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海妄生灵》 第一章 古怪 “大师兄你看,前面就是四大仙盟的驻地了,这一片领域占尽中部最好的资源,全部归四大仙盟共同管辖。这里的每个驻地里都有能够直接去往仙盟本地的传送阵,待找到北仙盟的驻地,我们去北仙盟就容易多了。” 顺着师弟川锦的目光望去,叶泽看到了一道高立的石拱门,间隙里有各门各派不同仙盟的弟子来来往往,就连魔道第一大宗赤魔宫的人也踪迹可循。 叶泽问:“这里也有赤魔宫的驻地吗?” “自然是会有的。” 从极东之地的傲剑门一路赶来中部最大的仙盟驻地可把人累坏了,川锦摇摇折扇轻轻呼了口气。 “你也不想想,赤魔宫自二十一年前纳入四大仙盟管辖后就一直安安静静的,从未闹出什么幺蛾子,十分妥帖。而现在魔道有九成都归赤魔宫管,也算得上是家大势大,又和西仙盟北仙盟交好,东仙盟南仙盟再怎么不愿意,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干脆就让他们在此建了驻地。” 叶泽皱了皱眉:“我该说他们心大,还是说他们太自信了?” “我看未必,这赤魔宫的驻地位于东仙盟南仙盟之间,与西仙盟北仙盟相隔甚远,想来还是心有芥蒂有所防备。” 收回眼,叶泽对川锦的话不置可否。 “走吧,我们还要去北仙盟接师父和小师妹,别耽误了时辰。” 其实有些话还是不便说出口的,若赤魔宫狼子野心未改本性,若西仙盟北仙盟动机不纯,他们要想勾结在一起,仅仅分开驻地又怎么阻止得了。 只是恶意的猜测不可取,但防人之心不可无,魔修实在是个极其不稳定的存在。 “行吧,还好我提前做了功课,即使是第一次来中心驻地,也可以很轻松的找......” 川锦照着叶泽的意思翻出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地图,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路过的人撞了一下,手上的地图直接掉在了地上,对方用力极大,要不是叶泽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川锦整个人都要摔到地上去。 “喂,你怎么走路的?怎么撞人啊!”川锦冲着那人背影大喊,但是对方头都没回一下。 川锦无法,总不好放着自己的正事不做,跑上去拉着别人不放起争执,只好委屈的自己捡起自己掉在地上地图,小声的抱怨:“这年头撞了人都理直气壮的,连道歉都不说一声。” 叶泽拍了拍的他的肩,说:“但是你可以做个大度的人。” 川锦一口气堵在喉头,直接被噎住了,自家大师兄说的这话不像是安慰,倒像是在损他。 但他很识相的闭嘴去看自己的地图,他怕他一会儿说了什么话,叶泽就要拉着他练剑。 不,不应该是练剑,应该是单纯的自己被他当成练剑的靶子,同辈中人可没几个打得过自己面前这个上届仙盟联名比赛琼芳会第一的人,与他练剑纯属找虐。 川锦拿着地图与实际道路一寸寸的对比,想带着叶泽找到北仙盟的驻地,但是找了半天走了半天,几乎全程是…… 看这里和地图像,看那里也和地图像,完全找不到路。 川锦将地图翻来覆去急得一头大汗,叶泽沉默半晌,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既然不认路,为什么不找个人问问?” 说得好!简直是干脆利落的解决问题,川锦几乎快要拍手称好,但是脸上却没有半分欣喜,反倒痛心疾首的拧起了眉头。 “大师兄!难道你不觉得傲剑门的大弟子和二弟子出门在外,却连路都不认识是件很丢人的事吗?我们傲剑门在修仙界称第一,弟子若是丢人,那不就等于是傲剑门也跟着丢人吗?” 听了他的话,叶泽盯着他万分纠结的脸又沉默半晌,点了点头,“确实很丢人。” 难得叶泽会应和自己的话,川锦愣了愣,然后又听叶泽话锋一转道:“但是要勇于承认,不识路就是不识路,装作什么都会,又真的能挣回几分面子。别人若是嘲笑,只能怪别人目光短浅争得一时长短,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告诉我,我去把嘲笑你的人打一顿,让他说不出话来,以后见了你都绕道走。” 说着,还带着力度拍了拍川锦的肩,随后自己向前走去。 川锦被他这番操作秀得头皮发麻。 果然大师兄从不会讲道理的,就算是讲道理也会带着暴力,都说了要把人打得说不出话来了,这不暴力吗? 川锦抖了抖身上了鸡皮疙瘩,跨出一步就赶紧跟上了叶泽的步伐,却发现叶泽走着走着就在一个露天摆放的八仙桌面前停了下来,前面坐着三个人。 驻地里有很多这样供人修整的铺子,基本上都是搭个棚子露天摆放。 拼桌吃饭?没到吃饭的时间啊? 这是川锦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中间的女子身上,怒火一瞬间冲上了脑子。 叶泽嘴里的话还来不及说就看到川锦直接冲到他前面,一手拍着桌子,一手指着坐在两个黑衣人中间的红衣女子,神情悲怆的控诉:“你知不知道你先前撞到我了,差点把我撞得摔到地上去!我看你一个姑娘家,修为又不过刚入玄境,若非故意,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 那姑娘听得他吼的这么大声,丝毫不为所动,掀了掀眼皮淡淡的说:“所以呢?” 叶泽在心里啧了声,好狂。 川锦才不管这些,他继续拍桌:“道歉!” 此话一出,那姑娘没理他了。 川锦气得龇牙咧嘴,还想说点什么,姑娘旁边的一个黑衣人站了起来,行了一个拱手礼。 “师妹还小不怎么懂事,有得罪之处,在下替师妹赔不是,实在是抱歉。” 闻言,川锦给了这个态度谦和之人一个见鬼的眼神,都快跟我一般高了,就她还小? 叶泽将他往后拉了拉,川锦咽下一言难尽的表情甩了甩袖子,不接受也不明说,让说话的那个黑衣人陪着笑,好一会尴尬。 “相识是缘分,令师妹虽然撞了我师弟,但我们也就此相识,便是没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了。” 听叶泽这么说,黑衣人明显松了一口气,“道友不怪罪就好。” 叶泽笑了笑,衬着清俊的容貌,端的是光风霁月,一派温和的好人模样。 黑衣人恍了恍神,“我见道友走过来,像是有话要说,不知是何事?” “是这样的……” 叶泽便将自己不识路,想问路一事说了说,说得川锦在旁边听着,心里直发毛。 叶泽不仅轻声细语,还面带微笑,咬文嚼字并时不时冒出个敬词敬语,比如“此一去,不知南北,准备有缺,未得北仙盟驻地方向,还请道友解惑”,又比如说“今日听得道友之答,心中感激一语实为道不尽”。 大师兄以前不都是有什么说什么,肚子饿了就说去吃饭,修为低了就说去练剑,不想吃丹药就说不吃,问路就该是去北仙盟怎么走,顶多加几个字——“请问”,吗? 什么时候话这么多,词汇量这么丰富了? 委实可怕,委实可怕! 用问路的借口套完近乎后,叶泽带着川锦离开了那个桌子,还没走多远,叶泽唰的一下变了脸,脸色颇为阴沉。 “有问题。” “怎,怎么了?什么有问题?” 叶泽张口就来,吓得川锦用扇子捂着脸警惕了看了眼周围。 叶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走远点再说。” 川锦随着叶泽走到了一个角落,亲眼见着叶泽下了个结界,是隔音结界。 “干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叶泽沉着脸开口:“刚才的那三个人我见面生的很,年纪又不大应该不会认识我们,想着不会丢面子就想去问个路。谁知道走进了才发现不对劲,所以我故意试探了一番。” “试探?”有吗?难道不是丢不丢面子的问题?川锦果断的注意到了重点,扯扯嘴角,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个人跟我说话的时候躲躲闪闪,面对我的问题,很多时候都是下意识的思索一番再回答,生怕说错了什么。” “你这么说,好像是有点问题。”川锦想了想,努力的回想当时的场景,果然让他发现了点诡异之处。“那个女子!她的眼睛没有光!行为举止一板一眼极其不自然,像是个被.操控的傀儡一样!” “的确,而且他们根本不是师兄妹,那女子我认得。她的衣领上,有只能玄境以上修为才看出来的北仙盟高级弟子暗纹,腰间挂着柳叶双刀。西仙盟使用柳叶双刀的高级女弟子只有一个,那就是西盟主的幺女,西少盟主风寻影。” “就是那个在仙盟联名比赛琼芳会上,拿着震苍派风掌门风家祖传双刀红枫云刃差点赢了你的风如影的妹妹?”川锦一脸吃惊,叶泽给了他一个确定的眼神,他讪讪的收回了自己的吃惊,随后又拿着扇子敲了敲脑袋。 “我想起来了,那两个黑衣人身上穿的,是赤魔宫一年前淘汰掉的弟子服,他们是赤魔宫的人!” 叶泽:“你也说了是一年前淘汰掉的弟子服,所以他们是不是赤魔宫的人还有待商榷,不过可以肯定,他们就是魔修。即使刻意隐藏,但若是有心,不会发现不了。” 叶泽说得没错,这三个人是个奇怪的组合,红衣女子的身份已经确定,就是西少盟主风寻影。 这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跟着叶泽偷偷留下的寻踪灵找到三个人的踪影,他们就在前方不远处小憩,自己外出闯荡从来都是走过的路再走第二次就不认识了,也不知他们是要去哪,只看着风寻影面无表情的保持一个动作坐在石头上一动也不动。 川锦躲在树后隐匿着身形感叹。 “大师兄我跟你说啊,这个风寻影比风如影厉害多了,虽然我是指暴力指数,但是修为什么的也同样比风如影厉害,简直是传说中的存在。” 叶泽饶有兴趣的眸光暗了暗:“有多厉害?” “我跟你说,这震苍派的风掌门和西仙盟盟主不是同一个人吗?他老人家两边都要管,两边都不想管,所以就想了个法子选继承人,先让底下的人投票,就风如影和风寻影的票遥遥领先。然后他俩的爹就让他们打了一架,赢的当西仙盟少盟主,输的当震苍派少主。这件事就发生在几个月前,虽然我当时我不在现场,但是那场面,想想就知道要多壮观有多壮观!” 第二章 神像 川锦越说越激动,叶泽使出掌劲按住他的脑袋,让他老实蹲着省得一激动暴露了行踪。 “如何壮观?” 被叶泽蛮力的按住脑袋,川锦不满的扭了扭脖子,“过程我是不知道了,但是听说风如影拿着灵器排行榜第二的红枫云刃,都没能赢了只拿着普通柳叶双刀的风寻影,而且那个时候风寻影的修为才刚刚从黄境升为玄境。若是下次琼芳会大师兄你和风寻影对上了,可能会输的很惨啊!” 有这么说话的吗?开口就是咒自己师兄输的? 叶泽默了默,顺口反驳:“人家是亲兄妹,你怎么知道人家有没有放水,若是拿着灵器排行榜第二的红枫云刃的琼芳会第二名有那么好赢,那么这世界上也没几个高手了,那灵器排行榜第一的斩业剑也只是徒有虚名,我这个第一名更是不堪一击。” 叶泽一通说辞,说得川锦晕头转向,竟是理不顺这关系真真假假,索性摆摆手,“你说那么多不就是想说你很强吗?但是我怎么知道人家有没有放水?你做那么多假设没用。不过,原来大师兄你除了练剑,居然还知道灵器排行榜。” 叶泽垂眸瞥了他一眼,“我的‘剩风雨’排行第七我怎么会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大师兄你知道……” “我不知道。” 川锦话还没说完叶泽就将他打断,并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看到他的眼神,川锦顿时了然,并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看来大师兄还是知之甚少,不然也不会让我闭嘴了。 我就说嘛,年年呆在极东之地傲剑门的人,怎么会知道很多事,就连灵器排行榜都只是因为自己手中的剑才知道的。 也不知那三个人要休息到什么时候,叶泽盯着看了半晌,猜测道:“那两个人还未踏入玄境,没有发现风寻影衣领上的暗纹实属正常,看来风寻影也没想到自己会栽在两个黄境手里。” “真是令人唏嘘。”川锦点头应是,用折扇抵着下巴小声感慨:“所以我们什么时候上去救人?若是救了西仙盟的少盟主,想来修仙界对我们傲剑门会有所改观吧……” 听着川锦的感慨,叶泽的表情微微变冷。 修仙界那群人视正邪黑白如落笔之墨,点滴横铺分得清清楚楚且死性不改,错的明明只有姜重一人,只因为错得太离谱,所以即便师祖慕霖曾经是旧仙盟的盟主,纵使傲剑门是修仙界第一大派,在他们眼里也被染上了洗不掉的墨色。 叶泽凝声:“少想点没用的。” “哦……”无趣。 川锦暗地里哼了声,叶泽这种态度让他彻底没了话,然后他转眼就看到自己一直盯着的那三个人的身影动了起来。 风寻影木讷的跟在那两个黑衣人身后,这诡异的画面感…… 叶泽:“跟上去。” 他们俩人用了特殊的隐蔽术法,只要不动用灵力,不靠太近就不会被发现。 他们一路跟着,看着这两个黑衣人把风寻影带到了一个山洞前。明明风寻影还是受控制的状态,其中一人为了保险起见,拿出绳子将她绑了起来,拉着绳子将她带进了山洞里。 川锦:“我们要过去吗?” 叶泽沉吟:“先等等,免得打草惊蛇。”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你们想干什么?” 叶泽的话还没说完多久,山洞里就传出一个少女惊慌的声音。 在绑好风寻影后,黑衣人带着她穿过山洞,山洞之外别有洞天,是另一个隐蔽的空间,不过百丈之地,竟站着数十个同他们穿得一样的黑衣人,而地上是用特制的绳索绑着不同门派的女弟子莫约十来人,有的昏迷不醒,有的被下了禁制不能说话更是动弹不得,只剩一双眼里满是愤恨。 在他们的正前方,放着一尊同真人大小的石像,石像仗剑而立,头发被发冠紧束,身上所穿的衣服与道袍有些相似,他闭着眼睛面貌俊朗神情肃穆。 带着风寻影过来的两个黑衣人走到石像前十分虔诚的跪下,道了声:“见过尊神。” 石像毕竟是石像,它巍然不动,没有丝毫反应,但这并不能让信徒的热情削减半分,所有黑衣人看着石像,像看着恋人一般目光真挚而热情。 在他们叩首之时,风寻影醒了过来。 抬眼便看到了他们所供奉的石像和所有人的神情,心底不屑的别过眼,下意识就要去摸腰边的柳叶刀,却被绳子绊住了手臂。 行动受阻,风寻影脸色微变,低眉看了眼绑住自己的绳子,按下了心头将其震碎的想法,思及自己的任务,脑子里刚刚冒出的一点杀气随即覆灭。 瞬息间她惊慌的大喊:“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你们想干什么?” 惊呼声将所有黑衣人惊动,立马就有人上来按住风寻影防止她逃跑。 风寻影剧烈挣扎,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愤怒,“别碰我!居然敢抓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将人擒住,在场的黑衣人脸色很不好看,将风寻影带过来的其中一人没好气的对另一个人道:“你的傀儡控制术果然不管用,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将她绑了起来。” 另一个人垂下眼角:“你只是不信我。” 口气很是敷衍,那人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还想说点什么,转眼就看到还在不安分挣扎的风寻影,冷着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带过去,祭祀马上就要开始了。” 听到祭祀两个字,风寻影一个激灵,“祭祀?什么祭祀?” 但是没有人回答,抓住她的人推了她一把,把她往神像那里带过去,其他门派的女弟子也一个一个的被带过来。 风寻影依旧是不服从的挣扎,她看了眼石像脱口而出:“你们不会是想把我们当祭品给杀了吧?” “聪明。”之前下达命令的那个人应声,他漫不经心看了眼风寻影,仰着下巴对另一个人说:“她话太多了,把她嘴巴给我封了。” 另一个人听了这颐指气使的话,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稍稍动身就要往风寻影这边走。 风寻影瞪着他,“我劝你最好放了我,不然我把你们全杀了。” 这人听了话停下脚步,背对着下达命令的那人笑了下,道:“那我放了你,你别杀我。” 此话一出,所有黑衣人瞬间变脸,下达命令的那个人直接出声:“常息你什么意思!” 被喊出名字的常息没有理他,反而对风寻影说:“动手吧。” 风寻影已经停止挣扎,她冷静的看着常息,问:“你确定?” 常息面无表情:“敢将遥城君与邪神共比,罪无可恕。” 风寻影嘴角缓缓勾起一点弧度:“那就多谢左使了。”省的我接着演戏。 言罢,运起全身灵力,玄境修为瞬间暴露无遗,身上束缚的绳索随即断裂,柳叶双刀出鞘,靠风寻影最近的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在瞬间没了生息。而后足下生风,展现缥缈身影,未看清她走至何处时,她的刀便在所有黑衣人的脖子上留下了血痕,没有得到任何反抗轻而易举的杀了所有黑衣人。 这一切就发生在风寻影话音落地的瞬间,实在是太快,快到下达命令的那人都来不及恐惧,只能对着常息惊呼一声:“你竟是赤魔宫左使!” 而后便倒地没了气息。 风寻影的身法很快,刀也很快,下手又稳又准又狠,这是常息以前亲眼见她杀人时得出的结论。不过现在嘛,看着站在跟前神色如常将未沾滴血的柳叶刀放回刀鞘的女子,常息暗忖,可能还要加上杀人如麻这个词了。 不愧是修仙界最近风头正盛的西少盟主,如此利落,我赤魔宫好像还没有这等人物。 常息面带微笑:“西少盟主好身手。” “以前怎么没听你这么恭维我?”风寻影亦是一笑,,不过她可没兴致和常息打趣,她摆摆手,“任务已经完成,放人吧。” 常息应了一声好,随即一一解开被绑的各门派女弟子,她们调息回神道谢后便都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风寻影是修仙界年轻一辈后起之秀中最闪耀的一颗星,她们自然都认识。而且就算风寻影不说,她们也清楚风寻影会来救她们肯定是为了任务,毕竟门派和仙宗可没空管理几个弟子失踪的事情,一般知晓后都将这些事设置成带奖励的任务派发出去。 不然,像她这样背景的大人物总不可能会散步到这里恰巧发现的吧?就算是如此,旁边还有一个赤魔宫地位仅次于少主的左使,有好几个人还是他用傀儡术带回来的,这位也总不能是散着步配合风寻影当了一回内应吧?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她们很好奇,修行不成半路陨落是常事,她们几十人下落不明,却都是人数众多的大门派低阶弟子出身,对比之下不仅人数不算多,生与死都是无足轻重,被抓也不过近几日的事,怎么这么快就有任务派发出去了? 但是碍于有一个赤魔宫的左使在,她们没有一个人敢问出口,都是悻悻的想赶紧离开。 风寻影背着手神色悠然的接受被救弟子的感激目光和再三致谢,在人都走光了之后替这些女弟子把问题问出了口。 “虽然他们抓了我修仙界不少弟子,但是修行一事本就与天逆行,能救就救救不了看造化,这算是一个小事。不过区区一个邪神教的任务,你们赤魔宫怎么就挂了个甲等?” 风寻影从来不在意自己认为的小事,没遇到常息前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失踪了二十几个低阶弟子根本引不起多大的波澜,也不是西少盟主第一个应该知道的。破邪神教这的确是个任务,但这是赤魔宫发出的,要不是看在这个邪神教抓的都是修仙界的人,还有其中的奖励,风寻影压根就不会管。 “因为这尊神像。” 常息转身指着石像,指尖有光晕游离,风寻影看过去,只见真人大小的石像渐渐缩小至一只手能握住的大小后,飞到常息的手中。 “这是赤魔宫前宫主的生辰贺礼,是前宫主的姐姐亲自雕刻的。” “这样啊。”风寻影恍然大悟,她走至常息跟前打量这小小的石像问道:“那这是什么神啊?我怎么没见过?” “这是遥城君,是一个很古老很少人知道的神。”握着神像,常息的声音很温和,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感慨。“是神,不是神明。” 第三章 游影 神和神明有区别吗? 风寻影有点想不透常息为什么是要强调这一句,但是为了不显得自己比较无知,她没有问出口。 “所以,为什么要将任务设置成甲等啊?” “遥城君是小遥城的守护神,赤魔宫是小遥城遗民所建,所以赤魔宫信仰遥城君。但是赤魔宫近些年来扩张势力,很多人都不知道遥城君,就比如他们。”常息低头看了眼地上尸体,“他们从宫中偷走这尊神像,却又不知是什么神,便自认为是上供就能够得到神力的魔神,妄想以仙道之血祭祀,得到神力后好称霸魔修界。” “原来如此,第一是因为前宫主姐姐送的生辰贺礼,第二是因为信仰之神,难怪赤魔宫这么重视,连你都亲自出面了。”虽然依旧有问题,想问一下小遥城是什么城,但还是忍住了。 风寻影咧开嘴向常息伸出手:“所以,把任务奖励给我吧。” 完美转移话题。 她堂堂修仙界西仙盟少主要知道那么多魔修界的历史做什么! 风寻影的笑容太假了,常息看着颇为忍俊不禁,拿出一块晶莹剔透,在阳光下的照射下看起来亮晶晶的石头放到了她手上,拿到东西后风寻影的笑容才变得真实了点。 常息很好奇:“源石虽然稀少,但是却铸剑专用的好材料,可你是用刀的,你要这个做什么?” “我可以送人啊!”风寻影笑眯眯的回答,“百仙最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了!” 常息了然。 “你怕是忘了她的眼睛看不到。” “那没关系,我可以先留着,等以后她能看到了再送给她。” “你对缈少主可真上心。” 常息的语气中透露着丝丝羡慕,风寻影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忽然从洞口传来声响,她脸色一变冷哼了声:“我特地让你露出破绽引他们前来,他们倒好,磨磨蹭蹭半天现在才来。“ 常息了然,“那我先走了。” 在洞外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别的动静,却等来了陆陆续续从洞中走出来的各大门派的女弟子,叶泽按着川锦看了会,没有从中看到风寻影的身影。又等了会,还是没看到风寻影走出来,他这才带着川锦走进了山洞。 “叮。” 铁器相撞的声音响起,通过漆黑的通道后还没走出洞口一把飞刀就带着杀气迎面飞来,叶泽第一反应就是挥剑运起灵力想将其打掉,只是没想到飞刀上附着的灵力实在是霸道,两物交锋僵持了三息叶泽才将飞刀打落,飞刀上剩余的灵力竟震得他虎口发麻。 “傲剑门的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在外面等了那么久,居然没有一点要进来救人的意思。” 听着风寻影嘲弄的话,叶泽看到了一地的尸体,联系之前看到的互相搀扶着离开的各大门派女弟子,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板着脸望向一脸倨傲的风寻影:“虽然此处非仙盟重地,但还是请西少盟主慎言。” 风寻影挑眉,“怎么,你不爱听啊?傲剑门做得出,就不要怕别人说啊!” “西少盟主!” 叶泽一声轻呵,风寻影顿时沉下脸,拔出柳叶刀运转周身灵力就朝叶泽砍来。 “听说你在琼芳会上赢了风如影,那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风寻影的双刀来势汹汹,叶泽迅速的将站在旁边看戏的川锦一把推开,自己又一个错身躲开了风寻影的攻击。 不知道这大小姐发什么脾气,叶泽冷着脸道:“西少盟主既然安然无恙,那在下和师弟也该做自己的事了,是当告辞。至于比试就算了,不如留在琼芳会上再一决高下。” 说完拽过川锦的胳膊,撕裂一张符篆,在风寻影下一招还没有使出来时当场消失。 这个叶泽居然宁愿用传送符将自己瞬间传送到另一个地方也不跟我打一场? 风如影提着双刀脸色黑得可怕。 “那好,那我就等着琼芳会的决赛。” 传送符的传送地点有很大的随机性,其作用总的来讲是比较鸡肋的,但却妨碍不了它成为保命逃跑的好助手。 “亏了亏了,这大小姐发什么疯,就这么白白浪费了一张传送符。”也不知道自己被传送到哪里的川锦十分懊恼。 叶泽瞅了他一眼并不打算接话,指尖还残留着传送符销毁后残留的灰迹,回想着风寻影那一记自己差点没接住的飞刀,还有她拔刀挥来的狠厉,心里有一点点不是滋味,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自信且冲动的吗? 板着脸微微叹息,看来被川锦说对了,下次琼芳会自己很有可能不敌她,但也有可能被别人打败。 不过那也没什么,自己又不在意,若非上次风如影没有用红枫云刃的最后一招,自己就不是险胜了,傲剑门的大师兄并不能担上修仙界年轻一辈第一的称号,这点自知他还是有的。 思索半晌回过神来,叶泽不留痕迹的拂去了指尖的灰迹,回头一看川锦竟然还蹲在地上抱怨。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大脑放空片刻,终于找到了点话。 “若我猜的没错,地境修为以下风寻影应该是罕逢敌手,我若真跟她打起来了,怕是一场苦战。”叶泽琢磨了下如是说道。 还以为川锦听后会醒悟,不会再哀叹传送符用得不值了,哪知他听后眉毛不打结了,嘴巴也不瘪了,腿也不抽筋了,蹭的一下跳起来,两眼放光的盯着他就是一句:“你真打不过她啊?” 叶泽:…… 这醒悟过头了吧? 叶泽冷漠的说:“太费时间了,我们还要赶去北仙盟。” 言下之意就是,我很忙,没空! “哦。”被无情的打击,川锦眼里的光芒瞬间消失,干巴巴的应了声。 死鸭子嘴硬,我看你就是打不过她。 不知道为何,川锦就是从心底里不看好自家大师兄。 “所以我们现在在哪?”抬眼观察周围环境,只看了一眼川锦就怔住了。“这哪啊???” 身边有流云飘过,还有丝丝的冷风飒飒的传入耳中,由于没有心理准备,过于震惊的川锦站着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摔在甲板上。他发现,他和自家大师兄居然被传送符传送到了一个仙舟上! 叶泽没他那么震惊,被传送过来第一眼看清周围环境的时候,他就看清楚了。 “应该是一个被废弃的仙舟,我没有在这里感受到任何除了我们之外生命的气息。” 叶泽不带任何感情的话传入耳中,川锦又是被吓一大跳,直接蹦到了叶泽身后,拽着他的胳膊瑟瑟缩缩的说:“正常的被废弃的仙舟是不会飞起来的大师兄……” 这个叶泽当然知道,制造一艘不仅仙舟费时费力,还特别消耗天材地宝,一般都是几个比较大的势力联合建造,用于固定路线的远航使用,不管是仙修还是魔修都不会轻易将其废弃,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是这的确是仙舟,甲板上陈设杂乱,暗隙处还堆积了厚厚的灰尘,更不存在一丝灵力。仙舟是要用灵力驱使的,没有灵力就不会飞起来。 可它不仅飞起来了,好像还是有目的性的向一个地方飞去,叶泽偏过身子微微的将川锦往自己身后带了带。 仙舟飞得有些快,呼啸而过的冷风刮在脸上,令人不适。 叶泽将右手横于胸前指尖掐御剑诀,指尖灵光闪了半天,终是支撑不住崩溃消散,明明自身灵力流通无阻,可他硬是连御剑诀都使不出来。 这不是古怪,而是诡异。 眼看着叶泽指尖的灵力瞬间消散,川锦躲在他身后心里发寒:“大师兄,我听说曾经有两个天境前辈在去往旧仙盟的路上,因为一些私仇仙舟上打了起来,最后他们同归于尽,连累着仙舟上所有无辜的修士跟着仙舟一起炸了。” 叶泽拧起了眉头:“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没听过?” “大师兄你那段时间为了练傲剑决茶饭不思夙夜难寐,哪里会关注外面的事。而且这件事不仅闹得大,甚至有怪异的传闻,说是不断有人看到这艘仙舟出现在航道上,而且还有人登上了仙舟,在上面听到了吵闹声却没有看到任何人。那段时间都在说仙舟上怨气太大了,仙舟上的人都变成了不肯投胎的游魂,闹得人心惶惶的,最后还是师祖出面镇压住了流言。” 旧仙盟之时的事…… 如今的四仙盟都是在身为盟主的师祖慕霖失踪后,由旧仙盟分裂而来,旧仙盟的话那就是二十一年前的事了。 仙盟分裂居然已经过二十一年,这感觉,真是恍如昨日。 叶泽:“你知道师祖是怎么做的吗?” 川锦摇摇头:“我也只是听说,那时我还小,印象不是很深刻。听说师祖带着几大护法去那条航道守了一天,回来时脸色不是很好,看着姜重师叔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又没说什么,只是自此后就没有那样的传言了。” “你听谁说的?”这种明显针对某个人的事也能随便跟一个小孩子说? 川锦将以前的记忆倒腾出来仔细的想了想,不确定的开口:“好像是……兰连期?应该是的吧,在当时的旧仙盟,就他一个不是护法的人能拥有护法的权利,也和姜重师叔走得最近了。而且他当时可是很喜欢我们师兄弟几个的,他关心则乱,对我说这种话也很正常。” 叶泽凝神,回忆渐渐在脑海中成型:“他好像……是姜重师叔的表哥?” “诶?这个我不知道,没听说兰连期有什么亲戚啊?大师兄你怎么这么说?”川锦瞪着眼睛思考叶泽话中的可能性,但是叶泽在他想出来之前自己先否定了自己所说的话。 “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就在这时,叶泽指尖的灵力瞬间凝聚成型,不作他想,叶泽立即掐诀御剑,自己的本命灵剑剩风雨受令飞来,他一脚踏了上去,载着一脸戚戚焉的川锦,打算飞离这艘仙舟。 却在阳光在身旁流云之间缥缈游离时,眼中仿若看到仙舟上站立了许多人影。女子红色的背影,船头背对他站立的白色身影,还有与红衣女子一同与他对立的许许多人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是错觉吗?可为什么恍惚间自己好像置身在其中,也感觉到了紧张? 见叶泽不知为何迟迟不动,川锦有些心慌,呼呼而过的冷风刮起了他一身鸡皮疙瘩,“大师兄快走,呆在这仙舟上我总觉得很不安,像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啊,好。” 在川锦的提醒下,叶泽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剩风雨随心念而动,载着他们从仙舟上飞离出去。 与川锦不同,他没有不安,反而有些愤怒。但不管是紧张还是愤怒,都在离开仙舟时消失殆尽。 叶泽偏头悄悄的用眼角余光看了仙舟一眼。 却看见仙舟的影子在流云的掩映下开始变得支离破碎,越来越斑驳的痕迹中,有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是你害死了百仙和水柔,我要杀了你替他们报仇! ——害死她们的是你,不是我,要报仇你应该杀了你自己。 那一刹,叶泽有掉头返回去的冲动,他听清楚了那两个人名,水柔那是小师妹的名字! 但是这两个人对话的声音斑驳不清的传入耳中,好似蜃景回响,如幻听一般。 第四章 云刃 叶泽载着川锦乘着剩风雨不知方向的飞了一圈,最后他决定先弄清楚自己在哪里,剩风雨缓缓下降,穿过云层最后停在了一望无际的水面上,有化成实质的灵气于水面翻腾升起逐渐消散。 微微失神,叶泽喃喃:“这是……灵海。” 刚刚那艘仙舟是在漂浮在灵海之上的吗? 见叶泽呆愣愣的若有所思,川锦好心提醒:“经过灵海的航线只有一条,是去旧仙盟的,现在是北仙盟的航线。” 旧仙盟分裂成四大仙盟后,原旧仙盟的驻地便归北仙盟所有,这个叶泽自然知道,只是为什么是灵海…… 叶泽:“我知道了。” 言罢,御起剩风雨,向北飞行,本想就此直接去北仙盟。不知为何又遇上灵气风暴,将他们卷进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看着一望无际的花海,川锦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叶泽半晌,才讷讷开口:“我们这是走了什么运?只是去一趟北仙盟而已,怎么这么一波三折?” 叶泽:“……是啊。” 将视线转向这片花海,为什么能叫花海,因为在花朵摇曳绽放之处,他看不到尽头,如海一般无边无际。每一朵花都长至腰部,花型似六芒星,开三层,有掌心大小,花瓣呈粉红色,枝干是灰褐色,没有叶子。 叶泽看了半天也没相出这花叫什么,这花他不认识。 有微风吹过,花枝随风而动,带着若隐若现的花香,朦朦胧胧忽又迷离。 “大师兄,有动静。”川锦轻轻的说了一声。 “嗯?” 叶泽打了个手势,川锦噤声,仔细去听,远远地能够听到一些窸窸窣窣,似是打斗的声音。 叶泽摆手:“去看看。” 运气起身,踏着花朵向声响处凌空飞去,身形轻盈飘逸,垂眼就能看到一朵又一朵模样相同的花朵向后移动。只是还没飞多久,一股气浪带着花香与数不尽的花瓣迎面打来,叶泽下意识停下身形的伸手去挡,灵力自挥手间喷薄而出,与气浪撞在一起,猛然炸开忽又平静。 花瓣一片片悠悠下落,在眼前形成了一片粉色的瀑布,挡住了身前的视线。偶尔有些许花瓣控制不住的飞到他们之间,却不在他们身上停留,些些擦过脸畔,留下冰凉的触感后就往远处飞去。 感受着这一切叶泽有些怔神,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空然感,至于什么是空然,他不知道,只是心里有些空空的,什么想法都没有,前所未有的宁静。 就在他怔神的时候,又一股气浪打来,生生劈开了粉色花瓣瀑布,花瓣纷乱散开的间隙里,叶泽看到了一个上下翻飞的红色背影。 恍惚间竟与在仙舟上看到的幻景一模一样。 ------------------------------------- 叶泽撕开传送符离开后,风寻影就收起了柳叶双刀,打算去赤魔宫看看,便唤出自己的坐骑向南飞去,岂料经过灵海之时突然刮起了灵气风暴,一个不留神就被带到了这奇怪的花海。 粉色的花海的确刺激人的眼球,但她并不想在这里过多的停留,一边感叹一边乘着坐骑向前飞,也不知飞了多久,依旧没有看到尽头。 “奇怪,我没有感受到什么禁制,怎么就像迷踪阵一样?” 停在花海上空,风寻影疑惑的自言自语。 有飒飒声传入耳中,风寻影循声偏头,在还没看清的眨眼瞬间,一团粉红色的气浪迎面涌来,猝不及防竟然硬生生的将她从坐骑上掀翻到地上。下意识的运起灵力翻身落地,风寻影杵在一片簌簌下落的花海瀑布里好久没回过神。 主人突然落地,吓得坐骑惊呼了一声,堪堪唤回风寻影思绪。 怎么回事?刚刚我怎么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一片粉色的花海,很是寻常,却又隐隐的透露着不同寻常。挥了挥手唤走坐骑,风寻影凝神向前踱了一步,脚下触感松软,低头一看地上居然是铺了一层厚厚的粉色花瓣。 她伸出手摘了一朵花拿起来打量。 不过三层六瓣花,虽然数量居多形成花海,但是这花也没怎么掉败谢,哪来这么多花瓣能够将土地铺成地毯? 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风……带着灵力。 风寻影捏着花枝眉峰紧皱,仿若仍在思考,垂下的右手却在袖中聚起灵力。 有杀气。 四面八方都是,正在逐渐靠近。 风又吹了起来,扬起一片片轻盈的花瓣,他们妖妖娆娆的绕着风寻影慢慢的飞舞着,迷离朦胧间杀气忽然淡去,风寻影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在没有成为北仙盟少主之前,她是修仙界中地位举足轻重的震苍派掌门风景的幺女,也是震苍派年轻一辈最小的师妹,所有人都宠着她爱护她,将她视为珍宝。 她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事无绝对。 风景年轻时年轻气盛且特立独行,经常做出吓煞人的事情,听说曾经还向赤魔宫宫主的姐姐自荐枕席,愿成为她裙下人之一。虽然被拒绝了,但也许正是因为这件事,让修仙界的正义之士都觉得他伤风败俗又不知羞耻,曾经还上门声讨过,都被当时的震苍派掌门轰了回去。 震苍派是非不分不顾大局坚决维护自己人,这惹怒了修仙界很多人。但是震苍派势大,赤魔宫又虎视眈眈,这件事不能闹大,所以他们记在了心里。 就算仙道尽亡,也绝不给魔道低头! 风景就是个耻辱。 他们曾经暗杀过风景,奈何风景实在是好运,明明是强弩之末也能一次次死里逃生。 时间一长,记忆渐淡,又无可奈何,有的人退出了,也有的人仍然坚持。 直到风寻影出世,那些人听到风寻影的名字,暗淡的心思又活跃了起来。 寻影,寻谁?风景居然还没有死心,还想着那个妖女。 那些人瞬间转移对象,一个修为老成运势逆天的风景不好对付,那一个未谙世事的女娃娃呢? 呵……听名字都知道他的幺女是他的心头肉,伤了风寻影便是等同要了他的命。 那些人不要风景的命,他们想要风景生不如死。 在第一次遇到袭杀的时候,风寻影看着自己的哥哥和一个长得很温柔的人,将那些人全杀了,就当着她的面,血流了一地。 那时她才七岁,刚刚拿得动风景给她准备的柳叶刀。 那个长得很温柔的人抢走了她手里的柳叶刀,杀了好多人,然后微笑着将刀还给了她。 她已经忘了当时自己是什么感受了,只记得自己抬头看了那个人一眼,问他:“你是谁。” 他依旧笑着,不紧不慢的回答说:“赤魔宫左使。” 回答完这一句后,顿了顿他又说:“刀脏了,你自己擦擦,我没空。” 赤魔宫,左使。 听着身份就很了不得的样子,赤魔宫的人都这么可怕的吗? 那时的她觉得这个左使可怕极了,却不想后来再遇这个人,自己拿着当初的柳叶刀杀光了来杀她的人。鲜血又流了一地,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然后她站在血泊中笑着跟这个人打招呼。 一句好久不见脱口而出,那人没有说话,却笑容依旧。 恍惚之中有一个声音问道:“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变的吗?” 风寻影怔神,片刻后眉头皱起,眼神逐渐清明,掌心灵力打出击中幻象。 “关你什么事!” 幻象应声而破,从纷飞的花瓣中冲出一条带着绿叶的花藤,对准风寻影迎面打来。 来不及思考,风寻影立即运转灵力扭身躲开,而那花藤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不仅一样扭着弯追过来,藤身更是大开大合以极快的速度窜到了她的身后,竟是妄想从背后偷袭。 修仙之人打斗时,外泄的灵力会将周身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环境的每一刻变化都细微化的收入心神。在修仙界,风寻影最出名的便是她的身法,她的一手双刀可以在心神都捕捉不到的情况下不声不响近身他人,速度可以称之为达到了极致。 花藤的这点动作自然是不够看的,风寻影一个转身又躲了过去,顺便反手抽刀反攻过去,只是没砍到。 花藤一击不成,又偷袭失利,还险些被砍,整个身躯像生气了一般疯狂摆动,更是一头扎进土里,再出现时分出了好多与它一模一样的花藤,相互交错张开似爪,一放一收的想要将风寻影捆起来。 风寻影没在怕的,自然是提刀而上,眨眼间便已经交锋十几个回合。 又一个身法转身,风寻影瞪着眼睛趁机喘了口气。 这丫的这成精了吧! 怎么像长了眼睛一样,我砍哪躲哪,双刀齐出同砍一截竟然还能扭成蚯蚓正好躲过去! 花藤的动作比风寻影的刀快,这对于以速度成名的风寻影来说,真真是奇耻大辱。 这也就算了,它躲了自己的刀,自己躲了它的藤,躲来躲去没有任何突破点直接陷入焦灼状态。 风寻影有些抓狂。 修仙界生出灵识的花草树木多了去了,为什么一个修出灵识的草木精要攻击她,就因为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吗?虽然看起来挺凶,对自己的生命安全完全构不成任何威胁,但就是砍都砍不到甩也甩不掉。 过分! 大小姐脾气瞬间上头,风寻影十分想摔刀破口大骂,只是花藤的攻势从未消减,一条条有条不紊的甩过来,带着破风声狠厉又凶险。 叶泽与川锦飞过来看到的就是十分憋屈的,甩着身形与花藤缠斗的风寻影。 花瓣扑在脸上的瞬间,叶泽看到风寻影两手一松,疑似愤恨的扔下了手中的双刀,然后掌心聚气,一把带着暗红色枫叶花纹的短刀自她的手中引入眼帘。 依附于震苍派的风氏一族是刀修世家,传承及其古远,据说是与仙宗同一时代兴起的修仙家族。那实在是太远了,反正已经不可考,就算吹上天也不会有人去较真。 风氏一族本来与所有已经式微的古老家族一样毫无名气,偏偏几千年前修仙界出现了个无人修葺,却能实时更新的灵器排行榜,修仙界所有叫得上号的灵器都在其中,甚至连从未听闻的灵器名都被收编在内,并依好坏强行排名。 从未听闻的灵器多半是个人或家族藏私,不便为外人道,这一起排名直接露了个底朝天。 紧接着就被爆出来,排行榜第二的红枫云刃为风氏一族所拥有,并且从未认主,不然应该能与第一的斩业剑一较高下。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排行第一的斩业剑无限接近于神器,对所有灵器是碾压的存在,比不得比不得。 红枫云刃是一对短刀,状似柳叶刀,却比柳叶刀要短,也更薄一些。刃上有云纹,刀背上有暗红色的枫叶纹,红枫云刃因此得名。 虽然在灵器排行榜出来时因为排名红枫云刃一时声名大噪,但风氏一族却十分低调,低调得就差没在脸上写着我家没有这个东西几个字。 红枫云刃真正出名是在三百年前,当时它的主人是风家的少主风景。武器出名大半依赖其主人,风景这个人是挺出名的,只是令人能够对他津津乐道流传之广的缺不是他的修为天赋如何如何,而是他身上那些风花雪月中令人非议的私事。 思及此,再瞅着风寻影手上的短刀,一个怪异的念头浮上心头,并在叶泽的脑门儿上缓缓的画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记得风景将红枫云刃传给了风如影没错吧? 川锦毫不客气略带震惊的替他问了出来:“她是偷了自己哥哥的武器离家出走了吗?” 第五章 尘心 “你才是小偷呢!”听到声音的风寻影晃动着身形,偏过头狠狠地瞪了川锦一眼,瞪得川锦瑟瑟的拉了拉叶泽的衣袖,想往他身后躲,叶泽没有理他。 随后又听得风寻影话锋一转,咬牙切齿的说:“那是本小姐当面抢来的,抢来的明白……!啊——!” 话音未落,却听得她一声惊呼,原是花藤趁她分神追上了她的身影,缠住风寻影的腰就是狠狠地往外一甩。 一瞬间重心失衡,被甩得头晕目眩的风寻影松开红枫云刃紧紧的抓住花藤,还未喘过一口气,花藤拉着她又是一甩。同时,所有花藤狂蛇乱舞,像是想要甩开什么脏东西一样,都用着一股蛮力毫无章法。 “哇……”川锦小小的震惊了一下,凑在叶泽的耳边小声的说:“她这是得罪这些花了吗?” 叶泽:…… 得没得罪叶泽不知道,反正这大小姐是不好受了。 花藤狂乱瞬息,叶泽面无表情的沉默着想了想,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拔剑冲上去救人,他当然也是这么做的,只是动作却慢了理智半拍。 剩风雨在他动身之前出鞘,直奔缠住人的花藤藤身。 头晕目眩之际,风寻影看到了在自己眼前闪过的剑光,她偏过头居高临下的瞥了眼进入视线的叶泽,在花藤缠着她狂乱摆伏下抿紧嘴唇,想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现在很晕,想吐…… 剩风雨冲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朝花藤一剑砍过去,其实先前叶泽见到过这花藤是如何与风寻影双刀缠斗的,他不觉得自己的剑能比风寻影手上那曾经以速度称霸修仙界的双刀还要快。只是剑有灵性,未待主人发话就自己冲了上去,所以来不及动身的叶泽思考着慢了半拍。 心有所思的叶泽在这半拍的时间里,看着自己的本命灵剑,在脑海中将十几种嘲笑的方式都拎出来轮了一遍,就等着下一刻剩风雨被花藤戏耍着“失手”,然后自己狠狠地打击这时常不听话的灵剑,让它以后老实点。 奈何事不如人意,想法都是完美的,剩风雨与花藤正面相持,在叶泽的注视下,不出意料的也与风寻影的红枫云刃一样,连花藤的皮都没碰到一下。但是剩风雨并没有像叶泽想的那样被打击到,它一点都不气馁,一下没砍到就又是一下,砍劈刺砸各种样子都试了一遍,将上前来的准备抓它的主人叶泽完全忽视。 叶泽伸手没能抓住剩风雨,浮身立于空中有些失神,于是没能避开直直朝他甩过来的花藤。风于脸畔呼啸而过,叶泽应急闪身,却还是被花藤打中,抽在了背上,但花藤并没有缠住他。 踩着花瓣飞回原地,叶泽抬头看着还在与花藤争斗的本命灵剑,又于川锦对视一眼,尴尬了。 “这花藤好像不想让我靠近。” 川锦不解:“为什么啊?” 这话叶泽答不上来,但是有人替他回答了。 有少年略带稚嫩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这是流岚花的花灵,以心魔为食,谁有心魔它就找谁。流岚花只食心魔,不会伤人,她不会有事的。” 不知何时身旁多了一个人,叶泽有些诧异,因为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他没有任何察觉。 “以心魔为食?这般奇怪的植物,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叶泽偏过头向少年望去,却见他一张脸长得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子竟与自己一般高,衣摆荡荡看起来十分瘦弱。 他的声音与外表形象十分匹配,观其衣着打扮像是某个门派精英弟子的年轻一代,就是说话的语气淡淡,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目光过于澄澈干净,似乎其中还带着些些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老成。 听了叶泽话中的疑惑,少年的表情仍是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淡淡的说:“本就不是人间物,哪能人人都知道。” 这话什么意思? 叶泽突然卡壳了,但是不待他脑筋转三圈消化话中含义,另一边的川锦喊了声不好。 “那花藤怎么行似癫狂,什么食不食心魔的,都这么久了也该够了吧?风大小姐脸都白了!” 听着川锦的话,叶泽目光掠过风寻影下意识的看向少年,直觉告诉他,少年便是为此事而来。 只见少年抬眼望了望远处缠着风寻影癫狂摆动的花藤,于花瓣飒飒中敛着眸子轻声道:“心魔源于人心,源还在,魔不尽,食之不能消减。” “小岚,别太贪心。” 说罢,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只翠绿色的短笛横于唇前。 一旁的叶泽看得很清楚,这是一只很普通的竹笛,笛身的翠绿是竹子本身的颜色,只不过被禁制加深后永久留了下来。 少年的手很白,跟脸上的颜色一样,是一种泛着病态的苍白,他拿着短笛,指尖在笛身上跳动,一曲从未听过的曲子由此传入叶泽耳中。 笛声时而清扬时而婉转又时而缥缈,未曾间断停歇,好听归好听,却也只能听出吹奏者娴熟的功底,并没有其他什么特殊的力量。 一曲终了,少年收回手中短笛,叶泽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收回侧眼打量的目光。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少年这时也向叶泽看了过来,好心提醒的说:“你不去接住她吗?小岚把人带得有点高,摔下来是很疼的。” 叶泽:? 叶泽:! 他竟然忘了在少年笛声响起到消失这段时间里,花藤渐渐平静到慢慢扎回地里的动静。 少年出声提醒不过一息时间叶泽就反应了过来,这时正待花藤松开了风寻影,眼看着风寻影迅速下坠,叶泽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 看着叶泽的身影,少年微不可闻的轻笑了声,声音里却没有带着什么感情。 他伸出手,灵力在掌心聚集成团,而后又分成一道道四散出去,快速的向下坠的风寻影靠近。灵力划过的力量带出了一股风,风卷起轻巧的花瓣越过还在飞驰而来的叶泽,柔柔的围住了风寻影。 灵力从四散飞舞的花瓣中探出身影,将风寻影的身体托住,减缓了她下坠的速度。 看到这一幕,叶泽诧异的停了下来,回过头看向少年,只看到他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整了整袖口的褶皱。 风寻影躺在地上的一瞬间,灵力尽数散去,风也停了,没了依托的花瓣簌簌的下落。 风寻影眨了眨眼睛,天很蓝,有白云飘过,还有漫天飞舞的花瓣,眼中再无其他。 眩晕感还未散去,眼前的世界如被水浪浸染,波涛起伏恍惚不定,她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活在这个人世上。 在风寻影发懵的时候,有一颗大脑袋闯入了她的视线。 川锦蹲在风寻影身边,戳了戳她的胳膊:“醒醒,回神了,这么点高度不至于把你摔成傻子吧。” 风寻影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将这个大脑袋拍开,然后猛地坐起来,看也没看川锦一眼冷着脸说:“你离我远点,我怕我抽你。” 川锦:…… 川锦默默的退到了叶泽身后。 风寻影还是有些懵,长这么大就没这么丢人过。 她揉了揉额角,抬起头看向叶泽,正好对上川锦瞄过来的视线。那一瞬,川锦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极为慌乱收回视线并努力的把自己往叶泽身后又藏了藏。 风寻影抽了抽眼角,突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可有感到什么不适?“ 耳旁有声音传来,带着轻轻踩踏落花的脚步声,一声询问问得风寻影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在对我说话吗? 风寻影有些不太确定的抬起头,然后她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身旁的白衣少年。 他没有束发,只是用发带将长发缚在身后,看起来很随意有些松松垮垮的,所以当风吹过脸畔的时候,额前没有被发带系住的发丝随风飘曳,轻柔的遮住了部分容颜。 风寻影眼神一亮,也不再管什么对不对自己说的话了,在地上扑腾一下蹦哒到了少年跟前,一把抓住他的手仰着脑袋笑眯眯地问:“小兄弟你今年几岁了?可有婚配啊?” 风寻影的动作过于夸张,表情过于谄媚,吓得叶泽不自觉的后退踩了川锦一脚。 川锦龇牙咧嘴的在叶泽耳边低吼:“大师兄!” 叶泽往旁边挪了挪:“别吵。” 少年低头看向拉着自己手的人,精致的眉眼以奇怪的角度扭扯着,用夸张的表情在脸上写着世俗亲近,真的假。 看着风寻影掌心紧握的力度,和持续眨眼示意的眼神,少年平稳用力的抽回手,眼底情绪没有丝毫的变动。 “在下玉印门弟子尘心,今年四十有三。” “噗嗤。”川锦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风寻影尴尬的收回僵硬的手立刻甩过去一枚眼刀子。 看起来特别年轻的人,实际上年纪已经能够当你父亲,这信息确实能够震惊一下。 尘心掀动眼皮,抬起下巴望向前方,凝声道:“我奉北盟主之命看守此地,北盟主不希望有人踏足这里,我自然是要尽责。三位既然是被灵气风暴卷入此,那就趁早离开吧,前方御剑行驶三百丈就是出口。” 这是赶人呢。 “好嘛。”风寻影不情不愿的应了声,从地上站起来,垂着头整理衣衫,看起来还挺失落的。 看来是听进去了,说完话的尘心目不斜视,转身就要走,只是还没走几步就被叶泽喊住了。 “道友请留步,在下有些许事不解,还请道友解惑。” 尘心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向叶泽没有说话,等着他问出口。 叶泽上前一步,端着架子,笑得一派温和:“听得道友自称是玉印门的弟子,在下不才,乃傲剑门弟子名叶泽,傲剑门与玉印门素来交好,玉印门我也是去过几次的。却观道友服饰与内门外门弟子皆不相同,不知是为何?” 叶泽客客气气的,说话带着问号,但说出口的话却不带问号,而是直逼要害的质问。 面前这个人说话破绽太多,虽然每个人都有秘密,但是你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说,像尘心这般说一半留一半,实在是可疑。 说完之后,叶泽望着尘心,目光振振,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但是很可惜,这个人似乎像是戴了一张假脸,除了眨眼脸皮动都不会动一下。 并且张口就是一大段话,说得叶泽脸上的假笑直接就挂不住了。 尘心说:“虽然我在这里呆久了,但是我怎么记得,自二十一年前的事后,傲剑门便被修仙界孤立了。除了北仙盟,与谁都是不冷不热不好不坏,难不成玉印门掌门放下了心中的成见,与傲剑门重修旧好?” 第六章 恍恍 二十一年前…… 真是应了四师弟的那句,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拿这个来说事,不如哪里也不去,图个清净。 饶是自己闭关不出,也仍是会受到影响,十年前的琼芳会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认识的人也就罢了,不认识的也来凑热闹,就是明面上的落井下石。 嘴角逐渐拉平,叶泽看着尘心眼神不变,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表情松动在一瞬间,未待叶泽做出什么反应,尘心自己就先一步转移话题的说:“我是玉印门记名弟子,于北仙盟修行。” 尘心改口的速度极快,快到都要让人以为刚刚听到的一大段似乎带着嘲讽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叶泽思维有些跟不上,怔愣在原地,风寻影见了呛声道:“你发什么疯呢?他身上有北仙盟的牌子你没看到?在仙门修行的记名弟子是不需要着门派服饰的,只需要穿仙盟服饰即可。” 顺着风寻影的话低头,果然看见了用白色带子系在尘心腰间的身份玉牌,朴实无华中与衣服浑然一体的白,又因为衣袖宽大行走间极易被遮住,就很难被看见。 心头一梗,叶泽僵着脸反驳:“十年前还没这些……” 话说到一半,风寻影一声嗤笑:“那也是十年前,怎么能跟十年后比,你们傲剑门拘于东方是为了避祸,怎么把自己避成了与世隔绝?” 虽然话很难听,但是叶泽很认同话中含义。 风寻影就是个刺头,喜欢到处挑事,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没必要跟她置气。 艰难的收回心思,眼看着事情快要发展成自己故意找茬,叶泽压下心头杂乱不堪的疑惑扯着嘴角,扯了半天才在脸上挂住一抹笑意。 对着尘心笑得谦谦有礼:“某闭关修炼已有十年,外事无一能晓,心下不解才有此一问。方才唐突了,还请见谅。” 四师弟话真的听听就罢了。 “无事。”尘心应声,目光在风寻影身上划过。“流岚花并不惧我,我的笛声虽能使花灵陷入沉睡,却也只能起一时作用,还请三位尽快离去。若花灵醒来,怕是又要缠着几位了。” “啊?那我马上走!”感受到尘心的视线,风寻影莫名的打了个哆嗦。 风寻影真是怕了,这话很明显是对着她说的,这花灵先前不就是只缠着她一人吗? 这地方太诡异了,花海一眼都看不到尽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还吃心魔的花灵。 若不是遇到了难得一见的灵气风暴还进不来,哪知道是不是什么没有流传出去的秘境,别把我给吃了我都没法报仇。 先前叶泽与尘心说的话,她被花藤缠着的时候都听到了,对方实力莫测,这破花藤自己都奈何不了,更何况是能够牵制花藤的人。 所以只能有气也隐忍不发,静观其变最好。 尘心的视线明明不带感情,却比带着感情还要冰冷。 风寻影心里思绪杂乱,正准备立马调头走人,回神又看见叶泽还不尴不尬的杵在那里。 她转着眼珠想了想,霎时心头一亮,当即对着叶泽喊:“叶泽你走不走?要走快点啊!” 风寻影的声音很尖锐,敲打在叶泽的心头,也惊动了似无意与他对峙的尘心。 也不管叶泽作何反应,尘心自顾自的冲他点了下头,就转身离开,背影如来时鬼魅一般,于花海中渐渐消失。 叶泽还盯着尘心离开的方向出神,风寻影走过来还想说什么,催促的话还未出口,川锦倒是先跳了出来,挑衅的说:“我说大小姐,你着急走的话就自己先走啊!干嘛还要拉着我大师兄?你不会是害怕吧?” 眼皮轻颤,风寻影张口反驳:“谁害怕了!这有什么好怕的!我看你是没有被我打到,怕得皮痒!” “我的刀呢?” 风寻影咬着牙,边说边掐着腰低下头四处搜寻,一副寻找自己之前丢下的双刀的样子。没走几步脚就踢到一个硬物,拨开花丛一看,是一柄泛着寒光的柳叶刀。 利落的将刀捡起来,也不去继续寻找另一把柳叶刀,风寻影拿着它就朝川锦霍霍而来。 “我今天就不找你大师兄打架了,我先跟你切磋切磋探探底,来啊!” 风寻影以看不见的速度冲到川锦面前,一个反甩手,刀背就往他身上挥去。 川锦没有想过有人会说动手就动手,眼睁睁的看着风寻影冲到眼前愣是没半点反应,然后又薄又韧的刀背重重的打在身上。 明明是不带灵力的蛮劲,可川锦被打得差点一口血吐了出来。 “啊啊啊,救命啊大师兄!” 川锦顿时痛得嗷嗷叫,躲着风寻影就往叶泽背后藏去。 在叶泽背后弓着身子,眼泪婆婆颤颤巍巍地喊:“大师兄救命啊!她要杀我!” 喊声过于凄惨,听得风寻影都愣了一下,要不是不确定的看了眼手上柳叶刀的刀背,她都要以为自己的刀背都开了刃。 “我说你这人……” “谨慎点没什么错。”叶泽打断他们的打闹抢话道。 听到话中意的风寻影一梗,与叶泽偏过来的脑袋对上视线,挥起刀的手僵在半空。 “什……什么啊……” 风寻影放下手,眼神躲闪。 “尘心说的出口,你在不确定是不是真实的情况下,是不会自己一个人先去的,对吧。” 叶泽轻松的笑着,慢慢的说出了风寻影的顾虑。 被说破的风寻影瞬间泄了气:“那又怎样?你就这么相信只见过一面的人吗?我宁愿相信你也不会相信他的好吧!再说了,你要是相信他,就不会抓着他话里的漏洞来问他,结果给自己找了难堪。” “那是自然,我对我的人品还是很有信心的。”叶泽无视风寻影话里结尾的句子,自信的点着头。 风寻影气笑了,只怪尘心太可疑才多留了个心眼,至于到底是哪里可疑,她说不上来。 虽说话里有漏洞,那也只是感觉的确有漏洞。 尘心的目光太平静了,思绪对上这个人就是一团乱麻,理都理不清,更何况还有叶泽这个人,但是叶泽从尘心的话里分析出了什么她一点都不想知道! 风寻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对面前的这个叶泽十分嫌弃,果断的抛弃能够联系到历史遗留问题的话题,端着眼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个遍。 “我说叶泽,十年前见你你就是玄境中期,怎么十年后才玄境后期?连大圆满都没有,亏你还是后天之体,虽然资质不算上好吧,但也不平庸,可是在只要是后天之体,什么都不干都能涨修为的今天,你也太没用了吧!” 叶泽身形微不可查的晃了晃,很是震惊这位大小姐转移话题的速度,十年未见功力不减反增,分分钟就能站在上风无孔不入的挑你的毛病。 他有些心堵,想不出什么话反驳,修为这件事,又不是靠嘴皮子修来的。 天地玄黄四个境界,多少人一生困于黄境,入门后就是终点。又有多少人到了玄境,却总是找不到突破点,也就如此了。 至于天境,如今修仙界和修魔界还有妖族,加起来也凑不到一个半百之数。 更遑论还有天境之上的至高九劫天境,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还有空余。 而玄境与地境就是一个阶层而已,看着简单似乎近在咫尺,可突破很多时候就是一个梦想。 尤其是在天地灵气稀缺…… ……不,稀缺的只是先天灵气,由生灵大阵产生的后天灵气可是一点都不稀缺,甚至多得能把人溺死。 两千年前,本就无所增加的天地灵气突然消失了近九成,统御修仙界的仙宗为了修仙界的后来,在宗主燕紫陵的带领下,为创造生灵大阵而举宗避世,并下了一道封印,将仙宗方圆百里尽数封印在领地内。 生灵大阵是一个古老的阵法,没有人知道它从何而来,只知道大阵若成,会自行生灵。 生的是灵气,也是万物生灵之源,由此得名生灵大阵。 燕紫陵拿出生灵大阵的时候没有人抱有希望,燕紫陵提出要避世修阵的时候,无数门派退出仙宗自立根脚。 仙宗避世后与外界断绝来往,所以当生灵大阵是什么时候建成的没有人知道,只是突然某一天发现,自仙宗避世之处,有一道道至纯的灵气散出并融于天地。 生灵大阵已成。 只是可惜,这些灵气并不能用于修行,生灵大阵被判为无用之为。 又过了几百年,修仙界突然出现了一批低资质高修为的人,其修为增长速度当前灵气浓度根本无法供应,这让人大为不解。 后由点星崖检测得出结论,生灵大阵所散出的灵气改变了人体的资质,形成了与旧认知完全不同的修炼资质。 于是后来,修仙界便将生灵大阵形成之前的灵气称为先天灵气,生灵大阵所产生的灵气为后天灵气,修行者也依据所吸纳的灵气不同,分成了先天之体和后天之体。 但是先天灵气与后天灵气是相互排斥的,也就是说先天之体只能吸纳先天灵气,后天之体只能吸纳后天灵气。 随着修行时间增长,先天灵气只会越来越少,那么先天之体的修炼也会越来越困难。 如今仙宗已被海水覆盖,是为灵海。 原仙宗的领地虽然已成为一片汪洋,但生灵大阵还在,修仙界的后天灵气越来越多,也导致越来越多的后天之体出现。 相对比之下,面对日见稀少的先天灵气,先天之体的生存环境十分恶劣,甚至已经形成了仙门大派们收徒时,先天之体非顶级资质不要的现象。 先天之体不是不好修炼,只是没有足够的灵气,缺少灵气又怎么能修炼到高等级。 而后天灵气在生灵大阵的支撑下,只要碰到一丁点后天灵气,都会引来无法估算的大量后天灵气。 人于其中犹如泡在灵气形成的海洋里,灵气会自己找到入口钻进你的身体里,然后在经脉里运转。 这也就成了风寻影口中说的,只要是个后天之体,即使什么也不做也能涨修为。若是再勤奋一点,即便资质不好,就算不能直线上升,修为也能突飞猛进。 但,后天之体也是分好坏的,叶泽是这么觉得的。 离发现生灵大阵的形成已过去了一千年,修仙界的资质检测还是不怎么完善,仍然会有不少误判。 人人都说他的资质虽然不是顶尖,但也是中上等,可叶泽总觉得,他就是被误判之人的其中一个。 因为他的经脉吸纳灵气的速度太慢了,一旦停止修炼,灵气也就不再活跃,全部静止在身旁,活脱脱的一个先天之体排斥后天灵气会有的表现。 可是按照先天之体的检测办法,却又显示他毫无修炼资质,连入门都不可能。 所以叶泽一度怀疑,要么后天之体检测不准,要么就是后天之体同等级资质也分好坏。 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凭自己的努力,在而立之前修炼到了玄境后期,这本是一个很多人都望尘莫及的高度,可是从风寻影嘴里说出来,却也不怎么样,也就一般般的样子。 风寻影是先天之体,没别的什么,最多家世好,资质是先天之体里的最高度,苦修二十载也就刚刚玄境初期。 他爹震苍派掌门西盟主风景说过,玄境后期也许就是她一生的终点。 第七章 了思 那一刹,顶着风寻影故作不屑的目光,叶泽想了很多,思绪最终停留在风寻影只是一个先天之体上。 哦,先天之体,可以了。 啧,还是不提这个了。 见叶泽不为所动,表情逐渐低迷,风寻影的表情一言难尽,忽然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话说的太重了。 她踌躇的喊了声:“我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愣?” “我只是在想,你说的不无道理。” 风寻影的声音打断叶泽的沉思,叶泽抬眼收了心思,逐句斟酌着开口:“我如今已快三十,也才只是玄境后期,境界提升如此艰难,也不知何时能突破地境。而尘心今年四十三已是玄境大圆满,大概要不了多久就能突破,真是令人艳羡。” “啥?”声调猛然拔高,风寻影一脸不可思议,思忖着叶泽话里的意思,突然像是被噎着了般,身形晃了两下,又捂着胸口喘了两口气。 “我说叶泽,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区区一个四十三岁的玄境大圆满都能让你羡慕了?” 风寻影说得咬牙切齿,叶泽听得莫名其妙,很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这副表情,却也不怎么在意,悠哉悠哉的说:“年龄不是问题,修为到了就好了。” “他说他有四十三你就真信了?我刚刚可是给他摸了骨,铁打的十五最多再加三个月!四十三的玄境大圆满你都能羡慕,十五的玄境大圆满修仙界可没几个,你是不是得痛哭出声啊!” 风寻影单手叉着腰将一段话说得嘲讽之气全开,叶泽听到耳朵里愣了愣。 十五岁的玄境大圆满……姜重师叔…… 那孩子的长相! 不……没可能,不应该…… 猛地惊醒,脑中回想着尘心带着熟悉感的面容,叶泽冲到风寻影跟前急声问:“你确定他只有十五岁?” “是……是啊,干……干嘛?” 风寻影被他吓一跳,说话都结巴了,说完又觉得气势不太对,梗着脖子认真的说:“我可是专门练过的,九劫天境用密法掩饰都能被我摸对年龄,我摸骨不可能错的!” 那怎么会……那么像呢? 叶泽冷下表情,抬手将剩风雨唤了出来,风寻影瞅着那把剑心中一惊,莫不是想找我打架? 风寻影拿着刀的手微微握紧。 然后她看着那把剑稳稳的停在叶泽脚边,叶泽面无表情的一脚踩了上去。 “该走了,不然花灵再出来,就该吃人了。” 风寻影:???! 风寻影也一脚踩到了剑上,正抬了一只脚准备上来的川锦则被她推了下去。 川锦为此大火:“你干嘛啊!” 风寻影仰着下巴理直气壮:“请你大师兄载我一程啊。” “你不是有刀吗?你自己不会飞啊!” “御剑御剑,你有听过御刀的吗?” “你御一次不就有了!” “我不!” 叶泽:…… 最后川锦妥协了,三个人乘一把剑去找尘心说的出口。 没办法,风寻影实在是不要脸,竟然连爱上了一把剑这种话都说的出口,惹得剩风雨兴奋得一直嗡嗡嗡的响,连载着人都不消停。 呸! 站在最后面,川锦脸色发黑,撅着嘴开口道:“人家十五岁就是玄境大圆满了,你不羡慕吗?” “嗯?”风寻影站在中间偏头,很不屑的拿眼角余光扫了川锦一眼,“我为什么要羡慕?” 川锦:“人家是天才啊!” 风寻影一脸高傲:“那是他资质好,一个后天之体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川锦不服气的继续呛声:“那你还是先天之体呢!” 川锦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对骂不揭短是情调,往死里踩是深仇大恨。 完了完了,大小姐会不会把我踢下去? 川锦心慌慌,站在前面御剑的叶泽俱是眼角一抽,得,这戳人心窝子的话自己没说出来,倒是被自己的蠢师弟给说了出来。 叶泽当下立断的将注意力放到风寻影身上。 他们俩紧张兮兮,偏头观望却看见风寻影毫不在乎的说:“先天之体怎么了?我是先天之体不也修炼到了玄境,整个修仙界有几个先天之体有我这样的成就!你们俩这什么破眼神?” 说着一巴掌拍到叶泽背上:“好好御剑,把我摔了我家老头可跟你没完!” 叶泽:…… 叶泽转过头,不理他们了。 叶泽消停了,川锦却不想消停,瘪着嘴小声嘟囔:“可是先天之体资质再好,也是比不上同等资质的后天之体啊……” “有意思吗?比来比去有意思吗?” 风寻影踹了川锦一脚,很不耐烦的说:“既然没有可比性,那为什么要比?我生来就站得比一般人高,自己就是别人艳羡的对象,为什么还要好高骛远的去羡慕我一辈子注定都追不上的人? 难道就不能站在自己的位置,接受着别人羡慕的目光自我陶醉了吗?还是说必须追逐他人,去仰望他人?世上怎么有这样的道理?” 是啊,起点不是谁都可以选择的。 与风寻影大眼瞪小眼,川锦沉默了。 “确实没有这样的道理,大小姐说得很对,但是能从我的剑上下去了吗?我们到出口了。” 冷不丁的,叶泽突然插嘴道。 稳稳当当的站在剑上,望着灵气漩涡状的出口,还没有从抒发自己的人生态度中走出来,风寻影有些发懵。 这叶泽发什么神经?以前说话不好听顶多假装没听见,今天我也没怎么说难听的话,他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刺? 抽着嘴角,风寻影淡定的跳下了剩风雨,拍拍衣摆道:“哦,那我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整个人都消失在了漩涡里,叶泽盯着她的背影发愣。 川锦直觉的发现叶泽有些不对劲,所以当叶泽发愣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等着,大师兄始终是大师兄,他在想什么旁人总是猜不透的。 川锦愣愣的盯着叶泽泛着冷气的双眸,还以为要等好久,没一会儿叶泽就收起剩风雨转身道:“走吧,不要误了时辰。” 虽然有可能已经误了时辰。 当他们踏出出口时,周围的光亮瞬间消失,一轮明月挂在天空,撒下银白色的月光,衬得树影幽深静谧。 原来已经到了夜晚,月上中天。 已经过了那么长时间吗? 刚才那个地方没有日月循环?还是障眼法? 第八章 争吵 叶泽心下疑惑,只是还没想出什么前方就传来一阵杂乱的争吵声。 穿过月光下稀疏的小树林走近一看,竟是一群穿着相同的人围成了一个圈,将中间的两个人藏在了里面,男男女女都有。 周围黑乎乎的一片,便是看不清被围在中间的人了,但也隐约可见两个人对峙着,周遭气氛不怎么和谐。 外围有人在低声交谈,叶泽侧耳听了听。 “这都快子时了,他们两个是怎么又对上的?” 重音在“又”字上,颇为不解和习以为常。 “听说是霍秋露做梦梦到自己上了琼芳会的擂台赛,还没来得及当冠军就被江承宣打了下去,霍秋露一下子就气醒了,冲出房门就直奔江承宣的住处,把人拧巴拧巴赶到这里就直嚷嚷要和他决一生死。” “不是吧!就一个梦而已啊!要不要这样?” “唉!他俩都这么多年死对头了,别说是一个梦了,就算是听到了对方的名字,那都是仇人相见不死不休,不然凭江承宣的修为,哪能被霍秋露给赶到这里?怕是因为前几日被北盟主训了几句,江承宣心里也有气就顺杆子往上爬了!” “这两人还真是……” 一言难尽的叹气,对话止步于此。 就如同这两个人说的,这天晚上,眼看着修仙界十年一次的琼芳会之期就要到了,一直想在琼芳会上大显身手名扬天下的霍秋露数着日子早早的睡下。 她做了个梦,这一梦,就梦到自己打败了许多曾经自己连一片衣角都碰不到的人,站在擂台上她就是独一无二的光彩。 有人大声喊道:“挑战赛开始,由擂台赛中淘汰掉的人挑战第一名,一天只有一次机会,三次机会将历时三天,三天后若无人挑战或是挑战失败,当第一名赢得冠军。” 霍秋露听着这声音心里嗤笑,都被擂台赛淘汰掉了,不就是证明实力不够?哪能打赢我这个脱颖而出的第一名,都是不自量力罢了! 这个冠军非我莫属啊! 过了许久都无人应声挑战,现场一度寂静无声。 看来是都怕了我了。 霍秋露抖着肩膀沾沾自喜洋洋得意,什么高傲的畅笑都在内心走了一遍,正准备笑第二遍的时候,擂台一旁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要挑战第一名。” 霍秋露一偏头就看到了一张人神共愤的脸,她那个死对头江承宣! 说实话,江承宣长得还算好看的,就是和她八字不合,干什么都犯冲,特别招她讨厌。 被挑战者是一定要接受挑战的,这个过程嘛,霍秋露不想回忆,反正三天三次被挑战都是她输了。 真是气得她肝疼,立马就气醒了,醒了后越想越气,肺都要炸了,火气直蹭蹭的往头顶飘,瞬间怒发冲冠。 噔噔噔的跑到江承宣的门口,一脚踹开房门破口大骂:“江承宣你赔老娘冠军!” 这一嗓子真是喊得好,周围明事理的人立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北仙盟都知道了。 霍秋露又羞又怒,拽着江承宣的衣领子就跑到了北仙盟正门北宫前的道场上。 霍秋露指着江承宣道:“江承宣,我要和你决一死战,你敢不敢接受!” 江承宣理了理衣领,冷静的回答:“不敢,把你打死了你爹会杀了我。” 霍秋露顿时暴露:“你小看我!” 江承宣:“我是玄境后期,你是玄境中期,咋俩差了一个等级,没得打。” 霍秋露:“那你压制修为!” 江承宣:“我拒绝。” 看着江承宣散漫的拒绝,听着那毫不松口的语气,霍秋露气得小脸通红,然后硬生生的把自己逼出了几滴眼泪。 又气愤又委屈的大声抽泣:“盟内小比你打得好好的抽签抽到我就弃权,仙盟内课程中互相切磋你对上我就认输。只因为我是玉印门掌门的女儿,所有人都怕得罪我怕得罪玉印门,就都供着我,你就是因为这样看不起我!” 此话一出,围观的人立马噤声,一个个脸色大变,有的还连退了好几步。 所有人都向江承宣看去,死对头都被气哭了,想看看他是个什么反应。 是手足无措的连胜安慰,还是幸灾乐祸的放声大笑。 然而江承宣站在那里像根木头一样,从头冷静到脚,就这么冷冷的看着霍秋露表演,半句话都不想说。 众人不由得惊啧,又窃窃私语了起来。 突然眼前一亮,有灵气带着光源闪过,灯光亮起,将黑夜笼罩下的道场照得如白昼一般。 有人声音里带着惺忪睡意的说:“大晚上的不睡觉你们干什么呢?” 听到这个声音,围成一圈的人瞬间稀稀疏疏的散出了一个口子,正好将所有人摆在她面前。 冷不丁的瞅到来人白色的衣服,霍秋露脸上悲伤委屈的表情一僵,立马抬手将脸上挤出的几滴眼泪擦的干干净净,手放下的时候表情变得冷漠又自然。 江承宣亦是有所动容,抬眼朝那个人道:“慕师妹,霍秋露要跟我决一死战,你看怎么办?” 噫……人群中传出抽气声,霍秋露气得握紧了拳头。 “这……”来人揉着眼睛的手一顿,眼神在人群中的两人身上流连,好半天才迟疑不定的开口:“那……那就打一架?” 江承宣摇头:“不行。” 看到他摇头,来人先是不解,后恍然大悟的点头:“也对哦,你要是把人打死就不好了。” 话音落地,霍秋露暴怒,对着来人大吼:“慕翎你看不起谁呢!张口闭口就是说我死。我告诉你,我霍秋露还就是跟他杠上了,这一架我还非要打了!不死不休!” 慕翎被她吼得瞌睡都醒了,瞪着眼睛砸吧着嘴巴嗫嚅:“我说的是事实啊……” “闭嘴!” 慕翎不说话了,霍秋露转头对上江承宣:“你接不接!” 江承宣看着霍秋露没有说话,一直盯着她的眼睛,有一股非要从里面看出一朵花的架势,不过三息时间,霍秋露就被他看得有点挂不住了。 好在他终是慢悠悠的开口:“接。” 霍秋露以为自己没听清,紧接着又听他说:“但不是现在,七天之后擂台见。同是北仙盟修行,是为同门,同门见喊打喊杀是大忌,生死状就免了如何?” 第九章 夜重 “免生死状?”霍秋露意味深长的挂起一抹笑,阴阳怪气的说:“你不会是怕了吧!” 江承宣懒得理她,半个眼神都欠奉,视线转向慕翎:“要不慕师妹你教教她?以慕师妹打遍北仙盟无敌手的修为,想来让她输的不太难看是没有问题的。” 霍秋露:“喂!” 这话,太下面子了。 慕翎面露尴尬:“这……不太好吧……” 江承宣:“慕师妹你不是正在搜集铸剑材料吗?我这里正好有半斛金灵砂,就当作师礼了。” 慕翎:“成交!” 无视正主刚刚达成一笔交易的慕翎兴奋的一路小跑到江承宣面前,伸出双手捧在他面前满脸期待:“来来来,你先给我!” 慕翎眼睛里亮晶晶的,有星光闪烁,目光澄澈,低头去看眼里全是你。这双眼睛,只要是个人,见了都会喜欢的吧。 江承宣对着她笑了笑:“刚刚被霍秋露拽出门,身上什么都没带,现更深夜重,明日再给你可好?” 听他这么说,慕翎有些失望,但也表示理解的垂下手,表情焉焉:“好吧,那我明天再找你。” 站在一旁的霍秋露被彻底无视了,她怒气冲冲的冲上前来推了江承宣一把。 “什么师礼!我哪里需要她教!我人还在这里呢!为什么要她教我,我不同意,我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和你比试!” 江承宣瞥了她一眼:“你确定?破风流云你都会了?破风流云剑法修炼到最后一重,是可以越两阶挑战毫无压力的,这个你大概不知道吧。” “什……什么?”霍秋露瞬间目光呆滞。“北盟主只是让我们所有来北仙盟修习的剑修都必须练这个剑法,没说这么多啊!” 江承宣闭眼:“北仙盟的资料挺齐全的,没事多看点书没坏处。” 霍秋露瞬间了然:“你讽刺我读书少?” 江承宣:“你说是就是吧。” “你……”霍秋露气结,真想一剑甩他脸上去,只是北仙盟允许擂台挑战,却不允许私斗,这也是她为何把人拽到这里下战书的原因。 将所有愤怒咽回肚子里,霍秋露恨恨地咬牙:“可是这跟你我比试有什么关系!” “慕师妹只修习了破风流云,玄境初期只一剑,便单挑了北仙盟所有玄境修为的高手,无一败绩,还是用的通用下品凡剑。”江承宣挑眉,“你觉得呢?” “这……”霍秋露哽了一下,这话说得…… 霍秋露目光游移,缓缓的落到慕翎身上,这话说得真是半点都没错。 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在北仙盟修行半年以上,哪一个不知道慕翎的大名。 一人一剑一个功法,以区区玄境初期的修为,一天一个,将所有玄境阶的人全部打败,还硬生生逼得北仙盟玄境阶最高的一个师姐,哭着离开了北仙盟。 霍秋露至今还记得那位师姐本命灵剑断掉的场景,只因为那位师姐语气不善的说了句傲剑门的坏话,刚刚挑战完一个玄境后期并完胜的慕翎,脸上一直甜甜的,天真得令所有人见了都心生好感的笑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玄冰般的冷漠。 她提着剑直指那位师姐,与平常判若两人的说:“就剩了你了,今天就一并解决了吧。” 然后她在比试刚开始的时候,直接一剑将那位师姐的本命灵剑砍成了两节,本命灵剑被毁,那位师姐当场吐了一口血,跌倒在地。 她拿的只是一柄每个人入北仙盟都会被送上一把的通用下品凡剑,而那位师姐已有玄境大圆满的修为。 慕翎的资质很好,北仙盟所有人都知道,所以所有人都将这件事看做是慕翎自身的原因,也许是傲剑门修炼资源所致,也许是慕翎的修炼方式强度很大一般人比不上。 若不是现在江承宣说出来,霍秋露还不会想到她居然只修炼了破风流云,一个每个人都能修炼的基础剑法。 是的,破风流云只是一个基础剑法,不止北仙盟,其余三大仙盟还有赤魔宫都有人用这个剑法打基础。 不!即便如此,霍秋露还是不怎么相信,一个基础剑法加上玄境初期修为能大败所有玄境阶。 霍秋露盯着慕翎,略带犹豫的开口:“你……” 犹豫的声音未散,就被慕翎兴奋的声音打断。 “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教你的!我现在就去整理方案,明天见!” 慕翎的声音打着旋,脸上全是欢心的笑意,说完就噔噔噔的跑开,一溜烟的就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只是还未待所有人反应过来,她又从拐角处又冒出来一个脑袋。 伸手掐了个决,灯光瞬间熄灭,月光洒落照耀一地银白。 慕翎嘻嘻笑着:“早点睡!” 霍秋露瞪着眼睛,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僵着表情梗着脖子道:“早点睡!” 也一溜烟的跑了,生怕后面有人追她一样。 眼见没戏看,众人也作鸟兽散,低头互相絮叨着该干嘛干嘛去了。 倒是江承宣没什么动作,却也不是真没有什么动作,因为他有目的性的,朝躲在一旁的叶泽这边走了过来。 川锦拉了拉叶泽的衣服:“大师兄,他过来了。” “我知道。”叶泽冷静的从树干后走出来,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月光下,映入来人的视野中。 江承宣恭敬的朝叶泽行礼:“两位便是叶泽师兄和川锦师兄吧,北盟主有请。” 今日辰时,叶泽给身为北盟主的师叔祖花娇娇送了符信,说是大约过几个时辰就会到北仙盟。 之前在花海中时间流逝没有感觉,虽然不知道为何出来就到了北仙盟,而且还临近子时,最没有想到的是师叔祖还等着。 叶泽不失礼貌的回礼:“劳请带路。” 虽然夜已深,可北仙盟内重重小道旁还是亮着小灯,映着月光其实并不怎么黑暗,像刚才那样点亮所有灯的情况,倒是有些过于浮夸。 江承宣带着叶泽左转右转,穿过有层层回廊的花园,看着建筑物都往身后而去,在一处静雅的居所前停了下来。 还未待江承宣出声禀报,就从里面传来女子带着喜悦的询问声。 “你看这件衣服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是适合我穿还是她穿啊?” 有男声回答:“她吧,她年纪比你小,适合鲜艳的颜色。” 第十章 将至 叶泽下意识向江承宣投过去疑惑的目光,江承宣被他看得有点头皮发麻,连忙道:“应该是盟主和慕掌门在讨论送什么礼物给赤魔宫的大少主好。” 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讨论送什么礼物?叶泽端着的表情有一丝裂痕。 川锦眼尖,眼神一扫就察觉到了叶泽的不自然,立马顺着江承宣岔开话题问:“师叔祖要去赤魔宫?” 江承宣回答:“不是,是大少主要来北仙盟。” 川锦继续问:“可是据我所知,赤魔宫与北仙盟并无交往,她来北仙盟做什么?” 江承宣解释道:“琼芳会的时候是要来的,盟主对这件事很重视。” “这次琼芳会轮到北仙盟举办了?”川锦有些惊讶。 江承宣摇摇头:“并不是,是东盟主让权的。” 这回轮到叶泽惊讶了,抖着眉梢开口:“兰连期连这种事都能让?” 听到他的疑问,虚睨着叶泽,江承宣脸皮一抽,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本来还有止言又欲,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始一个轮回,所有的心思都被屋内响起的声音打断了。 先前听到的男声说:“你们几个站在门口嘀咕什么呢?还不进来。” 听到声音的江承宣朝叶泽和川锦传递了一个抱歉的眼神,并示意他们随意,然后自己转身就走。 叶泽也不矫情,推开门就踏了进去,屋内亮堂堂的陈设很简洁,放眼望去端的是干净整齐,就是太空了。 屋里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在内,一个是叶泽的师叔祖北盟主花娇娇,一个是叶泽的师父傲剑门掌门慕子今。 他们两人一站一坐,花娇娇站在案前对着坐在椅子上的慕子今比划着手里的东西,前者热情之至,后者面无表情。 真是像极了小时候师叔祖给小师妹选礼物的样子,师叔祖不停的问师父这个好不好,师父每一次回答都非常认真,就是回答的内容过于简洁。 每次都是,好,不好,不行,不好看,她不喜欢,换一个,不合适。 就这样他俩还能愉快的沟通交流。 叶泽踏出一只脚站在门口顿了顿,冷不丁被熟悉的场景勾起脑中记忆,心里有一种这里其实是傲剑门不是北仙盟的错觉。 不过是刹那失神,叶泽将另一只脚踏了进来,走到屋内堂下两个人身旁不远处,行礼道:“师叔祖,师父。” 川锦也跟着行礼:“师叔祖,师父。” 花娇娇看到叶泽很是开心:“泽儿来了啊,快来帮师叔祖看看,送哪件礼物给大少主好。” 叶泽瞄了眼,案上那一堆花花绿绿的衣裙和珠钗首饰,上面都隐隐的有灵气流动,都是些珍品宝物。结合师叔祖与师父的谈话来看,这个大少主应该是个女子。 我只是闭关十年,赤魔宫的大少主居然都换人了。 顿时,时过境迁的感触在心底蔓延开来,很不是滋味。 不过,大少主在赤魔宫相当于副宫主的位置,举足轻重位高权大,礼物不怎么好挑,叶泽仔细的思考了一下,问道:“敢问大少主芳龄几何?” 花娇娇:“十六。” 慕子今:“三十。” 花娇娇与慕子今同时出声,可出口的数字天差地别,他俩对望了一眼。 花娇娇:“十六!” 慕子今:“三十。” 花娇娇放下手里的东西,沉下了脸色强调道:“十六!” 慕子今盯着她,可疑的沉默了下,道:“二十九。” 说完后这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有再来一次的架势。 所以到底是十六还是三十? 叶泽没敢问出口,又想了想突然就有了答案,应该是三十岁有着十六岁的样貌,是这样没错了。 想通了之后叶泽立马开口:“就那件红色的衫裙吧。” 正是花娇娇之前拿着询问慕子今,她穿着好看还是大少主穿着好看的那件衣服。川锦忍不住想为大师兄鼓掌,有师叔祖在,当然是听师叔祖的。 果然,听了叶泽建议的花娇娇心情大为好转,一个劲的夸道:“还是泽儿眼光好,费玉灵纱本身就防御性极高的材料,等我拿去赤魔宫再请澜少主缀些法阵,那就是一件顶尖的防御法器了。” 花娇娇越想越开心,然而慕子今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慕子今看着花娇娇手里的红纱,坐得稳稳当当腰背挺直,语气不咸不淡。 “费玉灵纱有价无市千金难求,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可大少主平日穿的就是费玉灵纱,每一件衣服都有澜少主的法阵,跟你手里的这件没什么不同。而且大少主只穿黑衣,你这个是大红色,她应该不喜。” 花娇娇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火气咬着牙说:“我当然知道她从头到脚都是黑色的,但是红色喜庆我就图个彩头。人家赤魔宫的大少主什么都不缺,哪能轮得到我们锦上添花!” 看着花娇娇略扭曲的面容,慕子今低头想了下,诚恳的说:“你可以不送。” 花娇娇立马把案上的东西全卷进袖子里,气呼呼的跺着脚扭头就走。 多么熟悉的一幕,叶泽心道,又来了。 当即对慕子今道:“师父,我跟着师叔祖去看一下。” 说完也不等慕子今的反应,给川锦使了个眼色就追着花娇娇的背影赶过去。 收到大师兄的暗示,川锦嬉皮笑脸的凑到慕子今旁边坐下:“师父,我跟你讲讲我外出游历的见闻吧……” “师叔祖!”叶泽追着花娇娇的背影大喊。 花娇娇听到声音停下了匆忙的身影,对着追上来的叶泽就是一顿痛斥:“你看看你师父,他那个性子几百年都没变过,我要是出了什么事,谁还管他!” 花娇娇话里的担心不假,但是这话里的意思……叶泽默了默,忍不住拿眼睛打量眼前的人,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一个在驻地哪也不去的九劫天境能出什么事? 叶泽无奈的低头:“您是不是又给自己算卦了?” 忽然明白过来的花娇娇冷哼着转身,掩饰住眼里的一丝躲闪。 “是啊!我这个活了快一千年的老太婆修为到了瓶颈后整天无所事事,不给自己找点乐子还不得闷死!” “然后一算就算到自己死劫将至?”叶泽替她补充道。 花娇娇扭头不出声。 叶泽继续补充:“您二十一年前就说过自己死劫将至。” 第十一章 比较 花娇娇哼了声:“那又怎么样?” 叶泽叹气:“师叔祖,您的卦象向来不准,以后还是别给自己算了。” “可我也没什么爱好了啊……”花娇娇别扭的回头,脸上带着受伤的表情,不过一瞬转念一想,又喜笑颜开,“那我给你算算吧!” “别!”叶泽连忙制止。 只是声音有点大,像是特别不愿意,花娇娇顿时怒目而视,叶泽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您可以做些别的事,您还没有徒弟吧,可以去收个徒弟啊!” 花娇娇嫌弃的摆手:“算了吧!我连你师父都照顾不好,哪有心思去教徒弟。” 别吧,师父那么大个人了,不需要照顾。 叶泽很无语,抽着嘴角不知该说什么继续巩固自己在师叔祖心里乖乖大弟子的形象。 “不过话说回来,十年不见,你修为见长啊,到哪个境界了?” 花娇娇话锋一转,看着叶泽上下打量了一番,头表情很是满意。 叶泽虚心的回答:“已是玄境后期。” 花娇娇点点头:“不错不错,就是比你师妹差了点。” 脑中闪过一道光,突然想起自己追出来的目的,叶泽装作不经意间的问:“师妹到哪个境界了” “玄境初期。” 师妹今年二十,玄境初期的话,在后天之体里单看年龄其实很普通。但这不是真相,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只能看表面。 叶泽思忖着微笑的开口:“师妹是七年前才来到北仙盟,是从七年前就开始修炼的话,却是天纵英姿了。” 花娇娇:“不,是从六年前开始修炼的。” “六年?”叶泽一愣,很是不解,“师父把师妹带到北仙盟不就是为了让师妹修炼的吗?怎么还拖了一年?” 花娇娇无辜的摊手:“谁知道你那师父怎么想的,把小柔儿带到北仙盟后,什么不说什么也不教也不准我插手。还是小柔儿自己看其他人练剑偷学入的门,他这才松了口让我教小柔儿修炼,却又只准她修炼玄冰剑诀。” 越说越来气,花娇娇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抱着胳膊瞪着眼睛狠狠地批评道:“你说你那个师父是不是有毛病?他不管小柔儿就算了,我来管啊!可他不准我偏心,不仅修炼资源不让我给,灵石也不准我多送,要我完完全全就像对待一个无关紧要的外门弟子一样对待小柔儿。” 听着花娇娇的话,叶泽也很疑惑,但他选择相信师父,师父怎么会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叶泽道:“也许师父有自己的考量吧。” 花娇娇嗤了一声:“就他那只知道对错的脑子,能有什么考量?” 叶泽不做声了,师叔祖说师父的坏话,这情况他不好开口说什么。 看着叶泽站在旁边沉默不语,花娇娇一口气堵在胸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呼了几口气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你师妹这些年,过的挺苦的。” 叶泽垂眸:“六年的玄境初期修仙界还没有几个,师妹资质这么好,总会苦尽甘来。” 转头盯着叶泽十年都没什么变化的脸,花娇娇心想,她的小柔儿缺的是名声吗? 天才啊……这个世界不缺天才,更不缺比天才还要变态的天才。 赤魔宫现在的那位大少主本身是先天之体,十六岁开始修炼十年便已到了地境中期,并且还修炼出了准仙人的道心,不出问题她就是下一个九劫天境之一。 只可惜在历道心劫的时候被天雷劈成了重伤,修为被废一身筋脉尽毁。 长使怜她,便来北仙盟找自己要了换灵密法,给大少主换灵,由先天之体换成后天之体。换灵所产生痛苦,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而且即使成功,到头来说不定还不能修炼,先天灵气与后天灵气相互排斥的程度,不可估量。 换灵密法创造有五百年了,只有自己一个成功的例子。 也不知道赤魔宫做了什么,只用了一年,大少主的伤势就恢复了,修为也慢慢升了起来。如今勉强进入了玄境,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修炼下去,赤魔宫没有给花娇娇透露出更多的信息。 花娇娇嘴角勾起一丝笑,带着些许冷漠,似是认同似是嘲讽。 “也许吧。” ------------------------------------- “慕翎!慕翎!快开门!” 伴随着尖锐急促的叫喊声,咚咚咚的敲门声都显得虚弱无力了起来。 霍秋露想了一晚上,始终想不出江承宣肯出资让慕翎教自己练剑是为了什么,只是怎么想都怎么可疑。 虽然江承宣这个人不可信,但慕翎跟他不同哇,慕翎可是出了名的言出必行说到做到的。 最后她越想越觉得让慕翎教自己练剑这笔买卖实在是不亏,居然还有得赚,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然后她起了一个大早,打算去晨课上问问慕翎昨天说的教学方案,哪知整个晨课都没看到慕翎的人影,然后她就突然想起来,慕翎从来不上晨课,她沉默了。 枯燥无味的晨课谁都不想上,但是北仙盟的规章制度没有人可以违反,什么掌门之女盟主之子少主少门主的在北仙盟修行就都得乖乖听话,晨课再枯燥无味,哪怕是有危险人都得来。 偏偏慕翎就是个意外,因为她是傲剑门掌门的女儿,所以第一天上晨课的时候被所有人排挤,还被威胁不允许她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然后她就再也没来了!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这都便宜了谁啊这! “慕翎!慕水柔!你再不开门,我就把你的门给劈了啊!” “碰!”门突然打开,霍秋露敲门的手落空,身体因为惯性直接向前倾倒,惊呼未出口又是“啪!”的一声,一本书砸在了她的脸上,将她整个人往后推了推,正好抵消了向前扑的力。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改名了,不准叫我慕水柔!”慕翎有气没力的吼了出来,接着缓了口气道:“诺,给你整理的方案你看看。” 方案?听到这两个字,霍秋露内心激动的把脸上的书扒拉下来,翻开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机械性的把看到的内容读了出来。 “师兄你为什么不爱我?你为什么不爱我?你娶我就是为了掌门之位吗?你好狠的心!我恨你我恨你!” 什么鬼?霍秋露不信邪的又翻了几页,看得两眼一黑,反手就去看封面。 语调顿时呈诡异的角度上升:“仙途无忧?” 第十二章 戏闹 站在门口,霍秋露眼睛瞪的老大,拿书的手微微颤抖,被气的。 一抬眼,隔着屏风都能看到慕翎背对着她瘫在椅子上样子,两只脚散漫的搁在书桌边,毫无形象可言。 猛地扔下书,霍秋露踉跄几步指着慕翎的背影道:“你拿了个什么鬼东西糊弄我?” 慕翎沉默了一下,其实她被吓到了,真没想到会有人用如要去喝水一般的语气将那段话念出来,激得她抖了一身鸡皮疙瘩。 慕翎无力的仰头,又随手翻了翻周围。 “……不好意思弄错了,是这个。” 接着又是一本书甩了过来,跨过屏风顶部,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这会霍秋露学聪明了,将书抓到手里后就直接去看封面。 “玄冰剑诀?你不是要教我破风流云吗?给我这个干什么?” 回答她的是一阵可疑的沉默。 “不好意思,还是错了,你等等,我找一下。” 慕翎挣扎着就要起身,岂料刚抬头就是一声惨叫,接着又躺了回去。 霍秋露听到她哀嚎一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拿着书往她这边跑,却在屏风旁止住了脚。 她目瞪口呆的踢了踢脚边东西,只看见在屏风另一边的地上胡乱的摊了一地东西,纸籍书帛竹简卷轴散开被涂了鸦的宣纸,简直是应有尽有,乱糟糟堆在一起的像个垃圾堆一样。 看着这一幕,霍秋露舌头都要打结了,好半天才开口:“不是,你搞什么呢?” 见她过来,慕翎像看到救星一样,躺在椅子上拧着眉毛哭丧着脸,十分着急的朝她招了招手:“快快快,过来帮我一下,我头发被我压住了,我起不来了!” 慕翎指了指被压在身下的头发,刚刚起身的一声哀嚎就是把头发扯到了。 看着这一幕,霍秋露的表情一言难尽,是真的想说不认识这个人。 费了好大的劲才帮慕翎把头发从背后拔出来,霍秋露靠着书桌喘了口气,“啪”的一声把书摔在慕翎面前道:“搞什么呢你!你看看你这屋子,乱七八糟的,我要是北盟主非得把你赶出去不可!” “什么嘛,我这还不是为了给你写方案连夜查资料吗?”慕翎拿着镜子撇了撇嘴,不经意间瞥到了堆了一地的东西,靠着椅子挺了挺腰板有些心虚的说:“资料有点多哈……” 霍秋露将仙途无忧递到慕翎跟前,“这就是你的方案?” “那哪能啊……” 看到书面上那四个明晃晃的大字慕翎心里就发怵,脸上陪着笑手顺势就攀了上去,猛地一夺,没拽动,继续拽,还是没拽动,然后一抬头就看到霍秋露盯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 立马装作若无其事的松开手,慕翎随手捞了一本书拿过来,正言道:“这个才是!” 说完自己又看了眼封面上写了什么,娘嘞,玄冰剑诀。 慕翎拿着书干笑:“哈哈哈……这个也不是,我去找找!” 镜子往桌子上一放,慕翎一头扎进了垃圾堆,哦不!是书堆里,十分不讲究的大肆翻找。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哪呢?我睡着前还看到的……” 霍秋露瞪着眼睛看慕翎翻找,认知又被刷新了一遍,还没刷新完呢,“啪”的一声一本书砸到了脸上。霍秋露仰着脑袋,透过光,在书面与眼睛的缝隙里还能看到书名上的几个字。 将书从脸上撕下来,并翻了个边,霍秋露看了眼受到了惊吓。 “长大嫁给师兄?” “找到了!” 两人同时出声,声音都不大不小的,在屋子里正好都能听到对方的声音,清清楚楚的都不带回声。 慕翎盯着霍秋露拎在手里的书:…… 霍秋露当着慕翎的面翻了几页,越看头越大。 这写的什么?小师妹爱慕大师兄,说什么也要嫁给大师兄,还不惜拆散大师兄和青梅,用当掌门的父亲强逼着大师兄娶自己。 真是应了书名,霍秋露看得一阵恶寒,最后嫌弃的将书一扔,心情复杂的说:“慕翎,你这爱好挺独特的哈!” “什么啊!”知道她误会了,慕翎懊恼的跳脚,“这书都是柳还折给我的!” 昨天晚上将道场的灯都熄了后,慕翎就回房翻箱倒柜的为能够写出适合霍秋露的提升方案查资料,没一会就把各种书籍堆了一地。 正准备一本一本看的时候,从窗户外飞进一道流光,接到手里一看,是柳还折的符信,说什么让慕翎去看看他走前留下来的包裹。 索性不是什么大事,慕翎就去了,包裹里没啥贵重物品,只有几本书,包括被霍秋露看到的《仙途无忧》和《长大了嫁给师兄》。 慕翎当时看书名是不知所以的,她现在只是后悔,为什么那么听话去翻开看内容。 “真没想到柳还折用心如此险恶,这些书居然全是小师妹倒贴大师兄的,我是越看越气,然后就用符信跟他对骂了一宿,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眯了会。” 慕翎呸了一声,开始数落柳还折的不是,“你说他安的什么心?” 霍秋露可不管这么多,张嘴就问:“这么说你不想嫁给你大师兄?” “嫁什么嫁!我可是要跟他抢掌门之位的!” 慕翎怒目圆瞪,将手里的东西砸到了书桌上,“给你的方案!” 将信将疑的看了她一眼,霍秋露用两根手指将慕翎砸在桌子上的东西拎了起来,还是一本书,封面没有写书名,她翻开了第一页。 “破风流云点苍穹?这什么?名字居然还比破风流云多了三个字。” 慕翎勾起嘴角脸上泛起甜甜的笑意:“仙宗第二百七十八任宗主玄冰自创剑诀简化后的第二版。” “哈?” 慕翎语速有些快,霍秋露没听清。 “你再说一遍?” “仙宗第二百七十九任宗主颜风宁所习功法的简化版破风流云的第三代祖宗。” “啥啥啥?你怎么越说越长了?” 慕翎很很耐心的问:“那你是听清楚了还是没听清楚?” 霍秋露:“没……” “修炼它的人都飞升成仙了这个懂不懂?” 这回霍秋露可算是听清了。 “懂!那可是太懂了!” 第十三章 将离 “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能成仙吗?” 一口气两个问题问出口,霍秋露捧着书像捧着一个宝贝一样,笑得一脸傻气,心里畅想着自己飞升的场景,那一定是恢宏大气令整个修仙界无比震服的。 慕翎重新拿起镜子扒拉着自己隐隐可以看见黑眼圈的脸,一句话戳破她的美梦。 “醒醒,你现在站着,没躺在床上,别做梦了。” 笑容瞬间消失,霍秋露立马反应过来。 我这是又被耍了??! 一股火气涌上心头,霍秋露目光凌厉的看向慕翎,带着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势撸起袖子就去掐她的脖子。 “慕翎你这个黑心肝的,我不就是小时候欺负你了吗?你至于这么记仇,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耍我,我跟你拼了!” 好大的动作,偏了偏脑袋灵巧的躲过霍秋露的袭击,慕翎反应迅速的在她转过弯来前,反手就往她脑袋上贴了个东西。 猝不及防被反袭击,霍秋露全身僵硬的被定在原地,她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符纸,看着上面熟悉的符文脱口而出:“定身符!” 慕翎在她旁边狡黠一笑:“定身符,我不拿,你不动,乖乖听话,动怒伤身哦~” 除了眼睛还能转动,嘴巴还能说话,霍秋露连个手指头都动不了,满腔怒火无从发泄,都只能全咽回肚子里了。 自个儿吹胡子瞪眼了半天,霍秋露眨了眨发酸的眼睛语气不善的说:“半斛金灵砂,十万灵石,你就给我这么一本破书?你可以啊,无本万利,稳赚不赔!难怪你这么大的手笔,先是用符信跟柳还折对骂了一宿,现在又拿出定身符,你可真有钱。” “我给你的可不是什么破书。”慕翎白了她一眼,用脚蹬着书桌顺着惯性将椅子蹬远了些,再转半圈就正好与霍秋露面对面。 慕翎即使是拿着镜子也是一脸严肃,而后者不用抬眼就能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看着慕翎的表情突然端正,似乎还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息,从未见过这种情况的霍秋露心里有些发怵:“难道不是你跟柳还折对骂到天亮忘了时间,没有写方案就拿出来糊弄我的吗?” 闻言,慕翎嘻嘻一笑,招了招手,三本书飞到了霍秋露跟前,排成一排稳稳的悬在空中,书名正对着她。 这三本书,一个是玄冰剑诀,一个是破风流云点苍穹,还有一个是破风流云。 慕翎凝声道:“知道它们是什么关系吗?” 霍秋露一头雾水:“什么关系?” “系出同宗,原是一家,都是将玄冰诀切了几刀的修改简化版。” 听她这么说霍秋露头都大了:“玄冰诀又是什么?” “……”慕翎也头大了。 “这么说吧,玄冰诀是玄冰宗主自创的高级修炼心法,但是起点太高没几个人能修炼,它的主人玄冰就剔除部分原本核心将它简化修改,于是有了玄冰剑诀。但是由于玄冰诀起点真的太高太高,所以简化后的玄冰剑诀还是没几个人能修炼,玄冰准备继续简化的,可是没来得及开始就飞升了,于是不了了之。” 霍秋露似懂非懂的眨眨眼:“玄冰宗主我知道,仙宗几十万年里,唯一一个修炼八十年就飞升的人,她的东西肯定是最好的!但是为什么起点太高,别人就不能修炼?” “同一本书人家能看懂,你能看懂吗?人家的资质是十几万年出一个,以她的心性悟性创造出来的修炼心法那都是基于她的资质,别人没有那个资质入门都做不到好吧。” 说得好有道理,但是我怎么觉得这话还是在损我?心里不是滋味的想着,霍秋露小声嘟囔:“什么啊……我看不懂可我认识字啊……” “不,你不认识。”慕翎态度恶劣的接话,“别说玄冰诀同仙宗一起沉在了灵海,就算放到你面前,十几万年前的古文字,你要是认识我跟你姓。” 霍秋露一噎,虽然很想反驳不想跟她一个姓,但是时机不对头,自己还被定身符定着呢,打不能还手,骂倒是还能还口,就是骂不过。 霍秋露垂眼,眼观鼻鼻观心,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三本书上拿眼神示意。 “那这个呢?你之前说破风流云点苍穹是颜风宁宗主修改简化的,破风流云点苍穹又是破风流云的祖宗。修仙界都说破风流云是你爹在古籍的基础上修改而来,它俩名字这么像肯定有关系,古籍肯定是破风流云点苍穹,那么破风流云点苍穹肯定比破风流云厉害。当然,不厉害你也不会拿给我,那这个我能修炼吧?” 对于霍秋露的说法慕翎很满意的点头,随后一摊手道:“我不知道。” 霍秋露不敢置信的一脸懵,随之气结:“你玩我呢?” “你智障吗?”慕翎张口就怼了回去,“十几万年前的东西又没人练过,我怎么知道?” 霍秋露:“那颜风宁呢?他修的不是这个吗?” 慕翎:“他修的是玄冰剑诀。” 霍秋露:“那仙宗呢?当时就没人练吗?” 慕翎:“这还真被你说对了,真就没人练。” 霍秋露:“你唬我!十几万年前的事你怎么知道!” 慕翎:“你是不是傻,大事都有记录啊!不信你去藏书阁找找,玄冰宗主曾将改良简化后的玄冰剑诀教给仙宗的精英弟子修炼,结果十个人废了九个,还有一个半死不活。所有人都认为玄冰剑诀有问题,就将所有跟玄冰剑诀有关的东西全藏在宝楼吃灰去了。” “十个废了九个?”霍秋露的表情有些扭曲,“那你还拿这个给我练,你想害我用不着这么狠吧!” “诶诶诶,我说的是玄冰剑诀,这是破风流云点苍穹,谁害你了?”慕翎反驳道。 “可是这……这不是一脉相承吗?”霍秋露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破风流云也是一脉相承,修仙界那么多人修炼破风流云谁出事了?一句话你练不练,你不练我就当一晚上的翻译誊写白忙活了,到时候就当着北仙盟所有人的面丢人现眼吧。” 慕翎瘫在椅子上,大有一副撂挑子不干的架势。 霍秋露脑子打结,“你不是和柳还折对骂了一宿吗?” “嗯?” “我练,我练还不行吗?” 第十四章 离心 得到了肯定回答,慕翎心情愉悦的将霍秋露头上的定身符撕了下来,摆了摆手,破风流云点苍穹那本书就飞到了霍秋露怀里,同时地面上散乱不堪的书籍也全都消失。 “翻到中间写着流云那一页,就从那里开始练吧。” 解除禁锢的霍秋露抱着怀里的书,眼睛瞪得老大,眼神无处安放的瞅了瞅自己所在的地方,“你让我就在这里练啊!” 慕翎偏了偏脑袋:“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你就不怕我把你房间里的东西全给劈没了?” 还以为什么事呢,大惊小怪。 “破风是剑法,与破风流云相比,除了核心外并无太大差异,并且破风流云你已经练过了还到了最大限度,接受能力也就那样,重新练也不会有太大的提升。流云是心法,可以加强剑法基础,打坐就可以了。” “哦……”霍秋露有些失落,但翻着书还是有些不相信,“那我要是学会了,能打赢江承宣吗?” “不能。” 翻书的手猛地一顿,“那我学它有什么用?” “可以不用输得太惨啊!”慕翎抬头对上霍秋露的目光,茶灰色的眼瞳平静无波,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你可别忘了,你的修为全是靠丹药堆上来的,说着是玄境中期,实际上连黄境大圆满都不如,你的资质都摆在那里了,就七天时间。七天时间你就想成仙?回去躺着吧。” 梦里什么都有。 话里的意思霍秋露算是听出来了,可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赌着气开口:“你就不怕我把心法泄露出去啊?” 哪知听到这句话后慕翎十分嫌弃的给了她一个自己体会眼神。 “你知道玄冰宗主和颜风宁宗主为什么要修改简化同一个修炼心法吗?” 霍秋露不解,试探性的反问:“为什么?” “自己体会,赶紧打坐修炼心法,别浪费时间。” 霍秋露:…… 面对慕翎的催促,霍秋露选择妥协,生着闷气原地坐下,低下头仔细去看心法,妄想忘记身边还有这么一个烦人精。 然后她看着看着,不仅忘掉了慕翎,还忘了自己的目的,神识进入了一个玄奥之境。 修炼心法创造出来就是给人修炼的,如果太挑资质就会得不到传承,得不到传承就会失传,就像初版玄冰诀一样,尘封在宝楼,最后与仙宗一同沉寂于灵海,外人触碰不得。 慕翎靠着椅背感受着霍秋露周身的灵力波动,越发的肯定了自己猜测,不论是玄冰剑诀还是破风流云,与玄冰诀一脉相承的所有功法,挑的应该不只是资质。 视线在眼前的两本书上稍作停留,幕翎低声喃喃:“我找遍整个北仙盟,居然只找到霍秋露这一个人……” 十三岁的时候她在藏书阁找到了一本书,是用灵玉做的,上面密密麻麻的篆刻着许多字,但是她一个都不认识。她先拿去给花娇娇看,花娇娇则神色不明的让她拿去给慕子今看。 时间的流逝,已经让当时的她对自己的父亲淡去了本就不多的感情。 慕子今指着玉书上最右边的四个字说:“你看这里,这四个字读作玄冰剑诀,这是一篇修炼心法,你若是想学,我教你认这种字。” 父亲慕子今的脸上永远都没有什么表情,就连说话的时候,原本温润儒雅的声音都被衬托出了生硬和淡漠。 可是当话传到耳朵里,慕翎还是小小的开心了下。 后来她发现,藏书阁顶层所有的文献资料功法典籍,全都是用这种文字篆刻书写的,而且大部分文字的载体都是灵玉。 玄冰剑诀,破风流云点苍穹,她都是在这里找到的。 可是很奇怪,一般修改功法都是在心法不完整的情况下不得已为之,为的是剔除心法中不利因素从而完善心法。但若是完整的功法被刻意修改,多多少少都会带着缺陷。 慕翎一开始并不知道玄冰剑诀与破风流云点苍穹的关系,当她将顶层所有书全部看完后才明白。 所以很不明白,为什么改了这么多次,它没有丝毫缺陷。慕翎拿着这两个心法仔仔细细的研究,真的挑不出半点毛病。 但是玄冰剑诀的原本上,却有玄冰宗主刻意写上去的几个字。 与玄冰诀同,尚有缺。 至于缺的是什么玄冰不知道,不然也不会在修改简化玄冰诀的时候不去修补或是剔除缺陷,反而刻意写出来。破风流云点苍穹上也写了这几个字,不过是颜风宁写的,看来他们都发现了问题,却不知道是什么问题。 最后因为都飞升仙界而来不及去发现,仙凡有隔上下不通,他们在仙界有没有发现,凡间界又如何得知。 “十个人九个废一个尚存,典籍记载,在玄冰与颜风宁都飞升后,尚存的那个人还在修炼玄冰剑诀,最后飞升仙界。” 所以,是天道不准吗? 慕翎咬了咬牙根,她不确定玄冰诀是否真的变态到,天道能容忍其存在,却不允许许多人修炼。 亦或者,这个心法真的有问题。 若是天道不允,她和花娇娇修炼的都是玄冰剑诀,若是有问题,她们将一损俱损。 如今花娇娇修为停滞不前,甚至是可以说所有的九劫天境修为都不再有增幅,修仙界已经快十万年没有人能够成仙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九劫天境就是终点? 这么想着,她将目光放到处于玄奥之境的霍秋露身上。 自她修炼玄冰剑诀后,就有一种奇特的感应,靠近花娇娇时会出现,靠近霍秋露时也会出现,至于其他人则完全没有感觉。 就像不确定玄冰诀一脉相承的心法是否都有问题一样,她也不确定霍秋露是否能够修炼这种心法。 她思考再三,才拿出了破风流云点苍穹,破风流云是颜风宁将玄冰剑诀第三次修改简化而来,这一次颜风宁在玄冰剑诀的基础上又砍了一大刀,困难的核心基本砍没了,只剩下充满力量的华丽外壳。 即便如此也比破风流云要厉害许多,因为慕子今也看到了玄冰和颜风宁写的那几个字。 破风是剑法,流云是心法,点苍穹就是将破风与流云合二为一的剑意,为了一劳永逸解决问题,慕子今直接破风流云点苍穹里最有可能出现问题的点苍穹部分给直接删了,然后分化破风和流云,再揉合成一个剑法,就形成了现在人尽皆知的破风流云。 所以破风流云点苍穹既没有玄冰剑诀更挑资质,也没有玄冰剑诀更晦涩难懂,更不像破风流云一样只剩了剑招。 应当是适合霍秋露修炼了,却不料不只是适合,是完全就该由霍秋露修炼。 她此刻的玄奥之境,跟自己当初修炼玄冰剑诀时一模一样。 第十五章 思回 慕翎觉得自己挺卑劣的,万一功法有什么问题,自己就是害了霍秋露,虽然嘴上说着只让霍秋露修炼心法,可整本功法都给了她,她若是珍惜珍重又岂有不管不顾之理,定然是会全部修炼的,而自己默许了。 因为江承宣的半斛金灵砂,这是平等交换不是吗? 冷呵一声,试图在心里说服自己,慕翎思绪杂乱,仰头失神。 等到暮色降临的时候,霍秋露醒了过来。 看着霍秋露将身体周围涌乱的灵气挥散,慕翎不着痕迹的,将她整个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番。 或许会出现的问题没发现,倒是有一点,令她诧异。 “你这修为,怎么跌了?” “嗯?”霍秋露刚刚睁眼,意识不太清醒,听到慕翎的话脑子好半天没转过弯来,只晓得顺着她的话去看自己的修为。 一看不得了,当即惊呼:“黄境大圆满?” 惊呼完又瞬间冷静下来,迅速凝神运气,运行一个周天后,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体内多余的药力被化解了!还有我这修为看着是跌到了黄境大圆满,可跟我玄境中期时根本没什么两样!” “好事啊……”慕翎叹了一声,支起身子松了松筋骨道:“记住今天的感觉,现在出去我试试你的剑法,我只能教你两天了,剩下的几天可都要靠你自己。” “哦,好啊!”霍秋露顺口就接道,说完才反应慕翎说几句话,这几句话说了什么,她忽的站起身,不明所以的质问:“不对啊,我和江承宣是七天之约,你怎么只能教我三天呢?” 慕翎对上她的视线扬眉道:“三天后我要回傲剑门啊!” 霍秋露怒目横眉:“回傲剑门?谁说的?” “我爹都让我大师兄来接我们了,你说谁说的?”慕翎挥手将一直浮于眼前的两本功法放好,好整以暇的伸了个懒腰。 “今天辰时师叔祖收到了大师兄的符信,说是今日到达北仙盟,师叔祖就让江承宣随时待命接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晚了太多。昨天晚上你去找江承宣的时候,他衣冠整齐就是在等着接引我大师兄,不然你以为你踹得开已经入睡的他的房门吗?落了锁禁制一下,别把你腿给踹折了。” 听得慕翎又提起江承宣,霍秋露立马嗤了一声。可听完她的话,又是满脑子问号,向前走了几步追着慕翎问:“可你和你爹不是在北仙盟定居了吗?” 慕翎没好气的回答:“定你个头啊,他是傲剑门掌门,在北仙盟定居算什么?” 好像是这么个理,不过……霍秋露笑了笑:“那他回去就可以了,你还能留下来。” 慕翎立马否决:“不行,我不回去怎么跟我大师兄争掌门之位!” 霍秋露傻眼了,这丫的来真的? 霍秋露拧着脑子当即一抽,急声劝道:“当掌门有什么好的?既要修为力压众人,又要理能服众,还要处理大大小小的事物,这还是最轻松的。你想想你们傲剑门,名声都臭成那样了,指不定要被人在后面怎么叫骂呢,这叫骂又还算好,不指名点姓谁知道你骂的谁?但是你要是当了掌门,别人不指名道姓那也相当于在骂你,谁让你是一派之主就该受着。” “你一定要想清楚啊,你仔细想想。” 听着霍秋露循循善诱的分析,慕翎难得认同的点了点头:“这么说,好像是不怎么好…… 托着长长的尾音,慕翎神色里俱是赞同,霍秋露瞬间松了一口气,可是一口气还没呼完,慕翎眼神一变,带着凌厉的气势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 “但是我爹的东西当然要全部都留给我这个唯一的女儿,送给外人算什么?” 感情我说的那些话都没说到点子上? 霍秋露被她吓得一个大喘气,差点没把自己憋死,捂着心口翻了个白眼,“可傲剑门也不算是你爹的东西吧!” 慕翎沉默了,还别说,她真的挺认同霍秋露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她说的每一句话真是该死的有道理。 暗暗的咬了咬牙,慕翎一把拉住霍秋露的胳膊往外走,瞬间转移话题的边走边说:“别说了!快点和我去比试比试,让我看看你的剑法,只有三天时间都已经过去一天了,快没时间了赶紧的!。” 霍秋露被她拉得一个踉跄,差点撞在了她身上。“诶诶诶!别拉我,我手都要被你拉断了。你能不能慢点?你吃什么长大的手劲这么大?” 慕翎头也不回:“你说你吃什么长大的,这么弱不禁风,你要是七天后被江承宣打哭了,就滚回去继承家业吧,别修剑了,剑修丢不起这个人。” 被她这么说,霍秋露气得跳脚:“你说你收了江承宣的半斛金灵砂,就教我三天,就这样还对我有要求,你黑不黑心呐?” “你要是替他不值,你可以替他出灵石啊!十万灵石,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凭什么啊,我不!” 慕翎连拖带拽的将霍秋露扔到了北仙盟北宫侧的擂台上,霍秋露还没站稳,慕翎就反手扔给她一把剑。 “嘿,用这个。” 霍秋露眼疾手快的接住,看清东西后眼皮一跳,“通用下品凡剑?这个怎么打?” “看着跟我打。” ------------------------------------- “也不知小柔儿在忙些什么,一整天都不见人影,要不是刚刚听弟子说她在练人练剑,我还以为她又疯到哪去玩,不花个两三天都不回来的。” 听着花娇娇的絮叨,叶泽笑道:“她还小,有些稚气也是应当的。” 叶泽字里行间语气流转无一不透着宠溺,听得花娇娇心里有些发酸:“也就你们觉得她小了。” 叶泽笑与花娇娇并行,而不语。 又走了一段路,快要到北宫前时花娇娇停了下来,看着叶泽支支吾吾的说:“等会儿见到了你师妹,你……” 你什么? 叶泽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花娇娇放弃了挣扎,定思凝声说:“你最好机灵点,千万别说什么她和某人长得像的话。” 这又是为何?叶泽不解。 垂着脑袋沉思了片刻,叶泽道:“虽然我七年未见小师妹,但小师妹与师父长得相像,那不是应该的吗?为何不能说?难道师妹与师父生了嫌隙?” “行了别猜了,你自己看吧,相像与否,就看你能记得多少小时候的事了。” 花娇娇说话时的语气活像被逼得不得不破罐子破摔,叶泽看在眼里一个头两个大,以前也没见师叔祖这般神神叨叨的。 “师叔祖……” 叶泽喊了一声,花娇娇闻声看着他。朝前方扬了扬下巴。 第十六章 回身 叶泽抬眼望去,目光所及能看见天际璨艳的晚霞,北宫前有稀稀寥寥的弟子身影,或是在谈论什么,又或是三两结群往一个地方而去,一如既往清淡如常。 而北宫侧的擂台上,两个人飘逸的身影吸引了叶泽全部的注意力。 对战中身形步法缥缈,你行我纵剑来剑往,未带狠厉杀意,但剑势都不容忽视。 远远的眺望,叶泽可以看出来两人的招式虽然各有不同,却隐隐可观应是系出同宗。 暮色之下,一场比试已接近尾声,有人拿剑挽着剑花,掐指收势。有人右手脱剑转身用左手握住,落剑时,压人的气势瞬间尽数消散。 霞光打在那人脸上,半侧容颜入眼,缓缓与记忆里的那个人融合。 叶泽想起了自己也曾追逐着一个人,视他为希望,他仰望着他,爱意是如此的热烈,可以奉献这一生的所有,将他视为全部的希望。 那是一个令人崇拜的英雄,是一个伟岸的巨人。 可是后来英雄名败,巨人倒地后,被审判者降罪,再也没有机会爬起来。叶泽就在一旁看着,冰冷刺骨的寒风吹散了他心中的仰望,用冰雪筑起了一堵冰墙。 只一瞬,叶泽惊觉自己手心出了冷汗,掌中冰凉,心跳又慌又乱。 他僵着脖子,好半天才张开嘴巴去问花娇娇,只是话一开口,就变成了半遮半掩犹豫不决,终是猜测疑惑满怀肺腑,郁结于心疏解不开。 “师叔祖……那是小师妹吗?怎么模样与他那样像?” 花娇娇沉默的拉着他往前走,清冷的声音飘进叶泽的耳中。 “别猜,你若猜对了,又该怎么面对小柔儿。” 可是…… 没有可是。 眼底有流光闪过,叶泽艰难闭上了眼,再度睁开眼睛时,身上那股诡异疏离的气息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还是以前的那个他,一直没变。 花娇娇拉着他一路走到擂台下,有弟子见到她想低头行礼,花娇娇十分爽朗的朝他们挥手:“不必了,你们随意。” 她这一来,也惊动了正在与霍秋露探讨剑法的慕翎,霍秋露听到声音转了个身,将背后挡住的人影暴露出来,慕翎抬眼与花娇娇对上了视线。 花娇娇笑得很开心:“小柔儿,快下来,我把你大师兄带来了,快来认人!” 听她这么说,慕翎将视线移到了她身边的人身上,素衣清容丰神俊朗,与自己离开傲剑门时送自己的人一模一样,慕翎一眼就将他认出来了。 慕翎开心的跳下了擂台,又甜又乖的喊道:“大师兄!” 叶泽看着比矮自己一个头少女,弯了弯嘴角,语气有些感慨:“一别七年,小师妹长大了。” 慕翎笑嘻嘻的说:“那也还是大师兄的小师妹啊!只希望,大师兄别再把我当小孩子就好了,因为我已经长大了!” 这边其乐融融,唯剩霍秋露在擂台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相亲相爱争掌门之位?不都是头破血流你死我活的吗?居然还有这种发展方式? 霍秋露有点怀疑人生。 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就如慕翎所说的那样,第四天傲剑门的几个人就登上了去极东之地的仙舟。 这几个人来时匆匆,慕子今在北仙盟住了七年都不怎么露面,慕翎也经常深居简出,一如来时,他们走得也很匆忙。 霍秋露睡得太晚了,所以起得也挺晚的,当她穿戴整齐的跑出去的时候,正巧碰到往回走的江承宣,江承宣好整以暇的对她说:“人已经上了仙舟,你追过去也没用。” 霍秋露冷着脸瞪着他:“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吧大总管。” 冷酷的丢下这句话,扭头就往回头,可一转身她脸上的表情就垮了下来。 糟了糟了,我还有话忘了说了啊!怎么办,这个太重要了,我还是现在马上寄符信吧! 这么想着,霍秋露伸手就要往身上找符信,刚碰到领口动作一顿,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没有多少灵石能去买符信了,怀里的这张好像是最后一张了。 我怎么这么穷?我不是掌门之女吗?为什么? 霍秋露开始自我怀疑,懊恼的收回手。 算了,还是等几天我赢了江承宣后,给她报喜的时候再说吧,反正就几天,他们回极东之地都要好多天,只要仙舟经过玉印门的时候不停下来就应该没多大的事。 这么想着,霍秋露成功的说服了自己,不再平白担心忧虑。 相比之下,登上仙舟的慕翎则要悠闲自在的多,整个仙舟都罩上了一层结界,即使是飞行的速度很快,现在甲板上也不会被大风吹得要飞走。 丝丝流云入指尖,浅浅清风过耳畔,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尽情的享受春日阳光的温暖,惬意又放松,才是最完美的感受。 如果没有人跑过来在她耳边嚷嚷就更完美了。 川锦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扑到摇椅旁边惊讶的说:“师妹你怎么改名了?还改得这么怪?” 慕翎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嗫嚅的说:“我这是特地跟赤魔宫前宫主一个名,那里怪了?” “什么?”川锦一声惊呼,“宫翎?你特地跟他一个名?” 慕翎被他这一声吓得翻到了甲板上,“二师兄!你干嘛啊!不就是改个名,你至于吗?哎呦,好疼。” “但是为什么啊?”川锦还是一副震惊的表情,并且没有过去将慕翎扶起来的打算。 他这样,慕翎也没打算指望他了,自个儿扶着腰从甲板上爬起来,挪着步子又躺回了摇椅上。 闭着眼睛悠哉悠哉的道:“以一己之力给仙魔两道带来了二十多年的和平,甚至还会继续和平下去,他的深明大义难道不值得称赞吗?这个理由难道不够?” “一己之力?”听她这么说,川锦的眉毛都快拧到一起去了,“师妹你为什么要这样想?二十一年前是姜重师叔和他的赌约,宫翎与姜重师叔一战,输了就要将赤魔宫并入仙盟,姜重师叔赢了,宫翎履行诺言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话音入耳,慕翎脸上表情一变,忽的睁开眼,神色凌厉,带着厌恶。 “别跟我提姜重,他不配。” 第十七章 挽心 川锦被她冷冽的声音吓了一跳,“师妹你……” 叶泽走过来,恰巧就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这些天他一直在回忆小时候的事,原来有很多人被他故意扔在了记忆的角落,刻意去忘记,只是去翻找的时候仍是会想起。 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最善变的就是人心。 记忆里向来无拘无束笑得灿烂似孩童的容颜突然染上了哀愁,只有八岁的叶泽看着他不知所措。 那是二十年前,姜重将绛灵夫人接到东仙盟的一个月后,叶泽发现姜重变得有些奇怪,他不再常常出去失去踪迹后很久才回,反而一直在东仙盟,在殿前望着远方目露忧伤。 变故发生的前几天,叶泽去找姜重请教傲剑诀的修炼方式,姜重指出他修习中的误点后,突然说了一句话。 他说:“泽儿,若我有一天变了,你的信任会伤了你自己。” 思及此处,叶泽走过来的脚步微顿,站在慕翎与川锦后面,在同门师弟妹面前第一次冷下了声音。 “那宫翎就配吗?” 叶泽的声音冷不丁的传来,川锦面容一僵,他觉得大师兄生气了。 慕翎从摇椅上翻身下来,抬起头与叶泽对视,“为什么不配?和姜重比,他就是盖世英雄。” 慕翎仰着下巴理直气壮,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怒意,颇有小女儿刁蛮不认理的样子,只是眸中的冷意在告诉他,这不是一眼望去的娇蛮,而是发自内心的憎恶讨厌。 这样的小师妹,在过去的记忆里叶泽从未见过。 这种话,她不该说出口,这样的表情,她也不该拥有。 心里翻起滔天波浪,叶泽压抑着神情道:“师妹,你出生前姜重师叔就已经被师叔祖打下鬼域,你从未见过他,亦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觉得你厌恶的情绪太过无理了吗?” 听到他的话,慕翎气的浑身发抖:“他杀兄欺嫂罔顾人伦天理难容!要不是因为他,我傲剑门何至于尊位仍在,却也只是空有虚名,又何至于举派迁往极东,二十年来骂名不减!” 叶泽握紧了松开的掌心:“师妹……” 慕翎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她施施款款的走到叶泽跟前,面目平静,双眼泛红,抢过话淡淡的说:“就连你赢了琼芳会,成为了魁首都要受人冷眼,我爹顾念同门之情未曾将他于门派除名,我可却是万万不能接受。” 叶泽看着她,没有说话,他僵在那里,思绪卷成一堆乱麻。慕翎说的没错,傲剑门曾经是修仙界第一大门派,但现在却被所有人唾骂都是因为姜重师叔。 叶泽曾经无条件的相信姜重,不仅因为他是长辈,还因为他是自己的指路明灯。师父冷情冷性对什么都不在意,收他为徒也只是他自己的一句应该如此,师父将他放在傲剑门后就再也没有管他。 傲剑门的绝学傲剑诀是姜重教给他的,姜重将他带到旧仙盟,教他读书识字做人的方法,修炼方面也是一手指导。 姜重经常跟他开玩笑,告诉他不能怪自己的师父,因为他师父真的什么都不会,自然也不能教他什么。 叶泽不信,若是师父真的什么都会,师祖又怎么会指定师父是下一任掌门,还有可能是下一任仙盟盟主。 然后他就会用稚子的话语和姜重吵起来,虽然每次姜重都哈哈大笑的将他气哭,但自己对师父的怨怼似乎也减少了许多。 孩童的时间里,姜重是陪伴叶泽最多的长辈,叶泽敬重他,信任他。可是信任最终如同姜重说的那样,真的伤了他自己。 恨吗?是恨的。 可是也有不相信,但是面对证人控诉,不相信就成了自我狡辩。 当绛灵夫人告上北仙盟的时候,所有的敬仰顷刻间支离破碎,碎片划过心脏,带来疼痛与伤痕,至今未曾消减。 叶泽看着慕翎,看着她带着冷清的神情与自己擦肩向后走去,慕翎的话听在耳中,刺痛着他的心。 “你知道我小时候,别人是怎么说傲剑门的吗?又是怎么对我的吗?” 他想起了师叔祖花娇娇说的话。 ——你师妹这些年,过的挺苦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姜重是什么样的人一样,我只需要知道他做的事就够了,你也没必要知道。” 叶泽没有转身,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有些事情说不开,就永远是一根刺,不扎得心口疼痛难忍誓不罢休。 二十年前,姜重二十三岁,修为已至地境初期。 修行这件事,越到后面越难,十年功都不一定升一阶,而姜重的资质有目共睹,在当时的修仙界,是仅次于才三十岁就已经到了地境中期的兰连期。 他们两人都是适应当下修行大势的后天之体,于是都变成了修仙界所有人都看好的未来九劫天境人选。 但是兰连期与世无争,活得潇洒自在什么都不在意,修为都是顺其自然,虽然资质比姜重更好,但以姜重的努力却更得人认同,他应该比兰连期更快到九劫天境,也许还会创下修为提升最快的记录。 修仙界在等着这一天,无论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到达九劫天境,修仙界在做任何决定的时候都用在顾忌魔修界,也不用与其相互牵制了。 只是没想到四大仙盟刚成局后不久,姜重与赤魔宫宫主宫翎私下约定,他们对决一场,姜重输了加入赤魔宫,宫翎输了赤魔宫要并入四大仙盟。 姜重当时身为东仙盟盟主,这个约定还是挺自我的,因为并没有与其余三大仙盟商议就自己做了决定,在得知消息后,三大仙盟的盟主都亲自赶来了东仙盟。 所有人心里都明镜似的,魔修界虽然乌烟瘴气衬得赤魔宫就是一股清流,但赤魔宫还真就是清流,清得跟修仙界明面上的作风有得一拼。他们不怕宫翎使诈,只是怕姜重输了面子不太好过。 姜重又怎么会猜不出来这几个人的心思,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就是来说大道理,心里怕的不行。 但其实他怕的只是师叔花娇娇会拧着他的耳朵数落,到时候在众人面前形象全无罢了。所以他干脆谎称要闭关等着决战之期到来,谁也不见,只派两位副盟主兰连期与琉玢出去应对。 兰连期长的温润儒雅自带善意光环,如果忽视他一身锐气,大概可以把他当做凡间的教书先生。琉玢就很普通了,明明几百岁了,却还是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妙龄少女。 一见到他们两个出来,真的是前来问罪的几个人算是明白了,这一趟白来,人是见不到了,说不定还要被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堵得心发慌。 绝对不行,急性子的南盟主第一个站起来,一脸煞气的拍着桌子道:“让他好好打,就算输了也不能丢了面子,到时候去了赤魔宫把宫翎赶下台自己当了宫主,再把魔修界的那些兔崽子都修理修理,让他们知道我修仙界的威名,看他们还敢不敢挑衅我修仙界。” 西盟主风景嗤笑,“都当了宫主了,干什么不把魔修界都收入囊中,到时候一并归入仙盟,岂不是省时省力事半功倍?” 南盟主赞同的一拍大腿:“好主意。” 北盟主花娇娇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好你个头,输输输,就你知道云川会输了?你这么厉害未卜先知怎么不替你卜一卜你儿媳妇儿什么时候愿意过门。” 南盟主被花娇娇怼得不敢说话,只好拿眼神去找未来儿媳妇求救,他向琉玢瞅去,琉玢微微一笑,自然又不失礼貌错开了视线。 风景又是一声嗤笑,南盟主曾经嫌弃人姑娘家出身不好就棒打鸳鸯是人尽皆知,虽然后来他忏悔了,可伤害自己造成,这恩怨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化解的。现在人家姑娘在东仙盟当副盟主当得好好的,指不定就一辈子不嫁了。 南盟主被风景笑得一梗,他听出了两个字:活该。 南盟主有点挂不住面子,当即扯呼溜了,看他走了风景正了正脸色,走到兰连期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跟他说,他赢了我让我儿子拜他为师。” 兰连期脸皮一绷:……不,盟主他一点也不想当你儿子的师父。 连声应下把这位三百年前将修仙界搅得又是风又是雨的爷送走,兰连期给琉玢使了个眼色,琉玢心领神会走到花娇娇身边,脸上带着笑刚想开口,花娇娇就伸手示意她什么也别说。 “本座过来其实就是走个过场,你们记得提醒宫翎,让他下手轻点,把我宝贝师侄打出个好歹,我亲自上赤魔宫找他理论。记清楚了,话一定要带到。” 您刚刚还教训南盟主不允许他说盟主会输…… 兰连期腼腆一笑:“是。” 花娇娇满意地点着头走了。 没想到事情就这么解决了的兰连期松了一口气,哪知琉玢凑过来小声地问:“你说盟主能赢吗?” 瞧这问题问的,兰连期也是一梗,十分不确定的说:“……也许吧。” 如果说姜重是修仙界看中的年轻一辈第一人,天之骄子中的天之骄子,那么宫翎就是魔修界年轻一辈都要仰望的对象,他是魔修界的明光。 这两人对上,不好说。 不好说也一定会有一个结果,那一场决斗只有兰连期全程围观,他亲眼看到两个修为相当武力值也不分上下的人打斗,宫翎却始终被姜重压着施展不开。 最后姜重的剑刺穿了宫翎的胸膛,鲜血流出的时候,宫翎周身的气势猛地消散,竟是在姜重抽剑的时候倒地不起。 姜重大惊失色,剑扔在一旁苍茫的抱住宫翎的身体,宫翎吐了一口血,告诉他,不管今日谁输谁赢,赤魔宫都会并入仙盟,这是他送给姜重的礼物,他也想要仙魔两道从此平安无事。 修行之人最不怕的就是小伤小痛,因为内脉坚韧外皮伤痛根本不算什么,可是感受着怀中之人渐渐消失生息,姜重不知所措的痛哭出声。 “大哥,大哥!” 姜重哭喊,一声声,声嘶力竭,但是没有人能够给他应答。 兰连期在三尺外止步,他看了眼被扔在地上的长剑,剑柄泛着紫光,这是除魔剑,哪怕是在魔修胳膊上划开一个口子,不断臂都可能保不住一条命,穿胸而过是必死无疑。 难怪宫翎会被姜重压制,原来是除魔剑。 怎么会拿错了剑…… 姜重抱着宫翎的尸体在决战之地呆了很久,回到东仙盟时已是繁星满天,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没了灵魂。 琉玢看到他回来焦急的问:“怎么样?盟主你赢了吗?” 姜重抬头看了她一眼,“赢了。” 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话里没什么温度,说话的样子机械木讷不像一个真人。 从决战开始,到姜重回到北仙盟,这段时间里的事,除了姜重本人和兰连期知道外,就再也没有人知道。 只是第二天赤魔宫突然宣布换了宫主,因为宫主殒命,左使殷倚月便顶替而上,顺便前来东仙盟完成前宫主遗愿,赤魔宫将并入仙盟,成为仙盟一员。 殷倚月来东仙盟之前,修仙界的人以为姜重只是赢了决斗,却不想原来宫翎还死在了姜重的手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花娇娇火急火燎的跑到了东仙盟,刚想质问就看到姜重失了灵魂的样子,心中一痛。 她轻声道:“你大哥跟我说,等他将赤魔宫交付于你,他就去凡间找自己的妻子,和她平平淡淡的过一生。你杀了他,你让他的凡妻怎么过?” 姜重灰色的眸子里燃起点点星光,“我去找她,我去把她接到东仙盟。” 姜重的话语坚定,花娇娇轻轻地笑了声,笑得全是不赞同。 她摇了摇头道:“然后呢?你要怎么跟她说?你要告诉她宫翎是你大哥,可你杀了宫翎,你来接她是想照顾她下半辈子,好弥补自己的过错?” 姜重被她说得愣在原地,“可是我有错……” 花娇娇冷下脸,“但是你若是跟她说了实情,她不会接受的。” “师叔祖,我明白你的意思。”姜重闭了闭眼,“说了她会恨我,不说是刻意欺瞒,是为两难。” “不止如此,如今修仙界都不知道你和宫翎的关系,若是她闹起来了,闹得人人尽知,你的行为就是杀兄。” “然后即使是迫不得已也会被人人唾骂?”姜重接下了花娇娇的话,神色平静的与她对上视线。 “师叔祖,你可以什么都不说的。她只是一个凡人,您又何必拿她来戳我的心窝子。” 第十八章 魇相 “云川,你要看清现实,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没办法挽回,过分的沉溺与自责会毁了你。” 花娇娇没有再说下去了,这件事没什么好多说的。 没过多久,姜重带回了一个凡人女子,叫绛灵。 姜重还是那般失神,就连绛灵对着他的背影遥遥喊了声夫君,他都没什么反应。 但是这一声夫君听在别人耳中,就定了身份,从此东仙盟多了一位绛灵夫人,姜重没有说什么,似是默认了绛灵东仙盟盟主夫人的身份。 一年之后,绛灵上北仙盟,状告姜重,杀她丈夫,毁她名声,其心可诛,求北盟主给她一个公道。 花娇娇听到消息的时候才回过味来,她和兰连期都知道宫翎与姜重的关系,是一胎同胞的亲兄弟,不仅长得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连性子也像。 宫翎有一个凡妻是自己告诉姜重的,但是这个女人叫什么长什么样子确是不知道,当初还以为姜重妥善处理了这件事,在凡间遇到了知心人所以带了回来。 没想到,知心人是假,霸占嫂子是真。 而东仙盟又无人知晓这件事,宫翎与姜重虽然相像可毕竟不是同一个人,绛灵一开始没认出来,时间久了就发现不对,这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绛灵一语诉状震惊修仙界,如今修仙界北仙盟花娇娇辈分最大,又是姜重的师叔,这件事花娇娇必须有个交代。 北宫前,绛灵声泪俱下,一字一句的哭诉着姜重的罪行。 人们这才得知,原来姜重与宫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父亲是赤魔宫宫主宫禅,母亲是姜家遗孤姜玫,当初修仙界与魔修界势同水火,宫禅与姜玫虽有情,但也不得不面对现实被强行拆散,只是不想居然珠胎暗结。 顿时,议论声势起,难听的指责的话占了大半,姜重跪在那里,没有说一句话。 是以定罪。 只是未等花娇娇宣判,绛灵拿着傲剑自刎于姜重眼前,有鲜血溅到了他脸上,触目惊心的红。 最后花娇娇扛不住压力,将姜重修为全废,降入鬼域五百年。 姜重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修为被废的时候也没有吭一声。 从此天之骄子姜重跌落云端,背上了杀兄欺嫂的罪名,傲剑门也因此被修仙界视为不耻。 根本就开不了口的过去,叶泽想,哪怕姜重当时矢口否认,或是解释一下,他都不会这么难受。 两天后仙舟到了极东之地,此刻仙舟上的乘客也已经只剩下了傲剑门的四个人。 一别七年,再次踏上故土,慕翎心情激动,“我回来了!” 以后不会再走了! 叶泽看着她,心中的抑郁一扫而空,小师妹还是小师妹。 极东之地很大,有不少小门小派在此驻扎,虽然傲剑门是修仙界第一大派,照理说弟子无数,门派所辖范围极其大才对。 但是在极东,傲剑门所占的地方其实不大,寥寥几个山头便是全部了。 当初姜重被定罪后,傲剑门名声被人踩在地底下随意贬低唾骂,门中长老弟子也连带着被人看不起,处境十分艰难。 所以举派搬迁前慕子今遣散了门中尽九成的人,只带了些宁愿死都不肯离开的人。 一路御剑而行,慕子今带着慕翎直接落到了傲剑门正门前,有弟子看到,相互交传掌门回来了,并低头行礼。 有一人走至慕子今跟前道:“师父,您吩咐的东西弟子都已安排妥当。” 慕子今点头,慕翎看了他一眼,开心的跳了出来:“四师兄!还认得我吗?” 闻溪看着蹦到跟前的人,笑意堆满脸庞,“小师妹,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慕翎吐了吐舌头。 如今的傲剑门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急着处理,众人见了面后就各自回了。 闻溪带着慕翎去了特地给她准备的院子,正屋是两层小楼,屋前一侧蜿蜒着一条小溪,在假山下淌成一个不深不浅的小池,池边用大石头砌得整整齐齐,另一侧是疏疏密密的竹林,还有颜色各异高矮不同品种多样的花卉,隐住了几条弯弯曲曲的石板路。 慕翎好奇的在屋外转了一圈,“我以前不住在这里,这里都是四师兄你布置的吗?” “时间匆忙,也只能做出大概的样子了,希望你喜欢。” 闻溪走在慕翎身后,脸上带着笑意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院子里转够了后,慕翎跑进了屋里,屋内的摆设极尽温婉柔美,和她在北仙盟所住的房间一点也不一样,有些好看,有着宽敞,还有些缥缈之意。 慕翎拿出行礼,边整理边说:“四师兄你布置得真好看,我一眼就喜欢上了。” 闻溪跟在她后面走进来,“是师父吩咐的,他说你应该会喜欢。” 慕翎整理东西的手一顿,脸上的笑容于眼角处消失不见,十分不满的撇嘴道:“他眼里就只剩下应不应该是不是对不对了。” 这话闻溪没法接,索性笑了笑,帮她一起整理东西,这里虽然好但却少了一丝人气。 整理到一半,慕翎突然抬头说:“四师兄,我要去赤魔宫一趟,你帮我跟我爹说一下吧。” 听到这话,闻溪心里打起了鼓,“你才回来,怎么又要去赤魔宫了?” “我要铸剑,现在就缺金灵砂了,修仙界的金灵砂不都是去赤魔宫买的吗?” 和慕翎说完事后,闻溪就离开了,他去找了慕子今,说了慕翎的意思。 正巧叶泽和川锦也在,闻溪话一说完,慕子今还没有什么反应,叶泽就先炸了,炸得头皮发麻,冷着脸说:“不行!” 闻溪知道叶泽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反应,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将视线投向慕子今。 慕子今接过话题道:“让她去吧,她都这么大了,应该出去走走。” “可是……”叶泽还想说什么,慕子今听着他的声音向他望过去,神色平静,叶泽对上了他的视线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第二日慕翎收拾行装的时候收到了霍秋露的符信,上面写着虽败犹荣。 果然,对上江承宣她只有输的份。 符信阅后自散,霍秋露的声音响起了起来。 “之前忘了跟你说,你要是缺丹药疗伤药什么的,可别去我家啊,要去你就去玉衍门。我可不是故意提醒你什么的,我是怕你们傲剑门太穷,不够我爹宰的。” 霍秋露的留言又短又促,听不出来什么别的意味。 第十九章 知意 霍秋露父亲是玉印门掌门,玉印门与玉衍门都是专医修门派,据说祖上还是一家,应该没什么不同,最大的区别应当是,玉印门隶属修仙界,而玉衍门归赤魔宫管。 不过为什么不去玉印门而要绕远路去玉衍门呢?不对呀,极东这么远的地方,好像离哪里都挺远的。 这么想着,满肚子疑惑也就淡去了,正准备掏出符信询问的意图也打消了。 如今傲剑门,可真的是高攀不起玉印门,希望玉衍门也不要同玉印门一样,拒人千里之外好了。 将整理好的东西放进空间容器,招呼也没打,慕翎就两手空空的出了门。 她走后川锦朝叶泽挤眉弄眼:“放心吧,我给小师妹的东西她肯定用得上,到时候就算还有几分相似,性别不对,也就只剩几分相似了。” 叶泽很担忧,没有做声,闻溪倒是一身轻松:“顺其自然吧,总不可能将人关在傲剑门一辈子,说不定哪天就该真相大白。” 叶泽依旧沉默。 话分两头,傲剑门内师兄弟三人心情各异,谈不上多美好也说不上多差,慕翎就不同了,她现在心情非常差。 为了能在琼芳会之前将剑拿到手,慕翎选择了去赤魔宫最短最快的路程,然后她就被折腾得够呛。 先是掐好点等一艘直线行驶的仙舟,到了目的地后转传送阵,大传送阵只有中心驻地才有。 所以她是一个一个传送阵把自己传送到了中心驻地,然后用大传送阵直接去了魔修界赤魔宫的辖地。传送阵中有时空波回荡,虽然没有什么危害,但是一来二去也足以震得她两眼发黑。 回过神后,她望着自己所处的地方,又拿地图对比着看了看,发现她只要再走一个时辰,就能看到赤魔宫大门,这个距离令慕翎有些心慌。 太近了。 虽然魔修界在赤魔宫的管理下渐渐清明,甚至魔修出门在外,都能义正严明的说一句自己是正经魔修,不干偷鸡摸狗欺压弱小的事情。 但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快适应,原来魔修也可以与仙修平安无事共处的。 毕竟当初赤魔宫并入仙盟后,斗争的确是没有了,可基本都是各自为政互不干扰,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样。只是近些年来,这种诡异的气氛才好了点。 听说这次琼芳会东盟主还特邀了赤魔宫的人参加,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慕翎原地打了个哆嗦,不再想些其他,御起剑就往目的地飞,但飞去的地方还是有传送阵的驻地,因为她要去的地方离赤魔宫主宫实在是远得很。 传送阵转飞舟,飞舟又转传送阵,又一通折腾,停下身影时天都快黑了。 她在城外收剑,站在远处好奇的往城门处看了眼,透过城门细小空间能看到城内的些些景象,似乎跟修仙界也没什么不同。 “既然没什么不同,那就不用担心了,”自言自语的说着,慕翎渐渐地松了口气。 她走进城中的时候已经有人点起了灯笼,只是天还未全暗,稀稀疏疏分散着于人流中不太明显。 用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每一个地方,只发现这里的布局寻常,来来往往的人里既有魔修也有仙修,一切显得很是理所应当,并没有外界曾经传闻中的那样可怕,甚至看起来与修仙界并没有什么两样。 漫无目的的逛了一圈,慕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正巧这时天已全黑,城中坊市街道都上了灯,在灯光的辉映下反射出一片繁华。 慕翎不由得感叹,没想到到赤魔宫的小城跟修仙界的城池都一样啊。 夜景很好看,但是她还得解决自己留宿的问题,所以便放弃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思,因为初来乍到对一切都不熟悉,所以她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一家客店。 第二天她起了个早,心情愉悦的拿出川锦给她的东西,包裹里鼓鼓的也不知是什么,疑惑的将包裹打开,里面的东西瞬间闪瞎了她的眼。 不是吧,这什么东西啊?胭脂水粉,珠钗翠环,锦衣华服,这是出门还是去参加宴会?二师兄搞什么? 她打开脂粉盒看了眼,“噫,粉红色。” 又开了一盒,“嚯,大红色。” 最后一盒,“橙色。” 看完颜色后将盒子盖上,慕翎如临大敌的又去翻首饰和衣服,一看居然都是和脂粉配套的三种颜色,放在一堆看起来又浓艳又俗气,唯一素淡一点也就只是一支略微带了点粉色的水晶珠钗。 看着眼前的东西,慕翎陷入了沉思,在脑子里进行天人交战。 二师兄的意思是要我打扮得又浓艳又俗气的去见人?他安的什么心? 难道是怕我暴露了身份被人打? 不,他不能有这么好心,肯定有阴谋! 这衣服绝对不能穿! 心里想着,手指在衣服上摸索着,却又有些迟疑。 可是……这颜色好好看呐…… 脸上的笑容逐渐猥琐,慕翎盯着桌子上的东西眼冒精光,试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一句话推翻所有否定,慕翎美滋滋的拿着粉色套装给自己换上了,掐诀画了个水镜,对着水镜转了几圈,又拿脂粉在脸上抹了几下。 身上原本清尘的气息瞬间被掩下去九成,取而代之的则是俗世凡尘之意,举手投足小家碧玉的感觉。若不是身上有修炼者独有的灵力痕迹,怕是熟悉的人和她对面站着,都要问一句不知是从何处误入灵界的凡间女子。 慕翎对现在的模样很是满意,毕竟她也才二十岁,还年轻,穿得粉嫩一点又有何不好? 点点头,她很认同自己的想法,于是就这么穿着出去了。 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城,她逛了一圈,还以为会莫名其妙走回原地,谁知道是走到了从未去过的地方。 凭借着打听到的信息,她沿着湖岸又走了一会,先前她在城里逛,不经意听到有人说城南湖边有一个知意阁,里面的人专做各种消息转换的买卖。 这世上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情也没有他们不敢卖的信息,只要付出足够的报酬,任何你想要知道的信息知意阁都能卖出手。 第二十章 寻觅 这样嘛……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湖边。 思及此,慕翎停下脚步,仰着头朝太阳的方向望了望,用特殊的方式定了下位置,得出结论,这里是东方,总不可能是城南。 慕翎颇为懊恼的垂首顿足,“哎……要知道会这样,就该早点定方位去城南把那什么知意阁给找到,然后把魔修界的地图买到手,真不知道为什么修仙界没有修魔界的地图卖,不然我也不至于睁眼瞎在这里到处问人四处乱逛了!” 慕翎有些焦急的抬眼四处张望,只这个湖看样子似是无主之地,湖边没看见船只停泊,也没有供人休息的亭台水榭,看起来一派荒芜。 十分不情愿的挪了挪步子,慕翎觉得自己有些脚疼,虽然真相是她只是不想再走了。 “小姑娘,你在这里晃悠了大半天了,是在找什么吗?” 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慕翎顺着声音望过去,却只看到了差不多一人高叶片上泛着斑斑点点黄色的芦苇丛。 慕翎眨了眨眼睛,抬脚往那里走过去,越靠近芦苇丛越稀疏,真正走近了才看到坐在芦苇下的老人,手中握着竹竿系出一条长线,脚边是鱼篓,老样子是在垂钓。 老者模样精瘦,着装普通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整个人看上去又结实又干练。 身上有灵痕,看不透修为。 慕翎在脸上堆起故作成熟的笑意问:“老伯,你知道知意阁在哪吗?” “哦?”听到询问声,老者好整以暇的回头,看着慕翎定了定神,言语间带着点了然的说:“小姑娘找知意阁是要买什么隐秘的消息吗?” 慕翎略带羞愧的哈哈一笑,“没有啦,只是想去未城,虽然一路按前辈们的指引走,可到了这里还是迷路了,所以我想去买一份魔修界的地图。” 老者回过头,眼中带着点玩味,“地图?地图在城中就可以买到,你不在城中买怎么跑到城外这水湖边寻什么知意阁?” “这个……”慕翎面露尴尬,“我一个仙修,满大街找人打听魔修界的地图不太好吧……” “原来是这样,这确实不太好。”老者似是认同的点头,又略微沉吟道:“这样吧,我这里正好有一卷地图,你看着给一个价,我卖给你。” 慕翎眼神一亮,连忙跑到老者旁边蹲下,“真的?拿来给我看看?” 老者在她面前摊手,一卷灰色锦帛出现在手上,“拿去看吧。” 真的假的? 慕翎带着疑惑将锦帛拿在手里摊开,粗粗的看了几眼,说实话,这地图是真是假她心里是一点谱都没有,头一次来魔修界能分辨那就奇了。 心里嘟囔着左右翻翻,恍然看到左手握着的地方有几个烫金大字,古文字,与玄冰诀所用的文字同出一系。 “知……意……阁……” 盯着这几个字,慕翎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而后猛地一惊,瞬间站起来,“知意阁!这地图是知意阁画的?” 老者抚掌含笑:“是啊。” “真的有知意阁啊?我还以为城里的那些人胡说的呢。”慕翎拿着地图啧啧称奇,顺势将地图卷起来,又伸出手在空间法宝里掏了掏,最后掏出一块泛着蓝光的灵石。 老者见到灵石上的蓝色光芒握着鱼竿的手动了一下,再看向慕翎时眼中带了几分打量,悠悠的说:“灵石分三色,红绿蓝,红色是下品灵石,绿色是中品灵石,蓝色是上品灵石。小姑娘你随便一拿就是一块上品灵石,倒是太大方了点。” 普通地图连一块下品灵石都用不到,一块上品灵石已经不能是用大方来形容了,这叫散财,慕翎当然知道。 只是对于急需的东西来说,都没什么了。 慕翎这么想着拿着灵石刚准备说这是报酬就听得老者这样说,然后她拿着灵石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最后干巴巴的说:“您要是觉得太多了,我给您换一块下品灵石。” 说着就要把灵石拿回去,老者一见脸色一变,伸手就将灵石卷到了自己手中,面不改色的说:“那倒不用了,就上品灵石吧!” 掌心突然空落落的,慕翎发了会愣,用灵力托着地图飞到空中,将地图放大一倍后,一点一点的在上面找东西。 老者看着她这个举动心里有些疑惑,盯着看了半晌问道:“你在找什么?” 慕翎顺手回答:“知意阁啊,我看这地图不像凡品,竟是将所有地貌全部印刻上去,可随意放大缩小,就想找找知意阁在不在这里。” 老者脸色微变,“你不是已经有地图了吗?不赶快去末城,还找知意阁做什么?” 慕翎眨了眨眼睛,思索着自己听到的传闻张口就来:“听说知意阁什么都卖的,我找找知意阁再买另外一样东西。” “也不是什么都卖的……”老者嘟囔了两句,不大自在的咳了两声道:“不知是何物?可否,说来听听?” 慕翎警惕的看了看周围,凑到老者身边小声的说:“绛灵夫人的画像。” 老者狐疑的看着慕翎,“你要她的画像做什么?” 慕翎很诚实的回答:“好奇啊!” 老者:…… 虽然老者并不知道,在姜重之事天下皆知的情况下,与他有关之人长什么模样,是个人应该都会有好奇心。 只是没想到二十年都过去了,再听到与这个人有关的事,是从一个女娃娃嘴里说出来的,还指名点姓的要绛灵夫人的画像。 虽然他很想说绛灵夫人并不是什么绝色美人没什么好看的,但秉着一个成功的商人的本性,他还是将眼前小姑娘想要的东西拿了出来。 于是慕翎睁大了眼睛,看着老者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卷锦帛,眯着眼洋洋的说:“此物便是绛灵夫人的画像,想要的画给我一万上品灵石,绝无二价。” 慕翎还没来得及感慨这老者怎么一次两次都能解她心中所求,话一入耳就被他口中的一万上品灵石给吓到了。 “一万!还是上品灵石!老伯,你这是抢钱呐!” 要知道,她准备去赤魔宫找炼器大师铸剑,凑了六年都才只凑齐了三十万上品灵石,而北仙盟每个月发放给弟子的生活用资只有一千上品灵石。 六年呐,整整六年,她暗地里不知道打了多少份高危临时工才凑齐这三十万,这老头倒好,一开口就是一万。 第二十一章 未果 想着口袋里的灵石,慕翎有些发虚,讨好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老伯,打个商量,真的不能打个折吗?” 老者坚定的摇头:“不行,一万就一万。” 慕翎不死心:“可是您地图才只要了我一块下品灵呢,怎么一幅没什么用的画像就要一万了!” “两者概念不同,不可同一而论。”老者心情平静的继续坚定自己的立场,那样子像是认死理,绝不松口,天荒地老也不松口。 慕翎有些犯难的头疼,焦急…… 将画卷放在膝上,摸了摸鱼竿,老者下了最后通牒:“你要不要?不要那我就不卖。” “等等!”慕翎急忙喊出声,拽紧伪装成口袋的空间法宝咬了咬牙,“我买!不就是一万上品灵石吗?给你!” “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老者将画卷往慕翎眼前送了送。 慕翎盯着近在咫尺的锦帛画卷,眼睛盯成了斗鸡眼,腿也有些发抖,不死心的挣扎:“你……你总得让我验一下吧,万一,万一你骗我怎么办?” “年轻人就是爱墨迹,看着啊,如假包赔!” 老者有些不耐烦的哼了声,信手将画卷往空中抛去,画卷在灵力的扶托下飘到了地图的一边,然后缓缓打开。 有淡淡的白色光晕从画卷边缘散出,将整个画卷衬托得犹如梦境之物,慕翎眼都不眨一下的仔细盯着。 “你自己看,这画可是一比一真人刻印,虽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也没什么鉴赏价值,但胜在真实。” “她!” 老者自悠自得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慕翎一声短促的惊呼。 老者脸上带着笑意看着画中人,他觉得这声惊呼定是很满意看到的东西。 于是得意的问:“如何?” 老者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到慕翎脸上见了鬼一般的表情,慕翎看着画中人,将自己的眉毛拧成了一条蚯蚓,她努力的平复心情却怎么也掩饰不住脸上的嫌弃。 “好普通啊……” 老者回头看了眼慕翎,只见她抽着嘴角,满脸写着问号。 “很好奇为什么天纵之才高高在上如姜重会栽在她手上?” 慕翎没说话,画上的女子虽然说不上多漂亮,却也不丑,只是长得略过于清秀,身上的气息过分偏向了普通二字,实在是看不出来有什么令人疯狂的地方。 如果她是男子的话,真的很难冒着被天下人指责的风险也要霸占她。 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老者悠悠道:“谁知道呢?尘世都说人心易感易化,说不定人家内心足够吸引人,所以才让姜重做出那种事情,身败名裂不外如是了。” 是啊,身败名裂不外如是了。 慕翎有些感慨,感慨了不过三息就被人拽住了衣袖,偏头望去,老者拉着她的衣服正在给她使眼色,不知道为何的慕翎一时间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就这么愣愣的看着他。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行情! 老者看慕翎一脸懵的样子有些气急败坏,一招手画卷自动卷合飞到他手上,再度将画卷递到慕翎眼前冷哼着说:“画你看了,灵石该给我吧!” 慕翎:……现在退货来得及吗? 当然不行,看这架势就知道不存在退货两个字了,慕翎默了,然后乖乖的从包里掏出了一万上品灵石。 老者数着灵石笑呵呵的说:“真是懂事的孩子,若你还想买谁的画像,我给你打个折。” 痛失灵石,心如刀割,慕翎垂头丧气在听见打折两个字都没怎么高兴起来,奄奄的问:“几折啊?” “九折!” 慕翎很不给面子的嗤了声:“你还不如不打折呢!” 瞧这话说的,老者立马就不依了,一边拾掇着鱼竿一边说道:“话不能这么说,打折和不打折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同一个价钱,我给你打折不管是几折,钱货两讫后你会因为少花钱了开心。若是不打折,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花钱花得心不甘情不愿,病怏怏的一点精神都没有,像得了什么绝症不日就要驾鹤归西一样。” 慕翎不想跟他掰扯,听到最后一句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承您吉言啊!” “客气客气。”丝毫没有感觉到慕翎话里的讽意,老者开心的笑了几声,笑完后看了看已经掏完灵石,但是又怕自己数错了多拿了一颗两颗出来,所以重头从一开始数的慕翎。 心头一梗,正了正神色。 “小姑娘,你真的已经没有什么想买的了吗?” 慕翎头也没抬一下,想也不想的就说:“有是有,就是怕太贵了,买不起。” 老者循循善诱:“是什么东西,说来听听,我给你打个折?” 数灵石的手一顿,慕翎神色不变,但是眼神微闪。 “姜重,我想要他的画像。” 她的声音变了,微冷。 老者:“好说,十万上品灵石。” 数灵石分手一抖,从指缝漏了好几块灵石掉到地上。 十万!你还是去抢吧! 灵石也不数了,慕翎直接唤出飞剑,踩上去拿起地图就开溜。 没有想到她动作这么快,老者都没来得及抓人大腿,干脆鱼竿一扔,跳起来就冲着慕翎的背影大喊:“我可不是漫天要价,这画像是旧盟主亲手画的,旧盟主可是书画大家,姜重本就身价不菲,再加上旧盟主的笔墨,十万都少要了。我看你这飞剑太次了吧,要不要换一换?我这还有很多上品灵剑,统统给你打折!” 呸! 慕翎是一刻都不想停留,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了。 御使着飞剑一路向地图所指示的地方飞去,不到半个时辰便能透过云层看到下边城池里东来西往停停走走的人群,街道里都没有空闲地儿了,好不热闹。 停在城门前收起飞剑,慕翎拉住一个进城的魔修问了句:“请问这里是未城吗?” 那人回答:“是啊,你看城门上,不是写着吗?” 慕翎继续问:“那你知道卖金灵砂的铺子怎么走吗?” “金灵砂?林家商铺?哦,他家啊,他家今年办丧事已经办了半年了,半年都没有开张过,估计下半年也不会开张了,你若是要金灵砂,只得明年来了。” “什么?” 什么丧事要半年? 慕翎傻眼了,连人家不卖金灵砂了都没在意。 被她拉住的那个人倒也是个好心的,看她震惊的样子,劝道:“金灵砂虽然珍惜,却也不是什么必需物,不管是炼器还是炼丹都有更好的替代品,这东西除了贵点也就是贵点。我看你一个仙修,大老远跑来魔修界也不容易,若是林家明年再出什么事,你又跑来又落空实在是得不偿失,还是另选替代品吧。” 第二十二章 行程 这真是想什么什么不行,要什么什么没有,委是费时费力不讨好。 慕翎难过的扯了扯嘴角,勉强的笑了出来,向这个人道谢:“谢谢大哥提醒,我会仔细考虑的。” 这个人点头示意,慕翎松开他后就进城去了。 希望人家能告诉我哪里能采到金灵砂吧,希望这个林家不要将我当成抢生意的竞争对手! 慕翎心怀忐忑的给自己打气,越想底气越足,但是找到林家的时候,她还是吓得有些腿软,站在商铺门口哆哆嗦嗦的不赶上前一步。 好在她不上前有人下门,有几个身上带轻孝的人经过,慕翎顺手就将人给拉住了,胆子特别大的张口就问:“你们的铺子还开张吗?我想买金灵砂。” 被拉住的人也没生气,和气的回答道:“铺子要明年再开了,金灵砂的话,因为今年事情又多又杂,所以家主下令不许所有人离开未城,也只有明年再去凡间采集了。” 明年?明年的话琼芳会早就完了,不行! 慕翎赶紧问:“那金灵砂该去凡间的哪里采集?” “凡间金灵城,玉莲湖底。” 慕翎开心的道谢:“谢谢。” 谁知那人拿手挡了挡,并不接受感谢,随后木着脸说:“金灵砂极难采集,若是不得法是会丧命的,我看你年纪轻轻修为不俗,当是一辈天才,若是不得已,还是不要去了。” 说完也不管慕翎是各种反应,木着脸错开身体直接隐入了人群中,身上的轻孝也隐在人群里,渐渐消失不见。 凡间,凡间怎么去? 慕翎无力的叹气,又要一番折腾了。 古有异能祸世之说,所以在灵界渐渐壮大时,人间便分成了凡间界与灵界,两界虽处同一空间,却不允许随意往来,主要是怕修炼者伤害凡人。 但两界通道还是有的,毕竟灵界魔修仙修各大门派还需要招收弟子,大部分都是从人间挑选,而凡人亦有追寻长生求仙之梦,总会有些许人经过通道来到灵界。 而修炼者又并非人人能得道,所以便结道侣盘踞一方创建家族,修仙界中修炼家族都是这样来的。 家族中后代良莠不齐,有仙根者无仙根者各据一半,灵界界也还是有普通凡人的,但到底与凡间界的凡人有所不同,凡间界的凡人若非没有修炼资质,灵界的人大部分都不会多看上一眼。 绛灵夫人,来自凡间界。 最初是没有人看得起的。 在老者手上买的地图还真是个宝贝,原来未城就有一个去往凡间界的通道,每一个去往凡间界的修炼者都要进行登记,并且在手腕上刻下一个密法灵印,用来监测是否在凡间使用了灵力,以及灵力的多少,一旦超过数值就会被强行遣返。 “下一个。” 未城来往凡间界与灵界的是一艘客船,做登记的人在登船口用法宝支起了一张桌子,低头握着纸笔大声喊道。 慕翎走到他跟前站定,那人感觉到头顶罩上一片阴影,头也不抬的说:“姓名。” 慕翎张口就言:“慕翎,爱慕的慕,雨翮风翎的翎。” 那人执笔几下后,把写着姓名的纸条递给慕翎,侧了侧头朝登船口的另一侧说:“去刻一下灵印。” “好!” 慕翎乖巧的走到另一边,这边的女子是一个魔修,穿着比记录的男子更正规,修为也高一些,看来应当是赤魔宫委派而来,不是什么杂鱼小虾。 修炼者最怕的就是有人在自己身上下些什么禁制之类的东西,若是刻灵印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那就是和把自己送到了砧板上任人鱼肉没什么两样了。 不过刻灵印的条例行使了这么久当是做不得假,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女魔修的衣领上,那里有一道印纹,专属于赤魔宫。魔修界只有赤魔宫高阶弟子才有,赤魔宫在修仙界的名声一向很好。 慕翎顿时就放心了。 慕翎看着这个女魔修拿着法器在空中画了一个很复杂的印痕,收笔最后一划时,整个灵印自动落到手腕上,变成了一个红色的小点。 轮到慕翎的时候,她很自觉的伸出手腕,谁知道女魔修看了她一眼道:“凡人不需要刻灵印,登船只需要一两银子即可。” “啊?”慕翎不明所以的四处张望,想看看那个凡人在哪,看了半晌却只发现这里除了女魔修便只剩下了自己。 最后她恍然醒悟的伸手指着自己问:“你说的凡人是我吗?” 女魔修还等着她缴费一两银子,突然听她这么问,有些莫名,“对啊,这里也没别人了吧?” 慕翎的表情逐渐疑惑,“可我不是凡人啊!” 女魔修的表情也迷惑了起来,她正了正视线,拿着法器靠近慕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移动,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反正法器没半点反应。 半晌后,她收回手,看着慕翎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我的点心笔是上品灵器,专门用来刻画符篆的,但凡靠近你有一点灵力它都会有反应,但是你看,我的点心笔靠近你连半点反应都没有。虽然说求仙问道谁都想,但机遇不可求完全凭天意,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人生,没必要在此浪费。” 啥?女魔修的话听得慕翎头大如斗,她说话居然一大段都不带喘气的。 慕翎赶紧将她打住,“等等,你的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瞧这丫头傻乎乎的,女魔修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已经是一派慈善和蔼,她看着慕翎越看越心疼,拉起她的手絮絮而道:“不用明白,你只需要好好的活,不要妄想追逐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行了。” “……啊……?”看清楚女魔修眼里神情的慕翎,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思考了。 “哈哈哈……”突然从船上传来一串笑声,笑得挺开怀的,一听就知道是发自内心,真诚得不能再真诚了。 笑得慕翎懊恼的捂脸,这女魔修的手劲也太大了,手都抽不出来,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发出笑声的那个人趴在船橼上,一双眼睛弯成了两个月牙。 “她头上有一朵珠钗可将全身灵痕遮掩得丁点不露,乃是一件极品灵器,你的点心笔不过上品,当然检测不出来了。” 第二十三章 识澜 珠钗?我怎么不知道? 慕翎下意识的往头上摸去,自己戴了不少首饰,手一摸就摸到了几乎一堆的珠宝首饰硬物。 脸上表情一怔,干脆两只手一起在头上找。 哪一个?一点灵气都没有,摸不出来啊! 