《穿书后我被偏执阎王盯上了》 第1章 世说凤语 世有女槐衣,机缘之下得以穿书篡改命运,性凉薄,从未对上天抱有期待。人前娇弱二小姐,人后费尽心机周旋于权谋之间,只为得善终。后遇秦苍九王爷常溟,喜结连理,琴瑟和鸣。 ——《白骨案·槐衣》 已是午时,凤语楼里人头攒动,人们三两成群,在一片嘈杂声里往包厢里走去,衣着各自不同,神色却是轻轻松松。店小二们肩上搭着汗巾,满脸堆笑,在人群中快步游走,端的是游刃有余。 “凤语楼的生意果真这么好,倒不枉费我来这一趟。”四楼的一个小包厢里,身着绣花蓝衣的女子从小窗里望见楼内大厅的盛景,嗤笑了一声,眼神染上几分慵懒,手指葱白如玉,在檀木桌上轻轻敲了敲:“就是这上菜速度有点慢,我都等老半天了。” 话虽不满,眼神却盯着楼下。 “凤语楼乃是为纪念我们秦苍国开国皇后而建,修有楼层二十三,是因开国皇后在二十三岁这年因病去世。开国皇帝悲从心生,耗费巨大人力物资修建了凤语楼。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据说只要两情相悦之人在上元节这天在凤语楼放飞孔明灯,便会得到开国皇后的祝福,与心悦之人白首到老呢。”坐在对面的粉衣女子闻言以袖掩面,轻声解释,说到最后那一句时,面颊上染上了细微的绯红。 “若日后我遇见良人,定会来凤语楼放飞孔明灯,让开国皇后保佑我们。” “危楼高百尺?”沈槐衣闻言弯了眼眸,对自家姐姐被自己臆想弄出来的羞涩视而不见,微微探首往这所谓的百尺高楼看了一眼。 凤语楼的楼层的确不像寻常酒楼那样修建的严严实实,二十三层楼成圆形叠加在一起,中空外直,围栏低矮,看着倒是挺像竹的。 “因为开国皇后名字里带竹吗?”沈槐衣呢喃着说,她记得原着里提到过一句。只是她原本想收回来的目光无意识的再往上瞥了一眼,未曾想,居然于对面五楼一个包厢里的人对上。 瞳孔漆黑,透过这么长的距离沈槐衣都能轻而易举的感受到他扫过这里时眼睛里的冷冽,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姐姐沈知星很关心她,赶紧问道:“怎么了槐衣?” “无事,大概是有些冷了。”沈槐衣收回目光,也没把刚刚心底奇怪的感觉对沈知星说,直觉不是什么大事。 自己平白无故盯着别人看,总归不太好。 “这天气的确,快入秋了。”沈知星颔首,听见包厢门口店小二的声音赶紧坐直了身体,大声回答: “进来。” “好咧!”店小二吆喝着推门进来,抱着一个大托盘,踩着碎步到了她们桌前,将上面的十几盘菜肴依次摆到檀木桌上,点头哈腰的说道:“这些都是我们凤语楼的招牌菜,两位姑娘慢用。” 瓷盘小而精致,店小二又常年干的这行,端起来也不奇怪。 “知道了,下去吧。”沈槐衣头也不抬,眼睛扫过这些用心烹制的精致菜肴,素手一推,指下的二两碎银子就到了店小二手边。 店小二赶紧在汗巾上擦了两下手,这才把碎银子揣到怀里,脸上的笑又讨好了几分:“两位姑娘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小的马上给你们拿来!” “我们姐妹两个能吃得下多少东西?”沈知星笑的很淡,却默不作声拿出来二两银子,柳眉一挑,没有将银子推到店小二手边。 店小二会意,回头看了一眼,见门关严实了后才俯身低声说:“两位想知道什么?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凤语楼地位特殊而名扬四海,每日里慕名而来的人不在少数,不免鱼龙混杂,市井言语也从不加防备。这些店小二看着忙碌,实际上耳听八方,又没有什么立场,前来找他们打听消息的人也不算少。 沈槐衣和沈知星对视了一眼,前者眼中戏谑,移开眼后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可知道……李钊?” 与此同时,凤语楼五层的一个包厢里,身着布衣的男人将店小二刚刚送上来的菜肴都用银针试了一遍,看见并无异样后方对桌前的男子一俯首:“大人,可以了。” “嗯。”男子低低的应了一声,目光紧盯对面四层小包厢里的女子,面上波澜不惊,眼底却藏着翻江倒海的情绪。 “她今日和沈知星出来了。”常溟低声说道,左手中指在桌上轻轻敲着,和沈槐衣的动作如出一辙。 毕竟是她曾经教他的。 “行风,这些天可有异样?” “大人,属下得到的消息说沈二小姐这几日经常同沈大小姐出府,很是频繁。”行风回答说,声音平静,眼神里毫无情绪,就仿佛他只是照着纸上的内容读出来一样,“似乎和兵部侍郎李钊有关系。大人,可要属下具体去查查李钊?” 沈二小姐已经连续三天在城里各处打听关于李钊的消息了,行风不想注意都难。 不过面前明明该对沈槐衣最是上心的人此时此刻居然在漫不经心的品尝菜品,眼神慵懒的像只餍足的猫,“不必了,没有我的准许。你们都不准插手槐衣想做的事情。” 她想玩儿,那就随她去了,只要还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一切都好。 行风自然没有异议,不过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似乎还有话要说。 “还有事?”常溟看见对面的姑娘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然后有意无意的盯着楼下大厅,就像在等待谁一样。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这姑娘在看什么? 行风小心翼翼的抬头,就看见自家大人一脸沉思的模样,平时处理公务也没见他这么上心过。他深吸了一口气,脑海里闪过昨夜军中喝酒的画面,心一横,闭上眼径直问出了口:“大人,您明明那么在意沈二小姐,为何不想办法把她娶回家,还要大费周章的让我们去……” “你们懂什么?”一直看着对面的男人闻言嗤笑了一声,眼角有些发红,声音却平静的不成样子:“她会害怕。” 整个昭城的人都知道,他常溟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疯子。 槐衣也会和他们一样吧,惧怕如今的他。 第2章 他欺负良家女子 “阿嚏!”沈槐衣猛的一顿,掩住口鼻就是一个喷嚏,声音不算大,却还是被沈知星察觉。 “槐衣?”沈知星的思绪被打断,却没有生气,反而满脸关怀的盯着自家妹妹:“你今日是怎么了?莫非染了风寒,等下回府我让人请大夫来给你看看。” 怕沈知星真的差人去,沈槐衣赶紧阻止她:“姐姐,我没事。先不说这个了,就刚刚我们得到的消息来看,你觉得……对李钊,我们胜算有多大?” 提起这个,沈知星正了神色,沉思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据我估计,大概不足三成。” 不足三成,百分之三十的概率都没有。沈知星的意思就是说如果她们姐妹两非得一意孤行的话,对上李钊最多就是鸡蛋碰石头,根本没什么大用。 可是沈槐衣分明记得原着里曾经说过,李钊此人位列兵部侍郎,官职不大不小,很难引人注意。但是,此人背地里做的却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背叛家国,与狼为伍。 说白了就是一个间谍,沈槐衣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不安。她穿进这本《槐衣残局》已经小半个月了,基本上摸清了现在当权者和座下文武百官的结构。然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糊弄姐姐沈知星帮忙,先搞垮李钊。 虽然因为穿书前发生的一些事情她没能将那本书全部读完,可是她记得很清楚,原主沈槐衣的父亲沈施翼的结局是死于乱棍,罪名卖国不忠。 但那是有人陷害,分明有人将李钊的罪名全部安在了沈施翼身上。他身为一介武夫,对朝堂之事并非一窍不通,可是最后好像因为受人威胁吧,居然硬生生抗下了这死罪。 那之后女主沈槐衣就被男主宋以木娶回了家,婚后又失贞,成了千古笑谈。 宋以木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的沈槐衣也不想嫁给他。所以,一定要从根源上断绝问题。毕竟如果不是父亲被降罪,宋家还配不上他们将军府。 偏偏没有看完书就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操控一切。 好在她记得一个李钊。 “槐衣,你当真看到李钊他……”沈知星顿了顿,神色复杂,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她看了一眼沈槐衣,深吸了一口气,径直说了出来:“他强抢民女,还把那位姑娘……丢在了大槐树底下?” 沈槐衣闻言暗中挑眉,接着满脸义愤填膺,怒声说道:“对啊,我当时躲在门后面看了好久,那位姑娘哭的可伤心了,声音还断断续续的,我都没听清。但是我又害怕李钊大人,也就没敢出去……” 原主现在只有十五岁,要等十二月方才及笄。对这种事情沈槐衣尽量挑好听的词语来说,凸显自己的纯良无害。 沈知星信了,安抚的拍了拍沈槐衣的手,语气轻柔:“好了好了,槐衣不生气。不过方才听店小二的意思,这个李钊风评还不错啊,百姓都认为他待人和气,又忠贞爱国,居然还说下个月他就要升官了……” 忠贞爱国?沈槐衣嗤笑了一声,李钊在原着里前期也是这样,虽然表现碌碌无为可是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忠诚。沈施翼也是如此,却被李钊利用的彻彻底底。 但是沈槐衣没想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这个外来者的问题,故事情节出现了波动,居然让李钊原本不该升的官职出现了涨幅。又或者说……背后的人已经等不住了? “不管怎么样,我看到了他欺负清白小姑娘了。姐姐,父亲从小就教导我们身为侠客,路见不平就应当拔刀相救,我当时没能救那位姑娘至今心底意难平。如果不能让李钊受到应有的代价的话,我们死去的娘亲也不会原谅槐衣的吧,槐衣给您丢脸了……” 说着,她埋首在掌间,细声呜咽了出来。 对原主母亲她还是有点印象,死的比较早,但特别重视对四个孩子的家教问题。故而,特别能影响她的傻姐姐。 果真如此,沈知星赶紧柔声安抚自家妹妹,不过她想了想,还是开口提醒道:“但是槐衣,父亲说的侠客闯荡江湖之道那个,是给表嫂那个刚满月的小侄子说的,没告诉我们啊……槐衣乖,别哭了,姐姐帮着你就是。” 沈槐衣抬起头,露出一双被揉红的眼睛,里面氤氲着雾气,她就看了一眼沈知星,低下头不言不语。 沈知星觉得有些头疼,牵着沈槐衣的手就说要离开:“那走吧,姐姐陪你去找那个……被毁了清白的姑娘,如何?” 装柔弱倔强的姑娘这才破涕为笑,亲昵的挽上沈知星纤瘦的胳膊,红着眼睛笑的明媚:“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了。” 原着里说沈知星贪得无厌,经常欺负沈槐衣。可今日一看,这个沈知星却是个实打实的妹控。不仅如此,还蠢蠢的。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不会重蹈覆辙,沈槐衣也不想利用这么单纯的妹子。 两个人刚出了包厢,五楼的常溟就坐不住了。只是他才起身,话都没说,行风就递过来一张折子,低声说道: “大人,上头来信了。” “放在哪儿,我要去……”常溟脸色有些沉,本能的拒绝,不过他话还没说完,行风就将那用暗色草纸包裹住的折子往前推了推,语气平静的多说了一句: “事关重大,您必须要看。” 常溟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那个小本子,像是想用目光把它烧出个洞来。 行风面上波澜不惊,却没有退步。 良久之后,他才感觉面前一阵凌厉的掌风扶过,下一刻手上就空落落了。 “回府。”常溟将折子拿在手里,沉着脸色出了包厢。他步伐稳健中带着急切,速度极快。心里想着刚刚好不容易得以正大光明看着的姑娘,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一回,就又烦躁了几分。 行风紧随其后。 路上碰到忙的满头大汗的店小二,看见这位衣装不凡的公子哥下来,正准备打个招呼套个近乎什么的,那声公子就卡在喉咙里了。 只见常溟墨发翻飞,眉眼里郁结的全是煞气。从店小二身边经过时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但是店小二就是感觉到了危险,一不小心就会丧命的危险。 第3章 就偷偷下个套 昭城南边是整座城池中最为荒芜的土地,开国皇帝打下秦苍的时候曾命人在南边开荒过,军民一体,在那长满杂草的地方辛辛苦苦耕耘了一年半载,却发现不管他们如何勤奋努力,这上面的杂草永远长的比庄稼要快。 娇嫩的庄稼受不住野草的攻势,直接被它们从根系开始汲取了所有营养,等人们再去看时,庄稼无精打采的弯腰垂着脑袋,杂草却精神头十足的昂首挺胸。 “此地不适合生存。”有人如是说,后来这块地方上就零零散散修起了住所,也不需要租金,住的人却极少。无地可安身立命,住在这里又有何用? “没想到槐衣说的那位姑娘会住在这种地方。”沈知星将沈槐衣护在身后,抬脚踩断面前一株长势过于良好的藤草,废了半天力腾出条路来。 “估计那位李钊大人就是看这位姑娘家里没什么钱才会那么肆无忌惮,简直太过分了!”沈槐衣心安理得的享受姐姐的保护,适时的出声诋毁。 至于为什么那位姑娘会住在这种地方,真的是因为穷吗? “好了姐姐,我一个人过去就是了。那个姑娘她毕竟前不久才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我们一起过去难免会让她心生惧意。”沈槐衣料定自家姐姐不会多猜忌自己的话,想也没想就这么说道。 沈知星确实没多想,只是微微颔首,掩住眸子里的复杂情绪,给沈槐衣让了一条路。 “我站在这里也有些引人注目,就去前面的小茶馆坐着等你,如何?” “好。”沈槐衣说罢,眉眼一弯笑了起来,“姐姐一定要等我啊。” 小姑娘声音柔软,看着你时眼神里星光点点,沈知星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好,槐衣速去速回。”她揉了揉自家妹妹柔软白皙的脸颊,面上全是满足。心底隐隐多了些安慰,不管怎么样,这个样子的槐衣就是她最喜欢的,其他的也不打紧了。 沈槐衣目送自家姐姐离开,一直到看不清沈知星的背影后才转了身,看着不远处简陋的小房子, 眼底温柔的笑容消失殆尽。 她衣袖下的手下意识攥紧,定了定神,走到了中间的那所房子面前。 和秦楚大多数住所一样,都是以茅草为盖,和泥为墙。小院子里收拾的很干净,却也处处彰显着简陋。 看起来倒是和一般穷苦人家住的地方没什么两样。 沈槐衣目光扫过周围,脸上是不动声色。她抬手,轻敲木门: “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咯吱。” 她听到小院落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淅淅索索的奇怪声音。 沈槐衣目光沉了些,手上拍门的动作是越来越大了,大声喊着:“有没有人在啊?到底有人没有人啊?” “别喊了!这就来了,催什么催!”里面传来女子的怒骂声,尾音却有些颤抖,像是底气不足。 沈槐衣心底嗤笑了一声,垂着手站在木门前,听到有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后,将眼睛里的森冷一并收拾好,只留下些许懵懂。 “谁啊这大中午的……”木门啪嗒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沈槐衣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站在面前,眉眼精致而妩媚,粗布衣衫有些凌乱,脸上全是不耐。 “你是谁家孩子啊?站在我门前做什么?”陈荷玉站在门后,一低头就看到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漂亮姑娘站在自己门前,眼睛又大又圆,里面全是害怕与委屈。这么可爱的姑娘,如果拿去发卖了…… 沈槐衣吸了吸鼻子,让自己的模样看起来更加可怜,她迎着陈荷玉的目光,颤声说道:“姐姐,我找不到我阿爹了。” 陈荷玉闻言回过神,眼珠子转了转,原本有些恼怒的神色瞬间收起来,换了幅和颜悦色的模样,低头柔声问道: “小妹妹,告诉姐姐你怎么了?” 沈槐衣后退了一两步,没有回答,眸子里全是惧意。还姐姐,长得虽然漂亮了一点,但是沈槐衣清清楚楚的记得原着里提到过,陈荷玉今年快二十了吧。 看她刚刚气喘吁吁满眼娇羞的模样,还真的做了李钊的小情人。 可李钊是有发妻和儿女的。 “小妹妹别害怕,姐姐是个好人。”陈荷玉心里冷笑,果真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她放轻声音,继续说:“姐姐刚刚在午睡,有些吓着你了,小妹妹别怕,姐姐不会伤害你的。不过你刚刚说你是找不到你阿爹了吗?” 沈槐衣用力的点了点头,眸子里星光点点,像是信了陈荷玉的话。 还真是好骗,有些蠢啊。陈荷玉笑着,将沈槐衣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小女孩儿大概是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皮肤白皙,腰肢盈盈一握,眼睛乌黑,看着弱柳扶风的,是个上等货色。陈荷玉心底有了主意,继续问道: “那小妹妹,你可不可以告诉姐姐,你是哪家的孩子?” 先看看到底是哪家丢的人,只要官职不大,陈荷玉都有办法弄到手。毕竟长的这么好的姑娘,她已经许久没有碰到了。 等的就是这句话,沈槐衣弯了眼眸,柔声说:“昭城城西的宋府,今天有很多人去那里说话,实在太过吵闹了些。后来爹爹带我出来玩儿,我就迷路了。” “宋府?你是宋源昌的女儿?”陈荷玉尖叫出声,眼里流露出诧异与慌乱,她猛的站了起来,抬手随便一指,也没了之前的耐心,语气急切:“往哪里一直走你就到城里了。” 说罢,也不管沈槐衣有没有听明白,直接后退到了院落中间,用力将门关上,带上来的风里夹杂着尘土,吹到沈槐衣脸上割的她生疼。 这就忍不住了,沈槐衣摸了摸鼻子,慢腾腾挪到另一边的小径上,心里在幸灾乐祸。 她可没说自己是宋源昌的女儿啊,就说宋源昌家里来了很多人,今天宋源昌母亲过寿,人多不挺正常。 至于陈荷玉把她当成了什么,又想了到什么,可就和沈槐衣关系不大了。她也不能左右人胡思乱想还不听她解释对不对? 沈槐衣没有走陈荷玉指的那天路,选了一条从她房子后面走的小道,离开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在这荒芜中摇摇欲坠的小房子,挑眉笑了笑。 李钊倒是会选房子,任谁都想不到他的小情人会藏在这里。 第4章 帅哥你谁 陈荷玉将木门用力的关紧,回头就看见本该在里屋躺着的男人已经走到自己身后,神色有些散漫,低声问她: “这是怎么了?不是说有人来了吗?人呢?” “还问呢,”陈荷玉见到李钊衣衫不整的出来,气的一跺脚:“都告诉你不要和那个姓宋的走太近,他都找上门来了!” “姓宋的?”李钊顿了顿,眼神闪了闪:“宋源昌,他刚刚过来了?” 提起这个陈荷玉就生气,捏着拳头在李钊胸膛上轻轻捶了两下,咬着唇,眼里全是不甘心:“宋源昌哪有那么蠢,他自己没来,让他女儿来的。长的漂亮性子又软的不像话,那么好的姑娘如果拿去卖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如果那个姑娘不是姓宋就好了,那么她就一定会想办法把她弄到手。 “刚刚才走的吧,把门打开我看看到底是不是宋源昌的女儿。”李钊心下生出疑,却还是没有确定。他和宋源昌这些天的确起过不大不小的冲突,可那都是朝堂争分,宋源昌应该也不至于派自己的女儿过来提点敲打他。 陈荷玉白了他一眼,却还是应声将门推开一条小缝。木门实在太过陈旧,推开的时候明明用不上多大力气,咯吱咯吱的声音却分外刺耳。连带着角落里的灰尘一起,慌乱的张开。 陈荷玉凑过去定睛看了几眼,在李钊询问的目光中猛的回头,气的直跺脚:“人已经不见了,我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宋源昌就在她身边。不然那么小的女孩子怎么可能走那么快?就是宋源昌那个狗贼,他知道你今天会过来找我,然后带他女儿过来,是想告诉我们他早就知道我们得事情了!” 她现在和李钊可以说是一条船上的蚱蜢,一荣俱荣的意思陈荷玉还是明白。 李钊今年已经年过三十,面上却是干干净净,像个清秀的儒雅书生一般。当初就是因为他这张脸陈荷玉才心甘情愿蜗居在这样破败的小院落里,成了他的情妇。 不过相处时间越久,她就发现这个男人远比她认为的要复杂很多。 就如现在,在听她咋咋呼呼说完以后,李钊就陷入了沉思,眼睛里遍布阴霾,脸色冷了下来。 陈荷玉也不敢打扰他,只得站在一旁生闷气。然后越想越觉得心里堵得慌,被李钊拉进怀里都没有发现。 “在气什么?”李钊抱紧女人柔软的身躯,声音喑哑。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宋源昌如此逼迫。”陈荷玉眼眶微红,手指却抓紧了男人攀附在自己腰间的胳膊,将头埋在他坚硬的胸膛前,低声说道:“说到底,怪我不够干净,不能像石薇柔那样……” “你和她怎么能比呢?”李钊亲吻着女人的发顶,眼睛里迸发出细碎而决绝的冷芒,语气却温柔的不成样子:“如果不是因为石薇柔可以带给我捷径,我怎么会娶她?玉儿,这三年让你住这里着实委屈你了,你且等等我,待我功成名就,我一定力排众议,娶你入门。” 男人的一番话说的是柔情蜜意,陈荷玉心里因为不能被认可的委屈散了些,却还是哼了哼,眼睛狡黠的转了转,娇声问了句: “日后我若是和石薇柔同处一室,她欺负我无权无势,又不懂规矩怎么办?” 李钊将女人的头按在怀里,目光落在角落里东倒西歪的花盆上,上面原本该是娇羞吐露芬芳的花朵被这里的杂草侵蚀徒弟,瘫软成了一堆烂泥。 他闭了闭眼,声音坚定: “彼可取而代之。” 就像杂草取代花蕊一样,用新的取代旧的。在将旧的…… “彻底根除。”沈槐衣冷声开口,站在荒凉的小径上,前方就是沈知星等着她的客栈,而现在周围空无一人。 她刚刚留了个心眼,没有按着陈荷玉指的那条道走。因为沈槐衣明白,生性多疑的李钊绝对会想着看看她的背影来确定她是不是宋源昌的女儿。 不过,让他失望了。沈槐衣一边踩着茂盛的杂草,心里一边思索着记忆里原着中对陈荷玉结局的描写。 她记得那个作者就只写了一句话: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以前沈槐衣想不明白这是什么,可是现在她隐约知道了几分。 李钊……还真是个狠人,对他那原配妻子是如此,对其他人也是如此。 沈槐衣抬眸,看着不远处官道上的小客栈,有马车经过,马蹄腾飞时尘土洋洋洒洒的落下,车身却稳稳当当。布帘是如夜的墨色,她似乎还能看见上面繁复华丽的金色花纹。绛紫的流苏轻轻摇晃,整个马车飞驰而来,成了沈槐衣眼中昏黄天地中的一抹异样。 马车中的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她低声感慨,突然后悔为何自己和沈知星出来的时候非得坚持走路,还有理有据的对自家傻姐姐说为了不引人注目,免得惹祸上身。 沈槐衣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泥泞的绣花鞋,心底叹息了一声,现在看来果然还是把目光放长远一些对自己比较好。 她心里小算盘打的啪啪响,一时间也没注意,原本早该走远了的马车居然就在她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等沈槐衣琢磨好下次出门怎么让姐姐去顺量马车后,一抬眸就看见那辆马车边居然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个男人,穿着一身温柔的白衣,墨发飞扬,眉眼里却藏着沈槐衣一看就看破了的阴霾。白与黑,温柔与冷冽,复杂的极端交汇,让人一眼看不透。 沈槐衣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哪怕隔着很远她都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了不可预知的威胁。他身上携带着死亡的余威,就像来自地狱的恶鬼,偏偏穿着一身白衣,又想是要刻意蛊惑谁。 他的眼眸极黑,沉的就像是深渊,注视着你的时候让你不得不停下所有思绪,以错愣的目光同样看着他。 廖无人烟的土地,高贵典雅的马车,穿着白衣的复杂男人,以及一个除了脑子转的比较快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助少女。 怎么看怎么想,沈槐衣都觉得自己对上这个男人没有半点胜算。 她皱眉细细思索,确定自己做事滴水不漏,应该暂时没有暴露本性啊。又或者,人家根本就是下来透个气,是她自己想多了? 果然以前辅修心理学的时候受那个老师影响太大了,看到个人都开始自我脑补人家想做什么了。 沈槐衣啊沈槐衣啊,这样可不太好。 她在心底唾弃了自己这小白鼠个性一把,然后一抬头,就发现本该在马车边边上看风景的男人居然已经站到了自己面前。 “……”艹? 第5章 这谁的爪子啊 官道上的小客栈店面很小,沈知星坐在角落,已经两三个时辰没有见人进来过了。 木桌上有深深浅浅的划痕,店小二无精打采的坐在小板凳上打盹儿,客栈老板不知所终。冷清萧条的气氛同上午她和槐衣去的凤语楼完全不一样,沈知星尝了一口叫的茶水,低头一眼就看见陶杯里漆黑的沉淀物。 沈知星抿了抿唇,将陶杯放了下来。 方才影卫带了话,二哥等下就过来了。今日本该由大哥出来接她们的,但听说老皇帝又拉住大哥商讨些什么边境的事务,便耽搁了。 正想着,客栈半掩的木门就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微弱的声音让沈知星精神一振,店小二瞌睡虫被这声音吓跑,却也只是有气无力的说了句: “欢迎客官,不知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我找人。”进来的人温声说,看见角落里趴着的姑娘眼睛里有了笑意,走过去在沈知星面前坐下,脸上是处变不惊: “跑的挺远的啊知星,可让二哥找了半天。” 明明沈绥眉眼都是笑着的,可是沈知星就是听见了他话里无声无息的警告。 “槐衣想来的,我陪着她呢。”沈知星挺直的脊背,慌忙给自己摘帽子。 沈绥闻言笑意更浓了,“我正想问问你,小妹去哪里了?知星不是说陪着槐衣出来走走吗,怎么,走着走着小妹又丢了不成?” 他笑的温文尔雅,语气不疾不徐,眼睛紧盯着沈知星,几乎让她无处遁形。 可心里的原因沈知星又不敢说出来,妹妹去安慰被欺负了的良家姑娘这种话……身为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说得出口? 沈知星抿了抿唇,开始任由自己的思绪放飞,眼神死盯着角落,就是不看沈绥。神经高度紧绷着,就怕沈绥一不小心又给她下套了。沈知星知道自己脑子没有沈绥好使,从小她就知道。 沈绥是将军府的庶子,上头还有一个嫡长子沈蓦,沈蓦善武,继承父业镇守边疆,极少回来一次。沈绥生母虽为二姨娘,可是从小就是养在大夫人身边的,因而和两姐妹关系更加亲密。一直到沈知星他们的亲娘去世,二姨娘暂管府内事务,沈绥才又被接了回去。 可这一点都不影响沈绥捉弄沈知星,一!点!都!不!甚至他还越发肆无忌惮,将军府本就孩童少,在槐衣生病之后能陪着沈绥的就只有沈知星了,天知道这个魔鬼二哥对她干过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 “小妹去哪里了?”沈绥问她,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小妹大病初愈还敢让她一个人出门?莫非知星觉得小妹已经完全好了,还是对她完全放心,一点都不担心她再走丢?” 刚刚十七岁的少年声音还有些嘶哑,注视着沈知星里眼睛里的温柔荡然无存,他这个模样显而易见的是生气了。 沈知星猛然醒悟,神色错愣:“对啊,我怎么可以让槐衣一个人……” 不对,她记得她本来是想跟着槐衣去的,但是…… “槐衣让我在这里等她的,她……” “小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了吗?沈知星,你是不是忘了当初小妹是怎么走丢的……”沈绥一拍木桌,一开始的温文尔雅装不下去了,咬牙切齿的说道:“小妹好不容易才醒过来,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父亲该怎么办?” 沈绥记得清清楚楚,母亲去世小妹失踪,那段时间沈施翼差点熬不过去。 沈知星自然也明白这道理,不过到底也只是才十六岁的小女孩儿,被自家哥哥吼了几嗓子当即忍不住,眼眶慢慢转红。却紧咬着牙关,努力让自己已经在打转了的眼泪憋回去。 将军府家的姑娘从来都不哭鼻子。 “好啦,二哥方才是说的过分了些,给你道歉。”到底是心疼妹妹,沈绥低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揉了揉沈知星的脑袋,语气软了下来:“你告诉二哥,槐衣她是往那个方向走的?我们一起去把槐衣找回来,好不好?” 沈知星咬着唇用力的点头,跟在沈绥的后面走出了小客栈。心中暗自发誓,下一次……不,他再也不会把妹妹弄丢了。二哥说的没错,槐衣醒来不容易,就算是为了父亲母亲,她也要好好照顾妹妹! 沈绥过来的时候驾了一辆马车,车夫戴着毡帽靠着车打盹儿,见二人出来了赶紧打起精神,低声问道:“二少爷,回府吗?” 沈绥摇了摇头,眼神里藏着慌乱:“小妹不知道去哪儿,要先去找到……” “姐姐!” 耳畔突然响起少女娇俏的声音,沈知星一回头就看见了官道上一辆奔驰过来的漆黑马车,车身很大,骏马鬓发飞扬,车窗里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看到他们后欢欣的叫了一声,然后就被人按了回去。 沈知星:“……” 刚才好像是我妹妹在叫我呢。 那个把她按回去的人是谁? 沈绥:“……” 小妹刚刚没叫一声二哥呢。 谁允许那个人碰小妹脑袋的? 沈氏兄妹对视了一眼,难得同仇敌忾,各自冷哼了一声,看着敌军马车在面前停下,还没等人家骏马站稳,沈绥就冲上去撩开车帘。 沈槐衣正端端正正的坐在上面,看见他眼神一亮,脆生生的叫了一声:“二哥!你怎么来了?” 小女孩儿嗓音柔柔的,一声二哥像敲在他心上一般。 沈绥原本想吃人的目光就缓和了下来,轻声说道:“二哥来接你们回家,小妹快过来,二哥抱你下来。” “好吧,多谢二哥。”沈槐衣软声应道,余光瞥见角落里的白衣男人,暗自冷嗤一声。 她之前以为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仇家派来的,结果他自报门户说他是常溟。原着里那个杀伐果断的九王爷,出场率并不高,所以对原主威胁应该几乎为零。 而且身为江湖儿女,广交四友嘛!沈槐衣也就没拒绝常溟说送送她的邀请,就是… 沈槐衣打了个寒噤,这个叫常溟的男人有点高冷过头了,沈槐衣刚刚在他身边坐着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出。听见车夫说要到了她伸头出来给自家姐姐打个招呼,未曾想直接被人捏着头按了回来。 害怕,瑟瑟发抖。 果然不是所有男人都像她二哥这么温柔。 想到这里,沈槐衣弯着腰扑进了沈绥怀里,像是终于找到依靠一样紧紧抱着他的脖子: “二哥……” 第6章 小妹别怕 沈绥将沈槐衣抱下马车,她脚还没沾地,沈知星就过来将她护在身后。 “槐衣,没事吧?”沈知星低声问道,眼里全是关切。 沈槐衣笑了笑,用力的摇了摇头。还未及笄的姑娘头上梳着双髻,用靛蓝的头花做装饰,衬的小脸更加水嫩。 “谢谢哥哥姐姐关心,槐衣无事。”沈槐衣说道,眼睛里全是细碎而纯良的光。 沈知星故作深沉,微微颔首。转身直面藏在马车阴影里的男人,垂着眼眸行了一礼,声音不卑不亢:“舍妹顽劣,麻烦王爷相送,知星这边先谢过王爷了。” “在下将军府沈绥,多谢王爷护送小妹。”沈绥扬声说道,拱手行礼,眼神里却有些不满,他挺直腰杆,冷声说道:“不过王爷为千金之躯,小妹不懂礼仪冲撞了王爷,忘王爷切勿放在心上。小妹还未及笄,行事是应该多加管教,今日劳烦王爷了,等在下回去定将此事告知父亲,改日登门拜访。” 沈绥和沈知星两人将话说的滴水不漏,却也不动声色的摘干净了沈槐衣和常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帽子。而且话未说满,还给常溟留下了几分余地,不愧是原着里描写的狐狸二哥啊,这说话的本领都快赶上沈槐衣了。 不过这个时候直觉告诉她还是安安静静垂着头在后面做一个小人偶就对了,沈槐衣心里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的目光从她下马车开始就一直注视着她。 常溟的脸藏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唯有月牙白的衣衫暴露在沈绥兄妹眼前,衣角干净而僵硬的躺在软榻上,由内向外散发着森然的寒意。 那么温柔的颜色都能被这个男人穿出这么冷的感觉,沈知星强压下心底的惧意,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以此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父亲说的没错,九王爷常溟就是一匹诡谲的狼,槐衣和他待在一辆马车那么久果真是委屈她娇弱可怜的妹妹了。 常溟没有回答,是因为他借着黑暗的掩盖将目光坦荡荡的落在沈槐衣身上,心里翻江倒海,只觉得刚刚触碰过她头发的手指头都有些酥麻的提不上劲。 至于沈绥和沈知星…… “不必多礼。”常溟开头,声音低沉而喑哑,却听的兄妹俩心头一颤。 他顿了顿,忍住喉咙间有些发痒的颤抖,尽量是声音平稳着说道:“本王和你们父亲是旧友,一个小忙而已。既然你兄长来接你了,那本王就先行告退了。沈二小姐,后会——有期。” 最后那句话显然是对沈槐衣说的,她笑了笑,也说道:“恭送王爷。” “启程。”常溟说罢,明明未动身,马车车帘却自己垂落,刮起的风吹动了沈绥的鬓发,他动作未变,神色却冷了几分。 车夫一挥辫,棕马长鸣一声,前蹄奋力一扬,拉着马车迅速离开三人的视线。 “王爷走了,我们也回家吧?”沈槐衣拉着沈知星的手,怕他们质问自己去了哪里,赶紧凑到沈绥面前撒娇:“二哥,我好饿了。赶快回府,我要吃荷花稣!” 面前的少年收起眼睛里沉甸甸的复杂情绪,好笑的捏了捏沈槐衣的鼻尖,柔声应道:“好,这就回府,小馋猫。” 沈知星也过来,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沈槐衣轻轻的笑着。那个九王爷实在太过可怕,都怪她思虑不周,希望槐衣千万别被他吓着才好。 三人上了将军府的马车,沈槐衣按着松软的软榻这才像突然想起来一样,低声问了一句:“对了姐姐,你们是怎么知道送我过来的是九王爷啊?” 若不是他走到自己面前自报门户,沈槐衣还真不知道他是哪位帅哥。 “绛紫流苏,古墓金文,汗血宝马,以及那永远不可能出现在第二个人身上的肃杀冷气,整个秦苍除了九王爷常溟不做第二人选。”沈绥低声说道,眼睛里闪过几分寒凉: “我不知道他今日送小妹回来目的是什么,反正只要有我在日后绝对不会再让他有接触到小妹的机会。” 沈知星也点了点头,她知道沈绥可能想的更深入些,虽然她也不是很懂,但是…… “九王爷不是什么好人,槐衣下次不要和他单独待在一起了,知道吗?” 被二哥和长姐两人轮番嘱托了一番,沈槐衣忙不迭的点头表明自己听明白了。虽然她觉得常溟对自己未来会做的事可能造成的影响为零,但是为了让哥哥姐姐开心她还是听下吧。 后面对付二姨娘的时候,还得仰仗他们帮助呢。 沈槐衣轻轻打了个哈欠,靠在沈知星肩上闭上了眼睛。 不过沈绥会对常溟意见那么大她还真不知道,原着里对常溟提及的实在太少了,她也只记得沈绥从没给宋以木摆过好脸色。如今怎么对象换成了常溟? 莫非是这些年朝堂上暗自沉浮的王权争夺,沈绥担心常溟为了得到沈施翼的支持,用沈槐衣做要挟?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沈绥就想多了,沈槐衣费力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对面正闭目养神的少年,心里暗搓搓的胡思乱想。 她记得原着里对常溟的描写的是,一生征战沙场,最后埋骨他乡。这样虽然冷血还可怕的男人,只会将所有热血付诸战场,怎么可能对明争暗斗的皇权争霸有兴趣呢。 沈绥还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大概是白日里经历了太多事情,沈槐衣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深眠。小姑娘的呼吸逐渐均匀,长睫落下点点阴影。 “二哥,今天的事……”沈知星将沈槐衣抱在怀里,踌躇了许久,才接着说:“能不能不要告诉二娘?你知道,自母亲离开后,二娘一直看我们姐妹不顺眼。平日里对我也就罢了,可是槐衣实在个性温和了些,我怕二娘对她……” “妹妹别怕,哥哥不是在这里吗?”沈绥笑了笑,半开的折扇轻轻敲在了沈知星发顶,少年温润如玉,低声打下保证:“我早说过了,我是大夫人养大的孩子,就是你们再亲不过的哥哥。有我在这里,谁都不能伤害你们。” 爱欺负沈知星是真的,可是身为兄长保护妹妹们的责任也是真的。沈绥明白,所以给沈知星事先吃下了一个定心丸。 第7章 好大的架子 一路奔波着,三人很快就在一座府邸前停了下来。沈槐衣在沈知星的搀扶下睁开眼睛,踩着小凳子下了马车。 一路睡过来,不知不觉就到晚上了。她抬头看了一眼,繁星璀璨而夺目。 这个架空时代的天空不知道比她以前生活的地方干净了多少,日日星光明亮。 面前的府邸已经点上了大红的灯笼,门口放着两座神色肃穆的石狮,身着黑色劲装的家丁手里拿着长棍,看见三人立马迎了上来,低头行礼。他们头上朱红的牌匾上是洋洋洒洒的三个大字——将军府。 “二少爷,两位小姐,二姨娘已经等候多时,请你们现在就过去。”家丁说道。 “知道了。”沈绥应了声,心底微微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二娘果然在等着他们。 沈槐衣但是没有多担心,打着哈欠进了府门。沈知星看了一眼府内狭长的小径,低着头不再言语,左手下意识攥紧了衣袖。 三人前后进了府,沈槐衣抬起睡眼惺忪的眼皮,入目是千奇百怪的假山和开的艳丽的牡丹,昏黄的灯火下阴影斑驳,没了白日里的娇媚,平白多了几分诡异。 “母亲在的时候,府里是从来不会有牡丹的。”沈知星垂眸走在沈槐衣身侧,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小女孩儿这话里的怨念实在太过明显,沈槐衣暗中挑了挑眉,接了句:“母亲不喜欢?” 沈知星摇了摇头,看着前方高悬的灯笼,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好半天后才听到她说:“母亲总说我们住的这是将军府,父亲曾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将军府的每个儿女每个物件,都应该刚硬不屈,牡丹虽美,但是太娇弱。” “这样啊……”沈槐衣有些诧异,原着里将军府大夫人出场次数寥寥无几,就只在原主偶尔的回忆中有过姓名,不过能说出这般话的女人…… “母亲应该像父亲那般吧,”她笑了笑,话说的模棱两可:“真希望成为母亲那样的女子。” 未曾想,沈知星直接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说:“那自然不是了,母亲与父亲不一样,她是这天底下最温柔的女人。” 提起这个,沈知星眼底有些许温存一闪而过,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是这样啊,那母亲怎么……”沈槐衣怔了怔,倒没想到沈知星会这么说,她一直以为自家母亲也是一个冷漠的女强人类型呢。 将军府虽大,主屋却离前门很近,他们没走多久就到了。 已经隐约看得见前厅里端坐的妇人身影,沈知星身体颤了颤,低下头没有接话。沈槐衣觉得有些无趣,却也只得将这件事放一放。 “二郎,快到母亲这里来。”二姨娘周氏见沈绥踏进屋,脸上庄严的神色瞬间变成了笑意满满,招手让他过去。 沈绥面上温和,眼底却有了些冷意。他站在沈槐衣身旁,却没有动作。 二姨娘笑容不变,声音却重了一些:“怎么,二郎,你也想和你那些妹妹们一样……不听话了吗?” 女人声音发冷,气势猛的散发出来,在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少年少女面前展露无疑。沈槐衣有些好笑这个女人的自以为是,沈知星却吓得头更低了。 “二娘……”沈绥想说什么,却被另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 “哥哥,二娘好奇怪啊,你明明就是寄养在母亲名下的孩子,她怎么能让你叫她母亲呢?难不成……”沈槐衣软声软气的说道,眼睛里全是疑惑不解:“二娘是想说她就是我们早就去世的母亲?” 沈槐衣今年还未及笄,可以说是童言无忌,不过周氏若真应了她的话,那就是对死人的大不敬,不管她现在如何风光,只要传出去将军都保不住她。 大夫人生前可比她会做事多了。 大厅里还有些仆人,听见沈槐衣的话都愣了愣。 “槐衣在说些什么呢,二娘怎么会想和你们母亲相提并论。”周氏只好打碎了牙往里吞,心里气的发颤,面上却要和和气气的说道:“二娘不过是太担心你们口无择言罢了,槐衣莫要开二娘的玩笑才是。” 虽然大夫人已经去死近五年,可是沈施翼一直未曾将周氏扶正。按照规矩,她身为二姨娘见到嫡女是要弯腰行礼的,沈槐衣和沈知星的身份摆在那儿,永远都要和她们那死去的娘一样压她一头。 不过,周氏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不甘,面上笑容不变,柔声说道:“不过你们父亲怜惜我平日里操持家务,让我不用在意过多礼数,槐衣总不会介意二娘坐在这里吧?” 沈知星那个蠢货自小就被沈绥压了一头翻不起身,倒是前不久刚刚醒过来的沈槐衣,牙尖嘴利的有些不好对付。 “既然是父亲怜惜,二娘坐就坐啊?”沈槐衣也笑着,还转过头找了个阵友:“你说对吧哥哥?父亲从小告诉我们要懂礼数,我们总不可能反驳了二娘吧?” 沈知星从一进门就低着头,连二姨娘的脸都不敢抬头瞧。沈槐衣余光看见她这样心底叹息了一声,她穿进来的时间实在太晚了,沈知星被周氏欺压成习惯,快成奴性了。 而且原着中的周氏一直活在大夫人留下的阴影里,对大夫人的几个孩子就不曾有过好脸色,一向能打压就打压,直接磨灭了沈知星被大夫人教导出来的坚强,把沈知星训斥的像个小白鼠。 沈施翼和沈蓦常年在外征战,府中主事的就是周氏一个女人,沈绥虽然外表温文尔雅对这种内宅的事也没有过多关注,沈知星这些年过的可谓是有如水火。 倒也是可怜。 沈绥动了动,刚想说话就被周氏厉声制止: “二小姐前不久才醒过来,我和将军顾念着你身娇体弱没有请教养嬷嬷教导你规矩,让你如今养的这般娇蛮,错的确是在我。不过大小姐呢?你身为长姐,平日里都不会管教着妹妹吗?” 周氏很会挑时候,此话一出,本来就瑟缩着没敢说话的沈知星脸色瞬间苍白,可一想到自己白天才发过誓要保护妹妹,咬着牙就抬起头,对上周氏幽深的仿佛掺了冰渣的眼神,心底有了些畏缩。可是,沈知星还是小声开口: “妹妹身体是不大好……” “二娘明明自己都不懂规矩呢,如果非要让教养嬷嬷来的话,二娘这意思是会和槐衣一起学习吗?” 第8章 不懂规矩 沈槐衣暗自握了握沈知星的手,让她安心。而后仰着脑袋,满脸的天真无邪:“父亲虽然说二娘这些年来代替母亲管理府邸事务过于操劳,所以必要的规矩都可以免了,不过二娘到底在府上待了十几年,所谓的尊卑……二娘莫非也一并忘了?” 沈施翼的确说过让周氏不用过多顾及规矩,一面算是给周氏这么多年操劳一个回报,另一方面却也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周氏扶正是不可能的。 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权利,可是你若是想要取代我的夫人,那不可能,做梦都不可能。 沈槐衣直面周氏的眼睛,果然在里面看见一闪而过的阴霾,她笑了笑,接着说:“槐衣虽然年纪小,但还是明白我秦楚自开国皇帝伊始,便特别重视尊卑礼仪。父亲只是让你不要顾及礼数,可没说……你就可以随便欺负我大姐姐啊。” 她话没说满,意思却表达的明明白白。周氏这些年过得风生水起,手上牢牢掌握着后院的权利,唯一一个可能和她抗衡的嫡女沈知星打小就被她欺压惯了。仗着沈知星也不敢在沈施翼面前乱说话,周氏的小日子是过得有声有色。 把自己当做主母成了习惯,这不就改不过来了。 “论道理,你们该唤我一声二娘,你们母亲离开的早,我就算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教养一下大小姐又有何不对?”周氏身体有些僵直,自大夫人去世后一直顺风顺水的人生第一次在沈槐衣这里碰了壁,偏偏她话该说的有些道理不能反驳,只能陪着笑,说道:“二小姐这意思是,我身为长辈不能对不懂礼数的小辈加以管教训导,任由你们变得蛮横无理吗?” 周氏所谓的训导,就是把沈知星养的像没有人性的奴隶,在她面前永远抬不起头。 “二娘说的自然有道理,是槐衣说错话了,这里给二娘赔不是了,希望二娘身为长辈不要两槐衣的话放在心上,就当槐衣童言无忌。”沈槐衣想了想,现在后院的官家权在周氏手里,她还是以退为进好,免得被她暗中下绊子,虽然她不在乎,可是沈知星不一样啊。而且…… 周氏见沈槐衣服软,保养极好的脸上神色这才好了一些,伸手扶了扶因为刚才情绪激动而有些晃了的发饰,垂眸瞥了一下低着头给她行礼的小女孩儿,心底嗤笑了一声,声音淡淡的:“既然如此,槐衣就来给二娘说说你白日里到底去了哪里,一个姑娘家家怎么可以随便往外跑呢,若是被人瞧见……” “那也不是你该管的,周氏,你的手伸的实在太长了。”原本气氛低沉的主厅里突然响起一道浑厚的男声,声音不大却威严十足,带着染过战场血雨的寒凉,让周氏忍不住浑身一震。 沈槐衣闻言却是勾了勾唇角,眼睛暗中使劲挤了挤,让眼眶微红,然后不等外头的人进来,跌跌撞撞的就跑了过去: “爹爹,你终于回来了。” 余光瞥见周氏已经下了主座走到快速他们身边,面色很不好,低着头想说话又不敢开口的模样,沈槐衣挑眉,都说了她是以退为进了。 周氏虽然有些脑子但这几年后院的平和已经让她快要忘了当初的腥风血雨,不过没关系,沈槐衣会让她重新感受到这个世界深深地恶意。 所谓人心险恶,说的就是她沈槐衣。 九王府里,夜色已深,烛火摇曳的书房中常溟提笔在白日里收到的折子上写着什么,下午为了去见沈槐衣而换上的白衣已经变成了另一套黑的发沉的衣衫,与男人冷冽的眉眼互相映衬。 “王爷,刚刚探子来报,说是二小姐又和周氏吵了起来。”行风站在他面前沉声说道,看了眼男人因为这话明显变了的脸色继续说道:“已经是二小姐醒来的半个月里的第八回了。” “这样,”常溟顿了顿,将写好的折子包了起来交给行风,低声问了句:“她吵赢了吗?” 男人眼神清明,一本正经的问出这种村口大妈才会关心的问题。偏偏他还不能反驳。 “……”行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说道:“二小姐好像让步了,不过后面沈将军回来,听说二小姐委屈哭了。” 探子的原话是:二小姐红着眼睛扑进了将军怀里。 行风心里思索着,最后添油加醋删删减减的告诉了常溟,他家王爷哪儿都好,就是面对沈二小姐太过畏畏缩缩,如果他不把事情说严重点儿,估计王爷都不敢主动和二小姐说话。 就像今天下午,探子说二小姐走到李钊情人哪里去了,王爷就只会急得团团转,怎么也不敢驾着车去接人。还是行风三言两语挑拨够了王爷才鼓起勇气去见了二小姐,听说二小姐喜欢白色衣裳,挑挑捡捡的许久才换了一件月牙白的衣衫。 结果好不容易见到了人,站在人家小姑娘又不敢说话了,被小姑娘当成登徒子差点儿名声净毁,后来还是行风跑过去给沈槐衣解释了一番才免于污蔑。 不过后来他在外面驾车,车厢里面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行风一个情感本就淡薄的人为王爷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结果他做的最大的进展就是在二小姐将头伸出去后给人家按了回去。 后面二小姐的哥哥姐姐来了明显对王爷很不满意,可是他家王爷忙着对二小姐柔软的发顶回味去了,丝毫没有注意。 以至于回到府上后激动的不停地在书房练字,口里还在碎碎念着。行风偷偷看了几眼,纯白的宣纸上全是墨汁勾勒的名字: 槐衣。 魔障了一样。 偏偏胆子小的不行,都不敢主动踏出那一步。 “她哭了……”常溟听见这话果然皱紧了眉头,心里顿时慌了起来,眼中情绪涌动,下意识问行风:“我该怎么办?” 平常在战场上指点士兵攻城陷阵的时候都没见您这么愚钝过。 行风微微叹息了一声,抬起一根手指:“明日休沐,沈将军会在将军府里。” 常溟闻言顿了顿。 行风继续说:“前些日子不是说上头下命令了吗?” 懂了吗王爷,属下也只能提点您到这里了。 第9章 你倒是胆子大了 沈槐衣其实瞅准了沈施翼和沈蓦今晚会回来,不然她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就让步。 有道是别人的家事就让人家自己解决,沈施翼自己娶的小妾就让他自己好生调教吧。虽然,沈施翼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的喜欢周氏。 “爹爹,女儿好想你呀。”沈槐衣紧紧抱着沈施翼的胳膊,娇声说道,“你怎么才回来啊?” “路上碰到熟人耽搁了,槐衣今日感觉可好?头晕不晕?”沈施翼低下头揉了揉小女儿的发顶,看着那张与发妻七分相似的脸,眼底慢慢有了些许柔情,低声说:“都怪爹爹没有保护好你和你娘亲,否则我的槐衣也不会……” “我这几日很好,而且娘亲能嫁给爹爹是娘亲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昨天晚上女儿做梦娘亲告诉女儿的!”虽然让她这个灵魂已经二十五岁的人装成十四岁小姑娘的模样撒娇有些难以启齿,不过整个将军府真正可以保的住她们姐妹,大概就只有眼前这个历经风霜的老将军了。 沈绥年少,沈蓦长年在外。 大腿在哪里沈槐衣还是清清楚楚。 这个马屁此时不拍更待何时? 沈知星和沈绥站在一起,都只是叫了一声:“爹爹。” 他们和沈施翼在一起生活的时间更长,于是没有沈槐衣那种肆无忌惮的机灵劲,对沈施翼心里更多的还是敬畏。沈槐衣倒也不是不怕他,只是至少现在,沈槐衣对原着里所有人都没有什么情感。 谁能给她最大的利益让她保住这条小命,别像原着那样万箭穿心就好了。 “将军,你回来了。”周氏也迎了上去,畏于沈施翼的气势不敢再往前走,停在了距他三步的位置,故作淡定的行了一礼,先发制人的说道:“二小姐今天一整天都不在府里,妾身担心二小姐安危,怕她一个姑娘家出去鬼混,被人看见了还会说是我们将军府没有教好,传出去让人笑话。妾身就说了二小姐两句,没想到……” “二姨娘怎么还给爹爹行起礼了?不是才说在这府里你根本不需要在乎礼数,还在二哥面前自称母亲了呢。”沈槐衣再一次眨着纯良的小眼睛,给周氏不动声色的挖坑,眼睁睁看着她往里跳。 想了想,她又晃了晃沈施翼的手,接着说:“爹爹,二娘说的没错,女儿的确不应该随便出府的……” 柔弱不堪的小女儿,气势汹汹的小妾,沈施翼略微扫过去一眼就看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嗤笑了一声,拍了拍小女儿的脑袋,安抚的说道:“槐衣管她做甚?你忘了吗,你可是我将军府养出来的姑娘,自当不拘小节,日后啊想去哪儿玩儿就去哪儿玩儿,不过天黑前必须回家。” 这算是给沈槐衣颁了一个通行证? “可、可以吗?”沈槐衣有些犹豫,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面上阴晴不定的周氏:“二娘不会生气吗?母亲曾经告诉过槐衣,为人子女就要听父母的嘱咐。二娘也是为我好,槐衣今日的确做的不对,还是算了吧,槐衣日后就像大姐姐一样每日里在房间绣绣花就好了……” 说罢,小姑娘垂眸掩盖住眼睛里的伤感,放开沈施翼的手臂,慢腾腾的挪到一边和沈知星站在一起,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 “而且二娘说的也没错,槐衣的确是有些没规矩了,爹爹过些天给槐衣请几个教养嬷嬷吧,否则这将军府的姑娘咋咋呼呼不懂礼数,传出去也不像话啊。” 周氏沉着脸好好的站在那儿,沈槐衣这一句话直接将她点醒。错愣的看着对面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姑娘,下意识就对沈施翼说道: “妾身绝对没有这么说过,老爷你相信妾身……” “够了!”沈施翼怒吼一声,直接将周氏吓退了半天,他眼睛看着沈槐衣,话却是对着周氏说的:“我看这些年你掌家的确累了些,知星今年已经年满十六了,过不了多久就要说亲去了。周氏你这些天就带着知星学学怎么掌家,免得嫁出去说我们将军府不会教女儿。” 这是要一步步放空周氏的权利啊。 沈槐衣仍旧低着头,心下却微微松了一口气。其实周氏在她这里只能算个跳梁小丑,还没有那个本事让她真正费劲。不过能够顺手改变一下沈知星身上对周氏的奴性也是极好的,她看的出来将军府一家除了周氏对她都是真心实意的。 能帮就帮吧,对那些原主的亲人们。 “老爷!”周氏还想挣扎一下,不想一直沉默不语的沈蓦突然站了出来,刚过二十的少年身上已经有了他父亲的影子,比周氏高了两个头,目光一层一层的刮着她,声音冷冽刺骨: “二娘,知星是我将军府的嫡女,按道理在她及笄之后府上的掌家权都该给她的。” 周氏只是一个小妾,以前沈知星年纪小她掌家还说得过去,如今沈知星都已经十六岁了,于情于理周氏都应该乖乖把手上的权利全部让出来。 可是,自在了半辈子的女人一旦沾上权利的边,就怎么甘心轻易放手。 沈知星…… 周氏收好脸上的神色,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那是自然,大小姐,明儿个你就跟着妾身学学掌家吧。” 她目光过于阴狠,像藏在暗处的狼,慢腾腾的露出獠牙,诱惑着沈知星往她嘴里送:“妾身脾气不大好,如果教导过程中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还望大小姐莫要怪罪。” 说罢,周氏还行了一个礼。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就不信,蠢笨如沈知星,能在她手上讨的到半分好处? 沈知星果然被吓住了,嘴唇都咬的有发白。 还真是这样,刻在骨子里的惧意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消除的。沈槐衣心里叹了口气,抬眸不敢正视周氏,小跑着到沈蓦面前,低声说道:“大哥,还是算了吧,反正姐姐这么多年不学掌家都过来了,还是不要抢二娘的东西了。我刚刚都看出来二娘有多么不高兴了……” 她向来会察言观色,沈施翼现在正在气头上,还是同样有气势的沈蓦暂时比较靠谱。 “这权利本来就不是她的,小妹莫怕,有哥哥在。”沈蓦揉了揉小姑娘一颤一颤的双髻,嘴角勉强扯出个笑的弧度。 有点可怕,啧。 沈槐衣心里感慨,然后突然发现将军府的人对她的头型好像特别满意,没事总想揉一揉,都给她揉乱了。 虽然……她自己目测了一下,原主这一米五的身高…… 算了,那不是重点。 第10章 是我亏欠你了 已至深夜,万奈归寂,沈槐衣跟在沈施翼身后出了大厅往书房走去,路上清清冷冷,灯笼的光芒时明时暗,长廊上树影婆娑,看着几分骇人。 刚刚二姨娘被沈施翼训斥了一顿,加之沈槐衣“童言无忌”的添油加醋,走之前脸色极其不好看。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沈槐衣用力过猛,沈施翼让她同他一起去一趟书房,说是有事情要说。 抬眸看了一眼面前中年男人高大威猛的背影,沈槐衣心里有些发颤。沈施翼和她之前以为的那些只会舞刀弄枪的将军不一样,他有脑子,也就是有心机。 从周氏身上就看得出来,给了她足够的权利,却没有给她应该给的名分,说是娶了个小妾,倒不如说是把周氏当成一个工具人。 很可怕的男人。 沈施翼的书房藏书众多,灯火刚起时没有一点人气,庄严肃穆中显得越发冷清。 “槐衣,”沈施翼坐了下来,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小女儿,眼神颇为复杂:“这些年父亲在外征战,的确对你大姐没有多上心,若不是今天晚上父亲也不会知道周氏竟然将知星教成了那副模样。” 懦弱,在周氏面前就像一只腿软的小鼠。 “你母亲若还在的话,根本就不会这样……”他像是极其自责,语气都软了许多。 沈槐衣面色不变,声音软糯:“父亲不要自责了,大姐只是惧怕二娘而已,在外人面前不会这个样子。” 白日里在凤语楼吃饭的时候沈知星就表现的很好,知书达理,同沈槐衣一起无声的给店小二施压。 感觉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夜色已深,父亲就不拐弯抹角了。”沈施翼走到沈槐衣的面前,蹲下直视小女儿乌黑璀璨的双眸,低声说:“你昏睡的几年里没有被周氏影响,依然像你母亲期待的那样在成长着,你和知星都是父亲手心里的宝贝,父亲只希望槐衣能够像今天这样在你大姐怯弱的时候站出来,逼她保护你。” 逼沈知星保护沈槐衣,而不是让沈槐衣去守护沈知星。 “她是你姐姐,这种事情本来就该她去出头。”沈施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小女儿的容貌同他发妻最为相似,脾性却像极了他。古灵精怪,眼睛里藏着聪慧,若是织鹤还在世,定会欣慰槐衣如今的模样。 至于沈知星,怪他没有多加注意,能够被槐衣影响的改掉那性格就改吧,若是不行…… 他好歹一生忠贞为国,建功立业不在少数,凭他将军府还护不住自家小姐了吗? 沈槐衣也看着沈施翼,眼睛里光芒逐渐暗淡。良久之后,才听见她轻轻的应了一声:“好,槐衣听父亲的。” 她以为沈施翼可能会偏向沈知星多一点,毕竟是同他生活了那么久的孩子,不过她没想到沈施翼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居然是更喜欢沈槐衣。 原着里还说沈槐衣是将军府最不受宠的孩子,爹不疼二娘打压,姐姐欺负哥哥捉弄,也不知道是因为她穿进来的缘由,这种事情居然一个也没有发生。 听见她的保证,沈施翼像是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玩意儿塞到沈槐衣手里,在她错愣的目光里笑着说: “你十岁那年父亲答应给她打个吊坠,结果刚刚做好就出了意外,现在槐衣上天保佑重新醒过来了,它就交给你了吧。槐衣,是父亲亏欠你了。” 吊坠? 沈槐衣后面迷迷糊糊的被沈施翼差人送回了住的世安苑里,侍女过来给她更衣的时候才清醒过来。 “二小姐,让奴婢来吧。”长相娇俏的婢女眼里透着机灵,见沈槐衣坐在梳妆台前出神,赶紧小跑着过去准备伺候着。 沈槐衣余光瞥了她一眼,神色有些疲倦:“让苔芗过来,苔玉你去小厨房给我熬点汤。” 苔玉是二姨娘送给她的人,惯会察言观色,见她脸色不大好也没多问,俯身就退了出去。没过多久一个和沈槐衣差不多大的姑娘就进来了,穿着打扮和苔玉大相径同,只是眼睛总是懵懵懂懂,看着有些呆傻。 苔芗进来后就关上了门,低着头站在沈槐衣面前。 “怎么样?”沈槐衣问她,自己动手取珠花,动作很慢,带着漫不经心。 苔芗抿唇,微微摇了摇头。手上却已经帮着沈槐衣处理头发,动作很轻。 沈槐衣神色倒是轻松了几分:“也罢。” 苔芗是她自己从外面带回来的人,原主以前最亲近的人就是苔玉,没想到最后会被她和二娘联手害去了宋家,嫁给宋以木,过上了比阶下囚更凄惨的生活。 虽然现在的沈槐衣身边的人一个都不信,不过……她看了一眼闷声做事的苔芗,微不可闻的笑了笑,高价从阑珊坊买来的用来和他们联系的探子,可别说,挺会伺候人的。 沈槐衣轻轻打了一个哈欠,上下眼皮打架间突然想到二娘走的时候沈绥好像也跟着去了,不知道这两个价值观完全不一样的母子间还能将关系维系多久。 沈绥一直寄养在大夫人名下,性格和三观都受大夫人影响,同周氏那样狭隘的市井小民自然处不到一起。 事实上,沈槐衣猜想的也没错。 周氏和沈绥去了他们住的玉清小筑,原本周氏是住在离主屋最远的沉香榭里,在大夫人死后她凭借着过硬的管理能力和心计让沈施翼同意她住在这里。玉清小筑对面就是大夫人住过的浮曲阁,周氏还暗自发誓,总有一天她要成为那个地方的女主人。 可是偏偏这些年沈施翼什么表示都没有。 “二郎啊,”周氏回头看见沈绥面色沉重的坐着,心底有了主意,踩着碎步走了过去,坐在沈绥身旁同他说道: “你大哥他们有没有告诉过你什么时候再出门?” 沈绥眼皮都没抬,声音发冷:“父亲和大哥这才刚刚回来,二娘就想赶他们走了吗?这将军府还没有他们二人的容身之地了?还是说……二娘是打着父亲大哥什么时候战死沙场的愿望?” 周氏脸色变了变,掩鼻嗔怪道:“二郎在说些什么,二娘怎么会那么想呢?” 女人年过三十,平日里很是注重保养,可是眼底已经有了细微的纹路,被沈绥看破了心思却像没感觉一样在扯开话题。 肤浅的妇人之心,想做什么人尽皆知。 这个地方沈绥是一秒也不想多待了,他给周氏行了礼,而后不顾她在身后的呼唤,径直离开了玉清小筑。 第11章 来商讨些事情 后面几天沈槐衣倒是乖乖待在府中没出门,偶尔沈知星会来世安宛坐一会儿,但是没过多久就被周氏的人找了回去。 “大小姐,二姨娘叫您过去呢。”李妈妈嗓音粗狂,对正与沈槐衣下着棋的沈知星说道,眼神盯着脚底下,沈槐衣分明看到那里面藏着的几分轻蔑。 沈知星闻言就想起身跟着走,未曾想被沈槐衣轻轻按住。她抬头看着那个气场强大的老妇人,勾了勾唇角:“看起来二娘对姐姐还真是尽心尽力啊,每天都要让姐姐过去学习。李妈妈,你知道二娘教了姐姐什么吗?” 这个李妈妈她记得,是周氏的心腹之一,平日里仗着有周氏在嚣张惯了,素来不把沈知星放在眼里。 李妈妈闻言冷笑了一声,语气恭恭敬敬:“这是主子们的秘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怎么知道,二小姐那么好奇怎么不自己去问问二姨娘?” 如今,她竟然连沈槐衣也看轻了。 “李妈妈这话说的有道理,我就和姐姐一起去看看吧。”沈槐衣说着,真的跟着沈知星站了起来。她今日穿了鹅黄的襦裙,白玉珠花在她的双鬓上晃晃悠悠,眉间是苔玉给她点的五瓣桃花花钿,衬的她眼睛清亮而温柔。 怎么看都只是一个不懂规矩的小女孩儿。 大夫人死的早,结果两个女儿也没教好,居然这般顽劣。李妈妈皱了皱眉头,语气里的恭敬都装不下去了,直接说道:“二小姐还是安安分分的呆在这世安宛里,学学绣花写字什么的,二姨娘并没有让你过去,二小姐还是识趣些。” 远处天空湛蓝,晕染着云淡风轻,怎么都是一副平和宁静的画面,偏偏有个老年人要煞风景。沈槐衣闻言挑了挑眉,问道:“李妈妈是觉得我不识趣?” “奴婢不敢,二小姐自己明白就好。”意思就是你听到的那样,不过自己知道就可别声张。 李妈妈昨夜里听闻了这个二小姐整治她们姨娘的事,那些仆人把沈槐衣说的多么可怕,心机多么深沉。李妈妈听完却是不信的,她在这内院少说呆了四十年,难不成还整不过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 李妈妈斜眼看着沈槐衣,心里恶狠狠的想着,她今天就要为姨娘出这口恶气! “李妈妈!”没等沈槐衣开口怼回去,沈知星就大声说了一句,面上全是怒意,手指气了的微微颤抖,怒吼着说道:“你刚刚说什么?” 受气包姐姐开始反击了?沈槐衣有些小小的诧异,但直觉自家姐姐斗不过这个老妈子。既然是周氏的心腹,和沈知星见面的机会也多,说不定很多事情都是这个李妈妈亲力亲为的。 不过沈知星愿意踏出这一步她就觉得很欣慰了。 有种吾家有女差一大截就长成了的奇怪成就感。 “大小姐,奴婢自你十岁后就一直在教你规矩,刚刚那般失态可是你一个千金大小姐该有的吗?”对上沈知星,李妈妈直接抛开了刚刚假心假意的恭顺,拿出当初教导沈知星的气势,厉声说道。 果然,沈知星下意识攥紧了衣袖,脸色有些发白。 原来造成自家姐姐受气包个性的罪魁祸首是眼前这个狐假虎威的老妈子啊,沈槐衣这下就明白了,看起来沈知星性格里后期形成的畏缩就是来源于李妈妈的“悉心教导”啊。 “那我可替姐姐谢谢离妈妈了,没有你可不会有今天的姐姐呢。”沈槐衣慢慢上前,挡在沈知星的面前,看着比自己高了将近两个头的老婆子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这身高。 叫你非要多睡五年觉,这下好了吧,长不高了。 不过她稍微调整了一下表情,气势拿捏的很稳当,声线依旧甜软,眼睛里却已经流露出了森然的冷气,看着袒露出三分得意的李妈妈,扬声说道:“不过,本小姐倒是想问问李妈妈,这个将军府到底是姓沈还是姓李,怎么一介低贱的本小姐多看一眼都嫌脏的奴仆,都能爬到正经小姐的头上作威作福了?” 另一面的将军府门外,沈蓦一早接到消息提前就等在哪里,脱下战甲的少年身形修长,面上是被战场风霜磨炼的沉稳冷静,眼睛幽深的像寒潭。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自觉散发的威严都能让身边的家丁集体噤声。 他曾经从地狱里爬出来,和每个参与过战争的一样身上总带了些死气,沉的骇人闻听。 没过多久,远处的闹市前就有一辆深棕骏马拉着漆黑的马车过来了。 马蹄扬的很高,车身低调而奢华,一时间惹的众人纷纷侧目。 沈蓦勾了勾唇角,主动上前站在马车面前,低头拱手道:“末将恭迎九王爷。” “你我军中战友,何须多礼?”车帘被人从里面撩开,手指修长,指腹处却有着长年累月拿着兵器磨出来的老茧。 “沈老将军今日可好?”常溟一跃下了马车,白衣不染纤尘,眉眼里是浑然天成的高傲与贵气,一举一动又彰显着沉稳与不可忽视。 行风一边勒马一边心里叹息,王爷今天出门又纠结了好久到底穿那套衣服才能显得自己温柔又玉树临风。虽然…… 您不管怎么穿都像个阎王爷。 气质是改不了的。 就算他们王爷在平常人面前表现得很是正常,可是行风实在不能保证他在见到沈二小姐后还能不能这样。 沈蓦同常溟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关系,客套的寒暄了几句就同他一起进了府。 行风将缰绳交给将军府的家丁,低着头跟在常溟身后,眼中波澜不惊,心底却已经拉响了一级戒备铃。 进入将军府,时刻提防沈二小姐突然出现。 以免某个无法免疫沈二小姐影响力的人自乱阵脚。 “阿溟,既然来了就在府上用过午膳再回去吧,刚好让你见识一下我们将军府的角斗场。”沈蓦低声开口,没了刚才的束缚神色轻松了许多,话也比平时多了起来。 沈蓦很是欣赏常溟身上那股子狠劲,不管是冲锋陷阵还是出谋划策,常溟总是会冲在第一个。 他不怕死,也不容易死。 “这样,自然可以。”常溟语气毫无异样,衣袖下的手却握成了拳,在将军府用午膳,意思就是可以多见一会儿槐衣了? 第12章 仗势欺人的狗 常溟来将军府自然不是打着没事聊聊天的旗号,他是有要事来找沈老将军和沈蓦商讨。 “父亲今日被宋侍郎请过去了,”沈蓦告诉他:“有什么事下午等他回来再说吧。” 常溟自然没有异议,路上碰到凑巧路过的沈绥,沈绥低头给他问好,沈蓦指着常溟给他介绍: “阿绥,这是九王爷常溟。” “参见王爷。”沈绥笑容温和有礼,不见丝毫不怨,脸上也没了上次见到这个人差点拐跑自己小妹的深仇大恨。 就像是忘了一样。 不过当然不可能。他记得清清楚楚呢。 心底冲常溟翻了个白眼,态度却恭恭敬敬:“大哥,我要去小妹的院子,就先走了。” “小妹?她怎么了?”沈蓦顿了顿,然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对常溟说道:“你知道我小妹的吧,闺名槐衣,尚未及笄没有小字,不过今年十二月就是她的生辰了。” 少年声调不自觉的上扬,提起沈槐衣眼睛里有些许温柔流露出来,甚至语气里还带了一些……洋洋得意? 沈绥站在一旁观察着常溟的神色,却发现他的脸上连一点细微的神情都没有。 就跟冰雕出来的一样。 这样的人如果真的和小妹在一起,只怕会把小妹吓哭。沈绥暗中想着,以后一定不能允许小妹私底下同这个男人再有来往。 太危险了。 “大哥,我就先走了。”沈绥一点都不想再和这个男人待在一块儿,和沈蓦说了一声就转身去了世安宛。 常溟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正被小舅子划入危险人物的行列,聚精会神的在听沈蓦精神头十足的讲沈槐衣那些零碎的小事情。 槐衣…… 沈蓦到底常年在外,对沈槐衣的了解也不过在这半个多月的相处里,倒是记忆里沈槐衣十岁之前的事情他记得很清楚。 但事实上,常溟比他记得更清楚。那个从小就是娇俏可爱的姑娘,从他七岁起就一直在他心上住着。 “时间还早,我带你在府上走走。”在外人面前夸完自家聪慧可爱的小妹,沈蓦觉得神清气爽,主动提出带常溟到处走走的提议。 常溟应了声好,跟着沈蓦一边走一边听他说话。沈蓦在熟悉的人面前话特别多,神情却总冰冰冷冷的,看着不好亲近。 和槐衣就不一样了,常溟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总是笑的甜软的小姑娘,眉眼里染上了一丝温和。槐衣好像对谁都那样,和和气气从不与人交恶。 不知不觉,沈蓦就带着常溟走到了将军府的凉亭里。朱红的凉亭位于水池中央,错过了花期,只剩下连成片的荷叶。池水清澈见底,锦鲤嬉戏其间。 “小妹说她喜欢这里,虽然离主屋远,可是她爱清净。”沈蓦告诉他,然后抬手指着离凉亭不远的小院子的说道:“世安宛,名字是父亲取的。一世长安,不求小妹这一辈子大起大落,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世安宛,一世长安。”常溟呢喃这几个字,而后微微笑了笑:“二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这一辈子肯定会如沈老将军所愿,嫁个好儿郎,平平安安的生活。” 他是皇城人口中的阎王爷,战场厮杀,长枪下冤魂无数,满身血腥与污秽,而槐衣总那么干净。 以后,如果她真的嫁给了别人……他也会暗中好好保护她。不属于他也没关系,她开心就好。 虽然只要这样一想,就觉得四肢发冷,心疼的厉害。 沈蓦察觉到常溟的异样,有些疑惑:“阿溟,你怎么了?” “我无事……”常溟压下心口的难过,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群人在一个打扮高雅的妇人带领下急匆匆的往这边走。 她们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世安宛。 常溟皱了皱眉:“他们去找二小姐吗?” 带头的妇人满身珠宝修饰,眼神凌厉中藏着阴狠,气势汹汹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要去兴师问罪的。 沈蓦眼神冷了下来,只是说:“那是我二姨娘周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有些事情要同小妹说。印余,你先带王爷去角斗场,我随后就到。” 这是想避开常溟处理家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黑衣男子弯腰对沈蓦一抱手,应了一声,而后转身直面常溟,低声说道:“九王爷,属下带您过去角斗场。” “让王爷见笑了,还请您先过去,我稍后就到。”沈蓦说道,脸上神情恢复冷淡,眼睛往世安宛的方向看了一眼,心底冷嗤一声。 不知道二姨娘为何要带那么多人去小妹的院子,可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今日父亲还不在府上,二姨娘想做什么不得而知。 印余还在等着常溟发话,他看着那个独坐幽静的小院子许久,才轻轻笑出了声:“无妨。一个人在角斗场多没意思,不如与你们同去,一起去看看热闹也好。” 男人声音清浅,眼中露出一丝玩味,看着像真的很想去世安宛凑热闹一样。 只有行风知道,不是的。虽然他知道那个二姨娘素来不喜欢沈二小姐,不过他没想到今天运气这般差,居然直接碰到二姨娘欺负沈二小姐的名场面。 行风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常溟的神色。别的不说,他就怕这位爷一时没忍住…… 到时候就是一条人命的问题了。 沈蓦心里思量了一番,也觉得将常溟一个人放王府里待着有些不妥当,因而颔首说道:“那王爷随我来。” 沈槐衣没有想到李妈妈会嚣张到这个地步,她冷声质问之后李妈妈居然只是愣了愣,而后继续目中无人的说道:“这将军府自然姓沈的,二小姐怎么会连这都不知道。更何况老奴只是为了教导大小姐规矩,二小姐为何会觉得老奴想骑到主子头上?” 说这话的时候,李妈妈还低头看着沈槐衣嗤笑了一声,小丫头气势倒是很足,只可惜并不足以让她害怕。 沈槐衣被她气乐了,笑着点了点头:“李妈妈说的对,还真是很懂啊。” 她活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老太婆。说的话看起来恭敬有理,实际上是将她沈知星都贬低了。 第13章 你倒是个忠诚的 李妈妈听见沈槐衣这话,高扬着头颅,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老奴怎么也是在这将军府呆了近四十年的人,怎么可能这点规矩都不知道。” “李妈妈,你也记得你是将军府的奴才。”沈知星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沈槐衣,心中微微有些苦涩。明明槐衣比她都要小一岁,可是在这将军府里槐衣总是处处护着她。 沈知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她接着说:“可是怎么本小姐觉得李妈妈刚刚那话,就好像说的是你才是些将军府的主人,我和槐衣都不过是你手底下的奴才?” 沈槐衣回眸看了一眼突然出声的姐姐,眼睛里的惊讶更深了些。这已经是沈知星今天第二次鼓起勇气开口对峙了,她以为沈知星会被这个李妈妈吓的不敢抬头,没想到居然会是她低估了沈知星。 可能真的像沈知星自己说的那样,将军府养出来的姑娘,总归是有骨气的啊。 还挺好。 沈槐衣想着,目光往后一瞥,瞧见桌子上摆着的棋盘和热茶。棋盘上楚河汉界分明,是她们姐妹还没有下完的局。 明明只差一点就结束了,结果被不知好歹的刁奴打断了。 李妈妈对沈知星就只剩下轻蔑了,语气都烦躁了起来:“老奴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大小姐要是不相信何不与我去二姨娘哪里当面说,让二姨娘来评评理,到底老奴哪里表现得想爬到主子头……” “本小姐瞧着你哪里都像。”小姑娘声音低冷,猝不及防的出声还真把李妈妈吓了一跳,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扑面而来,带着滚烫的热气,转瞬就落了满脸。 “啊!”没有丝毫防备,李妈妈尖声叫了起来,直接坐在地上不停地扑腾。 沈槐衣将空了的茶水杯丢到李妈妈身边,精致的陶瓷杯瞬间炸裂,碎片飞溅到李妈妈的大腿上,疼的她一个哆嗦。 “且不说你刚刚那话是不是对主子的不尊敬,我们姐妹二人就算已经没有了母亲做庇护,依旧是正经的嫡出小姐。二姨娘不过是一个小妾而已,见到我和姐姐都要行礼已示尊卑,去她面前评理。”沈槐衣勾唇,眼睛里全是嘲讽,一字一顿,像是敲在了还在失声尖叫的李妈妈心上: “你们也配?” 此言一出,不只是李妈妈,连沈知星都有片刻的失神。 沈槐衣根本不给李妈妈任何反应的时间,转身对角落里正在修花的两个花匠说道: “你们两个过来,把这老婆子拖到二姨娘院子门口去,若是问起来就说是我的意思。” 刚刚沈槐衣那一波,周身散发出来的森然冷气让一种奴仆忍不住噤声不敢说话,以大丫头苔芗苔玉为首,条件反射的跪了一大片。 听见沈槐衣这话,那两个花匠看了一眼正在闹腾的李妈妈,又看了一眼满脸沉郁的二小姐,心里思量着平日里听到的那些二小姐不受宠的谣言,最终低下头匍匐着: “二小姐,奴才不过是一个花匠,实在是不能……” 也没有那个资格管二姨娘手下奴才的事啊。 “好的很,好的很……”沈槐衣知道二姨娘的势力在这几年早已经渗透到了将军府的各个角落里,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些人居然已经嚣张成这个地步。同这个李妈妈一样,全都想以下犯上。 虽然她穿进原主身体前接受的教育告诉她人人平等,可是如此在这深宅大院里想要立足脚跟,所谓尊卑有序,还是有必要和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们讲清楚。 到底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 一个嫡出二小姐混成她这样也是没谁了。 沈槐衣憋了一口气,在沈知星错愣的目光猛的一推,将石桌上未下完的棋局推翻在地。她的力道不算小,站起来的时候脚步都有些虚晃,像是气的在颤抖。 玉制的棋子经不起这般摔,在地上弹了弹后碎成了几半。棋子与地面接触,清脆的声音零零散散,听着还有几分悦耳,此刻在众人心里却成了催命的魔音。 “你们都看不起本小姐是不是?还有没有把这里当成将军府?” 沈槐衣怒吼着出声,声音已经尽力放的尖锐。余光看见有几个胆子小的奴才已经在微微颤抖了,她心下满意了几分,长袖一扫将茶壶与剩下的茶杯一起砸在地上,面色震怒,眉眼全是冷冽。 看起来气的不轻。 实际上她只是在心里抱怨了一下苔芗烧的这茶太老实了,茶壶重的她差点没掀动。 不过一时之间,随着沈槐衣的发怒小院子本就不怎么明媚的气氛更是直接降到了零点,跪着的奴才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沈槐衣自醒过来以后一直在养精蓄锐,对将军府的众多奴仆都是和和气气,从来不摆小姐架子。她只是觉得这些人哪怕暗地里搞些小动作于她而言都影响不大,所以就算是看出来二姨娘和一些奴仆喜欢欺负沈知星她也只是偶尔解个围。 她并不太想惹麻烦,也懒得做多余的事情。 只是她没想到,沈知星居然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就连沈施翼,也真的打心里疼爱她。 所以,就当她为了原主而帮沈知星一把吧。 “我自认为从未做什么有违天理的事情,凭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沈槐衣情绪说来就来,刚刚还盛气凌人,心底琢磨了一下瞬间软了声音,眼眶发红,却还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已经哽咽起来: “母亲走得早,这是上天注定的事情,我们姐妹也无力回天。不过我们的名字就上了沈家的族谱,凭什么还有人觉得我们不是沈家的女儿?奴才以下犯上,在背后偷偷取笑我们姐妹。就是因为……因为我们没有母亲吗?” 常溟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画面,穿着鹅黄衣衫的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脸上全是泪珠,眼神执拗的抬头,一遍又一遍地问她身旁的少女,整个人都透着无助与委屈。 明明还是个阳天,明明风还在温柔的吹着,可是常溟却感觉他放在心上的小姑娘身上不加遮盖的绝望。 怎么会这样? “姐姐,我们是不是真的只能这样了?可是为什么啊?”她还在问着,身旁的少女低着头紧咬下唇,眼眶通红都没掉下泪。 常溟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仿佛置身冰窖。 第14章 你说对吗 沈槐衣原本的打算是哭给周氏看,然后逼着她处理了世安宛里她明面上的眼线。既然决定要好好和周氏斗,那么这世安宛里还是不能留有太多敌方的人。 她刚刚看到有奴仆从侧门溜出去了,十有八九是给周氏报信去了,掐着时间摔杯子摔棋盘,扯着沈知星的衣袖小心翼翼又满是绝望的问她为什么,一切本该都在沈槐衣的计划之内。 不过,她没想到沈蓦和常溟居然也来了。沈蓦倒没什么,还能借着他对周氏的影响让计划事半功倍,不过如果常溟也在的话…… 沈槐衣眼睛里还氤氲着雾气,看见沈蓦他们讪讪的收回拉扯沈知星的手,用力吸了吸鼻子,声音沉闷:“大哥……” “你二哥不是说要过来看你吗?”沈蓦眼神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奴仆跪了一地,一位满脸通红而肿胀的老妇人正在地上扑腾着喊疼,她身边有器物的碎片,白玉棋子散落周围。 不用看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二哥之身来过了,不过我正在和姐姐下棋,二哥就出去了。”沈槐衣低声回答,垂着眸盯着脚尖,直觉自己这次好像过头了,居然把沈蓦这个冷面鬼都招过来了。 “槐衣,你告诉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蓦心中有了猜测,可是他有些不愿意相信。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句话刚刚说完,本来强行将眼泪收回去的沈槐衣直接又哭了出来,依旧没有声音,眼睛看着地面,露出来的余光里满是哀切。 沈蓦觉得心里生疼,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过去,将小姑娘拉到身前,仔仔细细的为她擦干了眼泪,轻声哄着:“槐衣先别哭,你告诉大哥是谁欺负你了?让你生气的把自己给气哭了。” 沈槐衣眨了眨眼,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良久之后,她才猛的惊醒,心里全是震惊与惊悚。 不是啊大哥,你刚刚跑过来给她擦泪这动作不符合你的人设啊。你明明就是一个高冷到极点的人,面对这种情况不应该赶紧想办法离开吗? 突然柔情是在寻求刺激吗?怎么总感觉现在这些人奇奇怪怪的了,和书里的描写有些不一样啊。 看小女孩儿满脸的错愣与不理解,沈蓦也不忍心继续问下去, 恰好此时二姨娘带领的一群人刚刚踏进院子里,还没进屋就听见二姨娘尖利刺耳的声音: “大小姐可真是好大的恒心,这才刚刚学了几天就打算撂摊子不干了。二小姐明知道每日里午时过后大小姐是要去我的院子里学习掌家的,还非得把大小姐留在这里陪你下棋,二小姐何时才能长大?让我少操些心。” 沈槐衣暗中挑眉,将腰一挺,眼神清冷,摆出了一级防备状态。 这个周氏大概以为抓到了她的把柄,所以刚刚那话底气都足了不少。 可惜了,她要失望了。 周氏带着人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门口一个高大的人影立在哪里,不知在干什么。 不过一想到自己来这偏僻的世安宛是是为何,周氏就冷冷的勾起了唇角,提着裙子踏过门槛,目光在沈蓦身上转了两圈,眸中有些许诧异。 “大少爷也来了?”周氏问了声,然后重新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沈知星身上,哼了哼:“大小姐不是说要同我学习掌家之事吗?这才几天时间大小姐就不耐烦了,跑到二小姐这里躲着。” 沈知星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沉淀着寒凉的情绪,直勾勾的看着周氏,让她忍不住怔了怔。那种眼神是从前的沈知星在她面前从未拥有过的,她现在是哪里来的胆子? “二姨娘在说本小姐之前还是先管管你手下的奴才吧,鼠目寸光,竟然公然反抗嫡出小姐。不知二姨娘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他们的,本小姐倒是奇怪了,这将军府究竟姓周……” 沈知星声音低哑,不疾不徐的说着,眼睛一直紧追着周氏,看着她面上的嚣张气焰慢慢瓦解,脊背紧张的冒汗,脸上依旧平静,她继续说: “还是姓沈,或许二姨娘掌家久了,让这些狗奴才们误会了也说不定。” 言下之意就是说周氏在这将军府里无法无天,连着奴才们都觉得她才是真正的主人。 不管周氏有没有这种想法,如今沈知星一顶高帽扣在她头上,她如果不能好生摘下去,那么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毕竟沈蓦还在这里。 周氏扯了扯嘴角,保持着声音里的冷静:“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李妈妈虽然是我手下的奴才,但是我也不可能主导她们想什么不是?既然大小姐说这奴才以下犯上,依我看来……” 地上趴着的李妈妈像是有所感一样,抬起头看着周氏,满脸的不可置信:“二姨娘……” “来人,将这狗奴才抬出去,交给管家让他发卖了。”周氏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刚刚吩咐完就有人走出来将脸上还是烫伤的红肿的李妈妈拖出了世安宛。 李妈妈没有吭声,任由家丁将她拖走。衣裙在,石板地上划过,带走了一些细碎的陶瓷片。 弃车保帅,周氏这手牌玩儿的不错。 “二姨娘还是管好你手底下这些人。”沈蓦开口,而后上前对常溟行了一礼,低声说道:“让九王爷见笑了。” 常溟收回落在周氏身上的复杂目光,应了一声:“无事。” 九王爷?周氏脸色变了变,赶紧低头行礼:“参见王爷,不知王爷远道而来,有失远迎,王爷勿怪。” “民女参加王爷。”沈知星和沈槐衣姐妹见哥哥带头也对这个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男人行礼,沈知星是因为一直在思索自己以后要变强大的事没有发现有人跟着沈蓦过来,沈槐衣是下意识选择性眼瞎,不想看到常溟。 “无事。”常溟声音低沉,目光状似不经意的落在不远处瘦小的小姑娘身上,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说道:“刚刚本王听到的意思是,这将军府二小姐住的世安宛里,有些不该存在的人?” 沈槐衣惊了惊,抬眸瞥了一眼常溟,但见这男子神色清冷,就好像真的是随口一问一样。她心里快速想了想,还是站出来回答: “王爷言重了,只不过是因为民女刚刚醒来没多久,世安宛里人手不够,二姨娘就从她院子里给我调过来了一些。都是些杂役,平日里照顾我起居的还是苔芗。” 小姑娘这意思就是,整个世安宛里除了那个苔芗,全部都是她二姨娘的人? 第15章 小姑娘受委屈了 “本王与沈蓦少将军一向交好,他的妹妹就是本王的妹妹。”常溟说道,目光中在周氏身上停了停,继续道:“世安宛里既然全都是你们二姨娘的人,难免你们二姨娘手里人不够用,今日里本王就替沈老将军做一次主,世安宛除了苔芗,其他人该去哪儿去哪儿。” 行风在常溟身后叹了口气,却又觉得有些欣慰。 怂包王爷总算提起勇气迈出了第一步,虽然这样容易被人记恨,不过……昭城的阎王爷平日里得罪的人还少吗? 周氏脸色显而易见的变的惨白,她没想到沈槐衣居然一眼就看穿自己在她院子里安插眼线的事情,更没有想到…… 这个传说中冷面无情的九王爷会突然跳出来帮她说话。 这下周氏只好打碎牙往肚子里吞,心里不情不愿,面上却没有显山露水:“妾身明白。” 周氏眼神在院子里跪着的奴仆身上一一扫过,扬声道:“你们等今日过后就回道玉清小筑里来,苔玉,你是和苔芗一直负责伺候二小姐的,就先就在世安宛。” 苔玉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眼线,是万万不可回来的。 沈槐衣也没意见,周氏什么小心思她一清二楚,不过对她的确没什么影响。 “那我下午亲自让牙婆子带些人过来,小妹你多挑一些。”沈蓦安抚的说:“小妹想要多少将军府就为小妹买多少人过来。” 这话说的真心实意,沈槐衣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低下头,轻声回答:“多谢大哥,多谢王爷。” 常溟觉得心底发痒,尽量让自己声音像沈蓦那么温柔:“举手之劳,无事。” 虽然……行风又叹了口气,王爷您还是学不来人家天生的温柔。 不过常溟这话在沈槐衣听来就有些变味儿了,什么叫举手之劳,难不成这个九王爷知道了什么? 她瞳孔幽深,眼角周围还有些发红,细声细气的说道:“麻烦王爷了。” 不管怎么样,先道谢总归是没错的。 常溟还想和小姑娘说两句话,没想到就有家丁找到世安宛,和沈蓦耳语了几句。 沈蓦神情处变不惊,最后揉了揉沈槐衣的头发,对常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爷,父亲回来了,现在正在书房等着,还请王爷和我一同过去。另外,父亲还带话说方家的小孩儿也来了。” “方时奕?”常溟倒没有多惊讶,微微颔首后就和沈蓦一同出了世安宛。本来还想偷偷在看两眼那个乖乖巧巧的小姑娘的,奈何他……不太好意思。 这个时候的常溟万分憎恨为何自己脑袋后面没有长一双眼睛,一只也行啊。 沈蓦自然不知道自己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已经在心底暗搓搓的肖想他的宝贝妹妹,还勾肩搭背的告诉常溟: “父亲说,那边已经有动静了。过些日子我要去一趟武林盟,皇帝应该也会给你派任务的。” 常溟点头,语气低沉:“说具体时间了吗?” “我大概是下月初三前去武林盟谈判,如果你问的不是这个的话……”沈蓦想了想,然后摇头:“我也不知道了。” 常溟也没多诧异,只是心底的不安深了几分。皇帝为了这件事策划了数十年,如今总算要到达尽头了,要是一不小心功亏一篑了只怕他能气死在龙椅上。 虽然和他没多大关系。 沈槐衣一直低着头,估摸着差不多沈蓦和常溟离开了后才直起身子,看了一眼满脸郁闷的周氏,笑的甜美可人:“姐姐,既然二姨娘都亲自来这世安宛里等你过去了,你就先过去,反正我们二姨娘人美心善,是绝对不会为难你的。而且我相信,父亲都亲自发话了,二姨娘绝对会好生教导你的。” 看似没什么心机的话,实际上陷进重重。一方面是在提点沈知星跟着周氏好好学规矩,一方面也是在警告周氏不要想着打压沈知星。沈施翼还没走呢。 沈知星听出来她的意思,了然的笑了笑:“有劳妹妹关心,姐姐这就跟着二姨娘去。” 沈槐衣仰着脑袋,看着沈知星踩着莲步到周氏面前,没等她说话就抢先说道: “我今日里的确是贪玩了些,希望二姨娘千万不要怪罪知星,日后定会好好学习掌家之事,争取早日为二姨娘分担肩上的重担。” 呦呵。 还不错,知道举一反三暗中嘲讽人了。 沈槐衣没说话,看着沈知星尝试的迈出了第一步。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周氏肯定不能再多加施压,只得闷声应了声:“大小姐以后还是注意点时间为好,你毕竟是要学掌家的,可不能像个小孩子一样只知道玩耍。” 沈知星欣然应下,而后跟在脸色黑沉了不少的周氏身后出了世安宛,离开前还对沈槐衣笑了笑,像是在告诉她别担心姐姐。 沈槐衣没多想,指挥着院子里除了苔芗苔玉外的所有奴仆一个个赶紧滚蛋。看着他们瑟缩发抖的忙里忙外收拾东西,小心翼翼的出了世安宛的大门,沈槐衣只觉得神清气爽。 “二小姐,要用午膳了吗?”苔芗走到她身边,低声说着。 小姑娘还是不爱说话,厚刘海遮住了眼睛,看着几分腼腆和老实。 苔玉在旁边看着,不甘示弱的也凑了上来,邀功似的说道:“二小姐想吃些什么,奴婢这就吩咐厨房给您去做。” 周氏将她安插在沈槐衣身边做大丫鬟的缘由就是为了让她看着沈槐衣,一有什么动静都过去给她汇报。 不过一开始沈槐衣很是排斥苔玉的清净,没过多久就从府外带回来一个木讷的小女孩儿,取名苔芗,大事小事都由苔芗去办。苔玉原本乐的自在,甚至觉得二姨娘有些大题小做。 不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吗。 但是今日沈槐衣雷厉风行的解决掉了二姨娘在世安宛的所有人,苔玉想起来才觉得后怕。 因而,现在做事情都积极了许多。 沈槐衣眼睛里亮了亮,对苔玉道:“去厨房熬些莲子鸡汤,等会儿陪我一起去书房看父亲。” 苔玉应下,快步跑去厨房。 等人走远了,沈槐衣才悠哉悠哉的带着苔芗在世安宛各个角落里晃了晃,清查了一下还有没有二姨娘留下的残党。虽然周氏让那些人明天再搬走,不过这世安宛是她沈槐衣做主,她乐意怎么做就怎么做。 看人走的差不多了,沈槐衣才带着苔芗回房,关上门就问她: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第16章 这谁家小破孩 苔芗低着头,轻声告诉她:“有,坊里说他们近日里聚众时间较多。” 沈槐衣顿了顿,目光停滞了一会儿,垂眸盖住眼底的情绪,没有再说话。 如果那群人都开始聚众了的话,那么距离那一天应该也不远了。到时候沈施翼和沈蓦也会跟着去吧,可是她记得清清楚楚,这两位有勇有谋的将军就是死在那一天的。 马革裹尸,青山忠骨。 沈家也由此落魄,最可悲的是老皇帝还怀疑他们两个叛变,直接将沈家满门抄斩,沈知星沈绥葬身鱼腹,沈槐衣嫁入宋府,成了阶下囚。 不想悲剧重演,沈槐衣只有从根源上断绝它发生的可能性。以李钊陈荷玉为突破口,瓦解掉一切可能性。 苔玉大概真的想要邀功,动作很快,将一盏冒着热气的鸡汤端到沈槐衣面前时,才一个时辰过去而已。 沈槐衣随意看了一眼,说道:“既然好了,苔玉你随我一同去给父亲送过去吧。” 二姨娘想知道她干什么那就大大方方的告诉她好了。 至于如果运气不好没能在书房看到沈施翼他们和常溟谈论的话也没关系,虽然会有些麻烦但只能下次找机会了。 苔玉显然很高兴,跟着沈槐衣进了房间,为她换下上午有了褶皱的衣衫,动作麻利,神色讨喜。 “小姐,,您想穿什么?”苔玉一边在一堆衣服里翻找,一边问沈槐衣。 “穿件……”沈槐衣这倒是好好想了想,没多久就听她说:“那件对襟窄袖流仙裙,你找出来就行。” “好的……” 等沈槐衣收拾好自己再去书房的时候,距离用午膳的时间已经只剩下半个时辰了。 想到刚刚在铜镜里看到的小姑娘清秀干净的眉眼,沈槐衣心里默默地想着,虽然这汤送的是晚了些,可是她长的这么好看,收拾打扮自己也是应该的。 更何况,她本来就不是去关心沈施翼他身体的。 沈槐衣给自己找好了理由,顿时觉得脚下的步子都踩的更轻快了些。 转了几个弯,走过好几个回廊,沈槐衣终于看到将军府里沈老爹的书房。 书房前挂了一副字,是对接整齐的小楷,落笔的名字很熟悉:织鹤。 柔软缥缈,就好像能看到写下这两个字时那个主人眉眼撒下的温柔。 是沈槐衣的母亲吧,她记得那位温柔的女子就叫织鹤。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离世的太早,留下两个女儿在周氏的魔爪下艰难求生。 可是沈知星却一点都不怨恨她。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会配得上众人口中的温柔? 可能是原主残存的记忆干扰,对着一副已经有了些许褪色的字沈槐衣居然红了眼眶。 “娘亲?”她记得这边的人是这么喊的,辗转唇舌间回荡的两个字,囊括了世间所有的包容与柔和,读起来的时候仿佛所有情绪都汇集到了胸口,撞的她生疼。 方时奕一出门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打扮的精致温婉的小姑娘盯着门上的对联出神,绛紫的衣衫被风轻轻托起,仿佛下一秒她就会被风吹跑一般。 哀切,娇软的无法忽视,就像小时候他最喜欢的布老虎,这是方时奕对沈槐衣的第一印象。 “小丫头,你在看什么?”少年声音里故作老成,尾音却柔软的微微颤抖。 沈槐衣惊了惊,被这声音扯回神游的思绪,转身就发现自家爹爹的书房门口站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着年龄不大的少年,额间带着姜黄抹额,袍子上有隐约浮现的幼蟒,颜色是柔软的黄,脚上也踩着同色短靴。腰佩白玉,脑后的碎发编成马尾,随着小少年的动作一颤一颤,明明是可爱到让沈槐衣少女心炸裂的长相,偏偏故作老成的板着一张脸,眉眼里的稚气却藏不住。 “我刚刚在看这字,”沈槐衣斟酌了一下言辞,生怕自己话说的重些就让这孩子吓哭,柔声回答:“不知小公子如何称呼?” 这么小的男孩子,轻轻碰一下应该很容易哭吧。 “本少爷叫方时奕,”小少年哼了声,默不作声走到沈槐衣身前,目测了一下自己和她之间身高的差距,心情愉悦了几分,就不计较这丫头居然冒昧问他姓名的问题了。 “见过方少爷,小女子还要去一趟书房给爹爹送汤,请方少爷让一让。”沈槐衣神情处变不惊,心底有些迷惑了,方时奕?原着里那个乖戾长不高武功却比他哥哥还精湛的小少年?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小变态? 沈槐衣没想到自己话音刚落,明明还满脸好奇的小少年立马黑了脸色,声音都冷了些:“书房里正在商讨大事,你不得进去。” 那群老奸巨猾的人就欺负他年纪小玩儿不过他们,居然打发他出来看着门不让人靠近,太不把他方少爷放在眼里了! “这样吗?”沈槐衣眼珠子转了转,心下了然,有些为难的看了眼背着手噘嘴的少年,低声说道:“不过我刚刚让人熬了鸡汤,如果不能趁热喝的话等它凉了就只得倒掉了,如此着实可惜了,偏偏我又不爱喝汤……” 鸡汤?方时奕耳朵动了动,目光在沈槐衣周围转了转,落在她身后苔玉手里提着的食盒上。这么说起来他好像也有一点饿了,但是…… 沈槐衣颇为“苦恼”的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像特别难为情的抬起了头,声音有些不自在:“这鸡汤拿来拿去也太过麻烦了些,若是方少爷不介意的话……这汤就给你喝吧?” 方时奕闻言眼睛恍然一亮,片刻后将目光重新落在沈槐衣身上,里面有些许复杂:“你为什么要和我喝汤?我们不是不认识吗,难不成……” “江湖儿女向来不拘小节,相逢即是缘啊。”沈槐衣心里咯噔了一下,怕这个小变态看出自己的意图,赶紧生硬的解释,想了想还是觉得在方时奕这里冒险不大好,就往后退了两步,低声说道: “不过如果方少爷不喜欢的话就算了,我就先回去了。” 曾有传闻皇帝手下一悍将,武功高强,软剑使的出神入化,轻而易举就能削掉别人的脑袋。那位高手有个特殊的爱好,喜欢欣赏人死后脸上呆滞凝固的表情。 仿佛灵魂正在慢慢抽离身体,即使脑袋已经支离破碎。 她刚刚一瞬间突然想起来原着里对方时奕的总结,之前真是脑子有坑才会觉得这是个可爱的小朋友。 第17章 草芥人命 果然人不可貌相,沈槐衣在心底唾弃了一把自己这看到长相可爱的小朋友就走不动路的体质,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的小命重要。 没等方时奕回答她的话,沈槐衣就转身准备离开。 “就打扰方少爷了,我这就离开。” 只是,她的脚刚刚迈出去半步,心头就微微一颤,下意识侧身靠在旁边的朱红围栏上,眼睛里全是惊愕,有些劫后余的虚弱感。 因为,就在她刚刚站着的位置,一枚翠绿的树叶直挺挺的斜插入地三寸。前后不过瞬息之间,可想而知如果她反应慢了,那么被这翠叶刺穿的就是她的可爱的脚了。 她知道这小变态武功高强,可是她没想到他居然会对她来真的。 刚刚方时奕,是想要了沈槐衣的命。那片树叶就好像一个警告,如果她再忤逆他的意思,树叶会削的地方就是她沈槐衣的脖子了。 她活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明目张胆的威胁过! “二小姐!”苔玉尖叫一声,提着食盒就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沈槐衣:“您没事吧……” 沈槐衣摇了摇头,顺势坐在围栏边的木椅上,眼神阴暗,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将心底的怒意强压下去。再抬眼时,嘴唇勾着温柔的弧度,眼神却是冷冽一片:“将我家地板弄坏了,方少爷可打算赔钱?” 不远处昂首挺胸站着的小变态闻言冷哼了一声,音色依旧张扬:“赔钱?” “方少爷不愿意吗?”沈槐衣轻声说道,心里快速回忆这个小变态所有性格便签,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接着说:“不赔钱也可以,那方少爷刚刚居然对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动武,是何居心?且不说我是不是将军府嫡女,就方少爷随随便便欺负一个良家女子的事情,如果被我传出去了……” 她笑的人畜无害:“你猜猜,你哥哥会怎么看你,那位九五之尊又会怎么看你?” 本来她是想说小屁孩儿你打女孩子有违剑心,但是她转念一想这孩子可能连剑心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她还是记得,方时奕很自信来着,一直觉得自己身穿皇帝特赐的幼蟒奶黄袍子,就说明他是皇帝最喜欢小宝贝。 可事实上,上头那位也不过是念在他年纪小实力强,给个甜枣造成个误会,然后好控制他罢了。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正值叛逆期,他哥也管不住他。好在,沈槐衣剑走偏锋还是有效果。 她看见那个嘚瑟的小变态听见他最后一句话立马挎下了嘴角,声音有些发闷:“你不是躲开了吗?而且我只是想吓吓你,又没有真的想杀了你……” 沈槐衣倒吸了一口冷气,苔玉还在一旁胆战心惊的安慰她。小姑娘忍了忍,最后忍无可忍,摆摆手让苔玉站到一旁,声音不自觉的压低,听着有些沙哑: “方少爷这意思只要我还活着的站在你面前,那不管你做出什么都只是在和我开玩笑。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当真没有躲开呢?身为朝廷命官,就是如此草芥人命?” 明明在穿越到原着里前沈槐衣的体育成绩还不错,没想到一朝醒来不仅身高不过一米五,体能还差的要命,当真应了原着里的那句身娇体弱。 方才是她运气好,而且这小变态也没有使出全力,否则她的脚真的会被废掉。 可是这小孩儿还一副我没做错的模样。 啧。 见方时奕哑口无言,沈槐衣总算觉得胸口堆积的闷气散了一点。她心里思索了一瞬,当下便有了主意。 “方少爷,”沈槐衣开口叫他,应着他有些躲闪的目光笑的温软:“我刚刚是有些后怕,说话可能冲撞到你了,这里给你陪个不是。” 她没有起身,因为至今还有些腿软。小变态年纪明明不大,从至今还直挺挺插在地板里就可以看得出来,这孩子就是一身蛮力。 方时奕将信将疑,“你说什么?” 这小丫头刚刚不还用他的清白威胁他吗? “爹爹们还在讨论事情,我就不进去打扰他们了,这鸡汤就送给你喝吧。”沈槐衣这话说的真心实意,眼睛里全是细碎的柔光,最后一点冷漠被她藏的很好,至少这个头脑简单的小孩儿没有发现。 方时奕犹豫了一下,眼睛盯着苔玉手里的食盒,声音慢吞吞的:“可是我答应了那群老家伙要帮着守门避免有人偷听……” “苔玉,你去方少爷的位置站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过来。”沈槐衣想也没想就把也被刚刚方时奕吓的发抖的小婢女推了出去,然后继续哄道:“方少爷就坐到我旁边来喝,喝完我让人收拾干净就可以了。” 她把心底邪恶的想法埋藏的很干净,面上只有干净温软,看起来单纯诚挚。 本来打算不在这小孩儿身上炸消息,但是现在看来…… 苔玉想说些什么,最终抿着唇低头站到了方时奕身边。小变态这下没有犹豫,心里想着只是去喝口汤而已,没什么关系的。 方时奕高高兴兴的坐在沈槐衣旁边,在她打开食盒的一瞬间就闻到了鸡汤浓郁的香味,清淡香甜而不腻味。 小变态眼睛都直了。 “小少爷,你今天来将军府是找我爹爹的吗?”沈槐衣一边看着方时奕狼吞虎咽的喝酒,一边旁敲侧击。 方时奕抽空点了点头,“对啊,阎王爷比我先到而已。” “可是为什么你不进去呢?”沈槐衣继续问道,眼睛里全是疑惑:“我爹爹他们该不会在欺负你吧,明明我哥也在那里,偏偏要让你出来。” 常溟,方时奕和沈家父子,果然,她之前猜的没有错。 原着里提到过一次的事情,真正就快要发生了。那是所有沈家人生命的转折点。 大概没想到沈槐衣会这么关心他,方时奕抬眸就对上小姑娘的眼睛里,眸中沉淀着关切,就像是在为他打抱不平。方时奕这倒不好意思了,将碗放下,小手摸了摸后面的马尾: “不怪你父亲,是我技不如人,脑子没有他们那么好使,所以这种活只好分配给我的。不过你相信我,我很厉害的,一点都不可能被欺负!” 沈蓦除了会出暗招阴他外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至于常溟……昭城人尽皆知的阎王爷,惹不起惹不起。 “是这样啊。”沈槐衣弯着眼睛:“方少爷原来这么厉害。” 第18章 栽桩嫁祸 十月的天微凉,风里夹杂着浅淡的温柔,身后的池塘里锦鲤正在慵懒的游着,面前的小姑娘眼神柔软,声音轻的像羽毛,就像真心实意的在夸赞他。 方时奕顿时怔了怔,而后慌忙别过头,“我当然很厉害了,虽然我哥不愿意承认。” “你哥哥一定是想你变得更厉害吧,反正你年龄还小,总有一天会成大气的。”沈槐衣说道,刚刚才从这小变态里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暂且浪费时间恭维他一下吧。 虽然她说的没错,方时奕如今才十五岁,前途不可限量。原着里对他的描写很少,所以他的结局沈槐衣也不知道。 但也不会太差。 方时奕倒很吃这一套,脖颈处有浅淡的绯红,扬声说道:“我当然知道我哥哥是想让我变得更强大才会那么对我了,他可是我在这昭城里唯一的亲人了!” 方家,也只剩下方时黔和方时奕两兄弟了。原着里提及过这个大家族曾风光一时,后来因为一次灭门惨案不了了之。具体原因那作者写的晦涩,沈槐衣当时没有细看。想来也不是太好的理由。 “对了,你自己一个人来将军府你哥哥不担心你吗?”沈槐衣手放在食盒上,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眼神掠过方时奕像面团子般白净的小脸,心里一阵唏嘘。如果方才这个家伙未曾用树叶威胁她,只怕沈槐衣也会经受不住小正太的诱惑。 “当然了,我哥哥平常都不怎么管我的。”方时奕说这话时下意识挺直了腰杆,就好像很自豪一般。 虽然,下一瞬小孩儿原本强硬嘚瑟的眼神就慢慢染上了落寞,嘴角晕出苦涩,声音低哑,语气有了几分无力: “不过,我哥也很久没有和我说话了,他好像不怎么想理我了……” 小变态一向乖戾嚣张的脸上难得露出了这种可以称之为“委屈”的表情,沈槐衣心下诧异,久久没有说话。 “哥哥上次说生我的气了,没想到他是认真的。” 沈槐衣抬了眼睛,看着方时奕眼睛里不加掩饰的悲切,就好像街上再也买不到糖的小孩儿,虽然难过却也无能为力。她眼神里的玩味逐渐收敛,想了想说道:“你哥哥说不定也是为了你,更何况这天下间绝对没有人能比你哥哥更在乎你了。方少爷别担心,你哥哥不会不要你的。” 她一向只喜欢怼人不带脏,甚少这么安慰别人。虽然言辞僵硬又苍白,可是这也是沈槐衣能够说的最安抚人的话了。 “你别害怕啊方时奕,你哥哥一定还在等你回家。” 他一定在等着你在外面野够了,一蹦一跳的回来。 方时奕闻言抬眸看着沈槐衣,目光里有些许错愣,慢慢推开又成了之前乖戾的笑容,他往沈槐衣的方向凑了凑,低声商量说: “我没想到你还挺会说话的,这样,看在你长得挺符合我口味的,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帮你把你不喜欢的人都杀了怎么样?脑袋削对半给你养花?” 大概是干多了这样的“买卖”,小变态话里不自觉的掺上了几分熟稔。 沈槐衣刚刚因为他建立起来的圣母情结瞬间崩溃,敷衍的扯了扯嘴角,“我与人无冤无仇,你怎么知道我有想杀的人?” 就知道这死孩子本性不改,一天就想着削人脑袋! “这还不简单,你不就挺想弄死你那个……”方时奕翘着腿,鸡汤碗还端在手上,时不时小酌一口,肉汤都给喝出仙风道骨的感觉,他吊儿郎当的晃着腿,声音散漫:“你父亲的小妾,你不是很讨厌她吗?而且我提醒你一句,如果你不想办法弄死她,她可能就想要弄死你了。” 周氏? 沈槐衣也笑,语气更加慵懒,指着站在书房前面大气都不敢出的苔玉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二娘想要弄死我,她对我挺好的,那个帮你站岗的小丫鬟就是她送给我的,你看不是挺机灵的吗?” “别装了,我都看出来了。”方时奕嗤笑了一声,嘴角笑容冷冽:“你分明就不像你装出来的那么娇弱可怜,虽然不想承认但我还是不得不说,其实你装的挺像的。如果不是我也经常像你那么干的话,说不定我也被你糊弄过去了。” 沈槐衣愣了愣,而后才想起来,这个小变态也是个惯会利用他人畜无害的外表骗人的狗东西。 “这么说来,”她笑的意味不明,看着方时奕的眼中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坏主意:“我还得谢谢你?居然这么明察秋毫。” 她刻意咬重了明察秋毫四个字,就像说着玩儿一样。 方时奕顿时不乐意了,正想反驳呢,话都到嘴边了,咯吱的一道响声将他们的目光吸引过去。 不知道闭门多久了的书房居然慢慢开了。 方时奕吓了一大跳,手指颤了颤,圆滑精致的小碗就没拿稳,摔在地上成了四分五裂。 声音清脆而刺耳,碎片四处飞溅,在地上散落着,有些甚至滚到了书房门口。 一双踩着鹿皮暗靴的脚停在了旁边,方时奕慢慢抬头,就看到常溟沉着脸盯着他。 方时奕:“……不、不是,这这碗不是我摔碎的!” 沈槐衣:“……” “我也没喝鸡汤,就坐在这里歇会儿、歇会儿……”方时奕将手背在背后,瞬间蹦了起来,然后快速走到常溟面前,僵硬的解释着自己擅离职守的事情。 沈槐衣:“?” 这位小变态,说什么你没有喝鸡汤,你嘴角的油都还没擦干净好吗? 常溟目光在坐在木椅上的沈槐衣身上转了两圈,然后落在了距离小姑娘不远处地板上的那片翠叶上。 入木三分。 沈施翼和沈蓦也走了出来,第一眼看到沈槐衣沈蓦还很惊讶,下意识问道:“槐衣?怎么跑到这里了?” 沈槐衣眼睛里全是复杂,不轻不重的看了一眼满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方时奕,嘴角笑容浅淡,而后低下头起身行礼: “参见王爷。” “二小姐不必多礼。”常溟猛的握紧了手,面上却是处变不惊,声音里带着天然的冷意,听的沈槐衣下意识后退了一小步。 察觉到心里不由自主的惧意她有些赫然,明明这个九王爷前不久才帮了她,你这是什么态度啊沈槐衣? 第19章 同我切磋一二 沈槐衣说罢,垂眸站在一旁没有言语。绛紫的衣衫包裹着纤瘦的身体,薄纱在风中微微荡开,女孩儿目光柔顺,眉目却晕开了点滴落寞。 沈施翼察觉到自家女儿的不对劲,眉头皱了皱,眼神在方时奕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不远处还插在地板上的翠叶上。 “槐衣,”沈施翼开口,眼神沉了沉:“刚刚方少爷是不是和你打闹了?” “父亲?”沈槐衣顿了顿,眼睛里的诧异流露出来,她目光犹豫,声音低:“我……” 见她这幅模样,再看看那地上的翠叶,沈施翼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怪不得他小女儿脸色苍白语气软糯,原来是被方时奕吓着了。 方时奕心里咯噔的一下,才想起来自己用小叶子吓完了沈槐衣忘记把现场清理了。 再看沈施翼,神色不变,眼中意味不明,对着常溟一拱手:“小女受到惊吓,礼数不周王爷勿怪。已到午时,王爷还请留在将军府用完午膳再离开。” 常溟淡淡的应了一声,神色微冷,心中已经翻江倒海。这个方时奕…… “既然如此,方少爷也跟过来吧。”沈蓦说道,眼睛盯着抬眸看天尽力缩小自己存在的小孩儿,嗤笑着说:“凑巧我们将军府建好的角斗场一直没有机会用,方少爷不是自诩武功无人能敌吗?恰好九王爷也在这里,我们这群武痴也好有机会切磋着交流一下。父亲,您以为呢?” 知子者莫若父也,沈施翼微微颔首,不给方时奕拒绝的时间,放低姿态做了邀请的手势:“方少爷,九王爷,这边请。” 莫名其妙就被决定去留的方时奕有苦难言,耷拉着脑袋跟在几个大人后面,小碎步踩的一顿一顿的。路过沈槐衣时小姑娘还对他扬眉一笑: “方少爷那么厉害,肯定一点都不害怕,我会求父亲让我过去看的,一定会给方少爷加油助威的。” 如果这个小变态被揍的体无完肤就再好不过了。沈槐衣暗搓搓的想着,目送小孩儿一脸便秘的离去,被他恐吓又栽桩嫁祸的怒意总算消减了几分。一回头看见苔玉怯生生的站在角落里,她才挑眉说道: “苔玉,你帮我去我二娘哪里看看姐姐怎么样了,下午让姐姐到世安宛找我。” 看了那么久的戏,总该让人家找个机会去报备一下。 苔玉慌忙应下,正好有一肚子话想对周氏说,一时间也没有考虑沈槐衣明明上午才见了沈知星,为何下午又要见她。 看着她踉踉跄跄的走远,沈槐衣才嗤笑了一声,转身悠哉悠哉的回世安宛。 平日里他们都是一同用膳的,不过今天与往常不同,来了两位客人,按这个地方的规矩女子不得同席,正好回世安宛里看看苔芗有没有给她做好吃的。 至于周氏那边……就让她自己烦恼去吧。 周氏的那位小侄女,按照进度应该也快来了。 玉清小筑里,沈知星正在翻看将军府往年的账本,心里正在不停地计算着,眼神认真。不过她才刚刚翻看了两本,周氏就差人让她回去了。 “大小姐,二姨娘说今日您可以先回去了。明日让您记得准时过来,二姨娘不想再让人去寻你了。”来传话的是一位面生的小丫鬟,大概还不知道玉清小筑主仆对沈知星的态度,说话细声细气,细听之下还带了一点恭维。 沈知星觉得好笑,收起账本应了声,提起裙子就往外走,贴身婢女苔诺侯在门口,见她出来赶紧迎了上去,小声说道: “小姐,二小姐差人说让您下午去世安宛一趟。” 苔诺是大夫人生前亲手为沈知星挑的婢女,对沈知星忠心耿耿,但是由于是曾经大夫人留下的人,在沈知星十三岁那年周氏找了个理由让苔诺去浣衣,没让她继续伺候沈知星。 前不久沈槐衣才使计让苔诺出来,继续跟着沈知星,上午被差去取沈知星居住的诸玉宛里取她的披风,后来闻言沈知星居然被李妈妈羞辱,直接让苔诺气的哭了出来,到现在眼睛都还是红红的。 “那我们现在出去吧,我正好也有事情想告诉槐衣。”沈知星应了一声,心里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个地方。虽然她已经在强迫自己努力去适应周氏的目光,不再逆来顺受,但心里对她的忌讳依旧存在。 可是,她已经不能再继续懦弱下去了,槐衣明明还未及笄都要努力和周氏周旋着保护她,而她这个姐姐居然什么都做不了。 “小姐,”苔诺跟着沈知星出了玉清小筑,神色复杂,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怎么了?”沈知星心情有些沉重,声音漫不经心。 “二小姐她……”苔欢低下头,有些欲言又止:“世安宛里的奴仆真的会大翻新吗?” 沈知星心里想着事情,下意识回答:“当然了,大哥都答应槐衣帮忙找牙婆子带一批机灵的人进来了,到时候槐衣挑人我们也去看看,帮忙把把关也是好的。槐衣虽然世安宛的事情不怎么上心,可我身为她的姐姐,还是要多照应些。” 其实自从沈槐衣醒过来之后沈知星就发现了,自己这个嫡妹对将军府所有的感情好像在一场意外后就消失殆尽了一样。刚开始都不喜欢她的亲近,不过后面便会好多了。 “如果不是当初,二小姐也不必昏睡这么久。苔苠也能够一直陪着二小姐了。而且,我总觉得二小姐有些不一样……”苔欢低声呢喃着,声音很轻,沈知星听的模模糊糊。 她奇怪的看了眼苔欢,也没有放在心上,看到不远处临水而建的小院落眼睛亮了亮,步伐快了些:“要到世安宛了,我们快些过去。” 苔玉还想说的话就这么被吞到了肚子里。 玉清小筑里面,苔玲过来告诉周氏沈知星已经离开了这里,去了世安宛。打扮精致的女人闻言冷哼了一声,细长的眼睛里是淡淡的嘲讽,只是捏着茶杯的手下意识在用力,隐约可见那上面青紫的经脉: “沈知星也就那点本事了,被我打压了这么多年不敢反抗,如今在一个沈槐衣的怂恿之下居然公然抵抗我,当真是反了她的天了!” 周氏面色震怒,手用力一扔茶杯就应声落地,滚烫的茶水在精美的地毯上滑落,与之融为一体。 主屋的奴仆们吓的大气都不敢出,用力的低着头瑟缩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这女人的出气筒。 “不过罢了,她们两个也只不过是两个小女孩儿而已,量她们也翻不出什么惊涛骇浪。”周氏想到了什么,对一旁的苔玲招了招手:“过不久就是皇上的生辰了,你给我父亲寄一封信,让姣姣过些日子来住两天。” 趁着沈蓦还在府上。 苔玲乖巧的应下,转身出去找笔墨。 周氏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对着铜镜中美貌妇人露出了嫣然的一笑。 嫡女又怎么样?这将军府里能真正说得上话的……可是嫡子和儿媳。 第20章 所谓一身蛮力 沈槐衣和沈知星赶到将军府内置的角斗场时,方时奕和常溟正准备上场。 “知星、小妹!”远远的看到她们两个过来,沈绥摇着折扇迎了上去,眼睛亮堂堂的:“方时奕和九王爷要打起来了!” 沈槐衣:“……不是切磋吗?” 而且二哥你这么激动是几个意思? 沈绥笑的爽朗开怀:“是切磋是切磋,你们快过这边来坐着,视野好也看的更清楚!” 少年殷勤的有些诡异,沈槐衣满目错愣的跟着他到了最上面的台阶落座,耳边沈绥还在拉着沈知星说话,言辞间满是兴奋和……幸灾乐祸? 沈绥应该还没和方时奕或者常溟结仇吧,他在哪儿嘚瑟个什么? 她心中有疑惑却没有多想,将目光放在将军府的这个角斗场上。 面积不算大,一座玉清小筑的大小,整个露天的设计,类似她以前学校里的足球场,看台很高,以石板为底,上以石柱为支撑,视野很开阔,坐在台阶上面也就真的能够将全场所有状况一览无余。 做的地方很高,连风的气息都更清晰了些,吹在脸上有些细微的刺痛,倒真应了老祖宗的一句高处不胜寒。 这么大个排场居然只是为了角斗,这些有钱人可真会玩儿。 场上的两个人已经换上了一身短打,站在一起往手上绑着绷带。方时奕个子也就比一米五的沈槐衣高那么一点点,和常溟待在一起还没有他胸口高,实在不像是两个即将要激烈开打的人,说是……父子比较合适? 实际上方时奕对要和常溟这个阎王爷“角斗”十万分不乐意,但是他实在没办法反驳这三个老狗。 “方少爷本来就武功高强,我想观摩学习,还望方少爷赐教一二。”沈蓦这句话直接将方时奕骨子里的高高在上点了起来,让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现在想来,着实是他被摆了一道。0 已经骑虎难下了。 “九王爷,等下子在角斗场上你可要悠着点啊,我可是个小孩子而已,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方时奕笑的张扬,眼神里全是乖戾,话虽这么说动作却摩拳擦掌的兴奋。 上头那位天天在他耳边提起这个九王爷,说他是他最看中的人,给常溟夸的天上人间绝无仅有。 方时奕早就想和他比一场了。 他哥方时黔老是说他没个定性,武功造诣现在看着挺高,但是碰到真正的高手就只能甘拜下风。 心高气傲如方时奕,他是绝对不想承认的,就算是他哥说的也不行。所以这一次,如果他能够打败常溟……就可以告诉方时黔,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像是看出小孩儿心中所想,常溟心中冷笑,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余光都没有再分给他。 然后在方时奕恼火的眼神中提腿走上场地上,墨发倌在脑后,背影挺拔,逆光一步步的走上去。转身是额前有些细碎的杂发零落,被风吹的飞舞,依旧挡不住男人那双沉的像深渊的眼睛。 过于死寂,过于致命。这是被鲜血侵染过眼睛,没有一丝生气,仿佛绝望到灰寂。 但是不是的。 方时奕冷笑着,足间一点就飞身到了场上,落地时灰尘未惊,小少年眼神暴戾,嘴角笑容天真,“王爷,赐教了!” “请。”常溟抬了抬手,眼睛里的轻蔑不加掩饰的展露出来。就好像在说,不过是一个小孩儿罢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方时奕生平最恨别人拿他的身高和年龄说事了。 角斗场不提供武器,但是任凭你自己寻找可利用的“武器”。 对付常溟这种嚣张的人,当然是近身肉搏最能教训人,要让他像那些嘲笑过他们方家兄弟的人一样,吃过了苦头才能擦干净眼睛看人。 没人说开始,从他们来到这个地方算起,就已经开始了。 “方时奕一身蛮力,是他的弱点,却也是他的强项。”沈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看台上,施施然坐在沈槐衣身旁,见她愣愣的看着台下的二人,轻声解释着。 “平常人都会学着将自己的力气转化为更加具体的力量,寄托于手中的刀剑,将力气发挥出最大的用处。可是方时奕却不这样,他更喜欢最原始的肉搏,享受着敌人在他力量之下的绝对压制。虽然这种打法很容易出现破绽,但是相应的,因为他足够强悍,所以一般情况下也很少有人能够打破他的力量。” 因为足够强大所有嚣张跋扈吗?沈槐衣想着,目光落在场上正在准备进攻的两个人身上,适时的问了一声:“那么大哥,照你的说法是这个方时奕最擅长的事就是肉搏,九王爷和他对弈会不会输啊?” “自然不会了,”沈蓦很笃定:“如果说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中谁可以完完全全的压制这个小怪物的话,非九王爷常溟莫属。那个男人,可是被昭城嗯人称为阎王爷啊……” 阎王爷?沈槐衣眨了眨眼,这个她倒是记得,原着中的常溟嗜血如命,从来没把人命当一回事,给昭城的人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压力,因而被称为阎王爷。 “那我就进攻了,九王爷记得一定要对我手下留情啊。”方时奕话音刚落,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刚才站着的地方风吹沙动,地上的脚印都没留下。 常溟闭了闭眼,目光落在不远处开的正好的一颗常青树上。 他耳骨微动,闪身到了侧面,余光看见自己方才站着的位置上已经落下了一个小少年,他以手为刃,不管不顾的朝着常溟刚刚的位置劈下去,石板卡擦了一声,随即裂开了细纹。 方时奕慢慢回头,笑容裂到嘴角,眼睛燃烧着兴奋和乖戾,直起身子往前走了两步,而后俯身冲刺,只一瞬间他就又到了常溟所在的角落。 这次他学聪明了,没有急着动手,果真,常溟已经先他一步移动到了一颗常青树下面。 男人衣衫蹁跹,神色平静的不像是要在这角斗场流血流汗。看着就像个斯文败类。 连着两次失手方时奕已经忍耐不住了,啐了常溟一口再一次往他的地方飞去。 小跑几步助力,右脚在石地上奋力一踏,人就到了半空,高的沈槐衣都可以看见这个小少年眼底熊熊燃烧的疯狂,像是最原始的欲望,想要战胜这个人们口中百战百胜的传说的欲望。 太过强烈,以至于完全无法忽视。 她的心跳下意识静止了两秒钟,目光里的错愣无需遮盖。 旁边的沈绥和沈知星两个人也因为方时奕这超乎常人的跳跃也挺直了交谈,和沈槐衣一样眼神呆滞的看着半空中的小少年, 不是,弹跳力这么惊人,真的不该让牛顿好好管管吗? 第21章 针叶赐教 “如果方时奕这一跳可以按照他自己计划的那样将力气汇聚在掌心,然后将此打在常溟身上,那么就算是常溟也会比较棘手。”沈蓦一本正经的点评:“这孩子的天赋已经超乎常人了,达到了可以说变态的地步,还真不愧是被他看上的人。” “那……那常溟呢?”沈槐衣觉得声音有些沙哑,那是极度震惊的后遗症。 “他?”沈蓦笑了笑:“常溟至今还没有动手,而方时奕已经将自己最强势的一面暴露了出来,换言之常溟可能会有后招,但是方时奕如果这一击未中,那么后面他也很难打到常溟了。” 谁先暴露弱点谁就输了,这是规矩,也是原则。偏偏方时奕这小孩儿好胜心太强,再加上脑子不太好使,所以才会想到这么个招数。 事实上,方时奕跃到半空然后聚力也只不过在瞬息之间,他低低的笑着,声音空洞而疯狂,就像是为了给常溟准备一个精心制作的大礼而激动尝试着。 “九王爷,让我看看,你能不能躲在我这个除了一身蛮力就绝无仅有的小孩儿吧。”他说着,眼角染上了疯狂的猩红。 常溟站在常青树底下,看着半空落下来已经和自己近在咫尺的脸,目光沉着安静,右手上抬,指间微动,迎着方时奕挑衅的目光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九王爷,赐教哦。”方时奕笑着,右手弯曲左手上扬,脊背如同弓箭一般弯出弧度,眼睛里是猩红的疯狂和乖戾。 他像一匹野狼,狰笑着对这个面色不改的男人的发起进攻。 然而,他那的手依旧没有落在该落的人身上。哪怕常溟的脸近在眼前,方时奕的右手已经无限接近于他的腹部。 只要他再往前一点点…… 可是方时奕希望落空,因为常溟一个后翻落在常青树上,指间扫过翠绿的针叶,而后在方时奕错愣的目光中将那些细碎的小叶子丢向方时奕所在的地方。 常溟速度极快,只留给方时奕一个虚晃的影子,而后他再定神望时,面前的针叶就带着势如破竹之气旋转着汇集在一起,径直朝他的脸飞来。 方时奕没敢大意,迅速将双手交叠挡在眼前,俯身用力压缩着身体,紧贴在地面躲过这还闪着绿光的针叶,偶尔有两片没能躲过去的就硬生生从他的皮肉里穿了过去,不算多疼,但滋味儿绝对不好受。 方时奕翻身滚到一旁,没等他松一口气,常溟居然又用内力震下来一批针叶,从他的侧面朝他打过来。 “真是没完没了。”方时奕忍不住啐了一口,再一次躲了过去,但是常溟就好像预想到了他会落在那个地方一般,运功再一次将针叶洒想他所在的地方。 常溟隐身于枝丫间,只看得见他墨发的翻滚,方时奕在聚精会神的躲避这些细碎的针叶,额前布满汗珠,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应该也没有得罪过这个阎王爷吧,威吓者要这么对他? 后面的半个时辰里依旧维持着这种状态,常溟在角斗场里的几颗常青树上摘针叶作为武器,方时奕在中央上蹦下跳的躲避。 “常溟每次摘取的针叶都不多,也就十几根,但是里面融合了他的内力,哪怕一根柔软的针叶也硬如磐石,即使擦着皮肉而过也不好受。”沈蓦说道,眼中有些许无奈:“这种阴暗下贱的招数常溟平日里绝对不会使出来,我没想到他会这样。” 沈槐衣听的不是特别明白,但是看到场地上方时奕慌张闪避的模样还是隐约看出来了了些,能让小变态打的这么狼狈而毫无招架之力,大概这个叫常溟的是真的厉害吧。 “不过,明明他有更方便的办法解决掉方时奕,为何非得用这么……折磨人的方式呢?”沈绥也说了一句,不过转瞬他又想通了,脸上笑容温润: “方时奕刚才用翠叶威胁小妹,而这个常溟之前也欺负小妹,这两个人打起来两败俱伤最好不过了。” 沈知星也一脸愤懑的附和:“方少爷实在太不懂礼数了,小妹本来就身娇体弱,他还要那样威胁小妹,简直过分。” 两兄妹一唱一和,看见场上还在厮打的两个人眼中都有幸灾乐祸。 沈槐衣顿了顿,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们刚才是在高兴什么。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表情,心情有些复杂。 沈家的人对沈槐衣,还真是掏心窝子的好。她也不是什么没心没肺之人,既然受人恩惠,必当投桃报李。只要沈家父子未曾在那一天跟着去,那么后面也就不会出意外了吧。 他们一家子的命运,也就不会那么惨了。 沈槐衣心里怀揣着事,后面就没有怎么注意角斗场,半个时辰以后家丁敲响了铜锣,震天的响声中宣告角斗结束。 这样以切磋为目的的角斗不分胜负,但就算是不明说,大家心里都明白。 沈家兄妹下了看台,朝着两个人走过去。方才站的远沈槐衣还没有注意到,此刻走近了才发现不一样。 方时奕身上的劲装上布满了细碎的缺口,就好像被锋利的匕首划了一刀一样,连着衣装下的皮肉都渗透出了丝丝血迹,整个人仿佛从泥坑里爬出来一样,脸上灰蒙蒙的。那些小血丝看着伤势极轻,但遍布全身的话…… 委实狼狈又可怜了些。 可能是输了角斗心情不好,小变态眼睛都红了,看着就越发委屈。 反观常溟,衣衫穿戴整齐,神色平淡,足间灰尘都不曾粘上一粒,干净的不像才从那场子上下来的人。 沈槐衣有些惊异,站在一旁没能说出话来。但是沈绥,笑容满面的道: “方少爷武功果然高强,可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不过既然角斗结束了,方少爷还是虽家丁去将衣服换回来吧。” 二哥是个会做人的,一面缓解了方时奕输了角斗的尴尬,一面为他找了个合理的台阶。沈槐衣心里想着抬眸看了一眼那个谈笑风生的少年,微微抿唇,沈绥这样的人最适合的怕是需要八面玲珑的官场了。 “和王爷打这一场真是受益良多,在下就先离开了,王爷,下回我们再比试比试。”方时奕沉着脸,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蹦出来这句话,眼神阴恻恻的看着那个几乎挡住夕阳余晖的男人。 有什么好得意的,等下一回,我一定将你打的满地找牙。 常溟没有接话,只是突然说道:“被树叶打上的滋味,不好受吧?” “什么?”方时奕没听明白,眼神有些错愣:“你在说什么废话,这当然不好受了……” “下次就注意些,并非每个人都如你这般皮糙肉厚。”常溟声音平淡,动作慢腾腾的把手上的绷带取下交给行风,神色太过事不关己,就好像刚刚的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第22章 瑞雪兆丰年 此话一出,不止是方时奕,就沈家兄妹都有了片刻的愣神。 沈槐衣下意识低下了头,神情有些许复杂,这个九王爷说这话是何意思…… 行风面色沉静,动作迅速的将常溟换下来的绷带折好准备带出去交给家丁,心里的小人却已经激动的蹦跶了起来。 王爷可算是会说话了一回,虽然有些含沙射影,但是像沈二小姐这么聪明的姑娘一定明白了王爷的意思了吧。 别问,问就是在为你打架。 沈蓦挑眉,目光在常溟身上转了转,对上他坦荡荡的双眼有些好笑,摇着头送他离开。 其实沈蓦和常溟相处这么久,早就发现他除了气质可能冷淡些,脾性却是极好的,若真到那个时候,或许也是一个可托付之人。 方时奕满脸的不可置信,一直到离开将军府都没想明白常溟那句话是什么。小厮将他送上马车,车夫转头问他要回哪儿去。 他下意识就回答:“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方府……” 但是很快,像是突然才想起来一样,方时奕声音沉了下来,神色藏在黑暗中,遮盖住了眼睛里的落寞:“送我去江渡家吧。” 他刚刚才想起来,哥哥还在生他的气,不让他回家的。 只能先去小结巴家里避一避了。 而另一面,在方时奕离开后的不久常溟也和沈家父子再一次商议好了事情,日落十分才离开将军府。 听到苔玉带来的消息沈槐衣顿了顿,微微颔首让她下去给自己沏茶,而后她坐在荷花池旁的凉亭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给水池里摇尾的锦鲤投食。 水质清冽见底,锦鲤时而因为她洒下的鱼食聚在一起,时而四散开来穿梭在荷叶间,看着无忧无虑。 沈槐衣长叹了一口气,“如果我也是一条鱼就好了,就不必每天烦恼这些让人头秃的事情,自由自在的,不知道多好。” 李钊的事情她还没想到解决的方法,常溟居然也举动奇怪了起来,再加上不知道是何缘故一直没有露面的男主宋以木,总觉得事情已经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可能是因为沈槐衣一直在尽力阻止事情恶化有关系,但这也牵扯出了更多复杂的事情。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了。” 就算是她,哪怕开着天眼对如今这局面也有些捉摸不透。 不过沈槐衣隐约记得,按着如今这个时间来算,那么过不了多久也就是皇帝的生辰了,他记得在那天好像是会有一件大事。 已经日薄西山,太阳接近迟暮,橙黄的光芒将凉亭整个包裹住,中间的女孩儿绛紫的衣衫都好像被染上了颜色,背影温柔,侧脸神情有些许落寞,偏偏身材纤瘦,看着像是在太阳落山才会出现的山鬼。 苔玉端着茶的手就这么轻微的抖了抖,她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才慢慢走上前去,将其放在沈槐衣面前的石桌上,退到一旁没有再言语。 沈槐衣也没多想,却也没有喝那茶。 看到苔玉她才想起来府上还有一个喜欢作妖的二姨娘在,一时间心情更加沉重了。勉强回忆起原着的情节,想到那些描写主角悲哀惨淡命运的句子脸色都沉了几分。不是她故意碰瓷挑刺,明明以前看的那些故事里女主角金手指比碗粗,怎么到了这本《槐衣残局》里沈槐衣就没见有过那玩意儿? 非但没有还到处都是麻烦。 虽然她也不记得自己为何要看那本书了,来这里越久她现世的东西就忘的越快,除了每天回忆一遍的原着,她连自己以前叫什么名字都记不清了。 不过沈槐衣永远都忘不了为什么自己会穿进这本奇怪的文里。 苔玉瞧见自家小姐面色发沉,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她刚刚就发现这个二小姐并没有平日里看起来那么好想吃,方才端茶过来时她整个人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眼神却冷的像要吃人。 沈槐衣没空管苔玉心中在想什么,她只是回忆起了那一天晚上。 连绵不绝的倾盆大雨,昏暗低沉的小别墅,以及一个试图拿走祖父留给她的传家宝的女人。 她不知道那是谁,但那个人就是害她穿进来的罪魁祸首。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具身体就好像会吞噬她的记忆一样,一步步将她现世的所有销毁。因为沈槐衣才发现,自己好像连那天闪电骤落下那个女人被照亮的侧颜都有些记不清了。 她本该记得清清楚楚的。 有些许可怕。 她颓废的将竹篮里的鱼食全部倒进水池里,看着那些锦鲤争先恐后的长大嘴巴去吞食,心里的不安才散去了一点。 “苔玉,回去吧。”既来之则安之,她如今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活下去。 为此,倾尽全力。 央明三十七年冬月初九,在昭城落下第一场雪之后,皇帝生辰就到来了,特大赦天下三日,举国欢庆。朝中所有五品及以上的官员都被邀请参加这一天晚上的宴会,为皇帝献上贺礼祝寿。 初九这天早晨,天还没亮沈槐衣就被苔芗拖起来梳洗打扮,她闭着眼睛还在浅眠,任由苔芗给她梳理长发,对镜贴花黄。 “小姐,二姨娘派人给您送来一套对襟棉服,奴婢等会儿侍奉您换上。”苔芗柔声说道,刘海儿下的眼睛里虽然还有些胆怯,可是已经不再害怕她了。 沈槐衣听见这话才勉强睁开眼睛,盯着铜镜中面容清秀精致的姑娘看了好一会儿,才淡淡的“嗯”了声。 二姨娘这十多天里也安分了不少,都不曾找过她麻烦,但是因为世安宛和玉清小筑隔的太远的关系,沈槐衣也很少见到周氏。 听沈知星说,周氏如今对她都客气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随意打骂。 好是好,但沈槐衣总觉得周氏不可能这么容易善罢甘休,绝对是在憋一个大招。 真是让人头皮发麻。 苔芗还在为她帮长发挽起来,沈槐衣余光看向窗户外,就只见白茫茫的一片,素净的有些刺眼。 “昭城落雪了,在皇上生辰前一天,大家都说这是天降瑞雪,是个好兆头。”苔芗见沈槐衣看着窗外出神,轻声解释说:“瑞雪兆丰年嘛。” 沈槐衣收回目光,笑了笑:“苔芗懂得这么多。” “大家都知道啊,小姐又在取笑我。”苔芗大概是有些恼了,鼓了鼓腮帮子,面上气呼呼的给沈槐衣继续梳发。 沈槐衣笑的柔和,难得没继续怼回去,只是盯着窗外有些许愣神。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场雪啊,倒真希望可以带给她好兆头。 第23章 给你一次警告 苔芗刚刚为沈槐衣梳洗打扮好,发鬓还没来得及绾苔玉就进来了,她将方才周氏差人送来的粉袍摊开给沈槐衣瞧了两眼。 “二姨娘说小姐平日里没出过远门,特地让库房那边让巧娘阁新赶了几件袍子,给府里的小姐们都送了去。下午是皇帝生辰,将军府的亲眷们都会去,二姨娘让小姐也准备准备。” 苔玉满脸欢喜,见沈槐衣让苔芗出去翻找她的大氅立马站到了沈槐衣身后服侍她。 二姨娘送来的袍子颜色嫩粉,沈槐衣拿起来抖了抖,料子厚实,绣花精致细腻,这上面她倒没给沈槐衣下绊子。 小女孩儿肌肤白皙光滑,眼睫落下淡淡的阴影,樱红的唇微微抿着,神色总是温温柔柔,看着弱不禁风,眼睛里水光潋滟,总是含着浅浅的委屈,惹得人想细心呵护。 沈槐衣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模样,心底啧了一声,然后收起做作的表情,恢复了平日里几分柔和几分散漫的神态。 不过刚刚的白莲花式委屈真挺好看的,下次可以试试看能不能用在什么人身上。 “小姐,要点花钿吗?”苔玉拿着一小盒红色朱砂,站在沈槐衣身后轻声问她:“今日是去皇宫中,要点什么形状的?” 沈槐衣一边欣赏自己刚刚开发出来的白莲花技能,一边随口说道:“莲花吧。” 多像她啊。 “莲花?”苔玉愣了会儿,握着朱砂的手紧了紧,而后接着说道:“可今日莲花又未开,小姐为何要点莲花?依奴婢看来,点梅花最为合适。梅本冰清玉洁,与小姐再合适不过了。” 这话说的实在奇怪,沈槐衣动作停住,回头柔柔的看了苔玉一眼,良久后才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随你。” 苔玉见沈槐衣真的像不在意一般才松了一口气,拿出细小的毛笔在朱砂盒里沾了沾,俯身低头认真的将朱砂点在沈槐衣的眉间。 苔玉的脸颊近在咫尺,沈槐衣神色平淡,目光紧盯着她有些颤抖的眼睛,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可是苔玉就仿佛沈槐衣已经透过她的眼睛看出来了点什么。 “苔玉啊。”沈槐衣轻声开口。 “小姐,我在这。”苔玉手上动作顿了顿,眼神有些躲闪,却依旧硬着头皮回答。 沈槐衣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嘴角笑容趋于平淡,问道:“你是府上的家生子吗?” 苔玉笑了笑,心里松了一口气:“奴婢是幼年时被卖到将军府的,并非家生子。” “既然是这样……”沈槐衣好像恍然大悟一般微微颔首,接着又说:“我记得你父母都只是再普通的老百姓了吧,家住清水村,还有一个七岁的弟弟在。这些天,你父亲还在向你要银两供你弟弟上私塾吗?” 苔玉的脸色瞬间惨白,手轻轻抖了抖,朱砂就掉在了沈槐衣的袍子上,留下惹眼的一大片,就连沈槐衣的面颊也不能幸免。兑水调和后的朱砂颜色清浅,也能轻易在人脸上留下痕迹。 沈槐衣先是明显感觉到脸上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滚动,而后就看见苔玉一脸慌乱的给她跪了下来。 “奴婢该死,小姐饶过奴婢这一次吧!” 小丫鬟颤巍巍的匍匐在她脚边,大概是极度紧张,额头上居然冒出来了细细的冷汗。 “这么好的朱砂,真是可惜了。”沈槐衣伸出素净的手对着铜镜里面上的朱砂点了点,看着指间嫣红的一块儿她微微莞尔,然后将指头按在苔玉露出的眉间。 “不过苔玉,本小姐自认平日里虽然不曾普通二姨娘那样会给奴仆们众多好处,可是我似乎也待你不薄。但是你呢?”她指间圆滑小巧,按在苔玉额上时力度很小,可她分明就感受到小丫鬟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沈槐衣轻轻笑出了声,而后低声说:“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皇帝他老人家的寿辰,你让我穿粉袍就罢了,说我年龄小爱美还说得过去。但是想给我点梅花花钿你又是安的什么心?” 见她不敢回答,沈槐衣接着又说道:“当今圣上生平最讨厌的便是梅花,连着稍许粉嫩的色彩都看不过眼,你和二娘这一早上又是粉袍又是花钿的,是不是……” 女孩儿顿了顿,明明是笑着的,眼睛里却没有多少温度,“你们成心想让本小姐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然后害我被皇上怪罪?” 她就说周氏为何这些天平静的过分,原来是给她留了这一手啊。 不过也是,想来周氏本以为沈槐衣昏睡了这么多年对外界的事情肯定少有耳闻,特别是这种皇族之事。不过让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了,沈槐衣可是有上帝视角的人。当初她看到原着里说皇帝不喜梅花和粉色还有些诧异,狗皇帝事儿挺多。 没想到如今就被人这样暗算了一通? 可这招数着实低劣了些。 苔玉不敢抬头,心里的慌张全部都表现在了脸上。她知道沈槐衣脾气好,服侍她的这段日子鲜少看她打骂奴仆,苔玉下意识就觉得她也和沈知星一样是个温顺的女孩子。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内心的想法会这么轻易的就被她看穿。 “罢了,你去将苔芗找来,念在你是我二娘送过来的人本小姐饶你一次。若有下次……”沈槐衣眼睛里氤氲着水气,笑的人畜无害:“你那清水村的爹娘,可就要考虑是不是换地儿住了。” 换个地方,从人间到地狱。 “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小姐绕过奴婢的爹娘!”苔玉是真的慌了,跪在地上不停地给沈槐衣磕头求饶,眼睛里全是泪水,顺着脸颊留下来滴落在柔软的狐绒地毯上。 眉间沈槐衣恶趣味点上去的朱砂还在,形状歪歪扭扭,搭着她如今这幅模样着实有些狼狈。 可沈槐衣就是心情大好,摆摆手让她离开:“别哭了,本小姐这次不动你父母。去给我叫苔芗过来。” 二姨娘虽然强势,可是教养出来的奴仆却没有继承到她阴狠的手段。沈槐衣不过随便一炸,苔玉就哭成了这样。 她明明还没有出手呢。 后面苔芗进来的时候沈槐衣正用那件粉袍擦眉间的朱砂,从铜镜中瞥见苔芗瘦小的身影低声道:“这两天是不是没什么消息?” “坊主说可能要等些时候,但是如果您想的话其他消息我们应该会知道。”苔芗说道,走过来按住沈槐衣的手,拿出浸了水的手帕,细细的帮她擦着眉间,想了想问道: “小姐,二姨娘刚刚已经派人来催了,将军他们要早去朝堂有要事商议,让您收拾好了就过去大厅用膳。您今日想穿什么衣衫?” 沈家父子原来不在吗?沈槐衣挑了挑眉,怪不得周氏会如此嚣张,居然直接让她撞皇帝的忌讳。 “随意就行。”沈槐衣说道,反正她今日去寿宴的目的并非单纯的只是祝寿。 还有些大人物想去观摩观摩。 第24章 鸠占鹊巢 冬月的昭城总要冷一些,昨夜洋洋洒洒的落下一层薄雪,前不久还可以穿着凉衫的日子就好像离了很远了。窗头的梅花已经绽放了粉色的花蕾,在这白茫茫的一片里显得分外惹眼。 周氏穿了一身浅紫衣袍,眉眼精致,发鬓梳的一丝不乱。抬眸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门口,不满的目光就落在了沈知星身上:“大小姐可知道二小姐在做什么?为何这一半天了还不来?她还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这么拖沓!” 她们已经在这大厅等了半个时辰了,周氏静心准备了良久的好气质都快等没了,冷哼一声,眼神在沈知星身上逗留了一圈,而后收了回来。 “二妹妹还只是个小孩子,难免会起晚些,姑母莫要在意,反正这天还早,我们再多等些时候便是。”周氏身旁紧挨着她的一位姑娘闻言立马开口说道,声音柔软,而后看着沈知星浅浅的笑着: “大姐姐你说是吧?” 沈知星本来就因为周氏刚刚诋毁沈槐衣心里有些憋气,听到她这话也笑了笑,声音有些冷淡: “让陆姑娘见笑了,槐衣平日里绝非这般,还是等她过来当面问问吧。等的时间确实长了些,应该是槐衣那边出了意外了。” 陆苒姣闻言微微叹了口气,而后不赞同的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等会儿二妹妹过来还是不要说为好,我家里也有几位不听话的妹妹,小孩子都好面子,我们大家等会儿就装作不知道为好,以免惹的二妹妹不快。” 女子眼中含着关切,倒像是真真切切在为沈槐衣着想。 若非对这个周氏小侄女的招数早有领教,沈知星说不定也信了。可偏偏…… 看着那个正低声哄着周氏的姑娘,露出来的侧颜温婉中带着妩媚,眼睛和周氏很像。 陆苒姣从沈知星十二岁开始就随时会来将军府小住,周氏给的说辞是自己没生过女儿,平日里沈知星又同她不亲近,于是想让自己家的姑娘来府里同她做个伴。 周氏这话说的凄惨,沈施翼也没多想便同意了。 未曾想这之后,陆苒姣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往将军府跑。 沈知星收回目光,心中觉得有些悲切。好好的一个将军府,掌家的人成了小妾,妾的侄女在这将军府中活的顺风顺水,她们这两个真正的嫡出小姐倒成了外人。 也怪她自己没用…… “我当是出什么事了大厅里这么热闹,原来是陆姑娘过来了。”沈知星还在暗自神伤着,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从前院传了来,紧接着沈槐衣就笑盈盈的走到沈知星面前。 一身绛紫罗裙,披了一件乳白大氅,直直垂到脚踝,只露出一双清丽的眼睛,里面闪着细碎的光芒,看着天真无邪。 进了主屋苔芗就将她身上的大氅脱下,抱着垂首立在一旁。 “见过大姐姐,大姐姐今日的浅绿衣裳穿着可真好看,衬的姐姐犹如闭月羞花了。”沈槐衣给沈知星行了一礼,坐在沈知星旁边一点也不客气的恭维着她。 沈知星原本还有些阴郁的心情消散了些,好笑的掐了掐沈槐衣肉乎乎的小脸:“槐衣的嘴是越发甜了。” “姐姐教的好。”沈槐衣笑着说,亲热的粘着沈知星,连余光都不曾分给一旁坐着的两个人。 毕竟自家侄女还在这里,周氏当即觉得脸色挂不住了,声音都冷了许多:“二小姐还真是大排场,这么多人在这里等着你。” “姑母别生气,二妹妹只是起的晚了些,又不碍事。”陆苒姣见此立马柔声替沈槐衣说话,从刚刚沈槐衣进来的惊讶中回过神,掩藏住心底奇怪的情绪,言辞间有安抚之意:“二妹妹毕竟年纪还小。” 年纪小?这话在指桑骂槐的说她不懂规矩呢。 沈槐衣没忍住笑出了声,迎着两个人的目光说道:“怪我刚刚只顾着和大姐姐说话了,竟然忽视了府上来的客人。这里槐衣给陆姑娘陪个不是,陆姑娘不要怪罪才是。” “二妹妹这说的哪里话,你既然是这将军府的孩子,那就是我的亲妹子。一家人哪里说两家人的话。”陆苒姣赶紧说道,眼神里全是笑意:“更何况若真要说起来,我也算得上二妹妹的姐姐,何来怪罪不怪罪?” 沈槐衣笑了笑,满脸的纯良:“为何我是这将军府的嫡小姐就是陆姑娘的亲妹子了?莫非陆姑娘是我母亲那边的亲戚?” 这个陆苒姣,段位确实比周氏高了不少,但年纪太小,居然小瞧了她沈槐衣。 “还有我们今日不是说要进宫参加皇上的寿宴吗?为何陆姑娘也要跟着去,二姨娘难道不知道皇上请的是五品官员及家室,陆姑娘……也算我们将军府的家室吗姐姐?” “二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妾身一个人打理这偌大的将军府,平日里寂寞无以消遣,让我本家侄女过来陪着怎么了?二小姐莫要咄咄逼人了,就算是在将军面前他也会体谅妾身的苦楚!”周氏尖声说道,看着沈槐衣那张同大夫人有七分相似的脸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说话也肆无忌惮了些: “更何况,姣姣历年来都是陪着我一同去皇上寿宴的,太后娘娘极其喜欢姣姣,照二小姐这意思是不允许姣姣去了?那到时候太后若问起来,二小姐可担得起这责任?” 提起陆苒姣周氏脸上出现了些洋洋得意,不过想来也是,自家的侄女能够被皇室里的人所喜爱,她也是有与荣焉。 “二姨娘说话还是注意些分寸,别忘了您自己现在处在什么位置上的。”沈槐衣也不恼,看着周氏身旁正给她拍背顺气的陆苒姣笑了笑,脸上是意味不明:“鸠占鹊巢的故事小时候娘亲经常和我们姐妹讲,不过现在这么大了倒是很少听到了。” 她没有想到,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居然成了真的。原来原着中说的陆苒姣的出现直接让沈知星和沈槐衣沦为陪衬品,竟然真的会发生。不过,也是时候结束了。 周氏的嚣张气焰也该好好打压一下,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的感觉沈槐衣还真很少碰到。 “姐姐,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去吧。”沈槐衣也不管周氏的脸色现在到底有多臭,扯着沈知星提醒她。沈槐衣笑容干净而纯粹,眼睛里就像藏着星星,全是欢欣和雀跃:“我还是第一次去皇宫呢,好紧张好紧张啊。” 这么看,倒和普通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第25章 姣姣会留下来的 沈知星自是没有异议的,说起来她才建立起来对周氏的防线还不算完整,刚刚能够鼓起勇气回击陆苒姣已经是她的一大进步了。 去往大门口的路上沈槐衣心里想着,隐约有些无奈。被强行打压出来的奴性一时半会儿还真的难以消磨干净,但只要沈知星愿意改,就一定可以。 绣着水荷的花鞋踩过地上未被清理干净的薄雪,吐出来的气息都成了白雾,空气里干冷的让人发颤。苔芗将她的大氅给她披上,勉强阻挡了一些寒气,但还是能够轻而易举的感受到刺骨的冷意,冻的她嘴唇发僵。 “昭城这么冷吗……”她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一向如此,我已经吩咐小厮准备了手炉,里面是银丝暖灰,撑过去皇宫的一路就好了。”沈知星心思细腻,早就已经打点好了一切,轻声告诉沈槐衣。 沈槐衣冻得不太想开口,只点了点头。昭城的天气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奇怪,明明只是一场小雪,明明没有风吹过,偏偏冷的像生在北极一样。 难以捉摸又奇奇怪怪。 “对了槐衣,你今日……”沈知星顿了顿,心中思量了很久还是开口问道:“为何在世安宛里逗留了这么久都没过来?” 为什么?沈槐衣愣了愣,而后眼中瞬间充满了怨气,声音闷闷的:“二姨娘送给我那婢女给我点花钿的时候把朱砂弄在我身上了,换衣服就耽搁了些时间。让姐姐担心了,没什么大事。” 她避重就轻的给沈知星说了,心中却将周氏狠狠地记上了一笔。居然敢用这么下贱的招数算计她,事后居然还装作不知道的模样,简直可恶。 不过…… 脑海里闪过一张清丽而妩媚的脸,沈槐衣清醒了一些,她的那个小侄女好像在原着中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还是提防些好,和周氏玩儿的好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哥上次不是让牙婆子给你带来了很多佣人吗?怎么还把二姨娘送的人放在身边,你也不怕出意外。”沈知星嗔怪了一声,眼睛里有不赞同:“二姨妈如果对你怎么办?” 早就不利了啊,沈槐衣笑着没说话,她和周氏暗地里的交锋还是暂且不要同沈知星说。今天明明就是周氏安排她穿粉色衣衫点梅花花钿,但是她没有那么穿周氏居然也一点也不奇怪。 莫非,是她想错了? 此时此刻的主屋里,周氏见沈槐衣她们当真走远了,气的身子微微颤抖,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陆苒姣一边轻抚她的后背,一边安慰着:“姑母不要生气了,二妹妹就是年龄太小了,还有孩子心性呢。” 周氏大喘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然后紧紧握着陆苒姣的手,声音低沉而苍老:“姣姣啊,你如今也看到了,姑母我在这将军府简直如履薄冰,一个人带着经常受大夫人留下的两个小姐的冤枉气,我这心里、心里着实不好受啊。” 说到动情处,周氏还呜咽的哭了出来。 陆苒姣眼里笑容渐渐消散,只是用力的回握住周氏的手,声音很轻:“姑母放心,姣姣肯定会努力留下来,陪着您一起的。” 听到这话周氏才抬起了头,眼里闪过一丝恶毒,但是转瞬即逝,她说道:“姑母知道我们姣姣是个好孩子,那你动作要快。我听闻将军和大少爷会回来小住一段日子,这些天你就住在浅云楼里,哪里同大少爷的临江居最为接近……姣姣,你不能犹豫了啊。” 陆苒姣深深地点了点头:“姑母,我会的。这一次,我一定会做到的。” 一直到上了马车,沈槐衣才觉得刺骨的寒气被遮挡了些,抱紧怀里的手炉,她舒舒服服的靠在柔软的车壁上,心情万分舒畅。 “外面又在落雪了,槐衣,你要不要看看?”沈知星小心翼翼的撩开一角窗帘,看见洋洋洒洒宛若柳絮飘落的雪花当即兴奋的叫了声沈槐衣,眼睛里全是新奇,小女儿心态尽显。 “昨夜不是也下了吗?姐姐还没有看够?”沈槐衣对这种自然景象兴趣不大,有些散漫的问道。 “但是这不一样啊,我是第一次在闹市里看雪呢。”沈知星解释,痴痴的望着不断落下的雪花,表情柔和,也没有再管身后的沈槐衣,看着雪落时的市井百态,耳边充斥着商人小贩的叫卖声,烟火气息浓郁她心生向往。 如果可以的话,在这种不用烦恼每日里怎么说话怎么应付人的地方生活,应该也是极好的。 “大人。” 身后的侍从小声叫了他一声,方时黔收回目光,俊秀中藏着刚硬的面容上处变不惊:“怎么了?” “属下没能找到小少爷。”侍从沉声说道。 方时黔微微颔首,也没怪罪他:“应该同江家的小孩儿在一块,无事,你下去吧。” 侍从应了一声,默默地从人群中消失。 方时黔站在一处酒楼前,盯着那辆带着明显标志的马车很久,一直到看不清了才收回目光,一时间心头有些怅然若失。 刚刚看到的那个满眼向往与柔情的姑娘是将军府的人? 那样干净纯粹的目光,方时黔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了。明明身处华丽温暖的马车里,却分明对这街上普通人的生活有浓烈的渴望。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亲自问问那个姑娘为什么。 他走在原地站了良久,直到肩头覆上了薄薄的一层飞雪方时黔才抬脚转身离开,只是那双干净的眼睛一直在他心头停放,久久无法忘怀。 是不是因为身处肮脏的泥沼太久,所以对光明太过依赖? 他想不明白,只是方时黔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小商贩面前的两个小孩子。 一个带着奶黄抹额,衣衫是同色长袍,没有披披风,一张小脸冻得通红。旁边的小孩儿同样只穿了一身宝蓝衣袍,垂眸站在大雪中一言不发。 方时黔原本放下去的手就又提了上来。 “老板,我要四串糖葫芦!要最好看的那个!”方时奕一边将铜板递给商贩一边吆喝着要这个要那个,丝毫没有感觉有谁已经走了过来。 “不是那个,要那个!黑色旁边的那个!” 江渡一抬头就看见正在走过来的方时黔,男人面色微沉,盯着方时奕的目光中有些不怀好意。他神色顿了顿,而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方时奕打断了。 “方、方时……” “小结巴你要吃几个啊,一串有七个而我有四串,就给你分三个吧!你看,我们是好兄弟吧,我对你多……啊,那个不要命的打小爷!” 第26章 不想回家了 方时奕心里小算盘打的啪啪响,平日里他哥都不舍得花钱给他买糖葫芦吃,今天和小结巴一起出来看到外头有叫卖的人当即他就跳下了马车,用小结巴的银子买了几串糖葫芦。 没办法,他哥管得严,都不给他多余的铜板花。 反正他和小结巴是好兄弟,小结巴才不会在意的呢。 只是,这糖葫芦在手里还没捂热乎就被人先揍了一顿然后夺了过去。 江家的马车素净温暖,方时奕将头埋在怀里和江渡坐在一起,方时黔面无表情的坐在另一头,车夫沉默的在外驾车,一时间马车里的气氛有些诡异的死寂。 手里头拿着从方时奕哪里抢过来的糖葫芦,目光落在那个缩成一团假装自己是个鹌鹑的小孩儿身上,嗤笑了一声:“方时奕,最近我没时间管着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就硬了?” 方时奕闻言小身子肉眼可见的抖了抖,更加不敢抬头了。 “你明明知道自己会牙疼,还背着你哥偷吃糖?”方时黔声音冷淡,面容上看不出喜怒,伸手将糖葫芦全给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江渡,说道: “江少爷下回不要再任由他吃糖了,这糖你一个人人吃就是。他自己牙疼起来恨不得把天捅穿的时候也没见这么嚣张。若是这小子敢威胁你你就告诉我,看我不把他头打穿!” “谢、谢谢。”江渡抿了抿唇,白软的脸上却有些犹豫:“但、但是我、我不……” “他让你吃你就吃啊,小结巴你说什么呢!”方时奕猛的抬头,大声嘶吼着,漂亮的小脸上全是泪水,眼睛里一片雾蒙蒙,鼓起勇气看向方时黔时目光里全是委屈: “反正你也没有把我当弟弟,管我要不要吃糖葫芦啊!” 小孩儿声音不算小,在方时黔面前也没敢用内力加持,可尽管如此还是把江渡吓了一跳,脑子继续有一瞬间的空白。 “方、时、奕!” 没给到江渡手里的糖葫芦全部砸到了正哭唧唧的小变态身上。 “我没把你当弟弟是不是,你自己想想你有没有把我当成你哥哥?”方时黔恶狠狠的问,虽然他现在算是锦衣卫指挥使,但是在那之前为了活命他什么都干过。哪怕这些年故作老成的管理手底下一群愣头青,还是不自觉的流露出匪气。 他和方时奕毕竟同那些真正的贵公子不一样,所以在得知他亲爱的弟弟居然背着他和别人达成交易后方时黔才会气的暴揍了方时奕一顿,让他别回方府了。 没想到这小孩儿胆子越来越肥了,居然真的就好几天没回来。 方时奕刚才那一嗓子也是因为平日里被欺负多了,积压在心头的怨恨也多了,因而不管不顾的就说了出来,只是说完他就后悔了。 “你当然是我哥哥了,我除了你这一个哥哥还有什么啊!”方时奕气势一下子就弱了许多,但还是努力吼了回去:“明明是你自己让我不要回家的!” 方时黔听见这话就来气,“我让你不要回家你就不要回家,我让你别和那个人来往你怎么不听?” “别、别吵了……”江渡把手伸到他们中间,一张小脸因为用力憋的通红,偏偏还是不能完完整整的说出一句话:“都、都是一家、家人……” “少爷,到了。”门外车夫的声音响的突兀,却成了江渡救命的良音。 让一个外人看了一路的笑话绕是方时奕也有些过意不去,哼了一声顶着个红眼眶就跳下了马车。方时黔有些懊恼,对江渡握拳道:“麻烦你了,江少爷。” 江渡摆摆手,露出一个软软的笑容。 等方时黔也下了车后江渡紧绷了一路的神经才松弛下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目光有些许凝固。 时奕的哥哥,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又吓人啊…… “少爷,夫人说她去后院女眷们哪里,让您到了就去前厅找大人。”小厮撩开车帘,低头说道。 江渡颔首以示明了,搓了搓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在小厮的搀扶下踩着软凳下了马车。 他虽然饱读诗书,但对武功一窍不通,每次看到方时奕舞刀弄枪的时候江渡就特别羡慕。奈何这东西和读书一样需要天赋,他也尝试找老师学武,最后被自己低劣的根基折服了。 高大肃穆的朱红宫墙外,细细的雪花簌落,在青石路上铺了薄薄的一层,将这昭城的污浊覆盖,温暖了明净岁月。 沈槐衣提着裙摆同沈知星她们站在宫门口侯着,目光落在这磅礴大气的宫殿上,很快便移开。 都说高墙锁红颜,可这让天下女子向往的几分土地上分明会成了囚禁她们的牢笼,偏偏还是有人食髓知味。 陆苒姣回头一望就看见沈槐衣定定的看着宫楼不知在想什么,她勾了唇笑容浅淡,身子挺的更直了些。 她知道自己这个二妹妹昏睡了五年之久,怕是连皇宫什么面都没见过。等见到那些女眷们她一定要表现出自己作为姐姐的呵护,好好“提点”沈槐衣。 难得抒发一次自己哀伤感慨的沈槐衣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有人眼里的重点关照对象,在宫里嬷嬷迎过来后跟在周氏后面低着头一起往宫里走。 李嬷嬷是个会看眼色的,目光在故作高雅的周氏身上转了两圈,心底嗤笑了一声,而后越过陆苒姣对她们背后的沈知星说道: “老奴没有认错的话这位就是将军府嫡小姐了,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生的真是水灵!” 沈知星笑的柔和腼腆,看了一眼她身旁的沈槐衣说道:“承嬷嬷夸奖,这位是我们将军府的嫡二小姐,之前年纪小怕生未曾进宫,今日特来开开眼长长见识,嬷嬷还请多关照关照。” “这就是沈二小姐?”李嬷嬷有些诧异,“老奴记得上一次见二小姐还是夫人在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二小姐还没有宫门前的麒麟脚高,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这是原主母亲的故人? 沈槐衣心里挑眉,面上不曾表露半分,弯眼笑的娇俏:“嬷嬷说笑了,槐衣也没有想到能和姐姐在这宫中见到嬷嬷,可真是有幸。” 小姑娘长的面团一样柔软可爱,声音温和,眼睛清澈见底,一看就知道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李嬷嬷嗔怪了一声:“说什么照顾不照顾的,老奴是特地看到入宫名单里有大小姐的名字才专门过来接待的,太后也准许老奴了。” 还是太后的意思?沈槐衣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笑着,沈知星没了在周氏面前的怯弱,说话语气轻柔,分寸拿捏的正好,同这个李嬷嬷聊的正开心。 被晾着的周氏就有些恼了,本以为李嬷嬷在问候了后面的嫡小姐们后会过来再给她打招呼,然后周氏好把陆苒姣往她面前引。 未曾想,李嬷嬷像是完全忽略了她们一样,只顾着和沈知星姐妹轻声交谈。 第27章 难登大雅 周氏心底冷哼,却不得不堆起满脸笑容,对李嬷嬷说道:“没想到李嬷嬷今日会来迎我们,不知道太后娘娘她老人家近来可好?” 正说笑着被人打断,李嬷嬷脸色当即沉了些,余光看了一眼周氏,说道:“太后娘娘一切皆好,多谢姨娘的关心了。” 沈槐衣的目光在这两个人之间转了转,心下明了,看来周氏早上说什么太后甚是喜欢陆苒姣估计是在撒谎。李嬷嬷应该是太后身边的人,如果真的喜欢陆苒姣到非见她不可的地步,为何这李嬷嬷不去巴结她? 皇宫里头可不比将军府后院,里面个个都是人精。这个太后怕也是看出来沈施翼对周氏的态度了吧,尽管周氏拥有大夫人的实权却没有大夫人的名分,外人可能不明白但是太后,或者狗皇帝是清清楚楚。 周氏在将军府真要说起来什么都不是,前些年怕也受够了女眷们的轻蔑。 沈槐衣猜的是八九不离十,太后确实挺不在意周氏,来之前就特意叮嘱过李嬷嬷。 “你去接待一下将军府的那两个孩子,这些年沈将军征战在外,对我秦楚功不可没,莫要委屈了那两个孩子。” 今日一见,周氏身上是强撑出来的仪态,李嬷嬷一眼就看了个透,至于陆苒姣…… “这里已经快到内院了,前面有宫女在侯着,几位直接过去就可,太后娘娘哪里还有事,老奴就不多留了。”李嬷嬷俯身对沈知星两人行了一礼,语气不卑不亢。 “嬷嬷快些去,麻烦你刻意来一趟,实在是让您费心了。”陆苒姣笑容得体,姿态大方,赶在沈知星之前开口。 已经到了皇宫内部,沿路树木枝叶尽落,上头是星星点点薄雪,被风一吹抖落千秋岁月,洋洋洒洒的掉进人发间眉间,像是在告诉别人这宫楼里的孤寂时光。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一路上碰到不少女眷,个个打扮精致,气质更是绝然。沈槐衣一路看过来见到不少姑娘,一瞥一笑皆是教养,可不是陆苒姣周氏这样能比的。 那种纯天然的东西,再装也没有。就好像她非要挤破脑袋在李嬷嬷面前露脸一样,沈槐衣笑了笑,心中有了些答案。 “老奴是奉命来接两位嫡小姐的,姨娘和这位姑娘若是没有其他事情老奴就先走了。”李嬷嬷说罢不给陆苒姣说话的机会,转身便离去。 这位陆姑娘虽然看着随和,骨子里却有些攀比姿态,市井之气太过沉重,难登大雅。 刚刚陆苒姣那话已经吸引了一群女眷的目光,她没有想到李嬷嬷回绝的这么干脆,一时间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时辰不早了,我们先进去吧。”沈知星垂眸对沈槐衣说道,心里有些幸灾乐祸。母亲生前昭城第一闺秀的名讳现在寻常百姓口中都能听见,哪怕嫁给了父亲在皇家人心中母亲也是举足轻重的。 尽管母亲不喜欢这样,但是沈知星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她垂眸看见沈槐衣娇俏单纯的笑容,衣袖下的手暗自握紧,对不起了母亲,她也是为了保护妹妹。 两姐妹一前一后进了后院,周氏脸色有些发沉,陆苒姣可人的笑容也有些维持不住,自然没有心思继续去哄自己那愚昧无知的姑母。 等她们再回神的时候,沈知星居然已经带着沈槐衣和那群心高气傲的女眷们打成了一片。 “我也没想到织鹤当初会遭遇那般意外,不过能留下你们两个好孩子织鹤来这人间也不算白走。”穿着水蓝袍子的妇人热泪盈眶,紧紧握着两姐妹的手,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这些年我身在尚书府中,也没能急时去探望你们,不知道将军府一切可好?你们那位……姨娘可曾欺负过你们?” 沈知星打起精神回话,笑容有些浅,低声说道:“欺负倒没有,二姨娘掌管内务毕竟操劳,有些地方我们姐妹能让就让,过得还算舒心。” 沈槐衣在一旁听着,抬眸接着说道:“二姨娘平日里鲜少同我们见面,确实相安无事,让夫人担心了。” 小姑娘声音甜软,眉眼同自己那故人甚是相似,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大致相同,让苏氏好一阵恍惚。 她回过神来笑了笑,“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今日午时大家都会去前殿用膳,你们就同我坐在一起吧。我也没能生个女儿,一个人坐着着实孤单了些。” 沈知星顿了顿,而后应道:“听夫人的就是。” 这个尚书夫人是在表态吗?认可她们姐妹。沈槐衣心下诧异,她到现在才知道自家老妈原来留下了这么多人脉,若是好好利用倒也可以事半功倍。 “好了,我这里就不留着你们了,前面那些都是官家小姐们,过去打个招呼吧。”苏氏声音放的有些大,在冻结的池边说话的一群姑娘闻言回头,对着她们微微笑了笑。 沈知星和沈槐衣对视了一眼,对苏氏道了谢后便向着那群姑娘走去。 陆苒姣眼睁睁看着她们两个走向那群达官贵人家的姑娘们,只觉得气的嗓子发疼,她以前跟着周氏过来的时候那群女孩儿都不愿意接纳她,嫌弃她出身。而今沈知星和沈槐衣居然轻而易举的就加入了她们,凭什么呢?因为她不是将军府嫡女? 身旁周氏在低声咒骂着,陆苒姣深吸了一口气,眼珠子转了转,低声哄道: “刚刚和大姐姐说话的夫人看面相是极好的,姑母不妨过去同她说几句话。好歹姑母如今代表的是将军府的颜面,怎么可以站在这里什么话都不同别人说,传出去不让人笑话吗?更何况,尚书府的功劳哪里有将军府大,本该是哪位夫人前来巴结您的。” 陆苒姣这话说的圆满,周氏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因而整理了一下仪容,就朝着苏氏走了过去。 苏氏性格本就温婉,虽然不喜欢周氏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但还是在哪儿同周氏说着话。只是越说苏氏的眉头就皱的越紧,这个人是将军府的妾室,能管理那么大一个将军府的女子为何说话这么不懂分寸? “我那侄女就是省心,事事为我着想,我都后悔为何当初没要个女儿养在身边,否则那会每日里这么孤寂。”周氏说的煞有其事,沉沉的叹了口气:“我毕竟是个妾室出身,所以嫡小姐同我不亲近也是有道理的,更何况我每日里实在太忙了些,同嫡小姐们相处时间实在很少。今日里倒是让夫人看笑话了。” “姨娘说的哪里话,那是织鹤留下的孩子,我怎么也得帮衬一二。”苏氏只是性子温婉,轻重还是分得清。 第28章 好乖巧的妹妹 只是苏氏这话说的温婉了些,没能让周氏揣测到她真实意图。这么多人在也不好抚了周氏的面子,苏氏便只有垂眸听着。 这场雪一直落着,抬眸满天飞舞,入目寸白,仿佛置身梦境。 沈知星性子柔软中带了沈施翼身上的一些硬气,说话分寸适宜,很快就和那群官家小姐们打成了一致。 然后……沈槐衣就遭殃了。 “知星,你妹妹真的好乖啊。”丞相家三小姐一边惊喜的对沈知星说道,一边伸手在沈槐衣脸上轻轻掐着: “这脸蛋,嫩的能够掐出水来。” “槐衣妹妹生的可爱,初寒你莫要欺负人家。”这时说话的女子长相清秀,眉如远黛,声音轻轻柔柔。 魏初寒这才收了手,眼神留念,还在怂恿好友“看着太可爱了,我没忍住,要不暖瓷你也碰碰?” 夏暖瓷当即摆手,低头看着眼睛里水光潋滟,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沈槐衣问道:“初寒别闹了,话说槐衣妹妹今年及笄是吗?” “十二月十四,小妹及笄了。”沈知星插话,目光中有些无奈:“只是父亲不知道到时候还能不能在场……” “沈将军为国操劳是我们秦楚所有人的英雄,槐衣莫要伤心,到时候你的这些姐姐们都会去你府上给你祝福的。”魏初寒笑的开怀,性子甚是直爽。 夏暖瓷也附和着:“对啊槐衣,你这么招人喜欢,怎么可能让你孤孤单单过及笄礼呢。就算是因为沈将军,大家都会去的。” 被一群姐姐心态泛滥的女人围在中间,沈槐衣笑容不变,心中波澜不惊。见沈知星和她们聊的正起也没出言打断,任由这几个刚见面就盘算着沈槐衣及笄要送什么为好的女子谈论着。 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姑娘们还保留着本性中的天真烂漫,一看就是被娇宠着长大的。沈知星如今虽然已经在慢慢将骨子被逼出来的奴性剔除,可是同夏暖瓷她们交谈时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显露出来妥协委婉。 可沈知星被大夫人带出来的教养依然存在,哪怕被压抑久了在面对其他人时也能让她毫无逊色。相对于满心肮脏想法的沈槐衣,沈知星要单纯许多。 “二妹妹可让我好找,居然跑到这里来了,姑母见妹妹不知道去哪儿了也甚是着急。” 几个一见如故的小姐妹正交谈着呢,就听见有人插了话进来。 沈槐衣心里挑眉,抬眸一看就瞧见了陆苒姣。只沈知星一般大的姑娘长着小巧的瓜子脸,眼睫很长,眸中天生带魅,笑容温婉,看见沈槐衣沉默着不说话还轻轻叹了口气。 “二妹妹你这不喜同别人交谈的性子何时才能改改。”陆苒姣走到魏初寒她们中间,施施然低头行礼:“小女陆苒姣,见过各位小姐。” 沈知星笑容僵硬了些,垂眸淡声道:“姣妹妹过来了,姨娘呢?” “同尚书夫人在说话呢,两个人似乎情投意合,我在旁边等了许久她们都还在说笑着,姨娘便让我过来寻大姐姐和二妹妹了。”陆苒姣柔声回答,目光在魏初寒和夏暖瓷之间转了转,语气就低沉下来: “方才我瞧见二妹妹一直和几位小姐在一起,她从小就是如此不善言辞,希望小姐们不要怪罪于二妹妹。” 沈槐衣眨眨眼,心情有些复杂。她本以为陆苒姣是过来结交权贵的,没想到真想拿她当跳板? “小妹是有些怕生了,不过这几位小姐人是极好的,自然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姣妹妹还是多心了。”沈知星说道,看见沈槐衣低着头站在外边不知在想什么,明明那么可爱单纯的孩子,此时此刻周身却全是落寞。 她神色动容,陆苒姣终究还是太难缠了,今日是让槐衣受委屈了。 “姐姐,那边假山后面是什么?”本来就不太想待在这种全是小女孩儿的地方,陆苒姣过来暗讽沈槐衣虽然让她觉得有些不痛快,但是正好给了她一个借口。 “母亲离世的早,我的确不太会说话。姨娘来之前就千叮咛万嘱咐让槐衣谨言慎行,今日若是因为我让姐姐们不快了槐衣陪个不是,恰好我有些累了,就不在这里了。”小姑娘低着头说话,声音轻软,语气尽量正常,却还是不难让人看出她强撑出来的镇定。 “槐衣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而已,你暖瓷姐姐和初寒姐姐那里舍得怪罪。”夏暖瓷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陆苒姣,而后转身弯腰直视沈槐衣的眼睛,果真在那里面看到了怯弱的情绪,她心下低叹,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柔声道: “那边原本是紫萝藤,不过冬日里未曾开放,槐衣过去歇着吧。到时候若是去前殿里姐姐让人叫你便是。” 母亲早逝父亲常年征战,姨娘几乎成了府里的霸主,怎么看姐妹两个过得都不算好。 沈知星原本想跟着沈槐衣一同过去,但余光看见陆苒姣微皱的眉头她就打消了主意。虽然她现在还不是惯会玩弄心计的陆苒姣的对手,但是留在这里妨碍她也好。 总不能让陆苒姣的目的这么轻易的达到。 沈槐衣保持着柔弱姿态握紧身上的大氅,在雪中独行,背影孤寂又可怜,让围观的一众小姐眉头越皱越紧。 被逼无奈只好逃离的嫡小姐,咄咄逼人心机深沉表姑娘,怎么看都是鸠占鹊巢的戏码。 陆苒姣原本料定沈槐衣哪怕听见她暗中讽刺她不会说话也不会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有何作为,到时候只能吃个哑巴亏,没想到却是她大意了。 这个沈槐衣,倒是会装的很。 但是刚刚沈槐衣这么极致绿茶的一捣鼓,在场的小姐们着实不太想和陆苒姣亲近,拉着沈知星站的远远的,让她在这冰天雪地里气的脸色煞白。 “你是……将军府的孩子?”耳畔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陆苒姣惊了惊,定神看过去就见一位穿着料子讲究的白袍,头戴双碟金步摇的姑娘站在她面前,一双眼睛又大又圆: “你为何不与那些官家小姐们待在一起?可是被欺负了?” 金步摇,周身萦绕着矜贵之气…… 陆苒姣不动声色的藏住眼底的思绪,只剩下温婉的笑容:“同那些小姐们无关,都是我自己不好。” 第29章 英雄无人问津 青石小径上人影寥寥,入目银装素裹,白净的绣花鞋在地上踩出一串脚印,看着格格不入。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雪夹着风吹到脸上,刺的人生疼。 沈槐衣呼出一口气,抬眸就看见夏暖瓷说的紫萝藤。高墙上枯藤垂立,表皮蜿蜒曲折,薄雪落下为他们披上了蓑衣,面前却是冷清一片。 “不过,这么大的一片紫萝藤,若是盛开必定会吸引更多人的目光吧。”沈槐衣轻声道,看见不远处的有个背对着她的石桌,便想着过去坐一会儿,将脑海里刚刚偷听到的那群官家小姐们的谈话好好理一理。 尽管其中真假掺半,不过比她什么都不知道要好太多。 只是,她才刚刚走了没两步就发现眼前这边紫萝藤居然有些微微颤动,藤蔓摇晃了两下,带落了一堆雪,啪嗒一声砸在了地上,声音突兀。沈槐衣心猛的跳了起来。 她步子顿了顿,大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没看见人,心下紧张的情绪散了些,站在原地松了一口气。 雪如果堆积太多的确会掉下来,紫萝藤本来又柔软,是她太处处小心了。沈槐衣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抬眸再看向刚刚落雪的地方。 然后,就对上了一双黑沉的眼睛。 沈槐衣:“……” 她放在胸口准备安慰自己的手就这么直直的掉了下来。 在漫天飞雪里,沈槐衣就目光呆滞的和紫藤萝下的那双眼睛对视着,良久之后她抿了抿唇,率先别过了头。紫藤萝茂密,朱墙高大严密,又在拐角的位置,确实可以藏下一个人。 是她大意了,不管如何,也不管那个人到底是谁,她都不应该随意盯着人家看。特别是在这处处危机四伏的皇宫里,最忌讳的便是猜忌你不该看到的人。沈槐衣僵直了身体,慢慢转身,然后提腿就想跑开。 说不紧张都是装出来的,她现在只觉得一颗心径直提到了嗓子眼,身后的眼睛虎视眈眈,而自己这小身板不管是谁在里面都打不过。她惜命的很,还是趁着这个时间赶快跑吧。 前面就是沈知星她们在的地方,如果她跑快一点应该可以到她们中间。 只是,她才将僵硬的腿提起来还没落下,紫藤萝下的人就开了口:“沈二小姐想去哪里?” 低沉清冷,细听之下还带着不可名状的……难过? 沈槐衣本想逃离的步子就这么顿住了,因为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却也让她本来焦躁不安的心冷静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回头。 而后,就看见了被雪掩埋的紫藤萝外站着一个白衣男人,瞳孔黑沉,眼神冷冽,衣裳是最温柔不过的月牙白,身形修长挺拔,气质冷淡到透露出些许狠厉。 在白到空洞的雪地上男子一双深沉的眼眸就越发显得突兀了,那里面一片死寂,是如何都不可能再死灰复燃的沉默。沈槐衣收回目光,低头行礼: “参见九王爷,刚刚民女眼拙未能认出王爷,王爷勿怪。” 刚刚蹦出来的惊恐被她压在心底,再抬眼时已经恢复到往日里的神态。那双眼睛干净明亮,看着你时有温柔的几许笑容,让人忍不住想沾染。 但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常溟沉声道:“二小姐为何要出现在这里?” “前面人多,有些闷,民女过来走走。”沈槐衣有问必答,甚至一点都没有对常溟为何要待在雪堆下做出疑问。 不该问的别问,小命要紧。 “既然如此,我知道一个好去处,二小姐随我来便是。”常溟说罢,便将目光重新落在沈槐衣身上。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做的足够温柔了,因而定定的看着小姑娘等待她的答案。 这在沈槐衣眼里就成了活生生的威胁,让你不能看的别看,不听吧?她心中懊恼面上却满是柔顺:“听王爷的就是。” 常溟的手下意识握紧,一瞬间又再张开,对沈槐衣坐了个手势:“在这边。” “遵命。”沈槐衣硬着头皮回答,而后小心翼翼的跟在了常溟身后,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把这个阎王爷惹火了,在雪地里就结果了她的小命。 再真正的威胁剔除之前沈槐衣还不想死,怎么也得想办法更改了沈家那群人的命运吧。 所以……沈槐衣看了一眼正在前面走着的常溟,心下颇为难受。刚才她明明发现这个男人在紫藤萝树底下的,一下子钻出来她没发现不说,身上居然一颗雪粒都没有。 如此一来,纵观全局,还是敌我力量悬殊。 察觉到身后的小姑娘在不动声色的观察自己,常溟呼吸顿了顿,后知后觉的才发现自己这位置不对。明明是想给槐衣看东西的,自己走在前面难免会让槐衣觉得有压力。 因而,常溟绕到了沈槐衣身边,想说些什么又害怕自己说错话,最终一言不发。 沈槐衣转头就看到常溟眼睛里全是阴郁,薄唇紧紧抿在一起,不知在想什么。 总不至于想怎么解决她才算不引人注意吧,沈槐衣讪讪的想着,当即觉得才离开没多久的紧张感又回来了。 “王爷……叫我来可有什么事情?”在常溟引着她走的路越来越偏僻,脚下雪越积越深的时候沈槐衣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抑制不住心底奇怪的想法,她还是斟酌斟酌着问出了口。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身旁的景物逐渐落魄,草木凋零,宫墙漆落,皇宫里是绝对不会有这种地方的。 “这里是我母亲来皇宫时的住所,因为我常年在外没时间回来荒废了。”常溟停在一个木门前,门锁布满了铜锈,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风吹雨打。 常溟手下用力,在咯吱咯吱的声音中将木门推开,却没有让沈槐衣进去。 “你母亲?”沈槐衣惊了惊,着实没想到常溟居然会想给她看这个:“怎么会住在这里?” 常溟摇了摇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我今年已过二十,皇帝最大的儿子却才十九岁,槐衣,你可知为何?” “为何?”沈槐衣脱口而出,心中确实有疑惑。 她记得在看文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书上明明写着常溟是九王爷,偏生是里面最大的一个。一辈子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最后居然落了个马革裹尸的下场。皇帝当时好像念在他为国捐躯,让人为他立了衣冠冢。但之后的数年时间,常溟的衣冠冢前杂草丛生,一代骁勇善战的九王爷,最终无人问津。 说来可怜,沈槐衣直起了身子,看常溟的眼中有看将死之人的悲悯。 第30章 未来达成协议 “我是在十五岁那年才被皇帝认领回宫里,因而给我随意排在了了第九。”常溟解释,语气平静的像是在叙说他人的故事:“也只不过是皇帝觉得我能打能杀,可以帮他打江山。又怕我没在他身边养着,偷偷溜出去当了逃兵,于是将我母亲囚禁在这宫里,结果趁着我随沈将军出征的时候……” 他目光慢慢偏转,落在院落中间一颗瘦小的梅树上面,波澜不惊的眼神终于有了起伏,只是片刻就归于平静,他接着说道: “逼得我母亲活活吊死在这梅花树下。” 小院里积雪堆积了不知道多少层,杂草隐约露出枯黄的枝叶,内室的门窗破损,几根窗棂在寒风中摇曳,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荒芜杂乱,应该是废弃了很多年。看着小院落地处偏僻,只怕并不在皇宫的范围内。 只是,沈槐衣看向小院落那颗枝干弯曲,拼命承载着周身雪花,瘦弱的身体依然绽放出了几多小巧的花朵的梅树,微微眨了眨眼。 不是说皇宫里不允许出现梅树吗? 一片落败中居然盛放出了嫣红的花朵,是因为皇帝的疏忽吗? “这里是冷宫,我母亲在皇帝心中只是一个无人问津的连人质都算不上的人。而我,是他的傀儡,哪怕到现在也一样。”常溟沉声说,神色冷淡,见沈槐衣盯着那颗小梅树看,眼神柔软了些,放轻了声音:“我母亲的尸首无人收拾,到我终于凯旋的时候发现只剩下一堆白骨。我将母亲埋在这梅树下,没想到第二日整个皇宫的梅花就竞相开放了。颜色血红,如火如荼。” 哪怕是平日里不信鬼神的常溟在那个时候都有了些微微震惊,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么善良的母亲也会想要报复皇帝吗? “所以,梅花和粉色才成了皇帝的忌讳?”沈槐衣说道,眼中的惊讶再也藏不住:“我没想到你会……” 活的居然比原主还凄惨。 常溟何止凄惨啊,被父亲放弃不认领就罢了,十五岁捡回去居然只为了他身上那股子血气。为了培育一个真正的工具人,还用小人手段逼死了他母亲。这样的人生,简直就是地狱了。 怪不得,怪不得常溟眼睛里常年灰寂,哪怕在艳阳天也不见一点光芒。沈槐衣心底一开始的恐惧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边的复杂。 “都过去了,倒也没什么大影响。”常溟伸手见门关上,将里面的满目疮痍尽数遮拦,连着那颗不甘命运用力绽放的梅树,一齐关在了沈槐衣的记忆里。 听到木门摇摇欲坠的声音,沈槐衣这才重新警觉起来,壮胆后退了两步,神色不明:“虽然王爷你身世的确……惹人落泪,不过你为何要选在这样的日子告诉我?” “沈……二小姐认为,我为何在皇帝杀了我母亲后还要听他的话,在他命令下唯首是瞻这么久?”忽略了沈槐衣话中深切的怀疑,常溟问道,眼睛直视小姑娘有些错愣呆滞的眸子,神色有几分认真。 常溟的左眼下方有一处半指长的疤痕,她记得是他曾经冲锋陷阵留下来的,深可见骨,只差一寸就毁了他的左眼。当时看书的时候还觉得那是常溟作为一个将军的勋章,如今看来却觉得无比讽刺。 我在为你卖命,为你血染江山千里,而你居然不动声色杀死了我母亲。 皇帝吃相着实难看,不止是常溟,所有手握重权的人都不得善终。可笑李钊,成了最后的赢家。 见小姑娘久久没有回过神,常溟压下掌心的细痒,忍住没有去碰她梳洗好的发鬓,只是接着继续说: “我等了五年,筹谋了五年,目的就是为了不久后的那一天可以让皇帝为他曾经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至少,让我母亲九泉之下安心。” 沈槐衣抬起眼睛,不知什么时候脸上习惯性的温软消失不见,瞳孔漆黑,里面洒满了细碎的光芒,比他死潭般的眼睛好看了不知道多少。 “所以,王爷想和我合作?” 没等常溟说话,沈槐衣继续说道:“因为我父亲和兄长的关系?不过有劳王爷费心了,您自己正处在漩涡中心呢,明明自身都难保又有什么样的理由让我相信你。就算是加入到王爷的阵营,我又该是什么身份呢?” 瞧见常溟沉默着答不上来,沈槐衣心里总算舒坦了些,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找回了些场子。 虽然那咄咄逼人的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特别是看见常溟半天没能说出话之后。 在人家母亲故去之地说那般重的话,好像是不太好…… “我刚刚说话可能有些不妥,王爷您……”沈槐衣向来能屈能伸,立马就开口道歉。因为她才想到一开始这个常溟身上散发出来的信息是想要直接杀了她,着时可怕。 “沈二小姐说的对,确实是我唐突了。”常溟说道,神色再正常不过:“这个时候说这话确实不妥当,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二小姐还是好好考虑下吧。因为在这个多疑的皇帝掌控下,再也没有比我更适合的盟友了。” 常溟这话说的严肃,神色也是一本正经。 沈槐衣再一次默默的为刚才的冲动道歉,然后轻咳了一声,嘴角笑容清浅:“我好好考虑下吧,我相信王爷找我有王爷的道理。时辰不早了,王爷,我们该回去了。” 小姑娘说这话时眉眼弯弯笑的娇俏,语调柔软的像是撒娇,不轻不重的落在常溟身上,让他后背下意识绷紧,像是面对危险时那样,浑身神经高度集中,而后轻轻的应了一声: “好。” “王爷韬光养晦这么久,肯定也不急于一时。”沈槐衣继续说,小姑娘还没有完全长开,眉眼精致乖巧,瘦瘦小小的像只兔子。 “好。” 常溟说着,伸手指了指前方,在沈槐衣没注意的时候拼命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内心的躁动压下去了几分后才敢继续道: “我带沈二小姐回去,这条路不远,回去正好赶上午宴。” 沈槐衣自然没有异议,虽然有些奇怪为何这个刚才神色松动了些的男人怎么一下子又冷了眼眸,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入目雪色暗淡,身边的人更是冷漠。 刚刚达成了未来可能成为盟友的友好协议,应该不至于让这人在这里把她毁尸灭迹吧。 沈槐衣嘴角笑容不变,心里打了一个哆嗦。 还是可怕。 第31章 被姐妹排挤 已至午时,众人齐聚前殿,一时间人头攒动,达官贵人们齐聚一堂,觥筹交错间欲望萎靡,杯中清流摇晃混浊,低声交谈里人心诡谲,都将自己的想法掩藏的更深,偏偏不经意间从眼角流露。 前殿里被支起了四个高大的火炉,里面碳火烧的通红,将这里面的寒气全部驱逐,加之人多倒也没感觉有多冷。 沈槐衣和沈知星她们已经脱下大氅,婢女小厮不得入宫,衣服就被皇宫里头的宫女收拾着。几个女子待在角落里,沈槐衣看着不远处正和一位大腹便便的官员交谈的人,眼底情绪复杂,一时间难以平歇。 原本还是兵部侍郎的李钊已经在十一月被提拔为太府少卿,位列四品。可是在原着里明明李钊一直都只是背后的大主谋,官职在兵部侍郎不上不下。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槐衣,在看什么?”沈知星察觉自家小妹的异样,垂眸低声问了句。 沈槐衣摇了摇头,唇角笑容微软:“没什么,姐姐,那边站着的那个一身常服的人是谁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毕竟是皇上的生辰宴,到场的五品以上官员个个身着朝服,暗红鎏金各色参差不齐,沈槐衣方才瞧见的那个和李钊说话的男人就显得异常突兀。 穿着墨蓝锦绣常服,腰坠白玉配饰,脸上横肉肆意,身材臃肿,笑起来满脸喜气的男人。 “那是当今皇后的父亲,皇上的亲丈人,听说是个大商人,所以不必穿朝服,算是特例了。”夏暖瓷说道,目光在人群中转了转,而后停在了一个男子身上,示意她们看过去。 “看见暖炉旁穿着墨色长袄的男子了嘛?”夏暖瓷说道,“那是皇后的嫡亲弟弟,宋以木。” 宋以木? 沈槐衣抬头,果真在偌大的火炉旁看到一位正同身边少年笑谈的男子,墨发以琉璃冠束在头顶,眼尾细长,脸颊瘦削,眉目温和,不同于常溟沈蓦他们的硬气,整个人都散发着书卷气。 “昭城人都说宋以木年少有为,温文尔雅,又胸怀大志,力图以文报国解君忧,是很多昭城女子最期望的男子。”夏暖瓷说着,目光里染上了些许暖意。 胸怀大志?温文尔雅?年少有为? 沈槐衣但笑不语,只是看见夏暖瓷眼底一闪而过的羞赫后有些错愣。夏暖瓷年方二八,宋以木在外形象塑造的又过于成功,而且长得确实清俊,被喜欢也正常。 虽然……宋以木不是良人。 “暖瓷姐姐也和昭城大多数少女一样吗?”沈槐衣眼睛弯着,柔声问道。 夏暖瓷赶紧否认,只是耳尖染上了绯红:“怎么会呢,槐衣你不要乱说。而且……” 她顿了顿,而后垂下眉眼,声音低了些:“这种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重了。像我们这样的女子,婚姻大事交给爹娘操心就好。” 这是实话,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古代文设定的通病,女子向来没有主权,在原着里也是一样。但是夏暖瓷在文中出场的机会不多,沈槐衣也不知道这么温柔可人的姑娘到底嫁给了谁。 反正不是宋以木。 “更何况……”夏暖瓷眨了眨眼,嘴角勾起弧度,她趁着众人不注意用力踮了踮左脚,隐约有细微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已经有了该许配的人家啦,我们夏家姑娘一旦定了亲就会戴上脚链。” 女孩儿说起这个眼睛里还有羞赫,只是笑容依旧温柔:“虽然还没有见过他,但是我相信他定是极好的人。” “这样吗?”沈槐衣顿了顿,随后也笑着说道:“那……祝暖瓷姐姐得愿以偿。” 笑容这么温柔的姑娘,一定会如愿以偿的吧。 “哎,那个人,不是你们的……”魏初寒突然叫了一声,神色微动,指着不远处坐在软椅上的人说道:“你们那个功利心特别强的小表姐,姓陆……” “陆苒姣。”沈知星开口说道,顺着魏初寒目光看过去,发现刚刚没能融入她们小群体的陆苒姣正坐在一位少女身旁巧笑倩兮,亲热的同那位少女交谈着。 陆苒姣身边的姑娘头戴双碟步摇,蓝锻衣衫上锈着白玉芙蓉,眉眼有些冷淡,在陆苒姣亲昵的姿态中摆弄着手上的佩环,偶尔会回应几句。 “她身边的应该是嘉乐公主,陆苒姣怎么会同嘉乐公主凑在一起?”夏暖瓷已经收拾好了眼底的情绪,此刻见到这一幕也甚是诧异。 不远处的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交谈着,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陆苒姣在说话,嘉乐公主时不时应两声,可这在众人眼中已经足够惊异了。 “大哥这些天会常待在府中,公主若是想的话可来将军府小住几日。”陆苒姣柔声邀请,眼中是势在必得。 刚刚嘉乐公主常戚看她被众人排挤就让陆苒姣跟着她,交谈中陆苒姣轻而易举的就发现这个有些冷清的小姑娘居然心悦沈蓦。 不过嘉乐公主可能将她当成同沈蓦关系交好的将军府小姐了,陆苒姣也没有解释,心里很是欢喜。 果真,常戚神色有了些犹豫:“当真?” “那是自然,姑母一个人打理偌大的将军府,身边又没有个可以说话的人,我那两位嫡亲姐妹同姑母又不亲近,若是公主可以到将军府小住姑母肯定会特别欢喜。”陆苒姣赶紧趁热打铁,神色认真。 常戚微微颔首,话说的模棱两可:“下次再说。不过,你刚刚的意思是将军府的两个嫡亲小姐仗势欺人,经常刻意捉弄你?” “倒也不是,只是我不想二妹妹那般能言善辩罢了。两位姐妹也许是不喜欢我在将军府吧,连着姑母都……”陆苒姣说这话时神色里闪过几分落寞,被常戚尽数收入眼底。 她眉头皱了皱:“就算你姑母只是将军府小妾她们两个也不应该这么欺负你,也是一家姐妹,为何要对你那么排斥?” 常戚不算傻,看得出来这个陆苒姣在刻意讨好自己,不过她还不确定面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姑娘本性到底是怎么样。 “可能……”陆苒姣握紧了手中的酒盏,紧咬着下唇,眼里有凄楚的神色,良久之后,方见她自嘲般的笑了笑,说道:“她们身为将军府嫡小姐,姑母只不过是一个妾室,而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而已。” 常戚眉头皱的更紧了,只是不再继续说话。百无聊赖的转头看向那群聚在一起的少女,恰好同一个身着绛紫罗裙的姑娘将视线对上。 看样子,应该就是将军府的嫡二小姐了。 常戚冷哼了一声,将头转了回来,厌恶表现的明目张胆。嚣张跋扈还爱欺负人的女子,居然会是他的妹妹。 沈槐衣被这小公主突如其来的恶意弄的有些懵,但她转瞬一想又很快释然。只要有陆苒姣在这嘉乐公主身旁,不用想都知道她会添油加醋的说些什么。 不过也无所谓,因为沈槐衣想起来原着里这个嘉乐公主的结局是什么了。 远嫁他国,客死异乡。 好像叫常戚吧,喜欢了沈蓦很多年,最后在沈家灭门前被逼着去了华桑国。 找别人一起同仇敌忾,陆苒姣也就那点本事了。 第32章 送墨为陌 午时三刻,生辰宴才算开始。丝竹声中美娇娘翩然起舞,身段妖娆虚晃了多少醉眼朦胧的视线,一瞥一笑风情万种,面纱掩面,舞动间娇俏的面容似笑非笑,伴着舒缓的乐声将如丝媚眼抛洒,在一众叫好声中拉开宴会的帷幕,也开始了最萎靡的温柔。 一群身姿卓越的美人。 沈槐衣和沈知星同苏氏坐在一起,身边的人在大声喧哗,气氛微热,让她心底下意识烦躁起来。她一抬头看见这些献舞的女子们裸露出来的纤瘦腰肢,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瘦削的身板,心底啧了一声。 皇帝高位独坐,正同他下坐的一位穿浅蓝宝襟长衫的男子说着话,眉眼里全是满意与赞扬。 “皇上还真是喜爱四王爷。”沈知星在一旁悄声感叹,眉眼里有细碎的光芒。 四王爷?常悦吗。 那个男人……沈槐衣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见那同皇帝有三分相似的男子正摇着头笑谈着什么,心里嗤笑了一声。在原着中常悦就顶着皇帝最喜欢的王爷的名头了,只可惜,这个皇帝常令松不过在借常悦的名头做遮掩,心中中意的另有其人。就像被他利用成扩张疆土的工具的九王爷常溟,都不过是那位的陪衬品。 沈家的灾祸也是常令松一手造成的,同样是为了给他铺路。 大厅中央的舞女们献完了一曲便低头扭腰退了出去,而后常悦率先站了起来,在众人些许诧异的目光中扬声说道 “今日是父皇生辰,儿臣在此处祝贺父皇福寿绵长,如松不老!” 皇帝笑着说了一连好几声好,然后看着常悦的人将一只墨色锦盒断了上来。 “这是儿臣遍访渝州寻来的当地最为纯正的碳墨,赠与父皇今日生辰,祝父皇能用此碳墨书写出我们秦楚更为风光的历史!” 常悦这话说的阴阳顿挫,刚劲有力,前殿里的人愣了愣,随后不约而同的大声鼓起了掌,沈槐衣为了不让自己显得特别也更着激动的沈知星随意拍了拍爪子。 虽然她心底万分不屑。 在沈槐衣的记忆中,墨可就是陌生的意思。在皇帝大寿这天给他送一块儿自己“遍访渝州”寻来的墨,到底是何居心呢? “送、送墨确实……” 耳畔突然响起一道细微的声音,沈槐衣怔了怔,随后偏头就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坐了一位白软的小正太。 面色稚嫩,眼角上翘,嘴唇紧紧抿在一起,神情有些许慌张,就好像……很害怕一样? “这位小公子,方才是你在说话吗?”沈槐衣转头看着小正太透露着紧张的眼睛,轻声问道。 这小孩儿看着年纪不大的样子,穿着打扮皆是上乘,又敢对刚刚常悦的作为做出评价,怕不是什么寻常官员的孩子。 而且…… 沈槐衣瞅了两眼自己梳了发鬓都都没有那孩子高的额头,突然就丧失了在心底嘲笑这孩子身高的乐趣,兴致奄奄的趴在哪儿不说话了。 她每次都会忘记自己只有一米五的事情。 江渡没想到沈槐衣会在心中把自己划分到个高不想接近的一类,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又问了一句:“你、你不……喜欢他?”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常悦。 “这是人人敬仰的四王爷,我为何会不喜欢他?”沈槐衣有些好笑,往这小孩儿那边凑过去了一点,小声问了句:“小孩儿,你结巴啊?” 江渡脸色涨红,一时间不想搭理她。 “还真是,不过没关系,你不说的样子也很漂亮的。”沈槐衣见小孩儿似乎真的不高兴了赶紧夸赞道,虽然她话说了就像没说。 “谢、谢,你……也是。”出于礼貌江渡也回了一句,虽然他觉得面前这个笑容甜软的小姑娘说他漂亮有些不对,但还是习惯性的沉默了。 “你还挺有趣。”沈槐衣眼睛亮堂堂的,又凑近了些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让我来开开天眼,瞅瞅你的下场是什么。 “江渡。”小孩儿一脸认真的说道,大概是私底下练习自己的名字很多遍,这两个字眼他倒是吐的很清楚。 沈槐衣噗嗤的一声就笑了出来,第一次觉得逗一个小屁孩儿这么好玩儿。她揉了揉眼睛,嘴里嘀咕着: “江渡啊,我想想啊……你叫江渡?” 江渡理所当然的颔首,眼睛里好像再说不然呢? 沈槐衣嘴角玩味的笑容逐渐冷却,慢慢将身子挪回去坐直,眼中情绪有些复杂。 刚刚还嬉皮笑脸的小女孩突然就不说话了,江渡也觉得莫名其妙,出于修养本想开口问问,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这一句话都吐露不清楚的毛病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娘亲说出门在外尽量少说话多做事,不必要和人家发生争端。方才若不是沈槐衣一脸郁闷又不得不提手鼓掌的神态让他忍俊不禁,江渡也不会想要开口。 恰好对面的方时奕在疯狂的给他招手,江渡就将这奇怪的小姑娘暂且放到了一边。 方时奕趁着方时黔没注意,疯狂给江渡打手势,戳了戳门口,又指了指他哥,嘴巴长大比了几个口型。 出去,我哥没注意,懂? 江渡用力点头,明白! 两个半大的小孩子交换密语一样约定好流程,神色都轻松了不少,觉得自己坐的天衣无缝。 目睹全程的沈槐衣有些许无语,小变态再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原来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戏精。 没想到这小结巴会和小变态玩儿到一起,因为小变态是个话痨吗? 不过,沈槐衣转眼看见正同身旁女眷细声交谈的苏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江渡是尚书府次子,天生口吃,但聪明伶俐,学识渊博,江尚书一向以江渡为耀,全家人都极其呵护这个小孩儿。奈何原着里给江渡的结局是…… 葬身岁河,志向无依。 因为后面的争夺太子之位而丧生了吗?好像是那些逼着尚书府站位的两个人都不算个好君主,江家覆灭乱世,江渡投河自尽。 说起来也是个壮志难酬的小孩儿。可悲又可怜。 “槐衣,怎么了?”沈知星从聚精会神观摩各位王爷公主轮番送礼中抽出眼神,看沈槐衣一脸郁闷吓了一跳,忙问她出了什么事。 沈槐衣回过神,摇了摇头,安抚了沈知星几句后看着她继续将注意力投入到宴会上,收回目光闭了闭眼,只觉得自己脑袋沉甸甸的,有些憋屈的疼痛。 不知道如果她尽最大的努力更改了将军府人的性命,可不可以将其他人的也一并影响了? 有些人明明命不该绝的。 第33章 她会属于我 后面的宴会沈槐衣着实没有兴趣去看,哪怕前面除了歌舞升平那段她也没怎么注意。早知道这宴会就是看一群王爷公主秀孝心秀财富,她还不如待在将军府继续装病呢。 虽然如果那样的话,会让周氏更加理直气壮的在未来给她下绊子不让她好过。 但是如今已是十一月份,距离记忆中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关于沈家灭门也时日无多。在不抓紧时间的话,一切灾难都会重演的。 沈槐衣打消心底的无力和颓废,一抬眼就看见对面方时奕座位旁边的男子正将目光扫想他们这边。 她怔了怔,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那是小变态的哥哥,方时黔。 确实是个年少有为的男人,背景也和阅历一样高深。不过他在看什么? 沈槐衣尝了一口矮桌上的清酒,辣的她一个颤抖,而后乖乖的吃了两口糕点压了压辛辣的味道。等她再一抬眼就看到方时黔直接目不斜视的看着她们这边,连遮盖都不用,端的是正大光明。 目光灼热而直接,烫的沈槐衣一阵发麻。而后试探性的看向身旁的沈知星,发现这小姑娘还在看着中央献礼的人,目不转睛仿佛一直如此。只是可惜了,沈·侦探·槐衣已经看到了沈知星脖颈处不可名状的绯红。 感情…… 方时黔从偷看到有恃无恐是有人给了他勇气? 沈槐衣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多余了起来。 她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再一次试探性的抬眸,恰好与常溟的视线对上。 男人目光平静,哪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沈槐衣都感觉到了那里面森然的冷意。她赶紧垂下头,心中不停地后悔。 叫你好奇,叫你想看看常溟会作如何反应。这下看热闹被报应了吧,总觉得刚刚常溟的眼神像是要生吃活剥了她一般。 再也不敢了。 而事实上,常溟方才目光中的确带了沈槐衣心中想的那几分意思。 他看见小姑娘几乎要把头低到桌子底下去了,这才慢慢收回视线,心里的躁动才微微散去了一点。 “九王爷在看什么?”方时黔身为正三品官员,位置同常溟挨得很近,中间的几位一品官员聚众到一起喝酒去了,直接让方时黔坐到了常溟身旁,他笑了笑,出口问道。 常溟却是余光都不曾分给他:“方指挥使方才在看什么本王就是在看什么。” 语气听着寻常,可细听之下还是能听出来一些……吃味? 方时黔倒不是个扭捏的,直接就说了出来:“王爷不会喜欢沈知星,那就是在偷看……尚书夫人?王爷这口味有些重了啊。” 而后,方时黔就看到常溟握着酒盏的手微微一顿,接着总算分到了男子不轻不重的一眼:“指挥使哪只眼睛看到本王偷看的,本王给你挖了看看还会不会看错。” 啧,血腥。方时黔摆了摆手,余光里看见他方才认定的小姑娘小心翼翼看过来眼神,轻轻笑了笑,眉眼不同方时奕的乖戾,有些细微的邪气:“那倒不用了,我觉得我眼光挺好。当然了,那位叫沈槐衣的小姑娘看着也不错。” 方才来宫里的路上惊鸿一瞥,就在方时黔心上留下了微微的痕迹,宴会上无意中的一眼更是直接惊艳到了他。 从来都没有见到过那么干净的小姑娘,笑容纯粹眼睛里溢满了温柔,一举一动优雅大方,于她而言欢喜就是真欢喜,笑容明亮的耀眼。 “槐衣自然不错,指挥使关注你自己想要的就好。”常溟不管他人如何,对沈槐衣别人多看一眼他都觉得心底烦躁的像把他眼睛废了。 方才常溟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他好不容易才搭上话的小姑娘先是主动和她身旁坐着的小崽子说话,然后觉得声音小听不见靠过去了一些,过了没多久,居然又更接近了一些。 常溟:“……”有些不爽是怎么回事。 而后,不知道那个小臭崽子说了什么,槐衣脸上的欢喜荡然无存,仅剩下无力的苍白。小姑娘皱眉不知在思索什么,举手投足深深的无措让常溟差点捏碎手里的酒盏。 他大声说话都怕吓哭的小姑娘,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吓的面上毫无血色。 简直…… “王爷冷静一点,现在还没人想同你争抢你的小姑娘。”察觉到了男人身上奇怪的低气压,方时黔赶紧出声制止心中懊悔自己好像说多了什么。刚才就不该嘚瑟的乱开玩笑,这下好了,似乎过头了。 只是没想到,方时黔话音刚落常溟就猛的回头,眼神执拗而认真:“此话当真?” 方时黔顿时哑了声,好半天才挣扎着回答:“……至少下官不会,下官不喜欢小孩儿。” 看着常溟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方时黔的心情有些许复杂,他好像无意中发现了这位昭城闻风丧胆的阎王爷弱点是什么了。 “王爷为何会……”方时黔还是有些好奇,他对沈知星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也说得过去,可是常溟一个满身血气的老爷们儿了,怎么会看上人家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 莫非…… “她曾经为我留下一盘棋局,”常溟说道,声音难得柔软了些,眼中有温情的回忆,“告诉我只要我能解开那盘残局,她就答应嫁我为妻。” 只是,他花了好长的时间解开了那盘错综复杂的棋局,再回头想找她时却发现自己喜欢了好久的小姑娘……不见了。 他寻了好久才重新找到,一直藏着掖着没敢接近。可是上午带她去见了母亲,槐衣就像是不记得了一般,眼神都是错愣中夹杂着同情。 小孩子忘性大,不过没关系,他记得就好。 “在您小时候吗?遇到沈二小姐的时候?”方时黔觉得自己声音有些许颤抖,第一次在阎王爷嘴里套话有些紧张,不过忍不住心底强烈的好奇,硬着头皮想听完那个故事。 “很小很小的时候,她一直没变过。”常溟睥睨了微微呆滞的方时黔一眼,目光里有深深的期盼:“所以你一定要和沈大小姐好好的。” 槐衣是他的,你别想。 方时黔瞬间就懂了他话外的意思,一时间有些无奈又有些触动。 他父母就是情比金坚,哪怕最后下场惨不忍睹,母亲也没想过抛弃父亲。 想到这里方时黔已经耐不住心底的激动,端起酒杯敬了敬常溟:“王爷,下官祝您早日得偿所愿!” 方时黔心里一直有个小愿望,希望遇到一个干净柔软的小姑娘,将她放在心里最珍贵的地方好好呵护着。现在他遇到了,哪怕之后被阎王爷捏着脖子暗中威胁了一道。 常溟虽然对他那莫名的热情无动于衷,却还是端起酒盏,随意的与他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而后看向他们谈论的女孩子。 男人的目光带着极强的侵略性,让人无法忽略。 沈槐衣怕的人都在发抖了,尽量借助果盘糕点遮挡住已经惨白的脸颊,身上的惧意再也无法遮盖。 她好像……除了偷看阎王爷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啊,怎么就被惦记上了。 平日里沈槐衣打个喷嚏都能紧张半天的沈知星这个时候发起了愣,沉浸在自己羞赫的臆想中,没有接受到沈槐衣强烈的求救信号。 第34章 友军已经沦陷 沈槐衣欲哭无泪,颤巍巍的弯着腰趴在桌子上,一抬眸就看见常戚身旁的陆苒姣。 笑容温婉目光轻柔,不经意扫过沈槐衣的眼神里甚至带了一丝得意。 啧。 沈槐衣顿时挺直了背,但是本来因为被常溟视线注视产生的不适感又无限放大,压的她快喘不上气了。想了想还是小命重要,沈槐衣又趴了下来。 没多久她又想起来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明明是皇上的生辰宴会,父亲和大哥去哪里了? “姐姐,爹爹他们呢?”沈槐衣轻声问着身旁含羞带怯的少女,眉头轻轻皱了皱:“二姨娘都在我们对面坐着,可是我刚刚看了一圈没发现爹爹他们啊。” “什么?”沈知星有些愣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眼神清明了一些,脸上依旧有些潮红。 “我说,爹爹哪里去了。”沈槐衣耐着性子再说了一遍,明明是这么重要的日子,为何沈施翼和沈蓦这样的国之大将反而缺席了?而且不仅沈知星,周氏都连表面的关心都没有。 身后的大暖炉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零散的传进她的耳朵,让她登时觉得心下更加烦躁,偏偏又不知为何。 “爹爹他们,”沈知星眨了眨眼,而后了然的笑了笑:“是我疏忽了,忘了告诉槐衣这件事。” 沈知星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对面,与方时黔吊儿郎当的神色对上后快速低头,握着酒盏的手越发紧了。 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在沈槐衣不满的神色中继续说:“每年皇上的生辰这天都会大赦天下,昭城城门大开,各地人民鱼贯而入,进昭城感受此地的繁华。但是同样的,既然大开了城门进城的人中绝对鱼龙混杂,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并维护昭城秩序,爹爹和大哥只要身在城中就会被派去带兵巡查。” “这种事情,不该是锦衣卫的事吗?为何……”沈槐衣脱口而出,沈施翼他们可是将军,带兵冲锋陷阵血染河山的将军,回到自己的故土非但不被皇上重视,还要派出做这种小事。 真正该做的人就在那里喝酒吃肉,调戏良家女子。 沈槐衣沉着眼睛看向对面正举杯和常溟敬酒的男人,心底啧了一声。皇上这意思其实在这个时候都已经足够明显了吧? “倒也不是因为锦衣卫,而是……”沈知星顿了顿,凑近了些,声音轻的恍若未闻:“槐衣可知道寒衣堡?” “寒衣堡?”沈槐衣有些诧异。 “对,”沈知星微微颔首,将声音放的更低了些:“传闻寒衣堡堡主擅养傀儡,背离天理人欲,所养傀儡不死不灭,无悲无痛。麾下有青鬼和赤鬼两位最为可怕,几乎与妖魔比肩……” 沈知星说罢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脸色有些发白。忍着不适抬手摸了摸沈槐衣的脑袋,声音温温柔柔:“槐衣莫要担心父兄了,他们可都是很厉害的人,为了防止寒衣堡的人趁乱进城厮杀在外巡视着,也算是一份荣耀啊。” 荣耀?沈槐衣乖巧的点头,眼中神色意味不明。在外人看来这或许会是荣耀,但是于沈施翼他们而言,却不是那么简单了。 而今江湖与朝廷两分两下,朝廷在明江湖在暗,说是互不侵犯但哪有那么和谐,只能说二者在相互制约着,一旦有一方实力过于突出,等待他们的也就只有……剿灭。 高位上的皇帝已经有了些兴致缺缺,身旁的皇后见此立马让人把皇帝扶到内殿休息。哪怕隔的有些远沈槐衣依然轻而易举看到皇后精致的面容上显而易见的担忧,倒显得两个人伉俪情深。 只是到底如何,怕无人知晓了。 后面皇帝一离开宴会也就差不多将近尾声了,只剩下一些官员们互相之间的寒暄,原本坐在第一列的四王爷常悦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下来,正同宋源昌说笑着。 沈槐衣看了一眼就没了兴趣,目光随意的转了转,就发现她一直没有怎么注意的李钊居然坐在一位男人身旁轻声交谈。 她手上的桂花酥顿时没了滋味,借着行走的众人遮挡,沈槐衣正大光明的看向那个男人。 一身墨色蟒袍,片金缘,绣腾飞四蟒,腰系同色金鳞带,锦冠束在发顶,垂落下的墨发温顺的落在后面,一双手指纤长细白,面色有些许病态,眉眼里藏着淡淡的温柔。 像是察觉到沈槐衣的目光,那男子还转头对她轻轻笑了笑。 沈槐衣挑眉,回一明媚的笑容,随后挂着这般神情轻轻扯了扯沈知星的衣袖:“姐姐,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小姑娘姿态从容,端的是临危不惧。只是她这是什么运气,偷看一次就被发现一次,不过这个穿黑蟒袍没有另一个穿白蟒袍的可怕,沈槐衣还能勉强保持神态自若。 “槐衣累了?”正同偷偷溜过来的夏暖瓷和魏初寒说话的沈知星闻言有些错愣,而后面带歉意的看着两位少女,低声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带槐衣先行回府吧。二位若是有空,尽管来将军府做客。” “这样吗?”夏暖瓷有些遗憾:“那只好下次再见了。” 魏初寒也表示一定会抽出时间到将军府去拜访,三个小姐妹心心相惜的又多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各自道别。 没想到就这半天的功夫三个人关系就这么好了,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遇见对的人? 下午的风雨比早上更甚,抬眸就是星星点点的碎雪,伴着寒风悠然落下,晕染了满地霜意。 沈槐衣在宫女的帮助下将大氅重新披上,一出殿门就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气,同殿内火炉散发的暖气迥然不同。 马车在宫外,路程并不远,谢绝太监的轿辇后沈知星沈槐衣两人便紧了紧大氅,迎着风雪就顺着石路往宫外走着。 “槐衣为何不想乘轿辇?”沈知星有些想不明白:“平日里槐衣不是懒得紧,让你过来我的诸玉宛吃口茶你都嫌路远。” 听出小姑娘话语里的疑惑与打趣,沈槐衣半张脸藏在大氅颈边的绒毛里,闻言低声叹了叹,声音发闷:“我想走一走没有有过的路吧,姐姐你看是不是皇宫的雪都比宫外更好看一些?” 沈知星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却没有再继续追问:“嘴贫。” 而为何不乘轿辇?很简单,她方才看到等在轿辇前的两个男人了。一个眼神空洞冷冽,一个笑容有些放荡,刻意守在哪里,谁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沈槐衣哼了哼,方时黔虽然算半个良人,可想这么容易就把她姐姐搞到手里,不可能。至于常溟…… 总觉得那个男人有些奇怪。 奇怪的人最危险。 第35章 病弱王爷 “六王爷,您在看什么?”李钊拿起桌上的清茶为身旁的男子斟了一杯,看他目光落在门口,出声问道。 常遇摇摇头,笑容温润如玉:“无事。” “下官说的事情王爷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李钊压低了声音,面容清俊,眼中是势在必得:“毕竟除了下官这边,王爷站到哪儿都不合适。王爷您应该明白,您现在所处的……” 位置。一个常年多病的羸弱王爷,该在什么样的边角位才算好呢。 常遇微微颔首,唇角的弧度有些僵硬,眸子半垂着,像是妥协了:“本王明白的。” “王爷能够明白自然是极好的,”李钊笑着,对常遇比杯:“祝王爷此后前程,似锦高阔。” 是你们的前程似锦,不是我的。 常遇也举杯,声音带着病态的细弱:“大人所言极是。” 二人对饮后相视一笑,李钊又同常遇说了几句话后便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像是突然想起一般,俯身凑近常遇,说道: “王爷身体本就不好,还是早些回去,以免染上了风寒。” 常遇眼睫微微颤动,良久之后,才声音极其细微的回了一句:“本王明白。” 李钊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同其他人交谈去了。男人背影挺的笔直,眼中含着高傲,看着常遇的目光偶尔还夹杂着不屑。 “王爷,您为何要忍着他,明明他……”身旁有小厮上前给他换上新茶,语气有些愤懑不平:“他实在太过嚣张了一些。” “无碍。”常遇笑了笑,眼神依旧柔和,抬眸看了一眼对面已经空荡荡的的位置,轻声问了句:“方才坐在尚书夫人身边的姑娘……好像不是尚书府上的小姐吧?” 小厮顿了顿,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您说她们啊,奴才听说那是将军府的两位嫡亲小姐,因为同将军府掌家的那位妾室关系不算和睦,尚书夫人就让她们跟着她坐在了一起。听说其中一个还是最不受宠的二小姐……” “不受宠吗?”常遇垂下眼眸,盖住里面的情绪,“叫什么名字?” 小厮有些奇怪,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您说那位二小姐吗?好像叫……沈槐衣,沈二小姐。” “沈槐衣。”常遇反复呢喃着这三个字眼,眼前是方才小姑娘偷偷看他被当场抓住后从容不迫的笑容,姿态甚至有些张狂。 很可爱呢,小姑娘。 常遇想着,浅酌了一口杯中的茶水,而后眼神微变,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手绢慢慢吐在了上面,神色如常,也没人发现他的异样。 “王爷,还是不行吗?”小厮面色担忧,将常溟用过的手绢收拾好,眼中带着关切。 常遇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喝不下,成中,时辰不早了,本王想回去了。” “是。”成中应了声,将常遇的狐裘拿过来给他仔仔细细的披上,声音有些无奈:“其实像这种宴会王爷您完全可以不来的,反正皇上又不在意您……” “成中,不可胡言!小心隔墙有……” 大概是有些气了,常遇这话还未说完便察觉喉咙一阵刺痛的痒意,激的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成中吓了一跳,赶紧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乳白小瓷瓶,拔掉木塞,从里面倒出来一枚血红的药丸,放到常遇手中,看着他直接一口吞了下去。 “王爷,奴才知错了,您不要动怒,小心身体。”成中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奴才本就是个粗人,您可不要再生奴才的气了!” 常遇跌坐在座位上,就刚刚那么一会儿他额前已经有了湿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目光虚浮,姿态狼狈。听见成中这话他抬了眼,里面光芒暗淡,缓缓说着:“不管如何,这里不是六王府,不许乱说话。” 成中赶紧点头,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的他发病。 刚刚他们的动静不小,惹的不少人侧目,碍于常遇的身份还摆在那儿不敢大声议论,只是眼中的情绪已经足够明显了。 哦,这就是那个羸弱多病的废物六王爷常遇。 还真是何传闻如出一辙。 不用猜都知道,他们会怎么想自己。 常遇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声音喑哑,神色平静,眼底却有些落寞:“走吧。” 他早该习惯的,这样的讨论,这样的悠悠之口。 成中不敢多言,亦步亦趋的跟在常遇身后,生怕他出什么事。 “明明也不是个小孩子了,居然还要人寸步不离的伺候着,六哥还真是架子大。” 刚刚走了没两步常遇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女孩儿的尖锐声音,里面浓烈的讽刺毫不遮掩,让他脸色越发苍白。 “王爷!”成中有些担心,回头一看果真是常戚。 常遇摇了摇头,步子只停顿了一会儿,随后继续向前走着,对身后的常戚的怒吼恍若未闻。 “常遇!”小姑娘面子上挂不住了,大声叫了一声,见那人还是不理自己气的用力将手中的茶杯丢向他,面上闪过一丝厉色,语气阴冷:“你给本公主站住!不就是一个废物而已,谁允许你忽视本公主的?” 茶盏在常遇身后半步的地方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四溅,有大半都到了他的狐裘上,洁白无瑕的披风上立马染上了一片淡黄,看着格格不入而狼狈万分。 常遇终于停住了脚,前殿里所有人都被这一场变故吓的噤了声,都看着处在事件中心的两个人,不敢再言语。 就连常戚身旁的陆苒姣也被她突如其来的脾气骇的后退了小半步,随后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站到了常戚身旁,同她一起怒视不远处那个看着就柔弱不堪的男子。 “忽视嘉乐公主吗?”常遇轻声说道,刚刚咳嗽过的喉咙还有一些不适,连着声音听着都喑哑了些。他回了头,目光却是对着一旁像看好戏的常悦,笑着说道:“四王爷也觉得,我必须得回应嘉乐公主吗?” 常悦看好戏的目光就这么滞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眼看着自己那个病弱的六弟,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一个温和知礼,一个探究玩味。 许久后,常悦放下酒盏,对着怒气冲冲的常戚抬了抬手:“嘉乐,回到你自己的位置上去。那是你哥哥,你给我放尊重些。” 威胁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常戚气红了眼,虽有些不服气却还是无法反驳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亲生兄长。只得跺了跺脚,转身气呼呼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常遇这才脱下狐裘,只穿着长袍往外走。 “王爷,您这……”抱着狐裘的成中有些不知所措,快步跟了上去,苦口婆心的劝说着:“您先披上这个啊,不然您又得染风寒……” “不用了,”常遇突然回头,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前殿里的小姑娘,嘴唇的弧度都带了讽意,声音不大,依旧一字一顿的说道:“已经脏了,本王就不要了。” 染上了别人印记的东西,即使再喜欢再缺乏,常遇都不想再碰了。对人对物,皆是如此。 第36章 自己会争取 接收这信息的常戚气的眼睛通红,又顾及着常悦的警告不敢多言,只得一个人在那边生着闷气。 陆苒姣眼珠子转了转,随后狡黠的笑了笑,凑过去了些:“公主莫要在意那般人了,我兄长明日会在府中休整一天,公主可愿意到将军府中小住一晚?” 见常戚神色有些松动,陆苒姣再接再厉:“权当是散散心了,如何?” 常戚深吸了好几口气,压下胸口的烦闷,觉得情绪稳定了些才转头看向满眼期望的少女,声音染上了些嘲讽: “你这么希望本宫去将军府,怕不是单单想让本公主散心这么简单吧。” 陆苒姣原本殷勤的笑容就这么滞在了脸上,她赶紧摆了摆手:“公主,民女没……” “本公主不管你想从本宫这里得到什么,先劝你收拾好你心里龌龊的心思。本宫这里的路可不好走,最好别让本宫因此厌恶你。”常戚眼神里染上了些不耐,看陆苒姣的神色就像在看一个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别以为本宫觉得可怜就是你可以肆意妄为的资本,想给本宫下套之前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这番话刚说完,陆苒姣脸上就白了好几分,眼神挣扎的想要解释:“民女没有……” “别以为本宫看不出来,你眼中分明全是贪婪。”常戚冷笑了一声,余光都不愿意再给她:“本宫自己想要的自己会争取,今日不过是可怜你被众人排挤才勉强带着你,现在本宫已经不想再和你说话了,识相的赶紧滚!你那个叫沈槐衣的妹妹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一样。” 你也一样。 陆苒姣支撑起来的骄傲瞬间支离破碎起来,在常戚这样真正的天之骄女面前她根本什么都算不上,人家一个眼神都能将她普通蝼蚁般碾碎在地。方才是她大意了,居然将常戚当成沈槐衣那样好哄的女子了。 “民女知错了,这就离开。公主万福,民女先告退。”陆苒姣向来只进退,尽管心里已经翻江倒海,面上却不显露半分,语气轻柔的请退。 只是仔细看,分明能发现她手指微微的颤抖。 常戚已经懒得应付她,随意的抬了下下巴示意她赶紧走。 陆苒姣垂眸慢慢离开常戚身旁,周氏看见她这幅闷闷不乐的模样立马丢下正在交谈的一干女眷,小跑着过来,满脸担忧的问道:“怎么了姣姣?可是被欺负了,怎么……” “我没事,多谢姑母关心。姑母可以在此处同那些夫人们多说一会儿话,姣姣还有些累,就先回去了。”陆苒姣撑着笑脸安慰周氏,眼底却有着深深地疲惫。 周氏还有些担心:“姣姣,你这……” “我没事,姑母,你快些过去,我出去走走。”陆苒姣不想多解释,将周氏往那群女眷身边推了推,笑容清浅:“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姑母莫要担心我了。” 见她态度坚决,周氏只好作罢,只是告诉她:“若是受欺负了就要说出来,你是我们将军府的侄女,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辱得了的。” 将军府的侄女? 陆苒姣笑着说知道了,转身披上大氅后站在满是飞雪的殿外,脸上的笑容才逐渐僵硬。 什么将军府的侄女,她分明只是苏州当地富商的女儿而已。将军府给了她包裹自己的表皮,却没有给她可以填充自己的内在。陆苒姣其实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绝对不是周氏想让她做的那样。 她要站到更高的地方。 区区将军府。 不足挂齿。 她闭了闭眼,将胸口的混浊慢慢吐出来,在漫天雪地里感受飞雪入骨的冰冷,努力是自己平静下来,而后再睁眼时神情依旧温婉。 大雪下的簌簌,不曾为谁停留。陆苒姣从小就知道什么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既然常戚看透了她,在她那里的路走不出去,就换一条。她陆苒姣就不相信了,有将军府在背后做跳板,还无法攀附上权贵。 “姑娘,外头风雪甚大,一个人站着做什么?” 陆苒姣怔了怔,而后慢慢回头。入目是男子清冽的双眼,里面有些淡淡的笑容,神色带着关切,身上穿着浅蓝三爪蟒袍,腰佩金玉带,眼角天然上翘,里面天生情意。 这是……常悦。 “民女参见王爷。”陆苒姣慌忙低头,耳尖已经红了一片。 常悦见此眼中闪过玩味,伸手扶住陆苒姣的身子,语气再正常不过:“姑娘可是要逛逛这皇宫?本王可以陪你一起……权当为我那任性的妹妹赔罪了。” 将军府里—— 从皇宫到将军府路程不算多远,沈槐衣一进门就直奔世安宛,打发了所有人躺在床上,嗅着枕头上熟悉的气息,微微叹了口气。 皇宫一行算是结束了,说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大的收获。因为原主本身对外立的不受宠的二小姐人设太过惹眼,基本上没有几个女眷愿意同她说话,姐姐沈知星离开了周氏身上天生的社交技能倒是开发的不错,连沈槐衣都跟着沾了光。 虽然她没有什么兴趣。 但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常溟对她没有什么威胁,甚至可能成为未来的重要盟友。沈槐衣已经仔细思索一天了,想来觉得还是自己的问题。她不能总因为自己带着上帝视角的缘故就仇视每个人,像常溟,除了气质有些可怕之外其实一切尚可。 为了自己未来的后路,沈槐衣觉得自己还是可以稍微同常溟缓和一下关系的。 就从……就从下次见到他不害怕开始? 人家也没做什么错事,甚至主动给他分享他已经是地狱的过往。 沈槐衣叹了一口气,这个常溟,已经完全超乎她的理解了,而且穿进书里着实很多事情都偏离了轨道。 下午看到的李钊和那位笑的很温柔的王爷,不知道究竟在讨论了什么。至于皇帝那边,现在的沈槐衣还只是将军府的孩子而已,对他根本没有任何价值,暂时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不知是好是坏。 她对原着的记忆已经跟不上真正的节奏了,简直头秃。 沈槐衣迷迷糊糊的想着,因为常溟而大起大落的情绪很快将身体的疲倦逼出来,没等她思索明白,倦意涌上心头,眼皮逐渐沉重起来。没过多久,小姑娘的呼吸就逐渐均匀了。 苔芗守在门外,眼瞧着苔玉在沈槐衣门口转悠了大半天,厚刘海下的眼睛情绪平静,连一丝多余的波动都没有。 “小姐她……”苔玉想问些什么,看见苔芗呆愣愣的模样心下烦躁,知道问不出什么狗跺了跺脚就转身离开了。 搞不明白的人。苔芗垂下了眼睛,连着整个将军府的人,都很奇怪。 第37章 侏儒妹妹 沈施翼和沈蓦第二日清晨方才回到府上,两个人周身染着寒气,身上的铠甲上已然露水深重。 恰好沈槐衣正在府内溜达着想给周氏陆苒姣找点事做,看见两人过来眼睛顿时亮了亮,提着裙子就跑了过去: “爹爹,大哥!” 昨天的雪下了一夜,今日算是停下来了,可地上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掩盖住本来面目,入眼只有瞬白。 沈施翼方才踏进府里,一身沾霜的铠甲都没来得及换下,小姑娘就直冲冲的撞进怀里,力道不大,惹的他笑开了眉眼。 “槐衣,怎么到这边来了。” 沈槐衣皱着鼻子回答:“爹爹昨天一直没有回家,槐衣就不能想爹爹了吗?” “那你大哥还不是一直没回家,你怎么不说你想大哥啊?”沈蓦从沈施翼身后探出头来,伸手轻而易举的就将小矮子妹妹提了起来,神色颇为不满:“你眼里是不是没有大哥啊?” 沈家人除了沈槐衣个子都随了沈施翼,体型修长容貌迤逦。沈蓦八尺身高提着沈槐衣就像拎小鸡似的轻轻松松,瞧见小姑娘扑棱着脚丫子一脸郁闷,沈蓦轻轻笑了笑:“快回答你大哥,注意措辞知道吗?” 后脖颈被人紧紧捏着,沈槐衣面目表情:“你放开我,不能倚老卖老。” 沈蓦挑眉:“说你大哥老?知道外面多少人排队等着你大哥派媒人去说亲吗?不过槐衣你现在还小,说了你也不懂,毕竟我们家小妹可还只是个没我腰高的小侏儒。” 侏儒。侏……儒? 沈槐衣脸色沉沉,觉得自己要裂开了。平日里在众将士面前不苟言笑的将军在家中居然是这般模样,欺负幼妹就算了,居然还正大光明的嘲讽人家女孩子的身高! 她那里像个侏儒了?就只是……就只是暂时没长高好吗? 沈施翼在一旁看着,乐呵的眼睛都笑没了。沈蓦见手底下的小姑娘不说话,提溜着她边走边荡秋千似的甩了甩,眼神警告:“快点回答我的话,为什么不叫你大哥啊?” “因为大哥,”沈槐衣在空中晃了几个圈,终于低了头,眼中含着屈辱,几乎咬牙切齿:“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我若不准备好都不敢叫大哥,生怕大哥被我没规没矩的模样气到。槐衣已经知道错了,希望大哥原谅槐衣这一次,槐衣再也不敢了。” 在绝对力量面前,除了俯首称臣别无选择。 虽然……沈蓦手掌宽大,沈槐衣衣服穿的又厚实,真被提着走双脚垂直不沾地,别说,还挺舒服。 沈蓦哼了哼,神情颇为勉为其难:“既然如此,那你大哥就原谅你这一次。” 他将已经提了半路的小姑娘放下来,将她被弄乱的鬓发抚到一边,露出她精致娇俏的容颜,随后捏了捏沈槐衣的鼻尖,轻声笑了笑:“好了,大哥也不逗你了,刚刚你身边没有跟着人,怕是一个人偷偷溜出来玩儿的,在将军府中虽然没有多大危险,但还是多加小心知道吗?” 沈槐衣鼓了鼓腮帮子,方才想起来自己是如何一个人溜达到了将军府门口的。如果不是她父兄突然回来,说不定她都翻墙出去,现在都站到凤语楼雅间里了。 虽然将军府的墙她好像没翻过……但是她觉得自己可以翻出去。 “知道了,大哥教训的是。”沈槐衣低声说着,心里有些懊悔,总觉得这具身体还滞留着原始的情绪,否则她怎么会一见到沈施翼和沈蓦就飞了过去。 沈施翼全程看着他们两兄妹闹腾,尽管是沈蓦单方面的武力碾压。听见沈槐衣的回答他也走上前,半蹲在小姑娘面前,历经风霜的脸上遍布着细碎的刀口,笑起来眼睛里却很温柔: “槐衣为何一个人到府门口去了?” 沈槐衣原本就躲闪的目光直接呆滞,良久后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声音很低: “想出府。” “出府做甚?”沈施翼笑容不变,“可是有什么姐妹邀请槐衣去府上做客?” 沈槐衣小心翼翼的抬头,对上父亲仍旧温和的视线,心慌张的跳了两下,下意识就紧张了起来。她再叹了一口气,声音放的更轻了:“不是姐妹,是……九王爷叫我去凤语楼,说有些情报想同我分享。” “常溟?他怎么会找上你?”沈施翼笑容装不下去了,眉头一皱气势就散发出来了,沈槐衣本就因为被看出来心思畏缩着不敢说话,见此直接吓的浑身一抖,眼眶不自觉的就红了。 “小妹别哭,父亲不是在责怪你。”沈蓦心细,发现沈槐衣的异样顿时心软了,将小姑娘拉到自己面前,轻轻揉着她的脑袋安抚着:“父亲只是觉得槐衣如果一个人出去,没事还好,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会怎么办?” 沈槐衣吸溜吸溜鼻子,发现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原主和沈施翼血浓于水的关系,一听到自己父亲如此厉声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责怪,身体就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哪怕放在平日里,沈槐衣根本不会为之所动。 心中有些酸涩的情绪无限扩大,被沈蓦这么柔声安慰就更加难受,使劲往回憋,用力,没憋住,直接就哭了出来,小身子一抖一抖的: “我知道会有暗卫跟着我,而且…而且九王爷又不是坏人,他昨天还带我在他母亲过世的小院子里看过,给我说了他的身世。九王爷怎么能说是坏人呢?” 虽然她的确觉得常溟有些可怕有些奇怪,但是……他都将自己内心深处最大最不堪的秘密告诉了她,应该是想要同沈槐衣做朋友的。 潜意识里沈槐衣觉得常溟这个人可以信任,就是凶了些,让她做到对常溟像和沈蓦这般相处着实有些为难。所以……她其实也不是刻意害怕他的嘛。 不过沈槐衣心知肚明,她就是觉得常溟可怜而已,没有什么其他情绪。常溟会想接近她十有八九是因为她的父亲是沈施翼,他如果想报杀母之仇必定要找人结盟,家中两位将军又手握重兵的,除了沈施翼不做第二人选。 沈槐衣只是一个跳板,被常溟利用。不过她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既然常溟想通过她搞好和沈施翼的关系,那沈槐衣也必定要从他身上挖出点有用信息才好。 比如……寒衣堡。 第38章 所谓相互制约 大雪初停,但昭城大街小巷积雪未化,覆盖上枯木黄土,入眼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在曙光初醒时出行,呼吸间只感觉空气中寒冷依旧。 凤语楼身为秦楚最大的酒楼,哪怕是这般寒冷的天气都座无虚席,店小二穿着短袄,肩上搭着汗巾,干瘦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一边照顾着客人落座一边吆喝着回应别人的需求。 哪怕在这样的日子里,也依旧不曾懈怠半分。 沈槐衣看着刚刚才从他们的雅间出去的店小二,心底叹了一口气。 “槐衣,怎么了?”身旁的人见她这样赶紧低声问道。 沈槐衣神色有些僵硬,随后快速摇了摇头:“我无碍,多谢大哥关心。” “这种天气让你这般娇气的姑娘出来着实是为难你了,我们快些吃完,莫要让槐衣在外面染上了风寒。”沈施翼坐在沈槐衣对面,煞有其事的摇了摇头,手上动作不停,给沈槐衣夹着兔肉。 凤语楼的红烧稚兔扬名四海,肉质鲜嫩,入口即化,原本沈槐衣是极其喜欢的,而现在…… 她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三个人,就觉得口里的兔肉吃着味同嚼蜡。 方才她在将军府里一哭二闹不敢上吊,总算让沈施翼同意她来凤语楼见常溟,不过有个条件。 沈施翼父子要跟着来。 于是一直现在,他们和常溟闲谈了不知道多久,就是没有说到沈槐衣真正感兴趣的部分。 她来这里不是为了听你们说什么兵法阵法的,她要听的是你们知道的关于寒衣堡的事。 “九王爷很喜欢来这凤语楼?”沈施翼笑道,眼睛里情绪平和,语气就像是寻常长辈的问候:“不过这凤语楼的吃食还真是一绝,平日里没少听槐衣嚷嚷着想来,怪我实在太忙了,一直都没机会带她来这里一次。” “沈将军所做的都是保家卫国的事情,就算是忙也是可以理解的。”常溟说道,手里把玩着陶瓷酒杯,神情淡然,嘴角紧绷着,心底有了几分慌乱,面上却是不显。 昨夜回到王府后他只要一想到沈槐衣和江渡两人说笑的模样,就觉得心上被人捅穿了一般。明明小姑娘眉目柔和笑容温软,偏偏对他就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他一个人在书房踱步到良久,心下不知所措,还是行风的一句话点醒了他。 “我听探子来说沈二小姐近些天似乎对寒衣堡的事情比较关心,王爷,投其所好。您要记着,二小姐喜欢凤语楼的红烧稚兔。” 于是,常溟便试探性的用寒衣堡的消息诱了诱,小姑娘果真答应了。 虽然心下情绪有些复杂,但常溟还是五更天就起来沐浴更衣,精挑细选了一件晕染了墨色的白袍,练习很久的“温柔”笑容,准备妥当后兴高采烈的坐在凤语楼里等着。 心里一直在想着等下槐衣来了,一定要好好的改善关系,至少让小姑娘不要那么怕他。虽然,只要一想到她将明媚的笑容对着不想干的人,常溟就忍不住想要将她藏起来,让她的笑容只对着自己。 她本来就是他的,从小就是。 可是,如果被槐衣知道的话,肯定会吓坏的吧。他怎么舍得。 “槐衣从小被我们娇宠长大,加之后面发生的太多事情,我和她的兄长姐姐的确是溺爱她了些。不过这孩生来命苦,我们也没希望她过得多么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就好。”沈施翼说着,目光落在鼓着两腮奋力肯兔肉的沈槐衣身上,里面藏满了细碎的柔和。 “我以前没能保护好她,所以现在就想着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弥补她。我已经没有足够的勇气让她涉险了,王爷,等您日后有了孩子你就会明白,我只想她活的快乐。” 所以王爷,不管您日后想不想成为九五之尊,我的女儿都不会涉入危险。您心底那些想法末将一清二楚,但末将也曾为国家生死一线,保护女儿的力量应该够了。也正是因为濒临过死亡,所以末将才不想让女儿未来也有这种感觉。 常溟瞳孔缩了缩,想开口说什么,最终只剩下沉默。他知道沈施翼在顾及什么,但是…… 沈槐衣有些错愣的看了一眼自家父亲,她觉得沈施翼这话说的有些模糊,但是她隐约听明白了他什么意思。 怎么着,说她被娇宠的有些蠢了?不过随意听信陌生男子的话就出来赴约,的确是有些不妥当。 可是如果她今天不来的话,有些话估摸着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爹爹,您先停一下,我这里有些话想说。”沈槐衣接过沈蓦递来的纸帕垂眸擦拭干净嘴角,而后收拾好脸上常有的温软,神色正经起来: “我昨天听到姐姐告诉我,好像这些年寒衣堡活动有些频繁,已经干预到百姓生活了吗?” “寒衣堡?” 沈施翼和沈蓦对视了一眼,眼神意味不明。沈蓦顿了顿,才低声问道: “槐衣担心寒衣堡做什么?平日里老是听信些什么,我下回让人请几个绣娘进门,让你好好练练你的女红,以免日后出嫁的时候自己的嫁衣都不会做。” 听出兄长话里的打趣沈槐衣目光发沉,自动忽视了沈蓦,语气却更加平静:“据我所知,如今的朝廷与江湖两分天下,将秦楚的势力划分的明明白白。江湖在边缘朝廷在中间,二者相互制约,一旦有哪一方实力过于强盛,锋芒毕露之时,就是斩草除根之日。” 尽管当今掌权者还是常家的人,可是实际上在一些偏远边境,最得人心的还是那些武林望族。毕竟天高皇帝远,能为那些老百姓做主的只有离自己更近的人。 比如池州顾家,在岁河前的半岛势力庞大,几乎垄断了从秦楚到岁河对岸的古驿商贸。 哪怕皇帝会派官员过去坐镇,所起作用微乎其微,仅仅称得上监视。朝廷里自然也有江湖的人手,只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二者通过这种微妙的关系来维护一个国家的成长与壮大,千百年来延续至今,从未变迭。 而寒衣堡,就成了打破平衡的一个特例。 沈槐衣这话说完,在场的几人都不约而同的变了脸色,久久的沉默着没有说话。 沈施翼率先打破气氛,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这种事情,槐衣你怎么会知道?” “这些随意打听打听都会明白,寒衣堡的实力近些年本来就如雨后春笋般飞快壮大,不管他们有没有害人之心,只要那几位当权者觉得寒衣堡已经不好控制了,让寒衣堡泯灭不是理所当然吗?”沈槐衣右手撑着脑袋,左手指间下意识在桌上轻轻敲着,眼底光芒暗淡,神色认真的在思索。 “所以我一直在想,上头那位不是从来不把我父兄当人看吗?年年镇守边关,为何上个月就允许父兄回府?本来一直想不明白的,直到昨天父兄居然都没来参加皇帝的寿宴,我就知道了。” 不遗余力的让手下人发挥最大的作用,还真不愧是常令松。 第39章 有意思的情报 如果说方才沈槐衣提起寒衣堡只是她打听来的消息的话,刚刚她状似无意的那番话就真的让沈施翼觉得震惊了。 “这些东西,槐衣,是谁告诉你的?”沈施翼厉声说道,心里莫名涌上来一股子紧张。虽然沈槐衣话说的没错,可是知道的越多越危险,他怎么能让他小女儿…… “父亲!”沈槐衣压下心底潜意识里的畏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您心底在想什么,但是父亲,这件事情很重要,请您暂且抛开对我的成见。” 沈施翼说白了就是不想沈槐衣牵扯进寒衣堡的事情里,不过如果沈槐衣不参与,那么沈施翼父子绝对九死一生。 常令松……可不是个会念你过往功绩的人。即使秦楚在上一代皇帝手中遗留下来的腐烂气象已经得到了更改,人民过得确实比以前好。但是,常令松或许是一个好君主,但是他绝对不是一个好上司。因为他吃相过于难看,费尽心思压榨手握重权的人。 “槐衣,你知道这些东西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吗?你明明只是一个小姑娘,为什么一天天要打听这些……”沈蓦也有些头疼,偏偏对上沈槐衣那双湿润的眼睛什么重话都说不出口。 常溟一言不发,心底也有了几分后悔。他以为槐衣只是很好奇寒衣堡而已,到时候若只有槐衣一个人过来他就可以随意扯两句寒衣堡的事情,然后开始费尽心机的改善关系。 如今看来,槐衣知道的或许比他更详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够了!”沈施翼将玉筷放下,方才面上的震怒已经消失殆尽,他站起身给沈蓦使了一个脸色,就侧身给常溟抱拳行礼: “末将忽然想起家中还有些私事,就不再多留了。今日里小女着实有些稚气,说话也不懂礼数,希望王爷勿要怪罪。而且小女毕竟尚未及笄,为了小女名誉着想,末将一定会好好管教小女,今日给王爷添麻烦了。” 沈槐衣被沈蓦拖着站起来,看着沈施翼看似姿态极低,实则不卑不亢的神色,心中的无力感更甚。 如果沈施翼像普通的武将一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还好,偏生他有心机有脑子,言辞间将沈槐衣和常溟之间的关系摘的一干二净,还暗中表示希望他们以后不要来往。 听着虽然在为沈槐衣好,可是这样的话…… 会更加难办啊。穿书这么久了,还是沈槐衣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碰壁。 有些难以名状的心情复杂,沈槐衣垂眸跟在沈施翼身后出了雅间,还在想着要怎么才能让沈施翼相信他,不要老师把她当一个普通小姑娘的时候,就隐约听见好像有人在议论着什么。 “那是沈将军吧?旁边那是他儿子吗?听说两个人都是将军,对我们秦楚功不可没啊。” “沈家人一生忠良,是我们秦楚所有百姓的英雄!” “不过将军身后那是谁?好像是个小姑娘啊,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个闺阁小姐吧。” “沈家有一位大小姐和二小姐,那应该是二小姐。” “就是那位身娇体弱还不受宠的二小姐吗?听说将军都不怎么喜欢她,怎么还能让她跟在后面!” “这谁清楚。” …… 尽管早就已经原着中的沈槐衣原本就是一个有了外界传闻的姑娘,但真听到了还真不是特别的舒服。 以前看书的时候她也以为沈槐衣不受宠身骨弱,但是穿进这里的第一天她就发现……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明明沈家人都是疼她入骨的,直接颠覆了她的想象。 也正是因为如此…… 沈槐衣沉默的跟在沈施翼身后,暗下决心,哪怕是自己撒泼打滚,也不能再让父兄参与到寒衣堡的事情中去。 不过一直到回了将军府,沈槐衣都没能再找机会同沈施翼提起这件事。而且,这一路上她不断尝试想和他提起这件事,奈何次次都能被他巧妙的绕过去。 这个男人不仅武功高强,谋略心机都是一等一的好,几乎完全牵制了沈槐衣的思维。若沈施翼不是她父亲,只怕是沈槐衣看见个衣角都要躲起来的对象。 “小姐,将军吩咐我们去给您备了姜汤,您喝一口吧?”苔芗站在沈槐衣背后,看着瘫在软榻上的小姑娘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另外,坊里有人来信了,您之前一直想让我们找的东西似乎有着落了。” 软榻上原本虚弱的瘫成烂泥的人闻言立马睁开了眼睛,神色认真:“此话当真?那它现今在何处?” 苔芗将手放在沈槐衣肩上给她轻轻捏着,语气不变:“在将军府里,不过被保管的很好,需要大致位置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是坊主说了,直到我们完成您的委托后您才需要付我们委托金,那之前您只需要耐心等我们的消息就好。” 苔芗是阑珊坊的线人,现在负责给沈槐衣传递阑珊坊的消息。不过说起苔芗,沈槐衣又想起来一件事了。 “苔芗,这两天苔玉有没有做什么。”她问道,声音里有些疲倦。 自从上次点明了让苔玉好好当二姨娘眼线之后,苔玉都比以往更沉默了,以前还会想着和苔芗抢着伺候沈槐衣,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可是从昨晚到现在,苔玉都没有出现。安静的奇怪,一想到她背后还有个二姨娘沈槐衣就觉得更头疼了。 “她昨夜才过来了一趟,可能要看看小姐在做什么吧。”苔芗说道,想了想俯身凑近了些,声音压的很低:“不过我们坊主方才来信说起,有件很有趣的事情,如果小姐想知道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告诉您。” “很有趣的事情?关于谁的”沈槐衣挑了挑眉,来了些性质,但是在苔芗快要开口的时候又赶紧说道:“不过事先说好,要是太贵了我可不听。” 阑珊坊身为她所知的最大的消息贩卖场所,坊主槿暮常年行踪不定性格诡异,阑珊坊地址也变化多端,五个国家数十个城市到处都有据点。 当初沈槐衣听闻阑珊坊在昭城城外有一处分所时踌躇了许久,终于趁着没人注意跟在沈知星后面溜了出来,而后在使技骗过沈知星跑到了阑珊坊外。 和槿暮的手下达成了一年结算一次的交易,又因为未来支付的银两多交易量大,阑珊坊送了一个苔芗给她。 现在看来,她倒是去对了。 “小姐放心好了,我们阑珊坊的消息可比昭城里的花楼姑娘们哪儿来的干净便宜多了,而且更加齐全呢。”苔芗笑着说,表情纯良无比。 “是吗?苔芗都学会了说黄段子了。”沈槐衣饶有兴致的盯着知道说错话的小姑娘半晌,一直到人被自己看的红了脸颊才正经了神色,问道: “说吧,能让我觉得很有意思很感兴趣的情报,关于谁的?” 第40章 博陵街冤案 冬月十八,昭城难得放晴一次。树枝上还挂着点点雪花,尽力折射着太阳的光辉,入目是一片璀璨的皎白。 距离皇帝寿宴已经快过去十天了,这些天里周氏除了每日教沈知星掌家之道外也没做什么事情,相较于之前安分了不少。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指不定周氏正暗搓搓和陆苒姣商量着什么大招呢。 “今天难得放晴,初寒和暖瓷邀请我们一起去坠心亭看雪,槐衣可愿意同去?”沈知星兴致勃勃的说道,转眼期待的看着沈槐衣:“你的那两位姐姐也很希望槐衣可以一起去呢。” 沈槐衣能理解这些平日里除了绣花就是养草的闺阁小姐们仅剩的一点情怀,可是这么冷的天还要去坠心亭那地方,着实为难她了。 不过…… 面对沈知星眼中不加掩饰的向往,沈槐衣拒绝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她心底叹气,面上乖巧的不成样子:“听姐姐的就是,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如此甚好,那我们现在就走,等会儿就在凤语楼吃饭了,吃完还可以去街上转转,买几套新衣裳新首饰!”沈知星越说越兴奋,眼底溢满了欢欣: “槐衣愿意一起,姐姐很开心。” 沈知星是真的很开心,情绪显而易见。沈槐衣笑了笑,声音甜软:“姐姐开心槐衣自然也就开心。” 据她所知,不管是在原着里还是她穿越过来后,沈知星大概是所有人中最为善良干净的一个了。 结果没人选择放过沈知星,最终结局还是不得善终,说来也是被连累了,但到底也身不由己。如果沈槐衣现在能够说服沈施翼,那么会不会暗中更改沈知星的结局呢。 她的笨蛋姐姐和那个对她一见钟情的男孩子,说不定会长长久久。 就很好了。 “对了苔玉,你记得去给厨房和二姨娘那边打个招呼,中午我和二小姐在凤语楼吃,不回府上了。”沈知星吩咐说。 苔玉匆忙应下,心底松了一口气。 沈槐衣将她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心下好笑。她不知道二姨娘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居然会让苔玉过来监视她,是看沈槐衣太容易相信别人还是觉得沈槐衣蠢的无可救药。 苔玉的想法已经表达的很明显了,沈槐衣也就将计就计了。只要别影响她挽救沈家人的命运,随便别人怎么折腾。 后面沈槐衣和沈知星还是决定用马车代步,苔芗和苔欢跟在马车旁边走着,一左一右,方便自家小姐传唤。 “对了槐衣,你可知道昨天夜里博陵街的惨案?”沈知星像是想起来什么突然说道,眼神低沉,语气神秘而阴郁。 “博陵街?”沈槐衣愣了愣:“什么惨案?” 沈知星轻轻柔柔的笑着,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昨夜博陵街的方员外家遭遇到了寒衣堡的袭击,全府上下一百二十号人口尽数被杀害,血顺着府门淌到了博陵街上,被对门住着的另一户商家人的车夫瞧见,今早才报了案。” 少女言辞阴阳顿挫,倒真让她给说出了一股子阴森之感。 寒衣堡?那地方的人怎么会干这般没品的事。不过沈槐衣还是配合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沈槐衣顿了顿,凑近了些说:“槐衣可猜得到是谁报的案吗?” 沈槐衣装模作样的想了想,心底全是寒衣堡的事情,随口就说了一句:“莫非不是方员外家对面的人,而是随便路过的小孩儿?” “槐衣这都知道!”沈知星眼底满是诧异,“是江渡啊,上次对我们很好的那位尚书夫人的孩子,听说他不是有些口吃吗?于是将看到的方员外家的事情全部用笔写了下来,当时方府府门大敞,里面的那些人的……尸体居然全部堆积在了一起。而这些,江渡居然面不改色就写了出来。” 一百二十号人,全部拦腰斩断,横七竖八的堆在院子里,支离破碎的成了一座糜烂的人山。鲜血流出府门,腐肉的气味吸引了众多冬鸟啄食,一抬头就看见方府上面黑压压的一片。 这些都是苔欢打听到的消息,沈知星想了想还是不曾告诉沈槐衣。小妹还有些日子才及笄,这些沈知星听了都觉得错愣的事情还是别让她知道的好,免得槐衣胆子小,夜里会做噩梦。 但是实际上,沈知星就算不说沈槐衣都能猜到七七八八。 博陵街惨案,寒衣堡。 虽然不知道作案现场是怎么样,但是肯定不算太温柔。江渡应该和她同岁吧,那种情况下都能面不改色的做笔录,这孩子功底深厚啊。 不过也是,能够在不愿意与恶人同流合污的时候义无反顾跳进岁河,带着一腔孤勇保留自己最后的清白,倒是沈槐衣之前小看他了。 “话说就算这样,姐姐是如何得知这件事是寒衣堡做的?按照一般话本上的说法,能把一个家族不动声色的杀害了,不可能那么快就被查到的吧。”沈槐衣说着,眼底有了些兴趣:“是不是现场留下来什么东西?”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是听外面呢那些街坊们这么说的。”沈知星摇了摇头,恰好马车这个时候晃了晃,车夫将其停了下来。 “大小姐二小姐,到坠心亭了。” 沈知星应了一声,拉着沈槐衣的手就走了下去,眼底笑容干净纯粹:“博陵街的那些事会有大理寺的人去管的,小妹别想了,既然已经来了坠心亭就同姐姐们一起好好赏雪!” 全程被沈知星强行拖着往外走,沈槐衣暗中叹了一口气。开始反思自己让沈知星抛却刚见面对谁的惶恐怯弱是对是错,明明几个月前还只是一个被周氏打压狠了话都不敢说的小姑娘而已,现在…… “知星,槐衣妹妹!这边,快些过来!” 不远处的湖中央隐约传来几声呼喊,沈知星也兴奋的招手回复,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去很远。 沈槐衣觉得秦楚这个地方设定就很怪异,明明古代女子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说话细声细气,还会羞答答的偷看你几眼。但是在这里,非但父母不阻止女子抛头露面,还对这般大喊大叫有辱斯文的事情见怪不怪。 奇怪的世界,奇怪的地方。 沈槐衣心里虽然对这种大冷天跑出来装文艺的事情表示唾弃,但还是乖乖跟在沈知星后面,当一个安安静静的背景板。 冬雪初霁,湖面一眼望不到尽头,目光所致皆是轻柔的儒白。空气虽然冷冽,但混杂了树木湖水的气味,倒让人耳目一新了。 还是天地原来的样貌,这里也不算太坏。 只是,如果没有看到那些人就好了。 第41章 先恭维再说 坠心亭不大,但胜在视野开阔,能将湖面上的雪景一览无余。沈知星和夏暖瓷她们在一旁兴高采烈的赏雪,沈槐衣缩在大氅里被冻的鼻尖发红,别说看堆积的奇形怪状的雪了,她连头都不想伸出去。 也是最近才发现,这具身体会这么不经冻。 “知星,我听说那位方家公子前些日子在皇上的寿宴上对你表明心意了?”魏初寒凑近了身旁的少女,有些神神叨叨的说道:“这些天他有没有约过你出来赏雪什么的啊?” 沈知星闻言愣了愣,脸上爬上一丝绯红,而后快速否定:“什么表明心意啊……没有的事!” 夏暖瓷和魏初寒自然不信,还在逼问着,少女脸皮薄,没过多久就脸红的像只煮熟的虾。 但是耐不住两个好姐妹的竞相追问,最后被逼无奈,只得开了口,声音细弱蚊吟:“他怎么想……我又如何知道?” “知星这是害羞了?” “放心吧,像我们知星这般温婉的女子他肯定会喜欢的,说不定明日就上门提亲去了!” “别瞎说……” 沈槐衣靠着坠心亭的柱子,耳畔是几位少女娇俏的笑声,她没忍住微微莞尔,只是下一秒笑容就消失殆尽。 