在她纠结的时候,忽然起了一阵风,带着春时的气息打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宽大的衣袖于脸颊滑过,突如其来的冷意惊得慕翎瑟缩了一下。 发间似乎被拿走了什么东西,有人故意用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是这个。” 慕翎不舒服的皱了皱鼻子,转头时刻意拉开了距离。视线从这个人的脸上飘离到他的手上,慕翎看到了一只缀着珠串的珠钗,泛着点点粉色光芒,并不显眼,却意外透彻剔透得好看。 这……不是自己从二师兄给的包裹里拿出来的吗? 二师兄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连极品灵器都往我的包裹里放? 慕翎一肚子狐疑,脸上表情却分毫不显。 伸出手从那个人手里拿过珠钗,慕翎道:“原来这个就是极品灵器啊,我师兄随便塞到我的包裹里,我还以为顶多就是值钱一点呢!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慕翎的表情很自然,落在从她头上拿走珠钗人的眼里,这种自然被无限放大,变成了另外一种味道。 修仙界还有如此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他在心里笑了声,又自己问了自己一声,为何发笑? 答,不知。 慕翎低头摆弄着珠钗,盘算着这玩意儿应该能卖多少灵石,卖给谁好。一个遮掩灵痕气息的极品灵器,虽然作用看起来挺鸡肋的,可毕竟是极品灵器,应该能卖不少灵石。 遮掩灵痕,她遮掩灵痕做什么,又不是20岁就到了地境的天纵鬼才,区区玄境初期还能被别人惦记不成? 再说了,小看她可是会吃亏的,玄境后期她都不怕,修为再往上走哪有人会看得起一个玄境,根本不需要将自己伪装成凡人,说起来二师兄真是多此一举。 既然是多此一举…… 慕翎想着想着眼睛一亮,摆弄着珠钗的手不经意间稍稍地小心翼翼了起来。 难不成是专门给我送灵石来的! 那也太曲折了吧,直接给我灵石多好,现在还早我拿出去变卖,真麻烦,二师兄就是不省心! 想着想着就开始批判起了川锦来,慕翎根本不想摸摸良心认为川锦给她这个灵器是为了她。 灵石啊灵石,赶紧收好。 心里赞叹了两声,慕翎看着珠钗眼里是一大堆的上品灵石,全部都泛着耀眼的蓝光,直射心房,可爱极了。 慕翎使劲儿绷着脸才没让自己笑出来,突然就听到有人带着仿若春意拂过大地温润又潮湿的声音说:“我叫澜,你可以直接喊我澜。” 从她头上拿走珠钗的那个人站在她旁边,看着她,带着一脸恣意的笑容,一双眼睛弯成了两个月牙。 慕翎看着他,眼睛嘴角也跟着一起弯成了一个弧度:“我叫慕翎,爱慕的慕,雨翮风翎的翎。” 澜点着头伸手指了指身后说:“我知道,你刚刚在那边说过了。” 然后又指了指慕翎身后,“快让她给你刻灵印吧,不一会儿船就要开了。” 一语惊醒,慕翎连忙转身伸出手,笑眯了眼睛甜甜的问:“姐姐现在可以给我灵印了吧?” 女魔修被她的笑容晃了眼睛,开口都有些结巴:“能,能,当然能。” 说完拿着点心笔,催动灵力运转,于慕翎手腕上方画着复杂的符文,最后一笔落成,符文凝聚成一滴水滴落在了慕翎手腕上,接触到皮肤后消散无形,只留下了一个小红点。 真神奇…… 慕翎近距离看了整个过程,心里啧啧称奇,指尖抚上那个小红点,擦了擦,擦不掉也没有异样感,就好像天生长在皮肤上一样。 女魔修:“灵印刻完只需要再缴纳十块上品灵石就可以了。” 女魔修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慕翎抚摸着红点的手都僵了。 “十块,上品,灵石?” 慕翎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在她震惊的目光中,女魔修郑重的点了点头,不容置疑。 眼看着就要登船,决不能错失机会,时间太紧了,慕翎只好忍痛从包里掏出来十块上品灵石给了女魔修。 上船的时候她心里全是这事,失魂落魄的脚下一绊差点摔倒,还是澜站在船边拉了她一把。 慕翎心不在焉的道了声谢,知晓她心中所想,澜笑着解释:“十块上品灵石虽然数量少,却也不是人人都出得起,普通散修与小门小派大都不会为了去一趟凡间界而出这个灵石,赤魔宫要十块上品灵石分船票费,就是为了在这一点再删减一些去凡间界的人数。毕竟大门派有钱人也规矩,而灵印也不是万能,万一修炼者用特殊手段在凡间界闹事,灵印监测不到,后果是很严重的。” 慕翎抬头盯着他,思考他话里的可能性。 发现,理是这个理,可……可灵石花出去了真的肉痛啊! 我准备拿来请炼器大师铸剑的灵石,就这么又少了十块,也不知道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要死了,啊! 心里一阵哀嚎,脸上却越来越淡定,她点头道:“没事,我能理解!” 澜带着笑意看着她没说话,又看着她摆摆手向船舱走去,结果一个拐弯没拐过去,一头撞到柱子上。 澜失笑的摇了摇头。 这不像没事的样子啊。 不放心的跟了上去,走进船舱四周看了圈,还是没有多少人,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样闲,还能接到一个去人间剥莲蓬的任务。 想他堂堂赤魔宫澜少主,居然跑去人间界剥莲蓬,令人啼笑皆非。 自我嘲笑了一下,澜向慕翎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你是仙修,是第一次来魔修界吧。” 慕翎捧着茶杯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很明显吗?” 澜夸张的点了点头,“何止是明显,你这是直接写在了脸上!” 慕翎看着他眨眨眼,略带迟疑的问:“那,有何不妥吗?你要跟我说这个。” “咳咳咳……”问号前的话挺正常,问号后的话,那个说话的语气似乎在说他是多管闲事。澜突然被呛了下,随后自己笑出声来:“没,真没有,我只是想找个话题缓和一下气氛,你看这里人这么少,怪冷清的。” 第二十四章 虚海 慕翎顺着澜的话转头看了看四周,从未留意的地方果然如他所说,真的没几个人。船舱内是自由活动区域,放着很多桌椅,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人,并没有凑到一块去。 看来也不是人人都想去人间界的嘛。 慕翎转头回来,澜脸上的表情很尴尬,还有些发虚,慕翎面无表情的道:“可是你找的话题很不对,让我觉得你是不是在找茬。” 这话配上她的表情,澜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好好好,是我不对,就此打住!” 他有些抓狂,这种话就不要当面说出来了吧!到底是谁在找茬?先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姑娘挺难缠的。 “哦。”慕翎不咸不淡的应了声,看样子是不想与他过多交谈。 这模样落在澜眼里,又是一阵牙疼,上船之前挺正常的啊! 唉,都怪他闲得慌,人老了就喜欢往年轻人身边凑,假装自己岁数并不大。 靠在船橼上一眼只是觉得这小姑娘挺有趣的,拥有极品灵器一看身份就不简单,但是连十块上品灵石都紧巴巴的不愿意拿出来。那样子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实在是过于单纯。 像这样的小姑娘,只身在外最容易被人盯上了,怕她出事才想着过来交个朋友护着一下,哪知道! 真是跟家里的妹妹一样不省心。 他有些受惊,连忙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着压压惊,眼神又忍不住的往慕翎身上瞟,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丫头,怎么一幅走神的样子? 慕翎看着他,视线有些放空。 也就是澜不会读心术,也不会察言观色,不然定会发现慕翎从坐在这里后,就是一幅神识放空的境地, 心不在焉的,所做所说都没有经过大脑,全部都是下意识的行为。 而不是现在才被发现,且不太确定。 慕翎在想,这船到底是怎么去往凡间界的呢? 传送阵?空间结界?还是一条水路连接两界? 想来想去,总是觉得自己实在是多想了,管他用的什么方法,能到凡间界不就行了。 等等……那我到了凡间界,怎么回灵界?还是水路?还要缴十块上品灵石? 灵石! “咚!”慕翎将水杯猛地砸到了桌子上,不冷静的呵道:“不行!” 坐在她对面正在观察她的澜被她吓一跳,手上的杯子都差点甩出去。 “什么不行?” 回过神来的慕翎激动的锤了下桌子,“灵石啊!这一来一回,岂不是要花费二十上品灵石,太亏了!” 听她这话,澜也回过味来,感情之前自己跟她说话,根本就没被认真对待?那一幅谁也不理的模样,实际上私底下在想灵石? 回想起她上船掏灵石极其不愿的样子,澜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真相。 扯着嘴角干笑了一声,澜随口就说:“就算舍不得灵石,也不能去了人间界就不回来吧?” 这么说也没错,慕翎顿时泄气了,小声的赞同道:“也对……” 可那是二十上品灵石! 心里怎么都气不过,握着拳头又锤了桌子一下,垂完后缓了口气抬头看向澜,想了想说:“你之前跟我说什么来着?我没什么印象了。” “咳咳咳……”还在喝茶压惊的澜被呛到了,心有余悸的把茶杯放下,这性子跟我妹妹真是一点都不像。 心里拐着弯将自己说过的话压了下去,澜打着哈哈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去人间界得一天,船上我也没几个人认识的人,我觉得实在无聊,想找个人闲聊几句,省得在这船上闷死嘛。” “哦,这样啊……”拖着长长的尾音,一幅了然的样子,慕翎却是没有再说话。 澜一时半会也不敢打定主意她是信了自己的话,还是又在痛惜灵石。 有点难办,都怪自己太冲动了,说什么不好非得拿仙魔之别套近乎,如今仙魔看似平静,内地里还不知道怎么斗呢! 仙修向来对魔修比较敏感,自己怎么就也没注意点? 这下好了,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我是想交朋友的,可不想多个仇人。 澜心里打着突,连忙找话题道:“船好像开了,去凡间界要从灵海上经过,你要不要去看看?” “灵海吗?” 嘴里念着灵海两个字,慕翎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随着澜一起走到甲板上,一眼望去目光所及处尽是洋洋。 澜见她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发愣,心中有些感叹:“你大概不知道魔修界与凡间界的间壁比修仙界厚多了,你从魔修界去凡间界还不如直接从修仙界去凡间界,你这算是舍近求远了吧。” 慕翎被他绕的有点晕:“为什么?” “因为魔修界去往凡间界必须经过灵海,而灵海的一部分有个别称,叫虚海。虚无缥缈,明明有海水,却不存在任何东西。好似一片不容存任何东西的深渊,凡是触碰到那片区域的东西,都会瞬间消失,只有这艘船能屹立其上。” “虚海?不存在的海?”慕翎被澜话里的两个字吸引,“那魔修界探查过为什么吗?” “只要碰到一点点那里的海水都会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种,根本没法探查。” 那个场面澜亲眼见过,如今想起来还是毛骨悚然心有余悸。“反正是位处于灵界凡间界交汇处,赤魔宫宫主干脆就不管了。” 不管了?倒是真干脆,慕翎有些想笑,赤魔宫宫主怕是个性情中人。“也是,交汇通道不止一个,这个被阻碍了,那就不用了。” “不。”澜否定了她的话。 “嗯?”慕翎瞪了瞪眼。 然后听得澜说:“魔修界的通道只有这一个,在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修仙界与人间界来往已经不存在隔阂,但是魔修界也不可能为了去人间界的资格,就亲自把自己送到修仙界被人嘲笑。所以赤魔宫宫主不得已,绞尽脑汁用了各种办法,才造出了这艘船来。” 反正这过程很是令人唏嘘了。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舍近求远了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那我也没办法啊!我来魔修界就花了我好几天的时间,想要的东西没买到,只能去人间界碰碰运气,总不可能又原路返回,再去凡间界吧?”慕翎不甘示弱的反驳。 澜仰着脑袋,望着远处的大海笑了几声,“那也是你运气好,魔修界寻常不去凡间界,你运气好正好碰到开船的日子,不然啊,还真得先回修仙界!” 这话没法反驳,地图上都写着,一月一次驶往返凡间界,航程各一天。这地图也是真的神奇,怎么什么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糊涂都不给人装一下。 感情人家跟三天两头没事就往人间界跑的修仙界完全不同,魔修界没事从来不去凡间界,难怪船上人这么少。 现实呐…… 慕翎不服气的小声嘟囔:“你们魔修界规矩真多!” 第二十五章 解言 话一出口慕翎就后悔了,紧闭着嘴巴,不大确定的用眼角余光打量澜的表情。 她大概能猜到澜的身份。 赤魔宫等级阶级管理森严,有当权者上三尊,分别是大少主,长使,另一个就是澜少主。 澜少主,在赤魔宫十位少主中排行第二,不仅位于大少主之下,还是上任大少主。 澜少主对外都称自己为澜,从不说自己的名字,一个澜足够标志性了,魔修界可没有另一个人敢直接称自己为澜,这是身份的象征,冒认是要受到惩罚的。 听了她的话,澜似乎很懊恼,点着脑袋义愤填膺的感叹:“是啊,规矩是挺多的,我早就烦了,要是让我当了赤魔宫宫主,肯定要改一改!” 还真是,与想象中不大一样。 收回打量的眼神,慕翎抬头看了他一眼,真的很想问一句,你哪来的自信能够当上宫主。 赤魔宫十位少主,就算你排行第二,曾经的第一,不也是因为能力不足被拉下来了吗?不够资格怎么能跟现在的大少主争宫主之位? 慕翎心里念叨着,一个没控制住,脸上的表情被感叹完后朝她看过来的澜全看到了眼里,然后当场炸毛,气笑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不相信我?你是不信我说的话,还是不信我能当宫主?” 澜笑得咬牙切齿,偏偏还要维持表情不崩得毫无形象可言,这端着架子的样子似乎还有点可爱,慕翎看着有点想笑。 不行,绷住,不能笑。这人还没搞清楚没呢,我得提醒他一下。 “你只是一个普通魔修,怎么就能够当宫主了?” 慕翎的话轻飘飘的入耳,澜张嘴就接:“我……” 可是话到嘴边又突然卡壳,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没想出来说什么,僵着表情黑着脸愣在那里有些无措。 不行,要低调,不能说自己是什么少主这种话! 一瞬间在心里打定主意,缓了缓表情在脸上扬起一抹自认为非常自信的笑,想到说辞的澜正准备开口。 突然,甲板上被挪开一块木板,四四方方有那么大!移开后,露出了个可容纳两个人并立的暗门。 暗门里露出个脑袋,少女发冠上的灵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晃了慕翎的眼睛。 这灵珠好大啊,得值多少灵石啊! 少女出现后没有给这两个人任何反应的时间,脸上带着怒气张嘴就喊:“澜少主你怎么还在这里跟小姑娘聊天?马上就要到虚海了,左使都已经等着了,你是不是忘了我让你上船的条件?你再不下去我可就把你扔海里去了!” 刹那间,澜暗道一声不好,身份暴露了。再去看慕翎,果真见她盯着自己,瞪着眼睛,手指着自己微微颤抖,“你……” 眼看就要质问出声,澜赶紧抢过话题,即使心里慌的一批,但面上仍是要保持从容不迫风轻云淡的样子,很好形象保住了,但就是有点口不择言。 他抬头挺胸仰着下巴端着架子缓缓道:“对,没错,我就是赤魔宫的澜少主,传闻中的天境阵法大师,虽然是妖但心地善良正直热血,生活自律没有半点陋习,是整个灵界的女修都想嫁的对象……” 不对,打住! 说着说着竟是从一开始就是在自卖自夸,眼瞅着慕翎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澜飘离着赶紧拐口继续悠悠的说:“没错,我就是如此优秀!虽然我地位高不可攀但我还很随和的,看见可爱的小朋友就想去交个朋友,就普通朋友那种,当然你想和我交心也不是不可以,啊不,可是我又看你和我妹妹特别像,要不我认你做妹妹吧!” 暗地里悄咪咪的捂着心口,澜偷偷抹了一把汗,这样没事了吧。 事实告诉他非常有事,慕翎被他一通话说得脑壳子发晕,正在疏理他话里的意思没有反应。 趴在暗门口的少女却是在话音落地时猛地拍了甲板一下,声音巨大。 “凌霄!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 澜:!!!惨!忘了这个夜叉还在! 少女叫御行,是赤魔宫大少主的大侍女。 慕翎知道少女的身份后,看赤魔宫这几个人的眼神都变了,直直的盯着说要请她一起到船底的澜,和同意她下到船底的御行,有点怀疑人生。 赤魔宫不是上下尊卑等级森严的吗?就算是大少主的大侍女,也没那个权利对地位仅次于大少主的澜少主大呼小叫吧?而且还是一幅我有理你必须听我的的样子。 传闻居然跟我看到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那个澜少主,传闻中好像,挺凶的啊…… 想着想着,慕翎突然脑子一抽,凑到澜身边小声的问:“你真的是澜少主?” 澜还以为她是不敢相信,低下头也小声的反问:“对啊,你有什么感想吗?” 哈?不,我只是怀疑你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 慕翎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只一眼就知道自己想多了,澜的一张俊脸凑得挺近的,长得挺大气挺养眼,就是细微表情把他衬得活生生像个没心没肺的老小孩,还透着些些傻气。 这也就算了,偏偏这张脸的主人自持端庄稳重,还要亲民,搞的不上不下,不难受吗你? “你放心吧,我认你这个朋友,不会因为你是谁而有所改变的。” 慕翎觉得自己的话是在安慰自己,哪知道澜听了感动得不行,一只手拍在了她的肩上,咧开嘴笑得开怀:“我就知道没看错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妹妹哎……” 话还没说完,御行在前头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踱步过来直接将澜拉得老远后扔到了一边。 “你这乱认妹妹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去,一边去。” 说着自己个儿伸手攀上了慕翎的手臂,对着慕翎笑得甜甜的说:“你呀别听他的,我们大少主都说了,他的话听听就算了,信不信全靠自己掂量。你和他做个普通朋友就行了,别太交心,小心吃亏!” “你嘴皮子这么能说,白的说成黑的,有的说成无的,颠倒是非妄论之言张嘴就是一大堆,你们大少主怎么没烦了你,将你赶出去?” 澜走在一旁,抱着胳膊,板着脸,一字一句的为自己辩驳。 第二十六章 温笛 御行没有理他,一直走到目的地,御行都没有给澜半个眼神。 这条通道不长,从步数上可以计算出这是在船舱底部中心位置。 暗门关上的时候,御行举起了一颗夜明珠,夜明珠在灵力的催动下,发出的光芒将整个暗道照亮,不留暗影。 他们停下来的时候,面前有一扇门,御行去推门的时候将夜明珠收了起来,黑暗瞬间遮住眼睛,看不到一丝光亮。 当门被御行推出了一条缝隙,突然出现的光亮变成了一条线,从门缝上映在眼睛里,光亮渐渐变大而后光明重临,有个人站在那片仿若灵珠光辉笼罩的空间里,淡淡的看着他们三人,道了声:“你来了。” 语气淡淡如他的表情一般,可是声音却格外的柔软,慕翎看着他动了动耳朵,声音真好听啊…… 澜率先走了进去,一脚踏在地板上,每走一步都有光辉流转散开,像重重星河一样,好看又遥远,触摸不得似乎并不存在。 “是啊我来了,你这么弱,我要是不来帮你,你怎么带着整艘船过虚海?” 澜几步就走到了那个是跟前,说话的声音毫不客气。 慕翎偷偷地看着那个人,眼角余光在船舱里扫了一遍,晃了晃裙摆没敢走进去。 这哪里是船舱,分明是虚空小世界,脚下踩的是灵璧,周围则是水镜,将整艘船都映在上面,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在船的航线前方,海水渐渐变得幽深,甚至变得不像海水。 在她发愣的时候,御行拍了拍她的肩,“走吧。” 慕翎轻轻的应了声,随着御行的脚步踩在了灵璧上。用灵气聚集行成的间壁,特点是结灵者有多厉害它就有结实,缺点就是灵有型后会散出五行光芒,并因为感应重量而四处流动,看起来仿佛液体一般,似乎踩一脚就能陷进去。 五行光芒随着脚步加速流动扩散,映照在脸上色彩斑驳,竟隐去了慕翎脸上因为手残而涂得特别厚的胭脂红色。 常息听到澜的取笑刚想应声,就被门口的人影吸引去了全部注意力。 他靠着慕翎泛着流光色彩的脸,心头泛出一丝疑惑,不着痕迹遮掩住自己微小的失态,常息带着询问的颜色看向澜,却见澜朝他偏头给了他一个确定的眼神。 常息微不可见的拧了拧眉头,又迅速抹平眉间褶皱,这时慕翎已经走了过来。 慕翎是澜硬拖进来见世面的,见世面到船舱里见?反正澜是这样说的,慕翎决定以后对澜说的话保持三分疑惑。 朝常息行了一个道礼,慕翎道:“我叫慕翎,与澜是新结交的朋友,他说要带我下来看看,我一时没忍住就跟了过来,若有打扰,还请见谅,若是不方便,我这就离开。” 这话说得有意思,先是道歉再说自己有错,这不是叫做明知故犯理直气壮? 常息轻轻笑着回了一礼:“在下赤魔宫左使常息,此地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澜既然认了你这个朋友,那你也就是我的朋友了,来看看也无妨,并不碍事。” 慕翎没话说了,这台阶给足了,真是够面子,居然没有直接把她轰出去。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船的人,只她一个仙修就尴尬了,现在还被带到了人家秘密处事的地方,偏偏自己没管住自己的好奇心真的跟了过来。 常息说完后就没在做声,转而去看水镜,澜也异常安静,同样看着水镜,姿态认真,不见与自己搭话时的爽朗随心。 慕翎愣愣的站着有些手足无措,御行见气氛有些不对,过来将慕翎拉了拉,拉到了水镜另一边。 “你别紧张,这里不过是一个施法的地方,是为了更好的观测船是否能够安稳渡过虚海而开辟的,没什么要紧。” 听了御行的话慕翎更无语了,她一点都不想知道赤魔宫用什么办法使船渡过虚海。 真是头疼。 为了不特别引人注目,慕翎干脆也转过身去看水镜上船的影子,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但是也没差了。 水镜上的船于海面上缓缓行驶,在离幽深海水越来越近的时候,御行拿出了一只翠绿色的长笛,单凭一眼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倒是灵通剔透好看得很。 “接着。” 御行将长笛向常息抛去,常息没有用手接,而是用灵力将长笛稳稳当当托住悬于半空。 “你接好了,可别摔了,摔坏了看你们怎么向大少主交代。” 御行又接着说了一句,语气颐指气使十分不客气,常息也不生气。 “此物是小师妹心头所好,我自然不会轻易摔了去。” 小师妹? 慕翎听到这三个字回头看了常息一眼,在看到悬于空中的长笛时愣了愣,发自内心好奇的问出口:“这是温笛吗?” 问出口后就发现在场另外三个人都向她看过来,看得她有些头皮发麻,盯着目光硬生生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 “听说温笛依灵力排行应该在灵器排行前十,但因为不是杀戮之器就被排除到了一百名外,是不是真的啊?” “是啊……”常息轻飘飘回答的语气有些唏嘘。 澜没有说话,但是表情却一言难尽的高深莫测,总之和这个人很不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离她最近的御行笑了两声道:“灵器排行榜这种东西,也不知道是哪个无聊的家伙弄出来的,看看也就算了。这温笛排不上号就排不上呗,难不成在所有人心里,这治病救人荣获无上功德的灵器还比不上那些只会杀人的了?” 说着说着御行又叹了口气。“这可是我玉衍门掌门信物,玉衍门从上到下都是医修,一群人成天只知道治病救人炼丹制药,修炼得像入魔了一样,不提也罢。” 御行一通话慕翎听进去了,分析出来的结果就是,温笛是玉衍门掌门信物,掌门信物是大少主的,所以大少主居然是医修? 那澜是怎么被现在这个大少主赶下去的? 在慕翎心里,上位之争应该是你死我活实力胜出者赢,医修就是个后勤,而澜是正常修炼,实力不差应该跟前锋差不多。 但是能被后勤打败的前锋? 慕翎表示她想象不出来。 “到了,常息,蕴灵。” 澜的声音打断了慕翎的沉思,澜和常息对立而站,分别向温笛输送灵力,平稳且源源不断。 有笛声从温笛上响起,水镜中的画面荡起了一丝波纹。 无数粉色六瓣花从四面八方飞来,犹如一道道灵痕,它们将整艘船团团围住,走过幽深的海线,飘进一片白色的虚无空间。 御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是流岚花花灵,因为有它,这艘船才能立于这片虚海走到凡间界。” 第二十七章 兰影 流岚花?那是什么花? 水镜中有花朵掠过,可以看清花朵的形状,犹如六芒星的绽放姿态,三层花瓣,似乎是掌心大小,说不大也不大,说不小也不小,反正模样是是从未见过。 从船驶进虚海后到走出虚海,花了六个时辰,这六个时辰温笛一直在吹奏着同一首曲子,澜和常息给温笛输送的灵力也没有断过一次。 再次走上甲板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朔月晦暗不明,星辰点点分散,象乱了。 常息抬头看着天,算不出自己想知道的。 慕翎在御行的搀扶下爬出暗门,那一瞬带着凉意的海风吹在身上,有些冻人。 她往船舱处靠了靠,一个不留神脚下踢到一个东西,捡起来一看竟是一块玉佩,上面镂刻着一朵兰花,在微弱的灯光下莹润着晶莹的光泽,非常好看。 “靠岸了。” 慕翎还拿着玉佩端详,御行的声音将她惊醒,什么也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把玉佩往包里一塞就往船下跳,速度快得御行都来不及阻止。 澜一如初见那样趴在船橼上,朝着她的背影喊了她一声:“这么晚了,你做什么这么急?” 慕翎冲他摆了摆手,“有事!”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慕翎是真的有事,虽然不是急着去找金灵砂,却也连夜赶去了金灵城,索性船靠岸的地方离金灵城不远,她赶到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城中还是一片寂静,但是东方既白已经快要黑夜转白天,慕翎在城门口停下了脚步。 这已经是我最快的速度了,本想着偷偷看一眼后再去金灵湖拿到金灵砂就走,没想到天快亮了…… 站在城门口慕翎忧心忡忡的从包里拿出了一面镜子,又拿出川锦给她准备的脂粉盒,对着镜子将脂粉往脸上擦,越擦越浓,合心意的将原本的样子遮得都快看不出来了,就是样子有点难看。 天还未亮,城门没有开,但并不能阻拦慕翎,一个闪身慕翎就出现在了城中,她粗略的看了眼街道,记忆在脑中闪现,眼睛不经意的就朝一个方向看去,但脚步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金灵城,我还是回来了。 船上常息还在看天象,因为看不出来所以焦急,他拿着温笛在手中把玩,沉吟道:“她是慕子今的女儿,你和她做朋友?” 澜看也没看他,“怎么,不行啊?” 澜没有直接回答常息的问题,听得一句反问,常息又道:“她那张脸,太有标志性了,你说慕子今什么意思,也不掩饰掩饰,就这样让她到处乱跑?” 无不无聊?澜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似是警告的开口:“我告诉你啊,你别打她的主意,要是让我妹知道了,饶不了你。” 常息笑了笑没说话,见状澜又说道:“最好别管闲事,当初姜重可没认罪,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猫腻。就因为这点,我妹那个死脑筋就是不肯相信他会做出那种事情,现在是个人在她面前说姜重的不好,她都会发脾气,你要是做了什么被她知道了,小心她跟你翻脸。” 大少主发脾气整个魔修界都要抖三抖,谁敢触这个霉头? 常息看着澜微笑,笑意直达眼底,“我能做什么?我可没资格站在制高点指责什么。” “好奇罢了。” 天亮的时候澜从船舱里走出来,赫然看见常息的身影还在那里,难不成是看了一晚上的星星? “星星有这么好看吗?这就看了一晚上。” 见澜走过来,常息伸手揉了揉脖子,仰头仰了一晚上,发酸。 “一点都不好看,看不到的好奇,看到的是未来,未来被看透了活着就没趣了。” 澜边下船边冷哼,“那你还看。” “会点占星术都会盯着看的……唉,你去哪?御行还有一堆东西要送到玉衍门的凡间界驻地,你不帮忙了?” 澜回头呸了声,“又不是没手没脚的,让她自己送!看把她能的,都是你们惯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澜带着任务去了金灵城,在经过城郊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慕翎,你怎么也在这?你急匆匆的就是为了来这里吗?” 慕翎坐在一个石碑旁边,看到澜热情的打招呼,毫无动容半点反应也没有。 澜有些奇怪,走近一看,才发现这石碑其实是块墓碑,写着亡妻周诗白之墓。 澜指着墓碑张了张嘴,“这是……” “我娘。”慕翎声音闷闷的,似乎还带着哭腔。 慕翎仰起头,试图将模糊了视线的水雾消于眼中,“我娘是个凡人,最普通的凡人,我在这里坐到天明,始终想不明白,我娘怎么会看上我爹那样的人。” 澜静静地听着,他觉得这种时候自己不应该说话。 慕翎眨了眨眼睛,眼中仍旧酸涩,她垂下脑袋看向澜,盯着他和善俊朗的面容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我叫慕翎,是傲剑门掌门慕子今的女儿,你还要和我交朋友吗?” 慕翎缩在墓碑旁边,瘦瘦小小的一团,神情凄哀却仍是强颜欢笑,就这么直直的看向澜。竟直接看进了澜的心里,即使早就知道她是谁,看到她这个样子,也不免心中一痛。 澜跟着笑了一下:“你不是说你认我这个朋友,不会因为我是谁而有所改变吗?怎么,才过了多久,自己说的话自己就忘了?你都这么说了,我当然是跟你一样啊,你犯什么傻?” 澜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话说的不对了,慕翎听后吃吃地笑了起来,一声接一声的,听不出什么意味,还有点恐怖。 就在澜听着慕翎的声音心里发虚差点忍不住后退一步的时候,慕翎突然问:“我来看我娘,你来干什么?那艘船一月一往返,你不会只是来游玩的吧?” 这转变有些太快,澜当即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我妹妹病了,她师父是个医修,给她开了个方子给我妹妹的徒弟,让她配药。我妹妹的那个徒弟特别爱找事,方子里有一味药是莲心,普通莲心就可以了,她非要我来凡间界去金灵湖采莲心,说什么金灵湖离灵海近,沾染了灵气药效好。” 澜越说越丧气,“不是我说,这药效好不好我不知道,现在明明是春天,哪来的莲子!最可气的是,我妹妹那个徒弟明知道不可能有莲子,还是将我给赶了出来,说什么不给莲心不配药,简直是心黑起来连亲师父都不管,太可恶了!” 第二十八章 莲心 说的这么严重,慕翎看他的眼神变了变。 “你妹妹生了什么病?” 说到这个,澜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不清楚,她师父没说,我也猜不到,我又不是医修,更加看不出来了。但是看我妹妹徒弟的神情,应该挺严重的,不像是诓我……” 澜的声音越说越小,看来他自己都不太确定自己的话能否可信。他拧着眉头好一会儿,干脆上前一把将慕翎拉了起来。 “不管这个了,谁知道我妹妹那个徒弟安的什么心,你呀别坐在这里了,要是没事,不如帮我想想怎么取莲心?” 慕翎被他拉得一懵,晕着脑袋踉跄了几步,站稳后道:“莲心?可以使个加时法术催熟,就是有违天理。” 听她这么说,澜泛起希冀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虽然我是魔修,但也不代表我就喜欢干这种事啊……” 慕翎仔细想了想,又道:“你妹妹的徒弟有没有要求莲心必须是新鲜的?” “这倒没有,怎么?” “我记得小时候去金灵湖采莲子,就看到有专门的人收集老掉的黑莲子,金灵湖种植了一大片莲藕,储存的黑莲子应该很多,我们可以去打听一下谁家有黑莲子,收集黑莲子的莲心就可以了。” “有道理。” 澜觉得这真是一个好主意,赞了一声刚想拉着慕翎就走。没想到却被慕翎拉着走了。 慕翎拉着他急匆匆的一个劲的往前面走,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赶一下,澜被她拉得够呛。 “你慢点,我都没急,你急什么?” 慕翎头也没回的道:“我替你急!” “这有什么急的……” 澜不理解的小声嘀咕,而后好奇的往后看了一眼,却见一男一女提着提篮从路的另一边向慕翎娘亲的墓走去,看样子应该经常来,不然也不会这么熟悉。 这荒郊野外,那墓前还那么干净,连一丝损毁都没有,一看就是有人经常来祭拜。 慕翎拉着澜在金灵湖边逛圈,问了好多户人家才买到几十斤黑莲子,慕翎干脆全扔自己的空间包包里,坐在金灵湖岸边拿着小刀划拉着莲子,悠哉悠哉的剥莲子皮。 澜也拿着小刀学慕翎的样子去划破黑莲子皮,却是一刀就歪,两刀差点切到手,对比慕翎一划就是一道口子,再用小刀带着一转皮就剥落了,自己被衬得笨手笨脚的,尴尬的表情还无处安放。 澜放弃了帮忙的心思,将小刀放到一边,有些郁闷,“你怎么这么熟练啊?练过?” 慕翎毫不避讳的回答:“是啊,我小时候就是住在金灵城的,每到夏天表哥都会带我来湖边采莲子,划着一艘小船,顶着毒辣的大太阳穿梭在莲叶间……” 表哥还会跳进湖里,潜入水中,不多会儿便会将一尾鲤鱼扔到船上,将她吓得一跳的同时又溅得她一身水渍,这时表哥会在水里哈哈的嘲笑她,但是他这会开心了,回到家里却是免不了一顿毒打。 渐渐陷入回忆,慕翎扯了扯嘴角,她想微笑表达自己怀念的心情,却发现扯动了皮肤。没有扯动筋骨,最后却是皮笑肉不笑。 意识到一点,她抹平了嘴角,看着金灵湖远方水天相接的地方看得出神。 “然后呢?”澜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慕翎收回眼神,手上的动作未曾停歇,“没有了。” “行吧……”她这副表情澜再看不出来什么,他就自己跳进湖里去喂鱼。 看出来她不高兴,澜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盯着慕翎的动作出神。 好一会儿后,慕翎的手指剥莲子皮都剥得发红了,她看着澜没好气的说:“你要是没事做,就去帮我到湖底采些金灵砂,看着你这样悠闲我就来气,一点都不想帮你剥皮。” 澜被她说得一怔,整个脑子都要转不过弯来。 我做了什么啊?这么生气?还瞪眼瞪得这么吓人。 缩了缩脖子虚睨着慕翎,澜小心翼翼的问:“可是铸剑用的金灵砂?用来稳定属性平衡的那个?” “对啊,就在这个湖底有,湖底非常深的,你敢去吗?” 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刀刮皮的动作也是狠狠一拉,整个莲子一分为二,澜瞅了眼泛着寒光的小刀,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一头扎进水里。 “吾辈修炼之人,怎会怕区区深水,你等着!” 慕翎看着水面荡起的波纹笑了声,然后继续慢悠悠的剥莲子皮,将莲子中心的莲心挑出来。 小时候有人专门卖莲心,她好奇就跟着学了下怎么给黑莲子剥皮,没想到派上用场了。 这个澜少主还真是个宝,他这样都不用自己下水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金灵砂,总感觉金灵砂不是那么好采的,不然为什么灵界的金灵砂才那么点? 慕翎心里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她坐在岸边还在发散思维胡思乱想呢,水里突然冒出个脑袋,蹦起好高的水花溅了她一脸,冰冷的湖水拍打在脸上,顺着脖子滑进衣缝里,冻得她一个激灵。 用左手抹了一把脸,视线脱离水雾回归正常,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指责呵斥,耳朵就听到了澜的声音。 澜将一块石头放到岸边,在水里仰着脑袋邀功道:“快看,金灵砂原石,我在湖底找了一圈,只找到了这个。” “原石?”慕翎将石块拿起来掂了掂,看起来不过手掌大小居然还挺重,一只手没能拿起来,她用两只手抱起来的。 “这个能提炼多少金灵砂啊?”慕翎表示怀疑。 听着她的话,澜可疑的沉默了一下,最后不太确定的开口问:“你想到多少?” “半斛。” 原先预订是需要一斛,离开北仙盟的时候江承宣将他的那半斛全都给了自己,那么现在只需要半斛了。 “半……”半什么,澜卡在那里,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末了他低眉看了眼放在慕翎身边的小碗,里面放了半碗莲心,咬咬牙道:“没事,我再去给你找。” 说完又一头扎进了水里,这次荡起的波纹比上次的要大,一圈一圈的向外扩散,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 第二十九章 心远 澜在湖底逛了两个时辰,他将找到的金灵砂原矿装在了空间珠子里,一出水面就扔给了慕翎。 慕翎眼疾手快的的将珠子抓在手里,“什么啊?” 澜浮在水面上笑眯眯地盯着她的脸道:“我给你找到的金灵砂原矿全装在里面了,数量足够你提炼一斛金灵砂,你怎么谢我啊?” 听着他的话,慕翎掂了掂这颗普通珍珠大小的珠子,心里飞速的盘算着珠子本身的价值。左手则悄咪咪的扔下小刀,顺起散放在一旁的黑莲子,甩着手趁其不备朝澜的面门砸去。 “请你吃莲子!” 澜一惊,猛地抬手将莲子接下,手臂碰撞水面撞起一大片水花,溅得老远,慕翎又被泼了一脸水。 “就一颗莲子你也太……”澜抓着莲子指责的话刚出口,在看清慕翎脸的那一瞬又突然卡壳,而后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你的脸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脸?我的脸怎么了?” 慕翎看着大笑出声不停拍打水面的澜,只觉得他不是疯了就是傻了,心里一阵莫名其妙。 视线落到黑莲子身上,慕翎准备抓起一颗莲子塞进他的嘴里,却在指尖碰到莲子的时候想起了一件事。 她,进城之前,用脂粉在脸上涂了厚厚一层,刚刚澜用水泼了她两次! 啊! 赶紧拿出镜子,对着镜子一看,脸果然全花了!红彤彤的一团,还把衣领晕染一片,衬着澜肆无忌惮哈哈大笑的背景音乐,真是要死了! “笑个鬼啊,笑笑笑,请你吃全莲宴!” 慕翎抓起一大把莲子抛向澜,一团莲子在空中呈散状砸过去,澜的笑声戛然而止,猛地一头钻进了水里,莲子落在水面上咚咚咚的响。 三息后澜从水里冒出了头,眼前的水雾还没抹掉就得意的笑开了嘴角,“打不着……嗷!疼疼疼,别扔了!” 莲子一个接一个的落在脸上,砸得他嗷嗷叫,慕翎在岸上一把又一把往他这边扔,这真是…… “停——!”澜闭着眼睛大喊一声,莲子果然没有再落下来砸到脸上,他抹了一把脸,擦了擦眼睛上的水,再看慕翎,手里抓着莲子保持着抛过来的姿势,瞪着眼睛红着脸,那模样要多怪异有多怪异,他差点又笑出声来。 “够了啊,不就是笑你一两声,我都帮你找了一斛金灵砂原石了,你至于吗?” “至于!” “嗷!” 慕翎手一松,一拳头的黑莲子飞过来砸到了澜的脸上,痛得他大叫。 叫完后他揉着脸拍了拍水面,没好气的说:“你这脾气,怎么比我妹妹还难伺候?” 慕翎勾着嘴角冷哼:“我可不是你妹妹。” 澜似乎没察觉到她的语气,顺手就接话:“那是,她今年冬至就要三十岁了,人老了就喜欢安静,哪像你这么年轻,年轻就容易暴躁,一暴躁起来就没完没了……哎哎哎,别动手,我不说了不说了成吗?” 慕翎将刚刚抓起来的黑莲子拍到地上,莲子皮一个个爆开,莲仁也一分为二,挑出莲心斜了澜一眼,“还不赶紧上来,水里不冷啊!” 澜瞄着她的手缩了缩脖子,僵着脸说:“修行之人哪怕这个啊,你看我不还在水里呆了两个时辰?普通人哪能?” 话是这么说,但是呆在水里是不可能继续呆的,他闪身上岸,站在慕翎旁边,身上的衣物瞬间脱水,本来还黏在一起滴水的发丝眨眼间就能与风同舞。 澜蹲了下来,捡起来一颗黑莲子搓了搓,“不过话说回来,这金灵砂原石藏得够深,居然在湖中心底部,那湖起码有那么深吧!” 慕翎看着他手里的黑莲子,心里嗤了一声,一颗莲子的深度? 心里有多不屑,面上就有多无情,她面无表情的接话:“多深?” 澜仍旧没听出来她话里别的情绪,很认真的想了想,“不清楚,我潜了好久才潜到底呢!” 慕翎很努力的没翻白眼,动了动唇刚想怼他一句,眼睛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艘船正要离开岸边,船上除了船夫外还站着个人。 修行者的视力都很好,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的脸,顿时大惊失色。 她立马放下手里所有的东西,从坐着的姿势窜了起来,拉着澜的胳膊扭头就走。 “天快黑了该吃饭了,你饿不饿都没关系,我饿了,我要回家吃饭。” “哈?你还没辟谷?不是,你哪来的家?等等,我的莲心啊!” 澜本来蹲着,被她一拉猛得站起来,还没缓过劲来就被带着跑,瞬间头晕脑胀,又听得她的话,脑子直接就拧不清了。 说完话后他就看到慕翎偏过身子一挥手,无数的黑莲子从她的口袋里一个接一个的跑出来。 然后她唤出自己的剑,唰唰唰的也不知道舞几下,反正一片剑光闪过,莲子皮全部剥落,莲仁一分为二,莲心被挑出来,慕翎拿出容器去接,莲心便全部往容器里飞,而其他多余的东西则全部被她无情的抛进了湖里。 这一幕澜看得目瞪口呆,甚至还想拍掌称快,道一声好剑法! 然而蠢蠢欲动的手微怔,他突然想起来,这场面怎么那么眼熟呢? 可是又转念一想,不对啊,这么容易的话,那为什么还要用手慢吞吞的一个一个剥皮取莲心? “你……” 慕翎一把将装着莲心的容器塞到澜手里,堵住他的话,“我什么我?快走!” 澜被慕翎强行拉走,那船上的人看着这边久久不能回神,直到船上坐着女子喊了他一声。 “夫君,怎么了?” 他回过神,朝女子淡淡的笑了下,“没事。” 说完便向女子走去,只是眼神还是时不时向慕翎离去的地方瞟过。 十年未见,是我看错了吗? 澜真被慕翎带到自己家里,是的,慕翎在凡间界的家。 “我小时候在凡间界长大,十岁的时候才回灵界,有个家不奇怪吧?” 澜盯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眼神略带怀疑。 当然不奇怪,如果你把我拉到这里时不是像做贼一样就更不奇怪了! 从湖边被慕翎拉走后,澜就发现慕翎好像非常熟悉这个金灵城的布局。 不管是什么胡同都知道怎么走,那么多条街道纵横交错都没迷路,一口气就把他带到了一个宅子的大门前。 就是慕翎走路时左顾右盼非常警醒,像是在提防什么一样。 澜站在门口看了那大门三息时间,心里一阵感叹,好气派的宅子! 三进大门,红墙朱瓦,看起来延长了老远的院墙,都显示着这宅子的不普通,尤其是这门环居然是鎏金的。 澜忍不住上前摸了一下,刚准备摸第二下呢,就听到慕翎在他耳边说:“不好意思,习惯站在这里了,我家在旁边。” 有你什么事! 第三十章 有隔 慕翎说着自己家在旁边,可实际上他们两个人沿着高高的院墙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个小院子,有缀着花朵的藤蔓趴在院子的墙上,悬挂下来。 还没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健步如飞的走了过来,看着慕翎一脸惊喜,伸着手颤颤巍巍的道:“你是,表小姐?” 慕翎的脸上已经没有脂粉的痕迹,她嫌丢人早就擦干净了,在老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澜看到慕翎的脸唰的一下白了又黑,神色变幻莫测。 “您认错人了。” 冷冷的回了一句,慕翎拉着澜就走,走过小院子的大门,直走到拐角处才停下,慕翎靠着墙缓了口气。 “从后门进去吧。” “啊……好。” 慕翎有些不对劲,但自觉告诉澜,这个时候不宜多问,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澜跟着慕翎从后门进了小院子,进去后澜才发现这小院子也就是从外面看像小院子,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面积虽然不大,但也不小,虽无亭台楼榭高楼大厦,却有溪水山石鲜花相伴,另屋舍三两。整体看起来不像小院子,像大户人家的别院。 “你这十年没回来,院子里挺干净整洁的啊……”澜打量着院子里的东西,挑着眉若有所思。 慕翎眼皮抖了一下道:“我爹设了安宅阵,会将院子一直保持整洁干净,没什么稀奇的吧?” “你说这里有阵法?我怎么没看出来?” 听着澜的一声嘀咕,慕翎暗道不好,居然忘了澜少主是灵界中数一数二的天境阵法大师,有没有阵法他还看不出来? 慕翎心里泛虚,但是架子必须端起来,她转过身去随性的道:“那是你水平不够,看不出来。” “我水平不够?” 澜撅着脑袋开始仔细观察院子里的每一处陈设,堂堂灵界天境阵法大师在慕翎的话里有点怀疑人生。 慕翎扭头瞟了他一眼,提着的心放松下来,眼看着就忽悠过去了,她可没打算继续在这里纠结,当即道:“天都快黑了,该吃饭了!” “行啊,吃什么?” 吃什么?这是个好问题,直接把慕翎难住了。 她可没打算开火,况且她也不会做饭,以前在这里住着,都是身为父亲的慕子今下厨,她负责吃,现如今她也不打算尝试炒个菜什么的。 脑子里一白,她抬头笑眯眯的看向澜,“那啥,你会做饭吗?” 澜震惊的对上她的视线,猛地后退一步,似乎下一秒就是要拔腿就跑,慕翎怕他真跑了,赶紧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仰着头眼巴巴的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人。 “你要是不会做饭,我们就得挨饿了!” “别指望我,除了吃我可什么都不会。”澜把她的头扒到一边去,脸上的震惊换成了嫌弃,“你没带钱吗?不会出去吃啊。” “对哦!” 一语点醒梦中人,慕翎立马翻了翻自己的包,翻到一半突然停手,脑中灵光一现,跳着直奔主卧而去。 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钱袋。 “看,这里面可是我爹藏起来的银子,灵石在凡间可用不了,我特地把这个找出来,我们就可以出去吃了,我聪不聪明?” 慕翎仰着脑袋邀功,两只眼睛里闪烁着骄傲的星光,莹莹点点煞是好看。澜看着她这模样只觉得有些好笑,也没理她,直接一手夺过钱袋举着往大门走。 “废话太多,快走。” 突然被袭击慕翎紧追其后,“那是我的钱袋,你还我!” “吱∽”门被澜打开一扇,澜看到了门外面站着的人,这个人的衣着服饰身影姿容与金灵湖船上的那个人瞬间重叠。 澜站在门口看着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推开另一扇门,请他进来。这个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慕翎追了过来伸手就要去抢他手里的钱袋,却在缝隙中也看到了门外的人。 只见慕翎愣在那里,门外的人看着慕翎,脸上泛起笑意道了声:“水柔表妹。” 一语惊起千层浪,慕翎当即后退一步,有些受惊的讷讷开口:“表哥……” 周礼应看着已经长大,容颜长开得自己都快不认识的慕翎,感叹时光匆匆的同时,心中又涌起一丝酸涩:“去我家里吃饭吧,奶奶很想你。” 于是澜跟着慕翎到周礼应家里去了,就是一开始的那个三进大门那户人家,一走进去那个大门的气势就显出来了,外表宏大内容竟也不虚。 澜暗搓搓的用手肘捅了慕翎一下,挤眉弄眼的说:“你外祖家好气派啊!” 慕翎看了没看他,“那跟你也没关系。” 这女娃性子怎么这么糟?比我妹妹差远了! 澜一口气堵在胸口,被她堵得心发慌,干脆放缓步子在后面慢悠悠的跟着,他现在不想跟慕翎说话。 周礼应领着他们两人来到大堂,一张圆桌子上已经坐了不少人,那些人澜一个也不认识,干脆脑子放空什么也不想,只当自己是来凑数的倒也乐得自在。 慕翎则认识一半不认识一半,那些人看到她都盯着她,眼神大多带着探究,却是没有一人说话,她有些紧张的将视线投到走向首座老婆婆身边的周礼应身上。 周礼应弯下腰在老婆婆耳边轻轻地说:“奶奶,水柔表妹回来了。” 老婆婆瞬间来了精神,瞪着老花眼四处打量,“水柔,水柔你在呢,你回来了怎么不来找外婆?” 隔了十年,再次听见老人熟悉的呼唤声,慕翎鼻子一酸,双眼蒙上了一层水雾。 终是没忍住的急忙小跑过去,抓住老婆婆的手缓缓道:“外婆我在这,水柔回来看你了。” 慕翎其实不想回来看她的,也不想看到任何熟人,哪能想,少小离家已过十年,模样早就变了,居然都还能被人出来。 她也想过自己是不是并没有长变多少,所以从走进金灵城开始,她就在刻意避着与周家的人见面,包括脂粉涂上脸厚厚的一层,都是为了不让人能够那么容易认出来。 澜有些好奇她为什么这么做,甚至猜想,是不是娘亲的娘家,在她住在凡间界时待她不好,所以她才不想见人。 慕翎摇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想,并说,她从决定修行开始,便是灵界中人,从此与凡人不同。 凡人命短,生死无常,而修行者,修为越高寿命越长,若是有牵挂,却也不能相守。 是为仙凡有隔。 第三十一章 有旧 慕翎当初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慕子今将她带到凡间界住了十年后,又将她带去了灵界,在傲剑门住了两年,也不教她什么是修仙。 后来去了北仙盟,更是对自己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她在北仙盟过得稀里糊涂,关于整个灵界的知识,都是自己通过北仙盟弟子之间的谈话了解的。 外婆的头发都白了,眼睛也不大看得见,只能看得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慕翎看着十年之后老成这样的她,大概能够明白点了。 父亲是不是,不希望我也变成这样?是不是不希望多年以后,还是年轻模样的自己看到的却是已经老去女儿? 哪有亲爹不疼爱女儿的,他对我冷淡从不过问,带我去灵界却不教我修炼,是不是因为各种担心才犹豫不决? 爹,你是不是,还想着希望我当一个普通人? “外婆……” 慕翎伏在老婆婆的膝头轻轻喊了声,却是喉头干涩,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婆婆一脸慈祥的拍了拍慕翎的手,很高兴的应话,一开口却尽是埋怨:“你那个爹真不是个东西,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带着你走了,一走就是十年,信也不捎一封,害得我这个老人家天天担心,担心他照顾不好我的宝贝外孙女,害你吃苦!” 父亲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说过,慕翎听着破涕为笑,安慰道:“没有的外婆,爹爹很好的。” “好好好。”老婆婆连声应好,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招呼着慕翎在自己旁边坐下,又冲着周礼应说:“别愣着了,快在你妹妹旁边坐下,准备吃饭呢!” 说着看向周礼应,这才看到他旁边还有一个人,她伸着脖子眯着眼睛瞅了半晌,不太确定的问道:“这位公子可是我家水柔的朋友?” 慕翎一愣,倒没想过这一茬,只见澜连忙上前,恭恭敬敬的行拱手礼后,十分正经的道:“在下名澜,剑指沧澜的澜,是您外孙女的师兄。” 端的是一派正人君子风光霁月的做派,看得慕翎很不合时宜的嘴角一抽。 一路走来,这是个什么人,她心里门清,不由得感叹装得挺好。慕翎对此嗤之以鼻,他居然还以师兄自称,这是怕自己被赶出去吧? 澜是个什么做派,在场明眼人看得清楚,只知道礼数周全举手投足间有大家风范,身份应该不凡,不过师兄的话,有的思考。 周礼应将视线分给了站在自己斜前方,澜的身上。眼中清明如水,也如水般清冷。 而其他人,则看着他们,各自不知所措,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哦,师兄啊。” 老婆婆听后,似是了然的点点头,只是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故消失了大半。她眼睛不太好,看不清澜的模样,便偏着脸不去看他,因此在听到他的话时,恰巧掩去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排斥与躲闪。 她心里想到了一些事,越长越不是滋味,眼中泛起了泪光,拉着慕翎的手高兴之余又多了几分不舍,于是握着的手更加握紧了些。 “水柔啊,你爹还是让你修仙了。” 老婆婆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慕翎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外婆?” 听到慕翎疑惑的声音,老婆婆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瞬间变脸,摆着手道:“没事没事!澜师兄是吧,来来来,坐在我家水柔旁边,吃饭吧,再不吃天都黑了。你们来去匆匆,就不认人了,这一家子人,也不知还会不会见面呢!” 外婆? 她似是开玩笑般说着这话,可语气又十分认真,慕翎听着心中一惊,说不出的滋味,感触悲凉的同时,还有些想哭。 原来外婆什么都知道啊。 吃完饭后一桌子人在老婆婆的催赶下都散了,因为在家里有绝对的话语权,所以其他人都没有吱声。 吃完饭后天已经大黑,感情如此深厚的亲人相见,肯定有很多的话要说,澜很识趣的去了周家为自己准备的客房。 但是在慕翎面前,老婆婆打了个哈欠,并不想多说一句话,被丫鬟扶着进了自己的屋子,并且似乎不认识一般将慕翎关在门外。 慕翎被关门声堵在门口,额头差点没撞在门上,莞尔听见脚步声,侧脸一看,是周礼应走了过来。 周礼应看着她道:“天色还早,去走走?” 周礼应看向她的目光复杂,显然是有话要说,她轻轻应了声:“好。” 正如周礼应所说,天色还早,在周家偌大的后院里,挂满了亮起来的灯笼。慕翎与周礼应并肩走着,听着他说起了自己记忆里早就遗忘的过去。 “姑父来周家时,是在十八年前,我那时六岁,就趴在正堂口的柱子后面,偷偷地看着。只看到姑父一个白色的背影,还有他手里牵着的你。 你那时才两岁,只有小小的一团。应该是刚刚学会走路,还有些站不稳,可姑父仍要你站着。你仰着头望着姑父,小脸上全是疑问,但是姑父没看你,你也不哭闹,就是努力的去学会怎么站稳。” 六岁的记忆其实并不怎么清晰,只是过于深刻,所以现在也还记得当初的轮廓。 十八年前,小姑姑离家出走后失踪了三年,周家寻了很久,仍是没有半点消息。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令人心无比动荡。 就在他们快要放弃时,周家大门外来了一个年轻人。 一袭白衣垂身,不见半点折痕,素面玉颜,竟长得比女子还好看,就这么款款的站在那里,全然不似凡人。 金灵城向来有仙神传说,在看到这个人时,周家的人都大为吃惊。当时的家主还是老婆婆未去世的丈夫,连忙诚惶诚恐的亲自走到大门口。 刚想询问,这个年轻人的视线就扫了过来,冰冰凉凉的,竟没有一点温度,周家家主顿时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许是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年轻人立马移开视线,垂着眼不再直视,他张了张嘴,声音竟也如眼神一般淡漠,说出的话却惊了所有人。 他颔首,带着恭敬对着周家家主说:“在下慕子今,见过岳父。” 与此同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年轻人身后探出了个脑袋,奶声奶气的喊道:“外公!” 第三十二章 不识 周家家主当即被吓得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跟随着他出来的家丁们连忙将人接住,然后就是一阵惊慌失措的喊叫。 一瞬间,去找大夫,去找夫人,去找少爷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杂乱不堪,慕子今上前一步抓住了周家家主的手腕,阻止了家丁们将人带往大门里的动作。 管家立刻反应过来大声呵斥:“你要干什么?” 就是这个人,突然出现,又突然喊家主岳父,才吓得家主晕了过去,也不知是好是坏,管家焦急的拽了拽周家家主的胳膊,想把家主的手腕从慕子今手里拽出来,却发现根本拽不动。 再去看这个年轻人,只见他面无表情的举起了另一只手,管家惊得瞪大了眼睛。 “你别乱——!” 话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他看着慕子今的另只手于家主面前拂过,带着清风与微不可见的白光一闪而过,周家家主立马睁开了眼睛。 这!这可是仙人神通? 管家扶着周家家主,看向慕子今的眼神惊恐的变了变,紧张的小退了一步。 见周家家主醒了过来,慕子今就放开了他的手腕,继续垂着眼站在那里,等周家家主从搀扶下站稳身体。 周家家主翻着眼白喘了口气,努力的消化慕子今的话里的意思,随后仔细的将慕子今打量了一番。 用老丈人看女婿的眼光来看,他脑子里居然冒出来自己女儿可能配不上这个年轻人的想法。 想到这一出,周家家主伸出手捂住快速跳动的心脏,又喘了口气。 待心脏恢复正常跳动时,周家家主道:“你喊我岳父,你是我那不孝女周诗白的丈夫?” “正是。” “可有证明?” 慕子今没有说话,反而是从腰间拿下一块玉佩递给周家家主,一看这玉佩,周家家主就激动不已,他颤颤巍巍的接过玉佩,翻来翻去的看了两遍,眼中泪花翻涌。 “这正是我家小白的玉佩,这是她在周家身份的象征,从来不离身的。她在哪?她怎么不回来!” 慕子今可以感受到眼前的周家家主情绪异常激动,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说着说着要拧起眉头,还做出奇怪的表情,这些表情都是怎么做出来的? 慕子今不明白,只是师叔交代过,想要对方认可自己,一定要学会低眉顺眼,所以他照着师叔花娇娇特意做给他看的模样学了一整天,待到形不离根后,才带着花娇娇的嘱托来到了金灵城周家家门前。 师叔说,周家在金灵城是传承了几百年的世家大族,不好打发,一定要挑她讲过的重点随机应变。 慕子今还是不明白,没有人教他认过,他看不懂人类的情绪,自然看不懂现在周家家主的表情是为什么,但他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 周诗白在哪。 师叔说过,遇到这个问题,如实回答就可。 慕子今不带感情的回答:“她去世了。” “什么!”周家家主一个激动,又是两眼一翻,却是没有晕过去,慕子今往他身上输了一点灵气,可以保证他十年身体无病无灾。 师叔说过,这是应该做的,但是不能太过,凡人寿命短暂,所以保十年无恙应该是合适的。 周家家主靠在管家身上还没缓过来,他的儿子扶着他的夫人赶了过来。 周诗靛奔下大门口的台阶急冲冲的喊道:“爹,听说妹妹的丈夫来了,还还带着小侄女,人在哪呢?” 家主夫人走得慢些,也没有周诗靛莽撞,她走在后面一眼就看到踯躅着看过来的管家,一副欲言又止的悲痛模样,再去看自己的丈夫,在管家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来,却是身影晃了好几下,最后拍着心口痛哭出声。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我找了她整整三年,整整三年呐!她就这么去了,让我这个白发人送她一个黑发人,她怎么这么狠心!这么狠心!” 什么? 夫人和周诗靛听到家主的哭喊声,脸色齐刷刷的突变,周诗靛还好,就是夫人受不住打击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慕子今怕她跌倒,直接大步走过去将夫人扶住,并偷偷地输送了几分灵气,不多不少还是保十年无恙。 夫人看着他,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一声小小的惊呼传入了耳朵里。 “呀!”一个奶娃娃因为站不稳摔倒在了地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奶娃娃也不怕生,趴在地上仰着小脑袋,一个人一个人的看过去。 “咿呀”一笑,又对着周家家主喊道:“外公!” 对着夫人喊道:“外婆!” 然后伸出小手拉了拉周诗靛的衣摆,周诗靛走过来是准备扶她起来的,被她一拉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忘了动作。 奶娃娃张了张嘴,含糊不清的对着他说:“久久!” 说完咯吱咯吱的笑了起来。 虽是在大门口街道上,围观人群也不在少数,本该吵闹异常,可在奶娃娃摔倒后,原本喧哗声突然消失,她的几声称呼响彻心扉。 此时家主夫人已经站稳了,慕子今松开搀扶的手,走到了怔愣的周诗靛旁边,蹲下身将奶娃娃抱了起来,将她的脸对着周诗靛道:“舅舅。” “呀,九九!” 依旧是口齿不清,明明外公外婆说得清,慕子今又不明白了,他定定的看着怀中的小女娃,眼中无半点温情,这一趟出来令人头疼。 “九九!”小女娃冲着周诗靛又喊了声,小胳膊上下拍了拍,咯咯地笑着。 这一声喊得周诗靛立马回神,看着慕子今怀里的女娃娃,再想了想自家木疙瘩似的儿子,他的心都要化了。 暗地里搓搓手,在女娃娃期待的目光中周诗靛不好意思了起来,“这,这是我侄女?” 慕子今点头:“是。” 周诗靛眼睛一亮,疑问道:“那,你是妹夫?” 慕子今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周家家主的声音响了起来。 “八字还没一撇呢,哪来的妹夫!” 这句话说得异常沉稳有力,仿佛先前哭天抢地的人不是他。 慕子今回头,果然看见周家家主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慕子今有些头疼,他在傲剑门呆了百年,很少与人接触,人类的一些情绪和感情他都不明白。 第三十三章 当行 周家家主看起来很严肃的放下了这句话,但到了厅堂上,态度又变了变。 他用手摩挲着椅背,踌躇不决,家主夫人在一旁沉着脸色,不做他话,周诗靛看着二老的样子,亦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而下首的慕子今却浑然不觉气氛凝重,牵着小慕翎的手自巍巍的站着。 事过境迁,周诗靛已经不大记得那天他们对峙时,都说了些什么。只是周家最后承认了慕子今的身份,慕子今还在周家旁边盖了一间小院,那小院于瞬息间出现,慕子今对自己的身份真的没有任何遮掩。 但周家不同,周家于金灵城再怎么家大业大,却也终究是凡人,金灵城也只不过是个凡间小城,慕子今仙人的身份是个麻烦,所以他们尽可能的替慕子今遮掩。 只对外道,周家女儿嫁了个俊俏郎君,但却命薄早亡,新姑爷怕女儿没有亲人照顾,便在金灵城住下了。 慕子今在金灵城住下了,一住就是八年。 八年的时间,慕子今是个什么样的人,周家人都看在眼里,只觉得他冷情冷性,不像个孩子的父亲,也不像一个真人,倒是与九天之上触不可及的仙人越来越像。 周礼应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姑父从来不会在意表妹开不开心快不快乐,不管是在表妹面前,还是在周家人或是外人面前,他从来都是这个应该那个不应该,这个可以那个可以。 得到的答案都是一瞬间的判断,从来都不会仔细思考,更不会仔细询问多方打听满心关怀,周礼应在他身上看不到父亲该有的态度,自己的爹爹周诗靛再怎么不成器,都不会像他那样对着自己的孩子都冷冷淡淡,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周礼应不理解,去问自己的父亲,周诗靛瞬间收了笑意,嘱咐他不要多问不要多想,以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今后也是如此。 有时候他又在想,是不是在所有大人的眼里,小孩子的生活就该是这样,什么都该按部就班听话就行,别的不需要理解。 有时候他又觉得像九天仙神不可攀的姑父还是有一丝人气的,该给表妹的,姑父从来没少过,别的小孩有的东西,表妹只要说我也要,姑父只要觉得应该,就会立马送到表妹手里。 但这种行为,看多了,周礼应就会觉得怪异,因为慕子今的举动像是在完成什么任务一样,可是一眨眼就没有这种感觉了,或许是他想多了吧。 在周礼应的记忆里,慕子今从来没笑过,即便是在年节,他带着表妹到街上玩,也都是一幅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到底只是单单不会笑,还是不知道什么是感情?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直到慕子今突然带着表妹离开,他就再也不去想了。姑父抱着熟睡的表妹,变成了一团光,飞到了金灵湖的远方,在水面上消失了。 他真的是神仙吧,神仙都是这个样子的吗?那表妹也太可怜了。 本以为今后再也无相见可能,却在前几天,周礼应刚刚回金灵城周家祖宅,就在厅堂上看到了慕子今的身影。 慕子今一见他,就说:“过几日水柔会来金灵城,但她不是回来与你们相见的,我要你与她相认,然后告诉她,仙凡有隔,不可相存,让她断了念想。” 十年未见,姑父还是老样子,没有变老,没有笑容,就连衣服上都不存在一丝褶皱,往那里一站,就像会发光一样,能够吸引全部的目光。 果真是仙人啊,与凡人总是不同的。 周礼应在心里叹了声。 “礼应明白。” 回首看了眼身侧后方的慕翎,周礼应浅笑道:“听说表妹改了名字,如今叫翎了?” “嗯。”慕翎淡淡的应了声,她抓了抓袖口,有些无措,十年未见,眼前的表哥,仿若变了一个人,没有了少年时的锐气。 不过也当是如此,已经二十四岁了,再也不是小时候会带着自己上山下湖,特调皮捣蛋惹得大人们头痛不已的小孩子。 慕翎的思绪有些飘远,前方周礼应轻轻迈着的步子停了下来,他转身缓声道:“回去吧,事情办完了,就回去吧。” “什么?”慕翎猛地抬头,看着周礼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周礼应偏头错开她的目光,脸上的表情带着失落,“当年你走后,没过三年我就考进了国子监,又三年后官拜尚书省,眼看着时运待我平步青云一步登天就在眼前,可如今却落得个贬官发配的下场。你说,人生如此无常,都在图些什么?” 慕翎不懂他想说什么,怔在那里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走后第四年,我去往皇城国子监一年,家书传来消息,说父亲去世了,我急忙赶回来奔丧,可还未到家祖父也病故了。” 周礼应的声音有些哽咽,“你说,人生是不是总这样,事事无常?” “表哥……” 慕翎喃喃喊了声,周礼应却不忍听这一声呼唤,他转过身去,带着决意。 “你没有回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回来,甚至对你还有些责怪,那么疼爱你的祖父和舅舅去世了,你为什么都不回来看上一眼,磕个头送两位长辈好走。现在却是有些明白了,仙凡有隔,始终不是同类。” “我……”慕翎踉跄了几步,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只能渐渐地握紧了拳头。 她从小就知道父亲从来不遮掩自己的身份,却还是自欺欺人的说自己只是普通人,父亲跟自己一样也是普通人,在别人眼里自己和父亲就最普通的一对凡人父女,不然为什么要住在凡间呢?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答应自己要在凡间看着自己长大的父亲,会突然带着她去灵界。 仙凡有隔,仙凡有隔……现在她的脑子里只剩下这四个字了。 慕翎在想什么周礼应不知道,他收拾心情往前走了几步,回头道:“明日我就要去林州了,一起吧。” 奶奶那边还需要一个借口,一个欺骗自己的借口。 “世间之事,没有聚就不存在散,也不会有遗憾,你走了后就与我周家再也没有关系。” 周礼应说的话一字一句的刻在了慕翎的心里,明明想反驳却想不出理由,堵在胸口阵阵闷痛。 仙凡有隔,不可永存。 凡人的一生很短暂,怕是哪天说没就没了,而自己踏出修行第一步,就已经不再是凡人。 这一点慕翎一直都明白,可由周礼应的嘴说出来,她为什么会难过? 第三十四章 来人 “哎呀,富贵人家就是不一样,房子大,东西多,就连一个客房都带着一间小院子。” 澜坐在自己屋前的石阶上感叹,感叹后又不禁摇摇头,这地方大是大,可太空了,没丁点人气。在春日的晚上就显得凉飕飕的,尤其是月色照下来后,给烛火都蒙上了一层白雾,凉到心里去了。 “也不知道我那个新朋友的表哥约她谈什么去了,该不会是要抒情一波,然后亲情攻势,要她来个拖家带口去灵界?或者是要她帮衬着家里?唉,总不会是要来个恩断义绝从此不相往来吧?” 百无聊赖的猜想,可想着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从脑子里蹦了出来,澜呼了口气把想法都抛却正准备起身,忽的一个影子印在自己身上,视线突然一暗,有一个人静悄悄的走到了他身侧。 澜起身的动作一怔,一瞬间又坐了回去,十分从容的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台阶,“来,坐着聊天,亲近些。” 那人沉吟道:“好。” 影子一矮,一身暗蓝色的人坐在了澜的旁边,纵使黑夜里有灯火月光的衬托,还是很像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 澜吃惊的偏了偏头,确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后,不仅没松口气,还更疑惑了,他可最清楚这个人的性子了,做什么都思前顾后婆婆妈妈龟毛得很,还特别讲究,像他刚才让他坐下来的话,通常是被无视的。 怎么今天真坐下了,不嫌脏啊! “呦,今天东盟主心情看起来不太好啊,我让你坐下了你就坐下了。” 澜带着一脸的调侃侧身歪头去看身边的人,看了两眼他突然乐了,呵呵笑了两声:“我看你这沉着的脸,心情看来不是一般的差。” 兰连期抿着唇,在澜的话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沙哑着嗓子开口:“今天是仙宗的大祭,也是我爹娘的忌日,我在灵海上呆了一整天,还是没想明白。” 想?有什么好想的?只要自私一点,就什么问题都没了。 对于他的话,澜嗤之以鼻:“想明白?你以为你能想明白吗?我觉得我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 澜斜着身子,态度肆意散漫,脸上带着奚讽的笑意,轻轻浅浅不着痕迹,却刺痛了兰连期的眼睛。 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这时有一个人的影子照在地上,他从烛光掩映的小路上走过来,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跳动的烛光都成了他身上特有的色彩。 看着慕子今一步一步的走近,澜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一个两个的大人物全来了。 慕子今边走边说:“两难全,要取舍,过多的犹豫,会更难抉择。” 澜知道,即使慕子今面无表情,眼神也从不落往他处,这话也是对兰连期说的,他可不会犹豫不决。 兰连期看见他过来,垂下眼帘,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我觉得我的犹豫是有必要的。” 慕子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双眸如明月般死寂冷漠,他垂着眼看着兰连期说:“我觉得没有必要。” 澜安静的听着他们的对话差点笑出声来,真有意思啊这两个人。 但到底还是忍住了,澜正了正姿势和表情,假正经的端起了架子,对着兰连期慢悠悠的说:“他不是出来了吗?还给你出了点子,你也认同并实施了,等着看结果就是了,哪有那么复杂。” “可我……”兰连期还想挣扎一下,慕子今直接将他打断。 “在灵海上你说你想要一个结果,还跟我说了云川的计划,我觉得你不应该听云川的话,将琼芳会交由北仙盟举办,因为你只是给了举办权,总管理还是你,你只是在拿师叔当幌子。那么现在我告诉你,灵海没有时间了,你们这个计划我默认,我给你让路,傲剑门将保持绝对中立,我希望我能看到结果。” 什……什么没时间了? 恍然听到慕子今话里的意思,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对比澜的不动声色,兰连期则心中一惊,猛地抬头问道:“灵海没时间了?舅舅,这是什么意思?” 慕子今冷淡淡的说:“我无法预测,只知道未来有大变,琼芳会之局,将是仙宗唯一生机。我不是人类,也没有人类的七情六欲,更不懂你们的感情,我只是希望,你以后不会拥有人类最不想要的情绪。” 澜平静的插嘴:“是后悔,痛苦,绝望。” 慕子今看了澜一眼,恭谨的颔首道:“我本是想来将他带走的,既然前辈也在,就劳烦前辈了照看他一下了。” 澜当即在脸上挤出一个笑脸,乐呵呵的朝他摆摆手,“好说好说,你以后还是别喊我前辈了,你喊得我心里发怵。” 毕竟我真的没那么老啊,而且你女儿还是我刚交的小朋友呢! 慕子今没有再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再说什么了,这件事总归不是他的事,他要办的事已经办完了,是该回去了。 这么想着,他转过身欲离开,澜在他身后喊道:“我觉得你还可以好好说说的,一家人就说一家话,说得再怎么狠都没关系的。” 字里行间都是善意,却偏偏有股子唯恐天下不乱的味道。 慕子今没有回头,“没必要。” 澜不死心的继续问:“那你去哪?这是你妻子的娘家,你和周家人见面了吗?你女儿还在呢,你不留下来了?” “我回傲剑门。”丢下这句话慕子今的身影直接消失了。 “跑的真快!”澜有些落败,这个人真的油盐不进,唏嘘一声他又去问兰连期:“船要过几天才开,他从哪回灵界?” 兰连期不紧不慢的回答:“虚海对舅舅来说,没什么威胁。” “这样啊……”澜听着他的话,无视了话里隐藏的含义,转着眼珠子往兰连期那边靠了靠,挤眉弄眼的问道:“那你是搭我们的船,还是被他拎过来的?” 兰连期看都不看他一眼,没有回答,脸上表情依旧如来时那般阴沉,一看就知道又陷入自己的世界里了,很明显的是无视了澜的问题。 澜在心里啧了一声,感情慕子今的敲打还没有把这个人敲明白,慕子今都说得那么明白了,就差直接说你放心去做,不管什么结果,我只是希望你选仙宗,你选仙宗就对了。 他还在纠结什么? 第三十五章 未解 可是这话不能明说,明说了味道就变了。 不过按照慕子今的性格,他不是应该对着兰连期直接说,你应该选仙宗的吗?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澜惊讶道:“你舅舅他今天话怎么这么多?还弯弯绕绕的一大堆,不会又是花娇娇编的本子吧。” 等等,花娇娇?她又什么都知道了? 还没听到兰连期的声音,澜就被自己的脑补吓到了。 澜掰着指头数了数,居然发现很多事都有花娇娇的身影,妹妹的换灵法是她给的,慕子今是她一手带大的,姜重是她抱回傲剑门的,旧仙盟是她最先提议建立的,慕霖的盟主之位都是她一手推上去的,如今云川和兰连期的合谋都清楚得很。 虽然这些事外人看来无足轻重,可实际上却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没有换灵法,妹妹怕是一身经脉尽废彻彻底底的成为一个普通人。 她不将慕子今带大,慕子今又怎么会感恩于她帮她改进玄冰剑诀,又将玄冰剑诀简化成破风流云送给灵界。 她不把姜重带回傲剑门,还是婴孩的姜重在仙魔冲突下很难活命,他若是死了后续很多事都不会发生。 当初仙魔两道冲突不断,关系焦灼,仙盟建立是迟早的事,只是缺一个提议的人,既然提议了,那就顺水推舟将盟主之位交给自己人。怎料慕霖失踪,仙盟解体,赤魔宫独占魔修界后因为姜重前来依附。 前面的事都能够想清楚,但是今天这件事,云川什么都跟她说了? 越想越烦,怎么好像哪里都有这个人。 但一想到这个人活了一千年,似乎一切又都说得通了,不是常说活的越久人都能成精吗?大概是这个理,尤其是花娇娇目前居然是整个灵界中辈分最大的人,是所有人的前辈,连同样活了一千年的仰剑峰峰主秦云昼都要矮她一截,真是太可怕了。 可是虽然花娇娇活了一千年,却是没几个人知道她到底有多少岁,都道她是傲剑门辈分很高的一个小辈,资质在后天之体中特别高,高得突然就成了九劫天境,直接以最高修为的姿态出现在灵界,震慑了灵界近百年。 直到兰连期出现,甚至比她还要高调,只比她早到九劫天境一年,灵界各大门派高层都偷偷抹了一把汗,还好有一个千年前比兰连期还要早到九劫天境的秦云昼压轴,虽然千年前资质高得离谱的人比比皆是,可就这一人到了九劫天境,还活到了现在。 但是至于为什么千年前的人都没了踪迹,秦云昼什么都不肯说。 千年前的是个什么情况不清楚,但是看来看来后天之体还有待发现,说不定以后会有比秦云昼更快到九劫天境的人出现。 这么一对比,似乎修行就像喝水吃饭都要比赛一样,真是不知道用什么心情去面对。 这些都是灵界各方猜测的合集,终究只是猜测,毕竟他们连花娇娇其实和秦云昼是同一时期的人都不知道。 花娇娇这个人其实很简单,澜知道她所有的事,就是因为知道却又觉得她并不简单。她是旧盟主慕霖师父的亲孙女,也是在慕霖接任傲剑门掌门的前一任掌门,更是慕霖最疼爱的小师妹。 一千年前,先天之体与后天之体初分,后天之体处处压过先天之体一头,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同样是别人仰望不可及的新一辈天才,花娇娇却以先天之体力压后天之体中第一的秦云昼,成为同辈人中的最闪耀的天下第一。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花娇娇接任傲剑门掌门后不久,傲剑门就交由慕霖代为掌管,而花娇娇突然失去了所有消息。 当时傲剑门还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大派,内部管理十分严格,只要当权者一声令下,一丝风声都不会走露出去。 恰巧在花娇娇消失的时候,傲剑门严防死守格外过分,别说闲杂人等,就连外门弟子都不能去主峰,而且任何蛛丝马迹都让人探查不到,以至于灵界猜忌四起。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百年,都说时间会冲淡一切,让人慢慢遗忘曾经执着的事,秦云昼修为至九劫天境的时候,灵界都在震呼他为绝世天才天命之人,没有人再提起花娇娇。 澜和灵界的人不一样,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本体,只是一段意识,附着在傲剑门掌门之剑傲剑之上,他轻而易举的见到了全部的事情经过。 傲剑门从不收女弟子,就算是掌门血亲也都是送到其他门派修炼,唯独花娇娇因为资质太过逆天,当时的掌门不忍心送给别人当徒弟才留了下来,就是因为这样才导致花娇娇销声匿迹八百年。 想起自己意识看到的画面,想起当时傲剑门的年轻一代,澜还是心口发闷隐隐痛惜不得疏解。 想到这里,澜又是一惊,自己的新朋友慕翎,慕子今居然没有把她送到其他门派去!那岂不是要赴花娇娇的后尘! 不……不对,慕子今亲自为花娇娇改进了玄冰剑诀,他自己又是掌门,不可能会不知道傲剑门的规矩,所以…… “舅舅从来只会说应该不应该,是对是错,这些话,就是北盟主托舅舅说给我听的。” 兰连期的声音突然响起,澜一怔,反应过来后表情变得一言难尽,感情过了好半天你才想起我说了什么。 澜一言难尽的看着神色平静,但眼底神情纠结的兰连期,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后又听得他说:“在灵海上,舅舅对我说,我应该选仙宗。” 在寂静的夜里,兰连期的声音沙哑得嘶嘶响,澜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 澜说:“果然是慕子今,他就该说这样的话。” 兰连期回头看向澜,“你也觉得我该选仙宗吗?” 他的表情带着认真,澜有时候在想,这个人是不是不管什么事都是一副认真的表情,想着澜就有些想笑,他笑了声道:“生灵大阵已成,仙宗沉于灵海,是顾全大局选择灵界安稳,还是舍弃灵界将仙宗救出,我觉得不难抉择,要是我我就选仙宗。” 兰连期看着他,眼中带着询问。 收到视线中的询问,澜突然觉得了无生趣,“别问,自己感受。云川不是回来了吗?你就按照他说的做,不管他要做什么你都别管,他们起了个开头,之后就顺其自然,时候到了你自然会和我想的一样。” 兰连期定定地看着他,只能看到他的眼中跳动的点点烛光,他低下头,又在片刻后抬起头,站起身来后,散去一身阴郁。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澜瞬间来了精神,“你说。” “我要将仙宗印当做琼芳会第一名的奖励,你帮我散播出去,说仙宗印里有仙宗的宝藏,至于怎么说,随你开心。” 澜听着他的话摸着下巴想了想,“宝藏?仙宗有什么宝藏?就那个破印石里?我可不太信,别人会信吗?” 兰连期目光坚定,“他们会相信的。” 只要是仙宗的东西,都值得趋之若鹜。 第三十六章 归意 兰连期站在澜身前,澜仰头望去,能看到他身后一片黑暗里的烛光,微弱又明亮。 “既然要做,我就要让这火,烧的更旺些。” 兰连期的声线向来平稳温和,说着这种决绝的话,也都是透着温柔。澜眯着眼凝思了一会,笑着道:“好啊,需要帮忙记得喊我,我随时候命。” 兰连期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是想看看面前这个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结果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出来,澜脸上的表情,眼中的神色,平静冷漠淡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从来以善意对待世间事,别人的事他也不想过问,收回目光转头,本是寻常一个动作,眼中却落入了一个人的身影,她走过来好奇的看着自己,眼中有星光闪烁。 “你是谁?”慕翎看着兰连期问了一句,兰连期看着她发愣,没有回话。 兰连期的目光温和,如同他的长相一样,清浅无害,但被人这么盯着,慕翎还是有些不自在,她挪了挪步子,一探头就看到了还坐在台阶上的澜。 赶紧小跑过去,指着兰连期问:“他是你朋友吗?好奇怪啊,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我问他他都不说话的。” 慕翎的声音不大,但足以令在场的几个人听清楚,尤其是兰连期,声音从身后传来,异常清晰。 慕翎是故意这样说的,完全是被兰连期看得有点怕,他的目光很奇怪,像是在看什么熟人一样,可自己又不认识他。 一听这话,澜当然知道慕翎是故意这么说的,他单手托着腮笑了笑道:“是挺奇怪的,所以别理他了,他爱干嘛干嘛去,跟我们都没关系。” 哈?慕翎对上澜的视线,澜笑得很随意,慕翎看不出什么,只好用奇怪的眼神斜眼看着他,以此表达心中的不满。 澜倒是大大方方的让她看,随即问道:“你跟你表哥谈什么了?怎么不回你自己的房间,跑来找我?” 说到这个慕翎就来精神了,连忙将澜从地上拉起来,“我们快走,现在就走!” 莫名其妙的突然被拉起来,澜看着慕翎一头雾水,连忙将她的动作扯住,“怎么了?大晚上就要走?” 动作被制止,慕翎甩下澜的胳膊,一脸不开心的道:“先前饭桌上的情况你都看清楚了,外婆不说话,谁都不敢喘气,一个个都恨不得当自己不存在。我表哥找我就是代表所有人变态,要跟我断绝关系让我安心修仙,他还让我明天就走。走就走,谁稀罕啊!我现在就走,断的干净!” 还真是恩断义绝从此不相往来了? 澜不怀好意的凑近道:“你别是怕分离之苦,怕到时候舍不得吧?” 慕翎扭头:“我跟他们可没什么感情!” 呦,真的假的啊! 澜一脸的不相信,奈何慕翎没看他,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独自瞪了瞪眼,心中又是一乐,有趣有趣,难得有说断就断这么识趣的凡人,他都有点想去结识一番了。 这么想着,脑中突然闪现慕子今刚刚离开的身影,猛然被浇了一头冷水,暗暗咬了咬牙,看来是慕子今的授意没跑了,不然他来干什么? 无趣。 澜收起玩味的性质,符合慕翎道:“行行行,走走走,正好我莲心够了,你金灵砂原石也够了,先去船上等个几天再开船就可以回灵界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啊!” 这时被当成背景的兰连期突然开口:“我跟你们一起。” 澜一口应下:“行啊,毕竟错过了,就又要等一个月了。” 对于回程突然多了一个人这件事,慕翎没什么感觉,就是好奇的多看了兰连期几眼,因为澜跟她说,他叫兰连期。 兰连期啊!这名字,不是东盟主的名字吗? 慕翎没见过东盟主,又考虑到同名同姓大有人在,她不敢确定也不好意思问。曾经听说东盟主性格特别好,待人做事都能给人春风拂面的感觉。 慕翎趴在船橼上又侧头看了兰连期一眼,他就站在自己的旁边看着海面,柔和的五官配着周身温润的气场将他整个人都揉成了团雾气,与夜色融为一体既吹不散也看不透。 有点不像啊! 心里嘀咕了一声,身后突然响起了澜的声音。 澜跳上船后朝慕翎扔了个包裹,随手捞了一个木箱就是往上一坐,悠哉道:“你们俩还真是好心情在这里看夜景,海面一片黑乎乎的有什么好看的!为难我特地替你去取东西。” “谢了。”慕翎接过包裹,也不去看里面有什么,就直接扔进了自己的空间背包里,,毫不客气的道谢。 澜有些好奇,视线游移到她的空间背包上,问道:“你说得真对,你娘的墓是空的,我就从里面找到了这个包裹。你爹也真奇怪,衣冠冢就衣冠冢,居然不让人家进祖坟,只选了个荒野郊外。虽然风景好吧,就是不太安全,像我这种壮汉半柱香就能掀个底朝天,你爹他图什么?” 壮汉?嘁! 慕翎翻着白眼走到澜身边,在木箱的另一边坐了下来,狠狠地拍了他一下,“本来娘的骨灰是在墓里的,我爹隔一段时间都会去看我娘,根本不存在你说得安全问题。” 澜被她拍得背疼,龇牙咧嘴的问:“那为什么现在墓空了?” “因为啊……”慕翎拖着长长的尾音,半天没多说出一个字,澜认真的等着她的下文,哪知她突然狡黠一笑,嘲笑道“因为后来回灵界了啊!当然要把我娘带走呢!你是不是傻?” 因为他希望我能像一个凡人一样,平安健康普通快乐的长大,然后嫁人生子,等孩子长大后有自己的家庭,自己再看着孙儿们长大,最后老去死去,终此循环过完凡人的一生。 所以给我取名叫水柔,充满了凡人简单气息的名字。 慕翎看这天,朔月清亮,星光不明,除却明亮,暗得一片漆黑。 她看着这天,笑得很开怀。 澜对她的笑容充满了鄙视,自己居然被说耍了,真是厉害了啊我的小朋友! 澜被气得不想说话,干脆不理不睬的吹冷风,没过多久就听得慕翎小声问道:“他等船等了很久吗?” 慕翎很小声的在他耳边说话,热气喷在耳畔,令他略感不适的拉开了点距离,同样小声的回问:“谁?” 慕翎朝兰连期的背影努了努嘴,澜瞬间心领神会,当即夸张的张大了嘴,眼见着就要大声说出来,慕翎立马把他拉了一把,低声道:“小声点!” 看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澜嘴角抽了抽,虽然很想说修行者耳聪目明,在他旁边不管说多小声,除非是下结界或者传音入密,否则都是会被听见的,但是他硬生生的忍住了,不知为何,眼前这人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真是令人心痒难耐的想随时嘲笑一番。 澜低下头,凑到慕翎旁边小声道:“哪能啊,他这种大忙人,怎么可能在人间界逗留,他和我们坐同一艘船来的。” 慕翎疑惑:“可我好像没在船上看见他?” 澜没好气的回答:“人家没出来走动你不就看不见了。” “有道理!” 慕翎轻手轻脚的缩在木箱上,动作非常轻缓的点着头,表情十分认真的带着认同。 澜一看,的眼角都开始抽了,“行了,别婆婆妈妈问东问西了,你又不是他什么人,这么在意他做什么,跟我一样当他不存在,多自在。” 第三十七章 连期 第二天清晨,周礼应去慕翎的院子找她,果然没看到她的人影。 低眉轻笑,周礼应坐上了周家大门口的马车,身旁坐着的是自己的新婚妻子,正掀开车帘与家里出来送行的人告别。 放下帘子后,周礼应将她抱进了怀里,神情温软安逸。 “我让表妹帮我们未来的儿子取名字,她说诗礼传家,薪火不断,孩子以后就叫传薪好不好?” 她轻轻应答:“好。” …… … 慕翎走出船舱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看到了还站在船头木橼旁的兰连期,心里一阵讶异。 慕翎朝他走过去,“你不会是在这里站了一晚上吧?” 昨晚澜的话她都听进去了,所以走到兰连期旁边时态度恣意漫然,一改昨天晚上的拘谨和谨小慎微,兰连期听到她话里变了的语气,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打量的神情一闪而过,他嘴角噙着笑,映着太阳光,身上燃起了这个清晨不存在的温度。 “大概到了我这个修为的人,晚上都不怎么睡得着吧。” 嗯?修为,什么修为? 慕翎果断的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看着兰连期的侧影歪了歪头,皱着眉又看了看,看不出来,完全看不出来修为几何,看来是比我高了,真没意思。 收回视线,慕翎趴在船橼上叹了口气。 “何故叹气?可是为了不能现在回灵界?” 兰连期突然发问,还是因为自己的这一声叹息,慕翎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脸,“哪有啊,回不回灵界都无所谓的,我在发愁,我的金灵砂原石该怎么锻炼成金灵砂呢!要是就这样给炼器大师的话,多了一道手续,那铸剑的费用岂不是要加一番?但是我并没有那么多灵石,愁啊!” “这有什么难的。”兰连期笑了声,语气轻飘飘的,但却不显得轻浮,还有种异常可靠的感觉。 感受着这样的兰连期,慕翎想到了小时候在凡间界,住在对街的那个大哥哥。 慕翎怔怔的偏过脑袋抬起下巴看着他,半天没反应过来,然后就看见兰连期向他伸出手道:“给我吧,我帮你锻炼。” 他笑得真好看,带着太阳的温暖,这个人,跟昨天晚上看到的很不一样呢! 慕翎看着他看得耳朵有些发烫,急忙移开视线,鬼使神差的把澜扔给她的珠子从包里拿了出来,放到兰连期手上。 “都在这里了。” 兰连期拿着珠子用指尖摩擦了几下,“这是赤魔宫的耀石,自带空间可以储物,我看这颗耀石上还有澜的法阵,怕是储物空间不小。” 听着兰连期的话,慕翎盯着耀石的两只眼睛都散发着闪闪的光芒,直愣愣的问:“那它值钱吗?” “耀石在赤魔宫属于上等宝物,又有澜少主的法阵加持,价值不可估量。” 哇塞,那我岂不是发了? 慕翎兴奋的问:“那我可以用这颗石头抵消我请炼器大师的铸剑费用吗?” 这小孩,脑子里都是灵石? 兰连期有些好笑,虽然不想打击她这么好的心情,但他还是如实说来:“你要找的炼器大师,若我没猜错,应该是住在赤魔宫下的颜谶大师,他应该不稀罕这个。” 说着将灵力输送到耀石上,有金灵砂原石从耀石中出来,兰连期掐诀,一团火焰将原石团团包裹住,慕翎惊奇的看着。 “你是修习火系法术的吗?这灵火的纯度很高啊!” 兰连期给原石输送着灵力,但笑不语。 御行回到船上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大名鼎鼎的东盟主竟然在帮一个小丫头锻原石?好稀奇的画面。 御行朝慕翎走过去,“你的事办完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慕翎乖巧的点头,“是啊!多亏了澜。” “澜?你碰到他了?他人呢?也回来了吗?” “他昨天睡得晚,现在估计还在睡呢!” 慕翎说得没错,澜确实还在睡,御行用神识探查了一下,就看到他裹着被子睡得不知道有多香,当即啐了一声。 “这个懒虫!” 言罢,御行又忽的松了口气,“还以为你们的事要处理好些天,既然你们都回来了,我也就开船趁早回灵界了。” “嗯?这么快?其他人?” 御行不耐烦的摆摆手,“别提了,他们的心不在灵界,带着东西去了那个地方都不打算回去,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去开船,你们随意。” “哦。” 御行翻开甲板上的暗门,走了下去,兰连期还在锻炼原石,不过只要输送灵力保证灵火不灭就可以,所以他随手变换了一个凳子坐着,看灵火灵力不够了就输送一点灵力,就这样慢慢的等原石全部锻完。 慕翎也学着他的样子,变了个凳子出来,捧着脑袋看耀石上的黑色原石渐渐散出金光。 没过多时,船开了,又没过多久,天突然黑了下来,只有船头的一盏灯摇摇晃晃的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慕翎警惕的抬头望向四周。 “到虚海了。” 兰连期的声音打消了她心中的警惕,但她还是望向四周,有些奇怪居然没看到流岚花。 但是不知道兰连期知不知道流岚花的事,她没敢说明情况,只道:“我也下去看看。” 说着就翻开暗门,走了下去。 走到虚空小世界的时候,她看到水镜上的流岚花,就跟来时一样,流岚花将船身团团包住,在一片黑暗中缓缓前行,慕翎顿时了然,看来现在外面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又走了几步,她看到了本来应该在呼呼大睡的澜,正睡眼惺忪的给温笛输送着灵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看来是被御行才喊起来。 澜揉了揉眼睛,看到慕翎来了有气无力的打招呼:“早。” 御行挥着巴掌往他头上一拍,“还早呢!我要是不喊你,你起得来?” 没睡醒的澜被她拍得差点手中灵气消散,顿时来精神了,皱着脸呵道:“别闹!没看我正在蕴灵吗?出了问题怎么办?” 御行脸色一变,叉着腰还想说什么,常息看了她一眼,“马上就要出虚海了,出了虚海你们再闹。” 御行顿时泄了气。 与来时一样等了好久,水镜上的黑暗终于消失,流岚花也渐渐散去,出虚海了。 常息和澜收回灵力,御行却还未来得及收回温笛,一个人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狂傲又散漫。 “船上的朋友,可否让我等从剑上下来搭个便船?” 澜拧了拧脸,一副见了鬼的的表情,震惊出声:“柳还折!他怎么在这里?御行你快出去看看,可别让这个混蛋上船!” 第三十八章 有变 御行反口讥讽:“我看你也是个混蛋。” 澜压根就不想理她,人胆子大有人罩着,真是令他人头疼。 尤其是我,倍受其害! “算了,我自己去,看我不把他扔到海里!” 什么仇什么怨?怎么比我还激动? 慕翎侧身给目不斜视冲过来的澜让道,忍不住惊讶,连忙跟过去,听说男人之间若是讨厌可能会大打出手,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慕翎动作没澜那么快,澜爬出暗门走上甲板好一会儿她才从暗门钻出了个脑袋,还没看清楚什么情况呢,一个听了令人暴躁的声音传入耳中。 “呦,这不是慕水柔吗?你怎么也在?你爹准许你出北仙盟了?” 慕翎的表情刷得一下沉了下来,抬头一看,果然是柳还折,刚想说什么,就看到头顶上的剑晃了下,似是要掉下来一样。 他们一行三个人乘着飞剑在船的上方停着,御剑的是他的师妹,而他在剑上打坐,神情颇为悠闲,果然是他! 他身后还有一个人,没见过,但是看样子好像受伤了。 心里泛起丝丝疑惑,视线又移到柳还折师妹身上。 他这个师妹慕翎见过,叫陶一一,是个明事理的人,特别明事理,特别会下她师兄的面子。 又仔细看了眼,慕翎无视柳还折的挑衅声音,和现场看起来不对劲的气氛,手脚并用的爬出了暗门。 陶一一不是个严肃的人,现在却绷着脸,手里还用灵力牵着一个变小到掌心大小的灵兽,这是怎么了? 除了柳还折剑上的另外两个人都不对劲,澜也发现了,兰连期也看向这一行三人,眼中透着凝重。 这几个人因为柳还折对峙着,谁也不肯先开口,陶一一冷眼看着,手心泛起了冷汗。 先前师兄本来就受了伤,又用灵力驱使剑飞了差不多半个灵海,早就灵力不支了。我比不得师兄,飞了不过师兄一半的路程就要撑不住,现在还能将灵兽和剑用灵力维持正常,只是强撑。 偏偏这船是赤魔宫的,船上还好死不死的有个澜少主,这人不仅和师兄不对付,就连修仙界他都不放在眼里,怕是很难沟通。 陶一一脸绷得紧心里很焦急,释放着灵力的手在颤抖,一瞬间脸绷得更紧了,她垂下眼将视线投向坐在一旁的兰连期身上,一张嘴声音僵成了一条直线。 “东盟主我们能下来吗?” 一句话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指尖灵力开始溃散,飞剑也有些摇晃。 澜再怎么不愿意,也看出来了一点不同寻常,不待兰连期有反应就脸黑着道:“下来吧,免得摔了你师兄要我赔偿。” 听着他的话,柳还折朝澜挑了下眉,没有说话。 “多谢。” 陶一一带着歉意收了灵力,踏上甲板的时候身形晃了好几下,牵引着灵兽的灵力瞬间溃散,灵兽恢复原本大小,是一只鸾鸟,点星崖独有的坐骑。 鸾鸟恢复大小后仰天一声悲鸣,双翅僵直不再扇动,整个身体直直往下坠。 陶一一看着鸾鸟踉跄好了几步一下子摔在甲板上,急切的道:“快,救救它!” 陶一一摔倒在澜的脚边,澜吓得急忙后退,直接忘了要做什么。倒是兰连期眼疾手快的用灵力将鸾鸟接住,免得它砸坏了船身。 鸾鸟在兰连期灵力的托浮下又变成了掌心大小,将灵兽拉到手心,兰连期看了眼,神情凝重。 “它受了很重的伤,你们遇到了什么?” 陶一一趴在地上松了口气,轻声说:“说来话长。” 澜没打算去扶她,不知道是不想还是没看见,慕翎无奈的跑过去扶了陶一一一把,陶一一在慕翎的搀扶下开始打坐调息。 她这才发现,柳还折在甲板上还是在打坐,多看两眼就会发现他气息紊乱,像是受了内伤。 难怪除了开头一句话,就再也没听到他的声音。 柳还折还睁着眼睛,却是没有看任何一个人,脸上也没有任何散漫的表情,看起来全神贯注。 陶一一缓了口气道:“我和师兄本来是打算去点星崖找师伯处理一些事务,哪知半路上接到点星崖师妹的求救信息,我和师兄便马上赶了过去。 去了后发现点星崖的几个师弟师妹拿着武器杀在了一起,有几个人仿若丧失了神志,我和师兄连忙上前阻止,因为不明情况,师兄被其中一人打伤,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神志不清的几位师弟师妹擒住。哪知在回程时,变故突生,他们竟然集体自爆,师兄为了护住我们受了重伤。” 陶一一咳了声,“我们为了尽快回点星崖,走的是灵海。” 这时柳还折回神,撇着嘴接话道:“翻船啊!说翻就翻,真是无情!” 陶一一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她接着说:“坐骑受了伤飞不动,还要人带着,海上无落足之地,我们只好御剑而行,可是灵海实在是太大了,师兄本就带着伤,替我们挡了一下伤的更重,飞了一半,就换我来,是我不争气修为不高,御剑也差口气。若不是看到你们的船,我们怕是要在海里泡到点星崖的人来救我们了。” 兰连期抓住重点的问:“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瞬间领悟的柳还折眨着眼睛没有说话,陶一一则看向了他身后的另一个人,那女子有些狼狈,身上的衣服都破了,还有不少血痕。 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她见所有人朝她望去也不慌张,“是换灵秘术,他们修习了换灵秘术。” 慕翎疑惑道:“换灵秘术?那是什么?是换灵法的另一个称呼吗?” 那女子低头深色漠然:“不是,它跟换灵法是完全不同的心法,它……” 女子停顿了一下,眼中泛着泪花咬了咬唇,最后还是说:“这是个邪术,修炼它的人没有一个会有善终,最后都会像师兄们一样,失去神志,见人就杀。” “什么?”慕翎震惊的喊道。“世间还有这种功法,既然是这种后果,为什么要修炼啊?” 澜没有慕翎那样震惊,他很冷静的看着女子,冷着脸问:“那你有没有修炼?” 女子听到询问抬头看了澜一眼,猛地瑟缩了一下,一幅被吓到的样子,躲在柳还折身后没敢说话。 见此柳还折抬头对上澜质疑的视线,不满的说:“你注意点行不行,我师伯好不容易愿意收个后天之体的徒弟,你可别给我吓跑了。” 澜冷眼看着柳还折,心里有点气。 “随便你们,你们修仙界的事,自己处理。” 第三十九章 心思 柳还折眼角眉梢皆勾起了笑意:“行啊!反正也不是我能处理的,我倒也轻松自在。” 澜冷着脸没理他,御行在一旁看出了点门道,说话的语气里带着点玩味。 “就是那个能够将先天之体换成后天之体的功法?”御行的脸上满是不屑,“夺取生机,盈利自身,有违天道,死了活该。这要是我赤魔宫的人,早就当场诛杀,哪还轮得到他们自爆祸及自身?如此看来,你们修仙界大概不会怎么办。” 说得好有道理啊!不愧是魔修,就是有反派的范儿! 柳还折抬起头看向御行的眼睛闪闪发亮,眯着眼腆着脸,一派纯真无害的说:“这我也不知道呢!我也是头一次知道换灵秘术这种东西呀!再者哇,点星崖和仰剑峰都归北仙盟管辖呢,北仙盟法令同门相残可是大罪的呀!” 谁敢动手呢? 柳还折忧愁的感慨,没有丝毫不适,甚至还想再说一点。 但是他的一口一个‘呀,哇,呢’,一句一声感叹,可把在场的人恶心坏了。 澜像看着什么脏东西一样后退了好几步,直接靠到了船舱门板上,几欲踱步就溜。 御行脸上的表情有一丝丝裂纹,慕翎直接堵住了耳朵。 饶是以为自己已经习惯的陶一一,也是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的歪着身子往柳还折靠了靠,低声道:“你说话能不能不要怪里怪气的,你不正常的时候我特别想打你。” 柳还折朝她娇羞一笑,“抱歉你打不过我。” “啪!” 陶一一一巴掌糊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冷着声音说:“打到了吧。” 差点被打得盘着的腿都散开,柳还折惊叹:师妹的表情好危险,戏过了! 心里有一个小人迅速的缩到了墙角,头上顶着一个大大的问号,强颜欢笑的弯着嘴角,不敢说话。 不敢说话?那是不可能的!不会作的戏精不是好沙雕! 一个闪身,从陶一一的旁边瞬移到另一边,柳还折还保持着调息的姿势仰着头得意的哈哈大笑:“没想到吧,你打不着!等我回去告诉师父,说你以小欺大欺负我,看师父怎么收拾你!唔……你给我吃了什么?!!!” 御行趁他得意时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并且嫌弃的甩甩手道:“复气丹。” 什么玩意? 柳还折下意识的抓着脖子,奈何丹药入口即化,瞬息间便没了踪影,想呕出来也呕不出来。丹药在嘴里化开后,一股暖流从丹田涌出,本来耗尽的灵力瞬间补满,柳还折眼睛一亮。 满蓝了!什么药啊回蓝这么迅速? 立马看向御行兴冲冲的问:“还有吗?” 御行拿出一个玉瓶在手里掂了掂,“我们大少主亲自炼制的复气丹,一颗十块上品灵石,要的话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十块上品灵石!这么黑?”柳还折震惊,什么神仙蓝药这么贵? 御行继续说:“不要算了,但是你吃的那颗还是要付灵石的。” “什么?” 在柳还折持续震惊的同时,澜也开口道:“船票一人十块上品灵石,也一并补齐了吧。” 柳还折急得跳起来,“你们怎么一个比一个黑?” 澜两手一摊,“至少我没坑你啊。” 一炼丹就炸炉的人炼出来的丹药,能吃吗?还卖这么贵。 慕翎在一旁拧着脸见缝插针的补刀:“我也给了十块上品灵石。” 此时,柳还折看着这几个人的眼神变得惊恐,脚步微移,他在思考从这几个人手里逃命的可能性。 御行走上前,在他面前伸出手,“你们有三个人,就是三十块上品灵石,再加上你吞下去复气丹,一共是四十块上品灵石,给钱吧。” 逃命的可能性?可能性为零! 零啊!啊——土拨鼠尖叫! 似乎发现了他的意图,澜伸了伸胳膊搭在了他的肩上,那一刻柳还折觉得似是有一个千斤坠挂在了自己身上,压得他身体一沉险些没站住。 澜在他耳边吹了口气,语气幽幽的说:“你不会没钱吧?那赊账吗?三分利。” 神经病! 柳还折被他吓得心里一突猛地跳开,又一个闪身回到陶一一身边,毫不客气的伸手拽下她头上的一支簪子,往澜那边一扔。 “我出门没带那么多灵石,这深海灵珠先抵押给你们,等我回仰剑峰拿了灵石再跟你们换。” 捏着簪子细细的金器簪身,澜将簪子上面嵌着的珠子凑到眼前晃了晃,珠子表面有流光氲转。 他态度恶劣的挑起眉梢,似笑非笑的看着柳还折,“这灵珠个头不小,你不怕我自己贪了?” 柳还折十分鄙夷他的这种态度,“你可拉倒吧,这玩意在外面是价值连城,在你们赤魔宫少主眼里就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你看看你身上,发带腰带领口袖口兰佩上,哪里没有深海灵珠?” 澜顺着他的话往身上瞄了眼,好吧,还真的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深海灵珠。深海灵珠有很多种颜色,但颜色跟钱仿佛被水重度稀释过一样,且多为杂乱不堪,很少能有差异不大的同色。 澜身上的深海灵珠有好几种颜色,也有好几种大小,每一处都是同色同大小,他发带上的那颗比簪子上的大了一倍。 收回打量自己的眼神,澜将簪子收了起来,好吧这东西大概真不值钱。 眼看着把魔修界这边的人搞定了,柳还折松了口气的同时,听到了自家师妹没得感情的声音。 “那只簪子,是你送我的生辰贺礼,我从小到大你就那么一次送了我礼物。” 不! 柳还折额头一阵抽搐,艰难的转身,低下头轻声细语讨好地说:“只是寄放在他那里而已,我会给你赎回来的!” 陶一一看着他,眼里尽是质疑。 柳还折被她看得心里发虚想移开视线,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他只是想从师妹身上拿个最贵的东西抵押而已,真的没别的意思! “那这样好了,下次你生辰我去灵海里找个更大的灵珠送给你。” “你上次去灵海用的师父的法器,沉到海底碰到了禁制,法器毁了不说,人都差点没能回来,你还想试一次?” 深海灵珠在灵海海底,由生灵大阵所散出的后天灵气凝化而成,灵海海底埋葬着仙宗,仙宗埋葬已有百年,里面的情况没人知道,但有人曾下海发现海底处处是禁制,有些触之则死实为恐怖。 深海灵珠本身没什么实际用处,只是灵珠越大颜色越深,储存的灵力越多,灵力越精纯,可供修行者快速吸收灵力提升修为。 修仙界都是将深海灵珠当做修行资源,只有赤魔宫不同,他们看深海灵珠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光华流转美丽异常,便将深海灵珠当做饰品,后来随着灵珠的有序开采,品质越来越好的深海灵珠就渐渐成了身份的象征,身份越高灵珠品质越好。 赤魔宫人人爱灵珠,别说是澜,就连御行头顶发冠上都有。 灵海有一大半在魔修界,魔修界有专门的采珠人,不管海底有多深,仙宗留下的禁制有多可怕,他们都不怕。 迄今为止,灵界发现的品质最好的一刻深海灵珠,是赤魔宫大少主的身份象征,是大少主的所有物,就嵌在大少主的发冠上。 第四十章 剑名 陶一一气不过的瞪了柳还折一眼,瞪得柳还折心里越发的虚了。 柳还折心里委屈,我又怎么了? 就在他自怨自艾的时候,澜喊了他一声,“记得来把东西赎回去,不然我就亲自去仰剑峰找你。” “别!你千万别来!”柳还折惊呼出声,连忙呵止,“你可别来祸害我,怕了你还不成吗?” 澜舒着眉嗤了声,他将簪子收起,临走前丢了三个字,“看心情。” 这三个字砸到柳还折脸上,他真想一剑拍到他脸上去。十几年前这家伙在仰剑峰设了个迷踪阵,把他困在里面整整七天,那个时候他刚刚修炼还没辟谷,差点没在里面饿死,出来的时候就剩一口气吊着。 偏偏师父还什么都不作为,默认了他的做法,他就得寸进尺的时不时又重复来一次,美其名曰磨练他的意志,真是气死他了。 也不知道这丫的怎么跟师父认识的,隔段时间都要往仰剑峰跑,他一去自己就遭殃,好不容易师父身体抱恙没空搭理他,他也就没再去了,绝对不能再让他踏入仰剑峰范围一步! 柳还折在心里默默发誓,不由得将自己的本命灵剑召唤出来,紧紧握住。 慕翎眼尖,剑身刚刚出现她就看到了,走上前忍不住问道:“你这剑怎么变样子了?” 思绪被唤回,柳还折也没看谁问他,随口就接:“换了一个当然不一样了!” 说完才反应过来,立马变了一副样子,得意非常的将手中之剑抱入怀中,倨傲的冲慕翎挑起了下巴,看起来颇为趾高气昂。 “这个可是十几万年前黑龙作乱时,仙宗建立初所铸三圣剑之一的帝剑,也是第一任仙宗之主颜水寒的佩剑,不过现在是我的本命灵剑了。” 说着他又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晃着脑袋道,“唉,想想就觉得唏嘘,帝剑历经十几万年,从未认主,如今却成了我的本命灵剑,难道我就是天选之人吗?” 慕翎:……这自吹自擂的本事见长啊! 慕翎木着脸道:“你脸皮能再厚一点吗?” 柳还折将剑身抱进怀中,被宽大的衣袖遮了个严严实实,是不是传说中的帝剑慕翎没看出来,但是这个人脑子似乎有点毛病她是看出来了。 “你不信我?”柳还折语调升高,瞪大眼睛看着慕翎,一幅不敢相信的模样。 慕翎居然能从里面看出几分认真?我眼花了吧。 “能给我看看吗?”兰连期突然站到了跟前,向柳还折送出了示意的眼神。 看见兰连期的样子,柳还折心里一惊,连忙将怀里的剑递到兰连期面前,“您随便看!” 兰连期没有接过去,只是垂着眼看,认真的的看了起来,柳还折被他看得有些发抖。 刚刚太自我发挥了,居然忘了这个大佬在船上,我的形象彻底没救了啊! 柳还折悄悄的深呼吸,控制着拿剑的手不要发抖,在心里疯狂尖叫。 好在兰连期看的时间不久,没能让他真的叫出声来。 “是帝剑。”兰连期的声音很轻,却让人听得很清楚。 慕翎脱口而出:“你这么肯定?” “我见过。” 在仙宗葬剑之地,就在灵海之下。 确认完帝剑后兰连期就陷入了沉默,柳还折还捧着剑,大佬没发话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他的手在发酸。 慕翎看着兰连期沉静的面容若有所思,听说仙宗的三圣剑已经几千年都没有出现了,唯一有消息的是其中的慧剑,是两千年前举宗避世建造生灵大阵的仙宗宗主燕紫陵的本命灵剑。 想到这里,慕翎十分无语的看向柳还折,人家燕紫陵都没说自己是天命之人,这家伙哪来的自信? “咳。”慕翎轻轻咳了一声,打破了兰连期的沉默,兰连期向她看过来,精致的眉眼上带着淡淡的疑问。 这个人真好看啊……慕翎突然看痴了。 半天不见她说话,兰连期问道:“可是想问我金灵砂锻炼好了没有?” 突然被提醒,慕翎神魂归位,立马有些局促的应和:“啊……是啊是啊!” “都在这里,你若是铸剑的话……”兰连期拿出装着金灵砂原石的耀石,说到这里停顿了下,“北盟主应该帮你安排好了吧?” “诶?你怎么知道?”慕翎有些惊讶,继而又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北盟主是让我准备好材料和灵石去魔修界找颜谶大师的,本来三年前就可以去的,但是我怕材料不够所以多准备了一份,多花了三年。” 看着慕翎乖巧的样子,兰连期握了握掌心,浑身都散发出温暖的气息轻轻道:“谨慎是好事,但是有时候还是需要足够的信任,颜谶是灵界等级最高的炼器大师,一旦应下就绝不会失败。” “这样啊……我只是怕万一出现什么问题……”慕翎低着头扒拉了下额边碎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啊,我明白了,谢谢你,改天请你一起练咳……改天请你一起吃饭!” 差点把改天请你一起练剑说了出来,慕翎慌张的立马改口,不好意思的看向兰连期,兰连期含笑的看着她,眼中是万分柔意包容,看得慕翎一愣。 突然柳还折的脑袋凑了过来。 “说到吃饭,我肚子都饿了,你们吃了吗?” 被遗忘的柳还折觉得自己有必要提升一下存在感,把剑一收,放开了胆子插到这两人中间,一手拽一个高兴的往船舱里拉。 “你们站着说这么多话累不累啊?有什么话进去坐着说啊!我让澜拿点吃的,咱们边吃边聊哈!” 兰连期任由柳还折拽着,慕翎挣扎了下,没挣开,在心里呸了声,自己想吃饭就去吃吧,这么要面子怎么还用修为压制,真是不要脸。 见他们走进去了,御行分别往陶一一和另一个女子嘴里塞了颗复气丹,“我没带疗伤的药,吃这个能你们好受些,这丹药费用还是算在柳还折头上,一分也不会少,感觉好点了,你们也进去吧。” “……好。”虽然很不乐意自己的簪子抵了丹药,陶一一还是应了声,感觉到丹田恢复灵气后,她起身去扶另一个女子。 刚刚站起来准备走的时候,御行走到了他们面前,带着细细的打量看向另一个女子问:“你看着有点眼熟,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垂头盈盈行了一礼,纤声道:“万百伶。” 御行微微睁大了眼睛,急声问:“万百仙是你什么人?” 万百伶抬头看向御行紧张的面容,抿了抿唇回答道:“她是我姐姐。” 第四十一章 警言 “你姐姐已经死了,她不是你姐姐。” 澜不知何时又跑了出来,站在不远处冷冷的看着万百伶。 万百伶似乎很怕他,低着头瑟缩了下,半晌后咬着下唇眼角泛红,泫然欲泣的哽咽道:“我知道,她不喜欢我,也不喜欢那个家,所以才十三年都没有回去。” “呵。”听着她的话澜一声冷笑。 “我再重复一次,你姐姐已经死了。”澜缓缓走近,在三步开外停下,居高临下的俯视万百伶,眼中带着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狠厉。 “你应该知道她现在是谁,是什么身份,不管你有什么心思,你只需要知道现在的万百仙,除了名字和你相似外,跟你跟凡间再没有任何关系。我希望从现在开始你能够记住这点,若是让我发现你跟别人提起她时说自己是她的妹妹,她不动手我就先杀了你。” 御行看着难得动怒的澜,看到了他眼里浮现的杀意,听着他的话眉头一跳,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大少主时的情形。 那少女披散着头发,着一身红衣于林中走来,怀中抱着一束随意采摘的鲜花肆意的斜歪着,有花枝长的越过了她的眉梢,托着花朵在眼旁开得灿烂。 “你们好。”她站在树下向一众人等扬起了灿烂无邪的笑容,轻声的打着招呼。 御行向她望去,距离虽然有些远,但是依然能看到她脸上呈溅射状的大片血迹,印染着稚嫩的面容在树木枝桠斑驳的阴影下,竟显得鬼魅幽深。 没有人回应她,她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往前走,往人群这边走来。 待她走近时,御行才看到红色衣服上有用金线绣着的三尾金凰,只因金凰身上有斑斑点点的暗色痕迹遮挡住了金线的颜色,有的地方还是一大片一大片,暗色的痕迹从金线上蔓延着掩没到了红色的布料里,站远了看就是一团分不清是什么的东西。 赤魔宫宫主殷倚月看着走过来的少女,眸色深沉,凝声轻道:“着嫁衣而亡,身堕灵界,怨气不散,执念难消,化厉鬼归来。” 厉鬼不厉鬼的御行不知道,因为少女并不惧怕阳光,她拽着略有残破的裙子一步步走近,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脸上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涩涩道:“你们能帮我看看我哪里出问题了吗?我好疼啊,可是不知道哪里疼。好像哪里都疼,又好像哪里都不疼。” 御行看着少女的表情,脑子里是和少女话里一样疑惑,她到底是疼还是不疼呢? 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动弹,他们所在的地方一般人进不来,便不知道她是如何来的,先前殷倚月说的那番话,亦是让所有人不知该作何反应,而御行只是因为身份太低,不敢妄有举动。 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索性殷倚月并没有介怀什么,她上前用灵力帮少女检查了一番,最后道:“别去想,那只是你的错觉,你不想,就不会痛了。” 听着殷倚月的话,少女迷惑的眨了眨眼睛,随后灿然一笑:“好像真的不疼了!” 当时御行以为事情就这样了,哪知殷倚月突然又问:“还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少女被问得一愣,抬眼想了想道:“万百仙,我叫万百仙,这个好像很重要,我只记得这个了。” 此后一十三年,万百仙在魔修界安了家,因对医术的天资出众被玉衍门掌门收为关门弟子,后来又成为玉衍门掌门钦定的下一任掌门,对比出现时的黯淡人生从此光明无限,但是此间对于前尘,她的记忆一直都是一片空白。 虽然后来修炼道心失败受了雷劫,命悬一线时竟渐渐地想起了点什么,但是她不说,即便御行是她的贴身大侍女,知情人也永远不可能有御行。 御行不知情,可行为踪迹总能透露出什么,她能猜测,万百仙想起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尤其是初见时,她身上带着血的嫁衣,和宫主殷倚月的那番话,怕不是什么反对逼婚不成以死明志的故事,凡间界可多是这样的事。 想到这里,御行看向万百伶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万百伶在澜动了杀意的声音下,压着眉尾垂着眼角,眼中泛着泪光表情怜怜,竟然颇是动人。 御行看着心底有些发寒,这张脸与现在的大少主万百仙太像了,但是大少主犯错被教训受委屈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有这种表情,这种娇娇嫩嫩的表情出现在与大少主相似的脸上,看得御行一阵硌应。 万百伶在澜凌厉眼神的注视下深吸了口气,抬起头勉强勾了勾嘴角,带起一抹比哭都还难看的笑意,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开口:“我知道了,我不会乱说的,不会的。” 陶一一扶着她拧起了眉头,大少主叫万百仙不是什么秘密,她自然知道。 澜少主她也知道一点,不是一个莫名其妙就动怒弑杀的人,但是显然刚刚那番话他不是说笑,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只明白了万百伶是万百仙的妹妹,但是直觉告诉她还是当做没听见就好,也不要有任何言论。 只是,手底下的人,她的身体在轻颤。 陶一一略带歉意的朝御行颔首,眼角偷偷瞥了澜一下,发现他仍沉着脸盯着万百伶,怕他还有什么话要说,便赶紧收回视线推着万百伶向船舱走去。 只是没想到柳还折就站在一边,他脸色不是很好的拉着万百伶就走,往另一边走,不明情况的陶一一跟着他们,穿过正厅的时候看到了正在与兰连期相谈甚欢的幕翎。 柳还折拉着万百伶往船尾走,边走边说:“你什么也别说,这趟船会在魔修界停下,等下了船回点星涯还要花一段时间,到时候我再问你,为什么你们会在魔修界,还有换灵秘术的事,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 柳还折声音沉沉,听起来心情并不太好,万百伶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挣扎的情绪,轻声回答:“好。” 第四十二章 且知 船行驶在灵海上,少了来时的一些人,相对的也多了几个人,柳还折三人安顿下来后没过多久,船靠岸了,正是开船的渡口,在魔修界。 慕翎小跑着想要走出去,却在船舱门口撞到了柳还折,柳还折也正准备出去,兀的看见一个脑袋往自己这里栽过来,顺手就举起剑去挡住来人的动作,慕翎停住脚步的时候没来得及,被惯性带着一脑袋砸到了剑鞘上。 捂着额头,慕翎怒目圆瞪咬牙切齿,“柳还折你要死啊!怎么哪都拿着这把剑,以前都没见你有多喜欢练剑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柳还折也不生气,收回剑声调不可忽视的上扬了几分:“今时不同往日,这可是帝剑,不拿出来显摆显摆怎么对得起传说呢?” 慕翎眼角抽搐,心下意起,伸出脚想要踩柳还折报砸头之痛,哪知柳还折熟知她的意图提前往后一跳。 “踩不着~” 那那表情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慕翎眯着眼看柳还折,咬着牙后根笑着说:“哦,帝剑啊,帝剑又怎么样?还不是我师兄的手下败将!不仅如此,某人连第二都不是,仅仅只是个第三呢!” 这话说到柳还折痛脚上了,十年前的琼芳会傲剑门的叶泽是第一名,震苍派的风如影是第二,而他虽然拿了个第三却也是够勉强。 当时他就呵呵了,想他堂堂一个穿越者,生来无父无母,起始点贼像小说里的主角。后来被大师伯捡到,虽是后天之体,却可惜资质低下,大师伯也不收后天之体的徒弟,他就被扔给了大师伯的师弟秦云昼教养。 这一来二去,令他很忐忑,生怕自己不小心把主角命给扑腾没了,但是看到秦云昼的时候他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这个人是这个世界最高修为等级的九劫天境之一,代表着地位!代表着权势!代表着受灵界的仰望!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佬! 而他居然听了师兄的话收自己为徒,还说自己是第一次收徒,等等……第一次收徒,那我不是成了大师兄吗? 然后他成为了众多小说中很容易被炮灰掉的大师兄。 若时间能够重来,柳还折真想表演一个当场去世。 为了证实自己不是炮灰,他努力修炼,努力学习灵界的知识充实自己,只是为了像众多主角一样有出色的地方,毕竟自己的人生自己是主角,他有没有逆天资质,也没有想过伤天害理,总不可能是反派,还有得救。 瞧瞧这奋发图强励志向上的人生经历,就算不是主角,怎么着也该是主角的兄弟之类吧?至少也给个好点的结局不? 唉,人生也就这点追求了,面条泪。 可是当他真的越来越像大师兄,又得到了仙宗三圣剑之一的帝剑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件事……怎么没有看到主角?怎么没有看到反派?难道这不是联网打怪升级的世界,而是一个自我成才的单机励志故事? 这不科学! 后来他开始变得警惕了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警惕,就是心里慌得很,有点被害妄想症般的总觉得有人要害他。 直到琼芳会他被叶泽一招制服,与风如影相斗十回合后输掉,拼着一口气咬着牙艰难的拿到了第三名时,他终于看清楚了点门道。 我他丫的不会真是个炮灰吧? 瞧瞧这叶泽,这一身闪耀的光辉,再看看风如影,这造孽一般被誉为灵界第一美男的脸蛋,一个比一个不简单呐! 再看看自己,要光辉没光辉,要脸蛋没脸蛋,人家背景不是大门派就是大门派,师父不是大门派的掌门就是大门派的掌门。 自己的后台却只是一个九劫天境,所处的仰剑峰还是秦云昼与点星崖闹得分开后自己独立出去的。 同为大师兄,自己这怎么看都怎么惨淡呢…… 真是个令人悲伤的故事。 想着想着就想的出神,一股无名怒气自胸口涌上心头,柳还折对着慕翎冷笑:“慕水柔你别得意,离琼芳会还有几个月,到时候你就看着我打败你大师兄成为第一吧!” 慕翎抬眼斜睨着他,冷冷淡淡一把将他推开:“哦,麻烦你让开,你挡着我的路了!” 柳还折被她推得连连后退,整个人都被无情的推出了船舱,“喂,你这什么态度,我手里的可是帝剑,灵器排行榜第二的帝剑!” 慕翎看也不看他径直走下船,“那也只是个第二,你有什么好炫耀的,有本事让第一认你为主。” 柳还折不依不饶的抱着剑紧追其后,“哦,我知道了,你嫉妒我。说是剑修,你不仅没有本命灵剑,佩剑都没有,一直拿的通用下品凡剑,你就是嫉妒我!” “你好烦啊,能不能闭嘴。”慕翎脚步加快,就怕自己忍不住真的转身去踹他几脚。 柳还折在她身后大喊:“喂,你走错方向了。” 她停下看了看,回头吼道:“你才走错路了!” 吧哒吧哒的小跑过来,柳还折掰了掰慕翎的肩膀,把她转到另一个方向,面带欣慰。 “看,我多为你着想,虽然你嫉妒我,但是这也证明了我优秀,虽然你的思想不对,可是我有必要将你拉回正途。你呢,应该去找颜谶大师铸剑,是要往赤魔宫走的,这边才是赤魔宫的方向。” 哈? 听着他啪啦啪啦一通说辞,慕翎头都大了,这个人的理解能力为什么这么丰富?好想一拳把他打成傻子! 忍住!虽然傲剑门不归属四大仙盟,也没有仙盟法令管束,但是无缘无故将人打成半身不遂还是不行的。 慕翎扒开柳还折的手,没好气的说:“谁跟你说我要自己去找颜谶大师了?” 柳还折惊讶:“好歹收集了好几年的材料,虽然有颜谶大师加持,但铸出来的剑一定没有帝剑好,但你也没必要就这样放弃吧?” 这都是什么话?什么叫一定没有帝剑好?够了,真是够了,有没有人堵上他的嘴。 慕翎气结,“我把材料给澜,让他帮我交给颜谶大师为我铸剑!” 话音落,慕翎又连忙伸手制止柳还折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好了!你什么也别说,有东盟主作保,澜少主非常值得相信!” “对就这样了,就此别过!”说完赶紧提起裙子就跑。 “诶,等等!”柳还折迅速的伸手拉住她的衣领,神情激动,“我只是想说,你是不是要回傲剑门,我和师妹要去点星崖,都要经过大传送阵,我们可以同路啊!” 第四十三章 猜忌 被他拉住领子幕翎差点被他带得摔倒,反手打掉柳还折拉着自己后领的手,幕翎忍无可忍的从包里把柳还折为了膈应她的几本书拿出来拍在他脸上,“对不起,我并不想跟你一起走,你和你的书一起滚蛋吧!” 被幕翎甩开一段距离后,柳还折反应灵敏的躲过迎面而来的几本书,他也不管这几本书掉在地上是个什么情况,任由它们摔在地上后,一步上前,完全不顾幕翎的意愿,拽着她的胳膊就往船下拉。 “行了行了,别跟我置气了我俩谁跟谁啊?就几本书而已,你要是喜欢,我那里还有,你想要多少有多少,哪怕是都要我都能无偿送给你。但是现在这些就别说了,你呢就跟我们一起走,等我把万师妹送回点星崖就送你回傲剑门。” 柳还折的语气似乎带着点无奈的宠溺,不仅幕翎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跟在他们后面捡起地上几本书的陶一一翻开书看了看,在柳还折话音入耳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书的材质和封装分明是自己的手笔,而书上的字陶一一就更眼熟不过了,正是柳还折亲笔书写,她曾经还看到过他深夜挑灯奋笔疾书,对着手下的本子一脸的苦大仇深。 那段时间,师父从傲剑门掌门慕子今那里拿了许多万年前仙宗卷轴,交给识得上古文字的大师兄柳还折,还让自己用灵纸封装了许多空白书册,当时看着陶一一还以为他在写那些卷轴的译言,哪里知道是这东西。 “大师兄还有这种爱好?”陶一一喃喃出声,随即转念一想,她又恍然大悟,难怪当初大师兄交给师父的译言并没有用自己封装的书册,原来是用在这里了。 陶一一什么也不想想了,什么也不想说了。 幕翎想挣脱柳还折的桎梏,奈何还是挣不开,这家伙又来这一套,仗着自己修为高灵力深厚就不顾她的意愿,幕翎压着心里翻滚的怒气道:“点星崖和傲剑门不同路吧?” 幕翎的挣扎明显不想跟他一起走,柳还折愣是像个没事人一样,“那没关系啊,我可以先把万师妹送回点星崖,你一路跟着就是了,等到了点星崖我再送你回傲剑门也是一样的。” 幕翎偏头拿眼角看他,“你安得什么心?” 问出这句话后,幕翎看到柳还折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是一抹与他整个人都十分不搭的诡谲,看得幕翎眉头一跳,再接着她就感受到柳还折用指尖点了点她的胳膊,同时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们这就走了?” 幕翎动了动身子,转过去面对澜,澜冲着她开怀的笑着:“铸剑需要时间,我尽量催促颜谶大师再琼芳会之前能铸好剑,到时候我去琼芳会找你。” 不明白柳还折的举动,幕翎也不好胡乱猜测什么,面对澜的善意,她决定报以同样的善意。 “那就拜托你了!”幕翎弯着眼睛,同样笑得灿烂,“不过你也要参加琼芳会吗?” “我啊,我就去当个参观的吧。”澜抱着臂膀悠悠的道:“琼芳会要求参赛者年龄五十以下修为玄境以上,我好像那一个都不符合。不过我妹妹可以,到时候我把她带过来让你们认识认识,她和你年纪差不多,你们应该会很聊得来。” “我知道!”柳还折突然插嘴,幕翎望过去,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欠打,仿佛方才那一抹诡谲的笑意是蜃景,虚幻的同时不曾存在过。 “你知道什么?”幕翎愣愣的问。 “这还不明白吗?澜少主不可能是修为不够,那就定然是岁数太大了。” 好有道理啊……幕翎听着,再去看澜,澜果然黑下了脸色,摆着一张臭脸就开始赶人,“行了,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要走快走,我魔修界容不下你这位大尊。” 柳还折得意的冲着澜扬起了眼尾,转身拉着幕翎边走边小声的,但却连澜都能听见的声音说:“看吧,这就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我跟你讲这个人你别看他看起来年轻,实际上大我们不知道多少轮了,你可别被他骗了。” 身后传来了澜磨牙的声音,幕翎……幕翎心如止水。 柳还折说完后,一只手搭上了幕翎肩膀,将她整个人推着往前走,幕翎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神经,只听得又开始用同样的音量语重心长的说:“你看你,你爹真是心大,居然放心从来没有出过北仙盟的你一个人出门,外面人心险恶的,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万一你要是出了点事怎么办?你爹还不得担心死,你可别跟我犟了,我是真心为你好,咋俩这么久的朋友了,没有点友情起码互相熟识呗,我的为人怎么样你还不清楚?我亲自送你回家,还会害你不成?” 这话怎么意有所指? 幕翎任由他半推半拉的带着自己走下船,冷静的思考了下柳还折话里的内容,心里的躁动逐渐归于平静,走出不远后问他:“你想说什么?” 柳还折推着她的动作一顿,瞬间松手往后退了一步,径自的向前走去,“先离开魔修界再说。” 不知道柳还折在卖什么关子,幕翎跟着他听完了万百伶为什么会到魔修界的陈述,然后跟到了点星崖,离开点星崖后柳还折才对她开口。 “我不信赤魔宫。” 柳还折张嘴就是这么一句,陶一一也跟着附和:“我也不信。” “为什么?”幕翎盯着这师兄妹两人,看来看去这两人都不像是痛恨魔修的人。 陶一一看了眼柳还折道:“万百伶的话你也听到了,换灵密法是由换灵法修改而来,是谁修改的无从知晓。而换灵密法和换灵法都是将先天之体转变成后天之体的心法,虽然两种心法只有一字之隔,可本质却是天差地别。” 柳还折接话道:“说起来,换灵法还是慕霖盟主为了师妹创造出来的,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看你的样子,你应该不知道。但是现在点星崖都被换灵密法入侵了,此事可能与灵界安危息息相关,有些事你要有心理准备。” 第四十四章 换灵 柳还折和陶一一说了很多,幕翎听得心惊肉跳。 柳还折说,七百年前,傲剑门掌门先天之体的花娇娇被后天灵气侵入经脉,不得不与外界断绝一切关系避世闭关。 在灵界中,先天灵气与后天灵气虽然能够同时存在,可一旦入体,两种灵气同时存于体内就会互相排斥。 如同猛兽争夺地盘一样,两种灵气在经脉内会掀开大战。你争我夺,于经脉内横冲直撞,最终使经脉断裂,经脉断裂了还不是最终结果。灵气会冲刷经脉,使断裂的地方重新整齐愈合。 修炼之人依本身体质,只能修炼一种灵气,这是固有本质。后天灵气出现后,先天灵气式微,灵气入侵便时有发生,灵气入侵从来不是小事。 花娇娇本身修炼傲剑诀,傲剑决霸道无比,本不适合女子修炼,花娇娇强行修炼已是艰难。 后天灵气入体后,花娇娇体内的排斥现象是正常的三倍,本就承受高压的经脉在灵气的冲撞下,支撑不住的一点点断裂, 经脉断裂的疼痛宛如有人在拉扯脑中神经,从脑部蔓延至全身,偏偏这还不是一时爆发,而是每天一点一点的发作。那个时候的花娇娇每天能够感受到的,就只有全身的疼痛。 刚开始还好,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后来慢慢的就像是刀刃在刮骨,疼得花娇娇站都站不起来,别说继续修炼了,就连运气她都做不到。入骨的疼痛折磨得花娇娇几近发疯,拿着傲剑在傲剑门主峰随意乱砍,伤了不少内门弟子。 灵气入体没有办法治,慕霖想救花娇娇但是有心无力,别无他法的情况下,他只好将花娇娇关了起来。 慕霖从来不打算放弃花娇娇,所以有了后来换灵法的诞生,他教花娇娇修炼换灵法。 可是换灵法在保证安全的同时,拥有不亚于灵气入侵时痛苦的副作用。 要想将先天之体换成后天之体,就要从本源入手,为了减缓副作用,幕翎亲手废去了花娇娇一身修为,打碎她的丹田,震断在断裂与自我修复中反反复复不肯停下的经脉。 换灵法会将后天灵气引入体内,冲刷先天灵气,用后天灵气一寸寸的修补断裂的经脉。如果这个时候原本的经脉还在,那就是回到最初,大量的后天灵气突然涌入经脉,经脉会瞬间全部断裂,三倍的疼痛一起爆发,没有人能忍受住的。 换灵法的成功需要时间,因为转换修补经脉只是第一步,如果这个时候停下,那么这个人的资质只是刚刚达到入门级别。花娇娇出事前是何等的天纵之才,怎么会忍受自己变成一个普通人。 所以必须在转换好的经脉上打主意,只能一遍一遍的运转换灵法,一遍又一遍的将修补好的经脉打碎后重铸,如同锻铁一样,一点一点的将经脉锻打凝实,这个过程花娇娇花了五百年。 五百年里都活在痛楚之中,换灵法给了她新生的同时,也带给了她五百年的黑暗。 这就是换灵法至今只有两起成功案例的原因,原本就不易,痛苦的过程非绝经不能忍受。 至于另一个人,赤魔宫大少主,当初长使在花娇娇那里求得换灵法,她却只用了几年的时间就结束了修炼。从赤魔宫传回的消息看,这个大少主是放弃了高资质,所以才会缩短功成的时间,但即便如此柳还折还是认为不正常。 花娇娇正式换灵成功花了一百年,就算换灵法经过几百年的时间大有修缮,也不该将时间缩短近乎神迹的程度。 尤其是没过多久后来出现了换灵密法,换灵密法以时间短见效快,副作用近乎等于无的情况下,一夜之间席卷仙魔两道。柳还折思忖,花娇娇那里定然没什么问题,那么问题肯定出现在赤魔宫,定然是赤魔宫的人擅自修改换灵法,然后心怀不轨的散播出去。 “其实以前修仙界发现过有人修炼换灵密法,只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任之了。可是后来有修炼换灵密法的人失去了神志,一堆人围在一起相互残杀,活下来的人修为都会骤增,我怀疑,将换灵密法散播出去的人,在暗中养蛊。 你应该不知道什么是养蛊,就是把有毒的蛊虫放到一起,任由它们厮杀,唯一一个活下来的最厉害,被称为蛊王,蛊王没有思想的受控于主人,好坏全凭其主人的心神一念。 我不知道换灵密法是不是养蛊,那件事被压下去之后,修仙界开始禁止修炼换灵密法,原本修炼换灵密法的人皆被废去修为驱逐出灵界,至于魔修界是如何我无从得知。后来我暗自查访了许多地方,又见了一两起这样的事情,不过大都同归于尽没有人活下来。虽然如此,但是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很有可能是我想的那样。” 柳还折如是所说。 “会有什么危害吗?”幕翎问。 “有啊,为什么没有?如果是养蛊,那么养蛊的人其心可诛。” 柳还折说完后,幕翎看到了傲剑门的山门,送到这里柳还折并没有打算厚着脸皮进去蹭一杯茶的意思,他目光迷离的说了最后一句话。 “修仙界活下来的那人再也没有清醒过,没有修炼修为却一直在增长,若是成功了。最后活下来的人是不是比九劫天境还要厉害呢?” 听他说完,慕翎忍不住问:“修仙界还有人修炼吗?” 柳还折笑了,“当然有,你看伤我点星崖弟子就知道了,只不过掩藏的很好,四大仙盟可都是要面子的。” 幕翎站在山门前想了很久,柳还折的这番话幕翎觉得他没有说到重点上,但是自己常年居于北仙盟,从未出过北仙盟,北仙盟内平稳安定,这种消息从来不会在盟内私传,她有点疑问,也不知从何疑起,心中思绪堆成了一团乱麻。 如果换灵密法没有什么危险,如果换灵密法与赤魔宫脱不了干系,在船上时,澜的表情为何会那么凝重? 还有御行,那种修习之人都该死的语气。 第四十五章 相比 这天地间真的有很多东西都是我不知道的啊,更有些事看着与我无关,却也真的不是我能管的,换灵法也好换灵密术也好,我只不过是一个没落门派的掌门之女,而且还不受自己父亲待见…… 站在山门前,幕翎默默的叹了口气,回头踏着石阶一步步向山上走去。 傲剑门几座峰都不太高,幕翎没有见过傲剑门旧址,她也不知如何对比是否现在太过落魄,总归一这趟远门见了不少,又有北仙盟做背景,再看如今的傲剑门,真的寒酸了些。 走过门内小传送阵来到主峰,幕翎没有急着去见慕子今和叶泽,去告诉他们自己回来了。 幕翎视线环顾一周,当真如柳还折所说,没有看到一个女弟子,她往那里一站就是最显眼的存在。有不少路过的弟子看着她指点着什么,看样子是在疑惑她是谁。 她站在演武场看门内弟子修习晚课,天边光明渐渐消散,有云彩不肯散去映下霞光,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洒于正在练剑弟子的剑上,剑刃上泛出暖色的冷光。 他们所使用的的招式非常统一,自己从未见过。 三岁前不记事,自己快两岁的时候被父亲带去凡间界,住了快十年,回到灵界在傲剑门的一年里,父亲不允许自己出门,自是无从得见,后来去北仙盟,北仙盟没有傲剑门的弟子,更是见不到了。 傲剑门是传统剑修,傲剑诀是傲剑门绝学,不可能外传。在北仙盟的时候,师叔祖和自己修习的都是玄冰剑诀,至于父亲,她从未见过慕子今出手。 所以说,她长到二十岁,连自家的绝学这都是第一次见,心底隐隐有些的发凉。 叶泽听说,演武场有一个穿得很像凡间人的女子与门内弟子上了擂台,并且用一把通用下品凡剑,打得所有内门弟子毫无还手之力,从这个女子身上的灵力波动来看,似是只有玄境初期。 叶泽一听就知道是谁了,整个修仙界怕是都找不出第二个到了玄境初期,却还在用通用下品凡剑的剑修了。 有些好笑小师妹怎么一回来就和门内弟子打架,又有些好奇小师妹去铸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会是被练器大师拒绝了心情不好才和门内弟子上擂台的吧? 这么想着,叶泽赶到演武场的步子都不经意间加快了许多。 岂知一来就看到小师妹一道剑气将一个弟子推下了擂台,出手又稳又快,剑气凌厉但又不伤人,居然有此等控制力。 在场的弟子叶泽认识不少,都是在主峰修习了十年之上的内门弟子,修为大多在玄境中期之上,练着傲剑诀都被小师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叶泽不由得感叹不愧是由师父亲手教导,果真不一样。 想到此,叶泽停下匆忙的脚步,唤出剩风雨飞身上前,站在擂台上大笑一声:“小师妹竟有这般兴致,可愿与师兄比试一场,我将修为压制玄境初期。” 幕翎提着剑回头看向站在擂台上对着自己言笑晏晏的叶泽,周身灵力荡漾精纯无比,一副大弟子的风光模样,不知为何心底涌起一股无名怒火,眉眼瞬间冷了下来。 “不必。” 言罢,灵力自掌心流出缠与剑身,幕翎执剑朝叶泽挥过去,带着点点狠厉。 两千年前仙宗宗主燕紫陵为生灵大阵避世封宗时,有许多家族和门派选择退出,燕紫陵念旧情便每一家每一派都赠送了一件仙宗之物。正是这些东西,才奠定了现在修仙界的格局,可见如今灵界受益仙宗之重。 傲剑门也是当时退出的门派之一,当时还不叫傲剑门,只因燕紫陵所赠之物就是傲剑诀,便改名傲剑门,还将傲剑诀奉为门派绝学,甚至经过几代努力凭借傲剑诀逐渐称霸修仙界。 傲剑门人人都修习傲剑诀,却无人知道百年前掌门慕子今为自己师叔改进的玄冰剑诀。 傲剑诀与玄冰剑诀同出仙宗,且让我看看哪个更强。 幕翎眼神专注,叶泽握着剩风雨竟隐隐的感受到了压力。幕翎的剑挥来时他当从容应对,可兵刃相交,面对着丝毫不逊于自己玄境后期的修为,叶泽感受到了幕翎灵力中的一股热浪。 叶泽讶异抬头,不是傲剑诀,还带着火属性,这是什么功法? 幕翎对着叶泽轻轻一笑:“大师兄,小心了。” 兵刃分开,幕翎运起心法,剑光所到之处皆是逼人的炽热,逼得并未上心的叶泽躲闪不及连连后退,最后直接认真了起来,每一招都带着傲人的气势,傲剑诀如它的名字一样,傲视着众生,压着世间所有剑诀。 幕翎也不是愣头青,在北仙盟时就经过无数次的越阶挑战,连地境都打过了,还怕他? 两人虽然修为相差悬殊,但比试起来竟不相上下。幕翎和叶泽在擂台上打得难舍难分,擂台之下的弟子们都是看得激动不已,有人问道:“大师兄刚刚喊她小师妹,她就是掌门的女儿幕水柔吗?” “对对对,就是她!我在北仙盟见过,她当初在北仙盟也是这样越阶挑战,用的同一种剑法。”回答的人很是激动。“不过她现在改名了,叫幕翎,你去北仙盟问问就知道这个名字在北仙盟有多响亮了!” “她这是这什么剑法,看着不是傲剑诀,怎么从未见过?“ “这哪里知道?我们傲剑门又不是只有傲剑诀。” 这些弟子们叽叽喳喳的讨论,慕子今站在远处,将这一边的情况全都收到了眼里,他旁边站着闻溪,不管什么时候闻溪都是面带微笑。 他看着与叶泽针锋相对的幕翎道:“与师叔祖的玄冰剑诀相比,小师妹的速度慢了点,灵力运转也不够流畅,威力也小了许多,不然完全可以全程将大师兄压制住,看来小师妹似乎已经到了瓶颈。” “还没有,她只是修为不够。”慕子今道,“水柔修习的是仙宗的玄冰剑诀,并不是我为师叔修改的玄冰剑诀,不可同一而较。” “那,哪一个修炼成功会更厉害?” “仙宗之法,凌驾万法之上。”慕子今没什么没什么情绪的双眼有些放空,他想起了一点存在于记忆里的东西。“当时仙宗只有我父亲能够修炼玄冰剑诀,后来他走火入魔去了魔道,斩去魔心再度归来时功法已然大成,便是世间再也无人可敌。” 第四十六章 催促 慕子今在这边看着,没过多久那擂台上的两人同时停了手,幕翎抿着唇扒拉着脸,似是赌气一般的跳下了擂台,头也不回的走了,叶泽站在上面表情有些凝重不知在想什么。 慕子今对闻溪说:“去把你几个师兄喊过来,我有话说。” 闻溪应声,后想了想问道:“那小师妹呢?” “无需喊她。” 幕翎甩脸跳下擂台后回了自己的院子,看着满屋子都是慕子今说的她应该会喜欢的布置,心里就气不打一出来。 “说什么我应该会喜欢,应该应该,是不是满脑子只有应该,就没有一点确定的事?” 幕翎所限的记忆里,慕子今从来不是一个好父亲,甚至可以说不像一个孩子的爹。 他从来都是飘然世外,不理世事,活得不像个人,反倒像九天里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受凡人仰望的仙人。 这么想着想着,幕翎突然就气消了,坐在桌子旁垂着脑袋低音喃喃:“还好我随了娘亲……”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一个月后,因为等待而无聊的幕翎与主峰所有弟子都上了一遍擂台。 剑修最是争强好斗,大都执着于剑,越是比斗越是对修行有益。 在北仙盟时,因为身份的问题,高阶剑修都不愿意与自己相比,幕翎总觉得他们是看不起自己。虽然从未挑明,但是自己去下战帖的时候,北仙盟那几个地境剑修都是一口回绝,他们的表情管理得很好,可眼神却始终不会大大方方的落在她身上。 但若是别人就不会这样了。 有时候有低阶弟子上前下帖,幕翎就躲在一旁看着,那几个高阶剑修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说的话特别多,激励的话特别多,都是一副大好人的模样。 这不是区别对待,那什么是区别对待?从此以后幕翎就再也不去找他们了,反而把主意打到了同阶剑修身上。同阶基本都是同龄人,虽然依旧有看不起她的人,不管是抱着什么心思,都会与她在擂台上见,于是幕翎把同阶都打了个遍,越到后面越是得心应手。 现在回到傲剑门,没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了,碍于身份对手都可以随便挑,就连北仙盟都没有的天境剑修傲剑门都有好几位。 咳,天境就算了,地境自己都打不过,还是不要好高骛远。 这一个月里她将所有玄境弟子都打输了后,就一直缠着几个打不过的地境弟子比试,硬是将自己的修为给打出了个玄境中期。 境界提升后,她就没有再去找人比试了,而是给澜发去了符信,问问他剑铸好了没有。 琼芳会还有几个月,纵使自己想在琼芳会上扬名,到底时间有点远就不怎么着急了。现在最着急就是自己的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日辰时幕翎给澜送去了第一封符信,一刻钟后又送去了一封,紧接着一刻钟没到又送去了一封,送完后觉得自己好像少写了什么,于是接着再送一封,半个时辰下来,幕翎来来回回送了一百多封符信。 也不知道澜看到来了一封又一封的符信是个什么心情,总归是很开心的吧?毕竟自己也有写问候关心的话啊! 但实际上,澜一点也不开心,差点就没气哭了。 今天辰时他还没睡醒就被妹妹的徒弟喊了起来,说是有他的符信,他半睁着眼看了下,把符信揉了揉塞到枕头下,闭上眼翻了个身。 “水柔啊……看来是问剑怎么样了,哎,不急,让我再睡会儿……” 这一睡澜以为自己睡了很久,谁知道妹妹的徒弟太嫦再次送符信过来的时候,他抱着枕头懵着脑袋问了一句:“现在什么时辰了?” 太嫦虚睨了他一眼,“辰时一刻,上一封符信是在辰时。” 澜脑子不清醒的向太嫦伸出手,“给我。” 太嫦将符信送到他手上,看了一下,澜起身睁着眼抹了把脸,“怎么又是她?” 太嫦勾着眼角轻笑,“说来说去还是同一个内容呢!” “你又偷看我的信!” 在澜准备伸手打人的时候,太嫦冲他做了个鬼脸,一路小跑的溜了。 澜看着她的背影,瞪了瞪眼,感叹道:“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说完又躺回去,这回算是彻底没睡意了,从枕头下掏出上一封符信,澜拿着两封符信对比了下,内容差不多一样,都是问他剑铸好了没有。他仔细的想了想前两日看到的进度,正打算回信,太嫦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还带着一点嘲笑。 “澜少主,你的符信又来了,还是同一个人的哦!” 听到太嫦的话,澜猛地从床上跳起来,还没站稳呢,一张带着灵气的纸就糊在了脸上,扒拉下来一看,写着一句话:我的剑什么时候铸好啊? 真是直白得可怕,与手上另外两张纸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第一张:“当日一别还未说一声谢谢,那就现在补上吧,十分感谢澜少主愿意帮我请大师铸剑。” 瞧瞧这暗中提醒都摆到明面上来了。 第二张:“刚刚忘了说了,这剑我在琼芳会前应该能看到吧?” 而现在这张委婉都不会了,直接来问。 这么着急?澜思忖了下,“算了,我还是去看一眼再认真地回复吧。” “别呀,我猜她还有符信要给你呢!” 太嫦在门外唯恐天下不乱的说道,听得澜沉下了眸子。 这小孩,欠收拾了。 一步跨出房门,眼见着一张纸迎面飞来,吓得澜赶紧下了个结界将纸挡在自己面门外,看着这一幕太嫦瞬间笑出声。 看着纸上的内容,澜抽了抽额角,还是慕霖的符信,依旧是明面上问铸剑的进度。 叹了口气将符信收起来,也不知她是多着急,我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澜以为再着急也就是这样了,哪知他去找颜谶大师,走了一路,就收了一路的符信,全是慕送过来的,内容是千篇一律的:我的剑铸好了没有啊? 开始他还有些生气,但是走到炼器室的时候,他快哭了。 丧着脸一把推开炼器室的大门,澜大声喊道:“颜谶大师剑什么时候能铸好……等等!你要干什么?快住手!“ 第四十七章 晓音 有一个人背对着他,正在往铸剑池里扔东西,扔了什么没看清楚,只看到了一点粉色往下落一闪而过。 迅速走过去擒住那人的手,澜神态焦急,“你往里面扔了什么?” 被他擒住的人没有半点被抓包的慌张,她抬眼对上澜的视线,笑得冷淡:“金丝流岚花。” “金丝流岚花?那是什么?” 那人甩开澜的手,偏头去看铸剑池里泛着红光的剑胚,淡声道:“好东西。” 澜深深地看了她几眼,结果这个人好像没什么情绪一般,令他什么也没看出来。错开视线四处张望的走了几步,又回到这个人跟前没好气的问:“颜谶呢?” 此人张嘴道:“出去了。” “你吩咐的?” “是啊。” 听到这个回答,澜缓了口气,咬着牙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权利了?” 这个人眼神都不给他一个,面对铸剑池声音悠然,“大少主给的。” 一听到“大少主”三个字,澜心头的火气不知为何就突然尽数熄灭。 闭了闭眼,澜扯动嘴角一声冷笑,“这么多年了,为了常息她什么都做,不惜背了一身罪名,这次她又想做什么?” 说到此处,澜的心情莫名激动不平,伸手指着铸剑池中的剑胚沉下了声音:“这是我朋友的剑,她让你来动手脚,是陷我于不义。” 此人掀动眼皮,往铸剑池更远的地方看了眼,轻声道:“那又如何?” “如何?”澜气笑了,抖着肩膀游离的眼神无处安放,“我是她哥哥!” 铸剑池的火焰在他的声音里,于剑胚的周围小小的爆炸了下,衬着发红的剑胚越发的赤红。 气得发抖的澜得到了一个反问句。 “你不是又认了一个妹妹吗?” 澜握紧了拳头,闷声反驳:“我们只是朋友。” “是吗?”这个人叹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悲喜。“她说过,是自己的永远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她也不会去强求,想做的事只是因为想做,她的事别人没资格置喙评论。” 澜听着她说话没做声,这个人转过身看着澜,眼神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审判。 她清冷的声音缓缓,莫名带着一股寒意。 “当初是你要当她哥哥的,所以她帮你当亲人,但是现在的你还是当初的你吗?凌霄,你懂她吗?” 说完也不管澜是何反应,径直向门口走去,澜在她的背后松下了紧握的拳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毅然,“晓音,她到底要做什么?” 澜的声音令离去的背影稍有停顿,她侧身偏头对澜笑了笑,笑得仍旧冷淡,“为灵界的以后留一条退路。” 一脚跨过门槛,却在门口碰到了一个人,对着这个人点了点头示意问好,晓音头也不回的走了。 太嫦跟着澜的步子故意走慢了点,落在他后面看着他边走边被符信盖脸,乐得不可开交。 哪知刚赶过来就看到师父贴身大侍女晓音从里面走出来,她有些怕这个晓音,见她朝自己点头,便立马收了笑意赶紧让道。 扶着门望着她一点一点的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这才松了口气。 重新堆起一脸的笑意走到澜身边,太嫦扬声问道:“怎么样,剑铸好了没有啊?” 还未待澜回答,她就自己往铸剑池里看,“咦?怎么还是个剑胚,连正式的形状都没有,和它旁边的傲剑比,它也太差劲了吧?” 说着又四处望了望,“颜谶大师呢?怎么还没铸好?琼芳会就要提前了,这琼芳会开始的时候还没铸好,你那个朋友不是恨死你了?” 太嫦的话澜压根没听进去,他还在想着晓音的话。 灵界的以后,等兰连期毁了生灵大阵还有什么以后? “太嫦。” “干嘛?”冷不丁的被喊到名字,太嫦疑惑的望向澜,他的表情有些严肃,看得她心里发毛。 澜看向太嫦,眼神带着认真,“我回来后你就在炼丹,也一直没机会问你,你师父去哪了?” “被震苍派请去了啊。”太嫦很随性的回答,“你也知道,除了要事,或者有人来请,师父从来不轻易离开的。” 听太嫦的话,澜继续问:“震苍派有人病入膏肓了?” 太嫦仔细回想了下,“我当时站的远,没怎么听清楚,不过西少盟主也在,西少盟主的脸色不是很好,她说话的声音很大,后来好像还吵了起来,似乎不是很同意师父去震苍派。但是人家震苍派掌门西盟主都亲自来了,师父怎么着也得给个面子,就和长使一起去了。” 澜听着她的话,了然的回神,“你师父医术天下一绝,居然要西盟主亲自来请,想来离断气是差得远,却是没得救了执意来求一线生机。” 太嫦晃了晃脑袋,“师父到现在都没回来,怕是悬啊!……啊!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 问题刚出口太嫦就往他怀里塞了几个玉瓶,他拔出一个瓶塞往里面看了眼,里面安静的躺着半瓶的小丸子,晶莹剔透的像糖丸一样。 再去看太嫦,她又从身上找出了好几个一模一样的瓶子,澜的眉毛都拧到一块去了,“你给我糖丸做什么?” “什么糖丸!那是我师父的药!”太嫦翻着白眼将手里的瓶子塞到澜怀里,“我不是快要去历世修行了吗?要一走三年,我走了以后就没人给师父炼药,所以我就准备好了三年多的量。现在都交给你了,以后督促我师父吃药的任务也交给你了!” 澜被这光荣的任务压得脑子有点崩,当即捏着一颗丸子扔到嘴里,嚼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奇怪,“甜滋滋的,你确定这不是糖丸?” 太嫦被他的动作吓一跳,连忙从他手里抢过被他开封的玉瓶,呵斥道:“你没病吃什么药?这可是掌门特质的配方,我都不知道效果,你吃出个好歹怎么办?” 澜倒是没她那么紧张,咂了咂嘴道:“她得了什么病要吃药?” 太嫦瞅着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当即松了口气,将瓶塞重新盖了上去,“不知道,总之犯病的时候很恐怖。” 澜的眼神闪了闪,像是被发现一样凑近小声的问:“多恐怖?” 许是被他的动作感染到了,太嫦有些紧张的也朝他凑近了点,低声道:“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第四十八章 旧忆 “就是突然有一天,我看到师父坐在赤魔宫前的台阶上,怀里还抱着一把剑,想过去问她怎么不吃饭,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师父听见我的声音,僵硬的转过头,看我的眼神像见鬼了一样。” 岂止是见了鬼,那是真的见了鬼。 几年前师父还不是大少主,虽然拜了玉衍门掌门为师,却主要是在赤魔宫修炼,很少回玉衍门,连带着她也住在了赤魔宫。 因为玉衍门掌门确定了师父继承人的身份,师父便在赤魔宫有了少主尊位,尊号缈,宫主说是缥缈的缈,就好似一切似真似假,眼睛看到的存在或不存在,无法定义的虚无缥缈。 太嫦还记得那天下午,天将黑不黑的,自己吃晚饭的时候没有看到师父,有些好奇去找了找,却在赤魔宫前找到了她。 在沉下去的暮色中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里,抱着一把剑看着底下来来往往守卫们出神,太嫦想也没想的走过去问道:“师父,你怎么没吃饭啊?是找澜少主给你开小灶了吗?” 抱着剑的人没有回答她,只是在她说话的时候身影轻颤,然后一点一点,看起来非常僵硬的转过头。 眼神触碰到她时,眼里的疑惑逐渐转变为震惊和不可思议,在缓缓的站起来后,已经泪眼婆娑。 悔恨,痛惜,不舍,种种奇怪的情绪都在对面之人的脸上浮现。 长剑坠落在地,也没有人去管它,师父与她错一个台阶之下,仰视着她,略微冰凉的手颤抖的抚上了她的脸,一开口便是沙哑了声音。 “水仙……” “啊?师父,我是太嫦啊,不叫水仙。”太嫦不明白的辩解道。 只是奈何抚着自己脸的人并没有听进去,太嫦看到了她眼底流溢的哀伤。 她用沙哑的声音继续说:“对不起,对不起,师父从来没想过会造成这种局面,师父只是不希望你和魔界的人纠缠不清,师父从来都没想过要你死。” “啊……啊?” 听到这话,太嫦被吓到了,什么死不死的。还有六界分离时,魔界不是第一个就离开的吗?哪还有什么魔界? 太嫦回了回神想,刚想开口唤一声师父,冰凉的手便离开了自己脸颊,有人将师父打晕抱在了怀里,是玉衍门掌门。 修炼之人一贯驻颜有术,玉衍门掌门即便几百岁了还是青年模样,他性格向来温润从不呵斥谁责罚谁,平日里太嫦也不怕他。 只是现在玉衍门掌门看了她一眼,她有点受不住的后退几步,似乎拉开距离才能消减令她喘不过气来的压力。 玉衍门掌门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一道灵力打在了地上的剑身上,长剑瞬间变成了一只玉笛,顺着灵力被玉衍门掌门握在了手上。 看着那青翠的颜色,太嫦惊奇,“这不是掌门信物吗?” 玉衍门掌门的眼神又看了过来,太嫦立马噤声,随后玉衍门掌门抱起怀中之人让太嫦跟过去,便教授了太嫦一张丹方,说是她师父病了,这药虽能治病却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所以一定要按时服用。 太嫦什么也不明白,倒也知道不能多问,只能说自己记住了。 现在想起来,有点手心发凉。 听了太嫦的往事后,澜陷入了沉默,只是还未待他想清楚,门外便走进来一个人。蓬头垢面就算了,脸上还要搞神秘的戴个面具,一身衣服也灰不拉机的看不出原本样子。 太嫦见了他立马行礼:“颜谶大师。” 唯有澜不为所动,板着脸问他:“剑什么时候铸好?” 颜谶对上他的视线反问道:“晓音的东西扔进去了?” 澜反应过来,“金丝流岚花?” 颜谶的声音冷冷清清的,如晓音一般,听不出什么情绪,“那可是好东西,有了它,这把剑杀魔诛邪不在剩风雨之下。” 听着他的话,澜冷笑:“杀魔诛邪?我们不就是魔?” 颜谶没有理会他这话,只是说道:“快了。” 目光游移带着叹息,也不知是不是在说剑快好了。 澜不想理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遂写了封符信回慕翎,告诉她一切顺利,琼芳会前定将剑双手奉上。 顺便还提了一句,东盟主将琼芳会提前了,至于提前了多少,尚不明确。 “没玩我?”拿到符信的慕翎表示怀疑,“不确定日期还保证在琼芳会前会给我,确定没逗我玩?” 拎着澜送过来的符信,慕翎一脸疑惑,又仔细看了两遍确认没有什么暗语后,她将符信随手拧成一团给扔了。 然后从椅子上蹦起来,风风火火的就去找叶泽询问。 找慕子今是不可能去找他的,像这种事虽然他会是第一个知道,但慕翎表示和他不熟,找他还不如去找他座下大弟子,即便心里讨厌这个人,也总比他这个亲爹强。 “大师兄!” 亲传弟子都有独立的院落,慕翎走进叶泽的就喊了声,但是没有反应。也没有多想,继续往里面走,伸手就推开了叶泽的房门,在里屋转了转。 “大师兄?大师兄?” 边转边喊,还是没得反应。 “不在?这个时辰了,早课也该完了吧?难道被爹叫去了?”嘟哝一声,确定因果关系的慕翎就准备离开,但是目光却被桌子上的东西吸引住了。 一个四四方方的请帖模样,上面写了三个字。 她拿起来看了眼,惊呼出声:“决赛贴!” 看着这三个字,一股怒火从心里涌出,捏着决赛贴的手指发白。 慕翎已经彻底没了别的想法,她现在只想冲到她那个高高在上真仙人的亲爹跟前,把这个东西扔在他面前,质问他为什么把决赛贴给大师兄也不告诉她。 她真这么做了,怒气冲冲的跑出叶泽的院子,带着愤然的怒火冲到了傲剑门的议事厅,有弟子阻拦她说:“掌门与长老们还有几位师兄正在里面商讨大事,师妹你不能进去。” “闪开!”慕翎一把推开阻拦的弟子,直直冲到了议事厅门口。她看了一眼,很好,自己最要好的几个师兄,还有亲爹都在呢! 在堂上质问声还没有出口的时候,慕翎上前一步“啪”的一声,将决赛贴扔到了慕子今的脚边。 铿锵有力的问:“为什么把决赛贴给大师兄?” 第四十九章 不平 这样的慕翎在场的人都没有见过,尤其是她这火气明显是冲着掌门去的,不光是几位长老,就连站在一旁的川锦都向慕子今投去了观望的视线。 帖子就在自己脚下,慕子今淡淡的看了眼没有什么表情,他抬眸望向慕翎道:“你不应该直接闯进来,你的态度也不该是对待长辈该有的。” 慕翎定定的看着慕子今,眼中的人一如既往的如所想的那般,哪怕是天塌了都不会有所动容,她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看着吃吃的笑了起来。 “所以呢?您想怎么样?不——您不会怎么样,您这辈子,除了说应该不应该是对是错,就不会说些别的。” “水柔,别说了。”眼看着慕翎红了眼眶,闻溪忍不住的走到她身边拉了她一下,岂料慕翎反应剧烈,直接打掉他的手。 “你别碰我!难道我说错了吗?” “师妹!”闻溪不知所措的上前一步,却是不敢靠近。 慕翎没理他,转而看向议事厅里所有的人,打量和讽刺的目光落在每个人眼里,都不自觉的端正了身子,收回目光后慕翎重新看向慕子今一字一句的问道:“诸位长老觉得呢?” 清脆而响彻的声音落入耳中,座上几位长老都不约而同的偷偷向慕子今望去,却是一触即离,视线收回时眼底皆有惧怕之意,又看了看堂下与自己亲生父亲对峙的慕翎,终是未敢说什么,一个个事不关己的软了身子。 若有了解的慕翎点着头踉跄了几步,突然平静的笑出声:“你们是有多怕他?只一眼就让你们噤了声,他这么厉害怎么没让四大仙盟的人退避三舍,反倒让我傲剑门背井离乡避于极东之地不够,还要被人用无数骂声踩在脚底下?” “水柔,师父这么做都是为了大局。”闻溪急声劝解。 “什么大局?明明是他冷血无情所以才不救姜重,因为他胆小所以才对四大仙盟一退再退,你看看他的样子,那张脸这几十年来有过一点表情没有?他根本就没有心!” 慕翎挥袖呵斥,抖着肩膀面对闻溪将视线移到了闻溪身后的叶泽身上,咧着嘴笑道:“四师兄,你知道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闻溪看着形似疯癫的慕翎,眸色深沉抿着唇未有言语,见他这般,慕翎伸手指向叶泽,眼里朦胧着水汽。 “他,叶泽,掌门大弟子,傲剑门上下除了掌门皆以他为尊。” 慕翎又指了指自己,“我呢?我是谁?掌门亲生女儿?说得好听,谁知道我是不是捡来的!” “水柔,这种话你不应该说。”慕子今开口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听到他的声音,慕翎看着他,向前走了几步,步子止于脸上哀凄。 “他是举全派之力尽心培养的傲剑门大弟子,不管是名师还是资源都是要什么有什么。我呢?我是您女儿啊,可是您大弟子有的我全都没有,我没有的您的大弟子全都有! 在凡间界的时候我被邻里小孩欺负,说我是没娘的野孩子,我哭着去找您,您是什么反应?您的脸上一如现在没有丁点表情,毫无感情的说他们说的是事实无从责怪,还告诉我不应该为此事就哭闹。 后来去北仙盟,盟内弟子皆欺我为傲剑门掌门之女,霍秋露带着人打我骂我,我没有修炼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哪一次不是被打得浑身是伤哭着去找您,您又是什么反应?您还是没有表情毫无感情的说这点伤死不了没什么,傲剑门也的确名声有碍,怕挨打以后就躲着点。 您的行为让我看不到一点希望,放眼望去是一片黑暗!” 说着说着,慕翎哭了,眼泪不争气的从眼眶中滑落,她颤抖着声音问慕子今:“您对我没有一丝维护,眼里只有是非对错,这样的您知道什么是感情,什么是父女之情吗?您说说,我真的是您亲生女儿吗?” 慕子今看着他,未曾动容,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你还喊我一声爹,那我就是你的生父,你就是我亲生女儿。” 