在她的目光尽头,有一男一女并列前行。男子狐裘披身,女子身着紫黛冬裙,一个玉树临风一个小鸟依人,看着天造地设。 郎有情妾有意的两个人来此处吟诵风花雪月未尝不可,沈槐衣反倒觉得是一副不可多得的风景。 奈何,如果男主角和女主角是常悦陆苒姣的话,她就觉得胸口发闷。尽管前些日子苔芗已经告诉过她陆苒姣和常悦搞在一起了,可是沈槐衣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 是不是下一步就要来将军府议亲了? 按道理这种事情她原本无暇顾及,只是在她绞尽脑汁想要说服沈施翼不要去寒衣堡这种关键时期,但凡接近他们将军府的沈槐衣都觉得有鬼。 更何况还是常悦,心胸狭隘有小聪明,又得上头那位喜欢。 “那不是二妹妹吗,怎么到这里来了?”沈槐衣心里正恼火着,才注意到原本在数丈外的两个人居然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陆苒姣声音甜腻,一双眸子如盈盈秋水,一瞥一笑皆是风情。 “这是你妹妹?”常悦目光在沈槐衣身上扫了几眼,最后落在她露出来的半张脸上:“看着年纪不大,可及笄了?” “回王爷,小女尚未及笄。”沈槐衣低头行礼,心里在算计着要怎么开溜才好。 有陆苒姣的地方就有麻烦,她不想惹麻烦。 余光里看见沈知星她们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沈槐衣心下暗道糟糕,赶紧弯着眼睛笑道:“姣姐姐是同王爷过来坠心亭赏雪的吗?那快过去吧,就在湖东的小树林里,听说里面的雪景一绝,姐姐不过去看看吗?” 先把他们支走,常悦在这里总归对那家姑娘都不好。她可记得原着里清清楚楚的说过,常悦的四王府里养了二十多个未过门的小妾。 “是吗?”常悦勾着唇,微微笑道:“二小姐去过吗?” “那种地方自然不是槐衣这般顽劣小童可去的,要像王爷这么一表人才,姣姐姐这么闭月羞花的姑娘去才可以。姨娘说了,王爷和姣姐姐就是才子佳人,天造地设般登对嗯呢!”什么不通都没关系,马屁一定要通,沈槐衣昧着良心将面前的两个人恭维了一番后,果真看见常悦眼底泄露的满意与趣味。 “既然二妹妹都这么说了,王爷可要同姣姣去看看?”陆苒姣被沈槐衣的话说的羞红了面颊,伸出细指轻轻扯了扯常悦的衣角,声音轻柔,目光中隐隐藏着期待。 常悦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拒绝陆苒姣的要求,当即将她揽在怀里一同往湖东走去。 沈槐衣这姑娘虽然有趣,但到底年龄太小,而且眼睛里全是狡黠,一看就不好控制。 “王爷……您说的话,可会当真?”陆苒姣轻声问道,抬起来的眼睛再度垂下,长睫的阴影覆盖在白皙的面颊上,眸中波光流转,瞧着楚楚动人。 常悦面不改色的将人搂紧了些:“那是自然,姣姣只需要乖乖等着我就好。” “王爷……” 两个人相携而去,背影被初升的太阳拉的很长很长,沈槐衣目送他们越走越远,直到在开阔的湖面上化成了两个小点之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说什么二姨娘喜欢常悦祝福他们都是骗人的,不过如果周氏知道了陆苒姣和常悦的事情怕也不会多加阻止吧。她不就想独掌将军府后院大权吗?让一个陆苒姣来昭城协助她,结果成了却陆苒姣的垫脚石。 “槐衣!”沈知星远远的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停在了沈槐衣面前,脸色红润,额上已经有了些许薄汗:“方才我和暖瓷初寒打闹着,不知不觉就跑的远了些。然后远远瞧见好像有人过来找你了,没出什么事吧?” 沈槐衣摇头,笑容温软:“自然没有,姐姐多虑了。” 常悦想做什么已经清清楚楚了,试图通过某种方式加强和将军府的联系,然后在以后夺位大战中取得将军府的全力支持。昨天估计是看见周氏对陆苒姣的关心,就以为陆苒姣在将军府还算有一定地位,所以才将主意打在了她身上。 没办法,沈知星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沈槐衣又是众所周知最“不受宠”的小姐,将军府现在能说的上的话的周氏喜欢谁,那就能说明谁更重要。 “如此便好,我刚刚急匆匆的跑过来,忘了还是在堆满积雪的冰面上,不小心摔了一跤,被她们笑话了好半天,好在雪是干净的,我又穿着白衣裳,不然非让你笑话了……”听见她没事沈知星松了一口气,而后开始气鼓鼓的抱怨:“说起来方才应该没有人看见我吧……” 沈槐衣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被沈知星怒视了好久才止住。 “别笑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去凤语楼了。让槐衣笑话我,等会儿罚你不准吃红烧稚兔!”沈知星宣布,头一扬表示自己多生气:“不过槐衣若是肯求求姐姐,姐姐说不定会答应呢……” 沈槐衣笑的直不起腰来。 怎么回事啊,沈知星这个姐姐。第一次见面不还是挺端庄正常的吗?怎么越相处,就越可爱呢…… 难不成还真是她暗中潜移默化了沈知星性子中的怯弱? 魏初寒和夏暖瓷在沈知星后面过来,两个人的笑容已经藏都藏不住,看见沈槐衣蹲着闷笑更是憋不住。 沈知星气的无可奈何,最后自己也轻轻的笑了起来。看着身前缩成一团的妹妹,大氅毛茸茸的包裹住她瘦小的身体,看着又小又软。 对啊,槐衣是她妹妹,本该由她来保护的。可是每次,都是槐衣挺身而出护住了她呢。 刚刚陆苒姣和常悦过来的时候,三个人说的话,她其实已经听见了。 第42章 救救二少爷 当天亥时,将军府里灯火长明,一路蜿蜒在走廊。沈槐衣慢悠悠的从世安宛里晃出来准备去书房寻沈施翼,总得厚着脸皮死缠烂打努力一下,要是沈施翼一下子就相信她了呢?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才刚刚走到前厅呢,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二小姐,求求您了,救救我们二少爷啊!将军……将军说要打死他!” 沈槐衣还没反应过来,脚边就不由分说的跪了一个家丁,匍匐在地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二小姐,奴才真的求您了,现在只有您能劝得住老将军了,不然、不然我们二少爷真的要被打死了啊!” 二哥? “出了什么事?”沈槐衣心下诧异,情绪却下意识的镇定下来,给苔芗使个了眼色,小姑娘当即明了,俯身将怀中的手帕递给了地上的煦温。 “你先站起来,别害怕,我们小姐在这里,不会让二少爷被冤枉的。” 白底墨竹,隐约绣了一个“芗”字。 煦温吸了吸鼻子止住眼泪,愣了半天才接过苔芗手里的帕子,不知所措的站了起来,表情有些呆滞:“谢、谢二小姐,谢谢……苔芗姑娘。” “你先说,二哥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能让父亲说出要打死他这种话。”沈槐衣眼中有漫不经心,语气随意地问了句。 “二少爷,”煦温闻言原本憋回去的眼泪又跑了出来,表情却也有些一言难尽:“还不是因为……” 沈槐衣也不催,安安静静的等着他说完。 此时此刻的九王府里,书房里只点了一只红烛,行风站在常溟身后一言不发,坐着的男人眉眼藏在黑暗中,被烛火映衬的忽明忽暗,更显得气氛凝重。 “王爷,您还没想好吗?”行风问道,顿了顿,接着说:“是不是因为牵扯到了沈二小姐,所以您才会犹豫这么久。” 常溟合上已经看了好几个时辰的黄皮折子,闻言低叹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和槐衣有关,但是又和她无关。前些日子在凤语楼里槐衣的话倒是提点我了,只是我现在有些举棋不定。” “是为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去,还是出了到底能不能活着回来烦恼?”常溟说道,面上看不出情绪,心底却在挠墙。 上次那么好的机会王爷您都没有抓住,被沈家父子截胡不说,还轻而易举的让未来老丈人看出了意图,暗戳戳的被警告不准再打二小姐的主意之后…… 他家王爷居然没有挣扎,没有反驳。 没、有。 但是回来之后就陷入了沉思,一连十天都没有烦恼该如何同沈二小姐改善关系,而是细细的思索沈二小姐在凤语楼说的那番话。 当初明明即刻做下的决定似乎也受到影响了。 果然不管在其他事情多么运筹帷幄的九王爷,只要涉及关于沈二小姐的事情,就会变得举棋不定啊。从前是那样,现在更甚。 “其实属下倒觉得,”行风看着常溟那魂不守舍的模样,舌尖抵上后牙根,良久后才接着说: “与其您在这里将沈二小姐的话拆分成二三十个意思还拿不定那个才是正确的,纠结的茶饭不思,还不如直接去问沈二小姐。解铃还须系铃人,二小姐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自己该是最明白的。” “去问槐衣吗?”常溟握笔的动作停住了,狼毫沾染的墨色在雅白的素纸上晕染出一片山河,而他毫无所觉。 行风微微颔首,说道:“二小姐当时必定顾及有人在场所以话未说完,而且……属下觉得最有可能的是,二小姐可能根本就没有把想说的重点说出口。您该明白的,沈二小姐同那些女子不一样。” “不一样吗?”常溟放开了笔,声音凉淡:“从小就是,槐衣总能从我意想不到的地方解答问题,找到更加适合的方法,小时候同我对弈就是如此。” “所以王爷,沈老将军的话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反正……您心里装着的毕竟只有一个沈二小姐。”行风踌躇了好久才决定把那句容易让常溟发狂的话吞下去,低声说道。 王爷啊,您要是在乎这在乎那的,沈二小姐说不定就被那些有一腔孤勇的人收入囊中了。 烛火猛烈的闪烁了两下,最后成了微弱的一点。 “本王明白了,行风,你先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常溟说道,目光中的迷茫消失殆尽,只剩下行风最熟悉不过的死寂和冷冽。 他松了一口气,低头退了出去。 想了想,在开门出去前行风还是没忍住提醒道:“王爷,灯笼在您床底下,暗格在您挂剑的墙壁上。” 常溟:“……本王知道,滚出去。” “是。” 只要王爷您别像前几次那样,因为找不到灯笼又忘了暗格位置,把自己急的暴怒就好。 咯吱,门被人轻轻掩上,常溟看着空荡荡的书房不知在想些什么,眼底晦暗不明,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书桌上的沙漏快要燃尽的时候,常溟才取了床下的灯笼,将其点亮后拿在手里,沉默了好半天才打开了墙壁上的暗格。 地板在细微的轰隆声中慢慢从中间打开,露出黑漆漆的洞口。 手一扬毁灭桌上的蜡烛,披上黑色大氅进了打开的地下。 另一边的六王府里,成中好不容易哄着床榻上的男子将碗中的药喝尽,心底才松了一口气。 “如何了?可查到了些什么。”常遇低声咳嗽着,忍着不适轻声问道。 “将军府的防卫做的太好了,我们的没能进去。”成中说道,摸了摸脑袋,憨气的脸上全是不解:“不过王爷,奴才还是不明白,为何您非要去打听那个沈二小姐?整个昭城的人都知道,这个沈二小姐身娇体弱还不受宠……” “我想知道的是真实的她,而不是通过这些流言蜚语。”常遇打断了成中的话,刚刚喝下去的药起了作用,已经不似方才那么难受。 他微微摇着头,眼睛里是细碎的温柔,面上的病态却显而易见:“如果沈二小姐也是个身子骨不好还不受宠的,成中,你不觉得……和本王很是相似吗?” 身娇体弱不受宠二小姐,常年服药被忽视六王爷。这么看,还真有些相似。 “王爷,您这是……”成中吓了一跳,没明白常遇到底想做什么。 “世人都嘲弄我是个什么都不行的病秧子,随随便便一个三品官员都能凌驾于我头顶,六王爷常遇早就被世人唾弃的什么都不是了。”他说着,声线温柔,神色漫不经心,就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一样。 偏偏是这个样子…… 成中一时间不知做何回答。 “那位沈二小姐若真同我一样……”常遇笑了笑,眼底有些许向往流露出来,将男人本就柔和的眉眼展露的更加谦顺:“还真想和她做朋友啊。” 污浊乱世里遇见同样一个受万人嫌恶的同类,是可以拥抱取暖的吧? 第43章 枉为人父 “就算父亲将儿子打死在这里,我依旧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沈绥跪在书房中央,后背挺的笔直,眼睛里全是果敢。 书房里烛火明暗,沈施翼一身黑色长袍,背对着他负手站在黑暗中,闻言只是冷哼了一声。 “你可知你所谓最正确的去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怎么样都好,我就是想去哪里。母亲小时候就教导我们,人活着一定要有个奔赴的盼头,儿子的盼头就是哪里,别无更改。”沈绥丝毫不让步,扬声说着:“父亲平日里都不曾过问儿子的事情,为什么要在这事上阻止?” “因为你简直在胡闹!”沈施翼慢慢回头,眼底全是厉色,见沈绥依旧一副不管怎么样都不肯退让的模样气的吹胡子瞪眼,拿起书桌上的戒尺就走了过去。 “大理寺这种地方,可是你这样的官家人能去的?我就说你这两天怎么天一亮就跑的没影了,敢情去那地方了?” 眼看着头顶纯木的戒尺就要落下,沈绥浑身忍不住微微战栗,但尽管如此他依旧硬着头皮回答:“我就喜欢大理寺,我就喜欢查案!” “你喜欢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喜欢这个?” 沈绥下意识就接了一句:“如果母亲还在的话就根本不会阻止我,母亲本就希望我们可以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如果不是父亲,母亲怎么会……” “混账东西!”沈施翼大呵一声,眼睛有些发红,被沈绥这硬气不屈服的模样激怒,手上的戒尺就落了下去:“这种时候你还要提你母亲?” “父亲!” 扬在半空中的戒尺还没落下,就被一只手拦了下来。沈施翼用了三成力气原本想打在沈绥身上的的戒尺,就在女孩儿的惊呼中落在了她的手上。 小姑娘皮肤本就娇嫩,硬生生扛了这一下,嫩红的掌心迅速肿胀起来,一条显眼的红痕横在掌心,上面火辣辣的疼。 “小妹!” “槐衣,你怎么……”沈施翼当即扔掉戒尺,赶紧蹲在小女儿面前,脸上有些许慌乱:“父亲不是说过不让人进书房了吗?” 沈槐衣疼的面色发白,依旧笑着回答:“因为他们说父亲要打死二哥啦,槐衣就这么一个二哥,当然不想让他被父亲打死了。” 原本她只是想进来说服沈施翼同意沈绥去大理寺的,奈何身体的本能反应过于强烈,看到戒尺的那一瞬间就下意识伸手去为沈绥挡。 她真的没有想刻意解救谁,是原主身体本能的对哥哥的保护情怀。不过…… 沈槐衣被沈绥抱在怀里,眼睛都疼的红了,说话有些气若游丝:“父亲可不能再打二哥了。” 是真的疼,逞英雄的代价就是自己遍体鳞伤。 “小妹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了,二哥皮糙肉厚倒没什么,你看看你。”沈绥手拖着她受伤的那只爪子,原本纤细的手指此时都慢慢肿了起来,心疼的沈绥直叹气:“这个时辰外头的医馆都打烊了,我让煦温那酒来给你……” 沈绥话还没说完头上就挨了一下,震的他脑袋发昏。沈施翼大概是气急了,一点都没手软。 “你还说,若不是你槐衣的手怎么会肿起来?”沈施翼厉声说道,“还去医馆,你怎么那么蠢?平日里不觉得自己聪明的很吗,这个时候怎么不动动脑子了!” 沈绥摸着脑袋满脸委屈:“那都是父亲打出来的……” “柯泽,去库房里把我的冷霜膏拿出来。”沈施翼懒得应付蠢儿子,对着暗处房梁吩咐了一句。 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脸都被蒙的严严实实的男人就跳了下来,应了声后迅速消失在书房里。 从被迫不情愿的挨打到现在,前后也没过多久,沈槐衣的手就已经肿的不能看了。 她拖着自己肥硕的爪子,忍着剧痛苦口婆心的劝说一旁震怒中的人:“父亲,您为何不让二哥去大理寺呢?其实无论从那个方面讲,大理寺都还算一个好去处,二哥整日无所事事的也不好,倒不如去历练历练长长见识。” 无辜被戳刀的‘整日无所事事’的沈绥闻言也附和着:“对啊父亲,你看小妹都这么说了……” “这世道上的人心险恶,槐衣还小自然不会明白。”沈施翼是疼爱她的,忽略了一旁的儿子俯身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声音放的轻柔:“大理寺是个断案查案的地方,如果进去了所接触的绝对不仅仅是你们平日里所看到的这样。若是被人欺负了,父亲就算手再长,也伸不到大理寺去。” 所以,父亲就没有办法护住我的孩子们。如果这点都做不到,不是枉为人父吗? “父亲……”沈绥有些诧异,微微垂着头,心中泛起些许苦涩。他以为沈施翼不让他去大理寺只是因为不喜欢那个地方,没有想到居然会这样。 他没能读懂沈施翼的良苦用心,还在那里出言顶撞他。他真是…… “可是,父亲真正担心的不是这个吧。”沈槐衣轻声说道,在两个人错愣的眼神中缓缓说道:“怕二哥受欺负是真,可是父亲更害怕的其实是二哥被人要挟,毕竟上头还有人在虎视眈眈。” 大理寺是整个秦楚断案所在,里面记载了太多罪恶,一旦真的踏进那个地方,要么出人头地,要么只得任人摆布。常令松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人,原本就对沈家出了两位将军而耿耿于怀,尽管沈家父子一辈子赤胆忠心,也难免逃不过皇帝的猜忌。 若是沈绥在进入到大理寺那样的地方,绝对将皇帝的疑心推到高点。 “槐衣……”沈施翼面色瞬变,对上小女儿清冽的眸子,在里面看到了仿佛洞悉一切的情绪,他低低的叹了口气,声音瞬间苍老下去:“沈家已经出了太多风头了,不能再引起皇上的注意,否则招来的就是杀身之祸。” “可是父亲,您真的想要二哥这一辈子的希望被泯灭吗?那样不公平。”沈槐衣挣开沈绥的怀抱,踉跄着站了起来,对上沈施翼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坚定的说道:“而且,您真的觉得只要我们沈家收敛锋芒就可以高枕无忧?若真是如此,在您还只是一个军中小将的时候,我母亲……母亲怎么会突然离世?” 第44章 能不能剁手 当初大夫人的死亡到底是不是意外,沈槐衣觉得面前的男人应该心知肚明。他忍耐这么多年,就为了织鹤遗留的一句:“保护好孩子。” 原着里的确是这么说的,沈施翼后来也像织鹤说的那般做了。不过,下场就是沈家不得善终,在猜忌心强的皇帝面前,恐怕让那些掌权者死亡才是最好的收回权利的方式。 可是,已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再退让,否则一定会有退无可退的那一天。 “母亲……槐衣,你是怎么得知的?可有人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你说出来二哥帮你教……”沈绥压下心底的震惊,跪在地上冷声开口。 不是他不想站起来,是因为没有沈施翼的允许,他不敢。 沈槐衣看着面前完全没有抓住重点的两个人,觉得胸口一股子气堵着差点没上来。她笑了笑,直接忽略了沈绥的话,径直迎着沈施翼暗沉的目光说道:“他们总说我长得像母亲,可是父亲应该明白的,大姐的性子才是随了母亲,我根本就不是个多么娇弱可亲的姑娘。二哥既然想去大理寺就让他去,皇帝尽管会因此猜忌父亲可是他不蠢,边境战乱频繁,还需要父亲去坐镇。更何况……”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受伤的手藏在衣袖中,面上越发冷静:“父亲以为皇上让你回到昭城就单纯为了一个寒衣堡吗?” 沈绥听见那三个字脸色骤变,赶紧低声警告:“槐衣,莫要胡言乱语了,不就是大理寺而已,二哥不去就不去了……” “二哥别说话,”沈槐衣打断沈绥,再次将问题抛给沈施翼:“父亲总不会还天真的以为只要您和九王爷将寒衣堡一举拿下,皇帝就真的如同他所说的那样放我们沈家一马?” 此话一出,书房里有一瞬间的沉寂。 沈槐衣疼的面上全是冷汗,却仍旧高昂着头颅,眼神里有淡淡的悲切。她话都说到这一份上了,沈施翼若还是不明白那她也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更好的挽救沈家的命运了。 沈施翼沉着脸站在黑暗中,看不清楚神色,但是衣袖下的手已经紧紧握在了一起。 他知道皇帝始终对沈家抱有猜忌,可是他没想到会被自家小女儿看的这么透彻。 桌上烛火燃的时高时低,几个人的影子时隐时现,房间里充斥着诡异的压抑。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沈施翼开口:“那槐衣觉得,父亲要怎么做才是最好。” 等的就是这句话。 沈槐衣勾唇笑着,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只要沈施翼开了口,她就有办法了。 窗外乌云席卷了整个天空,将月牙的安乐窝强行霸占,天地归于混沌的沉寂,时有冷风袭来,吹的后背发紧。 煦温打了个寒噤,将领口拉紧了些,偏头看见身旁小姑娘依旧站的笔直的侧影,心中有些奇怪:“苔芗姑娘,你不冷吗?” 正沉默着的小婢女被这话吓了一跳,好半天的回过神,转头看了一眼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厮,没忍住轻声笑了笑:“我当然不冷了。” 小婢女笑声清脆,厚刘海下的眼睛清丽温婉,看的煦温悠着点呆愣,而后猛然转头,耳朵红了一片,赶紧转移话题:“说起来不知道二少爷怎么样了,我刚才看见将军发那么大的火吓得腿软,被赶了出来后恰好碰到二小姐,一时间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怎么会是病急乱投医呢。”苔芗摇了摇头,“我们小姐本来就可以让将军收起脾气的,小姐很厉害的。” 沈槐衣是苔芗见过的,最矛盾最让人看不透的姑娘。一面装着娇弱,一面又暗自坚强。 煦温没明白苔芗话里的意思,但还是听出来她语气里的冷淡,摸了摸脑袋后乖乖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夜色更深,昭城再一度落起雪来。空旷盛大,自灯笼里闪烁的烛火面前路过,摆弄着灵动与缥缈。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槐衣才从书房里出来。 苔芗听见书房门被打开的声响下意识转头,而后就看见自家小姐逆光站在门口,声音有些沙哑: “苔芗。” “奴婢在。” 沈槐衣微微颔首,披上苔芗递来的大氅,声音舒缓:“回去吧。” 苔芗应了一声,目光敏锐的捕捉到沈槐衣眼中痛苦的情绪,当即有些紧张起来。 不过眼神落在身后陆续出来的沈绥和沈施翼身上,苔芗咬了咬牙,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沈槐衣,垂眸无声的跟在旁边。 掌心里蜈蚣一般的伤痕在沈施翼的冷霜膏作用下迅速消退下去,已经没有一开始那般骇人了。 但是等表面的浮肿消退了之后手骨的疼痛才越发清晰,锥心的疼,强忍着对沈施翼说了没事后还能面不改色的给他分析利弊,让他完美错过了原着中会出事的时间。 一直到出了书房,她硬撑出来的没事才瓦解。 手疼的好想直接剁掉。 倒是她低估了这具身体残存的本能反应,几乎想也没想就冲上去接住了沈施翼的戒尺,哪怕他因为惊讶而下意识将力道放轻了几分,也震的她手骨生疼。 偏偏在这种到处都是周氏耳目的地方不能表现出来,必须得忍着。 平日里没怎么在意的一段路,走下来竟然让沈槐衣出了一身冷汗。一直到进了世安宛里,她都还没怎么缓过神。 “小姐,您没事吧?”苔芗关上房门,赶紧半蹲在沈槐衣面前,神色紧张:“可有哪里不舒服?” 沈槐衣抬了抬爪子,疼的不想说话。 苔芗愣了愣,而后伸手将小姑娘的宽袖往上推,露出一只干净柔软的手来。 软绵绵的搭在她手心,指尖圆润嫩粉,隐约可见上面细微的青色血管。 看着明明没什么事,莫非…… 苔芗用力将她的掌心一按,然后抬头紧盯沈槐衣的反应。 “……疼。” 沈槐衣已经没有力气再喊了,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扬躺在软榻上只希望自己可以灵魂出窍。原主本来就因为昏睡了四年身体娇弱的不行,沈槐衣向来怕疼,已经很少有这种感觉骨头被打断的时候了。 “小姐别怕,只是手骨被震的疼了些,奴婢现在给你熬点药喝下去明日一早就没事了。”苔芗将小姑娘的柔夷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伤到颈骨后才松了一口气,安抚了两声就出了门。 独留沈槐衣抱着痛兮兮的爪子泪目,她知道自己娇弱不堪,到真没想到会到如此地步,没穿越之前上小学挨过不少老师的板子呢。 但是,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原主小时候是真的受宠。哪怕现在都已经显而易见了。 更何况,她也算是苦尽甘来,沈施翼不小心打伤了她心里愧疚,连着后面的劝说都容易了些。 如此,也不算太过吃亏。 第45章 唯一相信的人 博陵街这些天冷冷清清,行人宁愿绕远路都不想从那条街路过,特别是方员外府门口,对门的一家子主人已经探亲跑远了,独留一群丫鬟小厮每日里战战兢兢。 血流成河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哪怕小院里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可信奉鬼神的人还是会忍不住担忧,怕夜里被不干净的东西找上身来,更何况让方员外家全家覆灭的罪魁祸首,是近些年如异军突起的寒衣堡。 “二哥当真确定是寒衣堡做的吗?”有些落败寂寥的府里,沈槐衣站在屋檐下,目光扫过明显残留了血迹的地面,低声问着。 沈绥正在被压断了腰肢的花丛中寻找着什么,闻言抽空应了一声,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可是方员外不过是一个小门小户,连朝廷命官都算不上,怎么会引起寒衣堡的注意?”沈槐衣还是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在她的记忆中,寒衣堡哪怕干的是违背天理惨绝人寰的事,可是一向对朝廷敬而远之。若真像沈绥他们说的那样,寒衣堡是为了向朝廷示威的话,又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小员外。 大概是寻无所获,沈绥低低的叹了口气,听见沈槐衣的疑问有些愣神,而后轻轻的笑了笑,转身走到满脸纠结的小姑娘身旁,低声说道:“寒衣堡的那群人做事向来没有章法,不过已经被我们找到了证据,小妹就不要过多操心了。” 证据吗? 沈槐衣微微颔首,心中还是有些怀疑。 她父亲已经同意沈绥去大理寺,但是前提条件是不允许沈绥参与一些被沈施翼称为禁区的案件,沈绥退而求次也答应了下来。前些日子大理寺接了博陵街冤案的案宗,听说已经有了些眉目,只是还不怎么确定,便让沈绥过来这边再找找看有没有证据。 可这正是沈槐衣觉得可疑的地方。 “按照二哥的说法寒衣堡留在现场的寒铁令已经被发现了,那这现场还能找到什么证据?”沈槐衣有些不解,能‘坐实’身份的物件都被发现了,还来这地方找证据,稍微有些脑子的杀手留下一个贴身物品就是大忌了,还能再给你落下一个?确定不是有毛病吗? “自然会有蛛丝马迹,只不过我还没找到罢了。”沈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眼神在院落小径里看了一眼,内宅幽深而空洞,哪怕在阳光明媚的正午里面也阴沉的骇人。 到底是没找到蛛丝马迹,还是其他东西。 沈槐衣也顺着沈绥的视线向内宅看过去,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她迅速转头看着旁边沉思的少年,声音有些急切:“二哥,你说那个让你来再查查博陵街冤案的人……叫什么名字?” 该不会是他吧。 “老大吗?”沈绥愣了愣,片刻后说道:“计理,我们大理寺的少卿大人。怎么了槐衣,突然问起这个。” “无事。”沈槐衣摇了摇头,眼底笑容明媚,她扯了扯沈绥的衣袖,声音放的轻缓:“听名字就知道那位少卿大人是个好人,二哥要好好的跟着少卿大人啊。” 计理,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大概就是了,原着中唯一一个坚信沈施翼无辜的人,在所有人都以为沈家背信弃义的时候也只有计理一人站了出来,公然反抗朝廷,最后大概是被革职还乡了。 这个世界被皇帝主宰着,难得有人能看的透彻,让沈绥跟着计理应该是没问题的。 “那是自然,少卿大人明察秋毫厉害的很!”提起计理沈绥满眼崇拜,刚刚十七岁的少年丝毫不把自己的羡慕隐藏,眼中全是光芒:“我以后也要成为少卿大人那样的人,断案如神,从不冤枉好人!” “二哥要更加努力才好。”沈槐衣笑道,心底因为这些天寒衣堡的事情愁出来的烦躁消散了一些,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女主角当的也许不是那么惨了。 能让沈绥跟着计理学习,是不是证明了她能够影响别人的命运了。 小姑娘脸上的兴奋不加掩饰,沈绥心中隐隐生出许多自豪来,左手放在唇下咳了几声,恢复到一本正经的模样。 他看了一眼发沉的内宅,声音放低了些:“计大人让我过来的时候告诉我可以顺便去内宅看看,但是方员外的府邸已经被衙门的人封了,我们接着大理寺的身份才能来前院看看,若要进内宅则需要衙门的通文才行。” “内宅其实不用去看了,二哥不需要那么麻烦的。”沈槐衣笑了笑,眼里全是运筹帷幄:“这件事情二哥就不用再插手了,你到大理寺报备的时候直接告诉那位少卿大人……” 小姑娘笑容乖巧,声音轻缓:“如他所想。” 秦楚央明六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昭城博陵街冤案被告破,衙门中人在案发现场找到寒铁令,由此证明是寒衣堡所为。一时间百姓唏嘘不已,寒衣堡风评大毁。 可是事实真是这样嘛? “当然不会是这样,不过皇帝既然想对付寒衣堡必定先从流言蜚语上先发制人。”沈槐衣抱着暖炉缩在软榻上,声音慵懒,神色餍足的像只猫。想起对博陵街冤案的判定,她自言自语着。 已是深冬,昭城大雪不曾停歇,冷的她只想整日里舒舒服服的睡着。 但是偏偏有人想打扰。 “二小姐,您真的不过去吗?”苔玉站在她面前,面色算是犹豫:“九王爷和方少爷都来了,大家都在前厅等着您呢。” 这已经是她第五次被吩咐叫沈槐衣了,可是偏偏、偏偏对软榻上人没有一丝作用。 “知道了,你下去吧。”沈槐衣口上应的好好的,却仍旧软绵绵的瘫在榻上,神色逐渐迷蒙,像是快要睡着了。 苔玉一想到方才传话的丫鬟阴沉着神色转达的内容,就觉得心里发虚,可是沈槐衣笑盈盈威胁自己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小丫鬟一时间进退两难,眼睛都急红了。 “苔玉姐姐,你先下去吧,我来叫二小姐。”苔芗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站在她身旁低声说着。 苔玉神色一顿,心里有些挣扎。不敢叫醒沈槐衣是真,可是二姨娘也告诉过她要在沈槐衣面前好好表现,而现在众多贴身事宜都被苔芗抢了去,她根本没有在沈槐衣面前展现自己的机会。可现在…… “玉姐姐放心吧,我叫醒了二小姐之后会让你带她过去的。”看出她心里在纠结什么苔芗轻声笑了笑,厚刘海下的眼睛里全是谦逊:“毕竟玉姐姐才是二等丫鬟,苔芗是从来不敢同姐姐抢功劳的。” 苔玉心中的担忧消失殆尽,隐隐生出些虚荣来。她应了一声,扫了低头站着的女孩儿一眼,警告道:“那你小心一点,别惹的二小姐不快。” “是。” 第46章 一箭双雕 本来就只是半掩眸子养神的沈槐衣听见两人的交谈挑眉笑了笑,看着独自走进来的小姑娘懒声说道:“苔芗不是说不会抢你苔玉姐姐的功劳吗?怎么现在直接代她过来了?” “小姐又在开玩笑了。”对沈槐衣时不时的作妖苔芗已经见怪不怪了,走到她身旁蹲着给小姑娘按摩起双腿来,轻声问着:“小姐为何不想去书房?” 小丫鬟手法娴熟,让她的神经越发松弛,闻言哼了声,“天气这般冷,书房里又没有暖炉,父亲兄长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儿自然不在意了,我可是身娇体弱的二小姐,整个昭城的人多都知道本小姐身体不好,去了染上风寒怎么办?” 明明说出来的话这般不正经,可是小姑娘神色却极为严肃,倒像是认真的。 “小姐别开玩笑了,如今将军府里只要人常待的地方都让人备了暖炉,哪有小姐说的那般寒碜。”若非跟着沈槐衣时间久了,苔芗大概都要被她骗了去:“坊主说了,江湖武林那边有了新动向,估计将军他们就是想同你讨论这件事吧。更何况我们小姐冰雪聪明,没了你给将军他们指明出路可不行。” “说的也是。”沈槐衣煞有其事的颔首,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明明刚刚跟着我的时候苔芗还只是个话都不敢说的腼腆小姑娘,现在都学会恭维别人了啊。” 苔芗面不改色:“小姐教的好,现在可要去书房了?” “去吧,磨蹭着也不是办法。” 见她应允苔芗松了一口气,服侍着她起身后便打开了房门,见苔玉果真一脸担忧得罪站在门口。 “如何了?小姐可起来了?”苔玉急匆匆的问着。 苔芗点头,垂眸应了一声后就乖巧的给她让路,而后像之前说好的那般率先离开。 沈槐衣注视着这一切,心底嗤笑了一声,面上不显,声音散漫的说道:“苔玉,走吧。” 小丫鬟慌张的低头说是,眼底的忧色散了一些。 沈槐衣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缩在大氅里往书房走去。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周氏都不曾闹事,不知为何沈槐衣总有些放心不下,因而在苔玉身上她就多留个心眼。 一路风雪漂泊,哪怕跻身在厚厚的大氅里沈槐衣也还是被迎面吹来的刺骨寒风冻的一哆嗦,到了书房门口前些天才好的手骨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下次可不能再像之前那般犯傻了,因为真的难受。 守在书房外的煦温见到沈槐衣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来点头哈腰:“二小姐您可算来了,将军他们等了您许久呢。” “知道了。”沈槐衣说道,回眸看了眼身后明显有些畏缩的苔玉:“你守在门外,不要让任何人过来打扰。” “奴婢明白。” 沈槐衣点了点头,伸手推开书房紧闭的木门后就闪身走了进去。 小姑娘才刚刚关上门就感觉有几道不算善良的视线一直紧盯着自己,看的她怪不好意思的。 “父亲,大哥二哥。”抬头看到沈家父子坐在一旁沈槐衣努力若无其事的行礼,随后将目光落在另外的人身上。 “参加九王爷。” 常溟依旧白衣胜雪,眉目里全是淡然。他端着茶杯浅抿,轻声应了一句。可是垂在身旁的手已经紧紧握在了一起,心底烧灼之感越发强烈。 他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主动来找槐衣了,今天破天荒的被主动邀请到这里,和行风说了许久才安抚好有些躁动的心。 沈槐衣见这男人一如既往的高冷有些哑然,取下大氅放到一旁,落座后清了清嗓子,轻声说道:“上次拜托二哥查的事情,可有些眉目了?” 小姑娘神色正经,绝口不提自己偷懒磨蹭这半天不过来的事情。 沈绥有些无奈,还是低声说:“博陵街冤案里的方员外其实暗地里偷偷坐着私盐生意,仗着身处王城大家会下意识忽略就顶风作案,昨日夜里和计理大人在方员外家中找到不少私盐。” “如此,皇帝也算是一箭双雕了。”沈槐衣嗤笑,眸色暗沉:“方员外原本就不算什么好人,还可以顺势嫁祸给寒衣堡。” 从传言在方员外家中发现了寒铁令沈槐衣就有了怀疑,上次更是软磨硬泡许久才让沈绥带着她在方员外府邸转了一圈,那之后心中便有了猜测,只是并不太确定,因为方员外的府邸实在设置的有些奇怪。 府邸为四合房,穿花过木,四角种榕树避阴,枝繁叶茂,正好用来掩人耳目。明间不在正中而在北下,次间在两旁,相较于秦楚普通人家的房间面积稍小,入门狭窄,看着却不似那么大,很明显是在两个房屋之间有空格。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沈绥眼底有不解,转身看着一旁的小姑娘,问道:“槐衣是如何得知方员外府邸可能会有私盐的?” 就算是计理大人也只是觉得方员外府邸中可能会有其他线索,也没猜到会和私盐有关。 “槐衣猜出来的?”沈蓦有些诧异,同沈施翼对视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却没有吭声。 沈槐衣微微颔首,纤瘦的手指下意识在木桌上轻轻敲着,“上次二哥在方员外府邸前院翻土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那些土壤表面有一层微小的白色颗粒,而且分布极其密集,我虽然怀疑但是没有证据,只得提醒了二哥让大理寺干预,好在我想的没错。” 她记得整个昭城都是以平原为主,遍布河流中间高四周低,土壤较为松弛,而盐碱地只会在排水不畅的盆地丘陵,所以若只是自然形成盐碱几率很小。 小姑娘声音天生细软,神色一本正经,一番话说的是有理有据,根本让人无法反驳。 门外依旧下着鹅毛大雪,将天地渲染为一色。书房里面壁炉蒸腾着热气,一时间围坐的几人皆因怔愣而哑然。 虽然早知道沈槐衣聪慧过人,可是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懂得这么多,明明她方才从昏睡了四年中清醒过来…… “槐衣……”沈施翼张了张口,想问些什么,话刚到嘴边就被小姑娘出言打断。 “父亲是不是又想问,我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第47章 谎话信手拈来 沈槐衣早料到自己若承认了猜想必定会让沈施翼觉得诧异,避免他磨磨蹭蹭的问话自己干脆率先开口。而后迎着他微愣的眼神将自己准备了一早上的答案说了出来: “父亲可能不知道,我虽然从十岁开始昏睡,但是实际上我觉得自己好像只是身体陷入了困倦,意识还是很清醒,就像在做一场梦。” 她闭了闭眼,也在心底说服自己,就当是自己在现世的生活是一场梦吧,而且关于那个地方的一切在她脑海中都逐渐模糊了起来。 “梦吗?”常溟说道,漆黑的瞳孔紧盯着对面的小姑娘,声音却更加平静:“那槐衣可记得在你十岁之前的事情?” 十岁之前?原着里对这个的描写几乎为零,她怎么可能记得。 沈槐衣轻轻摇头,面色犹豫:“那个时候太小了,我自己记不清了。不过十岁之后的梦里我倒是记得很清楚,父亲……” 她看向主座上的男人:“那几年里我好像和母亲一直待在一起,她总是笑的温柔,教我读书写字,还总是说父亲那般好的儿郎,一定会功成名就、得偿所愿的。” 按照她的理解,沈施翼心里一直都有织鹤的位置,与其口不择言还不如剑走偏锋,用已死之人的名义来洗脱自己的嫌疑。织鹤在原文中出现场次虽然少,但是沈槐衣从阑珊坊里还是打听了挺多消息,琢磨了一早上终于敲定了这个‘睡梦论’。 把沈施翼骗过去就可以了。 “织鹤……”沈施翼瞳孔显而易见的紧缩,声音都带了颤抖:“她教你的吗?” “母亲在小妹的梦中?”沈蓦神色也有些紧张,但仔细思索半晌后又说道:“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母亲是和小妹一起在马车上……” “当年那场飞来横祸若不是母亲我只怕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结果又因为意外陷入昏迷成了活死人。母亲在梦里说觉得亏欠我,于是已经停留在我梦里照顾我,告诉我为人处世的道理,还让我如果有幸醒过来一定要努力保护父亲。” 小姑娘眼神落寞言辞恳切,双手紧紧搅在一起,大概是回忆到什么事情,眼眶通红的险些落泪,看着不像是说谎。 “槐衣……”沈施翼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哀切:“是父亲没用,没能保护好你和你母亲。” “母亲不会怪罪父亲,相反的是母亲特别担心父亲。怕父亲孤身一人没有吃好穿暖,更怕父亲被他所守护的江山反咬一口,被逼成千古罪人。”这话说多了沈槐衣自己都有些信了,抬眸认真的看着对面已经动容了的男人,语气恰到好处的带了微弱的哭声: “所以槐衣才想要用尽全力保护父亲啊,父亲自己明白你所侍奉的是个什么样的君主,为何还要抛头露面呢?” 常令松是个什么样的人沈施翼比她更加清楚,那个男人将所有穷苦百姓放在心上,却不遗余力的压榨所有官员。 明明那些每年拿着一点俸禄的官员们也是子民啊。 沈槐衣话音刚落,书房里就陷入了一片死寂,不止是沈施翼,连着沈绥都安静了下来。常溟因为沈槐衣不记得十岁之前嗯事情暗自失落,随后不经意的将目光落在小姑娘细小的双手上,眼底情绪翻滚,险些压抑不住。 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你是我的。你会是我一个人的。 周身都是安静到诡异的气氛,里面隐约夹杂着一些其他的东西,没等沈槐衣细细纠察,常溟就开了口: “那么槐衣可猜到皇帝这次是派的谁代替寒衣堡去屠杀方员外一家人的?” “这个还不简单吗?”小姑娘睁大了眼睛,像是难以置信:“不动声色在一夜之间将人抹脖子堆成尸山,还没有造成任何慌乱的,除了皇帝自己养着的人之外,还有其他选择吗?” 这是沈槐衣看到现场后第一时间想到的结果,她就不信常令松身为一国之主身边没有养个暗卫群体什么的,更何况她也早就见识过了。 方时奕不就是个挺恰当的例子,小变态武功高强又整日里穿着奶黄蟒袍到处跑,想让沈槐衣不留心眼都难。 在座的几个人都不蠢,被沈槐衣一提点自然心里也有了答案。再加上织鹤梦里授课这层滤镜的加持,至少沈家的人对沈槐衣的话深信不疑。 “所以,我的意思就是……”沈槐衣清了清嗓子,嘴角的笑容甜美,整个人娇娇小小的一团,看着人畜无害,“风头是个好东西,谁都可以出,但你们不行。” 上头有人虎视眈眈,这个时候收敛锋芒是最正确的选择。 “倒是我大意了,想法居然如此浅显。”沈施翼低声说道,笑容有些苦涩:“竟然还不如槐衣想的透彻。” 沈槐衣猜的没错,沈施翼急匆匆的从边境赶回来目的就是因为皇帝给的承诺,数十年如一日的在那般苦寒之地坚守也是因为他觉得只有这样,才可以保全自己的儿女。 但是槐衣告诉他,皇帝不会那么信守承诺,仔细一想也不无道理。 “父亲谬赞,多亏母亲教导才是。”沈槐衣垂眸说道,再一次不动声色的将功劳归到大夫人身上,反正死无对证,更何况她一个开了天眼的人要是还玩儿不过这些原着里的纸片人,书就白穿了。 “既然如此,小妹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了吧?”沈蓦轻咳着说,眼底浓厚的震惊还没有完全散去,尽量使声音平稳。 常溟颔首,心底竟然有些欣慰。他的小姑娘,竟然成长到如此地步了吗? “明白了就好,剩下的你们自己操心吧,女儿还有些事便不多留了。”沈槐衣说罢,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提着裙摆施施然离去。 她只负责指点迷津,可没有那个雄厚的武功来参与斗争,她只是一个娇弱的小女孩儿而已。 沈施翼看着小姑娘雀跃的背影哑然失笑,不过迅速恢复正经,沉声和在座的几位商家起来。 既然是皇帝在背后参与,那必定会避开方时奕。虽然沈槐衣也没觉得方时奕有多大用处,除了四肢发达些。 等真正走出书房后,沈槐衣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缓了缓神吐出胸口积压的浊气,她顿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略微清醒了些。 方才常溟也在场,阎王爷的气场果真不是谣传的,若非她会装,定会被吓的话都说不出来。 尽管人家并无恶意。 “二小姐您出来了。”煦温一回头就看见穿着藕色长袍的小姑娘站在书房门口,眉眼藏在阴影里看不出情绪,嘴角轻轻抿着,透着冷淡。 沈槐衣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抬眸就看见煦温身旁站着一位有些眼生的丫鬟。 第48章 路人皆知 “你们等在这里做什么?苔玉呢?”沈槐衣淡声道,目光在那个低着头的婢女身上转了一圈,而后垂眸看着煦温:“我之前不是让你们两个一起守在门外吗,怎么才这么会儿就换了一个人,可是觉得本小姐好欺负的很,将我的命令抛之脑后?” 小姑娘明明声音不大,可是煦温偏生就在她的话里听出了冷冽的警告。 他吓得心肝一颤,赶紧低头解释:“回二小姐,方才二姨娘派人过来说库房刚刚采购了一批新鲜的冬果,让苔玉过去取些带到世安宛里去,然后苔婷是想过来叫将军和两位少爷们去玉清小筑用午膳……” 此话一出,不止是沈槐衣,屏息凝神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苔婷眼里都闪过了一丝慌乱,心底狠狠地怒骂了这个傻小子几声,面上依旧平静。 她就知道,煦温是出了名的憨厚,沈槐衣随口一问就托盘而出了。 “二姨娘就只叫了父亲和兄长吗?”沈槐衣打断煦温唯唯诺诺的话,转头看着自开头就一直没说话的婢女,笑容纯粹干净:“为什么不叫我和姐姐呢?苔婷你可知道,二姨娘总不会是……看不起我和姐姐吧?” 只叫了父兄们,恐怕也是为了掩人耳目,真正的目的大概是…… “小姐多虑了,今日里玉清小筑里煮的是从古驿那边买过来的番椒,滋味辛辣,二姨娘也是考虑到不适合小姐们食用,因而让两位小姐的婢女们去玉清小筑领了新鲜的冬果做补偿,在姨娘心里就只有如何打理好整个将军府,绝无苛待之意。”苔婷缓声说道,声音不卑不亢,仔细听里面还有一丝细微的高傲。不过是一个小姑娘而已,就算出言刁难她三言两语也能化解。 有胆识会说道,只怕是周氏身边最信任的贴身婢女一类的了吧。沈槐衣挑眉轻笑,这么牙尖嘴利,平日里跟着周氏鬼混的时候也学到不少吧。 不过,她沈槐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得了的。 “番椒这么金贵的东西我也未曾见过,冬果多常见,二姨娘就是这么打发我们姐妹的吗?”沈槐衣暗自伸了伸腿,觉得自己筋骨稍微活络了些后便提着裙摆慢慢走下台阶,弯着一双眼睛,天真的人畜无害:“还是说……姨娘只叫我父兄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为了避嫌才不让我们姐妹过去,番椒冬果,只怕是借口。” 《三十六计》有言:疑中之疑,比之自内,不自失也。 名曰:反间计。 苔婷是没想到沈槐衣居然一点都无所顾忌,径直点明了她的目的,脸上还全是纯然,就仿佛她若是反驳一句便坐实了这罪名一般。 向来因为嘴皮子厉害被周氏器重的苔婷第一回有了些挫败感,脸上的镇定有些许破裂,但还是回道:“小姐可莫要冤枉了奴婢,当真是因为今日里库房进购了一些古驿的番椒……”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定是我多想了,二姨娘叫父兄过去只是为了品尝进购的古驿番椒。”沈槐衣说着,从苔婷面前经过,明明目不斜视,可是苔婷就感觉这姑娘在看着她,眼睛里藏着无尽深渊,透过她的伪装将她看了个透彻,让她直觉得头皮发麻。 “反正又没有其他目的,那本小姐等会儿也去玉清小筑凑个热闹吧。番椒本小姐不吃就好了,独自一人用膳多孤单啊,还是大家伙一起比较好。” 沈槐衣撂下这句话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身后的苔婷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方才……可是被这个不受宠的娇弱二小姐绕进去了?后者还神色平静,仿佛轻而易举? “苔婷姑娘……你和二小姐方才再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明白?”煦温挠了挠脑袋,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迷魂阵一般,这个说的话他还没琢磨透发现另一个说的话也晦涩难懂。 只是这一次苔婷没有给他好脸色看,冷冷的哼了一声,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自己蠢就罢了,还非要说出来做什么?” 面对沈槐衣苔婷还稍微有些顾及她的地位,可对上煦温这个榆木脑袋苔婷就丝毫不见客气,直接嘲讽了一句。 而后继续面对着书房安静等待着,完全视身旁的小厮为无物。 无缘无故被骂了一遭的煦温越发迷糊了,一脸纠结的站着,想啊想,想啊想,发现想不通。 于是一直到书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煦温都满是心事,一脸郁闷的行了礼后规规矩矩的站在沈绥身后。 “怎么了你,一副失了魂的样子?”。沈绥看见他这幅模样挑眉轻笑,倒是同沈槐衣有三分相似。 于是煦温更加难受了,声音闷闷的:“方才二小姐同苔婷说的话奴才听不明白,想了许久还是不懂。少爷,奴才是不是真的很笨啊?” “小妹?”还有二姨娘身旁的苔婷,沈绥瞳色暗了暗,而后一巴掌打在了煦温脑袋上:“你笨不笨还要我说?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还不如考虑一下中午吃什么来的实在。” “将军,大少爷二少爷,九王爷。”苔婷一一行礼,而后垂眸说道:“方才古驿那边采购的番椒今早到了府上,二姨娘命人煮了些,想请诸位一同前去品尝。” “番椒,冬日里食用确实滋味极佳。”沈蓦眼神亮了亮,而后对身旁的常溟伸手说道:“王爷可要同去?” 听力极好的九王爷方才听见沈绥身后小厮的抱怨声,神色顿了顿,而后颔首:“那便去尝尝鲜,麻烦将军的招待了。” 听说这个小婢女和槐衣起了冲突,不知槐衣有没有受欺负…… 苔婷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等着带路,突然就觉得头皮一紧,心上爬上了些许慌乱,就仿佛有谁在背后咒骂她一样。 “王爷愿赏脸已经让寒舍蓬荜生辉,哪里谈得上麻烦。”客套话沈施翼最为拿手,一番话说下来面不改色,和常溟互相恭维几句不带重复的,将礼仪做尽了一群人才一面说着话一面往玉清小筑的方向有着。 踩着碎步走在前边的苔婷总算松了一口气,可是一想到等会儿还要同二姨娘解释为何沈槐衣沈知星也来了就觉得头疼,偏偏方才被沈槐衣三言两语绕进了圈套里,已经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第49章 不请自来 一路迎着扑朔的飞雪,不多时便到了玉清小筑里。 周氏端端正正的坐在一旁,抬眼看见他们进来面色一喜,目光落在走在最末的沈蓦身上后顿了顿,而后就迎了上去。 “妾身参见将军、王爷,前些日子管事采购时碰到古驿过来的使者,因而买了好些番椒,恰逢大雪严寒,妾身特命厨房烹饪了好些番椒,给大家尝尝鲜,去去寒。王爷定是在这冬日首次品尝番椒吧,待会儿可要多吃些才好。” 到底是在这内院摸爬打滚数十年的女人,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笑容大方得体。 “那便尝尝吧,有劳姨娘了。”常溟淡声说着,态度并不热络。 周氏碰了一鼻子灰,面上有些不好看,但还是笑着同大家寒暄,招呼他们落座。 苔婷过来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只见周氏微微颔首,而后扬声说道:“说起来将军应该知道的,我那娘家侄女已经来昭城好些天了,一直都未能和将军们见面,今日里恰好她也在玉清小筑里,那孩子怕生且胆小,都不敢上前来同将军们说说话。” 周氏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就好像真的很遗憾一般。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施翼自然不可能继续装作不明白,他说道: “既然如此,就叫你那侄女一同过来吧。” 周氏的侄女沈施翼从前见过几面,的确是怯弱胆小的一个姑娘,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虽然…… 他余光里看见周氏因为他的话而满眼兴奋,心底嗤笑,果然她还是在打什么主意,这幅模样还是像以往那般让他厌恶。不知道当初织鹤心底在想些什么,居然会觉得周氏‘心地善良’。 “苔婷,快去把表小姐叫过来!”周氏说道,心底有了欣慰。姣姣这些天一直闷闷不乐,想来是因为没能同沈蓦有更多进展而难过,她身为姣姣的姑母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了。 将沈槐衣她们打发走了能给她添堵的人就少了,周氏如今只觉得通体舒畅,感觉从身到心都清爽了许多。 苔婷应声退下,不多时前厅门口就踏进来一个女子。 碧色长裙上缀暗花,软烟罗的缎面上锈着含苞待放的水芙蓉,琵琶襟上晕染桃红藤纹,裙摆以祥云做修饰,行走间若隐若现又步步生莲,可谓是活色生香。 “小女陆苒姣,见过将军、王爷。”女子嗓音柔的像三月的春水,俏脸带了薄红,无意间扫过来的一眼里都是含情脉脉。 确实是个美人。 常溟对陆苒姣并不在意,低低的应了一声,神色有些敷衍。 陆苒姣笑容就僵了些,手指暗自掐紧了些,眼前恍然浮现那个人的叮嘱,笑容越发柔美:“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希望小女不要打扰到各位的兴致才好。” “姣姣说什么呢?”周氏很是高兴,亲自将少女拉到自己身旁坐着,神色欣慰:“王爷大人有大量,自然不会怪罪我们姣姣了。来,姑母给你介绍介绍。你旁边的这是你大哥,沈蓦。” “见过大哥。”少女羞答答的抬眼,而后迅速垂下眼眶,只用细弱蚊声的音色说着。 沈蓦闻言暗中挑眉,低低的应了一声,端的是不动声色。 周氏显然对他这幅模样很不满意,可是又挑不出错处,刚想再开口时就看见苔婷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做什么呢,跑的那么着急……”她眉头紧皱,下意识训斥道。 “回二姨娘,大小姐和二小姐来……” “大家都在呢。”垂下的珠帘屏风被人挑开,清脆的嗓音先一步落下,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随后印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娇俏可爱的面容,头戴烧蓝点翠碟簪,一身湘色弹墨留仙裙,眼睛清澈见底,笑容干净大方:“方才就听说姨娘准备了番椒这等好东西,于是我同姐姐腼着脸过来了,希望姨娘不要介意才是。” 身后的沈知星身着藕色牡丹百褶裙,闻言微微笑了笑,声音轻柔:“我和小妹也未曾见过番椒,于是不请自来,姨娘可千万要原谅我们。” 两个小姑娘找到一个,四分相似的面容上都是诚惶诚恐,仿佛若周氏下一秒变个脸色两人当即都能哭出声来。 还能怎么办?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周氏眼底阴暗,声音却很柔和:“怎么会呢?若非顾及着这番椒姑娘家家吃了对身体不好,我早就派人给两位小姐送过去了。不过既然来了便来了,苔婷,服饰小姐们落座。” 沈槐衣也不客气,提着裙摆就坐到了席上,位置靠左,正好在常溟身旁。 才刚刚坐下,沈槐衣就感觉到身旁男人散发出来的森然冷气,差点让她脸上的笑容装不下去。好在她功底深厚,很快呀稳住情绪,柔声和常溟打了个招呼。本来沈绥旁边还有空位,但是她今日来这里的目的可是为了膈应她们姑侄两个,坐对面观察她们的神色再伺机而动再好不过。 而且……常溟作为自己未来的盟友之一,她是一直想克制自己对他莫须有的惧意,正好练习了。 小姑娘一边这样安慰自己,一边满目纯真的看着对面的精致妇人:“没想到二姨娘竟然这般好说话,方才苔婷姑娘才说不让我们姐妹过来呢,姨娘竟然连陆姐姐都邀请了,那必定是太忙了于是忘了我们姐妹了吧。” 此话一出,沈施翼原本准备看自己小女儿演戏作妖的目光就变了,他扫了周氏一眼:“没有叫过槐衣和知星?” 平平淡淡的一眼,周氏却感到了警告与质问,她神经立马紧绷,赶紧解释道:“番椒味道辛辣,不太适合二小姐那般娇弱小姑娘,妾身已经为二小姐送去了冬果……” “父亲可莫要为难姨娘了,想来她也是忘了。”沈槐衣连声说道,杏眼微垂,掩住里面一闪而过的愁绪,再抬眸时又是笑意盈盈,言辞间全是善解人意:“更何况番椒虽然秦楚少见,但也并不是没有,只是槐衣自幼丧母,又昏睡这么长时间,的确是没什么见识。姨娘不让槐衣过来这里也是为了我好,父亲莫要责怪姨娘。” 小姑娘话说的圆满,看似无懈可击实际上却不动声色的给周氏安了好几顶大帽子。 故意不叫嫡出小姐一同用膳,苛刻嫡出小姐…… 话音刚落,沈槐衣自己都觉得方才那番话实在过于绿茶。但是,看到周氏一脸沉色,有苦说不出的模样就心情大好。 想偷偷给她哥哥下套呢?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第50章 反客为主 “二小姐莫要怪罪姑母了,都是我不好。”陆苒姣眼看沈槐衣一出现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顿时心生不妙,特别是方才常溟已经打量了她好几眼,于是陆苒姣想也不想的径直开口说道:“姑母本来说要叫两位姐妹们过来的,但是我顾虑到你们二人脾胃不好,于是便拦下了。是我不好,居然看的这么片面。” 她半垂着眼眸,面上全是愧疚,神色慌张而惹人生怜,看着倒是真情实意的在道歉。 “槐衣多谢陆姐姐关爱了,看来还是槐衣多想了。”沈槐衣心中冷嗤一声,不给陆苒姣继续装柔弱的机会,偏头对沈知星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马会意,笑着问道: “姨娘说的番椒在何处?从未见过那般新奇的玩意儿知星还有些期待,姨娘可不要再藏着掖着了,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 似真似假的一番话很快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周氏也就顺着台阶下来,只是脸色依旧发沉:“苔婷,让人上菜。” 婢女细声应下,快步走到门外传达命令。 “槐衣比我想象中的更加伶牙俐齿。”常溟略一迟疑,复而低声说道,他想起临走前行风的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找机会同沈二小姐打好关系,哪怕面上他是处变不惊,内里却为自己狠狠地捏了一把汗。 不过,他说的话不怎么好听。 沈槐衣目光状似无意的看向对面的姑侄两人,神色从容:“民女谢过王爷,王爷还是谬赞了。” 常溟顿时就发现身旁的小姑娘并没有认真听自己说话,眼中闪过无奈,唇角含声音放的更低了些:“槐衣就那么厌恶你的……姨娘和表姐吗?” 他看见小姑娘神色一怔,眉心微动,很快又抿唇一笑:“这都被王爷发现了,看来是民女藏的不够深。” 是她大意了,忘了自己正坐在一个堪比定时炸弹的人身旁了。 看来对付周氏和陆苒姣还得放一放,沈槐衣眼中波光流转,隐隐带了狡黠,做坏事之前,必须先周旋过身旁的男人才行啊。 小姑娘唇角微扬,一双眼睛像揽了半城寒烟,氤氲着薄雾,话却说的不正经:“不过王爷发现了便发现了,可千万不要说出去让槐衣难堪啊,毕竟槐衣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儿呢。” 带着几分慵懒,同记忆里的模样重合,完全就是常溟一遍遍猜想又一遍遍推翻后最后形成的模样。 心下发痒,他若无其事的端茶抿了一口,唇角勾出一抹轻笑,“槐衣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真的好想好想,把她藏起来。 他这话声音小的过分,沈槐衣没有听清,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奇怪,最终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不过周氏为了搓合陆苒姣和沈蓦是下了功夫的,从不断被端上桌的佳肴就看得出来。 鸡髓笋鲜嫩爽口,雅致清透;凤凰胎香软不腻,滋味一绝;升平炙摆盘精美,色香俱全。不过最让沈槐衣觉得诧异的是丫鬟们居然还端上来一盆表面浮着辣椒的杂烩,看着像她现世吃过的麻辣烫,不过颜色更淡些,香味在众多名菜映衬下倒散发出来的少了。 还真是一个奇怪的时代,原本该是明后出现的辣椒不仅有国家大范围的种植,甚至还知道怎么烹制。 “这道菜名为百鸟朝凤,是用番椒和众多食材中最鲜嫩的那一块儿烹制而成,口感香软辛辣,在这冬日里食用再好不过了。”周氏兴冲冲的介绍着,眼中全是期待:“王爷可要尝尝?” 沈槐衣也转头看向常溟,眼中似笑非笑。周氏这殷勤献的明目张胆,不知道心里在盘算些什么,不过沈槐衣明明记得周氏今天的目的应该是陆苒姣和沈蓦的,怎么因为地位更高的王爷坐在这里就转移目标了? “那本王便尝尝看。”常溟说道,抬手用公筷夹起盘中的鱼肉,看着浅红的番椒滚落盘底,将鱼肉放入口中浅尝辄止,神色晦暗不明。 沈槐衣也来了兴趣,“王爷觉得如何?” “极好。”男人用丝巾慢条斯理的擦拭着嘴角,举手投足间是浑然天成的贵气,眼中情绪依旧淡薄到冷冽。 虽然和温文尔雅扯不上关系,但还挺衣冠楚楚的。 沈槐衣有些感慨,到底还是皇室中人啊,骨子里镌刻的华贵是舍弃不下的。 也许是没有想到常溟会如此不给面子,周氏脸上有些难堪,还是陆苒姣柔声说道:“民女从前就听闻王爷骁勇善战,年纪轻轻便坐上了将军之位,想必王爷定同沈大哥一样,是个极其厉害的人。” 说罢,还抬眸看了眼身旁的沈蓦,随后迅速垂眸,抬指捻起额间的碎发慌张的别到脑后,恰好让耳尖的绯红一览无余。 自古英雄配美人,才子配佳人,陆苒姣一语双关打的是这个主意吗? “能够保家卫国的人都是英雄,哪怕有的人出生入死血染江河也未曾被铭记,陆姐姐觉得呢?”沈槐衣说好专门来这里给她们姑侄找罪受那就是过来唱反调的,陆苒姣会一语双关她自然也可以。 不过是三言两语就将陆苒姣原本想恭维常溟的话曲解了意思,直接变成了陆苒姣是个追名爱利的女子,只是因为常溟是个将军便拍他的马屁。 不过……常溟一低头便看得到小姑娘古灵精怪的眼睛,里面全是干净纯良,他收回目光低低的咳了一声,压抑住心里难耐的躁动,眼中有了无奈,槐衣到底年纪小,还不懂假他人之手达到自己目的的好处。 “二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姣姣不过是看到王爷便心生敬意罢了,怎么到了二小姐这里意思就不一样了呢?”周氏睥睨了沈槐衣一眼,只觉得心底升出来一股无名火,偏生在众人面前无法发作,只好忍下去。 不过姣姣也是,她明明在之前就叮嘱过她了,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同沈蓦打好关系才是,怎么全程都在哪儿讨好九王爷了? 感受到周氏投过来的的视线中带着的探寻,陆苒姣咯噔了一声,平复了好久才低声笑道:“王爷到底也是客人,民女便多说了两句,希望王爷不要多加怪罪。” “陆姐姐也是客人啊,哪怕陆姐姐每年都会在二姨娘的邀请下来将军府小住几日,但是陆姐姐家明明就在苏杭,算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才更准确吧。”沈槐衣接着说,满脸的疑问,转身向一脸看好戏的沈施翼求助:“父亲,女儿说的对吗?” 第51章 槐衣知错了 沈槐衣一下就将话头抛向了沈施翼,老将军本来只想安安静静的凑个热闹,根本没想到自己一下子成了漩涡中心。 不过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而后说道:“好了,有什么事情用完膳再说。槐衣可莫要欺负你陆姐姐了,小姑娘家家的,要知礼。” 只差说个尊老爱幼了。 沈施翼像是无可奈何,眼中却藏了宠溺,看着沈槐衣就像在看一个被宠坏的小孩子。 “槐衣知道错了。”沈槐衣低着头细声回答,余光瞟见对面已经变了脸色的两个人心情大好,盘算着周氏应该没有心情再给沈蓦下套了,至于陆苒姣…… 常溟一侧目就看见小姑娘将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呼吸一顿,而后不动声色的转过头装作没发现,尽管他夹菜的手都有了些颤抖。 槐衣她……在观察自己。 “王爷,您怎么啦?”陆苒姣发现他的异样,眸中带了些忧色,轻声问着。 常溟摇摇头,瞬间将情绪收揽干净,独留再一次被忽视的陆苒姣有些泄气得罪咬了咬下唇,眼中有些颓然。 目睹全程的沈槐衣心下咋舌,阎王爷果然名不虚传,面对陆苒姣那样的娇弱的女人都能视若无物,还真是不近女色。 只怕陆苒姣的计划……也要破灭了。 同她无关就是了。 大雪处停,远处天空干净澄澈,晕着万里无云。 此时此刻,玉清小筑里已经没有外人在场,周氏半卧在软榻上,修剪整齐的指甲上涂抹着艳红的丹蔻,在身侧轻轻饶了两圈儿后又放了下去,凤眼微抬,看着身前跪着的婢女沉声说道:“如何,他们可走了?” “王爷已经离开将军府了,两位小姐也都回小院里去了。”苔婷姿态恭敬,低着头说道。 周氏挑起冷笑,“沈槐衣今日又坏我的好事,原本打算着过两年趁将军不在随意将她嫁出去,到底只是个姑娘家,就算再怎么能兴风作浪也不顶用。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她伶牙俐齿心机深沉的很,看来是逼着我出手了。” 只想想到今天沈槐衣看似童言无忌的那些话周氏就觉得脑袋生疼,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苔婷向来会察言观色,见此立马起身小跑到周氏身后,轻轻给她揉起颞颥来,手法娴熟力道适中,不多时周氏就觉得萦绕在脑后的疼痛消了大半。 “姨娘可觉得好些了?”苔婷殷勤的说道,手上动作越发轻柔。 周氏应了一声,慢慢合上眼睛,良久之后才似忽然想到一般,问道:“沈槐衣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下个月就是了。”苔婷回答,心中有些疑问,不过跟在周氏身边这么多年早就让她明白了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手上卖力的给她按着,神色乖巧听话。 “下个月吗?倒也好。”周氏低声说着,脸上慢慢覆上了一层冷霜,“及笄了的姑娘,也该说亲了……” 女人双眸阴沉,苔婷无意间看到后只觉得森冷异常,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而世安宛里头正昏昏欲睡的沈槐衣明显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一下,将她从梦中惊醒。 “小姐怎么了?”苔芗正轻手轻脚的给她点香,见她如此有些担忧,低声问着。 沈槐衣摇了摇头,“无事,兴许是做噩梦了。” 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好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般。 见她如此,苔芗也没有再过问,只是将精致的香炉里缕缕绽放的安魂香挑高了些。 沈槐衣慢慢闭眼,嗅着若有若无的清香将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放松。今日上午她已经说服了沈施翼不要参与寒衣堡的事情,否则绝对会成为皇帝得罪眼中钉,只要沈家能熬过这一劫,余下的也就没有什么大波大浪了吧。 天幕微垂,夜色逐渐浓稠。 广厢街的街口处还有卖豆花的老人正在慢腾腾的收拾摊子,心里盘算着辛劳一天后赚了多少银两,苍老的脸上全是笑容。 忽然之间,身后猛的蹿过去什么,惊起尘灰飞扬,让老头后背微微发凉。 “谁在那儿?”他大呵一声回头,只看见悠长空落落的小巷和一只踮脚摇尾的黄猫。 老人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你这么个小家伙,快些回家,莫要再出来吓人了。” 黄猫细细的叫了一声,迅速跳进黑暗没了行踪。 老人放下心来,收拾着东西也准备着回家去。 若那时他肯回头再看上一眼,说不定就能发现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偶然露出来的半只布满污垢的手臂,上面星星点点全是划痕,在夜幕遮挡下无力的被逐渐大起来的积雪掩盖。 翌日清晨,昭城又出了一件大事——坠心亭有少女被奸杀。 沈槐衣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被沈知星拉想自家马车,昨夜心里揣着事情睡得晚,一早上都是迷迷糊糊的状态。 一直到被拉上马车,怀里抱着温热的手炉她才有了些反应。 “姐姐要去坠心亭?”沈槐衣问道,抬眼看见对面的少女一脸慌乱的模样皱了皱眉:“姐姐这是怎么了?” 沈知星惊了惊,而后微微摇着头,嘴角扯出一抹笑来:“无事,你初寒姐姐在坠心亭等我,我们过去一趟就好。” 还不确定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槐衣了,免得她难过…… “这样?”沈槐衣暗中挑眉,却没多问,她知道沈知星不可能伤害自己,所以面对她大冬天强行将自己从温暖舒适的被窝里拖出来的事情沈槐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同她计较了。 就是不知道魏初寒夏暖瓷她们怎么那么喜欢看雪,明明融化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沈槐衣漫不经心的模样被沈知星尽收眼底,看着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没被发现就好,说不定不是呢? 说不定…… 马车速度很快,不多时就到了坠心亭外的官道上,随着一阵细微的颠簸,车夫将马车停了下来, “大小姐二小姐,坠心亭到了。” “姐姐到了。”沈槐衣懒洋洋的抬眼,却发现自家姐姐脸上越发心神不宁,就好像在刻意躲避些什么一样。 她心下警觉,再次说道:“姐姐,你怎么了?不是已经到坠心亭了吗,怎么不下去?” 沈知星却像没听到一般,脸色更加苍白,连着嘴唇都毫无血色。 不正常,沈知星这样绝对有问题。 第52章 坠心亭少女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沈槐衣轻声问道,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沈知星就像没有听到一样,猛的抬眼看着对面满脸担忧的小姑娘,声音支离破碎:“槐衣,你暖瓷姐姐……死了。” 坠心亭大雪漂泊,仿佛在为那个无辜丧生的少女悲切。 沈知星被魏初寒揽在怀里哭的期期艾艾,背对着坠心亭中央被大氅裹起来的姑娘,像是不忍直视。 已经死去多时的少女脸色苍白,上面伤痕累累,混杂着雪与泥干涸之后再被新雪覆盖,一层层,险些看不出她本来的面目。可是,少女裸露的脚踝上明明挂着靛青的脚链,上面有几个很小的铃铛,冷风吹过耳际似乎还能听见那细弱的声音。 沈槐衣站在她的不远处,心底有些木然。原着中对夏暖瓷提及的很少,她以为夏暖瓷可以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一生。 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啊,怎么会碰上这种事情。先奸后杀,被人发现时在坠心亭冻的身体发紫,身上一丝不挂,沈知星见到后几乎是扑了上去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来紧紧将少女裸露的躯体包裹住,然后爬在夏暖瓷身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被随后赶来的魏初寒费了好大劲才拖到一旁。 除了身上的脚链,夏暖瓷什么都没有了。 连着她那素未谋面却满怀期待的小夫君,似乎也被她抛下了。明明只要她再等等,等来年枯木抽芽,冰雪消融,她就能被一台花轿,十里红妆为聘,随着迎亲队伍浩浩汤汤的嫁去塘州,从此相夫教子,只管家里大小事。 虽然无趣却平安,也算喜乐。 “槐衣,这地方交给二哥,你先回去吧。”见一个妹妹哭的不省人事,另一个妹妹满目沉寂的哀痛,沈绥还是不忍心,走过来揉了揉沈槐衣的发鬓说道。 夏暖瓷毕竟是夏家小姐,哪怕夏家早已不如从前也非同小可,大理寺受理了这次案件,派了沈绥过来查探。 沈槐衣到底不是真正的十几岁小姑娘,面对此情此景心底也只是有了些许感伤,很快便反应过来。她摇了摇头,收起来眼底汹涌的情绪,声音很沉:“暖瓷姐姐……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沈知星哭的嗓子都哑了,和魏初寒抱在一起,断断续续的用生平从来难以启齿的话谴责奸杀了夏暖瓷的恶人。 围观的人群早就被大理寺的人打发走了,偌大的坠心亭就只剩下沈家兄妹和魏初寒。夏家没有一人前来。 雪越下越大,雾凇沆砀,天地仅余存白。 “今日清晨,卖米酒的老翁看见的。”面前小姑娘眼神沉静,哪怕瘦瘦小小的一只站在那里,也让沈绥下意识就说了出来。 “坠心亭大且空,不远处就是整夜灯火通明的花楼,哪怕是夜晚也有人会来坠心亭观雪,绝对不可能是在这里……办案的。”沈槐衣说着,抬起已经麻木了的双腿往前走了两步,在距离夏暖瓷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样?”沈绥正经起来,跟着走到沈槐衣的旁边,慢慢说出自己的看法:“不过昨天夜里花楼歇业,而且大雪下的断断续续,傍晚下过将近一个时辰之后,后半夜才开始大起来的。” 沈槐衣笑了笑,蹲下身子开始用手刨雪,皙白的指间一碰到地上的积雪就让她下意识一个哆嗦,可是她迅速抛开心底的不适奋力的将积雪往外推。 “槐衣,你在做什么?”沈绥吓了一跳,连忙过来制止了小姑娘的动作:“很冷,别碰,冻伤了怎么办?” “没事的,”沈槐衣笑了笑,挣脱沈绥的束缚继续不管不顾的将雪往外刨,就仿佛非要将这堆积许久的雪掏穿一样,“我不怕冷。” 虽然手指冻得快要伸展不开了,但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的是夏暖瓷被奸杀的真相。 所幸雪后半夜才开始堆积,并不是很深,沈绥刚刚准备强行将在他眼中明显在玩闹的小姑娘拖起来的的时候,就看见她神色一顿,随后面上全是欣喜: “找到了!” “什么?” 沈绥愣了愣,随后跟着小姑娘的目光看向地上被刨开的积雪,只一眼他神情就变了。 因为方才沈槐衣费尽心机刨开的雪堆之下,是布满污垢成了暗黄的积雪,上面隐约凝结着血珠,不过一个人的宽度,旁边又是干净纯粹的雪堆。 “昨夜既然会下雪,那么凶手的作案痕迹就可以被轻而易举的隐藏起来。但是好在,”沈槐衣笑了笑,眼角微微发红,“雪下的并不厚,足够我翻找出证据来。” 沈槐衣特意挑了夏暖瓷脚底下的位置,轻而易举就看见一道蜿蜒肮脏的雪路,夏暖瓷为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这里,她大概明白了。 “槐衣,这是……”沈知星她们发现这边的动静,小跑着到了蹲着的沈槐衣身旁,随后自然看见夏暖瓷脚下的雪路,沈知星面色一变:“那是什么?” “现在还不知道,”沈槐衣摇了摇头,看见自家姐姐哭肿了的眼睛低低的叹了口气,而后充满歉意的对沈知星身旁扶着他的的魏初寒说道:“初寒姐姐,将军府的马车就在不远艾特的官道上,能麻烦你先将姐姐送回去吗?顺便给我院子里的婢女苔芗说了一声,让她带些铲子铁锹过来。” 方才一腔热血非要弄个清楚就亲自上阵了,直到现在手指冻的不可屈伸后沈槐衣才有了些后悔,沈知星的情绪已经失控自然就不能留在这里了,还不如让魏初寒去陪陪她。 “槐衣你……”魏初寒还想说什么,余光落在自己惨死的好友身上,心底叹了一口气,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沈槐衣笑的甜软:“麻烦姐姐了。” 魏初寒心里唏嘘,应了声便轻哄着沈知星往马车走。一直到两个人的背影消失不见,沈槐衣强撑出来的温软才消失殆尽。 “暖瓷姐姐被奸杀没错,但绝对不是在坠心亭。”沈槐衣说着,目光顺着那道肮脏的雪路看向不远处有些空荡的街道,离的有些远她确实看不清什么,但那沉的像深渊般的入口还是让她眼底的情绪轻而易举的复杂起来。 “这种情况我也考虑过,但一直没有头绪。”沈绥从方才沈槐衣带给他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随后在心底暗自嘲笑自己失态的动作。他竟然忘记了,槐衣可是连博陵街冤案都能分析的八九不离十的姑娘,更何况有大夫人在槐衣梦中教导,槐衣这么聪明属实不算奇怪。 是他小题大做了。 第53章 夏家有诡 沈槐衣没想到自己在自家蠢萌二哥心里已经成功蜕变了形象,她现在只想好好的将奸杀夏暖瓷的凶手揪出来严惩,好让这位温柔又可怜的姐姐在九泉之下安息。 “二哥知道暖瓷姐姐家住哪里吗?”沈槐衣问道,哪怕在得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大理寺的人就封锁了消息,可是夏家人身为夏暖瓷最亲近的人居然从开头到现在都没有来看过一眼,明明夏暖瓷在家中虽算不上多受宠,可也不至于落魄到这种地步。 莫非是那群封建的老年人认为暖瓷姐姐是被奸杀而死的,所以有辱门风? 若真是这样,实在太过可笑。 沈绥也觉得有些可疑:“夏府在广厢街,但是应该不可能是他们本家人做的吧……” “我们现在就去夏府问问。”沈槐衣说罢提起裙摆就朝方才看见的街道跑过去,神色匆忙仿佛迫不及待,眼神里藏着一闪而过的凶狠。 不知为何她心跳的有些快,就仿佛、就仿佛若她晚一些过去,就会有超出她掌控的事情发生一般。 沈绥虽然不知道自家小妹在担忧什么,下意识跟着她跑了起来,“私闯民宅是不是要通令,这个要去衙门弄吧……” 耳畔的沈绥还在絮絮叨叨些什么,沈槐衣全都听不清了,她只想自己的速度再快些,再快…… 穿过廖无人烟的官道,再往前走几步就到了广厢街。原本就因为雪天没什么人的地方此刻更是寂静,街道狭窄空洞,落雪铺了一地。 “夏府应该就在前面,”到底是拗不过她,沈绥还是跟了上来,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宅院,低声说:“等会儿槐衣若是过去了直接说你是夏小姐的好友,不要告诉他们你是去调查的,知道了吗?” 哪怕不知道夏家的人多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但是从他们对夏暖瓷的死漠不关心这一点沈槐衣都能猜到几分他们的心思。 要么是真的对夏暖瓷无所谓不在乎,要么就是夏暖瓷被当成弃子一般的存在,被她的家人们抛弃了。 前一种还好说,若是后一种…… “我知道的,二哥你就待在这里吧。”沈槐衣柳眉微皱,眼底情绪翻滚的明显,看着不远处高耸的宅落意味不明,若是后一种情况那她估计能猜个透彻了。 希望不会,否则她那温柔的暖瓷姐姐该多难过。 沈槐衣始终记得她摇晃着脚上靛青铃铛时面颊上的粉红,在一个女孩儿最美的年纪于心中有了期待,可最后亲手被家人捏的粉碎。 沈绥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适合去夏家,于是叮嘱了沈槐衣两句后目送着她一步步走向那个阴暗的宅院,小姑娘瘦瘦小小的一个人,背却孤傲的挺得笔直。 和爹爹很像。 雪越下越大,好在大氅足够厚实能够抵挡着刺骨的严寒,就是方才刨雪的手指冻得发红,几乎不能伸展。 沈槐衣心里叹了一口气,抬眸看着面前庄严肃穆的府门多少还是有了些犹豫,自己突如其来的拜访还是用的夏暖瓷做挡箭牌,多少会让他们起疑心吧? 可是如果不这样,那事情就找不到突破口了。 寒风凌冽,猛的吹过来将她的发丝吹的散乱,冻得沈槐衣一个哆嗦,随后心一横径直抬手用力叩了几下门。 大门应该有些年头了,铁环上已经布满了铜绿,被温热的皮肤一触碰立马黏在了她的手上,沈槐衣忍着疼叩了好几下,想把手收回来时又被这门环留住,心里骂了几句后她闭了闭眼,后退两步手上用力,将门环从手中剥落。 掌心也红的像方才被她扯下来一块皮,疼的眼泪已经在打转了。 早知道就不这么有礼貌了,直接喊多省事。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依旧没有要开的迹象。 沈槐衣皱了皱眉,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喊两声时身后响起了一道突兀的声音,硬生生将她的话打断。 “沈二小姐。” 声音含着肃杀和冷冽,在这空旷的街道显得格格不入,但还是第一时间将聚精会神等门开的小姑娘吓的愣了愣神。不过她从小便是越害怕越冷静的性子,快速收拾好情绪后猛的回头,眼底全是警觉与戒备。 入眼便是男人清冷的双眼,眉飞入鬓,墨发上沾了飞雪,白衣翩跹的快与他身后的墙面和白雪融为一体,偏偏眼神暗沉的不成样子。 能将温柔与冷冽两个极端融为一体的人,除了常溟不做他想。 沈槐衣下意识松了口气,“是九王爷啊……” 突然站到背后就算了,还猛的叫人名字,很吓人啊王爷。 常溟不知道自己在他的小姑娘心里又多了一个神出鬼没的标签,看着小姑娘温软的眉眼心底发紧,尽量使声音平静下来:“二小姐在夏府门口做什么?” 这话应该你先说吧? 沈槐衣心中不满,面上却不动声色,乖巧的欠身行礼:“回王爷,民女想来看看暖瓷姐姐的家人,毕竟暖瓷姐姐也算是民女姐姐的闺中密友,发生了那样的事民女和姐姐都很难过。” 以常溟的手段不可能不知道夏暖瓷被奸杀的事情,说不定他出现在这里也是为了这件事呢? 沈槐衣猜中了三分,常溟来夏府确实有夏暖瓷的原因,但是更多的却是为了她。 “二小姐想见夏府的人?”常溟顿了顿,低声问道。昨天他从将军府回到九王府里之后他便收到了眼线的情报,从那个时候起常溟便猜到了夏暖瓷必定凶多吉少。 但这也是上头的人想做的事情,他暂时没想过干涉,毕竟于常溟而言夏暖瓷只是无关紧要。 他没想到沈槐衣会想干预进来,所以才得知消息后快马加鞭赶了过来,好在运气不错。 沈槐衣不知道面前这个未来会成为盟友的人心里在想什么,但还是规规矩矩的回答:“是的。” “二小姐可以回去了,夏府的人不会见你的。”常溟说道,眼底有些无奈,还真是他想的那样。 但这件事也到此为止了。 槐衣不能参与,很危险。 第54章 作为一个弃子 见眼前的男人如此笃定沈槐衣心下诧异,忍不住呛了回去:“王爷怎么得知他们不会见我的?” 就算夏家人再怎么心生戒备,她可是以夏暖瓷的名义登门拜访的,总不可能那么干脆利落的就将她拒之门外。 但是常溟又没有理由骗她。 这个王爷虽然冷冰冰的像阎王,但从来没有伤害或者阻止过她,甚至还帮过她两次。 “夏家所有人,在昨天夜里便搬离了昭城,赶去了边境婺城。”常溟顿了顿,接着说道:“在他们搬离之后,夏暖瓷才遇害。” 意思就是说,夏暖瓷被奸杀的事她的父母双亲是知道的,并且还是……默许的? “是这样吗?”沈槐衣愣了愣,声音有些惊讶,比常溟想象中的更加冷静一些。 换他诧异了:“二小姐早就知道了吗?” 他还以为小姑娘会很难过很生气,夏家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亲生女儿,总觉得槐衣会为夏暖瓷打抱不平。 “我猜到了而已,”沈槐衣笑着,眼底情绪没有波动,“毕竟夏府的人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很奇怪,不曾在暖瓷姐姐遇难之后表现出半分担忧,派人来做个样子都没有。” 所以她才想要来夏府亲眼确认一下,没想到真是她猜想的那样。 果然夏暖瓷成了夏府的弃子,又或者是成了他的引子。 “二小姐果然冰雪聪明。”常溟垂下眼睛,遮住里面的一抹暗淡,他还以为可以在小姑娘面前好好分析一番彰显自己的聪明才智,未曾想她早就想到了哪里。 不过太聪明了反倒不是一件好事。 沈槐衣被他这干巴巴的恭维弄的噎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抬头看了眼不知什么时候才停的大雪,猛然发现周身充斥着刺骨的严寒,裙摆上嫩黄的布料被洁白的雪花霸占,硬生生晕染了一抹炫白。 她咬紧了牙关,行礼后轻声说着:“时候不早了,我兄长还在街口等我,民女就先过去了。” 常溟是想同她再多说几句话的,奈何到了嘴边只有一句:“去吧。” 小姑娘好不容易不是那么惧怕他了,还是慢慢来为好。 大不了,若是小姑娘始终放不下对他的成见,常溟就将她关起来,将她禁锢在囚牢里,逼着她这一辈子只能面对他一个人。 他早就想那么做了,很想很想。 可是,她会害怕。他怕她难过。 沈槐衣转身便离开了,也因而错过了男人脸上浓稠的复杂情绪,漆黑森冷,快要将他吞噬的情绪。 她现在只想回将军府。 一直到见了街口等的焦急的沈绥,方才被夏府人弄出来心底的惶恐才消散了些。 “小妹,怎么了?”沈绥察觉沈槐衣的异样,眉头一皱就说道:“是不是他们说你了?二哥现在带你过去给你讨个公道!” 看那架势,就像个拼命保护小鸡仔的老母亲一样。 沈槐衣摇了摇头,稳定了心神后才说道:“没什么,二哥不必为我担心。” 她就是觉得夏府将暖瓷姐姐当做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有些寒心罢了,为夏暖瓷觉得不值得。 “当真?”沈绥将信将疑,但看见小姑娘眼中全是疲态便也没有多问了,叹了口气说道:“那槐衣可在夏府发现了什么?” “夏府昨夜就搬离了昭城,”沈槐衣顿了顿,许久之后才将心底的不适压下去继续说道:“暖瓷姐姐的死,夏府的人应该是知情的。” 此话一出,沈绥面色就变了,随后看了看周围没有发现其他人才松了一口气,凑近了沈槐衣低声说:“二哥明白了,这件事我会如实报告给计理大人的,我现在先送槐衣回将军府。” 沈绥的意思很明白了,不想让沈槐衣再继续插手这件事情,和常溟的想法如出一辙。 不过就算他们不说沈槐衣也没了继续管的心思,心底空落落的一大片,无力感充斥着她全身。原本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奸杀案而已,结果夏府的人自乱阵脚,径直将答案摆在了沈槐衣面前。 那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一种。 午时以后昭城的雪总算停了,将军府里的世安宛被雪染的透彻,入目全是柔软的皎色。 “小姐想知道的就是这些了,毕竟还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坊主说我们就只有这么多消息可提供。”苔芗轻轻捏着软榻上小姑娘的腿脚,低声说着:“若小姐还想知道其他的过些天应该会有第一首消息,坊主说到时候一定会首先通知您。” “知道了。”沈槐衣应着,眼底是显而易见的心不在焉。 苔芗咬了咬唇,看出来她现在兴致不高,也没有再继续说话。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沉香燃起缕缕青烟,在屋里四散,让沈槐衣紧绷一天的神经慢慢舒缓下来。 “对了苔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姑娘睁开了眼睛,打破满屋的沉寂:“这些天苔玉有没有什么动静?” 如果苔玉开始焦躁不安了,那么周氏那边绝对会出问题。 苔芗细细的想了想,半晌后摇了摇头:“未曾有过什么举动,连去二姨娘那边的时候都少了许多。” 放在以前,只要到了沈槐衣熄灯歇息之后,苔玉肯定要找理由同苔芗换了班,偷偷跑去二姨娘的玉清小筑里。 那姑娘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哪知沈槐衣早就心知肚明,甚至心知肚明,还刻意透露出许多消息。 “暖瓷姐姐的事大理寺会管的,只希望不要太偏离就好。”沈槐衣对身旁的苔芗摆了摆手,小婢女就停下给她捏腿的动作,安安静静的跪坐在一旁听着她说话。 “不过倒是我忘记了,”她自嘲的笑了笑:“竟然忘了有人会为寒衣堡打基础了。” 苔芗想了想,轻声安抚着小姑娘略有些激动的情绪:“小姐莫要自责了,其实思索下来夏家自先皇之后便逐渐没落了,男丁稀少又天资愚笨,在朝中属实不算多么重要,而后再放观整个昭城,能够附和条件被利用的就只有夏暖瓷一位女子了。” 所以,夏暖瓷的结局其实一开始就注定了的。只不过原着中对其描写的少之又少,沈槐衣便放松了警惕而已。 “罢了,人各有命。”她低叹一声,慢慢合上眼睛。 暖瓷姐姐的仇,只得放在以后了。 第55章 当是不动声色 几日后清晨,街上关于夏家小姐被奸杀的事情便传遍了人群,大理寺一举侦破,逮住凶手一人,用酷刑使凶手开了口,承认自己奸杀了夏暖瓷,并在凶手身上搜出寒衣堡的寒铁令,身份由此确凿,案件水落石出。 凤语楼正处于忙碌的时候,大厅包厢中声音嘈杂,大多数人都在议论纷纷。 “那小姐听说长的闭月羞花,如此倒可惜了。”一位围坐在大厅木桌的糙汉说道,端着桌上的酒壶大口喝着酒,笑容放荡不羁。 “我听闻啊,那小姐已经有了个未婚夫婿,听说还是塘州当地有名的一户人家,姓顾还是姓胡来着……”糙汉同桌的男人声音粗狂,扣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街坊邻居口中的男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若是那男子啊,只怕此生倾尽全力都一定要寒衣堡血债血偿,自家媳妇儿被人强了还要忍气吞声,那不就是受气包嘛!”另一位男子长相不及他们凶恶,口中荤黄话倒少,惹的另外两人大笑不止。 几个人还在夏家小姐奸杀的事情,而就在他们的不远处,身上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慢慢收回了目光,眼神落在装了清酒的瓷杯上,手却在微微颤抖。 阿瓷…… 小二肩搭汗巾,穿梭在各色客人之间,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容。顾北末独自一人待在角落里,周身气质清冷,面容藏在帷帽之下,露出来的薄唇紧紧抿着,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原本他该安心待在塘州,等待来年春暖花开后十里红妆将他的阿瓷娶回家,他期盼了那么久,到头来夏家人直接告诉他阿瓷暴毙身亡。 所以他连夜赶来了昭城,他要为阿瓷报仇。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阿瓷绝对不是他们口中那般轻浮的女子。 “可是你不过是一个病弱书生罢了,怎么能斗得过寒衣堡呢。”不知何时顾北末的对面坐下来一位绾着双鬓的少女,头戴衔丝金蝶,面颊白皙笑容温软,只手撑着下巴说道:“更何况,你就那么相信市井上的流言蜚语?” 顾北末饮酒的动作一顿,偏头看见来人后神色瞬间变化,放下瓷杯抱拳行礼,姿态谦和:“二小姐。” “那么见外做什么?”沈槐衣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语气慵懒的不成样子:“我又不是你的什么大恩人。” 顾北末正色道,眼中闪过哀痛:“二小姐就是顾某的恩人!若非没有二小姐,顾某只怕连阿瓷的尸首都……” 一腔孤勇来到昭城,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莫说找伤害阿瓷的凶手了,他连寻找阿瓷遇害的蛛丝马迹都无从下手。 如果不是那天沈槐衣恰好从广厢街路过,想看看夏府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正好碰到在夏府铁门前孤身坐着的顾北末的话,只怕这书呆子连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有些事情,就不陪你在这儿吃茶喝酒了。”沈槐衣说道,她今日来凤语楼确实是有正事要谈,六楼的雅间里还有人在等着她,临走前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俯身又叮嘱了几句:“伤春悲秋的事情以后再做,你就在宅院里好生读书考取功名就行了。” 她算是发现了,天下读书人都有个清高正气的通病,当初如果不是沈槐衣看中顾北末的聪明才智拦住了他,只怕这破书生早就死在寒衣堡外的深山老林里了。 单枪匹马就想闯寒衣堡,顾北末是第一人。 还是个身无二两肉又死脑筋的读书人。 死脑筋的读书人闻言面色微红,清咳两声后笃定道:“顾某明白的,一定不负二小姐所托。” “明白就好。”沈槐衣也不再多废话,提着裙摆灵活在人群中穿梭,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 顾北末暗自握紧了拳头,眼睛里全是坚定,他一定会金榜题名,待手握足够大的权利之后……让欺辱阿瓷的人,永生不得安宁! 六楼的雅间里,不大的房间以梅为场景,摆上了几个巨大的盆栽,细碎的梅花开满堂,在檀香缭绕里翩然绽放,倒有个好意境。 沈槐衣方踏脚进去,入目便是正前方悬挂的一副“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的对联,笔锋苍劲有力,落寞处又婉转了柔情丝缕,便是将梅花的孤傲同雪的温婉揉在了一起。 是好字。 不愧是整个秦楚最大的凤语楼,唬人的方式一套一套的。 “槐衣。”见小姑娘进来沈施翼便笑了起来,对她招手道:“今日里虽没有雪,但一路过来只怕也冻坏了吧?父亲这边靠着壁炉,快些过来。” 男人是真心在为她考虑。 沈槐衣觉得鼻子有些酸,吸了吸后扬声笑道:“知道了父亲,一路过来也不冷的。” 踩着小碎步就坐到了沈施翼身旁,一转眼就发现常溟居然坐在自己旁边,沈槐衣挑眉笑了笑:“九王爷。” 今天过来是谈正事的,繁琐的礼节什么的沈槐衣自己在心里给自己免了,淡笑着打个招呼就行了。 这边小姑娘还在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殊不知方才淡声回应的九王爷心里已经炸开了花。 槐衣她……方才笑的好柔软。 丝毫没有觉得不对劲沈槐衣还在轻声同沈施翼说着话,沈蓦随意一眼就发现了常溟微红的耳尖,他笑了笑,给常溟斟了半杯酒: “菜还没上来,王爷先喝酒。” “嗯。”常溟说道,端的是沉着冷静的姿态,殊不知对面指间轻敲木桌的男子早已看透了他。 沈蓦微微摇了摇头,若说常溟的人品他自然认同的,到底还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不过…… 他转头看了眼似乎毫不知情的小妹,心里又为常溟叹了口气。小妹向来看人凭眼缘,奈何常溟平日里孤傲形象太深入人心,一时半会儿是扭转不过来了。 但沈蓦没打算插手就对了。 “话说回来,上头是不是有动作了?”沈槐衣开口说道,“我听见外头的风言风语了,果真又不动声色的将势头扯到了寒衣堡头上,但是又极其聪明的避开了所有可能得疑点,让人们在笑谈中将寒衣堡在众人心中的形象继续恶化。按照这个进度,只怕过不久他的目的就该达到了吧。” 第56章 原来他们耳背 按照皇帝的行事作风,的确同沈槐衣猜想的那般相差无多。 常溟微微颔首,赞同道:“的确是这样,虽然百姓并没有明确的表示对寒衣堡的恶意,但是就皇宫传来的消息来看,寒衣堡的铺子近些日子已经门可罗雀,百姓们几乎是下意识的避开了可能同寒衣堡有接触的地方。加上潜藏在夏府的人昨日下午被安排逃离昭城,不声不响的一下子就坐实了寒衣堡的坏名头。” 人心本就多疑,夹缝中都还要互相猜忌,一旦有可能触碰到自身份的利益,哪怕是莫须有的事情,只要相信的人多了那就是正确的。 夏府昨夜逃离昭城,正好说明了他们女儿被奸杀不想待在这个伤心地。寒衣堡的这顶帽子是摘不下来了。 “和我想的一样,”沈绥插了句嘴:“皇帝大概是因为寒衣堡前些年在百姓中哪怕风评不算多好,但也未曾有过什么污迹。这种时候想要对寒衣堡,难上加难。” 百姓对此事事不关己,但寒衣堡如果突然之间被众人敌视而后被剿灭的话,哪怕是天子和武林正派也免不了一阵猜忌。 常令松爱民,凡事都会将百姓利益放在最高处,所以秦楚才能在他的治理下蒸蒸日上,哪怕寒衣堡近些年发展已经超出了皇帝的掌控,但他还犯不着因为一个寒衣堡破灭自己在老百姓们心中伟岸的形象。 借方府和采花贼之手,一面巩固自己的权势,一面还能将寒衣堡置之死地。 沈槐衣下意识将手指放在桌上轻轻敲着,眉头紧锁,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成了断线,她却找不到能够将他们连在一起的东西:“不过我一直很奇怪,照理说常令松阵仗这么大的两次污蔑,为何不曾将寒衣堡从他们的老巢里逼出来?” 一次没能叫你寒衣堡出来解释说明他们不在乎无所谓,那这第二次了呢? 寒衣堡没有下线的吗? “这个……”沈蓦摸了摸鼻尖,别过脸笑了笑:“倒是我们疏忽了,槐衣可能还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沈槐衣挑眉,眼中有探寻。 常溟接过话头,顿了顿说:“寒衣堡身处昭城之外,里面的民众都是堡主特殊培养的力量团体,威胁大过兵队。但是寒衣堡人数较少,一方面因为堡主培养新人困难,另一方面寒衣堡的人孕育新生命的能力极低。而后,由于长期被药物养育,寒衣堡的人其实有个通性,感官淡薄,对外界声音不敏感,对任何皮肉伤也不敏感。” 感官系统微弱,不就是耳背吗? 沈槐衣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勉强:“原来如此。” 是她见识短浅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没有槐衣在我们身后出谋划策解答迷津,只怕我们也会和百姓们一样被皇上玩儿的团团转。”沈蓦说道,看着自家小妹的眼神有些不曾察觉的骄傲,就仿佛在说爷的没妹妹真厉害! “你能和老百姓自然是有区别的,常令松会心疼平民百姓却从来不会心疼你们这些臣子。”沈槐衣语气温软,丝毫没有因为受沈蓦的鼓励而嘚瑟,而后发现哪怕自己现在是身处常溟旁边也能镇定自如,抗压能力还是挺棒。 更何况,她哪里能深谋远虑,若不是看过半本原着只怕也不可能猜得到皇帝的心思。 话已至此,对沈家她已经竭尽全力了,只希望能力挽狂澜改变原着中不得善终的结局就好。 沈槐衣轻轻吐出郁结心中的一口气,整个人越发慵懒。 而就在她身侧的常溟眼神冷冽,薄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心不在焉的听着耳畔沈家兄弟的说话声,恍然想起好像不久后就是槐衣的生辰了。 女子十五及笄,娉婷婀娜,已然亭亭玉立。 可嫁娶。 暮色四合,六王府里灯火通明,成中方送走了太医,还没喘口气又听见内室里男子低低的咳嗽声。 “王爷,奴才现在就去煎药,您先躺一会儿,别起来,夜里凉!”成中赶紧小跑着到了常遇身边,将强行想从床上坐起来的男人按了回去,心里叹了口气,低声说着:“您这病还没好呢,若是再染了风寒可怎么好?您自个儿得多难受?” 床榻上的男子还在咳着,一声接着一声,带着止不住的压抑和疲倦。 成中也不敢离开,只得将桌上常备的温水端给他,看着他浅浅喝下一小口。 常遇额发湿润,面上一片病态,他声音沙哑,没说一句话就觉得喉咙刀刮一般疼:“本王没事,成中,让你打听的事情你办的如何了?” 他涵养极好,哪怕身体难受到极致,常遇都不曾在说话时咳嗽一声,背靠着软枕但依旧挺的笔直。 病痛的折磨让他越发瘦弱,精神恍惚时一坐就是一整天。 明明常遇也才十八岁。 成中没想起这些就觉得眼睛酸的难受,别过头狠狠地唾骂了自己两句才转身看着他,说道:“已经打听到了,沈二小姐的及笄宴在下月十四,未曾听见二小姐同谁有过婚配。” 常遇只让成中打听前面的,后面是他自个儿想办法得知的。 “下月十四吗?”常遇顿了顿,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容:“若那天无事发生,我们也去将军府给二小姐送礼吧,毕竟沈老将军于我秦楚是大功臣,就当是给老将军捧场了。” 话虽如此,但是人家老将军又不是十二月十四及笄。 成中心里小声说着,半晌后想起来什么一拍脑袋,脸上全是懊恼:“哎呦!奴才才想起来陈太医离开的时候嘱咐奴才给您煎药的,您刚刚那么一问奴才就忘了,不过王爷的药还是要吃的,奴才得给您煎药了。” 常遇笑容温润,低低的咳了两声后摆了摆手:“快去吧。” 成中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内室里便只剩下常遇一个人,他还在不停地咳嗽着,周身全是因为突然病发而折腾出来的汗水,几乎浸湿了他的内衫。 左手捂着唇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压低些,右手无力的垂在一侧,锦枕在他咳嗽间被撞开一点,那下面瓷白的小瓶就滚落了出来,到了他纤瘦的右手旁。 常遇感受到瓷瓶的微凉,他叹了口气,手指微抬按在瓷瓶口上,一面咳嗽着一面从瓷瓶里取了一枚药丸,许久以后才慢慢吞了下去。 药丸血红,滋味干苦。 他叹了一口气,眼中全是无奈和痛苦。 第57章 沈家有女初长成 十二月十四,将军府二小姐及笄之宴,张灯结彩歌舞升平,众宾客受邀前往,个个红光满面体态丰腴,身后跟着打扮端庄秀丽的家眷,见到熟识的人停下来恭维两声,你来我往笑声传出去很远,一时间好不热闹。 沈槐衣穿着昨日刚从宝衣坊取的绕丝罗裙,颜色嫣红灵动,衬得小姑娘白净的脸庞越发水灵。她百无聊奈的趴在世安宛小院的石桌上,已经叹了今日第十三次气。 苔芗面不改色的将同色大氅披到她身上,说道:“小姐莫要难过了,在秦楚姑娘及笄向来如此。” 听她这么一说,小姑娘眼神更加幽怨了,认真的和她强调:“这本该是我的及笄宴。” “奴婢知道。”苔芗回答,手拖着她的手肘,怕她因方才的动作撞上石桌坚硬的边角。沈槐衣怕疼,肯定会哭鼻子。 “既然是本小姐及笄,那我就该是今日宴会的主角才是,更何况我还穿的这么漂亮,哪怕有本小姐天生丽质在里面,但是我换新衣服也不是给我自己看的对吧苔芗?”沈槐衣循循善诱,满眼认真与渴望:“所以我为什么要一整天待在世安宛里,出去和官家小姐们作伴也好啊!” 说到底还是她大意了,一直以为秦楚的及笄宴应该同现世人过生日差不多,她打扮的漂漂亮亮往人前一站,瞬间惊艳四方光芒万丈那种。 未曾想都是自己想多了,苔芗是一大早给她梳洗打扮的乖巧可爱没错,但莫说去前厅了,世安宛都不让她出的。 说是什么秦楚的风俗,女子及笄只得待在后院,父亲兄长在前院同来访的客人交谈,八面玲珑的在一众青年才俊中认真为及笄的少女挑选未来合适的夫婿。 变相的相亲。 但是奈何沈槐衣无论如何苦口婆心的劝说,苔芗就是坚守底线着不肯答应:“您今日里安静在这世安宛待上一天,若是将军少爷有看中的公子自会叫您过去的。” “我为什么要他们帮忙挑夫婿,到时候嫁出去的又不是他们。”沈槐衣对这个风俗嗤之以鼻,让父母兄长在外头把关而女儿安生在后院等着,说白了还是包办婚姻。 苔芗早就料到小姑娘肯定不会太乐意,此刻也没有多大意外,依旧淡声回答:“小姐您就放心好了,将军少爷定只是走个过场罢了,他们那么疼您,日后的婚姻大事必然是您自己做主的。” 理是这个理,可沈槐衣就是很不舒服。 不过她不傻,自然也能猜到今日里来将军府的那些人绝对不是冲着自己的,因为沈施翼和沈蓦,他们看中的不过是将军府的权势地位罢了。 还有她一直不想解释的二小姐不受宠的谣言在外,真正的青年才俊只怕根本找不上门来。 今日里难得放晴,小院里积雪已经被清扫过一次,纯白之下晕染出其他色彩。 沈槐衣正想开口说话时余光看见苔玉满脸焦急的跑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的时候都有些微喘。 “何事如此着急?”沈槐衣问道,柳眉紧锁。 苔玉声音断断续续,面上全是急切:“回二小姐,方才、方才将军派人传话,让您现在去前厅,说有要事相告!” 去前厅? 沈槐衣挑眉,将目光落在一旁的苔芗身上,你不是说我父亲只是走个过场吗? 苔芗镇定自若,丝毫不见愧疚:“将军也是为了小姐好。” “既然如此,”沈槐衣笑了笑,站起来说道:“那便过去看看吧。” 正好她被苔芗按在世安宛里也闷了,去前厅看看沈施翼给她物色了怎么样的青年才俊。 苔玉心中松了一口气,殷勤的跟在沈槐衣身后出了世安宛。 身后的苔芗余光里发现苔玉紧握的手指,面上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在两人离开后快速放下手中的茶盏,提着裙摆跑去了内室。 世安宛离前厅不算太近,中间要经过大夫人曾住过的浮曲阁,那里面五六年未曾住过人,但还是有大夫人从前的贴身丫鬟时不时进去打扫一番,还算干净。 苔玉低着头一言不发,沈槐衣目光落在她有些微颤的手上,不知为何心底有些诡异的紧张。就仿佛,苔玉想对沈槐衣做什么一样。 但是很快她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且不说苔玉有没有那个胆子,就今日里是她沈槐衣的及笄宴,父亲兄长都在前厅坐着,周氏应该没有蠢到众目睽睽之下弄死她。 除非她觉得自己在将军府待不下去了。 想来是这几日担忧父兄和寒衣堡的事情,让她有些草木皆兵了。 “苔玉,二姨娘有说父亲看中的是哪家公子吗?”沈槐衣随口一问,却发现身后的小丫鬟听见她的声音就浑身一个哆嗦,仿佛沈槐衣说的话多可怕一样。 ……她没那么凶神恶煞吧。 “回、回二小姐,”苔玉大概察觉自己方才的不对劲,慌忙回答:“二姨娘只是说将军派了人叫您,并没有说叫你过去见谁。” 这话说的没有问题,沈槐衣笑了笑。 下一秒她就停在了苔玉面前,声音很轻,紧盯着苔玉躲闪的眼睛:“苔玉,你在撒谎。” 小丫鬟脸色瞬间苍白,整个人抖的越发明显,低着头不敢看沈槐衣的眼睛,却依旧在为自己辩解:“二小姐又在说笑了,奴婢怎么会说谎呢……” “是吗?”沈槐衣眉眼温润,已经察觉到身后枝叶的沙沙作响,明显有人刻意压低了脚步在慢慢靠近,她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你在世安宛的时候,说的可是我父亲亲自派人过来叫我,怎么方才我说是二姨娘你还应了呢?” 她就知道周氏不可能善罢甘休,不过她没想到周氏居然胆子那么大选在今天对她动手。也怪苔玉是个笨的,被她随便一套就暴露了。 至于为何不逃跑不叫人…… 陷入昏迷前沈槐衣深深地看了一眼苔玉瑟缩的身影,心里叹了一口气。 一米五的二小姐身娇体弱易推倒,周氏能将她弄出来肯定有万全之策,绝对不可能让她那么轻而易举的就挣脱逃跑。更何况,她也想看看周氏还能有什么手段对付她。 就是可惜了沈槐衣这一身刚刚订做的衣裳,染了雪就变脏了。 前厅里摆了十多张矮桌,各色权贵们携带家眷儿女被安排在两侧,你来我往饮酒交谈,在酒杯摇晃的萎靡里寻找自己的目标。 常溟独自一人坐着,行风再为他斟酒,趁着机会低声说:“王爷,今日可是个大好的机会,您可要把握住啊。” 甭管您比二小姐大多少,若说青年才俊,就那些娇生惯养的少爷们同您相比都是歪瓜裂枣。您优势可是很大的。 常溟应了声,目光落在对面同样一个人的常遇身上,眼中光芒冷冽下来。 常遇不好好在他的王府里养病,跑将军府来做什么? 第58章 被下药了 常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行风明显的感觉到自家王爷情绪的转变。 “王爷莫怕,您得相信您自个儿的魅力才是。”行风悄咪咪的给他打气,“而且二小姐那般有主见,同六王爷也不认识,怎么都不会是他的。” 常溟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不知为何觉得心里有点慌乱,就好像……槐衣会出什么事一般。 但今日可是槐衣的及笄宴,最大的事就是被在场的这些男人们抢回去成亲了。 常溟看着殷勤同沈施翼敬酒的小青年们冷哼了一声,将那公子吓的差点没端稳酒杯。 “张公子怎么了?”沈施翼很关心他。 张明玉赶紧摇首回答:“无事,在下谢过将军。” “没事就好。”沈施翼笑了笑,不在继续和张明玉说话,转身将目光落在其他风度翩翩的少年身上。 张明玉是顺天府的少爷,和他说两句话将军府已经给足了他面子。张明玉面上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仔细看还有些心不在焉。他虽然喜欢清纯可爱的小姑娘,可是将军府里头的就算不受宠他也不敢沾染,更何况…… 养在李府里的那么多姑娘,够他逍遥好一阵子了。 在常溟若有若无的视线扫过来的同时,气质温润如玉的常遇同样也在暗自观察着他。 “这九王爷怎么回事,来沈二小姐的及笄宴可是对二小姐有意?”成中嘴里藏不住话,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 好在他还知道些分寸,声音不算太大。 常遇眼中有些无奈,轻声数落着:“不管九王爷想要做什么同我们干系都不大,你莫要在背后嚼人舌根。再者……” 男子唇角勾了勾,垂下的眼睛里光芒璀璨,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我过来这边只是想同沈二小姐交个朋友罢了,成中你莫要想太多。” “奴才自然相信王爷的。”成中笑的憨厚,他心思单纯是真的没多想,毕竟常遇身子骨弱,三天两头的生病,因为这就算那些贵族子弟们不说心里也在嫌他们王爷晦气。 若沈二小姐能够和王爷成为朋友也好,毕竟王爷在这偌大的昭城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一个病弱的王爷,成不了别人的敌人,也成不了别人的依靠。 所以今日这么热闹的时候,场上的权贵巴结着达官贵人,唯独未曾有人来常遇这边同他说几句话。 还有他们对面的九王爷常溟也是,不过常溟是因为自身喜恶,他们王爷是真的不受人待见。 前厅这里热闹非凡,浮曲阁却安静的诡异。 沈槐衣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头疼,由内向外的疼,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良久之后才费力的睁开眼眼睛。身体根本使不上力,就仿佛被人狠狠地碾过一般,疼的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你醒了啊,沈二小姐。”耳畔突然响起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沈槐衣心中惊了一瞬,将目光转向正前方。 她于是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不大的房间里,入目是翠色的帐幔,上垂朱红流苏,用白色丝带将其挂到床榻的一边。不远处是闭合的窗户,一位男子就站在哪里,背影高大,逆着光在和她说话。 沈槐衣几乎瞬间就变了脸色,有床榻有男人,不用想都知道周氏要干什么。 “你是谁?”她问道,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如果是她想的那样,那么今日全是倒了血霉了。 男子闻言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她居然还有心情问这个,提着步子慢慢走到她面前,眼中情绪毫无波动:“我是宋以木,也将会是二小姐未来的夫婿。” 是宋以木啊。 沈槐衣面色不改,心里快速将原着中对沈槐衣和宋以木的描写过了一段,随后说道:“宋公子不在前厅待着在这里做什么?而且本小姐可不记得将军府同宋府有过什么定亲,宋公子必定是记错了。” 一上来就自称她未来的夫婿,宋以木果然同原着中一样。身体软绵绵的发疼,无论沈槐衣如何用力都不曾挪动半分,周氏这是给她下了多大剂量的蒙汗药,沈槐衣心底唾了周氏两口,只得将精神高度集中,想办法安抚好宋以木的情绪,以免他真的饿虎扑食。 一个被下了药不能动弹的小姑娘和一个本性恶劣的花花少爷共处一室,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二小姐何必明知故问,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会猜不到我的目的。”宋以木将身旁的凳子拖过来坐上去,恰好挡住了沈槐衣所有的视线,让她只看得到他一人:“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二小姐觉得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 果然是了,周氏就打着让沈槐衣失去清白的目的,为此甘愿用自己在这将军府的地位去赌。沈槐衣嗤笑了一声,终究没有流露出宋以木期待的害怕和紧张,只是说道: “宋少爷肯定不是那般随意的人,大家都说你一表人才温文尔雅,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果然好听的话谁都喜欢,宋以木面色总算没有那么难看了,却依旧冷笑着开口:“二小姐没必要同我周旋,你那姨娘给你下的蒙汗药药效极强,你现在都不能动弹吧?还是听话些,莫动歪脑筋想着逃出去或者其他的,乖乖和我在这里等上一会儿,以后你嫁到我们宋府我还对你怜爱通融些。” 周氏是真的想让她身败名裂,故意挑在这么个日子就是想让大家都看到她沈槐衣是如何不要脸的同陌生男子勾搭在一起,到时候哪怕周氏不说,沈槐衣都不得不嫁到宋府去。 借助流言蜚语的力量,周氏也可以全身而退。 打的一手好算盘。 沈槐衣勾了勾唇角,眼睛里全是无奈和诚挚:“宋少爷你觉得我都成这幅模样了,还要怎么逃跑?” 小姑娘眼神清澈,仔细看里面分明潜藏着恐惧与怯弱,宋以木瞧见后心情好上了几分,“二小姐识时务自然是极好的,待你到了宋府我定不会亏待你。” ……我提前谢谢您的款待了。 沈槐衣忍住心底翻滚的火气,将眼里的惊恐表现的更加明显,声音都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我在这将军府里又不受重视,宋少爷若是娶我回去我父亲也不一定会帮您的。” “谁说本少爷看中的是你身后的将军府了?”宋以木满眼嘲讽,将沈槐衣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没什么兴趣的转头说道:“如果你真是个多受宠的小姐,你姨娘找我的时候我还不一定会答应。” 宋以木看着远处禁闭的窗户,脑海里是另一个人浅淡的笑容,沈槐衣敏锐的发现这小少爷眼中光芒暗了暗,就像想起了什么失去的东西一样。 第59章 爱情无关性别 宋以木说完就不再看沈槐衣,耐心的等着那个商量的人来“撞破”他和这位二小姐的丑事。 败坏名声也没有关系,反正他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啊,小爷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不想这么早就嫁给你受苦。 沈槐衣心里愤愤的想着,她费尽心机让沈家父子避免了和寒衣堡的接触,希望改变沈家灭门的结局,为的就是间接性改变原主嫁给宋以木的悲催命运。 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那怕她也只是在书中读过一遍也觉得心底恶寒。炼狱般的生活,将沈槐衣折磨的只剩一口气。 本应该在沈家覆灭之后才出现的剧情现在居然就降临了,沈槐衣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因为我在这将军府中不受宠,所以即使我嫁到宋府也对你没有丝毫影响,你甚至可以正大光明的去见你想见的人,做你想做的……咳!” “你闭嘴!”沈槐衣话还未说完,本该看着窗户的宋以木就猛的扑了上来,左手弯曲掐住女孩儿白皙的脖颈,眼眶因为她的话已经通红,手上还在慢慢的用着力,几乎咬牙切齿:“谁告诉你的?你说啊!” 他的情绪转变只在一瞬间,转眼就化身成了嗜血的猛兽,疯狂的想将这个窥探自己秘密的家伙弄死。 沈槐衣觉得眼前发黑,心中竟然真的觉得宋以木可能会将她掐死。 不过,她赌对了。 “宋少爷这么激动……做什么?”沈槐衣身体不能动,喉咙疼的发紧,脑袋因为呼吸困难有一阵的晕眩,她定了定心神,努力使自己声音平静:“就算是杀了我,您喜欢的那位少年也不可能回来的。” 对,少年。 如果说还有什么是宋以木这样的嚣张少爷都忌惮的,要么是伦理,要么是禁忌。 宋以木看上的应该不是什么大妈寡妇,在古代也不是没有用原配妻子做掩护再去养小馆馆的。 果真,沈槐衣明显看到面前的男子眼中闪过哀痛,手上的力道送了几分,却依旧凶神恶煞的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束缚少了些总算没有那么难受了,但濒死的感觉依然很强烈,沈槐衣忍着疼继续说道:“宋少爷原本和我姨娘计划的应该就是借我的掩护私底下养你的小少年吧?反正我在这将军府中无权无势,哪怕在你们宋府受了委屈也没人撑腰,还能顺便给你们宋府传宗接代。是这样吗?” 小姑娘脸色已经青紫,一双眼睛里却不见半分难受,仍旧气定神闲的将他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倔强冷静的就像他一样。 感觉到宋以木情绪的松动,沈槐衣再接再厉:“但是您现在就算是掐死我也不可能让你的少年回头再看你一眼,相反,你若是背负上一条人命,哪怕你姐姐是当今皇后我父亲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不可能善罢甘休,而且那位小少年怕最不喜欢的就是你手上染了鲜血吧?” 沈槐衣大脑有些缺氧,蒙汗药的药效已经开始消退,她的手指已经可以慢慢动了,昨天夜里才被苔芗打磨好的指甲圆润,她用力的掐着手心,疼痛才能她稍微清醒。就是可惜自己粉嫩可爱的指甲了。 宋以木到底还只是个不过十八岁的少年,哪怕再怎么成熟也抵不住沈槐衣一次次的按住软肋攻击。他送开了掐住沈槐衣脖颈的手,跌坐在凳子上,声音低的像自言自语:“轻眉的确不喜欢我杀人……” 因为他说过,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一人浑身浴血背负罪恶就够了,总得有人干干净净。 可他也离开的悄无声息。 在宋以木终于认清自己的内心之后。 沈槐衣原本白皙脆弱的脖颈已经充血肿胀的红了一圈,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方才觉得灵台清明了一些,心跳的厉害,但她没空去管,偏头费力的看着眼神颓然的男子,说道:“喜欢从来没有错,哪怕隔着伦理禁忌也没错,只要你们愿意努力向对方靠拢,性别也阻止不了你们的。” 沈槐衣想她大概明白宋以木口中的轻眉是谁了,霍轻眉,江湖人士,重情重义,武功高强,更重要的是……原着中的霍轻眉女扮男装。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未曾告诉宋以木真相,但只要宋以木是真心喜欢她的便好。 沈槐衣有办法让他从周氏的阵营里倒戈再反打一耙,挑拨离间的事她最擅长了。 果真,听见沈槐衣的话后宋以木眼神有些犹豫了:“当真?可是……” 世俗不会承认的,没有人会看好他们。 “现在的人们认知肤浅而不自知,他们觉得是对的便观望,他们觉得是错的便联手一直唾骂。但生而为人本该活的肆意潇洒,何必太在乎别人的看法?”沈槐衣说着,看见宋以木已经开始动摇的眼神后再接再厉:“大不了你可以和他远走高飞,只要你们不对别人说,没有人会去猜测你们的关系。” 秦楚的民风虽然开放,但是对断袖龙阳容忍度依然很低,哪怕因为你是什么权贵会有所收敛,私底下也少不了一番议论。 所以大多数人都会随意挑一个没什么背景,听话的小娘子娶了,而后在暗中同自家小倌厮混。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对女子却不公平,原着中的沈槐衣就成了宋以木的出气筒,他在霍轻眉哪里讨不到好处后回到家就打骂欺辱沈槐衣,让她痛不欲生。 每当回想起那些冰冷的文字沈槐衣就觉得一阵恶寒。 所以她怎么也得劝这个瘟神和他的“小少年”霍轻眉好好的,最好十里红妆明媒正娶将她娶回家,从此恩恩爱爱百年好合。 “轻眉不会愿意的,”宋以木态度软了下来,仍旧摇了摇头:“轻眉不喜欢宋府的环境,只想自由自在,而且……轻眉不会想要放弃现在的一切同我远走高飞。” 还是个有志气的妹子。 沈槐衣顿了顿,微微思索一番后笃定的开口:“那定是你对你的小少年不够好,若你真的待她顶好,哪怕是地狱她肯定都愿意陪你去闯。” 其实沈槐衣真正觉得的是霍轻眉或许还没有完全信任宋以木,不然为何不告诉宋以木她女儿身的事实? 又或者人家小姑娘从来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只是真的将他当成好兄弟。说不定原着中霍轻眉就是同宋以木说了什么不喜欢他的话,才惹的宋以木兽性大发,将沈槐衣折磨的不成人形。 “那我该怎么做?”宋以木回头看着床榻上脸色苍白虚弱的姑娘,眼神空洞:“我要怎么才能留住轻眉?” 等的就是这句话。 沈槐衣心底的大石头总算落了下来,笑容温软了些。 第60章 被算计了一通 常溟觉得心神不宁,不安的感觉从他进了将军府就一直存在,从前在战场上面临千军万马都未曾如此。 行风察觉到他的异样,正想说什么的时候碰巧将军府的婢女们端着新酒茶点上来了,一位丫鬟低着头将酒壶和瓷盘放在常溟面前,鬓发遮住了眼睛,嘴巴抿的很紧。 常溟顿了顿,待那小丫鬟走远后才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拿了一块儿精致的糕点放进嘴里。行风端起酒壶给他斟酒,趁着没人注意将酒壶底下的小纸条抽了出来捏在手心,于桌下交给了常溟。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未曾惹人注意。 常溟打开了方才苔芗留的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字:危。 浮曲阁里,临近正午,小房间里越发亮堂,沈槐衣甚至轻而易举的就看见了宋以木眼中细碎的光芒。 “这样真的可以吗?”他说道,难得别扭的询问。 沈槐衣挑眉笑了笑,脖颈处的压抑已经逐渐过去,只剩下钝痛:“那是自然,你只需要对霍轻眉好就行了,其他的顺其自然,不要逼迫她,更不要想着娶个没背景的姑娘做掩护。说不定你的小少年就只想完完整整的拥有你这一个人呢?” 行走江湖的女子有些闺阁小姐不曾拥有的大气与狭隘,大气是为人处世,狭隘是在这山川湖水间天地为聘,一生一世一双人。 原着中并没有说到霍轻眉到底喜不喜欢宋以木,但是宋以木既然娶了沈槐衣那么霍轻眉对他自然而然的敬而远之。 哪怕霍轻眉还是以男子身份示人,但是心底只怕还是希望宋以木娶了人家姑娘就对人家好好的。 只要说服宋以木不要娶别人就好了。 宋以木显然是相信了的,眼中还有犹豫:“可是轻眉最近都躲着我,不让我去找他。”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她最近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做,等她事情做完了第一时间就会来找你的。”沈槐衣言辞恳切表情笃定,哪怕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狼狈至极,一双眼睛依然纯粹。 宋以木思索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微微颔首,说道:“行吧,我信你一次。我和你姨娘约定过的会在午膳开始前和你装作成就好事的模样被她抓奸,然后借着众人的眼睛败坏你的名声,逼着你嫁给我。我和她这算是交易,我的目的你应该明白,你姨娘是想将将军府掌握在她自己的手中,现在你要怎么办呢?” 男子语气散漫,当着沈槐衣的面将他和周氏的计划说了出来,连着两个人本该龌龊的心思一起赤裸裸的展示在她面前。 沈槐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右手紧握成全,指甲深深地陷进皮肉里,尖锐的刺痛让她更加清醒。果然是因为她这些天锋芒毕露的太过张扬,周氏将本该在沈家父子被杀,也就是四月之后的事情整整提前了四个月。 她怎么敢的。 “罢了,我早该明白的。”沈槐衣闭了闭眼,唇角笑容讥讽,周氏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她之前居然还觉得周氏这些天没有动静是不打算再为难她了。 是她天真了。 “你现在想怎么办?”宋以木挑眉说道,他虽然意外将军府姨娘对小姐的恶意与奸诈,但是他也多少心思去管,只要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好了。 不过现在沈槐衣勉勉强强能算他的“盟友”,他就假装关心她的后路一下吧。而且,这小姑娘还挺悲催的,死了母亲还被姨娘算计着失身,毁掉清白和名誉,如果不是他善良,只怕日后嫁了人在夫家也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沈槐衣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被原着里恶毒男二按上了可怜的称号,满心都是该怎么完美脱身,最好再给周氏按上一个什么罪名,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宋以木眼中的怜悯。 小姑娘沉思良久,才缓缓说道:“你带刀了吗?” “刀?”宋以木愣了愣,下意识问道:“我是来你们将军府参加你的及笄宴的,带刀来暗杀你们吗?” 沈槐衣转念一想好像是这样,不过…… 她抿了抿干裂而毫无血色的唇,目光在这不大的房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木桌上的茶盏上。 心头有了主意。 另一边的玉清小筑里,檀香缭绕里女人半卧在软榻上,身后的婢女正给她轻柔的按捏着颞颥,动作娴熟,让周氏的疲倦一点点散去。 “浮曲阁的情况如何了?”周氏问着,抬手让苔欢停下了动作,年过三十的女人保养精致,皮肤细白滑嫩,只是眼角已经有了细微的纹路。 “回姨娘的话,那位宋少爷说他不喜欢有人看着他,所以我们的人只是守在了浮曲阁的小院子里,防止二小姐偷跑出来。”苔欢说道,脸上是谄媚的笑容:“不过听他们说浮曲阁里动静挺大的,应该没有问题。” 方才藏在浮曲阁的人传话过来,二小姐叫声凄厉,应该是疼的不成样子。 周氏掩嘴轻笑,美目里波光流转:“这样也好,我倒是没有想到宋家小少爷如此猴急,果然沈槐衣那小贱蹄子骨子里就和她那母亲一般放荡。” 她哼了两声,抬手细细的看自己涂了凤仙花汁的指尖,说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快到午时了,姨娘可要开始叫人了?”苔欢看着周氏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原本计划的就是在午时将军府人最多的时候将大家引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揭穿沈槐衣和宋以木的“奸情”,沈槐衣是女子,被发现了清白也就毁了,到时候除了嫁给宋以木别无选择。 周氏略一思索后摇了摇头:“先不必,我们先去浮曲阁看看沈槐衣他们如何了。” 平日里那么聪明的一个小姑娘,今天居然安安稳稳的顺着她的计划走,周氏觉得不太正常。 要亲眼所见才好。 “是。”苔欢应了一声,服侍着周氏起来,低声问了句:“不过姨娘,如果今日里将二小姐处置好了,那大小姐该如何呢?” 这将军府里可不止有沈槐衣一位小姐,还有个沈知星呢。 “沈知星?”周氏笑了笑,眼中的嘲讽彰显的淋漓尽致:“仗着沈槐衣在就为所欲为的人,一旦没有了沈槐衣做辟护还不是被我拿捏的死死的,前些年不那样过来的吗?” 看在沈知星安稳了那么久的份儿上,说不定她会在将军离开之后,随意给她找个小门小户嫁了。 织鹤死了那么久,这将军府大夫人的位置空置了那么久,早该有个人坐上去了。 第61章 当你的软肋被人欺辱 天空清澈干净,云卷入地朦胧了山河千里。 将军府里草木虽然凋零,但因今日是二小姐及笄的日子,灯笼连串而挂,艳红的色彩给这冰天雪地增添了一抹暖色。常溟快速穿过狭长的走廊,衣摆生风翻飞,面上尽是冷冽。 他只要一想到槐衣可能被…… 就觉得浑身僵硬的难受。 “如果真的像苔芗说的那样,二姨娘就没有必要留在将军府里了。”跟在他身旁的沈蓦沉声说着,收起了平日里的随意,眼中只剩下和常溟如出一辙的寒意:“以前任由她在这将军府里肆意惯了,居然将主意打到了槐衣身上。” 他和父亲尚在府中周氏都能对小妹下手,可想而知,他们在边疆的时候二姨娘嚣张成什么样子。 常溟沉着脸一言不发飞速朝浮曲阁的方向赶,脑海里已经将周氏凌迟了千万次,暗自咬紧牙关,眼角微微发红,只觉得胸口积压的浊气快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敢想,若是槐衣真的落入周氏手上会发生什么。他可能会当场疯掉,生吞了罪魁祸首。 那是他等待了十年,守护了十年的小姑娘,居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该死。 距离浮曲阁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常溟二人同悠然向前的周氏撞上,一个神色深沉阴郁,一个笑容满面,见到对方的时候都停住了脚步。 周氏心头警铃大作,端着温婉的笑容问他们:“九王爷和大少爷啊,这是要去哪里?” “想去浮曲阁看看,”沈蓦说道,没有给周氏一个好脸色,平日里维持的客气都被他抛到了一边,眼中沉淀着浓烈的嘲讽,一点都不给周氏留情面:“二姨娘应该明白的,我们为何要去浮曲阁。” 周氏知道这个大少爷沈蓦是个不好相处的,性子里虽然成熟稳重居多但是由于常年在边疆作战,身上沾染了太多冷冰冰的血气,被他看着周氏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脸色也不太好看: “妾身怎么会知道二位去那浮曲阁做甚,再说妾身正想去世安宛里找二小姐叮嘱些事情呢,虽然大夫人过世已经有些年头了,但妾身怎么也算是二小姐的姨娘,在这种及笄日子里还是有必要同二小姐说些女儿家需要注意的事情。”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若是外人在场说不定就信了。 常溟烦躁的皱紧了眉头,实在是不想再看周氏那虚伪的嘴脸,转身不管不顾就要往浮曲阁走。 苔欢眼尖瞧见了,吓的浑身一颤,声音都抖了抖:“九王爷!您要去哪儿……” 她话未说完,就被常溟眼神扫过,明明没有带多少情绪,可就是让她后半句话下意识被吞到了肚子里。 她怎么能忘了,面前这个衣冠奢华的男子,是整个昭城人人敬畏的阎王爷啊。 苔欢虽然住了嘴,但周氏还是发现了常溟的意图,心已经提了起来,端庄维持不下去了,尖声说道:“王爷这是想独闯宅院吗?那可是已经过世了的大夫人的院落,您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进去呢?” 果然是那样,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将沈槐衣的行踪暴露了出去。 周氏回头剜了一眼瑟缩成一团的苔欢,只看见小丫鬟用力得罪摇了摇头,面上全是惊恐。 “我母亲去世那么多年,宅院一直被空置着,二姨娘为何不允许人进去呢?”沈蓦说道,看似漫不经心,却直接让周氏强撑出来的镇定轻而易举的瓦解。 气势这方面沈蓦拿捏的稳稳当当,丝毫不给周氏喘气的机会。 “妾身……妾身只是觉得不合适罢了,那毕竟不是什么普通院落。”周氏干笑着回答,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侧目瞪了苔欢一眼,心里怪她办事不周,随后继续看着沈蓦说道:“不过如果大少爷坚持要去看妾身自然没有意见,您只管进去便是。妾身还有些事情想找二小姐,就先离开了。” 说罢,没等沈蓦继续说话,转身便离开了。回头的那一瞬间,女人眼里的笑容荡然无存,只剩下阴狠的冰冷。 她知道,沈蓦和常溟肯定发现了什么,所以她不仅不能阻止还要顺水推舟,必要的时候…… 妇人余光方才被吓坏了的小丫鬟颤巍巍的跟在她身后,低着头不敢和她对视,周氏够了勾唇,笑容几分凉薄。 弃车保帅,摘除自己的嫌疑,只要她不承认,没有人会认为是她做的。 另一边的常溟沈蓦二人,没有了周氏的阻止一路顺畅了许多,轻易的踏进了平日里不曾进的浮曲阁。 只是他们方才进入小院里,常溟就脚下生风,用力的推开一扇扇禁闭的房门,没看到想见的人后迅速跑去另一边查看。 眉眼里全是浮动的焦躁,在看过一个接着一个的空房间以后越发的明显。 沈蓦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将那些被打开的房门仔细关好,在心里向大夫人忏悔。 孩儿罪过,但这有关您小女儿安危,望母亲宽恕这个男子。 因为常溟真的,满心都是沈槐衣。 不知道找了多久,两人停在了二楼靠窗的房间门口。 “这是一间禁闭室,”沈蓦突然说道,敛眸轻笑:“以前我和阿绥不听话的时候母亲不会打骂我们,只让我们在这禁闭室里反省自己的过失。” 大夫人织鹤生性温柔,曾也名动一时。 他语气很低,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角笑容有些无奈,眼中却慢慢染上了哀痛。 常溟没有听见耳畔沈蓦的感慨,只是看着眼前落灰的朱门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不带犹豫的将它一掌推开。 仿佛尘封已久的木盒首次见光,灰尘在漏进去的光束中腾飞转舞,遮住了两人的视线,却将那床榻上的姑娘映衬的更加朦胧。 不大的小房间里茶杯碎裂一地,茶水抖落在狐绒地毯上,让那光洁的皮毛都黯然失色。 床榻上的小姑娘已经昏厥,唇色淡的像度了一层白雪,他们开门弄出来了这么大的动静,但小姑娘就好像闻所未闻,没有一点反应。 “槐衣!” 沈蓦还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就听见一声低低的呼唤,随即再转眼看时,常溟已经跪在了沈槐衣的面前。 床前有茶盏摔碎的细瓷片,他像没有感觉到一般,直接那么跪了下去,姿态卑微到了极致,眼神执拗哀痛,看着床榻上毫无声息的姑娘慢慢红了眼眶。 他一动不动,不知不觉间泪湿了满面,明明梦寐以求的小姑娘就在眼前,他却浑身颤抖着不敢触碰。只是一遍又一遍旁若无人的唤着她,声音碾碎在浓烈的悲伤里。 “槐衣……” 战场上呼风唤雨的阎王爷何时对女子如此过,沈蓦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来声音,只能怔愣在原地。 第62章 剑走偏锋 房间昏暗湿冷,沈槐衣孤身一人躺在床榻上,脖颈上是一圈红肿的伤痕,衣衫尚且完完整整的穿在身上,只是露出来的一节白皙小臂上蜿蜒的全是深浅的划痕。 一道接着一道,鲜血染红了她身下的衣衫和床榻。 沈蓦只看了一眼便受不住的别过头,心底在微微战栗。 他平日里大声说话都舍不得的小妹,怎么会被人欺辱成这样。 周氏…… 沈蓦目光凉了些。 “父亲在前厅同那些权贵们周旋,我们先将小妹……带回世安宛吧。”沈蓦低声说着,想伸手去探探沈槐衣的鼻息,手还没碰到就被常溟拦了下来。 “槐衣没事,只是晕过去了。”常溟头也不回的说着,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盖到小姑娘有些冰凉的身体上,抿着唇再不发一言。 沈蓦扯了扯嘴角,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他知道常溟方才什么意思,是将小妹受的伤全都怪在了他们将军府头上。 虽然这其中的确有他们的责任。 “去世安宛。”常溟说着,将小姑娘用披风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而后按在自己的怀中,神情小心翼翼,就像在看一件这辈子都难再遇上的珍宝。 他等了五年才终于重新遇到的小姑娘,凭什么被人轻贱成这样。 沈蓦看着男人飞速离开的背影默默地叹了口气,突然有些疑问到底谁才是沈槐衣的亲兄长了。 苔芗守在世安宛门口,眼中全是焦灼,手指搅着手帕,远远瞧见过来的人快速迎了上去,只是在看见常溟怀中的沈槐衣后顿了顿:“二小姐她……” “受伤了,”常溟言简意赅的说道,越过苔芗将还昏厥着的沈槐衣抱进了世安宛内,步伐稳健透着急切。 苔芗暗自叹了口气,正准备换上世安宛院门的时候抬眸就看见姗姗来迟的沈蓦。 “大少爷先去找将军吧,”苔芗沉声说,眼中少见的没有惶恐:“将发生在小姐身上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将军,不需要添油加醋,也不需要避重就轻。” 她方才只是掠过一眼,就看见平日里被针扎一下都能疼半天的小姐面色苍白的被常溟抱在怀里,脖颈出红肿的刺眼。苔芗顿了顿,慢慢红了眼眶。 “小姐的罪不能白受,哪怕不能将恶人绳之以法。” 这些话本不该由苔芗来说,但是如果连她都要忍气吞声的话,沈槐衣就真的没有谁还可以信任依靠的了。 沈蓦自然是明白的,微微颔首便转身向前厅走去,突然想起来还要交代苔芗给小妹找最好的大夫免得留疤,一回头就只看到关紧了的院门。 天地间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可能他真的不是小妹的亲兄长吧。 话虽如此,男子慢慢的勾唇笑了笑,不再迟疑转身就去找沈施翼。小妹身边的人,对她还是真心实意的居多。 世安宛里的下人早就被周氏谴去前厅帮忙了,只留下了一个烧火丫头和苔芗在。常溟轻车熟路的将怀中的小姑娘抱进她的闺房,而后慢慢取下她身上的披风,将小姑娘放在了床榻上。 不同于浮曲阁禁闭室床榻的湿冷,沈槐衣的房间整日烧着暖炉,檀香缭绕里干净温暖,让她疼的紧皱的眉头都舒展了些。 大约是感觉自己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沈槐衣整个人明显的放松了些,额前的鬓发已经被汗水浸湿粘在了她面颊上,她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常溟低头还能听见她清浅的呻吟。 鲜少有悲伤情绪的男子再一次红了眼眶,他没办法去想象槐衣被周氏抓在浮曲阁中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苔芗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上面搭着几条干净的手帕。 “奴婢给二小姐处理一下伤口,王爷先出去吧。”她说着,将帕子浸湿温水后贴在沈槐衣额头,目光向下瞧见她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心头疼了疼。 常溟微微颔首,虽然他是想等着小姑娘清醒过来,但她毕竟方才及笄,不妥当。 他会正大光明的把她娶回家,从来不需要也不屑于偷偷摸摸。 这是常溟藏在心底的愿望和欲望。 另一边的及笄宴上,宋源昌发现自己消失许久的小儿子突然钻了出来,神色一顿,压低声音问道:“你去哪里了?我不是让你跟着我不要在将军府乱跑吗?” “随意逛了逛。”宋以木敷衍过去,脸上全是不想同他说话。 宋源昌气笑了,不过很快他身旁就有人出现,只得将宋以木的事情放到一边,专心和别人周旋。 宴席间觥筹交错,碰撞出虚晃的恭维。宋以木百无聊赖的看着这一切,脑海里不知怎的就想起方才小姑娘镇定而决绝的面容来。 “你将茶杯摔碎,然后在我手臂上划几道伤口,越深越好……罢了,轻一点多划几道就行了,然后从浮曲阁后面溜出去,别管我,你先离开。”明明心底害怕的不行,却依旧口齿清晰的在找后路。 当时的宋以木是真的有些惊讶,用碎瓷划伤她自己?这小姑娘这么会玩儿吗。 “你别犹豫了,我自然有办法保护自己,我手臂还不能动,你来帮我。”小姑娘见他一直没有动作明显急了些,“你只要管自己脱身便好,剩下的我自己有分寸。” 想到这里宋以木没忍住勾唇笑了笑,将军府的这个二小姐外人传言身娇体弱不受宠,甚至愚钝蠢闷,可实际上他见到沈槐衣远不是外人传言的那般。 聪明伶俐,临危不惧,甚至有超脱世俗的情怀。 自己划伤她的时候力道虽轻但用了些技巧,不至于留疤但流的血够她好好补一阵了。 周氏饶了一个大圈悄无声息的又回到了她的玉清小筑里,她知道沈槐衣就在浮曲阁中,自然不可能像她说的那般去世安宛寻她。 “气死我了,沈槐衣这个小贱蹄子,果真和她那过世的老娘一般!”周氏一回到玉清小筑里就砸了手上所有能砸的东西,美丽的面容狰狞起来,愤怒吞噬了她所有理智。 苔欢和一群服侍周氏的婢女丫鬟们跪在地上,害怕的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周氏会迁怒她们。玉清小筑充斥着女人尖声的怒骂和瓷器被砸到地上的噼啪声,一声接着一声震荡着 “总有一天,我会让沈槐衣后悔,”周氏厉声吼着,眼中全是恶毒的光芒。 沈……槐衣! 第63章 她醒了啊 身上的伤口好像被人止住了血,衣衫好像也被换了一次,干净舒爽了许多,只剩下手臂上的伤口还在火辣辣的疼,脖颈像被勒住了一般,让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蒙汗药的药效大概已经过去了,可是沈槐衣就觉得自己睁不开眼。耳畔有些细碎的声音,好像别人正在低声说话,隔得太远她听不清楚。 她清醒不过来,身体大概是自从她穿书后各种透支严重了,一直处在昏厥的状态。沈槐衣懵懵懂懂的回忆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恍然想起来之前宋以木掐住她脖子来,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再也忍不住这般难受,沈槐衣又一次陷入了深深浅浅的昏迷。 “槐衣还是没有醒过来吗?”见到沈知星从内室出来,沈施翼赶紧站起来问道。 见她摇了摇头,沈施翼叹了口气:“这已经是第四天了。” 自槐衣及笄那天被周氏弄进浮曲阁,常溟将人救出来之后,小姑娘一直昏迷不醒。他们不敢请太医,可是整个昭城最好的大夫挨个都来了一遍。 “优思过重,又受到了惊吓,多睡几天也就好了。” 那些大夫大致都是这个意思。 “小妹前些日子被吓的怕了,可能还要些时候才会醒。”沈知星眼中氤氲着薄雾,柳眉紧紧皱在一起,低声说着,“父亲可会惩罚二姨娘,毕竟如果不是她……” 槐衣及笄那天她身为长姐一直都在前厅同陪着那些女眷们,本以为在将军府里没什么问题,未曾想槐衣还是出了事,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沈施翼眉眼难掩疲倦,闻言摇了摇头:“周氏我会处理,但还不是现在,她的作用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我还不能让她那么轻易的去死。” “可是……”沈知星没有想那么多,红着眼睛第一次反驳他:“小妹都已经被她害成那样了,父亲还要偏袒她吗?从前她如何对我也就罢了,到现在她可是准备欺辱小妹,父亲您怎么能这样呢?” 沈知星到底还是被养在深闺中的女子,她想的简单没有兄长妹妹们心中的弯弯绕绕,她现在只知道自己说过会好好保护着的小妹被二姨娘害得险些失去了清白。 “女子清白何其重要,若不是槐衣对自己够狠,只怕现在……”她说不下去,声音都哽咽了。 偏偏沈施翼不为所动。 “知星,你年纪尚小,很多事情你都不明白。”沈施翼道,看了一眼安静的内室后便没打算继续在这里和沈知星讨论,“父亲还有些要事需要处理,你在这里守着槐衣,等她醒来派人告诉我。” 说罢,男人便转身干脆的离开了。 沈知星气的一跺脚,转身便像内室里的沈槐衣走去,明显在和父亲置气。 沈蓦目睹了这一切,快步跟上沈施翼,望了一眼男人平静的面容微微顿了顿,说道:“父亲真的不打算告诉知星吗?她明显误会您了。” “不必了,”沈施翼说道,低低的叹了口气,眼神里全是苍老的悲凉:“我答应过织鹤让两个女儿要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槐衣自己聪明误入这张大网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尽责,知星就不必了……她还是单纯善良些好。” 如果不是槐衣自己坚持,他又何曾想让她也要跟着他们一同冒险。 “对了,你上次说,是常溟将槐衣一路带回世安宛的?”沈施翼突然想起这件事,眼神微顿,问道。 沈蓦还沉浸在他方才的那一番话里没有回神,想也没想就说道:“是啊,九王爷好像特别在意槐衣一般,在她面前眼睛红了好几次。” 平日里受挫骨之痛都不吭一声的热血男人,居然在他温软乖巧的小妹面前轻而易举的红了眼睛。 沈施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另一边的九王府里,苔芗刚刚传了信过来,行风给常溟看完后就将浅黄的小笺放进了点了香的火炉中,不多时便烧成了灰烬。 “王爷,您不去将军府里看看二小姐吗?”看着书房里男人的脸色,行风低声问着,“二小姐毕竟已经昏迷了四天了……” 您也整整不眠不休了四天四夜,非要等到二小姐苏醒的消息才肯去休息,执拗的不像话。 常溟眼睛周围遍布青黑,里面是缠绕的血丝,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喑哑:“再等等,等槐衣醒来了再说。” 行风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言。他知道自家王爷性格有多么执拗,又或者说,是对沈二小姐的执念有多深。 常溟在害怕。 怕沈槐衣一言不发又昏迷了十几年,醒来再将他忘得干干净净。他们家王爷虽然有个阎王爷的名头,但是实际上是个名副其实的胆小鬼。 沈二小姐是他的盔甲也是他的软肋,是他的偏执所在。 “行风,你托人快马加鞭再去问问尹老,可否出山一次。”常溟说道,当年槐衣昏迷不醒的时候他方才十五岁,娘亲被抓进宫中囚禁,为了讨口饭吃他也不得不随军出征,从前没有能力拯救他的小姑娘,这一次怎么说也不会放手了。 “尹老……”行风顿了顿,神色有些犹豫:“可是他老人家已经快五年未曾出山了,我们现在掌握的地址说不定已经被更改了,而且属下打探到的消息说二小姐是因为受惊过度而昏迷,王爷您可以再等等。” 倒不是行风不愿意去,只是这尹老名声虽大脾气也最古怪,闭关山林后许久未曾入世,根本寻无所踪。 “本王让你去你就……”常溟神色瞬间沉了下来,刚刚想警告行风几句时一转头就看见一只胖胖的灰鸽从窗户飞了进来。 小鸽子腼着大肚子摇摇晃晃绕着房梁飞了两圈后慢腾腾的落在了行风的肩膀上,贴着他的耳朵蹭了蹭,细细的叫了两声。 “将军府有消息了!”行风低声说着,一边抚摸着小鸽子的脊背,一边从它腿边的竹筒中掏出来一张卷起的小纸条。 行风小心翼翼的看了常溟一眼,被男人不耐烦的一瞪。 “看消息。”他说道,声音不疾不徐,眼中的急切的情绪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意图。 行风心底摇了摇头,连忙将纸条展开,只一眼他便惊声说道: “王爷,将军府来消息说沈二小姐……醒过来了!” 第64章 想大事化小 已至深夜,世安宛里灯火寂寥,大雪厚厚的铺了满地,掩盖了枯枝落木。 “槐衣,可要再喝一口?”沈知星坐在她床前,手上端着一碗药,拿着调羹搅了搅,细细吹凉后抬眸柔声问着。 沈槐衣瞅了一眼碗里的药,又黑又臭。她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虽然敛着眸没有言语,却浑身都透着对那药的嫌恶。 “可是槐衣不喝的话就会继续生病,姐姐会很心疼的,槐衣昏睡了那么久,要是一不留神再那样……”她话还没有说完,一双眼睛里便慢慢红了,像是下一秒就要垂泪,“如果槐衣不喝的话,我就告诉九王爷,人家历经千辛万苦才将你救了出来,结果你居然……” “我喝就是了,姐姐快别说了。”沈槐衣被逼无奈,只好深吸一口气将药喝完,看着又黑又涩的中药喝进嘴里果然还是苦巴巴的,真应了那句表里如一。 沈知星完成了任务表情都轻松了许多,将药碗放到身后苔芗的盘子里,又伸手拿了一枚蜜饯喂沈槐衣:“小妹要吃吗?” 蜜饯是西梅干果,颜色深沉纹路明显,让沈槐衣想到方才的药,于是她别过了脑袋。 沈知星这次没强求,对苔芗抬了抬手后她便端着空碗退下了。 没了外人沈知星就越发肆无忌惮了,仗着沈槐衣现在浑身都疼直接逼问她:“槐衣你可记得在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手臂上有那么多伤口,血淋淋的甚是可怖。” 像是回忆起当时看到沈槐衣的那副模样,沈知星刚刚收回去的眼泪又逼出来了,看着小姑娘脖颈里缠的紧紧的绷带越发难过,哭的期期艾艾。 沈槐衣有些头疼,忍住身上的钝痛柔声安慰自己特别容易情绪泛滥的姐姐: “我没事,姐姐别哭。我记得当时在浮曲阁前被迷晕了之后的确有穿着黑衣的男子试图强暴我,不过我幸而苏醒的早,砸了茶盏保护自己。混乱中将那登徒子划了好几下,却也激起了他的怒火,所以脖子上才会有一圈红痕,手臂上的是我为了保持自己清醒划伤的。姐姐别再哭了,你哭的槐衣都好想哭呢。” 一番话说的真假参半,除了隐去了宋以木的名头沈槐衣也不算在撒谎。她的确是说了霍轻眉才让宋以木失态差点掐死自己的,也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才让宋以木用茶盏碎片划伤了自己。 这几天宋府都没有传出来消息,只怕他们的计划很成功。 就是…… 沈槐衣的左手臂只要她一动就钻心的疼,偏偏不能在玻璃心的沈知星面前表现出来,只能深吸一口冷气咬牙忍着。 沈知星听完后果真止住了眼泪,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过分的脸上一顿,而后迅速站起身服侍沈槐衣躺下,眼中全是焦急: “姐姐方才居然要忘记了,大夫说小妹你这些天就不要下床了,要多休息,姐姐就不在这儿打扰你了。” 说罢,又叮嘱了沈槐衣几句才提着裙摆离开内室。 没过多久,苔芗就进来了。 “查到了吗?”沈槐衣问她,声音还有些沙哑。 小丫鬟闻言微微颔首,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笺递给她:“二姨娘和将军从前的事情坊里记载不多,只知其中六七。” 也就是并不全面。 沈槐衣眉间难掩疲倦,打开纸笺粗略的扫了一遍后觉得更加难以理解了。原着里对织鹤周氏沈施翼三人的描写甚少,导致她一直以为沈施翼或许对周氏还有那么一点感情存在,但是周氏都对沈槐衣下了这么重的手了,听沈知星提起她父亲似乎想把这事大事化小。 沈施翼绝对不是偏爱周氏,他在包庇。 可是为什么? “小姐在纠结将军为何不去惩罚二姨娘吗?”苔芗轻声说道,将沈槐衣看完的纸笺捏在手里准备拿去销毁,一转眼就看见小姑娘的满面愁容。 沈槐衣半卧在床榻上,身体一动就疼,一疼就想起周氏。她眉头紧皱,声音压的很低:“我还是不明白,周氏只是商贾出身的富家女,我父亲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了,他到现在都对周氏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到底在图周氏身上的什么东西?” 周氏虽然容貌不差,但听消息说沈施翼已经许多年未曾留宿玉清小筑了,难不成图她娘家的钱财? 将军府好歹也是家财万贯。 苔芗微顿,好半晌才给她提了个建议:“小姐如果实在不明白,何不找机会亲口问问将军?” 沈槐衣目光一滞。 同一时间将军府书房内,沈知星面色犹豫的将方才在世安宛的情况说出去,顿了顿,又将沈槐衣告诉她在浮曲阁的事情原话告诉了在场的几个人。 “槐衣应该没有撒谎,”沈绥缓声道:“我和常溟找到她的时候房间里的确只剩下她一个人,地上全是碎裂的瓷片,衣服倒是穿的整整齐齐,面色青紫嘴唇苍白,的确是……” 被人掐住脖颈挣扎后的模样。 后半段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暗卫看到带走槐衣的到底是谁了吗?”沈施翼侧目,问身旁的沈蓦。 然后沈蓦摇了摇头,脸色很沉:“那天是小妹的及笄宴,大部分暗卫都被调去前厅盯着那些权贵们了,只留下一部分守着两位妹妹的院落。浮曲阁……自荒废后便再没有安排过人手。” 所以到底是谁差点侵犯了沈槐衣,他们一无所知。 沈知星眼神隐忍了许久,终于在听完沈蓦的话后没能憋住,开口质问道:“不管到底是谁差点欺辱小妹,二姨娘绝对都脱不了干系,为何父亲一直到现在都不曾对二姨娘怎么样,任由她面上全是事不关己,二姨娘就真的比槐衣还重要吗?” 说到最后,女孩儿已经眼角通红,里面氤氲的全是倔强的不肯掉落的眼泪。 沈知星向来温柔谦和,这还是她第一次同沈施翼叫板,为了她最心爱的小妹。 “知星,你还小不明白……”沈绥看着情绪失控的妹妹也有些头疼,只是话还没说话就被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 “别和我说这些,父亲若是不想保护妹妹那便算了,何必找那么多借口!” 而后,三个人就眼睁睁看着一向听话的沈知星提着裙摆哭着跑了出去。 沈家兄弟二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哑然。 “罢了,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先下去吧。”沈施翼说道,眼底的疲倦难以遮掩。 如果可以的话,他怎么会不想将周氏碎尸万段呢。毕竟那个女人身上背负着的东西,足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第65章 如果这都不算欢喜 接下来的四五天沈槐衣都被勒令在世安宛里休息养伤,不准迈出院门半步。苔芗每日起早贪黑的给她熬药,眼底的青黑都多了一圈,沈槐衣很是感动,每次喝那黑糊糊的药汁都闭着眼睛一口喝完。 快是快,苦也是真的苦。 “小姐今天还是不想吃蜜饯吗?”苔芗接过沈槐衣手里的药碗,眉头皱了皱,“这药那么苦,小姐都能忍得了?” 沈槐衣别过头,摆着手说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怎么可能忍不住。你快把碗收拾好,等会儿过来我还有些事想问你。” 小姑娘神色轻松,好像真的不在乎一般。 苔芗将信将疑,应了一声后便离开了。 等人一走,小姑娘面色才由满不在乎变成了黑沉沉的难受,口腔里的苦涩肆意流窜,让她险些吐出来。 不过比起苦,她还是更受不了蜜饯腻人的甜。沈槐衣忍了许久才将胃里的翻滚压下来,低头喘息了良久才慢慢平复下来,而后低低的叹了口气,心里头暗自发誓,下次再也不要生病了。 等苔芗再进来的时候沈槐衣口里的苦涩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看见她笑的温软:“前些天我刚刚醒过来,脑子还有些不清醒,今日里才想起来一些事情。” 苔芗眨了眨眼:“小姐您说,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我之前在浮曲阁的时候,你说是我大哥和……九王爷带我回来的?”沈槐衣说到中间顿了顿,自己都有几分怀疑:“他为什么要到浮曲阁去?” 原着中的常溟和沈槐衣之间交集极少,就算现在因为沈槐衣的主动靠近而拉进了两个人的距离,也不应该让常溟去解救她才是。 苔芗看了一眼满脸纠结的小姑娘,在心底为九王爷捏了一把汗,说道:“小姐是当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说,小姐只是不相信,所以在刻意逃避。” 常溟的心意隐忍又张扬,虽然复杂却有显而易见,沈槐衣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没等她反应过来,苔芗又说:“奴婢之前就告诉过您,大少爷和九王爷一起去的浮曲阁,当时地上全是碎裂的瓷杯,九王爷却想也没想的径直……跪在了您面前,眼睛都哭红了,大少爷说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九王爷,战场上让人闻风丧胆的阎王爷何曾为了一个女子做到如此地步。” 秦楚虽然对女子没有那么苛刻,但是依旧以男子为尊,男儿膝下有黄金,但常溟却说跪就跪,就像在为了自己的罪孽而忏悔,而流泪。 “小姐您应该早就知道了吧,只是您不相信罢了。”方才进来的时候发现风雪又吹了起来,苔芗拿起一旁垂挂的大氅将怔愣的小姑娘包裹的严严实实,怕她再受寒感冒。 小姑娘眼神有些停滞,不知在想什么。 苔芗微微欠身,只说:“奴婢言尽于此,九王爷哪怕只是孤身一人也绝对是夫婿最好的人选,小姐您完全可以放手一搏,没必要担忧其他。” 小丫鬟说罢便垂着眼睛退了出去,独留沈槐衣一个人藏身在狐裘大氅里,将自己隐匿在舒适的温暖中,脑子里混沌的发乱。 她方才叫苔芗过来的确想知道关于常溟的事情,但是她真的没有料到一向胆怯寡言的苔芗居然如此能说会道。 虽然她说的有道理。 明明这还是《槐衣残局》的剧情,她也在努力改变自己的结局,可是好像很多事情都已经脱离掌控了。 常溟好像总能在她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在她身旁,哪怕这次她说服了宋以木留下自己的自由,但是她没想到在自己昏迷之后居然让他发狂成那样。 可明明常溟在原着中什么都算不上啊。 他对女主的情感,又是从何而来?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浮浮沉沉,勾的沈槐衣好几次努力想抓住它,偏偏每次都同它擦肩而过,那个答案在心中呼之欲出,她却死活说不出来。 离开了内室的苔芗回了一趟自己的屋子,路上碰到好几天不敢露面的苔玉,被她满脸紧张的叫到一旁。 “小姐……这几日可提到我了?”苔玉低声说,生怕被人发现她在这里。 苔芗眼睛被厚厚的刘海挡着,面色老实敦厚,闻言细细的思索了一会儿,而后摇了摇头:“小姐不曾说过,不过偶然间问过一次,说为什么苔玉姐姐这两天都不见了。” 她余光里看见小丫鬟闻言脸色更加苍白,然后苔芗在苔玉满脸绝望的时候再一次开口说道:“不过小姐都只是在抱怨为何苔玉姐姐不来侍奉她,小姐习惯了苔玉姐姐梳的发鬓,这两天还在埋怨我的手艺比苔玉姐姐差一大截呢。” 果然,此话一出苔玉的脸色舒缓了些,但还是紧追着问道:“那……小姐不曾问我在她及笄这天去哪里了?” 苔芗神色有些奇怪的扫了畏畏缩缩的小丫鬟一眼,用力的摇了摇头:“不曾,小姐说她及笄那天您被一个人叫去了前厅帮忙,还以为是二姨娘又想你了,所以一直不让你回来呢。” 苔芗满脸认真,眼睛里亮堂堂的,倒不像是在撒谎。 “这样便好,这样便好。”苔玉低声重复了两句,感觉这些天一直压在自己心头的大石头都落了下来,只感觉周身全是紧张过后的疲倦,她吐出一口浊气,一抬眼就看见苔芗还在看着自己,立马收起了那副劫后余生的模样,起身轻咳了一声说: “如此,我现在就去找小姐为她梳头,苔芗,你去大厨房拿点新鲜的果子来,我等会儿给小姐煮淡粥,这些天一直在喝药只怕小姐也腻了。” 虽然不知道沈槐衣到底是什么态度,但是周氏给她的死命令就是必须留在沈槐衣身边,用什么办法都好。 所以…… 就当沈槐衣没有怀疑过她吧。 毕竟她也只想好好的活着而已。 苔芗乖巧的低着头站着,耳畔传来苔玉如释重负的叹息声,她眼中平静就像不曾听见,心里却微微的啧了一声。 看来小姐猜的没错,苔玉果然费尽心机都只想留在小姐身边,只可惜脑子不太好,随口一诓她就信了。 “好了,我要去服侍小姐了,你先去大厨房吧。”确立自己无忧之后苔玉明显都硬气了些,像平日里那样趾高气扬的指使苔芗:“若是去晚了取不到新鲜的冬果我可要同小姐说的!” 苔芗应了声,姿态谦卑温顺。 第66章 共欢新故岁(一) 十二月三十,除夕。 沈槐衣一大早就被苔芗从被窝里脱了出来,换上新裁的桃红衣裙,已经及笄的小姑娘可以用发簪了,苔芗将大家送的簪子摆在她面前轻声问道:“小姐想带那一个?” 安心养了十多天伤后沈槐衣身上的伤便好全了,周氏大概是做贼心虚,居然也托人给她送来一套金头面。 缠丝盘金翩飞凤,端的是大气风范。 沈槐衣目光从周氏送的头面上扫过,心底嗤笑了一声。周氏还真看得起她,送凤凰头面,她可不敢戴。最后,小姑娘尾指一翘,随意的点了下在角落里一套白玉双碟的头面: “就这个,给我梳好看些,我听说前几日陆苒姣又跑来将军府了,可不能让我们这些正经嫡亲小姐被比了下去。” 苔芗乖巧应声,眼中闪过一丝虚晃的笑容。那套白玉头面,可是王爷送过来的呢。 “等等,”沈槐衣突然开口,脸上还有些未睡醒的娇憨,她缓声道:“让苔玉过来给我梳发,你去一趟我姐姐哪里,今天夜里好像有灯会,我想和她一起去看。” 秦楚女子避讳少,除夕夜几个好姐妹相约去看花灯倒不稀奇,苔芗没多想,听话的放下木梳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苔玉就进来了,看见梳妆台前小姑娘单薄的沈星移下意识大了个寒噤,压下心底没由来的慌张,踩着碎步到了她身后,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小、小姐,奴婢为您梳发。” 沈槐衣正在闭目养神,闻言微微颔首。 留着苔玉是为了让二姨娘放心,免得又私底下给她找幺蛾子,更何况沈槐衣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周氏差点害她名声尽毁的事还没有同她算,沈施翼对周氏还有顾及没错,她沈槐衣可不是。 “戴白玉头面,其他的你等会儿给我收拾起来。梳的好看了……”沈槐衣将凭着记忆指尖放在金凤头面上,声音慵懒的不成样子:“这套头面就算给你的奖赏,犒劳你这一年里对本小姐的鞠躬尽瘁。” 苔玉捏着她头发的手一抖,惹的沈槐衣头发有一阵的发麻。不用想都知道这小丫鬟脸上是什么如临大敌的神情,沈槐衣暗中吸了一口冷气,今天没打算作弄她。 苔玉也算是周氏留在她这儿的证据,以后迟早用的上。 “奴婢、奴婢不用这么贵重的头面,小姐您……”苔玉怎么会不认识那头面,早上二姨娘可亲口告诉她一定要让沈槐衣放在房间里,过几天有大用。 她怎么敢收。 沈槐衣可不想和她废话,连逗她的心思都没了,径直寒了声音:“本小姐让你收你就收,怎么,这些天没有怎么使唤你就让你忘了自己该是谁家的婢子了吗?” 铜镜里的小姑娘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双美目含着烟云薄雾,此时此刻里面却冷的异常。 苔玉吓的不敢说话,却也僵持着不敢接。 沈槐衣被她这瑟缩胆小的模样弄得心烦,一早上的好心情都没有了,抬眸扫过桌上的金头面,没好气的说:“这东西太沉重了,我这娇弱的身子骨可承受不住。这样,你将金头面送去昭城的金匠哪里,让他给我把头面化成金子,拿回来分给世安宛里的婢女小厮们,也算是劳烦他们伺候本小姐了。” 话虽如此,沈槐衣脸上的神情始终淡淡,眼中是不容置喙。 苔玉怕的手都在哆嗦,颤巍巍的给她梳头没敢再反驳。 虽然不知道二姨娘口中的有大用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沈槐衣毕竟还是她明面上的主子,对她的吩咐苔玉只得硬着头皮照办,只希望二姨娘不要太怪罪。 后面的早膳是一大家子人一起在前厅用的,沈槐衣提着小裙子到场的时候发现除了她都已经到了,连陆苒姣都巧笑倩兮的坐在了周氏身旁,不知道说了什么好笑的时候和沈知星笑成了一团。 只是沈知星的笑容不达眼底,看着更多的是敷衍。陆苒姣从前每年都会过来,那个时候的沈知星正是被周氏打压的最辛苦的时候,现在能做到和陆苒姣面不改色的说话已经很不错了。 最先注意到沈槐衣的是周氏。 “二小姐过来了,今儿个起的有够晚的,可是身体还不舒服?”周氏是个会说话的,脸上全然没了私底下的尖酸刻薄,看着倒真像是在关心她:“虽然今天是除夕,不过二小姐若实在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免得惹上风寒,又得难受一阵子了。你说是不是,将军?” 周氏转头看向沈施翼,明里在为沈槐衣考虑,暗地里却将沈槐衣迟到的事情交给沈施翼处理。 不管沈施翼说什么,沈槐衣今天在她这里都算是栽了个跟头了。 沈槐衣心中咋舌,这周氏还敢明面和她互怼,看来还是没长记性。小姑娘心里虽然那么想着,面上却怯弱的抬了抬眼,柔声解释:“今日起来时有一阵头晕目眩,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我说忍着忍着便没事了,苔芗这丫头非要给我再上一遍药,没想到便耽搁了些时辰,父亲若是不相信便看看,女儿……” 她作势便想掀开手臂上的衣袖,明明委屈的不行还要故作坚强,姿态纤柔的惹人怜爱,于是还没把手拿出来便被打断了。 “槐衣这说的什么话,快来二哥这边坐着,不过是来晚了些罢了,自家府上有什么顾忌的。”沈绥是知道沈槐衣到底伤的多重的,当即给她解围,顺着她的话说道:“父亲方才还不允许我们动筷,说要等着我们的爱哭包妹妹过来呢。” 沈知星因为周氏那番话有了些沉色的眼神随即看了过去,轻声附和:“小妹快坐下吧,门边冷?” 沈·爱哭包·槐衣便心安理得的坐在了沈绥旁边,心中对他擅自给自己的形容词非常不满意且有很大争议,面上却是笑容娇俏:“今日父亲和大哥是不是要进宫?听闻皇上要为官员们赐武神像呢。” 秦楚的除夕类似于现世宋代,不过除夕当天皇帝是将三品以上官员叫到宫中赠送武神像。 也正好方便他们谈论些要事。 沈施翼见小女儿活力满满的模样甚是欣慰,乐呵呵的发挥自己看好戏的本质观望着,闻言倒是一愣:“用完膳就去了,槐衣也想去吗?” “怎么会?”沈槐衣赶紧拒绝,“那种地方可不是槐衣这种小姑娘可以去的,父亲记得早些回来,晚上我和姐姐要一起去放花灯,父亲也去吧,正好为母亲祈福,希望她在天上好好的。” 也希望自己能够平安渡劫,别像原着里那样死的不明不白就好。 第67章 共欢新故岁(二) 见沈槐衣主动提起了大夫人织鹤,在场的人神色都变了几分。沈施翼面色柔和了一些,低声应着小女儿的话:“好,父亲一定早些回府,然后和槐衣去放花灯。”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正好这还是槐衣醒过来过的第一个除夕,街上好吃的好玩儿的多的很,二哥带你去便是。”沈绥自告奋勇的揽了活,满脸的兴奋之色。 她这个二哥平日里在外人面前一片温柔清和,努力应着翩翩公子这句话,一打到了没人的地方就跟个地痞流氓一般。 “没出息。”沈蓦低声骂他,眼中有些无奈。 沈槐衣和沈知星对视了一眼,各自弯了眼眸,前者是忍俊不禁,后者直接捂着脸笑的发抖。 没办法,沈知星一向被沈绥欺负着的,逮着机会肯定要好好嘲笑。 沈施翼看着他们闹,心中难得平静。 哪怕是除夕大雪也不曾松懈,旧雪未消新雪又至,层层叠叠,宣告着旧岁将除。 沈家的几个人笑着闹着,忽略了一旁插不上话的两个人。周氏脸色有些阴沉,眼神发冷,耳畔是沈槐衣清脆的笑声,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周氏你醒醒,她沈槐衣还活的好好的。 沈槐衣本该死了的,早在五年前就该跟着织鹤那个贱人一同死在马车上,可是她现在…… “姑母,晚点是不是要去尚书府?我听苔欢说呀,那位尚书夫人念叨了您许久,一直期望您能去一次呢。”陆苒姣挽上周氏的胳膊,及时制止了差点崩溃的情绪,柔声抚慰着周氏心底的暴躁,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被在场的人听见。 周氏还有些愣神,下意识附和:“对,用完膳是要去一趟尚书府。” “要带姐妹们一起去吗?”陆苒姣说道,眼神却是看着沈槐衣嗯:“二妹妹旧伤未愈,可要一同去?” 她说话极有分寸,乍耳一听好像没什么问题,可实际上陆苒姣是将自己放在了比沈家姐妹更高的位置上,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命令。 沈槐衣自然不能让她如愿,“自然会去的,尚书夫人同我母亲一向交好,哪怕为了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今日也会代替她去拜访尚书夫人,倒是劳烦姣姐姐了,还要陪着我们走这一趟。” 不就是暗度陈仓颠倒黑白吗?她沈槐衣也很擅长的。 果真,此话一出陆苒姣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但偏偏无法反驳。她方才给周氏身上挂的尚书夫人好友的标签都让沈槐衣撕下来了,后者还轻轻松松一脸真诚。 “二妹妹可真是聪慧懂事。”陆苒姣恭维道,心底已经将沈槐衣咬碎,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 这段小插曲很快便过去了,用完膳后沈家父子去了宫里,沈绥去找大理寺少卿计理吃酒,将军府里的女眷们便乘了两辆马车去尚书府。 马车里铺了狐绒,柔软而舒适,轻而易举的便将沈槐衣的困意勾了出来。她手撑着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偶然间抬眼就看见沈知星正兴致浓浓的挑开车帘往外看。 “好热闹啊,”沈知星感慨,满眼兴奋的回头邀请她:“槐衣可要一起看看?街上有好多卖糖人的呢!” 沈槐衣自然知道外面有多么热闹。 明日就是正月初一,按理说劳碌一年的人们在初一那天会好好在家休整,不会再出来摆摊,今日里置办年货的人便格外的多,也相较往常更热闹些。 但沈槐衣提不起兴趣,她心里头始终认为如今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原着里空洞洞的描写,哪怕这样的认知不对。 原本看着窗外的小姑娘突然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猛的将车帘放下,眼神四处躲闪,呼吸都有些不稳。 “姐姐怎么了?”沈槐衣打着哈欠问她。 沈知星摇了摇头,低头看着角落,眼中晦暗不明,耳尖却慢慢爬上了一丝诡异的绯红:“无事。” 看到什么了突然脸红? 沈槐衣挑眉笑了笑,也不拆穿她,自顾自的闭目养神,看起来浑然不在意。沈知星松了一口气,回想起刚刚同自己不小心对视的那个人没忍住又红了面颊,心里一阵懊恼。 方才……方才就不该那么快收回脑袋,倒显得她故意偷窥一样。 她分明只是无意间看到的。 满心羞涩的少女并没有注意,原本说睡觉的小姑娘猛的睁开眼睛,瞳孔漆黑,倒映着对面少女粉红的幻想。沈槐衣勾着唇,而后趁着沈知星还在胡思乱想侧身撩开了车帘,动作行云流水不可阻止,直接伸头往外一瞧—— 不远处的小摊前行人拥堵,明明看着忙碌的一片,偏生有个男人孤自站在那里,肩头落了白雪,目光一直紧追着他们马车。 方时黔,还真是他。 “槐衣,你做什么?”沈知星见她几乎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吓的面色发白,慌张的将小姑娘拖了回来按在软榻上,只觉得心跳的飞快:“方才若是一不小心掉下去了可怎么办?外面那么冷,你也不怕染了风寒。” 自觉方才动作确实危险了些的沈槐衣摸了摸鼻尖,眼珠子咕噜噜的转着,而后扑进了沈知星的怀里撒娇:“好姐姐,我这不是知道了吗?我当时就想看看是谁家小少年居然能让我姐姐面若桃花的,一不小心就探出去多了,姐姐莫要生槐衣的气了,槐衣知错了。” 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沈槐衣觉得还是自己这脆弱的小身板,堪堪一米五的个子看车外的什么都像在准备跳楼。 沈知星显然被她后一句话勾的又红了面颊,嗔怪道:“什么面若桃花,槐衣书可是白读了?更何况姐姐方才只是看够了,那里因为什么男子。” 少女羞红了面颊,却还在据理力争。 沈槐衣躺回到软榻上,眼中极尽慵懒与惬意:“人面桃花相映红啊,姐姐不需要对我也撒谎,我方才可看的清清楚楚,那公子的眼睛一直紧追着我们马车,不知道还要看多久。分明啊,是因为这车上有他日思夜想的人。” 小姑娘拉长了音调,还挺阴阳顿挫。 原着中的沈知星结局葬身鱼腹,若是这一次沈槐衣间接改变了她的结局,让她嫁给一个满心都是她的少年也挺好。 沈知星顶着个红脸反驳:“小妹以后可少看些话本子,这种东西你少学,不然我就告诉父亲,让他找人把你的话本子烧光!” 少女怒声说着,势必做到一般,沈槐衣自然是不信的,配合的说道:“是吗?妹妹好害怕啊姐姐。” 沈知星过来揪她腰间的软肉,一点都不心疼的。 两个人闹着,没多久马车便停在了尚书府门口。 第68章 共欢新故岁(三) “大小姐二小姐,尚书府到了。”车夫在外面扬声说着,沈知星率先下了马车,而后转身扶着沈槐衣踩着小凳子下来。 抬头仰望着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姐姐,沈槐衣再次低叹着感慨自己的萌妹身高。 “大姐姐和二妹妹,快些过来吧,我们一起进去。”陆苒姣在她们的不远处招手,笑容恰到好处,眼睛里都是温和。 “她倒是个能装的。”沈知星低声骂了句,同沈槐衣一起走到她们面前。 陆苒姣瞧见沈槐衣过来立马往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柔声说道:“二妹妹前不久才大病初愈,可感觉好些了?” 和将军府不同,尚书府地处闹市,方才将军府的马车停滞已经引起了不少市民的好奇心,看见陆苒姣对沈槐衣的一番举动后又频频点头称赞。 “那可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和二小姐吧?” “大小姐果真是温柔又善良,不过那位二小姐好像真的身娇体弱,听说还大病初愈。” “谁知道,二小姐好像在将军府一点都不受宠来着。” …… 市民说话没有顾及,根本不在乎当事人有没有听见的,沈槐衣倒是能面不改色的说完还和陆苒姣笑容清浅的说话:“谢谢表姐了,槐衣很好。” 沈槐衣声音不大,只够站的最前的几个人听到,不约而同的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好像在说是表小姐不是大小姐啊,那没什么意思了。 不过这也就够了,流言流传速度很快,指不定半日整个昭城的人都知道陆苒姣多么善良,她不就想让她的温柔贤惠人尽皆知吗? “没事便好,没事便好。”计划再一次被轻而易举的破解,陆苒姣脸上的温婉无懈可击,仿佛没有任何不满。 沈槐衣便自然而然的挣开她的手向周氏走去,细声细气的给她欠身行礼:“槐衣见过姨娘。” 周氏一愣,面上表情顿时复杂起来。 沈槐衣没给她犹豫的时间,像是十分惧怕她一样,居然提着裙摆便瑟缩着退到了沈知星旁边,偶尔抬起来的眼睛里也全是后怕。 周氏:“……”她在那小贱蹄子心里这么可怕? 自然不是了。 沈槐衣余光里看见议论纷纷的众人,心底哂笑一声,对这个结果还是很满意。围观的人中还有几个感情特别充沛的路人,居然直接哭了出来,隐约听的见几声他们的谈话。 “明明二小姐是嫡出小姐,居然要对一个妾室行礼,可见她在将军府多么不受待见!” “听说又是一个多病的,只怕也挺难得,若不是大夫人走的早,二小姐何必过得如此委曲求全?” “人死不能复生啊……” 陆苒姣耳朵灵,听到这些风向变得极快的话一时间没忍住沉了沉脸色,不过很快尚书府的人便过来了,她便没空再去注意那些围观的人,打起精神和尚书府的一众女眷周旋。 苏氏看见沈家姐妹很是激动,眼睛里都泛起了泪花,但她是个聪明的,等将军府的一行人进了内院才拉着沈知星和沈槐衣的手说话。 “难得你们两个有心过来看我,进来可还好?” 沈知星柔声回答,笑容干净甜美:“回夫人的话,我们姐妹近来一切都好,劳烦夫人的关心了。” 苏氏又将目光落在沈槐衣身上,眼中的心疼再也遮盖不住:“别夫人夫人的叫,你们若是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干娘,当初我和你们那苦命的母亲可是约好了的,不过那个时候你们还小必定是忘记了。我听闻槐衣前几日了染了风寒,可好些了?” 沈槐衣摇头回答:“好些了,多谢……干娘关心。” 苏氏虽然性子相较于其他人怯弱了一点,可是能打理比将军府乱了不知道多少的尚书府后院,还能稳稳的坐在第一把交椅上,手段必定还是有的。 沈知星也跟着叫了一声干娘,眼睛也湿润了些。沈槐衣明白,苏氏身上大概有和织鹤非常像的东西,沈知星是在苏氏身上看到了织鹤的影子。 两个人一见如故的,挺投缘。 沈家姐妹这边还在同苏氏说着话,周氏却直接被尚书府的十多个小妾缠住了,一群人皆为妾室自然有些同病相怜,周氏不得不和她们在一起说着话。 她心中却是烦躁的。 尚书府里头苏氏的确很厉害,但将军府可不是。大夫人的位置……周氏随口应着身旁小妾的话,眼底有势在必得,从小到大,她周芹想得到的东西还没有不能弄到手的。 尚书府小妾多,子嗣自然也多,五六个姑娘和陆苒姣说着话,她也乐的同她们结交,连沈槐衣她们的茬都懒得找了,几个小姐妹站在一旁说着悄悄话。 将军府里来的人不知不觉被分成了几个流派,热火朝天的说着话,没有人注意到本该乖巧跟在沈知星后面的小姑娘,居然又跑了。 沈槐衣早就不想待在哪里了。 压抑,很烦躁。 她顺着长廊走着,准备在离沈知星她们不远的地方坐一会儿,无趣无用的社交她懒得参与。 而后没走多远,她便在已经凝结成冰的池水前看见了一位小少年。 身着宝蓝长衫,脚踏乌云靴,不知在想什么一张小脸紧绷着,神色有些肃穆。 是江渡,原着中那个聪明至极又满身傲骨的小孩儿。 沈槐衣没打算躲着他,脚下的步子一点都没有收敛,甚至还恶趣味的跺了跺脚。 果然,江渡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忙转头看了看,神色却还算镇定。 “江少爷,好久不见了。”沈槐衣率先笑着打招呼,蹦蹦跳跳的跑过去,低声问道:“你放才在想什么?我可有打扰到你了?” 江渡在看见沈槐衣的那一刻就放松了下来,闻言摇了摇头:“我、我在想、想雪什么时候,才会化。” “化雪?”沈槐衣眨了眨眼,“那还早着呢,今天才是除夕而已,你大概要等许久了。” 江渡闻言神色落寞了些,却认真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的。 “今晚有花灯,很好看的,江少爷可要去看?”沈槐衣同他站在一起,发现自己看他居然也要抬头后就离他远了一些,将目光落在冰池里,偶然看见一片荷叶下的一抹橙红。 是条被冻在池塘里的小鱼,方才江渡就是在看它吗? “要、要去的。”江渡回答说,顺着沈槐衣的视线看见那条小鱼后更加难过了。 沈槐衣继续不动声色的套他的话:“自己一个人去看吗?那多孤单呀,不会和府上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吗?” 她方才可是看到很多和江渡同龄的小姑娘。 第69章 共欢新故岁(四) 江渡摇了摇头,顿了顿才说道:“和、和方时奕。” 小变态,果然是。 沈槐衣套完了话便没什么想问的了,想了想还是凑近了些说: “前不久你将博陵街方府的惨案报告给大理寺的时候真的很棒呀,大家都不敢做的事就你敢去,江渡,你是个好人!” 小姑娘眉眼弯弯,笑容纯粹的刺眼。 你是个好人,她告诉他。 江渡别过了头,低着头一声不吭,脖颈却慢慢红了些。沈槐衣好像是第一个说他做得对的人,上次从博陵街回来后父亲就关了他禁闭,说他实在太过招摇,不该沾染这件事的。 江渡抬起头看了一眼冰封之下的鲤鱼,面上有一丝不解,再偏头却发现方才还在身边和自己说话的小姑娘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摇了摇头,也慢慢走回自己的小书房。如果见死不救,见到冤屈不为其伸张,还能算读书人吗? 将军府里的女眷聚在尚书府时,三品官员们也在皇帝的前厅坐着了。照例是萎靡的音乐,翩跹的舞女,还有一成不变的恭维和漂亮话。 沈家父子,常溟和方时奕被单独叫去了书房。 皇帝穿着明黄龙袍,脸上干净清秀,背着手一言不发时甚至还能从他身上看见些许儒雅来。 可他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姿态难看到极致。 “前些天让你们去各大武林门派的事,他们怎么说?”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沈施翼率先上前一步俯身行礼,沉声说道:“末将负责的几个武林门派已经同意了,他们周边的小门派说是全凭那几个门派意愿。” 也就是同意了。 其他几个人陆陆续续的报备,都同意了朝廷的要求,只有极少数顽劣的门派还不同意,妄图从朝廷稳稳当当的捞上一笔。 皇帝想来不给人小便宜可占,闻言冷哼一声,“他们倒是胆子不小,看来是真觉得我们怕了他们。” 方时奕对此很是不屑,冷哼了一声说道:“怕他们作甚?我私自偷溜进去把他们管事的揍上一顿,还怕他们反对?” 实在不行,把人脑袋削了之后扶持扶持新人上位。 是他的作风。 常溟抿了抿唇,只说:“若是不行让儿臣跑一趟吧,那些说不同意的都是方少爷负责的门派,估计是看方少爷年纪小,所以觉得好糊弄。” 方时奕虽然武功高强,但个子的确不高,被人欺负很正常。 常溟就不一样了,五年的时间足够让他阎王爷的名头使不管在江湖还是在朝廷的人如雷贯耳。 时间紧迫,皇帝同意后便没多问,又商量了些刷新无关痛痒的小事做掩护,很快便放他们回去。 前厅依旧热闹非凡,官员之间你来我往看似和谐,有人瞥见他们过来立马起身相迎,脸上的笑容虚假的像面具一般。 “沈将军现在可算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了啊,惹得下官好生羡慕!下官敬你一杯。”李钊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着十分豪爽。 沈施翼面不改色的接过李钊递来的酒,却只轻轻的抿了一口,笑容有些寡淡:“倒算不上是红人,只是近些天寒衣堡的事情有些麻烦,所以才让我们父子过去御书房。” “寒衣堡?”李钊神色一顿,仿佛不经意的再次问道:“可是因为寒衣堡最近在百姓里头兴风作浪导致,要因此剿灭它吗?” 他这话说的直接,沈施翼怪异的看了他一眼,低叹着摇头离开,留给李钊一个耐人寻思的背影。 若是寒衣堡真的会被朝廷带兵剿灭…… 李钊慢慢走回到四王爷常悦身边,同他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赞同。 “寒衣堡可不比江湖上的小门小户,”常悦漫不经心的一小口一小口饮着杯中清酒,姿态懒散的和李钊说话:“不管到底是谁去啃,最后肯定能因此长一圈肥肉。” 李钊也很赞同,他顿了顿,将声音压的更低了些说:“不过看皇上这态度,这块肥得流油的肉十有八九会落在沈将军头上,或者是九王爷。” 总归也轮不到您啊。 李钊话未说完,常悦却是清楚的。 他笑了笑,将酒盏猛的放到矮桌上了,里面半杯清酒摇摇晃晃,在杯中泛起波浪,突兀的翻转起来洒了一些到木桌上,男子却浑然不觉,眼底有沉沉的阴狠: “那又如何,不管最后他要花落谁家……只要我们速度快,出手将花抢过来,最后不就是我们的了吗?” 李钊像是不意外他会这么说,挑眉轻笑着,拿起雕花酒壶给他将酒斟满,声音低而轻: “王爷好计谋,属下定会誓死追随。” “我若成功,好处必定少不了你的。”常悦笑容浅淡,又恢复成了方才的慵懒模样,对李钊再一次带上了若即若离的距离。 这男子防备心极其重,轻而易举还得不到他的信任。李钊心头懊恼,面上却是不显。 外人看来无非就是两人在对饮,常溟冷哼了一声收回不经意扫过去目光,心头对李钊嫌恶至极。 看来不需要他们推波助澜,这两个人就会搭伙想办法将寒衣堡领头的事抢过去。 不知道该说他们聪明还是说他们蠢笨了。 除夕这天的宴会进行的时间很短,没过多久皇帝就亲自过来了。他给在场的三品以上官员每人发了一副武神图,意欲安家护宅,保佑下一年又是平平安安。 很快便散场了。 只是沈施翼父子方走出前殿准备走出宫门的时候,前面就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里面夹杂着一两声娇俏的女子笑声。 “是公主们?”沈蓦愣了愣,脑海里浮现出少女巧笑嫣然的面容,眉头下意识紧皱。 沈施翼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沉声说道:“我们从那边绕过去吧,今天答应了槐衣要早些回府。” 可不能因为不相干皇家人耽搁了。 沈蓦自然没有异议,只是两个人还没能挪动脚步,耳畔突然想起来一声女子的惊呼。 “沈将军!” 沈蓦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过来了,他颇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随之转身恭敬的行礼: “参见嘉乐公主。” 常戚方才和三公主常筱五公主常乐一起嬉笑着在皇宫玩儿着,偶然抬头发现前殿门口居然站着一个熟识的身影,常戚瞬间抛弃了姐姐们朝他飞奔过来,试探的叫了一声后果真得到了回应。 “许久没有碰到将军了,将军近来一切可好?”常戚脸上挂着温软的笑容,垂着眼眸轻声说着,脸颊上全是浅淡的绯红。 沈蓦的回答毕恭毕敬,“回公主的话,末将一切皆好,谢公主关心。” 他和常戚中间隔着不小的距离,眉眼里全是疏离。常戚觉得自己的心揪了揪,脸上染了些许落寞,复而转头看向一旁同样行了半礼的沈施翼: “将军们这是要去哪里?” 第70章 弦管千家沸此宵(一) 将军府里的人从尚书府离开是午膳之后了,原本沈知星姐妹没打算留在尚书府打扰她们,但是奈何苏氏热情挽留,加上周氏和陆苒姣似乎已经同那些小妾庶出小姐们打成了一片,自然而然的就留下来一同用午膳。 江渡身为男子被安排在另一桌,沈槐衣匆忙扫了一眼,发现向来和江渡形影不离的方时奕居然没有在。 不过也是,今天日子这么特殊,他肯定要么和他哥方时黔在一块儿,要么就是在皇宫里面。方时奕可不是个普通的小正太,门道厉害着呢。 “槐衣,我们晚上真的要和父亲一同出来吗?”方才下了马车进入府邸,沈知星同沈槐衣落在周氏陆苒姣二人后面,低声问着,眼底有些犹豫。 沈槐衣挑了挑眉,问道:“姐姐不想和父亲待在一起吗?还是不肯原谅父亲啊。” 苔芗告诉过她,沈知星为了她和周氏的事情同沈施翼吵过几回,她这个傻姐姐看着温婉实际上性子拧巴的不行,一直到现在都不太乐意和沈施翼说话。 “怎么会,我只是……”沈知星赶紧否决,柳眉紧紧的皱了皱,眼底却还是深深地愁色。 明显还有些对沈施翼还有些发怵。 已入了深冬,屋檐下还有未来得及处理的冰凌,尖锐细长,倔强的折射正午薄阳的浅辉。 沈槐衣站在那里,眼睛里都是温柔的笑容,她说:“姐姐若是不想和父亲一起,可以让你的婢女给锦衣卫的那位统领送张纸笺,和他一起去啊。” 她是想明白了,只要沈知星自己幸福就好,原着中沈家所有人的结局都太凄惨了。 小姑娘这话说的真心实意,沈知星蓦然红了面颊,眼神躲闪着,迅速提着裙摆跑开,隐约听见她在小声说着: “小妹怎么又在开姐姐的玩笑,我同那个方公子非亲非故,面都没见过几次,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可以主动去约人家。” 意思就是沈知星还是想和那个方时黔一起看花灯了? 沈槐衣默不作声,看着少女带着满面羞红跑开,心底一时间有些复杂。总觉得自家便宜姐姐好像趁着自己不曾注意,和那个方时黔之间有了什么进展呢。 “槐衣,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身后猛然响起一道颇有些突兀的声音,惊的沈槐衣愣了愣,而后迅速回头,就发现沈蓦和沈施翼站在不远处。 “父亲,大哥。”她回过神,微微欠身行礼。 结果再一抬头,居然看见从府里的弯月拱门处缓缓走出来了三个人。 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除夕白天的昭城总是更热闹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喧嚣震天,小贩用力吼着揽客,好像要将这一年最后的一嗓子都吼出来。身处在这样的闹市里,方时黔却觉得心底没由来的平静。 方时奕最喜欢陈氏的糖炒栗子,看在今天除夕的份儿上他亲自出门给他那不听话的弟弟买了好大一袋,拎着出了店门后迎面便是一阵刺骨的寒风,吹的他几乎睁不开眼。 “这鬼天气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今天可是除夕,别说那些话,晦气!” 耳畔有妇人小声的抱怨,被丈夫一顿说教后闭上了嘴。两个人相互依靠着在风中前行,看着狼狈,却又温暖至极。 方时黔目光暗了暗,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看到的那辆马车上少女干净柔和的侧颜。这些天因为方时奕的事情他颇有些忙碌,想来似乎也很久不曾见她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她给忘了。 自嘲般的笑了笑,方时黔便抱着糖炒栗子顺着大街往南走,皇上给他分配的府邸在那边。 中间路过一条沉寂的小巷,里面行人稀少,偶然有贪嘴的猫跑过,勾起对面肉铺老板的怒骂。 今天这条小巷好像也格外的安静,他的长靴踏在雪地里,碾着细雪前行,脚下是咯吱咯吱的声音。 拐了个弯到了小巷深处,看见一座高台,他将糖炒栗子放在上面,小心翼翼的将高台上的碎雪扫光,免得黄纸口袋被打湿,里的栗子会掉出来。 做好这一切后他缓缓突出一口气,心底安稳了些。 身后的空气依旧死寂的发冷,方时黔手背在背后转过身去,脸上是寡淡的笑容: “跟了我那么久,阁下不累吗?” 小巷空荡荡,没人回应。 方时黔挑眉轻笑,自顾自的等待了一会儿,发现还真的没有人出手后颇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阁下都跟我到这里还不愿意现身,难不成真的想……” 冷寂的空气被一阵逆流强行撕开,有什么东西快速的朝他头飞过去,打破了诡异的安静,却更像是在宣战。 方时黔笑容不变,右脚前踏半步,身子迅速弓起,眼神里的玩世不恭尽数收起,目光逐渐凌厉,一个翻身间将方才飞过来的小东西踏在脚下。 是一枚细小飞镖,尾部绑了鲜红的绸缎,折射着幽幽高光。 “右翼方家的后人果真不输你父母,还真是身手了得。”小巷前方瓦房投射的阴影里缓缓走出来一个男人,黑袍宽袖,声音沙哑的像剪断的布帛,面上一道狰狞的长疤横跨于眼睛和嘴唇之间,看着可怖至极。 方时黔将飞镖踹了回去,低着头拍了拍身上染上的飞雪,从始至终都不曾言语。 苏柏咧嘴笑着,牵动了脸上的伤疤,看着更加骇人,他粗声说道:“怎么,方家小子,见到我你害怕了?” 说罢,他自己倒哈哈大笑出声,只是嗓子干涩难听,方时黔皱眉想着,耳畔充斥着的声音竟然比方时奕喜欢的小鸭子叫声还难听。 他慢条斯理的整理好弄乱的衣服,在抬头时眼里又是漫不经心的散漫,他低声说道:“我可不认识什么左翼右翼的人,这位公子,我是当今锦衣卫的统领,吃的可是朝廷的饭,可不是口中的什么方家小子。” 潜意识就是我是朝廷罩着的人,你别想着动我。 苏柏闻言笑的更厉害了,本就狭小的巷子里全是他沙哑的笑声,方时黔心底啧了一声,到底给他留了几份面子,不曾捂住耳朵。 苏柏不知道笑了多久,可算是听下来了。 “你小子倒是想的挺美,有朝廷罩着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是不是?方家小子,我的声音和脸上的伤疤可都拜你父母所赐,俗话说父债子偿,你迟早是要替你父母把欠我的东西还上!朝廷又如何?你真以为自己成了个什么狗屁官员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男人脸色说变就变,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的再说,污浊的眼睛里全是阴狠。 方时黔浑然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满脸的吊儿郎当: “你觉得是我父母欠你的,那你也一刀割了脖子到地下和我父母讨债去啊,为难我这么个打都打不过你的废物做什么?” 第71章 弦管千家沸此宵(二) 苏柏显然不吃他这一套,冷哼了一声径直说道:“你在这昭城倒是机灵,害我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你找出来,不过念在今日是除夕的份儿上我不动你,但我也提醒你一声——” “此仇不报我苏柏誓不罢休,你就给我好好等着吧,说不定念往日同你父母的情分我还能让你死的痛快点!” 方时黔抬了眼,只目睹了男人翻身跃墙的背影,空气里翻滚着方才的危机四伏,挤压着方时黔发闷的胸口。 还真被发现了,又得开始东躲西藏了吗。 落单的孤鹫发出一声接着一声的哀鸣,淹没在将军府的喜气洋洋里,周氏是个会安排的,在角落里都挂上了鲜红的灯笼,吩咐小厮在门上挨个都贴了倒着的“福”字,让将军府里年味儿十足,看着十分喜庆。 “姣姐姐这耳环可真好看,衬的姐姐越发花容月貌了。”常戚同陆苒姣待在一起,一边用余光看不远处吃茶的沈蓦,一边装作满心欢喜的和陆苒姣说着话。 陆苒姣对常戚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脸上红了一大片,闻言羞涩的低下头,细声回答:“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公主若是喜欢我哪里还有许多,等下让浣纱给您拿来便是。” 浣纱是陆苒姣这次带过来的婢女,长相普通性格沉闷,做事却很利索。 常戚心里对她耳朵上成色极差的白玉耳环满是嫌弃,面上却欢欢喜喜的应了下来:“真的吗?姣姐姐你可真好!” 两个人你来我往互相恭维着,绷着小脸不得不附和对方的样子沈槐衣看着都嫌累。后花园里被摆上了闲茶冬果,女眷们凑在一起说着话,常溟和沈家兄弟在下棋,让沈槐衣觉得诧异的是常遇居然也跟过来了。 原着中最体弱多病的王爷,听说还是最不受重视的一个。她心底叹了声,怎么看常遇和沈槐衣的传言都挺像的。 至于两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受宠就不得而知了。 方才沈施翼和沈蓦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三位客人,常遇常戚还有常溟,诡异的组合让沈槐衣错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大过年的他们跟过来干嘛? “二小姐不去和你那位表姐姐在一起吗?”常遇温声说道,脸上苍白的过分,透着虚弱的病态。 沈槐衣现世选修过心理学,耳濡目染下也有了点做医生的自觉,她下意识放低了声调,尽量使自己的娇弱可欺人设不崩盘:“一个人也挺好的,我便不去打扰姐姐们了。” 常遇虽然只是个体弱多病的王爷,但沈槐衣始终不曾放下在这个世界里对任何人的警惕,怯生生的回答完后便半垂着眸子不再说话,小手搅着素白手帕,眼中波光流转。 一旁下棋的常溟无意间看见这一幕,捏在指间的黑棋半天没有落下,眼底一片晦涩。沈蓦等了半天都不见他落子,眉头皱了皱,低声问道: “王爷怎么了?” 常溟下棋和他行军打仗一般,动作迅速而凶猛,不经意间便切断了你所有退路,除了沈蓦,鲜少有人能和他坚持下一柱香的时候。 败北的太快了,心头空落落的挫败感也来的很快。 常溟少有犹豫的时刻。 听见沈蓦的询问声他才回了神,而后微微摇首,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无事。” 手上的棋子落下,纵横交错的棋盘上原本白子占了大半江山的优势瞬间被打破,一颗黑棋暗搓搓的停在角落,却正好断绝了白旗试图进攻的路线。 “我输了,”沈蓦丢下棋子,仰头大大方方的承认:“王爷这棋下的是越发好了,定是偷偷摸摸寻了棋圣较量了吧?” 常溟只是摇头,他怎么会去寻棋圣。还不是年少同母亲在那座荒凉大院的时候,一个小姑娘教他的。 男子目光浅薄,穿过院子里的人群径直看向那个笑容娇软的姑娘。 “六王爷来将军府是为了我父亲的一味药材?”沈槐衣眼睛恰到好处的弯了弯,面上全是单纯。 常遇微微颔首,倒是没有掩饰,说道:“我这病实在有些棘手,需要上好的药材养着。上午在父皇送完武神图之后恰好碰到了沈将军,将军告诉我这里有一味珍药,我便厚着脸皮过来取了。” 说着,像是不好意思般,他垂眸笑了笑。 沈施翼之前的确无意间提起他机缘巧合下得了一株千年人参,只是沈槐衣没想到他居然会给常遇。 “父亲愿意给王爷自然是因为王爷需要,王爷可千万不要太介意。”小姑娘软声说着,十分的真心实意。 常遇心下一暖,刚想说话时面色变了变,只觉得喉咙间上升一股难挨的刺痛,他忍了忍,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血红的药丸吞下。 他的动作很快,从始至终背都挺得笔直。 “王爷,您这是……”沈槐衣面色惊讶,眼中真真切切的闪过慌乱。她记得常遇是个病秧子没错,可她不知道他还随时随地都会发病啊。 方才笑容如沐春风的男子瞬间眼神颓唐下来,唇上血色全无,沈槐衣甚至眼尖的发现他拿药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偏偏从头到尾不曾吭一声,倔强的要命。 “我没事,老毛病了。”常遇微微笑着,脸上却有些不自在,语气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这是我打娘胎就带出来的病,平日里鲜少会发作。二小姐别害怕,我不会……过气给你的。” 才十七岁的少年眼神拘谨,轻声告诉她自己不是刚才不是故意的。沈槐衣一瞬间回想起他那比原主还凄惨的过往,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子同病相怜的感觉,顺着他的话就说:“我自然不会介意的,六王爷这病要是想过气给我只怕我早就同您一样了。” 常遇在昭城几乎没有立足之地,实在是个可怜之人,想必沈施翼也是因此才愿意将他偶然得到的人参送给他。 方才常遇吞药的动作很快,除了沈槐衣基本没人注意。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常遇眼睛里慢慢绽放了一簇小小的光芒,宛若冬日的花火,他也笑着,低声说:“谢谢二小姐,你是这些年来第一个同我说这些话的人。” 他晦暗的十七年人生里,首次有人说不介意他那缠身的病苦。 沈槐衣不知道常遇心中所想,只是打心眼觉得这孩子怪可怜的,所以后面就同他话说的多了些。 然后,她全然没发现身后有个人一直在暗中注视着她,眼睁睁看着沈槐衣同常遇侃天侃地。 第72章 弦管千家沸此宵(三) 不大的花园里百草枯荣,枝丫上架起了大红灯笼,看着倒极其喜庆。 常溟手指轻轻在石桌上敲打着,余光里的小姑娘正同她身旁的男子说着话,笑的花枝乱颤。 他闭了闭眼,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情绪,却还在默默地想着:槐衣对常遇笑的第十一次,第十二次,第十三次…… 她从来没有那么对他笑过。 “王爷,去书房吧,父亲说可以过去了。”沈蓦低声说着,面上不露痕迹,今日里他们将军府可是又多了两位客人,有些话当然是能少说就少说。 方才小厮过来传话,说沈施翼已经在书房等着了。 “您先去,我去叫槐衣。”沈蓦说罢,便朝常溟点了点头,转身就向沈槐衣走了过去。 常溟没有起身,听见不远处小姑娘略带失望的告别声后心中竟然松了一口气。 “既然是姐姐找我那我就先过去了,王爷再见。”沈槐衣方才随意的同常遇杂七杂八的聊了聊,两人却越说越投机,常遇大概是天性使然,永远面带笑容的看着你,沈槐衣下意识就对他松了些警惕,挑了些无关紧要的趣事和他说。 常遇颔首说道:“二小姐去便是。” 自家小妹沈蓦自然一直注意着,同为男子他其实不难看出常遇对沈槐衣的兴趣。不过槐衣可是他好兄弟常溟喜欢的人,他自然是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家兄弟这边的,因而此时此刻对上常遇也只毕恭毕敬的说道: “家父许诺给王爷的人参会有小厮送过来,家父特地吩咐过让王爷留下来用午膳。” 常遇微微颔首,垂着眼眸恢复成安安静静的模样。 一旁偷偷注视着他们的常戚闻言跳了起来,直接说道:“将军要去哪里?” 到底是自小众星捧月长大的小公主,无论做什么都直接而率性。 沈槐衣一怔,随后了然的笑了笑,朝着沈蓦挥了挥手便脱身离开: “大姐姐等了我许久必然急了,我就先走一步了,嘉乐公主,民女先行告退。” 常戚自然没空搭理沈槐衣,直勾勾的看着沈蓦,眉头皱的紧紧的:“将军不打算呆在这里了吗?” “末将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公主海涵。”沈蓦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偏生常戚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嘉乐公主,他还不能随随便便找个理由一走了之。 就不该由着常戚和常溟他们一同来将军府。 常戚身为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皇家公主,打小便备受关注,加之她出生时母亲已经是稳坐高位宠盛六宫的皇后,一向飞扬跋扈惯了,性子难得没有皇宫里那些人的弯弯绕绕,喜欢和厌恶都表现在脸上,倒是直接的很。 沈槐衣在溜达着去书房的路上这么想着,方才常戚那模样很明显的对她大哥有些非同寻常的感情,但是可惜了。 她叹了口气,常戚身为皇家公主自然要尽公主的职责,她会远嫁华桑,成为皇帝笼络他国的棋子。 “二小姐。”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带着熟悉的声音,沈槐衣思绪被打断,转过头时还有些懵懂在眼睛里。 果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常溟已经站到了她身后五步的位置之外,眼中惯有冷寂,里面夹杂几丝奇怪的情绪。 “九王爷?”沈槐衣心里下意识紧了紧,没由来的想起自己及笄宴上被他搭救的场景,第一次觉得和他呆在一起有一些局促,欠身行礼后低声说道:“您也要去书房吗?” 常溟轻轻的应了声,向前几步站到她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小姑娘明显有些躲闪的眼睛,声音一如既往的又沉又冷:“二小姐好像很喜欢六王爷。” 他声音平铺直叙,仿佛已经认定了一般。因为这小姑娘方才一直在同他病弱六弟说完,将他忽视的彻彻底底。 还笑的那么温柔。 “六王爷吗?”沈槐衣一愣神,有些没反应过来,半晌后才回答道:“那是因为我觉得六王爷挺……可怜,自幼丧母又在这昭城无依无靠,方才同我说话的时候竟然不自觉带了一些怯弱。” 她说的是实话,常遇大概是被欺负惯了,对谁都和和气气,就好像不管是谁都可以随意欺辱他一般。虽然常溟这话说的奇怪,可是沈槐衣还是下意识和他说了实话。 常溟眼底情绪复杂,片刻后归于平静,只不浅不淡的应了声,只是原本紧握的手慢慢舒展开了。 “去书房吧,沈将军有事要说。”常溟低声道,言语里辩不出喜怒,说罢便提脚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沈槐衣愣了愣,回过神后提着裙摆也快步跟上,目光带着疑惑和不解,落在常溟宽阔的后背上,然后神情一滞。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九王爷这背影透着一股子难以言明的……愉悦? 什么鬼。 沈施翼早早便等在了书房,面前摆着一方青石砚台,模样平庸无奇,颜色暗淡无光,甚至隐约可见里面细黑的杂质。这不是一方好砚台,沈施翼心想,将中指放到砚台边缘轻轻刮了刮,闭上眼睛长吐了一口气。 可这砚台却是他的织鹤留在世上唯一的东西。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织鹤生前最喜欢的可就是舞文弄墨了。 他的手细细抚摸过青石砚台的每一个角落,眼睛里沉淀着浓稠的思念,仿佛要透过这个小小的砚台寻找到什么人一般。 等沈槐衣和常溟到了书房的时候,青石砚台已经被收拾好,眼底的情绪也处理的干干净净。 “阿蓦呢?”沈施翼在并肩而行的两人身后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沈蓦的身影,皱眉问道。 沈槐衣提着小裙子撇嘴告状:“大哥走的时候被嘉乐公主缠住了,一时半会儿应该过来这里了。父亲有什么事情要说的直接说吧,到时候再转达给大哥便是。马上就要用午膳了,可不能耽搁太久。” 看这趋势,常家三兄妹是会留在将军府用膳的,虽然沈槐衣觉得除夕跑别人家蹭饭不太礼貌,奈何秦楚人好像没有这个自觉,大概在他们眼里除夕最重要的便只是那天夜里吧。 沈施翼微微颔首,神色正经起来,沉声开口:“四王爷常悦似乎有意做此次剿灭计划的领头羊,我们自然是会适当的后退一步寻一个万全之策,不过若是风头全被他分担过去似乎对我们也不太妙。” 常悦野心明晃晃的摆在那里不让人注意都难,他也算有脑子,朝中被他笼络的大臣不在少数。这次剿灭最后的好处如果都让他一人得全了,那最后的储君之位也没什么好挣的了。 但是,将军府保持的是中立态度。 一下子地位就会很微妙。 沈施翼担心的不是没有道理,沈槐衣侧头想了想,随之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来。 第73章 醉乡深处少相知(一) “既然不愿意常悦一人独占,又不想自己出面阻止,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沈槐衣说道,眼里有些许无奈。 沈施翼抬眼看着她,“什么办法?” “找人牵制他的力量,最好与常悦势均力敌又是他不敢动弹的人。”常溟接过话,余光瞥见小姑娘脸上的赞赏呼吸顿了顿,神色有些不自在。 沈槐衣没能发现他的异样,走进沈施翼的书桌,抽出一张宣纸捏成三个大小一样的纸团,一个放在前一个放在后,最后一个她放在了最上面。 “借刀杀人,不脏己手。”她说,敲了敲前面的纸团,“这是常悦。” 常溟觉得稀奇,不由自主的跟着沈槐衣的思路走,下意识点了点头。 沈槐衣又指了指中间的纸团,低声道:“那是我们。” “最后一个呢?”沈施翼问道。 “自然是……”沈槐衣和常溟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方时奕。” 既是皇帝眼前的红人,也是常悦唯一能从身到心都忌惮的人。哪怕小变态和她差不多高,可是在认识他的人眼里危险程度不亚于阎王爷常溟。 “方时奕是个头脑简单的,到时候只要我随便一激他绝对也会带头剿灭寒衣堡,正好给常悦添了堵又能阻止他独吞所有利益。”小姑娘眼神清明,语速虽然缓慢但吐字清晰,像是顾及着让他们也听明白一般。 她将前后的两个纸团捏在手心,慢慢握紧手掌,感受到宣纸柔软的棱角后松开手,将已经成了实打实的一团的宣纸放在中间的纸团身后,让它的影子将其完全吞噬。 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 兵法中的借刀杀人,便是如此。 只不过他们没有做的那么绝罢了。 沈施翼瞬间恍然大悟,脸上既欣慰又忧虑:“只剩下几个门派不曾同意朝廷的邀请,过些天我和九王爷一起去那些地方看看,皇上给的最后时限是下个月,在那之前,我们至少要将路打通。” 然后到底会发生什么,可就不在他们的能力范畴了。 沈槐衣没有什么意见,于她而言只要沈家父子不亲自带头去便好。 “方才我急昏了头,居然忘记了方小少爷的存在,还要槐衣提点才会明白。”沈施翼说罢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像是自嘲。 沈槐衣眼珠子转了转,眸中闪过狡黠的光芒,她凑近了些低声安慰着:“父亲说笑了,方小公子虽然没什么脑子,但是我其实也不确定他到底愿不愿意带头打寒衣堡,过些天先探探他的口风。” 她至今都没有忘记第一次见小变态的时候入木三分的翠叶,和原本给沈施翼带的汤好心和他喝了结果被倒打一耙的事情。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她这就让方小朋友感受一下成年人世界里的险恶奸诈。 小姑娘笑的意味不明,在场的另外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准头脑。 槐衣这是同方时奕有什么过节吗?怎么笑的这么……奸诈? 沈施翼并没有留他们在书房说多久的话,沈槐衣还绕道找到自家傻姐姐才一同去了前厅用膳。 常戚果真神色恹恹的坐在陆苒姣身旁,听着她说话时不时应两声,满脸的不高兴。沈蓦坐在另一桌,眼神倒是平静,对常戚时不时扫过去的幽怨眼神也视而不见。 “这嘉乐公主,还真是……”沈知星凑在沈槐衣耳畔,低声同她说着:“不过大哥似乎并不在意她啊。” 妾有情但郎无意,沈槐衣微微咋舌,面上倒是不显,只是偏头对身旁的少女说道:“方公子可给姐姐带话了?今晚的花灯可不要说让妹妹陪着你去。” “什么方公子,槐衣又在说笑了。”沈知星一顿,回过神来慌忙解释,耳尖悄然爬上细微的绯红:“我不和我小妹一同赏月猜灯谜,又该同谁一起呢。” 少女语气慌张,眼睛里却藏了异样的情绪。 沈槐衣也不拆穿她,微微笑了笑后也收起了继续调侃她的心思,只是方才将头转过去,就正好看见陆苒姣含羞带怯的眼神,半遮半掩的看着沈槐衣身后。 她微微挑眉,而后不动声色的往后一瞥,然后就看见了后面端坐着的常溟。 大概是习惯使然,常溟不管身在何处脊背总是挺的笔直,脸部线条一点都不柔和,甚至有些过于刚硬,本该不是闺阁少女喜欢的长相,偏偏他生了一双黑沉的眼眸。里面冷淡归冷淡,依旧璀璨的如同星辰,身上永远是温柔与冷冽交汇,的确引人注目。 皇帝的眼睛污浊的全是精明,常溟的眼睛该是遗传的他母亲吧。 也难怪会被陆苒姣暗自喜欢着。 不对啊,沈槐衣一怔,片刻后反应过来。神的被陆苒姣喜欢,那姑娘不是被常悦收入囊中了吗? 合着目标变换的这么快? “槐衣,怎么了?”沈知星见她满脸的复杂有些奇怪,趁着没人注意轻声问着,“可是手臂又不舒服了?” 沈槐衣摇了摇头,给她回了个安心的笑容,再看陆苒姣时发现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常悦对陆苒姣而言价值可比除了打仗什么都懒得争的常溟大多了,陆苒姣怎么可能放弃常悦。 难不成是因为常悦家中侍妾太多?这么一对比洁身自好的常溟的确,挺诱人的。 “姣妹妹一直在看我九哥,怎么,姣妹妹可是心悦他了?”常戚娇声问着,眼睛里全是古灵精怪的光芒,“我九哥的确是个好人,姣妹妹眼光倒是很好。” “公主、公主说笑了,小女怎么可能……”陆苒姣说着便像实在不好意思般,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在其他人看来就是心事被撞破害羞到欲盖弥彰。 常戚心底嗤笑,喜欢常溟那个阎王爷,不知道该说陆苒姣是太天真还是太愚蠢。 “你我也算是姐妹了,如此日后若是我有什么关于九哥的事情绝对让人传消息给你。”常戚心里算盘打的清清楚楚,沈槐衣那个娇蛮的她看不上,沈知星又是个娇弱的更没用了,能够给她传递消息的就只有眼前这个心机沉重又争名逐利的陆苒姣了。 父皇教过她什么叫笼络人心,对付陆苒姣这种目的清晰的人再好不过。 果真,陆苒姣只是象征性的扭捏了一下,很快便小心翼翼的接受了,还主动提出会将沈蓦的情况告诉她。 放现世她们就是妥妥的塑料姐妹花,不小心偷听到全程的沈槐衣心头白眼一翻,无声的哼笑了声。 虽然知道常溟应该不至于眼光差到看上陆苒姣这款女子,但是…… 她想象了一下陆苒姣嫁到九王府的场景,只怕又会是一场兵荒马乱。 忍住心底没由来的烦躁,沈槐衣回头丢给了常溟一个怜惜又无可奈何的眼神,陆苒姣绝对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九王爷您就自求多福吧。 正在偷偷观察他的小姑娘纤瘦背影的常溟:“……” 方才槐衣可是看了他一眼? 还给他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眼神? 第74章 醉乡深处少相知(二) 午膳上的小插曲很快便过去了,常戚虽然喜欢沈蓦是明目张胆,骨子里却是个骄傲的小姑娘,见沈蓦也没有留她看花灯的想法便主动提出和常遇一同离开。 常溟虽然很想留着跟在沈槐衣身后赏月猜灯谜的,但是思来想去那样太不矜持了,怕吓到小姑娘便只好作罢。 下午的时候大雪便停了下来,入目依旧是银装素裹,极致演绎了分外妖娆。 沈槐衣方回到世安宛里便找人叫来了苔玉,一边躺在软榻上打盹养神一边问她: “早晨让你去办的事如何了?” 苔玉跪在她面前,闻言手指抖了抖,赶紧低声回答:“奴婢将头面送到了金匠哪里,他说、他说……” 小丫鬟有些犹豫不决,抬眸怯弱的看了一眼软榻上的人,未曾想直接和沈槐衣的眼眸对上,脸色都白了几分。 “说什么?”沈槐衣笑的温和,看起来和和气气。 苔玉眼神四处躲闪,死死咬着嘴唇,心里像是在挣扎着什么一般,时不时抬眸看了眼沈槐衣的脸色。 良久之后,她才小声的开口:“金匠说……那凤凰头面是皇家的东西,他没有胆子将它融了,奴婢没有办法,只好将头面又带了回来,如今就在您的库房里头放着。” 暮色四合时,除夕夜便开始了。 昭城大街小巷里的积雪被清扫干净,上面被摆上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吆喝声不绝于耳,在通红的灯笼下摆摊人笑容大方纯粹,一片热闹的景象。 沈槐衣已经及笄,被兄长们逼着戴上了兔子面具,说是什么避嫌。 “槐衣如果不想戴的话那等会儿你就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我们身后,不准乱跑不准私自看花灯猜灯谜,不准随意在摊贩前逗留,不能……”沈绥说一句便抬起一根手指,细细的给沈槐衣数着规矩。 小姑娘深吸了一口气,抢过沈蓦手里的面具便戴上,声音被面具压的很闷:“我戴上便是,二哥可不要再说了。” 她本以为秦楚民风开放没有那么多忌讳,结果才知道那只是对平常时候的女子,一道到了除夕这样的重大节日只要是已经及笄的女子要么戴上帷帽要么戴上面具,美曰其名:避嫌。 “槐衣莫要觉得兄长们聒噪,你以后必定是要嫁人的,在闹市里太过盼头露面的确不太好。”沈蓦听出小姑娘语气中的不高兴,上前一步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鬓,低声哄着:“反正等会儿到了街上槐衣便可以自己一个人随便看看,到时候我们在府门口汇合便是。” 沈槐衣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些,抬眼瞧了眼沈蓦:“大哥此言当真?” “自然。” 好吧,这样一想似乎也还能接受。 不过,沈槐衣抬手揉了揉面具上毛茸茸的兔耳朵,心底有些嫌弃,“没有其他样子的面具了吗?” 带个仿真兔子面具乱逛有够蠢的。 沈绥摇了摇头,“当然没有了,槐衣戴上这个面具更可爱了,没关系的。” “是吗?”沈槐衣将信将疑,不过她现在满心都是等会儿的除夕夜,也没在过多纠结面具的问题,同两位兄长打了招呼后便提着裙摆去找沈知星了。 等着人走远之后,沈蓦和沈绥才对视了一眼,然后缓缓吐出了一口气,脸上都有了如释重负。 连哄带骗的,可算是让槐衣将面具带好了。 等会儿……应该就不会被认错了吧。 两个人心中的小九九沈槐衣自然不知道,她兴致冲冲的拖着本来还在挑选大氅的沈知星出来,害得她家小姐姐只好随意拿了件素白狐绒的出了门。 “槐衣走那么急做什么?”已经出了将军府,沈知星拍了拍小姑娘的手,心里头有些不解:“可有姐妹在等你?” 沈槐衣摇了摇头,面具下的眼睛波光流转,左右看着小商贩们摆卖的东西,浑身都透着感兴趣。 身旁人来人往,大多数和沈槐衣一般大的小姑娘都戴了帷帽或者面具,少有人同沈知星一样戴上面纱掩面。 沈槐衣摸了摸脸上厚重的面具,觉得有些不服气:“为什么姐姐不用戴面具呢?” 只戴一层薄薄的面纱,容颜若隐若现,在幽幽灯火下安然美好,好看又轻松。 沈知星一怔,而后好笑的捏了捏小姑娘发鬓,只说:“等槐衣长到姐姐们这般大,自然就明白了。” 恰好身旁有几个成群结队的女子从身旁走过,里面有姑娘同样戴了薄如蝉翼的面纱,声音里的期待都藏不住:“只希望今日里能够碰到一位欢喜我的青年才俊,免得我父亲整日里唠叨。” “巧儿姐姐都戴上面纱了,那些男子自然明白你的意思的……” …… 沈槐衣挑眉,所以在秦楚戴面具是告诉别人你还小不准备嫁人,戴面纱是为了在闹市里碰碰运气找个如意郎君? “槐衣别想了,我们快些去城东吧,哪里每年的花灯最好看,灯谜也最难猜。”沈知星自然明白小姑娘方才看过来的一眼里的意味不明,面纱下的面颊微微红了些,催促着小姑娘快些走。 “初寒姐姐今日里可约了姐姐?”沈槐衣突然想到魏初寒,抬眸看着沈知星问道。她记得自从夏暖瓷遭遇不测之后便再也没有同她见过面了,也不知近来如何了。 提起这个沈知星面上也有了落寞,步子不自觉的也慢了许多,“我也不知道,我昨日派小厮给初寒送了信,让她今日里到将军府来寻我,但是她一直没来,信也没回。” 夏暖瓷突然起来的死亡让沈知星对什么都草木皆兵,联系不上魏初寒的第一反应是会不会她也遭遇到了不测。 然后便是越想越着急,方才沈槐衣若是不问她都没想起来。 身旁人来人往,擦肩而过时沈槐衣甚至还能听见他们幸福的笑声,极具感染力的让她也将心底的防备降低了些,柔声安慰着情绪有些不对的沈知星: “初寒姐姐没事的,说不定她此时也正和心仪之人躲在某个花灯前猜着灯谜呢,就像姐姐和方公子一样。” 自从发现沈知星可能对方时黔有某些异样得罪想法后,沈槐衣仗着自己的纯真无知每每拿出来说,惹的沈知星迅速羞红了一张脸,然后娇嗔着说她: “槐衣这些天怎么老是……” “姐姐,方公子在前面的大树下等你吧?”沈槐衣突然开口,笑容娇俏,抬起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颗参天大树说道。 沈知星一愣,然后心跳抑制不住的加快了许多。 一声又一声,宣告着少女的情窦初开。 第75章 醉乡深处少相知(三) 古树已参天,枝干虬曲苍劲,上面点缀着一簇簇灯笼烟火,在迟暮的夜色里宛若火树银花,璀璨夺目。树底下站了许多人,人们面色虔诚的将红丝带挂到古树低矮的枝丫上,心里头默念着祈求姻缘,祈求安康。 一棵千年古树姿态葳蕤,秦楚人将其奉为神明的化身。 可尽管如此,在那人群中沈知星还是一眼看见了方时黔的身影。 墨发白衣,眼睛里尽是璀璨的烟火。 “姐姐过去吧,我要随处看看了。”沈槐衣偷笑着推了她一把,暗自鼓励她:“别让方公子等急了,姐姐快些去啊。” 说罢,沈槐衣便真的转身走了。 身后千家灯火璀璨葳蕤,盛放半空的烟火照亮了少女眼中的慌张和羞意。 喧嚣声里,一切都不再平寂。 方时黔下午派人给沈知星送了纸笺,苔芗告诉她了,所以她倒愿意做他们推波助澜的媒人。沈槐衣一边漫无目的闲逛,一边在心里头计算着时间。 今夜是这一年的最后的一夜了,她九月穿书进来已经在这本《槐衣残局》里待了四个月,越往后越能发现她力量甚微,改变不了大多数人的命运,也左右不了很多事情的发生。 不过,能借着一点微薄的女主光环挽留沈家人的命运,应该可以的吧。 头顶月色暗淡,身旁灯光惬意。 沈槐衣顺着记忆的路线往南街走,听说那里有最有趣的灯谜。不过大概是恰逢佳节,待沈槐衣过去的时候不大的花灯铺前已经围满了人。 人群吵吵嚷嚷,有人恍然大悟,有人疑惑不解,还有人满面春风得意。 沈槐衣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心中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买一盏灯去放。因为她方才沿着护城河走过来的时候,看见有许多人已经将点了小烛灯的各色孔明灯放往天际,一半隐藏在阴影里的脸庞上不约而同的全是希翼。 可人家都是成双成对。 沈槐衣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突然觉得逛累了之后一个人也没有什么意思。心底莫名的有些空落落,可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槐衣。”耳畔突然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她下意识抬起头,寻着声音来源看过去,未曾想直接撞进一双深邃眼眸里。 那是一双并不温柔的眼睛,里面光芒有些凉淡,眼角周围甚至有些风餐露宿的细小伤痕。 一双经历过腥风血雨洗礼的眼,沈槐衣快速下了定论,而后慢慢回神才察觉到不对劲。 她面前这个男子,好像是……常溟啊。 “王爷?” 沈槐衣慌忙欠身行礼,一时间对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诧异让她忘记明明自己都戴上了面具,为何还是会被常溟认出来。 常溟低低的应了一声,在漫天烟火里举起手上的花灯,只觉得嗓子发紧,有些话卡在半道怎么也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他才迎着小姑娘惊愕不解的眼眸,尽量使语气平静的问道:“槐衣可要猜猜这花灯上的灯谜?” 男子目光沉寂,身上只着一件月牙白袍,衣袖随风飘动,上面的祥云也像是要脱离他的束缚飞到上空般,有些不真切的虚幻感。 沈槐衣良久后才回神,方才被常溟吓的漏跳两拍的心脏此时此刻才似终于找到归属,猛烈的跳动着。她垂下眼睛,挡住里面翻涌的情绪,回答道: “多谢……王爷。” 她同意了。 常溟眼神慢慢柔和,方才有些紧张的心情也松弛了些,在秦楚男子送心仪姑娘花灯是何意思槐衣可能还不明白,但是他知道便是了。 “灯谜在花灯一侧,槐衣要看吗?”他问道,默不作声的往前走了两步,离小姑娘更近了些,漂泊灯光下两人的影子于是靠的极近,不经意间昭示了亲密无间。 沈槐衣接过常溟递过来的花灯,低着头在上面找了一圈才在一旁的角落里找到一行小字: (打一作物)白如玉,穿黄袍,只有一点大,都是宝中宝。 沈槐衣缓声将其读了出来,而后心底一怔。白玉黄袍,掌中宝,这不就是方时奕吗? 小变态的白玉抹额,永远的一身奶黄蟒袍,个子不大脾气不小,还有被皇帝当做宝的地位,还用继续往下猜吗? “谜底就是方时奕吧。”小姑娘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满眼都是笃定,“除了他我找不到第二个更符合的人了。” 常溟一愣,眼神变了变,大概是不忍心驳回,有些欲言又止:“槐衣……你方才说的不是打一作物吗?” 沈槐衣:“……” 神他妈的方时奕。 方时奕和作物有关系吗?难不成他是朵霸王花? “我知道的,只是随便说说,不过这题目出的还真像方时奕。”沈槐衣心底抽搐,面上轻轻松松,像是浑然不在意般开口。 都写的这么浅显了,她就觉得是方时奕。 常溟看出她的窘迫,唇角勾了勾,顺着小姑娘的话说道:“那么槐衣可知道这写的到底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现在看到这花灯心底想的都是方时奕那个小变态。 沈槐衣像模像样的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极为自然的将问题抛了回去:“王爷觉得呢?” 仿佛心底已经有了答案,像只是在证书常溟的意见。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再问她肯定又会说方时奕。 “既然是打一作物,”常溟略一皱眉,很快便给出了答案:“谷,白玉为仁金黄做壳,倒是百姓的掌中宝。” 沈槐衣被他这么一提点很快反应过来,然后一边懊恼自己的脑回路拐弯太大一边主动提着花灯到摊贩哪里找答案。 人依然很多,但沈槐衣过去的时候摊贩面前的人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壮观了。 常溟本想自己去问的,但看见小姑娘眼里兴趣浓烈便收回了想说的话,只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沈槐衣仗着身体瘦小轻而易举的挤到了前头。 兔子面具的耳朵一颤一颤,看的常溟心底发痒。他别过头轻咳一声,耳尖红了一些。 “谜底的确是谷,恭喜这位小姐答对了!再赠给您一盏莲灯,祝您除夕安康!”小摊贩很会做生意,还有赠品。 沈槐衣提着碗口大小的莲灯和孔明灯走到常溟身旁,仰头笑了笑:“王爷答对了,王爷很厉害。” 她低头想了想,将孔明灯和莲灯一齐塞到了常溟怀中:“这是王爷的东西,那小商贩还说祝您除夕安康呢。” 第76章 来碗咸豆花 小姑娘言笑晏晏,眼睛里是最纯粹的欢喜和祝愿。常溟低头接过孔明灯,将那一盏小小的莲灯又给了她: “等过去那边树下将你的莲灯点燃,然后就去护城河便将花灯放了吧。” 他这话说的太过自然,沈槐衣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等她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常溟已经拿着一个火折子在给她点莲灯了。 微弱的火舌虚张声势,慢慢将微小的灯芯包裹,莲灯圣白,里面的灯火明黄发亮。 常溟点完后便又将灯递给了她,眼神平静而自然,看着无波无澜,沈槐衣怔愣着接了过来,感觉自己平常还挺聪明的脑袋瓜一时间有些不够用。 有些话压在唇舌之下,她想说出来,偏偏常溟的神情太过正经,一时间沈槐衣也没能搞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走吧,去放花灯。”常溟声音天生微沉,嗓子经战火的熏染已经带了不可磨灭的喑哑,他看着眼神懵懂的小姑娘心揪了揪,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是不是有些太过急躁了,槐衣若是不喜欢该怎么办? 沈槐衣应了一声,下意识便跟着他走了,没过多久她便反应过来,然后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她好像,自突然遇见常溟开始就一直在被他牵着鼻子走啊。 太没面子了。 “王爷今夜是独自一人出来的吗?”想来想去,沈槐衣还是决定主动开口掌握话语权,她必定要扳回一局才行。 常溟愣了愣,眼底快速翻涌过波涛骇浪,然后轻声应了声:“是。” 为了专程找你的。 小姑娘闻言便弯着眉眼笑了起来,“这还是我醒过来第一次在秦楚过除夕,都好热闹的啊。” 是吗?常溟只点头附和,没有说话。他倒没觉得热闹,甚至觉得和往常无二,但因为今天被行风逼着主动找沈槐衣,他又觉得这个除夕好像不是那么无趣。 方才自己一路逛过来的时候遇见不少有趣的事情,沈槐衣原本想着憋在心里回去和沈知星絮絮叨叨,未曾想和常溟去护城河的这一路上径直对他不停地说,眉飞色舞,眼睛璀璨的发亮。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槐衣才停下来,舌尖抵上后牙根,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耳畔没了小姑娘的说话声,常溟下意识转头看了她一眼。 “槐衣,怎么了?” 沈槐衣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一旁卖热汤的小摊上,眼神亮了亮:“王爷,那边卖的是什么?” 小姑娘眼睛弯弯,常溟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而后便看见在众多小商铺里的一家很小的豆花摊。 “豆花?”常溟开口问道,随后低头一沉思便提腿往哪家小豆花摊走去:“说起来也有些饿了,槐衣一起过来吧。” 小姑娘脸皮薄,他知道。 沈槐衣原本神情有些尴尬的窘迫,但听见常溟的“邀请”立马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王爷喜欢豆花吗?” 看着喜怒不言于色的男人居然会想吃这种随处可见的小东西,她没想到啊。 除夕夜街边的小商贩临时摆着的,桌椅板凳十分简陋,桌子上深深浅浅的划痕,一些角落里甚至折射着油腻腻的昏黄。这种放在现世就是三无小饭店的地方沈槐衣倒没觉得多隔阂,而常溟在军中风餐露宿已经是习惯,只是他怕小姑娘介意,在两人坐下去之前还是拿手绢细细的将桌椅擦了一遍。 男人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哪怕是在这么个小地方浑身也透着平常人难以展现的矜贵。 倒委屈他了。 沈槐衣心里想着,抬手就招来了忙的热火朝天的老板娘。 “老板娘,来两碗咸豆花!” 小姑娘姿态过于娴熟,常溟眼中闪过一丝不解。槐衣在将军府也是被娇养着的,怎么会对这种地摊小贩这么……熟悉和自在? 沈槐衣自然不会知道面前这个神色冷冽的男人心里在想什么,方才和常溟走在一起没有察觉,这会儿才觉得鼻翼间充斥着的全是食物的清香,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姿态慵懒的像只餍足的小猫。 等待豆花上来的时间里沈槐衣这才想起来一件事情,抬眸看着常溟说道:“王爷怎么会一个人在这昭城走着,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吗?” 她记得沈蓦和常溟是军中战友来着,关系不该挺好的吗? 常溟没想到小姑娘会这么问,一时间有些愣神,但是很快他就摇着头回答:“未曾。” 他是专程来找他家小姑娘的,为何要同别人一道。 虽然在出发前他就暗搓搓紧张了许久,还是行风不停地给他加油洗脑打气,常溟才鼓起勇气跟了沈槐衣一路,最后买了一盏花灯前去搭话。 一直到和小姑娘坐在一张桌子上,常溟都觉得有些不真切。 沈槐衣也没想太多,只是别过头颔首道:“这样啊,那我大哥二哥他们……” “沈蓦和常戚在一起,沈绥……应该在等宋家那位小姐。”常溟猜出来她心中所想,低声说了出来。 老板动作很快,两碗咸豆花在他的吆喝声中被端了上来。乳白的豆花在油辣汤中沉浮,点点如云状,香气瞬间扑了满鼻。 沈槐衣满足的叹了口气,将平日里伪装的小姐礼仪放到一边,拿起木桌上瓷碗里的小葱花撒了一些在自己碗中,抬眼询问常溟:“王爷吃小葱吗?” 沈槐衣神色如常,就像随口问天气一般自若。常溟愣愣的点头,发现自己可能她不太了解,他家小姑娘……这么不拘小节的是吗? 咸豆花上被扬上一层小葱,葱白如玉,一小段一小段的浮着,看起来更加可口了。 “王爷方才说,我二哥好像和宋家的人有关系?”沈槐衣一点捣鼓着碗里细嫩的豆花。一边抬眸看着他说道:“可是我知道的那个宋家?” 常溟并没有多大食欲,闻言微微颔首:“正是。” “宋源昌的女儿吗?”沈槐衣一顿,眉头皱在了一起,宋源昌还有一个小女儿没错,名叫宋子然,性子温婉也挺贤良淑德,可沈绥怎么会同她在一起? “前些日子大理寺有人上报,说是最近又有几户人家的小孩儿失踪不见了,你二哥和大理寺少卿计理今日晚上被召回去查案,估。”常溟解释着,迎着小姑娘颇有些微妙的眼神继续说:“当时我在他旁边,不过因为这两天新年,所以这件事被压了下来。” “小孩儿失踪,那有线索了吗?”沈槐衣一顿,第一时间想起来了的是拐卖,可是秦楚民风淳朴的很,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应该不会有人干吧。 第77章 卿月花灯彻夜明 大理寺那种地方的确比较压榨人,沈槐衣也没有想太多,只静静地等待着常溟的回答。 男子一顿,像是在思索着,而后说道:“线索有没有我也不知道,不过听你二哥提起好像和那位宋家小姐有些关系。” “和宋子然有关系?”沈槐衣挑眉,“她那么温婉的一个闺中小姐,能拐跑会跑会跳的小孩子吗?” 宋家虽然地位不及朝中的一些官员,但是家财万贯是有的,更何况宋源昌近些年来和李钊勾结在了一起,暗中大概也培养了不少势力。 事情不简单。 果真,常溟只点到为止,“她是宋家姑娘。” 是宋源昌之女,上头还有个身为皇后的姐姐,四皇子常悦还是她的侄子。 沈槐衣自然是明白的,皇后今年少说也有三十岁了,宋子然却和常悦一般大小,一看就知道皇后和宋家姐弟不是一母所生,看来这宋源昌倒艳福不浅。 解决完一碗豆花,沈槐衣提着闪着微弱光芒的小莲灯和常溟并肩走在一起,她发现街上同她这样有人陪着的姑娘有一小部分不曾戴面纱或者面具,于是趁着没人注意她也摘了下来。 面具又厚又重,压的她脸疼。 常溟看见她这般抿了抿唇,也不多加阻止,只轻声问着:“放飞孔明灯的时候是可以许愿的,槐衣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啊? 沈槐衣几乎想也不想的径直开口:“我希望我这一辈子能够平平安安的度过,不求大富大贵也不求什么名利,能够健康活到九十九就好了。” 让原着里女主未来的腥风血雨离她越远越好,她才不想当三观全无的虐心小说炮灰。 “平安康健,一生遂意吗?”常溟愣了愣,眼角染上了些许温柔,“那我希望槐衣的愿望都实现吧。” 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你的愿望自然就是我的愿望。 沈槐衣只当常溟是随口祝福,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趁着身边行人不多的时候凑近了些,声音压的极低: “我二哥有没有提到关于这次儿童失踪案的线索?比如说有什么蛛丝马迹之类的。” 她直觉一年最后几天才出现的儿童失踪有些奇怪,却也不知道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未曾想常溟微微摇了摇头,“这种事情自然不可能放在明面上来说,我只知道一些浅显的东西。” 还是他安插在城里各处的探子传来的消息。 沈槐衣明显有些失望,但她转念一想常溟说的也并不是道理,于是暂且将这件事放下,准备等沈绥回来之后再仔细问问。 距离护城河还有一段距离,沈槐衣抬眸看了眼满天的星斗,铺成银河落九天,偏生弯月周围只有零碎的几个星子。她记得是因为看着温柔的月亮光芒盖住了它身旁的星辰,哪怕众星捧月,也不过远远的围绕观望。耳畔是不知道第几轮的烟花,绚烂的绽放之后化成虚无。 身旁小姑娘侧颜干净美好,常溟清咳了一声,眼睛里有些犹豫,心仪的姑娘就在身侧,甚至和他待在一起了大半个夜晚,常溟在考虑,若是他在放飞孔明灯的时候鼓起勇气表明心意,槐衣会不会在又羞又气之下再也不理他了? 可是行风说,今夜是个好日子,错过了在等一个这么好的时间就太难了。哪怕常溟并不知道今日特别在哪里,可只要一碰上关于沈槐衣的事情他就觉得自己理智全无。 若是今夜…… “二小姐,九哥,你们怎么在这里?” 耳畔传来一道有些突兀的声音,尾音不自觉的下降,带着无可言喻的病弱。 沈槐衣一听这语气便知道是谁了,她眨了眨眼,慢慢抬眸聚焦视线。 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常遇穿着一身墨色长袍,衬的面容更加苍白,眉眼里一如既往的藏着深深地疲倦。 “六王爷?”沈槐衣有些惊讶,抬手指了指常溟提在一侧的孔明灯,笑容甜软:“我路上碰见九王爷,便同他一起去放灯了。王爷是在等什么人吗?” 方才常遇看见他们的时候,沈槐衣在看天空和烟花,常溟侧目在看着她,两个人像形成了什么屏障一般,将外界的一切都阻隔开来,就像他们的世界里谁都进不去一般。 然后,常遇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开口打断了他们之间的美好氛围。只是话刚说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了,低着头默默谴责自己的冲动。 常溟手上提着花灯,不用看都知道他对沈槐衣是什么心思。槐衣人很好,是常遇活了这么多年第一个哪怕亲眼见到他发病的丑态都不曾说讨厌的人,可是…… 常遇微微垂眸,遮盖住眼底的淡淡悲伤,声音也低了些:“成中也去那边买孔明灯了,我在这里等着他,他说他知道有处地方的灯很灵,想买来给我祈祈福。” 说罢,自己倒先轻声笑了。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可若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当真愿意渡众生苦厄,为何都不曾愿意救他一把? 只有心思单纯的人才愿意去相信吧。 常溟在常遇出现的那一刻本能的提起警戒,闻言直接冷嗤一声,“六王爷既然身子骨不好就不要随意出来乱逛,今夜本就大雪初停,还干冷的很。四王爷也不想受罪的吧?” 此话一出,常遇有些愣神,好半天后才反应过来,随之对着常溟颔首致谢:“谢谢九哥关心,我会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的。” 他怎么会听不出来常溟方才话中浓烈的警告,不过想来也是,自己脱着一副只剩皮囊尚且完整的身体,那什么和立下汗马功劳的阎王爷挣。 沈槐衣见到常遇周身充斥着的落寞直接抿唇,鼓起勇气瞪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小跑着到了常遇面前,声音软而娇:“九王爷本来就是那般性子,六王爷莫要同他一般见识才是。不过王爷的病一定要好生养着,今夜还是早些回去,莫要染上了风寒。” 常遇只笑着摇头:“谢二小姐关心,我无事。” 他一抬眼便看见有人正朝着这边走来,常遇赶紧低声对面前的小姑娘说道:“成中去买花灯去的久了些,我这就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小姐和……九哥一同去放花灯吧,我先走了。” 说罢,常遇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迎着细微的冷风慢慢走远。 第78章 还毫无进展呢 成中提着花灯过来的时候,恰好看见他们家王爷独自过来。 “王爷您怎么过来了?”他吓了一跳,小跑着到常遇面前。 男子闻言微微摇头,“无事,方才碰见九哥和槐衣了,他们要……一起放花灯。” 常遇想起来方才小姑娘满脸歉意的和他解释常溟话中意思的场景,唇角笑容有些苦涩,槐衣可能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已经不由自主的站在常溟那边,哪怕是在为别人考虑。 是他去晚了。 成中愣了愣,“九王爷?他怎么会和二小姐在一块儿,王爷您不是……” 小厮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他们王爷已经朝前走去,他没办法只得赶紧跟上,一些话咽进了肚子里。 万家灯火喧嚣,人影虚幻,各自脸上的笑容确是真心实意的。 常遇将下巴埋进披风厚厚的绒毛里,眼睛里的暗淡再也这挡不住,九哥说的对,热闹的地方并不适合他,从小便是如此。 “九王爷可是不喜欢六王爷,为何方才要那般和他说话?”沈槐衣跟在健步如飞的男人后面,眉头微皱,眼中有些不解,常溟和常遇在她看来就是同为一个屋檐下没了母亲的鸟雀,不应该相互报团取暖吗? 可常溟对常遇的恶意未免太大了。 男子闻言侧目看了眼身旁满脸纠结的小姑娘,只道:“槐衣可很喜欢常遇?” 不然你为什么处处帮他说话。 “喜欢暂且谈不上,我就是觉得他挺可怜罢了,王爷不是早就问过了吗?”沈槐衣觉得有些诧异,看着常溟的眼神都变了:“六王爷体弱多病就算了,在这昭城里似乎一个朋友也没有,性子难免怯弱了些,王爷下次……可不要再那样同他说话了。” 原着里常遇出场的时候她看了没几章便因为贼人穿书了,因而沈槐衣倒是相信常遇的病绝不是装出来的,原着里写的也清清楚楚: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护城河到了,放花灯吧。”常溟沉声说着,自然而然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眼神惯有的冷冽,偏生一直紧绷的情绪松懈了下来。 槐衣不喜欢常遇就好,不喜欢……就好。 沈槐衣也没有多想,皇家秘事她的确兴趣不大,闻言脸上笑容越发明媚,拉着面无表情的男子就寻了一个安静无人的地方,催着他赶紧点灯。 火石在快速摩擦下变得滚烫,吐出零星的火舌将灯芯吞没,明黄的灯火慢慢站立,颤巍巍的在薄如蝉翼的灯笼里摇首。 待花灯里微小的烛火慢慢盛大起来时,沈槐衣将手放在花灯的另一侧,和常溟一同拿着灯。 常溟一偏头就看见小姑娘闭上眼睛,神态虔诚,口中念念有词。 “一世平安、一世平安……” 他轻哂,而后配合着沈槐衣慢慢放手。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孔明灯便慢慢上升,迎着风和月寄托着愿望,慢慢成为夜色里微弱的星子。 不管到底可不可信,沈槐衣是真的希望自己这辈子平安过去。 她什么都不求,别像原着里那样蚁虫噬心死在地牢就好。 他们的放完了灯已经是后半夜了,昭城里人烟逐渐稀少,大多数人都会回家守岁。常溟将沈槐衣送到将军府门口,正巧同另外方向过来的一男一女碰上。 “小妹!”沈知星看见她眼睛亮了亮,小跑着过来站到她面前,这才发现沈槐衣的身旁居然还有一个男人。 “这是……九王爷?您怎么……” “下官参见王爷。”沈知星话还未说完,身后的男人便上前对着常溟行了叩首礼,沈槐衣挑了挑眉,定睛细细一看,发现果然是方时黔。 动作还挺快,明明上午还有些不情不愿羞涩的沈知星都愿意和他一起回府了。 常溟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话打算告诉沈槐衣,还没开口便被打断了心里着实不算多舒服,虽然他想说归想,有没有那个胆子对着言笑晏晏的小姑娘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被打断总归很不爽。 于是面对方时黔常溟径直应了一声,眼底的森冷快要溢了出来。 沈槐衣敏锐的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劲,还以为是因为沈知星的莽撞,于是她下意识护着有些愣神和不可置信的傻姐姐,对着常溟和方时黔微微欠身:“时辰不早了,家父和兄长都还在等着我们,王爷,方统领,我们姐妹就先进去了。” 两个男人自然不能说什么。 而后两人站在门外眼睁睁看着将军府的铁门缓缓关上,沉重的声音方拉回他们的思绪。 “王爷今晚算是,”方时黔直觉很强,眼前的男人虽然仍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他总觉得下一秒自己可能被他砍脑袋一般,于是率先摸了摸鼻头开口打破这宁静:“得偿所愿了吧?方才看您和二小姐走在一起,还真是郎才女貌登对得很……” 常溟睥睨了他一眼,声音沉沉:“方统领今夜也挺开心的,和沈大小姐进展不错,可定终身了?” 被他这么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方时黔几乎瞬间便明白了常溟的意思,看起来这九王爷和沈二小姐还毫无进展呢。方时黔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子骄傲之感,笑呵呵的说道: “私定终身还谈不上,进展倒是有。” 距离最后那一步也差不多了,沈知星可不比沈槐衣那么聪明,单纯又好骗的让打小混到底的方时黔都有些负罪感。 “时辰尚早,方公子可要回去守岁?”常溟突然开口。 方时黔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下官家中就一幼弟,现在还在和尚书府家小少爷疯玩,今夜不回去。” 虽然现在似乎一点也不早了,可是方时黔就是觉得自己若不顺着常溟的话说下场会挺惨的。 头顶上弦月高悬,浅薄的云层遮盖住了它的清辉,只剩下朦朦胧胧的一层。 常溟若有所思的颔首,低声说道:“那方统领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就……”方时黔头脑里敲起了警钟,闻言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常溟有些晦暗的神色,回答道:“城中好玩儿的地方还有很多,我随便看看吧?” “既然如此,正好本王也是一个人,”常溟笑了笑,眼睛直视方时黔,缓声说道:“昭城新建了一个斗武场,就在护城河边的军营里,我们过去比试比试?” 打断他和槐衣说话,常溟可不是什么多善良的人。 方时黔一愣,半晌没回过神来。 不是吧阎王爷约他打架? 这不得把他方时黔给拆了吗? 第79章 通风报信 后面的几天里沈绥一直不曾在府中,沈槐衣就算有心想问他关于孩童失踪的事情也找不到人。 “小姐如果真的想知道,坊主大概能为小姐提供一点讯息。”苔芗一边给小姑娘捶捏着双腿,一边轻声说着,“您已经第四次派苔玉出去打听二少爷回来没有了。” “那是为了给二姨娘看的,”沈槐衣不以为意,“说起来你可知道上次二姨娘送来的凤凰头面苔玉放到哪里的?” 苔玉上次好像告诉过她,说头面金匠居然不愿意融化。 意思就是她拿不到钱了,啧。 “苔玉自己收拾着的,不过前些日子苔欢过来查房的时候好像被苔欢拿走了。”苔芗语气平静,手上动作不停。 沈槐衣微微一怔,“查房?” 不过片刻后迎着苔芗的眼神她又明白了,瞬间颇有些无语凝噎,“二姨娘未免太过光明正大,直接让她的人来和苔玉对接。不过,这或许也不是坏事。” 可不是吗?周氏不曾将她沈槐衣当成一回事,那她也戳破,当个纯洁无辜的小白莲背后给她一刀戳心窝子上再好不过。 沈槐衣闭上眼睛养神,只是没过片刻就见苔玉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动静很大。 “怎么跑这么快,”沈槐衣眉头紧皱,抬眼瞧着眼前的小丫鬟:“二哥是不是有消息了?” 苔玉还在喘息着,闻言断断续续的回答:“二少爷……还有将军大少爷他们,叫您去一趟书房,二少爷脸色很差……将军也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所以这婢女是被吓着了? “那将军他们还说了什么吗?”苔芗站起来扶着快要累趴下的苔玉,低声问着,“可有说让小姐过去做什么?” 苔玉头摇的像拨浪鼓:“不曾,不过将军脸色很不好……” 意思就是苔玉觉得可能是沈槐衣做了什么错事,去书房挨罚的。 沈槐衣听明白她的意思心里气的直笑,面上眼角一垂,神情一下子慌张起来,“那该不会真是我除夕那天和姐姐走散的事情被发现了吧?不过我后面见到姐姐了啊,虽然姐姐身旁还跟了一个男人……” 小姑娘眼神闪烁,看着真的担忧,“莫非是姐姐的事情暴露了?算了,苔玉,你呆在这里,我和苔芗去一趟书房!” 还没能从沈槐衣话中透露的信息回过神的苔玉闻言愣了愣,而后快速点头,双手搅着衣袖,眼神有些紧张。 沈槐衣和苔芗匆匆忙忙的出了世安宛,苔玉守了会儿才犹豫着从后院离开,转过几道人烟稀少的小路,看着四处没人后方才进了玉清小筑里。 周氏正在焚香点茶,纤细的手指上涂了薄红的凤仙花汁,拿起滚烫的热水倒在白瓷杯里烫着,动作高雅,姿态端庄。 苔欢眼尖看见了远远过来的苔玉,垂眸在周氏耳畔说了几句。 “二姨娘……”苔玉直接跪在了周氏面前,瑟缩着身子没敢说话。 周氏神色淡淡,倒掉瓷杯里的热水再捻了墨绿的茶叶洒在壶中,轻声说道:“沈槐衣那个小贱丫头可又有什么事情了?” “不是二小姐,”苔玉顿了顿,良久后才咽了咽口水,闷声说道:“是关于大小姐的事情,二小姐说她亲眼所见……” 周氏挑眉,“沈知星?你和我说她做什么,罢了,是什么事情?” 苔玉抬眼看了眼窗前神色温润的妇人,容貌昳丽,任谁都不会知道她到底心多狠。苔玉低下头缓声将方才在世安宛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神色平淡,眼中依旧是根植于骨髓的恐惧。 “苔玉应该能够将那些事情悉数说给周氏听,也不枉费我装一场。”沈槐衣慢慢走在长廊上,心里头计算着时间,低声和苔芗说着。 苔玉心里头藏不住话,加上被周氏调教成性,对周氏言听计从,有些时候也算是方便了她。 “小姐所言极是。”苔芗只轻声附和着,多余的话倒是不肯在这外边说,性子一如既往的沉闷。 沈槐衣是知道她的,恰好书房也在前方,想到方才苔玉慌慌张张进来的模样,沈槐衣现在也无法准确拿捏沈施翼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不应该专程为了弄她去书房就对着一个蠢丫头撒气。 煦温照常守在门口,看见沈槐衣过来眼前一亮,笑容讨好而憨厚:“少爷他们都在书房等着二小姐,奴才在外边守着绝对不会有事,二小姐快去吧。” 沈槐衣微微颔首,唇角的笑容干净温软,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苔芗:“你也呆在这里,有什么事敲门告知。” 苔芗应了声,看着沈槐衣进了书房后便敛眸站在一旁,全程不发一词。煦温摸了摸脑袋,就算有些说话也找不到机会,只觉得这个苔芗姑娘一如既往的难以交流。 年纪不大的小厮满面苦恼,苔芗余光扫过心底嗤笑了一声。第一次觉得二少爷那般聪明的一个男子,选的贴身侍从怎么傻成这样。 聪明的二少爷此时正沉着脸色坐在书房里,手上把玩着一方金铃,面色晦暗不明。 沈槐衣走进去后才发现常溟居然也在里面,她有些诧异:“这是出了何事?” “让你二哥说。”沈施翼猛不丁的开口,音色愠怒,看起来真像被气着了。 书房里原本的小桌子被撤了下去,沈施翼让人新弄了几张椅子对摆着,常溟身旁正好空出来一个位置,沈槐衣没有迟疑径直走了过去坐下。 “二哥?”她抬眸,看了一眼对面与平日里儒雅形象大相径庭的男子,心底突然有些不安。 身旁小姑娘情绪外露,常溟自然第一个便察觉了,猜出来她在担心什么常溟微微垂眼,心中有了些思索。 沈绥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才像下定了决心一般,缓缓叹了口气,低声道:“除夕前大理寺接到有人报案,说是有几户村里的小孩子失踪不见了。我们一开始只以为那是人的玩笑话,毕竟这种人口案子理应交给衙门去办,大理寺只管和朝中命官有关系的事情。于是我们便将此事压了下去,一直没有多加在意,直到除夕夜计理大人突然去翻案宗时才发现……” 他话说到这里顿住了,沈槐衣倒发现了不对劲:“好好的除夕夜,计理为何要去大理寺那般冷清的地方翻案宗?” 第80章 偷小孩儿的事 沈槐衣此话一出,明显感觉沈绥呼吸一滞,让她越发奇怪。 许久之后,才听见沈绥说道: “计理大人说,他在路边被一个老妇人拦住了,那妇人看计理大人身着官服便扯着他的衣角哭诉,直道自己的小孙儿被人强行拖走,少卿大人安顿好那妇人之后,便一直在暗中查探,除夕夜时大理寺没什么人,他才生起翻案宗的心思来。” 所以,这位少卿大人被路边老妇人求救,一翻案宗便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沈槐衣挑眉笑了笑,心里但信不疑,据她所知,计理的确是一个会为了哪怕萍水相逢的人申冤的好官,原着里的计理就是因为不信沈家所谓的叛国坚定重审,结果被皇帝提前安排告老还乡的。 说起来所有上位者都是那般吧,不怕贪官就怕忠臣,太过正直的人往往不好下手。 “计理心思缜密,老妇人说她来自关湖,那是秦楚和华桑接壤的一个小村。一路从边境跑到昭城老妇人吃了不少苦头,在路边蹲守了三天碰到人就喊冤,若不是那天计理正好从她面前路过,只怕这件事到现在都不会有人重视起来。”常溟声音很淡,明明说的是个闻者落泪见者伤心的事情,可沈槐衣愣是没在他眼睛里看到一点情绪的起伏。 “这老妇人的确凄惨,”沈槐衣说道,“哪怕皇帝已经尽心尽责的在为百姓谋生活,可是官官相护依旧存在,若非计理是个正直的,只怕老妇人根本不可能活着将那些话说出口。” 她算是有些明白了,这件事情既然牵扯到了常令松放在心尖尖上的老百姓,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了。 如此算是苦了大理寺的人,年都不能好好过,整日里为这些事烦恼,但是…… “哪怕是这样二哥也没有必要一定将我们所有人都找过来,这总不该和寒衣堡扯上关系。”沈槐衣轻笑着道,眼睛璀璨明亮:“莫非是……这所谓的小孩儿失踪里另有隐情,二哥拿捏不定主意?” 沈绥猛的抬头,眼睛里有不可置信。 看来猜对了。 沈槐衣手指无意识的在扶手上敲打,声音还是轻轻松松:“二哥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正巧她也很怀疑,这件事情到底还会牵扯出多少所谓的良臣,或许能和她心中的猜想对上呢。 …… 正月初九的时候,皇宫里供奉的物件离奇丢失,皇后震怒,派人四处巡查,重甲加身的士兵挨个推开昭城府邸的大门,踢踏着脚步到处巡视,大有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东西找出来的架势。 那些士兵搜查到将军府的时候,沈槐衣已经提前收到了消息。 前院里闹哄哄的,显然是人已经进来了。 “阑珊坊里还要多久才知道皇宫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沈槐衣一边对着铜镜给细细描眉,一边轻声问着身后的婢女。 苔芗想了想,回答道:“大概还需要两天,这个消息封锁的很死,需要些时间才知道。” 两天啊。 “有些长了。”沈槐衣道,放下描眉的笔转身,姿态漫不经心,偏偏长了一张娇而不媚的脸,看着倒有几分病弱美人的模样。 “来搜查将军府的是谁?” “锦衣卫的人,但是领头的不是方统领,只是个小官。” 沈槐衣微微颔首,把玩着瓷兔头饰,想了想抬眸说道:“走吧,我们去前厅看看。” 原着中对这次皇宫失窃描写甚少,沈槐衣自己都不曾注意到这一段,不过装成小白莲去混混看能不能得到些什么信息沈槐衣还是挺乐意的。 这时候的天仍旧有些冷,苔芗闻言小跑着将沈槐衣的大氅和暖炉寻了出来。 只是主仆二人还没能走到世安宛门口,就见到一大堆人浩浩汤汤的朝这里走过来,领头的周氏姿态高傲,更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看见沈槐衣二人正在往外走,周氏更是趾高气扬的大声道:“二小姐留步,这里还有些事情需要问你呢!” “小姐?”苔芗眼中有了担忧,不明白怎么回事。 沈槐衣自然也觉得蹊跷,周氏身旁跟着群官兵,还扬言问她话,直觉肯定没好事。 “那个就是你说的贼人?”领头的男子一身戎装,横眉冷竖脸色沉沉,看见世安宛里站着的小姑娘有些疑惑,看向身旁的妇人,“那么小的一个孩子?” “官爷可别看她小,机灵古怪着呢,平日里又刁蛮任性的很,整个将军府没人敢同她顶嘴!”周氏自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在背后捅刀子的机会,还像模像样的摸了摸不存在的眼泪,声音微颤:“可怜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为人妾室,实在不能拿她怎么样,前不久在她院子里看到那东西我还觉得奇怪呢,未曾想居然是她从宫里……” 话说到这里哑然而止,可是不用周氏继续说,万赫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一扬手,身后的士兵们便加快脚步,没多久就将世安宛里里外外围了个严实。 小院里的奴仆见此景象吓破了胆,本想出来站在沈槐衣身后的,不料被小姑娘一个眼神赶了回去。 那么多人站着做什么?给她壮胆吗? 沈槐衣半垂着眼眸,见周氏和一个男人过来微微欠身行礼,声音低软,“民女……见过官爷。” 小姑娘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族之气,身姿单薄,眉眼温顺中甚至有些胆怯,一直垂眸不敢看他,看起来就一副病弱模样,也算应了外界中的身娇体弱一词。 万赫皱着眉头,眼刀扫过一旁的周氏,冷冷的哼了声。沈二小姐何曾是这小妾说的那么飞扬跋扈? 可是不应该啊,周氏脸色有些挂不住了,沈槐衣平日里不是要多刁蛮有多刁蛮吗?怎么今日里倒装起了病弱美人。 她暗自咬牙,眼神里有了些阴狠。定是这沈槐衣在装模作样,不过没关系,只要在她这世安宛里寻到了皇宫丢的那玩意儿,哪怕是沈施翼也不一定能够全力保得住她! 周氏可不相信沈槐衣能再一次脱身,上一回宋家那小子没用被吓跑了,倒是便宜这小贱蹄子了。 “下官今日奉命前来,打扰二小姐了。”常年在官吏身边打交道万赫也练就了一副深沉心思,毕恭毕敬的对沈槐衣行了一礼之后便态度强硬的一扬手:“搜!” 沈槐衣也不阻止更没有大闹,见一行官兵要进来甚至往旁边站了站给他们挪了条道,迎着周氏和万赫的目光面色坦然,还时不时低咳两声。 身娇体弱二小姐这个称呼,她身体力行的很到位。 第81章 您给提个意见 万赫带来的人将世安宛里里外外搜查了一番,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现。 “老大,没有发现。” “可搜查仔细了?”不等万赫说话,周氏就率先开了口,面上全是不可置信,怎么会没有呢,她明明记得让人放在了沈槐衣房间里啊…… 万赫颇有些奇怪的看了眼周氏,问道:“每个房间都看过了吗?” “看过了!” 查无所获已经是常态了,万赫也没有多惊讶,一挥手便让一行士兵准备离开。他方才看见了,那位沈二小姐面色苍白的紧,还是让人家小姑娘好生休息着。 可有人不太乐意。 “我分明看见沈槐衣前些日子从宫中带回来了金凤头面,哪怕不是在这世安宛里定是被她藏在了其他地方,官爷为何不好生敲打她一番,小姑娘吃不住苦,说不定就将东西交出来了呢?”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带到世安宛的人就要离开,周氏赶紧上前一步拦住他们说道。 开什么玩笑,金凤头面就在沈槐衣这里,定是那小贱蹄子提前得知了消息不知道藏在哪里去了! 不过这样一来沈槐衣倒是明白了,果真周氏不可能安安分分的。她心中冷嗤一声,面上依旧柔柔弱弱的像朵娇花,闻言也跟着上前一步,眼中氤氲着薄雾,声音很轻: “官爷留步,方才民女听闻好像是丢失了一件皇宫中的东西,是……” 万赫对沈槐衣这样看起来就弱不禁风的姑娘没有多大防备,径直说道:“一套金凤头面,款式比较旧,是开国皇后留下的东西,一向在皇宫中由皇后供着,前些天不知被那个乱臣贼子偷了去,皇上吩咐我们在这昭城里寻着呢。这天气还很寒凉,二小姐小心染风寒伤了身子,快些进去吧。” 沈将军常年在外出征,这偌大的府邸便只有一个妾室管着,万赫随便一想都知道沈二小姐的日子只怕不好过,语气都放轻了些,还难得出言关照了两句。 周氏看见沈槐衣这假兮兮的模样就觉得烦躁,可是的确已经无计可施了,自己方才给万赫洗脑的话直接被他无视,只得一跺脚准备先回玉清小筑里,将苔玉几个叫过来好好省省。 本来只要她的计划不出差错沈槐衣是必死无疑的。 “多谢官爷。”沈槐衣轻声应着,双手紧紧捏着一方绣帕,面上满是犹豫。 万赫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二小姐可还有事情?” 未曾想,小姑娘闻言身子一颤,慢慢抬眼,一双眸子如同盈盈秋水,里面全是惊恐:“官爷,民女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万赫下意识警觉起来,微微颔首道:“你说便是。” “可……”沈槐衣抬眼看了看一旁的周氏,被她眼中的冷芒吓的迅速低头,微微颤抖着不敢说话。 苔芗适时的扶住了她,眼睛里也算是害怕,主仆二人互相依偎着站立,看着十分可怜。 能带队搜查将军府的说明这个官爷绝对地位不低,还是锦衣卫的人,只怕就是原着中那个肠子比什么都直的锦衣卫副统领万赫了。 那种三观正的过分的男人,只要将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上一定会勾起他们的保护欲,然后轻而易举的达到自己的目的。 沈槐衣微微咂舌,老实说自己如今表现出来的楚楚可怜她都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了。可是没办法,她不当白莲没法活命啊。 “二小姐有什么话想说直说便是,有下官在。”万赫一看沈槐衣那胆怯的模样便明白了,于是转头看周氏的眼神都掺杂了些厌恶,人家小姑娘自幼没了母亲父亲又不在府中,这小妾怕欺负人家惯了的。 一想到自己之前还轻易听信了周氏的话,万赫就觉得有些惭愧,立马拍着胸脯表示会给沈槐衣主持公道。 沈·娇弱·槐衣闻言才松了一口气,靠着自家婢女不敢抬头,细声细气的说道:“前些日子民女及笄,长辈亲戚们送来了些头面首饰,其中、其中便有姨娘送来的一副……” 听见这里周氏浑身一震,满眼的诧异。 “你姨娘送来的什么?”万赫是个聪明人,几乎瞬间猜到沈槐衣不敢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可是他还有些不确信,开口问了一次。 苔芗紧紧抱着自家小姐,小姑娘头垂的很低,身子在微微颤抖着,良久后才听见她说道: “姨娘送来的是一套头面,恰好就是金凤,我觉得自己年龄小不敢戴,便准备让婢女拿去街上的金匠处融了打套新的,未曾想金匠说他们不敢融,于是、于是那头面就被姨娘身边的丫鬟抢走了。” 说到最后,小姑娘已经泪流满面,鼓起勇气看着一脸沉色的妇人,声音喑哑:“方才官爷说那是皇宫中的东西,我知道姨娘不喜欢槐衣,可姨娘为何非要用如此恶毒的法子陷害槐衣?” 周氏还想从这件事里全身而退,做什么大梦呢。 九王府。 方时黔带队搜查完这个人丁极少的府邸后便呵退众人,上前一步自来熟的向一旁的常溟打招呼:“九王爷,我问你个事。” 常溟抬了抬眼,没有说话。 方时黔也不介意,自顾自的说道:“我呢自是希望尽快将知星娶回家的,可是她们女儿家都希望有什么十里红妆做陪衬,这些天我也看了不少金银铺子,一直没拿定主意,不知道九王爷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啊?您喜欢了二小姐那么多年,这种事情肯定暗中准备了许久吧?” 聘礼啊? 常溟放下茶盏,眼神扫过撑着桌子吊儿郎当的锦衣卫统领,声音里没什么情绪:“我若是迎娶心爱的姑娘,何止十里红妆,只要是我有的我都愿意给她。金银首饰这般粗俗之物,亏得方统领想的出来。” 意思就是说他没脑子,方时黔咬了咬牙,一脸菜色。自从除夕夜坑蒙拐骗、不是,用尽真情实意让沈知星答应同他在一起以后,再对比一直没什么大进展的常溟,方时黔就觉得自己快飘起来了。 他本来就在江湖混的久,来了朝廷也没能遮盖自己的一身匪气,没忍住就凑上去埋汰常溟了。 “咱们以前也算是喜欢上一对儿姐妹的难兄难弟,现在我混出头了,王爷可要继续努力啊。”方时黔咧嘴笑的开怀,自觉扳回了一局。 常溟睥睨了他一眼,没空和他计较。 恰在此时,方时黔赶出去的锦衣卫有人带着刀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神色慌张不已。 第82章 我自然信她 “又有什么事了?”方时黔还没嘚瑟完就被打断自觉十分不爽,看着进来一脸拘谨的锦衣卫脸色更加臭了。 “方统领,出、出大事了!” 方时黔一怔,然后随口问了句:“什么大事啊,难不成金凤头面找着了?” “找到了,万副统领找到的,让您现在过去将军府,他们在哪儿等着您!”锦衣卫说完这句话后便踌躇的站在一旁,等着他的安排。 方时黔直接傻眼:“你说在哪里被发现的?将军府?” 坏了,知星不是将军府大小姐吗? 常溟也看了过去,心中若有所思。听到这个消息他虽然也挺惊讶,但也没有过于担忧。经过了这些天有意无意的接触,他发现槐衣同普通的闺阁小姐不一样。他的小姑娘很聪明,能自保,就是有时候方法比较偏激,忘了给自己留条万全之路。 “既然如此,行风,去将军府。”常溟说罢放下手中的茶盏,低声说了一句后便起身离开。 右侧的房梁上跳下来一位劲装男子,迅速跟了上去。 主仆二人动作极为迅速,没过多久便消失在了方时黔眼前。方才通报消息的锦衣卫还没有走,方时黔沉着脸在屋子里踱步了一会儿,便一挥手,带着锦衣卫的人也去了将军府里。 不管结果到底和沈家人有没有关系,他总该去一趟的。 “这头面绝对是沈槐衣偷的!她在撒谎!”将军府的前厅大堂里,周氏面色慌乱,颤抖着手指向坐在一旁神色哀切的姑娘,眼神里尽是恶毒:“沈槐衣分明就是有备而来,你们都被她给骗了!” “这头面是在你的丫鬟屋子里找到的,二姨娘这个时候还要血口喷人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万赫冷笑着,抬手让人将桌上的金凤头面收好,转眼看着那个还试图狡辩的妇人,沉声说道:“更何况,二小姐不过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女子,她该如何偷偷跑去皇宫,然后将有多人看守的头面偷到将军府来?” 沈槐衣一边用小手绢摸着眼泪,一边轻声说着:“槐衣自知不讨姨娘欢喜,可是姨娘如此陷害槐衣未免太过分了些,槐衣及笄那天写凤凰的头面可是姨娘您亲自派人送过来的,那个时候我还觉得姨娘是真心想要祝福我及笄,未曾想……未曾想姨娘会这般对待我!” 她这话说的真假参半,周氏让人送来头面没错,可她第一眼就察觉到了危险,不过她也没有猜到周氏会给她来这一手,如果沈槐衣再蠢点,只怕真的着了她的道了。 “沈槐衣!”周氏气的面容扭曲,看见她那副娇软的模样就觉得胸口有股气堵着出不来,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二姨娘,您相信奴婢,奴婢绝对没有偷着头面啊,奴婢没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法子去偷姨娘……”大厅里仆人被遣散,只剩下沈槐衣他们在,苔欢因为被万赫认为是最有嫌疑的人绑着手让锦衣卫按着跪在地上,狼狈的一遍遍哭着对周氏解释她的清白。 可惜周氏不会听,沈槐衣自然也没有兴趣。苔欢已经快成为周氏的弃子了,沈槐衣也不是什么圣人,自然没有那个闲心去救她。 不过沈知星今日里去找魏初寒了,没在也好,免得沈槐衣还要分出心思为她考虑。 陆苒姣但是还在,见周氏气的脸都发绿了赶紧上前拍着她的背顺气,看着一旁的万赫说道: “不知道在这位官爷的眼中可还有尊卑存在,我姑母好歹也是将军明媒正娶回来的姨娘,暂且应该还轮不到官爷您来教训。” 虽然不知道这个突然出来的人到底是个多大的官,可陆苒姣近些天在昭城女眷圈里混出了点名堂,哪怕也是在别人的帮助下,可她如今说话都觉得更有底气了些。 “姣姐姐千万不要这么说,官爷听命的可是皇后娘娘,奉了圣旨来找东西,而且,”沈槐衣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周氏,被她猛的一瞪后快速低下头,咬着唇继续说道:“这金凤头面可能是二姨娘拿的,官爷那么生气也是应……” “你给我闭嘴,分明是你在设计陷害我!”周氏厉声打断了沈槐衣的话,可她到底还记得有外人在场,深吸了两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在陆苒姣的安抚下慢慢冷静了下来。 陆苒姣自然不甘心被沈槐衣那么嘲讽,见此附在周氏耳边提醒道:“姑母,之前……” 我们说好的,您可别忘了。 周氏明白了她的意思,在陆苒姣的搀扶下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情绪收拾的很快,再开口时已经又恢复成以往的柔和姿态:“姨娘在槐衣及笄的时候的确送给了槐衣一套头面,不过只是一套普通的银蝶头面,这金凤头面姨娘可是见都没有见过。” 说罢,不等沈槐衣开口就立马叫来了另一位丫鬟,扬声吩咐着:“你这就去世安宛里叫苔玉将二小姐的银蝶头面拿来,头面额的底部还有我刻上去一行小字,这坊间市里绝对找不出第二个来。” 还真有后招,沈槐衣挑眉,这周氏不愧是原着中工于心计的后院扛把子,一开口就老绿茶了。只是可惜了,她非得和沈槐衣硬碰硬,小姑娘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哭腔: “姨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反正如果姨娘真的想让槐衣代您去死的话槐衣也做不了什么,打小便没了母亲不招姨娘喜欢是槐衣的过错,如果这次代替了姨娘能够让姨娘消消气,日后不要再找我姐姐的麻烦,那槐衣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听着像是自暴自弃任其摆布,可实际上分明暗中让周氏将这顶帽子坐实了,如果真的让沈槐衣背了锅的话,倒显得她心虚又狠毒了。 万赫这个时候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就没见过那么能欺负人的姨娘,“如果这金凤头面不是二小姐也不是二姨娘偷偷拿回来的,那姨娘倒是说说你这丫鬟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苔欢一听这话立马精神起来,一边磕头一边回答:“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奴婢当初一时财迷心窍,就从、就从世安宛的苔玉手里将头面夺了过来,哪知道会惹出这么一大摊子事,官爷您放过小的这一回吧……” 兜兜转转,事情还是回到了世安宛,就像在走一条死胡同。 沈槐衣没有为自己辩解,她在等。 第83章 联手陷害 “你去,将世安宛的那个……苔玉带过来!”万赫听见这也觉得头疼,一边吩咐着一边转头问身后的兄弟:“不是让你们给方统领通风报信了吗?他人来了没有?” “应该快到了,有方统领在,您就放心吧。”身后的人也压低声音告诉他。 万赫点了点头,眼中有一闪而过的不知所措。 平常处理个锦衣卫里打架斗武的事情还好,万赫还能靠着自身十几万镇压镇压那帮臭小子,可是一来到这变幻莫测的后院里,他就觉得脑袋不够用了。 万赫为人处世虽然仗义但始终少了些圆润,不难看出为什么方时黔都能混上统领的位置而他就只能待在副统领上。沈槐衣心中想着,脑子里快速构建着自己该如何不动声色的让周氏露出马脚。 只是沈槐衣没有想到,还没能等她想个明白,就有人闯了进来,生生打断了她的思绪。 “不是说找到贼人了吗?在哪儿呢?”门口晃悠悠进来两个人,领头的那个语气里带着不正经,平庸刻板的官服硬是让他给穿出了几分风流倜傥,是方时黔无疑了。 万赫轻咳一声,指着地上跪着不停喊冤的苔欢说道:“金凤头面是在这个丫鬟房间里找到的,她是这位二姨娘屋子里的人。” “凤凰头面可是在二小姐的丫鬟手里,奴婢真的没有去偷过!”苔欢还在挣扎。 周氏倒是不害怕苔欢说错话,毕竟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丫鬟,对她可是忠心耿耿。只是可惜了,如果这次还是让沈槐衣给搅黄了的话大概只能将她……舍弃了。 沈槐衣心里冷笑,柔声开口:“苔欢口口声声说这金凤头面是我世安宛里的,对,在这头面作为及笄礼出现在礼单的时候的确是我世安宛的所有物,可是这分明是姨娘送给槐衣的,姨娘若真不想承认也罢了,反正无论槐衣现在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 “本王相信二小姐,方统领,希望你明察秋毫才是,莫要伤害了无辜的人。” 前厅突然踏进来一个人,逆着光而来,沈槐衣一时间没有看清楚。 待她反应过来时,常溟已经站在了沈槐衣的面前,依旧是一身翩然白衣,袖口秀着墨色纹路,干净而素雅。 “多、多谢九王爷。”沈槐衣小声说道,心底却有了些懊恼。常溟在这里的话,她这无辜盛世小白莲到底是装还是不装了? 常溟自然不知道她心底千回百转的思路,被满脸惶恐的万赫和周氏邀坐上位,他摆了摆手拒绝的干脆:“本王同沈小将军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如今他幼妹出了事本王自然要过来看看。” 意思就是说站在沈槐衣这边了,偏袒的意思很明显。 万赫本就觉得周氏的说辞有些强词夺理,如此一来更加不敢轻易的相信她,点头哈腰的说道:“方才这位姨娘才说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二小姐做的,我们都在等着……” “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吗?”方时黔说道,不经意转头便看见周氏看向正前方时眼睛里浓烈的恨意,骇的他下意识一个哆嗦。 周氏对面坐着楚楚可怜的沈槐衣。 这个妇人…… “姑母,您收敛点。”陆苒姣发现了方时黔眼中的复杂情绪,凑在周氏耳畔提醒道,“我之前不是还告诉过您吗?您直接说便是。” 周氏皱了皱眉,随即舒展开来,仰头看着沈槐衣,面色已经恢复了在外人面前一贯的贤淑:“说起来在苔玉过来之前,妾身还有些事情想亲自向二小姐求证求证,不知道二小姐可否如实相告呢?” 还有幺蛾子呢,沈槐衣暗自挑眉,轻轻颔首,“姨娘说便是。” “去年皇上生辰那天,你告诉姣姣说你准备离开官家小姐们去远处单独坐一会儿,可是一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你才回来,不知道二小姐这段时间……”周氏一顿,唇角笑容有些阴冷,“又在皇宫的那个角落里休整呢?” 去年皇帝生辰?沈槐衣怔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个时候她不是被常溟带去看他母亲了吗? 陆苒姣记性不错。 小姑娘慢慢抬眸,眼睛里像是笼上了一层水雾,怯生生的回答:“那天我的确离开了各位小姐一段时间,因为槐衣还只是第一个进宫,并不像姣姐姐那般熟稔,待在她们中间只觉得格格不入坐立难安,便想着去一旁的小石凳上坐一会儿……” “后面他都和本王在一起,周姨娘想知道我们在一起做了什么吗?”常溟被小姑娘潸然泪下的模样弄的心里发颤,哪怕知道并不是她本来的情绪可他就是觉得很难过,因而看那个长得就尖酸刻薄的妇人越发的不顺眼。 周氏没想到常溟会这么直白的说出口。 她脸色有些挂不住了,轻哼了一声道:“王爷和二小姐单独在一起作甚?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闺女,王爷也不怕被别人知道后落人话柄吗?” 哪怕常溟身份是王爷,可一旦两人孤男寡女单独在一起半个多时辰的被传出去,没发生什么这话谁都不信,到时候的沈槐衣可就成了昭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沈槐衣也没有想到常溟话居然只说一半,她暗搓搓的骂了那个男人几句后说道:“王爷不过和槐衣一起去了一趟冷宫,九王爷生母的事情姨娘总该知道的,当初九王爷的生母对槐衣可是极好的,姨娘为何要如此猜忌槐衣,就算槐衣母亲不在身旁,我也并非那般女子!” 说到最后,大概是气急了,小姑娘脸都红润了些,搭上那双哭的通红的眼睛,越发的惹人怜爱了。 虽然沈槐衣心底还是有些许气恼,陆苒姣居然还在暗示周氏这件事,她和那个四王爷常悦在坠心亭小树林的事情沈槐衣还没拿出来说呢,倒被反咬一口。 但是看周氏的样子,似乎对陆苒姣和常悦的事情并不知情,再加上这些天陆苒姣总是有意无意想着讨好常溟,沈槐衣心底留了个心眼,总觉得陆苒姣心思不单纯。 方时黔想到自己的人曾经带回来周氏虐待沈知星的消息,看这个老女人是越看越不顺眼,恰在此时,苔玉被人带了回来。 小丫鬟何时被人拿刀抵着脖子过,吓得哭了一路,见到沈槐衣就下意识的求助: “小姐,您救救奴婢,奴婢不曾偷金凤头面啊,那可是小姐您让小姐收拾着的,小姐您救救我……” 第84章 牢狱之灾 苔玉一进来留踉跄着跪在了沈槐衣面前,不知道的以为她有多么忠心。 沈槐衣眼中流露出爱怜与悲伤,弯腰扶着苔玉的手臂,也不曾暗中用力,只轻轻问着:“可是苔玉,那头面是二姨娘让你交给我的,是不是?” 见小丫鬟满脸错愣着没有说话,沈槐衣继续晓之以情,“苔玉你扪心自问,我平日里可有克扣你们吃穿,我待你到底如何你自己清楚,今日里有王爷和方统领在,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你直接说便是,不要害怕。” “二小姐……”苔玉没想到她会这样,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周氏,可是怕别人发现又迅速回头看着沈槐衣,“奴婢……” “二小姐都说了,让你将事实说出来,苔玉你放心好了,有这么多人在场只要你肯吐露事实绝对不可能冤枉你。”周氏缓声说道,明明在鼓励苔玉说出真相,可是苔玉就是感觉到了她话中深深地威胁。 事实吗…… 苔玉一顿,垂下了眼睛。 沈槐衣对她自然不抱希翼,就是想看看她和周氏能编出什么来。 “二小姐,这个头面不是您从皇宫带回来的吗?您说,有了金凤头面距离皇后的位置也不远了,您可是亲口告诉奴婢,让奴婢好好收拾着的……” …… 暮色四合,皇宫里朱墙巍峨,乐怡宫里灯火阑珊,薄紫的琉璃铺了满地,一片零碎的璀璨里蜿蜒开荼靡的柔情。 淑妃半卧在鎏金彩雀的软榻上,细长白皙的手指捏着一枚干果,柳眉微微上挑,半开的眼里是风情万种。 身旁的粉装宫女在她耳畔轻声说着话,淑妃听的漫不经心。 良久以后,她微微抬眼,“金凤头面被将军府的那个小妾嫁祸给了他们的二小姐?” 宫女点了点头,“城中传言那位二小姐身娇体弱,奴婢觉得让她去偷头面是不大可能的。” 淑妃轻笑,眼睛里有了些轻蔑:“你都能看出来的东西别人自然也可以,那个小妾也是个蠢的,自以为将那姑娘弄进监狱里便万事大吉了。最多两天,只怕那位沈二小姐就会从大牢里出来了。” 宫女低声说道:“今天下午关进去的,听说住的地方同普通罪犯不一样,奴婢觉得是有人打点过了。” 淑妃扫了那宫女一眼,“不然呢,再怎么也是将军府的姑娘,你以为沈施翼是个好糊弄的?” 说罢,淑妃又不耐的挥了挥手,让宫女下去,原本还算平和的脸色一下子黑沉起来:“懒得同你说了,下去,派人问问八王爷的夫子,他最近学的怎么样?” 宫女早已经习惯了她的阴晴不定,闻言轻轻应了一声后便退下了。 八王爷常隽是淑妃的孩子,今年方才十五岁。 随着镂空檀木门被人轻轻关上,偌大的房间里便只剩下沉寂。 淑妃望着前方墙壁上荧光闪烁的夜明灯,微微勾唇笑着:“皇后倒是个聪明的,只可惜找了个愚钝的人当耳目,说起来这一次还是得感谢感谢那个沈家的小姑娘……” “皇后想要弄垮淑妃,结果报应降在了我身上。”沈槐衣回想起方才苔芗带过来的消息,心底嗤笑了一声。 昭城地牢昏暗潮湿,远远的摆了两簇小烛火,灯影暗淡的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铁栅栏分隔开的囚牢里腐肉萎靡,衣衫褴褛的犯人们脸色青紫,身上便是污垢。脚镣横跨在双腿之间,轻微的一挪动便是沉重而哀切的声音。 方时黔好歹也是锦衣卫的统领,看在沈知星的份儿上给沈槐衣找了一个相对干净的牢房,临走前眉目犹豫的告诉她: “你的婢女指证是你偷的头面,而我们也暂且找不到新的证据,就……先委屈你了。” 沈槐衣抱着特地要来的小板凳,垂眸摇了摇头:“我明白的。” 小姑娘身影单薄,面上全是落寞与淡淡的害怕,绕是方时黔也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没忍住碎碎念了几声:“你还只是一个姑娘家,周姨娘怎么会对你那么大恶意……罢了,等你这次熬过去之后,尽快嫁出去吧,省的天天被人算计。” 见沈槐衣不吭声,方时黔越发觉得她可怜,只是有人过来叫他,说有事情要处理,方时黔这才多叮嘱牢房守卫了几句,转身便拖着有些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沈槐衣环顾四周,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地方将小凳子放在上面,也不管脏不脏径直坐了下去。 虽然方时黔动了点私权给她找了个环境相对较好的地方,但事实上只要是牢狱都好不到哪儿去,沈槐衣依稀记得从前自己看的那些网文里富家子弟被关地牢时有床有肉,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到了她这儿就只有苔芗偷偷塞给她的一包瓜子。 苔玉会背叛她在沈槐衣的意料之中,就连现在的牢狱之灾她都有了些准备。 周氏绝对想将她斩草除根,却又舍不得自己动手。 地牢暗沉的不分天日,流水缓缓滴落,发出啪嗒的突兀声响。在沈槐衣开始嗑瓜子之前,整个地牢都充斥着诡异的静谧。 苔芗给她的是炒的嘭香的五香味儿瓜子,沈槐衣一边磕一边在脑海里思索着这些天的记忆,想找点小细节出来回味。 只是,她还没将自己的思绪完全打开,就感觉裙摆好像被什么东西扯了扯。 力道细微,她以为是老鼠。 只是,没过多久,那种衣衫被牵扯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沈槐衣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慢慢回头,对上了一双灰暗的眼睛。 沈槐衣:“……” 好大的一只老鼠。 “喂,”‘老鼠’开口说话了,声音像被石磨碾过一般喑哑难听,“你手里的……是什么?” 沈槐衣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老鼠’是自己的狱友。本着同在一片监狱就友好相处的原则,沈槐衣抬起五香瓜子晃了晃:“你说这个?” 狱友点了点头,甚至往她的牢房贴了贴,脚镣唰唰作响。 “你想吃啊?”沈槐衣挑眉轻笑,坐在小板凳上摇头晃脑,一包瓜子被她捏着角,她眼睛亮了亮,将其抛上抛下几个来回,果真看见对面狱友的眼珠子就像黏在了瓜子包上一样。 怪可怜的还,一句话也不说,就只知道看着沈槐衣手上的瓜子。 沈槐衣轻哂,觉得有些无趣。 第85章 一个不知罪名的狱友 沈槐衣最后还是将自己没吃几口的瓜子全给了对面的人,地牢实在过于昏暗,她只依稀看得清对面男人凌乱的长发和一双纤瘦的手。 指甲圆滑干净,看起来应该同沈槐衣一样刚进这牢狱不久。 “你叫什么名字?”地牢里实在太过无聊,沈槐衣想了想还是主动向对面吃着她的瓜子的男人抛去了友谊的橄榄枝。 男人眼神都懒得给她,只是低声说:“慕容月城。” 慕容?沈槐衣怔了怔,“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她记得原着里的确有个慕容世家,可那个大家族没落已久,引得人们唏嘘不已。如果真是慕容家的后人,到底得多缺德才会把自己作进牢狱里。 慕容月城正剥着瓜子壳的动作一顿,头垂的低了些,声音依旧很淡:“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蹲什么牢狱,好玩儿吗? 沈槐衣被噎了下,不过很快她便收回了目光,坐在板凳上继续想着脑海中有的线索。 至于那个不知道怎么进牢狱的慕容月城…… 只怕是根本不想告诉她而已。 啪嗒。 慕容月城吐出最后一个壳,随手将空了的布包丢回对面小姑娘的脚边,缩在角落里倒头便准备睡下。 他方才看的清清楚楚,这个小姑娘和锦衣卫的那个统领关系非比寻常,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从这个地狱般的鬼地方出去了。 如潮的倦意席卷而来,慕容月城轻轻叹了口气,思绪彻底沉睡之前他心里还在想着,等躲过去这段时间一定要偷偷溜出去。 昭城的这破牢狱连瓜子都没有可以磕的。 太寒酸了。 隔日清晨,沈施翼和沈蓦听见消息连夜赶了回来,方才下了马沈施翼便沉着脸色让人叫来了周氏。 沈绥已经等在了前厅。 他昨天一整天都在大理寺和计理一起调查关于儿童失踪的案子,暗中见了宋子然几次,忙的团团转的时候煦温突然告诉他,就在他们父兄几个不在府上的时候,沈槐衣就被关起来了。 他知道这一定是周氏的手笔。 “父亲。”见沈施翼进来沈绥躬身行礼,眼底有一圈淡淡的青黑。 沈施翼应了声,一挥袖坐在上座,脸色阴沉的吓人。沈蓦紧随其后,情绪也不算多么好。 “九王爷昨夜告诉我他让锦衣卫的统领帮忙照料了一下槐衣,想必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槐衣不会受刑。”沈蓦开口打破了宁静,“只是小妹到底还只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不知道……” 会不会在牢狱里受欺负。 此言一出,沈施翼便觉得本就不平静的心一阵钝痛,他有些不耐的催促着身边的小厮:“你再去玉清小筑叫二姨娘,让她赶紧过来!” 沈蓦抬眼看着上面面容疲倦的父亲,低声说道:“九王爷说,这件事他一定会竭尽全力给小妹一个清白。” 昨天夜里在邱阴山收到常溟手信的时候,沈蓦方一打开便看见了这个消息。常溟平日里冷静又自傲,可昨夜送来的信里笔墨已经力透纸背,晕染开突兀的墨花。 然后又想起来沈槐衣险些失去清白的那天,常溟一个七尺男儿眼中赤裸裸的泪水。 他有些头疼。 沈施翼对常溟的援助并不表态,虽然他早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非是一群人的自导自演罢了,这种事情近些年来多的是,未曾想这一次居然牵扯到了他的孩子。 那就不能忍了。 等了不知道多久,前去叫人的小厮才踉跄着跑了进来,声音微微颤抖:“将军,二姨娘说她身子不适,正在休养不方便过来。” “混账!” 沈施翼面上的平静再也绷不住了,怒声骂道,眼睛瞪的浑圆,隐约可见里面细微的血丝,他用力将手背在背后,在不大的前厅里快速踱步,背影都透着无法言喻的怒火。 “二姨娘未免太过嚣张了些,”沈绥也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上不来,冷笑着开口:“方才趁着大家没在府中将小妹算计进了牢狱,这下便怕了!” 沈蓦倒是还有些理智,让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的小厮下去,沉思了片刻后道:“父亲,没有办法了。” 周氏这边肯定行不通,一时半会儿沈家人也不能动她。如此一来,想让沈槐衣快些从牢狱里出来,便只有一种方法。 哪怕需要铤而走险。 沈施翼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情绪收敛的很快,几个踱步后面色便恢复成平常,声音也冷静下来:“阿绥,你留在府中看着周氏,别让她再作弄出什么事情来。阿蓦,你随我……进一趟皇宫。” 既然是皇宫里丢失的金凤头面,还被人刻意按上了偷盗的罪名,想要洗清沈槐衣的嫌疑,自然只有皇宫里头的人才能做得到。 可一旦那样也就代表着他要同那些人彻底撕破脸,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 “父亲!”沈绥有些诧异,半晌后又坚定的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您放心去吧。” …… 马车一路疾驰,带起官道上白雪飞扬,而后再簌簌落下,仿佛一场无疾而终的奢望。 许久之后,沈施翼他们到了皇宫南天门之外。 方才一下马他们便碰上了同样刚到的常溟,后者眼神淡漠,只轻轻扫了沈施翼父子一眼后便率先踏进了宫里,背影笔挺,行走时墨发飞扬。 “走吧。”沈施翼收回了目光,神情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两人健步如飞,很快便到了御书房,李公公守在门口,看见二人过来微微摇了摇拂尘,尖声说道: “皇上正在里面批阅奏折,吩咐过不让人打扰,将军有什么事情可过些时间再来。” “末将有要事禀报,还望李公公通融通融。”沈施翼也不退让,昂首挺胸往哪里一站,气势上便碾压了阴柔的阉人。 李公公果然被他吓了一跳,反射性的后退了两步,面上有一瞬间的惶恐,不过片刻后他反应过来,又直起了腰杆暗中给自己打气:“皇上说了不让人进去打扰了,咱家这也是没有办法啊,将军就算有什么大事也请稍后再说。” 李公公态度很强硬。 沈施翼笑了笑,正想开口时书房里却传出来了一道声音: “李为康,让沈将军进来。” 皇帝发话了。 李公公这才高声应了句:“是!” 而后他一摇拂尘,右手推开了书房的门,说道:“沈将军请。” 第86章 我妻槐衣 书房里檀香缭绕,沈施翼他们进去时正好看到皇帝在批阅奏折。 “为了你小女儿的事情而来?”皇帝一边快速浏览着书笺上的文字,一边用狼毫笔勾勾点点,头也不抬的问道。 沈施翼和沈蓦皆是抱拳行了一礼,这才打直了背站好,沉声说道:“皇上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应该也能明白末将想做什么。” 皇帝轻轻笑了笑,眼中波澜不惊:“你女儿是不是无罪朕又怎么确定,沈将军应该明白,那出现在你们将军府里的金凤头面,可是开国皇后留下的,于我们整个秦楚而言意义非凡,朕不可能就那么徇私。” 意思就是说他不愿意让沈槐衣从牢狱里出来。 沈蓦上前一步,低着头恭声说道:“可是皇上向来明辨是非,任由锦衣卫的人但听一个婢女的话就降罪我小妹,是不是不太严谨了,皇上在我们秦楚百姓心中可是爱民护民的明君,我小妹难道就不算秦楚的百姓了吗?” 常令松幼年的时候曾亲眼见证过先皇的昏庸无能,让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于是发过誓,一定要好好对待秦楚的百姓,这是他的原则,同样也是他的软肋。 果真,皇帝闻言批阅奏折的手微微一顿,而后轻声笑了笑,“朕也吩咐过底下的人让他们先不要对沈二小姐动刑,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不得不委屈二小姐先在地牢里呆上些时辰,当然了,如果二位能够指拿真正的凶手,二小姐不就可以从地牢里出来了吗?” 皇帝始终气定神闲,仿佛对此事一点都不关心,但沈施翼已经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是找到真正的凶手,而不是证明不是沈槐衣做的。 二者可是天差地别。 “皇上的意思是,没得商量了吗?”沈施翼也笑,眼底却一片森凉,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之态,“末将不知道皇上是多看得起我们沈家,居然给我拿刚刚及笄的小女儿安上了这么大的一个罪名。” 乐怡宫,薄雪混浊。 淑妃斜靠在金兰软榻上,敛眸看着自己绯红的指间,面上是漠不关心。 “娘娘是觉得本王说的不可行?”常溟坐在她对面,眼神里夹着丝丝凉意。 淑妃声音懒洋洋的,还轻轻打了个哈欠:“行又如何,不行又如何,本宫在这乐怡宫里安分守己着难道不好吗,为何要陪着你玩闹冒险?” 常溟一顿,慢慢的抬了眼,“娘娘觉得本王是在小童般玩闹?” “为了个区区将军府的小姑娘九王爷便做到了这种地步,不是在玩闹是什么?”淑妃不以为意,甚至对常溟眼巴巴跑过来求她帮忙嗤之以鼻:“这种事情若是成功了还好说,但凡你思虑出现差错那可就是满盘皆输,宋子沫还在死盯着本宫,巴不得本宫出个什么问题,现在的本宫可不想蹚这趟浑水。” 淑妃身为四妃之一,名下又有一个方才十五岁的儿子,如今太子未定众多王爷还维持着表面的祥和,私底下不知道斗成了什么样子。 虽然真正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就只有常隽和常悦,皇后和淑妃自然也是势不两立,两个女人一天天都巴不得对方赶紧退位别和我儿子争抢。 所以,帮着常溟指证沈槐衣,不太可能。 “淑妃娘娘不在乎别人的死活,那么娘娘可在乎他呢。”常溟淡声说着,面上没什么表情,“八王爷常隽如果在出城赏雪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点什么意外,娘娘还能这么冷静自若吗?” 他向来打蛇打七寸,对人也不例外。 淑妃果真急了,眼神都有了些变化:“九王爷可真是会开玩笑,隽儿可安安分分在国子监读着书呢,怎么可能会想到出城赏雪,我们隽儿可勤奋着……” “八王爷昨天下午便订好了马车,约上了几个同窗,大概在今日下午便会出城。”常溟说着,全然不顾对面女人越发冷沉的神情,继续说道: “王爷毕竟是和同窗一起出去,您为了展现他的温润亲民自然不会让人贴身伺候着,哪怕会有暗卫守着可您也不可能调动太多的人,我若是安排人在各个路口蹲守,哪怕一次刺杀不成功我还能有下一次,本王有的是钱买足够的多的暗庄杀手,可是娘娘您能够安排足够多的暗卫保护着八王爷吗?” “常溟!隽儿可是你弟弟!”淑妃再也忍不住,怒声说道,“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便想着残害手足……” “她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女人,”常溟纠正她,“那个姑娘,将会是吾妻。” 我妻槐衣。 他的偏执所在。 淑妃怔了怔,眼神有片刻的虚晃,但是很快她便清醒了过来,冷笑着开口:“王爷还真是痴情,原来对那姑娘抱着的是这种想法,本宫就说啊,像你这般冷血无情的人居然有一天会为了一个女人来求我,原来是……” “本王在娘娘拒绝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不是在求娘娘了,”常溟说道,声音平静的毫无起伏,“现在的本王同样是在和娘娘谈合作,不过……是在威胁娘娘,用您最宝贝的八王爷做筹码。” 男子姿态随意,眼神睥睨着对面的淑妃,仿佛已经笃定了她会答应他一样。 淑妃紧咬着牙,眸中泛起冷光,“你敢动我隽儿就不怕本宫找人动你的那个姑娘吗?常溟,既然是谈条件那就拿出你的诚意,别以为本宫会害怕而妥协!” 久居深宫的女人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无措,平日里同一些妃嫔斗智斗勇拼的都是心计,表面上的假意恭维内心里想什么从来不会摆在明面上。 可常溟不一样,他根本不在乎要不要给淑妃面子。 她自然也相信,只要常溟愿意,她的隽儿保证活不过今晚。常溟可是阎王爷,隽儿尚且年幼,皇上也不可能多么袒护着常隽。 可是她不甘心被一个小辈压这么一头…… “淑妃娘娘若想动她只管找人去动,反正到时候她少了什么在您的八王爷身上本王都要加倍讨回来。”常溟看似不以为意,心里头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暗中思考着等会儿要再让方时黔在地牢多加几个暗卫保护着才行。 时辰已经不早了,常溟不想再在乐怡宫多待片刻,起身后不等淑妃开口径直说道:“娘娘考虑一下吧,不是为了本王,而是为了您的宝贝儿子。”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到淑妃黑的锅底般的脸色一挑眉,再一次说道:“另外,娘娘如果想找太后皇上诉苦还是算了,您应该明白的,我根本就不在乎,兴许您去说了害得本王被训斥,一不留神我就提着常隽的头来见您了呢。” 第87章 好兄弟,她我就交给你了 “常溟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威胁本宫!”偌大的乐怡宫里原本精致的瓷器碎了满地,噼里啪啦的声音里混杂着女人的尖叫,一声接着一声在前厅里回荡。 可是中央的女人还是不解气,疯狂的将周围能拿的起来的一切用力砸在地上,口中将常溟,乐怡宫里的宫女太监跪了满地,没一个敢在这个时候出声。 “我说了,他若是敢动我的隽儿,”不知道过了多久,淑妃突然停了下来,眼中的暴戾瞬间收敛,抬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面上是骇人的森冷,她红唇微勾,声音放的很低:“本宫哪怕是拼尽全力,也要让他后悔!” 深宫里长大的女人惯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贴身宫娥见她如此连忙站起来给她整理仪容,未曾想手还没能碰到淑妃的衣领便被她用力的挥开,回眸瞪了她一眼,厉声说道:“谁允许你个贱婢碰本宫的?” 宫娥慌忙跪下,瑟缩着不敢说话。 “给本宫站起来!”淑妃睥睨了她一眼,微微启唇,“等会儿去安嫔哪里,过来伺候本宫换套衣裳,动作麻利些。” “是,奴婢、奴婢明白了。”宫娥见状也顾不得方才淑妃嫌恶的挥开她的样子,赶紧跟着她进了内室。 只是没过多久里面就传出来淑妃尖声的惊叫和东西摔落地上的清脆声,与此同时还有宫娥颤声的求饶。 前面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们将头放的更低,身体不约而同的微微发抖着。 但片刻之后,又是淑妃和和气气的让宫娥给她带簪子的声音,仿佛之前的女人只是他们的一场幻想。 “娘娘这样……真的没什么问题吗?”角落里的小宫女才进乐怡宫没多久,被方才淑妃宛若两人的模样吓坏了,用气声问着身旁的大宫女,眼里是赤裸裸的惊惧。 大宫女等了她一眼,比了个嘘的手势:“别乱说话,这种事情少见多怪,等以后习惯了便好。” 她们乐怡宫的淑妃娘娘,可是整个皇宫最善变最阴晴不定,也是最难伺候的妃子了,但平日里给起赏赐来又从不手软。被分配到乐怡宫来,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小宫娥还想说什么,但见大宫女垂着脑袋一副别和我说话的样子只好将心底的问题又吞了回去。 不过,她怎么觉得这个淑妃娘娘好像……脑袋缺根筋儿似的啊? …… “你能去找淑妃求助也算你勇气可嘉了,还能活着回来,看来今天那女人心情不错啊。”沈蓦拍着常溟的肩膀,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微微咋舌:“虽然这件事同淑妃的确有很大的关系,但她那般阴晴不定可不好对付,我是真的没想到你居然会去乐怡宫。” 外人可能不知道,但是稍微和皇宫沾点关系的,谁人不知淑妃那个鬼样的性子? “我用她儿子威胁她了,就算是为了常隽淑妃也必须往皇后哪里走一趟。”常溟拍开沈蓦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心中的烦躁之感却越发强烈,难受的让他想…… 冲进昭城地牢,将他的小姑娘抢回来。 “好不容易抽空约你来这凤语楼吃顿饭,那么着急做什么,小妹不会有事的。”沈蓦又给他斟了半杯酒,对着常溟抬了抬下巴:“你尝尝看,凤语楼的新酒扶桑。” 常溟对什么新酒旧酒没有兴趣,他只关心一件事:“我进宫前看见你和沈将军了,你们大概是去找皇上吧,谈的如何?” 皇帝可不比淑妃,他的弱点难找的很。 沈蓦倒是没什么压力的一耸肩,声音里有些轻浮,倒和沈绥相差无二:“他啊,和我们做了个交易,已经答应了不再多加干涉这件事,虽然不会提供更多的帮助,但是只要他不暗中干扰就会好办的多。” 皇帝的心思诡异的很,谁知道到时候如果他们就差将沈槐衣从地牢里带出来了之后,他再横空插一脚直接让沈槐衣当街斩首呢。 又不是从前没发生过。 常溟对这个倒是挺赞同,“你们做的什么交易?” “不是什么大交易,”沈蓦笑了笑,满不在乎的模样,“寒衣堡事情过去之后我们要去同古驿交界的边疆,镇守三十年。” 风餐露宿,与大漠黄沙为伴,再守候这个国土三十年。 说来容易,可实际上有多难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常溟当即沉了脸色,“你们答应了?” 明明常令松就是在狮子大开口,拼尽全力的压榨着他们父子二人。 “不然呢,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和父亲摆平了皇帝这里,剩下的估计就得要你帮忙了。”沈蓦像是真的不在意,还反过头来宽慰常溟,“我是谁啊?将军府里的小将军,从我选择保家卫国这条路开始,我的一生就应该奉献给秦楚这片土地,我的鲜血也该为了百姓抛洒,就算皇帝不开口我估计也会那么做。” 那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使命,所以怎么样都无所谓。 沈蓦顿了顿,眼中闪过些不自在,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三十年的确久了,到时候……如果你真的想娶我小妹,记得凤冠霞帔十里红妆,一样都不许委屈她知道吗?到时候,只怕我和父亲都来不及赶过去,你可不许见她没有父兄撑腰便欺负她啊……” 说着说着,在战场上叱咤风云浴血断骨都不曾哭过的男人竟然也慢慢红了眼眶,迎着常溟有些诧异的眼神咧嘴笑了笑,用力的拍上他的肩膀,大声说道: “你的那些小心思我和阿绥都知道了,虽然你对我小妹可能心怀不轨有些久了,但这也没什么,你可是我的好兄弟,没有谁比兄弟更能相信的了!” 是啊,常溟垂下眼睛,难得勾了勾唇,他们也是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 “边疆若是遇到什么大事你们解决不了,一定要派人告诉我。”常溟沉思着开口,“我会过去帮忙。” 沈蓦这回倒没拒绝,笑的眼泪都出来了,“那是,一定会麻烦你的啊,未来妹夫。” 未来妹夫。 槐衣。 常溟也笑了笑,举起酒杯同沈蓦碰了碰。凤语楼的新酒扶桑滋味酸甜,入口有些苦涩,轻轻抿一会儿便甜了起来,越往后竟然辛辣起来。 很特别的味道。 第88章 慕容遁地术 身处地牢的沈槐衣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这已经是她被关在这里的第三天了。 方时黔每天不是被常溟威胁就是被沈知星欺负,对她的伙食从来不敢怠慢,有时候还会给她带些甜点瓜子让她打发时间。 除了环境实在有些落魄外,沈槐衣倒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而且用了几包香瓜子做诱惑,她还和对门的慕容月城成了拥有良好关系的狱友。 “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沈槐衣百无聊赖的用脚碾着地上的碎草,浅声问对面磕着瓜子的慕容月城,“是你不觉得自己犯了罪还是真的什么都罪都没有犯?” 据她所知,昭城身为整个秦楚的皇都,还是在爱国爱民的天子的脚下,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会把一个普通老百姓抓进监狱里呢? 沈槐衣自然明白这不是她该关心的问题,可这男人吃了她那么多瓜子甜点,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不过分吧? “我也不知道,”慕容月城一边欢快的磕着瓜子,一边抽空回答她,“我没犯罪。” 就是之前官兵抓犯人的时候他冲了进去而已,主要是那个时候的慕容月城内伤有些严重,实在没办法同人群里虎视眈眈的仇家较量。所以,地牢绝对是最安全的地方。 说起来待的有些腻,是时候回去一趟了。 “你想出去吗?”慕容月城抬眸看向对门的小姑娘,眼底全是认真:“我可以带你离开的。” 看在你求我吃了那么多瓜子的份儿上。 沈槐衣扯了扯嘴角,连个敷衍的笑容都懒得给他:“我倒是想,不过你要怎么逃出去?” 越狱吗? 然后她就看见那男人顿了顿,指着脚下的土地告诉她:“挖洞啊。” 沈槐衣:“……遁地术?” 地面之下的确都是松软的土地,如果真的要挖也不是不可能。不是…… 神他妈的遁地术。 “你以为自己是地鼠啊还挖洞……”沈槐衣觉得自己被这个男人一本正经的模样给骗了,反应过来后垂头笑了笑,眼睛里全是无奈,“到时候地牢的那些人们如果发现突然少了一个人他们会怎么想?你也不害怕被全城通缉?” 慕容月城一怔,随后更加理直气壮的说道:“但我又没犯罪。”进地牢也是为了躲避仇家,估摸着那群人现在应该离开昭城了,再不济他的实力也恢复了七八分,从他们手里溜走还是有可能。 然后沈槐衣就看见他突然眼神清明,像顿悟了什么一般,满脸嫌恶的看了她一眼:“你该不会以为我想越狱吧?我可是个良民,从来不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您可真是太棒了,身为良民把自己整监狱里蹲着了。 但不管从那个方面来看挖洞逃跑这种事都不靠谱,还会把她的小裙子弄得全是土,一点都不适合沈槐衣这种乖乖女。 她摆摆手拒绝了他:“那你自个儿钻着出去吧,反正到时候如果有人逼问我你哪儿去了的话,我这人嘴软吃不了苦,指不定一下子就说出去了呢。” “你这女人……”慕容月城果真黑了脸,缩回墙角愤愤的嗑瓜子,一点都不想再搭理那个不近人情的女子了。 他好心想带她出去感受蓝蓝的天空,没想到她居然想着怎么倒打一耙,简直可恶! 沈槐衣不用看都猜得到这小孩儿脸上是什么表情,她啧了一声,也没再继续逗他,晃着小短腿就在想到时候出去了的话,该怎么办才能让周氏对她的归来喜极而泣呢。 还是攒着等以后给周氏翻倍的快乐? 不过她还没想多久狱卒就语气不耐的大声说道:“沈槐衣,有人找你!” 小姑娘一怔,眼底有轻微的诧异,慕容月城倒没什么反应,自顾自的一颗接着一颗的磕瓜子。 只要不是那群仇人杀进地牢就行。 沈槐衣微微闭了闭眼,她记得今日早晨的时候方时黔才给她送过东西了,怎么现在还有人来? “槐衣。” 没等她想明白,耳畔就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沈槐衣懵懵懂懂的抬头,只一眼便看见了逆着光走进来的常溟。 今日里倒没穿白色衣裳了,靛青色长袍上干净素雅,衬的男人也有了几分的儒雅。 小姑娘眼里雾蒙蒙的,衣摆上遍布污渍,小脸上倒是干干净净,只是一头青丝已经散开,上面的发簪不知道去了哪里。明明狼狈的不成样子,偏生还是乖乖巧巧的坐着,像是不受什么影响。 可怎么会呢。 常溟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难过,低声问着:“槐衣……感觉如何了?别害怕,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带你回家了。委屈槐衣了,再忍忍就好。” 他的小姑娘,何时受过这种苦? 只怕如今这般开怀的模样都是强撑的。 沈槐衣没想那么多,见到是他眉眼笑的弯弯,开心之意不言于表:“我没事的,王爷愿意相信槐衣就好。” 反正这地牢里除了不能跑出去其他的一切都好,有吃有喝偶尔还能调戏一下对门的狱友。 “槐衣放心好了,”常溟垂着眼睛,微微勾了勾唇,“我会给你一个清白的。” 那些敢算计他家小姑娘的人,不管是谁,他都不会让他们好过。 男人半垂的眼里裸露出来情绪强烈而坚定,无意间看到的沈槐衣微微一愣,耳尖突然就染上了绯红,她慌忙别过头,未曾想径直与对门偷窥的慕容月城对上。 ……会遁地术的老鼠,看什么看啊! 没见过亲友关心然后不好意思啊! “怎么了槐衣?”常溟见她突然瞪了瞪眼,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赶紧出声问道。 沈槐衣回过神,在心中暗搓搓的给慕容月城记上一笔,然后才抬眸看着常溟,唇角笑容温软:“没什么,只是想起来之前被冤枉的事情有些难过罢了,不过已经没关系了,昨日里二哥才来看过我,他答应过一定会让我一身干净的走出这里的。” 常溟显然是相信了,他心中算计着时间,将一直提在手上的食盒放在了牢房外面,轻声告诉她:“这是凤语楼新出的招牌菜,第二层还有一些小甜点,先委屈委屈你,等你出来了我带你去凤语楼好好吃一顿。” 一听到凤语楼三个字沈槐衣的耳朵就竖了起来,眼睛状似不在意的一直往食盒上瞟。 第89章 你会嫁给他吧 等常溟一走,狱卒头子就过来开了门,一边将食盒放进去一边殷勤的说道: “沈小姐还需要些什么吃食吗?小的这就给您买。” 常溟进来和沈槐衣说话的时候狱卒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守着,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那位阎王爷的眼珠子都快要黏在这位小姐身上了。 简直恨不得立马将她带出去。 再加上三天前虽然这位小姐是万赫副统领亲自送进来的,但是没过多久方统领又是送吃的又是四处打点的,一看她就不简单。 说不定明天就出去了呢。 面对狱卒突如其来的热情沈槐衣也没矫情,压低了声音说道:“城北有家干果铺,你帮我买点甜瓜子来。” “好勒,小的这就去,沈小姐您稍等啊。” 沈槐衣抱着食盒挥了挥爪子,顺势丢给狱卒一块碎银子:“没事,你慢慢去便是。” 反正是买给小老鼠磕的。 狱卒眉开眼笑,屁颠屁颠的走了, 慕容月城目睹了这一切,眼底有些诧异:“方才过来的那个男人可是你夫君?” 沈槐衣开食盒的动作一顿,微微挑眉,语气稍微有些急促:“我前不久才及笄,当然不是也不可能了。” 啧,慕容月城哼了哼,“你们成亲应该是迟早的事情吧?那个男人身份应该不低,居然愿意屈尊降贵来这地牢看你,可见对你多么不一般……” 他话还没有说完,眼前就飞过来一块儿奶白的糕点,随之而来的还有小姑娘恼羞成怒的低吼声:“你闭嘴吧,整天把目光落在我身上是不是闲得很!” 果然两个人之间有什么。 慕容月城很容易被收买,在吃了沈槐衣所有的糕点和一只鸡腿后就对着她发誓绝对会将这事忘掉,一定不会对任何人提起有人对沈槐衣有非分之想。 不大的小牢房里男人蜷缩着身子在睡着,长手长脚抱在一起,看着就十分憋屈。 沈槐衣坐在墙角回忆起今天的事情,越想越觉得这个慕容月城怎么那么讨厌。简直直白的过分,不管什么话脱口就能说,一点都不在乎别人怎么想,甚至也不在乎她还是朵可怜兮兮的小娇花。 简直了。 “你该不会是因为这张口无遮拦的大嘴巴子才进的地牢吧?”沈槐衣小声的说着,想起来被他调侃的时候,脸上又不争气的爬上了一丝绯红。 睡梦中的男人鼻子突然有些肿胀的难受,他哼哼唧唧的两声,翻了个身继续睡,看起来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心的样子。 “不过说起来,常溟对我好像真的好的过分啊。”沈槐衣叹了口气,眼中有些许的犹豫,而且似乎和他相处的越久,她越能感觉到他的表里不如一。 看起来是一个冷面无情的铁血阎王爷,实际上确实一个愿意为了她东奔西走的男子。 挺奇妙的感觉。 “不过他……”小姑娘抬眸看着铁栅栏外狭长的过道,混沌漆黑的没有一丝光明,就仿佛在这地牢中的所有犯人们的人生一样,灰暗而孤寂。 大概是从前差点成为心理医生的直觉,常溟给她的感觉和普通人不一样,偏生在这现世的时候学业不精,她也搞不明白常溟到底有什么问题。 “似乎心底总是空落落的,就好像有什么缺失了的地方一样。” …… 隔日清晨,乐怡宫里的人早早便苏醒了。 淑妃靠着软榻,任由小宫娥给自己梳妆打扮,偶尔抬眼看着铜镜,提点着小宫娥: “用那套镶着血红鸽子蛋的发簪,给本宫找一套朱红的衣裳出来。” 宫娥唯唯诺诺的颔首,迅速按着她吩咐的做。 淑妃今日里就像心情还不错一般,一直到宫娥为她收拾好都不曾暴露自己的喜怒无常,抬头对镜抿着艳红的胭脂,眼中很亮,看着气色都比平常好一些。 “娘娘今日里似乎心情不错啊,连着屋内摆着的玉兰花都失了三分颜色,奴婢觉得这花倒可以撤下去了,免得因为见了娘娘的美貌羞愧的不敢绽放呢!”平日里最机灵的宫女见此立马上前说道,眼睛里是赤裸裸的讨好,“娘娘今儿个也太好看了吧!” 淑妃嗔怪了她一声,但看得出来她神色有喜悦了几分:“简直胡闹,玉兰花若搬出我这殿里,在外头那冰天雪地里只怕活不过一个时辰就该死了,这可是八王爷送给本宫的新年礼,你还不好生伺候着。” 宫娥笑嘻嘻的应下,“八王爷可真是孝顺您呢,日后必定是个成大器的人!” 淑妃被夸的心花怒放,面上却一片云淡风轻,慢慢站起来,勾唇笑的妩媚:“行了,为时不早本宫要快些去皇后哪儿请安了,顺带问问她安嫔的事情,她该怎么做才好。” 这一大早的能给宋子沫找不痛快淑妃自然高兴了,说起来还要多亏了常溟,不然她也不会发现让宋子沫吃瘪那么有趣。 一路上淑妃的心情都格外舒畅,进到皇后的坤宁宫里的时候脸上都带着温润的笑容。 坤宁宫的前厅里已经坐了不少的妃嫔,原本保持着端庄姿态的皇后在淑妃踏进宫门的那一刻开始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见过皇后娘娘。”淑妃施施然行礼,看着平和温柔的不成样子。 可只有皇后自己才明白,这个淑妃近些天将自己害的多惨,若非她聪明,还真就被这个小贱人拉下水去了。 但是深宫中人人都有一张面具,淑妃今儿个心平气和的同她说话,皇后自然也要笑脸相迎:“淑妃妹妹过来了啊,听闻你这一个月身体都不大好的模样,今日过来请安着实难为你了。” 皇宫中有晨昏定省的说法,不过淑妃讨厌皇后的紧,每次都是以身体不适的理由回绝了,所以今日她突然光鲜亮丽的站在坤宁宫一众妃嫔还有些诧异。 面对皇后话中有话的嘲讽淑妃不以为意,如今的宋子沫也就只有这些小打小闹的招数了,她才没放在心上,自顾自的坐到四妃的位置上,颇有些苦恼的开口:“妾身这些天的确身体不适,连着去安嫔妹妹那边说话都不能待太久,皇后若是不相信大可亲自问问安嫔妹妹。安嫔妹妹,可是个极好的人啊……” 瑟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的一位妃嫔闻言愣了愣,随后头越发低了。 这就开始了。 皇后轻声笑了笑。 第90章 弃车保帅之计 “淑妃妹妹身体不好自然应该好生休养的,本宫的库房里还有皇上赏赐的人参,待会儿本宫让人给你送过去。” 淑妃柔弱一笑,也不推辞:“那就多谢娘娘了,娘娘还真是贤良淑德。” “你既然是皇上的妃子,本宫掌管后宫自然就要多多为你们考虑,淑妃妹妹可千万要养好身子,八王爷可还等着你去抚养长大呢。” 两个修行极高的女人你来我往几句,稍微稚嫩些的妃嫔道行太浅只听得见两个身份地位都极高的女人你来我往的说话,根本就不曾听明白她们话中的波涛汹涌。 “说起来妾身近些天听闻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不知道诸位姐妹有没有兴趣听听?”淑妃掩面笑的娇俏,漫不经心的开口。 四妃之一的德妃附和她:“淑妃娘娘想说直说便是,各位姐姐妹妹们都听着呢。” 其他人自然不曾有异议。 只有皇后在听见她这话后微微愣了愣,衣袖下的手指微微弯曲,指甲扣着软榻扶手,面上是云淡风轻的笑容:“淑妃妹妹有何趣事想分享直说便是。” 淑妃顿了顿,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的慵懒:“前些日子开国皇后的金凤头面不是丢了吗?皇后娘娘每日里焚香祭拜着结果一转眼就被人盗出了皇宫,事情闹得着实有些大,锦衣卫的人也是蠢的很,随便抓了一个方才及笄的小姑娘就说她是凶手。” 说罢,淑妃自己倒先笑了起来。 其他妃嫔们也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淑妃娘娘说的可是真的?才十五岁的小姑娘罢了,怎么会想着偷金凤头面。” “大概是说笑的吧,锦衣卫也不可能随意给人家娇软的小姑娘降罪啊。” …… 淑妃的话勾起了大家的兴趣,一时间原本气氛有些沉寂的前厅众位妃嫔讨论的热火朝天,大多数都在为了被锦衣卫抓进地牢替人顶罪的小姑娘愤愤不平。 这种情况下皇后自然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非凡无法阻止还要时不时和大家一起说两句,免得让人察觉到她的异样。 从淑妃进门开始就不敢吱声的安嫔见此更是恨不得直接钻进洞里,心里又惊又怕。旁边的小姐妹和她说话的时候都被她摇着脑袋回绝了,一副口齿不伶俐的模样。 皇后见此气的深吸了一口冷气,心里头慢慢有了主意,看向安嫔的眼神也慢慢变了。 本来她不想做的那个过分的,但现在开始淑妃步步紧逼,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很快,请安便结束了。妃嫔们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坤宁宫,淑妃也跟着起身离去,皇后身旁的大宫女却突然叫住了她。 “淑妃娘娘,皇后娘娘说她答应给您的人参还在库房里,还有几味其他药材,如果您需要的话请您在坤宁宫等一等,皇后娘娘这就派人给您送过来。” 淑妃应了声,慢慢的又坐了回去。 一抬眼就看见对面满脸怯弱的安嫔。 她嗤笑了一声,算是明白了皇后想做什么,怪不得还要将她也留下来。 平日里本就注重保养自己的女人哪怕年过三十笑容依旧妩媚,一双眼睛里更是风情万种,不咸不淡的看了安嫔一眼却吓的她一个哆嗦。 淑妃娘娘果真和传闻中一样可怕,安嫔小心肝一颤一颤的,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也不敢同对面满身韵味的女人对视,只在心中不停的祈祷着,希望待会儿皇后娘娘过来能保她一命。 安嫔当然明白淑妃在请安时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可不单单是一件趣事那么简单。 皇后换好了衣裳便又走了出来,身后的宫娥手里抱着一个锦盒,上面流光溢彩。 “这就是前些天皇上见本宫每日里为了后宫之事操劳所以赏赐给本宫的人参,不过本宫打小身体便比寻常姐妹强健些,这人参放在本宫这儿也只是库房落灰罢了,倒不如送给淑妃妹妹,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宫娥将锦盒递到淑妃面前,却没有人接。 “妾身随口编的一个理由娘娘竟然真的相信了吗?”淑妃看不上皇后的人参,也看不起皇后话里话外都在卖弄自己多受皇上恩宠的语气,她敛眸轻笑着说道:“娘娘留我在这里也不该是为了人参,妾身觉得……皇后是为了安嫔吧?” 听见自己的名字被人提起,安嫔小身子抖的越发厉害了。 皇后也笑了笑,“妹妹果然冰雪聪明,姐姐自愧不如。” 可惜淑妃懒得和她表演什么叫笑里藏刀,心里计划着常隽的功课,说话也更加直接了些:“娘娘不必再和妾身拐弯子了,您自己做了什么,自己还不明白吗?平白让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为您背锅,您觉得这合适吗?” 女人抬指看着自己的指甲,朱唇微启,神色是一片淡然。 皇后也不傻,纵使心底有千万般思绪面上却从不显山露水,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妹妹些说的什么话,本宫何时见过什么刚及笄的小姑娘,又如何会让她背锅?” 是准备装傻充愣,还是决定弃车保帅。 “那小姑娘也是可怜,无辜受到牵连在地牢里呆了这么多天,皇后娘娘既然打着母仪天下的旗号就不应该包庇您自己人的罪行,否则可能产生的后果,娘娘您自己都有可能承受不住。”淑妃不打算继续和皇后在这里假兮兮的周旋,由自己的宫娥扶着便准备离去。 细腰慢扭着离开前她还回头看了一眼上座脸色平静如常的女人,柔声说道:“娘娘可要想清楚了,一时之利和长久之利的区别,本宫虽然对您的位置兴趣不大,但想坐上去的人不计其数。” 区区皇后她怎么可能在意呢,她要的可是自己的海信能够成为天地间最尊贵的男人。 一直到淑妃一行人离开了坤宁宫,安嫔才惊惶起身,怯怯道:“娘娘……” 皇后唇角笑容处变不惊,眼中也是淡淡的温柔,看着与平常无二。 可只有皇后她自己知道,她现在是多么想将淑妃那个贱女人抽筋剥骨,饮血吃肉! 如此轻而易举的被人拿捏了软肋威胁,她宋子沫还是生平第一次。 “娘娘,妾身……”安嫔见皇后不搭理自己,小心翼翼的再一次开口问道,“妾身也可以回去吗?” 皇后慢慢回神,闻言低低的笑了声,“你回去吧。” 安嫔瞬间如临大赦,提着宫装裙摆便准备出去。只是,她方才走了没两步,就听见身后的皇后在说话: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你该怎么做,不需要本宫教你了吧。” 第91章 云开见日 在元宵节的前一天,沈槐衣终于从地牢里走了出去。 眼前车水龙马照旧,入眼皆是繁华与喧闹,倒像是从来无事发生。 “槐衣,我们先回府吧,父亲他们都在等着你。”沈绥看着小姑娘有些懵懂的神色,心中隐隐作痛起来,面上却是兴高采烈的告诉她:“污蔑你的那个婢女,被父亲送去花楼了,那里的老鸨特别会折磨人,听说没几天她就死了,然后尸体被丢在乱葬岗,至今无人收拾。” 提起苔玉,沈绥眼中有了一些冰冷,但怕沈槐衣介怀,便又收了起来,“不过小妹放心好了,世安宛的婢女小厮们哥哥们都帮你打点好了,绝对不会再出现内鬼。” 像这次被自家奴婢坑了一回,在阴暗潮湿的地牢待上十几天的事情,还是不要再出现了。 一直到坐上马车沈槐衣的思绪才飘了回来,听见沈绥这话轻轻的眨了眨眼,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 沈绥又念念叨叨了一些小事情,但抬头看见小姑娘兴致缺缺的样子便打住了,“槐衣若是觉得累了便休息会儿吧,有哥哥在,没事的。” 小姑娘软声应着,随后便半敛着眸养神。苔玉已经死了吗,那二姨娘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肯定会想办法再给她塞一个婢女过来,不过若来了一个比苔玉还蠢的沈槐衣还能糊弄糊弄,聪明点的可就算了,她自己的事情都顾不暇接,没工夫陪她们闹腾。 马上就到那一天了,她必须保证沈家父子不出意外才行。 “说起来,二哥的儿童失踪案调查的怎么样了?可有线索?”沈槐衣突然想起这件事,抬眸轻声问着。 她记得计理碰到的是老妇人告诉他那些官兵打扮的人强行夺走了她的孙子,可一旦和官员扯上关系,即是容易又是难办。 “我和少卿大人查探了许久都没什么线索,偏偏这件事也不能放在明面上来办,怕打草惊蛇,只能暗地里多查查。”沈绥想起来这件错综复杂的案子也觉得头疼,忍不住多说了两句:“而且可能会有牵连的官员实在太多了,少卿大人虽然是不怕的,但那些人也不是好对付的。” 所以他们这些天几乎都只是在原地踏步吧,沈槐衣微微颔首,便没再说话了。 沈绥心里头装着事情,眉头紧锁,一时间马车里陷入了沉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夫道了一句:“二少爷二小姐,将军府到了!” 沈槐衣跟着沈绥下了马车,踏进将军府的那一刻居然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尚且身处地牢的时候未曾发觉,到现在才觉得时间居然过去了这么久了。 “明日里是元宵了吗?”沈槐衣愣了愣,轻声问身旁的沈绥。 “对啊,元宵也会放花灯,槐衣明天夜里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去,护城河还有比赛……”沈绥说罢,一抬眼就看见一个直愣愣扑过来的影子,未说完的话就被迫吞到了肚子里。 “槐衣!” 小姑娘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温香软玉撞了满怀,小脑袋被强行按在了少女的胸前,耳畔是细微的呜咽声:“你终于回来了,都怪姐姐没有保护好你……” 沈知星眼眶通红,看见小姑娘干净素雅的面容本就有些崩溃的情绪直接没有忍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那天从魏初寒那边回来的时候看见空荡荡的将军府才觉得不对劲,但当时天色已晚,她也没有想太多,径直回院休息。等到第二天看见周氏和陆苒姣有些欣喜却明显的躲闪的眼神沈知星才微微一怔,跑到世安宛去才知道,她的妹妹居然被人冤枉进了监狱里。 “槐衣这些天受苦了,我们先回院子里换身衣服好不好?过一会儿姐姐带你去凤语楼吃好吃的,槐衣听话,现在已经没事了。”沈知星眼中含着泪,却依然温柔的将沈槐衣耳畔的碎发抚开,轻声安慰着:“你那不听话的婢女已经被发卖了,现在世安宛里再没有可以陷害冤枉你的人了,槐衣别怕,姐姐在。” 以后,姐姐再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了。 从浮曲阁开始,周氏一次又一次的想发设法欺负她的妹妹,她是怎么敢的? “槐衣知道的,姐姐别担心,我未曾受苦。不过父亲和大哥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他们过来?”沈槐衣笑的娇软明媚,反过头来安慰自己情绪压抑不住的傻姐姐,心里头却似有一阵暖流经过。 原来被人在乎和关爱的感觉,是这样。 还挺不错。 沈知星和沈绥对视了一眼,“槐衣也累了吧,先去世安宛收拾收拾,待会儿姐姐带你去凤语楼用午膳,你不在的这些天凤语楼可是出了好多新菜品,姐姐一直没舍得一个人去,等着我家小妹回来好一起呢!” 沈槐衣欢欢喜喜的应下,转身便在婢女的陪同下去了世安宛。 待人走远后沈知星才皱眉说道:“二哥……” 沈绥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没有办法,先瞒着吧。” “话虽如此……”沈知星满眼担忧的看了一眼世安宛的方向,明显不太放心,声音混在稍许薄凉的寒风里:“槐衣那般聪明,迟早会觉得不对劲,到时候该怎么办?” …… “苔芗,你帮我查查,”沈槐衣坐在久违的软榻上,由着身后的婢女为自己梳理一头长发,缓声说道:“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洗清了嫌疑的。” 苔芗一边将她的脏衣服脱下来,一边检查着小姑娘身上不经意的擦伤,低声说道:“小姐是想问将军他们去哪里了吗?” 小丫鬟的手抚过她白皙的臂膀,在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蹭破皮的伤痕上顿了顿,苔芗眨了眨眼,心里觉得有些难受,声音都沉了些:“小姐不在的这些天昭城里的确发生了很多事,皇家那边传出来的消息最多,小姐若是感兴趣奴婢待会儿等你泡澡的时候给你细说。” 沈槐衣打小便是在娇宠中长大,那怕昏迷时为了掩人耳目放出身娇体弱不受宠的消息,她也依然是沈家人的掌中娇心中宝。而现在不过是因为一件莫须有的事情便被关在地牢十多天,衣衫褴褛面色暗黄,她何时受过这种苦? 苔芗有些受不住,眼眶不自觉的红了起来。按理说她只是沈槐衣和阑珊坊的介子,可她就是为沈槐衣觉得不平。 现在觉得苔玉在花楼被糟蹋死都算轻的了。 第92章 皇后是阴差阳错 “倒不是说父亲这两天干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在我刚出事那几天我父亲有没有去找过皇宫里头的谁?”沈槐衣并不关系沈施翼想做什么,她只是想确定沈施翼有没有去找过皇帝然后做了什么交易。 她让沈施翼他们避免寒衣堡的事情就是为了不给皇帝留下话柄,可是狗皇帝想除掉整个沈家的心思绝对不是一天两天了,安分守己些还好,皇帝绝对会为了大局暂且不动他们,但如果沈施翼他们主动往前凑呢? 羊入虎口这种好事常令松绝对不可能放过,可那样她做的一切不就是前功尽弃了吗? “这,”苔芗一怔,手上动作却很利索,扶着小姑娘到了装满热水的澡盆里,一边往里面洒着花瓣一边说道:“将军在您出事之后就去了一趟皇宫,应该是和皇上做了什么交易,但是奈何皇宫里头消息网封锁的有些紧,我们暂时还不能得知他们到底是什么交易。” 酒红的干花被温水泡软了,散发出一阵阵诱人的香甜,沈槐衣深深地嗅了嗅,然后让苔芗把这玩意儿都拿出去,“不要这些花,你拿出去。” 香虽香,但是太甜了,带着娇艳的妩媚,和她小白莲的人设不符。 苔芗便不再继续放。 “不过说起来想知道我父亲和皇帝的具体交易,还需要多长时间?”沈槐衣感受着热水温柔流淌过的舒适,筋脉里都是一阵温暖,她闭了闭眼,眼神餍足的打了个哈欠,“近些天江湖那边有没有动静?” 封闭视听太久了,沈槐衣觉得自己好像一朝回到方才进到这本书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偏生任何一条消息都至关重要。 苔芗细细的回答她:“将军的事情坊主那边也没得到消息,冒险得知也至少需要三四天的样子,至于江湖上近些天的确有异动,大概就快要动手了。” 动手,剿灭寒衣堡。 沈槐衣轻轻颔首,让苔芗先出去,自己一个人在桶里泡着。 内室里点了熏香,似乎有些安神的作用,让她原本疲倦的精神都放松了些。沈槐衣轻轻吐出胸口的一口浊气,脑子里不知怎的就浮现了一张有些冷冽凌厉的面容,脸部线条很刚硬,丝毫没有书生们的温柔气质,甚至脸上有些金戈铁马留下的小伤痕,偏生眼神温柔的不成样子。 “槐衣。” 他总是这么叫她,只一声,便宛若山雨欲来,又温柔到云开雾散时。 那个男人。 …… 等沈槐衣和沈知星收拾好出门的时候,发现将军府的大门口停了两辆马车。 一辆云翳低垂,于暗中奢华,一辆朱红流苏飞舞,看着就风骚的不成样子。 “槐衣。” 沈槐衣怯生生的抬眸,果真看见在那辆云翳马车前站着的白衣男子,耳畔是他有些低的声音,不知怎的就想起方才在梦中见到他的样子,沈槐衣一张脸不争气的红了红,欠身行礼:“九王爷。” “我之前答应过槐衣的,等你出来便带你去凤语楼品尝新菜。”常溟说道,眼睛里是浅浅温润,“现在去可好?” 男人一改刚认识时的清冷,目光温柔的不成样子。虽然这个表情和语气在得知小姑娘出来的第一时间他就在九王府里对着行风练习了许多次,行风让他不要总是冷着一张脸会吓着人家小姑娘的,偏生他又不知道怎么温柔。 也不知道这个样子槐衣可会害怕。 怎么会害怕,沈槐衣快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差萌出血了,抑制住心底略微激动的心情,她偏头看了眼脸色发黑的姐姐,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姐姐,我……” 沈知星原本因为这些天常溟对沈槐衣的上心有些欣慰的,但是见他这么迫不及待的凑上来,还打断了她们姐妹两难得的相处时光,顿时心底特别不舒服起来。 只是话都还没说出口,身子就被人扯着到了另一边,她的一番冷嘲热讽便强行被吞在了肚子里。 “小知星,听说城外有片地方腊梅开了。难得皇帝不管哪里,我们去看看吧?”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的方时黔瞅着她脸色黑沉,适时的过来强行把沈知星拖走,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巴,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不顾沈知星眼神的威胁和暗示,将人拖上了马车。 离开前,他还甩给常溟一个眼神。 常溟秒懂,沈槐衣也秒懂。 她的表情顿时微妙了起来,是她不知道了吗,什么时候那个强行拐跑她姐姐的男人居然和常溟开始有了称兄道弟的友谊? “槐衣,走吧。”常溟打断小姑娘的思绪,车夫将高脚凳放在地上,恰好可以让她踩着上马车。 骚包的朱红马车已经走远,沈槐衣也不想就这么回府里去。 她只得上了常溟的马车。 虽然也不是那么的不情愿。 常溟跟在她后面进来,但没有用上高脚凳,人家一抬腿便轻轻松松的上来了。 沈槐衣低头瞅了眼自己的小短腿,心底啧了声。不过她可是一朵身娇体弱的小娇花,矮点不影响她装纯。 小姑娘眼神怔怔的望着头顶的车盖,不知在想些什么,常溟内心颇为束手无策,不知道在两人共处一车时该说些什么才好,他一顿,低声开口道:“槐衣在想什么?” “在想我之前到底是顶替了谁的罪名进的地牢。”沈槐衣脱口而出,而后她反应来抬眸轻轻笑了笑,软声说道:“不过其实也没什么,沉冤得雪于我而言最好不过。反正在地牢里的那段时间我也未曾收到欺辱亏待,隔壁狱友也待我挺好的。” 就是比较费瓜子。 说起来她出狱的时候不知道慕容月城如何了,难不成那个小篮球鞋真的想挖地洞钻出去? 也不怕真的闹成全城通缉。 “狱友?”常溟顿了顿,眉头轻轻皱了皱,然后垂下眼眸继续说道:“这些天我和沈将军一起,查出来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皇宫里的安嫔,她同你姨娘的婢女苔欢是旧识,原本是想借着你姨娘的手将金凤头面偷偷放在八王爷的马车上,然后对淑妃出手的,只是未曾想你姨娘会将其用在你身上。” 如此一来,安嫔的计划也算是满盘皆输,周氏偷鸡不成蚀把米,也是她自作自受。 沈槐衣却突然开口,“可是据我所知金凤头面这般贵重的东西,由皇后看管着,她怎么能任由安嫔将它拿出来呢?” 第93章 所谓自导自演 常溟忽的勾唇,反问道:“槐衣觉得是为什么?” 皇宫那么大个地方守卫必定森严,皇后的坤宁宫更是有着暗卫小心看守,能让一个那么贵重的金凤头面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一个小妃嫔拿走,居然还能成功转移到了将军府的手里,到底是何居心? “如果是这样,那只能是……”沈槐衣抬起眼眸,声音清浅,“皇后在自导自演。” 她记得原着中的皇后宋子沫和淑妃便立场不和,明争暗斗从未停歇,安嫔是一个没什么身份地位的新宠,让她去做那个替罪羔羊再好不过。 反正金凤头面秦楚所有人都知道它的地位和尊贵,因而哪怕沦落到其他地方想要找回来也只是废了些时间和精力罢了。 “如果不是你姨娘鬼迷心窍,突然想将这个东西用到你身上,只怕皇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常溟轻声说着,想到这里眼睛里有一瞬间的冷然,但是他很快便收敛起来,并没有引起沈槐衣的注意。 他从一开始便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原本皇后和淑妃的事情他没有兴趣参与,但是奈何牵扯到了沈槐衣。 所以常溟后面才会直奔淑妃的乐怡宫,用八王爷常隽的性命去威胁淑妃,逼着她出手。 虽然,那个时候他是真的动过想杀了常隽的心思。 因为她们算计了沈槐衣。 “我打破了她的计划,间或拯救了几条人命呢。”沈槐衣笑了笑,眼中却是淡淡的嘲讽,“淑妃只怕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出手,她那种女人除非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否则都是隔岸观火的态度。” 淑妃不仅没想过帮忙,甚至还想过落井下石。她的人似乎想要通过沈槐衣搞垮一个将军府,想逼着沈施翼站队。 将军府一直以来都是以中立的态度自保,可沈施翼和沈蓦建立的军功又过于辉煌和诱人。 怪淑妃愚蠢,暴露的那么快。 不过这些事情都没必要让槐衣知道。 常溟顺着她的话颔首,“不过这都不重要了,皇后和淑妃之间的斗争尽管让她们斗就好了,同我们无关。” 只要她们不再将手伸张他家小姑娘,随便她们怎么折腾。 沈槐衣点了点头,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不对劲。 方才常溟说的是…… 我们。 常溟一垂眸就看见小姑娘耳朵红了个遍,他还以为是马车里过于闷热,抬手敲了敲车壁,扬声道:“快些赶路。” “……是。” 行风披着斗笠,想起刚刚无意偷听到的王爷和沈二小姐说的话,只觉得心底一阵感动和欣慰。 从去年九月到今年正月,他们王爷历时三个多月的时间终于朝着沈二小姐迈出了一大步,简直可喜可贺。 不知道还要多久才可以改口叫一声王妃呢,沈二小姐这个称呼真的很拗口啊…… 没过多久,他们便到了凤语楼前。 沈槐衣和常溟依旧去的是常去的那个包厢,她觉得自己走的还挺轻车熟路的。 “对了槐衣,你之前说在昭城地牢的时候碰到过狱友?”常溟突然问她,伸手将差点撞上沈槐衣的小二抚稳按着,扫了莽撞的店小二一眼,等沈槐衣过去才松了手。 不明所以的店小二持续发抖。 沈槐衣没有发现这小插曲,她一愣,想起来慕容月城那张直男脸,瞬间从身到心都开始嫌弃他起来,“对啊,一个叫慕容月城的家伙,喜欢磕瓜子然后天天抢我的,简直讨厌!” 慕容月城? 慕容家的小孩儿吗。 常溟眼神有些晦暗,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槐衣不喜欢他吗?为什么?” 已经到了六楼的包厢,沈槐衣推门进去,发现里面的布置又更迭了一番,书画高悬,泼墨点香,她不自觉的就放慢了脚步,觉得自己在这种环境之下也算个读书人了,“不喜欢他啊,为何要习喜欢,他那人太神秘了,一看就和我不是一路人。” 神秘的人最危险。 她讨厌危险,一切危险。 常溟轻轻的松了一口气,暂时放下准备去慕容家拜访拜访的心思,面色都好看了许多,他坐到沈槐衣的对面,问道:“我之前派行风来这里吩咐过了,上的全是新菜。” “麻烦王爷了。”沈槐衣道了一句,方才在路上对自己入狱事情的怀疑让她几乎忘记了两人独处的情绪,现在那阵闹腾劲过了方觉得有些许不自在。 虽然常溟对她确实好的过分,但是就这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不会显得她挺饥渴难耐和轻浮的…… 虽然她其实还挺喜欢常溟那张脸的,越看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常溟看着一本正经的坐着,实际上觉得心要提到嗓子眼了,他脑海里快速闪过行风给他支的招数,然后开口找话题: “明日里就是元宵了,槐衣可要出门放花灯?” 沈槐衣一愣,“元宵?” 正月十五元宵,的确是。不过秦楚的元宵有够特别的,一共十五天,从中旬到下旬,寓意送走旧冬寒迎接新春意,因为元宵之后身上沉甸甸的冬衣都可以褪下了。 奇奇怪怪还挺有意思。 沈槐衣当即点头,“当然要去了啊,多有意思。” 不过说起元宵…… 常溟的邀请还没能说出口,就被小姑娘轻声打断:“剿灭寒衣堡是不是就快执行了,我看这些天不管是朝廷还是江湖似乎都不是很安分。” 特别是狱卒偶尔带来的消息,常悦似乎准备接受剿灭寒衣堡的主使,听说她父亲还因此在朝堂上给常悦甩了好几个脸色,最后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演技棒棒的! 常悦肯定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殊不知那是他们早就挖好了生怕他不跳的大坑。 “不安分是真的,因为经过商量我们决定将剿灭的日期定在……”常溟一顿,收回落在门缝外的目光,嘴唇弧度发冷,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元宵节的最后一天,我们就准备和常悦一同去寒衣堡。到时候就算有漏网之鱼,寒衣堡前后百里我们都会包围起来,胆有擅闯者,格杀勿论。” 寒衣堡前后是一大片山林,适合围剿。 “皇帝是不是挺不放心将这件事交给常悦的,所以安排了小变态在明处,让你们在暗地里守着?”沈槐衣嗤笑了一声,不用猜都知道狗皇帝心里抱着的是什么心思。 明面上最看中常悦,可实际上心里的继承位置另有人选。 只要是他手上的人一定会物尽其用,心机深不可测。 第94章 隔墙有耳 “皇帝的意思是怕到时候寒衣堡的人实力超过我们的预料,以免发生意外。”常溟说道。 恰好此时店小二将菜端了上来,琳琅满目的摆了满桌,小二用汗巾擦了擦脸,笑的殷勤热烈:“二位客人还需要什么吗?” 沈槐衣打住了话头,看见桌上的菜肴眼神微微一亮。 “不必了,”常溟扫了一眼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外,微微一顿,而后沉声道:“不过你们这间包厢的门好像关不严实啊,方才我关上结果留下了一个小缝,你们便是这般做生意的吗?” 店小二的笑容慢慢凝固在脸上,突然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沈槐衣没有听见常溟的明面质问暗地威胁的话,只发现店小二还站在那里微微皱了皱眉,说道:“你先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人了。” 凤语楼的店小二不是一向特别有眼力见吗?怎么现在跟个木桩子似的杵在哪儿,就像常溟吓傻了一样。 “下次记得修好门,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吃饭,不是为了给别人当猴看。”常溟淡声说了句,而后一挥手,“下去吧。” 店小二瞬间如蒙大赦般,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就好像身后有什么吃人的野兽一样。 沈槐衣眉头微微皱了皱,“他们怎么这样?” 搞得像是他们要吃人了一样。 “谁知道。”常溟面上也有了些困惑,用公筷给对面的小姑娘布菜,眉眼里都是浅浅的柔和,“槐衣尝尝这个,鹅肉最爽嫩了。” 到底只是一个小插曲,沈槐衣也没有放在心上,挑了些在地牢里时发生的小事情和常溟说着解闷,里面关于慕容月城那个死直男的就有好几件。 常溟面上听着情绪没什么起伏,心底暗暗的拉起了警钟,这个慕容月城好像有点问题啊,和他的小姑娘在同个地牢里相处了那么久,而且慕容家的人怎么会进了牢狱。 这边沈槐衣和常溟交谈甚欢,同在凤语楼的另一间包厢里气氛却有些低沉。 “你确定你看到的人是宋源昌的女儿?”声音温润的男子低声问着对面的女人,面上有了些焦急。 陈荷玉冷哼了声,白了他一眼道:“方才不经意看到的,我不过随口同你一说那么在乎做什么?人家可是宋家女儿,来这凤语楼吃个饭又怎么了?” 说来也是,李钊便不再纠结这件事,只同陈荷玉说起了自己此行的要事,“通往华桑国的密道你可有消息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马上就是围剿寒衣堡的日子了,错过了那一天可不一定还能等到那么好的时机啊。” 闻言陈荷玉也皱起了眉头,缓缓摇了摇头:“以前有的一条道最近被官家人发现了,我们迫不得已只好封了找另外的路,只是一直还没有什么消息,再加上这些天搜集的货不够,官家好像有人也盯上了这件事,我们的行事都要小心才是。” 原本一直顺风顺水的,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被发现了,害得陈荷玉一行人狡兔三窟,昨天夜里疯狂逃窜,废了大劲才逃出生天。 一想到这陈荷玉就觉得本就有些烦躁的心情越发不平,用力一锤李钊的肩膀,哼声道:“当初我跟你的时候你可是说的好好的,你会用你的职权给我谋福利的,结果现在非但帮不上我连你自身都难保了吧?你上次和我说的那个什么四王爷常悦,怕不是个好东西,只怕人家也根本没把你当回事!” 李钊苦笑,微微摇了摇头,“可是我现不站队以后想再站就难了,选择四王爷是我权衡利弊下最好的抉择,更何况,你说我为什么那么拼命?” 男人笑容温润,低头亲昵的刮了刮身旁人的鼻尖,凑在她耳畔低语:“还不是为了你啊,阿玉,我待你如何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你就放心吧,只要最后我帮助四王爷得到最后的胜利,那到时候我想做的事就更加顺理成章了,然后……” 他垂眼,看见女人耳畔的羞红轻轻笑了笑,低头继续将温热的气息都喷洒在她脖颈处,“我不是答应过取你为妻吗?我何时食言过。” 陈荷玉目光颤了颤,却还是倔强的哼了声,“但、但愿如此,你只要别见了新人忘旧人便好。” “自然不会了。” 李钊哄了许久陈荷玉才生完了气,立马扑在他身上,将耳朵贴上他坚硬温暖的胸膛,手指在他腰上打转:“你什么时候才来找我啊,我这都快一个多月没有见你了,我很想你啊,你难道……不想我吗?” 陈荷玉花楼出身,撩拨男人她自有一套。 “我……”李钊的目光有些晦涩,他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忍了忍,然后低下头和她咬耳朵:“放心吧,我也很想你,明天夜里元宵节,我就给家里的那位说出去找好友饮酒,到时候找你,陪你放花灯如何?” “家里的那位……”陈荷玉目光微闪,低低的应了声,语气里有了些落寞:“不知道这样的称呼何时才能落在我身上,你看你如今这处境,连和我正大光明见个面都这么难……” “以后会的,”李钊紧紧抱着她,声音低浅,目光有些愣神,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那是属于你的,一定会到到你的手里,在那之前不管发生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达到目的便好。” 只要达到目的,所有付出都值得了。 …… 是夜,悬月高挂,鸟鸣声突兀的响起,划破长空的寂静。 沈施翼和沈蓦一直到这个时候才回府,两人刚刚进了府邸便马不停蹄的往前厅赶,脸上不约而同的都是欢喜。 “槐衣!”沈施翼见到前厅端坐着的小姑娘眼中是雀跃的欢喜,快速走过去将人高举过头顶,大声笑着。 原本准备了一肚子问题准备同自己这个便宜爹说的沈槐衣直接懵了,被强行转了好几个圈圈才回神。 “父亲,您别激动,先放我下来……” 我真的要转吐了,天知道小短腿被大高个儿抱着飞速转圈是什么感觉。 给她一双翅膀她能上天。 “父亲,先放下妹妹吧。”沈蓦面上难掩欣喜,但好歹还有些理智在。 沈施翼嘿嘿笑着,将久别重逢的小女儿放了下来,用力搓了搓小姑娘肉嘟嘟的脸庞,微微叹了口气,眼眶率先红了:“这些天实在是苦了槐衣了,你放心吧,你的婢女父亲已经帮你处置了,特地嘱咐了花楼的人,让她受尽了折磨,是父亲没有好好保护我的小女儿,槐衣若想怨恨父亲都是应该的。” 第95章 见不得人的交易 原本想着等沈施翼他们回来便好好问问,自己这个便宜爹同皇帝做了什么交易。她又不傻,能够那么容易的从地牢里出来自然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而那个人不出意外该是常溟。 皇帝只要不临门一脚就是对她们一家人最大的仁慈。 可这么好压榨沈家人的机会,皇帝怎么可能放过。 只是,她没想到沈施翼会一见到她便险些……哭出来。 “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父亲别担心了。”没有办法,沈槐衣只好暂且先放下心中的小想法,颇为无奈的安慰自己好像有些多愁善感的便宜父亲。 沈施翼却只当她在强颜欢笑,想他女儿还只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就被人陷害,蒙受了牢狱之灾,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那么平静。 槐衣心底肯定特别难受。 “槐衣别害怕,有父亲在,以后再也没有谁能欺负的了你了。”沈施翼拍了拍她的脑袋,郑重的发誓。 以后,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轻易动他的宝贝疙瘩。 沈槐衣面色怔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沈施翼……当真是疼女儿入骨了,那原着中的某些情节似乎也就说得通了。说不定李钊那群人就是看着沈施翼爱护子女才威胁了他,结果到最后还是在沈家父子死了以后将剩下的沈家人杀光了。 再者,沈施翼对周氏的包容也是为了他的一群孩子? 这么一想…… “父亲,”沈槐衣轻轻抬眸,眼中有一丝细微的光芒一闪而过,“您在我出事那天可是去了趟皇宫?” 她反应过来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了,其他的事情未来可以慢慢查,但这件事必须弄清楚。 沈施翼愣了愣,下意识点头:“对啊,我和你大哥一起去见了皇帝。” “那皇上又同你们做了什么交易,才答应让我这么轻而易举的出来?”沈槐衣面上处变不惊,语气也甚是平静,只是心里暗自揪紧了些。 在沈施翼那么急切的情况下,皇帝就算是让他将兵权交出来只怕他都愿意。 “槐衣,父亲……”沈蓦下意识便想为沈施翼开脱,若是槐衣知道父亲和他答应了皇上再镇守边关三十年,只怕小姑娘能当场气的昏厥。 只是沈蓦话还没有说完,沈施翼便打断了他。 “皇上让我和你大哥再镇守边关三十年罢了,没什么大事,不足挂齿。” 镇守边关三十年。 沈槐衣慢慢垂眸,好一个不足挂齿。 沈施翼今年本就已经四十多岁了,再来三十年的风餐露宿,常令松是打算让他死在边关的大漠黄沙里吗?每日里行军打仗食不果腹,到时候身亡了恐怕马革裹尸都做不到。 而她大哥沈蓦,今年堪堪二十,十五岁就被迫跟着大军,一步一步爬到现在的位置,别人家的公子少爷这个年龄段还在花天酒地,皇帝凭什么要将沈蓦也禁锢在边疆? 真的觉得沈家人就必须为了这个破烂国家鞠躬尽瘁了吗? 想来可笑。 小姑娘面色沉静,看不出喜乐。沈施翼和沈蓦对视了一眼,各自都有些拿捏不准沈槐衣的想法。他们一开始觉得她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肯定会大闹一场,会哭会生气,但绝不是现在这么平静。 “小妹……”沈蓦试探性的开口,满脸的担忧。 沈槐衣收拾好眼睛里情绪,起身施施然行礼,“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世安宛去休息了。这些天在地牢里的确有些累,父亲大哥,槐衣便不打扰了。” 她都这么说了,沈施翼他们也不好在阻拦,看着小姑娘瘦削的背影慢慢淡去,沈施翼才叹了一口气坐下。 “小妹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她……会理解父亲的。”沈蓦给他奉了一杯茶,低声开口,“而且父亲不是常说我们身为一介武夫,活着的目的就是保家卫国吗?我们又不是二弟那样的瘦弱书生,边疆也再熟悉不过了,不会出事的。” 沈施翼微微摇了摇头,“三十年的确太久了,而且皇上当时话未说完,谁知道他会不会要求我们开拓疆土。” 虽然这是他们身为将军的分内事。 只希望槐衣莫要太生气才好。 沈槐衣怎么会不生气?她觉得自己气的没话说了。 不过她一向不喜在生气的时候迁怒别人,所以才急匆匆的往回赶,等回到世安宛后她才越想越气。 “小姐别生气了,将军也是迫不得已。明日里可还是元宵,您可以出去走走散散心,会很热闹的。”苔芗听沈槐衣骂骂咧咧了半天,看她一停顿立马将一碗糖水递了过去,“还可以同别人一起去看花灯,元宵的灯谜可比除夕难多了。” 沈槐衣将糖水一饮而尽,随后感觉自己浑身甜腻的一个哆嗦,但现在她实在没空管这些,只微微摇着头,心中的怒气半分没散:“我不曾怪我父亲做的这个选择,总归是因我而起,但我就是觉得他怎么那么傻,皇帝要是给他来个马后炮怎么办?一个远在边疆又手握兵权的老将军,想让他们死再容易不过。” 到时候传到昭城来时还可以说他们被敌军砍了脑袋,将错怪到别人身上。 甚至,常令松还可能随便给他们安个罪名,说他们通敌卖国。原着中不就是这样的吗? 她千防万防,都防不住。 “罢了你先出去吧。”沈槐衣觉得心里头烦闷的难受,一挥手便让苔芗先下去。 苔芗低垂着眉眼,乖巧的应声:“奴婢知道了。” 没过多久内室里便彻底安静下来,沈槐衣看着铜镜中少女娇艳可人的面容,微微勾唇笑了笑,眼中翻滚的情绪都散了些,看着就像一朵温软的小娇花。 没办法,沈施翼既然入了狗皇帝的圈套那绝对轻易无法出来,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出击。 “狗皇帝还真是老谋深算。”沈槐衣嗤笑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弯曲敲着桌面,心里头慢慢有了想法。 沈施翼的确被狗皇帝牵制住了,但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再想办法牵制住狗皇帝就行了。 常令松在乎的无非就是两个,百姓的安宁和皇位的继承。 她打了个哈欠,眼底一片清明。 江湖和朝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可若真有那么个利益的牵扯必定又是一场大乱,只要她再从中搅合搅合,不信常令松敢那么轻易的让沈施翼去死。 沈槐衣其实想法特别简单,她就是想活下去,可原着中她的命运便同沈家人息息相关,所以,沈家人不能出事。 第96章 跟踪捉奸 元宵节如约而至,月亮皎洁如玉绽放在夜空中,投下朦朦胧胧的光影。 这天也不比除夕,女子们总算可以不用戴上面纱或者面具,能够大大方方的出街游玩。 沈槐衣眼睁睁沈知星又被方时黔的抢走了,她家姐姐不情不愿的,但被人轻轻往怀里一揽便红了脸,低声说着什么跟着走了。 将沈槐衣忘了。 她面无表情的站在府门口,心底啧了一声。 好一对热恋中的男男女女,好一个酣畅淋漓的花前月下。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没了继续逛昭城看夜景的兴致了。 只是沈槐衣方才突然决定回家睡觉,一抬眸就看见眼前一个熟悉的人影。 灯影虚晃的让她看不真切,沈槐衣微微愣了愣,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 因着今天是元宵,平日里本就人烟稀少的前街里更是万人空巷,夜幕低垂下几乎看不清人影经过。 “怎么在这里等我,那么着急吗?”漆黑的巷口两道身影交织,伴着时而低缓沉重的呼吸声,男子声音沙哑。 被他抱在怀中的女人娇哼了声,“已经一个月没见了,我太想你不行吗……” “当然行,”男子呼吸一滞,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按住她的手,任凭那只柔夷在他身上四处游走,隔着一层不算薄的棉袄轻轻摩擦,他定了定神,眼神中全是隐忍:“我们先进去,你别急。” “嗯……” 两人料定这个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护城河旁看花灯猜灯谜,鲜少有人会注意到这么条阴暗狭窄的小巷子,行事难免无所顾忌起来。 只是他们以为罢了。 就在距离小巷子不远的地方有一颗枝干繁复的枯树,沈槐衣便站在树后,皱眉紧盯着小巷里纠缠不清的一男一女。 是李钊和陈荷玉。 这两人现在已经这么明目张胆了吗?可李钊不仅有家室,还有年龄尚小的儿女在啊。他就这么肆无忌惮了,不愧是原着中节操丧尽的大反派。 秦楚民风淳朴,花楼虽然有偶尔偷腥的男人也不在少数,但能像李钊这般大胆的沈槐衣还是第一次见。 沈槐衣心中轻嗤,准备顺着身后黑沉的小路离开。她方才还在将军府门口时无意间看到了李钊的背影,下意识便想跟上去看看他想做什么,眼神鬼鬼祟祟的。 结果是来会旧爱了。 啧,辣眼睛。 小巷子细弱的声音不停,里面夹杂着几声女子的轻哼和男子的低喘,听着便是萎靡之色。 只是沈槐衣这边方才转身,就看见距离自己不远的角落里静伫的一个女子,衣衫单薄眉目淡然,隐约可见眼中的几分悲悯,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多久。 沈槐衣瞳孔猛的紧缩,浑身没忍住轻轻一颤,心下意识便提了起来。 完了,偷偷跟踪人好像被发现了。 昏暗不清的环境里,连风都是刺骨的凉,她半抬着眼眸,直视着对面的女人,心里头思索着该怎么脱身。 只是,沈槐衣看了半天才发现…… 那位女子似乎看的不是她,看的是小巷里的李钊和陈荷玉。 沈槐衣一惊,没忍住往后退了半步,尽管她的动作已经尽量放的细小,未曾想还是被那个女子发现了。 “你是……”她眼中有一丝惊慌闪过,片刻后恢复沉静,唇角慢慢勾起温柔的笑容,“小姑娘,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将沈槐衣当做一个迷路的小孩儿了。 也难怪,沈槐衣毕竟只有一米五。 小巷子里的两个人似乎打的火热,正到了难舍难分的时候,沈槐衣顿了顿,然后提着裙摆就快速跑到了那个女子的身旁。 “你怎么过来了?”女子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下意识伸手想扶住沈槐衣,声音都放软了些,“看花灯的地方在护城河哪里,从这里往前走五十步便到了,快些去吧,不要在这里玩儿了,也免得你父母担心。” 方才太过沉迷未曾看见居然还有个小孩子也在,她一开始发现时还觉得有些惊恐,不过看见小姑娘温柔干净的面容时心里的警惕便松弛了下来。 “我看你穿的这么干净,应该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你父母知道你不见了的话肯定很着急,你快些回去吧?”她笑着说,眸中是天生的温柔。 沈槐衣神智已经清醒,她停在那位女子面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可是李钊的夫人,石薇柔石夫人?” 女子一顿,下意识开口:“你是?” 看来是了。 沈槐衣轻轻松了一口气,抬眸看着女子有些呆愣和诧异的眼睛,然后说道:“我是沈槐衣,将军府里的姑娘,方才的确是无意间跑过来的,不过你……是跟着你夫君过来的吗” 从一开始猜出石薇柔的身份之后沈槐衣便没打算隐藏自己,她记得原着中的石薇柔便是一个极其容易相信别人,但是性子又过于温柔的人。 也就只有这样标准的乖乖女才能被李钊轻而易举的拿捏稳当。 “将军府的姑娘?”石薇柔更加诧异了,“你是如何得知……我是里面那人的夫人的?” 说来难以启齿,自己丈夫和别的女人行鱼水之欢,而自己只得在这里满眼哀怨的看着。 “你方才眼睛里全是难过啊,直勾勾的看着他们。”沈槐衣说道,想要搞垮李钊必定要从他的软肋入手,陈荷玉那个临时的枕边人自然没办法接近,可是石薇柔就不一样了。 简直得来全不费工夫。 石薇柔心思没有沈槐衣的弯弯绕绕,只是听见她这么说颇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眼神微微闪烁:“说来也是我自己没有本事留住身边人,倒是让沈小姐看笑话了。” 她本不是一个会随意和人吐诉心事的人,但是今日里亲眼见到了这一切,石薇柔只觉得心里有些微微绞痛。 沈槐衣目光却璀璨的明亮,心里头已经隐隐有了兴奋,“事已至此夫人再难过也无济于事,反正今晚是元宵,凤语楼里能看到整个昭城的风景,夫人若是不嫌弃可以同槐衣一起,去凤语楼坐坐吗?” 李钊那个男人陈荷玉喜欢看随他看去,反正李钊绝对不可能为了一个普通女子放弃石薇柔这个娘家背景深厚的夫人。 不过总归看到自己丈夫私会小情人不太好,心里难过和隔阂都会有。 石薇柔挣扎了两下,最终同意了,微微颔首道:“让沈小姐看笑话了。” 到底她是打小便被深闺教养长大的女子,举手投足都是一股矜贵。 沈槐衣最喜欢这种没什么脑子又好说话的大小姐了。 第97章 常小溟是她的福星 凤语楼里正是热闹的时候,最上面几层的包厢几乎被人整夜的包了下来,店小二忙的喘气的功夫都没有,满是汗津的脸上依旧端着献媚的笑容,奴颜媚骨的穿梭在达官贵人和普通百姓之间,却又游刃有余。 沈槐衣和石薇柔去问的时候发现只有大厅有位置了,她当即皱了眉:“上面的地方呢?一间都没有了吗?” 她想给这位温柔的夫人洗脑来着,在大厅这般耳目繁杂的地方怎么进行。 掌柜只摇头,“没有了。” “全都被人包下来了?”沈槐衣还不死心。 “没有了。” “罢了,沈小姐,今日里的确让你看笑话了,时候不早了,我看我还是先回去吧。”石薇柔轻声阻止她,“没有便没有,我们先走吧。” 沈槐衣还是想和她好好谈谈,“但是……” “沈二小姐。” 就在沈槐衣犹豫不决的时候,一抬眸就看见行风站在她面前,依旧面色沉冷,声音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六楼的书坊雅间里,大人在等着您。” 大人?常溟吗? 沈槐衣瞳孔微亮,也不等石薇柔拒绝拖着她便往六楼走。常溟果真是她的小福星啊,不管是什么时候一碰到危险他都能及时出现。 一直到小姑娘雀跃的背影消散在往来的人群里,行风才慢慢收回目光,缓缓吐出一口气。幸好幸好,二小姐没有想太多…… “这位公子。”掌柜一边拨弄算盘,头也不抬的唤了一声。 行风看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块儿碎银子放在掌柜的手边,一个眨眼便也消失不见了。 掌柜等他离开后才慢慢抬眼,冷哼了声,将桌上的银子揣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恰好此时有一群少年模样的公子哥们走了进来,其中一个长相稚嫩的男子大声问着:“掌柜的,还有没有上好的雅间?” “十二楼天香间。”掌柜头也不抬,沉声说道。 一群少年们便吵吵闹闹的上去了,掌柜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方才帮着那人撒了个谎好像赚了不少,不亏不亏…… 沈槐衣自然不知道这件事,满心欢喜的拉着石薇柔推开了雅间的门,一眼便看见了正中的男人。 “九王爷!”小姑娘眉眼弯弯,声音清脆。 常溟一顿,心里顿时柔软了些,只是他随后便看见被沈槐衣扯着衣袖的石微柔,“这位是……” “李钊的夫人,”沈槐衣说道,隐去了自己怎么认识她的桥段,“我有些事情想在这里问问她。” 也就是说,今夜还有外人在场? “如此,槐衣问就是了。”常溟低声说着,压下心里突如其来的烦躁。 沈槐衣于是拉着石薇柔坐了下来,开口便问她:“夫人嫁给李大人也有好几年了吧?” “有六年了,”石薇柔缓声道,一抬眸看见眼神冷冽的常溟有些不安,低下头继续说:“今日里真的让沈小姐看笑话了,说到底还是我……” “夫人放心好了,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您毕竟对李大人真心实意,我也希望你们可以白头到老的。”小姑娘满眼真情实意,在石微柔心里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但是…… 她苦笑,“承姑娘吉言,希望如此吧。” 李钊已经明晃晃在外面有了女人,石微柔却什么话都不敢多说,她娘家人虽然有些权威,但她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想要活下去只能依附李钊,对此事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什么苦和累只得藏在心底。 “马上就要放烟花了,这个房间的窗户正好看得见护城河,夫人要不要看看?”沈槐衣倒是不着急,她也没打算一下子就从石薇柔的嘴里问出李钊的动向,所以盛情邀请她看花灯。 常溟的手猛的收紧。 他家小姑娘邀请一个陌生女子说了一些晦涩不明的话后,还要同她一起看烟花? 于是他看石薇柔的眼神越发凉薄起来。 沈槐衣浑然不觉,看石薇柔有些拘谨还在热情的邀约:“很好看的,夫人一起吧?” 窗外的确热闹非凡,身处雅间里都能隐约听见昭城里人们的欢声笑语,不用设身处地都知道那是一番怎样的盛景。 可是,石薇柔快速的摇了摇头,起身便准备离开:“我家里还有孩子在,就先走了。” 女子眼神急切而躲闪,看着好像真的很担心。 沈槐衣没了办法,虽然有些许失落,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夫人慢走,叨扰您了。”还准备和石薇柔拉进点关系,未来也好方便对李钊下手呢。 一直到出了雅间的门石薇柔嘣蹦跳动的心脏才有了少许平静,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方才被那人盯着的时候,万千繁华落尽,只剩下宛若地狱的冰冷。 但是,“那个九王爷看沈小姐的眼神就完全不一样,就好像真的很喜欢她一般。” 说罢,石薇柔自己先苦笑了出来。曾几何时,自己也在一位满腹经纶的书生眼中看过那般眷恋的深情,只可惜时光荏苒,那位书生只剩下儒雅的外壳。 他已经变了,彻底的变了。 石薇柔出了凤语楼,慢慢的顺着长街走着,单薄的衣裙被夜风吹起,眼中是碎裂的悲痛。 之前在李府时,她刚刚带着两个孩子用完膳,一抬眸就看见了匆匆往外赶的李钊。 “大人,”她出声叫住了他,眼睫微颤,轻声问道:“你准备去哪里?” 李钊愣了愣,而后向她走了过来,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只道:“去一趟凤语楼,有几位同僚约我一起喝酒。” 小儿子伸出白嫩嫩的手抓住他的小手指,咿咿呀呀的叫唤着,李钊轻轻笑了笑,蹭了蹭小儿子的鼻尖,“元宝要乖乖听娘亲的话知道吗?父亲今晚便不回来了,在外头同你的那些叔叔伯伯们聚一聚。” 今晚不回来了吗,石薇柔目光暗了暗,垂下了眼眸,她还准备今夜和大人一起去护城河放花灯呢,他们已经许久未曾一起出过门了。 只是下一秒李钊便起身往外走,只语气平静的告诉她:“我先走了。” “哎,大人……”石薇柔追了两步,一番话憋在了心里。 她回头看着嗷嗷待哺的小儿子和已经会走路的女儿,微微顿了顿,随后吩咐官家将两个孩子带下去照顾好,而自己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恰好看见了李钊匆忙走远的背影。 凤语楼在府门外的街上,后门这边只到的了另一条小巷。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大氅都忘了穿,不远不近的跟在了李钊身后。 第98章 乡野丫头苔芗 隔日清晨,慢慢融化的细雪打湿了青石小径,苔芗随着沈槐衣去了前厅,在哪里居然看见了连着几日不见人影的周氏和陆苒姣。 “二姨娘今日里怎么起的这么早,身体可好些了?”沈槐衣笑意盈盈的说道,像是完全不介怀。 但怎么可能,她心里头将周氏的小动作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二妹妹前些日子放从地牢里被放出来,说起来也是我和姑母疏忽了,竟然未曾第一时间迎接你,还望二妹妹莫要介意才是。”陆苒姣柔声道,完全避开了沈槐衣的疑问。 不过陆苒姣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沈槐衣也才刚出来就迫不及待的揪她的伤疤,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沈槐衣是个蹲过大牢的人,换做平常人可能当即会黑脸,但沈槐衣不会啊。 她乐的这件事被主动提起呢。 “姣姐姐说笑了,在地牢的十多天虽然是有些生不如死了,但是好在官家人证明了我的清白,说来我也冤枉,居然会被身边的一个婢子残害到这种地步,平日里我待她们也算好的,万万没想到……” 说到最后小姑娘已经细细的呜咽开来,瞧着便是伤心到了极致的模样。 周氏一直沉着的脸色在听见沈槐衣说她在监狱里生不如死之后方好了一些,抬头又看见她伤心欲绝的模样心底冷笑,淡声说道:“二小姐不必哭了,你的那位婢女已经发卖去了花楼,也算是给二小姐报了仇了。” 这小贱蹄子福大命大,居然没有死在地牢里,但看她那副骨瘦如柴的样子肯定受了不少折磨。 也算是便宜她了。 沈槐衣怎么会猜不到周氏心里在想什么,她接过苔芗递过来的手帕擦着眼角憋出来的几滴眼泪,轻声说着:“说起来姨娘可能不相信,苔玉虽然是姨娘送给我的丫鬟,但对我是忠心耿耿的很,平日里又机灵聪明,就这么没了我还是有些许难过。” 虽然那丫头又蠢又笨的,但好歹可以帮她给周氏传递假消息,现在人没了有些事沈槐衣只得亲自出马。 沈槐衣说她难受周氏又何尝不遗憾,苔玉的确是听话懂事的,如今就这么走了她连以后该怎么掌控沈槐衣的动向都不知道。 “二妹妹怕什么,我们将军府家大业大,最不缺的可就是丫鬟小厮了,若是二妹妹觉得没了苔玉空缺了些,让二姨娘再给你一个丫鬟不就是了。”陆苒姣笑着说道,言语无懈可击。 沈槐衣假意道谢,“多谢姣姐姐关心了,不过我有苔芗便够了。” 她就算想要,周氏敢送吗? 可能连她世安宛的门都没进就被她父兄丢乱葬岗去了,陆苒姣平素也不是个多蠢的人,今日里怎么这么莽撞了,怕是别有用心。 “说起来我听到狱卒们说是宫中的一位娘娘和我们府上的丫鬟勾搭在了一起,原本是准备陷害八王爷常隽的,未曾想阴差阳错让我背了锅,姑母身为执掌后院的人应该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做的吧?”好不容易碰上一回这个便宜姨娘,沈槐衣自然是准备多隔阂她的。 和宫中安嫔勾结的,不就是她周氏吗? 不过周氏聪明,接头的事情都是苔欢去做的,如今看来她的打算没错。 周氏定了定神,缓声道:“苔欢如今在柴房,过些日子会被斩首。” 也算是替她去死了。 沈槐衣心中唏嘘,面上也一片遗憾之色:“那么好的丫鬟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明面上笑着的人还指不定在背后怎么坑害你。” 这话像是意有所指,偏生小姑娘一副我没了丫鬟我也难过,感慨一下罢了的表情,让人无法多说什么。 但苔欢到底也是跟着周氏十多年的大丫鬟,就这么没了周氏心中自然也不舒坦,闻言险些脸上就有些绷不住。 “二妹妹说的是。”陆苒姣暗自握了握周氏的手,提醒她稍安勿躁。 周氏哼了一声,忍着烦闷不再多说什么。 看着她那憋了一肚子气发不出来的模样沈槐衣心中格外敞亮,起身轻笑着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世安宛去了,没了苔欢姨娘还可以有更多的丫鬟,她们会比苔欢更听话的。” 临走之前还要隔阂她一次,周氏气的脸都发绿了,一直到沈槐衣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抑制不住的用力拍桌,怒声说道:“这次是我疏忽让她逃脱,但你看她方才那副得意忘形的模样,我瞧着心中就窝火的很!” 沈槐衣方才话里话外的周氏怎么没听明白,可她偏偏不能多说什么,否则倒成了她多心虚一样。 “姑母莫要为了她气坏了身子,她总归翻不起什么风浪。”陆苒姣一边给周氏顺气一边低声哄着: “说起来二妹妹今年也及笄了,姑父和大哥他们也到了该去边疆守着的时候,那之后二妹妹的姻亲不就自然而然落在了您的头上吗?到时候将她嫁的远一点,也免得扰您清净,更何况将军他们身处边疆那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等他们知道了也就生米煮成熟饭了,想怪您也不可能啊。” 沈槐衣哪怕是个嫡亲小姐,可她到底还是家中的晚辈,等到可以说亲的时候必定是周氏一手操办。 “所以姑母千万不要急于一时,而忘了从长计议。”看着周氏面容和缓下来,陆苒姣微微笑着给她出主意,“方才姑母也看到了,沈槐衣对她的那个叫苔芗的婢女似乎看重的紧,走哪儿都一直带着,姑母不是因为没了苔玉耿耿于怀吗?” 刚刚和沈槐衣周旋的时候陆苒姣就发现了,她身后的婢女一直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看着便蠢笨好糊弄。 但是,周氏皱了皱眉,“她到底不是我调教出来的丫鬟,肯定不会像苔玉那般听话。” 都怪沈槐衣那个死丫头,否则那么省心的苔玉怎么会死。 “我听闻苔芗是被二妹妹从外面买回来的,只怕在进将军府前也只不过是个乡野丫头,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陆苒姣不以为意,她倒没觉得苔芗有多难糊弄,甚至有些嗤之以鼻,“姨娘到时候随便给她些赏赐,再威胁两句不就可以了吗?沈槐衣才刚醒过来多久,必定没有多少库存,苔芗跟着她也得不到多少好处,姑母您只要出手大方一些一切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第99章 我这人虚伪的很 当日下午,沈槐衣说想吃酸梅子汤,苔芗便准备去让大厨房做。 从世安宛到大厨房中间要经过一道长长的小径,周围时不时有小厮丫鬟路过,形色匆忙,苔芗只闷头往前走,可是没多过久她便停了下来。因为面前突然多出了几个拿着扫帚的小厮,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她。 将军府的小径左右都种着碧树,哪怕冬季枝叶枯落也依旧笔挺着身姿,星罗棋布恰好能将周围的人影遮挡住。 苔芗看着面前慢慢靠近的几个小厮,垂下眼睛往旁边站了站,看着在给那群小厮让路。 “苔芗姑娘,我们姨娘有请。”领头的小厮笑着说道,拍了拍手上的扫帚,语调有些懒散,“希望苔芗姑娘也不要为难我们才好,大家都是做下人的,你也应该944到1如果办不成主子交代的事情会怎么样。” 苔芗后退了两步,嘴唇紧紧抿在一起,脸色慢慢苍白。 …… 世安宛的前院里搭了一张躺椅,上面依稀可见少女瘦弱的身影,淡粉的裙摆给这灰寂的环境增添了一抹亮色。 啪嗒。 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响起,沈槐衣被惊醒,眼中还有一丝懵懂,“苔芗?” “二小姐。” 沈槐衣坐起身来,回首看向身后的小婢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你去一趟大厨房怎么去了这么久,我都睡了一觉了。” 苔芗将温热的酸梅子汤放在沈槐衣面前的矮桌上,面上没什么表情,“二姨娘让我过去了一趟,准备让我当她的耳目。” 让苔芗当周氏的僚机? 沈槐衣轻轻的笑了,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你答应了吗?这可是好差事啊苔芗,二姨娘对待下人可不是一般的仁慈。” 小姑娘咬紧了最后的两个字,神色却坦荡荡的不见任何调侃。周氏这在挖她沈槐衣的墙脚呢,不过碰到了苔芗这头铁,也是可怜。 “小姐难道不关心奴婢有没有答应二姨娘吗?”苔芗一边将汤倒进碧色小碗里,一边轻声说道。 沈槐衣反问她,“那苔芗你会走吗?” “奴婢可是让小姐花了五十两银子从街上的穷苦人家堆里买回来的,奴婢从小爹不疼娘不爱平日里可没少挨饿,说不定二姨娘多给些钱我就跟着去了呢。”苔芗说道,她在随沈槐衣进将军府前本是阑珊坊的女眼线,后来为了掩藏身份才造假了一个要被卖进花楼换钱的可怜女孩形象,没想到被周氏查出啦了。 沈槐衣倒不怎么担心,周氏如今元气大伤也不可能搞什么大动作,她一顿,低声说道:“苔欢是不是在柴房关着?” “是。” “那我们过去看看。”沈槐衣道,站起身煞有其事的拍了拍苔芗的肩膀,沉着眼神说:“苔芗可要好生伺候你小姐我啊,否则你也看见苔玉苔欢的下场了吧?” 早就习惯小姑娘这般的苔芗微微颔首,顺着她的话说:“奴婢知道了。” “那便去柴房吧,周氏除了准备用银子砸死你外有没有打骂你?”沈槐衣一边走着一边回眸问道。 苔芗乖巧应声:“不曾。” “哦,可能是她不屑吧。” “……小姐。” 柴房。 空间不算大的小屋子堆了大半木材,地上落满细碎的木头,甚至将地也砸的坑坑洼洼。苔欢缩在一个稍微干净些的角落里,干净的衣服已经成了肮脏的破布,褴褛的挂在身上。 她闭着眼睛想睡觉,身子却忍不住的微微颤抖。她又想起来被关进柴房的那一天,无论自己怎么挣扎怎么解释,几个魁梧大汉还是将她强行拖到了柴房里,她想逃,想去告诉那些官员,金凤头面不是她偷的,她也不是和宫中娘娘接头的人,她只是一个替人背了锅的小婢女,杀了她一点用都没有! 但没人听她解释。 她看见了周氏,站在人群后面勾唇笑的阴冷。她曾经拼了命讨好的姨娘,最后说让她死就真的要让她死。 咯吱,柴房粗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来,随着脚步踏在地上细微声,碾碎了破木前行,沈槐衣停在了苔欢前面。 平日里多么趾高气扬的丫鬟,帮着周氏做了良多不干净的事情,最终却落的个这么下场,还真是造化弄人。 “苔欢。”沈槐衣开口,声音清冽。 地上的婢女微微一颤,却没有反应。 沈槐衣也不恼,偏头浅笑着继续说,“既然你不喜欢苔欢的这个名字,那我换个称呼吧。你十岁被卖进将军府前本名该是……翠翠。” 苔欢一怔,慢慢睁开了眼睛,带着灰暗与沉寂,直勾勾的看着沈槐衣,声音沙哑难听:“二小姐便是专程过来嘲讽奴婢的吗?” “自然不是了,不过你要这么理解我也没有什么办法。”沈槐衣笑着,继续说:“你应该很明白自己的下场吧,鞠躬尽瘁的侍奉了周氏一辈子,到头来落了个这么下场,还真是难为你了。” 苔欢慢慢合上眼睛,缓声道:“总归同二小姐没有什么关系,您还是快走吧,免得在柴房待久了又出什么差错,奴婢死的更惨。” 这丫鬟被周氏教久了对沈槐衣总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细细品苔欢还总是看不起她一般。 沈槐衣轻笑,不怎么在意她的垂死挣扎,“你肯定是要死的,就算你的二姨娘能够想什么法子把你救出来让你不被斩首,不过你放心,我买凶杀人都会让你不得安生,你既然同二姨娘一起下计陷害了本小姐那必定会付出代价,我这个人睚眦必报的很。” 小姑娘声音轻缓,却无端让苔欢升上了一股子恐惧,可她转念一想自己都被二姨娘放弃了,还有什么可怕了,刚想反驳的时候就听见沈槐衣又说道: “我今日过来既不是跟你吵架也不是来安慰你的,你还没有那个资格让本小姐大费周章,不过我听说你在环溪村的双亲尚且健在,和你定了娃娃亲的王虎子好像还没有娶妻,似乎一直在等你。” 苔欢面部表情逐渐瓦解,眼中有一瞬间的慌乱:“二小姐提这些是想做什么?奴婢都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还有什么值得你索取的?” “本小姐自然有我自己的道理,”沈槐衣嗤笑,接着自己方才未说完的话继续道:“如果本小姐现在雇人去杀了你双亲和王虎子,你猜本小姐会受到惩罚吗?” 惩罚。 当然不会了,你可是堂堂将军府的嫡亲小姐。 苔欢面色僵硬,嘴唇轻轻颤抖着。 第100章 剿灭计划 正月三十,连着十五天的元宵节终于到了最后一日。 昭城热闹繁华依旧,人们也在张罗着准备生计时,沈家父子二人却早早地离开了将军府,同朝中部队一起暗中去往寒衣堡。 最后这天是寒衣堡内部人狂欢的盛宴,也是朝廷和江湖的盛宴。 常悦作为主帅勒马走在前沿,心中盘算着能从这次剿灭中捞多大的好处,他的身后跟着千军万马,浩浩汤汤的军队围绕着群山而行,宛若盘龙。 “还有多久才到寒衣堡?”常悦摸了摸腰间的军令,淡声问着。 身旁的李钊立马抱拳回答,“回王爷,差不多还剩下半日时间了,大概在天黑之前就能到了。” “江湖上的人在哪里,他们没同我们汇合,是准备单独行动还是先发制人?”常悦从沈施翼哪里夺来了这个机会心里喜悦的紧,回眸看了眼隐藏在大军中的沈家父子和常溟三人轻轻的哼了哼。 他们三个谋划的再久又如何,皇上还不是将这么好的机会给了他,没办法,谁叫他受宠呢。 李钊对此也不是很了解,但他很乐意拍常悦的马屁:“属下并不知江湖的动向,但是王爷放心吧,我们朝廷和江湖联手派出了这么多人,肯定可以将寒衣堡一网打尽……到时候这可都是您自己的功劳啊,同旁人有什么关系呢。” 最后一句话李钊是压低了声音说的,让常悦顿时眉开眼笑,“事情还没办完,切勿焦躁,快些到寒衣堡才是正经。” 江湖传言堪比妖魔的寒衣堡在常悦眼中不算什么,他坚信只要这么多人在,想剿灭寒衣堡还不是同碾死一只蝼蚁般容易。 他甚至觉得区区一个寒衣堡尚不值得出动这么多人。 “属下明白。”李钊垂首道,抬头用力的一挥手,“众将听令,加快速度,继续前行!” 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回应:“是!” …… 幽暗的小巷口枯枝遍布,到处是碎裂的瓦片,角落的阴影里光影稀疏,里面坐着几个穿着破棉袄的大汉。 “大哥,今天又找不到货,可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出手了啊,我们手上的……不够啊。”一个骨架瘦高的男人一边摩擦着双手一边说道。 瘦子身旁的男人长相粗狂,身材魁梧,脸上也算是苦恼:“这昭城里适合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再过不了多久我们怕也需要准备着换地方了。” “可是大姐不会同意的,她不是……”瘦子顿了顿,眼中有些犹豫,“总觉得大姐就好像被那个男人把魂儿勾走了一样,整日里都念叨着他。” 一想到女人尖锐的怒骂声胖子也有些招架不住,未免头疼起来,只是他才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小姑娘,眼中猛的亮了亮:“瘦猴,来生意了。” 胖虎满眼抑制不住的欢喜,推搡着身旁的瘦猴说道,“我刚刚只扫过去一眼就看出来她是个上等货色,身体纤瘦眉目干净,绝对是大姐最喜欢的那种姑娘!” 瘦猴定睛一瞧,可不是吗? 那姑娘迎风而立,娇弱的像马上就会被吹走一般。 “但是……”瘦猴皱了眉,他眼力最好,只一眼便看见了隐藏在那姑娘周围的几个暗卫,顿时有些瑟缩了:“那姑娘好像是个官家人,抓她太危险了吧” 胖虎冷哼了声,冲他扬了扬眉,说道:“官家人又如何?我们这几年在秦楚这地方抓到的官家姑娘可还少?只要不是什么公主郡主就没事,暗卫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是夜,昭城城郊的一座小院子里灯火昏暗,木门破旧落败,被人从外面推开。 声音低沉。 陈荷玉手上拿着一封书信细细看着,闻声抬了眼,“你们回来了,有没有看见合适的货色?” 胖虎摸了一把落在大脸上的细雪,和身旁同样狼狈的瘦猴对视了一眼,转头看向陈荷玉道:“见到了一个挺不错的女孩儿,但是她好像是官家姑娘,身旁有暗卫跟着,我们跟着她走了一路,最后只知道她最后进了太平街。” “太平街?”陈荷玉微微一顿,而后皱眉说道:“在哪里住的除了一个将军府之外也就是一些小官小户的,你们看上的目标该不会是将军府家的姑娘吧?” 若是平常芝麻小官家的姑娘还好,陈荷玉还是有些能耐摆平的,但若是碰上将军府……的确会棘手了些。 “哪儿能啊,”此言一出瘦猴第一个否决了,“将军府家的不就只有两个小姐吗?一个大小姐今年可都十七岁了,我们看见的姑娘应该才十二三岁有余,娇娇软软的看着就是好货!” 两个大汉对视了一眼,各自耸了耸肩,面上一片轻松姿态,胖虎还说:“而且将军府家二小姐不是自幼便体弱多病吗?今天这么冷的天她莫说出来了,只怕在将军府里都得几个火炉伺候着,以免得了风寒!” 说到最后两个人齐齐笑出了声,他们混江湖的糙汉本来就对高官没什么忌讳,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陈荷玉也跟着笑了起来,随后她一挥手有了主意,“既然如此你们两个这些天多去观察观察,找找机会探探路,过两天多找些弟兄一起去,务必要想办法将那个姑娘一举拿下。” “明白了,大姐!” “小弟明白!” “我们库房的货物远远低于之前定下的目标,这两天你们要捉紧了,尽量多找些目标来,要注意隐蔽,以免惹火上身。”陈荷玉细细叮嘱,柳眉紧紧皱在一起,“数目太低,也不好同华桑国的那些人交代。” 瘦猴闻言凑了上去,嘿嘿笑着:“不过大姐,华桑国的客人们可比其他国家的大方许多,给的银子历来是最多的,小的就是不知道他们哪儿的客人有没有什么特殊要求,比如要我们的货物听话的任人摆布?” 他们可是一群有组织有纪律的人,客人的要求就是最重要的,为此在将那些少男少女“送出去”之前通常是免不了一番调教的。 没想到陈荷玉却摇了摇头,“用点药就行了,华桑国的人喜欢有灵气些的。” “听见没有!”胖虎捶了瘦猴一下,将他打的一个踉跄,心里冷笑连连,居然敢抢在他前面献殷勤。 瘦猴却是敢怒不敢言,只得说道:“明白了。” 不过灵气,还有谁家姑娘比他今天下午看见的那位更有灵气吗? 第101章 又被算计了 晨光初醒,旭日即升。 太平街前的一家点心铺子门可罗雀,沈槐衣紧着大氅站在里面,眼神有些朦胧的游离。 一大清早陆苒姣居然端着张无懈可击的脸让沈槐衣陪她出来买糕点,偏生她没睡醒居然答应了。 然后现在就百无聊赖的站在这里面,眼前是少女挑选糕点时的妙曼背影,沈槐衣心里啧了声,陆苒姣今天到底是抽了什么风,有什么事情不能让她的婢女们去,非得自己出来,一看就是闲的发慌。 “让二妹妹久等了,苔芗和我的婢女们去前街买豆花去了,二妹妹若是等不急就同我先回府吧。”陆苒姣踩着莲步走过来,细声说着。 ……不仅让她平白跟过来一趟什么事都做只看她背影,居然还差使她的婢女。 沈槐衣抬眸温柔一笑:“姣姐姐喜欢豆花?” 她没想到陆苒姣居然飞快的红了脸,垂眸娇嗔:“我听闻九王爷之前在除夕夜时吃过一碗豆花,我便想着也尝尝那是什么滋味,让二妹妹看笑话了。” 少女满面羞红,看着真像是对九王爷用情至深。不过…… 沈槐衣挑眉,语气平淡:“二姐姐不是同四王爷情投意合吗?上次在坠心亭的时候我还给你们指路了呢,姣姐姐怕是说错了吧,您喜欢的不该是四王爷吗?” 她就觉得奇怪,陆苒姣最近一段时间看常溟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可她分明同常悦有一腿,一会儿纠缠这个一会儿纠缠那个,还真想双吃双赢了? “二妹妹说笑了,四王爷不过是曾经无意间帮过我一次,你是误会我同他的关系了,至于九王爷……”陆苒姣一顿,随即莞尔一笑,“二妹妹还小,这些事情你不明白也很正常,我们先走吧。” 偶有寒风吹过,依旧是刺骨的冰冷。 沈槐衣没说话,跟在陆苒姣身后静静地走着。她倒是不担心陆苒姣会得偿所愿,常溟那般冷心冷情的人能给她留些面子就是不错了。 眼前少女嘴角微弯,眼中波光流转,腰肢盈盈一握,看着也算是一个妙人。如果没有心比天高,想找个好姻缘也不是不可能。 原着中的陆苒姣便是如此,一心只想嫁给权贵,伙同周氏陷害了女主沈槐衣许多次,最后坏事做尽,似乎嫁给了那个手握了一点实权的官员做了填房,最后郁郁而终。 可怜又可恨。 陆苒姣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早就被沈槐衣看了个透彻,看见前面的首饰铺子便没忍住,回眸嫣然一笑:“我看二妹妹都及笄了好像头面发簪也没有多少,反正今日里你是陪姐姐出来的,我便带你去买些首饰如何?” 沈槐衣:“……那多谢姣姐姐了。” 怎么事那么多? 不得已,沈槐衣只好耐着性子和陆苒姣进了街角的一家首饰铺子,店不大,甚至有些小,不过摆着的首饰还算精致,配色张扬大胆,倒有种明艳的美。 “两位小姐需要些什么?”老板娘是一位眉眼里都是风情的女子,头上只插了一支素钗,举手投足风情万种。 陆苒姣兴奋的在架台上看来看去,还拉着老板娘低声询问着,看中了一支宝石蓝发簪,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的细细瞧着,大概是老板娘说了她什么,她还抿唇羞涩的笑了笑。 小店铺后面有一张门帘,在门帘旁边摆了一套红玉头面,图案是缠绕成丝的蝶翼,形式有些老。 不过还挺好看。 沈槐衣不自觉的多看了两眼,余光里发现老板娘被陆苒姣缠着,两个人低声谈论着什么,明显抽不开身。 只是,明明方才她们不算小的声音不知为何突然慢慢就小了下来,两道人影也不知不觉的变得虚晃,眼前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细纱,怎么都将她们看不真切。 沈槐衣只觉得身体发软,意识彻底陷入昏迷前她心里只有一句话:完了。 她居然又一次……被陆苒姣给算计了。 只是沈槐衣这一次没来得及看到,就在她晕过去后不久,陆苒姣也径直倒在了地上。浑身韵味天成的老板娘眉眼里有淡淡的担忧,俯身将手指放在陆苒姣鼻下查探了一番,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又麻烦你了,余娘子。”门帘被人撩起,从里面走出来一胖一瘦的两个大汉,正是胖虎和瘦猴,他们看见躺在门帘前的沈槐衣眼睛都直了,瘦猴摩拳擦掌的说道: “这姑娘远看着绝,近看更绝!” 他没什么文化,但第一眼便觉得面前的小姑娘绝对是他们看了那么多年货物里最上等的那一类。 胖虎嘿嘿笑了两声,看见余娘子身旁的另一位姑娘皱了皱眉,粗声说道:“余娘子,我们只要这一位姑娘,你那边的姑娘我们等会儿帮你解决了?” 他们可是一群有原则底线的人,向来说抓一位姑娘就只抓一位姑娘,从来都是张弛有度。 未曾想余娘子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你们从地道出去后顺便将这位姑娘也带走吧,我给她喂点迷魂香,让她先昏迷这几天。” “可是我们方才进来的时候看见还有些暗卫守在店铺门外,看来这块儿地方你是不能呆了,你收拾收拾等会儿就和我们一起溜了吧?”胖虎出主意,将背上的包袱取下来,掏出麻袋将地上昏迷的小姑娘塞了进去,轻轻松松的扛在了肩上,“余娘子?” “再说吧,我心里有数,你们先走,免得打草惊蛇。” 瘦猴胖虎二人也不再推辞,只说道:“干完这一票我们就要转移阵地了,大概会去燕然或者楼兰,余娘子有任何困难可以来找我们。” 余娘子微微颔首,眉眼低垂,“我知道了。” 两个人便不再多说了,精致撩开布帘走了出去。 陆苒姣还昏迷的不省人事,余娘子看着地面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如梦初醒般开始收拾方才沈槐衣倒下时不小心碰倒的首饰,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静。 “都是可怜的姑娘,”她低叹,细细的将首饰摆回归位,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们两个是,我也是。” …… 寒衣堡外的山林里,数以百万的大军将山林密密的围着,士兵们临时修起了石墙,弓弩长枪折射着月色冷芒,直勾勾的对着山林。 这种时候,哪怕是一个无辜的路人从林子里出来都会被当成寒衣堡余孽,然后被万箭穿心,丝毫不留情面。 四王爷吩咐过,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第102章 围剿寒衣堡 “寒衣堡果然同传闻中的一样,不太好对付。”寒衣堡外山林周围的军营里,沈施翼一身铠甲坐在里面,面前放着一份发了黄的旧地图,地图中心就是寒衣堡,他一边低声感叹,一边用手指着地图上面的几个小点说道: “这几个地方应该重兵把守,他们距离寒衣堡的位置最远,就最容易被疏忽,寒衣堡的人虽然如今看起来是被我们围在了山林里,但是百密总有一疏,恰恰是这些地方最容易被他们惦记上。” “武林盟那边的人守在右侧,还有暗庄在里面,据我所知他们的庄主段倾居然也亲自出马了,应该没有问题。”沈蓦皱着眉说道。 暗庄庄主段倾历来行踪诡异,这次能参与围剿寒衣堡实属意料之外,但是同样也给他们的围剿计划增加一份胜算。 常溟倒不那么想,“整个寒衣堡里最应该让我们忌讳的不是普通的寒衣堡民众,而是他们的双鬼青赤。” 青鬼和赤鬼身为寒衣堡的顶梁柱,着实不算好对付,可以说,他们江湖和朝廷之所以如此明目张胆的联手就是因为双鬼实在太难解决。 稍有不慎便是让双鬼钻了空子溜之大吉,到时候再想抓捕就难了。 当然了,还有皇帝的未雨绸缪在里面,通过一系列真真假假的事情让百姓们打心底慢慢厌恶寒衣堡,到时候只要将这个偌大的门派剔除,不管是江湖和朝廷都不会有多大的反对声。 常令松还能落个明君的称号。 但真正做起来何其困难。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山林里偶尔试图冲出来的寒衣堡民众都被解决的差不多,但青鬼和赤鬼始终未曾露面,不知道两人到底要苟藏到什么时候!”沈蓦愤愤道,真正需要他们除去的双鬼不知身在何处,只有一些小喽啰被除了干净,任谁都会觉得心底不平。 提起这个沈施翼也觉得头疼,但是如今除了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他们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他顿了顿,然后慢慢将桌上的地图收拾起来,一挥手便让他们出去:“先好好守着这座山吧,反正事情已经做绝了,自然不可能再后退。总而言之,先耗着。” 哪怕青鬼和赤鬼相较于常人而言身体机能更加强健,但是总归本质上还是一个人。他就不信了,就这么断水断粮在山里困着,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常溟和沈蓦依言退下,方出了沈施翼的帐篷一抬眼便看见头顶如墨的黑沉,星子被乌云禁锢,只少有的几个在倔强的散发光辉。 面前的山林沉默无语,一片绝望的死寂。 “如果真的要怪的话,只能怪寒衣堡的人不懂得收敛锋芒,身处江湖这样的大漩涡里,过于突出本来就是一种错误。”沈蓦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轻声感慨着,“他们太张扬了,难免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常溟微微颔首,垂眼附和,“在所难免,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虽然,他其实对寒衣堡是生是死并不关心,毕竟同他又没有什么干系,又不是多么重要的人。 说起来,常溟眼神微闪,似乎也有许久未曾见过槐衣了,也不知道她如何了,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 “又在想我小妹?”沈蓦哼哼,一把勾住常溟的肩头,眼神调侃,“你放心好了,虽然因为围剿寒衣堡所以留在昭城的兵力不多,但是昭城本就是皇城,一般的宵小都不敢胡乱作为,别担心。” 更何况小妹那么聪明,就算是遇到危险应该也可以脱身。沈蓦心想,他家小妹可不是普通的娇弱女子那般。 常溟也觉得是自己多想了,点点头便不再说话,只是在走回自己的营帐时心里头暗自想着,一定要等行风回来了让他再去多拨些暗卫护着槐衣。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平静,就好像槐衣遇到了什么不安生的事情一样,但愿是他想多了。 …… 沈槐衣的确遇到了麻烦,还是非常棘手的麻烦。 她被绑架了。 好像还是被人贩子绑了。 不算大的小房间里挤了十多个同她差不多大小的小姑娘,个个眼神空洞,身上的衣衫褴褛,瑟缩着抱着腿坐在地上,怯生生的不敢同别人说话。 沈槐衣学着她们的样子将自己藏在角落的阴影里,小身子瑟瑟发抖,心里倒异常平静。她越紧张越容易平静,也容易让自己的脑子转动起来。 自己显而易见的是被人用迷药迷晕了带过来的,小房间只有一盏油灯,光芒微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掉,大概是怕这些女孩儿们逃跑,整个房间除了大门就是密不透风的一片,沈槐衣猜不到自己如今到底身处何处。 不过她是和陆苒姣一起出来的,身边还有沈施翼给自己安排的暗卫在,一旦他们发现沈槐衣居然不见了估计很快就会将消息传到沈施翼耳朵里,然后派人来寻。 身旁的一个小姑娘将头埋在臂膀之间,隐约听得见她细微的啜泣声,沈槐衣转头看了眼,就发现她露出来的皮肤上全是青紫的伤痕,就好像是被棍棒打过一样。 察觉到沈槐衣的视线,那小姑娘慢慢抬头,与她对视的一眼里沈槐衣便只看见无边的绝望与哀痛。 她心下诧异,迅速低下头,面上和身旁其他小姑娘一般都是惊恐。 哭泣的小姑娘没怎么在意她,继续小声呜咽。 不过也是,都到了这种地方了别人似乎也无关紧要了。如果沈槐衣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大概是一个专门贩卖幼童的场所,而她们就是待售的商品,为了使反抗的小女孩儿们听话动用了武力,日复一日晦暗的如同地狱般的折磨终于使她们丧失了逃跑的本能,成为任人摆布的物件。 沈槐衣尽量将自己缩小,胃里有些恶心的翻滚。 看来这里的孩子们也就是沈绥查了许久都没有收获的儿童失踪案的人了,沈槐衣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嘎吱。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小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随着一缕纤柔的光线透进来,沈槐衣意外的发现身旁的女孩儿们全都噤了声,安安静静的低着头坐着。 就连方才苦的万念俱灰的小姑娘,都收起了难过老老实实的躲着,有些人甚至还在害怕的直发抖。 第103章 小水灵槐衣 进来的是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手里端着一个大箩筐,身后还紧跟着一个女人,颧骨很高,面容有些刻薄。 看见蹲着大气不敢出的女孩儿们,胖虎点了点头,神色有了几分满意,绕着她们转了两圈后胖虎将大箩筐放在地上,打开盖子的那一刻沈槐衣便闻到了有一丝奇怪的味道。 胖虎将大手伸进去,再拿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干瘪的馒头。 每个小女孩儿都发了一个干馒头,沈槐衣也不例外。她将这个还没有她拳头大的馒头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才终于接受了这个设定。 看起来这里的教养方式和现世挺像的,为了防止这些孩子们逃跑,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让她们吃饱,这个又干又小的馒头大概是她一天的饭了。 沈槐衣微微咋舌,余光看见身旁的小姑娘面无表情的将馒头一口一口塞进嘴里,神情麻木,就仿佛进食只是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一看就是被摧残久了的例子。 怕引起他们的注意,沈槐衣也小口吃着,只感觉味同嚼蜡。 “今天下午就有会有达官贵人过来挑人,你们快些吃,等下让胡妈妈给你们做个检查,挑些皮相好的送过去。”胖虎眼中轻蔑,看着一众小女孩儿点头的动作心中满意,给身后的女人使了个颜色便后出去了。 胡妈妈扫了她们一眼,几个踏步走到角落里,手提着一个小女孩儿的衣领便将她了起来,不顾她眼中的惊慌失措,用力捏了捏小女孩儿娇小的胸脯,再拍了拍她的大腿,最后冷哼一声,将那个女孩儿丢到了一旁。 然后再随便找了一个女孩儿上下其手,像在验货。 原本小口吃馒头的女孩儿们见此都停了下来,浑身颤颤的发抖。 胡妈妈动作很快,看了十个小女孩儿只挑出来一个,很快,她便将手伸向沈槐衣旁边的小姑娘。 如法炮制的将她看了两遍后胡妈妈随手将她丢了下去,眼中是淡淡的嫌弃。小女孩儿却叫都不敢叫一声,用力忍着眼眶的湿意。 胡妈妈才不管这群小女孩儿们如何了,她转头将目光落在角落里瑟缩的沈槐衣身上。 小姑娘怯怯的蹲着,眼睛里氤氲着薄薄的雾气,仿佛下一秒就会落泪般,甚是楚楚可怜。 “胡妈妈,这小水灵你可不能动。”胖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边上,眼瞧着胡妈妈站在沈槐衣旁边便出声说道,眼神有些吊儿郎当:“小水灵可是我们蹲守了好几天才抓过来的姑娘,大姐吩咐过不让我们对她动粗,只用了药,这可是我们这次最完美的货物了,你别给我摸坏了。” 小水灵…… 沈槐衣面上越发可怜,慢慢垂眸,自觉自己就像一朵迎着风瑟瑟发抖的小娇花,心里却将这个男人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她还以为是陆苒姣算计自己的,原来是自己走错路被人贩子陷害了。还小水灵,能不能稍微有点内涵? “这姑娘底子确实不错,”胡妈妈白了胖虎一眼,还是伸手掐了掐沈槐衣的脸,嘴上啧了声,“水嫩嫩的,看起来之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养的是挺好的。” 沈施翼身为正一品将军,那她也算大户人家的姑娘吧? “不知道是哪家的,我们看上人还需要瞧上两眼人家的家底再抓吗?”胖虎不以为意,甚至对自己一次性就得手的光辉事迹非常骄傲,“这抓过来都有两三天了吧,我听说昭城那边都没有传出来什么风声,只怕这小姑娘也是个不受宠的,倒也是可怜。” 说着,胖虎蹲下来直面沈槐衣,看着小姑娘害怕的往后缩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妹妹别害怕,看你这爹不疼娘不爱的,以前还在家里的时候只怕吃了不少苦吧?没事,你就放心吧,哥哥一定给你寻个好去处,绝对不比你以前差!” 在周氏手上的确栽了不少跟头,但她也报复回去了,不过沈槐衣向来识时务,闻言微顿,眼睛里慢慢溢出泪花,犹豫着轻轻点了点头,乖巧听话的不成样子。 哪怕她心里已经在开始梳理关系,准备着找机会逃出去了。 胡妈妈哼笑了声,薄唇抿了抿,显得整个人更加尖酸:“是个懂事的,这样也不需要多加调教了。” 小姑娘眼神柔软,看的胖虎心都快化了,用力的点头附和,“这些女孩儿都是刚刚抓来的吧?把我们小水灵和她们关在一起着实掉价了些,今日就将小水灵带出去吧,不然这放坏了怎么办。” ……神您娘亲的放坏了,真当她是易碎的破布娃娃了?虽然她现在的确是一朵身娇体弱的小娇花,可她内心坚强的很! 胡妈妈也有些犹豫,低声说道:“不过若这是她装的怎么办,骗了我们然后找机会逃出去,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哪怕什么?”胖虎指着沈槐衣蜷缩在一起的手脚说道,“你看她这小胳膊小腿的,估计还没跑出我们的营地就被腿打断了,上次跑了的那个不是都十八岁了吗?这个能和那个比?” 意思就是说沈槐衣这站起来还没他腿长的小姑娘有什么可担心的,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沈槐衣莫名其妙还是有些不爽。 可这个时候她自然明白什么是不该说的,只用温软害怕的目光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们,情绪拿捏的恰到好处。 越发惹人怜爱。 胡妈妈终究还是心软了,皱着眉说道:“那先将她带出去吧,等会儿找人给她搓洗干净了我再好好看看她的底子,如果可行的话明日就能随我们启程去华桑了。” “得,你说了算。”能让这小水灵从这里出去胖虎就心满意足了,其他的自然没有意见。 沈槐衣面上依旧任人摆布的听话模样,心中却微微一颤,华桑,是和秦楚相邻的那个国家吧,难不成这群人贩子是在秦楚抓了适龄姑娘然后转身卖去华桑? 就像现世的三角贸易那样,把这些小孩儿当黑奴使唤。 沈槐衣还没能从震惊中回神,就觉得脖颈一阵刺痛,随后思绪慢慢扩散,身体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不省人事之前,她隐约听见这两个人的低语声。 “先弄晕吧,等带她出去了再说。” “这么水灵的小姑娘你也舍得下手,不能直接用布条吗?” “我自由分寸,你闭嘴……” 第104章 不想让别人知道 “已经第三天了,还是没有找到人吗?”周氏端着茶盏坐在玉清小筑里,柳眉微微皱着。 下边的婢女垂首回答,“未曾。” “那这就奇怪了,姣姣和沈槐衣一同出府的,到头来只有姣姣昏迷在大街上,沈槐衣却不见了人影。”周氏越想越觉得奇怪,沈槐衣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就没了音信? 还是在这种将军不在的时候,怎么看最后吃亏的都是她周氏,到时候随便被人按一个欺辱嫡女的罪名,只怕她怎么也洗不清了。 虽然她也希望沈槐衣这小贱蹄子死的越远越好,但那是要沈槐衣能够正大光明的去死,而不是以这种方式。 “罢了,你先下去,实在不行雇人去阑珊坊问问消息……”周氏也没了办法,只得如是说道。 小丫鬟应声后便准备起身离开,只是未曾想她方转头就看见门外直冲冲走进来的人影,苔萧一愣,然后慌忙回头:“夫人,大小姐过来了……” “姨娘还真是有闲情雅致啊。” 周氏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只见眼前的光影暗了暗,一道身影从外面踏了进来。沈知星眉目安静,看着软榻上的周氏笑的嘲讽,“我妹妹都失踪这么多天了,怎么姨娘还能如此心安理得。” 沈知星面色平静,哪里还有往常害怕她到不敢言语的模样。 周氏当即沉了脸色,“大小姐这是什么话,二小姐不见了妾身何曾心安理得?妾身知道大小姐同二小姐姐妹情深,但这种时候还望大小姐安分守己,莫要胡言乱语才是。” 胡言乱语?沈知星也笑着,但笑容不达眼底,她轻声说道:“姨娘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你也不是个多么蠢笨的人,若姨娘真的能够做到事不关己,那么为什么小妹都失踪这么多天了姨娘都不曾说让人传消息给我父亲?” 说来蹊跷,沈槐衣失踪的第二天陆苒姣才从下人口中得到消息,她几乎想也不用想便知道肯定是周氏动的手脚。就在她写了家书准备将此事告诉沈施翼他们时,周氏的下人竟然私自将她的信拦了下来。甚至这些天沈绥忙着大理寺的事情不曾回来,周氏也不允许人去告诉他。 这都第三天了,周氏居然也没有派人在城中找找槐衣的消息,每日里就只是随意派了几个小厮丫鬟到处打听打听,动静小的就像怕被谁知道一样。 她绝对是故意的。 不管是不是周氏做的,她肯定不希望沈槐衣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再回来。 “大小姐简直胡闹,这次为了围剿寒衣堡将军他们废了多少心神,二小姐的尸首不是未曾找到吗?那多半是藏在了那个闺中好友家中玩耍了,为何要大动干戈,大小姐是不是想扰乱军心?”周氏怒声道,对沈知星这个她自幼便欺负长大的姑娘周氏自然没有多大耐心,甚至将她的所作所为看做以卵击石,冷嗤一声继续说道: “大小姐有这功夫为何不多花些心思在你那女红上,别说妾身没有提醒你,大小姐今年可就十七了,到时候找不到好人家……” 沈知星沉了脸色,低声回道:“这件事情就不劳烦姨娘操心了,反正我母亲死的早,到时候得婚姻大事自然有我父亲做主,怎么也同姨娘无关。” 说罢,沈知星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眼中含着淡淡的冷意,看了一眼软榻上的女人,突然勾唇笑了笑,“不过本小姐还是想提醒姨娘一句,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不干净的东西,坏事做多了也总有露出马脚的那一天。” 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 在周氏还在发愣的时候,沈知星提着裙摆就跑了出去,一路上寒风冷冽的刺骨,她却浑然未觉。 苔诺守在玉清小筑门口,见她出来慌忙迎了上去,“大小姐……” “先回去。”沈知星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是。”苔诺欲言又止,可是看见沈知星明显情绪不佳的神色便又低下了头,将心里的事情压了下去。 沈知星没空注意自己的婢女在想些什么,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沈槐衣。 周氏这些天为了防止她给外面传信,居然私自阻止了她外出,变相的禁足,今天她强行跑过来质问了周氏一通后回到院子里还不知道会被怎么样,但是…… 只要一想到明明前些天还在对着自己巧笑倩兮的妹妹居然会音信全无这么多天,沈知星便觉得眼睛酸疼的厉害。 不管如何,这件事情必须让父亲他们知道。 哪怕是让九王爷知道。 想到这里,沈知星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身旁的苔诺,声音轻缓:“这两天有没有人到将军府找我?” “小姐,”苔诺顿了顿,垂眸回答:“有的,锦衣卫统领方大人,说有要事想同您商议。” 锦衣卫统领,方时黔,沈知星突然就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周氏又皱起了眉头,余光里发现四周都没人后才对苔诺说道:“你明日跟着厨房的人出去采买的时候帮我去一趟方府,别让其他人知道。” 苔诺温顺欠身回答:“奴婢明白。” 世安宛,因为没了沈槐衣在本就不算太闹腾的小院子越发空寂,下人们低头打扫着落雪,彼此之间相顾无声。 苔芗独自一人待在下人房里,点火烧掉阑珊坊传来的消息,眉目在跳跃的火苗后有些不真实的虚幻,偏偏眼睛里毫无波澜。 沈槐衣依旧没有消息。 不知道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让她们阑珊坊都不太容易截取消息,而且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的,简直在直接质疑苔芗的能力。 她顿了顿,提笔在信笺上写了几句话,叠成小卷后塞进竹筒里,用红色的丝线紧密的缠了几圈,然后在床底下摸出来一个小蝎子,将竹筒绑在蝎子的背上。 小蝎子是深浅的黑褐色,只不过人食指大小,很难被人发现。 “送去阑珊坊里,记得要快。”苔芗按了按小蝎子的脑袋,低声说道。 咔嚓。 小蝎子举着小爪子夹了下苔芗的手指,像是再回应,苔芗将它丢在地上,“去吧。” 哒哒哒,小蝎子踉踉跄跄的跑进小缝里不见了。 “你们的人快要到寒衣堡了吗?”苔芗抬头看着房梁,沉声说道。 房梁一片黝黑,根本看不清人影。 良久等不到回应苔芗也没强求,起身准备离开,声音也逐渐低了下去,“不管如何这件事一定要告诉九王爷,否则真要出什么事后果可不堪设想。” 说完后苔芗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105章 来包荷叶饭吗 沈槐衣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有,她现在对自己的处境比较担心。 那群人贩子好像将她带到了一个小院子里关了起来,吃穿用度居然比她平日里更加奢侈,让她有了一种自己不是被绑架过来的错觉。 “小水灵姑娘,这是天香楼的荷包饭,您要吃的。”小婢女低声说着,垂眸将一个瓷盘放在沈槐衣的面前,柔声道:“大哥他们让你今夜好生准备准备,明日就要出发了。” 就要去华桑了吗? 那看来必须要抓紧了。 沈槐衣也软声回答:“谢谢姐姐。”虽然小水灵这名字让她有些难以接受,简直土到九霄云外去了。 小婢女笑了笑,摇着头退了出去,不大的院子里便只剩下沈槐衣一人。她望着面前还在散发着热气的荷叶饭,内心微微挣扎了一番,良久之后她才长叹了一口气,表情毅然决然,伸手轻轻扯开荷叶上缠绕的丝线。 荷叶饭的清香便四溢出来,混合着米饭和牛肉的香气,瞬间充斥了这一方小天地。 经过厨子的细心烹制,牛肉化油软软的瘫在米饭上面,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勾的人食指大动。 沈槐衣却有些受不了,有些刻在骨子的反感。 她上一世对荷叶饭有阴影,吃一次就会生一次病,没法解释,但让她从身到心都格外排斥这个外人甚是喜欢的东西。 不过,沈槐衣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默念几遍罢了罢了,反正是为了从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逃出去,就是牺牲一下自己罢了。 就是不知道,从前的心理阴影还能不能带到这个世界来。 小婢女很是细心,还给她准备了双筷子和一些酱料,沈槐衣一边感慨着人贩子们都如此嚣张和有钱了,一边鼓起勇气夹了一块儿荷叶饭放在嘴里。 然后…… 小姑娘一脸菜色,强迫自己咽下去,明明闻着香气扑鼻,可舌尖一触碰便觉得方才的甜味都便的苦涩了起来,难吃的她下意识想吐出去,不过好歹残存着一丝理智,沈槐衣又闭着眼睛吞了下去。看来哪怕换了个身体,灵魂里的排斥依旧不会更改。 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现世的那件事,她也不会对荷叶饭这么深恶痛绝到吃一次就会难受发烧到天昏地暗,具体的原因在穿书后她已经记不清楚,但只要回想一次就觉得心在隐隐作痛。 看着还剩下许多的荷叶饭,沈槐衣内心天人交战许久,最终渴望逃出去的心思占了大半。 小姑娘眼一横,将筷子戳进了荷叶饭里。 …… “这些天小水灵怎么样?”胖虎放下斗笠,问着屋子里面的瘦猴,他摸了一把衣服上的落雪,口中还在抱怨着,“今儿个这雪下的实在太大了,就跟要封城了一样,简直势不可挡,再这么下去只怕明天我们也难找机会离开昭城。” 瘦猴赞同的点了点头,“可不是吗,最近这天气实在反常的很,不过小水灵那边倒是很听话,听照顾她的婢女说她一整天不哭不闹,只安安静静的坐着发呆,乖巧的不成样子。” 提起这个瘦猴轻轻咋舌,总觉得这个小水灵和普通姑娘太不一样,非但不曾抱怨过甚至还特别配合他们,简直不像个十多岁的小孩子。 “人家小姑娘是在感激我们兄弟,所以才那么听话不给我们添麻烦的。”胖虎得意扬扬的说道,“我听她说之前她在家中的时候过的可比这差多了,我们以后留点心眼,把小水灵卖给一个好些的权贵,免得她受折磨。” “这样吗?”瘦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和胖虎一样头脑简单了些,想了半天不知道到底问题出在哪里,便停下来决定不想这个问题,问着胖虎外面的情况。 “听说寒衣堡快被灭了?” “可不是吗?不过真正要剿灭完寒衣堡的所有人,听说还要两三个月才行,因为寒衣堡里哪怕是小民众实力都不容小觑,所以这次那些官兵们大概是难办了。”胖虎颇有些感慨,只是言语间不见半分担忧,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担心这种事情自然轮不到他们这些人来管,兵力大部分集中在寒衣堡对他们再好不过了,那样正好守卫松懈,平日里不敢轻易去的地方随便用些手段就可以通过了,这多好。 正好方便了他们。 “大姐这些天都把自己锁在屋里,挺听那些人说大姐还怪闷闷不乐的。”瘦猴翻身坐在矮墙上,一条腿在空中晃悠晃悠,轻轻的啧了声。 这块不算小的宅子是他们在昭城的据点,里面看起来院落小而少,可地窖到处都是,正好方便了他们处理不听话的小孩儿和关押他们。 陈荷玉已经将自己关在房间好几天了,哪怕一日三餐都不曾见她出来过。 胖虎像模像样的摇了摇头,满脸的可惜:“大姐这是要被那个男人逼得走火入魔了呀,我之前让人告诉她小水灵的事,她也一直推脱不想过去亲自验验货,但是停了胡妈妈的话后一口敲定了小水灵。” 那么可爱的一个姑娘,陈荷玉都没兴趣,简直没眼看了。 “说起来小水灵,也不知道她今天……”瘦猴自然也很喜欢那个自己亲自抓回来的小姑娘,下意识便想问问她的情况,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个婢女打断。 “不好了不好了,胖虎瘦猴大哥,小水灵……小水灵出事了!” “什么?” “你说什么!” 胖虎瞳孔紧缩,脸上的横肉颤了颤,当即冷了脸色,“我不是让你好生看着小水灵吗?你知道她能值多少钱吗,你给我照顾成这样?信不信明日我就把你卖给鳏夫做续弦?” 他费尽心机跟了那么多天才找到机会抓回来的姑娘,就这么出事了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婢女脸色苍白,闻言眼睛都要出来了,只一直不停的摇头,“我没有,是小水灵她……” 还好瘦猴还有些理智,跳下墙拍了拍胖虎的肩膀,让他理智一些,这才转头看着婢女,问道:“你慢点说,小水灵到底出什么事了?” 婢女怯生生的抬头,碰上胖虎要吃人的目光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过了许久才小声回答:“小水灵好像……染了风寒,现在高烧不退,一直昏迷不醒。” 第106章 昭城来信 暮霭沉沉,天色招摇。 远方山林古树成堆,枯枝缠绕着冲向天际,不难看出等来年春醒时又是怎样的一番圣景,盘绕而生,让正中间的堡垒显的越发渺小。 常溟独自一人站在军营前的小山峰上,望着山林里的寒衣堡若有所思。耳畔是火堆燃烧的噼啪声,混杂着士兵细碎的谈话声,竟也生出几分平静。 就是不知道昭城那边的的情况如何了,近些天他总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但大敌在前也无法分出心思细想,于是如今心底多了几分焦躁。 “王爷,昭城传来了消息。”行风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常溟身后,垂着头将一方书信递到常溟的面前。 男人有些怔愣,将书信接了过去。封皮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褶皱,应该是被人快马加鞭送过来的。 不知为何常溟突然心中一紧,手指微微颤了颤,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粗略的扫了几眼。 然后行风就看见他们家历来喜形不于色猛的变了脸色,漆黑的瞳孔慢慢充血直到猩红,将信纸捏成一团,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王爷?”行风有些担忧,上前走了两步。 常溟却看都不曾看他一眼,脚下步子很快,行风不得已只有跟上去。 “你在这里守着,本王回一趟昭城。”常溟吩咐,扯下将马绑在树边的缰绳,一个侧跃便上了马,轻轻摸了摸马微抖的耳朵,看向行风的眼神格外平静:“如果有什么突发情侣记得让人送信给我,假如沈将军们准备回城就先让他们别急,至少等十五天之后再离开。” 待那时,寒衣堡也就油尽灯枯,成了强弩之末,哪怕他们都离开了对守卫军们的威胁都不大,若是常悦连着都不能对付…… “属下明白。”行风抱拳行礼,一直低着头,语气恭敬的回答。 常溟便不再多说,双腿一夹马腹,大呵一声离开,哪怕男子始终神情钱淡,可行风就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浓烈的急躁,向来不可一世的阎王爷何时会出现这般情绪波动。 那封信好像还是将军府的暗卫送来的。 行风低叹了一声,转身向营帐走过去,心中颇有些感慨。他从十三岁开始便跟在常溟身边,亲眼见着他是如何一步步从泥沼中往上爬,一路上腥风血雨常溟都不曾有半分害怕,独独今天晚上他们的王爷好像害怕了。 是好事。 …… 沈槐衣醒过来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浑身酸痛无力的厉害,一睁开眼便瞧见了之前侍奉她的那个小婢女正站在她床前。 就像很久前沈知星那样,沈槐衣恍惚了那么几秒。 “小水灵姑娘,你现在感觉如何?”小婢女见她醒了赶紧凑上来问道,满眼的关切:“大夫就在门外,胖虎哥说等你醒来让大夫再给你把把脉。” 胖虎哥?就是那个将她从一众小姑娘们手里捞出来的大汉吧,沈槐衣怔了怔,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小婢女急匆匆跑出去的背影,沈槐衣才觉得混沌的脑子清醒了那么一点。她没想到这个身体对荷叶饭的排斥这么大,沈槐衣本来觉得心理作用下最多肚子不舒服,没想到当天夜里还是烧起来,自己都感觉浑身温度高的吓人。 听那小婢女话中的意思是还有大夫过来,沈槐衣勾了勾唇,没想到自己这么受重视,不过也好,等大夫过来她看看能不能旁敲侧击的问问外面如何了。 虽然人贩子们似乎并不限制她的自由,但也仅限于在他们的地盘之内,也不知道在得知自己失踪之后将军府的人会怎么办。 周氏显然指望不住,她可能恨不得自己就这样死在外面。还是得自己想办法出去才行,沈家的那些人就算知道了消息一时半会儿也不一定能赶在她被卖去华桑后出现,然后救她出去。 沈槐衣这边正垂眸想着,那头就传来小婢女的声音:“大夫您慢点,前面有门槛,您小心一点,我们姑娘就在内室,我带您过去就是了。” 给大夫提醒有障碍物,沈槐衣挑眉,这大夫是个盲医? “姑娘,大夫过来了。”小婢女殷勤的跑到沈槐衣面前,抬手指着正抬手撩开帘子的男人,笑着说:“这是慕容大夫,他医术高超,听说有妙手回春的能力呢!” “姑娘谬赞,在下不敢当。”男子闻言微微笑了笑,抱拳行了一礼,衣衫是素净的墨蓝,身姿挺拔,浑身气质干净,举手投足间儒雅尽显,端的是公子如玉。 但是沈槐衣抬眸便看见眼睛上的与一身穿着格格不入的布条,轻缓的眨了眨眼,因为这所以才会有方才进来的那段吗?不过他也和沈槐衣想象中的拖着一大把白胡子老态龙钟的大夫不太一样。 她顿了顿,没有说话。 倒是小婢女脸色红了红,双手局促的捏了捏衣摆,轻声说道:“知道慕容大夫问诊的时候不喜欢有旁人在场,奴婢这就退下,在外面侯着,如果慕容大夫有什么需要只管叫我。” 男子微微颔首道谢,惹得小姑娘红着脸跑了出去。 沈槐衣觉得心情有些许复杂,她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靠着床棂,声音沙哑:“大夫,麻烦你了。” “无事,姑娘姓甚?”男子摸索着在沈槐衣床前坐下,修长的手指扶住她的床边,凑得近了些沈槐衣甚至闻到了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药草香。 就同现世的医生护士们身上总有消毒水的味道一样,让她紧绷的神经莫名松弛下来。 她没有主动将手腕放在床边,反而微微挑眉轻笑:“我姓沈,慕容大夫。” 最后的那句话沈槐衣是一字一顿说出去的,语调慵懒中带了些许调侃,末了她还低声笑了笑。 真没想到,在这里都能阴差阳错的碰见熟人,虽然可能是她单方面觉得熟悉。 不过这个慕容月城,未免也太会伪装了。若非她清楚的记得他问他要瓜子吃时的破声音,只怕连她也被骗了过去。 “沈小姐。”慕容月城笑着,看起来温润如玉,同地牢里时暴躁模样判若两人,“在下是来给你看病的。” 意思就是你不把手伸出来我把什么脉。 “麻烦慕容大夫了。”沈槐衣声音突然就羞怯下来,眼睫微微颤了颤,慢慢将手伸了过去。 慕容月城面色不变,抬指按在她手腕上,眉头还轻轻皱着,就像在细细看诊一般。 沈槐衣也一改方才调侃的不正经模样,侧头不看他。 第107章 良心发现 倒也不是她突然良心发现不给这慕容遁地鼠难堪,那人贩子派过来的小婢女就在门帘后露出一只晶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面前衣冠楚楚的大夫。 小姑娘心性尽显,还是大雪纷飞的凛冬时节呢,偏生有人悄悄怀了春。 “这些天烦请姑娘莫要再吃荷叶饭了,我先开几副药,让你的婢女三碗水熬成一碗水,一日三次便是了。”慕容月城说着,便松开了沈槐衣的手。 可眼前虽然一片黑暗,但他历来与旁人不同,感官极其敏锐,轻而易举就捕捉到面前小姑娘一闪而过的嗤笑情绪。 他不动声色,也没打算和这个快成为金丝雀的小姑娘计较,他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也清楚沈槐衣将来会面临的是什么。 虽然他也很好奇,这姑娘到底是哪里天煞孤星了,居然刚刚从地牢里跑出来就落入了另一个魔爪。 不过同他没有多大关系。 “这样便麻烦慕容大夫了。”沈槐衣软声说着,轻轻的咳嗽了两声,眼中蒙上了泪花,小婢女在帘子后自认为掩藏极好的看着,见此心中都升起了一丝怜爱。 这个小水灵姑娘其实也是个可怜的人啊。 但这也持续了没多久,因为小婢女的心思很快便被慕容月城勾过去了。 “那姑娘好生歇息,在下就告退了。”他说着,慢慢摸索着准备站起来。 小婢女见此惊叫了一声,急忙跑过来,想身后扶他却又怯生生的不敢,“慕容大夫,您、您小心些……” 那小模样,生怕慕容月城这个死直男下一刻就会摔倒一般。 沈槐衣没忍住,眉眼弯了弯,还算给慕容月城面子没有当即笑出来。 “我无事,多谢姑娘。”慕容月城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他一向在别人看来是个翩翩公子形象,那次在大牢里若非自己被关了几天也不会那么快本性毕露。 一直到小婢女担惊受怕的跟着慕容月城离开了房间之后,沈槐衣才没憋住笑出了声,她是真的没发觉地牢里爱磕瓜子的遁地鼠会是个大夫,还是个人模狗样的那种。 虽然笑过了之后她才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之前琢磨着从大夫嘴里套话来着,一看见慕容月城就忘了。 神了。 没过多久小婢女就回来了,沈槐衣一眼就看出她有些魂不守舍。抿唇笑着问道:“大夫走了吗?” “走了。”小婢女愣愣的回答,眼神有些犹豫,不知想到了什么。 沈槐衣看了她一眼,垂眸又问:“你伺候了我这么久,说起来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奴婢暖香,是专程服侍我们上等姑娘的人。”小婢女想也想的回答,末了觉得有些不对劲,慌忙后退两步,垂头说道:“奴婢还要去给小水灵姑娘煎药,就先走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沈槐衣挺满意,挥挥手放她离开,等人慌忙逃窜之后她脸上的笑容才淡了下来。 上等姑娘吗,也就是专程卖到华桑境内的小孩儿吧。 还真是看得起她。 不大的小房间里慌光芒暗淡,床头的小姑娘神色平静的不成样子,不知道的人尚且以为她真的不曾在意,可只有沈槐衣自己知道,她又多想离开。 以前在将军府时还只用每天和周氏装装样子,结果到了这里不仅白天装夜里也要装可怜乖巧,时间长了沈槐衣自己都要被洗脑了。 可能她原本就是个娇软的姑娘吧。 不对,神他妈的娇软。 但是接下来的几天暖香倒来的勤快,每日里三次汤药必不可少,不知道是不是慕容月城刻意报复,沈槐衣总觉得自己喝的那药比平日里喝的更苦些。 让她更加清醒的认识到自己如今所处的到底是个什么环境,苦的她微微颤抖。 “小水灵姑娘可要吃蜜饯?”暖香见她脸色沉沉,以为小姑娘被药苦着了,举着手里的一盘蜜饯便问道。 沈槐衣下意识便准备张口拒绝,不过话到嘴边便变了:“不必了,说起来我已经许久未曾出过房门了,如今自觉身体已经好了大半,不知道可以不可以出去瞧上两眼?” 她小心翼翼的抬眼,在征求暖香的同意。 小姑娘的眼睛就像一翦秋水,暖香应了下来,“不过姑娘只能在院子里,不能出去。” 那是规矩。 沈槐衣自然明白,如果可以出院门的话她说不定早就找机会跑了,不过她向来思虑周全,只要这群人现在还在想着她未来的价值那么肯定不会对她怎么样,甚至为了质量都会将她按一般小姐养着,可若她敢轻而易举的逃跑,离开了倒好,没能离开…… 放弃一个还没人知道的商品对他们而言不是难事,可沈槐衣并不愿意冒险,她只是想把自己身处何地的消息传出去,沈家人就一定会来救她。 “我们还有多久才会启程?这些天我实在带的心里烦闷,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沈槐衣一边由着暖香小心翼翼的扶着自己,一边看似无意的开口询问。 这些天的相处下来沈槐衣自然也明白了身旁的暖香是个什么货色,很聪明的姑娘,能藏的住话,却经不起诱导,平常人可能难在她嘴里问出什么,但碰上沈槐衣估计就很容易了。 暖香没有想太多,既然小姑娘在问那她也就答了:“还要三四天的样子,原本前几天就该走了的,但是因为大姐的事情所以一拖再拖,不过过些天估计那些守卫也该回来了,到时候戒备难免森严了些,我们应该会赶在那之前离开,姑娘且先忍忍就过去了。” 沈槐衣同暖香之前侍奉过的几个姑娘都不一样,不吵也不闹,生病了也一个人忍着,乖的让人心疼,所以她难免戒备少了些,絮絮叨叨的开始说:“说起来还不知道姑娘这些天住的可还习惯,饭菜合口吗?” 比起将军府自然差远了,沈槐衣掩面笑了笑,同暖香一起站在院门口的一颗枯树下,笑容浅淡温暖:“怎么会不好,我从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接触到这样的日子。” 方才暖香口中的大姐,大概就是这次事件的主谋了吧,若她能活着出去大概能提醒一下沈绥擒贼先擒王。 “姑娘以前可太可怜吧,”暖香一阵唏嘘,他们这个据点虽然也算半个老巢。但吃穿用度绝对比不上真正的小姐,听瘦猴哥说这位小姐出门都有暗卫跟着,如今看来怕是在府上不受重视,那些暗卫估计也就做个样子给世人看的。 第108章 全无消息 想着想着,暖香便觉得心里越发难受了,看向沈槐衣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姑娘以后一定会过上更好的日子!” 听说胖虎哥想把姑娘交给华桑国的摄政王,哪怕摄政王妻妾成群,可是姑娘这么温顺肯定能得宠,到时候摄政王给的赏赐就够她过半辈子了。 哪怕沈槐衣不知道这丫鬟在想些什么,但是从她的表情里都看得出来她定是想到了沈槐衣未来会如何,然后打心眼里为她开心。 倒是个单纯直白的姑娘,只可惜在与狼共舞。 沈槐衣轻笑着道谢,多余的话一言不发。 已经是正午,头顶太阳只露出半张脸,隐藏在云月之间,投下薄薄的一层光影。 沈槐衣笑了笑,方想说点什么继续套话时却听见身后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咯吱的声音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 她一回头就看见那个好像叫胖虎的男人,身旁跟了个骨瘦如柴的大汉,两个人交头接耳的走了过来。 “这是……”沈槐衣问了句,面上有稍许不解。 胖虎看见她出来很是兴奋,但很快便皱眉说道:“小水灵你出来作甚?外面这般冷,小心又染了风寒!” 旁边的瘦子也附和:“对啊,你快些回去吧!” 两人一唱一和,看着倒是真心实意为沈槐衣好一般,但他们若没有将她掠到这地方沈槐衣只怕会感动。 她只是笑,心中慢慢拉响了警铃:“我没事,多谢二位关心了,不知道今天来这里可有什么事情?要……启程了吗?” 胖虎一摆手,“自然不是了,启程还需要准备些时日,不过今日来是想请姑娘同我们去一趟前院,大姐想见见几位姑娘。” 也就是幕后主使想看看她的货,亲眼瞧瞧有没有瑕疵品在内? 沈槐衣微微颔首,乖巧应道:“好。” 这下反倒让胖虎他们不好意思了,大姐的验货手段他们有目共睹,小姑娘这细皮嫩肉的不一定受得住,可那是规矩。 暖香自胖虎他们进来就一直低着头拼了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是她没想到后面居然还被点了名:“暖香,你也一起过来。” 小丫鬟浑身肉眼可见的抖了抖,随后怯声道:“奴婢知道了。” 瘦猴见她怕成这样轻轻哼了一声,转头又笑着对沈槐衣说:“姑娘请吧。” 他们干一次带回来几十位年龄恰当容貌上乘的小姑娘小少年,但实际上真正能够脱颖而出带去华桑交易的也就十多位罢了,为了让这些小姑娘们保持最完美的姿态去见华桑的权贵,他们历来是将她们当小姐伺候。 一面让这些小姑娘知道他们不会伤害她们,慢慢的放松警惕,另一面也可以暗示这些小姑娘未来作为货物交易是你的使命。 这样的方式下他们鲜少出现姑娘逃跑情况,时间一久有些姑娘甚至还将他们当成了家人,离别时尚依依不舍。 沈槐衣对这些人口中的大姐还挺好奇,暖香经常无意间提起几句大姐,无不是惊恐与担忧并重,看起来对那位大姐印象很不好。 一个女子,究竟是如何掌管这么大的人贩子团伙的呢,沈槐衣看着前方唯唯诺诺带路的胖虎,缓缓勾唇。 这段情节原着里没有描写过,不过她觉得如果可以揪出幕后主使,一定可以推动事情大进展。 听大理寺少卿计理说,那位在路边拉住他喊冤的老妇人告诉他,有官员打扮的人强行夺走了她的孙子。 说不定同这群人也有关系。 “姑娘就是这里了,您和暖香一起进去便是。”胖虎最后停在了一座外门古朴的院子前,对沈槐衣笑的憨厚。 沈槐衣抬眸看了一眼,木门古朴,上面隐约可见繁复的花纹,她笑着欠身行礼:“麻烦你们带路了。” 瘦猴赶紧回答,咧嘴笑的露出了一口大白牙:“这没什么,姑娘进去吧……希望你好好的出来。” 二人对视了一眼,再看沈槐衣时眼中多了些类似怜悯的复杂情绪。 沈槐衣虽然看见了但她却不太明白,按照这群人的思路不该是继续好生将她伺候着吗?可这两人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她将信将疑,眉头轻轻皱了皱,回头却看见身后的暖香面色一片惨白,止不住的在发抖。 “怎么了,怕成这样。”沈槐衣好笑,状似无意的问道,眼睛转向木门,略一思索便伸手准备推开。 “姑娘!”暖香突然叫住她,声音尖利,沈槐衣带着不解回头就看见小丫鬟满脸的抗拒,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握着门环的手,像是要用意念让她停下来。 这丫鬟应该是想暗示她什么,她挑眉,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一旁的胖虎上前对着暖香便是一脚,暖香胸口结结实实的挨下这一脚,脸色变了变,随后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前后不过瞬息,方才还怯怯的想提醒她什么的小丫鬟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沈槐衣眼睫微微颤动,心中情绪有些许复杂。 “不懂事的小婢女罢了,让姑娘见笑了。”胖虎嘿嘿笑着,不以为意的说道,也一改方才脸上黑沉的吃人般的表情,面容敦厚老实。 沈槐衣却无法再用之前的眼光面对他。 看起来是她差点被他们给骗了,能做上一行的能有几个心慈手软的呢。 她笑了笑,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没有异样,而后便在他们的注视中缓缓推开了木门。 …… 九王府,书房。 “昭城里都找遍了吗?” 昏暗无光的房间里,常溟将头靠在椅背上,眼角是淡淡的青黑,声音略微沙哑。 他的面前跪了一个身着黑衣的暗卫,闻言点了点头,“找遍了的,但是全都未曾发现沈二小姐的身影。” “继续找,哪怕把昭城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本王将她找出来!”这句话常溟不知道已经说了多少遍,他抬手说道:“这些天昭城里守卫疏漏,暗中加大城门口的防卫,一旦有可疑的人出现,立马给我拦下。” 暗卫应下。 常溟揉了揉突突疼的额角,猛的想到了些什么,睁眼看着底下跪着的暗卫,低声道:“不得在昭城弄出太大的动静,以免打草惊蛇,也不可让皇帝知道这件事。” 常令松那个随时随地都在想如何从他身上剜肉下来的父亲,如果知道他这么在意一个姑娘只怕沈家人的日子不会好过。 “属下明白,一切谨遵王爷命令。” 第109章 来凤语楼见我 自常溟那天夜里快马加鞭赶回昭城开始,他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就如同石沉大海,根本找不出半点有用的消息。 “陆苒姣呢?”常溟问道,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槐衣是被她叫出去的,为何到了后面单单只有槐衣失踪了?” 男子语气嘲弄,眼中有淡淡的冷意。 听闻陆苒姣被人发现之后也昏迷了一两天,醒来后居然声称对当天的事情没有半分记忆,不管陆苒姣是不是故意的,在常溟这里她已经被记上了一笔。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如果到时候槐衣出了事,一定会拿她陆苒姣开刀。 “这个属下不知,”暗卫回答说道,抬头看了一眼常溟的神色,语气小心翼翼:“不过昨天夜里碰到一个男人,他说他知道有关沈二小姐的消息,只是需要您亲自去凤语楼才能告诉您。” 常溟眉一挑,“男人?” “他说,他姓慕容,您若是认识他自然会去。” …… 常溟后来还是去了凤语楼,在墨色雅间里见到了暗卫口中的姓慕容的男人。 白袍上晕染了山水墨画,桃花眼风流倜傥,仅凭面相很难将他同之前可能和槐衣是狱友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听说他还吃了很多槐衣的瓜子。 原本常溟还有些怀疑,如今见到他这么一看,果然是慕容月城无疑了。 因为他自始至终都在磕着一盘炒香的瓜子,姿态从容淡定,哪怕常溟突然进来也不曾有半分慌乱。 倒有好定力。 “慕容公子,叫本王何事?”常溟坐在慕容月城对面,看着他的眼睛开口问道。 只要一想到他曾经和他家小姑娘隔着一个铁栅栏相处了长达半月的时间,并且成功的让沈槐衣记住了他,常溟就觉得自己摆不出好脸色。 语气稍许冷淡。 哪怕被人这么盯着慕容月城也只是轻微的抬了抬眼,随后勾唇笑道:“我也没有想到王爷居然真的愿意过来,王爷难道就不害怕自己白来一趟吗?若我是骗您的呢。” 男子语调慵懒,像是志在必得般。 不过常溟就奇怪了,他那里来的底气。 “慕容公子只让本王的暗卫转告本王来凤语楼赴约,何时告诉过本王什么白来不白来一趟,慕容公子又不曾说要告诉本王什么,何来相信不相信一说,莫非……”常溟一顿,眼中含着细微的轻蔑,缓声开口:“慕容公子神通广大知道本王在查些什么,然后你那里有了些什么线索准备告诉本王?” 慕容月城:“……” 他的瓜子没能磕下去,好半天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摆了一道。 是他得意忘形了,居然妄想从这个昭城人人畏惧的阎王爷手里讨好处,没想到不动声色的就被人猜出来自己的底牌。 只是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轻笑着放下已经拿在半空中的瓜子,漫不经心的说道:“王爷果然睿智,在下佩服,怪不得王爷能够统领三军,为我们秦楚立下汗马功劳。” 一点都不真心实意。 常溟冷嗤一声,也没打算同他多废话,径直开口:“直说吧,你要什么才愿意和本王换沈槐衣的消息。” 慕容月城是慕容家的大公子,一手医术出神入化,生死人肉白骨,被江湖众人传为奇话,只是脾气过于古怪,明面上笑意盈盈,暗地里可能偷偷换了你的药,让你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朝廷人怕常溟,却又不得不臣服于他的实力,江湖人怕慕容月城,却又忍不住佩服他的医术。 “其实我这个人吧比较随意,没什么大理想,就是那天被绑过去给人看病的时候偶然发现好像是个姓沈的小姑娘,吃了荷叶饭烧的神志不清,口里还小声的唤着某个男人的名字,我见她似乎同那某个王爷情深义重,心中被他们之间的情义感动至深,于是倾尽全力救了她一条性命,不知道这般重情重义的姑娘,她的一条命能在王爷这里值多少呢?” 慕容月城说完后,便静静地等待常溟的回应。 虽然他的确不确定常溟和沈槐衣之间到底走到了那一步,但是看常溟之前在地牢里时对沈槐衣那般上心的样子,只怕也同他猜想的关系不远了。 虽然稍微添油加醋些,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没什么问题了,常溟勉为其难的勾了勾唇,眼中的情绪稍微多了一丝愉悦,虽然他知道槐衣不可能那样,但是…… 好话谁不爱听,常溟自然不能免俗。 他抬了抬下巴,眸中光芒乍现:“你给我槐衣的具体位置,我保你再没有敌家追杀。” “王爷爽快,在下就喜欢同王爷这般有气概的男子做交易。”慕容月城笑了两声,显而易见的松了一口气。 多谢沈槐衣,让他可以不必再为了躲避那群杀千刀的进地牢了。 昭城的地牢潮湿阴冷,同他谦谦如玉的公子形象太不附和了,还好他机智。 仔细一想似乎还是他占了好处更多,于是他顿了顿,想了想还是准备告诉常溟一些额外的消息,权当给他自己的诚意了:“说起来你家小姑娘还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吃不了荷叶饭所以故意吃了许多下去,被迫生了重病,让自己有机会可以接触外人,从而将消息带出去。” 之前发现自己诊治的对象居然是和他有一狱之缘的沈槐衣,慕容月城心中自然也有惊讶的,但是转念想到自己被绑来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后心中便只剩下淡淡唏嘘。 虽然沈槐衣这个女子有定力有实力,冷静睿智的不像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但是当时他没想那么多。 生为医者见惯了生死,他比谁都相信人各有命。 但是一直到被敌家追杀的躺进了乱葬岗之后,慕容月城摸着身上不知道从那个死人身上拔下来衣服,微微啧了一声。 算了,医者仁爱。 所以在大街上见到偷偷查探消息的常溟的暗卫,他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我这里有你们王爷想要的消息,如果他想知道的话记得让他明日下午来凤语楼见我,过期不候。” 第110章 好好调教 沈槐衣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慕容月城卖了的事情,因为她现在自身都难保了。 暖香并没有跟着她去见那个大姐,等她自己一脚踏进那院子之后一抬眼便看见了许多同她一般大小的姑娘们,穿着打扮和她不尽相同,有的妩媚多姿,有的清纯可人,但各个都是千娇百媚。 真应了那句满园春色。 小姑娘们各个脸色红润,只是相互之间鲜少搭话,都是独自待着,神情有些许漠然。沈槐衣进了小院后也没有引起谁的注意,她便垂着头站在了角落,呼吸都放的很轻。 她直觉接下来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准备先静观其变再做考虑。 头顶的天空难得澄澈干净,蕴着云淡风轻,小院里姑娘们如同出水芙蓉,安安静静的站着也是一道风景。 一直到有人打破了这片宁静。 “都来了啊,呦,让我瞧瞧,这姑娘长得可真漂亮。”有人打开了内室的门走了出来,声音慵懒,就近摸了一把离自己最近的姑娘的脸,感慨着啧声。 沈槐衣顺着这声音看过去,就见无端被调戏了的小姑娘满脸通红,怯怯的垂头不敢说话。 再往上就是一张娇媚的脸,眉飞入鬓,眼中流光溢彩。 陈荷玉,李钊的小情人,石薇柔的小情敌。 怎么会是她,沈槐衣在被发现之前迅速低头,她也不确定去年摆了他们一道后会不会再被惦记上,不过陈荷玉满脑子都是李钊应该记不住她平平无奇的小脸吧。 事实上陈荷玉对她真的没什么印象,她翘着小手指将在场的小姑娘们挨个点了一遍,随后满意的颔首道:“姑娘们个个如花似玉的,的确是人上人,也不枉费我将你们当千金大小姐似的好生伺候着。” 到时候又能卖不少银子,她也能从中捞不少好处。看着面前一众含羞带怯的女孩儿,陈荷玉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原本因为李钊说近几个月都有可能不会回昭城而产生的郁闷散了一点。 主要是这群姑娘真的上乘。 不过这也丝毫不影响她要验货的心。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直接开始吧。”陈荷玉打了个哈欠,神情有些许疲倦,拍了拍手淡声道,“能通过我考验的姑娘日后的路也会好走许多,我一定倾尽全力给她找一个良人做归宿,保证此后荣华富贵享不尽,日日都有珍珠米,头上永远带着玛瑙珠宝!” 她说的煞有其事,有些姑娘明显有了动摇。沈槐衣心中嗤笑,对陈荷玉口中的荣华富贵倒没有半分兴趣,只是她方才一转头就看见身旁一个眉目温柔的女孩儿满眼向往的看着陈荷玉。 ……是她没想到,这个地方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们似乎格外的容易被骗,毕竟见识和阅历都太浅了。 沈槐衣也跟着她们惊叹着,准备看陈荷玉搞什么花样。 陈荷玉身后五大三粗的汉子对此面不改色,应该是早已习惯了,听着她的吩咐慢慢推开小院内室的门。 咯吱的声音浅短,沈槐衣抬眸只看见那里面黑沉的空洞。什么都看不见,她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 只是身旁一众被洗脑成功了的小姑娘面上全是跃跃欲试,沈槐衣只好学着她们的模样,眼中也是赤裸裸的迫不及待。 虽然她一点都不想进去。 “姑娘们,请吧。”陈荷玉抬手笑了笑,扬声说道:“如果你们可以在这房间里待上一整天,那么我答应过你们一定说到做到,谁都知道我陈荷玉从不食言。” 话音刚落,已经有小姑娘慢慢走了过去。 沈槐衣在一旁观望,看着同那些普通小姑娘没什么两样,她敛眸垂首,心中对陈荷玉方才的话有了些淡淡的质疑。就只是待上一天罢了?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 看见还有些女孩儿们正踌躇着不敢上前,陈荷玉已经有了不耐,皱眉说道:“姑娘们快些,不要磨磨蹭蹭的真学了闺秀们的做派,否则今夜就将你们送去昭城的花楼,让你们好生见识一下什么才是该有得调教。” 有时候对这些姑娘们太好,会让她们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反客为主了。 可实际上这群小姑娘不过是她陈荷玉养在这里的货物罢了,不能让她们沾沾自喜到有失本分。 果真,她皱眉冷声说话,一些胆子小的女孩儿就被吓住了,颤巍巍的提腿进了院门。 沈槐衣心中有疑,却深知这种时候应该好好听她话,否则陈荷玉可能真的说到做到。 她惜命的很。 踏进内室前她抬头看了一眼,微微怔了怔,漆黑的房间光芒暗淡,就像是从地狱爬起来的猛兽,嘶吼着吞噬女孩儿的生命。 …… 昭城最北端有着一条涓细河流,这是整个秦楚最古怪的河,不管是严寒还是酷暑,河流总是缓慢流淌着,不管外头的河干涸皲裂还是泛滥成灾,它都如同一个世外高人一般静静的存在。 不骄不躁,却又过分诡异。 因而除非必要昭城的人都不会接近这里,他们将河流奉为神灵的化身。 此时此刻,原本不骄不躁的河流对岸却停了一队士兵,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仿佛在无声的宣告什么。 “确认地图,是这里吗?”常溟一身铠甲坐在马背上,望着枯草成堆的对岸,皱眉问道。 一个士兵手上拿着卷纸地图,闻言赶紧低头看了好几遍,最后重重点头:“的确是,根据慕容公子描述的属下千真万确就是此处。” “如此便好,等待天黑,听我口令,一举拿下。”常溟拍了拍身下有些躁动的马,声音沉着冷静,看向对岸的目光深厚而久远,里面隐藏着浓烈的快要迸发的情绪。 士兵见此微微怔愣,而后迅速反应过来,大声回应:“是!” 他们都是常溟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兵,同常溟有过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经历,也深知这位阎王爷骨子里的血性,可他们愿意追随。 常溟的身后是千军万马,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可冲破秦楚人的敬畏,将对岸夷为平地。无关世俗,只因为慕容月城告诉过常溟,他家小姑娘似乎就被人绑架在对岸的一座宅子里。 沈槐衣有可能危在旦夕,慕容月城最后告诉他,常溟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底的不安,于他而言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便是母亲和槐衣,母亲已死槐衣危矣,所以什么传统敬畏,都放他娘的屁。 第111章 她在哭啊 暮色四合,浓稠的夜色之下匍匐的士兵缓慢前行,行走时落地声音微不可闻,就像一群整装待发的猎豹,在准备着最后一击。 小河流潺潺的流水声舒缓,天边圆月朦胧。 常溟带着身后的一行士兵穿过小河流,慢慢踩着枯草前行。 “他们那里守卫森严,而且位置隐秘,不过留在那间宅子的人少,大多数应该都是些被拐卖过来的少女和少年,但是因为我在哪里的时间较短,所以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明确,为了防止变数你记得多带些人去,另外……如果到时候沈槐衣出了什么事,你可千万撑住,带她来找我,我慕容月城离开不喜欢欠人人情,你愿意保我平安我自然愿意救治你的心上人。” 不知道慕容月城那句话让常溟注意到,可能那句沈槐衣有危险,也可能是那句你的心上人,总之他居然真的从军营里拨了三百自己的亲卫军来,一群毛头小子见到他还甚是兴奋,以为又要去行军打仗了。 不过在常溟心里,沈槐衣可是同这个他拼死守卫的疆土同等重要。 乌云蔽日,光芒骤然暗淡下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常溟终于看见面前隐约藏身在枯树林中的住宅一角,倒钩月般,与血红朱墙浑然一体,透着隐隐蔑视。 “就是这里了,朱俊,杨杰,你们带队从侧面夹击,剩下的人随我找方位跃墙强入,非万不得已不许打草惊蛇,碰到的人打晕撂倒。”常溟压低了声音吩咐道,一回头就看见身后几百个毛头小子一脸的兴奋不自知,摩拳擦掌的猛点头。 “保证完成任务!”一个瘦削的士兵低吼,眼中光芒四射。 “保证救出九王妃!”另一个被点名的士兵就机灵了些,嘿笑着说道。 常溟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头也不抬的一挥手,唇角却有了一丝丝不太明显的笑意:“速战速决,首先确保沈二小姐的安全。” “是!” 他话音刚落,一众士兵便井然有序慢慢从他身后抽身,脸上的嬉笑表情尽数收敛,有的只是认真与坚韧。 常溟心底挺满意,对自己刚带他们那几年的炼狱训练非常自豪,自己刚回昭城时带了三百亲卫军,为的本来就是保护沈槐衣的安全,但是后面发现将军府给槐衣分配的院子实在太小了,根本装不下那么多人。 他也没想到这群崽子会这么快派上用场。 曲身,助跑,蹬腿,翻越。 一个接着一个身着铠甲的士兵借着夜色的掩护跳进了宅院,他们落地时弯腰下坠,便如猫般落地无声,未曾发出任何可疑声响。 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除了守在两侧的士兵,剩下的人全都悄无声息的进到了住宅里。 常溟握紧腰间的软剑,对着身后整齐的士兵做了一个手势,食指与中指并举,微微向前一摆。 冲。 很快,便只剩下快速移动时脚踩枯枝落叶的西索声,若不仔细听闻,只会觉得那是风声。 胖虎便是那么觉得,今天夜里他睡得不是很踏实,迷迷糊糊时被尿憋醒,睡眼朦胧的打着哈欠往外走,凭着记忆找茅厕的方向。 不过睡意太浓,他寻思着能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一下,反正这个大宅子位置太隐蔽,基本上也没人知道,更不可能有人半夜突然造访了。再加上他们带过来的人本来就少,所以在院子里嘘嘘没什么大问题。 胖虎这么想着,随意寻了处角落就准备解决一下自己的生理问题,但是,他方才解了裤腰带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直勾勾的冲自己而来。 长年累月下来的经验让他迅速清醒,而且快速判断出这是个什么东西。 暗器。 擦。 胖虎低咒了一声,裤腰带也来不及绑,便准备想旁边转身逃离。 干他们这一行的被追杀次数多了去了,胖虎只当是他们的旧仇人在作祟,轻松躲过之后心中冷笑,余光里看见自己方才站的地方那颗大树上入木三分的暗器,折射着不知什么时候露头的月亮冷白的光辉。 胖虎正了神色,将浑身警觉提到最高。 只是,他才刚刚收回眼神,便感觉眉心被什么东西刺了进去,他尚只来得及急促的呼吸两声,很快便瘫软了身体。 “解决了,跟踪了他一路,刚刚他出来的东南方向应该是这些下人们休息的地方,王爷,我们去西南看看?”一位士兵说道,脚尖点了两下便到了方才胖虎差点尿上了的树干旁,取下树上的暗器,小心翼翼的擦掉上面的木屑,眼神爱怜的仿佛在看自己的亲儿子。 常溟却摇了摇头,抬头看向小院中央的的地方,哪里有一座最大的院子,占地面积广泛,在月色下透着诡异的光。 “去中央。”常溟言简意赅。 士兵们便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噤声沉默着跟着他往中央飞速移动。 路上碰到几个零零碎碎的大汉女人,全都被他们不动声色的解决了。 如果真的像慕容月城说的那样这里是个人贩子的老巢的话,人手少小院多倒挺正常。可那样一来,越来越难找到沈槐衣,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 不过,常溟愿意一寸一寸的去捞他家不听话的小姑娘。 很快,一行人停在了中间的院落前。 木门古朴肃穆,直勾勾面对着不速之客。 常溟顿了顿,眸色幽深,心中有什么东西快要破壳而出,他浅声道:“进去,搜。” “明白!”士兵们应声,接着便像之前那般轻松跃到了院落里。 上弦月倒挂,冷冷的光芒落了满地。 常溟刚刚站到地面上,就被身后的士兵打断了思绪。 “王爷……”士兵神色隐忍。 常溟问道:“何事?” 他记得这个人是他的亲卫军里的“千里耳”,带着他是希望他能够听见槐衣的声音。 士兵抬头看了他一眼,挣扎了许久,最终硬着头皮回答:“属下方才站在院落外边的时候,就好像听见了一些声音……” “一些……小姑娘哭泣尖叫的声音,只是刚刚不太确定,然后现在……” 第112章 黑暗中与光隔绝 士兵吞吞吐吐的说完,抬头看见常溟越发黑沉的脸色立马改口:“但是那声音不一定会是沈二小姐的,毕竟还有许多姑娘被人贩子绑架了的,但是属下觉得二小姐可能就在这个房子……”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发现耳边有风簌簌吹过,刺的他耳骨生疼,方才还一脸阴郁站在他眼前的男人居然独身一人,飞速朝中间的高楼跑过去,恍惚时眼眸沉静冷冽,可是动作却透露着他心底的焦灼。 “跟上。”常溟头也不回的说道,脚下速度不减。 士兵们赶紧跟上去。 不过转瞬之间,他们就停在了大门前。 木门朴素简陋,颜色是长久风吹日晒留下的暗黄,常溟走近了些就看见那上面挂着三把大锁,纵横交错,将整个屋子牢牢禁锢。 不等常溟开口,人群中就走出来一个士兵,浓眉大眼,对常溟一抱拳,得到应允之后转身走到大门前,对着铜锁拨弄了几下。 咔嚓。 陈荷玉那号称最坚不可摧的铜锁被他轻而易举的打开,看着不甚容易。 “准备进入。”常溟说道,多看了那个士兵几眼,里面有淡淡的赞许。这小子说自家是锁匠,看起来没有撒谎。 挺好。 月色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乌云遮挡,原本有些淡薄光影的月亮很快就被吞噬,小院里又陷入了黑暗中。 却也方便了常溟一行人。 只是,当他推开那扇门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 门里面黑沉的不见人影,耳畔却隐约响起了少女压低的哭声,凄厉而悲切,不知从何处传来,常溟的心也不自觉的被揪了起来。 他眉头紧锁,刚刚走出几步就脸色突变,用手捂住口鼻,大呵一声:“退后,有毒!” 训练有素的一群士兵迅速作出反应,跟着常溟快速后退。 一位鼻子有些塌的士兵站在角落退着,恍然间觉得好像裤脚被什么东西扯了下,他怔了下,慢慢低头。 下一秒,这个士兵瞳孔猛的放大,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就在那个角落里,突然出现了一只藕白的手臂,指间圆润粉嫩,却是用力扯住了士兵的裤脚。 他不敢动,只颤颤的伸手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我这里……” “怎么了?”前面的士兵不解,转过头问他。 感觉到扯住自己裤脚的那只手力道越来越大,不知道主人身在哪里,可它似乎颇有些想将这士兵扯进黑暗中的想法。他常年习武身体自然强硬,那只手也不曾撼动他半分,但是…… “这里……好像有个人。”士兵颤声说道。 另一个人一愣,然后迅速转身朝人群中间的常溟喊道:“王爷,这里有情况!” 正暗自懊恼是不是进了别人瓮中捉鳖陷阱的常溟听见这话停止了步子,朝说话的士兵看过去:“何事?” “好像有个女人,她在扯我的衣角!”结婚的的是那个被扯住的塌鼻子士兵,他也不敢动,生怕激动了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人,只能大声说道。 士兵们闻言都是一愣,然后快速拔刀,浑身戒备起来。 倒不是多么害怕惊恐,只是这好好的走个路突然有个什么东西抓住了你的腿,总归是有些奇怪的危险。 常溟慢慢走过去,手指一弹便将一枚小石子丢到那只手得罪穴位上,于是只见抓着塌鼻子士兵的手猛的张开,塌鼻子士兵快速脱身,直到站到安全的地方都还觉得心里有些后怕。 常溟却站着没动,因为塌鼻子士兵可能紧张没有听见,但是他却听的清清楚楚,因为方才在打中了那只手后,有一声细若游丝的惊叫从里面黑暗的角落里传了出来。 “那里面有人,捂好口鼻,去搜。”他开口,嗓音低沉。 …… 很黑,入目便是让人发抖的无边黑暗。 沈槐衣蜷缩着身子,耳畔是一些小姑娘已经细弱的呼救声,她闭上了眼睛,却还是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身体里热量的流失。 陈荷玉是个狠人。 她想,末了自嘲的扯了扯唇角,脑袋轻轻一偏便不小心撞上角落的墙,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疼。 好像是从刚才进到这座阴暗的房子开始,身旁的小姑娘都在小声惊呼这个房子异常的黑暗,沈槐衣还算冷静,她抬眸四处打量了一番,心底啧声。 不知道是不是当初建造房子的人偷工减料,居然未曾留下任何一盏窗户,整个房子大而空洞,只有微微敞开的大门透过来几缕暗淡的光芒。 却也只能隐约看清面前盘亘的楼梯,大概是通往上面的。 沈槐衣慢慢站到角落,冷眼看着眼前明显焦灼了的女孩儿们,她心中诧异,陈荷玉将她们引到这座连窗户都没有的房子里,到底是想干什么? 但是总归不会有任何好事。 她没放松警惕,一直用余光观察着大门的方向。 陈荷玉和身旁的大汉看着有些惶恐的小姑娘们面色嘲弄,却又仿佛已经司空见惯。 “要在这里待上一天吗?到底要做什么呀……”身旁的青衣女孩儿小声嘟囔着,似乎有些不满。 沈槐衣也想知道陈荷玉到底要做什么,她微微抬眸,就发现陈荷玉正指挥着她身旁的大汉将大门关上。 厚重的木门被缓缓关闭,咯吱的声音粗重庞大,一些小姑娘注意到了这一点,脸色微变,随着黑暗的降临都明显躁动不安了些。 相较于那些姑娘的惊恐与害怕,沈槐衣就要冷静许多,只是怕引起陈荷玉的注意,她还是装模作样的惊叫了两声。 木门终究被关上了,将一切光线阻隔在外,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仿佛洪水猛兽,缓缓爬上她们的心头,压抑的快要不能呼吸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连呼吸声都变得敏锐起来,沈槐衣后退两步缩在角落里,慢慢贴墙坐了下来。 耳畔是胆子小的姑娘们在尖叫,摸索着爬到门边不停地拍打,口中说着求她们开门。 可是陈荷玉他们估计早已走远,根本听不到这群姑娘们越发绝望的呼救,就算听不见估计也不会搭理。 而沈槐衣始终安安静静,不吵也不闹,她在等待,等着看看陈荷玉还留了什么招数对付她们。 但一直到身体莫名其妙的瘫软,沈槐衣才察觉到了不对劲,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第113章 别怕我在呢 方才进来的时候沈槐衣还不曾注意,一直到现在才发现—— 陈荷玉在这座房子里下了毒。 刚开始她站在角落里时除了感官被放大数倍之外其他的尚且还好,她也不是多干净的人,黑暗反倒让她觉得更舒服。 甚至沈槐衣还在想着,若是耳畔没有那些恼人的尖叫呼救就好了。 一直到明显察觉身体的异样,不自觉的顺着墙角蜷缩下去,沈槐衣才发现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她以为这个房子没有窗户是因为偷工减料,可实际上是为了恐吓这群进到房间里的人,她以为陈荷玉会弄出什么招数对付她们,未曾想是用毒。 胸口疼的发闷,沈槐衣试图掐自己的手心让她保持清醒,但是无论她怎么尝试,手心都没有任何感觉。 应该是太难受了,没有力气吧,她想着,看了一眼呻吟着倒在地上的姑娘们,心底慢慢平静下来。 唇角溢出淡淡的嘲讽,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在得知她要来这里接受考验时暖香惊恐害怕的神情了,也知道为什么暖意在她踏进这里时反常的扯住她的衣角。 是想提醒她,这里有问题。 说来暖香还被胖虎踢了一脚,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黑暗浓稠的压抑,轻而易举的将她们完全包裹,沈槐衣慢慢闭上眼睛养精蓄锐,她不害怕自己会死,既然陈荷玉都说了她们这些姑娘都是最上乘的货色,那么肯定要将她们出手。 就是在这样的房间里容易让人精神崩溃。 “我想出去,救救我……” “我不要死在这里……” …… 一群姑娘们终于舍弃了清高自傲,抱作了一团低声哭泣,尽量依靠着旁人的温度让自己觉得尚且活着。 沈槐衣的思绪有些发散,觉得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太清楚,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力,绝对是这个房子的问题。她慢慢闭上眼睛,将自己藏在角落里,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甚至心中还在想着若是睡一觉,怕是醒来时就结束了。 这种精神上无边的自我折磨。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槐衣隐约听见不远处的大门被谁打开了,有些人慢慢走了进来,步子很轻但人数众多,如果不是沈槐衣一边耳朵正贴着地板,只怕她也不会发现。 估计是陈荷玉他们吧,一天结束了吗? 胸口疼的她额角直冒冷汗,偏偏身子又软的动也不能动,她挺想睁开眼睛去看看来着是谁,可是尝试了几次后发现自己好像做不到。 沈槐衣便不再挣扎,又慢慢的放空了思绪,因为只有那样自己才会稍微好受一些,胸口才能不那么疼。 后来,再她以为自己藏的太深没能被陈荷玉发现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槐衣……” 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这个声音实在太耳熟了。 只是没等她细想,在身体落进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时,一偏头便彻底昏迷了下去。 心中好像隐隐松了一口气。 啊,是你来了。 …… 天色既明,将军府的客房软榻上沈槐衣正躺在上面,双眸紧闭而不省人事,任由床榻前坐着的男子给她诊脉。 “中了寒毒和软筋散,软筋散我能解,寒毒可能有些麻烦。”慕容月城神色沉静,一边说着,一边松开搭在沈槐衣手腕上的指间。 虽然他已经尽量控制自己不要触碰这小姑娘太久了,可是某些人好像还是不太满意。 不过隔空把脉这种事他就算是想,也做不到啊。 因此,慕容月城直接忽视了常溟发黑的脸色,继续说道:“沈槐衣除了中毒之外就没有其他问题了,内伤外伤都没有,看起来被伺候的不错。” 虽然他知道沈槐衣被带去的是个什么地方,但是被人绑架过去还能这样毫发无损的的确有些奇怪了。 “寒毒能解吗?”常溟开口说道,眸色很沉,他一直看着地面,根本不敢抬头看床榻上昏睡的小姑娘。 他害怕自己在慕容月城面前失控。 慕容月城不知道常溟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只是听到他问便回答:“这种毒很奇怪,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完全解了,但是让解个七八分不成问题。” 意思就是说,还有二三分的毒他解不了。 常溟当即冷了脸,“那要你何用。” 在他离开昭城去剿灭寒衣堡前,沈槐衣尚且安安稳稳的待在那里,笑容明媚温暖,可等他再回昭城时,却有人告诉他,你的小姑娘被人试图摧毁。 有些嘲讽。 慕容月城也不计较常溟现在对他撒气,只是一摊手表示自己真的没办法:“你知道的,我身为医者决定救一个人的时候自然会拼尽全力,可是同样我也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我说不能解完,那就是不能解完。” 够嚣张了,慕容月城自己都觉得,不过说完后他便觉得有些后悔,摸了摸鼻尖,方才好像忘记了,面前这个格外痴情的男人似乎还答应过未来保护他免受仇家骚扰,一时间被他刺激没有忍住直接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不知道常溟会不会记仇。 只是,出乎慕容月城意外,常溟闻言只是微微皱眉,语气却平静了下来,“既然如此,你去煎药吧,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找将军府的管家,让他给你取。” 这话也就是赶人的意思,慕容月城虽然对男女之间的腻歪情感不太喜欢,但他向来懂得察言观色,一抱拳行礼道:“在下明白了,这就离开。” 说完,果然一溜烟儿跑了出去,生怕多待一刻就影响了常溟的情绪发挥一样。 房间里陷入了沉寂,常溟看着小姑娘,发现她的呼吸声轻的几乎听不见。 上次被周氏陷害为了保持清醒用瓷片割手腕的时候,小姑娘好像也是这样。 但那个时候她在将军府里,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亲眼看看的理由。 “槐衣啊……”他蹲在她面前,将小姑娘被汗湿的头发别到一旁,露出她苍白而瘦削的脸颊,眼眶已经发了红,“别害怕,有我在。” 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身处险境了。 第114章 王爷要听吗 沈槐衣再次醒来时,一睁眼便看见床畔前坐着的男人。 眉眼深邃,里面本该有星河璀璨,此刻却一片灰寂。 “槐衣,醒了。”常溟察觉她正盯着自己,瞳孔瞬间亮了起来,连忙凑近了些,轻声问着:“现在感觉如何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槐衣摇了摇头,敛眸低语:“无碍了。” 所以,在陈荷玉那边救了她的……是常溟。 “我让慕容月城过来给你看看,你等等。”常溟好歹残存了一丝理智,起身便准备去寻大夫,只是若仔细看会发现他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慕容月城?那个死直男什么时候和常溟搞在一起了。沈槐衣皱了皱眉,叫住了他,“不必了王爷,我没什么事,这一次我昏睡了多久?” 正准备踏出脚步的男人微微一顿,随后转过身,眼神还有些懵懂,还带了些没有隐藏的兴奋,只是很快便恢复了沉静,他说道:“不久,两天而已,因为沈将军他们还在寒衣堡外驻扎,你暂时不方便回将军府,我便和沈将军商量着先将你接到这里,过些天再送你回去。” 当然了,他绝对没有想要和小姑娘单独相处的私心,没有,绝对没有。 沈槐衣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常溟说的的确有道理。她这身体素质的确不行,受惊受怕动不动就是昏迷,如果就这么毫无防备被送进将军府里,沈施翼和沈蓦都不在,沈绥也经常在外奔波着,周氏想弄死她不是易如反掌,沈知星如果敢阻拦周氏,只会成为沈槐衣的陪葬。 想通了这一点,沈槐衣弯了弯眼睛笑道:“麻烦王爷了。” 在陈荷玉手中救出她,常溟怕也并不轻松。 “倒也不麻烦,慕容月城告诉我你的位置,我不过是带了些人手过去将你抢了过来罢了。”常溟说道,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抬眸看了眼床榻上笑着的小姑娘问道:“慕容月城说你是因为生病才被叫了大夫过去,可是真的?” 你生了什么病? 常小溟觉得自己问的够委婉了。 沈槐衣自然明白了过来,半晌后勾唇笑的温软:“一点小手段罢了,我想引点外人过来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消息,不过没想到碰到的是慕容月城。陈荷玉他们都已经落网了吗?” 结果是不仅什么消息都没问出来,还让小婢女被他勾了魂。 但却让慕容月城搬来了常溟做救兵。 常溟好像总是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出手,宋以木那次是,在地牢是,现在被陈荷玉绑架想办法救她的也是他。 小姑娘自己都没有发现在面对阎王爷的时候已经没了初见的拘谨,甚至不自觉的像他展示最真实的自己。 “槐衣当时到底是怎么被他们带走的,陈荷玉一行人已经被方时黔关进了大牢里,只是他们嘴巴严实的很,问不出什么。”常溟想到这里也是皱了眉,说起陈荷玉时眼睛里全是沉色。 那个女人被他们的士兵抓住的时候居然还试图对他搔首弄姿来摆脱控制,真觉得自己貌美如花了。 “问不出什么?”沈槐衣抬眼笑了笑,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心底难得平静。 常溟颔首,眉头紧锁:“的确,她好像特别有恃无恐,我听闻她私底下威胁看管她的锦衣卫,说她总有一天会从地牢里平安无恙的走出去,让他们别动她。” 有恃无恐,平安无恙。 做梦呢,沈槐衣被气笑了,心底原本有些零散的事情一件件的被串联起来,她抬眼看着逆光而立的男子,声音很轻:“我这里倒知道一点消息,足够让陈荷玉死无葬身之地,王爷可要听?” …… 将军府里,刚刚收到九王府下人的来报,周氏的脸色便难看起来。 “姑母,怎么了?”陆苒姣这个时候才走过来,见到原本因为沈槐衣被救了也昏迷不醒而开怀的女人又皱起了眉头,不由得好奇了些,“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是好事就对了,”周氏没好气的说道,冷冷的哼了一声,“沈槐衣那个小贱蹄子居然醒了过来,倒算她命大,这样都没死成。” 沈槐衣没死? 陆苒姣也是一愣,心情瞬间也有些微妙起来,“这的确不算好事,不过她如今和九王爷在一起,姑母何必担心。” 一想到自己费尽心机想接近却无果的男人却对沈槐衣这个没什么好处的女人那么殷勤,陆苒姣心里自然很不舒服。不过她向来聪明,知道借刀杀人。 周氏可是一把很好用的刀。 “就是因为她和九王爷待在一起,所以那小贱蹄子可能觉得我怕她了,居然醒了也不知道自己回府,看来是真的想要我八抬大轿去接她吗?”周氏尖声说道,原本风韵犹存的面容都扭曲起来,看着有些可怕。 陆苒姣却突然间有了主意,轻轻抚着周氏的背给她顺气,眉眼里全是诚挚的温柔:“既然二妹妹想八抬大轿接她回府,姑母您身为她的姨娘在她遭受绑架后自然需要事事依着她。” 明明是她和沈槐衣都被人弄晕了,结果是她陆苒姣浑身狼狈的躺在大街上,受尽了昭城百姓的冷眼旁观和嘲讽,结果沈槐衣非但毫发无损,甚至还同常溟越发亲昵。 凭什么呢。 “姑母明白我的意思了吗?”看见周氏恍然大悟的表情,陆苒姣笑容清浅,就好像只是随口一说其实浑然不在意般。 可是没有人知道,她已经嫉妒的快要发狂了。 沈槐衣不就是巴巴的想往常溟身上凑吗?陆苒姣愿意推波助澜一把,让她如愿以偿。 “我当然明白了,方才是我未曾考虑周全,如今该听姣姣的话才是。”周氏收起了方才满脸的不耐,同陆苒姣串通一气,只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看向身旁的小侄女的眼神里满是赞同。 “还是姣姣聪明。”她真心实意的夸赞。 陆苒姣抿唇笑了笑,轻轻摇首:“我什么都没说,都是姑母自己明白罢了,二妹妹若是知道你那么关心她,定会感动的直哭。”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第115章 我们来接你回家啊 沈槐衣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算计上了,只是觉得在将军府里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每日里想什么时候醒便什么时候醒,吃的都是顶好的食物,常溟也不限制她的行动,整个将军府她在一个下午就逛完了,然后舒舒服服的躺在软榻上吃燕窝,幸福的直打盹儿。 这样的生活挺好。 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周氏或者陆苒姣陷害,也不会忙着和她们玩儿脑子,精神和身体都得到了最大的放松,她知足常乐。 在上次同常溟细谈到半夜之后沈槐衣便有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下人们告诉她常溟在想办法整治陈荷玉,还说让她别担心。 是个居家的好男人,沈槐衣心中评价。舒舒服服的喝了两口燕窝,她发现糖放的有些多了,便放下来准备顺从自己的懒癌——睡个觉觉。 反正她就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小娇花罢了,能给常溟提供的情报她已经都说了,至于常溟想要怎么去利用就不是她该管的了。 总不可能在他和那群老顽固唇枪舌战的时候她还凑上去哭唧唧两声说自己好苦?这不符合她的人设啊,她可是一朵善解人意的小白莲性质的娇花。 虽然她也不太想承认,自己对常溟好像过于信任了。 可能是因为人在绝望中总是下意识对来拯救自己的人完全信任吧,她拉了拉身上的小棉被,面上全是满足。 而且,常溟这个男人还是挺靠谱的,虽然也不知道他对沈槐衣到底是对原着中女主的情感,还是对她呢。 她其实挺胆小,害怕如今受到的关怀都是偷来的。 眼皮越来越沉重,小姑娘翻了个身就要睡着,只是在她思绪发散的时候房门居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接着就是一道焦急的声音: “王……二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九王府门外,原本因为常溟阎王爷的名称在外而下意识不敢接近的百姓此时此刻却围了一圈,对着他们议论纷纷。 原因无他,九王府前居然整整齐齐的停了一辆花轿和一辆马车,花轿颜色绚烂明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姑娘出嫁了。 “这怎么回事啊?阎王府前怎么有花轿?” “莫非是九王爷娶了小妾?” “怎么可能,阎王爷对女人可不感兴趣!” “那是为什么,谁家姑娘出行会用花轿啊,生怕自己嫁出去吗?” …… 陆苒姣穿着素白衣裙,身材纤瘦而眉目温婉,从马车里走出来时步步生莲,眸中带着淡淡的情意,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听见那些毫不藏匿的赞美之声,陆苒姣勾唇笑着,已经稍微满意了些。 为了能够同沈槐衣形成对比,她特意穿了一身平日里鲜少会碰的白色衣衫,就是为了引起这群百姓们的同情,他们愚昧又无知,从来都只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觉。 相较于陆苒姣,周氏就要张扬多了,唇角挂着轻蔑的笑,扫了一眼看热闹的众人后冷哼了一声,端着脸走到九王府门前,不想却被门前站着的侍卫拦下了。 阎王爷名声在外周氏怎么会不知道,如今见自己还没能接近那扇门便被两个凶神恶煞的人拦住,心中更是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两位官爷,我们来找人的。”陆苒姣上前握住周氏的手腕,无声的给她打气,面对冷着脸一言不发的九王府护卫也笑容如常,声音更加柔软。 围观群众炸开了锅。 “她说什么?来找人,抬着花轿找人?” “还真有姑娘嫁进了将军府啊。” …… 耳畔的喧哗声杂乱无章,陆苒姣却在其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非常适合沈槐衣。她笑着,继续对守卫说道:“官爷,家妹在你们九王府已经待了有七天了,不知道可不可以让家妹同我们回家?” 余光里围观群众的脸色又变了,头凑在一块儿小声交谈,隐约有些零碎的声音钻进了陆苒姣的耳朵。 距离预期的效果已经不远了。 就在她准备再接再厉的时候,一直紧闭的王府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 厚重的声音瞬间勾起了百姓的注意,他们下意识噤声停止交谈,将目光放在九王府。 想看看是谁出来了。 “姣姐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我虽然是您名义上的妹妹,但是我毕竟也是将军府嫡亲的小姐,我若是您的家妹,那您莫非也姓沈?”小姑娘声音清理婉转,尾音细腻温柔,听着柔软的不成威胁。 陆苒姣和周氏俱是一愣,再反应过来时沈槐衣已经站在了门前,眸色黝黑,表情却是怯生生的,甚至都不敢抬眸和她们对视,像是害怕极了。 “二妹妹说笑了,不管如何姑母都是你的姨娘,我叫你一声妹妹自然没有别的意思。”陆苒姣忍着脾气,微笑着同沈槐衣周旋。 沈·柔弱小娇花·槐衣已经完全打开了战斗模式,闻言抬眸,目光落在她们身后的花轿上微微一愣,随后慢慢红了眼眶,眸中氤氲着薄雾,就如同小鹿一般:“可是姣姐姐,你若是认我这个妹妹,为何还要抬个花轿过来,我为什么会在九王府不回将军府,姣姐姐不明白,姨娘也不知道吗?” 方才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陆苒姣这女人还想模仿她走小白莲路线,简直做梦。 她可是正宗小娇花。 “前些日子我和姣姐姐一同去买首饰,都被迷晕了结果只有姣姐姐逃了出来,我在那个阴暗的房间里过着地狱般的生活,好不容易在锦衣卫方统领的帮助下逃了出来,在王府里养养伤罢了,姣姐姐这都不允许吗?”沈槐衣深知陆苒姣的习性,好面子爱耍小聪明,又特别容易自我满足。 “养伤罢了,为何二妹妹不愿意回将军府,哪里可才是你的家,莫非二妹妹是准备……”陆苒姣反击了回去,甚至觉得自己的一番话无懈可击。 像她这样的姑娘很容易对付,将事情的真相完完整整的说出来,便能让陆苒姣无地自容。 所以沈槐衣才轻描淡写的将事情说了出来,还觉得说的有些累。 未曾想,百姓们越发兴奋了。 “那是将军府的小姐?” “听她说是嫡亲二小姐,不过沈二小姐传言中就是一个身娇体弱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 第116章 反将一军 陆苒姣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她没想到好不容易糊弄过来的百姓居然那么轻易的被沈槐衣夺去了心神。 反应同她想象的根本不一样。 沈槐衣见此心底冷嗤了一声,面色越发楚楚可怜:“我到底为什么不回将军府养病,姣姐姐难道不知道吗?父亲都是为了我们考虑罢了,九王爷不近女色是出了名的,难道姣姐姐还想以此威胁我?” 小姑娘柳眉轻瞥,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随后却舒展开眉头,轻轻笑着率先说道:“但是我相信姣姐姐,您与我感情好的就像亲姐妹,想必今日里来接我回府的吧?” 她话峰转的太快,根本不给两个还有些怔愣的人反应时间。 围观群众被沈槐衣这突如其来的姐妹情深弄得不知所措,品了半天没品明白,人少了一大半。 毕竟之前这两个人表达的意思便是,家里有个不懂事的妹妹,居然偷偷跑到野男人家里住了好多天。但是兴奋过后被沈槐衣一提点又反应过来,这就算是偷人也得看对象啊。 那野男人是谁?阎王爷啊,昭城里人人畏惧的常溟,怎么可能为了男女情爱带别的小姑娘回府住这么久。 这事换成随便一个纨绔子弟绝对是一个茶余饭后的好话题,但是在常溟身上……不可能的。 而且听闻将军府里的沈将军和阎王爷是兵中好友,如此一来让这个沈二小姐在九王府也不稀奇。 他们是来看戏的。 可不是想看他们表演热泪盈眶。 看热闹的人没有了,陆苒姣原本的计划也没空实施,只得和周氏一起顺着沈槐衣的话硬着头皮说道:“是啊,今日里的确是来接二妹没回家的。” 只是还想做些事情却被她截断了。 “我在九王府里养病了许久,整日里都在客房里待着,昨天才醒过来,本想着今天自己回府的,不过姣姐姐同我心有灵犀,那便感谢姣姐姐和姨娘来接我了。”沈槐衣拍了拍王府护卫,他们便低着头退了过去。 见到这两个凶神恶煞的人这么的听话,陆苒姣心中更加愤愤不平,气的鼻子歪了一下,不过她好歹残存了一点理智,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抬眸时又是笑意盈盈,“既然如此,二妹妹可要同我和姑母一起回去?” “那是自然。”沈槐衣笑的温软,眼中一闪而过淡淡的嘲弄,余光里看见两个人带过来的艳红花轿,笑意又浓了几分,柔声说道:“不过我这病实在严重了些,可能要和姣姐姐姨娘同坐一个马车会将病气过给你们。” 周氏想也不想的说道:“二小姐怕这做什么,我和姣姣还让人抬了一台花轿过来,可不就是想着你大病初愈的给你冲冲喜吗?” 她可不是陆苒姣,会走一步看百步,周氏想让沈槐衣不痛快自然不会让她轻易就脱身。 周氏会害怕沈槐衣这么个小贱蹄子? 女人勾唇冷笑,姿态端庄眉目冷淡,看着沈槐衣的眼神里像是掺了冰渣。 陆苒姣反应过来,随着周氏的话说道:“对啊二妹妹,你坐上花轿然后让家丁们抬你回府,如此不好?” 让昭城几条街的人看着她沈槐衣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坐花轿游行吗?哪里都不好,周氏倒是想的挺美。 小姑娘眼睫微微颤动,声音很轻,慢慢垂眸像是在妥协:“姨娘说的自然是极好的。” 周氏挑眉笑着,扬了扬下巴:“既然二小姐明白那妾身也不多说什么了,二小姐可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收拾,我们总归是在别人的府门口说话,这样也不太好,二小姐该懂事些的。” 虽然不知道沈槐衣到底是为什么会突然答应,但是见到她这幅唯唯诺诺的模样周氏就松了一口气,心底甚至得意起来。 她就说沈槐衣不过是一个贱人生的杂种罢了,有什么胆子可以和她不对盘。 沈施翼他们也不在府上,等回去了将军府,周氏眼中有些不怀好意的精光,轻轻嗤笑了一声,她可是给沈槐衣准备了大礼呢。 “九王爷既然不在府上,我们就这么站在这里的确不像话,二妹妹同我们一起过去吧?”陆苒姣假惺惺的伸手准备虚扶沈槐衣一把,好将她强行带到花轿上去。 只要沈槐衣真的上去了,那么她就算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市井上的流言蜚语,可是能硬生生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逼死。 只不过,周氏和陆苒姣串通着一顿说教,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本就算不暗自怼回来也会笑着假意附和的沈槐衣这一次,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二小姐?”周氏皱着眉叫了一声,心底有了疑惑。 陆苒姣也没明白,俯身准备看看小姑娘是怎么了,可是她的手方才碰到沈槐衣的手腕便被她轻轻打开。 “二妹妹?” 沈槐衣依旧垂着眼睛,可是陆苒姣定睛一看,却发现小姑娘干净白皙的脸上居然慢慢滚落了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 “姨娘何必如此捉弄我,”沈槐衣声音里含着些讽刺,不咸不淡的说道:“槐衣虽然年龄尚小,但好歹隐约明白这大红花轿到底代表的是什么,姨娘若是想让槐衣身败名裂何必用如此下贱的招数。” 从穿书到现在的一百五十多天,她大大小小经历了太多事情,让她濒临崩溃边缘太久,所以今天也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外爷从小就教她要坚强,父母去世时她没哭,高考落榜她没哭,甚至男友劈腿她也没哭,她只是觉得累。 很累很累。 好想外公做的糖人啊,他总是把娃娃的脸捏的胖胖的,说她要像这么糖人一样每天都开心快乐,要坚强简单的过日子。 她做到了,但她还是不快乐。 周氏对沈槐衣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见此也都各自慌了神,脸色微变,周氏尖声说道:“二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妾身都说了是为了给二小姐冲喜,你怎么就这样哭起来了呢?” “冲喜。”沈槐衣没忍住,弯唇笑出了声,“姨娘是在欺负槐衣自小没了母亲便什么都不懂吗?” 第117章 不会让你被欺负 周氏真当她沈槐衣是个软柿子可以随意拿捏了,沈施翼不在府上,她就觉得自己还能像以往那般为所欲为了吗? 做梦呢。 零星的几个围观群众看见沈槐衣哭的像个泪人,偏生眼神又倔强的不肯认输,身姿单薄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面上都有了几分病态。 看着就惹人怜爱的紧。 两个气势汹汹的女人和一个哭的眼泪直流的小女孩儿,到底是谁欺负谁都一目了然,围观群众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一些话落在了陆苒姣耳朵里,气的她直发抖。 想也没想便开口说道:“不过是坐个花轿罢了,二妹妹怎么这般任性?现在还在九王府门口,如此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 她的声音不算小,再加上满脸的不耐,围观群众们已经不加收敛的对着她指指点点了。 “她好像是将军府小妾的侄女,一个侄女怎么可以那么说人家嫡亲的小姐?” “不知道啊,这要是传出去不就是让人家嫡亲小姐抬不起头来吗?” “之前有人传言这个沈二小姐好像受尽了将军府小妾的欺辱,如今一看大概是真的。” “也是可怜。” …… 这下不止是陆苒姣,周氏都觉得心里头憋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沈槐衣怎么会如此恶毒? “既然这么说,为什么姣姐姐不自己试试花轿?姣姐姐当初是和我一同出去的吧,如果不是姣姐姐非要看那个首饰,我们两个又怎么会中了别人的圈套,不过姣姐姐比我幸运多了,至少未曾收过那群人的非人折磨。”沈槐衣淡声开口,眼睛里的情绪忽明忽暗,她们没能看明白。 不过围观群众明白了。 他们有些人都已经在说着以欺人之人还治其人之道,大声叫陆苒姣和周氏滚到花轿上去。 声音很大,沈槐衣觉得如果不是害怕错过了一场好戏,只怕他们现在都能跑去买臭鸡蛋砸陆苒姣。 “我……我为何要坐花轿,我还没出阁,也还没有喜欢的男子,二妹妹真是说笑了。”陆苒姣赶紧推辞了,声音都弱了一大半,方才还趾高气扬的指使沈槐衣,这会儿已经话都说不出来了。 周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因为耳畔的围观群众骂她骂的比陆苒姣还惨。 这可不是他们的本来目的。 想了想周氏还是决定先走为好,转身前还冷笑着问低垂着眼眸的小姑娘:“妾身还有偌大的王府准备打理的,就不在此处久留了。” 说罢两人转身便准备离开,沈槐衣只看见他们飘飞的裙角。 她心中啧了一声,转便也想进到屋子里去,没办法,来挑事的人都太弱了,根本受不住她的胁迫。 沈槐衣垂下眼睫,转身便准备先回九王府里,素指还停在眼睛下面,虚虚的揩着眼泪。 只是她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周氏和陆苒姣的一声惊呼:“九王爷!” 沈槐衣步子一顿,常溟回来了? 绣花鞋上双蝶翩翩,随着主人的旋转宛若飞翼,裙带上流苏光影乍现,沈槐衣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看见面前已经站了一个男子。 “槐衣。” 他说,握着她的手臂,姿态中透着隐忍的距离,偏生眸色深沉的不像话,看着就如同会吞人骨头的深渊。 沈槐衣吓了一跳,话到了嘴边也只说出一句:“九王爷,您怎么回来了……” 不是说他还在地牢里审问陈荷玉她们吗?怎么专挑这个时间回来,周氏和陆苒姣都还没走呢。 上上下下将脸色有些苍白的小姑娘打量了许多遍,看见她没受伤后常溟才松了一口气,放开被自己紧握的手臂,再抬眸时眼中又是一如既往的冷冽。 陆苒姣还以为自己方才看见的深情男子时自己的错觉,可是…… “陆小姐和周姨娘,今日里来我九王府可有事情?”常溟看着不远处两眼呆愣的人,语气沉静的听不出情绪。 周氏反应快,站直了身子,眼神却有些飘忽:“二小姐怎么说也是我们将军府的嫡亲小姐,在九王爷这里住着总归不太合适,我们姑侄今日是来带二小姐回去的,这些天实在叨扰王爷了。” 到底是当惯了贵妾的女人,周氏很快便能反应过来,两相权衡之下自然对自己带花轿过来的事情只字不提。 不过,周氏皱着眉暗中瞪了陆苒姣一眼,不是之前才说阎王爷这些天很忙,在王府里的日子屈指可数吗? 怎么会突然回来? 陆苒姣心中满是冤屈,她在阑珊坊花高价买到的消息的确是这么说的啊,怎么会猜得到突然发生变数。 不过就算是没有常溟在场,凭着沈槐衣的口舌她们也讨不到什么好处,说到底还是她们两个小看沈槐衣了。 还以为她同沈知星一样,是个没脑子的。 “接二小姐回府?”常溟挑眉,目光在周氏身后的花轿上扫过,微微顿了顿,“抬着花轿?” 自常溟出现后原本还有些兴趣的围观群众直接散了大半,他们喜欢看好戏是真的,不过家里还有活计要做,一家人都要吃饭,不干活怎么行。才不是害怕阎王爷呢,他们一群平民老百姓怎么可能害怕阎王爷…… 常溟状似不经意的看向还留着想看戏的那些人,剩下的人也就走了个干净。 既然主人家不想被围观,那他们就不看了。 很快,便只剩下他们几个人在场。 “花轿是为了给二妹妹冲喜的,我们都知道二妹妹遭遇绑架生了重病……”陆苒姣硬着头皮回答,声音下意识有些发抖: “民女和姑母找阴阳先生算过了,这抬花轿用来冲喜再好不过,虽然我们也明白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乘坐花轿是为了什么,不过一切都是为二妹妹好,我们也只好信了那阴阳先生的话。” 好一个为了沈槐衣好,还真以为同她是姐妹情深了。 常溟还没开口就感觉自己身后的衣服被人轻轻扯了扯,他垂眸就看见小姑娘给了他一个眼神。 你别说话,让我来。 他向来顺着自家小姑娘的,所以当即应了下来。 沈槐衣胎膜笑了笑,眼中满是感激:“那可真是万分感谢姨娘和姣姐姐了,不过我这病其实已经好了大半,再用花轿冲喜只怕会弄巧成拙,毕竟你们找的那位阴阳先生的意思大概是我弱重病才能做吧?” 她勾唇笑的明媚,心底却在嗤笑。不得不佩服陆苒姣的应变能力,居然连阴阳先生都扯出来了。 第118章 您自己走回去 只是在周氏她们看来,就是沈槐衣在给她们找台阶下,顿时顺着她的话陆苒姣就说道: “原本我还担心着二妹妹,今日一见气色果真好了许多,这花轿自然是不需要了,我们等会儿让人抬回去便是。” 一会儿非得让沈槐衣坐上花轿,一会儿又说不是那么需要,沈槐衣面色不改,心中却微微咋舌。 如果不是常溟现在还站在她身旁的话,只怕周氏和陆苒姣也不可能那么快改口。 “不过说起来姐姐说的也对,我的确在九王府呆的有些久了,回将军府是应该的,反正姨娘都那么担心我了,都愿意亲自来九王府接我回去,我怎么能让姨娘的一片好心白费呢。”沈槐衣话锋一转,在周氏和陆苒姣有些惊讶的目光中转头对着常溟欠身行礼,低声说道: “今日里就同姨娘回去吧,这些天打扰王爷了。” 常溟微微一怔,没想到沈槐衣会突然这么说,想了想却找不到可以拒绝的话,只得颔首说道:“我既然答应了沈将军照顾好二小姐自然不会食言,二小姐不必同我道谢,既然周姨娘都来了,二小姐回去自然极好。” 好个屁。 一点也不好。 但是他不能说出来,生怕小姑娘好不容易对他建立起来的信任消失殆尽。 但是…… “不过槐衣大病初愈,按道理是不应该同别人在一起待太久,以免将病气过给别的人。”他看着周氏二人身后的马车,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低头看沈槐衣时语气里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槐衣还是单独一人坐马车吧,你姨娘和陆小姐都是健康的人,槐衣可要听话些,莫让她们也染了病。” 意思就是不让周氏姑侄坐马车,不过他们不坐马车坐什么?难不成还要做那个招摇的花轿? 陆苒姣的脸色都有些沉了,语气却依旧温柔:“王爷这是何意,我们的确是只带了那么一架马车,不过若是让二妹妹独自一人坐上了,那我们姑侄该做什么?”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常溟对沈槐衣的维护,那种渗进骨子里的温柔她一直以为不会在这个冷淡到极致的男人身上出现,直到他的身边出现了沈槐衣。 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眼睛里终于有了别的情绪,但沈槐衣怎么配? 不过是一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贱人罢了,她到底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 陆苒姣想不明白,语气里也就多了几分质疑,还有淡淡的委屈,听着稍许可怜。 但她没想到,沈槐衣居然微微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那么麻烦,但是听说我这些天身上总在不停的起脓包,老是咳嗽着怎么止都止不住,我也苦恼的很,但让姨娘和姣姐姐下去的确同样不样妥当,虽然大夫说我的病随时都会复发,不过姨娘和姣姐姐都那么的关爱我,那就一起……” 她话还没说完,周氏便摆手拒绝道:“二小姐受了这么多天的苦,哪能再让二小姐同我们一起坐呢。” 她给陆苒姣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赶紧接着她的话说,生怕沈槐衣会拒绝:“对啊二妹妹,你应该独自乘坐马车好生休养的,我同姑母就不和你一起了,我们去其他地方买驾马车便是了。” 九王府里当然有多余的马车,不过她们也没那个胆子敢问阎王爷要,虽然常溟也不会借给她们。 两个人说完后就像害怕沈槐衣挽救一般,急匆匆的说了一声后便快速跑开了,很快便没了人影。 沈槐衣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微微笑了笑,转身看见常溟还站在自己的身后:“今日里又麻烦王爷了,不过既然将军府的马车都过来了那我便先回府,这些天实在是打扰了。。” 不仅吃他的住他的最后还要靠他摆平极品亲戚,沈槐衣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虽然常溟从来都没有说过厌烦她的话。 现在也是一样。 “二小姐去便是,不过慕容月城还在九王府里,要不要让他跟着你一起先去将军府住一阵子。” 沈槐衣体内的寒毒常溟一直没有忍心告诉他,强迫慕容月城费尽心机的找解药,如今进程依旧缓慢。 随意他这两天才会经常忙着去找陈荷玉,他觉得她身上一定会有解药,偏生陈荷玉什么都不肯说。 将军府里本来就不是风平浪静的,沈槐衣自然不想再多个死直男慕容月城,连忙拒绝道:“不必了,我觉得自己已经是好的差不多,王爷若是没有其他的什么事情槐衣便先回去了。” 天空一贫如洗,小姑娘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明媚,眉如远黛,沉静而悠远。 常溟应了下来,只要是沈槐衣,不管是什么要求他大概都会答应。哪怕心中有千般不舍。 …… 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口时沈槐衣还在打盹儿,被车夫拍窗户的声音吵醒,睁着朦胧的眼睛问了一句:“可是到了?” 车夫声音雄厚:“回二小姐,已经到了。” 沈槐衣便打着哈欠下了马车,一出门就看见了站在一旁的苔芗,她有些惊讶: “苔芗?你怎么出来了?” 也不知道守了多久,嘴唇都微微皲裂了些,看见沈槐衣出来苔芗怔了怔,随后赶紧迎了上去,唤了一声:“二小姐,您回来了。” “自然。”沈槐衣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鬓,在苔芗的搀扶下进了王府。 才半个多月不见,苔芗都憔悴了许多,眼底一片青黑,眼眶都还微红,就仿佛她哭了很久一般。 一路上苔芗还是如同以往那般沉默着,只是小心翼翼的扶着沈槐衣的手臂,眼神紧盯着她的脚下,生怕她摔着了。 沈槐衣觉得好笑:“我的病已经好全了,苔芗不必那么担心我。” 她还记得刚刚把这个小丫鬟从阑珊坊带回来的时候苔芗还有些不情愿,伺候她也只是中规中矩的,怎么现在对她这么上心了? “小姐不在府上的这么多天里寒衣堡那边发生了大事,因此将军他们才没能及时赶回来救下小姐。”苔芗直接忽略了小姑娘漫不经心的调戏,低声说着。 第119章 她的如意算盘 “寒衣堡?”沈槐衣怔了怔。 苔芗微微颔首,抬眸看了一眼玉清小筑的方向,又垂下眼睫说道:“寒衣堡已经成了武林和江湖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寒衣堡堡主江寒衣不知所踪,青鬼赤鬼还被困在山里,他们商量着准备封山耗着。” 原本武林上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因为不懂得如何收敛锋芒,就被其他星子成群结队的围攻起来,最终滑落成陨石。 不知是不是可悲。 沈槐衣点头道:“只要我父亲他们没有太过突出就好,这样便不会招人记恨……带队剿灭寒衣堡的,可依旧是常悦?” “是他。”苔芗说道,已经到了世安宛门口了,隐约可见小院里的一片枯黄落败,她走在沈槐衣前面,给她打开了门。 哪怕已经许久未曾回来世安宛了,沈槐衣也没有觉得哪里不熟悉,她吸了吸鼻子,径直往内室走去,敛眸笑道:“常悦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只看见带兵剿灭寒衣堡的好处,忽略了一旦计划失败他这个领头的人就会遭遇什么。” 又或者说,一旦出现了偏差,寒衣堡里有人闯出去,常悦又会承受怎么样的报复。 只是十有八九,常悦会满心以为他们那么多人在,一定能将寒衣堡众人一网打尽。 可如果不能呢。 内室干净明亮,一看就是苔芗每日打扫的结果。 “小姐可要先睡一觉?”苔芗卷起珠帘,回头问着她。 沈槐衣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今日里二姨娘和陆苒姣去九王府寻我了,她们两个一直未曾回来吗?” “我从今日早晨便在门口侯着您,未曾看见她们回来。”苔芗也猜到周氏姑侄去寻沈槐衣会发生什么,不免有些愤愤不平起来,皱着眉说道:“二姨娘她们可是刁难小姐了?原本就是表小姐的错,如果不是因为她二小姐您何苦要受这种罪,还不得不待在九王府那么多天,若是传出去,您以后该怎么嫁人啊!” 如果当初陆苒姣未曾让苔芗和她的婢女一起去买豆花,沈槐衣怎么可能那么轻而易举的就被人抓走。 沈槐衣被她的反应逗的发笑,转身坐在椅子上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下意识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轻声问道:“陆苒姣和周氏说到底也就只有那点本事,我也只当看个笑话罢了,不过说来有失必有得,我因为他们被陈荷玉绑架了一次,却又恰好摸到了他们的老巢。” 所以,也不算特别倒霉。 提起陈荷玉…… “二哥这些天可在府中?”沈槐衣抬眸问道,她还有些话想告诉沈绥,难得便宜二哥下定决心好生干活,陈荷玉同沈绥接手的儿童失踪案也有一点的关联,应该可以顺手帮帮他。 不过她没想到苔芗却摇了摇头,“二少爷半个月前就去了扬州,说在哪里有些线索,一直未曾回来过。” 怪不得沈槐衣出了事情沈绥却一直没有出面,看来他根本不知道。 苔芗将茶盏里的水倒进瓷杯里,碰了碰感觉有些冷了,便说道:“我去给小姐烧壶热水,您休息休息。” “去吧。”沈槐衣说道,看着小丫鬟急匆匆离开后便仰躺在了软榻上,脑海里突然闪现了曾经暖香告诉她的话。 “小水灵姑娘不必担心,我听闻大姐准备将您交给华桑国的摄政王呢,绝对会有好日子过的!” ……华桑国,摄政王吗? 陈荷玉既然都准备将和她一般大小的那些女孩儿送给权贵们了,为何还要在大房子里下毒残害他们呢。 她皱着眉,越想越觉得自己在陈荷玉哪里走的一趟疑点太多,直觉若是查个清楚肯定会掀起一片大风浪。 沈槐衣慢慢叹了口气,手撑着下巴闭目养神,却不知为何回想起她方才准备乘坐周氏二人带回来的马车时,不经意间看见的常溟的眼神。 以冷冽做外衣,里面却藏着沉甸甸的温柔。 那个阎王爷……莫非真的还挺喜欢她? 小姑娘耳郭红了一片,一转身将头埋进了柔软的棉被里。 常溟其实也不错,至少对她是真的很好。 …… 玉清小筑里,周氏和陆苒姣走了两三条街才找到一家客栈,花了比平常多了三倍的价格重金雇了一辆马车,一路颠簸着好不容易才回到将军府里。 周氏气的脸都绿了,虽然她是不在乎那点钱的,但是计划着去算计别人却反过头来被别人算计了,怎么想怎么都有些怒火中烧。 “真是岂有此理,沈槐衣那个小贱蹄子为何不随着她那下贱的老娘一起死了算了!”有婢女上前给她端了杯茶,却被周氏用力掀翻,滚烫的茶水尽数撒在婢女的裙子上,烫的她闷哼一声,苍白着脸色不敢说话,腿却在微微发抖。 见到她这样周氏更加生气了,一巴掌将婢女的头打的歪了过去,尖声骂道:“不懂事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要我留着你做什么?” 婢女赶紧跪下,顾不上右脸火辣辣的疼,将头抵在地上颤声求饶:“奴婢知错了,姨娘莫要生气了……” 周氏踢了她一脚,气的鼻子都歪了:“给我滚!明天就去洗夜壶,别让我再看见你!” 小婢女哪里还敢有怨言,磕了两个头后马不停蹄的离开了。 陆苒姣从周氏摔茶杯开始就沉默着不敢说话,一直到这个时候才小心翼翼的走到她身旁,试探性的安抚道:“姑母莫要生气了,沈槐衣就算在怎么心肠歹毒,她迟早也是要嫁人的呀,将军他们也就要走了,到时候您好生给二妹妹挑个人家将她嫁出去,不就可以吗?” 周氏讨厌沈槐衣当然不是没有理由的,就因为她是织鹤的女儿。 她讨厌织鹤,很讨厌很讨厌。 “而且,”见到周氏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些,陆苒姣再接再厉,继续说道:“将军他们在外征战肯定会许久不回来,到时候您将二妹妹嫁出去之后,随便说个什么信笺在半路上丢了的理由,那个时候生米都煮成了熟饭,将军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说您呢。” 第120章 别不识好歹 陆苒姣想的简单,可实际上的确是如此。 周氏心中的怒气渐渐消了,抬眸轻蔑的笑了笑:“说起来今日里若没有你出的那个馊主意,我又怎么可能让沈槐衣有机可乘。” “姑母,我……”陆苒姣微微愣了愣,没想到周氏居然还会提起这件事。 “你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一天天都在想什么,”周氏冷哼了一声,“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句,你自己是不是凤凰自己清楚,没有那个高贵身份就别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我们姑侄一场我才愿意提点你几句,姣姣,别不识好歹。” 说罢,周氏转身便离开了,只留下陆苒姣一个人,面对着墙壁上浓墨重彩的壁画出神了许久。 她什么都知道。 可是,她陆苒姣到底那点不如沈槐衣,除了出身,沈槐衣还有什么可以和她比的地方。所有人都在劝她,放弃吧。 当她怎么愿意。 房间里光芒暗淡,陆苒姣站在角落,脸上落下一片阴影,沉甸甸的。 …… 当日下午,沈知星便到了世安宛里,她才一踏进去,便看见正蹲在地上不知在找什么的沈槐衣。 小姑娘神色乖巧,可分明瘦了许多。 沈知星当即就红了眼睛,苔芗率先看见她,惊呼了一声,“大小姐,您来了?” “姐姐来了?”沈槐衣闻声转过去,果真看见世安宛的小院门口站着的女子,一身青色衣衫,眉眼干净。 果真是沈知星。 “小妹……”她叫了声,然后看见小姑娘一蹦一跳的冲了过来,径直撞进了她的怀里。 有了陈荷玉做对比,沈槐衣现在是真的觉得沈知星这样没什么心眼的姑娘还挺好的,她用力抱着便宜姐姐的腰身,声音软糯:“姐姐,你过来看我了呀。” 女孩子就应该活的明媚温柔些,像她沈槐衣这样在泥泽中拼命前行,实在一点都不好。 以前还觉得周氏把沈知星养的太优柔寡断了,现在看来周氏能没把沈知星养成陆苒姣那个性子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沈知星轻轻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鬓,声音有些沙哑:“对,槐衣这些天可感觉好些了?父亲传信回来说你被九王爷救了回去,我便放心了些,只是我怕二姨娘去找你们麻烦,这些天在将军府里也给她和陆苒姣找了不少事情做。” 长姐如母,既然她们的母亲早早离开人世,按道理也应该沈知星主动站出来保护沈槐衣的。可是偏生每一次沈槐衣遇见危险的时候,她都不在。 “今日姨娘们才去将军府里接了我回府,不过她们也并没有欺辱我,还看我身子骨羸弱主动将马车让给我了。”沈槐衣笑着回答,心中有了些欣慰。 不错不错,陆苒姣居然鼓起勇气和周氏交手了,不管结局如何她能有改变便是极好的。 沈知星不知沈槐衣心中想法,她只是看见小姑娘依旧璀璨的笑容心中越发难过,“槐衣这些天……受苦了,等父亲回来了,姐姐哪怕跪在他面前也要让父亲将陆苒姣赶出去。” 明明是陆苒姣和槐衣一同出去的,凭什么就只有沈槐衣失踪了。 越想越觉得愤愤不平。 “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沈槐衣从她怀中退了出来,蹦跶了两圈证明自己什么事都没有了,眨着眼睛说道:“真的没事了。” 沈知星被她古灵精怪的模样逗乐了,心中的郁闷散去了一些。 她说道,“槐衣方才蹲在地上看什么?” 小模样特别认真。 沈槐衣嘿嘿笑了两声,摇着她的手撒娇,“马上就是入春了,积雪都化完了,我在看土里有没有冒绿芽。” “槐衣可是看见了?”沈知星说着,对身后的苔玲和苔芗使了个眼色,两个便欠身退了出去。 她这才将沈槐衣拉到不远处的石桌上坐下,眼眶仍旧有些红,唇角的笑却是轻松的。 “自然没有了,我才想起来不会那么快就发芽。”沈槐衣注意到沈知星的小动作,挑眉问道:“姐姐让婢女们都下去了,可是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 “正是,”沈知星颔首,眉头皱了起来,“前些天我听方时黔来信说那群抓走你的人已经全部被逮住了,关押在了昭城的地牢里。” 这个沈槐衣知道,常溟同她说起过。 沈知星想告诉她什么。 见小姑娘颔首,沈知星抿唇停顿了好半晌才说道:“槐衣可还记得那个叫暖香的婢女?” “暖香?”沈槐衣一惊,抬眸看着她,“之前服侍过我,在他们那边的时候。” 沈知星点了点头,眉头紧皱,整个人明显焦灼了起来,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敢说一样。 “姐姐想说什么,直说便是。”沈槐衣心中一点点提高了警惕,声音依旧温软,右手下意识在石桌上一下下有节奏的敲击,脑子飞速梳理起剧情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穿书的缘故,她发现如今发生的好多事情在书中都没有记载,如果是沈槐衣无意中改变了剧情的话,说不定以前惨死的人能得个好结局。 良久之后,沈知星才叹声说道:“暖香托人给方时黔带信,说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希望可以放她出去。” 沈槐衣怔了怔。 …… 隔日清晨,昭城里繁华渐醒。 沈槐衣同苔芗一起去了昭城的地牢,在门口碰见了正准备进去的常溟。 两人皆是一愣。 “九王爷,您也过来了。”还是沈槐衣反应快些,笑着同他打招呼。 常溟猛的将指甲掐进了手心,闻言说道:“对,二小姐也是?” 小动作忘了收进衣袖再做,甚至有些明目张胆。 从前不知道的时候只会觉得常溟这个人过于冷漠不好接近,可现在的沈槐衣无意间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再配上他那副寡淡的神情,顿时觉得他多少反差有些大。 沈槐衣笑弯了眉眼,“我今日来只想见一个人而已,还希望王爷批准。” “见谁?”常溟问道。 “陈荷玉,我有些事情很想亲自告诉她。”沈槐衣抬了抬下巴,姿态难得谦恭:“还望王爷批准。” 第121章 你是风情万种吗 对自家小姑娘的要求,常溟怎么可能舍得拒绝。 不仅如此,他还暗搓搓的跟在了沈槐衣身后,准备去看看那个让她这么上心的人到底是何模样。 地牢依旧阴暗潮湿,铺了干草的牢房里犯人眼神空洞,对来来往往的人群没有丝毫反应。 沈槐衣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子熟悉感,怎么说她也算是蹲过大牢的女子,人生经历丰富得很。 只是她不经意间回眸一看,发现常溟就跟在她们后面,眼神里藏着淡淡的愤懑,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王爷,您也要去看陈荷玉吗?”沈槐衣轻笑,亲眼看见常小溟眼睛里一瞬间被抓包的惊慌失措。 常溟缓声回答:“对,本王去看看陈荷玉那边还能不能问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这话倒是不假,自从沈槐衣告诉了他一些有关陈荷玉的小秘密之后,常溟便想着能不能从这个妇人身上问出点什么,奈何她嘴严实的紧,常溟和方时黔忙活了许久都没有得到进展。 “王爷会如愿以偿的。”沈槐衣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常溟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很快便轻咳了一声,“承二小姐的吉言。” 行风跟在常溟身后沉默着不出声,心中却欣慰了起来,怎么说总有一种自家的王爷终于要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感觉王爷距离熬出头也不远了。 苔芗察觉到他身上外放的情绪,转头看了行风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陈荷玉独自一人被关押在最里面,旁边关押着她的同伙。他们过去时陈荷玉正同一个手下说着话,不知谈到了什么轻蔑的勾着唇。 余光里看见常溟一行人过来陈荷玉冷笑了一声,“又是催债的来了啊,今天又想问我什么?” 女人身上的衣衫褴褛,头发有些散乱,整个人狼狈中又带了一丝风情万种,那是女人在风月场上走过一场后留下来的东西,寻常人也寻不来。 常溟对她没什么兴趣,看着囚牢里的女人搔首弄姿眼神发冷,“陈小姐倒是架子很足,在这地牢里都能同别人谈笑风生?” “不然呢,我这也不能出去买些胭脂水粉,绫罗首饰什么的,一个人闷葫芦似的坐着多无趣啊。”陈荷玉没骨头一般靠在墙上,朝着常溟身后的行风眨了眨眼,笑容柔魅:“你说是不是啊官爷?” 行风后退了两步,干脆将自己完全藏身在黑暗中的某处,用行动告诉陈荷玉我对你没什么兴趣。 “陈小姐可能还不知道自己所处的是何种位置吧,”沈槐衣也笑着,眼睛里却带了不易察觉的清冷:“可能陈小姐还觉得自己能在你的小情郎帮助下逃回老巢,然后加紧速度换个地方继续苟且偷生吧。” 