听到慕子今的话,慕翎哭着笑出声,眼中渐渐泛起恨意,看向慕子今的眼神没有丝毫的遮掩,“有你这种不把女儿当人看的爹,我是不是应该很荣幸啊?” “师妹……”闻溪忍不住的上前,但是还未靠近就被慕翎甩开,慕翎收了眼泪,红着眼眶将地上的帖子捡了起来。 “听说琼芳会历届都会给排行前十的门派送发决赛贴,有了决赛贴就可以不用通过选拔直接进入决赛。您的大弟子是上一届琼芳会第一名,想来靠的就是决赛贴。一个连我都不不赢的玄境后期,他凭什么?” 说着,“铮”的一声,慕翎唤出了自己剑,一剑就将决赛贴劈成了两半,眼睁睁的看着一分为二的帖子,慕翎心中泛起一丝快意,她冲慕子今杨眉道:“既然您这次没打算给我,那么傲剑门的决赛贴,谁也别想拿到手。” 说罢收剑,转身离去,一如来时怒气冲冲无人能拦住一样,离开时也没人敢多说一句阻拦的话。 在彻底感受不到慕翎的气息后,几位座上装死的长老起身,恭敬的向慕子今行了一礼,在他没有感情的注视下缓缓退场。 “叶泽,川锦,你们也走吧。” 慕子今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视线留在地上分成两半决赛贴上,不肯移动分毫。 方才慕翎的话,叶泽都听了进去,他从来没想过师父会这样对慕翎,总想着即便是如今的傲剑门,掌门亲女怎么都该比自己高高在上,在他心里小师妹就该是个有点刁蛮任性又单纯可爱的大小姐,哪里知…… 握了握拳,叶泽想说什么,川锦拉了他一下,最终万般言语尽掩于心口,应声后和川锦一起走了出去。 此刻议事厅只剩下慕子今和闻溪,不知过了多久,慕子今终于看够了,一挥手,地上的决赛贴便化为烟尘消散无踪。 慕子今看着下首的闻溪,淡淡开口:“她说得对,我确实没有感情,也的确是胆小鬼。因为我害怕,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明白了一种情绪后,会像二十年前一样,不受控制的杀了那么多人。” 闻溪抬眼看向自己的师父,脸绷成了和他一样冷淡样子轻声道:“至少您知道了什么是害怕,什么是愤怒。” 慕子今摆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不认同的摇头,看向议事厅门口,缓缓道:“害怕会让人再三思索,但是愤怒会让行为失控。她刚刚也是愤怒,人生不应该如此。” 第五十章 符信 怒气冲冲的从议事厅走出去,虽然毁了决赛贴出了一口气,但是慕翎心情依旧不平静,还隐隐的更气了。 她回到自己院子随便收拾了几件衣物,打包好拿起剑就要走,却被叶泽堵在了门口。 叶泽看着慕翎神色难辨,看了半天也没有说什么话,慕翎不耐烦的开口:“有什么话你就说,别在这里碍眼!” 这种差不多对对仇人说话的语气,记忆里的小师妹从来不会说出口,叶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说出的话也是斟酌了半晌,“我没打算接受决赛贴的。” 见他吞吐了半晌才从嘴里蹦出这句话,慕翎斜眼凝视他嘲讽道:“你接不接受关我什么事?要是没事的话赶紧闪开,别逼我打你。还有,我晋级后你就已经打不过我了,与其在这里想跟我费口舌还想不出说什么,倒不如多想想这次琼芳会你能不能赢我吧!” 说着蛮横的撞在叶泽的肩膀上,毫不留情的将他撞开。 叶泽想留她,还是止住了手。平心而论,若自己是师妹,也经历过她所经历的,对自己这个大师兄应该也是心存怨怼的,虽然对于过往来说自己从根本上并无过错,怨恨自己也是无理取闹,可是现在他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 慕翎离家出走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傲剑门,但是身为掌门的慕子今并没有什么动静,好像在无声的说着,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拦着。 顿时,傲剑门猜忌四起,结合着议事厅慕翎的自述,都在小声谈论着掌门有多无情,小师妹到底是不是掌门亲生女儿等等。 可到底是猜忌,慕子今不发话,也只是能是猜忌。 话说那慕翎在房间里收拾收拾了,将自己的东西放入空间背包后,便是出走得一身轻,什么都准备周全了还不压身,真是毫无后顾之忧。 就是走远了后,不知该往何处去了。 “不如去仰剑峰找柳还折吧?虽然这个人有点不靠谱,可他不介意我的身份,还特别好相处!” 嘴里嘟囔着,慕翎就这样定下了主意,便是说走就走。仰剑峰在南边,与极东正好对立的位置,本来还想着一路往南走就好,想清楚后就没脾气了。 得,还是去大传送阵快些。 这么想着,慕翎坐上了去大传送阵的仙舟。 修仙界的仙舟向来走走停停慢的很,只不过好在比自己走路御剑都要快,而且也不累,又比一个一个传送阵来回折腾不知道强上多少。 就这么在仙舟上呆了几天后,慕翎收到了来自北仙盟的符信,符信上有保护着内容不会被其他人看见的禁制,收到符信的慕翎看着禁制一脸懵。 “什么信息这么隐秘?” 疑惑的走到角落里,避开了其余人的视线,慕翎这才轻巧的打开禁制,只见上面醒目的印着四大仙盟的徽印,所书云:“望受信者知,解禁制后琼芳会便已经开始,请于规定时限内拿此信于北仙盟报名,逾期视为弃权。” “什么?”慕翎惊呼出声,符信上写的东西明明白白,她也看得清楚,只是为什么是去北仙盟?这次琼芳会不是该东仙盟举办了吗? 等等,时限?哪呢? 总算是注意到了重点,慕翎将符信翻了个面,时限果然写在背后。 “三天……够了!”澜说琼芳会会提前开始,居然这么快。 利落的将符信塞进自己的空间背包,慕翎若无其事的从角落离开,慢悠悠的在仙舟内往船舱走去,眼角余光尽可能的观察一旁或站或立,或单人或成群的人们。 有的人也如自己一样收到了符信,远远的可以瞅到符信上禁制的痕迹,有的人则什么也没有收到。 琼芳会历来只允许玄境以上地境以下的人参加,而且岁数也不可过百,这些东西都要当面才可以审核,没想到这小小的符信也可以挑对人,看来是四大盟主亲自送出的,所以才能准确无误的被合适的人拿到,而信上又有四大仙盟的徽印…… 这么说来,四大盟主都在北仙盟了,四大盟主何其尊贵,怎能一直迁就低阶弟子自己在北仙盟等待? 那我这三天倒也不缓不急。 想到这里,慕翎心情大好,连被气得离家出走的阴郁都冲淡了不少,她站在甲板上向远处眺望,视线刚好能够看到隐藏在云雾间的高山。 “大概还有几个时辰就到大传送阵了,到时候用大传送阵去北仙盟还不是瞬息之间的事!” 慕翎在外面散心,却不想突然船舱里传出一声哀嚎:“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一个时辰?仙舟最快还要两个时辰才到岸,一个时辰怎么够我去北仙盟?四位盟主是不是写错了?” 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听得不大清楚的慕翎疑惑的走进船舱内,只看见一个人跌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封符信,两眼失神面如死灰,嘴里还念念有词道:“完了,什么都完了……” 有人不忍安慰道:“你别灰心,说不定真的是四大盟主写错了,你到了北仙盟还是一样可以报名的。” 那人反应激烈的站起来,低头看着符信,恨不得在上面看出两个洞来,捏着符信的指尖越发的苍白,“不可能!不可能,四大盟主不可能写错!信上,信上说了,禁制解开后始琼芳会就已经开始,那就是说,说明了能不能准时到北仙盟就是第一关。琼芳会关卡多变,向来不走寻常路。时限!时限就是第一关的条件,每个人都会不一样,四大盟主修为何等高超,这肯定是随机的!这第一关我已经被淘汰了!我已经被淘汰了……” 那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咬着牙,一张脸逐渐涨得通红,被自己的推测吓得浑身发抖,终是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听着他的话,有人隐晦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符信,然后呼了一口气,不是一个时辰,然后又向收到符信的同门投去目光,同门给他比了一个数字。 目光瞬间变为同情,不遮不掩的向那人送去。 确定此人话中推测不假,有人实在是不忍的劝解道:“虽然每次琼芳会关卡都不一样,这次是随机定时限,你也是真的运气差了点,但就算真的淘汰了,不是还有下一次……” 话还没说完,说话的人就被自己的同伴打断:“他已快百岁,哪来的下一次?就算有,又怎能一样?仙宗宗主印难道还能有两个?” 说话的人恍然大悟,随后认同的点头,小声感慨:“说的也是,就算不能成为第一,这可是仙宗宗主印,能见一见这辈子也是值了啊!” 第五十一章 书律 看这群人话里的意思,慕翎的眼神变了变,她端着下巴想了想,怎么感觉琼芳会像是儿戏一样?这些人居然还习以为常,真是越想越觉得不靠谱。 他人事与自身无关,更何况还是这种竞争关系的事情,慕翎可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随时都会善心大发的大好人,她可不想什么都掺和一脚。 还是管好自己吧…… 慕翎悄悄地挪了挪步子,将自己从人群兄摘了出去。 在等待仙舟靠岸的时候,她又想了想,总算想起了点什么。 “柳还折给我的书里,好像有个地方与现在的情况很相似啊,不知道对我有没有帮助……我看看……”说着就要去自己的包里翻找自己跟柳还折用符信对骂了一宿的罪魁祸首,只是手刚伸到包里她就止住了动作,收回手后十分懊恼。 “可恶,在魔修界下船的时候被柳还折气到了,我把所有的书都扔他脸上了。” 慕翎垂着头叹了口气,但是她并没有放弃,站在船头吹着冷风努力的去回想书里的内容,越想越气,那柳还折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当时硬是气得她快速的将好几本书随便翻完了,现在除了个大概什么都不记得。 想着就是对柳还折一阵唾弃,手不自觉的又放到了背包上,这回她是真的想起了什么。 之前出门去魔修界找金灵砂的时候二师兄给了一个包裹,里面有好多法器和丹药,好像有一个是能够增强记忆的? 慕翎连忙从背包里将川锦给她的包裹拿出来,然后从包裹里翻出一堆瓶瓶罐罐,又从这一堆里挑了一个小瓷罐。 看外形就是普通的白瓷,只不过釉色极好,在阳光下衬得整个罐子宛如白玉雕刻而成的一般。 “就是这个了!” 将多余的东西收回包里,慕翎谨慎的左右看了看,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将小瓷罐放在地上,自己于旁边打坐,催动灵力运转慢慢的输送到瓷罐身上,瓷罐虽盖子未揭,但在灵力的作用下却缓缓的溢出幽幽清香。 闻到味道后,慕翎瞬间心旷神怡,乘了好几日船的疲乏感消失的无影无踪,同时眼前所看到的画面一阵扭曲,当视线里的画面慢慢平复后,她已经置身于自己与柳还折对骂的那天晚上,北仙盟自己的房间里。 好奇的伸出手在案前埋头写符信的自己跟前晃了晃,却不想动作幅度过大一不小心从自己身上穿过,自己把自己吓到的慕翎迅速的收回手。 “记忆幻境?那我是虚无的,还是记忆是虚无的?” 但看着还在埋头写符信并嘴里念念有词的自己没有半点感知,慕翎冷静了下忍不住玩心大起,伸出手就是这个摸摸那个碰碰,还要表演一个穿墙术,东逛西晃的到处跑了一圈,最后好不容易想起了自己的目的。 视线稍微移一下就看到了被自己扔到地上的书,找到了当然就是伸手去拿,结果当然是扑了个空,慕翎趴在地上盯着那本书把眉毛拧成了一条直线。 “我这什么也碰不到的情况,还怎么看?” 慕翎有些丧气,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却不想随自己动作而摆动的衣服掀起了一股风,虽然不大,却将地上的那本书带动着翻了一页。 嗯? 注意到这个的慕翎从地上坐了起来,趴着将脑袋凑到了这本书的上方,不太相信的鼓起腮帮子,吹了口气,然后书页在她吹的那口气上动了动。 慕翎眼睛发亮,干脆就这么趴着,使了个小法术,在书页的侧方搭了个风眼,自己动动手指就能控制风将书吹翻页。 慕翎趴着将这本书又看了一遍,并且是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看完后她表示,还是找个机会给柳还折套麻袋狠狠地打一顿好了。 她站起身来呼了口气,这本书里没有自己要找的内容,下一本! 又依法炮制的看了几本,到最后一本的时候,慕翎发现了不同,这最后一本居然一点也不像柳还折写来膈应自己的。 扉页写了一个字:律。 “律?什么东西?” 自言自语的趴在这本书旁边,慕翎用风眼将这本书一页页的翻了开来,只一眼就让她所有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不可置信的目光死死的盯纸张上所书写的内容,慕翎赶紧又翻了几页,越看越震惊,哪知还没看完,所处的幻境就开始一点一点的消失溃散,急得她将书页翻得唰唰唰的响,就想再多看几眼。 视线所及之处归于现实,小瓷罐里的香味已经消散无踪,回神的慕翎捂着心口无力的喘了口气,眼底是久久散不去的震惊。 她刚才看到了什么?琼芳会大赛规则?就那化成灰都能认出来的字迹,这玩意儿居然是柳还折写的?怎么可能? 慕翎的心很乱,脑子也很乱,因为她明白这本《律》带给她的不仅仅是震惊。 “算了,不管柳还折到底是什么身份,做了什么事,我现在就当他不存在,且先看看书里写的是不是真的再做打算!”过了好久慕翎才缓过神来,她咬了咬牙,决定就先这么办了。 她将小瓷罐收回包里站起来走出角落,站在甲板上开始计算时间,刚刚好,还有半个时辰就要靠岸。 书上说,琼芳会就是一个淘汰赛,在开始那一刻,制定比赛规则的人就在就无时无刻不计手段的将人淘汰,而且第一届琼芳会因为规则太过随心所欲,所以并没有冠军。 于是以后的琼芳会都会淘汰的基础上,依人数设定武比,胜者为冠军。 其实从一定角度上来讲,能不能成为第一,和气运是有很大关系的,因为你要在随心所欲的关卡上不被淘汰,还要在最后的武比赢得第一,真的,太难了,全凭运气。 这种情况下,能够直接进入决赛的决赛贴有多重要可想而知,每一次琼芳会都只有十个决赛贴,按排名送到各大门派手上,为了能拿第一,这十个人在本门本派内肯定都是修为顶尖的存在。 那么说也等于是排名内的门派互相的一个较量,最后慕翎得出一个结论,叶泽的第一名含金量其实还挺高的,毕竟能上排名的大门大派能教出来见人的弟子怎么也不会比他差。 至于现在,如先前那个时限只有一个时辰的人所说,从符信禁制被打开的那一刻起琼芳会就已经开始。 书上写着,有四大仙盟徽印的符信并不认主,所以时限各异的符信们,在琼芳会规则内是可以相互抢夺交换的。 对比,慕翎嗤之以鼻,交换?鬼才会交换,按照下面的规则,时限是越长越好,脑子傻了才会把自己的时限去送给时间不够的人,只怕都是抢吧。 第五十二章 不定 而接下来才是令人头疼的地方,如果《律》上写的就是真的大会规则,那么这艘仙舟停岸后,大传送阵会对所有身上有符信的人停止运转。 符信上有特殊的灵力追寻信息,若想带着符信浑水摸鱼基本不可能。 慕翎站在仙舟上看着,一船的人都没有像她这样紧张的人,哪怕是符信时限过断,只要不是太过离谱怎么都赶不上的人会焦躁一点外,其余人收到符信前是怎么样,收到符信后就怎么样。 没过多久仙舟靠岸了,慕翎多留了个心眼,没有着急的下船,而是不偏不倚的跟在人群中间,恰好又能将前头情况尽收眼底的位置,斟酌着步子假装轻松的走着。 拿到符信的人全都往北仙盟的驻地走,有人实在是着急干脆跑了起来,于堪堪擦过慕翎的肩膀道了声抱歉后,一溜烟的跑到了北仙盟传送阵跟前,却不想一头撞到了光幕上。 他撞到的是一道结界,这结界阻拦了他的去路,一看到结界,人头耸动的人流顿时静止,前排的人都在结界前停下了脚步。 哎呦的喊了声,瞪着眼在身前有流霞光晕的结界上打量一番,竟发现这道结界将整个传送阵给围了起来。 有人站在结界里往结界这边走了几步,被结界拦住的人见他身所着北仙盟弟子服饰,拍着结界质问:“这是何意?” 这个北仙盟的弟子面对没什么好语气的质问并没有什么多大的反应,他细声细语的款款道:“请见谅,琼芳会大会期间,所以参选人员,不得使用大传送阵,不仅如此,整个修仙界的传送阵都会对参选人员停止一切运转,相对选择性的关闭其功能。” 质问的人听他这么说,脑子有一瞬间空白,下意识的问出声:“这也是这届琼芳会的规则?” “正是。”北仙盟弟子应声。 话音落,人群炸了,纷纷在抱怨北仙盟那么远,凭个人能力怎么可能在时限内到达北仙盟,而有的人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死死地捏着符信,充满恨意的不甘情绪爬到了脸上,所有传送阵关闭对于时限不多的人来说,就已经被淘汰了。 似乎很是满意现场所有人的表现,慕翎透过流转着流霞的结界,看到里面那个面容不清的北仙盟弟子,弯起了嘴角满意的点了点头。 果然又听他说:“此结界只对身有符信之人有作用,身上没有符信的人皆可从此过,传送阵使用如常。” 说话的声音上扬了三个度,带了点自己的情绪,这个北仙盟弟子顺利的刺激到了不少人。 先前在仙舟上时限为一个时辰,还未下船就已经被淘汰的那个人站了出来,站在结界前将自己的符信拿出来,往前递了递,没什么表情的对结界内的那个北仙盟弟子说:“回收吗?” “请自行处理。”结界内的人似乎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片刻不大自然。 得到答案,那个人直接松手,任由符信随风而落,然后大摇大摆的穿过结界走到了传送阵前,一脚踏上去前又回头问结界内唯一的一个北仙盟弟子:“我被淘汰后去观赛没什么关系吧?” 这个唯一的北仙盟弟子脸上挂满了标准的微笑道:“请自行前往。” 那个是收回脚噔噔噔的跑到北仙盟弟子跟前,没什么好气的说:“你就不能换个说辞?” 被问的人面色不改道:“请自行斟酌。” 行,没话说了,那人头也不回的踩着传送阵走了,他走后又有不少人扔了符信借传送阵去了北仙盟,有的人则调头走人,当然也有人并不打算放弃。 于是不管是时限够还是不够,都摆起了架势,御剑的御剑,使用飞行法器的使用飞行法器,有坐骑的皆唤出坐骑,一窝蜂的全飞往了天边北方。 待人走得差不多以后,结界内的那个北仙盟弟子从结界里走了出来,慕翎特地在外面等了会儿,可算是看到他的真面目了,先前听声音不怎么确定,现在他走出来果然是江承宣。 慕翎走到江承宣跟前,跟他打了个招呼,说话时带了点揶揄:“你不是北仙盟大总管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来做这芝麻大点儿的事?” 江承宣笑容不改,只是面对慕翎多了一份真诚,“这可不是芝麻大点儿的事,这是规则其一,对我个人的规则。” 因基数众,淘汰将重,故琼芳会规则不定,以出其不意为上,向来不平。有定向大规则,也有定向小规则,大规则面对众数人,小规则面对个别人,皆随心而变。 听他这么说,慕翎想起了《律》上面写的内容,“所以说,你参与琼芳会面对第一步的淘汰规则,不是拿着符信去北仙盟,而是站在这里拦住众多手持符信的人,这也太简单了吧!” 说到最后,慕翎声音里已经带上了震惊。 可是看着慕翎震惊江承宣却偷偷地抹了一把汗,垮着脸虚声道:“没,一点都不简单,真的。” 慕翎不相信的看着他。 江承宣解释道:“师妹有所不知,此次琼芳会东盟主给魔修界递送了请柬,邀请魔修界达到条件的魔修来共选,魔修界与修仙界实力相当,所适着众,所以送出去的符信也多。” “所以?”请魔修界来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吧?慕翎搞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江承宣脸色不是很好看的说:“所以琼芳会给我的规则是,让我一个人写完所有的符信,还要刻好随机时限阵法,并且在上面盖好四大仙盟的徽印,还要留下印迹与这结界相互共鸣,再把结界与修仙界所有能直达北仙盟的传送阵相连,最后给符信下好禁制,在四位盟主选好的日子里给所有达到筛选条件的人送去。” 慕翎的表情已经从他说话开始的惊讶变成了 不可思议,她好奇的问:“我能问一下,你做这么多事,花了多长时间吗?” 江承宣整个人明显丧气了许多,“没日没夜,有半月之余,你走后半个月东盟主就下了命令。” 修仙界本就人数众多,现在还有一个魔修界,筛选条件又是灵界中最基本的情况,生灵大阵下未到百岁便已玄境之上的后天之体比比皆是,整个灵界达到筛选条件的人难以计数,这工作量可想而知的繁重,慕翎忍不住佩服的拍起了巴掌,哪知江承宣扶着额头又来了一句:“还没完。” 拍巴掌的手僵住,慕翎看向江承宣等着他接下来的话,江承宣说:“符信上我刻好的阵法里,随机时限最多是十五日,所以我还要在这里不分日夜的等待十五日。” 第五十三章 自浅 “哈哈哈……”慕翎实在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江承宣站在一边拉着脸看她笑,待笑声渐渐平息,江承宣好整以暇的对慕翎说:“笑完了?还不走?我可不会给你开后门,让你用传送阵去北仙盟的。” “瞧你这话说的,我是这种贪图捷径的人吗?”被戳穿心思,慕翎丝毫不见尴尬,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后,又不死心的凑近了点小声问:“你就真的没点私情给我透露一点消息?” 江承宣垂眼看着身旁的少女,勾了勾眼尾,瞬息后收回视线踱着步子走回结界内,清凉温润的声音从结界内传来:“如果你的时限够长,就小心别人抢你的符信吧。” 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的慕翎,反应过来后抬脚就追过去,索性没有犯糊涂视结界如无物然后一头撞上去,她趴在结界上冲着江承宣喊道:“喂!你也太无情了吧!什么都不跟我说啊?” “规则如此,我没有权利透露什么,你若想知道什么,可自行前往北仙盟。” 说完闭上了嘴,转过了身,俨然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看着他这样,慕翎也不好多说什么,仔细一想,琼芳会的大致规则她已经在《律》其中窥见一二,琼芳会的规则就是出其不意随时拟定定下就不改,既然知道了这一层倒也不必去知道其他的关卡如何,既然是随时拟定谁知道会不会有所变动。 再者,一切都明了于心,岂不是没了乐趣? 这么想着,慕翎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唤出自己的剑于北边御剑而去,此刻已经没有了熙攘而来蜂拥而去的人群,天高海阔不见他人。 北仙盟与大传送阵何其之远,要说不眠不休御剑三天可勉强抵达都是夸大,慕翎心里清楚,普通的御剑速度最快也不过如此,再者那么多灵力支撑三天不眠不休的御剑行为。 可是慕翎不是普通人啊,自从学会了古文字后,北仙盟里存放的仙宗典籍她全看了遍,里面记载了不少奇门法术,虽然没有师父教导,但是一些小法术自学还是可以成材的。 那里面就有一种御剑术,比现有的御剑术速度快上不少,虽然耗费的灵力更多,但是这种御剑术却是在提升御剑术的速度同时,还能在一定程度的空间里实行跳跃,进行多次定向瞬移。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灵力后的情况下,这也算是个麻烦,以玄境的灵力在这个御剑术下根本不够用,慕翎都快怀疑是不是因为修仙界修为普遍太低,大多数人灵力无法支撑御剑术的消耗,所以这种御剑术越显越鸡肋因此才没有传下来。 慕翎用这御剑术飞了一个时辰后,越发的肯定自己的猜测,因为她已经有点灵力不支了,御剑术在瞬移的加持下确实是挺快的,就是撑不住。 有点开心的就是,她已经在路上看到了好多先自己出发的人,只是因为自己速度太快他们都是唰的一下就没影了。 只是还没开心多久,她的灵力就已经空了,本来还打算落地修整一下,这下好了直接省了这功夫。正在快速飞行的剑直接停了下来,因为没有灵力支撑,又受到慕翎体重的压迫,剑身带着慕翎直直往地面下坠。 慕翎惊呼声都没来得及喊出声,刚张开嘴就被灌了一嘴的风,好在真的落地前恢复了点灵力,稳住了自己下坠的身体,虽然仍旧是摔到了地面上,但好歹没有摔成肉饼,但也是真的险就差一点就没稳住。 慕翎从地上爬起来,脑袋有些发晕,摔到地上的地方还有些疼,这些都不重要,她爬起来后就又坐了回去,盘起腿就开始打坐调息。 现在她满脑子都是那个仙宗的御剑术,鸡肋真的是鸡肋,就这样飞一个时辰调息一会儿,还指不定有没有现有御剑术快呢! 慕翎心里这么说着,说完后却又是一声叹息,仙宗的东西,无论哪一件,只要留存后能拿出来见人,那都是经过几十万年沉淀过的,怎会有凡品废品鸡肋一说,也只该怪自己修为太浅,若是放在天地灵气充盈的万年之前,这御剑术只怕是人人都会,无一人会说不好。 也不知九劫天境使用会如何? 思及此,慕翎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光亮。 九劫天境修为何其高,到了这一步便是无人可匹敌,区区区区御剑之术自是不在话下。 也不知师叔祖有没有修习这个御剑术,也没有消息说四大仙盟里有除了破风流云剑法之外的仙宗之法流传,自个儿亲爹那里也没有那么好心会将仙宗之法到处传播,破风流云也是为了上师叔祖名正言顺修习而故意为之的。 那这个御剑术的话,我还是别乱讲了。毕竟是仙宗的东西,若是被问起来都不好解释,北仙盟有那么多仙宗的典籍,万一被外人知道,还不得被群起而攻之,仙宗的东西何其可贵,肯定是人人都要来分一杯羹。 打定主意后,慕翎也终于调息完毕,感受着体内充盈的灵力,她呼了一口气,灵力空竭的感觉是真的不好受。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么想着慕翎就掐诀唤剑,只是,剑并没有来。 灵力还在指尖凝聚,自己的剑不见半点踪影。 “难道剑坏了?” 盯着指尖凝聚成行灵力,百思不得其解,慕翎只能想到这个。 到底是通用下品凡剑,没什么心灵相通的方式,就算是坏了也感受不到,而且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真摔坏了也不是没可能。 慕翎接着等着会儿,剑还是没有来,最后不得已放弃唤剑。 真坏了? “你是在找这个吗?” 慕翎刚下定义,就有陌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语气里还带着不怀好意。她放眼望去,这里是一片丛林,树木繁茂昌盛却没有什么低矮草丛,除了粗壮的树干并没有藏身之地。 于是她看到了几个人向自己走过来,中间的那个人手里拿着自己的剑,神情倨傲不可一世。 “傲剑门掌门之女就用这种剑?你们傲剑门是穷疯了吗?以剑修为名的门派,居然连一把像样的灵剑都没有了吗?那还真是太可怜了呢!” 这个人用最令人讨厌的语气,说着令人无比讨厌的话,本来挺有精神的一个人都变得讨厌了起来。 第五十四章 拦路 兀自看向这突然出现的几个人,慕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认识。 但是如果不认识的人拿着自己的剑,还口出狂言,不仅知道自己是谁,还拿傲剑门说事,就有点厉害了。 自己居于北仙盟,从未抛头露面过,除了北仙盟的人,谁认识自己。 转过身,视线快速的在这几人身上掠过,匆匆看了几眼,修为也不是很高嘛,自己一根手指头都能打趴下。 一分很是不屑的笑容爬到慕翎心的脸上,她歪了歪头,又懒散的张开双臂松了松筋骨,好整以暇的问道:“所以呢?你们想做什么?” 慕翎的态度落到那几个人眼里,无处不透露着嚣张,领头的人看在眼里心思沉在心里,脸上的阴云密布也仅是一闪而过,他将慕翎的剑扎进脚下地里,双手撑在剑柄上,看着慕翎。 他就这么看着,眼中没有半分其他的神色,而且还笑了下,似是开玩笑般的说:“你别紧张,我又不是特地在这里等着你,做不了什么的。” 谁紧张了!我的表情动作哪里紧张了! 慕翎脸上的笑容险些没挂住直接变成愤怒,她端正态度又打量了说话的这个人几眼,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很奇怪,而且她也不想跟这种意味不明的人周旋,干脆走上前伸出手,抹平了表情面无表情的要东西,“那你把剑还给我,我还要赶着去北仙盟。” 看着近在咫尺来要东西的掌心,拿着慕翎剑的那个人并没有将剑双手奉上,他注视着眼前的慕翎渐渐挺直了身体。 缓缓道:“你的剑是我捡的,物归原主是道义,但我也没有必要,你找我要,我就这样还给你吧?” “你想怎么样?” 慕翎微微皱眉,真讨厌,有本事耍嘴皮子有本事动手,这样她都没办法直接把人揍一顿走人。 这人又是呵呵一笑,仿佛脾气很好的说:“你看看你,好好一个女孩子,话说得这么冲做什么?你应该轻声细语一点,好生说说,光天化日之下,我又不是刻意追踪你到这里,只是刚好捡了你的剑罢了,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还是说,你们傲剑门的人脾气都这么差吗?” 听着他叽叽歪歪的一大堆话,慕翎心里很烦,最讨厌这种话里有话怪外抹角骂人的人了,慕翎不想理他,毫不客气的挑眉道:“你废话也很多啊。” “嘁,傲剑门的人果然没有教养!” 她话音刚落就有嘲讽声从几人里传出来,还有几道符合他的笑声,望过去这几个人的表情无一不是轻浮轻视不屑,还有从眼底透露出来的厌恶。 从这几个人的表情上,慕翎总算看出了点门道,心里顿时又气又搞笑,只笑自己天真的以为这几个人是单纯的想找自己的麻烦。 看来是我小看人了,这不只是来找茬,而是是特地来戏耍我羞辱我我,还要羞辱傲剑门的,这种口舌之争从来都是傲剑门处于弱势,理亏的人向来低人一等! 知道他们意图的慕翎咬着牙根,却是在脸上端的是一派莫不经心。 “是啊,傲剑门的人的确没教养,那和傲剑门掌门的女儿说了这么多话,你们的大少爷岂不是也要被我传染了没教养?” 说着慕翎还特地朝领头人问道:“是吧?” “怎么说话的……”听她这么说,那群人里有人愤愤不平,却被领头人制止了。 只见他身上被刻意表现出来的轻狂瞬间消失不见,冷言冷语的说:“听说傲剑门的决赛贴已经被毁了,连东盟主亲自给的决赛贴都敢毁,东盟主虽然不会怪罪,可你们傲剑门还有什么脸继续参加琼芳会。” 切,这样就不装了。慕翎仍旧面色不改,“所以呢?” “把你的符信交出来,我就放你离开,不然……”他顿了顿,拿起慕翎的剑挥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人,“一个剑修没了剑,修为不低又如何?我们这么多人,你往哪里跑?” 他说完便已彻底不再掩饰,盯着慕翎眼中尽是凶狠,慕翎却是毫无畏惧,用打量的语气说:“你这先礼后兵用得还挺顺手。” 听到她这话,领头人诚心的道:“谢谢夸赞。” 说完一挥手,他身后的人立马将慕翎团团围住,“你最好识相一点,虽然你是傲剑门的人,可我不想伤人,只要你交出符信,我就让你走。” 被围住的慕翎闻言失笑:“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不必客气。” “你……” 望见这人从容的应对,慕翎真是被气得哑然失声,这脸皮,厚出天际了吧?什么话都接得下? “你还真当……” “呦,打架呢?”有人打断了慕翎的话。 其实慕翎刚刚是想说像他手上的通用下品凡剑,她包里还有好多,随随便便都能拿出来摆个剑阵,就这几个人还不够她打的。 得,这一打岔,慕翎都不想说出来了,怔怔的看着从树林里走出来的红衣女子,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红衣女子风寻影发誓,她只是碰巧路过,隔大老远就听到一男一女冷言互讽的声音,还隐隐提到了符信。 搞事情她最擅长了,在她脑子里,若是因为自己符信时限不够,还逮到时限特别长的人,直接动手将符信拿到手就好了,反正琼芳会规则也没有不许动手打架,这怎么还谈判威胁上了?简直是在浪费宝贵的时间啊! 这儿哪来的傻缺。 一时好奇,她就是想看看这是哪里来的傻缺,然后一不小心就走近了,走近了一看不得了啊,好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不得了不得了,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然后她就吱声了,风寻影发誓,她只是想让这几个大男人别欺负女孩子,真的不是来劝架的,但是她一出现就看到方才还在对峙的几个人突然就不吵了,全部齐齐的将目光甩到她身上。 直把看得她有些心里发怵,僵在那里半步都挪不开。 还是风寻影脑子里的傻缺率先移开了视线,不卑不亢理直气壮的说道:“原来是西仙盟少主,听闻西仙盟与北仙盟素来交好,北盟主又是傲剑门掌门的师叔,西仙盟少主可是来替她解围的?” 嘎? 风寻影听愣了,这话遥遥一指,直接就从西仙盟扯到了傲剑门身上,怎么这话说了一圈,像是故意拿自己替人解围? 这个“她”,风寻影看了眼被围住的慕翎,仔仔细细的瞅了好几眼,眼生不认识。然后又去看说话的人,嘿,也是个眼生的,一语就道出自己的身份,还笑得一脸阴狠,这面相一看就不是好人。 “好说好说,这个面子我还是有的吧?” 风寻影提溜着眼珠子,在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打着哈哈一手一个将围着慕翎的人推开,颇为随意的走到了慕翎身边,然后给面相不是好人的人递了个眼神。 不就是解围吗?我还会打人呐! 第五十五章 妖迹 风寻影递的眼神就是这个意思,意思就是识相点,别没事找事了,否则姑奶奶我就真的解围,干上一架,我的刀可不是放在刀架上当观赏的。 风寻影发誓,她的眼神真的就只有这个意思,也没有私底下传音,更不是传统好的什么救美之局。 哪里知道她话刚说完,眼神也刚递过去,手也刚刚揽住了美人的肩膀,那个一看不像是好人的领头人就送了她一个笑脸,这个笑大概持续了三息,直笑得她心里发毛,总觉得会有什么要流血的后事会发生,就连她的另只手都偷摸摸的移到了腰间的刀柄上。 然后,这个人挥了挥手,带着他的几个小弟,走了! 对,没错,就这么走了!而且还带着慕翎的剑,走得那叫一个大大方方从容不迫。 所以这群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风寻影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自己哥俩好揽住的某个人,又去看看离开的那群人,脑子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里这情况,怎么看,都怎么像是打着坏人的名头来暗中提醒!是的吧?一定是的吧? 是不是慕翎不知道,毕竟风寻影也没问出口,她连想都不用想,只是这番操作愣是把她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连自己的剑都忘了要。 过了好久,风寻影揽着慕翎的肩膀略有失神的说:“这人你认识吗?” 慕翎木讷的摇头:“从未见过。” “那他拦你还要你的符信就是单纯的打劫?” “好……好像是的?” “什么是好像是的?” “他……他也没把我的符信抢走……”话说到一半,慕翎突然回神,“不对,他还没把我的剑还给我!我还要御剑去北仙盟呢!” 听着她的话,风寻影吃惊的松开了自己揽着慕翎的手,不敢置信的问:“你本命灵剑被他拿走了?” “哎,不是。”一听就知道她误会了,慕翎赶紧解释,“我没有本命灵剑,他拿走的那个是我常用的通用下品凡剑。” 说着她想到了什么,收回了自己脸上的紧张,又从包里摸出一把朴实无华的剑来,“看,就是这种,北仙盟要多少有多少。” “你们剑修还有人没有本命灵剑的?”风寻影啧啧称奇,通用下品凡剑的材质用眼睛就可以看出来,但她还是颇为好奇的用手摸了摸,最后干脆绕着慕翎转了个圈,左看看右看看,那眼光恨不得把慕翎身上看出个洞来。“我怎么觉得,你这个配置,很眼熟啊?” 慕翎举着剑,一剑懵然,“怎么了?” 风寻影伸手打断她,“你让我想想……我想想……”风寻影摸着下巴,盯着慕翎的脸,自己表情愁苦,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怀畅笑:“你你你,你是北仙盟的慕翎!傲剑门掌门的女儿对不对!” “是啊,怎么了?”知道自己的身份有这么值得开心的吗?慕翎不理解她为什么这样,甚至还有点心虚的往旁边挪了好几步。 先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为自己出头是人之常情,知道了之后大概都会敬而远之吧。 哪里知道风寻影突然长臂一伸勾住了她的脖子,顺势就往她那里一拉,慕翎猝不及防的被拉得踉跄着贴到了她的身上,先前挪开的步子瞬间变为负数。 捞住慕翎的风寻影像发疯了一样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能够认识你,不枉我此行啊!” “啊,啊?” 面对慕翎的呆愣,风寻影异常激动的手舞足蹈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做的事已经被传遍了,当众斩断决赛贴,还放话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真是酷毙了!” 慕翎:…… 谁那么大嘴巴!傲剑门的人都管住不自己的嘴吗! 风寻影继续发疯大笑,“诶,酷毙了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慕翎乖巧的摇头,“不知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哈哈哈,有空一起去问柳还折,反正他经常这么说肯定知道。” 柳还折?慕翎下意识的看了不太正常的风寻影一眼,随即又立马收回视线,柳还折是仰剑峰大弟子,这个人是西少盟主又是震苍派掌门的女儿,同样是排行之上的门派,能认识也不奇怪。 风寻影手舞足蹈的还想说什么,刚一开口,一声鹤唳就把她的声音压了下去,与此同时风寻影立刻收嘴。 然后一只仙鹤于两个人眼前慢悠悠的停了下来,落地瞬间烟雾化尘,仙鹤变成了一个美男子,把慕翎看呆了。 美男子澜笑意盈盈的走过来,于三尺外停下脚步,看着哥俩好搭肩搂背的将人略为感慨,“啊,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慕翎扶着风寻影,看着澜眼睛瞪得老大,“你你你,你是妖!” “怎么说话的!”澜瞬间变脸,怒目横眉指着自己强调道:“我,仙鹤,正正宗宗堂堂正正的仙鹤。” “没有成仙那不还是妖。”风寻影插嘴。 “你……你……你!”你了个半天,澜发现这话他居然没法反驳,心里气不过也只好挥袖装大度,“算了,妖就妖,这年头谁家还没有一两个妖,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说着伸手在慕翎眼前晃了晃,“回神,我还有正事跟你说呢。” 慕翎回神喃喃道:“我家没有妖啊……” “你爹不……”澜被慕翎回神后说的话气得顺口一接,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瞬间改口,“你爹藏的深,你没发现!” 风寻影也用胳膊肘捅了捅慕翎,“他说得对,如今六界分离,已经没有妖界,此后化形的妖无栖身之所,便投入各门各派以人类自居。”说到这里,风寻影伸手挡着嘴,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家也有,还有不少。” 这状况慕翎还是头一回听说,恕她关在北仙盟时日多了,实在是孤陋寡闻,还有点不敢相信,“还能这样?” 风寻影安慰着拍拍她的肩,“都是默认的事了,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话是这么说,但是慕翎觉得自己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尤其是澜的那句她家里也有,也就是说傲剑门里也有妖。 她这边心里乱着,却突然间听到澜咳了一声。 听到这故意一声响,她抬头看着澜,不明所以,澜看见她的眼神却突然炸了,“你这什么破眼神?” 慕翎眨眨眼,“你不是说说找我有事?” 澜也眨眨眼,“你猜猜我找你什么事?” 慕翎怀疑他的眼睛抽筋,脑子也抽筋,然后扯了扯嘴角,看着他什么话也不说。 澜被她看得心里发麻,当即从手中变换出一物送到她面前,“行了行了,怕了你了,诺,你的剑。” 一见此物,慕翎立马扔了手上的通用下品凡剑,立马将东西从澜的手上拿过来,开心得咧开了嘴,“我的剑!大师铸好了!” 澜异常得意,“那是,说了在琼芳会开始前给你,没食言吧!” 第五十六章 剑刃 澜带来的剑外形很漂亮,通身纤长不见宽厚,尤其是上面还有精心雕刻的花纹点缀,是女孩子一看就会喜欢上的那种。 慕翎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大师不愧是大师,我都没有画图大师就特意考虑到了剑主,把我的剑打造得这么好看。” 接着又握住剑柄挥了几下,一片剑光闪过,竟是意料之外的极为顺手,慕翎更开心了。 风寻影看着慕翎挥舞出的剑光,也甚是赞同的点头,“说得是,你这剑一看就是为女子打造的,若是拿在男人手里,就显得不伦不类了。” “而且吧,我看你这剑,纤直不折亦刚亦柔……”为了更好的观察这把剑,眼神逐渐痴迷的风寻影将它从慕翎手里拿了过来。 慕翎虽是剑修,但品剑却是一窍不通,也就将剑递出去由着她去了。说起来之前柳还折的帝剑放在她面前,她除了觉得好看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不过现在,她的剑最好看了! 估计对剑,她也就只能看出个美丑之分了。 风寻影拿着剑眼神狂热,指腹按着剑身游走,触感细腻却又如玄铁般冰凉,还有种特殊的感觉在振动她的心。 就像第一次接触到红枫云刃的时候一样,拿到手里时就能够感受到来自兵刃之上浅淡的威压,既想臣服又想反抗,矛盾的思绪于此一念而生,最后统统化为贪念,想要将之据为己有。 这熟悉的感觉,不应该…… 掌中握着这新铸好还未有名字的剑,风寻影心情复杂,腕上施力剑刃现于眼前,映着白日阳光落入眼底,居然令人彻骨生寒,却也总共是瞬息间的感觉,瞬息后再无异样。 “这剑刃很是凶险呐,嘶……” 话刚说完,风寻影的指尖就碰到了剑刃,瞬间被划开一个口子,看着指尖涌出的鲜血她感叹:“果然凶险。” 慕翎不在意凶不凶险的,这世界只要是武器哪有不凶险的,只是看到她被自己的剑划到流血,有点担心,“都流血了,你包扎一下吧。” “没事,一个小口子而已,一会就好了。”风寻影不是很在意,盯着自己的伤口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容一笑道:“你这剑应该不是凡品,若是能够上灵器排行榜,应该能排进前十。现在会铸剑的炼器大师可不多,大部分都只能铸出下品灵器,你这剑谁给你的铸的?” “哦,这个……” 慕翎刚要说出来,澜就坏笑着插嘴:“你别想了,他不铸刀,你认识了也没用。” 说着还给风寻影挤了个眼神,收到眼神的风寻影冲他翻了个白眼,“行了,我知道是谁了,不就是赖在百仙地盘不走的那个颜谶吗?谁稀罕呐。” “你的剑,接好了。”瞬间没了脾气的风寻影随手一抛就将剑还给慕翎。 “啊?”慕翎一时没反应过来,颠了好几下才接稳。 剑拿稳了,慕翎看着自己的剑好一阵心慌,刚刚这剑的剑刃风寻影碰了一下手就破了个口子,自己这样接怕不是手都要掉了! 但是相像中的掉手画面并没有发生,而且手上一点皮都没有破,慕翎看看自己捧着剑的手,又去看看剑刃,心头渐渐平静,却又另起疑惑,“这剑刃不是很锋利吗?可我刚刚碰了剑刃好几下,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慕翎的声音吸引了两个人,他们第一时间就去看慕翎的手,尤其是风寻影,还拉着慕翎的指头仔细地看了又看,又暗搓搓地拉着慕翎的指头碰了碰剑刃,没有任何反应。 “什么呀!”风寻影大为不解,又气上心头,伸手抓过澜的手就往剑上蹭。 猛地被抓的澜惊恐的大喊:“干什么你!这是颜谶铸的剑,我拿的时候都尽量不去碰它,这是能随便试的吗?出了事怎么办!” 但是他还没喊完手就碰到了剑刃,一瞬间空气都安静了,澜能够感受到那一刻风寻影的僵硬,立马把自己的手抽回来,退了好几步愤愤不平的说:“我跟你说,我可是天境阵法大师,整个灵界就我这么一个,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赔得起吗?” 风寻影不耐烦的白了他一眼,“嚷嚷什么,这不是没出事吗?大惊小怪。” 澜不服气的冷哼,“那你应该庆幸我没有出事!” “行了行了。”风寻影摆摆手,回头给了慕翎手里长剑一个十分嫌弃的眼神,“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剑就是看我不顺眼,我不碰它了。赶紧收起来,我怕我看它不顺眼的时候拔刀就往它身上砍。我告诉你啊,我的刀可是灵器排行榜第二的红枫云刃,到时候砍废了别怪我。” 慕翎听着她的话抽了抽嘴角,排名第二干嘛还要说出来? 虽然心里腹诽,但还是软软的应了声,“哦……” 哪知剑刚刚收起来,风寻影就又揽着自己的肩靠了过来,“诶,咋俩都认识这只鸟……” “是仙鹤。”澜认真的插嘴。 “行行行,仙鹤。”风寻影赶紧敷衍,切,不还是个鸟。 趁这个空挡,慕翎赶紧抢话,攥紧隐生冷汗的掌心说得真真切切:“我叫慕翎,傲剑门掌门之女,你若是不嫌弃,就交个朋友吧。” 慕翎的声音轻轻脆脆,带着点点真心飘飘落在耳中宛如莺鸣,煞是好听。 风寻影听到她抢了自己的话,先是一愣,随后低头看向这个比自己矮上那么一点女孩,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笑起来纯粹得像个孩童。 心里一动,当即笑出声来,脑子空了半晌,似乎连傲剑门这三个字都消散了许久,真不愧是彻底堵了叶泽一回的人。 “行啊,我叫风寻影,修仙界横着走的那个风寻影,以后要是有人敢惹你,你就跟我说,我拔刀砍他个后半生不保!” “诶,你不是最讨厌傲剑门的人吗?”澜继续插嘴。 风寻影扭头怼过去,“现在不讨厌了不行啊?一边去!” 听到澜的话时,慕翎嘴角的笑意突然变得僵硬,不过是一瞬,在风寻影话音落地后,她的眼神又变得自然无常。 “好啊,那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拔剑削他个悔不当初。” “行啊!你这脾气我喜欢!” 当即又跟慕翎聊了起来,从兴趣爱好,到时下风俗,还有谁家公子长得好看,就连风寻影真不是讨厌傲剑门,只是讨厌叶泽才讨厌傲剑门都解释了好几遍。 澜看着这两人聊了许久,待到她们声音渐渐小了的时候耐着性子问道:“两位大小姐,你们赶时间吗?” 被打扰到的风寻影发火道:“干嘛?” “我可以载你们去北仙盟。” 一句话就让风寻影熄了火,慕翎也看了过来,这两个人在这一瞬间突然就想起了,自己是去琼芳会参选的,符信是有时限的! 唰的抬头,怀疑的目光一个两个都投向澜。 澜得意的抬着下巴扬眉道:“一个时辰。” 风寻影和慕翎异口同声:“赶时间,特别赶!” 第五十七章 盲女 澜摆着大显身手的表情化成了原型,一只巨大的仙鹤。 “来来来,快来,免费的坐骑,不用白不用。”见他化成原型,风寻影赶紧拉着慕翎往他背上爬。 待到风寻影拉着慕翎在他的背上坐好后,澜便展翅向天上飞去。 “你们坐好了,我可要加速了。”化成原型的仙鹤澜张嘴提醒。 施法落了张风网拦住呼啸的冷风后,风寻影揪了揪他背上的鹤羽,让他赶紧闭嘴,“知道了知道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一只大动物,说人话怪慎人的,你最好变成人再说话。” 慕翎不知道是风寻影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澜根本懒得跟她计较,反正是没再听到澜说话的声音了,倒是他自己用鹤的原型,叫了好几声。 没过一会儿,风寻影又拍着鹤背嚷嚷道:“你说你一个赤魔宫的澜少主,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送剑就罢了那是你答应过应该做的,但是愿意带我们去北仙盟,肯定不是你的意思吧?。” 鹤唳声响过,澜没吱声。 见此,风寻影又揪了揪鹤羽,“问你话呢,别装死!” “诶诶诶,你手能不能别乱动,我的鹤羽都要被你拔掉了。”澜吃痛的赶紧开口叫唤。 “谁让你不回我话了?” “不让我说话的是你,要我说话的也是你,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让你去死你就去死吗?” “你有病吧?你就不能学学人家,安静点?” 眼看着就吵起来了,慕翎决定,还是躲远点,这么想着就往风寻影后面挪了下,还没挪出多远就听到澜颇为不屑的哼了声。 “要不是我妹妹让我来,要我送剑后好人做到底也送你们一程,我就算是发善心也不会在你面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 “大师兄,这个书上的东西都是你写的?” “第一篇才是。” “四大盟主眼睛都瞎了吗?” “嗯?怎么这么说?” “不瞎怎么会让你写琼芳会规则,还把完整版送给你一份?” 听到这话,柳还折停下了脚步,低头看了眼捧着一本书边走边看的亲师妹陶一一,满脸不认同的审视,正好陶一一移开视线抬头,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陶一一假装看不懂他的表情,合上书道:“前面有一个茶棚,我们去歇一歇吧。” 说着也不给柳还折反应的时间,带着身后几个师弟师妹就往前面的茶棚走,留下柳还折一个人在后面郁闷。 “我写大会规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吗?” 尚落后一步的弟子听到他的自言自语,专门回过头答了一句:“是啊!” 柳还折趁他走的慢,上前一步就栓住了他的脖子,送给了他一个眼刀子,“你皮痒了?” 师弟很无辜,师弟陪着笑脸道:“大师兄你不是一直都这样的吗?” 柳还折横眉,“我怎么了?” “这个……” 师弟支支吾吾的不想说,就怕说了被打,正巧陶一一在前方茶棚冲这边大喊:“喂,你们磨蹭什么呢?快过来!” 师弟眼珠子沽溜溜一转,趁柳还折不注意掰开他的手就往前跑,边跑边大声喊:“当然是因为大师兄不靠谱啊!哈哈哈……” 柳还折:……厉害了我的师弟! 柳还折以吞天之势走到茶棚里坐满了同门的桌子前,拍着桌子喊:“来,你们说说我哪里不靠谱了?” 陶一一倒茶的动作一顿,抬眼瞥了他一眼,继续倒茶。 师妹一号喝水的动作一顿,抬眼瞥了他一眼,继续喝水。 师弟一号指尖敲着桌面的手指一顿,抬眼瞥了他一眼,继续敲着桌面。 师弟二号…… 柳还折受不了了,气呼呼的瞪大眼睛,“你们这什么表情?” 师妹一号和师弟二号对视一眼,哈哈一笑:“没有啊,什么都没有嘛,大师兄你别想太多了。” 师弟一号也哈哈一笑:“就是就是,大师兄你想太多了,你可是我们仰剑峰的表率,哪里有什么问题。” 陶一一哈哈一笑,不,陶一一是皮笑肉不笑的说:“只要你下次去点星崖炫耀你的帝剑记得把自己的剑带回来就好。” 柳还折也准备哈哈一笑的,听到陶一一的话,尴尬的哈出了声,“哈,这,这不是一家人嘛,没什么……” “咚!”陶一一猛地放下杯子,砸出好大一声响,她沉声道:“那是你的本命灵剑,能随便送人看的吗?还有,点星崖和仰剑峰已经不是一家人了,十年前就分了家。” 陶一一表情有点凶,柳还折有点怕。 “啊……这……”柳还折想说点什么,还没想出来,别人的声音压住了他的思绪。 “请问,北仙盟怎么走啊?” “出门这个路口,往北边。” “好的,谢谢。” 一问一答一感谢,这对话委实平常,只是在这没几个人的茶棚里就显得格外突出了。 听声音,柳还折可以分辨出,问路的小女孩是个未成年,那声音嫩得都能掐出水来了。 未成年都能参加琼芳会了? 然后他好奇的转头看了眼,一看果然是未成年,那张脸最多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黑色纱裙,手里拿个绿色竹竿。 这竹竿干嘛的?柳还折眉头跳了跳。 陶一一见柳还折回头,也往这边看来,只看到小女孩拿着竹竿东碰碰西撞撞,一小步一小步走得很小心。 “她眼睛看不见?” 陶一一说话的声音很小,不会传播得很远,柳还折听得清楚,他摸着下巴又看到那个女孩不小心撞到柱子楚楚可怜的样子,若有所思的说:“应该是了。” 说完又眉飞色舞的感叹:“真是身残志坚啊!都这样了,还要一个人去北仙盟,这种精神值得表扬!” 陶一一没他那么夸张,直接就站起来往那边走。“我去看看。” 柳还折也没拦,只是心里好笑。 这个小女孩可不简单,这种大人物居然也会走路撞柱,那模样又可怜又诡异,真是笑死了。 小女孩因为看不到所以走的很慢,陶一一步子稍微快一点就赶到了她面前,她刚准备开口喊停小女孩就停了下来,手里扶着绿色竹竿道:“有事吗?” 她的声音冷冷清清,带着一股凉意,因为脸上没有表情,听在耳中就更冷了。 陶一一肯定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自己正站在她面前,旁边也没其他人。 陶一一诧异:“你看得到我?” 女孩平淡的摇摇头:“看不到,但我修炼了灵知,能看到灵体,你是修行者,引灵入体,我能看到在你身体里游走的灵。” “灵知?”陶一一心惊,灵知是修仙界唯一一个医修门派玉印门内高阶心法之一,以特别难修炼出名,玉印门至今就没几个会的。“你是玉印门的弟子。” 陶一一语气中带了点笃定,小女孩听到后淡淡的笑了下,解释道:“不是,我是赤魔宫玉衍门弟子,玉印门和玉衍门系出同宗,我可以修炼灵知。” 第五十八章 缈缈 玉印门和玉衍门,是啊,名字都这么像,放到一起说没关系都没人信,但是修仙界怎么没有一点关于这点的传闻。 真是奇怪。 “还有什么事吗?” 冷不丁的,这小女孩问了一句,隐隐约约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直接问得陶一一有点心慌。 陶一一注视着这小女孩的眼睛,思忖着组织语言,“啊……是这样的,刚刚听闻你是要去北仙盟,恰巧我们师门一群人也是要去北仙盟的,你看你孤身一人,眼睛又不方便,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吧。” “你们是在可怜我吗?” “什……什么?”陶一一没想到她突然这么说,挥着手慌忙解释,“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陶一一还没想出怎么解释,突然小女孩又说:“我信你。” “啊?”这是哪一出? 陶一一有些懵,一不小心怔住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得这小女孩继续说说:“毕竟你全身上下所有东西加起来,都没有身上一件外衣的价值高。” 听着她莫名其妙的话,陶一一艰难的拧了拧脑筋,难道这话的意思是……你都没有我有钱,哪来的脸可怜我? 这边两个人的脑回路还没转到一个道上去,那边竖着耳朵听了一通柳还折忍不住了,一个箭步走到小女孩面前打趣道:“小姑娘,你这话可真不讲情面。” 似乎对于这突然又冒出来的一个人没什么感觉,小女孩对于柳还折的出现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的淡然道:“你我素不相识,有何情面。再者,是你们先找我的,而不是我先找你们。” 说完后又觉得少说了什么,补充道:“我可不是孤身一人,只是他把我丢下忘了回来。” 呦,有趣,跟我较上劲了。 柳还折扬起了笑容,带了三分戏谑,“什么人呐,就这么把你丢着?” 柳还折可以看到在他这话说出口后,这小女孩的眼睫很明显的颤了颤,只是她一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稚嫩的嗓音硬生生被渲染成了寒冬腊月的冷风。 “我哥哥。” 啧,谁家哥哥这么不称职? 已然入戏的柳还折感叹:“那这个哥哥也太不称职。” “也就那样吧。” 此话出口,柳还折觉得这小女孩的语气变了,虽然很难察觉,但是似乎是没有之前那么冷了,嗯……也许吧。 他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含糊不清的接话道:“你这小姑娘说话真有意思,什么叫就那样?” “他若是走了不回来,跟你们就是一样,素昧平生未曾相见没有情面。” 小女孩回答得很干脆,似乎没怎么过脑子,但柳还折和陶一一硬生生听出了一股薄凉之感。 他们俩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陶一一眨了眨眼让他别说了,她觉得这小女孩真的什么话都敢随便说,居然跟陌生人说,自己的哥哥和陌生人一样,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样啊。 收到师妹眼神的柳还折收敛了神色,缓了缓表情露出了个纯良无害的笑容,笑出来后他先自己我唾弃了一下,呸,人家又看不到笑给谁看? 他清了清嗓子问:“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缈缈。”缈缈的回答如同她之前说话一样,毫不拖泥带水的干脆,说完又象征性的朝柳还折的方向抬了抬眼,没什么感情的问:“你呢?” 柳还折一字一句,认真的回答:“柳还折。” “春来柳色,枝叶还折?” “唔,差不多吧。” 互换了姓名后,柳还折就认同了师门队伍里多出来一个未成年的事情,而且这个未成年还是修魔的。 虽然东盟主已经同意魔修界参选琼芳会,符信也已发送下去,就连比赛规则都考虑了诸多魔修,但他还是有点虚。 毕竟前世与今生的认知里,仙魔都是不两立的,魔向来都是坏人的代名词,只要是魔,不管外表再怎么好看,做派多么迷惑心智,总是不怀好心是要搞事的主,生活里处处都是名魔的大反派。 倒是这个世界有点意思。 二十一年前赤魔宫宫主输掉了赤魔宫,整个赤魔宫都归仙盟管辖,但仙魔到底不同,就算人家赤魔宫豁出去不要面子了,可人家毕竟是魔修界一方巨擎,你绞尽脑汁也要帮人把面子挣回来。 于是仙盟让赤魔宫自主管理,不必屈于四大仙盟之下,相当于是给了足够的权利,让赤魔宫等同现世的自治区。 后来赤魔宫凭借自身力量发展壮大,逐渐吞并了魔修界九成的势力,成为了魔修界的老大,不明不白的就达成反派预备役成就。 赤魔宫这成就一达成,仙盟这边就开始了人人自危。 那段历史柳还折有幸亲身经历,虽然年岁小,可灵魂已成年,见人见物自有印象。就那几年,四大仙盟几乎是隔几天就要秘密开一次会,商量着怎么处理赤魔宫的事。 人家赤魔宫独霸魔修界后,清正之风迅速席卷了整个魔修界,什么丧尽天良伤天害理的事见一个杀一个,杀到最后魔修界人口锐减,但是最后大体环境竟是比修仙界都要干净。 就这干脆利落狠厉的手段,就有人谗言说赤魔宫这么做是想取代仙盟的地位,于是就开始开会了。 后来是东盟主受不了了,亲自放了话,事情才不了了之,经此之后,四大仙盟对魔修界便没了刻意敌对,魔修界与修仙界的来往日渐密切。 柳还折不知道东盟主说了什么,但是他知道四大盟主中加上东盟主,一共有三个人对仙魔之分并不是很在意,少数服从多数,至于另外一个人就不重要了。 再者都是一些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油条,什么事看不明白,说是开会又能有多正经,不过是关上门喝着茶磕着瓜子闲聊家常说说八卦敷衍敷衍罢了,当时还是他柳还折亲自收拾的残局呢! 虽然祸起非己身,可到底是赤魔宫动静太大,很难让人没有猜忌的想法,他们只需要等等,等一个服下的理由。 真是可叹呐。 可叹如今,六界分离,魔界去不了,仙界也去不了,那就是说修仙还是修魔最后都是成不了仙成不了魔,总的来说也就是真的没什么仙魔之分,因为都是凡人逆天而行。 柳还折脑子有点乱,他实在是想不出,既然成不了仙,修仙界这一堆人到底是为了个什么玩意儿这么努力修仙,难道是为了与魔修一较高下? 他在这边想着,陶一一慢蹭蹭的走了过来,凑到他在耳边低声说:“师兄,这姑娘好奇怪啊。” 他想也没想的呵了一声:“能不奇怪吗?正常人能像她这样说话?” 第五十九章 雪风 柳还折本来是靠着树干闭着眼睛小憩的,陶一一过来这么一提醒,倒让他起了点别的心思。 睁开眼绕过陶一一的身影就能正好看到坐在石头上的缈缈,坐姿挺端正的一小姑娘,就是和忙碌安营搭寨的几个仰剑峰弟子相比,她就显得格外的不同。 就那么孤零零的一个,看起来颇为可怜,令人心生疼惜,这不,已经有一个最小的小师弟没忍住放下手中的活计凑了过去,嬉皮笑脸的套近乎。 柳还折看在眼里,不是滋味的咂了咂嘴。 他们御剑飞行了一路,期间交换过符信的时限,缈缈很幸运,符信上的时限是最大限度的十五天,也就是说不管速度再怎么慢,人再怎么矫情,只要你是一直往北边走,规定期限内就一定能走到北仙盟。 既然她的时间这么充裕,再加上仰剑峰一行几个人都是不缺时间的主,所以他们的步子特地放慢了点,慢悠悠的像是来出游一样,一点参选淘汰赛的紧张感都没有。 这会儿看天色已晚,干脆下了飞剑落到这林子里安营扎寨,休息一晚上再说。 柳还折心思活络,陶一一谨慎的话令他动了点心思,又抬眼看了下火烧云霞的天边,天色虽暗倒是没真的黑下来,他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 “我去试试她。” 柳还折的声音很小,陶一一听着有些不放心,但也没有阻止他向缈缈那边走去。 “这是我去河边打的水,给你。” 远远的就看到小师弟向缈缈递了个装水的竹筒,那脸上的表情殷勤至极。 “谢谢。”缈缈接过竹筒,朝他笑着道了声谢。 柳还折刚走过来就看到缈缈笑的这一下,忍不住顿了顿脚步。想不到这小姑娘天生长着一副面瘫脸,怎么看都是冷冷冰冰的,居然是会笑的,笑起来还挺甜,活像一个傻白甜。 “不,不客气。”小师弟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又见缈缈喝完水将竹筒递还给他,他连忙接过来,有些紧张的说:“我叫柳雪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先前大师兄说接纳她加入师门的队伍,可到底是外人,师兄师姐们表面虽然没有什么,但实际上都排斥着外人,再加上缈缈看不见,有很多事都不需要刻意隐瞒。 大师兄和陶师姐的眼神多是打量,尤其是陶师姐,让人加入队伍的人是她,猜忌最多的也是她,借口着缈缈看不到就让人家坐在这里,什么也不让人家帮忙。 亲疏有别动作也真的太大了些,柳雪风明白,缈缈心里肯定都清楚,所以才安安静静的,什么话也不多说什么事也不多做。 因为这样才是最正确相处方式,毕竟只是同走一路,到了北仙盟就是竞争者,既然先前不识又是心有隔阂那就没必要熟悉。 魔修对于修仙界来说终究是一根刺,哪怕只是传闻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医修,哪怕现在仙魔表面融为一体,即使是如陶师姐一般心有一善,忌惮都会存在心里,这是震源意识上的问题,柳雪风心里都明白。 他只是看缈缈一个人坐在那里,双眼放空的样子怪可怜的,自己虽是仰剑峰的小师弟,但也有双十年纪,这小姑娘看起来比自己还小,被孤立着看起来挺可怜的。 就磨磨搓搓的蹭过去问她需不需要什么,许是没有想到会有人来理自己,她回神的时候还有一丝诧异,她眨了眨眼睛想了下,嘴角弯弯绽开了一个笑容,“有水吗?我口渴了。” 这一笑,笑得柳雪风心底也愉悦了起来,她笑起来真好看。 “好啊。”缈缈淡淡的应了声,脸上的笑容还未淡去,柳雪风深深地看了一眼,她的笑仿佛带着魔力,不仅令他心情愉悦,还让他莫名轻松了不少。 拧了拧竹筒的盖子,柳雪风开心的正准备说什么,身上就猛地一沉,竹筒都差点甩出去,这种出场方式不用猜就知道是谁,一想到这个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大师兄你能不能好好的站着,不要老是趴在我背上?你很重的! 柳还折勾着柳雪风的脖子,捏了捏他的脸,“你小时候我背了你多少次,怎么现在让你背我一背还嫌我重了?你这没良心的。” 柳雪风说不过,无可奈何的白了他一眼,因为他如果还嘴了,大师兄就会像个老妈子一样,既凄苦又哀怨且没完没了的从他小时候开始说起,说自己含辛茹苦的拉扯他们几个师弟师妹长大,不知操了多少心受了多少累,将几个师兄师姐全扯上,说让他们做个事又不是什么大事还推推拖拖,真是良心都飞了,不说上个把时辰绝对不会停嘴。 自从感受过一次后,他就放弃了抵抗,真的是再也不想重新感受一次了。 柳雪风极力克制自己想打人的情绪,气不过的象征性把柳还折搭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推了推,只是动静太小被柳还折习惯性的无视了,而且还将自己的脖子往他那边搂了搂,居然勒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柳还折打趣着说:“只喝水怎么够?天都快黑了,不该吃点什么东西吗?” 他的话刚说完,就听到缈缈冷冷淡淡的说:“修行之人,已当辟谷,可以不吃。” 柳还折一愣,柳雪风捂了捂嘴差点笑出来。 这就是明晃晃的不对头,你说该吃饭了,她却说可以不吃,自己不吃就算,还逮着所有人都可以不吃,这叫当着面叫板。 柳还折敛了敛脸上不正经的笑意,看了看缈缈冷冷淡淡的小脸,心下一声叹,呦,小姑娘还挺会呛声,不过没关系,我不要脸。 “诶,话不能这么说,咱们是修行之人也是凡人呐,又不是神仙一样可以不吃不喝。人呐,还是活得精致一点好,水粮是万万不能断的,再说了,你刚刚不也喝了水。”柳还折嘿嘿的笑着,眯起了眼睛。 他话里有话,柳雪风都听出来了,他想缈缈不应该听不出来。缈缈听到他这么说没什么表情,只是略显沉默,尤其是师兄师姐们挥剑砍柴劈树的动静更大了情况下,这种沉默被无限放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也没过多久,柳雪风看到缈缈动了动嘴,她冷冷清清的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得,等的就是这句话了,真上道,柳还折面上一喜。 “这是我小师弟,他刚刚去打水看到一条河,我琢磨着应该能捕到鱼。”说着柳还折还推了推柳雪风,柳雪风被他一推,再看他的目光略显狐疑。 也不知道大师兄打的什么主意,总觉得不怀好意。 “捕鱼吗?”缈缈顺着柳还折的话想了下,随后又说:“可是我眼睛看不到,应该帮不上什么忙。” 她眼睛看不见这种事,柳还折当然还记得,当即说道:“下水捕鱼当然不行,别说你看不到,就算你看得到,你这小身板还不得被水冲走啊!” “那我能做什么?” “替我们装一下鱼总是能做的。” “好。” 这两人谈好了,缈缈拿出她那根绿色竹竿,撑着从石头上站了起来。 陶一一在不远处望着这边看了半晌,她没有偷窥的习惯就没有刻意去听,也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看着倒是相谈甚欢的,现在还要一起去什么地方。 这就走了? 不明情况又生怕柳还折有什么歪点子,陶一一略心急的往前跑了几步,“你们去干嘛?” 听到陶一一的声音时,柳雪风刚将缈缈虚扶住,到底是男女有别纵使是好意,他也不敢唐突。见陶一一喊了过来,就想着这种事还是陶师姐来比较好,刚想把陶一一喊过来,还没开口就被柳还折抢了话。 柳还折一手撑着腰着腰扯着嗓子喊道:“那个师妹啊,你去林子里打一些小动物,给师弟师妹加个餐!” “你有没有搞错?你让我去打猎?”听到他话的陶一一立刻吼了回来。 柳还折吼了回去:“你哪来那么多讲究,又不是你同族,你也不是什么食草动物,天快黑了,黑了就看不到路了,你快点去吧!” “我……”陶一一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柳还折挥了挥手,便没再管陶一一如何,带着柳雪风和缈缈就扬长而去。 眼看着这三个人渐渐消失在视线里,气不过的陶一一跺了跺脚,最后认命的往林子里走。 走了还没几步就听到几个师弟师妹的议论声。 师妹一有点疑惑,“虽然大师兄说得没错,可这是讲究的问题吗?” 师弟一笑了出来:“讲究?大师兄也知道讲究?” 向来稳妥的师妹二摇了摇头,“这大师兄怎么想的,哪有让姑娘家一个人去打猎的?” “原来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师弟一突然说道,然后把手里的东西一扔,转身就跑。。 师妹二赶紧喊道:“诶诶诶,你去哪?” 师弟一背影朝她挥了挥手算是回答,然后这两个人就看着这个师弟蹭蹭蹭的追着陶一一的身影追过去,边追边喊:“陶师姐你等等我,我陪你一起去打猎!” ------------------------------------- 话说这柳还折从飞剑上下来就在一旁靠着树当大爷,柳雪风想着大师兄应该不知道河在哪,居然走在前面带路,指不定要把人带到哪里去,还想着要不要开口提醒一下,哪知没走多久他真看到一条河,就是自己打水的那条河。 他再看柳还折的眼神顿时就变了,大师兄不愧是大师兄,即便躺着当大爷都能将世事收入眼底。 然后大师兄转过身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脑后勺上,“收收你那无知的眼神,你真当我什么没做啊?” “啊?”大师兄这话柳雪风是听明白了,但是为什么要打我?柳雪风很委屈。 他委屈的时候突然听到缈缈说:“这片森林很大,依你们的速度天黑了都飞不出去,所以只能停下来。但是这片树林你是第一次来,你靠在树上,神识通过树根散出去,不到一刻钟就依靠纵横交错各有关联的树根,将整片森林的情况收入脑中,因为安全所以你才放心你的师弟师妹们在那里各自作为。” “可以啊,我做了什么你都知道。”柳还折盯着缈缈的面瘫脸突然来了兴致,有点兴趣想知道这姑娘还知道什么。 缈缈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也没想着去看,感受着河岸边带着水汽的微风,她轻轻扬起了一抹笑容,轻声道:“猜的。” 猜?猜的这么准? 柳还折可不信。 但他并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结,索性走到岸边拿出了自己的剑,柳雪风看他他拿剑有点不知所措,“大师兄你拔剑干什么?” “捕鱼啊。”柳还折一回头就看到自己小师弟的蠢样,真想用手里的剑狠狠地拍他的脑袋,把他的脑子拍清醒一点。 “捕鱼……用剑怎么捕鱼?” “说你蠢还真是蠢!”柳还折恨铁不成钢的叹气,“都修仙了还需要下水吗,直接炸不就行了!” 说着运气于剑,牵动周身灵力于指尖附上剑身,在帝剑凝结上一层蓝色光晕,带着冷冽的寒气狠狠的挥了出去。 “寒霜剑意……” 感受着这一剑散发的寒意,缈缈在柳雪风旁失声喃喃,听到她的声音柳雪风认同的说:“你也知道寒霜剑意?你以前见过吗?” 缈缈没有回答他,而是用他看不见身影的速度,一个闪身就窜到了柳还折的背后,手中绿色竹竿泛着白光瞬间缩短成一臂之长,照着柳还折的后背就打了一道灵力出去。 “缈缈!”柳雪风惊呼出声,却也在瞬间卡住。 只见她打出的那一道灵力越过柳还折,吹起柳还折的头发却没有斩断一根发丝,以快得吓人的速度拦住了柳还折的寒霜剑意,在寒霜剑意快要落水的时候化成一张巨网,将寒冰剑意一丝不露的全部裹住,然后升入空中在空中炸开。 炸开的寒霜剑意化成最高雪山才会有的暴风雪落下来,夹杂着那个地方才有的冷冽气息刮了五息的时间。 时间不长,但柳雪风能感受到被刮得生疼的脸,还硬生生的被冻得打了个喷嚏。 不止如此,就连地上树上也落了薄薄一层积雪,都在顷刻间化去,宛如先前漫天白雪是幻觉一般。 第六十章 冰霜 风雪来后即走,好似昙花一现,河岸边柳还折还握着帝剑,手上依稀有冰霜覆盖,也有轻雾一点点升起消散,远远望去,他的手上就像裹了一层薄薄的晨霜。 手上很冷,冷到失去了知觉,手指也动不了,好似大雪天出去了一天一夜,是快要将人冻死的寒意,它顺着手腕一丝丝的爬到了心底。 这是柳还折现在所能注意到的所有感觉。 他微微发抖的看着平静无波的河面,久久不能言语。 他不是故意的。 可是刚刚他挥出去的那一道寒霜剑意已经超出了他自己的修为许多,在挥出去的那一刻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可是那个时候他浑身动弹不得,如同被麻痹了一般,哪怕是拼着自己重伤想将剑意收回来也做不到。 若是没有身后那一道突然飞过来的灵力,他想不出,这道失控的寒霜剑意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寒霜剑意是仰剑峰独有的修炼法门,一道剑意便可独为传承,以剑意为基,赋予冰雪之力,剑意与冰雪之力相互融合便形成了寒霜剑意。 寒霜剑意一剑化霜寒,一共有五重境界,这世间只有仰剑峰峰主柳还折的师父秦云昼修炼到了第五重,相传第五重后可拥有能够令天地置换的能力。 十年前,柳还折这个身体才十五岁,他来这个世界也没多久,他对天地置换的理解,大概就是改天换地天翻地覆,就是很厉害很厉害的意思,应该是和你天下无敌差不多了。 那一年琼芳会,他拿着决赛贴在决赛上,用只有一重的寒霜剑意和玄境初期的修为,拼尽一身气力夺得了第三名。 从那时起,他便肯定,这道自己修炼心法后领悟出来的剑意果然厉害,便想着一定要修炼至大成。 只是师父一直教导,勿急勿躁,什么事都要缓缓而行,所以他配合着自己的修为一直压着寒霜剑意的境界。以他之后的推测来说,像这种技能式存在的东西,一般和等级挂钩,等级不到技能等级一定会卡级,所以听师父的应该没错。 由此以至于十年过去了,他的修为还没有突破地境,寒霜剑意也就一直搁置着,现在也仅仅只有二重。但是刚刚那一剑,已经超过了二重的威力,起码有四重,和刚刚天境九劫的师父一模一样。 他的手在发抖,师父说,寒霜剑意强大的原因就是本身就过于危险,所以一再吩咐不可随意使用,再加上长这么大他也没见师父用过这道剑意,他信了。 刚刚只是想耍帅来着,顾忌到这一层还刻意控制了一下,只用了一点灵力催动剑意,没想到那瞬间产生的威压直接令他喘不过来,由此看来师父的话还说漏了点,这寒霜剑意会失控。 柳还折喘着气,那一瞬间想了许多,但别人不是他,想不到他想到的许多。 忽而出现又消失暴风雪令柳雪风的心跳莫名的加快着,他抬头看天痴痴道:“刚才那是……暴风雪吗?” 怔然中忽然听到柳雪风的声音,柳还折艰难的转过身,看到了正站在自己眼前杵着一根碧绿竹竿的缈缈,平静无波的脸上多了一分威严。 “你知道你的寒霜剑意是什么东西吗?”缈缈突然问道。 “什……什么?”柳还折的脑子有些打结。 然后又听到她说:“那是杀人用的。” 那是……杀人用的? 听到这种话,柳还折些些回了神,缓了缓表情,茶色的瞳孔里透着缈缈并不怎么清晰的倒影,还有他自己一言难尽的情绪。 “世间之法,哪怕是你所习之医术,皆可杀人。世间武器,哪怕是你的金针,也皆可杀人。寒霜剑意从来是一代传一代,且并不轻易使用,只要三观正没有危害社会的黑暗思想,那就没有什么危险。” 柳还折厉声为自己辩驳,声音里带着轻微的沙哑干涩,他注视着缈缈应该是只能看到一片黑暗的眼睛,早已忘了自己刚刚在害怕什么,他哑然失笑:“要知道,决定世界之事的,是人心。你为何单单要说寒霜剑意,专职杀人?” 缈缈看不见,也看不到他的眼神,更不会用眼睛透露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她眨了下眼睛平静的道:“你应该知道寒霜剑意很危险,所以刚刚你有压制自己的寒霜剑意,但是你拿的不是普通的剑,是用遥城君佩剑神剑碎片重铸之物。你或许不知道遥城君,也不知道神剑,那神界你应该知道,遥城君来自神界。依神剑重铸,帝剑自然不是凡物。” 神界……这两个字莫名触动了柳还折的神经,辗转间竟又想了许多,“所以,我刚刚那一剑……” “刚才你那一剑,有帝剑加持,若是落在河面上,河面不会炸,也不会有鱼飞起来,整个画面会和你在没有挥出那一剑之前,脑子里所想的天差地别。” “会怎么样?”柳还折眼皮轻颤。 “整条河的河水立刻封冻,河里有多少水冰就有多厚,这条河里所有的生灵会全部被冻死,而且以你现在的功力,这冰融化最少也要一年的时间。” 缈缈很冷清,一如既往的冷清,比自己执剑的手还要冷,没有感情冷到骨子里去了。 她说得很清楚,柳还折也听得很清楚。 所谓的寒霜剑意,竟是将所有东西都封冻起来吗?我还以为,只是单纯的冰属性。 隐隐之中,柳还折选择了去相信缈缈说的话,相信这个大概只有十六岁,未曾知根知底算是陌生人的少女。 他在这里沉思,突然一道惊呼插了进来。 “一年才能融化?”在一旁听着两个人说话的柳雪风跑了过来,“大师兄,师父传给你的寒霜剑意,这样听起来怎么像是冰系法术,而不是跟剑有关?” 柳还折蹙起了眉头,“别胡说。” 被柳还折凶了一下,柳雪风委屈的跑到了缈缈身边,缈缈知道他走过来就道:“顾名思义,寒霜二字就没有温度,而冰雪只是寒霜剑意的表现,至于是不是剑意,你们去问你们的师父,或许知道的比问我知道的更多。” 这话听起来倒是像为柳雪风辩解,但是也说得通透,只是很多事并不能什么都去问师父,问了师父也不一定会说。但是缈缈就不一样了,她好像知道点什么。 他深深地看着缈缈,沉声道:“其实师父以前说过,寒霜剑意很危险。” “的确危险,人一旦碰到,必死。”缈缈撑着竹竿往前走了几步,抬起下巴冷冷淡淡的说:“十年前是因为你修为低,寒霜剑意也才一重,所以才没什么,但是你以后小心了,别用它。” 这话说得很奇怪,尤其是最后一句,听在耳朵里像是警告一样。 柳还折听着心里不舒服,柳雪风却是什么也没听出来,还痴痴的替柳还折问道:“可是修炼一场,若是用不到,岂不是白白修炼了。” 缈缈顺口就接:“那就别修炼了。” 一句话说的像没过大脑一样,说得柳雪风都愣了。 她说完就转身欲离身而去,可刚走几步,柳雪风的呼唤声都没出口,她自己就转了过来,瞳孔里闪过一丝光芒,就像看得到一样走到柳还折旁边,朝他握剑的手上打了一道灵力,然后又眼里的光芒消失不见,又变成了什么也看不到的一片混沌。 在柳氏师兄弟呆愣的目光里用竹竿敲了敲他们的小腿,柳雪风吃痛的喊道:“干嘛打我啊?” 缈缈一派从容的点醒道:“不是要捕鱼吗?” 柳雪风吃痛的表情一顿,柳还折也被缈缈这转移话题的角度拐到了脑子,一时半会没没反应过来,他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那我这寒霜剑意……”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一旁的小师弟“唰”的拔出自己的剑,拿着剑跃跃欲试:“我我,我没有学寒霜剑意!” 缈缈听到拔剑声明显的抬眼朝柳雪风那边“看”了一眼,略显冷静的说:“下水抓吧,我可不想替你们收拾血肉模糊的死鱼。” 一句话瞬间将柳雪风用剑气炸鱼的心思掐了个干净,但是他又觉得缈缈说得有道理,于是只好乖乖的手起自己的剑,还不忘提醒自己的大师兄。“大师兄,把剑收起来,我们下水去抓鱼吧。” 柳雪风的话算是提醒了柳还折,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能动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执剑的手,上面附着的冰霜已经消失,就像那场暴风雪一样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手指也能动了,被冻得失去的知觉也回到了身上。 这一切的变化,好像是从缈缈给自己手上打的那一道灵力开始的。 顺着柳雪风的提醒收起剑,柳还折便随着柳雪风往河岸边走,走到一半忍不住回头看了缈缈一眼,十六岁的容颜,仿佛历经沧桑看透人世的淡漠性格,看着似乎还知道不少东西。 神界这两个字,他看过很多次,几个月前自己与慕翎用符信对骂的那天晚上,他在给师父带回的古籍做译文,里面就有神界。 那一卷帛书上有一张图,画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的背影,男子坐在地上将女子抱在怀中,女子好像已经死了,有开着六瓣花的花藤从地底爬出来缠到了这两个人身上,似乎是想要将两个人拉到地底去。 帛书上写了一大串古文字,古文字与现文字,就跟现在的文字一样,都能寻到相同的踪迹,所以柳还折是平译过来的。 上面写着,神界知幻世将受灭顶之灾,特唤来混沌五灵神承救世之责降临幻世。帛书上说请召而来的混沌五灵神有四个,但是只见到了两个,分别是这图上的一男一女。 男的叫夏浅酌,女的叫易秋逢,这两个人是生死之交的好友,易秋逢为了不违逆天命选择赴死,夏浅酌在看到易秋逢死后入了魔。帛书上又说,神若堕魔,将永坠地狱。 当时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大约翻译了一下,就开始和慕翎对骂了起来,后来他想着神界救世什么的,还有这两个人,太像上古爱情神话了,大概不怎么重要,就把帛书扔到脑后给忘了。 缈缈的那番话让他将这段记忆又想了起来,从未听说过遥城君这个人,神界也从未听说过,更别提用神剑碎片重新铸剑了。 难道这也是神话? 这一眼,柳还折又想了许多,所以当他的另外几个师弟师妹一过来,就看到他一脸严肃的看着缈缈,眼神格外“深情”。 几个师弟师妹们惧是一怔,站在来时的站定的地方迟迟不敢往前走。 师妹一是个善于转移话题的人,她沉了三个呼吸的时间,一步就踏了出去,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面带焦急的跑到柳还折不远处,堪堪挡住了他的视线,眼神躲闪心神不安的问道:“大师兄,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刚刚好像下了好大一场雪。” 柳还折听到师妹的声音,视线瞬间转移到师妹一的身上,脑子在顷刻间想了想该怎么说,他还没想明白呢,那边缈缈就替他说道:“你们大师兄闲着没事,练法术玩儿,造了一个幻境吓你们。” 柳还折垂眼……这个借口好像不错,然后他点了点头,“的确是如此。” 师妹一听到解释后,是真的松了一口气,“刚刚我和师弟师妹突然看到下起了大雪,还以为是什么异象,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所以就赶紧跑过来找你们了。” 说着她的语气里又带了点嗔怪:“不过这个幻境也太逼真了,大师兄你都快把我们吓死了。” 借口不是自己想出来的,自己照着说说多了就有漏洞,还是转移注意力吧。所以师妹一叽里咕噜的这一通话柳还折根本没有认真听,待她说完后柳还折张口就来:“那你们的事都做完了吗?” “啊?”师妹一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远处的两个人争先恐后的喊: “报告大师兄,帐篷搭好了!” “报告大师兄,你的被褥也放好了。” 于是师妹一也顺口就说道:“报告大师兄,你最喜欢的熏香我也给你点上了。” 看到他们的反应,柳还折满意的点点头,向他们几个人招了招手,“过来抓鱼。” 听到抓鱼,柳还折另一个师弟特别积极的跑到了水边,撸起袖子一脸兴奋:“怎么抓啊大师兄!” 柳还折指了指水面,“下水。” 第六十一章 水祸 这个师弟没想过大师兄会这么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下水会有哪里不对,但是想不出来是什么原因,也就没说什么,满脑子疑惑摸不着头脑的跑到河边。 师弟叶光远刚走到水边,还没站稳呢,噗的一下从水里钻出来一个脑袋,他定眼一看,是柳雪风。 柳雪风伸手抹了把眼睛,看到是叶光远就把另一只手里的东西往那他身上一扔,“叶师兄!接着!” 那是一条鱼,真抓鱼啊! 还没来得及感叹,看到这条鱼朝自己飞过来,叶光远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接,只是没想到太滑了,从手里一下子溜到他怀里,他赶紧把鱼往怀里捂,鱼拼命的挣扎将身上的水溅了他一身。 折腾了好一会儿这鱼才消停,叶光远松了一口气,捂着鱼的劲也小了不少,哪里知道就在这时怀里的鱼一个打挺,又从他怀里蹦了出去,叶光远来不及抓住就让它一脑袋砸在了地上,到了地上也不消停,一个劲儿的挣扎蹦哒,似是拼死也要争一口气绝不任人摆布。 但这鱼也没挣扎多久,因为它被缈缈的竹竿子一竿子给敲晕了,瞬间消停。 看到这一幕,叶光远泄气了,没好气的指着鱼说:“这鱼成精了吧!” 缈缈没有理他,而是转身将脸朝柳还折另外两个师妹身上递了递,“能来帮个忙吗?” 叶光远抓鱼的动劲这么大,这两个人一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缈缈的这个动作当然也明白,大概是让她们抓鱼了,这鱼已经被敲晕了也没什么。 但是这种事她们从来没做过,心里异常惊奇,于是在收到缈缈的讯息后都蹦蹦哒哒的往缈缈这边跑。 师妹二叫辛颖颖,平常最是活泼,柳还折的两个师妹里,她跑的最快,第一个冲过来直接就蹲下来,用两只手将鱼抓了起来,只不过这鱼有些大,她一下子没抓稳颠了几下抱在了怀里。 怀里沉甸甸的,她感叹道:“这鱼好大啊!” 缈缈若有所感,从头上摘下一个发饰扔到了地上,小小发饰泛着白润的萤光下落,落地后变成了一个用岩石堆砌嵌在地面上的小水池。 “把鱼放在里面吧。” 另一个师妹刚跑过来就看到这一幕,一边帮辛颖颖放鱼一边惊奇,“你这个法器好奇特啊!居然能变成这么小的水池!” 说着又拿出自己的剑比了一下,发现这水池直径也就只有自己一把剑的长度,水也只没过了剑身的一半。 辛颖颖见她比来比去,也不由得好奇,“这么小的水池有什么用啊?居然还做成了法器?” 缈缈没有理她们,自己往柳还折那儿走去,此时柳还折看着被柳雪风拉下水,和柳雪风打着水仗的叶光远,有点纠结自己要不要也下水,实在是这两个的举动太弱智了,自己下去了不会要被拉着玩水吧? 在心里叹了叹,忽的就听到有人说:“你不下去抓鱼吗?” 冷飕飕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柳还折冷不丁的被吓一跳,回头一看是缈缈,拧着脸捂着心脏道:“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有吗?你确定你不是想事情太出神了什么也没注意?” “怎么没有?”柳还折退后一步,踩了踩地上的落叶,把落叶踩得嘎擦嘎擦的响,“你听听,随便踩一踩就有这么大的声音,你不是飘过来的吧?” 缈缈看着他没出声,柳还折一回神就看到她黑洞洞的眼神盯着自己,那失去焦距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个傻子,看着缈缈冷漠的脸,他顿时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可是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残疾人啊!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于是他把一口气咽了下去。 不自在的挪了挪步子,哼哼的说:“你干嘛来了?” 缈缈没说话,拿竹竿打了他一下,不轻不重的,像有病一样。 柳还折惊退,“你干嘛?” 缈缈还是没说话,拿起竹竿又往他身上打,柳还折不知道她发什么神经,但也下意识去挡,没想到她被一竹竿打到了水里,从离水不远的地方,被一竿子掀飞到了水里。 水里柳雪风和叶光远还在打水仗,岸上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只听到扑通一声,一个人砸到了他们旁边的水里,然后就听到岸上缈缈冷淡的声音传来。 “让你抓鱼。” 再去看已经在眼前露出个脑袋还在抹脸的人,哦豁大师兄!缈缈姑娘这么厉害,居然把大师兄踢下水了? 柳雪风第一个反应过来,脸色一变吸了一口气就往水里钻,一下子就没影了,叶光远在他往水里钻的一瞬间反应过来,也学着他的样子往水里一钻。 于是忽然落了水的柳还折就只听到了缈缈的那句话,他浮在水面上抹了把脸,“喂,你太过分了我跟你说,你别以为你是女孩子又仗着年纪小就以为我不敢打你,你信不信我起来打得你哇哇哭?” “噗嗤!”辛颖颖听着忍不住笑了出来,瞥了眼听到她笑声黑了脸的大师兄,扭头就跟师妹一咬耳朵,“说得这么凶,也不知道是谁看到小姑娘哭就失了方寸,哭天抢地地哄人别哭了。” “辛颖颖,你说话敢不敢再大声点?” 辛颖颖扭头朝他做了个鬼脸,气得他黑着脸抽了抽嘴角,然后一转眼就看到缈缈已经往一棵大树底下走去。 还真是走的啊?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柳还折盯着缈缈的脚步,仔细的听着,什么声音也没听到,他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又凝了凝神,忽而起了一阵风,将落叶吹得沙沙响,一瞬间杂乱不堪,什么都听不清了。 他打着哆嗦收回了视线,不禁一脸失望,这水真是冷。不过,他刚才好像看到这小丫头笑了。 还别说,明明是一张面瘫脸,瘫着脸一副生人勿近凶巴巴的样子,笑起来整张脸都融化了,是真的甜,看来这丫头也不是没有表情的真面瘫了。 既然不是面瘫为什么那么像面瘫,大人物都是板着脸做人的吗?啧,无趣。 这么想着,他心情倒是好了许多,干脆一头扎进了水里。 水面传来的声音渐渐消失,缈缈靠着树干坐在树下,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你这个徒弟,倒是尽得你真传。 下水一趟,柳还折真的抓了不少鱼,和着叶光远和柳雪风抓的,已经快要将小水池给装满,见此柳还折也就没打算再下水,驱着灵力将身上的衣服烘干,一转眼就看到坐在树下闭着眼睛的缈缈,心里很不是滋味。 “说了让她来帮忙抓鱼,她倒是睡得轻松,一竹竿将我打进水里,又把这个水池给你们看着,一点事都没有。” 柳还折酸溜溜的坐到了水池旁边,折了一根树枝逗弄水池里的鱼,把鱼驱赶得游来游去,搅得水池一团乱,“这鱼这真肥。” 知道柳还折是因为被当众下脸面不服气,辛颖颖还是想气气他,用指甲敲了敲水池上的石头,“大师兄,人家的法器。” 柳还折脸色一变,伸手将树枝给扔了。 另一个师妹这时也接腔道:“大师兄你说人家的坏话,若是她没睡着被她听到了,小心她又给你一竹竿。” 柳还折又警惕的往缈缈那里看了看,还闭着眼,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听到了师妹们细小的笑声。 柳还折立马站了起来,“收收你们那眼神,看不起谁呢?我告诉你们,我会掉水里绝对不是我打不过她,我让着她呢!你们看看她瘦胳膊瘦腿的,一未成年小娃娃,我跟她较真显得我没气量!” 此话一出,两个师妹脸上非但笑意未减半分,还笑得更过分了。 这地方没法呆了! 柳还折狼狈的逃到了河边,看到柳雪风在远处冒了个头,便大声喊道:“雪风,够了够了,回来吧!” 柳雪风回喊:“知道了大师兄!” 话音落,柳雪风哗的一声从水里钻出身,脚尖踏着水,迎着风吹干了身上的衣物,飞到了岸上。 见他这一手,柳还折赞了声:“可以啊,灵力运转得越来越熟练了。” 柳雪风嘿嘿笑了声,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 “诶,叶光远呢?” 柳雪风被他问得一怔,四处看了看,“先前叶师兄游得有点远,他没回来吗?” “没事。”柳还折敛了敛神,回头朝辛颖颖喊道:“颖颖,看到叶光远没有?” 辛颖颖莫名其妙的扭头,“没有啊,怎么了?” 柳还折收回眼神,拍了拍柳雪风的胳膊,“他应该不会游太远,我们去找找。” “好。”柳雪风刚刚应声,准备再次下水,一回头往水面一看,竟看到远处有一个黑点,他拉了拉柳还折,“大师兄,你看,那是不是叶师兄?” 柳还折被柳雪风拉着往那边看去,还没看出个什么,就听到叶光远大老远的喊着什么,只是有些远,听不清楚。 树下一直闭着眼睛的缈缈听到声音猛地睁开眼,一瞬间出现在柳还折身边。 “他在喊你救命,小岚,去救人。” 缈缈冰冰冷了的声音又突然出现在耳边,柳还折打了个哆嗦,“什么救命?” 他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就看到一朵粉红色的花灵化成一道光,从缈缈身上飞出去,往叶光远那边飞。在靠近叶光远的时候,变成了一条藤蔓缠在他身上,缠住了后就把人往岸边带,同时柳还折还看到叶光远身后跟着一个东西,时不时冒个头泛着银色光芒和着水看得不大真切。 靠近了后才听到叶光远惊慌失措的喊着:“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救命!” 花藤把人带到岸上后就又变回了花朵形状的花灵,回到缈缈身上不见了踪影。叶光远一回到岸上就抓着柳还折哭喊:“大师兄救命啊!” 柳还折稳稳的扶住他,将人交给了柳雪风,对他说:“快走。” 他的表情很严肃,看得柳雪风心里一突,连忙接过有些神志不清的叶光远,慌乱的扶着人往林子里走。 凝视着越来越近的银色生物,柳还折握紧了帝剑,他有些心慌,直觉告诉他,这个东西不好对付。他看了眼身边神色如常的缈缈,沉声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 缈缈回答得很随意:“灵兽。” 听到她的回答,柳还折心又沉了一分,“什么灵兽。” 缈缈回答:“地境灵兽,名玉蛇,有毒且凶残,以你的修为,不用寒霜剑意,不敌。” 听到缈缈现在说的话,柳还折有点想笑,赌着气说:“那我就用寒霜剑意。” “你不能用寒霜剑意。” 缈缈一句话将他蔓延出的笑意扼杀尽消,“对,我不能用。” 这种大杀器一样的东西,既然不能用,就绝对不能依赖。 就在这一瞬间,玉蛇破水而出,看清楚才发现这就是一条巨蟒,破水的水浪尽数涌来湿了柳还折一身,一抬头就看到一张血盆大口朝自己袭来,于是凝气起身挥剑迎面而上。 打不打得过也得打了才知道! 帝剑在柳还折手上,剑气一道道的挥向玉蛇势如破竹,若是与人对阵,柳还折就是占了上风,这些剑气落下去他就赢了,只是可惜他面对的不是人。 剑气全打在了玉蛇的鳞片上,全部被消减为零,未伤玉蛇半分。眼见尽力至此都化作无用功,柳还折错愕后恨恨咬牙,提着剑纵身而上,往蛇身上砍去,只是砍了几剑仍是没有什么用,竟不想玉蛇的鳞片坚硬至此。 其实若是较真起来,他砍的几剑并非没有用,用处就是玉蛇彻底狂怒,在水里翻腾着带起阵阵水浪,对于柳还折的攻击更加猛烈了。此刻,面对玉蛇凶狠的攻击,柳还折的心拔凉拔凉的,他凝了凝神一边躲避着蛇头的攻击,一边大声问缈缈:“有什么办法可以制服它?” 缈缈站在岸边,扶着绿色竹竿,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抓着竹竿的手略有颤抖。 “喂,有没有你给个话啊!”久久等不到缈缈的回答,还以为她出什么事了,柳还折扭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只看到她站在水边好好的像个石像一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吓傻了吗你!啊——!” 玉蛇趁他分身,蛇尾于水中冲出缠住了柳还折的腰身,顿时蛇身也缠了过来,越缠越紧,柳还折直接被缠得喘不过气来,帝剑都掉了。 第六十二章 相救 “等等!”柳雪风搀着叶光远刚刚与两个师妹汇合,就突然一声惊呼。 叶光远赶紧问:“怎么了?” “缈缈,缈缈呢?” “她还在河边!”辛颖颖眼尖,视线一扫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河边的缈缈,只是巨蛇翻腾的水瀑落下后,被蛇身紧紧缠住的柳还折露出了身影,帝剑也正好从他手中滑落。 看到这一幕的辛颖颖大骇,指着远处被玉蛇缠住的人,声音颤抖:“大师兄,大师兄不好了……” 辛颖颖的行为撼到了另外三个人,他们连忙转身望过去,在看到柳还折的时候,叶光远唤出自己的剑推开了柳雪风,“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我们一起去救他们!” 另外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接连唤出自己的本命灵剑,辛颖颖坚定的道:“好,一个灵兽而已,还怕了它不成?” 此刻的柳还折还不知道自己的师弟师妹们打算一起来救他,他只知道等级压制真的太难受了,以他玄境大圆满的修为怎么都打不过这地境灵兽,真的见了鬼了。 蛇身越缠越紧,全身的骨头都要碎掉一般,胸腔也被挤压得快要变形了,呼吸几乎到了进出不得的地步,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而亡。 恍惚之中,他好像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喊道:“结阵。” 泛白的视线里顿时闪过无数道剑光,玉蛇一声悲痛的嘶鸣,缠着自己的蛇身瞬间松开,重获新生的一刹那,柳还折的脑子立马清醒,纵深疾退后重新唤回帝剑,当帝剑回到手上时,眼前白光刹然消散。 师弟师妹们围着玉蛇结成剑阵,剑光割伤了玉蛇的鳞片,血色染红了玉蛇寄身的河水,因为受伤玉蛇正在猛烈的挣扎,用撞击着剑阵,师弟师门们修为都不高灵力不足,很是吃力的维持着剑阵。 见他脱困,皆是面上一喜,尤其是看到听到动静飞速赶过来的陶一一,更是像看到救星一样。 辛颖颖冲陶一一大喊:“陶师姐我们快撑不住了,该怎么办啊?” 陶一一拔剑加入剑阵,抬头望向立于空中的柳还折,“大师兄,杀了它,不然我们都得完。” 听到陶一一的话,柳还折握紧了帝剑迟迟没有动作,因为他很清楚,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过玉蛇,更别替杀了它。 沉吟之中他向缈缈看去,却只见缈缈倚着竹竿,似是将全身重力都靠在了竹竿上,面色煞白情况有些不对劲。 只是来不及思考了,就在这一刻,玉蛇冲破了剑阵,维持剑阵的人都吐了口血,他想也没想的举剑冲了上去。 缈缈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她倚着竹竿将河里发声的事情听得一清二楚,可以听得出柳还折被救出来后,又与玉蛇斗在了一起,还有他的几个师弟师妹,一阵兵刃相交声和着被伤到的痛呼声传过来,好不热闹,很明显能够听出他们处在了下风。 她低头,闭了闭眼睛,下定决心般吐了口气,“小岚,把他们拉下来。” 粉红色花朵形状的花灵现出原形,似是不情愿的绕着缈缈转着圈,就是不肯加入战局。 感受到花灵担忧的情绪,缈缈低低的笑了声,笑得极其凄凉,“我没事,上天赋予我的能力,没道理让我承受痛苦却不让我使用,都到这一步了,不用白不用,快去吧。” 此时战局中,几个人都已伤痕累累,师弟师妹们明显不如柳还折,身上都挂了彩,鲜血染红了衣服,一大片一大片的,看起来甚是吓人。 “怎么办?我们完全不是它的对手,我快撑不住了。”柳雪风喘着气,拿着剑的手正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手腕发麻。 辛颖颖闪身夺过一个玉蛇扫尾,面容很是焦急,“大师兄也没办法了吗?” 听到有人说自己,柳还折朝这边看了一眼,却看到玉蛇张着嘴向辛颖颖袭去,慌张大喊:“师妹小心!” 辛颖颖听到柳还折声音的瞬间听到了风声,也没看怎么回事下意识就是一躲,却不小心撞到了另一个师妹,把自己的剑撞掉了,还害的玉蛇侵到了眼前,情急之下她将师妹往旁边一推,自己闭着眼迎了上去。 “缈缈!” 辛颖颖听到了柳雪风的嘶喊,而自己似乎被人拦腰抱着,她慌忙睁开眼,只看到缈缈松开抱着自己的手,一只花藤顺势缠了上来,带着自己就离开了这个危险的地方。 而玉蛇咬在了缈缈的身上,咬着她的胳膊久久未曾松开,因为缈缈正指尖掐着印诀将玉蛇锁在自己的身上,她的花灵化则作花藤依法炮制将自己其他同门全部带了出来。 她跌坐在地上,望着与玉蛇锁在一起的黑色身影,眼泪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 “缈缈!” 花藤将所有人都带到岸上后重新化作花朵形态,回到了缈缈身上,感受到花灵回来后,缈缈抬着下巴将脸偏向了岸上的几个人,张嘴倒吸了口凉气,冷声道:“退后点。” “缈缈!”柳雪风没听,还想上去帮她,柳还折看到了将他拦了下来,“你别去,听她的!” 柳雪风心急的哭喊:“大师兄!” “听她的!”柳还折拉着柳雪风吼了出来,表情带着点狰狞,犹为可怖,柳雪风顿时没吓得说不出话来。 辛颖颖抖着手拉了拉柳还折,“大师兄……” 被辛颖颖拉得回了神,柳还折有一刹的手足无措,他情绪失控了,他闭着眼睛缓了缓表情,沉着脸将几个师弟师妹往后推,沉声道“都后退,她有办法,那蛇还咬着她,她很疼。” 缈缈虽然看不到,但是听觉很灵敏,触感也很强,玉蛇咬在身上如柳还折所说是真的很疼,但这不是最疼的,对于她来说算不得什么。 只是不想,柳还折这种不着调的人,居然会相信自己,要是自己真的没办法呢? 那句话是心疼吗? 是不是不重要了…… 缈缈轻轻地笑出了声,在落泪的前一刻,指尖印诀打到了玉蛇蛇头上,玉蛇吃痛松开嘴被她的力量打得退开到三丈外,只是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没了印诀禁锢也失去了众多敌对对象,玉蛇吐着蛇信子目光凶狠,直直朝着缈缈一个人袭来。 缈缈又岂会让它再伤自己一次,转身时带动着体内奇异力量,于掌心燃起了一团火焰,如鲜血一样火红的颜色,看起来艳丽又无害。却偏偏是这团火焰,让玉蛇的攻势戛然而止,在火焰出现时,本能反应令玉蛇害怕,甚至想立刻逃离。 但是它没有立刻逃离,而是迟疑了一下,就是这微微一丝迟疑,缈缈将火焰扔到了它身上。火焰碰到蛇身时如燎原大火,瞬间蔓延至玉蛇整个蛇身,玉蛇反抗不得落在了水里,只是即便是遇水那火还是没有熄灭。 于是岸上仰剑峰的几个人,看着玉蛇浑身是火的在水里痛苦的打滚,没几息时间就被烧成了灰烬。 刚刚还威风凛凛势不可挡,差点就让他们团灭的灵兽,现在就被火烧死了,这场面让人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辛颖颖看着水面,踉跄了几步,目光呆滞,“那是什么火?” 没有人回答她,玉蛇化为灰烬后,缈缈就像个没事人一样飞回了岸上,只是一踩到土地,就撑着竹竿吐了一口血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柳雪风赶紧迎了过去,不小心碰到了她被蛇咬到的胳膊,染了一手的血,顿时惊慌道:“缈缈!” “我没事!”缈缈赶紧说道,她撑着竹竿往前走了几步,不着痕迹的避开了所有人的搀扶,却没有挣开柳还折的手。 柳还折看着她苍白无血色的脸,把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真的没事吗?” 扶着柳还折,缈缈暗地里对着他摇了摇头,扯着嘴角说:“没事的,别担心。现在没事了,先回营地。” 柳还折扶着缈缈一步深一步浅,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态走回了他师弟师妹搭帐篷的地方。 这几个人中,看起来也就柳还折好一点,他那几个师弟师妹,包括陶一一都是一身血迹,互相搀扶着,一个个看起来都快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的样子,却也说不上谁更惨一点。 柳还折将缈缈扶进自己的帐篷,就让他们自己处理伤口了,他重新钻回帐篷,只看到缈缈没什么精神的坐在那里,两眼失神的样子,特别像是下一秒就要魂归九天。 只不过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这胳膊不料理一下,怕是要废了。 这么想着,柳还折往她旁边一坐,张口便来:“给你包扎伤口,你有东西吗?” 听到他的话,缈缈挥手,将包扎用的东西都变了出来,干净的白布,撕开衣服的剪子,外伤用药,还有一盆水。 见此,柳还折隐隐松了口气,扯着嘴角打趣道:“不愧是医生,总是准备得齐全些,就是没我老家全面。” 谁知缈缈听着扭头问他:“还需要什么吗?” 被她这么一问,柳还折怔了怔,随即哑然失笑,边拿起剪子给她剪开袖子边说:“还真是医生啊……放心吧,你的这些东西够了,不过我可不专业,要是给你处理得不好,你别怪我啊!” “没事。”缈缈淡然道。 如此淡然,柳还折又多看了她一眼,因为在水上打了一丈,身上沾了不少水,她的额上头发都湿着沾到了一起,还略有水珠滴落,衬着一张瘪成苦瓜的小脸,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柳还折笑了笑,一剪子就将她的袖子剪开,扒开袖子才看到她被蛇咬到的地方撕裂了好大一块,难怪柳雪风会一摸一手血,不过这伤口也太正常了点。 手上动作不停,柳还折好奇的问出口:“你不是说蛇有毒吗?” “是啊怎么了?”缈缈有些奇怪的反问。 柳还折拿白布替她擦了下伤口道:“你替颖颖挡了一下,被蛇咬中了,可是你一点中毒的迹象都没有。” 缈缈偏了偏头,“你师妹若是被它咬中了,必死无疑。” 手上的动作不停,柳还折也反问:“所以呢?” “我死不了,蛇毒对我没用。” 又是冷言冷语,不带一点感情,柳还折自己帮她把伤口清理完毕,正准备上药,却看到她闭上了眼睛,不由得轻轻笑了声:“死不了我是看出来了,难道也不疼吗?” 说完就把药撒了上去,一瞬间可以明显的看到缈缈抖了一下,又听到她说:“轻点。” 听到她说,柳还折撒药的动作缓了缓,又拿着白布给她把伤口包了起来,包完后看着缈缈胳膊上的那一块颇为自豪的说:“亏你是个医修,都说医者不能自医,这要是没了我帮你,你眼睛又看不到,该怎么给自己处理伤口?” “有道理。”冷不丁,缈缈顺着他的话说了一口,说得他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什么这么说,然后又听她说:“那就不处理了,我现在就把它拆了,就当你没帮过我。” 说着就伸手扒拉着伤口上的白布,柳还折立马慌神着阻止,赔着笑道:“别呀,咋俩谁跟谁?都患难之交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嫌弃你不仅连自己的伤都不会治,还特别怕疼的。” 听了他的话,缈缈倒是松手了,只不过冷着脸说道:“我的伤不用治,等血流够了后自己就会好。” 听到她的话,柳还折心里哼了声,嫌我多管闲事咯,也不知道是谁回来的时候,扶着人抖个不停,要不是我力气大,你怕不是就一头栽到地上了。 行吧,大人物都是死要面子的,我理解。 你就吹吧。 柳还折甩了个白眼,上前去把她扶着躺了下来,“行了啊,你这伤我给你包好了,躺好别乱动。我知道你们这些医生都是医者仁心,见不得别人受伤自己不管,刚才我师弟师妹身上的血腥味你应该也闻见了。但是你别管啊,你自己都是个病号,我先去替你看看,要是不严重,你就躺到自己伤好了再给他们看看,若是实在是拖不了,我再来找你。” 缈缈没吭声,眨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她这神游天外的样子,柳还折觉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自己活了两世,差不多半百年纪,放在眼前这就是一群半大的熊孩子,一个个都有自己的主见,偏偏可怜见的,不听话也凶不得,只得好好劝着。 收拾收拾东西,柳还折走到了帐篷门口,忍不住又说道:“我这帐篷就让给你了,你千万别乱动,你这伤可不是闹着玩的。”都烂了一片了都,要是发炎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千万不要乱动啊!记住了!等我回来。” 柳还折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这才离开。 缈缈躺着,眼前是一片混沌黑暗,面上冷冷清清的,睁着眼睛半刻后,她将眼睛闭上了。 “好。” 第六十三章 心愧 “轻点轻点,你弄疼我了!” 一走出来,柳还折就听到师妹辛颖颖的哀嚎声,走过去就看到叶光远在给她包扎伤口,且这几个人衣服都换了个遍,而另外一个师妹则是在给柳雪风包扎,这几个人分工还挺明确。 辛颖颖一看到他走过来,也不管自己伤口包没包好,站起来就往他这边跑。 “大师兄大师兄,缈缈怎么样?没有事吧?哎呀!” 辛颖颖扑腾着跑过来,险些就摔了,还是柳还折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不过她直接扑过来,倒是把叶光远还没给她包扎好的伤口给震裂了,刚刚换好的衣服又染了血色。 柳还折视线停留在她的伤口上,不发一言。 “大师兄你看着我干什么?你说话啊!” 见柳还折默不作声,辛颖颖急了。 柳还折无奈的笑了下,将歪在自己身上的辛颖颖扶正了,伸手就去帮她重新整理伤口,半分认真半分打趣的说:“你若是不好好料理你的伤,怕是要比她还惨。” “啊?惨……” 辛颖颖好像注意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嘴巴一瘪就要哭出来,柳还折被她的表情吓一跳,赶紧阻止:“诶诶诶,把你哭丧的表情收一收,她还没死呢,哭什么哭?” 辛颖颖抹了把眼睛,小声抽泣了下,“不是你说她很惨吗?” “我说她惨,又没说她要死,你理解能力要不要这么差?”柳还折真是无语了,抖了抖眉毛安慰道:“放心吧,有你大师兄我在,她死不了。” “真的吗?”辛颖颖不放心的又问了句。 “真的!别自责了啊,人家可是医生,怎么可能会见死不救,别说是她了,那个时候我要是在你旁边,我也冲上去了。”柳还折拍拍她的肩,辛颖颖是他师妹,从小就没遇到过今天的状况,只怕是吓坏了。 “哦……那我去看看她。” 辛颖颖说着就往缈缈躺着的帐篷走去,柳还折赶紧把她拉住 “你算了吧,让她好好休息。” 听了柳还折的劝,辛颖颖还是有些不安,她侧眼凝视那个帐篷外看不到的人,什么也看不到心里更是不安了,但柳还折总归说的是对的,人家为自己受了伤,也不好去打扰她,她也就没去了。 辛颖颖垂下头,闷声道:“天已经黑了,我去生火,把鱼烤了一会儿给她送过去。” 柳还折:“好了好了,去吧。” 这下他算是放心下来了,缈缈的伤看起来严重,说不定内里更加严重,外伤自己倒是可以简单的帮忙处理一下,内伤的话就没办法了,按照一般套路,大人物在这个时候都需要属于自己的疗伤空间,谁身上又没点小秘密? 眼睁睁的看着辛颖颖升起了火,火焰破开林中寂静的黑暗带来了光,跳动的火苗让柳还折想起了缈缈烧死玉蛇的掌心火。 他坐到了几个师弟师妹的旁边,此刻柳雪风自己穿好衣服盖住了身上所有被包住的地方,他记得,柳雪风修为最低伤得也最重。 柳还折往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玉瓶扔给柳雪风,“玉印门的疗伤圣药,你们一人一粒吃了吧,好得快些。” “谢谢大师兄。”柳雪风的声音很虚弱,恍如细若游丝,在看过去,一脸煞白,脸色比缈缈都要难看,总之就是差不多快死了的样子。 柳还折看了眼回过神,暗自摇摇头,没再多言。 小师弟哪里都好,就是太单纯了,认死理,其实刚才与玉蛇相斗最先撑不住的应该就是小师弟,只是他不想撑不住,所以导致自己伤得最重。 若非缈缈出手,怕是小师弟当场就性命不保。 看她一副冷情冷心的样子,对于缈缈会出手,柳还折虽然说了一嘴,但其实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人家无亲无故的凭什么你说救命就要救你,只是没想到她会以身相救。 倒是他大意了,只知道她身份不凡,却忘了她是只身一人随他们而来,修为也已经全废过一次,重修至今也不过玄境中期,她连费玉灵纱都没穿,若非有着法宝傍身,别说是出手相救了,怕是也要陪着他们死在这里。 其实她也可以不救,毕竟是陌生人,直接走了就好…… 陶一一老远就看到对着火堆发呆的柳还折,心有所思的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来后都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入眼处是朝夕相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容颜,只是他脸上悲痛深沉的表情,确是第一次看见。 “大师兄?” 陶一一的声音,轻轻地在耳边徘徊,柳还折吸了一口气,“惭愧啊……” “惭愧?惭愧什么?”陶一一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柳还折摇了摇头,轻笑道:“呵……不重要,不重要了。” 大师兄眼睛里有星光闪烁,但那不是单纯的火光,还有盈盈水汽。柳还折一回头,陶一一就看到了这样的一个大师兄,很少见的大师兄。 她知道,这是为了缈缈,可是她不懂。 收起小心思,陶一一试图转移话题,“对了,大师兄你说要试探一下缈缈,现在如何了?” 提到这个,柳还折果然有所动容,他勾了勾嘴角,“唔……有结果了。” “什么结果?” “好人,一个大好人!” 我这可不是发好人卡。 得到了缈缈是好人这个结果后,柳还折就不再说什么,陶一一也识趣没再多问,还以为就这样一切都稀里糊涂的糊弄过去了,哪里知道没一会儿,她就又听到柳还折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认真且严肃。 “差点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说,我既然说了缈缈是一个好人,你就别再暗地里针对她了,搞得你几个师弟师妹都看她不顺眼。人家即便是魔修,可现在好歹也算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该收收心了” 这话说得陶一一烤鱼的手一僵,表情都不大自然了,猛然间抬头就看到几个师弟师妹都看着她,见她抬起头都故作不留意的转开视线。 “哦……可我也只是……” 陶一一还想说什么,被柳还折截断,“别可是了,我都懂。” 就在这时,不远处最大的一个帐篷那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遥遥望去只看到缈缈撑着她的绿色竹竿跑了出来,火光照射处可以发现她换了身衣裳,行走间步子若大了,腰间的禁步便会将裙底的莹莹光辉尽数压下。 看到她跑出来,柳还折立马将所有心思抛却脑后,连忙迎过去搀着她,生怕她不小心踩了什么石子摔了。 “不是说让你躺着吗?你怎么跑出来了。” 缈缈很是顺手的搭在了柳还折伸过来搀扶的胳膊上,从容又淡定,一步一步走得轻盈典雅。 “我好了,来给他们看看。” “啊,不愧是医生!”听着缈缈的话,柳还折都要忍不住竖大拇指了,从心到神一般的敬佩,心神感动的同时,柳还折还是比较担心缈缈的身体,伸出手就往她受伤的胳膊碰了碰,“你不介意我看看你的伤……” 话说到一半,他脸色变了变,“我不是给你包好了伤口吗,你怎么拆了?” 缈缈轻声说:“因为我好了,是不留一点痕迹的好了。” “什……什么?” 柳还折看着缈缈,突然觉得一切有些荒唐,自己却又不知道荒唐在何处,又或者他这个人就是荒唐二字。他扯着嘴角,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或许是该自嘲着又哭又笑。 柳还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幸好因为太困睡到一半的辛颖颖醒了过来,一瘸一拐的就往这边跑。 “缈缈!缈缈你真的没事啊!” “没事。”缈缈对着她淡然的笑了笑。 至此柳还折舒了一口气,“算了,你既然已经好了就给他们治治吧,不过最好是止下痛,先前疼得他们喊得比你都夸张。” “对啊对啊!”辛颖颖还没听明白就点着头附和,附和完了脸色一变,不对啊,师弟师妹里面不是只有我一个喊疼了? 大师兄! 辛颖颖追上柳还折对他拳打脚踢一阵闹,但是动作却很小声音也很轻,因为其他几个人都睡了,她可不想去打扰他们休息。 柳还折是怕了她了,被她闹得连连求饶,只是辛颖颖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再去看缈缈,只看到她站在柳雪风身前,扬起的指尖有莹莹绿色光芒浮动,浅浅的落在柳雪风身上融进他的身体里。 此时的柳雪风趴在一只枯树干上睡得正香,又或许是太虚弱了,在这绿色光芒闪耀下都没有半点动静,只能看到他卡白卡白的嘴唇在绿光的围绕下渐渐的有了颜色。 辛颖颖好奇的走了几步想去看清楚,却被柳还折一拉,按在了原地,柳还折不让她靠近,她干脆就在原地坐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柳雪风伤得太重的原因,辛颖颖就看着缈缈站在柳雪风跟前站了好久,她自己也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 只有柳还折一直保持着清醒,柳雪风真的伤得很重,他给的丹药其实只能勉强的保住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面对重视人的生死存亡,他很害怕,原来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觉是这样的难受。 在意识到柳雪风情况后,他就想了许多,也想得清楚明白,以柳雪风的状态,根本支撑不到他去玉印门请人,或者是他把柳雪风带去玉印门。 他只能看着自己的帐篷,把所有的希望都给了缈缈,她是赤魔宫大少主,也是玉衍门下一任掌门,更是灵界盛名已久的医术天下第一。 她是个好人,是真的好人。 明明什么也不想要,还是对殷殷期盼的小师弟说口渴,成全了小师弟一个关心她的心思。她也清楚这一路我们都在防备她,可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给我们添麻烦。她还会提醒自己不能用寒霜剑意,也会以身救颖颖。 像她这么好的人,她一定会救小师弟的,一定会的…… 活了这么久,柳还折就没见过这么心地善良的小姑娘,就连走到柳雪风面前,都刻意的缓缓而行,生怕吵到了睡着的人。 缈缈在柳雪风面前站了许久,绿色光芒带着生命力量游走在柳雪风周身,直到柳还折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小师弟渐渐规律沉稳的心跳声后,她才收手。 绿色光芒如流水般涌回她的掌中,很快变聚集成了一团,幽幽绿光凝结成一颗晶莹的宝石漂浮在她的掌中,在她握紧掌心的时候又气态化四散开来,一丝一缕的飘进另外几个师弟师妹身体里,绕着身体闪烁之后就消散不见。 做完这一切后,缈缈撑着竹竿找到了还未熄灭的火堆,在它旁边坐了下来。 “你们不是在烤鱼吗?还有吗?”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轻缓深沉冷冽并不嘶哑,能够让柳还折听得清清楚楚。 听清楚了后,柳还折就跟她并排坐着,乖乖的帮她烤鱼。烤着烤着,柳还折的视线就不由自主的移到了她的脸上,看着她气定神闲像一尊神一样坐在那里,柳还折心底莫名发虚。 “我那个小师弟,他没事了吧?” 尊神缈缈被柳还折突然的红尘之声惊扰,自巍然不动的掀了掀眼皮,冷冷清清道:“他伤得好重,但是现在没事了。” “好……” 淡淡的应声,柳还折发现自己突然没了话说,似乎太过尴尬。 他又想了想,认真的问道:“刚才看你使的,都不需要我回避,你这是什么法术?” “生息诀,生灵之息,生命之源,驱毒去病化腐生肌不在话下。”缈缈回答得很快,仿佛信手拈来,反正她那张脸是看不出什么来了,柳还折也就信了。 他思忖着道:“这么神奇?那能起死回生吗?” 闻言,缈缈抬眼看着柳还折,清冷如冰的视线猛地瞧过来,柳还折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问错话了,比较起死回生是个敏感话题,有多少故事里有多少人为了起死回生惹了多少事。 缈缈看着他,神情没有半分变化,还是如同一尊神,只是眼神太过明亮,容易令柳还折想太多。 她轻声道:“像你小师弟这种情况,有一口气就能救回来。至于人死,并不能复生,世上没有那么简单的事。” 收回外放的心思,柳还折有些感叹:“这么说是没有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全神贯注盯着缈缈,只看到在他话音落地后,缈缈又抬了抬眼睛,他立马反应过来,“我说的不对?” 缈缈道:“不是没有,而是有了也没什么用。” 第六十四章 深谈 不是没有…… 那难道说…… 柳还折就听到了这四个字,心中猛然一惊,忍不住四处张望,却只看到熟睡的师弟师妹和火光照射不到的林中黑处。 他看着手中的烤鱼,挪了挪身子,悄咪咪的往缈缈旁边靠了靠,目不斜视心惊肉跳的压低了声音。 “此话……何解?” 他这番作态缈缈看不见,但依稀能从动静里听出点什么,火光映着她没有表情的容颜,依旧没有带上温度。 “你在害怕?” 轻轻冷冷的声音砸在耳中,柳还折觉得自己好像听出了一丝调侃,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就被他以错觉否定。 他靠近了些压着喉头声音沙哑,“如何不怕?起死回生,长生不老,这两个词是凡人毕生都在追求的东西,有多少人为此而癫狂。我们修仙不也是在追寻长生?各种法术千奇百怪,就没有谁会肖想起死回生?这两样东西便是这人间的死循环。” 缈缈静静地听着,听到了心里,听得浑身发凉。 是吗?真的有这么重要,这么的令人发狂吗? 起死回生…… 长生不老…… 听着,怎么这么讽刺? 缈缈有一阵沉默,正巧这时柳还折的鱼烤好了,他刚将烤好的鱼递到她面前就想起来她看不到,干脆抓起她的手腕将鱼送到了她的手里。 “我刚刚烤好的,快吃吧。” 手里抓着串鱼的树枝,缈缈有一瞬间的怔愣,其实她不饿也不想吃鱼,先前也只是顺口一提,没想到旁边这人真的烤了。 犹犹豫豫的将鱼凑到嘴边咬了一口,缈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貌似有点糊了,还是别说了。 她咬着鱼,试图说点什么转移自己吃到烤糊鱼后的注意力,干脆就捡起被鱼打断掉的话题一边嚼东西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那你呢?你想要起死回生,想要长生不老吗?” 说这话时,缈缈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吃着鱼,腰背都挺得直直的,被火光一照,看起来颇有高深莫测的样子。只是嘴巴把鱼咬下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气质都变了,定眼一看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稚气未脱的未成年小姑娘。 眼看着缈缈在高深莫测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间来回切换,柳还折不自在的折了一段树枝,嘟囔着:“我要那个做什么?” 随后又叹息道:“令在意的人起死回生,让自己长生不老?那岂不是乱了章法,是有违天道,被天打雷劈怎么办?再者,我也不想长生不老,也没有人让我想去起死回生,我要那两个祸害做什么?” “你也不想长生?”听到他的话,缈缈突然问道。 这话有意思,柳还折好奇的朝她望过去,“怎么,你也是这样想的?” 缈缈冷淡的回答:“是啊,长生有什么好的。” 瞧这不过脑的回答,真是超凡脱俗。 柳还折看得仔细,缈缈此刻的表情没有任何破绽,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虽然依旧是看起来不过脑的话,可她说出来的时候,竟是像煞有其事。 她咬了几口鱼又说道:“长生真的没什么好的,若在意的人都死了,活到天地同灭也没什么意思不是吗?” “不错,你看得挺明白的。”柳还折认同的失声轻笑,“那起死回生呢?你怎么看?” “这个简单,人人都只有一条命,才会人人珍惜,若是能够轻易的起死回生,谁又还会珍惜生命。” “轻易?”柳还折笑了出来,刚笑一声就自己将自己的嘴巴捂了起来,眼神扫了扫睡着的师弟师妹,又心虚的收回视线,继续压低了声音说:“据我所知,起死回生好像比长生不老要难吧,你这么说有问题。” 前世故事里,有几个人起死回生成功了?多是拼死拼活逆天又作恶的徒劳一场,还背上了骂名。 听他一说,缈缈咬鱼的动作一顿,思忖着皱了皱眉,“你说的对,是有问题,起死回生应该是挺难的。”言罢又去吃鱼,吃到一半才终于想起什么似的,呼了口气悠悠的道:“不对,其实也不对。” 嗯?什么不对?柳还折看不明白她的举动,瞧她一副有所其实的样子,难不成还真能起死回生? “你想说什么?” “刚才不是说了吗,起死回生不是没有,而是有了也没什么用。” 柳还折折树枝的动作一顿,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你会起死回生之术?” 缈缈冷冷的回答:“不能。” “切,那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消遣我呢? “起死回生是存在的,长生不老也存在。” “所以?” 柳还折觉得这小姑娘说瞎话逗他玩,甚至还觉得她的话还是一句也不要信,不,一句也别听的好。 哪知缈缈说:“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既然这两个都不想,也就别纠结存不存在了。” 一副话已经堵死,还是别说了的样子。 她这么说柳还折还来劲了,扬着眉毛反着说:“我不想要跟我想不想知道没关系,我只是想知道而已。” 都这样了,缈缈干脆鱼也不吃了,将串鱼的树枝放到一边,拿出手怕擦了擦手,“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曾经有人说,人人都只有一条命,才会人人珍惜,若是能够轻而易举的起死回生谁又还会生命。” 柳还折认真想了想,十分确定这不是什么名人名言,他根本就没听过,一时间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呃……话我是没听过的,但是不得不承认,说得挺有道理,谁说的?” “遥神女。” “谁?”柳还折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遥神女,易秋逢。”缈缈又帮他重复了一遍,还道出了他在一瞬间想到的那个名字。 遥城君夏浅酌,遥神女易秋逢,那不是自己看到的帛书上故事的主角吗? 柳还折暗自心惊,但是缈缈的声音并未停下来,“生息诀就是她传下来的,起死回生是她的绝学,只不过要一命换一命,用医者的性命去换死去之人的性命。你我素不相识,你凭什么要我牺牲自己去救一个不认识的人?这就是存在也没什么用,生命只有一次机会,不该浪费。” 缈缈说得好好的,还颇有自己的感慨,突然,听得好好的柳还折问道:“那她救了谁?” 擦完手后缈缈将手帕扔进了火堆里,听到柳还折的问题,并没有多大反应的反问:“你为什么这么问?你知道什么?” “我……我……” 我了个半天,柳还折不知从何说起,对于遥城君遥神女之事,都是从那个帛书上看来的,帛书上其实记得也不是很全面,若是写实的史实他也不会当做是神话故事不屑一顾。 现在听到缈缈说她的功法是神话人物传下来的,就是给自己定义成神话故事的两个人增加了真实性,修仙界与前世自己的世界不一样,那里的神话就真的是神话,而修仙怪力乱神传承都不是作假。 帛书上说遥神女和遥城君都是神界派来救世的,那么神也会死的吗? 遥神女会起死回生之术,不过却是一命换一命,所以神一命换一命,为了救了一个人,然后死了,遥城君受不了打击,就一念堕魔? 这不还是神话爱情故事吗? “柳还折?柳还折?” 一时走神,柳还折还没回神就听到缈缈唤了他好几声,“啊……啊?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我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 缈缈的眼睛看不见所有眼里也没什么神采,她看过来的时候柳还折怀疑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瞎子都是这样,眼中无光一片混沌黑洞。 “没,没什么……”心情复杂的应声,想了那么多,回过神又很不是滋味,他试探的问道:“你说的这个遥神女,是什么人?” 缈缈抬起头,张嘴就道:“神界之神,不过可惜,最后死了。” 柳还折接着问:“你说她是神,神也会死的?” “这个我不知道,书上是这么写的。” “书?什么书?” “书……书……” 缈缈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倒是让柳还折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好像是从他开始问遥神女是什么人开始,缈缈就大有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架势,不过一个神话人物,这么上心? 不过现在,缈缈说了半天的书,什么也说不出来的时候倒是有了点人气,紧紧皱着眉头,手也不自觉的抓紧了裙摆。 最后只得了一句:“我想不起来了。” 听了这句话,柳还折心里掂量着,小心翼翼的问:“那……你知道遥城君吗?” 这回他仔细的看着缈缈的每一个动作,只看到他话音刚落,缈缈眼里的火光顷刻间消散,只剩下了一片黯然,而她的脸已经不是冷冰冰的状态,是一片木然,不是自然状态下的木然,而是像一个木偶一样的感觉。 只听得缈缈回答他的问题说:“遥城君夏浅酌?我知道啊,前小遥城守护神,现在是赤魔宫的信仰之神。” 她的状态很不对劲,但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柳还折心沉了下来,“那他去哪了?” 缈缈木着脸回答:“他在九幽地狱,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此刻柳还折已经不想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这一切是神话还是历史,他只能从缈缈话里感受到冷意,冻得他手脚冰凉。 “两个救世神,一个死了,一个下了地狱。那神界呢?神界不知道,还是不管他们?” 缈缈没有回答,好半天都没有听到缈缈的声音,柳还折从沉痛中醒来,一抬头就看到缈缈面对着自己,脸上的木然消失了。 她黑洞洞的眼睛看着柳还折,轻声道:“神是不会死的,遥神女没有死,总有一天他们都会回去的。” 柳还折对上她没有焦距的视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 缈缈将他的发音打断,“故事很长,改天再说吧,你先把你的手给我看看。” 手? 话题突然转折,柳还折发懵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虽有些狐疑,但还是递了过去。手伸过去的一瞬间,缈缈掐着指尖绿色的光芒就覆了上去,幽幽绿光顺着他的胳膊攀附而上,瞬间将柳还折整个笼罩。 柳还折看着不断跳动着的绿色光芒,想着自己,自己的外表现在是不是像一个绿精灵? 光芒持续了一段时间,在缈缈收回手的时候消散,光芒消散后柳还折突然一身轻松,好像全身的毛病都被带走,他现在健康得不行。 可是脑子里想的东西,却不像身体带给他的感觉这般简单,他淡定从容的收回手,沉着的问道:“检查完了?没检查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吧?” 柳还折话里有话,缈缈也听出来了,她淡然的道:“嗯,你是无辜的,你的几个师弟师妹也是无辜的。” “你在检查什么?”柳还折看着缈缈淡然的脸,即使什么也看不出来,他依然觉得这张脸应该是天真无邪的样子 缈缈拿出自己的竹竿,将竹竿变换成了一只碧玉短笛,深情颇为轻松,“看看你们有没有修炼换灵秘术。” 柳还折不紧不慢的追问:“要是修炼了会怎样?” “那就把你们全杀。” 听到这句话,柳还折呼吸一滞,他一直盯着缈缈的举动,看着她将话说出口,这话怎样都不似作假。 突然有些好笑,堂堂赤魔宫大少主,为了一个换灵秘术,竟能做到这种地步,真是佩服。 柳还折失声轻笑,不自在的往后挪了挪,“就为了一个换灵秘术,赤魔宫就打算和修仙界撕破脸皮?不值得吧?” “不会撕破脸皮。” 缈缈说得很干脆,柳还折听到后瞬间变脸,“什么意思?” “因为我没有下手,就不会撕破脸皮。”缈缈说得依旧很干脆,好似全天下都掌握在她手里一般的自信。 柳还折看着已经不打算伪装自己的缈缈,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心情,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缈缈的身份,因为缈缈做得并不隐蔽,还漏洞百出,简直令人发指。 千言万语,最后憋得他说了一句:“我能给你提个建议吗?” 缈缈倒是没想过他会这样说,“你说吧。” 柳还折猛地站起来,垂着脑袋深吸了口气,“麻烦你下次伪装,走点心。” 说罢朝自己的帐篷走去,也不管缈缈什么反应。 第六十五章 捉摸 “走心?” 缈缈细细的琢磨着这两个字,虽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却想到了一个解释,是指用心的意思吗? 早就听闻仰剑峰大弟子柳还折言行举止异于常人大有不同,今日相见看来果然是如此。 可是话虽如此,她就是越想越不对味儿,总觉得柳还折一句话就轻轻的将所有东西都掀了过去,不得不称一声厉害。 “可我也只是偶然遇到了突发奇想而已,能匆匆换件衣服已是尽心,也没怎么刻意遮掩,只怕我开口的时候就已经被他认出来了。”指尖点着脑袋,缈缈想了想前因后果。 收到符信后她就被澜带着出了门,走到半路澜说嗅到了朋友的味道,正好有东西要给她,她就让澜去了。 自己先是等了会,觉得无聊了就到处走了走,还好对于黑暗她早已适应,这一走就走到了茶棚,还听到了柳还折几个人的话说声。 顿时,她计从心来。 茶棚里寻声问路也不过是为了引起注意,为的就是刻意靠近仰剑峰的人,想知道换灵秘术这个东西,除了秦云昼,仰剑峰的人又知道多少。 没想到自己怕太招摇还特地换了身衣服,仍是被仰剑峰的这个大弟子一眼就看了出来,还辛苦对方陪自己演了一场戏。 不过点星崖已经没救了,仰剑峰有没有救她必须确定,演戏就演戏吧,她又不是没有演过,她倒要看看那个人掌管的仰剑峰会如何。 现在看来,管理的还不错,瞧这几个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瞒得可真紧。 以后就有趣了。 纵使我有心,可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能替一个人瞒得了一世,到时候再看看你们怎么办。 念及此,缈缈弯着眉眼浅浅一笑。 “等着吧。” 等到天亮的时候,辛颖颖是第一个醒来的,她一醒来就脑子刚清醒就往帐篷走去,刚走到一半她就看到柳还折从帐篷里钻了出来,顿时瞪大了眼睛。 “啊——!” 一声尖叫响彻长空,柳还折皱着脸捂住了耳朵,其他几个人也就此惊醒。 叶光远第一个跳起来,像一个受惊的兔子一样红着眼边拔剑边喊:“怎么了怎么了?哪里有危险?” 他挥着剑就蹦到了辛颖颖身边,“师妹哪里有危险?” 辛颖颖颤巍巍的指向柳还折。 叶光远看过去,只看到靠着帐篷看向他们这边的柳还折,心下大为不解,“大师兄?大师兄怎么了?” 辛颖颖没吭声,倒是柳雪风走了过来,按下了他举起剑的手,“大师兄没事。” “没事?那师妹你喊什么?”叶光远还是不懂。 柳雪风叹了口气,“那是缈缈住的帐篷,辛师姐是看到大师兄从帐篷里走出来,受到了惊吓。” 叶光远:“惊吓?” 在帐篷边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楚明白的柳还折无力的反驳:“喂,这是我的帐篷,有什么可惊吓的?” 辛颖颖将挡在她跟前的两个人扒开,三步并两步的走到柳还折跟前,认真的说:“缈缈睡在这里,你也睡在这里,那就是你们两个睡到一起了。大师兄,你这样……你就这样说要娶人家的!” 柳还折听着她的话,面无表情的眨了眨眼睛,一副不关我事的耸耸肩:“她走了。” “大师兄你这样是不对……等等,走了?”辛颖颖反应过来,火急火燎的绕过柳还折钻进了帐篷里,看了一眼又火急火燎的跑到柳还折跟前质问道:“她受了伤,又看不见怎么自己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晚上。”柳还折一脸轻松,对于缈缈的去留丝毫不在意,说完又补充一句:“是在给你们治好伤后走的,别去追了,你们追不上。” “伤?”辛颖颖猛地抓住了重点,她一路跑过来居然没有任何不适,经柳还折一提醒,柳雪风在她身后也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我的伤也好了……”他有点不敢相信,昨天睡着之前,他都已经做好了再也醒不过来准备,哪知一觉后全好了。 此刻陶一一已经走到了柳还折跟前,看着仿佛什么都清楚的柳还折,眼神略带打量,“我身上的陈年旧伤都没了痕迹,她怎么做到的?” “你身上还有陈年旧伤?”柳还折的眼神顺着她的话在她身上钻来钻去,像是要看透她的衣服一样。 这眼神流里流气的,陶一一看得心底一怒顿时横眉,“看什么看,你小时候做的事你都忘了。” “我小时候?”听着她的话,柳还折认真的思考了下,然后认真的得到了答案,又一脸认真的对陶一一说:“我小时候的事,我还真忘了。” 太气人了! 陶一一被他的表情气得肺都要炸了,干脆扭过头做自己的事去了,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跟他说话。 见此,柳还折嘻嘻一笑,“行了行了,既然都醒了,那就收拾收拾,准备上路了。” 大师兄都发话了,师弟师妹们当然是遵从,就是有点稀里糊涂的,好像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没那么重要。 只是柳雪风在所有人都做自己的事后,才心有戚戚焉的蹭到柳还折旁边。 “大师兄,我有个问题想问。” 听到声音回眸,一眨眼就看到在自己跟前垂着脑袋,敢问又不敢问还是问出口的小师弟,柳还折大概知道点什么,“哦,你问吧。” 得到首肯,柳雪风嗫嚅道:“缈缈,她……身份是不是……” “啊,这个啊,她身份的确不简单。”瞧柳雪风那犹犹豫豫样子,柳还折忍不住替他把话说出了口,“她是赤魔宫的大少主。” 得到答案,柳雪风沉默了,又忽的睁大了眼睛,深情激动。 “万百仙!天下第一医者!” 柳还折哼了声,“是啊,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现在就能够活蹦乱跳了?你昨天可是差点就死了。” 激动归激动,柳还折话里的意思还是要听出来的,柳雪风听出来后立马就焉了。 垂着脑袋,态度诚恳的认错:“大师兄,我错了。” 柳还折拍了拍他的肩,“知道错了就好,下次别逞能,天下第一医者也不能时时刻刻都能够救你。” “哦。”简简单单的应声,柳雪风是真的知道错了,解惑后也就没了什么,但是转念一想,又多了一个问题,于是在柳还折离开的时候连忙开口道:“大师兄我还有一个问题!” 柳还折回头,失笑道:“你哪来那么多问题?说吧。” 柳雪风抬起头眼神闪烁,“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啊?” 柳还折被他话里的意思一惊,略带玩味的反问:“你也看出来了?” 柳雪风顺着他的话,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头上的发冠,太显眼了。” 看到他这个动作,柳还折直接笑出声,对他招了招手,在他满怀疑惑凑过来的时候一把揽住他的肩,“小师弟啊,我跟你说,那不叫显眼,那叫奢华。 陶一一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听到柳还折的话插嘴道:“什么奢华,那叫身份,摆在明面上,知情人一看就知道你是谁的那种。” 听到她的话,柳雪风好奇的问:“陶师姐你也知道了?” 陶一一意义不明看了眼柳还折,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一开始不知道,多看两眼就认出来了,好大一颗深海灵珠,还真是与众不同呢!” 柳还折收到她的眼神后,就知道她意有所指,确是不好反驳,只能装傻讪笑。 看着他装傻的样子陶一一就有气,索性不再理他,自顾自的说:“不过说起来,那大少主还真是跟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听闻赤魔宫内乱时,为了平定内乱她杀了很多人,因为平乱有功才当了大少主。这样的人当是凶神恶煞处处狠厉的模样,可见了却只看到她娇娇小小柔柔弱弱的,令人心生怜惜。” “想那多做什么,人家赤魔宫的内事我们又怎么清楚,不过她是真的好人,这个我很确定。”柳还折听着陶一一分析,顺藤就上。 “好人?”刚刚分析完的陶一一不信。 柳还折一脸坦荡,“对啊!” 听着他们争执,柳雪风也插一句嘴:“我也觉得她说好人,她救了辛师姐,还把我们的伤都治好了。” 陶一一不服气,“这样就算是好人了?医者治病救人不是应该的吗?” 柳还折不认同的连忙伸手打住,“诶,话说错了,医者治病救人不是应该,人家又没欠你什么,凭什么就是应该了?再说了,人家堂堂赤魔宫大少主,都按照你说的杀了不少人了,想来我们在她眼里也就是跟草芥一样,救我们就是浪费精力浪费时间,不得劲不得劲。” “你!”陶一一气结,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好赌气甩袖,“我说不过你!” 柳还折眼尖的看到她眼睛都红了,可见真的是气狠了,他松开柳雪风拍了拍他的肩,“去帮你师兄师姐收拾东西吧。” 柳雪风乖巧的应声:“好。” 送走柳雪风后,柳还折走到了陶一一眼前,垂眸看着偏着脑袋的师妹,再次抬眼间神情一片复杂,他呼了口气,“师妹,跟你说一句,别把世间之事认为是理所应当,医者治病救人真的不是应该,以前的除魔卫道也不是应该。” 这话语过于认真,还带着少有的真诚,听得陶一一有些心慌,她失神的抬头,“那什么是应该?” 柳还折暖下眼神,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心,一切如心。” 这世间的道理,没有人会生来欠你什么,你也不会生来就欠别人什么。 所以,不要认为一切奉献,都是应该。 陶一一看着柳还折,看着他温润的眼睛,她现在才觉得,大师兄真的是大师兄。 “大师兄大师兄,快过来!” 忽然,辛颖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柳还折收缓神情,最后眉眼含笑的拍了拍陶一一的脑袋,抬脚走的瞬间收起所有理性,又变得如往常一般靠不住的样子。 没两下就跑到辛颖颖旁边,柳还折看着辛颖颖的身影有些无奈:“我说辛师妹,你怎么总是大呼小叫的,这次又是什么事啊?” “大师兄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总是大呼小叫了,我那是有事情才会这样啊!”辛颖颖激动的反驳。 柳还折立马捂住耳朵,一脸的,这声音太聒噪了,真受不了。 看到他这模样,辛颖颖气坏了,甩手就将一个东西扔到了他怀里,“你自己看看吧。” “什么东西啊……”柳还折瘪着嘴,扯了扯辛颖颖扔到自己怀里的东西,扯出来一看,是一方水青色手帕,上面还绣着柏枝。 他拎起来抖了抖,“不就是一个手帕吗?有什么奇怪的。” 辛颖颖闭着眼揉了揉脑袋:“你再仔细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柳还折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只看到辛颖颖忽然瞪着他,用眼神示意他快去看,实在是拗不过,然后他拿着手帕摸了摸,品鉴道:“质地一般,就是普通的丝帕,没什么特殊啊。” 摸完了,视线又落到柏枝上,“至于这松柏嘛……”柳还折的手一顿,盯着柏枝沉吟了片刻,然后一脸凝重的抬起了头。 见他表情不对劲,柳雪风往这边凑了凑,看了眼手帕上的柏枝,“松柏怎么了?” 柳还折沉重的叹了口气,“这松柏没什么问题,但是辛颖颖你问题大了!” “啊?我,我怎么了?”突然说到自己,辛颖颖吓一跳。 柳还折沉着脸,一副无可挽就到样子继续叹气,“你放弃吧。” “放弃什么啊?”辛颖颖都快被他的表情吓哭了。 说到这里,柳还折痛心的感叹:“辛师妹,我知道你可能很心痛,但是你和师父是真的不可能的!” “不可能!”辛颖颖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但是哭到一半就突然意识到不对,顿时怒目圆瞪,唤出剑就往柳还折身上招呼过去,“柳还折!你有病啊!我让你看手帕,你说什么我和师父……呸呸呸,你安的什么心啊!” 没想到辛颖颖会突然对自己拔剑相向,柳还折被杀得个措手不及,差点就见血了,他一边躲一边喊冤:“你都偷师父的手帕了,你敢说你对师父没想法?” 辛颖颖一剑刺过去,“这是我捡的!” “师父的手帕满大街都能捡到的?谁信呐!”柳还折扣住辛颖颖的手腕,对她做了个鬼脸,辛颖颖气得小脸通红。 眼看着事态不对劲,柳雪风连忙跑出来劝架,“辛师姐说的是真的,这手帕还是我找出来的,就火堆上捡的。” 第六十六章 绣迹 “火堆?” 闻言,柳还折松开了被自己钳住的剑,绕开了拦在身前的辛颖颖,低头一看,只看到昨晚辛颖颖架起的火堆,现在已经燃烧得只剩下了灰烬。 昨晚他怕火太大,若是都睡了,无人看管可能会引起山林大火,就没有再多添柴,给缈缈烤鱼的时候都是用灵力催出来的虚火,那个时候火堆就已经快要熄灭。 也就是说,他看到缈缈拿出手帕擦完手扔到了火堆里,但实际上并没有扔到火源中心,也就是说这个手帕是缈缈昨天晚上扔了那个。 但是为什么一点毁坏的痕迹都没有? 寒霜剑意师父都没用过几次,她看都看不见凭感觉就知道了。 怀着万分猜测,很快,柳还折将所有思绪整理出了门路,他拿着手帕抖了抖,盯着手帕上的柏枝神情严肃,“这个是昨天晚上缈缈扔到火堆里的,可是她怎么会有师父的手帕?” “缈缈的?”陶一一听到他的话走了过来,也接过手帕仔细地看了起来,看了几眼脸色就变了,她抬起头疑惑的对上柳还折的视线,“真的是师父的……” 陶一一拿着手帕神情凝重,猛然想到了一些事情,急忙出声道:“可是缈缈是赤魔宫大少主,任期到现在一直都是深居简出,别说是修仙界,修魔界的几大门派掌门都不一定全都见过她,师父也从来没去过修魔界,照理说她和师父不可能认识,更别说她会有手帕这种贴身物件。” 辛颖颖在一旁听清楚了陶一一的话,吃惊的低喃:“缈缈原来是赤魔宫大少主,难怪能够这么快治好我们身上的伤。” “陶师姐说的不无道理,可是你们怎么这么确定这个手帕是师父的?万一不是呢?”柳雪风指着手帕,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问得好,陶一一将手帕还给柳还折,将视线移到了柳雪风身上,指着他背后的辛颖颖说:“这个你可以问问你辛师姐,她若是没发现点什么,就不会急着叫大师兄过来看。” 被点到名,辛颖颖从柳雪风身后探出头来,“我看的很清楚,这是师父亲手绣的,不会有错!” 叶光远吃惊:“师父还会这个?” 柳还折揉捏了一下手里的手帕,轻笑道:“这有什么,你们小时候的衣服,可都是师父亲手做的,我比你们年长不少,师父把你们捡回仰剑峰后,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可帮了不少忙。” 说着朝柳雪风扬了扬下巴,“对,就你,你小时候的口水垫就是我做的。” 这话说得柳雪风吓得连退数步,纵使辛颖颖也点头承认柳还折说的是实话,他还是觉得很梦幻,他实在是想不出师父做针线活的样子,他都没看过几个师姐拿过针线,实在是想不出来。 柳雪风暗地里抹了一把汗,难以置信的问:“可是大师兄,我们仰剑峰一直以来都这么穷吗?连我们的衣服都要师父亲手做?” 柳还折晃了晃脑袋,不知想到了什么,眼角有些发红,换了一口气后才淡淡的应声道:“不是穷。” 看到他的样子,辛颖颖顿时来主意了,抢话道:“啊!我知道,是不是师父认为自己做的才放心!” 辛颖颖仰着脑袋,一脸得意,那样子就等着人夸她呢。柳还折看了,收起手帕往怀里一塞,当着她的面呵呵一笑,唰的冷下脸道:“不是。” 而后不等辛颖颖发作,就唤出帝剑升起御剑诀,拉着陶一一踩了上去,回头又道:“别废话了,快走吧。” 就,就这样了? 辛颖颖一脸不敢置信,追着柳还折的剑跑了好几步,“啊?那万百仙和师父的关系你还没说明白呢!” 将帝剑的控制权交给陶一一,柳还折蹲在剑上朝辛颖颖看过去,“这有什么好说的。”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万一他俩有点什么呢?” 辛颖颖仰着脑袋叉着腰,狠狠的瞪着蹲在剑上的柳还折。柳还折也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最后瞪得眼睛发酸,揉着手腕站了起来,然后他淡然的声音传入辛颖颖耳中。。 “可那也不是你该管的啊。”说完这句话,柳还折就帅气的,让陶一一驱使着帝剑赶紧飞走。 “喂!” 辛颖颖跳起来还想追过去,却被柳雪风一把拽住了,生怕辛颖颖发脾气到自己身上,柳雪风赶紧劝说道:“辛师姐你别追了,或许真的是你想多了。赤魔宫大少主什么身份,师父又是什么身份,有可能是他们见过面,师父不小心将手帕掉了,那大少主又看不到,当成了自己的也不一定啊。” 辛颖颖被他一说,停止了挣扎,“是吗?” 柳雪风一脸正直的点点头。 看他这样,辛颖颖也点了点头,“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辛颖颖看着柳雪风,觉得他说得真的挺有道理的,可是转念一想,大师兄不对劲啊。 再去看大师兄,好家伙,都飞远了,心念一动,辛颖颖趁柳雪风不注意赶紧唤出自己的剑追了上去。 此刻柳还折坐在帝剑上,正单手撑着脸发呆,陶一一御剑回望了一眼,好奇的问:“你有事要跟我说?” 柳还折叹了口气,没有回话,从怀里拿出了那一方手帕。看到这个手帕,陶一一心有所动,“跟这个手帕有关。” 这回儿柳还折总算是开口了,“有,问题很大。” 听到他松口,陶一一掐了个诀,让帝剑自己飞行,她扯了扯衣服坐到了柳还折身边,“说吧,其实我也想知道,他们有什么关系。” “你先看看这个手帕,有什么不同。”柳还折没有明说,而是将手帕递给了她。 陶一一不明所以,接过手帕心里打鼓,又认认真真的检查了一遍,这一看就发现了不同寻常,最后连说话声都有些迟疑。 “这手帕,是凡间界的丝织品,松柏的绣线也是,而且这上面,还有一层禁制,能够保证这手帕不脏不坏,不管这禁制是谁下的,都可见其用心颇深。” 说着说着,陶一一不禁感慨了起来,还是头一回遇到被这么用心保护着的一块手帕。 忽然柳还折又向她递了一个东西,陶一一看了眼,不解的看向柳还折,“你给我一根头发干什么?” 柳还折对她眨了眨眼,“缈缈的头发,用你的梦魇之力看看,说不定能看到什么。” 陶一一服气了,收起来自己看变态一样的眼神,将手帕往他怀里一塞,顺手接过了那根头发。 陶一一不是人族,算得上是半个妖,梦魇之力是她这一族特有的能力,能够通过贴身之物在梦魇里看到过去发生的事情,但是还有一个缺陷,就是时间太短看得不全面,也不能百分百的看到指定的景象。 想到这里,陶一一将发丝缠在自己手上,双手合十认命的闭上了眼睛,“有没有时间线,这样我好探查。” 看着陶一一,柳还折脸上扬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意,伸手将手帕系在了她另一只手上,“你又忘了,手帕也是关键物品。” “行了行了,快说时间。”陶一一不耐烦的喊了一嗓子。 这时,柳还折的表情认真了起来,“玉衍门有一个门规,凡是玉衍门弟子,在熟读门内所有医书典籍后,都要封印修为去凡间界历练三年,用所学医术去凡间界游历济世,玉衍门称其为历世修行。” 说到这里,柳还折声音渐渐低沉,“他们若是在凡间界认识,那就是在万百仙历世修行的这三年里。我记得很清楚,是在七年前,师父从凡间界回来,沾染了一身血气,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他还说他杀了一个他不想杀的人,午夜梦回都能听到他喊了一个人的名字,缈缈。” 从回来的那天起,师父就病了。 听着柳还折的话,陶一一闭着眼眉心紧蹙,他说的这些她从来都不知道。 而且缈缈,若是师父杀了缈缈,那就是杀了大少主,赤魔宫知道了绝不会善罢甘休。不对,缈缈没死,没死的话为什么不来仰剑峰找麻烦,难道是不知道杀自己的人是谁? 既然不知道,那手帕又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过多猜测细想,梦魇已经找到了源头,陶一一的虚身幻影站在了地上。 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很破落的小村子,正对着她的茅草屋前有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青年人,他低着头坐在屋檐下,旁边放着一个竹箕,竹箕上面垫了一层布,里面装着颜色鲜艳的彩色丝线。 而青年手上拿着一方用竹绷绷紧的丝帕,右手捏着一根绣花针正准备下针,针还没找好角度,陶一一的背后就传来一声呼唤,女子轻盈的声音喊着“黎清”二字,陶一一听着是这个发音,却不大确定是不是这两个字。 听到声音,青年人抬头,陶一一这才看清了青年人的容颜,一张熟悉的面容,即使是穿着粗布衣裳也难以掩住他的风华,他就是仰剑峰的峰主秦云昼,她的师父。 秦云昼在修仙界号黎清真人,想来那一声呼唤就是黎清二字了。 只是此刻的他,却和印象里的素雅清淡,清俊高冷的形象完全搭不上边,他抬起头看着远方的人笑得温暖开怀,陶一一从来没见他这么笑过,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放纵至心底的笑意。 一时间看呆了,连女子何时穿过的她的虚身幻影走到秦云昼跟前都不知道。 从背影和声音看,倒是能和缈缈挂上钩,就是这女子一身白纱和缈缈从头黑到脚成了反差。 而且,她的眼睛看得见。 女子抱着一堆东西,看起来好像是衣服,走到秦云昼跟前,将东西递给了他,“你的衣服我给你洗好了,你也要在这里住下吗?” 秦云昼接过自己青色的衣衫,粗略看了看,听到女子的话,脸上表情带上了一抹不太确定,他看着女子笑眯了眼睛,“我应该能帮上忙吧?” 听了他半开玩笑的话又带着肯定的话,女子很高兴的坐到了他的旁边,“你能留下来,就是帮大忙了,以后出去采药你就跟我一起吧!” 这下陶一一看到了她的脸,除了眉心额上的花钿,就和缈缈长得一模一样。 恰巧这时秦云昼问道:“缈缈,你喜欢什么花样,我绣一个手帕给你吧,我今天见村子里姑娘都有一个,你好像没有。” 缈缈听了又是吃惊又是欣喜,“你还会女红啊?” 提到这个,秦云昼很是感叹,“家里孩子很多,就我一个人照看着,不过我也很空闲,孩子们的衣物就亲手缝制了许多,也就此钻研了一下,算是略精通一点吧。” “你好厉害啊!”缈缈毫无保留的夸赞,看着秦云昼的眼神亮晶晶的,她很开心,只是她夸完后刚想说什么,突然又为难的瘪下了嘴,“可是我喜欢的一种花你应该没见过。” “那没关系,你可以画下来,我照着绣。” 秦云昼给出了解决办法,缈缈还是很为难,“还是算了吧,我画画很难看,应该是画不出来的。” 她这么说,秦云昼也很为难,僵着手不知从何落针,突然缈缈灵机一动,“不如……你随便看着绣一下?” 秦云昼想了想,“那我绣松柏吧。” 拿到了主意,缈缈很开心,“好啊!” 他们说着话,陶一一就看到秦云昼穿好丝线,在丝帕上落了针,缈缈就在旁边看着,看得极其认真。 “我家里也有很多松柏,有时间的话,请你去我家坐坐?” “好啊好啊!” 秦云昼边刺绣边跟缈缈说话,有时还要讲一下家里的事,缈缈就在旁边听着时不时应个声,画面和谐得就像一家子。 陶一一看着他们俩,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没过一会儿松柏就绣好了,陶一一眼尖,一眼就看到秦云昼去放针线的时候,偷偷的在丝帕上下了一个禁制。 梦魇到此为止,陶一一被梦魇排斥出去,神魂归位的时候,陶一一懵着脑子久久不能回神,她似乎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见她这模样,等了有一会儿的柳还折心里多少有点谱架,“看到什么了?” 听到柳还折的声音,陶一一才缓缓回过神来,她扯下手腕上的手帕,手有些发抖。 “这帕子,的确是师父绣的,禁制也是师父下的,是师父送给缈缈的。” 第六十七章 心清 “大师兄,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柳还折将她手中的帕子紧紧的攥到自己手里,对于她的问题没有直面回答,只是脸上神色凝重。 他看了眼陶一一手上已经消失不见的发丝,认真的说:“先把你看到的跟我说说,我仔细想想。” “好。”陶一一应声,大师兄向来聪明,也最得师父信任,应该是知道很多。 “我看到师父和缈缈,他们两个人关系很好,有说有笑的,但是他们两个人都很奇怪。” “哪里奇怪?” “师父你我都熟悉的,可是在梦魇里,师父不像师父了,不像往日一般看到的那,将什么事都揣在心里总是一副深沉稳重的模样。面对缈缈他笑得很开心,和缈缈有说有笑的。” “那缈缈呢?” “她也很奇怪,她的眼睛能看见,也不像初见和认识后的淡然冷漠,若是形容的话,梦魇里的缈缈,更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说到这里,陶一一拧起了眉头,“大师兄,听了你的话,再说着我看到的东西,为什么我觉得,大少主道心劫失败可能会和师父有关?” 听着陶一一的话,柳还折脸上神色难辨,“这件事,也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我们就别猜了。” 陶一一看着柳还折的脸,只看到他纠结的神色,大师兄不想说的,她从来都不会去多问。 “可是大师兄,你说昨天晚上缈缈将手帕扔到了火堆里,若是师父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她没必要将这个手帕保存到现在,然后又在我们都在时销毁吧?我觉得,你说得对,问题很大。” 听着她的分析,柳还折嘲弄般的笑了笑,“大概是决裂了,只有这么一个解释。而且恰巧是在昨天晚上,彻底决裂。” 至于为什么是在昨天晚上,柳还折猜想,他应该知道一点什么。 无论是梦魇里陶一一看到的,还是缈缈识得寒霜剑意,无一不在说着她和师父熟识,乃至交情不浅。 只是缈缈昨晚扔帕子的动作跟扔鱼骨一样,就是扔垃圾的表现,并没有什么刻意的成分在里面,而且若不是帕子上仰剑峰特有的禁制,这帕子早毁了。 而且一直以来缈缈应该也不想毁了这帕子,即使是在师父想杀她,事情败露后她也仍是如此。 都说睹物思人,缈缈应该很是惦念着师父,才会一直留着这帕子。 若缈缈昨晚的举动不是故意的,那就是真的狠下了心一刀两断。 既然如此,那么缈缈真正的来意就是换灵秘术。 一想到这里,柳还折就想起了缈缈说的那句话,若是仰剑峰的人修习了换灵秘术,她就把他们都杀了。 就算是做最坏的设想,就是师父要杀缈缈,却没有得手还被知道了真实身份,缈缈的这句话都不像是迁怒。 但是换灵秘术到底有什么严重的问题,它跟师父有什么关系?又跟赤魔宫有什么关系,赤魔宫的大少主去琼芳会都要特地来检查仰剑峰的人有没有修习。 线索太少了,想不明白。 一仰头就看到陷入沉思的柳还折,陶一一略有所思的喊了声:“大师兄,你想到什么了?” “哦,我在想,我还是把这个手帕带回去给师父看看,说不定师父会说些什么,也就不用我们在这里胡乱猜测了。” 柳还折收起了自己的沉思,笑得从容。 可是陶一一却为难的皱起了眉头,筹措半天开口道:“我觉得这样不好。” 柳还折不解,“为什么?” “按理说,赤魔宫大少主和师父有什么过往,那都是他们的事,作为弟子,是不应该过问师父的私事的。而且,若是按照大师兄你说的,师父动手杀了缈缈,又没有将缈缈彻底杀死,却因为这个耿耿于怀,这种事情怎么都不会像是能够摆在明面上说的。你问了,就是在给师父难堪。” 陶一一仰头看着柳还折,眼中神情复杂,脸上带着担忧。 柳还折被她说得一怔,手里还攥着那方手帕,此刻就像块烙铁一样烫手。 突然他松下了神情,勾起嘴角轻轻一笑,火焰从手帕底部燃起,在风中柳还折松开了自己的手,彻底燃烧起来的手帕被风吹走了,也许没过一会儿就会变成一堆灰烬。 “大师兄……” 看着柳还折做的这一切,陶一一心有感触,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柳还折开口:“虽然你说的话是在替师父逃避责任,但是你说得对。” 他还是坐在剑身上,确是下定决心般正了正神色,“可是,若师父如我们猜测真的错了,大少主要来寻仇,我还是会站在师父这边。这件事,我不认是非,只认师父。” 在高空之中,柳还折的声音出口后很快就被吹散了,陶一一听着,看着他隐隐有些湿润的眼角,心底也默默的叹了口气。 大师兄是师父的第一个徒弟,他们后来的几个师弟师妹其实都是大师兄下山捡到的,从懂事起就是大师兄在为他们忙前忙后,所以他们只跟大师兄亲。 至于师父,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敢,他站得太高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只有大师兄才会凑到师父身边,什么事都跟师父说。 她知道,因为大师兄是师父一手带大的,所以大师兄和师父更像亲人,而他们只是弟子。 可是真说起来,他们也是亲人,因为师父对几个徒弟从不藏私不偏心都是一视同仁,只是他们胆子太小看不到。 心有所念,陶一一缓缓地收回了视线,却猛然听到了柳还折的声音。 “师妹你可能不知道,我看到这个手帕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想到他们可能已经决裂了。”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却又难掩激动,还有恍然间的笑意,一声一响不知是在嘲笑谁。 与他相比,陶一一很平静,“那你想到了什么?” 柳还折朝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想的是,手帕这种贴身之物都送出去,师父是不是喜欢大少主,所以这帕子是不是定情信物什么的。” 陶一一看着他,久久不能言语。 “可我知道,若那是真的,七年之前他就会说出口,说不定还会将缈缈带到仰剑峰,这帕子也不会变成缈缈宣布决裂的方式。” 柳还折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很久,只是片刻功夫,低落的情绪就再度爬到了他的脸上。 “他活了一千年,修为早就达到了顶峰,没什么可再努力的,所以看遍了世间悲欢离合。可是一不小心看多了,受不了的时候他就会将自己关在仰剑峰。” 仰着脑袋,风吹过脸颊,落到眼睛里,给柳还折的视线蒙上了一层雾气。陶一一看着他,能听到他心底一声声的悲叹。 “师妹,师父他……太孤独了。”柳还折吸了一口气,“所有我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杀害缈缈。明明喜欢,明明在意,只要用点心,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你知道吗?我知道很多事,却也看不透很多事,七年前我听说玉衍门少主万百仙提前结束了历世修行,回来后被关了一年,再没过多久她的道心劫失败,丹田筋脉都因此被毁一身修为也尽废,再后来听说她眼睛瞎了,你知道师父知道些事后是怎么样的吗?” 说到这里,柳还折眼眶发红,情绪激动异常,痛苦神色充斥在他的每一个神经。 “他病了,病得很重,每传来一个缈缈不好的消息他都会吐一口血。” “可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要让他害得缈缈历经生死劫难,吃尽苦头变成今天这个模样,同时也将自己往死里折磨!我想不通,想不明白!我想知道真相,可是我又害怕,我怕真相背后全是师父的错!” 看着悲痛爬上柳还折的脸,占据他每一个表情,陶一一怔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劝解。 她只知道,对于大师兄来说,师父真的很重要。 “大师兄……别想了。” 陶一一的声音飘散在耳边,柳还折将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穿越来之前他是孤儿,浑浑噩噩的长到二十多岁,什么都还没弄明白就穿越了。穿越成了一个三岁稚童,结果还是一个孤儿。 即使有着成年人的灵魂,可无父无母的三岁稚童想生活下去还是太困难了,他还记得他快要饿死的时候有一个人走到了他面前,救了他一条命,那个人是点星崖掌门。 他想的很简单,既然穿越了,若不是主角命,那就好好活下去。既然点星崖掌门救了他,那就一定要知恩图报,这是做人的基本道德本心无法违背。 所有当点星崖掌门说不收后天之体的徒弟时,他是很慌乱的,一句只要能留下来做什么都可以的话脱口而出。 