她知道陈荷玉在李钊面前习惯了恃宠而骄,可她没想到陈荷玉在常溟面前也是这种模样。 看的她心底都有些不舒服了,余光里瞟过自己平坦的胸脯,沈槐衣微微咋舌。 她才是十五岁而已,不可能只长年龄不长个子不发育的。 小姑娘声音清浅,倒吸引了陈荷玉的注意。 她转头看着沈槐衣,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看着有些眼熟的小姑娘是谁,顿时嗤笑了一声,说道:“我还以为王爷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呢,原来是我们小水灵这样的啊,不过王爷,我们小水灵可是我许诺过会给华桑国摄政王的妹子,您不经允许就将她带了回去,让我怎么交代呢?” 陈荷玉从在地牢这么多天都没有人来救自己出去就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因而说话越发没有顾及,并且觉得能惹常溟心生不快也是一件好事。 她不好过,那大家都别好过了。 常溟扫了她一眼,“小水灵姑娘?” “对啊,我们那里最上乘的姑娘之一,我可是用心调教过了,床上功夫也不错吧?”陈荷玉笑着,话说的露骨,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妩媚,“不过她是华桑国摄政王看上的,到时候若那位听说嗜血吃人的摄政王来找我要人该怎么办?我们做生意的人讲的就是一个诚信,以后……他不光顾我们生意了该如何是好?” 沈槐衣只听见摄政王两个字,剩下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到,因为常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将她按在怀里,用手将她耳朵捂住了。 “九王爷!”沈槐衣惊呼,但是他却搂的更紧了,连要放手的意思都没有。 沈槐衣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心跳猛的快了些,耳尖红了一片,羞怯之余还觉得这男人看起来冷漠的冰渣子似的,胸膛居然那么温暖。 ……完了沈槐衣,你已经准备不要脸了吗? 苔芗站在他们身后,却没有想要阻止常溟的想法。 因为陈荷玉的话实在太过分,不适合她们家小姐来听。 “你还和华桑国摄政王有联系?”常溟说道,目光寒凉。 方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陈荷玉埋汰沈槐衣下意识就想将她耳朵捂住,然后是怎么得寸进尺将人拉进怀里的……可能是一种本能吧。 小姑娘刚开始用力的挣扎过了,此刻安安静静的被他抱着,常溟的怀中于是全是温软。 他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心底的躁动,慢慢将人放开。 行风说过,不能让槐衣觉得他很轻浮,有些事情一定要适度。 沈槐衣刚刚离开他的怀抱,抬眸就看见陈荷玉一脸调侃的盯着他们: “我和华桑国的摄政王有没有联系不重要,不过看起来我们秦楚的阎王爷可是很喜欢我们家的姑娘啊。” 女人说着,一瞥一笑间是无法掩盖的风情万种。 沈槐衣快速收拾起方才被常溟一抱整出来的紧张,慢慢走进了囚牢,声音很轻:“你当真以为,我只是个平常人家的姑娘吗?” “不然呢,难不成你还是什么皇亲国戚?”陈荷玉不以为意,“不管你是何身份,入了我的逍遥殿,可就是我们家的姑娘了……” “皇亲国戚算不上,你可听过将军府?那个为了整个秦楚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军沈施翼,他是我父亲。”沈槐衣高扬着头颅,看着囚牢里的女人慢慢变了的神色,眼睛里藏着点点悲悯。 无知是罪,不可饶恕。 沈槐衣今日里会决定来见陈荷玉,的确是为了让这个风流一辈子的女人可以走的明明白白,顺便再给李钊找点麻烦事做。 第122章 寒毒不可解又如何 “沈施翼原来是你父亲啊,”陈荷玉收好脸上的神情,抬眸轻笑着嘲讽,“那看起来你就是传闻中那个将军府里身娇体弱不受宠的二小姐了,我逍遥阁还是不错吧,是不是比你们将军府会伺候人多了?” 说罢,陈荷玉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瞬间张扬起来,声音都提高了不少,“不过就算小水灵姑娘是将军府的小姐又如何,你之前是进过那间筒子楼吧,我在里面投放的寒毒,可是足够让你死于非命,如果二小姐还想活命,尽快放我出去,说不定我心情好就把解药给……啊!” “闭嘴!”常溟怒喝一声,行风的软剑在陈荷玉还没有把话说完的时候就刺穿了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钉在了墙上。 黑暗中有人跳下房梁,挡在了他们身前。 “疼……”陈荷玉半边身子都被震麻了,可是动静过后是更加难以忍受的撕裂般的疼痛,行风的软剑还在她手臂里,让她动弹不得。 “你想的太天真了,我身体里有寒毒又如何,寒毒不解又如何。”沈槐衣抬手拍了下身旁常溟的手,指着陈荷玉牢房的门锁说道:“把这个打开,我要进去看看她。” 常溟满脸不赞同,“槐衣,很危险……” 他是不怕那个女人的,可他的槐衣那般脆弱,若被陈荷玉伤害了怎么办? “她都成那样的,我怕什么,”沈槐衣看见他眼中深切的担忧有些好笑,反过来安慰他,“更何况,九王爷还在这里呢,是会保护我的,对吧?” 反正每次遇见危险,或早或晚,你总会出现。虽然很多时候,其实她一个人也可以。 不过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呢。 小姑娘眉眼里都是温柔,常溟愣了许久,才轻轻颔首,给了行风一个眼色,后者会意,上前三两下便打开了门锁。 沈槐衣进去前还细细的叮嘱眼睛暗戳戳的黏在自己身上的男子,“我进去后你就在外面守着便是,可千万不要进来。” “好。”常溟颔首,一本正经的回答。 而后沈槐衣叫上苔芗,踏进了陈荷玉的囚牢里。常溟感觉小姑娘不会再注意他后,又失落又欢喜的盯着她纤瘦的背影看。 嗯,看来槐衣这两天在九王府吃的也不好,居然还没胖回来。 “王爷,可喜可贺。”行风小心翼翼的凑上去说道,难得嘿嘿笑了两声,“二小姐现在都不是那么害怕您了,就快成功了。” 阎王爷总算肯主动出击了,也不枉他抓破脑袋给他出主意,头发都少了许多。 “嗯。”阎王爷很冷漠,余光都不想分给自己的侍从。 “他在看着你。”陈荷玉额头上虚汗密布,细细的喘着气低声说道。 沈槐衣目光落在她被血污染红的衣服上,闻言点了点头:“不然常小溟还看的是你?” “能榜上那位阎王爷,你也算有本事,倒是我小瞧你了,居然还能让阎王爷将我的逍遥阁铲平。”陈荷玉嗤笑着说道,她之前听人提起太平街的时候根本没有将她往将军府的姑娘上想,她以为没事的,毕竟这种寻常权贵家的孩子她拐卖的多了去了,结果自己这次真的就栽了跟头。 沈槐衣也笑,眸子里一片沉静,却没有一丝胆怯,“所以你后悔吗?或者说,你羡慕我吗?” 羡慕我不管身处何地,只要有危险就有人会来救我,而你只能在这里等死。 陈荷玉听懂了。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眼神里全是阴狠,低声说道:“你以为男人的眼睛会一直在你身上?哼,小姑娘,你还不知道吧,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长长久久的感情,等常溟将你骗的一无所有的时候就有你后悔的了!” “就像李钊对你一样吗?”沈槐衣回眸,身后的苔芗立马给她递了一封书信,她转手展开捏着书信一角将它暴露在陈荷玉面前,目光平静的毫无起伏,“石薇柔你知道吗?李钊的正牌夫人,她给了是李钊书房里的信,你应该认得出你梦中情郎的字迹吧,看得见上面写了什么?” 怕陈荷玉不愿意看,沈槐衣又凑近了些,信纸上白底黑字的内容更加明显了: 陈荷玉,弃之。 字迹断尾时墨色很轻,带着细微的轻旋,隐约透出主人的几分儒雅。 这是李钊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了,平日里他寄给她的那些情字谏言上的甜言蜜语,和这个如出一辙。 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的,他不会那么对我……”陈荷玉低下头不愿意再看,眼睛已经微红,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手臂上的伤口,疼的她眸中漾出泪花,口中念念有词:“他说总有一天会娶我的,怎么会……放弃我呢。” 陈荷玉做这行已经快十年,为什么能够有恃无恐呢,因为她身后有李钊撑腰啊。 不过这一次,她的盖世英雄是回不来了。 沈槐衣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眼底情绪复杂,可是该说的话依旧要说:“你的情郎还没有告诉你吧,他现在还在寒衣堡守着,就算他想要回来,不过一离开就和自己的仕途无缘了,你觉得自己在他心底的位置能比吗? 你比得上吗。 你配吗。 陈荷玉慢慢站直了身体,唇色已经惨白,不过她已经高扬着头颅,眼角还挂着泪珠,声音很轻却坚决的说道:“可是二小姐,这又同你何关?” 就算她是被抛弃的那个,可她依旧骄傲。 孔雀被拔去了翎羽,尾巴上漂亮的羽毛消失不见,却依旧努力开屏,眼神已经高高在上,不管如何依旧骄傲。 “你的狂言妄语,如今可有丝毫用处。”沈槐衣对她强撑的骄傲不屑一顾,径直切入主题,“你们在秦楚边境有一条通往华桑的密道吧,在哪里?” 陈荷玉可能是个值得敬佩的女子,总有临危不乱的镇定,但沈槐衣可从来不在乎这些事情,她是个小人,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便是。 见女人冷哼着闭上眼睛,一副我什么都不想告诉你的样子,沈槐衣轻嗤一声,让苔芗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簪子,扔在了陈荷玉的面前: “你现在大概对你的情郎很失望吧,那你看看这个?这么漂亮的小东西,你可觉得熟悉。” 第123章 我永远的使命 那是一把很小的簪子,上面缀着珠花玛瑙,模样很是可爱,一看就是小孩子才会用的东西。 原本情绪慢慢平静了的陈荷玉看见这个簪子瞬间又睁大了眼睛,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沈槐衣才不管她什么反应,直接一脚踩在了那个小簪子上,语气依旧温软:“这是今日早晨我在茵茵儿头顶拔下来的,她说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还让我不要弄坏了……你有个女儿这件事,李钊知不知道呢?” 她昨天下午才突然回忆起来,陈荷玉是个离异过的女人,她和她前夫是个女儿的,只不过被她保护的挺好,一直未曾有人知道。 虽然这种手段着实卑鄙了些,可是沈槐衣若不主动出手,等待她的可就是灭顶之灾。 “你是……你怎么找到茵茵儿的!沈槐衣我警告你,不许动我女儿!”陈荷玉疯了般跪了下去,手臂直接被软剑贯通,鲜血顺着剑锋滴答滴答落了下来,她却浑然未觉,只伸出手奋力的想要夺回被沈槐衣踩踏在脚下的簪子。 荷花粉的绣花鞋上蜻蜓停滞,娇小可爱,看见陈荷玉的动作微微往后退了退,簪子便当着陈荷玉的面被沈槐衣捡了起来,上面沾了牢房的灰,已经不如之前那般好看了。 “那么着急做什么,我现在自然不会动你女儿,毕竟本小姐是个善良的人,还没有你那么丧心病狂,拐卖幼童发卖去其他地方,赚的都是黑心钱。”沈槐衣漫不经心的说着,白皙的手指慢慢揩去簪子上的尘灰,眼底却没什么情绪。 陈荷玉却丝毫没有放心,匍匐在地上,同之前趾高气扬的模样判若两人,她冷笑着开口:“我当初真的错看你了,还以为是个多么单纯的姑娘,没想到这么心机深沉。” 她这些年生怕自己干的亏心事报复在身边的人身上,于是小心翼翼的将茵茵儿藏着的,她怎么会知道沈槐衣会找到她女儿! “不过你也别得意,你身体里中的寒毒可是无解的,你知道当初我们为什么要往你们身体里投毒吗?”陈荷玉蓬头垢面,讥笑着说道。 沈槐衣将簪子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坏后又交给了苔芗,听见陈荷玉这话后倒来了些兴趣,“为什么呢?因为你们家毒多的自己吃不完吗。” 那个叫许茵的小姑娘还挺可爱,有借有还,她总不能将人家的东西弄坏了去。 “怎么可能,你想的太美了。”陈荷玉吐出一口血沫,“暖香之前无意间告诉过你吧,如果没有出意外的话你是要去华桑国摄政王哪里的,可是你知道那位摄政王有什么嗜好吗?” 地牢阴暗,时不时有囚犯哀切的痛户声传过来,一片绝望之景。 常溟一直看着囚牢里的小姑娘,脚步都不曾挪动半分。 “王爷,二小姐好像在同陈荷玉商议些事情。”行风探头说道。 常溟微微颔首,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后他才说话:“槐衣昨天去找许茵,可留下了什么证据?” “未曾,有个叫顾北末的男子为小姐善后了,他是夏暖瓷的未婚夫婿,住在城郊的院子里,据说要参加今年的春闱。”行风想了许久,还是将那话在脑子里辗转了好多遍,挑了影响最小的说了出来。 沈二小姐会同夏暖瓷的未婚夫婿有联系,他们也始料未及啊,只要这阎王爷别乱吃飞醋就好了…… “顾北末?”常溟果然顿了顿,随后说道,“是个可塑之才吗?” 行风低声回答的中规中矩:“听闻文章做的还不错,中榜应该没什么问题。” “也好,多给她留份后路。”常溟道,目光落在囚牢里正同那位趴在地上的女人说着什么话的小姑娘身上,脸上刚硬的线条都柔和了些。 他家小姑娘想做什么尽管做便是,反正有她在,哪怕死他也会在她前面挡着。 以前他年少无知未能保护住母亲,如今可一定要护住槐衣才行,母亲和鹤姨可是亲口嘱托过他的。 常溟,她是你永远的使命。 “华桑国那种地方,人性猖狂,位居高位者或多或少都有些异于常人的毛病,比如那位摄政王,就喜欢将美人好生养着,然后在美人真正依赖他时活活将其折磨死。”陈荷玉说话已经有些吃力了,可是吐字依旧清晰,抬眸看着沈槐衣笑容狰狞: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死在摄政王手里了,给你们的寒毒没有解药,但是可以让你们失去痛觉,顺带值得一提的是,只要你们惹的那些权贵们不快了,随便给你们喝口酒,你们就会化成血水,死的悄无声息。” 所以为什么华桑国对小孩儿幼童的需求一直没有断绝,因为他们生性狠厉,死在他们手中的孩子们不在少数。 “是这样啊,”沈槐衣没什么反应,只赞同的点了点头,“化成血水是个好主意,反正作为货物被交易出去的女孩儿男孩儿们本来就和真正的人有区别,转手能卖出去的东西,你们还会在乎他的死活吗?是不是巴不得华桑国的人玩儿的再快些,这样你们就有理由卖人了。” 小姑娘嗤笑着说,一双眼睛明明是干净清澈的,可陈荷玉就是感觉被她盯着心底一阵恶寒,让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打消了心底的害怕,面前的女孩儿最多不过十五岁的模样,能有什么威胁。 不过,陈荷玉说道:“我没想到你连这些都知道,那么二小姐,你还想如同正常人一般的活着吗?我这里有解药,只要你愿意放过我,我就把解药给你怎么样?” 都这个时候了,陈荷玉还在想办法忽悠她。 沈槐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寒毒无解,就算我愿意带你出去,只怕刚刚出了地牢大门你就翻脸不认人了吧,我可是让你所谓的逍遥阁真正败落的罪魁祸首,还是准备杀了你女儿的仇人,你就不想将我碎尸万段吗?” 你想吗。 当然想,陈荷玉只要一想到她的茵茵儿已经被沈槐衣找到了就觉得心口堵着一股子气出不来,但是偏生她没用,什么都做不了。 想她陈荷玉风光了一辈子,何时受过这种气! “你该为你女儿考虑考虑了,许茵和李钊在你心底,到底谁更重要。”沈槐衣点到为止,她不信陈荷玉还不打算松口,转身在苔芗的搀扶下慢慢往外走,声音很轻:“你是个聪明的,该明白我的意思……以后,嘴巴别太严实了。” 第124章 故人相见不相识 常溟守在门口,看着他的小姑娘慢慢走过来。 “槐衣……”他叫了一声,眉目间难掩担忧。 沈槐衣已经收拾好了方才被陈荷玉气出来的情绪,走近了才抬眸笑了笑:“没事,明日你们再去问问陈荷玉,到那个时候……” 她回眸看了一眼,囚牢里的女人衣衫褴褛,身上都是血迹,就那么狼狈的趴在地上,浑身都是难以掩盖的无助。 强撑的平静和无所谓也荡然无存,满心都是因为沈槐衣而浮现的绝望。 她的茵茵儿啊,怎么会被找出来了呢,她明明将她藏的那般好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沈槐衣转头看向常溟,接着说道:“王爷想知道的和不想知道的,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哪怕不能真正扳倒李钊,也足够让他焦头烂额些时候了。 “我明白的,”常溟说道,垂眸遮住眼睛里寸许的忧心忡忡,“槐衣这些天也要小心一点才是,过两天再让慕容月城去将军府给你的的身子调理调理,以免落了病根……” “不必了,”沈槐衣打断他,“慕容公子行事不定,哪能那般麻烦他费神,我的身体没什么事,王爷不必担心。” 末了,在常溟犹豫着开口前沈槐衣心一横,声音坚定的说道:“不过就是没有了痛觉,只要我不碰酒就没有什么大毛病,没事的。” 反正像酒那样苦涩的东西她本就不愿意碰,也没什么影响。 …… 又过了几日,世安宛里阳光烂漫,已经渐渐有了春日的感觉。 苔芗让人在院子里搭了个小躺椅,摆了些瓜果在旁边,沈槐衣便舒舒服服的睡着午觉。 迷迷糊糊时好像听见小孩子的嬉戏声,将她从睡梦中吵醒了。 沈槐衣微微皱着眉,慢慢睁开了眼睛。 只是,周围的景色却好像变换了一番,翠柳垂荫处花苞待绽,树下搭着一个石桌子,上面稀稀疏疏的落了些花蕾。 这里不是将军府。 沈槐衣几乎瞬间便得出结论,将军府里方才入春,而这里明显已经是夏日炎炎时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 “常小溟你不要悔棋了,这都第三次了!”沈槐衣还没想明白,耳畔便传来小女孩儿奶声奶气的说话声,大概是被气急了,语气里都有了些不耐烦。 常小溟? 沈槐衣循声望过去,就看见方才还没有人在的石桌前突然多了两个半大的孩子,一个已经是小少年的模样,眉眼里与常溟有些相似,另一个孩子是个小萝莉,模样乖巧可爱。 “衣衣,可是我走不出去了,我的棋子都被你吃完了。”小少年委委屈屈的说道,见对面的小萝莉越发生气连忙放下了棋子去哄她:“衣衣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等会儿你和我回家,我让我娘亲给你做甜糕好不好?” 小萝莉气的脸鼓鼓的,听见甜糕微微一顿,随后又欢喜的点了点头。 沈槐衣看到直摇头,片刻后却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场景,怎么就那么熟悉。 那个半大的少年也是,眉眼同常溟十分相似,不该是他流落在外的孩子,只是一双眼睛干净温暖,又怎么会是常溟。 而且这是个什么地方…… “小姐?小姐,您别睡了,醒醒吧,出大事了!” 沈槐衣一怔,随后就看见眼前的景物慢慢模糊了起来,头脑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断了,吓得她浑身一抖,猛的睁开了眼睛。 “小姐,您可算醒了,睡了整整一天,可吓死奴婢了。” 沈槐衣定了定神,再看时发现面前的景物又变成了世安宛里熟悉的一草一木,耳畔新来的小丫鬟还在叽叽喳喳,她揉了揉发疼的脑袋,声音沙哑:“苔芗去哪里了?” 小丫鬟一愣,然后快速回答:“苔芗姐姐去小厨房让人给小姐做吃食去了,让奴婢先将您叫起来,说慕容公子已经在府上等着了……” 慕容月城,他来做什么。 “罢了,你先下去。”小丫鬟吵的她头疼,沈槐衣挥挥手打发了她,坐在躺椅上微微叹了口气,目光还有些混浊。 方才看到的大概是梦吧,可自己如今身处的环境会不会也是个绚烂的梦境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能拼了命的避开原着里可能会害死自己的情节,她可向来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月色浓稠洒了一地,偶有乌鹊南飞惊落满身怯语。 慕容月城轻笑着谢过小丫鬟的敬茶,余光里看见她满面通红,心里啧了一声,突然就有了些感慨。 说来也是沈槐衣好命,第一次见面就是他被迫在地牢然后暴露真面目的时候,只是不知道若他一开始就如同现在这样是个公子如玉的模样,她可会对他心生欢喜。 不过这么一想,脑海里立马浮现了另一张总是沉静冷淡的脸来,哪怕不说话也将他吓的一个激灵。 他讪讪地放下茶杯,还是别想了,有的人早就将人家小姑娘惦记在心头,他可惹不起。而且沈槐衣那种姑娘,心思深沉外表柔软,实在不是个好对付的,某种意义上同他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慕容公子久等了。” 正想着,前面便传来一道女子娇俏的声音,慕容月城闻言抬眸,发现来人并不是自己要等的小姑娘。 是个他没什么印象的女子。 不过出于礼貌他还是第一时间站起来垂首行礼,笑容如沐春风,“不知姑娘是……” 陆苒姣见他如此有礼数面上真的浮现了一丝羞意,软声回答:“我是这府上的表小姐,闺名陆苒姣,二姨娘是我姑母,听说慕容公子前来姑母属实高兴,不过身体不适未能亲自前来迎接,倒让慕容公子看了笑话去。” 听闻这个慕容月城虽然在朝中没什么地位,可外面的江湖人士都将他奉为神灵,说他可以妙手回春…… 陆苒姣这般小女儿的姿态慕容月城见多了,也不戳破,只说道:“不碍事,本就是我突然来访,没有惹得陆小姐不快便是好的。” 这就是老喜欢算计沈槐衣却每次都算计不过她的陆苒姣啊,模样倒是周正,心却黑了些。 慕容月城很快便对她失去了兴趣,奈何他这如玉般的温柔公子得一装到底,听着陆苒姣东扯西扯的谈话面上的笑容无懈可击。 只是心中多有不耐,这沈槐衣到底是不是个有病的,他都屈尊降贵主动提出来给她诊治了,那姑娘怎么现在都不来。 正想着,一个身材高挑脸长的四四方方的丫鬟低着头对陆苒姣说: “表小姐,二小姐过来了。” 第125章 互相挖坑 沈槐衣这就过来了? “知道了。”陆苒姣应了一声,眉头微微皱了皱,余光里看见慕容月城居然也看了门口呃呃呃方向一眼,仿佛对沈槐衣有了极大的兴趣,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用力的攥紧衣服,面上依旧是温婉的笑容,说道: “还不知道慕容公子过来是要做什么呢?” 陆苒姣的小动作慕容月城尽收眼底,他勾唇低笑着道:“听闻府上的二小姐前些日子好像受了惊,恰好我在这附近游学,便顺道过来看看,不知二小姐在哪里?” 顺便而来,慕容公子果然是个善良的医者。 陆苒姣瞬间看慕容月城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心中微微唏嘘,若这个慕容公子不是在江湖游行,而是在朝中有个一官半职的,那么她说不定还愿意在他身上费些功夫,只是可惜了。 多么好的青年才俊啊,为何不在朝中为官呢。 陆苒姣死皮赖脸的跟在周氏身边待在昭城的目的特别简单,她想嫁给一个权贵,然后改变自己商家女的命运,从此飞黄腾达,让那些瞧不起她身份的人刮目相看。 她自以为将自己龌龊的心思掩藏的严严实实,可惜慕容月城早已从她微弱的表情里将她看了个透彻。 “二妹妹马上就进来了,慕容公子稍等片刻。”陆苒姣也笑着说道,声音轻柔的不成样子。 其实从慕容月城踏进将军府的那一刻开始,她和周氏就得到了消息,恰好慕容月城名声在外,周氏也有些问题想要请教请教。 “原是不准备打扰慕容公子的,不过我那姑母为偌大的将军府操劳了半生,落下不少病根,特别是近些天刚要入春的时候,她的腿疼的厉害,几乎是饭都吃不下去了,我本想出去寻大夫的,只是今日……”陆苒姣说到动情处眼角已经有了些许泪花,睁着小猫一样的眼睛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他。 在暗示他呢,慕容月城只得颔首:“贵姨娘为将军府操劳实在辛苦,待我为二小姐看完了心病便去一趟您姑母哪里吧。” “姣姐姐和人家大夫在说什么呀,聊的如此投机。”沈槐衣方才进来便看见这一幕,说不好奇是假的,心里头还挺佩服慕容月城的定力的。 这么一个死直男还能和陆苒姣这样自以为娇俏的姑娘说上话,看起来道行不浅啊。 “二小姐。”慕容月城起身给她行礼,笑容无懈可击。 沈槐衣自然不甘示弱,也垂眸欠身,怯怯的不敢抬头,同传闻中的身娇体弱没什么两样,“不知公子前来,可有何事?” 小姑娘嗓音如同黄鹂般清脆悦耳,带着少女特有的轻柔,软的像撞进了人心里。 您也是只千年狐狸精啊,慕容月城回答,“听闻二小姐前些日子受了惊吓,正好我这些天在昭城游学,便准备来看看,不知二小姐最近可感觉好了些?” 你觉得自己是菩萨转世义诊呢,沈槐衣看破不说破,这个意思却完完整整的透过眼睛传达了出去,踩着莲步到了他旁边坐着,声音温软:“最近感觉好些了,多谢公子关心,前些天碰见您在街上出诊还不收百姓一分钱,我厚着脸皮上前去问了您些自己的情况,没想到被您记在了心里,属实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还游学,就慕容月城那仇家满天下的样子能行吗? 看她给他找个更好的理由,让他在地牢的时候吃了她那么多瓜子,还不领情,时不时的还要用言语攻击她。 “慕容公子果然是个赤诚之人,医术高超人也善良无比。”陆苒姣已经完全沦陷在慕容月城的伪装里,一时间难以自拔。 沈槐衣心底嗤笑,顺着她的话便说:“慕容公子之前还说明日便会继续在昭城的博陵街继续问诊,姣姐姐不是经常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吗?明日里可以去看看。” “二小姐气色好了许多,我再帮您看看脉象如何。”慕容月城笑着说话,示意沈槐衣将手伸出来。 小姑娘闻言挑眉,将纤瘦的手腕搭在小几上,任由男子冰凉的手指按在上面,抬眸便看见陆苒姣一脸的娇羞和纠结。 估计一面沉醉于慕容月城的容颜,一面又叹息于他的身份,独自烦恼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对他示好。沈槐衣心底叹了口气,突然就觉得这姑娘实在没眼看了。 哪怕陆苒姣到了最后嫁给了一个稍微有点势力的权贵,成了人家的小妾,好像最后郁郁寡欢了。 眼高手低往往得不偿失。 “二小姐这些天可千万要按照我上次给您的方子煎药,五碗水煎成一碗水,每日三次,过些时候我再来看您。”慕容月城收回手,温声说道:“您的心病归根结底在您自己,平日里记得多走动走动。” 陈荷玉的寒毒本来就没有解药,沈槐衣和常溟都一清二楚,所以只能靠慕容月城的药慢慢养着。 她垂眸应着,“麻烦慕容公子了。” “不麻烦,”慕容月城起身,看见有些愣神的陆苒姣低低的笑了笑,说道:“陆小姐,走吧,不是说你那姑母有些腿疼吗?” 陆苒姣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站着说道:“正是,我姑母因为腿脚不便暂且下不了地,只得麻烦您去看看了。” 周氏腿疼? 沈槐衣和苔芗对视了一眼,她低着头退到一边,然后透过窗户果真看见陆苒姣正把慕容月城往玉清小筑的方向引。 “二小姐。” 苔芗叫了她一声,眉目里有些担忧,“可要……”让人跟着看看,周氏这次又在搞什么鬼。 这前厅里人手大多数还是周氏的人,沈槐衣笑了笑,和苔芗一起慢慢往世安宛的方向走。 路上碰见几个拿着水盆的小婢女,看见沈槐衣过去都忘了行礼,急匆匆的到了她跟前才看见,顿时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在了沈槐衣的面前。 “二小姐……” 面前的婢女们手里都端着铜盆,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温水。 沈槐衣随口问道:“如此着急作甚,你们是谁院子里的人?” “二姨娘说想泡澡,让奴婢们打些热水过去……” 婢女们瑟瑟发抖,生怕沈槐衣怪罪。 “那你们快去吧,免得耽搁了二姨娘的兴致。”沈槐衣摆了摆手,看都不再看她们一眼。 小婢女们如释重负,飞快的端着盆子走远了。 一直到回到世安宛门口,沈槐衣才停下脚步。 “苔芗。”她叫道,声音清浅。 “奴婢在。” 第126章 已经无能为力 “你派人去一趟街角的干果铺子,买十斤香瓜子送去将军府里。”沈槐衣说道,眼中意味不明。 苔芗愣了愣,随即点头称是。 “慕容月城不是喜欢嗑瓜子吗,我让他……”沈槐衣推门进了世安宛,勾唇轻轻笑着,声音清浅:“嗑个够。” 至于他能不能明白她的意思,就得看他自己了。 另一边的玉清小筑里,婢女们端着水盆跪在地上,用力垂头不敢抬眸,胆子小的还在微微颤抖。 “周姨娘可决定好了?”慕容月城坐在床前的凳子上,收回搭在她脉象上的手指,轻声问着。 周氏面色惨白,眉目间都是疲倦,她闻言闭了闭眼,沙哑着声音说道:“你只管我说的做便是,好处少不了你的,其他的也不要问,更不要往外说。” “明白。”慕容月城颔首笑了笑,也不在意她话中的强势命令,脾气甚好的说道:“那周姨娘,您先躺下我给你用些麻药。” 周氏依言平躺着,想了想还是嘱咐道:“动作快些,莫要耽搁太久。” 她害怕突然有人回来。 看着面前男子温润的眉眼,周氏心头哼了声,若不是担心昭城里的大夫背后都有势力跟着,害怕走漏了风声,她何苦需要找一个江湖大夫给她治病。 不过规矩还是要有的,为了避免意外,等她好了之后面前这个长相俊美的男子…… 可以除去,正好也不会牵扯出其他麻烦,陷入昏迷前周氏在心里这么想着。 慕容月城动作不疾不徐,用银制剪刀慢慢剪开周氏胸前的衣服,拆开层层叠叠的绷带后一股无法言明的臭味弥漫了整个房间。 丫鬟婆子们早已习惯,只是脸色更加苍白了些。 哪怕慕容月城见惯了这种病,还是第一次见可以糜烂成这样的,面上倒是一片平静,心里头却在计较着等回到了九王府该问常溟那个醋缸要多少情报价才是。 …… 隔日清晨,沈槐衣准备赶着见陈荷玉最后一面。 沈绥从扬州回来后便接手了关于陈荷玉的案子,加之沈槐衣前面对她的威逼利诱,陈荷玉很快便沦陷了阵地,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真真假假也够沈绥他们忙一阵子。 如今是二月十三,陈荷玉斩首的日子。 “她可是将李钊供出来了?”沈槐衣站在一旁,面前只要无人挡着,凭她的身高也恰好可以将整条街的景色一览无余,小姑娘将目光落在街头的方向,温声问着。 苔芗却摇了摇头,面色犹豫:“未曾听说过李钊受到什么影响,这些天寒衣堡那边也没有见人回来。” “倒也是,他都能通过自己的原配妻子传话说放弃陈荷玉了的了,这件事最多就是在他心里留个疙瘩罢了。”沈槐衣也没觉得意外,相反如果说李钊因为陈荷玉官职受到影响她才该警觉起来,现在这样倒也符合常理。 就是那个石薇柔比她想象的更聪明一些,知道自己手上紧握的优势是什么,并且利用的还算恰当。 说起来她也有些唏嘘,石薇柔和李钊还有一儿一女,大概那个温温柔柔的女人也是为母则刚吧。 苔芗看了眼面前眼神柔和的小姑娘,只觉得心紧张的跳了两下,低着头继续说道:“不过小姐,九王爷说您吩咐过他让陈荷玉留的手书已经留好了,但是陈荷玉有一个条件。” 她们主仆二人站的是街角的位置,旁边是一家小酒楼,沈槐衣嫌站着太累,让苔芗去酒楼里开了个包厢。 此时此刻她就站在包厢的窗户前,看着底下官道上的车水龙马,耳畔是形形色色的路人叫卖砍价的声音,一片欣欣向荣的烟火气。 “陈荷玉的条件可是关于她女儿许茵的?”沈槐衣问道,眼尖的看见楼下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并肩而行,她眉头皱了皱。 苔芗颔首道:“正是,陈荷玉希望在她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告诉您之后,希望您可以保护住她的女儿,不求这辈子大富大贵,只希望此生平安遂意。” 许茵今年方才四岁,正是需要母亲的年纪。 沈槐衣想起来自己在昭城外的小茅屋里找到许茵时的场景,破败的小屋子里住着个半瞎的婆婆和她年龄不大的孙女,两个人相依为命,守着一块儿旱地和几只鸡过日子。 院子里连一条看门的大黄狗都没有,可怜的不成样子,许茵见到沈槐衣的时候有些害怕,蹲在婆婆后面不肯出来。 老婆婆听沈槐衣说她们认识许茵的母亲,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阿玉也是个可怜孩子,嫁给了我那苦命的儿子后过尽了苦日子,鲜少会回来,只是每个月的银子都会托人带回来。” 老婆婆身后的小女孩儿也探出脑袋,眼睛又圆又亮,那里面全是对母亲的希翼。 “许茵是个好孩子,”沈槐衣沉默了许久后说道,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给顾北末传声话,让他每个月找你汇报情况时多拿些银子带给许茵和她婆婆。” 陈荷玉不算个罪大恶极到非死不可的人,但是她榜上的那颗大树名字叫李钊,所以这一切也只能算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对许茵和陈荷玉,沈槐衣这么做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奴婢明白了。” 说起来还得感谢沈槐衣的母亲高瞻远瞩,给她留下了不少准备用做陪嫁的铺子和田庄,让沈槐衣不至于在银子用度上和周氏产生口角。 虽然最后大部分的空缺王爷都会补给您,苔芗心里想着,垂眸安静的站在一旁。 原本没什么动静的街道突然喧闹起来,沈槐衣眉头一挑,心下突然有了些紧张,低声道:“来了。” 前几天已经大理寺的人已经当众贴了告示,要将陈荷玉斩首示众,与此同时因为有个官家人同她勾结在一起,祸害了不少老百姓,所以要和陈荷玉一起被砍头。 沈槐衣还在好奇是那个小可怜被当成了替罪羊,然后她便看见在行刑队伍的中间,铁栅栏围成的囚车里陈荷玉闭着眼睛躺在角落里,脸上满是泥泞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一副落魄绝望的样子。 而在她身旁的囚车里,是一位端坐着直起腰身的女子,眉目温婉,哪怕耳畔一直是民众的唾骂声也未曾皱一下眉头。 像是感觉到什么一般,她抬头和沈槐衣对视了一眼。 只一眼,沈槐衣便觉得浑身发冷。 第127章 吃人的阎王爷 气质依旧温柔,神色怯怯的扫了一眼周围,很快便低下了头。 沈槐衣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站在酒楼上的她,但是她却发愣了好一会儿,因为那个传言里和陈荷玉官商勾结的女人,居然会是石薇柔。 怎么会是她呢。 “苔芗,为什么给李钊当替罪羊的是石薇柔?”沈槐衣顾不得街上民众的辱骂声,转身回去看着苔芗问道:“石薇柔之前不是还告诉我们说她和李钊已经重归于好……” 话未说完,苔芗便看见面前的小姑娘从一开始的错愣慢慢变成了恍然大悟,情绪转换的很快,她抿着唇没有接话。 “是我想的太片面了,我们现在就去九王府。”沈槐衣说着,果真提着裙摆便冲了下去,苔芗只能看见她翻飞的裙角从眼前一晃而过,再定神时发现小姑娘已经冲下了楼。 她慌忙叫了几声,赶紧跟了上去。 自从上一次沈槐衣被陷害拐卖之后,苔芗便被阑珊坊和常溟训诫了一顿,现在对沈槐衣是寸步不离。 二人拦了辆马车,没多久便到了九王府的门口。 路上车夫还絮絮叨叨的问着:“姑娘们没事去那阎王殿做什么,小心里面的阎王爷吃人!” 沈槐衣轻轻笑了笑,只说道:“我自是不怕的,阎王爷就算吃人肯定也只吃那种十恶不赦的人,我年纪又小,阎王爷可不会吃我。” 车夫只当她在说笑,摇着头不再过问。 窗外景色变换,人们口中絮絮叨叨着准备进行的斩首,面上没有丝毫悲切,只有看热闹的迫不及待。 石薇柔明明就是个无辜的人,却成了李钊的替罪羔羊,明明真正该被砍头的人不是她。 不过沈槐衣也没想到,在昭城人眼中的常溟居然会吃人不吐骨头,可是他也不是那么可怕。 车夫大概也听见了外面的风言风语,颇为唏嘘的说道:“姑娘们知道今天博陵街街头要被斩首的人吧,一个还是当今兵部侍郎的原配妻子,听闻同那个陈氏一起坑害幼童发卖到华桑赚钱,斩首都是便宜她们的了,我觉得她们就应该被丢进野狗堆里分尸!” 老人家语气激烈,马车颤巍巍的抖了两下。 见小姑娘面色惨白,苔芗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扬声说道:“这总归是官爷们的事情,同我们这样的普通老百姓可没有什么关系。” “倒也是,姑娘是个爽快人。”车夫哈哈笑着,方才愤懑的情绪一扫而空。 苔芗这才转过头看着沈槐衣,眼神担忧:“小姐,您……” “无事。”沈槐衣摇头,她伸手放下了窗帘,挡住外面的流言蜚语,心里头的躁动却无论如何都安放不下了。 如果真的和她猜想的一样的话,那么她就是造成石薇柔被斩首的间接罪魁祸首,虽然原着里的石薇柔也成了李钊仕途上的垫脚石,对外称是暴毙,实际上被李钊送给了一位权贵做了地下情人。 她不知道自己如今做的是对是错。 因为石薇柔的结局好像没改变,又好像变了。 “两位姑娘,我只能送你们到巷子口了。”车夫沙哑着声音说话,马车在一个停步颠簸中缓缓慢了下来。 苔芗撩起帘子给了一块儿碎银子,低声说道:“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车夫也没说什么,收了银子便将破毡帽戴好,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等着他们下去。 沈槐衣心情有些复杂,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才下了马车。 昭城的人对常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敬畏之心,连他的府邸都不愿接近,生怕染上了晦气。可是分明,给他们如今安宁生活的也是他啊。 于是,等常溟火急火燎恨不得长一双翅膀迅速赶到小姑娘面前之后,他就敏锐的发现沈槐衣情绪不太好,当即慌了神,想也不想的问道:“怎么了槐衣,可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打回去?” 你别害怕。 沈槐衣站在九王府的前厅里,闻言微微摇首,回眸看了一眼身后明显有些紧张的苔芗,让她和行风先下去。 苔芗乖巧欠身,行风走之前反倒给常溟使眼色。王爷,拉近距离的时机到了,您能不能在今年娶得美人归可就看您自己了啊…… 常溟却没心思看行风,他满眼都是沈槐衣。小姑娘平日里总是温柔散漫的模样,鲜少会像如今这般疑惑不解中带了些许无助。 他的小姑娘是个坚强聪慧的女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怎么了?”常溟让人关好了门窗,这才低着头轻声问着,“槐衣怎么不高兴了?” 沈槐衣不知道这男子心里头已经将她想象成在外面受了委屈不敢说的小可怜,她其实只是很纠结罢了。 “我在想石薇柔,她身后事整个石家给她撑腰,又有两个孩子在眼前嗷嗷待哺,她怎么会忍得下心做李钊的替罪羊?” 这个问题她想了一路都没有想明白,因为最后审问和拟罪状的人都是常溟,所以来九王问他再合适不过了。 常溟将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好几遍,发现小姑娘眼睛里的确没有委屈巴巴的意思后心里头松了一口气,语气里却隐隐透出失落来,回答道: “石薇柔就是为了自己的两个孩子才愿意为李钊挡枪的,她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李钊和陈荷玉勾结着借李钊的官威强行掠走寻常人家的幼童,犯得上斩首的罪,但是一旦李钊出了事,凭石薇柔要如何养活那一个大家子人。” 飞鸟尽良弓藏,孔雀还会东南飞,哪怕常令松公私分明不会因此牵扯到李钊的九族,可到时候石薇柔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反正两个孩子还小,离了母亲最多哭闹几天,很快便会有新的人来接她的班,继续做李钊的贤内助。 “可是李钊都已经那么有谋略了,他为何一定要石薇柔呢?”沈槐衣消化着常溟话中的意思,抬头望着身旁的男子,眼睛里波光潋滟:“莫非是陈荷玉?” 沈槐衣的眼睛里乌黑浓稠的仿佛夜色,猛的抬眸看着你时让常溟险些说不出话来,他停顿了许久才说道,“陈荷玉心里记恨李钊对她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所以到死也试图拉着李钊垫背。” 这样说来,人物情节居然和原着出奇的吻合起来,《槐衣残局》中陈荷玉和石薇柔也是相继死去,居然都是以李钊为中心。 陈荷玉死在李钊的见死不救上,石薇柔死在李钊的拱手让人。 原着中的陈荷玉老巢被大理寺剿灭,李钊冷眼旁观,可还是做足了样子,陈荷玉甚至到死都还爱他。这一次会恨上李钊,沈槐衣功不可没。 不过与原着相差无几的结局,还是让沈槐衣不安了起来。 第128章 戏台子 夜如泼墨,上弦月高挂,晚风夹杂着初春的凉淡拂面而来,让沈槐衣猛然清醒了那么一瞬间。 “慕容公子传信说,果然同您所料的那样,他这个月已经碰见第三次暗杀了。”苔芗站在她身后,低声汇报着。 “第三次,”沈槐衣目光依旧看着天边的暗沉的月亮,声音里带了一丝轻蔑,“周氏最多请一次人,剩下的那些怕是他自己在江湖上得罪的仇家吧。” 慕容月城虽然久负盛名,可他向来神经大条,从来不在乎那些病若是治好了或者治不好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也因此惹得江湖上追杀他的人众多,毕竟有些病有的人并不想被外人知晓。 这也是为什么沈槐衣第一次见他会在地牢的原因了,整个昭城最安全的地方除了皇宫不就是地牢了吗。 “罢了,不说他了。”沈槐衣觉得没趣,转身朝内室走去,问道:“街上这两天可还有关于陈荷玉石薇柔的传言?” 苔芗仔细的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已经很少了。” 距离她们二人被当街斩首已经过去三天时间,百姓们也从一开始的随口唾骂到如今的漠不关心,对这件事的热情在日复一日的劳作做消磨殆尽。 流言蜚语流传的快,留下的却少的很。 虽然沈槐衣始终为了石薇柔感觉可惜,如若她没有两个孩子作为牵绊,李钊说不定也不能拿出其他的东西作为威胁。 她只是李钊和陈荷玉之间的牺牲品。 “马上就快三月份了,听闻寒衣堡剿灭的很成功,父亲他们似乎要回来了。”沈槐衣一边伸直了手臂让苔芗为她更衣,一边打着哈欠说道。 苔芗只摇头,手上动作倒是麻利:“这个奴婢也不知,不过坊主知道的应该更确切些。小姐想知道的话奴婢帮您问问?” “不必了,反正如果父亲他们班师回朝的话我也会知道。”沈槐衣说道,眼睛里已经有了倦意。 苔芗乖巧称是。 沈槐衣却又睁开了眼睛,低声问道:“不过前些日子慕容月城来给周氏诊病后,我让你派人给他送的东西可送到了?” 这些天一直未曾传来消息,再加上陈荷玉她们的事情太过复杂,沈槐衣也将周氏暂且放了放,今日里突然想起来才觉得不对劲。十斤瓜子的贿赂,按道理慕容月城不可能不为所动啊。 “最近并未收到过慕容公子的传信,奴婢也不知道。”苔芗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随后回答。 沈槐衣也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她只是觉得周氏有鬼,不过若她真的只是病了呢。 只是沈槐衣方才准备和衣而卧,世安宛的小院子里就传来了小厮的呼喊声,一声接着一声,尖锐刺耳的让人不得安生。 “二小姐、二小姐出事了!” 沈槐衣眉心一皱,深吸了一口冷气。 …… 将军府前厅里灯火通明,里面已经做满了人,丫鬟小厮跪了一地,一个个都低着头恨不得将自己埋在土里,大气都不敢出。 而在他们的前面,一位眼神冷清的男子被绑着跪在地上,正对着沈知星。 周氏披着小袄坐在一旁,粉白的脸上全是倨傲,她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沈知星,声音尖锐眼神讥讽:“我就说大小姐这些天怎么那么安静了,说来找我学习掌家的规矩结果有段时间没来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呢,结果今日一见我倒是开了眼!好好的将军府嫡女居然偷偷的养男……” “姨娘这话可别说的太早,不过是方才在姐姐的院子里看见他罢了,如何才能确定这个戏子就是姐姐找来的呢。”沈槐衣打断了周氏的质问,缓声说道,抬眸看了一眼明显幸灾乐祸的周氏,抿唇轻笑了一声: “毕竟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发生,还恰好就让您撞上了呢。” 她这话说的直白,语气也不算很好。原因无他,在沈槐衣都决定躺下舒舒服服的睡觉的时候,周氏个小妖精还给她整出这档子事来,简直烦不胜烦。 周氏的婢女去厨房的路上碰见了正准备从沈知星院子里出来的陌生男人,吓得大叫了两声引来护卫,周氏因此便将沈知星失贞的帽子给她扣上了。 手段雷厉风行,打的沈槐衣猝不及防。 偏偏沈绥又因为大理寺的案子未曾留在家中,这种让人焦头烂额的事情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沈槐衣的头上。 “二小姐这话是何意思?”周氏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冷笑着说道:“难不成还是我冤枉大小姐了?明明那个男子就是在二小姐院子里被看见的,不信二小姐可以问问在场的那些奴仆们,我说的到底对不对?” 一群丫鬟小厮慌忙点头称是,周氏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二小姐不信我,总该信这些亲眼目睹的人吧?” “姨娘误会了,我并非不承认这个男人是从姐姐院子里发现的。”沈槐衣说道,目光再一次落到中间的男人身上。 容貌迤逦,更重要的是身处这样的环境还能处变不惊。 沈知星听见她的附和却是抬了眼,对上身旁小姑娘安抚的眼神后又缓缓垂眸,掩盖住眼睛里浓重的担忧与难过,衣服下的手指慢慢收拢,将精致的布料捏出了褶皱。 槐衣让她不要怕。 “二小姐明白就好,我觉得也不会再继续问下去了,事情到底是如何显而易见,大小姐觉得呢?”周氏问道,接过身后婢女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只觉得通身都要通畅了。 沈知星心里头谨遵沈槐衣的叮嘱,有些愣神,好半天才回答道:“姨娘觉得该如何的话,我可能阻止?” “大小姐这是什么话,我可是为了您好,您背后的可是整个将军府,您自己觉得无所谓,怎么也该为了将军府的颜面着想吧。”周氏一点没将沈知星放在眼里,她更加警惕的是沈槐衣,那个总是坏她好事的人。 但是在这个功夫,沈槐衣已经走到了那位跪着的男子面前,围着他走了好几圈后站直了身体,睥睨着他,低声命令道:“你抬头。” 男子闻言有些不解,却还是听话的将头颅仰了仰,目光里恰好就是小姑娘姣好的容颜,一双眼眸却冷淡的毫无情绪。 “这么听话,你主子该是很看中你才是。”沈槐衣又问:“你会唱什么曲,《六幺》可会?” 男子下意识点了点头。 随后才察觉到不对劲,却紧绷着身体不敢抬眼对上沈槐衣的视线,只能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沈槐衣身后。 “什么唱戏不唱戏的,二小姐这是觉得我们将军府是个戏台子?”周氏颇为嫌恶的看了一眼沈槐衣,冷声问道。 沈槐衣不管她,继续问:“会唱的话,可要给我来一曲?” 第129章 你到底是谁的人 男子依旧沉默,只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看沈槐衣,对上似笑非笑的目光后微微一怔,眼中波光流转,随后低下头去。 “还害羞呢。”沈槐衣也不恼,从苔芗手里接过一方绣帕,笑意盈盈的半蹲着身子,随后隔着那方帕子轻轻捏住了男子的下巴,垂眸直视他的眼睛,声音轻柔:“你不过就是一个戏子罢了,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冤枉我姐姐的。” 绣帕上水荷栩栩如生,两个人凑的很近,徽城甚至能闻见独属于小姑娘身上的香甜气味。 外人看来觉得他们姿态暧昧,徽城却只觉得脊背发寒。 “二小姐!还请你自重些!”周氏急了,顾不得什么礼仪规范,径直从座位上起身来到沈槐衣的面前,不动声色的将那个男子往身后挡了挡。 沈槐衣在听见周氏声音的那一刻便站直了身子,面上是若无其事,甚至还笑着对周氏说道:“不过就是一个卑微的戏子罢了,姨娘怎么会那么袒护他,莫非……姨娘认识他?” 周氏微微一顿,神情有些许崩裂,不过她很快便收拾好了神情,冷笑着开口:“我看不是我认识这个男子,是二小姐也对他有了兴趣吧,怎么,二小姐当真想学大小姐那样吗?” “我若是你,绝对不会做这么冒险的事情。”沈槐衣答非所问,将声音压的低了些,看了一眼周氏身后明显有些畏惧的男子,再看周氏身上隐约的保护之色,她心下明了,说道:“假如我姐姐是个狠心的,直接将这位小戏子杀死抛去乱葬岗会如何?” “你……”周氏方想发作,身后的男子便轻轻扯了扯她的裙边,动作很小并没有碰沈槐衣发现,可这足以让周氏原本有些翻涌的心情归于平静。 她定了定神,开口说道:“二小姐这话未免太果断了些,你可拿的出证据来?” “那姨娘可拿的出有关这个男子和我姐姐私会的证据?”沈槐衣反问道,面上笑容不变,眼底的情绪却冷了几分,“姨娘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我姐姐扣上了臭帽子,如今我不过随后一说,还未曾说你同这位戏子之间有什么姨娘便受不了了,当初你针对我姐姐时可曾这么考虑过?” 周氏身为她父亲的姨娘,沈槐衣的确不曾想过她和这个戏子之间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她以为戏子只是周氏雇来陷害沈知星的人。 趁着周氏愣神的机会,沈槐衣回眸看着沈知星问道:“姐姐认识这个戏子吗?” “不知。”沈知星立马摇头,柳眉紧紧皱在一起。 “那便是了,这个人很有可能是闯入家中的贼子,姨娘快些将他带下去处理了吧。”沈槐衣说道,也不给周氏回绝的时间,小跑过去拉着沈知星便往外走,“如果姨娘不愿意,那本小姐很乐意代劳,不过到时候那位戏子只怕会出现在城外乱葬岗了。” 沈槐衣可不是什么善人。 从周氏忍耐不住她对戏子的调戏冲出来的那一刻,周氏便已经输了。 夜凉如水,弯月稍微圆润了些,连着投落在地上的光芒都明亮了。 沈知星一路上欲言又止,想开口说话可一低头便看见沈槐衣有些冷淡的神色,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又放了下去。 苔芗虽然明白将军府里除了沈槐衣之外,其他人同她都毫无关系,但是这一次她也觉得沈知星做的有些蠢了。 如果沈槐衣没有过去,只怕周氏早就将她气焰给打压了一大半。 “姐姐。”沈槐衣到底开了口,慢慢停了下来。 沈知星立马局促起来,身后的苔玲看她神色如此赶紧出声说道:“二小姐误会小姐了,她这次并非故意落入二姨娘陷阱的,而是因为……” “明天慕容月城要在博陵街义诊,我们一起去看个热闹吧。”怀里猛的钻进来一个娇小的身体,沈知星一垂眸便看见小姑娘脸上的温软笑意,一时间只觉得心中情绪越发复杂,好半天才低声回答: “嗯,姐姐陪你去。” …… “二小姐知道大小姐为什么会被周氏陷害了吗?”回到世安宛里,苔芗回忆起沈槐衣方才的动作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本以为沈槐衣会质问沈知星。 毕竟事出有因,周氏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又没有任何前兆便决定污蔑她呢。 忙了一晚上沈槐衣只觉得头都要裂开了,任由苔芗给自己宽衣,提起这个也只是摇头:“姐姐心中有分寸,周氏或许是看见了她院子里的什么人才会如此,不过我觉得周氏更多的是为了自己。” 毕竟她的那位二姨娘,可是一个最自私自利的小人。 苔芗没有听明白,方想继续问问的时候却发现小姑娘呼吸逐渐均匀,居然睡着了。 她动作一顿,没有忍住抿唇笑了起来,随后慢慢将她放在床上,给她盖好了棉被,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烛火明亮,映照了小姑娘有些不安的眉眼。 另一边的沈知星院子里却仍旧灯火通明,她站在内室中央,看着面前昏厥的少女沉思。 “小姐方才为何不告诉二小姐呢?她那么聪明,肯定知道该怎么办!”苔玲一边用热水给床上的少女轻轻擦脸,一边又忍不住抱怨道:“本来您在这将军府中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如今还被二姨娘抓住了把柄……” “苔玲!”沈知星呵斥她,只轻轻摇头:“槐衣是我妹妹,本该我去保护着她才是,如果遇见什么事都想让槐衣帮忙,我这个姐姐还有什么用?” “可是……” “你今夜在这里好生照顾着这位姑娘,我去偏房休息。”沈知星不想听苔玲说教,皱眉吩咐道。 苔玲虽然多有不愿,但对沈知星的命令无法反抗,只得应声道:“奴婢明白了。” 只是目光落在面前这个脸色苍白的少女身上,苔玲气恼的哼了声,手上动作都越发用力了。 少女察觉到了异样,眉头皱了皱。 “你还不乐意了,如果不是因为你突然出现,我家小姐怎么可能背了锅都不能解释!”苔玲翻了个白眼,见床榻上的少女又神智又不清醒后认命的继续给她擦洗。 本来今天沈知星明明可以不用受气的,但就是因为面前这个少女从天而降惹了一身的事。而且她自己来便来了,居然还提溜了一个男人。 看见人来了自己跑的倒快,男人却丢在了她们院子里,连着善后的事情一并强塞给了沈知星。 她家小姐怎么这么倒霉。 第130章 在等姐姐开口 隔日一大早,晨光刚刚熹微时沈槐衣果真拖着沈知星出了府,准备去博陵街观摩观摩慕容月城的义诊。 如今已是二月中旬,昭城里的烟火气逐渐浓厚起来,走在街上身边全是叫卖的商贩,挎着篮子的大妈货比三家,慎重的挑选最物美廉价的东西,卖糖葫芦的大叔抠门的不愿意少收小孩儿一个铜板,这一切都在清晨的薄雾里慢慢彰显。 “真的很热闹啊,姐姐你看!”沈槐衣随手指了指身旁小摊上的布老虎,笑容明媚而单纯。 沈知星却有些惴惴不安,应的很敷衍。她如今是越来越觉得看不透自己的这个小妹了,昨天晚上居然也不曾过问自己为何会被周氏抓住把柄,今日又是若无其事的模样。 虽然沈槐衣如果抓着昨天的事不放沈知星会很苦恼,可她真像今天这样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沈知星却觉得心情更加复杂了。 走在身旁的少女神色恹恹,沈槐衣余光看见了勾唇笑笑,却依然兴致勃勃的拉着她看东看西,平日里察言观色的本事让她丢在了一边去。 她是存心不打算过问,也不打算管。 街上依旧热闹非凡,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应有尽有,沈槐衣自穿书以来整日里担心自己的处境和未来,平常也鲜少分出精力去顾及了解那些小东西,今日里难得有机会自然看的开心了。 于是最先败下阵来的是沈知星,途径一条幽深安静的小巷时她突然停了下来,眼睫颤了颤,掩盖住心底些许的紧张,低声问道:“说起来昨天夜里,槐衣是如何得知那个男人便是一个戏子的?” 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个小糖人,粉白的衣裳胖嘟嘟的脸,看着十分喜庆,听见沈知星的疑问沈槐衣轻声笑了笑,语调有些漫不经心:“我在他身上闻到了荼芜香的味道,同一股浓厚的檀香混杂在一起,很明显是他怕被别人闻出荼芜香所以刻意用檀香熏过衣服。” 只是可惜了,秦楚的戏子喜欢荼芜香,从登台唱戏开始房间里点燃的便是荼芜,久而久之,那淡然的香味深入他们骨髓,用再多檀香都没用。 戏子多秋,荼芜香在秦楚人眼中代表哀切,所以伶人们大多钟意于此。 沈槐衣后面还有些不确定,特地凑近闻了闻,然后发现果真去自己所料那般。 可是将军府里又没有请戏班子,也不可能是沈知星寻过来的戏子,他又是哪里来的呢。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周氏贼喊捉贼罢了。 “我……”沈知星面色仍旧有些犹豫,停顿了良久之后方一咬牙,径直说了出来,“槐衣,那个戏子的确是在我的院子里被发现的。” 沈槐衣笑了笑,轻轻颔首,“我知道,姐姐说过了。” 小姑娘眉如远黛,眼睛微弯,里面是一望不见底的温柔。她自然明白沈知星在担忧什么,可她偏要沈知星自己告诉她。有的事情不是沈知星想的那般简单,沈槐衣也想让自家傻姐姐吃点苦头好长记性。 如果昨天在场的人不是沈槐衣,沈知星还会安然无恙吗? “有件事情我该告诉你的,但是昨天是我糊涂了,没能说出口。”沈知星低低的叹了一口气,眼神躲闪,声音都放的轻了些,“昨天来我院子里的人……是个少女,姨娘冤枉我的那个戏子好像就是那位少女带来的。” 沈槐衣面色不变,依旧软声问道:“少女?” “对,她似乎是准备带那个戏子离开,但是被姨娘的人发现了,受了很重的伤,我于是……” “姐姐于是救下了她,这个来路不明的刺客?”沈槐衣笑容淡了下来,转身抬眸直视着面前的少女,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评价。 她一直以为沈知星这样的小姑娘干干净净的也不算坏事,可如今才发现沈知星那根本不叫善良,那是蠢。 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都敢往屋子里引,还因为她去和周氏作对。她胆子怎么会这般大的? 沈知星也知道自己做事想的太片面了,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回答:“槐衣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少女她……她是刺客,但她不是坏人……” “理由呢?姐姐。”沈槐衣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底的烦躁,尽量心平气和的开口,不过刚开始的乖巧少女她是装不下去了。 你说她费尽心机才勉强改变原着暂时救下沈家人的性命,怎么这傻姐姐一不留神就又往枪口上撞? “方时黔给我看过她的画像,我记得她!”看出自己一向温软的妹妹冷下脸来沈知星也慌了,赶紧说道。 小巷前虽然安静,但偶尔也有行人经过,看见她们也并未多做停留。他们为了生计恨不得把一天当做两天用,除了偶尔围观看个热闹,鲜少会因为素未谋面的路人产生兴趣。 沈槐衣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放心沈知星告诉自己真相。 “姐姐的意思是,那个受伤的少女名字叫霍轻眉,同方时黔有过一面之缘。”沈槐衣已经收拾好了心态,将手里的小糖人递给沈知星,笑着问道。 沈知星缓缓点头,小心翼翼的用余光观察小姑娘的神色,见她没有继续生气后才松了一口气,接过胖娃娃糖人,“是,方时黔无意间告诉我霍轻眉好像同宋家人有点关系,我表演想起二哥这些天为了案子的事情同宋家二小姐走的有些近,便想着救下霍轻眉能否帮上点忙。”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居然那么没用,被周氏轻而易举的发现了,都怪她是个嘴笨的。 “宋家二小姐,宋子然吗。”沈槐衣皱眉呢喃了声,而后凑近了些,安抚着自己黯然神伤的姐姐,“没事的姐姐,都过去了,姨娘为了自己的脸面也不可能再来找你,等那位霍小姐伤养的差不多了再将她送走吧。” 霍轻眉和宋以木关系匪浅,就是那个同周氏联手,试图非礼她未遂差点掐死她的男子,虽然最后被她的花言巧语哄骗了,可仍旧将这个娇弱的身体吓出病来。 沈槐衣想起这个笑容又深了些,将手上的小玩意儿全都交给沈知星让她拿着,拉着她往博陵街走去,绝口不提方才的事,心里头却又有打算。 沈知星见小姑娘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当即松了一口气,垂眸认真听着沈槐衣说话,眉眼里都是笑意。 路上行人众多,耳畔喧哗声嘈杂。 沈槐衣正和沈知星说笑着,一抬眼便看见人群后负手而立的男子,眉眼冷峻,薄唇轻抿着。 她有些愣神,眨了眨眼睛没有反应过来。 沈知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而后眼睛一亮,轻轻摇了摇沈槐衣的手,“槐衣,九王爷怎么也在?” 第131章 还没有放弃喜欢常溟 沈槐衣闻言低下了头,只说:“王爷想在哪里便在哪里,总之同我们姐妹没有关系。” “倒也是,不过你说的那位慕容公子又在哪里?”沈知星也并没有放在心上,相较于阎王爷她更关心的是那位据说妙手回春的神医月城,左顾右盼的看了许久都未曾发现有人在,倒目光随意一转就发现了另外的一个人,脸色立马不好看了,“居然在这里碰见陆苒姣了……” 就在不远处的人群里,一身紫色襦裙的陆苒姣如鹤立鸡群,眉眼藏着无尽温柔。 沈槐衣也有些意外,只是发现陆苒姣正踩着莲步走向不远处的常溟后便恍然大悟了。陆苒姣居然还没有放弃常溟的吗?她怎么那么执着。 不知为何,沈槐衣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都有了些波动,当即沉了沉眼睛。 “槐衣,可要过去看看?”沈知星本就和陆苒姣不对盘,见她居然还在肖想自己妹妹钟意的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假思索的就准备过去。 她妹妹还小,男女之事还甚懵懂,可沈知星能感觉到常溟那个人人敬畏害怕的阎王爷,对沈槐衣是不一样的。 他看着槐衣时眼睛里会发光。 沈槐衣还在愣神,就感觉自己被人拉着往前,没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了常溟的面前。 “九王爷,您今日也出来了?”沈知星对常溟还是有些发怵,可是一想到自家妹妹便仰头淡笑着开口,端的是无意碰见的云淡风轻。 陆苒姣也看见她们了,柔声说道“知星姐姐和二妹妹也来了,可也是来这里找慕容公子诊病的?” “随意逛逛罢了,只是未曾想会这么凑巧。”沈知星笑的无懈可击。 慕容月城还真的在给人诊病,沈槐衣有些意外。她当初只是为了膈应那个死直男随口一说,今日里也是为了昨夜的事拖沈知星出来,虽然打的是看慕容月城义诊的口号,可她压根儿没想过慕容月城会真的过来。 他不是一向不在意别人的死活吗? “槐衣,怎么了?”常溟不动声色的盯着小姑娘看了半天,然后就发现沈槐衣一张小脸上全是纠结,顿时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妹妹不舒服吗?”沈知星当即抛下陆苒姣,皱着眉将沈槐衣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口中念念有词,“定是昨天夜里染了风寒,等会儿快些回府,姐姐找大夫过来就是了……” 沈槐衣连忙摆手,“我没事,姐姐莫要担心我了。” 怕沈知星再继续追问,沈槐衣赶紧将话题转移到陆苒姣身上,笑问:“不过说起来姣姐姐,前些日子你不是说姨娘头痛让慕容公子过去诊治了吗?这些天如何了,昨天夜里看见姨娘的时候好像康复许多了啊。” 陆苒姣一愣,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男人,见他只将眼神放在沈槐衣身上后微微咬唇,而后声音更加轻柔:“不碍事,姨娘的头疼是老毛病了,慕容公子开了药,这些天调理之下已经快要好了。” “这样,今日里姣姐姐也是过来代替姨娘再问问慕容公子她的情况如何吗?”沈槐衣继续问道,眼中全是好奇,“不过姣姐姐方才也不曾过去,可是在这里等着九王爷一起去?” 说罢,小姑娘倒先笑了起来,眼中全是狡黠,仿佛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沈知星急得在身后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腰,却发现沈槐衣根本无动于衷,她只得作罢。 “二妹妹乱说什么,小小年纪可不要随便猜想才是!”陆苒姣立马一跺脚,别过头娇嗔,余光却有装作不经意的看向身旁的常溟,随后在他发现之前迅速垂下头去,唇角笑容确实甜美而羞涩。 十七岁的小姑娘而已,在喜欢的人面前什么心事都藏不住。 沈槐衣不仅感慨,陆苒姣其实挺聪明的,该装成什么样子她就是什么样子,这样的姑娘也不知是可怜还是可悲。 不动声色的再一次将话题转移开后沈槐衣便不准备说话了,只温温软软的笑着,看着人畜无害。她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已经清楚了,实在没空也没心情继续陪陆苒姣胡扯。 看见她那么殷勤的对常溟,沈槐衣心底便越发不舒畅起来。 正准备带着自己思想简单的蠢姐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时,常溟却突然开口: “槐衣,想不想吃红糖糍粑?” 沈槐衣一顿,没反应过来,“吃什么?” “红糖糍粑,护城河那边有婆婆在卖,行风买来尝了一口说很甜。”常溟说道,神色平静,语气一本正经。 沈知星迅速的反应过来,然后毫不留情的将自己方才还担心会不会生病了的妹妹推到了常溟的面前,眼中全是赞成:“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槐衣自然要去的,她呀仗着自己年纪小就喜欢吃那些甜的东西。” 大概是因为慕容月城就在前方义诊的缘故,博陵街今日的人众多,沈槐衣只来得及抬了下眼,便又被人不小心推搡了一下,直接到了常溟的身前,还好她机智,在最后一刻刹住了脚,否则整个人都要撞进常溟的怀里。 沈槐衣根本不敢抬头看常溟如今的脸色如何,只得转头气冲冲的看害自己险些丢人的罪魁祸首,结果一回头便发现沈知星已经离开了,走的无声无息。 小姑娘东张西望神色紧张,常溟却沉浸在方才没能将槐衣抱在怀里的悲伤中,眼中全是失落。 “二妹妹,你这是……”陆苒姣脸色有些不好看,强忍着才没有发作,只尽量心平气和的开口问道。 她方才可看的清清楚楚,沈槐衣径直扑向了常溟,简直就是不要脸! “我……”沈槐衣自然知道自己刚刚有些不妥,可她也听出来陆苒姣话里浓浓的妒恨,顿时挑眉笑着准备反击,她沈槐衣还轮得到你教训? 只是,有人却比她更快开口。 “同陆小姐没有多大干系,别管太多。”常溟一个眼神都未曾施舍给她,周身原本因为沈槐衣而温柔下来的气质猛的冷冽起来,陆苒姣一时怔愣着不知作何回答。 她怎么忘记了,这个男人可同普通人不一样,一点都不好拿捏。 常溟才没心思管自己会不会将别的女子吓哭,垂眸看着沈槐衣将声音放低了些,自认为温和的说道:“槐衣别怕,我们离开这里,去吃红糖糍粑好不好?” 小姑娘像是被吓住了,整个人呆愣愣的,常溟只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 第132章 阎王爷的反差萌 长街长,人影繁杂。 沈槐衣还沉浸在方才常溟的维护中没能回过神,由着他带着自己走到护城河才发现不对劲,不是她什么时候答应和他一起吃糍粑了?那么粘牙的东西她才不想…… “槐衣,要不要去尝尝,吴婆手艺很好,糍粑很好吃。”常溟望着不远处驼着背的老妪说道,老妪的小摊边围了不少人,看起来生意很好。 红糖的甜香已经传了过来,丝丝沁入心脾,沈槐衣很没骨气的沦陷了,“那、那好吧,不过我也不是很喜欢吃……” “好。”常溟轻声说道,忍了忍没忍住,还是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鬓,“我去买,槐衣就在这里等着,别乱跑。” 沈槐衣已经及笄,戴上了头面,手掌覆上时只碰到玉发簪冰冷的一片,没有从前那般柔软了。 可小姑娘的头发是能随便碰的吗? “王爷……”沈槐衣眉头一皱,正准备提醒这阎王爷不要随便碰她头发的时候,抬眼便看见他站进了买糍粑的队伍里。 一身华服神色冷冽,站在那些粗布麻衣的百姓中间宛如鹤立鸡群,着实太显眼了。 有百姓认出他,怯怯的往旁边站了站,不敢说话。 常溟没有察觉,只专心致志的排着队要给他家小姑娘买糍粑,眼睛里有细碎的认真,整个人充斥着一股子奇异的反差萌,沈槐衣勾了勾唇,突然觉得阎王爷其实也很可爱呀。 哪里有平常人口中那么嗜血独尊。 “二小姐?” 沈槐衣正想着,耳畔忽的响起一声呼唤,她愣了愣,随后回眸望去,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男子。 她一怔,有些惊喜的开口:“六王爷?您怎么也在这里!” “听闻慕容公子在博陵街义诊,我便准备过去瞧瞧。”常遇轻声笑着,眉眼里都是纯粹的温柔。 沈槐衣已经提着裙摆走近了,闻言用力颔首,“慕容公子还挺厉害的,说不定有办法治好你的病,王爷快去吧。” 虽然沈槐衣心底嫌弃那个表里不一的死直男,可是就秦楚如今的医疗水平而言,慕容月城的技术的确可以称得上顶端了。 但是常遇只笑着摇了摇头,眼中有了释然,“我这病我自己明白,治不好的,今日去找慕容公子也只是给自己寻个念想罢了。” 常遇如今最多只能用珍贵药材养着,能活一天是一天。 可他也才十七岁。 沈槐衣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她记得原着中的常遇便是这副模样,温润如玉却又命运多舛,打小便带着治不好的病,又不受常令松宠爱,自前皇后死后没人庇护他,于是过惯了受人冷眼的日子。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常遇的经历遭遇同原着中沈槐衣有几分相似,所以他们这是同类相吸了? 一时间沈槐衣也有些唏嘘,只好低声安慰他:“王爷莫要担忧,会好起来的。” “承二小姐吉言。”常遇也不在意,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只温声说道。 “你的那个小厮呢?怎么没在你身边?”沈槐衣方才就有些奇怪,常遇为何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他的小厮不是向来和他形影不离吗? 常遇轻轻笑了笑,脸上是淡淡的病态,“成中先去慕容公子哪里排队侯着了,我正准备过去寻他。” 慕容月城虽然名声在哪里,可是那些娇贵的世家公子小姐们根本不可能自己亲自去排长队,让小厮婢女代替自己去也不算新奇,沈槐衣便没想太多,又笑着同常遇说了几句话,一回头便看见常溟在她方才站立的地方侯着,不知道等了多久。 ……完了,她忘记常小溟让她不要乱跑。 “九哥也在,二小姐同九哥一起来的吗?”常遇也发现了不远处的常溟,眼底光芒暗了暗,笑着问道。 沈槐衣颔首说道:“出来的时候碰见的,慕容公子就在博陵街街口处义诊,六王爷快去吧,我还有些事,便不多打扰了。” “好。”常遇也点头说道,然后看着沈槐衣一路蹦蹦跳跳的跑到那个人面前,背影里的欢欣快要溢出来了。 常遇收回目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槐衣同九哥郎才女貌,的确……的确是极好的。 若他没有这一身的病就好了。 …… “方才看见四王爷也在,我便过去打了个招呼。”沈槐衣站到常溟面前,没敢抬头看,低声解释着,语气里有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我之前一直等在这里的……” “我知道。” 沈槐衣诧异的抬头,便看见一个纸包在自己眼前,里面隐约传出来几丝香甜来。 “这是……” “红糖糍粑,因为人太多所以耽搁的久了些。”常溟微微笑了笑,眼底柔情寸许,“槐衣尝尝吗?” 沈槐衣顿了顿,接过他手上的纸包,不经打开便能闻见甜而不腻的香气,她眼睛亮了亮,迎着常溟暗自的期待扯开丝线,拿起糍粑咬了一小口。 入口即化,舌尖方才触碰到柔软的糍粑便能感觉红糖的糯香,狠狠地刺激着味蕾。 “好吃呀!”她小声惊呼,眉眼里都是笑意。 常溟松了一口气,喜欢就好。 “槐衣……接下来准备去哪里,要回府吗?”常溟看着小姑娘雀跃的神色,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问道。 沈槐衣下意识摇了摇头,“先不回将军府,我要去找一个人。” “找人?”常溟眉头一皱,有些不解,槐衣要找谁?是男子还是女子? 沈槐衣没能察觉到阎王爷敏感的内心,看在红糖糍粑的份儿上勉为其难告诉他:“我要去找宋以木,就是宋家那个小少爷,有些事情想问问他。” 问问那个险些以为自己是断袖的宋少爷,你的梦中情人昏厥在我将军府,还差点害的傻姐姐名声不保,你可要管? 如果昨天夜里闯入沈知星院子的人真的是霍轻眉,那去霍家做交易绝对更加稳妥,只是…… 沈槐衣只知道有个霍家,却不知道具体在哪里,而且那些武林人士对江湖敬而远之,她就算去了人家也不一定给她开门。 因而,如今只有找宋以木才是最好的办法。 “槐衣准备去宋府?”常溟低声说道。 沈槐衣回答的不假思索,“待会儿就去。” 越早越好,免得霍轻眉醒了他们翻脸不认人。 “既然如此……”常溟一顿,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第133章 和宋以木做交易 凤语楼,人声鼎沸。 成竹状中空的楼层可以轻而易举看到大堂的景象,已经是午时,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喧哗声哪怕沈槐衣坐在七楼都可以听的见。 热闹的不成样子。 “所以,二小姐和九王爷今日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男子声音温润,里面藏了几分漫不经心,一抬眼时眉间又有淡淡的风流,唇角微勾,语气里是似笑非笑。 若是普通女子瞧见了宋以木这般模样大概会觉得他多么风流倜傥吸引人眼球,可沈槐衣深知这男人美好的皮囊下有多么恶臭的内在,带着一层滤镜再看时已经对宋以木完全免疫了。 沈槐衣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轻轻在桌上敲着,闻言抬眸轻笑,“宋公子不妨猜猜,我是为了谁而来。” “为谁而来?”宋以木挑眉,有些意外,“二小姐来找我便是准备让我猜这个,二小姐大概不知道宋某平日里可是很忙的,大概没有多余的时间陪二小姐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用了些小心机才跟过来的常溟听见宋以木这冷淡的语气直接皱眉,神色不怒自威,让宋以木方才还有些许嚣张的气焰立马焉了下去。 他平日里大声说话都害怕吓着的姑娘,你居然还敢暗讽? “如果宋公子觉得我在和你玩儿游戏那便是吧,不过等会儿游戏结束时您若是后悔了可千万不要找我。”沈槐衣并不恼,心里嗤笑了一声,眼神里带了一丝悲悯,“当然了,如果宋公子是真的很在乎她的话。” 在乎她? “二小姐有话直说便是,何必非要拐弯抹角。”宋以木说道,放下了漫不经心,眼睛里有了认真。 他和沈槐衣的交集说来也只有那次在浮曲阁,他和她姨娘一起算计她的时候,全身而退的时候宋以木还在心底感慨,这个姑娘比他想象的要坚强聪明许多,最后居然忍心让他用瓷片划伤她自己。 换做平常娇软的姑娘只怕绣花针刺到手指头都会哭半天,偏生沈槐衣不是这样。 哪怕外头传言她身娇体弱又不受宠。 不过他们两个那次之后就再无交集了,沈槐衣如今突然找他又所为何事。 “我便直说了,”沈槐衣也不遮掩,看着宋以木有几分戏谑的眼睛,开口说道:“你的好兄弟,霍轻眉昨天夜里想将我姨娘养的戏子带走,结果被我姨娘发现拦了下来,我姐姐看她面熟救了她,如今霍轻眉正在将军府里养伤,宋公子……” “眉眉失败了?”宋以木有些愣神,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可是怎么会,眉眉那么厉害……” 他这话只说了一半便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停住,稳定了些情绪方说道:“如此便感谢二小姐对眉眉的照顾了,下午我就去将军府里将眉眉带出来……” “宋公子觉得,进了我将军府的门会那么容易出去吗,你将我们将军府当成什么了,收容所吗。”沈槐衣笑盈盈的说道,眼底却没有什么情绪。 果然同她猜想的一样,宋以木完全避开了霍轻眉来将军府的目的,准备直接将她带走。 但是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宋以木的神情也冷了下来,淡声问道:“二小姐这是何意?” “擅闯将军府本就是死罪,如果当时霍轻眉不是在我姐姐院子里,而是被我碰到的话说不定宋公子已经可以准备去给她收尸了,我姐姐是个良善之人,但我不是。”沈槐衣嗤笑着说道,声音有些散漫,里面却有不易察觉的威胁。 对付宋以木这样的男子,气势上便不能输。而且…… 在沈槐衣余光里,一身白衣的男子眉眼沉寂,薄唇轻轻抿着。 “二小姐的意思是……”宋以木皱着眉说道,像是没听明白,或者他只是在装糊涂。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从他听见霍轻眉的名字脸色微变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输了。 沈槐衣本来还担心宋以木和霍轻眉的感情提前出现了危机,到时候只怕宋以木会更难控制。 不会好在,至少宋以木单方面还是很喜欢霍轻眉,这样也就够了。更何况,沈槐衣也不是没有底牌,她都算计好了,如果宋以木不肯为了霍轻眉同她结盟的话,她就让常溟上去和他谈。 身旁就是一尊活的佛,还需要别人吗? “很简单,我们做个交易。”沈槐衣说道,眼中已经有了笃定,“只要你同意了,那么今天夜里我便会找人将霍轻眉送到你面前,保证她毫发无损如何?” 常溟也看着宋以木,明明一句话都未曾说,可是宋以木还是感觉到了威胁,危险而可怕,一不留神便可能致命。 他微微低头,“是什么条件?” “很简单,不会再麻烦的。” …… 将军府里,沈知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一抬眼便看见苔玲正在给霍轻眉擦脸,神色十分认真。 “还没有醒过来吗?”沈知星走近了些,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子微微叹气,也不知道她到底受了多重的伤,沈知星也不敢请大夫,害怕会暴露她的身份,只能让婢女每天多上些心,用些人参给他熬汤。 不过,大夫…… “对啊,”沈知星一拍手恍然大悟,赶紧对苔玲说:“你帮我去一趟博陵街,慕容公子在哪里义诊,如果他结束了请他来一趟。” 霍轻眉受的伤应该还挺严重的,否则怎么会这两天一直昏睡着。 苔玲乖巧应是,放手帕子便出去了。 沈知星多看了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子几眼,不过到底同她关系不大,便也没有多上心,转身准备离开。 只是,她还没出去便看见院子里跑进来一个身着白色襦裙的小姑娘,眉眼欢喜。 “槐衣,怎么了?”沈知星赶紧一把拉住了小姑娘,生怕她横冲直撞的撞到什么东西。 “姐姐,霍轻眉在哪里,我想看看。”沈槐衣笑容娇俏,语调柔软的像是在撒娇。 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会拒绝,沈知星当即答应了下来,“在内室,姐姐陪你进去吧。” “不必了姐姐,我一个人进去和她说几句话。”沈槐衣神神秘秘的摇了摇头,笑嘻嘻的说道:“我是帮别人带话的。” 第134章 有人给霍公子带话来 “带话?”沈知星微微一顿,垂眸看着她,“何人?” 沈槐衣却摇了摇头,笑的一脸神秘,“一位同霍轻眉关系匪浅的人,姐姐放心吧,如果霍轻眉同意的话,那么今日晚上她就可以离开将军府了。” 对沈槐衣沈知星自然是完全信任,听见她的解释也只是皱了皱眉,然后颔首说道:“好,不过槐衣小心一点,霍轻眉好像还没醒,不过谁也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而且……方时黔告诉我她功力深厚,槐衣注意别让她伤到你。” 沈槐衣眉眼弯弯:“我知道的。” 江湖上的霍轻眉,可是鼎鼎有名,如果不是为了自己未来能够避开死亡结局,沈槐衣怎么也不可能招惹她。 还迫不得已辗转到宋以木哪里,那个在原着中将沈槐衣残忍折磨至死的男人。 虽然不知道霍轻眉是为何受了那么重的伤,但是那都不重要,沈槐衣也懒得管。 她只要能得偿所愿就好。 内室里光影昏暗,床榻上的少女眉头紧皱,眼眸闭着,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虚汗。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的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毯子不肯放开,骨节都泛了白。 沈槐衣心底咋舌,慢慢靠近她。 “霍公子,你是醒了的吧。”她轻声开口,床榻上的姑娘却毫无反应。 沈槐衣微微叹了一口气,站到了床边,距离霍轻眉只有一步之遥。 少女剑眉微皱,薄唇轻抿。 平心而论,霍轻眉长相英气,稍微一男装打扮,很容易便让人误会她的真实性别,宋以木便是这么上了她的当,也间接害得原着中的沈槐衣下场惨烈。 老实说沈槐衣对她还真的就没有多好的印象,虽然宋以木对她可能存在的威胁已经大大降低。 “霍公子,我虽然不知道你想带走我二姨娘养的戏子徽城到底作何打算,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一句,在你体内的断魂散消失之前不要轻易动您的内力,否则只怕下一次就不是突然昏迷那么简单了。”沈槐衣声音不疾不徐,垂眸看见霍轻眉的眼睫细微的颤抖了两下。 她又笑,“你是不是挺好奇我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甚至还想着要不要将我杀人灭口?但是你大可不必如此,因为这件事我也不过是在一位姓宋的公子口中得来的。” …… “槐衣。” 守在前厅焦急踱步的沈知星听见身后帘子撩动的声音立马回头,然后便看见小姑娘从里面走出来。 步伐稳健脸色平常,看着未曾受伤。 沈知星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的指间还在微微颤抖,“如何?霍轻眉……可伤害你了?” “未曾,”沈槐衣摇了摇头,看着自家傻姐姐一脸的担忧有些好笑,低声说道:“姐姐放心好了,大概今天晚上霍轻眉便会离去,你不用担心。” 沈知星面色犹豫了那么一瞬间,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槐衣没事就好。” “那姐姐,我就先回去了。” “好。” 一直到沈槐衣的背影消失不见,沈知星脸上的愁绪才再也遮挡不住,坐在软榻上皱眉不知在想什么。 “大小姐,您为何不与二小姐说实话,您真正担心的并不是霍轻眉什么时候才会离开,明明就是……”苔玲一边给她端茶一边忍不住说道,她是沈知星的奴婢,自然一心都是向着自家小姐。 方才看见沈知星欲言又止的时候苔玲便想说了,只是被沈知星眼神制止,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心中仍旧有些愤愤不平。 “说来您还不是为了整个沈家考虑,如果不是霍轻眉当初偷走了笔砚……” “够了!”软榻上闭眸养神的沈知星听不下去,冷声开口:“到底你是大小姐还是我是?我要怎么做还需要你教,到底谁才是主子!” “是,奴婢该死,请小姐恕罪!”苔玲慌忙跪下,脊背上冷汗直冒。 沈知星一向脾气温柔,是她逾矩了,居然忘记了沈知星也会发怒。 “下去,别让我再看见你!”沈知星头也不抬,只挥了挥手,眉眼里全是厌恶。 苔玲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快步退下。 随着木门的开合关闭,房间里又陷入了沉寂,在这样的环境下随意一点响动都显得格外刺耳,沈知星仍旧在假寐,心中隐隐有了些烦躁。 苔玲说的对,她之所以会在认出霍轻眉后愿意搭救她自己是有私心,本想等霍轻眉醒过来之后再问问,不过槐衣既然同霍轻眉有了交易…… 罢了,说不定是她想太多了,当年的事情过于这么多年,她的得到的消息说不定经历过这么多年时间的冲刷,已经成了传言呢。 虽然哪怕只有一丝丝希望,她也不希望放弃。 咔嚓。 有什么东西被人轻轻踩断,破碎声在这安静的响起。 沈知星思绪一顿,苔玲方才已经出去了,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可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又是什么。 另一边的世安宛里,沈槐衣倒心情很好,手中拿着话本子一目十行的看,边上的苔芗时不时给她添一杯花茶。 “小姐昨日吩咐奴婢去坊里查的消息已经有些眉目了,今日午时坊主来信告知,小姐可要听听?”苔芗低声说着,将小姑凉险些碰掉的书本往里面推了推,免得等会儿落了下去又能让沈槐衣心疼的直哼唧。 沈槐衣还沉浸在话本子里书生狐狸的爱情中,闻言直应声:“你说便是。” 苔芗叹了一口气,顿了顿方说道:“小姐知道残月戏社吗?昭城赫赫有名的戏社,里面的青衣花旦唱念作打皆精妙,很受达官贵人喜爱,经常邀请他们前去府上唱戏。” 残月?唱戏? 沈槐衣抬了眼,“你的意思是二姨娘养的那个戏子是残月戏社的人?” 可是据她所知,将军府已经有许久没有请过戏班子来了,二姨娘又是怎么冠冕堂皇的将人养在玉清小筑的。 莫非是…… “也不算是,徽城去年便退出了残月戏社,如今也算得上是自由身。”苔芗摇了摇头说道,眼睛里有些许纠结的情绪,“而且坊里消息是,徽城好像和霍轻眉姑娘有些渊源,和残月戏社有关,霍轻眉姑娘应该找了他许久,昨天夜里才寻到他。” “然后就被二姨娘发现,迫不得已将徽城放走,自己却昏厥在我姐姐院子里?”沈槐衣挑眉,放下看的津津有味的话本子,说道。 第135章 反正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霍轻眉同徽城之间绝对不简单。 沈槐衣皱眉啧了声,突然觉得宋以木和沈施翼头顶一片绿怎么回事。 “徽城好像同普通的戏子不一样,他并不是同戏班子里的其他成员一样是戏社班长从外面捡回来收养长大,而是他自己过去残月戏社的。”苔芗继续说道,从一旁的小诗笺里拿出一个放在话本子中沈槐衣没看完的那一页,省的这小姑娘下次又得翻半天去寻。 沈槐衣对苔芗的小动作不甚在意,反倒是那个叫徽城的戏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苔芗,”沈槐衣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唇角笑容浅淡,“你随我去一趟玉清小筑,那天夜里我不是让姨娘代劳惩罚徽城吗?我去看看如何了。” 正好这两天没什么事,去周氏哪里找点乐子。 苔芗只乖巧欠身,“是。” …… 玉清小筑里,周氏还不知道沈槐衣要来。软榻上铺着雪狐皮,面前的矮桌上摆着瓜果茶水,妇人斜靠在塌上养神,手中抱着暖烘烘的手炉,眉眼如画,朱唇如血。 “姨娘,徽城公子说他今日染了风寒……便不过来了。”有婢女小心翼翼上前,俯身在周氏耳畔说着。 下一秒她便睁开了眼睛,语气有几分慵懒:“他倒是出息了,居然都有胆子反抗我。” 婢女没敢回话,只能半跪着。 周氏将手炉交给婢女,语气里有七分漫不经心,“我在这偌大的将军府中养个戏子是做什么?他不来给我唱曲儿,难不成还想给别人唱?” “姨娘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婢女声音微抖,面上已经惨白一片。 “罢了,随他去吧。”周氏倒率先笑了起来,眼睛里是势在必得,压低了声音说道:“反正我困着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迟早都得臣服于我。” 窗外倦鸟哀鸣,追随着冬季最后一丝冷风。 有那么一瞬间,周氏仿佛看见了她同徽城初见的那时候。那是沈施翼出征的第七年,织鹤离世的第六年,将军府里整日里沉寂,她的贴身婢女听闻残月戏社的名号便去约了他们的戏班子过来,其中的有个戏子便是徽城。 那天云淡风轻,周氏听着吵吵嚷嚷的戏有了倦意,无精打采的看着台上的青衣花旦们。 于是,一眼便看到了那个人。 他声音悠长婉转,脸上是厚重的脂粉,可是一双眼睛又干净的不成样子。 “你的戏唱得很好,叫什么名字。”后来周氏派人将他叫了过来,垂眼看着他。 他低着头回答,声音温和而不卑不亢:“回姨娘,我叫徽城。” 他抬眼看她,眼睛里宛若星河绽放,璀璨的让她有一瞬间失神。 那年周氏二十八岁,徽城方才十八岁。 如今时间一晃而过,她竟然自私的将徽城留在将军府里三年了。 可那么美好的事物,属于她为什么不行,周氏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姨娘,二小姐过来了!” 婢女慌忙进门禀报,将周氏从久远的思绪里拉了回来,闻言皱了皱眉,“她来做什么?那个小贱蹄子,我可不想看见她。” 不知道为什么织鹤那般温顺好拿捏的女人怎么会生出个野草般斩不断的女儿,周氏简直一刻都不想看见沈槐衣。 “二小姐说,前几天夜里闯进将军府的戏子问您是如何处置的,她还说她知道您整日里处理将军府内务过于操劳,如果戏子还未曾处理的话她很乐意帮忙。”婢女颤巍巍的将方才沈槐衣的话转达过去,一张脸上写满了恐惧,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周氏迁怒。 果真,周氏猛的站了起来,气的面目扭曲,“就凭她?也妄图动徽城?” 开什么玩笑,让沈槐衣去处理徽城,只怕真的会让徽城有去无回。 那个死丫头心狠手辣的紧。 可前些天为了圆谎和栽桩嫁祸,周氏已经留了把柄给沈槐衣。 不过……她眼睛转了转,慢慢的又坐了回去,只说道:“去吧,让她进来便是。” 与其躲避着让沈槐衣更加怀疑,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待着,正好见机行事,见招拆招。 “苔默,给我倒水。”周氏抬了抬手指,身旁服侍的贴身婢女立马机灵的上前给她倒了杯水,神色谦顺。 沈槐衣进来的时候便看见这一副景象,倒也挺佩服周氏在面对危险时强撑的坐怀不乱,面上却满是笑容,软声说道:“听闻姨娘前些日子染上了风寒,那天夜里还请慕容公子过去诊断了一次,现今感觉可好些了?” 风寒?陆苒姣给沈槐衣这么解释的吗。 “劳二小姐关心,慕容公子名不虚传,妾身已经好了。”周氏说道,声音轻缓,“不知二小姐前来所为何事,平日里您可并不常来我这玉清小筑。” 她倒是有闲心,拐弯抹角在打探,沈槐衣笑容不变,坐在周氏对面,低声说道:“方才玉清小筑外面的婢女未曾告诉过您吗?我是过来处理那个戏子的,姨娘这些天实在操劳,不如将此事交给我来办,保证让那个卑贱的戏子在这世界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氏挑眉冷笑,“这种小事何苦需要二小姐帮忙,妾身自己便可以。” 笑话,交给沈槐衣,让徽城死无葬身之地吗?她可舍不得。 “姨娘莫要推辞了,您对我们将军府如何操劳大家有目共睹,如今不过是处理一个强盗的小事,您何不让我来呢。”沈槐衣满眼认真,仿佛真的很为周氏的劳累心疼。 要不怎么说周氏和陆苒姣蠢呢,这种情况下周氏居然还在力保徽城,明明先假意将徽城交给她处理然后再做打算会好的多,她这般推脱很容易让人起疑心啊。 怪不得陆苒姣和周氏会是姑侄,两个人都挺蠢的。陆苒姣让慕容月城去给周氏治病的时候可说的是周氏腿疼,今日早晨碰见陆苒姣沈槐衣问她周氏头疼治的如何了,再到现在沈槐衣分明担心的是周氏的风寒。 姑侄口吻不一致啊,做戏都做不了全套,简直愚蠢。 “二小姐有这时间还不如去绣绣花练练字,姑娘家家的每日里关心这种事情像什么样子!”周氏也烦了,直接淡声开口,用上了从前命令沈知星的口吻,周身的气势瞬间便上来了。 只是,沈槐衣非但不觉得可怕,甚至认为有些好笑。 她的好姨娘啊……你这是恼羞成怒了吗? 第136章 姨娘可是在逃避什么 沈槐衣敛眸轻笑,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我不过就是想看看那天夜里的戏子,姨娘用得着如此防备我吗?难不成……姨娘是在逃避些什么?” 周氏心里当即咯噔了一声,厉声反驳,可到底少了几分底气,说道:“逃避?二小姐这是何意思,不过是一个卑贱的戏子罢了,我有什么可逃避的,既然二小姐想去惩戒他直接去便是,等会儿让我的婢女带你过去即可。妾身行的端做的正,可从来不害怕别人的恶意揣摩。” 正对她恶意揣摩的沈槐衣闻言抬眸,饶有兴致的问道:“姨娘方才不还特别不愿意我去找那个戏子吗?如今怎么突然变了卦。” 这是要不依不饶了,周氏心底烦躁,偏生不能展露出来,否则倒真显得自己心里有鬼,让沈槐衣得逞了。 她顿了顿,用力压住快要崩不住的情绪,淡声说道:“妾身也不过是担心二小姐罢了,照理说那样一个卑微到尘埃的戏子如何入得了二小姐的眼睛,妾身是怕你亲自去见他有辱二小姐身份罢了,是二小姐会错妾身的意了。” “是吗?”沈槐衣挑眉,却也不拆穿,见目的达到便心满意足的起身,眼睛里全是笑意,低头看着软榻上一脸平静的妇人说道:“既然如此,那本小姐便不打扰二姨娘休息了,不过娘亲从小便教导本小姐不可对人偏见,姨娘心里头觉得本小姐高高在上的想法还是少有,我哪有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周氏脸色沉了沉,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她何时觉得沈槐衣这个小贱蹄子不食人间烟火了,不过是随意找的个理由,居然让她蹬鼻子上脸了,简直可恶! 临走前都想着气周氏一把的沈槐衣对此很是满意,踩着莲步离开了玉清小筑,跟在周氏指派的小婢女身后准备去瞧瞧周氏的梦中情郎,霍轻眉的不可言喻。 然后她便想到那天晚上跪在地上的男子,身子消瘦眉眼里自带风流,轻轻的看她一眼倒真会让人骨头酥软。 不愧是戏子,沈槐衣跟在婢女的身后穿过回廊,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还好她并不喜欢那般模样的男子,太阴柔了。 这么一对比还是觉得浑身刚硬的常小溟要好些,虽然他反差萌比较大。 沈槐衣走的时候心满意足,周氏却不一样了,待人离开后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她疯了般将玉清小筑里自己能碰到的东西全都摔的摔砸的砸,拼了命的发泄自己的情绪,面目狰狞扭曲的不成样子,一点也没有在外人面前冷静自若的模样。 一时间玉清小筑里噼里啪啦一片,婢女小厮跪了一地,瑟缩着没人敢上前服侍。 冷静? 她怎么冷静! 沈槐衣要去动她的少年了,沈槐衣在算计她的心头至宝!她费了那么多波折才留下来的人,沈槐衣凭什么去伤害他! “沈槐衣!”周氏力气耗尽,瘫坐在地上,浑身充斥着绝望,看着头顶雕花的梁木,尖声叫骂:“你不得好死!” 如果徽城真的被沈槐衣处置了,周氏很确信自己会如何,她一定会疯,但在那之前哪怕同归于尽也要让沈槐衣为她的少年陪葬! 那个如太阳般温暖的小公子,是她的命。 自从上次霍轻眉险些将徽城带走之后,周氏担惊受怕了许久,终于还是给徽城换了新的住处。 “二小姐……是这里了,姨娘说害怕徽城公子擅自离开,便将他关在了地窖中。”小婢女站在一座看着荒废许久的前,垂眸颤声说道。 她虽然是周氏院子里的人,但是对沈槐衣的种种事迹早有耳闻,如今用力低着头不敢同她对视,生怕被沈槐衣迁怒。 这个二小姐虽然总是笑的温温软软,可听说发起怒来会将人抽筋剥骨呢。 小婢女的惧意表现得过于明显,沈槐衣颇为哭笑不得,不过她也没兴趣去询问这小婢女为何害怕她,闻言只微微颔首:“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小婢女乖巧应声,而后慌忙离开,脚步甚至还踉跄了几下。 沈槐衣有些自我怀疑,问身后的苔芗,“我在那群丫鬟心里头……这么可怕?” 苔芗老实的点头:“她们看的比将军还透彻,已经摸清了您骨子是个多坏的人,所以都不怎么敢同您对视。” 如果不是前几次沈槐衣被陷害的进了地牢结果又突然安全的回来,再加上她都被骗进了人贩子哪里居然又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将军府里,婢女小厮们也不会将她传的那么可怕。 什么二小姐如同鬼怪心思狠辣,不管身处何地都能安全脱身。 苔芗自己想起来都有些想笑,什么鬼怪二小姐,这小姑娘分明是比常人多了些细心,身后还有一个愿意无条件帮助她的人罢了。 “说来不过是婢女们闲暇时乱嚼舌根,小姐不必理会。”苔芗安抚她。 沈槐衣摇了摇头,她本就没打算多管,没兴趣也没时间。 但是她还是没有想到,周氏居然会将徽城藏在…… “地窖里?”沈槐衣看着面前杂草枯荣的一方小天地,颇为无语凝噎,“那个小婢女只说周氏怕徽城自己离去,只怕周氏更担忧的是有人劫走徽城。” 原本沈槐衣对自己那荒谬的猜想还有些不相信,只是今日不过随意的试探了周氏几句便见到了她恼羞成怒的模样,心底便隐隐有了答案,只是不太肯定。 “这里看起来许久未曾有人住宿,二小姐还要看吗?”苔芗走在沈槐衣前面,捡了一个小树枝费力的给她踩一条路出来,想了想回眸问道。 沈槐衣站在一旁没有搭话,眼睛扫过周围的环境心底冷嗤一声。 方才小婢女引着她拐过好几个弯,最后越走越偏,一直到了这个看着荒废许久的地窖沈槐衣便心知哪里不对劲了。 她冷笑着说道,“不必了,不愧是周氏教养出来的婢女,居然敢走错路耍我。” “小姐?”苔芗不解,却也停下了开路的动作,愣愣的看着那个面色柔和,眼中却有些许凌厉的小姑娘。 “徽城在府上待的时间应该也不短了,如果真的是住地窖的话每日里肯定也有人给他送饭,且不说这个小院子里到底有没有地窖,周围荒废成这样结果连人的脚印都不曾出现,怎么可能。” 是她大意了,因为气的周氏一脸菜色便沾沾自喜起来,全然忘记了周氏不可能那么听话。 第137章 这个将军府谁才是主子 更何况以周氏的心智,再加上她方才无意间透露出来对那个戏子的在乎,怎么会那么轻易的便将徽城的住所告诉沈槐衣。 沈槐衣去见周氏的时候打的可是让徽城死在乱葬岗的想法,周氏会轻易让她见到徽城才奇怪。 “那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苔芗斟酌着开口问道,明明面前的小姑娘还比她矮了一个头,可是苔芗就是莫名的信任她,总觉得沈槐衣身上那股子气质便很容易让人全身心的相信她。 可沈槐衣也方才十五岁,明明还在一个该依偎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却要考虑这么多。 沈槐衣并不知情苔芗心中在想什么,闻言只是细细的思索了一番,然后眼睛微微亮了亮,低声问道:“我们将军府上是不是该有个管事的?” “管事?”苔芗眨了眨眼,说道,“有的,姓刘,不过似乎平日里受二姨娘恩惠比较多。” 所以这个刘管家是二姨娘的人,沈槐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半晌后说道:“先回世安宛,然后你去将刘管家叫过来,就说本小姐有些事情想请教请教。” 以前沈槐衣满心都是如何改变自己狗血的结局活下去,而今该避开的都避开了,自己应该是安全下来的,所以…… 这个将军府怎么说也姓沈,怎么能一味地让某个周姓妇女管在手里呢。 “对了,将我姐姐也叫过来。”沈槐衣补充道,反正沈知星暂时还没有说亲,方时黔如今刚刚坐上锦衣卫统领的位置,娶沈知星这事至少也得半年后了,这段时间刚好让她的蠢姐姐好好学学掌家之术。 沈槐衣以前为了膈应周氏使计让沈知星跟着周氏学习过,不过周氏城府极深,似乎不过半个月便将沈知星又打发了回来。 如今想慢慢收回周氏手里的权利…… 沈槐衣笑了笑,眼中是势在必得,暂且不急,一步一步慢慢来。 玉清小筑里,婢女们看见周氏情绪稳定下来井然有序的进入房间,端茶倒水打扫一地狼藉,各个低眉顺眼,尽量将声音降到最低。 “所以,沈槐衣她们未曾发现徽城在哪里?”周氏翘着兰花指捏着杯盖缓缓抚开茶水中的浮沫,眼睫半垂,声音很淡,“你是个聪明的,等会儿去找苔默领赏。” 她的面前跪着一个小婢女,正是方才带沈槐衣她们出去的那个女子。 “奴婢明白。”小婢女赶紧应下。 周氏看了手中的茶水半晌,到底还是轻轻的放在小几上,长舒了一口气,缓缓闭眼。听见沈槐衣还没有发现徽城在哪里之后她崩溃了一下午的神经终于缓和了些,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疲倦,用力的包裹着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徽城……今日如何了。”周氏开口,声音喑哑。 站在她身后的苔默闻言殷勤的凑了上去,低声说道:“回姨娘,徽城公子今日还是一如既往……” “我问他有没有说想过来?”周氏不等苔默说完便开口打断,声音里已经有了不耐,“他到底想怎么样,这都第几天了,我养着一个戏子他不来给我唱戏,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去请?” “姨娘……”苔默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双腿一哆嗦径直跪了下去,颤抖着不敢说话。 周氏好半天没能得到回应越发烦躁,若是苔欢在的话,她根本就不会被沈槐衣步步紧逼到如此地步。 只是可惜,苔欢已经替她去死了。 不过是一介奴仆,周氏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妥,更不曾认为苔欢的死是因为她。 如今面对着身边一群不会说话的丫鬟,心里最多只是有些烦躁。 “你们先下去,派人盯着世安宛,一旦有什么动静立马过来给我禀报,不得耽搁!” “是!” …… “不知二小姐找老奴来所为何事?”世安宛的前厅里,沈槐衣坐的端端正正,面前站着一位矮胖的中年男人,笑的满脸横肉挤成一团,语气里的殷切讨好不言而喻。 沈槐衣心底冷哼,面上依旧是乖顺的模样,她软声说道:“刘管家,我们将军府上所有的事务是不是都经你管辖着的?” 刘管家闻言愣了愣,这么多年混迹过来早已让他养成了油嘴滑舌的腔调,闻言下意识在心里揣测沈槐衣的目的会是什么,而后谨慎的回答:“倒也不是全部,老奴只是负责管理一些分工下去的领头人,可是某个不长眼睛的奴婢小厮得罪二小姐了?二小姐息怒,您告诉老奴是谁,老奴这就把她打上几板子然后丢出去!” 他一边说着,还在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沈槐衣的神色。 见小姑娘始终面色柔软后心里越发没底,不知道这个传闻中鬼怪般的二小姐到底想做什么。 虽然刘管家私底下同周氏来往密切,可是他到底只是个老奴才,必要的时候自然会选择明哲保身。 “你别着急,”沈槐衣打定了主意是要好好吊着这大腹便便的男人,话锋一转问道,“我们将军府这么大,是不是有很多空院子?我上次同苔芗在府里躲猫猫的时候无意间撞进了一间空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但是打扫的很干净,似乎经常有人去的模样。” 刘管家一愣,神情警惕起来,斟酌着回答,“敢问二小姐这院子您是在哪里看见的?” “我忘记了,不过今日里去了一趟姨娘住的玉清小筑,然后看见哪里不远处有的一座空院子便想起来了这件事,由此准备问问你。”沈槐衣思索着缓缓摇头,语气里全是不解,“为何府上有这么多空院子呢?” 刘管家摸不清沈槐衣在打什么主意,只能顺着她的话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我们将军府当初是皇上赏赐下来的府邸,里面空置的院落的确多了些,二小姐是准备……” “无事,随口问问。”沈槐衣抿唇笑了笑,在刘管家情绪紧绷的时候瞬间又将话收了回来,留他一个人摸不着头脑。 这个二小姐……果真不太好伺候啊。 “不过,今日里叫你过来自然是有事情想问问你的。”沈槐衣又说道,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也不加遮掩,直接开口说道:“你知道这么大的将军府,里面的主子到底姓什么吗?” 是姓沈呢,还是姓周呢。 刘管家狠狠一怔。 第138章 老奴真正的主子姓沈的 已经快接近夜晚了,穿堂风徐徐而来,吹的刘管家的脊背有一阵的发凉。 他摸不清楚沈槐衣到底想做什么,可绕是再迟钝也听出来沈槐衣语气里的不对劲,更何况是刘管家这种摸滚打爬几十年的老油条,回过神后直愣愣的跪了下去,声音都有些发抖:“老奴不明白二小姐是何意思,还望二小姐明示!”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沈槐衣挑眉,“那你为何跪了下去,我还以为你已经明白了呢。” 世安宛前突然响起几道声音,沈槐衣抬眸看了眼门口,大概是沈知星过来了。原本早该过来的,可是听她的贴身婢女说沈知星下午看书睡了过去,直到现在方醒过来。 沈槐衣也不计较,反正沈知星只要在这墙头草般的管家面前露个脸就行了。 剩下的交给她便好。 “二小姐莫要戏弄老奴了,这个将军府自然是姓沈的,老奴真正的主子说起来还是您啊。”刘管家快被沈槐衣这云淡风轻的态度逼疯了,偏生沈槐衣不表露她到底做什么,他就真的猜不出来她的目的。 主要是这小姑娘眼神实在过于单纯,让刘管家完全想不到她会做些什么。 “槐衣,怎么了?” 珠帘被人掀开,一身碧色长裙的沈知星便走了进来,只是看见刘管家的时候微微怔了怔,随后反应过来,皱眉说道:“刘管家来我妹妹这里有何事?” “大小姐,二小姐派人叫老奴过来,说有些事情想问问老奴的。”刘管家听见沈知星的质问简直欲哭无泪,他一点都不想呆在这里啊,可是这二小姐不放他走啊。 “姐姐过来坐吧,我在问刘管家事呢。”沈槐衣迎着沈知星将信将疑的目光笑了笑,也不曾避讳她什么,只软声说道:“刘管家方才告诉我将军府中有许多空着的宅院,我便好奇了些。” “空宅院?”沈知星绕过低着头陪笑的刘管家,闻言皱了皱眉,“那些空宅院的确有许多,平日里都是姨娘派人打扫的。” 果然是周氏在管着。 刘管家却像突然开窍了一样,吞咽了两下口水,颤巍巍的开口问道:“二小姐……想知道我们府上所有的空宅院都在哪里吗?” “我为何要知道那些,空宅院罢了。”沈槐衣答的漫不经心,抬眸看了眼正奴颜媚骨着的刘管家,说道:“不过那些空宅院似乎都被打扫的很干净,姨娘平素多久让人去一次?” 刘管家想了想,“大概三天一次,只是需要扫扫灰尘,用不了多长时间。” “好了,我知道了。”沈槐衣点了点头,也不继续说想问刘管家什么,抬手便准备打发他离开,“你先下去吧。” 刘管家赶紧点头:“老奴知道了。” 可是,在他方才走到珠帘旁的时候,身后又响起来小姑娘有些冷淡的声音:“不过刘管家,你方才也说过了,这个将军府啊……” 他正往前走的步子于是顿了顿,脊背上冒出了些冷汗。 沈知星虽然不明所以,但她下意识相信沈槐衣,只好奇的看了他们一眼,并未多言。 “无论如何,也不管到底是谁在掌权,这个宅子主人的名字,姓氏永远是沈,你真正的主子你也该知道身处何方。”沈槐衣缓声说道,垂眸掩盖眼底的幽沉,声音里染上了几分威胁。 刘管家停顿了良久,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沉声回答:“老奴明白。” “下去吧,记得自己的身份便是,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沈槐衣最后补充了一句,看着那个在将军府中爬行数十年的男人脚步踉跄了几下,觉得有些好笑。 苔芗看着小姑娘依旧温软的眉眼,心底突然生出了几分复杂。坊主让她过来侍奉的这个二小姐,仿佛一点一点在将自己的所有真面目释放出来,让她都有了几分胆寒。假以时日,沈槐衣未必斗不过那些试图欺辱她的人。 但是不管沈槐衣究竟是何模样,于那个男子而言都不重要了吧。 “槐衣方才,在旁敲侧击的打听我们将军府里空置的宅院?”沈知星想了想,觉得只有这一种可能,“槐衣想知道这个做什么?” 沈槐衣摇了摇头,“我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不过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问的罢了。” 她明白,周氏在这个将军府根基很深,刘管家又是个趋炎附势的,沈槐衣这边方才将他过来说不定周氏哪里立马就得到消息了,而且很有可能刘管家还会同周氏禀报他们之间的谈话的内容。 如果沈槐衣不拐个弯再暗搓搓的问,不就是把自己的目的摆在明面上给周氏看了吗? “那槐衣你……”沈知星顿了顿,在等着她回答。 窗外新树抽芽,隐约可见些许青绿,阳春三月将近,寒冬已去。 沈槐衣收回了目光,淡淡的笑了笑,“我自然有我的目的,姐姐,你这些天就多注意一下那些空宅院,看看有没有那个院落人去的最频繁,可能一天两次,也可能一天三次那样。” 徽城是个人,他得吃饭啊。沈槐衣就不相信了,周氏囚禁人家就算了,还不给他吃饱? “我明白了。”沈知星虽然搞不清沈槐衣到底要做什么,但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自从槐衣醒过来之后她一直都是被小妹保护着的,如今的沈知星也想试着去保护她的槐衣。 “苔芗,去砌一壶新茶过来。”沈槐衣白皙的手指抚过微冷的杯沿,说道。 苔芗应了一声,转身便出去了。 等小丫鬟的背影消失不见,沈槐衣才缓声开口,“姐姐,霍轻眉还在你的院子里吗?” “我不知道,”沈知星摇了摇头,眉心微皱,“我出来的时候派人去内室看了两眼,婢女说还在昏迷着,只是如今……” 后面的话沈知星没有说出口,沈槐衣自然也明白了。 她轻轻嗤笑了一声,心底了然,“那姐姐等会儿回去的时候就可以通知婢女将内室重新收拾一番了,不出意外的话霍轻眉大概已经被人接走,按道理该是悄无声息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不过他们要是真的蠢到再被周氏发现……” 沈知星抬了眼眸,里面有些许疑惑。 沈槐衣慢慢从茶盏里倒出冷茶,却是将其浇在盆中摆放的一株梅花树上,“也同我们姐妹没什么关系了,该给他们的机会我可是从来没有吝啬。” 就是不知道,宋以木和霍轻眉二人可会遵守诺言。 第139章 她囚禁了我 接下来的几天里,沈知星果然派人观察着将军府里那些空落的宅院,一间都不曾落下,风声直接传到了周氏的耳朵里。 “确定吗,是沈知星再查,不是沈槐衣?”椭圆的铜镜前周氏正捏着小笔给自己描眉,听见苔默的话手上动作不停,轻声问着。 苔默用力点头,“奴婢确定的,听那些打扫庭院的婢女们说,大小姐的确是明里暗里都在盯着她们。” 柳叶眉弯的恰到好处,周氏很满意,轻轻放下眉笔后勾唇笑了笑,“以沈知星那个脑子怎么可能突然想到查看空置的庭院,定是沈槐衣指使的,不过沈槐衣心机深沉怕被我发现,自己不愿意出面便让沈知星去罢了。” 苔默见她描好了眉机灵的上前想给她梳发,不过被周氏将手推到了一边,“我还没有点绛唇,你先站着。” “是。”苔默只得唯唯诺诺的站到一旁,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周氏倒看着心情很好,捏着红纸放于唇中轻抿,问道:“沈槐衣让沈知星去查又如何,她绝对不可能知道徽城在哪里。” 那个如同太阳般耀眼的少年已经被她藏起来了,藏的严严实实,没有任何人会知道,哪怕沈槐衣再聪明,也绝对找不出来。 “说来这些天徽城如何,听他说过自己手痛吗?”周氏满意的看着镜中自己明眸皓齿的模样,心神一晃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年初夏,第一次遇见沈施翼的时候。 她也是这般温柔美好的吧,只可惜沈施翼和织鹤感情太坚固,周氏能得来沈施翼姨娘的身份却无法撼动织鹤在他心中的位置。 铜镜里的妇人正浅浅笑着,眼角却多了些细纹,周氏怔了怔,而后才想起来她好像已经不似当初那般年轻了。 “徽城公子……”苔默犹豫了一下,半晌才说道:“听送饭的姐妹们说,公子好像许久未曾开口了,饭菜……” 好像也没有动过。 苔默心知周氏听见这一定会生气,可是她也无能为力啊,毕竟徽城公子的手…… 周氏冷哼了一声,“他不想吃便算了,这两天别给他送了,饿上他几天我看他还听不听话!” “奴婢明白。”苔默赶紧应下,接着眼尖心细的凑上去给周氏绾发。 这次周氏没有拒绝。 苔默手法娴熟的摆弄着她的一头青丝,只是在里面隐约瞧见了几根白发,随着苔默有些苍白了的脸色被周氏发现。 “姨娘,这……” 周氏眉头一皱,“拔下来便是。” 她从前是很美的,肤如凝脂,发如泼墨,可如今有些细纹白发,想来周氏便觉得有些恍惚,她竟然也老了。 …… “我没想到她会困着我这般久,整整四年时间,她一刻都未曾松懈对我的看管。”幽暗的地窖里,男子声音温润,提起往事抿唇轻笑,尾音习惯性的有些婉转。 角落里坐着的小姑娘闻言愣了愣,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 “你费了那么大劲才找到我,只怕不是为了听我和她的过往吧。”徽城轻声笑着,眉眼里一如既往的全是温柔。 沈槐衣未曾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若有所思。哪怕只是方才不到一个时辰的相处,她也觉得这个叫徽城的戏子身上有一股很奇妙的力量,能轻而易举的让人沉沦。 想来当初周氏也是因为这个才想永远困着他吧。 徽城见她仍是不开口,不由得微微皱眉,轻声询问,“二小姐,您怎么……” “无事,”沈槐衣回过神摇了摇头,对徽城的遭遇有些唏嘘,但有件事她还是想不明白,“你被我姨娘囚禁在这里,就没有过怨言吗?” 倒不是沈槐衣无理取闹,而是徽城整个人的反应就很诡异。 她让沈知星明里暗里查将军府里空置的院落,就是为了转移周氏的注意力,然后在让身边的暗卫夜里跟着那些行踪诡秘的婢女们,几天后真的发现了藏身地窖里的徽城。 沈槐衣这些天沉心静气的未曾打草惊蛇,为的便是今天这一刻。 徽城的位置其实不难找,可沈槐衣的目的是从徽城口中套出一些她想不明白的实情,不曾料到他会那么好说话,看见沈槐衣从外面下来不吭不响,任由她坐在角落里,脸藏在阴影中对他提问。 甚至还温声细语的回答了,这让沈槐衣觉得自己咄咄逼人了。 “怨言?自然有的。”徽城闻言笑了笑,只是多了些苦涩,他低着头回答:“我也想逃,我也怨恨,只是凭我当时的力量根本无法挣脱她,尝试逃跑过几次,不过每次都被她悄无声息的抓了回来。” 迷途的少年也曾害怕过,可他却无法真正的逃离,因为那个女人仗着自己丈夫不在昭城便为所欲为,自私的想将他永远留在身边。 徽城说着想给沈槐衣倒茶,手上动作虽然娴熟的如同行云流水,不过沈槐衣眼尖,还是发现了不对劲。 她愣了愣,“你的手……”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正托着还冒着热气的茶杯,递到了沈槐衣的面前。 她接了过去,动作有些慌乱。 因为哪怕努力尝试了千遍万遍,沈槐衣还是一眼看出来徽城的手握着茶杯时不自然的扭曲。 那分明是一双被折断再粗鲁接上的手,是谁做的不言而喻,可徽城是个戏子,这么做……无异于要断了他的后路。 可徽城却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轻声解释说:“我有一次差一点点就可以跑出将军府了,不过还是被抓了回来,她很生气,盛怒之下便让人折了我的手。” 见沈槐衣满眼可惜徽城又笑了,“这也不碍事,端茶倒水之类的小事做起来完全没有问题,只是唱戏的话有些困难,虽然在这府中也没有戏台子……” “徽城,你想离开这里吗?”沈槐衣猛的抬眼,深吸了一口气后沉声问道。 “二小姐?”徽城没有反应过来。 沈槐衣原本的计划只是打听完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便好,周氏想养面首养便是,总之是同她无关的。 可是徽城…… 罢了,反正他好像同霍轻眉关系不一般,就当是给他们的一点诚意了。 “你若是真的想离开,我便帮你。”沈槐衣说道,想到周氏又是一皱眉,“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上次霍轻眉想带你走到底是为何。” 第140章 您得想办法亲自去见她啊 九王府里,烛影摇晃。 常溟看完最后一封信笺,将其放于桌上,轻轻闭了闭眼,眉目间是难掩的疲倦。 “王爷,您决定好了吗?”行风站在一旁,见此微顿,低声问道,“上头的人催的紧了……” “先别急,再等等。”常溟说道,慢慢抬眼,“槐衣这两天……在做什么?” 因为临时有事,常溟已经快五天未曾见过他的小姑娘了,每日里公文堆积成山,偶尔有的闲暇时候一闭眼全是她巧笑倩兮的模样。 人果然是贪心的,常溟手指轻颤,因为槐衣对他慢慢放松了警惕,所以他竟然自私还想索取更多,他已经不满足于紧紧被她当做朋友了。 “二小姐好像发现了将军府姨娘的秘密,探子们传来消息,二小姐同那位姨娘的一个……戏子面首走的近了些,两个人似乎在谋划些什么事情。”行风斟酌着语句,看着常溟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了出口。 那个沈二小姐接近那位面首到底要想做什么,行风也猜不出来,但他就怕常溟听着多想,否则最后被骂的还是他。 王爷才舍不得给沈二小姐摆脸色。 常溟的神色果真不太好看了,“你说,槐衣最近和一个戏子在一起?” “并非明目张胆,那个戏子我们查探到的消息是被将军府小妾囚禁在地窖里的,二小姐十有八九是准备帮戏子逃脱小妾的束缚。”行风硬着头皮猜测,尽力安抚阎王爷明显有些浮躁的情绪,“说来近些天凤语楼好像出了新菜品,王爷要不要带二小姐去尝尝?” 顺便解解您的相思之苦,虽然这话行风没敢说出来,只能暗自腹诽。 常溟眉头一皱,“可是每次都去凤语楼,槐衣会不会吃腻了?” “那就换个地方啊,王爷,昭城这么大个城池可不仅仅只有凤语楼。”行风轻咳了一声,提议道,“能去的地方很多,恰好属下听闻二小姐因为那小妾冤枉沈大小姐的事颓废了好几天,您正好约她出来散散心,马上三月了啊,白雪消融万物复苏,如今这时机可是再好不过了。” 毕竟您要是再不想办法明里暗里和二小姐见见面,真正受苦的可就是行风这样的小喽啰。 常溟顿了顿,若有所思。 …… 将军府的地窖里,沈槐衣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对面的男子,见他不答也丝毫不退让,几乎步步紧逼:“徽城公子,上次您明明有机会跟着霍轻眉离开的,为何最后还是成了我姨娘的帮手,任由她陷害我姐姐?” 照理说,徽城不该是那样男子,哪怕沈槐衣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他方才说的只言片语中,可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那般干净而温柔,怎么会与周氏同流合污。 除非,徽城也是个比沈槐衣道行还深的演技派,想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我同眉眉之间的关系的确有些复杂了,暂且不方便告知小姐,不过那天晚上没有跟着眉眉离开……”徽城说罢,眼中浮现了沉甸甸的哀痛,不过转瞬即逝,他抬眸看了沈槐衣一眼,对上小姑娘颇为探寻的眼神轻轻笑了笑,低声道:“当时眉眉身受重伤,我就算答应和她离开也不一定能走的出将军府,所以我才打算冒险一试……” “你的冒险就是指将我姐姐推入火坑?”沈槐衣眨了眨眼,突然明白了什么,“怪不得那天晚上你会时不时怯生生的看周氏一眼,原来这也是你设下的陷阱,因为你故意的是不是?” 让沈槐衣怀疑周氏,最后再利用周氏对他的不舍脱身,堪称完美了啊。 徽城身在将军府里定然知道沈槐衣的事情,他看中的可能就是如果沈知星出事沈槐衣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可是为什么不直接到世安宛,反而要去找沈知星? 沈槐衣这下看徽城的目光真的多了些复杂,她微微咋舌,可以的小伙子,居然不动声色的算计了那么多人进去。 徽城只是笑着,声音依旧温润,“二小姐果然聪明,我不过随意提点你便想清楚了,只不过你是不是还很好奇,我为何要让眉眉带着我最后停在你姐姐的院子里?” 男子轻声笑着,仿佛清风霁月,眼中是天生的情意,只看一眼便会勾人魂魄。 只是出乎徽城意料,沈槐衣仍旧不为所动。 “还不是因为我姐姐蠢,更何况你大概算准了我姐姐如果认出霍轻眉绝对不会将你们供出来,毕竟霍轻眉的身上也曾有过一件于将军府特别重要的东西,是不是?”沈槐衣眸色忽明忽暗,看不清现在脸上的表情,语气里也没有多余的情绪,让徽城一时间心中有了些忌讳。 这个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怎么如此难以糊弄。 他面色不改,低声说道:“二小姐已经知道了吗?” “该知道我大概清楚了,不该知道的……”沈槐衣顿了顿,没有再接着往下说,不该知道的她都问过苔芗了,这么多天的时间足够阑珊坊传消息过来。 周氏真以为她在坐以待毙呢,怎么可能。 不过沈槐衣还是没有想到,徽城的过去那么丰富多彩。 “既然二小姐知道了,又何需在来找我。”徽城语气冷了下来,只是很快便恢复如初,“我这地窖不如您的阁楼舒坦吧,来我这里不觉得脏吗?” 当初周氏害怕徽城的存在被沈施翼发现,于是给他整理了一个破败小院落的地窖,在这个狭隘阴暗的小地方,徽城独自孤寂的度过了整整四年。 明明是周氏的一时兴起,最后却要他做放弃所有。 想到这里沈槐衣眼神变了变,语气也稍微柔和了些,轻声说道:“有些事情我还想亲耳听你说,徽城公子,你从前可是名满昭城的戏社残月的顶梁柱,如今这般憋屈的生活,你会甘心吗?” 从前十七岁的少年意气风发,捻指唱过风花雪月岁月更迭,眸中星河绚烂,一瞥一笑间皆是对世间的热爱。 直到有一天,那个女人因为他的一场戏,亲手粉碎了他的梦想,折断他的双手,让他再也无法在戏台上如鱼得水的表演。 “不过说来周氏还是很在乎你,若她狠心些,直接费了你的嗓子,让你再也无法开口说话,这才算毁了你吧。”见徽城眼中淡淡的抗拒,沈槐衣缓声说道,语气波澜不惊,就仿佛只是在感慨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 第141章 的确无关紧要 虽然徽城会如何于沈槐衣本就无关紧要。 “二小姐所言极是,我怎么会甘心呢。”徽城笑了起来,眼里有淡淡的自嘲,“可是我也别无他法啊,像二小姐这样总是高高在上的人,定然不会明白我作为蝼蚁的痛苦了。” 轻而易举的就被人拿捏住,他做梦都想逃出去。 沈槐衣听出他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微微皱了皱眉,不过再一思索又觉得徽城只是下意识在谴责像她这样的人,便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说道:“如果徽城公子想逃离我姨娘的话,我愿意帮忙。” 而后,她果然看见徽城方才还灰寂着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只是光芒很快便暗淡了下去,“二小姐愿意帮我自然十分感激,可是你也知道的……” 他说着,目光落在地窖头顶覆盖了杂草的铁盖上,夜晚星辰散落,光芒零碎的降下来,隐约透过杂草掉入地窖,刚好停在徽城的眉眼前,衬的他越发温柔。 “只要她不想我离开,我便逃不掉,无论如何。” 沈槐衣狠狠的怔了怔。 …… 再回到世安宛,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苔芗给沈槐衣端来熬的浓稠的燕窝,却被小姑娘摆手拒绝了:“关于徽城的事情,阑珊坊里也只知道那么多了吗。” 想到方才地窖的情况,沈槐衣难免有些唏嘘了。 多好的一个少年郎啊,被周氏强行养了四年,直接断送了徽城的前程。 他是该恨,该不甘的。 “小姐晚膳吃的本来就少,方才又和徽城公子谈了那么久,现在当真一口都吃不下了吗?”苔芗皱眉说道,不管徽城怎么样,她到底还是心疼的沈槐衣。 “我不用,你端下去便是。”沈槐衣再次摇头拒绝,她心里头装着事情,大半夜怎么吃得下去,“我刚才问你的事情,你还没有答复我。” 见她态度坚决,苔芗便也没了办法,只得心中叹息一声放下了,随后低声告诉她,“您问的事情坊主也只知道那么多,要再详细的话也只能多等等才知道,不过坊主还让我给你带话。” 槿暮想告诉她什么?沈槐衣抬眼看着苔芗,随后就听到苔芗说:“有些时候您一旦觉得不知所措了,没关系的,放手一搏便是,徽城的事情您只要知道其中四五,绝对能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放手一搏,沈槐衣眼睫轻轻颤了颤,这样吗? “我……大概知道了,时候不早了,你先下去吧。” “是。” 等人离开后,沈槐衣才看着铜镜中少女已然长开的眉眼愣神,想起槿暮的提点和徽城的眼睛,最后莫名其妙在脑海里勾勒出了另一个男人的眸子。 冷冽里夹杂了些许不明显的温柔,面部线条经历过风吹雨打不似其他男子那般柔和,对任何事都像有着散漫,可看着她的时候,眼中又全是认真。 说来也有许久未曾见过常溟了呢,沈槐衣躺在床榻上迷迷糊糊的想,最近将军府里杂事太多,趁着朝堂上有些纷争还没来得及开始,她必须加快速度了,有常令松在位,沈家人不管如何都要不小心些才是。 隔日清晨,薄雾低垂,墙角沉默一个冬天的种子奋力攀爬,试图在春天来临之际冒出新芽。 今日是三月初一,新春的第一天。 沈槐衣一大早便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打着哈欠睡眼朦胧的任由苔芗给自己梳洗绾发。 “今日初春,九王爷和方统领约两位小姐去踏青呢,就在昭城外的寺庙里,还说可以顺便祈福。”苔芗一边将小姑娘柔顺的长发用簪子固定,一边看着铜镜中沈槐衣半睁的眼睛笑着说道。 踏青吗?沈槐衣想着,嗤笑了一声,“方时黔还要勾搭姐姐一起去?” 苔芗手上动作一顿,小声提醒,“还有王爷呢,九王爷也想和小姐一起去安平寺祈福。” “还有常小溟啊,”沈槐衣点了点头,明显有些没睡醒的懵懂,“安平寺灵不灵?” 真的可以保佑她一世平安吗? 苔芗放下梳子,从衣柜里拿出几件衣服抖给沈槐衣看,说道:“这种事情心诚则灵,信则有不信则无……小姐今日想穿那件衣服?” 沈槐衣粗略的扫了一眼,纠结的将兰花指点在那件藕粉的长衫襦裙上,“这件吧,显得我天真可爱没有心机。” “是。”苔芗唇角笑容有些碎裂,只是很快她便重拾好心情,兴致勃勃的给沈槐衣换衣,还蛊惑她:“小姐今日要描眉吗?最近昭城里烟眉特别受小姐们的喜爱,还有点绛唇,小姐要不要试试新送来的红纸?” 沈槐衣:“……嗯。”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忽略了。 偏生苔芗难得充满激情的收拾打扮她,沈槐衣就算心底有疑也只能压下去,免得扫了这小丫鬟的兴致。 不过一直到她被打扮好跟着沈知星出了王府才发现不对劲,恢宏大气的府门外两座石狮巍然挺立,露出獠牙凶狠的瞪着对面的两座马车。 两座。 一座暗纹鎏金低调奢华,另一座红云覆盖高调的有些不正经。 而此时此刻,它们的主人也正从车里下来,面上皆是浅淡的笑容。 “小知星,快过来,我带你去安平寺玩玩儿。”方时黔靠着马车,对着沈知星勾了勾手指,笑容肆意。 “姐姐?”沈槐衣心中一顿,当即转身看着身旁的少女,可一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沈知星的面上已经布满薄红,听见方时黔的调戏恼怒的哼了声,却还是乖乖的走了过去。 少女背影纤细,脚下步步生莲。 沈槐衣皱了皱眉,心中多了些烦躁。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她家那个傻姐姐被人家吃得死死的,简直没眼看了。 不过沈槐衣再回头的时候,就看见常溟站在不远处,看见她看过去眉梢都是温暖的笑意。 “槐衣。”他叫她,声音揉碎在初春的风里。 沈槐衣垂着眼睛,想了想还是抿唇细声细气的应着:“王爷,您这是要……” “安平寺的平安符听说最为灵验,趁着今日天气晴朗适合踏青,一起去祈福吧。”常溟说道,面上看着波澜不惊,实际上衣袖下的手已经紧紧握在了一起。 行风原本给他计划的是单独和小姑娘出来,不过他紧张的思索了许久,还是将方时黔叫上了。 绝对不是因为他害怕沈槐衣拒绝。 第142章 她也想同行 今日晴空万里,吹过耳畔的风都带着温柔。 沈槐衣看着对面男子有些拘谨的神色微微顿了顿,眼睛里有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后她便迎着常溟期待的目光极轻的点了点头,敛眸遮住眼睛里的波光潋滟,软声说道:“那便去看看吧,麻烦王爷费心了。” 因是清晨,将军府外行人寥寥,就算偶尔有人经过,再看见九王府那辆虽然低调但依然瞩目的马车之后下意识的绕道而行了,昭城人对阎王爷的恐惧是根深蒂固的,哪怕沈槐衣也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 看着又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妈原本乐呵呵的神色在看见常溟之后立马变了,而后飞速离开,沈槐衣暗自叹了一口气,心中感慨原着对常溟实在太不友好了。不仅未来可能马革裹尸,如今还被人害怕着不敢接近。 常溟对上小姑娘有几分复杂的神色愣了一下,“槐衣?” “无事,”沈槐衣回过神,轻笑着说道:“王爷,那我们何时出发?” 她刚才看见了的,沈知星和方时黔早就站在车门外说上了话。想她刚穿书时见到的沈知星,又温柔又干净,总是站在角落里怯生生的不敢说话,后来沈槐衣觉得她可怜便将她慢慢从周氏的淫威下救了出来,没想到最后是方时黔将她家傻姐姐拐跑了的。 常溟的眼神在听见沈槐衣说出那句同意开始变亮了起来,只觉得心跳快的似乎马上就要冲出胸膛,他停顿了一下,才轻声说道:“槐衣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只要你去便好,其他的我都听你的。 哪怕常溟自认为已经尽力将语气里的欣喜隐藏下来,但沈槐衣还是发现了,她弯了弯眼睛,心中想着这个阎王爷怎么这么好玩儿。 不过正当她想开口时,耳畔突然响起了另一道声音,“九王爷?您怎么在这?” 语气温柔,声音也清脆的不成样子。 除了陆苒姣之外,不会再有另一个姑娘的声音矫揉造作到这种地步,虽然她有时候也会那样,但是她绝不承认。沈槐衣皱着眉看了回去,果真看见陆苒姣一身驼色留仙裙站在府门口,看见马车旁的常溟眼睛晶亮。 虽然平日沈槐衣就不是多么喜欢自己这个挂名的小表姐,但从来没有一刻觉得她这么讨厌。打断她调戏常小溟,简直罪大恶极,这不能忍。 “陆小姐。”常溟在看见陆苒姣的那一刻眼神便冷了下来,不咸不淡的叫了她一声之后便没了下文。 只是陆苒姣就像是没有察觉一样,依旧娇俏的笑着:“王爷这是准备带二妹妹去哪里?听闻二妹妹一大早便起床梳洗了去,我还觉得有几分诧异,如今一看……” 她的目光在沈槐衣和常溟身上转了转,意思不言而喻。 沈槐衣挑眉笑了笑,陆苒姣是在讽刺她为了见常溟精心打扮不知廉耻呢。 “姣姐姐来这里总归不是为了告诉九王爷这种小事的吧?”沈槐衣问道,装作听不懂陆苒姣话里的模样,继续说道:“王爷同爹爹和大哥是军中好友,听闻我前些日子被绑架后便托人告诉王爷让他趁着今日初春带我一起去寺庙里祈福,没想到被姣姐姐碰上了。” 小姑娘眼神里有一丝浅淡的哀切,低着头小声的给陆苒姣解释,姿态放的格外低,神色楚楚可怜。 陆苒姣原本还有些幸灾乐祸准备看看如果常溟知道了沈槐衣可能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会有什么反应,不过就这么被轻而易举的让沈槐衣三言两语挡了回去,这么一来倒显得她无中生有,在恶意揣摩了。 不过沈槐衣这也是在从另一个方面暗示陆苒姣,她当初会被那些人绑架,陆苒姣可算是功不可没。 果不其然,陆苒姣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 “二小姐身子虚弱,本王应沈将军的嘱托带二小姐去祈福,陆小姐如今可是有意见?”常溟也配合着沈槐衣开口说道,看向陆苒姣的眼神冷的刺骨。原本槐衣马上就会和他一起踏青祈福了,结果被这个女人临门一脚就算了,她居然还差点将槐衣吓哭了,常溟自然不可能对她和颜悦色。 虽然与他平日里的样子没有什么大差别,可沈槐衣还是一瞬间便感受到了这个男人情绪的变化,她愣了愣,随后抿唇笑了笑。 “王爷误会民女的意思了,民女也只不过是担心二妹妹的身体罢了,最近虽然已经是初春,不过山上必然要冷一些,希望二妹妹好好保重身体,莫要让我和姨娘担心才是。”陆苒姣干笑着开口说道,她原本只是听见世安宛的婢女们提起沈槐衣要和常溟一起去踏青,一时间心里不甘便跟了上来,没想到…… 余光里是沈槐衣姣好的面容,目光纯粹温柔的就像与世无争,不过一想到方才常溟对她自然而然的维护,陆苒姣只觉得嫉妒的发狂,偏生还不能在常溟面前表现出来。 沈槐衣当然不会相信她了,陆苒姣和周氏可都盼望着沈槐衣最好赶紧死了。小姑娘轻轻笑了笑,说道:“谢谢姣姐姐对槐衣的关爱,槐衣感激不尽。” 他们这边的动静不算小,沈知星和方时黔看见陆苒姣在沈槐衣旁边立马就走了过去,沈知星还在小声的抱怨着:“这个陆苒姣,她这次又想做什么?” 自此上次沈槐衣因为和陆苒姣在一块儿被人劫走的事沈知星一直耿耿于怀,平时只要陆苒姣想接近沈槐衣她都格外警惕,生怕自己放在心尖尖上一句重话都不愿说的小妹再被人拐跑了。 少女眉头紧锁,脚下的步子很快,反观她身后的方时黔就完全不着急了,优哉游哉的走着,看沈知星跑的急了还伸手扶了她一下:“你慢些,沈槐衣不会有事,九王爷不是在那里吗?有他在你的宝贝妹妹绝对不会出事。” 毕竟常溟对沈槐衣可是偏执到了一种地步,外人多看一眼,他都想将那个人眼睛扣下来。哪怕平日里常溟在沈槐衣的面前表现的同常人无异,可方时黔就是知道他的本性。 之前绑架了沈槐衣的那些人,可都是被常溟亲自抽筋剥骨,硬生生折磨死的。 昏暗的地牢里,哭嚎声细密的传入耳朵里,刺的人耳鼓生疼,在一声又一声的求饶里,锦衣华服的男人慢慢将手上的骨刀刺进十字架上罪犯的身体里,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被剖肠破肚,而常溟脸上的神情始终冷淡,就仿佛再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第143章 你的心思我还不明白吗 在那一刻,哪怕是方时黔都因为常溟而有些愣神。 亲手将他们折磨死,这个人人畏惧的阎王爷到底是有多恨他们,又或者说他到底有多爱沈槐衣。 沈知星不知道方时黔心里想的那些,听着他那几分吊儿郎当的语气当即气的给了他一拳,“如果换做是你弟弟被人绑架了,你不会担心?” “换成方时奕?”方时黔倒真的想了想,只是很快他便耸了耸肩回答,“我大概会骂他一顿为何武功低下到被人抓走吧,最好出去后别说是我方时黔的弟弟,简直丢人。” 想到那个不听话的臭小子哭兮兮的被人抓走,方时黔除了幸灾乐祸就没有其他感觉了。 “你……”沈知星噎了一下,最终无话可说,气恼的跺了跺脚后转身便向沈槐衣跑过去。 生怕陆苒姣会生吃了她的小妹一样。 方时黔好笑的摇了摇头,倒也慢步跟了上去。 只是,沈知星方才走到沈槐衣面前,就听见她对陆苒姣说:“既然姣姐姐也想给姨娘祈福,那便同我们一起便是。” 同我们一起? 沈知星怔了怔,看着身旁敛眸轻笑的小姑娘,低声说道:“槐衣……” “姐姐,你们怎么过来了?”沈槐衣看见她有些吃惊,眼中还有一闪而过的幽怨,方时黔那个臭男人拐走了她姐姐几乎不给她们姐妹单独相处的时间,明目张胆的霸占她的傻姐姐,现在居然愿意让沈知星过来了? 方时黔站到常溟身后,语气随意的说道,“知星听说二小姐被欺负了,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我都说了不会有事她还是不相信。” 沈知星一听见方时黔的声音就来气,她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不疼惜自家弟弟妹妹的人,方时黔还是第一个。 “姐姐?”沈槐衣隐约听见沈知星的抱怨诧异的抬眸,有些不解的看了她一眼。方时黔对方时奕在原着中也是采取的放养模式,不过他一个大男人将方时奕从五岁拉扯长大也不容易,自然不可能多么温声细语的去教养方时奕了。 如此一来,小变态那颇为扭曲的性格形成也不是没有缘由。 不过同现在的沈槐衣无关就是了,方时奕虽然是皇帝的人,但他也绝不是一把多么听话的利刃。 沈槐衣收回了思绪,看见沈知星正面色不善的看着陆苒姣一时间有些失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轻声解释说,“方才姣姐姐出来问我和王爷要去做什么,听闻我们要趁着初春去祈福之后便准备同我们一起过去,因为姨娘这几日身子不大舒服,姣姐姐也想尽一尽孝心。” 虽然沈槐衣就是不知道周氏能有多不舒服,只怕是因为徽城不肯听话心上出了问题吧。 想到那个笑容温润却再也登不了台的男子,沈槐衣心中有一瞬间的惆怅,无关其他,她只是怜惜徽城的才华罢了,被周氏缠上,也算是他此生最大的不幸了。 “姨娘身子不舒服?”沈知星也愣了愣,只是当着常溟的面不好多说什么,只得万般不情愿的应了下来。 常溟对沈槐衣如何她是一清二楚,这次去祈福说来为了求平安,实际上沈知星也藏了私心,希望能够帮着自家有些懵懂不自知的小妹踏出第一步,九王爷虽然外头名声可怕了些,但终究是个好男人。 方才沈知星和方时黔都商量好了待会儿去了安平寺要如何给他们两个制造些机会,不过陆苒姣如果一去他们的计划就全被打乱了,沈知星当然会不高兴。 “好了姐姐,我们和姣姐姐坐将军府的马车去安平寺吧,王爷和方统领可以骑马过来。”沈槐衣一面安抚着自家姐姐的情绪,一面还要对陆苒姣假心假意:“姣姐姐为了姨娘甘愿去安平寺,真是一片孝心。” “二妹妹也是,希望二妹妹日后当真平安常乐才是。”陆苒姣也不甘示弱,娇笑着说道。 二人你来我往,明面上和和气气的一片。 常溟虽然对好好的二人行突然多出一个人心里很是烦躁,可是既然他家小姑娘都告诉他让他骑马了常溟自然不会拒绝,方时黔倒无所谓,只要沈知星会去就行。 他这人大方的很,才不像阎王爷那样因为不跟他坐一辆马车就伤心许久。 折腾了这么久,等沈槐衣她们坐上将军府的马车已经快接近午时了。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狐裘,坐上去一点颠簸都感觉不到。沈槐衣照常和陆苒姣你来我往的笑里藏刀,沈知星别过头闭目养神,看见陆苒姣那张娇艳的脸心中便是气。 “我还以为,二妹妹会让王爷他们也一起坐马车。”陆苒姣拢了拢大氅,轻笑着开口。 沈槐衣垂眸回答,“王爷和方统领若是想坐马车自然自己会坐,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姣姐姐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常溟和方时黔就算想走着去安平寺沈槐衣也不会说什么,拉着陆苒姣坐将军府的马车目的也很简单,她不想这个白莲花坐常溟或者方时黔中任何一个人的车。 方时黔是沈知星的,常小溟……暂且算是她的,他们的马车,陆苒姣怎么有资格能坐呢。 沈槐衣知道陆苒姣的意思,她想要借机和常溟多接触接触,最好一下子就能将自己嫁给常溟坐侧妃那种接触。 可她偏不让陆苒姣如愿。 “二妹妹其实也挺在乎王爷的吧,否则你怎么会答应和王爷去踏青祈福呢?”陆苒姣说道,声音轻缓,眼中却有了细微的嫉恨。 她那么拼命都想得到的东西,凭什么沈槐衣轻而易举的就能拿到手,甚至不费吹灰之力。 “我姐姐也在啊,更何况是父亲吩咐的事情,槐衣怎么敢不从呢。”沈槐衣也说道,语调有几分漫不经心,“再说,我这些天确实运气不大好,正好可以求求菩萨,能不能保护我接下来的日子能够过得顺心些。” 让周氏和陆苒姣这两个小妖精别再给她找事就是万幸了,沈槐衣心底想着,一面担心将军府未来的趋势,一面又得费脑子应付周氏她们,沈槐衣穿书后这几个月的日子过得还真的挺丰富多彩。 陆苒姣笑了笑,“那就提前祝二妹妹,得偿所愿,你这么善良菩萨定会保护二妹妹的。” “多谢姣姐姐了。”沈槐衣应承了下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甚至非常怡然自得。 第144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 沈槐衣说罢也闭上了眼睛假寐,陆苒姣自讨没趣,没再继续和她们冷嘲热讽,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 等到了安平寺山下的时候已经将近午时,沈槐衣方才下了马车就听见耳畔微弱的鸟鸣,抬眸所见是绵延的直入云霄的山路,头顶古树参天,皲裂的树枝上点点翠绿冒出,昭示着初春的来临。 “今日前去祭拜的人那么多?”沈知星站到沈槐衣的身侧,看着山路上正慢慢往上攀爬的人呢喃着说道。 沈槐衣倒不是特别意外,笑着说道:“今日三月初一啊,人们都想在一年春天的开头得个好兆头,前去祈福的人自然就多了。” 秦楚的百姓信奉神明,一辈子矜矜业业的劳作,渴望得到上天的保佑,让自己的庄稼有个好收成,无知而诚恳。 身后有赶车的侍卫上前,对着沈槐衣恭敬的一俯首,说道:“各位小姐,王爷和方统领还在路上,他特意吩咐属下如果小姐们先到安平寺脚下,便让你们暂且先上去,王爷和安平寺的住持是旧识,等你们到了寺内便有素菜招待。” 常溟同安平寺的住持认识?沈槐衣挑眉顿了顿,随后轻轻颔首,“我知道了,你先走吧。” “是。” 沈知星看了眼绵延不绝的山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担心的,“槐衣,这祈福的话是要从山底走到山顶的,你当真……” 她身为长姐,最担心还是自家小妹的身体,想了想又说道,“反正只要心诚便好,我代你上去也是……” “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二妹妹毕竟是要自己祈福的,怎么能让你代劳呢?”沈知星话未说完,陆苒姣便开口说道,眼睛里笑盈盈,心底却慢慢多了些其他的想法,看着沈知星有些黑沉的脸色,她笑了笑, “这菩萨可是在天上看着的,二没没有有手有脚的,为何不能上山?还是说……” 陆苒姣眼角微微上挑,看人的时候带着别样的风情,声音也低沉的蛊惑,“二妹妹其实并不在意自己身体到底如何,平常人家的百姓都愿意亲自上山,二妹妹就得让姐姐帮忙祈福?” 耳畔春风拂面,山腰处的人影密集。 沈槐衣抬眸看着陆苒姣,唇角笑容甜软,“姣姐姐误会了,姐姐也不过是心疼我罢了,怎么在姣姐姐这里就成了我心不诚了?祈福我自然是要亲自去的,谢谢姣姐姐这般关心我了。” 说罢,沈槐衣伸手便拦住了有些蠢蠢欲动的沈知星,轻声说道:“姐姐,我们先走吧。” “槐衣……”沈知星明显还想同陆苒姣理论一番,奈何小姑娘在背对着陆苒姣的地方轻轻对她摇了摇头。 未果,沈知星只得作罢,转头愤愤的瞪了陆苒姣一眼后方才急匆匆的跟上已经往前走了许多的沈槐衣。 是个聪慧冷静的,激将法居然都没用,陆苒姣看着沈槐衣愈行愈远的背影顿了顿,唇角缓缓勾出一抹笑来。 不过如今这可不是在将军府了,安平寺所在的山林里树影高大繁杂,就算是暗卫也不一定可以时时刻刻将人紧盯着。 沈槐衣,这一次你又打算怎么逃。 一时大话说的舒服,真到了要爬山的沈槐衣才觉得烦躁。面前的羊肠小道狭隘悠长,抬眸望不到尽头,她低估了自己如今身体的娇贵,方才走了没多久就觉得双腿发软,下意识的微微喘着气。 “槐衣,怎么了?”沈知星见她面色苍白赶紧问道,她不比沈槐衣身子骨弱,至少现在都快到半山腰了沈知星还是游刃有余,甚至脸不红气不喘。 两相对比之下沈槐衣就有些怀疑自我了,于是她摆了摆手拒绝沈知星的关心,“我没事的,谢谢姐姐。” “我刚刚就告诉过你不要硬撑,你为了乘口舌之快非要来,这下好了。”沈知星当然不可能真的放任她不管,只当沈槐衣在闹脾气,搀扶着她慢慢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口中还念念有词,“你管陆苒姣做什么,她能和你自己的身体比吗?” 当然不可能,那个小绿茶怎么能比得上沈槐衣自己的身体。 “我没有非要证明给她看什么,我只是觉得祈福这种事情还是亲力亲为的好,”想了想,沈槐衣还笑着对身旁的少女说,“指不定菩萨看见我这惨兮兮的模样觉得我心底实诚,真的保佑我这一辈子平安无忧了呢。” 人们总是会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将那些愿望寄托到虚无缥缈的神身上,仿佛只有这样心底才会安生。 沈槐衣原是不信的,可是她如今却穿了书,成了一本狗血作品里的苦情女主。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高居蓬莱的神呢,看着百姓们忙忙碌碌,眸色冷淡平静。 “真希望我以后能够平安遂意……”沈槐衣低着头呢喃了一声,眼中全是憧憬。 沈知星没有听清,但是她也劝不动这小姑娘,只得在这里陪着她坐着:“那你便坐会儿再上去,你自己身体不好,别硬撑了。” “知道了,姐姐。”沈槐衣笑着回答,眼神乖巧柔软。 沈知星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她家妹妹,怎么会这么乖。 沈槐衣将目光落在头顶遮天蔽日的古树上,方才爬山的时候未曾发现,如今歇着了才看见安平寺的山里树木丛生,鸟鸣声时隐时现,太阳投下的光被缠绕的树枝切割成一段一段,只落下来虚无的光影。 林间风有些冷,沈槐衣想着,低头不小心看见自己瘦弱的身体就一阵嫌弃。 让你非要昏睡好几年,人家都一米六以上的大高个,就你是个一米五的小矮子,爬山都能累的喘气。 “知星,槐衣?” 沈槐衣愣了愣,思绪被打断了,回眸便看见正站在石阶上的少女。 衣衫是碧绿的长裙,上面绣着飘飞的灵蝶,随着少女的移动仿佛要飞出来。 是魏初寒,沈知星的好友。 没等沈槐衣向身旁的姐姐求证,转眼便看见沈知星已经朝魏初寒跑了过去。 “初寒,你怎么在这里?” 魏初寒笑了笑,“我来祈福,你们也是吧。” “小妹身子不好,我和她来求平安的。”沈知星说道,紧紧握着魏初寒的手,眉目里都是担忧,“自暖瓷走后,你已经许久未曾出府了,不知近来可好。” 沈槐衣从石凳上站起来,乖顺的等待着许久未曾见面的两人叙旧,然后她就隐约听见魏初寒答了一句: “……一切皆好。” 她愣了愣,心中突然多了些怪异。 第145章 你想接近她吗 沈知星却没有察觉,只是因着好不容易碰见了便满心的欢喜,同魏初寒轻声说着话。 不过魏初寒态度明显有些游离,时不时 应两声,目光带着淡淡的空洞。 沈槐衣眉头皱了起来,心下诧异了几分,魏初寒在去年皇帝生辰上还是一个活泼爱笑的姑娘,如今还半年未到怎么就突然安静下来了? 只是魏初寒在原着中还只是一个很小的角色,沈槐衣也记不得她的结局到底是什么,如今见到她的异常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只当她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别影响到她便好,其他的沈槐衣并不太关心。 “既然你要祈福,那我们便一同去吧。”沈知星虽然对自己许久未见的小姐妹很是念念不舍,可是她心里挂念着的终究还是沈槐衣,想了想便提出了这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满眼期待的等着魏初寒回答。 魏初寒愣了愣,“一起去?” 她眉眼间闪过一丝焦虑,但是片刻后又恢复了平静,顿了顿,颔首说道:“好。” 沈知星很高兴,带着她便到了沈槐衣的面前,看见小姑娘面色稍微恢复了些红润,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后说道,“距离山顶的安平寺已经不远了,槐衣,能走吗?” “自然可以。”沈槐衣说道,跟着她们便继续往上走去。 身旁的沈知星正兴奋的和魏初寒说着什么,眼睛里全是明亮的笑意。 魏初寒一改方才的颓废状态,低声回应着。 沈槐衣收起了心底的想法,只当自己是太敏感了,一个还没有十七岁的少女,就算改变又能变成多坏的样子? 定是近日里因为徽城的事情让她疑神疑鬼了,沈槐衣在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等从安平寺回到将军府之后,在与徽城和霍轻眉得事情上,一定要做个干净利落的了断才行。 最好试试看,能不能从霍轻眉身上将那东西拿回来…… 沈槐衣这边还在想着,耳畔突然传来嘈杂的说话声,她的思路被打断后皱眉抬眸看向声音的源头。 是一群人高马大的汉子,似乎是刚从安平寺上下来,正粗声交谈着。 “等下去我家喝酒,我让我婆娘烧几斤猪肉!” “我得回去种田,我婆娘今早特别说过的。” “嘿,你害怕你婆娘!” 几个农家汉子哈哈大笑了起来,被说的那个摸了摸耳朵,不好意思的跟着笑了两声。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许多提着篮子的妇人,形形色色的走下山来。 只是平常百姓罢了,沈槐衣放下心来。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又觉得自己有些累了。 沈槐衣正准备转头问问身旁的沈知星时,却猛的发现…… 身旁突然多出来的这么多人里,她已经不知道沈知星去了哪里。茫然的一抬头,入目的全是陌生的面孔,人群也像是刻意为之一样,将沈槐衣慢慢挤到了角落里。 她皱着眉,强忍着没有出声,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 …… 禅香缭绕的房间里,蒲团上披着袈裟的住持正低着头观望自己的棋局,轻轻笑了笑,“六王爷这步棋可走错了。” 他伸出干枯的手指,捏了一枚黑子在指间,笑着摇了摇头。 只见矮几上的棋盘里,黑子与白子交错,各自纠缠不清,白子势如破竹,步步紧逼,眼看就要将黑子吞噬殆尽时一枚黑子从天而降,径直从侧面突破,在白子还来不及反应时便扭转了战局。 常遇放下白子,温声说道,“是我输了。” 住持一边往回捡着棋子,一边缓缓说道,“六王爷方才在得知自己尚且还有优势时就不应该贸然出手,太得意忘形反倒被老衲找出了破绽,您该沉心静气些。” “我知道了。”常遇点了点头,不过片刻后他又好笑的摇头说道,“但是输在方丈手里,我也是心服口服。” 安平寺的住持棋艺一绝,整个昭城人都知道。 住持只阿弥陀佛了一声,微微叹了一口气,“六王爷谬赞,老衲这棋艺说来惭愧,修的也不过是些旁门左道,平常无事时便同人切磋两招,并未往深处学。” 而且他那里是在昭城无对手了,在另一个人手上,他可不一定能出过十子。 常遇必然是不相信的,只当住持在谦虚,“您的棋艺大家有目共睹,就不要推辞了。” “王爷谬赞,”住持摇头说道,看了一眼常遇有些苍白的脸色又道,“上回给王爷的药,您吃的如何了?” 提起这个常遇面上也多了几分正经,他微微颔首,“要好一些,晚上的时候没有从前那般难受了。” 住持点了点头,“如此便好,不过那药不可持续饮用,您的药吃完了之后便停一段时间,老衲在看您病情深重给您配药,您看如何?” “多谢方丈,常遇感激不尽。”常遇垂首说道,眼睫微微颤动。上回在住持这里找的药的确可以解他的燃眉之急,可这也并不是长久之计,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恐怕这辈子也无法好全了。 住持摇了摇手,不经意常遇有些颓丧的神色,顿了顿然后问道,“王爷最近可是有什么事情烦心了?” 常遇笑容凝固了一下,很快便恢复了常态,低声说道,“方丈这都能看出来吗?” “不是老衲能不能看得出来,而是王爷你表现的实在太明显了。”住持说道,一双眼睛里不似平常古稀老人的混浊,里面是清明的一片,“你的心上,可是住进了什么人?” “倒也不是什么心上人,只是……”常遇想了想,脑海里浮现了那个小姑娘的一瞥一笑,温暖而干净,他赶紧低头,说道,“我觉得她同我很像,我想和她做朋友,但是您也知道我如今这幅样子,我怕她会嫌弃我。” 毕竟大家都知道六王爷常遇是个病秧子,中看不中用没什么价值,他的那些兄弟姐妹根本没有愿意接近他的,生怕染上了晦气。 可是槐衣说,他的病根本不会过继给别人,所以一点都不晦气。 没人会相信,该讨厌他的人明天依旧会对他冷嘲热讽。 “那位姑娘怕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对你伸出援手的人吧,所以才会让你如此念念不忘。”住持看着常遇柔和了几分的眉眼说道,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王爷说她和你很像,但是又不敢接近她,是因为在自卑,其实王爷的内心,还是希望可以离她近一些吧?” 第146章 进退两难之时 住持话问的直白,眼中也全是笃定,因为他了解常遇,茫茫人海里能够遇见一个同自己那般相似的姑娘,怎么可能不想去接近去拥有呢。 只是他猜错了。 “接近她我当然会想了,”常遇笑了笑,眼中是淡淡的自嘲,“可是我也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可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于常遇而言,沈槐衣是他孤寂生活的一抹光芒,带给他别样的色彩,却同样转瞬即逝。 “能够看着她平安幸福,我便很知足了。”常遇呢喃着说道,看见角落里有一枚棋子卡在矮几与墙壁之间,若不仔细去看很容易被忽视。 他怔了怔,捡起那枚白棋放进棋盘了。 住持看见了低呼了一声,“方才我都未曾发现,原来是它掉下去了。” “很容易被忽视吧,”常遇抬眸,声音清浅,“可它也一直在等待。” 等待一个能被发现的机会。 “六王爷……”住持有些愣神,他知道常遇意有所指,一时间却想不起该说什么,“您是个很聪明的人,看的比老衲要透彻。” 常遇身上那种很容易被忽视却又不经意夺目的气质,给住持的感觉就像是曾经在那个人身上看到过的一样。 若是常遇有个好身体,只怕也不会这般…… 住持心里叹息了一声,感慨了一句造化弄人。 常遇早已经习惯了自己这副模样,温声说道,“每次来安平寺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心平静了许多,这里禅香缭绕钟鸣鼎食,轻而易举的让我放松下来。” “王爷在昭城的时候看过太多勾心斗角,又身处高位,哪怕您自己是不争不抢的也难免被卷入漩涡,所以会觉得疲倦罢了。”住持阿弥陀佛了一声,说道,“安平寺供奉古佛,本意便是希望能够为昭城百姓带来心上的安宁,这也不过是我们的本分之事罢了。” 常遇虽然只是个病秧子,但他是名正言顺的六王爷,他的母亲可是前皇后。 就这一点都能够让多少朝中的老东西惦记上他,不过是李钊抢先一步罢了。 虽然常遇本人并不愿意。 “人生在世不称意罢了,世事难为而已。”常遇低声说道,眸子暗淡了些。 “王爷说的是,您能这么想自然是极好的。”住持叹息着开口,只是正当他准备继续说时,禅房却被人急匆匆的推开门,一个武僧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站到住持的面前: “方丈,出事了!” …… 沈槐衣知道有人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可是她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到是谁,看着面前不断朝她挤过来的百姓,沈槐衣抿了抿唇,慢慢往后退着。 她的身后是万丈悬崖,就快没有退路了。 沈槐衣快速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碎石翻飞坠落,良久都不曾有声音传来。 面前的人依旧不动声色的往她这边挤着,大汉农妇哈哈笑着,眼神却是近乎决绝的冷冽,没有一个人抬头看一眼沈槐衣,也没有一个人会想想沈槐衣是否已经到了绝路。 他们根本不在意。 沈槐衣一小步一小步后退着,绣花鞋被锋利的石块磨破,她的衣衫也被人踩上了几个黑印,明明是一副狼狈至极的姿态,偏生眉眼微垂,看着一点都不担心的模样。 藏身树后的女子见此冷笑了几分,轻描淡写的留下一句话后便如同鬼魅一般悄然离去。 “沈槐衣,我看你这次……又能怎么脱身!” 脱身当然……很不容易。 沈槐衣还记得现世的城市开通了地铁之后,每天上下班挤地铁就像炼狱。你的身前身后人头攒动,他们只想将自己放进那一节车厢里,根本不会在乎淡定能不能进去。 每当那个时候,卡在车门的人是最危险的,进退两难,只能眼睁睁看着车门慢慢朝着自己移过来。 沈槐衣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被卡在地铁车门的人,可偏生对眼前这群宛若只是平常回家般的人束手无策。 但是……沈槐衣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下去了。 因为她现在距离悬崖仅有一步之遥,沈槐衣都能轻而易举的感受到从耳畔呼啸而过的谷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的她衣衫鼓动。 可这群人还在挤,她要是不退,也许会被硬生生踩死,她若是退,可能会粉身碎骨。 也不知道到底得罪了谁,居然会想到这么恶毒又可笑的法子来整治她。 偏生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可以脱身的办法,沈槐衣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人群,耳畔里全是他们大声谈天说地的声音,听的她眉头紧锁,心中冷笑了一声。 没想到她千防万防,想办法让沈家脱离危险,结果自己却陷入了险境。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沈知星,希望她能够发现自家娇弱的小妹不见了。 “槐衣去哪里了?方才就没见到她。”沈知星若有所感的回头,结果发现方才一直走在自己身边的小妹已经不见了。 她愣了愣,皱着眉问道。 小妹刚刚都在的啊,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身后的小径狭长,沈槐衣没有看见,倒发现了追上来的陆苒姣。 “姐姐在找二妹妹吗?”陆苒姣慢慢走到沈知星面前,笑容娇俏,“我方才看见有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小姑娘气鼓鼓的往山上走了,以为那是二妹妹呢,怎么,她没有和姐姐待在一起吗?” 魏初寒也是一怔,神色有几分愧疚:“莫非槐衣是先走了?都怪我,非要拉着你说话,说不定槐衣也是恼了我们……” 见她如此沈知星自然不可能在继续纠结这件事,反过头去安慰魏初寒,“哪里是你的错呢,槐衣定然是想先上山去寺庙吃斋饭,等我们去到安平寺在看看她在不在吧。” 她轻声说着,面上像是满不在意,实际上在心底已经悄悄起了疑。 如果换成其他人告诉沈知星她的小妹沈槐衣因为受不了她和魏初寒不停地说话便先离开的话,沈知星未必不会相信。 但现在这么对她说的人是陆苒姣,那个曾经就差点害死沈槐衣的人。 “知星,要不我就不和你一起去了,你快些去将槐衣找回来,不然我这心里一直放心不下……”魏初寒看见沈知星的犹豫顿了顿,随后轻轻扯着她的衣角小声说道,“而且你的那个小表妹,我总觉得她有问题。” 第147章 她的耳朵裂开了 陆苒姣就笑盈盈的站在她们旁边,看着两个小姐妹亲昵的咬耳朵,神情处变不惊,看眼睛是温润无害的。 可是沈知星明白,在陆苒姣的那一副皮囊之下,藏着的究竟是多么可怖的灵魂。 “我知道,不过不能让她发现我的异常。”沈知星摇了摇头,眉头皱了皱,只是顾及着陆苒姣很快便舒展开来,她顿了顿,凑在魏初寒耳畔告诉她,“你帮我一个忙,可好。” “什么?” 沈知星余光里看见陆苒姣还站着没动,仿佛在等待什么好戏一般。 …… “出了何事?”住持看着明显焦灼的武僧,缓声问道。 武僧一边抱拳对常遇行礼,一边对住持说道,“在安平寺下的山路上,有许多百姓们疯了一般横冲直撞,神色张狂,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着实有些可怕,武僧想起方才在山上遥遥下望的一幕还觉得身体发寒,一群普通老百姓模样的人怒吼着在山林里寻找着什么,眼神像闪着绿光,饿狼一般。 住持闻言皱起了眉头,“百姓们横冲直撞,可有派人去查看?” 按理说,来安平寺祭拜的人大多心性平和,而且为了博个好彩头基本不会在安平寺的范围内同人发生冲突,害怕触怒菩萨惹来不祥之兆。 可武僧描述的…… “已经派了武僧前去镇压,但是……” 啪嗒。 武僧话还没有说完,他身后方才被他关上的木门又被人从外面一掌推开,厚重的木门撞上墙根,声音撕裂的刺耳。 常遇手上拿茶杯的动作都被这声音吓的一顿,他抬眼看了过去,只是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就变了脸色,将茶杯放了下去,低声叫道: “九哥。” 常溟应了一声,眸色冷冽。 “九王爷,你过来了。”住持看见常溟顿了顿,慢慢的放下心来,拨弄着念珠说了几句阿弥陀佛。 “方丈,今日来迟了些。”常溟往前走了几步,方才因为逆着光而不太明显的眉眼逐渐清晰,与此同时印入他们眼帘的还有常溟怀中抱着的一位姑娘。 对,姑娘。 哪怕整个人被一件长衫遮盖住了大半,垂落下来的手纤瘦柔美,指甲圆润粉嫩,手臂上却布满了青青紫紫的伤痕。 “九哥,她是……”常遇一怔,抬眸看着常溟慢慢走进,将怀中的女子放在软榻上,慢慢揭开覆在女子身上的长衫。 露出来的小脸精致乖巧,长睫下的双眼紧闭,青丝披散,耳朵上有干涸的血迹。 是沈槐衣…… 常遇眼眸微颤,有些说不出话来,呼吸下意识急促了几分。 住持也看见了软榻上昏迷不醒的小姑娘,低声问道,“这位姑娘是怎么回事?” “来的路上碰见百姓暴动,她的首饰银两都被那群失了理智的人夺去了。”常溟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才压抑住内心快要崩溃的暴躁,他顿了顿才继续说,“我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和方时黔在路上收到沈知星让暗卫带的消息,顿时快马加鞭赶了过来,未曾想还是晚了一步。 入目是疯狂的百姓,争抢掠夺经过众人身上的首饰财物,常溟费了好大劲才到了沈槐衣的身边,可是一抬眼看见沈槐衣被一个壮汉抓住了胳膊,那只粗糙的手正落在她小巧的耳朵上,小姑娘奋力挣扎,壮汉满脸狰笑,手上隐约要用力。 住手…… 常溟的话卡在喉咙里没能说出口,因为他眼睁睁看着那位壮汉抓住沈槐衣耳朵上的明月珰,用力一扯—— 漂亮值钱的首饰彻底脱离它的原主人,带着丝丝猩红的血迹,落到了壮汉手里。 “这一看就是个官家小姐,首饰肯定很值……”壮汉仰天大笑着,只是话还没有说完便瞪大了眼睛,缓缓低头。 那位晕过去的官家小姐被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抱在怀里,而自己的胸口正插着一把柄上纹着祥云的剑,直接刺穿了心脏,暗红的血很快便染红了他的衣裳。 壮汉还没来得及再看一眼那个男人,便睁着眼睛直愣愣的倒向身后。 死不瞑目。 常溟却没有心思再管,他小心翼翼的将昏厥的沈槐衣抱在怀中,眼中全是夹杂着怒火的怜惜。 他平常大声说话都害怕吓着的姑娘,就因为他一时疏忽便要受这种委屈吗。 抢夺了沈槐衣明月珰的壮汉已经死了,他的心脏被常溟的软件贯穿,再无活命的可能。 “槐衣别怕,没事的,我带你回家。” 常溟轻轻将小姑娘汗湿的头发别到一旁,露出她苍白的脸颊,眼眶红的要滴出血来,他顿了顿,将长衫脱下把小姑娘包裹起来然后紧紧搂在怀中。 他站了起来,经过那个已经死透了的壮汉身旁时顿了顿,收回了他的软剑,垂眼用剑挑开壮汉紧握的手指,将那只明月珰拿在了手里。 “我家小姑娘的东西,你也配拿?” 常溟低声开口,随后便转身朝安平寺走去,一个眼神都未曾再留给那个壮汉。 在沈槐衣疼的昏厥过去那一刻,他就觉得自己快要发狂了,恨不得将那个男人碎尸万段,奈何害怕沈槐衣昏死过去太久,只得刺穿他的心脏。 让他死的那般轻松,常溟有罪。 “所以,沈小姐这是疼晕过去了?”住持站在沈槐衣面前,看着眼睛紧闭的小姑娘低声问道。 常溟微微颔首,眸中有懊恼,“怪我来的太慢了,以为都要到安平寺了,定然不会出什么事……” 只是他没有料到,百姓会突然暴动,还会伤及沈槐衣。 是他疏忽了。 “九哥,你来的路上可看清楚百姓们为何暴动疯狂吗?”常遇别过头不忍心再看软榻上全无生气的小姑娘,问道。 本该好好的祈福后就回家干活的百姓怎么会突然暴动抢夺财物,近些年来常令松治理下的秦楚人人生活富足安康,哪里还需要争抢别人的东西续命。 常溟只摇头,“我只看见那些人两眼无神,确实诡异了些。” 但他当时满心都是沈槐衣,哪里还注意的到其他人呢。 住持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沈槐衣脸上的时候才微微怔了怔,“九王爷,沈小姐的耳朵……” “被撕裂了,”常溟沉声说道,没有看小姑娘已经裂开的耳垂,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去对那个壮汉鞭尸,忍了忍,问道,“住持看看,槐衣的耳朵……可还能好?” 第148章 不可能恢复如初 女子都是爱美的,更何况是槐衣那样本就天生丽质的小姑娘,若是醒来得知自己的耳朵上再也戴不上漂亮的明月珰——她该多难过啊。 “她的耳环可是被人直接扯下来的?”住持看了沈槐衣耳朵半晌,抬头问道。 常溟一顿,目光里染上了些许煞气,轻轻颔首,“是。” 住持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恢复如初或许很难,我听闻慕容公子在昭城,你可以找他问问能不能治。” 虽然慕容月城行踪诡异,鲜少有人能真正求到他诊治,但是如果常溟去找慕容月城的话…… 常遇在一旁听着,闻言攥紧了衣袖。 “我知道了,那我等会儿便带着槐衣下山。”常溟颔首,想了想有又说道,“不过我方才在那些人身上闻到了一股味道,很熟悉。” 住持看着他,“九王爷?” “迷朱香。” …… 天色破晓,万物复苏之时云朵暗沉,远行的飞鸟掠过湖水,带起一阵碧波微漾。 沈槐衣站在世安宛外的小亭子里,眼神还有些许懵懂的不清醒。 “小姐,天凉了,我们先回去吧?”苔芗站在她身后,迎着湖面清冷的风低声问她。 沈槐衣摇了摇头,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导致耳朵一阵刺痛,疼的她皱了皱眉。 “您没事吧?”苔芗赶紧凑上去,想看看又害怕沈槐衣拒绝,一张脸上全是纠结,“慕容公子说您的耳朵只要好好养着便会没事,您别太担心了……” “没事,”耳朵能不能好沈槐衣并不在意,只要自己的一条小命保住了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她顿了顿,轻声问道,“这两天玉清小筑的情况如何?陆苒姣和周氏在我晕倒的几天可有什么动作?” 自三月初一沈槐衣祈福时遇上山民暴动之后,到今日已经第五天了,沈槐衣也整整昏迷了五天,昨天夜里才悠悠转醒。 提起陆苒姣苔芗神色也沉了几分,说道,“二姨娘倒还算安分守己,不过陆姑娘……” “她怎么了?”沈槐衣看着湖底浅游的锦鲤问道,声音很轻。 苔芗看着面前小姑娘好似全然不在乎的模样,微微咬着唇,低着头回答:“陆姑娘趁着您昏睡不醒的这几天……老是往九王府里跑,说是有些关于那天山民暴动的线索,九王爷虽然烦不胜烦,但是这次山民暴动牵扯的东西似乎有些多,王爷只得先应承了她。” 小丫鬟小心翼翼的抬眸,看见沈槐衣神色如常后心提了提,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不过小姐您如今既然也已经醒了,要不要去九王府看看?” 陆苒姣就是趁着沈槐衣昏睡不醒的时候试图勾搭上常溟,偏生理由找的无懈可击,常溟一时间也无法拒绝。 更何况……阎王爷说,这个陆苒姣要先留着,所以才没有动她。 “陆苒姣在九王府,她的动作倒是快。”沈槐衣嗤笑了一声,眼中情绪冷淡,收回落在湖面的目光,转身说道,“刚好本小姐也有些事情想亲口问问我的姣姐姐,走吧,去一趟九王府。” 苔芗眼睛一亮,赶紧跟了上去,“是!” 沈槐衣想到那天在山腰的场景顿时觉得浑身都冷了几分,如果不是因为突然的山民暴动当着安平寺的面劫财,只怕沈槐衣就真的可能被那群刻意指使过的人推下山崖。 虽然她趁乱逃离不小心跑错了地方被一个壮汉抓住了,但是好在仅仅是丢了一只明月珰,小命尚且完好无损。 不过细细思索下来,那天沈槐衣为何会碰见那么诡异的事情,绝对同陆苒姣脱不了干系。 坐在将军府的马车上,沈槐衣揉着微疼的眉心,想到了什么,轻声问身旁的苔芗,“我那天是怎么回来的?” 昏迷过去的那一瞬间,她似乎看见一个人朝自己飞奔而来,眼前模模糊糊,只看得清那是一个很熟悉的男子。 苔芗一怔,“您不知道吗?” “是九王爷吗?”沈槐衣答非所问,因为思来想去能够那般对她的,除了常溟不做第二人选。 苔芗颔首,“带着您回王府的的确是九王爷。” 那就是了,沈槐衣闭上眼睛假寐,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上次被陈荷玉陷害也是这样,在她快要昏死过去的一瞬间常溟突然出现,拯救她出水火,没想到这一次……还是他。 苔芗看着面前小姑娘干净柔和的眉眼,心底踌躇了几分,想了想还是凑到沈槐衣身边,轻声说道,“不过您昏睡的这些天里,将军府里的确也出了很多事情,因着您是第二次身陷险境,将军他们准备启程回昭城了。还有四王爷李钊他们,也都要回来了,而且阑珊坊得到了新消息,据说李钊他们府上,有一件大事将要发生。” “李钊?”沈槐衣缓缓睁眼,沈施翼他们去寒衣堡的这一个多月里沈槐衣每日同周氏斗智斗勇,都快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幕后主使的存在,她颇为烦躁的皱了皱眉,问道,“他府上有何事?” 苔芗却摇了摇头,“坊主说暂且不知,但是如果您需要的话她建议您多留心,以防不测。” “我知道了,替我谢谢坊主?”沈槐衣颔首道,她现在的段位暂且只在将军府里和周氏兴风作浪,明面上和李钊硬碰硬还做不到,也就只能随机应变了,但是…… “徽城和霍轻眉如何了,他可改变主意了?”沈槐衣问道,想到地窖里那个男子温柔的眉眼便叹了一口气。 多好的男子啊,居然被周氏害成了那样。 苔芗顿了顿,“徽城公子未曾言明,坊主说您要是真的想救他可以拿霍轻眉当突破口,毕竟他亲生妹妹的一句祈求……比您费尽心思的劝说要好太多。” “我哪里是真心想救他,”沈槐衣好笑的摇了摇头,恰好马车在将军府外停了下来,她听着耳畔明显宁静了不少的喧哗声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压低了些:“我虽然怜惜徽城的才华,可是如果他对周氏没有那般重要我也不会想着冒险带他离开。” 沈槐衣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自己明白,阴险狡诈又喜欢在人前矫揉造作,反正不是个好人。 她是知道徽城对周氏而言就是白月光朱砂痣,一旦将其抽离绝对能让周氏颓废许久。 那个时候再想办法让原着中事件走向偏离,就能让沈槐衣最大程度获得安全。 第149章 下了马车,入目依旧是九王府古朴森严的大门,握着长枪的侍卫远远瞧见了沈槐衣的影子惊了惊,二人对视了一眼之后其中一人快速闪身进了府中。 完蛋,沈小姐气势汹汹的过来抓奸啦。 等沈槐衣走到侍卫面前的时候,肉眼可见的发现这个小侍卫抖了抖,眼神躲闪着不敢和沈槐衣对视。 “我想进去找九王爷,不知可否代为通报?”沈槐衣挑眉说道,对这个侍卫的反应颇为奇怪,但她也没有多想,依旧软声问着。 侍卫闻言一怔,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沈槐衣有些不解了,皱着眉正准备再问时却看见一直紧闭的朱红大门被人推开,伴着一声急促的呼唤,九王府里有几分熟悉的景色便落入眼底。 “槐衣!” 她抬眼看过去,果真是常溟,一身墨色长袍,眉眼里还有些没来及散去的煞气,只是在看见沈槐衣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凌厉变成了无法言明的温柔。 “王爷。”沈槐衣弯了弯眼睛,轻声说道:“我正准备去找你呢,没想到你就出来了。” 他当然知道小姑娘是过来找他的,方才正被陆苒姣缠的厌烦,结果侍卫就来告诉他说,沈家二小姐来了。 常溟一顿,而后丢下了陆苒姣迅速朝着大门跑过去,接着他便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姑娘,真真实实的站在他面前笑靥如花。 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楞了许久才低声说道:“那……槐衣先进来吧,外头有些冷,小心染了风寒。” 男子语气平常,仿佛不过是随口一说,但沈槐衣就是能够感受得到来自常溟无法言喻的关切,她乖巧点头:“好。” 苔香和跟在常溟身后的行风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二小姐看起来并没有生王爷的气…… 九王府很大,廊庭花谢数不胜数,因着初春的到来有些已经绽出了嫩绿的丫,点缀着整个春日。 沈槐衣跟在常溟身后,抬眼便能看见常小溟挺拔的背影,让她莫名安心。长廊的景色迅速掠过,沈槐衣在心头思索了许久,还是决定开口问道:“王爷,我听闻上次在安平寺遇见的山民暴动可能是有人刻意为之?” 说来也是,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凑巧了。刚好是在三月初春,刚好是在安平寺外,也刚好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进行的山民狂暴,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绝对是有人在暗中观察着。 常溟一回头就看见小姑娘满脸的笃定,神色实在过于可爱,常溟有些忍俊不禁。不过当他的目光不经意的转向沈槐衣的耳朵时,笑容淡了一些,只觉得心底微微刺痛了一下,他别过眼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方才压抑住不由自主的暴躁,低声对沈槐衣说道:“的确是,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来看,似乎是寒衣堡余孽,还很有可能和他们的堡主江寒衣有关。” “又是寒衣堡,那这一次……”沈槐衣顿了顿,接着说道:“应该不会是朝廷为了营造寒衣堡在百姓眼中的印象而做的吧。” 毕竟平白无故让那么多百姓收到牵连,怎么都不像是狗皇帝的作风,他可爱惜自己的百姓了。而且就在安平寺外,就在天子的脚下,这不就是在明晃晃的告诉狗皇帝: 冤枉我是不是,给我乱安罪名是不是,那我就真的做给你看。 让朝廷颜面无存。 “我们在那些暴躁伤人的山民身上发现了迷朱香,那是一种可以使人陷入幻觉从而任人摆布的毒,出自寒衣堡的堡主江寒衣之手。”常溟说着,小心翼翼的垂眸去看小姑娘的神色,而后迅速恢复原样。 他以为没有被发现,可就在他低头的那一瞬间沈槐衣便发现了异常,只不过装作不知道罢了。不过……反差萌这么大的常小溟还是好可爱啊。 沈槐衣顿了顿,方才说道:“所以我父亲兄长急着回来就是因为这个?寒衣堡的江寒衣不知怎么逃了出来,甚至在对着朝廷耀武扬威?” 这么一来的话,李钊也会跟着回来,到时就能知道会发生在李钊府上的大事是什么了。不过这样一来,寒衣堡外不就没有人驻守了吗?那么…… 像是察觉到沈槐衣的心中所想,常溟一边站在小姑娘的身旁防止她因为思考得过于深入而撞到东西,一边低声告诉她:“寒衣堡那边自然还留的有人,暗庄庄主段倾带领着江湖的一些门派守在哪里,因为双鬼似乎一直未曾出现,没有死亡,另外还有方时奕也留在那里,所以没什么问题。” 既然寒衣堡堡主江寒衣都出世了,那么的确放在寒衣堡的兵力可以稍微缓解一下,只不过这样一来…… 寒衣堡的余孽就更加难以清除,在偌大的秦楚去找一个人,无异于海底捞针。 “双鬼未曾出现,有没有可能已经逃了出来?”沈槐衣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声问道。 未曾想常溟摇着头说,“不会,当时进攻寒衣堡的时候打的是他们出其不意,然后我们是亲眼看见双鬼都身受重伤逃进了山林,因而才会将林子封死,活人进不去死人出不来。” 活人进不去,死人出不来。 沈槐衣微微颔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不过说起来,方时奕为何还要留在那里,他哥哥方时黔答应了吗……” 虽然方时黔对方时奕是实实在在的放养状态,可是他对方时奕绝对是最在乎不过了,围剿寒衣堡本就危险重重,如今又是方时奕独自留在那里,他怎么会…… “方家兄弟似乎有了矛盾,”常溟皱着眉说道,似乎在想用什么样的词汇描述比较好,他顿了顿说道,“所以方时奕这次会选择留在寒衣堡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他并不太想面对方时黔。” 所以方时黔对方时奕漠不关心也是因为这个傻弟弟不听话? 沈槐衣笑了笑,觉得这两兄弟怎么这么好玩儿,一个小怪物一个别扭鬼。 就快要到九王府的书房了,陆苒姣和沈绥都在哪里,常溟收起了脸上有些温润的神色, “对了,”沈槐衣却忽然停了下来,伸手轻轻扯了扯前面男子墨色的衣角,弯着眼睛说道,“才发现九王爷今日居然换了墨色长袍,不穿以前的白衣衫啦?” 第150章 你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啊 常溟一怔,随后反应过来,眼神躲闪着看了自己的衣衫一眼,抿着唇说道,“我……最近忙了些,便没有怎么注意到自己的穿着,今日的衣服全都是行风给我挑的……” 意思就是说为何会穿上一身墨色衣裳都是行风的错,同他无关。毕竟自从得知沈槐衣喜欢穿着白衣的男子之后,只要出现在小姑娘的面前他就永远是一身白色的衣裳,哪怕那般洁白无瑕的颜色是最容易染上战场烟灰的,常溟依旧甘之如殆。 就是因为沈槐衣喜欢啊。 “王爷果真喜欢白衣裳啊,不过我倒是觉得,”沈槐衣顿了顿迎着常溟一点点变得慌乱的眼神笑的娇俏,低声说道:“王爷本来就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所以…… 常溟一低头就看见小姑娘弯着眉眼,眸中灿若星辰,璀璨的让他有些移不开眼,他听见沈槐衣对他说:“不管是什么颜色的衣裳,王爷穿着都特别好看。” 他眨了眨眼,突然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的那间大院里,梳着双鬓的女孩儿眉眼娇软,细声细气的告诉他: “常小溟,你明明就是一个很好的人,外面说闲话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搭理他们就好,等你足够强大,能够保护好大家的时候,自然能让他们闭嘴了。” 那年他十五岁,而她十岁。 还是个两小无猜的年纪,他却默默将她的眉眼刻在了心底,发誓永远都不会忘记。 …… 沈槐衣说完后便松开了攥着常溟衣袖的手,余光里果然看见不远处书房里飘忽过去的一个影子,衣衫上都似乎带了怒意,她眉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 “王爷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书房吧,我听说姣姐姐也在,可不要让她等急了。”看见常溟还是愣神的样子,沈槐衣有些好笑,轻声提醒道。 虽然看常小溟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很好玩儿,不过如今这种时候还是先将正事谈清楚比较好。 反正常小溟也不会跑,沈槐衣有的是法子去调戏这个闷葫芦,现在还不着急。 虽然是有那么一朵碍眼的烂桃花在,不过沈槐衣并不担心。 常溟好像方才回过神,急忙点了点头,而后有意识到这样有些过于明显了,只得别过头率先踏出步子,声音里却透出了几分慌乱来,“我知道了,那便过来吧。” 想了想,常溟又转回头告诉她,“陆苒姣是因为她自己告诉我说她知道一些关于那群暴乱山民的事所以才会来九王府,我……并没有主动去找她。” 知道啦知道啦,你一点都不在乎陆苒姣啦,沈槐衣憋着笑快速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发现常溟一脸担忧却不敢问出口的样子,回头继续走着,脚步都沉重了些。 怎么办啊,以前刚认识常溟的时候觉得这个人是个生人勿近的臭冰块,如今沈槐衣才发现……一直以来都是自己错了。 常小溟明明就是个小可爱啊,哪里生人勿近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如今这样是对是错,可是但凭每一次她岌岌可危之时常溟都会拯救她,沈槐衣便无法在将他当做平常人看待。 她叹了口气,还是决定暂且将这件事放下去,至少等能够确定自己未来一片光明了的时候再想。 九王府长廊外种着花树,枝头翠绿点缀,绿油油的一大片。 等二人进到书房的时候,沈槐衣一抬头就看见站在窗边不知思索什么的陆苒姣。 发现他们走了进来脸上的神情还没来得及全部收敛,还有些阴沉在眼睛里。 哪怕她快速换上了平静和温柔的神色,可是沈槐衣还是看见了。 看见方才陆苒姣看向她的时候,眼睛里浓烈的嫉恨。 “姣姐姐在九王府啊,我就说将军府里怎么没见到人呢。”沈槐衣率先开口,笑盈盈的走到陆苒姣的身边,轻轻搭上了她的手臂,凑的近了些,抬眸对着她呵气如兰: “不过姣姐姐,说来也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那天找到的那些人准备谋杀我,我怎么能找到机会被九王爷再救一次,然后发现他对我……那般在意呢?” 陆苒姣脸色沉了沉,看着不远处的常溟眉头微皱,想打开放在自己手臂的纤细五指,只是怕被常溟看见只得作罢,冷哼了一声说道,“二妹妹这话何意?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不明白就算了,反正我记着呢。”沈槐衣笑着说,眼中却有了森然的寒意,目光直直的落在陆苒姣眼睛里,迎着她慌乱了几分的视线继续说道,“您和姨娘待我的好,槐衣谨记于心,不日必将奉还,用更加温柔的方式,毕竟姨娘和姣姐姐……对槐衣可很是粗鲁呢。” 啪嗒。 陆苒姣猛的后退撞上了书案,将上面堆放整齐的书本撞下来了,发出了突兀的声响。 “姣姐姐,没事吧?”沈槐衣面上全是担忧,作势就要去扶她。 但是她方才伸出去的手就被陆苒姣给拍开了,沈槐衣步子微微踉跄了一下,再抬眸时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姣姐姐?” “槐衣!” 常溟发现这边的不对劲,快速走过来,想伸手去扶小姑娘又害怕她拒绝,只得皱着眉头质问陆苒姣,“陆姑娘,你这是何意?” “我……”陆苒姣咬唇,面上一片惨白,想到方才沈槐衣黑的发沉的眼睛就是一阵恶寒,可偏生她无法告诉常溟。 因为就算她说出口,常溟也不一定会相信。 见到陆苒姣神色凄楚颇为动人的模样,沈槐衣心底啧了声,想了想还是打破自身的不适,抬手轻轻扯了扯常溟的衣袖,软着声音说道:“九王爷,姣姐姐定是身体不舒服了,我……我没事的。” 小姑娘眉眼干净柔软,明明被陆苒姣一掌推开了还在拼命替陆苒姣解释,常溟只觉得心上仿佛缺失了一块儿,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将军府的时候,槐衣到底是被她们怎样欺辱过,居然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如此低声下气,明明从在鹤姨还在的时候槐衣不是这个样子的。 “多谢二妹妹关心了,我这的确是近来时日忧思过重有些体力不支,不是什么大事。”陆苒姣已经看不下去沈槐衣那副嘴脸了,硬撑着才没有发作,可是这个地方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接着继续说道, “我这头好像疼的厉害,就先回去了,如果我再想起来有关山民暴动的什么事情一定第一时间告知王爷,民女先告退了。” 第151章 你疯狂而恶心的爱 陆苒姣说罢,不等常溟应声便匆忙跑了出去,经过沈槐衣时她顿了顿,而后便看见小姑娘怯生生的抬眸,轻声说道: “姣姐姐,姨娘的确在府中等着你,既然你身体不适那快些回去吧。” 快回去和周氏告状啊,说我怎么威胁你了。 明明沈槐衣没有明说,可是陆苒姣就是听出来了她话中的意思。 不过陆苒姣到底还是残存了一些理智,这种时候并没有过多纠结这件事,转身便快步出去了。 一直看着少女妙曼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沈槐衣才收起了眼中的胆怯,换上了些许玩味,没想到从前看的狗血言情文里绿茶女配的技能都能用在陆苒姣身上,这算不算以毒攻毒? “槐衣,没事吧?”常溟低着头问道,眼中有关切泄露。 沈槐衣一怔,随后眨了眨了眼睛说道,“没什么的,就是方才姣姐姐有些奇怪,可能她是真的生病了吧。” 忘记了,单纯的以为沈槐衣是个干干净净小女孩的常小溟还在这里,还好她情绪收拾的很快,否则就露馅儿了。 常溟还是有些担心,但害怕沈槐衣觉得他多管闲事便只得点了点头说道,“没事便好。” “不说这个了,姣姐姐不在了,我们便谈谈那天在安平寺的事情吧。”沈槐衣还没有忘记自己来九王府的目的,淡笑着开口说道,余光里看见被陆苒姣撞到的几本书,其中一本的封面上干干净净,连个书名都没有。 “这是……”她顿了顿,却没有伸手去拿,而是回头将目光落在常溟的身上,“为何王爷的这本书封上一个字都没有?” 常溟神色一怔,颇有些不自在的说道,“儿时随意写的一些东西罢了,没想到被行风给找了出来。” 平常自己藏的小心翼翼的东西因为昨天夜里拿出来看忘记方回去,结果险些被槐衣发现了。常溟眉头紧皱,心底对陆苒姣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我上次找到沈知星的时候她告诉我,陆苒姣说槐衣因为觉得她和魏初寒说着话走得太慢而提前上山去了,这可是真的?”害怕沈槐衣继续追究,常溟赶紧扯开了话题。 沈槐衣心底对那本一看就是经常翻阅的书有了好奇,但听出来话中不愿意回答的意思便也没有多想,闻言说道,“我当时的确因为姐姐和出汗姐姐二人在说话有些出神,不过当我一回神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和她们二人走散了。” 她说的是实话,不过陆苒姣说的是不是真的沈槐衣就不知道了。 常溟也发现了问题,“也就是说,槐衣并没有率先离开她们二人上山,很有可能是你被人算计然后和她们分散了?那么……” 想到找到沈槐衣时小姑娘被壮汉扯住胳膊的场景,常溟便觉得呼吸有些停顿,过了许久他才问道,“槐衣和沈知星她们走散了之后,又在做什么?” 常溟是个聪明人,心里头已经隐约有了猜想,可是那个想法太过大胆,所以他不愿意相信,还是想亲口向沈槐衣求证。 结果是,小姑娘勾唇笑了笑,浅声说道:“我被一群人围住,他们步步紧逼,要将我逼落悬崖,如果不是恰好山民暴动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只怕王爷如今见到的我已经是一堆白骨了。” 所以对这次寒衣堡的作为沈槐衣倒没有那么深恶痛绝了,因为他们从另一个层面理解也算是救了沈槐衣一条命,哪怕需要她一个耳朵做代价。 能活着就好,沈槐衣是这么觉得。 但是常溟却不一样了。 他的瞳孔猛的紧缩,衣袖下的手用力的握紧,额前隐隐有了青筋。 相较于九王府书房的紧张气氛,将军府里可算是十分祥和了。 沈槐衣昏迷了多少天周氏就心花怒放了多少天,连着徽城对她的不冷不热也不在意,依旧每日里抽空去徽城的小地窖坐坐,逼着他为她唱曲儿。 苔默警惕的守在地窖入口,门里两道身影交织,看起来缠绵悱恻。 只是实际上周氏和徽城各坐一边,不过是因为光线太暗地窖太小显得影子纠缠不清而已。 “二姨娘,我这两天嗓子不太舒服,您请回吧。”徽城说道,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虽然周氏就没见过徽城生气的模样,她顿了顿,勾唇笑道,“我养着你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句话的,徽城,你该记着自己的身份。” 身份? 在这偌大空洞的将军府里,徽城独守着一个小地窖,失去了做自己最爱的事情的能力,他还有什么身份可言? 但是四年来的囚禁早已让徽城学会了忍耐,他只是倔强的摇了摇头,说道:“我嗓子不舒服。” 若是放在从前,在周氏说出那句话以后徽城或许还会奉承的唱几曲,只是自从那天沈槐衣离开之后徽城便想了许多,而后越发觉得沈槐衣说的对。 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前程,却硬生生断送在了周氏手里。 他不甘心。 所以他不想堕落。 就从忤逆周氏开始吧,他再也不要……默默承受着她那疯狂又可怕的爱慕了。 “徽城!”周氏脸色阴沉,猛的站了起来,厉声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动你?” “徽城不敢,姨娘可是连徽城的手都能随意折断的人,徽城哪里敢那么认为呢。”他淡笑,声音诚挚,眼底却有了嘲讽。 灰暗无边的日子他过够了,以后,永远都不想再接受了。 周氏听见他提起手愣了愣,脸上有了几分不自在,可还是倔强的说道,“当初你若没有想着离开我,我怎么会舍得折断你的手?徽城,我既然将你从残月戏社里带了出来,那你就是我的人,永永远远都只能属于我。” 从戏社带出来? 徽城笑了,宛若蜻蜓点水,笑意却不达眼底,半夜派人将他打晕带到将军府里关着,让外人觉得徽城已经逃跑死了,这叫带吗? “姨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不过我今日嗓子的确不太对劲,便不唱曲儿给姨娘听了。”不管周氏怎么说,徽城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明明应该生气的,可是对上男子温润的笑容周氏便没了脾气,只能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不知道你这几天到底是如何了,但是你还是死了逃出这里的一条心,只要有我在,便永远不可能。” 离开前,周氏还回头撂下一句,“你这几天也别想吃饭了,好好饿几顿,让我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第152章 你得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她走时还让苔默将地窖用一把锁锁了起来,打定主意要困住徽城几天。 头顶光线虚晃了几下,人影绰绰之后便恢复如初,徽城看着方才被周氏碰过的茶杯半晌,心里头没由来的升起一股子烦躁。 他走过去将瓷杯拿起,顺手丢进了角落,神色浅淡而冷漠。周氏那般肮脏的女人碰过的杯子,不要了。 …… 苔默已经哄了周氏一路了,可一直到玉清小筑周氏的怒火也像是没有缓解,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徽城这些天是怎么了?为什么对我那般不待见,从前他可不是这样的!”周氏想起来男子温润却带着距离的话语便只觉得心中刺痛,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委屈。 苔默急得后背全是冷汗,闻言愣了一下,而后颤声回答,“徽城公子……可能是生了您的气?您前些日子不是为了陷害沈知星利用他了吗,徽城公子是个极其清高的人,被您戏弄定然心怀不满了。” “我还不是为了他,如果他自己小心一点不要让刺客发现我怎么会出此下策!”周氏怒声说道,想到当时的场景脑海里便又浮现出沈槐衣笑着质问她的模样,于是本就心情不佳的她看见苔默唯唯诺诺的样子更加烦躁,摆摆手就让她下去了: “下去侯着吧,真是一看见你就来气!” 如果不是为了徽城,害怕他的存在被沈家人发现,周氏何苦需要想办法弄死沈知星姐妹。 可怜自己一片真心,徽城居然不理解还和她置气,简直岂有此理! 苔默哪里敢说不,颤巍巍的走了下去。 不过她方才走出了房门,迎面就同一脸沉色的陆苒姣撞上了,苔默吓的腿软,低着头说道:“陆……陆小姐。” “姑母呢?”陆苒姣皱眉问道。 “在房间里面,二姨娘好像……”苔默话还没有说完,陆苒姣就径直推门而入,让苔默的一句姨娘似乎心情不好卡在喉咙里没能说出去。 她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胆怯占了上风,低着头快速从周氏门前离开了。 听见紧闭的房门被人打开,周氏眼睛都不睁,直接厉声说道:“苔默,我不是叫你下去吗?谁让你又进来的?” 果然是个没眼力见的,如果苔玲还在的话周氏何需受这种气。 “姑母,是侄女。” 周氏抬了眼睛,果真看见陆苒姣朝她走来,蹲在她身旁垂眼叹了一口气,神色犹豫不决。 “姣姣?你怎么了。”周氏压下清净被人打扰后的烦闷,开口问道。 “姑母……”陆苒姣低低的唤了一声,想到在九王府被沈槐衣戏弄的场景眼眶慢慢红了,怯怯开口,“沈槐衣……似乎知道些什么,她让我们姑侄等着,迟早会给我们一份大礼呢。” 从来都只有她陆苒姣用楚楚可怜的神情陷害别人,没想到今日居然被沈槐衣那个贱人反将一军,陆苒姣如何能咽得下那口气。 周氏脸色不太好看了,冷声问道,“你的意思是,沈槐衣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她自己亲口告诉侄女的,还让我们做好准备,只怕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想办法报复回来。”陆苒姣愧疚的垂下眼睛,低声说道:“说来也怪侄女不小心,居然让她抓到了把柄,可是如果那天没有山民暴动的话沈槐衣早该死在悬崖底下尸体都找不到……”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阴狠,还有一些意味不明的情绪,可到了最后都转变成了浓浓的嫉恨。 “意外之变不是你的错,如今我们应该在意的是沈槐衣她究竟想出了什么招数对付我们姑侄。”周氏不耐看陆苒姣的满脸憔悴,只说道,“暂且按兵不动,先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实在不行我也就只有……” 她冷笑了一声,眼中有回忆勾起的痛快和不屑:“让她和她母亲一样被斩草除根了。” 织鹤那般温婉的一个女子最后还不是死在了她的手上,区区沈槐衣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罢了,周氏就不相信她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姑母英明。”陆苒姣垂首说道,唇角笑容浅浅。 沈槐衣,呵…… 周氏看了她一眼,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问道:“你这些天为何一直在往九王府跑?” “姑母?”陆苒姣抬眸看着她,眼睛里有一丝慌乱,不过她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轻声说道:“我为了陷害沈槐衣花钱买过一些农夫让他们为我做事,山民暴动的事情同我也就有了些牵扯,我也不可能让自己真的陷进去,便亲自去盯着看看……” 周氏目光很沉,脸上看不出情绪,闻言也只是挑眉说道:“就是这样吗?” “是这样,说来也是侄女办事不利,当时看见安平寺的万丈高崖便动了心思,没想到计划失败,没能真的为姑母以绝后患。”女子微微叹了口气,眸子如同一翦秋水,荡漾着细微的柔波,语气低沉柔和,听着倒十分的愧疚。 周氏到底还是心软了,她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陆苒姣的肩膀,低声说道:“姣姣啊,姑母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想要嫁进皇室,哪怕做妾室你也该愿意的。” “姑母,您……”陆苒姣心提了提,当即看着周氏准备解释,“姣姣没有,姣姣只是想陪着姑母……” 周氏却打断了她,冷笑着开口,“姑母知道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们将军府门槛低,配不上你这个千金大小姐是不是?姣姣啊姣姣,你在做你的青天白日梦时还是睁眼看看你如今周围的一切,哪一件不是我们将军府给你的?” “姑母,侄女从未那么想过!”陆苒姣慌了神,径直跪在了周氏的面前,眼中含着泪,颤巍巍的伸手去拽周氏的袖子:“侄女知道姑母待侄女的好,所以侄女……” “你不想嫁给沈蓦我知道,”周氏叹了口气,收起了眼中的凌厉,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可是姣姣,姑母如今在将军府过的是什么日子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沈槐衣那个贱人留的种还在对姑母虎视眈眈,甚至试图弄死你姑母,你是我的亲侄女,沈蓦又常年在外征战,你只要嫁进将军府来那可就是名正言顺的少夫人,这种好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满意,她那里都不满意。 且不论沈蓦喜不喜欢陆苒姣,就一个对沈蓦穷追不舍的常戚如果知道周氏的心思,只怕都能让她陆苒姣死无葬身之地。 第153章 怎么不叫爹爹 不过,陆苒姣到底知道自己为了留在将军府最应该攀附的是谁。 她顿了顿,乖巧应声,“姣姣明白了,多谢姑母。” 周氏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形势所逼,姑母也不愿意这般对你说话,只是姣姣,你虽然眼高于顶可更应该好好看看你自己的位置才是,那些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你不应该去想的。” …… 几日之后,常悦沈施翼一行人班师回朝,皇帝虽然对还有寒衣堡余孽跑出来作妖这件事非常不满,但到底顾及着他们刚刚从寒衣堡出来,于是让人备了宴席在宫中侯着。 明面上说是接风洗尘,实际上会怎么埋汰他们办事不力就不知道了。 于是等沈槐衣真正见到沈施翼,已经是月上中天,将军府点上了灯笼,烛火摇曳灯影明艳,将屋檐下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初春的夜晚还是有些冷的,小妹可要先回世安宛,等父亲回来了我在让人去叫你?”沈知星看着身旁聚精会神盯着大门口的小姑娘有些担心,柔声问道。 沈槐衣摇了摇头,她要第一时间见到沈施翼,然后再好生盘问他李钊府上近来到底会发生什么大事。 见到她态度坚决,沈知星倒也没强求,只是命人将一件厚实的大氅拿来给她披上,口中还念叨着,“你本来就身子不好,上次遇见了那事还昏迷了这么久,可不要再因为吹冷风坏了身子。” 大氅披到身上瞬间将微寒阻隔,沈槐衣垂眸顿了顿,轻声说道:“谢谢姐姐,我知道了。” 沈知星捏了捏小姑娘柔软的脸颊,笑着说:“这样听话些的槐衣才可爱嘛,皱着眉头做什么,一点都不好看。” “姐姐!”沈槐衣气急,后退了两步躲开沈知星的魔爪,不过她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顿了顿又问面前满脸笑容的少女,“前些天看到的魏初寒姐姐,她好像变了许多,明明从前性子还很是大大咧咧,不过那天看见的她却有些安静沉默了,她可曾对姐姐说过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沈知星总是觉得魏初寒身上有一股她说不上来的情绪,很奇怪。 沈知星闻言皱眉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们那天也不过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不过初寒变得沉默倒是真的,只不过都是因为……” 她停顿了下来,面上欲言又止。 沈槐衣便更加好奇了,“因为什么?” 四周夜色暗沉,凉风徐来时吹得人能猛然清醒,沈知星垂着眼睛,说道:“槐衣还记得你的暖瓷姐姐吗?她和初寒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从来都是如胶似漆,结果好景不长,暖瓷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初寒受到了打击,自此性格大变。” 说到最后沈知星的眉眼里都染上了些许沉重,回忆起那个笑容柔软的女孩儿,自然想到了她那让人唏嘘的死因,沈槐衣抬眸看见自家姐姐已经红了眼眶。 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轻轻将手搭在沈知星的小臂上,软声说道:“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该更加努力才是,姐姐别难过了,还有槐衣在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结局能不能被更改,但只要小心一些,让整个沈家留下来应该没有大问题。 二人正说着话,侍卫却匆忙跑了进来,看见沈槐衣后停了下来,对她抱拳行礼后说道:“大小姐二小姐,将军、将军回来了!” 沈槐衣眸子亮了亮,“在哪里?” “就快到府上了,我们远远看见了将军骑着马过来便来通报的。” 沈知星微微颔首,当即做了决定,转身看着明显兴奋了许多的沈槐衣,说道:“槐衣,你先在这里等等,我进去通知二姨娘。” 周氏畏寒,缩在内室不曾出来,更多的原因是她也不太想面对沈槐衣。 “姐姐去就是了。”小姑娘答的乖巧,只是沈知星前脚方才踏进了屋子里,沈槐衣后脚就飞快的跑向了将军府朱红的大门。 为了得知真相,她已经迫不及待了,毕竟是有关李钊的事情,这个原着里的大反派。 街上人影寥寥,只有被风吹的鼓动的灯笼,在尽职尽责的散发光辉。 沈施翼和沈蓦骑着棕马,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的铠甲,快走到将军府门口的时候沈蓦才发现了不对劲。 “父亲,”他叫道,迎着沈施翼转过来的目光说道:“家门口似乎有人?” 矮矮小小的一团,隔得远他看不真切。 “估计是什么没清理干净的东西吧,府上来信说槐衣她们都有在吗?”沈施翼不甚在意,倒对自家许久未见的小女儿挺关心的,“九王爷说槐衣的耳朵受伤了,今日里他可曾和你说过什么?” 常溟和沈蓦一向交情好,说不定能从常溟的口中知道些什么。毕竟自己的那个二姨娘沈施翼自己清楚,送来的消息好的坏的从来都不是真的。 沈蓦点了点头,“听说和陆苒姣有些关系,不过九王爷让我们回去以后先不要轻举妄动,暂且看看二姨娘和陆苒姣打的什么主意再说。” 已经慢慢接近将军府了,马蹄声逐渐慢了下来。 沈施翼微微颔首,眉眼里的愁绪又多了几分,这个周氏…… 不过,正当他方才下马还未站稳的时候,一个娇娇小小的姑娘就冲到了他的面前站定,脆声说道: “爹爹,你可算回来了,槐衣等了你好久呢!” 沈施翼心跳骤停,直直的盯着面前的女儿说不出话来。 “小妹,怎么在外面等着?天这么黑,你也不害怕。”沈蓦到底还有些理智,看着沈槐衣被冻得发红的脸颊就皱眉说道,目光落在一旁的侍卫身上,多了几分质疑。 侍卫很慌乱,语无伦次的解释,“二小姐自己说,要、要亲自来迎接将军的……” “大哥,你别怪他们,是我自己要来的。”沈槐衣笑了两声,见沈施翼只顾着慢慢红了眼眶便将目标转向一旁的沈蓦,走到他身旁抱住了他的手臂,“大哥爹爹都辛苦啦,我们快些回去吧。” 整个动作干脆的像行云流水,沈施翼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到沈蓦和沈槐衣手牵着手准备进府。 他当即不乐意了,“槐衣,爹爹还在这里呢。” 你怎么不叫爹爹回去。 第154章 妾有假情假意 男人声音里带着风餐露宿的喑哑,里面隐隐有些不乐意。 沈槐衣长长的应了一声,转身回去看着他,语气娇俏,“可是女儿方才看爹爹似乎并不是很想和女儿说话的样子,我刚刚叫你都没有理我。” 哪里是不想理你啊,只是他一时震惊忘记说话罢了。 毕竟,方才沈蓦告诉他的时候沈施翼还以为门口是个谁人没收拾好的东西,哪里会想到是自己小女儿呢。 “爹爹没有不理我们槐衣,只是方才从皇宫中回来正在思索事情,一时间没注意罢了……”在战场上沈施翼能呼风唤雨,可一回到家面对自己的小女儿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事情越描越黑,只得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一旁颇有几分看好戏意味的沈蓦身上。 看什么看啊,没瞧见你老子没办法了吗! 沈蓦低咳了两声,一伸手便将沈槐衣拉到了自己身边,牵着她慢慢往府中走去,轻声问道:“槐衣这么多天在府上可有好好听话?” “自然了……”沈槐衣也笑着回答,余光里看见沈施翼长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沧桑了几分。 欺负老爹还是挺有意思的。 周氏她们就等在前厅里,看见沈施翼走过去立马迎了上来,神色温柔:“将军您回来了?还没有用晚膳吧,可要让厨房再给您准备一份。” 女子声音柔和,眉眼里是淡淡的情意,若是方在普通人家里只怕又是一对琴瑟和鸣的好姻缘,周氏的眼睛里也仿佛只有沈施翼一般。 如果沈槐衣不知道徽城的存在的话,她估计也会为了周氏对沈施翼的一往情深而唏嘘。 只是现在再看,便只觉得这个女人怎么这般矫揉造作。 “爹爹在皇宫方才散宴归来,夜色这般深了不该让爹爹好生歇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吗?”沈槐衣笑的明媚,目光落在周氏身上却带了几分冷淡。 如今真是越看这个二姨娘越不喜欢了,虽然从前也未曾对她有过好感。 周氏脸上的柔情无懈可击,盈盈的望了沈施翼一眼,仿佛再征求他的意见。 若是放在平日周氏怎么会对沈槐衣善罢甘休,如今这般倒显得沈槐衣不懂事在无理取闹了。 沈槐衣却并不害怕她,甚至觉得有些可笑,转身便来到沈施翼的身侧,扯着他的衣袖问他:“爹爹,你方才不是还说有事情要同大哥商议吗?你们快些去吧,说完了早些休息才是。” 在书房等着,我马上就来。 沈施翼精神一振,眸中染上了几分诧异,但小女儿温软的笑容还是戳到了他心底,顿时颔首说道:“好,槐衣听话,也快些回去。” 末了,他又看向一旁有些失望的周氏,眼中没了温存,只凉淡的扫了她一眼,说道:“打理这么大的府邸你也辛苦了,先下去吧。” “为将军分忧,妾身何来辛苦一说。”周氏颇为受宠若惊的低下头,眼眶却红了些,仿佛是感触极深。 说罢,她便同陆苒姣离开了,走时还一步三回头,真心实意的小妇人模样尽显。 沈槐衣心底咋舌,对此不屑一顾,抬眸看沈施翼发现他面上一片冷然,对周氏的所作所为无动于衷。 不过细想这些年沈施翼是将周氏放在一个什么位置上来看,他这样也正常。 只是就在沈施翼和沈蓦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人却出声叫住了他们:“父亲!” 沈槐衣一怔,回眸就看见一脸欲言又止的沈知星,少女眉头紧皱,手指不停地搅着一方手帕,眼中全是犹豫。 “姐姐?”沈槐衣问道,“怎么了?” 她这个傻姐姐想说什么。 沈施翼也停了下来,眉眼深沉,静静地在等着沈知星说话。 相较于沈槐衣对沈施翼的随意和亲切,沈知星对自己这个父亲更多的是敬畏,对上沈施翼的眼神沈知星肉眼可见的退缩了一些,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父亲,关于青石砚台……我似乎发现些眉目了。” 青石砚台?沈槐衣一顿,眼中有些许不解,但还是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准备听沈知星怎么说。 这个什么砚台,光听名字还真的同她现世未穿书前外公留下的砚台有些像,说来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砚台沈槐衣说不定都不会穿书到这本脑残文里。 那天黑色幽沉细雨连绵,一身劲装的女人偷偷溜进了她家,站在砚台前痴迷的看着。 沈槐衣目光一凛,强迫自己从回忆中脱身,而后便听见沈知星轻声说着:“就在前些天,我见到了当初偷拿砚台之人的后代。” 那个砚台一定对沈施翼意义非比寻常,因为沈槐衣看见面前男人的神色在一瞬间千变万化,最后剩下难平的汹涌,他说道:“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别人,等明日再细说。” 沈知星点了点头,这下便不再阻拦,看着沈施翼走出前厅,留下一个沈槐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姐姐,你说的……莫非是霍轻眉?” 想来最近沈知星碰到过的人里,只有一个霍轻眉最符合了,只是为什么沈知星都不曾对她说过呢。 后者满目踌躇,咬着唇看了沈槐衣一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小妹……” 有些事情你只有不知道才会活的更肆意,可是姐姐实在不能跟着他们自私下去了。 …… 夜半,上弦月高悬,洒下的光芒凉薄空寂,将军府的书房里,沈施翼手撑着头在候着,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一旁的沈蓦手持着书卷漫不经心的在看着,听着耳畔烛火燃烧细弱的噼啪声微微顿了顿,抬头问道:“父亲,槐衣她……” 沈施翼摇了摇头,很深的叹了一口气,只说:“砚台已经出现了,当初的事情只怕瞒不了槐衣多久,到时候还不知她会怎样。” 虽然看今日沈知星当着沈槐衣的面告诉他,摆明了就是她这个姐姐不愿意将沈槐衣蒙在鼓里。 可若是槐衣真的知道了,后果如何谁都不知道。 “砚台的事情的确是我们的一个最大的失误,不过槐衣懂事,说不定不会太怪罪父亲。”沈蓦说道,刚想再开口时就敏锐的听见书房木门的咯吱声。 有人进来了。 沈家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收好了各自脸上的重重心事,一齐望着门口的方向。 月光乍泄,有人蹁跹而至。 第155章 良辰吉日嫁娶时 来人莲步轻移,眉眼里都溢着淡淡的月光,恍惚间同沈施翼记忆里女子的容颜重叠,那是他这辈子最爱的模样。 只是可惜,后面他做了一件错事,让他和他的织鹤阴阳两隔。 “槐衣,你方才让我们来书房,可有什么事情?”沈蓦轻咳了一声,唤回自家父亲的思绪,说道。 沈槐衣点了点头,将身后的门慢慢关上,阻隔了寸寸月色,缓声说道:“的确有。” 而且事关重大,多耽搁一天沈槐衣都怕变故再发生。 “什么?”沈施翼抬了头,眼中的情绪收敛干净。 “父亲和大哥此行在寒衣堡,同去的还有四王爷常悦吧,那身为他的幕僚李钊应该同你们是在一起的。”沈槐衣坐到二人对面,眼神沉静,声音不疾不徐。 李钊?提起这个名字沈蓦脑海里便浮现了一张虽有书卷气眼睛里却全是势利的男人,他皱着眉说道:“的确是和我们同行的,他怎么了?” “前些日子李钊的妻子涉嫌拐卖孩童被斩首街头,这件事李钊可知道?”沈槐衣抬了眼,浅声问道,语气里已经有了步步紧逼的意思,“那几天李钊可表现出了什么异样?” 石薇柔心甘情愿为了李钊去死是为了自己的两个孩子,那么李钊为了维护自己的深情人设可否会在人前表现出对石薇柔的念念不舍? 还是说…… “未曾,听闻军中将士传言那两天李钊气的食不下咽,直说惭愧娶了个……”扫把星回家,后面的话沈蓦没有说出口,沈槐衣却明白了。 果然是这样啊,她勾唇笑了笑,李钊还是同原着中描写的一样,对身边所有人都秉承着一种利用的姿态,一旦没有什么价值可言很快就会被他嫌恶的推开,生怕晚了几步就会让自己也沾染上什么脏东西。 殊不知李钊自己本来就长着一颗谋财害命的黑心。 沈施翼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他顿了顿,试探性的开口问道:“槐衣这次来,莫非是想打听有关于李钊的事情?” “是,我想知道李钊这次回城后他的府上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沈槐衣也不掩藏,心中对李钊人渣的设定更加了然。 沈施翼和沈蓦对视了一眼,虽然有些莫名但沈施翼还是开口说道:“李钊的结发妻子死于贩卖孩童,为罪人,不过李钊身为朝廷命臣,此次剿灭寒衣堡有功,皇上便对他将功补过了,不过看他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偌大的后院也不能没有人看着,皇上便让四王爷做主给他赐了一门姻亲。” 姻亲?石薇柔方才替李钊背负了罪名,转眼这个男人就又有新人了? 沈槐衣笑了起来,问道:“是哪家姑娘那般倒霉,居然让四王爷许配给了李钊。” 姻亲啊,洞房花烛夜,人生四大喜事之一,果真算是李钊府上的一件大事了。 只是沈槐衣想的片面,并未往那个方向去想。 沈施翼抬眸看了一眼满眼探究的女孩儿一眼,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 三月十八,良辰吉日,正午更迭三分薄日,阳关悠长,十里红妆嫁娶时。 走的是偏门旁道,端的是悄无声息,嫁娶无人知。 喜婆哎呦呦念着唱词,看着朱红喜轿拐着腔调说道:“新娘子唉——” 满树翠绿枝丫,她知道那是个什么模样,只是自己如今头上覆了盖头,入目是一片鲜艳而浓烈的红。 她看不见的。 唢呐声响,喜气洋洋。 她勾着唇,眼中是淡淡的笑意。 踏火盆,牵红绸…… 耳畔祝贺声阵阵,她但笑不语。 到了前厅,听着那人高昂的几声祝福,眼前有小孩儿不小心跑过来,随后便被人低哄着抱了下去。 她站直了身子,微微垂眸,宽大的喜服让她越发纤瘦。 “一拜天地——” 她依然俯首,心提了几分。 身旁的男人像是有几分紧张和期待,系着大红花的红绸有一瞬间的紧绷。 她勾唇笑了笑,眼睛被盖头挡住,看不见里面的情绪。 “二拜高堂——” 高堂无人可拜,她也知道,这人父母早逝。 像是有人注意到了这一点,喜婆叽叽喳喳的在问着为什么没人提醒。 她眼睫微颤,都这个时候了,为何还要注重这些东西。 “夫妻对拜——” 她缓缓转身,感受着手上红绸又一次的紧绷。 俯身,弯腰。 像是心甘情愿。 这场好姻缘呦——喜婆又在唱了,声音有些嘈杂。 “祝二位新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有人在送着祝福,她直起身子乖乖巧巧的立着,人家只道新娘子只怕羞红了脸。 “送入洞房——” 一时之间喧哗声更甚,她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从未想过这群人会这么聒噪。 不过她想到了什么倒是勾唇笑着,任凭一群丫鬟婆子护着她往洞房走去。 红烛燃泪,明晃晃的火焰摇曳。 喜床上摆了“早生贵子”,她就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 也不发一言,就像在窃窃欢喜。 丫鬟婆子们喧闹过后也累了,守在门口等着外头的新郎官敬酒过后,还想等着看等会儿的闹洞房。 新娘子很安静,未曾抱怨一声累。 看来二人是真的情投意合啊,丫鬟们在感慨。 她听见了这句话,眼中慢慢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雾来,许久之后,她竟然无声的大笑了起来。 好一个情投意合。 这群人当真是什么都乐意揣摩,反正也无人管着。 不过这种大喜的日子里会这么想也是无可厚非,她摇了摇头,只怪自己多想了。 不知过了多久,丫鬟婆子守的累了,竟然蹲着在打起盹儿来。 屋里的新娘子始终安安静静,丫鬟前面还会时不时盯着瞧两眼,后面就顾着同别人说起话来。 没人盯着她。 前厅里的人还在辟邪新郎官喝酒,笑声一定震天响。 大喜的日子。 她笑着,慢慢扯下了红盖头。 一双眼睛肿胀的通红,唇如饮血,这幅打扮倒不像个新娘子,只怕是个山里来的妖精。 想成亲啊,好啊,她愿意的。 棉鞋踩踏无声,衣服翻飞时戴起微弱的风声,门外的丫鬟婆子们不知梦到了什么还吧唧了两下嘴。 梦到了什么呢,她想了想,复而摇头,肯定比她如今的境遇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 而后,便只是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伴着重物撞击的沉闷声,终于引起了那群酣睡的丫鬟婆子的注意。 眼前真真切切的都是红色,温热的液体流淌在她脸颊上,陷入昏迷前她竟然想起来在很久很久以前,她的小姐妹告诉她成亲的场景。 “初寒,你也会遇见一个待你如初的男子,从此山一程水一程,你们总会陪伴在一起。” 丫鬟婆子们惊慌失措,尖声跑了进来。 她唇角是释然的笑,瞳孔慢慢涣散。 “暖瓷,我来找你了……” 你走的那么快,知道我多难熬吗。 你知道,我多想你吗。 第156章 所以便是不得安生 三月十九,李府昨日方办了个喜事,今日便是白稠为哀,人人悲切。 兵部侍郎李钊方才娶的新婚娘子,居然在昨天夜里谁人都未曾注意的时候,一头撞死了。 和喜事一样,李府的丧事也办的低调无人知。 不过到底这还是四王爷赐的姻亲,前来悼念的人也不在少数。 沈槐衣便就跟着沈施翼一同来到了李府,穿过长廊时她还能看见下人们没有收拾干净的喜字,红绸和白绫交织在一起,渲染了一片诡异的沉寂。 身侧人来人往,各自脸上的情绪淡漠。 “李府的唢呐这只怕要响整整两日了。” “昨日为新娘子入府,今日为新娘子入棺。” …… 沈槐衣转身去看身侧的沈知星,却发现她神色恹恹,“姐姐,你……” 作为沈知星在沈槐衣帮扶下脱离周氏魔爪后交的首任朋友们,魏初寒和夏暖瓷对自家傻姐姐而言绝对是非常重要。 可两人如今却相继离去,沈槐衣还是挺担心沈知星能不能受得住。 “我没事,”沈知星摇了摇头,敛眸轻笑了声,“暖瓷胆小,有初寒陪着倒也是好事,只是……” 她抬眼看着前方,耳畔隐隐有哀乐传来,喑哑低沉,压抑的让人下意识神经紧绷,眼前的招魂幡鼓动飞舞,明灯骤亮,似乎真的能让游走不归的魂魄看清远方的路一样。 “那天在安平寺的时候我就该发现不对劲的,居然还真的以为初寒只是受不了暖瓷离世的打击而颓废,细细想来,那一天她那么多的欲言又止,只怕也是想告诉我什么。”沈知星说着,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牵着沈槐衣慢慢向正厅走过去。 魏初寒的灵堂在那里,前些天还同她笑闹着的好友就在那里安安静静的躺着。 沈槐衣一时间也有些沉默,虽然她曾察觉到魏初寒的异样,可她怎么也没有和李钊联系在一起。虽然…… 就算她知道了,也没有办法阻止。 灵堂里点了香,一片烟雾缭绕,供奉的佛像神色慈悲,看着下面悲切的一干人不发一言。 魏初寒的葬礼操办简单,年方十七的女子还是如花般明艳的模样,如今面上却覆上了白布,魏家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双眼睛哭的红肿。 沈槐衣跟着沈知星前去上了两炷香,垂眸乖巧的立在一旁,余光里看见沈施翼和沈蓦上去同李钊攀谈,劝慰了一阵。 后者满面疲倦,时不时的回应两声,就像是深受打击一样。 “听闻他还有两个下堂妻留下的孩子,”沈知星同沈槐衣待在角落里,看着李钊的眼睛里有点点恨意,“初寒不过十七岁的年纪,他是怎么会想同初寒成亲的。” 李钊是压死魏初寒的最后一根稻草沈槐衣明白,纠其根源也不过是因为魏初寒父母的官职可以为李钊带来更大的利益,或者说,是为了李钊背后的常悦。 只是这些东西,养在深闺里的沈知星自然不会明白了。 她想的很简单,觉得逼死魏初寒的罪魁祸首的就是李钊。 余光里看见四下无人注意他们,沈槐衣便抿唇一笑,柔声说道:“如此也好,初寒姐姐也算是解脱了。” 但是沈槐衣不确定没了一个魏初寒,到底还会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魏初寒存在。 “只愿初寒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平平安安的过完一辈子。”沈知星眼眶微红,轻声说道。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沈槐衣低声道,因着喜事丧事连在了一起,李钊也没打算怎么大办,说到底传出去了对李钊的名誉也不好。 昨日迎亲今日下葬,艳红过后是惨白。 原本魏初寒的丧事不应该在李府办的,只是奈何常悦害怕魏初寒父母变卦,强行在成亲前便让魏初寒上了李家的族谱。 如此,魏初寒也只能以李家妻的名义下葬了,倒是委屈她了。 但常悦权势滔天,魏家父母就算不满也没有能力反抗。 沈槐衣临走前回头遥遥望了一眼灵堂前跪着的两位老人,他们伛偻着脊背,期期艾艾的在哭着。 苦命人罢了,她不忍看下去,任由沈知星牵着离开了灵堂。 坐上将军府的马车,哀乐声便渐渐地远了。 只是沈槐衣再一抬头,就发现沈知星头靠着墙角哭的喘不上气来,声音呜咽,压抑着浓烈的悲伤。 “姐姐……”沈槐衣顿了顿,咬着唇垂眸没有开口,任由沈知星低声在哭着。 她方才还以为沈知星对魏初寒离世已经看得开了,现在想来远不是如此。 沈知星不过是学会了忍着自己的情绪罢了,她大概也不想在肮脏的李府里痛哭吧。 参加丧事她们没有带婢女,苔芗和苔欢便守在将军府的门口。 远远看见马车过来便小跑着迎了上去,垂首等着两位主子下来。 街上空寂,偶有鸟雀掠过,留下惊声的鸣叫。 “大小姐……”苔欢发现马车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沈知星,当即也随着她红了眼眶,有些无措的看了沈槐衣一眼。 沈槐衣被苔芗搀扶着下了马车,眼中隐隐有些担忧,回眸看着车里的沈知星,眸色微动,随后吩咐道:“你先等着,待会儿再同姐姐进去便是。” 如今沈知星的这幅模样若是被周氏或者陆苒姣发现了,肯定少不了一番冷嘲热讽,她怕这个方才失去好友的姑娘会受不了。 苔欢赶紧应下。 “二小姐,我们要进去了吗?”苔芗跟在沈槐衣身旁,眼神踌躇的问道。 沈槐衣最后看了一眼马车里的沈知星,转身颔首道:“我们先回去。”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有些多,让她一时之间忘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算起来也是时候了。 进到了将军府之后,沈槐衣才问身侧的苔芗:“我昨夜吩咐你去找徽城,你去过了吗?” “去过了,徽城公子被饿了好几天,似乎消瘦了许多,不过也因为这个他似乎答应小姐了。”苔芗低声说道,回忆起今早黑沉的地窖里男子温润的声音,她顿了顿,又说道:“不过徽城公子说周氏这两天虽然对他看管的稍微松懈了些,但是因为沈将军回来了,他说不定会被人如何暗中监管着,让小姐行事小心些。” 周氏是忌惮沈施翼的,更害怕徽城的存在被沈施翼发现。 但沈槐衣却偏不让她如愿。 周氏想一直困着徽城,沈槐衣就非要光明正大把人家送回去。 “被发现了才好,周氏做的这种龌龊事就该让所有人都知道。”沈槐衣冷哼了一声,眸子里是淡淡的森然。 第157章 她说墨色温柔 “那二小姐,您是准备……”苔芗不明白,抬眸问道。 她看见小姑娘眸色深沉,声音很轻的说道:“你等会儿帮我给九王爷送个信,让他代我约霍轻眉凤语楼一叙。” 霍轻眉是江湖儿女,常小溟应该有办法见到她的。 苔芗神色微动,乖巧应声。 “那先回世安宛吧,这两天你让人多注意一下府上的动向。”沈槐衣说罢,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色,抬头时耳朵还有轻微的撕裂感,虽然比前些日子要好些了,但还是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手下意识便抚上耳朵。 苔芗立马注意到了,“二小姐,您……” “无事。”沈槐衣摇了摇头,慕容月城给她将受伤的耳朵包扎了半个月后纱布就被她取下来了,如今白皙的耳朵上一股蜈蚣般的伤痕横躺在哪里,看着有几分骇人。 虽然沈槐衣并不在意,但苔芗就不一样了。 她垂下头,眼眶慢慢转红,低声说道:“小姐的那只耳朵,只怕是再也戴不上耳环了。” 昭城里最近兴起来女孩儿们都爱的耳坠,珍珠般美丽的明月珰,她家小姐是再也戴不上了。 多好的年纪…… 沈槐衣却并不在意这个,瞧见小婢女一脸的伤感还觉得好笑,轻声说道:“耳环罢了,不戴便不戴了,我并不在意。” 未出阁的少女耳环简单大方,但确实真金白银做出来的,同现世那些夹杂了各种东西的耳环有天壤之别,重量自然非同小可。 “伤口在耳朵上,到时候用头发一挡便也没人看得见了。”沈槐衣说着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耳朵,上面新长好的疤痕扭曲,虽然看不见但是她也能感觉到它的狰狞。 但只要一想到自己用一只耳朵换回来一条小命,沈槐衣还是觉得挺值的。 看苔芗还在黯然神伤,沈槐衣便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一大早便去了李府,东西也没吃上几口,我现在有些饿了,想吃苔芗亲手做的小甜糕。” 这话沈槐衣的确没撒谎,她现在是真的有些饿了,李府里备下的食物虽然有,但都是走个过场,没有人会去动。 苔芗闻言倒是精神了,立马说道:“好,奴婢现在就去做!” 一直到躺在世安宛舒服的软榻上,紧绷的情绪才缓过了神,身体最大程度的得到了松懈,精神也慢慢放松下来。 这个时候她才觉得累,累到抬一抬手指都觉得麻烦。 倒不仅仅是这两天魏初寒的事,还有徽城,自己未来的结局等大大小小的许多事情,加起来便又多又杂,如同水草般将沈槐衣紧紧缠绕,让她快要呼不出气来。 “不知道常小溟这两天在做什么……”沈槐衣说着,脑子里便想起来那个男人一本正经的对她说话的模样,不免轻轻笑出了声。 明明是个很可爱的人,非要紧绷着一张脸,反差太大了。 沈槐衣并不知晓自己正腹诽着的对象此时此刻也同样在想着她,甚至思念更为浓烈。 “王爷本来就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所以不管穿什么都很好看啊。” 小姑娘那天告诉他,唇角笑容甜软,美好得让他心尖发颤。 九王府的书房里,行风照例将今日得到的消息汇报给书案旁的男人听,停顿的时候就发现自家王爷手撑着额头勾唇吃吃嗯笑着,当即愣了愣,“王爷?” 常溟应了一声,抬眸看了他一眼:“说完了吗?” “今日里李府又办了丧事,昨日里新娶的姑娘今日死了。”行风收回落在常溟手臂下宣纸的目光,神色虽然处变不惊,但心底已经十分满足了。 王爷又在偷偷临摹沈二小姐的画像,不过沈二小姐对王爷好像也有些不一样了呢…… 对李府的事情常溟却没有什么意外,“魏家姑娘本就无意于李钊,本就是强取豪夺一事,再加上魏初寒性格刚烈,哪怕因为夏暖瓷离世稍微收敛了些,也根本不可能乖乖听话嫁给李钊,说来也是他们操之过急了。” 常悦急于想要压常溟一头,表达自己比常溟更加优异。 “四王爷这次是真的下错了棋,他不该的。”行风难得多嘴了一句。 常溟眸色平淡,声音也没有什么起伏,看着笔下画像中女子娇俏的笑容眼神温柔了些,用手指沾了朱砂一点点小心翼翼的给她点绛唇,心中是全是小姑娘的一瞥一笑,他说: “落棋无悔,常悦比我更明白。” 所以魏初寒这一步,常悦是亏了。 不过常溟不在意就是了,哪怕他们都觉得常溟对储君之位有意,可实际上他一点都不在乎。 能够扰乱他心绪之人,唯有槐衣罢了。 行风神色一敛,想到方才收到的消息,又问道:“王爷,将军府里来消息了,沈二小姐想让您帮忙代转霍轻眉一声,让霍轻眉明日去一趟凤语楼,二小姐好像有要事要同霍轻眉商议,说您也可以一起去。” 这句话说完后,行风明显看见常溟的神色动了动,眼睛瞬间便亮了起来,槐衣想和他一起去凤语楼…… “让您想办法叫上霍轻眉。”行风不用看都知道自家王爷心中在想什么,叹了一口气后提醒说道。 常溟回过神,微微颔首:“我知道了,下午便给我备马,我亲自去一趟霍家庄。” 小姑娘希望他办的事情必须亲力亲为才行。 行风应下了,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王爷,那您明日里准备穿什么衣裳?还是白衣吗?” 之前常溟不好意思主动见沈槐衣,好不容易两个人稍微能碰一次面都能让常溟兴奋许久,前一天便细细规划好第二天要穿什么说什么做什么。 槐衣说她喜欢白衣的温柔男子,常溟便尽力让自己做一个温润的如玉公子,哪怕与生俱来和战场厮杀养出来的冷冽气质无法更改,常溟也觉得在希望被沈槐衣注意到的路上前行了一大步。 行风便觉得常溟如今也是那般想的,脑子里都在盘算阎王爷还有几件没穿给二小姐的白衣时,却听见他说: “穿墨色。” 行风,“……墨色?” “对,”常溟笃定的一点头,瞳孔明亮,“槐衣说我穿墨色很温柔。” 所以,以后他都想穿,因为想做一个她认为很温柔的人。 行风顿了顿,反应过来后心中叹了一口气,倒认认真真的回答: “属下明白了。” 第158章 霍家大公子 隔日上午,凤语楼里人声鼎沸,店小二肩上搭着汗巾在一众客人中穿梭,神色谄媚,端的是游刃有余。 沈槐衣目光从方才离开的小二身上收回,转眼便看向对面端坐着的清俊少年,勾唇笑了笑:“霍公子,身体可无恙了。” “已经没有大碍,多谢沈小姐照抚。”霍轻眉微微颔首,眼中情绪冷淡,举手投足间是说不出的矜贵,“不知沈小姐今日又将在下找来,所为何事?” 少年目光探寻,声音有些低沉的沙哑,再加上这一身黑衣装扮的确很容易将霍轻眉误认为是个少年来,沈槐衣心中感慨,难怪宋以木会以为自己是个断袖。 听见她这么问沈槐衣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因为她的确有事情想同霍轻眉好生商议,“霍公子出身霍家庄,上头似乎还有一个兄长吧?” 常溟坐在一旁,余光里偷偷在看那个笑容甜软的姑娘,心中全是满足。 沈槐衣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弯了弯眼睛。 “是有一个兄长,不过他自幼体弱多病,几年前便不治身亡了。”霍轻眉低声说道,眼中渐渐多了一层戒备。 沈槐衣只觉得好笑,素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一双眼睛晶莹剔透,看着霍轻眉缓声问着:“是不治身亡了,还是不知所踪了?霍公子的兄长霍青枫,如今只怕不是身处坟墓吧。” 小姑娘声音浅淡,目光紧盯着霍轻眉,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势要让她无处遁形。 霍轻眉神色一凛,慢慢抬眼。 …… 将军府,玉清小筑。 周氏卧在软榻上,指间捏着一张信纸,上面小楷娟秀,末尾却带了稍许凌厉。 “他……当真这么说?”周氏问道,语调慵懒。 苔默赶紧凑上去半跪在她面前,轻声说道:“是的,徽城公子亲口说的,他已经想通了。” 说罢,苔默自己都松了一口气,这些天徽城公子对她们姨娘油盐不进,惹得周氏气了好多天,虽然她不舍得对徽城怎么样,真正受苦受累大气都不敢出的却是她们这些贴身服侍的下人。 “倒算他识相,也不枉费我养了他这么久。”周氏哼笑了声,眼睛里分明多了许多愉悦,她抬手看着自己新染的指甲,凤仙花汁如血淬红,仿佛烈焰烧灼。 苔默似是松了一口气,问道:“那姨娘,您准备什么时候去见徽城公子呢?奴婢听闻将军明日要去一趟安平寺,待上几日才会回来。” “你是个聪明的。”周氏笑出了声。 苔默小心翼翼去看周氏的脸色,看见女人神色如常才放下心来,上前两步到了周氏身旁,抬手给她捏起肩来,轻声说道:“说来徽城公子也该明白自己如今处的是个什么位置才是,他能想明白也是情理之中。” 周氏只是笑着,眼中是势在必得,“明日便带他来见我吧,这么多天未曾听过他给我唱的曲儿了,说来我还有些想念了。” “奴婢知道了,一定替姨娘办好这件事。” 当日下午沈槐衣同霍轻眉在凤语楼分别后便看着那位英姿飒爽的女子混进了汹涌的人潮消失不见,背影挺直而孤寂,一如她方才和沈槐衣说话时眼睛里始终如一的冷静。 “霍轻眉看着年龄不大却能有如今心性,假以时日必定名震江湖吧。”沈槐衣感慨了一声,将目光落在身侧穿着墨色长袍的男子身上,“王爷以为呢?” 常溟一顿,随后抿唇说道:“槐衣说的极是。” 不管对不对,他家小姑娘说的就是正确的。 “不过我倒是觉得霍轻眉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只怕同她的兄长脱不了干系,偌大的家族没了男子做继承人,幼小的女儿只得扛起大任。”沈槐衣又说道,回忆起将军府地窖里的男子又是一声叹息,“虽然她的那位兄长着实对这种江湖事不感兴趣了些。” 徽城就是霍青枫,霍家庄久病无医了快十年的大公子。 这也不过是霍家庄给外界的传言罢了,实际上的霍青枫不过是换了个名字身份,做起了自己最爱的行当。 只是运气不太好,被周氏盯上了。 不过,沈槐衣跟在常溟身旁沿着长街慢慢走着,她抬眸问道:“徽城霍家大公子的身份可不是多简单,他明明可以利用好这一点脱身啊,为何他却没有,反而让周氏强行囚禁了四年?” 对沈槐衣而言没什么比自由更重要了,所以她才会拼了命的想要逃脱原着的束缚,做能掌控自己命运的人。 常溟一垂眸便能看见小姑娘眉头皱在了一起,大概是真的想不明白眼睛里全是苦恼,他一牵唇角,低声道:“徽城喜欢唱戏,而且徽城能唱戏,但霍家庄的大公子霍青枫却不能,因为徽城孑然一身了无牵挂,霍青枫背后却是整个霍家。” 霍家庄是江湖名门,继承人自然也要是人上之人,霍青枫可能也厌倦那般无趣的生活,所以才甘心抛弃一切从头开始。 “不过他这样却是强行将霍轻眉推到了风尖浪口上,果然人都是自私的吗?”沈槐衣呢喃着出声,想起来原着中宋以木求爱霍轻眉被拒绝,一直到原主死都没能发现霍轻眉的女儿身份,这其中排除宋以木自己看不出来的因素外,剩下的大概就是霍轻眉身为霍家庄未来庄主的责任感了。 宋以木算半个朝廷人,霍轻眉又是江湖儿女,二者的确不该有交集的。 造化弄人罢了。 “槐衣只说霍青枫自私,可是槐衣知道霍轻眉是怎么想的吗?”常溟看见小姑娘哀切的叹了一口气,有些好笑的开口。 沈槐衣敛眸摇了摇头,“霍轻眉活的也不容易。” “倒不是她容易不容易,而是霍轻眉性格随了她父亲,现今霍家庄的庄主,一心全在振兴家族上,比起霍青枫的不屑一顾,霍轻眉可是怀揣了热情的。”常溟说道,看见前方出现的卖红糖糍粑的老婆婆微微顿了顿,随后又说道:“槐衣想不想吃红糖糍粑?” 沈槐衣还沉浸在方才常溟告诉她的消息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霍轻眉如今的地位身份,不是被迫接受的,是她自己愿意的。 可如果霍青枫回到了霍家庄,霍轻眉还能男儿身被当成下一任庄主养吗? “不管到底如何总归是别人家的事,槐衣别太操心就是了。”常溟说道。 第159章 有的人是百看不厌 日头高悬,落下的光芒温柔惬意。 沈槐衣便是沐浴在初春的暖阳下手捧着红糖糍粑,眼睛里都是笑意。 “今天的糍粑也很甜呀。”小姑娘装模作样的感慨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抬眼去看眼前的男子,眸中点点滴滴全是柔软,今天的阎王爷也很温柔。 常溟没想那么多,只当小姑娘是真的喜欢这吃食,“红糖糍粑一年四季都有,槐衣喜欢下次再吃便是。” “再好吃也会吃腻的,”沈槐衣却摇了摇头,顿了顿,声音小的像揉碎在了风里,“可人却不一样了,百看不腻……” 特别是像常小溟这么可爱的男人。 常溟没有听清,只听见她前面的一句,皱着眉认真回答:“昭城里吃食很多,以后再买给槐衣尝尝就好。” 虽然拿给沈槐衣吃的东西都是常溟精挑细选确定小姑娘会吃的,而且还必须润物细无声的拿给她。 常溟害怕沈槐衣拒绝。 沈槐衣也没有让他失望,笑着回答:“好呀。” 小姑娘眉眼如画,柔柔的看上他一眼常溟只觉得心都化了,他赶紧别过头尽量维持着面上的镇定,衣袖下的手却忍不住的发颤。 槐衣方才……对他说好。 “王爷今日穿的也是一身墨色衣衫,果然是很温柔的颜色,衬的王爷也越发温柔了。”沈槐衣注意到常溟的衣服,轻笑着开口。 还真是这样,不管是什么样式的衣服,只要沈槐衣夸一句常溟你穿的真好看,后面的阎王爷绝对会变着法子穿在沈槐衣面前给她看。 她心中叹了一口气,眸色柔软,常小溟的小心机……还真多啊。 “多谢二小姐夸奖,谬赞。”常溟神色如常,看着没什么不同。 可是沈槐衣偏偏就感觉到了他的喜悦,笑着问道:“王爷接下来的几天还有什么事吗?霍轻眉既然已经答应了我,那么后面我大概会找个机会同周氏摊牌然后再光明正大的让徽城离开将军府,到时候王爷会来吗?” 也不是多想在常溟眼前炫耀她的聪明才智,只是沈槐衣发现阎王爷好像很喜欢暗中观察她,索性直接摆在明面上让他瞧。 只是常溟却在细微的思索过后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安平寺的山民暴动还没有完全解决,明日我会和沈将军再去一趟,哪怕不能找到江寒衣也希望能够找到他的余孽,所以会耽搁一些天。” 他也很想待在昭城。 槐衣在昭城,就像待在槐衣身边了一样。 “这样也好,寒衣堡的事情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沈槐衣微微颔首,也没多想,看着前面卖头花的小铺子眼睛一亮,快步跑了过去。 常溟赶紧跟上去,在沈槐衣看不见的地方眼中的留恋终于不再遮掩,完完整整的露了出来。 像是风雪归山,漂泊过后便是安宁。 “这个簪子很漂亮啊。”沈槐衣看见身旁的大妈姑娘们都在摊子上挑挑捡捡,便也拿起来一只蝶钗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眼中全是赞叹。 常溟下意识便准备将银子递给商贩,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沈槐衣制止了,她放下蝶钗转身对常溟摇了摇头便跑了出去。 “槐衣方才不是很喜欢那个簪子吗?”为什么不买下来呢,常溟有些不明白。 沈槐衣摇了摇头,笑的一脸高深莫测,转身看着常溟问道:“王爷知道我觉得自己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是什么时候吗?” “槐衣?”常溟瞳孔猛的一紧。 “是被陈荷玉绑架然后在那间密不透风的房子里,那是我觉得自己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沈槐衣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不过又觉得有些好笑,“陈荷玉给我和那些姑娘们都下了毒,我中的寒毒让我如今再碰不得酒,可这同我当时缩在角落里感受着身体一点点变冷相比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沈槐衣想好好活着,那一次她却真的觉得自己会死,甚至还买迷迷糊糊的想着,不知道在这本脑残文里死了的话,还能不能回到现世。 在安平寺快被那群人挤下悬崖的时候沈槐衣没有觉得害怕,被宋以木掐住喉咙脸色青紫的时候沈槐衣没有觉得害怕,唯有那一次,她是怕了的。 可后来常溟救了她,像从天而降的神。 “以后都不会了,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常溟沉声说着,就像在给她做保证。 “不过王爷还不知道吧,真正导致我被陈荷玉绑架了的罪魁祸首是那次在一间小首饰铺子里我自己的好奇心。”沈槐衣又说,如果哪天她没有跟着陆苒姣进那间首饰铺子,如果她没有将注意力全放在琳琅满目的首饰上,说不定还不一定会被陈荷玉带回去。 所以现在,出门在外沈槐衣都尽量小心。 “对了王爷,陈荷玉的那些部下你是怎么处理的?”沈槐衣恍然觉得自己说的话题有些沉重了,抬眸看着他说道。 男子眼睛里沉甸甸的全是压抑的情绪,听见沈槐衣的话后微微凝神,很快眸中就只剩下干净的温柔,他说道:“方时黔处理的,我记不清了,可能被流放了吧。” 除了一些接触过沈槐衣的被他抽筋剥骨外。 沈槐衣也没多想,余光里看见将军府就在不远处,石狮挺立面色狰狞,她便抬腿跑了过去,回眸嬉笑着说道:“时辰不早了,王爷我先回家了。” 常溟眼神里带着淡淡的温柔,轻轻颔首:“好。” 一直到小姑娘的背影进了将军府的大门常溟才收回了目光,神情冷冽快步走到一旁无人的小巷子里,负手等待了半晌。 一个黑衣暗卫跳了下来,悄无声息:“王爷。” 常溟看着面前青灰色的墙面,冷声说道:“那天槐衣出事待的那间首饰铺子,把铺主给我带回来。” 如果不是方才小姑娘说起来,常溟都快忘记了那个人。 说来是他失策。 不过直接同陈荷玉同流合污陷害沈槐衣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才好。常溟神色放松下来,微微叹了一口气,眼中隐隐有了些兴奋。 暗卫应了一声,再一次消失在了常溟的面前。 第160章 为你唱曲 隔日清晨,露珠在新叶上流连忘返时,将军府去往安平寺的马车便启程了。 沈槐衣睁着朦胧的睡眼一路目送着沈施翼的离开,亲眼看着骏马飞驰而过,马蹄飞踏起落灰,在悠长的官道上留下虚幻的影子。 待她收回目光时,一回头便看见周氏正用小手帕抹着眼泪,煞有其事的轻声呜咽着表达自己对沈施翼离去的不舍。 不知道手帕上抹了多少生姜,眼睛居然真的通红,就仿佛她当真和沈施翼情比金坚一般。 沈槐衣轻轻啧了声,转身便朝着世安宛走去,路过周氏身旁时顿了顿,笑容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眼中全是清醒,她说:“二姨娘还真是……挺喜欢我父亲的。” “二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妾身是将军的女人,不喜欢他喜欢谁?”周氏想也没想便回了句,并未觉得哪里不妥,只当沈槐衣有事没事找她的茬。 “姨娘说是吗便是吧。”沈槐衣缓声说道,慢慢的走了过去,身后的苔芗小心翼翼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小姑娘一不小心撞到哪里。 她耳朵上的伤口还没有好,依旧是一道狰狞的疤痕,耳畔的发飘过无意间露出来的时苔芗看见了都觉得心上一紧。 以前那般白皙漂亮的耳朵上,可是能戴上最好看的明月珰啊。 沈槐衣并未察觉自己这小婢女的情绪,发现已经离周氏越来越远了之后方轻声问道:“徽城他准备的如何?时间不多,差不多也就是这两天了。” 趁着沈施翼不在,能够让徽城走的更容易些,免得被沈施翼发现不对劲到时候连累了人家男子。 虽然是周氏先动的手。 苔芗顿了顿,说道:“徽城公子这次很是干脆,他说他随时准备着。” “是因为对周氏已经失望透顶了吧,”沈槐衣嗤笑了一声,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劲,又说道:“徽城对周氏怕是从来没有过期待吧,如今这样估计也是因为忍无可忍了。” 能够被周氏这么不动声色的深藏了四年,徽城眼睛里依旧有光。 若他未曾遇见周氏,只怕现在已经是个昭城里人尽皆知的名伶了。 是周氏毁了他。 “小姐……”苔芗眼睫微颤,目光有些触动。 沈槐衣却是慢慢抬头,看着天边乌云翻滚,压顶的气氛扑腾而至,她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苔芗,要下雨了。” “是,已经快了。” “在下雨之前,该做的事情都要做完才行。”沈槐衣垂下眼睛,勾唇笑了笑,眸色却淡的冷清。 …… 将军府的地窖里,久违的束缚被人打开,尘封的灰尘迎着光飞舞,微弱的光芒落了进来,显得里面越发狭隘。 周氏一身红衣,花纹繁复华丽,头上戴着双飞翼步摇,肤若凝脂,唇色也浓的艳烈,看着越发年轻,她笑着:“给我唱曲吧。” 不同于周氏如火如荼的装扮,徽城依旧是一身洗的发白的青衣,眉眼低垂,仿佛已经卸下了所有骄傲,闻言顿了顿,许久后方点了点头,说道:“好,姨娘想听什么?” 男子眼神温柔,不管过了多少年依旧是初见的模样,周氏痴痴的看着,最后轻声说道:“想听……” 她顿了顿,声音缠绵的像揉碎了温柔:“嫁。” 嫁,徽城当年的成名曲。 讲的是和亲公主和不败将军之间的爱恨别离,爱不得,恨别离。 徽城轻轻颔首,像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从角落里捡了几块儿石头,双手还有些微微颤抖,但还是慢慢为自己伴奏。 他吊了吊嗓子,而后便迎着周氏期待的目光唱了起来。 “九月夜,长空街,嫁衣红似烈血。” …… “好儿郎,为家乡,一身肝胆不相忘。” …… “恨生不逢时,恨长天无眼。” …… “愿盛世太平,愿似水温柔。” …… 故事的开头是九月的艳阳天里,一身嫁衣的公主与满身鲜血的将军擦肩而过,一人目光温柔缠绵,一人眼神刚硬冷冽。 唢呐与号角缠绕交织,声声泣血。 她嫁给了另一个国家的人。 我想救她。 可是我没有办法。 …… 一曲终了,周氏已经泪流满面,徽城音色婉转,明明声音里带着浓烈的情绪,抬眼时眸中却冷静的不成样子。 他是个戏子,在唱着别人的故事。 他满不在意,台下的听众却已经代进了真情实感,当真的为公主和将军流泪。 “唱完了,姨娘您听的还满意吗?”徽城说道,手上的石块也不在敲了,抬眼看着对面的女人。 周氏擦了擦眼睛,笑容明媚:“徽城的戏一如既往的动听,竟然又让我哭了出来。” “徽城的福气。”他垂下了眼睛,心中冷笑了一声。 如果可以的话,这种动听他宁愿不要,因为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周氏在听他的一首《嫁》时感动流泪,徽城也不至于会被她注意到,然后带回了将军府里囚禁至今。 “不过是戏中的故事,姨娘听听就好。”徽城又说,离开了他唱的戏里便不再带上多余的情绪,眼神也冷淡了些。 周氏却不要这么想,还要不依不饶的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公主和将军的故事,徽城难道不喜欢吗?” 反正她是喜欢的紧,次次听次次哭。 为了公主的身不由己,为了将军的爱恨不得。 更重要的是,公主和将军,说的多像她和徽城啊。她嫁给了沈施翼做妾室,徽城做的是戏子,两个人之间本就隔着银河般的距离,可是周氏哪怕费尽了心思也要让他们的距离一点点变小。 一直到她能够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徽城是属于她的,是她周氏一个人的,谁都抢不走,哪怕是徽城自己也不可以。 “姨娘说笑了。”徽城垂下了眼睛,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心。 这么多年被囚禁的生活早就让徽城知道了周氏心中在想什么,可他却更加厌恶了起来。 为什么周氏会那么觉得。 戏是戏,生活是生活。 他不会是那个将军,周氏自然也不可能会是尊贵的公主。 第161章 兄长曾是我的天 “徽城,你是不是当真不知道我是意?”周氏有些气了,抬手冷哼了一声说道,身上的红衣随着她的动作翻飞了起来,若不仔细看倒真的同凤冠霞帔很是相像。 徽城皱了皱眉,忍着心底翻滚的情绪耐心的回答:“徽城愚钝,姨娘还请明说吧。” 沈槐衣告诉过他,这两天暂且先由着周氏,让她放松警惕,到时候事情也能做的更顺利。 所以,如今不管周氏说了什么徽城都要尽力去附和她,哪怕他心底万般不适。 周氏却不依不饶了起来,大概是看出来徽城如今的退让,大胆的继续问道:“徽城,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 徽城顿了顿,慢慢抬了眼。 而后她就看见女人媚眼如丝,里面是如同深渊的诱惑,仿佛最可怕的蛇妖,想要一点点食尽面前书生的心脏。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缠了上来,附在他耳畔轻声耳语:“你对我,当真就没有一分一毫的心动吗?” 徽城别过头,低声说道:“您是将军府的二姨娘,我不过是一个戏子,我们之间可是天壤之别,姨娘可不要再开玩笑了。” 话虽这么说,可是徽城心中已经翻江倒海起来。沈槐衣,你要是再不出现他可能就真的忍不住,说不定会再一次毫不犹豫的将周氏推开。 到时候再想让她信任起来估计就难了,但是徽城也不想被她这般调戏。 周氏一个有夫之妇,她想做什么? 像是看出来徽城的心中所想,周氏轻声呵笑了一声,说道:“我想做什么,你看不出来吗?徽城,我今日穿的是红衣。” 她的红衣如同缠绕的毒蛇,带着森凉的冰冷,慢慢从徽城身上划过,引起他心底颤抖的战栗。他忍了忍,回答道:“红衣很适合姨娘,您穿的很美。” 就是他不喜欢。 周氏的眼睛亮了起来,唇微微勾着,笑道:“是吧,你也觉得我很美,可是你知道吗徽城,红衣代表着的,可是我愿意……” 徽城衣袖下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哪怕脊背上已经冷汗淋漓。 “嫁给你啊,徽城,我愿意的。”周氏说道,欣赏着他脸上微小的所有表情,心中被一阵满足感紧紧充斥,长吐了一口气,眼睛里全是狂热。 什么沈施翼,什么沈槐衣。 今天谁都不可能阻止她,她要将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这个叫做徽城的少年郎。 是她四面前便一见钟情了的男子。 总该要属于她才好。 “二姨娘,您……”徽城在她说出那句话后心便沉了下去,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坠入了谷底。 他就知道,这一天来了。 可是…… 余光里是上次摔碎的瓷杯,上面虽然沾染了泥土,可是依旧不改上面锋利的棱角。 徽城声音像是哑在了喉咙里,他趁着周氏不注意伸手勾了一块碎瓷片在手心,眼睛有一闪而过的决绝。 他是戏子,周氏是将军府的姨娘。 更何况,他对她本就无意。 不能被玷污的,徽城深吸了一口气。 周氏等不到他的回答也不在意,地窖外头全是她的人,沈槐衣也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所以哪怕她把地窖捅破了也不可能有人来。 她整个人已经挂在了徽城身上,声音里带着魅惑的蛊惑,一点点逼近,问道:“徽城,你说,你愿意娶我吗?我们不像你戏中的将军和公主吗?你唱了那么多悲剧,莫非也想给自己一个悲剧来?” 他不像给自己悲剧,可是周氏却逼得他非要…… “姨娘,您怎么在这里呀。” 就在徽城万念俱灰的时候,锋利的瓷片棱角已经刺进了血肉,他能感觉手心处温柔流淌的鲜血来。 可有人却突然出现了,打开了封尘的地窖,将里面所有的压抑全部吹散,笑盈盈的站在入口处,轻声说道: “您这身红衣可真好看,不知道可能还以为您是谁的新娘子呢。” 沈槐衣慢慢走近,衣角翻飞不染纤尘,唇角笑容浅浅,眼睛里却没有什么情绪,她说道:“您这样,父亲也知道吗?” 他知道自己明媒正娶的妾室居然背着自己又对着另一个男子说,你要不要娶我吗? 他知道自己离开前还在难过抹泪的妾室,在自己离开之后居然是这副模样吗? 您的真面目,沈施翼他知道吗? “沈槐衣!”周氏已经跌落在了地方,看着面前不断靠近的小姑娘一步步后退,衣裙粘上了肮脏的尘灰,面上全是惶恐与不甘。 沈槐衣逆光而来,墨发飞扬舞动,耳朵上的伤口依旧可怕,但她的笑容却是极其甜软的:“姨娘是不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为什么会被发现呢? 一个在地上满眼不可置信,一个背着光影子都被吞噬眸中却全是淡淡的冷漠,两相对比之下,狼狈的周氏已经完形毕露。 “姨娘,您闭上眼睛等待一会儿,说不定梦又醒了,你只是在软榻上睡着了,我也未曾发现你对霍青枫的不怀好意,一切都还可以重新开始。” 沈槐衣走到周氏的面前,恰好将徽城全部遮挡,在周氏看不见的地方小姑娘手指不断地对着地窖门口的方向挥舞着。 走。 徽城回过神,只觉得腿脚发软,他顿了顿,终究选择了相信她,慢慢的踉跄着走向地窖口。 整整四年,他都没能离开的地方。 地窖口已经守了一排身着精装的侍卫,看见徽城爬了上来皆是一垂眸,抱拳说道: “大公子!” 徽城喉咙间仿佛堵塞了什么,让他说不出话来。 只是眼睛慢慢湿润了。 “兄长。” 支撑在地窖口的手臂被一双纤瘦的手握住,徽城一愣,抬眸便看见面上全是冷静的少年。 他哑了声音,说道:“眉眉,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你以前不是最喜欢穿红装的吗?如今,这是什么打扮……” 霍轻眉不发一言,只是默默的将男人拉了上来。 她顿了顿,慢慢走到他身后,将手放在他的袖角上。 就像小时候那样。 从前,兄长是她的天。 第162章 必须想办法 晚霞缠绵慵懒,同天空做着最后的厮守。周氏坐在院中的躺椅上,方才刚刚从一场睡梦中醒过来,眼中还有些淡淡的不清醒。 她梦见了徽城。 现在该叫霍青枫了,周氏梦见了他还是徽城的时候,还会给她唱曲,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时候。 沈槐衣告诉她,“你睡一觉,醒来说不定就会回到当初徽城还陪伴在她身边的时候。” 晚风拂面,已经有了初春的些许温柔。 周氏闭了闭眼,只觉得喉咙里一阵发紧,一直到现在她都还不能面对徽城已经离开了的事实,所以每每会梦见他。 温柔的如同太阳般的少年郎,有一副最干净的嗓音,唱起曲子的时候眼神柔和的不成样子,她便被蛊惑了,一直以为他都是那副谦顺的模样。 可如果不是沈槐衣的出现,徽城本来就该是那副模样的。 是沈槐衣,将徽城从周氏身边抢走了。 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神慢慢恢复了冷淡。 “姨娘,天凉了些,您要不要回屋子里去?”苔默站在她身后,一面观察着女人的神色,一边小声说道。 自从三月份徽城公子被霍家人接走之后,姨娘便很久未曾笑过了。 她们这些服侍的人都只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生怕一不小心惹的她不开心然后害得自己被惩罚。 哪怕苔默如今已经是周氏身边的大丫鬟了,面对这样的周氏她依旧怕的很。 “不必了,”周氏冷哼了一声,微微挑眉,问道:“将军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苔默想了想,凑过去说道:“将军们这些天在秦楚到处寻着那寒衣堡余孽江寒衣的,近来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四月份是周氏的生辰,只怕那个时候的沈施翼也不一定会回来。 