只是点星崖掌门没有要他做什么,而是把他带到了一个地方,把他带去了仰剑峰。 他牵着点星崖掌门的手,远远的看到了那个人,一袭青衣轻柔飘渺似烟似雾,他坐在石桌旁正在摆弄着手里的东西,只是当时的他长得矮站得又远所有看不清楚。 点星崖掌门又带着他走进了些,他才看清楚,这个人摆弄的人一堆布料针线,当场就把他镇住了,虽然男子做针线活不是没有,可是真的很少见。 尤其是在这修仙界,尤其是眼前这人英俊伟岸,听说还是剑修,还是在修仙界赫赫有名超级厉害的那种人。 在各种大前提之下,猛地瞧见他摆弄针线,是真的很幻灭。 可话又说回来,看久了就觉得很正常了,他的一举一动里没有半点娘气,反而依旧伟岸。 也不知是不是他看得太久了,有一句没一句和点星崖掌门搭话的人突然就向他看过来,纵是照面间的浅浅一笑也足以令他惊艳,令他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个人看着他问道:“你可有名字?” 听说这个人是点星崖掌门的师弟,柳还折也不怕他,只是样子还是要做一下。他不安的抓紧了点星崖掌门的手,定定的对上这个人的视线,怯懦的道:“柳……柳还折。” 这个人又笑了下,“好名字。” 说着就拿着手里的东西蹲到了柳还折跟前,柳还折被吓一跳,控制不住的往后仰去,然后就被这个人扶了一把,沉稳有力的手按在他的身上阻止了他往后仰去。 待他站稳后,他看到这个人拿着东西在他身上比了比,随后高兴的说:“大小刚好,看来应该是很合适了。” 柳还折低头一看,是一件小衣服,穿在他自己身上刚刚好的那种。 然后又听到点星崖掌门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说:“你看看你,在小孩子面前也不知道收敛点,一天到晚只知道摆弄些妇人的东西,若是哪天出门碰上危险忘了带剑,你是不是就要拿针迎敌了?” 听到点星崖掌门的声音,柳还折看到蹲在自己跟前人脸上无奈的表情,他没有理会点星崖掌门,而是将小衣服塞到了柳还折的怀里,轻声道:“送给你的,拿着。” 柳还折被他善意的举止动容,松开了一直牵着的点星崖掌门的手,抱住了送到眼前的衣服,回了他一个笑容,“谢谢叔叔!” “乖。”这个人又笑着摸了摸柳还折脑袋。 看到他们两个无视自己的互动,点星崖掌门怒了,“秦云昼我跟你说话,你别装聋子!” 话里带着火药味,连名字都喊了出来,秦云昼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站了起来,又回到了自己的石桌旁,自顾自的低头又摆弄了起来。 “师兄你是知道的,我不会轻易出门,你说这些根本就没用。” 此话一出,点星崖掌门瞬间被气得发抖,“可你也不该天天摆弄这些啊!这说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秦云昼无所谓眨着眼扬了扬嘴角的笑意,“那就让他们笑吧,反正是他们的大牙掉了,我的还好好的,我又不吃亏。” “黎清!” 听到点星崖掌门生气的喊出这两个字,秦云昼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他抬起眼与点星崖掌门对峙,最后默默地低下头,发出了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 “可是师兄,不做这些,又能做什么呢?” 第六十八章 目明 一句话出口,点星崖掌门脸上的神色瞬间变换无常,柳还折仰头看去,只觉得他的脸色黑得可怕。 点星崖掌门深深地看着秦云昼,看了好久也看不到秦云昼有一丝丝动容,最后自己垮下了肩膀,彻底没了话说。 这两个人的互动,柳还折看在眼里,却不是很明白个中意思,但同时他也想当然,自己是局外人怎么能够想明白,用这样的道理来安慰自己。 相比于点星崖掌门不太好的状态,秦云昼神色倒是如常,脸上依旧笑意浅浅,“师兄你向来不喜欢到我这里来,今日怎么有空了?” 说到这里,柳还折就感觉到点星崖掌门的手扶到了自己的背上,把他往前推了推,然后就听见他说:“我这次来找你,是为了个孩子。” 顺着点星崖掌门的话,秦云昼又看了过来,嘴角带着笑,神情淡淡无悲无喜。 “所以你把他带过来找我是做什么?” “我想让你收他为徒。” 听到这句话,柳还折看到刚才淡然的人微不可闻的笑出了声,还是带着自嘲的情绪。 秦云昼听着点星崖掌门的话,不知为何心底涌上一股悲凉。 他垂下眼睛,掩下心底情绪,苦笑道:“师兄,虽然我喊你一声师兄,可我到底比你年长许多。我浑浑噩噩的活了快一千年,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你把他塞给我,我怕是没办法把他养大成人。” 他这么说,点星崖掌门听了很生气,拍着石桌怒声呵斥:“你又在胡说!” 秦云昼没有理他,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他不松口点星崖掌门很是无奈,他在来之前就同柳还折说了要让他拜自己的师弟为师,现下自己的师弟明显的不想听他的,这让他很为难。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是点星崖掌门退让一步,他把牵着柳还折的手一松,低头嘱咐他道:“你就在这里呆着,哪也别去,这个师父你拜定了。” 说完他就走了,甩着一张脸十分冷酷无情的走了,留柳还折在原地一脸懵逼。 他怎么不知道,修仙界还能这个样子拜师? 现在的柳还折杵着三岁的身子,真的很僵硬,他不太确定的回头,只看到秦云昼还在摆弄他的针线活,似乎并没有把点星崖掌门的话放到心上。 这就尴尬了。 其实秦云昼说的话,柳还折很是疑惑的,在他的认知里,修仙世界修为超高的人一般来说活个几千年不是都不成问题的吗? 为什么他要说自己活了快一千年已经时日不多?看他和点星崖掌门说话时,这两个人的表现,他不信这是拒绝的敷衍用语。 有句话说得好,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于是柳还折迈着小胳膊小腿艰难的爬到了石凳上,由于实在是太过矮小,他完成目标后整个人都快虚脱了,趴在桌子上张着嘴不停的喘气。 本想先放松一下再去套近乎,哪知道他刚趴到石桌上喘了一口气就听到了笑声。就从正前方传来,轻松愉悦的笑声清晰可见。 听到声音,他趴在石桌上疑惑扭起脑袋看向对面的那个人,只看到他毫不避讳的看着自己,眼睛里是快要溢出来的笑意。 好嘛,看自己笑话。 柳还折不开心的撇撇嘴,转着脑筋张嘴道:“叔叔你要死了吗?” 这种话不是什么好话,说这话的时候,柳还折特地摆出了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只盼着对面这人听到后不会因为童言无忌怪他。 哪知道预想中秦云昼唰的冷下脸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听着他的话秦云昼又笑了声,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趴在石桌上朝柳还折看看过来,脸上带着几分认真。 “是啊,我是真的快死了,所以是真的养不了你的,你要不去帮我劝劝我师兄?” 这是什么发展套路? 眼前的人看着不过双十年华,脸色红润色气不错一看就是健康的不能再健康,却十分认真的一嘴一个自己快死了。 说真的,哪怕是知道这是个修仙世界,柳还折还是狠狠地噎了一下,哪有人这么说话的。 柳还折被怼得无话可说,甚至还想劝一句,生死皆由命看开点。 呸! 柳还折心里一阵狂乱,脸上的表情也是扭曲了一下,不过这种表情出现在一个三岁的小孩子面前,却显得滑稽可爱。 秦云昼又笑了出来,走到柳还折的身旁,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行了,逗你玩的,既然要收你为徒,还要将你养大成人,我肯定会努力活久一点,不会马上死的。” 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有听到他的话柳还折脑子是懵的,嘴上说着身体却很诚实,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什么神开展。 不管心里怎么狂乱,柳还折面上依旧是衣服小孩子的模样,他在秦云昼的怀里,以水平视线盯着他的脸,不太确定的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小心的问道:“那,您就是我师父了?” 秦云昼开心的戳了戳他的脸,“是啊,你以后就是我的大徒弟了。” 然后柳还折就成了点星崖仰剑峰峰主的大弟子,他的师父是灵界赫赫有名的黎清真人,在灵界修为登顶九劫天境的剑修。 灵界只有四个九劫天境,他师父就是一个,所以知道这件事后,他只知道自己抱上大腿了,特别粗实可以撑天的大腿。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么大的一个大佬住的地方竟然毫无人气,除了他们师徒俩,一个闲杂人等都看不到,难道修仙的高人都是这样的,修为越高人就越孤僻? 但是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秦云昼不是孤僻,那是神奇。 这就要说到秦云昼照顾他这件事上了,因为他还是个三岁小孩子,所以秦云昼将他照顾得很仔细,仔细到柳还折都要怀疑自己这个身体是不是他的私生子。 秦云昼本人完全可以过神仙日子,真神仙的那种神仙日子,可为了照顾柳还折过得像个奶爸一样。 不仅亲自下厨,亲手喂饭,就连柳还折从小到大的衣服是他亲手做的,尤其是后来柳还折捡到了师弟师妹带回来,秦云昼一样对他们什么事都亲力亲为,热心至极,是真的奶爸。 尤其是还拖着柳还折一起下厨做饭做衣服,柳还折看他的眼神就变了,像看魔鬼一样看着秦云昼。但是柳还折还是被他传染了,修仙的过程中不仅学了读书识人心法剑术,还会了厨艺女红带孩子。 真是见鬼了。 可是时间一久,柳还折就发现,他这个师父,之所以这样,他只是没有事做了,所以每天都在给自己找事做。 比如今天他又闲得无聊,然后将仰剑峰大大小小没人住的宫殿的地板都用水擦洗了一遍,不过是用法术指示着抹布自己动手,而他自己则坐在宫殿前发呆。 法术真是个好东西,抹布不认人的来回擦地,柳还折走过来看到后识趣的抬起了自己的一只脚,好让它过去。 此时的他已经有十五岁的模样,他坐到了秦云昼的身边,张嘴就说:“师父我要去参加琼芳会。” 秦云昼递给了他一个帖子,他伸着脖子一看,是琼芳会的决赛贴。 他好奇的接下来,“决赛贴不是每个门派只有一个的吗?点星崖将这个给我了,其他师兄师姐怎么办?” 秦云昼淡然的说:“这是仰剑峰的,点星崖另有一个。” “嗯?” 有些不对劲,柳还折抬头,入眼是师父千年不变的容颜,向来不太正经的皮囊下似乎掩藏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将决赛贴收好,柳还折试探的问道:“师父,你和大师伯又吵架了?” 对于这个问题,秦云昼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神态举止什么的都很轻松。 “是啊,吵了一架,顺便分了个家,从此仰剑峰独立了。” “啊?” 柳还折被他轻松的语气吓了一跳,分家都说得这么轻松,不对,这是分家的事吗?仰剑峰一直都是点星崖的一个分支,说独立就独立,大师伯就没打死你? 想到这里,他拧了拧脑子,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师父是这个世界上修为最高的剑修,大师伯拼了命都是打不过的,说不定还要被师父像耍猴一样一只手吊打。 可是柳还折还是不明白好好的为什么自己师父要搞脱离组织这一套,师父和大师伯向来打打闹闹,也没见感情不好有什么破裂的痕迹,这也太突然了。 “为什么啊?” 疑惑的问出声,柳还折听到秦云昼回答他的声音依旧淡然:“观念不同,就没必要继续有过多牵扯了。” 就这样了?柳还折眼巴巴的看着秦云昼,指望他再说点什么,可是看他那一副超脱世外的样子,柳还折就知道这还真就是理由。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他算是看出点门道了,自己师父这个人吧,别看他活了一千年,他就是个老小孩,成天没个正经的,从来不好好说话,说的话都要靠猜的,这点第一次见面就能看出端倪了。 他嘴里越是简单的话,就越可能是真的。 柳还折看透了,好没趣的应了声,他又问道:“那师父你去琼芳会吗?” 秦云昼侧头看了他一眼,勾着唇意义不明的道:“你都这么大了?还不认路?” 柳还折:…… 这话没法说下去了。 一瞬间抹平了所有表情,柳还折挎着脸看向秦云昼,“你真不去啊?” 秦云昼冲他挑了挑眉梢,“又没有几个人认识的人,去了做什么?看一群小辈对我低头行礼,提醒我已经老的快要死了吗?” 收回自己的视线,柳还折面无表情的抹了把脸,“师父你怎么总是说这种话?” 总是自己咒自己死,你徒弟我很难办的好嘛? 这回秦云昼没有接他的茬,他也收回视线,仰着脑袋遥遥的向远方望去。 轻声道:“你快点长大吧。” 怎么突然抒情了,柳还折不明所以的扭头,然后一瞬间就听到秦云昼叹了口气说:“以后仰剑峰和你的几个师弟师妹都有你照看着,我也好放心的去死了。” “师父!”柳还折蹦了起来。 “我说真的,花娇娇都给我起过卦算过命了,我真的没几年可以活了,为了你们几个我撑的很累的。” 柳还折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秦云昼,入眼的就是他认真里掺和着笑意的表情,还有那欢快的语气。 柳还折:……你累不累我是不知道,但我真的累了。 “她的卦你都信,行吧行吧。” 头疼的甩甩手,柳还折转身就要走,哪知衣摆突然被扯住,差点把他扯得迎面趴下。 柳还折生气的扭头,一回头只看到秦云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把你的几个师弟师妹都带去吧,见见世面也好。” 这个样子,看起来好正经……柳还折火气瞬间消了一半,他心头一动,又哒哒哒的跑回秦云昼身边蹲着问:“师父你真不去啊?” “不去。” 秦云昼对上他的视线,表情认真严肃,回答得很简单,他这个样子柳还折心里就痒痒的,总觉得事情没完。 他单手撑着脸,歪着脑袋将自己心里一直以来的困惑问出了口,“可是师父,我还是想不明白,山上有什么好,你一直都呆在山上?” 秦云昼眨了眨眼睛,没想过自己的徒弟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突然觉得大徒弟的视线过于刺眼,像是能看穿一切。 他略微不自在的转过头,带着过来人的口吻叹气道:“你说这个我就要跟你讲讲了,我告诉你你以后千万别交太多朋友,不然以后也会跟我一样。” “哈?为什么?”这跳度太大了吧? 柳还折顺嘴一问,但是秦云昼没打算回答,他又转过来来,审视着柳还折,眼神有些危险,看得柳还折不自在的愣了愣。 然后听见他说:“你今天问题格外多啊,要不要再练练我教你的寒霜剑意?” 秦云昼所谓的练练寒霜剑意就是将他冻起来好几个时辰,柳还折拔腿就跑。 “我走了!马上走!” 从那次琼芳会回去后师父就变了不少,当时他想不明白师父话里的意思,可是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等他明白的时候师父已经病入膏肓,就好像真的要死了一样。 不是死亡令人恐惧,也不是朋友太多惹人烦,而是时间,这个世界的时间带上了世界法则,将他所有朋友的性命都带走了。 人活了太久,就会渐渐的失去很多东西,想就都留不住。 九劫天境又如何,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所有他不想出去,哪里也不想去。 所以柳还折想不明白,这样重感情的一个人,他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对缈缈。 第六十九章 剑息 将人送到北仙盟后,澜就被风寻影喊着去接他的妹妹,哪知去了一天,回来的时候还是一个人,澜说他逛了一圈没看到人。 慕翎快要被他气笑了,仔细的询问:“你确定你找对地方了吗?” 面对把自己妹妹弄丢的澜,风寻影也是佩服得很,连声感叹:“连你妹妹都能弄丢你还是第一人啊!” 面对这两个人的攻击,澜很无奈,一时间来回踱步,焦头烂额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也不知道啊!我都跟她说了让她在原地等我,我送完你就去接她的,哪里知道我回去后怎么样都看不到人!” 慕翎觉得这样不是个事,便道:“那你给她送一封符信确定她在哪。” 澜很焦急,可是又不认同她的方法,“这个我当然知道,可是她从来不接符信,符信根本找不到她的位置。而且也没有什么可以联系到她的方式,根本没办法啊!” 话怎么说都对,风寻影听着瞪了瞪眼睛,“行了行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还不如赶紧出去找人,你忘了她眼睛看不见,一个人怎么过来北仙盟?” 于是这三个人兵分三路找了一晚上,澜化作原型非得快便飞得老远的地方去找,风寻影速度快,走的路程也比较长,就剩下慕翎普普通通。 澜和风寻影也怕慕翎走丢了,原因是在交符信报名的时候,听北仙盟弟子说慕翎从小在北仙盟长大哪也没去过,他们认为慕翎怕是什么路都不认识,所有只让她在北仙盟附近小范围的搜查。 “缀深海灵珠的银色发冠,一身黑色纱衣,手拿翠绿色竹竿,眼睛看不见,长得特别清清冷冷,让人看了一眼就觉得她很凶不好接近,看起来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 行走在北仙盟附近的城池里,慕翎念叨着澜给她说的他那个妹妹的外貌,仔细端详着每一个路人的样貌,不过很可惜没几个穿黑衣服的少女,更别提找人了。 慕翎有些垂头丧气,澜和风寻影将她放在北仙盟就是不想让她走太远,可若是人家自己能够走到北仙盟,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眼睛都看不到怎么找路?既然不太可能走到北仙盟,我在北仙盟附近找又有什么意思? 头疼。 漫无目的的走在人流中,慕翎的眼中恍然出现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定眼一看居然是霍秋露。 “霍秋露!”慕翎惊喜的喊出声。 不远处闲逛的霍秋露听到有人喊自己,回头一看,就看到慕翎在朝自己招手,连忙开心的小跑过去。 慕翎也往她这边走来,没几步两个人就碰到一起,霍秋露拍着慕翎的肩膀开心说:“极东之地离北仙盟远着呢,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慕翎笑着说:“我有人带我来的!一只巨大的仙鹤,非得特别快,一日往返都不成问题!” “一日往返极东之地与北仙盟?!”霍秋露在慕翎的话下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相信。 “没错!”慕翎仰着下巴有些得意。 霍秋露立马快言快语的说:“什么坐骑这么厉害?我要买一个!” 这个……慕翎迟疑了一下,拧着眉毛为难很是为难:“呃……不是坐骑,他是妖。” “妖?”霍秋露微微一怔,随即淡去了脸上的兴然之色,不怎么在意的甩甩手,“妖啊,那算了。” 她这样子倒是把慕翎看得满肚子疑惑,不自在的自我怀疑了一下,感情妖都是常态了,提一下都没什么感觉的? 慕翎想着想着,就看到霍秋露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问她道:“我好饿啊,你吃饭了吗?” 看着她的动作慕翎也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没来得及吃。” “那先去吃饭吧!”说着霍秋露就拉着她往前走,随便找了一个摊子坐了下来,喊了两碗面就给慕翎分筷子,一抬头就看到慕翎坐都没坐下来,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眼神无处安放的四处打量。 霍秋露将她拉到凳子上,把筷子塞到了她的手里,“拿着,面一会儿就好了。” 这个面摊在街道一旁,另一旁是来来往往的人流,慕翎从来没在这种地方吃过东西,此刻坐在板凳上,拿着霍秋露塞到她手里的筷子很是局促不安。 没一会儿面就好了,霍秋露端了一碗在她面前道:“快吃吧。” 慕翎看着眼前的面,怔怔然的不敢动手。 看着她这个样子,霍秋露噗的一声就笑出来了,“快吃吧大小姐,没毒,干净着呢。” 慕翎不自在的动了动筷子,“我以前我没吃过……” 在人间界住着的时候,也没有在大街上吃过东西。 “这个我当然知道,你爹管你管得多严?北仙盟驻地都不让你离开,何谈我让你在这种人多的地方随便找个地方吃东西。不过你放心,我听说你爹这次不会来琼芳会,这看你这也出驻地下城了,所以你完全不用怕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霍秋露吃着面侃侃而谈,慕翎听着听着还是有些发怵,想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便努力忽视周围环境吃了一口面,不自在的反问道:“历届琼芳会排行榜上的十大门派掌门不是都要出面的吗?我都没消息,你怎么知道他不来?” “你爹和十大门派有过节呗!再说了,十年前他都没去南仙盟,这次肯定不会来了。” “过节?我怎么不知道?” “你爹管你管的这么严,怎么可能什么事都让你知道,以前都跟你说了别什么都听你爹的,你还不信,你以前若多出去走动走动,哪会像现在一样什么都不清楚?” 说着说着霍秋露脸上泛起猖狂的笑意,突然的笑出声,然后又像是怕什么事一样立马闭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后,做贼似的低着脑袋凑到慕翎耳边小声的说:“我听说啊,十大门派掌门都怕你爹,然后为了十大门派掌门不会在琼芳会上害怕,你爹就不来了。” “啊?”在霍秋露举动的感染下,慕翎拧着脸也放低了声音,不太着相信的说:“我爹有这么厉害吗?” 霍秋露直起身子继续吃面,嘟哝道:“你这种事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我又不是活了几百年的游方道士,哪能什么知道啊!” 慕翎杵着碗里的面,还是不太相信自己亲爹是什么十大门派掌门都害怕的人物,傲剑门从上到下都是剑修,可是她从小到大二十年时间就没见他拿过剑,也没看他和谁比试斗个法什么的。 就自己亲爹那样子,怎么看也不像啊! 霍秋露扒拉了几口侧眼一看慕翎还愣着,赶紧催促道:“你快点吃啊!面都黏了。” “……哦。” 吃完后,霍秋露拉着慕翎在城里逛了起来,“要我说啊,你来得真的好,这离琼芳会还要十四天,剩下的十四天里你就好好的逛逛,多听听多看看,好好补偿以前一无所知的你。” 慕翎赞同的点头,“有道理。” 话说到这里,霍秋露突然福至心灵,盯着慕翎道:“你一去一个多月,琼芳会提前开始,什么都很匆忙,你的剑铸好了吗?” “这个啊,我已经拿到手了。” 提到这个,慕翎脸上扬起笑容,从背包里将剑拿了出来,“看。” 今天的阳光有些刺眼,霍秋露猝不及防的慕翎手里的剑给闪了一下,她看着慕翎手中的剑,眼神有些呆滞,反应过来后张着嘴,表情可以说是十分夸张了。 “哇塞,你这剑了不得,灵气逼人得我都心里打颤了。” 霍秋露的注意都被慕翎手上的剑吸引住,突然慕翎平地站着踉跄了下,把她吓一跳,“怎么了你!” 慕翎有些站不稳,整个身体都在抖,她拿着剑表情惊恐,“剑,它在动!” 话还没说完,慕翎手中的剑就挣开了她的手,在霍秋露和慕翎两个人吓到了的眼神下围着慕翎转了两圈,然后越过人群咻的一声飞了出去。 一切就发生在瞬间,让人根本来不及思考,看完整个过程的霍秋露跳了起来,拉着慕翎就追着剑飞奔而去,“愣着干嘛,追啊!你不要剑了!” 怎么可能会不要,慕翎反应过来,跑得比霍秋露还快,一下子就将霍秋露甩在了身后,不知道跑了多久,一路追着慕翎的霍秋露停下来,她喘着气看了眼周围,已经出了城,不知去向是在何方。 喘完气,霍秋露辨明慕翎留下的记号后认命的继续追了上去。 剑飞得不快不慢,但普通人还是很难追上的,慕翎运转灵力使用轻身御风诀一路追寻踪迹飞着才追上了自己的剑。 这一路追到了一个竹林里,很陌生的地方,但一想到自己好像哪里都没去过哪里都很陌生,慕翎就忍不住抽搐起嘴角,心里一言难尽。 不知追着剑飞了多久,每次都是她伸着手差一点就要抓住剑柄的时候,剑就绕着竹子又飞远了,她一边躲竹子一边追,追得头昏脑胀,真的气人。 气得她脑仁疼,这可是她的剑!她花了三年时间凑齐材料请人铸的剑! 不知何时,也许没过多久,在慕翎绕过一个又一个竹子,就要以为这竹林是不是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的时候,她听到了轻吟婉转的笛声,随着追逐剑越飞越远,笛声越来越清晰。 当笛声清晰无比的时候,慕翎的眼中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隔着层层竹身,在一片绿色中若隐若现,她的剑也停了下来,停在了这个人身边。 收起轻身御风诀,慕翎双脚落地,满怀疑惑的悄悄走近。 只看到一阵风吹过,吹落些许竹叶簌簌下落,落在了这个人墨黑的纱衣上,随后如水一般滑落。 吹笛人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坐在一个岩石上,坐姿颇为随性,横在嘴边的是一只碧绿色的短笛。 她闭着眼睛,面容清俊冷冽,耳中的笛声真的走近后才发现,这笛声并不似远远听到那般轻吟婉转,同样的曲调慕翎听她吹了两遍,近处听到的多了一份凄哀。 慕翎的剑就停在她身前,一上一下不怎么安稳的浮动着,等少女第二遍吹完后,她睁开眼睛,如慕翎所想,她的眼睛如面庞一样冷冽。 她松开手,手上碧绿的短笛浮空向慕翎的剑飘去,到剑跟前时白光大盛,短笛变成了一把剑。 这把剑的剑身与慕翎的剑相比,不相上下的美貌好看,就是比慕翎的剑少了一份外放的灵气,外型略显中性并不是纯粹的女士用剑。 两把剑渐渐地相互靠近,似是两者间有什么共鸣,和谐异常。 看得慕翎目瞪口呆,剑还会找伴的吗? 就在慕翎吃惊的时候,她听到了清清冷冷稚嫩的女声,是石上少女在说话。 她说,“用心铸的剑向来夺目,只是华光太盛并不是什么好事。” 慕翎不是很明白,但是接下来她看明白了,少女的剑靠近自己的剑后,自己的剑身上耀眼的灵气竟肉眼可见的淡了下去,就好像是少女的剑给自己的剑渡上了它的颜色。 等到剑上灵气不在那么令人瞩目的时候,少女的剑又变回了碧绿短笛,被少女收回了手中,而慕翎的剑也回到了她的手中。 稳稳的接过朝自己飞来的剑,慕翎只觉得触感生凉,并没有发现什么与之前不同的地方,但拿在手上却跟之前的感觉不一样了,就好像一块石头沉入水中,明明什么用,却提了个醒,瞬间压住了心头的不安和躁动。 一时间慕翎的心情激动的难以言喻,她看着少女的侧影连胜感谢:“谢谢前辈!” 能隔千里之外唤来她的剑,还把剑身上锐气光芒尽数压下,以此告诫她勿骄勿躁,要静下心来。 如此通天之能,此等高人做派,不是前辈是什么?别看她是少女模样,灵界里,外面可不是一切。 只是对于她的激动和感谢少女并没有任何反应,反而问道:“知道我刚才吹的什么曲子吗?” 转折有些太快,慕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所有的表情都僵在脸上,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略带不安的道:“晚辈愚钝,先前并未听过。” 索性少女并没有管她如何,在她回答后便自顾自的,带着些许感慨说道:“这支曲子叫长生赋,本来有另一支同源曲,但是在历史的变迁中很不幸的遗失了,我曾想找过到它,只是遍寻不得。” 第七十章 化意 这是要闲聊吗? 盯着少女纤细的侧影,慕翎有一瞬间短暂的大脑空白,现在这个局面饶是她再怎么聪明也看不明白。 眨了眨眼,想不到说什么的慕翎只好扯着嘴角假装自然的顺着少女的话问道:“那这支曲子很重要吧?” 少女比她更很自然的接话:“不重要。” 慕翎:…… 心里突然一哽,不重要你还要跟我讲一下? 这话没法继续下去啊,慕翎抱着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但是前辈没发话,她也不可能就这样走掉,真是尴尬。 心里一番计较最后她哈哈的讪笑道:“那另一支曲子叫什么?” “长生赋下篇。” …… 这下慕翎真的没话说了,初次见面都不认识便一问一答什么的,太难了。 就在慕翎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好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快地蹿出来一只白毛狐狸,远远的看着还有点距离,结果眨眼间三两下的就蹦到了少女怀里。 少女对突然出现的白狐狸并不怎么惊讶,反倒是很熟稔的稳稳抱住蹿到怀里的白狐狸,在它的脑袋上摸了两把。感受到少女的怀抱,白狐狸仰着头蹭了蹭她的下巴,然后又蹦回地上变成了一个白衣少女。 变成人形的白衣少女趴到了岩石上,仰着头看着落入眼底一直以来都是从容淡然的少女,既开心又亲昵的喊道:“大少主我可算找到你了,你也太会躲了吧!” 坐在岩石上的黑衣少女闻言,轻轻地勾起了嘴角,拿起手里的碧绿短笛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我可没躲你,我只是迷路了。” 被她敲了一下脑袋,少女拧着脸蛋撒娇道:“你又敲人家脑袋,把人家敲傻了怎么办!” 黑衣少女没理会她的撒娇,只是脸上的笑容更浓烈了些,“就你一个人来了?” “我已经喊了御行和晓音了!”少女立马应答,说完又觉得不对,补充道:“唔……另外宫主和长使还有左使也来了,都在北仙盟,等会御行和晓音就来接我们去北仙盟了,你都不知道长使到北仙盟没看到你有多焦急。” 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的慕翎脑子有些发懵,白狐狸变人,这是妖吧!她有些缓不过来,视线便一直放在黑衣少女身上,看久了后她突然这个黑衣少女非常的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等等! 头戴深海灵珠发冠,一身黑色纱衣,竹竿没看到但是看到了短笛,都是绿色的,眼睛嘛……慕翎忍不住凑近偏着脑袋仔细看了眼,然后连忙收回视线,真的看不见,她与人说话的时候眼睛从来都是茫然的。 那她岂不是澜的那个妹妹,自己要找的人! 可是她刚刚听到了什么?这个白狐妖喊她大少主?澜的妹妹是赤魔宫的大少主? 思绪飘到这里,慕翎又突然想起来澜就是赤魔宫的澜少主,那他的妹妹是赤魔宫的大少主似乎好像没什么值得吃惊的? 在不知不觉中迅速消化并想通了一件事,慕翎抱着剑目瞪口呆的盯着眼前的两个人,脚像灌了铅一样移不动,心里想着上去说一声澜在找她,但就是不敢去。 慕翎现在很紧张,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霍秋露追上来就只看到慕翎呆愣的背影,也不知道在干什么,除了她之外好像还有两个人。 不明真相的霍秋露喘着气趴在了慕翎的背上,“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突然有人趴在自己的背上,慕翎不动声色的吓得闭了一下眼睛,还没缓过来就听到霍秋露的声音,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抹了一把汗喘了好几口气都没等到慕翎的声音,霍秋露趴在慕翎背上好奇的朝她的视线望去,看到两个貌似比她们俩年纪还要小的少女,以她的脑子一时半会真的想不出这是为什么。 索性她眼角余光看到了慕翎怀里的剑,剑找回来了就好,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脑子一抽咧着嘴伸出手打了个招呼:“你们好!” 本来白狐妖白衣少女是注意到慕翎这边的,霍秋露这一声招呼打得好,听到声音,白衣少女就和澜他妹妹一看看了过来。 只不过白衣少女带着了实质化的视线,而澜他妹妹则是找不到人在哪里,视线就那么虚虚的停在了一个大致位置。 总算是看清她的脸了,没有表情冷淡得一脸凶巴巴非常稚嫩的一张脸,这下慕翎肯定了,她真的是澜嘴里的那个妹妹。 看到两个陌生面孔,白衣少女傲气的开口问道:“你们是谁?” 一瞬间挣扎了下,慕翎的视线越过白衣少女落在了一身黑色的少女身上道:“我是傲剑门弟子,叫慕翎,你是不是叫缈缈,你哥哥澜在找你。” “澜?”缈缈还没什么反应,白衣少女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后惊讶转化为愤怒,拉着缈缈的袖子就说:“我说你提前来个北仙盟怎么会迷路,感情是他这个不省心的带你来的,你说,是不是他半路有事把你扔下了?我去找他算账!” 看着白衣少女义愤填膺不罢休的模样,慕翎偷偷抹了一把汗,还真被她说对了,澜可不就是半路扔下自己的妹妹去找她了,这么说来澜丢了妹妹自己也有责任。 这么想着,慕翎更加心虚了。 霍秋露没她想的那么多,只是刚刚来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她这个瞅瞅那个瞅瞅,最后压低了声音使着眼色给慕翎咬耳朵,“诶,你说你傲剑门掌门之女的名头那么大,整个修仙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个人听见了都不会给你好脸色,她们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什么叫是个人都不会给好脸色?这话听着慕翎想打人,可是虽然话不怎么好听,但她听着倒是缓了缓紧张的心情。 她垂着眼眸,也压低了声音,意有所指的说:“赤魔宫的人。” 霍秋露听了面色一凝,没有再说什么。 索性那边两个人并没有将她们放在心上,白衣少女嘴就没停下过说澜的坏话,巴拉巴拉的一大堆,慕翎这个澜刚交的朋友听了浑身不自在,都快要想着要不要插嘴说一两句,却只听到白衣少女看着缈缈的脸色越说越小声,最后停了下来。 缈缈:“说完了?” 白衣少女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缈缈,瘪着嘴可怜巴巴的道:“说完了。” 缈缈眼睛看不到,她的表情也看不到,所以缈缈没有丝毫动容。见此,白衣少女泄气般的甩开缈缈的衣袖,离开一两步小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地位比他低,不该说他的坏话,不然你就要拿宫规处罚我。” 这声音可不小,反正慕翎和霍秋露都听见了,而且她的语气很是不服气。 慕翎和霍秋露的视线在面前这两个人身上来回游移,想不出来她们是什么身份,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许是视线太过惹眼,她们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就被白衣少女发觉了。 白衣少女叉腰瞪着她们大喊:“喂,你们没事还不走?回去告诉澜,我们大少主不认他这个哥哥了!” 听到她的话慕翎下意识的去看了眼缈缈,缈缈没什么反应,她没有出口阻止白衣少女的话,慕翎心里涌起一股异样感。 但终归还是理智战胜好奇心,低眉顺眼的说了句告退,就拉着不在状态的霍秋露走了。 她们走后,白衣少女撅着嘴问缈缈:“刚才那个人说她是傲剑门掌门的女儿,你怎么想的?” 缈缈脸上表情有一丝动容,了终归是化于无形,她没有直接回答白衣少女的话,反而不似经意的问道:“你知道她多大了吗?” “有二十了吧。” 缈缈接着问:“我多大了?” “过了冬至就满三十了。”白衣少女不是很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个,她知道眼前的人记忆不好,难道这个也能忘的吗? 听到回答,缈缈没什么反应,看到她这个样子,关于傲剑门所有的事,白衣少女也不敢多说,气氛突然凝固。 还好没过多久,有两个人飞了过来,一个是慕翎在修魔界去往凡间界穿上认识的御行,另一个是往铸剑池里扔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晓音。 晓音最知礼数,刚刚稳好身形就对着一黑一白两个人作礼一拜,“大少主,寰少主。” 缈缈淡淡的应了声:“走吧。” 没人知道缈缈在想什么,她的两个侍女也猜不透,但是不妨碍并不想知道什么的白衣少女随便找人套话。 御行和晓音来接人时,带了一大队人马,人数不少,车架侍从护卫应有尽有,一长条人走过去,既奢华又拉风,反正赤魔宫大少主的排面是做足了。 白衣少女安静不下来,在走到一半眼看着离北仙盟不远的时候,趁缈缈在车架内睡着了溜了下来,一脸从容的蹭到了晓音身边。 “我记得你是修仙的,当初来赤魔宫时一身仙气,我见你第一眼还以为你是仙界天仙下凡,结果你要加入赤魔宫还给了大少主当侍女,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白衣少女跟在晓音身边,一脸好奇。 晓音对着她淡淡的笑了下,柔声道:“因为我在找我的主人。” “主人?”白衣少女眼睛亮了亮,赶紧追问:“你还有主人?那大少主是你的主人吗?” 晓音颔首道:“她不是,但是她身上有主人的气息,在当时这个世界上我只感知到她身上有,所以我找了上来。” “在当时?那现在也有吗?” “有啊,不过也跟大少主有关,所有我才没有走。” “那这么说,你找到了你的主人你就要走了?”白衣少女果断的抓住了重点,话说完又猛然觉得不对劲,歪着脑袋自我怀疑道:“我赤魔宫竟然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晓音弯着眉眼给了她一个自己体会的笑容。 白衣少女定定的看着她,笑容直达眼底时,她打了个寒颤。 这感觉,怎么是从未有过的危险? 经过这么一茬,白衣少女一脸戚然的又坐回了车里,然后呼了一口气,变回原形缩成了一团,摇着尾巴缓了缓突然紧张的情绪。 晓音的那个笑太可怕了,好像不注意就会在她眼皮子底下尸骨无存灰飞烟灭一样。 没过多久赤魔宫大少主浩浩汤汤彰显身份的队伍就到了北仙盟大门前,出于尊重他们停了下来并未就这样直接走进去。 此时慕翎已经拉着霍秋露和澜还有风寻影在北仙盟驻地大门口汇合,慕翎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到一个队伍停在了跟前,放眼望去起码有千百来个人吧。 这么引人注目的出场方式,顿时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是啊?这么大排场?” “看样子好像是赤魔宫的人。” “赤魔宫的人?咋们上午不是刚见过赤魔宫宫主,她就带了几个人怎么看都没这么张扬啊,这赤魔宫除了宫主还有人敢这样?” “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说啊,赤魔宫有一个人宫主都不敢得罪。” “谁啊?” “大少主呗!” “一个少主而已,宫主还怕她?” “这哪知道,反正能这么做的人就她一个了。” 一时间议论声四起,三言两语就给这队人马确定了身份,赤魔宫的大少主。 确定身份后,又开始议论赤魔宫大少主长什么样,毕竟她从来不露面,也不知是不是传说中的凶神恶煞,能半夜止小儿啼哭的那种。 议论声窃窃私语不听,反正说来说去嬉笑间都不是什么悦耳的好话。 既然队伍已经停了下来,所有人便都将视线投向了队伍里唯一可以藏人的车架上,车架上去一顶纱帐,一层又一层朦朦胧胧的遮掩住了里面的人影,怎么都看不清楚。 待队伍所有人都站稳后,那顶纱帐猛然被掀开,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意想不到的蹿出了一只白狐狸,落地化为人形,变成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女。 看到白衣少女化形的一幕不少人身不由己的后退了一步,一个个猛地闭紧了嘴巴,脸上都是戚戚焉躲躲闪闪的神色。 对于妖,他们还是比对于魔修更要忌讳。 反倒是澜在看到白衣少女的时候,脸色一变向前走了数步停到了她身前,又惊又怒的说:“辰琅?你怎么来了!” 第七十一章 若谙 白衣少女辰琅看到澜,脸上立刻阴云密布没什么好表情,斜着眼将脑袋撇向一边,没好气的对着澜说:“你那什么语气,我一没过限制二有符信在手,怎么不能来了?” 说着说着,辰琅脸色一变,猛地回过头瞪着澜一脸凶巴巴的数落道:“倒是你,你说你有什么天大的事把大少主扔半路上,让她迷路了一晚上都到不了北仙盟,你不知道她看不见吗?就这么放心把她撇下了,你怎么当哥哥的!” “我……”澜想反驳,话一出口又心虚的不知道说什么,便一言难尽的将一口气咽了回去。 可是思绪转了个圈,突如其来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总归是让他心里不舒服,而且在赤魔宫,眼前的这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地位资格这么对我说话? 刹那间反应过来,自知对着自己妹妹理亏,但对着辰琅实力压制的他梗着脖子面色不善瞪了回去,“我妹妹都没说什么,哪轮到的到赤魔宫里你这个吊车尾的寰少主在这里胡言乱语!” “你!” 这话死死的戳到了辰琅的痛处,赤魔宫等级森严,纵她是寰少主,可不过是第十名,按照等级制度她没权质问上三尊之一的澜少主。 辰琅瞬间暴怒,指着澜,眼里似是能喷出火来。 “我什么我,吊车尾在我面前没有话语权!”看着辰琅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动手,澜瞬间心情大好,得意的推了辰琅一把,“还不闪开!” 猛然被澜推到一边,辰琅气得狠狠地跺了跺脚,明明已经怒不可遏下一秒就要动手打人了,却愣是因为身份只能摆着一张臭脸半句不好的话都不敢说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澜走到了车架边。 然后在场所有人看到澜在靠近车架时瞬间收起了脸上的得意,怯怯懦懦畏手畏脚颇有些手足无措的站着,垂着脑袋低声道:“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说得可谓是低声下气,令所有人跌破眼镜,尤其是认出了澜身份的人。 怎么回事啊这?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声对不起是在对车驾内的人说的,所以说他也是赤魔宫的人。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刚才不是挺神气的吗?就因为纱帐后面是大少主?刚刚他训斥白衣少女的时候说白衣少女是寰少主,比少主地位高的也这么怕大少主? 赤魔宫的人都是这样前一套后一套换得飞快的? 他这番动作落在除了修魔界的人眼里,实在是令人不解,比较比寰少主地位高,却却面对大少主仍这般伏低做小怎么看都看不明白。但纵使看不明白,也没人敢出声说点什么,都忌讳着,无论是魔修还是妖,当着面说什么都是忌讳。 澜的对不起说出口后,他又站了会儿,众人才听到从车驾里传出来的一声:“没事。” 声音清清冷冷不带感情,是想象中的冷酷无情,就是声线太稚嫩了些,与想象中大有出处,一时间所有视线都在车驾上来回游移。 冷不防,一道散漫威严的声音于身后响彻而来:“呦,这是做什么呢?怎么都堵在门口啊?” 不少北仙盟弟子在听到这个声音后汗毛直立,迅速的转过身去,果然看到北仙盟盟主花娇娇的身影,立刻紧张的俯首行礼:“北盟主!” 北仙盟大门前北仙盟下门派弟子居多,都是见过花娇娇的,看到她后你退我让的瞬间主动让出一条道,让她直对上赤魔宫大少主的车驾。 在看到赤魔宫大少主车驾的一瞬间,花娇娇眼里迸发出了奇异的光芒,立刻笑成了一朵花,毫无架子般施施款款的往车驾这边走来,边走边高兴的说:“大少主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本座也好命人迎接远客啊!” 花娇娇的话说完后,车驾内传来了一声袅袅轻笑,“听闻东盟主舍爱仙宗宗主印于琼芳会,妾身心急之下便来得匆忙,竟是忘了此事,还望北盟主务要怪罪的好。” 冷清的话里藏机,刺得花娇娇眼皮一抖,面上却是不改欣喜容光,连声叹道:“哪里哪里,大少主能亲自前来,本座高兴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呢!“不过听闻大少主身体向来不好,还是请快快入内,莫要在门口受了风。” 此话一出,站在车驾旁的晓音率先变脸,却不是对着花娇娇,而是惊慌的爬上了车驾,掀开纱帐钻了进去,然后从中隐隐传来大少主的声音,似是在说着没事,轻轻细细似有似无。 瞧见这侍女的动作,又听到那若有若无的一声没事,花娇娇若有所思的拿起帕子掩了掩唇,在她眼波流转间,晓音将纱帐掀开了一个角,只露出了自己的半个身子。 她略带歉意的看向花娇娇,诚恳的说:“请北盟主见谅,刚刚我家大少主身体不适,现在还未能转好,怕是下不了车驾。” 晓音话里的意思花娇娇秒懂,其他人也秒懂,顿时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这是当场甩脸吧?是吧? 与其他人见鬼了一般的眼神不同,花娇娇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唇角含着笑欣然道:“那就别下车了,就这样快快进去吧!” 说着自己往旁边一站,主动让出了道。 晓音凝视着花娇娇,又歉意的点了点头,给另一旁的御行打了个眼神,在御行指示继续向前走后,钻回了纱帐里。 这几千人便在众目睽睽下,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北仙盟的大门,而且还是北盟主亲自同意的,北盟主还亲自让道,这面子也忒大了。 车驾轻缓前行着,经过慕翎身边时,风寻影给澜对了个口型:等会去找你们。 澜指了指纱帐里的人回口型道:别来太快。 风寻影表示知道了。 待眼前出现队伍的尾巴时,花娇娇没事人一样拿开了捂在鼻子上手帕,眉头紧皱的小声喃喃:“纱帐里是藏了什么吗?好重的血腥味。” 不若多时已经彻底看不到队伍的影子,身旁议论声骤起,听到他们说什么后,毫不在意的花娇娇松了松神情,挥手用哄孩子的语气道:“行了,别讨论了,我北仙盟向来懒散,我也没什么架子,你们就该干嘛干嘛吧啊。” 话音落地,本来此起彼伏窃窃私语的有一瞬间的停滞,不过刹那后又恢复原状,只是重复议论的的声音少了许多,不少拿着符信前来报名被迫看了一场戏的人,给花娇娇行了一礼就赶紧闪人了。 而北仙盟弟子大多习惯了花娇娇这么一个随性的盟主,并无异样,都一个个的本来在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 聚集在这里的人群也渐渐散了去,慕翎等人的身影也显露出来。 花娇娇一眼就看到了慕翎,脸上立马扬起笑容向慕翎走去,拉起慕翎的手就是一句嗔怪,“小柔儿怎么来得这般早,都不跟我说一声,亏着我还打算去接你过来!” 花娇娇的嗔怪慕翎有些吃不消,只好一个劲的傻笑着,尴尬的撒娇道:“还不是师叔祖指定的规则,符信上只给了我三天时间,我要是不赶过来还不得被淘汰了?” 话说到此,本来还言笑晏晏的花娇娇脸色微变,一瞬间眼里微微泛起了水意,看着慕翎的眼神里只满是心疼。 她握紧了慕翎的手,似是犹犹豫豫的劝说着道:“你毁决赛贴的事都知道了,可是孩子,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你爹,你别怪他。” 听着她的话,慕翎浑身一僵,不自在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脸上本来不怎么清晰的笑容刷的一下就淡去了踪迹。 慕翎深吸了一口气,对上花娇娇的眼睛,神情坚定言之凿凿的说:“我理解,在你们眼里,怎么看大师兄都比我强,不看好我是应该的,不必如此对我说他的好话。我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心里有气在当场就已经出了,哪有资格去怪罪他人。” 说罢,甩袖走人,丝毫不给花娇娇任何脸面,慕翎旁边的风寻影都惊呆了,花娇娇再怎么随性近人怎么说也是个盟主啊!人家大少主那样说有背景,你怎么也这样? 倒是霍秋露对此见怪不怪,这个北仙盟里慕翎对谁都敢甩脸,慕子今走后北仙盟就没有她怕的人。 眼看着慕翎就要走远了,也不管风寻影是谁了,霍秋露垂着脑袋对花娇娇说了一句“弟子先行告退。” 就拉着被慕翎的行为震慑住的风寻影追在了慕翎的身后,徒留花娇娇在原地看着她们的背影伤神。 在北仙盟住了七年,北仙盟各处的路慕翎何其熟悉,她眼睛眨也不眨往前走,半点注意力也没分给追上来的霍秋露和风寻影。 她走得极快,风寻影小跑着才跟上。 风寻影跟上来就戳了戳慕翎的胳膊,十分好奇的问道:“抛去她北仙盟盟主的身份,她都是你师叔祖,你怎么对她这个样子,你就不怕她怪罪吗?” 听她这样问,霍秋露也小跑着跟上来,指了指目不斜视的慕翎,“你不懂,在北仙盟她最大,盟主都得靠边站的。” 这下风寻影更吃惊了,“她还有什么身份地位这么厉害?”说着给霍秋露使了个眼色,“有刚才门口的那个厉害吗?” 霍秋露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怎么能比?没看到刚才那个大少主多嚣张,敢当众下我们盟主的面子。你也不听听其他三个仙盟来的人都是怎么说的,一人一句说得我们盟主一文不值一样,都把大少主编得上天了。” 风寻影也笑了出来,“听见了听见了,说什么大少主可真威风,比赤魔宫宫主和四大仙盟盟主排场都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仙宗的人从灵海里跑出来了,瞧这一句一句的编得可真好。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啊,大少主都这么过分了,北盟主怎么对大少主这么客气?” “这还不简单,有求于人姿态自然就低了。” 霍秋露不以为意的说完,说完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一看慕翎居然停了下来,刚想出口说什么,就听到慕翎沉着声音问道:“师叔祖求她什么了?” 冷不丁的慕翎的视线,霍秋露心里咯噔一声,糟糕,说漏嘴了。 慕翎直勾勾的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求……求……”被慕翎看得心里发虚,霍秋露半天说不出话来。 眼看着这两个人对峙,一旁的风寻影玩味的笑出声来,拍了拍慕翎的肩膀,得意的神色染上眉梢。 “想知道北盟主求什么?这还不简单,我带你去见这个大少主。” 风寻影说着就想带着两个人去北仙盟分给修魔界的人住的地方,但是脚步刚动就想起了澜给她比的口型,别来太快。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风寻影还是决定听他的,便拉着慕翎让她带自己到处逛一逛,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就往修魔界的地方跑。 “我们就这么去修魔界的地盘会不会不太好?”霍秋露跟着一路走来,有些担心。 “怕什么?我跟赤魔宫的人熟的很,有我在你还怕他们吃了你啊?”风寻影的心大的安慰道。 霍秋露:“我不是担心这个,赤魔宫的人我不怕,就是怕那个大少主,听说她特别凶。” 风寻影哈哈的笑出了声,“放心吧,她一点都不凶,就是长得比较凶而已。” 霍秋露一怔,“这,有区别吗?” “当然……”风寻影刚想说点什么挽救自己好友在自己新朋友眼里的形象,就听见新朋友玉印门掌门之女霍秋露惊呼道:“有人!” 慕翎走在最前面,在霍秋露喊出声前就看到了,看到几个人跪在了院子里,屋前站着大少主车驾旁的侍女之一的御行,御行也看见了她,在看到的一瞬间给她投了一个友善的笑容。 这奇怪的场景…… 慕翎疑惑的往前走了几步,还没看见地上所跪之人的脸,就听的为首的那个男子铿锵有力的喊道:“还请大少主救救家师!” 一字一句真挚有力落地有声,就是声音太熟悉,慕翎不由得脚步加快,眼神一歪就看到了那个人的脸,眼里闪过错愕,“柳还折?” 看着柳还折,御行脸色发黑,不耐烦的道:“大少主说了,想要她善心大发治病救人,就让秦云昼三跪九叩带着诚恳的歉意亲自前来!” 第七十二章 若求 御行的语气充满着鄙夷不屑。 柳还折的师父是谁,慕翎还是知道的,虽然求医理当谦和礼下,可让九劫天境的前辈三跪九叩这样的医者要求,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叫做过分。 不只是慕翎这样觉得,惊叫一声后随着风寻影走过来的霍秋露也是被震到了。 霍秋露是与玉衍门系出同宗的玉印门掌门之女,她小时候在玉印门长大,见识过不少,而且玉印门中医修向来矜贵架子也大,那么可以想到玉衍门应当是同样的情况。 可大到大少主这种,虽不是头一次见,但那都是对着仇敌或者看不顺眼之人的恶意踩低,毕竟这条件太恶劣了不是一个正常人会提出来的,还有那语气…… 不是吧,难道大少主和仰剑峰峰主有仇?突然理出了一条思绪的霍秋露,不由得怔在当场瞪圆了眼睛。 不由她再多想想,御行话说出没多久,跪在地上的几个人里便已然躁动不安,本就被突然告知师父病重后,心急如焚的辛颖颖首当其冲,她拧着脸一把甩开了陶一一拉着她的手,蹭的站起来不服气的指着御行道:“我师父修为以至九劫天境,整个灵界何人不会尊一声黎清真人?大少主此等要求未免欺人太甚!” 辛颖颖气势汹汹,一身蛮横娇气,一看就不好相与,也不是什么会善了的人,可御行却没将他放在心上。 她对上辛颖颖的视线,横着眉毫不讲理的道:“我就是欺人太甚怎么了!有本事,你仰剑峰别求到我大少主头上来啊!” 说到底也不过是病急求医的人,尤其是没了点星崖这个靠山的仰剑峰,若是峰主秦云昼死了,就这几个人日后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现在纵使心急还能横到哪里去? 御行只稍微想一想便能知晓其中利害关系,反正大少主交代了,若非秦云昼亲自前来,绝不松口。大少主说这话时的眼神,分明就再说即使秦云昼亲自来了也不救,分明是恨不得要秦云昼去死一样。 虽然不知实情,但也妨碍不了她借题随意发挥。 这么想着,御行看这一行人的眼神愈发轻蔑。 见御行毫不讲理的模样,辛颖颖气坏了,还想说什么只听见前方一直跪得腰板挺直的大师兄头也不回的冷呵道:“跪下!” 辛颖颖被他森冷的声音吓一跳,徘徊在嘴边的话多是烟消云散,人也怔怔的不知所措,见状,陶一一赶紧伸手将她重新拉着跪下。 被陶一一拉着,辛颖颖控制不住的哭了出来,但还是害怕柳还折继续冷呵,哭声都压抑着,结果越哭越凶,可是越哭越不敢哭,只能压着哭声不停地抽泣,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陶一一顺了顺她的背,心疼的安慰道:“别哭了。” 可惜陶一一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让辛颖颖的反应更大了,她直接瘫坐到地上,什么也不理会的撒泼道:“陶师姐,我不明白,我知道大少主医术天下第一,可就算师父病了也没必要只能找大少主吧?天下那么多医修,就不能找别人吗?我们为什么要一来就跪在这里求她?还要被她此番羞辱!” 陶一一的手僵在了她背后,辛颖颖的话她没法回答,因为她知道柳还折不会白白做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定是有所图,可是图什么她不知道,也没来得及问。 因为如同辛颖颖说的,他们一到北仙盟就听说大少主已经到了,然后柳还折火急火燎的拉着他们一路跑到了大少主的门前。 他开口就说请求大少主救治师父也是把她吓了一跳。 赤魔宫大少主万百仙号称医术天下第一,不管是什么恶疾伤病,只要有一口气,在她手里都能救回来。可大少主是何等身份,普通小病小灾寻常绝不会找到她头上,所以说柳还折这番举动,是代表师父真的不行了。 在一瞬间意识到这一点的陶一一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而后就听见屋子里侍女出来传话道:“不救。” 不救两个字压得她浑身发颤。 然后她看到大师兄掀开衣摆,直直的跪了下来,沉声道:“那我便跪在这里,直到大少主愿意出手救治我师父为止。” 看见大师兄跪了,即使不明白,作为师弟师妹,也当跟着他一同跪下,便跪到了现在。 看着情绪崩溃的辛颖颖,陶一一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安抚她。 在他们旁边跪着的柳雪风闻言,抬眼看了下前方柳还折的背影,他跪得笔直从一开始到现在动也没动过一下。 柳雪风闭了闭眼,浅声道:“因为只有大少主能救师父,不然大师兄也不会一到北仙盟,就拉着我们找大少主,大少主出言不救时,还要在这里跪着。” 听他这么说,辛颖颖突然止住了哭声,甩开陶一一的桎梏,手脚并用的爬到了柳雪风跟前,拉着柳雪风的胳膊问:“师父怎么了?为什么只有大少主能救师父?” 柳雪风看了她一眼,只看到她一脸泪痕,眼睛微微发肿,神情焦急,说到底还是担心师父的。 不自在的撇过视线,柳雪风不敢说他曾经看到过的东西,整个师门所有弟子都很尊重敬仰师父,可只有大师兄柳还折愿意同师父亲近,所以平时有什么事师父都是先同大师兄说了,再由大师兄转告给他们。 他看到师父在教大师兄柳还折寒霜剑意的时候,师父拿着剑的手一抖,剑掉了,有鲜血从师父衣袖里渗出从指尖滑落至地上,眨眼间整个右手上的布料都染上了猩红的血色。 再去看师父,他的脸上已经是一片煞白,他捂着手臂似是站不稳般连退数步,最终闭上眼睛摔倒在地,也终于惊醒沉浸在寒霜剑意中的大师兄。 当时柳雪风被吓得不轻,躲在暗处神魂都失了大半晌,反应回来时师父和大师兄都已经不见了,唯有地上没来得及抹去的点点血迹在述说着他并没有眼花。 再然后大师兄下令,师父要闭关,所有人不得打扰师父,有什么事就找他,从那时起,他就再也没见过师父,就连师父倒地处的血迹也不见了。 师父是九劫天境的剑修,修为以至最高,身体也脱离肉体凡胎的范围,寻常近身不得,就算同为九劫天境的另外几位,也不可能伤得到师父,怎么会受伤? 柳雪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去问大师兄,可大师兄自下令起就沉着一张脸,他因害怕多次都没问出口,直到要来北仙盟后,大师兄的表情才好了点。 所以大师兄是来北仙盟找大少主的吗? 柳雪风看着柳还折的背影,抿紧了唇,不发一言。 柳雪风不说话,辛颖颖急了,使劲的摇着他的胳膊问:“到底怎么了你说啊!” 柳雪风收回了视线,垂着脑袋闷声道:“听大师兄的吧,辛师姐你别闹了。” 柳雪风的样子打击到了辛颖颖,问大师兄问大师兄,她怎会不知道去问他,可他说都不说师父到底怎么了就让我们跪着,现在去问怎么可能会问出结果! 辛颖颖咬着下唇愤恨的甩开柳雪风的胳膊,小声的啜泣着回到了自己的位子,认命的跪好。 既然大师兄认为只有大少主能救师父,那么师父肯定很危险,只要能求得大少主救师父,什么都可以。 恍若一场突如其来又快速消停的闹剧,慕翎从中途看完了结局,总算是明白了点,黎清真人,不行了。 陪她看了一路的风寻影也有感而发,轻声叹道:“仰剑峰与修魔界一向没什么往来,有什么事都是去的玉印门,若非黎清真人真的大限将至,不然他们也不会求到大少主这里。” 慕翎没出声,听到风寻影一通说辞的霍秋露有点头大,“你是说秦云昼要死了?” 这话用辞着实不太好,风寻影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纠正,就看到先前又哭又闹的辛颖颖龇牙咧嘴的冲她吼道:“我师父才不会死!” 模样实在是太凶了,霍秋露吓得忍不住拉着慕翎在身前挡了挡,小声嘟囔:“不会死就不会死,凶什么凶,怎么比我还凶。” 霍秋露撇撇嘴,又扯了扯风寻影的袖子问道:“诶,你说你是大少主的朋友,他们就真的跪着没问题吗?” 风寻影看看霍秋露,又看看跪在地上的仰剑峰众人,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点头道:“有问题。” 霍秋露一愣:“什么问题?” 风寻影分析道:“以我对百仙的了解,这太反常了,见死不救不是百仙的性格,我猜肯定是有深仇大恨,这个黎清真人百仙绝对不会救的,所以他们就算是跪到死,百仙眼都不会眨一下。”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巧能让最远的御行,还有地上跪着的仰剑峰众人听得清清楚楚,听到她的话,陶一一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只一眼转瞬就收回视线低头。 陶一一认得她,西少盟主风寻影,据说与赤魔宫交好。 认出她后,再想着她的话,陶一一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柳还折她信,风寻影她也信。 所以师父,真的命在旦夕了吗? 大师兄…… 跪在地上,陶一一捏紧了自己的衣摆,可御行接下来的话,才是狠狠地对她当头棒喝,打得她头晕目眩。 御行看着风寻影,笑得一派熟稔,“西少盟主许久未见,您的眼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啊!” 话似调侃,出口的同时,御行还不忘瞥了仰剑峰众人一眼,只见为首的柳还折无声的苦笑着闭上了眼睛。 御行心情大好的挑眉,看来这位是知道点什么。 熟人见面最是欢喜,风寻影从不见外,拉着慕翎就往御行跟前凑,“往日不见你说几句好话,今天总算是听见你夸我了,快带我去见百仙,我给她介绍我新认识的朋友!” 风寻影扯着嗓子一通说辞,还没走近就看到晓音从里面走了出来,几步就站在御行前面,笑意盈盈的道:“她不会对您说好话,还不是西少盟主您自己惯的。” 看见她,风寻影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凝滞,随后强硬的给自己堆满了一脸的假笑,暗搓搓的把慕翎往自己身后带了带,慕翎不明所以顺着风寻影的力道走了几步,就听到风寻影打着哈哈说:“嗨呀,晓音也来了啊!” 晓音没跟她插科打诨,往身侧一让,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大少主已经侯着了,西少盟主请吧。” 说着自己引路似的走了进去,见她没影了风寻影瞬间收了假笑,往慕翎耳边一凑,面无表情的低声道:“这个女人不好对付,你小心点别惹了她。” 慕翎没吭声,晓音一出现,她就看出来这个人不简单,她身上的气不同寻常不似常人,更不像一个普通的侍女。 慕翎给了风寻影一个看傻子的眼神,我没事招惹人做什么? 风寻影没看见,因为她开开心心的拉着慕翎往屋里走,进门前慕翎回了个头,看到了闭上眼睛的柳还折,他虽跪在那里无动于衷,可从外表看还是与初见判若两人。 一进屋子,慕翎就嗅到了一股不好的气息,似是血腥味,浅浅淡淡若有若无。 但前面引路的御行和晓音,还有拉着自己的风寻影和跟上来的霍秋露都没什么异样,她只好收起心底的异样感,不好说什么。 屋子里都是很简单的布置,只不过因为东西很少所有略显空旷,在靠窗的位置有一扇屏风,晓音将她们领了过去,越是靠近血腥味越重,可旁人还是未有异样。 越过屏风才看到在窗前的位置上坐了一个人,与她们面对面隔了一层暗色纱帐,透过纱帐可以看出这个人穿了一身黑衣,体型也略为娇小,梳着高髻戴着发冠,是个女子。 “不是,我们又不是没见过,你搞个纱帐做什么?”风寻影是个心大的,说着便绕开挡路的御行晓音二人,欺身向前就要掀开纱帐。 清清冷冷的声音也就此在纱帐后传过来,“是我让她们安排的。” 慕翎眼皮一抖,是竹林里见到的那个少女,北仙盟大门前还有点犹豫,现在才肯定,原来她真是大少主。 听到声音,风寻影的手停了下来,但她还是不解的问:“为什么?” “今日清晨不慎旧病复发,有纱帐挡着,免的过了病气给你和你的朋友。” 对面之人的声音依旧冷冷清清,但此刻说出来时似乎带了点温度。 听了她的话后风寻影烦躁的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在纱帐前做了位置坐了下来,“好吧好吧,你们医修讲究就是多。” 说完看向慕翎和霍秋露,给她们挥挥手,一点也不客气的说:“坐啊。” 看她从容自得的这样子,霍秋露拧着眉小声道:“你别是把这里当你家了吧?” 风寻影嘴角一弯,冲她挑眉道:“也不是不可以啊!” 第七十三章 苦竭 对于这种话,两个侍女没什么反应,纱帐后的人也是一声不吭,看来是默认了,此话出口风寻影气势足够,霍秋露没再多言。 霍秋露心里也明白,她和慕翎都是风寻影带过来的,慕翎与风寻影是朋友,她和慕翎交情匪浅自然也可以来。 可说到底她俩也是与赤魔宫无亲无故,与大少主更是没什么关系,如今她俩能坐下来都是被人家给足了面子。 虽说此地在北仙盟,霍秋露还是很踌躇,风寻影这种名人她认识,在修仙界中颇有盛名,是个心善也心狠的主,曾被父亲的仇家围攻,单凭自己一人之力给自己杀出了一条生路,血铺了一地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是个真正意义上的狠人。 要知道,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下得去手杀人的,她和慕翎就没有杀过人。 大少主长什么样她没见过,就听说过大少主是个心狠手辣的蛇蝎女子,在平定赤魔宫内乱的时候杀了不少人。 本来未见其人传言不该轻信,但是能和风寻影成为要好的朋友,大概都是一类人吧。 一个呼吸的时间里,霍秋露的视线就已经不动声色的在风寻影和纱帐之后的人身上来回移动了好几次。 恕她眼拙,看不出什么,却还是坐立不安心,总感觉里毛毛的。 只能勉强的静下心来,恍惚之中竟是隐隐的嗅到好似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霍秋露一怔,正打算多嗅几下来证明自己有没有出现错觉,就听到风寻影扯着嗓子道:“来,给你介绍两个朋友,我刚认识的。” 说着就指了指自己:“这个叫霍秋露,你应该知道,玉印门掌门之女,不过她不修医,在北仙盟习剑。” 突如其来的被点名,霍秋露条件反射板着脸的正襟危坐,然后听得纱帐后一声轻叹。 “原来如此,难怪我以前去玉印门未曾见过霍姑娘。” 叹气归叹气,就是话说出口没什么感情,还说得于玉印门关系很好一样。 修仙界的玉印门和修魔界的玉衍门的确是系出同宗,可非大事都是各居一方互不理睬,哪有她嘴里这般熟稔。 霍秋露不自在的挪了挪坐着的垫子,咧咧嘴装傻的问:“你以前去过玉印门?我怎么没听门里人提起过?” “都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我还不是大少主。”清冷的声音缓缓道来,像一道寒风迎面吹来,冷到心里去了。 霍秋露有点纠结她为什么说话是这种样子,还没纠结出个什么,就又听得她说:“你应该是从小就在北仙盟长大的吧?我去玉印门那年,你应该才十二岁,若是掌门有意让你习剑,定会从小就将你送离玉印门。” 说到这个,霍秋露瞬间就将先前所有猜想全扔了,拧着眉头浑身不自在的扭捏道:“我八岁就到了北仙盟了,不过我爹现在还是想要我习医,让我回去当少主以后接管玉印门。” “若你不想,他也不会强硬让你去做什么,不然也不会在你八岁的时候就答应你让你习剑,还把你送到了北仙盟,你爹是个好父亲。” 帐后之人说的话同往日劝说自己的长辈如出一辙,霍秋露听得脑仁疼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恰逢此时两个侍女奉了茶上来,霍秋露心情极差的也不管茶水烫不烫,张嘴就灌了一口。 还好并不烫,就是脸上的表情唰的一下冷了下来,扯着嘴角极其厌世的道:“那倒不一定。” 也不知这个不一定是在说什么,只听得纱帐后的大少主继续说:“这个就是你的家事了,事情已然发生,且看你自己怎么想。” 大少主声音轻缓,却听得霍秋露激动得手一抖,差点把茶盏打翻,“你……你知道?” 晓音侧身掀开纱帐走了进去,也给纱帐之后的大少主奉了茶,但是大少主端坐着一动也不动,只对着霍秋露淡然道:“你应该知道这不是秘密,玉印门掌门并未过多遮掩,丝丝缕缕中,我还是能大致能猜到一点。” 原来是这样,霍秋露冷静了下来,扶了扶被自己放歪的茶盏,全然不在状态的低声道:“我只是膈应……” 她这个样子,慕翎想起了当初离开北仙盟后,在傲剑门收到符信,霍秋露说的那一串话,很是担心的低头轻声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霍秋露看了她一眼,脸上纠结神色尽显,好半天才开口,“也不是什么大事,往后所有人都会知道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着给风寻影递了个眼神,示意她继续,本来装作自己不存在于一边旁听风寻影看到后,当即心领神会,长臂一伸就搭在了慕翎肩膀上,“这位……” 大少主抢话道:“这位姑娘小寻就不用介绍了,清晨时见过一面,你叫慕翎,我还记得。” 风寻影当即一愣,瞬间反应过来,大笑道:“原来你们见过,那正好,省得我多费口舌跟你说什么傲剑门的事。” 本来大少主突然抢话,将清晨相遇的事如此轻巧,因为花娇娇有求大少主可能受制于她,很多事加在一起脑子本就一片混沌的慕翎就有些发懵,偏生得风寻影接过的话里还带上傲剑门,慕翎瞬间心头一跳,立刻偏头看向身侧的风寻影。 风寻影被她突如其来紧张的视线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忙问:“怎么了?” 慕翎脑子发直的脱口而出:“说傲剑门的什么?” “哦,这个啊,我还以为你为什么这么紧张。”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的风寻影松了口气,“别担心,大少主可是你姜重师叔忠实的追随者,我是想跟她说,你是傲剑门掌门的女儿,让她对你好点,不看我的面子也看在傲剑门的面子上多多照拂一下,毕竟岁数相近,还是不要把你当晚辈看。” “面子?”慕翎突然脸色一黑,声调也拔高了许多,又尖又锐,“傲剑门还有什么面子?” 尖锐的声音激得霍秋露浑身一抖,一抬头就看见慕翎脸上阴云密布,那眼神就是她废了一个北仙盟师姐本命灵剑时出现过的眼神,好像那个师姐是因为说了傲剑门的坏话才会这样,风寻影也没说什么坏话啊,怎么这样? 来不及细想,霍秋露赶紧拉住她的衣袖,“慕翎你别激动。” 你对面是赤魔宫的大少主,比赤魔宫宫主都要可怕的大少主,你别发疯啊! 霍秋露在心里尖叫,但是慕翎可听不到,于是她又听到慕翎冷言冷语极其讽刺的说:“大少主是眼瞎了还是心也瞎了?姜重杀兄欺嫂,为什么还要追随他?” 这都是什么话!霍秋露快要哭出来了。 只不过她的反应是最剧烈的,在慕翎另一旁的风寻影只是在慕翎话一出口的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而另外两个侍女,一个在门外大概是听不到,一个在纱帐内看不清。 隔着纱帐,她们也看不到纱帐之后的人,脸上是何等表情,只是慕翎话音落地后,室内一时安静了许久。 晓音在纱帐后担心的看着万百仙,在这安静的时间里,她看到万百仙眼里氤氲漫起的水汽,虽然端坐着也只是在强迫自己坐得端正。 明知道透过纱帐外面看不清楚自己的面部表情,万百仙还是克制的不让自己无声的落下眼泪,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清冷干练的声音似是垂死挣扎般脱口而出:“他没有,他没有亲口承认过,那他就没有做过,罪名也不存在。” 安静的时间里,足够慕翎清醒过来,她居然对大少主恶语相向,依这人的地位和外界传言的心性,若是怪罪,就算把她带到四大仙盟面前羞辱她,她也没法反抗,师叔祖也救不了她。 慕翎紧张的抓紧腿上的衣摆,却不想等来了她这么一句话。 那一刻慕翎脑子有一瞬间空白,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木讷又果断的道:“那他也没有否认。” 话一出口,霍秋露又扯了她一下,眼神里都是在说她别找死了。 慕翎没理她,她努力的纠正视线,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卑微弱小胆怯,实际上她已经沁出了一身冷汗,大气也不敢出一下,话出口后才想起来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 那是赤魔宫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的大少主,自己不仅一句话讽刺了她眼瞎的事实,还骂了她放在心尖上的姜重,在清醒过来的一瞬间,恐惧也随之席卷全身。 可是万百仙在第一时间回的话,却又让她觉得这件事没自己想的那么恐怖。 她心里也有气,提起姜重她就一身的怒气,在世间人都唾骂他的时候,居然还有人仍然相信他? 可笑! 恐惧与愤怒并存,让慕翎神魂发颤,不闻外物,也不知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可怕。 脸色阴沉眼眶发红,脸上恨意尽显,一副被魇住的模样,死死的盯着纱帐后面的人。 似乎下一刻就要冲过去,将那人斩于剑下。霍秋露看着她,吓得已经松开了拉着她的双手,风寻影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伸出手试探性的拍了拍她的脸,没反应。 她和霍秋露对视一眼,只可惜心灵不相通,看不出对方的想法,也还没互相询问一声,就听见了纱帐之后冷清里带了一丝颤抖的声音。 万百仙也是死死的盯着眼前被纱帐与自己隔开一方天地后的慕翎,只是眼神清明却毫无神韵,神情是为戚哀。 “十大门派四大仙盟一同审问,还有绛灵夫人的供词,他辩无可辩。” 慕翎立即返辩:“既然没有做过,不管怎么样,也当为自己喊冤。” 万百仙没有再说话,只是心在颤抖,还隐隐作痛,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世间人在听到自己的话后,都会问出的这个问题。 此等境界似乎叫百口莫辩,当年他跪在北仙盟前也是这样的吗? 说信任,是信任,可现实在摧残她的信任,她可以无条件的相信姜重,只是没人相信她信任的人,人人都抓着姜重的罪责,只因为他被定罪,且无可辩驳。 万百仙沉默的这段时间,慕翎终于缓了过来,她闭了闭眼,霍秋露见她表情终于正常,担心的凑过来低声问道:“慕翎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一偏头就看见霍秋露紧张的神情,慕翎朝她摇了摇头,安抚好霍秋露后,她看到了旁边盯着她看得风寻影,若有所思的模样,似是不打算插手什么。 注意力重新放到纱帐后面,慕翎在心里吐了一口气真的好险,居然差点就生出了心魔。 收拾好心情,慕翎扯了嘴角对着纱帐后迟迟无话的人问道:“我能问一句,大少主为什么这么在意姜重吗?” 似乎被她问住了,纱帐后还是没有反应,慕翎突然明白了什么,轻蔑一笑道:“大少主既然是他的追随者,那也当明白他已经受到了惩罚,可傲剑门何其无辜,为他背负骂名一辈都不能翻身。若他真的含冤,为何不证明自己清白,大少主这么信他,为何不为他证明清白。” 说完表情一变,猛地站起身来,“慕翎不会说话,直言快语了些,可能不不太好听,还请大少主不要怀疑,若无事的话,慕翎就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给人反应的时间,拔腿就往外面走,霍秋露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从心里怕这个大少主,也跟着慕翎一溜烟的走了。 自己请的客人来让自己最好的朋友认识,却闹了个不欢而散,风寻影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知道万百仙对自己带来的人并无恶意,只是观念不同所以,吵起来了? 她想不通,一时半会就愣在了那里,还是万百仙在纱帐后提醒道:“你的朋友走了,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你不去看看吗?” “啊……哦……”风寻影反应过来,也顺着她话里的意思作势要走,突然又觉得不对劲,扭头问道:“那你呢?我看你们讨论那个姜重,不是吵起来了?看慕翎的样子是非常讨厌姜重的,你没事吗?” 万百仙在风寻影看不清的纱帐后轻轻的笑了一下,“能有什么事,你不也同她一样吗?” 都是一样的认定了姜重是个罪人。 第七十四章 旧伤 这话听得风寻影心里一梗,她对姜重没什么好映像,那种不耻的罪名,向来不招人待见,气从心来顿时没好气的说:“这不是已经定案的事了吗?有什么好继续说的?” 纱帐后,万百仙默了默,没有理会她的话,扯过话题道:“人都要走远了,还不去追?” 风寻影一听就知道她不想多说,甩了甩手也没打算继续说下去了,只是起身后突然想起来门口跪着的几个人,震苍派似乎与仰剑峰有几分交情来着…… 这么想着,还未踏出去的步子变成了后退,“等等,你不管外面跪着人了吗?” 因为不知事情原委,秦云昼病危之事也多半都是自己猜测,风寻影的声音里带着疑惑和提醒。 万百仙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回答道:“那是我和仰剑峰的私事,但也不好说与你听。只不过徒弟代师父受过,也是应当,就让他们跪着吧。” 私事?还徒弟代师父受过? 好像不太得了啊! 眼珠子转了一圈,风寻影想不出自己这个好友什么时候与仰剑峰有私事,而且似乎看起来挺严重的,不过人都这么说,她也不好问。 管他呢! “行吧,我就不管了,我走了。”风寻影穿过屏风头也没回的急匆匆的走了,看样子是真的要去追人。 她走后室内静默了好一会儿,万百仙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晓音就眼睁睁的,看着她脸颊上滑落了一滴眼泪下来,落在衣服上,衣服材质特殊承不住泪滴,这一滴泪便一路滑到了地板上,将地板染上了一点暗色。 这些都不是晓音该注意的,她担忧的看着那一处暗色旁边,从万百仙衣摆下渗出的液体,沉红沉红,是鲜血。 是从万百仙身上流出的鲜血,若未曾受伤怎会流血,可身为赤魔宫大少主万百仙的贴身大侍女,她看得清楚心里也清楚。 只是此刻,她也同万百仙一样,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未曾有丁点动作,唯有眼神略显担心。 “今日是怎么回事?你的伤口又裂开了,这反反复复的,怕是不得安生。” 听到晓音的声音,万百仙嗅着屋子内已经控制不住的血腥味,眉目间染上了凄凉神色,“没事,只是和业火反噬之力碰到了一起,挨过去了,就可以等下一次了。” 什么叫挨过去了,就可以等下一次。 话说得倒是轻松。 晓音见她话说得轻松,实际上事情并不轻松,却不想规劝什么。便将视线移到了她的手上,只看到她的手安稳的放在腿上,若是不仔细观察,还真看不出来她的手其实在发抖,是已经疼得控制不住的发抖。 只一眼就收回视线,晓音质问道:“业火反噬之力提前了,是你又用生息诀救人了吧。” 万百仙面无表情的抿唇,想到了夜晚柳雪风那渐有渐无的呼吸声,“他伤得很重,总不能见死不救。” 又是一派理所应当的说辞,晓音听得无奈,虽然担心,但并不想为她做什么,只是看着地板上像水一样涌出来的鲜血,神情复杂。 “业火反噬之力催蚀经脉,让你封印你不封印,现在又有你背后那道治不好的伤,让你治疗你不治疗。这下好了,这两个时不时都要出来找一下存在感,一个就已经能够让你疼得一身冷汗失去知觉,现在两个在一起你却面不改色,你也是能忍。” 晓音说得没错,万百仙也认为自己是真的能忍,她现在浑身上下都疼得要命,却也拼命的忍了下来。 红莲业火反噬之力燃烧着每一寸经脉,仿佛将她放进熔岩中炙烤,却偏偏没有一丝热气流露,但疼痛确是实实在在一丝一缕的游走至全身,就连脸上每一寸皮肤之下都是不容忽视的疼痛,好似在被人扒皮抽骨一般。 这反噬之力在平时里是让她疼得晕过去,又疼醒过来,反反复复不肯消停,可现在,她想晕都做不到。 身后有一道伤口非寻常所至,正巧与红莲业火属性相斥,一冷一热相互排斥,在她体内经脉中绞杀,时时刻刻的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无比清醒,连闭眼假寐都做不到。 万百仙移动嘴角艰难的扯了一个像是要哭出来的笑容,轻声道:“我怕疼,但也不能不忍,没有力量就没有权利,就保护不了我想保护的人。再等等吧,反正我死不了,等大师兄当了宫主,我就让你和澜帮我封印。” 晓音嘴角一抽,那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万百仙的心思晓音怎会不明白,只是事无绝对,她也不想说什么奉承的话,便直言道:“常息不想当宫主,怕是还要由你来。” 万百仙:“我没兴趣。” 晓音当然知道她没兴趣,她还知道,怕是眼前的这个人,连活着的兴趣都没有。 晓音皱起了眉头,“到时候再看吧。” 万百仙没再回话,晓音便陪她坐着,任由她后背伤口流出鲜血越来越多。 晓音不知道这伤口万百仙是怎么得来的,只是万百仙将这个隐藏得很好,事发后的好几年间赤魔宫就没几个人知道,她也是无意发现的。 万百仙在赤魔宫还没有成为大少主的时候,尊号是缈,赤魔宫所有人都称她为缈少主。 在万百仙历世修行提前回来后不久,她失踪了,赤魔宫所有人都出去找她,半天都没找到,最后是晓音用自己的寻人之术在一条溪水边找到了她。 看到人的时候,她趴在溪水中的岩石上昏迷着,半个身子浸在水中,一身白衣除却浸在水中的一点,从上到下全是血红色,她身体与水面接触的地方也是一片血红。 溪水轻缓,托着血色缓缓远去,竟带出了一条血色水路。 第一眼的冲击力永远是最为可怕的,那一刹,晓音心里只有杀人放血这四个字,这是过了多久才会有这种场景,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瞬间惊得她浑身冰凉脑子一片空白。 当她僵着身子,麻木的走到疑似已经变成尸体的万百仙跟前时才发现,她居然还有气息。 不容多想她赶紧抱着万百仙回到了赤魔宫,当时赤魔宫只有长使一人,长使见她怀中一身血色的万百仙还一时诧异她怎么换了一身红衣,紧接着就看到了晓音身后化成一路的血迹。 所以晓音抱着万百仙走了一路,万百仙便流血流了一路。 晓音怎会不知道,常人失血过多还是会死的,又怎么不会替她止血,只是止不住。 她身后的那道伤口从左肩一直延伸到腰下。伤口表面平滑齐整一气呵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剑伤,看着血液如水一般从伤口处涌出,晓音选择最快的方法去修复万百仙背后的伤口,她将自己的生命之力送到伤口处,本以为会看到伤口愈合,哪想竟是如石沉大海般半点作用都没有。 这种情况下,晓音只好将人带回赤魔宫,只是没想到长使和宫主都没办法。 万幸的是万百仙一直都有气息,当夜幕降临万百仙醒来时那道伤口就像从未出现一样消失了,只有漫延了一床的血迹在说着曾经发生过的事。 长使问万百仙这是怎么了,万百仙没说,只是从此以后就穿起了黑衣。 就像现在,一身黑衣,背后伤口裂开后是止不住的流血,费玉灵纱不沾水汽,这些血液半点都不会附着在衣服上,等伤口又莫名其妙的消失后,连衣服都不用换,只剩下一地血迹。 又不知过了多久,晓音的腿都坐的有些麻了,她又听到了万百仙的声音。 轻轻缓缓不带感情的问道:“你看到她了吗?” “谁?”突如其来的问题令晓音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慕子今的女儿,慕翎。”万百仙说。 原来是她,晓音有些了然,“看到了。” 万百仙又问:“和他像吗?” 这回晓音可算是知道她在问谁,不过还是问道:“谁?” “姜重。” 直板板的回答,未带起伏,听得晓音心里也没了什么戏弄的想法了,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实话实话回答道:“像。” 话音落地后又陷入了一阵沉默,晓音看着面无表情绷着一张脸,忍痛忍得辛苦不敢有半点动作的万百仙,突然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万百仙喜欢姜重,从她失去记忆来到修魔界第一天开始就喜欢上了,不管不顾不听恶言不理罪名,一头栽进去的喜欢。 晓音当初叹了她一句勇气可嘉,后来却知道她记忆恢复了,居然和姜重有婚约,姜重十九岁去凡间界与六岁的万百仙定下了婚约。 姜重已下鬼域,无从向他佐证,所以这一切都是万百仙自执一词,虽不知真假,却也足够震撼。 过了好久,万百仙似是试探着问道:“你觉得,她会不会是姜重和降灵的女儿?” 有意思,晓音笑了下,“那要看你是怎么想的。” 以晓音的角度,能够看到在她说出这句话后,万百仙肉眼可见的,所有神情都冷了下来,“那个降灵算什么东西,云川怎会为了她罔顾德行,我不信。” 说完,万百仙的眉眼又软了下来,喃喃道:“这世上终归只有我一人是相信他的。” 晓音看着她,不由得感叹一声,这是多痴情?又或者是多么执迷不悟。 晓音想不明白,姜重这两个字究竟有什么魔力,能够让眼前的人放不下,越陷越深。 大概是,因为她不是眼前的人,所以她想不明白。 晓音是一团能量紫光,很神奇的生命之力,她生出意识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晓音自己忘了纪年,生出意识后她还没有能力化形,也看不到世界全貌,从生出意识起她就跟在一个人的身边。 那个人随了主人的名号为名,舍弃姓氏之后,叫遥神。只是很少有人叫他的名字,都是一口一个前辈。 遥神这个人很奇怪,他想成神,又想在成神后堕魔,他说神堕魔后就会被打入九幽地狱,他就可以去找晓音的主人了。 晓音不知道遥神和主人有什么关系,只是觉得很有趣,便将自己身上的生命之力源源不断的分享给遥神,让遥神活了很多年。 只是可惜,遥神没有成神,他被自己的弟子劝解感动,放走了晓音,自己也失踪了。 离开遥神后的晓音过了几千年才化形,她想要去找主人,便找到了万百仙身上。 这么长时间,晓音所有的感情都是在遥神身上学到的。 遥神的爱意浓烈炽热,晓音一侧眼便能看出来,可是这份爱意因为时间而变得沉稳内敛,晓音看不透就以为他会放弃,却不想看着看着就看出来他一直在坚持,人虽然变了可心中爱意未减半分。 即使放走了她抛弃了长生,遥神还是深爱着主人。 晓音看不懂遥神,却很感动,她想看看万百仙的坚持,想看看她能做什么。 只是如今看来,万百仙似乎比不上遥神,因为晓音留下来后,只看到她无时无刻都在自怨自艾? 晓音胡思乱想着,就看到万百仙居然慢慢的伸出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声音颤抖的说:“我是不是,一辈子都这样了,永远都会是十六岁的样子。” 是啊,的确是这样,晓音这样想着。 但是她有些心软,万百仙现在想哭却压抑着不哭的样子,挺可怜的,她也不好说什么重话,话到嘴边拐了个弯:“也挺好,多少人追求年轻貌美的容颜,都渴望容颜永驻,你不用刻意追求便已经做到了。” 不知道自己这话是哪里戳到万百仙的痛脚了,只看见她听了自己的话后,眼泪唰唰的往下掉,没一会儿就哭出了声,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似乎是怕吵着什么人,小声小声的又哭又笑,看得晓音心里一阵压抑。 “他跟我说他叫云川,还说等我到了十八岁就来接我,可是我永远都到不了十八岁了。” “我可以等他五百年,只是五百年后他回来,见了我会不会觉得我看起来太小了,不喜欢我了。” “为什么要让我想起来……” 第七十五章 言思 一直到了夜幕降临,万百仙身上才没了疼痛感,当她站起身时,借着并不明亮的灯火,晓音看到了地板上血迹,一片触目惊心。 也不知道眼前的人体质有什么特殊的,流了这么多血,面色还是如常,红润有加。 过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自己也跟了她这么久,半点东西都没看出来。 她好像在隐瞒什么。 疼痛消失一身轻松的万百仙垂着眼帘,突然想起了什么,悠悠的问:“仰剑峰的人还在外面吗?” 从晓音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提了一盏灯笼守在门口的御行,灯笼内昏暗的烛火跳动着,映出了不远处几个人的身影。 晓音柔声道:“还跪着。” 听到回答,万百仙眼皮轻颤,一片混沌的眼中流转着复杂的光芒一闪而逝,她抬手搭上晓音的手腕借力站起来,低声道:“扶我出去看看。” 不知她是何意,但是不好过问,晓音垂首,扶着她慢慢的靠近门口,刚刚走到门槛处御行就被她们的影子晃过神,一扭头见是万百仙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恭敬的行礼:“大少主。” 因为知晓万百仙不喜夜里大声喧哗,所以御行的声音极低,可到底是在静谧的暗夜里,一举一动发出来的声音都足够响亮。 即使是御行刻意轻缓动作压低声音,也恰好令跪了一天,精神极度萎靡的几个人,从中彻底惊醒。 “大少主……”辛颖颖第一个醒来,一抬头就看到门口站了三个黑乎乎的身影,只是精神不济天色黑暗,让睁着眼看不清那几个人的样子,确是下意识的轻呼出声。 她一出口声音不小,自然带着其他人也醒了过来,最先看清楚的人是柳还折,他在最前面本来闭着眼睛神识外放,面色凝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到御行的声音后就睁开了眼。 眼里看到了一个人黑色的衣摆,一脚踏出了门槛,在他抬眼中另一只脚也踏了出来,走了两步松开了扶着自己的人,掀起衣摆就在门口的地板上坐了下来。 一双眼睛正好与柳还折的视线碰上,只是那双眼睛失了焦距,混混沌沌的不知在看哪里。 看到她的眼睛,柳还折不知为何勾起嘴角无声的笑了一下。 辛颖颖出声后另外几个人都眼巴巴的朝门口看过来,御行的灯笼放在地上,烛光再怎么昏暗也足以照亮坐在地板上与他们遥遥相对之人的脸,看清后一个一个的都瞬间目瞪口呆。 “缈缈……”柳雪风的视线落在万百仙的身上,痴呆呆的喃喃出声。 听到柳雪风的声音,万百仙将并不存在的视线往柳雪风那里移动了一下,面无表情冷冰冰的说:“缈是我以前的尊号,你们还可以叫我缈缈。” 此话一出,除了知情的柳还折,其他人都是一副被骗了的样子,一脸的不敢相信,可细想之后却又觉得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同时又是无法接受。 辛颖颖忍着膝盖的疼痛跪直接身体,越过前方人影,心痛难忍的看向灯笼旁边被暗暗光明笼罩的人,颤抖着声音问:“那你现在是谁?” 万百仙顿了顿,淡然道:“赤魔宫大少主万百仙,你们要求的人。” “真是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辛颖颖低低的笑了一声,忽然浑身无力的跌坐了回去,双眼失去了神采。 难怪有能力从玉蛇手下救下我们,原来你本就不普通。 看着眼前的人,柳雪风心存希冀,眼中星光闪烁,“那你是愿意救我们师父了吗?” 柳雪风的声音万百仙尤为熟悉,那是她赌上反噬之力和伤口裂开同时发作救下来的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万百仙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很果断的回答:“不愿意。” 柳雪风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控制不住的质问:“为什么?你不是医者吗?医者慈悲心肠,你为什么要见死不救?” 他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早就听过柳还折教诲的陶一一忍不住拉了他一把,只是没有用,他还是梗着脖子,一副质问的姿态。 同样,万百仙身边听见柳雪风质问声的御行脾气立马就上来了,刚想开口就被晓音给拉住了,与柳雪风不同,御行被晓音拉住了。 最终心理不平的愤恨的瞪了柳雪风一眼,甩着袖子偏过头不发一言。 他们这些动作,眼睛已经瞎了的万百仙全都看不见,面对质问,万百仙显得很好脾气的说:“不是我见死不救,而是秦云昼自己寻死,人若想活当然可以救,人若一心求死,便救不得,我尊重所有人的选择。” “师父寻死?”柳雪风明显不信。 “师父的确是寻死。”柳还折突然出声,压过了所有声音。他怔怔的看着眼前过分平静的人,心里极度不平静,甚至是胸前气浪翻涌。 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要一看到万百仙冷冰冰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冷不丁的就会看到她没有焦距的双眼,那双眼睛生很好看,可却因为外人不知的原因陷入了一片黑暗。 “师父的身体师父自己最清楚,师父不是病了,而是受伤,伤于七年前。在手臂上,很深,很深的一道剑伤,这道剑伤几乎斩断师父的筋脉,让他再也拿不起任何东西。” 柳还折沉声说着,不大不小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院子里异常响亮,在他背后听着的人脸上无一不是诧异的神色。 只是他沉沉说着,低沉婉转犹如在讲故事一般,不知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在给师弟师妹们解释,亦或是告诉眼前无动于衷的人什么。 明知道万百仙什么也看不到,柳还折还是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 “七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他这七年并没有为自己治伤,就等着伤口自己愈合。可是伤口很奇怪,每次愈合后没多久就会重新裂开,裂开到,像是新伤一样。” “师父就这样带着伤过了七年,这道剑伤过于诡异,似乎在吸食着师父的生命,到如今师父已经撑不住了。” “大少主,求你救救他。” 柳还折颤抖着双唇,一字一颤。 “大师兄,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柳雪风瞪着眼,不敢置信的听着柳还折的话,心里一片惊涛骇浪。 柳还折抿着唇,绷着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因为他说这些话,不是为了告诉师弟师妹们真相,而是为了告诉万百仙真相,他想看看眼前这个人会有什么反应。 只是,他失望了,最激动的永远都是身后的师弟师妹们,最相信他的也是身后的师弟师妹们,辛颖颖已经捂着嘴小声的哭泣着,她相信他,所以不过问一句,就接受不了。 柳雪风问他,也是眼眶发红,视线朦胧,是询问也是求欺骗。 柳还折很失望,他说完后眼前的人没有半点反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柳还折张了张嘴,突然喉头发酸:“大少主……” 没待他说出什么,在他拖长的尾音里,万百仙冷冽的声音恰似寒风,吹散了他的一点侥幸。 “我说了,他不想活,我尊重他。意思就是,他若是想活,七年的时间足够他来找我无数次,又何必让剑伤吞噬自己的生命,待到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让自己的徒弟前来跪上一跪好表诚意?” 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柳还折心里一梗,鼻尖愈发的酸涩,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算说了什么,也止不住万百仙要说的话。 万百仙朝他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能说出这么多,你应该很清楚。” “你是仰剑峰大弟子,秦云昼应该是跟你说,等他死后仰剑峰就交给你了,而不是交代你来找我。” “他应该从来就没跟你说过,我是谁。” 万百仙的话一字一句的钻入耳中,最后都积于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似是询问似是陈述的话语,让他想起了师父常看的一幅画。 画上人一身白衣,发如浓墨,肤如白雪,眼似星辰,一抹花钿印于额上眉间,在灿如阳光的笑容下,宛如九天仙女下凡尘。 “师父说过……师父说,你是缈缈。” 鬼迷心窍般的,柳还折突然说出了这句话,他经常在师父旧伤复发的时候抚摸画中人的鬓角,目光流转深情又不舍,时而懊悔时而痛恨,万般心思不知在说着什么。 以他当时的角度,只能看到师父匆忙藏起来的画角有题字,两个字,缈缈。 此话出口,陶一一看向柳还折的目光闪烁不定,心头杂乱时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心跳忽然加速的时候,她偏过头去看上首坐着的人,却见她施施然的坐着,脸上什么东西也没有,眼里是一片混沌,只是在听了大师兄的话后,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 陶一一还想再看看,却忽然间看到她冲自己挥了一下手,眼前万物立刻变得虚幻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柳还折看着她忽然挥了一下手,心头一惊立马提起精神,却没有任何不适,只是突然安静了许多,又听见她说:“你们也下去吧。” 那两个侍女应声离去,柳还折忽然明白了什么,猛地转身,身后哪还有跟着自己来的师弟师妹,他们全都不见了踪影。 “别担心,我让他们回了自己的房间,现在睡的很安稳。” 万百仙的声音传来,柳还折扭回头,灯火映在他脸上照得他神色不明,他盯着万百仙,已然知晓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这是准备做什么。 若是自己想做点什么也没有不可能。 万百仙“看着”他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着说什么,柳还折也看着万百仙在说什么,眉头梳平神色漠然。 两个人好像对峙着,只待下一刻矛盾就爆发出来。 突然,柳还折绷着的脸松了下来,挺直的脊背也弯了下去,揉着膝盖就坐到了地上,现在他的样子可是没有半分正直大派无私领头人大师兄的样子。 柳还折也没嫌地上脏,坐在地上惬意的伸了伸腿,斜眼拧眉朝万百仙努嘴道:“喂,你是不是想问我,都知道些什么?” 万百仙看不到,却也能从动静里猜出点东西,也不诧异也无好奇,平静的张嘴就问:“这是你的原型?” 柳还折挑衅的抖腿,“怎么,不行啊?” 只是万百仙看不到,他挑衅的表情白摆了,万百仙被他影响半分,面无表情从善如流的回答:“当然可以。不过我能问你一句,你和秦云昼的关系,好吗?” 抖着腿有一刹那的停顿,柳还折不自在的皱了皱眉,随即掩饰般的故作自然,“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问,不过为了你不挑拨离间,我就大发慈悲很诚恳的告诉你。师父对我来说,是我这辈子独一无二的亲人,就算他现在放弃治疗了,我也不会放弃他,所以我是真的很认真在求你,求你救救他。” 即使是说着本该恳求的话,柳还折的声音却如水一般,平稳流畅毫无起伏,让人听不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不过这不要紧,万百仙不在意,她继续问着,声线比柳还折还要平稳:“他可是你的神明,是精神支撑,是信仰,是一切?” 这是什么破问题,柳还折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却见万百仙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不由得思考了起来,话出口的时候竟带了几分认真。 “我是个孤儿,他养不辞辛劳的将我养大,他是神明。他教我读书识人,是精神支撑也是信仰。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给的,他就是一切。” 说着说着不知为何,想起了小时候的事,还怪不好意思的,眼眶都有些湿润。 柳还折低下头,抹了抹眼角,就听到万百仙说:“说得好,我都要被你感动了。” 柳还折嘴角一抽,声音里一点感情都没有,连恰似是嘲讽的东西都听不出来,你感动个鬼! 他咧开嘴娇羞一笑:“谢谢夸奖,还怪不好意思的。”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关于我和他,你知道多少?”似乎是斟酌了一会,万百仙的这个问题,问得多了一点沉着。 柳还折挤着眼睛看了眼万百仙的脸,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他思忖着回答:“大多都是我猜测的,应该没有多少吧。” 万百仙继续问:“是你说的全部吗?” “是的。” “的确是没有多少,既然没有多少,我且劝你一句,就此为止,永远都不要深究。因为真相或许会让现在天真的你,最后变得跟我一样,不择手段。” 说着,万百仙笑了一下,不知为何柳还折从她那看似单纯的笑容里,看出了残忍。 第七十六章 幽悠 心下一突,柳还折眸光一闪,看着万百仙不动声色的脸戏谑道:“这种放狠话难道不应该是后果自负吗?为何是不择手段?你的话没有问题?” 万百仙眨了下眼睛,在昏暗的灯光里勾了勾嘴角,“我只是在按照可能会出现的后果,很认真的跟你说实情,也算是后果自负。” 柳还折一脸不信,追着问:“真的?” 万百仙:“后果自负。” 万百仙唰的一下就抹平了嘴角,又变成了面瘫模样,生冷淡漠的声音好像将空气冻成了一把小锤子,稳稳当当的在敲着柳还折的脑袋。 柳还折扯了个没人能看见的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掩下眼底的心虚雀跃的答道:“听你的听你的。” 得得得,自负就自负,我还偏不听你的,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这样说,引起我的注意力让我自己去查清楚。 柳还折阳奉阴违的想着,对于后果自负,一般套路都是真相过于打击人令人难以接受,只是不择手段是什么新套路?跟我有什么关系? 呵~冷漠。 板着脸,柳还折又看了看万百仙,忽然有种迷之自信,他觉得他现在的表情应该比万百仙还要冷酷。 但是忽然一想,又觉得也不对,她是面瘫偶尔冷漠,好像跟酷搭不上边。 等等,我在想什么? 神游天外胡思乱想的柳还折斜坐在地上,不安的用食指敲了敲额头。 “有一件事忘了问你了,你是不是从第一眼就认出了我的身份?” 耳边又出现万百仙的声音,柳还折顺着声音望过去,一眼就看到她身上一身属于满级号的顶级装备,不小心酸了酸。 斜睨着她没好气的说:“那还用说,你看你穿的是什么,费玉灵纱诶!没身份没地位买都买不到的费玉灵纱做的衣服,灵界防御力第一的费玉灵纱直接就被你做成了衣服。你看你领口一层又一层的全是费玉灵纱,没身份没地位能这么铺张浪费?” “我当时……没穿费玉灵纱。” 万百仙的声音清清冷冷毫无起伏,柳还折听得愣了愣,……尴了个尬,居然酸得给忘了。 抹了把脸,柳还折哈哈笑着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记岔了。不过虽然你当时的衣服也不是什么凡品,倒也确是不能看出什么,顶多猜测你身份不简单。只是你有一个特别大的漏洞,你头上发冠上那么大一颗深海灵珠,别人想看不见都难,光着一点就能够确定了。” “……深海灵珠?”万百仙声音里带着疑惑,说着就伸手往头上摸了摸,从发冠边缘摸到了中心,摸到深海灵珠的时候,指尖触感一片细腻冰凉。 摸了两下她将手放了下来,了然道:“这是赤魔宫身份的象征,身为赤魔宫的大少主,只要还在大少主的位置上一日,便一日不能将这颗深海灵珠摘下来。” 看她说得一板一眼头头是道一本正经,柳还折嘴角一抽,低声道:“万恶的封建阶级设定。” 然后又听到万百仙若有所思的说:“不过,深海灵珠一般人是不认识的吧?也没什么特别用处,那我以后不穿费玉灵纱就没问题了。” 这话什么意思?柳还折不理解的看着她,只看到一堆满级装备在眼前晃来晃去,衬得他弱小可怜又无助还巨特么穷。 忽然变成柠檬精,柳还折消化着万百仙的话半天憋出一句话,“……大佬,你这是想下基层?” 万百仙:“下基层?什么意思?” 柳还折眉头一抖,赶紧把原意思拧巴拧巴胡乱的解释道:“就是隐藏身份和普通人混在一起的意思。” 好在意思其实差不多,万百仙也听得明白,并没有在这个新奇的问题上纠结,自顾自的说:“初见时说了,我也要参加琼芳会争第一的,大少主的身份太招摇了。” “……有道理。”话都让她说了,柳还折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 虽然他想问一下,你都是赤魔宫大少主了,权倾天下不外如是,有必要参加什么琼芳会吗?难道是为了仙宗的宗主印?没必要吧。 但是他很怂的没有问出口,总觉得这种事属于知道的太多的范围。 想着想着,柳还折又开始打量起眼前的人来,听说大少主三十岁了,如今看来确确实实是十六七岁的面貌,这么早就驻颜了?太心急了吧? 柳还折对万百仙说不想太招摇的话嗤之以鼻,你报个名就能够让人都知道你是谁了,低调除了让人印象改观一点点有个毛用? 胡思乱想着,柳还折打了个哈欠,收回神思却见万百仙还端端正正的坐在门口,眼睛都没闭上。 不是吧大姐,你是打算在这里坐一晚上吗? “大少主,你困吗?”柳还折犹犹豫豫的问道。 “不困。”万百仙眼都没眨一下的回答。 柳还折:“我困了。” 听到他的话,万百仙似乎低头往他这边看了一下,然后说:“你不能睡,继续跪着吧。” 柳还折被她这么一说瞌睡都暂时没了,瞪着眼炸炸咧咧的说:“你让我跪我就跪啊?” 万百仙没有理会他不敬的态度,好整以暇的道:“你大张旗鼓的来找我不就是想告诉所有人秦云昼病重,身为大弟子一片孝心为救师长跪大少主门前不起吗?” 这么说,好像没哪里不对…… 柳还折仔细想着万百仙话里的意思,脑子突然一懵,“是啊。” 万百仙问道:“秦云昼给你的主意?” 在心里将所有事情理了理,柳还折觉得是这个理,当即又端端正正的跪了回去,只是表情过于惬意,无所谓的答道:“毕竟九劫天境要死了,是一件大事,倘若突然发生会引起恐慌,只能旁敲侧击将消息一点一点的透露出去,到时候那一天来了才有准备。” 听到柳还折的话,万百仙笑了一声,“他有什么脸让你来找我,赌定了我会配合他吗?” 这一笑颇为嘲讽,话里的意也很不得了了,似乎透露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柳还折觉得他好像有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会被灭口的东西,他拧着眉毛很为难的提醒道:“你先前还让我不要深究,这会儿却给我送了点消息,大少主你在想什么?” 万百仙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想让你与我一起沉沦,直到万劫不复。” 柳还折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还是觉得她面瘫的时候更加和蔼可亲,连声拒绝道:“还是不了不了,我只想无忧无虑的活着。” 万百仙继续笑着接话道:“那对你来说可真是太困难了,我似乎已经能够看到以后你是怎么变成跟我一样的人。” 你一样的人?什么样的人? 柳还折盯着万百仙脸上的笑容咽了咽口水,在这个笑容里他像是触电了一样,从头盖骨一路麻到尾椎,又像是大晚上听恐怖故事,浑身发凉时在背后有一股冷风从脖子处吹到了衣领里,令人毛骨悚然想惊声尖叫。 不了不了,是真的不了,我现在是真的愿意听你的话不去深究。 大佬求你别笑了! 柳还折表面上一派冷静,其实心里慌得一批,他不断的给万百仙使眼色,只是突然又忘了万百仙看不见,他的眼色万百仙是看不见的。 就在他快要被万百仙的笑容吓得过去扯她的脸让她别笑的时候,万百仙收敛了一下笑容道:“要不这样吧,你拜我为师,我就大发慈悲的将你从漩涡里拉出来。” 这道声音里似乎还带着点愉悦的情绪,听得柳还折一怔,心里大呼卧槽不知道她为何话题转的如此之快的同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了不了,我目前没有背叛师门的想法。” 但是万百仙似是没听到他话里的拒绝之意,循循善诱道:“现在没有,以后可以有,我玉衍门的大门时刻为你敞开。” 柳还折尴尬的笑了笑,“算了算了,你还是别开玩笑了。” 万百仙笑得从容和气,“我从不开玩笑。” 看着她这个笑,虽然与之前大不相同,看起来和和气气像个好人,笑得还挺好看的,但柳还折还是觉得她面瘫的时候像个正常人,因为他又想起了鬼故事。 即使柳还折思维再跳脱,也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实打实的大佬,还可能连自己师父都比不上的那种大佬,自己师父还没死呢,这就直接开始挖墙脚了,简直吓得他不敢说话,只能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整个人弱小可怜又无助。 但是万百仙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怕是也不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刚刚连拒绝都当做没听到,接着说:“刚才与听你说费玉灵纱的时候好像很不对劲,你很羡慕吗?我宝库里像费玉灵纱这种东西都是最低级的了,只要你答应拜我为师,日后继承我的衣钵,我宝库里的东西都是你。” “不对不对,这样会不会太俗了?这样吧,只要你拜我为师,待我接任玉衍门掌门,你就是玉衍门的少主,或者你认为地位太低了,又受不住赤魔宫等级压制的规律,你就是想当宫主也没问题。” 万百仙似乎来了兴致,一改面瘫本色,脸上的表情颇为生动,嘴巴不停的说着要柳还折拜她为师。 大佬居然有两副面孔,承受太多的柳还折完全不敢动,只是有些话确实诱惑挺大的,比如赤魔宫宫主之位什么的…… 咳咳,不好不好,万一是说大话呢。 还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吧,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夜色笼罩着整个灵界,柳还折不知道赤魔宫的大少主脑子发什么抽,居然不惧疲一个劲的给他抛橄榄枝,他拒绝的话这个人又不听,嘴巴像上了发条一样停不下来的巴拉巴拉的一大堆,丝毫不给他喘息的空间,让他头疼得很。 他都要怀疑万百仙是不是故意的,自己睡不着就要把他的瞌睡也给吵得没有了,然后谁也别想睡了。 狠毒的女人! 只是他不想,即使没有这么一出,长夜漫漫,多的是和他们一样睡不着的人。 琼芳会,四盟齐聚,见到了很多时候都见不到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新友旧友们,无一都不神神鬼鬼的戴上了别有心思的面具。 为了敬这盛世,花娇娇一个人在自己的花园里开怀畅饮,喝着喝着就喝醉了,醒来前罕见的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梦里有一个纠缠了她生命一千年的人,醒来后竟不觉是何时让泪水打湿了衣襟。 轻轻抚上面颊,触到了一手的水渍,居然全是她的眼泪,恍然中她看到自己对面坐了一个人,那人的影子恍恍惚惚的不似真实,在她伸出手时顷刻间便消散不见。 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只能看到月光撒下一地银白,印着掌心落下了一片阴影。 花娇娇不觉悲从中来,似醉似醒的喊道:“大师兄……大师兄……” 喊着喊着便哭了出来,有一下没一下,哭得肝肠寸断。 她梦到自己想当傲剑门掌门,那个人便将唾手可得的掌门位送到了她面前,宠溺的说,她以后就是傲剑门的掌门,他自当全力辅佐掌门,带领傲剑门走向巅峰。 他做到了,只是在傲剑门在修仙界称第一的时候,花娇娇疯了。 傲剑诀不适合女子修炼,所以傲剑门从来不收女弟子,只因为花娇娇是掌门之女,资质又过于逆天,掌门存了私心也不想把女儿送走,便将花娇娇留在了傲剑门授予傲剑诀。 傲剑门历代掌门都知道不收女弟子的门规,但不知道是何原因,便以为是什么传男不传女等旧规矩,也没放在心上。 修炼傲剑诀后,花娇娇修为一日千里,很快便超越了后天之体中以天才之名盛名的秦云昼,成为了所有门派新一代弟子中的第一。 直到三百年后花娇娇接任傲剑门掌门之位,都没有一个人能够超越她的成就,就连仅次于她的秦云昼也被她甩在了身后,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望尘莫及。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在花娇娇当上掌门之后的第二年春日,例行指教内门弟子修行的时候,花娇娇突然无法控制体内灵力的运转,象征掌门之位的傲剑,在众多内门弟子面前铛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第七十七章 染惘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只听到剑砸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掌门神色大变,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击捂着心口连退数步,脸上表情狰狞无比,最后忍不住一口血喷薄而出倒在了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来不及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大长老慕霖反应极为迅速,在掌门吐血后不明情况下挥手震退了所有靠近过来的弟子,沉着脸抱起已经昏厥的掌门,带着掌门的亲传弟子烟凌月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再次醒来的时候,花娇娇发现大师兄慕翎坐在自己的床边守着自己,自己的亲传弟子烟凌月也在一旁,他们两个人脸上都是浓重的担忧,尤其是烟凌月,担忧中还掺杂着害怕的情绪。 来不及细想,花娇娇感受着身上残留的疼痛感挣扎着想起身,被慕翎按着重新躺了回去。于往日的温柔不同,按在肩膀上的手带着沉重的力度。 慕霖的变化足以引起花娇娇的注意,只是身体上的变化更让她在意,带着疑惑花娇娇虚弱的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听到花娇娇的问题,慕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换了好几下,最终说不上阴沉,但也不怎么好看。 “后天灵力入侵经脉。” 听到答案,花娇娇面上一顿,“什么意思?” 这句话不好解释,慕霖也不敢直接说什么,刹那间于心头争了个利弊关系,好不容易才开口道:“先前只知傲剑门从不收女弟子,只是你修炼后并无异样所以未将这个门规放在心上,却不想原来门规定下的背后,是傲剑诀并不适合女子修炼。如今世道先天灵力后天灵力并行,人在争资源,灵力也在争地位,修习傲剑诀于女子不利,灵力入侵的危险就会加倍存在。只是因为你是先天之体,与先天时代的傲剑诀更加契合,所以现在才出现问题。但是人的经脉内,只能存在一种灵力……” 花娇娇怔怔的看着慕霖,“所以,会有什么后果?” 慕霖看着花娇娇已经泛红的眼睛,踌躇了半天,还是不敢说出来。 见他这个样子,即使他不说什么,花娇娇心里也大概有底了,她闭了闭眼,狠狠地抓住慕翎的手臂,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撑起上半身,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慕霖,“大师兄,告诉我。” 慕霖抿了抿唇,眼中全是不忍心,一开口声音都变得沙哑:“经脉断裂,丹田被毁,修为全废。” 这还只是最轻的,严重的话,还会走火入魔神智尽失。 这句话慕霖没敢说出来。 花娇娇看着慕霖,眼中突然泛起水汽,朦朦胧胧的遮住了她的视线,竟连眼前的人都要看不清楚了。 心里一片空落落的,她松开了慕霖的手臂,双手撑在床沿,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突然而来的噩耗。 几乎是过了许久,她才稳住颤抖的喉咙,用听起来极度平静的声音问:“有办法补救吗?” 慕霖低下了头,“没有。” “即使是不再修炼了不行吗?” “不能。” 慕霖的话是一道重击,直直的打在花娇娇的心口,打得她浑身颤抖,泪水止不住的从眼眶里涌出,她死死的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床沿,慕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什么也做不了,事发突然无可挽回,就连安慰的话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眼前的人他从小当做妹妹疼爱,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修炼,每次修为大有进步都会开心好久,拉着他一个劲的夸自己,每到那个时候他都会非常真诚的跟着眼前的小姑娘一起开心。 如今却只能告诉她,这一身修为要废了,所有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眼看着稳打稳扎的修为就到达天境了,却来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 打破希望比杀了她都让人难以接受。 不知道这个默默哭了多久,慕霖听到了花娇娇细小的声音。 “师兄,我求你一件事。” 慕霖赶紧接话:“你说。” 花娇娇在他的注视下抬起了左手,指向了在一旁站着的烟凌月,“她还没有学傲剑诀,把她送走,所有被我找来的女弟子,统统都给我送走!” 说到最后,花娇娇几乎是吼出来的。 烟凌月不敢置信的大喊:“师父!” “不要叫我师父!从现在起我不是你师父!” 说完这句话,经脉仿佛正在寸断的疼痛瞬间漫延至全身,花娇娇又吐了一口血。 当上掌门后,花娇娇雄心渐起,便看目前只有男弟子的傲剑门不顺眼,于是下令傲剑门也可以招收女弟子,烟凌月便是她最看中的女弟子,一入门便将她收为亲传弟子,大有将掌门之位也传给她的架势。 只是现在都成了空想,不过花娇娇也庆幸,幸好自己身体的毛病发现得及时,让傲剑诀不明不白的弊端被发现。不然这些无辜的女弟子,怕是都要走上和自己一样的路。 灵气入体后会因为争夺地盘产生排斥现象,这样的例子虽然是在后天灵力出现过才存在,也少到可以忽略不计,但一直都有多为刚开始修炼时就已经发生,最多自毁经脉就没事。 可是以花娇娇的情况,已经由不得人了。 她修炼了三百多年,体内先天灵力甚至已经达到突破的阈值,整个呈饱和状态。先不说身份地位不能果断的自废修为,就单单是这饱和的先天灵力,在后天灵力入体的一瞬间就和后天灵力杠上了,谁也不服谁锁定在了经脉之上死死的纠缠在一起。 在弄清楚一切后,慕霖确定了结论,只要花娇娇的经脉还是先天状态,那么后天灵力就不会放过她,不死不休。 先天之体就是先天之体,难道还能变成后天之体吗? 总归是一条死路。 听了慕霖的结论后,饶是再怎么绝望,花娇娇也有了准备,突破天境是不可能放弃的,她宁愿到时候经脉尽断也不会选择自废修为,最后窝囊的死去,大不了鱼死网破,谁怕谁啊! 花娇娇心意已决,便将灵力入体一事瞒得死死的,打算先冲击天境修为再想其他,只是没想到因为傲剑诀过于霸道,有助于修为增进的同时,灵力运转对经脉的压迫在无形之中使经脉长期处于高压,现在又有后天灵力入体,最终导致她突破失败。 而她体内灵气排斥现象,也变成了正常的三倍,本就承受高压的经脉在后天灵气与体内本就存在的先天灵气的冲撞下,终于支撑不住的寸寸断裂。 全身经脉一齐断裂,疼痛瞬间漫延至全身,但是疼过一次之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什么感觉都没有,若非慕霖给她检查发现经脉断了不少,真的就会让人以为那只是一场错觉。 经脉断裂并非不可医,只是在医好后没过多久突然某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本来好好的就全身一痛,比上一次还要猛烈的痛意,像是有人拿着刀刃刮着全身的骨头,她耳边仿佛还能听见经脉断裂的声音。 慕霖从来没见过灵气入体的样子,看到花娇娇痛得站都站不起来,哭得嗓子都哑了的样子,恨不得代为受过,却偏偏什么办法都没有。 又过了一段时间,隔一段时间的静脉断裂之痛已经变成了每天都会有的存在。 入骨的疼痛折磨得花娇娇几近发疯,拿着傲剑在傲剑门主峰随意乱砍,伤了不少内门弟子。 因为她是掌门,没人敢真的对她动手,也由于修为压制,也没有人真的能伤得了她。 慕霖闻讯赶过来的时候,花娇娇站在内门弟子拼尽全力结下的剑阵内,手中拿着正在滴血的傲剑,披头散发形似癫狂,有好几个内门弟子躺在地上没了气息,而结阵的弟子无一不是身上带着伤。 剑阵并不能真正困住花娇娇,就连暂时阻止她的行动都困难,更别说结阵的人身上带着伤,气息不稳很容易被花娇娇钻空子,只是一个呼吸间,花娇娇便一挥剑气势外放破了剑阵,结阵的弟子统统被震出一丈外。 眼前的一幕刺痛着慕霖的眼球,也刺痛了他的内心,不再多想,慕霖提气倾身而上,虽然他可以倚仗修为压制花娇娇,但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师妹,他怎么都不忍心伤她,过招时均有余地。 只是对面的人已经疯魔,逮住空子就一剑刺来。 慕霖一声闷哼,在这一剑后明显回过神来的花娇娇怔愣中,打掉了她手里的剑。 傲剑落地,花娇娇彻底回神,一抬眼就看到了慕霖身上的伤,再看看周围,那些自己精心教导过的后辈弟子们,死的死伤的伤,还有有气力抬起头来看过来的眼神里是怨恨,洁白的石砖上全是斑斑点点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迹。 花娇娇失神的踉跄了好几步,直直的跪到了地上,神情癫狂的抱住了脑袋,“不……这是我做的……我杀人了……” 忽的,经脉突然开始断裂,疼痛一瞬间袭来,花娇娇猛地吐了一口血。吐完后她痴痴的笑了,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这么多经脉可以每天断一次,笑自己天真以为可以忍受住疼痛却不想生了心魔走火入魔杀了门中弟子,笑自己万死都不足以谢罪。 视线掠过地上的傲剑,花娇娇猛地发狠,将傲剑拿回手里就往脖子上送,却不想慕霖比她更快,出手将傲剑打落在地。 慕霖跪下来一把将花娇娇抱在怀里,哽咽道:“求你,撑下去,我会救你的,师兄一定会救你的。” 靠在慕霖的胸膛上,还能嗅到那一剑伤口下的血腥味,经脉断裂的疼痛不减分毫,不只是身体上的疼更重还是心里疼更重,泪水止不住的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我不要当天下第一了,我也不要当掌门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大师兄,你杀了我吧……” 花娇娇靠在慕霖怀里苦苦哀求,却只得到了慕霖越来越紧迫的拥抱,慕霖将下巴搭在她的发顶,哑着声音,一字一句的说:“师妹,就算是为了我,也求你不要放弃,师兄一定会救你的,一定会的。” ——师兄一定会救你的。 熟悉的声音再度响彻于耳畔,花娇娇想起来,当初自己就是被这个声音蛊惑,然后被关了五百年,日日夜夜每天都被经脉断裂之痛折磨天生不如死,很多次都想着不如一死了之,可每到那个时候都会想起这个人的话,提着一口气苟延残喘就是在等着他的承诺来救自己。 后来他做到了,当自己的先天之体经过几百年的反复修补彻底变成后天之体的时候,他将自己从暗室里接了出来,迎接了重见天日之后的第一抹阳光。 回忆渐渐被自己从脑子中扒了出来,花娇娇靠着放满了卦子的矮桌低低的笑了声,到底是时过境迁,往日受的苦现在都不值一提,连回想起来后都变得仿若不存在,就好像受苦的并不是自己。 半醒半醉的花娇娇笑着松开了自己的手,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破裂声,不紧不慢的止住了来人的脚步。 映着月光,一道影子斜照在身上,恰好遮住了花娇娇的眼睛,花娇娇扭头望去,只看到一身黑衣发冠高束的女子,她发冠上的深海灵珠在月色下泛着皎白光晕。 花娇娇半睁着眼睛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终于想起来今天早上还见过这个人,“呦,这不是赤魔宫的宫主吗?大半夜不睡觉出来散心?要不要来喝一杯?” 殷倚月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醉得脑袋转圈的花娇娇,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眼神逐渐深刻,像是要将眼前的人刻入心底一般。 抬起脚缓缓地走下台阶,一步一步的向花娇娇靠近,每一步都走得沉重无比。 在那片碎瓷前不远,殷倚月停下了脚步。 眼瞅着黑色的衣摆晃到了眼前,却没等来这个人下一步的动作,花娇娇撑着脑袋调整了一下坐姿,正打算拉她一把过来,眼前却突然一花,殷倚月对着她跪了下来。 花娇娇瞬间酒醒了一大半,不是吓的,是被不知名的气,气的。 殷倚月双手叠于额前,端端正正的对着花娇娇一拜。 随后抬起头颤声道:“师父。” 第七十八章 妄言 花娇娇低下头去看眼前跪得端端正正的人,轻轻地笑了一声,“殷宫主你大晚上的没事就去睡吧,何故行此大礼。你看你跪在这里喊一声师父,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座真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殷倚月怔怔的看着花娇娇,半天没有吭声,只是抬眼间目中波光盈盈,好似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却也在不经意间被她垂下的眼帘将眼中情绪尽数掩去。 她暗叹了一口气,明知故问:“师父不认我,是因为我当初没有听你的话离开吗?” 听着她的问题,心里莫名而来的气突然间都不见了,花娇娇看起来颇为为难的想了想,却是像没听见殷倚月的问题一样反问道:“本座和殷宫主的师父长得很像吗?” 殷倚月眼睫轻颤,“师父……” 花娇娇潇洒一笑将她要说的话打断,“殷宫主你真的认错人了,本座这辈子就只收了一个徒弟,只是别说她已经死了七百年,单就宫主的样子和名字,她可是半分都搭不上边啊,殷宫主你是万万不可能会是我徒弟的。” 花娇娇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摆明了不认刻意撇开关系,下首的殷倚月听得很明白,心中的期盼在花娇娇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烟消云散,她深深地看着花娇娇说道:“你徒弟叫烟凌月。” 这句话不是在问问题,是在说给花娇娇听,花娇娇勾了勾嘴角,看起来十分轻松的点着头道:“是啊。” 得到答案,殷倚月彻底熄了燃起来的心思,看着花娇娇的眼神,一片复杂。 她很想说殷倚月就是烟凌月,她就是烟凌月,只是眼前的人明明知道,却也不给她说出来的机会,一开口就否定了她的身份。 七百年前殷倚月还是花娇娇的亲传大弟子,花娇娇被灵气入体后跟慕翎说要把她送走,烟凌月知道原因,也表示理解,但终归是不愿意,便哀求慕霖让她留下来。 慕霖一向心软,面对烟凌月的哀求虽心有不忍,但慕霖在慕霖心中花娇娇最重要,他实在是不愿违背师妹的命令,便一意要将她赶走。 她无奈之下只好偷学傲剑诀,以此威胁慕霖,若是赶她走她就拜入其他门派后继续修炼傲剑诀,到时候就把傲剑诀的秘密公之于众,让傲剑门再也不能于修仙界立足。 那一刻烟凌月看到慕霖神色冷冽的对自己动了杀心,慌乱之中想出来的法子也将自己吓了一跳,只是过于相信慕霖的心性认定了他不会动手杀自己,但是在看到慕霖眼底的杀意时她后悔了,是自己将这个和善的人逼成了这样,他本不必如此。 虽然慕霖对烟凌月动了杀心,可到底是没忍心下手,便也同意烟凌月留了下来,只是不允许她再修炼傲剑诀。 留下来后,烟凌月便一直跟着花娇娇,花娇娇走火入魔神智尽失时,便是她突破重围找来了慕霖,止住了花娇娇控制不住的杀戮。 如她所料,师父伤了谁都不会忍心伤了慕霖,轻轻一剑,致使慕霖刚刚破皮见了血,便醒了过来。 只是没想到,师父对慕霖的在意程度远超乎了她的想象,为了阻止自己再次发疯,花娇娇让慕霖将自己锁了起来关在暗室里,在暗室的门关上之前,花娇娇喊住了烟凌月。 她看向烟凌月的眸子是恨意,发疯了一般冰冷无情的嘶喊:“我小看你了,你居然知道找来大师兄,可是你也千不该万不该他出现在我面前,你让我伤了他!” 即使读不懂花娇娇话里的意思,烟凌月也在那一瞬她的眼神里如坠冰窖,浑身动得发疼。 她不明白,委屈一下子在眼眶凝结成雾气,“可是我不找他我又能找谁!” “可是你找谁都不该找他!他是我兄长,是我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可你居然让我伤了他。他那么怕疼,我一剑将他刺伤,他该有多疼,我宁愿自己死也不希望它受伤,他还看到了我发疯的样子,心里又会有多疼!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我不是你师父,我不认你这个徒弟!” “你蛮不讲理!” 到底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受得了花娇娇突如其来恨不得将她当丑人一样的责备,忍了又忍忍不住发脾气吼出来后,烟凌月哭着跑了。 从来不知道花娇娇竟然这么看中自己的大师兄,烟凌月委屈的躲着哭了好久,慕霖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 “怎么了?怎么躲在这里哭?”慕霖轻柔的笑着,眉眼间却带着几分疲惫。 烟凌月小声啜泣着抬头,借着月光仔细的看了眼身前的人,不知为何心情突然平静了下来,她一抽一抽的问慕霖:“大师伯,师父会好起来吗?” 慕霖脸上笑意不减,眼睛里泛着光芒,“我会救她的,一定会的。” 有了这句话,似是得到了肯定般,烟凌月突然间就有了信心,“那我陪大师伯一起等师父好起来。” “好。”慕霖轻轻的应着,眼中光芒明明灭灭,闪过烟凌月的眼畔。 那时烟凌月甚至在想着,像大师伯这样的人,就应该好好活着,任何伤病都该与他无关,似乎也有点理解师父为什么那么激动。 可是烟凌月食言了,在经历过无数次花娇娇对她驱赶谩骂后,她发现自己也出现了跟花娇娇一样的状况。 全身疼痛,不能自已,是傲剑诀,怎么发作得这么快!明知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她也没敢说。 却不想,她直接在花娇娇面前走火入魔,慕霖担心她出事想控制住她,却被她打伤吐了一口血。 慕霖吐血的瞬间,烟凌月意识瞬间清醒过来,同时她也听到了花娇娇的怒吼声。 “烟凌月!” 心里一慌,烟凌月看都不敢去看花娇娇,直接夺门而逃。 她知道,她完了,她居然敢打伤大师伯,师父这次是绝对不会要她了。 忍着经脉断裂的疼痛,烟凌月跑出了傲剑门,不知方向的一路狂奔,一直跑到没有了力气才停下来,摔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个人说他是玉印门首席大弟子,却不小心走火入魔被师门驱逐,这会儿正要去修魔界改修魔。 那个人看着烟凌月说:“我看你资质这么好,又是魔气入体,不修魔可惜了,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听着他的话,烟凌月傻了,“魔气入体?我不是灵气入体吗?” “灵气入体?”那人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被魔气引诱着直接走火入魔,那灵气入体可折磨人了,不把人折腾个半死不罢手,哪有你这么轻松就走火入魔,简直是千载难逢的修魔好料子。哎,想那六界分离后,魔气便就此消失,修魔界一群人想抓魔气都不一定能抓住呢,说起来你也算是运气逆天了。” 说着说着便感慨了起来,烟凌月感觉有被冒犯到,但碍于这个人是打算转修魔的,她也不好说什么。心思重重的打量他几眼,烟凌月深思熟虑的转移话题问道:“你是玉衍门首席大弟子,医术怎么样?” 那人撇撇嘴道:“一般般吧。” 烟凌月看着他懒散的样子,她可不信这个一般般是真的一般般,又问:“你能治灵气入体吗?” 听到这个问题,这个人想了想,“这个啊,目前不能,不过我正在研究,应该快了……”可是话一转弯他也问:“可是你问这个做什么?” 烟凌月如实回答:“想救一个人。”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 “很重要。” 得到答案,这个人收起了一副天大地大什么都与我无关的样子,站起来拍了拍衣摆。 “行吧,不过也要等我研究出来再说,我们现在还是赶紧去修魔界,别被人抓了小命都没了,谈什么救人。” 烟凌月也站起来,对他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好,我叫烟凌月,你呢?”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唔,前尘往事尽如烟,你叫我常练就可以了,你不如也改个名?” “那我叫殷倚月好了。” “改个名都不忘月,你是多念旧?” 已经改明殷倚月的烟凌月笑而不语,却是答应了常练与他一起去修魔界,但是常练要帮她救人。 常练是个路痴,他们弯弯绕绕走了好久又走回了原地,一番了解后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修魔界。 相对无言之后,常练提议一切从头再来,他想在修魔界创建一个属于魔修界的玉印门,他想在修魔界把玉印门的医术发扬光大。 殷倚月觉得他志气挺高值得夸奖,就是不怎么靠谱。 只是没想到常练看起来不靠谱,但是行动起来却并不像说大话,他凭借自己天境修为和高超的医术瞬间将修魔界搅了个天翻地覆,没过几年便在多方势力的拥簇下建立玉衍门。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得就好像殷倚月是昨日才答应常练与他一起到修魔界转修魔一样。 快得殷倚月都要怀疑,常练是不是玉印门特地放到修魔界的一颗棋子,当时仙魔还呈对立之势,用常练来刺探修魔界的消息简直不要太正常。 但是她又很快打消了这个疑虑,因为不久之后常练为解决灵气入体创造了一个功法,但只不过是个大概,并不完善,他想找人试一试,可灵气入体的人根本找不到,试一试都成问题。 他们纠结的时候,慕霖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找了过来,他愿意以身试法,但是他又没有灵气入体,于是他主动引灵气入侵经脉,就是为了试这个功法。 可惜功法有缺陷,用不了,但灵气入体却是真的。 殷倚月看着慕霖忍受经脉断裂的疼痛,脑子里全是花娇娇说的,他那么怕疼。 殷倚月躲着,不敢见他。 大约过了两百年,失败了几十次,功法终于成功了,常练给功法取名换灵法,意思就是从本质上解决问题,将大地之上弱势的先天灵气剔除,把先天经脉改造成后天经脉。 常练的想法很大胆,但如今看来,却也很成功,在换灵法中唯一活下来的人就在眼前,历经千年光阴还是和以前一样,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 突然间就想到了几百年的过去,殷倚月也想明白了为什么花娇娇不会认自己,从自己打伤慕霖开始,即便不是有意,一切也都无法挽回了。 所以她的师父哪里会在意自己离不离开,她最在意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大师兄慕霖。 闭上眼为自己轻叹,殷倚月站了起来,冷静平稳的说:“就当今日我没来过吧。” 说罢扭头就走,却刚刚走一步,就被人喊住了。 “且慢。”花娇娇凝声喊道,视线停在矮桌上的众多卦子上,眼底神色不明,“我还有话说。” 殷倚月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然后就听到花娇娇语气愉悦的说:“秦云昼要死了你知道吗?还是血煞之果,两个字形容,活该!” “那不是正好,修仙界少了一个能与我修魔界抗衡的人。”话是这么说,可殷倚月却并不觉得高兴,因为花娇娇绝不会就这么简单的喊住她,肯定还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花娇娇语气一拐,怪里怪气的说:“你没发现吗?修仙界已经出现了断层,千年前的人都要死光了,死劫之下无人能幸存,我们几个老东西没几年好活了。” “可是你师兄活过了一千年。”殷倚月面无表情的转身,只是在提起那个人的时候,心里莫名一痛,又想起了换灵法大成时他欣喜的面容,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就赶紧跑了回去。 花娇娇的脸唰的一下冷了下来,“但是他已经死了。” “不是失踪了吗?”殷倚月看着冷言冷语的花娇娇,眼底阴郁暗闪。 “大师兄的死劫本在三百年前,可是他被燕灵灵救了,二十几年前又因为燕灵灵下灵海,一报还一报吧,他把命还给了燕灵灵。” 花娇娇扭过头,抬起下巴就正好对上殷倚月的视线,冷着脸勾了勾嘴角,“你猜,秦云昼之后,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殷倚月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她想离开,可幽幽间似鬼魅的声音拉住了她的脚步。 花娇娇冷笑着,柔柔的轻声问:“是你还是我?” 第七十九章 似醒 握紧了袖下的拳头,殷倚月看不透花娇娇现在到底怎么了,几百年未见便彻底没了以前的样子,现在还能好生生的谈什么卦机。 放到以前,傲剑门的掌门花娇娇除了修炼便什么也不会,这种要死要活的话送到她耳朵里,指不定要被她怎么呵斥着说是胡言乱语。 听说北盟主算的卦,没一个是准的。 眼角余光扫过花娇娇身前的矮桌,上面的卦子随意放着,没半点玄机可言,又去看花娇娇,只看到她又给自己续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后半倚着脑袋,眼睛要睁不睁的耷拉着,整个一副半醉不醒的模样。 殷倚月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她背对着花娇娇,凝声问道:“你在害怕死亡吗?” “死亡?”花娇娇歪着脑袋斜睨着她的背影,酝酿了半晌,突然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吃吃的笑了起来,“死亡算什么?有什么可怕的,一千年都熬过来了,我会怕它?” 殷倚月眼睛闪烁了一下,继续套话道:“那你怕什么死劫?明知道自己的卦没一个算得准,还偏偏盯着死劫不放。” “这你就不懂了,死亡不可怕,真的。我都能接受大师兄已经死了的消息了,我还怕什么?”像是释然般提气笑出声,花娇娇的语气里充满着看破红尘的无所谓。 不提还好,一提慕霖,殷倚月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什么话也不想套了,只想赶紧走。 但是花娇娇并不想就真的放她走,话音一转沉声道:“你已经活了几百年了,你真的不懂吗?殷倚月,常练死的时候,你就没多想过什么?” 听到常练两个字,殷倚月指尖一颤,终是受不住的落荒而逃。 说什么再也没有关系,自己的事,为什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歪着脑袋看着殷倚月有失稳妥离去的背影,花娇娇嘴角挑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七百年了,常练把你保护得可真好,就算当上了赤魔宫宫主渐渐称霸一方,遇到某些事还是不怎么稳重,比你家那个大少主差远了啊……” 说着说着花娇娇的眸光逐渐深沉,是一下无声的叹息,“可是宫翎又有什么办法,也只能将赤魔宫托付给你了,好在你没让他失望。” 说着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眼波流转间,似有哀痛初现忽又不见。 属于我们的时代已经消失了,活下来的人被抛弃了,死去的人去追寻了过往。 我们都是多余的,都是多余的。 “师叔祖,师叔祖?你在吗?” 叶泽站在传说中北仙盟花园里,仗着夜色不明扯着嗓子喊了两声。 他本来不想来,也不想喊出声来的,只是他因为决赛贴没了,所以要参加淘汰赛,便借自家师父的势符信的期限都没看就提前赶了过来,结果报名时解开禁制一看符信,居然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限,让川锦笑话了许久。 琼芳会并不讲究公平,所以只要无伤大雅什么手段都能用上,只要脑子利索一点都能够发现符信的这个漏洞。 说是严格规定时间实际上也不严格,因为禁制打开时才计时,所以只要禁制在报名时才打开,不管来得多晚只要在死期限十五天内,哪怕踩着子时的点都不算违规。 他来的时候,仰剑峰的几个人也是如此,他们之间上届第三的柳还折时限比他还短,总共一刻钟。不过他很好奇,这个人上届琼芳会就是用决赛贴进入的决赛,那么这次也应当是有决赛贴的,怎么还来报名参选淘汰赛,总不能师门里也有一个像水柔一样的师妹。 想到慕翎,叶泽脸上淡淡的笑意瞬间收敛了许多,只剩无奈。 傲剑门同赤魔宫没什么交情,而师父慕子今为了避嫌特地在北仙盟找了个角落,将傲剑门的几个弟子安顿了下来,不知怎么的,今晚他还没听完慕子今的嘱托,赤魔宫的长使就寻了过来。 赤魔宫长使刺或外表看起来与叶泽年纪差不多,实际上已经不知道活了多久,就是看起来年轻而已,这都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但亲眼看着一个陌生人堂而皇之的走进师父的房间,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轻松潇洒,而且他看到师父后一点都不惊讶,反而很熟络的样子。 尤其是长使刺或给慕子今行了一礼问好,慕子今似乎没什么兴致般淡淡的应了声,然后刺或便轻飘飘的说北盟主在花园里醉酒,似乎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便想着要他们去看看。 慕子今听到他的话,难得抬起了头正视这位长使,问:“你如何知道?” 刺或对慕子今颇为恭敬,“是宫主让我来的,她的原话是,北盟主要醉死在花园里了,让傲剑门的人去收尸。” 听着这话,叶泽僵在原地突然不知该如何自处,他都不知是该感叹赤魔宫宫主真性情,还是这位长使胆大了,师叔祖好歹也是一任盟主,居然这样说话。 慕子今听着他的话,没什么反应,只是朝叶泽道:“泽儿,去把你师叔祖带回去。” 慕子今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叶泽应声离去前,又看到刺或给慕子今行了一礼,那端端正正放在心底里恭敬的样子看得叶泽魂儿都飞了。 赤魔宫的长使相当于四大仙盟副盟主,是绝对没必要对一个掌门垂首认下座的,偏偏自家师父还架子大得很理都没理人家,这长使还是如此恭敬。 不知为何,这一刻永远都是面无表情的师父,在叶泽心里的形象突然高大了起来,就跟世外高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震慑天下那种。 而且他甚至还开始怀疑,傲剑门与赤魔宫是不是真的关系匪浅。 不过这些都跟走进花园里时的叶泽没关系了,从师父慕子今那里离开后,他就一路直奔这个花园,结果在这里转了好几个圈,别说人影了,就连黑不溜秋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都没看到。 叶泽又急又无奈,左右看看这花园,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房舍的地方,只好扯着嗓子喊。 “师叔祖——你在不在?应我一声啊——!” 花娇娇紧闭着双眼,意识混沌的捶了捶疼得要命的脑袋,待差不多清醒后,她挣扎着睁开了眼睛,躺在地上大脑空白了一瞬间,还没回神就听见自己那大师侄孙的喊声,咋咋呼呼的,听得她的头更疼了。 为了让他闭嘴,花娇娇赶紧伸出手,有气无力的喊出声:“我在这儿,你别喊了,大晚上的你喊破喉咙你也不怕把鬼招来。” 自家师叔祖有气无力的声音入耳,叶泽的呼喊声骤然停下,往声音传来的地方扭头一看,人没看到,倒是看到一只手在矮桌上边晃来晃去。 叶泽赶紧跑过去,一眨眼就看到了仰面躺在地上半眯着眼的花娇娇,叶泽心里一惊连忙去扶她起来,“师叔祖你怎么睡到地上去了,害得我好找。” 借着叶泽的力挣扎起身,花娇娇揉了揉变成一团浆糊的脑子,耷拢着眼仔细瞅了瞅叶泽,好像是在确认他是不是真人,瞅了半会又眼睛发酸的闭上了眼睛,不回答反问道:“你怎么跑来找我了?” “赤魔宫的人来找师父,说你在花园里,师父就让我来找你了。”叶泽乖巧的折中了一下说辞。 听到他的回答,花娇娇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赤魔宫派谁去找你师父?” 叶泽:“是长使。” 花娇娇一怔,激动的问:“谁?” 叶泽被她吓一跳,目光游移的看着花娇娇,重复道:“长使。” 这回花娇娇的动作更大了,她像是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猛地直起身体,脸上的醉态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愣了半晌突然无故发笑,边笑边说:“殷倚月可以啊,居然借我搞事情。” 什么搞事情?跟师父有关? 叶泽心里一突,但是搞不清楚状况,他也不敢多言,就是止不住的好奇,眼神过于刻意的在了花娇娇的身上来回扫荡。 花娇娇一转头就看到他的眼神,扯了扯眉梢,搭上他的胳膊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一派轻松的叹道:“行了,没事了,我走了。” 说着也没管叶泽如何,半点也不像宿醉的人,大步大步的走开,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稳妥,后面担心她会摔着的叶泽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又听到花娇娇激动的大喊:“哎呀,不得不说,今天真是太开心了,秦云昼那个老不死的终于要死了,哈哈哈!” 秦云昼,黎清真人,我去,师叔祖这是诅咒黎清真人吗? 心情复杂的叶泽在矮桌旁蹲了下来,旁边还有花娇娇喝剩的酒壶,他打算帮师叔祖整理一下,只是视线突然与矮桌齐平,他看到了矮桌上散乱的卦子。 盯着散乱不成阵的卦子,叶泽眉峰皱起忽又舒缓。 小声嘟囔:“师叔祖又算卦胡乱批命了,也不知道你和黎清真人有什么仇,您老人家居然这么咒他老人家。” 两个老人家出口,叶泽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师叔祖已有一千岁,那个黎清真人好像也有一千岁来着,所以这两个人真的有什么? 叶泽不敢想也想了,想得思绪一团乱,怔然间又听到似乎还没走远的花娇娇在说话,但是叶泽也没心情去看她了,那么大个人了总不会走丢了。 花娇娇稳妥的步子还没走几步就便得歪歪扭扭的,摇摇晃晃的挪了一段距离,还没站稳呢就被一个人稳稳的抓住了手臂。 她掀开上下打架正打得凶猛的眼皮,虚虚瞅了一眼,看到对方熟悉的淡漠脸时,顿时乐了,“小师侄?你不说你不来吗?怎么,刀子嘴豆腐心呐!” 慕子今抓着花娇娇,面无表情的道:“师叔,你醉了。” 慕子今淡漠的声音像一阵寒风迎面吹来,花娇娇顿时清醒了不少,但是她可不想清醒,干脆借醉身子一歪整个人都攀在了慕子今的手臂上,脚步虚浮的晃了几下,眯起眼笑着说:“我是心醉,人没醉。” 慕子今一动不动的冷眼看着她,像个木桩子一样,半点反应都不给不出来。 瞅着他那张没有半分表情的脸,花娇娇眯着眼突然没了玩笑的兴致,站直了身子暂时放过了他的手臂。 见花娇娇终于站好了,眼神也是清明的模样,慕子今对她的第一个问题做出了解答。 “他们怕我,那我便不出面,我想看看连期的决定。我怕出什么事,总要自己看着才好。” 花娇娇看着慕子今,总觉得这没什么感情的声音说出来的话是没有可信度的,可是看着面前同样没有感情的人,花娇娇又觉得他说什么都是真的,即使他从来不说谎。 可是想到慕子今话里的兰连期,花娇娇突然烦得很,“他能惹出什么事,就算是有,那也是灵界欠他的,他那优柔寡断的性子跟燕灵灵一点都不像,也不知道燕灵灵是怎么生出这个儿子的。” 慕子今颔首:“姐姐行事利落利落果断,他应该是随他生父。” 花娇娇冲他翻了个白眼,“得,兰秀音有你这个大舅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说着挥了挥手,一副不愿意在继续聊下去的模样,突兀的笑意也顺势爬到了她的脸上,“哎!今天是真的开心,我先去睡了。” 走了没两步,又扭头笑意盈盈的对慕子今说:“小师侄早点休息啊!” 慕子今看着她,什么话也没多说一句,什么反应也没多给一个。就像是如常对待,习以为常了一样。 看着花娇娇的背影越走越远,终于从眼底消失,慕子今又往前走了走,垂眼间却看到自己的大徒弟坐在一方矮桌旁发呆。 慕子今走过去,在叶泽对面坐了下来,轻声问道:“师叔为何如此开心?” 叶泽猛然回神,一看是自己师父,回神时的拘谨刹那消散,他凝神想了想,视线落到了矮桌上的卦子上。 “大概是算了一卦,卦象显示,黎清真人……气数已尽了吧。我刚来的时候,听见了师叔祖大笑着喊了好几声。” 第八十章 卦机 “是说秦云昼这个老不死的终于要死了吧。” 还真是,叶泽不由觉得慕子今真是厉害,居然能一字不漏说的出来,就是语气淡了点,听起来像是在说秦云昼死定了一样。 叶泽有些坐立不安但是强装镇定的偷瞄了慕子今一眼,虚虚的应声道:“是。” 说完又有些局促,抬了好几次头,看了慕子今几眼,眼里全是欲言又止,不敢说出口。 慕子今垂首摆弄着矮桌上的卦子,看起来颇为闲散又随意,他头也没抬一下,自是应该不知叶泽的行为,可一开口确是说道:“一千年前你师叔祖和秦云昼还是好友,不过发生了点事,便老死不相往来了,谁知还一直延续到现在。时间有些久远,我所知不多,倒也真的不怎么清楚。” 一开口就替叶泽解答了心中疑惑,还解释了一下自己不清楚,听着慕子今平稳又清淡的声音叶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下子怔在当场,砸吧了两下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好把头放得更低了,然后两只眼睛就看到自家师父放在矮桌上的右手不停地摆动着师叔祖花娇娇留下来的卦子,纤长有力的手指在几个卦子上结着法印,一下又一下,引得灵气于指尖来回流窜,最后附着于卦子上,带着卦子不断变换方位毫无规律可言的上下移动。 最后指尖法印做了个结尾,卦子也归于平静,慕子今收回右手看着矮桌上的卦子沉思,叶泽也不由自主的看着自家师父沉思。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一时间静谧得可怕。 没过一会儿,慕子今说:“这一卦天机遮掩,非寻常难以窥测,却没想居然是血煞之果,我现在突然想知道秦云昼做了什么。” 叶泽心里一惊,感情师父这是在为秦云昼卜算?血煞之果,血煞之果是什么? 叶泽一脸迷茫,直接问了出来:“血煞之果?” 慕子今没什么表情的解释道:“手染枉死人性命一万者为煞,血煞是十万人命,血煞之果证明,因果循环之下,秦云昼因外力而亡,可以用两个字形容,报应。” 叶泽的心里涌起了惊涛骇浪,秦云昼是谁?他是唯一一个步入九劫天境的剑修,他惊才绝艳嫉恶如仇,纵使傲世一方,却也从不托大。永远是一副温和模样,对待普通弟子都能够平易近人,除了作恶之人就没有人见过他发怒的样子。在修仙界就没有人不喜欢他,还有很多人都视他为信仰,在所有人的眼里他就是正义的化身。 这样一个浑身都是光明的人,若是旁人说黎清真人秦云昼杀了十万之数的无辜人命,他肯定要呵斥一声一派胡言,这是诋毁是造谣,可现在这话是从自己师父嘴里说出来的。 可自己师父是个什么人叶泽又清楚,慕子今向来无情无心,断不会平白污蔑他人,若是慕子今所说那就一定是真的。 可是为什么?那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要滥杀无辜? 叶泽想不明白,却还是顺着慕子今的话给秦云昼定了罪,与此同时他他还有些侥幸,幸好自己对秦云昼只是敬仰,并不是什么狂热的信仰者,可心里还是堵得难受。 他定定的看着矮桌上的卦子,可惜这卦他看不懂,也从未学过,不然一定算个明白。 缓了缓神,压下心底的汹涌暗浪,叶泽攥紧掌心有些迟疑的问道:“那这件事,要跟仰剑峰的人说一声吗?” 慕子今轻声道:“没必要。” 三个字入耳,叶泽悄悄松开了攥紧的掌心,慕子今淡然的声音好像有特殊魔力一般,抚平了他动荡不安的内心。 眼中闪烁了一下,叶泽认同的说:“也对,毕竟无凭无据,卦上之言如此凶险,说来也没人会信。” 慕子今在他的注视下,眼神定在矮桌的卦子上难以移开,他脸上没有表情,精致的五官都处于放松状态,眼睛里毫无波澜,神情淡然无比,叶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只看着他最终轻轻的摇了摇头,似是可惜的但是又什么情绪都听不出来的说:“可是除此之外,其他的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和自己师父一比,叶泽觉得自己大概是不够稳重了,这一刻难得的心里没有了任何想法。 叶泽看着慕子今,心里超乎寻常的平静,甚至还能淡淡轻笑着打趣道:“师父有兴致,不妨为自己算一卦。” 不知道慕子今听没听出来他的打趣,反正慕子今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平静无波口气淡然的说:“我以为你会求我给你算一卦。” 叶泽微叹:“天机尽看,无趣之极。” 慕子今颇为认同的点点头,复又说道:“你明白就好,已经很晚了,你回去睡吧。” 叶泽点点头,动了动身子,作势要走,可眼神却见慕子今没半点动静,随之问道:“师父呢?” 慕子今说:“我坐会儿。” 他这么说了,叶泽不好再继续说什么,当下便告退。叶泽走后,慕子今放在腿上的右手偷偷的结法印,矮桌上卦子疯狂转动。 没过一会儿,掐诀收尾,卦子安静了下来,慕子今看了一眼,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头痛。 他给自己算了一卦,具体算什么毫无头绪,就随便结法印,看看会出现什么。 哪里知,卦象上显示,他姻缘将近。 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还不清楚吗? 又忍不住看了眼卦象,慕子今突然觉得他是真的头痛了。 “红鸾星动,我这样子要什么红鸾星……近些日子还是不要随意出去了。” 一晚上的时间过得很快,几家欢喜几家愁,柳还折是被雨水砸醒的。 他醒来的时候天昏暗昏暗的还未彻亮,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并不大,但是没一会他身上就被打湿了,连视线都被眼睫上凝结落下的雨水糊成了一团。 这不算什么,重要的是,湿衣服贴在身上,还有淅淅沥沥砸到脸上的雨水,他感觉自己似乎有点冷,比不上冬日细雨的透心寒,但风一吹还是挺折磨人的。 灵机一抖,他想到了一个词,乍暖还寒。 然后一抬眼就看到了闭着眼睛还坐在门前地板上的万百仙,他默了默,不由得想起来,这人不会是在这里坐了一晚上吧? 什么癖好? 看到万百仙,柳还折脸色一变,自己好像也是跪了一晚上。他试着动了动膝盖,很好,麻了。 他又望了望天,刚想生出一点想法,就听见万百仙语气冷飕飕的说:“你是想淋一场雨好展现你的良苦用心吗?” 柳还折看向万百仙,看到她睁着眼,脸上表情莫名阴沉,他沉默了一下,咧嘴笑道:“可以啊。” 话音未落,淅淅沥沥的小雨突然变大,朝着柳还折迎头兜来,浇花一样把他淋了个彻底,雨滴落在地上噼哩啪啦的响,告诉着柳还折这场雨有多大。 柳还折抹了一把脸,勉强睁开眼,对着万百仙低吼:“喂,过分了啊,还没到夏天呢,哪来这么大雨!” 万百仙瞅了眼被大雨淋得眼睛都要睁不开的柳还折,脸上表情毫无动容,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冷冷的说:“我这是顺应你的想法,想让你更凄惨一点而已。” 柳还折被她的理直气壮气笑了,“但是你违反了自然规律,显得很刻意你知不知道?” 万百仙挑了挑眉梢,看着柳还折的眼神淡淡,不置可否。 但是瓢泼大雨算是停了,就连地上被瓢泼大雨堆积起来的水渍都清浅了不少,看起来一切正常,只有柳还折异常得像一只落汤鸡,而且还冷得在发抖。 不过很可惜,万百仙看不到他现在狼狈的样子,不然肯定会笑出声来。 刺或撑着伞透着雨幕远远的就看到了这一幕,儒雅的面庞上染上了浅浅的笑意,倒是不想,她还能有小孩子的一面。 “这是在做什么?” 伴随着这一声疑问,柳还折看到了走过来站在自己身前的黑色衣摆,抬眼间就看到听见了声音后脸上冰消雪融的万百仙,不由得在心里吐槽一句,什么品味?修魔的人都喜欢穿黑衣服? 吐槽归吐槽表面功夫还是要得的,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万百仙就要开口,柳还折赶紧抢话闷声道:“师父病重,特来求医,望大少主垂怜。” 说罢绷着脸看向万百仙,眼中光华流转,隐隐的透露出了坚韧,再加上他挺拔不屈的脊背,完完整整的就是一派你不答应我就跪死在这里的架势。 刺或微怔,后又释然一笑,“原来是这样,虽然你在此有心,可你既然跪在了这里,那就说明缈缈已经拒绝了你,既然已经拒绝了,就不可能会答应你,你还是不要跪下去了,另寻高明吧。” 说是劝解也不算劝解,刺或的这番话更像是劝退,让人有自知之明。 柳还折不认识这个人,但不妨碍他从这个人的外貌还有字里行间猜测他的身份,若他猜的不错,面前这个人大抵就是在赤魔宫有老好人之称的长使刺或没跑了。 意识到这一点,柳还折垂在身旁两侧的手紧紧的抓住了衣摆,垂下眼帘一副倔强的模样,豁出去般咬着牙低声道:“那我就跪死在这里吧。” 刺或看着他这副模样,没有想太多,只认为他应该是陷入死胡同了,不由得心下一软,“师恩难报,你师父教育你一场不容易,你若是死了岂非是妄负师恩?” 还真是老好人啊。 柳还折诧异了一下下,思绪有一点放空,但是人设不能崩。 听着这劝诫之言,柳还折似是听懂了目光呆滞了一晌,可还是十分倔强的不肯离去,最后垂下头继续跪着,不再说什么。 虽然看不到,万百仙却听得明白,面不改色的在心里呵了一声,戏演的挺好。 她站起身来,不紧不慢的说:“长使,进屋谈吧。” 万百仙的声音来得及时,正好打断了那一瞬间同情心泛滥的刺或,临走前刺或还是深深地看了柳还折一眼,眼里尽是说着不值得。 看得柳还折心里一抽,恨不得举着小手绢欢送他赶紧离开。 万百仙在屋里点燃了烛火,又坐回了窗前,这次确是没放下纱帐里,屋里早就被晓音清理过,现下什么味都闻不到。 坐下后,刺或亲手煮了一壶茶,一边斟茶一边直接点名主题,“你外出一趟,事情可是办妥了?” 万百仙淡淡应道:“嗯,全杀了。” 斟茶的手顿了顿,“不是说,只杀修炼功法的人吗?” 万百仙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厉声道:“这种事,事发有因,一个门派一个家族,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斟完茶,刺或摩搓着茶杯的边缘,心里透着几分不忍,“真的没有办法解决了吗?” 相对于他的不忍,万百仙表现得相对决绝,冷着脸冷言冷语的说:“别说是没有,就算是有,我也非杀不可,为了起到示警的作用,没必要不留情,长使不必过多仁慈。” “那未城林家……” “我动的手,清理得一干二净。” 事已至此,刺或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好叹一声罢了,说到底从修魔界换灵秘术爆发开始,因为眼前的人请命,宫主便将此事全权交于她处理,他过问已是逾越。 不再多言,感受着指尖触碰到的滚烫茶杯外壁,又看着万百仙板着的一张脸,又想着门外跪着的人,刺或突发一问:“你与秦云昼可是有什么过节?” 似是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万百仙又片刻的怔然,回神后冷声道:“有的,不方便说。” 得。自讨了个没趣,刺或想了想换了个说法,转移话题道:“听说你来的时候,是个仰剑峰的人一起。” 对这个万百仙倒是坦诚,“点星崖已经全军覆没,所以我想看看仰剑峰会不会也沾到了什么。” 刺或笑了笑,“不过看样子,仰剑峰上上下下,还是很清白的。” 万百仙犹豫了一下,有些干巴巴的回答:“算是吧。” 有问题。 刺或盯着万百仙的脸,继续问:“若是仰剑峰有人修炼呢?” 初闻这个问题的一瞬间,刺或能够看到万百仙面部表情明显的僵硬了一下,然后抬眼时,幽深的瞳孔里泛起森然寒意。 “那就全杀了,一个活口也不留。” 第八十一章 争变 “不可以!” 刺或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就从门口传来一声低呵,听到这个声音后,他眼中的万百仙瞬间消去了一身冰霜锋芒。 寻着声音望去,只看到沉着脸从门口走过来的常息,刺或心有所忖,眼前这个局面显然已经不是他能够掺合的。 抬手举起茶杯一饮而尽,刺或起身笑道:“那我先走了。” 说罢也不等是否有人给他应首,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他走后,常息理所当然的应该占据他的位置,但是常息没有坐下来,他停在万百仙身前,与她隔桌相望。 “为什么杀人?”常息低着头,气息平稳,话一出口其间隐隐带着怒气。 “你是跟着长使来的,都听到了?”万百仙对着他仰了仰下巴,神情淡漠。 “为什么杀人。”常息继续问。 虽然看不到,但是万百仙还是大概能猜出来,执着于一个问题的人,现在对着自己是什么表情。 明明气得不行,却还是强装镇定,平平稳稳的跟自己说话,小心翼翼的生怕吓着自己,却还是功力不够,仗着自己看不见,什么情绪都放在眼睛里,能够让人一眼看穿。 大师兄啊,永远都是这样。 收回下颚,万百仙黑色混沌的瞳孔里有躲闪的光芒一闪而过。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捧着茶杯感受着茶水滚烫的热意,声音又轻又冷,“我没有杀人。” 狡辩。 常息只听这一句话,就能给眼前的人定下罪名,愤怒的情绪在眼底汹涌翻滚,紧握的拳头止不住的颤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他深吸了一口气,冷静的说:“可是你想杀人。” 万百仙转着茶杯,平静的回答:“我没有亲自动手。” 还在狡辩。 常息看着眼前镇定自若,没有丝毫悔意的人,突然觉得自己的克制实在是很可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着万百仙坐了下来,看着她那双永远都沉寂在黑暗中的眼睛,喉头发涩。 “你是没有亲自动手,可你一声令下,却是血流成河!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就为了一个大少主之位,你便接下这个任务,谁知道你的手段如此偏激,令修魔界至此都在血腥中出不来。” 常息越说越激动,恨不得将桌子拍得咚咚作响来发泄心中怒意,但理智限制了他的行为。 对于常息的话,万百仙垂眸,神色冷漠,“至少不是我亲自杀人,我手上没有沾染血腥。” 