苔默生怕周氏因此不高兴,说话的声音里都藏着讨好,在周氏开口前赶紧说道:“不过姨娘也别担心,将军虽然可能回不来,但是他当初可是答应过您,您的生辰可是会大办的,到时候前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 “不在才好,”周氏却笑了起来,眉眼里全是风情,她看了一眼身旁的苔默,又说道:“将军若是在府上的话,很多事情做起来反而束手束脚的,沈槐衣那个小贱蹄子最会讨好将军了,到时候黑的都能让她说成白的。” 苔默没有听懂,却害怕自己懵懂的表情触怒了周氏,只怕一声接着一声陪笑。 “你过两天去一趟暗庄,”周氏顿了顿,眼中的光芒冷冽,她嗤笑了一声,说道:“沈槐衣既然害得我不舒服,那么她也别想好过。” 暗庄,苔默一顿,赶紧点头称是。 周氏又闭上了眼睛,唇角依旧勾着,耳畔似乎响起来那个男子温润如玉的声音,他唱着戏的时候眼睛里永远没有什么情绪。 可笑的是,周氏一直以为对徽城而言她是特别的。 不,她本来就是。 如果不是沈槐衣的突然出现,徽城都该答应娶她了。 天边云卷云舒,晚霞已经消退了下去,紧接着覆上来的是一道暗沉的暮影,小院里光芒也暗淡了下去,将女人眼底的眸色衬的更加冷清。 “沈槐衣,”周氏朱唇微启,她笑了笑,“你先不仁,就不要怪我了。” 暮色渐来,晚风吹起翻飞的枝叶。 沈槐衣缩在室内的软榻上,手里还握着一卷诗书,看的正起劲时却却突然感觉鼻翼间痒了起来,惹得她小声的打了个喷嚏。 “小姐,怎么了?”苔芗立马被吸引了目光,放下了正在整理的香炉,探身出来问道,目光关切,“可是不小心染上了风寒?” 沈槐衣摇了摇头,垂眸笑的温柔:“不是,大概是……有人特别想我吧。” 至于那个人是谁,沈槐衣也挺清楚的,毕竟她如今的境遇可是沈槐衣一手促成的。 可是她一点都不后悔,能够让周氏吃了一个闷亏,沈槐衣可开心了。 只要一想到当初周氏目瞪口呆的看着徽城被霍家庄的人带上了华丽的马车,任由骏马奔驰落下飞灰,一身红衣如血,站在风中就像一个笑话。 沈槐衣可真是太乐意见到她这样了,就是很有可能会被她记着很久,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苔芗,”沈槐衣小小的打了个哈欠,眼睛里已经有了些许倦意,她说道:“你这两天多注意一下暗庄或者其他可能接悬赏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出现我的悬赏令。” 周氏那个脑仁小的,能想到最邪恶的报复办法大概就只有这种了。 借刀杀人,沈槐衣老早就跟在外公身边学会了。 她嗤笑了一声,眼中是淡淡的嘲讽。 苔芗点安魂香的动作便顿了顿,随后乖巧的一点头:“奴婢知道了。” “那我先睡下了,过一会儿你再叫我起来。”沈槐衣吩咐道,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看见周氏那副失魂落魄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沈槐衣这两天可神清气爽的很,觉都多了起来。 小屋子里慢慢浮现了寥寥青烟,萦绕在小姑娘的身旁,让她睡的更加沉了些。 苔芗站在她面前,一直等到确定沈槐衣真正睡熟了之后方才放慢了脚步离开了内室。 她回到自己的下人房里,路上碰见好几个小丫鬟小侍从,看见苔芗都恭敬的叫了一声: “苔芗姐姐。” 自从沈槐衣慢慢在将军府众人面前展露自己的真面目之后,她身边的人地位也在一步步提升,比如说苔芗,将军府里的许多人已经不敢抬眸看她了。 “嗯。”苔芗应了一声,脚步很快的离开了。 回到房间之后她先是沉着眼眸思索了许久,终究一咬牙,找出笔墨在白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轻轻跺了三下脚,一长两短,随后便垂着眼眸等待。 很快,一个黑衣侍卫从房梁上跳了下来,站在苔芗的面前,就仿佛在问她要做什么。 “把这个交给你们主子,越快越好,这很重要。”苔芗说罢,将手上的纸条递了过去。 侍卫没有迟疑,接过去微微颔首后便离开了。 苔芗没有多留,也跟着低着头离开了下人房。 第163章 给你准备的一份大礼 常溟在九王府里收到了消息之后已经是后半夜了,那个时候他方才从书房里的地下室出来,眉目间因为地下室存放的东西而产生的温柔还没有散去,看见行风递过来的纸条顿了顿,抬眼看着他:“将军府里送来的?” “二小姐的贴身侍女苔芗,您知道的。”行风说道。 常溟便点了点头,接过了纸条展开迅速看了几眼,眸色便沉了下来。 到了最后,眼中已经浑然冷冽。 “王爷?”行风的小心肝颤了颤,轻声开口问道。 “把我培养的那些亲卫军调十三人送去将军府里,暗中保护槐衣的安全。”常溟说道,眼神里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行风赶紧点头:“是,属下明白。” 常溟看了他一眼,忍了忍,像是没忍住,沉声问道:“行风,我若是现在去杀了周氏会如何?” 周氏,将军府里的那个小妾吗?沈二小姐的姨娘? 行风一愣,随后快速半跪在地上,低声说道:“王爷三思,那个女人如今对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您应该知道的,至少现在的她暂且死不得……” “本王知道了,随口一说罢了。”常溟颇为不耐的点了点头,眼神里多了些烦躁,“你下去吧,别让人进来。” “是。” 书房门很快被人关上了。 一直到这个时候,常溟眼睛里的暴怒才完全展现,他吹灭了烛火,完全处身在黑暗中,感受着耳畔细微的风声,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怎么办,只要一想到周氏那个女人居然试图陷害他的槐衣,常溟便有些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很想将她……抽筋拔骨了啊。 可是现在还不行。 周氏的身份和她身后牵扯出来的东西,都太重要了。 不过,这笔账不会完,迟早要算。 …… 玉清小筑里,陆苒姣半跪在周氏的身前,纤瘦白皙的手在周氏腿上徘徊,轻轻给她捏着,声音柔软温顺,她说道:“姑母,我听苔默说您这两天似乎不太开心,这样可不行啊,您……” “我哪里不开心了?”周氏打断她的话,一巴掌将陆苒姣的手推开,冷声说道:“只听了一些风言风语便来质问你姑母,姣姣,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陆苒姣深知周氏这是在迁怒于她,少女眼睫微颤,回答道:“姣姣知错了,姑母别生气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周氏的眼神在陆苒姣说出这句话之后慢慢哀切起来,她笑了笑,眸中却尽是苦涩,“谁都知道惹我生气了陪个罪就行,可为什么他不会呢。” 甚至,还决绝的想离她而去,永远不可能再回来。 陆苒姣自然知道周氏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她顿了顿,慢慢凑上去安抚道:“姑母别伤心了,既然徽城是想离开的那么您就留不住他啊,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好生往前看,这个世上比徽城更好的男子多了去了。” 你永远无法留住一个想离开的人,哪怕是他回心转意了,下一次依旧可以决绝的再离开,不会留给你任何留恋。 道理周氏都懂,可是她就是想不明白。 她对徽城还不够好吗?为何他非要离她而去呢。 陆苒姣眼珠子转了转,眼睛里有了些笑容,她说道:“更何况从始至终姑母都是没错的,真正的恶人明明是沈槐衣啊,如果不是她您怎么可能……” “沈槐衣上次在九王府里的时候不是告诉你让我们准备准备,她要报复回来了吗?”周氏说道,眼中情绪冷冽,她说道:“我觉得,这就是沈槐衣给我的报复。” 虽然是一份真正的大礼。 周氏这么一提醒陆苒姣自然也记起来了,然后立马想到常溟对沈槐衣奇怪的呵护与关爱来,心中冒出来了些吃味,她低声说道:“沈槐衣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就算将军府能给她再多的保护……” 说这话时陆苒姣眼睛里有森然的冷意一闪而过,她说道:“姑母总不可能任由她欺压到我们头上吧?” 周氏冷笑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总算不那么冷淡了,她说道:“既然人家费尽心思给我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我怎么也要礼尚往来了。” 就是不知道沈槐衣有没有那个命来受着了。 沈槐衣知道周氏等不及就要报复她,可是她没想到周氏会那么的迫不及待。 今日是四月初八,距离周氏生辰还有三天。 “便是这些了?”沈槐衣面上处变不惊,淡声问道。 苔芗垂下眼睛,说道:“就是这些。” “周氏果然愚蠢而无知。”沈槐衣笑了起来,眼中却仍旧没什么情绪,她说道:“你再多观察观察,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出现了我的悬赏。” 沈槐衣没想到前两天自己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便真的猜准了,周氏是真的就想买凶杀了她。 “坊主说一个暗庄要想雇人解决小姐您是绰绰有余的,让我转告您如果想活命的话这两天先不要出府,只有在世安宛里您才是最安全不过的。”苔芗说道,余光扫过干净温婉的小院子,心里头感慨了一声九王府送过来的人还真是会躲。 前天夜里世安宛里突然多了十多位暗卫,各个身怀绝技,苔芗知道,那是常溟的亲卫军。 曾经陪着他出生入死的亲卫军,如今居然为了一个小姑娘守护她的院落,想来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过不了多久就是周氏的生辰了,”沈槐衣眸色一变,说道:“如果暗庄的悬赏令真的被人给接了的话,那么周氏很有可能安排人在那天进到将军府,而且周氏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将世安宛的人调走,到时候……” 也就是她沈槐衣的死期了,虽然是周氏以为的。 “小姐,奴婢会保护好您的。”苔芗一顿,低着头说道。 还有王爷派过来的亲卫军,一定可以保您安稳无忧。 沈槐衣笑了起来,眼睛弯了弯:“我知道,你放心吧,我死不了。” 她也不想死,好不容易说服原着中的男主宋以木转行喜欢其他人,沈槐衣可不就是为了自己能够好好活着吗。 “周氏想怎么样便怎么样的,只记得放马过来便是,我等着。”沈槐衣轻声说道,抬眸看见自己的小婢女一脸的担忧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轻轻拍了拍苔芗的手,说道: “你家小姐福大命大,死不了。” 也不想死。 她要活的好好的,还想留着日子调戏常小溟呢。 第164章 前来兴师问罪 清晨,薄雾浓云覆盖,远山似青黛般缥缈窈窕。 将军府的大堂前坐着两排衣装华丽的人,气氛有些肃穆,为首的是周氏和沈槐衣,来访的则是霍家庄的人。 “小儿走投无路之时多谢二小姐救助,此情霍某铭记于心。”霍家庄的庄主霍康说道,霍青枫的眉眼同他很相似,但是霍康的身上还有一股子在江湖摸爬打滚久了的精明,看着虽然温和却不大好亲近。 沈槐衣微微颔首,笑道:“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二小姐,只怕小儿至今寻无踪迹,这个情二小姐还是收下吧。”霍康笑着说道,看着沈槐衣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算计,他又道:“原本今天该是小儿亲自来向救命恩人道谢的,但是因着他手骨被折断在家休养着便没有过来,希望二小姐不要介意才是。” 手骨断了,可不就是周氏的杰作吗? 沈槐衣慌忙垂眸应了声,“这不算什么,还望大公子早日康复才是。” 她就说怎么霍康会亲自过来道谢,原来打的是兴师问罪的主意。 沈槐衣余光里看向周氏,只见女人勉勉强强维持着脸上的平静,眼中一片晦涩。 她倒是还坐的住。 “多谢二小姐了。”霍康也笑了笑,同沈槐衣你来我往了几声各自都小心翼翼的将对方的底线慢慢试探着,不过霍康到底是个看惯了风云变化了人,沈槐衣这样聪慧的小姑娘虽然少见但不足为奇,他也没有多放在心上,只是说道: “为了表达我们霍家庄的感谢之意,特地从库房之中让小儿亲自为二小姐挑了一个物件,希望二小姐千万收下才是。” 霍家庄虽然比不上江湖乔家财大气粗,可到底是久经沉淀的老世家,能送的出手的必定不是寻常东西。 沈槐衣却听出来了不对劲,她抬了眼:“大公子挑的?” 霍青枫能给她选出什么东西来。 当初和霍轻眉商议好了,就当霍青枫是因为迷路被沈槐衣救下,收留在了将军府中,对周氏囚禁了霍青枫也就是当初徽城的事情她们绝口不提,倒不是因为沈槐衣多么想袒护着周氏,实在是因为…… 将军府丢不起这个人,周氏好说歹说也是沈施翼明媒正娶回来的女人,在他外出征战的时候养了别的男子整整四年,若是被霍家庄的人发现然后嘴碎传出去了,将军府颜面何存。 不过做到这个地步沈槐衣就已经算是仁义尽致了,剩下的若是霍康发现不对劲准备彻查一番查到了周氏的头上,将军府可不会是周氏的庇护所。 她自己惹的祸事自己解决便是。 霍康和沈槐衣都是聪明人,他自然明白沈槐衣话里话外的意思,但是今日里来说是为了送什么谢礼,实际上霍家庄大概是来给将军府下马威的。 “我让人拿过来给二小姐亲眼瞧瞧便是,还望二小姐千万收下。”霍康说道,抬了抬手之后便见霍家庄过来的人里有一个黑子女子走了出来,她手上端着一块木盘,上面用红丝绸盖着什么东西。 沈槐衣颔首笑了笑,脑子里快速思索着若是霍康突然翻脸她该怎么保全将军府。 沈施翼对这件事还一无所有,不管是周氏囚禁霍青枫还是沈槐衣假装救了霍青枫。 垂着的右手被人慢慢握住,掌心的温度传递了过来,沈槐衣从焦虑中抽身,回眸便看见沈知星正眼含关切的看着她。 “小妹可是不舒服?”沈知星说道,“你的手有些冷。” 沈槐衣顿了顿,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姐姐别担心。” 就是对霍康前来兴师问罪下意识提高了警觉,沈槐衣也不过是害怕会连累到将军府,周氏会被如何她可不在意。 沈知星见她这么说便只好点了点头,目光里的担忧一直未曾消减。 霍家庄的侍女站在沈槐衣的面前,面容俏丽,柔声问着:“二小姐现在要不要看看?” “既然是送给二小姐的谢礼,自然是要打开让二小姐过目的。”不等沈槐衣回答霍康便笑呵呵的说道,强行断了沈槐衣的退路。 “那便听霍庄主的,打开吧,正好本小姐也很好奇,霍家大公子能给我选个什么礼物出来。”霍康在步步紧逼沈槐衣自然也不可能一直后退,她到底是想看看霍家庄准备怎么给将军府施压。 侍女得了命令,颔首笑了笑,芊芊素指落在红丝绸上,顿了顿,在一众或期待或好奇的目光中轻轻一台,那丝绸下的东西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沈知星目光无意中扫了一眼,下一刻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眼眶微微转红。 “这是……”周氏一愣,脸色越发阴沉了。 只见那个檀木托盘上面静静放着一块儿笔砚,山林翠绿,幼童嬉戏,栩栩如生,虽然不大却雕刻的极为精细。 沈槐衣顿了顿,目光中多了些许疑惑,这个砚台,和现世中外公收藏的那个笔砚太过相像了,而且那个雷雨夜也是因为这个笔砚她才会穿了书…… “二小姐,这个东西……”霍康笑了笑,眼睛里慢慢多了些释然,“你可喜欢?” 沈槐衣收回目光,快速放下心底的震惊和诧异,闻言抬眸轻笑,说道:“是青玉的吗?本小姐自然是十分欢喜的,多谢霍大公子了,不过太贵重了。” 霍康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看着对面女孩儿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般慢慢长开的容貌,同记忆中那个温柔似水的姑娘重叠在一起,霍康眼睛里多了些许可以称之为怀恋的东西,他叹了口气,说道: “这个东西或许本就同我无缘,在我家中放着也没有用,给二小姐也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说完,霍康也站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了,就不继续打扰二小姐了,先告退了。” 沈槐衣站起来送了几步,微微欠身行了一礼:“霍庄主慢行。” 她微微垂头,眼睛里情绪却很冷淡。 第165章 接应进府 等霍家庄的人离开了以后整个大堂便慢慢冷了下来,沈槐衣看着前方层叠的远山一言不发,沈知星满脸惶恐,时不时看一眼桌案上安静放着的青石笔砚,眼睛里全是担忧。 当初的确是她发现这个砚台可能会在霍家庄的,但是她没有想到……霍家庄的人居然会亲自给过来,还是作为给她小妹的谢礼。 给小妹…… “槐衣!”沈知星到底忍不住了,上前两步轻轻握住沈槐衣的手,缓声问道:“这个砚台……” “姐姐拿下去收着吧,我还有些事情便不多留了。”沈槐衣慢慢抽回了手,垂着眼睛说道,声音依旧温软,脸上却没有什么情绪。 周氏安安静静的立在一旁,看似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可是她握在一起的手指甲慢慢刺进了手心里。 这个砚台居然被找回来了,那么沈槐衣…… “姨娘好自为之吧,有些事情到底是如何你我可是心知肚明。”沈槐衣若有所感的回头,随后轻声笑了笑,眼睛里有些许调侃,更多的却是冷冽与厌烦。 同霍康周旋的确有些太累了,不管是说话还是任意的一个小动作沈槐衣都要小心翼翼的揣摩许久,生怕被他看出端倪。 再看周氏居然还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这里沈槐衣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低声嘲讽道,然后便在周氏有些错愣的眼神里长舒了一口气,昂首挺胸越走越远。 沈知星虽然不明白沈槐衣方才那话什么意思,但是比起这个姨娘她更在乎的显然还是青石砚台,让着婢女小厮将砚台小心翼翼的包了起来,随后就匆忙的带着它离开了,动作仓促,生怕周氏会抢过去一样。 这个大小姐…… 周氏气笑了,虽然她方才对那个砚台的确是有些想法。 不过,她看着沈槐衣离开的方向沉默着,眼睛里有些许锋芒一闪而过,她冷笑了一声,慢慢转过身优雅的走向玉清小筑。 沈槐衣最好趁着最后的几天好好的玩闹一番,不然到时候…… 可就没机会了。 “小姐方才在大堂里同姨娘说的那番话,奴婢真的很怕姨娘突然心生不满对您出手。”苔芗一边给软榻上的小姑娘按摩双腿,一边小声抱怨道,“您今日其实不应该这么冲动的,奴婢但是霍家庄的人没什么恶意,您本来不用太在意姨娘的。” 沈槐衣闭着眼睛假寐,明明还在清晨,她却累的仿佛早已忙碌了一整天,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周氏太喜欢推卸责任了,我若是不给她些厉害悄悄她永远不可能正视我。” 到时候一些不痛不痒的小麻烦绝对接憧而至,沈槐衣想清净仔细观察狗皇帝的作为都难。 而且周氏这样的人除非一掌打到她的痛处,否则她绝对不可能轻易善罢甘休。 “小姐下次可不要这样了,您是不知道在您转身之后姨娘看您的眼神有多可怕。”苔芗说道,大概是想起来周氏那个模样竟然没忍住打了个寒噤。 沈槐衣倒嗤笑了一声,话说的漫不经心,“她早就动手了,我还怕她什么?” 暗庄的悬赏令都给她挂上了,还有什么事情是周氏不敢的。 …… 三月十一,将军府姨娘生辰,宴请八方宾客,大堂布置的美轮美奂,清酒在杯中摇曳生姿,慢慢渲染开了一片荼靡之色。 “悬赏有人接了吗?”玉清小筑里,周氏正在描柳叶眉,目不转睛的看着铜镜中女人风韵犹存的脸庞,爱怜的捧着脸左看右看,仔细观察着自己的眉毛画的如何。 苔默满脸踌躇的站在她身后,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有人接了,不过让我们坐好接应。” “那你去便是,”周氏对此倒不怎么关心,反正暗庄人办事她放心的很,“记得让他做事干脆利落些,别留下什么把柄,我花了那么多钱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一堆烂摊子的。” 苔默慌忙应声,“奴婢这就去。” 周氏回眸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磨磨唧唧的,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姨娘……”苔默踌躇了一会儿,看着周氏满不在乎的神色许久到底还是开口说道:“今日里是您的生辰,照理说不应该见血的,不吉利……” 近来周氏碰到的倒霉事情太多了,连着她们这群伺候的丫鬟日子都不好过,所以苔默才会如此担忧。 周氏皱了皱眉,目光依旧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并没有分出心思去看苔默,说道:“沈槐衣才是我最大的祸害,如果不把她除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好过。” 可是一旦沈槐衣也死了,整个将军府可就是她周氏的天下了,到时候想做什么…… 苔默怕周氏发怒只得应声:“奴婢明白了。” 说着,她先是慢慢后退了两步最后才像下定决心了一般快速朝着门外跑去,按着周氏的吩咐在后门等着。 手中捏着紫色罗帕,上以青菊点缀,是和那个刺客接应的暗号。 不过上面原本绣的栩栩如生的青菊因为主人内心的紧张已经被捏成了皱巴巴的一团,苔默心中的担忧却分毫未减。 前堂歌舞阵阵,周氏大概已经收拾打扮好去了哪里。 二小姐……应该就在世安宛里。 想到小姑娘温顺乖巧的笑容苔默也有些于心不忍,但是她毕竟只是个做下人的,有些事情她也是无能为力。 苔默目光有些暗淡,看着角落里正拼了命慢慢生长的小花默不作声。 二小姐,您可千万不怪罪奴婢,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啊。 头顶花树花苞已经冲出重围,颤巍巍的立在枝头,看着稚嫩羞涩。 不知道等待了多久,苔默才看见迎面走来了一位披着黑色披风的少年。 眉眼深沉,举手投足间皆是矜贵,若不是穿着一身有些破烂的衣服,只怕看着不像是个刺客,倒像个贵公子了。 但应该就是他了。 后门的侍卫见到来人陌生下意识用铁剑拦住了他的去路,凶神恶煞的质问他是谁。 “你们家主子不是请我来吗?怎么?将军府就是这么待客的?”那少年音色沙哑,用一个绑着布条的弯刀挑开了面前的铁剑,声音里多了些意味不明。 苔默一怔,立马反应过来:“公子,您跟我来……” 侍卫只当这是哪家流浪在外的小少爷,便也没有多加阻拦。 身后的少年跟的不算紧,但始终保持着五步的距离,苔默在前面闷着头走了一会儿,抬眼便能看见前面的世安宛时,一回头正想提醒两句,不过…… 她哑然发现,方才的那个少年似乎不见了。 第166章 小孩儿下次小心 “今日是姨娘的生辰,小姐可要去前厅看看?”苔芗一边给沈槐衣梳着头,一边小声问道:“将军也不在府上,您还是别去了,免得姨娘她……” 又会想办法欺辱您,后面的那句话苔芗没有说出来,但沈槐衣却是明白的。 她笑了笑,铜镜中的少女也随着弯起了嘴角,眼中点点滴滴全是明媚。 “不必了,”沈槐衣说道,“我不去前厅凑二姨娘的热闹,反正她这些天大概也不想看见我。” “那您也不要离开世安宛,您知道的,姨娘在暗庄给您挂了悬赏……”苔芗还是不太放心,虽然世安宛里上上下下的确被常溟的亲卫军护着的,可凡事都有万一,就像上次沈槐衣被人劫走了一样。 相较于小丫鬟满心的担忧和焦虑沈槐衣就要镇定多了,她看着头上的双鬓,指尖在一排簪花上轻轻划过,最后停在一堆绯色桃花上,“戴这个。” “是。”苔芗应了一声,伸手便将那桃花拿了起来。 “我等会儿去一趟书房,你不要跟过我,我一个人去。”沈槐衣说道,闭了闭眼,那个同现世中外公的笔砚很像的青石砚台,似乎就是能让沈知星和沈施翼闻之色变的东西。 她还想再去看看,总觉得那个东西有些不对劲。 苔芗明显的慌了,手上动作都停了下来,满目担忧的看着面前的的小姑娘,似乎还要劝说几声:“您……” “不用管我,没事。”沈槐衣打定主意要好好去看看那个砚台,看着头上的簪花已经被戴好了便站了起来,说道:“我心中有数,更何况……” 她回头看着身后的小丫鬟,唇角笑容温软了起来,“我的暗卫那么多,自然会护卫我周全。” 苔芗一怔,垂下了眼眸。二小姐……这是都知道了? 沈槐衣不等苔芗反应过来,径直走出了内室,朝着书房的方向走过去。 一路上碰见的婢女小厮都神色匆忙,见到沈槐衣也只是快速垂头打个招呼。 “二小姐。” 沈槐衣微微颔首,皱着眉头继续往前走着。看来周氏该是很重视这次生辰的,府上的婢女小厮大多去了前厅。 不过同她也没有多大关系,沈槐衣现在只关心那块青石砚台,上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书房门口依旧挂着织鹤的字画,上面褶皱细微,被人用心的抚平了些。 她的眼神温软了些,总感觉原主的情绪还在,透过这幅笔锋温软中又有些凌厉的字画好像能够看见那个温婉的女子一样。 沈槐衣叹了口气,正准备推开门时却发现书房门大开着,里面光线阴暗,看不清有什么人在。 她顿了顿,下意识噤声。 放慢了脚步缓缓靠近,沈槐衣只一眼便看见那个正俯在案上的身影,穿着黑色斗篷,背影纤瘦中带了一股子矜贵的少年气,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呼吸都小了一些。 不是将军府的人。 莫非是…… 沈槐衣透过那个人偶然的晃动看见了案上隐约透出来一个脚的青石砚台,她当即怔了怔,余光里看见身旁的一个小凳子,便不计后果的拿了起来。 不管此时此刻出现在将军府的人到底是谁,贼人也好少爷也罢,都不能对青石砚台动手脚。 凳子虽然小巧重量却不算轻,沈槐衣丢出去的时候还能感觉虎口的震荡。 她抿了抿唇,眼睛里全是戒备,心一点点的踢了上来。 略微思索了一下沈槐衣还是快速的将另一只小凳子拿到了手上,以防万一。 心中像是悬挂了一块石头,脑子倒更加冷静了。 那个黑衣少年躲开了,转过来的脸上全是诧异,看见沈槐衣的那一刻有一瞬间的错愣。 “你是什么人?”沈槐衣率先问道,脊背挺得笔直,可还是要仰着头才能看见黑衣少年的脸,她不免有些气了。 自己这一米五的个子气势上就会被人家压下去。 对面的少年看见沈槐衣之后倒是松了一口气,大概是将她当成什么小丫鬟了,语气随意的对她说道:“啊,来杀你们二小姐的。” 沈槐衣:“……” 来杀她的?还话家常一般就轻而易举的告诉她了,不怕她叫人吗。 而且在书房做什么,不过…… “你不是小偷?”沈槐衣抬眼问道,心中飞速的想了想,既然眼前这个刺客少年没能将她认出来那便将错就错了。 少年摇了摇头,“不是。” 还真是一本正经的准备杀她的,沈槐衣微微垂眸,眼睛里已经有了些许冷意。 看见沈槐衣沉默着没有回答,少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居然微微弯腰语重心长的对她说道:“这样随便冲上来很危险的,好在我不杀无辜之人,不然你早没了。” 不杀无辜之人,沈槐衣觉得好笑,淡声问道:“可是二小姐也是个无辜之人,你怎么就还要杀她呢?” 既然这少年刺客以为她是个小女童,那沈槐衣便尽量使自己语气听起来天真无邪了些,还轻轻眨了眨眼睛。 刺客少年愣了愣,唇角慢慢浮现了一丝笑容来,他伸手在自己怀中找了找,随后将一张悬赏令摔在了桌上,语气里有些漫不经心:“一个不服管教心狠手辣的二小姐,哪里无辜。” 不服管教,心狠手辣。 沈槐衣暗自挑眉,没想到周氏会这么形容她,虽然说的也没什么不对。她将周氏最爱的男子从周氏身边硬生生剥离,倒也对的上心狠手辣四个字了。 “算了,我走了,小孩,下次记得别这么莽。”刺客少年说罢,便脚下使力当着沈槐衣的面从窗户跳了出去。 明明走门更近些。 沈槐衣摇了摇头,放下手上紧握的小凳子,将桌上少年留下的布帛装进了怀里,神色晦暗不明。 原本只是想来书房看看那个青石砚台的,没想到居然能够碰见周氏给她买的刺客,还被那个少年认错了,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不过,沈槐衣慢慢走到窗前,目光落在眼前娇嫩翠绿的矮树身上,微微皱了皱眉。 明明口上说的是什么沈槐衣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结果为何却突然放手了。 暗庄的布帛,可才是能够换悬赏银子的东西啊。 第167章 王爷出事了 人间的四月天,正是风也温柔云也温柔的时候。 沈槐衣坐在世安宛的石凳子上,面前摆着几盘新鲜的瓜果,垂眼看着布帛上面白底黑字的悬赏词,眼神沉得发冷。 “沈家二小姐槐衣……心狠手辣欺辱百姓……特以一千两白银为赏,要此刁女项上人头。”她读出了声,眼睛里倒多了些兴趣,轻轻嗤笑了一声:“我的人头居然只值一千两黄金,二姨娘可真是看不起我。” “小姐……”苔芗端着新茶走过来,看见沈槐衣手上的东西微微顿了顿,神色当即不好看起来:“这是暗庄的悬赏令,怎么会在您的手上,莫非……” 您已经和杀手打过照面了? 沈槐衣收好了布帛,抬眸看了苔芗一眼,颇为好笑的说道:“我方才在书房里看见那个刺客了,是个少年打扮的人,将我当成了府上的婢女,不过他还挺有原则,不知道是何缘由倒将这个留了下来。” 虽然没说给沈槐衣,但那个少年也没准备带走,沈槐衣便自行拿过来了。 “少年刺客?”苔芗脑子里迅速想了想,却没有猜到有那个杀手能和少年对的上号,“您不认识他吗?” 能接的到暗庄悬赏令的人自然非寻常人,可又怎么会轻而易举的放弃呢? 沈槐衣摇了摇头,说道:“他说不杀无辜之人,大概是听说了外界我不受宠的传言,便不相信这个悬赏令写的东西了吧。” 她卑微二小姐的人设立的还不错,除非真正了解她的人大多数人都觉得沈槐衣在将军府举步维艰。 虽然,周氏说的才是真的她。 心狠手辣,不近人情,可她不那么做倒霉的会是她沈槐衣。 “不谈这个了,二姨娘在哪里?”沈槐衣摇了摇头说道,虽然觉得那位同普通刺客不一样的少年挺有意思的,可沈槐衣到底还是个自私的人,心底更在乎的还是自己。 苔芗最后看了一眼沈槐衣折叠好放在石桌上的布帛,垂眸低声说道:“已经过了午时,宾客差不多都散去了,姨娘大概是累了,正在玉清小筑小睡。” 周氏虽然名义上是沈施翼唯一的女人,可不管如何都改变不了她只是一个妾室的事实,昭城的贵妇们愿意来这里同她吃一道午膳便是给足了周氏面子。 也就只有周氏一个人觉得自己重要的很。 沈槐衣站了起来,将布帛拿在手上,眼睛里有狡黠的光闪过,她说道:“走吧,去世安宛。” 有些事情,还是当面说清楚更好。 苔芗应了声,小心翼翼的跟在沈槐衣的身后,想了想便把指甲微微抖了抖,里面的银白粉末掉了些出来,很快便隐没在了泥土里,无迹可寻。 沈槐衣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心中在思索着等会儿去要说些什么话才能够让周氏颜面无存。 “刺客今日出现了?”正在桌案上练字的常溟听见这个笑意握着笔的手便顿住了,漆黑的墨水在纯白的纸上晕染开一片浓墨蛋白粉的痕迹,看着很是扎眼。 常溟却管不了那么多了,放下笔便追问道:“是谁?槐衣可出事了。” “二小姐没事,听守在世安宛外的亲卫军们说在午时的时候看见有个黑影子迅速窜了过来,不过被他们给吓回去了。”行风说道,背挺得笔直。 常溟微微颔首,将写废了的白纸抽出来捏成一团放在旁边,皱巴巴的纸上隐约看得见“槐衣”二字。 笔触温柔,带着无尽的相思缠绵。 “王爷,”行风顿了顿,看着常溟的见人小心翼翼的提议道:“可要我们去查查那个前来刺杀二小姐的刺客是谁?” 敢对沈槐衣动手的人,大多数都被常溟亲自解决了。 但是这一次…… “槐衣定是在其他的地方见过那个刺客了,不必去查了。”常溟说道,脑子里便浮现了那个笑容干净温柔得罪小姑娘,他笑了笑,“暗庄的刺客可都是只要取了布帛那便是倾尽全力也要将布帛上面的人杀死才行,哪里会那么轻易的就放过槐衣了呢。” “二小姐在书房里似乎见到了那个刺客,两人说了几句话以后刺客便离开了。”行风尽职尽责的说道,尽量为自家王爷减轻压力:“那个刺客只怕对二小姐不太感兴趣,都也不会放弃布帛当自己白跑一趟。” 常溟对这个倒没什么兴趣,他只要确定沈槐衣安然无恙便好,“槐衣肯定要去找周氏,行风,你去给沈将军们送个信,让他们先回来,江寒衣的事情一时半会也办不好,指不定他藏哪里去了。” 虽然整个秦楚人尽皆知的江寒衣武功低劣根本不成威胁,可他培养高手的手法却是让许多门派艳羡的东西。 要在茫茫人海里找一个男子谈何容易。 “属下明白!”行风行了一礼,看见常溟因为沈槐衣憔悴了许多的脸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王爷,您这又是何苦呢,做了这么多沈二小姐说不定都不知道是您做的……” 为沈槐衣的周全出谋划策便算了,如今还这么…… “为我最爱的小姑娘做事情,我当然是愿意的。”常溟也不生气,一边在新纸上面用墨慢慢写着字,一边回答道:“她不知道才好,这样我就可以偷偷对她好了。” 否则,若是径直对上沈槐衣的眼睛,常溟也不知道自己会紧张成什么样,只怕话都不会说了。 行风原本是想劝常溟对沈槐衣坦白算了,只是方才一开口余光里便看见常溟正在写的字,“有美人兮……” 他眼神微动,很快便低下了头大声说道:“属下便先退下了,王爷有什么事情再叫属下便好。” 常溟点了点头:“嗯。” 行风便下去了,只是方才关上书房的门,一转头就看见了一只晃晃悠悠的小蝎子背着一个纸笺爬了过来。 “你是苔芗的蝎子,来这里做什么?”行风来了兴趣,拿手指蹭了蹭小蝎子的脑瓜子后在它生气前将背上的纸笺取了下来,拿在手上快速的看了看,下一秒神色便沉了下去,转身又进了书房:“王爷,出事了。” 第168章 我是来讨债的 暮色微垂,倦鸟哀鸣着飞回,尾巴尖扫过最后一抹亮色。 玉清小筑里婢女小厮神色匆忙,倒好歹松了一口气。 因为她他们的主子今日里方办了生辰宴,受尽了众人的恭维,眉眼里连日郁结的不耐都少了许多,对他们这些下人都不像前两天那般粗暴了。 不过周氏心情还算明朗的原因是因为沈槐衣,因为只要一想到今日过后便再也见不到那个小贱蹄子了周氏便兴奋的睡不着觉。 暗庄办事一向让人放心,发布悬赏令之人绝对不会被别人知道,到时候就算沈槐衣被暗杀的消息会传开来,也查不到她周氏的头上。 等沈槐衣一离开,整个将军府还有谁会同周氏作对。 原本她也不想这么做,但是谁让沈槐衣居然动了徽城。 不管他是不是霍青枫,反正周氏就只知道一个徽城,那个眼睛里像有太阳光一般的少年。 那是她的少年。 “姨娘,我让大厨房给您做了长寿面,你可要尝尝?”苔默看着软榻上闭目眼神的女人轻声开口,微微行礼。 周氏轻轻摇了摇头,心里头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我白日里让你去接应的刺客,你见到人了没有?” 之前周氏一直在前厅同那些权贵周旋,便没有问,如今想起来便随口一说。 苔默于是便回想起来白天在后门处碰见的少年,漆黑斗篷,气质矜贵,看着同那些世家贵族子弟也没什么分别。 只是一抬眼时扫过来的视线里,又有些江湖人特有的杀死。 “接应到了,不过刚进了将军府上那个刺客便自行离开了。”苔默抿了抿唇,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 周氏对此倒没有多意外,“那是暗庄的刺客,自然早在来将军府前便知道了世安宛的地方,我不过是叫你做个引子将他带进来便是,其他的哪里需要我们操心。” 更何况……周氏扫了一眼低着头不敢说话的苔默,心底嗤笑了一声,如果真的不幸被发现了,她也可以让苔默出去给她顶罪。 周氏在这后院活了这么多年,自然会做好两全准备。 “奴婢知道了,姨娘说的极是。”苔默说道。 周氏挑起耳畔的碎发,涂了凤仙花的指甲明媚的像火,女人早在风月间走过了一回,眉眼里都是沉淀的风情,她勾唇一笑,说道:“你先下去吧,记得找机会让人去世安宛看看,要好好瞧瞧,没了沈槐衣的破地方会变成什么样。” 沈施翼和沈蓦常年在外,没有沈槐衣在的时候整个将军府可就是在周氏一个人的手里。 如今不过是即将恢复成以前那样罢了,周氏却仍旧觉得兴奋的要找不着北了。 苔默乖巧的应了一声,说道:“是,奴婢这就去。” “不用让苔默多跑一趟了,因为……”重重叠叠的珠帘被人掀开,有人蹁跹而至,声音温柔甜软,眼睛里是干净而璀璨的光芒,“我已经过来了。” 周氏的笑容顿住了。 下意识便觉得是自己听错了,怎么会是她,她现在不该被…… “姨娘是不是觉得我该是死了的,怎么现在还站在这里同你说话。”沈槐衣眉眼带着笑,慢慢走到周氏的面前,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心中好笑,轻声说道:“姨娘是不是不愿意相信我还活着?” “二小姐……”苔默被突然出现的沈槐衣吓了一跳,扑腾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瑟缩着不敢抬头。 沈槐衣淡淡的扫了苔默一眼,最后将目光停在周氏的身上,挑眉说道:“姨娘怎么不说话?” “你到底是谁?”周氏慌了神,从软榻上站了起来,往后面退了两步,看着不远处那个眼神的温柔的小姑娘面上全是不可置信,语气笃定的说道:“你不是沈槐衣!” 真正的沈槐衣早该死在暗庄刺客的剑下的,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的玉清小筑里。 “我的确不是沈槐衣,我是她的一缕幽魂。”小姑娘顺着她的话说道,抬手便将怀中的布帛拿了出来在周氏的面前晃了晃,“姨娘可还记得我,我呀是来向你讨债的。” 天色昏暗,内室里烛火幽幽,忽明忽暗的像是下一秒就会燃尽,让本就紧张的气氛变得更加僵硬。 周氏的理智逐渐回笼,她白着脸色慢慢站稳,只说道:“你没死?” 可是暗庄的刺客不是已经将她,不可能啊…… 沈槐衣笑容越发深了,颔首说道:“我死了的,银行业相信吗?” 凉夜风习习,吹动了小姑娘碧绿的衣角,鬓上的桃花微微摇晃,仿佛要落出花瓣一样栩栩如生,周氏定睛看了一眼沈槐衣的脚下,看见黑沉的影子后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鬼是没有影子的。 不是…… 她顿了顿,迅速抬头。 而后果真看见沈槐衣笑的更欢了,娇俏的眨了眨眼睛,问道:“姨娘那么希望我死啊?不过你可惜了,您找来的那个暗庄刺客可是个很正直的人,一点都不愿意滥杀无辜,直接放过我了。” 周氏脸色一白,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她直到现在才发现,沈槐衣居然已经知道是她做的了,可是怎么会,她明明那么天衣无缝了。莫非是…… 周氏的眼刀落到一旁的苔默身上,眸中有浓烈的思绪。 “姨娘,不是奴婢,奴婢没有!”苔默反应过来,腿一软就跪了下去,连声否认,“奴婢绝对没有背叛过您,奴婢……” “一个小丫鬟罢了,姨娘何必为难她呢。” 苔默话还没有说完,手腕便被一只白皙温暖的手握住,带着些许漫不经心,轻声开口说道。 “我自己的奴婢,想怎么处理都和二小姐没关系吧。”周氏眼珠子转了转,冷笑着开口:“更何况今日里还是妾身的生辰,二小姐就算平日里再怎么不喜欢妾身如今也没有必要这般污蔑妾身,妾身实在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周氏别过头说道,眼睛里全是漠不关心,就好像她说的是真的一样。 不过也是,装傻充愣一向是周氏的本事。 她是认准了沈施翼不会轻易动她才会这般肆意妄为,沈槐衣心中想道,抬眸时眼睛里的笑容已经消失殆尽。 时辰不早了,她也懒得再同这个女人耗下去。 第169章 姨娘自己明白 她上前了两步,直接将写了沈槐衣悬赏令的布帛放进了周氏的怀里,冷声说道: “做没做过姨娘自己该明白的,清者自清,浊者再怎么狡辩也是浑身污浊的,槐衣自然不会冤枉了您。但是这个悬赏布帛的确是姨娘的东西,就希望您自己将它退回暗庄,别给我找麻烦,也不要给那个接了悬赏的正直少年找麻烦,同样的,姨娘也不希望我对您动手的吧?” 沈槐衣上次这么问周氏是在她帮助徽城重回霍家之前,如今她还想动手的话…… 周氏头皮有些发紧,她不确定沈槐衣会不会动到她的那东西,若是被发现了,到时候她所享受的一切都会化作虚无。 不能这样的。 周氏瞳孔猛的紧缩,她下意识接过沈槐衣递过来的布帛,却来不及扫一眼,因为沈槐衣已经扬长而去了。 小姑娘裙角翻滚,上面彩蝶仿佛要随着她的动作飞出来,浅淡的颜色同渐渐浓烈的暮色柔和在一起,晕染开浓墨淡彩的痕迹。 沈槐衣走了。 在给了周氏一个悬赏布帛之后便走了,远远看得见腰肢纤细的盈盈一握,瞧着倒是人畜无害的紧。 周氏却是明白的,这个娇俏可爱的少女到底是不是表里如一。 她嗤笑了一声,沈槐衣的外面和内在分明是天壤之别,她的心黑的能挤出墨来。 她跌坐在地上,第一次觉得有些无力。 “姨娘,您没事吧?”苔默快速跑了过来想拉住周氏,却被她一掌推开。 “你出去。”周氏说道,微微闭了闭眼。 苔默还想扶她:“姨娘,您坐起……” “我让你滚啊!听不懂话吗?”周氏猛然爆发,随手拿起身旁的瓷瓶就摔到了苔默身上,尖声骂道:“看不懂人眼色的东西,不知道下去吗!” 瓷瓶有些重量,砸在身上疼的苔默面色苍白了几分,她迅速低下头,快速退了出去。 一直到站在外面苔默才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捂着胸口的位置慢慢红了眼眶。 瓷瓶砸在她肋骨身上,是不是断了几根她也不知道。 不过也是,苔默唇角勾出嘲讽的痕迹,哪怕二姨娘将她打死在玉清小筑里也没有任何人在乎,还只会觉得是她做得不对。 她是下人。 她活该的。 “姑娘,你们姨娘在吗?”有人站在她面前,声音温润如玉。 苔默顿了顿,慢慢抬眼。 …… “小姐,您还好吗?”苔芗看着自玉清小筑出来之后神色便有些低沉的小姑娘轻声问道,眉眼间有难掩的担忧。 沈槐衣摇了摇头,站在长廊上,一抬眸便是已经有了几分温柔的月亮。 “二哥去了扬州多久了。”她问道,声音有些轻。 苔芗细细想了想,说道:“大概有两个月了,大理寺的案子本来就很多,二少爷难免会忙一些。” 沈绥自从进了大理寺当差之后回府的日子是越来越少了,不过不在也好,省的周氏以为沈绥是她最后的招牌。 “明日里去给九王府带一个消息,就说我我为了感谢他的帮助约他凤语楼小叙,还有姐姐和方时黔也会去。”沈槐衣淡声说道,眼睛里没什么情绪。 方时黔既然对沈知星一往情深那么沈槐衣自然是希望他能和自家傻姐姐长长久久,而且沈知星等的也太久了。 因为沈施翼一直未曾归家便没人做主的原因,别的少女及笄之后就有人陆陆续续的上门提亲了,沈知星如今都将近十七岁,却一直被困在家里。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织鹤早逝沈施翼镇守边关,沈知星的婚事便被周氏有意的压制下来。 若真的说起来,还是沈家人亏欠了沈知星。 “奴婢知道了。”苔芗眼中多了些兴奋,二小姐现在都能主动去见九王爷了,用的理由还如此牵强,在以前也是从未有过的啊。 沈槐衣点了点头,没有发现小婢女有些奇怪的神色,最后看了一眼浓烈的夜色后便收回了目光,说道:“那走吧,回世安宛里。”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情,她自己有了些倦意。 那个拥有着奇怪原则的刺客,给了沈槐衣一种似曾相识呢感觉。 “苔芗。”沈槐衣皱眉顿了顿。 “奴婢在。” “你记得抽空回一趟阑珊坊,帮我问问槿暮今日里来世安宛刺杀我的刺客到底是什么来路。” “是。”苔芗说道,微微垂着脑袋。 隔日上午,凤语楼依旧繁华,作为整个秦楚最高大的酒楼,总是能够吸引更多人的目光。 凤语楼好像就没有门可罗雀的时候。 十二楼的雅间里沈槐衣一抬头便看见了迎面而来的男人,墨色衣袍,眉眼冷冽。 她弯了弯眼睛,“九王爷,您过来了啊。” 常小溟,你过来了啊。 很多年前的那个仲夏,梳着包包头的女娃娃也是这般软声叫他的。 “二小姐。”常溟闻言微怔,眼睛里的冰冷迅速融化,他迅速从回忆中抽身,下意识拽了拽自己墨色的衣角。 方时黔和沈知星已经坐在了哪里,笑盈盈的低声说着话,看见常溟走进来皆是微怔。 沈知星比沈槐衣拘谨了些,她站起来微微欠身:“民女参见九王爷。” “姐姐不必这么紧张,我叫你们过来是想问一些事情。”沈槐衣将沈知星拉着坐了回来,笑着说道。 “槐衣想知道什么?”常溟问道,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衣裳,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了许久前小姑娘对他说的话。 王爷穿墨色很温柔呢。 他……很想一直做她的温柔,但是又害怕沈槐衣发现异样,常溟便让人在白袍上晕染了墨色,自以为遮挡的是天衣无缝。 沈槐衣却一眼便看出来了,眼睛里笑容却有了些酸涩。 是人都看得出来常溟对她到底是怎么样的情感,可是沈槐衣还是不能明白…… 这个男人喜欢的是原主,还是她呢, 沈槐衣眨了眨眼,逼迫自己从这个根本就不可能有答案的问题里抽身离开,顿了顿收敛好眼睛里的情绪方才说道:“我父亲他们近日里大概就会回昭城了吧?” “五月初。”常溟说道:“槐衣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们做吗?” 第170章 要我们姐妹死了吗 沈槐衣微微颔首,只说道:“等父亲回来之后的确有些小事准备同他商议,不过……” 她话锋一转,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沈知星身上,眼睛里多了些调侃,“姐姐的终身大事也是时候敲定下来了吧,七月份姐姐生辰一过,她可就十七岁了。” 在秦楚,十七岁都还没有定亲的女子的确可以称为老姑娘了。 虽然母亲早逝无人这种事情也没有人管着,可沈知星的心底必然是担忧着的。 既然如此,她开不了的口沈槐衣便帮忙说出来了。 她的意思很明确,该明白的人自然会明白。 沈知星已经羞红了脸,不经意般转眸看了一眼身旁的方时黔,随后小声埋汰着沈槐衣:“小妹在说些什么,你还小不明白……” “就算我不明白方统领也该知道的,一个女子的清誉到底有多么重要。”沈槐衣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自家傻姐姐,倒也没想继续逗她,抢在沈知星前面说道: “九王爷,寒衣堡的事情我父亲他们处置的如何了?江寒衣既然能从重兵把守的寒衣堡溜出来,还设计嘲讽了朝廷一道,那么他必定早已想好了万全之策,父亲他们此行当真有把握抓到他吗?” 若说起来沈槐衣打心里还是觉得沈施翼他们会白费功夫,江寒衣哪里是那么容易抓的。 “他们心中自有定数,槐衣不必担忧。”常溟说道,看了一眼皱紧眉头的小姑娘,只觉得心中一软,又说了一句:“将军去安平寺小住也并不一定是为了抓住江寒衣,还有其他很多事情要做。” 皇帝从来都没有放过可以利用沈施翼父子的机会,所以这一次明面上是去询问江寒衣留在安平寺的蛛丝马迹,可事实上如果真的只是去寻痕迹何必要那么长的时间。 沈槐衣想明白了这一点眸中慢慢多了些嘲讽,她顿了顿,说道:“所以江寒衣只不过是一个幌子?” “一个已经落败宗门的主人,成不了威胁。”常溟说的隐晦。 “倒也是,寒衣堡如今若想东山再起只怕难上加难。”沈槐衣感慨了一句,不过说到底这同她的关系也不大,小姑娘眼睛转了转,里面有狡黠一闪而过,她凑到沈知星的身旁,目光却是盯着对面的方时黔的。 她问道:“方统领,方时奕……现在还在寒衣堡吗?” “快回来了,大概就是这两天的事情。”方时奕挑眉,说道:“二小姐问我幼弟做什么?” 沈槐衣笑了笑,“随口一问,我还记得他用青叶威胁我的时候呢。” 虽然最后被常溟拉在将军府的训练场里好生教训了一顿。 方时黔微微颔首,倒也没有多问,低下头轻声同沈知星说起话来。 “我等过两日便去提亲?”他问道,面上全是痞气。 沈知星红着脸哼了声,“那有你这样的说出来的……” 看起来气氛很是甜蜜,沈槐衣别过头叹了一口气,看来自家傻姐姐是真的被人家吃的死死的。 “槐衣问方时奕的踪迹做什么?”常溟顿了顿,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心却揪了一点点起来。 沈槐衣想也没想的回答,“昨日在将军府碰到了暗庄的少年,还挺有原则,我想问问他有没有线索。” 那个少年给沈槐衣的感觉实在太熟悉了,仿佛穿越千年而来的孤魂,同沈槐衣气息相吸。 她还是想确认一下。 常溟却当即愣了神,“昨日……槐衣碰到了一个少年?” 你……看上他了? 虽然常溟不说可是沈槐衣就是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这句话,她一愣,随后却是弯着眼睛笑了起来,颇为无奈的说道:“姨娘找来的一个刺客,是为了取我性命而来,不过有意思的是他居然告诉我说他不杀无辜之人,所以他放过我了。” 现在想起来沈槐衣都觉得自己当时实在有些莽撞了,发现人在书房里不管不顾的就冲了出去,险些被那人削下首级。 不过也因祸得福,让周氏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她不仅不会死,而且还会活的好好的,然后继续给周氏添堵。 “刺客吗,槐衣没事吧?”常溟一怔,眸中情绪幽暗了些,他想拉过小姑娘亲眼瞧瞧她受没受伤,可又怕这样会吓到她。 小姑娘好不容易才愿意主动接近他。 “我没死,那个少年很正直,所以我想找到他,给他道谢。”沈槐衣说道,余光里却看见沈知星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愣了愣,心中道了一声糟糕。 果真,下一秒沈槐衣整个人便被沈知星扯了过去,她将小姑娘上上下下翻看了好多遍,眼眶里慢慢蓄意微红,“二姨娘怎么能做那种事情,槐衣受伤了吗?” 动作轻柔中又有些急躁,看得出来沈知星是真的在为沈槐衣好。 看见小姑娘表面上还完好无损之后沈知星又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语气有些哽咽:“槐衣别怕,父亲快要回来了,这件事情……我一定要让姨娘给我一个说法。” 她的小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居然与生死擦肩而过,若出了什么事……她要怎么办才好。 沈槐衣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自家姐姐的肩膀,柔声说道:“放心吧姐姐,只要我在将军府里就什么事都没有,你别怕。” 周氏还没有那个本事能够让沈槐衣死的悄无声息,就算能做到,沈槐衣死之前也要将她拉下来垫背。 “姨娘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刺客都敢派出来了……”沈知星红着眼睛怒声说道,“她怎么总是喜欢欺负槐衣,每次都是这样,她到底要我们姐妹怎么样啊!” 少女声音破碎,轻轻掩着面细声哭泣了起来,周身透出来的全是哀切。 沈知星……不对劲啊,沈槐衣一怔,抬眸便看见方时黔眸色晦暗,看着正哭泣的少女一言不发。 沈槐衣抿了抿唇,轻轻将沈知星推到了方时黔的那边。 一直到看见她的姐姐被男子抱在了怀里,沈槐衣才长吐了一口气,同常溟离开了这个雅间。 沈知星不该这样的,就算她是真的担心沈槐衣。 第171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沈槐衣如今还完完整整的站在他们面前,沈知星如果同平常那样最多只是红着眼睛骂周氏几句,而后更加用心的保护她罢了。 今日这样突如其来的崩溃,沈槐衣总觉得不简单。 “槐衣在想你姐姐的事情吗?”常溟站在沈槐衣面前轻声问道,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那是常溟尽量控制自己之下保持的最让他开心的距离。 但是今日的小姑娘,眼睛里多了一层阴郁。 他们已经站在了凤语楼外,面前是一颗参天古树,上面零零散散的挂了一些祈福木牌,用红丝绸穿插而过挂在古树的枝丫上,随着风的轻抚而摇晃,木牌撞击发出了清脆的啪嗒声,听着莫名让人有了些安心。 沈槐衣闭了闭眼睛,微微摇首,“我并不担心姐姐,有方统领在照顾着她。” 虽然只要一想到自家傻姐姐被另一个人拐跑了心中便多了很多不舒坦罢了,她知道不能这样想,可沈槐衣就是控制不住。 “那槐衣……在担心什么?”常溟小心翼翼的开口,迎着扑面而来的春风,声音也被揉碎成散漫,慢慢落进了沈槐衣的耳朵里。 她一愣,随后低下了头,说道:“姐姐最近这几天心中似乎憋着很多事情,我不知道是什么。” 可是看到沈知星强撑起微笑来沈槐衣心中也很不舒服,但沈知星不说沈槐衣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担忧些什么。 小姑娘目光微垂,周身都慢慢透出来一股子疲倦来,常溟便觉得心上刺痛了一下,他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青石砚台是不是回到了沈家?” 前些日子里九王府的影卫告诉他,霍家庄似乎重新让青石砚台出世了,刚好霍家大公子霍青枫也是因为沈槐衣方才回到了家族里,所以那块儿青石砚台现在很可能就在将军府里。 虽然如今这也只算物归原主。 可那块砚台实在是太沉重了,上面背负了太多太多东西,沈知星怕也只是害怕有一天沈槐衣会知道他们一直在尽力隐瞒的事情,这两天忧思过重了吧。 沈槐衣没看见身旁男子情绪的复杂,她顿了顿方才点头说道:“对啊,被送了回来,不过这和姐姐有什么关系……” 不对,沈槐衣一个激灵,突然就明白过来了,她突然想起来不久前沈施翼和沈蓦回府的时候,沈知星鼓起勇气告诉沈施翼说青石砚台已经找到了的消息。 沈槐衣不知道为什么,便问了她。 “有些事情槐衣知道的越少才会越快乐,这不是什么大事,槐衣先回去吧。”沈知星那个时候这么告诉她的,沈槐衣当时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可现在细细想来,沈知星只怕从她询问青石砚台的时候就已经紧张了起来。 “姐姐害怕我知道的东西,可是同青石砚台有关系?”沈槐衣问道,皱着眉若有所思。 “是有不小的关系,而且可能槐衣会接受不了。”常溟说道,偏头去看小姑娘的神色。 沈槐衣眼睛里依旧没有什么情绪,她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目光一转便看见不远处卖糖人的小摊子。 上面有一个嫦娥奔月的糖人,仙子的眉眼都精致的不成样子,做的栩栩如生。 她于是看着那个糖人微微怔了怔,随后偏头去看常溟,顿了顿,才轻声说道:“常小溟,我想要那个嫦娥的糖人。” 常小溟…… “好。”常溟没有反应过来,却还是第一时间去了不远处的小商贩前,将方才沈槐衣盯了半天的糖人买了下来。 沈槐衣看着男子走过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半晌后却还是不甘心的抬眸看着他慢慢走近。 春风温柔,头顶木牌撞击的声音清脆。 他慢慢靠近,站在一树翠绿之下,将一个糖人递到了她的面前,声音里也藏了温柔,他说:“槐衣,糖人。” 小姑娘却没有接,白如玉的脸庞上全是肃穆,直勾勾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怎么了?”常溟一愣。 沈槐衣定定的看着他半晌,慢慢垂眸去看常溟手上的糖人,声音很轻:“九王爷真的给我买回来了。” 糖人不算大,做的却很精美,沈槐衣甚至能看清嫦娥眼睛里的点点向往和些许不舍。 向往是因为月宫,不舍是为了后羿。 嫦娥奔月从来不是一个多么温柔的故事。 “槐衣想要我便去了……”常溟笑了笑,心中松了一口气,可是他后面的半句话却没能说完,因为沈槐衣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问道。 “常小溟,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他猛的握紧了手上的糖人木柄,能够清晰的感觉到细微的疼痛。 …… 将军府,玉清小筑。 周氏方才将办事不周到的苔默数落了一顿,心中憋着的气却越来越多,她的眉头便越皱越紧了。 “姨娘,实在不行奴婢再代您去一趟暗庄,再下个悬赏?”苔默跪在地上,半张脸都肿了起来。 那是因为方才她没能给周氏把簪花戴端正的惩罚,哪怕苔默如今脸上火辣辣的疼,可她也连红眼眶都不敢。 周氏在昨天晚上二小姐来过之后便怒砸了内室里她能砸的一切东西,还让负责传递世安宛消息的婢女在那些碎片上跪了一夜,苔默上午去送药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小婢女已经奄奄一息了。 可哪怕这样也没有任何人敢有怨言,因为她们只是一群卑贱的下人,卖身契都还在主子身上,哪里来的资格反抗,哪怕不小心死了也只会让家里人得到些银子。 苔默她们这样做下人的,除了自己关照自己外,便没有谁会心疼的了。 虽然二小姐似乎对她的那个贴身婢女很好很好的样子…… “你以为沈槐衣像你这样没脑子吗?这一次都失败了下一次肯定非常艰难,”周氏烦躁的跺了跺脚,看见苔默唯唯诺诺的样子心中便烦躁的不成样子,几声说道:“你下去吧,什么都不会的狗东西,我留着你有什么用!” 苔默哪里敢有怨言,低着头退了出去。 一直到她离开以后,内室里的男人才走了出来。 “看来你是真的被你们二小姐拿捏住了。” 他开口,声音有些沉。 第172章 我自然倾心于你 “你过来做什么?”周氏看见来人便是一皱眉,冷声说道,语气中多是不耐。 男子却丝毫不介意,慢慢走到周氏的身旁,一身华服上烫着鎏金飞云,眉目里似有星星点点,他说道:“没事就不能过来找你吗……姐姐。” 周氏冷冷一笑,眼睛里的厌恶便不加掩藏起来,“你也知道我是你姐姐,可你自己想想你做的那些事情,有将我当成你姐姐吗?” 周商陆笑了笑,眉眼里便同周氏有了几分相似,他说道:“可是姐姐现在已经安然无恙了啊,那个慕容月城不是挺厉害的吗,让姐姐又恢复成康健,说来我们应该好好感谢慕容公子的,若是没有她,姐姐胸口上的伤……” 他话没有说完,只是笑盈盈的看着周氏。 房间里灯光昏暗,让气氛更加凝重了些。 周氏忍着没有发作,沉声说道:“周商陆,你该适可而止,你应该明白纸包不住火,若是有一天我也不能……” 最后的那句话她没能说出口,因为方才还在软榻后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的面前,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贴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姐姐的放心吧,不会有那一天的,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姐姐……保护我们的家。” 他的手心冰凉,冷的周氏微微战栗。 …… 你喜欢我吗。 小姑娘抬眸定定的看着他,眼睛里全是认真。 常溟张了张嘴,声音到了喉间就消散了下去,他顿了顿,没能说出话来。 喜欢的啊,怎么会不喜欢。 胸膛里的心热烈滚烫,仿佛下一秒就会跳出来。 “王爷,王爷?” 行风看着面前定定失神的男子轻声唤道,眼睛里有些许不解,“您怎么了?” 这已经是常溟第三次神游了,放在平常一丝不苟的阎王爷怎么可能出这种差错。 常溟回过神,看了一眼书桌上摆着的书柬皱了皱眉,只说道:“沈将军还是不能尽快回来吗?” 距离上次沈槐衣问出那句话已经快过去五天了,不过常溟还是时不时会想起来。 在哪个风云温柔的日子里,小姑娘眉眼璀璨,看着他认真的开口。 你喜欢我吗,常溟。 喜欢啊,他心里回答,愣愣的看着她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后来怎么了呢。 后来小姑娘便在他开口前又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告诉他自己不过随口一说。 常溟却心都要吓出来了,一直没有缓神。 “将军说还有些琐事需要处理,大概还要三天的样子,他便会回来了,到时候再仔细同王爷商议。”行风说罢,抬眸看了一眼书案前皱眉思索的男子,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到时候方统领似乎也会去将军府里找沈将军,王爷……若是可以的话可以同方统领一同前去。” 方时黔去将军府做什么?提亲,为了沈知星而去。 常溟去将军府做什么呢,提亲吗。 男人藏在衣袖下的手便猛的握紧,他眼睛里下意识闪过紧张的情绪,只是很快便被重新涌上来的冷冽覆盖,常溟摇了摇头,说道:“还不急。” 他要慢慢来,徐徐诱之。 因为他害怕吓到沈槐衣,小姑娘胆子小,若是受惊了他会很心疼的。 行风就知道会这样,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倒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对了,将军府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动?”常溟一边翻看着书柬一边问道。 行风想了想,回答道:“有的。” “什么?”常溟动作一顿,抬起来眼睛,“他出现了?” “在玉清小筑,丝毫没有掩饰,仿佛故意做给我们看一样。”行风说道,语气里没有什么起伏。 常溟眸色沉了沉,轻轻点了点头:“本王知道了,等将军他们回到昭城之后找机会去一趟将军府,切记这两天不要打草惊蛇,让守在世安宛的人多注意些,避免槐衣同那个人的碰面。” 虽然知道他的目标不在沈槐衣身上,可常溟还是会下意识担心。 小姑娘如今已经张开了些,看着他的时候眼波流转,笑容甜美温软。 让他心动到哑然。 行风一顿,“属下知道了。” 王爷还是很担心二小姐啊,可是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踏出最关键嗯那一步呢,明明二小姐对王爷分明就不是全然没有感觉啊。 行风不明白,总觉得王爷的脑子里除了行兵打仗还装了很多东西,小鹿乱撞一样,总能让阎王爷陷入奇奇怪怪的想法中。 四月二十,沈施翼和沈蓦方才回到了昭城里。 将军府里依旧热热闹闹,周氏一边揩着眼泪一边指点奴仆为沈施翼二人接风洗尘,沈槐衣站在一旁的角落里,难得没有主动扑上去在沈施翼面前刷存在感。 倒不是她不想,而是现在…… 小姑娘目光一转,看见站在沈蓦身旁笑容浅淡眼睛里却有着深深疲倦的沈知星微微叹了一口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做啊。 自家的这个傻姐姐,有的时候确实太过固执了。 “槐衣,怎么不过去?”沈绥折扇半开,眉眼里相较于几个月前已经多了些许稳重,不再似从前那般轻浮了,看来在大理寺还是有效果。 沈槐衣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沈绥说道:“人有些多了,我等会儿再过去就是。” 正好她也有些事情想单独问问沈施翼,便也不差这一时了。 沈绥点了点头,看着围在沈蓦身旁的常戚轻轻摇了摇头,“人的确有些多了。” 刚刚沈施翼他们刚刚进了昭城,第一次窜进他们视线的居然不是昭城的士兵,而是满心雀跃的常戚。 这个小公主蹦蹦跳跳的跟在沈蓦身边,眼珠子都要粘在他身上抠不下来了。 最后甚至跟着一同进了将军府里。 沈槐衣笑了笑,说道:“我倒是觉得嘉乐公主挺好的,多真实的小姑娘啊。” 喜欢就是喜欢,从来不说其他的假话。 从来都是简单而直白,纯粹的过分。 “大哥还真是有福气,说不定以后我们也能同皇室扯上关系,到时候也就是皇亲国戚了啊。”沈绥还是没个正经,调侃着说道。 第173章 给一颗甜枣 沈槐衣看着他挑眉笑道:“二哥就这么确信大哥会喜欢嘉乐公主?” 若真的喜欢,那为什么对人家小公主一直是不想搭理的样子,多伤人家小姑娘的心。 沈绥摇了摇头:“大哥的性子便是那样,和父亲一样什么都只藏在心里,从来都不会说出来,你我都知道的。” 所以沈蓦心中对常戚到底是什么意思,谁人都不知道。 不过若是沈蓦真的要娶常戚,沈槐衣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 常戚是皇帝最宠爱的小公主,沈蓦是当今年少有为的少将军。 沈家立下的是汗马功劳,按理说配常戚绝对可以,可是常令松又会怎么样呢。 只怕会觉得沈家人贼心不死,试图通过常戚谋权篡位吧。 沈槐衣敛眸轻笑,藏住满眼的情绪,说道:“谁知道呢。” 寒衣堡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沈家人最致命的危险已经差不多远离,沈槐衣便也没有过多去想。 反正她觉得常戚这个小公主挺有意思的,爱恨分明耿直开怀,如果不是喜欢和陆苒姣玩儿在一起就更好了。 沈槐衣目光一转,眼神落在常戚身旁陪着的陆苒姣身上,而后看见她眉眼里的恭敬,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倒是能装的很,和周氏一样,沈槐衣心中冷笑,收回了目光。 可惜常戚还不知道,自己以为的交心好友居然也试图嫁给她最爱的男人。 周氏想撮合陆苒姣和沈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管陆苒姣有没有那个胆子和常戚抢男人。 “槐衣。” 沈施翼远远的叫她,看见她抬头便对着她招了招手,说道:“来这里。” “父亲大概是叫你过去陪着常戚,小妹可要小心些,陆苒姣说不定已经给常戚耳畔吹过风了。”沈绥看的倒是清楚,想了想还是慢慢退出大堂。 总感觉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他还是先走吧。 说来也有个一两个月未曾去过宋家了,不知道那位喜欢绣花绣出来的东西却丑到不忍直视的大小姐近来如何了。 肯定又是天天和婢女哭诉为什么自己就绣不成一顿好看的牡丹,沈绥想着想着便笑了出来,脚尖轻点便踏着屋檐离开了。 他一定要去好生嘲笑那位大小姐一番,身为闺秀居然不会绣花。 “二哥……”沈槐衣呢喃了声,眉头皱紧了些,却还是慢慢走到了沈施翼的面前,对着他们微微欠身:“嘉乐公主,父亲,大哥。” 常戚正缠着沈蓦想听他说些在安平寺的见闻,闻言抬眸不咸不淡的扫了沈槐衣一眼,看在她是沈蓦妹妹的份上应了一声。 “槐衣在做什么?为何站到了角落里。”沈蓦看见她过来便松了一口气,立马开口问道。 沈槐衣垂着眼睛,温声说道:“刚刚碰见二哥回来了,便同他多说了两句,不过二哥似乎有些事情,已经提前走了。” 提起沈绥沈施翼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冷哼了一声说道:“那个小兔崽子,还真是把大理寺当成他的家了,今日居然都不想留在将军府吃顿饭。” “二郎平日里忙的脚不沾地,今日好不容易赶上将军回来他定然会过来的。”周氏忙出声打圆场,为沈绥说着话。 说到底还是她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不管同她亲不亲周氏还是打心底疼爱这个儿子的。 沈施翼冷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父亲和大哥还不去书房吗,方才大哥才吩咐我让人送了热汤去书房,说是为了谈事情的时候喝两口暖胃。”沈槐衣说道,面上一片认真,“距离用膳还有些时候,父亲大哥先去书房吧。” 她认认真真的给两人找着台阶,而后下一秒沈槐衣便看见常戚皱紧了眉头,扯着沈蓦的衣角,低声说道:“有什么事情不能用过膳以后再谈吗,你和将军都风餐露宿那么多了,先吃口饭又有什么?” 说着,常戚看了沈槐衣一眼,目光中有了些不悦。 “公主自重,属下还有事情同父亲商议,便先走一步了。”沈蓦哪里会听常戚的,当即后退了一步,抱拳说道。 “大哥去便是,公主自然是理解你的,毕竟嘉乐公主可是人尽皆知的善解人意,我都很想成为嘉乐公主那样的人呢。”沈槐衣说道,眼睛里全都是向往。 她收起来方才浑身的疑惑,满面纯真,仿佛童言无忌一样,“嘉乐公主,你说是不是?” “二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话?”陆苒姣早就看沈槐衣不顺眼了,如今既然沈槐衣想同常戚对着干她自然是要帮着常戚的,“姑父都在安平寺呆了那么久了,如今先用膳又无伤大雅,更何况公主可是客人总不可能让公主等着的。” 沈槐衣笑了笑,“这是我们将军府的家事。” 哪里轮得到你管了。 陆苒姣脸色一白,脸上的笑容淡了两分。 “既然将军要先商议事情那商议就是了,本宫又不是多么不通知达理之人。”常戚奇怪的看了陆苒姣一眼,再次将目光转向沈蓦笑着说道:“将军先去吧。” 沈蓦求之不得,“遵命。” “将军府里最近新栽的花开了大半,姣姐姐陪着公主去看看吧,那些景色还是父亲兄长他们未曾见过的,公主先去看了,回来再告诉大哥到底是怎么样的模样。”沈槐衣不疾不徐的说道,抬眸果真看见常戚眼神一亮。 “可以看花吗?当然好啦,本宫最喜欢外头的花了,皇宫里的花都是中规中矩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常戚说罢,便拉着陆苒姣跑了出去。 背影欢快,仿佛真的很欢喜。 可是她在意也只有沈槐衣的一句“看了以后可以回来告诉兄长到底是怎么样的景色”,她想见沈蓦啊。 “果真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好哄的很。”沈槐衣淡声说道,看着常戚离开的方向眼睛里有了些笑意。 方才强行让常戚同沈蓦分离,再随意恭维了两句,最后又给了她一颗甜枣,给了常戚一些盼头。 而她也信了。 “还是槐衣有办法。”沈蓦叹了口气。 第174章 秘密 沈槐衣勾唇笑了笑,垂眸说道:“嘉乐公主还是心思单纯罢了,不过大哥……” 小姑娘顿了顿,随后压低了声音继续说:“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沈蓦不可能娶常戚,可常戚又非要同沈蓦在一起,若是一直不同意百般拒绝,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脸面往哪儿放,到时候传出去了对她名声也不好。 可若是答应下来,常令松可不会对沈家放松警惕,说不定还会更加变本加厉的对待他们。 所以如今沈蓦和他身后的整个沈家,是进退两难了。 “你大哥心中有数,槐衣不必担心。”沈施翼笑了笑,目光落在一旁的沈蓦身上片刻,又重新转向沈槐衣,小姑娘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眉眼间隐约有了织鹤的影子。 十五及笄,昭城里其他这个岁数的小姑娘都可以说亲了。 平常人家这种事情大多由父母一起操持,可她们的母亲早逝,自己又长年在外,知星快十七岁了都未曾…… 沈施翼别过头,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我自然相信大哥会将此事处理好,”沈槐衣说道,眼睛转向一旁的沈知星,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扑到沈施翼的怀里软声说:“不过父亲,姐姐如今年龄也不小了,她什么时候才会嫁人啊?听闻昭城里其他小姐成亲的时候红妆铺了十里,好看极了!” 小姑娘笑容娇俏,眼睛里全是纯粹的欢喜,“若是姐姐成亲的话,肯定更加漂亮!” 沈知星顿了顿,面上当即覆上了一层薄红,她气恼的看了沈槐衣一眼,低声呵斥道:“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呢,槐衣可千万别再说了……” 分明是她自己害羞了,沈槐衣看破不说破,继续对着沈施翼软磨硬泡:“父亲不想看见姐姐成亲的那天吗?” 周氏还在一旁忙碌着,尽力在沈施翼面前表现出自己贤妻良母的一面,看见他们便走了过来,对着沈施翼笑的温柔:“孩子们太久没有见到将军了,定然是十分想念您的,您看二小姐到现在都还粘着您呢。” “父亲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当然舍不得离开父亲了。”沈槐衣笑着说,目光背对着沈施翼落在周氏身上,便多了些不言而喻的味道,她道:“姨娘难道不是对父亲日思夜想吗?” 不是吗?自然不是了。 周氏如今每日心中都装着徽城,如今在沈施翼面前也不过是做个样子,沈槐衣明明心知肚明,却非要问出口,这不是想给她难堪是什么。 “当然是了,我不想着将军还能想着谁,二小姐怎么问这。”周氏说罢掩唇笑了笑,仿佛羞涩至极般迅速背过身,“妾身去看看那群下人把午膳准备好了吗,大厨房里备了银耳,妾身去给将军炖汤。” 亲自炖汤,多贤惠啊。 沈槐衣嗤笑了一声,从沈施翼的怀抱里退了出来,一抬眸便看见自家老爹一脸看好戏的盯着她,“槐衣将你二姨娘都吓跑了。” 沈槐衣挑眉,那可不是她吓跑的,分明就是周氏自己心中有鬼受不了激。 不过……沈施翼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戴上了绿帽子的事吧。 “可不关槐衣的事,赌气呢方才还没有回答我关于姐姐的事情呢。”沈槐衣一本正经的说道,“姐姐也年龄不小了,再不嫁人就真的只能当一个老姑娘啦。” “槐衣!”沈知星跺了跺脚,眼睛里有了些恼羞成怒。 沈槐衣对她的阻止视而不见,继续看着沈施翼说道:“父亲其实也是明白的吧,可为什么父亲总是不开口呢。” 她不相信沈施翼不知道方时黔和沈知星的事情,可他也不曾阻止也没有说过自己同不同意的话,沈槐衣便觉得有些看不懂了。 虽然寒衣堡这劫是熬过去了,可是沈槐衣不确定接下来还没有更糟糕的事情在等着他们。所以,方时黔对沈知星而言,绝对是再好不过的伴侣了。 自家姐姐单纯干净的过分,沈槐衣还是希望她能够一直保持这样,别像她一辈子泥沼中前行,从未有过安宁。 沈施翼也没有否认,只说道:“槐衣觉得是为什么呢?” “父亲该是明白的,槐衣也不过随口一说罢了。”沈槐衣见他仍旧不愿意松口便也没打算坚持,微微给他行了一礼说道:“今日里倒是槐衣莽撞了。” 沈知星这些天情绪很不好,因为那块青石砚台的事情,沈槐衣害怕自己同周氏周旋的时候不小心忽略了她,所以才会那么着急的想让她嫁出去。 青石砚台本身的确有太多秘密,但现在的沈槐衣并没有什么兴趣知道。 虽然口上说着不问了,但是小姑娘眼睛里郁结的全是失望,一寸一寸,看的沈施翼心揪了揪。 “槐衣同我到书房来一趟吧,父亲对你说便是。”沈施翼叹了一口气,说道。 沈槐衣眼睛一亮,微微颔首:“好。” 沈施翼果然知道些什么。 “小妹,父亲……”沈知星闻言一惊,以为沈施翼要对沈槐衣怎么样,快速走过去将小姑娘护在自己身后,低着头颤声说道:“小妹是被我宠坏了些,说话难免无所顾忌,父亲若是想罚她便先罚我吧,小妹身子不大好……” 沈槐衣心中暖了暖,她笑着推开沈知星,说道:“姐姐担心什么呢,父亲是真的有事情告诉我。” 自家姐姐虽然傻了些,可对她是真的很好呀。 就好像常小溟一样,对她的好是无所保留的。 想到这里,沈槐衣脑海里便浮现了一张有几分惊慌失措和不可置信的脸来,她没忍住,轻轻勾了勾唇角。 常小溟在那天她故意点破之后便一直都没有出现了,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害怕。 “知星你先下去,槐衣同我过来。”沈施翼说着,转身便朝外走去,若是仔细看能够发现他步子里带起来的沉重,背对着沈槐衣的眼睛里有了淡淡的无奈。 “大哥,嘉乐公主等会儿和姣姐姐回来了之后,你记得去看看她呀。”有什么话也要好好说清楚,否则一直被纠缠着也不是办法。 沈蓦微微颔首,“槐衣先去吧。” 沈槐衣便跟上了沈施翼的步子,头也不回的走向书房。 她倒是很好奇,方时黔身上还会有什么秘密。 “大哥,小妹……”沈知星还是有些担心。 “当然没事了,妹妹不必担心。”沈蓦说着,看向沈知星的眼睛里已经有了些许复杂。 第175章 怜悯 将军府的书房里,沈槐衣和沈施翼相对而坐,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有些相似的肃穆,气氛一时之间有些许凝重。 “父亲,”沈槐衣到底还是先开口,她踌躇着说道:“您方才让我跟着您到书房来,说是要告诉我为什么您并不赞成姐姐和方时黔统领成亲。” 所以,一直不开口是为什么。 “槐衣,”沈施翼说道,看着她的目光有了几分复杂,他说道:“你知道方时黔在进入锦衣卫之前做的是什么勾当吗?” 什么勾当,沈槐衣一愣,而后便隐约记得原着中写到过方时黔似乎……当过山匪,不过那都是因为他为了方时奕啊,如果他不那么做的话他和他的幼弟怎么活下去。 虽然方时黔平日里说话的时候语气里总是带着一股子不正经,但是他本性也并不是那般…… “他曾是江湖右翼传人,方家后人。”沈施翼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江湖,这个光看名字就充满了刀光剑影的地方。 …… 另一边的常戚已经看过了将军府里盛开的花朵,如火如荼的开了一大片,虽然美的的确明艳,但是她现在心里全部都是另一个男人的身影,对这般景色也不过是随意的一眼,便立马转身准备去寻他。 “公主殿下,”陆苒姣却突然叫住了她,“您现在要去寻沈家大哥了吗?” 常戚眉头一皱,对待陆苒姣再也没有人前那般和气,冷哼了一声说道:“是又如何,陆苒姣,本宫的确是为了见将军哥哥利用了你,但是你不也能够借用本宫在将军府众人心中的地位提高你自己的身份吗?还有什么可抱怨不满的?” 虽然常戚总是拉着陆苒姣在沈蓦面前说说笑笑,可是在常戚的心中整个将军府除了她的将军哥哥再也没有一个好人。 特别是眼前的这个少女,简直就是一副得寸进尺的模样。 陆苒姣却无话可说,哑然了一会儿后便轻轻摇了摇头,柔声说道:“公主误会了,民女并不是那个意思,您要去寻沈大哥去便是,他定然也在等着您。” 她说的对,陆苒姣的确也在利用常戚,自从有意无意让人知道她同常戚关系非比寻常之后整个将军府里除了沈槐衣对她都敬重了不少。 陆苒姣是常戚的幌子,常戚是陆苒姣的优势。 两个人的确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哪怕单看身份地位而言,陆苒姣也没有资格过问常戚想做什么。 她笑了笑,主动退了出去:“那民女就先离开了,沈大哥大概在前院的亭子里,您直接去便是。” 早在来花田之前陆苒姣便知道常戚想见沈蓦做什么——这个明里暗里告诉沈蓦她心意的女子早已经等不及了。 常戚满意的点了点头,高傲的仰着下巴:“算你识相。” “公主慢行。”陆苒姣面上全是温顺,衣袖下的手却慢慢握紧了。 如今这般俯首称臣的日子她近来是过惯了的,想她从前还在陆家的时候好歹也是个受尽了宠爱的大小姐。 不过……陆苒姣定了定神,提醒自己如今身在什么地方。 她在昭城将军府里,整个秦楚最繁华的地方,同时也是权贵最多的地方。 陆苒姣不满足陆家那般小地方的小家族,所以只得依靠昭城的周氏。 她能认得清自己的。 “嗯。”常戚又道,目光带着轻蔑扫了陆苒姣一眼,转身便提着裙摆欢快的跑向前厅。 她要去找她的将军哥哥,因为她要问问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把她娶回家啊。 陆苒姣就站在原地,身后是随风摇曳的鲜艳花朵,明媚的耀眼,衬的她眉眼更加温婉。 常戚的背影欢快,里面藏着最纯粹的快乐。 是个简单单纯的小公主,陆苒姣垂下了眼睛,如果她也有个好的出身也能够和常戚一样吧。 只是可惜了,她什么都没有,若是想要只能自己去争取。 所以,陆苒姣抬了眼睛,里面全是坚定,不管发生什么,她的计划一定不可以出差错,哪怕是沈槐衣,也不能阻止她。 将军府的前厅里,面朝池水的凉亭里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沈蓦负手而立,眉眼里是点点沉寂。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常戚到了他身后都未曾发现。 还是小公主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反应过来,眼睛里瞬间布满的阴霾在看见她后慢慢散去。 “嘉乐公主。”沈蓦一握拳说道,眼神冷冽。 常戚便不满意了,“将军哥哥,你看见我就是这个反应吗?” 她从小被宠爱着长大,除了沈蓦还没有谁敢给她脸色看,不过没关系,她喜欢她的将军哥哥,所以并不在意这些。 不等沈蓦回答,常戚便快步走过去,偏头看着他的眉眼,语气娇俏的说道:“你在做什么呢?” “看池水中的锦鲤。”沈蓦说道,顿了顿,继续说:“看他们在嬉戏玩闹,公主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锦鲤有什么好看的?”常戚不解,但是因为沈蓦喜欢便也走到池塘边,低着头看下去。 清澈见底的池水中锦鲤成群结队,嘴唇一张一合,尾巴在水中荡漾出一片细微的波痕。 “倒是真的还挺好看的。”常戚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什么可以有形容锦鲤的东西来,便只能这么说道。 她说罢转过头还想征求沈蓦的附和,“你说对不对?” “公主殿下,您不必这样的。”沈蓦看着她的眼睛里慢慢翻滚起来,最后只剩下点点怜悯。 对,怜悯。 常戚一愣,“你说什么?” “你既然不喜欢为什么非要为了我说喜欢,公主自己有喜欢的东西吧,为什么非要附和我,就是因为您喜欢我吗。”沈蓦说道,“可是您又不是真的喜欢那东西,您只是在勉强自己罢了,” 同时也是在勉强我啊。 沈蓦说罢便没有再开口,他知道常戚是个聪明的姑娘,她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我不喜欢你,所以我对你如今做的一切而怜悯啊。 第176章 要怎么节制对你的欢喜 常戚站在凉亭前,手撑着朱红的围栏,手指纤瘦,骨节微微泛白,她垂下了眼睛,轻轻笑了起来:“这就是将军的意思吗?” 你是真的……这么想的吗? “不喜欢便不要勉强自己罢了,公主这般骄傲的人该是明白的。”沈蓦轻声说道,眼睛里情绪慢慢消散,只剩下点点暗淡。 他在告诉常戚,我不喜欢你,所以我们都不要互相勉强。 只是良久之后,她却再次颤声开口:“可我若是……一定想勉强呢?” 骄傲如常戚,一次又一次的为了沈蓦放低姿态,将自己放在一个再卑微不过的位置,不过是想让他多看自己两眼。 心悦于他这件事……怎么节制? 沈蓦低下头没再言语,脊背却挺得笔直。 他在坚持着。 常戚眼眶慢慢转红,抿唇笑了笑,想开口说些什么缓解二人之间僵硬的气氛,却发现声音已经嘶哑,喉咙间疼的她眼睛酸涩起来。 “既然这样……”常戚也低下了头,慢慢站直了身体,一身明黄长裙华丽美艳,有风吹过衣衫鼓动,让她整个人看着越发纤瘦,她眼睛里有失望,更多的却是最简单的爱恋,简单到浓烈,稳住有些摇晃的身体,继续说道:“那将军……有缘再见了。” 万水千山,千山万水…… 常戚闭了闭眼,挡住里面快要喷涌的湿意,她快速转身,背挺的很直,先是强撑着骄傲走了两步,最后终于忍不住,提着裙摆便跑了起来。 她生来骄傲,第一次为了一个人这般放低姿态,也是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尊严尽毁。 什么有缘再见,他们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了。 沈蓦,这个曾经刻进了她心底的名字。 当初桃林初见,如果不曾存在便也不会有后来的这么多事了。 她再也不要……再也不要缠着他了,绝对。 “嘉乐公主……”沈槐衣刚刚走到前厅便看见面前跑过了一个人影,脚步虽然有些虚晃的踉跄,头颅却是高高仰着的,背影虽然狼狈周身依旧带着骄傲。 只是眼眶分明红了。 哭了吗? 沈槐衣顿了顿,想到了什么迅速转身,而后果真看见了前厅凉亭中的沈蓦。 她慢慢走近,声音很轻:“大哥,你方才见过嘉乐公主了?” 沈蓦难得没有回答,定定看着一个地方出神,连沈槐衣的靠近都没有发现。 见到他不回答沈槐衣便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退了出去,眼中是若有所思。 看起来,沈蓦和常戚之间已经差不多被他们自己解决了。 只是很明显啊,沈蓦在难过。 哪怕曾经百般苦恼,可一旦真正放手才知道自己曾经多么依恋。 不过既然已成定局,便再也无法更改了。 有落叶被风吹起,在她裙角里翻飞,沈槐衣恍然不觉。 原着中的常戚似乎最后也没能嫁给沈蓦,如果没记错的话,今日一别大概就很难才能再见到她了。 小公主是骄傲的,哪怕被拒绝也没有哭闹,更没有威胁沈蓦要告诉常令松然后逼着他娶她。 她很平静,哪怕会红了眼眶,即便是被拒绝也不曾多么卑微的低头挽留。 “槐衣,你怎么了?”沈知星看见迎面而来的小姑娘微微一愣,随后轻声问道。 沈槐衣抬眼看见是她轻声笑了笑,说道:“我要去一趟九王府,赵九王爷有些事情,姐姐不必跟来了,我一个人可以。” “找九王爷做什么……”沈知星皱着眉头,眼中明显有些不放心,但她终究没有说什么,微微颔首说道:“好吧,早些回来。” “姐姐先回去吧,这两天可要好好的等着,说不定明日方统领就上门提亲了呢。”沈槐衣弯着眼睛调侃,然后就看见自家姐姐一脸羞红,跺了跺脚便率先离开了。 不过看着全是没有什么疑心了。 一直到少女妙曼的背影渐行渐远,沈槐衣眼睛里的笑容才一点点消散干净。 她停顿了良久,才再次转身离开。 昭城大街依旧繁华兴盛,小贩热热闹闹的叫卖,平实无华的面孔上全是对生活的盼望。 沈槐衣披着一件白斗篷在人群中穿梭,大半张脸都藏在帽子里,露出来的半张脸颊白皙干净,嘴唇紧紧抿着。 她记得方时黔家住南边的街上,沿途会经过一条幽深寂静的小巷,里面久无人居,偶尔有野猫呜咽着跑过去。 脚下落叶枯黄,明明还是在四月生机盎然的时候,在这条小巷子里却是一片落败,同外面的世界形成了鲜明对比。 周围环境寂寥,整个天地仿佛只剩下沈槐衣一个人,行走在这样的巷子里心底总会压抑着一种情绪,名字叫孤独的情绪。 沈槐衣看着不远处有些单薄的木门,脚步微微顿了顿。 荒凉,寒冷,这个地方同昭城的繁华热闹格格不入。 怪不得小变态方时奕平日里总喜欢待在江渡的家中,说什么也不想回到这里。 她收回了目光,定了定神,脚步坚定的朝着哪里走去。 沈施翼告诉她,方时黔今日休沐,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会在府上。 在沈知星问她出府做什么的时候沈槐衣撒了谎,她根本就不是去找常溟。 沈槐衣要见的人,从始至终就是方时黔。 木门上了锁,锁上遍布铜绿,看着有几分沧桑。 沈槐衣没有犹豫,用力扣了扣。 声音沉稳厚重。 她没有等多久,只听见咯吱的一声,木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身便服的方时黔便出现在了沈槐衣的眼前,看见她怔了怔,“你是?” 沈槐衣慢慢脱下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张紧绷的小脸,她说道:“将军府的二小姐,沈知星的小妹,沈槐衣。” 九王府的庭院里,百花争艳,娇气而美好。 常溟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裳,站在庭院中间的凉亭里,看着面前摇曳的花朵掩眸沉思。 “王爷,”行风将一道信笺递给了常溟,看着他的脸色说道:“二小姐在方家,方统领哪里。” 常溟抬了眼,“方时黔?” 在他哪里有做什么,方时黔心悦之人不是沈家大小姐吗?沈槐衣怎么会过去。 行风低下头,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我们的人带来的消息中说,沈小姐似乎正因为沈大小姐的婚事担忧。” 为沈知星的婚事?常溟挑了挑眉。 第177章 哥哥我害怕 行风接着说道:“沈将军似乎并不是很满意方统领的出身,对他和沈家大小姐的婚事一直未曾表态,所以二小姐大概是……” 为了大小姐着急吧。 常溟却摇了摇头,只说:“沈将军不满意方时黔并不是因为他的出身。” 身为父亲沈施翼自然希望自己的女儿们能够嫁良人,此生不求大富大贵,只希望能够平安无忧。 单是让沈知星平安无忧这一条,方时黔就做不到。 “罢了,”常溟呢喃了一声,把目光从一片鲜艳中收了回来,转身说道:“去一趟方统领哪里,备马。” 行风眼睛一亮,立马抱拳应是,王爷虽然嘴上不说,可事实上还是很担心二小姐的啊。 “所以,是因为如果姐姐嫁给了你的话方统领也不能保障姐姐的安全?”沈槐衣说道,看着对面的男子眼神平静。 沈施翼告诉她,方时黔算是他的学生,因为看见他哪怕身处山匪窝子里身上仍旧带着一股子正气凌然,所以沈施翼才愿意引荐他进了朝廷,给他在江湖和朝廷中间搭了一座桥。 哪怕最后方时黔能够坐上锦衣卫统领的位置都是他自己努力的成果。 “可是一个好好的少年有手有脚,哪怕带着一个半大的孩子为什么不能找一份稳定的活计做下来,非要当一个颠沛流离的山匪?是因为他不敢太平下来,一旦他停下来,便会有许许多多的事情砸向他,我们都难以想象。” 沈施翼这么告诉她,多余的确一个字都不愿意说了,沈槐衣没了办法,只得亲自来找方时黔。 “如果非要问实情的话的确是这样,我给不了知星安稳。”方时黔倒不是很意外,甚至耸了耸肩,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吊儿郎当,他说道:“哪怕我很想很想把她娶回家,可是……” 他也害怕。 害怕一些很恐怖的事情直接越过他找上沈知星,哪怕之前的方时黔同沈知星二人明目张胆,也是因为沈知星在将军府里。 苏柏的手还伸不到将军府里。 “所以是因为什么,”沈槐衣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问:“在遇见我父亲之前,你和方时奕到底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会让你的境遇变成如此地步。 “经历了什么啊,”方时黔想了想,依旧没个正行,他说道:“那倒很多了,从阖家圆满到逃避追杀,二小姐想先知道什么呢?” 沈槐衣挑眉,似乎想从这个男人的脸上找到几分可信的证据。 “看在你是知星亲妹子的份儿上我便直接告诉二小姐吧,只是二小姐,我只说一次,您可要听明白了。”方时黔不管沈槐衣是什么反应,径直说道:“我和方时奕其实原本不该待在朝廷的地带,二小姐听过塘州吗?方家原本是塘州双翼之一的右翼……” 方时黔在十二岁之前还过得是锦衣玉食的大公子生活,每日里同小伙伴嬉戏玩闹,关于童年最深切的记忆便是塘州家中的那颗大桑树,一到夏日便会结又黑又大的果子,甜的仿佛整个日子都舒适起来。 那个时候的他对小了自己八岁的小弟不感兴趣,甚至还很是厌烦。 自家弟弟不懂事又顽皮,哪里有蹴鞠来的有趣。 那一年盛夏晚长,方家父母还很恩爱,面对方时奕非要哥哥带着玩儿的行径也只是一笑而过。 当时的方时黔仍旧对自家弟弟喜欢不起来,可是他大概没有想到,就在不久之后的一场大雪天理里,他的生活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左翼苏家家主苏柏因为对右翼的不满而向着方时黔的父亲发起了挑战,结果最后却输在了方时黔父亲的手里。 他怀恨在心,所以他对方家动手了。 方时黔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大雪纷飞的时候,方家人一个个都躺在了他的面前,他们的身下鲜血淋漓,慢慢流淌在地上,渲染出一片血红的美丽,染红了皑皑白雪,打破这炫白的天地的平衡。 右翼方家全家上下一百六十七口人,全都死在了苏柏的手下。 “带着你弟弟离开塘州,去哪里都好,一定要活下去,母亲对不起你们……”方母苍白着面孔,含着泪将两个半大的孩子推进了方家的地道里,颤声说完后便决绝的一回头,将地道的路堵死了。 方时黔抱着吓的发抖的弟弟,贴在地道的墙上,听着外面隐约传进来的厮杀之声,脸色已经吓得惨白。 “哥哥,爹爹娘亲在哪里去了,这里好黑,我好害怕。”方时奕什么都不知道,一双眼睛里全是懵懂,只是下意识对这个黑暗的环境恐惧起来,他紧紧靠在方时黔还不算多么宽阔的怀抱里,小声的说道。 外面的氛围肃穆血腥,方才四岁的小孩儿已经知道了不可以声张。 娘亲说要好好听哥哥的话,他一定会做到的。 方时黔想说话,却发现喉咙间一片哑然,他顿了顿,只得用力的抱紧了方时奕温软的身子,没能说出话来。 只能用行动告诉方时奕,别害怕,哥哥会保护好你的。 要活下去,这是母亲的嘱托,也是母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在你们离开塘州以后一直都在被苏家的人追杀?”沈槐衣听到这里打断了他,轻声问道,“左翼的人一直对你们穷追不舍,让你不得不在秦楚到处辗转,所以你当过山匪做个店小二?” 还要带着一个半大的孩子,现在的小变态都这么顽劣了,从前带着时他方时黔有多么艰辛沈槐衣不用想都知道。 “只要能赚钱的活我都干,车夫担夫,我还做过别的富贵人家的保镖,因为他们给的报酬足够我和方时奕衣食无忧好几个月。”提起过去方时黔眼神柔软了些,但是很快,他便转头去看沈槐衣,问道:“我的过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九王爷经常对我说二小姐是个聪明人,沈将军为何不赞同我取知星二小姐该知道了吧。” 方时黔同昭城里的子弟不一样,他这一辈子吃尽了苦头,带着方时奕从地道里爬出来的时候面对着陌生的世界倔强的捏紧了拳头,发誓一定会带着弟弟好好活下去。 只是很快他就发现,活着好难。 第178章 来接你回家 “谁不曾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以为自己真的可以依靠一腔热血闯出个名堂来,不过最后都跌落的满身伤痕。”沈槐衣轻声说道,微微叹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男子眼中多了几分敬佩,“不过你同那些人不一样,你很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凭借方时黔自己的聪明才智,哪怕没有沈施翼的引导,他自己也能带着方时奕生活的很好,时间问题罢了。 “随遇而安罢了,哪里有沈二小姐说的那样。”方时黔倒是浑然不在意的,继续说道:“所以二小姐觉得像我这样时不时就要面对追杀的男人,哪里来的资格得到你父亲的认可呢。” 他轻声说着,眼睛微微闭了闭,藏住了几年翻滚的情绪。 沈槐衣一怔,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慢慢低下了头,声音有些无力,“方统领……” 她的那个傻姐姐还是单纯善良的,一听见沈槐衣的调侃都会脸红,虽然口上不说心底对同方时黔生活在一起还是无比向往。 沈槐衣看的出来,可是她如今也理解了沈施翼的良苦用心,所以现在她浑身都充斥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无力。 “姐姐很喜欢你。”她只能这么说。 提起沈知星方时黔的眼神也柔软了些,他点了点头,“我知道,因为我也是。” 沈槐衣还是觉得遗憾,“可惜了。” 两情相悦之人难走到最后,世事难料也不过如此。 方时黔笑了笑,没有作声。 如果他还是塘州右翼的继承人,那么他必定同很多少年一样意气风发,那个时候他要是还能碰见沈知星,方时黔说什么也不会放手。 到现在的他不是啊。 他会放任方时奕去到寒衣堡也是因为害怕苏柏对方时奕动手,住在这么一个破败荒凉的地方更是为了躲避他。 苏柏随时都会出现。 虽然昭城他住的很开心,还碰到了一个很喜欢的姑娘。 但是不出意外的话…… “我会离开这里的,带上方时奕,”方时黔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在昭城的住所已经被苏柏发现了,他迟早都会找过来,所以我必须走。” 当初方家父母弄伤了苏柏的脸和嗓子便一直让他怀恨在心,父债子偿,方时黔对此倒没有什么怨言。 沈槐衣有了些惊讶,“你要走,去哪里?待在昭城不挺好的吗,天子脚下朝廷权利的中心,苏柏就算再怎么能只手遮天也不至于在昭城对你动手,更何况他不过一个塘州左翼罢了……” 哪里能有那本事动你这个朝廷命官呢? “二小姐不了解他而已,昭城对我们兄弟来说已经不安全了。”方时黔说道,“等我离开之后,知星也能够真正当个待字闺中的小姐了,到时候……她一定会嫁一个好儿郎,这辈子平安喜乐,衣食无忧。” 他虽然很喜欢很喜欢她,可是也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一生。 跟着他会吃苦。 他舍不得。 方时黔有的时候也会想,如果哪天他没有站在那个驿站前面,也没有抬眸看路上的行人,沈知星没有探头出来看缥缈的飞雪,她的眼睛里没有干净纯粹的光芒,他或许就不会对她一见钟情,也不会不管不顾的缠上她。 难以割舍,却又不得不那么做。 沈槐衣敛眸轻笑,说道:“姐姐自然会的,承方统领吉言。” “二小姐是个聪慧的人,希望你也能多关照关照知星。”方时黔放下姿态,轻声说道:“她性子温婉,人情世故知道的也少,日后……你多费心了。” 沈槐衣抬眼看着他,“我的姐姐我自然会好生保护着,说来方统领准备什么时候离开昭城?” 她好算计着时间看着沈知星,防止这孩子崩溃失望。 方时黔想了想,还是说道:“今年年底吧,苏柏还不敢太明目张胆的动我,熬到年底我便离开。” “又去哪里呢?”沈槐衣不依不饶。 “华桑燕然,还有楼兰古驿,天下之大总归能有我的一个容身之处,”方时黔说着,眼睛里多了些释然:“等年关将近时我便离开,不会告诉知星。” 他害怕她哭,也害怕自己改变主意,为了沈知星去同苏柏鱼死网破。 倒也不是不敢。 只是现在的方时黔,还没有那个勇气。 沈槐衣微微颔首,倒也没打算多说什么,只道:“我知道了,那……方统领,日后记得一路小心。” “自然会的。”方时黔说道,方才抬眸便看见小院的门被人强行打开,一股子威压便透了进来。 他眼睛瞬间警觉起来,让沈槐衣先不要轻举妄动,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是谁不请自来啊?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进来,我这门可是很贵的啊。” “是我。”有人回答,声音低哑冷冽。 沈槐衣的目光在听见来人声音时微微一顿,里面慢慢蒙上了一层薄雾。 她也跟着站了起来,慢慢走到门口的位置,而后一抬头便看见不远处逆着光走进来的男人。 一袭白衣如雪,眉眼里全是冷淡,脸上棱角有些风吹雨打的刚硬和粗糙,眸子里却像盛放了星辰大海,璀璨的不像话。 他的眼睛是沈槐衣见过最好看的,她垂下眸子,心中想着。 “槐衣。”他说道,声音低沉喑哑。 沈槐衣闻言抬头,声音很轻:“九王爷。” 来人是常溟,沈槐衣不知道他怎么会过来,不过仍旧是微微欠身行了一礼,“民女见过王爷。” 常溟应了一声,转身看向一旁满脸看好戏的方时黔,眼神便显而易见的更加冷了,他问道:“方统领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他看着方时黔,像是在等待着他的回答,只是常溟一双眼睛里更多的却是森冷的威胁。 在过来方府的这条路上常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家小姑娘和一个大男人共处一室这么久,像话吗? 当然不像了,不过小姑娘自然是不能摆脸色的,常溟心中郁结的脾气便全部都到了方时黔的身上。 这个吊儿郎当的男人,为什么越看越危险了。 他暗自下了决心,以后一定不要让槐衣再单独和他见面了。 第179章 你过来做什么啊 方时黔自然明白常溟的意思,哪里还敢再说一个不字:“自然没有了,不过我等会儿还约了锦衣卫的哥们儿喝酒。” 阎王爷您可以带二小姐走了,他绝对不会阻止。 常溟满意了几分,收回了目光,转头再看沈槐衣时眸子里已经多了些翻滚的柔和,他轻声说道:“既然方统领还有事,槐衣可要回将军府,正好我今日还有些事情想找沈将军商议,便同你一起过去吧?” 男人声音平静,眼中却有了些许担忧和退缩,他看着沈槐衣的眼睛,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沈槐衣却知道,常小溟在害怕。 怕她怪他,更怕她拒绝他。 但是…… 怎么会呢。 沈槐衣弯着眼睛,“好啊,麻烦九王爷了。” 小院落枯枝落败,所见之处皆是冰冷,她的一笑便给这空旷的天地增添了些许温柔。 常溟顿了顿,眼中多了几分晦涩。 “方统领,今日谢谢您了。”沈槐衣对着方时黔欠身说道,同他目光交汇,小姑娘眼中是坦坦荡荡,她继续说:“您告诉我的事情,我绝对会完成的。” 让沈知星好好的,在他离开之后结婚生子,这辈子没什么风波的过去。 哪怕只有沈槐衣的一己之力,她也会做到。 方时黔只是笑:“麻烦二小姐了。” 他的确不应该招惹沈知星,可是他也控制不住。 但他也不可能真的娶了那么干净的女子,因为他身上的背负的东西告诉他,他不行。 “槐衣,”常溟心中隐约有了些不满,他说道:“走吧。” 沈槐衣微微颔首,提着裙角便跟在常溟身边上了马车。 依旧是漆黑的马车,车身上绣着繁复低调的花纹,骏马低着头哼气,马蹄溅落地上翻飞的灰尘。 沈槐衣坐在角落里,眼前浮现的是方才方时黔告诉她年底他就会离开的事情,越想越觉得有些不明白。 “槐衣在担心什么?”常溟像是看出她的疑惑,出声说道:“为了你姐姐和方时黔吗?” 沈槐衣一顿,倒也没有打算隐瞒,“方时黔说不能娶我姐姐,因为他不想带我姐姐受苦,可是为什么非得带着方时奕离开昭城呢,这里不是整个秦楚最安全的地方了吗?” 天子脚下,谁不给常令松几分薄面,哪里敢在这里胡来? “方时黔在昭城的住所已经被发现了,那么塘州左翼的人找到他自然是迟早的事。”常溟说道,余光看见小姑娘耳朵上狭长的伤口微微顿了顿,慢慢握紧了衣袖下的手,声音中的情绪没有什么变化,他说: “方时奕还小,虽然忠于皇帝也在慢慢为了皇帝做事情,可槐衣也知道,他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孩子而已,正是最需要兄长好生教育的时候,方时黔曾经答应过他过世的父母要好好照顾弟弟,在方时奕独当一面之前他自然不敢任由危险潜伏在自己身边。” 小变态方时奕虽然一身武功强的可怕,可他到底年龄小经历的少,和谁打都只凭一身蛮力,初初对抗还好,时间一长便会落了下风。 就像曾经他和常溟在将军府角斗场的对弈一样,只要他进不了常溟的身便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被针叶打的浑身伤痕,气的脸都红了。 沈槐衣想起这个赞同的点了点头,“是有些傻。” 小变态这一次是跟着常溟他们一起去的寒衣堡,只不过沈施翼等人在暗,方时奕等人在明。 方时黔说也是因为担心左翼的人会找上门才出此下策。 “若是没有方时奕,塘州左翼的人来了又如何,方时黔自然不会多顾及,哪怕两败俱伤也不可能东躲西藏,对沈知星他自然也会势在必得,而现在因为他还有个幼弟,在其长大成人之前方时黔所做之事必然步步小心。”常溟缓声说道,方时黔因为亡父亡母的一句话发誓会照顾好弟弟,也做到了,虽然不想承认但常溟还是很佩服他这一点。 方时黔是一个好兄长,但他注定不能是一个好丈夫。 “所以他才会说让姐姐找个好人家嫁了。”沈槐衣眨了眨眼,心中突然多了几分酸涩。 她见过沈知星红着脸的害羞神情,也见过她不经意提到方时黔时沈知星眸子里一闪而过的依恋,虽然沈槐衣不曾见过方时黔对沈知星到底如何,但是她敢确定,沈知星肯定很喜欢很喜欢方时黔。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给了沈知星等待一辈子的希望,还不如直接告诉她他们之间不可能。”常溟对别人家的钟情之事没有什么兴趣,他这人性子冷淡,除了沈槐衣,能让他有别样情绪的人少之又少。 沈槐衣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眼中多了几分期待,她轻声说道:“王爷说的极是,但我还是希望姐姐和方统领……都能好好的活下去。” 原着里的方时黔什么结局沈槐衣不记得,但是她敢说只要沈知星自己没有作什么幺蛾子本本分分的活下去不是问题。 因为原着中的沈知星就是因为沈家被满门抄斩所以被沉塘,死的异常冤屈。 这辈子沈槐衣想方设法让沈家脱离了苦海,沈知星的命格也就被她不经意间更改了。 她微微颔首,也没有在继续想这件事情眸子转了转,落在常溟的身上,突然勾了勾唇角。 “王爷今日里去了方统领家里,但是似乎什么事情都没说便出来了,为什么呀?”小姑娘声音软甜,笑容明媚而干净。 常溟心猛的提了提。 沈槐衣见此笑的眉梢都温柔起来,声音里多了愧疚,她继续问道:“是不是因为我耽搁王爷的要事了?都怪我……” “我不是去找方时黔的,也没有什么要事需要同他商议,”常溟打断了她的话,眼神里有了几分破釜沉舟的坚定,“我是为了……” 行风正在外面赶车,耳朵竖了起来,心中不停地给自家王爷打气。 王爷您说啊,您每次都不说二小姐怎么可能知道,二小姐不知道您自己又难过,然后最后受罪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 “王爷?”沈槐衣挑了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良久之后,常溟才长叹了一口气,声音低了几分,他说:“我知道槐衣在方时黔家中,所以去……接你回家啊。” 因为我不想和你方时黔在一起待太久,沈槐衣同随便一个陌生男人接触太久常溟都觉得心底难受的紧。 可他不敢表现出来。 小姑娘会害怕。 现在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不是那么害怕他了。 第180章 如果不是一厢情愿 “接我回家吗?”沈槐衣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男人耳朵尖上的一点红润笑弯了眉眼,轻声说道:“麻烦王爷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常溟会知道自己在方时黔家中,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只要沈槐衣确定了面前这个会脸红的男人并不会伤害自己,其他的她都不太在意,虽然她知道的也不少。 比如说前些日子周氏生辰,为什么世安宛里里外外多出来了那么多的暗卫。 虽然最后她在书房同那个刺客少年碰了面,世安宛的暗卫几乎没什么作用。 “举手之劳,”常溟回过神来,轻咳了两声掩盖住自己的情绪,低声说道:“本王找沈将军有些事情,既然碰到二小姐自然就要将你一道送回去。” 瞧瞧这理由,多么冠冕堂皇。 沈槐衣心底嗤笑,面上却是赞同的点了点头:“王爷说的对。” 反正你也没有刻意去找我,也没有刻意想带我回家。 小姑娘目光坦荡荡,看的常溟心上发紧,他知道槐衣正在盯着自己笑,但他不敢抬头,因为他害怕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 马车一路奔驰,不多时便到了将军府门口,沈槐衣率先踏着软凳走了下去,紧了紧身上的披帛,回头看见马车里的男人笑盈盈的说道:“父亲今日在府中,王爷还要见他吗?” 常溟的脸藏在马车阴影里,闻言微微怔了怔,良久之后才轻轻颔首:“有要事需要同沈将军商讨,二小姐先回去吧。” 还真的有事啊,沈槐衣挑了挑眉,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对着常溟欠身行礼之后转身便踏进了府上。 一直到看不见小姑娘纤瘦的背影之后常溟才轻轻松了一口气,而后便发现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自己手心一片湿润。 他长叹了一口气。 从前一人带兵同百万大军厮杀的时候都不曾紧张这样,今日里也不过是因为小姑娘坐在了他身边,还随口调侃了他几句…… “王爷,真的要去将军府吗?”行风坐在马车外,声音透过厚厚的帷幕传进来时沉闷的不像样。 常溟定了定神,闻言说道:“去。” 他是真的有事要找沈施翼。 …… 沈槐衣进了将军府之后倒没有回世安宛,她去找了沈蓦。 不久前还待在花田里发愣的男人此时此刻正端坐在小院中间,手上捧着一本兵书看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沉。 “大哥,”沈槐衣叫了他一声,慢慢走了过去,偏头笑的温软:“你在看什么?” 沈蓦怔愣了片刻才回过神,看见小姑娘后下意识松了一口气,随后说道:“兵书,槐衣怎么过来了?” 兵书?当真在看吗。 沈槐衣也不拆穿他,做到石桌对面才开口说道:“嘉乐公主已经离开了吗?” 她记得上午才看见小公主红着眼睛跑了出去,而后便是沈蓦长久的失神。 “应该回去了的,”沈蓦垂下眼睛,轻声说道:“我不知道。” “大哥同她说清楚了吧,我觉得嘉乐公主日后定然不会再缠着大哥了,大哥觉得这样如何?”沈槐衣问着,眸子里星光点点,在沈蓦看不见的地方闪烁着狡黠的光。 沈蓦并不知道小姑娘心中所想,闻言眼睫微颤,声音却越发平静:“自然是极好的。” 他和常戚原本就不是同一片天地的人,常戚对他虽然是明目张胆的欢喜,可是沈蓦也知道如果不是当初桃林的意外,常戚怎么会多看他一眼。 反正时间会治愈一切,等常戚忘了他之后……一切都会好吧。 沈槐衣看着他脸上细弱的神情,心中有了些触动,良久之后却是勾唇笑了笑,她说:“那便祝公主,日后遇良人,此生喜乐。” 虽然原着中常戚的结局并不算多么喜乐。 想来沈槐衣还觉得有些可笑,就在几个时辰前,沈蓦话里话外的意思她也在方时黔的口中听见过。 时间会冲淡一切,包括曾经山无陵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爱恋。 只是方时黔习惯了将情感外放,即使最后会走向离别也不想放手,而沈蓦却更压抑自己一些罢了。 “槐衣今日里来找我问这个做什么?”沈蓦开口问道,眼睛里是淡淡的笑容,“以前你可不关心这些。” “突然想起来罢了,觉得世事太难料,有了些感慨。”沈槐衣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又道:“大哥和父亲准备什么时候走?” 当初沈槐衣被周氏用金凤头面陷害,为了救她出来沈施翼和沈蓦同皇帝做了约定,已经成了定局,沈槐衣就算再反对也无济于事。 可是……镇守边关三十年啊,那么多个日夜足够从青丝熬成白发了。 如果当初她稍微细心一些发现周氏的不对,说不定沈家父子也不会…… “七月才会去,那个时候戈壁滩外的外敌才会蠢蠢欲动,我和父亲得去镇守着。”沈蓦说道,抬眸看见小姑娘满眼的难过,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哄道:“槐衣别害怕,我和父亲都会平安无事的,我们槐衣还没有长大,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沈槐衣未曾被来自现世的她霸占身体前昏睡了好几年,沈施翼他们便一直当她是个小孩儿,也不管沈槐衣是不是方才及笄。 “今年七月便要去吗?”沈槐衣呢喃了一声,想到了什么猛的抬头说道:“可是大哥,你们此行大概很久都不会回来了吧,姐姐如今年龄也不小了,到时候她若是成亲了……” 反正沈知星到时候就算不会嫁给方时黔,沈槐衣也一定会给她好好谋划一个好亲事,可女子出嫁若是父母都不在身边一定会被看不起的啊。 暖阳迟暮,景色逐渐暗淡。 小姑娘眉眼认真,定定的看着对面的男子,等待着他的回答。 沈蓦被她一本正经的担忧逗笑了,低叹了一声说道:“槐衣怕什么呢,别说是知星成亲,等以后我们槐衣碰见良人之后,不管父兄在做什么都一定会回来给你们姐妹撑腰,我们将军府家的姑娘出嫁必定是要风风光光。” “大哥……”沈槐衣抬眸望着他,这个人前一向成熟稳重的男子在至亲面前却也能温柔到这般模样,她慢慢低头,心里头微微颤动。 沈蓦又说:“哪怕不能赶回来,只要能远远的看上一眼,看我最爱的妹妹们穿上凤冠霞帔的模样,我也就知足了。” 看见你们幸福,兄长就很快乐了。 第181章 明面上的报复 几日之后的清晨,沈槐衣被苔芗强行从被窝里抓起来梳妆打扮,看着铜镜中少女娇憨的面容无精打采的叹了口气,问道:“今日里又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早就将我叫了起来?” 苔芗对小姑娘眼中的怨念视而不见,手上动作干净利索,捏起沈槐衣乌黑的头发低声说道:“小姐还记得张家那位公子吗?” “张家?张三吗?”沈槐衣下意识回答,“我怎么会知道?” 苔芗面不改色,轻声说道:“张明玉,昨天夜里被刺杀了。” “刺杀?”沈槐衣抬了眼睛,眸中终于有了些别样的情绪,她说道:“能有本事刺杀张知府爱子的,估计只有暗庄的人了,不过毕竟是朝中大臣之子,估计到时候处理起来会更加麻烦一些。” 方才昏昏沉沉过后,她总算觉得脑子清醒了一些。 而后便想起来之前在周氏生辰上对她网开一面的那个刺客少年来,又问道:“上次让你查的那个刺客有没有眉目了?” 总得感谢人家的救命之恩啊。 苔芗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坊里得到的消息只有他是步惊风带进暗庄的少年,其他的无从得知了,不过正因为他所以奴婢才想告诉您关于张明玉的事情。” “为何?”沈槐衣来了兴致,试探性的说道:“你别告诉我张明玉是被那个刺客少年杀死的。” 虽然原着中的张明玉养了许多妙龄少女在李府中,也算得上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可张明玉父亲可是知府啊,他那里来的胆子动张明玉的。 苔芗将小姑娘盘起来的发鬓用珠花固定好,顺手拿起配套的耳环时余光里看见沈槐衣耳朵上狰狞的伤口微微怔了怔,拿着明月珰的手便慢慢的放下了,她说道: “虽然不是那个刺客少年杀死的,但是他大概也是参与其中了,因为他们被张府的人发现了。” 因为发现沈槐衣对那个少年怪感兴趣的,所以苔芗便多留意了一些。 “那逃出生天了吗?”沈槐衣答的漫不经心,像是浑然不在意。 虽然她也真的没有多么在意,那个少年身上只不过是有一股子同现世里那个女人相似的气息罢了,这个世界上相似却完全不同的人多了去了,沈槐衣也没有非要去追根溯源。 苔芗摇了摇头,手上动作不停,说道:“城中已经发现不了他们的影子了,十有八九是离开了,昨天方小少爷也回来了,似乎同他们交手了。” “和小变态交手了?”沈槐衣惊呼了一声,眉眼弯了弯,“胆子挺大。” 方家作为曾经塘州的右翼,方时奕打小便练的是祖传的秘籍,那是他们父母留下来的东西,再加上方时奕天赋异禀,所以做到如今这种地方虽然不容易但是的确没有多惊讶的。 但是整个昭城沈槐衣还没见过除了常溟之外敢和方时奕单挑的。 “姐姐这几天连夜绣了手帕,说是准备送给方时黔,我们也跟上去看看吧,顺便我想同方时奕说说话。”沈槐衣说道,将方才苔芗给她抹在脸上的胭脂悄悄用衣袖擦下来了。 红彤彤的,完全阻挡了她的脸蛋散发天然的水润。 一点都不好看。 她的小动作没有做利索,被苔芗发现了,小丫鬟当即皱了眉头:“二小姐,您怎么又将胭脂擦掉了?” 都及笄了,人家小姐什么胭脂水粉成斤买,就她们家二小姐每日清汤寡水的。 而且…… “您方才换上的衣裳又脏了,又得换。” 沈槐衣撇了撇嘴,小声嘟囔:“这件也不好看,换就换……” “陆姑娘每日里穿的花枝招展的在九王爷面前晃。”苔芗冷着眼神提醒她。 沈槐衣一个激灵,当即败下阵来,“我穿那套带着薄纱的。” “是。”苔芗垂下眼睛听话的过去给小姑娘找衣服,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方才随意提了句九王爷的名字二小姐便答应了下来,是不是说明……二小姐对王爷还是挺在意的? “近来你多注意一下皇宫的消息,特别是有关什么和亲公主之类的。”沈槐衣抬手让苔芗给自己宽衣,抽空吩咐道。 原着中的常戚,虽然远嫁他国,最后却客死异乡,也算是一个可怜之人。 不过作为公主出使和亲也算是常戚的使命,倒没有什么好感慨的。 沈槐衣就是怕沈蓦想不明白,提前做好准备。 她是这群人故事里的旁观者,所以看的最清醒,因为事不关己。 “奴婢知道了。”苔芗乖巧回答。 沈槐衣微微颔首,接着便闭上了眼睛假寐。 也不知道常小溟这几天怎么样了,还有陆苒姣,居然真的趁着常溟这几日来将军府寻沈施翼商议事情老是找机会往常溟身边凑,沈槐衣都看见好几回了。 不过她和周氏陆苒姣那般的小人不一样,她大气的很。 “陆姑娘昨天哭了一整晚。”苔芗缓声道,想起早晨看见陆苒姣梨花带雨痛不欲生的模样心中还有些唏嘘。 因为陆苒姣那副模样着实凄惨了些。 沈槐衣却冷笑了一声,“不过是剪坏了她的一条裙子,哭一整晚做什么?” 大气的沈槐衣自然咽不下陆苒姣纠缠常溟的恶气,隔日就带着人大摇大摆的去了玉清小筑,将陆苒姣备着准备下次见常溟要穿的裙子剪成了碎布。 她还特意挑在陆苒姣同周氏出门和小姐妹拉近关系的时候,等原主人发现自己心爱的小裙子遭受了毒手的时候却已经为时已晚。 “她已经知道是您做的了。”苔芗将沈槐衣盘好的头发弄散,迎着小姑娘埋怨的目光坦荡荡的说道:“您都换了衣服了,自然要重新梳发。” 如果不是您用衣服擦了胭脂,我怎么会又重新给您弄一遍呢,希望您配合。 明明苔芗多余的话一概不说,可沈槐衣就是看出了她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现在也没空计较这些了,顿了顿说道:“你等会儿让人找一家昭城最好的成衣铺子,让陆苒姣随便做衣服,记在我头上,偌大的将军府还供不起她穿衣了?” 第182章 封城门 昭城北巷的大树下,光影斑驳。 沈槐衣便站在那里,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城门,里面情绪沉浮。 “小姐,”苔芗顿了顿,轻声说道:“方小少爷就在前面的城门口,带着很多士兵严阵以待,似乎在堵什么人一样。” 不是似乎,方时奕就是在堵人。 沈槐衣微微颔首,缓声说道:“我看见了,现在城门前的那辆马车是谁家的?” 偌大庄严的城门前方时奕翘着腿坐在那里,明明个子不大气势却很足,来往准备出城的人全都挤在了一块儿,瑟缩着不敢出声。 不过方时奕检查的好好的,突然就在一个干净素雅的马车前顿住了,仿佛发现了什么一样。 沈槐衣来了兴趣,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苔芗:“我看见马车里似乎坐的都是娇弱的女子,方时奕拦着人家做什么?” 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们不该好生宠爱着吗,怎么那个小变态还对她们那般粗鲁。 “似乎是幽兰轩的马车,前面领头的那个女子是幽兰轩的主人琴吟。”苔芗仔细看了几眼,回答道,“幽兰轩做的是红楼生意,所以里面都是些娇弱的姑娘。” 红楼,萎靡,沈槐衣不用想也知道幽兰轩是个什么地方了。 她顿时没了兴趣,颔首说道:“等城门前的人少一些了我们就过去吧。” 许久未曾同小变态打过照面了,沈槐衣眸中笑容浅浅,望着不远处城门前上蹿下跳的小身影勾唇笑的温柔,明明还是一副娇软的模样,可苔芗就是从这个小姑娘身上感受到了算计的微寒。 她心底叹息了一声,为方小少爷。 估计又得遭殃了吧。 “父亲他们今日又进了皇宫吧?”等方时奕闲下来的空当里,沈槐衣问道。 沈施翼和沈蓦虽然名义上已经可以回府休整了,不过皇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日天天让他们进宫。 用尽一切方式去压榨他们父子的价值,吃相简直太难看了。 苔芗闻言思索了一番,低声回道:“是,好像是有关和华桑边境的事情。” 秦楚和华桑有接壤的地方,为了避免唇亡齿寒两国一向是以交好的姿态相处,不过听闻这些年华桑不太满足了同为内陆秦楚占地面积是他们两倍的事情,以华桑边境地域为主似乎都有些蠢蠢欲动的模样。 沈槐衣知道这些还是因为江渡,尚书府里那个聪明睿智的小少年,因为他最后因为朝堂分化站队一事,他对争夺皇位的两个队伍都不感兴趣,一身傲骨也让他不愿意委屈自己的才华,径直跳下岁河,葬身鱼腹。 岁河就在华桑和秦楚接壤的地方。 “到时候若是同华桑撕破脸,只怕父亲和大哥又要提前去边疆了。”沈槐衣低叹了一声,沈施翼和沈蓦一生忠肝义胆,为了秦楚百姓抛头撒血,是真正的英雄,只是奈何原着中没能抵过皇帝的猜忌,死状惨烈。 想到这里沈槐衣先是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寒衣堡一事算是过去了,沈家父子……暂且算是逃过一劫了。 她也没必要和宋以木纠缠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沈槐衣的心中却没有一分一毫的放松之意,反而有种很强烈的直觉,总觉得就在不久之后又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不出意外的话的估计就会那样,”苔芗一抬眼便看见小姑娘满眼淡淡的伤感,她心中刺痛了一下,皱着眉看向不远处的城门,眼睛亮了亮,“小姐,方小少爷似乎不准备继续堵人了。” 不准备找了?沈槐衣挑眉看了过去,而后果然看见方时奕气鼓鼓的走了过来,身后原本紧闭的城门也大敞起来,来往人群鱼贯而入,方时奕走的很快,带着一股子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意思。 沈槐衣没忍住,勾唇轻笑了声,小变态这是找不到刺客便破罐子破摔了吧。 虽然就算他一直堵在城门也不一定能够找出来昨天刺杀张明玉的刺客。 “我们过去吧。”沈槐衣说道,提起裙摆便慢慢向着方时奕走过去。 苔芗目光微闪,应了一声便跟上了她。 天色早已破晓,一日之晨刚刚开始,昭城方才像从沉睡中苏醒,越靠近城门也越能听见繁杂的喧哗声,那是平民们努力奔赴生活的声音。 方时奕一身黑色劲装,已经换下了以往的明黄蟒袍,一张小脸气鼓鼓的,同身后那些满脸轻松简单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若是仔细看,方时奕和方时黔眼睛很像,一个现今还有些桀骜不驯,一个过往曾有放荡不羁。 沈槐衣笑着走了过去,轻轻唤了一声:“方小少爷。” 小姑娘声音清脆,很是好听。 方时奕微微怔了怔,抬头看了过去,而后便是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你是……沈蓦那家伙的小妹?你怎么在这里?” “方才准备出城的,但是看见方小少爷也在便过来打个招呼。”沈槐衣软声说道,在距离方时奕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了步子,轻声说道:“刚刚城门口停了好多人,也不知是为什么。” 提起这个方时奕脸色便沉了下来,也不管沈槐衣有没有发现,冷哼了一声说道:“昨天碰到一个臭小子,在寒衣堡的时候同我交过手,本来昨天想同他好生比试一番,但被人搅黄了,结果今日里再找就让他给跑了。” 寒衣堡?沈槐衣垂下了眼睛,面上却是懵懂:“还需要比试吗,方小少爷肯定比那个男子厉害啊。” 她记得苔芗告诉过她,张明玉死在暗庄刺客的手里,结果到了后面又好像同那天在周氏生辰上碰见的刺客少年有些关系。 今日方时奕明面上又是为了找到那两个刺客,但他自己说是为了和在寒衣堡时碰见的少爷比试才会封城寻人。 如果沈槐衣没有猜错的话,那个来刺杀她的刺客少年大概就出身寒衣堡,虽然不太可能是寒衣堡养的鬼,但和那个地方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很容易想明白,不过看方时奕气急败坏的样子定然还以为自己碰见的只是个普通少年。 虽然沈槐衣真没打算告诉他。 “你个小姑娘家家的自然什么都不知道了,”方时奕只当沈槐衣见识短浅,仗着自己比她高一个头摆出了长辈的姿态,对她说:“看你身娇体弱的模样还是快些回家吧,这外面可是很危险的。” 第183章 教训 明明自己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却还反过头来教导沈槐衣,好歹她在穿书前也是一个成年了,虽然时间太久忘记了自己曾经到底多少岁,但总归比方时奕这个小变态年龄大。 沈槐衣迎着方时奕的目光微微眨了眨眼,又问道:“方少爷这两天都没有在家中吗,我前些日子才跟着姐姐见到了方统领,他说你好像有事出门了啊?” 方时奕是皇帝培养的心腹一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此行去了寒衣堡除了同行的人普通百姓是不知道的。 至少沈槐衣要‘不知道’。 “我自然是有事要做的,本少爷同你这样的娇娇姑娘可不一样。”方时奕说道,眼中有些好笑的情绪,他继续道:“你刚刚说准备出城门,出去做什么啊?” 这是反应过来了,沈槐衣心底嗤笑了一声面上却全是乖乖软软的笑容,她回答说:“听闻昭城外的嘉靖山花开了遍地,我便想去看看。” 小姑娘家家对那些花花粉粉的东西都很喜爱,方时奕表示理解,“我昨天回昭城的时候看了几眼,满山花花绿绿,还挺好看,不过今日你就先不要出去了,昨天刺杀张家少爷的那个刺客还没有抓回来,外面可能比城中更加危险一些,你还是待在昭城好一些。” 沈槐衣哪里知道什么嘉靖山的花,不过是为了哄骗小变态随口一说罢了,现今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沈槐衣也就顺着台阶下了:“好,方少爷现在要准备回府了吗?” 她大清早过来找方时奕本来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一些关于寒衣堡的消息,但是沈槐衣现在改变主意了。 “回家吗?”方时奕垂眸呢喃了两声,然后就像想起来什么不好的东西一样猛的摇头,面色有些难看,“先不回去……小结巴约了我吃糖葫芦,我要先去找他。” 找江渡啊,沈槐衣面上笑容浅浅,看起来天真无邪:“方统领好像很担心你呢,真的不打算回去吗?” 原本方才还端着架子的小少年闻言当即变了神色,眼中有情绪复杂,夹杂着些许惊惧,他慌忙摇了摇头,回答说:“我哥……他也挺忙的,我先不回去给他添乱了……” 看起来真的是和方时黔闹矛盾啊,果然是叛逆期中的小少年,沈槐衣笑容更深了些,抬眸看了一眼方时奕身后的街道,继续不动声色的问道:“方少爷不在家的这些天方统领是真的很担心呢,你回来了都不回家给他报个平安吗?” “我哥巴不得我死在外面,哪里担心我的平安呢……”方时奕小声嘟囔,眼睛里有些不自在,而后才反应过来沈槐衣还在看着,顿时收起来脸上的埋怨和愤恨,说道:“我这么厉害哪里要自家哥哥担心的,倒是你个小姑娘怎么可以随意出城,也不害怕被坏人抓……” “方,时,奕。” 有人打断了他的话,阴森森的气息传了上来。 远处城门人来人往,一片烟火气息,头顶树叶沙沙作响,投落下碧绿的阴影。 沈槐衣抬了眼,看着身后渐渐逼近的男人但笑不语。 “我……”方时奕僵硬着脖颈不敢回头,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他反应迅速,正准备飞身离开时脚尖刚刚点地脑袋就被人按住了,力道不算小,疼的方时奕小脸瞬白。 “偷偷离家出走就罢了,如今偷偷回来都不愿意回家,方时奕,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胆子肥了?”方时黔一手按着他的脑袋一手拿着一根方才从树上折下来的木棍,冷声质问:“还是说你觉得南街的府邸已经供不起你这座大佛了?” “我没有!”方时奕一边挣扎一边狡辩,不过无论他想要从那个地方逃跑都能被方时黔轻而易举的给抓回来,当即有些泄气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啊?” 他明明掐着自家哥哥最忙的这几天回来的,怎么还能碰上的? 难不成是昨天夜里抓那个少年动静太大,走漏了风声? 方时黔一边按着方时奕蠢蠢欲动的双手,一边寒声说道:“我还不能知道了吗?” 从小一起长大的坏处就是太过了解对方,只要方时奕敢有动作方时黔都能给他打断了,而且从头到尾全程按着他的脑袋瓜不让他起来,方时奕觉得自己脸都丢进了。 “方统领,方少爷风尘仆仆的回来还是先让他回家去休息吧,我看他方才一直守在城门口找刺客,肯定觉得很疲倦了。”沈槐衣看时间差不多了才踩着小碎步上前劝架,轻声说着。 方时黔看了沈槐衣两眼,只见小姑娘满眼的干净柔软,平常人或许只会将她当成一个不谙世事的闺中小姐,可是方时黔却知道沈槐衣的真面目。 反正不会是现在这样。 他别过头,沉声说道:“我这弟弟皮糙肉厚不碍事,二小姐不必担忧。” 沈槐衣给方时黔的感觉就是一个很危险很危险的女子,只是在常人面前永远笑的温暖,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她和沈知星是两个极端,因为沈槐衣聪明的过分。 如果不是因为她是沈知星的亲生妹妹,这样的小姑娘方时黔可没有精力和心思去应付。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离开了,方统领方少爷,我们有缘再会。”沈槐衣也不多做停留,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已经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想问方家兄弟也问不出来,如今走的便也算干净利落。 古树参天,落下空洞的影子。 身后的方时奕还在奋力尝试和方时黔讲道理,两人争执的声音不高不低。 “苔芗,”沈槐衣说道,“如果可以的话,帮我去查查寒衣堡逃出山的弟子名单。” 她怀疑那个刺客少年同寒衣堡有绝对不浅的渊源,本以为方时奕会给点力抓到人,结果居然让他跑了。 那也就没办法了。 “奴婢知道了。”苔芗乖巧应道,“二小姐为何一定要找到那个刺客少年?” 您总不会是…… 那王爷怎么办? “他很像我的一位故人罢了。”沈槐衣说道,脑海里便又想起来那天在现世的雨夜,伴着雨滴繁复的密响,一个黑衣女人站在她家书房前面,盯着那块儿青石砚台看的出神。 和那天在将军府家书房里看见那个少年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实在太过于巧合了。 苔芗闻言便低下了头不再多问。 第184章 春眠不觉晓 皇宫,高墙巍峨,朱红颜色涂抹的鲜艳,前面金碧辉煌的宫殿耸立,构成了整个萎靡的尊贵之景。 御书房里气氛紧张,沈施翼低着头不言不语,垂眼听着身旁的几个老臣争执。 “罗大人,此事万万不可再提,简直成何体统!”身着褐色官服的江尚书用力的一摆手臂,沉声说道,脊背挺的笔直,保持着文人的风度。 “江尚书哪里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我们和华桑之间可不是儿戏,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莫非尚书想看见秦楚走向覆灭的那一天?”罗大人冷哼了一声,小胡子气的一抖一抖。 他们二人都是朝中老臣,地位举足轻重,如今二人争得面红耳赤,剩下的人便只得低着头不敢吱声。 穿着明黄龙袍的皇帝坐在高位,目光落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个华桑罢了,为何必须要我们秦楚去求和?”江尚书厉声说道,一双眼中全是清明,定定看着对面还在同自己唱反调的大臣,问道:“我们这泱泱秦楚,莫非还得依赖一个女子了?反正不管如何……” 他转过身负手而立,抬眼望着上面的皇帝,声音不大,却又如雷贯耳:“反正对嘉乐公主前去华桑和亲一事,老臣绝不同意,且不说嘉乐公主今年方才十六岁,若真的让她去了,那可是在助长华桑的气焰!” 秦楚派了公主去华桑和亲,到时候秦楚可就永远低华桑一头了。 他们这些老人努力了一辈子,并不一定要让秦楚称霸五国,可真的要被一个华桑凌驾在头顶上戳脊梁骨,到时候秦楚的颜面何存? 罗大人吹胡子瞪眼睛,怒声说道:“江尚书,现在可不是玩笑的时候,华桑近年来攻势多么猛烈你这种身在昭城的贵人哪里知道,边疆的百姓……可都要顶不住了!” 说到最后,头发花白的老人声音已经微微颤抖,慢慢的闭上眼睛,眼前仿佛又浮现了金戈铁马,还有战士们拼死的厮杀。 那是血肉横飞的地方,那是华桑同秦楚接壤的边疆。 江尚书闻言微怔,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两个人各持己见,却都有几分道理。 皇帝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长叹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 沈蓦看着他,衣袖下的手不自主的握紧。 …… 正午光阴烂漫,树梢上的枝叶微微蜷曲着身体,和着温柔的暖风晃动,晕染开一片平和景色。 沈槐衣便躺在小院中的摇椅里打盹儿,身旁的苔芗正低着头和她说话。 “皇帝准备让嘉乐公主去华桑和亲?”沈槐衣挑眉问道,“说是为了两国交好,常戚也同意了吗?” “嘉乐公主听见这个消息后并未反对,而且似乎很平静的便接受了。”苔芗说道:“坊主说她本来以为嘉乐公主会哭闹一阵。” 毕竟那是常戚啊,那么骄傲的一个小公主,让她去和亲居然就真的愿意去了。 沈槐衣早就知道原着中常戚的结局,对此倒没有多么意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是因为秦楚已经没了常戚留恋的东西吧,所以她才会答应的那么干脆。” 小公主曾经满心骄傲,最后却为了一个男人让自己尊严跌碎成泥。 沈槐衣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唏嘘,不过这毕竟是原着中常戚已经定下的结局,反正她是无力更改的。 “小姐说的是。”苔芗垂着眼睛应了一声。 “定下具体和亲日期了吗?常戚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去华桑?”沈槐衣语气慵懒,浅声问道。 苔芗闻言微怔,随后轻轻摇了摇头,“只是定下来了要去和亲,具体事宜并没有安排。” 没有安排的事情阑珊坊的人也不知道。 沈槐衣便没有再多问,微微颔首后就闭上了眼睛养神。 “过两天有一个赏花宴,是由皇后娘娘办的,到时候各家夫人小姐都会受邀前去,往年都是由二姨娘代表将军府的,如今……”苔芗顿了顿,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说出口。 不过沈槐衣却已经知道了,她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只说道:“那去便是。” 反正只要这偌大的将军府里还有她在一天,就轮不到周氏作威作福。 从前她欺负沈知星软弱无能把将军府拿捏在手中,现在…… 沈槐衣总会有法子让周氏把她抢过去的,一点一点吐出来。 “既然这样,小姐下次可不要再赖床不起了。”苔芗说道,眼中情绪平静。 沈槐衣当即哑然,再开口时眼睛里少了些底气,“哪有,我从来不赖床,我那只是因为……” “小姐又想说什么春眠不觉晓,春日里正是睡觉的好时候吗?”苔芗毫不留情的拆穿了她,端起已经冷掉的茶水,说道:“我去给小姐沏热茶。” 沈槐衣撇了撇嘴,哼哼了两声没说话。 已经走到了一半的小丫鬟回了头,“而且不仅是春天,小姐一年四季都是那样。” 睡觉睡到日上三竿都懒得起来,如果强行将她叫起来还会被她怨恨一整天。 沈·不赖床·槐衣:“……” 这小丫鬟怎么都不给她留两分面子。 阳光正好,带着温暖的清风抚过,让困倦慢慢席上眼前,沈槐衣打了个哈欠,慢慢闭上了眼睛。 寒衣堡的事情到此差不多快结束了,对沈家的影响她已经尽力降到了最低。 原着中不可逆转的结局……大概已经被避免了吧。 …… 三日后,皇宫。 朱红的宫墙耸立,肆无忌惮的囚禁少女们的年华。 后院里丝竹声绕耳,带着温柔缠绵之意。 来往女眷三俩成群,衣着繁复华丽,举手投足间全是贵气。 沈槐衣同沈知星站在角落里,身旁是自家姐姐方才结交的一群小姐妹,几个年龄相仿的少女仿佛总有说不完的话题,算得上是相谈甚欢。 只是沈槐衣却看见了,沈知星虽然会附和她们几句,可是到底比从前沉默了许多。 比去年冬月皇帝生辰初次碰见夏暖瓷魏初寒的时候,安静了太多。 沈槐衣低叹了一口气,她虽然对夏暖瓷魏初寒的遭遇感到惋惜,可是她也无能无力,如今沈知星再这副模样,除了默默地陪伴在自家傻姐姐身旁,沈槐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槐衣若是觉得累了,便去那边的石桌休息吧。”沈知星对身旁的官家小姐交情不深,更在乎的还是自家小妹。 第185章 紫萝为藤 和她们谈话的空隙里发现沈槐衣无精打采的模样,沈知星便下意识觉得她是累了,想了想继续说道:“我听闻那边有一片紫萝藤,如今大概盛开了,槐衣可以去瞧瞧看。” 紫萝藤? 沈槐衣一怔,她记得去年冬天的时候也有人告诉过她,而且在那片曾经干枯的藤蔓前她碰见了常溟。 不知为何出现在哪里的常溟,带着她去了他母亲的旧居,问她想不想同他联手一起对付常令松。 当初只觉得胆寒和心悸,现在想起来沈槐衣却有些好笑。 常小溟当初为了接近她……可当真是无所不用了。 “那我就去看看那片紫萝藤,姐姐别担心,我不会走远。”小姑娘笑弯了眼睛,声音软的不成样子。 “在这种地方还担心什么,槐衣只管去便是,我们和你姐姐就在这附近转转,你害怕便来找我们就是。”和沈知星同行的官家小姐见此掩唇笑了两声,轻声说道,引的一群人附和。 沈知星回眸对她笑了笑,“付小姐说的是。” “姐姐,我过去了,你们去转吧,我在那边坐一会儿就好。”沈槐衣也懒得再同这群矫揉造作的少女们你来我往的恭维,对沈知星安抚的笑了笑后提着小裙子就往记忆里的那个地方走去。 她今日穿了一身浅紫的薄纱留仙裙,上面绣了金色灵蝶,行走间宛若要飞出来,衬的小姑娘眉眼更加生动。 今日里的赏花宴沈槐衣同沈知星一起来的,周氏和陆苒姣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居然也过来了,沈槐衣现在没空同她们闹腾,所以便也想尽量避免同陆苒姣周氏碰面。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运气会这般差。 翠绿的藤蔓从天边倾泻而下,仿佛瀑布一般流落,上面紫色的小花盛开明媚,随风摇曳舞动,仿佛精灵一般娇俏。 就在这片盛景之前,一身紫色罗裙的陆苒姣神色娇媚,裙摆摇曳生姿,眉眼比身后的紫萝花还要美艳。 就在陆苒姣的对面,常溟低垂着眼睛站定在哪里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槐衣脚步慢慢停了下来,微微挑了挑眉。 她看见陆苒姣羞红了一张脸,对常溟说了几句什么。 沈槐衣没有听清,她也没准备听。 因为就在陆苒姣又一次朝着常溟前进了一步的时候,她已经提高了裙摆跑了过去。 “九王爷,民女……”陆苒姣声音细弱,面上已经红了一片,只是她接下来的话还没能说出口就被人打断了。 “姣姐姐!” 小姑娘声音清脆,眼神却微微发冷。 陆苒姣一愣,转头时便看见沈槐衣已经站在了她的身旁,把她吓了一跳:“二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看花啊,姣姐姐身后的紫萝开的很好。”沈槐衣笑着回答,不动声色的站在了陆苒姣和常溟的中间,将两个人隔开了些:“姣姐姐也是来看花的吗?是不是觉得紫萝很美?” 居然真的准备撬她沈槐衣墙角,是不是觉得她提不动刀了? 小姑娘动作平缓,常溟却还是发现了。 他一怔,眼睛里慢慢多了些别样的情绪,翻滚着快要汹涌出来。 “自然是极好看的,”陆苒姣笑的有些勉强,她怎么会知道身后的紫萝好不好看,方才好不容易让常溟跟着她到了这么个稍微隐蔽些的地方可不是为了赏花,她是想要…… 陆苒姣顿了顿,抬眸看见常溟满眼的冷冽便又有了些气馁,不等沈槐衣继续说话便又道:“时辰不早了,姑母找我还有些事情,我便先过去了。” 她踌躇了两下,还是对着常溟微微欠身,柔声说道:“王爷,民女告退了。” 女子都是爱脸面的,这一次她鼓起勇气结果被沈槐衣打断了,陆苒姣自然羞的没办法继续呆在这里了。 又是沈槐衣…… “九王爷也在啊?”沈槐衣惊讶了几分,转身看着常溟也行了一礼,“方才看见姣姐姐实在太开心了,未曾注意到王爷少了礼数,希望王爷不要介意才是。” 小姑娘神色认真,仿佛真的是才看见他一样。 常溟勾了勾唇,“本王知道了。” 这样一来,常溟便没办法再看陆苒姣一眼了。 陆苒姣在他们身后气的脸色惨白,终究没办法继续多说什么,只得讪讪离去。 紫萝开的艳烈,微风一吹便像盛开了紫色的热浪,香气也随之而来,让沈槐衣方才一直紧绷的情绪都松懈了些。 她吸了一口气,声音轻了些:“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又怎么会和陆苒姣那个臭女人在一块儿? 沈槐衣想问,但她怕常溟觉得她多管闲事,只得将心底的疑问强行压下。 “听闻紫萝开了,我便过来看看。”常溟声音很低,眼中情绪依旧复杂。 因为他哪里是来看花的,分明就是因为听说小姑娘来了今日的赏花宴便准备在这里悄悄看上两眼。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过他家小姑娘了,行风说不能逼得太紧,好不容易让小姑娘不那么害怕他,常溟必须好好珍惜着才行。 本来今日他也不该来的,可是……他忍不住了啊。 沈槐衣当然不知道男子心中复杂的想法,她只当他是因为无意碰见她害羞了,笑容更深了些,“说来去年我看见这些紫萝的时候她们的枝干都枯的不成样子,未曾想如今会开出这般美丽的花来。” 她记得当时就在紫萝藤下面,沈槐衣还看见了蜷缩在哪里的常溟。 “我也没想到。”常溟顺着她的话说道,没想到现在会这么顺理成章的和你站在一起。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片紫萝藤是我母亲在我第一次出征前带着我种下的,我也没想到它如今会长成这般茂盛的模样。” 那个时候的常溟和他母亲二人在这深宫相依为命,为了不让皇帝伤害他们母子常溟应下了常令松让他随军出征的要求,每日里刀光剑影里厮杀,他心中都是那个昏迷不醒的小姑娘和自己同母亲种下的紫萝藤。 只不过等他凯旋归来的时候,自己的母亲已经成了一堆白骨,就在冷宫的梅树之下。 当真是嘲讽至极。 沈槐衣还记得当初跟着常溟去看的那个小院,轻轻顿了顿,“紫萝藤会越开越好,您母亲的在天之灵一定会看见的。” 第186章 和亲 身侧是紫萝翻滚,面前是小姑娘娇俏的笑容,明媚的耀眼,让常溟一时之间有些怔愣。 “王爷?”沈槐衣偏了偏头,轻声问道。 常溟回过神,颔首间有些许手忙脚乱,他说道:“多谢二小姐吉言。” 男人声音虽沉,里面却有带了些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话惹的她不快一样,沈槐衣忍俊不禁,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转眸瞧上四周两眼,低声问道: “王爷知道嘉乐公主的事情吗?我们秦楚……当真要她去和亲?” 事到如今沈槐衣哪怕早已知道这是常戚注定的命运,可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秦楚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又没有真的被华桑打的狼狈不堪,怎么会真的答应要主动低头求和? 常令松是怎么想的。 “不出意外的话嘉乐会去,在下个月初的时候。”常溟说道,想了想又轻声开口:“也是为了两国之间的和平往来,所以时间上难免仓促了些。” 方才刚刚定下会和亲,结果下个月就要出发。 的确是有些着急了。 “而且因为同华桑接壤的边疆百姓受战争苦痛太久,所以皇上才会答应和亲。”常溟补充说道。 沈槐衣怔了怔,突然想起来原着中提及过常令松在登上皇位之前见了太多百姓生活的水深火热,所以发誓一定会成为一个热爱子民的百姓。 这样一来,他会轻易答应和亲也不算奇怪了。 沈槐衣皱着眉头,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是嘉乐公主呢?” 常戚不是皇帝最宠爱的小公主吗,母亲还是当今皇后,上面待嫁的姐姐还有那么多,和亲公主的民头怎么会就轮到了她头上。 耳畔微风拂面,小姑娘满面疑惑,定定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乖软的让他心头发紧。 常溟停顿了良久,才说道:“这是……华桑那边的人要求的,据说他们的大皇子对常戚一见钟情,也因为她华桑才准备同秦楚交好。” 虽然想到那个桀骜不驯的大皇子居然会看上更加骄傲的常戚常溟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不过他对这些事情一向不在意,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只是沈槐衣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华桑野心一向很大,怎么会因为常戚就觉得息鼓偃旗?” 为了一个女人便决定休战,常戚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沈槐衣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同样很快便释然了,“不过这也成了定局,说不定华桑的大皇子就是一个痴情的人呢。” 余光里小路尽头沈知星正四处张望着,眉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慌张。 缺乏安全感的傻姐姐已经在寻她了,沈槐衣心中叹了一口气,转身直面常溟欠身行礼,轻声说道:“时辰不早了,我姐姐正在找我,民女便先过去了。” 话已至此,哪怕心中有再多的不舍,常溟也只得点头应声:“好,槐衣快去,别让你姐姐等太急了。” 沈槐衣应了一声,转身便过去了。 小姑娘背影纤瘦,走起路来还有些细微的晃悠,暖风鼓动了她的衣衫,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越发娇弱。 常溟看的直皱眉头。 都已经这么久过去了,怎么小姑娘还是那么瘦弱,他心中暗自下了决定,还是得让苔芗好好给养养才行。 沈槐衣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别人心底给未来的吃食安排的妥当了,她快步走到明显焦躁不安的沈知星面前,笑了笑:“姐姐,我在这里。” “槐衣……”看见她过来沈知星果然松了一口气,声音里却依旧有些慌乱,她说道:“方才一回头就发现你不见了,我还以为你又……” 少女原本白皙的面色此刻更是毫无血色,连嘴唇都苍白了几分,额头上全是受惊后留下的冷汗,瞳孔微微扩散,里面全是惊恐。 刚刚正同那群虚假的姐妹进行虚假的交谈,结果一转身便发现方才一直跟在自己身旁的小妹没了踪影,沈知星当即吓的脸色苍白,满心都是不久前沈槐衣同陆苒姣一起外出时被人劫走的时候,匆忙打发了那群小姐妹便四处寻了起来。 一直到看见小姑娘还完完整整站在自己面前沈知星才慢慢平静下来。 “姐姐别担心,我回来了。”沈槐衣眨了眨眼睛,上前一步轻轻握住沈知星的手,柔声安慰着:“我没事的。” 虽然之前的确是沈知星让她过去看紫萝藤,不过看见她如今这幅担惊受怕的模样沈槐衣还是将这话压在了心底,面上依旧是温软的笑容。 看着沈知星慢慢恢复了正常沈槐衣才跟着她又走回了那**谈的小姐妹中间,这一次她只是乖巧的垂着眼睛,没再提一句要离开的话。 沈知星也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生怕她走丢了一样。 虽然沈槐衣觉得她这是在杞人忧天。 不过她知道自家姐姐这是太过担心了,便也由着沈知星走哪儿将自己带哪儿,心中却慢慢有了警觉。 现世她辅修过心理学,已经意识到沈知星这是心理上出了什么毛病,可是她一时半会儿找不出苗头,也没办法主动开口问,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想试试看慕容月城有没有办法。 那个被江湖里的人吹的像神一样的男子,看看能不能对沈知星的病有办法。 沈知星这种持续性的担惊受怕一直持续到那些皇家公主们进到后花园里,皇后已经雍容华贵,身后跟着一群同样气质尊贵的少女。 “大公主?她怎么也回来了?”沈知星身旁的少女看见不远处皇后身旁的女子低呼了一声,面上全是惊讶。 沈槐衣抬了眼,满脸的懵懂:“付姐姐?” 方才惊呼的小姐察觉到自己的唐突,好在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只是红着脸低下了头,沈槐衣正好站在她身旁,便低着头同沈槐衣咬起耳朵来。 “那是大公主常染,三年前冬天和亲燕然,结果一直未曾有子嗣,不知怎的居然又回到了秦楚……” 常染,沈槐衣皱了皱眉,原着中虽然有个大公主,可对她的描写几乎只是一笔带过,沈槐衣现在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听闻,常染是个很温柔的女子。 第187章 皇后给的下马威 不远处的天空澄澈,晕着云淡风轻。 皇后站在一众公主前面,看着比花还娇艳的官家小姐们轻声笑了笑,说道:“本宫近来突然发现后花园的这些个花开的甚好,便厚颜办了个赏花宴,你们能来本宫实在高兴的紧。” 到底是执掌六宫的女人,面上虽然带着笑,眼睛里那股子华贵与高傲却同样惹眼。 沈槐衣微微垂眸,突然知道常戚那股子骄傲到底来自何处了。 果然是亲生的,母女两个看人的目光都是一样的,只是一个轻蔑的明目张胆些罢了。 皇后这话说的随意,只是一群官家小姐们却不敢随意了,各自慌张低头欠身行礼: “能来皇后娘娘举报的赏花宴是民女的荣幸……” “大家都不必那么拘束,随意些就好。”皇后一挥手,面上笑容浅淡。 沈槐衣跟着身旁的小姐们低头行礼,想了想还是趁着没人注意抬了眼睛,而后便看见皇后的目光正落在她们这边。 看着她们时眼睛里情绪冷淡,沈槐衣一怔,知道自己被看见偷窥便也不躲藏了,大大方方的抬头,在皇后身后的那群公主身上扫了一圈,结果并没有看见常戚的影子。 她皱了皱眉,敛下了眼眸。常戚怎么连自己母亲办的赏花宴都不愿意来了,不过…… 常戚是皇后的女儿,沈槐衣仿佛知道了些什么,当即哑然,突然明白了为何方才满眼不待见的看向她和沈知星了。 自家兄长方才拒绝了人家的女儿,还希望她给自己多好的脸色瞧吗? 虽然沈槐衣也没打算多巴结着皇后,便当做没发现一样,同沈知星一道站在人群后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皇后娘娘怎么了?”沈知星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怎么好像很不喜欢我们似的……” 何止是不喜欢啊,没有将她们赶出门去已经是皇后最大的极限了吧,沈槐衣心中想道,面上却全是懵懂,她说道:“我也不知道,姐姐别担心,很快就结束了。” 反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皇后也不能对她们姐妹做什么,再加上有沈施翼的身份地位在,皇后难不成还想动用她的权威动她们。 不太可能。 能踩着前皇后的头一步步爬上皇后的位置,相信她也不是个多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女人。 只是沈槐衣似乎低估了皇后的忍耐力,就在她收回目光后的不久,她们姐妹便被皇后叫了过去。 “槐衣……”沈知星慌了神,下意识转头看向身旁的小妹,“这怎么办?” 沈槐衣勾唇笑着,说道:“姐姐不要担心,没事的。” 皇后还不至于丧失理智到那种地步,沈槐衣这么想着,心底也慢慢升起来了警觉。 两人走到皇后面前的时候,眉眼精致的女人正低声同一旁的公主们说些什么,眼睛里是淡淡的笑容。 宫女将她们姐妹带到皇后面前后便悄悄退了出去,也没有禀报一声。 沈知星神色微惊,率先欠身行礼:“民女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神色微变,目光未曾转过来看她们一眼。 高傲的很,沈槐衣心底嗤笑,想了想还是同沈知星一样欠身,哪怕皇后对她们视而不见。 相较于沈知星的不安沈槐衣编要心安理得许多,耳畔是那群公主们不知道说到什么娇俏的笑声,仿佛空气都甜腻了起来。 她们站的地方前面是一片牡丹花,浓烈又淡雅的香气传了过来,和着暖阳倒让人有些昏昏欲睡了。 沈槐衣不知道她们姐妹到底在哪里待了多久,但皇后始终对她们视而不见,仿佛方才叫她们过来的不是她一般。 不远处的那群官家小姐极其会看眼色,见此便也明白了几分皇后的意思,连着方才还同沈知星要好的几个小姐妹都站的更远了些,生怕会沾染上什么。 能染上什么?沈槐衣唇角笑容发冷,眸色沉沉,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皇后多么不待见她们。 沈槐衣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陆苒姣和周氏可都是在那群人里,她总不能被那两个人看了笑话啊。 更何况……她害怕沈知星承受不住,自家姐姐现在的心理脆弱的很,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把她吓一大跳。 于是沈槐衣慢慢抬眼,看着不远处那个笑的漫不经心的女人声音清浅:“皇后娘娘。” 女人未曾搭理她,眼中轻蔑明显。 沈槐衣也浑然不在意,继续说道:“您当作看不见我我就罢了,不过您大概不知道,我这人嘴巴不太严实,您偷偷摸摸做的那些事情……我可能就不一定保密了,华妃娘娘还一直等着挑您的刺呢。” 整个皇宫唯一能让皇后稍微忌惮的,大概就是华妃了。 那个受尽了宠爱的女人。 皇后的手在听见沈槐衣声音的那一刻便握紧了,她顿了顿,许久后才慢慢回眸,看着她们笑了笑,眸子里却全是冰冷,她说道:“这不是将军府的两位小姐吗,怎么在这里,本宫方才都没有发现,让你们等久了吧,倒是难为你们姐妹二人了,等本宫出去以后便让人去罚那个通报的宫女,希望你们不要太介意才是。” 她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平常人肯定挑不出来错处,哪怕心里有气也只能无奈憋着。 沈槐衣却并不是什么能够忍气吞声的人,她也偏头笑了笑,眼睛里全是童真:“娘娘这说的是什么话,臣女哪里是那般不懂礼数的人,娘娘曾经留在臣女心底的秘密臣女可是一直未曾说出去。” 这是沈槐衣第二次强调秘密二字了,皇后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着她,声音很轻:“本宫能有什么秘密被二小姐拿捏在手里?” “娘娘不信吗?”沈槐衣目光温柔,迎着皇后微臣的目光抬手,将白皙的手指落在自己的头饰上面,轻声呢喃了两个字。 可哪怕只有那两个字也足够让皇后微微失色。 沈槐衣说:“头面。” 供奉着的属于开国皇后的头面,一直由皇后看护,可是那天却突然出现在了沈槐衣的房间里。 第188章 臣女那敢 虽然沈槐衣的确是沉默着扛下了所有罪名,可这并不代表她就什么都不知情。 她可是有原着这个外挂的,任何本性丑陋的人……她可都是看得清楚的。 皇后面色未改,语气依旧沉静:“二小姐……这是准备同本宫撕破脸了?” 她眸色很暗,里面酝酿着波涛汹涌。 沈槐衣却退后了两步,勾唇笑的温柔,她说道:“怎么会,臣女哪里有那个本事同皇后娘娘撕破脸,不过是见娘娘似乎贵人多忘事了,好心提醒一声罢了。” 话虽如此,小姑娘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惧意,沈槐衣将说话的尺度把握的刚刚好,能让皇后心生怒意却也找不到机会发出来。 没办法,她这个人小心眼的很,既然被人给弄了一道下马威,沈槐衣怎么也得报复回来。 “二小姐当真是伶牙俐齿的很,”皇后笑着,抬眸看着对面巧笑倩兮的小姑娘,声音很淡:“就是不知道二小姐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的能说会道,本宫记得弄你的母亲织鹤,她可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怎么二小姐如今却……” 被养成了这般让人厌恶的模样,最后这句话皇后虽然没有说出口,可是眼睛里却表现的赤裸裸。 沈槐衣明白了,却浑然不在意,刚准备开口的时候身旁的沈知星却先她一步走了出去,低声说道:“臣女小妹的确有些娇纵了,可母亲在小妹十岁时便离世的事情娘娘您该是知道的,所以还请娘娘原谅小妹的无理吧。” 头顶日光绚烂,身旁的少女神色冷静,声音浅淡的为她开脱。 明明不久前的沈知星在这种场合还大气不敢出。 沈槐衣微微怔愣,慢慢收回了目光,看着面前皱紧眉头的皇后笑盈盈的继续说道:“娘娘宅心仁厚,肯定不会怪罪我们姐妹。” 不会怪罪?怎么可能。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抬眸发现一群公主们正用探寻的目光看着这边,当即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发作,只得闭了闭眼睛,说道:“赏花宴就要开始了,到时候有官家小姐们的对诗,二小姐既然这么聪明伶俐,对诗自然也不在话下吧?” 这就是准备给她开小灶了,沈槐衣面色不变,低头欠身:“娘娘叫我们姐妹二人过来便是为了这事吧,多谢娘娘提醒,有娘娘的这句话臣女定当用尽全力,一定会在对诗上展现最好的自己。” 不管沈槐衣到底会不会对诗,反正她的气势不能丢。 “那本宫就等着二小姐了,希望你可以真的让本宫眼前一亮。”皇后看都不想多看沈槐衣一眼,淡声说道:“没什么事你退下吧。” “臣女知道了。”沈槐衣乖巧应下,转过身时眸子里的情绪却很沉寂。 不过她方才一抬头,便看见不远处被一众宫女太监簇拥着过来的女人,明明是个温暖的艳阳天却让宫女一左一右撑着一把伞,眉眼都藏在伞下的阴影里,露出来的下颚弧线张扬,走路时腰身轻晃,带着无尽的妩媚,却又不显得多么风尘。 沈槐衣转眸看了一眼身旁的沈知星,同她一起欠身,异口同声的说道: “臣女参见华妃娘娘。” 来人是华妃,当今皇后最忌惮的女人。 同皇后的端庄不同,华妃给沈槐衣的第一印象便是…… 凌厉,整个人有种不容忽视又棱角分明的美。 和皇后算得上是两个极端,又能够紧紧抓着皇帝的心,让皇后哪怕已经冠宠六宫也不能对她如何不待见。 沈槐衣还是很佩服这个女人。 “你们是……”华妃停在了她们姐妹二人的面前,声音宛若黄鹂鸣叫,悦耳又柔软。 “她们是将军府的小姐。”不等沈槐衣应声,华妃身旁的粉装宫女便回答道,眼神扫过沈槐衣二人,里面有些淡淡的嘲讽。 城中传言沈家二小姐沈槐衣,身娇体弱不受宠,如今见沈槐衣这副瘦弱的模样看起来传言也不假。 不受宠的二小姐罢了…… 沈知星眉头一皱,当即便想反驳,只是还没能开口沈槐衣便轻轻扯住了她的衣袖,微微摇头。 面前这个身姿卓越的女人可是华妃,虽然沈槐衣知道她在这后宫中能够地位稳健到如今定然少不了用一些特别手段,可她到底和皇后不一样……关于华妃沈槐衣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如今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沈槐衣?”华妃微微挑眉,想了想问道:“你和九王爷认识吗?” 沈槐衣微微颔首:“九王爷同我兄长是军中好友,曾经来将军府找过我兄长。” 小姑娘虽然敛眸在笑,声音却不卑不亢,华妃来了兴趣,多看了沈槐衣两眼。她方才在听见沈槐衣名字的时候便想起来了那一天,她被常溟用自己小儿子性命威胁的那天。 “那不是个什么寻常女子,”男子回头看着他,眼睛里难得有了点点星光,他说道:“他将会是我妻。” 没想到常溟喜欢的小姑娘是这般模样。 值得他试图冒险动她的儿子。 “方才是怎么回事,本宫似乎看见皇后娘娘生气了,”华妃美目转了转,摇曳着腰肢慢慢靠近皇后,尾音拉长,里面是天生的甜软,她说道:“可是因为这沈家小姐们?” 最后这句话华妃是对着皇后说的,沈槐衣却皱了皱眉。 华妃这是准备……为她出头? “一点小事罢了,何来生气一说。”皇后神色不变,抬眸扫了一下华妃,又道:“华妃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平日里晨昏定省的时候不是说你身子不适吗?” 因着两人不对盘,华妃也懒得每天都要去坤宁宫看皇后的脸色,就直接告诉皇帝她身子不舒服,皇帝也是心疼华妃,便答应她将每天的请安免了。 沈槐衣在一旁听的挑了挑眉,没想到两人之间还有这么个渊源。 “今日里可是皇后娘娘办的赏花宴,本宫怎么也得过来给娘娘捧场啊。”华妃笑着回答,声音酥软的让人心头一震。 第189章 那个刺客少年名为 两个女人在互相对峙,一个位居高位一个享尽宠爱,各自虽然看着神态随和,话里话外却都是不愿让步,火药味便越发浓烈了起来。 站在皇后和华妃身旁的宫女已经率先不安了起来,眼睛里有显而易见的焦灼。 沈槐衣倒很能理解她们,皇后和华妃可不算个好主子。 但同她也没有多大关系了,沈槐衣看着两人的神色,牵着沈知星便趁着她们没注意离开了。 “小妹……”沈知星回眸看了一眼仍旧气氛僵硬的华妃和皇后,还是有些担心,“这样没事吧?” 方才皇后可是一副想要将她家小妹生吞活剥了的样子,如今她们姐妹却趁着她不注意溜了出来…… “姐姐怕什么。”沈槐衣拉着她走到一颗花树下,头顶粉色潋滟,有细微的光漏到了小姑娘的眼睛里,让她的眸子璀璨的发亮。 沈槐衣说道:“今天的华妃娘娘……可是在为了我们姐妹解围啊。” 虽然也极有可能是华妃本来就是为了去气一回皇后,连着顺手解救了她们二人。 …… 等她们再从宫中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苔芗没有跟着她进宫,此刻正半蹲在小姑娘的面前,一边给她按摩着双腿一边轻声问道:“小姐今日里看起来似乎很累,在宫中的赏花宴发生了什么事吗?” 虽然平日里小姑娘总是一副温软慵懒的模样,可苔芗鲜少看见她像今天这般,浑身没骨头一样,处处都透着疲倦。 沈槐衣摇了摇头,只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在那个地方需要时刻注意的东西太多,有些累了而已。” 同在将军府自己的安乐窝里不一样,在那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行事必须要处处小心,否则稍有不慎等待她的就是万劫不复。 上午被皇后当众欺辱的时候沈槐衣虽然还反过头来安慰沈知星,面上笑容浅淡,仿佛并没有受影响的模样,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同皇后你来我往对峙的那段时间里,她的心到底跳成了什么样子。 如果皇后真的要她死,哪怕她父亲是沈施翼也无力回天。 沈槐衣手上揣着底牌,摊出来给皇后看为了保命却也同样可能送命。 皇后很有可能对她杀人灭口,也有可能她根本就不在意,反正那群整日里争风吃醋的女人一天天闲的没事干,指不定哪天就找上沈槐衣的麻烦了。 所以她才会觉得累了些。 “我去给小姐熬些安神汤来?”苔芗试探性的说道,目光中点点滴滴全是担忧。 明明不久前这个小丫鬟对她还是沉默不语只安心做事的样子,哪知道现在对沈槐衣已经上了心。 “不用了,”沈槐衣笑弯了眼睛,看着满是忧心的小婢女开口问道:“前些天我让你打听的人可有消息了?” 苔芗一怔,随后便反应过来轻轻点了点头,回眸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小姐上次让我去打听的那个刺客少年坊主说线索有,但是极少。” 那个少年实在是太过于神秘,让阑珊坊的坊主槿暮都觉得有些棘手。 沈槐衣问道:“什么线索?” “那个少年名叫江荼,似乎是从寒衣堡外的树林里来,手里握着来自赤鬼的不归,不过身上似乎又没有内力存在,同身手高超的赤鬼有着最本质的区别。”苔芗说道。 江荼?沈槐衣一怔,总觉得这个名字很是耳熟,可是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便只能作罢。 “我知道了,”沈槐衣微微颔首,看了一眼外面越发浓沉的天色掩面打了个哈欠,说道:“时辰不早了,你先下去备晚膳吧。” 苔芗虽然觉得沈槐衣反应过于平静但没有放在心上,闻言乖巧的应了声,转身便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一直到小丫鬟的背影消失不见,沈槐衣才猛的睁开眼睛,里面光芒沉浮,哪里还有方才的半分慵懒。 “江荼……”她呢喃着这两个字,唇角笑容浅淡:“如火如荼,盛开的仿佛荼靡吗?倒是一个好名字。” 握着不归从寒衣堡而来,只怕也遇到过不少危险吧。 不过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吗? 她笑容收敛,面上就只剩下点点探寻。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同那个叫江荼的刺客大概会很快便见面。 隔日上午,沈槐衣在小池塘边的凉亭里见到了沈蓦。 男子眉眼低垂,手中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支珠钗,上面点缀了血红珊瑚,随着男人的动作左右摇摆,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虽然自家兄长原本就是一个稳重之人,只是沈槐衣鲜少在他脸上看见这般心事重重的样子。 “大哥。”沈槐衣说道。 沈蓦一怔,而后回过神来,看着沈槐衣的眼睛里还有些许诧异,“槐衣怎么过来了?” 小姑娘今日穿了一身藕粉长裙,眉眼乖巧的不成样子,站在他的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是难得沉寂。 “怎么了?”常溟问道,放下珠钗走了过去,“槐衣找大哥有什么事吗?” 沈槐衣还是不发一言,只是盯着凉亭石桌上的珠钗看。 “那是曾经一位故友送给我的东西,”沈蓦觉得有些好笑,“槐衣一直看着它是不是因为喜欢,那大哥给你买好不……” “嘉乐公主下月初就要成亲了,前往华桑。”沈槐衣说道,敛眸轻笑,“大哥知道这个消息的吧?” 今日是四月二十三,也就是说还有七天的时间,那之后常戚便要带着秦楚试图同华桑交好的想法嫁到华桑去。 沈槐衣看着沈蓦,不想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神情。 不过沈蓦同样调整的也快,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如初了,他说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听闻华桑大皇子也是一个极好的人,同嘉乐公主还算相配。” “兄长当真这么想的吗?”沈槐衣轻声开口,几乎答非所问。 沈蓦微微颔首,说道:“我自然是这么想的。” 只是心中……有些许不愿意接受而已。 但也就一点点。 第190章 兄长还留恋吗 沈槐衣看着面前年少有为的兄长,目光澄澈干净,像碧绿的秋潭,里面波光潋滟。 良久之后,她才轻笑着开了口:“既然如此,到时候嘉乐公主前去和亲那天,大哥是会送她一程吧?” 小姑娘声音温软,问他会不会。 会不会再去见常戚最后一面。 沈蓦微微怔了怔,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说起来今日找大哥是为了另一件事,”沈槐衣察觉到自家兄长失神的样子心中了然,也不准备强求,别过眼轻声问道:“前些日子不是有寒衣堡的余孽出现在昭城,可都抓起来了?” 沈槐衣对那些人可印象深刻的很,如果不是因为寒衣堡的人让那群陆苒姣安排过来的人沈槐衣看着面前年少有为的兄长,目光澄澈干净,像碧绿的秋潭,里面波光潋滟。 良久之后,她才轻笑着开了口:“既然如此,到时候嘉乐公主前去和亲那天,大哥是会送她一程吧?” 小姑娘声音温软,问他会不会。 会不会再去见常戚最后一面。 沈蓦微微怔了怔,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说起来今日找大哥是为了另一件事,”沈槐衣察觉到自家兄长失神的样子心中了然,也不准备强求,别过眼轻声问道:“前些日子不是有寒衣堡的余孽出现在昭城,可都抓起来了?” 沈槐衣对那些人可印象深刻的很,如果不是因为寒衣堡的人让那群陆苒姣安排过来的人 沈槐衣看着面前年少有为的兄长,目光澄澈干净,像碧绿的秋潭,里面波光潋滟。 良久之后,她才轻笑着开了口:“既然如此,到时候嘉乐公主前去和亲那天,大哥是会送她一程吧?” 小姑娘声音温软,问他会不会。 会不会再去见常戚最后一面。 沈蓦微微怔了怔,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说起来今日找大哥是为了另一件事,”沈槐衣察觉到自家兄长失神的样子心中了然,也不准备强求,别过眼轻声问道:“前些日子不是有寒衣堡的余孽出现在昭城,可都抓起来了?” 沈槐衣对那些人可印象深刻的很,如果不是因为寒衣堡的人让那群陆苒姣安排过来的人沈槐衣看着面前年少有为的兄长,目光澄澈干净,像碧绿的秋潭,里面波光潋滟。 良久之后,她才轻笑着开了口:“既然如此,到时候嘉乐公主前去和亲那天,大哥是会送她一程吧?” 小姑娘声音温软,问他会不会。 会不会再去见常戚最后一面。 沈蓦微微怔了怔,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说起来今日找大哥是为了另一件事,”沈槐衣察觉到自家兄长失神的样子心中了然,也不准备强求,别过眼轻声问道:“前些日子不是有寒衣堡的余孽出现在昭城,可都抓起来了?” 沈槐衣对那些人可印象深刻的很,如果不是因为寒衣堡的人让那群陆苒姣安排过来的人 沈槐衣看着面前年少有为的兄长,目光澄澈干净,像碧绿的秋潭,里面波光潋滟。 良久之后,她才轻笑着开了口:“既然如此,到时候嘉乐公主前去和亲那天,大哥是会送她一程吧?” 小姑娘声音温软,问他会不会。 会不会再去见常戚最后一面。 沈蓦微微怔了怔,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说起来今日找大哥是为了另一件事,”沈槐衣察觉到自家兄长失神的样子心中了然,也不准备强求,别过眼轻声问道:“前些日子不是有寒衣堡的余孽出现在昭城,可都抓起来了?” 沈槐衣对那些人可印象深刻的很,如果不是因为寒衣堡的人让那群陆苒姣安排过来的人 沈槐衣看着面前年少有为的兄长,目光澄澈干净,像碧绿的秋潭,里面波光潋滟。 良久之后,她才轻笑着开了口:“既然如此,到时候嘉乐公主前去和亲那天,大哥是会送她一程吧?” 小姑娘声音温软,问他会不会。 会不会再去见常戚最后一面。 沈蓦微微怔了怔,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说起来今日找大哥是为了另一件事,”沈槐衣察觉到自家兄长失神的样子心中了然,也不准备强求,别过眼轻声问道:“前些日子不是有寒衣堡的余孽出现在昭城,可都抓起来了?” 沈槐衣对那些人可印象深刻的很,如果不是因为寒衣堡的人让那群陆苒姣安排过来的人沈槐衣看着面前年少有为的兄长,目光澄澈干净,像碧绿的秋潭,里面波光潋滟。 良久之后,她才轻笑着开了口:“既然如此,到时候嘉乐公主前去和亲那天,大哥是会送她一程吧?” 小姑娘声音温软,问他会不会。 会不会再去见常戚最后一面。 沈蓦微微怔了怔,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说起来今日找大哥是为了另一件事,”沈槐衣察觉到自家兄长失神的样子心中了然,也不准备强求,别过眼轻声问道:“前些日子不是有寒衣堡的余孽出现在昭城,可都抓起来了?” 沈槐衣对那些人可印象深刻的很,如果不是因为寒衣堡的人让那群陆苒姣安排过来的人 沈槐衣看着面前年少有为的兄长,目光澄澈干净,像碧绿的秋潭,里面波光潋滟。 良久之后,她才轻笑着开了口:“既然如此,到时候嘉乐公主前去和亲那天,大哥是会送她一程吧?” 小姑娘声音温软,问他会不会。 会不会再去见常戚最后一面。 沈蓦微微怔了怔,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说起来今日找大哥是为了另一件事,”沈槐衣察觉到自家兄长失神的样子心中了然,也不准备强求,别过眼轻声问道:“前些日子不是有寒衣堡的余孽出现在昭城,可都抓起来了?” 沈槐衣对那些人可印象深刻的很,如果不是因为寒衣堡的人让那群陆苒姣安排过来的人 沈槐衣看着面前年少有为的兄长,目光澄澈干净,像碧绿的秋潭,里面波光潋滟。 良久之后,她才轻笑着开了口:“既然如此,到时候嘉乐公主前去和亲那天,大哥是会送她一程吧?” 小姑娘声音温软,问他会不会。 会不会再去见常戚最后一面。 沈蓦微微怔了怔,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说起来今日找大哥是为了另一件事,”沈槐衣察觉到自家兄长失神的样子心中了然,也不准备强求,别过眼轻声问道:“前些日子不是有寒衣堡的余孽出现在昭城,可都抓起来了?” 沈槐衣对那些人可印象深刻的很,如果不是因为寒衣堡的人让那群陆苒姣安排过来的人 第191章 终究是离开了 沈槐衣看着面前年少有为的兄长,目光澄澈干净,像碧绿的秋潭,里面波光潋滟。 良久之后,她才轻笑着开了口:“既然如此,到时候嘉乐公主前去和亲那天,大哥是会送她一程吧?” 小姑娘声音温软,问他会不会。 会不会再去见常戚最后一面。 沈蓦微微怔了怔,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说起来今日找大哥是为了另一件事,”沈槐衣察觉到自家兄长失神的样子心中了然,也不准备强求,别过眼轻声问道:“前些日子不是有寒衣堡的余孽出现在昭城,可都抓起来了?” 沈槐衣对那些人可印象深刻的很,如果不是因为寒衣堡的人让那群陆苒姣安排过来的人沈槐衣看着面前年少有为的兄长,目光澄澈干净,像碧绿的秋潭,里面波光潋滟。 良久之后,她才轻笑着开了口:“既然如此,到时候嘉乐公主前去和亲那天,大哥是会送她一程吧?” 小姑娘声音温软,问他会不会。 会不会再去见常戚最后一面。 沈蓦微微怔了怔,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说起来今日找大哥是为了另一件事,”沈槐衣察觉到自家兄长失神的样子心中了然,也不准备强求,别过眼轻声问道:“前些日子不是有寒衣堡的余孽出现在昭城,可都抓起来了?” 沈槐衣对那些人可印象深刻的很,如果不是因为寒衣堡的人让那群陆苒姣安排过来的人沈槐衣看着面前年少有为的兄长,目光澄澈干净,像碧绿的秋潭,里面波光潋滟。 良久之后,她才轻笑着开了口:“既然如此,到时候嘉乐公主前去和亲那天,大哥是会送她一程吧?” 小姑娘声音温软,问他会不会。 会不会再去见常戚最后一面。 沈蓦微微怔了怔,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说起来今日找大哥是为了另一件事,”沈槐衣察觉到自家兄长失神的样子心中了然,也不准备强求,别过眼轻声问道:“前些日子不是有寒衣堡的余孽出现在昭城,可都抓起来了?” 沈槐衣对那些人可印象深刻的很,如果不是因为寒衣堡的人让那群陆苒姣安排过来的人沈槐衣看着面前年少有为的兄长,目光澄澈干净,像碧绿的秋潭,里面波光潋滟。 良久之后,她才轻笑着开了口:“既然如此,到时候嘉乐公主前去和亲那天,大哥是会送她一程吧?” 小姑娘声音温软,问他会不会。 会不会再去见常戚最后一面。 沈蓦微微怔了怔,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说起来今日找大哥是为了另一件事,”沈槐衣察觉到自家兄长失神的样子心中了然,也不准备强求,别过眼轻声问道:“前些日子不是有寒衣堡的余孽出现在昭城,可都抓起来了?” 沈槐衣对那些人可印象深刻的很,如果不是因为寒衣堡的人让那群陆苒姣安排过来的人沈槐衣看着面前年少有为的兄长,目光澄澈干净,像碧绿的秋潭,里面波光潋滟。 良久之后,她才轻笑着开了口:“既然如此,到时候嘉乐公主前去和亲那天,大哥是会送她一程吧?” 小姑娘声音温软,问他会不会。 会不会再去见常戚最后一面。 沈蓦微微怔了怔,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说起来今日找大哥是为了另一件事,”沈槐衣察觉到自家兄长失神的样子心中了然,也不准备强求,别过眼轻声问道:“前些日子不是有寒衣堡的余孽出现在昭城,可都抓起来了?” 沈槐衣对那些人可印象深刻的很,如果不是因为寒衣堡的人让那群陆苒姣安排过来的人 沈槐衣看着面前年少有为的兄长,目光澄澈干净,像碧绿的秋潭,里面波光潋滟。 良久之后,她才轻笑着开了口:“既然如此,到时候嘉乐公主前去和亲那天,大哥是会送她一程吧?” 小姑娘声音温软,问他会不会。 会不会再去见常戚最后一面。 沈蓦微微怔了怔,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说起来今日找大哥是为了另一件事,”沈槐衣察觉到自家兄长失神的样子心中了然,也不准备强求,别过眼轻声问道:“前些日子不是有寒衣堡的余孽出现在昭城,可都抓起来了?” 沈槐衣对那些人可印象深刻的很,如果不是因为寒衣堡的人让那群陆苒姣安排过来的人沈槐衣看着面前年少有为的兄长,目光澄澈干净,像碧绿的秋潭,里面波光潋滟。 良久之后,她才轻笑着开了口:“既然如此,到时候嘉乐公主前去和亲那天,大哥是会送她一程吧?” 小姑娘声音温软,问他会不会。 会不会再去见常戚最后一面。 沈蓦微微怔了怔,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说起来今日找大哥是为了另一件事,”沈槐衣察觉到自家兄长失神的样子心中了然,也不准备强求,别过眼轻声问道:“前些日子不是有寒衣堡的余孽出现在昭城,可都抓起来了?” 沈槐衣对那些人可印象深刻的很,如果不是因为寒衣堡的人让那群陆苒姣安排过来的人 沈槐衣看着面前年少有为的兄长,目光澄澈干净,像碧绿的秋潭,里面波光潋滟。 良久之后,她才轻笑着开了口:“既然如此,到时候嘉乐公主前去和亲那天,大哥是会送她一程吧?” 小姑娘声音温软,问他会不会。 会不会再去见常戚最后一面。 沈蓦微微怔了怔,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说起来今日找大哥是为了另一件事,”沈槐衣察觉到自家兄长失神的样子心中了然,也不准备强求,别过眼轻声问道:“前些日子不是有寒衣堡的余孽出现在昭城,可都抓起来了?” 沈槐衣对那些人可印象深刻的很,如果不是因为寒衣堡的人让那群陆苒姣安排过来的人沈槐衣看着面前年少有为的兄长,目光澄澈干净,像碧绿的秋潭,里面波光潋滟。 良久之后,她才轻笑着开了口:“既然如此,到时候嘉乐公主前去和亲那天,大哥是会送她一程吧?” 小姑娘声音温软,问他会不会。 会不会再去见常戚最后一面。 沈蓦微微怔了怔,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说起来今日找大哥是为了另一件事,”沈槐衣察觉到自家兄长失神的样子心中了然,也不准备强求,别过眼轻声问道:“前些日子不是有寒衣堡的余孽出现在昭城,可都抓起来了?” 沈槐衣对那些人可印象深刻的很,如果不是因为寒衣堡的人让那群陆苒姣安排过来的人 第192章 她不后悔的 常令松也就是想的太理所当然了些。 毕竟常溟阎王爷的名头可不仅仅在秦楚有影响,其他三个国家忌惮他的人也不算少。 常戚一个小公主嫁到华桑孤苦无依,是最容易受别人欺负的时候,若是能够得到常溟的护送,也算是给了华桑那边蠢蠢欲动的人一个警告。 别动她常戚。 “常令松想的也算美满,只是可惜了,他忘记了如今的常溟可不是从前那个会乖乖听话的小少年了。”沈槐衣想到这里自己都觉得可笑,常令松是哪里来的脸去问常溟这种事情的。 小姑娘虽然眉眼依旧干净温柔,可是苔芗就是从她的一举一动间感受到了淡淡的怒意。 她一怔,心上居然欢喜了些,想了想顺着沈槐衣的话说道:“二小姐不必为了王爷担忧,王爷已经拒绝了皇上。” 刚刚二小姐是在为了阎王爷打抱不平啊,等会儿一定要悄悄告诉九王府的那群人,让他们快快传达给九王爷才行。 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苔芗的心思已经千回百转了,不过沈槐衣毫无察觉。 她掩面打了个哈欠,才觉得方才走了那么会儿身体已经率先困倦了。 “马上就要到府里了,小姐是要继续走还是让人过来接应?”苔芗看见小姑娘神情厌厌当即说道,眼睛里全是机灵。 沈槐衣却摇了摇头:“先不回去,我们去一趟护城河。” 这个十五岁小姑娘的身体实在太娇气了,沈槐衣前些日子忙着让沈家人避免染上寒衣堡的案子而忽视了自己,如今大概能好生歇息几日了当然不能懈怠了自己,正好下着雨便去看看护城河看看雨景。 她要锻炼好身体,日后好尽心尽力的给周氏找不痛快。 苔芗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低声应道:“奴婢知道了。” 天色昏暗,乌云在角落里翻滚,天地仿佛融为了一体,只剩下一片雾蒙蒙。 护城河里河水汤汤,迎着轰隆隆的声音在上下鼓动,比平时多了几分躁动。岸上冷风吹过,惹来花草的一阵悸动。 护城河边上的围栏前,一身铠甲的男子定定的看着不远处肆意潇洒的浑浊河水,眼中的情绪也随着河水翻涌而变化。 “沈兄。” 有人慢慢走了上来,一身白衣干净温柔,脸上的线条却刚硬的冷冽,同那身白衣对比分明。 沈蓦一怔,随后回头,看见来人后倒是笑了:“九王爷。” “在这里做什么?”常溟走过去同沈蓦站在一起,低声说道。 沈蓦摇了摇头,看着天边的昏沉良久,轻声问道:“今日嘉乐公主便出嫁了,王爷怎么不去送送她?” 虽然常戚出嫁的消息被皇后强行封锁了起来,前来参与的百姓人数极少,不过常溟身为常戚的兄长,怎么会连这件事都不知道。 “不想去罢了,嘉乐出嫁同我有何关系。。”常溟说道,眸子里一片平静,余光里看见沈蓦唇角淡淡的笑容他挑了挑眉。 常令松对他做过的事情可从来没有让常溟觉得自己还是一个秦楚的王爷,是他的儿子。 所以莫说是陪着常戚去华桑立威了,就算是常戚出嫁他常溟都不会过来。 沈蓦对此倒是没什么意外,他和常溟军中交情深厚,对常溟身世有一定的了解,他轻声叹了一口气,问道:“王爷过来这里做什么?” 在常戚离开之后沈蓦便独自一人离开了,他沿着长街慢慢走着,不知不觉便到了护城河,方才若不是常溟打断了他的思绪,沈蓦自己都没有发现已经到了这里。 想想还是有些好笑,他居然也会有这般六神无主的一天。 “你在难过,因为嘉乐的事。”常溟却答非所问,直视着沈蓦的眼睛,低声笃定道:“后悔当初拒绝她了吗?” 雨势逐渐小了,天边的乌云慢慢四散,湛蓝的天空显露了一个小点,明晃晃的光芒却已经透了出来,直勾勾的落在人眼睛里,刺得沈蓦眼睛生疼。 “不后悔的,”沈蓦说道,“哪怕重来一次,我也会是那个选择。” 常溟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是沈蓦,将军府的大少爷。” 如果他只是寻常的男子,或许就不会这般违心。 但他不是,从沈蓦出生起他所肩负着的便就是整个将军府。 常戚他本就不该招惹,或许一开始若是能够拒绝的干脆利落,那么两个人如今便也不会落的这般境地。 又或者说,如果当初没有碰巧去了那片桃林,也没有碰巧站在那颗盛开的如火如荼的花树下,或许就不会碰见她。 那个独自一人跑出来的小公主。 常戚对沈蓦一见钟情,所有人都知道。 沈蓦对常戚情有独钟,没有人会知道。 除了自家聪明的过分的小妹,还有面前这个男人。 “事已至此无可悔改,你好自为之就行。”常溟只是叹息了一声,说道。 他们是兄弟,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他们曾经共同奔赴出战火的硝烟,有过命的交情,同那些女子之间勾心斗角的感情不一样,他们向来只会沉默的陪伴。 所以常溟抬眸看着沈蓦失神的模样,沉声说道:“晚上去凤语楼喝酒,我让慕容月城一起,不用担心酒后伤身。” 慕容月城在秦楚昭城的仇敌不算少,他惜命。刚好常溟也担心沈槐衣的寒毒发作,有慕容月城在就也好随时逮着他去将军府,便就由慕容月城在九王府住了下来。 不过阎王爷一本正经说这话的样子,但让人有些出神了。 沈蓦愣了愣,随后却是勾唇笑了起来,他说道:“好,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常溟附和,两人对视了一眼,皆微微笑了笑。 不同的是,常溟哪怕是在勾唇着的,但是眼睛里仍旧没有多少情绪。 眼前小雨初停,泥土的清香便顺着护城河上寥寥升起的烟雾散发了出来,置身于这样一副山水画卷里仿佛浑身都舒畅了起来。 如果没有人打破的话。 “你们晚上要去凤语楼喝酒啊,怎么都不叫我。” 第193章 来看看护城河的风景 来人白衣墨发,眉如远黛,唇角的笑容干净温柔。 是沈槐衣。 常溟一怔,衣袖下的手无意识的握紧了,他低下了头,声音很轻:“槐衣怎么过来了?” “碰巧想过来看看护城河的景色。”沈槐衣笑弯了眼睛回答道,目光在沈蓦和常溟中间转了两圈,带了些意味不明的味道,她说道:“只不过没有想到大哥和九王爷也在,你们在护城河前做什么?” 准备跳河吗? 沈槐衣挑了挑眉,没看出来这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会有这种想法啊。 “前些天有人对知府说护城河河堤濒临崩塌,我今日便同你大哥过来瞧上两眼,若是真的出问题了的话正好趁早补救。”常溟说道,神色如常,“未曾想槐衣会突然出现。” 还被抓到要背着她去凤语楼喝酒。 “既然这样大哥可要好好看看才是,百姓生计可是大事。”沈槐衣尾音拖得很长,转头将他们二人上上下下的扫了两眼后抿唇轻声笑了起来。 显然是不相信的。 “大哥心里怕是很难过吧,”小姑娘不等他们二人回答,转眼便到了沈蓦的面前,抬着头仰视着他,眼睛里一片清澈5,“您后悔过当初拒绝嘉乐公主拒绝的那么干脆吗?” 刚刚常溟也问他,沈蓦你后悔吗? 他当时说,我不后悔,因为我是沈蓦,是将军府的大少爷。 可如今面对沈槐衣的浅声询问,沈蓦是应该像方才那样坚定的否定,可是话到了嘴边哽咽了两下,最终消失殆尽,他垂下眼睛,同沈槐衣之间只剩下了无边的沉默。 沈槐衣明白的。 所以她叹了一口气,抬眸看着常溟说道:“王爷方才看到的河堤有什么问题吗?可有快要崩溃的趋势?” 护城河川流不息,从未出现过快要崩溃的迹象,常溟自然是微微摇头:“不曾。” “那臣女便同兄长先回府了,王爷,我们兄妹二人先行告退。”沈槐衣说道,垂眼的动作和沈蓦如出一辙。 到底是两兄妹,常溟颔首说道:“好。” 虽然方才见到小姑娘他也并不是很想这么快就离开她,但是行风说不能逼得太紧,否则小姑娘会害怕他的。 然后,常溟便看着沈槐衣同沈蓦二人慢慢顺着护城河边的羊肠小道离开,背影一高一小,慢慢散在了烟雨里。 “王爷,有人过来了。”行风从不远处的一颗参天古树上跳下来,对着有些失神的男子低声说道。 常溟眉心微皱,“谁?” 能够让行风都下来禀报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是……”行风抬眸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随后低下了头面色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不过很快他便调整好了情绪,说道:“陆姑娘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已经赶到这边来了,就在方才二小姐离开之后。” 行风也不知道陆苒姣偷窥了多少,他方才一直为自家王爷能够主动同沈二小姐说话而欣喜万分,一时间便没有分出注意去观察其他人。 是他的问题。 “她来你没有看见,”常溟睥睨了他一眼,声音里情绪不变,他说道:“回去自己到司刑哪里受罚,三鞭。” 九王府里虽然看着同普通宅落没什么不一样,但是底下有一个偌大的练兵场,里面全都是常溟这些年培养起来的亲卫军,数以千计的人群中自然也会有不听话的顽皮蛋子在,故而惩罚系统很是完整。 这次的确是行风自己疏忽了,他该罚。 “属下明白了。”行风说道,声音很低。 “下去吧,继续守着。”常溟说道,目光落在不远处束手束脚朝着他走过来的女子身上,眉眼里便多了些不耐。 行风应了一声,左顾右盼了一瞬间,而后便足尖微点,跳到了就近的一颗树上。 翠绿的树叶沙沙作响,很快便恢复了安静,同方才没有什么两样。 远处的浓雾越发稠密,一直到陆苒姣走到他的眼前,常溟才真正看清。 女子眉眼温婉,一身白色留仙裙,裙角绣着翩飞的蝴蝶,随着她的前行而上下鼓动,仿佛立马就会顺着裙角飞出来,融入到朦胧的烟雨里。 “王爷,您怎么在这里啊?”陆苒姣像是才看见常溟一样,眼中惊奇了一瞬,随后快速变成了真心实意的欢喜,“我方才就看见护城河边似乎站了一个人,没想到居然会是王爷您。” 少女声音轻快,眼睛里仿佛盛满了璀璨的星光。 常溟将目光落在她的留仙裙上,微微怔了怔。 “我刚刚在将军府的时候听说昭城落雨了,一等雨停我便迫不及待的想出来看看雨景,原本在落雨的那个时候我就想出来,不过姑母说我身体不好,不让我出来。”说到最后,她微微垂下了眼睛,面上却有了一丝羞红,“我顺着城街随意走着,未曾想会走到护城河,也没想到会碰见王爷您,我们两个还真是……” 很有缘分啊。 最后这几个字少女不好意思说出来,常溟却已经明白了。 陆苒姣站在距离他五步的位置,腰肢纤瘦,衣衫翻飞,将身形勾勒的越发瘦弱,护城河边的寒风还有些刺骨,陆苒姣似乎还在微微发抖。 这样的女子是很容易让男子动心的。 可常溟不一样,他只觉得有些恶心。 “你今日又去阑珊坊买消息了吧,不知道你们陆家还能不能支撑住你在昭城的奢华生活。”常溟声音低沉眸色有些嘲讽,看着陆苒姣神色不变,眼睛里却有了些许嘲讽: “还是说你在昭城的这么长时间里一直在依靠将军府,花销全靠将军府,你把将军府当成什么了?” 陆苒姣微微怔愣,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唇角的弧度僵硬了下来,站在原地没有动。 “周氏想让你嫁给沈蓦吧,只不过你野心那么大,只怕不满足于区区将军府,所以才会将目光放在了本王身上。”常溟淡声说道,看着面前的少女原本布满了羞红的脸上慢慢变成了惨白,抬眸望向了仍旧在翻滚的河水,只觉得有些压抑,“不过陆苒姣,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 第194章 非她不可吗 你是个什么模样,还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往他面前凑。 常溟明明一字未说,可是陆苒姣就是听出来了他的意思,当即失了魂,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王爷,不是那样的……” “是常悦让你接近我的吧,不必再否定了,本王心里有数。”常溟抬手一挥,树上放哨的行风便跳了下来,站在常溟的身后脊背挺得笔直。 男子白衣像是染了浓雾,在缥缈里浅淡的几乎看不清,连着他的整个人也藏了起来,陆苒姣努力想要去抓住他,却怎么也伸不出手。 “本王知道常悦心中在想些什么,也知道你们的计划,你回去便告诉常悦,让他适可而止一些,本王并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很多时候都没空去计较,但是本王记得很清楚。”常溟背过身,余光里看见女子身体微微颤抖,险些站不稳。 他心中却没有多少怜惜。 常悦一直都想对付他,因为常悦觉得常溟也同他一样对皇位有很大的觊觎,所以常悦从来都是将常溟当做对手一般的存在奋力想要超越他。 虽然常溟对此从来不在意,可是后来沈槐衣无故被人陷害了几次以后常溟才猛然醒悟,这么多事情的背后一定有个人在暗中操控着。 一直到陆苒姣突然锲而不舍的缠上了他,常溟才明白过来,这背后一直在操控的人到底是谁。 “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王爷居然一直等在那里没有离开。”陆苒姣已经跌坐在了地上,嘴唇都毫无血色,她倔强的抬眼看着面前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的男子,他的背影高大宽阔,白色长衫宛若画卷,陆苒姣没有垂眼,唇角的笑容却有了些嘲讽,她说道: “我刚刚居然还以为,王爷是在刻意等我。” 其实在沈槐衣来到护城河后的不久陆苒姣便也过来了,她一直藏在不远处的大树后面,眼睁睁的看着沈家兄妹同常溟调笑,沈槐衣清脆的笑声有时候还会传到这边来,气的陆苒姣将面前大树的一小块树皮都扣了下来。 凭什么每次都是沈槐衣,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她想要得到的一切,为什么! 就是因为出身吗?明明沈槐衣其他地方根本比不过她陆苒姣。 可为什么每一次沈槐衣都能得到比她陆苒姣更好的境遇,陆苒姣不甘心,所以沈蓦和沈槐衣方才离开她便没有忍住,提着裙摆便跑了出去,原本是想在常溟面前展示自己的温柔风情,只是…… 她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会不在所动到这种地步。 可笑方才她踏过浓雾走近看见常溟居然还在的时候,心中居然有了一丝欢喜。 常溟身边总是跟着暗卫的,陆苒姣知道,从前一旦她又想要靠近常溟的想法那些暗卫便会通风报信,然后等她再看时刚刚还在的男人便不知所踪了。 可是这一次常溟没有提前离开,陆苒姣以为……他总算对自己没有那般冷淡了。 结果却是……为了告诉她,你的目的已经暴露了,识相赶紧离开。 陆苒姣笑了笑,慢慢低下了头,眸中氤氲着雾气,眼眶已经红了一片。 “本王怎么可能会等你,”常溟挑眉,像是不可置信,“你那里值得本王浪费时间等待了?” 在这个世界上,常溟能够耐心对待的人就只有他母亲和他家小姑娘两个人而已。 对其他靠近的人常溟一向半个眼神都懒得分出去,如果不是因为陆苒姣和周氏走的近,常溟如今连这些话都不一定会这么安静的告诉她。 “我知道的,王爷不在乎我。”陆苒姣说道,手指无意识紧握在一起,掐着手心里的软肉,一点点刺痛了她的手心,陆苒姣接着说道:“王爷在乎的人,是不是只有沈槐衣了,您就那么的非她不可吗?” 经常跟在常溟沈槐衣身边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昭城人人畏惧的阎王爷心中住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的名字叫沈槐衣,是将军府的姑娘。 陆苒姣原本以为常溟心悦沈槐衣也不过是传言,所以这两个月才会费尽心机的想要接近常溟,一直试图通过他更加方便快捷的达到自己的目的。 结果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 “本王是不是,又同你何干?”常溟说道,没有再回眸,脚下的步子也没有停歇,他慢慢往前走着,声音时高时低。 陆苒姣笑容慢慢的淡了下来,嘴唇紧抿,抬眸看着面前男子的背影情绪复杂。 “陆姑娘今日里的装扮倒是好看,”常溟走到一半又想想到了什么,突然回头,睥睨着地上的陆苒姣,目光从她身上的留仙裙一路转到了她头上的桃花发簪上,挑眉说道。 陆苒姣一愣,微微皱了皱眉,“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留仙裙和发簪都很好看,虽然比不上槐衣曾经用过的那样,不过你能够做到如今这样便也是厉害的了。”常溟回忆起方才看见陆苒姣的那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心底啧了声,摇着头说道:“槐衣的衣服都是本王亲自让秦楚有名裁缝做出来的,整个秦楚找不出第二件相似的,结果今日发现居然同陆小姐的衣服有些像了。” 男子声音浅淡,目光扫过陆苒姣身上的留仙裙时微微顿了顿,随后继续说道: “今日里的事情本王便不计较了,不过本王还是希望陆苒姣能够看清你自己,下一次就不要穿槐衣穿过的衣服了。” 陆苒姣身上的衣服是她找裁缝照着沈槐衣那天的衣裳做的,被常溟发现了。 还不是因为她嫉妒,明明她比沈槐衣更好看,可为什么每一次最受欢迎的总不是她。 原本陆苒姣在走出将军府的时候心中以为的是,若有幸碰见了常溟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她身上的的衣服而驻足。 同样的留仙裙,她的婢女说她穿的比沈槐衣更加好看。 只是为什么,到了常溟这里就不一样了呢。 “王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民女听不懂。”陆苒姣说道,勾唇笑的嘲讽。 “你别想着学她,不管你做多少努力,你都不会是她。”常溟说罢,转身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195章 你不能成为她 天上不知道何时又落下了雨,陆苒姣的留仙裙已经沾染上了地上的湿泥,整个人呆坐在雨帘里,看着狼狈不堪。 周围环境安静,已经空无一人。 她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沈槐衣,为什么总是你……” 你为什么总是挡在了我的前面,你为什么总是阻止我。 “为什么……”陆苒姣问着,声音喑哑,眼睛里慢慢流下泪来,整个人慢慢靠着围栏蜷缩在了一起。 沈槐衣,你到底哪里比我好,处处都要同我比较,又处处都要在我前面。 就是因为你是将军府的二小姐吗。 天地昏黄,护城河边的浓雾中间有一个少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偶然抬起来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你不怎么不去死啊,沈槐衣,你去死啊!” “阿嚏!” 世安宛里的内室里,沈槐衣躺在柔软的软榻上,身上是一条被苔芗强行盖上的毯子,手中捧着戏本子看的起劲,却突然神色一怔,随后便是一个喷嚏。 不大不小,却将一旁的苔芗吓了一跳,放下手上的剪刀就跑了过去,“小姐怎么了?可是方才在江边的时候冷了些染上了风寒,您等一会儿,奴婢这就去找人叫大夫过来,奴婢……” 小丫鬟着急的团团转,脸色都红润了些。 沈槐衣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后才在苔芗有几分不解几分复杂的眼神里慢腾腾的将书放在小几上,温声说道:“我没事,指不定是有人在背后诅咒我不得好……” 最后那个字沈槐衣终究没能说出口,因为苔芗已经迅速跑了过来,轻轻将沈槐衣的嘴巴捂住了,“小姐,这个字可说不得,不吉利!” 沈槐衣的嘴巴被小丫鬟捂的严严实实,简直哭笑不得,只能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从前怎么没发现苔芗还这么一本正经的。 一直到确定沈槐衣真的不会再那么说之后苔芗才轻轻松了一口气,然后将手放了下来,垂眸站到了一旁,仿佛方才那个人不是她一般。 沈槐衣挑眉:“我让你剪的纸都剪好了吗?” “剪了大半,还有一些,等一会儿就好了。”苔芗说道。 “明天挑个好时辰,和我一起去饲堂。”沈槐衣说罢,将小几上的话本子重新拿了起来,看着上面的狐狸精和乞丐的故事眼睛都不带转一下的。 这个时代的人还挺会编故事的,糊弄人的本领是一套一套的,这样的画本子在世安宛多的是,沈槐衣看完后便不感兴趣了,苔芗都给她收拾在了一个角落里。 苔芗乖巧的应了下来,伸手碰了碰小几上茶水的杯壁,微微顿了顿,“茶水凉了,奴婢给小姐添一壶热茶。” “去吧。” 苔芗便将手边的剪刀放到了一旁的位置上,生怕自家小姐乱玩把自己伤着了,沈槐衣看见她的小动作轻轻撇了撇嘴,好像自从上次她试图自己裁剪手帕不仅没弄成还将自己的手指戳了个刀口之后苔芗就对沈槐衣碰任何尖锐物品万分抵触。 哪怕沈槐衣很想告诉她,你别看我只是个小孩子模样,我身体里可住着一个非常魁梧的灵魂。 好歹在没有穿书之前沈槐衣还跟着潮流花了几大千去学了健身,哪怕只上了三天的课她就被教练的一身肌肉吓的退了。 只可惜这些事情沈槐衣根本说不出口,就算真的说出来了也没有人会相信。 她只会成为他们中间的疯子,就像苏格拉底当年那样,因为没有和众人站在同一片屋檐下受到歧视。 沈槐衣定了定神,继续看着画本子巧合的内容,小乞丐是当今皇帝的第十二个孩子,狐狸精是狐狸洞的第十五个孩子…… 她笑容多了几分勉强,但好歹对后面故事的好奇让她接着看了下去。 内室的窗开了些,有风吹了进来,撩动了桌上的纸张,唯有那把剪刀之下的东西一直没有露面。 沈槐衣知道,那是她让苔芗给周氏剪的纸人。 窗外天色逐渐昏沉,带着朦胧的困倦。 沈槐衣小小的打了个哈欠,一偏身便慢慢闭上了眼睛,话本子被她随意一丢,落在了地上。 …… 隔日午时,将军府的饲堂里哀乐阵阵,垂挂的白绫被风的飘扬,像是在为游走不归的魂魄引路。 倒不是有人办丧,只是因为今日是五月初三。 将军府夫人织鹤的忌辰,哀乐声一直不间断的响着,让玉清小筑的周氏都隐约听见了些。 她一怔,眉头皱了起来,“这什么声音?” 苔默赶紧说道:“回姨娘,听其他人说饲堂那边二小姐好像在祭奠夫人,那是丧乐的声音。” “祭奠?”周氏愣了愣,然后慢慢想起来今日里好像的确是织鹤的忌辰,不过…… 她猛的站了起来,脸上全是阴郁,声音都沉了几分:“你刚刚说,饲堂里的人是沈槐衣?” “大小姐也……”苔默不知道周氏又在气什么,不过既然她问了苔默自然是要好生回答。 只是她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周氏用力的打了一巴掌,身子猛的踉跄了两步。 “姨娘……” “混账东西有没有眼力见?沈槐衣在饲堂为什么没有人来告诉我!”周氏气的面容扭曲,尖声质问过后看见小婢女低着头满面疑惑的神色当即气不打一处来,随意从身后的丫鬟里挑了一个带在身边,回眸看了一眼还低着头的苔默冷声说道: “你呆在玉清小筑里,好好注意着,别让人溜进来。” 不知道为什么,周氏总觉得沈槐衣就快要对她的玉清小筑动手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沈槐衣肯定会想办法先弄死了她。 今日里虽然是夫人织鹤的忌辰,可是前几年里因为整个将军府还是周氏掌管,莫说织鹤的忌辰了,织鹤的名字那段时间将军府里都不准人提起。 如今沈槐衣匍匐着趴在地上烧的纸,还是织鹤自从那次离开后收到的第一次纸钱。 “母亲,您在天之灵,可要安息。”沈槐衣呢喃着开口,将纸元宝放在了炭盆中央,心中还在想着,不管您原本的女儿去了哪里,反正只要有她在,就一定会保护好沈家。 第196章 祭拜织鹤 周氏到的时候,整个偌大的灵堂里只有沈槐衣一个人,她低垂着头,一张接着一张将纸钱放到碳火盆里,眉目安静淡然,对周氏气冲冲的到来不为所动。 这副模样,倒是同周氏记忆里的女子重叠了起来,同样的云淡风轻,同样的……看似对她们在意的东西不屑一顾。 凭什么。 “二小姐!” 周氏冷声开口,打断了饲堂里的宁静,她站在饲堂外,看着正中间跪坐的身影说道:“您在做什么,这里可不是您的世安宛,这里是灵堂……” “姨娘平日里的眼睛不是很好用吗,如今怎么看不见了?”沈槐衣打断了,手上动作不停歇,声音平静的不成样子,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如今这饲堂里躺着的是我母亲,是这个将军府的大夫人,您就是这般在她面前大吵大闹的?平日里姨娘任性妄为便算了,今天您也这般,到底是何居心?” 小姑娘头上带着白绫,肤如凝脂,眸色浅淡而温柔。 她咬字清晰,一字一句的将周氏浑身的嚣张气焰消磨干净。 “将军他们近些年可都是在外征战的,二小姐如今却在府上祭拜,不合适吧?”周氏只能咬碎了一口牙齿把血往肚子里吞,看着灵堂上供奉着牌位慢慢红了眼睛,沉声说道:“这般祭拜可是很不吉利的,您就不害怕……” “这到底是我们沈家人的将军府,还是姨娘的将军府?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的,本小姐祭拜自己的母亲还要看姨娘你的脸色了吗?”沈槐衣笑着,放下手中明黄的纸钱,排着裙摆上的尘灰站了起来,看着周氏轻声说道:“你看得到这牌位上的名字是什么吗?” 织鹤,沈槐衣他们的母亲,整个将军府的女主人。 真正的女主人。 哪怕是过世了将近五年,依旧对整个将军府的众人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织鹤的地位无可撼动,她沈槐衣的母亲,岂是周氏这般跳梁小丑能够随意践踏的。 小姑娘脊背挺得笔直,穿堂风吹了过来,扬起她素白的衣摆,沈槐衣笑容依旧温软,眼睛里却全是冷淡。 她和周氏对视着,神色间隐约有了当年那个女子的风韵。 可沈槐衣明明也才十五岁罢了,定是她看错了,周氏收回了目光,心中对此早有准备,仍旧不敢低头,说道:“过不了多久将军便要继续出征,结果二小姐在灵堂祭拜,您这不是故意在诅咒将军是什么?且不说您有没有在为了将军祈福,光是如今这便很不吉利了。” 当初织鹤刚刚离世的时候,将军府上上下下还残留着很多织鹤的心腹,他们准备给织鹤过头七祭拜的时候却被周氏打了一顿丢了出去,用的理由便是什么沈施翼沈蓦还在外出征,如今又在将军府里祭拜死人不是不吉利是什么? 这样牵强的理由表面上看着很有说服力,周氏便用这一点一滴的将自己的势力渗透进了整个将军府里。 沈施翼他们又常年在外,回到府中沈施翼一向不愿意踏进灵堂,对织鹤的事也从来不过问,便也一直不曾发现自己的结发妻子哪怕是死了也没有被好好对待着。 这样看着好像不闻不问的态度直接导致周氏越来越得寸进尺,趁着沈施翼没在府上的日子里在这偌大的府邸里作威作福,甚至还养了一个戏子整整四年。 四年时间,硬生生磨断了徽城的向往。 到如今已经整整五年没有人在将军府中祭拜过织鹤了,大家都下意识遗忘了这件事,遗忘了将军府中大夫人的忌辰,这些年在周氏的指挥下浑浑噩噩的过去了,过不了多久只怕连织鹤这个人都会被忘的干干净净。 就在周氏快要得逞的时候,沈槐衣却跳了出来。 哪怕只有一个人也要坚持在这灵堂里祭拜,将响亮的巴掌打在了周氏的脸上。 她怎么忍得下去。 可是周氏一时之间也忘记了,这个在灵堂里祭拜的女子到底是谁。 她可是沈槐衣,能被周氏吓到才算奇怪。 “姨娘便是这么想的吗?”沈槐衣抬眸看着她,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在这府上烧个纸钱就是对我父亲的不尊敬了?怎么,姨娘是眼睛真的不好用,将这牌位上的名字看成了我的父亲?” 周氏眼神怔了怔,看着沈槐衣刚刚想开口辩解的时候却直接被小姑娘出声打断了,她继续说道: “且不说您说的对不对,本小姐自己的母亲忌辰祭拜了又怎么样?哪怕是父亲在这里,他也不能说我什么。” 说不定沈施翼非但不会怪罪沈槐衣,还会追究周氏的责任。 沈施翼这些年不过问织鹤的事情是因为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夫人早已经离世多年。 不过若是他知道周氏做的这档子事的话,估计也会气的够呛。 “府上的人几乎都被姨娘敲打收买过了吧,您想做什么事简单容易的很,我母亲于您而言就是一个死人,您不在乎也不害怕,所以才会做的那么绝对。”沈槐衣看着周氏的眼睛,声音也冷了下来,“从前便算了,今日里你就非得在这灵堂当着我母亲的面阻止我吗?” 一开始沈槐衣的确是抱着给周氏找不痛快的想法在同周氏对峙,只不过越说到周氏的所作所为沈槐衣越能感同身受,便也没了好情绪,淡声说道:“今日里父亲去了苏大人家中,一整天大概都不会回将军府,不知道姨娘可要再去戏班子里找一个戏子,关到我们将军府的地窖里养着?” 周氏一愣,反应过来后面色苍白了起来,看着沈槐衣想说什么反驳,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早已经哑然。 沈槐衣这是在警告她,用当初徽城的事情。 可是她有什么错,真正让她同徽城分离的不是沈槐衣吗?明明她周氏才是受害者,凭什么却要被沈槐衣指着鼻子威胁? “姨娘是不是觉得很不甘心,为什么我要那么说?”沈槐衣看着对面女子眼睛里的怨恨轻声笑了起来,问了句。 第197章 这不是你欠我母亲的吗 “因为有些事情姨娘可能会假装自己忘了,不过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如果还想继续在这个将军府好好的过你荣华富贵的日子,便安分一些。” 小姑娘抬眸看着她,身后是写了织鹤名字的牌位,脚边的炭盆里明火浅淡,纸钱燃烧后的烟灰飞溅,伴着细碎的火星围绕在沈槐衣的身边。 她的身影逐渐变小,宛若索命的阎王,附在周氏的耳边诅咒着她。 “姨娘安分日子里过惯了不想继续这般的话,便下去同我母亲做个伴吧。”沈槐衣说着,慢慢靠近了她,手指弯曲成了利爪,脸扭曲成昏黄的暗影,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 “姨娘,你欠我母亲一条命……” “把你的命,还给她……” “不要!我不要死!”她惊叫,挣扎着后退,手蒙着耳朵漫无目的左摇右晃,试图让沈槐衣离开她。 “姨娘怕什么呢,你害死我母亲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沈槐衣却不依不饶了起来,周氏能听见她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的跑了过来,而后…… 一双冰凉的手直接覆盖上了她的脸颊,周氏心中一空。 “姨娘,姨娘,您怎么了?” 有人慢慢摇晃着周氏的肩膀,声音很轻:“额头上全是冷汗,可是做噩梦了?” 周氏睁开了眼睛,心跳得飞快。 入目便是苔默一张布满了担忧与奇怪的脸,虽然没有苔玲那般顺眼但好在…… 周氏松了一口气,在苔默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声音还有些哑然,身体还有些许虚弱,带着方才噩梦留下的惊恐和劫后余生,声音喑哑的问道:“如今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姨娘今日里睡得比平常都久,奴婢怕您出了什么事便斗胆过来叫您。”苔默给周时倒了一杯水,低声说道,“不过刚刚看见您浑身都是汗,定是做了噩梦,要不要奴婢给您找大夫进来看一下?” 周氏摇了摇头,噩梦吗?沈槐衣倒算不上,只是她知道的那些事情,绝对能让周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些天世安宛如何了?”想了想,周氏还是问道。 自从织鹤忌辰那天周氏去灵堂阻止沈槐衣未果之后,大概快三天未曾见到沈槐衣的人影了。 原本她不该轻举妄动,可是一想到昨天晚上的那个梦,周氏还是觉得沈槐衣有些不对劲。 “一切正常,二小姐每天都在世安宛的小院子里看书绣花,有时候会同大少爷二少爷大小姐他们出府去凤语楼,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苔默说道,她是中途被突然提拔上来做周氏的贴身丫鬟的,对从前的很多事情都不怎么了解,比如说周氏为什么一定要收买世安宛里的丫鬟小厮,对沈槐衣的行踪那般关心。 “她会去凤语楼?”周氏挑眉说道,凤语楼可是整个秦楚最大的酒楼,据说站在二十三楼能将整个秦楚的景色一览无余。 可同样的,凤语楼里面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东西南北慕名而来的人数不胜数,因而消息灵通的很。 如果不是因为阑珊坊的情报地位不可撼动,说凤语楼是最容易得到新消息的地方也不足为过。 沈槐衣也不是一个多么喜欢吃美食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去凤语楼呢? 肯定有别样的目的,周氏说道:“让人多注意着沈槐衣去凤语楼的时辰,过两天给我汇报。” 她到底要好好的查一查,沈槐衣到底想做什么。 周氏的很多秘密都被沈槐衣知道的干净,可是如今再看却发现她对沈槐衣了解的太少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击。 不过没关系,周氏慢慢的又闭上了眼睛,她还有的时间,可以陪沈槐衣耗。 “奴婢知道了,这就去找他们说。”苔默说道,低着头快速跑了出去。 一直到整个内室没有一个人,周氏才觉得浑身一软,就那么直挺挺的倒在了床上,脑海里只要一回起沈槐衣那张脸便觉得浑身仿佛被人抽尽了力气一般。 “沈槐衣,果然不能多留了啊。” 都去到凤语楼打听情报了,野心能多小。 不过让周氏失望了,沈槐衣从来都不会在凤语楼这样人群川流不息的地方打听什么。 她来凤语楼就真的为了吃里面的新菜品,还有调戏调戏常小溟而已。 就像现在这样。 “王爷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沈槐衣手撑着下巴坐在常溟的对面,望着对面黑衣如墨的男子盈盈笑着,眉眼里像是揉碎了星辰点点,温柔的不成样子。 小姑娘说话的时候手会下意识在桌子上轻轻敲着,这个从小便是这样,一直到现在都没能改过来。 常溟顿了顿,别过头看向一旁窗外,声音很轻:“这两天慕容公子尚且还在九王府里,听闻槐衣前些天身子不适,晚些时候让他去一趟将军府吧。” 两天前的夜里沈槐衣染了风寒,不严重,就是有些头昏脑涨,后面苔芗给她煮了姜汤喝了便没多大事了。 沈槐衣挑眉笑了笑,没想到常溟连这事都知道。 她说道:“那便麻烦九王爷了。” 小姑娘眼睛璀璨,看着他时里面是最纯粹的笑意,常溟耳根慢慢染上了红晕,装作不经意的扫过沈槐衣面前的菜盘,小心翼翼的用余光看着她。 今日沈槐衣穿了一身湛蓝长衫,袖口中用金色丝带扎紧,衬的小姑娘越发纤瘦。 很好看。 再往上便是小姑娘干净白皙的下巴,而后便是她……正望着常溟的眼睛。 他心下一动,慌忙别过视线,只不过脖颈都稍微红了些。 还什么话都没有说呢,阎王爷就害羞成了这样,沈槐衣嗤笑了一声,方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就在常溟的身后,行风不知道何时已经走了出来。 “行风?”沈槐衣一愣,皱着眉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常小溟平日里不需要贴身侍卫,她的那些护卫们通常只用来传递消息观察周围环境,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露面。 行风如今怎么会擅自出来? “二小姐,王爷。”行风面上一片沉稳冷静,垂眸对着沈槐衣常溟抱拳行了一礼。 常溟对他这种打断自家主子看喜欢小姑娘的行为很不赞成,冷声说道:“何事?” “回王爷,是皇宫里出大事了。”行风虽然也很不愿意打扰自家好不容易在方统领的一手促成下,害羞的同二小姐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光,不过这件事实在非比寻常,他也不得不这么做。 第198章 横尸荒野 皇宫? 沈槐衣挑眉微顿,倒是安静了下来,看着常溟和行风二人,等着行风接下来的的话。 耳畔里是凤语楼人来人往的喧哗,一如既往的热闹。 行风低垂着头站在两人的面前,抿唇停顿了许久,才颤声说道:“王爷,宫中传来消息说……” 常溟看着他,眉头紧紧皱了皱,不知为何,沈槐衣心中也有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送嘉乐公主去往秦楚的队伍在途中遭到了偷袭,对方显然训练有素,嘉乐公主他们不敌攻势,最后……”行风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睛里情绪黯然。 沈槐衣脑海里灵光一现,接着他的话就说道:“嘉乐出意外了吗?” 可是按照原着中的剧情,常戚不应该是嫁进了华桑之后才会…… “嘉乐公主一行人,横尸荒野,无一生还。” …… 昭城五月时光,柳树飘然的时候皇室六公主嘉乐出嫁,中途遭遇不测,同行一百三十人皆死在边境黄沙之后,包括嘉乐公主,绝无生还。 这个消息传到秦楚的时候引起了众人的一片惊愕,皇帝更是当场气的发愣,更莫说皇后了,直接哭到昏厥。 那两天整个昭城都像笼罩了一层灰暗的色彩,沈槐衣一抬眸都只能看得见沉沉的天空,半分阳光都看不见。 她站在世安宛的院子里,眸子里星星点点的全是淡然。 “小姐,起风了。” 苔芗走到沈槐衣的身后,将一件薄薄的披风披到了她的肩膀,眸中全是忧色:“外边冷了下来,您要不先回房间去吧,小心染上了风寒……” “五月份的风罢了,不碍事。”沈槐衣轻声说道,依旧站的笔直,望着沉重的天空欲言又止,“苔芗……” “奴婢在。”苔芗赶紧低头应是。 “常戚到底是怎么死的?”距离行风来传递消息的那天已经过去了整整两日,这段时间沈槐衣尽力回忆起原着中的情节,可是不管她怎么想,还是只能想起来关于常戚的那些情节:远嫁异国,客死他乡。 是客气他乡,而不是昏黄的边疆大漠。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常戚直接死在了去和亲的半路。 “嘉乐公主一行人大概是在五天前便离世了,恰好在刚刚走出秦楚的边疆口的位置,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是遇见了刺杀,让公主径直死在了沙漠,一直到两天前才被边境的人发现。”苔芗说道,垂着眼睛掩着里面的冷淡情绪。 她生在阑珊坊,从小便跟着槿暮整理传来坊里的消息,对这样让人觉得唏嘘的事情见得多了,久而久之便很难再被影响情绪。 主要也是因为不在乎吧,苔芗想着,她果然很难对陌生人的遭遇表示同情。 “蓄意而为的吗?”沈槐衣勾唇笑了笑,眸中渐渐多了些许讽刺,她说道:“常令松巴不得自己宝贝女儿好好活着,是绝对不可能派人去杀她的,常戚虽然是嚣张跋扈了些,可到底心底还是善良的多,在秦楚哪里会得罪谁到要在大漠杀了她还不留下任何痕迹。” 苔芗一愣,“小姐,您的意思是……” “有那个动力并且有足够理由让常戚死了的,只有一个,”沈槐衣回眸看着身后的苔芗,眉眼里是淡淡的温柔,小姑娘五官已经慢慢张开,一瞥一笑间已经多了些许风韵在里面,隐约同苔芗记忆中那个女人有些相似,她听见沈槐衣说道: “华桑。” “哪怕当初他们给的理由是华桑的大皇子对嘉乐一见钟情,不过口头上好听的话谁都能说,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常溟御书房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一群留着花白胡子的老官员,扫了他们一眼后沉声说道,“所以,最有可能是凶手的,只有华桑。” 直到常戚起身离开昭城的具体时候,也知道常戚带了多少人穿着一身什么模样的嫁衣,华桑做起这事来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可秦楚总归当初是想要同华桑结盟,也因此特地派了一个女儿去和亲,都这般了还不足够让秦楚看见我们的诚意吗?”同坐的一位老大臣看起来还是很不想相信,问道,“秦楚都做了这么大的贡献了,怎么可以还被华桑对待,若是他不想结盟便不结盟,不想求和也就不求和,为什么非要杀了嘉乐公主不可?” 好歹那也是活生生的一百多条人命,在场的没有一个人不惋惜。 更何况在和亲的途中他们的公主死在了半路上,说出去都觉得丢面子。 沈蓦低着头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眸中情绪翻滚,再难归于平静。 “大人想的片面了些,华桑的人杀了常戚只要没有证据就没有办法证明是他们做的,更何况谁说华桑非要同我们秦楚和亲的。”常溟说道,声音不疾不徐。 还是有人不明白,“为什么?” “为了开战。”常溟目光笃定,淡声说道。 常戚是皇室的公主,结果秦楚额的人保护不利,让常戚死在了半路,这个理由足够被华桑作为进攻秦楚的原因了。 多么冠冕堂皇。 在场的人在常溟说罢后都或多或少的沉默了一瞬间,到底没有人还能继续反对了。 因为已经无话可说了,常溟说的对,只不过他们一开始便不太愿意去相信这个真相而已。 因为这样一来华桑便是将他们秦楚当做玩偶一般的耍,让他们脸面何存。 “今日先这样,散了吧。”一直沉着脸没有说话的皇帝这个时候开了口,长叹了一口气后说道,“过两日看看华桑那边的动向如何,到时候众位爱卿再来此处商议具体解决的办法。” 前两天还满脸神采奕奕的皇帝这个时候喑哑着声音在安排,眉目间都是无奈与悲哀。 那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怎么可能不难过。 “臣告退。”一行人异口同声的行礼,而后便准备离开。 只是,沈蓦还没能走出两步便被叫住了,“沈少将军,你留一会儿,朕还有些事情想问你。” 沈施翼顿了顿,目光落在一旁的沈蓦身上,不过后者反应却不大,微微颔首后说道:“知道了。” 第199章 无一生还 皇上这架势,大概是准备单独问话了。 常溟路过一旁垂首而立的沈蓦时微微顿了顿,抬眸和他对视了一眼,两人之间不过几个眼神的轮转便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意思。 沈蓦笑了笑。 常溟微微颔首,很快便走了出去。 他方才停在沈蓦面前的那一刻便是在告诉他,别担心,有事找他便好。 沈蓦说他没事,常溟便也不多说什么,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沈施翼紧跟其后,同沈蓦倒是没有什么眼神的交汇,只是临走前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高位上的皇帝。 是什么意思他们二人心知肚明。 “你父亲很关心你,朕看得出来。”皇帝说道,看着人群退下去之后慢慢安静空旷下来的书房,声音里带着哑然。 沈蓦直面着皇帝,说道:“皇上让属下单独留下来所为何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朕只不过是方才看见沈老将军对你那副模样有了些许感慨罢了,朕也是一个父亲。”皇帝说道,声音里听起来很是温润,望着沈蓦的眼神却慢慢结了一层冰,“朕本来也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女儿,虽然刁蛮高傲了些可心底善良,朕很是喜欢她的性子。” “嘉乐公主会安息长乐。”沈蓦说道。面色不为所动。 “朕今日里叫沈少将军留在这里就是想知道,沈少将军到底看不上嘉乐那点,她对少将军你可是掏心掏肺的好。”皇帝说罢,停顿了许久又继续说道:“嘉乐拉不下脸问少将军到底不喜欢她那里,如今她也开不了了口入问,朕便代朕的女儿问问沈少将军,你凭什么不喜欢嘉乐?” 皇帝想的简单,如果当初沈蓦愿意娶常戚回家,那么华桑的大皇子就没有机会说什么一定要嘉乐前去华桑和亲的话,后面的事情也不一定会发生。 他的女儿,身为天之娇女,居然也会有被人嫌弃的一天,究竟是凭什么。 凭什么,凭我和你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哪怕互相喜欢也不可能娶了她,与其如此一直耗着小公主让她焦急的等待,还不如让她死了心,然后去找自己真正的幸福。 只是他没想到常戚的路会走的这么悲惨。 常戚死是个意外,沈蓦甚至觉得这根本不可能发生,平常便也没有多么注意这一块儿。 一直到消息传到了沈蓦的耳朵里他都觉得很不可置信,当时手中还握着茶杯,听完下人的话后茶杯被他径直捏成了碎末。 …… 月上枝头,沉重的云朵压在了天边,耳畔是乌鹊嘶哑的惊叫,周围黑压压的是一片压抑。 沈槐衣手上撑着一把油纸伞,身边是面容瑰丽的沈知星,两人神色匆匆,在婢女的搀扶下坐上了将军府的马车,眉眼便又在温柔的灯光下了。 沈施翼和沈蓦今日中午被叫进皇宫后一直到如今也不曾回来,沈槐衣总觉得出了什么事情,当即便准备往皇宫赶。 她心里不太踏实,攒了一肚子的话想好好问问自家爹爹和兄长。 路上碰见了前来寻她的沈知星,便也一同来了。 将军府的马车向来开的又快又稳,沈知星皱着眉头说道:“都这么晚了,父亲和大哥在宫中到底在和皇上说些什么,从前也未曾见会耽搁这么久的啊?” 相较于沈槐衣的淡定从容,沈知星便焦躁了许多。 “姐姐不必担忧,父亲和兄长会没事的,我们就在皇宫前去等着就好。”沈槐衣安抚着自家姐姐的情绪,心中想的却是在皇宫的门口刚好可以在沈施翼他们一出宫门就见到他们二人,这样沈槐衣也更好问些。 其实她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只不过还需要一些佐证。 只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夜晚寒凉,小妹待会儿可要把披风披上,不然染上了风寒可又要喝药,你又不喜欢蜜饯,药又会很苦……”沈知星看着沈槐衣面上的一片温顺,只觉得心底塌下去了一块儿,她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鬓,轻声说道:“有什么必须要同父亲说的事情其实等明天再问也不迟。” 沈槐衣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没事,姐姐不必担忧我,有些事情我一定要尽快弄清楚才行,毕竟明天说不定父亲又会去到哪家好友家中吃酒呢。” 沈施翼行军二十多年结交的好友遍布五湖四海,在昭城的好友也数不胜数,所以只要他一得了空闲便会跑过去在别人家里喝酒叙旧,有可能一连几天都不会宿在将军府中。 留着周氏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独守空房。也难怪人家会寂寞难耐然后出去找别的男人。 沈槐衣心底嗤笑了一声,倒是有些理解为什么周氏哪怕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养徽城了。 那可是周氏的命。 只不过被沈槐衣亲自掐死在了摇篮里罢了,但是沈槐衣早就提醒过她们姑侄了,让她们小心一点,沈槐衣就快要对她们展开报复了。 从周氏开始,很快就会是陆苒姣。 小打小闹的勾心斗角多没意思,要玩儿就玩儿大的,比如说沈槐衣亲自将周氏心底最温柔的一部分给掏出来。 周氏心上的人是徽城,结果沈槐衣帮着徽城离开了。 虽然徽城的会愿意走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周氏自己非要作妖,对徽城而言哪怕是霍家的大宅子都比周氏给他住了四年的地窖要好的多。 “已经到皇宫口了,马车便停在这里吧,我下去等着父亲,小妹在车上别下来,外边冷,你身子骨不好,别吹着了。”沈知星这个时候倒表现出来自己作为姐姐的强硬一面,自己率先跳了下去,看见沈槐衣也有想要下去的趋势赶紧阻止。 沈槐衣简直哭笑不得,只得点头应道:“知道了。” 虽然她不是特别理解五月份的天有什么冷的,夜晚的风不该是温温柔柔的吗? 沈槐衣挑起床帘,方一抬头便看见沈施翼二人慢慢的走了出来。 她愣了愣,迅速的跳下了马车,快速的朝着他们飞奔过去。 “爹爹,大哥!” 第200章 槐衣已经知道了吧 “槐衣,知星?”沈施翼率先发现了她们两个,当即愣了愣,眼中的诧异显而易见:“你们过来做什么?” 将军府距离皇宫倒算不上多远,可这夜色深沉的时候他的两个女儿不待在家中好好的休息出来做什么? 不害怕出现什么不测吗? “爹爹怎么现在才出来,槐衣和姐姐方才等了许久呢。”小姑娘声音轻软,紧紧抱着沈施翼,扬头看着他,眼睛里的笑容璀璨的闪闪发亮:“不过好在爹爹已经出来了,我们回家吧?” 沈蓦站在沈施翼身后,看见这一幕伟业胡挑眉,“槐衣和知星这是刻意来皇宫接我和父亲回家吗?” “还不是大哥在宫中呆的太久了,让我我和小妹担心。”沈知星也弯了弯眼睛,轻声说道,只是少女的眼神不受控制的往他们二人身后看去,发现远处除了暗沉的城墙再无其他人后慢慢收回了目光,眼睛里便多了些黯然失色。 倒是她想多了,他怎么每一次都和她父亲兄长待在一起。 “姐姐在想什么呢?”沈槐衣不知道何时站到了沈知星的面前,看着她轻轻眨了眨眼睛。 沈知星一愣,眼神还有些懵懂,反应过来后眼睛里有一瞬间的慌乱,耳根也慢慢红了些,“没什么。” 还没什么,明明心事已经显而易见了,沈槐衣也不拆穿她,反正知道的自然明白。 比如说她,也比如说……沈家父子。 “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回去才是正经事。”沈施翼说道,声音里听不出异样,“难为槐衣跑这么一趟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家之后再说好不好?” 到底是久经沙场磨炼的老将,他将沈槐衣的小心思看的明明白白。 “听父亲的就是。”沈槐衣微微颔首,轻声说道。 反正只要确定了沈施翼二人没有什么事她心底的那颗大石头便落了下来,毕竟常戚的结局算得上是通过原着中的重合了起来,沈槐衣就是担心,担心自己好不容易才更改了结局的沈家人会重蹈覆辙。 毕竟未来到底会如何谁都不知道,按道理说沈槐衣只要确定了自己的安危便可以对沈家人不管不顾,这不过是一本脑残文里的剧情罢了,有什么在意不在意的。 只是…… 她抬了眼,沈蓦和沈知星已经上到了马车里,小短腿沈槐衣没办法靠自己进到马车里,于是便望着马车边自己的父亲,小模样可怜巴巴的。 沈施翼失笑,将尚且到自己腰间的小女儿抱了起来,动作轻柔的把沈槐衣放到了马车里,“槐衣快进去吧,马车外边冷。” “知道了父亲。”沈槐衣乖巧的应声,将手放在沈知星的掌心里,晃着小辫子便走了进去。 已经到了深夜,马车外的确比白日里冷了些。 沈槐衣却心中多了些点点滴滴的温暖。 面前的这些人还不知道她到底是从何而来,却始终将她当作真正的原主对待。 这般让振奋又愿意继续坚持的力量,便来自家人啊。 将军府里的那些人,便是沈槐衣的家人。 当然了,算不上周氏和陆苒姣,这两个可不管是在原着里还是原着外都试图杀了沈槐衣的女人,她总要找机会报复回去。 “嘉乐公主的事情,槐衣可是已经知晓了?”沈施翼头靠在马车的软壁上,声音里带了些喑哑的疲倦。 “我……”沈槐衣一怔,目光下意识转向了他,没想到自家父亲会这么直白的问出口,停顿了了许久才说道:“不久前才知道的。” 不过既然沈施翼都没打算隐瞒要直接说出口沈槐衣自然也不客气了,当即直接就说道:“父亲今日里被皇上叫进宫便是为了嘉乐公主的事情吧?皇上的意思是什么?” 如果沈槐衣猜的不错,过不了多久华桑大概就会以和亲公主被秦楚的刺客刺杀在秦楚境内为理由,对秦楚边境展开攻势。 这么简单的关系沈槐衣不相信皇宫里那群人不知道。 果真,沈蓦开了口:“今日进宫的确是为了这件事,皇上的意思有些模糊不清,我和父亲都不太好拿捏他心中所想,只不过听说皇上让父亲派人将镇守边疆的士兵抽调十万到岁河旁边守着,估计也是为了有备无患。” 华桑和秦楚之间有一条岁河,到时候若是真的准备进攻秦楚肯定会跨过岁河而来。 沈槐衣颔首道:“华桑的人一向诡计多端,这次的刺客只怕也是他们派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常戚死在半道上,然后他们就有理由攻打秦楚了。” 不过若是真的这么去分析的话,常戚在这整个事件里便是最无辜的存在,那么沈蓦…… “嘉乐公主成了两国的棋子显而易见,这已经成了事实谁也无法更改。”沈施翼慢慢说道,目光若有若无的掠过一旁的沈蓦,低声说道:“这只是华桑计划中的一部分,槐衣说的对,华桑的人本就天性狡诈,接下来不久之后大概就是两国交战,我和你兄长必定会前去领兵,槐衣在家中也要多加小心,知星要好好照顾妹妹。” 听的云里雾里的沈知星闻言稍愣,而后用力的点头:“父亲放心吧,小妹我会好好照顾的。” 到底是不知世事的干净少女,面对着他们这群人的谈话内容毫不知情,心中却又隐约知道这不是她该问起的,便只得懵懵懂懂的点头说是。 傻的可爱。 沈槐衣忍俊不禁,拍了拍自家傻姐姐的手说道:“姐姐放心吧,父亲他们不日估计就会再次出征,到时候我们姐妹可要相依为命。” 等沈施翼他们离开了将军府估计周氏的真面目也会暴露出来了,那个时候才是沈槐衣同她交锋的时机。 她一定会好好的转动自己的小脑袋瓜,和周氏好好的,好好的玩儿游戏。 “父亲要走?”沈知星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转头去看沈施翼,尾音有些发颤:“父亲不是刚刚才从安平寺回来吗?怎么又要出去了……” 相较于沈槐衣沈知星同沈施翼他们接触的时间更长,从前大夫人织鹤离世之后她最依赖的人就成了自己的父亲。 第201章 记得好好照顾她 虽然平日里她对沈施翼总是一副惧怕的模样,可心底还是在意他的。 到底还是她的亲生父亲。 “没关系的,父亲和大哥那么厉害一定可以凯旋归来,姐姐别担心。”沈槐衣笑着说道,转头看向一旁的两个男人,声音温软:“父亲大哥,你们说是不是?” 你们是不是能够凯旋而归的将军。 是,我们是。 沈施翼和沈蓦对视一眼,沈蓦勾唇笑了笑,颔首说道:“我们会平安回来的,从前不是一直这样的吗?知星别担心了。” “但愿如此……”沈知星小声呢喃,轻轻垂下了眼睛。 一路骏马奔驰,顶着星月抛洒的光辉而行,脚下是一片安静的土地,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在了将军府的门口,车夫声音很轻,勒马后说道:“将军,到了。” 马车里传来一声轻应,很快便归于平静。 沈槐衣还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原本心里想着等回到了将军府便好好盘问沈家父子狗皇帝到底对他们说了什么的沈槐衣却睡得深沉,眉头偶尔微皱,不过很快便舒展开了。 小姑娘睡得很熟,哪怕是被沈蓦一路小心翼翼的抱回世安宛都没有醒过来,只有在被世安宛的婢女接过去的时候微微蹬了蹬腿,小小的哼唧了两声。 “你们去服侍小姐睡下,苔芗和我过来。”沈蓦说道,最后看了一眼酣睡中的沈槐衣,眸中多了些留恋,不过他到底还是转过了身,站到了世安宛的院子中央。 夜晚凉风习习,吹过翻飞的衣袍,直直灌到 “以后你记得多管着点她,凤语楼再好吃也不能天天去,小心哪天厌了又到处跑着找地方吃东西,我们没在昭城里就不要让槐衣随便出府,别让她太任性了,如果外头风大就叫她回屋子里,生病了喝药记得给她备些软糕,小姑娘不吃糖但药太苦她也受不了,哪怕嘴上不说……” 军营里少言少语的将军此时此刻在婢女面前却是轻声絮絮叨叨了小半个时辰,像是要把毕生的话都说出来,让她好生照顾着自己的小妹。 苔芗安静的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日后,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记得第一时间去找九王爷,他会帮忙。”沈蓦说罢,微微闭了闭眼睛,苔芗便看不清他面上的情绪,只是听着这话便感觉到了他的无尽落寞。 苔芗想了想,还是问道:“大少爷要离开了吗?” 不然为什么突然将她叫出来交代这么多,还大多都是一些很琐碎的小事情。 沈蓦久久没有回答,末了也只是微微摇头,说道:“你先回去吧。” “奴婢知道了。”苔芗垂眸应道,转身行礼后便离开了。 只留下沈蓦独自一人站在庭院里,看着天边已经慢慢消散的月亮沉思,眸子里情绪翻滚,良久之后归于平静。 他回眸最后看了一眼世安宛,一切的花草树木都尚且完完整整,沈槐衣同他隔的远他看不见,可是沈蓦依旧记得小姑娘方才干净柔软的笑容 他的小妹明明就是乖的不成样子。 沈蓦回过头,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之后抬腿便往外走。 风已经停了一些,吹在面上总算不那么冷了,尽管如此沈蓦的背依旧挺得笔直,脚下的影子在晃悠悠的灯光下被拉的很长很长,仿佛带着无尽的留恋,直到不舍的离开。 隔日清晨沈槐衣方就睡梦中醒过来,眼神还带着懵懂的哼哼唧唧的叫自家小婢女:“苔芗……” “奴婢在。”很快便有人应道,苔芗端着茶杯走了进来,快步到了沈槐衣的床前,将睡得迷迷糊糊恶心小姑娘搀扶着坐了起来,轻声问道:“小姐昨天回来的晚了,今天可以再多睡会儿的,小姐现在就要起来了吗?” 昨天回来的本来就晚,苔芗以为沈槐衣不会这么早便起来,早知道从前冬天可是苔芗费尽心机才能将她从被窝里抓出来。 “不必了,今天还有些事情,给我梳洗吧。”沈槐衣摇了摇头说道,声音里还带着些许柔软。 她今天要早些去找沈施翼他们问清楚,昨天皇帝找他们过去皇宫到底还为了什么,沈槐衣不相信单单只是什么商量事情,她心中这两天总觉得不踏实,老是下意识觉得沈蓦他们会出什么事情。 “小姐要做什么?”苔芗柔声问道,一边将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姑娘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一边低声问道:“昨天小姐是被大公子抱回来的,他在世安宛逗留了许久呢。” “大哥?”沈槐衣一怔,脸上情绪依旧慵懒:“他做了什么?” 苔芗闻言便回想起来昨天夜里在那弯月牙之下,男子衣衫翻飞,眉眼里都是浅薄的冷清。 “就是对交代奴婢一些事情,让奴婢要好好照顾您。” “让你好好照顾我?他没事说这个做什么?”沈槐衣嗤笑了一声,任由苔芗将自己的青衣绾成娇俏可爱的发鬓,铜镜中的小姑娘笑容娇憨可爱,抬眼时眸子里星光熠熠生辉。 只是很快沈槐衣便发现了不对劲,“大哥为何突然要交代你那些事情?” “奴婢不知道,大少爷没明说。”苔芗回答的中规中矩,“只是昨天眸中的情绪似乎很复杂,奴婢也不是很能看懂。” 苔芗倒没觉得昨天沈蓦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一样,平日里的少将军对小姐也是这般,不过是这一次少将军稍微啰嗦一些罢。 未曾想沈槐衣闻言却是愣了愣,而后迅速的从位置上跳了下去,提着裙摆便用尽全力的往外面冲,眼中的慌乱已经显而易见。 如果一个人突然对你表现得特别留恋的话,就证明那个人已经…… 小姑娘方才将头发梳直,还没来得及戴头面,身上的衣裳也没换,整个人在风中快速奔跑着,模样有了几分狼狈。 苔芗知道自己是把她叫不回来的,当即放下了手中的木梳,跟着她一起跑了出去。 只不过,沈槐衣方才跑到世安宛的门口,便同迎面而来的女子撞了个满怀。 第202章 异香 迎面而来的女子一身靛青长衫,袖口处有翩飞的流苏,在抬手间上下舞动,宛若精灵。 是沈知星,不知为何来了世安宛。 看见急匆匆的沈槐衣愣了愣,眸中便多了些无奈,她说道:“小妹这是要做什么,跑的这般快,也不怕摔了。” 沈槐衣却没有那么多时间同她闲聊,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命的攥着沈知星的手,颤声问道:“姐姐,父亲和大哥……他们已经走了吗?” “槐衣?”沈知星一愣,慢慢反应过来,看着怀中小姑娘满面濒临崩溃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只是心中想起来兄长和父亲的叮嘱,便说道:“是,父亲和大哥已经启程去往岁河,据说在哪里有华桑的二十万大军。” 二十万。 华桑这是准备押上所有来赌秦楚的整座城池吗? 可是这和沈槐衣有什么关系呢? 她在乎的从始至终便不是什么百姓生计,哪里有那么的大公无私,沈槐衣只要身边的人安然无恙便感天谢地了。 结果今日刻意起了大早,却发现还是晚了。 “就只有父亲和大哥吗?朝中其他的武将有没有同行的,四王爷常悦也未曾说去岁河吗?”沈槐衣已经稳定下来情绪,眼睛里的绝望散去了些,她定了定神,轻声开口问道,“姐姐可知道这些?” 未曾想,沈知星却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些我也不清楚,不过四王爷并没有跟着父亲他们去往岁河,因为听闻……” 说到这里,沈知星的神色便有了些欲言又止,眸色微微顿了顿。 “怎么了?”沈槐衣追问。 许久之后,才听见沈知星回答:“四王爷过不了多久就要娶妃了,听闻是宋家的那个二小姐,好像叫宋子然。” “宋子然,她不是四王爷的……”姑姑吗,沈槐衣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最后归于沉寂。 是她忘记了,宋子然只是宋家收养的女子。 可是这样一来,若是常悦真的凭借自己的心计坐上了皇帝的位置,那么宋家可就出了两位皇后,这在整个历史长河的记载中都是史无前例啊。 哪怕宋家从来无人做官,他们的地位也会无可撼动起来。 宋源昌才是最后的赢家。 “怪不得这么好的机会四王爷没有把握住,原来是好事将近。”沈槐衣声音极轻,勾唇笑的温柔,她就说按照常悦的性子怎么可能会不争抢这一次的机会,毕竟如果真的打了胜仗好处可就不仅仅是在皇帝面前好好的表现了一番,在百姓中间也能给他立威,为了以后得储君之争做准备。 她就说常悦怎么会那么安分守己的待在皇宫,原来是有比去带兵打仗更能给他带来巨大利益的事情存在。 怪不得。 小姑娘笑的温柔,一抬眸就看见沈知星眼睛里的复杂情绪,轻声说道:“我知道了,姐姐还没有用早膳吧,留在世安宛我们一同吃吧,苔芗的手艺很好。” 结果沈知星却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必了,我今日本就是过来想叫槐衣去我那边用膳,苔欢做了些新吃食,很软,不甜。” 沈槐衣并不喜欢甜的东西,喝药太苦宁愿就那么苦着也不想吃颗蜜饯。 无关其他,好像是这个身体本身就存在的习惯,又好像原本就是沈槐衣的喜好。 沈槐衣眨了眨眼,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好。” “小姐出门前还没有好好梳洗,奴婢先服侍您换衣服吧。”苔芗站在沈槐衣的身后,俯身轻声说道。 沈槐衣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自己一身穿着,抿唇笑了笑,对着沈知星说道:“那姐姐便先回去,我等下就过去。” 正好还有些关于沈施翼他们的事情,沈槐衣要好好的理一理才行。 沈知星自然没有异议,应了一声后便离开了。 主要是小姑娘披头散发一身里衣的模样看着实在狼狈不堪了些。 哪怕沈槐衣自己对此是不太在乎的,她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当即皱了皱眉:“这是什么味道?” 不知从何而来,却又香的不容忽视,味道慢慢的浓烈起来,再香的便也难以言喻起来。 “世安宛的院子里从来都不会点香,”苔芗一怔,而后迅速警觉,当即上前一步用帕子捂住了沈槐衣的口鼻,沉声说道:“小姐别害怕,我们先回房间里去。” 她的目光像是不经意一般扫过了院子中间的大树,在上面做了稍许停留以后护着沈槐衣便慢慢退回了内室。 沈槐衣全程都被小丫鬟像是护宝一样揽在怀中,她自己倒是异常平静,对可能即将来临的一切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主要是这个脑残文对女主的设定实在太奇葩,她已经习惯了自己随时随地都可能遭受的危险,从差点被宋以木污蔑清白再到耳朵划伤再也戴不了耳饰,她已经能够很平静的接受这一切了。 只要自己的小命还在万事好说。 “我的世安宛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护卫,别害怕,没有问题的。”沈槐衣还能抽空出来安慰苔芗,坐在软榻上悠闲的拍了拍苔芗的手臂,“我父亲刚走,我若是再出了什么意外只怕那个人也是不想好过了。” “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苔芗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赞同,“世安宛里从来不种什么花,那股异香绝对不可能是我们院子里的,绝对是其他人刻意放在世安宛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小姐真的出了什么事……” 苔芗接下来的话已经不敢说下去,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惨白了下去。 若是这次苔芗还在沈槐衣身边,她的主子都出了什么事的话,按照阑珊坊的规矩苔芗已经可以以死谢罪了。 “别担心,”沈槐衣勾唇笑了笑,眼中波光流转,她说道:“你先给我梳头吧,我今日想穿一身红色的衣裳,越红越好。” 苔芗一愣下意识应道:“奴婢知道了。” 沈槐衣想了想,补充了一句,“等会儿让几个人找些薄荷放在门口的位置,香味散了我们再出去,也不去找姐姐了,直接就……” 小姑娘已经坐到了铜镜前,看着里面笑靥如花的姑娘眼睛里没有多少情绪,她轻声吩咐: “去玉清小筑吧。” 第203章 父亲也不过刚走 苔芗抬眼看着铜镜中的沈槐衣,微微愣了愣,良久之后才说道:“小姐,您为什么……” “父亲不过是刚刚离开,就有人想同我算账了,你说我能辟着吗?”沈槐衣说道,语气平静的不成样子,随意的从桌上的首饰里挑了一块儿把玩,声音很轻:“怎么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让周氏如意。” 沈施翼他们大概是在半夜离开的,估计就是因为在皇宫里的时候同皇帝说了些什么话,沈槐衣猜大概是和华桑有关。 只不过周氏实在是太过肆无忌惮了一些,当真以为她沈槐衣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吗。 “二姨娘?”苔芗一愣,眼中情绪翻滚:“小姐已经知道了吗” “大概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沈槐衣敛眸轻笑,放下手上的耳饰,纤瘦白皙的指间从一排各式各样的珠花里扫过,最后停在一朵艳红的彩蝶上,她长睫微颤,轻声说道:“要这个。” 红衣配红蝶,她今天便要好好让周氏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张扬。 “小姐方才说要在外头放薄荷?”苔芗一边依言给沈槐衣戴着发簪,一边轻声问道,她在闻到那股子异香的第一时间就仔细想过了有可能是什么东西,可是她也不知道。 未知才最危险,所以苔芗才会那么紧张的护着沈槐衣,害怕她出意外。 “那股子香我知道,”沈槐衣偏头看了一眼头发上的红蝶,眸子里波光潋滟,一笑便多了些妩媚又干净的味道,她接着说:“你还记得苔玲吗?” 苔玲?苔芗手上动作一顿:“从前一直服侍二姨娘的那个婢女吗?最后好像因为设计陷害二小姐被流放到了花楼那样的地方,听闻是被折磨到死的。” 之所以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次苔玲同宫里头的人联手陷害沈槐衣,最后让她家小姐入了平生难得一见的地牢,整整十五天,苔芗怎么可能忘得了。 “说到底苔玲也不过是为了替周氏背锅罢了,我从前有的那个叫苔玉婢女本是周氏的耳目,结果因为金凤头面的那件事情直接死在了乱葬岗,周氏为什么一定要苔玉死呢?”沈槐衣漫不经心的抬手,抽出了一张红纸放在唇边轻轻抿了抿,看着铜镜中少女已经慢慢长开了的面容抬手便用手指将唇上的胭脂轻轻抹匀,指尖便也沾染了一些。 她垂眸瞧上了一眼,轻轻的思索了一会儿,当即下了决定:“去库房里把父亲送给我的凤仙花汁拿出来,要最红的。” 周氏既然这么迫不及待想同沈槐衣撕破脸,她也不好回绝。 就奉陪到底吧,看看谁能玩儿的过谁。 勾心斗角这种龌龊事情,她沈槐衣最擅长了。 苔芗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沈槐衣的做了。 走之前她下意识回眸看了一眼沈槐衣,然后就发现小姑娘看着铜镜中的容颜不知在想什么,背挺得笔直,坐的很端正。 不知道为何,苔芗就是觉得今日的二小姐好像……同从前有了许多变化,她看得见,但是又说不清楚,或者说这才是二小姐的本来面目,她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 与此同时,玉清小筑里周氏同样也在梳妆打扮,苔默一边给她梳发一边问道:“二姨娘今日里想吃什么?” “昨天的粥很好喝。”周氏淡声说道,面上的却很兴高采烈,她看着梳妆台上自己数不胜数的首饰陷入了思索,不过很快她便做了决定,指着中间的一套白玉头面说道:“戴那个便是,再去给我找一身白色的衣裳来。” 徽城说她穿白色最好看。 周氏今日,便要穿一身白衣去见她,去见那个她日思夜想,温暖了她每个岁月的少年。 她的光啊,她就要见到了。 “奴婢知道了。”苔默伸手便将那套头面拿了过来,而后便发现了不对劲,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她声音里全是小心翼翼,看着周氏说道,“这套头面好像是碎了的,里面的发簪被摔坏了一样……” “坏了?”周氏挑眉,看着那套头面许久才想起来原因是为何,当即神色不太好看了:“那便换另一套银树,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还非得问我吗?自己没脑子不会想啊!” 苔默立马唯唯诺诺的应是。 周氏一上午的好心情在看见那套白玉头面的时候散了大半,心中是越想越烦躁。 她从前因为沈槐衣说要对徽城出手大发雷霆而摔碎的众多东西里,便有那一套白玉头面。 结果今日好巧不巧,确认被人把那个东西找出来了,周氏一看见它便想起沈槐衣来。 “沈槐衣今日里如何了?” “今日一早便起来了,据说想去找将军他们,只不过在院子里的时候被大小姐拦了下来,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散了。”苔默只知道这么多,颤声回答。 周氏闻言挑眉,“沈知星去了世安宛,她们两姐妹说什么了?” “奴婢不知,探子没能传过来这样的消息。”苔默说道,身体微微发抖。 自从苔玉死了之后世安宛里的大部分奴仆都被沈槐衣换了下来,哪怕表面上谈,哪怕贴身服侍沈槐衣的只有苔芗一个人,这样的情况下每日里能传回情报便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周氏倒没强求,“反正都在一个将军府,未来有的是机会同她好好见面。” 也有的是机会和沈槐衣交手。 苔默手上动作不停,很快便给周氏将头发盘成了妇人模样,银树缠绕生姿,衬的女人眉眼越发深邃,只是眼角周围已经有了些许不太明显的纹路。 窗外鸟鸣声阵阵而来,渲染了清晨的冷清寒雾。 周氏看着自己的头发皱着眉说道:“不要这个样子盘发,看着死气沉沉的,哪里好看了,给我盘其他发鬓。” 可是您不是嫁进了将军府吗?昭城的贵妇人都这么梳头的啊…… 苔默顿了顿,到底还是听话的应了一声,将周氏头上的银树头面摘了下来,眼中有些犹豫。 若是将军知道了…… “你怎么过来了?” 第204章 是你下的毒吗 透过面前的铜镜,周氏清楚的看见正迎面朝着自己走过来的少女。 一身红衣如火如荼,周身萦绕着仿佛盛开荼靡后的温柔,眸中是碾碎的星辰点点,端的是明眸皓齿模样,美得不可方物。 明明昨天还是个只会娇气含笑的小姑娘,今日恍惚一见就已经变了模样。 不过…… 周氏收起来眼睛里的惊愕,冷声质问道:“二小姐没事来我这玉清小筑做什么?外头的人怎么也不给通报一声,若是怠慢了二小姐该如何是好?” 女人目光浅淡,扫站在门口的丫鬟一眼。 “奴婢知错!”丫鬟一怔,快速的跪了下来,低着头瑟瑟发抖。 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沈槐衣挑眉低笑,面容便生动了起来,她轻声说:“姨娘不必怪罪于她,是本小姐让她不要出声。” “二小姐这是何意?”周氏眼睛转了转,里面情绪翻滚了一瞬间,她站了起来,同样笑看着沈槐衣问道:“我好歹也算得上是二小姐的长辈,您来我这玉清小筑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到底是因为什么?” 直觉告诉周氏沈槐衣有问题,可是她猜不出沈槐衣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只得小心翼翼的同沈槐衣周旋着。 “姨娘觉得呢?”沈槐衣仍旧笑盈盈的在说话,眸中的情绪却逐渐冰冷了起来,她看着周氏脸上的隐秘神色心中嗤笑,声音却依旧甜软:“姨娘自己做的事情难道自己都不知道吗?” 她做的事情?周氏皱着眉头微微愣了愣。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沈槐衣说的到底是何意思,这两天因为沈施翼他们都在府中的缘由周氏还没来得及对沈槐衣做什么,她如今这话…… “你什么意思?”周氏问道,眼睛里全是戒备,“我会对二小姐做什么呢,二小姐多虑了。” 就算她真的很希望沈槐衣马上就去死,也不会在沈施翼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周氏还没那么傻。 “姨娘的确是个能忍的,不过我父亲前脚才刚刚离开,后脚您就对我的世安宛做了手脚,姨娘这是生怕本小姐过上一天的安生日子吗?”沈槐衣声音浅淡,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看着周氏的眼睛继续说道:“整个将军府里能有本事将寒毒投到世安宛的,除了姨娘还会有谁?” “小姐,您不要这样……”沉香榭里,苔欢望着软榻上蜷缩着身子的少女满眼心疼,声音微微发颤,伸手便想去搀扶她,“您不要折磨自己了,二小姐若是知道了您也是有苦衷的,她定然不会怪罪您……” 只不过,苔欢的手还没能伸出去便被软榻上的少女打开了,接着便是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不,槐衣一定会恨我一辈子的,她那般相信我,可是我却,我却……” 我却做了那般对不起她的事情。 沈知星身上是今日早晨去世安宛时穿着的衣裳,墨发如云披散在床头,整个人便多了些凌乱不堪的狼狈,她看着面前雕花的墙壁,眼泪不由自主的顺着脸颊滑落,一双眼眸中却全是空洞。 是她错了,对不起那么乖巧的小妹,对不起父亲,对不起……那么爱她的方时黔。 “大小姐,您别难过了。”苔欢忍不住跟着沈知星哭出了声,却没能再敢伸手去碰沈知星,只得跪在她的面前,一声接着一声的说道:“您别这样,您平日里对二小姐如何大家有目共睹,二小姐也是极其喜欢您的,您只要告诉她实情就不会有事,二小姐不会怪您的……” 不过就在主仆二人万念俱灰的时候,有人却慢慢推开了沉香榭的大门。 白靴上用墨线纹了祥云,踩过院子里堆积的落叶,发出的咯吱声细弱。 内室里的沈知星和苔欢却没人察觉,院子里本就安静,奴仆下人大多待在后院里。 于是这来人便一路畅通无阻起来。 一直到他站在沈知星的门口。 软榻上的少女像是有所察觉,慢慢抬眸看了一眼,接着便是神色一变,当即惨白了脸色,立马伸手握紧了苔欢的手腕,声音断断续续:“苔欢……他,他过来了……” “大小姐!”苔欢一愣,而后迅速转身挡在了沈知星的面前,脸上还挂着泪珠,却仰着头装作冷静的模样,厉声说道:“你还过来做什么?周公子,你当初不是说了只要我们家小姐按照你说的做,你就放过她了吗?” 当初沈知星被他挟持的时候,周商陆说的可是只要沈知星能帮他办到那一件事便就放过她们主仆。 如今怎么又来了。 “你做的不错,我是来给你奖励的。”周商陆的目光径直越过了强撑的苔欢,落在了沈知星脸上,眸色便温柔了起来:“既然你这般乖巧,舅舅肯定要给你些好处才行,我的……好侄女。” “什么寒毒?二小姐在说些什么?”