她这幅样子落在常息眼里,就是强词夺理,都这个样子了还死不认错,常息被她气的不轻。 “难道没有亲自动手你就是无辜的吗?” 万百仙抬着下巴,眼神空洞的望向远方,轻幽幽的反驳:“那死去的人就无辜了吗?” 此话入耳,常息要被她气得笑出来了,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表情来面对眼前抵死狡辩的人。 心底嘲讽的笑了几声,常息端正目光,看着万百仙不为外物有所动容的脸,压抑着声音道:“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的血腥味,连香粉都遮不住了。” 万百仙转着杯子的手指顿时一僵,似是被烫到了一样,轻轻地抖着指尖松开了茶杯,即使动作很轻缓,可就在眼皮子底下如此突如其来,常息一眼就看见了。 以为自己说到了万百仙心坎上,常息不由自主的轻缓心态,可话一出口还是压抑下的怒气冲冲。 “不过区区一个换灵秘术而已,能翻起多大浪花,还能掀开你视如珍宝的大少主之位不成!你就不能学学修仙界,把他们关起来不就行了,何必痛下杀手!” 话音落下,万百仙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纹,她闭了闭眼冷声道:“大师兄,你总是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 说完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拿起桌上自己刚刚转来转去的杯子就往地上一摔,带着控制不住的怒气,连着杯子在地上碎得不成原形。 “你听着,我不是在跟你讲道理,今日若他们不死,日后被他们杀死的人一定会比现在死去的人更甚。我是在救人,这不是等价交换!” 不是没见过万百仙发脾气,但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言语间都透着怒气。一较之下,常息也不想压抑自己的脾性了。 他也蹭的一下站起来,毫不示弱的顶了回去:“救人只是托词,你只是在满足你的私心!” 私心两个字入耳,万百仙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你知道什么?” 常息死死的盯着她的脸,“你有本事,就把修仙界里涉及他的人也全都杀了,不然总有真相大白天下一日,他还是会身败名裂!” “常息!”万百仙怒不可遏。 只这一声,常息真的笑出了声,却笑得凄凉。 “你从来都只会喊我大师兄,可为了他,你却凶狠的喊我的名字。以前是姜重,现在又有一个他,你的心有多大,要装这么多人?” 他看着万百仙,眼里哪还有怒意,那眼睛里只剩下了伤心难过, 常息的话一字一句砸在心头,一起相处了十几年的人,他话里的意思,万百仙又怎么会听不出。 胸中怒气突然消失了一半,颤抖的手抓紧的衣袖,她微微偏头道:“跟他们无关。” 但是常息不打算放过她,幽深的眼瞳死死的盯着她,“所以他们也是托词,你真正在意的只有权势了,那为了一个大少主之位,让那么多人用血肉为你铺路,你配吗?” 在一瞬间冷静过来,万百仙对着常息冷笑:“那是他们的荣幸。” “我都要数不清你这大少主之位下,到底累积了多少白骨。” “既然数不清,那就不要数了。” 仿佛破罐子破摔,摔碎一只茶杯后的万百仙,又进入了不为所动的状态,一张脸冷淡又漠然。 见此,常息彻底没了想法,他抓住万百仙的肩膀,一双眼里水汽朦胧,近乎祈求的说:“缈缈,你是医者,不是修罗,收手吧。” 万百仙堪称无情的将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拉开,冷漠淡然的说:“大师兄,你看错了,我是医者,也是修罗。这条路我会一直走下去,你拦不住我。” 常息被她气走了,落得门外的柳还折看了一出好戏。 常息走后,万百仙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不知站了多久,待到天光大亮,绵绵细雨停下来的时候,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在地。 “你根本不了解我,没人了解我,你只看到我作恶,却从来不会给我怜悯,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我没有杀过人,因我之令死掉的人,都该死。 今生至此,我只亲手杀过一个人,只可惜那个人又活了过来,那便不算了。不过若让我找到了机会,我定要她魂飞魄散才消得心头之恨。 仿佛哭一下能够带走所有自己的不喜欢情绪,万百仙将眼泪一收,抹了几把两颊,确定擦干净后没几步就走到了门前。 此时的柳还折看到他,突然觉得尴尬,因为之前屋子里吵闹的声音,他几乎听进去了大半,尤其是摔杯子那一下,吓他一跳。 柳还折看着万百仙的眼神小心翼翼,充满着打量,万百仙却不想跟他废话。 凝声开口问道:“我再问你一次,要不要拜我为师。” 柳还折被她问得一懵,当即应声:“那我也再说一次,我拒绝。” 再次面对拒绝,万百仙也没有生气,而是拿出了一只簪子,冷言道:“看来这个簪子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用了,那我帮你扔了。” 簪子! 柳还折的注意力瞬间被万百仙手里的簪子吸引,定眼一看,那不是自己从陶一一发髻里拿出来抵押丹药灵石的深海灵珠发簪吗? 他把簪子抵押给了澜,按照赤魔宫的规制,澜又是大少主的手下,所以澜是完完全全可以将簪子给万百仙! 瞬间意识到这点,万百仙话落后作势就要将簪子扔出去,柳还折连忙伸手呵止:“别扔!” 万百仙将簪子往回一带,“拜我为师。” 柳还折看看万百仙,又看看她手里的簪子,权衡之下,他咬着牙收回了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拜!” 说完他就冷静的等着万百仙发脾气。 笑话,刚刚屋子里都吵成那样了,结果没过一会就出来找我的麻烦,当我看不出来是拿我出气啊! 我才不上当呢!呸! 柳还折眼睛瞪得大大的,还以为万百仙会打他一顿,或者又想什么招折磨他,哪里知道万百仙就干愣愣的站在那里,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要不是拿着簪子的手渐渐垂了下来,她又将簪子越握越紧,柳还折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搞不清楚她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柳还折一刻也不敢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大概定了一会儿,在柳还折眼里疑似内心挣扎紧握簪子的手,慢慢地松开了。 万百仙没有感情,冷到骨子里,却透着凄凉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这一生都没有顺心过,生死都不由自己,一生希望全部化为泡影,我只是想要一个传承而已,纵使不愿……纵使不愿,你骗骗我也好啊……” 什么? 柳还折心头一惊,刚想问万百仙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看到她又挥了一下手,他眼前一花,意识直接陷入黑暗,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送走柳还折后,万百仙继续站在门前,手中的簪子也不见了踪影。 此处庭院,已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伸出手,缓缓地碰了碰自己的眼睛,突然觉得就这样瞎了,或许还要瞎一辈子,真的好不公平啊。 秦云昼有什么好的,自私自利的小人,伪君子,死一万次都偿还不了他那一身的血债,可我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替他隐瞒。 不甘心呐…… 从万百仙那里离开后,刺或看了眼柳还折,心有所思的找上了赤魔宫宫主殷倚月。对于突然找过来的长使,昨天晚上听了花娇娇一通话的殷倚月,微微压下了心底的思绪, 她看着眼前的人,突然就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他的身份来历。 长使刺或,一个活了快一千年的凌霄花妖,三百年前跟随燕灵灵从仙宗的避世封印大阵里走出来,欲投奔修仙界,却因为燕灵灵行事过于张扬,而被修仙界唯一的医修门派玉印门拒之门外。 燕灵灵眼高于顶,又过于执着形式,小门小派瞧不上,非医修门派也看不起,一时间两个人在修仙界走投无路。 后应常练之邀,投奔玉衍门。 燕灵灵在玉衍门呆了没几年,仙宗就有人因她身负重任为由来接她回去,刺或因为身份无足轻重,自身又贪念人世便没有跟燕灵灵走。 一想到这里,殷倚月就不得不感叹一声,若燕灵灵身上没有背负责任,定然也会留下,也不会因为灵海倾覆,而丢了性命,随着仙宗一起沉于海水之下。 看着身前对自己规规矩矩行礼的青年人,殷倚月难得有了丁点好心情。 “有什么事吗?”殷倚月抬头问道。 “是关于大少主的,对于换灵秘术这件事,她好像过于偏激,一味的沉于杀戮,我觉得这样对她可能不太好。”刺或脸上笑容不减,只是眉头新添了几分忧愁。 殷倚月仔细想了想道:“此话不假,可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她这么做是对的。”虽然对于刺或对她持有认同感,可面对现实她也没办法。 “也对,修仙界的法子,不仅过于仁慈,还弊端过大,也只能这样了。”刺或微叹。 话题结束后,刺或想了想继续道:“还有一事,是关于仰剑峰。仰剑峰大弟子为了求大少主出手救治秦云昼,已经在她门口跪了一天一夜了。” 说到这个,殷倚月神色一变,看着刺或的目光深邃幽深,“我知道你心善,但是这件事,你别管。” 说是让人别管,可刺或看殷倚月,只看到了还可以继说一点什么,遂追装傻问道:“可是有什么隐情?” 殷倚月冲他挑眉:“起初我也不明白,可时间一长便能渐渐推敲出什么,才明白此事非一人生死,牵扯之大,足以撼动修仙界。” 刺或收起好奇心,恰似不经意的评价道:“是好事。” 殷倚月看着他,露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是她的私事。” 第八十二章 痴想 这个笑容刺或看懂了,没再说什么。 倒是殷倚月,一个转神间又道:“对了,以后她有什么决定,你就照办好了,不必再向我请示。” 闻言,刺或眸光暗闪,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向她望去,没有接话,而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收到视线,殷倚月带着笑意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或许将赤魔宫交给常息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殷倚月的声音相对于万百仙很是相似,可殷倚月的声音比较清淡,也少了万百仙那一身执拗得不容侵犯的冷意,此刻听来,竟是朦朦胧胧不知其真意。 眼前这位赤魔宫宫主的心思,其实在很久以前刺或就已经能够猜得七七八八,这被猜透的心思很难得的这么长时间了从未变过。 此时被蒙蒙浓雾遮掩的话,倒是不必要也懒得去猜了。 刺或压着下颚,装模作样疑似斟酌了一番,实打实的说道:“大少主的性子,不会接受赤魔宫的。” 这句话听在殷倚月的耳中,实诚间带着些许刺耳。 万百仙自出现后便一直住在赤魔宫,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怎么会不清楚,说是孤傲也孤傲,说是恬静也恬静,说是淘气也淘气,天天变着花样由内而外的令人开心,心生亲近之意。 熟识之后才会发现,她看似多情之中掩藏着无情,对什么看起来都很上心,却也能够转头就毫不留情的抛却。这些年了,难得有谁被她从一而终认死理的放在心上,唯一一个知根知底便是那身败名裂声名狼藉万人唾弃的姜重了。 这么看来,虽然重视赤魔宫,可赤魔宫宫主之位怕是也没被她放在眼里。 但基于此,她好歹也能动一些心思,若是放在以前刺或的这句话自己还能反驳一下,可是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后,自己仍然看得透万百仙,但也就是因为能够看得透,现在是反驳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虚睨了刺或一眼,无奈的扯扯嘴角,端起一杯茶润了润嗓子,缓了缓心底的不适。 “她偏执又心狠,偏执的想要守住一切在意的东西,赤魔宫也是她在意的,心狠得为了得到想要的,连身边人都下得了毒手。这样的人偏偏还能保持本性,难得啊……” 虽是不想说什么,可一想到自己手底下的某个得力助手,殷倚月也不得不叹一声。 说到这个,刺或也忍不住唏嘘,可议论别人好坏的话他也说不出口,只好选了个折中的说法,轻声道:“所以一切还未成定数。” 殷倚月点点头,“说不准的东西,皆有可能。” 没再闲聊几句,刺或很快就从殷倚月眼前离开了,殷倚月不想太多操心,本想着你什么都不管好好想想花娇娇说的话,再幻想一下那个死劫若是真的,还落到自己身上,自己会怎么想。 她想了一会儿,越想越心平气和,越想越觉得死劫不算什么事,心里没有任何对于死亡的恐惧和不适。 还以为会心有不甘,不想死,哪里知道若到了那一刻,我居然会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殷倚月撑着脑袋闭了闭眼,不是很满意这个结果。 结果还没把眼睛闭上多久,就听到了噔噔噔快步走过来的声音,殷倚月迟疑了下没打算睁开眼,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把缈缈权利收回来吧。” 声音温润,语调轻缓,听不出喜怒,说的话挺有意思的。 殷倚月睁开眼,直起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抬起头直视说话的人。 常息俊雅的容貌在她眼里,熟悉得几乎要与另一个是重叠,只是可惜眼前的人,从来不会像那个人一样肆无忌惮的表露自己的喜怒,做什么都是一副压抑着的样子。 就连微微一笑都未曾发自于真心,让人一眼瞧见了,都会觉得这个人可能比冷冰冰板着脸的万百仙还要可怕。 端详着常息那张熟悉的脸,看着常息这个熟悉的人,殷倚月眼神淡然,“理由呢?” 看着殷倚月的眼睛,常息有些躲闪,他垂下眼眸,在袖子下握了握拳,闷声道:“她不合适。” “不合适?”嘴里嚼着这三个字,殷倚月目不转睛的看着常息,似是想要将他看透,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半晌她轻笑出声:“可是不管是什么事,她都处理的很好,我觉得她在这个位置上挺合适的。” 殷倚月的声音慢慢,指尖在椅背上一下一下的敲着,发出清脆的响声。看着常息在自己话语下微微变换的脸色,转而又掩下眸子里汹涌暗潮,端正神色提问道:“不如换个说法,你认为谁合适?” “我……”常息猛地抬眼,下意识的一声应下,接下来的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静静的看着殷倚月深不可测的眼睛,手脚逐渐僵硬,感受着心跳慢慢的加快。 看他这个样子,殷倚月算是明白了,应当是在万百仙那里受了什么气,被激得不管不顾,来自己这里说些不过脑子的胡话。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殷倚月猜得不错。 看着眼前脸皮紧绷,动都不敢动的某人,殷倚月忽然想叹一口气。但叹一口气,不是她的处事的方式。 眸子里的压迫感渐渐隐去,殷倚月看着常息,弯了弯眉眼,略带玩味的问:“想不出来,还是没有想法,亦或者不好决断?” 听到这个问题,常息忽的眼皮一颤,控制不住的后退一步,思考着这个问题,从心里蔓延出的冷意,冻得他浑身发抖。 这三个问题,说了他三个错误,一是笨,二是从来不会彻头彻尾的思考,三毫无决策力。 殷倚月替他总结后,他一瞬间就明白了,就好比他踏进这里说的第一句话。 说把缈缈的权利收回来,收回来后呢?他没有想过,也没有想过为什么要这么说,就是一时气话? 你是气话,听的人就把你当笑话。 缈缈不当大少主了,又有谁能当大少主?澜吗? 不,不能是他,卸任的人不能再接任,这是规矩。 还有人吗?有的,只是大少主之位何其重要,其他的人在自己眼里都不合适。 认识到这一点,常息顿时如坠冰窖,喉头发涩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而坐在椅子上的殷倚月,还目光平静的等着他回答。 常息动了动唇,艰难的道:“您这是在把她推向黑暗。” 闻言,常息眼里的殷倚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勾着嘴角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推的她,而不是她一开始便是如此?” 听着殷倚月的话,常息心里的一根弦断了,就如同殷倚月说的,常息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够聪明,不会思考,抉择两难,是个没有担当的人。 他甚至要认真的思考,面前之人话里的小师妹,是否如她所述一样。 从来不去认真思考的常息,此刻认真思考了一下,结果不管是什么他都不敢妄下论断,站在问题的岔路口迟迟走不下第一步。 他低着头不敢去看殷倚月,表情逐渐颓废,好半晌才听到他小声的说:“……母亲,求您了。” 话音落地,殷倚月眼中瞬间染上幽深,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也消失了,“求我什么?求我放了你的小师妹?难道你忘了,可不是我胁迫她,当初是她主动请命当大少主,我成全她而已。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你,不能代表她。” “……母亲。” 又一声母亲不轻不重的砸在殷倚月的心头,殷倚月认命般的闭了闭眼,撑着身体站了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从来与自己不亲的儿子,神色上染着疲惫。 “常息,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我放任了你两百年,两百年后的今天,你是不是忘了你才是赤魔宫真正的少主,将来是要继承我的位置的?” 常息看着殷倚月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见此殷倚月失望的笑了声:“你果然忘了,可你知不知道,除了你之外,没有人会忘?” 在殷倚月的声音下,常息渐渐找回了自己的记忆,遥远的记忆中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带着自己对部下说自己是她的继承人。 常息看着殷倚月,情绪难得快速稳定了下来,疑惑的问道:“您想说什么?” 问得好。 殷倚月发自内心的笑了下,“赤魔宫人人都知道你才是少主,宫主之位垂涎者甚,盯着你的人亦不在少数,你以为以你的处境,凭什么能够想去哪就去哪,还能梦想着抛却灵界的一切去凡间界行医济世?” 说到这里神色平静的殷倚月顿了顿,卖关子道:“难道你没发现吗?身为玉衍门的弟子,医书典籍你全背下来了,却没有一人要求你去历世修行,你甚至连心心念念的凡间界都没去过一次。” “为什么?”常息目不转睛的看着殷倚月,眼里尽是不解。 “傻孩子,因为你去了,就回不来了啊。” 什……什么? 常息不敢相信的又瞪大了眼睛,但是殷倚月平稳的声音继续说着。 “你之所以能在灵界平安喜乐,是因为所有的明枪暗箭都被你小师妹和澜给挡了下来。孩子,别太天真,这个世界是很残酷的。” 听着殷倚月蛊惑一般的话,常息有一瞬间的迷茫,他想起来了在赤魔宫相亲相爱的诸多好友,十个少主互相间都是朋友。 赤魔宫宫主之位……有那么重要吗? 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波涛汹涌。 最没用的就是自己了,还要躲在别人的身后…… 常息红着眼眶,磨磨搓搓的哽咽道:“若是没有他们……” “你就会变成现在的他们。”殷倚月接话道。 常息不想承认,可不用细想,知晓因果关系他都能明白,殷倚月说的是真的。 但是他不能接受,他反驳:“我不想当赤魔宫宫主,这是您硬塞给我的。” 殷倚月态度强硬,“可是现在的你没有选择。” 可我也不配啊。 心底最后一丝希望,在殷倚月的话里消失殆尽,常息麻木的笑出了声,摇着头一步一步的退开。 离开前,说了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传入殷倚月的耳中,冷热干寒。 “是您将我置于毫无退路的境地。” 殷倚月心里一派平静。 ………………… ……… 北仙盟的路风寻影一点也不熟,这里比西仙盟大太多了,不愧是被传说中最有钱的北盟主花娇娇扩建的旧仙盟旧址,真是不同凡响。 正是这种不同凡响,害得风寻影为了找慕翎,问人寻人问路寻路都花了一天。 昨天本来是好意带着慕翎去结识自己的好姐妹万百仙,目的就是想让好姐妹多几个人朋友,自己也多几个好姐妹,哪里知道这两人为了一个姜重互相不对付。 也怪自己糊涂,明知道万百仙喜欢姜重,也明知道慕翎身为傲剑门掌门之女肯定不喜欢牵连傲剑门的姜重,偏偏当时就没想过。 万百仙性子淡漠,难得发脾气,不是那种杀了她全家的仇,就没有能够把她得罪狠了,让她记仇的事,所以完全不用担心她会不会有小脾气记恨自己抛下她追着新朋友走了。 相比之下,慕翎就难搞了,比较是新交的朋友,彼此都不熟悉,而且从她跟万百仙对话里强势的态度来看,怕是个认死理的。 头疼头疼。 于是头疼的风寻影在吃晚饭之前,终于看到了混迹在人群里的慕翎,穿着一身白色北仙盟弟子服,混在一堆北仙盟弟子里,可真是难为她了,一片亮瞎眼的白色找另一个一身白色的人。 在人群中慕翎侧身的一瞬间,风寻影就将她捕捉到了,远远地大喊道:“慕翎,慕翎!” 风寻影边挥手边喊,尽可能的突出自己的显眼程度,事实证明她很成功,吸引了不少的视线,也让慕翎看到了她。 一片白色里就她一个一身红衣,还那么张扬的大喊大叫,估计只有又聋又哑才不会注意到? 身旁有人喊了慕翎一声,颇为揶揄的说:“西少盟主喊你呢。” 慕翎在人群里望了眼在人群中游离过来的风寻影,神情淡淡的转过身,仿佛与她无关一样,低声回应道:“她身份高贵,我怕是高攀不起。” 说完转身就走,头也不回一下的。 风寻影挥起来的手一下子僵在半空中。 “慕翎你给我站住!” 第八十三章 避让 慕翎像是没听见一样,远去的脚步一刻没停过,还走得特别快,跟赶着去投胎一样。 今日是琼芳会符信发出去的第三天,已经有不少人陆陆续续的赶到了北仙盟报名,为方便接引,北盟主提前向另外三大仙盟和赤魔宫都借了人,但说是借人也不同于纯粹意义上的借,北仙盟要付出相等的代价,等式才成立,不然就凭北盟主不太好的人缘,天塌了都不会有这等好事。 现在这些来自不同仙盟,仙魔两道的弟子们,一个个的都穿着属于自身势力的标志性服装,管理有序的行走于来来往往的生面孔中,带着人报名的人去往北仙盟待客的居所。 平日里四大仙盟和赤魔宫看似地位平等,表面和谐相处风平浪静,可到底是人心作祟,私底下都在互相较劲谁也不服谁。 上一届南仙盟举办的琼芳会,接引人只有南仙盟下辖各派的弟子,单纯胜在自身人多,来参赛的人因为持怀疑态度来得很少,才没有出现混乱的场面,但也着实把南仙盟的人累得够呛。 如今灵界谣传东盟主将琼芳会让权于北仙盟举报,又献出仙宗宗主印为冠军奖品。 世间人和事更迭换代为顺其自然,但在更迭之中,有一颗明珠几经险难,历经几十万年,都未曾从九天之上坠落,这便是仙宗。 仙宗未曾避世前,统治了整个修仙界几十万年,就连避世的理由都是为了灵界,避世前也惠泽修仙界良多。 仙宗便是修仙界的信仰,仙宗的大义所有人都会记得。 不管仙宗印是否如传言那般带着仙宗的宝藏,单凭仙宗之物这个头衔就足以让人趋之若鹜。再加上琼芳会本身的性质,所以就注定着,此届琼芳会,必定是人潮汹涌,暗流不息,事故频发。 震苍派作为排名前十的门派之一,也是有决赛贴的,十年之前给了风如影,风如影在决赛上一战成名,比排名第一的傲剑门大弟子叶泽还要出名。 十年之后,这个决赛贴送到了风寻影手里,风寻影向来心高气傲,她很清楚的知道,在父亲风景偏爱兄长风如影的情况下,自己作弊赢了风如影又被他看穿,他却以尊重风如影之由给了自己西少盟主之位。 本应该是风如影囊中之物,即使他不要风景塞也会塞给他,自己特别尴尬的处境下,这本该属于风如影的决赛贴是怎么会送到自己手上的。 或许让风如影输给自己,风寻影心里还有点愧疚,但这件事风寻影问心无愧的同时,却总觉得有被羞辱到。 尤其是在傲剑门小师妹慕翎,因为觉得自己父亲傲剑门掌门慕子今对于决赛贴处理的方式没有尊重她,便一剑劈了决赛贴的消息传入耳中后,这种羞辱感越来越强烈。 于是风寻影在脑子将傲剑门从姜重的黑影里扒了出来,想象着慕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抬手将决赛贴给烧了。 虽然琼芳会的主旨是处处不公平,但我可以选择自己对自己公平。 怀着对慕翎的好奇,风寻影分外期待琼芳会,便在还没有通知琼芳会提前开始的时候往北仙盟赶,打定主意死皮赖脸也好,强权压人也好,一定要在那里住下来。 哪里知,琼芳会突然提前,半路上收到符信,还没停下来一会,就遇到了恶霸拦路一事,好巧不巧被拦的人就是慕翎本人。 她一眼就觉得这个人不简单,但也说不出来有多厉害,总之给她一种要亲近的感觉。 后来到了北仙盟呆到现在才是吓了一跳,没想到北盟主真是大手笔,“借”了那么多人的同时,还能很好的管理好暗地里斗得不可开交的几方势力,想象中混乱的场面一度成为了幻想。 不过话也说回来,只怕也就北盟主敢将四大仙盟和赤魔宫的人放在一起,还不担心什么的,毕竟人家也是九劫天境之一,还是为数不多寿数有一千年的长辈,旧盟主慕霖唯一的师妹。 几方势力都很有颜色,给足了北仙盟面子,此刻竟也难得的能够看出来一派祥和的氛围,一片欣欣向荣盛世之风。 虽然风寻影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不过也没差了。 这几天北仙盟所有人都很忙,风寻影为了找慕翎几番搜寻,听说很多报名后的弟子会加入接引弟子的队伍,她顿时灵光一闪,打听了下接引弟子吃的地方。 慕翎是北盟主的徒孙,肯定愿意替北仙盟出力加入接引弟子的队伍。 打着这个主意,风寻影在正值晚膳时刻,踏进了专门开辟出来给几方势力接引弟子门吃饭的大厅。 不愧是大厅,风寻影一脚踏进来就呆了下,不为别的就真的太大了,一眼望去全是清一色统一服装的接引弟子,仔细看了看居然是自家的弟子,北仙盟找西仙盟“借”的人。 风寻影在修仙界是风云人物,于自家西仙盟也是无人不晓,她往那里一站就有不少人将她认出来了。 一番寒暄后,风寻影便知道了接引弟子吃饭都是换班制,四大仙盟和赤魔宫五轮换,每轮半个时辰一换不得逗留,也就是说五轮班吃完一顿饭要两个半时辰。 听到这个的时候,风寻影又望了眼眼里数不清的人影,只有一个念头,时间太紧,必须速战速决。 许是看出来她的想法,跟她说话的人又说到,因为人太多,其实有一部分是不会来此处吃饭,所以还是不急的。 这话看起来挺安慰的,就是把风寻影说得堵得慌,万一慕翎不来这里吃饭呢? 发愁的同时,风寻影又觉得去北仙盟报名处人最多的地方找人不太现实,只好先蹲在这里,还好她运气不错,西仙盟的人吃完饭后都迅速的离开了。 没过一会换班吃饭的北仙盟接引弟子就成群结队的走了过来,一堆堆白色如波浪般袭来,还好现在是下午不是正午太阳当空照的时候,不然风寻影都要怀疑自己会不会得雪盲症。 然后她瞅来瞅去,总算是看到慕翎了,只是慕翎看了她一眼,然后饭都不吃,立马跟赶着去投胎一样飞快的走了。 就这样子,风寻影哪还有不明白的,如此刻意躲着自己,分明就是耍脾气,果真不好对付。 风寻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逆行着追了一会儿,扒开人群有点费劲,一直追到了人群之外,慕翎的身影再也没有遮挡物,风寻影喘了口气,一鼓作气追了上去。 “慕翎!慕翎,你别走给我站住!”风寻影追上来就拽住了慕翎的胳膊,拽得死死的,把慕翎整个人都往控制不住的往她那边跄了两步。 慕翎的确是在刻意的躲着风寻影,理由是心里不舒服,与万百仙的意见不合让她深刻地认知到,其实她与外面看不起傲剑门的人是一样的,只是她更加看不起姜重,从根本上否定了这个人,哪怕听到有人说他的一句好话自己就会接受不了,而且还很冲动任性。 她干愣愣的看着拉着自己的风寻影,想起了从北仙盟接引弟子那里听到这个人找了自己一天,一瞬间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干什么?” “这句话是我该问你吧!你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理我了,你和百仙有冲突,别把气撒在我身上啊!我很无辜的好吧!” 听见慕翎干巴巴的一句干什么,风寻影憋在心里的脾气瞬间涌了上来,生气的同时还有点委屈。 “我和她——”被风寻影委屈的语气炸得脑子顿时一空,慕翎张嘴下意识的反驳,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又被她咽了下去。 思绪回笼,慕翎没什么好气的说:“我又不认识她,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跟她能有什么冲突?还有啊,人家堂堂赤魔宫大少主,我就算是有什么意见,又哪里那么大的脸配得上去说她。” 风寻影听着慕翎的话,琢磨着她的脸色,盯着,收起自己的情绪,了然的说道:“姜重。” 听到这两个字,慕翎脸色一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当即就要走,风寻影立马拉住她,冷静的说:“当我傻啊?你们俩为这个男人,争风吃醋各执一词当我看不出来?” “谁争风吃醋了?你别乱用词好吧。”慕翎的脸色更难看了,语调都拔高了不少。 “哎呀,差不多一个意思了。”风寻影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气得慕翎别过头冷哼。 见此,风寻影头更疼了,抓耳挠腮想了想,用平和的语气斟酌着说:“你就体谅一下百仙吧,她是喜欢姜重喜欢得走火入魔了,姜重发生了那样的事,她比傲剑门的人还要难受,一时接受不了很正常。” 这么说着,风寻影看到慕翎脸色缓和了不少,她将胳膊攀上慕翎的肩膀,打趣道:“你看看你,不也是因为接受不了,才跟百仙差点吵了起来。” 虽然心里是认同风寻影的话,可慕翎还是很别扭,拧着眉倔强的说:“我跟她不一样。” “是是是,是不一样,你是因为姜重身败名裂连累了傲剑门所以憎恨,她是因为喜欢的人身败名裂被天下人唾弃执意不肯接受,这么说来,其实你俩还是差不多啊!”风寻影分析道,说完肯定的拍了一下巴掌。 “都是为了男人,还是同一个男人!” 越发的肯定了自己的话,听得慕翎频频想把她从自己身上扯开,然后自己掉头就走。但是慕翎又觉得自己这样做的几率很低,因为风寻影把她攀得太紧了,试了一下扒拉不开。 慕翎缓了缓心情,冷静的消化风寻影的胡言乱语,竟然越想越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想到最后,慕翎决定彻底放弃治疗的,认同风寻影。 想了又想,慕翎低着头踌躇道:“她很喜欢姜重吗?” 你看着慕翎这股别扭劲,风寻影就乐了,扬着大大的笑容应声道:“是啊。” 得到回应的慕翎有一瞬间的恍惚,听多了谩骂指责,却忽然出现了一个赞美的声音,令人觉得不现实。 慕翎低着头,带着风寻影小步小步的向前走着,走了没几步,她恍惚着问:“那她……知道姜重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风寻影很清醒的回答:“当然知道,不过百仙是在十四年前从凡间界来到灵界的,她没有见过姜重本人,知道的都是别人说给她听的。” 听到风寻影清醒的话,慕翎也瞬间清醒了过来,扭头就问:“十四年前姜重都定罪了六年了,这样的一个人还能流传什么好话吗?一个身负丑名的人,她是怎么喜欢上的。” “这个我不太好解释,我当时也是这么问她的,我想想她是怎么说的。” 这个可把风寻影问到了,她为难的拧了拧面容,努力的从记忆里搜刮和这个有关的片段。 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她知道万百仙喜欢姜重这件事,是在十年前,自己十三岁,万百仙二十岁,琼芳会刚刚结束的时候。 那时万百仙还在为玉衍门的历世修行做准备,即便是跟随玉衍门掌门来震苍派,都不忘随身带着医书典籍,十三岁的风寻影时不时都能够看到她拿着书,目不转睛的看着。 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玉衍门掌门受自己父亲之邀前来做客,还带着自己年龄不大的小徒弟。 她躲在兄长风如影身后,最先看见的便是跟在玉衍门掌门身后,那个将白衣穿成仙女下凡,年纪看起来并不大的魔修少女身上。 远远地望着她一步步走来,精致的眉眼温柔着风寻影的目光,清浅的笑意占据了风寻影所有的视线,待人走近后,风寻影看着她久久没能回神。 风寻影本来估摸着,她也就比自己大个一两岁吧。 哪里知道,玉衍门掌门的一句话将她拉回现实,也将她的念头打击得碎成了粉末。 玉衍门掌门说:“这是我最小的徒弟,天赋极高,我有意将她当做继承人培养,这会儿正好带来认认人。她现在在赤魔宫任少主之位,尊号缈,大名万百仙,年龄刚满二十。” 不是吧,二十岁长得像十五六岁,还一点破绽都没有,这是多爱美,年纪轻轻就驻颜了。 这,是风寻影目瞪口呆后的第一个念头。 第八十四章 初觉 ——好一个俗世清尘佳人。 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的形容,是风寻影在听见万百仙于玉衍门掌门介绍下,上前行礼时听见她的声音后的,第二个念头。 她的声音轻灵空幽,语调拐弯处又隐隐带了点甜意,听得人冷冷静心后,又被俗世环绕。偏偏万百仙长得冷清美人,只是没长开略显得小家碧玉,一路走过来都带着笑,看起来更适合声音里拐调处的甜意。 当真是又清雅,又尘俗。 万百仙站在震苍派掌门风景的下首,仅次于玉衍门掌门身后一点距离,恭敬的行礼却也不显得过于谦卑,举手投足间全是风寻影身上不存在的乖巧。 低头时,正好看到矮了所有人一截的风寻影,对上风寻影的探究的视线,她弯起眉眼,轻柔一笑,化开了脸上所有的清雅,带着甜意的眼里盈盈光芒闪烁,像星星一样。 然后风寻影就听见亲爹风景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嘲讽,风景不露于表满意又羡慕的看着好友的弟子,一低眉便看到了自己不成器成天惹事的小女儿,顿时很不是滋味的冷哼道:“还是你命好,教出来的徒弟个顶个的讨人喜欢,不像我,没师徒缘不说,尽心尽力教导的一双儿女没一个省心的。” 风寻影:呵呵,果真是亲爹,一开口连今日震苍派宴请多派好友的主角大哥,都被拉下水。 挑起眉梢偷偷的看了眼自家兄长风如影,只见风如影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般,静静地杵在风景旁边,没有丝毫不适,面色也如常,就是不知是不是装的了。 风景的话出口,玉衍门掌门免不得要故作谦虚的寒暄几句,这两个人边说边往震苍派里面走,看起来关系真是好的不得了。 风寻影估又是自家亲爹狂放不羁时,在赤魔宫纠缠赤魔宫宫主姐姐时结交的知己好友。 也怪不得会有人妄加揣测西仙盟有意与赤魔宫结盟,一点都不冤。 玉衍门来的人不多,掌门加上万百仙和几个重要弟子不足十来人,也许风寻影真的猜对了,玉衍门掌门和风景交情匪浅,震苍派特地庆祝风如影取得琼芳会第二名举办宴会散席后,玉衍门的人硬是住了下来,而且行事坦坦荡荡毫无拘束,没有一点这是别人家里,我们只是来小住几日就走的意思。 玉衍门的人住了几日,玉衍门掌门就和风景吹天吹地的聊了几天,真的就是那种回忆往昔互相吹捧的话题,风寻影路过看他们把酒言欢,一时好奇便听了一耳朵,瞬间抖了一身鸡皮疙瘩。 玉衍门掌门夸赞风景的言语中全是敬佩之意,她怎么不知道自家亲爹还有魅力? 风寻影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像躲瘟疫一般赶紧溜了。 正巧这一天她闲来无事想拉着风如影练练自家刀法,哪里知在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威胁又恐吓的攻势下,风如影硬是态度很坚定的狠心拒绝了她,还说自己有事马上要走。 一向跟风如影不对付的风寻影自然是跟了上去,然后就跟着风如影一路溜出了门派,看样子是想下山做什么,追到这里风寻影彻底没了兴趣,毕竟她平时也会偷偷下山。 毫不在意的撇撇嘴,风寻影正打算不追了,前方坐在石头上的风如影却突然接到了一个带着求救讯息的符信,风如影脸色一变,立刻改变路线往另一个方向纵身而去。 变故突生,风寻影自然要跟到底了。 风寻影追着风如影走进了一个桃花林,又往里面走了一会儿前方传来打斗声,还有女子的一声质问。 “我是在救你,你为何对我动手?” 风寻影追逐的脚步一顿,这声音前几天刚刚听过,是万百仙。 风如影是在听见声音的一瞬间就冲了上去,什么事都还不明白呢,就直接与万百仙合力将一只桃树妖镇在法力之下。 桃树妖虽已化形为妖,可一身灵力清正修为不高,面对风如影和万百仙两个玄境修为二对一已然落了下风,然而桃树妖也不惧怕,她抗拒着两人的法力,恶狠狠的看向一身白衣拿着碧绿短笛的万百仙。 “虚伪的人类,你身上沾染着残害我同族的气息,以为我会信你吗?” 那桃树妖振振有词,好似言语中的不好说辞真的存在,说得不知怎么解释的万百仙急得跺脚,说话时清爽有力的声音硬生生沾染了几分委屈:“虽然人惧妖族,可我是医修,当治世为重,怎会随意伤害他人!我路过此地,见你伤得重,真的只是想帮你而已!” 这话不假,风寻影能够听出万百仙话里的真情实意,不过再去看桃树妖,却见她好像听见什么笑话一样,对着万百仙嘲讽一笑:“那依你看,我伤得如何重了?” 说到这个,万百仙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静了静心略犹豫道:“虽然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可是你再撑下去,不出一刻钟妖丹必碎。” 妖丹碎了,那么妖也就死了。 “是吗?”桃树妖丝毫不惧的挑眉一笑,随后周身妖力暴涨,将风如影和万百仙的法力禁锢震碎,获得自由。 看戏看到这里,看着万百仙被桃树妖暴涨的妖力震得吐了一口血,又看着风如影连退数步,佝偻着身子像是受了内伤,风寻影暗暗的握紧了身侧的柳叶刀。 还以为桃树妖会趁着暴涨的妖力绝地反杀,哪里知道她慢慢的靠近摔倒在地上的万百仙,站在她不远处,从腹部挖出了自己的妖丹。 风寻影只能看到桃树妖的背,以及她手里闪着红色光芒的妖丹,还有万百仙似乎看到了什么非常恐怖画面,惊恐的面容。 不过看起来人没有危险,妖确是快要挂了。 桃树妖对着万百仙说:“世人修道讲因果,你做手脚之前就该想清楚,如今妖族式微,宿命牵连之甚,已非凡人所能设想,你做了什么,我自然能感受出来。亏你还是医修,一张人脸清纯无辜,竟是如此虚伪!” 说完,就当着万百仙的面捏碎了自己的妖丹,桃树妖捏碎妖丹后,她的身体缓缓消散化作了漫天飞舞的桃花瓣,像下雨一般簌簌落下。 万百仙似是被吓傻了,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瞪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簌簌下落的桃花瓣。 风如影去扶她起来的时候,她终于有点反应了,还没站稳就是哇的一声,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来,瞬间哭得又凶又猛,边哭边喊冤:“我真的只是想救她,我真的只是想救她啊!可是她为什么冤枉我,呜呜呜……” 啧,风寻影躲在暗处艰难的别开眼,她八岁时候就不这么哭了,好好的一个二十岁的大姑娘,怎么哭成这副德行。 好在哭得凶猛,止住声音也够快,风如影坐在她旁边安慰她,但是好像不怎么会安慰人,一句话也没说,还是万百仙用自己的手帕捂着眼睛慢慢地收住了哭声。 最后,风如影觉得自己这么干坐着好像不太对,视线一转看到了万百仙腰间禁步上的玉佩,生硬的打开话题道:“你这禁步看起来不太一般啊,这块玉上刻的是上古文字,应该是掌门给你的吧。” 万百仙拿下捂住眼睛的手帕,拽着自己的禁步,指着上面的两个字,笑意瞬间驱散了她的悲伤,她咧开嘴笑着说:“这两个字叫云川,从我有记忆起就跟着我了,我觉得一块玉佩光秃秃的不太好看,就做成了禁步。” 说着,又把放到一旁的碧绿短笛拿到风如影眼前晃了晃,“这个才是师父给的。” 看着万百仙亮晶晶有点肿起来的眼睛,风如影有一瞬间的尴尬,心里紧张死了,只好硬撑着干笑道:“哈哈,原来是你的贴身之物啊,不过这个云川挺耳熟的,像是在哪里听过一样。” 风寻影冲着傻笑的风如影翻了个白眼:废话,人中败类姜重的道号叫云川,修仙界谁不知道? 果然万百仙接下来就解释道:“听说是姜重道君的道号。” 声音轻灵欢快,还带着甜丝丝的味道,一声一响似是在诉说着恋人的名字。 “啊,姜……姜重?”风如影猛地一怔,突然笑不出来了,再看向万百仙的目光充满了警惕和审视,“刻着姜重道号的玉佩怎么从小跟你在一起,不是,他算哪门子道君?” 说着说着,想到姜重那个伤风败俗的罪名,风如影瞬间气上心头,语气不自觉的重了几分。 谁知万百仙听了他的话后,脾气比他还大,万百仙蹭的一下站起来,生气的说:“他怎么不是道君了,你是不是还要说他杀兄欺嫂天理不容,要我休要再提他?” 风如影被万百仙突如其来的气势气昏了头,也没在意为什么万百仙无视了他第一个问题,当即肯定道:“理当如此!” 万百仙:“那是你们的偏见!兄的确是杀了,可东盟主都说了是失手,而且你们不也是在宫翎死后欢天喜地,这怎么能给他罪名!区区一个凡人以死明志,说他霸占嫂子,那个凡人不过是在东仙盟住了一年而已,怎么就算欺嫂了,证据呢?证据呢?空口白话一死了之就是证据吗?那我先在震苍派住了几天,其间假装是你故意接近我,然后突然惨兮兮的去震苍派掌门哪里告你的状,说你欺负我说完后我就一头撞死,你是不是就真的欺负我了。” 风如影:“我……” 万百仙:“你别说了,姜重自己都没认罪,凭北盟主一口定罪,就坐实了罪名,这世间没一个清醒的人!你和他们也一样,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万百仙生气的样子就跟小孩子吵架一样,故意拔高音调虚张声势,又强词夺理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没话说了就甩手走人。 也算得上是干脆利落。 最后看了眼自家高高在上的大哥,在万百仙言语攻击下怀疑人生的样子,风寻影悠哉悠哉的走了。就连居然还有给姜重说话,这种稀奇事突然出现坏了她的心情都无关紧要了。 不过现在又突然想起来,似乎当时的一切像是发生在梦里一样,自己又旁观了一次,风寻影忍不住感叹。 慕翎听着她的回忆,仔细的分析道:“照这么说的话,大少主当时若真的这么做了,你大哥也是真的百口莫辩,然后玉衍门和震苍派成为仇敌,一发不可收拾。” 风寻影看了慕翎一眼:“完全有可能。”风寻影摸了摸下巴,“如果按照百仙的这个思维,当初北仙盟的审判,还真有可能是冤枉了姜重,我听我爹说,当时姜重没有否认也没有认罪,被现在的东盟主催着北盟主定罪的时候,木楞楞的跪着,在宣布判决打入鬼域前,竟露出了默哀大过于心死的表情,不过我怀疑我爹是不是看错了,又或者关心则乱眼花了。” 听着风寻影的分析,慕翎觉得她居然说得完全在理,可是慕翎不打算就这么被她三言两语打破自己的观念,接着分析道:“可是绛灵夫人一个凡人,就算丈夫死在了姜重手下,也没道理有那么重的恨意,以死明志还要搭上自己的清白,凡人不是最在意自己的清白了吗?” 也很有道理啊!风寻影认同的点点头,“说的也是。” 于是两个人一起陷入了沉思,只不过所想不同。 良久后,慕翎率先出声:“我比较好奇,你大哥的第一个问题。” 风寻影歪头:“什么问题?” “刻着姜重道号的玉佩,为什么会跟大少主从小在一起。” “……其实我也想知道,但是以前没想起来,所以就没有机会问百仙。”风寻影眨眨眼,弯着嘴角道:“要不我们现在去问问?” 慕翎看了她一眼,无心无力的转身,“算了,我还是回去吃饭吧。” 哪知一转身还没成功,就从旁边冲出来一个人,与她迎面撞了个满怀。 撞上来的人显然吓了一跳,连忙后退,结果退的太急慕翎没站稳,脚一拐就往地上一头栽去,幸好那人反应及时。 慕翎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被人一扯一拉拦腰抱住。 然后耳边风寻影扯着嗓子大喊:“柳还折,你走路不长眼睛啊!” 第八十五章 所忧 风寻影的声音有点大,炸得慕翎耳朵里轰隆隆的响,头晕目眩好半天都回不来神,在她还没站稳的时候,她身后的风寻影就把她往后一拉,与此同时轻轻扣在自己腰上的手也瞬间远离。 自己被万百仙送到自己的住处后,柳还折一醒来就发现陶一一的簪子放在桌子上,他心里有些奇怪,所以几个师弟师妹焦心的寻来时,他慌忙中下意识的把簪子往身后一藏,半点要还给陶一一的意思都没有。 师弟师妹们都很担心师父,其实秦云昼隐藏得很好,只要柳还折自己不说,就只有秦云昼真的死了后才会被外人所知。 柳还折敬重秦云昼,在这方面他愿意听命于秦云昼替他隐瞒,但是半路上遇到了来探查仰剑峰有没有修习换灵秘术的万百仙,让他看到了万百仙心灰意冷后,想扔进火堆里烧得一干二净,却因为秦云昼的心思而没有烧毁的手帕。 猜忌在瞬间凝滞于心,柳还折做出了决定,就如同昨日自己在万百仙警告下所想的一般,他想探究,想知道是为什么。 所以,他要将黎清真人秦云昼病重的消息告知于众,看看会不会有人有不同寻常的反应。 面对师弟师妹七嘴八舌忧虑愁苦的心情,自认为控制着一切发展顺序的柳还折不慌不忙的,诉说了一下现下时局无可奈何时,只能顺其自然。 柳还折说得没错,面对秦云昼病重这件事,他们真的是无可奈何什么事也做不了,除了干看着就只能是干看着。 可是他们还是不放心,想回去照看师父。 柳还折说:“师父就是不想让你们去打扰他,所以才叫我将你们都带出来,我见到大少主一时情难自禁才会上前哀求。我在她面前跪了一天一夜,也问过它为什么不救师父,大少主说不是不救,是师父不想活,不然师父身上七年前的伤早就去找她看了,也不会拖到现在。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在琼芳会上坚持到最后一刻,待到师父仙逝后,仰剑峰便只剩下我们了,之后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柳还折看着面前的师弟师妹们,悲伤滞于心头,他强忍着鼻尖酸涩艰难的扯了扯嘴角。 柳雪风:“可是大师兄,真的没关系吗?我还是很想回去。” 柳还折:“生死有命,师父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 送走师弟师妹后,柳还折在自己的房里静静地坐着呆了很久,手里拿着陶一一的那只发簪,思绪乱成了一团麻。 外界传言的大少主全是往凶恶靠拢,但从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所行之事不管再怎么凶狠,都是依于赤魔宫自身的管理条例。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一些大人物的私仇小怨被逮住了,就会被当做了不得的事,拉出来反反复复的鞭笞。 可大少主在修仙界的传言中,是个极其冷漠的人,又有那一晚上的相遇,让柳还折打破了对这个人刻板的印象。 这当是个冷漠的好人。 冷漠是她的生存之道,严格管理到被看成是心狠手辣凶恶无比是身在大少主之位必须要有的威严,这是个很矛盾的人,却也个很简单的人。 这样的人,虽然初闻挺像一个大反派,可在赤魔宫与修仙界的关系下,是最不会独自掀起多大风浪,跟随心所欲的大反派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参透这一点后,柳还折便动了心思,要小小的利用一下赤魔宫大少主的名头,将秦云昼病重的消息散播出去。 事实证明,大少主不仅很好拿捏,又因为她跟你的计划有相融关系,还会一眼看穿你的企图,并且配合你演一出戏。 那她与师父的伤到底有没有关系? 自己所作所为是想引出伤师父的人,不求一举锁定嫌疑人,只要能够出现几个不寻常的人就已经是赚了。 万百仙的全力配合,让柳还折乱了心神。 可万百仙还是玉衍门下一任掌门,医修向来没什么战斗力,她也不练剑,就算是有私仇也不会是她动的手。 常理上来说,能伤了师父,在他身上留下那么深一道剑伤,不是师父认识的人,就是身份地位相当,武力值起码还要基于平等。 怀疑对象,还要从另外几个九阶天境里找。 这么说的话,万百仙是第一个排除的人。 可按照一般推理思路,最不可能的人,又是最可能的人。 所以,现在柳还折是半点想法也没有了。 不如去趁机接近最有可能的人,把自己乱成一团麻的猜忌放到表面上,一件件的往她身上套,套不住的就去辨证,总能发现什么。 心绪安定后,柳还折拿着簪子就往外走,边走边想有什么借口能够不停地套近乎,而又不显得自己耍无赖。 一不留神,在拐角处跟人撞上了,他心下一惊连忙后退,不料眼前一花,被自己撞到的白色身影因为下盘不稳,就是一头向地上栽去。 虽然没看到是什么人,但是这一瞬间,柳还折认为自己是个好人,自己撞了人不能不管,于是伸手一捞,来了个碰瓷式的英雄救美。 手刚刚将人拦腰抱住,还没来得及看人长什么样,就听见了特别令人讨厌的熟悉声音,嘴里念着自己的名字大喊大叫。 他被炸得一阵耳鸣,手里的人也被抢了过去。 柳还折后退两步,闭着眼按了按额角,一睁眼就看到向来看自己不顺眼的慕翎,和把她往自己身后藏的,某个大小姐脾气传遍整个修仙界的仙道之星风寻影。 柳还折对慕翎是纯粹的隔壁小妹妹喜欢捉弄,对于风寻影不熟但也大概是不想看见她的,虽然知道琼芳会一旦开始就不可避免会遇到,只是他没想过是这种方式。 他看到慕翎站稳后看到自己时,用一个十分难看的表情冲自己翻了个白眼,风寻影恶狠狠的等着自己,一副恶霸的模样。 柳还折没理风寻影,一抹坏笑瞬间爬上眼底,他冲慕翎挑了挑眉:“咋地?撞都撞了,摸都摸了,你还要我负责吗?我是不介意的,不过你嫁过来只能勉强当个妾室。” “妾室?”慕翎被他的话惊得声音拐了七八个调,瞪着他仿佛见了鬼一样。 “怎么,你不满意啊,那可不行,正妻的位置我是要留给我师妹的……诶,你怎么打人,别打脸!不然我反抗了!” “你省省口舌行不行,正经一点会死吗?再胡说八道我砍了你!”慕翎捏起拳头就往柳还折脸上招呼,柳还折躲闪不及,被她锤了好几下。 柳还折捂着脸,龇牙咧嘴控诉道:“下手太重了吧,我们好歹是有用符信互骂一晚上的交情啊,你就不能注意点吗?你要是把我脸打残了,我师妹嫌我丑不要我怎么办?” 慕翎冷笑:“那正好,给我当偏房,还是排行三十八睡柴房整天干活吃馊饭的那种!” 瞧瞧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力,柳还折瞬间心悦诚服的抱拳称赞:“厉害还是你厉害。” 慕翎骄傲脸:“当然,你给我的几本书我也不是白看的。” 柳还折恍然大悟:“哦,我记起来了,里面有一个小师妹出身自女国,因为得不到大师兄的爱就娶了一大堆男人。” “闭嘴!” 又说到大师兄小师妹了,慕翎脑子里全是那天晚上自己看到的那几本师兄师妹求而不得虐恋纠缠,柳还折亲笔写出来专门恶心自己的小说,真真是把她幼小心灵伤得体无完肤。 一瞬间激得慕翎打了个冷颤,赶紧呵止。还没将那天晚上的惨状从脑子里赶出去,慕翎就看见眼前的柳还折居然听话的闭上嘴巴,只不过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都是一股贱里来贱里去的味道,笑得她脑仁疼。 慕翎都快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寻常正经一下会死! 很好,今天又完美的怼得慕水柔小朋友无话可说,柳还折双手抱胸,心情愉悦的吹了一声口哨,慕翎的脸更黑了。 见好就收是一个品格,知情识趣的柳还折得意的笑了笑,晃着手里的簪子就错开慕翎往另一边走。 “你这簪子不错嘛。”风寻影手一伸,就将柳还折手里的簪子抢到了手里,速度是真的快,快得柳还折手里东西被抢的感觉和风寻影的声音同时出现,一抬眼就看到这位大小姐举着簪子笑得不怀好意,明显是来找茬的。 一直旁观这两人疑似打情骂俏,到单方面慕翎被打压,风寻影觉得,有必要为自己的朋友,狠狠地踩这个不正经的柳还折一脚。 风寻影的小心思柳还折一眼就能看穿,他好整以暇的轻笑:“有本事正面单挑,你抢我东西算什么?” “什么抢不抢的,我就是拿来看看。”风寻影面露无辜,眨着眼略带挑衅的说,“再说了,你只是个第三,是没有挑战的必要的。” 啧,说什么不好,说这个,第三怎么了,第三也能逆风翻盘的好吧。 摇摇头,柳还折瞬间失去了与这个大小姐小儿科般的纠缠,朝她伸出了手,弯着眉眼诚恳的说:“还给我。” 风寻影没看出他眼里半分的不耐,仰着下巴道:“不给。” 这就没意思了小妹妹。 柳还折收回手,打算用武力解决问题,只是突然眸中暗光一闪,他盯着风寻影沉默半晌,最终咬着牙一副拿人没办法的样子,恶狠狠的道:“你等着,我要给风如影告状。” 嚯,风寻影见他盯着自己,眼神如豺狼,还以为他在想什么狠毒法子,只听到他话一出口,风寻影立刻控制不住的仰头大笑:“哈哈哈,你以为我怕他啊,你可尽管去吧!” 柳还折静静地看着她笑,嘴角一咧:“哦,风如影出事了啊。” 轻飘飘的一句话,震得风寻影的笑声戛然而止,“能出什么事,他现在可好得很!” 她脸上闪过一丝不太明显的慌乱,语调也拔高了不少,像是在刻意掩盖什么一样。 柳还折哦了一声,继续道:“那他怎么不来琼芳会?以他的实力,即便没了决赛贴,也会来出一下风头的。” 此话一出,风寻影警惕的后退一步,凝眸看着柳还折,脑子里有个问题,常人看见她来参加淘汰赛,联合上届决赛贴的归属,都不会把决赛贴和她联系到一起,这个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输人不能输阵,风寻影装着傻梗着脖子反驳:“你不也一样有决赛贴没用,跑来参加淘汰赛,就不允许他看破红尘了吗?” “是吗?” 风寻影听到柳还折轻轻地笑出了声,好像是在嘲笑她,为什么不愿意将总有以后会公之于众的事情说出来。 岂不是实在可笑。 看着眼前的人,脸色一会儿黑一会儿,柳还折觉得自己被她的脸色取悦了,心情大好。 于是继续说:“我听说,一个多月前,西盟主亲自去修魔界请了大少主回震苍派。大少主不过医术好一些罢了,论地位还是比西盟主差了点,你们震苍派什么人值得盟主这样纡尊降贵去修魔界请人?” 这话说得太过正经,似乎也有理有据不像信手拈来,因为慕翎看到风寻影在听到后,表情有片刻僵硬,分明是说中了。 慕翎看看柳还折,又看看风寻影,听着他们话中的人,垂着眼帘将所思所想掩于眼底。 面对柳还折的问题,风寻影说不出话来,这件事其实很隐蔽,她想不透柳还折怎么会知道。 柳还折满心欢喜的打量着风寻影的表情,挑着眉勾着嘴角,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双手抱胸嘚瑟的抖了两下腿。 “你的确不怕风如影,而且还不喜欢他,可对于兄长,你从来没有不敬,即使不喜欢也不会放在明面上来,因为震苍派从来都没有传出过兄妹不合的言论,这一点你真的做得太好了,我都忍不住为你鼓掌。” “只是刚刚,你说话的语气,充满着不屑。以你傲慢的性子,他肯定是出事了,并且在对你造不成任何威胁的同时,还能让你踩上一脚。这就是你的性子,你并不算得上是一个好人的真性情。” 柳还折嘴角的笑容逐渐扩大,眼角弯着,可眼里没有半分神采,他定定的看着风寻影,想要将这个人看穿。 第八十六章 迹象 风寻影眼底有纠结之色一闪而过,稀稀疏疏看不真切,袖底下不被人看见的手掌握紧了又松开,来来回回不知次数,就像她阴沉面色下的心情一下,起起伏伏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但是不得不承认,柳还折说得还挺对的。 呵…… 风寻影没敢嘲笑出声,只是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该是想嘲笑谁。 眼尾处染上一抹艳色,百般心思后,风寻影再度看向柳还折的目光异常平静,“这些只是你的猜测!” 柳还折并不在乎风寻影的心思,他将目光放在风寻影拿着簪子的手上,能够看到她的手指被纤细的簪子勒出了痕迹。 未有斟酌,柳还折目光里带着玩味继续分析:“你向来讨厌叶泽,所以此番琼芳会,你必定想要跟他一较高下。风如影虽然输给了你,但是你赢得心虚,个中缘由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哦,又知道了,这个人可真讨厌。 风寻影平静的面皮下有些发狂,择西少盟主和震苍派少主的那场比试,究竟有多少人多谢看了!怎么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风如影放水了,明明他已经小心得连风寻影都差点信了是风如影打不过自己,怎么偏生得好像人人都知道。 有点气。 再想了想,十分生气。 风寻影看向慕翎:“你听得懂他说的话吗?” 慕翎疑惑脸:“什么?” 很好,并不是人人都知道,风寻影安心了。虽然这件事并不怎么光彩,却也没人敢到处乱说,想来眼前的人只不过是为了堵自己。 所以这是找我茬了? 风寻影心里不太舒服,压着脾气没好气的问道:“所以呢?” 终于说到正事上了,柳还折笑了笑,笑意直达眼底,她幽幽的看着风寻影,一眼便将这个人看了个透彻。 不用再打量了,眼前这个人心里只有自己。 柳还折:“他没来,是修为出了问题,是不是?” 闻言,风寻影睁大了眼睛,握着簪子的手瞬间脱力,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再去看柳还折,柳还折神色如常,大大方方的站在那里,看起来坦坦荡荡,反衬得自己心有所乱,念及此,风寻影的掌心缓缓泛起一股凉意。 在脑子里又将柳还折说过的话细细一遍遍梳理,风寻影发现,这个人好像从一开始注意力就没放在自己身上,而是给自己下套,一套又一套令她没有丝毫察觉,就可以她的举动神态话里推测风如影的处境。 风寻影收起心里的慌乱震惊,看着柳还折咬牙切齿的说“你可真是个大人物。” 柳还折谦虚轻笑:“不敢。” 在不知不觉中被套路的风寻影想生气,但是气不起来,最终冷哼着向邪恶势力柳还折低头,只是语气不怎么好的说:“你想去找他?你能救他吗?他快要死了,大少主都没有办法。” 傲慢又无礼,显然是被拆穿后破罐子破摔。柳还折得到答案,抿着唇脸色一黑,没有说话。 就这样子,风寻影一点也不想去猜他在想什么,颇为无趣的说:“你若是真想救他,就努力一下,争取当个冠军,或许仙宗宗主印里的东西能救他。” 柳还折还是没理她,只不过板着脸脸色发黑,气势有点吓人,自己蹲下来捡起簪子,意味不明的看了眼风寻影就径自走了。 风寻影被他那一眼看得莫名其妙,极其嫌弃的嗤了声,“有病吧,套我话就是为了知道风如影好不好,直接问不就好了,虽然我不一定会说就是了。” 风寻影对什么都不以为意,说完后忽然想起来慕翎还没有吃饭,她刚刚是想去吃饭来着,想到这一点,风寻影连忙拉着慕翎回头走。 结果一回头,发现慕翎盯着柳还折的背影,一脸深沉若有所思。 风寻影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慕翎收回视线,慢悠悠的挪到了风寻影的身上,深沉的说:“柳还折不简单啊。” 听起来还挺像感叹,风寻影被她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我也不简单啊!” 慕翎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你怎么不简单了?” 风寻影装模作样道:“你不就是感慨柳还折刚才的举动前前后后不像一个人吗?他有如此反差,我也有啊!” “没看出来。” “你知道我有就是了,再者,这世上有几个人是简单的,不信你看百仙。我了解她后才发现,她这个人身上谜团多得我都不想去想,那干脆就只看表面好了,任谁都轻松。” 慕翎不知道万百仙身上有什么谜团,只是在听风寻影这么说有片刻的好奇,但听着风寻影的话,只觉得风寻影真的挺不简单的。 堂堂西少盟主,居然只想简单的活着。 听着风寻影好似信手拈来的人生感悟,慕翎难得的露出了一起笑容,边往回走边想到了风寻影和柳还折话里的人,随口问道:“大少主也是为这个而来吗?” 风寻影被她问得一懵,“什么?” “你大哥。”慕翎回应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大哥出了什么事,但是你说连大少主都救不了他,柳还折没有继续跟你纠缠,那你说的就是是真的。可身大少主为一个天下第一的医者,应当是不会放弃自己的病人的。而且以大少主的身份,完全没必要来参加琼芳会。” “你前面说的我赞同,只是你为什么认为她没有必要来琼芳会,这次冠军的奖品可是仙宗宗主印。”风寻影轻笑。 仙宗宗主印。 “这个传言是真的吗?”慕翎意有所指。 风寻影点头,“绝对是真的。” “这么肯定?东盟主都没有开口说过。” “可是赤魔宫没有反驳,那就是真的。” 慕翎望向风寻影轻松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风寻影看到她严肃的眼神,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你爹还是把你管的太严了,赤魔宫跟仙宗的关系可是非比寻常,说来就话长了,不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以后我慢慢跟你说。” 慕翎不习惯的拧了拧胳膊,没什么用处,根本不能给风寻影带来任何影响,她干脆放弃了,目光平静锲而不舍的追问:“那大少主是真的为了你大哥?” “是啊,那个傻瓜,说什么不能见死不救,再怎么困难也要试一下。”风寻影的情绪很低落,“其实我并不讨厌我哥哥,只是他太优秀了,优秀得让人能够将我忽视,所以在选震苍派和西仙盟少主时,我用苦肉计让他给我让路,因为我不喜欢他,而他却是真的喜欢我。” 慕翎吸了一口气,笑道:“跟你一样,我也不是讨厌我大师兄,因为我不想当一个只能被师门兄长庇护下的小师妹。” “所以你才剑劈决赛贴?” “当时是真的气昏了头……” “你气归气,可你是真的震撼我,我可是学你把决赛贴烧了,真的解气。” “学什么不好学这个。” “解气啊!” “……” ……… …… 天刚黑下来的时候,北仙盟一如既往的亮起了所有的灯笼,在灯火通明的北仙盟里,晓音白色的身影躲躲藏藏,没一会儿便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找到目标后,晓音一路赶回了万百仙的住处。一路走得急,万百仙能听到晓音微喘的气息。 晓音凑到万百仙耳边低声道:“大少主,找到了。” 万百仙暗沉的双眼一亮,“走。” “是。” 应答声落地,晓音扶着万百仙走出院子,离开时往院子里扔了个法阵。 “这个法阵能够支撑到子时,我们得尽快赶回来。” 晓音的声音压得很低,还可以模糊了声线,有点朦朦胧胧,站远了就是真的听不见,不过离晓音有一尺远的万百仙听得很清楚。 她应声回身望了一眼,即使看不到也能够感觉到阵法的精妙处,应该是个上品阵法,她静静地站着,面上没什么反应。 见万百仙没什么反应,晓音又看了眼亮着灯笼,里面流转着眼前这人气息的院子,思绪转了个弯接着说:“其实不回来也没关系,只要不被发现了就好。” 万百仙还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说:“走吧。” 万百仙有备而来,目的并不单纯,只不过非作奸犯科,而是为了救人。 晓音带着万百仙在北仙盟里走着小路,一路上几乎不见什么灯光,更别说还未休息走夜路的行人,就连她们两个人的脚步声都听不到,气息也被压得几乎听不到。 走着走着,万百仙突然停了下来,晓音警惕的望了眼四周,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 万百仙表情冷淡:“阵法有损。” 晓音还以为她说的是自己扔在院子里的阵法,当即脸色一变,“有人闯进院子里了?” 万百仙摇摇头:“不是,是这里的阵法。” 说着,伸出左手慢慢伸向身体左侧,指尖有触感传来,同时晓音看到有一圈圈水波纹一样的金光于万百仙的指尖荡漾开来。 “好好看。” 万百仙突然出声提醒,她的指尖一直按着那个地方,金光便在她的指尖一闪一闪不曾停下。 晓音闻声望去仔细地看了起来,没看一会就发现了点不同寻常,水波纹在金光每次闪第二下的时候,有暗色混在水波纹里,细细麻麻的像是裂缝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晓音看不明白,却仍是感知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意识这股熟悉存在于久远的记忆里,倒让她有点不确定。 “这是旧仙盟的防护大阵,北盟主扩建旧仙盟时将它保留了下来,并且还将它与北仙盟新的大阵融合到了一起,这两个大阵都是仙宗的手笔,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了。” 万百仙神色淡淡,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模样。 晓音听着,听是听明白了,扒拉了下记忆里的仙宗阵法,那股熟悉感瞬间找到了归宿。只是大为不解,“据我所知,这种防护大阵属为上层阵法,一般都是仙宗真传弟子才有资格修习,而且还有修为限制。我看这阵法上的裂痕,和以前仙宗学艺不精的弟子所筑之阵很像。” “那便是筑旧仙盟此阵的人学艺不精了。”万百仙收回手,金光瞬间消失,幽深的小路又暗了下来。 金光消失后,晓音意有所动,拿出了个阵盘,“这是以前仙宗一个精通阵法的长老送给我的,我看看北仙盟的大阵。” 万百仙:“不必了。” “嗯?” 万百仙面无表情的说:“北仙盟的大阵完好无损,找不出破绽,其坚固程度就算是凑齐了十个九劫天境一起攻击,都不能损坏分毫。” 话是这个理,但是晓音心里说不准,一时间眉头紧锁。 “可是仙宗已经在百年前尽数沉没在灵海,而且燕灵灵是在三百年前回仙宗的,旧仙盟建立于五十年前。按理说,不管是旧仙盟的残缺阵法还是北仙盟现在的大阵,都不可能会跟仙宗有关系,可事实又摆在眼前,这没道理啊。” 的确没道理,仙宗沉于灵海后,这世上便少有人和事能够与仙宗挂钩,谁知道继东仙盟的仙宗印后,在北仙盟还能看到不属于仙宗时期的东西。 摩搓着脑子里关于仙宗的记忆,万百仙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她轻声道:“一百年前,燕灵灵广发请帖,召请修仙界各大门派参加仙宗出世大典,却不想在大典当天人们赶去时只看到一片汪洋。出世大典何其重要,真传弟子定是一个不落的都在仙宗之内,若阵法典籍没有流传出来,那么当今世界上不可能会有人会筑仙宗大阵。” 仙宗是个集体性很强的宗门,当初避世时不愿意跟随的人都脱离了仙宗,剩下的十成十都是仙宗的拥护者,那么仙宗不愿意外露的东西,一分一毫的都不会让外界知晓。 更何况仙宗还是在不知情况下,被沉覆于灵海。 晓音越想越激动,眸子暗暗闪烁,“难道仙宗有人幸存?还是真传之类?” 这件事说不准,但又有极大可能,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万百仙也不好妄下论断。 她抬首望向趁着夜色她们要去的方向,神色悠然。 “不好说,若想弄清楚,大概得问问东盟主他手里的仙宗印从哪里来,又或者,再问问北盟主这个书楼里仙宗典籍都是哪里来的。” 总归和这两个人有关系。 第八十七章 猜想 “别想了,走吧” “是。” 晓音在前方带路,万百仙寻着她轻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一路跟着,走了一段时间后,晓音突然停了下来。 万百仙在她身后感知到她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神识外放中,除了能够感觉到萦绕在周围的旧仙盟残阵外,并没有感觉到不妥。 “怎么了?” 眼前的幽深小路在夜色下仿佛被无限拉长了般,前方幽深黑暗似乎没有尽头,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偏偏晓音走了半天只能感觉到多走了许久,至于有什么问题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我好像在带着你绕圈子。”晓音站在原地,搓着手有点无措。 万百仙沉默了半晌,凝声道:“能看出什么吗?” “……看不出来。” 晓音暗搓搓的看了万百仙一眼,自己的表情有点狰狞。 说实在的,虽然面上端得住,但是她只是个化成人形的精灵,通人性却不是人。活是活得久了点,就是什么也不太精通。 可平日里即便是什么也不会,只要装得端正也没人会找麻烦,反而还会对自己毕恭毕敬。 以前在遥神身边时便是如此,遥神的那个徒弟哪次见了她不是把她当祖宗供着。 而且她还有种族优势,世间邪祟皆不近身,像现在这种仿佛进入了迷阵里兜圈子的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 只是现在她的确是兜圈子了,还带着万百仙兜圈子,晓音想着,经此后她在万百仙眼里的形象大概就变得什么都不是了,这让她有点焦躁。 为了挽回点面子,晓音看着看不尽头的小路断定道:“应该是迷阵。” 万百仙没有作声,她闭上眼睛往前走了几步。晓音看着她的动作好一阵迷惑,本来就看不到何须闭眼,但是不能说出来,只能看着她做什么。 万百仙站在路中间,脚步微挪,手上也没闲着,左手带着灵力缓缓集于掌心,凝结成了一个闪烁着白色光芒的光团。 “不是迷阵,是旧仙盟的防护大阵,被编织成了书楼的守护大阵。” 万百仙的声音冷冽,晓音听她说完后,还没想点什么,就看到左手掌心紧握成拳,右手带着墨绿色的气劲覆上左手手背,光芒消散时周身金光大盛。 几乎是在一瞬间,耀眼的光芒将视线照亮,直刺得睁不开眼来。 晓音迅速的捂住眼睛,心里不由得担心一下,她俩这是做贼来了,整这么大动静岂不是喊人来抓贼,自投罗网? 结果她还没担心两下,就听到万百仙冷清冷淡的声音说:“好了,看看到了什么地方。” 嗯? 悄悄地将眼睛睁开一个缝隙,耀眼的光芒没有了,视线里的是一片黑暗,那条小路也没有了,也不知道是到了什么地方。 估计是那个阵法的缘故,她们被瞬间移位到了另一个地方,就是黑乎乎的一片,唯一能看到的只有万百仙头顶上泛着光芒的深海灵珠。 深海灵珠的光芒太微弱了,连凡间界的夜明珠都比不上,晓音借着这点光连万百仙的脸都看不到。 认知到她们两人的处境后,晓音赶紧从怀里拿出一个照明用的法器,法器的光亮比白烛还差点,不过也够了。 光芒散落的时候,晓音看到了周围的环境,瞬间眼睛发直。 “……我们怎么直接到书楼内了!” 周围全部都是书,一个架子一个架子的全都塞满了,和自己第一次进这里时看到的东西一模一样。 “难怪闻到了墨香味。”喃喃了一句算是对晓音惊叹的肯定,万百仙从头到尾都很淡定,像是早就知道了会是这么个场景。 末了,晓音又听见她说:“我想我应该知道你白天去怎么找到这里的了。” 语气不咸不淡,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晓音竖起耳朵认真思考了一下,北仙盟旧阵虽然是个学艺不精的产物,可到底是真传弟子才能修习的上品阵法,如今又是被筑下完整阵法的人融合过,怎么想都不想是个普通的东西。 她想了想,她白天走上那条小路后什么事也没发生,小路的尽头就是北仙盟藏书的书楼,周围也没什么长老弟子一类的看守,当时她还奇怪来着,就连推门而入都小心翼翼谨慎而行,可是她将整个七层书楼上上下下逛了个遍都没什么事。 现下被万百仙这么一说,她还真是好奇为何会有如此不同。 “怎么说?”晓音求知的声音里带了点雀跃。 “我刚刚用生息诀催动灵气游转阵法,你的气息……不,应该是生命之力,特殊于只属于你主人的气息,被仙宗的所有东西都视为了自己人,所以仙宗的阵法会任你畅通无阻。只是我对于仙宗来说是陌生的,即便认同你,也要忌惮我,所以才让你带着我在外面走了一条奇长无比的小路,又因为我身上的生息诀才决定放我进来。” 万百仙摩搓着掌心,生命之力流动的痕迹已经消失,但暖意还有些许残留。 她琢磨着开口:“遥神女应当与仙宗关系匪浅。” 听到她先前的话,晓音还觉得有点道理,可这句话一出,晓音觉得,有的时候猜测还是不可取的。 虽然主人是神女,可这种事也拉上她,晓音有些无奈,“不是说过了吗,我主人存在的时期还没有仙宗,仙宗在以前叫垚仙门,只不过是修仙界里一个排得上号便自称第一的门派,仙宗是垚仙门在我主人消失后,往后延续了几十万年由垚仙门内,颜家家主颜水寒为集结修仙界所有的力量抵御黑龙之乱组建起来的,那个时候都已经没几个人知道我主人了。” 晓音语速不快,说得明明白白,还列举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带着一个仙宗第一任宗主的名头,说了仙宗成立的起源,顺便哭诉了下不被世人记住的主人。 明明白白推倒了万百仙的猜想。 但是万百仙琢磨了下,曾经听晓音吹遥神女深入她心,怎么都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面对诚诚恳恳撇清关系的晓音,有点踌躇的说:“可是你曾说过遥神女救过垚仙门掌门,会不会是因为这样?” 晓音难过的敲了敲脑袋,“说实话我很想承认自己的主人英姿伟岸,可也不至于在几十万年后还能影响到了仙宗。” 一个已经消失了几十万年的神,什么都没做还能影响到仙宗,并且将这个影响延续到又一个几十万年后? 不至于不至于,太夸张了。 甩了甩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晓音举起法器在前面带路,“不说这个了,找找典籍,楼梯在那边,跟我来。” 书楼有七层,他们的目标是第七层,楼梯在离他们有点远的地方,被拐拐角角一层套一层又高又大的书架挡住了,而且这地方够大,应该是特地用术法扩容了一下空间,所以从里面看这座书楼面积堪比半个北仙盟道场,而从外面看不过是一个气派得比较高大的书楼。 若不是她来过一次,在这里绕晕了好几次,最终找到上一层的楼梯还留下了几号,只怕是今天晚上她们两个人就全军覆没在这里了。 不得不说,半个北仙盟的面积是真的大,晓音举着照明法器走在前面,胳膊都举酸了,心里没有点躁动。 忽然,万百仙冷清冷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像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将她心里的躁动压了下去。 “这书楼里没有法阵,怎么走了这么久。” 万百仙看不见,也不好到处打量,只是凭感觉得知,自己拐了一个又一个的直角,还走了好半天,还以为是又陷入了旧仙盟的阵法,可感知告诉她这里没有阵法。 但是找一个楼梯这么费劲,是这书楼很大吗? 晓音的回答是,是的,这里的确很大,难以想象的大,是不是几十万年里只要是有关于仙魔两道的书都堆在了这里,才需要这么大有七层的书楼来装载。 “这里的占地面积大约有半个北仙盟道场那么大,又有书架碍手碍脚,难免要走的路多了些,再走会就到了。” 晓音一边解释,脚下的动作也不带慢下一刻半分,她们一会儿还要翻找典籍,总之能赶就赶,她也没担心身后的万百仙跟不跟的上。 万百仙说真的跟得上,眼睛看不到不妨碍她因声辨位,就是会时不时在一些拐角磕到碰到,她尽量的控制着自己的行动让自己作出来的声响能小就小,再加之晓音的心思压根就不在她身上,倒也没让晓音发现,耽误带路的时间。 她也是能忍,磕着碰着了,脸上都不带皱一下眉表示有点疼意思意思的。 又走了会,晓音终于见到了世界的尽头,看到了一节楼梯,她深深地呼了口气,“到了。” 言罢,回过头拉着万百仙爬楼梯,边走边说小心点,很是让万百仙触动,其实在书架里逛来逛去的时候也是需要你这么提醒的。 从身到心由内而外的面瘫让万百仙绷住,什么表示也没有。 爬了七层楼梯,终于走到了第七层,借助法器的光芒,可以明显的看到第七层与第一层的不同之处。七层的书架很少,完全看不到纸质物品,书架里玉简反射着晓音手中法器上的光芒,幽蓝幽蓝的月白色,一股冷意萦绕开来,晓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白天来的时候仔细看过了,这一层放的全是玉简书帛,摆放位置于仙宗的藏书楼一模一样,只不过比起仙宗,这里的东西算得上是匮乏,也不知道有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将晓音的话听在耳中,万百仙抬起脑袋朝看不见的空洞里望了一眼,神情平淡无悲无喜,“先找找看吧,找到了就刻录下来,等回去再慢慢研究。若是没有的话,就是真的没办法了。” “行吧。”晓音应了一声,便拿着照明法器在一个个书架前翻找,万百仙走到了她对面,用医术感知着,她瞧瞧看了眼,看到生息诀绿色的光芒于万百仙手中有条不紊的流连在一处处玉简帛书里。 晓音收回眼,仔细的在书海里翻找,找着找着她就发现这些玉简帛书并非原本,而是照着原本一丝不落的复刻版本。那么若是有医书,万百仙的生息诀都能感应到。 晓音眼里的光芒闪了闪,故作自然的感慨道:“仙宗都沉下灵海一百年了,也不知道这里的玉简书帛都是哪里来的。” 果然听到万百仙说:“东西都很新,可以推断是近几十年放在这里的,气息也很纯净,很少于人接触,可以断定,这些东西并非从仙宗中置出。” 晓音抿了抿唇,生息诀能够感应仙宗的医书,她从未说过,竟是不知万百仙早就知道,难怪要她带着她一起过来,亏得她起初还在想万百仙又看不见,来了也是白来,还不如自己一个人一劳永逸,何苦都有一趟。 如今看来倒是她更有先见之明,只不过生息诀能高兴仙宗医书这件事,仙宗都没几个人知道,晓音自己当初教万百仙的时候也没想过这一层,也不知她是从哪里知道的。 掩去心底复杂,晓音带着疑惑说:“那就奇了怪了,难道这几十年里还有人能够专门下灵海,跑到仙宗的藏书阁抄录东西带出来吗?” 万百仙没吭声,她在对面认真的查找着。 晓音看了她一眼,沉声问道:“其实我想问一个问题,风如影是怎么了,把你给难倒了,束手无策了一段时间后,现在怕北盟主不肯让你进书楼,只能偷偷摸摸来查阅。” 说着拍了拍手上打开的玉简,“看看,还都是上古文字,跟天书一样,你若不带着我,即便是能看到,刻录下来后找谁跟你翻译。” 视线能看到的地方,在晓音的眼里,万百仙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板着脸浑身散发着低落的情绪。 “灵气入侵经脉的下场只有一个,全身经脉尽断修为全废丹田被毁,他是后天之体,经脉里多出来的是先天灵气,将先天之体锻为后天之体的换灵法不可用。我也不是常练,没有他那个天赋能够另外钻研出一个置换灵体的心法,只能找仙宗问问有没有办法救他一命,若是不行至少能够让他不那么痛苦。” 第八十八章 先系 那日震苍派掌门风景亲自寻到赤魔宫请人的时候,称大少主的万百仙在处理好一件事后,便早已自立门户,在所有人敢想不敢言的注视下,收拾收拾细软,带着两个侍女就离开了赤魔宫。 换灵秘术最先是在修仙界出现的,没过多久就呈一股不可阻挡之势蔓延到了修魔界,修仙界向来以仁义为重,面对这种不只是好是坏的功法暂且是观望状态。 但修魔界于修仙界大为不同,只道是修魔界彼时已经是赤魔宫一家独大,纵有十门大派也都尽归赤魔宫统辖,这样子倒也像昔日独霸修仙界的仙宗。 只是仙宗霸道归霸道,宗主的很多命令都要参考诸多家族门派的意见,慎重的权衡利弊后才能做决断。 与仙宗不同,修魔界赤魔宫一家独大,有什么话他人莫敢不从。 换灵秘术被赤魔宫发现后,殷倚月首当其冲便连修习的人和功法一并打包送到了万百仙面前,那时万百仙渡道心劫失败,刚刚用傲剑门的换灵法修补好经脉,按照记忆将修为堪堪重修到了黄境后期。 赤魔宫有十位少主,分别是十门大派各家的少主,尊号各不相同都有各自的长处,看起来都不无相同。 但是这些人间有一点很重要,人总是忍不住要攀比,有一个堪比副宫主之位的大少主存在,那么剩下的几位少主中总是要分个高低。 赤魔宫等级森严,以下犯上藐视宫规者都会被严惩,更有规定少主之间不得无故私下比斗。 所以除大少主外,少主间分高低,一律按照修为排名。 万百仙本来修行极快,渡道心劫前便已达地境,地位直冲少主前三位。哪知道心劫失败,毁了一身经脉丹田也废了,好歹是一条命也差点没保住。 长使刺或从来心善,不忍看她苟延残喘,便以个人名义向花娇娇求来换灵法,让万百仙忍着痛苦换去一身废弃的经脉,好重筑丹田。 万百仙生来聪慧,深知世间万事皆有可能,但将先天之体换成后天之体绝对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她拿到换灵法的时候,同时询问了刺或修习换灵法后会有什么后果。 刺或告诉她,她只需要忍,忍着换灵过程中经脉消融重新生长的痛苦,忍过去了就可以得到新生。 果然不简单,但也足够简单,疼痛换来新生,到底是赚到了。 但万百仙想又走点捷径,只因为她怕疼,特别特别怕,可是忍耐的时候,又没有一人能够发现她身上的不同之处。 万百仙将换灵法的来龙去脉于刺或嘴里听了个全面,押着投机取巧的心思,她拿到换灵法后并没有立刻修炼,而是细细端详,揣度着前辈常练创造换灵法的心思,竟然硬是被她在换灵法里窥得要领,又将换灵法精炼了一遍。 让她只用了一年的时间便换灵成功。 按照一般流程,重获新生后她理应继续修炼换灵法,将自己的资质洗刷得同先前一般好,又或者超越先前。可她没有继续修炼换灵法,现下倒不是怕疼了,而是觉得没必要。 因为渡道心劫失败,命悬一线生死相邻那一刻,竟她悟到了一些道理。 为了修炼换灵法,万百仙闭关了一年,一年后在出乎所有人意料中直接出关,她把自己窥得的要领摊于心间,重新编撰了一遍换灵法,但却只还了原版回去,重新编撰了换灵法放到了玉衍门的宝库里。 说起来,从始至终,在修魔界能够接触换灵法的人只有两个字,一个是万百仙一个是刺或。 身为医者,万百仙有私心,便留下了自己新编的换灵法,但却锁进了玉衍门的宝库,只要万百仙不动手,基本等于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刺或虽心善,但也知道分寸,这世间便是少有几个人能让动恻隐之心。东西是他借来的,便理当他完完整整的还回去,绝无走漏风声之嫌。 而换灵法本身的诞生就极少人知道,常练许诺殷倚月定会为她救治花娇娇,花娇娇的病症傲剑门也藏得极好,半点消息都泄露不出去。 换灵法诞生的时候,便只有常练,殷倚月,慕霖这三个人,初诞生的换灵法修缮得差不多后,就被心急如焚的慕霖带回了傲剑门,亲自指导花娇娇修炼。 花娇娇一炼便是五百年,五百年里慕霖神出鬼没,少有声响传出,连带着傲剑门都低调得快要查无此派。 再有消息的时候,常息已经不在了,殷倚月投靠赤魔宫成了左使。时隔几百年,殷倚月再见慕霖的时候他已经什么都忘了,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记得,只是一身修为确是实打实的稳固。 再后来,花娇娇一举渡劫成功,直接以九劫天境的修为问鼎修仙界。 足以昭示,当初常练急匆匆创造出来,很多地方经不起推敲的换灵法,它是成功的。 所以在万百仙道心劫失败经脉被毁丹田碎掉的时候,殷倚月第一时间想到了有过同样状态的花娇娇,便让刺或去北仙盟走了一趟。 到底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万百仙的天分令她始料未及,竟然懂得如何修缮换灵法,若是换灵法的创造者常练还在,定要定要引以为知己,然后共同商讨如何继续修缮这个看起来特别坑的功法。 只是可惜斯人已逝,走得匆匆忙忙,一句遗言都不曾留下,好似对这个世界已经心满意足,再也想不出要说出的话。 如今万百仙经脉丹田重铸成功,也不只是为什么并没有继续修炼改善资质,只是好歹现在也是后天之体,纵使资质一般修为也能够突飞猛进。于是万百仙一举修炼到了黄境后期,因为修炼时略感凝滞,这才停了下来。 便是这般低阶修为令她在少主中的一落千丈,直接成了十位少主中的尾巴,好在她自己并没有灰心丧气,应该是适应了从无到有从有到无最后重新爬起来的过程。 说实话这个过程没有几个人受得了,所以她都不爱笑了,从闭关出来后整个人都变得冷冷淡淡的,看谁都是一副冷漠的样子,谁都不放在眼里。 殷倚月却也不计较这些,有时候活着就已经很好了,但看万百仙身体恢复得好,其本人也没有要将换灵法泄露出去的样子,殷倚月便对她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算是给了手底下所有人最大力度的自由空间。 所以当换灵秘术这几个字传入她耳中时,对赤魔宫极度信任的殷倚月,第一个想到的是花娇娇走漏了风声,还将换灵法泄露了出去,好教心怀不轨的人改成了一眼看上去底子与换灵法如出一辙,看不出什么过错,能够轻而易举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将灵体置换,甚至增进修为的天降神法。但是只要认认真真的仔细去看,就会发现这个功法缺陷很大,并不是传说中无所付出的神奇功法。 但是具体缺陷,殷倚月自认为,以自己的眼力根本看不出来,便吩咐下去,将修炼的人和功法一并打包送到了万百仙面前。 彼时,万百仙还的眼睛没有瞎,还是能看见的,人被送到她这里的时候她也是一头雾水,搞不懂殷倚月想做什么,只是不好不给亲自送人前来当时还是大少主的澜面子,不咸不淡的应了声便将人收了下来,连带着把换灵秘术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见她神情淡淡,眼底古井无波的样子,对此事一知半解的澜心里有像是有一只爪子在不停地挠呀挠,令他不得安生。 澜坐在万百仙身边,和她之间仅隔着一个茶案,脑子里想着从殷倚月那里知道的一星半点,硬是小心翼翼的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便眼睁睁的看着她把那本功法翻完了一遍,手腕一转似是要从头又看一遍。 澜急得有点坐不稳,“到底怎么了,你别光看着,倒是说点什么呀。” 万百仙转着手腕,将换灵秘术换了个边,竟是真的又从头看了起来,翻了两页听到澜的声音,眼皮都没抬一下,径自问道:“人和书都是从哪来的?” 澜想了想,“人是我们这儿随便抓的,书上他身上搜出来的。” 万百仙翻书的手一顿,抬起头,用一个莫冷淡的眼神看着澜,轻飘飘的问:“随便抓的?” 澜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被迫坐直了身体,“是,是啊。” “修炼这个的人很多?” “大概是吧。” “……” 万百仙又看了澜一眼,这会子澜是真的浑身都不舒服了,总觉得这一眼在说他身上有病,得治。 他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是这样的,大概是今天早上的事,我闲得没事出去逛了逛,就听说修仙界出了一个神奇的功法,修炼了以后,能够把先天之体换成后天之体,从此修炼畅通无阻,修为暴增。我还感叹了一下,真有这么好的功法,怎么光修仙界有,没传到我修魔界?” 说到感慨之处,只觉得自己当初傻的不行的澜端起杯子,给自己灌了一杯水润嗓子,便借着说道:“我正感叹着呢,说话的人就说,他已经修炼了,而且功效甚好,并且凭借好东西一起分享的由头,推荐了许多修为低下只是先天之体的人一起修炼。我还以为他在说笑呢,哪里知道我回头一看,一个后天之体,再一看还是后天之体。” 说着说着,澜来焉了下来,抖着腿抹了下脸,声音里带着些许沧桑,“好家伙,那一条街,一水的后天之体,个个都是资质高超的苗子。就连那七老八十了,只有黄境初期修为的大爷都是后天之体,什么时候能修炼者寡两种灵体参半的今天,后天之体这么不值钱了!” 澜又抹了下脸,气呼呼的说:“然后我就随手抓了个人,从他身上搜出了这本书,给宫主看了后她又让我来找你。……所以,到底有什么毛病?” 澜象征性的给万百仙挤眉弄眼,结果得到了万百仙像老傻子一样的眼神,莫约是在心里叹了口气,万百仙深色复杂的收回了视线。 “有没有查一下这东西是几时席卷了修仙界底层?” 万百仙深色复杂,澜被她看得心情复杂,正苦闷自己是不是真的傻,又猛然听到她平平淡淡的声音,澜一个激动爬到了茶案上,仰着头望向万百仙,眼睛里亮晶晶的发着光。 “你怎么知道这东西席卷了修仙界底层?” 万百仙看都没看他一眼,动动手指将手里的书翻了一页,“修仙界自诩世间正道,将大义诸加于身,身份高贵又有实力的人眼界向来不低,或许有些许人是先天之体会动心,可一个来路不明叫不出出处的东西,大部分人大概都是不屑的。只有身份低,眼界低,修为低,还是先天之体的人看了这个东西,九成人都守不住会动心,从而修炼起来,一旦发现好处,便舍不得抛弃。按理说这种好东西并不该是人人都有的,可是它传到了修魔界,所以在修仙界还真的有可能很多人都有。” “像这种东西,自然有能力席卷修仙界底层。” 说得太有道理,澜听着都快要忍不住为她鼓掌,接着他就听见万百仙斜过脑袋扫了他一眼,“说吧,几时。” 澜:“半个月,这是我能查到的最早的时间。” 万百仙笑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 澜被她突如其来的笑,笑得头皮发麻,“你笑什么?” “修仙界要出大乱子了,我们可以等着看好戏,也可以发出警告。”万百仙低着头,目光落在书页上,在澜看不见的那一侧,轻轻地勾起了嘴角,“又或者我来替他们永除后患。” “什么意思?”澜有些没听懂。 “把我的话如实转告给宫主,她自有决断。”万百仙将书一合站了起来,作势要离开。 澜见了连忙拉住她,指了指下首处倒在地上被五花大绑不省人事的人,“那他怎么办?” 万百仙看了眼,轻飘飘的说:“杀了。” 澜跳了起来,“你也太草率了吧!” “这是一劳永逸不留后患最好的办法。”万百仙回过头,眸色清淡,神色冷然,“我劝你赶紧下达法令,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修炼换灵秘术,再派一批人出去,将能看到的修炼了换灵秘术的人全杀了。” 第八十九章 以乱 澜被她话中冷意惊得神情一怔,“这是为何?” 万百仙转过头,拿着书没再多说一句,轻轻巧巧的绕开地上被五花大绑的人。 眼睁睁的就看着她要跨门而出,澜可算是反应过来,连忙追着她大喊:“你别走,到底是个怎么回事?说个明白啊!” 万百仙的脸像是被膏石固定了一般,看不出半点东西,澜被她没头没尾的结论说得心里痒痒,追着她一路,她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回到自己院子里就开始摆弄自己堆了一院子的药材。 澜就看着她忙活,顺便在一一旁絮絮叨叨的指望着能问出点什么,可她就是什么话也不说,甚至脸上一点厌烦他絮叨的表情都没有。 真是怪了,这是怎么了?闭关一年出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经历了生死的人都会这样吗? 那为什么我没有? 我不是也死过一次吗?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 对此,澜十分困惑。 临走前,澜回头又望了眼独自忙活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的万百仙,他有点怀疑人生。 最终还是灰溜溜的走了,准备去把万百仙跟他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转述给殷倚月。 澜在身边纠缠了半天,当眼中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的时候,万百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双手不自觉的无力下垂,眼里有一丝不知今夕何夕吾为何人的茫然。 “……半个月哪能出什么乱子。” 澜的动作很快,从万百仙那里没套出点有用的消息后,他立马跑去找了殷倚月,当话转述完毕后,澜心里以为万百仙是在说着玩,殷倚月肯定不会放在心上。 哪里知道,殷倚月听后思索了不过一刻钟,沉着声音说:“就按她说的做,越快越好。” 澜有片刻怔愣,随即应下声来。 殷倚月不是胡来的人,既然认可万百仙的做法,那么万百仙就是对的。 澜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只是下发法令还好,杀人,那得杀多少人,现在修魔界又不是以前的修魔界,要毫无缘由的去杀人,怎么说都是行不通的。 这事有点难办,而且澜自认为自己是下不了手的,他又不是穷凶极恶,死守法令之人。 在处理这件事上,澜留了个心眼,法令下达后严格筛查,修炼了换灵秘术的人都被他关了起来,没有缘由他不信这些人有必须杀的可能。 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少主了,澜的权利很大,所以做这些基本上毫无阻拦之力,他的动作很隐秘,可以最大限度的不被人发现。 澜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他只想要一个理由。 万百仙不是说修仙界要出乱子了吗?既然她什么都不说,那就等等看好了,索性这些人都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真有什么也闹不出什么大动静。 想法都是好的,可事实会告诉你,你想错了。 修仙界真的乱了,突然疯了一批人,这群人皆是同门同盟,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开始互相残杀,死了好多人,也活下了许多人。 活下来的人,都有一个特点,跟着所有人先前疯去后,将同伴杀的一个不剩,最后只余他一人,并且神智清醒,修为暴涨。 这种事修仙界的四大仙盟里许多门派里都有发生,一个月的时间里记载在册的便有三十余起,死了几万弟子。 其实几万普通人命修仙界还是不放在眼里的,主要是这件事太过诡异,一点也不正常,最重要的是,一个门派里有个后天之体的真传弟子,跟那个门派里自相残杀里活下来的人是朋友,门派觉得这种方式太过诡异,便没有着急处理活下来的那个人,然后这个真传弟子担心那个人,就悄悄的跑去看望那个人。 结果这一看就出事了,那个人突然不受控制的抓了真传弟子一下,把真传弟子的脸抓花了,真传弟子倒是没怪他。可是真传弟子回去的路上突然吐了一口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后来诊断得出,这个真传弟子经脉被先天灵气入侵,怕是经脉丹田不保,别说是会废掉一身修为,连命都有可能保不住。 灵气划分的时候,最让人没有办法的病症,便是不同于体质的灵气入体。两种灵气互相不对付,而灵气一但入体接触到经脉,定是两相对峙,不搅得个两败俱伤绝不罢手。 只是因为两种灵气太过不对付,所以灵气入体这种事一百年才勉强听得到一两次,也勉强算得上是相安无事天下太平,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安逸的生活久了,就不会沉着的面对危险,现在又哪里知道只不过被抓破了脸皮,就会被灵气入体。 但先天灵气式微远不敌后天灵气,所以一直以来的都是先天之体被后天灵气入体,现在确是头一次听闻后天之体还能被先天灵气入体,即便是请来了玉印门曾经诊治过灵气入体的医修,对这个真传弟子的症状也是束手无策。 最让人难以预料的,便是那个真传弟子的症状突然恶化,一天之类全身的经脉便一寸一寸的断了个干净,第二天丹田碎裂,第三天便没了气息。 事发突然,打得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结束得也过于匆忙潦草,还搭上了一个真传弟子的性命,这个真传弟子最受掌门喜爱,甚至是一度想予以重任将掌门之位传给他,却不想突然天降横祸。 掌门看着真传弟子的尸身,只觉心口好像被人打了一拳,有一下没一下的隐隐作痛,他好想坐下来哭一场,却只能维系掌门的形象,一滴泪都不曾落下。 掌门下令严查此事,事件矛头直指那个抓破了真传弟子脸皮的幸存者,只是明眼人都知道,不管是灵气入体,还是疯魔残杀,都不是简单的事。 一路追查下去,掌门发现这群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原本都是先天之体,都修炼过换灵秘术,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后天之体,修为突飞猛进。 其他门派里也有这种人,只不过同门相残是大罪,幸存下来的那个人即使是修为暴增,也高不到哪里去,便直接处决了,只有自己因为心存疑虑,便害了自己的弟子。 痛彻心扉的掌门直接一个人杀上了北仙盟,将事情全系告诉了北盟主花娇娇,他自知个人势小,想要追根究底查出一切的源头为爱徒报仇,就必须依靠四大仙盟的力量。 花娇娇对这件事尤为看中,只是一旦彻查下来才发现,造成这种混乱局面的是一本名叫换灵秘术的功法。 目前互相残杀幸存者一的人都修炼过这个功法,只是四大盟主都快要将这个功法翻烂了,都看不出这个功法有什么不妥之处。 看不出问题,就不好发难,仅凭互相残杀死去的几万人,和无辜丧命的一个真传弟子,没有理由让四大仙盟下发禁令,禁制修仙界的人修炼这种堪称奇迹的功法。 就在所有人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传来一个消息,说是一个月前,修魔界的赤魔宫由大少主澜下达了一个奇怪的禁令,说是不准任何人修炼换灵秘术,所有修炼者杀无赦,随着禁令的下达,许多人都丧命在了大少主澜的手下。 这种看起来有目的明确,但却又毫无目的的禁令一直持续到了现在,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而后四大盟主共同商议此事要不要也拉上赤魔宫一起处理,赤魔宫到底看出了什么他们也不知道,但是一向以理服人的赤魔宫突然血腥暴力了起来,还是渗人得很,总让人觉得这个换灵秘术就是一个病毒,谁沾上了谁就会死。 四大盟主商议了许久,怎么都迈不出那个坎去求问赤魔宫。 这时也不知是谁多嘴了一句,悠哉悠哉的说道:“这个套路很眼熟嘛,不就是养蛊吗?” 商讨议论声乍然停下,所有人都看向说话的那个人。 那个人穿着一身天青色衣服,长得白白净净,看起来年岁不大,一双灵动的眼睛里带着笑意,安安稳稳的坐在墙角,显得很是乖巧,就是说话的语气有点飘。 谁,谁家放进来的小孩,捣乱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看来谁都不认识,最后也不知是谁小声的说:“仰剑峰的秦云昼不是没来吗?他家的。” 哦,那就难怪了,能进议事厅的身份都不低。 议事厅安静了一会,有人认真的问道:“何为养蛊?” 那小孩转了转灵动的眼珠,提着嗓子飘着声音说:“就是抓好多毒虫,把它们一起关到同一个容器里,让它们互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便是蛊王。蛊王有很多种,有的能活死人肉白骨,有的能杀人与无形且祸害无穷。” 议事厅里的人瞬间就明白了,先前那互相残杀幸存者一的场面,可不就是养蛊。 不只是谁咬着牙恶狠狠的锤了桌子一下,低吼道:“可恨!” 修仙界的惨状在四大仙盟的授意下很快传入修魔界,当殷倚月再次告诫澜一定要严加管控这件事的时候,澜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在殷倚月的注视下一派平静,连声应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踩着的这地板烫脚,烫得他手心全是汗。 告退殷倚月后,澜火急火燎的往自己藏人的地方跑,边跑边想着一切应该还来得及,修仙界都已经事出几十例了,修魔界却没有出现一次,那么就代表换灵秘术是修仙界传过来的,修魔界被换灵秘术占据是晚于修仙界,这些被自己关起来的人还不至于会突然失去神智互相残杀。 想虽是这么想,可一想到为了彻底消除换灵秘术养蛊的行为,就要杀这么多人,澜还是不忍心。 最先说出解决办法的是万百仙,万百仙会有办法吗? 万百仙有没有办法澜不知道,他也来不及去问万百仙,因为待他赶到藏人之地的时候,被他藏起来的人已经互相残杀了好几轮。 就如同修仙界议事厅里那个孩子说的一样,活下来的就是蛊王。 既然称王了,那么一定非同凡响。 很明显,现在活下来,站在澜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他将所有毒虫关在一个容器里,被他自己养出来的蛊王。 澜被他一掌打伤了肺腑。 当赤魔宫高层闻讯而来的时候,澜已经被蛊王打得瘫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倒在血泊里,只闻出气声不见吸气声。 见此惨况,又看了眼站在那里完好无损,一身气势逼人的蛊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长使一声令下,带着赶来的几个少主一起围攻蛊王,谁知蛊王的修为竟然不可测,他们这群人在他手底下只走了三招便被拍倒在地。 昏昏沉沉中,澜只觉得自己好像又死了一次,浑身骨头散架了一般,一块一块的疼。 眼睛有些疼,像是被迎面泼了辣椒水一样,火辣火辣的疼,他忍着疼勉强的睁开了似有千斤重的眼皮,一个与蛊王缠斗时略显下风的身影落入眼中。 那是赤魔宫的宫主,灵界中战斗力仅次于秦云昼的九劫天境之一,竟也不敌蛊王吗? 澜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是动了一下骨头就咔咔的响,响声颇为清脆,仿佛下一秒就要断得彻底。 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的他不敢再动了,他睁着眼,看着殷倚月暗暗心惊。 只是不过半息时间,一片黑色的裙角慢慢地移到了他的旁边,占据了他一半的视线,随后他听到了另外几个伙伴焦急的喊声。 “缈缈,快离开!” 澜转了转脑袋,耷拢了下眼皮,终于在自己视线里找到了几个人躺在地上的熟人,修为不及自己的另外几位少主。 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比自己还要惨啊,澜的心情突然有点变好了。 再去看喊出声的那个人,他拧着一张脸,在地上支起了半个身子,牢牢的盯着这边,或者说盯着站在自己身边,看着殷倚月艰难迎敌却始终无动于衷的人。 万百仙没有理会那个人的呼喊,她站在澜的身边,看着不远处打在一起的殷倚月和蛊王,神情淡然眼神冷冽。 良久,澜听到了她冷清冷淡的声音。 “对于赤魔宫的人来说,令行禁止是本职,可是你一时心软便造就了如今的局面。我也不问你后不后悔,现在我只有一句话想说。” 第九十章 以祸 说什么? 澜仰着脸掀开眼皮去看她,只能看到自己视线里,她像是锥子一样的下巴,皮肤似是贴着骨,薄薄的一层,泛着诡异的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消瘦。 澜等着她开口继续说下去,就看到她勾起了右手,玉衍门掌门信物在她手里变成了一把长剑,长剑外型古朴剑身流利,长得极为眼熟。 澜看着这把剑,渐渐地睁大了眼睛。 斩业剑,这是斩业剑。 这把剑在他流落的时光长河的记忆里出现过,是几十万年里唯一一个最快飞升的人,仙宗宗主玄冰的剑,本是随着玄冰的飞升去了仙界,怎么会出现在万百仙的手里! 澜没去过仙界,也去不了,他无法想象在仙界里发生了什么,玄冰的剑会坠下人间,落到万百仙的手中。 很多事不知道原因,也想不明白,记忆变成洪流在脑海里掀起狂风巨浪,十几万年前那个人的脸逐渐清晰,竟然与现在的万百仙完美重合。 恍然间一刹那,澜心里有一个想法,因为万百仙是玄冰的转世,所以斩业剑追了过来。 可是玄冰已经飞升成仙,怎么会转世? 澜有很多疑问,可是问不出口,也没有时间让他多加思考。 斩业剑出现在万百仙手上后,万百仙周身气势突变,像是突然拥有了不属于人间的强大力量,这股骇人的气势连澜见了都不自觉的心跳如擂鼓,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整个人也被压抑得动弹不得。 万百仙提着剑缓缓地走向蛊王,斩业剑剑尖在地上磨搓出阵阵红色火焰,一瞬间包裹住了整个剑身。 看着这个火焰,澜突然想要笑出来,心中不免一叹,怎么今日看见的异象都是往昔熟悉的东西。 血红色的红莲业火无端自燃,从不可测的幽冥界而来。 红莲业火择主而栖,认定灵魂只追随一人,不管那个人转世多少次,红莲业火都能够追随转世的魂魄重现人间,若是魂飞魄散,红莲业火也会就此消散。 但是被红莲业火宿身却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它能够给宿主强大的力量同时,还会在宿主体内自我燃烧以保持自身的纯净。 每到它燃烧的时候,宿主都能够感受到,就好像有一团火在体内燃烧着自己身上的每一处地方,被火烤的滋味并不好受。 红莲业火的每次自我燃烧都隔着一段时间,且有律可循,只有在使用红莲业火之力时,才会不安规律立刻自我燃烧。 当初随着主人来到这个世界,头一个红莲业火的宿主叫凌云归,那时候仙宗还不是仙宗,那时候的仙宗是一个叫垚仙门的门派,凌云归是垚仙门的掌门。 凌云归是修仙界中公认的天才,修行从来都是一帆风顺稳增稳涨,他本人觉得修行不当依靠外物,便对于存在自己体内的红莲业火充满着排斥之心。 他认为红莲业火不仅对他没用还是个祸害,他可不想尝试每隔一段时间就体验一下被烈火炙烤的感觉。正好当时主人的挚友出现,主人的挚友便看在主人与垚仙门关系匪浅的缘由下,帮他将红莲业火封印。 据澜了解,玄冰是个厉害的人,她天资极高,仅用了八十年便飞升仙界,一生与魔界为敌,死在她手下的魔族不计其数。 那时六界还在,虽然仙宗代表的修仙界式微,魔界也没有意图染指的意思,她却因为私仇在下达诛魔令后,只身一人杀入了魔界,屠魔千万后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自此仙魔两界彻底决裂。 而她身上的红莲业火,本是她的师父帮她封印的,可她为了救故友仙宗宗主之子执意冲破封印,带着滔天火焰血洗了仙宗,从而坐稳了仙宗宗主的位子。 同时也仗着红莲业火,大肆与魔界为敌。 澜起初见证了她在人间的一生,却不觉她生性狠厉,做事不顾后果,因为一切有始有因,说不得对错。 拥有红莲业火的人,澜总共见过这么两个人,最后都飞升仙界不知踪迹,不过现在看来,这两个人大概都没能活下来,不然在红莲业火只认定一个魂魄的情况下,又怎么会有凌云归之后的玄冰,玄冰之后又有现在的万百仙。 玄冰执意冲破封印使用红莲业火之力血洗了仙宗,令天下人震怕坐稳了仙宗宗主之位,同时还压着魔界与之为敌。 那么现在的万百仙,想要催动红莲业火又能做到何种地步。 红莲业火染上斩业剑的那一瞬,执剑之人总归是不得善终罢了。 这么一瞬间,澜想了很多,回过神来只见万百仙并没有走远,她的背影在自己眼中巍然屹立,风吹起她的裙摆,荡起了一片墨色。 一句轻飘飘的话传入了澜的耳中。 “既然你违规了,不如这个大少主给我来做吧。” 万百仙说得轻轻巧巧,仿若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寻常事,可是躺在地上的澜却从她话话音落地开始,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凉。 抛却斩业剑红莲业火,这一切事情的发生,澜终于在这句话里明了。 ……原来,是这样。 从我带着人和书找上门开始,就已经想好了怎么算计了吗? 说出了解决办法,却不说原因,因为吃定了自己的性子,在心生怀疑中定然不会去滥杀无辜,是所以敢拉自己掉入陷阱。 利用大势之下的换灵秘术,把人命不放在眼里,借自己的手造了一个蛊王出来。 就是为了一个大少主之位。 澜还记得当初她从树林里出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她单纯的笑容,人生难得这么一份单纯,所以在知道她什么都忘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后,澜主动认下了她当妹妹。 澜这一生随主人来,主人离开后他便抱着主人的剑咽了气,哪里又知道眼睛一闭一睁就是几十万年后,自己又活了过来。几十万年前的事犹如昨日还历历在目,而故人都以消失在时间中,一个人的名字都听不到。 后来他试着忘记过去,一路游历到修魔界的赤魔宫,在赤魔宫的一次祭礼中听到了遥城君三个字。 他游历的许多年,认识了许多人,看见了许多事,他以为自己的脑子已经被现在塞满了,却不想这三个字让他瞬间又记起了从前。 遥城君,是主人的神号。 几十万年后,还有人记得主人吗? 后来他就在赤魔宫的势力范围里落了户,慢慢了解到,原来赤魔宫竟是小遥城遗民所建,而主人就是因为救过小遥城所以才被奉为遥城君。 澜很开心,他在赤魔宫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好多年,后来还成了赤魔宫的大少主。 万百仙的笑容让他想起了主人那位挚友,看世间看万物都是一样的干净纯粹。 他把万百仙当亲妹妹看待,怎么都想不到亲妹妹会利用自己的善心算计自己。 不就是大少主之位吗?想要的话说一句就好了,就算所有人都说你不配,我也会全力支持你,没有必要这样。 可是将事情算计到如此地步,还真是不赖啊。 澜低声的笑了出来,伴随着艰难的呼吸声,有一下没一下发出嗬嗬声。 万百仙拿着斩业剑,燃起了红莲业火,干脆利落的将蛊王一击致命,红莲业火瞬间包裹住了蛊王全身,将蛊王烧得干干净净一点渣都没留。 斩业剑又变回了玉衍门掌门信物,红莲业火也被收回,一切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一样,被人干脆利落的收尾。 万百仙走到了殷倚月面前说:“此事皆因澜而起,他已不配担任大少主之位,把大少主之位给我,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得干干净净,绝对远超修仙界。” 殷倚月看着万百仙久久不能回神,此时站在她眼前的少女已经变了,脸上没有开心的笑容,眉目内俱是寒霜,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冷意。 殷倚月看着她轻轻一笑,“等你好消息。” “好。” 至此,赤魔宫的大少主移位。 对于换灵秘术,万百仙奉行一个字,杀。 所有修习换灵秘术的人全部杀掉,一个也不留。 因为她说,这种邪术一旦修炼,除非死了就不可能停下,哪怕是放弃修炼自毁修位丹田碎裂,都逃不过被养蛊的命运。 赤魔宫令行禁止,对于这种说法即便有着不少人持怀疑态度,也只能是遵命。 眼看着万百仙大肆屠杀,澜心里想,修魔界那么大,换灵秘术遣散于人群又怎么能杀完,杀了这么多人肯定会被反对的。 可是万百仙本人直接打破了澜的幻想,万百仙仿佛有通天手段,坐在自己的案旁如龙走蛇游般写下一个个必须要杀尽的名单,政令如水一般泼洒出去,明明什么也没调查,却也能够做到百分之百的不错杀,她笔下的名单里全部都是修炼了换灵秘术的人。 在万百仙的政策下,修魔界陷入了持续了好几个月的腥风血雨中。 随着大少主移位被广而告之的,还有新大少主凶神恶煞视人命如草芥的恶名。 那几个月里修魔界死了一半的人,修仙界也死了快一半的人,与修魔界不同,修仙界里死的人都死于养蛊的自相残杀,还因此诞生了好几个小蛊王,不过也因为发现得及时,小蛊王位置比较分散,没让他们继续养蛊创造出大蛊王。 在听说了赤魔宫的事后,即便有玉印门的人做了实验验证了万百仙的理由是真的,修仙界还是抱以仁慈之心,觉得应该留一线生机,或许总有一天能够研究出方法,毕竟换灵秘术的源头不明,又已经渗透整个灵界,根源除不尽一时的杀戮解决不了问题。 修仙界的几个小蛊王便被四大仙盟分别关押,在研究出解决方法前,绝对不能让他们碰面。 对于修仙界的做法,万百仙的表情很精彩,像是在笑也像是面带嘲讽,眼中光彩熠熠,其神情说不明道不清。 这是她闭关出来后,难得的一次有这么丰富的表情,却有着一股不好的预感。 只是到底是预感,万百仙当上大少主后,一直只对一件事上心,杀了几年的换灵秘术修炼者,尤其是在眼睛瞎了后连修仙界来到修魔界的人也杀。 总之就是一句话,非要杀尽天下所有修炼换灵秘术的人不可。 澜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仿佛着了魔执着于此,还连带着几年内也疏远了所有人,任谁找她她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整个人冷冰冰的像一块怎么也捂不热的万年玄冰。 后来又自己找了一处风景绝佳的地段搬了出去,只有澜不放心的厚着脸皮跟了过去。 那日风景寻到万百仙的新住处,一眼就看到了盛开鲜花的花海,万百仙的住处就在花海深处,清幽雅致的一个小山谷。 听说山谷里只住着几个人,除了大少主万百仙本人外,还有澜少主和万百仙的两个侍女,只不过让人奇怪的是,这里还住着一个戴着面具不知名姓的炼器师,最后一个小姑娘据说是万百仙的徒弟,还是万百仙赶在眼睛看不见之前特地去凡间界接回来的徒弟。 这个小姑娘挺有意思,风景一来就看到她指挥着万百仙的一个侍女,搬了个超大号比她还大两倍的炼丹炉放到了前院里。 侍女似乎是受不了她瞎指挥自己抱着个炼丹炉挪来挪去,跟她争辩了几句拉耸着脸走了走了。 等侍女走后,小姑娘燃起天地灵火就往炼丹炉里扔药材,边扔边碎碎念。 隐约之间能听见几句,什么“老天爷保佑一定要丹成”,“遥城君保佑一定不要失败”,“遥神女祖师奶奶求你睁眼看看可怜的后辈吧”。 除了绕着炼丹炉祷告,就再也没干别的事。 这种炼丹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 风景看着,忍不住走上前问了一句:“你这是炼的什么丹?” 那小姑娘还没反过来他这个陌生人的存在,当即回答道:“此为破除长生不老丹!也叫就地魂飞魄散丹,我专门给我师父炼的,我要是成功了我就是天底下第一炼丹师了!” 小姑娘的眼睛散射着闪亮的光芒,飘乎乎的尾音里带着荡漾的情绪,整个人看起来又兴奋又激动。 风景听了听了她的话话,分析了一下她话里的意思,一时陷入了迷茫。 他不知是该纠结这个什么魂飞魄散丹跟天下第一炼丹师有什么关系,还是该纠结这种丹药为什么是给师父炼的,难道是要欺师灭祖吗? 现在年轻人的想法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还没等风景纠结完,那小姑娘终于反应过来了,纵身一跳,跳着远离了风景三丈远。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家!是好是坏,来此有何目的!” 小姑娘怒目圆瞪,一脸警惕的看着风景,手里还拿了个不知哪里顺来扫帚,仿若风景说一句不好的话,她就要冲过来打人。 第九十一章 非静 即便风景不着规矩放纵浪荡一生,还真没见过这幅场景,一时间竟也尴尬得说不出话来。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想不出来,就怔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 风景和这个小姑娘两相对峙,小姑娘死死的抓着扫帚眼神飘忽的往后退了几步,正在谋划着怎么出其不意溜之大吉,倒是没注意从后面走过来的人。 “我说太嫦,听姐姐一句话,你那丹药炼不出来的,别炼了啊。” 那人正好现在炼丹炉后面,被炼丹炉挡住了身影,风景听着她淡然的话心中一动。 太嫦看到走过来的人,还没来得及说让她帮忙赶走陌生人,就被她说的话激怒了,皱着一张脸恶狠狠的说:“你可以质疑我的医术,但是你不能质疑我的炼丹水平,你这是在羞辱我,我要告诉我师父!” 那人啧了一声,说话声里带了点笑意,“就算你炼出来了有什么用?你真要给你师父吃吗?” “我……”这可把太嫦难倒了,魂飞魄散代表着什么,就是立刻去死,从此与这个世界再无关系,师父想求一死,我就要做帮手吗? 太嫦想不明白,此刻也没时间给她想,风景绕着体积庞大的炼丹炉跑了半圈,风寻影的身影渐渐落入眼底。 自己这个最不省心的女儿,向来与赤魔宫大少主交好,可长子病重的时候她却只字未提。最后还是自己在玉印门那里求路无门,被推荐到了赤魔宫找大少主,才发现昔日好友的弟子已经是天下医术第一人。 念着往日有些交情,也不至于见面冷脸相待,风景思虑再三还是亲自过来请人。 绕着炼丹炉走了半圈后风景停了下来,他看向风寻影的同时,风寻影也看到了他。 风寻影本来带着笑意的面容迅速垮了下来,看着他很是不喜般冷硬生涩的说:“……你怎么来了。” 风景想不明白,自己和女儿的关系为何愈行愈远,以至于走到了如今几乎要决裂的地步。 外人都知,震苍派的掌门风景喜欢了一个女人喜欢了快三百年,后来是受不住自己师妹的穷追猛打,才取了师妹为妻。 然而事实是,风景在很久以前,在那个女人嫁人的时候就死心了,独身三百年不过是不服气不甘心,自己比不上慕霖就算了,怎么就不如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兰秀音。 明明两个人从来都不认识,就因为兰秀音是仙宗的人,就因为他带着仙宗的责任来找她,所以她不得不回仙宗,又因为仙宗的责任嫁给了兰秀音。 不甘心啊,年少轻狂的风景真的很不甘心。 可是三百年过去了,所有的执念也渐渐地在消淡,心态的改变,在风景不知情的情况下深入骨髓。 那一日他接到仙宗出世大典的请帖,看着请帖上熟悉的字体,想到了一个被自己刻印在心里的人。 对于仙宗出世风景很开心,因为这样那个人就不用拘于一方世界,可以重见天日。 这是天大的好事。 可是当他赶到仙宗结界外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片汪洋,赤魔宫宫主宫禅说,仙宗就在这片大海之下,已经感应不到任何灵知了。 所有的人,都死在了灵海之下。 不知为何,他看着那片陌生的海面,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就如这片海面,空旷荡然。 风景知道,他放下了。 是个人都明白,灵海一夜覆仙宗的事很显然是天祸,既然是天祸,那么就代表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得以天道降罪。 但是仙宗做了什么祸事,惹得天道震怒覆灭了整个仙宗? 所有人都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才能得以让天道降罪,于一夜之间收取了仙宗数十万人的性命,就连点星崖问天都得不到答案。 因为此事想不透,也没有什么好的说法,又和避世之后一向神秘的仙宗有关系。于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既然仙宗已覆灭,那么自当告知天下,至于其他的,能不知道就不知道,什么也不要说。 保持沉默就好。 于是覆灭的仙宗在一百年后,于一知半解的灵界中,逐渐成为了传说。 风景也是拿些默契着沉默中的一人,仙宗覆灭后,他内心极度平静,平静的连自己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一腔心事无处诉说,便也由时间慢慢自我开导了出来。 清醒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师妹清丽的容颜赫然出现在眼前,他感触师妹无怨无悔追随自己这么多年,便放下心防接纳了师妹,与师妹合籍结为道侣。 师妹是在生下风寻影不久后去世的,那一天风和日丽,刚满两岁的风寻影正在被哥哥带着学走路,妻子躺在一旁的躺椅上休息,风景站院门外看着这温馨的一幕,难得的展露了笑意。 这一切多么美好,可妻子却躺在躺椅上彻底没了气息,她走得很突然,突然到小女儿学着走路学着学着突然哭了出来,挣脱哥哥的怀抱一个劲的往妻子那里趴。 一个人,就这么没有理由的突然就没了。 太突然了,让风景没有丝毫准备,明明昨日晚上还在言笑晏晏的说,今日要哥哥带着妹妹学走路,怎么突然人就没了呢? 风景忽然想起来了,就是从妻子走了后,自己便再也没管过家里的事,小女儿自己也没认真教过几次,只有大儿子的天纵之资才让自己多看了几眼。 风景怀着满腹愁思,在小女儿的带领下见到了自己要见的人,时隔几年未见,却不想样貌不曾变,却也变化颇大。 风景记得,以前有个叫万百仙的小姑娘,在好友的带领下走到了震苍派的大门前,她弯着眼睛轻轻地笑着,一身白衣出尘如仙,神情惬意自然又从容,全然不似一个客观上修魔的人。 而眼前的这个人,除了一张脸,和记忆里的人没有半分相似。 她只是单单坐在那里,风景就能够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势,宛如已成实质。 风景在侍女的招呼下,坐到了万百仙对面,他看了一眼万百仙,只看到她双眼晦暗不明,不知在看何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身黑衣威严肃穆。 未等风景踌躇好措辞,万百仙先开口道:“世伯前来可是有何事?” 风景不动声色的又看了万百仙一眼,当初好友带着她到震苍派,便是叫她唤自己世伯,没想到几年过去了,这份情谊在此刻竟能撼动人心,风景的神情有些沧桑。 “今日冒昧前来,是想求世侄女你出手救一个人。” 风景也不含糊,直接道明来意。 万百仙听了,没什么多大的反应,倒是站在一旁的风寻影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不行!我不同意!他的病根本没得治,你来找百仙除了是无用功,还是拖累!” 没想过同是知情的小女儿反应这么激烈,也没想过她会这么不喜欢自己的哥哥,竟是一点活路都不想给自己的哥哥。 风景垂着眼,满目苍凉,他僵着脊背,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想要压断他的脊骨。 “可是何人重病?” 风景难过之际,万百仙的声音清清然然的响起,风景的眼里燃起了希望。 “是我长子风如影。” “百仙你别答应,他没救了!救不了的!”风如影焦急的大喊,生怕万百仙一口应下来。 她都这反应了,万百仙怎么也察觉出了一点不同寻常,前几年的记忆她还记得,自己随着师父前往震苍派,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少年就站在掌门身旁,当时她对比于他,还觉得有点自卑,怎么会有男子长的那么好看。 印象足以为深刻。 那个人的容貌记忆中缓缓成型,万百仙的心情有点沉重,轻声问道:“可有诊断出是什么病症?” 风景看着万百仙张了张嘴,被没有一口气说出来,似乎是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这事也算不得上是家丑,谁家门派里没几个贻害千年的蛀虫?可是这事上升到了震苍派的少主身上,就已经是大事了。 风景思虑再三,最终压着声音沙哑的说:“他被……被修炼换灵秘术的人,抓了一下,就跟当初的那个真传弟子一样。” ……什么。 万百仙应了下来,并且立刻动身随风景去了震苍派,风寻影也跟着回去了。 风景说得很明白,跟当初的真传弟子一样,是个怎么一样在场的人都知道。 万百仙对这件事最清楚,不一样的清楚。 时隔换灵秘术禁令下达几年,震苍派又出现了修炼换灵秘术的人,还把少主抓伤了,不过幸运的是,震苍派少主风如影比当初枉死的那个真传弟子命好,灵气入体在他身上反应极小,目前除了经脉会时不时断裂,走路走着就会全身疼痛然后吐一口血,身子越来越弱,修为日渐倒退外,并不曾真的危及性命。 想当初那个真传弟子,三天就没了性命,所以,风如影是真的算是幸运的。 风景也是存着这种心思,身为父亲,风景还是疼儿女的,风如影病了后,风景直接去了玉印门,想找玉印门的几位长老看看风如影还有没有救,玉印门没有办法后便找到了万百仙这里。 从赤魔宫到位处于西仙盟的震苍派,本是路途遥远最快也要折腾几日,可风景救子心切,来时便直接用了一个灵界中传送速度最快的天境送阵,且花了一个时辰便到了赤魔宫。 天境传送阵只有天境阵法大师才能制作,且造价极高耗时极长成功率极低,一个天境阵法大师一生都不一定能够做出一个天境传送阵,可见其珍贵。 归去的时候,风景又拿出了一个天境传送阵,可见他心多急切。 回到震苍派后,风景才发现,万百仙的眼睛看不见了,难怪总是一直不看人,双眼混沌沉暗。 发现这一点,风景总觉得自己似乎对于灵界了解太少了,便找人问了赤魔宫大少主近几年的情况。 这一问,便是把风景听得忐忑了起来。 没想到短短几年,人世变换天翻地覆,多好的一个孩子,竟遭受了那种打击,一落千丈的滋味并不好受,也难怪她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怜惜的同时,风景又有点希冀,先天之体能修炼成后天之体,还能修补好丹田经脉,又想起当初也是这个人一眼看穿换灵秘术的本质,风景双眼熠熠生辉,那是不是说自己儿子是有救的。 不管有没有救,现在所有的希望就已经全部押在家万百仙身上。 跟随过来的晓音一回头就看到震苍派掌门在门口杵着,紧张着小心翼翼的伸着脖子瞧里面的情况,却不敢走进来。 再回过头看看将手搭在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之人手腕上的万百仙,晓音说不出什么滋味,她总觉得,来之时,万百仙似乎比震苍派掌门还要积极,她感觉着心里还有点旖旎想法,可到了震苍派少主风如影面前,这点旖旎便消散不见,先前那点感觉也不见了踪影。 晓音细细打量着这位震苍派少主,应当是病痛折磨人,他长得很瘦,可跟一般人的瘦弱又不一样,他瘦虽瘦却又瘦得有力,看起来一点也不弱。 因为病着,他的脸很白,没有血色的苍白,这种病态却没有掩去他眉宇间的英芒,宛如一柄开锋利刃未有掩去光华。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长得是真的好看,仅仅是闭着眼躺在那里,单凭容貌就能够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晓音自认为游荡世间几十万年,还未见过比眼前这人还要好看的人。 只是可惜,搭脉的人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到。在她现在的心里,应当只剩下了正常人和病着的人了吧? 看着她和震苍派掌门熟络的样子,也不知道她以前看得见的时候有没有见过这个少主,如果见了又是怎么样的心情。 这思绪,晓音只敢在脑子里想想,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她不是怕万百仙,是怕她手里的红莲业火。 以前玄冰火烧仙宗的时候,浪费了她不少能量,花了十天十夜才止住了蔓延的大火。 红莲业火席卷之处,业障尽消,世间清静。 但人活在世上,又怎会不沾染业果障孽。 世间,不会清静。 第九十二章 隐逸 对于万百仙的过往,晓音也只是一知半解,万百仙不说的,谁也不知道。 可是晓音觉得,能够让人前前后后变化这么大的原因,绝对不会单单是渡道心劫万般修行归化于无,她接受不了这个打击。 她愿意应下震苍派掌门的请求救治风如影,也不仅是因为昔日情分和心善。 肯定有别的原因,至于是什么,就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那天,晓音看着躺在床上的风如影悠悠转醒,一睁眼就看到坐在他床边的人,神情动容,诧异中又带着点惊喜,很是奇怪的情绪。 但是他就这么看着万百仙,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 大概是一桩没有希望觉得孽缘。 晓音为风如影作出了评价。 风如影的情况万百仙已经了解,的确跟风寻影说得一样,没办法,救不了,换灵法也没救,也只能治标不治本的用生息诀减缓风如影身上的痛苦,让他安生的等待死亡。 可到底是事有转机,传言中东盟主愿拿出仙宗宗主印当做琼芳会冠军奖励,仙宗在灵界中无人不向往,仙宗印非同小可,传言中又与仙宗宝物挂钩。 万百仙盘算着自己的修为,打算去参加琼芳会,只要是能救人,一点点希望都值得尽心奔赴。 晓音查找着医书,心里想了许多,动作居然不自觉的慢了下来,一回神发现自己对面的万百仙已经走远了,与自己隔了好几个书架施展着生息诀,动作流畅未曾凝滞。 还真是认真啊。 因为有着生息诀感应医书这个外挂,这两个人找了一个时辰便将第七层里的书翻了个遍,不过很可惜,晓音没有找到一本跟医术有关的书,最多的竟然是仙宗纪年类史实,修炼功法都没几个。 晓音问万百仙:“找到没有?” 万百仙神情淡淡,“没有。” 万百仙的回答在晓音的意料之中,她有点感慨,“到底不是真的仙宗书库,没找到也是理所当然,可是居然一本医书都没有吗?也是太奇怪了,有能力把仙宗藏书复刻到这里,怎么没复刻全呢?” “你先回去吧。” 万百仙突然出声,晓音一怔,“那你呢?” “不用管我。” “……行吧。” 虽不晓得万百仙想做什么,但晓音还是决定少管闲事,不过还是疑惑:“你不跟我一起下去吗?我觉得你可能会找不到出口。” 晓音觉得她的话白说了,因为万百仙根本没理她,显然是不需要她带路了。 她也乐得自在,也不好奇眼睛看不到的人怎么从这书楼出去,挑着眉心情不错的走了。 只是她走的太快,头也没回一下,所以没看见在她关上书楼大门,走下台阶后在她身后显现身影的万百仙。 万百仙听着晓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的脚步声,站在原地沉思,生息诀幽绿的光芒在掌心闪烁,光线在掌心握紧的时候消失逸散,同时身后的书楼如幻影一般荡漾了几下,和生息诀的光芒一样消失不见。 她的身后只能看到一片宛如擂台的高台,用石栏围了一圈,勉强和北仙盟北宫前的擂台划分开来。 万百仙没有在这个高台上久留,她拿出竹竿寻找着路,一步一步的走下了高台,随着她步子的下移,高台也像幻影一般荡漾着影子,她下一个台阶就消失一层台阶,等到她完全站在地面上时,整个高台消失得无影无踪。 万百仙眼睛看不见所以感知特别强烈,在台阶一层一层的完全消失后,她站着不动等了会,转过身拄着竹竿往前探了探,一片平坦,哪来的石阶高台书楼,倒是不小心探到了一棵树干,有微风轻轻吹着花瓣洋洋洒洒顺着风落了下来,带着清淡的香味。 如此一来,便想透了。 万百仙探着竹竿转身,寻着来时的路往前走。 这里已经不存在阵法了,书楼也不见了,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消失后是一片花树林。 只有一个解释,北仙盟里旧仙盟的阵法是活的,它带着书楼游走在北仙盟里,居无定所,看不看得见全凭缘分。 这次能进去还是托了晓音的福,旧仙盟的保护法阵熟悉晓音身上的气息,以为是故人归来便等着她,所以现在是可惜又发现并不是,所以带着整个书楼换了位子。 万百仙能想到的只有这么多,除此之外没什么别的解释,她不想认为这是有人故意引她前来,把忍心推测得复杂。 引她前来没什么可图的,那就不是了。 万百仙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她找不着路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夜已经很深了北仙盟里万籁俱静无声,一个人都碰不到,她只能漫无目的的到处走走,走累了就随便找个有楼梯的地方,靠着石栏休息会。 时间过得很快,没多久天就亮了,慕翎在一处偏僻的宫殿前看到了蜷缩在殿下石阶上的万百仙。 不知她为何会在这里,慕翎疑惑的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大殿,似乎是一个不常用的地方,匾额上还落了灰,除此之外,真的没什么特别的。 所以她一个赤魔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少主怎么晚上不睡觉跑来这里纳凉?还没到夏至,夜里可以说得上是有点冻人的,穿那么点,不怕冷啊? 慕翎心里一阵嘀咕,看到这个就想到第一次见面她的话,除掉那个人忠诚的维护者的身份,这个大少主与传言中完全是两个人,也曾想这个人也是历经灾难痛苦的,在那种绝望的情况下还能站起来,就已经足以让人仰视。 扪心自问,慕翎觉得,若自己处于万百仙渡道心劫失败,经脉尽断丹田损毁一身修为付诸东流的情况下,是万万做不到她这样重新站起来,还能以另一种方式震慑灵界。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慕翎挪着步子走到了万百仙身边,弯下腰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大少主,醒一醒。” 万百仙睡得浅,即使是慕翎手上的力度约等于无,唤喊的声音也弱得可怜,万百仙还是赢了过来,并将肩上耳中的感觉感知得一清二楚。 喊自己的声音很熟悉,还知道自己是大少主,是慕翎,传说中云川的孩子。 万百仙靠着石栏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里在慕翎看不到的地方多了几分神采,“是你啊,你找我?” 万百仙的声线还处于十六七岁少女时期,听起来软软嫩嫩,只是语气无形中带着淡漠,所以听起来有点拒人远之的意味。 慕翎皱了皱眉,听闻大少主快三十了,却不知为何仍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大多数人是猜测驻颜较早,可风寻影说过她从凡间界到修魔界的时候就已经有十六岁了,十几年如一日,容貌没有一点变化。 虽然有点奇怪,但是修行之中注重外表,几百岁的人还是二十几岁青年模样的不在少数,驻颜人人都会,倒也不会让人多想。 慕翎看着眼前的人,轻声细语的说:“辰时北盟主去找大少主,没看到人,又听闻侍女晓音说没看到人,便吩咐北仙盟的人四下寻找。” “北盟主找我。”万百仙呢喃着这句话,似是在细细摩搓着,不过一会儿又听见她意味不明的说:“满打满算起来,我和她还真有点交情。” 声音太过漠然,语调里的意味不明都被冲淡了几分,慕翎听得浑身不舒服。 慕翎站在万百仙身后,看着她纯黑色的背影,总感觉她虽然或者,但是身上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朝气,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该说的都说完,慕翎觉得自己应该出口让万百仙回去,比较师叔祖还等着送礼,可她看着万百仙没有生气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莫名堵得难受,什么话也不想说。 一时沉默无言,慕翎有点想直接走人,踌躇半天都挪不动步子。 忽然,看在石栏上的万百仙动了,她坐直了身体,头也没回的问道:“你的剑有名字吗?” 剑? 是说自己托澜铸的本命灵剑吗?应该是的,澜做的事,大少主应该都可以知道。 慕翎被问得有点莫名其妙,压抑着心里的怪异感道:“繁光,我叫它繁光。” “好好待它,别让它脱离你的掌控。” 留下这么一句话后,万百仙自己站起来,拄着竹竿走了,半点反应的机会都没给慕翎,然后慕翎这次也还是没能看到她长什么样子。 不过,她说的话,什么意思啊? 脱离掌控…… 慕翎拿出自己的繁光仔细打量着,剑身耀眼的灵光已经被万百仙出手压制,,现在看起来除了好看一点外,与普通人的本命灵剑并无太大区别。 本命灵剑还会,脱离掌控吗? 真是个难题,看万百仙抛下问题的样子,大概是不会解释了,慕翎决定回头问一下师叔祖。 想通这个问题后,慕翎才想起来,传闻中赤魔宫的大少主好像是个瞎子来着,所以她刚才怎么自己走了! 现在抬头举目一扫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慕翎心中一紧赶紧顺着万百仙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万百仙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想这样走多久,反正北仙盟那么大,自己走一天也走不出去,就随便走走吧。 万百仙内心一片空白,但是有个人的声音像一团五彩斑斓的墨泼进了她的意识里,瞬间混乱得分不清谁是谁。 “哎呦,大少主你怎么在这里啊,可算是找到你了!” 花娇娇吊着嗓子,一路小跑着走到了万百仙的身旁,万百仙在听到她的声音时就已经停了下来。 听说北仙盟盟主是个不拘小节八面玲珑随心所欲的人,能这么喊自己的,身份地位性别提溜出来刷一遍就能确定来者是谁,而且声音也与昨日北仙盟大门口的那人相似,大概就是北盟主了。 虽然看不见人还有灵知,但灵知消耗灵力,普通情况下万百仙都不会拿出来用,所以现在视线里只有黑暗,她于黑暗中感知着花娇娇的一举一动。 可以感觉到花娇娇跑过来,脸不红气不喘一点也不忌讳的绕着自己转了几圈,也不知是在打量什么,什么东西这样肆无忌惮的当面打量? 万百仙心里疑惑着,突然听到花娇娇.吟吟一笑,又提溜着嗓子又甜又腻的说:“先前从未见过大少主,竟不想大少主长得如此娇俏,真可谓是人比花娇,比我这一片桃花林都要好看。” 赤魔宫的人大多正经古板,饶是如澜那般不怎么正经的也不会太过放肆,像花娇娇这样的,万百仙还是第一次遇见。 她垂着眼眸,生硬的回应道:“北盟主客气了。” 闻言,花娇娇又是一阵娇笑。 万百仙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只觉得这笑声过于虚假,是惹人心烦的一把好手。 “北盟主找妾身可是有什么要是?”万百仙依旧垂着眼眸,面无表情不动声色。 听到她这么一板一眼的问题,花娇娇这才缓缓收住了笑声,用帕子捂着嘴角,看着万百仙明显比自己小一个号的身体,弯着眼角笑意参杂着审视。 “本座不才,先请大少主谅解,当日大少主就自称妾身,今日一见又自称妾身,咱灵界甚少听闻如此自称,可是为何?” 花娇娇笑意吟吟,不敢说有几分真心,但至少有几分好奇是真的。她虚恍着语气,透着几分不安,只是因为这么问,即便是私底下,也还是有点无礼。 万百仙也不是个讲究之人,知晓她的好奇,也愿意给花娇娇一个面子,遂说道:“只因妾身不敢忘及本源,对外声称妾身也只是为了记得更清楚,待妾身还了恨,过往都将清零,往后自然不会再以妾身自居。” 清清冷冷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花娇娇眼睛一闪,嘴角勾起了笑容。 “既然是往事,本座也不好纠缠,也不知大少主何时改称谓,本座现在听着着实不怎么舒服。”花娇娇打趣道,说到一半又顿了顿,压低声音半开玩笑的说:“咱们女子,何必自称为妾。” 万百仙也笑了笑,神情淡漠冷声道:“北盟主应该还不知道妾身身世,今日兴致好,若北盟主不闲妾身烦,妾身便与北盟主讲讲来龙去脉如何?” 这是哪一出? 花娇娇不自在的扯扯嘴角,“……好,好啊。” “我从人间界女国而来,十六岁时被家里人嫁到了邻国男权国家,从我穿上嫁衣的时候就已经抛弃了自尊,当降身为妾。” 第九十三章 谙下 “女国女子还能外嫁?”花娇娇吃了一惊。 以前年少轻狂跟着大师兄去凡间界游历了一番,凡间界的事她也尚有所了解。 南方有一女国,几千年传下来兴衰走了好几遍,国土也丢失了不少,却依然能够顽强的存在诸国之中。 如今的女国虽小,但却十分硬气,其婚嫁之事都是律法明文规定,只允许女娶男嫁,就连和亲都是推皇子出去和亲。 若效仿男权之国都是要治罪的,可见律法严明。 按照事实情况,花娇娇的问题在正常情况下,是个人会有的反应,可万百仙仿佛觉得自己听到了一则了不起的笑话。 心底嗤笑一声,她撑着竹竿,面无表情,清清冷冷的说:“为什么不能呢?在国力衰退的时候,边境便是律法渗透不到的地方,我的家就在两国交界处,翻过一座山就能到另一个国家。我母亲把我养到十六岁,就为了一份价值不菲的聘礼,便把我卖给了男权之国,一个官宦子弟当妻室。” 花娇娇脸上的笑容彻底拉了下来,单看万百仙深色淡然,她不确定说这种话的人话中有几分真实,因为她没有听说过,赤魔宫的大少主是从凡间界而来。 按照她的思维,万百仙说的,跟逼一个男人嫁给一个女人没有什么区别。虽然这种情况不是没有,灵界向来放得开,这样也称得上是打打闹闹,而且两口子情浓似水,闹起来还显得恩爱。 万百仙口中话,性质就不一样了。 花娇娇心头微跳,忍不住多看了万百仙几眼。 万百仙还是神色淡淡,忽然道:“北盟主当是想象不出,我出嫁当日是怎样的光景,我看每一个人,他们的脸都无比丑恶,什么说都是为我好,也问了我的意思,我说我不嫁,他们就跟没听到一样,全部都默认我同意,我那时可是恨极了。” 花娇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问道:“……你嫁了吗?” 然后她就看见万百仙居然笑了一下,敛着眉说:“我若是嫁了,就没有今天站在这里和北盟主说话的赤魔宫大少主了。” 说完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一些,说着话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凄凉的气息。 “你说来女国挑妻子的人是怎么想的?他们男国的女人不够他们挑吗?” 花娇娇看着她的笑容,并不觉得她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笑容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她发现万百仙笑起来是真的好看,眼睛弯成了月牙,脸颊上的肉随着嘴角嘟起来,这是一张甜甜的笑脸。 好似她本就该这样,若这笑容不怎么悲凉就好了,可行走间冷漠的态度却又让花娇娇觉得,更符合她现在的身份。 真是奇怪。 直觉告诉花娇娇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脸色一变,拧起了专业式打马虎的笑容,笑吟吟的转移话题道:“哎呀,瞧我这脑袋,怎么就给忘了,本座亲自前来,是有一些事尚要问大少主呢。” 万百仙的嘴角瞬间瘪了下去,她撂起眼皮,身上快要凝成实质的气息,刹然消散,整个人又变成了没有任何表情,冷冷淡淡一副什么事都提不起她任何兴趣的漠然样子。 “可是何事?” 花娇娇弯着眼角抿了抿嘴,“虽然有可能是唐突了,本座就是想问一下,你为何不继续修炼换灵法了,要知道,继续修炼下去是可以提升资质的,日后修炼也易如反掌。” “我怕疼。” “……啊?” 这是什么回答。 这话花娇娇没法接,怕疼就不要修炼资质了? “换灵法修炼的时候太疼了,我忍不住,便就这样了。”万百仙的神情很轻松,似是在说一件寻常事,说完又叹了一句。“倒是北盟主你,实乃豪杰。” 这是在说花娇娇险些将换灵法修炼到最后一层,修为于一百年冲上九劫天境,但当初她还是因为疼没有坚持下去。 这是在夸她,还是在嘲讽她? 花娇娇扯着嘴角,不知道说什么好的,一脸迷幻着尴尬又不失礼貌,打着哈哈干笑了几声。 听着她的笑声,万百仙内心不为所动。 像你一样又有什么用?一生困于九劫天境,不管如何修为都不再有寸进,更无成仙可能,就连寿命也是大有期限。 如此境况下,修炼都成了一个笑话。 花娇娇没笑几声就收起了笑声,十分熟络的轻轻将手腕搭在了万百仙的胳膊上,热情的说:“大少主眼睛不便,本座还是先送你回去吧。” 话音刚落,从花树林里走来一个人,两个人都认识,是赤魔宫的长使刺或。 花娇娇不是第一次见刺或了,可突然打一个照面,还是被惊艳了一把,听说他是凌霄花妖,当真是比自己这满园的桃花都要娇艳。 看见刺或走出来的时候,花娇娇就松开了万百仙的胳膊,掩面轻笑道:“既然是长使来了,本座就不做这个好人了,本座还有事就先走了。” 即便是刺或只是走进视线,什么话也没说,似乎也没有赶她走,自己和万百仙有悄悄话要说的样子。 但花娇娇就是能见好就收,眼色犀利的顺坡就下,活了一千年,什么事都见过了,脸皮厚点不算什么。 花娇娇走的很快,一点挽留的余地也没有留给赤魔宫的两个人,当然赤魔宫的两个人也没打算留她。 她走后,长使走到万百仙身边,牵起了万百仙的手,动作和谐自然,因为早已这样做过数不清的许多遍。 万百仙知道是他,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把竹竿变回了碧绿短笛。 刺或看着淡漠如常的小姑娘,微微一笑,“走吧,回去了。” “嗯。” 万百仙轻轻应了声,微微的垂下了头。 刺或很喜欢万百仙,就像喜欢自己看着长大的燕灵灵一样。他没有孩子,便将这两个小姑娘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 万百仙初来修魔界时还只是一个凡人,失去了记忆的她单纯的仿若一张白纸,可是性子却跟燕灵灵一样倔强,认定的事怎么说都不改,即便是所有人都在说姜重不好,她仍然喜欢姜重,还因此跟辰琅吵架,还给辰琅下药,害得辰琅根基受损,一生困于玄境中期,再无提升可能。 下药的时候万百仙找了个借口,说是自己炼了一炉丹药,最普通的那种能够迅速恢复灵力的复气丹。 可是那个时候的万百仙虽然医术已然出类拔萃,炼丹确是公认的灾难,吃了她炼的丹,不是上吐下泻就是大病一场,总之就是没有好结果。 但万百仙就是喜欢没事的时候炼炼丹,还喜欢把丹药拿出来跟认识的人一起分享,她身边的人不忍让她伤心便都被她投过毒。 那时万百仙又闭关炼丹,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推辞,说就辰琅没吃过了,让辰琅也享受一下她亲手炼的丹药。 辰琅吃了,出了大问题,修为从此不得寸进。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万百仙就哭,还跪到辰琅病床前哭,当着所有的面一遍遍说着自己不是故意的,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也不求原谅只求处罚,说自己愿意接受一切裁决。 她哭得肝肠寸断,情至深处,无人不动容。 辰琅还是个孩子,两人平时交情也好,就原谅了她,其他人只知道她现在是白纸一张,定然不是故意的,于是此事辰琅承担了一切后果,便不了了之。 至于刺或是怎么知道万百仙是用心险恶而不是所有人认为的她不是故意,因为刺或看到她炼丹的时候故意扔进了一味致使复气丹药性改变的药材,那味药材在初学医的弟子眼里都不会认不出来,更何况是医术已经备受关注的天才医修,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从辰琅那里出来后,刺或不动声色的一直跟着万百仙,在一个没有其他人的角落里,万百仙将他的去路堵住了。 一双眸子闪烁着幽暗的光芒,冷着脸不复往日面貌,就好似突然变了一个人。 刺或看着堵住自己的万百仙,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她说:“敢在我面前诋毁云川还不知收敛,这只是小小的惩戒而已,所有下一次我就杀了她,谁也查不到我身上,就算长使知道,没有证据也是空口无凭,治不了我的罪。” 她声如寒冰,面似沉石,不是开玩笑。 而距离她口中的辰琅诋毁姜重,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好一个秋后算账睚眦必报。 那一刹,刺或看着眼前应该是一张白纸的小姑娘,面色沉了下去。 这不是倔强,这是偏执,已然入魔的偏执。 刺或明白,她跟燕灵灵始终是不一样的。 但她越是如此,刺或就越想不透,她为何会这样。直到后来他知道了一件事,再回想当初的事,刺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能够理解万百仙的所作所为,甚至还想把她抱在怀里,安慰着她让她好好哭一场,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 刺或牵着万百仙往前走,感受着掌心怎么也捂不热的小手,走着走着他就想起了以前的事,花树林还没走出,他的回忆便被强制结束,万百仙突然不走了,拽着刺或也停了下来。 刺或不解的回头,单看见簌簌下落的花瓣中,万百仙抬起头,睁着眼试图往他的方向看到他,眼眶有点湿润。 “长使,我不想要长生,也不想转去下一世,您能告诉我,怎样才能魂飞魄散吗?” 刺或牵着万百仙的手一紧,心跳也停了一瞬。 万百仙的声音冰冰凉凉的,比她的手还要凉,话里的意思也是如此。 刺或看着万百仙一眨眼就要落泪的脸,仿佛无形之中有一股力量将他拉入了冰窖。 他别过眼,忍着心中的悸痛,沙哑着声音问道“这世间,就已经没有让你牵挂的人了吗?” “可我的希望都死了啊。” 刺或默然的吸了一口凉气,“你不是相信他吗?等他出来,你去问他。” 万百仙眼睫轻颤,“可是长使,在那个地方,他怎么活五百年。” 刺或没话说了,想当初花娇娇的判决,废去修为,毁掉丹田,堕入鬼域,一个重伤的凡人,怎么活五百年,这就是死刑。 好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也是心狠。 一滴泪滑落脸颊,万百仙敛下眉,轻声道:“走吧。” 看着她这个样子,刺或心疼,可也知道,现下万般言语都不能将她从死胡同里拉回来,除非他去鬼域将姜重救出来。 但这是不可能的,鬼域若是那么容易来来去去,为秉公执法以此堵下悠悠之口,花娇娇也不会把他堕下鬼域。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万百仙便封了院门,谁也不见,风寻影随慕翎来了几次都被拒之门外,柳还折也来了几次,不过都是在院子外沉默了片刻,也不待赶人就自己走了,也不知是来干嘛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也会发生自己的事情,琼芳会一开始便收不住。 因东盟主给四大仙盟都放了消息,说一定会拿出仙宗印,北盟主花娇娇一听,可以借机搞事,也为了显示自己宽广的心胸,便使得江承宣发放出去的通知符信数量可观,即便是有期限限制,前来报名的人也还是太多了,多得北仙盟差点塞不下,爱搞事的花娇娇被围攻了。 眼看着报名截止的日期越来越近,花娇娇召集琼芳会关卡的几个设计者,偷偷摸摸的开了一次会。 花娇娇命令道:“来的人太多了,北仙盟吃不消,赶紧的,给我第一关就刷下去一半的人,吃饭都快把我给吃穷了。还一个个不安分的整天在我北仙盟拉党结派,全都是一副血性冲天的样子,恨不得当场就一较高下公平的打一场,烦都烦死了。” 她抱怨着,几个听她说话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翻了个白眼,还不知道是谁想搞事弄了这么多人来,这时嫌弃了? 花娇娇揉着额角,一低头就是看到这幅场景,当即拍桌道:“柳还折!拉人的点子不就是你出的,赶紧的想办法,给我赶走一半的人。” 柳还折撑着下巴,双眼放空有气无力恹恹的说:“不好意思,江郎才尽。” 第九十四章 解意 “我管你是江郎还是柳郎,想不出来你干脆退赛好了!” 花娇娇把桌子拍得哐哐响,柳还折昧着眼捂住了耳朵,撅着嘴不怕死的说:“说要人的是你,说不要人的也是你,您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就别那么多戏了行吧?” 花娇娇被他气得不轻,摸起手边的书就往柳还折身上砸,语气凶狠,“说什么呢你说什么呢你!谁老了!” 柳还折身子一歪,没打着,越过他光荣的砸到了紧闭的大门上。随后柳还折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冲花娇娇扬起下巴拉耸着表情道:“你啊!” 三步并两步的的走到柳还折跟前,花娇娇居高临下俯视着柳还折,怒发冲冠,“你皮痒了是吧?” 柳还折完全不惧她,弯着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容,“今天刚沐浴了出门,不痒。” “你!”花娇娇瞪着柳还折气得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第二个字出来,还看到柳还折冲自己翻个白眼,更气了。 偏偏又不能动手,气死我了! 花娇娇回头,将自己背后在场所有人都拉出来审视了一遍,怒吼道:“你们干看着干什么!还不快想,想不出来全部算淘汰!” 刚刚看好戏的人们,一个个瞬间被打了鸡血一样赶紧从自己的位子上站起来,立马凑到一团互相讨论了起来,说话议论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辩论到最后甚至还有人打了起来。 一口一个,我这个可行,你那个胡来,你们的想法都没有我好之类。 花娇娇忍着脾气听了两耳朵,额上青筋暴起,至于柳还折,则是一脸冷漠很识相的堵上了自己的耳朵,在椅子上缩成了一团,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假装自己不存在。 花娇娇忍气吞声,按着额头,努力听着自己找回来的这群人掰扯。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为什么当初会觉得兰连期会用下作的手段干扰琼芳会的正常举办,这琼芳会他能干涉到哪里去?不就是使使手段暗箱操作,谁输谁赢吗? 有人曾经说过,琼芳会从设立之初就不是什么公平性的东西,它出现就是为了告诉人不公平随时存在,但是你可以正面面对它,不公平不是什么困难。 花娇娇认为,这都是瞎扯,琼芳会就是恶性的比赛,前两届哪次不是恶意满满,还说得这么好听,呸! 这种性质的比赛,还差兰连期哪点手段? 当初就是脑子糊涂了,心里一慌什么都想不通,就一口应下自己设计关卡,但是自己实在能力有限,不得已找了这群参加过上届琼芳会,据说脑子比较灵光的人,哪里知道都是一群祖宗。 就好比眼前这个,修仙界里再也找不出比他还要大的祖宗了! 总之就是后悔,非常之后悔。 当甩手掌柜不好吗?累死累活有谁心疼?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便宜了别人,苦了自己! 那边几个人还在争吵着花娇娇说的一关赶走一半的人,既正大光明又不伤了和气最好的方式,花娇娇心里在滴血,她什么时候说了要是正大光明不伤和气的手段,她巴不得现在就出去赶人,越粗暴越好。 “第一关,我帮你。” 少年清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门打开后窜进来的冷风,隐隐约约还能闻见一股花香,一丝丝顺势凉意缠绕上了脖颈,激得花娇娇身子一颤。 突然出现的这道声音并不大,但却过于突兀,单单六个字说完后,原本还在争吵的几个人,顿时停下了说话声,都随着花娇娇向后转的动作朝门口望去。 什么情况? 脑子里只有瞌睡的柳还折有点不适应突然安静下来的场面,掀开眼皮一看前方的花娇娇的“智囊团”一个个看着门口,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同时一丝冷风灌进了他的脖子里,他缩着脖子转过脑袋,天光入眼,有花瓣砸在了他的脸上,途径眼畔,激得他恍然一闭眼。 再睁开眼时,花瓣已经从脸上滑下坠落在地,他这才看到了站在大门中间的那个人。 穿着一身北仙盟弟子服,却穿出了锦衣华服的模样,白衣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得跟雪地一样白净,一头墨发被一根发带松松垮垮的束在脑后,单眼皮桃花眼唇不薄是个多情的胚子,就是有点瘦脸还有点假白,个子挺高年纪却看起来不大。 他笔挺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有点威严肃穆,只是配合着假白的脸,看起来居然多了一丝病态?像一个久病不治,马上就要一命呜呼的重病患者。 柳还折看一眼就被他身上矛盾的气质慌了神,只是被风吹进来的粉色花瓣太过出戏,柳还折一个机灵身上一抖,被冷风吹醒了。 心里吐槽着,这是什么叶孤城出现的经典画面?自带背景的,还有花香,小仙男吗? 吐完槽柳还折下意识的去看花娇娇,他觉得这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人,花娇娇应该认识,不然为什么说,我帮你,如此熟稔。 果不其然,在转过身看到来人的时候,花娇娇明显的怔愣了一下,似是在奇怪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应该来这里。 “……尘心,不是让你在那里修养吗?怎么出来了。” 花娇娇的神态归于平静,心里的怒气也消散不见,她看着站在门口连门槛都没跨过来的少年,微微的蹙起了眉头,面上纠结一闪而过。 然后这些表现,都被故意抬头看向她的柳还折看到了,柳还折微微挑眉,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尘心,没见过,没听过,是哪号人物? 又将视线在一瞬间收回,去看门口被花娇娇唤为尘心的少年,在花娇娇说完话后,没有一丁点情绪波动,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微微蹲下身伸出手,将地上被花娇娇拿来打人的书捡了起来。 柳还折看了一眼他的手,怎么说,骨相很好看就是跟脸一样假白假白的,白得没有一丝血气。 尘心将书捡起来,看到了眼封面上的“律”,若无旁人的翻了翻,他翻了三页,翻到第三页的时候他顿了顿,然后果断的翻到了第四页,就停下不翻了,他用掌心控制着灵力,覆在了书页上。 他这番动作看得柳还折眼皮一跳,他只写了报名流程和初级整蛊规则,第一次参与这种貌似很高级的比赛,写完后他抱着书美滋滋的看了好几天,又岂会不记得自己写了多少东西,从第四页开始就不是自己写的《律》了,而尘心的动作是在用灵力修改书上后续内容。 想到这里,柳还折眼皮开始跳个不停,这个人先前说什么来着……第一关,我帮你。 这么随便的吗?北盟主你都不阻止一下的? 北盟主没有阻止,而且全程冷静的看着尘心的动作,除了微微蹙起的眉头表示着不认同,全身都很轻松自然的认可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无名之辈的举动。 这位无名之辈叫尘心,柳还折混迹修仙界可没听过哪位大佬,哪位身份不得了的人叫这个名字,道号表字都没有相同的,完完全全查无此人。 这毫不避讳的动作,大概是个隐藏得亲戚之类的吧,柳还折想。 没别的解释了,花娇娇的爆炸性子,不是亲戚还敢在她面前放肆,纯属活的太久了想投胎。 没过一会儿,尘心掌心的灵力黯了下来,他也收回来手掌,另一手带着书往前一伸,示意花娇娇过来拿。 柳还折看着他顺如流水,还带着点冷艳花香的动作,揉了揉脸,心中叹赞,好大的架子! 花娇娇神色复杂的看着尘心,眼底思绪万千,最后平静的走上前,接过来那本书,还没看一眼,就听见尘心说:“我将后续所有规则都改了一遍,希望你不会介意。” 花娇娇动作一顿,连带着柳还折也呼吸一滞,忍不住的将视线投向她手里的书。 无视外界因素,花娇娇赶紧翻看了几页,看完后保持着看书的动作,脸偏向尘心,脸上表情沉了几分阴云。 “你这么改,是想做什么?” 尘心不偏不倚的对上花娇娇质问的眼神,脸上没有半点变化,一个动作也没有,杵在那里就好像是一桩木头。 “我希望按照我写的去做,其他的别管。” 说话声透着丝丝凉意,听得柳还折忍不住搓了搓手臂,越过尘心看向外面艳阳天。他刚刚好像起鸡皮疙瘩了,乍暖还寒倒春寒的日子也没这么久远吧,怎么了这是。 花娇娇拿着书,翻页的指尖泛白,额头一突一突的,努力压下火气最终没压住,把书往桌子上一摔怒吼道:“你看你这个鬼样子,还不回去好好修养,没个人样就别出来吓人!” 北盟主是真的不会放狠话,柳还折看着怒气冲冲的花娇娇,觉得她这赶人的话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 在柳还折分神注意花娇娇的时候,尘心走了,跟来时推门声都没让人听见一样,走得悄无声息,若不是还残留着隐约的花香,和飘洒坠落在自己腿上的花瓣,柳还折几乎都要以为刚刚是不是一场梦。 柳还折捏起那片粉色的花瓣,外观普普通通,不大不小却粉得通透,看起来出尘脱俗,跟死亡芭比粉完全不是一个路子。 不愧是沾染了仙气,就连一片花瓣都仙了起来。 看了一眼,柳还折便将这片无足轻重的花瓣给扔了,转而颇有心思的扭过头看向被花娇娇摔在桌子上,被尘心改过的《律》。 心痒难耐,和其他人反应过来的人一起朝《律》伸着爪子,就差此一场谁能最终抢到书获得胜利,柳还折与他们互相瞪眼,来了一场敌不动我不动眼神交流的战役。 此时柳还折有距离优势,他的手已经离书只有一尺远,其他的人却因为距离原因,又不想动作过大惊动花娇娇只能干瞪眼。 胜利近在眼前,柳还折默不作声的又将手指挪动了一寸,突然一个人的手从天而降按住书,强势打破了战局。 柳还折趴在桌子上仰头,一抬眼就看到花娇娇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此时正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反正什么邪乎的词都可以用上,那般的看着自己。 视线对上的那一瞬,气氛突然有些凝固,柳还折心里默数,大概缓冲剂三秒,他咧嘴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可否能给我看一下?” 边说边用眼神示意。 但是很明显,花娇娇并不想配合,她扯着嘴角,手腕一扭便将书抓在了手里,带离了桌子,毫不留情的转身就走,只留下了冷酷无情的话语。 “不行,谁都不许看,想知道,过几天自己体验。” 柳还折:…… 所以刚才那个尘心到底是什么人?这一屋子人探讨了半天你一个字都没说,他随随便便就让你把后面全按照他的意思改了! 柳还折气呼呼的追了出去,踏出大门却走了反方向,随着柳还折装模作样的离开,屋子里花娇娇的“智囊团”们忽的醒悟过来,立马一个接一个的哄闹着挤出大门。 与花娇娇已经解决好的烦恼不同,万百仙的烦恼还在继续,她为了能找到治疗风如影的方法,已经偷偷闯了北仙盟的书楼,书楼里仙宗典籍虽多,却如晓音说的一样,根本就找不到一本医书。 这条路便断了,于是她封闭院门,谁也不见,回想着换灵法开始自己研究方法。越是研究,她就越是感叹创造出换灵法的常练,他的思想和修为真的不是自己所能比拟的。 万百仙把自己关到第十天的时候,风寻影忍不住过来闯了院子里的阵法,冷冷静静规规矩矩的破阵风寻影是做不到,于是她提着红枫云刃就开始硬闯,一刀就将院子里本意用来拦人并不怎么高明的阵法给劈得稀巴烂。 还以为是一场恶斗,没想解决方法这么简单,风寻影自己也怔了一下,不过想来也的确如此,赤魔宫大少主的院子有几个人敢像她这样硬闯,自然也用不着多深奥的阵法。 一瞬间自我了解清楚的风寻影舒了口气,如同寻常一样走进了院子,甩了甩手正打算收起红枫云刃,突然一道杀气从万百仙的屋子里掠出,一把剑对着风寻影迎面袭来。 第九十五章 似觉 铮的一声,风寻影迅速扬起红枫云刃将突然出现的剑挡了下来,却还是被逼退好几步,直接就退出了院子。 慕翎刚走过来,耳边冰刃交接的一声响,然后就看到风寻影被一把剑架着从院子里推出来,剑为凌空对面没有人,以气御剑是个高手。 想也没想,慕翎拔出自己的繁光剑就冲了上去,一挥手将那把无主之剑挑开。 “有没有受伤?” 慕翎冲到风寻影前面与仿佛失去控制的剑对峙,急声问道。 风寻影转了转手腕,虎口有点发麻,站稳后冲着慕翎勉强扯出了一丝笑容,“没事,小心!” 笑容还未完整出现在脸上,风寻影就看到那把剑拐了个弯,带着凌厉的气势朝慕翎迎头劈开,连忙出声提醒。 慕翎本身是剑修,对于剑势最为熟悉不过,在风寻影提醒之前就已经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当即掐诀舞剑而上,玄冰剑诀的气势自她身上爆发出来。 一剑挥下砍在无主之剑的剑身,冰刃相交的声音又一次炸于耳边,炸得慕翎手腕一痛差点将手里的繁光甩出去,还好她反应快及时收回手,不然剑真的要甩出去了。 收回剑,慕翎也转了转手腕,脸色刷的冷了下来,“这剑哪来的?” 气势这般足,怕是不好对付。 风寻影站在她身后,皱着眉目视气势不减的无主之剑答非所问,“我不认识。” 话音落地,这无主之剑突然动了一下,慕翎心头一跳赶紧挥剑抵挡,哪里知道这把无主之剑居然飞过来,轻飘飘的悬浮在空中,气势也收了大半,还围着慕翎飞了一圈,不知是在干什么。 但它有前科在,不管是慕翎还是风寻影都不太放心目前看起来平和的无主之剑,手里拿着武器,丹田真气不歇,目光也随着无主之剑转了一圈。 慕翎藏在背后的手已经悄悄握住了一块玉佩,只要这把剑暴动,她就将玉佩捏碎,到时候师叔祖花娇娇就会直接出现在这里,既然自己没办法抗衡危险,她选择搬救兵。 不过她的想法还是落空了,因为在无主之剑转了一圈后,还没来得急有什么动作的时候,从院子里的拐道处急匆匆的走来一个人,看到与剑对峙的两个人后神情严肃,瞬间双手掐诀,身上灵气与无主之剑相互勾连。 无主之剑受到牵引,嗖的一下飞离了慕翎,朝掐诀的人飞去,气息温和的停在她的面前,这人还在掐诀,脸色有些发黑。 慕翎紧张兮兮的捏了捏自己的剑,定神看过去,才发现那个人竟是依旧一身黑衣的万百仙,而她身前的剑,就是早在竹林见第一面,替自己的繁光压下一身耀目灵光的剑。 万百仙黑着脸还在掐诀,但是长剑已经到了她身前,气息平和再无半点动静,这是怎么了? 风寻影也发现了不对劲,拿手指戳了戳慕翎的后腰,在她耳边小声道:“去看看。” 慕翎回神,不动声色的收起手里的召唤玉佩,轻轻地应了声,这才脚步轻缓的朝万百仙靠近。 岂料刚刚走进三尺距离,变故突生,万百仙还保持着掐诀的姿势,灵气勾连也还在,她的那把剑硬是不受控制的朝慕翎飞来,连带着不知情况的万百仙被长剑带得一个踉跄,松了手中诀差点抱着长剑扑到慕翎身上。 慕翎亦是被吓一跳,要不是这剑自己认出来了,也没有身带杀气看不出危险,她在剑飞过来的一瞬就一剑劈过去了。 现在握着剑柄,盯着漂浮在自己眼前不知意图的长剑,慕翎手心全是汗。 她下意识的将疑问的视线投向万百仙,却在看见万百仙的一瞬间又突然无力,人家看不见你抛个鬼的眼神,慕翎的表情突然有点狰狞,还好风寻影在她身后,万百仙眼睛不行,没人看见。 万百仙被自己的剑勾连的灵气带得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身形,却发现自己剑的异样似乎跟眼前之人有关。 自己的心诀居然控制不住这把剑,从未有过这种状况,真是反常。 心中一动,干脆运起生息诀,莹莹的绿芒对着剑迎头劈下,结果还是没有一丁点反应,这把剑还是稳稳当当的浮在慕翎身边,一点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这下真是尴尬了,万百仙垂下头,将眼睛与长剑对视,怔了一下伸手就去抓剑,结果被剑躲了过去。 躲就躲呗,这剑还蹭了蹭慕翎的衣服,差点没把慕翎吓得跳起来。 慕翎颤颤巍巍的靠着风寻影,看向这把诡异的剑,即使这把它气息平和,目前看起来毫无危险,慕翎还是怕得不行,抖了抖手,然后站直身子,警觉的把身后的风寻影又往后推了推。 她试探着往左走了一步,那把剑刷的一下也跟着她往左边移动,慕翎眼神一变,又往右边走了一步,剑又唰的一下往右边移动。 慕翎瞪着眼,不动了,这剑也不动了,很明显的似乎是跟慕翎杠上了。 什么鬼?跟我杠上了? 风寻影凑了个脑袋过来,好奇的戳了戳她的肩膀,“这剑是不是喜欢你啊?” “喜欢?”万百仙突然出声,猛地一下抬起头,偏着头锁定了慕翎的位置,表情严肃的问:“我刚刚听到了冰刃相交的声音,是你和它动手了吗?” 这个它,大概就是这个剑就,慕翎脑子有点糊,还没想好说什么,风寻影就替她说道:“是它先攻击我的,我拿刀挡了一下,正巧小翎赶了过来,看见了就帮我抵挡它的攻击。我说百仙,你不是用笛子的吗?怎么耍起剑了,你一个医修打人又打不痛,别伤着自己了。” 风寻影说着还不忘关心一下万百仙,不过万百仙的关注点很奇怪,她又问风寻影:“你的刀是在风如影那里抢的红枫云刃?” 提及风如影,风寻影垮着脸撇了撇嘴,“是啊。” 问完风寻影,万百仙又问慕翎:“你修习的什么功法,是玄冰诀,还是玄冰剑诀?” 慕翎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你怎么知道?”惊讶完,又心情沉重的道:“是玄冰剑诀。” 这不是仙宗的东西吗?被尘封起来的东西,怎么会有人知道? 慕翎盯着万百仙的脸,试图从中看出点东西,不过很可惜,她的眼里没有情绪流动,脸上表情未有变化,也没有问她说怎么有玄冰剑诀的。 只看到她在自己出声后,垂下眼帘道了句:“原来如此。” 无悲无喜,冷冷清清,淡漠得令人发指,声音和她本人很配。 忽然她又说道:“收了你身上的剑势吧。” 冷不丁的被提醒,慕翎才发现,她因为太害怕了居然一直在运转心法,手里握着剑,玄冰剑诀亦是蓄势待发。 她又看了万百仙两眼,眨了眨眼睛,卸下全身防备,应了声。 “哦。” 收回繁光剑,玄冰剑诀收于心府,浑身的剑势瞬息间散得干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万百仙那还浮在慕翎身前的长剑,剑身之上白光一闪,长剑竟化为一直碧绿短笛,然后就被万百仙收回来手上。 “哇,百仙你这短笛好厉害啊,还能变成剑!”现在慕翎身后围观一切的风寻影有感而发,说完又哼哼道:“你看你这剑,好生无礼,一来就迎面劈下,这要不是我反应快,还不得被它劈成两半了!” 无视风寻影嘴里并不存在的怒气,万百仙拿着碧绿短笛毫不避讳的直言道:“我的剑护主,你先前攻击我院子里的阵法被它知道了,它当然要为难你。” 风寻影一听,从慕翎身后崩了出来,等着万百仙的手里的碧绿短笛嚷嚷:“太小气了吧!我就攻击一下阵法,又没打你,它要不要这样?” 万百仙面无表情,“护主之物不认人。” “行吧行吧。”风寻影烦躁的甩了甩手认输,气还没喘匀呢。 忽的,从身后传来一股花香,朦朦胧胧隐隐约约清雅幽静沁人心脾,还特别熟悉好像前不久在哪闻过记忆特别深刻的那种。 刚准备说点什么的风寻影一愣,还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又提着鼻子仔细嗅了嗅。 还没嗅出个结果,就看到万百仙扬起脸越过她的肩头,似乎在看自己身后,她与万百仙的声音一同转身。 “你怎么来了?”万百仙的声音里带着点诧异。 而风寻影看着站在院门口的人,听着万百仙的话,好好的吃了一惊,惊的是这个先前在不知名花海里见过的少年居然又出现在了眼前,而且听好友的语气,应该是和他特别熟悉的那种。 不是,万百仙天天呆在修魔界,哪来的时间认识北仙盟的人? 风寻影陷入自己的思绪,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却不想有人比她更吃惊,慕翎手里捏着飘过来的粉色花瓣,轻轻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白衣胜雪的少年,有花瓣和着香风飘来,她张开掌心,就落了一瓣在自己手里,触感冰凉,令她沉下心来。 看着少年熟悉的脸庞,慕翎沉声问道:“你是谁?” 听到她的问题,少年本来只注视着万百仙的视线游移落在了慕翎脸上,只一瞬他眼底的光闪了闪,然后又收回视线。 他没有理会慕翎的问题,径自走向万百仙,动作自然的抓起万百仙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一朵粉红色的复瓣花。 用清冷冰凉毫无感情起伏的声音说:“我来给你送花。” 看到这花,风寻影收回来打量的视线,这花之前这人说是什么花来着?风寻影抓了抓脑袋,想不起来。 将花送到手后,少年就准备松开手,只是不想万百仙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双手握住花杆,却因为眼睛看不到握住了少年的手,把他的的手往自己的手上带了带,发展成少年握着万百仙的手,万百仙又覆上了少年的手,那画面怎么看怎么暧昧,风寻影见了都忘了思考,死死的等着这两人相互触碰在一起的手。 掌心手背相连,不过一瞬,少年像是触电了一样抖了一下指尖,然后面无表情看起来很是急切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触碰分离,万百仙的手落在了自己的手上。与少年幅度稍大的动作相比,她什么过大的反应,神色依旧不变,只是双手拿着一枝花,仰起头对着少年抿唇一笑,轻轻道:“谢谢。” 少年没有再说什么,带着他的花瓣和香风走了。 风寻影可以肯定,万百仙的那两个字有温度,和平时说话是不一样的。 有情况! 只是还未待她眯着眼探口风,万百仙就率先道:“他叫尘心,北仙盟记名弟子,奉命守在仙株阵,不曾在北仙盟出现过。” 这话明显是对慕翎说的,风寻影听出来了,回头一看,慕翎还捏着花瓣看着院门口发呆,风寻影扯了扯她的衣袖,“回神了,别看了,你没见过。” 慕翎回过神,就听见万百仙说:“你们来的早,用过早膳吗?” 语气平缓,略有感情起伏,似乎是高兴,慕翎不动声色皱了皱眉。 风寻影一听万百仙这么说,立马揉了揉肚子,挤眉弄眼的故作难受道:“饿。” 万百仙道:“一起吧。” 于是风寻影高高兴兴的拉着慕翎跟上了万百仙的脚步,走着走着又走到万百仙前面去带路,仿佛真的饿狠了急于吃饭一样。 来到万百仙的屋子里,她们还是坐到了先前隔纱帐见面时靠窗的位子,万百仙的两名侍女见人进来了,连忙迎上来,听了万百仙吩咐后,便去张罗着三个人早膳。 风寻影等了会不见人,便嫌她们太慢了,于是自告奋勇的去帮忙,她一走,屋子里就剩万百仙和慕翎两个人了。 慕翎坐着不自在,还有点尴尬,同样的场景,先前一面闹得不愉快,错误貌似全在自己,自己还指责着这间屋子的主人。 没想到现在就心平气和的要一起吃饭了,这落差大的真令人不适应。 相对于慕翎的如坐针毡,万百仙很是自在,她找了个琉璃花瓶,将少年赠予她的话放了进去,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直达眼底,看起来很是开心。 第九十六章 虚境 她似乎是真的心情很好,将花朵安置好后,她将花瓶置于跟前,不断的触摸着花瓣,指尖动作轻柔,像是在抚摸着心爱之人的脸颊,情谊要通过眼睛溢出来。 ……等等,我在想什么! 猛然一惊,慕翎抬眼便看到了万百仙的面容,虽然冷漠有所动容,可眼底哪有半分自己设想的情谊,虽脱离了冰冰冷冷的范畴,可依然还是漠然占据上风。 眼睛看不见,便一遍又一遍的触摸花瓣,想知道这花长什么样子。 一时间,慕翎思绪有些烦乱,不自觉的抓紧了衣摆,目光盯着万百仙闪烁不定,只不过万百仙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正全神贯注的触碰着少年送给她的花朵。 小小的一支,是女子都会喜欢的粉嫩颜色,奈何受赠人看不到。 万百仙对花朵爱不释手,小半天都没放开手,慕翎看着她,一看就看得有点久了。 看久了后心情又有点复杂,想起了院中被自己囫囵过去的那,句你怎么知道,所问仙宗的玄冰剑诀,她也如自己所愿没在意没回答。 这就像自己的小秘密突然间被人发现了,而这个人却对自己的小秘密熟若无睹,并没有放在心上,有一种被轻视了的感觉。 抓住衣摆的力道又加重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没过多久,慕翎忽然听到了万百仙的声音,冷冷清清淡然如水。 “曾经有一个人跟讲故事,故事讲到一半提及一个人,她就感叹道,玄冰真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坑了自己也坑了自己徒弟,还好仙宗没被她坑到。我不知道这坑是什么,又坑害了什么,但我知道玄冰剑诀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若是能不修炼,还是不要修炼了。” 这段话有点长,也因此说得很清楚,慕翎听一遍就明白了,这段话最重要的内容,只有一句话,玄冰剑诀不好别修炼。 说得如此直白。 但,这是什么意思…… 慕翎呼吸骤然一滞,在这一瞬间,她从万百仙的话里想起了玄冰剑诀上写的话,与玄冰诀同,尚有缺。 她看万百仙的目光瞬间变了一个度,脸色也是变了又变,紧张,害怕,慌乱,所有不良情绪一律涌上心头。 慕翎揪扯着衣摆喘了好几口气,才缓和下来脸色,话说到这个份上,怕是不会明说了,便是问也问不出来。 压着满腹疑问,慕翎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由衷道:“大少主也真的是个好人。” 等了好半天还以为慕翎会顺着自己的话问下去,却不想得了一个好人的称谓,万百仙思忖了一下。 她可不认为自己说这句话就是在提醒,她不过是实话实说,至于某人信了几分还是一分都不信,都不是她考虑的范围之内。 反正玄冰剑诀打上了仙宗的烙印,已经修炼看到好处看不到坏处的人决不会放弃,毕竟这东西不飞升一辈子都看不到弊端,待六界回归到有人飞升大概是很久以后了,面前之人可还在? 虽说玄冰剑诀目前无害,但自己这么说了,修炼的人肯定会多想。她这么做,无异于无端在人的心里插了一根刺,小人手段,实在算不得上是好人。 万百仙垂下一片混沌的眼瞳,似是发笑的问:“好人?你是这么认为的?” 听到她的声音,慕翎皱起了眉头,藏于桌子下的双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拉扯着自己的衣摆。 “柳还折跟我说的,他说你以身相救,才保得他师弟一命,虽然不愿意出手救黎清真人,但生死有命本就是黎清真人不愿意就医,也不能因个人私心怪你什么,但是你真的是个好人。” 听她这么说,万百仙露出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好人,也许吧。” 此番话毕,万百仙又继续折腾她的花去了,一副深陷自我世界中的样子,慕翎看着她继续扯着自己的衣摆,面色不改目光微沉,恨不得将衣摆扯烂了。 无数的问题在脑海中盘旋堆积,偏生得问不出来,心里仿佛堵了一口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尚有缺,缺什么?她说的玄冰挖了一个坑,是指玄冰诀吗?若不是又为何提及此。 可是仙宗的往事又为何是讲故事? 她自己知其玄冰宗主的名号,还是从北仙盟的书楼顶层里篆刻了仙宗过往的史册上看到的?玄冰宗主隔此世有几十万年,时间久远又加上仙宗避世两千年,灵界一直对仙宗的事避而不谈。 长此以来,便是昔年不纪,传承断层,今日里仙宗除了仙宗两个字能够说道,其他的早已不被人所知,传说都不曾存在。 灵界里,连编都怕编出不合理的被人发怒呵斥取命,何谈讲故事。 谁跟她说的?跟她说这事的人又是什么身份? 父亲,父亲教的自己上古文字,父亲是不是知道什么?不行,不能问他,我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怕是要吵起来。 不,不会吵起来他那个人可不会吵架,只会面无表情的跟你说你不应当这样。 对了,还有师叔祖,等等,师叔祖也不行,当初给师叔祖看玄冰剑诀,师叔祖却把我推给了父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仙宗怎么了,一个个仰慕不已却都避之不及! 玄冰剑诀……玄冰剑诀…… 要是真有什么问题,玄冰还会自己修炼,也让自己徒弟修炼,甚至为了给自己的功法寻找传承者不惜将用打压等级的手法将玄冰诀修改一次吗? 创造一部逆天功法是无上荣耀,若非不得已没人会这么做,玄冰和颜风宁就是不得已了,功法没有传承说来也只是束之高阁,所以他们将玄冰诀一砍再砍就是为了有人能够修炼。 只是有记载的,唯有玄冰和颜风宁还有那个试验的弟子都修炼过,并且都飞升了,现如今只有师叔祖和我。 师叔祖修炼的时候父亲只怕不止一次揣度过玄冰剑诀上的尚有缺三个字,定然是什么弊端都看不出来才给师叔祖。 所以这有什么不能修炼的坏处,怕是胡言乱语,有缺最多也只是功法后续力度不足,或者是玄冰和颜风宁追求完美视为有缺。 他们都飞升了,能有什么问题,在飞升后还被传最好不要修炼,我炼都炼了,还要我放弃不成! 仙宗既然已经不在了,就算玄冰剑诀属于仙宗,我没有得到认同,可到了我手里那就是我的了,这是上古恩赐机缘!我便是传承者! 传承是他们当初修改玄冰诀的心愿,那么我理当继续修炼下去。 慕翎突然想通了,快速跳动的心脏也趋于平静,她决定当做万百仙的那番话,只不过是胡言乱语,信了就是自己傻。 定下心后,慕翎脑中灵光一闪福至心灵,又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这番胡思乱想,怕是万百仙对自己那日顶撞她的报复。 她若是知道玄冰剑诀,肯定也知道颜风宁写下的尚有缺。出自落笔者的这三个字令人猜想无限,若是装作什么都知道对心境不稳的人有理有据的胡说一通,十分有可能让其因为猜忌与后怕令心境下跌。 好毒的手段。 这么想着,慕翎扯着衣摆的手一僵,身上气息也是一滞,激起了一身冷汗,看向万百仙的目光游移不定,只是她摆弄着花朵,表情淡然眼神空洞,依旧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殊不知,她心思的变化,万百仙全听在了耳朵里,眼睛看不见的人,耳力不是一般的好,身处高位久而久之也会揣度人心,也知道怎么样能够让人看到自己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万百仙也在心里扯了一个笑容,冷漠又淡然,还透着一丝丝恶劣。 一个小小的陷阱而已,聪慧点的人都能发现,这算不得什么。 与我对峙诋毁云川,可不是就这么算了。 都说你和他像,有可能是他和绛灵夫人的孩子。 降灵…… 风寻影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两个人对坐着,却是相顾无言谁也没理谁,各自忙自己的,不过好歹没吵起来。 这么想着风寻影心情突然很好,一点都不客气的往慕翎身边一坐,大咧咧的指挥着后面的两个人,“快点快点,怎么走得那么慢,再吹会风就要凉了。” 晓音跟御行两个人端着还冒着热气的饭菜走进来,御行听见风寻影的话嗔了一句:“就西少盟主心急,我们大少主和慕姑娘都没说什么呢!” 说着端起盘子放到风寻影眼前,用手挥了挥上方的白烟,“看,热乎着呢!” 风寻影撇着嘴瞪了她一眼,懒得跟她打趣,两手齐上端盘子,跟她抢活干。 晓音走到了另一边,东西放完后,伸手握住了万百仙手中的花瓶,轻声道:“给我吧。” 万百仙没有松手。 晓音看着花瓶,脸色不是很好,万百仙的脸色更是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两人都抓着花瓶僵持了一下,忽的万百仙送了手,冷声道:“放好。” 不是吩咐,是命令。 慕翎看着这两人眨了眨眼睛,又多看了粉色的花朵一眼,她确定不认识这朵花,但也看得清这花稀疏平常,身上连灵气都没有,并不贵重。 晓音拿着花瓶走了,没走远,似是顾忌着下命令的万百仙,她将花瓶放好后,又走了回来,听着花瓶放在安全位置,万百仙的脸色缓和了一下。 丝毫不知状况的风寻影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了慕翎碗里,雀跃的说:“尝尝这个,我做的!” 食不知味的在赤魔宫大少主那里吃了一顿早饭,慕翎整个人都心不在焉,一天下来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看见匆匆忙忙擦肩而过的澜都不记得打招呼,还是澜掉头回来停下来喊住了她。 她怔怔的看着澜,细想起来还是那天跟万百仙吵架后,晚上见到了他,他那时正在给修魔界来的人点名,自己身为接引弟子带着赤魔宫的人见到了他。 然后就没见过了。 咦?慕翎想着又看了对着一边喘气,一边对着自己喋喋不休的澜一眼,这么忙的吗? “好了就是这样,记住了啊!” 澜一口气说完,歇了会,慕翎就听见了这么句,说实话他先前说了什么,慕翎一个字都没听见。 琢磨了一下,慕翎一本正经的说:“没记住,再说一遍吧。” 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他瞪着慕翎喘了几口粗气,估计是想说点什么撒气,想了又想还是归于平静,总结了下语言,咬着牙说:“那我再说一遍,你回去跟北盟主说,阵法有异,让她赶紧换阵法。就这样,你跟她说了就明白了。” 慕翎点了点头,忽的问道:“什么阵法有异?” “别问了快去吧!” 澜一脸着急的把慕翎往前推了一把,示意她十万火急赶紧走,只是慕翎一脸糊涂的走了还没几步,就又被澜着急的给给拉住了。 “回来回来,差点了忘了问了,你的剑有名字了吗?” 澜抓着她喊得还挺急切,慕翎被迫停住脚步,回过脸满是不解,“你不是挺急的吗?” “不急了不急了,这些天因为修魔界参赛人选登记之事忙坏了,都忘了提醒北盟主一句,不过也差不了这几天。”澜拉着她解释道,说着说着朝她的手上看过去,眼神热切的兀自道:“剑呢,拿出来我再看看。” 虽然觉得澜的举动奇奇怪怪的,但是盛情难却,好歹剑也是拜托澜拿去材料给炼器大师铸的,慕翎心念一动,剑便出现在了手上。 澜将剑那到自己手上看了两眼,看到明显与之前有所不同的剑身,眼中热切忽的消退,低喃道:“这剑……” 慕翎没听清:“什么?” 澜眸光一闪抬起下巴赶紧改口笑眯眯的问:“什么名字啊?” 慕翎道:“繁光。” “繁光……”嘴里念叨着这两个字,澜指尖点点星光微闪,召出了一片光幕在眼前,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许多字,他从上往下看,边看边说:“我看看……咦?怎么没有?” 慕翎凑过去看了两眼,看见了几个没听过的名字,没看明白,“什么没有?” 澜激动的指着光幕道:“灵器排行榜啊!快找找,你的剑在不在上面,我刚刚看了一遍没看到,是不是我看漏了。” 第九十七章 有意 “我也看看。”慕翎把脑袋凑了过来,细细看着光幕上的名字,一遍过后,没有看到繁光二字,心下有点低落,“真的没有啊。” 只是澜不信邪,继续翻了翻,喃喃道:“不应该,他铸的剑怎么不会上榜。” “会不会还没更新?”慕翎想了下有这个可能,但也有不是这个可能,她看着还在翻找的澜,轻笑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指不定就是没什么上榜的资质呢?” 慕翎看着光幕上一个个陌生的名字,神情恹恹的,说的话也不知是在安慰澜还是在安慰自己,其实还是有一点在意的。 “不可能,绝无可能!”听到她的话,澜的反应有一点大,收起光幕时眼中精光诈现,“肯定是它没更新,对,一定是!” 然后他就保持着这个状态,神神叨叨的走了,慕翎拦都拦不住,看得她好一阵无语。 在澜背后,慕翎拿着自己的繁光剑看了好一会儿,只是越看越平凡,心越看越平静。 时间向来过得很快,一眨眼便到了琼芳会初试的日子,第十六日清晨,北仙盟内响起了集合的钟声,一下隔一下沉闷动听响彻天地,连睡得死死的人在第一下都被彻底惊醒。 除却少数个别人微有懈怠,与很多人一样,慕翎在钟声响起前就已经出现在了北仙盟的道场上,找到属于自己的位子站好。 离天明还有些时间,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出现在了道场上,擦肩而过时匆匆对视便已划分好阵营。 根据以往经历,和上一辈的教导,琼芳会一开始的淘汰赛都是混战,所以为了不伤及自己人,修仙界所有人都换上了本仙盟的服饰,一眼望去就能分清谁是哪个仙盟的人,混战之时仙盟中的争斗也是不小的。 至于修魔界,则大部分都是一身暗色的衣裳,往旁边一站就是黑压压的一片,既阴沉又压抑。 由此以来,道场之上划分了五个阵营,目前和平相处互不侵犯,看起来一派和平。 这次修魔界的人来了不少,依稀可见他们内部好似分为了十个门派,最前面站着赤魔宫的几位少主,还有长使和左使,唯独不见大少主。 长使和左使不是参赛的,只是起领导作用用来镇压人心,他们后边的少主们也没有几个会参赛,这几个少主在修仙界名声还是挺响亮的,不能参赛的情况都是因为年龄不在受选人之内。 只有少主身后的人才是正儿八经的参赛者,这么看来,修魔界的人在不熟知的情况下,都是个迷啊。 但是大少主年龄合适,修为也合适,怎么不见人?真是奇怪。 只不过,饶是赤魔宫的少主名声再大,除了大少主,现在修魔界人员前面站着的几个少主里慕翎只认得澜,和第一日由白狐变成少女和澜争锋相对的寰少主辰琅。 钟声响起的第一下,柳还折带着自己的几个师弟师妹姗姗来迟,柳还折那斯还打着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有把琼芳会放在心上。 钟声一刻钟响一次,响到第三下的时候北仙盟正殿前凭空多几个椅子,按例那应该是四大盟主和赤魔宫宫主的尊椅。 只不过以突然出现的方式,还是挺吸人眼球的,至少在场熙熙攘攘的人群都不自觉的停下骚动,都伸长脖子好奇的往那里看去。 点星崖隶属于西仙盟,仰剑峰自然也是西仙盟麾下,西仙盟的人与北仙盟临近,柳还折故意站在边上,看到慕翎后又故意往前走了走,正好与慕翎一左一右站到了一起。 慕翎在尊椅出现的时候,听到了柳还折颇为不耐烦的说了句:“无趣。” 慕翎不想理他,这种一成不变的格式,他一个参加过上届琼芳会的人还会觉得新奇就是有鬼了。 就在慕翎不动声色等待时间过去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某个人撞了一下,眼睛一瞥只见柳还折还拿后肘撞着自己的胳膊,见自己看过来立即挤眉弄眼道:“跟你说个事,你大师兄也来了,那边。” 慕翎眉头一跳,不受控制的朝柳还折所指方向望去,傲剑门的几个人完全不在状态里,他们自成一体,与五个阵营格格不入。 那几个人里最显眼的莫属于傲剑门大师兄,上届琼芳会冠军叶泽了,他站在那里自成风景,比谁都耀眼。 只是能继续参加琼芳会就说明修为还没有突破地境,还在玄境之中。 听说当初叶泽成为冠军,被所有人看好,说是此子天赋极高前途无量,修行之路会顺畅无阻,又怎么会知道如今这个人过了十年还只是玄境大圆满,旧事重提莫名可笑。 想到这里,慕翎收回视线顺带看了自己身边这个上届琼芳会得了个第三名的柳还折,十年前这人十五岁,初出茅庐就敢使着黎清真人都不敢轻易使出的寒霜剑意打擂台,差点没把对手一个个给冻成化解不了的冰雕,可到底是年少力不从心还是输给了叶泽。 然后柳还折就惦记上了,从此以后跟将叶泽视为一生劲敌,天天嚷嚷要打败叶泽,还嚷嚷到了自己头上。 惹得慕翎烦不胜烦。 慕翎弯起手肘,回敬了柳还折一下,这一下是真的很,暗中的巧劲集中于一处全打在柳还折的肉上,瞬间疼得他龇牙咧嘴面容扭曲。 “慕水柔你的心也太狠了吧!”柳还折捂着受伤的胳膊瞪着慕翎,不留痕迹的往西仙盟那边挪了一步,眼里全是指责。 慕翎扯着嘴角冷笑,伸出胳膊,指了指内侧有肉的地方,斜睨着眼睛道:“给你打回来,别客气。” 柳还折感受到了嘲讽,眼睛不受控制的又睁大了一圈,然后伸出手,一下拧到底。 拧得慕翎脸色巨变,一拳头就朝他的脸上招呼过来,“柳还折你有病啊!” “明明是你自己把手伸过来的!” 柳还折反应迅速的弯下腰,慕翎一拳打空,踉跄几步就看见柳还折朝自己做了个鬼脸,吐着舌头嬉皮笑脸的说:“没打着,略略略!” 好个没脸没皮的人,气死了! 慕翎捏着拳继续往柳还折身上招呼,奈何柳还折就像一条泥鳅一样,就三尺的范围,一会拉下这个挡挡,一会拉下那个拦拦,东躲西藏转了一圈,愣是没让慕翎抓到他的一片衣角。 慕翎叉着腰指着躲在自家师妹身后的柳还折怒发冲冠:“你有本事你别跑!” 柳还折躲在陶一一身后,得意的挑衅:“你有本事你来打我啊!略略略∽” 慕翎气得手抖。 柳还折冲她做着鬼脸无限得意,突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泛着冷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大师兄,你冷静点。” 陶一一说着,就给柳还折身上贴了一张定身符,还是在天境以下,想定谁就定谁并且能够循环使用的高端货。 柳还折身体一僵,一眼就瞟到了那张符上面熟悉的符号,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慕翎举着拳头越走越近。 师父你坑我! 钟声响第六下的时候,道场上嘈杂的声音骤然停止,所有人都井然有序的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正殿之上的尊椅上,等到钟声响到第七下的时候,琼芳会正式开始。 慕翎的心情说不上好,但也不坏,只不过能够看到旁边青了一只眼睛的柳还折,却是令人身心愉悦。 柳还折送了自己师妹一个眼刀子,捂着眼对着慕翎愤恨的说:“哼,在场这么多人,第一关可是要刷掉一半的人,你自个儿掂量着办吧。” 慕翎翻了个白眼,“谢谢,不劳你费心。” 柳还折还是很气,但是慕翎不想理他了,板着脸一副冷淡的模样,仿佛是在说莫挨老子,柳还折一口气堵在心里,更气了。 在钟声响第七下之前,北仙盟前走来了两个人。 在钟声响第五下后就已经看不到有人入队了,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的姗姗来迟。 慕翎看了一眼,是江承宣和霍秋露,江承宣神色淡淡,霍秋露跟在他身后,黑着脸眼神阴沉,却不是对着江承宣。 北仙盟所有的事物都是交给江承宣打理,只不过北盟主花娇娇从未提及少主一事,北仙盟内的弟子便都戏称他一声大总管,他应该是来领队的,他来领队也理所应当。 不过霍秋露不是和江承宣一向不对头吗? 怎么迟来了,还是跟着江承宣一起来的。 眼见霍秋露归队,神色不太正常,慕翎刚想走过去问问什么情况,钟声响了第七下。 高台之上,正殿之前南盟主,西盟主,北盟主都已经落座,东盟主带着赤魔宫的大少主走了过来,待赤魔宫的大少主落座后,东盟主才走上前宣言。 慕翎看着兰连期的脸,心头一跳,原来他真是东盟主。 慕翎看着兰连期看得入神,他说了什么竟是一字未曾听清,倒是耳边柳还折絮叨的声音听了一耳朵。 柳还折唏嘘道:“这赤魔宫怎么回事?宫主来了不现身,却派了个大少主顶替自己的位子,这是在抬举大少主还是在说自己不屑坐在这里?用意颇深啊,诶,你说是不是?” “哦。” 慕翎应了一声,目光还停留在兰连期身上,于十几万人的视线一样,死死的盯着他不放,因为他拿出了一个东西。 东西出现的一瞬,耳边传来柳还折一声急促的低呼,“仙宗宗主印,居然是真的!” 兰连期用灵力包裹着一方银色印浮于空中,缓缓地朝北仙盟上方的守护大阵飘去,在道场的正上方北仙盟的守护大阵现身,一阵金光闪现将印鉴包裹里进去,印鉴借助守护大阵的力量浮于空中,散发出银色光芒。 “这便是仙宗宗主印,乃此界琼芳会冠军奖励。” 兰连期的声音像定心石落下,震得一个接一个仿若痴迷的眼神恢复清明,连忙低下头都不敢再去看空中那一方印鉴。 同时又在心中悸动,这便是仙宗宗主印么,果真惑人心神,是件神物。 此次集合,在兰连期拿出了仙宗宗主印,花娇娇只宣读了一些不重要的规定后,便正式解散。 “第一关是应试,一刻钟后开始,规则开始后再另行通知,请诸位做好准备。” 花娇娇清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北仙盟道场,柳还折听了后了无生趣的叹道:“每次都是这样精简利索毫不拖拉,真是无趣。” 慕翎懒得理他,却不想有人从背后走来,说道:“这样不好吗?” 回过头一看,是风寻影带着万百仙走了过来,还有白狐少女辰琅和澜。 话是万百仙说的,她似乎换了一身衣服,掩下了一身华光,即便头上还缀着深海灵珠,却也不怎么耀眼,与刚刚高台之上盛装的大少主,仿佛是两个人一般。 柳还折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好什么好,除了比赛就是比赛,无聊透顶。” 闻言,万百仙可疑的沉默了一下,而后平静的说:“本来不还是这样的,但,事急从权。” “急?”柳还折抓住了一个字眼,“有什么可急的?” “我也只是一知半解。”万百仙笑了笑,偏过头问:“哥哥你知道吗?” 澜抓着万百仙的手掌紧握,也笑了一下,“这我哪儿知道。” 澜看着万百仙毫无破绽一派淡然的脸,笑意不达眼底。 柳还折看着这两人互动,心里哼了声,打什么哑谜,简直是有鬼。 慕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觉得气氛突然变得诡异。 这时同样觉得不对劲的风寻影站出来,打着哈哈道:“行了行了,什么知不知道的,来来来,正巧都认识,我们干脆组个小队一起闯关好了,互相也有个照应。” 柳还折应和道:“是极是极,团体赛,就该如此。” 一直装作自己不存在的白狐少女辰琅看了眼万百仙,“我听大少主的。” 万百仙没说话,但也没走,见状,澜松开了扶着万百仙的手,对着风寻影笑道:“那我把我妹妹交给你了,你可别嫌我妹妹是累赘啊!” 说罢就走向了赤魔宫的其他人,柳还折朝他的背影努了努嘴,“他不跟我们一起吗?” 辰琅嗤了声,“他都是个不知道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了。” 年龄不合格,不能参加琼芳会。 柳还折收回眼神,“原来如此。” 言罢,柳还折的视线扫过在这里的几个人,一抹微笑爬上脸颊,“那,就我们几个人了?” 第九十八章 意会 说着这话,柳还折的心情有点荡漾,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像他这种身份,掺和了这么多事,总不能真是个无名无姓的炮灰吧? 而主角也不可能会是个老头子老太太吧。 所以说,这里有没有主角呢? 只是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没有人应下他的话,仿佛他什么也没说一样,似乎并没有人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也就慕翎象征性的给了他一个白眼,却是什么也没说似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实际上等于默认。 就慕翎这点小心思,哪瞒得过活了五十年左右的柳还折,无非就是想浑水摸鱼,却拉不下脸给自己好脸色。 这丫头可不是傻白甜,精明着呢! 这么想,又好像没点主角的潜质呢。 柳还折看着与脸色黑沉沉的霍秋露不知道在说什么的慕翎,眼神悠远的撑起了自己的下巴。 越看越不像主角,这丫头哪里像主角了,绝无可能。 视线一扫又落到和白狐少女辰琅说着话的风寻影身上,啧啧,这个倒是有点可能,不过没有惨点,后续情节毫无发展可能。 又看了看辰琅,这个就算了吧,纯傻白甜,又是妖族,别说不符合人族为大的规律,就那一身不能再有长进的修为,加上无可挑剔的背景,做个主角的打手小妹还可以。 至于……嗯?人呢? 视线落在万百仙原本站着的位置,那里空了一块,一点影子都没看到。 柳还折脸色微变,搭着下巴的手忽地放下来,自己又往前走了几步,四处望了望,暗色衣服的魔修倒是不少,就是没看到人。 正想去问问跟万百仙走得近的辰琅和风寻影,背后却传来阴测测的声音,“你在找我吗?” 柳还折猛地转身,一垂眼就看到了万百仙黑洞洞没有半分神采的瞳孔,心里发慌的后退了一步。 丫的,这是个反派! 一瞬间,柳还折就给眼前一身黑衣的万百仙贴上了标签。 反派万百仙手里拿着竹竿敲了敲他的腿,敲得柳还折一头雾水下意识的蹦了起来,刚想嚷嚷好嘛打我,就见她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说:“你的视线太过热切了,收敛一下,喜欢女孩子也不要表现得这么饥渴。” “谁饥渴了!我要告你诽谤!” 被这么污蔑,柳还折当即吼了出来,吼完就发现附近的好多人都朝自己看了过来,一个个眼神意味深长。 慕翎还趁机啐了一口,“丢人现眼。” 柳还折一瞬间就反应过来,立马黑着脸扫了一圈,收到他眼神警告的人都乖乖的撇开了视线,看到偏过头来的人一个个都扭回脑袋收回视线,柳还折很是得意的朝万百仙哼了一声。 败坏我名声,辣鸡! 仰剑峰首徒柳还折在修仙界还是大名鼎鼎的,因着本人就很活跃,所以在修仙界没几个人不知道他。 都是同辈杰出人才,不过多厉害都不会心生惧意,怕的只不过是他背后的黎清真人。 这点柳还折自己也清楚,不过狐假虎威仗势欺人是真的爽,虽然很快就没有这点优势了。 只是反派这个眼瞎的,怎么就知道我每个人都看了一眼,难道说瞎子的五感一般都远超于常人? 想着想着,柳还折的视线就不由自主的落在了眼前新鲜出炉的反派万百仙身上。 听说赤魔宫大少主已经三十岁了,但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嫩得跟十六岁的未成年一样,盯着看看久了想着她的本身年龄就有种不真实感。 柳还折抖了抖,三十岁而已,我可是活了快五十年,在我眼里不还是个小妹妹。 啧,小妹妹,装什么深沉。 柳还折看万百仙的眼神愈发得意,视线也越来越凝实,现在他视线底下的万百仙掀了掀眼皮,冷声道:“我给你的提议,有没有仔细想一想?” 柳还折的得意僵在脸上,“什么提议?” 嘴巴一溜就问出了口,问出口后他又低头看了看万百仙,瞬间福至心灵,脸色大变,十分惊悚的往后退了一大步,“不是吧,你还惦记着我啊!” 碍于他的动作过于浮夸,声音也有点大,他心里的预备队员们都不由得看了过来,不过慕翎和风寻影是看好戏,辰琅板着一张小脸,在他们两个人中这个看看那个看看。 全看万百仙的反应,再决定动不动手把这个狂妄自大的人揍一顿。 万百仙没什么反应,瘫着脸对柳还折继续说:“我请北盟主算了一卦,她说你我有一世师徒缘。我相信,在你的有生之年,你一定会喊我一声师父。” “什么叫我的有生之年!”柳还折被有生之年这四个字激得皮了一身鸡皮疙瘩,注意力歪了点,想了想又觉得还有一个更不对劲的地方,当即惊呼:“北盟主的卦你都信?你傻不傻?” 万百仙嘴皮子一动:“你就很聪明?” 柳还折瞪着眼喉头一滞,愣是说不出半句话来,瞧这话说的,我脸皮怎么不能再厚一点,直接就承认呢! 柳还折气得鼓起了腮帮子。 听他不说话,万百仙又说道:“你若是聪明,现在就拜我为师,和秦云昼一刀两断。” 这又是个什么神发展,一刀两断是这么个用法吗? “不是,你到底看上我哪里了,我全改了好吧!” 柳还折很无奈,哪有人挖墙脚失败后,还不放弃的贴上来继续挖墙脚的! 万百仙冷酷一笑:“你整个人我都看上了,想改,自尽吧。” 柳还折的嘴巴惊成了圆形,再大点能塞进一个鸡蛋,“您是个狼人,在下自愧不如!” 万百仙顺势接话:“我不是狼妖。” “……告辞!” 柳还折觉得他和这个人有代沟,说不清楚,于是也不想组队了,反正这里也没有几个看起来像主角的人,反而有一个看起来杀伤力惊人的反派,强制组队绝壁会害了自己。 众所周知,跟着主角会麻烦不断,但是有大腿可以抱,但是跟着反派,麻烦依然不断,还没有大腿可以抱,因为反派会最终都会被主角干掉。 为了小命着想,还是算了吧。 于是脚底抹油,想直接开溜。 “大师兄?你要去哪?” 多么亲切的一声呼唤,但是你为什么要跟我的预备队友们站在一起喊我啊,师妹! 柳还折一转就看到自己亲爱的陶师妹站在风寻影旁边,看到自己就是一声呼唤,而风寻影在陶一一的背后给他使着眼色,好像是在说着你师妹在我这里你往哪里跑? 然后狂肆的哈哈大笑。 看来这位也是个反派呢! 柳还折尴尬又不失礼貌的挤出了一抹微笑,甩了甩衣袖,风轻云淡的走到陶一一跟前,沉声问道:“不是让你跟着西仙盟的人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陶一一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我怕你犯病,被人群殴。” “噗!”风寻影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不许笑!”我就那么讨人打? 柳还折气呼呼的狠狠地瞪了风寻影一眼,然后从自己的储物法器里拿出了一堆东西,面不改色的塞了一个在陶一一的手里,又给了辰琅一个,接着是风寻影,慕翎和霍秋露也没落下。 然后很不爽的走到了万百仙面前,往她手里塞了一个。 最后拿到柳还折所给之物的万百仙摩搓了一下这个物件,是一颗被绳子串系着的很小很小的深海灵珠,里面篆刻了一个小型阵盘,是什么阵盘不清楚,她没学过阵法。 “你给我这么小的一颗深海灵珠干什么?”辰琅拽着系灵珠的红绳拿在眼前晃了几下,一脸嫌弃。 是真的小,还没她发冠边上点缀的灵珠一半大。 却是风寻影拿着灵珠若有所思,不太确定的说:“里面有一个阵盘?” “还是大小姐靠谱!”柳还折反手就给风寻影点了一个赞,“琼芳会的规则在前期都是淘汰赛,所以组一个个人小队互相帮助是很有必要的,我看你们都有这个意思便给了你们这个信物,代表我们已经组队成功。这个是可以戴在手上的,呐,就像这样。” 说着就把红绳往手腕上一放,红绳便自动扣在家手腕上,看着熟悉的红绳手链,柳还折高兴得眉飞色舞,伸手弹了弹那颗特别小的深海灵珠,“这个在我老家也叫平安扣,保平安的。” 说完就向众人看去,陶一一在他没说时就已经戴上了红绳,风寻影摸着手腕上的深海灵珠有点好奇是什么阵法,不过依仰剑峰的财力来看,这么小的深海灵珠里大概也不会是什么好深的阵法。 辰琅还是很嫌弃,不过她看了一眼柳还折身后的万百仙,然后一边嫌弃的一边把红绳扣在了手腕上,完事了还瞪了柳还折一眼,像个炸毛的小狐狸。 柳还折的手有点痒,想撸小狐狸。 不过不行,这个小狐狸是有主的,还会咬人,这么想着视线就飘到了身后的反派大佬身上,万百仙撑着和她本人完全不在一个世界的竹竿施施然的遗世独立,手腕上系着一圈红绳,上面缀着一颗在阳光下闪烁着莹莹光点的深海灵珠。 然后柳还折的视线就忍不住的飘到了她的头顶,好大一颗深海灵珠,差点闪瞎他的眼。 连忙收回视线,一转身就看到霍秋露拿着红绳朝自己走来。 霍秋露的脸色还是很难看,她将红绳递给柳还折,“这个还给你,我不能跟你们组队。” 柳还折饶有兴趣的看了她一会,收回红绳,浅浅一笑:“也行。” 正在研究把红绳戴在哪个手腕上的慕翎一愣,也拿着红绳走过来。 这架势莫不也是来退队的? 一想到也有可能失去一名暴力输出,柳还折吓得大叫:“你不想跟我组队难道还想跟你大师兄组队不成!” 提及叶泽,慕翎唰的一下黑了脸,当着众人的面撩开裙摆,一弯腰,手一伸,红绳嗒的一下扣在了脚踝。 “喂!”柳还折觉得自己有被羞辱到。 慕翎翘着脚示威性的哼了声,然后在柳还折气呼呼的注视下,放下衣摆走到了霍秋露身边。 想说什么,话到嘴边拐了个弯,浅笑道:“没事的,先安心比赛。” “嗯。” 霍秋露垂着脑袋应了声,什么招呼也没打就阴沉沉的走了,走了没几步就被江承宣拦住了去路,江承宣表情不太自然的看了慕翎一眼,慕翎没有什么动作,就是回看着他。 江承宣更加不自然了,僵着一张脸要去拉霍秋露的手,被霍秋露直接甩开,霍秋露没有理他,径直往北仙盟人群聚集地走去,江承宣连忙跟上去。 忽如其来貌似看了一场大戏,柳还折在慕翎耳边吹了一声口哨,“这两人有情况?” 慕翎横了他一眼,“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得,是我管的多。”柳还折死皮赖脸的笑笑,拽起手里霍秋露送回来的红绳,叹息道:“这是多了还是不多呢?” 组队副本五个人就够了,但是自己又多拿了一个出来,莫不是天命如此? 这沾染了天机愿力的红绳在眼前晃啊晃,柳还折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忽的,风寻影看着他手里的红绳,脑中灵光一闪,小跑过来对柳还折扬起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怎么,你还想找个人啊?” 柳还折眼尖,自动忽视了并不是冲自己而来的不怀好意,勾起了嘴角:“人多力量大嘛!” 风寻影会心一笑,“我倒是有个人选。” 柳还折挑眉,“不说何撩?” 忽然间以奇异的方式心意相通,风寻影朝柳还折伸出手,勾了勾掌心,“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把这个给我保管,等时机一到,我保证给你把人送过来!” “成交!” 这东西他储物袋里有很多,不过能拿出来多少全凭天意,有多少就代表有几个人,这多出来的一个还真不好处理。 管他是谁,送出去就好了,反正天命不会在这点上坑自己,真是十分省事。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一桩不知好坏的交易达成。 柳还折舒心的揉了揉肩膀,一转头就看到有个人站在万百仙身后,面容与万百仙有些相似,表情哀怨幽凄眼中含泪,好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她深深地看着万百仙,唇舌轻颤。 “姐姐?是你吗?” 第九十九章 有仇 这一声微微颤颤传入耳中,多情逸散恍然中竟微微深入人心,慕翎闻声看去,最先看到的是万百仙猛然变化的表情,是从未在他人脸上见过的阴沉狠厉,其中还有隐隐约约的恨意。 “谁是你姐姐!” 万百仙眼尾泛红,轻轻的转身,声音低沉得可怕,握着竹竿的指缝间透着不正常的白色。 背对着刚刚确定的队友,万百仙朱唇轻启,丝丝冷意萦绕而出,“你配吗?” 万百伶看到万百仙熟悉的面容眨了下眼睛,泪水控制不住的涌出,声音更加颤抖:“姐姐……” 一声出,万百仙身上阴郁的气息快要化为实质,风寻影心里一突,连忙走过去,冷着脸道:“百仙没有家人,你别乱认姐姐。” 柳还折也是眼皮一跳,寻着风寻影的脚步走到了万百伶身边,一言难尽的看了眼不知情的风寻影,然后拉了拉万百伶的衣袖,压低了声音说:“快回去,现在不是你认亲的时候。” 万百伶咬着唇倔强的从柳还折手里扯回衣袖,仍旧泪眼婆娑,楚楚可怜,不依不饶的向前走了几步,“姐姐,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让你这般恨我?” “你的姐姐已经死了,别在我面前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令人作呕。” 万百仙的脸色愈发的阴沉,声音里仿若凝出了冰碴子,摔砸在人身上,激起轻微冰凉触感和轻微疼痛,无伤大雅却令人猛地一惊。 “姐姐!”万百伶捂着心口痛呼,已然是伤心欲绝。 可正是这副模样,吸引了许多早已注意到这边的目光,一个个转过身来,深深的看着,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就连一直在人群中穿梭,边走边聊毫无架子的东盟主兰连期和花娇娇,都被这一声凄烈的喊声惊住,不约而同的止住步子往这边走来,有人见了他们都主动的让开身形。 再看万百仙,却是被这一声喊气得浑身发抖,身为队友,慕翎早已走了过来,她看得很清楚,堂堂赤魔宫大少主居然在“姐姐”两个字上,展现了几乎要杀人的表情,微微颤抖的身体一看就是怒不可遏。 跟着她过来的辰琅则是在看到万百伶的时候白了一张小脸,听见万百仙的话更是神色十分难看,咬着牙想做点什么却因为万百仙未曾发话而压抑着一身的怒气。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除了当事人没有人能够清楚,只看到赤魔宫大少主一副要杀人的模样看着点星崖的弟子,点星崖的弟子惨惨戚戚哭个不停。 所有人都在看着,却无人知道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的当事人之一万百仙,她正在努力的克制着颤抖的手,努力克制着自己恨不得立刻就一剑挥过去一了百了的杀心。 这两个人,一个哭个不停,一个阴沉不语,竟是谁也不说话,围观人也碍于赤魔宫不敢说些什么,一时间气氛陷入僵局。 就在她们僵持不下的时候,有一个人打破了现有局面,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万百仙身后传来, “百伶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万百仙很明显的全身都颤抖了一下,万百伶也突然止住哭泣,随着万百仙僵硬的转身向说话的那个人看去。 万百仙蓦然转身,辰琅担忧的扶了她一把,让她堪堪与说话的人面对面。 一扶上万百仙的手臂辰琅就觉得身上忽的一沉,竟是万百仙颤巍巍的仿佛站不稳般,将大半身体靠在了她身上,抓着自己的手居然一片冰凉。 说话的人看了看万百伶,又扫过一身黑衣的万百仙,看着周围的动静,略感不适的皱了皱眉。最后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万百仙,镇定且冷静的寻问:“发生了何事?” 万百伶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万百仙抢话道:“任离,你可还认得我?” 闻言,被唤任离的来人看着一身黑衣的万百伶,看了几眼眉心打了个结,“是你,原来你没死。” 兀自肯定后,他又扫了眼万百仙的衣着和身边的人,轻微微的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表情,“从无陵崖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居然还有命在,如今看来你也是大有后福。” “任离你给我闭嘴!”万百伶在万百仙身后嘶吼,攥着拳头一张小脸煞白。 “你是在说什么胡话,那么高跳下去怎么可能会有活命的机会。” 万百仙轻笑了一声,她倚着辰琅,只觉得浑身冰凉,自己已不是活人。 “我跳下去的时候,便是粉身碎骨一地血肉,你怕是没见过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可担不上一声后福。” 万百仙垂着眼眸,面色如冰,声音透着一股阴寒之气,见缝插针的钻入了听见她说话的人心里,听得任离浑身发冷。 任离看着万百仙,久久不能言语,万百伶见了,无视四周打量的目光,压下心里的慌乱走到万百仙身边,拽住了万百仙的手嗔笑道:“姐姐你在说什么呢?你不是还好好的在这里吗?” 话一说完她就僵住了,只因为掌心里冰冷似铁的手根本没有一丝热气,然后又听到万百仙清冷阴沉的声音说:“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而不是厉鬼来索命呢?” 猛地抬头,恍惚中对上一双黑得没有一点光彩的瞳孔,万百伶下意识的松开手里的手,不由自主的后腿了一步。 慢慢的在心里缓了最后一口气,万百仙收起身上阴沉的气息,淡漠的笑了笑,手里的竹竿变成了一柄长剑,她拿着剑就向任离走去,不给任何反应的机会就刺了任离一剑,刺得有些深,却正好偏离了心口要害。 感受着胸口传来的刺痛,任离看着万百仙近在咫尺的面容,难得的在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怎么,眼睛看不到了,便刺不中要害了?” 在万百仙跟着四大盟主登台后,刻意留意过其面容的人现在已经将换了一身衣服的万百仙认了出来,更有人在看到她头顶的深海灵珠时便已然确定她的身份,所以才不动声色的一直围观。 知道万百仙身份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虽不知这两人有何恩怨,万百仙为何要伤人,单是任离这话,就说得太不应该了。这世上谁人不知道赤魔宫的大少主双眼已瞎,他却直接拿来说事,真是死一百次都足够了。 但是万百仙却一点也不生气,她冷着脸神色淡漠,握紧手中的剑轻轻地转了半圈,任离的胸口瞬间被染红了一大片,任离也疼得一头大汗,控制不住的闷哼出声。 见万百仙的做法,大有人愤愤不平,更有甚者指责道:“快住手!纵然你们有仇,你身为赤魔宫的大少主,也不该如大庭广众之下此滥用私刑吧!” “在我们赤魔宫,我们大少主就是法,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应该,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杀身之仇呢?” 不知何时澜走了过来,嘴角噙着笑,眸光冷然,轻轻地回应道。 只一言一语便让人缩了回去,澜见了,眼睛扫过蠢蠢欲动准备上来说教的许多人,嗤笑一声,满目冷意。 跟着他一起过来的还有赤魔宫的长使和另外几位少主,他们都冷冷的看着,一丝一毫想要插手的意图都没有。 澜见长使走了过来,偏头轻笑:“你说这是不是天堂走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自己找死怨不得天呢?” 长使刺或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花娇娇见状,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窃窃私语下说着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赤魔宫的人都上门挑衅了,北仙盟还没人出面,遂迈着小碎步急燎燎的走到了长使刺或旁边,碍于赤魔宫的面子略微斟酌的询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说着眼神不自觉的飘向了人群中央的那两个人身上,鲜红色的血液顺着任离的衣摆淌泪一地。 万百仙这一剑下去的时候她也是被吓了一跳,虽然赤魔宫大少主凶名在外,可真见了又她觉得这个人只不过是刻意伪装的冷,断然是不会像传言中那样凶狠。 只是这一剑还转了半圈,令花娇娇不适的皱起了眉头。 刺或颔首道:“私仇,还望行个方便。” 说得倒是简单。 已经有好几个人认出花娇娇了,还窃窃私语着,而且点星崖的人也出现了。并且因为点星崖的人冲过去想阻止万百仙的施暴行为,却被赤魔宫的几个少主阻拦,愤恨不敌的同时向她看了过来。 花娇娇觉得这事要是没完,她也不会好过,这里这么多人都看着事情发生,奈何事情已经发生了,根本来不及阻止,又有赤魔宫的长使在,那位宫主指不定躲在哪里看着,直接插手又行不通。 真是两难,怕是处理不好又要同傲剑门一起被人狠狠地唾弃一番。 花娇娇悬着一颗心问:“可否具体说说?” 刺或道:“任离与百仙都是凡间界出身,在凡间界任离杀了百仙。” 澜插嘴道:“不是杀人未遂,是坠下无陵崖命丧黄泉。” 这是什么回答,都命丧黄泉,现在站在那里伤人的明明是个大活人! 花娇娇还想问点什么,眼角余光一撇却看到兰连期已经站到了那两个人旁边,万百仙感应到有一个人靠近,又将剑握着转了转,此时任离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这一转更是一声闷哼,一口气喘不过来仿佛下一刻就会死一样。 在场看着的人心都揪了起来,尤其是柳还折,虽然交情尚浅,但也能够知道万百仙不是那种真反派,会毫无理由杀人的人。可任离也不是坏人,怎么就突然变成这个局面,任离也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反抗都没有。 一边是同门一边是队友,两难之际在看到兰连期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起来。 “放心,我不杀他,你也不必阻止我。” 万百仙的声音冷冷清清,毫无起伏。 血还在地上流淌,周围静得出奇,任离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却也倔强的稳稳站着,他脸上浮现出来的表情是认命。 走近之后,兰连期将两个人的处境看得清清楚楚,万百仙拿剑的手全凭本能毫无技巧,轻轻一挥就能打掉她手里的剑,甚至于刺过来时动作缓慢得反应够快的普通人都能躲掉。 兰连期面色温和,轻声问道:“这是斩业剑吗?” 万百仙面上闪过一丝诧异,“是。” “有因就有果,斩业剑斩因果,能说说看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兰连期的声音如一股清泉涌入心头,潺潺的洗去了一点心里的恨意,万百仙淡漠的脸上归于平静,手腕一动,长剑变成了碧绿短笛。 凶器离体,又是一阵短促的刺痛,失血过多的任离终于坚持不住的摔倒在地,点星崖的人见了连忙跑过去给任离止血。 点星崖的人慌手慌脚,同为点星崖弟子,万百伶一直在冷眼旁观,看向任离的眼中带着不屑。 兰连期又问了一声:“不能说说吗?” 万百仙吸了一口气,眼眶有些湿润,想起往事和未来,心一阵一阵的抽痛。 “他逼我嫁给他,我不愿,便跳了崖,得了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很是简练的叙述,却偏偏什么都交代了个清楚,听到她这样仿若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话语,兰连期沉默了,有时候说得越简单过程越是痛彻心扉,他是懂的。 点星崖的人不懂,只觉得好笑,“你胡编乱造糊弄谁呢?粉身碎骨了你还能站在这里?还能当赤魔宫的大少主?” 万百仙笑了出来,笑得泪眼迷蒙,“是啊,说得对,这话里的漏洞太大了,若是真的我应该已经下了阴曹地府,而不是还有一口人气活得比谁都好。” 说完万百仙收了几欲自嘲的笑,冷着脸说:“这一剑不会马上要了他的命,只是血止住了他也活不了多久,被斩业剑伤了的人,若是心有业障,都会不得善终。” “任离,你自有你自己的宿命,杀你本无须我亲自动手,我没有想过今日在灵界还能见到你们,往事涌上心头即使已经微不足道,可还是恨意难平,这一剑我只是为自己抱不平,在泄愤罢了。十四年前你射我一箭,今日我也还你一剑,十四年前你杀了我,今日我也杀了你。若真是要报仇,我应该还拉着你去无陵崖,把你推下去尝一尝我昔日受过的痛” 听着她的话,任离勉强将眼睛睁开一丝缝隙,却只看到了白蒙蒙的一片,他吃吃的笑了起来,“是当如此,是当如此……” 他状若疯癫的笑得胸腔闷闷作响,忽的沉声道:“我无怨言,只是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第一百章 仙株 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这是个好问题,但也不太像个问题。 这个问题的前提是人死了,但是被询问的万百仙没有死。 人死后不能复生,这是个人尽皆知的常识。 灵界未曾式微以前都没有起死回生之术,如今颓废至此起死回生便是个神话。 唯是痴心妄想。 让人不由得将视线放在被问之人身上,这是个活人,有心跳有温度有自己的思想,何谈死过一次。 只是任离的声音里只能听出求知欲,吧把问题包裹得完全像一个问题。 任离睁开眼看向万百仙,看着她低下头来,却没有表情的面容,望进她失去了焦距的眼里,忽的,有无数股血红色的火焰燃起,带着炽热于丛林之中游荡,像是有生命般游走汇聚,途径之处丝毫不见灼烧的痕迹。 有人已经离体的魂魄被火焰拉入血肉模糊的身体里,火焰拥簇而上一点点的燃烧着身体里的魂魄,魂魄被囚困于身体里,仅剩一点感知尽数被烈火吞噬。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火焰终于熄灭,有人血肉模糊的身体长出了新肉,破损的皮相也光洁如新,绵长的气息促然出现。 她睁开了眼睛,眼里是一片茫然,唯有脸畔的血迹在说着这一切的变化。 神识猛地抽离回归,化身魂魄在那个身体里数过来无数日夜的任离急促的喘着气,一下没完又接一下,眼底控制不住的翻白。 烈火的炽热还有余韵,烧灼得他生不如死。 那里是地狱,非是重生。 “你……你……” 任离喘息着,说出的话不成词句,一字一句的重复着称呼,后面的话令他心生恐惧,不敢说出来。 心所不善是为恶,身灭形存是为鬼。 我是恶鬼,而非人类,披着人皮,只为拉人与我一起同入地狱。 万百仙的眼底是一片隐入混沌里的黑暗,任离喘息着,眼睁睁的看着天地周遭之人一个个的失去了踪影,最后看见的是万百仙不经意间的抬眸,天地失色昏暗一片,仿若灭世于前。 忽的有人道:“开始了。” 人都去哪了? 开始了,什么开始了? 任离的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周身围着自己的点星崖弟子都不见了踪影,身后托扶的力度也消失不见,他撑着,撑不住下一秒就要躺倒在地。 却有人在身后轻轻托住后背不让他躺下,忽的,那人靠了过来,温热的气息擦在耳边,带着熟悉的声音轻轻一笑,笑意里冷意盎然。 “她想让你活着,因为她想要一个人,你是关键也不是关键,却也缺一不可。所以好好活着吧,时间到了,想活都没机会了。” …………… …… “欢迎来到仙株阵。” 清冷的少年嗓音于天边响起,跌跌撞撞的在耳边擦过,慕翎猛地回过神,定眼一看,只见自己只身一人站在了一片粉色的花海中。 之前明明还是在北仙盟前看着万百仙,结果一晃神就到了另一个地方,万百仙,任离,几位盟主,赤魔宫众人,还有看戏的弟子们都不见了。 她左右看了看,只看到粉色的花海一直蔓延至天际,看不到尽头。 仙株阵? ——他叫尘心,奉命守在仙株阵。 尘心。 脑海中想起那突然出现的少年,万百仙的话在耳边回响,记忆中的少年嗓音对上号。 北仙盟报名用的符信在眼前突然燃烧了起来,一个阵法的残痕一闪而过,这是传送阵。 难怪报名后还被要求保留符信,原来是这个作用。 怎么突然被传送到了这里来? 心起疑惑,不待问出口就有人做了解释。 “此关为应式,淘汰制,留一半去一半,取半数人获胜。拿着你们面前的身份令牌,走出这片花海便算获胜。若达到一半之数后还有人在此阵内,皆为失败。” 随着尘心声音的响起,燃烧的符信终于熄灭了火焰,阵法消失后是一块玄石铸的身份令牌,上面有自己的名字。 慕翎接下令牌喃喃自语:“原来这就开始了……” 留一半去一半,好霸道无情的规则。 尘心的声音又道:“那么,开始吧,走出仙株阵的契机就在你们身边,但是能不能走出去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听着尘心的话音消失,风寻影朝身边站着的叶泽仰了仰下巴,一点也不客气的说:“喂这里我们来过对吧?” 岂止是来过,还呆了好一会儿。 不过上次是被灵气风暴给卷了进来,当时尘心说了什么来着,应该是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走是吧? 然后就指路让人离开,那冷冰冰的模样像个木头人,赶人走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怎么这会就让这么多人来这个阵里,真是奇怪。 叶泽没理会她的挑衅,兀自道:“说话的人是尘心。” “尘心,尘心。”嘴里念叨着这两个字,风寻影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是奇怪的笑容,小跑两步凑到了叶泽身边,不怀好意的说:“你说第一个出去的人会是谁?” 叶泽礼貌的侧身一步与她拉开了距离,“出去了就知道了。” “嘁,装模作样。”风寻影撇着嘴摘了一朵花把玩。“这第一关也真是奇怪,比运气吗?” 比不比运气叶泽不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毕竟第一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好回忆。 叶泽看着风寻影好心的提醒:“大小姐你怕是要不好了。” 风寻影扒拉着花瓣的手一顿,“什么?” 回望叶泽老神在在的神色,忽然想起了一些被甩来甩去的不好回忆,风寻影脸色大变,“快快快,赶紧拿出你的剑,赶紧出去!” 风寻影边说边动手动脚催促着叶泽拿剑,叶泽没想过她会是这种反应,却是平白被她推得一个掠却,脚下突然踩空眼睛一黑歪着身子掉了下去。 风寻影目瞪口呆的看着叶泽消失得地方,急切的走上去踩了踩,除了迎风摆动的花朵什么东西都没有,怎么人不见了! “叶泽!叶泽!你还活着吗?出个声啊叶泽!” 一下又一下的拨开花丛,就是连一片衣角都看不到。 万百仙很明确的感知到自己被传送到了另一个地方,有微微冷意的火焰在眼前燃烧,少年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他说完话后就拿下了自己的令牌,握起自己的手,把令牌放在了自己摊开的掌心里。 送完令牌后他却没有松开自己的手,有暖意从他的掌心蔓延,悄悄地融化了指尖的寒霜。 尘心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少女,用视线一点一点的在脑海里勾勒她的模样,几日不见好像瘦了点。 禁不住心里的洪流,他又微微握紧了少女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我带你出去。” 恍然听见少年的声音,万百仙的脸上染上一抹笑容,她跟着尘心缓慢的步子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脚下不经意间踩到一朵流岚花,花身逸散为花香于脚边袭来,甜腻得吓人。 万百伶眼中带着莹莹光芒,问尘心:“不问我为什么来吗?” 尘心用另一个手拨开挡住去路的花朵,不悲不喜不怒不怨,心如明镜一片平静。 “你希望我问吗?” 不是很没礼貌的顺着万百仙的话问出来,也不是直接说不需要问,而是反问是否希望。 万百仙脸上的笑容有着扩大的趋势,“我希望你跟我说话。” 尘心道:“可是我话少。” 万百仙不依不饶:“那你听我说好了。” 似乎沉默着思考了一下,过了一会尘心才说道:“你话里的怨怼太多,说多了会影响到你。” 万百仙脸上的笑容霎时收敛于无,她抿着唇任由尘心牵着自己往前走,走在前面的尘心若有所觉得转动眼珠向后看,一眼看不到底又收回了视线。 沉默忽然逸散开来。 不知是何时,一声轻轻的,细细的,甜得人心里发慌的“云川”在身后响起,随着微碎的软风在耳中呼啸。 尘心停了一下,疑惑的问:“你在喊谁?” 万百仙清清冷冷的声音回答:“我在喊你,喊错了。” 得到了回答,尘心又拉着她向前走,丝毫不为此受影响,还好心的问:“被花香熏到了吗?” 花开成海,香气惑人,心魔喂养,无穷无尽。 嘴角在无意识中拉平,“是啊,你这里的花真是越开越多了。” 你的心魔大到了何种程度,居然供养出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花海。 尘心,尘心,尘心…… 没走多久,尘心就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异状说:“到了,走过这里就能出去。” 万百仙走过尘心,踩在出阵的那条线上,转过身问道:“那你呢?你的应试是什么?” “一半之数,不多也不少,是为通过。” “记得把自己也算上。” “好。” 不再多说,万百仙转身走出了仙株阵,看着少女的身影从眼前消失,尘心久久回不过神来,似乎分别久远,如今不忍离别。 万百仙走出仙株阵后又拿出了她那跟象征着盲人的竹竿,熟练的一敲一探向前走,没走几步就听见迎面走来了一个人,是一个男子。 果然男子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需要我扶你吗?” 万百仙不动声色的抖了下眉梢,居然有人赶在我之前出来了。 按理说有尘心的带路,没有人会比她更快才对。 有趣。 万百仙微微抬头,向这位不知名的好心人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那就麻烦你了。” 话音落地,就感觉有人搭上了自己的手臂虚虚扶着,脚步稀微的带着她往前走。 万百仙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身旁的人,扶着她的这位好心人也在打量着她。 于仙株阵中,叶泽猝不及防的被风寻影一推,忽的脚下踩空,殊不知稀疏的花枝之下是一马平川,稍微拱起来土堆都看不到,又哪来的黑洞让他整个人坠了进去。 心中刚刚起疑便是精神高度紧张,怕不是有什么危险的考验,哪里知道黑暗过去后眼前一花,只看到一个在白天之下的世界,东盟主兰连期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正含笑的看着他,其他几位盟主也是一脸满意,就连赤魔宫的长使都眼底带了亲切和善的笑意。 唯有师叔祖花娇娇,表情肆意张扬,与其他几位含蓄的人格格不入。 叶泽因疑有危险的心放了下来,自己脚下这一踩空居然直接摔出了仙株阵,所以这便是契机吗? 叶泽整了整心神,正准备走上前问礼,身后空间荡漾了一下,一回头,撑着竹竿的万百仙走进了视线。 赤魔宫的大少主万百仙,真的是见过就不会忘的人物,哪怕是换上了普通的衣衫,在这本来就无人之地,也还是足够引人注目。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那些传闻中的恶名提不起人的半点心思,叶泽走上前,轻声问道:“需要我扶你吗?” 然后就看到这位高不可攀的大少主笑了一下,笑得单纯无害干净纯粹,这一点怎么会在身为大少主的万百仙出现。 叶泽还记得她果断很辣的手段,修魔界半数之人不做任何犹豫的说杀就杀,不放过也不错杀,这是何等的手腕才能做到这一步。 只怕血流成河就是如此,而创造这一切人就站在源头,她抬起高傲的下巴蔑视着众生,冷清的眸子不带一丝感情,冷冽又孤傲。 这样一个人,还会有这样纯粹的感情吗? 叶泽迷惘了一下,眼神又兜不住的溜到了身侧之人的身上。 少女的模样,比他矮上一个脑袋,骨架窄小,看起来很是瘦弱,好似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本来是灵动的双眸却已经失去了窥看天地颜色的本能。 道心劫,渡劫失败是不是意味着道心不稳,手段狠厉的魔修也会有道心的吗? 那道心是什么? 叶泽的心思百转千回,眼中波澜起伏,气息也微有不稳,只不过万百仙看不到,只能凭感觉感知一切,气息浮动堪乱怕是在想些什么想不透的东西。 默默的收回意识,万百仙沉了沉心思。 云川的师侄,身上有云川的影子,听闻以前云川经常将他带在身边,云川应该很喜欢这个孩子吧。 不知不觉的,万百仙空洞的双眼里藏入了一抹深邃。 第一百零一章 仙影 万百仙离去的地方传送阵已然消失,动荡的水门化为虚无融入了花海之中,这个门便是尘心口中离开的契机之一。 仙株阵里的每一朵花都是尘心亲手种出来的,无聊枯燥的岁月里,他每天都在重复着种花的动作,不知不觉间竟已经种出来一片花海。 只是这花海仿佛有着属于自己的生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无限向外蔓延,也不知长到了何处去,终于有一天,这片白昼永恒只有孤寂的空间里,走进来了一个人。 她踏着花路走来,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惊奇,周身灵力微荡,混合着花香,气息不明令人不察。 “这花是你种的吗?它好像开到我家去了。”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流岚花在她脚下绽放,六芒星形状复瓣重开,开得好不灿烂。 流岚花以心魔为食,只不过自己克制着,才没让流岚花生出花灵,不然这小姑娘怕是要被花灵好一顿折腾。 作为除了自己外第一个走进这里的人,尘心很好心的没有追究她的责任,只是劝她从哪来回哪去赶紧离开,却不想在她腰间禁步上见到了一个熟悉的物件。 此后这个小姑娘便时不时都要跑过来一次,或是讲述着自己所见事物,或是于花间嬉戏好不天真烂漫,那懵懵懂懂清净纯粹的少女哪里是心魔缠身的样子。 他不是世外之人,困于此地为心之所愿,他在等一个人的决定,只因为心中有恨却不知该恨什么,心中有怨却不知所怨为何,混混沌沌很是茫然。 他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想明白,错在人心,那就摧毁人心好了。 兰连期听了尘心的联系提前召开琼芳会,却将主办权交给了北仙盟,令尘心不得致使他,却也给了尘心最大的便利。 知晓尘心身份的人都道尘心该与花娇娇互为仇敌,这两人之间有着解不开的怨怼,大概是想不到这世间第一个接纳尘心的便是花娇娇,这一处名为仙株阵的小空间便是花娇娇所赠,而并非尘心所说自己开辟。 谁有有不想说的秘密,单看自己愿不愿意说。 尘心算是摆了兰连期一道,兰连期优柔寡断决策不定在四大仙盟中是出了名的,知他不忍又不想放弃,肯定会转手与他人,自己还是要纠结一阵。 尘心不明白,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纠结烦乱的,一边是大仇,一边是大义,要么过分善良将大仇消弭于无,要么私心犯上致大义湮亡。 卡在中间可过不了好日子。 尘心选择了后者。 终归是这世间欠我太多。 所以他刻意在花娇娇面前现了身,私自做主将琼芳会规则按照自己的心意全部改了一遍,有些时候有些人是可以牺牲的,哪怕自己爱她入骨,都比不得心里的计划。 将流岚花送给万百仙的时候,他其实是想说一声对不起的,但是说不出口,也没有资格说。 琼芳会第一关应试在尘心自己地盘是最好不过,取半数之人留到下一关,离开的契机全是随心所欲的依照入阵人数演化一半,另一半人注定要被淘汰。 另外,应试没有规则,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只要你能出去就能获胜。 兰连期,你在外面能看到吗? 尘心沉思了一会儿,想了一通早已想明白的事情,只是在里面有一个让他在意的人,又想了一遍,异样感尽消,心中一片平静。 兀自垂眸转身欲离去,不想眼底映入一片白色的裙角,什么人能够在自己的地盘悄无声息的找到自己。 尘心抬眼,眼前之人竟是在流岚花中催衍出了一身萦绕的仙气,有趣。 “你是仙。”尘心看着眼前白衣白裙的女子,她发髻挽起头上只着一顶发冠,发冠上嵌着一颗深海灵珠,深海灵珠里有着仙宗里生灵大阵上的气息。 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人,尘心缓缓翻:“六界分离,仙界早已失去牵连,留下来的古仙也早已消散归化天地,你从何处而来?” 尘心说话的声音是十足的清朗少年嗓音,本该是能带给人热闹活泼的感觉,可听在几丈外的晓音耳中,却觉得他比冷下脸的万百仙还要冷,万百仙虽然习惯性面瘫可还是有悲有喜,会有其他表情的正常人,但是要钱这个人他的声音自始至终都带着一股寒意,连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就好像寒气萦绕间将他的脸给冻住了,他的脸上大概也是一直冷如冰的吧。 一不小心就想多了,回过神来,晓音看着面前的少年,凝声问道:“能否告诉我,这花是谁给你的。” ——若有人问你此花的来历,你先问他这是什么花,说得出来就跟他说此花是我赠予你。 经年久远的话语于记忆中响彻,尘心凝眸,“你知道花的名字吗?” 晓音面色不改,“流岚花,金丝流岚花的变种,只不过金丝流岚花只在九幽地狱生长,因此你带出来的只是九幽地狱之外的流岚花,我说的对不对。” 尘心看着晓音从容的面容,轻声道:“他叫幽魂夜,你应该知道我是谁,是他送我出来的。” “你去了幽冥界?”晓音很是诧异,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心里顿了顿,尘心这才继续说:“我只知我醒来的时候他就站在我身边,伸手一折便是金丝流岚花,只不过我回到人间后,金丝已经消散成了流岚花。” 还以为这个莫名其妙的仙会追问到底,却只见她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这不重要。”随后慎重的问:“你确定赠你花的人是叫幽魂夜吗?” 尘心点头:“我确定。” 得到肯定的回答,晓音脸上迸发出惊喜之色,有些不知所措的自言自语道:“他居然还活着,那么说……那么说主人也还活着!” 尘心皱了皱眉,他不明白这个仙有什么一惊一乍。 “我要去幽冥界,我要去找他们。” 这个仙像是魔怔了一般留下这句话就神叨叨的走了。 “幽冥,那个永夜之地,黑暗深处,与神界一样虚无缥缈,怎么去?” 尘心兀自喃喃,他不确定自己去的是不是幽冥界,因为那里是有白天黑夜的,往复循环与人间一般无二,只是金丝流岚花开得稀疏的地方有一道结界阻挡了去路,结界另一面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金丝流岚花,结界旁有一个黄色的光团绕着那个喊醒自己的人转着。 他穿着明黄黑白相交的衣服,马尾高高梳起,一副少年模样,眉眼含笑间意气风发,充满着独属于少年人的朝气。 他说,我叫幽魂夜,拿着这朵金丝流岚花我送你出去,条件是我要你为我了结一桩心愿铺路。我要你毁了灵海之下仙宗的生灵大阵,我想这也是你希望的。 生灵大阵……的确是我希望的了。 不管这个人是谁,目的为何,尘心都应下了。 一个生灵大阵催生了多少暗黑的人心,换灵秘术便是前车之鉴,该毁了。 此时,仙株阵内已经有不少人聚到了一起,这群人一起遇到了一个大大的契机。 西盟主风景在花海里摆了一个棋盘,招呼着过往弟子门前来下棋,似乎是赢了的可以出阵,输了的不仅要重新寻找契机还要留下一个彩头。 下棋是一个耗时费脑的事情,第一个人坐下后,一局棋未完旁边便已经站了三四个人,几个时辰下来便是围了一圈人,一个个都挤着看棋局,这几个时辰里还真有人赢了风景出了仙株阵。 但是那几个人是真的不同凡响,赢得理所当然,当然输的人也是真的输得惨,比如现在这个。 风景心情似乎很好,许了他门派十个人五局只要赢一局,十个人尽数出阵,若是输了不要彩头,要的是这十个人的琼芳会参赛资格,只要输了立刻算出局。 这个门派里在场的的几个人合谋了一下,推了一个据说是很会下棋的人出来,一上手懂行的人知道他是真的会,只不过这五局他已经输了四局。 不是技不如人,实在是心理素质太低,即便是对面坐着的不过是风景的一道化身,他还是吓得把手抖得像抖筛子,好几个地方硬是抖得落子下错了地方。 风景看他落子错不太高兴的许他悔棋重下本是好意,哪知一看风景黑了脸,那个人整个身体都抖了起来,头上冷汗直冒,没几下又落错了子。 风景的分身也很无奈,他本尊好歹是个青年驻颜,历经沧桑后,现在看起来颇有几分风采神韵的俊俏小伙子,又不是洪水猛兽上古魑魅魍魉什么的,怎么这个人吓成这样? 分身一不高兴,下棋的性质瞬间没了,也就没再让人悔棋,于是落子步步紧逼,只想尽快结束一场对弈。 “又输了又输了,这要是再输,就出不去了吧?” “师兄你要是输了我们我们就被淘汰了,你一定要撑住啊!” “我看还是赢不了了,这棋也并非是个人就能下的。” 下棋的人擦了擦汗,身后便传来一道道唱衰的声音,他咬着牙看棋盘,这盘棋他已经输了。 又一滴冷汗坠下,他松了一口气,垂头丧气的说:“我输了。” 风景恢复棋盘不耐烦的挥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走吧走吧,时间还早说不定路上走着走着就出阵了。” “知道了前辈,我这就……”他猛地抬头,脸上俱是惊愕,“我们不用被赶走了?” 风景冷笑:“赶啊,为什么不赶,你碍着我继续找人下棋了,还不快走?” “前辈!” “难不成你还想要我送你一程?”风景满脸不耐烦,眼中还有点火气。 这人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晚辈这就走,谢谢前辈谢谢前辈!” 还能出阵就是意味着这一场棋局,风景放了他一条生路,不用被淘汰。 眼看着那人带着同门离去,而风景决定放他们一马,围观的人里出现了不小的愤懑之声,大约说着不守规矩不成方圆,这么做有寒人心。 风景不动声色的瞥了说话的人一眼,鼻中哼着冷气道:“现在的年轻人呐,就是沉不住气,在我这里我就是规矩,难道人家跟你介绍应试的时候没说明白吗?什么都没说就是无形可依,阵主人请我来不就是随我心,我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虽然只是分身,却是西仙盟的分身,话讲得这么清楚,就是在打脸,打说着规矩的人的脸。 而且这也是事实,上届琼芳会淘汰赛的时候也是这般毫无规矩。 生死大权掌握在别人手里也敢说规矩。 周遭突然一片静谧,收回视线,风景淡然的喊道:“还有谁要来的吗?赶紧的啊,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走了。” 话音落地,无人敢上前,摇着头风景又想叹气,忽然自己的左臂被扯住,一声甜腻腻的撒娇声传入耳中。 柳还折半趴在地上,抱着风景的左臂半个身子都挂在了上面,仰着头讨好的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撅着嘴撒娇道:“风叔叔∽” 这模样一看就是想走后门,这货师父秦云昼与本尊可是百货巴西。拜过把子的,不过很可惜,没和他拜过把子,不止没有后门,后窗都没有。 风景指尖一抖,低下头一脸冷漠不为所动,“我只是一道分身,担不起这声叔叔。” 柳还折摇着手臂拧了拧腰,“叔叔∽” “要下棋就去坐好,你拧什么拧,信不信我拿戒尺抽你。” 说着右手就幻化出来一把戒尺,约一指宽半寸厚,打在身上绝对够劲。 擦! 柳还折迅速甩开手里的左臂,一个闪身就坐到了对面,坐得端端正正规规矩矩,表情也收敛了很多,就是笑容假得不行。 柳还折眯着眼看对面的风景收起戒尺,心里不停地腹诽,区区一个分身居然把师父的行头学了十足十,简直没天理! 尤其是他跟个没事人一样摆子,自己身后却传来窃窃私语,说什么柳还折的棋艺简直是没有棋艺,所以想走后门脸皮都不要了,西盟主不同意现下他怕不是要输得惨。 呸! 围棋这种动脑子的东西很费神的好吗! 在得知自己可能得了个炮灰大师兄剧本的时候,我保命都来不及,哪来的心思学这个! 我要是学了,还有你们说我的份? 呸! 第一百零二章 变招 柳还折心里万般吐槽,实际上连下棋的基础规矩都不知道,只是绝不能怯场,该装一下还是得装的。 扯着脸皮笑了一下,柳还折挺胸收腹端坐于前,在风景的示意中伸手落下一子,端的是一派从容镇定。 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和先前摇尾乞怜的模样形成对比,在他落子后风景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也落了一子。 柳还折不落下风的紧跟其后,见他落子的地方风景猛地一顿,疑惑的又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嘴边咧开的笑意。 匆忙收回视线维持自己高人的形象,继续下自己的棋。 风景收回视线的时候柳还折也唰的一下收回来笑意,于是这一幕在围观人眼里,是柳还折在挑衅风景,好是狂妄自大。 却不知这只是柳还折下意识的反应,因为柳还折是真的不会下棋,前期棋局不成形还可以装装样子糊弄过去,但后期铁定没辙。 他也没想过怎么办,干脆就是两眼一抹黑,看哪顺眼就在哪落子,不过是仗着心理素质强大,端得面上一点破绽都没有。 就是有点紧张,万一风景认为自己是来捣乱的怎么办,所以暗自里时刻都注视着风景的动作,一抬头一闭眼都被他收于心神。 仙株阵外的风景看了半天,突然眉头一皱,面色严肃的蹦出一句话:“这小子是来搞破坏的吗?” 南盟主挑着眼尾偏过头来瞅了一眼,看到的就是水镜中胸有成竹的柳还折和风景身份对弈的场景,棋面上不过寥寥数子看不出什么。 好奇的问道:“何出此言呐?” 风景笑着哼了一声:“这小子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 意味不明,透着亲近。 南盟主盯了一下风景笑呵呵的脸,终是淡然的收回视线继续监察仙株阵内的情况。 不过说实在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花娇娇整人的手法总算是高明了点。 仙株阵内,棋局已经进行到一半,柳还折又闭着眼落下一子,风景的分身就看着他,死死的看着他的脸,一动不动不拿子也不眨眼。 柳还折也不心虚,即便身后看戏的人已经看出来他在瞎几把下棋,他也依旧端着架子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这两个人对视良久,半晌后风景的分身把眼角余光稍稍从不成样的棋盘上挪开,率先开口:“世侄啊……” “诶等等,你只是风叔叔的一道分身,可担不起说出这一声世侄啊!”柳还折笑眯眯的抢话道。 风景的分身眼皮一颤,居然拿自己的话堵自己,天知道那一刻他有多艰难的勉强维持住本尊的伟岸人设,没有崩坏到直接跳起来打人。 风景的分身不动声色的看着柳还折,目光逐渐深邃,忽然嘴角扯了一个残酷的笑,张嘴喊道:“下一——” “慢着!” 柳还折慌忙伸出手大喊。 风景闭上嘴看着他,看看他还有什么临死前的遗言。 柳还折伸着手傻笑了一下,收回手姿势放荡不羁的揉了揉腿,挑着眼尾面上露出一抹算计,这个人的本质瞬间暴露无遗 “这么下棋多没意思啊,不如我们换个花样?” 柳还折嘴角噙着笑,眼神波澜起伏,多是雾里看花的感觉,让人看不出其中的真意。 风景的分身瞅了他一眼,刚想说没兴趣,来一场态度坚定的拒绝,脑海里就传来本尊的命令。 ——答应他。 嘴角微抽,风景分身的眼神瞬间变得一言难尽,本尊八成是想看戏了。 呼之欲出的刚正不阿被自己揉碎了咽下肚子里,风景的分身露出了一抹和善的笑容,眼里却暗含杀意,看得柳还折又傻乎乎的呵呵一笑。 突然有些刺目,很不是滋味的收回眼,风景的分身颇有兴致的说:“可以啊,怎么玩?” 等的就是这句话,其他的都变得无关紧要,柳还折笑呵呵的捡起来棋盘上的棋子,一个一个的摆好摆成了样例,指着连成一条线的五颗子说:“我教你一个下棋的方式,这个叫五子棋,在我老家可是十分着名,你一定会喜欢的。像这样,不管是横直竖直还是斜上斜下,只要五子连成一线,便可以拿走自己的五枚棋子和对方任意位置上的棋子,拿子的人可以多落一子,最后依所得对方棋子多少定输赢,怎么样?” 听他说完,风景的分身下意识的往他脸上瞅去,居然在一片得意中看到了一丝真诚,真是稀奇,分身轻轻一笑,“倒是新颖。” 言罢挥手清棋盘,两色棋子回到了各自的手里。 “不待附加条件都是一局定输赢,尊者却给柳还折重来的机会,还依他之言换了一种下棋的方式,未免有失偏颇!” 反对的声音一直都有,不过碍于某位分身的淫威一直不敢说出来,不想有人真的沉不住气直言不讳。 柳还折也不想回头去看是谁在他背后拉着没说话的下水为他们抱不平,因为琼芳会从一开始就没有大众意义上的什么公平,淘汰赛上只要能拿到获胜机会,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可以,哪怕是伤人,只要不危及性命都能被允许。 琼芳会的意义从来都不是积极向上,而是让人知道这世界的险恶,并且将它放大了数倍让人亲身体验。 就比如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威严的分身,说着下棋赢了就可以出阵,谁知道他有没有撒谎,谁又知道会不会因为他看人看得顺眼棋都不用下了直接将人送出阵,又怎么会知道他会不会因为看人不顺眼就毁了那个人的令牌直接宣布他被淘汰。 怎么想都怎么像是真的,毕竟有一个被放走的前车之鉴,还有现在重新开始的自己,他们都打破了世俗约定的规矩。 果不其然,在那个人话音落地后,风景的分身捏起一枚棋子打了出去,打在这个人的令牌上,令牌破碎,直接被淘汰。 “我说过,我就是规矩,谁要是再指指点点妄议乾坤,就与他一起作伴吧。” 话音落,一片寂静。 柳还折心情愉悦的弯起了嘴角,这可比噤声咒好使太多。 令牌破碎的人会被直接请出北仙盟,是的是出了阵后直接被赶出北仙盟,那就意味着可以夺毁令牌来淘汰别人。 想到此处的柳还折出轨啊玩偶。出轨啊。垂下眼眸,在脸上投下一层让人无法直接将他看穿的阴影。 “光下棋也没意思了,我想要一个彩头。” 风景正准备落下一子,忽的听到了柳还折这句话,字正腔圆有点正经,令人不适。 “我有几个朋友跟我一起的,我们一局定输赢。” 好不要脸! 风景的分身差点黑了脸,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对一个刚知道下棋规矩的人提这种要求,也亏了他说的出来。 分身藏了藏心里的怒气,决定权在他手里,他可以退不但不能让人得寸进尺。 “一个,我只允你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必须是在这里才行。” 撇下眼,分身悠然的说道。 心里一声冷笑,我倒要看看你选谁,还是没得选,仙株阵这么大可不是谁都能遇到自己的! 听了分身的话柳还折瞬间黑了脸,于是赶紧回过头去看,只是眼睛扫了一圈他的队友们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这里这么多人都吸引不来自己的队友?辣鸡 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感事不妙,柳还折慢吞吞的扭回头,突然一阵讪笑,“风叔叔∽” 风景分身瞬间掐话:“你想滚?” 柳还折收起讪笑,换上了谄媚,“我没看到我的队友,能否让我等一下?” 风景分身眼睛一斜,目光凌厉,仿佛下一秒一个滚字就要脱口而出,柳还折自感受惊连忙打手势说不用了,脑子里却转得飞快,想想还能怎么拖延一下。 突然衣摆动了动,有什么在蹭自己的腿,令自己不得不分神去看一眼,这一看就看到一只白色狐狸迎面扑来,猝不及防被扑了个满怀仰头倒下,这狐狸还扒拉着自己的脸。 “嗷呜?”顺便还踩了踩自己的脸,打人不打脸,踩什么不好踩脸,就算你是绒系动物也不能! 一把揪住狐狸命运的后脖颈,柳还折黑着脸低喊:“辰琅!” 白狐狸挣扎的拧了两下身子,忽的白光一闪,变成了一名白衣少女,就着面对面的姿势坐到了柳还折的身上,反手一把揪住柳还折的衣领,龇牙咧嘴怒气冲冲的说:“没大没小,叫我寰少主!” 身上忽的一重,柳还折被人压着腰倒在了地上,他恍惚之间好像听到了自己腰部的骨头“咔嚓”的响了一下。 好不容易把注意力从自己的腰上拉回来,回过神听清了辰琅的话,眼睛又被她手腕上的深海灵珠闪了一下。 我勒个去,一个小珍珠而已,要不要像钻石一样这么闪,真的不是有违常理? 柳还折正在走神,那边风景分身催促道:“想好了没有。” 那声音仿佛催命似的,再不说就让你去死。 来不及多想,柳还折扯开辰琅拉着自己衣领的手,抓着她的手臂就说:“就她了!” 对不起了大少主,对不起了大小姐,对不起了小水柔,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带你们的,谁让你们没找我呢? 毫不客气的掀开坐在自己腰上的辰琅,一张定身符拍上去再加一个禁言咒,世界清净。 柳还折从地上爬了起来,又坐得端端正正,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开始吧。” 闻声,风景的分身又看了柳还折一下,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听到这小子的声音就令人不耐烦,下手的时候也不用顾忌了。 五子棋不比围棋,规则上其实很简单,但真正上手还是需要思考,考验的人纵观全局的能力,这一点,反客为主的柳还折很是阴险。 因为他仗着自己一个熟透五子棋的身份,去打压风景一个初学者,初学者都是比较好打压的,若非是那种心智远超常人天才中的天才,都会被轻而易举的虐杀。 比如现在风景的这个分身,走一步落四子一线两端都被柳还折堵截,无奈下只好换道,结果四子一线又被堵截。 五子棋最考的是眼力,习惯了下围棋的初学者不太会适应过来,所以柳还折是占了大便宜。 他们两人下得很快,基本上是风景的分身另辟他路,柳还折围追堵截。柳还折咬死不放的架势搞得跟打架一样,就好像风景的分身是不是偷了他很贵重的东西。 棋子有很多,棋盘也很大,下棋的人各有心思,都不是什么三岁小孩,你追我堵的游戏很快便告一段落,风景的分身终于五子一线,拿起来柳还折那一方他认为很重要的棋子,落下自己认为至关重要的一子,棋局已在心中。 谁知柳还折下一秒笑得奸诈,落下一子五子一线,提子又落子一气呵成,竟是又一五子一线,便又是提子落子,还是五子一线。 于是重复了六次后,棋盘上属于柳还折的棋子瞬间少了大半,风景分身落下的被拦截的四子一线都露了出来,只不过有的被提了子变得残缺不全,只剩少数能堪用。 分身直觉没那么简单,因为柳还折棋子处还有五子一线没拿,只是因见了柳还折一口气提了自己好几个棋子,心神还有点恍惚,一时想不出他还想耍什么手段。 想不出来是真的想不出来,但棋还是要继续下的,分身心神恍惚的落子到了四子一线上,五子一线由他提子,提了几次便无线可连,只能乖乖的埋子。 岂知又往来几个回合后,自己依旧是被追着堵截,而柳还折又开始提子了。 看着柳还折又一口气提了自己数子,把自己所有的四子一线全部打乱,分身发现自己不再恍惚了,垂着眼,心中一片平静的分析起了当前的局势。 好一招炸胡,炸得自己心神不定,踩上了柳还折给自己铺的埋伏。 看来这五子棋看起来简单,实则也暗含深意。 柳还折在棋盘上的动静很大,大到本来就没怎么松懈对待的风景分身更加认真了,以一个初学者的姿态揣度柳还折每落一子的用意,抱着这种态度,居然让分身在又几个回合后将提子数堪堪拉平。 好一个反杀。 柳还折看着棋盘,心中赞叹。 第一百零三章 输赢 风景的分身再怎么聪慧应变,也架不住柳还折别有用心,在一个思维定型的围棋高手面前拿出五子棋这个炸弹,一旦同意就是一脚踩进了陷阱。 分身毕竟是分身,想不到那么多,一旦陷了进去就会忘乎所以,也就防不住柳还折别有用心的小动作。 五子棋什么的,说到底只不过是用来糊弄人的,因为分身始终是分身,永远都做不到本尊那样应对自如,更何况这还只是风景本人最不起眼的一处分身。 应该是风景为了下棋能够赢师父才创造出来的,所以这个分身接触得最多的就是跟下棋有关的事,便是整日里除了下棋就只知道下棋。 当初这个分身找上门来,缠着师父下棋,师父不想下了还不放人,师父被这个分身缠得烦了,可是立即把本尊揪过来暴打了一顿。 说来也奇怪,听闻了风景年轻时的各种传闻,柳还折觉得他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中二期到了,于是做了个叛逆少年。按理说这种症状在成人后就会收敛,有的人还会消失,怎么到了风景这儿就不成立呢? 区区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活了几百年了身上还是有一股洗不去的中二气息,傻里傻气执拗得很。 就因为某天与点星崖掌门一起上仰剑峰走了走,不经意间看到了因为无聊得透顶便自己跟自己下棋的师父,风景忽然脑子抽风了般兴致突起,于是不请自来的与师父对弈了一局,结果惨败而终 秦云昼不是什么正经人,最喜欢捉弄人,风景这一输,秦云昼立马不客气的当面笑话他棋艺不精还敢出来卖弄,回去多学几年再来吧。 风景一听也不管秦云昼是不是前辈大能了,当即怒了,气呼呼的甩袖跺着脚走了,好歹也是个一派掌门兼西盟主,也忒不讲究了点,都活了三百年了居然比毛头小子还要冲,也是有趣。 说有趣的是秦云昼,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高深莫测似笑非笑的表情,活像个变态。 秦云昼揣着黑白棋子,看着风景离去的背影笑着评价,然后眼锋一转落到了一旁看戏的柳还折身上,不怀好意的说:“过来,陪为师下棋。” 彼时还只有十岁的柳还折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连哼都懒得哼一声,假装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的抱着自己的剑一溜烟的跑没了影。 后来没过多久,风景又来了,单刀直入直接找上秦云昼,说自己已经细心钻研已大有小成,一定要再来一局,秦云昼对此没什么意见,虽然一直赢还是很不好意思的,但总比自己跟自己下棋要有趣,尤其是在看着对手跳脚的时候,是真的心情愉悦。 此局柳还折依旧是个看戏的,然后就看着风景下棋的速度有着明显的加快,在棋盘对面停留的时间有着显着的增长。 心怀好奇的柳还折搬了个板凳,站起来从上而下俯视看了几眼,看得一脸懵逼,他看不懂,连输赢几分都不懂,而且还看得头晕眼花有点站不稳,他觉得自己为数不多的脑细胞因为认真看棋盘思考了一会儿又死了不少。 费脑子的东西真的不适合他。 从板凳上跳下来,拍了拍板凳,柳还折一屁股坐了上去,撑着脸继续看这两人较劲。 不看棋盘看这两人的表现,柳还折发现自己师父秦云昼是真的狗。 单看两人的状态,他可以确定风景又要输了,因为秦云昼风轻云淡的一脸得意的笑意,落子欢快而轻松,而风景已经沉下脸色,落子越来越沉重。 果然最后是秦云昼赢了,风景不认输还要还要再来一局,秦云昼笑得很狗的奉陪到底。 一张棋盘,对局无数次,从天光大白到日落暮沉,风景不服输的再来了一次又一次,性急处依旧不分尊卑大小的拉着秦云昼,说着他就不信了他今天一定要赢一次。 言辞激烈且无脑,说得咬牙切齿。 说得秦云昼都想故意输一次成全他了。 但是秦云昼绝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甚至从某一个角度来说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恶人。输是不可能输得,别说是干脆利落的直接认输,就算是临近收尾故意漏了一个破绽,那都是不可能的。 于是被缠得烦了的秦云昼伸手一抓,就从空中抓住了另一个风景,这个风景衣衫松松垮垮,衣摆处皱巴巴的,看样子很是休闲惬意。 “把你的这个愚蠢的分身给我收回去,不然我把他杀了。” 秦云昼提溜着休闲又惬意的风景的衣领如是说到。 柳还折左看看又看看,视线两个风景间来回流转,最后他明白了一件事。 感情这是派了一个分身去学棋艺,而正主则是去吃喝玩乐,也太没品了吧! 没想到这个痴心于棋艺的分身还在,在人间游荡了十几年下棋也终于有个大家的风范了。 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赢得了师父,师父一个人活了一千年,岂是十几年比得上的。 师父…… 心念一动,柳还折低头,棋盘上费了自己诸多脑力布下的陷阱终于只差最后一步,胸有成竹从容不迫的落下最后一子。 五子一线,提子,复又落子,五子一线提子。 柳还折故意放慢了速度,可以让风景的分身清楚的看着自己的棋子是怎么一颗一颗的减少的,风柳还折提子提得差不多了之后,棋盘上风景分身的棋子已剩下不多,而他手里已经没有了棋子,至于柳还折刚刚五子一线提子提得痛快,手里的棋子很是富余。 柳还折翘起嘴角摇了摇自己用来装风景分身棋子的棋篓,得意的说:“你输了。” 分身微微抬眼,绷住内心想打人的想法,八风不动的应了声,“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多谢。”柳还折嘻嘻一笑,伸手就把辰琅头上的定身符给撕了下来,围观了一场突围反杀却看不懂为什么的棋局的辰琅一巴掌就往柳还折脸上呼去。 然后就被柳还折抓住了手腕,连拖带拽的往风景分身身后出现的水门走去。 混蛋,你还没解我禁声咒! 被抓住反抗不得的辰琅气得跳脚,对着柳还折又踢又扯,偏偏每次一有动作柳还折就像提前知道一般把她的手腕一拧,仿佛碎骨的疼痛瞬间袭上大脑,顿时令她失去行动能力。 安静的带着辰琅走出水门后,柳还折看到的还是一片花海,不同之前,这里只有一个人,是兰连期的分身。 兰连期的分身和本尊很相似,至少目前看不出什么不同,可以称得上是怪异的地方。 他站在一片粉色的花海里,俊美的五官看起来分外柔和,目光也是柔柔得像一汪水泽。 他看到柳还折带着辰琅从水门而出,视线落定的一瞬间,笑得人心头松懈如沐春风。 “尘心说我只不过是个摆设,因为我站得偏参赛者碰见我的几率很小,但是风景硬是把我和他联系到了一起,只不过我站在这里许久了一个人都没看到。你居然从他的水镜里走出来,看来是你把他惹怒了,他故意使坏要折腾你。” 看着全身上下写着人畜无害四个大字的兰连期的分身,即使心有预感自己摆了风景的分身一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柳还折很抓狂。 没有没有搞错!先一个西盟主后一个东盟主,是不是还有南盟主北盟主,四大盟主到齐了之后是不是还有赤魔宫宫主? 有病啊! 都说东盟主心细如发,性格温润好比女娇娥,但也因此容易遇事犹豫不决,总想着要两全。虽说这个缺点很像中央空调,但是中央空调还真的是很多人的菜,据说在灵界就找不到几个人讨厌他的人,还真是厉害的中央空调。 不过柳还折很清楚,兰连期和师父没什么交情,兰连期和点星崖也没什么交情。这实在是有点可疑,不是说厉害的中央空调会有很多朋友吗? 怎么还不待见点星崖了? 这么一想又有点绝对,说不定是点星崖不待见兰连期? 也不对,没人会讨厌一个没做错什么事的中央空调吧? 不过听说兰连期身世成迷,是突然出现在旧仙盟的,一现身就被旧盟主带在身边,时时刻刻都在旧盟主眼皮子。 这一生至此,这个中央空调唯一做的看起来过分的事,就是在二十年前对姜重的审判上,以东仙盟副盟主的身份言辞犀利的要北盟主按仙宗法典处置姜重。 仙宗法典历经几十万年的修改,端的是条条明厉,对于善恶更是赏罚分明,如姜重此等恶,是重罚。 身在高位者无一不倾羡仙宗,仙宗法典也是唯一一个在仙宗避世时流传广泛不为私藏的仙宗之物。倾羡者无一不会翻开这繁复独到精细的法典细细研读,以感悟仙宗之昌盛。 北盟主花娇娇倾羡仙宗之重,法典更是翻看无数次,北仙盟很多规定都是她参考法典改出,怎会不知该如何惩罚罪人,只是若依法典惩处自己的师侄孙,她是真的下不了手。 姜重与花娇娇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灵界的人都知道,也明白花娇娇的难处,所以都等着她自己决定,万万没想到一向温润心软的兰连期会一改常态的提议以仙宗法典惩治罪者,所有人顿时哑然失语。 见花娇娇不语,兰连期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沉,直言道:“仙盟的建立就是基于我们对仙宗的仰望,此等罪责乃仙盟建立头一遭理应以儆效尤,忘北盟主慎重斟酌,莫要徇私。” 话说到这个份上,拉上仙宗脚踩徇私扣以高帽,明晃晃的阳谋,就是要姜重永无翻身可能。 初闻言只会觉得他痛恨此事,尤其是这个人还是很亲密的人,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那个顶头上司还是个在传闻中被神化得至高无上的人,神话跌落凡尘碾入污泥,是可忍。是个人都接受不了。 于此多是情有可原,值得体谅。 那会是这件事让兰连期与点星崖一直陌路人一般吗? 总觉得不是。 柳还折猜测,是点星崖的问天,问天可以得到天道的答案,看电视成迷的身世在此之列,他心有所惧,便不想靠近。 此时面对这么一个中央空调的分身,柳还折心里打鼓。 没有了什么沾亲带故的身份可以捣乱了,心里好方啊! 兰连期的分身看着柳还折,目光含笑,“不知琴棋书画中你更擅长哪一样?” “……哈?” 柳还折傻眼,挣开柳还折掌心的辰琅也傻了。 个人有个人的机缘,仙株阵虽是琼芳会应试其一处,离阵的契机也算得上是机缘。 兰连期无视风景让他好好折腾一下柳还折的提议,伸手拨了一下眼前的水镜,画面一转便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花海,花海里时不时有人匆匆走过。 兰连期不想捉弄任何一个人,不管是谁遇到自己都是幸运的,因为在他身后的水门非常稳定,走出去就可以直接出阵。 与其他几个人藏私不同,兰连期的水镜升于半空,位置刚刚好能被出阵聚集在一处的人看到。 看着挨着万百仙而坐的叶泽望过来,兰连期点了点头,遂移开视线专注的看着自己的水镜。 感受到有一点异动,万百仙偏头问道:“出来几个人了?” 叶泽抬眼望了几眼,“莫约十来人,按照这个速度,怕是要等很久这场应试才能结束。” 十来人,是很慢了,心里略有琢磨,万百仙将手腕上柳还折给的红绳伸出来给叶泽看。“你有看到手腕上有这根红绳的人吗?” 叶泽疑惑的看了看她手腕上的红绳,红绳就是普通的红绳,只不过上缀深海灵珠价值就不一样了。 他收回眼四处望了望,摇摇头:“并没有。” 还没出来……有这么难吗? 万百仙有一点担忧,也不知尘心是怎么改的规则,仙株阵里又有什么难题。 风寻影也很担忧,因为自从叶泽消失后,她打着契机不会找上自己但是自己可以找上门的心理独身往前走,走着走着腿都酸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天地间一片花海没看到太阳却是风光正好的白天,这鬼地方方向都分不清,又能去哪里找契机。 设计这关的人莫不是故意折腾人的吧? 第一百零四章 花灵 “沙沙∽” 什么声音? 花海里突然传来沙沙的响动声,听到一点动静的风寻影心中一惊,连忙回头望去,只是花海遮住了视线,目光所及之处看起来什么也没发生。 天地空茫茫一片,虽然知道在琼芳会其间即便玩得太过也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危险,可还是看得风寻影心里发慌。 这个破阵有那么大吗?来参加琼芳会的人那么多,怎么自己走了大半天一个人都没看到。 风寻影心里犯着嘀咕,凝神静气谨慎的往前挪着步子,视线飞快的在自己身边来回扫荡,力求能够抓住一切能够看得到的角落。 上次被灵海上的灵气风暴卷了进来,便被流岚花花灵甩得快吐了。上次自己挣扎不过,叶泽相救也不过,最后还是尘心的笛声让花灵安静了下来。 现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叶泽,没有尘心,若是再遇到,怕是真要吐一下了。 有句话叫做说什么来什么,风寻影正在想这件事,刚想到一半想得心里一阵发怵,还没有想出来该怎么办法时候,耳边的动静便变得大了起来。 摩擦声仿佛在四面八方有迹可循,也仿佛无处不在无迹可寻。 略有耳熟感。 忽然,风寻影想到了什么脸色巨变。 不好!那个花灵! 心神一动,风寻影直接拿出红枫云刃,身随意动凌空而上,全身气势大开,用上了十分的注意力去看花海底下的东西。 一条条缀着粉色花朵的褐色藤蔓正在花海之下快速游动着,风寻影只来得及刚看了一眼,好几条藤蔓便“唰”的一下冲出花朵的覆盖。 还记得上次是一条藤蔓追着自己跑,自己打不过跑不掉废了老大的力气周旋,流岚花花灵的这藤蔓大概是气急了才分化出多条。 现下倒好,一来就直接来真么多条,流岚花花灵的这几条藤蔓就好像长了眼睛似的,一冒头就齐发直直冲向风寻影,似乎想和上次一样速战速决,于是大张大合从四面八方袭来,意图围成牢笼将人束缚住。 有的招式用过一次,再用第二次就不大管用了。 风寻影以速度成名,上一次就是借此才和藤蔓周旋了许久,这次在有所知道情况下自然不会被一把抓住。 心神一凝便是提气引身,忽的跃出了藤蔓的包围圈,再一个纵身便瞬息间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风寻影提着刀看着跟前仿若群魔乱舞一般朝自己飞跃而来的藤蔓,很恨的咬着牙根,施展身形提着刀扭头就跑。 有病吧!整个仙株阵里来了这么多人,随随便便游荡都能找到人,找谁不好偏偏硬是要来找我,是别人满足不了你了吗! 生气! 是真的生气,说什么吃心魔的花灵,自己看起来像是有很多心魔的样子吗?我怎么还没走火入魔了? 欺人太甚。 遇到这个刀刃不入,讲道理不懂,不抓到人誓不罢休的破藤蔓算是自己倒霉,不跑干等着被缠住甩来甩去吗? 风寻影提着刀一边跑一边把自己气的够呛,藤蔓的移动速度也是够快,每次抽空喘息一下都能被追上,于是挥手就是拿红枫云刃挡住藤蔓的攻击,借力又将自己送远了些。 这么一来一往,即便藤蔓有可能追上风寻影,也被风寻影溜得每次都差一点,实际上根本碰不到。 偏偏流岚花花灵的藤蔓仿佛不追到人誓死不休一样,被风寻影这样溜着也还是一路跟到了底。 风寻影留了个心眼,想抓她是吧,那她就往人群里钻,就不信了朝一个方向跑跑到自己灵力枯竭都遇不到人,这么想着,风寻影抬手嗑了一颗复气丹,自感有些力竭的丹田瞬间灵气充盈,她还能继续。 风寻影坚定的朝一个方向飞奔而去,不停歇的一连磕了十几颗复气丹,终于在自己撑不住的时候远远的看到了几个人影。 事有绝对,海有尽头,花海再怎么称海也应与真的海有所差别,风寻影的速度可与风赛跑,远超风之大,又被藤蔓追着,速度极致,可她跑了这么久一眼看去能够看到的只有粉色的花朵。 有没有搞错,我跑了这么久,居然连花海的尽头都没看到,这什么阵法还能扩大领域?若非如此,难不成是自己鬼打墙绕回可原地不成? 风寻影很憋屈,只想尽快的朝人影靠近,奈何速度已达极致,还是耗费了半息时间。 风寻影提着刀就撞到了那人身上,直接撞了个满怀,搂着这个人的腰一个转身躲开了藤蔓的攻击,风寻影拉着这个人就跑。 陶一一被风寻影撞得发懵,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拉着逃命一样飞奔,一不小心呛了一口气,顿时捂胸猛咳,断断续续的问:“这咳咳……是怎么咳咳……了?” 还未等到风寻影的回答,一根褐色的藤蔓就突至眼前,其上粉色的花朵于眼前放大,陶一一眼疾手快的仰头躲过了一个带着力道的横扫,随即反手一扯把拉着自己飞奔的风寻影扯得一个踉跄,然后导致风寻影重心不稳,在后退的时候转身一脑袋扎在了陶一一的肩窝。 风寻影只觉得脑门一疼,顿时头晕眼花,当即一声凄惨的哀嚎。 陶一一则是极其隐忍的一声闷哼,反应迅速的在背后掐诀,结了一个小型的抗拒阵环把挥身过来的藤蔓缠力给挡了下去,只不过藤蔓缠人的力度过大,陶一一这么一档,直接就被往前推了一下。 然后陶一一猝不及防的被一推,脚不受控制的往前窜了几步,脑袋被惯性往前带着砸到了风寻影的脑门上,眼前瞬间一黑。 疼是其次的,重要的是,手上的抗拒阵环被撞散了。流岚花花灵趁机而上,甩着好几条藤蔓一次性将风寻影和陶一一两个人一起捆了。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又被陶一一砸了一个脑瓜子,风寻影骂街的心都有了,果不其然藤蔓就缠了上来,还是与陶一一一起被缠。 虽然难逃一劫,但是好歹有人陪着自己,突然就好像心情好了一点,可是还没来得及高兴,捆着她们的藤蔓便试着甩了一下,风从脸盼划过,有一种名叫恐惧的东西涌上风寻影的心头。 风寻影咬牙切齿的仰头用脑袋撞了撞身后陶一一的后脑勺,“你说你省不省心!我好心带你逃命你撞我做什么?” 后脑勺被撞得有点疼,陶一一垂下脑袋嘶了一声,脸色不善的反驳:“这东西是你引来的,你有多好心?” 风寻影脸色一变居然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只好板着脸不配合的冷哼。 抓到了两个人流岚花花灵很高兴,多条藤蔓渐渐地合并成一条在这个空隙里陶一一连忙问风寻影:“这东西是什么?你怎么招惹它的?” 风寻影很崩溃,“尘心说它是流岚花花灵,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我很无辜我也想知道它为什么追着我不放的好吧!” 风寻影扯着嗓子一顿哀嚎,突然想到一件事,连忙蹬了蹬腿踹了陶一一一下急声问道:“你有心魔吗?” “干什么?” 陶一一被她踹得一懵,视线还停留在渐渐合为一体的藤蔓上,颇有些失神。 “尘心说这家伙吃心魔,以心魔为食。”风寻影的声音很是焦急,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 闻言,陶一一可疑的沉默了一下。 “闻所未闻。” 风寻影:“就是啊!这个尘心看起来挺正派的,怎么说的话竟是糊涂话,难道我俩看起来像是要被心魔吞了的样子吗?” 陶一一捏紧了拳头,面色微沉,喉头一顿,微微发涩,“说的有道理,可是它怎么不抓别人,抓我们俩。” 眼看着藤蔓已经变成一条,风寻影有点绝望的两眼放空,“大概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吧……” 陶一一提醒道:“低头往下看。” 风寻影转着脑袋往地上看,一看不得了,地上有好几个人仰头望着被藤蔓抓住的她们,依稀可见其脸上的惊叹。 “它有病啊!” 风寻影如是骂到。 尾声淹没在风里,因为藤蔓已经缠着她们开始了狂甩的状态,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圈一圈,就是怎么开心怎么来,藤蔓突然的癫狂动作吓得底下的人连连后退。 此刻的风寻影尽量的放松身体跟随藤蔓的动作甩来甩去,让自己好受些,但是不行完全不好受,这种失重感糟糕透了,想自我欺骗都困难。 耳边是嚯嚯呼啸的风声,她红润的一张脸被风吹得惨白惨白的,不知何时耳中传入了清冷的笛声,悠远雅致清净,还特别耳熟。 尘心! 这是那个少年的笛声,上一次就是他的笛声让流岚花花灵停了下来。 尘心站在花海之中离藤蔓的不远处,与围观的人相隔不远,一只碧绿竹笛横于唇边,未曾停歇的吹着同一首曲子。 慕翎正在花海中漫无目的的走着,突然听到了笛声,隐隐约约不太清晰,她暗暗的听着,忽然眼睛一亮。 是《长生赋》,这只笛曲是第一次相见时,万百仙在竹林里说的长生赋。 她在那边。 慕翎辨认了一下方向,赶紧御剑朝笛声来源追了过去。 尘心的笛声重复了一次又一次,重复到风寻影数不清了之后,藤蔓终于停了下来,腰上的束缚忽的一松身体就往下坠。 多么熟悉的场景。 风寻影一个翻身,稳稳地控制住了下坠的身体,却不想一个重物砸到了背上,然后她面朝大地的被砸到了地上,那个重物还在背上。 大小姐什么时候被这么对待过,风寻影毫不留情的把背后的陶一一掀在地上,“你吃什么长大的,重死了!” 陶一一虚睨了她一眼,随后看向拿着笛子已经没有吹奏的白衣少年,站起来后没有吭声。 她不出声风寻影也没再管她,从地上爬起来就走过去拉住了尘心的手臂。 “尘心!你可算是出现了,这阵是你的吧。快快快,看咋俩的交情把我们带出去,我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一刻!我现在就想走!越快越好!” 尘心面无表情的抬眸,坚定且用力的拂去看抓住自己手臂的手,他倒是不知道自己与她有什么交情。 流岚花花灵化为原型,一朵泛着光晕的流岚花飞到了尘心身边,绕着他转了两圈,尘心伸出手掌接住了流岚花花灵。 “抱歉,是我没能看好它,让你们受惊了,我带你们出去。” “好好好,快点带路。”听到他的话,风寻影当即兴奋的跑回去拉着陶一一跟在尘心后面。 陶一一被这两个人的对话说懵了,直直的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风寻影,“现在是比赛,这样可以吗?” “我见过你,你是北仙盟专门负责看守仙株阵的弟子。” 突然,有一道声音从围观的人群里传出,语气不怎么和善。 尘心敛着眉扫了一眼,淡然应道:“是。” “你看守这里那么久,肯定认得路,自然也不需要契机也能带她们出去。我听你的声音,很明显就是刚刚来仙株阵时说话的那个人,你是守关人!”那人说着突然分析起来,又暗暗一想,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那么说你既然开口了,你就一定会带她们直接走出去!这是比赛,不是过家家,你怎么能罔顾比赛规则!” 看说话的人怒气满面,一副不饶人的样子,陶一一担心的扯了扯风寻影的手,风寻影偏头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尘心单薄的身影站在她们两个人身前,微微侧过身冷冷的看着那个人,尘心面色平静。 “仙株阵有很多阵眼,每一处既是出口也是入口,只是阵眼有灵力仙气加持会游走不定,三十年一循环,每日都不相同。应试说是取一半之数后结束,其实也是有时间限制,十日后出去的人都算做淘汰,你们现在应该去寻找出阵的契机,而不是在这里跟我说我不该怎么做。至于比赛规则……” 尘心冷冷的看着那个人,“你确定比赛规则有说守关人不能带参赛的人直接过关吗?” “这……”那人瞳孔微缩,很明显的迟疑了。 尘心接着问:“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什么是琼芳会吗?” “我……” 第一百零五章 公平 “二十一年前四大仙盟建立,使修仙界分割为四份,北盟主念旧仙盟之情,以最恶之意猜测,心知人心不足多生事端。不忍修仙界划分势力后明争暗斗不休,在许多年后将修仙界彻底变成势力割据之地,若修魔界来犯必然不敌,巨大损失后修仙界变成一盘散沙,最后得知不该才重聚又踏上了历史的老路。便与另外三位盟主共拟法令,四盟一体不分尊卑同聚同散,是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由此便将四大仙盟串在了一根直线上。” 那人在尘心的质问下磕磕绊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风寻影轻笑一声插嘴说道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这些都是修仙界众所周知的事情,有什么好拿出来细说的!难道你还要指责北盟主心思不纯,尽己心胡乱揣测他人吗?” 风寻影啧了一下,“你这帽子扣得可真是大,我可不敢认下来。之所以把这件众所周知的事拿出来说一遍,我是在告诉你和平不易啊蠢货!” 蠢货二字一出,那人整个人都阴沉了下来,咬牙切齿般的看着风寻影,“我知道你是西少盟主,但是你也别想仗势欺人!” 又被扣了一顶帽子,风寻影觉得自己好无辜,“我站在这里好好的一没动手打人,二没动嘴骂人,怎么就仗势欺人了?” 说得好有道理,旁边的陶一一甚至想为她鼓掌狂欢,就冲她把鄙夷换成无辜的变脸速度,也担得起她一声称赞。 风寻影说得是真的有道理,还站在这里的其他人都赞同的点了点头,真是风吹就倒的态度,让说话的人脸色黑得跟墨一样。 倒也不是气的,就是心里不舒服,谁说你是蠢货事了一脸无辜,你能心平气和? 那人深吸了一口气,黑着脸还想说点什么,有一个人伸手拦在了他面前,出声问道:“这跟琼芳会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声问得四平八稳不卑不亢,只是真的没人知道这件事跟琼芳会的关系吗? 风寻影眉头一皱,抬眼望去,心里噫了一声,原来这个人不止声音有点耳熟,连长相都眼熟得很。 又想了想,终于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来北仙盟的路上,拦截慕翎的的那伙人,这个人是他们的老大。 一瞬间,风寻影的眼神变得很不和善。 略微打量了这个人几眼就撇开了视线,虽然这个人只是语气不善的要慕翎不去琼芳会,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但如今再见还是显得晦气。 风寻影的视线毫不遮掩,那个站出来提问的人已经感受到了,虽有点不喜,可还是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身份特殊,能不惹事就不惹事。 于是他非常诚恳的说:“请赐教。” 风寻影:…… 风寻影被这三个字吓到了,忽然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知道了了不得的事,居然用得上赐教。 “呃……”突然怔愣的无语,风寻影回过神组织了一下语言,哈哈的冲人笑了两声,收敛了一下自己放纵起来不怎么控制的表情。 “其实事情没那么严谨,四大仙盟建立的一年后发生了很多事,尤其是在那谁被罚去鬼域后,修仙界都是一副愁云惨淡乌云压顶的样子。北盟主在四大仙盟一体后,为了活跃气氛和更好的将四大仙盟联系起来不至于以后孤立谁,就提议举办一个琼芳会,把四大仙盟里年轻杰出一代都组织到一起,展现展现朝气。但是北盟主是什么人呐,说句不违心的话,她老人家脑子里就没点正经想法,于是琼芳会就变成了没有规矩,没有公平一说,各凭本事的比赛。” 那谁代指姜重,在场的人都知道。 四大仙盟的格局形成后,北盟主花娇娇想了很多,把所有事情往最有可能的坏处想,得出的结论把自己吓得够呛。 结果事情还没理出个头绪来,绛灵夫人告上北仙盟。 未曾想到的地方突然现于眼前,仿佛暗示着一个最坏的结果已经出现。 绛灵夫人自执一词,姜重一声不吭,两相对峙的时候,花娇娇为了能保住姜重绞尽脑汁费心费力的应对各方质词,咬着牙忍气吞声险些扯烂自己的袖口。 谁知自己抗争了那么久,姜重除了不说话外,那个绛灵夫人却也是个不怕死的,为了至姜重于无可翻身的地步,竟以性命作赌。 自始至终,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的反应,连个说好话转圜的人都没有。她知道,这也是一种针对,不然绛灵夫人怎么会在东仙盟呆了一年都没消息传出去,一来个大的就直接上了北仙盟。 北仙盟坐落在旧仙盟旧址上,自己又是旧盟主的师妹,除了自己还有谁有那么容易被针对。 一双双眼睛看过来,带着无形的压迫,又有兰连期不遗余力的言语攻击,花娇娇半天的努力付之东流,终于顶不住压力这才严惩了姜重。 将人打下鬼域后,心力交瘁的花娇娇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岂知又发生了一件事,令处于针对中心的她被放了出来,其余三个仙盟也不得不缩起脑袋做人。 有纪年书写,那段时间阴云笼罩了整个修仙界,人走在四大仙盟驻地都不敢大声说话,匆匆见面了招呼都不敢打,每个人都在无端的害怕着。 没过多久,因姜重一事被针对傲剑门搬迁去了极东之地,四大仙盟才缓了口气。 其中北盟主花娇娇意外的腰杆挺直,提议举报琼芳会,让小辈们长长见识,认识认识这人世间的险恶。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提议的琼芳会是个只要能够晋级便可以在限制内耍手段的比赛。 比如作弊,走关系,拉帮结派等都被允许。 是个不太正经,甚至说从某种角度来看是恶意满满的大型比赛。提议一出,当场被否决,花娇娇只是扫了众人一眼,随后意味深长的嗤笑离场。 但是三大仙盟很奇怪的没有坚持多少时间最后又找上了北仙盟,他们都同意花娇娇的举措。身为盟主都低声下气了,花娇娇也厚脸皮的顺着杆子往上爬,拟定了四大仙盟一体的条约,让另外三个人签字。 这是花娇娇的让步,只要以后和平相处,她可以什么都不追究。 另外三个人都签了。 以上都是实际发生的事,可书面记载却只是写着,北盟主拟定四大仙盟一体条约,四大仙盟共同遵守,另确定北盟主提议的琼芳会,为十年举办一次。 这样省略过程的一笔带过。 至于传闻是什么样的,既然是传闻,传着传着便变得千奇百怪,一听都觉得不靠谱,便也如听乐子一般一笑而过。 把事实在心里提溜了一遍,风寻影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只不过话说到点子上就对了,他冲那个人扬了扬下巴,“这就是琼芳会的实质,所以公平是不存在的,你们要是说得动守关人带你们出去也是可以的。” 那人一脸沉思的点头,“以前有所听闻,原来是真的。” 尘心也颔首应声:“是啊,所以你们可以选择自己寻找出口,或者是跟着我。跟着我就能走出去了,这倒是真的。” 拦住人的那个人表示自己知道了,并不想揪扯什么,深情淡淡似是也不想跟着尘心走,漠然得极度自傲,显然是把尘心说的话听了进去,现下想凭自己的本事。 只不过被他拦住的那个人,神情有些激动,看起来并不想就这么过去,挥手打掉了过来拉他的手,语气很不好的说:“说的倒是轻巧,他都说了应试只给我们十天时间,仙株阵这么大,我望着每一处都相同,阵眼在何处毫无头绪,怎么走?” 瞧这话说的,意有所指不要太明显,风寻影拧了拧眉,只觉得这个人好不识趣。 只是还好,识趣的人还是有的。 想要拉人走,但是被拒绝的人说:“本来就不存在公平,不必奢求什么,各凭本事罢了。” “我不服!” 好一句不服,又尖又响,听得人脸色大变,恨不得一拳打在他脑门上。 风寻影动了动手腕,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真的糊涂,她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有个什么理由在这里不服。 “不服?那你是想要什么吗?是要我好言相劝说我带你们出去,还是你想找我要公平,不允许我带人出去?” 一直沉默的尘心突然开口,声音淡然语调平缓,毫无感情起伏,一段话慢悠悠的说着,只听得人心生寒意。 尘心抬眼向他看去,目光冷彻。 “你可是想在琼芳会里要公平?” 那人对上尘心的视线,突然被冻得一个哆嗦,不敢说话只能勉强梗着脖子,示意的确如此。 尘心了然,忽的收回视线,轻轻笑了一下,“公平?真是可笑的言论。” 只不过他的笑实在是不像笑,脸皮都没动一下,声音也是乍的一生声,又忽的消失无踪,仿佛幽灵一样飘飘忽忽好像不存在。 尘心抬起头,指尖摸索着竹笛,慢慢地看着在场所有人的表情,一个一个慢慢地扫视,最后带着压迫感停留在向他要公平的人身上。 “你认为这个世界很公平吗?你认为琼芳会很公平吗?既然公平,那为什么会有决赛帖?你认为守关人带人出阵就是不公平,那有人能直接等着决赛就很公平了?” “有的人出身平凡,一生平凡。有的人出生尊贵,一生尊贵。也有平凡者身登青云化身显赫,更有尊贵者跌落云端化为尘泥。一个出身平凡一个出身尊贵,公平吗?凭什么平凡的人一生平凡,尊贵的人一生尊贵,公平吗?” “既然你出身平凡,凭什么脚踏青云与我并肩,我说这不公平。既然我出身尊贵,为什么会跌落云端,我说这不公平。“ “你认为是偶然还是必然。” “是命运如此还是你我的抉择?” “要记住,这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四大仙盟举办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琼芳会,就是为了让你们看到什么是不公平。你若真的不服,就别跟着我,你现在就走,若是服气,跟着我就行,我带你出去。“ 尘心说得很缓慢,却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人心里,对比之下的公平就像他说的那样,根本不存在。 有人朝他看去,只看到他清冷的身影,少年苍白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冰冰硬邦邦的不像一个活人。 听着他这番话,梗着脖子的人只觉得无地自容,这下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倒不是在尘心所说中有悟,而是这种东西大学都心知肚明,却拿到明面上说开了,听着是真的不太好受。 他旁边拦他的准备走自己的路的那个人听了这番说辞,沉思突然了悟,两三步走到尘心跟前便是一礼,“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文熠也不奢求什么公平,既然这世间没有公平,那文熠还有选择,文熠选择让自己不受干扰,只当只识得公平这两个字。” 文熠平静的道:“还请守关人带路。” 这人倒是有趣,直接就往自己的陷阱里踩,前前后后居然如此配合。 尘心看着他说:“今天我心情好,想出去的都跟上吧。” 最后在场所有人,包括跟尘心呛声的那个人,全部都跟在了尘心身后。 对此,风寻影很生气,虽然说交情也不过是一面之缘,还是看在万百仙的面子上才说得通的交情。 但怎么说也沾亲带故了,怎么就能把自己的路子分享了出去呢!一点特权都没了! 风寻影气呼呼的走在最后面,死死的瞪着前面紧跟着尘心的人,一个一个的盯来盯去,恨不得用眼刀子杀人。 走着走着,陶一一忽然放慢速度,走到了风寻影身边,神色不明的说:“二十一年前你还不记事吧?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风寻影边瞪人边回答:“你大师兄说的,他那个时候正好记事,然后把这些事情全部经历了一遍,非常可信了。” 陶一一听着眼珠子转了一圈,“你确定他没有夸大其词?” “不愧是亲师妹,这都知道!”风寻影百忙之中偏头给了陶一一一个认可的眼神,可是她紧接着却话锋突然一转,“但是这件事他还真没添油加醋,而且我还有点怀疑他有重点的地方没说出来。” 大师兄可不像是会实话实说不自己添添改改,而且还故意遗漏一点不说的人。 陶一一满心疑惑的往下问:“什么地方?” 第一百零六章 幻境 风寻影神色有名,“区区一个姜重而已,所犯之事也是个人行为,怎么令修仙界愁云惨淡呢?” 此番单独提点出来,倒真有几分怪异。 “是挺奇怪的。”脑子里摩搓着风寻影的话,陶一一思绪逐渐回到原点,“我听你这个愁云惨淡乌云压顶就怀疑大师兄夸大其词了,却是不想另有出处。” 重新回到原点把风寻影说过的话,基于大师兄所述之言为真再仔细回想一遍,这个有问题的地方是越想越突出。 姜重杀兄欺嫂令傲剑门蒙羞而被修仙界看不起,连连孤立之下不得不远避极东之地,对姜重之事牵连最深的除了傲剑门,便只有北仙盟,因为北盟主是傲剑门掌门的师叔,是傲剑门最年长者地位最高的人。 次于傲剑门最受影响的就是花娇娇,且也只有花娇娇和她的北仙盟,不可能牵连整个修仙界一起颓疲。 心思百转千回,不知不觉又绕到了姜重这个不可说的人身上,好像怎么都跳不开。 陶一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忽然身旁的风寻影扯了扯她的袖子,凑到了它耳边,低声说:“我跟你说,我爹曾经说漏了嘴,他说给姜重判刑那天发生了一件事,然后导致了修仙界很长一段时间的害怕和萎靡,于是才有了北盟主提议的琼芳会出现。而且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其余三大仙盟才愿意同意这个不伦不类的琼芳会。” 脚步微顿,陶一一眼底有暗光闪过,“害怕?” 什么事能让另外三位盟主害怕得向北盟主妥协? 风寻影抽身表情无奈,“我爹没说。” 没有说出来的才是真的秘密,四大仙盟守口如瓶,诸多门派忘而不语,此后对于傲剑门的声讨都变得有气无力,只言片语不敢明说,疏远针对却是暗地里做绝。 虽然说起来与琼芳会有点关系,但也与参加琼芳会的人没有一点关系。时隔二十一年,无人提起无人执念,便是有人想要它烟消云散下去。 至于知道的人……大师兄,你都知道吗? 陶一一想起自己五岁上仰剑峰,那时峰上只有两个人,大的那个受天下人尊敬,小的那个无人问津。 她是被小的那个从山底下捡回去的,那时柳还折有八岁,明明是个小孩子,有时候却比秦云昼更加像个大人。 曾经听大师兄柳还折说起过,说师父虐待儿童,他给黎清真人当徒弟,黎清真人却把他当手下。从住在仰剑峰的第一年开始,大大小小的邀约秦云昼全扔给了柳还折,秦云昼不想见的人让柳还折去见,秦云昼不想去的地方让柳还折去。 小小年纪承担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他太苦了,这是什么破师父,他想退货。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秦云昼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仰剑峰。身为九劫天境之一,他的地位其实与四大盟主相等,很多事也需要他的决定,只不过他都交给了自己的大徒弟柳还折。 柳还折也不负众望的将他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只要是需要四盟决议的事,定然有他的身影在场。不过由于年纪太小,阅历太少便不被允以发言,柳还折渐渐地成了一个隐形人。 而且上届琼芳会也不过是个第三名,除了仰剑峰峰主黎清真人秦云昼大徒弟的身份在外,他是真的名声不显。 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却直接被忽视。 一直以为大师兄柳还折为人处事简单随意,除却性子随了师父同样不稳妥外,整个人都被自己看得透彻。 可是自己忘了,柳还折本身并不简单,他识得当今世上没几个人识得的古文字,来回奔波时修行一事也未曾遇到阻碍,现在还是仙宗三剑之一的帝剑之主,仰剑峰上上下下都以他为主,在外人眼中他的名字比仰剑峰峰主还要好使。 如今想来,怕是从来都用不正经来遮掩的师父都没有如他一般,令人看不透。 陶一一还在暗忖着,忽然耳边传来风寻影的声音。 “那个文熠呢?怎么人不见了?” 陶一一回神抬首望去,果真没看到一直走在前面的文熠。 此刻他们寻找的文熠也很迷茫,他应着少年的话跟他走,还以为就这样了,心里想着还不知道少年是谁,就想去和他谈论一下。 思忖了半天,终于理清该怎么开口,结果还没往前走两步就一脚踩空,眼前突然一黑,恍惚中好像还看到了少年回头望了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什么。 又或者说,这是他的手段。 现在他眼前出现了一条路,前方有光明将黑暗中的小路照出身影,似乎已无他处可以走。 文熠心平气和的走在小路上,神态轻松步履稳健,并不匆忙慌张的要去追赶那道光明。 他自认为没有哪里得罪了少年,看他冷冰冰的样子也不像是无故找麻烦的人,若这不是少年的手笔,那么就是自己不小心踩到了阵眼,他说仙株阵内阵眼无数,有隐藏在脚下的不是什么稀罕事。 也不知这条路是通向哪里。 与此同时,跟他有着一样疑问的还有一个人。 慕翎追寻着笛声一路御剑疾驰,只想尽快与同伴汇合,几个人一起寻找出阵的方法总好过一个人孤军奋战,只是不想越来越接近笛声后,笛声突然断了。 笛声一停慕翎就向四周看去,入眼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粉色花海,随着微风摇曳生姿泛起淡淡的花香,香甜的气息涌入鼻腔,不沁人心脾唯有点腻人。 没有声音了,连花朵摇曳摆动的声音都没有,这个世界突然静得有点吓人。 慕翎从剑上跳下来,收了剑凝神静气的观察着此处的花朵,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久了竟然会觉得这花似曾相识,不是尘心给万百仙送花时的那个曾经。 是很久以前,久到时间不纪年,久到天地还是一片虚无。 眼前现入混沌,慕翎怔怔的俯首,伸手扯了一朵花置于眼前。甜腻醉人的花香瞬间逸散,眼中在一刹那归于清明,慕翎捏着手里的花有些茫然。 这花,没有根。 花是她直接从土里扯出来的,扯动的触感还在指尖萦绕,可定眼低望,才看见花枝尾端一点泥土都没有。 “夫君,夫君?” 忽然,一声呼唤在耳边炸开,是那种轻轻脆脆响亮清丽的女声。 眼前突然一花,粉色花海扭曲成虚无,唯有白色占据了视线的全部。 手里还捏着那朵花,慕翎看到自己站在一片有雕栏的走道里,右边就是白玉般的墙壁,上面刻着不怎么显眼的浮雕。 慕翎仔细看了一眼,只从自己的位置在其中看出了一片凌驾于云端上的宫殿。 至于左手边的雕栏,与浮雕相比倒是显得普通很多,只不过看着上面雕刻的图案,慕翎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哪里见过。 她认真的想了想,可硬是想不起来。 “夫君。” 那道呼喊声还在,就从慕翎的正前方传来,响彻在空幽静谧的走道里,隐隐激起丁点回声响和着。 眨眼的功夫里,慕翎眼前出现了一个白衣女子,她站在走道前方,小步小步的向前寻觅着,行走间亦是顾盼凝眸,视线越过慕翎朝她身后看去,不胜其烦的遥遥喊着夫君,却没有得到一声回应。 只一眼,慕翎就将这个女子认了出来,这是绛灵夫人,在修魔界的那条河边自己从老者手里买下的那幅画,用最清晰的笔墨画着致使姜重犯下大错的绛灵夫人的模样。 她第一眼便认为这个绛灵夫人平平无奇,根本没有魅惑人的样子,如今不知是幻境还是什么的看来,她还是这么觉得。 面前的这个绛灵夫人称不得倾国倾城绝色姿容,只不过模样清丽气质空幽,而且这空幽都快要与走道融为一体了,在一身白衣的衬托下更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看起来有点清冷高贵多愁善感,不过也是有点,扔进人群里还是要费力找找才找得到的,根本就没有一点能够一眼让人沦陷的地方,所以姜重是怎么一眼就要不顾人伦道理的把这个绛灵夫人带回东仙盟的? 东仙盟? 等等,这里莫不是东仙盟?幻境里的东仙盟? 那这个绛灵夫人是在喊谁夫君? 慕翎从沉思中回过神,一抬头就与走近的绛灵夫人面碰了面,绛灵夫人直接穿过她的身体。 慕翎连忙转身,视线越过绛灵夫人却只捕捉到了一片快速闪过的衣摆,从衣摆起伏来看可以推断这人走得很匆忙,像是在躲着人。 眼前绛灵夫人的身影停了下来,也没再追着人喊夫君了,她叹了口气,幽幽的说:“从人间界来了这里以后,夫君天天忙得看不见人影,连我喊他都没听见。” 带着酸涩语气的声音传入耳中,慕翎目光一闪。 从人间界来了这里以后? 二十一年前,东盟主姜重? 这里是二十一年前的东仙盟? 心念一动,慕翎抬头四处望去,只见遮住视线的浓雾忽然消散,被遮掩的景色完完整整的出现在眼中。 是了,是这样,这里是东仙盟,雕栏上的刻纹是仙宗的徽印,北仙盟也有,与这里的一模一样。 而墙上的浮雕,这个云雾上的宫殿,是仙宗的主殿,浮雕上刻的是传闻中的仙宗。 二十一年前四大仙盟尊仙宗为正道,以其为徽印篆刻于仙盟内,四大盟主都是仙宗最狂热的信仰者,他们都希望能够向仙宗一样创立出修仙界的盛世。 慕翎很是激动,她捏紧了手中的花,瞳孔微微放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身前绛灵夫人的背影。 她现在看到的若不是幻境,那便是曾经发生过的事,不管如何她都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姜重犯错,害得傲剑门受万夫指责。 不是她以貌取人,她只是不信区区一个女人便能够让传闻中,未犯错前顶天立地人人倾羡的姜重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慕翎盯着绛灵夫人的背影,眼尾微微发红。 降灵夫人在这里遥遥的站着没一会儿就转过身来,阴影投在她脸上的瞬间,慕翎从她脸上看到了一抹嘲笑。 果然有问题! 拳头无意识的收紧,幻境的真假同绛灵夫人此刻的表情在脑海中混为一团,让慕翎不知该往何处去。 绛灵夫人就这样噙着嘴角的一抹嘲笑微微抬起了下巴,露出了隐藏着森然寒意的眼底。 她微微侧头看了眼四周,四周空寂没有人,却是一声冷笑。 她慢慢的走到墙壁的浮雕前,用手一点点的触摸着,动作轻柔缓慢不是欣赏,是在寻找什么。 忽然绛灵夫人的指尖不知触碰到了哪里,墙壁上浮雕里仙宗主殿的位置荡起了一圈圈水波纹,把整个浮雕墙壁曲解成了一个水面。 浮雕刹那消失,出现了一个暗门和一条通道,里面亮着长明灯,灯晖映照着通道的墙壁幽深静暗。 绛灵夫人找的就是这个,在看到暗门出现后,她整张脸都冷了下来,一抬脚就走了进去。 她走进去之后暗门开始消失,慕翎想也没想就要跟着她走进去,就在这时有人大力的扯住了她的手臂,阻止了她的动作。 回头一看,是个有一面之缘的熟人。 慕翎惊呼:“是你!” 文熠看着墙壁上已经消失的暗门,沉默的松开了抓住慕翎手臂的手,表情淡漠的说:“这不是幻境,这是过往重现,仙株阵内的阵眼有回溯时光的能力,你刚刚看到的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幻境会选择性的体现表象,刚刚那个暗门不存在于表象,你走过去会撞在墙上的。” “还有这种说法?”慕翎怔愣的说道,随即看向这个在她去往北仙盟路上拦住自己的这个人,面露古怪,“这种幻境可不常见,记载挺少,你是怎么知道的?” 文熠脸上有点难为情,“我从另外一个幻境过来,做过一次同样的事,猜也猜得出来了。” 看着他的表情,慕翎也猜出了点东西,“那另一个幻境是你的亲身经历咯,不然你也不会确定这是过往重现。” 文熠看着说话的人眯起眼睛,赞赏道:“很聪明。” 赞赏完了后,他又有意无意的引导慕翎随着他的视线四处看了看,最后于慕翎正首上低下头敛着眉凝声道:“不过我很好奇你看到了什么。” 第一百零七章 假象 “那你又看到了什么?”慕翎仰头反问。 文熠没说话。 慕翎向后退了一步,偏过头,目光微凛语气不善,“我可还记得十几天前你带人拦我的事。” “这个嘛……”文熠略有迟疑,对上慕翎的视线讪笑了一下,正色道:“我可以解释,但是说不得全面,且看你听不听。” 慕翎睨着他冷笑:“爱说不说。” 这个语气是真的不怎么善良,文熠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受伤。 “之所以拦你不让你来北仙盟报名,是因为我知道了一点不该知道的事,又自以为是的觉得这件事是好是坏分不清,便自作聪明的想插一手,只可惜意志不坚定得了个无疾而终。” 听着他似是而非的话,慕翎脸色变了又变,算是听懂了一件事,这人在为自己开脱呢! 总之就是当初拦人有苦衷,只因心念起也因心念息而结束,并不是什么故意找茬却碰到西少盟主要管闲事于是才自以为潇洒的离开。 好厚的脸皮。 慕翎整个人都不善良了,全身上下散发着我很不好惹的气息,掀了掀眼皮,抓住了文熠话里为自己开脱之外的重点道:“什么事。” 一副不容置喙的态度。 文熠脸色不变:“你也不该知道。” 听这语气,像是真的啊。 慕翎琢磨着盯着文熠的脸,略有疑惑的问:“跟我有关系?” 文熠顿了顿,笑着说:“大概有点关系,不过有你没你却也无关紧要。” …… 这是损我还是贬我?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留一半不说明白的人了! 与我无关紧要你还要在去北仙盟的路上拦我?怕不是有病。 慕翎倍感嫌弃的收回眼,却又听他带着笑意旖旎且撩人的嗓音响了起来。 “这世间无趣的很,随遇而安吧,一切都会有个解脱的。你看,她出来了。” 话中意遥遥一指,慕翎寻声看去,那消失得暗门又出现在了刻满浮雕的墙壁上,灯晖在通道里散发着微热的气息,绛灵夫人面无表情的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两样东西。 勉强从外观上可以看出来,是一卷帛书和一卷玉简书。 那里面是哪?居然能带出书。慕翎忍不住的往暗门里看去,可惜通道太长又有拐角,一点有用的东西都看不到。 绛灵夫人走出来后,便将手里的东西藏于身上,神情果断没有一丝犹豫,她在浮雕墙壁前站定,嘴角露出嘲弄的笑,带着几分肆意。 一张清秀佳人的脸,瞬间被衬得阴郁无比,黑暗正笼罩着她整个人。 意识到这一点,慕翎的表情很是精彩,看到绛灵夫人的这个表情她居然有点害怕,看得她浑身都不舒服。 不过还好,绛灵夫人并没有久留,而是若无其事的收敛了表情,又变成了来时呼唤着“夫君”二字时娇娇弱弱温文尔雅的样子,看起来与普通凡人一般无二。 然后三步一顿的踏着莲步,从哪来回哪去了,其背影也是一晃神就没了踪迹。 “这个绛灵夫人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凡人女子。”慕翎还在发愣,忽然文熠在她耳边发以感慨。 慕翎回头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文熠却被她的眼神看得一梗,他并不想说下去。 因为他也不知道那个人说绛灵夫人的时候要在凡人女子前加上不普通三个字,他也思考过,奈何绛灵夫人的踪迹罕见导致他知之甚少,猜也猜不透,只能猜了个迷惑人的手段了得,让姜重强占了她。 然后他就被人打了,挨打之后就被告知这是假的。 这些都不是不可说的秘密,但是打他的人是个秘密,所以不可说。 于微怔后,文熠赔着笑生硬的转移话题道:“其实这幻境只会显示入阵者的过往,二十一年前你怕是还没出生吧?” 慕翎听得满脑子问号,片刻后迅速了然,看来又是不该知道的。 不过既然不可说又为什么要开头,非得吊人胃口不可? 果然有病。 不说就不说,我也没多想听。 慕翎冷漠脸,“哦,所以呢?” 文熠斟酌的回答:“幻境应当跟你没有关系,有人想让你看到你便看到了。” 应该是这样没错,文熠心里有点打鼓,他不懂阵法,这事儿他心里没谱。 慕翎才不管他有没有谱,紧接着就问:“为什么要让我看到?” 文熠:“也许是姜重想让你看到?” 慕翎的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是个人都知道姜重被打下鬼域,没有五百年都出不来,以他的说不定再也出不来了。 还姜重的手笔,信手拈来不要太夸张。 文熠没瞅见慕翎的表情,他沉浸在自己的猜测里侃侃而谈:“你是他师兄的女儿,也算是至亲,有些事没办法说出口,只能被看到。也许是他在天有灵,想在自家人面前辩解一下,于是穷灵魂之力给你造了一场幻境。” 说着这人还认真的点了点头,“没错,是这样了。” “……”慕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眼前的人病得不轻。 文熠说完就向慕翎看来,想征求当事人的意见,于是就看到了慕翎古怪的目光,似乎是在说自己有病。 嗯……文熠难得的沉默了一下,他认为自己还可以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 于是话锋又一转,思维呈跳跃性的蹦到了另一个地方,端起表情略带唏嘘的说:“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二十一年前发生了什么吗?难道你不想知道姜重做了什么吗?难道你不想期待一下为傲剑门洗脱姜重带来的罪恶之名吗?” 文熠循循善诱,慕翎听着不为所动。 慕翎:对不起,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姜重与我何干,傲剑门与我何干,我管不着也不起。 在文熠甩出几个重要问题后,慕翎自暴自弃的想着。 想知道是一回事,能知道又是一回事,这个话说一半的人有病。 眼见着慕翎在自己的问题下不为所动,文熠心思一动,半真半假半真心的说:“我知道你因他的罪名厌恶他,可你不知道这罪名其实根本不成立,是降灵在害他,赌上性命也要让他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区区一个凡人有多大的仇恨,要以死以名节相逼去害修仙界里一个光风霁月的英雄人物?若是真的,不是杀兄欺嫂的罪名,也定然是更凶恶的罪名,总归是顶着正派的身份做恶人的行事,令人恶心。 突然说姜重是被陷害的,是绛灵夫人要害他,被文熠话语砸得不稳的顿然心神归位,慕翎眸光森然心泛不屑,若不是还在幻境里走不了,她可不想听这个人最近尽是为恶名开脱的话。 慕翎眼角挂着寒霜,冷哼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好奇,我只好奇你是谁。” 没想过她会是这种反应,文熠怔愣片刻后从容应对道:“无邀门,文熠,熠熠生辉的熠。” 话音落地,雕栏消失,浮雕墙壁也消失,能看到的东仙盟之处更是不见踪影。 画面一闪,他们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与东仙盟一样陌生。 身前有一株比人高一点的桂树,桂花在枝桠中正开得旺,鼻尖能嗅到桂花浓郁的香气。慕翎伸出手磨蹭了一下桂树叶,触感明显,这幻境跟真的一样。 她看着桂树面露疑惑,“怎么变了?” 没声,文熠没理她,扭头一看,文熠看着前方,神色莫名僵硬。 “这是我的幻境,你看到的是我的过往。” 随着他的声音放眼望去,看到了一般门派内会有的建筑物,规格略小想来这里是个小门小派。 眼前掩映在屋舍的小路上,有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人小跑了过来,他脸上带着笑步履欢快,一抬头看见了某个人,立马挥起手打招呼。 “林茗林茗!” 他一声声喊的欢快小路另一端站着的人也被他传染到露出了愉悦的笑容,轻唤了一声:“清文。” 慕翎看着小路另一端的人睁大了眼睛,不太确定的又回头对比文熠看了好几眼,还是认为这两个人是一个人,又想起他说的这是他的过往,于是吃惊的说:“你不是说你叫文熠吗?” ……这话没法接。 文熠垂下眼睫掩下微闪的眸光:“以前不叫这个名字。” “哦。”慕翎不咸不淡的应了声,毕竟她以前也不叫慕翎。 虽然自己没有任何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但是这幻境一时半会也出不去,慕翎只好站在文熠旁边往下看去。 文熠的神情很冷淡,冷淡中又透着一股温情,很是矛盾。 前方那两人走到了一起,文熠模样的林茗被清文搂住了肩膀,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关系甚是亲密。 慕翎看着有点不太适应,长这么大也就风寻影会这样展示亲密的揽住自己的肩膀,至于柳还折那是为了压制自己,这两个人的从容自然硌到了她的心里。 不太舒服的拧了拧脖子,慕翎问:“他是谁?” 文熠语气冷淡又温情:“一个同门师兄。” 又是这矛盾的感觉,慕翎不太自然的瞥了文熠一眼,唏嘘道:“关系挺好啊。” “是挺好。” 冷淡不见了,多的是温情,还有怀念,可是脸上却带着悲伤,还有点失神。 慕翎皱着眉看着他,喊道:“喂。” “怎么了?” “你有点不对劲。” …… 文熠脸上的表情唰的一下消散于无,突然被戳穿,他再也忍不住眼睁睁的看着幻境里那个对着以前的自己欢声笑语的人,自己提醒了自己这是个幻境。 文熠张了张嘴,喉头一阵酸涩。 “……他死了,死在了我的手上。” 说完这句话后文熠就沉默了,静静地看着那两个人越走越远,他想跟上去,但是却不敢。 谁没有点往事,却不想会是这种,慕翎看着这个人眼神里流露的悲伤,觉得自己仿佛撞破了什么秘密,一时间也沉默了下来,站在文熠旁边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过了多久,什么声音都听不见的时候,耳边又听到了文熠的声音。 “你知道绛灵夫人从浮雕壁画里拿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吗?” “……”现在不是在你的幻境里吗?怎么又别到了我的幻境里? 慕翎抬头望他,只见他的悲伤已经随风消散,整个人又变得古里怪气的,搞不懂这个人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见慕翎不理他文熠也不恼,继续古里怪气的说:“是换灵法和玄冰剑诀,那个降灵可不是普通的凡人,他是宫翎发妻。” 此话一出,慕翎愣了愣,换灵法是什么?怎么跟换灵秘术的名字这么像?怎么还有玄冰剑诀? 目光游移到说话的文熠身上,慕翎很想问一句他怎么知道玄冰剑诀。 自己从北仙盟的书楼顶端拿到的玄冰剑诀都是用上古文字撰写的,那文字可没几个人能看懂。 不是,绛灵夫人拿这两个东西干什么? 还有,我为什么要信他,就因为他说了玄冰剑诀? 为什么啊?这人不是有病吗?我为什么要信他? 为什么啊? 疯了。 一时间,脑子里充斥了许多问题,自己问自己问到最后只觉得自己疯了,慕翎顿时头大如斗。 只好咬咬牙,泄愤般的瞪着致使自己如此的罪魁祸首,歪曲事实胡搅蛮缠道:“你是在替姜重说好话。” 无视慕翎话中恨意,文熠自顾自的说:“记住我说的话,我说的绝无半句虚言。” 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慕翎错愕的看向文熠偏过去的侧脸。 今天听了他太多似是而非的话,自己都不知道哪些该信哪些不该信,结果他就来了这么一句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他都说了什么? 慕翎恍然失神。 文熠看着她呆滞的眼神,终是随性的笑了笑,他好像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 姜重啊姜重,幼时踏上仙途,少年于凡间界战九尾妖狐一举成名,不到二十岁渡过道心劫,修为直上天境。 修为出身容貌才情心性皆是上品,在当时因为许久无人飞升而萎靡的修仙界,他是那样的惊才绝艳。 这样光鲜亮丽,理应一辈子活在阳光下耀眼他人的人,怎么就落得了这样一个下场,不仅背负不耻骂名堕入了不见天日的鬼域,还害得位于仙道之首的傲剑门也受到牵连。 二十一年前,北仙盟殿前,罪证确凿,绛灵夫人以死相逼,他得了个万夫指责,北盟主周旋无力。在当时,他不是不想辩解,而是想不起要辩解。当绛灵夫人告上北仙盟的时候,姜重最想要的是来自修仙界的信任,可是除了慕子今没人信他。他们把罪名往他身上扔,用指责托痛骂戳他的脊梁骨,最终判了他刑。 不值得,这个世界不值得他去守护,也不值得我等追随。 第一百零八章 相悖 眼前幻境悠悠变换,四周静谧无声,慕翎只听得文熠似乎在自言自语,低喃着什么,细细一听竟听了个明明白白。 “他站的太高了,所以摔下来会非常惨,坊间盛传绛灵夫人的事,听到的人都当了真,可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其中有很多遗漏点。只不过没有人会去想,想了也找不到证实的方法。其实不管绛灵夫人的事是不是真的,只要他摔了下来,结果都是一样的,单要看天意让不让他摔下来。” 除了万百仙之外,第二个说姜重无辜的人。 说得飘忽迷离真假难猜,不足以撼动人心。 幻境之外,将跟着自己的一队人送出仙株阵后,尘心便往回走,流岚花灵泛着光晕绕着他转来转去,有看不见的东西被流岚花灵从尘心身上吸入体内。 尘心站在一望无际的花海里,眼前出现了一面水镜,水镜里有两个人,一个叫文熠,一个叫慕翎,分别身处于自己的幻境里。 他们身处于仙株阵的幻境阵眼中,幻境不消便出不去。 看着水镜里他们两人所处环境的变化,尘心微微凝眸,动了动手指,文熠走出自己的幻境一脚踏入了慕翎的幻境,把准备随绛灵夫人走进暗门的慕翎一把拉了回来。 尘心静静的看着,静静地听着,作为一个局外人,他似乎专注过头了。 按照自己的意思,他们两个人会在东仙盟的幻境里呆上一段时间,然后看到自己想让他们看到的。虽然不知道这个文熠从哪里知道自己谋划的事,但不妨碍他跟着慕翎一起再多了解一下。 画面变换着,绛灵夫人熟悉的身影离开,他们说了一会话后,尘心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同时水镜里的东仙盟变成了无邀门。 水镜里出现了两个文熠,兰连期温润的声音在他身后问道:“给她看那些做什么?” 尘心面色不改,睁眼说瞎话:“我没有做手脚。” 兰连期凝声:“你以为我会信?” 信?说多了我都快要不认识这个字了。 尘心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容转瞬即逝,漫不经心的说:“不信就不信,我也不需要你相信。” 他缓缓转身,冷意盎然的眸子定定的看着站在花海之中,尽显芝兰玉树的兰连期。 “当初你可没信我。” 此话一出,兰连期神色微冷,突然间就想到了一件事,竟是忘了自己来此是想做什么,直接沉默了下来。 他看着尘心稚嫩且熟悉的脸庞,心底微微触动,一别十几载,再度相见时本该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诉说,可不想第一眼看到了人,却是什么话都想不出来。 那天也是在花海,兰连期循着蛛丝马迹找到这里,不知狂奔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从背后看来他过于消瘦,转过身来却是苍白无力,一副清减的病态模样,也不知这几年是受了多少苦。 待走近了却又发现,这个人变得不太一样了,他变年轻了,如同时光回溯一样的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少年时期的他便已有日后的风姿英彩,可这一照面,兰连期久别重逢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随后一点点的消散。 一别经年,那个爱笑的少年人不见了,举目能见的是他没有多少表情的苍白容颜,五官规规矩矩的拜在那里,冷眼看着他寻过来不曾有过动容,他站在那里仿若一座冰雕,浑身上下散发着彻骨的寒气,似乎以后也不会有所动容。 兰连期不敢问他,不敢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因为兰连期想,若是自己也与他一般的遭遇,重见天日后只怕会比他现在的冷淡更加森然。 少年对他说:“以后叫我尘心。” 声音清亮,有记忆中的韵味,只是多了一份本不属于他的寒意。 当初,哪还有什么当初。 兰连期顶着尘心冷冰冰的脸怔愣,紧握的掌心沁出了冷汗。 少年的第二句话是:“想救仙宗出灵海吗?想得话,就随我一起毁了生灵大阵。” 那一瞬,兰连期吓得瞳孔紧缩,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然后便被漫天飞舞如瀑布一般袭来的花瓣淹没,被赶出仙株阵前,尘心的声音遥遥传来。 “我尊重你的决定,所以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兰连期被尘心的话击中心神,回去后恍惚了好一阵子,在仙宗和生灵大阵前犹豫不决了许久,良知与私心交替着占据所剩无几的理智。 他想不明白,生灵大阵与尘心没有任何关系,他为什么想要毁掉生灵大阵。 多想一想又发现生灵大阵与灵界有关,毁了生灵大阵灵界也将消亡。 他恨上了整个灵界。 一想到灵界的存亡,良知占据上风,兰连期收回了踏出门槛的一步,结果门口出现了另一个人,慕子今。 兰连期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人在姜重被打入鬼域后做的事,他念姜重至亲,为至亲会失去控制,失去控制后做的事也没人敢讨伐他。 兰连期静静地看着他,只听得他说:“生灵大阵是仙宗逆天而行,覆于灵海之下是天罚,即是不存于天道,理应毁去。” 兰连期心潮翻涌,把理智冲得支离破碎。 好一个天罚。 回忆至此,兰连期才想起来自己原是这样接受了尘心的变化,还和他一起谋划,但是他不想牵连无辜的人。 看着尘心兰连期目光坚定,对上尘心的视线不曾退缩,一挥手便打破了水镜。 水镜碎成了一片片,一点声响也没留下。 尘心看着水镜的破碎,渐渐收回视线,“仙株阵一旦启动,只会允许发生规则内的事,幻境是出阵契机之一,我无法插手控制幻境的变换,只能够把他们从幻境里带出来。” 记忆里的兰连期不曾动怒,现在却这么没礼貌的打碎了自己的水镜,罢了,那以此算是妥协。 兰连期冷眼相待不为动容:“那便让他们出来。” “可是我想让她继续看。”尘心眼底闪着微光,并不想继续妥协。 “表兄!” 一声表兄,又恼又怒,近乎于吼了出来。 尘心没见过这阵仗,也没听过兰连期吼人,表兄这两个字多久没听见过了。 尘心想了想,发现数不清日子了。 敛下眉眼,尘心面覆寒霜,“连期,人太天真了不是什么好事。你说好不管我的事,别逼我好吗?” 又是这种用着为你好的语气说着不容反驳的命令,兰连期顿时气恼:“此事与她无关何必牵连于她?” “此事也与你无关你何必来置喙我的做法?” 兰连期的话极有道理,尘心的反驳也极快,张口就来全然不放在心上。 这死不认错的态度,兰连期无可奈何,“表兄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对待这件事?” “那大概是仇人吧。” “可她与你血脉相连是你的亲人!” “我的亲人只有大师兄。” 幻境里,慕翎打算厚脸皮蹭一回别人的往事,窥探窥探旁边人的秘密,于是在场景变换后连忙催促文熠赶紧跟上清文。 文熠本不想动弹,在慕翎明示暗示摩拳擦掌下一秒就要强制拽上他的情况下,文熠只有满脸不乐意,皱起眉头把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态度十分坚定。 “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这不是你的过往吗?你有什么不乐意的?就因为你杀了你这个叫清文的同门师兄吗?” 慕翎毫不犹豫的揭伤疤,文熠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看来我说得挺对。”慕翎小声笑了一下,随后叹了一口气,“这是幻境,也是你不愿意面对的过去。” 掩在衣袖底下的手牢牢紧握,指甲嵌进了肉里,文熠难看的的神色里带着嘲弄。 “作为旁观只会心有感慨长吁短叹的你什么都没有经历过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慕翎难以置信的听完他说完这句带着怒气的话,没来得及有所反应,身后突然有一股压力袭来,她被推了一下,眼前白光大盛,她看到了和叶泽坐在一起的万百仙。 咦?她这是直接出来了?原来不用看完幻境就可以了吗? 应试真简单。 慕翎的心里突然充满了不现实的感觉,压下心里的怪异感,慕翎朝万百仙走去,她觉得自己的队友有必要离叶泽远一点。 以后她可是要和叶泽争夺掌门之位的,势必要撕破脸皮。柳还折说过,万百仙也就看起来不近人情,其实心地善良很容易心软,她不救黎清真人是真的没办法。 柳还折的话慕翎向来都信,虽然他说话向来都要夸大几分,可剖析性质却是实打实的真实。照他这么说,万百仙这种外冷内热性子的人,怕是没几下就会和叶泽引为知己,那可不太行。 自己的队友怎么可以和叶泽做知己,到时候她该帮谁,岂不是两头为难。 这么想着,眼睛一瞟就瞅到了万百仙旁边站着的风寻影和陶一一,这两个人怎么搞的,出来的这么早,居然光站着,也不把万百仙拉开。 还有,风寻影不是一向最讨厌叶泽的吗?闭着眼就眼不见心为静,他就不存在了? 慕翎心情郁结。 此刻仙株阵内,柳还折还在奋笔疾书,抖着手画画,柳还折的分身问他琴棋书画擅长哪个,他想了想,他最擅长的是埋头苦修浑水摸鱼装腔作势狐假虎威……啊,貌似越想越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反正与琴棋书画这四个字不搭边就是了。 棋是下过了,投机取巧五子棋赢得一回神清气爽,用过的招数就不能用第二次了。 琴,别说了,他连钢琴都不会弹,更别提学古琴了,刚刚穿越过来的保命时期附庸风雅都是扯淡。 书,会写字算吗?好的,不算。 画的话,好像勉强会一点,以前没事做的时候经常拿墨玩泼墨画来着,虽然墨干了都都是一片一片不知道是个什么的黑块。 超级写意。 柳还折觉得兰连期是想放水,奈何自己一无是处,悲催! 在兰连期的注视下,从这四个字里挑挑拣拣,柳还折不得不选了一个他自己认为比较擅长的画画,反正画不下去就画几个简笔画,再不然照着某个人的样子临摹一下,至于画成什么样他就不敢保证了。 为了让他安心作画,兰连期给他变了一个桌子出来,方长方长,上有各色彩墨与画笔,与一张铺开的灵纸。 看到那张纸上暗暗流动的灵气时,柳还折瞪大了眼睛险些爆了一句粗口。 这特么是灵纸,灵界专门用来誊写重要卷宗书籍功法的灵纸,刀劈不开火烧不坏水浸不湿,堪称纸中奇迹的特造灵纸。 完了完了,自己要是画下来怕是要永流传了,这纸怎么毁坏来着?惨,完全不记得。 谁让特造灵纸稀有,并不是人人都用的起呢?用灵纸的人就是因为它不会轻易毁坏,用不到灵纸的人都用不到了就更加不用知道了。 柳还折心如死灰的走到桌子前,颤巍巍的拿起了一只笔锋轻细用以勾线的工笔,笔尖刚刚沾到墨他就觉得不对劲。 扭头一看,辰琅在旁边居然什么事也不用做,兰连期也没发话。什么啊,这是让我拖队友通关吗? 必须不行,都得雨露均沾才是! 握住笔晾了晾笔尖的墨,柳还折面无表情的朝辰琅勾手,“你过来。” 辰琅正百无聊赖的盯着他手中的笔盯得出神,被这么一唤有点失神,拧着脑袋左右看了看,什么也没看到,兰连期的分身已经离开了。 最后她指了指自己,问道:“我吗?” 柳还折点头:“对,就是你,走过来一点,站到我前面去。” “干什么啊?” 辰琅好奇的听着柳还折的指令往他面前走,在莫约三尺的距离被他喊停。 疑惑的抬眼望去,只看见柳还折拿着笔对着自己看了又看,脑袋点了又点,一副满意的神色,然后开始落笔作画。 突然间明白了什么,辰琅惊讶道:“你要画我?” 柳还折头也没抬,“这里没其他人了,不画你画花海吗?” 听他这么说,辰琅的眼睛亮晶晶的,开心的主动摆起了姿势,挑了一个自己最满意的角度站定,她还不忘嘱咐道:“那你把我画的好看一点!” “放心,绝对惊天动地,到时候我向东盟主请求把画给你收藏。” 第一百零九章 阵法 柳还折不怀好意的看着辰琅,目光不太明显,只不过是辰琅是小孩子心性,怎么都看不出来罢了。 莫约站了一个时辰,柳还折终于落笔,松了口气轻呼:“完工!” 光站着什么也不做是真的无聊,辰琅差点没站着睡着,一听他画好了,立马来了精神,“快给我看看!” 连走带跑的蹦到柳还折跟前,一低头就看到了柳还折拿在手里的画,然后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柳还折拿着画在她眼前抖了抖,神色得意,“怎么样,本少爷的大作不赖吧!” 辰琅盯着这画,半天说不出话来,眯着眼睛呼了一口气,咬着牙说:“你确定画的是我?而不是什么别的东西?” “那是自然!”说着,柳还折拧起画纸对着辰琅比了比,笑容在脸上绽出了一朵花,“看看,多像!” 兰连期将困在幻境里的两个人送出阵后,便被尘心冷眸冷眼的扫视了一圈,尘心的脸上没有表情,可他身上透出来的寒气却仿佛化成了实质。 “这次就算了,十天后见。” 说完这句话尘心就消失在了花海之中。 仙株阵并不是阵法,而是北盟主花娇娇很久以前开辟的一个小世界,那时赤魔宫的澜少主还不是少主,并且没有一点身为魔修的自觉经常往修仙界各大门派里跑,跑来跑去的与人斗法,就斗他最擅长的阵法。跑去比斗人的阵法里走一圈,谁先出来谁就赢。 澜的阵法造诣得天独厚,不管是看起来多难的阵法,亦或是下了定义绝不可能走出来的阵法,他只要走了进去,哪怕输了时间,最后也一定会走出来。 比来比去都是胜多输少,比斗的多了,时间一长,竟也在修仙界小有名气。每次比斗阵法都会有很多人特地前来围观。 有一场比试是阵法主人随便挑一个人进去,由进阵的人用传声法器把阵内的情况告知互相比斗的人,再由斗法者依照进阵人所述告知如何出阵。 这场比试澜选中了花娇娇,那时的花娇娇刚刚换灵成功没多久,修为也不是很高,因为几百年没露过面长得也很陌生。 虽然身为傲剑门前掌门,可她站在人群里却并没有人能够认出她。 被澜选中花娇娇也很惊喜,困于逆境几百年,消磨了心神许多,不想出门一趟不仅能够遇到好玩的事,还能亲身参与。 澜和一个阵法大师比试,周围有一圈围观的人,规则说完后,澜随便一指就指到了站在最前面的花娇娇。 