周氏满脸的莫名其妙,看着沈槐衣的眼神都变了些,“妾身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姨娘当真不知道吗?”沈槐衣挑眉,面上淡淡的笑着,于是看不出是何情绪,“可是除了姨娘我已经想不出到底有谁的手能伸的那么远了,难不成……” 她顿了顿,红唇一张一合,“是我记错了?” 明显在说笑了。 周氏已经没了好脸色,她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二小姐可是这将军府的嫡小姐,妾身哪里敢对您用毒?时辰不早了,二小姐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便请回吧。” 看来真的不是她了,沈槐衣笑了笑,点头应了下来:“好吧,那本小姐就先走了。” 说罢,她当真转了身准备离开。 周氏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身上的戒备方才放松下来的时候,却看见已经走到了门口的女子突然回眸,朱唇勾起浅淡的笑容,声音很轻:“不过姨娘,你这身打扮可不像是一个已经嫁做人妇的女子,不过我们之间说来也算是知根知底了,我当然明白你为什么是这副模样,也就奉劝你一句,日后千万不要……走错了路。” 第205章 我的好侄女 沈槐衣说她和周氏之间知根知底,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妾身的事情妾身自己当然会好好注意,就劳烦二小姐费心了。”周氏冷声说道,眸子里情绪翻滚,一伸手便将已经盘了一半的发鬓解了下来,顿时三千青丝滑落,银树头面散了一地。 珠石陨落,声音清脆。 “妾身不过是回忆起从前的模样,便让苔默给我梳一梳罢了,不过似乎是让二小姐误会了。”周氏说道,声音平静。 沈槐衣看着她微微挑眉,到底还是颔首笑道:“但愿如此。” 希望……你当真只是这么想的。 与此同时,沉香榭—— “知星今日的事情办的很不错,舅舅很满意。”周商陆看着不远处软榻上的少女轻声说道,一双眼睛里是温润的笑容,看着颇有几分弱不禁的样子。 周商陆的长相同周氏是两个极端,周氏看着虽然美但总有一股阴冷,而周商陆浑身上下都充斥这一股子淡淡的温暖,看着你的眸子里含着天生的情意,让人轻而易举的便沦陷下去。 可沈知星却心知肚明,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他如今表现出来的这幅样子。 “我父亲今日方才离开,舅舅便已经如今肆无忌惮了吗?”沈知星唇角扯出一抹笑来,看着慢慢靠近的周商陆眼中闪过一丝果决,她继续说道:“你不就是仗着府中暂时做主的人是二姨娘才如此嚣张吗?明明前不久的舅舅,可是一直不敢在我父亲面前露面啊。” 周商陆的存在很特殊,不仅整个周家不待见他,就算是沈施翼对他也没有多少好感。 所以前不久的周商陆在这个将军府里,可一直是见不了人的啊。 “知星说这般粗俗的话,可是很让舅舅伤心的啊。”周商陆对少女显而易见的敌意只是笑着,脚下的步子不停,薄唇微启,“不听话的小侄女,可是会受惩罚的哦。” “周公子,还请您注意分寸,这里可是将军府!”眼看着人越有越近,苔欢慌了神,将沈知星护在身后,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周商陆挑眉,桃花眼里的波光流转,最后归于淡淡的温柔,他说道:“将军府啊,我知道的啊,不过……” 他最后停在了距离苔欢只有两步之遥的位置,定定的看着不远处满眼恐慌却装作镇定模样的沈知星,声音很是温柔:“知星觉得,舅舅会害怕吗?区区一个将军府罢了,怎么会成为我的束缚。” 区区一个将军府罢了? 不,是没了沈施翼和沈蓦的将军府,对周商陆而言就同外头的酒馆没什么两样。 他向来是来去自如的。 沈知星却勾唇笑了起来,抬眸看着他:“舅舅这话说的……还真是很有底气啊。” 从何而来的底气呢。 “可笑。”她说道,声音不算轻,“二姨娘还未曾成为我父亲的续弦,舅舅就已经将自己当成将军府的半个主……” 沈知星的话没能说完,最后半句话被一段惊呼替代,因为方才还站在不远处满眼含笑看着她的周商陆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沈知星的面前。 苔欢被他推到一边,后背撞在小几上,疼的脸上全是冷汗。 而现在,周商陆的手就掐在沈知星纤瘦细长的脖颈处。 “我的好侄女啊,你看你怎么这般娇弱,我一只手好像就可以……”他附在沈知星的耳畔,吐出的气息灼热的想要将她烧毁,“掐死你啊,不过那样的话舅舅可是会心疼好久,知星也不希望自己就这般死了去吧,你才这般年龄,正是如花似玉的模样,舅舅也舍不得。” 口上说着舍不得,只是周商陆手却慢慢的收紧了一些。 沈知星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来话了,面色越发惨白,眼神有一瞬间的涣散。 “大小姐……”苔欢手脚并用,拼了命的要爬过去,却在即将靠近软榻的时候被周商陆一脚踩住了左手。 对这个婢女周商陆可没有对沈知星的温柔,脚上的力气不加收敛,方才踩下去的时候隐约听得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苔欢疼的咬紧了下唇,上身下意识抬起,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可尽管是这样,她也没有开口求过饶。 “哪里来的垃圾,这般蠢也配待在知星的身旁。”周商陆淡声说道,看苔欢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不起眼的狗,漠不关心中还有淡淡的嫌恶。 他收回了脚,轻轻的哼笑了一声。 苔欢…… 沈知星余光里看见自己的贴身婢女被这般对待,想出声却发现自己的脖颈被他紧紧掐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折断。 她轻轻闭上了眼睛,掩盖住里面的绝望,只是有一滴细微的眼泪却顺着她的眼睫滑落,滴在了苔欢蜷缩的左手上。 “大……小姐,”苔欢咬紧了牙关,倾尽全力抬起了眼睛,看着满脸兴趣盎然的周商陆一字一顿的说道,“二小姐,不会……放过你……的。” 如果沈槐衣知道这件事,她会怎么样。 只是,在苔欢脱口而出的那一刻沈知星便睁开了眼眸,里面的惊愕流露了出来。她张了张嘴,手指轻轻的动了动,无声的彰显拒绝。 不要,不要让小妹知道,她可是姐姐啊,这般狼狈……以后该怎么去保护她的小妹,更别说今日早晨的时候…… 她居然想帮着坏人,帮着周商陆去陷害自己的小妹。 沈知星,你怎么能这样! “不……不要……”别告诉槐衣,求你了。 “知星在说什么?”周商陆听见少女细微的声音微微顿了顿,却没有听明白沈知星在说什么,不过一转眼看见沈知星又闭上了的眼睛笑容里便多了几分无奈,他轻轻摇了摇头,“知星,你话不说清楚,舅舅怎么听的明白呢。” “放过……大小姐……”苔欢不依不饶,声音低的几乎看不见。 周商陆欣赏着沈知星脸上几乎绝望的神情,伸手将她脸上汗湿的头发拨弄到一旁,淡声说道:“知星在沈槐衣的院子里投了寒毒,里面夹杂了我特意调制的异香,沈槐衣绝对不会想到寒毒上面去,只怕她早就因为吸了太多异香而化成了一摊血水了吧,这样的她,还能威胁到我?” 说到底,还是对二小姐有所忌惮。 苔欢冷笑了一声,眸子里全是不屈服。 第206章 因为我想保护她 周商陆今日来沉香榭自然不是为了欺辱沈知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沈知星面上已经微微泛青的时候周商陆才收了手,看着瞬间匍匐下去的少女微微笑了笑说道:“在世安宛下寒毒的事情知星做的不错,舅舅便不同你计较今日的过错了。” 沈知星头埋在臂弯里,闭着眼睛轻轻喘息。 “但是过两天宋家家主生辰宴,知星可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周商陆说道,眸子里是浅淡的温柔。 沈知星没有吱声,整个人恍若置身冰窖。 整个沉香榭里气氛诡异,让沈知星觉得呼吸间心跳都停滞了几分。 虽然她没有回答,未曾说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可是周商陆却已经认为她已经同意了,抬手便亲昵的揉了揉她披散的头发,耐心将耳边的一缕青丝别到耳后,露出沈知星白皙的耳郭,而后笑道:“知星可要好好听话啊,否则……” “舅舅会很生气,然后知星会更难受呢,反正现在你父亲也没在这里,我就算是把知星先糟蹋了再杀死丢在乱葬岗,也不会有人察觉是我做的。”他握着沈知星一缕长发,放在鼻翼下轻轻嗅了嗅,闻道一股淡淡的清香,眸中便多了些安然的温柔,他说道: “知星也不要指望你那个方才十五岁的小妹妹了,她奈何不了我,更何况她今日里已经吸了寒毒,估计剩下的日子也不久了,知星还是多顾着自己一些。” 更何况,他也不是多么害怕沈知星,周商陆不想同沈槐衣打照面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那个女子背后的男人。 昭城里久负盛名的阎王爷,常溟。 可不算是一个好招惹的人。 虽然将军府的二小姐沈槐衣也不怎么好对付,不过相较于常溟而言对付沈槐衣便简单 常溟喜欢沈槐衣,周商陆知道的很清楚。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周商陆不会去动沈槐衣,现在的他暂且没有那个实力同常溟抗衡。 但是沈知星就不一样了,好掌控的很。 沈知星脸色惨白,闭着眼睛小口的喘息,心中充斥着的全是对自己的懊悔。都怪她那天非要去竹林看看,结果受了被周商陆看中,沦为了他的行尸走肉。 这件事她也不敢对任何人说起,不过……沈知星眸色一凛,在周商陆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咬紧了下唇,弯曲着的右手紧握成拳,心中逐渐坚定。 若不是害怕周商陆找上沈槐衣,在险些被他侵犯的时候沈知星大可一死了之,不过为了她的小妹,她一定要先忍着。 若是能找到机会,一定要告诉常溟。 她不是个好姐姐,沈知星抬眼看着面前站着的男人,视线都模糊了起来,可即便如此,也想尽全力保护自己唯一的妹妹。 只要槐衣安好。 “辛苦知星了,舅舅今日就先离开了,你自己记得好自为之。”周商陆看着软榻上少女完全不反抗的模样心中满意,便也没打算继续折磨她,笑了笑便转身准备离开。 “大小姐……”苔欢抬起头,一只手已经不能动弹,可她尽管是用手肘往前慢慢爬也在奋力的爬想沈知星。 沈知星浑身已经软的使不上劲,她靠在墙边,一双眼睛氤氲的全是雾气,看着周商陆走的稳健的背影眸色浅淡,里面没有什么情绪。 “周商陆……” 你最好,最好别动我妹妹。 五月的天已经有了炎夏的气息,迎面而来的风都温柔的让人有了些许困倦。 沉香榭里没什么下人在,周商陆一路畅通无阻的走了出来,回想起方才软榻上女孩儿眼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哀求,他温润的眸子里便多了些别样的情绪,带着淡淡的风情。 虽然这个沈知星看着也挺美的,可整个人未免太过任人宰割了些,相较于她周商陆本来是更想要沈槐衣的。 那般聪慧而不肯屈服的女子,能让她低头才是一众挑战。 周商陆喜欢挑战。 可是姐姐不准他动沈槐衣,说什么沈槐衣远比他想象中的心机深沉。 哪怕周商陆看来沈槐衣也不过如此。 沉香榭的前面有一片桃花林,如今这个时令正是桃花开的最盛的时候,一朵朵点缀在枝头,绽放出无尽的温柔。 穿过这片桃林就是周氏的玉清小筑,也是周商陆在将军府的藏身之所。 只不过,就在那片桃林的拐角,一个白衣女子傲然挺立,抬眸望着头顶的桃花出神,气质淡雅,眉眼却不算太温柔。 “沈槐衣……”周商陆脱口而出,面色有一瞬间的变化,只是很快就归于平静,看着不远处的女子轻笑着开口:“我没有去找你,你自己倒是找上门来了,怎么,槐衣也想同舅舅……玩儿游戏吗。” 男子语气温柔,若不是他眸中的轻挑太过明显,只怕任谁都不会曲解他话中的意思。 沈槐衣没有转头,唇角的笑容有了些许嘲讽,淡声说道:“我可是在这里等了舅舅许久,怎么,舅舅准备这么打发我?” 既然想当她舅舅,她便遂了周商陆的愿,沈槐衣同平常女子不一样,她可一点都不清高,更何况对付周商陆这般的伪君子,便要装的比他更加懵懂纯良。 这种事情,沈槐衣最擅长了。 “槐衣想要舅舅怎么补偿你呢?”周商陆一愣,饶有兴趣的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两眼过后便顺着沈槐衣的话就说道,提腿往沈槐衣的方向走去,“舅舅有些听不明白,槐衣可否凑近些告诉舅舅?” 像是已经完全卸下了伪装,周商陆整个人都暴露出了原样。 看着不远处眼睁睁看着他走近也未曾挪动步子的小姑娘,周商陆心底在冷笑,看吧,沈槐衣也被他蛊惑了。 不知道这样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值得他姐姐害怕的。 “既然如此,”沈槐衣笑容甜软,偏头看着周商陆的一步步靠近也不闪躲,语气里带着几分天真,微微颔首说道:“舅舅便过来吧。” 才十五岁的小姑娘,眉目干净温柔,对周商陆有着天生的吸引力。 一时之间他便也忘记了,这是他和沈槐衣的第一次碰面,为什么她就知道—— 他在沈知星面前是自称舅舅。 第207章 跟舅舅来一趟吧 有风徐徐而来,吹落一树桃花,纷纷扬扬的落下,让树下站着的小姑娘眉眼都似乎变得模糊起来,桃花明媚,同小姑娘的眉眼相映衬,竟然让沈槐衣的笑容也多了几分妩媚的味道。 “舅舅想过来便过来吧,槐衣怎么也不会拦着您。”沈槐衣望着正一步步走过来的男子轻声说道,眼中情绪柔软,也不躲闪,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站着,像是在等着周商陆的到来一样。 周商陆也只是笑着,眼中的轻挑便不加掩藏起来,赤裸裸的展现在了沈槐衣的面前,同人前那个如玉公子判若两人。 他不自觉的卸下了伪装,连声音的漫不经心都多了一些:“槐衣就是听话,舅舅最喜欢听话的小姑娘了,知星就一点都不乖,舅舅下午方才惩罚过了她。” 树下的小姑娘轻轻眨了眨眼,里面还有些许懵懂,“惩罚?” 动她家傻姐姐了? “对啊,不听话的姑娘难道不需要惩罚吗?”周商陆在距离沈槐衣不过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小姑娘定定的看着他,而后纠结的皱紧了眉头,淡淡的啊了一声。 “可是……舅舅若是欺负姐姐的话,槐衣也会不开心的。”没想到周商陆居然已经这么肆无忌惮了,她父亲不过刚刚离开他和周氏就像无法无天了一样,居然和她想象中的一样。 欺辱了她的傻姐姐。 周商陆对沈槐衣在想什么一无所有,他只当沈槐衣完完全全的是个小孩子心性,甚至还隐隐觉得她已经被自己蛊惑了。 而后想到自己姐姐叮嘱他的时候满眼的恐慌与不自然,周商陆心中冷笑,什么沈槐衣不好招惹,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想来是他姐姐太过自私,只想着自己留着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把玩,不愿意让给他而已。 想到这里周商陆眸中的狂热便越发明显,垂首望着沈槐衣笑的温柔,轻声哄道“好好好,我们槐衣不伤心,是舅舅说错话了,让舅舅给你赔罪好不好?” 赔罪?沈槐衣暗中挑眉,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撇了撇嘴说道:“舅舅打算怎么给我赔罪?” 话虽如此,沈槐衣心中却另有思量。这个周商陆好像同苔芗给她的消息中说的一样,对小姑娘极其的喜欢,特别是娇娇软软又听话的小姑娘。 平常还在周家的时候他没事便喜欢让人去给他找各式各样的小姑娘过来养着,对她们几乎是有求必应,只是听闻最后那些年龄不超过十四岁的小女孩儿们都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简直禽兽不如。 沈槐衣心底嗤笑,望着周商陆的眼神却是干干净净的,里面像有盈盈秋水,只一眼便让周商陆险些沦陷。 他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舅舅暂且住在玉清小筑里,槐衣可要同舅舅过去?别害怕你二姨娘,我们小心些走过去,便不会被你姨娘发现。” 男子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眸中也是一层薄薄的温暖,若是换做其他心性不坚定的小姑娘只怕早就沦陷了。 不过沈槐衣就不一样了。 因为她比周商陆更能装,在她面前比谁演的更纯更像真的,简直自不量力。 “姨娘平日里都不让槐衣去玉清小筑的,她说那里面全都是很贵很贵的东西,我和姐姐从来都不准进到里面去看一眼。”小姑娘微微垂眸,像是要遮盖住眸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难过,只是眸子半开,周商陆便也轻而易举的捕捉到了。 他皱了皱眉,周氏的玉清小筑还能藏了什么东西,居然都不允许嫡女前去的。 在周商陆不在的这些年,周氏到底背着他有了多少秘密,身为血亲居然都不曾分享。 他嗤笑了一声,看着沈槐衣柔声说道:“槐衣别怕,姨娘不会生气的,只要槐衣同我在一起。” 同你在一起才是最危险的,沈槐衣心知肚明。 可就算如此,她也没打算拆穿他,反而顺着周商陆的话便说道:“姨娘真的不会生舅舅的气吗?可是槐衣曾经无意间听见姨娘说舅舅整日里游手好闲,待在将军府也是无事可做,简直……” 小姑娘的话没有说完,眼神却是带着笑的。 正聚精会神听着沈槐衣说话的周商陆未曾察觉不对劲,只当小姑娘故意卖关子,还开口问道:“槐衣怎么不说了?” 沈槐衣敛眸轻笑,低声说道:“舅舅,有人来了。” 有人?周商陆一怔,而后迅速起身,却在站直身体的那一刻便感觉到了身后有人在慢慢靠近,带来的威压极大,让他下意识的不敢动弹。 “舅舅,你怎么了啊。”沈槐衣笑容不变,眉眼盈盈间波光流转,望着额头上已经冒出来冷汗的周商陆不解的问道:“你不是说……要让我同你去玉清小筑吗?” 周商陆一愣,后背已经全是冷汗,因为就在沈槐衣慢悠悠开口的那一刻,他明显感觉身后来人情绪的波动,带着森冷的杀意,已经一步步朝他逼近了。 是他大意了。 “沈槐衣……”周商陆咬紧了牙关,沉声说道:“你可真是我的好侄女。” 给他引来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不是好侄女是什么。 “舅舅不喜欢吗?”沈槐衣眨了眨眼,声音甜软的不成样子。 多美好的模样,为何是个蛇蝎心肠。 “周家少爷,你倒是胆子大了。” 有人踏着风慢慢走来,手中的长剑折射出冰冷的光辉,看着有几分瘆人。 “常小溟,”沈槐衣却是眼前一亮,接着蹦蹦跳跳的跑过去,发鬓一颤一颤,可爱的不成样子,只是站在常溟的面前便是唉声叹气的模样,“你来的好晚啊,再迟一些,我说不定真的要同这个蠢货曲意迎合了……” 蠢货,曲意迎合…… “沈槐衣!你该死!”周商陆大吼着开口,接着便是猛的睁开眼睛,恍惚发觉身上已经是一身的冷汗。 “醒了。”有人开口说道,声音不算温柔。 周商陆一愣,而后定睛迅速看向周围,才发现身处的并不是那个桃花林,身后也没有拿着剑要取他性命的男人。 第208章 都被喂胖了 他慌忙松了一口气,抬头就看见周氏正坐在他床前,手中翻着一本书,面上全是冷然。 “姐姐……”周商陆怔了怔,反应过来后勾唇温润一笑,看着周氏的目光浅淡柔软:“你过来做什么?莫非是……” 他往前凑了凑,附在周氏耳畔轻声说道:“想我了吗?” “想你?”周氏抬了眼,看都不看周商陆径直一掌将他推开,“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我都警告过你不要去招惹沈槐衣你非不听,这下好了,被她发现了吧。” 说着,周氏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冷哼着站了起来,“这将军府同往日里已经不一样了,现在的的沈槐衣就连我都要忌惮两三分,你不过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罢了,哪里来的胆子去肖想沈槐衣?” 她这么说,周商陆先是恍惚了一瞬间,而后才慢慢想起来,是了,昨天他见到了沈槐衣。 还见到了常溟。 “你日后行事小心些,切莫意气用事了。”到底还是自己的弟弟,看见他垂眸沉思的模样周氏脸色微微缓和,低声说道:“沈槐衣那便交给我,你这两天不要轻举妄动,沉香榭你也暂且别去了。” 虽然周商陆可能不知道,可是周氏却清楚得很,如果不是周商陆对沈知星做的太过分,沈槐衣也不一定会那么快的就出手。 因为这样做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反倒提前暴露了她自己。 “我知道了,麻烦姐姐了。”周商陆笑了笑,轻轻垂下了眼睛,低声说道。 男子低着头,看着有几分温顺。 周氏满意的点了点头,也不在多说什么:“那我便先走了,你自己先好好躺着养伤。” 昨天常溟突然出现让周商陆猝不及防,在同他交手的时候周商陆的后背被常溟的软剑猛的划过,瞬间鲜血横溢,疼的周商陆脸色瞬白。 如果不是周氏及时发现想办法带周商陆离开,只怕昨日他就会死在常溟的剑下。 “阎王爷常溟啊,”周商陆微微启唇,声音压的很低:“当真是名不虚传,就是不知道如果……” 对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动手,会不会惹怒他呢。 仔细想想,或许会吧,周商陆抬起头,后背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他却仍旧是不管不顾的挺直了脊背,目光低沉而高傲。 他周商陆,从不认输。 …… 凤语楼里人声鼎沸,来往旅人形色匆匆。 “昨天刻意演的那出戏让周氏对我们提高警惕了,不过近些天周商陆应该不会再对姐姐动手动脚的了。”沈槐衣坐在十三楼的雅间里,苔芗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目光防备的看着对面的男人。 九王爷昨天居然让她家小姐险些被周商陆侵犯,简直可恶的很。 察觉到自家小婢女对阎王爷的敌意沈槐衣哑然失笑,转身轻轻拍了拍苔芗紧握在一起的手,说道:“好啦我没事的,昨天九王爷一直在暗中看着,周商陆是不会对我做出什么的。” 对此沈槐衣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周商陆喜欢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让她做那个诱饵再合适不过。 道理她都懂,苔芗点着头后退了几步,同行风一起站在了后面,眼神中却多了几分暗淡,可是只要想到她家小姐置身险境她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已。 常溟抬眼看着沈槐衣,声音里带了些许小心翼翼,他说道:“沈知星被周商陆束缚的时间较短,早些让她脱离控制也好些,还好槐衣发现的早,否则再想这么做就麻烦了。” 毕竟他和周氏那个花瓶不一样,周商陆最擅长的便是制毒用毒。 “从前那些死在周商陆手上的小姑娘其实大部分并不是被他亲手折磨到死的,而是被周商陆手上的毒害的体无完肤,所以看起来死状惨烈了些。”沈槐衣也想到了这一点,心中油然而生了一股子寒意,轻轻啧了声,“周商陆恐怕认识陈荷玉吧,一个贩卖小女孩儿一个乐意买,但也算得上是绝配了。” 想想还有些可笑。 “这个暂且无从得知,不过槐衣别害怕,他已经受了重伤,这些天大概不会轻举妄动。”常溟说道,将桌上的茶点推到了沈槐衣的面前,“这是凤语楼新出的点香酥,不甜,槐衣尝尝。” 小姑娘不喜欢吃甜,他记得很清楚。 沈槐衣垂眸看了一眼,瓷盘里的糕点四四方方,上面有梅形压花,小巧而精致。 她撇了撇嘴,“不想吃,常小溟怎么每次都要带我吃这么多东西,我二哥前些天回来的时候看见我都说我胖了。” 沈绥身在大理寺,便越发的忙碌起来,听闻跟着他们的少卿计理整日整夜的查案破案,虽然如此不过沈槐衣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便轻而易举的察觉到自家二哥周身的变化。 相较于从前那个折扇半开的翩翩公子,沈绥的眼神里已经有了些沈施翼的影子,坚毅而不轻浮,同样是保护百姓的事情,他也算子承半个父业,乐得其所。 就是嘴巴一如既往的不饶人,沈槐衣想到沈绥前些天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她念着他在外奔波实在过得清苦了些,便提着苔芗做的糕点去见沈绥,却受到了她家二哥的一顿嘲讽。 “槐衣再吃,可就要变成一只小猪了,看吧,胖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沈槐衣目光微沉,望着桌上的点香酥轻轻笑了笑。 她那里胖…… “槐衣不胖的,这样最好了。”常溟勾唇轻笑,目光柔软的不成样子,无论小姑娘什么样的……他都很喜欢。 很喜欢。 沈槐衣一怔,好半天没能反应过来,只是再抬眼时常溟已经低下了头,半露的耳郭爬上了些许绯色。 小姑娘眨了眨眼,眸中细细碎碎沉淀的全是光芒。 她笑了起来,顺着常溟的话就说道:“好呀,常小溟说我不胖,那就是了吧。” 她家小阎王,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 明明方才是他开口夸她的,如今垂首羞涩的模样,倒像是沈槐衣怎么他了。 第209章 阎王爷要如愿以偿了 房间幽暗深沉,沈槐衣同常溟相对而坐,一个笑的眉眼弯弯,另一个则垂眸故作淡定。 两人之间气氛安然,别人倒是难以融入进去。 “王爷终于如愿以偿了啊,也不枉费他那么努力的接近二小姐……”行风低声叹着气,眸中全是感慨,他们家那个在沈二小姐面前总是瑟缩着不敢说话的九王爷啊,好像终于勇敢的奔跑了起来,已经站在了同二小姐比肩的位置。 苔芗扫了他一眼,轻轻的哼了一声,“哪里是九王爷真的在接近二小姐,分明二小姐是自己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同九王爷坦诚相见了而已。” 或许旁人看不明白,可是苔芗行风这样的丫鬟侍卫却看的很清楚,常溟对沈槐衣虽然喜欢大过了自己,可是他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担忧,常溟害怕自己被沈槐衣厌恶,所以哪怕沈槐衣对他流露出一点欢喜的情绪他都能开心许久。 明明是昭城里人人畏惧的阎王爷,在自己喜欢的小姑娘面前卑微到了尘埃里,行风从前很不理解,也为了常溟打抱不平过,可是在他那天无意中看见常溟对着马车外跑过去的沈槐衣出神的时候他就知道,王爷早已沉沦无路可退了。 行风始终记得那个时候在常溟眼中看到的东西,有迷恋,有欢喜,没有狂热,更多的是小心翼翼。 他只是看着,连主动上前都做不到。 “小姐没了从前的记忆,对她而言王爷就是一个再陌生不过的人。”苔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色淡了淡,看着偏头娇俏笑着同常溟说话的小姑娘神色温柔了些,继续说道:“好在现在二小姐已经放下了心中的防备,同王爷……” 也算是坦诚相见了吧。 苔芗垂下眼睛,唇角慢慢勾起了笑容。 我的小姐啊,你以后可千万要幸福。 “王爷早就知道周商陆在将军府了吗?”沈槐衣问道,眸子里有淡淡的不解,“如果不是您说,我都不知道原来府上还有这么一号人,不过平日里都不曾见二姨娘提起过他啊。” “槐衣平时当然见不到他了,”常溟笑了笑,悄悄转眸看了小姑娘一眼,发现她并未看着自己便大胆了一些,看着她微颤的眼睫轻声说道: “周商陆也是前不久刚刚来将军府,不过他可不是光明正大过来的,沈将军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印象,周氏惧怕沈将军对她发怒,便将周商陆藏在了她的院子里,昨日沈将军出征,他便胆子大了一些,缠上了沈知星。” 常溟知道周商陆在将军府里,沈施翼和沈蓦自然也知道,不过他们都按兵不动,因为想看看周商陆到底待在昭城是为了什么。 那个男人可并不简单。 只是常溟没想到,放在世安宛的暗卫居然偶然发现周商陆在世安宛外面流连,似乎对沈槐衣有什么想法。 行风告诉他的时候常溟当即放下手上正在回的信笺,提着剑便想冲出去到将军府里同周商陆决一死战,然后便是被行风劝了许久才收回了蠢蠢欲动的杀心,思索了许久才勉强答应在世安宛外有意无意放了几个有王府标志的暗卫。 以示警戒,所以后面周商陆便没再出现了。 只不过常溟没想到,周商陆居然只是转移了目标而已。 “没关系,现在没事了,姐姐那边交给我就好,如果可以的话这件事也请王爷不要告诉方统领。”沈槐衣低声说道,想起无意间在沉香榭外看见沈知星的模样心中便微微刺痛了一下。 自己平日里温柔善良的姐姐,居然会被一个男人逼到满眼绝望,如果当时周商陆再过分一些,只怕沈知星会因为忍受不住……直接寻死。 沈槐衣知道她姐姐多喜欢方时黔,所以这件事情还是别让他知道吧,毕竟不算多光彩。 “方时黔应该不会……” “不是为了方时黔,是为了我姐姐,”沈槐衣打断了常溟脱口而出的话,沉声说道:“姐姐虽然胆小但自己心中是有主见,这些事情她要是想说早就说出来了,从前性子软糯被周氏欺压逼迫,如今我在她身边就不希望姐姐再这样了。” 就像曾经为了救徽城跌落在沉香榭的霍轻眉一事,还有那个青石砚台,沈知星不想说,沈槐衣便不会去问,这次也一样。 说到底沈知星也是个可怜的人,从前母亲离世父亲远征的时候整个将军府几乎成了周氏的天下,那样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女子…… 本来就很容易自卑啊。 常溟对他人向来不太关心,他只在乎他家小姑娘而已,“这几天府上的人大概会紧盯着世安宛和沉香榭,槐衣没事不要独自出门,至少将苔芗带上。” 周商陆不会善罢甘休,常溟也同样不会给他翻盘的机会。 原本没有打算这么早便打草惊蛇,怪就怪周商陆居然试图将手伸到沈槐衣的身上。 常溟非给他折了不可。 “我明白了,”沈槐衣乖巧的一点头,抬眸看了一眼窗外已经迟暮的天色微微一顿,转头看着常溟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今日便先回去了。” “好。”常溟说道,收拾好眼睛里一瞬间的不舍,轻轻点了点头。 苔芗早在沈槐衣说出离开的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小跑着到了她身旁,将手放在木桌的边角,小姑娘有时候风风火火的,总会不小心磕到。 “日后见,常小溟。”沈槐衣笑着给常溟挥手告别,在苔芗有几分担忧的目光里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常溟的视线。 像只小兔子。 很乖很乖。 常溟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在心中对他的小姑娘告别:槐衣再见,别害怕,有他在不会有人伤害到你的。 “王爷,二小姐已经走了。”行风不知道何时站在了常溟身侧,看着一直盯着沈二小姐离开方向失神的男子眼神复杂,面上有几分欲言又止。 常溟回过神,半个眼神也不分给行风,只说道:“有何事?” “您这次亲自出手已经被周商陆发现了,下次再找到他可就不容易了。”行风想了想,还是将这个问题说了出来,当初阎王爷一行人为了找到周商陆可是废了一番功夫,如今好不容易查到了他的踪迹却…… 常溟神色未变,只说道:“怕什么。” 第210章 为了他家小姑娘 “王爷,您……”行风一时之间有些哑然。 常溟声音压的很沉,眼神里酝酿的情绪淡然,是仿佛风雨欲来的宁静:“周商陆说到底整个秦楚能去的地方少之又少,不过是可能离开将军府罢了,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大的野心,必定不会离开秦楚,我们不过是从一个暗处变到了另一个暗处,迟早会将他在找出来。” 更何况,就算是为了沈槐衣周商陆也不可能继续在将军府待下去了。 行风深知自家王爷心中所想,闻言定了定神,试探性的说道:“王爷既然这么担心二小姐的安危,何不直接将她娶回九王府,我们王爷可和将军府不一样,整个府里全是自己的人,到时候二小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里需要如今这样事事小心。” 将军府里周氏的根基扎的很稳,这次沉香榭里的奴仆就是听了周氏的命令,在周商陆出现威胁沈知星主仆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出面。 哪怕曾经二小姐的院子在九王爷的推波助澜下将所有下人都换了一道,只是难免其中有些心智不坚定然后被周氏收买的,说到底沈槐衣所处的环境还是有些不安全。 所以只要王爷您开金口,他们保证把沈二小姐绑到王府…… “这种事情哪里需要你操心了,本王自己心里有数。”常溟看了低着头的行风一眼,声音微微发冷,耳郭却红了一些,“管好你自己便是。” “属下明白。”行风赶紧说道,心中却在腹诽,王爷您其实很想很想的吧…… 常溟皱着眉头,虽然方才是当即拒绝了行风的提议,可是回过神后仔细一想,又觉得他说的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他家小姑娘那般好,果然还是放在身边更加合适,免得再像这次的周商陆一样被人惦记上。 只是……槐衣真的,真的没有害怕他了吗? 与此同时,将军府的世安宛里,沈槐衣笑看着面前装扮华贵的妇人,眼睛里是淡淡的嘲讽。 “姨娘来我这世安宛做什么?”她问道,声音里是一股子漫不经心。 周氏冷哼了一声,将面前的小姑娘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眼,冷声说道:“二小姐不继续装下去了吗?” “姨娘说笑了,我从来就是这幅样子,如果姨娘觉得我从前在装模作样的话……”沈槐衣面不改色,自顾自的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苔芗立马给她蹲着捶起腿来,眉眼温顺听话。 小姑娘微微顿了顿,随后接着又说道:“那我就是了。” 我就是在故意装样子给你看,沈槐衣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下来,倒给周氏噎的说不出话来。 她脸上的神色千变万化,最后冷哼了一声,难得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她来世安宛可是心怀目的,沈槐衣如今说了什么对周氏而言都不重要了。 之前从周商陆的房间出来了后周氏便只觉得一阵子心神不宁,总觉得沈槐衣正在暗中狠狠地盯着她,随时准备给她来一刀子。 周氏在房间踱步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来世安宛探一探沈槐衣的口风,只不过她方才走到世安宛门口便被一个婢女拦住了,说什么二小姐未在院中,还请姨娘移步。 “这世安宛的婢女倒是好大的架子,连我都使唤不动了。”回忆那个婢女冷冰冰的语调周氏心中便是一阵烦躁,看了一眼安然坐着的沈槐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知道二小姐教出来的丫鬟可都是这般模样,若真是的话莫太过无法无天了,刚好最近牙婆子在昭城,让妾身再给二小姐买一批奴婢小厮,您觉得如何?” 沈槐衣但笑不语,什么她觉得如何,分明就是周氏看见自己已经无法掌控世安宛里的人和事了心中着急罢了。 “不劳烦二姨娘了,我自己的婢女什么样子我心里有数。”沈槐衣说道,眼睛都不曾抬一下。 周氏却是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沈槐衣这个小贱蹄子的意思不就是说她是故意将世安宛的奴婢教成那样的吗?故意让她们守着世安宛不让周氏进去。 “二小姐这说的什么话,简直成何体统,莫非是二小姐觉得将军已经不在将军府里便可以如此肆无忌惮了吗!”周氏越看沈槐衣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便觉得心中十分烦躁,可是这个时候又不能真的当着沈槐衣的面说出来,只觉得浑身憋屈的厉害。 沈槐衣这个时候抬了眼,看着面前一脸黑沉的妇人微微挑眉,声音里依旧没有多少情绪,慵懒的靠在软榻上,苔芗立马给她端来一杯桌上的凉水。 反观周氏身后的苔默,只低着头瑟缩的跟在她身后,莫说捶腿端茶了,半个多余的动作都不敢有。 “怎生的这般驽钝!”周氏眼神冰冷,狠狠地刮了苔默一眼,“等回去再和你算账!” 苔默一怔,面上总算多了些慌乱:“姨娘……” “姨娘今日来世安宛做什么,平日里您不是对我这偏远的小地方都不屑一顾吗?”沈槐衣将喝了一小口的茶杯放在苔芗的手里,接过她手中的白帕轻轻擦了擦嘴角的水痕。 她当然知道周氏这副模样来找她是为了什么,可是沈槐衣偏偏不亲自开口。 周氏不是想保护她弟弟周商陆吗? 沈槐衣也想守护她家姐姐啊。 “昨日里我幼弟对二小姐似乎有些冒犯,还希望二小姐不要介意才是。”周氏自从织鹤死了以后鲜少会站这般长的时间了,如今只觉得小腿有些无力了,她想坐下又碍于沈槐衣的眼色不敢动作。 若是放在沈知星哪里周氏肯定不会介怀径直就会坐的稳稳当当,根本就不要谁点头说好。 可沈槐衣不一样啊,同这个少女周旋周氏是一点错都不敢犯的。 沈槐衣是嫡女,周氏是姨娘,嫡女本就位高于姨娘,这个周氏无话可说。 “姨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自然不会介怀,说来还是我的错。”沈槐衣同周氏左摇右晃的打着太极,身下的软榻上铺了一层温凉的席子,坐的她是舒舒坦坦的,“若非我曲解了周公子的意思,也不会引的九王爷都动手了。” 第211章 姐姐我相信你 曲解了周商陆的意思,他也没有想要让沈槐衣跟着他去玉清小筑的想法,是沈槐衣理解有误。 小姑娘声音浅淡,说出来的话却让周氏不知道如何去接。 她自己的弟弟当然自己很清楚,当初见到沈槐衣的第一面便对她产生了巨大的兴趣,当初还缠了周氏许久,说是想要沈槐衣,不过周氏只要一想到沈槐衣身后的那个叫常溟的男人便觉得浑身难受,毫不留情便拒绝了周商陆。 只是没想到,她的蠢货弟弟居然还是对沈槐衣下手了,若非周氏及时赶到,说不定常溟真的会将周商陆给杀死。 “怎么会是二小姐的错,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周氏勉强扯了扯嘴角,笑的十分不自然,她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不过想起来我那弟弟自从十五岁离家之后便一直未曾回到我们周家,前些天不知怎的突然找上了我,原本我是极其不愿意收留他的,只是看他曾经是我弟弟的份儿上便让他留了下来,这次冲撞了二小姐还望二小姐不要介怀,我回去便好好责罚我那个弟弟。” 沈槐衣敛眸轻笑,只说道:“怎么会介怀,姨娘说笑了。” “既然如此那妾身便先回去了,二小姐昨日受了惊吓今日一定要好生休整才是。”周氏说罢便转身准备离开,因为方才站的有些久了,向前走的时候还微微踉跄了两下,苔默立马伸手就去搀扶周氏,却还是被她用力的瞪了两眼。 沈槐衣当然是知道周氏方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在同沈槐衣解释她和周商陆关系并不亲密,希望沈槐衣若是想要对周商陆动手千万不要牵扯到她。 可这怎么可能呢,沈槐衣目送着周氏略微狼狈的背影离开,眸中光芒璀璨。 她同周氏之间需要算的账,还多的很,她们二人之间迟早会将这些累积起来的账单一个个全部盘算清楚。 一直到出了世安宛,周氏从身到心才舒畅起来,方才在沈槐衣面前被压制的感觉总算少了一些。 “姣姣这两天去哪里啦?为何我不曾看见过她?”周氏被苔默搀扶着,半个身子的力量几乎都在苔默的身上,小丫鬟哪怕如此也不敢说一句怨言,依旧是用力让周氏走的更稳当些。 闻言苔默愣了愣才接过话说道:“陆小姐说她家中有事。便先回去了一趟,估计会过些日子再过来。” 周氏皱着眉头:“家中有事?为何姐姐她们不曾同我说……罢了,姣姣心中有数,我也不愿意多管。” 她每日里同沈槐衣勾心斗角便有够麻烦的,对陆苒姣周氏自觉仁义尽致了。 “沈蓦又前去出征,只不过嘉乐公主已经离世,姣姣未来的路该更加通畅才是。”周氏呢喃道,细长的柳眉轻轻皱着,回忆起之前陆苒姣的意思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姣姣似乎不太愿意……” 可陆苒姣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周氏身在将军府本就是孤苦无依,沈蓦如今心中又没有其他女人,陆苒姣如果可以嫁给沈蓦那可就是以长媳的身份待在周氏的身边,对她的帮助不可谓不大。 而且就算沈槐衣是嫡女又如何,整个将军府未来可是长子的,到时候得陆苒姣才会是真正的女主人,沈槐衣现在的确是聪明伶俐而且难以对付,可她到底还是会嫁人的。 这样的条件下,陆苒姣凭什么不答应。 眼看着女人似乎要发作了,苔默心中一个激灵,赶紧上前低着头安抚她:“姨娘不必这么想的,陆姑娘那般聪慧肯定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她怎么能说不愿意呢。” 不管陆苒姣到底是真的很想嫁给沈蓦,在周氏这里她不想也得想。 “但愿如此。”周氏冷哼了一声,随即高傲的仰了仰头,扭着腰身离开了。 苔默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都是劫后余生的无力,但她不敢在周氏面前表现出来,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世安宛里。 没了周氏在场沈槐衣终于不用再装模作样了,将面前的水杯往前一推,懒散的靠在软榻上,扬声吩咐一旁的苔芗:“让人去大厨房端些糯米糕来,要尽快。” 苔芗眉眼一抬,“府中的糯米糕是加了糖的。” 小姑娘平日里不是很不喜欢糯米糕的那股子甜味吗,软糯香甜却也让沈槐衣难以下咽。 “谁说是要我自己吃了,”沈槐衣眼睛转了转,里面的光芒便洋溢起来,她笑道:“等会儿去一趟沉香榭。” 她要去找找自己的那个傻姐姐才是,怕的便是沈知星自己想不开。 “奴婢知道了。”苔芗应的乖巧,转身出去后很快便又走了进来。 “二小姐。”她轻声说道。 沈槐衣正拿着从角落里翻出来的一个画本子看,听见动静微微抬了抬眼眸,“怎么了?” 小姑娘眉眼干净淡然,垂眸看着手中的书本,整个人倚靠在软榻上,身姿纤瘦,看着有几分慵懒。 明明这般好的小姑娘啊,怎么还会有那么多人想陷害她。 “小姐,之前突然出现在世安宛里的异香已经找到源头了,似乎是……”苔芗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仿佛有些于心不忍,她叹了口气,沉声继续说道:“从大小姐哪里来,并且那股子异香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如果想知道大小姐这两天究竟做了什么才会那样的话,估计还要一些时间……” “不必了,我知道姐姐是因为什么。”沈槐衣不等苔芗说话,便开口打断了她,她合上了手中的话本子,淡声说道:“这件事情你不必再查了,我心里有数。”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世安宛里有那股子异香,在沈知星离开之后她立马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因果,只是不知道沈知星为什么那么做,便只去问了常溟。 苔芗以为沈槐衣并不知情。 “奴婢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小姐会对您做出那样的事情,”苔芗还是有些为小姑娘打抱不平,“您明明已经在竭尽全力的对大小姐好了啊。” 第212章 不可能伤害她 沈槐衣对沈知星当真是仁义尽致,从一开始有意无意将自己对周氏的态度潜移默化给沈知星,再到后来为了沈知星的未来拜访了方时黔,这些事情外人或许不知情,可身为沈槐衣的贴身婢女苔芗却是清清楚楚。 她家小姐从来没有对不起过自己的姐姐。 可是结局呢? 居然被沈知星同周商陆联手陷害,那股子异香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总归不是什么好的。 “这件事情你不必多管,也不需要多想,等会儿同我去一趟沉香榭便好。”沈槐衣知道自家小婢女是在担忧自己,可是有些事情她暂且没打算让苔芗知道,便只是低声说着。 苔芗眉头皱了皱,倒也没有再多过问,只是轻轻凑近了软榻上的小姑娘,轻声说道:“小姐可感觉身体有何不适?要不要去找慕容公子,听九王爷说他暂且还待在九王府里。” 慕容月城在昭城依旧仇家众多,那些人还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所以现今对慕容月城而言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常溟的九王府了。 “不必了,我的身体自己清楚,没有什么事。”沈槐衣说道,抬眼便见外面有小婢女送来一盘糯米糕,站了起来,说道:“苔芗,你去将糯米糕装起来,等下就去姐姐的沉香榭。” 有些话,还是尽早告诉沈知星的好,根本沈槐衣从前的经验来看,一旦沈知星自己心中憋着的事情太多长时间得不到疏解的话,很有可能会让她误入歧途。 就像现世里那些抑郁症的孩子一样,所需要的从来都不是和他们保持漠不关心的距离。 窗外夕阳已经落尽,天色迟暮之时倦鸟飞回,绕着枯树哀鸣几圈后恋恋不舍的离去。 沉香榭—— 沈知星身着青色薄衫,站在院子中央,抬眸看着那颗巨大的榕树,上面墨绿的枝叶轻轻晃动,偶尔有两片坠落,跌跌撞撞的飘零下来。 少女满目愁思,心中全是无措与哀切。 昨天她是逃过了一劫,可是以后呢? 周商陆……当真会放过她吗? “小姐,起风了。”苔默走到沈知星的身后,看着少女的侧脸微微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您先回屋子里吧,今天看样子他是不会过来的了,您别害怕。” 沈知星摇了摇头,垂眸看了一眼苔默藏在身后的左手,唇角的笑容便多了一丝无力,她说道:“你的手……很疼吧?” “小姐?”苔默一怔,将手往身后藏的更深了一些,眼中全是慌乱,“奴婢没事的,这只手就是有些疼了,过几天便会好。” 昨天周商陆一脚踩在苔默左手上的时候,可是连沈知星都听到了那声清脆的碎裂声,什么只是有些疼了,苔默她分明…… “姐姐。” 沈知星眼睛里的悲哀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便听见有人在叫着她的名字,声音婉转悦耳,还是是她最熟悉的样子。 “小妹……”沈知星诧异的转眸看过去,便看见沈槐衣笑盈盈的站在沉香榭的门口,手中提着一个食盒,望着她轻轻眨了眨眼睛,说不出的灵动。 小姑娘的眉眼同织鹤很相像,安安静静的看着你时从内向外都透着一股子温柔,只要沈槐衣不开口所有人都只会觉得她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孩儿。 沈槐衣当然明白的这一点,所以她才会觉得自己是一朵迎着风瑟瑟发抖的小娇花。 此时此刻,小娇花正望着自家神色颇有几分狼狈的姐姐笑的明媚,小跑着将手中的食盒递到了沈知星的手中,微微扬眉说道: “我知道姐姐喜欢我们世安宛里的糯米糕,便让苔芗让人去做了一份,今日里刻意带过来给姐姐尝尝。” 反正因为沈槐衣鲜少吃太甜太软的糕点的缘故,世安宛里的点心大多数都是从大厨房带过来的,沈知星又不是食神,肯定尝不出来区别。 更何况,沈槐衣今日过来可不是为了给沈知星送糯米糕的。 “多、多谢妹妹。”沈知星微微一怔,随后赶紧将沈槐衣手上的食盒接了过来,下意识想交给身后的苔默,只不过她又突然想起来什么,手上的动作便微微一顿,随后将食盒递给了一旁站着的其他婢女,“你去带到厨房里放置着,等会儿再拿给我。” 婢女应了一声,拿了食盒对着沈槐衣匆匆行了一礼后便退下了。 苔默看了沈知星一眼,眸中满是感激。 大小姐就算是对一个婢女都这般善良,怎么会想到去伤害她最爱的小妹呢,只希望二小姐此行并不是为了同大小姐撕破脸算账的。因为她们大小姐……根本就不可能真的伤害二小姐啊。 沈槐衣眼神在沈知星和苔默之间扫了两眼,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笑着问道:“苔默怎么了?方才姐姐都不使唤她了。” 相较于院子里的其他小丫鬟,吃食这样的东西不该是交给自己的贴身婢女更加心安吗?沈知星今日怎么就让别人去当着糯米糕了。 “没怎么,”沈知星神色微微一滞,勉强的的笑容带着几分勉强和慌乱,紧紧握着沈槐衣的手将她往内室带,“外头有些冷,槐衣跟着姐姐先回屋吧。” 少女紧握着沈槐衣的手臂,力道不大却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意味在里头,沈槐衣眸色淡了一些,乖巧的颔首应了一声,“好。” 那她便等进了内室再好好问问沈知星,苔默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两个姐妹一前一后踏进了内室的大门,苔默仍旧站在原地,看着面前有些黑沉的房门犹豫了好半晌,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若是她进去了,凭借沈槐衣的聪慧肯定会发现她的手骨被踩断了,到时候若是察觉到周商陆和大小姐的事情…… “苔默,”有人走到她身旁,目光落在她有些不自然下垂的左手上,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不进去服侍?” 是苔芗,厚重的刘海遮住了眼帘,隐约透出来的眼睛里全是暗淡的光,看着便是个性格沉重的丫鬟。 对二小姐却是忠心耿耿的,苔默慌忙低下头,笑着说道:“内室里的茶水凉了,我正要去厨房沏茶。” 第213章 你的手指怎么了 说罢,不等苔芗继续追问苔默就赶紧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了,她走的不算急,脚步却始终有些踉跄。 苔芗看了她一会儿,微微挑了挑眉,转身便跟了上去。 二小姐交代过,让她好生看着苔默。 “姐姐方才在做什么啊,怎么好像很难过的样子。”沈槐衣坐在沈知星对面,看着她笑盈盈的开口说道。 她家姐姐今天很奇怪呢。 “我没事的,”沈知星心中咯噔了一下,赶紧摆了摆手说道:“只不过是方才想起来了我们的父亲,一时之间有些难过罢了。” 沈施翼他们好不容易才回府一次,结果待不了多久便又要离开,沈知星这么说也没什么错处。 “我也很担心父亲啊,”沈槐衣低叹了一口气,轻声开口:“不知道边境怎么样了,我听闻华桑的人骁勇善战,父亲和大哥能不能扛得住……” 这她倒是没有说话,原着中对华桑的描写虽然着墨不多,但是沈槐衣记得清清楚楚,那里面提及了: 华桑,地广人稀,物产丰富,因而皇室洒脱俊美,百姓骁勇善战。 虽然沈槐衣也没明白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何因果关系,但是她却是明白了一句话,华桑的军事实力很强大。 否则也不会将秦楚打的要派公主求和,虽然最后一身红裙前去和亲的常戚是死在了沙漠中。 也不知道常令松有没有后悔过。 “槐衣……”沈知星转眼便看见自家小妹眼中淡淡的疑惑与难过,当即心下一跳,抛开了自己的害怕慌乱,赶紧低声安慰她:“槐衣别害怕,父亲和大哥一定会所向披靡,将那些入侵我们秦楚的人全部赶跑的。” 在沈知星的印象里,自己的父亲虽然归家的时候很少,却是个人人敬畏的大将军。大将军每次都会凯旋而归,这次必然也会如此。 沈槐衣转眸看着沈知星,声音很轻很软:“好,姐姐说什么……我便信什么。” 小姑娘眉眼干净温柔,抬头直视着沈知星的眼睛,尾音轻散。让沈知星有几分听不真切。 “小妹?”沈知星愣了愣,下意识转眸看向沈槐衣。 只是,少女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做,便头微微往后一仰,晕倒在了床上。 沈槐衣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浅笑,一直到沈知星闭上眼睛才慢慢消失。 “二小姐,解决了。”苔芗不知何时也站在了沈槐衣的身后,对着她低声说道,“苔默的手骨断了,不是被折的,似乎是被人硬生生踩的。” 小丫鬟声音压的很沉,里面没什么情绪。 “她人呢?”沈槐衣启唇问道,将沈知星有些许凌乱的衣衫整理好,动作很轻,看着自家姐姐安静的睡颜眸中有一瞬间的不舍,“安神香的功效实在太猛烈了些,不太适合给姐姐用。” 方才沈槐衣和苔芗刚刚走近世安宛她便悄悄将装了安神香的锦囊扯开,而后再同沈知星交谈时故意凑的那般近,为的就是让沈知星闻到她特地找来的安神香。 如今她酣睡着的模样,才是沈槐衣最想要的。 就是不知道会睡多久。 “先将姐姐扶过去吧。”沈槐衣叹了一口气,吩咐苔芗,“还有苔默,你让人处理一下。” “奴婢知道了,”苔芗颔首道,抬眼便瞧见小姑娘望着门口若有所思的模样微微一愣,眼神有细微的复杂,“二小姐,您当真要……” 沉香榭同世安宛不一样,这里的奴仆绝大多数都臣服于周氏的淫威,也不知道听了周氏的什么话,除了方才看见的站在门口的那个小婢女外,沈槐衣竟然没有在这个院子里看见其他的婢女小厮了。 空寂的可怕,也怪不得周商陆会盯上沈知星,因为沉香榭实在是好进又好出。 她眸色微寒,只颔首说道:“我心中有数,一起按照我说的来做。” 沈槐衣倒是想看看,在她目光无法触及之地,周氏到底对沈知星有多么过分。 …… “你当真要去?” “最后一次了,姐姐……” 玉清小筑的厢房里,周氏满脸震怒,望着雕花木床上的男子大发雷霆,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你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你自己都知道吗!” 周商陆微微垂下眼眸,声音压的很低:“我知道的,姐姐相信我最后一次,我真的……很想很想。”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你那次不是这么说的?”周氏冷冷的哼笑了一声,看着周商陆的眼神里全是不加掩饰的嘲讽,她继续说道:“不过是一个沈知星罢了,当真能让你如此念念不忘?你莫非是忘了自己到底该做什么了,你可是周商陆,她是沈知星,沈槐衣的亲姐姐!” 不管当初周商陆接近沈知星的时候周氏是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那都是因为她觉得沈槐衣和常溟不会发现这件事罢了,可现在事实明摆在她的面前,沈槐衣不仅知道了这件事情甚至对沈知星还很是在意,连常溟都动手了。 这种情况下周商陆怎么还会想要去接近沈知星的? “我知道的,但是姐姐,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我发誓。”周商陆说着,抬眼望着自己盛怒中的姐姐,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没了平日里的温柔,只剩下空洞的哀求,“姐姐,求求你了,我真的、真的好想见到她。” 想见到沈知星,然后…… “你别在这里同我耍心思,你在想什么我还不明白吗?”周氏不为所动,心中对周商陆越发的厌恶了,上次就是因为在常溟的剑下救了他,结果害得自己去沈槐衣哪里受了气,低声下气的求了沈槐衣许久想要常溟不要因为周商陆而牵扯到她,可这一次呢? 他自己非要往枪口上撞! 周氏深吸了一口气,收拾好了脸上没有控制住的神情,很快便恢复成了平日里那个贵妇人的模样,端着神态睥睨了周商陆一眼,只说道:“罢了,随你去吧,只是周商陆你要记得,你姐姐我在这将军府本来就过得如同水火,你若是牵扯到了我……” 第214章 你猜我是谁啊 “可就不要怪我不念往日情分,站在另一个位置对你不闻不问,你要记着,在昭城这个地方谁人都只会顾着自己。” 周氏说罢,也不等床榻上的男子有所反应,径直提着裙摆便快速走了出去,背挺的笔直,眉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嫌恶,就仿佛刚刚同她说话的不是她弟弟,而是一个瘟神。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周商陆勾唇笑了笑,眼睛里是淡淡的讽刺。 不过好在,周氏虽然没有说会帮着他再去见一面沈知星,也算是不会继续阻止他了。 这样就好了。 窗外暮色降临,沉寂了一整个白天的风却呼啸了起来,张扬的掠过小院窗前,嘶吼着大力冲撞着窗棂。 沉香榭里人烟寥寥,长廊没有点灯,裹挟压抑而来,一片漆黑深沉。 沈知星住的内室里也只点了一座枯黄的小油灯,光芒时隐时现,将里面少女妙曼的身姿也时不时投在窗户上。 小轩窗,正梳妆,是谁家十七八岁的姑娘。 一道闪电猛的落下,瞬时照亮了一方天地。 也将那间内室里正梳妆打扮的少女身影照的更加清楚了些,同样的,也让沉香榭外正撑着伞慢慢走近的男人眉眼清晰了一瞬间。 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衫,举手投足间皆是温润的贵气,是周商陆。 到了沉香榭大门前的时候他微微怔了怔,只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唇角的笑容便多了几分意味不明,所以当他推开那间并未上锁的大门时眸中都不曾有惊讶,仿佛驾轻就熟了一般。 “知星啊,”他轻声呢喃,眼睛里有淡淡的无可奈何,“你在等待着舅舅……怎么也不用我说一声呢?” 又是一阵雷鸣,闪电接憧而至。 内室里的少女对外面的一切毫不知情,依旧在温柔的梳离自己的长发,隐约还有细弱的歌声传出来。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少女的声音散在雷雨里,尾音带出来的温柔却久久留在周商陆的心里。 他眼睛里有淡淡的惊愕,抬眸扫了一眼点着灯的内室,里面的情绪便翻滚了起来。 “知星,你若是想怨舅舅那舅舅也没有办法,怪只怪你的那个好妹妹,居然敢同我作对……” 周商陆从小到大便从来没有像同常溟交手那般的狼狈过,仿佛丧家之犬一样。 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不过沈槐衣和常溟周商陆是动不得,但是沈知星就不一样了。 从小便被他那亲爱的姐姐压制住了天性的少女,是最好掌控的那一个,只要稍微给她些教训和一点点甜头,便会让她对自己死心塌地。 可就是在沈槐衣的对比之下沈知星才显得驽钝了些,其实她这样的少女才是周商陆最喜欢的。 乖巧,听话,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多好。 小院的地面已经有了积水,长靴踩在上面时能听见细微的啪嗒声,仿佛恶鬼当行,声色俱厉。 周商陆的步伐依旧稳健而不加遮掩,在夜幕之下大胆前行。 倒也无需遮盖什么,因为他根本就害怕——只要沈施翼不在,将军府里还有什么可怕的。 对沈槐衣周商陆最多的是敬而远之,并且迟早会将今日里受得罪报复回去。 一道惊雷落下,屋檐下不知从何处跑来躲雨的小猫儿尖叫了一声,瞳孔在霎时的炫白里倒竖,发现周商陆之后低声呜咽了两声,快速蹿到了黑夜中消失不见。 内室的灯也熄灭了下来,方才正梳妆着的女子大概是睡下了。 不过这样更好,周商陆已经走到了门前,和就在内室里的少女只有一道门的距离。 只要他今夜将这扇门推开,里面的女子……这辈子都逃不开他的手掌心了。 “知星啊,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埋怨舅舅。” 九王府里,相较于外面的大雨磅礴,书房里面倒安静的出奇。 行风照旧站在一旁,垂眼对书案前执笔的男子低声汇报将军府的事情,末了,他微微一顿,又道:“今夜的事情……王爷真的不打算插手吗?” 以前这个男人可是将人家沈二小姐当个宝的,只要一点点可能让她陷入危险的事情他们王爷绝对亲力亲为,暗搓搓的保护着沈二小姐。 可今夜的事情在行风看来比从前任何一件事情都危险的的多,为何王爷还这么…… “不必了,这件事情本王自己心中清楚。”常溟说道,神色有细微的冷冽,没了沈槐衣在身旁男子的面上再没有温柔,哪怕不说话时眼睛里也透着一股子肃杀的死气。 在昭城这种安乐窝呆的太久,行风都快要忘记了真正的常溟是什么模样——他曾在战场上踩着千人尸骨厮杀,同那些纨绔子弟从来就不一样。 行风颔首说道:“属下明白。” 阎王爷常溟向来雷厉风行,在战场上尚且能够深思熟虑,决胜于千里之外,对上沈二小姐最多就是有些时候害怕的不敢上前同人家小姐说话而已,其他地方阎王爷仍旧可以做到思虑周全。 “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常溟说道,目光仍旧看着书案上平铺的宣纸,骨节分明却并不白皙的手正在那张纸上挥毫,眸中偶尔有点滴柔情溢出。 行风应了一声,下一秒便消失在了书房里。 随着他的离开,原本就安静的书房便只剩下常溟的笔同宣纸触碰发出的西索声。偌大的书房沉寂而冰冷,男子眉眼却温柔的不成样子。 “槐衣,槐衣,”他停下了笔,目光落在自己方才写的宣纸上,声音很轻,“我的小姑娘啊……” 原本该是洁白的一尘不染的宣纸上此时此刻落满了的全是墨色的字迹,一笔一画极尽缠绵,全是他心中最喜欢的小姑娘。 他方才无意识的在纸上写满了沈槐衣三个字。 一直到现在常溟都有些恍惚,哪怕方才在行风面前他表现的多么平静。 窗外依旧是电闪雷鸣,仿佛下一秒将整片大地劈开,直教人心惊胆战。 常溟一挥手便抚灭了燃的颤巍巍的油灯,心中一片空落落。 他到底没有行风觉得的那么运筹帷幄,常溟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第215章 是她自私了吗 “知星啊,舅舅来了。” 周商陆慢慢推开了内室的大门,眼睛里的情绪逐渐疯狂起来,带着狰狞的笑容,诡异的仿佛是恶鬼。 可无人应他,虽然平日里只要周商陆出现在沉香榭里,不管沈知星在做什么察觉到他到来的那一刻就会放下手头的事情,满眼惊慌的看着他。 向来如此,今天好像也是这样,但又好像不是。 周商陆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想的多了,沈知星又不是沈槐衣,怎么可能猜得到他今夜会来。 只怕是她已经睡下了。 “睡下了才好啊,更方便了些。”周商陆笑着,顺着记忆里的方向往内室床榻走去,借着窗外漂泊进来的光芒,他仔细定睛一瞧就发现了,在那床上鼓起来的一团,不是沈知星是什么。 “知星今日里怎的睡得这么早?”周商陆走了过去,步子放的很轻,声音里低的像是呢喃,他说道:“该不会是害怕这闪电雷雨?知星莫怕,舅舅来了……” 男子的手修长温柔,轻轻覆上温软的棉被,只是正当他准备将其掀开的时候,却发现了不对劲。 他就说怎么方才感觉那么奇怪,这个棉被下面躺着的,根本不是…… “舅舅再找谁呢?” 有人蹁跹而至,衣衫带着初夏的微凉,声音里却尽是甜软,“在找姐姐……还是在找我呀?” 是沈槐衣。 周商陆猛的回头,果然看见不远处的门边站着一个小姑娘,夜色黑沉的不像话,周商陆便只看得见她微微上翘的嘴角,眸子藏在黑暗中,有了几分意味不明。 是沈槐衣。 “二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周商陆反应过来后迅速收拾起脸上的惊愕神色,只剩下些淡淡的嘲笑,他冷声说道:“我不曾去找二小姐,您倒是先找上我了,怎么,二小姐这么想同我算算总账吗?” 算算当初沈槐衣和常溟联手陷害周商陆的时候,给了他多么大的耻辱。 “舅舅这说的什么话,槐衣怎么就听不明白了?”沈槐衣偏头说道,慢慢的往前着,腰肢盈盈一握,水袖上绣着的玉珠不遗余力的争抢着天色最后的余晖,将小姑娘衬的越发美好。 如果她当初没有陷害过周商陆的话,说不定他会真的再次被沈槐衣这个模样欺骗。 小姑娘不开口的时候,眉眼里都会会是软软的笑容。 “二小姐何必在拐弯抹角,您都能知道我在这里那么必定猜得到我来此处的目的,二小姐如今是非得阻止我吗?”周商陆声音也压的很轻,可一双眼睛却掀起了点点惊涛骇浪,折射着幽暗的光。 沈槐衣只是笑着,面上处变不惊,“周公子哪里看出来本小姐准备阻止你了?” 她向前走了两步到了油灯前,慢条斯理的从怀里掏出打火石,仿佛丝毫不在意面前还有一个周商陆在。 这个曾经试图让她姐姐在世安宛投毒的男子。 “二小姐当真是勇气可嘉,不害怕我在这里悄无声息的杀了你吗?”周商陆说道,声音低沉喑哑,看着沈槐衣的目光中更多的是不加掩饰的憎恨。 明明他就在她面前站着,可为什么沈槐衣还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这可不是前些天在桃林,周商陆被沈槐衣温软表象蒙蔽了的时候。 她凭什么? 火石虽小,互相碰撞之下也产生了零星的火花,一簇簇竞相在这黑夜中绽放,带着猝不及防的温暖。 沈槐衣看着手上的两块儿火石,声音很轻:“周公子如果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就解决了我那我自然无话可说,只不过这还是需要看看周公子有没有那个本事才是。” 她为什么处变不惊,因为有恃无恐。 周商陆微微一怔,面色微沉。他方才从玉清小筑离开的时候,想着自己是要去沉香榭里,身上便没带任何毒物。他以为自己面对的是沈知星,那个乖巧听话的女子。 结果却是沈槐衣待在沉香榭里…… “二小姐如今一个人在这,那么您的姐姐去了哪里?”周商陆问道,手指暗中往后,轻轻覆盖上他的腰间。 他记得,自己将它放在这里的。 沈槐衣原本动作轻缓的在敲打着手上的火石,在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费尽心机都打不出火花之后心中微微啧声。 她如今明明就是一朵迎风瑟瑟发抖的小娇花,就该安安心心待在暖室里才对,怎么现在要在这里点灯? 周商陆配看见光吗? “我姐姐去了哪里为什么要让周公子知道?”沈槐衣放下手中的火石,声音浅淡,“不知这夜半三更的,周公子不好好待在你的玉清小筑来,为何要来沉香榭。” 前面没了一个周氏对沈知星的打压,如今居然又来了一个周商陆盯上了她的傻姐姐。 沈槐衣想到这里忍不住勾起了唇角,眼中情绪冷淡,带着不易察觉的嘲讽。周家姐弟这是真的以为沈知星是她们可以随意欺辱了吧,从前沈槐衣还没醒过来的确让周氏张扬了些,但是现在…… 窗外大雨一直未曾停歇,时而有风夹杂着两三点雨滴穿过未关的门偷溜进来,带来了刺骨的微寒。 小姑娘静静地看着对面明显有些愣神的男子,余光里看见他放在腰间的手微微一笑,低声说道:“方才我还以为周公子是在同我说笑了,如今一看莫非周公子是真的是准备杀了我灭口的?” 沈槐衣笑着,手中暗自再用力,火石相互摩擦,呲溜的一声响之后总算溅落下零星的火花,将桌案上的油灯点燃了。枯黄的火苗一点点侵蚀乌黑的棉芯,昏暗的房间因为这烛火的原因总算慢慢亮了起来,周商陆和沈槐衣的脸也逐渐清晰。 于是,周商陆便清楚的看见对面小姑娘眼中赤裸裸的嘲讽,有些淡,更像是不屑。 她说:“周公子莫非真的以为二姨娘成了我们这将军府的女主人了?” 否则怎么会让周商陆如此肆无忌惮的以为杀掉沈槐衣是轻而易举的? 第216章 没办法了啊舅舅您已经 “如果舅舅不愿意相信我的话,我也没办法了,可是事实就是这样,摆在您面前,您就算不想相信我也没有办法。”沈槐衣笑的眉眼弯弯,看着面前哪怕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也依旧挺直了肩膀不愿意低头的慢热说道。 有什么办法呢? 周商陆对沈槐衣没有办法了那就是没有办法,怎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说罢,不等苔芗继续追问苔默就赶紧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了,她走的不算急,脚步却始终有些踉跄。 苔芗看了她一会儿,微微挑了挑眉,转身便跟了上去。 二小姐交代过,让她好生看着苔默。 “姐姐方才在做什么啊,怎么好像很难过的样子。”沈槐衣坐在沈知星对面,看着她笑盈盈的开口说道。 她家姐姐今天很奇怪呢。 “我没事的,”沈知星心中咯噔了一下,赶紧摆了摆手说道:“只不过是方才想起来了我们的父亲,一时之间有些难过罢了。” 沈施翼他们好不容易才回府一次,结果待不了多久便又要离开,沈知星这么说也没什么错处。 “我也很担心父亲啊,”沈槐衣低叹了一口气,轻声开口:“不知道边境怎么样了,我听闻华桑的人骁勇善战,父亲和大哥能不能扛得住……” 这她倒是没有说话,原着中对华桑的描写虽然着墨不多,但是沈槐衣记得清清楚楚,那里面提及了: 华桑,地广人稀,物产丰富,因而皇室洒脱俊美,百姓骁勇善战。 虽然沈槐衣也没明白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何因果关系,但是她却是明白了一句话,华桑的军事实力很强大。 否则也不会将秦楚打的要派公主求和,虽然最后一身红裙前去和亲的常戚是死在了沙漠中。 也不知道常令松有没有后悔过。 “槐衣……”沈知星转眼便看见自家小妹眼中淡淡的疑惑与难过,当即心下一跳,抛开了自己的害怕慌乱,赶紧低声安慰她:“槐衣别害怕,父亲和大哥一定会所向披靡,将那些入侵我们秦楚的人全部赶跑的。” 在沈知星的印象里,自己的父亲虽然归家的时候很少,却是个人人敬畏的大将军。大将军每次都会凯旋而归,这次必然也会如此。 沈槐衣转眸看着沈知星,声音很轻很软:“好,姐姐说什么……我便信什么。” 小姑娘眉眼干净温柔,抬头直视着沈知星的眼睛,尾音轻散。让沈知星有几分听不真切。 “小妹?”沈知星愣了愣,下意识转眸看向沈槐衣。 只是,少女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做,便头微微往后一仰,晕倒在了床上。 沈槐衣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浅笑,一直到沈知星闭上眼睛才慢慢消失。 “二小姐,解决了。”苔芗不知何时也站在了沈槐衣的身后,对着她低声说道,“苔默的手骨断了,不是被折的,似乎是被人硬生生踩的。” 小丫鬟声音压的很沉,里面没什么情绪。 “她人呢?”沈槐衣启唇问道,将沈知星有些许凌乱的衣衫整理好,动作很轻,看着自家姐姐安静的睡颜眸中有一瞬间的不舍,“安神香的功效实在太猛烈了说罢,不等苔芗继续追问苔默就赶紧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了,她走的不算急,脚步却始终有些踉跄。 苔芗看了她一会儿,微微挑了挑眉,转身便跟了上去。 二小姐交代过,让她好生看着苔默。 “姐姐方才在做什么啊,怎么好像很难过的样子。”沈槐衣坐在沈知星对面,看着她笑盈盈的开口说道。 她家姐姐今天很奇怪呢。 奇怪到沈槐衣不得不注意到她的异样,可是沈槐衣也没有什么办法,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件事情,总觉得有些奇怪,可是又不知道到底奇怪在哪里。 “我没事的,”沈知星心中咯噔了一下,赶紧摆了摆手说道:“只不过是方才想起来了我们的父亲,一时之间有些难过罢了。” 沈施翼他们好不容易才回府一次,结果待不了多久便又要离开,沈知星这么说也没什么错处。 “我也很担心父亲啊,”沈槐衣低叹了一口气,轻声开口:“不知道边境怎么样了,我听闻华桑的人骁勇善战,父亲和大哥能不能扛得住……” 这她倒是没有说话,原着中对华桑的描写虽然着墨不多,但是沈槐衣记得清清楚楚,那里面提及了: 华桑,地广人稀,物产丰富,因而皇室洒脱俊美,百姓骁勇善战。 虽然沈槐衣也没明白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何因果关系,但是她却是明白了一句话,华桑的军事实力很强大。 否则也不会将秦楚打的要派公主求和,虽然最后一身红裙前去和亲的常戚是死在了沙漠中。 也不知道常令松有没有后悔过。 “槐衣……”沈知星转眼便看见自家小妹眼中淡淡的疑惑与难过,当即心下一跳,抛开了自己的害怕慌乱,赶紧低声安慰她:“槐衣别害怕,父亲和大哥一定会所向披靡,将那些入侵我们秦楚的人全部赶跑的。” 在沈知星的印象里,自己的父亲虽然归家的时候很少,却是个人人敬畏的大将军。大将军每次都会凯旋而归,这次必然也会如此。 沈槐衣转眸看着沈知星,声音很轻很软:“好,姐姐说什么……我便信什么。” 小姑娘眉眼干净温柔,抬头直视着沈知星的眼睛,尾音轻散。让沈知星有几分听不真切。 “小妹?”沈知星愣了愣,下意识转眸看向沈槐衣。 只是,少女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做,便头微微往后一仰,晕倒在了床上。 沈槐衣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浅笑,一直到沈知星闭上眼睛才慢慢消失。 “二小姐,解决了。”苔芗不知何时也站在了沈槐衣的身后,对着她低声说道,“苔默的手骨断了,不是被折的,似乎是被人硬生生踩的。” 小丫鬟声音压的很沉,里面没什么情绪。 “她人呢?”沈槐衣启唇问道,将沈知星有些许凌乱的衣衫整理好,动作很轻,看着自家姐姐安静的睡颜眸中有一瞬间的不舍,“安神香的功效实在太猛烈了。“” 第217章 他已经离开了吗 连着一个周氏,一个周商陆,都是周家人…… 常溟轻轻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个将军府是越来越不安全了。 “周商陆离开了就好,剩下的一个二姨娘我并不在意。”沈槐衣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就是姐姐,不知道周商陆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苔芗也查不到,我也……不太敢去问。” 对沈知星而言,同周商陆纠缠的那些时间一定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害怕又勾起自家姐姐的伤心事,沈槐衣可是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这都不重要了,周商陆已经离开,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就好,槐衣也安心些,你姐姐自然会慢慢好起来的。”常溟虽然对沈知星会怎么样不太关心,可是他想要自家小姑娘开心些,于是低声安慰着。 沈槐衣点了点头,不管如何都只能用这样了。 只是,小姑娘轻轻眨了眨眼,像是突然才想起来什么一样,偏着头直视着常溟,轻声问道:“我能不能问王爷一个问题?” 一个藏在沈槐衣心底很久的问题。 常溟一怔,微微颔首:“槐衣直说便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管小姑娘问什么,常溟一定都会告诉她。 晨风轻柔,细细的抚过面颊时能感受到它带来的香甜气息,小姑娘眸色温软,慢慢的靠近了些,抬头定定的看着他,问道:“常小溟,你愿不愿意娶我呀?” 你愿不愿意娶我呀。 小姑娘弯着眼睛,面上的沉郁一扫而尽,只剩下些温柔的笑容。 常溟怔愣了几分,眼神停滞而懵懂,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来声音,发现喉咙间已经哑然。 …… 昭城的一家小酒馆里,店外门可罗雀,掌柜抱着账单绞尽脑汁的思索,时不时要将一旁站着打盹儿的小二叫过来细细的问话。 明明没有什么人会在这个布置简陋的地方做停留,偏生店老板和小二很是乐在其中,一点都不在乎今日里会不会同往常一样没有人过来。不过这间小酒馆外不远的地方就是整个秦楚最大的凤语楼,有那样金碧辉煌的酒楼在,哪里会有人在目光投向角落里的酒馆呢。 不过今日里的确同昨天不一样,他们的小酒馆多了一位客人。 在光芒照不进去的角落里,端坐着的男子披着一身黑色斗篷,大半张脸藏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神色。 “您喝点什么酒?”店小二摩擦着双手,在那位男子走进来的第一时间便冲了过去,擦了擦脸上的热汗,继而笑容谄媚的问道:“小店新进的青梅酒很是清爽解渴,最适合如今这天气了,您要来一杯吗?” 男子微微思索着,而后低声说道:“随意。” “好嘞,您要什么下酒菜吗?小店有牛肉……”店小二听见这男子这般爽快的回答的当即继续努力的凑在男子面前,嘿嘿笑着说道,只不过这一次他没能将话说完,因为男子已经将左手抬起来了些,很明确的告诉店小二让他离开。 店小二摸了摸鼻子,知道自己是碰了一鼻子灰,当即答应着下来,陪着笑退下了。 一直到店小二转身去了后厨之后,披着斗篷的男子才将头上的帽子取了下来,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深邃而温柔,嘴唇轻抿,望着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出神,方才那股子冷冽的气息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润如玉的气质,直叫偶然回头看过来的小女子有一瞬间的怔愣,再偏头时面上已经染上了羞红。 是周商陆,他在今日清晨便离开了将军府。 如今却是无处可去了,周商陆垂下了眼睛,唇角的笑容便多了些嘲讽的味道。 昨天夜里的确是他大意,看见沈槐衣的那一刻便沉默着没有轻举妄动,就是害怕那个女子身后会再一次突然蹦出来个男人。 只是这一次,沈槐衣似乎是一个人来的,周商陆等了许久都没看见沉香榭里有其他人的出现,他知道沈槐衣周围有暗卫,但是同样的周商陆也很相信,只要他手上的暗器能够射出去,就一定能刺中沈槐衣的喉咙,让她当场毙命。 事实上周商陆也那么做了,他亲眼看着自己涂抹了剧毒的银针直冲沈槐衣的眉心而去,唇角张扬的笑容便染上了些许疯狂的味道。 “沈槐衣,去死……” 他呢喃着说道,可是一抬头就发现自己的两只银针在距离沈槐衣不过寸许的时候被一把长剑的剑气快速斩断跌落在一旁,让原本干净的地面在同银针接触的那一刻开始腐化,迅速青黑的发紫。 周商陆一愣,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这位客官,你的青梅酒好了,小店附赠两斤牛肉,您请。”店小二嘿嘿笑着,将一盘还冒着热气的牛肉和一小坛酒放在了周商陆面前的桌子上,眼珠子机灵的转了转,随后低头对周商陆说道,“小店不只有酱牛肉,还有烤羊腿,客官可要来一份?” 周商陆挑了挑眉,停顿了许久之后到底还是轻轻颔首,“行,一斤烤羊腿。” “得嘞,小的这就去给你拿!”店小二笑的眼睛都没了,兴冲冲的便踏进了后厨。 周商陆拿起竹筷在牛肉中间翻了翻,将一个小竹简挑了出来,慢条斯理的取出里面的小纸条。 两斤牛肉,明日午时。 一斤羊腿,一个人。 还有竹简里的纸条上面写的东西。 周商陆轻轻哼了一声,抬眸发现店小二正偷偷探出一个头,微微露出来的眼睛里面没了方才的谄媚,有好奇有疑惑,更多的却是点点滴滴的不屑。 是对周商陆的不屑,还是对方才那个小纸条所表达的不满? “你养出来的人便是这种货色吗?”周商陆闭了闭眼睛,像是浑然不在意一般从怀中掏出一个金叶子扔在遍布划痕的木桌上,重新带好帽子,快步离开了这个小酒馆。 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也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 毕竟将军府若是不能回去的话,周商陆总得找一个能够栖息的地方才是。 第218章 姐姐才不可能呢 “能查到周商陆去了哪里吗?”沈槐衣坐在铜镜前,一边拿起那支桃粉的发簪往头上试一边问道,眼睛里有些漫不经心。 于她而言,只要周商陆不在将军府中就好,毕竟只有那个男人离开了自己的姐姐方才安生。 苔芗将小姑娘的翠绿衣衫找了出来,看见她手中的发簪便是微微一愣,快步走了上去:“前些天周公子才离开的,坊主说想知道关于他的消息估计得要些时间才行,不过大小姐和周公子的事情坊主说已经得知了,如果二小姐知道的话奴婢这就告诉您……小姐您自己说要穿绿色的衣服怎么能试红色的头饰呢?” 小丫鬟不由分说的将沈槐衣头上的桃红发簪取了下来,眉头紧紧的皱了皱:“今日可是尚书府家夫人的生辰,您前些天可是答应的好好今日一定会去。” 红配绿,也亏的她们家小姐乐意。 平时在家小姑娘随意些可就算了,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同去的人里可还有二姨娘呢,她家小姐怎么能被比了下去。 小姑娘眉眼干净温柔,抿唇笑着的时候又仿佛弱柳扶风,当真是一朵迎风瑟瑟发抖的小娇花。 沈槐衣一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边这么想着,末了微微啧了声,“本小姐天生丽质,红配绿也很好看。” 小丫鬟自从知道她和常小溟之间已经没了隔阂之后越发肆无忌惮了,从前对沈槐衣还是一副您说什么奴婢就听什么,其他的您爱做不做,而现在管天管地嚣张的很,沈槐衣觉得自己的天性已经被压制了。 苔芗已经再一次无视了小姑娘眸中的幽怨,再次开口问道:“大小姐的事情二小姐您准备怎么处理,若是想知道她和周公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坊里已经有消息了,奴婢可以告诉您。” “姐姐和周商陆?”沈槐衣眨了眨眼,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许久之后,她才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必了,我自己清楚,日后这件事不用再提起了。” 沈知星那么干净温婉的一个女子能被周商陆逼到不得不对自己的小妹动手,可见那个男人到底对她做了多么过分的事。 “小姐是不想知道吧,您害怕若是你知道了完整的前因后果,会忍不住对二姨娘提前动手的。”苔芗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将小姑娘如墨的长发绾起来,她声音很轻,却又一针见血。 沈槐衣对此不置可否,偏头笑了笑,“被苔芗发现了啊,我们苔芗可真是聪明机智啊。” 她不想知道的原因的确和周氏脱不了干系,反正沈槐衣和周氏之间的梁子也结的不少,她们迟早将这些一起了结。 “二小姐知道当初大小姐在世安宛放的异香究竟是什么吗?”苔芗自动过滤了小姑娘漫不经心的调戏,将一只白玉朱钗戴到小姑娘的发间,身上的衣衫在其的衬托下便也鲜活了起来。 沈槐衣目光扫过铜镜,和里面面容姣好的少女对视了一眼,勾唇扬了扬下巴,轻声说道:“我当然知道了。” 从她猜到异香来自沈知星以后对这件事情沈槐衣便心知肚明了,只不过之前她还不怎么确定,但和周商陆做了那一场交易之后沈槐衣便大体明白了。 周商陆说那是他精心调制的寒毒,不出意外的话沈槐衣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会化成一滩血水寻无踪迹。 “槐衣若是害怕了可以求求我,说不定我就伸手救你了呢。”周商陆说着,咧嘴笑了笑:“但是我调配出来的毒从来没有解药,最多就是让槐衣多活几个月罢了,槐衣要怪也不要怪我,那毒可是你姐姐知星亲自投到世安宛去的,怎么?槐衣是不想相信吗?” 相信,沈槐衣怎么可能不信。 除了沈知星没有人可以轻而易举的进到世安宛,但是沈槐衣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如果每个人都想杀了她,也只有沈知星不会那么。 她宁愿是自己去死,都不愿意动沈槐衣一个手指头。 哦,还有常小溟不会,不过那个男人大概只会躲在暗地里保护她的。 阎王爷,是一个很可爱很温柔的人啊。 “小姐知道了?”苔芗有些诧异,她还以为小姑娘并不知情。 “虽然闻起来是一股子异香,但是同寒毒是完全不一样的啊。”沈槐衣轻声呢喃着,眼睫微微颤了颤,低着头继续说:“那是姐姐亲手调的寒草香,同寒毒本质上就不一样。” 一个是寒草,温文尔雅,一个是寒毒,见血封喉。 不过是沈知星为了糊弄周商陆的手段罢了,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沈槐衣。她依稀记得在穿书之前外公教她认过寒草,威逼利诱的让沈槐衣将寒草的味道熟记于心,所以在当初世安宛里突然冒出来那个味道的时候沈槐衣便明白了那是什么。 只是当时她不太确定是不是沈知星做的,便先去找了周氏,从她着急否认的态度里沈槐衣才察觉到了事情并不简单。 然后她就去了沉香榭,结果看见了周商陆。 他自称舅舅,可是织鹤没有兄弟姐妹在,便只能是周氏的兄弟了。 “大小姐调配的寒草香?”苔芗愣了愣,轻轻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道:“是奴婢从前误会大小姐了。” 她一直以为大小姐是真的在帮助周商陆对付她们家小姐的,还为此打抱不平了许久。 “姐姐怎么可能伤害我。”沈槐衣轻声说道,抬起头任由苔芗用朱砂在她眉间点花钿,想了想开口问道:“近些天未曾见到陆苒姣了,她没有在府上了吗?” 按道理说在真正攀附上权贵之前,陆苒姣能够倚仗的就只有周氏而已,可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在周氏面前出现,也没有在沈槐衣身边蹦跶的话,她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听玉清小筑里的婢女们说,陆小姐是回家去了,好像是家中出了什么事。”苔芗用细细的毛笔沾了些许朱砂,指尖打着旋儿,在小姑娘的眉间点下了一抹樱花。 颜色朱红,她面前的主子也是唇红齿白的模样。 第219章 怕什么 连着一个周氏,一个周商陆,都是周家人…… 常溟轻轻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个将军府是越来越不安全了。 “周商陆离开了就好,剩下的一个二姨娘我并不在意。”沈槐衣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就是姐姐,不知道周商陆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苔芗也查不到,我也……太敢去问。” 对沈知星而言,同周商陆纠缠的那些时间一定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害怕又勾起自家姐姐的伤心事,沈槐衣可是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这都不重要了,周商陆已经离开,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就好,槐衣也安心些,你姐姐自然会慢慢好起来的。”常溟虽然对沈知星会怎么样不太关心,可是他想要自家小姑娘开心些,于是低声安慰着。 沈槐衣点了点头,不管如何都只能用这样了。 只是,小姑娘轻轻眨了眨眼,像是突然才想起来什么一样,偏着头直视着常溟,轻声问道:“我能不能问王爷一个问题?” 一个藏在沈槐衣心底很久的问题。 常溟一怔,微微颔首:“槐衣直说便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管小姑娘问什么,常溟一定都会告诉她。 晨风轻柔,细细的抚过面颊时能感受到它带来的香甜气息,小姑娘眸色温软,慢慢的靠近了些,抬头定定的看着他,问道:“常小溟,你愿不愿意娶我呀?” 你愿不愿意娶我呀。 小姑娘弯着眼睛,面上的沉郁一扫而尽,只剩下些温柔的笑容。 常溟怔愣了几分,眼神停滞而懵懂,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来声音,发现喉咙间已经哑然。 …… 昭城的一家小酒馆里,店外门可罗雀,掌柜抱着账单绞尽脑汁的思索,时不时要将一旁站着打盹儿的小二叫过来细细的问话。 明明没有什么人会在这个布置简陋的地方做停留,偏生店老板和小二很是乐在其中,一点都不在乎今日里会不会同往常一样没有人过来。不过这间小酒馆外不远的地方就是整个秦楚最大的凤语楼,有那样金碧辉煌的酒楼在,哪里会有人在目光投向角落里的酒馆呢。 不过今日里的确同昨天不一样,他们的小酒馆多了一位客人。 在光芒照不进去的角落里,端坐着的男子披着一身黑色斗篷,大半张脸藏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神色。 “您喝点什么酒?”店小二摩擦着双手,在那位男子走进来的第一时间便冲了过去,擦了擦脸上的热汗,继而笑容谄媚的问道:“小店新进的青梅酒很是清爽解渴,最适合如今这天气了,您要来一杯吗?” 男子微微思索着,而后低声说道:“随意。” “好嘞,您要什么下酒菜吗?小店有牛肉……”店小二听见这男子这般爽快的回答的当即继续努力的凑在男子面前,嘿嘿笑着说道,只不过这一次他没能将话说完,因为男子已经将左手抬起来了些,很明确的告诉店小二让他离开。 店小二摸了摸鼻子,知道自己是碰了一鼻子灰,当即答应着下来,陪着笑退下了。 一直到店小二转身去了后厨之后,披着斗篷的男子才将头上的帽子取了下来,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深邃而温柔,嘴唇轻抿,望着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出神,方才那股子冷冽的气息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润如玉的气质,直叫偶然回头看过来的小女子有一瞬间的怔愣,再偏头时面上已经染上了羞红。 是周商陆,他在今日清晨便离开了将军府。 如今却是无处可去了,周商陆垂下了眼睛,唇角的笑容便多了些嘲讽的味道。 连着一个周氏,一个周商陆,都是周家人…… 常溟轻轻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个将军府是越来越不安全了。 “周商陆离开了就好,剩下的一个二姨娘我并不在意。”沈槐衣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就是姐姐,不知道周商陆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苔芗也查不到,我也……不太敢去问。” 对沈知星而言,同周商陆纠缠的那些时间一定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害怕又勾起自家姐姐的伤心事,沈槐衣可是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这都不重要了,周商陆已经离开,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就好,槐衣也安心些,你姐姐自然会慢慢好起来的。”常溟虽然对沈知星会怎么样不太关心,可是他想要自家小姑娘开心些,于是低声安慰着。 沈槐衣点了点头,不管如何都只能用这样了。 只是,小姑娘轻轻眨了眨眼,像是突然才想起来什么一样,偏着头直视着常溟,轻声问道:“我能不能问王爷一个问题?” 一个藏在沈槐衣心底很久的问题。 常溟一怔,微微颔首:“槐衣直说便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管小姑娘问什么,常溟一定都会告诉她。 晨风轻柔,细细的抚过面颊时能感受到它带来的香甜气息,小姑娘眸色温软,慢慢的靠近了些,抬头定定的看着他,问道:“常小溟,你愿不愿意娶我呀?” 你愿不愿意娶我呀。 小姑娘弯着眼睛,面上的沉郁一扫而尽,只剩下些温柔的笑容。 常溟怔愣了几分,眼神停滞而懵懂,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来声音,发现喉咙间已经哑然。 …… 昭城的一家小酒馆里,店外门可罗雀,掌柜抱着账单绞尽脑汁的思索,时不时要将一旁站着打盹儿的小二叫过来细细的问话。 明明没有什么人会在这个布置简陋的地方做停留,偏生店老板和小二很是乐在其中,一点都不在乎今日里会不会同往常一样没有人过来。不过这间小酒馆外不远的地方就是整个秦楚最大的凤语楼,有那样金碧辉煌的酒楼在,哪里会有人在目光投向角落里的酒馆呢。 不过今日里的确同昨天不一样,他们的小酒馆多了一位客人。 在光芒照不进去的角落里,端坐着的男子披着一身黑色斗篷,大半张脸藏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神色。 “您喝点什么酒?”店小二摩擦着双手,在那位男子走进来的第一时间便冲了过去,擦了擦脸上的热汗,继而笑容谄媚的问道:“小店新进的青梅酒很是清爽解渴,最适合如今这天气了,您要来一杯吗?” 男子微微思索着,而后低声说道:“随意。” “好嘞,您要什么下酒菜吗?小店有牛肉……”店小二听见这男子这般爽快的回答的当即继续努力的凑在男子面前,嘿嘿笑着说道,只不过这一次他没能将话说完,因为男子已经将左手抬起来了些,很明确的告诉店小二让他离开。 店小二摸了摸鼻子,知道自己是碰了一鼻子灰,当即答应着下来,陪着笑退下了。 一直到店小二转身去了后厨之后,披着斗篷的男子才将头上的帽子取了下来,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深邃而温柔,嘴唇轻抿,望着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出神,方才那股子冷冽的气息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润如玉的气质,直叫偶然回头看过来的小女子有一瞬间的怔愣,再偏头时面上已经染上了羞红。 是周商陆,他在今日清晨便离开了将军府。 如今却是无处可去了,周商陆垂下了眼睛,唇角的笑容便多了些嘲讽的味道。 第220章 您这么想才有意思了 沈槐衣告诉周商陆,如果不想她将他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宣扬出去的话就不要再想着对沈知星,或者对整个将军府动什么手脚。 周氏和他的事情沈槐衣管不了,可是沈知星,并不是他能动的了,的。 他周商陆,便这么的被威胁的彻彻底底。 常戚站在凉亭前,手撑着朱红的围栏,手指纤瘦,骨节微微泛白,她垂下了眼睛,轻轻笑了起来:“这就是将军的意思吗?” 你是真的……这么想的吗? “不喜欢便不要勉强自己罢了,公主这般骄傲的人该是明白的。”沈蓦轻声说道,眼睛里情绪慢慢消散,只剩下点点暗淡。 他在告诉常戚,我不喜欢你,所以我们都不要互相勉强。 只是良久之后,她却再次颤声开口:“可我若是……一定想勉强呢?” 骄傲如常戚,一次又一次的为了沈蓦放低姿态,将自己放在一个再卑微不过的位置,不过是想让他多看自己两眼。 心悦于他这件事……怎么节制? 沈蓦低下头没再言语,脊背却挺得笔直。 他在坚持着。 常戚眼眶慢慢转红,抿唇笑了笑,想开口说些什么缓解二人之间僵硬的气氛,却发现声音已经嘶哑,喉咙间疼的她眼睛酸涩起来。 “既然这样……”常戚也低下了头,慢慢站直了身体,一身明黄长裙华丽美艳,有风吹过衣衫鼓动,让她整个人看着越发纤瘦,她眼睛里有失望,更多的却是最简单的爱恋,简单到浓烈,稳住有些摇晃的身体,继续说道:“那将军……有缘再见了。” 万水千山,千山万水…… 常戚闭了闭眼,挡住里面快要喷涌的湿意,她快速转身,背挺的很直,先是强撑着骄傲走了两步,最后终于忍不住,提着裙摆便跑了起来。 她生来骄傲,第一次为了一个人这般放低姿态,也是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尊严尽毁。 什么有缘再见,他们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了。 沈蓦,这个曾经刻进了她心底的名字。 当初桃林初见,如果不曾存在便也不会有后来的这么多事了。 她再也不要……再也不要缠着他了,绝对。 “嘉乐公主……”沈槐衣刚刚走到前厅便看见面前跑过了一个人影,脚步虽然有些虚晃的踉跄,头颅却是高高仰着的,背影虽然狼狈周身依旧带着骄傲。 只是眼眶分明红了。 哭了吗? 沈槐衣顿了顿,想到了什么迅速转身,而后果真看见了前厅凉亭中的沈蓦。 她慢慢走近,声音很轻:“大哥,你方才见过嘉乐公主了?” 沈蓦难得没有回答,定定看着一个地方出神,连沈槐衣的靠近都没有发现。 见到他不回答沈槐衣便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退了出去,眼中是若有所思。 看起来,沈蓦和常戚之间已经差不多被他们自己解决了。 只是很明显啊,沈蓦在难过。 哪怕曾经百般苦恼,可一旦真正放手才知道自己曾经多么依恋。 不过既然已成定局,便再也无法更改了。 有落叶被风吹起,在她裙角里翻飞,沈槐衣恍然不觉。 原着中的常戚似乎最后也没能嫁给沈蓦,如果没记错的话,今日一别大概就很难才能再见到她了。 小公主是骄傲的,哪怕被拒绝也没有哭闹,更没有威胁沈蓦要告诉常令松然后逼着他娶她。 她很平静,哪怕会红了眼眶,即便是被拒绝也不曾多么卑微的低头挽留。 “槐衣,你怎么了?”沈知星看见迎面而来的小姑娘微微一愣,随后轻声问道。 沈槐衣抬眼看见是她轻声笑了笑,说道:“我要去一趟九王府,找九王爷有些事情,姐姐不必跟来了,我一个人可以。” “找九王爷做什么……”沈知星皱着眉头,眼中明显有些不放心,但她终究没有说什么,微微颔首说道:“好吧,早些回来。” “姐姐先回去吧,这两天可要好好的等着,说不定明日方统领就上门提亲了呢。”沈槐衣弯着眼睛调侃,然后就看见自家姐姐一脸羞红,跺了跺脚便率先离开了。 不过看着全是没有什么疑心了。 一直到少女妙曼的背影渐行渐远,沈槐衣眼睛里的笑容才一点点消散干净。 她停顿了良久,才再次转身离开。 昭城大街依旧繁华兴盛,小贩热热闹闹的叫卖,平实无华的面孔上全是对生活的盼望。 沈槐衣披着一件白斗篷在人群中穿梭,大半张脸都藏在帽子里,露出来的半张脸颊白皙干净,嘴唇紧紧抿着。 她记得方时黔家住南边的街上,沿途会经过一条幽深寂静的小巷,里面久无人居,偶尔有野猫呜咽着跑过去。 脚下落叶枯黄,明明还是在四月生机盎然的时候,在这条小巷子里却是一片落败,同外面的世界形成了鲜明对比。 周围环境寂寥,整个天地仿佛只剩下沈槐衣一个人,行走在这样的巷子里心底总会压抑着一种情绪,名字叫孤独的情绪。 沈槐衣看着不远处有些单薄的木门,脚步微微顿了顿。 荒凉,寒冷,这个地方同昭城的繁华热闹格格不入。 怪不得小变态方时奕平日里总喜欢待在江渡的家中,说什么也不想回到这里。 她收回了目光,定了定神,脚步坚定的朝着哪里走去。 沈施翼告诉她,方时黔今日休沐,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会在府上。 在沈知星问她出府做什么的时候沈槐衣撒了谎,她根本就不是去找常溟。 沈槐衣要见的人,从始至终就是方时黔。 木门上了锁,锁上遍布铜绿,看着有几分沧桑。 沈槐衣没有犹豫,用力扣了扣。 声音沉稳厚重。 她没有等多久,只听见咯吱的一声,木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身便服的方时黔便出现在了沈槐衣的眼前,看见她怔了怔,“你是?” 沈槐衣慢慢脱下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张紧绷的小脸,她说道:“将军府的二小姐,沈知星的小妹,沈槐衣。” 九王府的庭院里,百花争艳,娇气而美好。 常溟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裳,站在庭院中间的凉亭里,看着面前摇曳的花朵掩眸沉思。 “王爷,”行风将一道信笺递给了常溟,看着他的脸色说道:“二小姐在方家,方统领哪里。” 常溟抬了眼,“方时黔?” 在他哪里有做什么,方时黔心悦之人不是沈家大小姐吗?沈槐衣怎么会过去。 行风低下头,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我们的人带来的消息中说,沈小姐似乎正因为沈大小姐的婚事担忧。” 为沈知星的婚事?常溟挑了挑眉。 第221章 为了别的男人而来 沈槐衣对这个小孩儿怀着的情感是很奇怪的。 原着中的皇位之争尚书府便身在漩涡中心,自然是难以独善其身的。 沈槐衣对尚书府其他人的下场了解不多,但是对江渡她是记得清楚的很—— 葬身岁河,孤苦无依。 是个可怜的孩子,结果却被逼到江郎才尽,岁河岁河,川流不息,身在秦楚和华桑的交界,埋葬了太多荒芜岁月,有江渡的,还有和亲却死在半道上的小公主常戚的。 都是可怜人。 “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准备。”苔芗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的神情,垂眸低声说道。 沈槐衣还沉浸在岁河的思绪里,闻言只是摆了摆手。 苔芗很快便下去了,不大的内室里便只剩下了沈槐衣一个人在,周围安静的出奇,能轻而易举的听见风吹进来时书案上纸张的微响。 倒是不容易将人从沉思中唤醒。 面前的珠钗款式多样,发簪项圈数不胜数,唯独没有一只耳饰—— 自从上次沈槐衣在安平寺祈福的时候耳朵被人扯伤以后,苔芗便悄悄的将世安宛里所有的耳饰都藏了起来。 小丫鬟又倔强又傻。 沈槐衣抿唇笑了笑,眼中慢慢染上了些许阴霾。 沈知星的心病,她的耳朵,全都败周家的人所赐,所以她们迟早都要做个了断才是。 ——尚书府,宾客远至,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沈槐衣跟在沈知星的身旁,垂着眼睛乖巧的踏进了尚书府家的大门。 “槐衣,这里人太多了,你可千万要跟紧姐姐,别乱跑。”沈知星望了一眼前面翻涌的人潮,当即垂眸对沈槐衣说道。 小姑娘闻言眨了眨眼,接着轻轻点了点头:“明白了姐姐。” 因为沈槐衣遭遇意外的次数实在是太多,沈知星现在看见一个人都诚惶诚恐起来,生怕他们对自己的小妹做什么。 哪怕沈槐衣觉得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但是沈知星如今是什么情况她大致明白,便也随她去了。 如今的沈知星正处在一个极度不安的状态,想要让她好起来沈槐衣便只有想办法和周日之间将账算清。 沈槐衣是沈知星担忧的源头,可周氏又是间接性导致她们如此的始作俑者。 自然是不能太轻易的饶恕她了。 “我刚刚看见其他人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姐姐要不要也跟着去看看?”沈槐衣说道,抬眸看见沈知星微白的脸色轻轻皱了皱眉,“姐姐,你怎么了?” 沈知星摇了摇头,只说道:“我没事。” 这个尚书府,实在是太过陌生了,若是随便冲出来一个人将她的小妹抢走…… “是方统领!”小姑娘四处张望的眼神微微亮了亮,惊呼了一声之后不由分说的拉着沈知星便往一旁的羊肠小径跑过去。 刚刚沈槐衣原本是想看看哪里的人不多不少,好将她这个容易担惊受怕的姐姐拉到哪里去,只是她才刚刚的一回头便看见了不远处池塘的凉亭里的几位男子。 其中还有常小溟。 她家小阎王。 沈槐衣抿唇笑了笑,一蹦一跳的便过去了。 沈槐衣在走到凉亭口时便放下了沈知星的手,任由自家蠢姐姐一步一顿满面诧异的走向了方时黔。 沈槐衣对他们两人的事情自然是漠不关心的,一脸兴奋的跑到了常溟的面前,“常小溟,你怎么过来了啊。” “尚书府夫人的生辰,我过来看看。”常溟说道,原本有些漠然的眼神在看见小姑娘的那一刻柔和下来,衣袖下的手也难得没有再紧握。 槐衣不久前问过他,“常小溟,你想娶我吗?” 想吗?当然想了。 哪怕自己如今身处漩涡中心,前有常令松在虎视眈眈,后有常悦在守株待兔,常溟如今的境遇实在算不上多好。 交付了兵权,他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什么昭城人人畏惧的阎王爷,不过是一个因为父兄的猜忌才不得不留在城中当一个闲散王爷的可怜虫罢了。 面前小姑娘眉眼弯弯,说话时眼睫会微微颤动,“王爷是和方统领过来的吗?我方才还想看看方时奕在哪里,没想到居然找到了他的哥哥。” 原本沈槐衣是想找江渡和方时奕问问他们的情况,她也想尝试提点江渡几句,毕竟那么满腹才华的小少年,若是未来真的就那么自杀而亡,给沈槐衣的感触绝对会比从前看书时来的大。 沈槐衣不是圣人,她能够尽全力改变整个将军府的结局已经是极限了,对原着中其他悲苦的人沈槐衣便也只能暗自唏嘘,能提点两句便也提点两句,让她也伸出援手改变他们的命运……她做不到的。 因为她是一朵很自私的小娇花啊。 “方时奕?槐衣找他做什么。”常溟轻轻皱了皱眉,只是害怕被小姑娘察觉,很快便舒展开来,眼睛里始终带了些疑惑,他记得小姑娘同那个方时奕并不熟悉啊。 去年的时候小变态用翠叶入木三分威胁他家小姑娘,常溟当即还不费吹灰之力的同样用针叶教训了他,默不作声的替小姑娘报了仇。 虽然沈槐衣似乎并不知情。 “是有些小事情,前不久方少爷提前从寒衣堡回到了昭城,结果似乎封城寻了许久的人,但最后不了了之。”沈槐衣想到方时奕气急败坏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低声继续说道:“他要找的那个男子似乎同我有些渊源,我便想问问他。” 问问方时奕找人家江荼做什么。 江荼江荼,仿佛江火悱恻之后盛开荼靡的温柔,上下唇的碰撞间气息流转,便也多了几分缠绵的味道。 沈槐衣第一次在苔芗口中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便这么想着,而后给她的感觉也越来越奇怪了。 总觉得同这个刺客少年似曾相识,但是沈槐衣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江荼哪里给她的这种感觉。 问问方时奕说不定就能有些头绪呢。 不过常溟自然不知道小姑娘这千回百转的心思,他只知道…… 小姑娘居然是为了别的男人来找他的,简直天理难容。 第222章 已经别无选择了 “方时奕大概正同江渡在一起,槐衣若是想找他可以去尚书府的书房。”常溟语气如常,看似浑然不在意。 沈槐衣自然也没能注意到面前男子的小心思,闻言眸中一亮,“在书房?多谢王爷,我这就过去!” 还真的要过去。 常溟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丝毫犹豫的点了点头,“槐衣去就是了。” “姐姐跟在方统领旁边没问题的,我快去快回。”沈槐衣目光在一旁被方时黔捉弄的满脸通红的沈知星身上转了两圈,眼眸弯了弯,笑着说道。 她想找到方时奕问问那个江荼的事情,有些东西一旦你发现了一些头绪,然后必然会费尽心机将遮挡它的帷幕撕扯开。 沈槐衣想知道江荼的真面目,因为她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只是一直不太敢相信。 小姑娘目光璀璨,就像揉碎的星辰。 常溟望着她,沉默着没能开口。 ……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小油灯,火苗跳跃着打旋儿,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周围的一切便显得昏暗而朦胧起来。 最内侧的角落里有一张雕花木床,衣衫半解的少女便仰躺在上面,娇嫩的脸上有隐隐红痕,眼眸空洞而无神。 她脖颈纤瘦白皙,偏头时更显瘦弱,仿佛不需要怎么用力就可以轻易被扭断。 她看见了床边坐着的那个男子。 衣冠整齐,眉宇间情绪浅淡,垂眸看着手中的一张信笺,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她顿了顿,方才张开口时就发现喉咙间一片干涩的疼痛,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她便闭上了眼睛,看不见眼前男子的同时也将自己眸中的复杂情绪遮盖的彻底。 男子已经听见了他的声响,眉尾一挑,将目光转向她淡声说道:“你醒过来了。” 没有疑问,他已经都知道了。 “既然醒过来便收拾收拾准备离开吧,这里到底不能久待。”男子声音里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慵懒,目光在她裸露的小臂前稍作停留,眼睛里的情绪便也多了几分意味不明,只是很快他便将其尽数收拾好,整理着有细微褶皱的衣衫站了起来,低声说道: “你不在的这些天我已经派人在将军府给你找过缘由,说的是你家中有事回去了一趟,如果他们问起来你自己想办法圆过去。” 女孩儿闻言一怔,慌忙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昏暗的烛火被男子用针往上挑了一些,悦动的更加欢快了,房间里亮堂了许多,连着女孩儿的脸都清晰了。 是陆苒姣。 她挣扎着半坐了起来,脸色越发惨白,额头上却多了一层冷汗,陆苒姣却浑然不在意,只是嘶哑着声音朝着已经走到门边的男子问道:“你让人去过将军府了?那么沈槐衣有没有……” “沈家二小姐过得很好,似乎对你的离开并不是很意外,也不曾有你口中的善妒的模样,我的人在将军府观察了许久,都只见到她不敢同你姑母说话的瑟缩模样,哪里有你们口中的刁蛮。” 男子不等陆苒姣将话说完便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里带了一股子不耐,余光扫到床榻上少女苍白的毫无血色的面颊,想到这几天她不分昼夜的侍奉心便软了一些,放轻了语气说道:“你也别担心,我既然答应了帮你自然不会食言,等我忙完便一定让你好好的在这个昭城立足。” 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想要在昭城这片繁华的像梦一样的城池生活下去,能依靠的有谁。 只有她的夫婿。 陆苒姣就是为了能够嫁进真正的权贵家中谋得一席之地而死皮赖脸的跟在周氏身边,可是她亲爱的姑母却一直都只想将陆苒姣锁在她自己的身边,周氏只想陆苒姣嫁给沈蓦。 可人家沈蓦分明正眼都不愿意分给她。 就像常溟一样,这些男人心中都有一个他们真正想要呵护的小姑娘。 陆苒姣怎么能往前凑,她怎么比得过。 “多谢您了。”陆苒姣低着头行礼,只觉得双腿酸痛难忍。 可就算如此,那个男人也只是冷眼旁观,仿佛对陆苒姣的身子如何漠不关心。 他的确并不在意的,陆苒姣会找上他完全是因为上一次在护城河边时常溟对她说的那番话。 你怎么可能成为她。 陆苒姣怎么可能取代沈槐衣,可是她也别无他法了啊。 如果在这一年之内陆苒姣还是不能在昭城立足的话,她就会被强制带回本家,然后…… 会怎么样,陆苒姣不敢想象。 “倒也不必感谢我,这是你应得的。”男子看了一眼侧躺在床榻上,发丝凌乱颇有几分狼狈的陆苒姣微微勾了勾唇,眼睛里的笑容却有些许轻蔑,“我先走了,你好自为之。” 是好自为之,也仅此而已。 陆苒姣乖巧的应声,垂着眼睛等着那个男人的离开。 很快便传来一道房门被关上的声音,随着男子的离去,方才一直在这个房间的压抑也慢慢的散去了,陆苒姣整个人才软在了床榻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只是她一垂眼便看见了自己衣服上面的红痕,一片接着一片,过分的惹眼。 陆苒姣定定的看着自己白皙手臂上的那些痕迹,良久之后,却是慢慢红了眼眶。 尚书府,书房。 相较于将军府书房里的奇珍异玩,尚书府的书房更多的却是成排的书本,正午的阳光跳跃着透过窗缝挤了进来,斜斜的落在一排书上,带着飞舞的灰尘一起,将时光都渲染开几分淡泊来。 “二小姐想知道的就是这个吗?” 一张不大不小的书案旁坐下了四个人,其中便有方时奕,他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发现他的注意力全在一旁的沈二小姐身上后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阎王爷今日里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应该不会随便吃小孩儿吧…… 沈槐衣抬眼看着方时奕,弯着眼睛笑了笑,“我上次在城门口的时候恰好看见那个少年从一旁的竹林离开了,我还以为方少爷知道呢。” 第223章 阎王爷吃不吃小孩儿 “你说什么?”方时奕一愣,当即气的跳了起来,“你说你看见那个臭小子从城门旁的竹林里逃出去了,那本少爷还在城门前守株待兔了那么久,甚至还因为这个得罪了好多人……” 有些着急出城的人本来就因为方时奕强行关闭城门而心怀怨言,只是碍于小变态的实力没敢说出来吧啦。 沈槐衣本来觉得方时奕不会察觉。 但还是是方时奕过于天真了,居然会以为江荼真的会走光明正道。 那般聪明的男子,怎么可能按着规矩来办。 沈槐衣笑容不变,轻声安慰着:“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了,方少爷不必伤心了,我觉得短时间内那个少年大概是不会回到昭城了,你大可放心。” 能让方时奕这样的小变态都谈之色变的人……那个江荼估计也不是个好招惹的。 沈槐衣心中已经给这个不过一面之缘的少年定下了印象,眼睛转了转,继续问道:“所以方少爷现在知道是那位少年到底是谁了吗?” “是谁?”方时奕一愣,下意识看向常溟。 后者扫过来的眼神冷冽,里面带了浓浓的警告,不过片刻后常溟便又重新看向身旁的小姑娘,发现她居然直勾勾的看着方时奕不搭理自己之后微微挑眉,随后将桌上的软糕推到了沈槐衣的面前:“槐衣,尝尝这个。” 正满眼期待等着方时奕回话的沈槐衣没想到常溟会突然插话,当即有些愣神,垂眼一看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软糕后撇了撇嘴,低声说道:“我不想吃这个,好甜。” “里面没有糖。”常溟轻声说着,眸中多了几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槐衣尝尝看吧,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尚书府的软糕了吗?” 小时候?常小溟他…… 沈槐衣一怔,眼前失神了那么片刻,脑子里浑浑噩噩了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很多东西。 只是很快她便恢复如常,拍了拍常溟的手,遏止住了常小溟嘚瑟的念头,转头继续看着方时奕问道:“方少爷知道的吧。” 按照方时奕的性子,如果上次就那么让江荼离开了的话,后来怎么也要重新找到他。 方时奕从来不会善罢甘休。 除非能有人像常溟那般给他那么深刻的印象,让方时奕留下不太好的记忆。 从前将军府角斗场上的针叶赐教,他方时奕小少爷可仍旧记忆犹新呢。 “这……”方时奕犹豫了那么一瞬间,想到方才常溟扫过来的眼神微微顿了顿,才试探性的开口说道:“我在寒衣堡外的树林里见到的他,同江荼交手之后被她一不留神逃跑了,估计也是江湖那个门派的人吧,看她的身手和反应能力,不可能会是寒衣堡养的鬼。” 江湖朝廷谁人不知,寒衣堡养出来的鬼虽然武力惊人的可怕,但是却由于用药养出来的缘故,他们……听觉不太好。 俗称耳背。 ——就江荼那个兔崽子的反应能力,方时奕冷笑了一声,眼中有浓稠的情绪一闪而过,话里话外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模样。 他和江荼迟早做个了断! “不过说起来,”方时奕一顿,转头拍了拍身旁端坐着的江渡,挑眉说道:“那个江荼和你一个姓啊,该不会是你失散多年的哥哥吧?” 仔细想想还真有那么点可能,方时奕当即正经了神色,只是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江渡打断了,“不……不可能,我……我家没有……没有哥哥!” 小少年像是已经认真了起来,奋力的想要同方时奕解释清楚,憋的满脸通红。 沈槐衣都看不下去了,敛眸轻笑着说道:“姓江的可不只是江尚书一家呢,方少爷。” 还有一个寒衣堡,那里面的所有人同样姓江,毕竟都是寒衣堡的堡主江寒衣用药养出来的鬼。 小姑娘话未说完,常溟却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眸色一变,低声说道:“槐衣说的是寒衣堡吗?可是槐衣,寒衣堡里面的人都行动迟缓,又极听江寒衣的吩咐,鲜少有人会那般肆意妄为。” 虽然当初方时奕和暗庄庄主段倾同江荼交过手,但是那个时候的常溟还因为沈槐衣被逍遥阁的人绑架而赶回了昭城,对江荼也不过是从其他人口中得知。 但是常溟并未放在心上,他本来以为那个被方时奕惦记的少年也不过如此。 “常小溟觉得是怎么样,那便就是了吧。”沈槐衣也不同他争执,反正对现在的她而言寒衣堡的事情已经无关紧要了,江荼是寒衣堡的人也好不是也罢,她都不是很在意。 只要自己同将军府里的这些人尚且还能苟且偷生便好,当然了,常溟也必须活着。 这一次有沈槐衣在,原着中常溟马革裹尸的下场……她一定会尽力避免的。 “二、二小姐,”江渡呢喃着开口,停顿了几秒才吃力的说道:“您……” 难道知道什么了吗? 沈槐衣微微一怔,抬眸看向对面的江渡,随后笑着摇了摇头,“随口一说罢了,江少爷不必放在心上,关于江荼这个少年我也不过是因为他同我从前认识的一位故人有些相像,便多了些好奇罢了。” 这话沈槐衣倒是没有说谎,哪怕自己同江荼也不过一面之缘,可是在他的身上沈槐衣就是看到了一种很是熟悉但她却说不上来的东西。 日后若是有缘再同他见上一面,沈槐衣估计就能想起来了。 “我就说嘛,江荼怎么可能是寒衣堡的人,那个臭小子机灵的很,江寒衣手底下的榆木脑袋们怎么能同他比。”方时奕松了一口气,摆摆手说道,神色颇为倨傲:“反正等本少爷再见到她,一定要让他好好瞧瞧什么叫做真正的高手!上一次是那是他侥幸逃脱,若是没有那个奇怪的男人出现,江荼早就成了我的手下败将了……” 小变态的话越说越没底气,到最后已经只剩下恶狠狠的哼哼声。 沈槐衣失笑,想了想问道:“方少爷刚刚说你在和江荼角斗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 还将小变态这么嚣张的人打的没了气焰,沈槐衣倒真的多了几分好奇。 常溟眉一挑,看向方时奕的眼神便奇怪了起来。 他就不该答应小姑娘来找方时奕,又是江荼又是陌生男子的,简直…… 第224章 便是如此了 “方时奕大概正同江渡在一起,槐衣若是想找他可以去尚书府的书房。”常溟语气如常,看似浑然不在意。 沈槐衣自然也没能注意到面前男子的小心思,闻言眸中一亮,“在书房?多谢王爷,我这就过去!” 还真的要过去。 常溟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丝毫犹豫的点了点头,“槐衣去就是了。” “姐姐跟在方统领旁边没问题的,我快去快回。”沈槐衣目光在一旁被方时黔捉弄的满脸通红的沈知星身上转了两圈,眼眸弯了弯,笑着说道。 她想找到方时奕问问那个江荼的事情,有些东西一旦你发现了一些头绪,然后必然会费尽心机将遮挡它的帷幕撕扯开。 沈槐衣想知道江荼的真面目,因为她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只是一直不太敢相信。 小姑娘目光璀璨,就像揉碎的星辰。 常溟望着她,沉默着没能开口。 ……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小油灯,火苗跳跃着打旋儿,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周围的一切便显得昏暗而朦胧起来。 最内侧的角落里有一张雕花木床,衣衫半解的少女便仰躺在上面,娇嫩的脸上有隐隐红痕,眼眸空洞而无神。 她脖颈纤瘦白皙,偏头时更显瘦弱,仿佛不需要怎么用力就可以轻易被扭断,她看见床边坐着的那个男子。 衣冠整齐,眉宇间情绪浅淡,垂眸看着手中的一张信笺,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她顿了顿,方才张开口时就发现喉咙间一片干涩的疼痛,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她便闭上了眼睛,看不见眼前男子的同时也将自己眸中的复杂情绪遮盖的彻底。 男子已经听见了他的声响,眉尾一挑,将目光转向她淡声说道:“你醒过来了。” 没有疑问,他已经都知道了。 “既然醒过来便收拾收拾准备离开吧,这里到底不能久待。”男子声音里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慵懒,目光在她裸露的皮肤前稍作停留,眼睛里的情绪便也多了几分意味不明,只是很快他便将其尽数收拾好,整理着有细微褶皱的衣衫站了起来,低声说道: “你不在的这些天我已经派人在将军府给你找过缘由,说的是你家中有事回去了一趟,如果他们问起来你自己想办法圆过去。” 女孩儿闻言一怔,慌忙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昏暗的烛火被男子用针往上挑了一些,悦动的更加欢快了,房间里亮堂了许多,连着女孩儿的脸都清晰了。 是陆苒姣。 她挣扎着半坐了起来,脸色越发惨白,额头上却多了一层冷汗,陆苒姣却浑然不在意,只是嘶哑着声音朝着已经走到门边的男子问道:“你让人去过将军府了?那么沈槐衣有没有……” “沈家二小姐过得很好,似乎对你的离开并不是很意外,也不曾有你口中的善妒的模样,我的人在将军府观察了许久,都只见到她不敢同你姑母说话的瑟缩模样,哪里有你们口中的刁蛮。” 男子不等陆苒姣将话说完便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里带了一股子不耐,余光扫到床榻上少女苍白的毫无血色的面颊,想到这几天她不分昼夜的侍奉心便软了一些,放轻了语气说道:“你也别担心,我既然答应了帮你自然不会食言,等我忙完便一定让你好好的在这个昭城立足。” 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想要在昭城 “方时奕大概正同江渡在一起,槐衣若是想找他可以去尚书府的书房。”常溟语气如常,看似浑然不在意。 沈槐衣自然也没能注意到面前男子的小心思,闻言眸中一亮,“在书房?多谢王爷,我这就过去!” 还真的要过去。 常溟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丝毫犹豫的点了点头,“槐衣去就是了。” “姐姐跟在方统领旁边没问题的,我快去快回。”沈槐衣目光在一旁被方时黔捉弄的满脸通红的沈知星身上转了两圈,眼眸弯了弯,笑着说道。 她想找到方时奕问问那个江荼的事情,有些东西一旦你发现了一些头绪,然后必然会费尽心机将遮挡它的帷幕撕扯开。 沈槐衣想知道江荼的真面目,因为她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只是一直不太敢相信。 小姑娘目光璀璨,就像揉碎的星辰。 常溟望着她,沉默着没能开口。 ……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小油灯,火苗跳跃着打旋儿,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周围的一切便显得昏暗而朦胧起来。 最内侧的角落里有一张雕花木床,衣衫半解的少女便仰躺在上面,娇嫩的脸上有隐隐红痕,眼眸空洞而无神。 她脖颈纤瘦白皙,偏头时更显瘦弱,仿佛不需要怎么用力就可以轻易被扭断,她看见床边坐着的那个男子。 衣冠整齐,眉宇间情绪浅淡,垂眸看着手中的一张信笺,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她顿了顿,方才张开口时就发现喉咙间一片干涩的疼痛,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她便闭上了眼睛,看不见眼前男子的同时也将自己眸中的复杂情绪遮盖的彻底。 男子已经听见了他的声响,眉尾一挑,将目光转向她淡声说道:“你醒过来了。” 没有疑问,他已经都知道了。 “既然醒过来便收拾收拾准备离开吧,这里到底不能久待。”男子声音里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慵懒,目光在她裸露的皮肤前稍作停留,眼睛里的情绪便也多了几分意味不明,只是很快他便将其尽数收拾好,整理着有细微褶皱的衣衫站了起来,低声说道: “你不在的这些天我已经派人在将军府给你找过缘由,说的是你家中有事回去了一趟,如果他们问起来你自己想办法圆过去。” 女孩儿闻言一怔,慌忙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昏暗的烛火被男子用针往上挑了一些,悦动的更加欢快了,房间里亮堂了许多,连着女孩儿的脸都清晰了。 是陆苒姣。 她挣扎着半坐了起来,脸色越发惨白,额头上却多了一层冷汗,陆苒姣却浑然不在意,只是嘶哑着声音朝着已经走到门边的男子问道:“你让人去过将军府了?那么沈槐衣有没有……” “沈家二小姐过得很好,似乎对你的离开并不是很意外,也不曾有你口中的善妒的模样,我的人在将军府观察了许久,都只见到她不敢同你姑母说话的瑟缩模样,哪里有你们口中的刁蛮。” 男子不等陆苒姣将话说完便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里带了一股子不耐,余光扫到床榻上少女苍白的毫无血色的面颊,想到这几天她不分昼夜的侍奉心便软了一些,放轻了语气说道:“你也别担心,我既然答应了帮你自然不会食言,等我忙完便一定让你好好的在这个昭城立足。” 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想要在昭城 第225章 我不是担心她 沈槐衣再回到前院的时候,一抬眼便看见面前黑压压的人群,穿着各色华服的贵妇小姐们齐聚一堂,细声细气的交谈着,望见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小姑娘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仿佛对沈槐衣的到来浑然不在意。 涵养极好,却始终少了些人情味。 “姐姐?”沈槐衣站在人群边上看了许久,都没能将自家傻姐姐找出来,不仅如此,方时黔她都没看见。 怎么回事。 “槐衣。”常溟很快也跟了上来,抬眼便看见站在花树底下的小姑娘,一双眼睛里的神色浅淡,又像揉进去了温柔的雾,变得缠绵悱恻起来。 沈槐衣闻言回眸,眼睛里氤氲的雾气就慢慢散去了:“王爷,您过来了。” 说罢,小姑娘又将落在常溟身上的眼神收了回去,继续望着面前众人低声浅谈的场景出神,常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快步走了过去,轻声问道:“槐衣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说到最后,常溟自己倒先正经了神色,想开口继续问又担心小姑娘觉得他麻烦,可是沈槐衣的身体本来就中过寒毒,如今再被这么一折腾…… 沈槐衣摇了摇头,不用看都知道常小溟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当即轻声回道:“没有的事,王爷别多想,我好的很,更何况寒毒只是不能喝酒罢了,其他的倒不会有什么忌口的。” 只不过,这些沈槐衣自己都要忘记了的事情居然还会被常溟记得清清楚楚。 不愧是她的阎王爷。 “我找不到姐姐了。”沈槐衣回过头,皱着眉继续说道。 沈知星如今的精神状况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而且一看见沈槐衣不在她的身边沈知星便会因担忧而浑身发紧,精神上会高度紧绷,一刻都不敢放松下来。 若非上几次她又是进地牢又是进记者站的,沈知星怎么会因为愧疚而精神濒临崩溃。 说到底还是因为沈槐衣,更何况她曾经辅修过心理学,等她真正弄清楚沈知星几乎精神失常的导火索,便着手去救这个女孩子出苦海。 沈知星已经快要将自己封闭在一个只有沈槐衣的世界了。 “我让行风去找找看,槐衣别担心。”常溟当即说道,余光里便看见不远处的树上有个黑色的身影一跃而下,很快便消失不见了,未曾引起除了常溟外其他任何人的注意。 沈槐衣摇了摇头,声音都有了些轻微的颤动,她说道:“我不是多担心姐姐,我是害怕。” 害怕那个简单干净的小姑娘,会真的走向一条没办法回头的道路。 原着中的沈知星沉江死了,似乎也是天性懦弱,一直都被周氏打压着天性,平日里面对周氏和陆苒姣的辱骂大气都不敢出,那段时间几乎成了沈知星人生最昏暗的时刻,可是到死也没敢为了自己辩解一句。 从头便懦弱到了尾,不过现在的沈知星很幸运,有沈槐衣愿意帮她保驾护航,至少她已经敢勇敢的站出来和周氏冷声对峙了,比从前不知道说什么的好了多少。 “方才行风告诉我方时黔和槐衣的姐姐都在西厢房里,我们要现在过去吗?”常溟想到方才行风给他打的手势,觉得额角隐隐作痛。 西厢房……方时黔这是做了什么? “姐姐和方统领在一起吗?”沈槐衣一愣,抬眸时瞳孔折射着太阳的光辉,有一瞬间的绚烂。 与此同时,尚书府的西厢房里,内室一片通达明亮,能清楚的看见床榻前坐着的男子一身墨色长衫,定定的看着正昏睡的少女出神。 连沈槐衣和常溟走了进来都没有察觉。 “方统领。”沈槐衣声音浅淡,落在方时黔的目光有些不太友善。 她让方时黔帮忙照看着自家的傻姐姐,如今倒好,被人家照顾到了西厢房来了。 “二小姐,你过来了的。”方时黔在听见沈槐衣声音的那一刻便坐了起来,平日里总是吊儿郎当的脸上难得有了些许凝重,余光里看见床榻上的沈知星微微停滞了那么一会儿,再抬头时便多了几分欲言又止。 “知星她……” “姐姐!” 沈槐衣失声尖叫,满目都是惊异。 因为她方才还好好叮嘱自己不要乱跑的姐姐,此时此刻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脸色白里透青,一双手上全是划痕,鬓角的发湿了一片,整个人看着狼狈不堪。 怎么会这样? 沈槐衣原本想直接冲上去质问方时黔到底做了什么的,结果自己的小短腿还没有迈出去就被常溟轻轻的挡住了。 “槐衣,稍安勿躁,且听方统领怎么解释。”男子声音低醇,眼神却带着温柔,“若是他当真对沈知星有什么龌龊心思,不必槐衣出手,我一定会代替你教训他的。” “我姐姐刚刚还好好的,为什么一下子就成了这副模样?”沈槐衣怒声质问,眸子里氤氲了一圈水雾,慢慢推开绯色的红晕,话到最后却是已经哑然,“我就是……离开了一会儿而已啊。” “槐衣……”常溟心头一震,瞳孔猛的缩了缩,因为方才小姑娘还被他轻轻挡在身后,害怕已经快失去理智的小姑娘不分青红皂白的便怨恨上方时黔,只是在沈槐衣用力的挣扎中她着便扑进了他的怀中,一双手紧紧攥着常溟胸前的衣角,自己却浑然未觉,只是倔强的仰头看着他,哪怕憋红了眼睛也没有哭出来。 沈知星不是那种会主动招惹别人的女子,更何况还有方时黔在这里,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有人欺负到她。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槐衣眨了眨眼,在常溟有些错愣的目光中又快速从他的怀抱里退了出来,小跑到了床榻边,径直跪在了沈知星的身边。 “二小姐?”方时黔一愣,下意识就想要扶她起来。 可是他这手还没伸出去便被一把剑柄挑开,抬头就看见有人面无表情的收好了自己的软剑,而后若无其事的往前走了两步挡在了他和沈槐衣的中间。 方时黔:“……九王爷。” 您稍微大方点可以吗。 第226章 自己护着 常溟才不管方时黔在心中如何鄙弃他,他如今满心都是自家小姑娘。 方才被温香软玉扑了满怀,他却呆愣着一动不敢动,小姑娘只怕也没有察觉到吧。 常溟微微垂眸,眼中有些许惆怅。 “槐衣,怎么了?”他看见小姑娘盯着沈知星的手一动不动,便开口问道。 “姐姐手上有东西。”沈槐衣呢喃着说道,回眸在厢房看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摆放于窗户边的花瓶上。 那里面盛放了几只水荷,娇嫩的花瓣尽情舒展,上面还有没有散去的水珠,在炫白的日光下熠熠生辉。 可是那样的晶莹剔透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一双素净的手就径直伸上去将其摘了下来,水珠在花瓣上打了几个转,最后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 砸在女孩儿干净的绣花鞋上,碰撞出了好几个水渍。 沈槐衣浑然不觉。 她重新跑回床榻前,将水菏放在鼻翼下用力的闻了闻,闭上眼睛认真颔首着菡萏的清香。 随后常溟眼睁睁看着小姑娘低着头趴在沈知星还全是伤口泥泞的手上,轻轻的蹭了蹭。 “槐衣,”常溟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半蹲在沈槐衣身旁,眼睛里含着点点担忧,“你怎么了?这只水菏……你察觉到了什么吗?” 小姑娘抬头时只见原本干净白皙的鼻尖已经染上了些许沈知星手上的泥土,像只花猫,却慢慢的露出了獠牙。 “姐姐的手上有荷花香,还有一股子很臭的水沟味道。”沈槐衣说道,扯下手上荷花鲜艳的花瓣,低垂着眼睛将其揉在一起,有细微的汁水顺着小姑娘的手掌流下来,淌落在西厢房的地板上,砸出细微的滴答声。 方时奕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沈槐衣还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可他还是觉得浑身像被什么压制住了一般,瞳孔微微收紧。 果不其然,沈槐衣下一句话便是:“方统领,姐姐方才到底是怎么样的,你能告诉我吗?” 床榻上的少女仍旧昏迷不醒,眼角微微垂着,时不时便有眼泪渗透出来,径直落进绣了花的枕头里。 沈知星在难过,她看得出来。 快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方时黔面上有些许犹豫,转眸看向了一旁的常溟。 后者眉眼冷淡,见此微微颔首。 槐衣不开心了…… “二小姐同王爷离开之前和知星是说过的,她本来没有多担心,我看她眉头紧皱的样子便想着逗她开心。”方时黔回忆起自己同沈知星刚刚还在说笑着的时候,越发觉得现在恍惚的就像一场梦,“可是我没有想到……” “你们今天有没有碰到什么人?”沈槐衣打断了方时黔的思绪,径直问道:“你看见我二姨娘了吗?” 将军府的二姨娘吗?方时黔顿了顿,随后迟疑的点了点头,“隐约在围观人群里瞧见了一眼,不过距离有些远了,她是个什么神色我并未看清。” “还能是什么表情,不过是达到了目的的嘲讽与得意罢了。”沈槐衣勾唇笑着,眼睛里却没有多少情绪,她将自家姐姐手上的泥土用手绢擦干净,白皙的手绢上被染成了黑色,她便将其丢在了一边,正准备用自己袖子继续擦的时候沈知星的手却被人轻轻的拿了过去。 “让我来吧,二小姐。”方时黔轻声说着,眼睛里有淡淡的温柔与缠绵。 沈槐衣一愣,便也没有推辞。 她站了起来,转身在这个西厢房里走了一圈,却好像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沈槐衣叹了一口气,最后慢慢走向了窗边的花瓶。 常溟看着小姑娘在屋子里转了半天,想问话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因为他总觉得,自从得知沈知星昏迷后,小姑娘似乎就有些不对劲了,具体是哪里,他隐隐有了猜测,但是…… 就在常溟出神的时候,他却清楚的听见耳畔传来了一声咔嚓声,伴着重物落地的沉闷声音,有什么东西飞溅开来。 他心头一跳,慌忙转头看了过去。 而后常溟便看见裙角飞扬的小姑娘逆着光站在窗边,脚下是支离破碎的花瓶和一地残败的水菏,绣花鞋被漏出来的水覆盖,她却只看着手中的一块狭长的玻璃碎片,眼中布满了阴霾。 阳光肆无忌惮的顺着小姑娘纤瘦的身体流,金黄色的光铺满了整地,明明该是温暖的模样,沈槐衣的眼睛里却是一片深渊般的沉寂。 她的手上紧握着瓷片,锋利的边角将她手上的皮肤划伤,有些细微的血珠渗透了出来。 沈槐衣却握得更紧了些。, “槐衣,你做什么?”常溟快速上前几步,伸手便趁着沈槐衣没有反应过来将她手中的瓷片抢了过来,声音微微发颤,“有什么事情我帮你解决,你别……伤害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小姑娘这般模样,像是已经撕破了9伪装的布娃娃,总算露出了獠牙。 常溟不害怕,他只是觉得心中刺痛。 明明他就在这里的,只要沈槐衣说一声,莫说一个周氏了,就算整个尚书府为她拿下都不是问题。 可除非他自己找上去,沈槐衣从来不会主动开口让他帮忙。 小姑娘像是已经习惯了坚强,他却不舍的了。 沈槐衣一怔,然后慢慢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身在哪里,抬眼看见方时黔面上震惊顿了顿,慢慢看向了身旁站着的男人。 他的眼眶已经泛出了淡淡的红色,眸中情绪翻滚,夹杂着淡淡的哀切一起呈现在沈槐衣的面前。 常溟在害怕。 害怕沈槐衣再一次偷偷离开。 “我没什么事,王爷不必担心。”沈槐衣说道,声音喑哑。 她本来就是想去告诉周氏一声,她自己的姐姐,自己会好好护着。 轮不到她来欺负。 只是沈槐衣没有想到常溟居然会因为自己的一个出神吓成这样,声音里在发颤,她当即心中软了软,下意识的抬手便摸了摸常溟的脑袋,笑着说道:“常小溟别害怕,我不会为了别人而伤害自己的,永远不会。” 第227章 我当你的剑刃 头上有温热的触感一闪而过,等常溟再想仔细感觉的时候却发现小姑娘已经将手收了回去。 藏住眼睛里淡淡的失落,常溟沉声说道:“有什么事我能帮到槐衣我肯定会帮忙,槐衣记得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没有人会知道,在看见小姑娘手中捏着瓷片安安静静的站在窗边的时候,常溟心跳都停了两下。 他再害怕。 “我知道的,”沈槐衣笑着说道,“可我也不能什么事都麻烦王爷呀,我自己能够做到的。” 就像今天的这件小事,沈槐衣已经知道是和周氏有关系,那她就会自己去找到那高贵的姨娘,同她好生算算账。 本就和常溟无关的。 小姑娘眉眼盈盈,里面波光流转,说话时朱唇轻启,言笑间乖巧的不成样子。 “槐衣,”常溟低声说道,微微垂下了眼睛,鼓起勇气同小姑娘对视,他说道:“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但如果你一定要拿把刀的话,让我……当你的剑刃吧。” 我会努力做一个温柔的人,绝对不会像这片碎裂的瓷片一样伤害到你。 沈槐衣抬起了头,眼睛里有淡淡的震惊。 不远处的方时黔眼观鼻鼻观心,只认真的用手帕擦拭沈知星的脸颊,眼中情绪很复杂。 …… “沈槐衣去哪里了?”前院里宾客云集,周氏挺直了腰肢站在一群贵妇的中间,眼神淡淡,神情高雅,尽力让自己表现看起来十分的尊贵。 她的目光在整个前厅了一圈之后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苔默,沉声问道:“沈知星同方家那个小子在一起吗?” “大小姐被方统领带走了,二小姐奴婢也没看见去了哪里。”苔默低下头凑在周氏耳畔低声说道:“不过奴婢看见大小姐离开的时候……似乎伤的很重。” 可不是伤的重吗?整个人摔在了荷花池里,姿态哀切而卑微,苔默不过是匆匆忙忙抬头看了一眼,都被吓的当即噤了声。 总觉得二姨娘这一次有些过分了。 周氏却并不那么觉得,她只是勾唇冷冷的笑了一声,淡声说道:“那又如何?沈槐衣将徽城从我身边带走的时候,她就该想到这么一天!” 就算是沈槐衣聪明伶俐又如何?阎王爷常溟每日里都跟在那个小贱蹄子身旁护着她又能怎样? 周氏还有的是法子对付她那么个小丫头。 毕竟沈知星……可没有沈槐衣那般幸运。 “这次你做的很好,回去之后我必定好好赏你。”周氏悠悠开口,姿态高傲而冷艳,像是不经意间回头,轻声问道:“没有留下什么马脚吧?” 苔默赶紧摇头,“奴婢一直都是按照姨娘的吩咐去做的,藏身在后头不曾露面,只是姨娘您后来似乎去了一趟荷花池……” 小丫鬟声音很低,到最后已经越来越低,小心翼翼的去看周氏的脸色,却被她用力的一瞪。 “蠢货,我不过是去看看沈知星狼狈的模样罢了,那个时候沈槐衣还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呢,她能找到我的身上?”周氏对此很是得意,“更何况就算是被发现了又如何?我还怕她不成?” 区区一个沈槐衣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当初她的母亲织鹤,可是被她周芹耍的团团转,最后还不是死在了她手上。 周氏总有法子全身而退,那也是她最后的武器。 前面突然爆发了一阵惊呼,周氏随着众人抬眼便看见一身华贵衣衫的尚书府夫人走了出来,她的身边跟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眉如远黛,神色安然淡泊,气质同苏夫人有几分相似。 “那便是尚书夫人的小女儿了吧,宋家二小姐宋子然?”有人掩面惊呼,眸中全是惊艳:“只听闻宋小姐琴画双绝,还未曾真正见过她本人。” 贵妇身旁的好友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低声解释道:“宋小姐打小体弱,便养在深闺鲜少现世,不过今日一见似乎宋小姐都康健了不少,看来尚书府还是个养人宝地呢。” “说的也是……” 一众探讨声音不大不小的贵妇们并没有发现,就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的大树底下,有人面无表情的听完她们或恭维或感慨的话语,最后只剩下冷冷的一笑。 “若非知道宋子然已经快要成为常悦的四王妃,这群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沈槐衣眸色凉淡,越看越觉得面前的这群贵妇虚假的厉害。 常溟紧跟在小姑娘的后面,闻言只是笑了笑,轻声解释说:“昭城里妇人大多如此,槐衣不必太在意。” 越是有权势便越会阿谀奉承,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我知道。”沈槐衣皱眉说道,心中却是越来越烦躁了,若是放在从前她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恼怒,那些贵妇再怎么阿谀奉承她也没有兴趣去听,可是今日,偏生看什么都烦躁至极。 都怪周芹。 “姐姐回去了吗?”沈槐衣转头看向了常溟,恰好同他的视线对上,将常溟眼睛里的情绪一览无余。 她一愣,随后迅速回眸,耳尖却微微红了一些。 方才常小溟的眼睛里,好像有……担忧和那么一丝丝淡淡的委屈? 因为她突如其来的不高兴吗。 常溟别过头碰了碰鼻尖,低声说道:“已经让方时黔送回去了,槐衣不必担心。” 沈知星的伤势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大多数都是一些小擦伤,方时黔也说沈知星突然发狂离开后等他再找到沈知星的时候她便站在荷花池中,眼中全是绝望与不甘。 所以沈槐衣能确定,沈知星这绝对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情绪失控,肯定有人刺激她了。 沈槐衣如今对到底是谁干的好事已经有了猜测,只是现在…… 透过挤在一起人群,不费吹灰之力的就看见了站在对面昂首挺胸的妇人,沈槐衣扯了扯嘴角,笑容里多了一丝讥讽:“姨娘莫非真的觉得自己做站在一群真真切切的贵妇中间,便可以掩耳盗铃,以为自己就是将军府的女主人了吧。” 第228章 姐姐到底怎么了 从小生长在山林里的野鸡,再怎么挺起脖颈,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过大街小巷,也同真正的凤凰天差地别。 沈施翼心中还是住着一个织鹤,所以才连一个续弦的名分都不愿意给周氏。 还好她没有当上将军府的女主人,沈槐衣别过眼,对眼前的一切都丧失了兴趣,沉声说道:“走了常小溟,我们也离开这里吧,到时候送给尚书夫人的生辰礼将军府的管家会送过来。” 小姑娘眼神很淡,转身时墨发翻飞。 周氏尚且只是一个妾室都已经无法无天到这种地步了,若是她真的蛊惑了沈施翼当上了将军府的夫人,沈知星沈槐衣姐妹绝对会过得如同水火。 简直可笑,她可是嫡女,居然能被一个妾室把脸按在地上打。 沈槐衣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原本的阴霾消失殆尽,唇角的笑容又软了起来,干净美好的模样仿佛还是从前昭城人口中体弱多病的小娇花二小姐。 只是一直沉默着守在小姑娘身后的常溟却顿了顿,轻声问道:“槐衣已经决定好了吗?当真不想……” 明明小姑娘很想将她的姨娘千刀万剐,明明常溟就在她身边,只要沈槐衣愿意,她杀人他递刀,最后罪名也让他一个人承担,常溟都是心甘情愿的啊。 “现在动姨娘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王爷说笑了。”沈槐衣倒是不以为然,虽然心底很是想将周芹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撕扯下来,但是只要一想到未来将所有没有算清的账都加在周氏头上一起解决就会让周氏更加生不如死之后,沈槐衣便一点点压下去了心中的怒意。 日后好相见啊,姨娘。 可是……常溟偏生见不得她这般委屈自己的模样。 “槐衣想做什么自己去做便是,有我在,你还在怕什么?”常溟皱眉说道,他可没有自己的父亲那般高尚,将整个秦楚的所有百姓都放在了心上,于常溟而言他们全都无关紧要,将军府家二姨娘也是,陆家那位小姐也是,从来都没有掀起他内心任何的波澜。 除非是同沈槐衣相关。 已经往前走了将近五步的沈槐衣闻言一顿,良久之后才笑着回了头,轻声说道:“我并不是怕她们啊,只要我想,哪怕没有常小溟我也可以让她们死的悄无声息呢,可是常小溟不知道吧,比起一瞬间便结束的死亡,我更希望的是她一直活在恐惧之中,从此余生都不得安稳。” 竟然敢利用她姐姐偶然会失控的精神状况来欺辱沈知星,这件事沈槐衣绝对不可能饶恕。 “所以常小溟,你别担心我了,”看着面前男子明显怔愣着的神色,沈槐衣又笑了起来轻声说道:“我毕竟昭城里那些只知道绣花的闺阁小姐不一样,以后常小溟就知道了。” 人家从小在温室中长大,一辈子没经历过什么大风浪,是实打实的娇艳美丽。 可是沈槐衣不一样啊,她得为了自己怎么才能不死去而努力篡改剧情。 因为她要活着,必须好好的活着才行。 …… 沈知星好像在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的小妹又不见了。 是在尚书府家夫人的生辰上,她正被方时黔拉着说话,一面因为同心上人见面而来的喜悦覆盖了理智,所以一时之间也没能分出时间去看自家小妹。 她知道槐衣正同阎王爷常溟待在一起。 但是,等沈知星终于从方时黔的纠缠中抽身出来,转头看向身后的时候,却发现自家小妹已经不见了。 “槐衣……”沈知星叫了一声,却是无人应答。 她开始慌了,四处寻找却是未果,一掌打开方时黔伸过来的手,茫然听信了别人的鼓动,沈知星提着裙摆便跑去了荷花池。 “沈槐衣在荷花池,正准备……”那个人藏在一群婢女之间,气息不经意间从沈知星的耳畔擦过,声音里带着无限的蛊惑。 正准备做什么呢? 沈知星已经丧失了理智,不管不顾的便要去荷花池翻找。 她满心都是沈槐衣,方时黔又被人纠缠住了,好不容易脱身之后再辗转去寻沈知星,结果等他也来到荷花池之后,却发现自己心爱的少女正茫然无措的站在荷花池里,手上都是划痕和污垢,抬眼时眸中光芒暗淡。 “方时黔,”沈知星说道,“我找不到我妹妹了。” 现在大多数人多都在前院,荷花池里便只有沈知星一个人,少女眉眼哀切,仿佛同身后有些灰暗的景色融为一体。 可是,沈知星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她怎么可能…… “说到底还是因为二小姐这个导火索,大小姐才会有那样的举动。” 沉香榭明堂的内室外,慕容月城一边收好自己的银针,一边低声说道,面上有几分漫不经心,抬眼瞧了瞧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挑眉继续说道:“大小姐这是从前累积下来的心病,二小姐该知道缘由吧?” 沈槐衣轻轻颔首,片刻之后却摇了摇头,只说道:“可是姐姐从前不是这样的,也不曾像现在这般脆弱。” 还记得她刚刚穿书过来的时候,睁开眼帘便看见身边围了一圈人,所有人看着沈槐衣的目光都是心疼和欢喜。 五年了,小姑娘才醒过来。 她到底是个外来者还是本就属于这里,时间越长居然连她自己都分辨不清了。 可那个时候的沈知星对她也不是这般的……情绪敏感啊。 “二小姐这么久以来可有遭遇过什么不测?”慕容月城皱眉想了想,开口问道:“比如说险些丧命的危险?” 不测?沈槐衣一怔,眼中的情绪便慢慢复杂了起来,她遭遇过的险些丧命的危险……可是多的很啊。 从差点被宋以木毁了清白开始,周氏让她入狱,陈荷玉想将她卖去华桑成为权贵的掌中之物,再到安平寺外被陆苒姣的人逼到差点天涯,最后不得不以一只耳朵做代价才逃了出来,沈槐衣自己都觉得这些经历太过荒唐。 简直就是垃圾狗血文的标配啊。 只是男主角宋以木从来没有出过场,反而是原着中仅仅提到几笔的阎王爷,次次都拯救她出水火。 “既然这样,那我知道了。”慕容月城说道,眼中有光芒一闪而过。 第229章 公子知道了什么 沈槐衣抬眸看着桌案旁边的男子,微微挑了挑眉,“慕容公子知道什么了?” 她第一眼看见沈知星的时候便猜出来自家姐姐的那一身伤到底是拜谁所赐,除了她周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做出这般下贱的事情。 “二小姐要听吗?”慕容月城抬眸,看着沈槐衣的眼睛低声说道,面上神情淡淡,却又是如沐春风般温和。 虚伪,沈槐衣心中嗤笑,却仍旧端着笑容说道:“烦请慕容公子告诉我了。” 虽然沈槐衣知道沈知星已经患了病,但是她没有想到明明前不久的看起来还同常人无异的姐姐,发病会来的这么快。 一点都不正常。 等他们从尚书府提前回到将军府之后沈槐衣便一直待在沉香榭里,亲眼看着她家蠢姐姐哪怕在昏睡中也不安的握紧了手指,时不时还要低低的呢喃她的名字。 “小妹,小妹……” 一声接着一声,颤巍巍的哀切。 沈知星越是如此沈槐衣便越想手刃了周芹。 “二小姐在丧失记忆之前同大小姐该是姐妹情谊极深的,加之夫人离世之后将军又常年远征,剩下您同她相依为命,长久以来她便很是在乎您了。”慕容月城说道,抬头看着有些懵懂的沈槐衣继续道:“大小姐可能比您自己相像的还要看重您,从前您虽然每次遇见危险的时候总能化险为夷,但是次数一多大小姐难免会疑神疑鬼起来,觉得您可能轻而易举的就会消失。” 说的通俗一些,沈知星不过是在害怕,怕沈槐衣会想几年前那样一睡不醒,怕她会像织鹤那样永远的离开。 沈知星一直在患得患失。 “因为母亲的原因吗?”沈槐衣闭了闭眼睛,声音里多了些喑哑,“我未曾醒过来之前姐姐一直都独自待在将军府里,被周氏欺负惯了的,但是后来有我,有我……” 后来沈槐衣睁开了眼睛,有她带着自家傻姐姐一步步脱离看着周氏的掌控。 结果却间接性的让沈知星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都怪她这些天一直在注意周商陆的事情,都未曾怎么将心思放在沈知星身上。 “总而言之,多谢慕容公子了。”沈槐衣叹了一口气,余光扫过慕容月城手上。还没收拾好的银针,眼中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只是很快她便恢复成了平日里的模样,笑着继续说道:“公子若是还没有其他事情,便在这里用过午膳再走吧?” 小姑娘笑靥如花,语气轻软而乖巧,但是慕容月城却听出来了她话中的意思,于是同样勾唇笑了笑,推拒道:“在下还有些事情,便不在府上多待了。” 沈槐衣垂首说道:“那便不加打扰了。” 她等会儿还要单独去见见那些人,慕容月城若是一直在沉香榭这边的话总归是不太合适的。 “大小姐等会儿醒过来的时候大概就会恢复清醒了,二小姐不必担忧,不出意外的话大小姐这次会是正常的状态。”慕容月城说罢,提着自己的小箱子便起身准备离开,男子眉眼温柔,如同霁月清风般温文尔雅。 哪怕沈槐衣深知慕容月城本来面目是怎么样,当初在昭城地牢里的时候,这男人可没少抢她的香瓜子吃。 沈槐衣怎么会想到他在外面活的这般光明磊落,矫揉造作的模样同她这小娇花也是不相上下了。 “恭送公子。”沈槐衣欠身行礼,看起来十分乖巧听话。 慕容月城一边说着不敢当,一边往外面走去。不经意间抬头时发现原本笑容浅浅的小姑娘眉眼里皆是无动于衷的冰冷,而自己的眸子里竟然是同样的情绪。 两个人都披着一张皮,慕容月城回过神,慢慢踏出了沉香榭。 沈槐衣,不知道你又能伪装到什么时候呢。 “沈知星还没有醒过来吗?” “听沉香榭的那些奴仆们,是这样的。” “那才叫奇怪了,”绣着偌大芙蓉的软榻上,妇人眼神慵懒,抬手将新做的指甲放在眼前细细的看着,听见婢女口中的消息微微挑了挑眉,“沈槐衣也没有去想办法?” 苔默顿了顿,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半晌后摇了摇头:“二小姐只让慕容月城公子过来了一趟,然后便没再去过沉香榭了,您知道世安宛里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所以……” 如果您想知道二小姐这些天做了什么,根本就没有什么可能。 最后这句话苔默自然是没有什么胆子说出来的,甚至眉眼里都只能是颤巍巍的胆怯,侍奉二姨娘越久苔默便越了解这个女人,人少高贵典雅,人后却是个整日里都在想着怎么弄死府上小姐。 实在不是什么善类。 周氏对苔默心中在想什么当然是浑然不在意了,她勾唇冷笑着,只说道:“不管如何,沈知星如今在我手上也算是没了用处,沈槐衣帮她也好,束手旁观也罢,都不关我的事了。” 她这些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沈知星肆无忌惮的在这将军府里生长,也该沈知星做些什么回报她的时候。 “沈槐衣能逼退周商陆又如何,有他留在沈知星身上的毒物,就能够让沈知星越来越惊恐沈槐衣的变化,害怕她自己心爱的小妹随时离开,长久以来……”女人红唇艳烈,说话的时候眼中波光流转,美得不可方物。 却是个蛇蝎美人。 苔默一顿,看着周氏抬手看着指甲自我欣赏的沉沦的模样,她赶紧接着周氏的话说道:“大小姐和二小姐肯定都会被对方……逼到崩溃,最后姨娘您自然是不战而胜的。” 跟在周氏身边这么长的时间,她几乎能根据女人微抬的眉头便猜出来周氏在想什么。 “你是个聪明的,我倒是没白疼你。”周氏赞同的看了一眼苔默,轻声笑了笑,说道:“你今日下午便出去一趟,找暗庄的人帮我办一件事情……” 暗庄?苔默一愣,抬起了眼睛。 “奴婢知道了。”她微微颔首,到底还是顺从的回答。 二姨娘这是准备做什么? 第230章 又见面了啊 隔日清晨,凤语楼里一大早便是人声鼎沸,来往行人络绎不绝,纷纷来到了这个据说不管站在秦楚任何地方都能看见的楼阁里,目光崇拜中更带了一股子自豪。 对开国皇帝的自豪。 沈槐衣头撑着下巴,目光状似无意的看向了窗户下往来的百姓,右手平摊在木桌上,下意识用指尖敲打着桌面。 她的对面坐着一身白色长衫的常溟,面上稍微还有些局促,看见小姑娘这般模样微微愣了愣,轻声问道:“槐衣怎么了?” 自从上次小姑娘很是直白的问他要不要娶她为妻之后,行风便告诉常溟如今可不能想前几个月那样沉默寡言,也不要害怕小姑娘厌烦他,一定要多注意小姑娘,哪怕猜不透她的心思也不能表现的漠不关心。 哪怕行风到如今给未曾娶妻,也不知道他从哪里道听途说来这些道理的。 但是…… 常溟还是认认真真的记下来了,发誓自己一定会好好的照着做。 不管如何,一定不能让槐衣厌恶自己。 “常小溟,”沈槐衣目光微滞,却仍旧是看着下面的众人,她轻声说道:“今天真的会看到她们过来吗?我们已经等了许久了。” “前些天段倾才告诉我苔默去了一趟暗庄,交代他们办些事情。”常溟声音压的很低。想了想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周芹今日一定会来凤语楼。” 自从上次寒衣堡‘并肩作战’之后,常溟同暗庄庄主段倾也算是熟识起来了,这次苔默偷偷去暗庄买了办事段倾便做举手之劳,派人告诉了常溟。 然后阎王爷转沈立马将消息告诉了沈槐衣,他家小姑娘肯定对此很有兴趣。 “周芹来不来我倒是不在乎,关键是……”沈槐衣声音一转,眸中波光流转,她勾唇的笑容里便多了几分意味不明来,她说道:“她要找的那个人,到底会不会来。” 因为只有那个人也来了,沈槐衣才能大显身手,也才能有一场好戏看啊。 …… 清晨,霍家庄。鸟雀低空盘旋,飞过屋檐时左右转了两圈,最后落在参天古树的树枝上,抬头怯怯的叫着。 “大哥,你要出去吗?”就在那颗古树的不远处,一身黑色劲装的少年正同似乎准备踏过门槛外出的男子对峙,他的声音低沉喑哑,里面还有几分别样的情绪。 但实在算不上好听。 霍青枫眼睫微颤,下意识便想低头,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就被快速上前的霍轻眉抓住了衣角。 他一愣,抬眸看着自己的妹妹。 “眉眉……” “大哥如今是我霍家庄的大公子,只要有我在就不需要你向谁低头,你怎么还是记不住?”霍轻眉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满心的烦躁,急声说道。 原本就低沉的声音此刻更是冷的厉害,让霍青枫有些愣神,眸中闪过一丝哀切来。 “我……” 他也不想随便就对任何人低头,可是从前在将军府里被囚禁的过往时不时便会浮现在眼前,他霍青枫从前作为徽城而活的时候,可是逆来顺受惯了的。 说的通俗些,他就是卑贱。 因为从前是戏子,骨子里都是带着自卑的。 “大哥离开霍家庄是有事出去吗?”霍轻眉语气已经恢复了正常,送开抓住霍青枫的手,慢慢后退了两步站在距离他不近不远的位置,看着面前的兄长问道。 霍青枫怔了怔,好半晌才回过神,看了一眼自家小妹后低声回答道:“是要出去一趟,有人在凤语楼等我。” 虽然那个人他也不是很想见到,但若是不去…… 罢了,总该要做个了断的。 就当是与徽城这个名字告别了。 “凤语楼?”霍轻眉顿了顿,面上情绪不变,哪怕心中已经已经思绪万千,她看着徽城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兄长快些去吧,莫要让你的好友等急了。” 霍青枫微微颔首,“好。” 说罢,他转身就踏过了门槛,衣角扫过沾染了清晨薄雾的翠叶,惹来露珠的流连忘返。 霍轻眉一直站在原地,看着自家兄长渐行渐远,唇角勾了勾,眼神却透着冷。 什么好友,她加兄长被将军府的那个女人在地下囚禁了整整四年,同昭城里还有什么往来。 他曾经的那个叫什么明着的戏班子也被父亲打发的离开了昭城,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那么徽城还能去见谁? 霍轻眉皱眉想着,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一张精致乖巧的脸颊浮现在她眼前,却被她迅速否决了。 怎么可能是她,那个女人可比她想象中的复杂可怕的多,哪怕年龄尚小,心智却并非常人可以比拟。 怎么可能是沈槐衣。 就算当初在将军府的时候,若没有沈槐衣的帮助她也不可能那么轻而易举的就带着兄长离开。 但是沈槐衣不是和阎王爷常溟…… 越想越复杂起来,霍轻眉脚尖轻点整个人便如同飞鸟般一跃而起,沿着屋檐快速奔跑起来。 她去问问庄里的影子,有没有看见什么异样的东西进到他们这里。 霍青枫这些天一直待在庄里未曾远行,他是怎么知道有人在凤语楼凤语楼等着他的。 一定有人通风报信,只要找到那个通风报信的人便知道是谁约了她兄长见面。 不管是谁都好,只要别是那个女人霍轻眉便放心了。 哪怕自家是被沈槐衣算计她都不希望约了霍青枫前去见面的人是她,周芹,将军府的二姨娘,这个看起来有恃无恐所以肆无忌惮的女人,当初招惹了他们霍家庄的账还没同她算。 天边暮霭沉沉,遮掩了晨光熹微。 只是霍轻眉并没有想到,自家兄长去见到的人…… 真的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你终于过来了,我等了你许久你知道吗?”女人穿着一身白衣,头上也没有绾妇人鬓,绣花缠绕着流云鬓,朱唇一启一合,端的是笑容张扬的模样。 徽城却只觉得厌恶,他别过头说道:“不知道二姨娘今日找我来所为何事?本公子在庄里还有事要做,希望姨娘长话短说。” 第231章 你只能是我的 “长话短说?”周氏笑了起来,眼角处终于多了几分细微的纹路,若是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她直勾勾的看着对面站着的男子,目光缠绵慵懒,像是在看自己的掌中之物,她说道:“从前的你可不是这般冷漠的模样,徽……城。” 她圈养了整整四年的徽城,好不容易把他所有的棱角磨平,结果却被沈槐衣从中作梗结果离开了她的徽城。 怎么可能对她这般态度。 不就是……身后多了一个霍家庄吗?她养了那么久的男人,便如此嚣张了。 周氏只觉得好笑,眉眼一弯就笑出了声。 徽城别过头并没有看她,声音里一片清冷,“你也说是从前了,姨娘不要忘了,我现在是霍青枫,并不叫徽城,也同你的从前没有半分关系。” 没有半分关系。 周氏笑容不变,衣袖下的手却慢慢的握紧了,她低声说道:“你倒是撇清的很快,可是当初在我将军府的日子可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你也没办法否认啊徽城。” 反正如今沈施翼已经去了边疆战场,区区沈槐衣周氏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早在沈施翼离开的那天晚上便有些忍受不了了。 她要见徽城,要见她的少年,如光般温暖了她孤寂岁月的少年。 “人总得向前看的,而不是一直在过去徘徊。”霍青枫低声说道,“姨娘找我过来便是为了说这事吗?既然如此,霍家庄还有事情需要我回去打理,就不在此久留了。” 说罢,他当真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不管如今他是以什么身份站在周氏的面前,只要她的目光注视着霍青枫,便能让他觉得心底一阵烦闷。 从前对她有求必应成了习惯,如今竟然会被她从气势下压的死死的。 或许今天就不该来。 “站住!”周氏果然叫住了他,声音有些冷,“徽城这就准备走了?我们之间你不觉得需要做个了断吗?” 她对他日日夜夜的那么久,好不容易趁着沈槐衣没有察觉悄无声息的约他见了面,结果她的徽城却说要离开了? 说笑吗! “还需要做个什么了断?”霍青枫脚步顿了顿,到底还是转过了身,眼前的女人明显已经动了怒,没了方才言笑晏晏的淡定模样,可这样倒越发让他觉得厌恶了,霍青枫别过头低声说道:“早在那间地窖的时候,徽城就已经死在了你的手里,我不是徽城,我是霍青枫。” 当初那个满心单纯,以为只要追逐自己喜欢的东西便是正确的少年郎,不过是因为在戏台上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惊鸿一瞥,便让这个女人做出了那般疯狂的举动。 整整四年,徽城就没有离开过地窖。 他和他的戏台子诀别了四年。 徽城不是死了是什么? “你不要强词夺理,明明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就是我的徽城,什么霍青枫,都不过是你和沈槐衣联手一起来骗我的东西罢了,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周氏偏生不管不顾,瞪大了眼睛怒声说道,看着优秀往前走了两步的男子冷笑了一声,慢慢抬起了手,淡声说道:“你以为你今天还能走的了吗?” 好不容易才能躲过沈槐衣的耳目来见他一面,周氏怎么可能那般轻而易举的就让他离开。 不可能的,她不甘心。 她也始终不愿意相信,从前那个任由自己摆布的少年有一天会摇身一变,成了霍家庄的大公子。 一定是沈槐衣骗她的,那个小贱蹄子肯定对徽城怀有不轨之心,所以才那么拼命的接近她的少年…… “姨娘这是什么意思?”霍青枫皱眉问道,心中突然没由来的一阵烦躁,他抬眸向不远处笑容肆意的女人,“都告诉你了,我不是徽城,我是霍家大公子霍青枫……” “你就是徽城!”周氏尖声打断了他的话,一挥手将桌上的茶盏摔到了地上,伴着瓷器巨大的碎裂声,但是这样还不够,霍青枫抬眼便看见女人的像是疯了一般朝他冲了过来。 眼神炽热而可怕。 他的心没由来的慌了慌,快速回头转向门口的方向,下意识的就想逃离这个女人。 只是,在看见门的那一刻霍青枫的脚步便慢慢停了下来。 他方才进来的时候,明明是没有关门的。 可现在他一抬头看见的就是了禁闭的房门,关的严严实实,昭示着他的荒唐与可笑。 “想出去吗?不可能的徽城,门我已经让人锁死了,任凭你做什么都不可能打开。”周氏在他身后轻声说道,笑声清脆悦耳,听在霍青枫的耳中却宛若魔咒,她还在说着: “从你答应暗庄送信的人来见我的那一刻开始,徽城,你就已经进了我的圈套了,从前你单纯些便罢了,怎么如今都成了什么霍家庄的大公子了还这般容易相信别人呢。” 暗庄的人接了悬赏之后周氏便让他当天晚上就去霍家庄给徽城送了过去,目的就是想看看,他们口中的霍家大公子霍青枫这么多天未曾见到她到底有没有变化。 “从前你便对我言听计从,没想到一直到现在你都还是这般模样,徽城,我们不是都还没有变吗。”周氏笑着的开怀,看着面前背对着她的少年满眼都是爱慕:“如果你想明白的话便同我回去,我们还是可以向以前那样……” “和你回去?”一直沉默着的男子突然开口,回眸时眼中神色冷冽,同周氏记忆中的少年天差地别。 “我来见你是因为我对你逆来顺受,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你就是是这般想的吗?”他说,一字一句,勾唇缓缓笑了起来,“那姨娘你还真会做梦。” …… “我看见霍青枫过去了,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沈槐衣抬眼用力的望对面楼层的包间,却终究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两个人影。 小姑娘拼了命的想看清楚,奈何踮起脚尖也只能将头探出去一点点。 乖的不成样子,常溟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 沈槐衣闻言一怔,快速回头:“笑什么啊,赶紧过来一起看看,待会儿霍青枫被周芹欺负了怎么办?” 第232章 她咎由自取 根据沈槐衣对周氏的认识,那个女人对霍青枫可是满心执念,莫说善罢甘休了,她宁愿同霍青枫至死方休,也不愿意就那般放手。 可沈槐衣怎么可能让她如意,就算现在因着周氏身后的人暂且动不得她,可是沈槐衣对她当初做的那些事情可是一直谨记于心的,所以在这种时候她自然是……能给自己红杏出墙还同人家男子纠缠不清的姨娘添乱,就尽量添乱了。 反正她又不在乎有情人能不能成眷属,更何况人家霍青枫根本就不在乎周芹,分明就是她强取豪夺。 “槐衣担心那做什么,周芹总归是不敢伤害霍青枫的。”常溟低声说道,走到小姑娘面前,将她蠢蠢欲动的小半边身子从窗前脱了回来,“槐衣别看了,若是想知道他们两个究竟怎么样了我让行风去看,然后回来告诉你便是。” 其他人会如何常溟并不在意,周芹究竟会对霍青枫如何他也根本就不关心,若非是沈槐衣,他只怕并不会多看其他人一眼。 沈槐衣被他强行从窗户边上拦了下来,再想爬上去看看时却发现眼前被男子温热的胸膛挡的严严实实。 一抬头时,鼻翼几乎能同他胸前温软的布料擦过,问道一阵干净的气息。 一点也不像是上过战场夺人性命的人。 沈槐衣轻轻别过了头,挡住微红的脸颊。 小姑娘耳垂圆润干净,上面并没有少女们都喜欢的耳饰。常溟目光暗淡了些,他知道在沈槐衣别过去的右边耳朵上有多么狰狞的一道伤口,来自……周家人的伤口。 但这迟早要让他们还回来。 “周芹最希望的还是曾经的徽城回到她的身边,所以沈将军一走她便迫不及待了,槐衣大可不必担忧霍青枫的安危,因为他最多就是再一次被周芹软禁起来。”常溟说着,声音有些喑哑。 “我知道的,”沈槐衣想起来只觉得好笑,“周氏是哪里来的信心觉得霍青枫就真的会跟她走了,好好的霍家庄大公子当着难道不比那地窖不明不白的戏子舒服?” 明明周芹已经是嫁给沈施翼的人了,哪怕这么多年沈施翼征战四方鲜少回到府中,周芹也不应该动了歹念。 关键是周芹自己不恪守本分,居然还觉得自己没有错。 追求所爱的确无罪,但你有资格吗? 沈槐衣好心解救了她,结果反倒是她自己跳向了火坑。 “槐衣这就是有所不知了,霍家庄虽然名声在外但是哪里有你认为的自在。”常溟轻声笑着,微微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小姑娘有些懵懂的脸上顿了顿,随后鼓起勇气慢慢伸手,一点点勾到了小姑娘的…… 衣角。 布料柔软,就像小姑娘的视线,他满足的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将沈槐衣往桌边拉了些,确定小姑娘不会再轻易往窗边去后方继续说道:“霍家庄以后的掌权人是谁槐衣知道吧?” 霍家?沈槐衣一怔,便也没有到注意到方才常溟的小动作,只是皱了皱眉,低声说道:“如果霍青枫没有出现的话,按照霍家人的想法估计会让霍轻眉继承家主之位,毕竟……” 人家小姑娘可是从霍青枫离开霍家之后就被当成少年在养着,嗓子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弄坏了,声音低沉喑哑的几乎分辨不出来曾经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儿。 “霍轻眉在霍青枫离开的那段时间的确消沉过,但是后来她女扮男装顶替了霍青枫的位置,同样也接下了霍青枫没有完成的使命,这些年她也做的很好,霍家庄的人都看在眼里。”常溟说道,声音平静的没有起伏, “槐衣有所不知的是,在霍家庄的那群人心中其实并不愿意承认霍青枫的存在。” “不愿意?”沈槐衣抬起了眼睛,脱口而出:“怎么会,当初我们找到霍轻眉的时候,她背后的霍家庄可是……” 很庆幸霍青枫还活着啊,难不成是…… “因为霍青枫这些年做的是戏子吗?”沈槐衣脑海里灵光一闪,突然之间便像想明白了一般,轻声开口说道:“戏子身份最为低贱,霍家庄的大公子抛弃庄里的荣华富贵不享,跑去当一个不入流的戏子讨好别人,说出去都让他们脸面无存,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 怪不得她挺奇怪为何霍青枫居然轻而易举的就从霍家庄出来见了周氏,原来整个霍家庄……除了霍轻眉估计都没有人会在乎他。 从霍青枫离开霍家庄的那一刻开始,整个庄里除了霍轻眉之外的所有人都认定霍家大公子已经病故了。 霍青枫早就被霍家庄抛弃了,怪不得沈槐衣从前就很奇怪既然徽城是霍家遗留在外的大公子,霍家庄距离昭城也不算远,为什么霍家庄的人就没有谁前来寻他回去呢。 原因很简单,霍青枫已经被整个霍家庄除名。因为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足够听话的掌权人,而不是一个喜欢唱戏的伶人。 “槐衣很聪明,”常溟看着小姑娘逐渐黯淡无光的眼眸心中微微一紧,垂眸看着她继续说道:“但是槐衣,霍青枫生来便不喜欢霍家庄,他如今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当初自己的抉择罢了。” 包括后来因为一首曲子被周氏盯上然后囚禁,也是霍青枫自己要咎由自取。 “世事难料,霍青枫大概也只是想好好的唱戏吧,如果没有周氏从中作梗,他绝对会成为名动昭城的名角。”沈槐衣唏嘘了一声,踮起脚尖往对面看了眼,却发现方才还能看见的模糊影子已经被墙壁挡的严严实实。 “他下定决心才选的路,怎么都得自己好好走下去。”常溟说着,还是没忍住抬手碰了碰小姑娘的发顶,在她的目光注视过来之前迅速放开手。 却为时已晚,沈槐衣鼓了鼓腮帮子,大声呵斥道:“常小溟,说了很多次了不要摸我脑袋,会长不高的!” 本来个子上就没有陆苒姣占优势,原主只有十五岁,沈槐衣坚定不移的相信自己还可以继续长高。 她一定可以。 第233章 常溟的爱从来卑微 小姑娘眉眼坚定而认真,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这副模样在常溟眼中是不是乖巧的不成样子。 他勾唇笑着,声音放的很轻:“我让行风去看了周芹和霍青枫的情况,等会儿他就来告诉我们。” 反正不管沈槐衣以后是个什么模样,他都会一如既往的……将小姑娘放在心尖尖上,从来如此。 对常溟此刻心中想法丝毫不知的沈槐衣仍旧在想着有关于霍青枫的事情,眉头皱地紧紧的,“周芹该不会真的要强迫人家吧,她……” 不至于那么饥渴难耐啊。 “到时候就知道了,行风方才跟着去了,估计就快要回来了。”常溟轻声说道,将桌子上的软糕推到沈槐衣的面前,“槐衣尝尝这个,凤语楼的新品,里面加了时令花瓣,糅合在一起之后做出来的,我嘱咐了小二让厨子不要放糖,槐衣要不要吃?” 小姑娘虽然笑起来整个人又甜又软,但她却并不喜欢吃甜食,常溟记得的。 沈槐衣垂眸看着面前的软糕,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粉红花碎,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开。 她微微眨了眨眼,勾唇笑了起来,“谢谢王爷。” 其实沈槐衣不是吃不了甜食,她只是不喜欢,总觉得吃太多甜腻的东西会沉溺在中间无法自拔,就像感情,人一旦沉浸其中…… 小姑娘抬了眼,朝着眼神温柔的阎王爷走了过去,然后迎着他的视线提着裙摆站在了椅子上。 “槐衣,做什么?”常溟一愣,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吓,“快下来,行风等会儿就回来了,你不要这么看周芹他……”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常溟升在半空的手便顿住了,瞳孔在一瞬间紧缩,里面布满了显而易见的错愣与……不解。 因为沈槐衣伸手用力的将他抱在了怀里,将男子有些粗糙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上,声音放的轻软:“常小溟,你对我怎么这么好。” 从现世到穿书的这段时间,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对她这样,于细微处温柔的不成样子,又小心翼翼的害怕被她发现。 很容易让人沉溺啊,然后便再也不舍放手了。 小姑娘的手搭在自己脖颈处,呼出的气息仿佛也带了香甜,让常溟一时间有些许放空,只觉得手脚都有些发软。 他前半生过得潦倒飘零,发色都染上了边疆沙漠的些许枯黄,同沈槐衣如墨般温柔的长发有些天差地别,她将脸靠在上面的时候甚至都能感觉到有些许刺痛的颤栗。 阎王爷是个从头到尾都带着抗拒与冷冽的男子,却始终对她温柔如许。 可他在原着中分明只是个许多读者心中的意难平而已,同沈槐衣也不过一面之缘罢了,她一度以为这个阎王爷同现在的沈槐衣也不应该有任何交集的,结果现在…… 次次遇见危险的时候,拯救她的人偏偏都是他。 或许以原着为格局来看的确是有些狭隘了,毕竟她如今正存在着的,可是一个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世界。 现在身边发生的事情看起来同原着一样,实则还是因为沈槐衣的刻意改变有了些许偏差,所以她也不能总是猜想常溟心悦之人到底是谁。 她现今的身份,就是将军府二小姐沈槐衣。 一直都会是。 沈槐衣慢慢闭上了眼睛,轻声说道:“常小溟。” 一直愣神的男人这才微微惊了惊回过了神,衣袖下的手没由来的握紧,然后诧异的抬眸:“槐衣……” 他的耳朵正靠在小姑娘的肩上,紧贴着小姑娘绣了灵蝶的衣领,上面纹路曲折,却清楚的将她温热的体温传了过来,常溟的耳根也慢慢通红起来。 小姑娘站在凳子上,拥抱了他呀。 “如果我并没有真的认识你,然后同其他人在一起了你怎么办?”沈槐衣说道,慢慢放开了常溟,却仍旧站在那里没有下来,目光澄澈干净,静静地望着面前的男子,在等着他回答。 就像原着中一样,沈槐衣若是同常溟没有交集,最后两个人也是到死都没有碰面。 常溟心跳快了几分,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微微一怔,随后快速低下了头,轻声呢喃着:“如果没有遇见槐衣的话……” 大概就不会成就如今的他了。 他又抬起了头,眼眶竟然微微红了一些,神态中竟然多了几分倔强,他问道:“为什么不能遇见槐衣呢?” 如果儿时没能碰见小姑娘的话,他估计早就坚持不到现在了,从常令松任由他母亲死在小院落里的梅树下面的时候,能让常溟坚持活下去的希望便是沈槐衣。 是他做梦都想拥有的小姑娘,如果没能碰见她……常溟不敢想象。 沈槐衣看见他这副模样都猜到这阎王爷心中在想什么了,微微叹了口气,手指颤了颤,最后还是轻轻覆盖上了男子的眼睛,软声安慰道:“我哪里说不能碰见你呢?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和常小溟并不会像现在这般熟识,然后我会嫁给其他……男子,常小溟会怎么办呢?” 如果真的按照原着的狗血剧情走,沈槐衣嫁给了宋以木,常溟会作何打算? “会遇见就好……”常溟松了一口气,随后微微思索了一番,认真的回答:“我大概会真心的希望槐衣同那个男子能够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两个人相依为命白头偕老。” 槐衣会不会喜欢他常溟从前是绝对不敢奢求的,他只希望小姑娘自己快乐就好。 沈槐衣一愣,唇角笑容深了一些。果然是这样吗?常小溟他……爱的这般卑微。 怪不得原着里的沈槐衣对常溟的存在没有察觉,也怪不得常溟最后会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所爱之人嫁与他人,孤身一人在这昭城,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一切的一切若是细细想来会发现能组成一张大网,所有人都是被禁锢的猎物。 常溟对沈槐衣的喜欢可能从原着开始便存在了,只不过被穿书后的沈槐衣无限放大罢了。 但现在的沈槐衣到底同往日不一样了。 第234章 我也很喜欢很喜欢常小溟啊 她很喜欢很喜欢常小溟啊。 原主对宋以木多么痴念沈槐衣没兴趣再提起,不过她从今往后……大概都只会将面前这个明明可以威震天下,却仍旧愿意在她面前放下身段的男人藏在心底吧。 “常小溟啊,”沈槐衣轻声呢喃着,将手从常溟眼前移开,下一秒却是凑的更近了些,“你娶我吧。” 你娶我吧,常小溟,以后我也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别人有的,你也会一样不差,我都会给你。 很久之前沈槐衣也问过常溟,常小溟你是不是喜欢我啊,他当时恍惚了好几天没能鼓起勇气去见小姑娘。不过没过几天小姑娘又一脸娇俏的对他说,常小溟你想娶我吗?当然想了,常溟做梦都想。 一直到现在,沈槐衣朱唇微启,声音里再也没有了往日里的娇软,满是认真的闻着他:“常小溟,你娶我吧。” 常溟眸色暗淡几分,里面情绪翻滚。 沈槐衣越靠越近,脚尖又往前了几分,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反正今天常溟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沈槐衣说好嫁给他就一定要想办法嫁给这个阎王爷做阎王夫人。 有风透过半开的窗户溜了进来,撩动一室的温存旖旎。 站在椅子上的小姑娘眉眼慢慢染上了笑意,里面的情绪却有些发冷,“怎么了啊常溟,你不答应,是不是觉得本小姐配不上你这个阎……” 她话未说完,整个人便被常溟拦腰抱了起来,男子纵身一跃,翻转间到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右手紧紧揽着沈槐衣纤细的腰身,另一只手安抚额的将小姑娘的头按在自己肩上,遮盖住了沈槐衣的满目错愣。 因为就在她方才站着的椅子上,不知从何而来一把翠绿的匕首,入木三分,看着就十分骇人了。 这般凶恶的东西,常溟怎么能让小姑娘看见呢。 因为方才还有几分嚣张的沈槐衣难得乖顺的将头埋在他怀中,身体微微颤栗。 难得的乖巧。 “槐衣别怕,有我在。”常溟说道,声音喑哑的发沉,他将小姑娘往怀里抱的更紧了些,感受到小姑娘的微微颔首后方才一伸手将腰间的软剑解了下来,抬眸看着窗户的位置,沉声道:“出来。” 吓到了他家小姑娘,怎么都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就算了。 窗外是人影幢幢,楼下店小二的大声招待彼此起伏,整座凤语楼人来人往,皆是繁华盛景。 沈槐衣手指轻轻捏住常溟肩膀上的衣服,头埋在他怀中,偶然抬眸露出来的半只眼睛里却全是了然。 只是里面光芒乍泄,最后归于冷淡。 翠绿的匕首…… “若是不出来的话,本王隔日便去铲平……”常溟淡声说道,眸子里一片阴暗。 “王爷且慢,是我。” 有人猛的踏过窗棂一跃而下,落在地上时悄无声息。 是霍轻眉,沈槐衣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便抬头看了过去,眼睛里细细碎碎的全是光芒。 “霍公子有何贵干,需得以这般方式作以问候?”常溟眼睛里的杀意淡了几分,但仍旧警惕的抱着怀中的小姑娘后退了几步。 他可没有因为来人是霍轻眉就忘记现在还插在椅子上的匕首,如果不是常溟感官敏锐率先察觉,匕首落下去的地方可就是沈槐衣的腿了。 到时候……霍轻眉必然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安然无恙。 “不过是打声招呼罢了,王爷在怕什么,反正有您在二小姐身边她肯定没有什么事。”霍轻眉声音嘶哑,眼中是淡淡的嘲讽,她径直看向被男子抱在怀中的沈槐衣,挑眉问道:“就是不知道您对二小姐这般好,她自己又明白了几分。” 沈槐衣一顿,微微眨了眨眼。 怎么感觉这姑娘话中有话的样子。 常溟却丝毫没有受霍轻眉影响,将怀中小姑娘放到地上,仔细想了想还是有几分不妥当,便上前一步将沈槐衣挡在他身后,遮的严严实实。 “这同霍公子没有关系,暂且也轮不到你来此处说三道四。” 男子声音压的很低,眸中尽是冷冽。 沈槐衣诧异的抬眸,却只能看见常溟有了些风霜痕迹的侧脸,上面刀口蜿蜒细微,昭示着这个男人曾经历过的什么。 便是大漠黄沙般,于刀尖上舔血。 如今他这般同霍轻眉说话也是极尽嚣张了,但是阎王爷有那个底气。 “王爷,”沈槐衣扯了扯他的衣角,安抚的抬眸笑了笑,“你别急,我问问霍公子。” 她记得霍家那位小姑娘从来不是个不分青红皂白之人,而且她行走的地方在江湖,沈槐衣上次方才帮她救了霍青枫,她哪能如此不讲信义,说动手便动手了。 常溟皱眉思索了一番,显然有些不满,但抵挡不住小姑娘的满眼祈求,只得微微点头:“槐衣小心些。” 他和沈槐衣不一样,沈槐衣觉得霍轻眉可能有苦衷要说,常溟只是认为霍轻眉想要杀了他家小姑娘,人性本来冷漠,常溟也不过是早有体会。 “王爷对二小姐当真是情真意切,可惜了,二小姐始终都对您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丝毫没有将您放在眼里呢。”霍轻眉说罢,挑衅的一扬眉,唇角笑容讽刺,“你说对吗?沈家……二小姐。” 窗外是凤语楼的人声鼎沸,一片祥和热闹,而在这不大的包厢里,三个人正在对峙,气氛有些许凝滞。 沈槐衣率先开口打破僵局,淡声说道:“霍公子来此处所为何事?” “二小姐难道不知道吗?”霍轻眉说道,手指微动,便只见椅子上那把翠绿匕首快速上移,在空中划过一道微晃的曲线,而后便被霍轻眉紧紧捏在手中。 是内力,沈槐衣笑了笑,将手中常溟的衣角抓的更紧了些,没想到霍轻眉还挺厉害的啊。 而她,就是一朵迎着风瑟瑟发抖不知所措的小娇花。 啧。 小娇花有些怕了,身旁的阎王爷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沈槐衣便又挺直了腰肢,轻轻的哼了一声,你很厉害又怎么样?她身后可是有人的。 “霍公子何必要这般阴阳怪气,有话直说便是。” “有话直说?”霍轻眉收起了笑容,懒洋洋的依在窗棂前,看起来漫不经心,实际上浑身都是戒备,“那我便说了,二小姐……” 第235章 渝坠山(一) 是夜,星子稀疏,一弯上弦月高挂,洒落下清冷的光辉。 有刺骨的风吹过半开的窗户,借着清晖将阁楼一览无余,周围环境阴暗而潮湿,空洞的盛放在无声的夜里。 然而就在那间阁楼的中间,隐约可见一位昏迷不醒的男子,浓稠的夜色包裹着他,周身密布着连月色都无法驱散的阴冷。 夜出的惊鸟哀鸣,扑棱着翅膀从窗户外掠过,冲淡了些许冷冽。 咯吱,阁楼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人踏过飞灰蹁跹而至,裙角微扬,伴着低低的笑声走了进来。 “还没有醒过来呢。” 暗紫的绣花鞋停在男子身边,女子的面容在月光下忽明忽暗。 是周氏。 “不过是让苔默给你用了些蒙汗药,结果居然昏睡了两天还没有好转,”她笑着,慢慢蹲了下去,看着面前男子狭长的眼睫低声说道:“还是说,徽城你是早已醒过来,只是不愿意睁眼睛呢。” 周氏望着徽城的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爱慕,里面还夹杂着些许得意。 “你看吧,不管你怎么逃,最后还是会回到我身边,徽城啊徽城,你这辈子……都是跑不掉的。” 她一见钟情的少年,是她要追寻一辈子的光,怎么可以轻而易举的就放手呢。 地上的男子依旧紧闭着眼睛,丝毫没有要转醒的意思,仿佛对周氏的话无动于衷, 周氏也不着急,站起来环顾四周,看见半合的窗户时顿了顿,慢慢走了过去。 她看见在窗户底下的万丈深渊,时不时有阴冷的风吹上来,让她下意识打了一个寒噤。 “料你也不敢逃跑,这么万丈高楼跳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你。”周氏后退了两步,收起了心底有些畏惧的想法,转眼一想便又轻轻笑了起来,“你还是好好呆在这里吧,别想其他的。” 地上躺着的男子手指微曲,却是一动不动。 周氏便也不在意了,扭着细腰便离开了。 厚重的木门再一次咯吱轻响,便被人彻底关上了。 阁楼里又陷入了黑沉的冷寂,细微处尘埃翩飞,落下的声音微弱又盛大。 中央躺着的男子蜷缩着身体,身上的衣衫还是不久前去凤语楼见周芹时穿的那身,领口处有些许破损,脖颈上和右边脸颊上几道狰狞的抓痕耀武扬威的躺在那里。 他细长的手指微微颤了颤,到底还是睁开了眼睛。 瞳孔幽深,仿佛无尽的深渊,比夜色更黑暗。 …… “姐姐今天去了哪儿?”铜镜前的小姑娘姿态慵懒,抬眼看着身旁正给自己梳发的婢女轻声问道,“有没有按时用药?” 夜已经很深了,月色偷偷溜进少女的闺房,同墙壁上的壁灯交相辉映,连烛光都微微跳跃起来。 沈槐衣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耳朵,在上面蜿蜒的伤痕停留了半刻,眸中光影变化,顷刻恢复正常。 “大小姐最近一直待在沉香榭里,也不曾外出,不知在做什么。”苔芗瞧见小姑娘的动作心中刺痛了几分,轻声说道。 “一直吗?”沈槐衣顿了顿,挑眉说道:“二姨娘呢,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比如说……离开将军府或者玉清小筑的时间变多了?” 苔芗细细的想了想,说道:“听闻二姨娘近些天总是出府去寻她的那些姐妹说话,的确是有些频繁了。” 毕竟从前周氏为了对付沈槐衣姐妹二人,向来不会轻易放过将军府的一举一动,做什么可都是亲力亲为。 “怕不是为了见自己的小姐妹吧,”沈槐衣敛眸轻笑,“霍轻眉说,她亲爱的哥哥可是一直没有……回到霍家庄呢。” 自从上次霍青枫去了凤语楼之后,周氏便变得有些奇怪起来,但沈槐衣同霍轻眉也达成了交易,对她如今的反应倒也算得上是心中有数。 不过霍青枫如果真的再一次沦落成了周氏的掌中之物,成了周氏独占的徽城,沈槐衣才觉得有些可笑。 身为男子这般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确…… “小姐,有人来了。” 苔芗打断了沈槐衣的思绪,声音一瞬间警惕起来,下意识将沈槐衣护在身后,脊背绷的笔直。 “没有人通报,莫非……”沈槐衣闻言也只是愣了愣,随后勾唇笑了起来,看起来并没有多么害怕,她说道:“故人来访?” 内室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几个身着黑衣的侍从一跃而下,脸上蒙着黑面,手上拿着长剑,冰冷的剑尖直对沈槐衣,上面寒光折射,冷的让人发慌。 来势汹汹的模样打破了方才内室的宁静,气氛瞬间冷凝。 沈槐衣眼眸低垂,面上神色不惊,仿佛闻所未闻。 “你们是什么人?”苔芗将沈槐衣护的更严实了一些,手却在发间转了两圈,不过瞬息之间指缝里便多了几枚银针。 细弱的很难被发现。 沈槐衣却一抬眼便看见了,她挑眉笑了笑,心中多了些许暖意。 还从来不知道,自家这白捡来的小丫鬟也是个会武的人。 “二妹妹不用害怕,是我。” 有人聪拐角的珠帘处走了出来,莲步轻移,笑容妩媚娇艳。 “姣姐姐,”沈槐衣望着来人,眼睛里有显而易见的惊讶,捂着唇低呼了一声,软声说道:“你怎么过来了,为何不说一声,我好派人接你呀。” 还真的是故人来访,沈槐衣心中啧了一声。 “而且……”沈槐衣的目光在陆苒姣身侧的那些黑衣暗卫上转了转,轻轻放下了手,偏头笑了笑,问道:“姣姐姐这又是何意呢?” 许久不见的人突然蹦出来和她打了个招呼,结果却带了许多凶神恶煞的杀手,是准备让沈槐衣当场毙命吗? “二妹妹多虑了,这些人不过是陈公子看我独身一人在将军府给我送的暗卫罢了,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做什么,二妹妹大可放心。”陆苒姣笑着说道,眼睛里却有着淡淡的嘲讽。 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现身的暗卫,却在她世安宛里各个都抽出了手中的刀,是为什么? 沈槐衣也笑着,倒是没有接话。 第236章 渝坠山(二) 世安宛和玉清小筑可不一样,哪怕后者占据了整个将军府最好的地理位置,但世安宛里里外外可都全是暗卫,基本上全是她的常小溟安排过来的。 一群人藏在暗处观察,对这突然闯进来的人们冷目而视。 孰强孰弱已经一目了然,陆苒姣的暗卫自然也不敢再继续藏着,直接站在这世安宛的主子面前说不定还能震慑住她。 只是可惜了,沈槐衣并不觉得又多么害怕。 “姣姐姐突然过来找我做什么呢?”沈槐衣说道,声音里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方才陆苒姣说的是,什么陈公子觉得她在将军府里孤身一人被欺负,送了她暗卫。 不过几天不见,陆苒姣倒是勾搭上了个官家少爷。 沈槐衣微微垂下了眼睫,遮住了里面的情绪。 “来寻二妹妹自然是有事相商,”陆苒姣淡声说道,目光扫过内室的摆设,最后在梳妆台上的一套白玉头面上顿了顿,良久之后才轻笑着继3续说:“二妹妹同九王爷之间如何了?” 她说的漫不经心,仿佛浑然不在意。 只是哪怕不过提及那个名字,陆苒姣都觉得心细微的在悸动。若非因为常溟,她又何苦需要去伺候常悦来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 “自然是极好的,”沈槐衣怎么会猜不出陆苒姣心中想的是什么,笑容乖巧,轻轻眨了眨眼睛又道:“也希望姣姐姐和陈公子也长长久久才是。” 虽然在别人看来陆苒姣就是对常溟穷追不舍,只怕也是个痴情人,但她陆苒姣为何要同常溟纠缠不清,沈槐衣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绝对不是什么一见钟情,也不是见色起意。 “承二妹妹吉言,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谈谈正事吧。”陆苒姣笑道,抬手便让身边的暗卫全都下去了,“你们还在这里待着做什么,二妹妹难不成能杀了我吗?我们姐妹谈话,你们下去。” 暗卫们对视了一眼,倒也没有继续坚持,陆续跃身藏进黑暗里。 沈槐衣将这看在眼里,勾了勾唇角。其实那些暗卫们担心的也不错,有那么一个瞬间沈槐衣是真的想让陆苒姣再也走不出她世安宛大门的,只不过她转念一想,留着陆苒姣还有用,便也作罢了。 虽然这位娇俏的少女对常小溟至今未能完全消磨的爱慕,让沈槐衣有些许介意。 “苔芗,你也下去吧。”沈槐衣说道,偏头对着身旁的侍女眨了眨眼。 苔芗一愣,脸上有些许的不情愿,“小姐,奴婢留在这里吧……” 这陆姑娘是派头十足的模样,她们家小姐又这般娇软可欺,两人若是起了争执,最后受伤的的肯定是她们家小姐。 “你去沏壶茶吧。”沈槐衣微微叹了一口气,看出来自家小婢女在想什么,勾唇笑了笑,抬眸看着她继续说道,“要用二姨娘上次送过来的茶叶。” 二姨娘送过来的?苔芗一愣,对上沈槐衣颇为平静的眼神后停顿了下,到底还是低了头:“奴婢……知道了。” 而后,沈槐衣便看见小丫鬟慢慢退了出去,离开的步子很慢,带着深深地犹豫和不舍。 “二妹妹同你这婢女倒是情谊深的很,看的出来她是真心待你的。”陆苒姣见此低笑,自顾自的坐在沈槐衣身旁的软榻上,抬手看着自己涂了凤仙花便殷红的指甲,淡声说道。 沈槐衣手撑着下巴,指间在小几上轻轻敲着,闻言抬眸看着对面的女子,声音里全是疑惑:“姣姐姐这话是何意思,现在已经没有外人在场了,姣姐姐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何必要拐弯抹角?槐衣年幼,暂且听不明白呢。” 小姑娘眉眼弯弯,说起自己听不懂陆苒姣话中深意时眸中全是认真。 信了她的邪了。 “我不过是看见苔芗便想起来二妹妹从前的另一个婢女罢了,不过已经过去了许久,估计二妹妹早已将她忘了。”陆苒姣倒是沉得住气,哪怕被沈槐衣这般挑衅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声音不疾不徐,“二妹妹可还记得苔玉?” 沈槐衣一怔,脸上笑容微微收敛了些,她将手交叉放在腿上,脊背挺直了些,抬头看着对面笑靥如花的女子微微颔首,说道:“自然是记得的,苔玉从前帮着其他人陷害我,被姨娘直接处死了。” 她就说陆苒姣今日里来绝对不可能是单纯的给她炫耀方才找到的新金主,原来还真的是怀揣着目的,不过无故提起苔玉,是想要怀旧吗? “二妹妹还记得便好,”陆苒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像模像样的叹了一口气,眼中波光流转,侧眸微微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那般好的一个小婢女,若非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估计也会成为二妹妹的又一得力助手吧,只是可惜了。” 少女说罢,转着眼睛怯生生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沈槐衣,面上有些许欲言又止,“我突然这么说了,二妹妹……可千万不要怪姐姐戳你痛处才是,我也不过是方才看见苔芗便心有所感罢了。” “怎么会怪姣姐姐,”沈槐衣低低的叹了一口气,眼睛里有痛楚一闪而过,她说道:“苔玉从前也是极其聪明伶俐的,若非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也不会一直将苔芗带在身边,多个好用的丫鬟总归是好的,但是可惜了……” 可惜被周氏自己揭发了出去,否则沈槐衣还能给周氏传递不少有意思的消息。 不过沈槐衣记得很清楚,周氏和陆苒姣一直以为沈槐衣并不知道苔玉是她们安插在世安宛的眼线,所以今日里陆苒姣突然提起来苔玉,指定没有什么好事。 沈槐衣倒要看看她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二妹妹莫要伤心了,这已经成了定数,便是无法更改的事情了。”陆苒姣有了几分唏嘘,安慰了沈槐衣几句之后倒是眼睛转了转,看了眼周围确定没有外人在后方凑近了些,附在沈槐衣耳边说道: “只不过关于苔玉,我这里倒是知道一些事情,就是不知道二妹妹愿不愿意听了。是一些……关于从前苔玉被顶罪同皇宫里头的人有来往的事情。” 第237章 渝坠山(三) 沈槐衣微微顿了顿,眼睫颤动了几下,眸中是些许惊讶:“姣姐姐的意思是……苔玉和皇宫里的人一起陷害我的事情,是有隐情的?” 小姑娘眼睛里的情绪从惊讶转为惊恐,即害怕又好奇。 看着不像是装的,陆苒姣笑了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是有,槐衣想知道吗?” “自然是想知道的,只是……“沈槐衣垂下看着眼睛,手指搅着衣角,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这难道同二姨娘有什么关联吗?” 周氏身为陆苒姣的亲姑姑,陆苒姣同她向来是站在一个阵营里针对沈槐衣的,结果这一次看陆苒姣的意思,是准备卖了周氏吗? 沈槐衣面上一片犹豫,心头冷笑了一声。 果然是飞鸟尽良弓藏,是是非非都不过围绕着一个利益往来。 虽然不知道为何陆苒姣会突然放弃常溟,拒绝周氏推给她的沈蓦,却转身投入了什么陈公子的怀抱,但是沈槐衣猜想这必定同周氏脱不了干系。 说不定还同那个人也有几分牵扯。 “说不上关联,只不过姑母在这其中倒占据了挺重要的位置罢了。”陆苒姣说着,抬眸看向了窗外,寒夜冷寂,一切都悄无声息。 有风卷起落叶吹过,透过纱窗带进来的孤傲清冷。屋顶的上弦月已经被乌云覆盖,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都不可得知。 即将迎来的,将会是整夜的沉寂。 “小姐,您……”世安宛的内室里,苔芗一边伺候着沈槐衣梳洗,一边面容局促的开口说道。 方才陆姑娘过来了一趟,原本苔芗是想待在小姑娘身边的,结果却被支走了,好在回来的时候二小姐还安然无恙的待在这里,否则被阎王爷知道了…… 沈槐衣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已经有了些许困倦,她说道:“无事,你明天便去一趟九王府,告诉九王爷让他午时去凤语楼等我,有要事相商。” 说来自从上次沈槐衣和常溟表明了心意之后,常溟便一直在忙着,都不曾主动来见她了。 不过阎王爷在害羞也说不定。 沈槐衣倒是不怎么在意,刚好方才陆苒姣给她透露了一些事情,沈槐衣想同常溟一起谋划谋划。 “奴婢知道了。”苔芗应的乖巧,瞧见小姑娘眼睛里困意已经汹涌起来,手上的动作便更快了些。 “还有……”沈槐衣打了一个哈欠,回忆起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便只觉得脑袋生疼,“你多注意一些沉香榭的动静,派过去的暗卫让他们多加小心,姐姐一旦有什么不对劲立马向我汇报,还有玉清小筑二姨娘的动向,她这些天只要一出府就派人跟着,不用太紧,知道她大致去了哪里就好。” 沈知星如今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几乎随时都在快要崩溃的边缘,哪怕不曾像之前那般总是害怕沈槐衣的离开,可同从前温暖的小姐姐模样判若两人。 常溟看沈槐衣整日忧心的模样直接让慕容月城在将军府住下了,然后那个伪君子便每日里笑的温文尔雅,不知道勾去了多少婢女的魂,让那些未见过世面的小丫鬟们芳心大动。 不知道那些喜欢慕容月城的小婢女们如果知道这男子同沈槐衣待在地牢时的模样,还会不会对他趋之若鹜了,反正沈槐衣对慕容月城的行径嗤之以鼻。 只是有一说一,因着慕容月城对沈知星的治疗,倒让她那傻姐姐缓解了不少。 “二小姐放心吧,有慕容公子在呢。”看见自家小姐如此,苔芗心头自然也不好受,低声安慰着,“大小姐一定会好起来的。” 沈槐衣却摇了摇头,眸子里光芒暗淡:“我只是很奇怪,明明在去年姐姐都不曾这样,怎么会突然之间……” 精神便出了问题。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只是沈槐衣暂且还没有发现。 若是能找出来,便可以追根溯源,沈知星的病也就没有那么棘手了。 夜色浓稠,星辰零碎却遍布整个深空,弯月在乌云之下若隐若现,六月的夜晚难得吹起了稍微刺骨的冷风。 九王府—— 常溟面上情绪浅淡,指间在案几上轻轻敲着,他的对面端坐着一位拿着拂尘的公公,丹凤眼狭长而蛊惑,声音尖锐的刺耳。 “……皇上的意思便是如此了,不知道九王爷意下如何?” 五公公扫了常溟一眼,看见他眸中有些凌厉的光芒心头一个哆嗦,但还是挺直了腰杆说道。 这个阎王爷,果然不是平常人那般的好对付。 常溟并未察觉到五公公的这些小动作,虽然他也并不在意,只是抬眼说道:“这是父皇想告诉本王的全部了吗?” 男子眸色深沉,眼睛周围还有曾经厮杀留下的刀剑痕迹,虽然早已结痂,可依旧细微而纵横的攀附在他脸上,遍布了风霜的足迹,同昭城里花天酒地的贵公子从来便不一样,哪怕只是毫无情绪涌动的一眼,也让五公公一个颤栗,险些没有坐稳。 他脸色苍白了些,语气都稍微放的低了,不像方才那般尖锐,倒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九王爷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吗?不过,这可是皇上的意思……” “那又如何?”常溟说道,微微皱起了眉头,神色间已经有了些许的不耐,他接着道:“当初让本王回到昭城的人,可就是父皇,再说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五公公无意间抬头看见阎王爷居然勾了勾唇角。 “本王如今已经不想待在边疆那种地方,虎符归还给了父皇本王变只是一个闲散王爷罢了,四王爷不是文武双全的很吗?为什么父皇不让四王爷去。” 他声音压的有些低,垂眼遮盖住眼睛里收拾不住的情绪。 若是放在未同槐衣真正相识的从前,常溟说不定会同意常令松的要求,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家小姑娘还在昭城待着,一脸认真的告诉他,会等着常溟将沈槐衣娶回家。 战场上刀剑无眼,稍不留神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他从前一腔孤勇是因为身后无人所需,但现在,他有沈槐衣了。 第238章 渝坠山(四) 沈家父子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归根结底还有他们对国家的忠贞不渝在里面,支撑着他们在边疆的日日夜夜。 但是常溟没有。 他从来没有觉得这天下的苍生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从前上战场是因为母亲的嘱托,后来再去行军打仗,是因为沈槐衣。 他的小姑娘突然一睡不醒,绝对是有人在暗中陷害。 可是常溟找不到那个人,就算是能找到,当时的他也没有办法为了小姑娘报仇。所以他才会那么拼命,得来如今的身份和地位,为了给沈槐衣撑起一片天。 一直到后来沈槐衣醒过来,常溟才卸甲归来,上交虎符,成了闲散王爷。 沈槐衣在哪里,常溟就在那里。 “九王爷,您要考虑清楚,这可不是儿戏!”五公公早已经被常溟突然散发出来的气势吓的有些瑟缩,但是想要离开皇宫的时候皇上的嘱托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声音里多了几分颤巍巍。 “您要知道,去边疆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我们整个秦楚的百姓……” “同我何干?”常溟打断他的话,修长的手指捏住茶杯,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 虎口的老茧磨在杯壁上,遮挡了滚烫的温度。 他从前拿起剑的时候,从来都不害怕下一秒会不会被别人斩下头颅。 可他现在怕了。 因为常溟的命是要留给沈槐衣的,怎么可以轻而易举的交出去呢。 “五公公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便请回吧,顺便告诉父皇,本王不可能再出征。” 常溟说罢,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微微抬了抬手。 下一秒行风便从屋檐上跳了下来,手中的佩刀半开,森冷的寒光折射着五公公面上的沉色。 “五公公,”行风挡在常溟面前,说道:“请。” 五公公稍微有些迟疑,正准备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低头就看见行风将他的佩刀拉的更开了些,锋利的刀身露出来了更多,气氛便多了些许肃杀。 “五公公还有事吗?”行风又道,面上情绪平静,仿佛慢慢打开佩刀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不过夜色都这般深了,我们王爷要休息了,公公还有什么想说的请明日再来吧。” 长刀现身,不是见血便是见魂。 五公公只得黑着脸闭上嘴,只是离开前大概觉得心有不甘,冷冷的哼了一声之后才重重的踏步离开。 行风一路看着五公公走出九王府,坐上宫中的马车后才回到前厅。 “已经走了?”常溟收好了方才在五公公面前的阴冷模样,手指慢悠悠的打开一张信笺,抬眼淡声说道。 行风颔首说道:“我亲眼看着他走的,不过王爷,我觉得宫中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您当真要……” 一直都负隅顽抗吗? “在这深夜派人来劝说本王出征边疆,为了他的子民浴血奋战,却又不敢放在明面上指派本王,这是何意思?”常溟微微勾唇,目光在信笺上停留了许久,里面暖意乍泄,他说道:“还不是因为想要利用本王剩余的价值,却又舍不得给本王足够的权利罢了。” 常令松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这样一来既可以保护边疆,又能省下一块虎符,只是他却忘记了,常溟早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凭他差遣得无知少年了。 想让他做这种好事,绝无可能。 “皇上这次的确太过分了,”行风皱着眉说道,”他定然是看王爷从前征战和后来归还虎符都还算听话,便觉得您好拿捏,属下前些天听见阑珊坊的坊主说最近边疆异动,可能会有大事发生,沈家将军还在同华桑对战,所以皇上才会想到您。” 只是这一次常令松却猜错了,常溟并不会如他所愿的那样乖乖半夜披上铠甲,守护他的国家。 从前常溟同意去,也不过是因为他心中无所求,便也无所谓了。 现在他们家王爷好不容易同沈家二小姐有了些许的进展,怎么可以抛下二小姐去边疆呢。 “你先下去吧。”常溟显然对自家父亲的事不感兴趣,将手上的信笺小心翼翼的叠好放在怀中,起身便准备离开前厅,“明日我要出去一趟,你留在王府里,若是有宫里头的人过来你便告诉本王一声。” 按照常溟对他那个父皇的了解,绝对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善罢甘休,明日里同他肯定还有一场恶战要打。 但是……小姑娘说明天要去凤语楼等着她。 细细想来,他也许久未曾鼓起勇气去见槐衣了。 “属下知道了。”行风说道,低头等着常溟离开之后便也跃身融入了屋檐的黑暗中。 书房里灯影昏黄,常溟将怀中的信笺打开,提笔在一本微小的手札上书写着,眉眼里有温柔些许。 “槐衣啊……”他呢喃着这两个字,只觉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温暖包裹,眼眶慢慢发红。 从前的常溟连站在人群里抬眼看沈槐衣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的举动会让小姑娘觉得害怕,每次同她说话的时候也总觉得舌尖发颤,声音都变得不正常起来。 沈槐衣是他的光,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接近他的光。 明明他是一个身在肮脏泥沼中的人。 不知从何而来的穿堂风轻轻划过书房的蜡烛,烛光有些许的摇晃,让那本手札上的字迹都模糊不清起来。 只是隐约还能看得清上面常溟认真书写的内容—— 六月初八,槐衣约我凤语楼小聚,甚悦。 常溟就那么在原地停顿了许久,到底还是伸手在书房的墙壁上摸索了一番,在那间斗篷下面的字画上摸到了一块儿凸起来的暗扣,他用了些力才按下去。 咔嚓。 就在书案旁边的空地里,有一块儿地砖松动,慢慢左移,很快便留出来一个刚好一个人只身进入的洞口。 常溟端起蜡烛,脸藏在黑暗中,慢慢的顺着洞口下去了。 光明化作暗影,很快随着常溟消失不见。 窗外夜色正是汹涌的时候,逼迫着光明屈服。 皇宫里头也同样是一片沉寂。 “他就是这般告诉你的?” 御书房里,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看着面前跪着的太监淡声开口,眼中的情绪有些意味不明。 第239章 渝坠山(五) 五公公有些许畏缩了,颤巍巍的点头说道:“正是,九王爷的意思是他……他绝对不会答应您去边疆的。” 而且,让您想都不要再继续想了。 最后这句话五公公自然是没有胆子说出来,鼓起勇气将常溟的意思表达出来之后便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了。 皇帝面上情绪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轻轻颔首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了。” 高位上的男人说罢便合上了眼睛,五公公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低着头叩首之后便轻着脚步离开了。 咯吱。 御书房的木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拉上,哪怕那个人已经很努力的使自己轻手轻脚,但仍旧发出来了不算小的声音。 皇帝闻所未闻,眉眼里是难掩的疲倦。 “你倒是胆子大了,是不是真的觉得……自己翅膀已经硬了,朕便治不了你了?” 御书房里一片沉寂,无人应答。 …… 隔日清晨,凤语楼里人影绰绰。 沈槐衣头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的人来人往,眼中的情绪有些凉薄。 她对面的男子一身墨色长衫,袖口处绣了精致的暗金祥云,蜿蜒攀附着,仿佛会顺着他修长的手指飞出来。 “槐衣,你……”常溟轻声问道,眸中有点点关切,小姑娘自从他过来之后便一直是这幅模样,常溟已经心急如焚了,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沈槐衣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不过王爷知道昭城最大的阁楼吗?” “最大的阁楼?”常溟一顿,皱着眉想了想,说道:“不是凤语楼?” 凤语楼身为开国皇帝修建的阁楼历史久远,而且高万丈有余,原因也不过是为了纪念开国皇后。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听闻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一颗繁星。 “自然不是凤语楼了,”沈槐衣有些好笑,想了想继续说道:“是一座已经被废弃了的阁楼,前面该是万丈高崖,而且似乎荒废了很久,差不多该被众人遗忘了的阁楼。” 常溟一愣,神色逐渐凝重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在之后便压低了声音问道:“槐衣问这做什么?那座阁楼……可算得上是秦楚的一个禁忌,开国皇帝时便有规定,所有人不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境,都不得进入。” “禁忌,”沈槐衣抬了眼,眸中情绪复杂,“可是为什么,既然是秦楚人人都知道的不可进入敌方,为什么二姨娘还能将霍青枫给送到那里面去呢?” 连一向情绪浅淡的常溟提起那座阁楼眼睛里都显而易见的露出来了敬畏,周氏又是哪里来的胆子。 “周芹将霍青枫送进去了?”常溟一顿,眸中有些许诧异一闪而过。 沈槐衣微微颔首,说道:“昨天夜里陆苒姣来找我了,告诉我她想同我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常溟放在身旁的手下意识紧缩,望着对面的小姑娘眸色深沉,“她并不算是个多么良善的女子,槐衣日后少同她来往才是。” “我知道,常小溟别担心我。”沈槐衣勾唇笑了笑,“陆苒姣昨夜的意思是她被周芹一直困在将军府里不得安生,周芹想要她嫁给我大哥做少夫人,可是陆苒姣对我大哥无意,加之大哥心中又有嘉乐公主的位置,对她也不可能看的上眼,所以陆苒姣才会觉得很困惑。” 沈蓦心里头到底装着谁众人有目共睹,可是陆苒姣装聋作哑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突然想反抗周氏了? “她给了槐衣霍青枫的消息之后,想要槐衣做什么?”常溟问道,声音压的很低。 而后他就看见自己对面的小姑娘微微扬了扬下巴,唇角笑容温软,眼中却多了几分讽刺,她说道: “陆苒姣想要顺利嫁进陈府,做陈家公子的正妻,想要我祝她一臂之力,在周氏这里帮帮她。” 周氏身为陆苒姣的姑母,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的确是可以掌握陆苒姣的嫁娶大权,但是周氏一心只在将军府上,迫不及待的希望陆苒姣可以嫁给沈蓦成为少夫人,而后便同周氏一起和沈家姐妹争斗,最后成功的掌控实权。 可从沈施翼一直都不曾给周氏正妻的位分开始,沈槐衣便知道那不过是她的痴心妄想。 只是关于陆苒姣想要嫁进陈府的愿望,周氏必然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就答应下来。 不过若是沈槐衣答应在旁边推波助澜,说不定会事半功倍呢。 “槐衣已经答应下来了吗?”常溟问道。 沈槐衣点了点头,敛眸轻笑了声:“答应下来了,能让周芹觉得头疼的事情我当然很乐意奉陪了,只不过我告诉陆苒姣只有在我将霍青枫放出去之后我才能答应她帮她说服二姨娘,让她成功嫁进陈府。” 对陆苒姣如何常溟并不关心,他在乎的是另一件事,“所以槐衣……当真准备去一趟那个废弃已久的阁楼吗?” 那可是整个秦楚人人畏惧而不敢踏足之地。 “当然,霍青枫怎么进去的我就让他怎么出来,还要光明正大的走出来。”沈槐衣并不是没有理解到常溟眼睛里的意思,不过她可并非这个世界的原住民,秦楚人害怕的地方害怕的事情,对她而言也不过是被当作一个笑谈。 小姑娘神色坚定,看起来已经是不可逆转了。 常溟只得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好……我陪你去。” 只要他在沈槐衣的身旁,如果真的遇见了危险常溟好歹也能将她好好的护着,免得再像从前他不敢接近小姑娘时三天两头的就听人说小姑娘遇见了危险。 他家小姑娘,当然要自己看着才放心。 只不过,沈槐衣却皱着眉摇了摇头,“你不能跟着我,阁楼我一个人去。” 常溟一愣,抬起的眼中满是错愣,“为何?那座阁楼年久失修,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待在里面安生,槐衣一个人去……” 多危险啊,最后的这几个字常溟还没能说出口,便感觉有什么东西快速的冲自己而来,他下意识张开手,便将小姑娘温香软玉接了满怀。 第240章 渝坠山(六) “常小溟,你听话些,我心中有数,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沈槐衣将头靠在他肩膀上,附在他耳畔呵气如兰,眼睛里却是点点滴滴的狡黠。 一直到听见身侧的男人微微应了一声她才勾起了唇角,直接笑弯了眉眼。 看吧,关键时刻还是直接撒娇管用。 “槐衣想要我做什么?”常溟声音喑哑,只觉得喉咙间干涩的发紧。 偏生小姑娘又是极尽嚣张般,下巴轻轻抵着她,身上散发的气息干净而温暖。 “我今夜会告诉你,常小溟等着就好了。”沈槐衣说道,声音里藏着一丝漫不经心。 反正,霍青枫今天夜里是一定会回到霍家庄,而周氏,一定会痛失所爱。 能给二姨娘添乱的机会可不多,沈槐衣必须好好把握才是。 透过常溟身后的窗户能看见凤语楼的大厅,沈槐衣不经意间抬眼时便看见有一对看着年龄不大的姐妹并肩在往楼上走着,一个温婉典雅,一个俏皮可爱,眉眼里有些许相似。 于是沈槐衣便想起沈知星来。 “姐姐这两天情绪稳定了不少,就是不怎么爱说话了,我听她的婢女说姐姐总是喜欢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有时候连饭都不吃。”沈槐衣将头抬了起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姐妹身上,一直到看不见她们的身影后才回过神,眸中便多了些许哀切。 明明不久前沈知星也是可以同沈槐衣一起来凤语楼的,她姐姐最喜欢她了。 常溟自小跟着母亲生活,同现在的兄弟姐妹情谊淡薄,于是便没有很在意自己兄弟姐妹们会如何,可是垂眼看见自家小姑娘满目愁思的样子他的心还是下意识提了提。 如果说常悦有一天得了不治之症,哪怕是躺在床上等着被死神收割魂魄了常溟也懒得去看他一眼。 可他不想沈槐衣难过。 “你姐姐……一定会好起来的,慕容月城还在王府里,我回去便让他再去一趟将军府,槐衣觉得如何?”男子压低了眉眼,小心翼翼的说道。 沈槐衣闻言摇了摇头,只说道:“没事,慕容公子开的药姐姐一直在服用,这就足够了。” 因为沈知星的状态如现在已经很明显了,她是慢慢的给自己设下了一个圈子,将整个人困在里面,没有人能进得去,她也走不出来。 哪怕是沈槐衣,也不敢在这种事情轻而易举的去打搅她。 “我前些天同方时黔见了面,他说他想见见沈知星。”常溟低声又道,想到那个同自己经历有几分相似的男子心中便多了些同病相怜,“这些天锦衣卫被皇帝派遣出去办事,方时黔待在昭城的时间也很少,所以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去看看你姐姐。” 不过常溟可没有忘记,曾经的除夕夜方时黔是怎么牵着沈知星的手从他面前吊儿郎当走过去的。 “姐姐若是想见他,自然会去的。”沈槐衣说道,轻轻叹了一口气,“让方统领不必担心姐姐,大概过些日子……姐姐就会好起来。” 大概。 谁也说不准。 “我一定会告诉他。”常溟说道,眸中情绪暗沉。 沈槐衣已经从常溟虚揽的怀抱里退了出来,站在他面前勾唇笑的温软,低声说道:“那我们便说好了,常小溟今天晚上可一定要来见我啊。” 会来的,常溟点了点头,眸中有些许坚定,“好。” 只要是小姑娘让他做的事,常溟上刀山下火海都一定会做到。 两人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山水墨画,有船夫划桨穿行其中,头顶云朵淡泊,同远处的细水长流互相映衬。 连画都满载希望。 明天必然也会,沈槐衣相信的。 她能改变原着的结局,让命不该绝的人好好活下去。 比如沈家人,比如常溟。 …… 是夜,星辰寥寥,零碎的挂在天边若隐若现,闪烁着点点滴滴的光芒。 渝坠山上冷风呼啸,高耸的崖顶上只有一座阁楼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下沉坠落。 可自从开国以后这座阁楼便一直存在了,根本不存在会不会突然坠落。 沈槐衣身上披着一件大氅,一张小脸藏在脖颈温暖的绒毛里,眼睛里情绪同风一样,透着不在意和凉淡。 “渝坠山,预坠山,摇摇欲坠的山,就是这个意思了吧。”她呢喃开口,目光落在远处夜色下有些许朦胧的阁楼。 苔芗在她身后站着,闻言立马开口,“小姐有所不知,渝坠山一开始并不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开国皇帝在这座山上修了那座阁楼才慢慢被人称呼为渝坠山的,因为那座阁楼名字就叫渝坠楼。” “渝坠楼?”沈槐衣挑眉笑了笑,眸中的情绪便意味不明起来,她说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传闻说开国皇帝最爱的一位贵妃娘娘便是在这个山头被开国皇后逼迫的跳了崖,开国皇帝心中哀痛但又无可奈何,于是逐渐了这座渝坠楼,为了缅怀那位贵妃娘娘。”苔芗说道,头垂的有些低,“而且当初那位贵妃娘娘被开国皇后处死的理由是……妖妃祸国,只是这到底是很久远前的事情了,阑珊坊里记载的也不算全,若是小姐想知道完整的故事,估计要等坊主回来的时候了。” 阑珊坊里虽然的确有大部分消息,但是真正无所不知的还只有她们的坊主——槿暮。 沈槐衣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过是好奇了些,知不知道都不影响,更何况……” 小姑娘眼睛转了转,里面便多了几分玩味,“开国皇帝还真是挺有意思的,为了贵妃逐了渝坠楼,也因为皇后早逝修了凤语楼,只是可惜了,一个被众人称为不详,另一个却名满天下。” 沈槐衣第一次听闻凤语楼来历的时候,还以为开国皇帝和皇后也是一对人人艳羡的璧人呢。 却没有想到居然还会有这么一段渊源,不知道那位居然最受宠的贵妃得知自己死后会得到如此下场,会不会觉得难过呢。 想来还是有些许嘲讽。 “事情久远,阑珊坊未能只其全貌。”苔芗说道。 “该来的人都来了吗?”沈槐衣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第241章 渝坠山(七) 等霍家庄的人离开了以后整个大堂便慢慢冷了下来,沈槐衣看着前方层叠的远山一言不发,沈知星满脸惶恐,时不时看一眼桌案上安静放着的青石笔砚,眼睛里全是担忧。 当初的确是她发现这个砚台可能会在霍家庄的,但是她没有想到……霍家庄的人居然会亲自给过来,还是作为给她小妹的谢礼。 给小妹…… “槐衣!”沈知星到底忍不住了,上前两步轻轻握住沈槐衣的手,缓声问道:“这个砚台……” “姐姐拿下去收着吧,我还有些事情便不多留了。”沈槐衣慢慢抽回了手,垂着眼睛说道,声音依旧温软,脸上却没有什么情绪。 周氏安安静静的立在一旁,看似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可是她握在一起的手指甲慢慢刺进了手心里。 这个砚台居然被找回来了,那么沈槐衣…… “姨娘好自为之吧,有些事情到底是如何你我可是心知肚明。”沈槐衣若有所感的回头,随后轻声笑了笑,眼睛里有些许调侃,更多的却是冷冽与厌烦。 同霍康周旋的确有些太累了,不管是说话还是任意的一个小动作沈槐衣都要小心翼翼的揣摩许久,生怕被他看出端倪。 再看周氏居然还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这里沈槐衣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低声嘲讽道,然后便在周氏有些错愣的眼神里长舒了一口气,昂首挺胸越走越远。 沈知星虽然不明白沈槐衣方才那话什么意思,但是比起这个姨娘她更在乎的显然还是青石砚台,让着婢女小厮将砚台小心翼翼的包了起来,随后就匆忙的带着它离开了,动作仓促,生怕周氏会抢过去一样。 这个大小姐…… 周氏气笑了,虽然她方才对那个砚台的确是有些想法。 不过,她看着沈槐衣离开的方向沉默着,眼睛里有些许锋芒一闪而过,她冷笑了一声,慢慢转过身优雅的走向玉清小筑。 沈槐衣最好趁着最后的几天好好的玩闹一番,不然到时候…… 可就没机会了。 “小姐方才在大堂里同姨娘说的那番话,奴婢真的很怕姨娘突然心生不满对您出手。”苔芗一边给软榻上的小姑娘按摩双腿,一边小声抱怨道,“您今日其实不应该这么冲动的,奴婢但是霍家庄的人没什么恶意,您本来不用太在意姨娘的。” 沈槐衣闭着眼睛假寐,明明还在清晨,她却累的仿佛早已忙碌了一整天,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周氏太喜欢推卸责任了,我若是不给她些厉害悄悄她永远不可能正视我。” 到时候一些不痛不痒的小麻烦绝对接憧而至,沈槐衣想清净仔细观察狗皇帝的作为都难。 而且周氏这样的人除非一掌打到她的痛处,否则她绝对不可能轻易善罢甘休。 “小姐下次可不要这样了,您是不知道在您转身之后姨娘看您的眼神有多可怕。”苔芗说道,大概是想起来周氏那个模样竟然没忍住打了个寒噤。 沈槐衣倒嗤笑了一声,话说的漫不经心,“她早就动手了,我还怕她什么?” 暗庄的悬赏令都给她挂上了,还有什么事情是周氏不敢的。 …… 三月十一,将军府姨娘生辰,宴请八方宾客,大堂布置的美轮美奂,清酒在杯中摇曳生姿,慢慢渲染开了一片荼靡之色。 “悬赏有人接了吗?”玉清小筑里,周氏正在描柳叶眉,目不转睛的看着铜镜中女人风韵犹存的脸庞,爱怜的捧着脸左看右看,仔细观察着自己的眉毛画的如何。 苔默满脸踌躇的站在她身后,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有人接了,不过让我们坐好接应。” “那你去便是,”周氏对此倒不怎么关心,反正暗庄人办事她放心的很,“记得让他做事干脆利落些,别留下什么把柄,我花了那么多钱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一堆烂摊子的。” 苔默慌忙应声,“奴婢这就去。” 周氏回眸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磨磨唧唧的,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姨娘……”苔默踌躇了一会儿,看着周氏满不在乎的神色许久到底还是开口说道:“今日里是您的生辰,照理说不应该见血的,不吉利……” 近来周氏碰到的倒霉事情太多了,连着她们这群伺候的丫鬟日子都不好过,所以苔默才会如此担忧。 周氏皱了皱眉,目光依旧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并没有分出心思去看苔默,说道:“沈槐衣才是我最大的祸害,如果不把她除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好过。” 可是一旦沈槐衣也死了,整个将军府可就是她周氏的天下了,到时候想做什么…… 苔默怕周氏发怒只得应声:“奴婢明白了。” 说着,她先是慢慢后退了两步最后才像下定决心了一般快速朝着门外跑去,按着周氏的吩咐在后门等着。 手中捏着紫色罗帕,上以青菊点缀,是和那个刺客接应的暗号。 不过上面原本绣的栩栩如生的青菊因为主人内心的紧张已经被捏成了皱巴巴的一团,苔默心中的担忧却分毫未减。 前堂歌舞阵阵,周氏大概已经收拾打扮好去了哪里。 二小姐……应该就在世安宛里。 想到小姑娘温顺乖巧的笑容苔默也有些于心不忍,但是她毕竟只是个做下人的,有些事情她也是无能为力。 苔默目光有些暗淡,看着角落里正拼了命慢慢生长的小花默不作声。 二小姐,您可千万不怪罪奴婢,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啊。 头顶花树花苞已经冲出重围,颤巍巍的立在枝头,看着稚嫩羞涩。 不知道等待了多久,苔默才看见迎面走来了一位披着黑色披风的少年。 眉眼深沉,举手投足间皆是矜贵,若不是穿着一身有些破烂的衣服,只怕看着不像是个刺客,倒像个贵公子了。 但应该就是他了。 后门的侍卫见到来人陌生下意识用铁剑拦住了他的去路,凶神恶煞的质问他是谁。 “你们家主子不是请我来吗?怎么?将军府就是这么待客的?”那少年音色沙哑,用一个绑着布条的弯刀挑开了面前的铁剑,声音里多了些意味不明。 苔默一怔,立马反应过来:“公子,您跟我来……” 侍卫只当这是哪家流浪在外的小少爷,便也没有多加阻拦。 身后的少年跟的不算紧,但始终保持着五步的距离,苔默在前面闷着头走了一会儿,抬眼便能看见前面的世安宛时,一回头正想提醒两句,不过…… 她哑然发现,方才的那个少年似乎不见了。 第242章 渝坠山(八) 常溟在九王府里收到了消息之后已经是后半夜了,那个时候他方才从书房里的地下室出来,眉目间因为地下室存放的东西而产生的温柔还没有散去,看见行风递过来的纸条顿了顿,抬眼看着他:“将军府里送来的?” “二小姐的贴身侍女苔芗,您知道的。”行风说道。 常溟便点了点头,接过了纸条展开迅速看了几眼,眸色便沉了下来。 到了最后,眼中已经浑然冷冽。 “王爷?”行风的小心肝颤了颤,轻声开口问道。 “把我培养的那些亲卫军调十三人送去将军府里,暗中保护槐衣的安全。”常溟说道,眼神里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行风赶紧点头:“是,属下明白。” 常溟看了他一眼,忍了忍,像是没忍住,沉声问道:“行风,我若是现在去杀了周氏会如何?” 周氏,将军府里的那个小妾吗?沈二小姐的姨娘? 行风一愣,随后快速半跪在地上,低声说道:“王爷三思,那个女人如今对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您应该知道的,至少现在的她暂且死不得……” “本王知道了,随口一说罢了。”常溟颇为不耐的点了点头,眼神里多了些烦躁,“你下去吧,别让人进来。” “是。” 书房门很快被人关上了。 一直到这个时候,常溟眼睛里的暴怒才完全展现,他吹灭了烛火,完全处身在黑暗中,感受着耳畔细微的风声,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怎么办,只要一想到周氏那个女人居然试图陷害他的槐衣,常溟便有些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很想将她……抽筋拔骨了啊。 可是现在还不行。 周氏的身份和她身后牵扯出来的东西,都太重要了。 不过,这笔账不会完,迟早要算。 …… 玉清小筑里,陆苒姣半跪在周氏的身前,纤瘦白皙的手在周氏腿上徘徊,轻轻给她捏着,声音柔软温顺,她说道:“姑母,我听苔默说您这两天似乎不太开心,这样可不行啊,您……” “我哪里不开心了?”周氏打断她的话,一巴掌将陆苒姣的手推开,冷声说道:“只听了一些风言风语便来质问你姑母,姣姣,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陆苒姣深知周氏这是在迁怒于她,少女眼睫微颤,回答道:“姣姣知错了,姑母别生气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周氏的眼神在陆苒姣说出这句话之后慢慢哀切起来,她笑了笑,眸中却尽是苦涩,“谁都知道惹我生气了陪个罪就行,可为什么他不会呢。” 甚至,还决绝的想离她而去,永远不可能再回来。 陆苒姣自然知道周氏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她顿了顿,慢慢凑上去安抚道:“姑母别伤心了,既然徽城是想离开的那么您就留不住他啊,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好生往前看,这个世上比徽城更好的男子多了去了。” 你永远无法留住一个想离开的人,哪怕是他回心转意了,下一次依旧可以决绝的再离开,不会留给你任何留恋。 道理周氏都懂,可是她就是想不明白。 她对徽城还不够好吗?为何他非要离她而去呢。 陆苒姣眼珠子转了转,眼睛里有了些笑容,她说道:“更何况从始至终姑母都是没错的,真正的恶人明明是沈槐衣啊,如果不是她您怎么可能……” “沈槐衣上次在九王府里的时候不是告诉你让我们准备准备,她要报复回来了吗?”周氏说道,眼中情绪冷冽,她说道:“我觉得,这就是沈槐衣给我的报复。” 虽然是一份真正的大礼。 周氏这么一提醒陆苒姣自然也记起来了,然后立马想到常溟对沈槐衣奇怪的呵护与关爱来,心中冒出来了些吃味,她低声说道:“沈槐衣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就算将军府能给她再多的保护……” 说这话时陆苒姣眼睛里有森然的冷意一闪而过,她说道:“姑母总不可能任由她欺压到我们头上吧?” 周氏冷笑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总算不那么冷淡了,她说道:“既然人家费尽心思给我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我怎么也要礼尚往来了。” 就是不知道沈槐衣有没有那个命来受着了。 沈槐衣知道周氏等不及就要报复她,可是她没想到周氏会那么的迫不及待。 今日是四月初八,距离周氏生辰还有三天。 “便是这些了?”沈槐衣面上处变不惊,淡声问道。 苔芗垂下眼睛,说道:“就是这些。” “周氏果然愚蠢而无知。”沈槐衣笑了起来,眼中却仍旧没什么情绪,她说道:“你再多观察观察,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出现了我的悬赏。” 沈槐衣没想到前两天自己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便真的猜准了,周氏是真的就想买凶杀了她。 “坊主说一个暗庄要想雇人解决小姐您是绰绰有余的,让我转告您如果想活命的话这两天先不要出府,只有在世安宛里您才是最安全不过的。”苔芗说道,余光扫过干净温婉的小院子,心里头感慨了一声九王府送过来的人还真是会躲。 前天夜里世安宛里突然多了十多位暗卫,各个身怀绝技,苔芗知道,那是常溟的亲卫军。 曾经陪着他出生入死的亲卫军,如今居然为了一个小姑娘守护她的院落,想来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过不了多久就是周氏的生辰了,”沈槐衣眸色一变,说道:“如果暗庄的悬赏令真的被人给接了的话,那么周氏很有可能安排人在那天进到将军府,而且周氏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将世安宛的人调走,到时候……” 也就是她沈槐衣的死期了,虽然是周氏以为的。 “小姐,奴婢会保护好您的。”苔芗一顿,低着头说道。 还有王爷派过来的亲卫军,一定可以保您安稳无忧。 沈槐衣笑了起来,眼睛弯了弯:“我知道,你放心吧,我死不了。” 她也不想死,好不容易说服原着中的男主宋以木转行喜欢其他人,沈槐衣可不就是为了自己能够好好活着吗。 “周氏想怎么样便怎么样的,只记得放马过来便是,我等着。”沈槐衣轻声说道,抬眸看见自己的小婢女一脸的担忧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轻轻拍了拍苔芗的手,说道: “你家小姐福大命大,死不了。” 也不想死。 她要活的好好的,还想留着日子调戏常小溟呢。 第243章 他在哪里姨娘自己明白 沈槐衣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苔芗告诉她的消息可是明摆着的,徽城已死。 说不定还是周芹自己安排的。 “你我之间就不需要再这般虚假了,”周氏冷笑了一声,仍旧还在坚持着,大声说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知肚明,沈槐衣,徽城究竟在哪里?” “姨娘自己不清楚吗?”沈槐衣抬了眼,将手中的木槿花轻轻一扔,方才还被爱怜的捧在手心的花朵就落到了石板地上,瞬间尘土微扬,却还是落地无声,激不起任何风浪。沈槐衣却一个眼神都不曾给那朵被抛弃的木槿,任由它粉红的花瓣碎裂,被风捏碎在泥地里,她淡声说道:“就在渝坠山的那座荒废已久的阁楼里,那可是姨娘亲手送进去的人,如今是找不到了吗?可来我这世安宛做什么,姨娘觉得徽城在我这里吗?” 沈槐衣声音浅淡,看着周氏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一个小丑。 她可没有说谎。 徽城又不是她放走的,沈槐衣当然有恃无恐了。 只是,方才还怒气冲冲,仿佛下一秒就会和沈槐衣同归于尽的周氏却慢慢平静了下来,哪怕眼睛依旧是通红的样子,声音却尽量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说道:“如果真的是你抢走了徽城,沈槐衣,我不会放过你。” 徽城对周芹而言是什么?是光。她一直追逐的光,如今却有人想要将她的光蒙上一层黑布不让她看见,这怎么忍得了。 “你最好祈祷,徽城会安然无恙。”周氏说罢,不咸不淡的看了沈槐衣一眼,很快便转身离开了。 虽然从她过来世安宛质问沈槐衣到现在连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这倒还是第一次见。 “二姨娘实在太过嚣张了些,奴婢便让世安宛的暗卫们出来露了个脸。”苔芗低声说道,整理着手上刚折的木槿,眼睛藏在厚重的刘海里便看不出情绪。 可小丫鬟的声音里却分明全是怒意,沈槐衣摇了摇头,说道:“让他们出来做什么,一个二姨娘罢了,有什么难解决的。” “二姨娘方才说会对小姐动手的。”苔芗坚持道,她方才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二姨娘就好像要手刃了她们家小姐的模样,若是再不出声,还不知道二姨娘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 沈槐衣倒是不以为然,只不过苔芗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她问道:“九王爷那边传来消息了吗?” “王爷说一切进展顺利,让小姐保护好自己便是。”苔芗道,将整理好的木槿花抱在怀里,跟在沈槐衣的身后回到了内室,“小姐这花要摆在床头还是梳妆柜前?” 沈槐衣扫了一眼那些娇艳的花朵,却是别过头淡声说道:“折下来便是没用了,扔了吧。” 她才没时间去观摩一朵花从盛开到慢慢枯萎。 “可是小姐,您……”苔芗一怔,有些不解了,方才小姑娘不是说折些花放到房间的吗?怎么突然改了注意。 “花同人一样,离开了赖以生存的大树怎么存活,方才是我太一己之私了,以后便不会再这样了。”沈槐衣说着,眼中情绪没有什么波动。 苔芗只得应声,“奴婢知道了。” 沈槐衣坐在铜镜前,对着那里面小姑娘已经慢慢张开了的面容有些失神,苔芗抱着木槿花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慢慢退了出去。 内室便空荡了下来。 一直到确定紧跟着自己的小丫鬟暂且离开之后,沈槐衣才迅速起身推门,提着裙摆便朝着世安宛跑。 等苔芗察觉的时候小姑娘便只剩下一个撒丫子跑的欢快的人影了。 “……小姐!” 与此同时,昭城北边的李府里,一身常服的李钊怀中抱着自己的小儿子,身边做着乖巧的女儿。三个人沐浴在小院洒落的阳光里,一片祥和之景。 李钊手上拿着拨浪鼓和诗书,一边教女儿读诗一边逗弄着怀中的长子,神色里不曾出现丝毫厌倦。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你倒是过得潇洒的很。”身后突然响起来一道声音,李钊拿着书的手微微颤了颤,只是很快他便恢复了正常,将长子交给一旁伺候着的老妈子,俯身揉了揉长女的头发,轻声哄道:“父亲等会儿再回来陪盈盈,先同奶妈回房间去可好?” 小女孩儿点了点头,笑容很乖:“好。” 老妈子闻言赶紧手脚利索的接过李钊怀中的小娃娃,空出一只手牵着盈盈便准备离开,“老爷要谈事情,小姐少爷先随着老奴过去吧。” 盈盈头上藏着包包头,小脚丫的鼓鼓的,整个人乖的不成样子,回头给李钊挥手告别的时候几乎让他心都软了下来。 “看起来你很喜欢你女儿。”方才出现后便一直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的男子突然开口,“我还以为你对你下堂妻留下的种该是爱答不理的态度。” 李钊抚平身上因为抱着长子留下的褶皱,轻声说道:“我一直都很爱我的两个孩子,不过是你不曾发现而已,找我何事,周商陆。” “方才说起捏下堂妻我才回忆起来,在我没有过来昭城之前似乎你的下堂妻经历了一场刺杀案,几乎是通敌叛国了,她好像……姓石吧,我没在你的将军府里看见她,被处死了吗?”他问道,声音里的兴奋已经遮盖不住了。 未曾想,在周商陆提起那三个字的时候李钊的动作便已经挺多了下来,眼中的情绪瞬时间复杂了起来,他说道:“这不是周少爷该关注的事情,我让你传达给你姐姐的话你已经说了吗?” “你在逃避我的问题,”周商陆却凑了上来,饶有兴趣的看着李钊继续说道:“你心中还是有你下堂妻的位置吗?” 李钊一怔,神色便有了些许慌乱。 只是他很快调整过来,淡声说道,“今日里叫你过来不是为了说这些事的,我让你去将军府办的事情你做的如何了?” 心中还有她的位置吗?李钊自己有时候也在想着。 可是人走茶凉,到底是没有任何办法了。 第244章 不对劲的地方 “自然一切都弄好了,只等着你下个口令便是。”周商陆说道,眼中是不以为然,他说道:“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我自然是很相信你的,不过……”李钊道,目光从面前颇有几分温文尔雅的男子身上扫过,只剩下淡淡的的不屑,“你姐姐那边当真不会出什么意外吗?前不久发生的那些事情我可都听说了,居然能被一个方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耍的团团转,莫非是这些年在将军府的日子过得太安逸了,让你姐姐忘记了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 从前周芹想方设法弄死织鹤的时候,可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织鹤的女儿耍弄的不堪入目。 莫非这就是报应? 李钊微微挑眉,被自己这个想法给逗笑了。 “沈槐衣同普通小姑娘可不一样,她难缠的紧。”周商陆回忆起来当初在将军府里被沈槐衣和常溟设计陷害的场景眉头都皱的紧的了些,冷哼了一声说道:“更何况,若是只有她一个小姑娘自然好办的多,但是奈何沈槐衣身后还有一个人……” 李钊一愣,抬头看着他,“谁?” “你们的阎王爷,常溟。” …… “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槐衣不用担心。”九王府的书房里,常溟一边将方才从井里提出来已经冰好了的水果摆在沈槐衣的面前,一边将小姑娘白皙纤瘦的手指沾上的糕点碎屑拍掉,“李钊那边昨天夜里便已经有了行动,我听行风说是周商陆亲自去了将军府见周芹,他们兄妹同李钊果然一直都不曾断了联系。” 背着苔芗偷偷一路跑来将军府的沈槐衣刚刚吃了几块儿软糕,这会儿看见小几上的果子眼睛都直了,只是手指方才碰上一块儿冰梨便被身后的婢女打下了手。 “小姐方才吃了温热的软糕,怎么可以马上就吃冰果子,也不怕闹肚子!”苔芗说道,看小姑娘的眼中满是不赞同,低着头小声嘟囔:“而且您方才还跑的那般快,奴婢都险些没能追上您,若是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办?” 刚刚苔芗不过是一回头,就发现明明说好待在世安宛的小姐已经提着裙摆踩着碎步跑出了老远,当即吓的她脸色惨白,以为她家小姐又出了什么事。 结果小姑娘只是想来九王府找阎王爷。 “我哪里知道你反应会那么快……”沈槐衣哼哼了两声,见自家婢女不让吃冰果子便再一次将手伸向来旁边的软糕,“我来九王府是找常小溟有要事,你若是跟过来的话世安宛便无人看管,二姨娘肯定会发现不对劲的,到时候她再来找我麻烦可就不好对付了。” 小姑娘说的煞有其事,苔芗只得点头说道:“奴婢知道了,二小姐不要只吃软糕,您若是肚子饿了奴婢便去厨房给您准备些吃食,这样如何?” 沈槐衣点了点头,乖乖巧巧的笑着。 “奴婢告退。”苔芗轻轻欠身行礼,慢慢转身离开了。 一直到小婢女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沈槐衣才收起来脸上的笑容,目光也沉了下来。 “槐衣怎么了?”常溟说道,眼中有些许急切。从方才沈槐衣不停地吃软糕时便发现了不对劲,只是又觉得小姑娘可能是真的喜欢他府上的东西便没有开口问,只是方才…… 沈槐衣怎么可能会突然就想离开世安宛,她是主子苔芗是奴仆,想走想留不是全凭心意吗? 更何况,她也从来没有害怕过周芹。 “是发现了一些事情,”沈槐衣说道,放下手上已经咬了一半的软糕,眉眼里郁结的全是阴霾,她说道:“今日二姨娘来世安宛质问过我了,因为我特意叮嘱过所以外头的那些暗卫倒没有拦着姨娘,我听她话中的意思大概就是说霍青枫已经离开了渝坠山,她是今日清晨方才知道的。” 昨天夜里沈槐衣便让霍轻眉准备去渝坠山接人,结果周氏今日一早就得到了消息。 小姑娘这么一说常溟便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微微思索了一番,才说道:“渝坠山到昭城的路途不算多近,来去怎么也要小半天的时间,槐衣今日怕是天方亮便等在世安宛里了吧,周芹她……怎么会那么快得到消息?” 霍轻眉给他们传了信,说是霍青枫已经安置妥当了,一路上也未曾收到阻拦,整个接应的过程顺利的不像话。 所以……这样才有问题。 “要么是因为姨娘早有准备,要么就是……”沈槐衣慢慢抬眸,同常溟对视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的开口说道:“有人蛰伏暗中。” 从得到霍青枫在渝坠山的消息之后沈槐衣便觉得有些不对劲,那样不吉利的地方只怕不会是周氏这般胆小怕事的人赶去的,而且周围不曾放人守着,实在空旷放松的过分了些。 按照沈槐衣对周氏的理解,她绝对不可能将霍青枫养在一个这么轻松就可以逃跑的地方。 “苔芗将消息告诉我的时候只说是阑珊坊传来的消息,不过没过几天陆苒姣居然也用这个消息同我做了交易,二人意思都说的差不多,所以我在那天夜里便同苔芗一起去渝坠山看了看,我们在寒风中站了许久,我都只看见黑压压的山头,一个守卫都没有。”沈槐衣说道,放在桌上的手指下意识轻轻敲击起桌面上,声音很小,却足以让她冷静的分析前因后果。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的诡异,简直让她难以置信。 “槐衣为了测试周芹便今日提前守在世安宛,结果就真的让你等到了吗?”常溟接过话头,低声问道,“因为猜到周芹会过来质问你,所以提前告知了暗卫们不要拦着她,那和她谈话的时候槐衣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的倒是没有,但是我看见了一个人,在周氏离开之后一直在世安宛门口的大树后面看着我。”沈槐衣说道,眼中情绪翻滚,到底还是归于平静。 第245章 有人在偷窥 “看见了……一个人?”常溟一愣,几乎是脱口而出:“槐衣有没有受伤?” 沈槐衣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曾受伤,就是哪怕我已经尽力去追了,却还是……让她跑了。” 从陆苒姣一脚踏进世安宛的时候沈槐衣便察觉到了不对劲,一直到今天周氏来过了之后发现偷偷观望世安宛的那个女子之后她才慢慢确定了自己到底在担忧些什么。 因为…… “我看见的人,是我姐姐的婢女。” 小姑娘头压的有些低,声音听着没有起伏,可常溟仔细看着,便发现沈槐衣放在身侧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晨光熹微正好的时光里,沈槐衣一抬头就看见世安宛未关紧的门前正鬼鬼祟祟探头往里看的婢女,神色慌张的不成样子,根本就不像是要干什么好事的模样。 沈槐衣便追了上去,可是苔欢早已经发现,在她一抬头在看的时候已经跑的没影了。 居然是她,沈槐衣在原地怔愣了好久,被紧追过来的苔芗一顿埋怨的时候都没能回过神来。 她之前一直在怀疑,却没有想到居然还会和自己的姐姐扯上关系。 常溟怔了怔,下意识伸手想要碰碰她,却习惯般在半路收回,只是轻轻握紧成拳,轻声安慰说,“我听见慕容月城说沈知星这几天似乎是整日整日的在昏睡,她……也绝对不可能伤害你,槐衣别怕。” 前些年的小心翼翼已经成了习惯,他一向不敢对小姑娘太凶的。 常溟知道沈知星那个女人,因为她可是同常溟一样,将沈槐衣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就是一个局,是别人有意为之。”沈槐衣突然抬头看着他,眸中多了几分坚定,“只是暂且找不到幕后主使的人,不过若是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会找出来的。” 毕竟下这盘棋的人,将沈知星都算计在内了。 她姐姐如今可还是神经最衰弱的时候,连沈槐衣都没敢频繁去打扰她。 “可是槐衣方才为何要支开苔芗呢,她是不会背叛槐衣的。”常溟说道,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 苔芗是沈槐衣同阑珊坊之间的引子,同时也是九王府和世安宛联系的媒介,常溟对她是再放心不过了。 沈槐衣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知道苔芗不可能背叛我,但是有些事情我还是想单独同你确定一下,她在并不是很方便。” 苔芗可是阑珊坊的人,除了阑珊坊坊主槿暮,没有任何人可以让她切换阵地。 可是方才这么一说沈槐衣倒是觉得事情更加复杂了起来,总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忽略掉了,但是她想不起来。 “先不说这个了,”沈槐衣摇了摇头,只觉得脑袋昏胀的厉害,她低着头清醒了许久,才抬眸看着对面的男子继续说,“我方才进来的时候看见行风手上拿着一张奏折,是皇帝又让你做什么事了吗?” 在世安宛外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时候,沈槐衣第一个想要找的人便是常溟,于是同苔芗一路驰骋的飞奔到将军府,沈槐衣风风火火的冲进书房里,结果险些将手里抱着明黄奏折的行风撞上。 奏折,皇帝专用的那东西。 “事情的确是有的,但是并不算什么大事。”常溟说道,“是去一趟北境的燕然,秦楚想要同燕然结盟。” 结盟? 沈槐衣眨了眨眼,说道:“结姻亲吗?可是像常戚去华桑那般?” 距离常戚之死才过去了多久,狗皇帝就开始安排同其他国家的姻亲一事了,不过转眼便将常戚的下场忘的干干净净了吗? 只是…… 沈槐衣眼神一冷,轻轻哼了声,“常令松总不会是想让你去同燕然的公主结亲吧?” 仔细想想还真的有那么一个可能,常令松可是一个很会不遗余力压榨官员生命的皇帝。 常溟的兵权上交,整个人在秦楚就是一个闲散王爷,剩下能被利用的价值大概就只有这么一个了。 但若是真的那样了,沈槐衣她怎么办? “槐衣在想什么呢,”常溟却是轻轻笑了起来,眸中有几分无奈,他继续说道:“就是前去燕然商议结盟的事情,不出意外的话的确是会和亲,但是我不会和燕然送过来的公主在一起,毕竟到时候若是真的结盟成了,送来和亲的燕然公主手上握着的兵权足够秦楚轻而易举的拿下华桑,为沈家两位将军出些力,说不定还能让他们快些回来。” 说着,常溟一低头就看见小姑娘微微鼓着的腮帮子,小鼻子轻轻吸了吸,整个人乖软的过分。 他没能忍住,还是伸手轻轻捏了捏沈槐衣的脸,轻声告诉她:“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轮得到我呢,常悦一向喜欢做出头鸟,到时候让他去便是,而我呀……” 书房外有风袭来,吹的树叶轻声沙响,细碎的声音传了进来,仿佛整个时间都变得缓慢了一样。 沈槐衣眨了眨眼睛。 她听见面前的男子说:“答应过槐衣会娶她回家,当然一定会做到了,在那之前,还请我的小姑娘安安心心的等着我,好不好?” 好不好。 当然了,沈槐衣别过了头,耳根慢慢攀附上一圈薄红,耳郭圆润温柔,在窗台遗漏的阳光里变得透明,整个人沐浴在光芒中,渡上了一层柔软的金光,便温柔的不成样子起来。 “那你……”沈槐衣顿了顿,良久之后才小声说道:“那常小溟,你可要快点来啊。” 她是真的不曾想到,一向腼腆的几乎不敢和她对视的常溟居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常小溟,”沈槐衣回过了神,到底还是倔强的伸手扯住常溟的衣角,往他的方向凑近了些,再一次掌握了方才跑错位置的主动权,抬头定定的看着他,瞳孔里全是认真,她说道:“等这次父亲凯旋归来,你就来娶我吧。” 在这本该陌生的世界里,常溟是第二个会那般对她好的人,她也不在乎什么年龄不年龄,她只知道常溟是真的很在乎她。 他自以为将喜欢藏的天衣无缝,却不知思念也会震耳欲聋。 沈槐衣听见了的,她全都知道。 第246章 苔芗抬眼看着铜镜中的沈槐衣,微微愣了愣,良久之后才说道:“小姐,您为什么……” “父亲不过是刚刚离开,就有人想同我算账了,你说我能辟着吗?”沈槐衣说道,语气平静的不成样子,随意的从桌上的首饰里挑了一块儿把玩,声音很轻:“怎么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让周氏如意。” 沈施翼他们大概是在半夜离开的,估计就是因为在皇宫里的时候同皇帝说了些什么话,沈槐衣猜大概是和华桑有关。 只不过周氏实在是太过肆无忌惮了一些,当真以为她沈槐衣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吗。 “二姨娘?”苔芗一愣,眼中情绪翻滚:“小姐已经知道了吗” “大概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沈槐衣敛眸轻笑,放下手上的耳饰,纤瘦白皙的指间从一排各式各样的珠花里扫过,最后停在一朵艳红的彩蝶上,她长睫微颤,轻声说道:“要这个。” 红衣配红蝶,她今天便要好好让周氏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张扬。 “小姐方才说要在外头放薄荷?”苔芗一边依言给沈槐衣戴着发簪,一边轻声问道,她在闻到那股子异香的第一时间就仔细想过了有可能是什么东西,可是她也不知道。 未知才最危险,所以苔芗才会那么紧张的护着沈槐衣,害怕她出意外。 “那股子香我知道,”沈槐衣偏头看了一眼头发上的红蝶,眸子里波光潋滟,一笑便多了些妩媚又干净的味道,她接着说:“你还记得苔玲吗?” 苔玲?苔芗手上动作一顿:“从前一直服侍二姨娘的那个婢女吗?最后好像因为设计陷害二小姐被流放到了花楼那样的地方,听闻是被折磨到死的。” 之所以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次苔玲同宫里头的人联手陷害沈槐衣,最后让她家小姐入了平生难得一见的地牢,整整十五天,苔芗怎么可能忘得了。 “说到底苔玲也不过是为了替周氏背锅罢了,我从前有的那个叫苔玉婢女本是周氏的耳目,结果因为金凤头面的那件事情直接死在了乱葬岗,周氏为什么一定要苔玉死呢?”沈槐衣漫不经心的抬手,抽出了一张红纸放在唇边轻轻抿了抿,看着铜镜中少女已经慢慢长开了的面容抬手便用手指将唇上的胭脂轻轻抹匀,指尖便也沾染了一些。 她垂眸瞧上了一眼,轻轻的思索了一会儿,当即下了决定:“去库房里把父亲送给我的凤仙花汁拿出来,要最红的。” 周氏既然这么迫不及待想同沈槐衣撕破脸,她也不好回绝。 就奉陪到底吧,看看谁能玩儿的过谁。 勾心斗角这种龌龊事情,她沈槐衣最擅长了。 苔芗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沈槐衣的做了。 走之前她下意识回眸看了一眼沈槐衣,然后就发现小姑娘看着铜镜中的容颜不知在想什么,背挺得笔直,坐的很端正。 不知道为何,苔芗就是觉得今日的二小姐好像……同从前有了许多变化,她看得见,但是又说不清楚,或者说这才是二小姐的本来面目,她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 与此同时,玉清小筑里周氏同样也在梳妆打扮,苔默一边给她梳发一边问道:“二姨娘今日里想吃什么?” “昨天的粥很好喝。”周氏淡声说道,面上的却很兴高采烈,她看着梳妆台上自己数不胜数的首饰陷入了思索,不过很快她便做了决定,指着中间的一套白玉头面说道:“戴那个便是,再去给我找一身白色的衣裳来。” 徽城说她穿白色最好看。 周氏今日,便要穿一身白衣去见她,去见那个她日思夜想,温暖了她每个岁月的少年。 她的光啊,她就要见到了。 “奴婢知道了。”苔默伸手便将那套头面拿了过来,而后便发现了不对劲,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她声音里全是小心翼翼,看着周氏说道,“这套头面好像是碎了的,里面的发簪被摔坏了一样……” “坏了?”周氏挑眉,看着那套头面许久才想起来原因是为何,当即神色不太好看了:“那便换另一套银树,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还非得问我吗?自己没脑子不会想啊!” 苔默立马唯唯诺诺的应是。 周氏一上午的好心情在看见那套白玉头面的时候散了大半,心中是越想越烦躁。 她从前因为沈槐衣说要对徽城出手大发雷霆而摔碎的众多东西里,便有那一套白玉头面。 结果今日好巧不巧,确认被人把那个东西找出来了,周氏一看见它便想起沈槐衣来。 “沈槐衣今日里如何了?” “今日一早便起来了,据说想去找将军他们,只不过在院子里的时候被大小姐拦了下来,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散了。”苔默只知道这么多,颤声回答。 周氏闻言挑眉,“沈知星去了世安宛,她们两姐妹说什么了?” “奴婢不知,探子没能传过来这样的消息。”苔默说道,身体微微发抖。 自从苔玉死了之后世安宛里的大部分奴仆都被沈槐衣换了下来,哪怕表面上谈,哪怕贴身服侍沈槐衣的只有苔芗一个人,这样的情况下每日里能传回情报便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周氏倒没强求,“反正都在一个将军府,未来有的是机会同她好好见面。” 也有的是机会和沈槐衣交手。 苔默手上动作不停,很快便给周氏将头发盘成了妇人模样,银树缠绕生姿,衬的女人眉眼越发深邃,只是眼角周围已经有了些许不太明显的纹路。 窗外鸟鸣声阵阵而来,渲染了清晨的冷清寒雾。 周氏看着自己的头发皱着眉说道:“不要这个样子盘发,看着死气沉沉的,哪里好看了,给我盘其他发鬓。” 可是您不是嫁进了将军府吗?昭城的贵妇人都这么梳头的啊…… 苔默顿了顿,到底还是听话的应了一声,将周氏头上的银树头面摘了下来,眼中有些犹豫。 若是将军知道了…… “你怎么过来了?” 第247章 姐姐为什么不说 画地为牢的人,除了她自己,怎么可能有人能轻易带她出来。 将军府,沉香榭。 “小姐,奴婢刚刚亲眼所见,绝对没有半句假话!”苔欢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扯面前女子的衣角,到底还是被她轻轻抚开。 “所以,”女子开了口,声音沉甸甸的全是嘶哑,她道:“二姨娘当真准备对槐衣动手了?” 内室的窗户被安上了布帘,将外面的光芒彻底阻隔,抬眼便是沉沉的昏暗,沈知星便蜷缩在角落里,眉眼若隐若现,可眼角的青黑仍旧触目惊心。 只有在这种环境之下,沈知星才会觉得整个人放松下来。 “从母亲离世以后,我便一直在二姨娘的爪牙之下苟延残喘,从来都不敢反抗她,因为我害怕,害怕挨打。”她声音很轻,里面也没有多少情绪,仿佛自己如今在说着的是别人的故事,“一直到槐衣醒了过来,我永远都忘不了她开口叫我姐姐的样子,小小的一个,又乖又软。” 所以一向懦弱的她,也在慢慢尝试着站起来,挡在自己小妹面前,很想很想保护她。 到头来自己却落得如此下场。 “如果不是因为周商陆那个贱人,小姐您如今怎么可能会……“苔欢匍匐在地上,眼中全是泪水,想安慰她却又不敢靠近。 她陪在沈知星身边这么久,自然明白自家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假如当初没有碰见周商陆就好了,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周家人都该死,他们一个都逃不掉的。”沈知星冷哼了一声,眼睛里的情绪总算起了些许波澜,周氏长年累月的迫害,周商陆的步步紧逼,他们姐弟二人合伙欺辱,让沈知星痛不欲生。 可哪怕身处如此肮脏的境地里,沈槐衣仍旧是她最想守护的光。 谁都不能动。 “大小姐,有人进来了。”苔欢方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抬头就发现内室的门正被人轻轻扣响,她铃声一震,当即想起来当初周商陆进出沉香榭的日子,浑身猛的一抖,声音里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惶恐。 沈知星微微一愣,抬头看着门的方向,双手下意识握紧了衣裙。 “姐姐。” 有人声音温软,走过来时步步生莲。 是沈槐衣,她的小妹。 苔欢松了一口气,赶紧起身踉跄了两步迎了上去,“二小姐,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她还险些以为,是周商陆那个恶鬼又来纠缠她家小姐了…… “来看看姐姐,你先下去。”沈槐衣说道,目光落在角落里明显没能反应过来的沈知星身上后眉头微压,迅速上前到了沈知星的面前,半跪在软榻上,不由分说的抓紧了沈知星的手,说道:“姐姐……” 因为慕容月城说过暂且不要去打扰沈知星的缘故,沈槐衣这些天也在想方设法的同周氏纠缠着,便未曾怎么好好的来看一次沈知星,可是她没有想到,自家的蠢姐姐会变成这个样子。 只见面前的少女一片懵懂和不知所措,鬓角的发丝湿润紧贴在额头,举手投足间皆是惊异,眼睛里却是灰暗的毫无光芒。 平常那里面是有光的。 “我来了姐姐,槐衣来看你了。”沈槐衣勾唇笑了笑,一如既往的乖巧,只是小姑娘的眼睛里氤氲着淡淡的雾气,慢慢四散开来,惹的眼角绯红一片。 沈知星一愣,抬手想碰碰她,却在半道上猛的收回手,眨了眨眼睛,只说道:“槐衣……你过来做什么?” 她这幅样子,若是吓到了小妹该怎么办? “姐姐都许久不曾同我见面了,我自然是想念你了呀。”沈槐衣说着,眼睛一转便看见少女不小心裸露出来的手臂上肿胀的厉害,那中间已经发了黑,像是被谁用力掐着后留下的痕迹。 她一愣,眼睛便更加红了。 沈知星还没能再开口便被沈知星用力扯住了手腕,她看见自家小妹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柔声问她:“姐姐,周商陆是不是又来找过你了?” 沈知星被她吓了一跳,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来。 “他又对你做了什么?”沈槐衣却不依不饶起来,慢慢逼近,势必要问出什么一般。 沈知星却低下了头,像是不敢同她对视,整个人都瑟缩在角落里,仿佛又要将自己封闭成一个虫茧,外人不可窥探,自己也无法逃离。 “姐姐!”沈槐衣又逼近了一些,“你说啊!这到底是什么,你只要告诉我,我就去帮你报仇啊!” 只要沈知星今天告诉沈槐衣她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沈槐衣绝对有办法让那个人百倍奉还。 其实在看见少女肿胀的还没有消退的手臂那一刻沈槐衣心中便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可是她要听沈知星亲口说出来。 但是为什么,她就是不敢开口呢? 小姑娘情绪明显激动起来,沈知星慢慢偏过头去靠在墙壁上,眼睛闭着,遮盖住了里面几分哀切的情绪。 槐衣,我怎么能告诉你这种事情…… “姐姐害怕我被报复吗?”沈槐衣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了几分,放低了声音问道,“害怕我去找那个人?” 沈知星一顿,终究没有说话。 “苔芗。”沈槐衣慢慢站直了身体,从软榻上下来,回头看着守在门口的婢女,声音放的很轻,“我们回去。” 既然沈知星不愿意告诉她,沉香榭待着也没有多大意义了。 沈槐衣眸色浅淡,整个人都透着距离。 “奴婢在。”苔芗垂头应的乖巧,低着头等沈槐衣走过来。 只是,她们还没能踏过内室的门槛,沈槐衣便被人用力抓住了裙角,力道很重,仿佛生怕她离去。 “二小姐,二小姐,求求您别走,救救大小姐吧,奴婢求您了,我告诉您……您想知道的我都告诉您,大小姐已经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她真的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求求您救救她吧,大小姐她最在乎您了啊……”有人匍匐在地,声音哭的喑哑。 沈槐衣一愣,倒是停下了步子。 原本在软榻上安安静静闭目的沈知星却猛的睁开眼睛,厉声阻止道:“苔欢,闭嘴!” 第248章 救救她吧 “不,奴婢就要说,大小姐明明都到了这种地步了,为什么还要强撑着,您明明都……坚持不下去了。”苔欢声音喑哑,紧紧攥着沈槐衣的裙角,对沈知星的命令恍若未闻。 大小姐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迟早有一天会被逼疯的。 “你闭嘴,你不准说!”沈知星大声道,身体被气到微微颤抖。 不行的,绝对不行吧,槐衣那么干净,怎么能听到那样污秽的事情! 沈槐衣眉目沉冷,淡声说道:“苔芗。” “是。”小丫鬟立马会意,快步上前抓住了明显暴躁起来的沈知星,低声说道:“得罪了,大小姐。” 沈知星看都看她,只是紧盯着跪在沈槐衣身后的苔欢,“苔欢,我警告你,不许告诉槐衣那些事,我不准,你不……” 后面的话她却没能再说出来,因为苔芗已经快速一个手刀将她劈晕了过去。 少女整个人都憔悴的不成样子,慢慢躺向床榻上整个人都轻的像一片纸。 沈槐衣转身过去看着她,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刚刚才收拾好的情绪又汹涌起来,她淡声问道:“姐姐从前绝对不是这个样子,到底是为什么?”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沈知星的样子,明明是将军府的嫡亲大小姐,却被一个庶母拿捏在手上,沈槐衣便看不下去,一步步带着沈知星反抗周氏。 可那个时候的沈知星,眼睛里的光芒璀璨而温婉,整个人不知道比沈槐衣干净了多少倍。 结果到了最后,却弄得沈知星成了这幅样子。 “从那次将军去往边境同华桑作战开始,”苔欢跪在地上,大概是回忆起来不好的事情,眼睛哭的又红又肿,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小姐在竹林里面碰见了二姨娘的弟弟的周商陆,他……他威胁我们小姐,说不帮助他的话,他就杀了大小姐!” 说到后面,苔欢已经泣不成声。 她始终想不清楚到底为什么,沈知星那么好的一个女子会被人那般伤害。 上天怎么那么不公平! “姐姐只怕是觉得如果她不答应周商陆,下一个被威胁的人就会是我才会那么做的。”沈槐衣说道,微微叹了一口气,她了解自家傻姐姐,虽然蠢得厉害,却仍旧会一腔孤勇的想要保护沈槐衣。 不夹杂任何邪念,沈知星只想守护她。 因为是姐姐吗? “大小姐确实说过,”苔欢说道,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二小姐,当初您院子里的寒毒也是因为周商陆强迫大小姐投的,她根本就没有想过伤害您,从来就没有!” 周商陆在江湖上的名声很不好,擅长用毒又阴险狡诈,缠上了沈知星之后她便再难以摆脱。 沈槐衣闭了闭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姐姐调了一种假的毒,而且……还加了很香的花,让我很快便察觉。” 所以,当初苔芗满脸震怒的想要去质问沈知星为何那般做的时候,沈槐衣拦住了她。 “我早就知道了啊,这些事情,姐姐怎么可能伤害我呢。”小姑娘呢喃着开口,垂眸看了一眼苔欢伤心欲绝的模样,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递到她面前,“姐姐如今这副模样是因为被周商陆下毒了吧。” 苔芗愣了许久,才慌忙伸手去接沈槐衣递过来的纸包,“二小姐,这是……” “等姐姐醒过来之后你就给她服下吧,一天一次。”沈槐衣说罢,转身便准备离开了,“我先走了,你照顾好姐姐。” 没来沉香榭之前沈槐衣还准备任由周氏猖狂些时日,可是如今看见沈知星这般生不如死的模样她便改变了主意。 怎么能只让她家蠢姐姐痛不欲生呢。 门外花繁柳绿,处处都是生机勃勃,同方才沈槐衣在内室里看见的一片死气决然不同。 走在通往玉清小筑的青石小路上时,沈槐衣便沉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小姐,您方才给苔欢的是什么?”苔芗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开口问道。 听小姑娘的意思那是可以给大小姐治病的药,但是苔芗并不知道沈槐衣什么时候去抓的啊。 “去九王府的时候找慕容公子拿的罢了。”沈槐衣并不愿意多言,只这么告诉苔芗,“你等会儿去一趟阑珊坊,帮我查查周商陆这几天究竟呆在那里,我总感觉……周商陆并没有离开昭城。” 只要周商陆没有离开,那他随时都有可能回来找沈知星,沈槐衣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待在沉香榭,一旦沈知星发生什么意外,她估计能生吞了周家姐弟。 所以还是防患于未然比较好。 “奴婢知道了。”苔芗并没有多疑,低着头应声。 沈槐衣状似无意的扫了她一眼,微微挑了挑眉。不过她的确不曾欺骗苔芗,给苔欢的那一纸包东西的确是找慕容月城配制的药。 因为她还记得现世里治疗抑郁症的解郁汤,以远志、合欢花等十七味中药混合煎熬,每日一次,可以疏肝解郁。 再加上慕容月城自己改良了一下方子,估计能让她的傻姐姐好受些。 关于现世的好多记忆都忘的差不多了,唯有当初跟着外公学的一点浅薄的中医方子还有辅修的心理课程还记得一些。 对如今的沈槐衣却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耳畔清风拂面,带着初夏的温热,不似9寒冬的凌厉,总是温柔的。 “小姐,到玉清小筑了。”苔芗叫住陷入了沉思的小姑娘,轻声说道,“我们要进去吗?” 沈槐衣一怔,方才慢慢回神。 “自然要进去了,”她笑了笑,“二姨娘那般在意我和姐姐,给我们找了那么多事,怎么也得好生感谢她一番才行。” 说罢,小姑娘当真提着裙摆便踏进了玉清小筑的大门,墨发如云垂在身后,脊背挺的笔直,同一开始的那个娇软小姐已经判若两人。 苔芗紧随其后。 她们家二小姐,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似乎变化很大,很多时候苔芗在看见沈槐衣的时候都会有一阵的恍惚。 身娇体弱和坚韧不屈,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二小姐? 第249章 姨娘该不会别有企图吧 “姨娘,已经按照您吩咐的去做了,您就放心吧,这一次绝对万无一失。”苔默跪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的女子身前,抿唇笑的讨好,伸手轻轻揉捏周氏的小腿肚,“保证不会出什么意外的,已经安排的妥当,只等她上钩了。” 跟在这个女人身边已经许久了,苔默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只会畏畏缩缩的小婢女了,她已经学会了该怎么对周氏察言观色。 就比如现在。 周氏漫不经心的颔首,说道:“只要这次事情你办的好了,我自然不会食言当初给你许下的好处。” “多谢姨娘,您这般好,徽城公子肯定很在乎您,只不过他不敢开口,结果却被二小姐抢了先。”苔默笑道,给她捏腿的动作便更加卖力轻柔起来。 周氏能感觉得到,睁眼笑看了她一眼,“就你机灵会说话,不过区区一个沈槐衣罢了,我会在意?” “自然不会了。”苔默顺着她的话便说。 周氏冷哼了两声,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了顿问道:“说起来我听闻姣姣这几天总是往府外跑,你可知道为什么?” 苔默给她捏腿的动作便停了停,她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但是很快苔芗便反应了过来,只说:“陆姑娘只怕是同昭城里的那些富家小姐们一道出去看花了,奴婢听闻那些小姐们很是喜欢我们陆姑娘呢。” 这话说罢苔默便迅速低下了头,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周氏看见她眼睛里的迟疑。 什么去找昭城里的富家小姐了,陆姑娘分明是去找她的如意郎君陈公子了,离开前专门来威胁过苔默,不准她告诉二姨娘,否则便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陆姑娘身边跟着好几个暗卫,他们的刀便架在苔默的脖子上。 她哪敢不答应。 可是现在要哄骗二姨娘……苔默还是挺惶恐,生怕自己一个说漏嘴会惹来杀生之祸。 她怕死啊。 好在周氏并没有多怀疑,只是皱眉呢喃了两声,“姣姣自从上次从家里过来了之后似乎就不是很愿意同我亲近了,整日里往外跑……” 苔默呼吸一顿,立马说道:“陆姑娘说那些富家小姐们身后所攀附的权势都不算小,说不定可以帮助到您,所以她才愿意去结交,让您不要担忧,晚上她便会过来的。” “姣姣当真这么说?”周氏眼睛亮了亮,随后赞同的微微颔首,“不过姣姣说的也对,身在昭城多结交一些人是对的,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姨娘不好了!”苔芗还没来得及恭维周氏两声,便看见内室的门被人打开,有人快速跑了进来,站在主仆二人面前的时候还在喘着气。 苔芗皱紧了眉头,站在周氏身前扬声说道:“何事如此慌张?” 那禀报的小婢女闻言立马慌了神,手脚并用的比划了半天,告诉她们:“二小姐过来了,奴婢想要拦着她的,但是她说,她说……” 沈槐衣过来了?周氏一怔,迅速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掌推开面前的苔默,不顾小婢女还没说完的话,径直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快步往外走去。 “姨娘……”她身后的婢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苔默用力的瞪了一眼后噤了声。 “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滚!”苔默怒声说道,睥睨了小婢女一眼便快步跟上了周氏的步子,低着头在她身后没敢出声。 只是她衣袖下的手却是紧张的握在了一起,没想到二小姐会这个时候过来,直接让方才还喜笑颜开的二姨娘怒从心生,脸上一片阴霾,苔默都没敢继续说话。 一路从内室走到前厅,周氏一抬眼便看见正坐在那里喝茶的沈槐衣。 小姑娘姿态悠闲,眉目间温婉的不成样子。 竟然同她记忆中的那个女人有了几分相似,只是织鹤是真的温柔到了骨子里,而沈槐衣不过是一个阴险狡诈的贱人。 周氏冷哼了一声踏进前厅,扬声说道:“二小姐平日里不是都不愿意来妾身这玉清小筑吗?如今是吹了什么妖风,连抿都过来了。” 女人声音不算小,落在沈槐衣耳畔还有些许刺耳。 她抬眼笑了笑,语气里又几分漫不经心,“二姨娘的意思是,我还来不得了?” 小姑娘半靠着身后的椅背,抬眼时已然有了几分风情,浑身上下都透着年轻的美好,比周氏如今即将人老珠黄的境遇不知道好了多少。 “怎么会,小姐想来自然是随时都能来了,不过二小姐下次来可一定要让我的婢女率先给我通报一声才行,否则若是怠慢了您可不得了。”周氏笑了笑,在前厅的主位坐下,抬眼看见沈槐衣身后的一群唯唯诺诺的婢女当即皱了眉,厉声呵斥道:“你们在做什么呢?看见二小姐过来了为何不好好招待着?” 那群小婢女立马齐齐的跪在沈槐衣面前,异口同声的大声说道:“小姐饶命,奴婢知错了。” 平常人若是见到这一幕只怕会被吓一跳,但沈槐衣却镇定自若的很,轻轻抿了一口瓷杯里的茶,淡声说道:“这里不是将军府吗?” 周氏一愣,没反应过来,“自然是了。” “我是将军府的嫡亲小姐,偌大的将军府都是我父亲打下来的,进我自己家的院子还需要禀报吗?还是说……姨娘方才那话是别有意思?”沈槐衣淡声说道,将瓷杯放到面前的小几上,眉头轻轻皱了皱。 周氏未免太小气了,方才沈槐衣让玉清小筑的婢女泡的茶居然淡的出奇,难喝的很。 她可是还记得当初周氏为了徽城一掷千金的时候呢,听苔芗说当初周氏可是让人跑遍了秦楚只为给徽城寻来自古驿的苦茶。 怎么到了平常客人这里就如此区别对待了,真是不会做人。 沈槐衣的小动作并没有多么遮掩,周氏看的清清楚楚,眉心便微微跳了跳,只得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二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妾身怎么会那么说。” 说罢,周氏话锋一转,问道:“说来二小姐到我这玉清小筑里来有何事?” 第250章 “你说什么?”方时奕一愣,当即气的跳了起来,“你说你看见那个臭小子从城门旁的竹林里逃出去了,那本少爷还在城门前守株待兔了那么久,甚至还因为这个得罪了好多人……” 有些着急出城的人本来就因为方时奕强行关闭城门而心怀怨言,只是碍于小变态的实力没敢说出来吧啦。 沈槐衣本来觉得方时奕不会察觉。 但还是是方时奕过于天真了,居然会以为江荼真的会走光明正道。 那般聪明的男子,怎么可能按着规矩来办。 沈槐衣笑容不变,轻声安慰着:“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了,方少爷不必伤心了,我觉得短时间内那个少年大概是不会回到昭城了,你大可放心。” 能让方时奕这样的小变态都谈之色变的人……那个江荼估计也不是个好招惹的。 沈槐衣心中已经给这个不过一面之缘的少年定下了印象,眼睛转了转,继续问道:“所以方少爷现在知道是那位少年到底是谁了吗?” “是谁?”方时奕一愣,下意识看向常溟。 后者扫过来的眼神冷冽,里面带了浓浓的警告,不过片刻后常溟便又重新看向身旁的小姑娘,发现她居然直勾勾的看着方时奕不搭理自己之后微微挑眉,随后将桌上的软糕推到了沈槐衣的面前:“槐衣,尝尝这个。” 正满眼期待等着方时奕回话的沈槐衣没想到常溟会突然插话,当即有些愣神,垂眼一看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软糕后撇了撇嘴,低声说道:“我不想吃这个,好甜。” “里面没有糖。”常溟轻声说着,眸中多了几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槐衣尝尝看吧,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尚书府的软糕了吗?” 小时候?常小溟他…… 沈槐衣一怔,眼前失神了那么片刻,脑子里浑浑噩噩了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很多东西。 只是很快她便恢复如常,拍了拍常溟的手,遏止住了常小溟嘚瑟的念头,转头继续看着方时奕问道:“方少爷知道的吧。” 按照方时奕的性子,如果上次就那么让江荼离开了的话,后来怎么也要重新找到他。 方时奕从来不会善罢甘休。 除非能有人像常溟那般给他那么深刻的印象,让方时奕留下不太好的记忆。 从前将军府角斗场上的针叶赐教,他方时奕小少爷可仍旧记忆犹新呢。 “这……”方时奕犹豫了那么一瞬间,想到方才常溟扫过来的眼神微微顿了顿,才试探性的开口说道:“我在寒衣堡外的树林里见到的他,同江荼交手之后被她一不留神逃跑了,估计也是江湖那个门派的人吧,看她的身手和反应能力,不可能会是寒衣堡养的鬼。” 江湖朝廷谁人不知,寒衣堡养出来的鬼虽然武力惊人的可怕,但是却由于用药养出来的缘故,他们……听觉不太好。 俗称耳背。 ——就江荼那个兔崽子的反应能力,方时奕冷笑了一声,眼中有浓稠的情绪一闪而过,话里话外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模样。 他和江荼迟早做个了断! “不过说起来,”方时奕一顿,转头拍了拍身旁端坐着的江渡,挑眉说道:“那个江荼和你一个姓啊,该不会是你失散多年的哥哥吧?” 仔细想想还真有那么点可能,方时奕当即正经了神色,只是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江渡打断了,“不……不可能,我……我家没有……没有哥哥!” 小少年像是已经认真了起来,奋力的想要同方时奕解释清楚,憋的满脸通红。 沈槐衣都看不下去了,敛眸轻笑着说道:“姓江的可不只是江尚书一家呢,方少爷。” 还有一个寒衣堡,那里面的所有人同样姓江,毕竟都是寒衣堡的堡主江寒衣用药养出来的鬼。 小姑娘话未说完,常溟却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眸色一变,低声说道:“槐衣说的是寒衣堡吗?可是槐衣,寒衣堡里面的人都行动迟缓,又极听江寒衣的吩咐,鲜少有人会那般肆意妄为。” 虽然当初方时奕和暗庄庄主段倾同江荼交过手,但是那个时候的常溟还因为沈槐衣被逍遥阁的人绑架而赶回了昭城,对江荼也不过是从其他人口中得知。 但是常溟并未放在心上,他本来以为那个被方时奕惦记的少年也不过如此。 “常小溟觉得是怎么样,那便就是了吧。”沈槐衣也不同他争执,反正对现在的她而言寒衣堡的事情已经无关紧要了,江荼是寒衣堡的人也好不是也罢,她都不是很在意。 只要自己同将军府里的这些人尚且还能苟且偷生便好,当然了,常溟也必须活着。 这一次有沈槐衣在,原着中常溟马革裹尸的下场……她一定会尽力避免的。 “二、二小姐,”江渡呢喃着开口,停顿了几秒才吃力的说道:“您……” 难道知道什么了吗? 沈槐衣微微一怔,抬眸看向对面的江渡,随后笑着摇了摇头,“随口一说罢了,江少爷不必放在心上,关于江荼这个少年我也不过是因为他同我从前认识的一位故人有些相像,便多了些好奇罢了。” 这话沈槐衣倒是没有说谎,哪怕自己同江荼也不过一面之缘,可是在他的身上沈槐衣就是看到了一种很是熟悉但她却说不上来的东西。 日后若是有缘再同他见上一面,沈槐衣估计就能想起来了。 “我就说嘛,江荼怎么可能是寒衣堡的人,那个臭小子机灵的很,江寒衣手底下的榆木脑袋们怎么能同他比。”方时奕松了一口气,摆摆手说道,神色颇为倨傲:“反正等本少爷再见到她,一定要让他好好瞧瞧什么叫做真正的高手!上一次是那是他侥幸逃脱,若是没有那个奇怪的男人出现,江荼早就成了我的手下败将了……” 小变态的话越说越没底气,到最后已经只剩下恶狠狠的哼哼声。 沈槐衣失笑,想了想问道:“方少爷刚刚说你在和江荼角斗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 还将小变态这么嚣张的人打的没了气焰,沈槐衣倒真的多了几分好奇。 常溟眉一挑,看向方时奕的眼神便奇怪了起来。 他就不该答应小姑娘来找方时奕,又是江荼又是陌生男子的,简直…… 第251章 沈槐衣再回到前院的时候,一抬眼便看见面前黑压压的人群,穿着各色华服的贵妇小姐们齐聚一堂,细声细气的交谈着,望见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小姑娘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仿佛对沈槐衣的到来浑然不在意。 涵养极好,却始终少了些人情味。 “姐姐?”沈槐衣站在人群边上看了许久,都没能将自家傻姐姐找出来,不仅如此,方时黔她都没看见。 怎么回事。 “槐衣。”常溟很快也跟了上来,抬眼便看见站在花树底下的小姑娘,一双眼睛里的神色浅淡,又像揉进去了温柔的雾,变得缠绵悱恻起来。 沈槐衣闻言回眸,眼睛里氤氲的雾气就慢慢散去了:“王爷,您过来了。” 说罢,小姑娘又将落在常溟身上的眼神收了回去,继续望着面前众人低声浅谈的场景出神,常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快步走了过去,轻声问道:“槐衣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说到最后,常溟自己倒先正经了神色,想开口继续问又担心小姑娘觉得他麻烦,可是沈槐衣的身体本来就中过寒毒,如今再被这么一折腾…… 沈槐衣摇了摇头,不用看都知道常小溟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当即轻声回道:“没有的事,王爷别多想,我好的很,更何况寒毒只是不能喝酒罢了,其他的倒不会有什么忌口的。” 只不过,这些沈槐衣自己都要忘记了的事情居然还会被常溟记得清清楚楚。 不愧是她的阎王爷。 “我找不到姐姐了。”沈槐衣回过头,皱着眉继续说道。 沈知星如今的精神状况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而且一看见沈槐衣不在她的身边沈知星便会因担忧而浑身发紧,精神上会高度紧绷,一刻都不敢放松下来。 若非上几次她又是进地牢又是进记者站的,沈知星怎么会因为愧疚而精神濒临崩溃。 说到底还是因为沈槐衣,更何况她曾经辅修过心理学,等她真正弄清楚沈知星几乎精神失常的导火索,便着手去救这个女孩子出苦海。 沈知星已经快要将自己封闭在一个只有沈槐衣的世界了。 “我让行风去找找看,槐衣别担心。”常溟当即说道,余光里便看见不远处的树上有个黑色的身影一跃而下,很快便消失不见了,未曾引起除了常溟外其他任何人的注意。 沈槐衣摇了摇头,声音都有了些轻微的颤动,她说道:“我不是多担心姐姐,我是害怕。” 害怕那个简单干净的小姑娘,会真的走向一条没办法回头的道路。 原着中的沈知星沉江死了,似乎也是天性懦弱,一直都被周氏打压着天性,平日里面对周氏和陆苒姣的辱骂大气都不敢出,那段时间几乎成了沈知星人生最昏暗的时刻,可是到死也没敢为了自己辩解一句。 从头便懦弱到了尾,不过现在的沈知星很幸运,有沈槐衣愿意帮她保驾护航,至少她已经敢勇敢的站出来和周氏冷声对峙了,比从前不知道说什么的好了多少。 “方才行风告诉我方时黔和槐衣的姐姐都在西厢房里,我们要现在过去吗?”常溟想到方才行风给他打的手势,觉得额角隐隐作痛。 西厢房……方时黔这是做了什么? “姐姐和方统领在一起吗?”沈槐衣一愣,抬眸时瞳孔折射着太阳的光辉,有一瞬间的绚烂。 与此同时,尚书府的西厢房里,内室一片通达明亮,能清楚的看见床榻前坐着的男子一身墨色长衫,定定的看着正昏睡的少女出神。 连沈槐衣和常溟走了进来都没有察觉。 “方统领。”沈槐衣声音浅淡,落在方时黔的目光有些不太友善。 她让方时黔帮忙照看着自家的傻姐姐,如今倒好,被人家照顾到了西厢房来了。 “二小姐,你过来了的。”方时黔在听见沈槐衣声音的那一刻便坐了起来,平日里总是吊儿郎当的脸上难得有了些许凝重,余光里看见床榻上的沈知星微微停滞了那么一会儿,再抬头时便多了几分欲言又止。 “知星她……” “姐姐!” 沈槐衣失声尖叫,满目都是惊异。 因为她方才还好好叮嘱自己不要乱跑的姐姐,此时此刻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脸色白里透青,一双手上全是划痕,鬓角的发湿了一片,整个人看着狼狈不堪。 怎么会这样? 沈槐衣原本想直接冲上去质问方时黔到底做了什么的,结果自己的小短腿还没有迈出去就被常溟轻轻的挡住了。 “槐衣,稍安勿躁,且听方统领怎么解释。”男子声音低醇,眼神却带着温柔,“若是他当真对沈知星有什么龌龊心思,不必槐衣出手,我一定会代替你教训他的。” “我姐姐刚刚还好好的,为什么一下子就成了这副模样?”沈槐衣怒声质问,眸子里氤氲了一圈水雾,慢慢推开绯色的红晕,话到最后却是已经哑然,“我就是……离开了一会儿而已啊。” “槐衣……”常溟心头一震,瞳孔猛的缩了缩,因为方才小姑娘还被他轻轻挡在身后,害怕已经快失去理智的小姑娘不分青红皂白的便怨恨上方时黔,只是在沈槐衣用力的挣扎中她着便扑进了他的怀中,一双手紧紧攥着常溟胸前的衣角,自己却浑然未觉,只是倔强的仰头看着他,哪怕憋红了眼睛也没有哭出来。 沈知星不是那种会主动招惹别人的女子,更何况还有方时黔在这里,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有人欺负到她。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槐衣眨了眨眼,在常溟有些错愣的目光中又快速从他的怀抱里退了出来,小跑到了床榻边,径直跪在了沈知星的身边。 “二小姐?”方时黔一愣,下意识就想要扶她起来。 可是他这手还没伸出去便被一把剑柄挑开,抬头就看见有人面无表情的收好了自己的软剑,而后若无其事的往前走了两步挡在了他和沈槐衣的中间。 方时黔:“……九王爷。” 您稍微大方点可以吗。 第252章 常溟才不管方时黔在心中如何鄙弃他,他如今满心都是自家小姑娘。 方才被温香软玉扑了满怀,他却呆愣着一动不敢动,小姑娘只怕也没有察觉到吧。 常溟微微垂眸,眼中有些许惆怅。 “槐衣,怎么了?”他看见小姑娘盯着沈知星的手一动不动,便开口问道。 “姐姐手上有东西。”沈槐衣呢喃着说道,回眸在厢房看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摆放于窗户边的花瓶上。 那里面盛放了几只水荷,娇嫩的花瓣尽情舒展,上面还有没有散去的水珠,在炫白的日光下熠熠生辉。 可是那样的晶莹剔透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一双素净的手就径直伸上去将其摘了下来,水珠在花瓣上打了几个转,最后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 砸在女孩儿干净的绣花鞋上,碰撞出了好几个水渍。 沈槐衣浑然不觉。 她重新跑回床榻前,将水菏放在鼻翼下用力的闻了闻,闭上眼睛认真颔首着菡萏的清香。 随后常溟眼睁睁看着小姑娘低着头趴在沈知星还全是伤口泥泞的手上,轻轻的蹭了蹭。 “槐衣,”常溟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半蹲在沈槐衣身旁,眼睛里含着点点担忧,“你怎么了?这只水菏……你察觉到了什么吗?” 小姑娘抬头时只见原本干净白皙的鼻尖已经染上了些许沈知星手上的泥土,像只花猫,却慢慢的露出了獠牙。 “姐姐的手上有荷花香,还有一股子很臭的水沟味道。”沈槐衣说道,扯下手上荷花鲜艳的花瓣,低垂着眼睛将其揉在一起,有细微的汁水顺着小姑娘的手掌流下来,淌落在西厢房的地板上,砸出细微的滴答声。 方时奕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沈槐衣还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可他还是觉得浑身像被什么压制住了一般,瞳孔微微收紧。 果不其然,沈槐衣下一句话便是:“方统领,姐姐方才到底是怎么样的,你能告诉我吗?” 床榻上的少女仍旧昏迷不醒,眼角微微垂着,时不时便有眼泪渗透出来,径直落进绣了花的枕头里。 沈知星在难过,她看得出来。 快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方时黔面上有些许犹豫,转眸看向了一旁的常溟。 后者眉眼冷淡,见此微微颔首。 槐衣不开心了…… “二小姐同王爷离开之前和知星是说过的,她本来没有多担心,我看她眉头紧皱的样子便想着逗她开心。”方时黔回忆起自己同沈知星刚刚还在说笑着的时候,越发觉得现在恍惚的就像一场梦,“可是我没有想到……” “你们今天有没有碰到什么人?”沈槐衣打断了方时黔的思绪,径直问道:“你看见我二姨娘了吗?” 将军府的二姨娘吗?方时黔顿了顿,随后迟疑的点了点头,“隐约在围观人群里瞧见了一眼,不过距离有些远了,她是个什么神色我并未看清。” “还能是什么表情,不过是达到了目的的嘲讽与得意罢了。”沈槐衣勾唇笑着,眼睛里却没有多少情绪,她将自家姐姐手上的泥土用手绢擦干净,白皙的手绢上被染成了黑色,她便将其丢在了一边,正准备用自己袖子继续擦的时候沈知星的手却被人轻轻的拿了过去。 “让我来吧,二小姐。”方时黔轻声说着,眼睛里有淡淡的温柔与缠绵。 沈槐衣一愣,便也没有推辞。 她站了起来,转身在这个西厢房里走了一圈,却好像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沈槐衣叹了一口气,最后慢慢走向了窗边的花瓶。 常溟看着小姑娘在屋子里转了半天,想问话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因为他总觉得,自从得知沈知星昏迷后,小姑娘似乎就有些不对劲了,具体是哪里,他隐隐有了猜测,但是…… 就在常溟出神的时候,他却清楚的听见耳畔传来了一声咔嚓声,伴着重物落地的沉闷声音,有什么东西飞溅开来。 他心头一跳,慌忙转头看了过去。 而后常溟便看见裙角飞扬的小姑娘逆着光站在窗边,脚下是支离破碎的花瓶和一地残败的水菏,绣花鞋被漏出来的水覆盖,她却只看着手中的一块狭长的玻璃碎片,眼中布满了阴霾。 阳光肆无忌惮的顺着小姑娘纤瘦的身体流,金黄色的光铺满了整地,明明该是温暖的模样,沈槐衣的眼睛里却是一片深渊般的沉寂。 她的手上紧握着瓷片,锋利的边角将她手上的皮肤划伤,有些细微的血珠渗透了出来。 沈槐衣却握得更紧了些。, “槐衣,你做什么?”常溟快速上前几步,伸手便趁着沈槐衣没有反应过来将她手中的瓷片抢了过来,声音微微发颤,“有什么事情我帮你解决,你别……伤害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小姑娘这般模样,像是已经撕破了9伪装的布娃娃,总算露出了獠牙。 常溟不害怕,他只是觉得心中刺痛。 明明他就在这里的,只要沈槐衣说一声,莫说一个周氏了,就算整个尚书府为她拿下都不是问题。 可除非他自己找上去,沈槐衣从来不会主动开口让他帮忙。 小姑娘像是已经习惯了坚强,他却不舍的了。 沈槐衣一怔,然后慢慢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身在哪里,抬眼看见方时黔面上震惊顿了顿,慢慢看向了身旁站着的男人。 他的眼眶已经泛出了淡淡的红色,眸中情绪翻滚,夹杂着淡淡的哀切一起呈现在沈槐衣的面前。 常溟在害怕。 害怕沈槐衣再一次偷偷离开。 “我没什么事,王爷不必担心。”沈槐衣说道,声音喑哑。 她本来就是想去告诉周氏一声,她自己的姐姐,自己会好好护着。 轮不到她来欺负。 只是沈槐衣没有想到常溟居然会因为自己的一个出神吓成这样,声音里在发颤,她当即心中软了软,下意识的抬手便摸了摸常溟的脑袋,笑着说道:“常小溟别害怕,我不会为了别人而伤害自己的,永远不会。” 第253章 我会等他的 “二小姐,这些糕点都要丢掉吗?”苔芗手上拿着一个食盒,面上有些纠结,“奴婢方才试过了,都是凤语楼新做的,没什么问题。” 只是,就在她前面的不远处,一身靛青长裙的小姑娘端坐在梳妆镜前,手指轻轻抚摸着耳垂,眼睛里的情绪很淡,她说道:“沈绥送来的,我不稀罕。” 凤语楼又如何?她沈槐衣像是却那点吃食的人吗? “奴婢知道了。“苔芗只得应下,端着糕点离开的小步子都带着抗拒,二小姐这些天同二少爷闹了矛盾,已经一连三天了,二少爷托人往世安宛送了不少的吃食,但是二小姐全都退了回去。 两个人之间冷战的极其明显,苔芗夹在中间不可谓不难受。 只是她到底还是沈槐衣的婢女,自然是偏向着自家小姐的——小姑娘这两天一听见二少爷的名字便会红了眼眶,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别样的情绪。 像是失望到了极致,又好像不是。 “等等。” 就在苔芗快要离开内室的时候,沈槐衣却出声叫住了她。 “别丢,”沈槐衣说道,“等会儿同我去一趟沉香榭,我给姐姐送去。” 反正凤语楼的点心何其无辜,沈槐衣就当自己是在借花献佛了。 苔芗一怔,连声应了下来。 窗外云卷云舒,天色晴光潋滟。 沈槐衣手上撑着一把画了墨竹的纸伞,看着迟迟不散的日头眉头微皱,“入了夏之后,天气倒是越发炎热了。” “九王爷让人送了冰,就在世安宛的地下库房里,奴婢等会儿就给小姐放些在内室里,也就不那么难受了。”苔芗一边给小姑娘摇着折扇,一边轻声说道。 沈槐衣意外的抬了抬眉,勾唇笑了笑,“常小溟考虑的真是周到,你等会儿也派人去问问管家我们府上的库房里有没有冰,有的话就拿着给姐姐,没有便出府想办法买些。” 总不能让她家脑子不灵光了的傻姐姐也忍受这盛夏的暑气。 “是。”苔芗应了一声,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两天二姨娘也不曾派人给世安宛送冰,府上怕是没有的。” 毕竟如果世安宛都没有收到,沉香榭便更不可能了。周氏那般精明狡黠的一个女人,知道沈家姐妹那个才是最好拿捏的那一个,对沈知星,她可是欺压尽兴了的。 “说来也是,不过我昨日才看见二姨娘院子里的婢女端了冰进去……”说到最后沈槐衣倒是先笑着摇了摇头,“父亲大哥不在府上,二姨娘肆意妄为也是常态了,是我未曾思虑周全。” 只要府上没有一个真正的大夫人,周芹哪怕只是一个妾室也同样可以只手遮天,这种事情她这些年可是做的得心应手,否则也不会想着囚禁一个戏子四年,逼得自己情感不断地扭曲。 她对徽城的爱露骨而恐怖。 “还是我们家常小溟靠得住。”沈槐衣哼哼了两声,抬眼看见不远处沉香榭的木匾后眼睛亮了亮,里面波光流转,她轻轻勾唇,“不过说起来这些天我都没有见到他了,常小溟最近在做什么?” 以前的常溟可是隔三差五就会找机会来暗搓搓的见一次沈槐衣,这些从前被她忽视的小细节如今再回忆起来沈槐衣心中便只剩下淡淡的温暖,还有一丝无奈。 从前的她是脸上写了魑魅魍魉四个字吗?怎么常小溟那般害怕见她。 “王爷昨天夜里便去了边境,长则半月短则七日,让二小姐别担心他,王爷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苔芗抬头看着小姑娘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开口,“王爷身上毕竟没有虎符,这次去也只能偷偷摸摸,小姐您别怪罪他……” “我相信他,”沈槐衣却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像苔芗猜想的那般大发雷霆,眸中情绪依旧平静的不成样子,她从苔芗手中接过装了点心的食盒,淡声说道:“常溟从来不会骗我,他说能回来那便一定可以。” 哪怕原着中阎王爷最后的结局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但那个时候的沈槐衣对他根本印象不深,成不了常溟努力活下去的动力,现在就不一样了。 沈槐衣和常溟可是两情相悦的,他说过会回来娶她的。 “小姐……”苔芗眨了眨眼睛,垂眸盖住里面的湿意,她说道:“您能这样想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王爷知道了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何止非常,阎王爷直接升天都有可能。 主仆二人已经站在了沉香榭前,朱红的院门单薄脆弱,被风一吹便发出咯吱的声音,听着几分骇人。沉香榭的大门前种了一株银杏,如今正是舒展翠绿枝叶的时候,细碎的阳光落下只投射出一地的阴影,沈槐衣便站在银杏树下笑的漫不经心,“敲门吧。” 可是,苔芗方才走到门前院门便自己被人从里面开了,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感觉眼前有人快速走过,抬头只看见一个妙曼纤瘦的背影。 “槐衣,今日里怎么过来了?”沈知星站在小姑娘的面前,紧握着她的手关切的问道,“这外头晒成这样,你也不害怕中了暑气。” “从世安宛过来也不过几步路的脚程,姐姐担心我做什么。”沈槐衣不以为然,将手上的食盒递上去,“这是凤语楼新出的糕点,姐姐尝尝。” 沈知星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苔欢,后者立马会意,上前接过了沈槐衣手上的东西,“二小姐,让奴婢拿着吧。” “外面天热,先去内室坐着吧,我让苔欢去厨房煮着酸梅汤过来,槐衣小时候便很喜欢那玩意儿,不过母亲总是顾及你刚长出来的牙齿不让你多喝……”说到最后沈槐衣目光未变,到底还是没能说下去。 沈槐衣神色不变,声音一如既往的甜软,“先进去吧姐姐。” 方才沈知星急冲冲的提着裙摆朝沈槐衣跑过来的那一刻让沈槐衣都有了几分恍惚,因为太像一个正常人了,同前些天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有着天差地别。 连沈槐衣都险些觉得她已经好了大半。 第254章 “因为有些事情姨娘可能会假装自己忘了,不过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如果还想继续在这个将军府好好的过你荣华富贵的日子,便安分一些。” 小姑娘抬眸看着她,身后是写了织鹤名字的牌位,脚边的炭盆里明火浅淡,纸钱燃烧后的烟灰飞溅,伴着细碎的火星围绕在沈槐衣的身边。 她的身影逐渐变小,宛若索命的阎王,附在周氏的耳边诅咒着她。 “姨娘安分日子里过惯了不想继续这般的话,便下去同我母亲做个伴吧。”沈槐衣说着,慢慢靠近了她,手指弯曲成了利爪,脸扭曲成昏黄的暗影,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 “姨娘,你欠我母亲一条命……” “把你的命,还给她……” “不要!我不要死!”她惊叫,挣扎着后退,手蒙着耳朵漫无目的左摇右晃,试图让沈槐衣离开她。 “姨娘怕什么呢,你害死我母亲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沈槐衣却不依不饶了起来,周氏能听见她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的跑了过来,而后…… 一双冰凉的手直接覆盖上了她的脸颊,周氏心中一空。 “姨娘,姨娘,您怎么了?” 有人慢慢摇晃着周氏的肩膀,声音很轻:“额头上全是冷汗,可是做噩梦了?” 周氏睁开了眼睛,心跳得飞快。 入目便是苔默一张布满了担忧与奇怪的脸,虽然没有苔玲那般顺眼但好在…… 周氏松了一口气,在苔默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声音还有些哑然,身体还有些许虚弱,带着方才噩梦留下的惊恐和劫后余生,声音喑哑的问道:“如今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姨娘今日里睡得比平常都久,奴婢怕您出了什么事便斗胆过来叫您。”苔默给周时倒了一杯水,低声说道,“不过刚刚看见您浑身都是汗,定是做了噩梦,要不要奴婢给您找大夫进来看一下?” 周氏摇了摇头,噩梦吗?沈槐衣倒算不上,只是她知道的那些事情,绝对能让周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些天世安宛如何了?”想了想,周氏还是问道。 自从织鹤忌辰那天周氏去灵堂阻止沈槐衣未果之后,大概快三天未曾见到沈槐衣的人影了。 原本她不该轻举妄动,可是一想到昨天晚上的那个梦,周氏还是觉得沈槐衣有些不对劲。 “一切正常,二小姐每天都在世安宛的小院子里看书绣花,有时候会同大少爷二少爷大小姐他们出府去凤语楼,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苔默说道,她是中途被突然提拔上来做周氏的贴身丫鬟的,对从前的很多事情都不怎么了解,比如说周氏为什么一定要收买世安宛里的丫鬟小厮,对沈槐衣的行踪那般关心。 “她会去凤语楼?”周氏挑眉说道,凤语楼可是整个秦楚最大的酒楼,据说站在二十三楼能将整个秦楚的景色一览无余。 可同样的,凤语楼里面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东西南北慕名而来的人数不胜数,因而消息灵通的很。 如果不是因为阑珊坊的情报地位不可撼动,说凤语楼是最容易得到新消息的地方也不足为过。 沈槐衣也不是一个多么喜欢吃美食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去凤语楼呢? 肯定有别样的目的,周氏说道:“让人多注意着沈槐衣去凤语楼的时辰,过两天给我汇报。” 她到底要好好的查一查,沈槐衣到底想做什么。 周氏的很多秘密都被沈槐衣知道的干净,可是如今再看却发现她对沈槐衣了解的太少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击。 不过没关系,周氏慢慢的又闭上了眼睛,她还有的时间,可以陪沈槐衣耗。 “奴婢知道了,这就去找他们说。”苔默说道,低着头快速跑了出去。 一直到整个内室没有一个人,周氏才觉得浑身一软,就那么直挺挺的倒在了床上,脑海里只要一回起沈槐衣那张脸便觉得浑身仿佛被人抽尽了力气一般。 “沈槐衣,果然不能多留了啊。” 都去到凤语楼打听情报了,野心能多小。 不过让周氏失望了,沈槐衣从来都不会在凤语楼这样人群川流不息的地方打听什么。 她来凤语楼就真的为了吃里面的新菜品,还有调戏调戏常小溟而已。 就像现在这样。 “王爷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沈槐衣手撑着下巴坐在常溟的对面,望着对面黑衣如墨的男子盈盈笑着,眉眼里像是揉碎了星辰点点,温柔的不成样子。 小姑娘说话的时候手会下意识在桌子上轻轻敲着,这个从小便是这样,一直到现在都没能改过来。 常溟顿了顿,别过头看向一旁窗外,声音很轻:“这两天慕容公子尚且还在九王府里,听闻槐衣前些天身子不适,晚些时候让他去一趟将军府吧。” 两天前的夜里沈槐衣染了风寒,不严重,就是有些头昏脑涨,后面苔芗给她煮了姜汤喝了便没多大事了。 沈槐衣挑眉笑了笑,没想到常溟连这事都知道。 她说道:“那便麻烦九王爷了。” 小姑娘眼睛璀璨,看着他时里面是最纯粹的笑意,常溟耳根慢慢染上了红晕,装作不经意的扫过沈槐衣面前的菜盘,小心翼翼的用余光看着她。 今日沈槐衣穿了一身湛蓝长衫,袖口中用金色丝带扎紧,衬的小姑娘越发纤瘦。 很好看。 再往上便是小姑娘干净白皙的下巴,而后便是她……正望着常溟的眼睛。 他心下一动,慌忙别过视线,只不过脖颈都稍微红了些。 还什么话都没有说呢,阎王爷就害羞成了这样,沈槐衣嗤笑了一声,方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就在常溟的身后,行风不知道何时已经走了出来。 “行风?”沈槐衣一愣,皱着眉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常小溟平日里不需要贴身侍卫,她的那些护卫们通常只用来传递消息观察周围环境,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露面。 行风如今怎么会擅自出来? “二小姐,王爷。”行风面上一片沉稳冷静,垂眸对着沈槐衣常溟抱拳行了一礼。 常溟对他这种打断自家主子看喜欢小姑娘的行为很不赞成,冷声说道:“何事?” “回王爷,是皇宫里出大事了。”行风虽然也很不愿意打扰自家好不容易在方统领的一手促成下,害羞的同二小姐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光,不过这件事实在非比寻常,他也不得不这么做。 第255章 沈槐衣说她和周氏之间知根知底,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妾身的事情妾身自己当然会好好注意,就劳烦二小姐费心了。”周氏冷声说道,眸子里情绪翻滚,一伸手便将已经盘了一半的发鬓解了下来,顿时三千青丝滑落,银树头面散了一地。 珠石陨落,声音清脆。 “妾身不过是回忆起从前的模样,便让苔默给我梳一梳罢了,不过似乎是让二小姐误会了。”周氏说道,声音平静。 沈槐衣看着她微微挑眉,到底还是颔首笑道:“但愿如此。” 希望……你当真只是这么想的。 与此同时,沉香榭—— “知星今日的事情办的很不错,舅舅很满意。”周商陆看着不远处软榻上的少女轻声说道,一双眼睛里是温润的笑容,看着颇有几分弱不禁的样子。 周商陆的长相同周氏是两个极端,周氏看着虽然美但总有一股阴冷,而周商陆浑身上下都充斥这一股子淡淡的温暖,看着你的眸子里含着天生的情意,让人轻而易举的便沦陷下去。 可沈知星却心知肚明,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他如今表现出来的这幅样子。 “我父亲今日方才离开,舅舅便已经如今肆无忌惮了吗?”沈知星唇角扯出一抹笑来,看着慢慢靠近的周商陆眼中闪过一丝果决,她继续说道:“你不就是仗着府中暂时做主的人是二姨娘才如此嚣张吗?明明前不久的舅舅,可是一直不敢在我父亲面前露面啊。” 周商陆的存在很特殊,不仅整个周家不待见他,就算是沈施翼对他也没有多少好感。 所以前不久的周商陆在这个将军府里,可一直是见不了人的啊。 “知星说这般粗俗的话,可是很让舅舅伤心的啊。”周商陆对少女显而易见的敌意只是笑着,脚下的步子不停,薄唇微启,“不听话的小侄女,可是会受惩罚的哦。” “周公子,还请您注意分寸,这里可是将军府!”眼看着人越有越近,苔欢慌了神,将沈知星护在身后,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周商陆挑眉,桃花眼里的波光流转,最后归于淡淡的温柔,他说道:“将军府啊,我知道的啊,不过……” 他最后停在了距离苔欢只有两步之遥的位置,定定的看着不远处满眼恐慌却装作镇定模样的沈知星,声音很是温柔:“知星觉得,舅舅会害怕吗?区区一个将军府罢了,怎么会成为我的束缚。” 区区一个将军府罢了? 不,是没了沈施翼和沈蓦的将军府,对周商陆而言就同外头的酒馆没什么两样。 他向来是来去自如的。 沈知星却勾唇笑了起来,抬眸看着他:“舅舅这话说的……还真是很有底气啊。” 从何而来的底气呢。 “可笑。”她说道,声音不算轻,“二姨娘还未曾成为我父亲的续弦,舅舅就已经将自己当成将军府的半个主……” 沈知星的话没能说完,最后半句话被一段惊呼替代,因为方才还站在不远处满眼含笑看着她的周商陆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沈知星的面前。 苔欢被他推到一边,后背撞在小几上,疼的脸上全是冷汗。 而现在,周商陆的手就掐在沈知星纤瘦细长的脖颈处。 “我的好侄女啊,你看你怎么这般娇弱,我一只手好像就可以……”他附在沈知星的耳畔,吐出的气息灼热的想要将她烧毁,“掐死你啊,不过那样的话舅舅可是会心疼好久,知星也不希望自己就这般死了去吧,你才这般年龄,正是如花似玉的模样,舅舅也舍不得。” 口上说着舍不得,只是周商陆手却慢慢的收紧了一些。 沈知星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来话了,面色越发惨白,眼神有一瞬间的涣散。 “大小姐……”苔欢手脚并用,拼了命的要爬过去,却在即将靠近软榻的时候被周商陆一脚踩住了左手。 对这个婢女周商陆可没有对沈知星的温柔,脚上的力气不加收敛,方才踩下去的时候隐约听得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苔欢疼的咬紧了下唇,上身下意识抬起,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可尽管是这样,她也没有开口求过饶。 “哪里来的垃圾,这般蠢也配待在知星的身旁。”周商陆淡声说道,看苔欢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不起眼的狗,漠不关心中还有淡淡的嫌恶。 他收回了脚,轻轻的哼笑了一声。 苔欢…… 沈知星余光里看见自己的贴身婢女被这般对待,想出声却发现自己的脖颈被他紧紧掐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折断。 她轻轻闭上了眼睛,掩盖住里面的绝望,只是有一滴细微的眼泪却顺着她的眼睫滑落,滴在了苔欢蜷缩的左手上。 “大……小姐,”苔欢咬紧了牙关,倾尽全力抬起了眼睛,看着满脸兴趣盎然的周商陆一字一顿的说道,“二小姐,不会……放过你……的。” 如果沈槐衣知道这件事,她会怎么样。 只是,在苔欢脱口而出的那一刻沈知星便睁开了眼眸,里面的惊愕流露了出来。她张了张嘴,手指轻轻的动了动,无声的彰显拒绝。 不要,不要让小妹知道,她可是姐姐啊,这般狼狈……以后该怎么去保护她的小妹,更别说今日早晨的时候…… 她居然想帮着坏人,帮着周商陆去陷害自己的小妹。 沈知星,你怎么能这样! “不……不要……”别告诉槐衣,求你了。 “知星在说什么?”周商陆听见少女细微的声音微微顿了顿,却没有听明白沈知星在说什么,不过一转眼看见沈知星又闭上了的眼睛笑容里便多了几分无奈,他轻轻摇了摇头,“知星,你话不说清楚,舅舅怎么听的明白呢。” “放过……大小姐……”苔欢不依不饶,声音低的几乎看不见。 周商陆欣赏着沈知星脸上几乎绝望的神情,伸手将她脸上汗湿的头发拨弄到一旁,淡声说道:“知星在沈槐衣的院子里投了寒毒,里面夹杂了我特意调制的异香,沈槐衣绝对不会想到寒毒上面去,只怕她早就因为吸了太多异香而化成了一摊血水了吧,这样的她,还能威胁到我?” 说到底,还是对二小姐有所忌惮。 苔欢冷笑了一声,眸子里全是不屈服。 第256章 周商陆今日来沉香榭自然不是为了欺辱沈知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沈知星面上已经微微泛青的时候周商陆才收了手,看着瞬间匍匐下去的少女微微笑了笑说道:“在世安宛下寒毒的事情知星做的不错,舅舅便不同你计较今日的过错了。” 沈知星头埋在臂弯里,闭着眼睛轻轻喘息。 “但是过两天宋家家主生辰宴,知星可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周商陆说道,眸子里是浅淡的温柔。 沈知星没有吱声,整个人恍若置身冰窖。 整个沉香榭里气氛诡异,让沈知星觉得呼吸间心跳都停滞了几分。 虽然她没有回答,未曾说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可是周商陆却已经认为她已经同意了,抬手便亲昵的揉了揉她披散的头发,耐心将耳边的一缕青丝别到耳后,露出沈知星白皙的耳郭,而后笑道:“知星可要好好听话啊,否则……” “舅舅会很生气,然后知星会更难受呢,反正现在你父亲也没在这里,我就算是把知星先糟蹋了再杀死丢在乱葬岗,也不会有人察觉是我做的。”他握着沈知星一缕长发,放在鼻翼下轻轻嗅了嗅,闻道一股淡淡的清香,眸中便多了些安然的温柔,他说道: “知星也不要指望你那个方才十五岁的小妹妹了,她奈何不了我,更何况她今日里已经吸了寒毒,估计剩下的日子也不久了,知星还是多顾着自己一些。” 更何况,他也不是多么害怕沈知星,周商陆不想同沈槐衣打照面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那个女子背后的男人。 昭城里久负盛名的阎王爷,常溟。 可不算是一个好招惹的人。 虽然将军府的二小姐沈槐衣也不怎么好对付,不过相较于常溟而言对付沈槐衣便简单 常溟喜欢沈槐衣,周商陆知道的很清楚。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周商陆不会去动沈槐衣,现在的他暂且没有那个实力同常溟抗衡。 但是沈知星就不一样了,好掌控的很。 沈知星脸色惨白,闭着眼睛小口的喘息,心中充斥着的全是对自己的懊悔。都怪她那天非要去竹林看看,结果受了被周商陆看中,沦为了他的行尸走肉。 这件事她也不敢对任何人说起,不过……沈知星眸色一凛,在周商陆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咬紧了下唇,弯曲着的右手紧握成拳,心中逐渐坚定。 若不是害怕周商陆找上沈槐衣,在险些被他侵犯的时候沈知星大可一死了之,不过为了她的小妹,她一定要先忍着。 若是能找到机会,一定要告诉常溟。 她不是个好姐姐,沈知星抬眼看着面前站着的男人,视线都模糊了起来,可即便如此,也想尽全力保护自己唯一的妹妹。 只要槐衣安好。 “辛苦知星了,舅舅今日就先离开了,你自己记得好自为之。”周商陆看着软榻上少女完全不反抗的模样心中满意,便也没打算继续折磨她,笑了笑便转身准备离开。 “大小姐……”苔欢抬起头,一只手已经不能动弹,可她尽管是用手肘往前慢慢爬也在奋力的爬想沈知星。 沈知星浑身已经软的使不上劲,她靠在墙边,一双眼睛氤氲的全是雾气,看着周商陆走的稳健的背影眸色浅淡,里面没有什么情绪。 “周商陆……” 你最好,最好别动我妹妹。 五月的天已经有了炎夏的气息,迎面而来的风都温柔的让人有了些许困倦。 沉香榭里没什么下人在,周商陆一路畅通无阻的走了出来,回想起方才软榻上女孩儿眼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哀求,他温润的眸子里便多了些别样的情绪,带着淡淡的风情。 虽然这个沈知星看着也挺美的,可整个人未免太过任人宰割了些,相较于她周商陆本来是更想要沈槐衣的。 那般聪慧而不肯屈服的女子,能让她低头才是一众挑战。 周商陆喜欢挑战。 可是姐姐不准他动沈槐衣,说什么沈槐衣远比他想象中的心机深沉。 哪怕周商陆看来沈槐衣也不过如此。 沉香榭的前面有一片桃花林,如今这个时令正是桃花开的最盛的时候,一朵朵点缀在枝头,绽放出无尽的温柔。 穿过这片桃林就是周氏的玉清小筑,也是周商陆在将军府的藏身之所。 只不过,就在那片桃林的拐角,一个白衣女子傲然挺立,抬眸望着头顶的桃花出神,气质淡雅,眉眼却不算太温柔。 “沈槐衣……”周商陆脱口而出,面色有一瞬间的变化,只是很快就归于平静,看着不远处的女子轻笑着开口:“我没有去找你,你自己倒是找上门来了,怎么,槐衣也想同舅舅……玩儿游戏吗。” 男子语气温柔,若不是他眸中的轻挑太过明显,只怕任谁都不会曲解他话中的意思。 沈槐衣没有转头,唇角的笑容有了些许嘲讽,淡声说道:“我可是在这里等了舅舅许久,怎么,舅舅准备这么打发我?” 既然想当她舅舅,她便遂了周商陆的愿,沈槐衣同平常女子不一样,她可一点都不清高,更何况对付周商陆这般的伪君子,便要装的比他更加懵懂纯良。 这种事情,沈槐衣最擅长了。 “槐衣想要舅舅怎么补偿你呢?”周商陆一愣,饶有兴趣的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两眼过后便顺着沈槐衣的话就说道,提腿往沈槐衣的方向走去,“舅舅有些听不明白,槐衣可否凑近些告诉舅舅?” 像是已经完全卸下了伪装,周商陆整个人都暴露出了原样。 看着不远处眼睁睁看着他走近也未曾挪动步子的小姑娘,周商陆心底在冷笑,看吧,沈槐衣也被他蛊惑了。 不知道这样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值得他姐姐害怕的。 “既然如此,”沈槐衣笑容甜软,偏头看着周商陆的一步步靠近也不闪躲,语气里带着几分天真,微微颔首说道:“舅舅便过来吧。” 才十五岁的小姑娘,眉目干净温柔,对周商陆有着天生的吸引力。 一时之间他便也忘记了,这是他和沈槐衣的第一次碰面,为什么她就知道—— 他在沈知星面前是自称舅舅。 第257章 快逃出去 “姐姐,”沈槐衣回了头,袖口支零破碎,脸上也沾上了不知从何而来的灰尘,明明整个人是一副狼狈不了的模样,眼中却闪烁着细碎而坚韧的光,她握紧了还带着血的短剑,轻声说道:“走吧。” 常溟的亲卫军拿命给她开拓的道路,沈槐衣说什么也要逃出去。 她是这本《槐衣残局》的主角,沈槐衣相信自己有光环加身。 死不了的。 “好。”沈知星微微一顿,随后便用力的一点头,却是弯着腰上前两步将小姑娘护在身后,低声嘱咐道:“槐衣走我前面。” 若是后面有什么刀剑飞来,她也能为了自家小妹阻挡一二。沈知星虽然一向怯弱,但沈槐衣的姐姐不是。 她曾经答应过母亲,会好好守护妹妹。 沈槐衣抬眸看着她良久,到底还是轻笑着颔首,“听姐姐的便是。” 一打开马车车帘便是烟尘翻飞,浓烈而刺鼻的血腥气息涌了上来,让沈槐衣脸色瞬间苍白。 眼前横七竖八的躺着一群尸体,皆是脸朝地,身中数剑,有的断手断脚,露出来的瞳孔已经涣散完了,唇角的鲜血横流,看着十分骇人。 沈槐衣只觉得胃里有些许翻滚,但她没有时间去惊恐,握紧了方才从暗卫手中拿来的短剑便悄无声息的蹲着下了马车,不顾衣裙在混杂了血水的泥地里拖曳,转头过去看着沈知星说道,“姐姐快些过来。” 马车的另一面还有暗卫正同杀手搏斗,刀剑刺进骨肉的声音挤压在了一起,便格外引人注目了。 沈知星用力捂着嘴巴才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快速下了马车之后便跟在沈槐衣的身后,一只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看着周围死尸的眼中满是绝望。 如果今天逃不出去,那么她和槐衣也会变成这样吧。 “跟着我。”沈槐衣沉声叮嘱,借着马车的遮掩小心翼翼的探出头看了一眼。 另一边的厮杀还在继续,暂时还没有人发现马车里待着的两个少女已经离开。 “这里距离昭城有些距离,不过我看见就在这条官道旁边有一条小道,顺着哪里大概可以通往山林。”沈槐衣说道,心中越发紧张,思路倒是清晰了起来,她继续道:“暗卫们会掩护我和姐姐逃跑,我们去山林里躲躲,只要过了今夜府上的婢女发现我们还没回来一定会派人来寻,到时候便安全了。” 因为想和沈知星一道去赏荷,沈槐衣便没让苔芗和苔欢跟着她们,如今看来倒算是对的。 苔芗深知沈槐衣不喜欢留宿别人府上的习惯,只要今夜发现她没有回去一定会有所察觉,她们姐妹只要能够忍到那个时候便好了。 刺啦。 有人在低声闷哼,跌跌撞撞的滚落在地,血肉迸溅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沈槐衣用力集中了精神才没能让自己吓的腿软。 哪怕从前被宋以木威胁,被陈荷玉绑架,她都不曾像现在这样。 唯恐下一秒就会被人发现,然后死而不自知。 “槐衣别怕,姐姐在的……”沈知星明明吓得浑身都在颤抖,却还是努力握紧沈槐衣的手,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 沈槐衣回眸看了她一眼,只见少女眸子通红,里面分明全是绝望。 她勾唇笑了笑,低声安慰她说道:“姐姐放心吧,没有问题的,我们……会逃出去的。” 头顶树叶翠绿,天色昏昏沉沉,仿佛下一秒就会落雨。 沈槐衣和沈知星两人一前一后匍匐前进,连呼吸都放的小心翼翼,可是哪怕沈槐衣已经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她们还是被人发现了。 “在哪里!”有杀手惊讶回头,同正蹲着预备往前冲的小姑娘看了个对眼。 沈槐衣呼吸一顿,“……姐姐。” “槐衣?”沈知星正注意着身边的情况,还没看见不远处正看着她们的杀手,“那群人被暗卫牵制住了,我们趁乱快些逃了吧。” 少女神色焦灼,边说着边轻轻扯了扯沈槐衣的衣角,就好像再给她提醒一般。 只是面前的小妹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回头,她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回头,声音压的有些低,“姐姐,别说了,我们直接跑吧。” “为什么?”沈知星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们小心些溜过去应该不会那么快就被发现啊……” 已经被看到了啊,沈槐衣心中哀嚎,面上却没有什么情绪。 “如果现在不跑的话,”沈槐衣挑眉,“那大概就是没有机会再跑了。” …… 将军府,玉清小筑。 院子里的水菏开的正好,偌大的莲叶衬托起粉嫩的花瓣,随着暖风摇曳生姿,端的是冰清玉洁,枝叶干净的不染纤尘。 周氏懒洋洋的坐在凉亭里,指尖捻着一颗淡白色的鱼食,有一搭没一搭的喂着鱼,抬眼看着面前侯着的婢女,问道:“人已经去了吧?有结果了吗?” 苔默当即颔首,说道:“从二小姐她们的马车离开将军府开始我们杀手便一直尾随着,奴婢担心二小姐可能会逃之夭夭,所以多增加了一倍的人马,保证万无一失,二小姐她们绝对插翅难逃。” 小丫鬟这话说的献媚,眉眼里都是讨好。 “多增加了一倍的杀手吗?”周氏挑眉笑了笑,随意的抓了一把鱼食丢了下去,池塘里的锦鲤瞬间聚集到了一起,争先恐后的吞食白色的鱼食,尾巴总结的拍打着水花。 “你做得很好,反正沈槐衣这一次……是一定要死在郊外嗯。”周氏说的漫不经心,眼中却慢慢充盈着森然的恨意,她继续道:“就像当初她母亲那样,依然会死在我的手上。” 说来也是凑巧,周氏当初为了除掉织鹤求了那个男人,时隔五年居然又为了杀死织鹤的女儿去见了他。 “姨娘聪慧。”苔默想也没想的便附和道。 “原本我也没想这般费尽心机的,谁让沈槐衣那个小贱蹄子诡计多端的很,不把她彻底铲除我心底难安。”周氏呢喃着说,唇角的笑容里全是讥讽,“如今……她可总算要死了。” 第258章 “你告诉我长话短说?倒是说的轻巧的很,”周氏笑了起来,眼角处终于多了几分细微的纹路,若是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她直勾勾的看着对面站着的男子,目光缠绵慵懒,像是在看自己的掌中之物,她说道:“从前的你可不是这般冷漠的模样,徽……城。” 她圈养了整整四年的徽城,好不容易把他所有的棱角磨平,结果却被沈槐衣从中作梗结果离开了她的徽城。 怎么可能对她这般态度。 不就是……身后多了一个霍家庄吗?她养了那么久的男人,便如此嚣张了。 周氏只觉得好笑,眉眼一弯就笑出了声。 徽城别过头并没有看她,声音里一片清冷,“你也说是从前了,姨娘不要忘了,我现在是霍青枫,并不叫徽城,也同你的从前没有半分关系。” 没有半分关系。 周氏笑容不变,衣袖下的手却慢慢的握紧了,她低声说道:“你倒是撇清的很快,可是当初在我将军府的日子可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你也没办法否认啊徽城。” 反正如今沈施翼已经去了边疆战场,区区沈槐衣周氏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早在沈施翼离开的那天晚上便有些忍受不了了。 她要见徽城,要见她的少年,如光般温暖了她孤寂岁月的少年。 “人总得向前看的,而不是一直在过去徘徊。”霍青枫低声说道,“姨娘找我过来便是为了说这事吗?既然如此,霍家庄还有事情需要我回去打理,就不在此久留了。” 说罢,他当真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不管如今他是以什么身份站在周氏的面前,只要她的目光注视着霍青枫,便能让他觉得心底一阵烦闷。 从前对她有求必应成了习惯,如今竟然会被她从气势下压的死死的。 或许今天就不该来。 “站住!”周氏果然叫住了他,声音有些冷,“徽城这就准备走了?我们之间你不觉得需要做个了断吗?” 她对他日日夜夜的那么久,好不容易趁着沈槐衣没有察觉悄无声息的约他见了面,结果她的徽城却说要离开了? 说笑吗! “还需要做个什么了断?”霍青枫脚步顿了顿,到底还是转过了身,眼前的女人明显已经动了怒,没了方才言笑晏晏的淡定模样,可这样倒越发让他觉得厌恶了,霍青枫别过头低声说道:“早在那间地窖的时候,徽城就已经死在了你的手里,我不是徽城,我是霍青枫。” 当初那个满心单纯,以为只要追逐自己喜欢的东西便是正确的少年郎,不过是因为在戏台上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惊鸿一瞥,便让这个女人做出了那般疯狂的举动。 整整四年,徽城就没有离开过地窖。 他和他的戏台子诀别了四年。 徽城不是死了是什么? “你不要强词夺理,明明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就是我的徽城,什么霍青枫,都不过是你和沈槐衣联手一起来骗我的东西罢了,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周氏偏生不管不顾,瞪大了眼睛怒声说道,看着优秀往前走了两步的男子冷笑了一声,慢慢抬起了手,淡声说道:“你以为你今天还能走的了吗?” 好不容易才能躲过沈槐衣的耳目来见他一面,周氏怎么可能那般轻而易举的就让他离开。 不可能的,她不甘心。 她也始终不愿意相信,从前那个任由自己摆布的少年有一天会摇身一变,成了霍家庄的大公子。 一定是沈槐衣骗她的,那个小贱蹄子肯定对徽城怀有不轨之心,所以才那么拼命的接近她的少年…… “姨娘这是什么意思?”霍青枫皱眉问道,心中突然没由来的一阵烦躁,他抬眸向不远处笑容肆意的女人,“都告诉你了,我不是徽城,我是霍家大公子霍青枫……” “你就是徽城!”周氏尖声打断了他的话,一挥手将桌上的茶盏摔到了地上,伴着瓷器巨大的碎裂声,但是这样还不够,霍青枫抬眼便看见女人的像是疯了一般朝他冲了过来。 眼神炽热而可怕。 他的心没由来的慌了慌,快速回头转向门口的方向,下意识的就想逃离这个女人。 只是,在看见门的那一刻霍青枫的脚步便慢慢停了下来。 他方才进来的时候,明明是没有关门的。 可现在他一抬头看见的就是了禁闭的房门,关的严严实实,昭示着他的荒唐与可笑。 “想出去吗?不可能的徽城,门我已经让人锁死了,任凭你做什么都不可能打开。”周氏在他身后轻声说道,笑声清脆悦耳,听在霍青枫的耳中却宛若魔咒,她还在说着: “从你答应暗庄送信的人来见我的那一刻开始,徽城,你就已经进了我的圈套了,从前你单纯些便罢了,怎么如今都成了什么霍家庄的大公子了还这般容易相信别人呢。” 暗庄的人接了悬赏之后周氏便让他当天晚上就去霍家庄给徽城送了过去,目的就是想看看,他们口中的霍家大公子霍青枫这么多天未曾见到她到底有没有变化。 “从前你便对我言听计从,没想到一直到现在你都还是这般模样,徽城,我们不是都还没有变吗。”周氏笑着的开怀,看着面前背对着她的少年满眼都是爱慕:“如果你想明白的话便同我回去,我们还是可以向以前那样……” “和你回去?”一直沉默着的男子突然开口,回眸时眼中神色冷冽,同周氏记忆中的少年天差地别。 “我来见你是因为我对你逆来顺受,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你就是是这般想的吗?”他说,一字一句,勾唇缓缓笑了起来,“那姨娘你还真会做梦。” …… “我看见霍青枫过去了,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沈槐衣抬眼用力的望对面楼层的包间,却终究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两个人影。 小姑娘拼了命的想看清楚,奈何踮起脚尖也只能将头探出去一点点。 乖的不成样子,常溟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 沈槐衣闻言一怔,快速回头:“笑什么啊,赶紧过来一起看看,待会儿霍青枫被周芹欺负了怎么办?” 第259章 小姑娘眉眼坚定而认真,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这副模样在常溟眼中是不是乖巧的不成样子。 他勾唇笑着,声音放的很轻:“我让行风去看了周芹和霍青枫的情况,等会儿他就来告诉我们。” 反正不管沈槐衣以后是个什么模样,他都会一如既往的……将小姑娘放在心尖尖上,从来如此。 对常溟此刻心中想法丝毫不知的沈槐衣仍旧在想着有关于霍青枫的事情,眉头皱地紧紧的,“周芹该不会真的要强迫人家吧,她……” 不至于那么饥渴难耐啊。 “到时候就知道了,行风方才跟着去了,估计就快要回来了。”常溟轻声说道,将桌子上的软糕推到沈槐衣的面前,“槐衣尝尝这个,凤语楼的新品,里面加了时令花瓣,糅合在一起之后做出来的,我嘱咐了小二让厨子不要放糖,槐衣要不要吃?” 小姑娘虽然笑起来整个人又甜又软,但她却并不喜欢吃甜食,常溟记得的。 沈槐衣垂眸看着面前的软糕,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粉红花碎,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开。 她微微眨了眨眼,勾唇笑了起来,“谢谢王爷。” 其实沈槐衣不是吃不了甜食,她只是不喜欢,总觉得吃太多甜腻的东西会沉溺在中间无法自拔,就像感情,人一旦沉浸其中…… 小姑娘抬了眼,朝着眼神温柔的阎王爷走了过去,然后迎着他的视线提着裙摆站在了椅子上。 “槐衣,做什么?”常溟一愣,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吓,“快下来,行风等会儿就回来了,你不要这么看周芹他……”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常溟升在半空的手便顿住了,瞳孔在一瞬间紧缩,里面布满了显而易见的错愣与……不解。 因为沈槐衣伸手用力的将他抱在了怀里,将男子有些粗糙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上,声音放的轻软:“常小溟,你对我怎么这么好。” 从现世到穿书的这段时间,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对她这样,于细微处温柔的不成样子,又小心翼翼的害怕被她发现。 很容易让人沉溺啊,然后便再也不舍放手了。 小姑娘的手搭在自己脖颈处,呼出的气息仿佛也带了香甜,让常溟一时间有些许放空,只觉得手脚都有些发软。 他前半生过得潦倒飘零,发色都染上了边疆沙漠的些许枯黄,同沈槐衣如墨般温柔的长发有些天差地别,她将脸靠在上面的时候甚至都能感觉到有些许刺痛的颤栗。 阎王爷是个从头到尾都带着抗拒与冷冽的男子,却始终对她温柔如许。 可他在原着中分明只是个许多读者心中的意难平而已,同沈槐衣也不过一面之缘罢了,她一度以为这个阎王爷同现在的沈槐衣也不应该有任何交集的,结果现在…… 次次遇见危险的时候,拯救她的人偏偏都是他。 或许以原着为格局来看的确是有些狭隘了,毕竟她如今正存在着的,可是一个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世界。 现在身边发生的事情看起来同原着一样,实则还是因为沈槐衣的刻意改变有了些许偏差,所以她也不能总是猜想常溟心悦之人到底是谁。 她现今的身份,就是将军府二小姐沈槐衣。 一直都会是。 沈槐衣慢慢闭上了眼睛,轻声说道:“常小溟。” 一直愣神的男人这才微微惊了惊回过了神,衣袖下的手没由来的握紧,然后诧异的抬眸:“槐衣……” 他的耳朵正靠在小姑娘的肩上,紧贴着小姑娘绣了灵蝶的衣领,上面纹路曲折,却清楚的将她温热的体温传了过来,常溟的耳根也慢慢通红起来。 小姑娘站在凳子上,拥抱了他呀。 “如果我并没有真的认识你,然后同其他人在一起了你怎么办?”沈槐衣说道,慢慢放开了常溟,却仍旧站在那里没有下来,目光澄澈干净,静静地望着面前的男子,在等着他回答。 就像原着中一样,沈槐衣若是同常溟没有交集,最后两个人也是到死都没有碰面。 常溟心跳快了几分,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微微一怔,随后快速低下了头,轻声呢喃着:“如果没有遇见槐衣的话……” 大概就不会成就如今的他了。 他又抬起了头,眼眶竟然微微红了一些,神态中竟然多了几分倔强,他问道:“为什么不能遇见槐衣呢?” 如果儿时没能碰见小姑娘的话,他估计早就坚持不到现在了,从常令松任由他母亲死在小院落里的梅树下面的时候,能让常溟坚持活下去的希望便是沈槐衣。 是他做梦都想拥有的小姑娘,如果没能碰见她……常溟不敢想象。 沈槐衣看见他这副模样都猜到这阎王爷心中在想什么了,微微叹了口气,手指颤了颤,最后还是轻轻覆盖上了男子的眼睛,软声安慰道:“我哪里说不能碰见你呢?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和常小溟并不会像现在这般熟识,然后我会嫁给其他……男子,常小溟会怎么办呢?” 如果真的按照原着的狗血剧情走,沈槐衣嫁给了宋以木,常溟会作何打算? “会遇见就好……”常溟松了一口气,随后微微思索了一番,认真的回答:“我大概会真心的希望槐衣同那个男子能够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两个人相依为命白头偕老。” 槐衣会不会喜欢他常溟从前是绝对不敢奢求的,他只希望小姑娘自己快乐就好。 沈槐衣一愣,唇角笑容深了一些。果然是这样吗?常小溟他……爱的这般卑微。 怪不得原着里的沈槐衣对常溟的存在没有察觉,也怪不得常溟最后会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所爱之人嫁与他人,孤身一人在这昭城,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一切的一切若是细细想来会发现能组成一张大网,所有人都是被禁锢的猎物。 常溟对沈槐衣的喜欢可能从原着开始便存在了,只不过被穿书后的沈槐衣无限放大罢了。 但现在的沈槐衣到底同往日不一样了。 第260章 她很喜欢很喜欢常小溟啊。 原主对宋以木多么痴念沈槐衣没兴趣再提起,不过她从今往后……大概都只会将面前这个明明可以威震天下,却仍旧愿意在她面前放下身段的男人藏在心底吧。 “常小溟啊,”沈槐衣轻声呢喃着,将手从常溟眼前移开,下一秒却是凑的更近了些,“你娶我吧。” 你娶我吧,常小溟,以后我也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别人有的,你也会一样不差,我都会给你。 很久之前沈槐衣也问过常溟,常小溟你是不是喜欢我啊,他当时恍惚了好几天没能鼓起勇气去见小姑娘。不过没过几天小姑娘又一脸娇俏的对他说,常小溟你想娶我吗?当然想了,常溟做梦都想。 一直到现在,沈槐衣朱唇微启,声音里再也没有了往日里的娇软,满是认真的闻着他:“常小溟,你娶我吧。” 常溟眸色暗淡几分,里面情绪翻滚。 沈槐衣越靠越近,脚尖又往前了几分,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反正今天常溟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沈槐衣说好嫁给他就一定要想办法嫁给这个阎王爷做阎王夫人。 有风透过半开的窗户溜了进来,撩动一室的温存旖旎。 站在椅子上的小姑娘眉眼慢慢染上了笑意,里面的情绪却有些发冷,“怎么了啊常溟,你不答应,是不是觉得本小姐配不上你这个阎……” 她话未说完,整个人便被常溟拦腰抱了起来,男子纵身一跃,翻转间到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右手紧紧揽着沈槐衣纤细的腰身,另一只手安抚额的将小姑娘的头按在自己肩上,遮盖住了沈槐衣的满目错愣。 因为就在她方才站着的椅子上,不知从何而来一把翠绿的匕首,入木三分,看着就十分骇人了。 这般凶恶的东西,常溟怎么能让小姑娘看见呢。 因为方才还有几分嚣张的沈槐衣难得乖顺的将头埋在他怀中,身体微微颤栗。 难得的乖巧。 “槐衣别怕,有我在。”常溟说道,声音喑哑的发沉,他将小姑娘往怀里抱的更紧了些,感受到小姑娘的微微颔首后方才一伸手将腰间的软剑解了下来,抬眸看着窗户的位置,沉声道:“出来。” 吓到了他家小姑娘,怎么都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就算了。 窗外是人影幢幢,楼下店小二的大声招待彼此起伏,整座凤语楼人来人往,皆是繁华盛景。 沈槐衣手指轻轻捏住常溟肩膀上的衣服,头埋在他怀中,偶然抬眸露出来的半只眼睛里却全是了然。 只是里面光芒乍泄,最后归于冷淡。 翠绿的匕首…… “若是不出来的话,本王隔日便去铲平……”常溟淡声说道,眸子里一片阴暗。 “王爷且慢,是我。” 有人猛的踏过窗棂一跃而下,落在地上时悄无声息。 是霍轻眉,沈槐衣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便抬头看了过去,眼睛里细细碎碎的全是光芒。 “霍公子有何贵干,需得以这般方式作以问候?”常溟眼睛里的杀意淡了几分,但仍旧警惕的抱着怀中的小姑娘后退了几步。 他可没有因为来人是霍轻眉就忘记现在还插在椅子上的匕首,如果不是常溟感官敏锐率先察觉,匕首落下去的地方可就是沈槐衣的腿了。 到时候……霍轻眉必然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安然无恙。 “不过是打声招呼罢了,王爷在怕什么,反正有您在二小姐身边她肯定没有什么事。”霍轻眉声音嘶哑,眼中是淡淡的嘲讽,她径直看向被男子抱在怀中的沈槐衣,挑眉问道:“就是不知道您对二小姐这般好,她自己又明白了几分。” 沈槐衣一顿,微微眨了眨眼。 怎么感觉这姑娘话中有话的样子。 常溟却丝毫没有受霍轻眉影响,将怀中小姑娘放到地上,仔细想了想还是有几分不妥当,便上前一步将沈槐衣挡在他身后,遮的严严实实。 “这同霍公子没有关系,暂且也轮不到你来此处说三道四。” 男子声音压的很低,眸中尽是冷冽。 沈槐衣诧异的抬眸,却只能看见常溟有了些风霜痕迹的侧脸,上面刀口蜿蜒细微,昭示着这个男人曾经历过的什么。 便是大漠黄沙般,于刀尖上舔血。 如今他这般同霍轻眉说话也是极尽嚣张了,但是阎王爷有那个底气。 “王爷,”沈槐衣扯了扯他的衣角,安抚的抬眸笑了笑,“你别急,我问问霍公子。” 她记得霍家那位小姑娘从来不是个不分青红皂白之人,而且她行走的地方在江湖,沈槐衣上次方才帮她救了霍青枫,她哪能如此不讲信义,说动手便动手了。 常溟皱眉思索了一番,显然有些不满,但抵挡不住小姑娘的满眼祈求,只得微微点头:“槐衣小心些。” 他和沈槐衣不一样,沈槐衣觉得霍轻眉可能有苦衷要说,常溟只是认为霍轻眉想要杀了他家小姑娘,人性本来冷漠,常溟也不过是早有体会。 “王爷对二小姐当真是情真意切,可惜了,二小姐始终都对您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丝毫没有将您放在眼里呢。”霍轻眉说罢,挑衅的一扬眉,唇角笑容讽刺,“你说对吗?沈家……二小姐。” 窗外是凤语楼的人声鼎沸,一片祥和热闹,而在这不大的包厢里,三个人正在对峙,气氛有些许凝滞。 沈槐衣率先开口打破僵局,淡声说道:“霍公子来此处所为何事?” “二小姐难道不知道吗?”霍轻眉说道,手指微动,便只见椅子上那把翠绿匕首快速上移,在空中划过一道微晃的曲线,而后便被霍轻眉紧紧捏在手中。 是内力,沈槐衣笑了笑,将手中常溟的衣角抓的更紧了些,没想到霍轻眉还挺厉害的啊。 而她,就是一朵迎着风瑟瑟发抖不知所措的小娇花。 啧。 小娇花有些怕了,身旁的阎王爷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沈槐衣便又挺直了腰肢,轻轻的哼了一声,你很厉害又怎么样?她身后可是有人的。 “霍公子何必要这般阴阳怪气,有话直说便是。” “有话直说?”霍轻眉收起了笑容,懒洋洋的依在窗棂前,看起来漫不经心,实际上浑身都是戒备,“那我便说了,二小姐……” 第261章 遵彼汝坟(四) 苔默也不过是嫉妒,因为苔芗好像总是那般不知愁的样子,从来就不需要像她这般需要紧张的揣摩主子的心思,需要忍受二姨娘突如其来的责骂,还不得不变得油嘴滑舌起来,否则下一个别丢出府的人就是她自己。 都是将军府的婢女,都是低人一等的下贱丫鬟,为什么苔芗就可以过得那么好?什么都不用担心,二小姐也从来不会打骂她们。 这不公平的。 “你去将她给我带过来,世安宛外面若是有人拦着你便大吵大闹,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在玉清小筑里看见苔芗的人。”周氏说罢,掩面打了一个哈欠,起身便扭着腰肢往里面走去了,“我有些累了,先进去休息一会儿,你记得快些将苔芗带过来。” 世安宛的里里外外都是暗卫,苔默曾经见到过。想从那样的地方将苔芗带出来,难度不可谓不大。但是苔默也不敢反驳,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奴婢知道了,一定将苔芗给带过来。” 周氏应了一声,便再也不看苔默,慢悠悠的撩开纱帘走进了卧房。 女人身材纤瘦,完全看不出半分岁月的痕迹。 苔默一直低着头,等周氏已经进了卧房之后她才慢慢退了出去。 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缠绵不断,迎面而来的风难得带了些冷意,刺的苔默脑袋里清醒了几分,她靠在卧房外的墙上停顿了许久,才抬脚往世安宛的方向走去。 二姨娘突然叫苔芗过来绝对没有好事,但是苔默也没办法,从她踏进玉清小筑开始便注定了她只能助纣为虐,苔默别无选择。 哪怕她深深地妒恨着苔芗。 …… “外头有人来了?是小姐们吗?”苔欢不经意转头便看见世安宛外面有模糊的影子在靠近,她一顿,眼睛亮了起来,下意识就要往外面冲。 可是,她才走了没两步便被苔芗给拉住了,“等等。” 苔芗皱紧了眉头,心上提高了些警惕,她扬了扬下巴,说道:“二小姐绝对不可能一个人回世安宛,还走的那般急,你先呆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夜色已经越发深沉了,苔欢一直待在世安宛同苔芗在一起,她不敢自己回沉香榭,坚信只要在世安宛就一定可以见到她们家小姐。 苔芗只是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因为阑珊坊里传来的消息说前几天二姨娘似乎在同舍利的人联系。舍利,藏的比她们阑珊坊还深,玩儿的比寒衣堡还狠的一个杀手组织,二姨娘为什么同他们有交集原因已经显而易见了。 可今日里因为二小姐不准备带着婢女一起赏荷,苔芗便偷偷让多出一倍的暗卫跟着她们,按理说不会出意外才是。 但若是真的…… “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吧,要是出了什么事好歹还有个照应。”苔欢从面前小姐妹正经的神色里发现了些许不对劲,赶紧说道,“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她们也就不敢怎么样了。” 两个人一起?苔芗挑眉,在看起来就挺弱不禁风的小丫鬟身上扫了一眼,收回目光勾了勾唇,淡声道:“如果我半个时辰之后还是没能回来,你就让院子里的暗卫悄悄带你出府,然后……” 苔欢看见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眸色有了几分决绝,苔芗闭了闭眼睛,再开口时声音都喑哑几分,她说道:“你就去昭城南边找方时黔方统领,若是他们府上没有见到人你便去地牢里寻,告诉他……小姐有难,速去救援。” 难得看见苔芗脸上出现凝重紧张的情绪,苔欢怔愣过后立马颔首,认真的回答:“我知道了,你也……小心些。”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来世安宛的那个人大概就是二姨娘院子里的婢女。”苔芗呢喃了一声,转身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二姨娘?”苔欢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皱着眉头思索了许久,“苔芗怎么知道……” 因为除了二姨娘,便再也没有人会半夜来到世安宛,从前或许有大小姐,但是现在大小姐可是同二小姐待在一起的。 迎面而来的细雨还算得上温柔,风灌进苔芗的窄袖粉装里,衣裙便鼓了起来,衬的她越发娇小。 可她的步子始终踏的稳当而坚定。 世安宛的门外守着两个暗卫,此时此刻皆站了出来,只是身形藏匿在屋檐下的黑暗中若隐若现,看不太真切。 苔默早已经看见了他们,换句话说那两个暗卫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藏着。 两人眉眼冷峻,看着她时目光里森然的寒意让她瑟瑟发抖,苔默下意识便后退了两步,心中打了些退堂鼓,可是一想到周氏的吩咐便又鼓起勇气上前两步,大声说道:“我来寻二小姐的,二姨娘有事让二小姐过去一趟!” 暗卫不为所动,仍旧只是盯着她。 苔默声音便弱了下来,但还是大声说道:“奴婢来找二小姐,二小姐……” “苔默?”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听见有人在叫她,声音很轻,带了些缥缈的意思。 是苔芗,苔默眼睛亮了亮,赶紧说道:“苔芗!” “你过来做什么,这么沉的天也不提个灯笼,若是摔着可怎么办。”苔芗说道,眸中光芒乍泄,看着很是温和。 苔默愣了半晌,没想到苔芗居然还会这般同她说话,明明今日上午她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小婢女眼睫轻颤,眉头抬了抬,说道:“二姨娘说有些事情想请二小姐过去商议一番,不知道二小姐可曾歇下了?” 她思来想去许久,到底还是没有办法直接开口让苔芗跟着她走,只得退而求其次,从二小姐做突破口了。 按道理说,二小姐此刻根本就不可能在世安宛里面的。 果真,8苔芗眉头皱了皱,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小姐和大小姐今日上午便出府去赏荷了,让我在世安宛里等着她回来,免得跟过去扰了她的兴致,只是一直到现在都不曾回来,不过二小姐告诉我她们是在郊外赏荷,路途遥远便来不及赶回来,也可能是回来的时候碰见什么好友便过去她们府上歇息了吧……” 第262章 遵彼汝坟(五) “二小姐不在府上?”苔默心中一紧,努力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平常些,面上多了些为难:“可是……你也知道我不过是听从主子的命令办事,若是我将小姐叫不过去二姨娘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世安宛门外的婢女眼中的焦灼倒是不假,可是那里面浓烈的期望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想法。 苔芗勾唇笑了笑,缓声说道:“你别害怕,我同你过去一趟便是,反正这夜色已经这般深沉了,二姨娘应该也没有什么大事需要找二小姐,告诉我也是一样的,等明日二小姐回来了我再转告她,你看如何?” 当然好了。 再好不过。 苔默的眼睛猛的亮了起来,她小跑着过去,像是生怕苔芗突然后悔一般说道:“时不待人,我们现在就去吧?” 原本苔默以为苔芗是很难从没有二小姐的世安宛走出去的,结果却这般的容易。她心中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完成了任务逃过一劫。 就是不知道二姨娘会如何对待苔芗了…… 细细想来,没了沈槐衣的世安宛只怕很快就会没落,这偌大的将军府到底还是二姨娘的天下。苔默现在倒很是庆幸,自己从前站的就是二姨娘的队,至少现在小心翼翼的活着还能平安无恙。 “那便过去吧,你等等我,我回去拿一把油纸伞,雨下的有些大。”苔芗轻声说道,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对苔默完全信任的模样,逆来顺受又单纯的让苔默多了几分负罪感。 她赶紧点头,“好。” 苔芗便笑了起来,慢慢的转身,身影单薄而消瘦,很快便消失在了雨幕里。 雨越下越大了,苔默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方察觉自己居然一路淋着雨过来的,衣衫已经微润,刚刚提心吊胆的未曾察觉,现在平静下来的时候倒是觉得整个人有些冷的发抖了。 这么一来苔芗想要回去拿把伞也是无可厚非了。 但是也只有苔默以为苔芗只是回去拿伞而已,她自己可从来没有承认只拿一把油纸伞。 “如果我没能及时回来,记得去九王府找行风,九王爷暂且不在府上,但是行风应该能管事。”婢女的卧房里,苔芗一边将枕头下的一个瓷瓶拿了出来,一边淡声说道。 房间安静的悄无声息,根本没有人应答。 但是苔芗知道有人一直在,她将瓷瓶扭开,从里面拿了几个血红的药丸,不过小指头打小的药丸表面覆盖了一层暗沉的印记。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天亮之前如果还是没见二小姐回来,你们就……”苔芗将药丸放在手帕上碾碎,藏了一些在自己的指甲缝里,剩下的全部装在空心的发簪里。 最劣质的银制簪子,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收拾好了这一切,才慢条斯理的拿起角落里的油纸伞,看见上面桃红的花朵落了灰,便轻轻拍了拍,姿态散漫,眸中的神色同沈槐衣有几分相似。 到底还是沈槐衣的贴身侍女,姿态动作都学了几分。 良久之后,苔芗才接着方才的话说道,“不用管太多,先去玉清小筑将二姨娘绑起来,然后便快马加鞭,将边疆的九王爷叫回来。” 为什么玉清小筑的那位主子能这般嚣张,直接找上了舍利的人? 还不是因为阎王爷不在,他们认为沈槐衣最大的靠山不在,便肆无忌惮了。 殊不知,但凡他们敢动沈槐衣一根手指头,不止是阎王爷,阑珊坊都能让他们后悔同她家二小姐有过渊源。 沈槐衣对阑珊坊而言可不单单只是一位客户而已,毕竟就算有常溟在背后支撑着,阑珊坊怎么可能对沈槐衣关怀到这种地步。 “还有坊主那边,你也去通知一声,这次极有可能会有大事发生,让她能回来便回来一趟吧。” 准备好了这一切,苔芗才慢慢撑着伞又走近了雨帘里。 要去看看玉清小筑里,到底有什么好事在等着她。 她的步伐不紧不慢,走到世安宛门口的时候恰好看见冻的瑟瑟发抖的苔默整个人都沐浴在雨里,鬓发已经湿完了,却仍旧倔强的在等待着。 “我方才想起来二小姐想吃白糕,便去了一趟厨房吩咐她们先把面准备好,便来晚了,苔默姐姐不介意吧?“苔芗放低了姿态,给门口守着的两位暗卫使了个眼色,世安宛的大门便被打开了,苔芗拿着伞便冲过去了。 苔默浑身被水完全打湿,看见奔向她的苔芗整个人都有一点点恍惚,停顿了良久才说道:“苔芗来了便好,我们快些去吧,别让二姨娘等急了。” 说罢便强行拉着苔芗往玉清小筑走,似乎已经急不可耐了。 只是她步伐踉跄而混乱,便也暴露了她心底的龌龊。 一路人影寥寥,地上的积水众多,踩踏上去之后便惹来它们的一阵飞溅,轻而易举的染黑了少女的裙摆。苔芗始终一言不发,看着前面带路时还偶然会回头看她有没有跟着的苔默,只觉得心中可笑。 两个人相顾无言,很快便到了玉清小筑,前厅里悄无人烟,看着有几分冷清。 “姨娘先歇着了,我去叫她,你先在这里等等便是,如何?”苔默顿了顿,目光迟疑,低声问道。 苔芗微微颔首,“我知道了,就在这里等着哪儿也不去,苔默姐姐先去便是。” 沈槐衣满脸顺从的神态苔芗学了三分,糊弄一个苔默也是绰绰有余,哪怕苔默闻言还是有一些担忧,却不得不点头说好,随后快速转身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卧房里。 苔芗慢慢转眼环顾四周,而后将油纸伞放在了角落里。提着裙摆便到了另一边的香炉旁,四顾无人之后轻轻抬起了手,指缝间有淡淡的粉色,在她微微的抖动间尽数落进了香炉里,而后立马有一股微弱的粉烟散了出来,刚开始还有些引人注目,只是没过多久便同原本的烟雾融为一体,化作了平常的模样。 看不出来任何动过手的痕迹。 太相信做完这一切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抬手仿佛不经意的摸了摸发鬓间的银发簪,而后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迎面走来的女人。 第263章 世安宛和玉清小筑可不一样,哪怕后者占据了整个将军府最好的地理位置,但世安宛里里外外可都全是暗卫,基本上全是她的常小溟安排过来的。 一群人藏在暗处观察,对这突然闯进来的人们冷目而视。 孰强孰弱已经一目了然,陆苒姣的暗卫自然也不敢再继续藏着,直接站在这世安宛的主子面前说不定还能震慑住她。 只是可惜了,沈槐衣并不觉得又多么害怕。 “姣姐姐突然过来找我做什么呢?”沈槐衣说道,声音里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方才陆苒姣说的是,什么陈公子觉得她在将军府里孤身一人被欺负,送了她暗卫。 不过几天不见,陆苒姣倒是勾搭上了个官家少爷。 沈槐衣微微垂下了眼睫,遮住了里面的情绪。 “来寻二妹妹自然是有事相商,”陆苒姣淡声说道,目光扫过内室的摆设,最后在梳妆台上的一套白玉头面上顿了顿,良久之后才轻笑着继3续说:“二妹妹同九王爷之间如何了?” 她说的漫不经心,仿佛浑然不在意。 只是哪怕不过提及那个名字,陆苒姣都觉得心细微的在悸动。若非因为常溟,她又何苦需要去伺候常悦来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 “自然是极好的,”沈槐衣怎么会猜不出陆苒姣心中想的是什么,笑容乖巧,轻轻眨了眨眼睛又道:“也希望姣姐姐和陈公子也长长久久才是。” 虽然在别人看来陆苒姣就是对常溟穷追不舍,只怕也是个痴情人,但她陆苒姣为何要同常溟纠缠不清,沈槐衣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绝对不是什么一见钟情,也不是见色起意。 “承二妹妹吉言,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谈谈正事吧。”陆苒姣笑道,抬手便让身边的暗卫全都下去了,“你们还在这里待着做什么,二妹妹难不成能杀了我吗?我们姐妹谈话,你们下去。” 暗卫们对视了一眼,倒也没有继续坚持,陆续跃身藏进黑暗里。 沈槐衣将这看在眼里,勾了勾唇角。其实那些暗卫们担心的也不错,有那么一个瞬间沈槐衣是真的想让陆苒姣再也走不出她世安宛大门的,只不过她转念一想,留着陆苒姣还有用,便也作罢了。 虽然这位娇俏的少女对常小溟至今未能完全消磨的爱慕,让沈槐衣有些许介意。 “苔芗,你也下去吧。”沈槐衣说道,偏头对着身旁的侍女眨了眨眼。 苔芗一愣,脸上有些许的不情愿,“小姐,奴婢留在这里吧……” 这陆姑娘是派头十足的模样,她们家小姐又这般娇软可欺,两人若是起了争执,最后受伤的的肯定是她们家小姐。 “你去沏壶茶吧。”沈槐衣微微叹了一口气,看出来自家小婢女在想什么,勾唇笑了笑,抬眸看着她继续说道,“要用二姨娘上次送过来的茶叶。” 二姨娘送过来的?苔芗一愣,对上沈槐衣颇为平静的眼神后停顿了下,到底还是低了头:“奴婢……知道了。” 而后,沈槐衣便看见小丫鬟慢慢退了出去,离开的步子很慢,带着深深地犹豫和不舍。 “二妹妹同你这婢女倒是情谊深的很,看的出来她是真心待你的。”陆苒姣见此低笑,自顾自的坐在沈槐衣身旁的软榻上,抬手看着自己涂了凤仙花便殷红的指甲,淡声说道。 沈槐衣手撑着下巴,指间在小几上轻轻敲着,闻言抬眸看着对面的女子,声音里全是疑惑:“姣姐姐这话是何意思,现在已经没有外人在场了,姣姐姐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何必要拐弯抹角?槐衣年幼,暂且听不明白呢。” 小姑娘眉眼弯弯,说起自己听不懂陆苒姣话中深意时眸中全是认真。 信了她的邪了。 “我不过是看见苔芗便想起来二妹妹从前的另一个婢女罢了,不过已经过去了许久,估计二妹妹早已将她忘了。”陆苒姣倒是沉得住气,哪怕被沈槐衣这般挑衅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声音不疾不徐,“二妹妹可还记得苔玉?” 沈槐衣一怔,脸上笑容微微收敛了些,她将手交叉放在腿上,脊背挺直了些,抬头看着对面笑靥如花的女子微微颔首,说道:“自然是记得的,苔玉从前帮着其他人陷害我,被姨娘直接处死了。” 她就说陆苒姣今日里来绝对不可能是单纯的给她炫耀方才找到的新金主,原来还真的是怀揣着目的,不过无故提起苔玉,是想要怀旧吗? “二妹妹还记得便好,”陆苒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像模像样的叹了一口气,眼中波光流转,侧眸微微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那般好的一个小婢女,若非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估计也会成为二妹妹的又一得力助手吧,只是可惜了。” 少女说罢,转着眼睛怯生生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沈槐衣,面上有些许欲言又止,“我突然这么说了,二妹妹……可千万不要怪姐姐戳你痛处才是,我也不过是方才看见苔芗便心有所感罢了。” “怎么会怪姣姐姐,”沈槐衣低低的叹了一口气,眼睛里有痛楚一闪而过,她说道:“苔玉从前也是极其聪明伶俐的,若非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也不会一直将苔芗带在身边,多个好用的丫鬟总归是好的,但是可惜了……” 可惜被周氏自己揭发了出去,否则沈槐衣还能给周氏传递不少有意思的消息。 不过沈槐衣记得很清楚,周氏和陆苒姣一直以为沈槐衣并不知道苔玉是她们安插在世安宛的眼线,所以今日里陆苒姣突然提起来苔玉,指定没有什么好事。 沈槐衣倒要看看她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二妹妹莫要伤心了,这已经成了定数,便是无法更改的事情了。”陆苒姣有了几分唏嘘,安慰了沈槐衣几句之后倒是眼睛转了转,看了眼周围确定没有外人在后方凑近了些,附在沈槐衣耳边说道: “只不过关于苔玉,我这里倒是知道一些事情,就是不知道二妹妹愿不愿意听了。是一些……关于从前苔玉被顶罪同皇宫里头的人有来往的事情。” 第264章 沈槐衣微微顿了顿,眼睫颤动了几下,眸中是些许惊讶:“姣姐姐的意思是……苔玉和皇宫里的人一起陷害我的事情,是有隐情的?” 小姑娘眼睛里的情绪从惊讶转为惊恐,即害怕又好奇。 看着不像是装的,陆苒姣笑了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是有,槐衣想知道吗?” “自然是想知道的,只是……“沈槐衣垂下看着眼睛,手指搅着衣角,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这难道同二姨娘有什么关联吗?” 周氏身为陆苒姣的亲姑姑,陆苒姣同她向来是站在一个阵营里针对沈槐衣的,结果这一次看陆苒姣的意思,是准备卖了周氏吗? 沈槐衣面上一片犹豫,心头冷笑了一声。 果然是飞鸟尽良弓藏,是是非非都不过围绕着一个利益往来。 虽然不知道为何陆苒姣会突然放弃常溟,拒绝周氏推给她的沈蓦,却转身投入了什么陈公子的怀抱,但是沈槐衣猜想这必定同周氏脱不了干系。 说不定还同那个人也有几分牵扯。 “说不上关联,只不过姑母在这其中倒占据了挺重要的位置罢了。”陆苒姣说着,抬眸看向了窗外,寒夜冷寂,一切都悄无声息。 有风卷起落叶吹过,透过纱窗带进来的孤傲清冷。屋顶的上弦月已经被乌云覆盖,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都不可得知。 即将迎来的,将会是整夜的沉寂。 “小姐,您……”世安宛的内室里,苔芗一边伺候着沈槐衣梳洗,一边面容局促的开口说道。 方才陆姑娘过来了一趟,原本苔芗是想待在小姑娘身边的,结果却被支走了,好在回来的时候二小姐还安然无恙的待在这里,否则被阎王爷知道了…… 沈槐衣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已经有了些许困倦,她说道:“无事,你明天便去一趟九王府,告诉九王爷让他午时去凤语楼等我,有要事相商。” 说来自从上次沈槐衣和常溟表明了心意之后,常溟便一直在忙着,都不曾主动来见她了。 不过阎王爷在害羞也说不定。 沈槐衣倒是不怎么在意,刚好方才陆苒姣给她透露了一些事情,沈槐衣想同常溟一起谋划谋划。 “奴婢知道了。”苔芗应的乖巧,瞧见小姑娘眼睛里困意已经汹涌起来,手上的动作便更快了些。 “还有……”沈槐衣打了一个哈欠,回忆起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便只觉得脑袋生疼,“你多注意一些沉香榭的动静,派过去的暗卫让他们多加小心,姐姐一旦有什么不对劲立马向我汇报,还有玉清小筑二姨娘的动向,她这些天只要一出府就派人跟着,不用太紧,知道她大致去了哪里就好。” 沈知星如今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几乎随时都在快要崩溃的边缘,哪怕不曾像之前那般总是害怕沈槐衣的离开,可同从前温暖的小姐姐模样判若两人。 常溟看沈槐衣整日忧心的模样直接让慕容月城在将军府住下了,然后那个伪君子便每日里笑的温文尔雅,不知道勾去了多少婢女的魂,让那些未见过世面的小丫鬟们芳心大动。 不知道那些喜欢慕容月城的小婢女们如果知道这男子同沈槐衣待在地牢时的模样,还会不会对他趋之若鹜了,反正沈槐衣对慕容月城的行径嗤之以鼻。 只是有一说一,因着慕容月城对沈知星的治疗,倒让她那傻姐姐缓解了不少。 “二小姐放心吧,有慕容公子在呢。”看见自家小姐如此,苔芗心头自然也不好受,低声安慰着,“大小姐一定会好起来的。” 沈槐衣却摇了摇头,眸子里光芒暗淡:“我只是很奇怪,明明在去年姐姐都不曾这样,怎么会突然之间……” 精神便出了问题。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只是沈槐衣暂且还没有发现。 若是能找出来,便可以追根溯源,沈知星的病也就没有那么棘手了。 夜色浓稠,星辰零碎却遍布整个深空,弯月在乌云之下若隐若现,六月的夜晚难得吹起了稍微刺骨的冷风。 九王府—— 常溟面上情绪浅淡,指间在案几上轻轻敲着,他的对面端坐着一位拿着拂尘的公公,丹凤眼狭长而蛊惑,声音尖锐的刺耳。 “……皇上的意思便是如此了,不知道九王爷意下如何?” 五公公扫了常溟一眼,看见他眸中有些凌厉的光芒心头一个哆嗦,但还是挺直了腰杆说道。 这个阎王爷,果然不是平常人那般的好对付。 常溟并未察觉到五公公的这些小动作,虽然他也并不在意,只是抬眼说道:“这是父皇想告诉本王的全部了吗?” 男子眸色深沉,眼睛周围还有曾经厮杀留下的刀剑痕迹,虽然早已结痂,可依旧细微而纵横的攀附在他脸上,遍布了风霜的足迹,同昭城里花天酒地的贵公子从来便不一样,哪怕只是毫无情绪涌动的一眼,也让五公公一个颤栗,险些没有坐稳。 他脸色苍白了些,语气都稍微放的低了,不像方才那般尖锐,倒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九王爷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吗?不过,这可是皇上的意思……” “那又如何?”常溟说道,微微皱起了眉头,神色间已经有了些许的不耐,他接着道:“当初让本王回到昭城的人,可就是父皇,再说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五公公无意间抬头看见阎王爷居然勾了勾唇角。 “本王如今已经不想待在边疆那种地方,虎符归还给了父皇本王变只是一个闲散王爷罢了,四王爷不是文武双全的很吗?为什么父皇不让四王爷去。” 他声音压的有些低,垂眼遮盖住眼睛里收拾不住的情绪。 若是放在未同槐衣真正相识的从前,常溟说不定会同意常令松的要求,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家小姑娘还在昭城待着,一脸认真的告诉他,会等着常溟将沈槐衣娶回家。 战场上刀剑无眼,稍不留神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他从前一腔孤勇是因为身后无人所需,但现在,他有沈槐衣了。 第265章 沈家父子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归根结底还有他们对国家的忠贞不渝在里面,支撑着他们在边疆的日日夜夜。 但是常溟没有。 他从来没有觉得这天下的苍生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从前上战场是因为母亲的嘱托,后来再去行军打仗,是因为沈槐衣。 他的小姑娘突然一睡不醒,绝对是有人在暗中陷害。 可是常溟找不到那个人,就算是能找到,当时的他也没有办法为了小姑娘报仇。所以他才会那么拼命,得来如今的身份和地位,为了给沈槐衣撑起一片天。 一直到后来沈槐衣醒过来,常溟才卸甲归来,上交虎符,成了闲散王爷。 沈槐衣在哪里,常溟就在那里。 “九王爷,您要考虑清楚,这可不是儿戏!”五公公早已经被常溟突然散发出来的气势吓的有些瑟缩,但是想要离开皇宫的时候皇上的嘱托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声音里多了几分颤巍巍。 “您要知道,去边疆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我们整个秦楚的百姓……” “同我何干?”常溟打断他的话,修长的手指捏住茶杯,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 虎口的老茧磨在杯壁上,遮挡了滚烫的温度。 他从前拿起剑的时候,从来都不害怕下一秒会不会被别人斩下头颅。 可他现在怕了。 因为常溟的命是要留给沈槐衣的,怎么可以轻而易举的交出去呢。 “五公公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便请回吧,顺便告诉父皇,本王不可能再出征。” 常溟说罢,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微微抬了抬手。 下一秒行风便从屋檐上跳了下来,手中的佩刀半开,森冷的寒光折射着五公公面上的沉色。 “五公公,”行风挡在常溟面前,说道:“请。” 五公公稍微有些迟疑,正准备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低头就看见行风将他的佩刀拉的更开了些,锋利的刀身露出来了更多,气氛便多了些许肃杀。 “五公公还有事吗?”行风又道,面上情绪平静,仿佛慢慢打开佩刀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不过夜色都这般深了,我们王爷要休息了,公公还有什么想说的请明日再来吧。” 长刀现身,不是见血便是见魂。 五公公只得黑着脸闭上嘴,只是离开前大概觉得心有不甘,冷冷的哼了一声之后才重重的踏步离开。 行风一路看着五公公走出九王府,坐上宫中的马车后才回到前厅。 “已经走了?”常溟收好了方才在五公公面前的阴冷模样,手指慢悠悠的打开一张信笺,抬眼淡声说道。 行风颔首说道:“我亲眼看着他走的,不过王爷,我觉得宫中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您当真要……” 一直都负隅顽抗吗? “在这深夜派人来劝说本王出征边疆,为了他的子民浴血奋战,却又不敢放在明面上指派本王,这是何意思?”常溟微微勾唇,目光在信笺上停留了许久,里面暖意乍泄,他说道:“还不是因为想要利用本王剩余的价值,却又舍不得给本王足够的权利罢了。” 常令松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这样一来既可以保护边疆,又能省下一块虎符,只是他却忘记了,常溟早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凭他差遣得无知少年了。 想让他做这种好事,绝无可能。 “皇上这次的确太过分了,”行风皱着眉说道,”他定然是看王爷从前征战和后来归还虎符都还算听话,便觉得您好拿捏,属下前些天听见阑珊坊的坊主说最近边疆异动,可能会有大事发生,沈家将军还在同华桑对战,所以皇上才会想到您。” 只是这一次常令松却猜错了,常溟并不会如他所愿的那样乖乖半夜披上铠甲,守护他的国家。 从前常溟同意去,也不过是因为他心中无所求,便也无所谓了。 现在他们家王爷好不容易同沈家二小姐有了些许的进展,怎么可以抛下二小姐去边疆呢。 “你先下去吧。”常溟显然对自家父亲的事不感兴趣,将手上的信笺小心翼翼的叠好放在怀中,起身便准备离开前厅,“明日我要出去一趟,你留在王府里,若是有宫里头的人过来你便告诉本王一声。” 按照常溟对他那个父皇的了解,绝对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善罢甘休,明日里同他肯定还有一场恶战要打。 但是……小姑娘说明天要去凤语楼等着她。 细细想来,他也许久未曾鼓起勇气去见槐衣了。 “属下知道了。”行风说道,低头等着常溟离开之后便也跃身融入了屋檐的黑暗中。 书房里灯影昏黄,常溟将怀中的信笺打开,提笔在一本微小的手札上书写着,眉眼里有温柔些许。 “槐衣啊……”他呢喃着这两个字,只觉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温暖包裹,眼眶慢慢发红。 从前的常溟连站在人群里抬眼看沈槐衣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的举动会让小姑娘觉得害怕,每次同她说话的时候也总觉得舌尖发颤,声音都变得不正常起来。 沈槐衣是他的光,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接近他的光。 明明他是一个身在肮脏泥沼中的人。 不知从何而来的穿堂风轻轻划过书房的蜡烛,烛光有些许的摇晃,让那本手札上的字迹都模糊不清起来。 只是隐约还能看得清上面常溟认真书写的内容—— 六月初八,槐衣约我凤语楼小聚,甚悦。 常溟就那么在原地停顿了许久,到底还是伸手在书房的墙壁上摸索了一番,在那间斗篷下面的字画上摸到了一块儿凸起来的暗扣,他用了些力才按下去。 咔嚓。 就在书案旁边的空地里,有一块儿地砖松动,慢慢左移,很快便留出来一个刚好一个人只身进入的洞口。 常溟端起蜡烛,脸藏在黑暗中,慢慢的顺着洞口下去了。 光明化作暗影,很快随着常溟消失不见。 窗外夜色正是汹涌的时候,逼迫着光明屈服。 皇宫里头也同样是一片沉寂。 “他就是这般告诉你的?” 御书房里,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看着面前跪着的太监淡声开口,眼中的情绪有些意味不明。 第266章 五公公有些许畏缩了,颤巍巍的点头说道:“正是,九王爷的意思是他……他绝对不会答应您去边疆的。” 而且,让您想都不要再继续想了。 最后这句话五公公自然是没有胆子说出来,鼓起勇气将常溟的意思表达出来之后便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了。 皇帝面上情绪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轻轻颔首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了。” 高位上的男人说罢便合上了眼睛,五公公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低着头叩首之后便轻着脚步离开了。 咯吱。 御书房的木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拉上,哪怕那个人已经很努力的使自己轻手轻脚,但仍旧发出来了不算小的声音。 皇帝闻所未闻,眉眼里是难掩的疲倦。 “你倒是胆子大了,是不是真的觉得……自己翅膀已经硬了,朕便治不了你了?” 御书房里一片沉寂,无人应答。 …… 隔日清晨,凤语楼里人影绰绰。 沈槐衣头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的人来人往,眼中的情绪有些凉薄。 她对面的男子一身墨色长衫,袖口处绣了精致的暗金祥云,蜿蜒攀附着,仿佛会顺着他修长的手指飞出来。 “槐衣,你……”常溟轻声问道,眸中有点点关切,小姑娘自从他过来之后便一直是这幅模样,常溟已经心急如焚了,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沈槐衣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不过王爷知道昭城最大的阁楼吗?” “最大的阁楼?”常溟一顿,皱着眉想了想,说道:“不是凤语楼?” 凤语楼身为开国皇帝修建的阁楼历史久远,而且高万丈有余,原因也不过是为了纪念开国皇后。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听闻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一颗繁星。 “自然不是凤语楼了,”沈槐衣有些好笑,想了想继续说道:“是一座已经被废弃了的阁楼,前面该是万丈高崖,而且似乎荒废了很久,差不多该被众人遗忘了的阁楼。” 常溟一愣,神色逐渐凝重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在之后便压低了声音问道:“槐衣问这做什么?那座阁楼……可算得上是秦楚的一个禁忌,开国皇帝时便有规定,所有人不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境,都不得进入。” “禁忌,”沈槐衣抬了眼,眸中情绪复杂,“可是为什么,既然是秦楚人人都知道的不可进入敌方,为什么二姨娘还能将霍青枫给送到那里面去呢?” 连一向情绪浅淡的常溟提起那座阁楼眼睛里都显而易见的露出来了敬畏,周氏又是哪里来的胆子。 “周芹将霍青枫送进去了?”常溟一顿,眸中有些许诧异一闪而过。 沈槐衣微微颔首,说道:“昨天夜里陆苒姣来找我了,告诉我她想同我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常溟放在身旁的手下意识紧缩,望着对面的小姑娘眸色深沉,“她并不算是个多么良善的女子,槐衣日后少同她来往才是。” “我知道,常小溟别担心我。”沈槐衣勾唇笑了笑,“陆苒姣昨夜的意思是她被周芹一直困在将军府里不得安生,周芹想要她嫁给我大哥做少夫人,可是陆苒姣对我大哥无意,加之大哥心中又有嘉乐公主的位置,对她也不可能看的上眼,所以陆苒姣才会觉得很困惑。” 沈蓦心里头到底装着谁众人有目共睹,可是陆苒姣装聋作哑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突然想反抗周氏了? “她给了槐衣霍青枫的消息之后,想要槐衣做什么?”常溟问道,声音压的很低。 而后他就看见自己对面的小姑娘微微扬了扬下巴,唇角笑容温软,眼中却多了几分讽刺,她说道: “陆苒姣想要顺利嫁进陈府,做陈家公子的正妻,想要我祝她一臂之力,在周氏这里帮帮她。” 周氏身为陆苒姣的姑母,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的确是可以掌握陆苒姣的嫁娶大权,但是周氏一心只在将军府上,迫不及待的希望陆苒姣可以嫁给沈蓦成为少夫人,而后便同周氏一起和沈家姐妹争斗,最后成功的掌控实权。 可从沈施翼一直都不曾给周氏正妻的位分开始,沈槐衣便知道那不过是她的痴心妄想。 只是关于陆苒姣想要嫁进陈府的愿望,周氏必然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就答应下来。 不过若是沈槐衣答应在旁边推波助澜,说不定会事半功倍呢。 “槐衣已经答应下来了吗?”常溟问道。 沈槐衣点了点头,敛眸轻笑了声:“答应下来了,能让周芹觉得头疼的事情我当然很乐意奉陪了,只不过我告诉陆苒姣只有在我将霍青枫放出去之后我才能答应她帮她说服二姨娘,让她成功嫁进陈府。” 对陆苒姣如何常溟并不关心,他在乎的是另一件事,“所以槐衣……当真准备去一趟那个废弃已久的阁楼吗?” 那可是整个秦楚人人畏惧而不敢踏足之地。 “当然,霍青枫怎么进去的我就让他怎么出来,还要光明正大的走出来。”沈槐衣并不是没有理解到常溟眼睛里的意思,不过她可并非这个世界的原住民,秦楚人害怕的地方害怕的事情,对她而言也不过是被当作一个笑谈。 小姑娘神色坚定,看起来已经是不可逆转了。 常溟只得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好……我陪你去。” 只要他在沈槐衣的身旁,如果真的遇见了危险常溟好歹也能将她好好的护着,免得再像从前他不敢接近小姑娘时三天两头的就听人说小姑娘遇见了危险。 他家小姑娘,当然要自己看着才放心。 只不过,沈槐衣却皱着眉摇了摇头,“你不能跟着我,阁楼我一个人去。” 常溟一愣,抬起的眼中满是错愣,“为何?那座阁楼年久失修,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待在里面安生,槐衣一个人去……” 多危险啊,最后的这几个字常溟还没能说出口,便感觉有什么东西快速的冲自己而来,他下意识张开手,便将小姑娘温香软玉接了满怀。 第267章 身旁寒风呼啸,越是靠近渝坠山便越能感觉到刺骨的冰冷。 那是一种径直透过皮肤坠进骨髓的冷,避无可避。 “都来了,小姐放心吧,没有问题。”苔芗轻声说道,低头看了一眼小姑娘冻得发青的手,说道:“外头有些冷了,小姐要不去马车里等着,免得染了风寒。” 渝坠山同昭城似乎是不一样的,整座山都透着诡异,似乎连风都要凌厉些, 沈槐衣闻言微微颔首,说道:“我便是过来看一眼而已,既然该来的人已经来了那也就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我们回去吧。” 若是现在赶回将军府,说不定还能碰见一桩好戏。 苔芗一边虚扶着小姑娘往马车的方向走一边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沈槐衣人又没了。 看着自家小婢女这模样沈槐衣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拍了拍苔芗的手安慰她说道:“你怕什么,渝坠山鲜少会有人来,在这里可是安全的很。” 毕竟是座不吉利的阁楼,哪怕都是同样一个男人为了纪念他心爱女子而命的名,可本质上却又有太大的区别。毕竟秦楚的人每天都会将凤语楼包厢坐的满满当当,可是渝坠山的阁楼却始终空无一人。 不过,现在倒是有了一个霍青枫在里面出不来。 “如果霍青枫今天晚上可以顺利出来,你记得派人去霍家庄告诉霍轻眉,”沈槐衣想到这里顿了顿,随后淡声开口,“让她把自己的兄长好好看紧了,下一次可莫要再轻信别人的话,周芹可不是一个愿意善罢甘休的女人。” 那个女人对她的’徽城‘,可怀有再大不过的执念。 “奴婢知道了。“苔芗说道,撩开马车的布帘便扶着沈槐衣上去,“小姐慢些,别摔着了。” 两人从将军府出来的时候正是傍晚,一直在渝坠山待到现在的子夜,沈槐衣坐到温暖的马车里的时候才感觉到些许恍惚。 “渝坠山一向这么冷吗?”她眨了眨眼睛,忍着困倦问道。 苔芗将加了银丝炭的暖炉放到小姑娘的怀中,看着她强撑的模样眼中有点点心疼,“渝坠山一年四季都是如此,说来怪异但千百年都不曾变化的话昭城的人都习以为常了。距离将军府还有些路程,小姐先睡会儿吧。” 小姑娘微微颔首,不一会儿便将头靠在苔芗肩上,呼吸逐渐均匀。 马车里点了一盏琉璃灯,昏黄温暖的灯光落在沈槐衣干净的小脸上,长睫垂落下一片薄薄的阴影,在眼角还隐约可见一圈细微的青黑。 小姑娘从霍轻眉上次突然找上她和常溟开始便一直在谋划着这件事,已经许久未曾睡过一次安稳觉了。 苔芗的眉眼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神色。她挺多了许久,才像下定了决心一般,从怀中拿出一张信笺折成小块儿,手指轻轻抖了抖,便隐约有一些微小的粉末掉了出来,颜色薄红,在黑暗中发着光。 小姑娘睡得有些不安稳,眉头总是紧皱着苔芗一边注意着她,一边使手上的动作小之又小。 没过多久,马车的车窗的缝隙里便爬出来了一只手指大小的蝎子,背上有着暗红的印记,和苔芗指缝间的粉末有些相似。 小蝎子走走停停,摇着尾巴晃晃悠悠的到了苔芗的腿上,接着便停了下来,细长的尾巴上扬张开,对着苔芗手指的方向。 “回去。”苔芗轻声说道,将手上的信笺放在蝎子身上,接着轻轻点了点蝎子的小脑袋瓜。 小蝎子却倔强着不曾离开,尾巴尖尖一直对着苔芗手指的方向。 “坊里无人给你吃的吗?”苔芗眉头一皱,心中有了疑惑,却害怕惹得怀中的小姑娘一套醒,只得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瓷瓶,将里面的一块儿米粒大小的药丸放在小蝎子的尾巴上。 她一拍小蝎子的尾巴,“现在走吧。” 小蝎子满意了,又晃晃悠悠的摇着尾巴顺原路返回,很快便消失在马车的角落里。 沈槐衣还在睡着,苔芗将马车窗棂上的安魂香快要燃紧紧的灯芯上拉了些,烟雾瞬间缥缈起来,很快便又成了一道细长的直线。 窗外冷风呼啸,却明显比方才在渝坠山的时候小了许多。 苔芗抬眼看着头顶忽明忽暗的琉璃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就快要回到昭城了啊。 …… 将军府,玉清小筑里,暗沉的月色被乌云彻底遮盖,小院里便只剩下孤寂的黑暗。 周氏坐在铺了凉席的软榻上,身上还穿着亵衣,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套,面色微沉,像是压抑着怒气,而就在周氏的对面一位身着墨色长衫的男子正安然而坐,眉眼低垂,举手投足间皆是温文尔雅,抬眸时神色浅淡,笑容如沐春风。 周氏却并没有受他的蛊惑,语气仍旧不算多好,“你怎么又回来了?之前你离开的时候我不是告诉过你,再也不要回到这里了吗?你是不是真的想害死我,周商陆!” 说到最后,周氏已经激动的站了起来,眼睛用力的瞪着,胸口上下起伏,面上全是震怒,“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敢回来?” 沈槐衣可就在将军府的世安宛里呢,那个小贱蹄子巴不得周氏出个什么错然后跑过来戳她的脊梁骨,徽城又被她藏在外面的渝坠山里,若是这个时候周商陆回到将军府的事情被她知道了,按照她的头脑一定会顺藤摸瓜,然后找到徽城的所在地。 到时候沈槐衣一定会想办法抢走她的徽城,周氏闭了闭眼,可依旧觉得心中翻江倒海般难以平复。 “姐姐这说的什么话,这将军府莫非我还回不来了?”周商陆倒是浑然不在意一般,还伸手给周氏又添了一道茶,狭长的眼睛半合,轻轻勾唇笑着,“你可是我姐姐,我若是不能来找你,还有哪里可去呢?姐姐莫要忘记了,我可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呢。” 男子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拉长了语调,像是说笑一般。 可周氏就是突然想起来从前的时候。 从前周商陆被赶出周家的时候。 第268章 明明还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却因为一些在周芹看来莫须有的事情被轻易的降罪,放逐家门,从此真正的孤苦一人。 周氏的语气便又软了下来,“你过来找我做什么?” “没事就不能来找姐姐了吗?”周商陆不以为然,眼中仍旧有些轻浮:“姐姐这些天小日子倒是过得很滋润,同你娇养的戏子之间……如何了?” 说罢,周商陆的目光便若有若无的扫过对面的周氏,像是在等着她的回答 和徽城之间如何了? 逼迫他就范不成,只得将他关在渝坠山吗? 这话自然不可能告诉自己的这个弟弟的,周氏愣了愣,很快便回过神,冷笑着说道:“我同他之间自然是极好的,哪里需要你操心,说吧,今日过来找我做什么?” 今日她原本是要去一趟渝坠山,去见徽城的,可是方才换了衣裳苔默便进来告诉她周商陆已经来了,迫不得已只得暂且放弃今夜的计划,转而来这里同她亲生弟弟周旋。 周氏厌恶的别过眉眼,只觉得心中烦躁更甚。 但是她对面的男子却浑然不觉,自顾自的给自己续满了茶,慢悠悠的抿了一口,而后微微扬眉:“这茶是好茶,滋味清苦,在唇齿间四溢而久久不散,不过姐姐是什么时候也喜欢喝这般苦茶的了?” “同你有和干系,你快说来找我有何事,夜色这般深了我要休息了。”周氏没好气的说道,眼睛扫过周商陆面前茶杯里上下沉浮的茶叶,看着它们在滚烫的热水里慢慢舒展开身体,眉头紧紧皱着。 那茶怎么会是拿来招待周商陆的,来自古驿的苦茶可是周氏费了好大劲才得到的,正准备今夜带过去给徽城送去——他最喜欢喝苦茶了,哪怕周氏完全不理解。 苦成那样的茶有什么好喝的。 奈何她的少年喜欢,周氏便想方设法的为他弄到手。 结果今夜被周商陆截了胡,周氏便越看他越觉得不顺眼了。 “姐姐果然还是这般无情的,这让我该如何是好?”周商陆笑着,面上全是不在意,只是瞳孔里情绪上下翻滚,慢慢凝聚成漆黑的深渊。 他说道:“姐姐,有人让我来提醒你一声……可以动手了,不必再继续忍下去了。” 天色破晓,低垂的云淡白缥缈,晕染了远山的朦胧景色。 将军府的世安宛里,苔芗精心栽培的花舒展开娇嫩的枝叶,迎风招展着薄雾,尽情的吐露芬芳。 “这花长的很好,也不枉费你的悉心照料。” 一只细白的手伸了出来,轻轻将距离她最近的一朵木槿摘下,粉红的花瓣上沾了晨露,顺着沈槐衣的手指落到她的袖口。 便沁透了丝丝凉意。 “小姐说笑了,这不过是因为木槿好养些而已,奴婢平日里总归是对你费心的时候多些,这花也不曾怎么好好照料,如今能开成这般模样也是一种缘分了。”苔芗见小姑娘喜欢,便拿起放在一旁的剪刀,继续说道:“不过木槿花不算多香,小姐可要奴婢折几朵放到房间去,装点一番,就算只是看着也赏心悦目?” 沈槐衣垂着眼睛没有说话,像是在思索着。不过没多久便只见小姑娘轻轻颔首,勾唇笑道:“那便折几朵吧,你挑大的剪,还未绽放的先留着便是。” “奴婢知道了。”苔芗乖巧应声,俯身便在木槿花丛中细细的寻找起来。 小丫鬟神色认真的过分,沈槐衣看着倒率先笑了起来。 她其实不怎么喜欢花,总觉得一根细茎支撑起来的东西太过脆弱,风雨袭来便瑟瑟发抖,娇弱的太需要保护。哪怕沈槐衣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一朵娇软可欺的小娇花,她骨子里仍旧带着现世的倔强。 从不屈服。 面前的木槿花开的艳烈,一簇簇挂在枝头,怎么看都是景色宜人的样子。 偏生有人要打破这样的宁静。 “二小姐倒是好兴致,呆在你这世安宛里赏起花来了。”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还未曾看见人影,声音倒是提前穿透过来了。 沈槐衣一怔,随后慢慢回头。 来人气势汹汹,眉梢都好像带着怒意,“就是不知道二小姐为何安生日子不想过,非要去招惹别人呢?” 是周氏。 沈槐衣收回目光,安抚的拍了拍苔芗明显紧绷起来的手臂,淡声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二姨娘啊,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居然能让姨娘亲自来找我,您从前不是觉得我这世安宛又小又差,一向是不屑过来的的吗?” 从始至终沈槐衣都只看着面前绽放的如火如荼的木槿花,半个眼神都不曾分给周氏。 可她就算是不回头,也也想象得到身后女人扭曲的面容。 毕竟她可是再一次亲手将周芹心爱的少年,给弄丢了。 “沈槐衣!”周氏怒了,提着裙角便不管不顾冲了进来,眼角周围已经因为充血红了一片,整个人再也不复平日里的高贵典雅,只剩下想要将面前云淡风轻的少女生吞活剥的疯狂怒意,她说道:“你把徽城带到哪里去了?他也是你可以碰的?你也不看看自己哪里来的脸,他可是……可是……” 可是她周芹看上的少年,沈槐衣是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抢走的! 没有人知道因为昨夜被周商陆耽搁之后,周日今日一早便驱车去了渝坠山,带着她从古驿买来的苦茶去看她的徽城,结果在那座冰冷的阁楼里上上下下寻了个遍都没能看见想看见的人之后,周氏心中多么绝望。 徽城是不可能自己逃的,他从来不会自己率先说离开,周氏明白。 所以一定是被人带走了。 除了沈槐衣,周氏想不到第二个人选。 “姨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哪里知道什么徽城不徽城。”沈槐衣勾唇轻笑,眼中却多了几分嘲讽,她转头看着明显已经在疯狂边缘的女人,从一旁警惕的伸手护着她的苔芗手中取出了一支方才摘下来的木槿,轻轻嗅了嗅。 来自木槿的清香瞬间在鼻翼间流窜。 “我直认识一个霍家大公子霍青枫,不知道同姨娘你说的那位徽城是不是同一人?我记得你口中的徽城……不是残血戏社早已暴毙身亡的一位戏子吗?” 第269章 噩梦坠身(四) “知星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一定要把你救出来,她到死都……放不下你。”方时黔眼眶通红,隐忍着眸中情绪的翻涌,慢慢将一方纯白的布覆盖上身旁躺着的少女身上。 圣洁的白色盖住她破碎的衣衫,仿佛也遮掩住了这肮脏的岁月。恍惚间他突然看见了沈知星,少女还是方时黔初见时的模样,在昭城落雪的街道上抬眸浅笑,眉眼干净温柔,不谙世事的模样让他格外欢喜。 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什么建树,如今的苟且偷生也不过是因为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幼弟罢了,同沈知星这样干净的女子比起来,方时黔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肮脏而不堪。 可他还是……还是好喜欢好喜欢这个姑娘啊,无法抑制的欢喜,源自自己的内心深处浓烈的渴望。 “姐姐……”沈槐衣却是再支撑不住,小腿一软便跪坐在了地上,头胀的生疼,眼前像是蒙了一层薄雾,让她根本看不清前面的任何东西。 可是,她能感觉到来自方时黔的浓烈悲伤。 阴阳两隔般的悲伤。 这种情绪她曾经在魏初寒离世的葬礼上于沈知星的身上感觉到了,同样的一发不可收拾,同样的撕心裂肺。 “知星她身为姐姐,从始至终都将你放在心上的。”方时黔说道,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沙哑,他没有看旁边摇摇欲坠的沈槐衣,目光始终停留在面前盖着白布的沈知星身上,“知星从来没有对不起你,沈槐衣,她已经足够尽职尽责了。” 到底该是对小妹多么深沉的爱,才能让沈知星这样一个柔软不堪的女子拼了命的拦住那群试图进石洞的杀手的? 沈知星从来没做错什么,结果却要受这种苦吗? “方统领,您冷静一些,二小姐的情况并没有好多少。”行风小心翼翼的守在沈槐衣的身后,几次试图上前去搀扶她,到底还是忌惮阎王爷,于是只得站在沈槐衣的背后,而后刚好听见方时黔的这句话,眉头当即皱了起来,“这件事追根溯源同二小姐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您若是真的要去找罪魁祸首直接去将军府找那位小妾便是。”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槐衣到底伤的如何,结果方时黔这意思是将所有错处都怪在了沈槐衣身上。 沈知星是不欠沈槐衣的,但是沈槐衣也从来没有那个地方对不起过沈知星。 他们家阎王爷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姑娘,可从来不是宵小之辈。 “可现在躺在这里没了气息的人是知星,”方时黔勾唇笑了笑,眸中极尽冷意,“沈槐衣,你难道不是欠了知星一条命吗?” 他知道,沈槐衣是常溟看上的人,但就算她背后有靠山又如何?他的知星……就活该背负这样的罪孽吗? 明明从前还会笑盈盈的骂他一句,可现在呢? “知星死之前念叨的人都是你!”方时黔低吼开口,右手猛的将身旁的长刀抽了过来,声音冷冽低沉的刺骨,他说道:“她不欠你的,从来都不,沈槐衣,你该当着知星的面偿还这一切的!” 沈槐衣一只手支撑着身体,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火辣辣的疼,逼着她清醒,可是脑袋里又胀的昏沉,于是她方才便一直在昏昏醒醒中反复,方时黔说的话也只粗略的听清楚了几个字。 “你……”她抬了眼,话还没说出口眼前便只见刀光剑影的转换,气息四处流转,将她垂落的长发都削落了些,于空中飞飞扬扬,慢慢撒在了沈知星的右手旁边。 可是再也没有一个人会笑着轻点她的额头,说一声,“小妹怎么又淘气了?” 怎么会这样呢,同她记忆中的原着根本不一样啊。 “方统领,您若是当真如此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行风的软剑挡在沈槐衣的前面,阻断了方时黔长刀的攻势,他眉头紧皱,眼中全是警觉,“这件事情沈家两位小姐根本就分不出谁对谁错,同你也并无关系,望方统领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刚刚方时黔是对沈槐衣动了杀心的,如果不是行风反应及时,以沈槐衣现在的状态根本躲不开方时黔盛怒状态下的一刀,绝对直接毙命。 方时黔只是觉得可笑,“什么叫分不出谁对谁错,如果不是她沈槐衣一身锋芒不加遮掩会惹的那小妾奋力反抗,居然请出了舍利的杀手?如果不是因为沈槐衣,知星就根本不会碰见如今的这么多事情,前几次沈槐衣自己一个人要冒险便算了,可这一次她凭什么要拉着知星一起?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沈槐衣,知星便不会死!你……” “如果没有我你也根本碰不见姐姐,那天在将军府马车上你对姐姐看雪的姿态一见钟情对吗?可你知道那是我争取了多久才从周芹手中夺来的机会吗?”沈槐衣到底开口打断了方时黔的话,揉了揉生疼的额角,声音喑哑的像是已经撕裂,她说道: “姐姐在我醒过来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在将军府受尽了欺辱,明明一个嫡亲大小姐却过得连一个……一个外来人都不如,如果那天没有我同周芹周旋,我们姐妹哪里来的可以进入皇宫的机会?” 这世间万物都有因果,方时黔感慨他和沈知星相遇的缘分,但没有沈槐衣在背后推波助澜,这一切怎么可能发生。 “行风,去叫……慕容月城过来。”沈槐衣跪坐在地上,能闻到来自渗透进了土地的血腥,她吸了吸鼻子,觉得更加难受了。 方时黔却愣在了原地,抬眼看着沈槐衣,面上全是诧异,“你说什么?” “姐姐的确不欠我的,但是我又哪里亏欠过她呢。”沈槐衣慢慢低下头,忍着痛看了许久才看清面前少女的手在哪里,也顾不得什么忌讳,沈槐衣用自己温热的手掌紧紧握着沈知星已经冰凉的手,也不顾身旁人惊异的眼睛,她慢慢的侧躺在了沈知星的身旁,细声细气的说道:“姐姐的手好冷啊,让我来给你暖暖……我好累,姐姐……” 第270章 噩梦坠身(五) 她真的好累,从明白自己穿书进来的那一刻开始,便马不停蹄的策划自己的未来,将军府所有人的未来,想尽了一切办法试图阻止他们的灭亡。 可沈知星还是难逃一劫,原着中的她虽然是死于鱼腹,但好歹不曾像现在这般,受尽了屈辱。 沈槐衣还是没能拯救她,原着中温柔雅致又怯弱的姐姐,哪怕中间绕过去了很多圈子,最终还是奔赴了同一种结局。 小姑娘蜷缩着身体,紧紧握着沈知星冰冷的双手,眼前景物虚晃,头脑里如同走马观花般将她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全部过了一遍。 从她醒过来开始,第一次同沈知星去凤语楼是少女满面期待的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遇见良人,再到昨日她缓声告诉沈槐衣,不管她和二哥之间发生了什么,沈知星都是站在自己小妹身边的。 给尽了她偏爱。 可原着中的沈知星没有抑郁症,周氏也没有这般疯狂。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二小姐,慕容公子过来了。” “我若是坚持不住晕过去的话,便让慕容月城来这里便是。”沈槐衣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不算太好,留着一个慕容月城在旁边守着总归要好些。 沈知星给她换回来的命,可要好好珍惜着。 行风站在沈槐衣的身后,目光时不时警觉的看一眼他们对面红着一双眼睛的方时黔,神色不算多么友善,“方统领,还请您放下您的长刀,二小姐身娇体弱的可受不了惊吓,二小姐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她不欠谁的。” 方时黔闻言愣了愣,才慌忙收起了武器,神智清明了几分,“二小姐,我方才是急昏了头……” “姐姐为你做了一个平安符,就在将军府的沉香榭里。”沈槐衣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清浅,眸中有淡淡的哀切,“你说姐姐临死前想的都是我,但实际上她心中又怎么会没有你?她的病不过刚刚好了一些时辰就着手为你准备平安符,说什么刀剑无眼,她总得诚心为你求个平安才是,虽然用的是一方白色手帕,但是……” 这么一长段话说下来沈槐衣已经觉得眼前发黑,几乎快要坚持不住了,沈知星的手温度已经流逝,冰冷而僵硬,用力握住的时候温度刺骨,正好让沈槐衣清醒了几分,而后她停顿了许久才继续说道:“姐姐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哪怕没有她在你身边……也要活着才行。”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越来越低,握着沈知星的手也微微一松,眼睛便慢慢闭上了。 她的耳畔万籁归寂,像是回到了从前。 “二小姐!”被行风拦着先不要上前的慕容月城神色一凝,快步走了过来。 行风满脸紧张的跟了上去,心一点一点提了起来,开始不停地祈祷千万不要让二小姐有事啊,否则阎王爷那边绝对会…… 沈家二小姐可是九王爷常溟的命。 天边暮色破晓,落了一整夜的雨已经慢慢停了下来,树林里是鸟鸣阵阵,昨天夜里的血腥气已经被冲散的差不多了,取而代之的是枝叶浅淡的清香,黎明之时抬眼望过去,所见之处皆是生机勃勃,仿佛昨天夜里发生的不过是一场噩梦。 可是方时黔知道,不是的。 怀中少女的身体冰冷而僵硬,他不顾别人的劝说执意要将沈知星亲自抱回去,眼睛里的血色已经消退了下去,成了正常的模样,他说道:“知星从前最不喜欢的便是我将她这样抱起来,如今这最后一次,好歹遂我的愿。” 他语气平静,仿佛已经接受了。 行风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许久,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将军府里的小妾且等王爷回来再说如何处置,你不要轻举妄动。” 周氏这般设计陷害沈家姐妹自然不可能轻饶,若是按照方时黔的想法只怕是直接杀了她了事,但是…… “必须等九王爷回来吗?”方时黔挑眉笑了笑,将怀中的沈知星抱的更紧了些,垂眼看着她温柔的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 不管如何,在方时黔的心中他的知星还是初见的那般。 哪怕方时黔的话已经说的很是云淡风轻了,可是行风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一皱眉,压低了声音又说道:“那小妾背后有什么人你和我都心知肚明的,我知道方统领曾经出自江湖门派武功高强,可这并不是你可以冒险的理由,若是您实在气不过,便同王爷一起好生商议一下,该怎么对付那小妾背后的男人才是。” 他们已经启程再回昭城了,沈槐衣被慕容月城一路上亲自照料,单独坐在一辆马车里,方时黔不想让沈知星一个人,便抱着她翻身一跃上了马背,居高临下的看着行风,说道:“这件事情我自有安排,王爷若是回来了我会去见的。” 意思就是说,方时黔并不是很愿意同他们合作。 “我先带着知星走了,回见。”方时黔说罢,一拍马背便准备离开。 只是行风再一次打断了他,“方统领且慢,就算如此,您也该等二小姐醒过来之后再同她商议……大小姐的后事。” 毕竟如今而言,沈知星唯一还在身边的亲人就只有沈槐衣了而已。 “知星的事情我也会自己……” “方时黔!”有人跌跌撞撞的从马车里出来,脚步一个踉跄便摔在了地上,而她浑然不在意,哪怕手脚并用也要努力往前爬了两步,抬眸直视着马背上的人,急声说道,“你不准带姐姐离开!她是我沈家的人,怎么可以被你安排了去?” 是沈槐衣,刚刚清醒听见方时黔的话就连忙从马车里出来的沈槐衣。 “二小姐,你不要乱动,伤口会裂开的。”慕容月城皱紧了眉头,看见沈槐衣跌坐下去的动作便是倒吸一口冷气。 可沈槐衣不管不顾,依旧用力的高仰着头看向方时黔,声声泣血,“沈知星是我的姐姐,她姓的是沈,该怎么安排她的后事……是我沈槐衣的责任,还轮不到你。” 第271章 “看见了……一个人?”常溟一愣,几乎是脱口而出:“槐衣有没有受伤?” 沈槐衣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曾受伤,就是哪怕我已经尽力去追了,却还是……让她跑了。” 从陆苒姣一脚踏进世安宛的时候沈槐衣便察觉到了不对劲,一直到今天周氏来过了之后发现偷偷观望世安宛的那个女子之后她才慢慢确定了自己到底在担忧些什么。 因为…… “我看见的人,是我姐姐的婢女。” 小姑娘头压的有些低,声音听着没有起伏,可常溟仔细看着,便发现沈槐衣放在身侧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晨光熹微正好的时光里,沈槐衣一抬头就看见世安宛未关紧的门前正鬼鬼祟祟探头往里看的婢女,神色慌张的不成样子,根本就不像是要干什么好事的模样。 沈槐衣便追了上去,可是苔欢早已经发现,在她一抬头在看的时候已经跑的没影了。 居然是她,沈槐衣在原地怔愣了好久,被紧追过来的苔芗一顿埋怨的时候都没能回过神来。 她之前一直在怀疑,却没有想到居然还会和自己的姐姐扯上关系。 常溟怔了怔,下意识伸手想要碰碰她,却习惯般在半路收回,只是轻轻握紧成拳,轻声安慰说,“我听见慕容月城说沈知星这几天似乎是整日整日的在昏睡,她……也绝对不可能伤害你,槐衣别怕。” 前些年的小心翼翼已经成了习惯,他一向不敢对小姑娘太凶的。 常溟知道沈知星那个女人,因为她可是同常溟一样,将沈槐衣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就是一个局,是别人有意为之。”沈槐衣突然抬头看着他,眸中多了几分坚定,“只是暂且找不到幕后主使的人,不过若是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会找出来的。” 毕竟下这盘棋的人,将沈知星都算计在内了。 她姐姐如今可还是神经最衰弱的时候,连沈槐衣都没敢频繁去打扰她。 “可是槐衣方才为何要支开苔芗呢,她是不会背叛槐衣的。”常溟说道,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 苔芗是沈槐衣同阑珊坊之间的引子,同时也是九王府和世安宛联系的媒介,常溟对她是再放心不过了。 沈槐衣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知道苔芗不可能背叛我,但是有些事情我还是想单独同你确定一下,她在并不是很方便。” 苔芗可是阑珊坊的人,除了阑珊坊坊主槿暮,没有任何人可以让她切换阵地。 可是方才这么一说沈槐衣倒是觉得事情更加复杂了起来,总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忽略掉了,但是她想不起来。 “先不说这个了,”沈槐衣摇了摇头,只觉得脑袋昏胀的厉害,她低着头清醒了许久,才抬眸看着对面的男子继续说,“我方才进来的时候看见行风手上拿着一张奏折,是皇帝又让你做什么事了吗?” 在世安宛外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时候,沈槐衣第一个想要找的人便是常溟,于是同苔芗一路驰骋的飞奔到将军府,沈槐衣风风火火的冲进书房里,结果险些将手里抱着明黄奏折的行风撞上。 奏折,皇帝专用的那东西。 “事情的确是有的,但是并不算什么大事。”常溟说道,“是去一趟北境的燕然,秦楚想要同燕然结盟。” 结盟? 沈槐衣眨了眨眼,说道:“结姻亲吗?可是像常戚去华桑那般?” 距离常戚之死才过去了多久,狗皇帝就开始安排同其他国家的姻亲一事了,不过转眼便将常戚的下场忘的干干净净了吗? 只是…… 沈槐衣眼神一冷,轻轻哼了声,“常令松总不会是想让你去同燕然的公主结亲吧?” 仔细想想还真的有那么一个可能,常令松可是一个很会不遗余力压榨官员生命的皇帝。 常溟的兵权上交,整个人在秦楚就是一个闲散王爷,剩下能被利用的价值大概就只有这么一个了。 但若是真的那样了,沈槐衣她怎么办? “槐衣在想什么呢,”常溟却是轻轻笑了起来,眸中有几分无奈,他继续说道:“就是前去燕然商议结盟的事情,不出意外的话的确是会和亲,但是我不会和燕然送过来的公主在一起,毕竟到时候若是真的结盟成了,送来和亲的燕然公主手上握着的兵权足够秦楚轻而易举的拿下华桑,为沈家两位将军出些力,说不定还能让他们快些回来。” 说着,常溟一低头就看见小姑娘微微鼓着的腮帮子,小鼻子轻轻吸了吸,整个人乖软的过分。 他没能忍住,还是伸手轻轻捏了捏沈槐衣的脸,轻声告诉她:“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轮得到我呢,常悦一向喜欢做出头鸟,到时候让他去便是,而我呀……” 书房外有风袭来,吹的树叶轻声沙响,细碎的声音传了进来,仿佛整个时间都变得缓慢了一样。 沈槐衣眨了眨眼睛。 她听见面前的男子说:“答应过槐衣会娶她回家,当然一定会做到了,在那之前,还请我的小姑娘安安心心的等着我,好不好?” 好不好。 当然了,沈槐衣别过了头,耳根慢慢攀附上一圈薄红,耳郭圆润温柔,在窗台遗漏的阳光里变得透明,整个人沐浴在光芒中,渡上了一层柔软的金光,便温柔的不成样子起来。 “那你……”沈槐衣顿了顿,良久之后才小声说道:“那常小溟,你可要快点来啊。” 她是真的不曾想到,一向腼腆的几乎不敢和她对视的常溟居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常小溟,”沈槐衣回过了神,到底还是倔强的伸手扯住常溟的衣角,往他的方向凑近了些,再一次掌握了方才跑错位置的主动权,抬头定定的看着他,瞳孔里全是认真,她说道:“等这次父亲凯旋归来,你就来娶我吧。” 在这本该陌生的世界里,常溟是第二个会那般对她好的人,她也不在乎什么年龄不年龄,她只知道常溟是真的很在乎她。 他自以为将喜欢藏的天衣无缝,却不知思念也会震耳欲聋。 沈槐衣听见了的,她全都知道。 第272章 她总不能辜负一个人这般浓烈的喜欢。 “不管怎么说,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吧,”小姑娘垂眸呢喃着,声音很小,常溟没听清楚。 他愣了愣,开口问道:“槐衣说什么?” “无事,”沈槐衣淡声笑了笑,目光落在半开的门口,突然皱眉说道:“只是想起来了一件还有些奇怪的事情罢了,同我的那个婢女苔芗有些关系,方才我便感觉到了,之前一直想要离了她做些事情,却没有找到机会。” 若不是因为苔芗一直跟在沈槐衣的后面,她也不会想到在得知世安宛门外偷窥的那个婢女来自沉香榭之后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常溟。 “槐衣……在怀疑她吗?”常溟说道,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心中更多的还是疑惑,“但是苔芗并不会……” “我知道苔芗不会背叛我,我说的不是她,”沈槐衣转身直面着不远处的书房门口,目光尽头是长势极好的松柏,没有花束的装扮已经高大苍劲,她眨了眨眼睛,声音放的很轻,“我说的是苔芗身后的阑珊坊,她们的坊主……槿暮。” 从不久前从阑珊坊得知关于霍青枫的消息之后沈槐衣便有了怀疑,只是那个时候还不敢太确定。 一直到现在,从阑珊坊出来的这几条消息里,分明藏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槿暮在试图告诉沈槐衣什么,但是她暂且没能发现。 “小姐,您站在这里做什么?王府书房门口有些穿堂风,您小心着凉。”苔芗端着一碗熬的浓稠的燕窝走了进来,抬眼便看见一家小姐满眼凝重的站着不知看些什么,而九王爷就定定的站在小姐身后,落在小姐身上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缠绵又隐忍。 阎王爷大概是拼命压抑对小姐的欢喜成了习惯。 苔芗心头叹了一口气,却是快步上前将燕窝放在桌上,接着便强行扶着小姑娘坐了下来,“这个是王府厨子让我做出来给您的,您尝尝看?” 一个精致的小碗里,静静躺着的燕窝晶莹剔透,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只是沈槐衣却没有多少进食的欲望,她方才说那话也只是想支开苔芗同常溟单独谈谈罢了,如今真的给她端上来这么一道吃食…… “我不吃燕窝的,”小姑娘撇了撇嘴,还轻轻的哼了哼,“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说罢,不顾自家婢女颇有几分诧异的眼神,从座位上跳了下来便对着常溟招了招手,笑容干净璀璨:“常小溟再见!” 男子微微愣了愣,然后轻轻颔首,“槐衣……再见。” 而后,常溟便眼睁睁看着他家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跑在了前头,苔芗虽然有些不解却还是快速跟了上去。 书房里便只剩下他一个人,有风徐徐而来,吹起了桌案上平铺着的宣纸,上面压着一个暗红的折子。 那是方才沈槐衣突然冲进来之后常溟便放下的,他将其拿在手上翻开看了看,果不其然,其中一页上有两团乌黑的墨团。 极其惹眼。 常溟叹了一口气,却还是轻轻笑了。 “槐衣啊……” “小姐,我们真的要去吗?”苔芗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小姑娘身侧,皱着眉问她。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的二小姐有些奇怪,好多事情都是猛然决定的,要知道从前的沈槐衣绝对不可能做出这般随意的事情。 就像刚刚才一出了将军府她便决定去一趟方府,找方时黔问些事情。 沈槐衣唇角挂着笑,声音浅淡:“当然了。” 她不仅要去找方时黔,还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小变态。 原着中的小变态可就是被皇帝利用的最惨的一把刀,打小便成了皇帝的心腹,被一件奶黄蟒袍收买了之后就真的觉得自己是常令松的得力助手,为了他四处奔波,才十六七岁便尝尽了刀剑滋味。 不知道方时黔是如何忍受下来的,换做沈槐衣早就不同意了。 但是说起来,方家两兄弟干的都是刀尖舔血的事情,也算是缘分? “可是小姐,奴婢得到的消息是这几天方少爷去了武当山,并不在昭城里啊。”苔芗看小姑娘满脸的不容置喙,停顿了许久才试探性的告诉她,“而且,这几天江湖里有些不太平,皇上似乎又有了些小动作。” 哪怕明面上江湖和朝廷都是保持着友好相处状态,但实际上绝对不可能是这样,暗中你来我往的过两招可是常态。 “方时黔兄弟不是还招惹了一个什么左翼吗?他怎么还敢回江湖那种地方?”沈槐衣一愣,皇帝这里是这么没有想到,“寒衣堡的事情才过去了多久,常令松便准备同江湖彻底撕破脸了吗?” 这和利用完了就一脚踹开,过河拆桥的无耻之徒有什么区别。 “倒也算不上是撕破脸。只不过是恢复成了以前的样子罢了,”苔芗说道,看面前的小姑娘停在了一颗大树底下,赶紧跟了上去,接着说道:“江湖和朝廷一向是如此,方统领作为锦衣卫的人,从前也一直做着这样的事,而且坊里也来了新消息,方时奕小公子这些天似乎也不在府上。” 方时黔不在便算了,他弟弟都不在? 沈槐衣微微挑眉,问道:“方时奕在哪里?” “似乎是同江荼在一起,离开前好像和方统领争吵了一番。”苔芗如实说道,“所以您现在去方府的话,大概是什么人都看不见的。” 两兄弟都身处异乡,当然是什么人都看不见了。 可沈槐衣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前不久我才听常小溟说方时黔想要见一眼我姐姐的,这才过了几天她便又走了?” 原本沈槐衣带着方时黔去一趟沉香榭,看看沈知星能不能稍微有些反应。 听慕容月城说沈知星最近总是一个人盯着某个地方楞楞的出神。 因为沈知星在孤独。 可沈槐衣身为她的病因,又不敢靠她太近。 “既然如此,便先回府吧。” 第273章 你就是沈槐衣,从来都是 她以前叫绯世,没有姓,只有名。这个名字还是外公给她取下的,因为外公说,绯世绯世,绯红艳烈又盛开葳蕤的世界,他捡到绯世的时候,抬头所见便是那样的世界。 可是她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就是沈槐衣,她……不是占用了沈槐衣的身体而已吗? “关于现世的话你如今大概只记得一个外公了吧?毕竟你同现世唯一的联系便只有一个他,当初你母亲求我救你,我利益取舍之下便偷梁换柱将你的灵魂放去了现世,让你外公先将你养着,一直到你二十岁的时候才重新安排你回到自己的身体。” 槿暮轻声说道,垂眸看见小姑娘还是满眼不可置信的模样眉头皱了皱,便从怀中拿出来一个拇指大小的乳白圆润小石,放在了沈槐衣的耳边,她道:“将军府上该是有一个青石砚台的,在那个砚台座下有一个小孔,你将这个石子放在里面,你外公便会告诉你一切。” 石子顺着绣花枕头滑落到了沈槐衣的脖颈,轻微刺骨的冰凉将她从自己的回忆中惊醒,而后猛然抬头,声音微微颤抖,“那我当初在现世里看的那本书怎么解释?里面的女主角可就是……就是沈槐衣啊。” 如果不是因为对那本《槐衣残局》剧情的了然于心,沈槐衣也不可能看清楚这么多人的真面目,也不会提前得知将军府里大家的结局,然后费尽心机的避免它。 虽然最后……她还是没能救下沈知星。 未曾想,槿暮闻言也只是微微挑眉,随后沉吟片刻便说道,“我不给你找个介子……你怎么会愿意回到正确的世界?” “可怎么会,若真的是你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它不就……”乱套了吗? 沈槐衣轻笑着摇了摇头,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按照槿暮方才告诉她的,沈槐衣就是绯世,绯世即是沈槐衣,可她从穿书进来开始对自己这个身体,对这整个世界本来就是极其陌生而冷漠的。 这怎么可能。 阑珊坊坊主虽然传言痛常人有异,可若真的像槿暮说的这般,那么她…… “你要是愿意那么想的话也没有错,我就是你理解的那个神明,因为我无所不能啊。” 女子声音轻柔,仿佛在说笑一般。 可是沈槐衣知道,她没有。 “我也知道这件事你一时半会儿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但这就是事实,你也不能再继续自我怀疑下去了。”槿暮又说,袖口的木槿花谢花飞,纹路越发蜿蜒曲折,径直顺着她的水袖蔓延到了全身,在忽明忽暗的光芒里,她的音笑便恍惚起来。 沈槐衣别过头呼吸微顿,良久之后才轻声开口,“我方才问你来找我所为何事,你告诉我同苔芗有关。” 可是刚刚槿暮一直说着的,分明是沈槐衣。 而且槿暮告诉她的事情过分庞大,沈槐衣到现在脑袋里都是一片混乱,无法将其梳理清楚。 因为实在是太荒唐了。 “的确有关于苔芗的事情,只是你确定……”槿暮拍了拍自己脖颈处的衣领,那些肆无忌惮盛开的木槿花便一呼而散,重新退回到了她的袖口,乖乖的在上面盘旋,槿暮见此才满意了起来,转头看着沈槐衣,说道:“要听吗?关于苔芗,你的贴身婢女。” 沈槐衣的心沉了沉,突然有了些许并不算好的感觉,她眉心紧锁,到底还是用力的一点头,说道,“要听。” …… “槿暮可离开了?” “方才走的,二小姐的院子里已经没有她了,不过……” 九王府的书房里,常溟已经换下了铠甲,身着月牙白的衣衫在持笔写着折子,闻言微微一顿,洁白的宣纸上便晕染出了一个墨团。 这张又写废了。 常溟干脆放下笔,负手在书房里来回走了着,良久之后才停了下来,心中的焦灼却丝毫不减,他回头看着门边垂眼站着的行风,问道,“二小姐现在……在哪里?” 男人这话问的漫不经心,好似随口一说。 行风眉心跳了跳,径直拆穿了他,“二小姐就在院子里休息着,王爷若是想去看她直接去就好了,二小姐并不会埋怨您什么。” 跟在阎王爷身边这么久,行风还不知道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忙碌半天心中在这想什么。 无非就是觉得自己在沈二小姐最危险的时候没能及时赶到而自责罢了。 “槐衣她……”常溟还是有些犹豫,“真的不会怪我吗? 追根溯源的说起来,这次将军府的那位小妾能请的出舍利还是同常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因为有人试图想杀掉沈槐衣以此来控制住常溟,就好像他们从前杀死织鹤控制住了沈施翼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计划落空了。 “王爷若是实在担忧,去看一眼不就好了?”行风一挑眉,压低了声音开口,“反正关于大小姐被方统领带回去的事情您也要同二小姐商议,还有身在边疆的沈家两位将军对这件事一无所有,您总得过问二小姐的。” 所以阎王爷啊阎王爷,别担惊受怕的了,直接去见她啊。 常溟动作一顿,眼中有情绪一闪而过,就是转瞬即逝。他清咳了一声,到底还是开口说道,“那本王便就去……”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阵敲门声打断,当即皱了眉,“怎么回事?” 居然打断他做去见小姑娘的心理建设,简直不可饶恕。 行风微微一怔,快速回头看向书房的门口。 这种时候居然敢来阎王爷书房打扰的,只能是…… “常小溟……” 沈家的二小姐沈槐衣。 一只还有刀伤疤痕的手轻轻推开了书房的大门,随后便是小姑娘有些摇晃的身体,衣衫雪白干净,却衬的整个人越发消瘦。 常溟心尖一颤,下意识就走上前,袖口的手伸伸回回许多次,到底还是没勇气抱住她,只能小心翼翼的搀扶住沈槐衣的胳膊,低着头轻声问道,“槐衣怎么过来了?” “小姐有些事情想同王爷商议,听闻王爷在书房小姐便主动过来了,奴婢劝都劝不住。”有人率先开口,声音清脆悦耳。 行风一愣,眸中立马多了警觉。 第274章 奴婢银硕 “这是槿暮给我的婢女,名叫银硕。”沈槐衣轻声说道,声音里还带着些许有气无力,抬眼的动作都是轻缓的,“我有事想问问你,可以吗?” 意思就是想要和常溟单独说说话了。 行风了然,立马抬头给自家王爷了一个鼓劲的眼神,转身便一个轻跃消失在了书房前面。 “有王爷在奴婢便不担心小姐的安危了,正好现在还有些时间,奴婢便去这府上随意转转。”银硕仿佛丝毫不惧怕常溟,笑着说罢后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金铃,放在了沈槐衣的手心,眼睛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书房,轻声说道:“小姐若是说完了便晃晃铃铛,奴婢便会过来了。” 铃铛质地圆润,摸上去竟然始终温热。 沈槐衣垂着眼睛颔首,“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听小姐的。”银硕微微欠身行礼,接着转身便离开了。 从始至终都好似没有将常溟放在眼里,背影孤傲纤瘦。 他挑眉,眼中多了几分意味不明,“阑珊坊的婢女果然是非同凡响。” “槿暮说我的身边不能没有人,便将银硕给我了,还说银硕比苔芗更聪明机灵些,更适合现在境地下的我,不过相较于银硕,我还是更加希望伺候我的能事苔芗。”沈槐衣说道,将小铃铛挂在了手腕,轻轻晃了晃,居然没有摇晃出声音,她不仅微微怔愣,莫非这是……必须要她觉得自己受到危险了才能摇响的铃铛吗? “苔芗是个忠心的,日后有缘分了自然还会再相遇。”常溟到底还是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绾好的发鬓,放轻了声音继续道:“我看这银硕心思不算简单,的确比苔芗更适合待在槐衣身边。” 毕竟如今的将军府,可谓是步步水火也不为过。盯着在 “我心中有数,”沈槐衣别过头,慢慢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脸色已经多了些苍白,肩胛骨上的伤口虽然差不多结痂,可是微微一牵扯还是惊心的疼,她抿了抿唇,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了一些,放抬眼看着常溟,说道:“姐姐如今在方时黔的府上?“ 常溟正小心翼翼的跟在小姑娘身后,想要伸手去搀扶她又害怕小姑娘逞强拒绝,只得眼巴巴的望着沈槐衣慢慢坐下,看她并无什么异样之后方松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今夜便可将她带回来,原本昨天从郊外回来之后我就该让人去将槐衣姐姐接回来的,但是……” 他一回到王府便寸步不离的守着昏厥的小姑娘,哪里还有心思想到其他的。 毕竟慕容月城为沈槐衣诊治的时候,常溟忍了许久才没把放在他家小姑娘手腕上的爪子丢出去。 常溟的这些小心思沈槐衣自然是一个都不知道的,她闻言顿了顿,皱着眉思索了一番方才微微颔首,道:“我同你一起去吧,方时黔……大概不会轻易将姐姐还回来的。” 她的姐姐一身干净温柔,人生在世之时便没有伤害过任何人,结果死了之后居然连家都回不了。 可今日不管是谁,都绝不可能将姐姐从她身边抢走。 不过是这么短短的几句话说完,沈槐衣的脸色更加毫无血色,眼睛闭上再睁开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昏暗的。 “槐衣若是不舒服先回去歇着吧,我回来了,便不会再让你受欺负了。”常溟撩开衣摆蹲在了她的面前,正好同她平视,眼睛里盛放着的温柔细碎,看着小姑娘满是怜惜,“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他发誓,若是再因为自己的失误让小姑娘成了这副模样,就让他死后也不得安生吧。“ “同你没有关系,”沈槐衣抬眼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是姨娘做的过分罢了,不过该同她算的账我自然会好好算,常小溟对我已经够好了,这次若非行风及时赶到,我说不定也会和姐姐一样……” 在她尚且昏昏沉沉只得下意识自保的时候,隐约听见石洞外面少女凄厉的叫喊声,哪怕她看不见也能想象的到自家的蠢姐姐是如何以一种视死如归的方式去拖住那些试图进石洞刺杀沈槐衣的杀手的。 原本在那种时候沈知星只要稍微动些小聪明就能跑的,因为那群人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沈知星,而是她沈槐衣。 可是姐姐没有,她始终守在外面,拿命去保护她。 她眼睫轻轻颤了颤,眼眶便泛起了红,里面雾气弥漫,氤氲的全是泪水。 “都已经过去了,成了定局的事情无法改变,如果槐衣姐姐的在天之灵能看见的话,肯定也不想槐衣这般伤心的。”看见小姑娘的这幅模样常溟便慌了神,手忙脚乱的安慰道,“槐衣还有我在呢,我……一定不会那么轻易的离开。” 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大的作为,一路厮杀攀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罢了。 从前手无寸铁,很多事情都只能意难平。 “姐姐那般温柔的一个人,只会责怪自己。”沈槐衣摇了摇头,重新勾唇笑着,顺着常溟尝试半伸的手整个人就跌进了他的怀里,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回答的声音都带了哽咽,“常小溟在就好。” 槿暮告诉她,沈槐衣就是绯世。 常溟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她。 所以…… “姐姐离世的事情快马加鞭告诉父亲和兄长吧,若是他们能抽的出身便回来就是,回不来……”沈槐衣不顾常溟惊异而不知所措的神色,仗着自己身量小在他怀中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心满意足的将头靠在他心口上,感受着常溟强劲的心跳和透过衣服传递过来的温暖,只觉得这两天的颠沛流离都消散了去,整个人都踏实了许多,“我便自己解决好了,父亲在反倒碍手碍脚嗯。” 沈施翼虽然对周氏没有什么旧情,可是他到底心思比沈槐衣深沉的多,考虑的肯定众多,一时半会儿估计也不会动周芹。 可沈槐衣不一样了啊,她睚眦必报啊。 第275章 “姨娘,已经按照您吩咐的去做了,您就放心吧,这一次绝对万无一失。”苔默跪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的女子身前,抿唇笑的讨好,伸手轻轻揉捏周氏的小腿肚,“保证不会出什么意外的,已经安排的妥当,只等她上钩了。” 跟在这个女人身边已经许久了,苔默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只会畏畏缩缩的小婢女了,她已经学会了该怎么对周氏察言观色。 就比如现在。 周氏漫不经心的颔首,说道:“只要这次事情你办的好了,我自然不会食言当初给你许下的好处。” “多谢姨娘,您这般好,徽城公子肯定很在乎您,只不过他不敢开口,结果却被二小姐抢了先。”苔默笑道,给她捏腿的动作便更加卖力轻柔起来。 周氏能感觉得到,睁眼笑看了她一眼,“就你机灵会说话,不过区区一个沈槐衣罢了,我会在意?” “自然不会了。”苔默顺着她的话便说。 周氏冷哼了两声,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了顿问道:“说起来我听闻姣姣这几天总是往府外跑,你可知道为什么?” 苔默给她捏腿的动作便停了停,她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但是很快苔芗便反应了过来,只说:“陆姑娘只怕是同昭城里的那些富家小姐们一道出去看花了,奴婢听闻那些小姐们很是喜欢我们陆姑娘呢。” 这话说罢苔默便迅速低下了头,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周氏看见她眼睛里的迟疑。 什么去找昭城里的富家小姐了,陆姑娘分明是去找她的如意郎君陈公子了,离开前专门来威胁过苔默,不准她告诉二姨娘,否则便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陆姑娘身边跟着好几个暗卫,他们的刀便架在苔默的脖子上。 她哪敢不答应。 可是现在要哄骗二姨娘……苔默还是挺惶恐,生怕自己一个说漏嘴会惹来杀生之祸。 她怕死啊。 好在周氏并没有多怀疑,只是皱眉呢喃了两声,“姣姣自从上次从家里过来了之后似乎就不是很愿意同我亲近了,整日里往外跑……” 苔默呼吸一顿,立马说道:“陆姑娘说那些富家小姐们身后所攀附的权势都不算小,说不定可以帮助到您,所以她才愿意去结交,让您不要担忧,晚上她便会过来的。” “姣姣当真这么说?”周氏眼睛亮了亮,随后赞同的微微颔首,“不过姣姣说的也对,身在昭城多结交一些人是对的,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姨娘不好了!”苔芗还没来得及恭维周氏两声,便看见内室的门被人打开,有人快速跑了进来,站在主仆二人面前的时候还在喘着气。 苔芗皱紧了眉头,站在周氏身前扬声说道:“何事如此慌张?” 那禀报的小婢女闻言立马慌了神,手脚并用的比划了半天,告诉她们:“二小姐过来了,奴婢想要拦着她的,但是她说,她说……” 沈槐衣过来了?周氏一怔,迅速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掌推开面前的苔默,不顾小婢女还没说完的话,径直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快步往外走去。 “姨娘……”她身后的婢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苔默用力的瞪了一眼后噤了声。 “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滚!”苔默怒声说道,睥睨了小婢女一眼便快步跟上了周氏的步子,低着头在她身后没敢出声。 只是她衣袖下的手却是紧张的握在了一起,没想到二小姐会这个时候过来,直接让方才还喜笑颜开的二姨娘怒从心生,脸上一片阴霾,苔默都没敢继续说话。 一路从内室走到前厅,周氏一抬眼便看见正坐在那里喝茶的沈槐衣。 小姑娘姿态悠闲,眉目间温婉的不成样子。 竟然同她记忆中的那个女人有了几分相似,只是织鹤是真的温柔到了骨子里,而沈槐衣不过是一个阴险狡诈的贱人。 周氏冷哼了一声踏进前厅,扬声说道:“二小姐平日里不是都不愿意来妾身这玉清小筑吗?如今是吹了什么妖风,连抿都过来了。” 女人声音不算小,落在沈槐衣耳畔还有些许刺耳。 她抬眼笑了笑,语气里又几分漫不经心,“二姨娘的意思是,我还来不得了?” 小姑娘半靠着身后的椅背,抬眼时已然有了几分风情,浑身上下都透着年轻的美好,比周氏如今即将人老珠黄的境遇不知道好了多少。 “怎么会,小姐想来自然是随时都能来了,不过二小姐下次来可一定要让我的婢女率先给我通报一声才行,否则若是怠慢了您可不得了。”周氏笑了笑,在前厅的主位坐下,抬眼看见沈槐衣身后的一群唯唯诺诺的婢女当即皱了眉,厉声呵斥道:“你们在做什么呢?看见二小姐过来了为何不好好招待着?” 那群小婢女立马齐齐的跪在沈槐衣面前,异口同声的大声说道:“小姐饶命,奴婢知错了。” 平常人若是见到这一幕只怕会被吓一跳,但沈槐衣却镇定自若的很,轻轻抿了一口瓷杯里的茶,淡声说道:“这里不是将军府吗?” 周氏一愣,没反应过来,“自然是了。” “我是将军府的嫡亲小姐,偌大的将军府都是我父亲打下来的,进我自己家的院子还需要禀报吗?还是说……姨娘方才那话是别有意思?”沈槐衣淡声说道,将瓷杯放到面前的小几上,眉头轻轻皱了皱。 周氏未免太小气了,方才沈槐衣让玉清小筑的婢女泡的茶居然淡的出奇,难喝的很。 她可是还记得当初周氏为了徽城一掷千金的时候呢,听苔芗说当初周氏可是让人跑遍了秦楚只为给徽城寻来自古驿的苦茶。 怎么到了平常客人这里就如此区别对待了,真是不会做人。 沈槐衣的小动作并没有多么遮掩,周氏看的清清楚楚,眉心便微微跳了跳,只得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二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妾身怎么会那么说。” 说罢,周氏话锋一转,问道:“说来二小姐到我这玉清小筑里来有何事?” 第276章 “我来自然是因为找姨娘有些事情的。”沈槐衣勾唇轻笑,眸色有几分慵懒,看着周氏的目光却带了些轻挑,她说道:“姨娘这些天……都没去看徽城了?” 周氏脸色一变,指甲立马掐进了肉里,但她只能强忍着不敢发作,只说道:“二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妾身什么时候做过那样的事?” “做都做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呢。”沈槐衣浑然不在意女人越发黑沉的脸色,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就像今日清晨姨娘来世安宛时告诉我的那样,你同我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了,就没必要继续隐藏下去了,徽城的确是我想办法弄走的,姨娘可明白了?” 小姑娘声音浅淡,仿佛事不关己。 周氏险些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还是苔默立马俯身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后才勉强压抑住了自己,她冷哼了一声,说道:“二小姐这是准备真的同妾身撕破脸了吗?” 明白,周氏怎么不明白。 如果不是因为沈槐衣对徽城心怀歹念,她的少年怎么可能会同她消散于人海里? 如今好不容易将他重新找了回来,结果却因为沈槐衣,徽城又消失不见。 沈槐衣如今还好意思问她。 “我们什么时候还维系过关系了?哪里存在撕破脸一说,你我本来就如同水火。”沈槐衣只说道,笑容里多了几分嘲讽,“姨娘不想我好过,我自然也不想姨娘好过了。” “沈……”周氏立马拍桌而起,可是衣角却被苔默用力的扯了扯。 她听见小丫鬟在提醒她,“姨娘,现在不能,您姑且忍忍,过几天就……” 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了,苔默想告诉周氏却害怕被沈槐衣发现端倪,只得压低了声音说话。 周氏濒临爆发的情绪这才慢慢恢复过来,她深吸两口气压住心底的躁动,尽量用舒缓的语气对沈槐衣说话,她道,“二小姐来我这里就是说这个事情的呐?” 明目张胆的告诉周氏,徽城就是我放走的。 赤裸裸的挑衅,偏生周氏还不能对沈槐衣做什么,因为她实在太聪明了,一点都不好掌控,要是今天来此的人是沈知星,周氏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让沈知星屈服,可她也清楚的知道若是将那个人换成沈槐衣,她便没了主意。 “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过来警告姨娘罢了。”沈槐衣端起瓷杯轻轻嗅了嗅,只觉得茶味的清香淡的出奇,她皱眉又将其放了回去,继续说道:“我希望姨娘和您弟弟周商陆能够别再继续缠着我们姐妹,咱们若是井水不犯河水倒还可以相安无事的度过一段安生日子,若是姨娘和你弟弟觉得这样不好非要来招惹我们姐妹的话……” 小姑娘顿了顿,笑容便有些意味不明起来,她说道:“我也甘愿同你们奉陪到底,不过这次我是将徽城从姨娘身边夺走,下一次我会做出什么来我自己都不知道,明白了吗?姨娘。” 外头的乌云突然笼罩,天色逐渐昏暗。 要下大雨了。 玉清小筑的前厅里气氛低沉,主座上的周氏脸色忽明忽暗,用力的咬紧了牙关。 沈槐衣对此视而不见,仍旧自顾自的有一口没一口的尝着面前的小点心。 一群婢女在她面前整齐的跪了一排,都是惯会察言观色的丫鬟,知道现在沈槐衣和周氏之间的剑拔弩张,各个低着头瑟缩着没敢说话。 一直到沈槐衣离开她们也没能丛地上起来。 等小姑娘娇小的背影消失在玉清小筑之后,沉着脸的周氏才爆发了出来。 她尖叫着用力将身旁的茶水推翻在地,瓷器同石板亲密接触,碎裂的巨大声音尖锐的刺耳,一群小婢女们头压的更低了,有几个胆子小的甚至瑟瑟发抖起来。 “沈槐衣!你有什么好嚣张的,左不过是一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人罢了,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警告我?”周氏怒吼,已经浑然不顾身边的一切,从方才沈槐衣直言徽城是她弄丢的之后,周氏便有些压抑不住了。 她的徽城就是被沈槐衣弄不见了的,她怎么敢的,徽城是她周芹的命,结果沈槐衣现在说要抢走她的命。 怎么能忍?不能忍。 苔默跟在她身后,这种时候是大气也不敢出。 “我一定会……一定会杀了你。”周氏呢喃着开口,眼睛里布满了阴霾。 …… 隔日清晨,世安宛里人影寥寥,娇嫩的鲜花正在吐露芳菲,肆意伸展着自己粉红的花瓣。 沈槐衣身着一件薄纱凉裙,坐在院子里乘凉,手里的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 “九王爷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才会去出征?”沈槐衣问道,目光在不远处的花丛中流连,“院子里的花长势很好,你待会儿折些给沉香榭送去,顺带替我悄悄姐姐情况如何了。” “九王爷大概三天后,然后下个月才能回来。”苔芗想了想说道,“奴婢知道了,不过小姐,您不打算亲自去见大小姐吗?” 从前这种事情沈槐衣都是亲力亲为的。 小姑娘却是微微抬了抬头,示意苔芗看前面,“我倒是想去,但是你瞧,这不是有人来了吗?” 有人?苔芗一愣,再抬头时就只发现的确有一位白衣男子朝着她们走过来。 眉眼隔得远,看着有几分模糊,苔芗也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于是她下意识便将小姑娘挡在身后,脊背微微弯曲,做好了随时冲上去的准备。 “苔芗,”沈槐衣颇有些哭笑不得,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心,说道:“是二哥。” 苔芗怔了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二少爷?” “二哥昨天夜里便回来了,今日一早来找我大概是有要事商议,”沈槐衣缓声说道,将苔芗推到一旁,笑道:“你先下去泡壶茶,我同二哥单独说说话。” 苔芗只得应下,“奴婢知道了。” “下去吧。”沈槐衣说道,接着便漫不经心的抬眸看着来人。 一身白色长衫,袖口处纹了皎月薄云,腰带是鎏金饕餮,脊背挺的笔直,走起路来步步生风,同沈槐衣记忆里那个总是半开折扇眉眼风流的沈绥判若两人。 二哥也变了呢。 第277章 “槐衣。” 沈绥慢慢靠近,眉眼便也显露在了沈槐衣的面前。 她愣了愣,颔首笑道,“二哥,你来了。” 距离他们兄妹上一次见面,已经一月有余,结果如今再看,沈槐衣竟然恍若隔世。 沈绥身上那种贵公子的风流气息再不复存,只剩下点点环绕的阴暗,去一个大理寺倒真的让他改变了太多太多。 “二哥来找我有何事?”沈槐衣说道,心中也在猜测着,她知道沈绥今日可能会过来世安宛,但是她没想到自家二哥会是以如今的一副模样,浑身上下都透着距离,看着便不太好亲近。 明明从前的沈绥是最喜欢笑着捉弄沈槐衣的,脸上鲜少出现这种阴狠的神色,如今改变的未免太多了。 “小妹,”沈绥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声音里也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沉冷,也不管沈槐衣有没有在听,他径直开门见山道:“四王爷要娶亲了。” “四王爷?”沈槐衣一顿,反应了过来后微微眨了眨眼,笑道:“我知道的,二哥同我说着做什么。” 她记得从前苔芗告诉过她,常悦要同宋家那位大小姐宋以木成亲,也算是两户人家亲上加亲了。 沈槐衣眼中波光流转,里面藏着些许嘲讽。宋源昌为何想要自己的女儿嫁给常悦做正室,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他们宋家已经出了一任皇后,宋以木嫁给常悦之后他们也才能明目张胆的去扶持那个男人,宋家的野心…… 可不能说不小。 国舅爷当的太舒坦了,便也不管不顾了。 “宋家已经有皇后了。”沈绥沉声强调,眸中已经隐隐走有了怒意,他道:“若是宋家大小姐再嫁过去,常悦的储君之位便几乎不需要再怎么争夺,这……” “二哥忘了吗?”沈槐衣打断了他,看得出来自家二哥如今这急躁的情绪,但她还是有些不解,停顿了许久才继续道,“还有华妃在,她可不是一个能够任由宋家肆意妄为的存在。” 毕竟那个妃子身后的世家,才是真正的世家大族,哪怕隐居深山也足以让常令松为之震撼。 更何况,华妃难道就没有野心了吗? 沈绥目光一凝,像是没有想到。 平日里这种简单的关系沈绥不可能想不明白,如今却因为这个态度大变,甚至专程过来找了沈槐衣,思来想去其中的缘由绝对不简单。 但是既然他不想说,沈槐衣便不打算问了。 “大理寺这些天事情很多吗,二哥已经许久未曾见人影了。”沈槐衣说道,像是不经意间提起,只是目光中始终带着探寻的。 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沈绥也毫无察觉吗? “这些天,”沈绥愣了愣,像是没有回过神,“大理寺的确事务繁多,府上有小妹照料着我也并不担心,倒是麻烦小妹你了……” 他轻轻垂下了眼睛,遮盖住里面的复杂情绪,起身便准备离开,“我还有些案子没处理好,便先走了,小妹可要照顾好自己。” 明明是两兄妹,可沈绥的话里话外都带着疏远。 但是,他们也不过才半年没有怎么好好亲近罢了,感情真的可以迅速寡淡成这样吗? 沈槐衣勾唇笑了笑,面上情绪未变,“二哥那么相信我会打理好将军府?我今年不过方才十五岁罢了,哪里来的能力。” “小妹别闹,二哥还有事……”沈绥往外走的步子很急,目光中带着烦躁,根本未曾仔细听沈槐衣话中的意思,只是随意敷衍了她两句。 可是,他也不过方才走出去两步的位置,脚边便飞过来了一只青花瓷杯,里面的茶水飞溅,伴着清脆的碎裂声,尽数落在了他月白的长衫上,上面零零碎碎的全是黄色的污渍。 沈绥愣在了原地。 “二哥想的当真是理所当然,”沈槐衣只觉得想笑,她轻轻揉了揉过分用力然后拉扯的生疼的手,声音依旧甜软,“你在外面沾花惹草,我就要被困在这府上,父亲从前明明说了让你好好照顾我,二哥便是这么照顾的?” 沈知星抑郁症发作,周芹又步步紧逼,周商陆处处不饶人,再加上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击的李钊,沈槐衣都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 结果她亲爱的二哥呢,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便算了,好不容易归家一次却是因为一个陌生女人。 “二哥是不是已经忘了,你的名字前面还有一个沈字,那是你的姓氏。”她淡声说道,肆无忌惮的看着面前男子有了几分僵硬的背影,眼睛里已经有了几分哀切,“姐姐……她病了,二哥你又知道吗?” 丛沈绥踏进世安宛的那一刻开始,沈槐衣便再等着他开口问一句她们姐妹的近况。 可是他没有,从头到尾都只是再问一些于整个将军府而言都无关紧要的事情,同沈槐衣也疏远的像个外人。 她从满眼期待到浑身失望,也不过是转瞬之间。 “二哥从前不是这样的……”沈槐衣说道,声音已经越来越轻,眼眶慢慢泛红,里面氤氲着化不开的雾气,点点升腾,刺的她难受至极。 可是,一直未曾出声的沈绥闻言也只是微微愣神,再开口时声音喑哑:“二哥这次真的有事,槐衣想说什么……等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二哥再同槐衣细说可好?二哥……先走了。” 他还是要走,根本不管沈槐衣方才说了什么。 可笑。 “二哥只要出了世安宛的大门,以后便再也不要来了,反正姐姐就算是病入膏肓你也根本不在意。”沈槐衣笑着,眼中的失望再也不加掩饰,勾唇笑的凉淡,她说道,“在二哥的眼中我和姐姐怕是根本比不上你心中的宋以木吧?若是大哥和父亲在,他们绝对不可能说出方才二哥的那番话。” 早知道沈绥会喜欢上宋家那位病弱小姐,可是沈槐衣没有想到沈绥会对宋以木那般迷恋。 沈绥长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回了头,“小妹别闹,二哥当真有事,知星不是好好的待在沉香榭吗?她生了什么病?” 第278章 沈绥觉得沈槐衣在无理取闹吗? 她这下当真是气极反笑了,别过头根本不想再看沈绥一眼,摇了摇头说道:“我和姐姐都好的很,你走吧。” 最好再也不要回来了。 果然不该期望的人就不该试探,是沈槐衣未能思虑周全,怪她的。 “小妹……”沈绥已经丛方才得焦灼中走了出来,看见小姑娘这幅漫不经心的模样也有些慌了神,他隐约察觉了什么可是又不敢确定,只得低声继续问道:“二哥方才是急糊涂了,说了些不着调的话,小妹不要介意才是。” “二哥着急的想娶宋家小姐入府吗?那我还是奉劝二哥尽早放弃吧,”沈槐衣抬眼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她一字一顿,缓声说道:“宋以木就算要嫁也只能嫁给常悦,宋源昌根本看不起我们将军府,更不可能让他女儿嫁进来,二哥还是趁早死了那条心,这段时间就同宋以木保持距离,免得真的到了她红妆十里出嫁的那天痛不欲生。” 更重要的是,别因为你一个人连累到了沈槐衣费尽心机才保下来的将军府,毕竟在原着中,沈绥根本就没有进大理寺,也没有遇见宋以木,最后的结局是和沈知星一样,死于非命。 看着对面男子明显愣神的模样,沈槐衣目光冷冽的刺骨,却也并不打算给他留任何面子,继续说道:“如果当初父亲在书房鞭打二哥的时候我没有上去替你挡那一鞭子,也没有替二哥向父亲求情,大概二哥就不会进大理寺了,我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后悔了。” 她说着,转身便率先离开,脚步微顿,裙角翻飞蹁跹,回眸轻声道了一句,“沈二公子,恕不奉陪。” 沈二公子,她的好二哥。 当真是应了原着里的风流成性,沈施翼和沈蓦在外面拼死拼活,他便是如此对待沈槐衣沈知星两姐妹的。 一直到听不见小姑娘的脚步声后,仍旧站在原地低着头的男子才慢慢抬眼。 “小妹啊……”他呢喃开口,到底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睛,“别怪我,二哥也有苦难言……” 如果不那么做,倒霉的是整个沈家。 …… 是夜,星辰稀疏。 “王爷,沈家二公子今日里回了一趟将军府,只不过在世安宛待了没一会儿便又离开了。”行风站在九王府的书房前,一如既往的给常溟汇报世安宛的事情,末了继续道:“二小姐今日似乎被沈二公子气坏了,苔芗说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倒是派人给沈大小姐送了不少吃的过去。” 王爷自从和二小姐有进展了之后整个人都比以前温和了许多,可听见有关二小姐的事情还是会一如既往的瞬间认真起来。 “槐衣被沈绥气到了?”常溟一顿,手上的狼毫便在纸上渲染出一朵孤单的花来,他干脆将笔放下,挺直脊背问道:“怎么回事?” 面色都严肃了许多,盯着行风等他的下文,果真是只有二小姐能牵动他的情绪了。 行风心中摇了摇头,面上却是毫无情绪显露,他将清晨世安宛小院子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常溟,末了还添了一句,“暗卫汇报消息的时候说二小姐似乎是极其失望,眼睛里的光都逐渐暗淡了下去。” 这个时候的阎王爷应该做什么? 迅速跑过去安慰啊,带着小姑娘出去散散心什么的都好,就是不要待在王府里无动于衷。 行风这话自然不敢说出来,但是他觉得自己暗示的已经足够明显了。 只是……常溟明显没有听到重点。 “沈绥让槐衣难过,他现在在哪里?”常溟开口说道,声音里藏着些许肃杀。 行风低下了头,到底还是叹了一口气,王爷怎么能这么精明。 “一般情况下是在大理寺同少卿大人一起查案的,只是最近听闻沈二公子空闲时间总是偷偷溜进宋府,同那位宋家未出阁的小姐来往密切。” “宋家?”常溟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开口道,“那位小姐不是已经许配给了常悦吗?沈绥居然还能同她有牵连,胆子也是挺大,不过也怪不得槐衣会失望。” 和四王爷常悦抢女人,不仅不会成功,最后倒霉的不是整个将军府是什么? 就是可怜他家小姑娘,居然会因为这事操心。 “那王爷,现在怎么办?”行风小心翼翼的问,心中却在默默地祈求,王爷啊王爷,你现在就应该立马出现在沈二小姐的身边,给她最需要的安慰才对。 “沈绥实在计理手下做事的人,必然有分寸,槐衣那边……”常溟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眼中的情绪逐渐浓烈,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说道:“我明日会偷偷离开昭城去往边境,你今夜便派人将我准备的东西交给槐衣,别告诉她我已经走了,免得她担心。” 常令松总能拿捏住别人的命脉,而这次他给出的条件无疑最让常溟心动。 思来想去常溟还是决定这次去镇守边境偷偷离开,不会告诉沈槐衣,怕小姑娘担心,也害怕自己看见她便会舍不得。 不过是镇压一次捣乱的人罢了,他会很快回来的。 “属下知道了。”行风应道,低着头给常溟行了一礼,“今日便汇报完了,王爷还有吩咐吗?” 常溟轻轻颔首,说道:“沉香榭那边也多派人盯着,别让沈知星再出意外,如果发现周商陆在将军府出现一定要派人给本王送消息。” 他可没有忘记当初周商陆对沈槐衣有非分之想的那个时候,常溟记得一清二楚。 不过自从上次按照槐衣说的派人在李钊府上威胁了他一番过后,当天夜里周商陆便真的回到了将军府。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是倒也提醒了常溟。 “李钊府上也盯紧些,哪里应该就是周商陆的另一个藏身之所。”常溟补充道,眉眼里全是认真:“要好好护着世安宛,本王最多七天便会回来。” “是。”行风低着头回答,“二小姐一定会平安无恙的待在世安宛里,属下担保。” 第279章 “二小姐,这些糕点都要丢掉吗?”苔芗手上拿着一个食盒,面上有些纠结,“奴婢方才试过了,都是凤语楼新做的,没什么问题。” 只是,就在她前面的不远处,一身靛青长裙的小姑娘端坐在梳妆镜前,手指轻轻抚摸着耳垂,眼睛里的情绪很淡,她说道:“沈绥送来的,我不稀罕。” 凤语楼又如何?她沈槐衣像是却那点吃食的人吗? “奴婢知道了。“苔芗只得应下,端着糕点离开的小步子都带着抗拒,二小姐这些天同二少爷闹了矛盾,已经一连三天了,二少爷托人往世安宛送了不少的吃食,但是二小姐全都退了回去。 两个人之间冷战的极其明显,苔芗夹在中间不可谓不难受。 只是她到底还是沈槐衣的婢女,自然是偏向着自家小姐的——小姑娘这两天一听见二少爷的名字便会红了眼眶,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别样的情绪。 像是失望到了极致,又好像不是。 “等等。” 就在苔芗快要离开内室的时候,沈槐衣却出声叫住了她。 “别丢,”沈槐衣说道,“等会儿同我去一趟沉香榭,我给姐姐送去。” 反正凤语楼的点心何其无辜,沈槐衣就当自己是在借花献佛了。 苔芗一怔,连声应了下来。 窗外云卷云舒,天色晴光潋滟。 沈槐衣手上撑着一把画了墨竹的纸伞,看着迟迟不散的日头眉头微皱,“入了夏之后,天气倒是越发炎热了。” “九王爷让人送了冰,就在世安宛的地下库房里,奴婢等会儿就给小姐放些在内室里,也就不那么难受了。”苔芗一边给小姑娘摇着折扇,一边轻声说道。 沈槐衣意外的抬了抬眉,勾唇笑了笑,“常小溟考虑的真是周到,你等会儿也派人去问问管家我们府上的库房里有没有冰,有的话就拿着给姐姐,没有便出府想办法买些。” 总不能让她家脑子不灵光了的傻姐姐也忍受这盛夏的暑气。 “是。”苔芗应了一声,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两天二姨娘也不曾派人给世安宛送冰,府上怕是没有的。” 毕竟如果世安宛都没有收到,沉香榭便更不可能了。周氏那般精明狡黠的一个女人,知道沈家姐妹那个才是最好拿捏的那一个,对沈知星,她可是欺压尽兴了的。 “说来也是,不过我昨日才看见二姨娘院子里的婢女端了冰进去……”说到最后沈槐衣倒是先笑着摇了摇头,“父亲大哥不在府上,二姨娘肆意妄为也是常态了,是我未曾思虑周全。” 只要府上没有一个真正的大夫人,周芹哪怕只是一个妾室也同样可以只手遮天,这种事情她这些年可是做的得心应手,否则也不会想着囚禁一个戏子四年,逼得自己情感不断地扭曲。 她对徽城的爱露骨而恐怖。 “还是我们家常小溟靠得住。”沈槐衣哼哼了两声,抬眼看见不远处沉香榭的木匾后眼睛亮了亮,里面波光流转,她轻轻勾唇,“不过说起来这些天我都没有见到他了,常小溟最近在做什么?” 以前的常溟可是隔三差五就会找机会来暗搓搓的见一次沈槐衣,这些从前被她忽视的小细节如今再回忆起来沈槐衣心中便只剩下淡淡的温暖,还有一丝无奈。 从前的她是脸上写了魑魅魍魉四个字吗?怎么常小溟那般害怕见她。 “王爷昨天夜里便去了边境,长则半月短则七日,让二小姐别担心他,王爷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苔芗抬头看着小姑娘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开口,“王爷身上毕竟没有虎符,这次去也只能偷偷摸摸,小姐您别怪罪他……” “我相信他,”沈槐衣却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像苔芗猜想的那般大发雷霆,眸中情绪依旧平静的不成样子,她从苔芗手中接过装了点心的食盒,淡声说道:“常溟从来不会骗我,他说能回来那便一定可以。” 哪怕原着中阎王爷最后的结局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但那个时候的沈槐衣对他根本印象不深,成不了常溟努力活下去的动力,现在就不一样了。 沈槐衣和常溟可是两情相悦的,他说过会回来娶她的。 “小姐……”苔芗眨了眨眼睛,垂眸盖住里面的湿意,她说道:“您能这样想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王爷知道了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何止非常,阎王爷直接升天都有可能。 主仆二人已经站在了沉香榭前,朱红的院门单薄脆弱,被风一吹便发出咯吱的声音,听着几分骇人。沉香榭的大门前种了一株银杏,如今正是舒展翠绿枝叶的时候,细碎的阳光落下只投射出一地的阴影,沈槐衣便站在银杏树下笑的漫不经心,“敲门吧。” 可是,苔芗方才走到门前院门便自己被人从里面开了,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感觉眼前有人快速走过,抬头只看见一个妙曼纤瘦的背影。 “槐衣,今日里怎么过来了?”沈知星站在小姑娘的面前,紧握着她的手关切的问道,“这外头晒成这样,你也不害怕中了暑气。” “从世安宛过来也不过几步路的脚程,姐姐担心我做什么。”沈槐衣不以为然,将手上的食盒递上去,“这是凤语楼新出的糕点,姐姐尝尝。” 沈知星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苔欢,后者立马会意,上前接过了沈槐衣手上的东西,“二小姐,让奴婢拿着吧。” “外面天热,先去内室坐着吧,我让苔欢去厨房煮着酸梅汤过来,槐衣小时候便很喜欢那玩意儿,不过母亲总是顾及你刚长出来的牙齿不让你多喝……”说到最后沈槐衣目光未变,到底还是没能说下去。 沈槐衣神色不变,声音一如既往的甜软,“先进去吧姐姐。” 方才沈知星急冲冲的提着裙摆朝沈槐衣跑过来的那一刻让沈槐衣都有了几分恍惚,因为太像一个正常人了,同前些天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有着天差地别。 连沈槐衣都险些觉得她已经好了大半。 第280章 “我之前给姐姐留的药方,苔欢可有每日给姐姐煎药?”沈槐衣同沈知星坐在软榻上,轻轻依附在少女身旁,声音放的很轻,“方才进来的时候看姐姐似乎已经好了大半?” 那张方子还是现世的时候外公写写给她看的,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会有用武之地,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自然了,”沈知星笑着,抬手轻轻将身旁小姑娘眼角的碎发别到一边,声音轻缓,“槐衣说的话姐姐可都有好好在听。” 沈槐衣笑弯了眼睛,软声说道:“那样便好。” 她目光转了转,落在小几上的一个竹篮里,当即愣了愣,“那是什么?” 一个不大不小的墨色竹篮,里面放着的全是针线,还有一方手帕,白的透彻。 沈知星随着小姑娘的目光看过去,了然的笑了笑,伸手将竹篮里的手帕拿了出来,轻声说道:“这是我为方时黔绣的平安符,我这身子你也知道,如今是没能去安平寺给他求一个,便只能自己做了。” 平安福?沈槐衣一愣,眉头轻轻皱了皱:“可是姐姐,那不是……” 她记得这个世界的平安符同现世是一样的,只用最鲜艳的红色,仿佛鲜血渲染过,便有辟邪之意。 可沈知星做的分明是个…… “也是一样的,说它辟邪到底也不过是我自己的一个念想,毕竟不是去庙里求来的,用什么颜色的布料便都是一样了。”沈知星笑了笑,眼中有了些许释怀,“我只是想做给他而已。” 所以,是不是红色的平安符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也不过是想交给他罢了。 “姐姐……”沈槐衣呢喃了两声,到底还是垂眸笑了笑,低声说道:“姐姐同从前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若是方才沈槐衣同沈知星熟悉的那段时间,这个干净温柔的少女不管做什么都是小心又谨慎的,浑身上下都藏着显而易见的怯弱和拘谨,如今一步步走到现在也不容易。 能看开便也好。 “等姐姐做好之后啊,槐衣就帮姐姐将这个平安符交给方时黔吧,告诉他这辈子一定会平平安安,他答应过我的。”沈知星笑容很浅,眸子里却全是淡淡的情意。 她还是记得那个男子,总是端着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对她却最是心细柔情。 沈槐衣一愣,“姐姐不打算去见他吗?九王爷上次告诉我说方统领很想见姐姐一面的,你真的……” 只是沈槐衣的话还未说完,苔芗同苔欢便进来了,两人手中端着一个白瓷碗,里面是已经在井水里冰过的绿豆汤。 “这般炎热的天气喝一口绿豆汤再合适不过了,槐衣尝尝吧?”沈知星从婢女们手中接过瓷碗,放在沈槐衣的面前,轻轻揉了揉小姑娘的鼻尖,轻声说道:“姐姐小时候槐衣一热鼻头就会出汗,如今竟然不了。” 眼前的少女巧笑倩兮,一时间竟然让沈槐衣分不清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人都是会长大的,小时候的事情我都记不清楚了。”沈槐衣笑了笑,收起来了眼中的复杂情绪,听话的小口喝着瓷碗中的绿豆汤,哪怕味同嚼蜡。 沈知星如今身上存在太多疑点了,偏生她现在一个都找不到,只是先坐观其变,然后再想办法了。 “我听闻郊外的水菏开的正好,便一直都想去瞧瞧,槐衣可要陪姐姐一起去?”沈知星抬手用手帕擦了擦嘴角,余光里看见小姑娘正在吃着盘子里的葡萄,轻轻笑了笑,阻止了沈槐衣想要继续拿的动作,“槐衣身子不好,少吃些。” 说罢,沈知星抬头看着苔欢嗔怪道:“把葡萄端下去,二小姐吃多了小心肚子不舒服,方才我都没注意,你们怎么也不看着点。” 苔欢唯唯诺诺的应声,端着果盘便退下了。 眼睁睁看着淡紫的葡萄在自己面前消失不见,沈槐衣撇了撇嘴,“姐姐怎么还要管我吃不吃葡萄,二哥都不太愿意这么对我了……” “姐姐不管着你管谁呢?”沈知星却是打断了她,看得出来小姑娘满心的不高兴,笑了笑说道:“虽然二哥最近的确很少回府上了,但是这也不怪你二哥,槐衣可别忘了你二哥做什么的。” 沈绥在做什么?大理寺任职,查冤案还清白,同那个原着中最清醒的少卿计理待在一起。 本该是成为一个很正直的人的,沈槐衣不该多想的,但是那天呈现在她眼前的沈绥分明就是一个被男女之情冲昏了头脑的痴汉。 “不管二哥就是了,”沈槐衣别过头,“姐姐准备什么时候去郊外赏荷?” “明日下午吧,槐衣觉得如何?”沈知星眨了眨眼睛,直觉自家二哥和小妹之间有问题,但她习惯性的偏向沈槐衣,便也没有多问,只是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明显在失神的小姑娘说道:“二哥其实来找过我,问我身体如何了,我告诉他……甚好。” 少女声音中还有些许病态的喑哑,早已经不复从前的温婉,可是说话时不经意流露的情绪还是一如既往的纯粹。 沈槐衣怔了怔,迅速转头看着她,眼中有不可置信转瞬即逝,“二哥来看姐姐了?” “对啊,给我带了凤语楼的糕点,”沈知星微微挑眉,看沈槐衣的眼中有无可奈何,她说道:“和今日里槐衣拿给我的糕点盒子一模一样,二哥说送过来的时候专程让人在盒子上面点缀小樱花,扯开还能看见一个暗匣,里面是一颗来自岁河的夜明珠。” 看着小姑娘越听越怔愣的模样沈知星便了然了,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小姑娘乖顺的头发,轻声道:“槐衣方才还说你给我的那个食盒是你自己去凤语楼买的呢。” 如今穿帮了吧,沈知星就只差把这句话写脸上了。 沈槐衣笑容依旧甜软,“这不是借花献佛吗?姐姐也知道我不喜欢太甜腻的东西,放在世安宛也是落灰罢了。” 而且,谁知道沈绥心思那般多。 第281章 我一向赏罚分明 银硕不再犹豫,缓缓将小红瓷瓶里的东西倒出来了一些,径直涂抹在了身旁熟睡的小姑娘脖颈下肩胛骨的位置,上面原本就淡了许多的伤痕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伤口上结的痂缓缓脱落了些,银硕细细的观察了许久,见终于没有其他问题了之后方才低声叹了一口气,把小瓷瓶收进了怀中。 沈槐衣睡得很不安稳,眉头时不时紧紧皱在一起,却很快又松开,但是半晌后又会小声的呻吟,口中呢喃着两个字。 “姐姐……” 小姑娘这是想起自己的姐姐了,银硕叹了一口气,轻轻将手放在沈槐衣的双耳旁边,轻轻的揉着,于是很快,小姑娘的呼吸重新恢复安稳。 代替苔芗来侍奉沈槐衣已经有好几天了,从前交接任务的时候苔芗便告诉银硕,她们家小姐虽然看着很是古灵精怪,但实际上是一个很温柔脆弱的小姑娘。 银硕早已经在阑珊坊里听说过了有关沈槐衣的事情,她原本对苔芗口中的话将信将疑,一直到现在站在了沈槐衣的面前银硕才有了真情实感。 小姑娘背负着的东西似乎比银硕想象中的更多。 “安心睡吧,大小姐泉下有知定会心安,二小姐也会长命百岁。”银硕轻声说着,将一旁的披风取下来慢慢搭在小姑娘的肩头,眉眼里都是散不去的阴霾。 在将军府的这几天,银硕不仅仅是发现了小姑娘的秘密,而且在那偌大的府邸中间也不小心查到了很多事情,足以改变那一大家子人命运的事情。 …… 与此同时,将军府的玉清小筑里,女人站在梳妆镜前,衣衫雪白温柔,眉眼里都是隐隐的兴奋。 “准备的如何了?”周氏问道,满意的看着身上的白裙,可算觉得自己似乎又成了当初第一次看见徽城的模样,这些天堆积的阴郁也终究散去了许多,她冷哼了一声,淡声说道,“沈槐衣可还是安生待在世安宛里没有什么动作吧,如今这样的关键时刻……她可别出来给我捣乱才好。” 站在女人身后的苔默立马低着头回答,“姨娘放心好了,世安宛前我们增加了人手看着的,二小姐一直不曾离开她的院子,绝对不可能坏了您今晚的好事。” 小丫鬟笑容满面,像是在邀功。 “你做的很对,”周氏难得不曾吝啬,淡声夸赞了她一句,到底还是更在意自己如今的打扮如何,扭头过去问道,“我这身……你觉得如何?” 苔默哪里敢说不好,立马回答道,”姨娘穿什么都是极好的……徽城公子必然也是那般觉得,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过去找公子,省的他等的急了。” 周氏这一次约了徽城夜半私会,她将地点定在了从前残月剧社的旧台子上。那是周氏第一次遇见徽城的地方,也是她第一次决心哪怕顶着莫大的风险也要将这个温柔到了极致的少年带回家。 没有人会知道,那个穿着一身红色戏服唱念做打的少年,不经意间的回眸多么惹眼,径直撩拨了周氏原本灰暗无光的生活。 “你说得对,我都许久不曾见过他了。”周氏低声说着,眼睛里逐渐多了些许温柔,好不容易没了沈槐衣的阻拦,她可要同自己的少年好生待在一块儿才是。 见到周氏如此,苔默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紧紧跟在周氏的身后一路上小心翼翼的离开了玉清小筑。 夜里有风,里面还隐约夹杂了几丝小雨,吹在脸上的时候还有些许冰冷的微疼。苔默始终低着头,距离玉清小筑的大门越近心中就越发的惶恐不安。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似乎有一些不好的事情被她忘了个干净,但是一时半会儿她也想不起来。 只是周氏全程都沉浸在即将同徽城见面的喜悦之中,并未对身旁的小婢女的情绪多么注意。 只要一想到那个如光一般的少年将会再一次待在他们初遇的地方,周氏便觉得自己满心的欢喜快要溢出来。 不过…… 苔默发现面前女人动作一顿,随后转过头来,眉头微微一压,低声问道,“最近边关哪里可有传来什么消息?将军他们说会回来了吗?” 原本这一次沈知星的离世沈施翼父子是应该回来一趟的,奈何边关战事吃紧,沈槐衣给他们送去的信是否到达了沈施翼手里都尚未得知。 ……上头的那个人可是对周芹做了保证的,近来这几个月里将军都不会回来。 可凡事都有意外,万一沈槐衣那个小贱蹄子暗中给她下套,偷偷通知了沈施翼呢? 周氏脑海里灵光一现,然后便想起来从前自己同徽城的安生日子被沈槐衣设计到分开的时候,心里头也隐约有了些忌惮。 “将军他们大概是不会在这种时候回来的,奴婢听说华桑那边的人很是凶猛,估计一时半会儿将军也难以脱身。”苔默一边抬眼观察着女人的神色,看见她越发沉下去的目光心也微微提起来了一些,整个人越发的瑟缩,“姨娘放心好了,二小姐对今晚的事情也并不知情,绝对不会出现来打扰您和徽城公子的……” 苔默也不敢说今晚会出意外,凭借着周氏对徽城的在意只怕她话还没有说完便成了一具死尸。 “但愿如此吧。”周氏冷哼了一声,将一直有些不安的心收了些,转头过去继续往前走着,声音同迎面而来的风和在一起,有些轻微的凉淡,“若是今夜事成,我必定重重有赏,若是不成……苔默,你知道我这个人的,一向是惩罚分明。” “奴婢明白的……”苔默哪里敢说不是,只得顺着周氏的话便接了下去,“徽城公子说不定早就等在了残月旧戏台,姨娘还是快些过去吧,让公子等急了……总归是不太好的。” 她撑开了一把伞遮雨,伞面是蜿蜒的桃花,绯红的璀璨。 伞下的女人白衣如画,眉如远黛,眼中没了平日里的算计和阴霾,只有即将同心上人见面的欢喜。 就如同小女孩儿一样。 第282章 别吵醒她 即将离开将军府的周氏主仆并不知道,就在她们方才踏离的时候,一辆马车正悠悠驶进将军府后面的小巷子里,借着月色的掩盖大摇大摆的停了下来,而后立马就有两个守在哪里的暗卫从黑暗中现身,一左一右撩开了车帘。 “小姐睡着呢,你们小心些。”银硕皱着眉头低声吩咐,“小姐好不容易能睡得稍微安稳些。” 哪怕其中有银硕的红血瓶的功效,可是这一路上小姑娘总算不曾如同以往在世安宛的那样时不时惊醒了—— 对于沈知星的突然离世,沈槐衣心中始终带着介怀的。 两个暗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向着银硕伸了手,小心翼翼的接过她怀里安然熟睡的小姑娘,转身的速度都放慢了些。 “九王爷还在世安宛吗?”银硕问道,跳下马车的时候足尖点地,不曾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另一个暗卫微微颔首,而后指了指自己身后。 银硕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挑眉,“一直等到现在吗?” 和沈槐衣决定去霍家庄是在今夜下午的时候,常溟从那个时候起便一直代替沈槐衣待在世安宛里掩人耳目,银硕原本还觉得传闻中的阎王爷该是日理万机的人物,哪知道他居然说会等着小姑娘回来,便一直在等着。 而且她之前看过世安宛的布局,十个人里有九个都是九王爷的人,还有一个是玉清小筑那边安插过来的耳目,帮忙传递假消息。 常溟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整个世安宛里,阎王爷也比苔芗说的还要更加痴情一些。 “是。”暗卫低声说了句,抱着小姑娘便飞身跃上了屋檐,轻车熟路的踩着屋脊快速进了世安宛。 有守在世安宛外的丫鬟小厮正一顿一顿的打盹儿,偶然觉得面上有一阵风掠过,当即清醒了一瞬间,低声呢喃了一声,“什么东西?” 身旁的同伴睡的安稳,根本不曾察觉。 那个小厮摸了一把有些凉的脸,再一次陷入了昏睡之中。 只怕是凉亭风大了些。 二小姐可还好好待在世安宛里呢,根本不可能出现意外,他们就算是睡些时候也不为过。 只不过这群酣睡的奴才们并不知情,他们口中乖巧听话的二小姐早已经离开一次,最后又趁着夜色回来了而已。 世安宛外灯笼灰暗,内室里却点燃了一盏小小的油灯,在那忽明忽暗的光芒里男子正端坐在书桌旁,面前摆了一堆信笺,他眉心微皱,翻开其中一个细细的看着。 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咯吱的声音不大不小。 常溟微微一顿,而后迅速放下手上的信笺,不过一个转身便发现原本是空无一人的地面出现了一个手中抱着一个女子的暗卫。 “槐衣……”常溟声音微颤,快速从暗卫怀中将沈槐衣接了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心里怅然若失的感觉才消散了一些。 一路过来暗卫身上落满了雨,而小姑娘一滴未沾,只是身子暴露在冷风之后温度低了一些,被常溟抱住之后倒是在慢慢的回暖。 “方才在马车的时候我点了安魂香,小姐好不容易睡的安稳,王爷您动作小心些,别把她弄醒了才是。”紧跟其后进来的银硕一抬眼便看见常溟的动作,脸色立马沉了些,“这些天小姐日日夜夜过得什么日子您心里清楚。” 沈槐衣对沈知星始终带着执念的,每日里一有空闲时候就会想起她来,然后小姑娘便会惆怅许久,这种时候就连银硕都不敢去打扰,只得等小姑娘自己想办法走回来。 “本王明白。”常溟低声说着,却始终没打算放手,沈槐衣离开的这几个时辰里常溟便一直待在世安宛中,身边全是小姑娘的气息,干净柔软的让他整个人都快抓狂,一直到现在见到了沈槐衣常溟的心才安稳了一些。 “让小姐安生休息……”银硕看见常溟恨不得将沈槐衣揉进骨髓的动作便倒吸了一口冷气,想也不想的开口制止,她和苔芗不一样,苔芗还试图寻求常溟的庇护,可银硕只想自家小姐能好好的。 只是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常溟怀里的小姑娘便微微哼了哼,眉头紧紧皱着,仿佛极其不舒服一样。 常溟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便看见沈槐衣慢慢睁开了眼睛。 “小姐!”银硕反应很快,轻声唤了她一句,再看常溟的眼中都是带着怨恨的。 阎王爷这下是真的有苦难言的,他……他真的没想吵醒自家小姑娘的。 “这里留给王爷和二小姐便是,我还有些关于阑珊坊的事情想问问你,我们先下去吧。”行风从屋檐上跳了下来,拦着明显动怒了的银硕低声说道,恰好将身子挡在银硕和沈槐衣中间,不由分说的便准备拉着她下去。 “你别担心二小姐,王爷不可能伤害她的……” 行风的力气不大,但握的很有技巧,偏生就让银硕挣扎不开,她用力的瞪了面前的男子一眼,声音里都带着咬牙切齿,“我才不管什么王爷不王爷的,敢动二小姐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银硕来自阑珊坊,那可是一个游离三界之外不受任何人控制的组织,她们的坊主槿暮生性洒脱不拘小节,连着她们这些坊里的人也跟着随性起来。这次得来伺候沈槐衣的机会可是银硕挤破脑袋才得来的,而且她可不单单只是为了保护沈槐衣…… 小婢女眼神冷冽刺骨,面上全是倔强。 行风一面迎着一面带着银硕退到了外边,只觉得头都大了。 “你放心吧,王爷那般在意二小姐,怎么可能……” 这个银硕怎么一点都不似苔芗那般通情达理,从前的苔芗可向来擅长同行风一起推波助澜,可现在的银硕非不帮忙便算了,居然还试图棒打鸳鸯。 两个人的拉扯声音不算小,沈槐衣恍惚清醒之后便察觉到了。 “银硕走了?”她将头靠在身旁男子的肩膀上,声音还有些许沙哑,语调却是娇软的。 小姑娘的手紧紧抓着常溟肩膀上的衣裳,极度依赖的模样让他心都快化了,当即应了一声,“他们出去了,槐衣若是想睡直接睡就好了,我会陪着你的。” 第283章 小绯别太心软 梦里她身处一片喧闹的人群,身边都是各色行人小贩,头顶天空蔚蓝澄澈,仿佛身在昭城最繁华的那条街上一班,但是她看见那些人脸朦胧成一片白雾,无论她怎么用力都看不清楚,不过他们的声音又清楚的在她耳畔响起,这一切仿佛做梦,又好像不是。 “槐衣……”有人在轻声唤她,声音干净温柔,“我在,别怕……” 让她别怕。 沈槐衣愣了愣,没想到自己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如今身边没有敌人更没有危险,除了…… 她没有姐姐。 “姐姐……”沈槐衣瞳孔猛的一缩,耳畔所有的声音便在一瞬间消失殆尽,身旁原本还在行走的众人慢慢扭曲成虚妄,身边的空间开始拉扯,所有的一切都在消灭,沈槐衣跌跌撞撞的后退了几步,眼前忽然出现不知道从何处照射来的一束白光,晃眼而夺目。 她没忍住,将手挡在了眼睛前,下意识将头偏到了一旁。 于是,等沈槐衣再转头看过去的时候,便发现面前多出来了两个人。一老一少,一人穿着苍劲有力的中山装,还有一女子穿着……一身藕粉长衫,同记忆中那个少女身上的那件完全一样。 “你们是……”沈槐衣往前走了两步,那几个字就在嘴边旋转,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望着不远处正笑语盈盈看着她的两个人,几乎哑然。 唇角有微咸的液体滑了下来,沈槐衣却无法顾及。 “小绯,哪怕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切莫再对任何人心软了,省的让自己受伤。” 老人声音虽然苍老,可到底还是中气十足,话里话外虽然都是责怪,可眼睛里分明都是怜惜,“我们小绯一个人在那个世界过得并不好,外公其实都看见了,但这毕竟都是小绯自己要经历的事情,只希望小绯能够再自私一些,先谈保护自己,再说拯救别人。” 他在叫她,叫她小绯,可她不是沈槐衣吗?她不是…… “姐姐以后不在槐衣身边,槐衣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对二姨娘的挑衅也不必再忍让着,凤语楼的东西虽然好吃但槐衣可不能再自己偷偷跑出去了,父亲和两位哥哥都是极其在乎槐衣的,只不过他们有些时候说话难免粗俗过分了些,让槐衣理解错了而已。还有九王爷,他也是一个极好的人啊……” 少女轻声叮嘱,声音仿佛就在她的耳畔,可就在她准备向前跑过去的时候,却发现方才还在对她说着话的两个人居然慢慢变的透明,到最后成了一团青雾,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的烟消云散。 “小绯……” “槐衣……” 一老一少,一个声音沧桑一个声音清甜,唤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名字,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居然有一种仿佛他们都在叫她的感觉。 什么小绯,什么槐衣,都是她吗? “槐衣?”有人在她耳畔低言,声音里带着急切和惊慌,“你感觉如何了?” 这个声音有些许耳熟,她微微皱了皱眉,而后慢慢的睁开眼睛,然后一抬头便同一双暗沉的眼睛对上了,一时之间梦境与现实交织在一起,她居然分不清楚自己如今身在哪里。 “我……”她声音沙哑,眼神有些许呆愣,“我是沈槐衣?” 常溟一顿,脸色当即变了,不由分说的两手放在小姑娘额头试了试,面上的神色千变万化,末了迎着她探究的眼神认命的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你当然是沈槐衣了,方才还以为你会醒过来,结果却又睡了过去,还没有半柱香的时间又醒了过来……” 然后便满是懵懂的问他自己是谁。 常溟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到现在都记得小姑娘从前昏睡了四年再清醒的时候,他派去将军府里打听的人回来告诉他的消息——二小姐什么都不记得了。 将他忘得干干净净,偶然间看着常溟的目光都是带着恭顺和陌生,让他下意识想要后退几步,只在心底希望小姑娘幸福就好,半分都不敢靠近。 如今…… “我知道了,”沈槐衣到底还是慢慢想起来了,她将头埋在常溟怀中,声音都带着沉闷,“方才睡得有些糊涂,让常小溟见笑了。” 她刚刚在梦中居然见到了外公和姐姐,两个对她最好的人,似乎都已经相继离开了她的身边。 不知道这个梦是怎么回事。 常溟垂眼看着怀中小姑娘明明还是睡眼惺忪的模样欲言又止,不过既然小姑娘都这般说了,常溟自然也不会强求。他抬手将沈槐衣鬓角有些许凌乱的头发抚顺,柔声说道:“方才入夜,为时尚早,槐衣还是可以多睡会儿的。” 银硕说的对,小姑娘这些天睡的并不好,刚刚好不容易睡得安稳了些却似乎做了噩梦,常溟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可到底也无能为力。 当初母亲死在皇宫的时候,常溟也颓废了许久,不过他还是自己走了出来。然后便对着母亲的坟墓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让自己最爱的人受伤。 可他这一次还是失约了…… “我不必,二姨娘已经出去了吗?”沈槐衣只摇头,皱着眉头抬眸看向身旁的男子,“我离开过世安宛的事情,她不曾察觉吧?” 早在前些天沈槐衣便从阑珊坊得来消息说周氏又故技重施,派人给霍青枫送信约他出来,沈槐衣本来想着直接给她把信拦截了,可是她转念一想,还是决定亲自去见一趟霍青枫才好。 没想到回来的路上睡的这般沉,还梦到了从前和姐姐一起去凤语楼的时候。 内室里的烛火昏暗,上面雀跃的火苗在轻快的舞动,时不时有穿堂风吹过来,惹的火苗一阵惶恐,险些熄灭。 沈槐衣从常溟的怀中跳了下来,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觉得有些昏昏沉沉。 “槐衣?”常溟察觉到了小姑娘的不对劲,立马上前两步,刚想说些什么时候却被沈槐衣一摇手给打断了。 她声音放的很轻,“我没有什么事,不过是睡的太沉,方才醒过来便有些懵懂罢了。” 第284章 等着我 小姑娘说的煞有其事,常溟便不再多想,反正不管沈槐衣说什么他都会相信,无条件的信任。 他顿了顿,方才说道,“从槐衣离开世安宛去往霍家庄之后我便一直守在这里,周芹的确如同槐衣说的那般派了人过来看着,但是作用不大。” 毕竟说到底从玉清小筑里过来的人也就是一群绣花枕头,在常溟亲自调教出来的亲卫军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没发现便好。”沈槐衣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却觉得脑袋越发昏胀,忍不住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能做的都已经做到了,剩下的就只能看霍青枫是如何选择的。 只希望他不要让沈槐衣失望才好。 然后,常溟便眼睁睁看着不过清醒了那么一小会儿的沈槐衣再一次缓缓闭上了眼睛,面上全是浓浓的疲倦。 “槐衣!”他惊呼一声,迅速跃身过去将小姑娘稳稳当当的接在怀中,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和耳畔逐渐均匀的呼吸声之后常溟方才高悬的一颗心才慢慢冷静下来。 接着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为什么他总感觉今天夜里的小姑娘有些不对劲,从前不曾见她这般嗜睡啊。 沈槐衣身上当然有不对劲了,这一切都归功于方才回来的路途上银硕给她涂的那些药。 “安神,可见故人,音笑全无,却仍旧心存挂念。”银硕背靠着世安宛内室外的墙壁,眼前光影轮转,而她的目光空洞的不成样子。 当初坊主将这个瓷瓶交给银硕的时候,说的便是尽早寻一个机会给沈槐衣服下,那样见效才快。 但是坊主不曾告诉银硕,若是二小姐精神力实在太强大,甚至可以自己挣脱束缚怎么办——毕竟按照原定的药效沈槐衣这一整晚都该睡着的才是,可是二小姐却醒醒睡睡好几次了。 根本就不受药效的控制,哪怕在她每次清醒了没多久之后便会再次陷入沉睡,可是只要沈槐衣想醒过来,她就一定可以做到。 “你在说些什么啊?”行风就站在银硕的不远处,紧紧盯着这个小婢女的一举一动,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她便又跑进内室打扰王爷和二小姐的好事,连自己身为侍卫最喜欢的屋檐都不待了,专程下来盯着银硕。 这个侍卫也同他主人一样麻烦,银硕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淡声说道,“无事,你们家王爷该不会准备一整夜都同二小姐待在一起吧,我们家小姐还只是个孩子……” 沈槐衣还只有十五岁呢,阎王爷便已经惦记上她了吗? 简直禽兽不如。 这么想着银硕对他们主仆二人越发的好感全无,干脆利落的转身过去不想再瞧见行风的嘴脸。 小婢女浑身从上到下都散发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行风还没准备有动作便忍不住一个哆嗦,心中又气又想笑。 “我们王爷对二小姐可是真心实意的,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行风思来想去还是没忍住,凑到银硕身旁便准备细细给她解释,”我们王爷从来不做禽兽事,你还没来到二小姐身旁的时候王爷和二小姐便是如此了……” 小婢女勾唇笑了笑,眼中却全是嘲讽,“可那又如何,二小姐这一次还不是因为九王爷才会被别人惦记上。” 行风下面刚准备用来夸夸自家王爷的话就在银硕的这个笑容里,一点点碎成了渣渣。 因为银硕说的似乎是实话。 ……” 残月倒挂,冷白的光辉落了满地,长街一片沉寂,万物都陷入了沉睡。 除了周芹一行人。 “徽城呢?怎么还不出来,我都在这里等待许久了”周芹猛的站起身,抬眼看见房间里陈旧的设施心中越发烦躁,于是这个时候在看身旁的苔默时就只觉得更加碍眼,“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去瞧瞧看?” 亲眼看着周氏从一开始的兴奋难耐慢慢到现在的担忧烦躁,苔默整个人是恨不得缩到墙角的缝隙里大气都不敢出。 ”奴婢这就去……”这个时候的苔默哪里敢有怨言,说罢便马不停蹄的跑了出去,生怕自己动作一个不利索便又会惹来一顿骂。 出了房间抬头就能发现头顶暗沉的天空,乌云慢慢笼罩了整个月亮,地上的皎白逐渐消散,莫名的有些许诡异。 苔默微微踌躇了一刻,到底还是提起脚向前走去。 她和二姨娘如今身处在从前残月的旧戏社里,哪怕早在五天前苔默便安排人细细打扫清理过一次,如今再看时身边仍旧偌大而空洞,明明没有一个人从身边走过,可是苔默就是觉得心中有些发抖。 听说残月戏社,从前可是死过人的…… 周我和的建筑物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待过了,时不时有沙沙作响的声音传到苔默的耳朵里,让她整个人背脊骨一阵发凉。 就仿佛身后有什么人在追着一样, 她迫不得已加快了脚步,拼了命的告诉自己不能回头,不能回头,老人们都说三更半夜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全都出来乱晃了,若是察觉到有人跟着你千万不能回头去看,再好奇再害怕也不能回头,因为…… “苔默姑娘,你在找什么?” 苔默脚步一顿,呼吸都停了那么一瞬间,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真的……真的有人在吗? “姑娘?”那人声音温柔干净,大概是看见苔默一直不曾回应有了疑惑,慢慢上前两步站在了苔默面前,语气里多了些许的好笑,他说道,“你在害怕吗?” 是徽城公子。 苔默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心却始终不敢放下。 因为徽城……居然一身如血的红衣,袖摆狭长,上面有腾飞的灵鸟,双翼缠绕着彩线,分明是一身新郎官的衣服。 “公子这是……”苔默说道,声音还在微微发抖,“姨娘在屋子里侯您许久了,让奴婢过来看看……” 就是苔默没有想到,自己还没率先找到徽城,他便自己过来了。 “我知道了,多谢姑娘。”男子微微一笑。就像早有察觉,“我已经准备好了,让姨娘去前面的戏台子前等着我便好。” 第285章 偷袭她们姐妹的刺客被沈槐衣一刀毙命,临死前瞳孔睁的很大,仿佛无法理解,为什么看着如此娇气柔弱的一个小姑娘会有那么大的胆量。 杀手当着她们的面缓缓倒下,沈知星吓的呆愣在原地,而沈槐衣始终面无表情。 她手臂上的一条伤口深可见骨,小姑娘始终一声不吭。 一直到现在坐在巨石后面难得松一口气,沈槐衣也对手臂视若无睹,只是用半截袖子将鲜血淋漓的伤口包住,也不管有没有止血。 “槐衣……”沈知星下意识想伸手去碰,却在中途飞快的收回了手,轻轻闭上了眼睛,口中呢喃出声,“怪姐姐没用,连保护你都做不到。” 明明她才是姐姐,明明该是她去袒护自己妹妹的,结果却次次被沈槐衣拯救。 “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那些杀手的目标是我,真要说起来还是姐姐被我拖累了。”沈槐衣轻声说道,轻轻闭上眼睛养神。 虽然沈槐衣知道周氏心机颇深,可是也没有猜到她居然能请的动这样的杀手。 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死徒,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取沈家姐妹性命这一个目标,为此不死不休。 她记得原着中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团伙,可周氏妇道人家当真懂得这些吗? 沈知星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没有人接近之后方才慢慢向沈槐衣靠近了些,轻声说道:“刚刚那个杀手朝着我过来的时候,我看见他手腕上的图案了,弯曲蔓延开来圆形藤蔓,中间却是一只眼睛的形状。” “什么?”沈槐衣一怔,睁眼看着身旁神色肃穆的少女。 沈知星眼中有了些了然,她说道:“槐衣之前一直在昏睡,对这些江湖事自然不知道了,不过我从前最喜欢的便是看话本子,上面有提及到这个……杀手组织,名字叫舍利,只认钱不要命。” 意思就是说只要钱给的足够多,让他们取皇帝的颈上人头都可以,简单的令人恐惧。 “舍利……”沈槐衣呢喃着这两个名字,眸子亮了亮,她知道这个组织,里面全是一些不把命当命的死士,领头的人从来都是只要酬劳给的高,让他们杀谁都会答应下来。明明取了个叫舍利的名字,心眼里却全是钱财,当真是有些嘲讽。 只不过沈槐衣记得原着中写了舍利早在三年前舍利便正式隐匿江湖,鲜少在世人面前露面,江湖门派众多新鲜事也众多,曾经叱咤风云的舍利逐渐的也就被人淡忘了。 不过如今沈槐衣倒是觉得舍利当初选择退出江湖舞台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因为若是舍利一直都保持那般的形式准则,只怕下场不会比寒衣堡要好多少。 寒衣堡的鬼武功高强,只是他们声名鹤起以后忘记遮掩锋芒,便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最后落得个被联手屠了满门的下场。 “二姨娘一个足不出户的妇人怎么会知道舍利的存在,还拿的出钱让舍利出手。”沈知星声音压的很低,眼睫微微颤抖,“她背后是有人的。” 当然有人了,沈槐衣挑眉,看着沈知星的目光多了几分探寻,她知道周氏同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有关,并且连常溟都一直在找站在周氏背后的人,只是寻而无果罢了。 不过……沈知星明明都怕的瑟瑟发抖了,居然还能想到这一层面来。 头顶天空越发沉了,时不时有些闷声落到地面,仿佛在昭示着什么。 要下雨了。 沈槐衣顿了顿,缓缓说道:“这山里肯定有许多石洞,今天夜里便麻烦姐姐将就一下了,只要熬过去我们一定可以得救。” 苔芗只要找不到她肯定会察觉到问题,到时候一定会过来寻的。 而只要沈槐衣能够回到将军府里,她一定会将今日里受到的所有苦楚一点不漏的全部还到周氏的身上。 她善良的很,从来不加价。 “说什么将就不将就的话,槐衣的手受伤了可是千万不能淋雨的,我们现在就出发的,快些找到可以休息的石洞,槐衣好好睡一觉,第二天醒来便是在你的世安宛里了。”沈知星笑着说道,抬手便揉了揉小姑娘的有些凌乱的发鬓,小心翼翼的将避开沈槐衣受伤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马上就要落雨了,我们要快些行动起来才行……” 毕竟沈槐衣的手臂受伤本就严重,若是再淋雨,加上小姑娘身娇体弱,说不定今夜会因为染风寒高烧不退,沈知星最担心的便是这个。 不过沈槐衣倒是浑然不在意,她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的姐姐。” 手臂上的伤口依然在隐隐作痛,但她现在没有精力去管这个,四周虽然有着茂密的杂草做掩护,可是一不下心心被那群疯狂的杀手发现也不是没有可能。 身边到处都是荆棘,衣衫被迫撕裂开来,伴着清脆的声音变得更加褴褛。沈槐衣回头看了看,伸手将那些挂在树枝上的破布捡了回来,她怕被那群杀手发现然后顺着谢谢破布找到她们。 小姑娘一双手原本干净素白,如今上面全是细小的伤痕,有些都还在往外渗着血。 “如果今天我没有强拉着槐衣出来就好了,我们也不会落得这般狼狈的下场……”沈知星眨了眨眼睛,到底还是没忍住。她也没有想到姐妹二人不过方才出了昭城就被发现了,一直被追赶到了这种地方。 沈槐衣一边注意着前面的动静一边回头看着还在自责的姐姐,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定然不是姐姐得问题了,是有人给二姨娘通风报信,而且那个人一定就在沉香榭里。” 虽然自从周商陆缠上沈知星过后常溟便也给沉香榭派了些人手,但那些人从来只顾沈知星的安危如何,多余的事一概不管的。 难免沉香榭的婢女会被人有心人利用。 “说起来姐姐大概还不知道,从前母亲也是死在这样的一个阴天。”沈槐衣眨了眨眼睛,语气里没有什么起伏。 第286章 “前面好像有个石洞,我们过去看看吧。”沈槐衣勾唇笑了笑,率先往前走去。 关于织鹤的事情原着中的确有过提及,只说她死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明明在昨天织鹤还在告诉沈施翼她第二天要去给母亲上香,结果隔日自己倒成了坟墓中的人。 说来可笑,织鹤也是死在周芹手中,哪怕事后周芹大力遮掩逃过世俗的眼光,可该知道的人全都明白。 从前沈槐衣还觉得为什么沈施翼给了周芹掌管将军府的权利却不曾给她该有的名分,如今她倒是想清楚了几分。沈施翼大概是想用这冷清的将军府困住周氏吧,却没想到周氏自己养了戏子玩儿的很是自在。 “槐衣,小心些。”沈知星轻声提醒,忧心忡忡的看着她,“你的手臂当真没事吗?我从前读过医书,等会儿去看看这山里有没有可以止血的草药吧?” 小姑娘自己不在意,但是沈知星可没有忘,她还记得方才不经意看过去时沈槐衣纤瘦的手臂上那道至今都在渗着血的刀口,不用想都知道那里面几乎裸露的森森白骨是个什么模样。 两个人相互扶持着往前走,很快便来到了方才沈槐衣瞧见的山洞前,她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当真没事,还好他用的是短刃,伤口不算大,就不算什么,而且外头很有可能有二姨娘的杀手在巡视,姐姐还是别随便出去的好。” 她可是这本书里的女主,应该不至于会死的这般憋屈。 说罢,沈槐衣便率先提着裙子往山洞里走去。这块山洞大概是时常有人来,里面还铺着干草堆和柴火垛,墙壁顺滑明净,不像是有山兽的模样。 还算幸运,沈槐衣松了一口气,招呼外头的沈知星进来。 一整天的精神高度紧绷之下沈槐衣娇弱的身体早就发出了抗议,也不管自己如今模样多么狼狈,她径直在干草堆上坐了下来,持续的胆战心惊才微微停滞了些。 可还没有结束。 外头已经在落着微雨,一滴滴砸在山洞口的矮树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响亮。天边暮霭沉沉,山洞里更加黑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这种情况下她们连呼吸都听的格外清楚,只能小心翼翼才能尽量不惊扰身旁诡异的安静。 沈槐衣蜷缩在沈知星的旁边,一直未曾说话,似乎是睡的安稳,可沈知星却怎么也闭不上眼睛,她总觉得心底很是不安,哪怕现在姐妹二人看起来很安全,可以撑到将军府上的人找到她们的那时候。 她们没有火折子生不了火,也不敢。山洞里入夜之后便冷了下来,周围的石壁冰凉,似乎能将那温度带进人骨子里去,沈知星忍不住微微哆嗦了一下,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身旁的小妹。 只是在这深沉的夜色里她只能听见小姑娘微微急促的呼吸声,沈知星一顿,慢慢将手放在沈槐衣的额头。 滚烫的温度立马烧灼开来,沈知星手指颤了颤,心跳漏了两拍。 与此同时,将军府世安宛里。 “已经深夜了,为什么小姐们还没有回来?”苔欢跟在满面沉静的小丫鬟身后,急得红了眼睛,“苔芗,我们真的不出去找吗?” “就你和我两个人准备出去找什么?找得到吗?”苔芗慢慢解下小蝎子身上的纸筒,声音压的很低,“有人已经开始行动了,自然将整个将军府都盯得很紧,我们稍微一个动作都会被发现。” 从今天清晨开始,苔芗便察觉到了不对劲,来自整个玉清小筑的不对劲。 她从大厨房拿食材准备给二小姐准备莲蓉酥,恰好看见同样去哪里的苔默。 “你还拿这做什么,又没有人会吃,做出来9也不过是浪费。”苔默扫了一眼苔芗怀中的莲蓉,微微哼了一声,姿态高傲目光不屑,只是很快便转身便离开了。 苔芗站在原地顿了顿,还是回到了世安宛着手给沈槐衣准备莲蓉酥,哪怕心上一直不太安稳,越临近夜晚这种感觉越强烈。 “可是自从夏小姐和魏小姐离开之后,大小姐便很少会在外头留宿了,都这般晚了还不曾回府,肯定有问题啊。”苔欢还在不依不饶,红着眼睛焦急的在原地转来转去:“而且大小姐本来就身子不太舒服,路上若是出了意外怎么办啊……” 苔芗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面前跳跃的火苗若有所思。她的手上一卷信纸上有朦胧的字迹,可是在靠近蜡烛的地方慢慢消失殆尽,最后只剩下一张白纸。 “我们……”苔芗一顿,微微闭上了眼睛,方才阑珊坊里传来了消息,同苔芗猜想的果然一样。 玉清小筑,内室里的玲珑灯展璀璨耀眼,明晃晃的火苗在灯罩里尽情舒展身体,又没有多少温柔,同它的主人一样。 “有没有消息传进来,沈家姐妹如何了?”周氏懒洋洋靠在软榻上,抬眼看着对面的婢女,“已经解决了吗?” 苔默闻言微顿,最后迟疑的摇了摇头,她说道:“还没有人来汇报消息,估计暂且还没能杀死二小姐。” “没能杀死?”周氏当即皱了皱眉,正要发作的时候又转念一想,便轻轻笑了起来,问道:“世安宛里没有人在吧?” 苔默被女人方才恼怒的模样吓了一跳,却见周氏瞬间恢复了冷静,开口说话时声音还有些颤抖,她说道:“大小姐和二小姐都不曾回来过,沉香榭和世安宛外守着的人都没有传来消息。” 意思就是说沈槐衣还在外面,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样就好,没回来就好。”周氏想着,笑容越来越深,掩面轻笑了许久才压抑住心底的愉悦,她方才抬眸,扫了一眼面前有些害怕的婢女淡声说道:“我记得……沈槐衣有个贴身婢女,名叫苔芗,是不是?” 苔芗?苔默愣愣的点了点头,“是的,今日奴婢再大厨房还看见她了,苔芗还想不曾跟着二小姐一道出府。” 当时看见那个婢女满脸轻松惬意的模样,苔默便想起自己如今跟在周氏身边如履薄冰的生活,只觉得心中不平,没忍住出声嘲讽了她。 第287章 苔默也不过是嫉妒,因为苔芗好像总是那般不知愁的样子,从来就不需要像她这般需要紧张的揣摩主子的心思,需要忍受二姨娘突如其来的责骂,还不得不变得油嘴滑舌起来,否则下一个别丢出府的人就是她自己。 都是将军府的婢女,都是低人一等的下贱丫鬟,为什么苔芗就可以过得那么好?什么都不用担心,二小姐也从来不会打骂她们。 这不公平的。 “你去将她给我带过来,世安宛外面若是有人拦着你便大吵大闹,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在玉清小筑里看见苔芗的人。”周氏说罢,掩面打了一个哈欠,起身便扭着腰肢往里面走去了,“我有些累了,先进去休息一会儿,你记得快些将苔芗带过来。” 世安宛的里里外外都是暗卫,苔默曾经见到过。想从那样的地方将苔芗带出来,难度不可谓不大。但是苔默也不敢反驳,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奴婢知道了,一定将苔芗给带过来。” 周氏应了一声,便再也不看苔默,慢悠悠的撩开纱帘走进了卧房。 女人身材纤瘦,完全看不出半分岁月的痕迹。 苔默一直低着头,等周氏已经进了卧房之后她才慢慢退了出去。 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缠绵不断,迎面而来的风难得带了些冷意,刺的苔默脑袋里清醒了几分,她靠在卧房外的墙上停顿了许久,才抬脚往世安宛的方向走去。 二姨娘突然叫苔芗过来绝对没有好事,但是苔默也没办法,从她踏进玉清小筑开始便注定了她只能助纣为虐,苔默别无选择。 哪怕她深深地妒恨着苔芗。 …… “外头有人来了?是小姐们吗?”苔欢不经意转头便看见世安宛外面有模糊的影子在靠近,她一顿,眼睛亮了起来,下意识就要往外面冲。 可是,她才走了没两步便被苔芗给拉住了,“等等。” 苔芗皱紧了眉头,心上提高了些警惕,她扬了扬下巴,说道:“二小姐绝对不可能一个人回世安宛,还走的那般急,你先呆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夜色已经越发深沉了,苔欢一直待在世安宛同苔芗在一起,她不敢自己回沉香榭,坚信只要在世安宛就一定可以见到她们家小姐。 苔芗只是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因为阑珊坊里传来的消息说前几天二姨娘似乎在同舍利的人联系。舍利,藏的比她们阑珊坊还深,玩儿的比寒衣堡还狠的一个杀手组织,二姨娘为什么同他们有交集原因已经显而易见了。 可今日里因为二小姐不准备带着婢女一起赏荷,苔芗便偷偷让多出一倍的暗卫跟着她们,按理说不会出意外才是。 但若是真的…… “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吧,要是出了什么事好歹还有个照应。”苔欢从面前小姐妹正经的神色里发现了些许不对劲,赶紧说道,“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她们也就不敢怎么样了。” 两个人一起?苔芗挑眉,在看起来就挺弱不禁风的小丫鬟身上扫了一眼,收回目光勾了勾唇,淡声道:“如果我半个时辰之后还是没能回来,你就让院子里的暗卫悄悄带你出府,然后……” 苔欢看见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眸色有了几分决绝,苔芗闭了闭眼睛,再开口时声音都喑哑几分,她说道:“你就去昭城南边找方时黔方统领,若是他们府上没有见到人你便去地牢里寻,告诉他……小姐有难,速去救援。” 难得看见苔芗脸上出现凝重紧张的情绪,苔欢怔愣过后立马颔首,认真的回答:“我知道了,你也……小心些。”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来世安宛的那个人大概就是二姨娘院子里的婢女。”苔芗呢喃了一声,转身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二姨娘?”苔欢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皱着眉头思索了许久,“苔芗怎么知道……” 因为除了二姨娘,便再也没有人会半夜来到世安宛,从前或许有大小姐,但是现在大小姐可是同二小姐待在一起的。 迎面而来的细雨还算得上温柔,风灌进苔芗的窄袖粉装里,衣裙便鼓了起来,衬的她越发娇小。 可她的步子始终踏的稳当而坚定。 世安宛的门外守着两个暗卫,此时此刻皆站了出来,只是身形藏匿在屋檐下的黑暗中若隐若现,看不太真切。 苔默早已经看见了他们,换句话说那两个暗卫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藏着。 两人眉眼冷峻,看着她时目光里森然的寒意让她瑟瑟发抖,苔默下意识便后退了两步,心中打了些退堂鼓,可是一想到周氏的吩咐便又鼓起勇气上前两步,大声说道:“我来寻二小姐的,二姨娘有事让二小姐过去一趟!” 暗卫不为所动,仍旧只是盯着她。 苔默声音便弱了下来,但还是大声说道:“奴婢来找二小姐,二小姐……” “苔默?”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听见有人在叫她,声音很轻,带了些缥缈的意思。 是苔芗,苔默眼睛亮了亮,赶紧说道:“苔芗!” “你过来做什么,这么沉的天也不提个灯笼,若是摔着可怎么办。”苔芗说道,眸中光芒乍泄,看着很是温和。 苔默愣了半晌,没想到苔芗居然还会这般同她说话,明明今日上午她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小婢女眼睫轻颤,眉头抬了抬,说道:“二姨娘说有些事情想请二小姐过去商议一番,不知道二小姐可曾歇下了?” 她思来想去许久,到底还是没有办法直接开口让苔芗跟着她走,只得退而求其次,从二小姐做突破口了。 按道理说,二小姐此刻根本就不可能在世安宛里面的。 果真,8苔芗眉头皱了皱,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小姐和大小姐今日上午便出府去赏荷了,让我在世安宛里等着她回来,免得跟过去扰了她的兴致,只是一直到现在都不曾回来,不过二小姐告诉我她们是在郊外赏荷,路途遥远便来不及赶回来,也可能是回来的时候碰见什么好友便过去她们府上歇息了吧……” 第288章 “二小姐不在府上?”苔默心中一紧,努力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平常些,面上多了些为难:“可是……你也知道我不过是听从主子的命令办事,若是我将小姐叫不过去二姨娘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世安宛门外的婢女眼中的焦灼倒是不假,可是那里面浓烈的期望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想法。 苔芗勾唇笑了笑,缓声说道:“你别害怕,我同你过去一趟便是,反正这夜色已经这般深沉了,二姨娘应该也没有什么大事需要找二小姐,告诉我也是一样的,等明日二小姐回来了我再转告她,你看如何?” 当然好了。 再好不过。 苔默的眼睛猛的亮了起来,她小跑着过去,像是生怕苔芗突然后悔一般说道:“时不待人,我们现在就去吧?” 原本苔默以为苔芗是很难从没有二小姐的世安宛走出去的,结果却这般的容易。她心中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完成了任务逃过一劫。 就是不知道二姨娘会如何对待苔芗了…… 细细想来,没了沈槐衣的世安宛只怕很快就会没落,这偌大的将军府到底还是二姨娘的天下。苔默现在倒很是庆幸,自己从前站的就是二姨娘的队,至少现在小心翼翼的活着还能平安无恙。 “那便过去吧,你等等我,我回去拿一把油纸伞,雨下的有些大。”苔芗轻声说道,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对苔默完全信任的模样,逆来顺受又单纯的让苔默多了几分负罪感。 她赶紧点头,“好。” 苔芗便笑了起来,慢慢的转身,身影单薄而消瘦,很快便消失在了雨幕里。 雨越下越大了,苔默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方察觉自己居然一路淋着雨过来的,衣衫已经微润,刚刚提心吊胆的未曾察觉,现在平静下来的时候倒是觉得整个人有些冷的发抖了。 这么一来苔芗想要回去拿把伞也是无可厚非了。 但是也只有苔默以为苔芗只是回去拿伞而已,她自己可从来没有承认只拿一把油纸伞。 “如果我没能及时回来,记得去九王府找行风,九王爷暂且不在府上,但是行风应该能管事。”婢女的卧房里,苔芗一边将枕头下的一个瓷瓶拿了出来,一边淡声说道。 房间安静的悄无声息,根本没有人应答。 但是苔芗知道有人一直在,她将瓷瓶扭开,从里面拿了几个血红的药丸,不过小指头打小的药丸表面覆盖了一层暗沉的印记。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天亮之前如果还是没见二小姐回来,你们就……”苔芗将药丸放在手帕上碾碎,藏了一些在自己的指甲缝里,剩下的全部装在空心的发簪里。 最劣质的银制簪子,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收拾好了这一切,才慢条斯理的拿起角落里的油纸伞,看见上面桃红的花朵落了灰,便轻轻拍了拍,姿态散漫,眸中的神色同沈槐衣有几分相似。 到底还是沈槐衣的贴身侍女,姿态动作都学了几分。 良久之后,苔芗才接着方才的话说道,“不用管太多,先去玉清小筑将二姨娘绑起来,然后便快马加鞭,将边疆的九王爷叫回来。” 为什么玉清小筑的那位主子能这般嚣张,直接找上了舍利的人? 还不是因为阎王爷不在,他们认为沈槐衣最大的靠山不在,便肆无忌惮了。 殊不知,但凡他们敢动沈槐衣一根手指头,不止是阎王爷,阑珊坊都能让他们后悔同她家二小姐有过渊源。 沈槐衣对阑珊坊而言可不单单只是一位客户而已,毕竟就算有常溟在背后支撑着,阑珊坊怎么可能对沈槐衣关怀到这种地步。 “还有坊主那边,你也去通知一声,这次极有可能会有大事发生,让她能回来便回来一趟吧。” 准备好了这一切,苔芗才慢慢撑着伞又走近了雨帘里。 要去看看玉清小筑里,到底有什么好事在等着她。 她的步伐不紧不慢,走到世安宛门口的时候恰好看见冻的瑟瑟发抖的苔默整个人都沐浴在雨里,鬓发已经湿完了,却仍旧倔强的在等待着。 “我方才想起来二小姐想吃白糕,便去了一趟厨房吩咐她们先把面准备好,便来晚了,苔默姐姐不介意吧?“苔芗放低了姿态,给门口守着的两位暗卫使了个眼色,世安宛的大门便被打开了,苔芗拿着伞便冲过去了。 苔默浑身被水完全打湿,看见奔向她的苔芗整个人都有一点点恍惚,停顿了良久才说道:“苔芗来了便好,我们快些去吧,别让二姨娘等急了。” 说罢便强行拉着苔芗往玉清小筑走,似乎已经急不可耐了。 只是她步伐踉跄而混乱,便也暴露了她心底的龌龊。 一路人影寥寥,地上的积水众多,踩踏上去之后便惹来它们的一阵飞溅,轻而易举的染黑了少女的裙摆。苔芗始终一言不发,看着前面带路时还偶然会回头看她有没有跟着的苔默,只觉得心中可笑。 两个人相顾无言,很快便到了玉清小筑,前厅里悄无人烟,看着有几分冷清。 “姨娘先歇着了,我去叫她,你先在这里等等便是,如何?”苔默顿了顿,目光迟疑,低声问道。 苔芗微微颔首,“我知道了,就在这里等着哪儿也不去,苔默姐姐先去便是。” 沈槐衣满脸顺从的神态苔芗学了三分,糊弄一个苔默也是绰绰有余,哪怕苔默闻言还是有一些担忧,却不得不点头说好,随后快速转身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卧房里。 苔芗慢慢转眼环顾四周,而后将油纸伞放在了角落里。提着裙摆便到了另一边的香炉旁,四顾无人之后轻轻抬起了手,指缝间有淡淡的粉色,在她微微的抖动间尽数落进了香炉里,而后立马有一股微弱的粉烟散了出来,刚开始还有些引人注目,只是没过多久便同原本的烟雾融为一体,化作了平常的模样。 看不出来任何动过手的痕迹。 苔芗做完这一切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抬手仿佛不经意的摸了摸发鬓间的银发簪,而后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迎面走来的女人。 第289章 夜色越来越深,山洞里便更加冷了,浓稠的黑暗包裹着沈知星和沈槐衣,哪怕压抑的快要窒息,也挣脱不开。 “槐衣……”沈知星小心翼翼的将昏厥的小姑娘抱在怀中,手掌轻轻覆盖在她额头,滚烫的温度便不加遮掩,几乎将她烧灼。 她的小妹生病了。 因为下午帮她挡的那一刀,可是……她却无能为力。 只能将沈槐衣紧紧抱在怀里,垂头在她耳边一声接着一声的说道:“槐衣别怕,姐姐在这里,你再忍一忍,就快有人来就我们了…………槐衣,别怕……” 虽然话说到最后,沈知星自己都不太相信了。她的小妹受人陷害生命垂危,在这山洞中她却毫无办法,就因为二姨娘突如其来的恶意,便准备硬生生逼死她们姐妹吗。 怀中的小姑娘身子柔软,乖巧的躺着,却无论沈知星在她耳畔说多少话她都不会应声。 “怎么办啊……”沈知星的一双眼睛红肿的不成样子,眸中光芒暗淡,只剩下纯粹的绝望。 她答应过母亲,会好好守护妹妹。 山洞外大雨不曾停歇,仓促落下时又瞬间湮灭在林海,仿佛一个笑话。 沈知星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怎么办,只得用力抱紧了沈槐衣,一遍遍在她耳畔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哀切而空寂,糅烂在这雨夜里。 不知道持续这样的状况多久,小姑娘将她的手臂压的发酸,沈知星都不敢将她放下去,只能用力抱紧了些,一刻也不敢放手。 一直到后半夜的时候,山林里的雨总算落得小了些,沈槐衣浑身的温度却没有降低的趋势,反而越演越烈,额头的温度将沈知星一个哆嗦。 四周沉的可怕,沈知星能清楚的听见小姑娘细微的呼吸声,中间还会有一段时间的停顿,每当那个时候沈知星便提心吊胆起来,屏住呼吸将耳朵靠近沈槐衣细细的听,只有在确定沈槐衣还在继续呼吸之后方松了一口气。 哪怕下一刻便又红了眼眶。 山洞外有风吹草动,还隐约传来的说话声。沈知星浑身一震,放在沈槐衣肩膀上的手便捏紧了她的衣衫,紧紧盯着洞口的位置,精神紧绷起来。 “应该在这里了,进去搜!”有人沉声说话,声音在这黑暗中格外刺耳。 沈知星的呼救声便卡在了喉咙里,不是将军府的人。 是二姨娘找来杀她们的那些人。 “槐衣,怎么办……”沈知星大气都不敢出,往山洞里面缩了些,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壁之后方才停止下来。 可就算这样外头的那些人肯定很快就会找到她们姐妹的藏身之地,二姨娘也不可能放过她们,那群人一定会杀死她们的。 但是不管如何,沈知星绝对不能让沈槐衣出事。 她长叹了一口气,将仍旧昏迷不醒的小姑娘平放在了干草堆上。她的手指在黑暗中慢慢覆盖上沈槐衣的额头,感觉到仍旧耐心消退的温度之后沈知星眉心微皱,想了想还是将腰间的一块儿暖玉摘了下来放在了沈槐衣的手心里。 “槐衣别怕,一觉醒过来便没事了。”她呢喃着,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只是自家小妹仍旧不为所动。 沈知星又动作温柔的将小姑娘散落的头发别到另一边,轻轻抚摸过她脸部的轮廓。而后便恍惚想起来去年沈槐衣刚刚醒过来的时候,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张开双手要她抱,眼神委屈而娇软,乖的不成样子。 如今她却躺在这样一个落破的山洞里不省人事。 沈知星慢慢站了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根据记忆中的路线缓缓向洞口走去。 她的步伐凌乱而踉跄,却走的决绝。 毕竟她可是姐姐,生来就是要守护妹妹的。 …… “奴婢见过姨娘,不知道您找二小姐所为何事?”苔芗故作冷静的一欠身行礼,低着头不敢同周氏对视。 “你就是二小姐得贴身婢女苔芗?怎么一脸畏缩,这样怎么伺候二小姐。”周氏眼神有些松散,将苔芗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过后微微哼了一声,转身坐了下来,淡声说道:“我听闻二小姐没在世安宛里?” 苔芗立马上前了两步,唯唯诺诺的回答:“回姨娘的话,二小姐今日里同大小姐去郊外赏荷了,大概路上耽搁了,今夜估计不会回来了。” 她们家小姐为何不在世安宛里,周氏不该比谁都清楚吗? “你还在等着她?”周氏一挑眉,倒觉得有些好笑,说道:“如果二小姐今夜回不来呢?” 当初找到舍利的时候,他们大当家可是给周氏做了保证,一定会完成任务。沈槐衣这一次……肯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周氏并不担心自己希望破灭,因为她坚信舍利的实力,并且为了防止突发意外这次刺杀还专程挑在九王府的那位阎王爷不在的时候,就是为了避免沈槐衣会向他求救,然后打破计划。 现在的沈槐衣……估计已经死在了舍利杀手的刀枪之下了呢。 “明日里二小姐肯定会回来的,姨娘别担心了,二小姐不是会在外面流连太久的。”苔芗说道,像是没有听明白周氏的话中话。 的确有些单纯过头了,周氏皱了皱眉,没想到这般愚蠢的一个婢女为何会让沈槐衣随时都带在身边。 她勾唇笑了笑,说道:“你还记得苔玉吗?” “苔玉?”苔芗一顿,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思索,没过多久便迟疑的一颔首,说道:“奴婢记得她,因为曾经背叛过二小姐被姨娘您赶出去了。” “苔玉是我送给你们二小姐的,她可不是沈槐衣的什么不忠婢女,那是我同世安宛联系的线人。”周氏说道,眼中含着嘲讽,慢慢走到苔芗的面前,看着她时目光中又多了些许怜悯,“这件事,你和沈槐衣……都还不知道吧?” 苔芗一顿,抬眼看着面前轻笑的女人,面上全是震惊,“怎么会……” “如果不是因为事情暴露,我也不会想到要舍弃苔玉来脱身,只不过身为我的奴婢哪怕是因为我死了也是她的荣幸,今日里我告诉你这件事情也不过是想让你死的痛快。”周氏说罢,伸出一根手指将抬起苔芗的下巴,注视着她目光中越发浓烈的震惊与惶恐,终于觉得一直被沈槐衣压制的恼怒消散了些。 但这还不够。 沈槐衣死在了舍利的手中,她的婢女便代替她来偿还罪孽吧。 第290章 周氏这是承认了自己从前做的事情了,苔芗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像突然想到什么一般,颤抖着声音问道:“姨娘这是什么意思?二小姐还没有死呢,她是会回来的,将军他们也会回来,您怎么会如此猖……” “闭嘴!贱婢!” 苔芗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周氏一掌打的偏过了头,未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清脆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前厅。 她像是愣在了原地,不再发一言。 而周氏还不想就这么放过她,俯身用一根手指挑起来苔芗的下巴,恶狠狠的说道:“你还在想什么?想沈槐衣回来给你主持公道吗?不可能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的好小姐现在估计已经死在去往郊外赏荷的半路上了,她回不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没了沈槐衣,我看你们也不过是一群纸糊的老虎。” 说罢,周氏站了起来转身背对着苔芗,淡声又说道,“将她带去柴房,我再好好告诉她,谁才是这将军府里真正的女主子!” 苔默连声应着,立马小跑着到了门口招呼早已经侯在哪里的奴才进来,“快些将苔芗带过去柴房,姨娘可是在等着呢,若是慢了小心打你们板子!”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将苔芗置身一个无法挣脱之地。虽然……苔芗原本就没打算逃开,总该有人去揭穿二姨娘所有恶毒的想法。 周氏一想到自己掌控了十年的府上居然还会有人对沈槐衣更加忠心耿耿,便觉得心中十分的恼怒,但是转念一想到沈槐衣已经入了黄泉心中的不满才稍微平息了些。 她冷哼了一声,慢慢走到了卧房里。沈槐衣再聪明又如何?还不是如同她母亲一样,载在了她周芹的手中。 身后的奴才们将苔芗的手反扣在她背后,对她怒目圆视:“老实点!” 苔芗安安静静的任由他们将自己拖下去,厚重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周氏便没有看见她眸中冷冽的情绪。 仿佛深渊来临,空洞的可怕。 但苔默看见了,她微微一顿,心跳漏了两排,在注意到的时候苔芗已经被那些奴才们带了下去。 可能是看错了吧,苔芗怎么会露出那样的眼神,苔默摇了摇头,身上的衣服在方才等待苔芗的时候就已经被雨淋了个透彻,如今湿哒哒的贴在身上,风一吹便是刺骨的寒冷。 可是二姨娘不开口,苔默自己也不敢下去说换一件衣裳的话,只得忍着身上的不舒服,快步跟去卧房里伺候。 …… 到了后半夜,大雨仍旧在下着,仿佛不会再停歇,倾尽全力的砸了下来,有些势不可挡的意味在里面。 将军府的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几个奴才手上抬着一个担架,手忙脚乱的将担架放到门外,直冲冲的摔下去,颇有几分嫌弃在里面。 “就放在这里吧,姨娘说不用管她的死活。” “腿折了眼睛也瞎了一只,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今夜雨下的这般大,能不能熬过去还是个问题。” “别管啦别管啦,先回去啦,姨娘还在等着啦。” …… 几个奴才跺了跺脚,相继离开了。 等他们彻底消失不见之后,担架上面的人才微微动了动手指,偶然有闪电划过,瞬间将那个人照亮。 浑身都是血污,脸上的一只眼睛被人剜了下来,半张脸都流着血水,雨水冲刷着她的身体,伤口却仍旧在不停往外渗透着鲜血。 一点一滴,一直到将她身后的水滩都染成暗红色。她的衣衫已经破成了碎片,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全是深深浅浅的刀口,有的被烫成乌黑,而有的深可见骨。 “苔芗。”有人缓缓来迟,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了担架旁边,油纸伞上有红色的花,美丽而温婉。 是苔默。 她垂眼看着面前几乎不省人事的女子,到底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离开了将军府之后你便好好生活吧,别怪姨娘心狠手辣,在这将军府的后院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你若是心里有怨,只能怪你自己当初为何非要到世安宛去侍奉着了,二小姐同姨娘对着干,从一开始她就输了。” 雨越下越大,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的。 苔芗被周氏在柴房里折磨了半宿,已经快没有一个人样了,躺在担架上被抬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昏厥了过去,任由他们摆布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会咽气。 谁让苔芗是沈槐衣的贴身婢女呢,从二小姐醒过来之后便处处同二姨娘作对,让二姨娘的怨念越来越深,如今二小姐已经死在了外头,姨娘自然只能在苔芗身上发泄了。 怨不了谁。 “就是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活下去……”苔默呢喃了一声,将手上的油纸伞放在了苔芗的面前,正好为她遮去了些许的雨,苔默说道:“这是你的伞,我给你拿过来了,你若是熬不过今夜也不要执着了,日后再也不要回到将军府。若是熬不过去……我也无能为力,只得希望你一路好走,下辈子能投胎去一个好人家,切莫再像今天这样了,站错了位置,招惹了你不该招惹的人。” 虽然苔默性格懦弱了些,但她觉得自己好歹清醒,知道自己该跟着的人是谁。 苔芗也是个可怜人,二小姐若是没有像之前那般锋芒毕露,说不定也不会被二姨娘这般惦记着。 地上的人却始终沉默着没有回答,纸伞被苔默撑开放在她旁边,也只能遮挡一部分的雨,几乎倾盆的大雨落下来,在地上砸出一朵泥泞的花。 苔默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再次长叹了一口气,转身从后门进去了。 吱呀。 厚重的大门被人轻轻合上,便是断了苔芗同将军府最后的联系。 虽然她原本就同将军府无关,如果不是因为沈槐衣,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在这种吃人的地方久待,也正是为了沈槐衣,为了她的小姐,她必须要……活下去。 漆黑深沉的夜幕里寥无人烟,便没有人发现破烂的担架上原本昏厥过去的婢女突然睁开了眼睛,里面一点一滴凝聚的全是固执。 第291章 深邃蜿蜒的长街尽头坐落着一座恢弘大气的府邸,牌匾上面刻着几个鎏金大字——九王府,这便是昭城人人闻风丧胆的阎王爷的住所,平日里是鲜少有人会从王府门前路过的,人人心生畏惧,自然敬而远之。 行风以为今日也是一样,外面落了快一夜的雨,清冷的有些可怕。 他照常收拾好从各个地方传递过来的消息,轻车熟路的在夜幕中前行,踏过屋檐墙壁,便到了九王府的门口。 只是今日将军府的人好像没传递消息过来,也不知道苔芗是怎么回事。从前为了避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王府同世安宛联系的线人一向都是苔芗,派过去的暗卫虽然多但是他们只管世安宛有没有可疑的人出现,真正有沈槐衣消息的只有她的贴身婢女苔芗。 不过今天的苔芗好像有些不对劲,居然一直不曾传消息过来……行风可是答应过阎王爷,会将二小的消息三天一整理然后派人交给他。 在那生死有命的战场上,王爷拼命活下去的动力便是二小姐了。 长街冷清,行风伸手摸了摸自己夜行衣里的纸条,安心了之后就大摇大摆的准备从正门进去,他无意间往左边的街道瞟了一眼,随后便呆愣在原地。 夜幕漆黑而深沉,偶然会有闪电划过天空,便照亮了那条街道上的人。 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以双手为支撑,奋力往前爬着,时不时会停下来喘一口气,却始终没有停下来,整个人仿佛沐浴在鲜血里,狼狈的不成样子。 她的身后一道蜿蜒的血路曲折,不知道在地上爬了多久,仿佛恶鬼出世,前来索命。 行风已经哑然,愣在原地有几分不知所措。 他没想到现在的恶鬼居然有胆子来挑衅阎王爷,虽然……阎王爷现在不在府邸中。 “你是谁?”他警觉的向前走了两步,在距离女子不远的距离停了下来,腰间的软剑被他取了下来,看向地上还在往前爬的女子目光冷冽。 他才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谈。 “救……”那个女人呢喃出声,声音微弱的根本听不清。 “你说什么?”行风一顿,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蹲下去了些想听的清楚。 但是,就在他俯身的那一刻,地上的女人也抬起了头。 一只眼睛只剩下空洞的眼眶,血水遍布一整张脸,大雨冲刷干净之后又有新的溢出来,周而复始,她便也没了人样。 只是…… “苔芗?”行风下意识叫了出来,眼中少见的有了慌乱,“你怎么成了这幅样子?谁干的?二小姐呢?” 苔芗看见他的一刻强撑着的精神才慢慢舒缓下来,身体一阵阵的钝痛,手脚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她哑声说道:“救救……二小姐,郊外……山……” 短短的几个字便耗尽了她的力气,苔芗本能的低下了头,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她这下是真的连用手撑着往前爬的气力都没有了。 但是好在,她看见了行风。 救救二小姐吧,求求你了。 二姨娘……当真是会要了小姐的命啊。 行风手指微微颤抖,迅速过了一遍方才苔芗说的那几个字,然后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整个人如坠冰窖。 二小姐难不成已经…… 他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小心翼翼的伸手将苔芗抱了起来,手指放在她的鼻翼之下轻轻试探了一下,只能感觉到微弱的仿佛随时都可能断掉的呼吸。行风倒吸了一口气,顾不上男女之别,抱着苔芗便冲进了九王府里。 “来人,传大夫!” 他要赶紧安排好一切,然后立马带人去郊外……找到二小姐。 一定不能让他们家王爷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姑娘出事才行。 “你是说知星一直不曾回来?”方时黔愣了愣,打断面前婢女的话,径直挑眉笑了笑,“她去了哪里?怎么还夜不归宿起来了。” 方府里,一身官服的男子语气随性,眉眼间皆是调侃,“还带着她的小妹一起出去鬼混啊,去了哪里?” “方统领!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开玩笑了,小姐真的出事了!”苔欢已经急得跳脚了,哭着告诉他,“大小姐说想去郊外赏荷散散心,二小姐便同去了,但如今一整夜都要过去了,两位小姐还是没有回来,苔芗也被二姨娘带走生死未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世安宛的暗卫们便带我到了您这里,苔芗说她没能回到世安宛就来找您,求求您去救救小姐们吧,真的出事了啊!” 从苔芗离开之后苔欢便觉得不对劲,一个人心惊胆战的在世安宛等了许久,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一点一点的凉了下来,到了后半夜,她便被世安宛的暗卫们带到了南边的方府,见到了方时黔。 可这个男人居然满脸调侃,一点都没感觉到苔欢的焦灼。 “您快些去吧,去晚了可是会出人命的!” 方时黔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沉声问道,“大小姐同二小姐在一起吗?两个人说去哪里赏荷?” 方才是他累糊涂了,居然一张口习惯性的就是调侃。 “郊外!”苔欢赶紧说道,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继续说道:“二姨娘早就对两位小姐虎视眈眈了,特别是二小姐,二姨娘简直恨不得她马上去死!”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小油灯,光芒昏暗的不成样子。 方时黔半张脸藏在黑暗之中,他声音微沉,“我现在就出发,你去一趟九王府找行风。” 如果是沈知星和沈槐衣一起的话,的确更容易成为那些人目标的是沈槐衣,所以……一定是要通知九王府的人。 “可是……”苔欢一顿,有些愣神,“我不能和你一起去见小姐吗?” “如果知星真的出了意外的话,你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反而碍手碍脚。”方时黔说罢,将自己方才脱下来的护腕重新戴上,揉了揉因为酸痛脖颈,拿起角落里的佩刀便准备出门。 最近皇帝似乎对江湖重新有了忌惮,锦衣卫都被调动过去了。 朝廷和江湖迟早会有一场恶战,就是不知道维系他们的那条韧带,什么时候才会断。 第292章 “奴婢这就去,那么……”苔欢连忙应声,看着方时黔有些欲言又止。 “我会将知星和二小姐都带回来,保证她们安然无恙。”虽然小婢女话未说完,可是方时黔已经知道了她想问的是什么。 即使苔芗不这么说,方时黔也会这么做。 那可是他心爱的姑娘啊。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坚定,不像是在说谎的模样,苔欢眼睁睁看着方时黔离开,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才决心回头,准备去一趟九王府。 方统领说的对,苔欢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婢女哪里来的能耐可以同的二姨娘找的人抗衡,就算是跟着方统领见到了大小姐也只能给他们添乱。 “去九王府吗?”带着苔欢过来的暗卫从角落里走出来,沉声问道。 苔欢点了点头,“去找九王爷的贴身侍卫,应该,他们能够可以给王爷带消息过去的。” 未曾想暗卫顿了顿,说道:“行风会留在府上,我们等会儿直接去见他吧,从王府的侧门进去便是,哪里我熟。” 他熟?苔欢一愣,没反应过来。 “我从前是将军府的奴才,”暗卫并没有打算告诉面前这个看着一脸呆傻的婢女多少,说罢便想来时那样一只手提着苔欢的后脖颈,足尖轻跃,跳进了夜幕里。 可怜苔欢还在思索中便被强行提了起来,迎面而来的冷风刺骨,头顶落雨霏霏,让她瞬间一个哆嗦,倒是清醒了过来。 “你能不能别这样带着我跑?”苔欢忍了半天,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子我很不舒服啊?” 暗卫却噤了声,熟门熟路的在各个屋檐上翻飞,对手中的苔欢视而不见,态度极其恶劣。 苔欢鼓了鼓腮帮子,只得作罢。 暗卫的速度很快,停在九王府侧门口的时候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用到。 “谁?”有守在侧门的侍卫发现了他们,厉声开口问道。 “游灯会。”暗卫沉声说道,将手中提着的苔欢放了下来,上前两步扣了三声门,两声短促,一声悠长。 而后,苔欢便只见侧门里的侍卫似乎沉默了一瞬间,接着便是木门的微微转动,咯吱的声音在这雨夜有些响亮。 “将军府来的人?”侍卫看见一身夜行衣的暗卫顿了顿,说道:“那便进来的,正好方才也抬进来一个将军府的女子,正在厢房里躺着……” “将军府的女子?”苔欢一愣,想也不想的说道,“莫非是苔芗?” 只是侍卫已经住了嘴不再继续说,苔欢转头去看一旁的暗卫,后者身上散发的气质倒是同那个侍卫相差无几。 一样的生人勿近,情绪冰冷的异常。 苔欢没了办法,只得跟在暗卫的身后进了九王府,然后便被另一个侍卫引去了厢房,似乎是和方才听见那个同样是从将军府出来的人待在一起。 路上苔欢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 暗卫已经离开了。 苔欢也没有多管,哪怕心中多有怀疑。为什么世安宛的暗卫能够在九王府这样的地方任意进出呢? 这样想着,苔欢便到了厢房门口,面前的小院子里载了墨竹,一阵风吹过之后树叶便沙沙作响起来,伴着雨滴落下的声音还有些悦耳。 只是苔欢没有想到,她这一推开门看见的便是能让她险些昏厥的画面。 她看见了苔芗,一个浑身是伤的苔芗。 怎么会。离开世安宛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啊。 …… 方时黔一路上紧赶慢赶,捏紧了手上的长刀,守城军看见是他立马放行,什么话都不敢说。 他如今却没有心思管这些人的殷勤献媚,只能凭借记忆中的方向快速前行……从前知星告诉过他,避暑山庄的荷花很是好看。 一路上雨不停止,打湿了方时黔手中的刀,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干净透亮的刀面滑落下来,却在还没有落到地上的时候便被不小心释放的内力震的粉碎。 慢慢蒸腾,化成了虚无。 方时黔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因为看见了一辆马车,碧色车帘,上面有将军府的腾云标志,方时黔在熟悉不过了。 更重要的是…… 他微微俯身将手指在湿黏的土地上划过,放到鼻翼下轻轻嗅了嗅,而后眸色微变。 果真,地上的泥土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是因为长落不歇的大雨冲刷而变的若有若无了,如果不仔细去感受根本就发现不了。 有血的地方就有打斗,方时黔正经了神色,脚尖在地上划了划,天色黑沉看不清前面的东西,树影朦胧投射之下更难看见了,但是好在他不过往旁边挪了挪步子就感觉到了脚提到了一个有些坚硬的东西。 布料摩擦的声音沙沙,是尸体。 但是身形很长,不像是女子。 方时黔原本提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松了一些,随后不再继续犹豫,快步朝着马车旁边的山林走去,身旁鸟雀噤声,整个林子只剩下落雨的滴答声。 他知道沈槐衣很聪明,应该不至于在一个妇道人家手里栽跟头,若是她们姐妹当真出了事情…… 方时黔不敢继续想下去,且不说没了沈知星他会怎么样,就一个阎王爷常溟,估计都能不管不顾直接强拆了将军府。 同为男子又同样都有一个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姑娘,方时黔能想象得到常溟的心境。 “方统领?”有人踏着树枝追了上来,看见方时黔微微顿了顿,“您也过来了?” 他偏头一看,握紧长刀的手松了些,只轻轻颔首。 是九王府的行风,他在九王爷身旁见到过他。 “我们的人方才在整座山都看过了,我现在要去前面看看,方统领一起吧。”行风说道,他来之前不像方时黔这般单枪匹马,带了不少人手。 因为只要是二小姐出行必定会带许多王爷拨过去的亲卫,结果那些人无一人生还。 可见这次碰见的对手多么棘手。 “那便去吧。”方时黔说道,可是他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意往旁边看了一眼,便看见不远处让他此生都再难忘记一幕。 仅仅一瞬间,心脏便被撕裂般的疼痛。 第293章 因为山林里树林高大的缘故,方时黔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就在他左边不远处的山丘中间,有一群潜伏着的人。 他们面色藏匿,被他双手禁锢着的女子却衣裙鲜艳,仿佛力不从心,女子挣扎的幅度都小了很多,但她仍旧在拼了命的去试图牵扯住那个试图进入石洞的男子,动作无助而微小。 “别进去……别进去……” 方时黔听见了她的声音,里面藏着漫天的绝望,一点点砸在他耳朵里,震的他肝肠寸断。 那是他的…… “知星!” 方时黔嘶吼着冲了过去,但还是晚了一步,他眼睁睁看着他的姑娘被那那个人的长刀刺穿胸膛,刀尖带出飞溅的鲜血,沈知星阻止他们进山洞的动作便停了下来,随后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大小姐?”行风也看见了这一幕,震惊之余心底也有了惶恐,这个山洞背对着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巨石做挡,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是个藏身之地,却也因为这个让他们险些错过了。 正准备再对着沈知星补一刀的杀手被方时黔的惊呼声惊扰,立马抬头弓着身体,满脸戒备的看着来人。 “怎么会有人过来?” “看起来是宫里的人,该死的,朝廷的人为什么要管这种事?” “不过两个人罢了,能打!” …… 他们摩拳擦掌,眼中是弑杀天性带来的的猩红,可是就在舍利的杀手准备好打一场恶战的时候,一群精装暗卫从天而降,数量之多几乎瞬间就覆盖了整个山头,几个人在行风的示意之下借着树梢的遮盖点燃了手中的火把。 “你们是……”行风比方时黔要冷静了一些,在那群暴露在众人眼前的杀手身上扫了扫,目光集中在其中一人手背上蜿蜒的蛊虫标志上顿了顿,了然的一抬头:“舍利的人。” 舍利人人手背纹一蛊虫,面色丑陋,蜿蜒攀附,代表着他们不抗拒任何任务的组织条例,只要钱到位,做什么都可以。 无底线才最可怕。 “我管他们什么舍利不舍利……”方时黔握紧了手上的长刀,眼眶慢慢转为猩红,看起来比那群舍利的人更加疯狂。 “方统领,这些人我们会带回昭城地牢,到时候任由你处置。”行风却开了口,对着带过来的暗卫一招手,一群人瞬间会意,七人一群跳到舍利的一个人身旁,将他们单个包围起来。 不管如何,要等王爷回来再做决定。 只是行风再一转头,就看见方才还站在他前面的男子已经跑到了沈知星身旁,长刀插在一旁,低着头凑在她耳畔,一声声的呼唤着。 “知星,你醒醒,我来了,你不会有事的,知星……” 方才火把点燃之后仍旧树林里有些模糊不清,可当他不管不顾的走近了之后才看见他的小姑娘遭受到了怎样的对待。 一身襦裙已经被鲜血染红,身上遍布的全是刀伤,胸口方才被一把长刀贯穿,乌黑的鲜血不停地喷涌出来,面色苍白的看不出本来模样,侧躺在地上时呼吸甚微。 他眼睁睁看着别人杀了他的姑娘。 可是自己却无能为力。 “怪我,都怪我,如果我能来的快些就好了,知星,你醒醒……” 方时黔伸手轻轻握住她身侧的手,上面沾染了鲜血和泥土,此刻却冰冷的刺骨,他开口想继续说话,声音却已经嘶哑。 身体逐渐冰冷,小姑娘原本鲜活的生命正在流逝。 有破碎的眼泪低落,轻轻砸在沈知星的脸颊上。 然后方时黔便看见沈知星眉头轻轻皱了皱,他立马抬手擦了擦脸和眼睛,凑近了些继续看着,“知星……” “救……”沈知星费力的抬了抬手,眼睫微颤,似乎在试图睁开眼眸,可是未果,她低声咳嗽了两声,然后在方时黔越发绝望的神色中拼命张口说话,“小……妹……” 她身体右侧的手指,轻轻指向石洞。 行风看见这一幕立马明白了过来,转身便朝着石洞跑了过去,“二小姐应该在石洞里……” 几个暗卫也了然的跟了上来,一旁听见那三个字的舍利杀手原本暗淡下来的眼睛慢慢的又猩红起来,挣扎着还要杀进山洞里,可是他们刚刚有动作便被暗卫压制住,一根银针被毫不留情面的用力刺进他们的耳朵,而后不过三步的时间杀手们就一偏头昏了过去,直愣愣的倒在地上,却无人管他们。 石洞里很黑,仿佛会吞人的深渊,带着无尽的冷漠,期待着有人步入它的圈套。 行动点燃了一个火把,驱散了阴冷的黑暗,然后他不过一抬眼就发现了角落的小姑娘。 衣服同样染了血,一只手捏着短剑,另一只手支撑着身体,头靠在石壁上不省人事,肩胛骨处似乎是被一把长刀刺穿,在往外冒着鲜血,身下是一滩湿漉漉的土地,不远处的干草堆被人斩成两断,用力之大连干草堆底下的石板都劈裂开了。 若是沈槐衣当时正安然躺在这堆草上,行风害怕阎王爷知道这个消息后会真的成为疯子。 “二小姐……”行风试探性的唤了她一声,却没人应答,沈槐衣垂着头靠在哪里,仿佛睡着了一样。 但是,就在行风准备靠近的时候小姑娘却突然抬头,眼睛半睁着,将手里的短剑用力刺进行风的人中。 他一惊,飞速朝旁边移动过去,方才躲了过去。 也是这个时候行风才发现,就在自己身旁的地方躺着一个同外面穿着一样的男子,同样是人中的位置,同样是被一个血口。 “就算是在昏厥状态之下,沈槐衣都能够准备的保护自己吗?”有人慢慢走了进来,声音轻缓,在这石洞中听的格外清楚。 行风心中的惊异还没有消除,闻言立刻转身看着来人,看清楚那人的面貌之后松了一口气,“慕容公子,您赶过来了。” 因为阎王爷曾经答应过慕容月城不会轻易赶他出九王府,所以最近慕容月城便一直在王府里待着行风临行前派人将他叫醒,想的便是若二小姐出了什么事他好歹能排上用场。 如今还真的是。 第294章 “果然沈将军的女儿同样不是个池中之物吗?”慕容月城应了一声,转身慢慢靠近,脚步放的很轻,再距离沈槐衣不过两步的位置停了下来。 虽然如此,沈槐衣还是察觉到了。 只是,就在她的手腕微微往上提的时候,一根银针却径直刺进了她的额角,于是行风眼睁睁看着小姑娘慢慢瘫软下来,手中软剑滑落下去,发出啪嗒的声音。 “赶紧来扶着二小姐!”行风回头吩咐暗卫,转头望慕容月城,急声说道:“慕容公子,您方才进来的时候应该看见外头躺着的那位小姐,那是将军府大小姐沈知……” 只是行风这话还未说完,慕容月城便开口打断了她 “已经没救了。” 行风一顿,脸上的神情微滞,“你的意思是……” “不过一个十七岁的少女罢了,我方才随意看过去了一眼发现她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刀伤,五脏六腑应该也被波及的极其严重,除非我能起死回生,否则怎么都救不了她。”慕容月城说道,慢慢走向已经不省人事的沈槐衣,撩开衣角半蹲下去,“我刚刚走进来的时候发现王府暗卫包围的许多人,那些就是你口中试图来刺杀沈家小姐的人吧?” “正……正是。” “人数众多,只怕来的比你们还早,可现在看来除了一个大小姐受伤致命,二小姐似乎没有大小姐那般严重,她们两个女子怎么坚持下来的。” 慕容月城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搭在沈槐衣的脉上,声音清浅,“二小姐还活着,先带回去。” 他话音刚落,一直等在旁边的暗卫立马上前,拿着早已经准备好的长毯将沈槐衣好好的裹住。 他们本向将小姑娘手上的短剑取下来,但是奈何哪怕已经晕倒过去沈槐衣手指依然紧紧握着那支短剑,暗卫们也不敢太用力,只得求救的看向一旁的行风。 “将二小姐的手放在外面,小心些,别伤到她。”行风沉下了眼睛,说道,“二小姐小时候同王爷一同长大,这个习惯倒是和王爷一样,毕竟也是王爷教出来的。” 最后这句话他声音压的很低,但是慕容月城还是听了个大半,他有些惊讶,“你的意思是,二小姐能够准备找到一个人最脆弱的位置然后攻击,也是随了九王爷?” 怪不得沈槐衣能够单枪匹马在这个石洞待这么久,慕容月城倒是没想到这一层来,他以为这小姑娘虽然聪明伶俐了些,但好歹也是真的身娇体弱。 “小姐自己忘记了而已,我从小便跟在王爷身边,他们的事我再清楚不过了,不管是王爷还是二小姐,两人总有一些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来自对方的影响。”行风声音发闷,大概是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整个人都阴郁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将军府的那位小妾,二小姐怎么会将王爷忘了个干净,让王爷只能自己一步步突破心底的防线,慢慢的再一次靠近她……” 阎王爷生来倨傲,面对世人多为不屑,可是只有在面对沈槐衣的时候会神情慌张,像一个真正的常人。 沈槐衣是常溟的救赎,行风一直都知道。 “那么这件事情你告诉九王爷了吗?”慕容月城慢慢拍了拍衣角方才粘上的灰尘,问道。 行风定了定神,站起身颔首说道,“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通知王爷了,不出意外的话估计明日下午就能到达边疆。” 就是不知道如果阎王爷回来发现小姑娘变成了这副模样,会疯成什么样。 行风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既然如此,先将二小姐带去王府吧,我方才看见她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估计她现在的昏昏沉沉就是因此引起。”慕容月城说着,却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快速逼近,穿透冰冷的空气,径直朝他飞了过来,让他下意识哑然。 啪嗒。 一支短剑被行风踢到一旁,他急声回眸,“慕容公子,您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才觉得手心冒出了一阵冷汗,只是在慕容月城定睛看向那只短剑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 花纹暗沉,刀尖上是凝固的血迹,那……是沈槐衣方才握在手中的剑。 可是…… “二小姐!”抬着沈槐衣的暗卫一声惊呼,眸中全是惶恐,因为长毯中的少女居然慢慢睁开了眼睛,然后剧烈的挣扎起来。 暗卫根本不敢大动,害怕牵扯到沈槐衣的伤口。 “二小姐,您要去哪里?” 眼看着小姑娘已经慢慢跌落到了地上,被身上的长毯束缚着踉跄了两下,到底还是拼命挣开了,然后便不管不顾的往前面走去。 行风没了办法,只得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旁,“您受伤了,需要处理一下,我们带了慕容公子过来,他会救您的。” 可是沈槐衣恍若未闻,只是慢慢朝着洞口的方向一步一步走过去。 她方才挣扎着下来的动作不算小,身上的伤口又撕裂开来,鲜血渗透过的衣裙颜色暗沉。很快又鲜艳起来。 疼吗?很疼,沈槐衣自问自答,却仍旧咬紧了牙关,奋力往洞口外走过去。 脑袋仍旧有些晕,眼前的景物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昏倒。 方才听见慕容月城说,姐姐没救了…… 她没能忍住,拼命将手上的短剑丢了过去。 满口胡言,姐姐说过会永远陪着她,怎么会死呢,有她在,姐姐怎么会出事。 他们都不可信,沈槐衣要自己出去看,姐姐一定会站在那里,笑容温婉干净的看着她,然后柔声让她过去,说一声:“槐衣别怕,姐姐在这里。” 本来就该这样子啊。 沈槐衣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凭着感觉顺着有风吹过来的地方走,身上的伤口撕裂的疼,疼的她五脏六腑都揪了起来。 “二小姐,王爷就快回来了,他会……” “姐姐……”沈槐衣根本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她满心只有沈知星。 可是,在她终于手撑着石壁走到外面的时候,看着眼前这一幕灵台瞬间清明。 第295章 “知星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一定要把你救出来,她到死都……放不下你。”方时黔眼眶通红,隐忍着眸中情绪的翻涌,慢慢将一方纯白的布覆盖上身旁躺着的少女身上。 圣洁的白色盖住她破碎的衣衫,仿佛也遮掩住了这肮脏的岁月。恍惚间他突然看见了沈知星,少女还是方时黔初见时的模样,在昭城落雪的街道上抬眸浅笑,眉眼干净温柔,不谙世事的模样让他格外欢喜。 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什么建树,如今的苟且偷生也不过是因为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幼弟罢了,同沈知星这样干净的女子比起来,方时黔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肮脏而不堪。 可他还是……还是好喜欢好喜欢这个姑娘啊,无法抑制的欢喜,源自自己的内心深处浓烈的渴望。 “姐姐……”沈槐衣却是再支撑不住,小腿一软便跪坐在了地上,头胀的生疼,眼前像是蒙了一层薄雾,让她根本看不清前面的任何东西。 可是,她能感觉到来自方时黔的浓烈悲伤。 阴阳两隔般的悲伤。 这种情绪她曾经在魏初寒离世的葬礼上于沈知星的身上感觉到了,同样的一发不可收拾,同样的撕心裂肺。 “知星她身为姐姐,从始至终都将你放在心上的。”方时黔说道,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沙哑,他没有看旁边摇摇欲坠的沈槐衣,目光始终停留在面前盖着白布的沈知星身上,“知星从来没有对不起你,沈槐衣,她已经足够尽职尽责了。” 到底该是对小妹多么深沉的爱,才能让沈知星这样一个柔软不堪的女子拼了命的拦住那群试图进石洞的杀手的? 沈知星从来没做错什么,结果却要受这种苦吗? “方统领,您冷静一些,二小姐的情况并没有好多少。”行风小心翼翼的守在沈槐衣的身后,几次试图上前去搀扶她,到底还是忌惮阎王爷,于是只得站在沈槐衣的背后,而后刚好听见方时黔的这句话,眉头当即皱了起来,“这件事追根溯源同二小姐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您若是真的要去找罪魁祸首直接去将军府找那位小妾便是。”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槐衣到底伤的如何,结果方时黔这意思是将所有错处都怪在了沈槐衣身上。 沈知星是不欠沈槐衣的,但是沈槐衣也从来没有那个地方对不起过沈知星。 他们家阎王爷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姑娘,可从来不是宵小之辈。 “可现在躺在这里没了气息的人是知星,”方时黔勾唇笑了笑,眸中极尽冷意,“沈槐衣,你难道不是欠了知星一条命吗?” 他知道,沈槐衣是常溟看上的人,但就算她背后有靠山又如何?他的知星……就活该背负这样的罪孽吗? 明明从前还会笑盈盈的骂他一句,可现在呢? “知星死之前念叨的人都是你!”方时黔低吼开口,右手猛的将身旁的长刀抽了过来,声音冷冽低沉的刺骨,他说道:“她不欠你的,从来都不,沈槐衣,你该当着知星的面偿还这一切的!” 沈槐衣一只手支撑着身体,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火辣辣的疼,逼着她清醒,可是脑袋里又胀的昏沉,于是她方才便一直在昏昏醒醒中反复,方时黔说的话也只粗略的听清楚了几个字。 “你……”她抬了眼,话还没说出口眼前便只见刀光剑影的转换,气息四处流转,将她垂落的长发都削落了些,于空中飞飞扬扬,慢慢撒在了沈知星的右手旁边。 可是再也没有一个人会笑着轻点她的额头,说一声,“小妹怎么又淘气了?” 怎么会这样呢,同她记忆中的原着根本不一样啊。 “方统领,您若是当真如此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行风的软剑挡在沈槐衣的前面,阻断了方时黔长刀的攻势,他眉头紧皱,眼中全是警觉,“这件事情沈家两位小姐根本就分不出谁对谁错,同你也并无关系,望方统领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刚刚方时黔是对沈槐衣动了杀心的,如果不是行风反应及时,以沈槐衣现在的状态根本躲不开方时黔盛怒状态下的一刀,绝对直接毙命。 方时黔只是觉得可笑,“什么叫分不出谁对谁错,如果不是她沈槐衣一身锋芒不加遮掩会惹的那小妾奋力反抗,居然请出了舍利的杀手?如果不是因为沈槐衣,知星就根本不会碰见如今的这么多事情,前几次沈槐衣自己一个人要冒险便算了,可这一次她凭什么要拉着知星一起?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沈槐衣,知星便不会死!你……” “如果没有我你也根本碰不见姐姐,那天在将军府马车上你对姐姐看雪的姿态一见钟情对吗?可你知道那是我争取了多久才从周芹手中夺来的机会吗?”沈槐衣到底开口打断了方时黔的话,揉了揉生疼的额角,声音喑哑的像是已经撕裂,她说道: “姐姐在我醒过来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在将军府受尽了欺辱,明明一个嫡亲大小姐却过得连一个……一个外来人都不如,如果那天没有我同周芹周旋,我们姐妹哪里来的可以进入皇宫的机会?” 这世间万物都有因果,方时黔感慨他和沈知星相遇的缘分,但没有沈槐衣在背后推波助澜,这一切怎么可能发生。 “行风,去叫……慕容月城过来。”沈槐衣跪坐在地上,能闻到来自渗透进了土地的血腥,她吸了吸鼻子,觉得更加难受了。 方时黔却愣在了原地,抬眼看着沈槐衣,面上全是诧异,“你说什么?” “姐姐的确不欠我的,但是我又哪里亏欠过她呢。”沈槐衣慢慢低下头,忍着痛看了许久才看清面前少女的手在哪里,也顾不得什么忌讳,沈槐衣用自己温热的手掌紧紧握着沈知星已经冰凉的手,也不顾身旁人惊异的眼睛,她慢慢的侧躺在了沈知星的身旁,细声细气的说道:“姐姐的手好冷啊,让我来给你暖暖……我好累,姐姐……” 第296章 她真的好累,从明白自己穿书进来的那一刻开始,便马不停蹄的策划自己的未来,将军府所有人的未来,想尽了一切办法试图阻止他们的灭亡。 可沈知星还是难逃一劫,原着中的她虽然是死于鱼腹,但好歹不曾像现在这般,受尽了屈辱。 沈槐衣还是没能拯救她,原着中温柔雅致又怯弱的姐姐,哪怕中间绕过去了很多圈子,最终还是奔赴了同一种结局。 小姑娘蜷缩着身体,紧紧握着沈知星冰冷的双手,眼前景物虚晃,头脑里如同走马观花般将她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全部过了一遍。 从她醒过来开始,第一次同沈知星去凤语楼是少女满面期待的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遇见良人,再到昨日她缓声告诉沈槐衣,不管她和二哥之间发生了什么,沈知星都是站在自己小妹身边的。 给尽了她偏爱。 可原着中的沈知星没有抑郁症,周氏也没有这般疯狂。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二小姐,慕容公子过来了。” “我若是坚持不住晕过去的话,便让慕容月城来这里便是。”沈槐衣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不算太好,留着一个慕容月城在旁边守着总归要好些。 沈知星给她换回来的命,可要好好珍惜着。 行风站在沈槐衣的身后,目光时不时警觉的看一眼他们对面红着一双眼睛的方时黔,神色不算多么友善,“方统领,还请您放下您的长刀,二小姐身娇体弱的可受不了惊吓,二小姐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她不欠谁的。” 方时黔闻言愣了愣,才慌忙收起了武器,神智清明了几分,“二小姐,我方才是急昏了头……” “姐姐为你做了一个平安符,就在将军府的沉香榭里。”沈槐衣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清浅,眸中有淡淡的哀切,“你说姐姐临死前想的都是我,但实际上她心中又怎么会没有你?她的病不过刚刚好了一些时辰就着手为你准备平安符,说什么刀剑无眼,她总得诚心为你求个平安才是,虽然用的是一方白色手帕,但是……” 这么一长段话说下来沈槐衣已经觉得眼前发黑,几乎快要坚持不住了,沈知星的手温度已经流逝,冰冷而僵硬,用力握住的时候温度刺骨,正好让沈槐衣清醒了几分,而后她停顿了许久才继续说道:“姐姐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哪怕没有她在你身边……也要活着才行。”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越来越低,握着沈知星的手也微微一松,眼睛便慢慢闭上了。 她的耳畔万籁归寂,像是回到了从前。 “二小姐!”被行风拦着先不要上前的慕容月城神色一凝,快步走了过来。 行风满脸紧张的跟了上去,心一点一点提了起来,开始不停地祈祷千万不要让二小姐有事啊,否则阎王爷那边绝对会…… 沈家二小姐可是九王爷常溟的命。 天边暮色破晓,落了一整夜的雨已经慢慢停了下来,树林里是鸟鸣阵阵,昨天夜里的血腥气已经被冲散的差不多了,取而代之的是枝叶浅淡的清香,黎明之时抬眼望过去,所见之处皆是生机勃勃,仿佛昨天夜里发生的不过是一场噩梦。 可是方时黔知道,不是的。 怀中少女的身体冰冷而僵硬,他不顾别人的劝说执意要将沈知星亲自抱回去,眼睛里的血色已经消退了下去,成了正常的模样,他说道:“知星从前最不喜欢的便是我将她这样抱起来,如今这最后一次,好歹遂我的愿。” 他语气平静,仿佛已经接受了。 行风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许久,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将军府里的小妾且等王爷回来再说如何处置,你不要轻举妄动。” 周氏这般设计陷害沈家姐妹自然不可能轻饶,若是按照方时黔的想法只怕是直接杀了她了事,但是…… “必须等九王爷回来吗?”方时黔挑眉笑了笑,将怀中的沈知星抱的更紧了些,垂眼看着她温柔的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 不管如何,在方时黔的心中他的知星还是初见的那般。 哪怕方时黔的话已经说的很是云淡风轻了,可是行风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一皱眉,压低了声音又说道:“那小妾背后有什么人你和我都心知肚明的,我知道方统领曾经出自江湖门派武功高强,可这并不是你可以冒险的理由,若是您实在气不过,便同王爷一起好生商议一下,该怎么对付那小妾背后的男人才是。” 他们已经启程再回昭城了,沈槐衣被慕容月城一路上亲自照料,单独坐在一辆马车里,方时黔不想让沈知星一个人,便抱着她翻身一跃上了马背,居高临下的看着行风,说道:“这件事情我自有安排,王爷若是回来了我会去见的。” 意思就是说,方时黔并不是很愿意同他们合作。 “我先带着知星走了,回见。”方时黔说罢,一拍马背便准备离开。 只是行风再一次打断了他,“方统领且慢,就算如此,您也该等二小姐醒过来之后再同她商议……大小姐的后事。” 毕竟如今而言,沈知星唯一还在身边的亲人就只有沈槐衣了而已。 “知星的事情我也会自己……” “方时黔!”有人跌跌撞撞的从马车里出来,脚步一个踉跄便摔在了地上,而她浑然不在意,哪怕手脚并用也要努力往前爬了两步,抬眸直视着马背上的人,急声说道,“你不准带姐姐离开!她是我沈家的人,怎么可以被你安排了去?” 是沈槐衣,刚刚清醒听见方时黔的话就连忙从马车里出来的沈槐衣。 “二小姐,你不要乱动,伤口会裂开的。”慕容月城皱紧了眉头,看见沈槐衣跌坐下去的动作便是倒吸一口冷气。 可沈槐衣不管不顾,依旧用力的高仰着头看向方时黔,声声泣血,“沈知星是我的姐姐,她姓的是沈,该怎么安排她的后事……是我沈槐衣的责任,还轮不到你。” 第297章 沈槐衣这话说罢,便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定定的看着马背上的男人,咬牙切齿的继续道:“方统领,我虽然明白姐姐对您有多喜欢,但是她毕竟还没有嫁到你方府,你今天……没有权利带她离开。” 如果方时黔今日当真同沈知星一起走了的话,沈槐衣敢保证,从今往后她再也见不到姐姐。 所以…… “二小姐这话说的未免太过自私了些,我不带着知星离开难道任由她被你带回将军府去?回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方时黔说道,眼睛里没了对沈槐衣的敌意,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嘲讽,“知星死前本就不得安生,如今还要被你带回去忍受更加痛苦的折磨吗?大可不必如此,我还是奉劝二小姐一句……” 他笑了笑,抬手勒马,在马蹄溅起的飞灰中扬声说道,“放过知星吧,她到底还是你姐姐。” “二小姐!”行风赶紧上前,颤巍巍的伸手试图去搀扶沈槐衣。 可是,沈槐衣却对他视若无睹,只是望着越走越远的方时黔,眼睛里逐渐布满了慌乱,她想要站起来,双腿却软的根本支撑不了她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方时黔怀中抱着沈知星渐行渐远。 “姐姐……”她呢喃了两声,眸中氤氲的雾气渐浓,最终滚落成晶莹的泪珠,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你别带她走,我求求你了……” 沈槐衣历来是温软而自信的模样,行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二小姐,脸上苍白的毫无血色,半跪在地上哀声祈求,卑微到了极致。 “那是我的姐姐啊……” 她想追上去,想同方时黔理论。可是又恍惚觉得,他说的也没错,将军府里有一个周芹,便仿佛养了一个会食人骨髓的恶鬼,沈知星尚且活着的时候都斗不过她,如今死了估计更加只能任由周氏摆布。 沈槐衣没能守护她。 远处马蹄声逐渐远去,耳畔有风声呼啸,沈槐衣手指深深扣进了土里,指间缝隙里有鲜血溢出来,刺的她心头生疼。 ”姐姐……” 行风听见小姑娘在低声呢喃,声音里揉碎了万念俱灰,让他的心都揪了起来。 可是,就在行风准备派人将沈槐衣强行带回去的时候,抬头便看见有人正骑着马飞奔过来,身材高大,径直遮挡住了徐徐升起的曙光。 行风眼睛亮了亮,低着头自动站到了一旁守着。 而沈槐衣对此毫无知觉,她的眼前又开始朦朦胧胧起来,身体已经到了能够承受的极限,如今昏昏沉沉的几乎下一刻便会晕过去。 只是,她到底还是没能倒下去。 因为,有人不顾一切的冲向了她。 “槐衣!” 眼前光影暗淡,耳畔的声音低沉而急切,带着些许耳熟,沈槐衣还没能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落入了一个有些干硬的怀抱,她微微顿了顿,费力的睁开眼睛,下一刻便是眼泪充斥了整个眼眶,开口时的声音微微颤抖: “常……常小溟。” 将她轻轻揽进怀中的,是沈槐衣的常小溟啊。 他来救她,再一次的。 “我来晚了,槐衣。”常溟身上还是没来得及换下的铠甲,整个人风尘仆仆,鬓角的发里都沾着细碎的沙,面色也带着憔悴,可就算是这样的他,仍旧将沈槐衣小心翼翼的护在怀中,目光落在小姑娘遍布刀伤的手臂,眼睫微微颤动,里面翻滚着汹涌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 沈槐衣安心的闭上了眼睛,像是身处迷途苦苦挣扎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依靠,小姑娘双手紧紧捏着常溟衣衫前的扣子,将脑袋靠在他胸膛上,感受到男人强烈的心跳,终于松了一口气,“我好累……” “我知道,我已经来了,槐衣别怕,好好的睡一觉便是。”常溟满眼怜惜,将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护在怀中柔声哄着,“怪我没能陪在槐衣身边,否则……” 莫说是舍利了,就算是周芹背后的人亲自出手常溟都不一定没有办法。 “王爷,二小姐情况不妙,先带回王府吧。”行风跟在他们身后,想了想还是没憋住,出言打断了他们,神情里都是紧张,“舍利这一次派了四个人追杀在山洞里躲着的小姐们……” 再加上为了同沈槐衣带的暗卫周旋的杀手,舍利这一次绝对是出了死手,找到他们的人必定是下了血本。 这要多恨二小姐,才会做的出这样的事情。 常溟微微颔首,抱着小姑娘便进了慕容月城探头出来的马车,却死活不肯将又昏厥过去的沈槐衣放下来。 “本王自己抱着,回王府你再来看。”常溟淡声说道,一只手紧紧握着小姑娘纤瘦的腰身,另一只手从怀中的铠甲里摸出来一个小瓷瓶,用牙齿将上面的红绸咬开吐到一旁,将里面的雪白的药丸倒了出来,迎着慕容月城惊异的目光喂了一颗在沈槐衣口中让她含着,剩下的全被常溟用指头碾成粉末,撒在了沈槐衣露出来的伤口上。 然后,原本还在不断渗着血的刀口居然瞬间止住了血,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结痂。 “这是……师傅的转生丸,”慕容月城沉声说道,抬眼的动作有些不可置信,“师傅一年也就炼制一颗……” 可看常溟的方才拿出来的那些转生丸,数量绝对不在十颗之下,师傅怎么会…… “我从前救了尹老一命,他便赠予了我十五颗转生丸。”看出来慕容月城的疑惑,常溟开口解释道,声音压的很轻,像是生怕吵醒呼吸逐渐均匀下来的小姑娘,尹老给他这些转生丸的时候说越是年轻细皮嫩肉的用药粉涂抹伤口好的越快,常溟当时看了一眼自己常年征战练就的腱子肉,冷哼了一声,觉得自己怎么也不可能用得到。 结果第一次,却是因为沈槐衣。 他没能保护好他家小姑娘,本该责罚他的。 慕容月城闻言才恍然大悟的点头说道,“我就说师傅那般小气的人怎么会……” 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的宝贝转生丸给别人。 第298章 至于尹老是因为什么危险被常溟救下的慕容月城便不得而知了,但是他同尹老的关系并不亲密,如今也不打算多问,只是抬眸望了一眼仿佛要将怀中小姑娘镶进自己身体的男子,别过头问道:“沈知星被方时黔带到方府去了,但是沈槐衣似乎想让沈知星留在将军府,方才出去也是因为这事,你觉得该如何?” 刚刚沈槐衣跌跌撞撞跑过去的时候,慕容月城可是看在眼里,虽然到了最后她也没能将沈知星留下来。 “先回王府,这件事本王自会处理。”常溟淡声说道,转眼看向对面的行风,问道:“这次的幕后主使还是他吗?” “和从前将军府大夫人那件事一样,都是借的周姓小妾做幌子,实际上是他在推波助澜。”行风说起这件事声音都沉了许多,“而且他们似乎听见了您离开昭城的风声,故意挑了个您不在昭城的时间,不知如何联系上了舍利,然后……” 便是将沈家两位小姐往绝路上逼。 最后这句话行风没敢说出口,他害怕阎王爷会承受不住,“我们见到二小姐的时候,她靠着石洞蹲着,我不过上前走了两步便被察觉,险些被她打中然后一击致命,说来这个习惯,同王爷您是一模一样。” 常溟从前也是那样,战场上刀剑无眼,但他始终能够全身而退,便是仗着自己强横的爆发力,总能在不经意间猛的出手,在敌人还没能反应过来之时便能让其毙命。 这是常溟的依仗,可行风今日却在沈槐衣身上看见了。 “那是当然,”常溟勾唇笑了笑,眸中的情绪总算温柔了些,他说道,“我从前威逼利诱了一个多月才让槐衣学会这一招,她怎么会忘记。” 哪怕沈槐衣因为一场意外忘记了常溟和她的从前,但是他会永远记得。 虽然兜兜转转,她还是回来了。 …… 沈槐衣第一感觉便是疼。 浑身仿佛被山石碾过,连指尖都是颤巍巍的疼。 “常溟……” 她下意识开口叫道,耳畔里听见的声音嘶哑难听,完全不像从前那般温软。 都怪周芹,害的沈槐衣几乎在生死门前走过了一回。 只是脑袋总算不像之前那般难受了,没了昏昏沉沉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身上的伤口似乎在慢慢结痂,有些细微的酸痛。 眼皮还有些许沉重,沈槐衣废了些时间才睁开眼睛,只是,她方才一抬头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常溟应该是带着她去了九王府,手指所碰皆是温暖干净的棉被,而不是之前每次强迫自己转醒时的冰冷石壁和被鲜血渗透过的泥土。 久违的放松。 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感觉自己紧绷了一整夜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些,眼前仍旧还有些许雾蒙蒙,但这并不影响她一抬头就看见站在自己窗边的女人。 一身黑衣拖地,上面绣着古老暗沉的纹理,金色的木槿花爬满了袖口,熠熠生辉时同样栩栩如生,随着女人的移动似乎在不断盛开又落败,辉煌又灿烂,她头上只戴着墨玉,走起路来便微微摇晃,声音微小又清脆,竟然慢慢让沈槐衣有些浮躁的心沉静了下来。她的眉眼藏在黑暗中让沈槐衣看不真切,但开口时的声音陌生又温柔。 “你醒过来了啊,我在这里等你许久了。” 沈槐衣愣了愣,“你是谁……” 能进到九王府还能到她住所的女人,要么真的不简单,要么就完全不危险。 前者沈槐衣打不过,后者她不害怕。 这么一想,沈槐衣倒是自己率先松了一口气。 “我是槿暮,阑珊坊的坊主。”女人望着小姑娘脸上千变万化的情绪,轻声笑了出来,说道,“今日来找你是有事要说的,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槿暮?沈槐衣闻言猛的抬头,目光中全是诧异,不是说阑珊坊坊主槿暮行踪诡异不定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沈槐衣从前为了买消息去过一次在昭城郊外的阑珊坊,可那个时候槿暮并没有出来见她,只是将和沈槐衣差不多大的苔芗交给了她。 “你想说什么?”慌乱过后沈槐衣倒是冷静了下来,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看的更清楚了些,轻声问道:“是关于苔芗吗?” 槿暮像是没想到沈槐衣会这么问,微微愣了愣,随后偏头笑了笑,“你倒是聪明,我今日过来寻你的确同苔芗有些关系,但是更多的还是因为你自己。” “我自己?”沈槐衣眉头一压,“坊主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话虽如此,小姑娘看着槿暮的眼神都是带着警觉和距离的。 “你对我不必那么防范,因为相较于你自己……”槿暮又走近了些,她袖口上蜿蜒攀附的木槿花便越来越清晰了,沈槐衣便亲眼看着那些纹路复杂又模样精致的花朵在一瞬间盛开,花朵张开花蕊颤巍,结果下一刻便是花落,碎裂的花瓣撒了一地。 同现世的电影一样,沈槐衣微微垂眸,压住眼睛里的诧异。 槿暮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唇角的笑容便深了一些,声音依旧轻柔舒缓,开口继续说道:“我说不定更加了解你呢,槐衣?或者说是……以为自己是来自一个陌生时代的少女,绯世?” 然后,槿暮便看见方才还低着头不太愿意同她对视的小姑娘猛的抬头,眼睛里的防备逐渐支离破碎,面上满是不可置信。 “你怎么会……” “因为是我让你回到这里的啊,”槿暮说道,声音轻快娇俏,“你本来就不属于那个世界,知道吗?绯世,小绯,更准确的说,我应该唤你一声……槐衣才对,绯世不过是你的一个代号,只有沈槐衣才是应该刻进了骨子里的名字,因为从始至终,你便只是沈槐衣,真正虚幻的世界到底是哪里,你自己应该清楚的。” 女人声音压的很低,慢慢俯身逼着沈槐衣同她对视,眼睛漆黑深沉,仿佛深渊在诱她深入。 沈槐衣声音喑哑,想说什么却又始终不知如何开口。 什么叫……她本来就属于这里? 第299章 她以前叫绯世,没有姓,只有名。这个名字还是外公给她取下的,因为外公说,绯世绯世,绯红艳烈又盛开葳蕤的世界,他捡到绯世的时候,抬头所见便是那样的世界。 可是她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就是沈槐衣,她……不是占用了沈槐衣的身体而已吗? “关于现世的话你如今大概只记得一个外公了吧?毕竟你同现世唯一的联系便只有一个他,当初你母亲求我救你,我利益取舍之下便偷梁换柱将你的灵魂放去了现世,让你外公先将你养着,一直到你二十岁的时候才重新安排你回到自己的身体。” 槿暮轻声说道,垂眸看见小姑娘还是满眼不可置信的模样眉头皱了皱,便从怀中拿出来一个拇指大小的乳白圆润小石,放在了沈槐衣的耳边,她道:“将军府上该是有一个青石砚台的,在那个砚台座下有一个小孔,你将这个石子放在里面,你外公便会告诉你一切。” 石子顺着绣花枕头滑落到了沈槐衣的脖颈,轻微刺骨的冰凉将她从自己的回忆中惊醒,而后猛然抬头,声音微微颤抖,“那我当初在现世里看的那本书怎么解释?里面的女主角可就是……就是沈槐衣啊。” 如果不是因为对那本《槐衣残局》剧情的了然于心,沈槐衣也不可能看清楚这么多人的真面目,也不会提前得知将军府里大家的结局,然后费尽心机的避免它。 虽然最后……她还是没能救下沈知星。 未曾想,槿暮闻言也只是微微挑眉,随后沉吟片刻便说道,“我不给你找个介子……你怎么会愿意回到正确的世界?” “可怎么会,若真的是你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它不就……”乱套了吗? 沈槐衣轻笑着摇了摇头,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按照槿暮方才告诉她的,沈槐衣就是绯世,绯世即是沈槐衣,可她从穿书进来开始对自己这个身体,对这整个世界本来就是极其陌生而冷漠的。 这怎么可能。 阑珊坊坊主虽然传言痛常人有异,可若真的像槿暮说的这般,那么她…… “你要是愿意那么想的话也没有错,我就是你理解的那个神明,因为我无所不能啊。” 女子声音轻柔,仿佛在说笑一般。 可是沈槐衣知道,她没有。 “我也知道这件事你一时半会儿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但这就是事实,你也不能再继续自我怀疑下去了。”槿暮又说,袖口的木槿花谢花飞,纹路越发蜿蜒曲折,径直顺着她的水袖蔓延到了全身,在忽明忽暗的光芒里,她的音笑便恍惚起来。 沈槐衣别过头呼吸微顿,良久之后才轻声开口,“我方才问你来找我所为何事,你告诉我同苔芗有关。” 可是刚刚槿暮一直说着的,分明是沈槐衣。 而且槿暮告诉她的事情过分庞大,沈槐衣到现在脑袋里都是一片混乱,无法将其梳理清楚。 因为实在是太荒唐了。 “的确有关于苔芗的事情,只是你确定……”槿暮拍了拍自己脖颈处的衣领,那些肆无忌惮盛开的木槿花便一呼而散,重新退回到了她的袖口,乖乖的在上面盘旋,槿暮见此才满意了起来,转头看着沈槐衣,说道:“要听吗?关于苔芗,你的贴身婢女。” 沈槐衣的心沉了沉,突然有了些许并不算好的感觉,她眉心紧锁,到底还是用力的一点头,说道,“要听。” …… “槿暮可离开了?” “方才走的,二小姐的院子里已经没有她了,不过……” 九王府的书房里,常溟已经换下了铠甲,身着月牙白的衣衫在持笔写着折子,闻言微微一顿,洁白的宣纸上便晕染出了一个墨团。 这张又写废了。 常溟干脆放下笔,负手在书房里来回走了着,良久之后才停了下来,心中的焦灼却丝毫不减,他回头看着门边垂眼站着的行风,问道,“二小姐现在……在哪里?” 男人这话问的漫不经心,好似随口一说。 行风眉心跳了跳,径直拆穿了他,“二小姐就在院子里休息着,王爷若是想去看她直接去就好了,二小姐并不会埋怨您什么。” 跟在阎王爷身边这么久,行风还不知道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忙碌半天心中在这想什么。 无非就是觉得自己在沈二小姐最危险的时候没能及时赶到而自责罢了。 “槐衣她……”常溟还是有些犹豫,“真的不会怪我吗? 追根溯源的说起来,这次将军府的那位小妾能请的出舍利还是同常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因为有人试图想杀掉沈槐衣以此来控制住常溟,就好像他们从前杀死织鹤控制住了沈施翼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计划落空了。 “王爷若是实在担忧,去看一眼不就好了?”行风一挑眉,压低了声音开口,“反正关于大小姐被方统领带回去的事情您也要同二小姐商议,还有身在边疆的沈家两位将军对这件事一无所有,您总得过问二小姐的。” 所以阎王爷啊阎王爷,别担惊受怕的了,直接去见她啊。 常溟动作一顿,眼中有情绪一闪而过,就是转瞬即逝。他清咳了一声,到底还是开口说道,“那本王便就去……”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阵敲门声打断,当即皱了眉,“怎么回事?” 居然打断他做去见小姑娘的心理建设,简直不可饶恕。 行风微微一怔,快速回头看向书房的门口。 这种时候居然敢来阎王爷书房打扰的,只能是…… “常小溟……” 沈家的二小姐沈槐衣。 一只还有刀伤疤痕的手轻轻推开了书房的大门,随后便是小姑娘有些摇晃的身体,衣衫雪白干净,却衬的整个人越发消瘦。 常溟心尖一颤,下意识就走上前,袖口的手伸伸回回许多次,到底还是没勇气抱住她,只能小心翼翼的搀扶住沈槐衣的胳膊,低着头轻声问道,“槐衣怎么过来了?” “小姐有些事情想同王爷商议,听闻王爷在书房小姐便主动过来了,奴婢劝都劝不住。”有人率先开口,声音清脆悦耳。 行风一愣,眸中立马多了警觉。 第300章 “这是槿暮给我的婢女,名叫银硕。”沈槐衣轻声说道,声音里还带着些许有气无力,抬眼的动作都是轻缓的,“我有事想问问你,可以吗?” 意思就是想要和常溟单独说说话了。 行风了然,立马抬头给自家王爷了一个鼓劲的眼神,转身便一个轻跃消失在了书房前面。 “有王爷在奴婢便不担心小姐的安危了,正好现在还有些时间,奴婢便去这府上随意转转。”银硕仿佛丝毫不惧怕常溟,笑着说罢后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金铃,放在了沈槐衣的手心,眼睛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书房,轻声说道:“小姐若是说完了便晃晃铃铛,奴婢便会过来了。” 铃铛质地圆润,摸上去竟然始终温热。 沈槐衣垂着眼睛颔首,“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听小姐的。”银硕微微欠身行礼,接着转身便离开了。 从始至终都好似没有将常溟放在眼里,背影孤傲纤瘦。 他挑眉,眼中多了几分意味不明,“阑珊坊的婢女果然是非同凡响。” “槿暮说我的身边不能没有人,便将银硕给我了,还说银硕比苔芗更聪明机灵些,更适合现在境地下的我,不过相较于银硕,我还是更加希望伺候我的能事苔芗。”沈槐衣说道,将小铃铛挂在了手腕,轻轻晃了晃,居然没有摇晃出声音,她不仅微微怔愣,莫非这是……必须要她觉得自己受到危险了才能摇响的铃铛吗? “苔芗是个忠心的,日后有缘分了自然还会再相遇。”常溟到底还是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绾好的发鬓,放轻了声音继续道:“我看这银硕心思不算简单,的确比苔芗更适合待在槐衣身边。” 毕竟如今的将军府,可谓是步步水火也不为过。盯着在 “我心中有数,”沈槐衣别过头,慢慢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脸色已经多了些苍白,肩胛骨上的伤口虽然差不多结痂,可是微微一牵扯还是惊心的疼,她抿了抿唇,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了一些,放抬眼看着常溟,说道:“姐姐如今在方时黔的府上?“ 常溟正小心翼翼的跟在小姑娘身后,想要伸手去搀扶她又害怕小姑娘逞强拒绝,只得眼巴巴的望着沈槐衣慢慢坐下,看她并无什么异样之后方松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今夜便可将她带回来,原本昨天从郊外回来之后我就该让人去将槐衣姐姐接回来的,但是……” 他一回到王府便寸步不离的守着昏厥的小姑娘,哪里还有心思想到其他的。 毕竟慕容月城为沈槐衣诊治的时候,常溟忍了许久才没把放在他家小姑娘手腕上的爪子丢出去。 常溟的这些小心思沈槐衣自然是一个都不知道的,她闻言顿了顿,皱着眉思索了一番方才微微颔首,道:“我同你一起去吧,方时黔……大概不会轻易将姐姐还回来的。” 她的姐姐一身干净温柔,人生在世之时便没有伤害过任何人,结果死了之后居然连家都回不了。 可今日不管是谁,都绝不可能将姐姐从她身边抢走。 不过是这么短短的几句话说完,沈槐衣的脸色更加毫无血色,眼睛闭上再睁开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昏暗的。 “槐衣若是不舒服先回去歇着吧,我回来了,便不会再让你受欺负了。”常溟撩开衣摆蹲在了她的面前,正好同她平视,眼睛里盛放着的温柔细碎,看着小姑娘满是怜惜,“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他发誓,若是再因为自己的失误让小姑娘成了这副模样,就让他死后也不得安生吧。“ “同你没有关系,”沈槐衣抬眼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是姨娘做的过分罢了,不过该同她算的账我自然会好好算,常小溟对我已经够好了,这次若非行风及时赶到,我说不定也会和姐姐一样……” 在她尚且昏昏沉沉只得下意识自保的时候,隐约听见石洞外面少女凄厉的叫喊声,哪怕她看不见也能想象的到自家的蠢姐姐是如何以一种视死如归的方式去拖住那些试图进石洞刺杀沈槐衣的杀手的。 原本在那种时候沈知星只要稍微动些小聪明就能跑的,因为那群人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沈知星,而是她沈槐衣。 可是姐姐没有,她始终守在外面,拿命去保护她。 她眼睫轻轻颤了颤,眼眶便泛起了红,里面雾气弥漫,氤氲的全是泪水。 “都已经过去了,成了定局的事情无法改变,如果槐衣姐姐的在天之灵能看见的话,肯定也不想槐衣这般伤心的。”看见小姑娘的这幅模样常溟便慌了神,手忙脚乱的安慰道,“槐衣还有我在呢,我……一定不会那么轻易的离开。” 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大的作为,一路厮杀攀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罢了。 从前手无寸铁,很多事情都只能意难平。 “姐姐那般温柔的一个人,只会责怪自己。”沈槐衣摇了摇头,重新勾唇笑着,顺着常溟尝试半伸的手整个人就跌进了他的怀里,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回答的声音都带了哽咽,“常小溟在就好。” 槿暮告诉她,沈槐衣就是绯世。 常溟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她。 所以…… “姐姐离世的事情快马加鞭告诉父亲和兄长吧,若是他们能抽的出身便回来就是,回不来……”沈槐衣不顾常溟惊异而不知所措的神色,仗着自己身量小在他怀中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心满意足的将头靠在他心口上,感受着常溟强劲的心跳和透过衣服传递过来的温暖,只觉得这两天的颠沛流离都消散了去,整个人都踏实了许多,“我便自己解决好了,父亲在反倒碍手碍脚嗯。” 沈施翼虽然对周氏没有什么旧情,可是他到底心思比沈槐衣深沉的多,考虑的肯定众多,一时半会儿估计也不会动周芹。 可沈槐衣不一样了啊,她睚眦必报啊。 第301章 周氏竟然敢向她们姐妹下死手,沈槐衣说什么都必须报复回来。 就从……她最爱的人身上下手吧。 “听槐衣的。”常溟说道,反正小姑娘想如何那便如何,只要她尚且还在身边,常溟便无所畏惧。 男子目光温柔坚定,看向沈槐衣的时候似乎连脸上细碎的伤痕都柔和些。 “常小溟是突然从边疆回来的,皇上有没有责骂你?”沈槐衣抬着头,将他细细的打量了一边,轻声开口问道,“还有常悦,这次可有刁难过你?” 哪怕常溟的确是被迫悄悄前往边疆,但是以常令松对子民国土的重视程度来看,这次常溟没能完成他给的任务,只怕常令松会…… “就在我到边疆的第二天,常悦便也过来了,我看他对这个军功特别在意,便推给了他。” 本就是给那群蠢蠢欲动的人一个威慑,常溟的刀下甚至没有多添几个亡魂便快要议和,恰好常悦听见了风声跑过来同他争抢这次军功,常溟心心念念的都是远在昭城的沈槐衣,略一思索便将这功劳推给了常悦。 而现在他倒是无比庆幸,还好自己未曾在边疆久待。 沈槐衣却没有常溟那般好心,闻言眉头便皱了起来,冷哼了一声说道,“皇上让你出去的时候便要你做贼一般离开昭城,如今明明是你自己打下的战功为何要让给常悦?你知道常悦为什么一听见你去了边疆便马不停蹄的跟了过去吗?目的不就是试图从你的手中夺走什么东西,结果你居然那般傻直接就给他了……” 小姑娘越说越气,白净的小脸鼓鼓当当,然后在常溟还有些愣神的时候便从他的怀中跳了下来,脚步还有些无力导致沈槐衣站在地面上的时候微微踉跄了一下,常溟下意识伸手过去扶,却被沈槐衣将手打到了一边。 “槐衣……”他慌了神,眼中全是不知所措。 沈槐衣抬眼望着他,对他满眼的委屈视而不见,径直说道,“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东西,别人让你在暗地里出力你就真的答应吗?” 就算常令松打的主意就是让常溟暗中震慑边疆又如何,凭借常溟在整个秦楚的影响力,只要他愿意说出口,还会有人不认可他自己打下的军功? 可偏偏常溟将这个机会让了出去,白白便宜了常悦。 “皇上对常悦的宠爱程度,说不定到时候随随便便给他一个理由便能让他从你手中抢来的军功名正言顺,可这样……他想对我们动手不就更加容易了吗?”沈槐衣叹了一口气,声音压的很低,“我怀疑姨娘背后的人,就是常悦,这次你暗中前往边疆常悦必然明白,为了逼迫你放弃功劳所以让姨娘杀了我做筹码,以此逼着你回来,如果我死了你必然会崩溃,对常悦有利而无害,若是我没有死他也能白得一个军功,何乐而不为。” 她用了许久才想清楚这其中的关联,只觉得细思极恐。 或许从常溟对沈槐衣的喜欢和在乎被盯上了之后,她的身边就危机四伏了。 …… “舍利的人带来消息了没有?”周氏这两天总觉得心中有些惶恐不安,整日里在玉清小筑待着等着外头传来消息,可一直都没有结果。 苔默正在给她锤着肩膀,闻言手上的动作微顿,片刻后恢复了正常,只摇了摇头说道,“舍利没有派人过来,可是奴婢这些天观察过世安宛,里面并没有主人在,所以二小姐十有八九……” 是死在外面的。 周氏心中却仍旧有些惴惴不安,将苔默的手一把从肩上拍了下来,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回头问道:“那么……九王府那边你打听过没有?” 九王府,阎王爷的住所…… “您不是说九王爷这些天似乎都不在王府里吗?哪里……奴婢便没有去。”苔默一边注视着周氏的神态变化,一边小心翼翼的开口,只是声音说到最后便低了下去,“奴婢等会儿便亲自去打听打听……” 小丫鬟的这幅唯唯诺诺的模样惹恼了周氏,她回头瞪了苔默一眼,心中仍旧还是很不平静,“我们去一趟世安宛,如果沈槐衣已经没了的话,那里该人去楼空才是。” 苔默颤巍巍的行礼回答,“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准备。” “下去吧。”周氏说道,慢慢闭上眼睛,脑海里便突然浮现了在玉清小筑柴房里的时候,那个浑身血污却仍旧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肯说的婢女。 “只要你告诉我沈槐衣将青石砚台藏在哪里了,我这次就饶过你,让你死的痛快一些,你若是不答应……”昏暗幽沉的柴房里,苔芗被手脚皆被绑在一根木桩上,口中被塞了一团手帕不让她叫唤,额角已经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而就在苔芗的面前,是火舌肆虐的壁炉,里面的烙铁燃烧的通红,方才周氏就是将这块儿烙铁用力按在苔芗的小腿上。 空气里全是腐烂焦灼的味道,配合着女人说话时刻意拉长的声音,在某一刻苔芗觉得恍若地狱。 但她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坊主说过,青石砚台对二小姐意义非凡,千万不能被人随便拿去。 她闭上了眼睛,是无声的抗拒。头顶银簪滑落,摔到地上时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周氏满心都是苔芗不配合自己的恼怒,根本就未曾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自然也没有看见银簪摔到地上碎成了两半,有细细的粉末飘散出来,宛若红色的烟云,同黑暗撕扯在一起。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看向苔芗的眼神仿佛恶鬼。 而后,苔芗便真的迎来了她的地狱。 周氏回忆到这里便惊醒了,恍惚间竟然觉得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心跳莫名的有些快。她停顿了许久才将不知从何而起的不安压了下去,眼中的情绪便意味不明起来,“你若是有怨也不要怨我,谁让你有眼无珠选择跟着沈槐衣那个小贱蹄子。” 被她折磨成了那般生不如死的模样,苔芗绝对活不下去了。 但是那又同她周芹有什么关系。 第302章 当日下午,在昭城长街繁华热闹之时,沈槐衣便同常溟一起,到了南边的方府。 大门半开着,仿佛知道他们会来。 明明街上是一片春意盎然,可是这里却寸草不生,一片百草枯荣之景。 沈槐衣眼睫微颤,转头同常溟对视了一眼,低声说道,“我们进去吧,姐姐……还在等着我。” 她那么温柔的姐姐,一直在等着她,不过哪怕沈槐衣来迟了也必定不会怪她。 小姑娘神色哀寂,越靠近方府整个人身上的悲伤便越发浓烈,常溟的心沉了沉,到底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得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垂首附在她耳畔低声安慰说,“槐衣别怕,我在这里。” 他知道沈槐衣心中在忌惮什么,可是常溟却不怎么担心。 怕什么。 “我知道的。”沈槐衣微微颔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方才转头,脚下步伐有些踉跄,试探的往前走了两步,到底还是慢慢踏进了方家的大门。 入眼便是一片沉寂,同沈槐衣上次过来时看见的模样相差无几。 她轻轻抬眼,然后就看见不远处半蹲着的男人,而后瞳孔猛的紧缩。 因为就在方时黔的身旁,躺着她姐姐,衣衫是水蓝色,袖口处有粉色的荷花,脸上的伤痕仍在,可是泥泞已经被擦干净,唇角微微勾着,仿佛睡着了一样。 还是沈槐衣记忆中那个模样。 可又不是。 “姐姐……”她呢喃着开口,便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常溟眼神一惊,赶紧伸手去将小姑娘揽在怀中。 “槐衣,先别过去。”他说道,声音压的很低,目光掠过地上的沈知星,停在一旁的方时黔身上,再开口时便是满眼冷冽,“方统领,这是何意?” 胸前抱着的小姑娘在无力挣扎,泪水一滴滴滑落,整个人都像是浸泡在绝望之中,无法生还。 常溟的心都被揪的生疼。 在沈知星身旁半蹲着的男子终于抬起了头,径直望向被常溟护着的沈槐衣,眼睛亮了亮,笑着说道,“二小姐来看知星了,知星昨夜还同我说她很想你,我今日一大早便将大门打开,一直在等着二小姐。” 他是对沈槐衣说的,将常溟完全无视。 越是这样便越诡异。 沈槐衣想挣脱常溟的束缚去到沈知星的身边,可是偏生男子难得将她禁锢的紧紧的,她根本就挣扎不开。 “你放开我,”沈槐衣声音沙哑,眼睛里红了一片,“我要去见姐姐……” 常溟却并不退让,“槐衣别去,有些不对劲,就这一次,你先别过……” “方时黔!” 怀中的小姑娘却猛的抬高了声音,朝着对面的男子扬声说道,“姐姐昨天夜里……可是去见你了?她对你说了什么?” 被叫到的男子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眨了眨眼,说道,“知星说……” “她要你好好活着!”不等方时黔开口,沈槐衣便再一次打断了他,常溟的手拦在她前面没有放开,沈槐衣便将手放在他的臂膀上,用力的向上一跳,没有丝毫征兆的,险些撞到常溟的下巴。 他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撑注意沈槐衣上跃的身体,便将沈槐衣抱在了胸前。 “你揽着我,我要站高些说话。”小姑娘覆在他耳畔低声说道,气息温软干净。 常溟愣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而后顺着沈槐衣的意思将她又抱在了怀里,左手放在她腿弯处,右手揽着她的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便越发的小了,他甚至能感觉到小姑娘衣衫之下温热的体温。 男子慌忙别过头,耳郭慢慢爬上一层绯红。 “王爷……同二小姐之间的关系可真好,让我想起知星来了。”方时黔笑了笑,眼中有向往一闪而过。 三个人之间隔的不算近,沈槐衣却还是能够清楚的在方时黔身上感觉到那种情绪,她偏头笑了笑,摇着头说道,“姐姐曾经绣过一个平安符,白底黑字,她告诉我只希望她爱的男子一辈子平平安安,战场上刀剑无眼,可他仍旧能够独善其身,因为……那是她此生最大的热爱。” 沈槐衣被常溟抱在怀中,总算可以俯视方时黔了,她将自己的背挺的笔直,忍住眼眶的通红,尽量使声音轻快起来,“姐姐这辈子不争不抢,唯一的一次破例便是为了给你绣一个白布的平安符,方时黔,你才是应该……好好的对待姐姐的那一个。” …… 将军府,玉清小筑。 “打听到消息了吗?”周氏正站在窗前踌躇着,转身便发现苔默从门口走了进来,当即忍不住急声问道,“你快些说,我这心里头总有一些人不太好的预感,仿佛会有什么事发生……” 苔默眼神犹豫而躲闪,见周氏这般焦急整个人便越发畏缩了,她低声说道,“世安宛和九王府里都守卫重重,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便也……” 打听不到消息,也没有人敢深入阎王爷的领域去打听消息。 周氏闻言却也只是皱了皱眉,仿佛早有所感,缓声道,“我就猜到打听不到消息,那你现在……” “姨娘,姨娘不好了!” 一身焦灼的女人∠话还没有说完,内室的门便被人从外面急匆匆的推开了。 周氏当即怒了,厉声说道,“我不是说了不准随意进来内室的吗?你们要做什么,什么不好了?” 进来的是一位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婢女,大概是一路跑过来的,还在微微喘着气,听见周氏的责骂小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唯唯诺诺的回答,“姨娘……不好了……” “你倒是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姨娘这般大气温和的人自然不会随意同你置气,你别着急。”苔默小心翼翼的偏头看着周氏的神色,转身看着地上跪着的婢女说道。 二姨娘哪里大气温和了,简直再难伺候不过了好不好,小婢女腹诽,面上却丝毫不满都不敢有,只是压低了头说道,“外头有人抬着一口棺材回来了,据说那里面……那里面是大小姐……” 第303章 等周氏匆忙来到将军府前院的时候,哪里已经围了一群人。 可就在他们中间,那口漆黑的棺材仍旧格外惹眼。就在它的周围,是一群情绪低迷的人。 她在原地停顿了良久,到底还是压抑住了心底的兴奋,轻咳一声慢慢走上前去,扬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这口棺材?多不吉利啊摆在我将军府……” “为什么会有一口棺材,姨娘心里不该一清二楚吗?”有人淡声回答,慢慢自人群中走了出来,抬眼的一瞬间情绪迸发,皆是刺骨的冰冷,“姨娘大可不必如此,你我二人对这件事可都是心知肚明的。” 周氏扭着腰肢上前的动作于是慢慢停顿在了原地,她眼神里的幸灾乐祸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不可置信。 因为,原本该和沈知星一起躺在棺材里的人居然穿着一身白色孝服站在她面前,神情冷淡而哀切,仔细看来眼中还有淡淡的恨意。 是沈槐衣。 她为什么还活着? …… 七月初八,在昭城榕树枝叶翠绿的时候,将军府里办了一场丧事。 据去过的人口中说道,死的正是那将军府上如花似玉的大小姐沈知星,还听说大小姐是得了不治之症身亡,年龄方才十七岁,正是该娇艳的年纪,却再也睁不开眼睛了,昭城百姓人人唏嘘,可到底事不关己,便也当看了个热闹了。 将军府二小姐沈槐衣走在下葬队伍的最前面,抱着大小姐的招魂幡哭的梨花带雨,她的眼睛红肿,面容憔悴的不成样子,可看她那一步一个踉跄的模样倒是同传闻里身娇体弱的形象对上了。 “不过这大小姐和二小姐倒是真的姐妹情深。”围观的百姓小声议论,目光落在队伍里明显神色游离的妇人身上皆是摇头叹了口气。 沈家将军一身忠肝义胆,自从大夫人离世之后便再也未娶,结果将军府便被这个小妾掌控住了。 那位已经死去的大小姐还有如今娇弱的二小姐,只怕在将军府里是寸步难行的。 都是可怜人啊…… 沈槐衣并没有在意身旁人小声的议论声,她只是紧紧抱着手中的招魂幡,仿佛在这个写满了繁杂符文的白纸上面真的有姐姐游行的魂魄一样。 她的姐姐死在昭城郊外,长眠于一场无疾而终的大雨。 槿暮说,沈知星是她至亲的姐姐。 “王爷,就让二小姐这样……真的可以吗?”就在长街不远处的凤语楼里,行风正站在窗前望着那条长长的队伍,神色还是有几分犹豫,“属下看二小姐似乎坚持不住了的模样……” 可是,一向不愿意二小姐受半分委屈的常溟却摇了摇头,他说道,“槐衣让我们今天别出现在明面上,留在这里看着便好,一旦有什么意外发生也好照料。” 哪怕跟在小姑娘身边暗自照料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可是常溟有的时候还是看不透沈槐衣心中在想什么。不过这样也好,他勾唇笑了笑,望着队伍前面的小姑娘娇小的身影眼神慢慢融化成柔软,槐衣想做什么直接做就好了,反正……他会好好守着自己的小姑娘的。 “属下知道了。”行风低着头应答了一声,眼中的担忧倒是半分不减,王爷还是这么听二小姐的话,从前在他们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只要是沈二小姐让王爷去做的事情,哪怕是刀山火海王爷也不曾说过一句自己办不到。 还真是……风光了一生的阎王爷,早在幼时便栽在了一个小姑娘身上,从此再也无法完全脱身。 …… 沈家大小姐的棺木下葬的时候,天空飘起了稀稀疏疏的小雨,丝丝缕缕落下来,很快便消散了。 “姐姐,”沈槐衣睁着通红的眼睛站在原地,愣愣的眨了眨眼,将不小心落紧自己眼睛里的雨水挥出去,“下雨了……” 沈知星死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没想法如今还会有一场雨。 厚重漆黑的棺木被人抬进了早已经挖好的土坑里,周围来的人皆是寂静无声,人人盯着那个沉重的棺木,人人心生畏惧。 沈绥一身白色孝服,面上也全是憔悴,他见到小姑娘眼中的失神和无措心中一紧,思来想去还是试探的走到了沈槐衣的身边,半蹲着将她揽进了怀中,轻声说道,“小妹别看……” 因为她会害怕。 沈槐衣声音喑哑,这一次倒是没有伸手将沈绥推开,只是像终于找到了以后临时依靠的地方一样,将头埋在沈绥肩上,咬着唇细声哭着。 从前在现世的时候有人对沈槐衣说,如果亲人离世的时候最让她受不了的部分便是将棺木下葬的部分,只有外面那个时候才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你同离世的那个人已经阴阳两隔。 当撕心裂肺的痛苦席卷而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泣不成声。 死亡是什么意思? 便是哪怕你有跨过千山万水的勇气,也无法在看见去年盛开的那一朵花。 姐姐最美好的年纪便是在十六岁,而后的十七岁里兵荒马乱,她同沈槐衣到底还是流离失所了。 周氏低着头跟在人群里,手上搅着一方白色的手帕,眼中的情绪有几分的复杂。 死的人为什么是沈知星?当初她花大价钱找到舍利的那些人的时候,说的可是明明白白,她周芹要的是沈槐衣的项上人头,而不是一个什么用处都没有的沈知星。 这次让她沈槐衣逃了过去,下一次再找机会下手可就难了。 若是死的人是沈槐衣多好,剩下一个沈知星周芹就根本没在怕的,可是如今…… 她小心翼翼的抬眼,正好同趴在沈绥怀中的沈槐衣目光对上,小姑娘眼睛弯了弯,似是在笑。 周氏目光一顿,而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在他们面前正在盖着土的棺材上顿了顿,再慢慢的收回目光。心脏在发现沈槐衣视线的一瞬间就已经在用力的跳动着,紧张和担忧充斥着周氏整个人。 她已经开始焦灼了。 怎么偏生留下来的是一个最不好对付的沈槐衣呢。 第304章 从前周氏设计害死织鹤的时候也是这样,偏偏只有沈槐衣活了下来,而现在居然也是。 耳畔的唢呐低切哀鸣,有人已经忍不住低声抽噎了起来,其中夹杂了几分真情假意虽然无人得知,但是也都不在意了。 因为已经死了的沈知星什么都不知道。 “姐姐的癔症原本被慕容公子用药压制下来了的,我前些天去看她的时候姐姐尚且可以绣平安符,看起来同常人无异。”沈槐衣被沈绥抱了起来,紧紧用手攥着他的衣角,眼睛里却是汹涌的泪水,她停顿了许久,才接着说道,“二哥,有人在害我,原本今天应该死在这里的人是我,是姐姐想尽了办法才将我救了下。” 所以…… “我得做些事情,才不能让姐姐死的如此冤屈,假如姐姐泉下有知,她一定会。” 小姑娘的声音依旧温软,还是沈绥记忆中的模样。 他没有多想,只当沈槐衣是被悲伤冲昏了头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说道,“二哥知道,槐衣想做什么直接去做便是,有二哥在背后呢。” 沈槐衣倒是没打算真的让沈绥帮什么忙,只要自家这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二哥能够做到对她接下来的事情不闻不问,便再好不过了。 她也不多奢求什么。 沈知星的墓地是沈槐衣亲自挑的,在一处开满了山茶花的地方,有小桥流水,有鸟语花香,无闲言碎语,更鲜有人至。她的姐姐生前温柔干净,如今要待的地方也要是一个最温暖的地方。 整场葬礼办的极其简单,可从头到尾方时黔都没有出现。 沈槐衣早在前些天便将姐姐藏在心中的话尽数告诉他了,从此往后方时黔想做什么同她沈槐衣便不再有关系。 后来结束的时候,沈槐衣一个人在修好的新坟前站了许久,眼前恍恍惚惚,而后就发现沈知星留在自己记忆中的面容竟然逐渐模糊了。 她只记得自己穿书之后碰见了一个少女,虽然懦弱却仍旧会拼了命的保护她,害怕她被周商陆陷害居然以一己之力同他对抗,最后却被他下了毒加速了自己的抑郁症。 “姐姐……”她呢喃了一声,从怀中掏出来一块儿暖玉,上面碟翼翻飞,末端有一个浅浅的衣字,那是自己醒过来之后常溟交给她的。 “这是从槐衣衣服里发现的,估计是你姐姐交给你的。”他说道,声音很轻,“从前沈将军找人雕玉的时候我有幸见过一次,槐衣该是有一模一样的。” 后来沈槐衣回到了将军府让银硕去寻,果真找到了一块一模一样的暖玉。 她眨了眨眼,迎着轻缓的小雨将那块玉佩放在了沈知星的墓前,慢慢跪在了地上,“既然姐姐当初要将自己的玉交给我,那槐衣便将这个也送给你吧,姐姐可是要……一路走好的。” 下辈子可一定要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别再像今生这般活的潦草浑噩,哪怕平淡无奇了些,只要能够简简单单的过一辈子便再好不过了。 …… 沈知星死在阴雨绵延的七月,可沉香榭里沈槐衣还是没让人去动过,每日里仍旧会派人去打扫一番,哪怕所有的一切都尽量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可是那里面到底不会再有一个人会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唤她一声,“小妹,要听话。” 这个七月果真让人落寞。 “找到苔玲的下落了吗?”沈槐衣一身碧色长衫,侧躺在铺了凉席的软榻上,一目十行的看着手中的戏本子,抽出空问身旁伺候着的婢女。 银硕正在将沈槐衣要吃的葡萄一颗一颗细细挑出来洗干净,时不时会放在鼻翼下面轻轻嗅嗅,闻言转头笑了笑,轻声回答,“奴婢去问过世安宛里的暗卫,他们说将苔玲带去了方府之后她便没了踪影,小姐若是想知道奴婢便亲自去寻,很快就能……” “那倒不用,我也不过是随口一问,不知道便不知道了吧。”沈槐衣打断了她的话,瞧见银硕洗葡萄的动作微微一顿,挑眉说道,“银硕为何要将葡萄闻一闻再给我?莫非还能嗅到这里面那些是坏的不成?” 银硕却摇了摇头,将清洗出来的葡萄放到一边,却全部推的远了些,她说道,“奴婢前些天在短街口看见了周商陆公子,看他的走的方向大概是从将军府出去的,江湖人尽皆知周公子擅长用毒,奴婢怕他会和二姨娘联手对付小姐,便小心谨慎了一些。” 周商陆……来过将军府了? 沈槐衣神色一凝,将目光中的戏谑收拾干净,继续问道,“那你方才……可感觉出来了什么?” 她还以为阑珊坊这次给她的婢女会是个和苔芗一般有意思的人,没想到居然会比沈槐衣还攻于算计,也怪不得常溟之前会告诉沈槐衣银硕会比曾经的苔芗待在她身边更有用一些。 “这里面有银雪草的粉末,虽然很是微小,但日积月累食用下来后果不堪设想,”银硕低声说道,末了抬头看见面前的小姑娘面目惊愕,当即笑着安慰她说道,“不过小姐也别担心,奴婢之前和阁主在您睡着的时候给您诊过脉,您的身体除了娇弱一些其他的一切都好,苔芗从前也擅长用毒,怕是她在暗中为您调理着。” 她们阑珊坊从来不养废物,各人自然有各人的用处。 沈槐衣微微颔首,虽然对银硕口中的什么银雪草所知不多,但还是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顿了顿,又问,“银硕,这葡萄这可是二姨娘送过来的?” “是府上库房的,奴婢方才去刚去取过来罢了。”银硕乖巧应声,面上的神色始终温柔而处变不惊,“但是奴婢去查过了,这些事情一向都是姨娘在管着。” 又是周氏,沈槐衣慢慢压下去心中的烦躁,唇角的笑容冷冽,她淡声说道,“姐姐不过方才离世,姨娘便这般急不可耐的想要对付我了。” 原本她还觉得周氏可能会为了沈知星心存忏悔,便想着给周氏留些事情再动手,可如今看来……沈槐衣怕是不能再等了。 有些人始终不值得信任。 第305章 是夜,星子零落,一轮上弦月高挂,有乌云浅浅飘过,惹来夜雀惊鸣,声音凄厉哀切。 “这些天沈槐衣都不曾离开世安宛?” 玉清小筑里,女人墨发如云,任由身后的婢女给自己梳妆,闻言微微挑眉,声音带着嘲讽,“没了一个沈知星,莫非她也活不下去了?” “奴婢不知,但是二小姐近些天很是安分,估计已经被那天舍利杀手们的架势给吓住了,只怕最近的这些日子都不敢同姨娘说话,也不敢阻止姨娘些什么呢。”苔默手上的动作小心而谨慎,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将面前女人的头发梳错挨骂。 从得知二小姐居然安然无恙开始,姨娘就整日里郁郁寡欢,整个玉清小筑里的婢女小厮大气都不敢出,只能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做自己的事情,就怕一个不留神会成为二姨娘的出气筒。 好在这种胆战心惊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二姨娘在观察了世安宛几天发现仍旧风平浪静之后便开心了不少,她们这些贴身的婢女方才可以长舒一口气。 今夜二姨娘将苔默叫过来,可是为了好好的梳妆打扮一番,然后……去见她的少年。 近些天因为沈知星周氏可是冷落了徽城许久呢。 “让你送的信可送到了?”周氏白皙的手指从梳妆镜前打开的盒子上一一划过,最后停在了一对翡翠头面上,声音很淡,“戴这套头面,再将我那对蝶舞耳坠找出来。” 苔默赶紧应了一声,听话的将那套翡翠头面拿在了手里,把周氏的头发轻柔的梳到一旁,继而轻声说道,“奴婢让人将信寄过去了,据那个人说已经被收下了。而且奴婢还听闻这些天霍家庄的那位小公子霍轻眉正巧不在霍家庄里,如此一来只怕更加没有人会阻止姨娘了……” 小丫鬟手上动作麻利而轻柔,已经可以熟练的掌握到哪个位置能让周氏满意了。 虽然苔默知道自己如今在助纣为虐,可是她已经别无他法了。并且,自从听说大小姐离世之后,这府上的那些婢女小厮们对玉清小筑是更加的忌惮了,连着对苔默他们都敬重了几分。 从前的这般待遇可都是只有二姨娘那位已经死去了的贴身婢女苔欢可以拥有的,苔默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可以得到这些东西,虽然是虚幻缥缈了些,却仍旧让苔默觉得飘飘然起来。 这样一想……跟在周氏身边的日子,除了偶尔会胆战心惊了些,其他的一切都好。 “这样就好,”周氏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眼角的细纹,眉头便皱了皱,“前些天宫里头才送过来的珍珠,你取一些磨成粉给我用,这些天因为沈槐衣那个小贱蹄子的事情我都觉得自己老了一些。” 女人低声唾了一口,继而细细的观察起自己的脸来,目光痴迷而眷恋,口中还在低声呢喃着,“徽城那般年轻,我可不能率先老了去……” 苔默站在她身后,神色已经习以为常。 “姨娘,奴婢给您继续梳妆吧,徽城公子的心中必定是有你的位置的,奴婢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她习惯性的顺着女人的话便说了下去,连自己都不在乎说的是对是错。 毕竟没有什么关系。 周氏回眸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被取悦了一样,低声笑了笑说道,“你倒是个会说话的,这次好好给我梳妆打扮,若是徽城喜欢……我自然重重有赏的。” 女人声音慵懒,半睁的眼中是势在必得。对徽城的势在必得,还是因为没了一个来自沈槐衣的威胁而沾沾自喜。 苔默立马跪下去磕头行礼,面上全是惶恐,“奴婢知道了,多谢姨娘!” 反正二姨娘身后的背景深不可测,跟在她的身边苔默觉得自己是有惊无险的。 能风风光光的活着便好。 …… 另一边的世安宛里,有风吹来树枝颤动,晃晃悠悠时带动了屋檐下的灯笼,往日里总是散发着温柔光芒的灯此刻却是暗淡的一片,于是整个世安宛里都是暗沉景色,阴森而诡谲。 因为沈槐衣根本就不是周氏想的那般安安心心待在世安宛里任人宰割,没了主人的院子可不会点着灯孤零零的等待。 她如今可是同银硕安心在霍家庄,同一身儒雅的霍青枫进行着最后的谈判。 “你的意思是,你被周芹囚禁的这几年是半推半就,并且另有隐情的?”沈槐衣挑眉说道,看着对面一身温润的男子眼睛里有些许诧异。她肩胛骨上的伤口已经慢慢结痂,身上大大小小的刀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觉得这样反而更好,不至于自己还要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什么都不能做。 可是银硕并不这么觉得。 “夜里风凉,小姐的披风可要好好穿着。”银硕声音温柔,眼睛里却是不容置喙的,强行将小姑娘试图解开披风的手轻柔的放了回去之后,银硕便抬眸对着霍青枫说道,“霍公子今日里若是答应了我们小姐的要求,不止是九王府会重谢,日后来我们阑珊坊也必定会将您以上宾对待。” 从前的苔芗人前寡言少语,鲜少会向别人提起自己原本是阑珊坊一员的事情,可是银硕就不一样了,不仅不害怕被有心人利用甚至还乐意大肆宣扬,恨不得整个昭城的人都知道她沈槐衣是被阑珊坊罩着的人。 同苔芗也算是极端了。 沈槐衣见此勾唇笑了笑,眸中有些许无奈,但到底还是听话的没再尝试解下身上厚重的披风。只抬眸看着霍青枫,又问了一句,“霍公子,你意下如何?” 她方才和银硕一起来到了霍家庄,避开所有人的耳目为的便是同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子交易一件万分重要的事情。沈槐衣该说的方才就已经说完了,只等霍青枫点头。 “二小姐的意思我明白,只是……”霍青枫一身青色长衫,眉眼藏匿在忽明忽暗的灯火里,衬的他脸颊的曲线越发柔和,他声音温润,抬眼时是一如既往的温存,“我该如何相信你呢?” 第306章 明明面上全是温柔的坚定,眼睛里却全是不信任。 霍青枫到现在仍旧不相信沈槐衣,又或者说,他是从来没有相信过任何人。 “不管霍公子到底愿不愿意同我合作,可是你自己也是明白的,到现在还能帮你完成这件事的,除了我沈槐衣,不作他想。”小姑娘声音压的很低,眼睛里却是一片笃定。 末了,她还趁着霍青枫没开口抢先又道:“而且,霍公子的秘密只怕除了我也没人会知道了。” 虽然沈槐衣对霍青枫以徽城的化名被周氏囚禁了许久抱以同情,可是她到底还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为了让周氏不好受帮助霍青枫逃离,而现在,她又为了给姐姐报仇再一次找上了他。 “二小姐……”霍青枫停顿了许久,到底还是低笑着摇了摇头,“您的确聪明伶俐,可是这件事毕竟也不是儿戏,我到底还是觉得自己动手放心些……” 可是这一次,沈槐衣还是不等他说完便开口打断了他,声音里已经有了些急切,她说道:“你同姨娘两人耗了整整四年为的不就是那一件事吗?如今我有办法有实力能够帮助你,你又何乐而不为。当然了,霍公子也请放心,你若是真的不愿意同我合作,那么我必定不会强人所难,我所知道的一切我一定会烂在我的心里,绝对不会肆意宣扬出去。” 反正能让周氏崩溃的道路多的是,沈槐衣也不是找不到其他的方法,只不过相较于霍青枫…… 她还是觉得不会再有第二个能让周氏直接疯魔的人了。 至于方才沈槐衣口中霍青枫的秘密……对她而言,又何曾不是一个秘密呢? 眼看着面前的男子陷入了错愣的沉思,沈槐衣便笑了笑,示意身后的银硕扶自己起身,“霍公子若是想清楚了便按照我告诉你的去做便是,若是没有你也尽管同二姨娘纠缠不清,只不过我不会再帮助你第三次,哪怕是霍轻眉过来求我都不可能。” 小姑娘声音轻缓,眼睛里却分明全是淡淡的不屑,表现的明目张胆。 不像他霍青枫,无论做什么都只得小心翼翼,从来不敢放在明面上。 “霍公子还是考虑一下吧,您要相信只靠您自己,想报的仇想杀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得到。”银硕一边注意着身边的情况一边补充说道,在沈槐衣目光看不见的角落满脸意味深长,“您也是知道的,不管是阑珊坊还是九王府……您都得罪不起。” 一直到主仆二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霍青枫居住的小院落,他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松弛了一些,没由来的长舒了一口气,眼睛里全是疲倦。 不知道为何,沈槐衣这一次再见面身上的气势居然比从前更可怕了,从前她还会用温软的神色做遮掩,而现在似乎明目张胆起来,仿佛肆无忌惮。 还有她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婢女,二人皆是心思细腻的狠角色,连演惯了别人的喜怒情绪霍青枫都险些没招架不住,心中惊起了点点波澜。 不过看方才沈槐衣的意思,他这是…… “被威胁了呢。”霍青枫笑了笑,眼中全是无奈,“不过二小姐说的话,也并不是不能考虑,就是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我瞒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的……” 长夜有灯,头顶星子微颤,仿佛在拼尽全力向黑暗反抗,到了最后却是光芒暗淡,似乎已经屈服。 沈槐衣是如何得知霍青枫秘密的? “槿暮只知道霍青枫用徽城的身份接近周芹是刻意为之,但是他具体想做什么槿暮也不知道吗?”官道上驰骋的马车里,小姑娘轻轻打着哈欠,问自己身旁伺候着的婢女,“还是说槿暮知道,她不过是不愿意告诉我罢了?” 前些天银硕对沈槐衣说有关霍青枫的事情之后她心里头便有了算计,可是又害怕被周氏察觉只得先安分两天,让周氏以为她在沈知星离世之后沉默寡言不谙世事了,慢慢沈槐衣放松了警惕。 然后,她就让自己亲爱的姨娘大吃一惊。 “阁主的意思奴婢自然揣摩不明白的,不过小姐放心好了,阁主绝对不会伤害您就对了。”银硕着笑着说道,眼睛微微转了转,不动声色的绕开了话题,又说,“小姐觉得那位霍公子可会答应您?” 小婢女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管沈槐衣信不信她说的,银硕都不会背着槿暮偷偷告诉她,让沈槐衣尽早死了这条心。 沈槐衣当然不会自讨没趣,她刚刚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对霍青枫的事情本来就不太感兴趣,闻言也只是愣了愣,顺着银硕的话便道,“不出意外的话,霍青枫肯定会同意和我的合作,他虽然的确有个试图报复周氏的心,但是他毕竟没有那个实力。而今看来……他能够投靠的人也就只有我了。” 方才同霍青枫周旋的时候沈槐衣便已经发现了,那个字笑容如沐春风的男子对周氏的恨,可能比自己还深。 银硕半张脸藏在马车的黑暗中看不清神态,听见沈槐衣这般说当即笑了笑,声音压的很轻,“小姐就放心吧,奴婢也觉得霍公子肯定不会不识好歹,而且若是他到底不肯同意,奴婢会帮您想其他办法的。” 她这话说的圆满,沈槐衣挑不出来错处,便微微的一颔首,淡声应了声后就闭上眼睛养神,马车里一下子就空寂起来,只听得见车外呼啸的风声,急躁的仿佛海洋。 银硕始终将目光落在沈槐衣的身上,一直到看见她的呼吸缓缓平静,陷入了睡梦之后方才收起来脸上的笑容,眉头轻轻的皱了起来。 趁着小姑娘尚且没有醒过来,银硕快速从自己的怀中掏出来一个金色瓷瓶,上面的纹路简单,只有一圈黑色的线条缠绕着整个瓶身,她一打开红色的瓶塞便能看见有淡青色的烟雾从里面冒了出来,气味香甜,散发的很快。 而后原本还睡得还有些不踏实的小姑娘便似乎真正陷入了沉睡,头稳稳的靠在银硕的肩上。 第307章 银硕不再犹豫,缓缓将小红瓷瓶里的东西倒出来了一些,径直涂抹在了身旁熟睡的小姑娘脖颈下肩胛骨的位置,上面原本就淡了许多的伤痕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伤口上结的痂缓缓脱落了些,银硕细细的观察了许久,见终于没有其他问题了之后方才低声叹了一口气,把小瓷瓶收进了怀中。 沈槐衣睡得很不安稳,眉头时不时紧紧皱在一起,却很快又松开,但是半晌后又会小声的呻吟,口中呢喃着两个字。 “姐姐……” 小姑娘这是想起自己的姐姐了,银硕叹了一口气,轻轻将手放在沈槐衣的双耳旁边,轻轻的揉着,于是很快,小姑娘的呼吸重新恢复安稳。 代替苔芗来侍奉沈槐衣已经有好几天了,从前交接任务的时候苔芗便告诉银硕,她们家小姐虽然看着很是古灵精怪,但实际上是一个很温柔脆弱的小姑娘。 银硕早已经在阑珊坊里听说过了有关沈槐衣的事情,她原本对苔芗口中的话将信将疑,一直到现在站在了沈槐衣的面前银硕才有了真情实感。 小姑娘背负着的东西似乎比银硕想象中的更多。 “安心睡吧,大小姐泉下有知定会心安,二小姐也会长命百岁。”银硕轻声说着,将一旁的披风取下来慢慢搭在小姑娘的肩头,眉眼里都是散不去的阴霾。 在将军府的这几天,银硕不仅仅是发现了小姑娘的秘密,而且在那偌大的府邸中间也不小心查到了很多事情,足以改变那一大家子人命运的事情。 …… 与此同时,将军府的玉清小筑里,女人站在梳妆镜前,衣衫雪白温柔,眉眼里都是隐隐的兴奋。 “准备的如何了?”周氏问道,满意的看着身上的白裙,可算觉得自己似乎又成了当初第一次看见徽城的模样,这些天堆积的阴郁也终究散去了许多,她冷哼了一声,淡声说道,“沈槐衣可还是安生待在世安宛里没有什么动作吧,如今这样的关键时刻……她可别出来给我捣乱才好。” 站在女人身后的苔默立马低着头回答,“姨娘放心好了,世安宛前我们增加了人手看着的,二小姐一直不曾离开她的院子,绝对不可能坏了您今晚的好事。” 小丫鬟笑容满面,像是在邀功。 “你做的很对,”周氏难得不曾吝啬,淡声夸赞了她一句,到底还是更在意自己如今的打扮如何,扭头过去问道,“我这身……你觉得如何?” 苔默哪里敢说不好,立马回答道,”姨娘穿什么都是极好的……徽城公子必然也是那般觉得,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过去找公子,省的他等的急了。” 周氏这一次约了徽城夜半私会,她将地点定在了从前残月剧社的旧台子上。那是周氏第一次遇见徽城的地方,也是她第一次决心哪怕顶着莫大的风险也要将这个温柔到了极致的少年带回家。 没有人会知道,那个穿着一身红色戏服唱念做打的少年,不经意间的回眸多么惹眼,径直撩拨了周氏原本灰暗无光的生活。 “你说得对,我都许久不曾见过他了。”周氏低声说着,眼睛里逐渐多了些许温柔,好不容易没了沈槐衣的阻拦,她可要同自己的少年好生待在一块儿才是。 见到周氏如此,苔默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紧紧跟在周氏的身后一路上小心翼翼的离开了玉清小筑。 夜里有风,里面还隐约夹杂了几丝小雨,吹在脸上的时候还有些许冰冷的微疼。苔默始终低着头,距离玉清小筑的大门越近心中就越发的惶恐不安。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似乎有一些不好的事情被她忘了个干净,但是一时半会儿她也想不起来。 只是周氏全程都沉浸在即将同徽城见面的喜悦之中,并未对身旁的小婢女的情绪多么注意。 只要一想到那个如光一般的少年将会再一次待在他们初遇的地方,周氏便觉得自己满心的欢喜快要溢出来。 不过…… 苔默发现面前女人动作一顿,随后转过头来,眉头微微一压,低声问道,“最近边关哪里可有传来什么消息?将军他们说会回来了吗?” 原本这一次沈知星的离世沈施翼父子是应该回来一趟的,奈何边关战事吃紧,沈槐衣给他们送去的信是否到达了沈施翼手里都尚未得知。 ……上头的那个人可是对周芹做了保证的,近来这几个月里将军都不会回来。 可凡事都有意外,万一沈槐衣那个小贱蹄子暗中给她下套,偷偷通知了沈施翼呢? 周氏脑海里灵光一现,然后便想起来从前自己同徽城的安生日子被沈槐衣设计到分开的时候,心里头也隐约有了些忌惮。 “将军他们大概是不会在这种时候回来的,奴婢听说华桑那边的人很是凶猛,估计一时半会儿将军也难以脱身。”苔默一边抬眼观察着女人的神色,看见她越发沉下去的目光心也微微提起来了一些,整个人越发的瑟缩,“姨娘放心好了,二小姐对今晚的事情也并不知情,绝对不会出现来打扰您和徽城公子的……” 苔默也不敢说今晚会出意外,凭借着周氏对徽城的在意只怕她话还没有说完便成了一具死尸。 “但愿如此吧。”周氏冷哼了一声,将一直有些不安的心收了些,转头过去继续往前走着,声音同迎面而来的风和在一起,有些轻微的凉淡,“若是今夜事成,我必定重重有赏,若是不成……苔默,你知道我这个人的,一向是惩罚分明。” “奴婢明白的……”苔默哪里敢说不是,只得顺着周氏的话便接了下去,“徽城公子说不定早就等在了残月旧戏台,姨娘还是快些过去吧,让公子等急了……总归是不太好的。” 她撑开了一把伞遮雨,伞面是蜿蜒的桃花,绯红的璀璨。 伞下的女人白衣如画,眉如远黛,眼中没了平日里的算计和阴霾,只有即将同心上人见面的欢喜。 就如同小女孩儿一样。 第308章 即将离开将军府的周氏主仆并不知道,就在她们方才踏离的时候,一辆马车正悠悠驶进将军府后面的小巷子里,借着月色的掩盖大摇大摆的停了下来,而后立马就有两个守在哪里的暗卫从黑暗中现身,一左一右撩开了车帘。 “小姐睡着呢,你们小心些。”银硕皱着眉头低声吩咐,“小姐好不容易能睡得稍微安稳些。” 哪怕其中有银硕的红血瓶的功效,可是这一路上小姑娘总算不曾如同以往在世安宛的那样时不时惊醒了—— 对于沈知星的突然离世,沈槐衣心中始终带着介怀的。 两个暗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向着银硕伸了手,小心翼翼的接过她怀里安然熟睡的小姑娘,转身的速度都放慢了些。 “九王爷还在世安宛吗?”银硕问道,跳下马车的时候足尖点地,不曾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另一个暗卫微微颔首,而后指了指自己身后。 银硕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挑眉,“一直等到现在吗?” 和沈槐衣决定去霍家庄是在今夜下午的时候,常溟从那个时候起便一直代替沈槐衣待在世安宛里掩人耳目,银硕原本还觉得传闻中的阎王爷该是日理万机的人物,哪知道他居然说会等着小姑娘回来,便一直在等着。 而且她之前看过世安宛的布局,十个人里有九个都是九王爷的人,还有一个是玉清小筑那边安插过来的耳目,帮忙传递假消息。 常溟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整个世安宛里,阎王爷也比苔芗说的还要更加痴情一些。 “是。”暗卫低声说了句,抱着小姑娘便飞身跃上了屋檐,轻车熟路的踩着屋脊快速进了世安宛。 有守在世安宛外的丫鬟小厮正一顿一顿的打盹儿,偶然觉得面上有一阵风掠过,当即清醒了一瞬间,低声呢喃了一声,“什么东西?” 身旁的同伴睡的安稳,根本不曾察觉。 那个小厮摸了一把有些凉的脸,再一次陷入了昏睡之中。 只怕是凉亭风大了些。 二小姐可还好好待在世安宛里呢,根本不可能出现意外,他们就算是睡些时候也不为过。 只不过这群酣睡的奴才们并不知情,他们口中乖巧听话的二小姐早已经离开一次,最后又趁着夜色回来了而已。 世安宛外灯笼灰暗,内室里却点燃了一盏小小的油灯,在那忽明忽暗的光芒里男子正端坐在书桌旁,面前摆了一堆信笺,他眉心微皱,翻开其中一个细细的看着。 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咯吱的声音不大不小。 常溟微微一顿,而后迅速放下手上的信笺,不过一个转身便发现原本是空无一人的地面出现了一个手中抱着一个女子的暗卫。 “槐衣……”常溟声音微颤,快速从暗卫怀中将沈槐衣接了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心里怅然若失的感觉才消散了一些。 一路过来暗卫身上落满了雨,而小姑娘一滴未沾,只是身子暴露在冷风之后温度低了一些,被常溟抱住之后倒是在慢慢的回暖。 “方才在马车的时候我点了安魂香,小姐好不容易睡的安稳,王爷您动作小心些,别把她弄醒了才是。”紧跟其后进来的银硕一抬眼便看见常溟的动作,脸色立马沉了些,“这些天小姐日日夜夜过得什么日子您心里清楚。” 沈槐衣对沈知星始终带着执念的,每日里一有空闲时候就会想起她来,然后小姑娘便会惆怅许久,这种时候就连银硕都不敢去打扰,只得等小姑娘自己想办法走回来。 “本王明白。”常溟低声说着,却始终没打算放手,沈槐衣离开的这几个时辰里常溟便一直待在世安宛中,身边全是小姑娘的气息,干净柔软的让他整个人都快抓狂,一直到现在见到了沈槐衣常溟的心才安稳了一些。 “让小姐安生休息……”银硕看见常溟恨不得将沈槐衣揉进骨髓的动作便倒吸了一口冷气,想也不想的开口制止,她和苔芗不一样,苔芗还试图寻求常溟的庇护,可银硕只想自家小姐能好好的。 只是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常溟怀里的小姑娘便微微哼了哼,眉头紧紧皱着,仿佛极其不舒服一样。 常溟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便看见沈槐衣慢慢睁开了眼睛。 “小姐!”银硕反应很快,轻声唤了她一句,再看常溟的眼中都是带着怨恨的。 阎王爷这下是真的有苦难言的,他……他真的没想吵醒自家小姑娘的。 “这里留给王爷和二小姐便是,我还有些关于阑珊坊的事情想问问你,我们先下去吧。”行风从屋檐上跳了下来,拦着明显动怒了的银硕低声说道,恰好将身子挡在银硕和沈槐衣中间,不由分说的便准备拉着她下去。 “你别担心二小姐,王爷不可能伤害她的……” 行风的力气不大,但握的很有技巧,偏生就让银硕挣扎不开,她用力的瞪了面前的男子一眼,声音里都带着咬牙切齿,“我才不管什么王爷不王爷的,敢动二小姐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银硕来自阑珊坊,那可是一个游离三界之外不受任何人控制的组织,她们的坊主槿暮生性洒脱不拘小节,连着她们这些坊里的人也跟着随性起来。这次得来伺候沈槐衣的机会可是银硕挤破脑袋才得来的,而且她可不单单只是为了保护沈槐衣…… 小婢女眼神冷冽刺骨,面上全是倔强。 行风一面迎着一面带着银硕退到了外边,只觉得头都大了。 “你放心吧,王爷那般在意二小姐,怎么可能……” 这个银硕怎么一点都不似苔芗那般通情达理,从前的苔芗可向来擅长同行风一起推波助澜,可现在的银硕非不帮忙便算了,居然还试图棒打鸳鸯。 两个人的拉扯声音不算小,沈槐衣恍惚清醒之后便察觉到了。 “银硕走了?”她将头靠在身旁男子的肩膀上,声音还有些许沙哑,语调却是娇软的。 小姑娘的手紧紧抓着常溟肩膀上的衣裳,极度依赖的模样让他心都快化了,当即应了一声,“他们出去了,槐衣若是想睡直接睡就好了,我会陪着你的。” 第309章 梦里她身处一片喧闹的人群,身边都是各色行人小贩,头顶天空蔚蓝澄澈,仿佛身在昭城最繁华的那条街上一班,但是她看见那些人脸朦胧成一片白雾,无论她怎么用力都看不清楚,不过他们的声音又清楚的在她耳畔响起,这一切仿佛做梦,又好像不是。 “槐衣……”有人在轻声唤她,声音干净温柔,“我在,别怕……” 让她别怕。 沈槐衣愣了愣,没想到自己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如今身边没有敌人更没有危险,除了…… 她没有姐姐。 “姐姐……”沈槐衣瞳孔猛的一缩,耳畔所有的声音便在一瞬间消失殆尽,身旁原本还在行走的众人慢慢扭曲成虚妄,身边的空间开始拉扯,所有的一切都在消灭,沈槐衣跌跌撞撞的后退了几步,眼前忽然出现不知道从何处照射来的一束白光,晃眼而夺目。 她没忍住,将手挡在了眼睛前,下意识将头偏到了一旁。 于是,等沈槐衣再转头看过去的时候,便发现面前多出来了两个人。一老一少,一人穿着苍劲有力的中山装,还有一女子穿着……一身藕粉长衫,同记忆中那个少女身上的那件完全一样。 “你们是……”沈槐衣往前走了两步,那几个字就在嘴边旋转,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望着不远处正笑语盈盈看着她的两个人,几乎哑然。 唇角有微咸的液体滑了下来,沈槐衣却无法顾及。 “小绯,哪怕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切莫再对任何人心软了,省的让自己受伤。” 老人声音虽然苍老,可到底还是中气十足,话里话外虽然都是责怪,可眼睛里分明都是怜惜,“我们小绯一个人在那个世界过得并不好,外公其实都看见了,但这毕竟都是小绯自己要经历的事情,只希望小绯能够再自私一些,先谈保护自己,再说拯救别人。” 他在叫她,叫她小绯,可她不是沈槐衣吗?她不是…… “姐姐以后不在槐衣身边,槐衣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对二姨娘的挑衅也不必再忍让着,凤语楼的东西虽然好吃但槐衣可不能再自己偷偷跑出去了,父亲和两位哥哥都是极其在乎槐衣的,只不过他们有些时候说话难免粗俗过分了些,让槐衣理解错了而已。还有九王爷,他也是一个极好的人啊……” 少女轻声叮嘱,声音仿佛就在她的耳畔,可就在她准备向前跑过去的时候,却发现方才还在对她说着话的两个人居然慢慢变的透明,到最后成了一团青雾,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的烟消云散。 “小绯……” “槐衣……” 一老一少,一个声音沧桑一个声音清甜,唤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名字,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居然有一种仿佛他们都在叫她的感觉。 什么小绯,什么槐衣,都是她吗? “槐衣?”有人在她耳畔低言,声音里带着急切和惊慌,“你感觉如何了?” 这个声音有些许耳熟,她微微皱了皱眉,而后慢慢的睁开眼睛,然后一抬头便同一双暗沉的眼睛对上了,一时之间梦境与现实交织在一起,她居然分不清楚自己如今身在哪里。 “我……”她声音沙哑,眼神有些许呆愣,“我是沈槐衣?” 常溟一顿,脸色当即变了,不由分说的两手放在小姑娘额头试了试,面上的神色千变万化,末了迎着她探究的眼神认命的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你当然是沈槐衣了,方才还以为你会醒过来,结果却又睡了过去,还没有半柱香的时间又醒了过来……” 然后便满是懵懂的问他自己是谁。 常溟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到现在都记得小姑娘从前昏睡了四年再清醒的时候,他派去将军府里打听的人回来告诉他的消息——二小姐什么都不记得了。 将他忘得干干净净,偶然间看着常溟的目光都是带着恭顺和陌生,让他下意识想要后退几步,只在心底希望小姑娘幸福就好,半分都不敢靠近。 如今…… “我知道了,”沈槐衣到底还是慢慢想起来了,她将头埋在常溟怀中,声音都带着沉闷,“方才睡得有些糊涂,让常小溟见笑了。” 她刚刚在梦中居然见到了外公和姐姐,两个对她最好的人,似乎都已经相继离开了她的身边。 不知道这个梦是怎么回事。 常溟垂眼看着怀中小姑娘明明还是睡眼惺忪的模样欲言又止,不过既然小姑娘都这般说了,常溟自然也不会强求。他抬手将沈槐衣鬓角有些许凌乱的头发抚顺,柔声说道:“方才入夜,为时尚早,槐衣还是可以多睡会儿的。” 银硕说的对,小姑娘这些天睡的并不好,刚刚好不容易睡得安稳了些却似乎做了噩梦,常溟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可到底也无能为力。 当初母亲死在皇宫的时候,常溟也颓废了许久,不过他还是自己走了出来。然后便对着母亲的坟墓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让自己最爱的人受伤。 可他这一次还是失约了…… “我不必,二姨娘已经出去了吗?”沈槐衣只摇头,皱着眉头抬眸看向身旁的男子,“我离开过世安宛的事情,她不曾察觉吧?” 早在前些天沈槐衣便从阑珊坊得来消息说周氏又故技重施,派人给霍青枫送信约他出来,沈槐衣本来想着直接给她把信拦截了,可是她转念一想,还是决定亲自去见一趟霍青枫才好。 没想到回来的路上睡的这般沉,还梦到了从前和姐姐一起去凤语楼的时候。 内室里的烛火昏暗,上面雀跃的火苗在轻快的舞动,时不时有穿堂风吹过来,惹的火苗一阵惶恐,险些熄灭。 沈槐衣从常溟的怀中跳了下来,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觉得有些昏昏沉沉。 “槐衣?”常溟察觉到了小姑娘的不对劲,立马上前两步,刚想说些什么时候却被沈槐衣一摇手给打断了。 她声音放的很轻,“我没有什么事,不过是睡的太沉,方才醒过来便有些懵懂罢了。” 第310章 小姑娘说的煞有其事,常溟便不再多想,反正不管沈槐衣说什么他都会相信,无条件的信任。 他顿了顿,方才说道,“从槐衣离开世安宛去往霍家庄之后我便一直守在这里,周芹的确如同槐衣说的那般派了人过来看着,但是作用不大。” 毕竟说到底从玉清小筑里过来的人也就是一群绣花枕头,在常溟亲自调教出来的亲卫军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没发现便好。”沈槐衣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却觉得脑袋越发昏胀,忍不住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能做的都已经做到了,剩下的就只能看霍青枫是如何选择的。 只希望他不要让沈槐衣失望才好。 然后,常溟便眼睁睁看着不过清醒了那么一小会儿的沈槐衣再一次缓缓闭上了眼睛,面上全是浓浓的疲倦。 “槐衣!”他惊呼一声,迅速跃身过去将小姑娘稳稳当当的接在怀中,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和耳畔逐渐均匀的呼吸声之后常溟方才高悬的一颗心才慢慢冷静下来。 接着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为什么他总感觉今天夜里的小姑娘有些不对劲,从前不曾见她这般嗜睡啊。 沈槐衣身上当然有不对劲了,这一切都归功于方才回来的路途上银硕给她涂的那些药。 “安神,可见故人,音笑全无,却仍旧心存挂念。”银硕背靠着世安宛内室外的墙壁,眼前光影轮转,而她的目光空洞的不成样子。 当初坊主将这个瓷瓶交给银硕的时候,说的便是尽早寻一个机会给沈槐衣服下,那样见效才快。 但是坊主不曾告诉银硕,若是二小姐精神力实在太强大,甚至可以自己挣脱束缚怎么办——毕竟按照原定的药效沈槐衣这一整晚都该睡着的才是,可是二小姐却醒醒睡睡好几次了。 根本就不受药效的控制,哪怕在她每次清醒了没多久之后便会再次陷入沉睡,可是只要沈槐衣想醒过来,她就一定可以做到。 “你在说些什么啊?”行风就站在银硕的不远处,紧紧盯着这个小婢女的一举一动,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她便又跑进内室打扰王爷和二小姐的好事,连自己身为侍卫最喜欢的屋檐都不待了,专程下来盯着银硕。 这个侍卫也同他主人一样麻烦,银硕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淡声说道,“无事,你们家王爷该不会准备一整夜都同二小姐待在一起吧,我们家小姐还只是个孩子……” 沈槐衣还只有十五岁呢,阎王爷便已经惦记上她了吗? 简直禽兽不如。 这么想着银硕对他们主仆二人越发的好感全无,干脆利落的转身过去不想再瞧见行风的嘴脸。 小婢女浑身从上到下都散发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行风还没准备有动作便忍不住一个哆嗦,心中又气又想笑。 “我们王爷对二小姐可是真心实意的,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行风思来想去还是没忍住,凑到银硕身旁便准备细细给她解释,”我们王爷从来不做禽兽事,你还没来到二小姐身旁的时候王爷和二小姐便是如此了……” 小婢女勾唇笑了笑,眼中却全是嘲讽,“可那又如何,二小姐这一次还不是因为九王爷才会被别人惦记上。” 行风下面刚准备用来夸夸自家王爷的话就在银硕的这个笑容里,一点点碎成了渣渣。 因为银硕说的似乎是实话。 ……” 残月倒挂,冷白的光辉落了满地,长街一片沉寂,万物都陷入了沉睡。 除了周芹一行人。 “徽城呢?怎么还不出来,我都在这里等待许久了”周芹猛的站起身,抬眼看见房间里陈旧的设施心中越发烦躁,于是这个时候在看身旁的苔默时就只觉得更加碍眼,“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去瞧瞧看?” 亲眼看着周氏从一开始的兴奋难耐慢慢到现在的担忧烦躁,苔默整个人是恨不得缩到墙角的缝隙里大气都不敢出。 ”奴婢这就去……”这个时候的苔默哪里敢有怨言,说罢便马不停蹄的跑了出去,生怕自己动作一个不利索便又会惹来一顿骂。 出了房间抬头就能发现头顶暗沉的天空,乌云慢慢笼罩了整个月亮,地上的皎白逐渐消散,莫名的有些许诡异。 苔默微微踌躇了一刻,到底还是提起脚向前走去。 她和二姨娘如今身处在从前残月的旧戏社里,哪怕早在五天前苔默便安排人细细打扫清理过一次,如今再看时身边仍旧偌大而空洞,明明没有一个人从身边走过,可是苔默就是觉得心中有些发抖。 听说残月戏社,从前可是死过人的…… 周我和的建筑物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待过了,时不时有沙沙作响的声音传到苔默的耳朵里,让她整个人背脊骨一阵发凉。 就仿佛身后有什么人在追着一样, 她迫不得已加快了脚步,拼了命的告诉自己不能回头,不能回头,老人们都说三更半夜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全都出来乱晃了,若是察觉到有人跟着你千万不能回头去看,再好奇再害怕也不能回头,因为…… “苔默姑娘,你在找什么?” 苔默脚步一顿,呼吸都停了那么一瞬间,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真的……真的有人在吗? “姑娘?”那人声音温柔干净,大概是看见苔默一直不曾回应有了疑惑,慢慢上前两步站在了苔默面前,语气里多了些许的好笑,他说道,“你在害怕吗?” 是徽城公子。 苔默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心却始终不敢放下。 因为徽城……居然一身如血的红衣,袖摆狭长,上面有腾飞的灵鸟,双翼缠绕着彩线,分明是一身新郎官的衣服。 “公子这是……”苔默说道,声音还在微微发抖,“姨娘在屋子里侯您许久了,让奴婢过来看看……” 就是苔默没有想到,自己还没率先找到徽城,他便自己过来了。 “我知道了,多谢姑娘。”男子微微一笑。就像早有察觉,“我已经准备好了,让姨娘去前面的戏台子前等着我便好。” 第311章 苔默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一对上徽城那双含着笑的眼睛便哑然了,只得低着头慢慢退到一边。 “奴婢知道了,这就回去告知姨娘……” “麻烦姑娘了。”徽城轻轻一笑,便是垂眸一欠身,姿态温润如风,眼睛里的情绪也温柔的不成样子。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衣摆掀起了一阵微风,便吹的苔默心神微动起来,小婢女便瞳孔微微一颤,定定的带了在了原地。 一直到抬眼已经看不见徽城踪影的时候,苔默才慢慢回神,夜晚凉风习习,可她还是觉得……整个人仿佛不受控制一般,面上多了些许难以压制的躁动。 她深知这般很不好,可是……却无法掌控自己。 怪不得、怪不得姨娘会想要将徽城公子永远的藏起来,这辈子都不想放手。 …… “徽城当真是这般告诉你的?”周氏面上明显多了些喜悦,眼中全是狂热,用力的握紧了苔默的手腕晃了晃,到底还是慢慢冷静了下来,皱眉再问,“他莫非是骗我们的吧?” 虽然周氏很希望她的少年能够回心转意,这辈子都只对她一个人好,但是周氏自己心中明白,徽城并不爱她。 这次她私心里希望徽城能再登台唱一次曲,可周氏也没想过,徽城居然会真的答应下来——她方才还在担心会不会有人捣乱,将徽城带走。 “公子心中还是有姨娘的啊,从您让奴婢找人去给徽城公子送信那个时候起奴婢便看出来了,公子在霍家庄呆的好好的,他本是可以不出来的,但是因为姨娘徽城公子还是赴约了。”苔默笑着说道,安抚的给周氏按了按肩膀,等她内心的狂喜平复了一些方才小心的开口说道,“姨娘,那我们现在便去吧?” 徽城公子是不是真的喜欢二姨娘苔默并不知情,她现在只知道若是自己不顺着二姨娘的话往下说的话,真正会被折磨死的人肯定不是徽城,而是她苔默。 为人奴婢,便是这般卑贱。 不过苔默只要一想到从前世安宛里的那个苔芗。又觉得自己如今过的日子并不是那般惨了。好歹二小姐不会想办法让苔默死无葬身之地,就是可怜了那个苔芗,生前多么趾高气扬,死后便有多么落魄。 “苔默?”周氏内心眉心一压,语气里便多了些不耐烦,“你在想什么,我叫了你那么多次你都不曾听见。” 苔默心中一惊,这才慌忙跟上周氏的步子,说话时尾音在细细的颤抖,“奴婢方才是想起来二小姐从前的那个贴身婢女苔芗了,她自己没跟对主子所以落了个那般下场,不像奴婢跟着姨娘便能安稳这一辈子……” 到底还是个会说话的丫鬟,这番话下来周氏原本还有些恼怒的神色总算缓和了一些,淡淡的哼了一声,低声说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沈槐衣不算什么好东西她的那个贴身婢女自然也不是了,不过我倒是很奇怪,我将苔芗杀了的事情不一定会将秘密保守得这般严实,沈槐衣为何……” 一直都不曾来找过周氏? 那个小贱蹄子不是很在意她的婢女吗? 眼看着女人的神色沉寂下去,苔默的心便跳了跳,连忙说道,“姨娘别想那么多了,二小姐上次从郊外捡回来一条命之后便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待在世安宛里,说不定是怕了姨娘您了,不敢同您作对的话自然也就不愿意为了一个小丫鬟和您撕破脸了。” 虽然苔默也不知道沈槐衣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这种时候自然是多夸夸周氏的好。 “你说的也对。”周氏眼睛转了转,便不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淡声说道,“前面就是那些戏子登台表演的戏台子了吧,扶我过去便是。” 反正不管如何,今天夜里谁都不能来打扰她和徽城,沈槐衣就算仍旧没有改变又如何?她到底还是因为舍利的人元气大伤,估计短时间内根本就不会再来给周氏添堵。 至于一个经常跟在沈槐衣身后的阎王爷常溟,有人可是对周氏承诺过的,那个男人将给他们处理,周氏只用打理掌管整个将军府便是。 头顶月色慢慢便圆,夏夜的雨停了一阵之后便再也不曾来临,脚边的石子还带着水雾,朦胧升起的时候恍惚梦境。 置身于这样的一番天地里,仿佛整个人都平静下来。 “前面……点了灯的便是了。”苔默怔了怔,回过神之后立马开口说道。 于是,周氏一抬眼就看见在距离自己不算远的地方有一块儿露天搭建的戏台子,哪里灯火葳蕤,以红布为底,上面垂着飘扬的绸蔓,远处看去时便是这灰寂天地里唯一的亮色。周氏还记得从前徽城在那上面唱念做打,音调婉转悠长,眉目里带着天生的情意,一瞥一笑间不知道惊艳了多少昭城女子的芳心。 周氏也是那些姑娘中的一员,但她是唯一一个真的将徽城禁锢在自己身边的人。 她追随的光,本来就只该停留在她的身边。 “姨娘……”苔默呢喃了一声,垂下眼睛的时候目光有些许暗淡,徽城公子当真是准备给姨娘单独一人唱曲的。 周氏再也顾不上其他,提着裙摆便跑了过去,眼睛里的狂热与意外遮掩不住,流露出来的时候还带着微闪的泪花。 她将徽城拦在自己身边整整四年的时间,为的不就是今日的这一刻吗? 从前无论周氏怎么威逼利诱,徽城都不愿意为她再登台唱一次曲,在他试图逃跑被周氏折断双手之后便更加不愿意开口了。 周氏恍惚还记得上一次听徽城唱曲是在哪个夜晚,她穿着红嫁衣试图让徽城答应娶她,可是最后却被沈槐衣那个贱人给搅和了。 女人白衣干净的不染纤尘,奔跑的背影里难得带了些小女儿的娇羞。 “姨娘您慢些……”苔默不敢再多想其他,紧紧跟在周氏的身后便也跑了过去,只是到底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戏台子上面。 徽城公子啊…… 第312章 华灯初醒,夜幕方才真正的启程。以纤丝装点的戏台光影闪烁,于一片朦胧景色里中间站立的人便也惹眼起来。 是徽城。 身着久违戏服的徽城,身姿卓越,仍旧少年模样。 周氏的眼角恍惚间便湿润了起来,抬眼的时候脖颈修长,上面却已经恍惚有了细纹。可他还是那般年少,仿佛从来不曾改变过 她还记得自己四年前第一次看见徽城的时候,哪怕时隔至今,当初那种心跳到快要裂开的感觉仍旧存在。 “徽城……”她口中呢喃着这两个字,慢慢向前走了两步,脚步一个虚晃便险些跌坐下去。 还是苔默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周氏,面上全是诚惶诚恐:“姨娘……您没事吧?” 徽城公子还只是站在戏台子上姨娘便成了这副模样若是他一开嗓……还不知道周氏会怎么办。 “我无事,你看着点周围,如果有什么异常一定要快些告诉我。”周氏摇了摇头说道,压住了心中略微焦灼的喜悦,到底还是停下来叮嘱了苔默两句,哪怕已经知道沈槐衣根本不可能再出来捣乱,但是周氏还是害怕出意外。 这么多年的时间里,她倒是学会了谨慎。 想到这里周氏没忍住自嘲的笑了笑,若是从前她能像现在这般,说不定也不会将自己最害怕的秘密留在那个青石砚台里。 “……你确定沈槐衣的世安宛里有青石砚台吗?”周氏顿了顿,望着戏台上的男子眼神温柔缠绵,话却是对着身旁的婢女说的,“你这些天记得注意一些,若是可以的话……将青石砚台抢过来。” 虽然周氏不确定当初织鹤死的时候有没有将她最大的秘密告诉那个时候还年仅十岁的沈槐衣,但是青石砚台到底还是不能留了,否则对她而言绝对是一个莫大的隐患。 随时都可能被沈槐衣发现其中的异常,成为沈槐衣嚣张的资本。 “姨娘放心好了,奴婢明白的。”苔默立马毕恭毕敬的回答,心中已经有了盘算,她如今一个卖身契还稳稳当当捏在二姨娘手里的小婢女,自然明白为了活命最需要的是做什么。 周氏微微颔首,便全心全意的将目光落在了戏台子上面,她看着自己的少年,眼睛里全是璀璨的光芒。 这样子满怀少女心事的二姨娘,是苔默从来不曾看见过的。她没由来的愣了愣,突然想起来远在边关的两位将军了。 若是他们知道姨娘私底下是这般模样,不知道会…… “九月夜,长空街,嫁衣红似血。” …… 没有人击鼓以示开始,也不曾有人在台下欢呼鼓舞,只有那戏台子上的男子,一身红衣声音婉转,伴着风袭而来的窃窃欢喜,修长微颤的指尖葳蕤了流年,仿佛这昭城里周而复始的纸醉金迷,混淆了多少人的视线。 因为老祖宗说,戏一开唱,八方来听,即便台下空无一人,也不能停下来。 台上人行走风华,手腕仍旧有些不自然,可对这个戏台他到底还是最熟悉不过的,唱念做打的时候便也轻而易举的让周氏忽略了他身上的不自然。 到底是自己喜欢就那么久的少年啊。 徽城的身上,从始至终都在发着光。 从前的名伶徽城在昭城是多么风光,一首《嫁》让他名声大噪,几乎承包了整个残月戏社的半边天,可是他后来却又突然销声匿迹,哪怕岁月能够让人快速的忘记一个卑贱的戏子,可是仍旧有人还记得徽城,记得曾经带给他们震撼的那个戏子,哪怕到了如今也只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所以没有任何人知道,徽城一直都在。 一直都陪在她周氏一个人的身边。 “这盛世,这世事,难料……” 公主最后和亲去了别国,而将军带着一身血气回到了军营,他们二人便是再无交集,不管从前许下海誓山盟的时候二人是多么的情真意切,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只得擦肩而过,日后便是老死不相往来。 再可歌可泣的爱情,不也仍旧抵不住岁月洪流吗? “徽城的这首曲子我听了四年,”周氏抬手擦了擦眼角,唇角笑容难得温柔了些,她轻声说道,“可是我始终听不明白,当初残月的人告诉我这是徽城自己写下的曲子,里面是何意思便也只有他自己明白。” 一首《嫁》,哪怕明面上说的是公主和将军的故事,可实际上似乎还有更加深层的意义在里面,周氏捉摸不透,曾经也尝试着去问徽城,却只得到了少年的一句:“姨娘多心了,随手写下来的东西罢了,哪里有那般深奥。” 她便没多想。 “公子本就才貌双全,写出来的东西自然非同凡响,姨娘何必想那些,只要公子如今尚且还在您身边就好。”苔默立马说道,“公子这么多年第一次登台唱戏便是唱了一首《嫁》,说不定还是为了姨娘呢……” 如果单单听曲子的话,的确容易惹人遐想。 不过,周氏摇了摇头,淡声道,“我从前最喜欢的便是这一首曲子,徽城知道罢了。” 她当初为了留徽城在自己身边,各种方法都试了个遍,看见少年试图反抗最终未果的场景她便只觉得好笑,而后又会强制性的要求徽城为她唱曲。 听的最多的便是一首《嫁》。 周氏的确存了私心,可她并不确信徽城会不会明白。 台上人踏步蹁跹,仿佛步步生莲,声音圆润饱满,直教人心旷神怡。 一曲终了,他的声音拉的很长,水袖用力的一甩,便是翻身旋转单膝跪地,他背对着台下的女人,便让人看不出来神色。 徽城做的最后一个动作是卧龙,长袖飘飞时缓缓坠落,仿佛那曲子中的公主最后的结局一般香消玉损,动作却是刚柔并济的。 君不见满山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 公主同将军到了最后也没能在一起。 台下的人已经泪流满面,周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何,在徽城唱完一曲之后心里头就仿佛缺失了什么一般,空落落的她难受至极。 第313章 月下长啸惊扰,乌云便散开了些。 戏台子上薄纱笼罩,那里面跪坐着的男子身影便也朦胧了起来,时隐时现。 周氏慌忙向前走了两步,试图上前抓着他,可是双腿却有些发软。 “姨娘,您怎么了?”苔默察觉到了周氏的不对劲,脸上神情微变,连忙伸手去搀扶她,“您要去找徽城公子吗?奴婢前去叫他一声便……” 可是这一次,苔默的话却没有说完,因为她亲眼看着他们的二姨娘猛的尖叫了一声,然后跌跌撞撞的跑向了那个不算大的戏台子,哪怕中途摔到了好几次,白衣沾染了尘灰,石子勾破了衣角她也浑然不在意,只是疯狂的想要跑向那个戏台子。 因为戏台子上的男子吗? 苔默愣了许久,而后赶紧跟了上去。 可她到底还是慢了。 或者说,她和周氏都慢了些。 方才还扬着嗓音唱曲的徽城公子,居然倒在了地上,唇角有一股鲜血溢了出来,顺着他修长的脖颈滑落,与鲜红的戏服融为一体。 周氏便跪坐在他身边,眼中一片死寂。 她的少年,这是…… “徽城,死了。”小姑娘声音沉静,未曾有半分情绪变动。 她身后的男子闻言顿了顿,像是没有察觉到小姑娘会这般无动于衷,许久之后方才颔首说道,“的确,不过他服了断命散之后还能坚持将曲子唱完,倒也让人佩服。” 那种见血封喉的毒药,徽城居然还能坚持这么久才倒下来。 沈槐衣却是不以为然,抬眸淡声说道:“戏已开腔,便不停唱,这是他们的规矩。” 哪怕台下空无一人,也不可擅自离场。 这是身为戏子徽城在一直坚守的初心,所以哪怕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希望能倒在此生最喜欢的地方吧。 “已经太晚了,这里的情况槐衣也看过了,我们便走吧。”常溟站在小姑娘身旁,将微凉的风挡在外面,垂眼看见夜幕下沈槐衣的神情,心轻轻提了提,“槐衣,你……” 夜凉如水,小姑娘的神色却是一片哀切,不像方才听闻霍青枫离世消息的无动于衷。 “我没事,”沈槐衣摇了摇头,唇角的笑容逐渐的嘲讽起来,她停顿了许久方才继续说道,“我刚刚不过是想起来姐姐罢了,二姨娘因为我失去了她心尖尖上最喜欢的人,而姐姐也因为她同我阴阳两隔,我同她在这一点上……也算是扯平了。” 虽然周氏暂且还不知道这件事是沈槐衣为主谋,但是她迟早会猜得到。 “我会在槐衣身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小姑娘。”常溟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方才小心翼翼的伸手将沈槐衣慢慢揽进了自己的怀中,附在她耳畔轻声说道,“槐衣,你姐姐能给你的我都会给你的。” 所以我最爱的小姑娘啊,别再因此伤心了,以后就让我代替沈知星,永远陪着你吧。 男子声音压的很低,语气急促,似乎拼了命的想证明些什么。 沈槐衣自然是明白的,她顺势将头抵在常溟胸膛,感受着他身体的温热,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轻声说道,“我知道的,常小溟,我们回去吧。” 该看的看过了,该做的做完了。具体后果如何,就只能看明天了。 这灿烂而孤单的戏台上,终究是留下了一个亡魂的血。 离开之前,沈槐衣还回头看了一眼,在那灯火阑珊的地方,隐约看得见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她跪坐在地,她的身旁是早已经没了呼吸的戏子,哪怕沈槐衣不曾走近些去看,她也仍旧能够感觉的到来自周氏身上浓烈的悲伤。 为什么?沈槐衣笑了笑,眼睛里到底还是有嘲讽溢出来,从前姐姐死在山洞前的时候她也觉得那般难受至极,如今……周氏也算是感同身受了。 如果不是周芹做的太绝,沈槐衣还不一定非得让徽城死。 天色即明,抬眸所见皆是暗淡景色。 “小姐不要觉得难受了,这件事情和您本没有干系。”世安宛里,银硕一边将食盒里还冒着热气的糕点摆放到桌子上,一边小声说道。 就在她身前的木桌旁,小姑娘半垂着眼帘,一言不发的模样看着有几分沉郁。 可惜九王爷今日一早便回了王府,说是有要事处理,否则有他在二小姐何必会如此。 虽然银硕很难真正承认,但是二小姐同九王爷待在一起的时候,不经意间才会流露小女儿的神态,也才是一个真正的十五岁小姑娘。 坊主曾经告诉银硕,沈槐衣是真的聪明通透,可往往这样的人需要背负的就更多。 明明也还只是一个小孩儿而已。 沈槐衣如今倒是不知道银硕心中在想些什么,她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淡声说道,“可是让霍青枫下定决心服下毒药的人是我,再加上这件事情本就是我一手策划而成,怎么能说同我毫无关联。” 让霍青枫死的人是沈槐衣,周芹肯定也能猜得到。 “可是小姐有所不知,霍公子他本来就有那个打算的啊。”银硕眼神踌躇,却到底还是说了出口,“早在不曾认识小姐之前,霍公子便一直隐藏在将军府中。” “我知道,”沈槐衣抬了眼,眉心微压,颇有些不解的开口,“霍青枫作为徽城被周芹禁锢了整整四年,他从前告诉过我。” 若非是当初的惊鸿一瞥,霍青枫怎么会离开自己心爱的戏台子那般长久,最后挑选在那种地方结束自己的生命,估计也是因为霍青枫浑身的遗憾吧。 但是,沈槐衣没想到银硕居然微微摇了摇头,眼神复杂的叹了一口气,低声开口,“他只告诉小姐自己被二姨娘带到了将军府囚禁四年,却不曾说当初在霍轻眉带他离开的时候,他为什么不愿意走。” 阑珊坊无所不知,银硕知道沈槐衣第一次注意霍青枫的场景也不奇怪。 小姑娘怔了怔,眉心越皱越紧,“他会在将军府的地窖里生活整整四年……是另有隐情?” 可是怎么会,明明霍青枫当初离开霍家庄变为徽城的时候,为的就是能够肆无忌惮再无束缚的唱戏啊。可若是他心甘情愿被周氏抓走再也接近不了戏台,那么…… 第314章 “小姐可还记得青石砚台?当初……从霍家庄手里拿回来的那个砚台。”银硕压低了声音说道,眼睛里的情绪翻滚,最后慢慢归于平静,她低下头将食盒里的最后一盘小菜端出来,“小姐吃些吧,您昨天忙了一整日都不曾好好吃东西,奴婢怕您将身子熬坏了。这些是方才行风送过来的吃食,他说是九王爷带给您的。” 小粥小菜装盘精致,白净的瓷盘旁边还有“凤语楼”三个小字。 然后银硕便看见小姑娘的神色到底还是慢慢柔和下来,“我知道了。” 她从前最喜欢的就是凤语楼的吃食,结果自从姐姐离开之后,沈槐衣死一次也不曾去过哪里了。 “你方才说的青石砚台,同霍青枫有什么关联吗?”沈槐衣说道,尝了一口盘子里的小菜,却是眉心皱了皱,而后便放下了筷子。 到底物是人非,不再是从前的味道了。 银硕注意到了小姑娘的这个动作,眼睫轻轻颤了颤,低着头说道,“坊主曾经告诉过小姐,那个青石砚台里藏着您想知道的所有秘密,她给您的那块儿白玉石头便是打开那个砚台的钥匙。” 白玉石头……沈槐衣怔了怔,然后慢慢才想起来那天在九王府槿暮过来的时候,不仅将银硕一起带给了她,还将一个白玉石子也放到了沈槐衣的手上。 “槿暮说,那块儿石子能带给我解脱或者束缚,全看我自己如何选择。”她声音放的很低,像是终于想起来了什么一般,“那个青石砚台……似乎就在将军府的书房里。” 当初将砚台自霍家庄拿回来了之后,沈槐衣便让人将其放在了书房里,因为沈知星从前似乎对它多有抵触,沈槐衣便没想将它拿出来,可是如今看来…… “小姐暂且不急,想知道的事情一定会知道,奴婢不过是想告诉您,”银硕顿了顿,警惕的回头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没有人以后方才凑近了沈槐衣一些,说道,“青石砚台在霍公子手上可不算是偶然,他会接近二姨娘是刻意为之,因为……” “为了沈槐衣的母亲织鹤,徽城才愿意一直陪在我身边不肯轻易离开,这件事我一直都知道。”女人靠在墙边,面上苍白的毫无血色,眼睛里却是朦胧的情绪,带着些许不合时宜的明媚,“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徽城还在我的身边,一切我都可以忽略。” 包括他的居心回测,包括他的刻意隐瞒。 只是周芹没有想到,徽城居然可以下定决心,真的离开她。 玉清小筑的内室里光芒暗淡,女人的神色便越发的悲切,仿佛心碎到了极致,只通红着眼睛,却是再也哭不出来了。 “姨娘,这不怪您……”苔默满面踌躇的跪坐在周氏的身边,想起来昨天夜里方才同自己说过话的那个男子,心中也是一阵钝痛,只觉得满是遗憾。 多么温柔的公子啊,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我早该知道的,为什么从前他连戏社都不愿意踏进去的人会突然答应为我登台唱曲,想来其中早有隐情,只不过我那个时候过于开心没能发现罢了。”周氏声音浅淡,微微眨了眨眼睛,却只感觉到眸中干涸的一片,没有丝毫湿意,反而被眼睫带起来的风刺的生疼。 她到死都没有想到,自己费尽心机才留在身边的男子会以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离开她。 女人第一次颓废到这种地步,苔默吓的大气不敢出,只得小心翼翼的凑近了一些,低声说道,“姨娘莫怕,徽城公子定然会醒悟,泉下有知一定会感觉到您对他那浓烈的欢喜的……” 跟在周氏身边这么久,苔默学的最为精湛的便是顺着周氏的话说下去的本事,可是这一次,女人却没有想从前那般给她一个赞许的目光,然后高傲的扬起头颅。 “他到底对织鹤有多大的执念,才会让他奋不顾身的为了织鹤,在我身边忍受整整四年的屈辱,甚至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联系上了织鹤的女儿,给了我最致命的一击。”周氏说罢便闭上了眼睛,恰好遮住了里面快要喷涌的无助。 一开始面对徽城时,周芹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因为她知道这个戏子接近自己是有目的,从前沈施翼常年不在府上,她便爱上了听戏,恰好仗着自己年轻气盛经常同一群结识的各个府上的小妾相约去残月戏社听戏,经常一呆便是一下午。 去的次数多了,她便注意到了总是一个人待在角落里默默注视着前方的少年。 浓厚的脂粉之下是一张稚嫩的脸,眼神干净柔软,哪怕目光不曾落在周氏身上她仍旧觉得心微微的一颤。 不过那个时候的周芹并未放在心上,再怎么让她觉得心情舒适的人也不过是一个戏子,她如今可是整个将军府最大的女主子,对一个漂泊无依的戏子自然是看不上的。 更何况那个人给了她任务,必须让周芹暂且收敛锋芒。 于是周芹便慢慢别过了眼。可是后来,她还是在很多地方看见了那个少年,不管是不是刻意为之,似乎他总能轻而易举的出现在周芹面前。 表现的来自未免太过明显,周芹只觉得好笑,派人去阑珊坊里走了一遭以后便知道了这位名叫徽城的戏子是何身份。 织鹤的……故人? “那还当真是有趣得紧。”周芹冷笑了一声,眼中对那个少年的兴趣戛然而止,只剩下淡淡的嘲讽,她将婢女递给自己的纸条扔到桌子上,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也不知道是因为织鹤还是那个徽城。 那个时候的周氏年龄不算大,加上刚刚想办法送走了将军府的正妻心中正得意呢,结果方才出门就碰见了同那个贱人有关联的戏子。 周芹知道这样不行,所以下定了决心,自己最近这一段时间都不去残月戏社听戏了,她倒要看看织鹤的故人可还会为了那个女人找上将军府来。 第315章 可是到底还是高估了那个少年。 他没有寻到将军府来,就连打听周氏这些天在做什么都没有,让她觉得有些奇怪了。 织鹤看上的少年……就这般无趣吗? 周芹不信邪,到底还是没忍住又专程跑去了一趟残月剧社,然后她便看见了正在那个戏台子上唱曲的徽城。 那还是她第一回见他站在台上的模样,整个人都沉浸在戏曲里,仿佛会发光。 周芹的心没由来的用力跳了跳。 那个时候的周芹便想,她要将这个似乎会发光的少年抢回去,然后好生质问他为何要接近她。 可周芹这一问便是四年,一千多个日夜,少年始终温润如玉,仿佛从来不曾改变。 于是徽城日复一日的乖巧让周氏逐渐放松了警惕,可这防卫一松懈,她就真的动了心,甚至不惜同沈槐衣撕破脸也要将他重新抢回来。 “他鲜少会真的想要逃出去,唯一的一次还是在三年前的五月,那个时候他只差一点就冲出去到了将军府门外的大街上,可是我拦住了他,甚至让人折了他的手,于是他再也没能真正的唱戏。”回忆起过往周氏的眼睛里总算多了些温柔的情意,她勾唇笑了笑,接着说道,“就连沈槐衣都以为徽城不过是因为受不了我得脾性才下决心逃跑的,可是只有我自己明白,徽城出逃的那天……是织鹤的祭日。” 三年前沈槐衣还没有醒过来,沈知星还不顶大用,整个将军府便全部掌控在周氏的手上,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将织鹤从哪个位置上挤下去,只要沈施翼不在府上,周氏便没想过再给已经死了的织鹤面子。 莫说是祭日了,只要同织鹤有关的任何事情她都不让人提起。每日里过得逍遥自在,完全将记忆里那个虽然温婉贤淑但是性情刚烈的女子抛之脑后,将军府里的所有人便也逐渐将织鹤忘却了。 就算是有一些曾经受过织鹤恩惠的丫鬟小厮还在,也被周芹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打发出府了,如今这将军府上……可全都是她的人。 徽城那个时候还没有被关在地窖,他尚且可以在一个小院子里活动活动,于是便旁观了在五月初三的那天将军府里的冷漠景象。 来往的婢女形色匆匆,可没有一个人想着去祭拜织鹤,祭拜曾经对他们那么好的大夫人。 所有人都忘了,只有徽城记得。 “她从前对我那般好,如今死了却连一个肯去祭拜的人都没有,大夫人……该多失望啊。” 周氏不管如何都忘不了徽城被她的人抓回来的时候说的这句话,面上一片坦荡,眼睛里却难得没了平日里的温和,布满了桀骜不驯的阴霾,仿佛换了一个人,又好像……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 目光冰冷而决然,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了。 不,徽城在意的,他在意织鹤。 “你和织鹤是什么关系,她的祭日还轮得到你来祭拜?徽城,你莫非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周芹气的手指微微颤抖,那个时候的她还不懂什么叫做收敛,只知道自己看上的少年终于原形毕露,承认了接近她别有目的。 徽城抬眸看着她,声音凉淡,“徽城不过是一个卑贱到了尘埃的戏子罢了,哪里敢同大夫人相提并论,不过我也就是好奇罢了,这偌大的将军府为何连一个肯祭拜大夫人的人都没有。” 既然这织鹤陪着沈施翼一路风霜才得来的将军府里没有人在意她,徽城便想自己去。 他的织鹤姐姐……怎么能过的如此窘迫。 结果却被抓了回来了。 徽城冷笑着闭上了眼睛,织鹤姐姐陪着沈将军一步步争来的将军府,却最后成了别人的安乐窝,这还不够讽刺的吗?够了,早就够了。 方才一口一个大夫人,可不就是在给周氏强调身份吗?她身为妾室,只要不曾被扶正,那么只要沈施翼一天不死周芹就永远是个妾,永远登不了台面。 而她为什么不祭拜织鹤,因为周芹心中不痛快,她要织鹤哪怕是到了阴曹地府也得不到安生。 所以那一次在徽城说出那样的话之后,周芹便让人折断了徽城一双本可以翻出无数花样的手,眼睁睁看着他眼睛里的光芒暗淡下去,心中却没有丝毫的痛快。 一个沈施翼便罢了,如今居然还有一个徽城,为何织鹤到死了都还在同她争抢! 那段时间的周芹几乎快被自己给逼疯了,可是徽城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第二日便恢复成了从前的模样,仿佛那天的刚硬强势只是周芹的一个梦。 可是她分明看见了徽城手腕上包着的白纱布,无一不在证实着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着的。 但是后来不管周氏再说什么,徽城都对当天的事情避而不谈,仿佛那天少年眼中浓烈的憎恨只是周氏自己的幻觉,她就像魔怔了一样。 “他还记得,只是不愿意说罢了。”沈槐衣接过银硕的话头,说道,“从前的周氏或许自己不曾发觉,虽然她口上说的是想留徽城在身边看看他有何目的,只是时间一久她便也动心了。” 所以,霍青枫伪装成戏子徽城潜伏在周芹的身边……也算是极为成功了。 因为周芹没能真正下死手。 银硕赞同的一颔首,又说,“徽城公子从前偷偷找上过我们,希望阑珊坊能够帮助他,但是除非特殊情况阑珊坊不参与这种事情,但由于这件事某种意义上同您又给我坊主思来想去便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将徽城的住所告诉了霍轻眉,让她去从中干扰?虽然霍家庄的人认为霍青枫可有可无,但是以霍轻眉对自家兄长的执念,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然后便能让霍轻眉插手这件事了吗?”沈槐衣抬了眼,声音浅淡,眼中却没有多少情绪,”可是那一天的霍轻眉大概是方才从外面打完架回来吧,一身伤痕,该如何救出一个霍青枫?” 第316章 一个自身都难保的人,哪怕武功?高强,又怎么能再带着一个身高马大的男子逃之夭夭? 当初的周芹对徽城看管的可是极为严苛,若非那次霍轻眉力不从心晕倒在了沉香榭外面,沈槐衣也不一定会靠着自己发现那么一号人物。 “小姐有所不知了,坊主的意思可从来都不是让霍轻眉救他,告知她霍公子的所在地也不过是拿她当一个诱饵。”银硕低笑着开口,看着面前小姑娘仍旧有些懵懂的神色,低声又解释了一句,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些阴阳顿挫: “霍轻眉的出现其实也只是为了引起小你的警觉罢了,若是换做普通人去救霍公子然后被发现的话小姐绝对会置之不理,但是将那个人换成霍轻眉就不一样了。” 因为沈槐衣知道原着里面的男主宋以木心上人是个名叫霍轻眉的江湖女子,所以她必然会对霍轻眉多加注意,然后顺势就会发现霍青枫的存在。 紧接着发生的一切,也算是水到渠成了。 “若是这样的话……”沈槐衣挑眉低笑她一声,眼中染上了几分无奈,“我这是被槿暮给摆了一道?” 那个衣袖上有会生长落败而嚣张的木槿花的女子,居然也会用这般下三滥的手段来利用她。 简直难以置信槿暮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明明槿暮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神秘到只可远观的气质。 “坊主说了,这不过是小姐您命中必定经历的事情罢了,她也不过是推波助澜了一把而已。”银硕说道,“坊主曾经告诉过我,有些事情是您自己该明白的。” 比如说……沈槐衣就是绯世的事情。 哪怕银硕表达的已经足够隐晦了,沈槐衣还是立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姑娘神色微顿,片刻后轻轻颔首,便闭上了眼睛假寐,“这件事我明白了,你先下去吧,玉清小筑里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明日里再告诉我便是。” 霍青枫死在了周氏的面前,不管如何都同沈槐衣脱不了干系,她肯定会找到世安宛来,而在那之前,沈槐衣只要安然等着便好。 到底结局如何,尚且不成定数。 “奴婢知道了,小姐好生休息便是。”银硕轻声道,乖巧的一欠身就转身轻手轻脚的离开了,随着一声低微的门响,内室便真正的陷入了安静。 沈槐衣紧闭的眼睛慢慢睁开,里面神色冰冷,浓稠的黑色聚拢,仿佛深渊。 “周芹啊……这还不过是刚刚开始,你可不要……就这般原形毕露了。” 一个徽城对周氏的打击还不够狠,沈槐衣后面可还给她准备了很多惊喜,足够那个女人享受一阵子了。 从前的她顾及着自己小娇花的人设话都不敢对她大声说,可到了后面沈槐衣才醒悟过来,有些人原来真的会因为你的一步步退让而得寸进尺,几乎无法避免。 不过如今来看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她先陪着周芹慢慢玩儿就好了。 …… 隔日清晨,雾色朦胧,远山如黛藏在云烟里,薄色的光芒笼罩了整个山头,看起来如同置身仙境。 沈槐衣特意起了一个大早等在院子里,一面望着树上已经有了几分凋零意思的花朵,一边安静的等待着来人。 她知道会有人来。 “小姐,”银硕唤了她一声,嘴唇紧紧抿在一起,面上有了几分焦灼,“二姨娘来了……” “我知道了,让她进来便是,你下去吧。”沈槐衣淡声应了一句,却依旧是自顾自的喝着一杯清茶,像是浑然不在意。 于是,待周氏身着素净白衣出现在世安宛的时候,入眼便是小姑娘安然饮茶的画面,眼前景色怡人,十五六岁的少女眉眼也初初有了她母亲当年的风范,带着几分温柔,只一眼便能让人心悸。 可越是这样看着周氏便越觉得心中憋着的一股子气要奔涌出来,难受的她快要不能呼吸。 “二小姐倒是安然无恙的很,只怕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有吧。”周氏冷笑着开口,拼了命才没让自己的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她的徽城死的冤枉,可罪魁祸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该如何让她不生气? 偏生周氏的这句带着嘲讽的话沈槐衣仿佛不曾听清楚,只是淡淡的扬了扬眉,头也不转的说道,“在这大好的晨光熹微里我饮茶观景,自娱自乐着又同二姨娘有何关系,为何姨娘要说出那样的话来伤槐衣的心?” 声音平静的毫无起伏,像是随意应付,举手投足都带着不屑,若是放在平常日子里沈槐衣的这句话该是以温温软软的语气说出来的,可是今日周氏看到的却是一个脾性毕露的女子,就连半分好脸色都不曾给她。 “伤你的心,沈槐衣,你倒是有脸说出口来!”周氏到底忍不住,冲到前面去站在了沈槐衣的面前,看着小姑娘同织鹤有六分相似的一张脸,只觉得心底一股子火快要喷涌而出,整个人都要烧灼了,尖声骂着,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沈槐衣,胸口气的一起一伏,“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应该很清楚,不需要我再提醒二小姐了吧?” 但沈槐衣仍旧不为所动,“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姨娘又能将我如何?您若是真的有本事现在就应该亲手了结了我的性命去给你的心上人报仇,然后再承受来自我父亲的威压逼迫。” 她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觉得有些凉了,便摇了摇头将其放在了一边,从始至终都不曾分给周氏一个眼角的视线,仿佛未曾看见过她站在自己身边。周氏刚刚说的话,也就对沈槐衣没有丝毫作用起来。 不过…… “你这是承认了?”周氏慢慢平息下来,也不管沈槐衣有没有看自己径直坐在了小姑娘的对面,眼睛里便是阴霾,“沈槐衣,你该知道徽城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我警告过你千万别碰他,可是你非但不听就罢了,居然给试图以身试险,若你真要如此……可就千万别怪我对你不再如此客气了。” 第317章 若是换做平常小姑娘,估计早就被周氏这个模样吓的大气都不敢出,但是沈槐衣不一样啊,周氏越警告她不能那么做她就非得做给他看。 “人死不能复生,姨娘节哀顺变吧,说不定您这些天安安心心待在玉清小筑里为了徽城诵经祈福,他还能听见你的声音,在梦中同您相遇呢?”沈槐衣说罢倒是将自己给逗笑了,秀气的眉眼弯弯,带着这个年龄段应该有的乖巧和温顺,“不过我方才听姨娘说什么早就警告过我不要动徽城,那姨娘似乎是忘记了从前我也叮嘱过你,不要去动我的姐姐,姨娘不也没有听我的吗?” 还大动干戈的找了舍利的那群江湖疯子过来,如果那个时候不是有沈知星和常溟给她的暗卫在护着沈槐衣,只怕她早就见了真正的阎王爷。 “二小姐这是何意?我怎么听不明白。” 周芹沉着一张脸,衣袖下的指甲深深的刺进了皮肉里,拼了命的告诫自己万万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就中了沈槐衣的诡计,她还有时间可以慢慢同这个小贱蹄子耗下去,今日里……也不过是急气功心忍不住了而已。 “姨娘……”苔默观察着她的神色,到底还是担忧的问出了口“您……” 只是小婢女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周氏一个冷眼吓的浑身一激灵,腿一软险些跪下去,“奴婢知错了!” 周氏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只觉得心中越发烦躁。 目睹了主仆二人全程的沈槐衣挑眉笑了笑,饶有兴趣的开了口,“姨娘听不明白我说的话便罢了,反正你就放心吧,这才刚刚开始呢。” 从她穿书之后开始,周氏便一直同沈槐衣站在一个对立面,两个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不算少,如此也到了该做清算的时候了。 “说起来姨娘大概这些天自己都忙的忘记了吧,你的那位好侄女 近些天我可是一直都不曾见着,不知去了哪里逍遥快活。”沈槐衣缓声说着,像是提点,又像是警告,“您还是将姣姐姐好生看着,我听闻这些天……她在外头也不算安分啊。” …… 等周氏甩袖离开之后已经是临近午时了,她怀着一腔怒火来到了世安宛却非但气没撒成,还被沈槐衣又是一阵讽刺,心中的烦躁达到了顶点,在回到玉清小筑的时候便爆发了出来。 “沈槐衣方才的那句话什么意思?”周氏冷着一张脸坐在软榻上,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她怎么会平白无故对我说那些话,为什么要突然对我提起姣姣的事情来?” 按照周氏对沈槐衣的了解,那个小贱蹄子可是巴不得自己出什么事情好让她嘲笑了去,怎么可能会好心提醒她多注意陆苒姣。 “奴婢也不知道,不过按道理来说二小姐不应该对您说这些的……”苔默踌躇了片刻,到底还是开口说道,“奴婢也觉得这有些蹊跷了,毕竟徽城公子的死……不就是代表了您和二小姐之间已经彻底决裂了吗?” 周氏设计杀了沈知星,于是二小姐沈槐衣便以同样的招数将失去至亲的痛苦又系数奉还回到了周氏的身上,两个人都不算多么藏着掖着,苔默今日里跟着二姨娘去到世安宛的时候还担心会不会被哪里的暗卫直接杀死在她们院子里。 那个时候周氏满心都是该如何同沈槐衣周旋,根本都不曾注意过身旁那些明目张胆又肆无忌惮的目光,只是可怜苔默,只得颤巍巍的忍受着世安宛暗卫的冷冽注视,整个人都被吓的险些晕倒。 “所以我才会觉得奇怪,”周氏冷哼着开口,刮了一眼苔默以后没好气的继续说道,“不过姣姣这些天都许久不曾来我这里了,也不知道一个人在做些什么。” 说着,周氏的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沈槐衣说的那句话倒是提点了周氏。自从上次陆苒姣从外头又回到将军府以后似乎鲜少跟在周氏身边了,问起来都是身体不适。周氏这些日子都在准备着对付沈槐衣,便也不曾注意过这些小事,如今想来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姨娘……觉得我们该对陆小姐如何?”苔默俯身观察着面前女人的神色,小声开口问道,“需要奴婢派人去看看陆小姐这些天究竟在做些什么吗?” 周氏抬眸摇了摇头,“倒也不必,姣姣的事晚些再说。” 到底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亲侄女,周氏对她还很是信任。 “她不会做出格的事,定然是沈槐衣故意那般说,为的便是让我以为姣姣出了什么事,然后让我自乱阵脚。”周氏呢喃着开口,眼底光芒骤亮,仿佛参透了沈槐衣所有的想法一般,淡声说道,“像沈槐衣那般的小贱蹄子也只想得出这样的办法来糊弄我了,且不管这件事,我们走着瞧。” “姨娘说的极是,奴婢知道了。”苔默立马附和,也不管对不对先顺着周氏的话说了再说其他,就害怕自己一个不注意惹来周氏的不痛快。 哪怕苔默自己倒是觉得那个陆小姐……的确有些怪异了。 已经临近午时,窗外的阳光慢慢穿过薄薄的窗纸溜进了内室里,慢慢点亮了一室的昏暗,总算让眼前的景色不再模糊。 “你去备一辆马车,我们待会儿便去一趟……”周氏闭了闭眼睛,到底还是不愿意说出那几个字,但是一想到徽城慢慢死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就只觉得心中怒火难压,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开口,“李府,去找周商陆。” 事到如今,尚且有办法对付沈槐衣的大概就只有她的那个不学无术又贪得无厌的幼弟了,只是就连周氏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弟弟是否还是从前那般听话的样子。 不过她记得,好像从十年前开始,周商陆便变了模样。 周氏的记忆中最开始的幼弟,该是乖乖软软的扯着她的衣袖要糖吃的小鬼,结果在被母亲发现之后周芹被罚又奋不顾身跳出去保护她的幼弟。 结果一转眼便长大了,但是不管如何,周商陆都不该是现在这般模样。 阴险又让周芹看不透。 第318章 “小姐怎么知道二姨娘不会管陆小姐做什么?”银硕一边给小姑娘布菜一边随口问道,”奴婢听闻那个陆小姐近些天可是跟在了一个小有权势的官员家大公子身边,两人暗地里做了不少事情,估计陆小姐的目的也快要达成了。” 她上午瞧见小姑娘对凤语楼糕点颇有几分不喜欢的模样,中午便自己下厨做了几单开胃小菜,皆是颜色清淡的。 “小姐别看话本子了,快过来用膳吧,您这些天都不曾好好的吃一顿饭,再这样下去小心染了病。” 沈槐衣应了一声,快速将话本子最后一页快速的看过,接着才放下了书慢悠悠的晃到木桌旁坐下,看见上面摆着的菜眼前一亮。 “我知道周氏不相信我,让她自己去查也不过是在逼着她别管陆苒姣的事情而已。”沈槐衣说道,尝了一口银硕做的小青菜,眉头扬了扬,虽然味道和她吃习惯了的苔芗做的菜有些差别,但是也别有一番滋味。 见小姑娘没有丢下来筷子不吃了的意思银硕总算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我记得二姨娘似乎是想让陆小姐嫁进将军府来给大少爷做正妻的,如今陆小姐却自己跳出了这个火坑,按理说小姐不是应该将这么个好消息告诉二姨娘吗?为什么小姐听闻姨娘不曾派人去查陆小姐还松了一口气。?” 只要她们姑侄之间谁都没有暴露秘密,聚在一起便会拧成一股子绳,未来也着实会难以对付了些。 银硕将最后一盘酸枣摆了出来,这才收好了食盒站在沈槐衣的身旁,时不时用手帕将小姑娘唇角沾上的油擦一擦。 沈槐衣已经许久不曾像今日这样安安心心的吃饭了,声音都有些闷,“周氏不想相信我自然就不会去查陆苒姣,然后不查她就不知道有关陆苒姣的事情,我也算是变相的帮助了陆苒姣一次。” 小姑娘挑眉笑了笑,眼睛里的光芒璀璨亮起来了一些,“现在就任由陆苒姣自己玩儿着便是,等未来的某一天她的事情败露,我便好生悄悄,周氏会对自己的小侄女如何。” 在原着中的周芹对陆苒姣可是情同母女,两个人合伙将沈槐衣嫁进了宋府受尽折磨,自己却逍遥自在,在将军府满门被灭之后仍旧有机会脱身离去,到底还是成了如今沈槐衣心头的一根刺。 坏人怎么可以留存千古呢。 “小姐说的是,”银硕也跟着沈槐衣在笑,可是片刻之后她便伸手从自己的怀中拿出来了一封手信,交给了沈槐衣,“这是霍公子临死前写下来的东西,阑珊坊的人今日一早方才交给我,说霍公子遗言说要将这个亲手交给小姐您。” 信用蜡封好了,干净点的信封上面有一朵干枯的梅花。 “给我?”沈槐衣眉心微压,伸手将信封接了过来,“我还不知道你们阑珊坊有去搜遗物的习惯,照理说只要霍青枫已经离世的消息发给了霍家庄,他生前留下来的东西不应该是他的亲人们收拾吗?” 哪怕整个霍家庄真正在乎霍青枫的只有霍轻眉一个人,可是偌大的府邸怎么可能连给他们名义上的大公子举报葬礼的功夫都没有。 “小姐误会了,这的确是从霍家庄的人手中得来的,昨天夜里霍公子离世之后坊主便吩咐我们要将消息带给霍家庄,然后今日一早估计霍公子的东西就被霍家庄的人收拾干净了。据说这封手信一直放在他的枕头之下,旁边留了张纸条,上面说若有幸被人发现此物,定要交给将军府二小姐,也就是您。霍家庄的人不愿意再来将军府,知道阑珊坊同这里有联系,也就找到了我们。” 银硕一边说着,一边又垂眼看了看小姑娘手中信封上的梅花,见沈槐衣已经动手在拆信了便接着说,“小姐大概自己不知道,大夫人同霍公子相识的时候便是在腊梅盛放的凛冬。” 凛冬,腊梅。 沈槐衣微微一怔,拿着信的手有些许颤抖。 …… 秦楚乙亥年间,末冬,大雪翻飞,远山同云雾一色,天地便也不分彼此了。 霍青枫冻的鼻头通红,坐在腊梅林里的一块儿石头上,哪怕浑身冷的瑟瑟发抖也不肯认输回到霍家庄。 小妹昨天打碎了一块儿玉佩,父亲却非要怪罪在他的头上,霍青枫坚信自己没错,同父亲大吵了一架便离家出走了。 腊梅林的头上隐约露出来一角的地方便是霍家庄,距离霍青枫跑出来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 父亲没有派人来寻他。 明明只要有人来就一定可以找到他的。 方才十二三岁的少年哪怕心智略微成熟,在这种时候仍旧觉得难受至极,吸了吸鼻子只倔强的睁着发红的眼睛,始终不肯自己认输。 头顶的梅花盛开的明媚,红的如火如荼。 远山外的薄日就要陨落,可霍青枫还是没能回家。他不免垂下了眼睛,遮挡住目光里的暗淡。 父亲从小教导他男子汉大丈夫要行得正坐得端,做了错事就一定要认下来,没有谁会如同儿时那样惯着他,但是这一次霍青枫并没有觉得自己错在哪里了。 明明就是小妹自己瞎玩儿打碎了玉佩,凭什么怪在他的头上?就因为那块儿玉佩本该是爷爷留给他的吗…… “你是谁家的小孩儿,怎的一个人待在此处,可是在等着什么人吗?” 霍青枫怔了怔,而后慢慢抬眼,他便看见了织鹤。 一身素白的衣衫,袖口有蜿蜒盛放的梅花,披着一件狐裘大氅,眉如远黛,看着有几分清冷,眼里却是淡淡的温柔。 看着小少年愣神的模样织鹤勾唇一笑,抬眼看了看山崖之上裸露的半块儿屋檐,垂眸说道,“我看你眉眼同我认识的一位故人有几分相似,你莫非是霍家庄的孩子吧?” 霍青枫顿了顿,只下意识点了点头,“我……” “你不好好待在你父亲的羽翼之下,无端跑出来做什么?”织鹤上前两步打断了霍青枫的话,眉头微调,饶有兴致的将浑身上下遍布倔强的小少年打量了几眼,说道,“同你父亲吵架了?” 第319章 女人声音虽然温软,话里话外却皆是调侃的意思,霍青枫一张脸于是瞬间胀红,怒声叫嚷道,“那本来就不是我的错,父亲凭什么要怪罪我?” 小少年故意直起腰杆,拼了命的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些,只是他自己却不知道,他如今强撑着的模样在织鹤看来却可笑的紧。 “这样啊……”织鹤拉长了声音,眼中闪过狡黠,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背后,提着裙摆便慢慢走了过去。 霍青枫立马警觉的从石头上跳了下来,双手做出攻击的驾驶,急声说道,“你要做什么?” “我不过一个身娇体弱的小妇人,哪里来的功夫同你打,你别害怕,方才我站的位置有些许显眼,我便走近些同你说话罢了。”织鹤说着,当真慢慢走到了霍青枫的身旁,拍了拍他方才待过的石块,将上面又落的一层薄薄的雪打下去,接着便当着霍青枫的面做了下去。 “你这是……”霍青枫愣在了原地,到底没能想清楚这个女人准备做什么。 “我都说过了我是个身娇体弱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方才站的累了过来坐着休息一会儿而已。”织鹤挑眉说道,“你同你父亲是如何吵架的?我记得霍康可是一个又犟又不爱听人解释的人,如今一看你似乎也是这个模样,果真是他的亲生儿子,两个人气急败坏的模样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女人声音放的很轻,里面还夹杂着些许霍青枫听不懂的情绪,但是他方才一抬眼,就看见了织鹤眼睛里淡淡的温柔,还有一点稍纵即逝的怀念。 “自己要将霍家庄建在昭城之外,却始终不肯进城来见我,如今但是被我率先看见了你的孩子……” 霍青枫愣了愣,看面前女人仿佛失神了的面容立马鼓起了腮帮子,不服输的大声叫嚷道,“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父亲的名字?” 还一副似乎同父亲很熟的模样,居然直接就唤了父亲的大名,但霍青枫长到这么大却从来没有在霍家庄见过这个女人。 “我叫织鹤,若是算起来你得叫我一声小姑姑,不过你看我这模样多貌美如花,叫声姑姑得将我叫老多少,所以你还是唤我一声织鹤姐姐好了。”女人笑的眉眼微弯,同身后的梅花相映衬,唇红齿白的模样倒是真的可以被成为绝色。 霍青枫便又红了脸,慌忙的别过了头,“谁……谁要当你的侄儿……” “这可由不得你,今日就算是你父亲站在我面前你的那声小姑姑依然要叫出口,不过嘛……”织鹤眼睛转了转,面上闪过几丝少女般的狡黠,她说道,“你看我这年轻貌美的模样,叫我一声织鹤姐姐也不过分吧?” 织鹤……姐姐。 趁着小少年失神的空档,织鹤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最后在他面上冻出来的青紫上停留了片刻,到底还是微微叹了一口气,从石头上慢慢下来,而后便迎着霍青枫诧异的目光将大氅从自己脖子上取下来,不由分说的径直披到了霍青枫的身上。 “我是你长辈,你就得听我的,都被冷成这样了还不愿意回家去,果真同霍康一个样子的。” 大氅很是厚重,上面还带了女人残留的温热,霍青枫有片刻的失神。 “我看你的年纪同我大儿子是差不多大的,不过他可比你稳重多了,想来也是,我的其他儿子女儿们都是不听话的淘气蛋,苦的他一个小少年必须每日照顾好弟弟妹妹。”织鹤低声抱怨着,眼睛里却全是温柔,“你还有个小妹吗?” 可能是那天的雪下的实在太大,居然覆盖上了霍青枫的眼睫,让他眼眶有一瞬间的发红,他低下头,“有。” “我也有个小女儿,她名叫槐衣,可惜身子小打便不好,粘人的很。”织鹤说着,抬手便揉了揉面前小少年的发顶,“不过我小女儿最粘的人可不是我,而是住在我们家对门的那个臭小子,天天溟哥哥长溟哥哥短的叫着,对她兄长都没那么喜欢,可叫我两个儿子吃味了许久。” 说到这里织鹤自己倒率先笑了出来,“我女儿深得我真传,人家娇弱人后强硬,聪明伶俐的劲头倒是随了她父亲。” 女人说起这话的时候眉眼里都染着温柔,那样虽然无可奈何但又满是宠溺的神色,霍青枫至今都不曾在霍家庄的任何一个人面上看见过,一时之间心中居然油然而生了一股子落寞。 “你出生于霍家庄,本就注定了日后的生活不会太平,在羽翼真正丰满之前,你能做的便只有暂且随波逐流,掩藏自己的锋芒,当你能够忍耐自己所经受的一切的那个时候,距离你所想要达到的目的便不远了。” 女人说着,声音放的很轻,像是提醒,又像是一个长辈在教育自己的小辈。 “你的身份注定了你不可能是为了自己而活,所以尽早摈弃你的倔强,成为一个如同你父亲那把厉害的人吧。” 她话中的意思太深,霍青枫没能听明白,但是没等他再开口问,远处便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呼唤声。 “阿鹤,怎的跑哪里去了,快些过来……” 织鹤眼睛亮了亮,接着便毫不犹豫的朝着那个男子奔了过去,最后径直撞进了他的胸口。 男子小心翼翼的将她藏在自己的披风之下,抬眸扫了一眼腊梅底下的霍青枫,柔声问道,“那是霍家庄的小孩儿?阿鹤将大氅给了他,可需要我找人将他送回去?” “……一个还年幼无知的小孩子罢了,大哥居然也忍心将他一个人丢在此地不管,这风雪又大的很,我怕他冷出病来便解下大氅给了他,不过大哥莫非太过心狠了。若是你带的有暗卫来,便让他们送这小孩儿回家去吧……” 女人低声呢喃着,眉眼里都是不赞同,“大哥是越发心狠手辣了,看来他娶的那位夫人到底还是没能管住他自己的脾气……” 两人低声在说这话,织鹤却被沈施翼好好的保护在怀中,于雪中慢慢踏步离开,背影都糅成了一幅画。 从前的霍青枫从来不曾见过。 第320章 “我一直以为,母亲该是温柔似水的模样,却没想到在霍青枫的记忆中她也会是那般肆意潇洒的女子,是我太孤陋寡闻了。”沈槐衣缓声说着,将手上的书信慢慢折叠起来,而后放在了一旁正在燃着香的炉子里。 火舌瞬间葳蕤,将信纸吞没,上面的字迹逐渐枯黄,最后化成了点点灰烬,融进了炉子里原本的香灰中间,彻底无迹可寻。 徽城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点痕迹,被沈槐衣亲手摧毁了。 小姑娘瞳孔颜色幽深,在方才忽而闪烁的火光中明暗,银硕心中一痛,赶紧上前说道,“小姐有所不知,您的性子若是说起来同大夫人是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皆是本性娇俏又习惯温软的人,众人皆认为大夫人是个温柔风雅的人,同大家都觉得您身娇体弱……是一个道理的。” 意思就是说,沈槐衣能这么会装,和织鹤脱不了干系? “我从前听别人提起母亲的时候,总会听到一些说她温良贤淑的词语,结果霍青枫却说母亲是极为狡黠的,和我想象中的母亲到底还是有些出入。”沈槐衣挑眉笑了笑,心里头却多了几分感慨,原来她如今这般性格竟然是祖传的。 槿暮或许真的不曾骗她。 “若是大夫人还在,小姐也不至于会如此。”银硕低声说着,眼睫微微颤了颤。 她虽然不像上一个婢女苔芗那般陪在沈槐衣身边时间许久,可是对这个小姑娘所经历的一切银硕可是烂熟于心。 那是每个前来待在主子身边的阑珊坊女子最重要的职责,所以如今看见沈槐衣满面的感伤,银硕的心头便也不是滋味起来。 沈槐衣倒是没想那么多,对她而言既然逝去的便也永远失去了,她就不会再继续奢求。 “你想办法同阑珊坊的人联系一二,看看可否帮我打探一些消息。”沈槐衣眨了眨眼,转过身直面着银硕,低声说着,“另外……你若是回到了阑珊坊,记得问问槿暮,苔芗的伤势如何了。” 那个倔强又沉默的小丫鬟,如果不是因为沈槐衣,何必会落得那般境地。 在沈槐衣清醒过来的时候,苔芗便已经被阑珊坊带走了,只是听行风说,那个小婢女伤的很重。 左眼被剜,双腿皆折。 “我发现她的时候,她浑身上下都是血淋淋的伤痕,几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却还是在拼了命的告诉我们……要去救您。”行风说起这句话的时候,一向沉稳的神色里居然也多了几分淡淡的悲切。 连他都知道,苔芗被阑珊坊的人一带走便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沈槐衣却还没有同她好好告别。 “苔芗有阑珊坊的人照料着,小姐放心便是。”银硕低着头说道,有些欲言又止,抬眼看见小姑娘眼睛里稍纵即逝的几分期待,只说道,“您别担心了,苔芗一定会好起来的。” 只是……按着苔芗受伤的程度来看的话,她估计很有可能会被坊主抽出灵魂注入到新的躯壳,到时候也不一定会记得自己曾在昭城将军府里伺候过一个娇软聪慧的小姑娘。 但这些话银硕到底还是不忍心告诉面前的小姑娘,只点头应着,“奴婢知道的。” “知道便好,”沈槐衣顿了顿,眸色多了几分变化,她说道,“你现在给我换身衣裳,我要……去见一个人。” 见一位许久未曾碰面的故人。 小姑娘声音清浅,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情绪,仿佛浓雾一般,逐渐覆盖了她整个眼睛。 银硕心尖一颤,应声之后快速的走了过去,却仍旧有些许的不安。不知道苔芗从前可曾有这样的感觉,二小姐露出了这样的神态,似乎就有一个人要倒霉了…… 已是午时,头顶树叶方才舒展着蜷缩的枝叶,烈日投下的温度灼人,强硬的无法阻挡。 “二小姐来我这里做什么?这些天我可是安分的很,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连姑母那边都很少去了,就怕会给你添乱。”少女正端坐在一旁的软榻之上,腰杆挺得笔直,唇角挂着温柔的笑容,乍眼一看整个人都带着和气,可眼中不小心泄露的嫌恶却完完全全的暴露了她自己内心的正式想法。 我不曾在你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跑去给你找乱子,你也不要打扰我才是。 沈槐衣自然听了出来她话中的这个深意,唇角的笑容干净温软,眼神还带着些许懵懂,“姣姐姐这话是何意思,槐衣可从来没有说什么害怕你给我添乱的话,姣姐姐何必要如此担惊受怕。” 话虽如此,沈槐衣心中却嗤笑了一声,她就知道陆苒姣这些天同自己结交的权贵打的火热,难得安分居然也是害怕沈槐衣从中作梗。 “二妹妹不必刻意花时间同我在这里周旋,你我之间何须假面相迎。”陆苒姣说道,像是早已经洞察了一切,“前些天姑母做的事情同我可没有半分关联,我也对那件事一无所知,若是二妹妹试图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那便还是放弃吧。” 若是从前的陆苒姣,估计还会为了周氏同沈槐衣假意托辞几句,可是现在的她却明显的将自己同周氏之间的界限标明的一清二楚,就好像…… 她在害怕沾染上什么一般。 可是为什么呢,周氏不是她至亲的姑母吗? 沈槐衣也不恼,只说道,“姣姐姐多虑了,槐衣此次前来并非是为了二姨娘的事情,不过是想要来问问姣姐姐……” 小院外树影斑驳,远处空气蒸腾的近乎扭曲,本是万籁俱寂的时候,偏生又有鸟鸣声刺破安宁,仿佛泣血。 沈槐衣抬着眼睛定定的看着陆苒姣,眸子深沉的空洞,又好像只是透过陆苒姣看一个并不存在的人,她说道,“你和你的那位公子近些天可还是小心些为好,二姨娘已经注意到你的异常了,你也知道,姨娘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她一直试图让你嫁给大哥,若是知道你居然背着她自己偷偷觅得良婿,你觉得……她会对你如何?” 第321章 周氏会对她如何? 陆苒姣握着衣袖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握紧了些,神色里终于染上了些许慌乱。 她能够从陆家来到昭城,住上这般华丽的将军府可全部都是周氏的功劳,并且当初周氏将她带在身边的时候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要陆苒姣嫁进将军府里成为她的得力干将。 如果被她发现自己非但不帮忙,反而在外头另外寻了一个男子,正在悄悄谈婚论嫁,估计会被姑母…… “赶尽杀绝,不管从那种方面而言,你在周氏眼中和一个叛徒没有什么区别了。”沈槐衣扯了扯嘴角,迎着面前少女明显凌乱了的目光继续说道,“你最近为何做事那般不想惹人注意,不就是害怕被二姨娘发现吗?可是百密必有一疏,你也不可能将二姨娘严防死守着,但是如今你的某些小辫子,可马上就要被姨娘发现了。” 蛇要打七寸,人自然也得朝着她最致命的地方刺一刀才能让她绝望。 陆苒姣最害怕的是什么?自己偷偷攀附权贵的事情败露。 “我该……怎么做?”陆苒姣转头看着她,眼神微微闪烁,仿佛着了魔一样,“我好不容易才遇见一个肯对我那么好的人,可不能因为这些事情……便放手了。” 那可是唯一一个不嫌弃陆苒姣的出身,执意要娶她做正妻的人啊。 “我知道,”沈槐衣自然明白陆苒姣心中所想,并且还表示了若有若无的同情,“你也算是个可怜人,被姨娘那般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过如今你便放心吧,只要你答应帮我几个忙,我便也像你做担保,一定让你平安无恙的嫁给你的心上人,如何?” 她今日找到陆苒姣自然不是单纯他的为了问问她为何不在周氏对付她的时候出去帮周氏的忙,沈槐衣自然是带着目的过来的。 如今这般也只能算作她和陆苒姣各取所需,现在……就看陆苒姣愿不愿意为了她日后的美好生活付出努力了。 毕竟在这偌大的将军府里,能够真正对付周氏的,只有沈槐衣一人罢了。 陆苒姣咬紧了牙关,轻轻闭上了眼睛。 “沈槐衣……”她开口说着,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内室摆设的小姑娘闻言回头,“怎么了姣姐姐,可是想清楚了?” “你要是不曾醒过来该多好,这后面的一切便不会发生了。”陆苒姣说着,竟然慢慢红了眼眶,“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又多么嫉妒你。” 她说的是嫉妒,不是羡慕。 嫉妒凌驾与羡慕之上,也算是恨的一种。 沈槐衣面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但始终不曾开口,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等着陆苒姣的下文。 “在你的心底我只怕也不算是个多么好的人吧,但是你若是生在陆家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便会知道我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陆苒姣说着,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我想过的生活也不过是一辈子衣食无忧,可就算如此仍旧需要我自己想法设法的争取才勉强得到一点,不像你,就算是自己什么都不争不抢仍旧有人挤破了脑袋送到你的面前任你挑选。” 同样是生而为人,同样是十六七岁的娇娇女,可是陆苒姣和沈槐衣的命运却截然不同。 沈槐衣始终被人暗自偏爱着,不管那个人是常溟还是沈知星。 “我想要什么,只能自己想办法,这样的我,除了嫉妒你之外已经别无他法了……” 窗外云卷云舒,喧闹的鸟群到底还是归于了沉寂。 可是陆苒姣的心中,始终得不到平息。 她也不过是想不明白罢了,为什么一个沈槐衣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那么多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如果你去年未曾醒过来,那么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可以避免,沈知星不会死,姨娘也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我也没有必要非得嫁给沈大哥……” 只要没有沈槐衣,她的生活也就必要过得这般凄惨。 “但若是没有我,你又怎么可能能够被周氏从家族中挑选出来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养在身侧,能够从陆家那样的小门小户走出来,踏进昭城的繁华之中?”沈槐衣声音浅淡,望着陆苒姣的目光里却是淡淡的怜悯,“明明从我身上得到的更多,你却非要将自己放在一个弱者的位置上,然后便是拼了命的说服自己,你是正确的,一直都以为这些是我亏欠你的。但是陆苒姣,我沈槐衣从来不欠别人什么。” 除了……姐姐和常小溟。 但是方才的那些话沈槐衣可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如果像陆苒姣说的那般她没有醒过来仍旧还在沉睡着的话,陆苒姣怎么可能被尚且危机感的周氏挑选出来,好吃好喝的供着这么长时间? 无非就是因为陆苒姣的那张脸,宛若闭月羞花,的确很容易惹人心动。 可花儿无人发现,便永远得不到欣赏。 “其实你姨娘有句话说的没错……”沈槐衣已经不想在这个房间里呆下去了,起身慢慢向前走了两步,而后回眸望着明显愣神的少女,低声说道,“你是个什么身份,也敢试图同日月争光辉?” 有的人就是如此,总觉得所有人都该欠着她。 可沈槐衣才没有兴趣让着她。 …… “王爷,这便是近些天得来的全部消息了,我们的人只能打探到这么多。” 九王府的书房里,常溟正端坐在书案前,望着面前放着的折子若有所思。 “有关李府的情况打听的怎么样了?”常溟皱着眉头问道,“李钊这些天似乎一直在屏息以待,就算是在皇帝跟前露面的次数都少了许多,仿佛是在刻意躲避些什么一样。” 按理说他一个兵部侍郎就算是如此也不该勾起常溟的注意,但若是连他的主子常悦都变得沉默不爱出风头的话……他们就一定有问题。 “李府似乎一直在严防着九王府,我们的探子根本就走不进去,属下只能折中,丛阑珊坊在李府的人手上买消息。”行风说着,面上多了些为难,“只是……阑珊坊虽然消息齐全,可是槿暮坊主有规定,他们根本就给不齐我们需要的答案。” 除了在面对沈槐衣的时候,阑珊坊的人才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322章 但是行风也明白,阑珊坊的人对沈槐衣那般鞠躬尽瘁是有原因的,因为在哪个沈家二小姐的身上,有阑珊坊槿暮需要的东西,她们之间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本王知道了,”常溟打断了他的话,微微摇了摇头,“这件事暂且放到一边,将军府这些天情况如何了?” 他的小姑娘……可有安分听话? 虽然阎王爷已经极力在掩藏自己这个想法,可行风还是轻而易举便看了个一清二楚,他微微顿了顿,第一次觉得心中稍微安慰了许多,溜达你饿了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子终于学会了走路一般。 “自从上次霍青枫离世之后,将军府的那位小妾倒是安分了许多,这些天一直不曾有动静,不过二小姐不久前收到了一封信,是霍青枫的亲笔信。”行风说罢,抬眼望着男子略微迟疑的神色,继续说道,“我们的人虽然藏在暗处,但是二小姐甚是谨慎,读完了那封信之后便将其燃尽,那些暗卫们也只隐约听见了其中的几句话罢了。” 来自霍青枫的亲笔信,常溟眉头皱的更加紧了,说道:“听到了什么?” “霍青枫的信,大概是和大夫人织鹤有关系,上面应该隐约提起来了几句霍青枫同织鹤的相识经历。”行风说道,“二小姐似乎很意外,大夫人居然会……人前一副模样,人后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行风打小便跟在常溟身边,自然也是跟着见识过了织鹤如何出神入化的变脸神功,前一秒还在同周氏温声细语,结果在人离开的下一刻立马变换了神色,连眼底的娇弱都荡然无存。 “槐衣骨子里带出来的娇软便是来自大夫人,不然她们二人怎么可能身为母女。”常溟笑了笑,心中提着的石头慢慢松了下来,“霍青枫同大夫人之间有一段渊源,因为他的父亲霍康,所以他会选择将自己的亲笔信交给槐衣也不奇怪。” 就算奇怪,常溟如今也找不到人去质问,他也只得深吸了两口气压下心底的异样。 “王爷说的是,”行风说道,“二小姐的记忆虽然暂且没有恢复,但是她似乎……正在一点点恢复从前的习惯,上次在昭城郊外的那个山洞里,二小姐短时间面对危险下意识的爆发力同您一模一样。” 沈槐衣本就不是平日里表现出现的身娇体弱,那个小姑娘的身上潜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闻言常溟倒是先笑了,眼睛里波光流转,声音压的很低,“那可是我教的。” 当初常溟教小姑娘这个防身术的时候,沈槐衣可是哭哭啼啼了许久,学完之后有个把月的时间都不太愿意搭理他,因为…… “有些东西虽然口上说着简单,但实际上要做困难的很,您那个时候年纪尚小,轻信了九王爷的话跟着他学防身术,摔的浑身上下青青紫紫,偏生大夫人还觉得王爷做得对,认为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能一直依靠别人的保护,不准其他人来给你当依仗,所以您只得自己拼了命的去学。”银硕一边给小姑娘撑着伞,一边低声说着: “不过而后您的记忆出现错乱,便将这个防身术给忘记了,但是您的身体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在你需要的的时候自然而然的也就出现了,只不过您也知道的,关于您十岁之前的记忆您忘记的差不多,坊主哪里大概也没有办法找回来,毕竟……” 小丫鬟声音顿了顿,仿佛欲言又止。 沈槐衣抬眸看了她一眼,说道,“如何了?” “您从前如果一趟另外的世界,坊主说您的记忆便是丢在哪里再也寻不回来了。” 所以,您想知道自己从前是个何种模样,大概是阑珊坊也无能为力。 不过银硕没有想到,沈槐衣就像是早已经明白了一般只微微颔首,眼睛里的情绪平静,始终波澜不惊:“我明白了……还有多久才到宋府?” “已经快了,宋府那边奴婢都已经打点好了,您就放心好了。”银硕轻声说道,“我们直接去寻那位宋小姐便是。” 身旁人来人往,入眼便是昭城的繁华盛景,各色行人神态各异,但脚步匆匆,便也鲜少有人会注意到在石板街的一旁正慢慢前行的女子。 她的眉眼干净,隐约有了倾城之姿。 “同曾经名震江湖的那位琴女有些许相似啊……” 道路旁的茶肆里有对饮的江湖侠客,远远的瞧见了沈槐衣一眼,转头对着身旁的同伴说道。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还记得那位琴女呢,”他的同伴嗤笑了一声,仿佛不经意间也抬眸看了前方一眼,而后便是再难回神,”的确有些像了……” “我从前有幸观摩过那位姑娘弹琴,可谓真的是余音绕梁,让我这个粗人都心旷神怡了,只是后来可惜了,听闻那位姑娘嫁给了一个朝廷官员,从此便是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侠客叹息了一声,眼睛里满是怀念,“如今的江湖人皆只知道寒衣堡在逃的那些人鬼,殊不知十几年前的江湖是一副怎么样的盛景。” 有人以刀剑名动江湖,也有人以惊鸿舞翩翩姿惊艳人世,可到底门派之间说来和谐,哪里有如今这般刀光剑影,门派之间因为一些小事情互相争斗,甚至比朝廷的一些人还攻于算计。 “从前的江湖,可最是肆意潇洒啊……” “说来那寒衣堡的青鬼赤鬼鬼,可有消息了?”侠客收起来了眼睛里的怀念,低声问了句,“我听闻青鬼就藏在昭城南边,近些天哪里被各路江湖人士堵的水泄不通,估计也是在劫难逃,至于那个赤鬼……一直不曾有消息。” 同伴也只摇了摇头,大口饮尽杯中的浊酒,满是风霜的脸上一双眼睛明亮而森冷,他说道,“寒衣堡的出现弄得整个江湖和半个朝廷都动荡不安,自然不能让江寒衣再活着,我们快些准备,等会儿也出发去南边看看。” 第323章 短巷末,宋府。 女子的闺房熏香缭绕,墨色山水的屏风之后是一身靛青长裙的身影,眉如远黛,眼中像是笼罩着一层薄雾,点点幻化成孤岛。 “宋小姐,既然你早已经等在了这里那定然早已经知道了我的来意,槐衣便开门见山直接说了。”沈槐衣低垂着眉眼,声音温软,看着倒是乖巧的不成样子。 只是宋子然却明显不吃她这一套,面上还带着病态的苍白,笑容也有些无力,“二小姐直说便是……” “你现在和我二哥,将军府的那位二少爷沈绥是何种关系?”沈槐衣缓声说道,仿佛只是不经意的随口一问,可就算她没有抬眼也知道面前少女已经微变的神色。 为什么沈槐衣开口要说沈绥是将军府的二少爷,而不是说他来自大理寺? 将军府是何种威严的地方,哪里是大理寺比得上的,又哪里……是宋子然比得上的。 沈槐衣把将军府的地位挂在前头,是尊贵,更是警告。宋子然何等聪明,自然早已领会。 “不过是较为熟识的朋友罢了,二小姐问这做什么?”宋子然眼睫轻颤,低声回答着,时不时还要微咳一声,整个人便如弱柳扶风,自带楚楚可怜之姿。 同沈槐衣外人传言的身娇体弱不同,宋子然是当真身怀疟疾,常年都需要服药支撑身体,一双眼睛里就像被薄雾浸透般了然无光,看向别人的时候总是一片灰寂而哀切,当真便应了那句美人如花隔云端。 只是这个真真切切娇弱的病美人,可并非看起来那般简单。 沈槐衣勾唇笑了笑,看向宋子然的目光一片纯净,“当真是……普通好友?” 她的眼神透彻,仿佛早已经洞察了一切,宋子然心底咯噔了一下,却还是咬着牙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二小姐试图从我这里得知些什么,但是我同你的兄长之间……原本就是如此,二小姐若是不相信,大可将二少爷找过来一问便知。” 这是在给沈槐衣下绊子了。 “我自然相信宋小姐的了,不过……”沈槐衣顿了顿,再开口时眼睛里有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挑眉便笑了起来,“若当真是宋小姐说的这般,那么到底还是我二哥错付了,你只是将他当成一个至交好友,可是我二哥却是……” 宋子然猛的抬眼,眸中的惊异和些许恐慌再也藏不住,连声音都颤抖了几分,“二小姐……你这话是何意思,我为何听不明白……” “宋小姐同当今四王爷可是有婚约的吧,我二哥装作不知道的模样同你在相处着,莫非你自己也是这样?可你生在宋家,对你该有的教导必不可少,明知道同我二哥之间走的太近是一种错误,为何宋小姐还要明知故犯?”沈槐衣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有些暗淡下去的天色,眉头皱了起来,心中隐隐有了烦躁。 偏生宋子然还是不想承认,“二小姐,你大概是……” “宋小姐,我这里便也奉劝你一句,最好离我二哥稍微远一些,因为这其中的利益取舍你自己该是明白。”沈槐衣已经站了起来,最后垂眼看着面前明显在愣神的少女,轻轻哼了一声: “你冰雪聪明,哪怕是身在宋家这样的地方也有实力可以保全自己,甚至在一群嫡姐庶妹之中脱颖而出,即将站在四王爷的身边,你能够不在乎其他同我二哥你来我往,因为你的心中早已经有了退路,不过宋小姐只知道独善其身,却忘了告诉我二哥今后的路如何走下去。” 沈绥是个认死理的,他觉得宋子然是个好姑娘说喜欢便一定会一直喜欢下去。 可宋子然可是常悦未过门的正妻,日后说不定还会成为母仪天下的存在。 沈绥拿什么和常悦斗? 他能拿出来什么。 压上整个将军府的前程去赌吗? “我知道宋小姐的心中自有打算,但是还请宋小姐也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兄长做个打算才是。”沈槐衣撂下这一句话之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丝毫不曾注意到身后少女的神情变化。 那双原本就灰寂的眼睛,在听完沈槐衣说的话之后越发的死气沉沉,仿佛一潭死水。 “放手,我也想啊……”宋子然呢喃着这一句话,唇边的笑容扩大了一些,眼睛里却慢慢有什么东西袭来,她再有感觉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可是我怎么放手……” 她怎么舍得放手? 那个如玉一般的公子,可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肯对她好的人,真真切切的在乎着宋子然,不像其他接近她的人那样带着或大或小的目的。 她也不想嫁给四王爷,她也不想一辈子被困在那样一个华丽的囚笼里,但是宋子然没办法选择。 可她也不想放弃沈绥。 …… 博陵街,繁华依旧。 一颗枝繁叶茂的古树底下,早已经候在那里的小少年身着黑色劲装,眉头紧皱,面上全是犹豫。 “方少爷,”沈槐衣一边望他的位置跑过去,一边大声说道,“我来了。” 方时奕听到声音抬眸,眼睛总算亮起来了一些,连忙起身迎了上去,“二小姐,你可算过来了……” 小变态今日里居然如此懂礼数?沈槐衣微微怔了怔,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她眨了眨眼睛,笑道,“方少爷这是怎么了,为何会突然找到我?” 原本沈槐衣今日的计划只是去宋府然后在宋子然的身上找到些什么东西,结果却突然收到了方时奕的消息。 好几个月多未曾谋面,沈槐衣居然要一抬眸才看得清楚小少年的脸了。她到现在都还第一次见小变态的时候被他用入木三分的树叶威胁的事情,那个时候的方时奕和现在的他可截然不同,至少一双眼睛里……鲜少出现愁绪。 少年的眼中不该是肆意潇洒吗? “二小姐有所不知,的确发生了一些比较棘手的事情,但是我又不知道到底该寻谁来帮忙才是,所以……”方时奕说到这里顿了顿,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第324章 能让方时奕这样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小变态都觉得棘手的事情,其难度可想而知。 沈槐衣笑容淡了一些,微垂下眼眸,低声说道,“方少爷直说便是,槐衣若是能够帮得上忙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听见小姑娘的这句话方时奕可算松了一口气,警觉的朝四周忘去了一眼,发现没有人之后方才低头凑近了些,附在沈槐衣耳畔说道,“二小姐这些天可听见来自皇宫某些风声?” 皇宫?沈槐衣顿了顿,轻轻摇了摇头,“不曾,我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会知道那些事。” 而且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对皇宫沈槐衣便也无暇顾及。 方时奕闻言便低声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二小姐有所不知,皇宫最近……似乎有剧变,而且还同我兄长有关系。” 小变态这话说的正经,沈槐衣便转眸看向了他。 …… 古巷,森冷异常,参天的老树枝叶干枯,仿佛老人瘦削的手指,蜿蜒着攀附矮墙,给这本就落败的天色增添了几分哀寂和灰寂。 “如何了,可将我告诉你的话全部说给那位二小姐听了?”堆满了碎石的墙角,有人一身黑色短打,面上五官精致,一双眼睛若是细细看去便会发现那里面总带了些少年的轻挑,声音却沙哑浑浊,同少年身上若有若无的贵气不相呼应。 就在他的不远处,方时奕正脚踩着粗枝,伴着咯吱咯吱的声音慢慢走近,瞧见少年仿佛胸有成竹的模样方时奕冷哼了一声,说道,”你是怎么猜出来槐衣妹妹会对皇宫里的事情感兴趣的?” 既然这么说,那事情必然是成了,少年挑眉轻笑了声,说道,“我有脑子。” 方时奕一愣,而后迅速反应过来,怒目圆睁着便一个手刀就朝少年劈了过去,“江荼,你居然敢嘲讽小爷没脑子?你忘了是谁费尽心机将你从朝廷追兵手里救出来的了?” “那又如何?当初你哥将你赶出家门你没地方去的时候,可是我和乔翡看你可怜将你带在身边的,否则你以为你如今还能安然无恙的见到你心爱的……槐衣妹妹?”江荼一面翻身躲过方时奕的攻势,一面拉长了声音回道,眼中全是调侃,眼瞧着小变态仿佛是气急攻心一般又朝着他握拳攻击了过来,江荼眉头一皱,迅速翻身踏上了身后的屋脊,这才堪堪躲过方时奕的一击,面上的笑容便淡了一些,“你来真的?” 可底下握紧了拳头的方时奕却没有搭理他,只是倔强的咬紧了牙关,不知道在忍耐着什么。 “方时奕?小变态?”江荼察觉不对劲,脚尖一转便轻跃到地上,手上试探性的向前伸了一些,却在即将触碰到方时奕肩膀的时候被他用力的打开。 “你别碰我!” 小少年声音沙哑,还带着些许不曾磨灭的奶气,方才眼睛里故作的深沉临沭县瓦解,只剩下支离破碎的难过。 江荼一愣,下意识后退了些,而后感觉到些许不对劲,又象征性的往前走了两步,轻咳两声说道,“你这是……怎么了?” 方才让他去和沈槐衣谈的时候这小变态可伪装的极好,险些让江荼都以为他就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少年了。 不过江荼方才也就是随意的调侃了他几句,怎么会……将这孩子弄哭了呢? 方时奕紧咬着下唇,可泪珠子还是怎么也止不住一般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江荼还从来没有见人在自己面前哭成这样,当即慌了神,手上的弯刀被丢在一边,赶紧走到方时奕的面前,俯身凑近了些,问道,“可是……沈槐衣对你说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把你给吓着了?” 但是江荼上次去到将军府碰见过沈槐衣,那个小姑娘明明是一副娇软的样子,怎么可能会……将小变态都给弄哭了呢。 “不是……槐衣妹妹,和她……和她没有关系。”方时奕摇了摇头,一张嘴却是用力的打了一个哭嗝,身上原本嚣张又凌厉的气质总算少了一些,转而多了些……难得的乖巧。 平常的小变态那是这个模样,整个人不是嚣张暴戾便充满了嗜血的姿态,眼睛里可从来没有如今这样破碎了的悲切。 哪怕江荼知道自己这般趁人之危不太道德,但是……他那里忍得住。 “我知道同沈槐衣没有关系,那你是怎么了?”江荼说道,第一次觉得满身绝望的小变态居然……也不是那么变态了吧,好歹此刻在江荼面前的方时奕像个正常的少年。 方时奕自然不知道江荼心中的想法,他只是深吸了两口气才拼命压制住了眼睛里仍旧还在汹涌的湿意,停顿了许久方才说道:“我方才回了一趟方府,看见了我哥哥,但是……” 他怔了怔,眼眶便又红了一些,咬着牙齿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却还是忍不住,迅速低下了头,声音微微颤抖,“我哥哥对我视而不见,仿佛……根本就不认识我这个弟弟。” 从前无论方时奕在外面玩儿多疯多晚,只要他回到家,方时黔一定会笑骂着出来接他,去年方时奕同他因为皇宫的事情闹了矛盾,哪怕方时黔对着方时奕摆了许久的脸色也不曾说过就不要他的话,仍旧会驱车去尚书府将躲在江渡身边的方时奕揪回来。 可现在…… “我这次偷偷回到昭城的时候是给哥哥捎过信的,但是他始终不曾出来见我。”方时奕说着,便是又呜咽着哭出了声。 江荼眼睛里的情绪多了几分复杂,只是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面前的小少年,只能低声说道:“你的兄长……估计也是有难言之隐才会如此的吧,你别伤心了,昭城里最近估计会有一场异变,我准备带着乔翡去躲一躲,你便同我们一起去吧?” 说着,少年慢慢抬起了眼睛,里面光芒乍泄,神色慢慢凌厉起来。 因为他看的清清楚楚,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街口,有一位女子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寒凉,也不知道看了他们二人多久。 第325章 “似乎被看见了。”沈槐衣抿唇笑了笑,却丝毫没有要收回目光的意思,反而给身后正捏着短剑的银硕使了个眼色,慢慢提步上前走了两步,距离江荼和方时奕便更近了些。 哪怕仍旧看的不甚清楚,沈槐衣仍旧可以感觉得到来自那个黑衣少年布满阴霾的注视。 “小姐,您小心些。”银硕低声叮嘱她,眼睛里全是警惕,她能够韩剧得到来自不远处那个少年身上的杀气,还有那股子浑然幽深不可测的实力。 是个练家子,银硕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在那个少年的手下带着沈槐衣脱身。 沈槐衣却不以为意,笑容里还有几分未曾收敛的放肆,“你怕什么,他们不敢动我们。” 不过是一个江荼和方时奕罢了。 ……不过是一个隐约同寒衣堡有关系的逃犯和一个被自家兄长抛之脑后的小可怜罢了。 “小姐……”银硕一愣,这下是真的想不明白了,她细细看面前的小姑娘也未曾在她的身上发现什么异常,可怎么沈槐衣就如此有恃无恐呢? “我就说为何方时奕一下子变得那般稳重懂事,还因为皇宫里的事情刻意找上了我,原来……”沈槐衣眉头微抬,目光便又坦荡荡的落在对面那两个人的身上,“是有人在出谋划策啊。” 啧,被这小姑娘算计了。 江荼目光深沉,哪怕不抬头都能感觉得到来自不远处沈槐衣赤裸裸的注视,小姑娘目光带着探寻,更多的却是森然的冷意,让江荼下意识没敢抬眸。 可是片刻之后他倒是自己率先笑了起来,颇为无奈的给方时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呢喃着开口说道,“不过是一个小姑娘罢了……” 就算是如今性格改变了,又能同几个月前的模样相差到哪儿去。 方时奕没有听清楚,吸了吸鼻子说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别哭了,你兄长怎么可能会不要你,他定然是被昭城的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步所以才不得已没有来见你,你放心吧。”江荼对方家兄弟的事情也只是一知半解,大多数都是从江湖上的传言里听来的,此时此刻便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好。 但是江荼如今有一件事情是十分清楚的,就是……此地绝不能久留。江荼就算不知道沈槐衣到底来意如何,只凭借那小姑娘身后的一个九王府就能让他忌惮了。 所以,等沈槐衣再抬眼的时候,面前便再没了那两个人的影子,银硕目光一怔,下意识就将沈槐衣挡在自己的身后,“小姐小心,可能会有埋伏!” 说罢,银硕四处张望着,注意这身边一切的风吹草动。 “他们已经离开了,”沈槐衣说道,目光却在方才江荼方时奕二人待过的地方顿了顿,随后转身看着自己来时的路,扬了扬下巴,“我们也走吧。” 江荼和方时奕大概觉得他们准备的天衣无缝,殊不知从方时奕说想见沈槐衣的时候她便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最近朝廷异变牵扯到了方时黔的事情她知道,同江湖的动荡不安有关系沈槐衣心中也清楚,可这怎么能成为方时奕突然来找她的理由呢。 毕竟沈槐衣同方家之间唯一的联系便是 最有可能的答案便是……有人想要通过沈槐衣之手得到什么东西。 具体是什么东西便不得而知了。 “二小姐,阑珊坊里得到的消息说,朝廷这些天似乎在整兵休整,大概是准备动手了的。”银硕一边警惕四周一边跟上小姑娘的脚步,低着头说道。 沈槐衣微微颔首,像是早已经明了,“我猜到了,方时奕说的朝廷异变绝对不是信口胡诌,而且这些天的方时黔只怕已经再着手那件事了吧?” 身边的长街人来人往,各色的脸上各色的目光,生活在皇帝脚下的人们尚且无忧无虑,可有些地方的百姓却不得不饱受水火。 “那小姐,我们……要帮助方家小少爷他们吗?”银硕问道,面上有些犹豫,她跟在沈槐衣身边的时间不长,对小姑娘的想法银硕有的时候仍旧会捉摸不透。 就像此刻,和方家那位少爷告别之后却突然吩咐银硕跟上他。 “方时奕现在满心都是难过,哪里会注意到我,反正本小姐倒是要看看是谁那般聪明在给方时奕出谋划策。”沈槐衣当时如是说,眼睛里闪烁的光芒狡黠儿冰冷,“居然算计到了我的头上,还真以为我是个身娇体弱的小姑娘了?” 结果如今……只远远的看了一眼,也不曾听到什么东西,二小姐便又将他们二人给放走了,银硕如今是真的捉摸不透了。 “帮他们做什么,我们如今是自身都难保,那里还顾及得到别人?”沈槐衣扬眉笑了笑,满是不在意的说道,“更何况……方时黔能放心对方时奕不闻不问,只怕早已经给自己唯一的弟弟想好了退路,根本就不需要我动手方时奕就能活的好好的,只是可怜了江荼,无缘无故的就成了别人避风的大树。” 而且,还是一个身份地位都神秘而诡异的大树。 今日里的遥遥一眼,二人都在尝试窥探对方的心思。 沈槐衣有预感,她和江荼迟早都会再碰面。 …… 将军府,玉清小筑。 一身藕粉薄纱的婢女小心翼翼的跪在软榻旁边,手指正颤巍巍的剥着荔枝壳,眼睛里虽然有不易察觉的惊恐,手上的动作却是干净而利落的。 “姨娘,”苔默端着茶走了进来,看见小婢女额角隐隐冒出来的虚汗皱了皱眉,默不作声的走到小婢女前面将她挡住,放下茶说道,“奴婢方才让人冰镇过的茶,最是清热解渴,是您最喜欢的。” 周氏仍旧在闭目养神,闻言也只是轻轻颔了颔首。 “还在这里做什么,没看见姨娘现在要休息吗?没眼色的东西,还不赶紧下去,玉清小筑日日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便是这般做事的?”苔默一边骂着,一边伸出裙下的脚踢了踢那个还在发着呆的小婢女。 第326章 “这是槿暮给我的婢女,名叫银硕。”沈槐衣轻声说道,声音里还带着些许有气无力,抬眼的动作都是轻缓的,“我有事想问问你,可以吗?” 意思就是想要和常溟单独说说话了。 行风了然,立马抬头给自家王爷了一个鼓劲的眼神,转身便一个轻跃消失在了书房前面。 “有王爷在奴婢便不担心小姐的安危了,正好现在还有些时间,奴婢便去这府上随意转转。”银硕仿佛丝毫不惧怕常溟,笑着说罢后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金铃,放在了沈槐衣的手心,眼睛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书房,轻声说道:“小姐若是说完了便晃晃铃铛,奴婢便会过来了。” 铃铛质地圆润,摸上去竟然始终温热。 沈槐衣垂着眼睛颔首,“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听小姐的。”银硕微微欠身行礼,接着转身便离开了。 从始至终都好似没有将常溟放在眼里,背影孤傲纤瘦。 他挑眉,眼中多了几分意味不明,“阑珊坊的婢女果然是非同凡响。” “槿暮说我的身边不能没有人,便将银硕给我了,还说银硕比苔芗更聪明机灵些,更适合现在境地下的我,不过相较于银硕,我还是更加希望伺候我的能事苔芗。”沈槐衣说道,将小铃铛挂在了手腕,轻轻晃了晃,居然没有摇晃出声音,她不仅微微怔愣,莫非这是……必须要她觉得自己受到危险了才能摇响的铃铛吗? “苔芗是个忠心的,日后有缘分了自然还会再相遇。”常溟到底还是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绾好的发鬓,放轻了声音继续道:“我看这银硕心思不算简单,的确比苔芗更适合待在槐衣身边。” 毕竟如今的将军府,可谓是步步水火也不为过。盯着在 “我心中有数,”沈槐衣别过头,慢慢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脸色已经多了些苍白,肩胛骨上的伤口虽然差不多结痂,可是微微一牵扯还是惊心的疼,她抿了抿唇,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了一些,放抬眼看着常溟,说道:“姐姐如今在方时黔的府上?“ 常溟正小心翼翼的跟在小姑娘身后,想要伸手去搀扶她又害怕小姑娘逞强拒绝,只得眼巴巴的望着沈槐衣慢慢坐下,看她并无什么异样之后方松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今夜便可将她带回来,原本昨天从郊外回来之后我就该让人去将槐衣姐姐接回来的,但是……” 他一回到王府便寸步不离的守着昏厥的小姑娘,哪里还有心思想到其他的。 毕竟慕容月城为沈槐衣诊治的时候,常溟忍了许久才没把放在他家小姑娘手腕上的爪子丢出去。 常溟的这些小心思沈槐衣自然是一个都不知道的,她闻言顿了顿,皱着眉思索了一番方才微微颔首,道:“我同你一起去吧,方时黔……大概不会轻易将姐姐还回来的。” 她的姐姐一身干净温柔,人生在世之时便没有伤害过任何人,结果死了之后居然连家都回不了。 可今日不管是谁,都绝不可能将姐姐从她身边抢走。 不过是这么短短的几句话说完,沈槐衣的脸色更加毫无血色,眼睛闭上再睁开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昏暗的。 “槐衣若是不舒服先回去歇着吧,我回来了,便不会再让你受欺负了。”常溟撩开衣摆蹲在了她的面前,正好同她平视,眼睛里盛放着的温柔细碎,看着小姑娘满是怜惜,“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他发誓,若是再因为自己的失误让小姑娘成了这副模样,就让他死后也不得安生吧。“ “同你没有关系,”沈槐衣抬眼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是姨娘做的过分罢了,不过该同她算的账我自然会好好算,常小溟对我已经够好了,这次若非行风及时赶到,我说不定也会和姐姐一样……” 在她尚且昏昏沉沉只得下意识自保的时候,隐约听见石洞外面少女凄厉的叫喊声,哪怕她看不见也能想象的到自家的蠢姐姐是如何以一种视死如归的方式去拖住那些试图进石洞刺杀沈槐衣的杀手的。 原本在那种时候沈知星只要稍微动些小聪明就能跑的,因为那群人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沈知星,而是她沈槐衣。 可是姐姐没有,她始终守在外面,拿命去保护她。 她眼睫轻轻颤了颤,眼眶便泛起了红,里面雾气弥漫,氤氲的全是泪水。 “都已经过去了,成了定局的事情无法改变,如果槐衣姐姐的在天之灵能看见的话,肯定也不想槐衣这般伤心的。”看见小姑娘的这幅模样常溟便慌了神,手忙脚乱的安慰道,“槐衣还有我在呢,我……一定不会那么轻易的离开。” 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大的作为,一路厮杀攀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罢了。 从前手无寸铁,很多事情都只能意难平。 “姐姐那般温柔的一个人,只会责怪自己。”沈槐衣摇了摇头,重新勾唇笑着,顺着常溟尝试半伸的手整个人就跌进了他的怀里,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回答的声音都带了哽咽,“常小溟在就好。” 槿暮告诉她,沈槐衣就是绯世。 常溟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她。 所以…… “姐姐离世的事情快马加鞭告诉父亲和兄长吧,若是他们能抽的出身便回来就是,回不来……”沈槐衣不顾常溟惊异而不知所措的神色,仗着自己身量小在他怀中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心满意足的将头靠在他心口上,感受着常溟强劲的心跳和透过衣服传递过来的温暖,只觉得这两天的颠沛流离都消散了去,整个人都踏实了许多,“我便自己解决好了,父亲在反倒碍手碍脚嗯。” 沈施翼虽然对周氏没有什么旧情,可是他到底心思比沈槐衣深沉的多,考虑的肯定众多,一时半会儿估计也不会动周芹。 第327章 周氏竟然敢向她们姐妹下死手,沈槐衣说什么都必须报复回来。 就从……她最爱的人身上下手吧。 “听槐衣的。”常溟说道,反正小姑娘想如何那便如何,只要她尚且还在身边,常溟便无所畏惧。 男子目光温柔坚定,看向沈槐衣的时候似乎连脸上细碎的伤痕都柔和些。 “常小溟是突然从边疆回来的,皇上有没有责骂你?”沈槐衣抬着头,将他细细的打量了一边,轻声开口问道,“还有常悦,这次可有刁难过你?” 哪怕常溟的确是被迫悄悄前往边疆,但是以常令松对子民国土的重视程度来看,这次常溟没能完成他给的任务,只怕常令松会…… “就在我到边疆的第二天,常悦便也过来了,我看他对这个军功特别在意,便推给了他。” 本就是给那群蠢蠢欲动的人一个威慑,常溟的刀下甚至没有多添几个亡魂便快要议和,恰好常悦听见了风声跑过来同他争抢这次军功,常溟心心念念的都是远在昭城的沈槐衣,略一思索便将这功劳推给了常悦。 而现在他倒是无比庆幸,还好自己未曾在边疆久待。 沈槐衣却没有常溟那般好心,闻言眉头便皱了起来,冷哼了一声说道,“皇上让你出去的时候便要你做贼一般离开昭城,如今明明是你自己打下的战功为何要让给常悦?你知道常悦为什么一听见你去了边疆便马不停蹄的跟了过去吗?目的不就是试图从你的手中夺走什么东西,结果你居然那般傻直接就给他了……” 小姑娘越说越气,白净的小脸鼓鼓当当,然后在常溟还有些愣神的时候便从他的怀中跳了下来,脚步还有些无力导致沈槐衣站在地面上的时候微微踉跄了一下,常溟下意识伸手过去扶,却被沈槐衣将手打到了一边。 “槐衣……”他慌了神,眼中全是不知所措。 沈槐衣抬眼望着他,对他满眼的委屈视而不见,径直说道,“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东西,别人让你在暗地里出力你就真的答应吗?” 就算常令松打的主意就是让常溟暗中震慑边疆又如何,凭借常溟在整个秦楚的影响力,只要他愿意说出口,还会有人不认可他自己打下的军功? 可偏偏常溟将这个机会让了出去,白白便宜了常悦。 “皇上对常悦的宠爱程度,说不定到时候随随便便给他一个理由便能让他从你手中抢来的军功名正言顺,可这样……他想对我们动手不就更加容易了吗?”沈槐衣叹了一口气,声音压的很低,“我怀疑姨娘背后的人,就是常悦,这次你暗中前往边疆常悦必然明白,为了逼迫你放弃功劳所以让姨娘杀了我做筹码,以此逼着你回来,如果我死了你必然会崩溃,对常悦有利而无害,若是我没有死他也能白得一个军功,何乐而不为。” 她用了许久才想清楚这其中的关联,只觉得细思极恐。 或许从常溟对沈槐衣的喜欢和在乎被盯上了之后,她的身边就危机四伏了。 …… “舍利的人带来消息了没有?”周氏这两天总觉得心中有些惶恐不安,整日里在玉清小筑待着等着外头传来消息,可一直都没有结果。 苔默正在给她锤着肩膀,闻言手上的动作微顿,片刻后恢复了正常,只摇了摇头说道,“舍利没有派人过来,可是奴婢这些天观察过世安宛,里面并没有主人在,所以二小姐十有八九……” 是死在外面的。 周氏心中却仍旧有些惴惴不安,将苔默的手一把从肩上拍了下来,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回头问道:“那么……九王府那边你打听过没有?” 九王府,阎王爷的住所…… “您不是说九王爷这些天似乎都不在王府里吗?哪里……奴婢便没有去。”苔默一边注视着周氏的神态变化,一边小心翼翼的开口,只是声音说到最后便低了下去,“奴婢等会儿便亲自去打听打听……” 小丫鬟的这幅唯唯诺诺的模样惹恼了周氏,她回头瞪了苔默一眼,心中仍旧还是很不平静,“我们去一趟世安宛,如果沈槐衣已经没了的话,那里该人去楼空才是。” 苔默颤巍巍的行礼回答,“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准备。” “下去吧。”周氏说道,慢慢闭上眼睛,脑海里便突然浮现了在玉清小筑柴房里的时候,那个浑身血污却仍旧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肯说的婢女。 “只要你告诉我沈槐衣将青石砚台藏在哪里了,我这次就饶过你,让你死的痛快一些,你若是不答应……”昏暗幽沉的柴房里,苔芗被手脚皆被绑在一根木桩上,口中被塞了一团手帕不让她叫唤,额角已经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而就在苔芗的面前,是火舌肆虐的壁炉,里面的烙铁燃烧的通红,方才周氏就是将这块儿烙铁用力按在苔芗的小腿上。 空气里全是腐烂焦灼的味道,配合着女人说话时刻意拉长的声音,在某一刻苔芗觉得恍若地狱。 但她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坊主说过,青石砚台对二小姐意义非凡,千万不能被人随便拿去。 她闭上了眼睛,是无声的抗拒。头顶银簪滑落,摔到地上时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周氏满心都是苔芗不配合自己的恼怒,根本就未曾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自然也没有看见银簪摔到地上碎成了两半,有细细的粉末飘散出来,宛若红色的烟云,同黑暗撕扯在一起。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看向苔芗的眼神仿佛恶鬼。 而后,苔芗便真的迎来了她的地狱。 周氏回忆到这里便惊醒了,恍惚间竟然觉得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心跳莫名的有些快。她停顿了许久才将不知从何而起的不安压了下去,眼中的情绪便意味不明起来,“你若是有怨也不要怨我,谁让你有眼无珠选择跟着沈槐衣那个小贱蹄子。” 被她折磨成了那般生不如死的模样,苔芗绝对活不下去了。 第328章 明明街上是一片春意盎然,可是这里却寸草不生,一片百草枯荣之景。 沈槐衣眼睫微颤,转头同常溟对视了一眼,低声说道,“我们进去吧,姐姐……还在等着我。” 她那么温柔的姐姐,一直在等着她,不过哪怕沈槐衣来迟了也必定不会怪她。 小姑娘神色哀寂,越靠近方府整个人身上的悲伤便越发浓烈,常溟的心沉了沉,到底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得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垂首附在她耳畔低声安慰说,“槐衣别怕,我在这里。” 他知道沈槐衣心中在忌惮什么,可是常溟却不怎么担心。 怕什么。 “我知道的。”沈槐衣微微颔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方才转头,脚下步伐有些踉跄,试探的往前走了两步,到底还是慢慢踏进了方家的大门。 入眼便是一片沉寂,同沈槐衣上次过来时看见的模样相差无几。 她轻轻抬眼,然后就看见不远处半蹲着的男人,而后瞳孔猛的紧缩。 因为就在方时黔的身旁,躺着她姐姐,衣衫是水蓝色,袖口处有粉色的荷花,脸上的伤痕仍在,可是泥泞已经被擦干净,唇角微微勾着,仿佛睡着了一样。 还是沈槐衣记忆中那个模样。 可又不是。 “姐姐……”她呢喃着开口,便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常溟眼神一惊,赶紧伸手去将小姑娘揽在怀中。 “槐衣,先别过去。”他说道,声音压的很低,目光掠过地上的沈知星,停在一旁的方时黔身上,再开口时便是满眼冷冽,“方统领,这是何意?” 胸前抱着的小姑娘在无力挣扎,泪水一滴滴滑落,整个人都像是浸泡在绝望之中,无法生还。 常溟的心都被揪的生疼。 在沈知星身旁半蹲着的男子终于抬起了头,径直望向被常溟护着的沈槐衣,眼睛亮了亮,笑着说道,“二小姐来看知星了,知星昨夜还同我说她很想你,我今日一大早便将大门打开,一直在等着二小姐。” 他是对沈槐衣说的,将常溟完全无视。 越是这样便越诡异。 沈槐衣想挣脱常溟的束缚去到沈知星的身边,可是偏生男子难得将她禁锢的紧紧的,她根本就挣扎不开。 “你放开我,”沈槐衣声音沙哑,眼睛里红了一片,“我要去见姐姐……” 常溟却并不退让,“槐衣别去,有些不对劲,就这一次,你先别过……” “方时黔!” 怀中的小姑娘却猛的抬高了声音,朝着对面的男子扬声说道,“姐姐昨天夜里……可是去见你了?她对你说了什么?” 被叫到的男子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眨了眨眼,说道,“知星说……” “她要你好好活着!”不等方时黔开口,沈槐衣便再一次打断了他,常溟的手拦在她前面没有放开,沈槐衣便将手放在他的臂膀上,用力的向上一跳,没有丝毫征兆的,险些撞到常溟的下巴。 他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撑注意沈槐衣上跃的身体,便将沈槐衣抱在了胸前。 “你揽着我,我要站高些说话。”小姑娘覆在他耳畔低声说道,气息温软干净。 常溟愣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而后顺着沈槐衣的意思将她又抱在了怀里,左手放在她腿弯处,右手揽着她的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便越发的小了,他甚至能感觉到小姑娘衣衫之下温热的体温。 男子慌忙别过头,耳郭慢慢爬上一层绯红。 “王爷……同二小姐之间的关系可真好,让我想起知星来了。”方时黔笑了笑,眼中有向往一闪而过。 三个人之间隔的不算近,沈槐衣却还是能够清楚的在方时黔身上感觉到那种情绪,她偏头笑了笑,摇着头说道,“姐姐曾经绣过一个平安符,白底黑字,她告诉我只希望她爱的男子一辈子平平安安,战场上刀剑无眼,可他仍旧能够独善其身,因为……那是她此生最大的热爱。” 沈槐衣被常溟抱在怀中,总算可以俯视方时黔了,她将自己的背挺的笔直,忍住眼眶的通红,尽量使声音轻快起来,“姐姐这辈子不争不抢,唯一的一次破例便是为了给你绣一个白布的平安符,方时黔,你才是应该……好好的对待姐姐的那一个。” …… 将军府,玉清小筑。 “打听到消息了吗?”周氏正站在窗前踌躇着,转身便发现苔默从门口走了进来,当即忍不住急声问道,“你快些说,我这心里头总有一些人不太好的预感,仿佛会有什么事发生……” 苔默眼神犹豫而躲闪,见周氏这般焦急整个人便越发畏缩了,她低声说道,“世安宛和九王府里都守卫重重,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便也……” 打听不到消息,也没有人敢深入阎王爷的领域去打听消息。 周氏闻言却也只是皱了皱眉,仿佛早有所感,缓声道,“我就猜到打听不到消息,那你现在……” “姨娘,姨娘不好了!” 一身焦灼的女人∠话还没有说完,内室的门便被人从外面急匆匆的推开了。 周氏当即怒了,厉声说道,“我不是说了不准随意进来内室的吗?你们要做什么,什么不好了?” 进来的是一位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婢女,大概是一路跑过来的,还在微微喘着气,听见周氏的责骂小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唯唯诺诺的回答,“姨娘……不好了……” “你倒是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姨娘这般大气温和的人自然不会随意同你置气,你别着急。”苔默小心翼翼的偏头看着周氏的神色,转身看着地上跪着的婢女说道。 二姨娘哪里大气温和了,简直再难伺候不过了好不好,小婢女腹诽,面上却丝毫不满都不敢有,只是压低了头说道,“外头有人抬着一口棺材回来了,据说那里面……那里面是大小姐……” 大小姐?沈知星,可是舍利的人不是说死了的人是沈槐衣吗?为何会变成沈知星? 周氏愣了愣,心里头升出一股子烦躁。 第329章 等周氏匆忙来到将军府前院的时候,哪里已经围了一群人。 可就在他们中间,那口漆黑的棺材仍旧格外惹眼。就在它的周围,是一群情绪低迷的人。 她在原地停顿了良久,到底还是压抑住了心底的兴奋,轻咳一声慢慢走上前去,扬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这口棺材?多不吉利啊摆在我将军府……” “为什么会有一口棺材,姨娘心里不该一清二楚吗?”有人淡声回答,慢慢自人群中走了出来,抬眼的一瞬间情绪迸发,皆是刺骨的冰冷,“姨娘大可不必如此,你我二人对这件事可都是心知肚明的。” 周氏扭着腰肢上前的动作于是慢慢停顿在了原地,她眼神里的幸灾乐祸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不可置信。 因为,原本该和沈知星一起躺在棺材里的人居然穿着一身白色孝服站在她面前,神情冷淡而哀切,仔细看来眼中还有淡淡的恨意。 是沈槐衣。 她为什么还活着? …… 七月初八,在昭城榕树枝叶翠绿的时候,将军府里办了一场丧事。 据去过的人口中说道,死的正是那将军府上如花似玉的大小姐沈知星,还听说大小姐是得了不治之症身亡,年龄方才十七岁,正是该娇艳的年纪,却再也睁不开眼睛了,昭城百姓人人唏嘘,可到底事不关己,便也当看了个热闹了。 将军府二小姐沈槐衣走在下葬队伍的最前面,抱着大小姐的招魂幡哭的梨花带雨,她的眼睛红肿,面容憔悴的不成样子,可看她那一步一个踉跄的模样倒是同传闻里身娇体弱的形象对上了。 “不过这大小姐和二小姐倒是真的姐妹情深。”围观的百姓小声议论,目光落在队伍里明显神色游离的妇人身上皆是摇头叹了口气。 沈家将军一身忠肝义胆,自从大夫人离世之后便再也未娶,结果将军府便被这个小妾掌控住了。 那位已经死去的大小姐还有如今娇弱的二小姐,只怕在将军府里是寸步难行的。 都是可怜人啊…… 沈槐衣并没有在意身旁人小声的议论声,她只是紧紧抱着手中的招魂幡,仿佛在这个写满了繁杂符文的白纸上面真的有姐姐游行的魂魄一样。 她的姐姐死在昭城郊外,长眠于一场无疾而终的大雨。 槿暮说,沈知星是她至亲的姐姐。 “王爷,就让二小姐这样……真的可以吗?”就在长街不远处的凤语楼里,行风正站在窗前望着那条长长的队伍,神色还是有几分犹豫,“属下看二小姐似乎坚持不住了的模样……” 可是,一向不愿意二小姐受半分委屈的常溟却摇了摇头,他说道,“槐衣让我们今天别出现在明面上,留在这里看着便好,一旦有什么意外发生也好照料。” 哪怕跟在小姑娘身边暗自照料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可是常溟有的时候还是看不透沈槐衣心中在想什么。不过这样也好,他勾唇笑了笑,望着队伍前面的小姑娘娇小的身影眼神慢慢融化成柔软,槐衣想做什么直接做就好了,反正……他会好好守着自己的小姑娘的。 “属下知道了。”行风低着头应答了一声,眼中的担忧倒是半分不减,王爷还是这么听二小姐的话,从前在他们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只要是沈二小姐让王爷去做的事情,哪怕是刀山火海王爷也不曾说过一句自己办不到。 还真是……风光了一生的阎王爷,早在幼时便栽在了一个小姑娘身上,从此再也无法完全脱身。 …… 沈家大小姐的棺木下葬的时候,天空飘起了稀稀疏疏的小雨,丝丝缕缕落下来,很快便消散了。 “姐姐,”沈槐衣睁着通红的眼睛站在原地,愣愣的眨了眨眼,将不小心落紧自己眼睛里的雨水挥出去,“下雨了……” 沈知星死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没想法如今还会有一场雨。 厚重漆黑的棺木被人抬进了早已经挖好的土坑里,周围来的人皆是寂静无声,人人盯着那个沉重的棺木,人人心生畏惧。 沈绥一身白色孝服,面上也全是憔悴,他见到小姑娘眼中的失神和无措心中一紧,思来想去还是试探的走到了沈槐衣的身边,半蹲着将她揽进了怀中,轻声说道,“小妹别看……” 因为她会害怕。 沈槐衣声音喑哑,这一次倒是没有伸手将沈绥推开,只是像终于找到了以后临时依靠的地方一样,将头埋在沈绥肩上,咬着唇细声哭着。 从前在现世的时候有人对沈槐衣说,如果亲人离世的时候最让她受不了的部分便是将棺木下葬的部分,只有外面那个时候才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你同离世的那个人已经阴阳两隔。 当撕心裂肺的痛苦席卷而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泣不成声。 死亡是什么意思? 便是哪怕你有跨过千山万水的勇气,也无法在看见去年盛开的那一朵花。 姐姐最美好的年纪便是在十六岁,而后的十七岁里兵荒马乱,她同沈槐衣到底还是流离失所了。 周氏低着头跟在人群里,手上搅着一方白色的手帕,眼中的情绪有几分的复杂。 死的人为什么是沈知星?当初她花大价钱找到舍利的那些人的时候,说的可是明明白白,她周芹要的是沈槐衣的项上人头,而不是一个什么用处都没有的沈知星。 这次让她沈槐衣逃了过去,下一次再找机会下手可就难了。 若是死的人是沈槐衣多好,剩下一个沈知星周芹就根本没在怕的,可是如今…… 她小心翼翼的抬眼,正好同趴在沈绥怀中的沈槐衣目光对上,小姑娘眼睛弯了弯,似是在笑。 周氏目光一顿,而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在他们面前正在盖着土的棺材上顿了顿,再慢慢的收回目光。心脏在发现沈槐衣视线的一瞬间就已经在用力的跳动着,紧张和担忧充斥着周氏整个人。 她已经开始焦灼了。 第330章 从前周氏设计害死织鹤的时候也是这样,偏偏只有沈槐衣活了下来,而现在居然也是。 耳畔的唢呐低切哀鸣,有人已经忍不住低声抽噎了起来,其中夹杂了几分真情假意虽然无人得知,但是也都不在意了。 因为已经死了的沈知星什么都不知道。 “姐姐的癔症原本被慕容公子用药压制下来了的,我前些天去看她的时候姐姐尚且可以绣平安符,看起来同常人无异。”沈槐衣被沈绥抱了起来,紧紧用手攥着他的衣角,眼睛里却是汹涌的泪水,她停顿了许久,才接着说道,“二哥,有人在害我,原本今天应该死在这里的人是我,是姐姐想尽了办法才将我救了下。” 所以…… “我得做些事情,才不能让姐姐死的如此冤屈,假如姐姐泉下有知,她一定会。” 小姑娘的声音依旧温软,还是沈绥记忆中的模样。 他没有多想,只当沈槐衣是被悲伤冲昏了头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说道,“二哥知道,槐衣想做什么直接去做便是,有二哥在背后呢。” 沈槐衣倒是没打算真的让沈绥帮什么忙,只要自家这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二哥能够做到对她接下来的事情不闻不问,便再好不过了。 她也不多奢求什么。 沈知星的墓地是沈槐衣亲自挑的,在一处开满了山茶花的地方,有小桥流水,有鸟语花香,无闲言碎语,更鲜有人至。她的姐姐生前温柔干净,如今要待的地方也要是一个最温暖的地方。 整场葬礼办的极其简单,可从头到尾方时黔都没有出现。 沈槐衣早在前些天便将姐姐藏在心中的话尽数告诉他了,从此往后方时黔想做什么同她沈槐衣便不再有关系。 后来结束的时候,沈槐衣一个人在修好的新坟前站了许久,眼前恍恍惚惚,而后就发现沈知星留在自己记忆中的面容竟然逐渐模糊了。 她只记得自己穿书之后碰见了一个少女,虽然懦弱却仍旧会拼了命的保护她,害怕她被周商陆陷害居然以一己之力同他对抗,最后却被他下了毒加速了自己的抑郁症。 “姐姐……”她呢喃了一声,从怀中掏出来一块儿暖玉,上面碟翼翻飞,末端有一个浅浅的衣字,那是自己醒过来之后常溟交给她的。 “这是从槐衣衣服里发现的,估计是你姐姐交给你的。”他说道,声音很轻,“从前沈将军找人雕玉的时候我有幸见过一次,槐衣该是有一模一样的。” 后来沈槐衣回到了将军府让银硕去寻,果真找到了一块一模一样的暖玉。 她眨了眨眼,迎着轻缓的小雨将那块玉佩放在了沈知星的墓前,慢慢跪在了地上,“既然姐姐当初要将自己的玉交给我,那槐衣便将这个也送给你吧,姐姐可是要……一路走好的。” 下辈子可一定要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别再像今生这般活的潦草浑噩,哪怕平淡无奇了些,只要能够简简单单的过一辈子便再好不过了。 …… 沈知星死在阴雨绵延的七月,可沉香榭里沈槐衣还是没让人去动过,每日里仍旧会派人去打扫一番,哪怕所有的一切都尽量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可是那里面到底不会再有一个人会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唤她一声,“小妹,要听话。” 这个七月果真让人落寞。 “找到苔玲的下落了吗?”沈槐衣一身碧色长衫,侧躺在铺了凉席的软榻上,一目十行的看着手中的戏本子,抽出空问身旁伺候着的婢女。 银硕正在将沈槐衣要吃的葡萄一颗一颗细细挑出来洗干净,时不时会放在鼻翼下面轻轻嗅嗅,闻言转头笑了笑,轻声回答,“奴婢去问过世安宛里的暗卫,他们说将苔玲带去了方府之后她便没了踪影,小姐若是想知道奴婢便亲自去寻,很快就能……” “那倒不用,我也不过是随口一问,不知道便不知道了吧。”沈槐衣打断了她的话,瞧见银硕洗葡萄的动作微微一顿,挑眉说道,“银硕为何要将葡萄闻一闻再给我?莫非还能嗅到这里面那些是坏的不成?” 银硕却摇了摇头,将清洗出来的葡萄放到一边,却全部推的远了些,她说道,“奴婢前些天在短街口看见了周商陆公子,看他的走的方向大概是从将军府出去的,江湖人尽皆知周公子擅长用毒,奴婢怕他会和二姨娘联手对付小姐,便小心谨慎了一些。” 周商陆……来过将军府了? 沈槐衣神色一凝,将目光中的戏谑收拾干净,继续问道,“那你方才……可感觉出来了什么?” 她还以为阑珊坊这次给她的婢女会是个和苔芗一般有意思的人,没想到居然会比沈槐衣还攻于算计,也怪不得常溟之前会告诉沈槐衣银硕会比曾经的苔芗待在她身边更有用一些。 “这里面有银雪草的粉末,虽然很是微小,但日积月累食用下来后果不堪设想,”银硕低声说道,末了抬头看见面前的小姑娘面目惊愕,当即笑着安慰她说道,“不过小姐也别担心,奴婢之前和阁主在您睡着的时候给您诊过脉,您的身体除了娇弱一些其他的一切都好,苔芗从前也擅长用毒,怕是她在暗中为您调理着。” 她们阑珊坊从来不养废物,各人自然有各人的用处。 沈槐衣微微颔首,虽然对银硕口中的什么银雪草所知不多,但还是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顿了顿,又问,“银硕,这葡萄这可是二姨娘送过来的?” “是府上库房的,奴婢方才去刚去取过来罢了。”银硕乖巧应声,面上的神色始终温柔而处变不惊,“但是奴婢去查过了,这些事情一向都是姨娘在管着。” 又是周氏,沈槐衣慢慢压下去心中的烦躁,唇角的笑容冷冽,她淡声说道,“姐姐不过方才离世,姨娘便这般急不可耐的想要对付我了。” 原本她还觉得周氏可能会为了沈知星心存忏悔,便想着给周氏留些事情再动手,可如今看来……沈槐衣怕是不能再等了。 有些人始终不值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