突然被被点到名,从围观者变成参与者,花娇娇瞬间笑眯了眼,小跑到澜身边殷勤的问:“除了进阵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澜低头对着眉眼精致的小姑娘露出了一个笑容,眼尾吊起意味深长的瞥了眼自己的对手,凝声带笑的说:“可能会有危险,保护好自己。” 此话意有所指不要太明显,寻常阵法比试怎么可能会有危险的因素存在,澜的话很明显是在针对自己的对手。 不过花娇娇不会阵法,也不知道阵法比斗的规矩,听澜这么说还以为是存在一定的危险,小心点就没事了,毕竟寻常剑修比斗一时没控制住受伤是常有的事,她也没放在心上。 准备完毕后,花娇娇与另一位阵法大师选的人走进了各自的阵中,花娇娇进的是迷阵,以惑心迷困而出名,心智不坚定的人几乎是瞬间就能被迷阵困住,若没有阵主解阵一辈子都别想出去。 站在迷阵内,看着迷阵里闪现的过往种种,花娇娇内心毫无波动,她可是连换灵法都挨过来的人。 五百年的自我囚禁不见天日,绝望也绝望过了崩溃也崩溃过了,渴求的希望也次次失落于人。 如今还能再站到阳光底下,用平静的目光打量这个人世,只要她不愿,便是已经没有什么能和彻底牵动她的内心。 花娇娇笑了一下,由此可见澜选到自己还真是选对了,心智坚定不就是说的她吗? 迷阵内并不复杂,却是有道道拦路坎,如鬼影迷踪一样捉摸不透,掩藏于幻象之下分不清真假。 花娇娇握着传音石,把自己看到的悉数告知给了澜,澜很快做出了反应告诉她怎么走,一切都在澜的掌握之中。 阵法内有什么外面的人看不到,只能听着传音石里两位进阵人和两位解阵人的声音。 比斗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忽然澜手中的传音石失去了联系,阵法内困不住人的迷阵陡然间变成了威力不小的杀阵,花娇娇躲闪不及被伤到了左臂,传音石落地不见了踪影。 杀阵。饶是花娇娇再怎么不懂阵法比斗的规矩,也能明白正常比斗里绝不可能会有杀阵,果然是包藏祸心。 阵外,澜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对手,紧紧的握着传音石浑身冒着冷气。人已经进阵,不结束这场比斗人就不能出来,他只能猜测或许会对自己的人不利,只是想不到不利达到了这种程度,为了让他输连杀阵都拿得出来,名声都不要了。 澜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的,想知道有什么办法把阵里的人救出来,还没想到一刻钟的时间,只听得见轰隆一声,与他比斗的阵法被人从里打破,彻底崩溃。 烟尘中有一个人提着剑走出来的影子,待她走出来后才看清原来是自己选中的那个人,她手里的剑是傲剑门掌门之剑,傲剑。 “你……”澜瞪着眼睛,不知该说什么。 在所有的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花娇娇神色如常,撑着剑柄漫不经心的说:“里面的杀阵我轻轻一碰就散了架,没劲。” 好嚣张的一句话,无人敢应,忽然有人颤巍巍的问道:“你是谁?” 花娇娇咧嘴一笑:“傲剑门前掌门花娇娇。” 花娇娇于此开始重新出现在修仙界。 而澜的阵法大师之名,也因此在修仙界传播开来。 经此一事花娇娇与澜也算是有了一面之缘,为奖励花娇娇破阵的英勇风姿,澜对花娇娇说,若以后在阵法上有属于他,他定然有求必应。 后来花娇娇无意中开辟出了一个小世界,她进去逛了一圈,一直飞不到尽头。就这状态一开始还挺满意,后来越看越觉得不满意,觉得这个小世界是真的太小了,估计没什么用,便想做个顺水人情送给澜。 澜见鬼一样看着她,直接说不要,他要小世界做什么,睡当房子还是能做饭? 澜直言拒绝,并给她的小世界里装上了诸多阵法,给小世界镀了金再还给她。 那些阵法明明分散零落不相依,却在无形中一环扣一环,能操控阵法的只有这个小世界的主人。 尘心回来后,花娇娇便将这个小世界送给了尘心,尘心拿着这个小世界在里面种满了不知何处来的流岚花。 告别尘心,兰连期便收回分身,亲自前去柳还折作画的地方,一现身就看到柳还折得意的神色,手里拿着画对着一只小狐妖比来比去。 兰连期出现在他们面前面露笑容,“看来我来的很是时候啊!” 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朝柳还折伸出手,“给我看看。” 柳还折笑着躲过辰琅突然跑过来抢画的手,将画稳妥的送到了兰连期手上。 不明白这两人在做什么,兰连期本来有一点疑惑,结果在目光触及纸上画时,温润的面容有一刻的僵硬。 这画真的是不知如何形容,从轮廓看像是画着一名女子,与这个小狐狸很像。可不看轮廓,这红红的一团,黑黑的一片,大面积的留白,七扭八拐的线条,这是直接撒了墨水上去又抖了抖画纸吗? 勉强抬起眼,兰连期给了柳还折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结果却看到这个人拍了伸爪子挠他的小狐狸一巴掌,小狐狸变回了原型,被他抱了个满怀。 兰连期突然觉得,他或许在之前就直接把人送出阵会比较好。 默默的卷起不知画了什么的灵纸,兰连期轻咳一声,让出来身后的水门,“算你们通过,走吧。” 得了允可,柳还折闪着亮晶晶的眼睛,抱着小狐狸就朝兰连期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东盟主大恩大德!” 声音有点大,吓得兰连期下意识的往旁边走,假装他鞠躬的对象不是自己。 做完这件事后,柳还折就像没事人一样,抱着小狐狸从水门离开。 兰连期看着他的背影,真的很想问秦云昼一声他是怎么养孩子的,怎么把自己的大徒弟养成了这幅不着边际的样子,也是个另类的奇才。 柳还折终于撸上了心心念念的小狐狸,揉着辰琅白色的狐狸毛吸了好几口,惹得辰琅伸着腿对着他的脸踩了好几下,大骂他变态。 他知道时间不是很早,只是不想出阵后会见到一堆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扎堆了。 而且他们这个小队他居然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柳还折把小狐狸团成一团裹在怀里,悠哉悠哉的问对着万百仙身边的叶泽放着冷气的慕翎:“没想到你比我还早出来啊!诶,你知道谁第一个出来的吗?” 闻声慕翎扭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面色十分不善的踹了他一脚,然后扬长而去。 柳还折被她踹得小腿一疼,一个没站稳把辰琅小狐狸甩了出去,辰琅在地上蹦了几下跳到了万百仙腿上,趴着送了柳还折一个鄙视的眼神。 柳还折扒开站成一堵墙的风寻影和陶一一,挨着万百仙坐下来揉着小腿,看着慕翎冷艳的背影脑子里全是有病吧这个人,她什么毛病? 大概是失心疯吧,柳还折这样定论。 疼得龇牙咧嘴好一会儿,他扭头去问万百仙:“你知道谁是第一个出来的吗?” 万百仙答:“傲剑门叶泽。” 看看这才是正常人,知道就有问有答,哪像某个人,小姐脾气重的很……等等,叶泽? 猛地想起万百仙另一边就坐着叶泽,柳还折惊恐的伸出脑袋朝他望去,只看了一眼心里忽然一咯噔,不好,这怕不是真的主角。 出身受人唾弃的傲剑门,上一任琼芳会第一名,有些奇怪不怎么涨修为的后天之体,仿佛被天道老爷关照似的,这次又是第一个从奇奇怪怪的仙株阵里出来。 而自己,居然发过誓,要打败这个人! 天打雷劈!这惊悚的结局。 柳还折僵硬的朝他挥挥手,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好久不见。” 叶泽也回以和善的笑容:“好久不见,我很期待这次决赛你的表现。” 柳还折:………您大可不必。 柳还折被叶泽的笑冲得有些精神恍惚,大脑忽然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完了。 内心一片愁云惨淡,柳还折僵着一张脸,努力不让自己露出什么可怕的表情,还没缓几下就听到旁边的人说:“第一有什么了不起的,运气好罢了,有什么话还是留在决赛上见吧,你要是真有本事可别被淘汰啊!” 差点忘了这大小姐和叶泽不对付,说这话怎么听着像反派? 柳还折回过神,若有所思的看了面露不屑的风寻影一眼,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和她是一伙的来着。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仙株阵多的是偶然,能第一个出来说明叶泽你实力不容小觑啊!”万百仙坐在柳还折和叶泽中间目光怔怔的看着远方,嘴角洋溢着笑意如是说到。 听到她的话,柳还折脑子差点炸了,这种白莲花的语气,这种单纯得有点假的表情,说这话的人一身黑衣,最擅长冷脸冻人阴阳怪气。这种种表现揉杂在一起,居然形似反派更胜似反派,关键是这人也和自己是一伙的。 柳还折精神恍惚的又看了看万百仙怀里的小狐狸,然后转头去看自己的师妹陶一一。 小狐狸就算了小孩子心性童心未泯能有什么主见,现在还窝在万百仙怀里呢!至于陶一一,这位主见可比自己都大,连自己都敢打,还是看不顺眼说动手就动手的那种。 所以,他们这几个人莫不是反派者联盟? 又或者叫早死晚死都是死天团? 第一百一十章 清文 那这也太可怕了! 柳还折呆愣当场,眼睛死死的盯着叶泽,脑子里飞快的转着,思考着他是散队好,还是散队好…… 或许是柳还折的表情过于惊悚认真,陶一一瞅见了,神色怪异的沉默了一下,然后发现自己猜不透他脸上的表情表达了个什么意思。 嗯……眼下情形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气氛也是说不上来的不太对劲,思虑再三陶一一决定还是离开比较好,于是上前一步说:“先回去吧,应试有十天时间,总不可能在这里等上十天,几位盟主都已经走了。” “说得是极,十天后再见吧。”风寻影点头,然后很是不耐的走了。 辰琅咻的一下从万百仙腿上蹦下来变回了人形,伸手拉住万百仙的胳膊,“大少主我们也回去吧。” 万百仙收敛了神色,没有反对。 柳还折也被陶一一拉走了,没走几步陶一一就忍不住低声问道:“你刚刚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 刚刚他那表情,肯定有东西。 听陶一一这么问,柳还折脑子里思考着散队还是散队的问题如一根弦被崩断,他浑身上下一个抖机灵,神色大变后脚底抹油狂奔而去,用背影表示自己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叶泽还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好像并没有打算离开,也没有与自己小师妹慕翎说话的意图,慕翎看着他心里就有气,但是自己也不是那种没事会去找茬的人。 临走前,慕翎在周围找了几圈,没看到和她一起出幻境的文熠。 算了,也不怎么重要,可说不定叫声招呼都不打的就走了。 并没有,文熠还在幻境之中。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被针对了,不然那一股本来卷着自己与慕翎出阵的力,为何突然一拐把自己踢了出去? 然后他被踢得又回到了幻境之中,定眼一看,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清文。 ——先恭喜你成为了胜出者,你若想保持清醒,我便可以带你离开这里。 ——有什么条件吗? ——为我试药。 脑子里突然出现在那无尽黑暗之中的对话,他没有想过那个地方,除了看守自己的人会进来其他人。 那个说可以把自己带出囚牢的人,她的声音是冰冷的。 试药,试什么药? 他没敢问出口,因为他想出去,又有些犹豫,怕突然问出口惊扰了这个神秘人。 神秘人见他沉默,忽然轻轻的笑了一声,语调轻快,于阴冷潮湿的黑暗中化成了冰霜。 ——当然是试一下解除换灵秘术蛊毒的药啊。 仿佛已经听到了他的心声。 ——出去以后换个身份,我允许你活在阳光之下。 ——那便,叫文熠吧。 清文的名,笑起来熠熠生辉的清文。 清文留在他的眼前,出现在幻境的记忆里,即是虚幻,也是真实。 大概是几年前,他的名字还是林茗,生于修仙界,修炼资质是被认为毫无用处的先天之体,即便他的先天之体好得可以压过许多不太行的后天之体,可那也还是先天之体,一个缺乏灵气逐渐被淘汰的修炼之体。 因为先天之体林茗向来不被人看在眼里,仗着资质好压过许多后天之体成为无邀门内门弟子后,他还是不被重视。 这是一个没有办法的事情,当今灵界仙魔两道都以生灵大阵下催衍的后天之体为主,只要生灵大阵持续运转下去,先天灵气必有完全消失得一天,到那个时候先天之体跟普通不能修炼的人没什么两样。 虽然郁卒,林茗也认命,不再纠结资质一事。 无邀门隶属于东仙盟之下,是一个排不上名号的小门派,清文是掌门真传弟子,无邀门里资质最好的大师兄, 大师兄清文待人亲和温厚,林茗很喜欢这个大师兄,虽然所修不同,所居不在一处,恍一见面后,他们以一种奇特的心灵感应互相引以为知己。 记忆里的清文是个爱笑的人,可眼前的清文,已经被幻境里的林茗吓得笑不出来了,他怔怔的看着林茗,满眼不可置信。 一年前林茗得到了一个功法,说是可以把先天之体转换成后天之体,他修炼了之后果真如此,成为后天之体后他没把这件事说出去,把自己的修为压制住,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 不想今日状况突发,他心里猛然震动,双目所及之处变得一片血红,压制的修为突破禁制,冲得他神智不清,脑子里只剩下歃血的心念。 待他醒来后,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了,只能看到全身上下都染了血的自己,以及躺了一地的同门尸体,还有一脸震惊不敢走过来的清文。 发生了什么?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无邀门掌门带人赶过来时,林茗对着清文仍旧失着神。 掌门赶过来后,立马拉开清文藏于自己身后,一声呼喊,众人一拥而上将林茗抓了起来。 林茗残杀同门乃罪大恶极,在仙盟里罪不容恕,更何况他们还调查出了换灵秘术一物,一天之内又有数起同样的事情发生。 此事突然变得诡谲异常,无邀门掌门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林茗先关押起来,等请示了仙盟盟主再做打算。 那天夜里,清文找到了林茗。 清文走过来,身影在月光里投下一道修长的阴影,林茗被铁链绑在石柱上,低着头听到脚步声一睁眼就看到了他的影子。 一抬头,只看到清文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鼓起勇气一不做二不休视死如归的跑上了柱台,一剑砍断了束缚住林茗的铁链。 “快走!” 清文低喊。 忽然失去束缚,林茗踉跄了几步,费了心神稳住身体才没有摔倒,站稳后他没有听清文的话立马离去,也没有跟他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走,而是冷静的看着执剑站立,偏着头不敢看他满面隐忍的清文,他的手在抖,快要握不住剑了。 林茗垂眸,神色阴郁,“我知道,你也修炼了换灵秘术。” “铮”的一声,清文的剑落在了地上。 “你说什么?”清文看着林茗,眼睛微睁声线颤抖,说出这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知道,所以我也修炼了。” 清文嘴角微颤,死死的盯着林茗。 “清文,我想救你。” 清文,我想救你。 你是无邀门最受敬重的大师兄,掌门已经打算传位给你,只因为你是得天独厚的后天之体,心性修为在无邀门里皆为上乘。 可你的后天之体却是因为修炼了换灵秘术而来,若有朝一日暴露了,定会声名尽毁。 所以现在的你,还是带着一身荣耀光辉去死吧。 她说换灵秘术一旦修炼,便无法停下。结局不是厮杀中成王,就是在厮杀中成为他人的养份。 直接死去会是你唯一的出路,我不想看见声名狼藉的你。 幻境里的两个人从初相识到引为知己,一幕幕都是文熠舍不得丢弃的记忆,他倾尽全力保持清醒,就是为了还记得自己是谁,还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在自己心里存活过。 那一夜,自己袒露心迹后,便趁清文不备将其抓伤。被从人群中厮杀留存的小蛊王抓伤可不是一件小事,清文在第三天断了气。 林茗便被无邀门掌门带到了北仙盟,请被盟主做主。林茗知道,无邀门掌门恨上了创造换灵秘术的人,想借四大仙盟的手铲除这个祸害。 那时林茗在想,这个祸害会是给自己换灵秘术的那个人吗? 其实不是,其实那个人也恨死了创造换灵秘术的人,因此还誓要诛杀尽修魔界所有修炼换灵秘术的人。 仙株阵内的幻境真实又入人心,可看在文熠眼里,多多少少都失了力度。 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死在了自己的手下。 我为了保住他的名声杀了他。 心神微荡,还未结束的幻境陡然破碎,文熠被送出了仙株阵。 与阵内的艳阳天不同,他出来的时候已是暮色西出,他心里有些好笑,不过是在阵里呆了一会儿,怎么出来就快要到了黑夜。 暮色下的阵外没有几个人还在等着自己的朋友出来,文熠没看到自己认识的人。 摇摇头甩去脑子里模糊的想法,他抬脚漫无目的的向前走。 低着头错过人影,错过宫殿,百无聊赖的数着自己错过的东西,眼中忽然出现了一片白色的裙摆,用料很熟悉,是千金难求的费玉灵纱,被当做贡品大量送往赤魔宫。 费玉灵纱有很多种颜色,彩色稀少,一年下来不见几尺,最多的是黑白二色,灵界中等阶最高的防御材料。 但因为费玉灵纱隔水隔尘外还不怎么贴身,赤魔宫里少有人喜欢把防御法器费玉灵纱做成贴身衣物穿在身上,而且费玉灵纱之珍贵赤魔宫里只有少数人用得上,又加上赤魔宫里纪律严明防御法器根本用不,所以赤魔宫里会把费玉灵纱做成衣服穿在身上的人真的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因为宫主长使的偏爱,赤魔宫里几乎所有的费玉灵纱都被送到了大少主那里。 大少主喜黑衣,便用了黑色的费玉灵纱做衣衫,至于白色的朝被大少主赏给了自己的两个侍女。 御行不喜白衣,便将费玉灵纱收了起来,不怎么用,而晓音则是从来只穿白衣。 眼前的人,是大少主万百仙最信任的侍女晓音。 抬头一看,果然是晓音,一身仙气萦绕,与以前传闻中的万百仙一样,全然不似是魔修。 以前传闻中的万百仙,一身白衣行走于修仙界,貌美心善一身气质温婉如玉,以医术救治世人无数,是个灵界中难得的善人。 只是这样一个人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晓音说:“该试药了。” 文熠默然,敛下眉不发一言,随着晓音而去。 晓音带着他走出了北仙盟驻地,走到了一片竹林中,远远的便能闻到一股药香,里面有不少珍惜药材。 万百仙是出了名的不会炼丹,所以药材到了她的手里,都会变成汤药,又苦又难喝还带着不知名作用堪称毒药的汤药。 万百仙在竹林里搭了一个小台子,现下正坐在台上闭目养神,台子上还有一个小桌子,桌子上除了一套茶具,还放着一个药炉,有血红色的火焰在炉内燃烧。 天地有异火,区别与寻常火焰,自为颜色各异,这鲜血一样的颜色,是什么火? 少听少看少说话假装自己是个隐形人,这是万百仙把他从北仙盟暗室里带出来后跟他说的话。 他还记得在自己体内换灵秘术隐藏之处爆发的一年前,这个人便突然找上了门来。 万百仙依旧穿着一身白衣,模样还是与昔年前一模一样没什么变化,就是在抬起头朝她看过去时才发现,她总是带着三分亲切的脸变得极为死板,没有什么表情冷冰冰的。 万百仙扔给了他一本书,他定眼一看,书封上写着换灵秘术四个字。 “几年前我救了你一命,你说无以为报,但恩情总要记下不能忘记,当初我说不需要你做什么,但是现在是你报恩的时候了。” 听着万百仙不带任何感情起伏的说完这段话,林茗那着手里的换灵秘术不解的看向说出这种话的万百仙,心里有一点点怀疑面前的万百仙是不是人假冒的。 “这是换灵秘术,修炼后可以将你的先天之体转换成后天之体,且没有任何阻碍。我要你修炼它,大概一年后在你身上会发生一件事,这件事会改变你一生的轨迹,这件事便是我要你报的恩。你不用担心不知道是什么事,时间到了,自然就会发生。” 虽然恩情留到现在,救命恩人用恩情换自己一个帮忙,尤其是去修炼一个可以把先天之体转换成后天之体的换灵秘术,看起来倒是自己占便宜了。 但是林茗认为,自己完全不需要后天之体这个换灵秘术也不需要修炼,万百仙这不明不白的图报也实在是诡异了些,林茗不想答应,想让万百仙换一个报恩的方式。 手里那着换灵秘术,一瞬间,林茗脑子里想了很多,也想的很清楚,做好决定后便打算跟万百仙说他不想用这种方式报恩。 结果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万百仙说:“清文也修炼了换灵秘术,你若不想他最后身败名裂的话,最好按照我说的去做。” 第一百一十一章 解析 区区一个换灵秘术,能使人身败名裂? 林茗心里升起疑惑,换灵秘术在手里有些烫发烫。 林茗低声问:“何出此言?” 万百仙看着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以前听说过换灵秘术吗?” 声音低沉暗哑,轻轻触动着林茗的记忆。 听过,当然听过,十年前自己还没有拜入无邀门时就有人说要把换灵秘术教给自己修炼,只是自己不信,心里也有一股傲气,便没有接受。 万百仙将功法拿给他时他还觉得眼熟,没想到真的见过。 林茗垂首,心底震荡,这东西有什么不妥的吗?还和清文的名声有关? “此功法已经在修仙界底层传开了,修炼的人全都是被认为没有仙途的先天之体,他们在拜入门派前便已经用换灵秘术将自己的先天之体转换成了后天之体,此时四大仙盟所辖下所有的门派里都有修炼换灵秘术的人。” 万百仙继续说着,听得林茗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忙道:“你这种说法,让我觉得这个功法没那么简单。” “的确不简单。”万百仙认同的点头,“想知道吗?” 林茗对上万百仙的视线,只看得到万百仙粲然一笑后,眼底眸光在一瞬间乍暖还寒。 “真正能使资质灵体转换的只有一个功法叫换灵法,前任玉衍门掌门常练为了创造出这个功法,与旧盟主研讨百年才出了一个大概。旧盟主救师妹心切,没等常练完善便将换灵法交给自己被后天灵气入体的师妹花娇娇修炼。换灵法霸道无比,所谓换灵便是把体内原有的经脉一寸寸销毁,再一寸寸重新长出来,此过程疼痛无比非常人所能忍受。时隔五百年,花娇娇才修炼成功,花娇娇也是唯一一个真正换灵成功的人。” 花娇娇林茗知道,是一千年前傲剑门的掌门,虽然是先天之体却也是惊才绝艳之人,只是不知为何突然失去了踪迹,修仙界遍寻不得傲剑门则无半点风声,傲剑门掌门也在三百年后移位慕霖。 百年前赤魔宫现在的大少主澜与人斗法,花娇娇持傲剑一剑劈开了杀阵,消失了七百年的人突然回归,修为竟在地境之下。当时有人觉得不对劲,却碍于无法解释,便融论为闭关出错修为大跌,无颜见人这才避世不出。 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缘故,就是不知眼前的人说得几分真几分假。 林茗心思沉重的张了张嘴,喃喃道:“若换灵法才是真的,那么换灵秘术便是假的?” 万百仙接着说:“换灵秘术是依据换灵法而来,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把换灵法里痛苦又漫长的换灵过程给抹了,致使修炼后不仅换灵简单也没什么不适,修为还会成倍增加。” 听着万百仙的话,林茗下意识的摩搓了一下手里的功法,换灵秘术四个字被墨染得幽深空洞,像是什么吃人的魔物一样,正在张牙舞爪。 “若真像表面看到的,还真是一大神奇功法,不过这个功法却没有出现在四大盟主手里,而是在暗地里传遍了修仙界,足以说明它是有问题的。你之前说四大仙盟所辖下所有的门派里都有修炼换灵秘术的人,那么这个问题非常之大了。” 林茗眼瞳深沉,抒发着自己从万百仙话里所知道的见解。 “换灵秘术里面存在了一个很大的漏洞,一旦修炼便停不下来,遇到同样修炼换灵秘术的人后,会在无形之中建立联系,然后将人聚集到一起,进行一场厮杀,最后只能活下来一个人,这个人将会吸收死去之人的修为化为己用致使修为激增。这还没完,第一批活下来的人会再度进行一次厮杀,就这样将所有修炼换灵秘术的人清洗一番,只留下一个,最后留下来的那个人将无人可敌。” 这是什么可怕的修炼方式,吸收他人修为壮大自己,最后变得无人可敌。十年前就有换灵秘术了,到现在四大仙盟里修炼换灵秘术的人已经不计其数,这个问题非常大了。 眸光微闪,林茗不太确定存着希冀的问:“你是说,每个修炼换灵秘术的人都会这样?” “没错,而且停止修炼也没用,就算是毁丹田废经脉照样没用,换灵秘术已经刻印在体内,无法消除。你那个师兄,最后的结局,不是厮杀中成王,就是在厮杀中成为别人的养分。” 万百仙言语肯定,仿佛一切皆已掌握在自己手中。林茗看着她带着冷漠神情的脸庞,心情复杂。 他心平气和的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万百仙的话那么透彻,让人不得不怀疑她。 听见林茗质疑的声音,万百仙说:“这世上除了创造换灵秘术的人,便只有我能一眼看穿其中隐藏的东西。” 端详着手中的换灵秘术,联合起万百仙的身份,还有她所说的话,林茗有一个猜想。 “你给我的换灵秘术应该是有所不同吧?” “果然聪明。”万百仙脸上勾起了一抹笑,“你手上拿的换灵秘术是我修改过的,能够让修炼的人在一年之内达到临界点,失去神智被换灵秘术控制着厮杀。” 林茗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找到他,以救命之恩让他练这个害人不浅的功法。这么想着,他也就这么问了:“为什么要我练这个?我不信我练了就可以救清文。” 说到这个,万百仙的神情突然放轻松了起来,悠悠的反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前些日子被人暗杀?” 暗杀? 的确有,这件事不仅林茗知道,灵界的人几乎都知道。 它从赤魔宫传来,十分迅速的闹得沸沸扬扬,说是赤魔宫缈少主历世修行失败提前回修魔界,被罚跪七天后遭到暗杀,鲜血染红了身上的白衣,伤口入心而来刺得极深要人性命的目的明确,玉衍门掌门倾尽所有资源都险些没把人没救回来,而且暗杀的人都没抓到。 这件事可谓是轰动一时。 不过才短短一个月,眼前面色红润怡然自得的人,却全然不像是重伤初愈的样子,玉衍门的医术有这么好了? 一个月前,万百仙历世封印被毁,于凡间界使用了玄境修为,是为破戒,玉衍门掌门亲自去凡间界将人给带了回来,一回来便让万百仙跪在家玉衍门大殿前,风吹日晒雨淋全然不顾的跪了七天七夜,任谁劝解都没有用。 最后还是玉衍门掌门自己心软了,放人离开。 那天天刚刚亮就有乌云压顶,没过一会儿便下起雨来,雨水砸在万百仙的身上,眨眼间便将她淋了个透。不知雨水在自己身上肆虐了多长时间,有人来传话说掌门让她滚。 雨水糊住了视线,脑子也有些昏沉,万百仙还没看清传话的人是谁就被扶了起来,跪久了膝盖已经僵硬得没有了知觉,伸直腿站起来就是钻心的疼,万百仙一个没站稳倒在传话的人身上,隐隐的感觉到眼眶在发热。 泪水被不断冲刷到脸上的雨水悉数洗净。 她被传话的人扶着,踉踉跄跄的往前走,走着走着便走出了雨幕,廊中有冷风吹过,激得她打了个哆嗦,眼睫上还滴着水,视线仍有些模糊。她有气无力的松开扶她过来的传话人,靠在柱子上想道一声谢,还没开口眼前忽然有白刃暗亮的光芒闪过,随着刀刃划破衣物的声音,心上一痛,她无力的靠着柱子滑落到了地上。 颤颤巍巍的抚上插在心口上的东西,万百仙摸到了还带着温热气息的刀柄,这个人想要自己的命,一把刀照着自己的心口,尽数没入,此时在送刀人的眼里,自己怕是彻底没救了。 忽的,在这一瞬,万百仙撑着一口气非常突兀笑了一下,喃喃的喊了一个人的名字。 刺杀的人被她的笑意恍然一惊,然后便听到她气若游丝的喊了一个人的名字,语气十分之镇定。 秦云昼三个字入耳,刺杀的人皱起了眉头,语气不善,“你果然是个祸害。” 万百仙呵呵的笑着,笑一下喘一下。 “……秦云昼的寒霜剑意都杀不死我,你以为……你凭这把小刀,就能要了我的命吗?” “什么意思?” 来刺杀的人紧紧的盯着万百仙,淋了雨的人被刺了一刀,血从伤口处涌出,和着雨水一瞬间便染红了大半边白衣,还有红色漫延到了地上,同样是和着雨水被稀释得殷红。 “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你这一刀有多深,你不知道吗?” 万百仙嗤笑着,抚上刀柄的右手猛地握住,手腕用力,嚓的一声,染着鲜血的刀整个被直接拔出,伤口处的鲜血如喷泉涌出,浸湿衣裳落到地上,很快便淌泪一地。 手里拿着刀摔在地上,万百仙靠着柱子全身上下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脑子也昏昏沉沉的,心口的疼痛实实在在的刺激着昏沉的大脑。 她对着视线里虚晃的人影,在嘴角勾起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那为什么,我还有气跟你说话呢?” 强弩之末罢了,刺杀的人看着出气比进气多,呼吸声越来越弱的万百仙,满是不在意。不过一个玄境而已,这种程度的伤没人能活下来,尤其是被自己所伤的人还在犯错不受待见之中,被自己带到了偏僻之处,待人找到的时候怕是尸体都凉了。 长使找到万百仙的时候,已经离刀刺心口过去了两个时辰。 下午雨停了,地上有浅滩水洼,雨后的昏沉衬托着寂静的回廊,刺或远远的就看到有一个穿着红衣的人坐在了地上,靠着廊柱一动不动的似是睡着了。 走近一看才发现这个人竟是万百仙,万百仙从不穿这种带暗沉的红衣,鼻尖有血腥味飘过,刺或心情沉重的蹲下来,摇了摇万百仙的肩膀,触手黏腻,定眼一看,他染了一手的血。 万百仙的这身衣服,竟是用她自己的血染成的。 “缈缈,缈缈快醒醒!” 刺或神情紧张的连忙叫喊,若非感知到万百仙心跳沉稳有力十分健康,安静的面容与沉睡一般无二,他定然要以为这个人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断送了性命。 万百仙在刺或的叫喊中缓缓睁开眼,心口已经不再疼痛,身上也没了血液流失的感觉,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清明。 刀身插入心口又怎么样,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能活下来。 一场暗杀无声开始又无声结束,万百仙着一身血衣带着用来杀自己的把刀,跟着刺或去见了殷倚月,将这件事闹了出去。 “换灵秘术已在修仙界漫延,修炼者不计其数,控制着这一切的人跟暗杀我的人都属于同一个组织,他们叫暗城,你应该没听过。” 提到暗城,万百仙的声音压低了许多,眸光也暗淡了下来。 林茗摇摇头:“没听过。” “暗城是仙宗的忠诚信仰者,他们奉仙宗法典为圣物,自诩正义维护者,风景曾经多次被袭杀就是暗城的人做的。仙宗因为生灵大阵被沉于灵海,这是对于仙宗逆天而行的天罚,暗城知道后便将整个灵界视为仇人,换灵秘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 林茗听得瞠目结舌,“……这些东西,应该很机密吧?” “机密吗?也许吧。”万百仙冷笑。 “我的伤好了以后,便寻着我留下的追踪记号,带着人找到了暗城在赤魔宫的驻地,问出想知道的东西后就让人把所有人都杀了。这个驻地的等级规格挺高的,有很多秘密资料,我看完后便一把火都烧了。” “他们在二十年前得到了一本玄冰剑诀和换灵法,暗城里有不少眼力独到之人,他们仔细端详后便看出了这两个功法中漏洞的可怕之处,尤其是玄冰剑诀。他们将换灵法作为基石,以玄冰剑诀中的漏洞为辅,糅合出了换灵秘术。” “换灵秘术的实验最开始是在暗城内部进行,他们发现这种改变灵体提升修为的方式最后会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虽然结果不是他们期待的,可过程确实他们喜闻乐见。便将换灵秘术散播了出去,十几年过来,换灵秘术在先天之体中已经不可阻挡,这些人全部无意识的混迹四大仙盟里,只要数量达到一定临界点,变会爆发第一场动乱。” 第一百一十二章 催化 “他们将时间规划得很完整,第一批修炼的人到达临界点的的期限为十五年,还有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修仙界会进入第一次动乱,换灵秘术的弊端会被公之于众,到那时已经是为时已晚,除了杀戮,没有人能够阻止修炼换灵秘术的人被换灵秘术无形的控制。” “清文便是第一批,他修炼换灵秘术十五年,虽然已经停了下来,但是换灵秘术的毒深入骨髓,你没有办法将他从中救出,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全他的名声,只能杀了他。还不能用常规的方法杀他,尸身一样能成为养分一样会暴露。” 林茗心中有一个猜测,“所以,知道他修炼换灵秘术的我要修炼换灵秘术,是因为另一个修炼换灵秘术的人,可以伪造他是沾染了我身上的换灵秘术气息?” 语气略有飘忽,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理解这件事了,同时也想知道万百仙做这件事的真正意图。 “换灵秘术的第一次厮杀后,活下来的人身上换灵秘术的印记会加深,宛如一个活体毒物,走到哪里传染到哪里,被这种人伤到便会被强制性把换灵秘术里的换灵法基石输入体内。被伤到的人会在我给你的功法催化下,在体内用换灵法的方式快速的换灵,经脉承受不住寸寸断裂,最终丹田尽毁气绝身亡。” 说到这里,万百仙看了林茗一眼。 “清文身上换灵秘术的痕迹也会被换灵法洗刷殆尽,他死后不会成为别人的养分。” 这有什么区别吗?都是死路一条。 林茗捏紧了拳头,额头青筋暴起。 脑中飞快的揣摩着万百仙话里的意思,突然,林茗想明白了一件事。 说什么爆发后清文修炼换灵秘术的事便会暴露,一个用邪术当然让大弟子甚至是未来掌门的人,没有人会待见,到时候不管死活,必然如万百仙所说身败名裂。 所以自己想要保全他的名声,就要牺牲自己去修炼万百仙修改过后的换灵秘术,在他到达临界点之前杀了他,用这个特殊的换灵秘术洗去清文身上换灵秘术的痕迹。 说起来,是没有选择了,只要自己在意清文,就没有别的选择。 已是死路一条。 脑中闪过与清文相知相识的过往,自己因为被无视而消沉的时间里,都是清文陪着自己,他拉着自己陪他练剑,兴致浓时还会比划两招。 无邀门里的回忆,大大小小都与这个人有关,他们说他是无邀门大师兄,天资英才未来不可限量,他们还说以后无邀门的未来就靠大师兄了。 他是被人们奉上云端的希望啊。 若是希望坠落,就只剩下了无尽指责与谩骂,身后之名遗臭万年。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清文。 林茗问:“修改换灵秘术就是为了让修炼的人提前到达临界点,可是在第一批之前?” 万百仙点头:“的确是在那之前,这是我能修改到的最快加速时间。” 林茗神色微凝:“你想做什么?” “给修仙界提一个醒。” “你可以直接跟四大仙盟说。” 说得真简单,怎么就不仔细想一想呢?万百仙递给了林茗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兀自说道:“在事情发生之前,我于何种地位都没有人会信,直接告知修仙界他们会信吗?换灵秘术里的东西,带着仙宗的深奥难解,没人会看出来,自然没人会信。” 的确没人会信,林茗默然。当今仙魔两道紧密联系,赤魔宫做派比四大仙盟都要严谨,此等邪术在这种情况下是没有理由出现的。 他们顶多怀疑换灵秘术有什么不妥,绝对不会往大方面猜想,更不会联系到沉于灵海之下百年之久的仙宗。 酝酿许久,林茗拉回了飘散的思绪,他注视着万百仙很理智问道:“将事情催化,你应该不止找了我一个人吧?” 还真是敢问,万百仙眯着眼走到了林茗跟前,似是叹息的说:“这件事不死个几万人难以起到提醒的作用。” 外面阳光正盛,林茗一直坐在屋子里的椅子上,右手攥着换灵秘术,有一道纤细的影子投在身上,将换灵秘术藏在了一片阴影中。在万百仙走过来的时候,林茗脊背瞬间变得僵直。 想要彻底解除换灵秘术的威胁,便只有将修仙界进行清洗,到时候还要死更多的人,就是不知四大盟主会怎么做。 林茗将自己藏在万百仙的影子里,僵硬的抬眼,“每个人你都是解释得这么清楚的吗?” “只有你。” “为什么?” 为什么呢?这个问题也问得非常好。万百仙眼中带上了欣赏,突然伸出手贴上了林茗的脸,触感冰凉好似有人往自己脸上扔了一块万年玄冰,林茗还未在万百仙的动作里延想什么,就是下意识的一个瑟缩往后一躲。 躲是躲开了,只不过得到了更加激烈的反应,万百仙好似万年玄冰的手带着不容反抗的气势猛地掐住了他的下颚,拉着他的脸往前靠。 突如其来的控制,让林茗大脑空白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听到万百仙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说着还用另一只手在林茗脸上蹭了好几下,同样带着冷意的感觉,没有一点温度,蹭在脸上力度很大,像是要把他的脸蹭破皮一样。 下颚被制住,林茗看着万百仙充斥着狂暴的眼睛勉强的问道:“像谁?” 万百仙说了三个字:“秦云昼。” “你和他有仇?” “不死不休。” 林茗沉默了,也没想着反抗。 因为万百仙突然又觉得这张脸也不是很像秦云昼,眼底戾气蓦然消散,松开了掐住林茗下颚的手。 踱步到一旁,万百仙神色凛然,“能将事情催化至小部分提前发生,已经是我最大的善意,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你最好听话一点,我狠起心来没人受得住。” “暗城与我作对,我也不想让他们好过。第一批人的资料尽在我手中,我要用我的人,换掉第一批暗城的人,让他们知道我一个人便可以决定他们全盘计划的输赢,我要他们无时无刻都惧我一人。” 万百仙临走前又说:“我希望你能活下来,毕竟你与他也不怎么真的很像。” 那时文熠给这个突然变得不是好人的万百仙下了一个定义,她想当一个掌控全局的幕后黑手。 可在换灵秘术之事爆发后自己被救出至今,文熠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人,也不好猜想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只是说了十五年前暗城便已经开始谋划,重点只提修仙界,全然没说修魔界也被侵占。 在他开始修炼换灵秘术后没过多久,就听说赤魔宫缈少主渡道心劫失败,他想过是否与她让人修炼她自己修改过的换灵秘术有关。 道心劫不是普通的雷劫,在六界相融的时候只有渡过了道心劫才可以飞升,道心也是一个人求道的本源之心,道心劫失败求道本源之心不纯,被天道不容,为雷劫降世不死不休。 又一年后,他身上的换灵秘术临界点还未达到,就听说赤魔宫开始筛查修炼换灵秘术的人,一旦查证一律诛杀。同这道消息传到修仙界的还有缈少主的举动与换灵秘术的真相,赤魔宫诛杀的提议是万百仙说的,赤魔宫宫主殷倚月全然赞同。 四大仙盟还是犹豫不决不敢妄下定论,柳还折在会议上将万百仙所述之言定义为养蛊,确定其可能性,四大仙盟碍于正道人性毫无所动。 几个月后临界点突然来临,林茗还记得万百仙的话,他在厮杀中活了下来,于是他为了清文的名声私自做主了结了清文的性命。 无邀门掌门大怒,将他提到了北仙盟,北仙盟里已经有着好几个养蛊厮杀中活下来的人。 那几个人与他不同,他很清醒,但是那些人还处于被换灵秘术控制的状态,几个人一碰面就红了双眼,满目杀念。 林茗很不解为何自己与他们不一样,他想了一遍当初万百仙说的话,又看了看尊上四大盟主,垂下头心底发凉。 如万百仙所言,不死个几万人,没人会有所触动,这才刚刚开始,看着失去神智被换灵秘术控制的人,四大盟主还是心存质疑。 面对赤魔宫血腥干脆的手段,他们还是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一定有办法解决的,只是缈少主不愿意罢了。 真的有办法解除换灵秘术嗯控制吗?那些人心里没底,文熠却有。 当时万百仙在赤魔宫的做法可以称得上是解决得最快的方法,修魔界为阻止蛊王诞生当机立断先于修仙界作出决定,虽然损失惨重但也比也后来因为观忘而没有控制的修仙界好太多。 修仙界迟疑的没采取任何动作,万百仙埋下的人在不同的地方到达临界点,催动着周围修炼换灵秘术的人进行厮杀,因为这些人比较集中又是大门大派的弟子,所以伤亡惨重,一圈下来已有数万之数。 修仙界这才重视,立即下禁令抓人,又因为消息不通,犯了跟澜一样的错误,将人都关到了一起,便也同样催生出了一个小蛊王。 这个小蛊王比赤魔宫的还要厉害,厉害到所有修炼换灵秘术的人都受其牵制,林茗很明显的感受到了小蛊王的召唤,只是他作为唯一一个还拥有神智的人,被特殊关押了起来,各种镣铐加身,除了与阴暗为伴哪里也不能去。 听说北盟主和东盟主一起都没能打赢小蛊王,最后是赤魔宫长使带来了一簇血红色的火苗,火苗粘上小蛊王就开始燃烧,烧了足足一天把小蛊王烧得连灰都不曾留下才熄灭。 长使说,除了杀戮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和平解决此时,望好自为之。 那个火苗是什么?没人敢问。 文熠只知道,他们说小蛊王被烧得连灰都不剩的那天,有一股力量涌入了自己体内,是精纯又浓郁了灵力,它们在自己丹田转了一圈就没了动静。 像这样的感觉又发生了好几次,一开始还有点惊异,次数一多就见怪不怪了。 直到某一天万百仙前来,把他带了出去。 跟他说,他她养出来的蛊王。 万百仙要他试药,试的都是些万百仙自己研制的偏方,说是想找到解除换灵秘术控制的方法。 几年前这个人就说自己不是好人,还想借换灵秘术一事牵制暗城,文熠不信她会有这么好心,肯定有所图谋。 文熠在万百仙面前坐下来,眼神不受控制的往药炉上飘,浓郁的药香刺激着他的神经,一个没控制住就把多年前的问题问了出来。 “当初你说,你在知道换灵秘术后有心救修仙界,但是全凭你一人之言没人会信,便想催化换灵秘术的危险让修仙界警觉。却又在换灵秘术临界点前,让赤魔宫铲除修魔界所修炼的人,还把换灵秘术的真相告知,你如此洗脱自己借力造势肯定不是为自己赚取声望,所以你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文熠有所怀疑,万百仙所图甚大,换灵秘术一事不过是她拿来试手的东西。找你被她带出来后,相处了几年,他发现这个人心软有余狠厉十足,有心也没心,复杂也简单,看人处事善良罪恶都是一个极端。 这样的一个人心思活跃到算计了整个灵界,非常可怕的。 听了文熠的问题,万百仙不为所动,她端坐在文熠对面,双目无神面无表情,“我的目的……” 文熠仔细的听着。 “我没你想象中有那么大的野心,当初所做一切不过是愤怒使然,一时气急钻了牛角尖。真正的目的的话,应该是对一个人的恨吧。” 万百仙声线平稳波澜不惊,听不出喜怒哀乐,这么多年她的变化挺大的,说的话越来越少,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淡漠,不想说话的时候会将人直接无视,傲慢又无礼。 眼见着又要归于沉默,文熠又问道:“当年换灵秘术催化一事,你找了几个人去挟恩图报?” “两三百个吧……时间太久,救的人太多,记不清了,也许是都找了一遍吧。”万百仙沉默着想了一下,并没有太过投入,得了个似是而非的答案,默了默又道:“不过用我的人,换掉暗城的人,区区几百人足够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思往 “这几百人从未见过面,明明没有厮杀却在最后只剩下了一个我,我是这几百人中的胜出者。” 文熠浅音喃喃,眉宇间透着一抹了然。 “你修改过后的换灵秘术,才是真正的杀人于无形,你比暗城还要可怕。” “还行。”万百仙回应得一脸坦然。 矮桌上药炉里熬煮的药在沸腾,声音寂静的竹林中有些吵闹,文熠垂着眼眸问:“那么,我便是在无形中吸收了这些人的力量才成为蛊王的吗?” “蛊王。”万百仙揣摩着这两个字,不经意间发出了一声感叹,“柳还折的这个形容,真是贴切。” 一想到那个少年,万百仙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 “换灵秘术被我修改后凌驾于原功法之上,亦为功法之上的控制。我制作出来的这几百个人,便是为我修改的换灵秘术铺路。于是一年之后我得到了一个结果,那就是你。” “身为第一轮胜出者,你已经凌驾于众人之上,继续修炼换灵秘术便是在功法的凌驾之上吸收他人修为,没有厮杀的吸收修为,人死如灯灭,换灵秘术的痕迹也将消失便的干干净净。” “所以,肃清修仙界内修炼换灵秘术的人,就靠你了。” 文熠沉默了,如今说起来多简单啊,不用被换灵秘术控制就能解除身上的痕迹,虽然怎么都躲不过丧命于此,可也比清文承受了静脉断裂之痛后的第三日才断气要好。 当初万百仙没有跟他说被修改后的换灵秘术有这样的作用,若是他知道……知道了又怎么样,第一批只比自己晚了一个月到达临界点。 以他当时的修炼程度根本做不了什么,难怪万百仙不说,因为说了也没用。 想到被自己杀死的清文,文熠情绪低落的喃喃道:“只是可惜,清文等不到今日的我。” 竹林内很是静谧,文熠的这句叹息被万百仙听了个全,一时间竟难得的沉思了一下。 “我发现得太晚了,制作一个蛊王是需要时间的,他从一开始就没了机会。” 她历世修行提前结束就是因为发现了换灵秘术的秘密,因为打破了规矩,她被玉衍门掌门带罚跪了七天七夜,被喊滚之后又被刺了一刀。 虽然性命无忧,身心俱疲也不外如是。 换灵秘术是暗城花了好几年在换灵法和玄冰剑诀上凑出来的,看起来是个完美无瑕的修练神功,没点眼力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其中的危险。 在凡间界的时候万百仙看了一眼觉得不对劲,便秉烛夜读,岂料变故突生,她被人一剑砍破了历世封印。 玉衍门重视医术根本,每个弟子在背完门内所有医术后都要去凡间界历世修行。 历世封印封印了灵身与修为,修行者在封印之下与凡人一般无二。 历世修行的弟子要以凡人之躯在凡间界游医三年,三年期满历世封印会消失化为传递信号送到玉衍门,届时玉衍门会派人来接弟子回去,只要再考核一次医术便可算得上出师,能够收徒授课了。 历世封印除了三年期满会消失,在弟子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也会消失,在生死存亡之际,历世封印会转变为一股保护力量保护历世修行的弟子。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方法解除历世封印。 万百仙的历世封印是在生死存亡之际破坏的。 回到玉衍门后她满脑子都是换灵秘术,在暗杀过后的一个月里,她仔细钻研换灵秘术,发现问题不是一般的大。 联系在暗城驻点里和自己本身所知道的东西,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万百仙废了三天才将换灵秘术改好,改好后的换灵秘术可以让修炼的人在一年后到达临界点。 只是在去修仙界找人修炼的时候心思动了一下,修仙界定然会仁慈作派,不会杀伐果断处理事情,她觉得有必要帮修仙界一把。 她的本意是让换灵秘术的危害提前发生,给修仙界的某个人敲一下警钟,越膈应越好。 这样一来,会死很多人。 万百仙心里有不适一闪而过,而后立刻被冷漠代替。 这些人不死,查到他身上怎么办? 到底是慈悲心作祟,她又改了改换灵秘术,让修炼换灵秘术的人在被吸收所有修为死后抹去换灵秘术的痕迹,让他们死的不明不白,不用背负为了修炼不择手段的骂名。 万百仙不会安慰人,只会实话实说。文熠听了,心里更加难过了。 “修炼了换灵秘术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吗?” 这个问题嘛……“也不全是,不是还有一个你吗?” 万百仙如是说道。 闻言,文熠苦笑:“那我也是你费尽心思保下来的,你没有能力去保第二个了。” …… 话说的是不错,怎么听起来不太中听。 于这个话题沉默了一会儿,万百仙忽然问:“我看起来像好人吗?” 文熠一怔,眉头微挑,“不像。” 万百仙认同的颔首:“使坏才是我分内之事。” “保你一个就够费神的了,我没想保第二个。” 文熠:…… 这回轮到文熠没话说了,以前总是觉得这个人运筹帷幄间,看什么都看得远,甚至还有一点野心。 现在嘛,以前的感觉都是错觉,这个人长得跟十六岁的少女一样,心思也有点孩子性。 如花一样的年纪啊,怎么就被逼着跳了崖…… 药炉里的药还在翻滚,按照惯例这炉药药熬得只剩下半碗才行,听声音还有一碗。万百仙素来不喜令他人等候,不管做什么都会提前许多,今日其实是他来早了。 晓音那个仙貌似没有一点万百仙的习惯,有什么事当场就做了,全然不考虑其他。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药炉中的火焰闪烁着明亮的红光,衬得万百仙冷白的皮肤上一片血红。 ——小蛊王被长使带来的血红色火苗烧死了,连灰都没留下。 往日听到的话又回响在耳边,文熠看着炉中火焰,越看越觉得这个火焰不简单。 “这是什么火焰?颜色如此奇特?” 想着想着就问了出来。 万百仙轻轻地应声:“红莲业火,没什么稀奇的。” 红莲……业火…… 那不是传说中的东西吗?从幽冥界来,能够燃尽世间一切罪业。 用这种东西煮药,文熠的心情很复杂,神情有些恍惚。 这药吃了,他真的不会出事吗? 双眼持续放空,视线里只剩下一片血色。 “我还记得北仙盟的小蛊王,长使带了一枚血红色的火苗,将小蛊王烧的干干净净,与这炉中火焰一模一样,那火苗应该是你给长使的。” “你当初将我做成蛊王,想的当是用换灵秘术特有的联系形成一种反向控制,以此来消除修仙界内修炼换灵秘术的人。成为蛊王之后,我的意识时有时无,脑子也是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换灵秘术的控制之力一直都在,只是被你修改的部分压制着,但是压制得不太好,控制之力时有发作并且越来越频繁。照这个样子下去,我迟早会丧失理智。” “成为蛊王后的修为早已超越九劫天境,在我丧失理智后整个灵界没有人能够控制住我。可你却任由我发现壮大,还帮我控制神智制作解除换灵秘术控制的药,直到今日修仙界修炼换灵秘术的人已经寥寥无几。起初我以为你是出于善意的无可奈才何剑走偏锋,现在看来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留我一命的,哪怕我的修为比拟真仙,你都能将我于无形之中抹杀。” “我有想过,若你是真心实意有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将我困于北仙盟的小世界里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不管我修为多高神智多么不清醒,只要跑不出来就对修仙界没有威胁。” “你当初应该是没有想过要救我出来。” 一通话,说得断断续续,多次停歇,在结尾才说出了真正想说的东西。 万百仙神色如常,“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你长得很像一个人吗?” 文熠:“黎清真人秦云昼,你和他不死不休。” 提到秦云昼,万百仙发现自己的心情又不好了,低声叹息道:“他罪无可恕遭了报应,已经快要死了,你没有罪,我希望你能够活着。” 文熠发现万百仙每次说话都能把大事说成不怎么重要的小事,秦云昼是谁,九劫天境的剑修,灵界第一高手,那样一个生来优秀,是要站在云端受人仰望的。 结果万百仙一开口就是他罪无可恕遭了报应,修炼到秦云昼那个程度的人,都会抛却因果尘缘,命都挺硬的。 是犯了什么错会遭受报应性命不保?修仙界一点风声都没有,暗城里也没有一星半点的消息。 “我在暗城呆了有些时日,发现他们并没有停止换灵秘术一事,修仙界零零散散还是有许多人修炼,而点星崖这种大门派,居然没有一个人没有修炼。” 万百仙并不是很在意暗城有什么动静,她反问道:“能够控制好换灵秘术吗?” “能。” “点星崖你别管,我有用处。” 说这话的时候,万百仙神色微冷。 “其余的,你自己看着办。” 她又想做什么,真是看不透啊。文熠笑着回答:“在你找到办法前,一个都不会留。” 莫名其妙的琼芳会,莫名其妙的应试,莫名其妙的就过关了。 这一天真是莫名其妙。 陶一一等到仰剑峰的师弟师妹们都出来后就回了自己房间,刚关上门转身没走几步,就听到房门“吱”的一声打开了,又“吱”的一声迅速关上。 “师弟师妹,江湖救急!” 柳还折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跑进来蹑手蹑脚的扯住了陶一一的手臂,陶一一没反应过来被他扯得一个踉跄。 冷着脸把他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打了下去,陶一一说:“你能有什么正经事要大晚上的偷偷摸摸来我房里要我救的?” 手上一痛,柳还折收回手龇了龇牙,随便拉了个凳子坐了上去,内心有点焦急。 “真的真的,这回不骗你,是真的有事,特别严重!” 陶一一翻了个白眼,“有话快说。” 柳还折缓了一口气:“赤魔宫的那个大少主你知道吧。” 陶一一点头:“知道啊,今天早上你刚把她拉进队伍里了。” “她不是好人哇!”柳还折一声哀叹,猛地捶桌,“我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你说我要是现在把她踢出队这事能成吗?” 陶一一被他捶桌的动作吓一跳,看着他就像看傻子一样,想了想他的问题,十分冷静的吐出了一个字:“能。” “真的?”柳还折惊喜万分。 陶一一在桌子旁边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一边倒水一边悠哉悠哉的说:“你能被她打成残废,还没人能给你申冤。” “完了!我药丸!”柳还折悲痛欲绝,伸手一捞把陶一一手里的杯子拿到了自己手上,泄愤般的仰头一饮而尽。 陶一一的脸刷的一下黑了下来,脸色不善的看着痛饮的柳还折,什么毛病?我倒水都要抢! “铛”的一下,陶一一猛的放下茶壶,冷哼道:“人家堂堂赤魔宫大少主怎么着你了,就说她不是好人,这么害怕当初就别招惹啊!” 柳还折痛苦的抹了一把脸,“这我哪知道!我就是看她地位那么高,特别有话语权,长得就像个大腿,就想抱一下,我什么都没想啊!” 看着柳还折这幅出事后永远都是当初不知的样子,陶一一就气不打一处来,“大腿大腿,你成天除了抱大腿,就不会别的了?!人家大少主的身份摆在那就算是个大腿也是那么好抱的?你倒好一来就找人组队,组完队后发现点什么事就开始后悔说人家不是好人,你脑子能不能清醒一点!就她那个一声令下就惨死修魔界数半魔修冷情冷性的样子,能是个什么好人!” “她道心劫都失败了,心思能干净哪里去?赤魔宫宫主都还在位,她就能代替赤魔宫宫主与四大盟主平起平坐,手段怕是多着。这样一个厉害角色,就你不明情况,以为人家是双目失明的小可怜硬要往上凑。” 第一百一十四章 欲窥 陶一一逮着柳还折就是一顿炮轰,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柳还折不服输倔强的小小的挣扎了一下,“万一她真的是小可怜呢?” 陶一一站起身来,拧了拧手腕,“我觉得你现在就真的挺可怜的。” 说完一脚踹开凳子,挥着拳头就往柳还折身上招呼,一看这架势就不得了,柳还折都要跑出经验来了,连忙起身躲开。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也不行!” 最终柳还折还是被陶一一抓起来打了一顿,虽然没什么实质性伤害,但毕竟陶一一不是什么尊重师兄的人,下手时可谓是角度极其刁钻且拳拳到肉,疼得柳还折想反抗又不敢反抗只能嗷嗷叫。 自己宠坏的师妹,被打死也要宠下去,嘤嘤嘤。 揉着有被揍到的眼角,柳还折只敢哼哼,丝毫不敢多说一句话。 陶一一凝视着他,唇边逸散出一丝冷笑,这个人就是欠打。 “说吧,到底是什么让你有了这种万百仙不是好人的想法?” 柳还折说:“她想收我为徒。” “再说一遍?”陶一一觉得自己可能没听清。 柳还折一脸乖巧的重复道:“她想收我为徒。” 难以置信……陶一一忍不住拿看货物的眼神将柳还折整个人打量了一遍,师父说大师兄一无是处,干啥啥不行,当初见人可怜才收入门下,如今这么多年过去,还是看样子,不成器得很。 陶一一觉得师父说得没错,她大师兄什么都掺和一脚,就是没见有多大的出息。 打量了一遍,发现柳还折不像是在说谎拿自己寻开心,陶一一眨巴着眼睛在脸上挤出了一个十分怪异的表情, “你确定她想收你为徒不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把你拧巴成情人?” “能不能好好说话!” 柳还折被自家师妹不太客气的脑洞惊呆了,只想怒而掀桌。 陶一一睨着他,回了他一个字:“呵。” 呵个鬼啊呵,要不要后面再加男人两个字。 柳还折有点气结于心,缓了缓表情,咬着牙非常认真的说:“虽然我长得玉树临风人见人爱,但是我可以发誓,万百仙那个神经病对我绝对没有半点想法,她是真的想收我为徒要撬师父的墙角!” 陶一一翻了个白眼:“前面还说人不是好人,现在就变神经病了。” “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我可没开玩笑。”柳还折十分不耐烦陶一一阴阳怪气的态度,一根手指把桌子敲得咚咚响。“她可是只喜欢姜重,爱姜重爱得死去活来,别人在她眼里都是渣渣,就你思想龌龊什么都敢说。” 我思想龌龊,还不是从来没个正行,说这话的时候能让人往哪些好的方面想。 嘁。 漫不经心的听着柳还折认真且正经的说话,陶一一突然有了一个疑问:“姜重?二十年前万百仙还在凡间界吧,她怎么喜欢姜重的?” 万百仙如今三十岁,而姜重二十年前就被打入鬼域了,相传万百仙十六岁入灵界,这中间隔了好几年。虽说英雄情长令人惦念,可姜重在万百仙来灵界前就已经跌下了神坛,就凭姜重那个不堪的罪名,光听人名万百仙还能爱上? 陶一一看着柳还折,用眼神指控他,又在胡说。 这什么破眼神如此膈应,柳还折气的跳脚,沉着气再三保证:“消息绝对属实!” 陶一一转了转眼珠子,“……你在赤魔宫有暗线?” 不然怎么这么确定空穴来风都没有东西,赤魔宫那边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真要说冷情冷性的大少主万百仙喜欢谁,前大少主澜才最有可能。 “那倒不是,慕水柔说了一点,我依据她说的推测了一下。”柳还折笑嘻嘻的说。 陶一一:“你和她关系不是不怎么好的吗?她跟你说这种事?” 柳还折:“我和她关系怎么不好了?” 陶一一想了想:“用符信对骂一宿?” “这个坎能不能过了?” 师妹你的关注点能不能好了? 柳还折气结,“她身上有一个禁步,从现身开始就没换过,禁步上有一块玉,上面用上古文字雕刻了两个字,是姜重的道号云川。这块玉傲剑门掌门慕子今也有,原本是一个玉佩,是北仙盟盟主花娇娇送给他们礼物,慕子今的那块玉上刻的是他的道号云从,且从未离身过。” 嗯……万百仙身上的确有一个禁步。配着她一身黑衣有点突兀,也很显眼。禁步中的玉看起来不怎么名贵,上面的两个字她也不认识。 这么想着,陶一一的眼神复杂了许多,大师兄还真的是聪慧过人什么都知道。 她问道:“这玉佩便是他们身份的象征?” 柳还折可了劲的点头:“你想想,二十年前姜重身败名裂,被打入鬼域至今都不得翻身,可万百仙一个赤魔宫地位仅次于宫主的大少主,要什么奇珍异宝没有,却把象征着姜重身份的不怎么珍贵的道号玉佩做成了禁步随身携带,若不是因为那是至亲至爱人的东西那是什么?” 说的好有道理……等等,我是不是被绕进去了?陶一一有点不太确信的问:“可是先前你不是说她和师父关系匪浅吗?” “这……”柳还折顿时语塞,“这我不知道……”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眼睛瞪了瞪。 难道是修罗场三角恋? 哇喔∽ 一抬眼就看到柳还折的眼神又变得不正经,陶一一嫌弃的别过头开始赶人。 “行了行了,我管她是好人还是坏人,喜欢姜重还是师父,亦或者野心足够大想开一个后宫,那都跟我没有关系,所以大师兄你哪来的回哪去吧!别打扰我了!您自个儿纠结去吧!” 说着一把扯过柳还折的衣领把他往外面推,动作之利落好不拖泥带水。 猝不及防被一把带到门口,反应过来的柳还折死死的扒住门框,“我不走我有重要的事要你帮忙!” “不帮!”快滚! “难道你就狠心的看我被她撬走吗?” “爱走不走!” “我不走!” …… 陶一一又推了柳还折两下,把门框都推得快散了架,但就是赶不走这个人,陶一一柳眉倒竖瞪着这个没脸没皮的人,呼了一口气返回了房间。 见师妹放弃赶走自己,柳还折嘿嘿一笑,一溜烟又钻了进来,还不忘记把门带上。 柳还折不太好意思的搓了搓手,看得陶一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怎么不知道自家大师兄会不好意思? 柳还折期期艾艾的问:“那个师妹啊,你的能力是不是时限到了可以用了?” 陶一一条件反射的大喊:“干什么?” “那什么,既然踢不了人,我总得了解了解那个人不是……” 柳还折心虚的说着,理直气壮的伸出了手掌,“你看,头发我都准备好了,现在就开始吧!” “你是拔人家头发拔上瘾了吗?” 陶一一看了一眼瞬间大呼小叫,柳还折掌心里躺了一撮头发,数目不小。 “这是她在动脑子想些坏心思的时候掉的头发!”柳还折以理力争。 陶一一瞥了他一眼,呵。 一直到了子时柳还折还是没有走,陶一一答应了他将自己族群中的窥梦能力共享给他,刚到子时的时候,陶一一点燃了香引,放在了她与柳还折之间。 小小的瓷瓶被密封着,有烟雾从瓶口散出,陶一一闭上了眼睛。 柳还折问:“师妹你不一起看吗?” “我没有私自窥探他人过去的癖好。” “那真是太可惜了。” 柳还折对着陶一一就是一阵长吁短叹,叹得陶一一脑仁生疼。 “行了,拿着你的头发丝,说你想看到什么时候的事。” “这回可以指定世间了?” 陶一一撇开眼,目光幽深:“你带来的头发多,我要物尽其用,一次性全用了。” 省得你没看到自己想看的下次还找我。 唔…… 柳还折思考了一下道:“就十四年前吧,我还是很好奇她和任离的事。” 陶一一重新闭上眼冷笑,呵,男人。 柳还折在陶一一的指引下闭上眼睛,香引浮于脸前带着一股冷冽幽香,柳还折感觉到自己陷入混沌的意识,它正在往一个地方飞奔而去。 “任家三代在朝为官,你嫁过去就是官太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还有什么可以奢求的?人家任家大公子愿意娶你是你的福分,你别没脸没皮拿乔说不嫁。老娘聘礼都收了,你不嫁也得嫁。” 女人尖锐的声音入耳,柳还折不怎么适应的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一面镜子,里面是万百仙的脸,吓他一跳。 他尝试着动了动身子,没啥感觉,也动不了,反倒是镜中的万百仙偏过脑袋,他的视线也一转,看到了一片喜庆红色,眼前有两个妇人,一个和和气气的拉着另一个满脸怒意的妇人。 那个就差怒发冲冠的妇人见自己看过去,脾气越发暴躁,“看什么看,嫁衣就在那,你马上给我换了,晌午任家大公子就要来迎亲,你最好识趣点!” 说罢,拨开珠帘甩袖离去。 柳还折在视线的角落里看到了大红色的嫁衣。 看来自己这是意识附身到了万百仙身上,今日便是她说的被逼着嫁给任离,那个人家大公子大概就是任离了。 那个脾气暴躁的妇人走后,另一个妇人留了下来,十分为难的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万百仙面前劝说道:“大小姐,你看这事都这样了,实在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你自己又是个不得事的,这会子除了听你娘的话,是真的没办法了。你还是开开心心的嫁了吧,任家是正统人家,你嫁过去之后是长房长媳,过几年再生个大胖小子,任家是不会亏待于你的。” “然后呢?等我人老色衰,他再纳几个妾室来碍我的眼,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是个为了荣华富贵放弃尊严的下贱女子?” 一滴清泪划过脸颊,万百仙颤抖着低诉。 “大小姐你话不能这么说啊!万家如今式微,好人家的公子大多看不上万家,更别说嫁进来了。夫人也是为了你好,在男国只要女子长相周正家世清白贤良淑德,都可以嫁个好人家,不用在外面抛头露面谋求生活,更不会过什么苦日子。” 妇人也很为难,她是头一遭代表男国来女国说亲,心里也明白女国女子的特殊性,心头一软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可我是女国女子,是跟男国男子一样的人物,让我嫁男国男子这是羞辱!” 柳还折可以感受到万百仙此刻是气得浑身发抖,她咬着牙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手里紧紧的攥着什么东西,把手硌得生疼。 “这……这是没办法的事,怎么说任家都是真心求娶,为的就是大小姐你的身份。任家三代为官,根基深固,已经不需要其他外力相助,他们要的是一个能帮助长子的媳妇,像大小姐这样的就正好。两国相牵,这可是三世修来的福分,大小姐你莫要想不开啊!” 妇人心慌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此时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将心比心,要是女国女子去男国娶男子,怕是比现在还要难堪。 只是不管男国还是女国,女子大多心思敏感,容易被打动,她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多说说任家的好话,希望这位大小姐能想通一点,莫要为难她了。 在这妇人的话语下,柳还折感受到万百仙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泪也跟不要钱一样往外涌。唰唰的,瞬间糊了一脸,把视线里的东西全糊成了一片红色,隐隐约约间有点煞人。 柳还折很了解万百仙的心情,这场婚礼就跟性转一样,在女权主义国家要女人嫁给男人,与在男权国家要男人嫁给女人都是一样的。不过男人嫁给女人似乎是入赘来着,并且结婚后哪里都抬不起头,虐心得十分惨。 而且现在是古代,男权国家女性地位不太好,女权国家女子嫁过去只怕更惨。 没想到一回到十四年前的记忆里,遇到的就是这个场景,看到万百仙小白花一样眼泪不要钱的往外涌,柳还折心里抵触的刺忽的一下就软了。 被亲娘逼着嫁给男人这种剧情,看来她的日子过得不怎么好啊!也难怪后期到了灵界变成了那副样子,活生生的反派标配。 柳还折如是感慨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窥梦 眼见万百仙哭得厉害,一点其余心思也没有,这世间也不早了,妇人也是着急,拍着大腿就嚎了出来:“哎呦我的大小姐,你就别倔了,我知道你委屈,女国女儿家哪有自降身份嫁男国男子的,可这都板上钉钉的了,真毁不得啊!” 她这么一说,万百仙哭得更厉害了,柳还折都能感受到她心里极度的恨意与不甘。 等等,我能感受到?先是惊愕,再一想,自己现在这是在万百仙的过去里附身在万百仙身上,很容易受到残留的灵魂共鸣影响。 柳还折沉默了一下,他多活了一世,看透世间诸多,此情此景虽然真实,可却远达不到令他共情的地步。 万百仙哭得很压抑,明明很想发泄出来,可还是极力的克制着,像是在害怕什么,将所有正面感情剔除,剩下的全部转化为恨意,不断累压。 这种负面情绪很可怕,一旦积少成多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性格就会变得扭曲。 柳还折有点被万百仙的灵魂共鸣影响到了,他现在有点难受。 “哪来那么多废话!”这时,走出去的那位妇人一脸不善的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体格壮大的家丁。 “把大小姐给我抓好了,今天她还非得给我嫁出去不可!就算是死,那也得给我死进任家的祖坟!” 话音落地,还没给人反应的时间,她身后的几个家丁就冲上来,分别抓住了万百仙的手臂按住了她的肩膀,令万百仙动弹不得。 视线突然明亮,万百仙瞪大了眼睛,心里闪过一丝惊慌,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里的东西,本来就很用力了,再一使劲儿硌得柳还折眉头一皱,有点疼。 他这是连感觉都被共鸣到了,不是一般的难受。 瞪着妇人,万百仙眼神躲闪的反驳:“你给我说这门亲事的时候,根本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我是不会嫁的!” 妇人冷笑一声:“那你想嫁给谁?” 妇人眼里带着轻蔑,一把拽过万百仙的手,生掰硬拽的把她手里的东西抢了过去。那是一块玉佩,柳还折眼尖,看清了上面雕刻的“云川”二字。 心里疑惑一闪而过,姜重真的到过凡间界?还送出了道号玉佩。 玉佩被抢过去,万百仙神情激动不停地挣扎,“还给我!这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挣扎扭动处被遏制得生疼,柳还折感觉到万百仙溃散中的神智,怎么了这是?一个玉佩而已。 妇人拿着玉佩不耐的摩搓了几下,“这就是你的念想,几年前说要带你去灵界的仙长?你不想嫁给任离是想嫁给他吧?” 万百仙大喊:“还给我!” “啪!” 妇人扇了万百仙一巴掌,这一巴掌声音响亮,脸侧火辣辣的疼,室内突然安静下来,万百仙的挣扎脱了力。 心里一阵茫然,脑中空白了片刻,仿佛这一巴掌打到了自己脸上,柳还折疼得龇牙咧嘴。在万百仙无力下垂的视线里,只听得妇人骂道:“下贱东西,老娘让你嫁的人你不乐意,自己倒是眼高于顶看中了别人,你也不想想你什么身份,就算你倒贴别人看得上你吗?” “我看你是真的命比纸博,硬是要心比天高,不知好歹痴心妄想!人家那是九天之上的仙人,你不过是凡间界的一捧泥人,还想着要仙长娶你带你去灵界,你就是白日做梦!” 万百仙猛地挣扎,失去理智般的大吼大叫:“他答应过我的,他一定会来的!他会带我走,他会带我离开这里,他说他从不食言,他一定会来的!” “来?说得好听,不过是你一厢情愿,他要是真的想接你走,这几年来会对你不管不问?他要是真有那个心何必等你到十八岁,当初就可以直接把你带走,老娘绝无二话。不过可惜,都是别人哄你的小手段。别人说点好话哄哄你你就当了真,留了这么一个不值钱的东西你还当宝一样供着,当真是好骗。” 妇人冷笑着,说着最有可能的可能,一通话砸得妄图麻痹自己的万百仙坠落到了清醒的边缘。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他要是真想带我走,当初就可以带我走了,何必等到几年后? 万百仙心里在哭泣,柳还折听到了她绝望的哭声,哭得清醒理智。 但是面上却状若疯癫的摇头低喃:“不会的……不会的……” 看到她这幅样子,妇人没有一点心软,单手举起玉佩作状就要往地上扔,“任家人马上就要来了,你要是还不肯学乖一点,我就把这块玉摔了!” “不!”万百仙一声尖叫,瞬间冷静下来,眼睛死死的盯着妇人手上的玉佩,认命的哭喊:“别摔别摔!我嫁我嫁!” 盛气凌人的妇人带着几个家丁走了,万百仙握着玉佩哭泣不止,半边脸红着,衣裳头发凌乱成一片,全是刚刚挣扎时蹭乱的。 看着万百仙痴痴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泣,还留在这里的媒婆拿帕子帮万百仙擦了擦脸,帕子都湿了她还在哭。还仿若痴魔般的不停的说着:“他一定会来的,他答应过我,他一定会来的……” 媒婆一声叹息:“可怜的孩子……” 可怜?我可怜吗? 忽的,识海中传来一道声音,柳还折一惊:是在问我吗?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他,仿佛是在自问自答,柳还折静静地听着,越听脸色越难看。 这是万百仙的声音,说的是她内心的想法。 是啊,的确挺可怜的。 我懦弱胆小没有自主能力只会一味的听从,明明没有那个能力却还是要嫉恨他人。 耳根子软别人说什么都信,心里太善良,别人半真半假说一通就能感同身受,有时候又过于狠毒,恨不得自杀前拉着全世界的人为自己陪葬。 没有能力空有野心,不会努力只会空想,她说我无能是应该的,十年寒窗苦读一朝未及第所有心血尽数作废。除了嫁给男国男子似乎没有什么出路了,难道就要这么活着? 不,我不愿意! 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 我的人生不该被禁锢在这里,过完凡人一生,转世轮回没完没了,我受够了,我不想为他人而活,我不想活在愚昧无知的凡人世界里。 我有机缘的,我被九尾妖狐抓了去,我费尽心思在九尾妖狐手上活了下来,我等到了云川来救我。 他是我的机缘,他是我的希望,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灵界,我要去找他! 恨意,偏执,野心,不甘……种种负面情绪一齐涌向柳还折,柳还折躲闪不及被蹭了一下,瞬间感觉到自己心理阴暗面被唤醒,想做点什么反社会的事情。 这都是什么啊…… 感知着这一切柳还折听得目瞪口呆,原来一个人的内心可以黑暗偏执到如此境地吗? 万百仙这到底是把姜重当工具人带自己离开离开,还是喜欢和爱? 万百仙,就你这状态,你分得清吗? 不就是不想嫁人,你倒是逃啊! 玉佩捏在手机硌得掌心生疼,柳还折极度不耐烦,这个大反派年轻的时候怎么这么拧巴,敢想不敢做? 柳还折闭着眼等万百仙换好衣服,对着镜子梳好妆后,用一根红绳将玉佩系在了脖子上。 柳还折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镜子里万百仙十几年未曾变过的与此时一模一样的脸。万百仙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盈盈一笑,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所有的承受与忍耐就此为止吧。” 声音里泛着凉意,森森然的,听得柳还折汗毛倒竖,我勒个去!黑化了! 这个笑容,与十四年后万百仙脸上似笑非笑有点毛骨悚然的笑容一毛一样! 这是黑化的笑容,柳还折看了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是,被逼嫁人有这么大的杀伤力吗?直接就黑化了。 有没有这么大的杀伤力柳还折是没空思考了,因为任家的迎亲队伍已经跨越边境走到了这里。 万百仙住在女国边境的一个小城里,与男国就隔了一条小河,虽说距离不远,可任家住在男国都城,走到这里也是花了不少时间。 任家掐着点走到了万家门前,迎亲全然按照男国应有的规制制办,无半分恭谨也无半分懈怠,规矩得让闲人只能提着太规矩说事。 迎亲队伍停在万家门前,长长一条人龙摆尾到城门,遥遥看去难以数清来了多少人,这山高水远的难为任家这般上心,万家长辈见笑了都开心得合不拢嘴。 任离领着队伍走到万家门前,打停后掀动喜服潇洒的从马上跳下,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端的是不亲近也不疏离,十分官方。 任离长得不错,着红衣更衬得光鲜亮丽,男国男子来女国娶亲这档子事,在女国衰落后,小城里的人都见怪不怪了,倒是没见过任家这么大阵仗的,一时间议论纷纷和着鞭炮声热闹非凡。 柳还折看着万百仙拿起却扇遮住脸被人扶了出去,一步一步走得心情平静,就是一路上走来许多贺喜的人拥簇着它往前走。 看着万百仙的反应和内心感受,柳还折想猜想,万百仙怕生不喜人多,不然为何尽力躲着来来往往的人不愿与之触碰,走路也走得极为小心轻缓,视线在一个个笑脸上飘过,她的内心筑起了一道冰墙。 万百仙绷着脸,忍耐着来来往往的人,捏紧了却扇,视线飘过一个个贺喜的脸,嘴角藏在却扇之下轻轻扬起,心意深至讽刺。 内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看看这些人,多么丑陋的嘴脸,明明不甚欢喜还是要扯着嘴角开怀大笑,不假吗? 柳还折:…… 这种中二厌世的语气……emmmm…… 柳还折不知该作何表情。 万家是小城中旧族,发迹较早,早期女国律法不怎么严明,所以万家的屋宅建得也没那么多规矩,是怎么显贵怎么来。 只是可惜,那是建在都城的万家,万家落魄后便来了小城,规规矩矩的做人做事,屋宅也就十分符合制式的不怎么大,饶是如此,柳还折也看着万百仙被一群人烘托着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弄堂,拐过一个又一个回廊,按照习俗将自家屋子绕着转了三圈,三圈后柳还折发现脚有些疼,万百仙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柳还折不禁暗叹,够娇弱,也是好耐力,不愧是已经黑化的大反派,有点想知道在没有姜重的帮助下,你是怎么摆脱这场亲事去灵界的。 刚刚想到这里,柳还折就是一怔,脑子里闪过琼芳会应试第一天钟声响完后,万百仙对着任离的心口一剑刺了下去,还十分残忍的转了转剑柄,整个过程中她是既冷酷又无情。 说了什么来着? ——那么高跳下去怎么可能会有活命的机会。 ——我跳下去的时候,便是粉身碎骨一地血肉。 ——他逼我嫁给他,我不愿,便跳了崖,得了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擦!居然是玉石俱焚? 瞬间回过神,万百仙已经走到了门口,脸藏族却扇之后浅浅的抬起眼,却扇红纱之外,任离的容颜若隐若现看不清晰。 任离往前走了几步,与万百仙靠得很近,他轻轻地弯了下腰,将脑袋凑到了却扇面前,隔着红纱看清了万百仙不怎么情愿的面容。 他低声说:“我知道你不愿嫁给我,可是你没得选,你若安分我定不会苛责你。” 说完便起身,翻身上马。 话音入耳,恨意涌现,万百仙透过红纱瞪着任离的身影,被人推进了花轿。 任离说这话的意思就是万百仙的事他都知道,也知道万百仙存了个怎么样的心思,同时也很自傲觉得自己能够掌控万百仙。 柳还折心想,黑化的白莲花,是有多大的能耐,才能将其抓在掌心。 一路顺风的在天黑之前走至了小河边,任离示意就近扎营,明日再赶路。按照男国的规矩,迎亲路上是不能下花轿的,迎亲的人都认为女国女子愿意嫁过去肯定是知道习俗,不会随意乱来,就没怎么看管花轿,只留了一个丫鬟服侍。 万百仙的确知道,可是凭什么遵守,待外面动静稍小了之后,万百仙把轿帘一掀盖着却扇就一脚跨出了佳轿门。 一旁服侍的丫鬟见了,立刻惊慌大喊:“少夫人你不能下花轿,快回去!” 说着便把万百仙往花轿里推,万百仙被推得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在摔倒前她机智的一个扭弯,拿着却扇扑在了丫鬟身上,整个人顺势钻出花轿。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任离 任离听见声音,一抬头就看到万百仙极其不情愿的,拉扯着自己的嫁衣从丫鬟的身上爬起来,把衣服扯了又扯才勉强挣扎着站稳。 嫁衣是半年以前就请绣娘专门定做的,做好后就送到了万家,此刻看起来相当合身,只不过为了飘逸的好看便用了太多轻纱,裙摆留得很长。 这会子却扇在万百仙手上随意嗯拿着,没有遮住脸,昏暗的夜晚只有几堆篝火散着光芒。 朦朦胧胧的火光映出了万百仙脸上的抗拒与不耐。 万百仙扯着衣摆站好,很是骄纵的甩开了丫鬟扶上来的手,“别管我,我自己走走。” 新娘子的脾气肉眼可见的不怎么好,但丫鬟是奉命看着她,她这样出来的确是不合规矩,丫鬟很是为难,手足无措的看向任离。 还没走几步就是一个踉跄,丫鬟见了立马上前,眼睛还是不忘向任离请示。 万百仙似有所感看了眼不打算离身的丫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火堆旁被火光映得一脸通红的任离,任离正抬着眼看过来,两个人的视线于空中交汇,一瞬间冒出了不知名的火花。 还带着闪电,柳还折补充了一下。 明明是个一眼万年的场景,可惜两个主角都不在状态,于是变成了谁也不服谁的暗自较量。 任离收回眼,漫不经心的说:“天都黑了,想去哪?” 虽是质问,却也没说不合规矩,语气也算得上中规中矩。 柳还折感受到了万百仙内心的变化,泛起波澜的湖面上稍微平静了一点,情绪十分稳定,举动却不怎么正常。 任离的话一出,万百仙骄纵的表情立马消失,很是意外的抿紧了唇角,眼里不服气的光刷的一下就灭了。 这个表现在外人看来,就是她知道男国习俗也听出了任离话里的意思。 柳还折看不到万百仙的脸,只能勉强从脸部的动作和旁人的表情里猜出来一点,离这里近的任家的人紧张的神态都缓和了许多,尤其是离万百仙最近的丫鬟,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看来少奶奶虽然不愿,却也是个明事理的人。 沉默不过半晌,万百仙赌气般的用却扇打掉了丫鬟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双手提着裙子没姿没态的往任离这边蹿了几步,毫无底气理不直气也壮的扬起下巴,“娇子里太闷了,我想出去透透气,就去河边走走。” 任离仰视着她,能将她的整个下巴看全,下巴遮住了脸看不到她眼底的神色,任离面无表情的问:“你想跳河还是想逃走?” 万百仙表情一僵,瞬间恼羞成怒的喊:“我女国女子都是顶天立地的,怎会遇到一点小事就跳河!” “那就是想逃走了。” “我……” 万百仙快言快语的张嘴,一口气哽在喉头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全然是一副被戳破后强装镇定的样子。 任离看着她变脸,眼底兴致渐浓。 “这般藏不住事,是装的还是真的?” 任离轻问,语气里带了点轻佻。 万百仙又是一哽,瞪着任离半天说不出话来,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转变了好几下,于耳尖处泛起了桃红。 最后嘴巴一撇眼角一弯,湿润润的雾气糊住了视线,一滴成型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围观全程的柳还折忍不住想擦汗,他现在附身的这个人,简直是影后上身,前一秒还哭天抢地抵死不从,后一秒直接黑化万事不放在眼里看谁都是一种傲慢轻蔑的态度。 现在还宛若精分的装白莲花,须臾间立单纯真性情人设。 可是演技太好过于真实,看不出破晓的同时又非常可疑,是真是假糊成一团,逼得人再三思量。 以上均乃柳还折脑补,正主却全然不吃这套,于真真假假中怼人,扯着真的当假的,用一种心态攻势对战,秒啊。 但是万百仙没有直接接招,而是以一种自然尴尬的姿态开哭。 还不是一般的哭,就这眼泪打转迟迟不肯落下的速度,心里真实的酸涩委屈感觉,要不是柳还折知道前因后果,还真的要以为万百仙就是一朵白莲花,现在完全是气愤又倔强。 精彩! 任离眼里的万百仙一脸的小委屈,难过伤心溢在眼睛里,眼睛湿漉漉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倔强生气的表情里仿佛在指责他说话太过分了。 任离觉得这个人真有趣,装得也太像了,越看越是那么回事,要是自己心软一点就该暗地里自我谴责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 忍不住又多看了万百仙几眼,正好看到万百仙恰到好处的,赌气转身前滴落的泪珠。 任离内心毫无波动的沉默了一下,将人喊住。 “行了,就到河边走走吧,夜色深了记得回来,别不小心失足落水了,我不会游泳救不了你。” 万百仙立马止住哭泣,转过身一脸惊喜,表情生动又活泼:“真的?” 任离没理她,朝她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你跟着,别忘了记路。” 柳还折看着这两人的互动,不怎么觉得任离被万百仙骗过去了,他眼底太清醒了,清醒得冷漠狠厉。 与此同时,识海里传来万百仙的声音。 万百仙整理了一下仪容,带着丫鬟往人群外走,敛下的眉眼中带着冷意。 他想放我走? 还是想找点乐子? 柳还折眉头微挑,看来这个人也挺清醒的。 真是精彩! 不过平时里师妹的窥梦能力只能展现一瞬,他今日怎么跟着看了一路?真是奇怪。 不管是什么万百仙心里都门清,连去走去不远处的河边都不需要人带路,那熟练冷静的态度,让人不禁怀疑她是不是经常来这里。 现下夜色渐浓,丫鬟给万百仙提了一盏灯笼,烛光微弱照亮却足够。走到河边后,柳还折感受了一下万百仙的内心,居然无风无浪一片平静,就像她站在河边看着水面,静静地能呆到天荒地老一样。 通常这种桥段都是逃婚的前戏,柳还折不信万百仙不做点什么,不做点什么至于戏瘾大发的在任离面前唱戏吗? 借着万百仙的视线,目光所及之处是笼罩在黑夜下的河面,有风吹过来带着湿润的凉意,柳还折有点走神。 在他走神的时候,万百仙动了,她面带浅笑的转身,手上一拂,利刃的光芒一闪而过,嗤啦一声划破了丫鬟的手臂。 丫鬟怔怔的看了眼自己受伤的手臂,有鲜血慢慢的染红了袖子,她瞪着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意识越来越模糊,没过一会就倒在了地上。 “我涂了麻沸散,你就在这里好好躺着吧。” 利刃在却扇的扇柄里,又尖又细开了刃,万百仙的这一下,柳还折没有感受到她内心的丝毫波动,就好像这是应该的。 解决掉丫鬟后万百仙又警惕的四处看了看,没有人跟过来,随即冷哼一声扔掉利刃,脱了外衣跳进了河里,慢慢的向对岸游过去。 柳还折这回算是知道万百仙心里的那一声,他想放我走要打上问号了。这不明摆着了吗?只派一个丫鬟跟着,能有什么用。 万百仙花了好一会儿才游到对岸,上了岸之后就有目的的朝一个方向跑,渐渐地天亮了,所处的地势也在上升,在崖边任离带着人追了上来。 任离冷然的打量了一眼四周环境,略有所思的点点头,“无棱崖,传闻果然是真的。” 万百仙本来是坐在崖边的,听到他的声音吓得立马转头,一溜烟的爬了起来,背对着阳光脸色煞白。 ——你带我走好不好? ——好啊,不过还要等几年,我答应你,等你到十八岁的时候我就来无棱崖接你。 那是她与姜重的约定,她今年十六岁,还有两年就十八了,等到了十八岁姜重就会来接她,带她离开,带她去灵界。 她可以改头换面,再也不用这么窝囊的活下去了。 明明只用再等上两年! 无边的恨意涌进识海,将柳还折团团包围。 十四年前的万百仙十六岁,二十一年前姜重任东盟主再也没去过凡间界,那时万百仙九岁。若是在万百仙九岁的时候姜重给了她玉佩许下承诺,柳还折是真的想不透,那时姜重是怀着怎样的心思答应万百仙等她到十八岁后来接她。 既然许下了承诺,柳还折相信,姜重一定能做到,只不过可惜,十四年前的今天,姜重已经被打入鬼域快六年了。 别说是十八岁,就算再等几年,日日夜夜守在无棱崖,姜重也不会出现,他注定要食言。 “你明明也不想娶我,为何穷追不舍?” 万百仙看着任离,眼睛里收起了在他面前演戏时的灵动,眼神直勾勾的不落于外半分。 堵住了人,任离的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他招了招手,护卫便递上了一张弓,他从身后拔出一只羽箭,搭在弓上试了试手感。 凉薄的声音从嘴边逸出:“在任家,我虽是长子却只能听命令行事,族中长辈命我来娶你,我便亲自前来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你若真不想嫁。可以跟那些人讲讲理,虽然没有任何可能性。” “我要是放你跑了,就是我的过失,回去不免要被责罚。可你要是在路上死了,就是你的问题,谁又能想到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说着他拉开了弓,把羽箭对准了万百仙。 “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跟我回去,或是死在这里,你看着选吧。” 任离语气淡淡,仿佛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嗯事。 万百仙捏紧了拳头,咬着唇,默不作声,她看着闪烁着寒光的羽箭箭头,不想服从。 眼前的人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冷情冷性比自己还要过,一口一个遵令行事,认理死板中还有自己的考量。 像这样的人,是不是从来只会考虑对错得失? 像这样的人,还有一个,冷情冷性的症状比眼前的任离还要严重。 看着任离的模样,柳还折有感而发,那个人叫慕子今,是傲剑门现任掌门,他之所以比任离还要严重,是因为他没有心,不知道也不会人类的感情。 他的师父旧盟主慕霖不是没想过要把他教会怎么活成一个真正的人,只可惜他对人类的感情一丝一点都无法理解,更不会有半分触动。 无奈之下,慕霖只好教他分辨是非对错,只是不曾想居然教歪了,是非他认死理,对错他看证据,脑子里只有应该和不应该。 像个科幻世界里的高度人工智能一样。 柳还折想过高度人工智能可能会有衍化出感情的一天,只是那需要非常久的时间,他他本以为那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只是不想高度人工智能也会受刺激,在瘫痪变异后悟出人类的负面感情,那一瞬间爆发,无人能抵抗。 二十年前姜重被判打入鬼域五百年,是北盟主亲自行刑,姜重闻讯赶来来晚了一步,看到的只是染了血的傲剑,和地上没了气息的绛灵夫人。 这世上除了慕霖和他本人,没有人知道慕子今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物种,都说他是妖,身上却没有妖气,反而透着一股大道的至纯之力。 说他是人,没有人说他是人,这个人生来就不像是人。从前低调得不闻其名,现在一挥手间山川俱散,那一瞬间的力量,不像人间的东西。 他在姜重被打入鬼域后学会了愤怒,愤怒之后分辨对错,又让他学会了害怕。于是他将傲剑门搬到了人烟罕至的极东之地,未知的人类感情令他害怕,他怕自己再领悟出什么感情,在感情的催化之下控制不住的又做出什么毁天灭地的事情。 与眼前任离的生硬不同,慕子今为人处事一板一眼中带着柔软。 万百仙半天没说话,捏着拳头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看到这个动作,任离脸上带着一丝了然。 “看来你是选好了。” 说完,勾住弓弦的手松开,一只羽箭破空而去,未曾过眨眼的时间便刺在了万百仙心口的位置。 万百仙直愣愣的看着羽箭飞过来,一头扎在自己身上,反应过来后是钻心的疼,她跌在地上,不敢置信的看向任离,他没有心。 看了看羽箭的位置,任离有些可惜:“射偏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感知 任离这个人,万百仙远在女国,从未听闻,不曾想到见面后,竟能够发现他空有人的皮囊,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冷的,这一箭再偏一点就能当场要了她的命。 万百仙扯着嘴角,冷笑一声,在任离举起第二箭的时候,伸手将胸前的羽箭拔了出来,她咬着牙冷汗涔涔,柳还折刻意关闭了感知,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是看起来就疼得厉害。 羽箭离体,伤口没有了遮挡,涌出的鲜血浸湿了红色的嫁衣,晕染出了一片暗红。 不是任离要万百仙做选择,是她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现实将她一步步逼到武陵山,想着还有两年时间的约定,想着自己在不断的妥协中熬过了这许多年,都因一人之念化作了无用功,心境难免崩溃。 疼痛麻痹了她半个身子,扔下带血的羽箭,万百仙毫不犹豫的转身一跳。 以前想过退缩到最后无路可退时会怎么办,我以为我依旧会妥协,也试想过反抗,没想到到了这一步什么都不重要了,死就死了吧。 柳还折离开万百仙旧忆识海的时候,听到了她最后说的这段话,无悲无喜风平浪静,透着一股死寂。 流云从眼前飞奔而过,视线里一片苍白,柳还折感觉到自己慢慢的脱离了万百仙的识海。 当站在地面上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地血红,那是万百仙的尸身,已经没了心跳没有呼吸,就连残余的体温也在渐渐散去,鲜血也在缓慢的干涸着,粘稠成嫁衣上不怎么醒目的暗红色。 红纱遮住了她的脸,可以看到她紧闭的双眼。 她这是,死了? 柳还折猝然心惊,猛地向前蹿了几步想走近点看清楚,却突然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在脚边炸开,闪电的光芒刺得他睁不开眼,耳边有忽视不去的轰鸣声。 有一股力量从后袭来,把他推了一把,大脑一阵眩晕。 “有时候我会想,这是不是惩罚……” 唤醒他的是一道虚弱的声音,柳还折猛的睁开眼,视线里一片黑暗,有微弱的莹白色光点环绕在四周,与此同时身上的关节也随着他内心的激动一颤。 不是附身状态,他能控制身体了,是出去了吗? 不,他没有出去,因为立马就他发现了来自身体感官上的异常,他处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与另一个人并排坐在一把剑上平稳的浮在半空中。 肩膀略沉,上面靠着另一个人的脑袋,自己的手揽着她的肩膀,将她半抱在了怀里。 微微一低头,便可在周围莹白色光点的照射下,看到她头顶反射着光晕的深海灵珠,再往下便是几乎与空间里的黑暗融为一体的黑色衣裳。 垂着眼眸,身子瘫软,气息不稳。 震惊!自己怎么抱着万百仙?! 柳还折反射性的就想把人推开,但是指尖微动又往怀里紧了紧怀抱的力度。 嗯??? 身体居然与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驰,事情突然变得惊悚起来,难道这不是自己的身体?我还是附在别人身上? 不对啊,这不是万百仙的旧忆梦境吗?她现在靠的这个人是谁?我为什么会附在他身上? 柳还折心思活跃的大胆猜测,猜到一半,突然感觉揽住万百仙肩膀的手上有点黏腻的感觉,于是偏头去看,他看到自己手指与万百仙衣服摩擦的地方,沾染上了血迹。 心里突然一慌,像是这个身体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抖,将整个手掌抚上了万百仙的后背,所触之处全是湿润的黏腻感,同时手上的血迹也变得深重了起来,自己手臂上的衣服也沾染了血色。 她背后有伤,流的血浸湿了衣裳,但是衣裳是黑色的,根本就看不出来。 颤抖着手重新揽回万百仙的肩膀,柳还折压下心底的沉重,不敢再去看自己的指尖。酸涩与心疼涌上心头,柳还折不由自主的将万百仙又往怀里拉了拉,却不想碰到了万百仙背后不知在哪的伤口,疼得她一声闷哼。 柳还折的的动作瞬间僵住,不敢再动。 “你说,我怎么就,死不了呢?” 万百仙动了动眼皮,气若游丝。 柳还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揽着她。 他有些分不清这是在梦境还是现实,也不知道心里弥漫的哀伤是这个身体的,还是属于自己。 这里不像是旧忆,在万百仙道心劫失败前,她是不穿黑衣的。 “柳还折。” 忽然,万百仙又喊了一声,虚弱的声音在黑暗的空间里,显得异常萧索。 柳还折轻声回应:“我在。” “出去以后,你能考虑一下拜我为师吗?” 柳还折沉默了,他大概能猜到一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个身体的确是他的,身上穿的衣服是陶师妹花了一个月做出来的,衣襟上有陶一一亲手绣的一朵月白昙花,很小却很清楚。 记忆里没有这个场景,若不是虚幻,就是未来。 听到万百仙近乎祈求的声音时,内心深处的感情促使他想控制这个身体不作回应,但却只能听到这个身体一声沉稳有力的回答。 “……好。” …… 梦境之外,万百仙的几根头发丝一一断开,香引也停止了燃烧,陶一一伸手拍了拍柳还折的脑袋,“醒醒。” 柳还折仍旧闭着眼睛没什么反应。 陶一一狐疑的看着他,难道是手上的力度太轻了? 这么想着,她拧了拧手腕,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柳还折的脑袋上,直接把意识刚刚回归的柳还折打懵了。 “你打我干什么?”柳还折生气的问。 陶一一很淡定,“怕你在别人的记忆里迷失自我。” “哦……”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不对,脑袋有点痛,柳还折猛地惊醒,“可你也不能这么用力吧!” 陶一一瞥了他一眼,“我还可以再用力一点。” 柳还折连忙摆手,“不了不了。” 看了一遍万百仙十四年前的旧忆,柳还折有点恍惚,先不说那样黑化值不值得,也不说姜重的许诺是什么心思,就最后万百仙被逼着跳了崖,那样子应该是死透了。 那现在的万百仙是真的,还是死而复生? 没道理吧,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还是他亲眼看到了万百仙的尸体,那惨状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总不可能真的跟万百仙自己所说的那样是厉鬼复仇来了吧? 再仔细想想,自己不就是死而复生,虽然是穿越,有点借尸还魂的意味,也是另一种复活啊! 可看白天任离的态度,现在或者的万百仙绝对不是换了一个身体,所以不会是真的死而复生了吧? 有点纠结,柳还折干脆直接就问了出来:“你说这世界上有没有死而复生这回事?” 陶一一给香引的罐子添香的动作一顿,变了个水盆出来,拿着罐子就往水盆里涮。香引遇水即溶变得无色无味,一盆清水把罐子洗干净后还是一盆清水。 看着陶一一这一系列的动作,柳还折脑门挂上了一个问号,“你在干什么?” 陶一一面不改色的继续洗罐子,“香引有问题。” 柳还折一惊,忍不住往水里看,这能有什么问题? 忙问:“什么问题?” 陶一一扯了扯嘴角,“能让你变智障的问题。” 柳还折:???? 厉害了我的师妹,跟我在一起生活久了,越来越有现代人的风范了,居然敢拐弯抹角说自己大师兄是智障! 柳还折眯着眼对上陶一一的视线,示意她收回刚才的话,陶一一看到柳还折眼里的威胁,十分不配合的冲他翻了个白眼,继续洗罐子。 居然这么不配合,果真嚣张! 柳还折顿感吃瘪,但也无可奈何,自己宠的师妹含泪也要宠下去! 整了整脸色,不再嬉皮笑脸,柳还折看着陶一一说:“不开玩笑,真的。” 洗罐子的手从水里拿出来,控了控罐子里的水,陶一一拿起手绢擦罐子,整个人漫不经心的。 “大概是有的吧……还记得你翻阅过的仙宗典籍吗?当时你说遥神女易秋逢有那么什么神奇吗?什么疑难杂症重伤中毒,只要有一口气就能救回来,难不成真的是神仙吗?” 柳还折当然记得,记忆犹新。 那是他在师父秦云昼的胁迫下学会了古文字后,第一次翻看仙宗典籍,这一批典籍秦云昼说是他向慕子今借的,让他快点看完,他还要还回去。 当时自己感慨了一下自家师父和慕子今的友情,甚至眼神略迷离的把这两个人配了个对,越发觉得这对cp可行,然后就被秦云昼用指骨敲了一下脑门。 “想什么呢?” “没什么!” 年少轻狂的柳还折还是挺害羞的?给自家师父配cp这种事,是断然不能说出去的。 不过师父怎么个傲剑门掌门关系这么好?连几乎绝迹的仙宗典籍都能够借到。 有些话是不能问出口的,柳还折没问,他也不打算问,因为眼前这一堆玉简书帛实在是壮观,也不知自己要花几天的时间才能看完。 看着面前的书堆,柳还折很郁闷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看这些东西,里面一个一个故事跟神话一样,仙宗的历史用不可能是神话吧。 他翻开的第一个故事讲的是仙宗信奉的一个神女,遥神女,本名易秋逢,擅医术,且人美心善,深得小遥城百姓的爱戴。 那时修仙界还不是仙宗一家独大,那时的仙宗还不叫仙宗,它叫垚仙门,在修仙界鼎盛的当时称得上是仙道第一大派。 仙宗信奉遥神女的来源,就是由垚仙门传下来的。 时任垚仙门掌门凌云归与小遥城守护神遥城君夏浅酌是好友,遥城君与遥神女又是多年知己。 在遥城君入主小遥城后不久,凌云归得了一个怪病,是什么病没有记载,只有症状描述着发病时,全身上下都似被烈火灼烧,一时痛苦不堪。 遥城君便带凌云归见了遥神女,遥神女在凌云归身上下了一道封印,把病源封印在了体内,只要凌云归不想解除封印,封印就会跟着凌云归一辈子,他再也不会犯病。 看到这里,柳还折更好奇了,封印都用上了,真的是得了怪病,而不是不受控制的洪荒之力在体内乱窜吗? 反正,由此,遥神女便通过遥城君认识了凌云归。凌云归生来特殊,最渴求不得的是别人对自己的真情实感。 遥神女待人极好,凌云归渐渐地被她打动,甚至于追求她,但凌云归不敢说出口,他心思敏感,怕自己一时冲动,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啧啧啧……”柳还折忍不住的啧啧有声,瞧瞧,这就是不自信,喜欢不说大部分只能埋在心里一辈子,然后白白受虐。 他接着往下看,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接着写下去的不是凌云归和遥神女的感情二三事,而是写了小遥城突然发生了一场,可以令整个世界毁灭的灾难。 令整个世界毁灭,有点夸大,甚是像神话故事,柳还折忍不住的点评。 典籍里说了,五百年前遥城君为救世,随挚爱一起携剑于小遥城镇压上古邪神怨念,为彻底净化上古邪神怨念遥城君此后便一直守在小遥城,五百年光阴转瞬即逝,此番灭世的危机亦是来源于此。 因为有人在怨念未彻底净化之前动了镇压大阵,还在阵法最薄弱的时候拔走了遥城君定下阵眼的佩剑,镇压大阵摇摇欲坠,欲毁于一旦。 就在上古邪神怨念冲破镇压大阵的时候,遥神女挺身而出,替遥城君挡住了所有怨念,以身为容器将其净化。 典籍记载,遥神女身带生命之力,生意源源不断,是净化上古邪神怨念最好容器,只是上古邪神怨念虽然经过镇压大阵的净化只残余部分,但仍旧过于庞大,想要一时净化干净,还是需要代价的。 剩余的上古邪神怨念被净化后,遥神女昏迷不醒,躺了五年,气息微弱的当了五年的植物人。 醒来后还是眼不能明,耳不能听,口不能语,腿不能走。 神的神力透支后,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吗?属实过于凄惨。 遥神女在这种状态下又过了一年才渐渐好转,凌云归感遥神女真情,又有遥城君为小遥城守护神在前,便把易秋逢封为遥神女,受垚仙门祭祀供奉。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未知 感情神都是人封的? 还以为修仙的世界里会有正儿八经的神,没想到上古的时候都是这样封的,有点失望。 仙宗典籍的记载并不是很全面,像是故意丢弃一些东西,不能记录下来一样,关于遥神女易秋逢的事情,最能吸引柳还折目光的一笔,便是典籍上写着遥神女欲救暮君于亡以命相换奉以起死回生,遥城君不允。 这是暮君二字第一次出现,也是最后一次,往后不管柳还折翻阅了多少仙宗典籍,都没有再看到暮君这个人。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先是说暮君这个人死了,遥神女想救他,用以命换命的方式令其起死回生。 先不说暮君这个人重不重要,就单单遥神女这个态度这个人就非重要不可了,可是这么重要的一个人就这一句话提到过,欲盖弥彰的意味不要太浓重。 怕是这个人涉及隐秘,典籍才会三缄其口只字不提,暮君大概也只是个代称,人姓暮,名不知。 这都不重要,对于上古时期的恩怨情仇柳还折并不想费力气去猜测,过于远古的东西很少能够联系到现在,不必费神。 重要的是,遥神女以命换命的起死回生,忽略前几个字,后面的起死回生四个字刺激着他的眼球。 如今六界分离后灵界式微,即便依靠生灵大阵略有残喘,连几千年前仅有往昔十分之一的状况都不足百分之一,仅仅几千年衰退得十分严重。 飞升仙界都成了传说,修为最高的还是天境九阶,人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如此颓势之下,灵界的人对于修为一事虽保持着本心,但野心却是一降再降,很多绝对的话语都消失在了后退的野心里,不是说不出口,是说了都会被认为不可能。 起死回生这个词俨然已经成了传说,这还是柳还折第一次见到这四个字,上古时期神秘莫测,或许起死回生这种畅想中的事是真的存在也说不定。 不过那都是上古了,连储存着上古记忆的仙宗都沉在了灵海,时代变迁,即便记载中的事是真的,那也跟现在没多大关系。 思忖至此,回神一看,陶一一已经将香引装满了刚洗好的罐子,密封之后下了个禁制。 柳还折的目光落在这个小罐子上,数着上面画着的昙花花瓣心思异常活跃,“起死回生大概是不可能,不过你的能力有没有可能预测未来?” 陶一一白了他一眼,“又犯什么傻?” “说真的,你们这一族的能力就没有丁点可能吗?” 柳还折的神色难得的正经,令人有点难以适应,陶一一收回目光面泛狐疑,“我自己的能力我还不清楚吗?” 柳还折伸手否认,“我觉得你可能不清楚,毕竟你是人养大的,而且你的族群怎么都寻不到,好似世界上只有你一只窥梦兽。” 这话说的,好像在理。 她不是人,是妖,名窥梦兽,天赋能力可以从被人接触过的东西里,窥梦出发生过的事。她生来化人,有记忆的第一天就看到了柳还折,那时她才三岁的模样,柳还折将自己带了回去,又当师兄又当爹娘的把自己养大。 虽然他自己的性子很歪,但在教养自己一事上很认真,玩笑只是生活的调节剂,就是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只要柳还折一不正经自己就想打人的。 不过现在却是有史以来头一遭,陶一一没想动手打人,还觉得对方说话有道理。 有道理是有道理,不想动手是不想动手,并不妨碍她没事找茬下手不知轻重的把人踢出门外。 猝不及防被踢出门外,房门哐的一声在眼前关上,柳还折目瞪口呆,他记得自己的教育没问题啊,这是怎么了,怎么从小可爱的师妹长大了变得这么暴躁? 时间过得很快,应试等待的十天里,万百仙闭门不出,风寻影时不时到处跑得看不见影子,慕翎就不怎么有趣了,她以前在北仙盟生活,现在又回了北仙盟如同回了家一般,天天上擂台,而叶泽则是在台下看着,旁人不愿近身,他的身边空出了一圈。 倒是慕翎因为没有修炼傲剑诀,反而除了知情者没几个人围观的人把她认出来,由于赢的场次多,居然渐受追捧。 “慕翎,你帮我看看,我这招使得对不对,我总觉得有点问题。” 一下擂台,刻意守在一边的霍秋露就把慕翎拉了过去,在慕翎面前耍了几下剑法。 霍秋露修炼的是慕翎给她的破风流云点苍穹,与慕翎自己修炼的玄冰剑诀一脉相承,虽有变化,但由于改动不大,看起来还是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尖的人一眼就能瞧出来。 慕翎探了一下霍秋露的修为,是货真价实的玄境初期,看来为了琼芳会,她也没少下功夫,没有弄虚作假而是真的提升了修为。 今日北仙盟北宫前人很多,分开风寻影拉着人跑过来的时候,正巧听到一声骄呵,“喂,穿黑衣服的,你在台下看了大半天了,不上来此试一下吗?要是输了,也好趁早退出琼芳会,省得技不如人还要占名额。” 语毕,引来哄堂大笑。 同时,柳还折心里想着万百仙是不是死而复生这件事,闹心得闭关了好几天,今天是应试的最后一天,被陶一一生拉硬拽的赶了出来,稍微晒了晒太阳这才没长草。 结果一来,瞧他听见了什么?这作死般的喊话,让我看看是那个小可爱待会要把大放厥词的这个人揍一顿。 柳还折睁大了眼睛,寻着围观群众看去,下战帖的人从擂台上跳了下来,人群让出了一条路,柳还折连忙钻进去,一抬眼就看到了安安稳稳坐在众人瞩目位置的万百仙。 这群人咋回事?公然挑衅赤魔宫大少主呢? 再一看,才发现万百仙换了身打扮,黑衣还是黑衣,但是这回不仅费玉灵纱换成了普通的法衣,一直高高束着发冠的发髻也垂了下来,有发丝在额前两侧飘荡,遮遮掩掩藏去看大部分标志性的容貌,而象征着身份深海灵珠倒是还在头上,不过换了个样子,从发冠上摘下来做成了一支步摇,又由禁制掩去了光华看起来平平无奇,唯有下垂的水晶流苏不灵不灵的闪着炫目的光芒。 瞧这一身装扮,不熟悉的人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这人是谁,哪怕是熟悉的人,比如风寻影硬是看了好几眼才慢慢的瞪大眼睛,一脸吃惊,这难道就是换装如换人? 但是自己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啊,还有风寻影拉着的那个少年,看着万百仙眼神淡淡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也不知是认识万百仙还是不认识万百仙,或者与其他人一样在应试第一天见过了,现在人家换个装就不认识了。 啧,难搞。 视线重新放到万百仙身上再多瞧两眼,这清新雅致邻家小妹妹的样子把她身上刻意表现出来的冷漠冲淡了不少,也不知道造型师是谁,十分有眼力啊!长着一张童颜就不要老气横秋嘛! 下战帖的人走到了万百仙面前,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大喊:“喂,说你呢?敢不敢上擂台与我比一比。” 万百仙有点走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说:“我?” 语气有点不太确定,也漫不经心。 “对,就是你。” 十分确定的语气,有点讨人嫌。万百仙双眼无神的拉拢了一下眼皮,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刚准备说点什么,一旁指点霍秋露剑法的慕翎走了过来。 “我代替她与你比,你敢不敢应战?” 慕翎提着剑,脸上洋溢着亲切的笑意,一双眼睛看着下战帖的人,冷漠又疏离。 万百仙下意识的往慕翎的方向偏了偏头,目光所及之处是毫无例外的黑暗,不过交情泛泛,她也愿意替自己出头? “怎么不敢,但是我找的人是她!” 也不知这个人犯了什么毛病,就盯着万百仙不放,现下慕翎都应战了,她还是把矛头对准了万百仙。 见此,风寻影忍不住的往万百仙跟前凑了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你这是做了什么,让她拉着你不放,就是要跟你打一场。” 万百仙垂着眼帘想了想,似唏嘘般的开口:“可能是看我好欺负吧。” 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被应该听见的人听见,下战帖的人气得脸颊通红,她怎么会是这种人,她找万百仙不过是修为同阶,年岁相当,语气有点冲是怕人不答应,哪里想这个人会这样说。 听着万百仙的话,风寻影扑哧一笑:“就你?你还好欺负?你要是好欺负,那整个灵界就没有不好欺负的人了!” 眼前的人眼睛不眨一下,一条政令下去几万人让你你,就这还好欺负,怕是要笑死个把人。 现在这个情况围观全程的柳还折心里门清,万百仙的表情冷漠又自然,这是心态扭曲的又在演戏了,故意戏耍这个下战帖的人,弄得下战帖的人气得满脸通红,立刻扭过头应下了慕翎的约战。 早已身经百战的慕翎一转身就飞向了擂台,话不多说,在下战帖的人飞上来时,转身拔剑,与往常一样挽着剑花瞬化残影,与人打了起来。 台下只能听到冰刃相交的铮铮声,还有微弱的衣袂飞扬的破风声,万百仙好奇的伸着脖子去听擂台的动静,有一个人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走到了她身边。 “你今天换了装扮。” 尘心不带任何感情透着森然冷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万百仙收回心神,在脸上绽放了一个笑容。 “好看吗?” 她问道,声音软软的,很甜,落入尘心心海后便被瞬间淹没,一点浪花都没有。 尘心伸手拢了拢万百仙鬓角被风吹乱的发丝,轻声道:“好看。” 依旧是是不带任何感情温度的语气,透着能把人冻死的寒气,是个人都不想这样说话,但是万百仙却跟个没事人样,无视了他的态度。 “那跟以前比呢?” 万百仙嘴角扬起轻轻地微笑,眯弯了眼睛,整个人看起来真诚又纯粹,甜甜的嗓音低低的诉说着她的心情,就是不知这模样是装的还是真的。 尘心看着万百仙一见到自己,不管处于什么状态,做些什么样的事,都能够在一瞬间扬起笑脸的态度,心里不是滋味。 太刻意了,刻意的做给自己看,生怕自己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她的笑容都很突兀,能让人一眼就看出不对劲。 尘心知道她为什么这样,但是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回应。 手还停留在万百仙的鬓角,尘心冷着声音回答:“都好看。” 听到这万金油一般的回答,万百仙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虚假的未曾深入眼底的笑刺激着尘心的眼球,扰得他心情难安。 “你现在的样子,就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只是那个时候你还是个孩子,现在却长大了。” 听到尘心回忆的话,万百仙脸上虚假的笑容刷的一下就消失了,“我已经三十岁了,不是孩子,几年前见你的时候也二十多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不是孩子。” 尘心的手僵在了万百仙的脸上,莫约一息间,他手指微曲,僵硬的收回了手,万百仙的话在回应他话里的话,明摆着与自己过不去。 柳还折一直注视着万百仙这边的情况,看着看着就看到那个白衣服的少年把手伸到了万百仙的脑袋上,靠得近姿态也亲昵。 这两个看起来都是未成年啊!早恋呢这是! 作为新时代的三号青年,柳还折觉得自己有必要阻止早恋在自己面前发生,就算是修仙界他也不能放任不管,于是他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到了两个未成年面前,伸出两只手,推着两个人将两个人拉开了距离。 “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你们两个小屁孩居然如若无人的卿卿我我,道德败坏有伤风化知道吗?还有,你们满十八岁了吗就谈恋爱搞对象,这是早恋!心智不成熟时期的早恋是不可取的,极容易变心,为了自己以后的心理健康我建议你们马上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年岁 陶一一难过的掩面,这人又犯傻了,于是一手伸过去,拎起柳还折的后领子就往旁边拖,脚步一动站在了他跟前,不好意思的赔笑道:“不好意,大师兄他还没睡醒,他说的话都没过脑子,听不得,不要介意。” 说完唰的一下转身,扬手就要打人,柳还折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巴掌落在了自己身上,还被踹了一脚。 在另一脚踹过来时,柳还折猛地向后跳了一大步,“大庭广众之下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不要总是动手动脚的好吗?” 下一脚被柳还折躲了过去,正如他所说大庭广众之下,先前打就打了是实在是忍不住,现在倒是不好追过去继续打人了。 无视周围隐隐投过来的怪异目光,陶一一冷着脸收回来自己的巴掌,心情不太美丽。 “那你能不能管好你的嘴,少说些听不懂的话,也别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柳还折不敢还手,有点委屈,“喂,有一说一,我的话你不就是听懂了吗?还有我什么时候说了乱七八糟的话了?” “你刚刚说的不就是乱七八糟的话?” 柳还折:??? 脑子里突然有好多问号。 “不是,我说他们俩早恋怎么就是乱七八糟的话里,不信你看这两个人的状态,都明摆着了!” 说罢,伸手一指,指向了万百仙与尘心坐着的位置。 那两人还坐着,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相互隔着一段距离,以至于后来的陶一一什么也没看到。 万百仙听不懂柳还折的话,但他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怎么着也能猜到一点,有些事用猜的有个模糊概念就够了。 “状态我是没看到,不过你说早恋是指什么年纪?”陶一一说着目光转向万百仙,“你看看她,快三十了。” 又看向尘心,“再看看他,四十三了。” 柳还折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他在陶一一说话的间隙里认真想了想,说万百仙三十还有可能,要说她旁边的那个少年,少年感太足了,瞧那脸蛋都嫩得出水了,令人嫉妒! 心里有点难以言说的感觉,柳还折沉下眼眸,略微组织了一下用词,“这算是晚恋吧……”话说到一半又猛然怔住,“不对,你怎么就看出来他们多大了?” 陶一一也一怔,“……就,就这样看出来了啊!” 柳还折表情扭曲了一下,眯着眼说他不信,陶一一也是真的没话说了,她就是一眼看出来了,哪来那么多毛病! “何必多看几眼,直接问我们不就好了?” 诡异的氛围中,万百仙突然说话,极其微妙的转移了旁观者的注意力。 得到正主首肯,柳还折来精神了,甩了陶一一一个挑衅的眼神就问:“那你说说你多大了?” 真是好不做作的问法,风寻影在一旁瞪大了眼睛。 万百仙亦是在他的直接中沉默了一下,而后垂着眼眸说:“今年冬至后三十。” 还真是三十啊! 柳还折的挑衅眼神垮了下来,而后问尘心:“那你呢?” 更加直白简练,尘心也不恼,就是浑身都散发着冷飕飕的寒气。 “四十三。” 又对了!陶一一回敬了柳还折一个挑衅的眼神,仿佛是在说,看吧,我说的可都是对的! 在尘心的回答下,柳还折表示受到了惊吓,虽然说修仙世界驻个颜不是什么难事,但你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把自己驻成未成年,看起来比万百仙都还要小。 柳还折说不出话来,但是有人比还要激动。 “不对,你明明只有十五!我摸骨不可能错!” 风寻影站出来,一脸的不信。 尘心抬头,对上风寻影询问的视线,没什么心理负担的稍加思索了一下,刚准备说什么,一个人影从擂台上跳了下来,踩着剑精稳落地。 “什么四十三?”慕翎问道。 一出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瞧着齐刷刷看过来的视线,收起剑的慕翎脚步微顿,在场几个人熟人都看着她,即使目光平和,也直看得她心里发毛,一时间不知该动还是不动。 她下意识的朝柳还折看去。 柳还折丝毫不理会她的心灵感应,在她看过来的时候略显雀跃的问:“你多大了?” 慕翎被他的问题问得心头一梗,“……二十。” 所以这人想说什么?怎么还问上年纪了? 柳还折不想说什么,他眼神微动视线一转又去问风寻影:“你呢?” “二十三。”风寻影想也没想得回答,回答后回过味来,她为什么要回答?霎时,看向柳还折的眼神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不对啊,问这个做什么,你是不是又想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吗?” 柳还折拉着脸,一副很生气的模样。 风寻影反驳:“你不靠谱的事还少吗?” “我就没优点了?”柳还折掐着腰瞪着眼,气得火烧眉毛。 好做作的样子,看得风寻影心头一梗,眨了眨眼,磕磕绊绊的说:“乐天吧……” 柳还折呵呵一声,“我想静静,不要问我静静是谁。” 说罢扭过头,心里又开始胡思乱想。 先前没想到,他们这一群人,平均年龄二十以上,就连叶泽都有二十好几。虽然说心智都很成熟,可是年龄不太对啊,一般主角剧本没几个是这个年纪起步,难道我猜错了,主角反派都不在眼前,其实我们都是炮灰? 搞不懂。 想不透就不想了,省得费脑子,从某种角度来说,柳还折的确很乐天,所以这一世到现在活得都很轻松。 回过神来,却看见风寻影拉起那个少年的手腕,把从自己这里拿走的红绳系在了少年队手腕上,喜笑颜开的说:“他叫尘心,玉印门记名弟子,以后就是我们最后一位队友了!别看他小,长得嫩,修仙修仙最不重要的就是年龄,他可厉害着!” 能在北盟主眼皮子底下修改《律》的人,当然厉害着。 柳还折暗暗的想着,却不经意将慕翎和尘心的脸都收入眼中,只一眼便让他的眼皮突然轻跳个不停,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冲上脑门。 不着痕迹的蹭到陶一一身边,柳还折压低脑袋凑到陶一一耳边说:“你有没有发现,慕水柔和这个尘心长得很像?” 陶一一扯了扯他的衣袖,同样压低着声音,小心翼翼的警告:“别声张。” 柳还折一低头就看到她目光毫不经意的在慕翎和尘心间来回打转,脸色深沉,绷紧的表情逐渐崩塌。 陶一一扯过柳还折的衣领,把自己的脸虚虚的埋在他的左肩,就像是站不住借个肩膀靠一下。柳还折听到了,从肩窝处传来的沉闷说话声。 “……我的眼睛有点奇怪,它好像能让我看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但是又遮遮掩掩看不真切,能看到的东西都透露着不好的情绪。” 陶一一抓着他的手臂,抓得他有点疼,陶一一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一样,害怕的靠着他浑身颤抖。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却很清晰,每一个咬字都带着颤音,还记得小时陶师妹突然发现自己不是人的时候,她就是这样趴在自己身上颤抖的哭个不停。 思及过往,柳还折下意识的扶住了陶一一的肩膀,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他想到了陶一一窥梦兽的原型,能造一个梦境窥探他人过往,人间只有这么一只窥梦兽,除此之外别无所知。 而他自己,在窥梦兽的梦境里看到了未来。 柳还折低声问:“你看到了什么?” 陶一一抖了一下,没有说话。 她看到了火海,被阵法困住的火海,阵法外面站着他们这些人,阵法里面是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她背对着所有人侧身躺在地上,对周围的环境不置理睬。 而在阵外的人,他们攻击着结界,哭喊着,劝说着。从大火未燃起,到漫延至整个阵内,滚烫且窒息。 柳还折仿佛疯了一般不顾一切的砸着结界,砸得一手鲜血也不管不顾,可是阵内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血红的火焰,吞噬了那个人。 “铛”,一声钟响遍彻北仙盟,陶一一猛地惊醒,手腕用力便将自己从柳还折的怀抱里脱离出去,怀里有轻微的震动,还泛出了白光。 猛地被陶一一推开,柳还折刚想数落几句变着法缓和一下气氛,腰间有轻微的震动,挂在腰上的琼芳会应试令牌散着白色光芒。 他将令牌拿起来举到眼前,白光散开在眼前铺成了一面投影,漂浮着几行字。与此同时,其他人的令牌也都在钟声响起的时候发生异动,投影里的字在眼前清晰可见。 琼芳会应试已经结束,上面排列了参赛的人数,与获胜的人数一对比,少了一半的人。 柳还折看得啧啧称奇,北盟主不愧是北盟主,说要赶走一半的人就赶走一半的人绝不含糊,心里称叹着,视线又忍不住飘到了尘心身上,规则是这位小兄弟改的,除了自己所写的符信报名规则,后面的全都变成了保密状态。 令牌之上的投影闪动,几行字有所变换,上面写着琼芳会第一关开始,关卡任务随机发布,可随意组队,不论手段,只要达到关卡的要求,就算过关。 从前就听说琼芳会淘汰赛极其变态,他有幸参与了第一版琼芳会关卡的设计,有目共睹了设计者们掏空心思恶心人的思维,能过关的都极其不容易。 如今第一版作废,后期全部都是尘心所改,尘心这个人看起来像个大冰块,可是长得好看,也不是什么奸邪凶恶的面相,虽然初看难生什么好感,却也不怎么惹人讨厌。 有时候柳还折还会想,这个人笑起来是怎么样的,于是他在脑海里给尘心补了一个微笑的动态,光华四射惊艳四方,柳还折自己都看呆了。 这绝对是个动态美人。 这般人物制造出来的关卡应该与他们这些闲得无聊,纯粹怀着恶心人想法的人大不一样,对此,柳还折很是期待。 如今终于到了开奖的时刻,琼芳会新版关卡发布了什么样的任务呢?柳还折看着自己令牌上的投影,一行字浮了出来。 ——智取赤狐妖真情泪。 柳还折:???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当我打出问号的时候,不是我有问题,而是我觉得你有问题。 尘心,你太有问题了! 什么叫智取赤狐妖真情泪?你怎么不智取生辰纲呢! 一脸冷漠的收起令牌,柳还折好奇的看向其他人,果然如他一样,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大师兄,你的任务是什么?” 陶一一手里捏着令牌,神色有些恍惚。 闻言,柳还折咬着牙低笑,“智取赤狐妖真情泪,多高端的任务,我这种智商不及格的人根本就看不懂呢!” “啊……原来你的任务也是这个……”陶一一更恍惚了,她想了想,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偏头看向柳还折,“赤狐妖的真情泪多吗?我需要与你抢吗?” 真不客气的问题,虽然带着问号却一点疑问都没带,简直就是直白的说,别跟我讲什么情面,要是资源有限我跟你抢定了! 柳还折脑门突突,压下心底的郁闷,没好气的说:“放心,这个任务你就跟我一起做,到时候就算那个赤狐妖哭不出来,我也非逼着他给我哭!” 舒了一口恶气,柳还折去找自己的队友问情况。 柳还折没事人一样勾着眼凑到了风寻影跟前:“你的任务是什么?” 又没事人一样戳了戳慕翎的肩膀,“喂,你的任务是什么?” 然后还是没事人一样蹦到了尘心和万百仙的身后,“我亲爱的队友们,能告诉我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钟声响起后过了好一会儿辰琅才姗姗来迟,柳还折拽着狐狸耳朵就问:“小狐狸∽快说,你的任务是什么!” 问了一圈,还险些被辰琅的狐狸爪子一爪子拍脸上脸毁人残,柳还折得到了几个一模一样的答案。 他的队友们,任务名都是一样的,都是…… ——智取赤狐妖真情泪。 因为有点诡异,他们都没敢把任务打开,只愣愣的看着任务名发呆。 说真的,他们是真不知道这个鬼名字会是个什么好任务,一听就不正经,整个琼芳会就没个正经的地方。 第一百二十章 准备 辰琅化作人形挣脱了柳还折的束缚,一伸手戳开了令牌上的任务。 人间界骞州有一宝地,是为灵山秀水,赤狐一族由妖界迁徙而来,世世代代生活于此。 六界分离后,赤狐一族开始走向衰弱,如今宝地内只剩一只赤狐存活。 任务概述如此,表示让接到任务的人前往人间界骞州宝地,找到赤狐,令其流下真情泪。 真情泪没有特定的标准,令牌会自己感知,只要真情泪出现,令牌感知到了,就算过关。 时限为一个月。 几个人合计了一下,此次任务需要去人间界,真情泪这个东西玄乎又玄,也不知道怎么搞,这一个月怕是要在人间界呆满了。 去人间界嘛虽然风险很低,但会被压制修行者的身份,稍微有点夸张超乎人间界常理的法术都不能用,是挺不便的。 习惯了灵界的生活,再跑去凡间界过日子,又因为是暂时的,所以便不会刻意去习惯,到时候定然会有诸多不便。 柳还折还是提议人多力量大,他们的任务又是一样的,还是按照原计划组团为佳。 去凡间界不是说去就去的,北仙盟去往凡间界的通道归北盟主管,这事还得向北盟主报备一下。 几个人里就慕翎和北盟主关系最亲,慕翎自荐去向北盟主说这件事,其他人就去收拾收拾东西,做好在凡间界生活一段时间的准备。 其他几个人表示没什么问题,就万百仙在听尘心说,任务要去人间界的时候有点不太对劲,话倒是没说几句,就是感觉很僵硬。 她整个人就僵在了那里,看起来极其怪异。 慕翎好奇的看了一眼,便立刻收回视线,听说大少主是从凡间界来的灵界,难道是她在凡间界有什么不好的回忆,才会如此? 虽然有很大的可能性,但也终归是猜测,偏见不该有,审视不能出现在朋友身上,既然传言并不清楚,那么代表当事人是不想说的,如此慕翎也不愿多想。 慕翎拉着人问了问花娇娇在哪,便一路向北仙盟正殿走去,刚到正殿过了一个拐角,就听到两个人争吵的声音。 真实不凑巧,她这是走过去挺尴尬,不走过去又有偷听的嫌疑。 还是不走过去了,慕翎收回踏出的右脚,静静地等着这两个人吵完赶紧走。 自从慕翎离开北仙盟后,没有了她拉着自己修炼,霍秋露懒散了许多,经常东走西逛到处乱跑,竟然在不经意间撞破了一件隐秘,准确无误的证实了自己的某些猜测。 她很害怕,却又不敢做什么,直到某件事捅破在眼前,她不是无法接受,只是心里有气。 琼芳会是赌气才来的,仙株阵出来后,她想了许久,还是觉得不要跟慕翎说比较好,毕竟这是自己的家事,而且慕翎她也不太好过,到底是朋友有些事即便自己不清不楚,还是不应该说的。 应试十天一过,接到令牌的任务后,一看任务需要去人间界,她就直接来找北盟主通融放行,哪里知道在走廊上碰到从正殿里出来江承宣。 一照面,无名怒火突然上涌,霍秋露气得掉头就走,却被江承宣拉住了手腕。 江承宣说:“此次凡间界的任务我陪你去。” 霍秋露奋力的甩开他的手,回头脸上满是讥笑,“真是好笑,先不说你的任务跟凡间界没有半点关系,就单单是你这个人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需要你陪?” 江承宣注视着霍秋露,她面上的怒气嘲讽蔑视统统入眼。江承宣略感不适的轻皱眉头,沉声道:“我是你哥哥。” 这一声说得好是深沉,霍秋露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眼角眉梢皆染上了笑意,只是目光冻人。 “说得好听,认祖归宗了吗?”霍秋露的声音带着点点笑意,却嘲讽味浓。 明摆着的恶意令人心寒,但江承宣像是什么也没感觉到一样,垂眸看着霍秋露眼露担忧,“玉印门已经不比以前了,你一人在凡间界会有诸多不便,听话。” 此话一出,霍秋露炸了,冲着江承宣大声吼道:“我才是玉印门少主,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在我面前来说玉印门如何!” “你生母是我爹原配又如何,他们已经和离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就算玉衍门现在已经破败不堪生死倾颓,玉印门也是我的!” 听着霍秋露的话,江承宣脸色微变,他眼神轻闪凑近了些,压抑着低声问:“你知道了什么?” 霍秋露仰着头瞪着他冷笑:“怎么,想要灭口吗?你以为世界上有不透风的墙吗?你们做得出,还会害怕别人知道?” 话还是那样反着说,嘲讽意味十足,听得江承宣内心乱成了一款,堪堪稳住心境后,才道:“不管你知道了什么,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我是玉印门少主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 霍秋露直接无视了话里前半句。 见霍秋露这么不配合,本来就不善掰扯道理的江承宣黑了脸,“我才是玉印门少主,玉印门跟你没有关系。” “哈哈哈哈哈哈……”霍秋露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江承宣!你跟我爹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 霍秋露哭着跑掉了了,江承宣也没拦,他站在原地面色阴沉,心里波涛翻涌久久不能平静。 慕翎收敛气息站着等了一会,确定完全没有动静后才走了出去,走过走廊一脚踏进了正殿,抬眼瞬间看到了一个人,然后她就顿了顿,思考了一下下自己要不要继续往里面走。 “进来啊,杵在那里做什么?” 花娇娇坐于正位之上喊了一声。 喊得慕翎又看了一眼坐在她旁边的慕子今,另一只脚顺利的踏了进来。 傲剑门掌门的身份多尴尬没人不知道,不是说不来吗?这怎么就来了?就这么大方的陪着北盟主坐在北仙盟正殿,也不怕被看到。 走至花娇娇跟前,慕翎胡思乱想了一通,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花娇娇说:“琼芳会第一关的任务要你去凡间界?” 慕翎回答:“是的。” 得到回答,花娇娇啧了一声,“这破任务怎么分配的?那么多人都要去凡间界。” 要去凡间界的人很多吗?这样是挺麻烦的。话都被说完了,自己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慕翎沉默了。 过了一会,花娇娇揉着额角颇有些头疼的说:“这样吧,你先和其他人一起等等,我等会下发一条通令,所有要去凡间界的亥时在道场集合登记,我会开大传送阵直接送你们去任务地点。” “……好。” 第一关任务随机,去哪都有可能,刚刚碰到的霍秋露就是要去凡间界,估计还有很多人也要去,大概只能这样了,不费神也不费力,还能直接到达任务目的地,不要太好。 慕翎心情有点好转,应声后就告辞,才转过身就被人喊住了。 “等等。” 是慕子今不带感情不带语气,淡漠得一点味道都没有的声音。 慕翎脚步一僵,被他的声音喊得怔愣在原地,就是迟迟不肯转过身来。 没两下走到慕翎身侧,慕子今向她伸出了手。 “把这个拿着。” 莹白如玉的耀石被水晶链子串起来,是一串项链。 水晶链子有三层,串托着被打磨成椭圆形的耀石,底座是晶莹剔透的源石,项链的整体设计繁复又绚丽,看起来高贵又纯真,而且还特别闪,尤其是水晶切割面折射的光芒,在阳光的照射下不灵不灵还能透出七彩的光芒。 盯着慕子今掌心里的耀石项链,慕翎艰难的忍住一剑劈了这玩意的心,眼神里满是惊悚。 这玩意,给我的? 慕翎拧着脸看着慕子今,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不需要。” 慕子今还是伸着手,半点被拒绝后收回去的意思都没有,一双眼睛不带感情的凝视着慕翎,仿佛眼前人与世间万物一样,既能溶于此也无特殊个体能够留在他的眼中,都是一样的过往的漠然。 看到他这个样子慕翎就来气,小的时候不懂,也不会多想,长大后看得多想得多,才明白慕子今这种人是属于什么类型。 可是完全封闭自我,七情五欲皆锁,其余全部正常,就是跟个木头人一样? 看着慕子今十几年不曾有过变化的容颜,慕翎的脸色越来越冷,眼见着就要到达临界点,花娇娇悠哉悠哉的把慕子今手里的耀石水晶项链塞到了慕翎的手里,对着慕翎娇嗔道:“行了行了,别矫情了,你看这项链闪闪发光的多好看,你不喜欢也可以送人嘛,反正你爹又不在意,若是别人不要,留下来拆了做个剑穗也是好的!” 说的好有道理,耀石毕竟也是空间法器呢!虽然说最基础款的,送个人情也不失是个好选择。 握紧手里的项链,慕翎深深地看了眼慕子今,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走了之后,慕子今淡漠的双眸里闪着稍纵即逝的光,他看着正殿的门口他久久不能回神。 花娇娇若有所思的瞅了他一眼,笑意吟吟的说:“若是觉得不妥,那便跟过去吧。” 慕子今沉默了一下。 “好。” 浅浅的应声,人影消失不见,刚说完人就立马走了。 花娇娇笑眯着眼睛,师侄这个人呐,七情五魄不存,人世感情全然不认得,若是说他是不是担心,他大概还要问你一句什么是担心,又怎么会悄悄的跟上去。 但若是往对错应当上去说,答案两都有面性,可总会有一个答案。 花娇娇意味不明的低笑。 红鸾星动,却又血色冲煞,不好不好。 但到底是天命,还是顺从一下吧。 现下离亥时还有好几个时辰,慕翎先是联系了一下自己的队友们,把花娇娇的决定跟他们说了,然后去找了风寻影。 “这个给你。” 慕翎一伸手就将花娇娇塞到自己手里的耀石水晶项链递给风寻影,风寻影看了两眼,先是惊奇后是了然。 “我还以为你要给我什么东西,感情是这个玩意儿。”风寻影用两根手指捏起水晶链子晃了晃,冷不丁身上一抖,链子又被她甩回来慕翎的掌心。 不禁感叹了一句:“太恶俗了!” 岂止是恶俗,还特别幼稚,这闪啦吧唧的项链,小孩子才喜欢吧!即便看起来价值不菲,可风寻影是真的接受无能。 “你哪来的东西啊这?”风寻影抖着一身鸡皮疙瘩问。 慕翎扒拉着脸,面色阴沉,“我爹给我的。” “他给你这个干什么?我看你也不需要耀石啊。” “这个……”慕翎顿了顿,随即说:“大概又是,他觉得我应该会喜欢,在他眼里我就是小孩子,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 “……”这还真是一言难尽,慕掌门的感觉有待提高啊! 似乎是事实太过奇异,慕翎说着说着就闭了嘴,风寻影也抽着眼角不知该说什么,慕翎的手掌仍旧伸展着,上面放着一串耀石水晶项链。 良久后,风寻影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我看你也不太喜欢这项链,不然你爹送你的东西你也不会沉着脸送给别人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这项链我是真的接受无能,不如送给百仙吧,她最喜欢闪晶晶的东西了,而且这项链造型也挺好看的,偏稚龄也与她挺配,你觉得呢?” 慕翎皱着眉想了想,觉得可行,但就是感觉有一点奇怪,她若是这么做了怎么就有点像,自己的东西不要了便扔给别人? “她会要吗?” 慕翎有点踌躇,赤魔宫大少主什么都有,哪里还会稀罕自己手里的东西。此念一动,慕翎又思忖着,若是做成剑穗也许会更好些?但要是真这么做了,到时候大概还是自己挂在自己的剑上了。 看着慕翎显露出为难,风寻影一拍大腿,手臂就勾在了慕翎的肩膀上,略激动的说:“没事,你要是怕她凶你,那就我陪你去。这项链你要是真想送,肯定能送过去,有我在她不要也得要,绝对下不了你的面子!” 听着风寻影霸气的话,慕翎略感不适的咳了几声,十分窘迫的摆手,“那倒不用!” 第一百二十一章 项链 那还是真的不用,风寻影带着幕翎去找万百仙,她一步跳到万百仙的面前,“送你一个东西!” 北仙盟盟主花娇娇的决定幕翎已经跟万百仙说了,她没有什么可以收拾东西,便靠着窗闭目养神,跟前的矮桌上放着一个灌满水的琉璃瓶,瓶里立着一朵开得灿烂的粉色花朵。 看起来像那天尘心送给万百仙的那朵花,也与仙株阵内组成花海的花朵长得一模一样。 听见风寻影的声音,万百仙睁开眼睛,只是看不见眼中是一片黑暗虚无。 万百仙的脸上绽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遥遥对着风寻影的方向说:“你又寻着什么好东西了?” “好东西当然是好东西,我送你的东西能不好吗?” 风寻影嘿嘿的笑着,猫着腰凑到了万百仙身后,拿出耀石水晶项链就在她的脖子上笔画。她比了比万百仙的肤色,发现居然特别相衬,水晶与耀石相辉成映的光芒映射早万百仙的脸上,投下一片亮白的光源。 风寻影暗自欣喜的搓了搓手:“来,把脖子伸出来。” 万百仙不明所以的歪了歪头,她一直都坐得很正,既不弓腰也不驼背,实在是没得个伸脖子的说法,太不雅了。万百仙收回脸,不理她。 眼见着万百仙不配合,风寻影也不管她了,自顾自的伸出手臂围着她的脖子绕了一圈,把耀石水晶项链搭在了她的脖子上,在身后搭扣的时候,水晶链子一点一点的磨蹭着衣领,模糊的摩擦声传入耳中,万百仙伸手就往脖子上摸。 指尖的触感略显冰凉冷硬,带着滑腻感,还有棱角的锋利。这种小颗粒被串成了三条链子,顺着链子往下,她摸到了一颗椭圆形的小球,触感有点软。 手指微顿,身后的风寻影也离开了,万百仙问:“这是什么?” 风寻影看了眼自己把项链挂在万百仙颈上的得意之为,夕阳从窗户外透进来,撒在水晶链子上,亮闪闪的光芒衬得万百仙整个人仿若自带光晕,好看极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慕翎她爹慕子今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东西是挺好,就是太挑人。 一叹一息的点头,风寻影对此颇为满意。 “慕翎送给你的,耀石水晶项链,唔,因为没有名字姑且就这么喊好了,不值几个钱,就是好看。” 耀石水晶项链…… 琢磨着这几个字,万百仙心里有所打量,风寻影一直都知道自己喜欢鲜艳的颜色,特别是亮晶晶闪闪发光的东西,就连自己眼睛看不到之后她还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她能在自己面前说送给自己的东西好看,那必然和自己以前的喜好一样。 耀石作为空间法器,多由人力铸造,其外形与颜色有很大的随机性。而能和水晶相得益彰闪闪发亮被成为好看的颜色,便只有近乎通透的白色。 白色耀石,在耀石中最为上等,已经不仅仅是空间法器了。 慕翎把这个送给自己…… 万百仙心里有点疑惑,随即面向另一个自从走进来后边没有说话的人。眼睛看不见的人,通常耳力都比较好,慕翎的脚步轻缓得不正常,像是刻意遮掩过的,好似悄无声息。 但是万百仙听见了。 她微微仰起头,轻声说:“我能问一下,你送我这个项链,是为什么吗?虽然喜欢,可平白无故,也不能就这样接受。” 万百仙说了一个问题,是对自己说的,慕翎抬眼看到了万百仙脸上轻柔的笑意,带着点青涩,温和又柔弱,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亲近。 她这个样子看得慕翎心里微微一惊,差点就忘了刚刚打好的腹稿。 本来是觉得刚刚拿到手自己这么久不要的东西就这么迅速的转送给别人,是不对的,即便没有对送给自己的原主人愧疚,可就这么转送给他人,就像扔垃圾一样,把自己不好的情绪掩藏其中扔给了无关的人。 压下心里的忐忑不安,慕翎尽量的收缓了语气,压低了声音轻缓了声线,带着一点点的不好意思说:“澜跟我说,他带着我给他的铸剑材料回去的时候你看到了,问了一声是做什么,然后往材料里塞了一块我没有准备的源石。” 说着说着,慕翎突然一停,脸上迅速的染上了一片薄红,心脏跳的也有点快,接着半真半假的说:“作为感激的谢礼,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知道送你这个了,风寻影说你应该会喜欢。” “原来是这个。”万百仙轻轻收回按在按在胸前耀石上的手指,神色已趋于寻常。 一旁的风寻影听见慕翎话里熟悉的名字,疑惑的问:“什么源石?” 万百仙向她偏过头说:“是你一个月前送我的那块。” 风寻影:??? 风寻影扭着脖子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你把我送给你的源石扔到铸剑池……” 话还没说完就被万百仙打断,万百仙不急不忙的说:“我不用剑,以后也用不到,更何况我现在也看不见,留在手里也不过是在宝库积灰。灵界源石稀少,慕翎也没有寻到,那日正好哥哥说要找人帮忙逐渐,我心念一动就把源石送出去了。” 说着,万百仙弯着眼睛轻笑,“现在看来是送对了。” 难得见她有这么好心情,还会笑几下,风寻影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行吧。亏得我花费力气陪左使演了一场戏,拿任务换的,白忙活一场。” 慕翎在一旁看着,不知原因的心情见好。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天黑以后便陆续有人往北仙盟正殿前的道场走,慕翎一向喜欢掐时间,早多久等多久走多久都会在心里计算一遍。 亥时之前三刻钟,慕翎走到了道场边缘,远眺的视线里,有正殿映黑夜如白昼的灯光,还有悬在道场上方,隐在防护大阵里的仙宗印,仙宗印的光芒很是微弱,银色流转如皎白月光。 黑暗之中有人拉了拉她的袖子,她回头一看,看到了澜在微弱灯晖下模糊的脸,澜递给了她一个小玉瓶。 “什么啊?”慕翎不解。 这一上来就送瓶子是要做什么? 道场那边一片明亮,而边缘暗沉不明,她问了一句后,澜本来就看不清的面容,仿佛又染上了一层黑暗,五官隐匿只有一双艰睛反射着薄弱的光亮。 “这是缈缈的药。” “药?” 慕翎想起了澜说的妹妹,他的妹妹是万百仙,曾经在凡间界金灵湖澜就是为了自己妹妹的药才采莲心,他当时好像有说妹妹病得很重来着? 这下慕翎更加糊涂了,这万百仙到底是得什么病了?吃药就算了,怎么还要澜拿来给自己,这是要她转交给万百仙吗? 慕翎毫无目的的猜测着,结果还真是如此,澜说:“这一趟去凡间界,大概有可能非一个月不能回来,这一个月里除非必要旁人不能出现在任务地点。缈缈病得很重,只是因为平时在吃药压制着,所以轻易看不出来。但是她很反感吃药,若是没人盯着,总会故意不吃。所以我不敢直接把要拿给她,风寻影又不太靠得住,辰琅对此事并不知情,我所认识的人里就只能拜托你了。” 看来是真的病得很重啊!可是居然一点都看不出来。 接过小玉瓶,慕翎应了下来,澜立马谢过。 “十天一颗,瓶子里有三十颗,这一个月里吃一颗扔一颗都没事,但是一定要让她吃药,多吃一两颗都没关系!” “好。” 慕翎应声,刚准备走,突然又有点好奇,连忙问道:“不知她患的是什么病,可有什么症状,我也好有所准备。” 黑暗之中澜抿了抿唇,低声道:“玉衍门掌门说是离魂症,发病时会把自己当做另外一个人,怎么唤都唤不醒。但她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自从道心劫失败后,她不太对劲了。” 离魂症,会把自己当做另外一个人…… 走到道场中心人群里时,慕翎还在想澜说的这句话,除了天生自然,是什么样的情况会引发离魂症? 道心劫失败会吗? 道心劫又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渡劫失败,失败后怎么就丹田被毁修为尽废,有了离魂症? “慕翎慕翎,这边!” 远远的,慕翎在正殿的灯光下看到了朝自己招手的风寻影,站在她旁边最显眼的个子特别高的柳还折,他似乎还没睡醒正半拉着眼皮,有风吹过吹得他忍不住拢了拢外衣,有点冷。 慕翎也有点冷。 大步走过去,慕翎神色如常的打招呼,这才发现除了自己,他们这一队的人全来了,风寻影见她走过来了,忍不住抱怨:“你也太沉得住气了,现在才来。” 听着风寻影的抱怨,看着眼睛半闭缩成一团的柳还折,慕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那么早做什么?说是亥时,就一定是亥时,不会早也不会晚。自己算一下时间,确定不会耽误再来就是了,也不必这么早站在这里吹冷风。” “难道不用排队的吗?”风寻影震惊。 被冷风吹得一点睡意都没有了,柳还折睁开半只眼睨着风寻影嗤笑了一声,“傻不傻?” 明摆着说自己傻,不能动手的风寻影气得干瞪眼,“喂!你说话就不能客气点吗?” “大传送阵都是一次性的,所传送人数没有限制,却跟修为有关,修为越高传送越便捷。按照北盟主的修为,我们这些人眨眼间就能被送到人物地点,都不带出错的,可谓是又稳又快。” 柳还折解释道。 听着解释,风寻影不愤的冷哼,一点好脸色都不愿意分给柳还折,而柳还折翻了个白眼压根不想理她。 心里算着时间,陶一一若有所思的琢磨道:“如今灵界大传送阵不多,为了一个琼芳会北盟主居然愿意拿出一个来……” 柳还折插嘴道:“不是有所图就是受胁迫,想太清楚了都不好,就算用一个少一个也别管太多,这么多人呢,出不了大事的。” 说着十分不在意的摆摆手,“别想太多,有些事不能细思量。” 柳还折说话一向很随性,却总是能说得有几分在理,让人不好说他说的是对是错。 尘心站在万百仙身侧,低眉凝视着柳还折,面色冷硬眸光闪烁。 等待的时间最是无聊,柳还折又拉拢着眼睛站着假寐,辰琅变成小狐狸钻到了陶一一的怀里,陶一一很是喜欢狐狸的毛毛,坐在地上把小狐狸抱在怀里不停地薅毛毛,风寻影坐在陶一一的旁边撑着脸看她薅毛毛,直看得上下眼皮打架。 尘心站得很直,垂着眸,不言不语不动,像一棵松柏,在此地扎了根。 绿色的竹竿往前探了探,万百仙的眼里闪起流光,然后她就像看得到一样转过身走向慕翎,在找到人的一瞬间流光熄灭,眼里恢复一片黑色空寂。 这是感应灵知吗?可以看到众生之灵的影像,但却十分消耗灵力,所以才不怎么经常用。 在慕翎跟前站定,万百仙面色柔和,轻声道:“我比你虚长几岁,总是喊你的名字也是不太好,不如我以后就叫你小翎吧。” 依旧是与刻板印象里的淡漠不一样,眼前的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善意,柔和的声音一出,听得慕翎发怔。 然后又快速的反应过来,同样报以善意,“好啊!你比我长几岁,那我叫你百仙姐。” 万百仙沉默了一下,眼睫轻闪,“……还是叫我缈缈吧。这是我以前的尊号,在赤魔宫他们都是这样喊我的,也算是我的小名了。” 虽然不知为什么,要才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怀着什么心思,慕翎还是开心的应了声:“好。” 风寻影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一勾手就挂在了慕翎的背上,调笑道:“百仙姐?那你是不是也要叫我一声姐?” 慕翎斜着眼撇了撇嘴:“你又没比我大多少,我才不叫。” 风寻影伸手就去扯她的脸蛋,“大几岁不是大?你别扭什么?快喊我一声姐姐!” 脸颊被捏紧,慕翎含糊不清的反对:“就不!” …… 听着这两个人的打闹声,万百仙默默的后退了几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身影正好挡住了尘心看向慕翎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的,导致尘心不得不去看她。 一看就看到她脖子上的耀石水晶项链。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知 尘心盯项链着看了好几眼,这个项链在她的脖子上,衬着黑衣光芒闪耀好看是好看,可是太过突兀。 以前都不曾见万百仙佩戴这种风格的饰品,刻着姜重道号玉佩做成的禁步在追求华丽的大势下,也只是以素雅为主。 她喜欢好看的东西,也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但是太多了就不喜欢了。项链上的碎水晶有三条,闪闪发光格外的惹眼,链上所缀的耀石也大了些,是同样的惹眼。 她不喜欢过分的暴露在人前,至少不能特别吸引注意力,她有些害怕别人的目光。 即便眼睛看不到了,也怕得很。 以前还是赤魔宫的缈少主时,她就是这样,很少出去,若是游历行医也是一个人。就算是一身白衣,只要不主动站出来就是一副不会让人特别注意的存在。 这条项链,不应该是她的东西。 看着万百仙脖颈上的耀石水晶项链,尘心忽然有了一种不太真实的踌躇感。 “快看,北盟主出来了。” 有人喊了一声,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两道身影披着灯晖光芒站在了正殿高高的台阶之上。左边的人是花娇娇,花娇娇旁边的是东盟主兰连期。 有人默默的计着时间,亥时一到,上方守护大阵里的仙宗印闪了一下,光芒微弱却足以令人惊觉,与此同时兰连期拿出了一个阵盘,眼尖的人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个什么阵盘。 于是一声惊呼:“是天境传送阵!” 天境传送阵稀少,物以稀为贵,人人都当个宝,自然也有影像记录天境传送阵长什么样子,在灵界几乎没有人没看过天境传送阵影像的人。 慕翎奇怪的看着兰连期手里的天境传送阵,师叔祖不是说自己拿一个出来吗?怎么是东盟主拿出来的? 天境传送阵这种东西又不是烂大街,虽然说这届琼芳会本是东仙盟举办,又被东盟主转让到了北仙盟,这样一来全权负责的人就变成了师叔祖,东盟主完全没必要用掉一个天境传送阵。 天境传送阵功能逆天,制作费时费力废材料,据说现下连阵法大师澜都造不出来,而灵界现有的天境传送阵都是以前遗留下来,天境传送阵可谓是是用一个少一个。 东盟主这么慷慨的吗? 兰连期慷不慷慨不得而知,反正花娇娇是有点慷慨了,只见她在兰连期拿出天境传送阵的阵盘后,自己手一动掌心出现了一个与万百仙头顶上大小差不多的深海灵珠,当着满道场的人一反手就把深海灵珠扣到了阵盘上。 而后兰连期掐诀,一道灵力打在了阵盘上,阵盘亮起了白光,被扣在上面的深海灵珠缓缓地升起,浮起三寸高度后便停在阵盘上方慢悠悠的转着。 仿佛是错觉一般,深海灵珠没转一圈,都能够看见它的个头小了一点点。 阵盘启动完成,兰连期用灵力拖着阵盘飞到了仙宗印之下,忽然花娇娇掐起一道法诀,混着灵力打到了深海灵珠之上,深海灵珠开始快速的转动同时闭眼的白光将所有人笼罩,将北仙盟道场照得亮如白昼。 不过还好,白光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瞬息间的功夫,道场上便没有了任何人。 白光照下来的一瞬,慕翎下意识的闭眼,哪里再睁眼后就到了另一个地方。 她站在一座小城前,意识清醒,知觉都在,看起来一切正常。可她想往前走,却动不了脚,想低个头头也低不了,不是动不了,而是身体不由自己控制。 因为眼前景象晃动起来,她的身体略显迟疑的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了城门前,仰起头看到了城门上的字。 身体一抬头,慕翎的视线上移自然也就看到了,三个上古文字篆刻的城名:小遥城。 “小,遥,城。” 慕翎感觉到身体动了动嘴,她听到了身体发出的轻柔温婉又清丽的女声,听起来很年轻带着一点点迷茫,一个字一个字的把城名念了出来。 身体念完这三个字后,又悄悄地后退了一步,伸长脖子看向在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忽然慕翎又听到身体一声惊愕的感叹:“我怎么跑到古代了?” 什么意思?慕翎心里很疑惑,什么叫回到古代了?难道是字面的意思,从未来回到了过去? 没人给她解释,猜测也多般无用,慕翎看到眼前的视线又晃动了起来,身体走进了城内。似是很好奇,脚上的步子迈得很慢,慕翎看到视线东瞅瞅西看看,一刻都没停歇的,有时候看到了稀奇玩意儿还会走近意义看两眼。 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慕翎感受到了属于另一个人的情绪,迷茫不解困惑开心,种种情绪萦绕在心头挥散不去,最终竟汇聚成了一片平静。 街上的动静突然大了起来,有数不清的人拿着花涌向一个方向,嘴里都喊着同一个名词,城主大人。 忽的被人群堵住去路,视线终于看到了停止晃动,身体停了下来,目光很是好奇的看向被人群堵住的路,还踮了踮脚伸长脖子探了探,看了两眼什么也没看到,随后便安静了下来。 莫约十息的时间,堵住路的人群分开了一条缝,有一个金色头发身穿道袍的男子走了出来,猛地与他对上视线,慕翎看到他眼里蓄起的泪光。 不过一瞬,便被这个人抱了个满怀,有冰冰凉凉的水滴落在肩膀上,一滴一滴仿佛停不下来一样。 抱着自己的人,哭得很压抑,似是在极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可还是克制不住颤抖的身体眼底男子的肩膀微微的抖动,抱住自己的手臂又紧了紧。 “秋逢,七百年了,我终于等到你了。” 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属于自己的疑惑缠上心头,一句疑问在心头识海中响起,什么七百年? 是身体的声音。 虽然疑惑,但显然身体和这个突然抱上来的人认识,并没有推开他。反而在知道男子哭了后心中很是吃惊,有些手足无措的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别哭了别哭了,不就是才一天没见吗?这有什么好哭的?” 七百年与一天,相差之大是个人都明白。 但是听在耳朵里,男子却并没有多大的反应,眼泪还在掉着,只是声音缓缓低声喃喃:“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小翎,小翎?” 谁啊?谁在喊我? 慕翎的意识混沌一片,时而清醒时而迷蒙,如坠入水中不停地下坠,一会儿看到抱着“自己”哭的道袍男子面露哀伤的看着“自己”,一会儿又看到有人给“自己”戴上了花环,眼前的人笑得灿烂炫目,喜悦悲伤来回交错,她全都感知得一清二楚,让她有些分不清那个看着这一切的人自己还是别人。 恍惚之中听到有人在一声声的喊着自己,她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一样,根本睁不开。 “小翎。” 万百仙又喊了一声,还是没反应,她放弃了,把外衣搭在慕翎的身上没再喊她。 虽然看不见,但是她能听见,只听到有人说亥时到了东盟主拿出了天境传送阵后,耳边突然安静,然后便是一个人倒在地上的声音,离自己不远。 她拿竹竿探了探,碰到了这个人衣领上的纹路,与慕翎傲剑门的标志,又摸了摸脸,再感知气息,这下知道是谁了。 因为看不见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慕翎为什么会晕倒,眼睛对她的限制很大,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感知到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天境传送阵不会出错,除非是刻意为之,能够提出不怎么正经的琼芳会,看来北盟主应当是把这个也当做考验了。 送到任务点是送到了任务点,但却是旁边,而且同一个任务的人应该都是分散的,落在任务点周围不同的地方。 这也是考验。 眼下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灵知又只能感应到晕倒在地的慕翎,她用生息诀探了探,并没有哪里不对劲,可就是喊了好一会儿都喊不醒。 真是奇怪。 慕翎觉得自己也很奇怪,怎么就突然附在了别人的身上,还是一个有可能和自己不在同一个时代的人,现在已经没有哪里的名字会篆刻上古文字了。 从仙宗建立后不久,上古文字便被下令弃用,只是灵界修行者众时间过得很缓慢,很多东西适应了就很难改过来,一直过了十几万年才渐渐置换成功。 可下此令的仙宗主宗却仍在使用上古文字,而且还是两种文字共同使用,以至于所有功法典籍直至近代都是用上古文字书写。 若是从根本上舍弃不了,又何必大费周章置换彻底,导致后代人没几个人认识上古文字,难道是为了保护仙宗典籍不外泄吗。 就很令人费解了。 听到一声声“小翎”后,本来还在道袍男子怀中的慕翎忽的身体一沉,意识也变得混沌不清,仿佛没有尽头的在不停地下沉。 万百仙一声声喊着,她挣扎着想睁开眼,可身体却越来越沉,意识也越来越不清醒。 终于在也听不到万百仙喊自己的声音,慕翎的意识突然清醒,一头金发的道袍男子不见了,她看到的是一个牌位。 同样是上古文字,上书:恩师游魂夜之灵位。 身体依旧不由自己控制,看来是附身于人了,半点由不得自己。 这个身体主人的纤纤玉手轻轻地擦拭着牌位,明黄的袖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拂动。 她的动作很是轻柔婉转,像是在对待一个稀世珍宝一样,认真又虔诚。 心里突然涌入悲凉之感,慕翎听到“她”轻轻笑了一下,悲凉在心房汇聚成了一片汪洋。 “师父,我快要记不住你了,我好怕,好怕哪一天就把你给忘了。师伯劝我不要再修炼无上情典,暮云和也是这样说,凌云归也是如此。我又何尝不是跟他们一样看得明白,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时间了,若是再不飞升,这一生偷来的性命就该走到尽头,血海深仇皆化作乌有。” “师父,我做不到,我好害怕……” 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的砸在牌位上,慕翎感受到了“她”心里的绝望与恨意,一时间让她想到了把傲剑门害得如今境地的姜重,在柳还折与万百仙那里平复的恨意不受控制的再度涌上心头。 好在“她”的哭诉没过多久就停了,慕翎这才堪堪稳住心境。 连牌位都能用上上古文字的时代,那大概就是仙宗前期或是更加之前的上古了。 灵界从上古延续至今已有几十万年,很多记载都已遗或是残缺,上古的典籍现在的灵界几乎不存在一丁点,有的也只是一些被扭曲的传说,而仙宗就更加不得考了,整个仙宗都被沉在灵海之下,北仙盟里虽然有一点不知道哪里来的仙宗典籍,那也只是一点,根本就没记载到上古。 听着“她”的话,慕翎以为自己应该可以猜一点,可是听了后慕翎是真的猜不出来“她”是谁,也没有听过游魂夜三个字,更别说什么无上情典,传说里都没出现过。 慕翎突然有点脑子疼,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过个天境传送阵而已,怎么就不知不觉的跨越了时代附身在了别人的身上。 眼前画面一闪,眼睛里又晃过小遥城三个字,晃晃荡荡的视线里,慕翎看到了身体上穿的明黄色衣衫,跟之前的“她”一模一样。 不过怎么又来到了这里? 虽然有点问题,但是可以确定,“她”跟之前被金色头发道袍男子抱着的人不是同一个人,那个人的心灵纯澈通透得像春日的绵绵细风,而“她”则是积压了很多东西,复杂有冗杂接触时只感觉到一片沉重。 “她”站在城门看向城内,目光悠长带着叹息,没过多久有两个人特别醒目的脑子并排迎着“她”走过来。 其中一个便是先前的金发道袍男子,另一个长相清俊气质儒雅,是个正常人该有的样子,待这个人走近城门的时候,城门的守卫毕恭毕敬的对他喊了一声城主大人。 慕翎:??? 这两个人到底谁是城主?怎么两次都不一样? 慕翎觉得自己很可怜,不能动就算了,看别人的人生看得满脑子问号,都不知道去找谁要答案。 第一百二十三章 骞州 视野特别明晰,慕翎以“她”的角度看着这个不知是何时的时代。 被喊做城主的男子看向“她”,眉目含笑,“怎么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她”的心里藏起一丝落寞,“走着走着便走到这里来了,还望你不要怪我太唐突。” 那男子打趣道:“欢迎都来不及,怎么会觉得唐突!” 忽然,在他一旁的道袍金发男子往前走了一步,看到他这个动作,“她”脸上的表情僵硬了几分。 道袍金发男子平静的说:“是来找我的吗?” “她”目光微怔,看着道袍金发男子好半天才张了张嘴,一开口,声音低哑。 “……师伯。” 道袍金发男子叹了口气,“跟我来。” 另一个男子不解的问:“这是怎么了?” 道袍金发男子看了他一眼,眉目温和的说:“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事要跟她说。” 道袍金发男子带着“她”走到了城内一处僻静的地方,于凉亭中布下了一层结界。 结界落下后,道袍金发男子拿出了一只玉碗,以指为刃割开了手腕的皮肤,血管破裂鲜血涌出,不到一会儿便接了一整碗的血。 轻车熟路的放完血后,指尖擦过伤口,连带着血和伤口一起消失不见。 “她”看着,心里没有半分不适。 道袍金发男子神色平静姿态从容的将玉碗拿到了“她”面前,“喝吧。” “她”颤颤巍巍的拿起装满鲜血的玉碗,垂下眼就能看到满满一整碗的鲜血,触感还带着人体的热度。 “她”心里瞬间无限悲凉,温热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喷涌而出,一滴一滴的往下掉。抽抽泣泣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师伯……” 看着“她”哭,道袍金发男子只是沉默,待“她”抽泣声转小后,才忧心忡忡的说道::“再有几次,怕是连我的血都要失去作用了。“青致,你怕吗?” “她”捧着玉碗小声啜泣着,悲凉之感将识海里的慕翎套团围住,让人感觉不到生的希望。 “怕,怕得要死。” 怕的东西也太多了。 “她”轻声回答,随后又摇了摇头,“可我没有选择了,踏上这条路,耗费半生光阴,没有时间让我回头了。” 言罢,端起玉碗一饮而尽。 时光如走马灯,刹那间闪过无数画面,看得慕翎眼花缭乱,那全是“她”的人生。 “她”在小遥城带了很长一段时间,于师伯道袍金发男子拯救小遥城灭城的危难后离开,一个人走过三山四海,逛遍六界盛地,一直在寻找的快速飞升的法子,“她”说“她”要回仙界,报灭族之仇。 可最后还是没能飞升,眼睛一闭,躺在一个人的怀里,彻底失去了生息。 “她”死了,于一瞬间在慕翎眼中走过苍凉的一生,可慕翎还困在她的身体里。 有人将“她”的遗体封进了玄冰之中,没过多久带着一把剑劈开了玄冰,那把剑很眼熟,像“她”师伯那个道袍金发男子的佩剑。 又是一瞬,有一个人走了过来,站在了“她”躺的玄冰床旁边,紫色的衣袖一闪而过,有一只手落在了心口的位置。 这个人俯下身,让慕翎看到了她清丽的容颜,是那种一眼就能够让人生出好感的长相。 她此刻面露哀伤,盈盈细语在耳边响起。 “若是历史改变,未来都会消失,所以我不会改变历史。” “聂青致,复生把。” 这个声音! 是自己先前附身,被道袍金发男子抱了个满怀,忍不住在其肩头无声哭泣的那个人! 思绪一瞬间串在一起,忽然胸口紫光大盛,冰冷僵直的身体渐渐有了温度。 在紫光消失之前,慕翎听到了不远处撕心裂肺的喊声。 “秋逢——!” 这个声音,是“她”的师伯,那个道袍金发男子。 意识渐渐归于混沌,慕翎感觉到“她”的身体被牵引着正在逐渐上升。 忽然,“她”猛地睁开眼,一阵白光入眼,刺激得慕翎连忙闭上眼。 而后便听到了耳边的风声,她闭着眼只感觉到头脑昏胀,挣扎着动了动手,居然能动了! 使劲的扒拉开眼皮,慕翎看到了一片黑色的衣摆。 “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听到动静的万百仙转过身,轻声询问。 脑子很疼,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敲打了好几下,慕翎扶着脑袋从地上坐起身来,很是迷茫,“……我这是怎么了?” 万百仙:“无病无伤,也没有被下禁制,就是昏迷不醒,怎么喊都没用。” “我好像,看到了一些别人的过往。”慕翎敲了敲脑袋,“脑子有点混乱。” “那就别想了,还是先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人。” “好。” 慕翎拿开身上万百仙的外衣站起身来,把外衣还给了万百仙,再抬眼一看,看到了一个湖,湖水澄澈清透平如镜面,倒映着天空,一片蔚蓝,而这面湖则被森林环绕着。 除此之外,看不到其他。 不是说骞州宝地吗?就是这里? “慕翎?” 忽然惊疑声从身侧传来,一看竟是霍秋露踩着剑飞了过来,还未待慕翎反应过来,霍秋露从剑上跳下来,抢着说:“你的任务也是赤狐妖心头血吗?” 慕翎:??? “什么赤狐妖心头血,我不是啊。”慕翎很懵。 听到慕翎的话,霍秋露往前走了几步,急忙问:“那你的任务是什么?” “智取赤狐妖真情泪。” “嗯?” 这回轮到霍秋露发懵了。 她们两个面对面相互发懵,万百仙静心想了想,“想要取赤狐妖心头血,那必然要剜心,想要赤狐妖真情泪,那必然要真情实感的感化。粗略想一想,这两个任务其实站在对立面。” 慕翎猛地睁大眼睛,“你的任务要杀妖!” 霍秋露被她吓一跳,“就一滴心头血而已啊!我又不杀生!” “可是你要是动手了,没把握住度,将赤狐妖杀死了怎么办?我上哪去找真情泪?” “我……” 霍秋露没话说了,气呼呼的瞪着眼,慕翎也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无视这两人幼稚的吵闹,万百仙独自说:“我们一共有六个人,只需要一滴真情泪,不如等我们拿到了真情泪,你再取心头血吧。” “不行!”慕翎大声喊道。 “为什么不行,我觉得很好!”霍秋露掐着腰,也喊的很大声。 “人家愿意流下真情泪就说明用了心被感动了,这种情况下你再去它心口上捅一刀,这是精神上的摧残,会让它恨上人类,我们不能为了自己的任务,不择手段的去伤害无辜的生灵。” 听着慕翎的话,万百仙下意识的握紧了自己的竹竿,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这些话就像是在说自己一样,真实得可怕。 霍秋露抓了抓头,她没有想那么多,可道理她是懂,慕翎的话乍一听是挺有道理的,仔细想一想就不太对劲了,就是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好烦啊!不想了! “那有没有办法能让赤狐妖真情泪和心头血一起拿出来?” “有,当然有。” 柳还折的声音乍然响起,他坐在陶一一的剑上飞于空中向下打了个招呼,而后纵身跃下,潇洒帅气得不行。 “办法怎么样都有,只要肯想。” ……这话跟没说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没有,于是在慕翎和霍秋露的白眼攻势下,柳还折话锋陡然一转。 “骗一骗,还是能行的。” “骗?怎么骗?”又一个声音传来,慕翎浑身一僵,一转头就看到走过来的叶泽,脚边跟着白狐狸模样的辰琅。 刚刚寻到人就看到叶泽的身影,风寻影怒不可遏,“你怎么在这里!” 手放在刀柄上,下意识的就想要拔刀。 对于风寻影的态度,叶泽自己见怪不怪了,没拔刀都算是能好好说话的状态。 他斟酌了一下,“大概是因为任务吧。” 辰琅“噗”的一下变成人形,眼巴巴的看着叶泽,“什么任务?” “取赤狐妖心头血。”叶泽莫名的有些犹豫,视线往慕翎身上点了点。 注意到叶泽的目光,慕翎扬眉偏头,不想理会这个人。 得到叶泽的回答,在场人都若有所思,又一个心头血的任务,任务居然是可以重叠的。 有趣。 柳还折摸着下巴,勾着唇想到了一个人,想到了把任务关卡全改了的尘心。 他们这一队六个人里,就他没露脸了。 而且骞州宝地,听都没听说过,凡间界的东西都这么熟悉? 就在所有人沉默的时候,万百仙突然说道:“若我猜的没错,第一关的任务是对立的,若是数量恒定,真情泪的任务我们有六个人,那么心头血也会有六个人。现在真情泪在场的有五个人,而心头血有叶泽和霍秋露两个人。” 听着她的话,慕翎也是灵机一动,接着说:“再者,北盟主不可能把我们送到错误的地方,而且一错两个任务全部都错,就算真的是考验,也不会偏离太多,顶多把我们放在离任务点比较近的地方,让我们自己找过去,所以此地便是骞州。” 柳还折继续说:“而宝地在骞州内,也就是在这里只不过被隐藏了起来。” 叶泽茅塞顿开:“我们要做的,就是看看把所有人聚集起来后,宝地会不会出现。” 没错,就是这样! 毕竟这里就只有一个湖,周围全是树木,看着也不像宝地容身之所。 看着这几个人一唱一和,一个接一个的分析得头头是道,霍秋露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啊!我想起来了,琼芳会的令牌可以寻人。” 风寻影连忙问:“怎么寻?” “像我这样。” 尘心拿着令牌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往令牌里输入灵力,令牌发布任务的光幕突然出现,然后尘心从令牌上拉出来一条红色光线绑在了自己的任务上,顿时五条红色光线飞了出去,分别连在了慕翎,万百仙,柳还折,陶一一,风寻影,辰琅的身上。 而后他走到霍秋露身边,往她手里的令牌上一点,光幕出现,拉出红色光线,五条红色光线去之前的一般散发出去,越飞越远。 做完这一切,尘心拉开自己任务上的红色光线,收好令牌冷声道:“等着。” 声音说真的冷,表情也不是一般的冷,霍秋露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没过多久,有几个人走了过来,最先走过来的是文熠,风寻影挑着眉张嘴就问:“你的任务是不是取赤狐妖心头血?” 本来被红线牵引过来看到这么多人的时候,心里就很疑惑,结果风寻影开口就是这么一问,文熠当场愣住。 “是,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任务名字都能被人知道? 风寻影撇撇嘴,伸手想扒拉一下文熠手里令牌与霍秋露令牌相连的红色光线,结果什么也没扒拉到。 “啧。”风寻影颇为无趣的收回手,朝文熠使了个眼神,点了点霍秋露的位子,“没什么事,你跟她站在一起吧。” 文熠糊涂了,怔在原地不知所措,他总觉得这些人的气氛有点诡异。 现在风寻影身后,霍秋露盯着这位大小姐的背影无奈的翻了翻白眼,移动一步,朝着文熠晃了晃手里的令牌,“我们的任务上一样的,一起吧。” 文熠:…… 文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霍秋露虽然看起来精神头不太足,整个人外表看起来有点灰败,但是一眼望去却只觉得这个人才是最正常的。 得出这个结论,文熠默了默,便很自觉的向霍秋露走去,好歹也是目的相同,能够相互帮助一下。 他刚刚绕着这个湖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想飞起来看看,却被树顶的禁制打了回来,想走进树林看看,依旧有禁制阻止他的行动。 就很怪异,他不觉得这里就是宝地,若说骞州还有可能,像宝地这种东西,很有可能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如果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么宝地又在这里的哪个方向? 小世界,又能从哪里进入,莫不是这湖? 文熠看着平如镜面的湖面,心底微动。 正准备下湖一探究竟,一条红色的光线朝他飞了过来,尾端一甩便搭在了自己的腹部,怔然后发现没有什么危险,他便扯了扯自己的衣服。 琼芳会的令牌掉了出来,这跟红色光线就缠在自己的令牌上。 第一百二十四章 躲闪 取赤狐妖心头血的六个人很快就聚到了一起,除了文熠又来了几个熟人。一个是之前在北仙盟擂台上挑战万百仙那个人,她走过来一看到万百仙整个人都不好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半句话也不敢说。 另外一个,是万百伶。 万百伶一出现,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柳还折,他想到了万百仙还给任离的那一剑,他觉得自己的心口都有点疼。 接着便是慕翎,她也想到了万百仙还给任离的那一剑,也想到了万百仙对一开始挑起事端的万百伶的态度,她下意识的看向万百仙呼吸一滞。 风寻影则是浑身一抖,匆忙的往万百仙跟前一站,把人挡在了自己身后,正好遮住了个大概。 事情发生在万百伶走过来的一瞬间,速度极快,又因为还有其他人松松散散的站着遮挡了一点,所以万百伶走过来后并没有发现他们异常的举动,就是有些好奇自己令牌上的红色光线,为什么会与霍秋露的令牌连在一起,一旁还有两个人也是如此。 叶泽她认识,另一个特别眼生。因为经历的事情太多,现在的她已经无法沉着面对,心里有点对未知的恐慌。 强迫自己镇定,凝神再一看,只见自己走过来时,盯着自己的人已经没再看自己了,但是在他们背后却还是有几道视线,宛如凝成实质。 万百伶偏头往前面探了探,一看就看到了柳还折,心里一喜,正准备走过去打个招呼,只见柳还折歪着脑袋给一旁的风寻影使了个眼色。 其实自打万百伶出现后,现场的气氛就突然变得有些凝固,只因为在座几位都好巧不巧的看到过应试上,赤魔宫大少主那满含杀气的一剑,还有大少主用冷得出奇的声音语调说着自己不是她姐姐。 然后万百伶也就不敢喊了,就是悲痛的无声哭泣,要多悲痛有多悲痛,让人看了都不忍? 现在又见到这个人,前不久的记忆瞬间被勾出,一时间所有人都望着万百伶,周遭静的出奇。 但是万百仙看不到,也没发现什么。 柳还折对那日的场景还心有余悸,于是在万百伶靠近自己之前,连忙给风寻影打了个眼色,只不过风寻影一门心思在遮掩万百仙的身影上,愣了半晌硬是没看懂他想表达什么,还送还了一个嫌弃的表情。 收到风寻影回敬的嫌弃,柳还折暗自咬牙,一点默契都没有!气死我了! 只是不曾想自己的眼神打得有点过,不仅被他认定的接收者风寻影看到了,万百伶也看到了,他旁边的慕翎也看到。 只不过前两个人都没看懂,就慕翎看明白了。 了解到柳还折的意思后,脑子里还想着那日在万百仙手里转圈的带血长剑,这是有多大的仇恨才会如此。 慕翎面色一凝,一个闪身出现在万百伶身后,一手钳住她的腰,一手捂住她的嘴,将万百伶整个人控制住,不让她发出一点声音。 慕翎一边遏制万百伶的挣扎,一边给柳还折做口型:然后呢? 柳还折被她的举动惊呆了,其他人也惊呆了,尤其是叶泽,见她如此心头一跳,激动得就要直接跑过去阻止慕翎离经叛道的行为,却是被柳还折眼疾手快的拉了回来。 反应过来的柳还折示意他稍安勿躁,甚至还想给慕翎点个赞,康康,这才叫心有灵犀!康康她把万百伶抓得多稳,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 柳还折呼了口气,继续给风寻影打了个眼色,示意风寻影去帮慕翎。 只是风寻影盯着慕翎,像是条件反射般护鸡仔一样把毫不知情的万百仙藏在身后,整个人全然不在状态,这回不是不懂,而是根本没有接受到他传递的讯息。 柳还折心头一哽,就没见过这种榆木疙瘩,脑子长着干嘛的! 算了,这个人指望不上了。 柳还折黑着脸给霍秋露打了个眼色,霍秋露看看慕翎,又看看被慕翎钳制住的万百伶,再看看万百伶手里的令牌,一条红色光线缠在令牌上往外无限延长,然后遥遥与自己都令牌相接。 最后再看看被风寻影挡在身后的万百仙,霍秋露突然悟了,连忙小跑到慕翎身边,帮着她拉住万百伶,顺便往把人往旁边拖。 点星崖与仰剑峰虽已分家但仍然是为同门,人家仰剑峰大师兄柳还折亲自指使慕翎这么做的,那么肯定有原因,而且还是不小的原因。 霍秋露配合着慕翎抓住了万百伶的腰。 万百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一来就被这么对待,更加不知道她们想做什么,只是钳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发生,其他的心思一点都察觉不到。 这奇怪的举动令万百伶心里很是惶恐,偏偏嘴巴被捂得死死的,只能发出一些无畏的闷哼声。 她睁大眼睛,直直的向柳还折看过去,想问这是做什么。 柳还折还在想怎么处理这件事,给了她一个安慰,让她别吵闹的眼神,压根没空理她。 万百伶会在不明情况下这样坐以待毙吗? 不会。 她的脑子也在飞速的转着,思考每一个细节。 倒是尘心看着这群人,一派作壁上观什么也不管,一派主动出击抓住人,明明是两个不一样的方向,可却因为整个过程一点声音都没有,偏生得这几个人的举动别样的怪异,还藏着一丝丝默契感。 看着他们像是在忌惮什么一样,不发出一点声音,尘心眼睑微动,没有半点感情的眸子里带着点点若有所思。 他觉得,自己应该插一手,把万百仙带离此处。 只不过在他还没有实质性的动作前,万百仙就有所察觉不太对劲,万百仙略带疑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们不是在说话的吗?怎么突然这么安静了?” 万百仙的声音一出,把在常人均吓了一跳,慕翎手一抖,钳着万百伶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本来弯腰抱着万百伶腰的霍秋露,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万百伶没想到能听到熟悉的声音,有片刻的怔愣,连反抗挣扎都忘了,一个劲的往风寻影身后望。柳还折听着万百仙的话后,又看到万百伶的动作,心里顿时一荒,生怕万百伶挣脱桎梏要跑到万百仙面前。 与他们理解的不同,尘心的心里并没有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东西,于是迈出的步子微顿后,直接去找刚刚说话的万百仙。 “你没注意听,刚刚柳还折说到要演一出戏去骗赤狐妖,把一场戏说得娓娓动人,可是在所有人动心的时候,慕翎突然问他是不是知道宝地在哪里,不然也不会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然后柳还折没话说了。” 柳还折:……这种话我什么时候有说过? 慕翎也是被这话一噎,没想到这个少年也是说话不打草稿的那种。 他是真的没打草稿,柳还折突然十分庆幸这一世自己的智商十分之高,察言观色推测能力一流,他便是从别人的面相里看出点什么,也都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但是把我拉下水就不好了吧? 什么戏? 不知为何,听到尘心的话,慕翎莫名的打了喷嚏,一下竟让她联想到先前柳还折给她送了几本他自己写的书,书里写的东西令慕翎看不下去,感觉心灵有被污染到。 慕翎吃惊的看向柳还折,这人是什么时候跟尘心说得的,为什么尘心好像什么都能插一手一样。 突然有点烦躁,慕翎一个手刀将被自己钳制的万百伶劈晕,连走带跑的凑到了柳还折跟前。 “快说说,你打算怎么做?”慕翎赶紧催促。 被迫赶鸭子上架。柳还折愤恨的瞪了尘心一眼,舒了一口气,悠哉悠哉的说:“打算……自然是有打算的,不过你要先搞清楚,宝地里面有没有人类居住,不然我们一进去就被怀疑身份,还能怎么演?” 叶泽想了一下觉得柳还折说得不无道理,但也太过僵直了,叶泽折中了一下道:“不如先说说你的计划,我们好见机行事。” “是这样的……”柳还折仔细回想自己写的话本子。 那天唯一一个没有送给慕翎的画本子,写的不是大师兄小师妹的虐恋情深,而是写的姐弟恋,一对感情不被认可的师姐弟。 师姐是掌门之女,因为先天不足之症而从小就千娇万宠,俨然成了门派里的团宠。 师弟虽然比师姐小一岁,但因为长得快,个子比较高,从外貌上看起来竟还要年长病弱的师姐几岁。 师姐是团宠,却没有被宠坏,是非对错黑白大义她都明白,可也由于病得太久,久病治不好折磨着她一颗苍白的心,其心思也在病痛的折磨下变得极度敏感,最后抱着必死的心活着,与每个人相处都不在敞开心扉,永远都隔着一层纱。 师弟是意外出现的。 师弟的身份不太简单,原本是上三派的少主,因为犯了错被赶下少主之位,还踢出了门派,走投无路之际隐姓埋名拜入了师姐的门派。 师姐对所有人都很好,就是不见真心,与原先那个门派里的人一模一样,只不过师姐的无心却是放在明面上,能够让你一眼就看到,而那些人藏得极深,仔细窥探都不能见得一二。 师姐与他们是不一样的。 她的身上尽是枯败的气息,让旁人见了心疼的同时,又不得不而退避三舍。 因为他们都说,师姐没救了,先天不足之症治不好,也许今年冬天人就会没了。 行人眼里也有悲哀,眼睛却没有师姐的眼睛明亮,师姐的眼里还有希望。 在真相里,因背叛陷害而被剥夺一切的师弟如是所想。 师姐是他在这个灰暗的人世里找到的一抹光亮,虽然弱小忽明忽灭,可照亮了他内心深处的黑暗。 从此以后,他经常以各种理由去找师姐,不停地给她带补药,甚至还去研习医术,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够帮助师姐摆脱病痛,轻轻松松的活下去。 冬天来得太快了,快得师弟一点准备都没有,走近师姐的院子就能够听到一声声,不曾断开带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进去冬季开始,师姐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最后连掌门都要偷偷拭泪。 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师姐自己都清楚,只是在有人前来探病时,她都会带上一抹苍白的笑容,眼睛里星星点点有光芒在闪烁。 看到这样子的师姐,师弟第一次停住了脚步不敢靠近,他怕他一走近眼前的人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弟不想师姐死,即便他早已心死,一颗心脏再也没有热度。 他想要师姐活过这个冬天,于是他去学了禁术。 他是从小就被指定的上三派其一的少主,因天资过人而被倾全派之力培养,年纪轻轻便已有不低的修为,将所有同辈全甩在了脚下。 可过于耀眼,会招来嫉恨,他被人陷害杀了同门,那些证据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来是假的,可裁决他的那些人当做看不见一样,下裁决往剥夺他的少主之位,还要废他修为将他驱逐。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怔愣在那里一句反驳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 明明没有罪,却还是被所有人认为有罪,如何反驳? 虽然裁决已下,可还是有人心有不忍,再三劝阻下,改成了剥夺少主之位,封印一身修为驱逐出山门。以后都不得以上三派少主的身份自居,就连封印也只不过是看在多年情谊之上的让不,若是哪一天封印解开了,哪怕他是逃到天涯海角上三派也定要取他性命。 但是他对这一切都不关心,其实修为废了还好,废了还能重修,被封印重修都难,却也说不上是不是更惨。 他想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心有不忍劝阻的人告诉他,是因为他太优秀太聪明了,优秀到仙道所有人都望尘莫及,聪明到可能再也无人能够掌控住你,一个不能被牵制的未来掌门,他们不需要。 竟是这样吗? 他走在下山的路上,天空灰蒙蒙的,没一会儿便下起了小雨,儿时到长大的回忆慢慢的在脑海中回放,一点点的逼迫自己遗忘。 在细雨中,他将自己的整颗心沉入了冰湖,从此人间与他再也无关紧要。 只是他现在有了妄念,他不想一个人死,便去学了禁术,解开自己身上的修为封印,将修为凝化自己的生命力输送到了师姐身上,是为以命换命。 师姐活过了那个冬天。 可师弟身上的修为封印解除,上三派的追杀也如期而至。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旧城 师弟不想连累师姐的门派,便询问师姐愿不愿意跟他走,师姐答应了。 于是师弟带着师姐走上了逃亡的路。 师弟心思缜密,一路上都没有留下什么足迹,可上三派的追杀还是将他逼得走投无路,慌乱之中师姐替他挡了一剑,终还是香消玉殒。 “就……这么死了?”风寻影有点吃惊,不是,这是什么惊天转折?好不容易救活的人,就这么死了? 其他人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听故事听得好好的,突然就来一句结束,告知努力了这么久的事直接吹了,这谁受得住啊? 慕翎面无表情的晃了晃身子,她觉得自己还挺得住,这个故事比柳还折先前送给自己的话本子,不要正常得太多。 就是说着说着说停了,停住的位置却不太像结局,慕翎问:“然后呢?” 柳还折表情无辜的摊手:“没然后了,完了啊!” 一言难尽的人们脸色更加难看了。 看到众人的表情,柳还折嘿嘿的笑了两声,狡黠道:“虽然故事到此就完了,可还能后续啊。我们进去宝地,需要隐瞒自己来意,那么也要隐瞒自己的身份,既然决定欺骗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不能是真的,我们可以假装是故事里的人,像尘心说的那样去演戏,演一次别人的人生。” 柳还折笑眯了眼睛,可是却没有人能够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愉悦。 陶一一在众人思考沉默中看了他半晌,突然问道:“那,又该如何进入宝地?” 柳还折回望过去,只看得见陶师妹神色平静,目光灼灼。 他皮笑肉不笑的重重勾起嘴角:“这个,就得问尘心了。” 能将关卡改到这里,他不知道这世上就没人知道了。 突然被点到名,尘心一点也不意外,能够参与花娇娇琼芳会规则制定的人,就没有一个简单的,那日他也亲眼看着自己改掉了琼芳会的整个规则。 他的确知道如何去宝地。 “宝地自有意识,大门一旦打开,便会与外界形成联系,骞州内所发生的事,宝地都知道,所以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的赶紧说,说完了我再打开大门。” 尘心无视被柳还折转移视线后落到自己身上的探究目光,声音有些发寒,令人听着略感不适。 任务有两个,做任务的有十二个人,除了柳还折和尘心貌似略有所知,其他人皆是一头雾水,什么骞州什么宝地,从未听过。 且尚有万百仙和慕翎能猜测一二,其他人不是一头蒙就是不想过多深究,再者,没有什么办法比柳还折说得办法更好了。 此届琼芳会最大的看点是仙宗印,那么多人争夺,可没几个人有把握自己能够拿到,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出局罢了,有没有什么可怕的。 反正琼芳会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比赛大会。 心里这么想着,对于柳还折的拍板定音,倒也难得的没有质疑之声。 见尘心应允,柳还折很高兴,“做为前期准备,我们来分一下角色吧!” …… … 仙宗典籍有记载,上古时期仙人魔三界交汇之处一片荒芜,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个人来到这里,以通天法力驻起一道结界,于结界中建起了一座城,独立于三界外。 城名,小遥城。 最初的小遥城内不分三界,既有人,魔,仙道也有常住居民。后来因为三界灵气的变动,本位于三界交汇处中心的小遥城逐渐向人道靠拢,城内虽仍旧三界齐聚可却变得人道昌盛。 因凡人天生弱势,所以小遥城的历任城主都要肩负起保护凡人的责任,而小遥城城主的挑选则不分仙魔。 三界三道和谐共处,这是一个理想的社会。 可是日光荏苒岁月变迁,随着灵气的逐渐稀少,小遥城渐渐向凡间界坠去,最后六界分离,小遥城彻底坠落凡间界,仙魔两道未能离开的都被留在了灵界,最后在灵界划分出的修魔界内建立了赤魔宫。 小遥城坠落凡间界后,结界化身为骞州,将小遥城掩映起来继续保护小遥城,但是骞州内的小遥城却不是宝地。 所有的准备完毕后,尘心拿出了自己的令牌,对准湖面打了一道灵力上去,指尖掐诀,没过一会儿,湖水波动,在中心位置翻腾着,一尊巨大的石像从湖里慢慢地显现出来。 随后湖水退去,露出了青石板台阶,一直通向石像底座,那里有一个门。 尘心带着万百仙先走了下去,看着他们走去石门消失不见,柳还折瞳孔深邃,脸上轻松的笑意不达眼底。 陶一一想着石门打开前他说的话,与他传音道:“为什么这么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听见陶一一传音过来的声音,柳还折幽幽的回应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这一关总是要过去的。这一盘棋若想收尾,有些事想做就要做不想做也得做,没得选择。” 他在说什么? 陶一一看着柳还折诡谲的面容,又听着他不知头尾的话,心里猛地一哽,下意识的转移话题,她眨着眼犹豫的说:“欺骗会不会不太好?” 柳还折晃了晃脑袋:“现在才说,晚了。” “戏还是得唱下去的,且看着吧。” 且看着吧,看什么? 直觉告诉陶一一,他肯定知道什么,可是他深邃的目光,不允许自己问出口,那么自己就不能问。 …… 城边天色昏暗,乌云下垂,气压低得吓人,眼看着就有暴雨将至,城门口的守卫急匆匆的要关闭城门,这时打南边来了一个人,迎着突然而至的狂风,一眨眼便走到了城门口。 女子穿着一身白衣,竖着高髻,头戴一顶素冠,其余的长发披于身后,不受控制的在狂风中肆意飞舞。 她眉如远山眼泛桃花唇似丹砂,是个极其标致的美人,可却眼角下垂神色冷清,嘴角与领角一样都压得平直,绷着一张脸不带任何表情。 城中闭塞,已经许久未见过外人,这会儿守卫见了这陌生女子,一时还晃不过神来。 那女子冷眸冷眼凝视着守卫,在手中变幻出了一幅画像,遥遥坠下,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问着:“请问,可有见过这个人?” 画中是一个白衣少年,看着年岁与女子差不多,只不过少年眉眼含笑目光温和,与眼前的女子形成了一个极端对比。 但,无论是眼前横眉冷眼的女子,还是画中温润如玉的少年,守卫都没有见过。 守卫扶着城门摇了摇头,却见在他摇头后女子一脸失望的收起来画像,她垂着眼眸神情落寞,“打扰了。” 说罢便转身就要走。 守卫不知她是何来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他看了眼天边,乌云已然压城,就算她此时原路返回,只怕也要淋一场雨。 守卫出声喊住了女子,“既然来了,不如先进城吧。小遥城位置偏僻,很少有外地人前来,若你找的人来了,在城中也可尽快知道消息。再者你看这天,暴雨将至,不适合赶路,你一路返回怕是要淋雨。” 女子回过身,看了看城门上的字,淡淡的应了声:“好。” ——记住,进去后不管有没有看到任何生物,都要忘记自己本来的身份,全心投入你们饰演的人物,不要有破绽,这个很关键。 看着城头之上雕刻的三个上古文字,柳还折的话在耳边回响,慕翎觉得这一切有点不太真实,还隐隐的有一种熟悉感。 柳还折像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掌控一样,把他自己故事里的人物摘出来,一个个的往他们十二人身上放。 他说我们戏份的开始,便是他故事的结尾,既然我们不忿这个结局,那便自己来改写好了。 师弟修为封印解除,带着师姐四处逃亡,本想躲去凡间界,却在去往凡间界的仙舟之上被上三派的人堵截。 两方人直接就打了起来,师弟力有不敌之际,仙舟突然失去控制,一路向灵海坠去。 故事便从这里改写。 柳还折在愿人物中加了一支队伍,上三派的新少主,和随她一起来的追随者。 这个新少主一直在找师弟,除了知道仙舟便是她的手笔,目前好坏不知。 这是表面能够看到的,慕翎将冷清的新少主演得极好,进城后,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个自己跟着师弟师姐进来的地方,眸光冷艳神色自然眼角泛红心机深沉。 新少主对外的表现,便是这么一个样子。 慕翎缓缓地走在城中街道上,每踏出一步,熟悉的感觉便会在脑海里多加一分,很奇怪,她总感觉这条路自己应该走不到尽头,就会被人群堵住,然后有一个人过来抱住了自己,还倚在自己肩头哭泣。 只是感觉里的事并没有发生。 来往行人悠闲自得,并没有把她这个外来人放在眼里,也没有奇怪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他们好像并不在意自己是谁。 慕翎冷着脸,一路缓慢的走到了一家客栈,按照柳还折所给的信息,直接住了下来。 而后每天都会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望着窗户底下的行人,神情专注眼神飘忽,别人问起,她就说是在等人。 可是等了许久都未看到人,慕翎所扮的新少主慌了,她与那两个人一同坠去灵海,自己离开前还看到那两个人上了岸。 此处像是虚无之境,就这么一座城池,看起来古怪又正常,自己故意慢吞吞的都走到了这里,他们怎么还没来? 思及此,新少主捏紧了手中令牌,随便拦下一个店小二问道:“你们这里若是外人来了,可都会寻过来?” 这话问得很模糊,界限也很大,只是不知缘由,却也不太清楚。 可是店小二听了却一脸了然,不慌也不忙的回答:“寻常人来不得我们这里,来的便都是有缘人,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来了就都会到小遥城。” 新少主心下生惑:“就没有例外吗?” 店小二扬眉舒朗一笑:“城主监听一方世界,外来者都会被城主引导进入小遥城,绝无例外。” 监听?新少主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却又快速舒展开来,她的性格不允许她做出不耐烦的表情。 慕翎心中稍稍惊讶了一下,尘心说的果然没错,原来这个地方被人监视着,不管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会被知晓。 埋下心里的不适,微微走神的慕翎快速的回到新少主模式,她有些为难的看着店小二,“可是我等的人与我一同来到这里,好几天了都还未来此处。”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是太远了,赶路是需要时间的。” 店小二如是回答,新少主听了,也稍微安定了下来,神色也逐渐趋于平静。 店小二见她没事了,便要退下,只是刚走一步,便又被新少主拦住了。 见这外来女子如此多事,店小二没有半分不耐烦,仍旧毕恭毕敬的侯着,顺道问了声:“可还有什么事吗?” 新少主抿了抿唇,试探性的问:“我可以出城吗?” “当然可以。”店小二挺直腰板,一张脸笑得正直又稳重,“小遥城从不限制人的自由。” 得到回答,新少主往手中令牌打入了一道灵力,有一条红色光线缠绕在令牌上又延伸出去,眨眼间红线延伸出去的那一边便飞的不见了踪影。 “唰”的一声,新少主随着红线翻窗纵身飞了出去,直接变成一个光电追随着红线的方向。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新少主走后,店小二站在窗前,目光中是遥远的天际,他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这个人又是在等谁。” …… … 看不见尽头的丛林里有一条马车轧出来的小路,遥远的伸长去了不知是否有尽头的远方,一个白衣少年人背着一个红衣少女,脚步缓慢的走在这条路上。 少年身后的红衣少女将整个脑袋都靠在了他的肩上,闭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呼吸着,脸色苍白得吓人。 感受着少女微弱的呼吸,少年侧眼看到了她苍白如纸的皮肤,心里猛然一慌瞳孔微缩,他脚步停顿了一下,万般焦距不安都在出口时被压制。 他轻轻地喊了一声:“师姐。” 少女听到声音,意识模糊不清的动了动脑袋。 “……嗯。” 第一百二十六章 由白 骞州的环境像一个小秘境,同时也像秘境一样鲜为人知,只为了一个任务,被盟主便将他们十二人全送到了这里。 在一想三不知,一看全陌生的情况下,他们选择性的听取了几个人的分析,认可了黎清真人秦云昼大徒弟柳还折的方法。 虽然柳还折他们不熟识,可秦云昼就太熟了。 仙道第一人秦云昼,光风霁月英明伟岸。 柳还折的故事说不上曲折动人,却唯有一个惨字可以形容。 做为故事主笔人,柳还折建议尘心演师弟,万百仙演师姐,因为就外形看,他俩最合适。 其他人看了看这两个人,忽然觉得柳还折说的不错,只是尘心忽然看了眼万百仙,面无表情的说:“我今年四十三岁。” 柳还折:…… 这话没法接。 又听到万百仙说:“我今年冬至满三十。” 柳还折:努力保持微笑。 都修仙了,年龄跟外貌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答,没有! 无视尘心和万百仙捣乱般的自曝年龄,柳还折直接拍板就他俩了,没得商量。 然后柳还折顶着一众人无语的表情激情演讲,把自己话本里的人物拉出来做了个三维介绍,一股势要将人物塞进演员脑子里的架势。 讲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他才停下来。 口有点干,柳还折找陶一一要水喝,陶一一沉默的指了指前方的湖,柳还折没话说了。 然后一回头就看见万百仙往嘴里塞了一颗药,本来好好的一个人直接吐了一口血,站在那里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震惊柳还折全家,这也太入戏了,还不惜嗑药。 尘心在万百仙快要倒下去的时候把人抱在了怀里,然后拿出令牌去打开宝地的大门。 湖水全部消失后,柳还折叮嘱道:“记住,进去后不管有没有看到任何生物,都要忘记自己本来的身份,全心投入你们饰演的人物,不要有破绽,这个很关键。” 有多关键呢? 尘心不知道,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甚至知道的还不如柳还折知道的多,他以为这里就是宝地。 在柳还折故事的后续发展中,上三派出现了一个新少主,新少主对师弟的事若有所察,便带着自己暗地里的党派前去寻找师弟。这个人内心很复杂,她想帮师弟也不想帮师弟,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不敢冒然出手,所以打算找个机会和师弟好好谈一谈。 去往凡间界的仙舟便是新少主找到的机会,她让仙舟失控坠落灵海,又在暗地里将人送到她在仙宗典籍上找到的骞州,并且引导他们走进小遥城。 骞州在仙宗典籍上记载的位置很偏僻,一般人根本不会翻找到,再加上进入骞州小遥城内的方法,新少主很放心把人放在这里,慢慢谈。 这个重要角色一出柳还折的口时,慕翎就争着抢着要演,因为柳还折本来是想把新少主给叶泽的,就这慕翎哪能从。 于是死缠烂打的要了过去。 所以按照事情的发展,慕翎其实是在他们之前进入小遥城范围内的。 已经好几天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白溪……” 一直闷不做声的背着人走了许久,身后忽然传来少女虚弱的声音,带着长长的气音,状若游丝。 尘心轻缓走路的步子,略微停了停,“我在。” 在尘心背后,万百仙艰难的想睁开眼睛,可眼睛睁开后却是世界泛白,能看到的只有一片白色,逼得她不得不重新闭上眼。 是了,就是这种感觉,无论何时何地看到的只有一片白色,令人无端的恐惧,最后陷入绝望。 你走不出心里的阴霾。 她吃的那颗药,是她特意为自己炼制的,一颗药边能够让人生死垂危命悬一线,却又不会轻易的死去。 ——记住,进去后不管有没有看到任何生物,都要忘记自己本来的身份,全心投入你们饰演的人物,不要有破绽,这个很关键。 她还记得柳还折的话,这个人她从第一要开始,就知道并不简单,可她愿意无视他一切的深邃,去从本质看这个人。 结果就是越看越喜欢,太适合做她功法的传人了。 想到此处,她闭着眼低低的笑了出来。 “在笑什么?” 尘心背着万百仙,将她牢牢保护在背上,声音尽管刻意的压制着,可还是遮掩不住他从心里散发出来的冷意。 “在笑很多事都没有想到。” 万百仙的气息很弱,说话时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她将身体完全她趴在尘心的背上,靠着他的耳朵,声音细弱。 虽然她的声音细如蚊蝇,若不是凑在耳边几乎听不到,这么近的距离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尘心听出了她话里的愉悦心情。 尘心没有说话,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没有想到会有今天,你会背着我慢慢地走,仿佛能够走到世界尽头,就这样走完一生。” 万百仙是真的很开心,在尘心看不到的背后,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清浅的笑意。 听着她的话,尘心心神微动,他不知道这些话是对他说的,还是对别人说的。背后的这个人,说起来自己并不熟,可是却因为愧疚,控制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去接近,直到现在心里想的念的都会是她。 明明是个能一眼看穿的人,却偏偏让人不敢去看第一眼。 尘心把背后下滑的人往上提了提,继续往前走,也不知要要走多久,柳还折给的剧本便是要让他背着人一直走,时间到了自然会有剧情出现。 脑海中思忖着柳还折的想法,尘心有些走神,忽然有一股热气喷洒在脖子上,带着一声浅淡的呼唤。 “云川……” 听清楚了这两个字,尘心浑身一僵。 万百仙虽然因为吃药看起来虚弱不看,可意识还是清醒的,这一声云川喊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灵界初见时,尘心已经看守仙株阵许多年,这么些年意外闯入仙株阵的人里,就那么一切一身白邪恶少女与众不同。 她长得很像一个人,她说她叫万百仙,她与那个人的名字一模一样。 眼前的人并不知道,在自己听到她的名字那一刻,心底已经枯萎了二十年的希望,竟然重新抽了芽。 尘心知道,她一直很聪明,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云川这两个字,尘心已经在万百仙嘴里听过许多次了,一次次的有感而发,一次次的有意试探。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尘心又何尝不是也想试探,便一次次的迟疑又否认,一次次的无视不出声。 尘心的脚步很慢,比先前还要慢,他拉下速度,只想在这种多背着她一会儿。 愧疚会在特定的条件下变质,并将人越缚越紧。 骞州内部的树林很大,寻人的人飞跃树林上方,目视己下,终于在一条小路上看到了人影。 他悬于半空,双手负背而立,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找到了。” 小路上少年背着少女慢慢的有着,忽然前方从空中落下一个青年人,没走几步便到了跟前,他一身白衣被行走间带动的风吹动,带起衣摆朵朵浪花般的形状。 突然走进的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少年沉默的后退,直接拉出了一个安全距离。 来者面貌冷峻,嘴角挂着冷笑,“看你行色匆匆,这是想去哪里?” 来者不善。 这是少年心里的第一个念头,他冷下眉间锋芒,直勾勾的看着来着,心里闪过数道念头,却不能在一瞬间有个定数。 这个人冷笑的模样,与记忆的人判若两人。时隔几年,再度相见竟是如此光阴,既然如此,那是否所有人都变了。 是不是在时间之下,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 那师姐呢?师姐会变吗? 我不知道。 少年不知道师姐会不会变,亦或者师姐从一开始就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少年不知道,少年会思考,越想越多,越想越复杂,越想心越不平。 感受着身后人的体温,少年看着来者目光幽冷,他怕吵到师姐,尽量放低了声音。 “我记得你与颜白梨交好,此时不应当阻我去路。” 听闻此语,来者觉得自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不由得嗤笑出声。 他略带玩味的看着少年趋于成熟的容颜,上面还带着几年前的稚嫩,整张脸都熟悉得紧,只是现在被抹去了表情。 什么事对你打击这么大,上三派的人配吗? “原来你还记得这些人情世故,那你怎么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 来者语气漫不经心,话一出口却带着几分严肃与认真。 少年凝神不语,想不出这人往日曾和他说过什么。 “怎么,真的全忘了?” 来者轻佻一笑,将前一段话里的严肃认真尽数压下,他看着少年,眼睛里闪着莹莹光辉,嫉恨与不甘不留空隙的爬满整张脸。 “我让你万事不要强出头,我让你学会遮掩锋芒,我让你在人前不要太过聪明,我让你何时何地都要像个普通人。我说了这么多,为什么你就是一个都记不住?” 冷寒的声音娓娓道来,来者褪去了脸上的种种笑意,他凝视着少年,目光深沉。 尘心一直在投诉演戏中,可还是无法像眼前的柳还折一样投入,举手投足说话间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与柳还折的纳兰白泾有各种情绪表象变化不同,尘心的兰白溪在经历过背叛驱逐后,一颗心封印,严重已经再也放不下其他,世间万物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一粒尘埃。 默哀大过于心死,在破开修为封印后他转修了无情道。 以至于情绪完全不会有太大的起伏。 这样的一个人与自己何其相似,去演别人的人生就等于把自己的凄惨过往拉出来又重新经历了一遍。 已经在演绎路上的尘心觉得,他的心有点痛,根本不会用丰沛的感情念出柳还折给的台词。 所以此刻,完全无法入戏的尘心,只能够依照人物性格绷着脸,有所区别的释放冷气。 兰白溪不说话,纳兰白泾有话要说。 “你想当少主,那便当了,过过瘾足以,何以贪心不足想继续在那个位子呆下去。” “上三派三个掌门三个少主,从来都没你兰家人的份。” “兰白溪,你不明白吗?” 他们只是在逗你玩而已。 话说得太明白了,兰白溪脸色微变,脸上都表情都快要绷不住猛然发怒了。 不过纳兰白泾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继续不慌不忙的说:“你只是他们炫耀上三派的工具,能做的就只有把自己变成他们手中的傀儡,傀儡不该有自己的思想,可你偏偏想要冲破束缚,不自量力罢了。” 不自量力? 我做了什么就是不自量力? 兰白溪想起来了,从被选中称上三派少主之一时,就有一个人如鬼魅般蹭到了他身边,然后说了一大堆话,他听后只觉得莫名其妙并未放在心上。 但是他说的这些事,跟他跟自己,跟颜白梨有关系吗? 兰白溪想不透,渐渐沉下来一颗心。 “我若是不自量力,你也只应该是嘲讽我,不会在此堵我去路,还要讲明实情再羞辱一番。” 这事不简单,还是自己没想到的。 兰白溪看着纳兰白泾,目光深沉。 “所以,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当然可以。 纳兰白泾看向兰白溪的目光悲悯,里面却藏着无数寒冬,寒风刮起宛如一道道冰刃,一刀刀的割在了兰白溪的身上。 “你可知,我和颜白梨都不想当上三派的少主。” 注视着兰白溪,纳兰白泾眼神轻蔑,眼底恨意不停地翻滚升腾。 “都是因为你,我们两个人全都不能离开,一辈子要在这个位子上受人控制。” 上三派说得好听是实力最强盛的三大门派可实际上还是仙宗养的狗。 玄冰宗主之后,几万年的变迁,人心易变,仙宗已经变了性质。 他们享受高座之上至高无上的权利,想要将修仙界牢牢的抓在手中,便需要乖巧又听话的人,任他操控。 上三派就是在这种局势下,逐渐被仙宗宗主掌控。 三个门派,三个掌门,三个少主,诸多长老,由上到下,层层分化。 仙宗宗主把忍心拿捏得极为精准,他让各派长老挑选少主,却把门派实权给掌门,少主得到的只是名誉。 这样的安排,与先前没有什么差别,就连看起来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日记 很多东西,无论出现时有多好,时间一长都会变质,更可况是延续了十几万年的仙宗。 一个庞然大物的缓慢改变,无论是从外部还是内里都是很难看出来的。 发现这一切的时候,为时尚早,仙宗的改变还只缠绕在上三派上。虽说如此,身处上三派中心的纳兰白泾却已经无法脱身,他想着能不能尽自己微末的力量,去延缓这种改变。 可是那个现在人群中,那个被捧起来的少年并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他本该是局外之人,受不公平对待与限制的只有上三派的几大家族,兰家不在其中,只是因为他们看不上。 但纳兰白泾和颜白梨就不一样了。 十几万年前黑龙作乱,为镇压黑龙,仙宗前身,当时修仙界第一的垚仙门中,最大的两个主权家族几近灭族。 人心有余力不足,生死存亡之下,主权家族将权利转交给垚仙门内的颜氏一族。颜氏水寒集结修仙界之力创立仙宗,与魔界一起奋战数月终于战胜黑龙。 颜水寒创建仙宗的意图就是集结修仙界所有的力量对抗危险,可危险渡过后,战时的一切准备都将作废。 只是仙宗不可废,仙宗的管理方式要做决断,颜水寒将仙宗定义为联盟,虽是一个整体,但拆分开来都是个体,个人自管各家事,未经同意仙宗绝不插手。 于是仙宗成了名誉上的管理者。 可是颜水寒出了事,她的发妻李家德大小姐李书玉由此恨上颜水寒,在颜水寒因自毁名声而卸任仙宗宗主之位后,李书玉一手将自己的儿子颜拟臻推上了仙宗宗主之位。 并且自己手握大权,将仙宗变成了个人集体,仙宗也因此由联盟转变成宗门,宗主之位也变成了世袭。 颜白梨是颜家的人,虽是旁支却也比一般人地位要高,加之本人资质上乘,在上三派一直是受重视的人之一。 纳兰家是最先支持颜水寒建立仙宗的家族,所以从一开始就地位超然,纳兰白泾与颜白梨一样都是资质上乘的旁支,都是不尴不尬却被人关注的存在。 主家都在主宗,旁支流落到上三派,上三派都是大家族的囊中之物。虽然仙宗掌控之欲日渐旺盛,可颜白梨和纳兰白泾身后的家族还是觉得直接把人推上去有点太过突然,万一发生了什么都不好收拾,于是他们开始温水煮青蛙,最开始找人捧上少主之位都是找的没有背景的弟子,然后一步步的把人换掉。 兰白溪便是他们找的最为合适的试验品,因为虽有家族却实力弱小。 兰白溪成为少主的契机,是因为上任少主在秘境中身亡,门派便重新选少主。 那时兰家因为式微刚刚从主宗迁出,落到上三派地位略显尴尬,于是当长老们提出要兰白溪当少主的时候,兰家欣然同意。 上三派选的少主几乎是清一色的普通,资质普通因为傀儡不需要过高的修为,家室普通因为这样能更好的掌控,不要太聪明就不会发现很多不正常的地方。 但是除了家室普通外,兰白溪一样都不符合,于是在他成长的路上,长老会决定将他舍弃,便策划了一手杀害同门的罪名。… 解决了兰白溪后,少主之位则由原定的颜白梨顶上,颜白梨已然沦陷,比颜白梨稍微差一点的纳兰白泾自然也逃脱不了。 以他们的身份处在少主之位上,一面是仙宗的主家,一面是上三派长老会,被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不需要思考,只需要听别人发号施令,安心的当一个傀儡。 这是隐匿在黑暗之中的事情,是怎么能够被仙宗的典籍记载的呢? 记载着一切的并不是仙宗典籍,而是一个人的手札。她将自己群经历过的事,一件件的写了下来。写完一本又一本,累计成册后全扔在了角落,所以才没有被仙宗的人发现,还能够就存下来,被柳还折的师父从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从灵海里拿出来的慕子今的手上要过来,一股脑的塞给了柳还折。 只因为有一次柳还折存心气他,说了一句我喜欢读书,别打扰我。 然后秦云昼就经常从慕子今那里捣腾一些仙宗典籍扔给柳还折,让他读。 那天他与慕翎用符信对骂了一宿后,便在秦云昼的鞭笞下几日几夜没合眼的将这一堆杂七杂八什么都写了的书看了个遍。 师弟和师姐不是他编的故事,都是真实发生过,全都记录在了颜白梨的手札中。 柳还折看完之后,依照手札中的记载,与自己的一点猜测,写出了这个故事,可是写到最后,他觉得真实发生的事有点膈应,便将写好的结局改了,改成了师姐替师弟挡了一剑,香消玉殒。 看起来特别像烂尾,明明换一个写法就能得到美好结局,可偏偏柳还折被现实膈应到了,美好是不可能美好的。 至于真实,既然被当事人深深掩藏,那还是继续掩藏下去吧。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柳还折又看到了颜白梨手札中的日记。 四月初三,掌门说过几日有客人要来。 四月初六,掌门的好友带着女儿来到了上三派,掌门很高兴。但一听说是带着女儿来求医的,掌门就有些懊恼了,好像是有些事他做不了主,他想帮好友却不能直接下命令只能四处周旋。 四月初七,那个瘦弱的小女孩病了一天,她的脸白得好吓人,一点血色都没有,还在不停的咳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样。 四月初八,她的病好了,一个人走到了后山,被练剑的弟子发现以为是什么潜入者,那孩子与人打了一架,由始至终都未落下风,就是又犯病了。 四月十二,她在床上躺了三天,掌门终于和长老会周旋完毕,得以去仙宗主宗请来医修为小姑娘看病。 他们说小姑娘是先天不足之症,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眼看着越来越严重,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四月十三,小姑娘又溜到了后山,这回练剑的弟子留了个心眼,见是她都没什么反应。她在那里看人练剑看了一天,最后被指导新入门弟子的纳兰白泾送了回去。 离别时,纳兰白泾问小姑娘,为什么要去那里,一呆就是一整天。 小姑娘扬起灿烂的笑容,用脆生生的声音说:“我学的是法修的路子,还没学好,看起来怎样都是绵软无力,听说剑修英姿煞爽,又凶又狠。” 又凶又狠,这是哪来的形容词?这小姑娘真有趣。 四月十四,小姑娘依旧去了后山,纳兰白泾送给了她一把小木剑。 四月二十,在等待仙宗主宗医修来的时间里,纳兰白泾一直在教小姑娘练剑,只是没有人知道,每次练剑回去后,小姑娘都会撕心裂肺的咳上好久,然后第二天又是笑容满面的跑到后山。 五月,仙宗主宗的医修终于来了,看着小姑娘说了一句没得救,就又走了。 小姑娘躺在床上不哭不闹,也没有失望委屈,只是有些疑惑,她眨了眨眼睛困惑的说了一句:“可是我能好好的活着啊!” 你没救了。 可是我能好好的活着。 这便是小姑娘的答案,说要她笑了出来,爬下床,穿上鞋子,提着小木剑熟门熟路的去了后山,纳兰白泾像是知道什么似的,在等着她。 五月中旬,掌门好友带着小姑娘回去了离开前小姑娘笑着把小木剑还给了纳兰白泾。 五月末,兰家从仙宗主宗迁至上三派。 所以这个小姑娘是谁,柳还折觉得看完这本手札的人,应当都会明白。 往后再推移几年,就能看到手札里空白了一段时间,又出现了小姑娘的影子。 又是一个四月初三,掌门从长老会手下救下了兰白溪,把修为修为被封印的兰白溪送到了山门口,看着他渐渐的离开了视线。 掌门发现我了,他的态度有点奇怪,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站在我跟前,眼底暗光闪烁,他说,希望我永远不要忘了自己是谁。 声音很小,说完就随风飘散,不见一点回声。 我跟着兰白溪去了一个地方,看到了小姑娘,她长大了,眼里还有光,跟离开时一模一样,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回了头,她看到我了。 回到上三派后,纳兰白泾找到了我,他跟我说仙宗变了,我回应他,我知道。 我去了长老会,他们想在讨论该拥簇谁当新少主,我说,那就我吧。 我想改变现状。 颜白梨就像是个什么事都明白,但是却隐藏得很好的人,心里激动澎湃,面上却一点痕迹都没有,手札里的内容像是一个大佬的野心。 看到这里,柳还折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三个候选人都明白的事,上三派却只发现了一个兰白溪。 才过了几年,兰白溪身上的修为封印就被他自己强行冲开,但是他转修了无情道是我没有想到的,事情变得有些棘手。此时我或许才明白,掌门为什么要送兰白溪离开,在送他离开时又说了什么。 掌门从来就不是一个事事不上心的傀儡,他暗藏的心机比我自己都要深。 我会赢他的。 手札中的颜白梨一直都是个成熟稳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为了想要得到什么又该怎么去做,不管遇到什么都能冷静对待,她一直很自信。 既然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那么演这一出戏自然不是为了欺骗赤狐妖,而是柳还折思虑再三的结果。 根据手札的内容可以得知,宝地在小遥城内,入口由城主看管,想要去宝地必定要经过城主这一关。 而关键之处的城主,与颜白梨的手札密切相关,他导演这一出戏,就是为了把手札中至关重要的某个人引出来,一个从十几万年前活到了现在的某个人。 你可知,我和颜白梨都不想当上三派的少主。 柳还折看着尘心饰演的兰白溪冷笑,他修的是无情道,冷情冷性冷到骨子里了,又怎么会如此执着的牵挂一人? 他身后背着的,是自己的小姑娘。 他一走了之轻松自在,连累的却是来不及脱身的自己和颜白梨,不是说是朋友吗?为什么要这么做?照着我说的一样样去改变,就不会是这样了。 照着我说的去做,你就会坐稳少主之位,最后成为掌门,而那时我和颜白梨早已脱身,服从命运不好吗? 柳还折浸入人设之中,将纳兰白泾没有说出来,颜白梨没有猜出来的话想了出来。 纳兰白泾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计代价的牺牲别人。 纳兰白泾看着兰白溪,目光落在他背后的红色倩影上,眼中带着些许扭曲的疯狂,“兰白溪,颜白梨心肠软,所以不怨你,我不是她,我有恨。” 纳兰白泾拔出自己的剑,剑身泛着寒光,倒映着身前人的影子。 “都过了这么多年,可惜颜白梨虽看得通透,但看人还是不太准,难得她还认我这个朋友,为了找你把我也带了进来,既然你被我找到了,那么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说罢,执剑挥了上去,剑刃泛白直直的朝兰白溪喉头而去。兰白溪背着师行动不便,只能后退躲闪,他生怕纳兰白泾伤到师姐,躲闪都十分小心。 兰白溪不明白纳兰白泾的杀意是从何而来有一点很奇怪,他好像落剑时的气势远不如起剑时,像是在顾忌什么不敢下手。 慕翎披着颜白梨的皮,顺着令牌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披着纳兰白泾皮的柳还折,拿着一把不是帝剑却看起来品质不错的剑,正一剑一剑的往套上兰白溪皮的尘心身上挥去,而尘心身后还有一个病重得奄奄一息的师姐皮下万百仙。 “住手!” 新少主颜白梨挥剑而上,挡住了纳兰白泾的剑,一声冷兵相交的铮然声荡了开来。 “纳兰白泾你做什么?”颜白梨冷声质问。 “杀他泄愤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你看不到吗?” 冰刃相交,手中不放一点力度,纳兰白泾亦是横眉,毫不退让。 颜白梨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好几个度,“他有什么错要你把所有仇恨施加在他身上?” “他错就错在不会顺应天命!” “纳兰白泾!” 第一百二十八章 破风 不会顺应天命装作什么平庸的样子,一直把路走下去。 凝视着纳兰白泾的表情,颜白梨从未有过如此的生气,“纳兰白泾,我带你来是让你帮我找人的,不是为了好让你寻私仇的。” 纳兰白泾毫无动容呢狡辩:“但是你一开始并没有说不让我寻仇。” “纳兰白泾!” “你只会喊我的名字吗?”纳兰白泾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颜白梨,你看看你,你胸有成竹运筹帷幄自视过高目下无尘,什么都没放在眼里,可到底还是过于轻信他人,难道就没有想过朋友有时候也会是敌人啊。” 朋友不就是朋友吗?颜白梨很生气,气得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见她这样子,纳兰白泾嗤笑意味更重了,他垂着眼直视颜白梨的目光,尽带不屑。 “你应该看看你生气的样子,往常的冷静稳重全都不堪一击。这样的你面对我连话都说不出,还能怎么样完成心中所想?” “我心中所想?”颜白梨气笑了,连带着约稿都上升了许多,“纳兰白泾,你以为你很聪明吗?你以为你看得清所有人就是对的吗?你以为我想做什么?你又如何知道我想做什么?你以为你是我吗?” “你看这世间的一切都是你以为,你才是高傲自大目下无尘,说得什么理所应当,其实就是胆小怕事只会找软柿子捏!明明是长老会要你当上三派少主,你却把所有罪名全推给兰白溪。你不是看得清吗?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长老会夺了你的自由,你有本事向长老会报仇啊!落井下石趁人之危嫁祸他人就是你的本性吗?” 饶是颜白梨再怎么冷静,此刻也被纳兰白泾气得浑身发抖,扯着嗓子直接说了一通,直说得纳兰白泾脸色变了又变。 纳兰白泾的脸色很是精彩,青了又白白了又青,“说得什么冠冕堂皇头头是道,说得好像你比我还要清醒,你推翻仙宗的梦还没死当我不知道吗?” “纳兰白泾!” 突然被踩住痛脚,颜白梨一声控制不住的尖叫,吼得纳兰白泾脑子空白了三息时间。 在在所有人眼里,颜白梨一直都是很冷静的人,不会过分的喜形于色不会夸张的悲痛溢于言表,整个人淡如清风拂过,不留痕迹却清冷了感官。 他没有见过如此失常的颜白梨。 一旁冷着脸看他们小孩子式吵架的兰白溪在颜白梨的惊喊下皱起了眉头,身后昏睡的人动了动脑袋,他的目光都散发着寒气。 “小声点。” 这道充满警告的视线是送给颜白梨的,颜白梨听到他的警告心里一哽,对上纳兰白泾后冷硬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心里吸了一口气,颜白梨板着脸对兰白溪说:“去小遥城等我,我有话跟你说。” 兰白溪点点头,背着身后的人就要走。 “不准走!” 兰白溪刚走一步,纳兰白泾就突然喊出声,声音之大,让兰白溪身后的人又动了动,兰白溪连忙停住脚步一动也不敢动,难得现在睡得正好,他生怕把背后的人吵醒了。 兰白溪皱着眉头看向纳兰白泾。 纳兰白泾目光死死的锁在他的身上重复道:“事情还没有了解,你不能走。” 闻言,兰白溪还没有什么反应,颜白梨先一步冷了脸。 “纳兰白泾你不觉得你的迁怒太莫名其妙了!” “莫名其妙?”纳兰白泾冷笑,“我如何莫名其妙,若不是他,少主之位怎么落的到我们身上?我们又如何会反抗不得,只能做傀儡,颜白梨你不会那么天真的,真的还做着推翻仙宗的美梦吧?” 心里的倒刺又被提及,颜白梨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颜白梨,你说我莫名其妙,你的痴心妄想更加可笑!” 纳兰白泾如是总结。 颜白梨自感心胸宽广,但却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被一个气得浑身难受,脑子都要炸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收起了与纳兰白泾相对峙的手中长剑,狠狠地压下了心头火气,目光又归于平静。 万百伶看着纳兰白泾,神色冷冽。 “纳兰白泾,你自诩聪明,窥得冰山一角,便妄加揣测全部,何曾条条件件仔细的想过?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我们,没有兰白溪你也一样会是少主,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纳兰白泾垂剑于地,眼睛死死的盯着颜白梨,一字一句道:“我不信。” 对上纳兰白泾的视线,颜白梨看清楚了其中的怀疑警惕,忍不住自嘲轻笑,“那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言罢,长剑挥起,冲纳兰白泾而去。 “打一场再说吧!” 纳兰白泾眸光闪动,透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兴奋,抿着唇一言不发执剑而上。 上三派都说他们俩不相上下,他今天偏要分出个高低。 在石像外,柳还折再三强调,这出戏最重要的部分,便是颜白梨与纳兰白泾的一场打斗。分明是朋友,却偏偏心有隔阂,因为兰白溪闹了起来,谁也不服谁,只好打一场压着输掉的人再好好谈一谈。 打斗的过程不需要太复杂,但到底怎么打,大家心里都没有数。对此,柳还折想了想,然后问道:“你们都会破风流云吧?” 几个人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凡是拿剑的就没有没学过这套剑法用以打基础。 “那就只用破风流云,不要暴露了自己。” 为什么要用破风流云,除了柳还折其他人并不清楚,但是毕竟有求于人也愿意配合。 此时颜白梨与纳兰白泾的打斗,用的皆是破风流云,千变万化之下可看得出其根本的相同。 这两个也是狠人,说的是演戏,其实比谁都入戏,冰刃相交铮铮铮的响,眉眼间尽是认真的神色。 遇到挑战慕翎从来不会退避三舍,更何况对面还是比自己修为高的柳还折,而且还是上届琼芳会的第三名,这就更不会心生退意了。 至于柳还折就更不用说了,他一直视上届琼芳会第一名的叶泽为对手,现在和自己打在一起的是叶泽的妹妹,听说还打遍北仙盟同境界无敌手,与其不知未来的等待在决赛见,不如现在就打一场。 由于各有私心,这一场打斗看起来极其逼真,尘心在一旁看着真想冷着脸鼓鼓掌。 由于剑招相同,在不对等的修为之下,慕翎逐渐落于下风。 这情况可不对,打得正上瘾的柳还折突然发现这一点,动作有些可疑的凝滞了一下,而后被慕翎在撑不住了以后运转的玄冰剑诀给反压了回来。 慕翎带着强大的气势一剑劈来,砍在了柳还折的剑刃上,震得柳还折虎口发麻。 这不是破风流云,只一瞬间柳还折就发现了不寻常,同时也疑惑骤起,若不是破风流云那是就什么?为何与破风流云的气息那么像? 等等,破风流云是仙宗之物是师父说出来的。破风流云流传之广,在整个灵界都盛行,此前谁也没把它和仙宗联系上,那师父又是从何得知的? 只有一个可能,毫无顾忌就把仙宗典籍借给师父的慕子今,而慕翎又是他的女儿,这样的话就说得通了。 跟破风流云一脉相承的剑法,被慕子今教给了慕翎。 所以说修为压制在一定等级里是不存在的? 在慕翎修为明显比自己低的转变气势后便逐渐压着自己打的情况下,柳还折暗暗的咬着牙,这哪里还用自己做戏让这她赢,看着情况怕是自己压着一直没突破的修为都不够她玩了。 慕翎自己知道,当自己拿出玄冰剑诀的时候,同阶几乎没人打得过自己,所以柳还折说的,颜白梨与纳兰白泾相斗,赢得是颜白梨这句话,她完全可以演出来。 与实力相同的人比试最是酣畅淋漓,慕翎逐渐入了迷,突然远处的一丝响动拉回了她游移的理智。 面色一凝,手上的剑猛地一停,颜白梨快速的感应声响传来的地方,只一瞬间便是脸色大变。 颜白梨看着纳兰白泾,脸色很难看,“长老会的人来了,是你带进来的?” 听她这么一说,纳兰白泾面色一沉,你就这么看我几个字到了嘴边又被咽了下去,几经辗转最终只吐出了两个字:“不是。” 虽然是出奇意料的否认,但颜白梨相信他,听着越来越近的响动声,颜白梨把剑一收,神色焦急。 “他们在靠近,快走。” 琼芳会第一关,两个对立任务十二人中的其他几个人假扮的上三派长老会的人来了。他们比较倒霉,进入这里后虽然人都还在一起,就是除了一片树林什么也看不到,乱走了几天终于看到了一条马车轧过的小路。 在看到人类活动痕迹的时候,他们别提多开心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顺着这条路走。他们想好了,若是走到尽头啥也没有,那就是方向错了,再原路返回,另一头肯定会有人。 说这种话的是霍秋露,她是这么说的也是打算这么做的,不过话一出口就被脑子还清醒的人否定。 文熠说:“柳还折交代过了,若是看到一条被马车轧过的小路,就折一片树叶扔到地上。正面向东走,反面向南走。” 霍秋露:……想的还挺周全的哈。 霍秋露表示不想说话。 文熠一边说着一边折了一片树叶,在身前松开手,轻飘飘的树叶悠悠荡荡的落到了地上。 正面,向东走。 太阳升起的方向。 不得不说,柳还折真的是事无巨细皆能安排妥当,就像什么都知道一样,即便自己离开也能把每一步都安排好。 按照剧本,他们这一群人代表的是上三派的长老会,接到密报说兰白溪要逃去凡间界,于是他们躲在去往凡间界的仙舟上伏击。 伏击倒是成功,就是中途仙舟莫名坠毁,他们都落入了灵海,几经周折走到了一个奇怪的小世界里。 然后他们就一直走啊走,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也不知道要走去哪里,反正就是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总之走就对了,一直走下去就会遇到想要找的人,这是柳还折给他们的任务。 什么破任务,专门拿来折腾消遣人的吧? 为了不被长老会的人发现,颜白梨拉着纳兰白泾和兰白溪回到了小遥城,但是由于小遥城的特殊性长老会的人早晚会找来,所以他们不能久留,事情说完之后,也要尽快找到办法出去。 颜白梨便是这样想的,可是当她看到面若寒霜的兰白溪轻柔的给穿着红衣长大了的小姑娘盖被子后,她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或许,有些人就该置身事外,没必要掺和进去。 颜白梨有一个惊天动地的梦想,就是推翻仙宗对修仙界的统治。这是她很小的时候,因为一些事情,才产生的念头。 因为太过离经叛道,所以她也不敢张扬,只有与她交好的人清楚一二,但都是当作笑话一笑而过,只是不想纳兰白泾还记着,并且比自己还当真。 如今许多年过去,长大后她才看明白,错的不是仙宗,是站在仙宗之前的人,他们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与权利,可还是不满足。 人心败坏,仙宗受损。 仙宗到底是无辜,好好的一个全修仙界对抗危险联盟,怎么能被污名所累。 颜水寒已经连累过一次了,多亏李书玉力挽狂澜。虽然独制专断,可到底把仙宗弯掉的脊梁给扶正了起来。 颜白梨有一个野心,她想当玉夫人李书玉那样能够力挽狂澜的人。即便在不为人知的暗地里,她挽救了仙宗的基业于名声,纵使无人得知,她也能够自我满足。 她不是圣人,所做的一切皆有利可图,来找兰白溪也是如此。 她想兰白溪帮个忙,给长老会制造一点混乱,好让她在混乱中做点手脚。她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兰白溪最合适帮自己,所以她便把人引到了骞州,这个隐秘得只有几代人口口相传的地方。 兰白溪给师姐掖被角的动作轻柔又熟练,像是为了不打扰到睡着的人这样做过很多次,但睡着的人却没有熟睡,因为先前睡了太久,现在已经在悠悠转醒。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迂回 小秘境中的城池里还有这么多人居住怎么看都会很怪异,但是兰白溪和纳兰白泾都没问,一知半解的颜白梨便也没说。 在进入小遥城后,这三个人之间的氛围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兰白溪担心师姐的病情,便托颜白梨在城中找了个医馆。颜白梨几乎找遍整座城才找到一个小医馆,医馆大门敞开,从外就能看到里面全部的景象。 能够看到,医馆虽小但里面的东西却十分齐全,就是人太少了,里面除了一个穿着儒衫的人走来走去,就看不到其他的人。 兰白溪背着人走了进去,那儒衫男子很年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在看到他们一行人后眼里略显疑惑。 可是当目光落在兰白溪身后的人身上时,又转变为了然,很是沉着冷静的把人迎了进去。 兰白溪将人放到了床上,她的眼睛还闭着,呼吸匀畅,似是沉睡。 见这几人不同寻常的模样,儒衫男子很自然的没有凑上前,只是略微站远了点微微躬身轻声问道:“病人需要我看看吗?” 听见声音颜白梨回过头,眼睛不准痕迹的在儒衫男子身上扫视了一圈。 “你是此间医者?” 儒衫男子从容道:“正是。” “那就有劳医者看看吧。”说着颜白梨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哪知一直默不作声的兰白溪回头道:“不必,凡间医者看不了师姐的病。” 脸上表情生硬,一副不讲情面的样子。 对此,颜白梨心里一哽,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提议的话的确是自己做主提出来的,此时被堵了回去也算自己活该。 这么想着,颜白梨只好歉意的对儒衫男子笑了笑,以示不需要了。儒衫男子倒是看得开,接下了颜白梨的歉意,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 不过既然没他什么事了,他却也乐得自在,就当做自己的医馆里没有这几个人,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去了。 虽然对于兰白溪的举动儒衫男子不在意,可纳兰白泾却看他不顺眼,不禁冷哼:“我看你才是有病,全病在脑子上。明知道凡间的医者不能治她的病,还要颜白梨帮你找医馆,你是故意消遣人的吗?” 兰白溪眼神都不给他一个,“这里有药,我可以给师姐配药。” “配药?”一直在一旁忙自己的儒衫男子惊疑出声,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下又默了一会儿,最终不太确定的说:“凡间应当是没有灵界的药吧?” 颜白梨:…… 纳兰白泾:…… 兰白溪:…… 这句话说得真是太好了,纳兰白泾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差点没忍住道一声好。 兰白溪注视着表情一派认真的儒衫男子,眼神幽深,“只是一些养身体的药,很普遍并不贵重。” “……这样吗?” 儒衫男子看了看兰白溪的脸,没看出什么敷衍,于是渐渐地低下了头,只不过还是有点不太理解的小声絮叨:“真奇怪啊,凡间医者看不了病,却用凡间普通的药,越想越奇怪……” 儒衫男子喃喃自语的声音其实很小,靠远了点其实根本听不清,但是奈何旁边醒着的三个人都不是普通人,一个个都耳力惊人,听得一清二楚。 听清楚后,一个个都不由自主的把视线落到了浑然不自知的儒衫男子身上,也许是目光过于热烈,儒衫男子似有所感的抬头,一抬眼就看到三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瞬间把他的面皮吓得一紧。 “……药都在药柜里,需要的话可以自己拿,记得留下银钱就好。” 他估摸着大概是这个原因,心里打着鼓说了出来。 却不想话说完了,这三个人还盯着自己。 我脸上有什么吗?应该是没有的。 疑问上心,很快否定,儒衫男子很淡定的继续说:“后院有客房,比这里宽敞干净,若是不嫌弃的话去后院吧,还是记得留下银钱就好。” 颜白梨突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在儒衫男子带着很明显的期许目光下,有点僵硬的从自己的储物法器里摸了一块凡间界的银子出来。 掂了掂,莫约二两重,够了。 于是拿着银子就送到了儒衫男子都手上,“客房就谢谢了。” 收下银子,儒衫男子脸上的笑意很明显的加重了几分,“我带你们去。” 说罢转身,走去了一个拐口处,见此颜白梨赶紧让兰白溪把人背起来,只是不曾想纳兰白泾的动作比她的话还要快,一个箭步上前就把床上的人打横抱在了怀里,连阻止的机会都不给兰白溪。 看着躺在纳兰白泾怀里的师姐,兰白溪的脸色唰的一下就黑了,“你干什么?” 纳兰白泾冷笑:“当然是抱她去后院。” 兰白溪的脸色又黑了一个度,“你凭什么抱我师姐?” 纳兰白泾一点也不怕他,抱着人就走,“人已经在我怀里了,你要抢就抢,只要你不怕吵醒了她。” 不敢吵醒师姐的兰白溪在他身后握紧了拳头,忍气忍得额头青筋冒起,最后还是咬着牙跟了上去。 师姐在你纳兰白泾的怀里又怎么样,有我在,师姐就是我的! 这个场面似曾相识,儒衫男子靠在拐口处,吊梢着眼尾看得饶有兴致,一模一样的结局啊,真是怀念。 “这边走。” 见纳兰白泾走过来,儒衫男子立马收起满脸的兴致,笑得敦厚温和。 这三个人的气氛终究是微妙,微妙到两个人剑拔弩张,另一个人紧张的看着他们,就很容易忽略周围的环境,所以没能够发现一点点细小的差别。 在先前纳兰白泾说出颜白梨名字的时候,儒衫男子的眼神诡异的变了变。 没有人看见。 从门外看小医馆,小医馆是真的小,到了后院才别有洞天。 整个后院按照凡间界达官显贵家的后花园修建,看起来美丽又不失格调,房屋就掩映在花丛树木荷塘边。 走进屋子里后,是更加的视觉冲击,里面的陈设装置,虽然素净典雅却暗藏深意,房里的每一件东西,在凡间界都不是普通两个字走资格概述的。 颜白梨很早的时候就经常往凡间界跑,见识得多了,眼力自然也强上不少,所以一进门就看呆了。不过到底是修仙的人,灵界的宝贝多了去了,这里的东西在灵界总归是不算数的,也就是在凡间界比较灼人眼球。 大概有可能,这个平平无奇的儒衫男子,也是个隐藏的人物,总之不会太简单。 一瞬间心有所想,颜白梨又在最后忍不住多看了儒衫男子几眼,却又在不经意间和儒衫男子对上视线。 对方淡淡一笑,笑得慕翎头皮一麻,危机感袭遍全身,瞬间出戏想起了自己是谁。 这个人…… 慕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怕是不简单啊这个人。 至于有多不简单,大概有看出这是一场戏的眼睛。以一双带着兴致的通透眼睛,将你最真实的面目看得一清二楚,看着你披着别人的身份演绎着别人的过去。 十分有趣。 慕翎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相对于慕翎的不自在,柳还折和尘心还在戏里,他们还是纳兰白泾和兰白溪。 纳兰白泾已经将人放到了屋子里的床上,并且还贴心的给人盖好了被子,然后顶着兰白溪似是要杀人的目光退开。 一副淡然的样子又看了兰白溪一眼。 看得兰白溪眉头直皱,语气十分不善的说:“你们出去吧,师姐要休息。” 儒衫男子左看看又看看,第一个响应了兰白溪的号召,往后退了几步,直接退出了房门。 但是纳兰白泾一点动一动的想法都没有,兰白溪真是讨厌死这个人了。 眼见着火药味又起来了,颜白梨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人,担忧的说:“她都睡了这么久了,真的没事吗?” 真情实意,其实是能够打动兰白溪被无情道遮蔽的前期内心的,兰白溪看着颜白梨真挚的双眼,转过身给师姐掖了掖被角,随后放下纱幔走了下去。 “没事,我们走吧。” 就这样表了态,他与他们一起走,把空间留给师姐。 在庭山门的时候,师姐就经常这样睡着了好久都醒不过来,兰白溪记得师姐睡得最长的时间,是在一次元宵之后,一连睡了三天,醒来后什么胃口都没有,东西都吃不下了,但是又很饿,于是只能边吃边吐边吐边吃。 吐着吐着就又病了,过了三个月才转好。 当时真的是整个门派都吓了一大跳,那天起兰白溪就着重关注师姐的睡眠问题,他很害怕,害怕哪一天师姐睡着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 柳还折的设定里,这次兰白溪的师姐一睡,就睡了两天,两天后这位便香消玉殒了。 不是病逝,是他杀。 这是柳还折单独告诉万百仙的。 若按照设定走,万百仙只管睡下去,毕竟演戏而已,没人会真的杀她。只是她有点好奇,这个故事怎么就会被改成这个样子,是否有什么依据,看起来出乎意料又很合理。 躺到夜里华灯初上,万百仙便提前醒了,周围一片漆黑,只有纱幔外透着窗户外的亮光,隐隐绰绰看得不大真切。 揉了揉睡得又僵又疼的脊骨,万百仙扭了扭脖子,此刻先前服下的药药效已过,病秧子的身体也变回正常。 她走至门前,推开了门。 夜里后院的花园很是瑰丽,繁花绿树与亭榭相依,水光淼淼萤光点点,好看极了。 和着不太冷的夜风,万百仙孤身一人走到了荷塘边的水榭上,倚着栏杆去看水面,虽然看不见,但还是呆呆的看了好一会儿才偏开脑袋。 伸出手,手里多了一枚小药丸,晶莹剔透的颜色,长得很像糖果。 这是慕翎在骞州外塞给她的,说是她的药,怕演戏进了小遥城不能暴露身份给不了,就先让她拿着,到了时间记得吃。 现下时间已经到了,但是万百仙并不打算吃。 多亏了这颗药她才能稳住心神,不至于被其他残念压制意识,只是药始终是药,能压制得一时,不能压制一辈子。 依赖最可怕的东西,必须想办法戒掉。 万百仙伸出拿着小药丸的右手,轻轻地靠在栏杆上,药丸就捏在指尖,只要微微一松,便会坠落水底消失不见。 本是一个念头的事,但万百仙悬着手迟迟做不出决定。 心里虽有万般纠结,可到了最后还是化为一声叹息。 “算了。” 药丸入水,激起一声滴咚,不过一刹便转为平静。 “此时你应该还躺着,不该醒来。”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不知悲喜欢忧的声音。 儒衫男子脚步轻缓的走至万百仙身旁,他低头看着一身红衣的万百仙,面色柔和目光暖如春风。 感受着逐渐靠近的声音,万百仙一秒入戏。 她全身无力的靠在栏杆上,凝视远方的目光涣散无常,整个人在黑夜里透着白日里怎么看都看不出来的死寂。 她垂着眼睫,缓缓开口:“想睡着便睡着,想醒来便醒来,人世间皆是如此该多好。” 一番禅语,扭转了儒衫男子第一句试探之言,没有回答便没有肯定否认。 得此言,儒衫男子眼中的试探之意又深了几分,他垂着脑袋借着月光仔细的打量着万百仙的脸,和着夜风神色幽幽的说:“姑娘长得可真像一个人,不知姑娘发现过没有。” 话音落,万百仙猛地咳嗽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喘息不止,脸色也一片煞白,身上越来越绵软无力,手连栏杆都快扶不住了。 突发状况永远猝不及防,眼前之人突然发病,儒衫男子脸色一沉。 “我看看。” 儒衫男子一边将万百仙扶了扶,一边连忙伸出手搭上了万百仙的手腕,诊脉的时候脸色凝重。 可这脉诊着诊着,儒衫男子的脸色便渐渐地趋于平静,最后万百仙的咳嗽声停止了,他的手也拿开了,脚上也顺势后退了几步,重新拉回了距离。 回到一开始的位置,就像什么都发发生过一样。 儒衫男子看着还用手帕捂着嘴的万百仙,笑着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万百仙眨了眨眼,“锦瑟。” 仙宗庭山门掌门幺女,锦瑟。 得到肯定的回答,儒衫男子又深深地望了万百仙一眼,目光深邃。 “锦瑟姑娘除了身上的病,怕是心病也很重啊。” 第一百三十章 杀机 “先生认为,我的病还有得治吗?” “身上的病好治,一道封印即可。心上的病不好治,毕竟你已经因此封闭灵台,而至双目不明。” “因为,我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心魔啊……” 千言万语化为一声叹息,眼前之人与记忆里的人不同,虽是伪装,其病态太过明显,且多半来于自身。 锦瑟不管在何时,都不会如此,她从来不会不经意间流露出自己的病态。她总是很克制,很在意旁人的感受。 眼前的人长得可真像锦瑟,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她趴在那个人的背上,恍惚之中令他以为锦瑟回来了。 “夜深了,先生不睡吗?” 感受着时间的流逝,万百仙好心地提醒。 果然不是锦瑟。 儒衫男子笑了笑,“告辞。” 儒衫男子走后,万百仙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想起刚才的一切,不禁感叹,柳还折莫不是能掐会算知晓天命。 他说锦瑟在床上躺了两天,醒来后死于他人之手,其实是一个人眼中的情况。但实际上,锦瑟在第一天夜里就已经醒了,出门一趟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是小遥城的城主。 小遥城…… 这三个字一出,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身为赤魔宫大少主,万百仙岂会不知小遥城是什么,又代表了什么。 她当下就明白了,骞州外柳还折讲的不是故事,而是真实发生的事。 这世上还有几个人知道小遥城。 锦瑟与小遥城城主夜谈的内容,除了他们两个没人知道,这都是颜白梨手札中所记录的。 柳还折将手札中这段故事看到后期,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就好像在锦瑟这件事中,颜白梨这个人无处不在,不管是什么都是她亲眼看到的,而且还不是存心去发现。 但同时也有些东西她看不到,就比如锦瑟与小遥城城主夜谈的内容。 在手札记载中,第二天长老会的人追了上来,看到颜白梨和纳兰白泾很是惊讶,但毕竟对方是少主,颜白梨又借口说不放心他们便自己和纳兰白泾也跟了过来,长老会的人便没怀疑什么,还和这两个人透了个底。 结果隔天颜白梨和纳兰白泾就被打脸,一直沉睡的锦瑟醒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一头扎进了纳兰白泾的怀里,气得兰白溪忍不住现了身。 长老会的人得知被骗,很是恼怒,两方人马打了起来,而锦瑟就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柳还折嘱咐万百仙今夜一定要出去走走,不管走到哪里都一定会看到一个人,而尘心会在隐蔽的角落看着,这是一场三个人的戏,叫做情景重现。 只有这三个人,没有第四个人,所以颜白梨是如何知道的。 这没法猜,柳还折选择放弃。 对于柳还折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万百仙也没问,柳还折觉得这个人可能一点求知欲都没有,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情景重现一部分不清楚的剧情,外加一个不在规则内的路人,想要完全复制出来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一段柳还折让万百仙自己发挥,万百仙也就自己发挥了。 其实这个人说话很有意思,前两句被自己岔过去的问题,从本质上都在暗示她不是锦瑟。 这个人认识锦瑟,但他不是锦瑟遇到的小遥城城主,柳还折安排的大戏到了这个人面前,直接失去了迷惑人心的能力。 但戏还是要演下去的,万百仙干脆不肯定也不否认,直接岔开话题。 等到她回去重新躺下后没过多久,房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这一出也是情景重现,她面对的是尘心,而锦瑟面对的是兰白溪。 万百仙在装睡,她想看看柳还折安排了怎么样的剧情给尘心,没等多久她就感觉到站在床边的尘心靠了过来,缓缓地一只带着冰凉触感的手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突然而来的冷意,激得万百仙差点睁开眼睛,这场戏没法继续演下去。 好在她绷住了,即便这种接触正在不停的刺激着她的神经。 尘心的手落在万百仙的脸上,他有一瞬间出戏的恍惚,其实有时候他是不觉得自己有亏欠过这个人什么的,可就是忍不住想对她好。 柳还折告诉他,现在的兰白溪动了杀意,他想杀了师姐锦瑟,原因不明,也没有真的下手。 原因不明就很困难了,尘心猜不出在这个故事里兰白溪心境的变化,方才还是不惜冲开修为封印修炼禁术消耗自身性命也要救下来的师姐,怎么一转眼就想杀了这个人。 尘心慢慢的揣测着,手不知不觉的滑到了万百仙的脖子上,纤细的脖颈一只手便能握住一半,只要稍微用点力,就能把人惊醒,再狠心一点直接将其拧断,这个人就永远都是自己的了。 只要手上用点力…… 搭在万百仙脖颈上的手渐渐地收缩,可见与皮肤相交的指尖缓缓变白,脖颈上凹下去了五个指印。 睡梦中的万百仙不适的皱起了眉头,脸上不安的表情透过微弱的光源映入了尘心幽暗的双瞳里。 尘心猛地惊醒,手上一颤随后惊慌失措的收回来,眼睛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万百仙脖子上的红痕,那是自己刚才掐出来的。 怎么会这样? 惊疑不定的后退一步,最后看了眼万百仙的睡颜,随后落荒而逃。 尘心走了以后,万百仙睁开了眼睛,眼中波澜不惊一派平静。 她怔怔的看着帐顶,忽然嘴角弯起一个弧度,露出了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 你动了杀心却没能下手,不如我教你怎么才能下得去手吧。 师弟。 等到了第三天,慕翎发现她没有剧本可以演了,因为锦瑟是直接睡了两天才被人杀死的,所以这中间成了空白期,完全靠自己即兴发挥。 心中有点忐忑的走到前堂,入眼的便是早早就坐在桌子旁边等着她的几个人。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看了看等着自己的人,慕翎突然悟了。 感情她是来得最晚的那个。 心情突然一言难尽,原来只有自己如此纠结。 悄咪.咪的深吸了一口气,慕翎仿照着颜白梨的性子,脸不红心不跳的坐了下来,一言不发端起碗筷就准备开吃。 没错的,管你是谁,颜白梨就是这样的目中无人。 可是还没吃两口呢,就听到儒衫男子笑吟吟的说:“颜姑娘与兰公子长得可真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是亲姐弟呢。” 碗里的饭它突然就不香了,慕翎捏着筷子的手一顿,缓缓地偏着脑袋去看坐在自己旁边的尘心,正巧尘心也向自己看了过来,两个人的视线忽然对上。 慕翎不动声色的端眼看着面前的这张脸,初见时她就觉得眼熟,不过确认自己不认识什么十四五岁冷如冰山的少年郎,便没放在心上。 但是此时被儒衫男子这么一说,再多看两眼…… 慕翎收回视线,默默的往另一边移了移,这回不是眼熟了,那张脸是真的像。少年的五官还没有长开,带着稚嫩的柔和气息,虽是男子却也在年龄的作用下偏向阴柔。 若不是知道自己爹那个死性子没哪个眼瞎的姑娘会看上,连名分都不要就给他生儿子,生了儿子还自己偷偷养,人长大了都才守在仙株阵不出,要不是琼芳会是不是还没得机会见这张脸。 想着想着,慕翎忽觉浑身恶寒,忍不住又往旁边移了移。这种事完全没可能,慕子今那个性子,一看就不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还是别恶心自己了。 但是越看就越觉得尘心这张没长开的脸与自己相像,看得人心里无比慌乱。 先不说他俩没有血缘关系,尘心也不可能是慕子今的私生子,就单单是自己长得与慕子今也没哪像,这就更不可能了。 思绪乱成了一团麻,慕翎尴尬的笑了笑,保持颜白梨的人物形象不动摇,表示自己没有什么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之类的。 但她装作无视,不代表演戏加看戏的柳还折会安安静静的配合她,柳还折简直是戏精上身。 冷着脸眼尾一扫,便将对面两个人的脸印在了脑子里,对比拼接后得出果然如此的结果:“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亲近之人间最终多多少少会有些相似之处,颜白梨你这是跟他有多亲近,他竟然与你越长越像了。” 他勾着嘴角噙着笑,笑得十分嘲讽。 慕翎冷下了脸,不得不说柳还折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攻击力十足,直说得慕翎心里火气蹭蹭蹭上涨,恨不得干脆就忘了还在演戏利索的拔剑就往他脑门拍去。 “少说两句。”慕翎瞪着他,眼神冷飕飕的,“你怎么这么厉害,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柳还折饰演着纳兰白泾没吱声,咧着嘴冷笑。 太入戏了这个人,入戏到都快把她带出戏了,慕翎赶紧收了收心神,回头一看身旁的尘心正在慢条斯理的吃着,那模样要多淡定有多淡定,就好像刚才话中说着的人里没有他一样。 这么一打量,又冷不丁的看到了尘心的侧脸,曲线柔和形比女子,侧面看更像了。 慕翎:…… 不了不了,还是不要看了。 慕翎心里很慌,说不出由头的慌乱,赶紧移开视线捏起筷子准备吃饭,筷子还没夹到菜,一条红色光线迎空飞来,在慕翎的筷子上绕了三饶,然后飞入了她的腰侧。 慕翎拿筷子的手抖了抖,心情不怎么美好的把筷子摔到了桌子上,脸色兀的一沉。 “长老会的人找来了。” 闻言,纳兰白泾当即喊道:“兰白溪快去躲起来!” 兰白溪停下手上的动作,东西一放,立马闪身不见踪影。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兰白溪躲起来后,一个人影从天而降,直冲冲的就飞进了前堂。 霍秋露扮演的是长老会爪牙之一,一个没得名字的路人甲,她一落地就朝手里的令牌看去,一条红色光线向远方延伸,一直延伸到了一个人的怀里,看到人后霍秋露条件反射的一惊。 “颜少主!纳兰少主!你们怎么都在?” 长老会的其余人也跟了过来,慕翎淡淡的扫了一眼,很好都在了,就连先前被子里打晕的万百伶也在,她站在人群中看过来,柳眉蹙起目光微凝,一副见着了什么不该见着的东西的样子。 整体表现得十分配合,看来在这个人醒了后,其他人柳还折把计划跟她说了。 人员到齐,好戏上场。 慕翎调整了一下吃饭被人打断的情绪,揣摩着颜白梨的样子,对长老会众人冷着眼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听说兰白溪要逃往人间界,我不太放心便跟过来看看,哪里知仙舟突然下坠,一不小心掉进了灵海,醒来之时便已经在树林里。我不知此为何地,也不知其方向,只好漫无目的的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里,还遇到了纳兰白泾。” 一段话,解释完毕。 柳还折在一旁纳兰白泾的架子,垂着眼尾半拉不耸的看人,轻悠悠的接话道:“我也是如此。” “这样啊……”霍秋露扮演的路人甲智商不太高,属于上位者说什么都信的那种,她眼神毫无波澜只是稍微停顿,便恢复寻常没有半点差池。 “既然这样的话,怕是要劳烦两位少主,帮忙一起寻人了。”霍秋露毕恭毕敬的弯腰恭请。 慕翎有气无力的掀了下眼皮,“好说。” “既然如此,那不如我们分……” 话还没说完,慕翎就被一声惊呼打断。 “纳兰白泾!” 甜甜的呼喊声,又惊又喜,一个红色的身影从楼道上飞快的蹿下来,然后一头扎进了柳还折的怀里,双臂顺势就环抱住了他的腰。 第二日辰时三刻,长老会的人寻来,我无纳兰白泾只口不提自己知道兰白溪在哪,长老会爪牙的领头人脑子不太灵光,直接就被我的一通说辞给忽悠住了。只是不想正我在忽悠着这帮人离开的时候,一道人影从楼道上飞快的蹿下来,一头扎进了纳兰白泾的怀里,手臂紧紧地将纳兰白泾的腰搂住,脑袋在他的怀里蹭来蹭去,还不停的喊着纳兰白泾的名字。 说着什么,我就知道若我活下来了,我就一定还能再见到你! “我就知道,若我活了下来,我就一定还能再见到你。” 万百仙环抱着柳还折,脑袋蹭在他的衣领上,一脸幸福模样。 第一百三十一章 灰暗 十分标准的场景重现。 这悟性也是没谁了。 看着与手札里一般无二的场景,柳还折由衷的赞叹,自己只是讲了一遍大概,万百仙居然能够复制得意境不差。 当真是奇才。 手札中这一抱把躲在暗处的兰白溪给气了出来,尘心已经出来了,盯着万百仙抱住柳还折的手,黑着脸一身煞气。 “师姐。” 一声师姐阴沉无比,暴虐藏在了骨子里。儒衫男子在一旁看着,忽然神情恍惚了起来,真像啊,跟以前多么像的场景。 霍秋露一看见尘心露了面,当场发作:“兰白溪!你可让我好找,我现在就要杀了你,以正仙宗法典!” 言罢一声令下,众人齐拥而上,使的皆是破风流云,应剧本要求,尘心微凝,翻手拿出柳还折给他的剑,正准备倾身而上,周身空气却突然一滞。 一股强大的压力迎头而下,将他整个人制得不能动弹,再去看对面的那群“长老会爪牙”,一个个的都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慕翎说了反应过来,转身向一旁的儒衫男子看去,儒衫男子坦荡荡的送给了她一个和谐友好的笑容。 随意的往前走了两步,凝滞的空气如山洪般泄去,只听到他波澜不惊的声音说:“行吧,戏演到这里该够了,真打起来我这院子还要不要了?” 震惊! 柳还折心神震动,绷紧了脸皮,当场被拆穿了也假装无事发生,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他自认为心理素质还没那么强大。 接受着队友们迷茫的眼神,柳还折心里慌慌的,连还挂在自己怀里的万百仙都来不及推开,就忙解释道:“你放心,戏不是演给你看的,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听了这句解释,儒衫男子脸上兴致渐浓,看向柳还折的眼神里带着些玩味,“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不确定,大概吧……” 柳还折当即否定,只是说着说着就眼珠子乱窜,越说越没有底气。 这种明知故问带着点为难的情况就很监介了。 看到柳还折不安的安神,儒衫男子心情很好的笑了一声,随即说道:“我是兰白溪。” 从未见过如此简洁明了的自我介绍,柳还折沉默了。 沉默归沉默,有些事还是要说明白的,于是柳还折重复了一次:“这场戏真的不是演给你看的。” 眼神坚定,感情真挚。 兰白溪却也不计较这些,反正戏也看了,记忆也重温了,还有点怀念。 “我很好奇你从哪里知道这些事的,颜白梨告诉你的吗?”兰白溪神色平静的问。 “……差不多吧。”还是很监介。 “我看你们使的剑法与玄冰剑诀相同,外面是什么年岁了?被封禁的功法已经可以修炼了吗?还有颜白梨,我们许久未曾联系过了,她可还安在?” 兰白溪目光平静,一连问出许多个问题,柳还折想,他大概是都可以回答的。 年岁?六界分离,灵气消失,仙宗沉于灵海,似乎已经进入末法时代。封禁的功法被一改再改,砍了又砍,存在危险因素的部分已经被剔除,自然人人可以修炼。 至于颜白梨,早已作古,随着仙宗渐渐的淹没在历史长河中。 而与她同一时代的你,却经过了十几万的岁月,一直活到了今日,容颜也未曾改变。 柳还折垂着眼眸,没有出声,能问出她可还安在这种问题,心中多半有数,他的沉默就已经代表着兰白溪心中所想皆为真实,无需再过多言语。 兰白溪看明白了,不由得一声轻叹,而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时在一旁看他们俩猜哑谜似的说话,听得似懂非懂的慕翎问道:“那我们的戏是演给谁看的?” “是……”话还没说出口,兀的腰上一轻,随后柳还折听见了尘心的喊声。 “缈缈!” 一直关注着万百仙动作的尘心,在看见万百仙不对劲的时候就开始往她那边有去,正巧柳还折与兰白溪说到如今是何年岁,尘心就看到万百仙的身子晃了晃,搭在柳还折腰上的手臂松了松。 心里更加觉得不对劲,便快速的走过去,哪里知道刚走到人旁边,万百仙的手臂突然一松,闭着眼睛整个人从柳还折的怀里摔出去。 尘心心惊,连忙伸手接住人,忍不住喊了声缈缈,奈何没有反应。 万百仙的突然昏迷,在场人俱是一惊,随后放下眼前的事赶紧跑过来,却被兰白溪拦了拦。 兰白溪将其他人堵在近于眼前处,从容的蹲下来拍了拍尘心的肩膀,“我看看?” 尘心僵着脸点点头,身体却是紧紧地怀抱住万百仙,不肯松手。 见此,兰白溪到也没说什么,只是自己给自己腾了个地,翻了翻万百仙的眼皮,又拉起万百仙的手诊脉,指尖刚搭上去,万百仙的眼睛唰的一下就睁开了。 速度之快,宛如诈尸,尤其是睁开眼后瞬间散发出来的锐利眼神,让所有围观的人都吓了一跳。 看到这一眼,兰白溪搭脉的手顿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只看见躺在尘心怀里的万百仙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锐利的眼神里透着死寂,她缓缓地转动眼珠,将仰视的视线落在了还拉着自己手的兰白溪身上。 跳动着目光,慢慢的移到了他的脸上,注视着他的双瞳,万百仙的嘴角突然绽出一抹微笑,眼睛里的光霎那间柔肠百转化水无形。 “师弟,好久不见。” 这一声师弟,吓得兰白溪起身惊退数步,看着人的眼睛瞳孔紧缩,虽然惊慌还是努力保持镇定。 “师姐,你不是死了吗?” 兰白溪看着那个与锦瑟长得一模一样,但不该是锦瑟的女子,心里发慌。 怀抱着万百仙的尘心心中也是一紧,手上用力牢牢的将万百仙禁锢在怀里,不让她离开。 锦瑟躺在尘心怀里,抬起眼仰了仰脑袋,入眼的是一个放大的少年面孔,他长得很好看,看着也很年轻。 精致的五官拆开看,仿佛每一个地方都沾染尘世烟火,被霞光照耀得温暖如玉,可是当它们合在一起后,这张脸上便只剩下了疏离冷漠。 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心里突然冒出这句话,锦瑟笑了笑,轻声细语的说:“你在害怕我抢了她的身体?” 垂眼看着属于万百仙那张脸上,不属于万百仙的神情,尘心默默的又把人抱紧了些。 灰暗笼罩的世界里,人都变成了灰色,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这片空间被她锁定了,便是从她醒来开始。 尘心没有说话,也不再去看锦瑟的表情,偏过头一脸森冷的执拗。 多么有趣的一个人啊,锦瑟不由得感叹,视线又将尘心的眉眼印刻了一遍,锦瑟露出纯真的笑容,笑眯了眼睛。 “我和她是一个人呐。” 话音落,尘心微不可见的僵了僵,这种说话的语调,这个说话的声音,真的是像极了一个人,像很久以前还没去凡间界历世修行的万百仙。 那时的她还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没有记忆就不会痛苦,自从道心劫失败后,她就一直生活在痛苦里。 回想的记忆将人困于幽暗,冷意迷惑万般情绪作陪,一时想不通一时出不来,一直想不通,那便一直都走不出来。 万百仙将自己困在了自己的幽暗里,封住了能见得世间万物的双眼,用黑暗镇压了身体里幽暗的心魔。 失去记忆的是一个人,唤醒记忆的又是一个人,当这两个人合为一体的时候,又会发生什么? 万百仙痛苦不已,一朝永生,执念化劫,渡不过紫雷天劫。 一时间,尘心想了很多,想明白了也没有想明白,他抱着万百仙的身体,感受着暖暖的体温,喉头哼动。 “她是她,你是你,即使魂魄转生自始至终相同,人永远都不可能重复。” 一语道破锦瑟在万百仙体内存在的真相,锦瑟眼神不变,只是慢慢抹平了脸上的清浅笑容。 恍惚中灯灭了一盏,尘心以拥抱的姿势被灰暗包裹,脑袋所靠胸口处的心跳在一瞬间静止。 锦瑟拨开尘心的手臂,缓缓地坐了起来,一回头就能看到尘心翻滚着浓烈不安情绪且深邃的双眼,怀抱的姿势执着又坚定。 坐在地上盯着这个人看了半天,锦瑟的眼睛里泛起了水雾,“真是可惜,错过就是错过了,我的转世与我一样,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十分的果断决绝。姜重,你被她抛弃了,以后可别被她可怜的外表给骗了。” 说着说着,明明很用心的控制自己的表情,可嘴角还是忍不住的下拉,苦瓜脸怎么也绷不成原来的云淡风轻,一滴泪划过脸颊,在空中滚落晶莹剔透的痕迹,落在地上化为一滩水渍。 许多年前,望了是多久以前了,大概是很久很久,久到时间难以计算。 那个冬天真的好冷,寒风吹了一夜,第二日就能看到一片素白的庭山门,路上积雪有一尺厚,门都被堵了一半,推都难以推开。 生命流逝的速度也加快了。 锦瑟信命的,非常非常信。 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死,所以不管做什么都随心而为,只为求一个自己开心,从来不会刻意去违抗天命,虽然她不想死。 十二岁的时候,父亲带自己去仙宗上三派求医,其实最好的医修在仙宗不在上三派,只是他们没有资格去仙宗,上三派也是因为父亲与掌门是至交好友才能得以进入。 庭山门不过是仙宗之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门小派而已。 所有人说自己是因为娘亲小产而患的先天不足之症,只有锦瑟自己知道,这不是病,而是身体承受不住巨大力量做出的排斥反应。 在这股力量爆发时,她好像能看到一点前世的记忆。 前世掩映在流云中的一片火海,还有一把被血色大火煅烧的剑,那把剑剑身散发着幽蓝的光芒,映射着火海耀眼又醒目。 大火肆意的燃烧了许多天,最后全被这把剑吸入了体内,霎时血色火焰幽蓝光芒消失不见,有人走过来跪在了那把剑跟前。 她看不到那个人的脸,只看得到他一双蓄满泪水的双眼,里面透示着无限的苍茫与绝望。 锦瑟在上三派翻进了一个后山,山后还有山,山与山之间有演武坪,好大一块地方,比庭山门最大道场都要大。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走在一排排穿着相同衣服的弟子之前的人,他身上的衣服是及其深沉的暗紫色。 待他走近后,锦瑟才发现,这个人的脸她看不清,但是却能看清他的眼睛,与前世里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十分相似,就是他没哭,不好剖析对比。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那个人这般问道。 他蹲下身,让视线与锦瑟的眼睛保持平行,说话的声音轻缓有力给人一种很安稳的感觉。 锦瑟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着这双熟悉的眼睛,乖巧的回应道:“我叫锦瑟,是来看病的。” 那人听了锦瑟的话,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当即问道:“看病?你得了什么病?” 锦瑟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另一个人抢了话。 “哪里来的小孩子,竟敢擅闯演武坪,还不速速离去!” 有人横眉冷眼的瞪着锦瑟,一开口就直接赶人,十分不留情面,仿佛在说闲人不走就等着受罚吧。 这话说得很清楚明白了,锦瑟一听嘴角唰的一下就垮了下去,一副倍受打击的样子,但是还未等疑似相同双眼前世之人安慰她,她就立马抬起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嘟着嘴撒娇道:“哥哥,你们练剑真的好有气势啊,锦瑟看了一眼就十分向往,锦瑟可不可以留下来看哥哥们练剑啊!锦瑟就看看,绝不捣乱!” 那人一低头就看到锦瑟睁得大大的双眼,里面满是崇拜羡慕,还有小星星。 那人心中一晃神,当机立断收回眼神,丝毫不退让的说:“不行!” 疑似前世双眼之人站在锦瑟的旁边,他一看锦瑟的嘴角又垮了下去,突然来了点兴致,遂道:“不是有规定,只要能够赢了教导弟子,就等于是教导弟子,是可以留下来的吗?” “可她……”阻止的那人刚想说这么小的小孩怎么打?还没说出口就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味,立马瞪着眼冷哼:“好个纳兰白泾,你心够黑啊,你让我跟一个小孩子打,是看不起我还是羞辱小孩子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 他像 其实都不是,这只不过是纳兰白泾的措辞而已。 被纳兰白泾这么说的那个人自然也明白,也不过是打趣而已。 但打趣归打趣,那个人却十分较真,虽然嘴上说了句锦瑟的年龄不够,可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规矩得要死。 在灵界法修以攻击时强大的爆发力和需求超高精准率而出名,与此同时不堪防御也更加为人所知。 总之法修就是就是三个字很好打,只要躲过去了对方的攻击,法修就不堪一击。 偏偏锦瑟就是这样一个众所周知很好打,基本没什么人愿意入门的法修。 那人看着锦瑟沉默了一下,随后勉强的扯了扯脸皮,心里莫名发虚。 “虽然你……这样了,可我是不会放水的,要不还是别打了,我送你回去吧?” “要的,我想留下来看你们练剑。” 锦瑟的神情异常坚定。 实力及其不对等,那个人本来都做好了放水的准备,可真当和锦瑟这个十二岁的法修对上的时候,那个人发现锦瑟全身的气势都变了,眼尾泛红目光凌厉,举手投足间法印一个个不要灵力似的往自己身上扔,并且十分之精准,有好几个试探性的法印他就没躲过去,那一下砸在身上火焰骤起,烧完了他胳膊上的整条袖子。 就,很出乎意料,也很令人难堪,那人脸皮还有点薄,当场闹了个大红脸,然后不依不饶的认真打了起来。 剑修的剑已经不仅仅是利刃,还是心之所向,所以剑修向来特殊,比斗时也是越打越狠,对于手无寸铁的法修来说是很难应对的。 法修的短板不仅仅是防御低,其本身就很难修炼有成,低阶法修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去结印的路上而被打断。 但是锦瑟的话,她结印那个人无法打断,只能看着她把法印扔在自己身上。 交手没一会儿,对方就败下阵来,真的是修炼十几年败给了一个十二岁小姑娘,对方还是个法修。 这下没话说了,那人也不说赶人的事,自个儿掩面跑了。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锦瑟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只是没曾想,这个人只是开胃菜,被锦瑟围观的弟子们都不怎么乐意被一个不会剑的人观看自己练剑,于是一个个不信邪的找锦瑟比试。 锦瑟也是心情好,一个一个的接了下来,虽说都赢得精彩,可晚上是逃不掉的孽力反噬,她所有的修为全靠体内的红莲业火馈赠,但是却不能随时随用,一旦使用必遭反噬,用了多少承受多少,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也算是公平。 锦瑟自己是这么想的,可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她管不了,只好伪装掩饰一下不被人看出端倪,从第一次借用红莲业火力量的时候,她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隔一段时间的灼烧是真的疼啊,疼得她喊不出声来,动也不能动一下,脸色煞白,呼吸微弱,跟先天不足之症何其相似。 锦瑟信天命也乐于天命,在发现纳兰白泾的眼睛与前世记忆的那双眼睛很像后,锦瑟每天都会去后山演武坪找他,一去就盯着演武坪上练剑的弟子们看,眼角余光则是不留痕迹的扫过纳兰白泾的眼睛。 真的是越看越像,那,那个人是谁呢?为什么会跪在那把剑跟前,将心里的痛苦深藏,不认认真真多看几遍都发现不了。 虽然越看越像,但是心底却又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说着,不是他。 锦瑟很像知道他是谁,就像想知道前一样,今生太短暂,连回忆都没有什么可回忆的。 去后山的次数多了,纳兰白泾便以为她是真的想练剑,便做了一把小木剑送给她,并且每天亲自指导。 锦瑟有点心动,这种不是因为可怜自己,而是真心实意待自己好的感觉,让她很开心。 如她所料,仙宗的医修来了,看了两眼又走了,态度极其敷衍,并且走得干脆利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仙宗就变了呢。 仙宗的医修说她没救了,锦瑟知道这是实话,医修虽然敷衍,可本事还是有的,虽然只看了一眼,便看出了她不是先天不足之症,还偷偷的跟她说少用那股力量,说不定能活久一点。 锦瑟偷偷的跟他说了一声谢谢。 红莲业火极其霸道,但一般情况下都只会潜伏于灵魂里,宿主没有感应便不会出现。可一旦出现,便是以宿主的生命喂代价供自己燃烧。 锦瑟是早产儿,从小体弱,意外感应红莲业火后基本上处于红莲业火的反向控制之下,在红莲业火的燃烧下,身体越来越差,终会有一天人和红莲业火都撑不住了,于是同归轮回转生,一切又重头来过。 没过几天锦瑟的父亲便要带着她回去,临走前锦瑟把小木剑还给了纳兰白泾,算是给这一次相遇做个告别,算是给今生也做个告别。 她喜欢纳兰白泾,可是却没有时间让她去发展这段缘分。纳兰白泾拿着小木剑陷入了沉默,垂着眼目送庭山门的人离去。 锦瑟悄悄地回了一次头,看到了紧紧握住小木剑的纳兰白泾,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从未离开。 锦瑟开心的对着他笑了一下,那一霎,好似春日里百花齐放,鲜妍的颜色争先恐后的夺取自己的视线,纳兰白泾记了一辈子。 几年后的冬天,锦瑟收到了一封信,是从上三派寄来的,灵纸做的信封,还上了禁制,是上三派的内门弟子送来的。 锦瑟打开一看,只有一行字,外加一个署名。 “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便来找你——纳兰白泾。” 拿着信,锦瑟开心的笑了出来。 原来有人与自己一样,一直惦念着,怕是听说了自己的病已经有好转了,自己不会再据他千里之外,才写了这封信。 一字一斟酌,落笔有情。 锦瑟的病来得很突然,在上三派与纳兰白泾道别后,她想违抗天命,她想活久一点,说不定会有那么一天能够再去见他。 所以回到庭山门往后几年,她再也没有像以前那么任性,随心所欲不计后果的使用红莲业火之力,她将红莲业火在心上封印,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想要过普通人的生活。 期待果然有结果,没有了孽力反噬,她的身体渐渐的好了起来,于是她开始盘算再过多少天能够去见纳兰白泾。 又是一天过去了,一夜无梦,醒来时天已大白,睁开眼能看到窗户在亮堂堂的白光,屋内熏香轻袅。 整理好仪容后,门被敲响了,她打开门首先听到的是哥哥爽朗的声音。 “小妹小妹,你是不知道昨晚下了好大一场雪,把你的门都给堵住了,我和白溪生怕把你给吵醒了,硬是轻手轻脚给你铲了好久的雪。快看,这条通道就是我们辛苦的见证!” 哥哥噼里啪啦的一说完,便让开了遮住锦瑟全部视线的挺拔身影,积雪堆了有半人高,被人用门的宽距铲出来一条通道,通道的那一头站着一个人,迎着刺目的雪光将他的脸照得发亮。 大火,血光,哭喊,人影四散,交织错乱。 横在脖子上的剑身泛着蓝色光芒,在血色火焰里吸引着所有人的注目。 她眼中哀伤弥漫,下眼睑垂着泪珠,在恍惚之中笑了一下,走到这一步,本该是极为凄惨,可她却笑得仿若解脱。 无规则燃烧的火焰,将人分隔两地,她在火焰里面,其他人在火焰外面。 他们不敢淌这场火,因为血色的火焰会烧尽世间一切罪业,人只要在世就不可能不沾染业果,在火焰之外哭喊的人们不敢。 长剑在脖子上擦出了一条血痕,血管破裂,血液如泉水般喷涌而出,一瞬间便染红了她白色的衣裳。 剑离手,人倒在了地上,血色的火焰顺势而上将整个人包围。 意识模糊之间,她看到了一双深藏痛苦的眼睛,还有能一眼就看到的无限苍茫与绝望,以及脸上的悔恨。 “娘——!” 眼睛的主人撕心裂肺的大喊。 她听到了,心里苦笑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日私谈,自己问他,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自己如今的困境。 他回答:“业果焚灼宿主三世而消,这是唯一能够摆脱红莲业火的方法。” 不愧是身为首领的人物,盯着自己似是而非的问题,都能够直接抓住字面之下的意思。 她沉思了一下,继续问:“有什么后果吗?” “第三世,会魂飞魄散。” 他回答得很冷静,就是说得太直接了,很膈应的。 她认真仔细的想了想,撂下了一句话,转身就要走。 “那就这样吧。” 话音落地,身后的压抑的声音立马传来。 “……娘,您再好好想想吧。” 面对称呼,她有点无奈,“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你娘。还有啊,没时间多想了,决定要提早。” 眼睛彻底闭上,周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她倒在地上,喃喃自语。 “业果焚灼宿主三世而消……” “三世……” 意识归于混沌,一阵冷风吹来,锦瑟猛地打了个哆嗦。 她看到了,看到了那个人的脸,仿佛就在眼前,还有兰白溪的脸渐渐重合。 忽然心神荡漾,眼前一阵阵的发白,一口血从锦瑟的嘴里喷了出来,落在雪上开出了朵朵梅花。 锦瑟的病突然复发,还是及其凶猛的复发,一整天不是昏睡就是咳血,脸色苍白得可怕,整个人绵软无力的躺在床上,意识涣散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冬天刚过一半的时候,兰白溪例行前来送药,刚刚走到门口,脚步就突然停了下来,眼中充满了惊慌失措。 药盅于瞬间打翻在地,兰白溪跌跌撞撞的推开门往锦瑟的床边跑,还没跑到床边便被自己的衣摆绊倒在地,他却丝毫不在意,手脚并用慌忙的爬到了锦瑟的床边。 床前有纱幔将人与外界隔开,眼前的人在纱幔里模糊了轮廓,眉眼都要看不清了,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朦胧,虚幻之下,纱幔里的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如烟尘般消散。 锦瑟闭着眼一动不动的躺着,静谧的室内安静得有些过分,连她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兰白溪终于鼓起了勇气向纱幔伸出手,他的手不受控制的在颤抖,颤颤巍巍的掀开一个角,锦瑟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出现在视线里。 兰白溪试探的喊了声师姐。 没有反应。 他沉默了片刻,不死心的推了推锦瑟,又喊了声师姐。 还是没有反应。 泪水控制不住的涌出眼眶,兰白溪趴在床边,压抑着过于尖锐的感情,却仍是泣不成声。 “师姐,师姐……师姐你醒醒,别睡了,快醒醒啊……” 他走到门口的那一刻,便已经感受不到锦瑟的气息了,锦瑟死了。 师姐,死了? 不,我不同意,师姐不能死,师姐怎么能死! 心中的执念快速的增长膨大,兰白溪隐瞒真相,自己冲破修为封印偷偷的修炼了禁术,将锦瑟的魂魄从地府拉了回来,然后强行按回身体里,用兰白溪自己的生命转化为生命力为锦瑟续命。 做完这一切后,兰白溪便一直等在锦瑟的床边,等她醒过来? 锦瑟醒了过来,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问师弟为何在我床边睡着了,若是困了大可不必照看我,回房间休息去吧。 兰白溪怎么肯走,他抬起脑袋用眼角发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锦瑟,眼角眉梢还有嘴边一起弯起了向往的笑容。 “师姐想出去走走吗?在有生之年,不用管束其他,自由自在快快乐乐的活一场?” 自由自在快快乐乐的活一场? 听着兰白溪的话,锦瑟愣在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管师姐去里哪里,白溪都一定会陪伴在师姐身边。”兰白溪眼中泛雾。循循善诱。 看着他的表情,锦瑟想到了纳兰白泾送来的信,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旧病复发,比以前还要严重,根本就不可能活下去。 我想出去看看,真的很想。 “……好。” 思虑再三,脑中的天人交战也退却,锦瑟 点了点头。 第一百三十三章 永寂 她想在彻底死去之前见一个人,去见纳兰白泾。 于是她昏昏沉沉的被兰白溪带出了庭山门,一路走来竟然已不知是何年月。 有一天晚上,她醒了过来,是这一路以来难得的清醒。她走出房门,靠在回廊边,冷风一阵阵的吹在脸上,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突然出现,眼中带着沧桑,一来就问道:“你觉得这样活着,有意思吗?” 锦瑟被他问得脑子有些发懵,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还算不算得上是活着,心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不想去想。 锦瑟摇摇头,语气有些迟疑:“我不知道。” 那人丝毫不在意的替锦瑟回答:“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我觉得是没有意思的。禁术虽然能延长你的生命,却只是在禁锢你的魂魄将你强行留下,而实际上你已经死了,这一生已经结束,万般念想也该化为云烟。” 听着他的话,锦瑟没有多大的反应,反而是有些失神的应声道:“是啊,我已经死了,所以为什么还活着呢?这个禁术,不是只能维持一霎,所以才叫霎那芳华吗?” 清冷的细风将锦瑟的声音衬托得飘渺虚无,霎那芳华是一朵花开的时间,花开短暂却要付出巨大代价,还会影响逝者转生,是以被列为禁术。 小遥城城主已经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不计年岁日夜的守着这座被遗弃的城池,异乡人踏入雍州内地之时,他最先感受到的便是禁术。 浓烈又炽热的气息,莫名熟悉,就好像这个禁术跟自己有关,却又被自己给忘了,现下仔细一想,关于禁术的条条框框全都想了起来,可就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生而无奈,活着也是无奈,小遥城城主细心的解答锦瑟的疑惑。 “霎那芳华没有错,有问题的是你,你的执念太重,重到霎那芳华异变,靠吸取他人生命无限延长你的生命,待到霎那芳华失效或是执念消失,你还是会死。霎那芳华不过是虚假的复生,依执念唤醒沉睡的人,如菟丝子般吸取他人生命,却也终是会凋零。” 就如同一朵花,没有常开之日。 “是这样吗?”锦瑟垂着眼,眉睫轻颤,“给人以希望,却又将人拉下地狱,无论是遥神女的以命换命,还是霎那芳华的虚假,都是一样的。” 锦瑟隐匿在黑暗中的眼睛里,眼神清明。 小遥城城主一听,不禁惊讶:“你还知道遥神女?” “我昏睡着一路走来的许多天,看到了我许多的前世记忆,她在那里。” 纵使不知为何会看到前世许多记忆,累计叠加却仍旧是残缺不全,稀稀寥寥总是看不全面,有些人影却也挥散不去。 前世记忆还带着前世感情,一股脑的冲过来,险些将她的识海撑爆,好在今生看得明白,生死离别都不太重要,她才把自己和前世隔开成了两个世界。 前世是前世,她是她。 锦瑟的神情有一丝恍惚,随后便听到小遥城城主问:“可看到了红莲业火焚灼宿主三世而消?” 正是自己旧病复发所看到的记忆世界,锦瑟抚上了自己微疼的脑袋,“仙帝对玄冰说的。” 小遥城城主挑眉:“你怎么看?” 锦瑟闭着眼揉了揉额头,“……不知道。” 她的神情很是低沉,小遥城城主一看便了然于心,随即说:“每一世的选择都归自己,我希望你能够在所剩不多的日子里,仔细想一想。” ……想一想。 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冻得锦瑟打了个寒颤。 忽然,她脸上表情一凝,眼底神色晦暗不明的问:“怎样才能让人忘不了我?” 小遥城城主想也不想的接话:“毁了他心里最珍贵的东西。” 那天晚上,小遥城城主与锦瑟的谈话,兰白溪全听见了。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自作多情,原来师姐喜欢的人是纳兰白泾。 那自己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 夜深了,兰白溪失魂落魄的走进了锦瑟的房间,眼睛死死的盯着熟睡的锦瑟,眼底黑浪翻涌。 没想到自己以为的真,到头来还是假,真是蠢,被骗了一次又一次,永远都不长记性。 手慢慢地移到熟睡之人的脖子上,她脖颈纤长,一只手便能握住大半,只要稍稍用力一点,她便再也离不开自己,更不会有机会对纳兰白泾说出超乎喜欢的话。 兰白溪沉着脸,表情越来越凶狠,指尖缓缓收紧泛起了白色。 突然,不知为何他心中一惊,毫无预兆的直接清醒过来,视线移动一眼就看到了正掐着锦瑟脖子的手。 触电般的收回手,兰白溪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最终落荒而逃。 两日后,上三派长老会的人找上门来,便是今日这个场景,颜白梨,纳兰白泾皆站在兰白溪这边,直接与长老会的人大打出手。 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个人被忽视得很彻底,以至于后来同归于尽的下场。 那个人是锦瑟。 她站在楼道上,冷眼看着底下你来我往仙法随处乱扔乱成一团的人,这些人修为都不弱,交手间电光火石闪烁,威力巨大,可偏偏奈何不了这小小的园子。 仙法逸散之处,无影无踪。 不知是何时,她旁边出现了一个人,兰白溪一眼便认出了,这个人是前天夜里与锦瑟夜谈的人,此刻他也热情的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小遥城城主。 “相逢便是有缘,你们与我的缘分,便是今日为甄选新城主之日,今日在座的各位只能活一个,活下来的那个人将继任小遥城城主之位,从此永生不死不老不灭。” “那接着呢?”万百仙问道。 永寂的时空内,万百仙的意识苏醒,与锦瑟打了个照面。两个人都心照不宣不提相逢之事,锦瑟请万百仙看了一遍自己的过往。 很奇怪的感觉,明明是自己的前世,同用一个灵魂,虽已转生再度为人,理应该有牵扯不断。可万百仙看着锦瑟的过往,犹如看一个不相干之人的一生,陌生又好奇。 好像前世今生牵扯不断之说都是莫须有,前世与今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她们是两个人。 永寂的时空里,万百仙身上的心魔封印不复存在,她的眼睛便得以恢复光明。她看着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锦瑟,目光平静。 “接下来怎么样了?除了兰白溪,其他人都死了吗?” 小遥城城主都那样说了,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可兰白溪却还在,那兰白溪可就是最后的城主? “接下来啊……”锦瑟声音飘远,好像朦朦胧胧的罩了一层轻纱。 接下来,锦瑟抬起手点燃了血红色的火圈,将一干人等团团围住,然后小遥城城主启动阵法,将人全部推到了阵法里。 因为强行使用红莲业火之力,霎那芳华开始崩溃,锦瑟的身体与灵魂有了分离的趋势,她神魂不稳的呕了一口血,在小遥城城主的注视下跌跌撞撞的踩进了九死一生的阵内。 她进去的时候,颜白梨,纳兰白泾和兰白溪,这上三派里白字辈最优秀的三个年轻人,在永寂的空间里站成了一个三角,互相遥遥而望,不曾有半点动作。 锦瑟是跌进这个只有三个人的永寂空间的,一个没站稳整个人都摔倒在地上,又呕了一口血,强撑着身体气息奄奄。 这三个人里最先变脸的是纳兰白泾,他也不管什么阵法不阵法了,直接脱离自己的位子奔向躺倒在地的锦瑟。 “你跑进来做什么?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你不要命了?” 将人抱在怀里,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纳兰白泾是又担忧又心急。 锦瑟意识混沌的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永寂空间便开始震动起来,好像有什么巨兽要破开囚牢现身于眼前。 颜白梨道了声不好,便沉着脸唤出自己的剑,让其立于纳兰白泾原先的位置。 剑站上去的那一刻,空间震动停止,可也就是一瞬,永寂空间继续震动,震得人几乎要站不稳。 颜白梨脸色十分难看的大喊:“纳兰白泾快回来,我们两个人镇不住这阵法多久,待到空间崩塌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他们不是一起进来的,最先进来的是颜白梨,她一进永寂空间,永寂空间就开始像地震一样震动摇晃,空间间壁也缓缓地出现了裂痕,看着裂痕,她丝毫不用怀疑这个空间会不会崩塌,然后把她压死。 在上三派里,颜白梨天资出众更是求知若渴什么都学,几年后更是各有成就,俨然成为一派大师。 阵法是颜白梨最先学会的东西,学成后与人斗法便从未输过。所谓阵法,万变不离其宗,大都有阵眼,身处阵中只要找到阵眼便可控制整个阵法,但是阵眼却没那么好找。 颜白梨头皮发麻的顶着永寂空间的震动,施展法术扩散神识,一寸一寸的寻找阵眼。 不得不说,不愧是小遥城城主甄选接班人用的九死一生杀阵,这阵眼还真不是一般的难找。 认真又仔细不肯放过一个地方的寻找,闭着眼感受着越来越剧烈的震动,还有空间间壁破碎的声音,颜白梨身上冷汗淋淋。 终于,在永寂空间彻底崩塌之前,她找到了阵眼,风一般窜出去,一脚踩在了阵眼上,空间突然停止了震动。 果然有用,看来这个阵眼是控制阵法稳定的因素,了解到这一点,颜白梨只好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脚边便是永寂空间的碎片,此刻它正在阵眼被压制的情况下,缓缓上升,与其他碎片一起飞向了破碎掉的间壁,然后对着间壁破碎后的里空洞一头撞了过去。 刹那间,有光芒散射开来,迅速的笼罩住破碎的永寂空间,黑洞就这么被一点一点的补好了,一丝痕迹都没有。 九死一生的杀阵虽然听着恐怖,但并非无解,只是非常不简单,至今没有人成功过,因为没有人会随便把九死一生的杀阵拿出来邀人跳进去,这是有违仙宗法典的,抓到了会被惩罚。 看着永寂空间一点点的的自我修补,颜白梨想着该如何出去,杀阵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个很危险必须尽早出去。 颜白梨面色不该,脑子转的地块,一定要想办法出去,只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然后又突然跟别人一起被抓着甄选继承人。 是不是真的且不说,就单单这永寂空间的崩塌与与修复。心里有些慌乱,如何都安静不下来。 突然一个人跌了进来,脚下一滑往前方踉跄了好一段距离,是纳兰白泾。 他来不要紧,朋友不需要自相残杀,而是要共同帮助走出这个该死的阵法。 可是他来的时候,带着的不是始发于内心的希望,而是带着空间的崩溃直奔自己。 他每走一步,空间就会震动一次,整个空间摇摇欲坠。 颜白梨冷着脸大喊:“快过来,站到我对面去!” 一声喊,纳兰白泾才发现在不断下坠的空间碎片,里伫立在一旁的颜白梨,好像真神降临。 从纳兰白泾进来的那一刻开始,自己脚下的阵眼衍生出了一个相同的阵眼,就在自己对面吸纳着灵气在不停地旋转。 纳兰白泾躲着下坠的空间碎片,一眨眼便站在了颜白梨不远处,白着脸问:“这里?” 颜白梨盯着他的与真正阵眼一步之遥的脚,有些头疼的扯了扯脸皮,挥了挥手道:“不是,后退一点。” 在震动之中,颜白梨的周围是一片平静,阵眼在她脚下,被它踩得死死的,想游移到别的地方都做不到。 阵法的阵眼是活的,所以颜白梨指给纳兰白的阵眼也是活的,并且纳兰白泾自己看不到阵眼。 看着纳兰白泾听着自己的话后退一步,而阵法又在落脚时挪了出去,颜白梨突然感觉到头疼。 这都是什么事啊? 她自己踩阵眼也挺容易的,怎么到了纳兰白泾就被阵眼跑了? 阵眼没有跑远,就一直在锦瑟脚下的阵眼旁边转圈,速度缓慢悠闲自得,可就苦了纳兰白泾了,一直听着颜白梨的指挥,却硬是连阵眼的边边都没踩到。 第一百三十四章 怨气 就很迷惑,迷惑到颜白梨找不着头脑,干脆跳出自己画地为牢的圈子,长臂一捞,在震动崩塌中把纳兰白泾不安分的身子拽到了他的阵眼跟前,然后一脚踩着阵眼,一手提着纳兰白泾,将人与阵眼放在一起。 纳兰白泾自始至终是懵的,他没有想过低调如颜白梨,还有这种干脆得粗鲁的手段,把自己用提得按在了阵眼上。 忍不住悄悄地瞅了眼把自己整个人提起来的胳膊,纤细修长一点都不大力士,居然把自己给提了起来。 提了起来…… 现在纳兰白泾满脑子都是颜白梨刚才的动作,被震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呆愣愣的一副傻了吧唧的样子。 站回自己的位子,空间震动停止,破碎的间壁又开始自我修复,颜白梨看着一副傻样的纳兰白泾,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 这是傻成什么样了,会有这种表情。 颜白梨表示,自己不认识他。 间壁的自我修复很快,颜白梨一边研究破阵之法,一边打坐调息维持阵法内灵力运转流通,而纳兰白泾也在打坐,不过他不懂阵法,只好勉强运转一下灵力,来保证阵法不会因为灵气缺乏而又一次崩塌。 真是念叨什么来什么,这会子纳兰白泾心里想着间壁的事,下一秒空间震动,一个人影不慌不忙的从阴翳中走出来。 灵力运转被强行打断,颜白梨烦躁的睁开眼,哪个命大的又进来了! 定睛一看,居然是兰白溪。 颜白梨…… 颜白梨已经不想再思考什么了,张嘴就指挥兰白溪往多出来的一个阵眼上站。 “左边一点,不对,太过了!” “右边右边!” “前面!” “兰白溪你的准头太差了!” 颜白梨指挥得肝肠寸断,又是一个纳兰白泾,瞪着还在不断塌陷的永寂空间中与阵眼周璇的兰白溪,她板着脸不动声色的揉了揉手腕,心里试图暴力解决。 纳兰白泾看着兰白溪的窘态本该乐呵的,可现实却是笑不出来,因为他一想到先前的自己也是这副模样,他就羞愤欲绝,心里怄得很。 兰白溪没想那么多,他在颜白梨气急败坏的指挥下盯着地面不断的调整位置,然后他发现他与颜白梨看到的阵眼不是同一个。 他不懂阵法,可是一进来就看到了永寂空间里独属于大型阵法的光晕,一道一道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纳兰白泾和颜白梨就站在光晕最亮的地方,脚下是流转转动的星河,犹如一个漩涡,将星河卷着不断聚集,最后在脚底消失不见。 在他们两个人不远的地方,也有一个同样的漩涡,颜白梨开口的第一句就是让自己站到那里去。 虽然不明所以,兰白溪还是极力配合。 最后两个人实在是不对等,兰白溪一言不发的踩到了自己能看到的东西,就站在那周围破碎的间壁继续上升自我修复。 颜白梨一下子愣了,连忙站起来看向兰白溪的身后,眼睛越睁越大,惊喜之色也渐渐遮掩不住。 她猛地一拍巴掌,“我知道怎么破阵了!” 听到这句话,纳兰白泾也是一惊,蹭的一下站起来。 就在这时,锦瑟摔了进来。 还没看清是谁,颜白梨就已经神经紧绷,四处搜寻多出的阵眼,可是眼睛扫了一圈,什么东西都没多出来,就连永寂空间的间壁都完好无缺,没有震塌的迹象。 颜白梨的脑子上突然多了好几个问号。 这就叫差别对待吗?对比之下果然直观。 颜白梨板着脸看向摔在地上的那个人,还没看清,就看到纳兰白泾离开自己的位子冲了过去,一把将人抱在怀里。 颜白梨看清了,那个人是锦瑟。 阵法离开压制,空间又震动起来,间壁也不断破碎坠落,一点点的砸在脚边,荡气黑色的波浪。 颜白梨很生气,但是她喊都喊了,纳兰白泾一点反应都没有。 纳兰白泾将锦瑟抱在怀里,心里淌过惊喜害怕担忧种种情绪,一时间五味陈杂,令他安静不下来。 锦瑟在纳兰白泾的怀里咳了几声,轻声问了一句十分不应景的话:“我是不是,你最珍贵的?” 什么时候来,还有空谈情说爱,颜白梨气得想跳脚。而兰白溪看着相拥的两个人,眼神愈发幽深。 “是,你是我最珍贵的。” 纳兰白泾轻轻地应着。 他永远都记得锦瑟离开时的那个笑容,如春日暖阳驱散了寒冬,花开繁复刹那永恒。 闻言,趴在他怀里的锦瑟低低的笑了几声,然后在他的搀扶下强撑着身子站起来。 纳兰白泾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却仍在震塌的永寂空间里宠溺的随她而去。 便是走了几步,突然全身动弹不得,拉着锦瑟的手也滑脱开来,锦瑟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似的一直往前走,往兰白溪那里走去。 佝偻着身体,边走边咳。 瞪着锦瑟用意不明的背影,纳兰白泾心里涌起不太好的预感,他怔怔的看着,眼角发酸。 锦瑟的步子很慢,看起来并不长的一段距离,她仍是走了许久。 待人走到跟前时,才看到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气息也时有时无,好像眨眼瞬间就能看到她再度变成没有了生意的尸体。 “师姐……”兰白溪张了张嘴,喉头发涩。 锦瑟看着兰白溪,眉眼幽深:“师弟,我的命是你抢回来的,那么现在你把它拿回去吧。” 看到这里,万百仙心生疑惑:“你让兰白溪杀了你,是为了什么?” 锦瑟笑了一下,“让他们记住我,记住我残忍的一面,记住我这个人。” 万百仙想了想,摇摇头:“不明白。” 锦瑟难得叹息:“以后,你会明白的。” 忽的,永寂退却,灰暗消失,锦瑟转了转眼珠,又站回到了医馆后院的堂前,身前站着的是面色不善的兰白溪。 锦瑟瞳孔微闪,只听得兰白溪说:“这只是你的报复心理,你在恨我将你强行留下来,也在恨纳兰白泾为什么要给你爱意,更要恨这个世界对你不公,恨红莲业火纠缠不休。” 他面无表情,语气毫无起伏,眼中波澜不惊,很好,这才像修炼了无情道的人。 锦瑟扯了扯嘴角,“所以你不该救我,是你让我心生恨意,你才是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 “可是他已经将你给忘了。”兰白溪直接甩出这句话,锦瑟的表情几乎是瞬间扭曲,用着万百仙的脸,看得被柳还折拉住的尘心心生愤恨。 兰白溪面无表情,不为锦瑟的表情所动容,继续说:“纵使你有千般不愿万般不甘,十几万都过去了,沧海桑田没人会记得你。” “十几万……沧海桑田……”嘴里咀嚼着这几个字,锦瑟吃吃的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又转而愤怒,眼里充斥着不甘。 “不,我不信,你看你,还活得好好的,模样一点都没变,这座城还是以前的样子,根本就没有过去多少时间,你都记得,他怎么可能会忘?” 说着这段话,锦瑟的模样很是癫狂,尘心被柳还折拉得死死的,根本脱不开身,只能咬着牙恨恨的捏紧了探头。 柳还折担忧的低声叮嘱道:“忍着点。” 尘心黑着脸看向被锦瑟占据身体的万百仙,身上散发着冻人的寒气,“她不该是这样,这种表情不该出现在她脸上,她总是风轻云淡,断然不会出现这般丑恶的面容。” 尘心同样低声的回应。 说得柳还折顿时哑口无言,想了又想只得了一句:“不如你试着把她唤醒?” 尘心抬头看他,眼神闪烁。 柳还折顿感压力山大,“万百仙是锦瑟的转世,人死转生天理轮回,锦瑟还能出现不过也只是残留执念,遇到特殊情况而占据了上风,只要把人唤醒,残念便不足为惧。” 另一边,锦瑟与兰白溪还在对峙相持不下,兰白溪说的话越说越多,锦瑟的表情也越来越狰狞,最后兰白溪甩下一句话,让锦瑟彻底炸裂。 兰白溪说:“转生之后前世皆为云烟,你猜他已经转生了多少次?” 刹那间,血红色的火焰燃起,在锦瑟的身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跳动,映得锦瑟的眼瞳也是一片血红,将她偏执扭曲狰狞的面容,映得宛如恶鬼降世。 她掌心燃起业火红莲,失神里嘴中喃喃“我把他留在这里,他怎么可能转生!他怎么敢转生将我忘了!” 尾音消失,眼神凌冽,锦瑟突然笑了声,笑声狂妄讽刺。 “既然如此,那你们都去死吧!” 未得预兆,血色火焰突然蔓延,点燃的走过的所有地方。 见此,尘心不由得脸色大变大喝一声:“快走,别被火焰沾到。” 这一声比血色火焰还要突兀,众人皆是一震,却不知为何原因,倒是柳还折反应极为迅速的把人都拉出了火焰的包围圈,随即沉声解释道:“这是红莲业火,能烧尽世间一切业果,人为业障之首,沾上必死。” 听闻此言,心里有数的人俱是一惊,更有人颤颤巍巍心存不解的问:“红莲业火,这不是传说中在幽冥界的东西吗?怎么会出现在人间,还在她身上?” “这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离远点,别被沾到。”柳还折随口解释道。 他的眼睛一刻也不离开厅堂,自己这方的人都已经离开火焰包围圈,远离三尺火焰便止步于此,似是后劲不足烧不大。 兰白溪却还在里面,火焰爬到他的身上,没有半分变化。 已经彻底失去神智的锦瑟正在火中癫狂的大笑。 “兰白溪,你还真是厉害,居然真的让你修成了无上情典,一身业障尽消,红莲业火都不能奈你如何。无情无性无心,这样的你活着有什么意思,你怎么不去死!” 血色火焰爬上了指尖,兰白溪看着自己指尖的小火苗,勾起了嘴角轻轻地笑了一下,无视对面锦瑟震惊的面容,他悠然自得的说:“师姐,你错了,我很早以前就没有修炼无上情典了。不是我身上没有业障,而是你已经死了很久了,转世也还健在。现在的你不是人,也不是鬼,执念也谈不上,不过是一团怨气强撑着不散。现在的你,早已不是红莲业火的主人了,你现在的这个转世才是。” 被一语道破真相,锦瑟癫狂在一瞬间崩塌,曾几何时象征着她这个人的血色火焰现在还在燃烧着,只是随着自己的死亡也跟着转身去了,现在脚边这些有旧时模样的火焰,全都没了温度,不过是自己幻化出来的。 连执念都不是,只是一团怨气不肯散……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踉跄着倒退了几步,火焰被顺势踩灭,锦瑟双眼无神失魂落魄的问:“城主是谁?” 问题刚问完,一个人走了进来,冷冽的声音随即传入耳中。 “是我。” 来着一身彩衣,衬得面庞比花朵还要鲜艳,绚丽好看非常,竟是一点都不俗气,行走间还隐隐似有仙人之姿。 这个世界可真是莫名其妙啊! 看着这个人锦瑟想哭,可是万百仙还在与她争夺身体,她无法分心控制以至于哭不出来。 她挎着一张脸,好半天才顺好了一口气。 “颜白梨,你也还活着。” 颜白梨长得很好看,但不是那种明艳美,而是一种岁月静好的柔和,在柳还折的戏里饰演颜白梨的慕翎觉得,这样淡漠得一个人,怎么会有这种长相,刻板印象里她应该长得很是好看中的寡淡。 此一照面,先前揣测,名为天翻地覆。 颜白梨看着万百仙的身体,透过万百仙的眼睛,直直的看到锦瑟的怨气本身。 “城中不知岁月,时间流逝极慢,十几万年也不过相比百年,留在此地也相当于长生不老。” 这话也不只是说给锦瑟听的,还是说给其他人听的,总之怎么着怎么奇怪。 闻言,锦瑟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发狂了一般大笑。 “颜白梨你也真是够贪心的,当了仙宗宗主不够,还要来这里长生不老当城主。” “我是为了救纳兰白泾。”颜白梨眼皮轻颤,声音微微发抖。 那一场小遥城城主设计的继承人甄选大阵,颜白梨本来是已经看透了,出阵的方法也了然于心,可是突然又多了个锦瑟,偏偏锦瑟进来后没有多出阵眼。 像这种精确的大阵内,每一处变化都会有不同的走向,多出一个人少了一个阵眼,让颜白梨先前对阵法的答案全部作废。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杀念 锦瑟的出现打乱了原有的章法,但是为什么她的出现并没有给阵法带来变化? 颜白梨镇着剑,心生疑惑。 然后便看到锦瑟脸色阴沉的走向兰白溪,颜白梨瞬间心中一紧,眼角余光还能看到站在那里不能动弹的纳兰白泾,现在她过来是想做什么?还有,之前堂上她与小遥城城主站在一起。 小遥城! 颜白梨猛地一惊,她现在才想起来,自己竟然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了小遥城,居然对着这个地方深信不疑,还把兰白溪也引了过来? 怎么会这样? 掐诀的指尖在颤抖,颜白梨的内心极度不平静,山崩地裂海啸全齐了,识海一片混乱。 想不起来,真的想不起来,没有人跟她说过。也没有在哪里看到,就是突然凭空出现在了脑海里,让自己没有任何怀疑。 身上惊出了冷汗,再凝神望去,锦瑟已经走到了兰白溪跟前,轻轻招手,便将兰白溪的剑拿在了手里。 居然能够控制别人的本命灵剑,她什么时候有这种力量的? 颜白梨一心二用的观察着锦瑟,一边还要控制自己的剑,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再说点什么,只好聚精会神努力的看清锦瑟的每一个举动,只希望她是不小心掉进来活着是被小遥城城主推进来,而不是因为某种原因刻意来捣乱的。 不得不说有些时候,颜白梨的猜想还是很正确的。 锦瑟一手招出兰白溪的剑,亲眼看着兰白溪不敢置信的眼神,死死的瞪着自己,好像是在说,你怎么会?怎么会控制我的本命灵剑?你不是修炼有碍,为了养身体近几年都荒废了修行吗? 没有高阶修为,如何控制得了别人? 因为身体不好,锦瑟的生活一般都是病着,似先天不足之症般虚弱的不停咳嗽,很少会修炼,但庭山门的人都知道她是法修,只因为法修入门简单,精通却难,臻至化境更是传说,同时也不需要拿什么又尖又锐,冷冰冰看着就心生寒意的武器,结印多简单,所以庭山门掌门便让锦瑟修法。 法修简单虽简单,可也还是需要潜心修炼的,但是锦瑟这个一眼就能看透的身子骨,潜心修炼是不可能的,所以修为一直低下。 上三派里的那场比试,不过是她心里有股气,气不过借用了红莲业火之力,以至于晚上被反噬又重病一场。而那场比试的过程,被输掉的上三派弟子们,很是统一的藏了起来没有说出去,实在是说不出口。 可以说,也从某种方面,定义定死了锦瑟在别人眼里修为低下的印象,虽然事实的确如此,可她还有红莲业火啊。 如今她死而复生,为刹那芳华所故,但又何尝不是红莲业火的作用。红莲业火只认一个主人,绑定魂魄轮回转世都是一个人,现在她的魂魄还被锁死在身体里,红莲业火就走不了。 正好,人死了,魂魄与身体分离,她也不用再受制于身体上的枷锁,红莲业火之力想用就用,反正马上就要转世了,谁会怕? 在兰白溪的眼里,师姐一直是个乐观向上的人,修为低下又如何,她活得开心就够了,但是现在,师姐的眼里没了光,是一片死寂,好像是从师姐醒过来的那一天就是这样了,只是自己没有发现罢了。 为什么会这样? 兰白溪想不通。 想不通也没时间想了,锦瑟看着他,扬起了轻轻荡荡的笑容,把他的剑放到了他的手里,言语间不带温度,比充满寒意还要令人觉得可怕。 锦瑟的眼瞳深幽,望着兰白溪眨也不眨,不带感情的轻声道:“师弟,你想杀了我。” 什么? 兰白溪的表情有一刻的溃散,忽然间,他就听不明白师姐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平平无奇寡淡无味听不出什么意思,更不像是陈述,比陈述还要干涩。 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眼中波澜起伏。 那天晚上听到师姐与小遥城城主夜谈的内容,他对师姐动了杀心,却还是忍住了没下手。 认识到这一点,兰白溪的整张脸都绷紧了,衣袖里的手掌不自觉的全部握成拳头,握得死死的,指甲嵌入肉里,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怔怔的回视锦瑟,看到了她黑暗幽深的眼瞳,平静无波没有感情没有温度,就跟她刚醒过来时一样,她脸上刹那芳华的花纹正在渐渐消失,刹那芳华要失效了。 刹那芳华的失效会是因为什么? 难得在这一刻还能想到别的东西,兰白溪突然很想笑,可心里一笑出来嘴角就垮了下去,这哪里是笑,这明明是哭。 那天晚上,师姐没有睡着,她醒着。醒着将自己的一切小动作都感受到了,她知道自己动了杀心,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自己最亲的师姐动杀心。 师姐与纳兰白泾两情相悦却被短暂的生命拆散,而自己痴心妄想以为师姐是喜欢自己的,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同意,利用禁术霎那芳华致使师姐假性复活。 复活后的师姐还是只喜欢纳兰白泾,不喜欢自己,甚至在知道了自己的所思所想后,会厌弃自己。 不,不应该是这样…… 兰白溪面上绷得紧,心里却慌了。 锦瑟可不管这些,她将剑送到兰白溪的手上后,就松开了自己的手,看着剑完好无缺被的握在兰白溪的手里,应和着间壁不断崩塌的景象,锦瑟弯起嘴角笑眯了眼睛。 “师弟,杀了我。” 杀了我…… 不,你在说什么? 这一刻,不管锦瑟说什么,兰白溪都是全身僵硬不能动弹,剑握在手里犹如一块具体烙铁烫得他皮开肉绽。 回想到这里,还站在虚幻火焰里的锦瑟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质问出口:“你们以为他不敢杀我吗?” 眼神一撇,落到一旁的兰白溪身上冷笑嘲讽不屑全都有。 “他怎么会不敢,他什么都敢!” 如锦瑟所说,兰白溪什么都敢,手里的剑还是刺进了锦瑟的身体。 剑抽回的那一刻,有温热的鲜血溅到了脸上,一点一点的又滑落下去,可到底是黏稠滑落不尽,粘在脸上怎么擦都擦不掉。 一旁的兰白溪看着锦瑟脚边的火焰,也是沉默了,那天的火焰也是这般,却也大有不同。 没有难听的话,也没有过于震惊的真相,兰白溪好似失了神般,不知自己是为什么鬼使神差的挥出了这一剑,待到反应过来时,师姐的身体已经软绵绵的往自己这边倒,他下意识的去接,蹭到了一身的鲜血。 他看着锦瑟苍白的面孔,颤巍巍的伸出手,抚上去触感一阵冰凉,比自己用来保存师姐身体的玄冰棺还要冷。 一行泪不知不觉的滑落脸颊,兰白溪的气息颤抖不已,“……师姐,师姐。” 锦瑟躺在兰白溪怀里,眼皮挣扎的掀开一条缝,她哪里也没看,视线里是一片黑暗,只能靠着感觉抓住了兰白溪的手臂。 痴痴一笑,笑得凄惨。 “师弟,我把命还给你了,不要忘了我好不好?” 话一说完,气息全无? “师姐——!” 整个永寂空间里都听到兰白溪撕心裂肺的喊声,他悲恸震天哭喊,纳兰白泾却是连去他怀里抢人的资格都没有,永寂的灰暗悄悄地爬到了他身上。 血色火焰在锦瑟的身体上燃起的时候,永寂的灰暗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永寂空间间壁已经彻底破碎崩塌,永寂空间只剩下了一片灰暗。 无名血色火焰乍然燃起,只一瞬间便将锦瑟的身体燃烧殆尽,但是它却没有烧到兰白溪一分一毫。 永寂的灰暗好像害怕这抹自动燃烧的血色火焰,灰暗爬到纳兰白泾的腰部便再也不敢动弹。 而火焰像是有灵性一般,自动扩散燃烧范围,把永寂的灰暗一点点的燃烧殆尽。 兰白溪伸出手,轻轻地拂过这片火焰,灼热于指尖传递至大脑,令感官瞬间爆炸,指上被烧黑了一片,黑得如碳一般已经坏死。 掐着手猛然后退,火焰顺势涨大,带着吞天之势迅速充斥了整个永寂空间。 此刻纳兰白泾已经恢复自由,他拿着剑挡在兰白溪和颜白梨身前,身上肌肉紧绷面上紧张又谨慎,全身都写着惊恐两个字。 “这是红莲业火,能烧灼燃尽世间一切罪业,人是万业之首,沾上了就会被烧得连灰都不剩。” 纳兰白泾掩下心里伤痛,沉下心来解释道。 感受着指尖的疼痛,兰白溪不禁问道:“那为何,它先前不烧我?” 身上一僵,纳兰白泾的脸在红莲业火的照耀下晦暗不明,好一会儿才听到他低声说:“大概,这是锦瑟最后的指令。” 作为红莲业火的主人,锦瑟最后的指令是让自己死后红莲业火不要烧伤兰白溪,但是人死了再多的命令都没有用,能管一时不能管一世,于是在那以后,永寂空间里燃烧的红莲业火没有敌我之分,只有不断的燃烧,烧尽世间一切罪业。 安全区越来越窄小,作为万业之首,到了现在红莲业火才真的慢慢靠近,算是很给锦瑟这个名义上的主人面子的。 对上这种东西,根本没法反抗,但是什么也不做就只能被烧的连灰都不剩,这死得太憋屈了! 颜白梨咬着牙,脑子飞快的运转着,她可不信这就是绝路了。 “那是什么?” 忽然,背靠背一起防守的兰白溪出声问了一句。 颜白梨紧张的支撑隔火结界,不便回头的急促反问:“什么?” 不等兰白溪再说什么,兰白溪看到的光点一瞬间就飘到了眼前,光点放大,露出了一个人的脸。 小遥城城主。 光点带着小遥城城主的视线在四周转了一圈,将现场所有情况尽收眼底,随后那么大一颗脑袋顶着小遥城城主的脸,假的不能再假的唏嘘感叹了一下。 “红莲业火啊,看来宿主已经死了呢,这孩子真是太可怜了。” 瞧这不阴不阳,说的什么话? 听得人心里直犯恶心。 颜白梨咬了咬舌尖,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发,她努力的保持了镇定。 镇定虽然是镇定,表情也很好的绷住了,可是一开口还是忍不住的气大,“城主莫不是来看笑话的?” 听闻此言,小遥城城主并没有跟着一起生气,反而俊秀的面容笑得极为灿烂。 “不不不,我是来给你们指条明路的。” “明路?”纳兰白泾不禁笑了,“这里一片黑暗,倒是说说哪儿来的明路?” 寻着纳兰白泾的声音,光点带着小遥城城主来到了纳兰白泾的面前,此刻他看着纳兰白泾,眼里露出了很是满意的神情。 “我与锦瑟交好实属意外,但是答应她的事还是会做到的,她与我说要我在你们中间选一个人当继任者,只需要把你们关在一起,她再添点乱,最后我自己出面点拨一下,就会有人站出来自动成为继任者。” 纳兰白泾不说话了。 锦瑟,锦瑟…… 兰白溪也沉默了。 锦瑟,脑海里出现这两个字,颜白梨咬紧了牙根,为什么偏偏在这个人身上,她的两个好友竟是出奇的各种同步! 颜白梨好恨啊,不禁目露凶光狠狠的说:“这是火莲业火,你靠着法术传递影像,说明你不能进来,又怎么把我们带出去?” 光点又绕到了颜白梨跟前,脱口而出:“她不是死了吗?” 一句话说得颜白梨脸上表情一僵,恨意都快要挂不住了。 红莲业火依附人魂而生,人若死,便会随着魂魄一起转身。现在锦瑟已经死了,燃烧起来的红莲业火不过是假性复生后的残留,谁知道它烧着烧着就会烧没了,然后与锦瑟一同转生。 这都是说不准的事,颜白梨想到了这一点,垂着眼睛,有晶莹光芒闪烁,“那这么说,不需要你我们也会无恙?” 小遥城城主沉默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你这小丫头有意思,你在我的阵法内,有红莲业火也好,无红莲业火也好,这都是九死一生的杀阵,你怎能全然无恙?” 笑着笑着,话锋又是一转,眼神凌厉话语森然。 “应锦瑟的要求,我留你们三人一条命,但是你们里面必须要有一个人来接任我的位子,不然,我就不遵守约定了,把你们全都困死在这杀阵内。” 第一百三十六章 寂暗 小遥城城主说着,永寂空间内一片寂静,只能微微听见颜白梨的喘息声。 于是觉得沉默的这三个有趣,小遥城城主难得心情好的控制着光点多转了几圈,悠悠道:“你们可要想好了,待红莲业火燃尽,你们面对便是比红莲业火还要可怕的永寂。别看你们的结界能挡住红莲业火,可它却挡不住永寂一刻。若被永寂灰暗吞噬,是连魂魄也一起消失,从此以后世间再也无你这一人。” 什么东西能比眼前这幽冥界来的火焰还要可怕?颜白梨想不出来,却想到了刚刚纳兰白泾身上的灰暗,被灰暗笼罩之处宛如烟尘正在慢慢消散与永寂融为一体,待到红莲业火大盛才将攀爬在人身上的灰暗喝退,怕是这永寂灰暗怕红莲业火,还怕的很。 有记载言,幽冥一界寸草不生生灵皆无,永夜笼罩整个幽冥,不分日夜四季。幽冥不同六界,与六界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关联,去不得也没法去。 天地有灵,幽冥与神界第一次建立联系,出现了一个不易被发现极其隐晦的来往通道。可是存在就是有意义,虽然不易被发现,但还是被发现了。 神界有一神神号明启,唤之曰启神,启神玲珑心思百转千回,一生的经历极为悲恸,无数次从绝望里走出来,又无数次走进绝望。 在神力耗尽之前,她通过这个通道走进了什么都没有的幽冥,于是便再也没有出去过,也不知是找不到出去的路还是不想出去,总之,从此幽冥便拥有了主人,是为幽冥主。 红莲业火一直存在于幽冥,但只是一团会发光发热的火焰,幽冥主擅抚琴,每次幽冥主抚琴时,红莲业火便会围着幽冥主转,时间一长红莲业火便在幽冥主的琴音下生出灵智。 有了灵智后,幽冥主便开始给红莲业火讲故事,讲那些他在幽冥之外的所见所闻,以及自己那些波澜壮阔的过往。 红莲业火虽有灵智,可灵智太过弱小,与周岁孩提无异,根本听不懂幽冥主在说什么,可是幽冥主根本不在意,一直自顾自的讲着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的故事。 直到某一天,幽冥上方被不知名的力量撕开了一道口子,一道光打入了幽冥内,正好落到了抚琴的幽冥主身上,连带着围着幽冥主转圈的红莲业火,一并带出来幽冥。 这道光是什么呢?能有这么大的力量,直接从幽冥将人带走。恐怕出了幽冥主,便没有人知道了。 幽冥内不知岁月,一出幽冥界启神才发现,世间已经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想不出该用什么心情面对这一切。 在她恍惚的时候,红莲业火贪玩跑远了,后来更是一头撞进了垚仙门掌门凌云归的身体里,与凌云归的魂魄锁定建立契约,再也离不开。 那个时候启神已经为了遥城君的救世之功而烟消云散了七百年,这人间已经没有能够牵制红莲业火的人,被困在人间人类魂魄上的红莲业火无法控制自己的燃烧,再者火焰不燃烧那就只有熄灭消失一条路。 虽然红莲业火带来的力量非同一般,但身为当时修仙界第一大门派掌门的凌云归心比较直,只认为这是旁门左道不屑于此,可不屑归不屑,红莲业火在他体内已是完全燃烧的形态,红莲业火自己想收都收不住,就连传说中是神的遥城君都没办法,于此说来凌云归算是得了个可能会要命的无妄之灾。 后来遥城君的知己好友遥神女易秋逢现身,能力特殊的遥神女心地善良,不忍凌云归受此劫难,便特地修了一道可以将红莲业火封印的法印。 但是因为红莲业火与魂魄的牵连,这个法印并不完全,在法印下红莲业火会被封印在体内沉睡,一旦宿主动用了红莲业火的力量,法印就会失效红莲业火直接燃烧,并且第二次封印会损失两成的成功率,第三次是损失五成,三次之后再无可能将其封印。 这是遥神女对红莲业火,最好的处理办法了。 但总比没有好。 如今已过去几十万年,同一个人竟转生了一次又一次,记载里凌云归可是飞升了的,飞升之后还是死了,真是令人唏嘘,好像修仙是个无用功一样。 想到这里,颜白梨心里一嘲,然后突然一个激灵,发现了不对劲,这些事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颜白梨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又是这种强塞进脑子里的记忆,根本就不属于自己,到底有什么意义?难道是因为小遥城?可是小遥城又有什么特殊的? 都已经坠下人间界,与世隔绝中,能有什么特殊? 双眼无神的想了又想,颜白梨的注意力完全被分散,她脑子里的思绪拧成了一团麻花,稀里糊涂的一团又一团,根本就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忽的她眼睛一亮。 红莲业火烧灼世间一切因果罪业,只待还得一片平静。 那么说,永寂灰暗也是业障。 深吸了一口气,颜白梨故意往红莲业火的方向仔细的想,脑子里果然出现了不属于自己被强塞进脑子里的记忆。 里面没有人没有物没有影,只有一片又一片的熟悉感,在告知着她曾经所存在的一切。 结界之外残留的红莲业火火焰已经越来越小,小遥城城主还在不慌不忙的控制着光点四处转悠,他表现得耐性很好的等着火焰消失,等他们的回答。 颜白梨一门心思想想着怎么平安的带人出去,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也顾不上背后两个人的想法,没时间说更多,也没时间想更多。 颜白梨虚睨着浮印出小遥城城主的脸到处晃悠嗯光点用胳膊肘捅了捅兰白溪和纳兰白泾,小声说:“听着,我一会儿会用剩余的红莲业火将永寂烧出一个口子,一会儿你们动作快点,赶紧出去。” 颜白梨不确定小遥城城主听不听得见,她在说完后便立刻按照多出来的记忆里的方法将红莲业火催化,霎那间所有血色火焰聚拢到一起,在颜白梨的控制下盛情燃烧,眨眼间便把永寂烧出来一个白色的小洞。 “就是现在,快出去!” 说着便推了纳兰白泾一把,在小遥城城主还没反应过来时直接把人推了出去。 纳兰白泾出去后血色血色火焰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消失,永寂灰暗在没有火焰的地方一拥而上,颜白梨心里一慌伸手就去拽兰白溪,可人是拽到了却没拽动,反而是在她回头的瞬间被兰白溪推了一把。 被推出永寂之前,她听到了兰白溪的声音。 兰白溪说:“我当你的继承人。” 然后,兰白溪便成了小遥城的城主,长老会的那几个人全都死在了杀阵内,而颜白梨和纳兰白泾则被兰白溪赶了出去。 事情便是这样,毫无起伏的,兰白溪成了城主。 面对锦瑟完全不相信的目光,兰白溪补充解释道:“城主既然能找继承人,那么就可以卸任,在我当了城主不知道多少时间后,纳兰白泾一个人找了过来,一出手便夺走了我身上的城主令,他成了新城主?” 对于兰白溪补充的说法,锦瑟还是不信,“既然已经能够长生不老,那他为什么还会转生!” 面对这话,兰白溪没有吭声,倒是颜白梨接了下去:“是我送他去转生的。” “你说什么?” 锦瑟不敢置信的转过头,死死的盯着颜白梨的眼睛,好似要从她的眼里看出真假。 看了半天,她突然大笑出声,笑得极尽癫狂,笑着笑着又茫然的哭了起来。 “他是自己要转生对不对?是他要求你送他去转生的,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他要忘了我,他想重新开始,他想抛弃现在的一切!” 锦瑟不甘的咬着唇,泪水一滴一滴的往下落,很快便打湿了衣襟。 她神情恍惚,双目无神又是哭又是笑,表情已经失控,低着头不知在说什么,仔细听却能听见她自言自语一般的疯话。 “你可怜我,你凭什么可怜我,你不是比我更可怜?” “我是怨气,但你身上有红莲业火,红莲业火之上有它除不去的残念。” “真是可笑啊,堂堂燃尽世间一切罪业的红莲业火,竟然奈何不了几任宿主小小的残念。” 陶一一盯着疯癫状态的锦瑟看了好几眼,眉头紧皱:“她在和万百仙说话。” 柳还折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有没有办法把万百仙的意识唤出来?” 这样疯疯癫癫的锦瑟,虽是怨气附体,可实在是让人不敢靠近,就连这里最紧张万百仙的尘心都在一旁束手无策。 陶一一咬着牙摇了摇头,一旁的颜白梨说:“此地情况特殊,这个只能看她自己的意识能不能挣脱怨气给她遮下的屏障,外人帮不了什么忙。” 这话听得柳还折心头一紧,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前世今生是两个人,两段生命,却偏偏还要牵扯到一起,他所看到的万百仙已经够苦了,现在却还要被前世怨气占据身体:。 束手无策的同时,又暗暗心疼。 那边锦瑟还在喃喃自语,只是表情越来越不对劲越来越狰狞诡异,说着说着竟还带着嘲笑。 “什么都没有了,我失去他了,那我为什么还要存在?我为什么还要记得?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 “你是在看我笑话吗?你这个可怜虫,要找的人找到了又怎么样,你敢认吗?仇人找到了又如何,你那可怜的善心却阻止了你痛下杀手。” “还有秦云昼,你视他为神明,他是你的希望,可他却为了别人要杀你。” 说到这里,锦瑟吃吃的笑了出来,笑眯了眼,却没有一丝笑意到达眼底。 “那一剑痛吧?有没有痛到心里?” “咯咯咯……你好可怜啊,死都死不了,你说你怎么这么可怜呢?咯咯咯……” 昏昏沉沉的意识,猛然听到了秦云昼三个字,于锦瑟的嘲笑声里,万百仙忽的睁开眼,在睁眼间夺回来身体的主导权。 离她最近的尘心将所有话都听了个清楚,然后就看到锦瑟的笑容突然一收,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眼睫轻颤,眼里重现万百仙标志性眼盲里的混沌黑暗。 “缈缈!” 终于回来了,尘心心里一动,连忙走过去拉住万百仙的手,触手冰凉如铁,让尘心恍然一惊。 察觉到万百仙的变化,还有看到尘心的动作,一直揪着心的风寻影和慕翎率先跑了过来。 心脏跳得很快,尘心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到慕翎的身影飞快的跑了过来,挣扎纠结于一瞬间在心里翻腾了个遍。 最终他还是掌心运起灵力按住万百仙的肩膀,冷声喝道:“都别过来,退后!” 还没来得动身的柳还折一顿,瞄了眼万百仙,只见她低着头,被尘心制住浑身僵硬的杵在那里,周身全然是散发着一股死气。 看到这一幕,柳还折瞬间瞳孔紧缩,双手一伸立马上前几步把被尘心喝得愣住的几个人全都往后拉。 他可记得,万百仙的转世是锦瑟,红莲业火只认一个宿主,会跟着宿主转世,锦瑟的怨气没有真正的红莲业火,可万百仙有,人在绝望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锦瑟低声喃喃的话,柳还折听到了几句,感觉很是不妙,她现在很危险。 抬手就布下了一个结界,柳还折大喊:“快到结界后面去!” 不明所以的人看了看尘心,又看了看柳还折,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虽然脚步动了,确实迟迟疑疑动作不大。 倒是兰白溪与颜白梨似有所觉,都快速的走到柳还折身边,给他的结界出了一份力。 兰白溪说了一句:“这个小姑娘怕是不太好。” 柳还折心下一沉,又给结界打了一道禁制加固。其他人见兰白溪和颜白梨都走了过去,都瞬间心跳得慌张,一个个十分主动的往结界后跑。 跑到最后,只剩慕翎一个人没有动静,站在那里不知看着什么失了神。 柳还折不由得心急大喊:“慕水柔快回来!” 慕翎被他喊得一哆嗦,心里一激灵瞬间回过神,随后连忙往回跑。 刚刚转过身,就听到颜白梨说:“她的心魔封印解开了。”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所有人都听得到。 第一百三十七章 燃业 心魔,修行不慎枉生心魔,多半是心境不稳道心有损,执于一念不肯走出来。 而心魔封印,顾名思义,就是将心魔封印,以得到暂时的清醒。只要不受刺激,不回想为什么会生出心魔,在没有雷劫不能飞升的现在,即便有心魔在也可无恙。 听到颜白梨的话,柳还折心中一动:“……她的道心劫失败了。” 话音消失在风里,有血色火焰从万百仙手上燃起,一点一点的向外扩散。 “这一切没有意义。” 低音喃喃,尘心听到她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红莲业火大盛,事情发生在一瞬间,谁也来不及反应,慕翎还没来得及走到结界,火焰便呈吞天之势袭来。 在炽热带着压迫的火焰扑过来的那一瞬间,慕翎整个人都不能动弹,只能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可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腰间的空间背包亮起了一束白光,与扑面而来的红莲业火打了个照面,白光在慕翎跟前形成了一道屏障,替她挡住了火焰的侵蚀,可火焰的温度却一点也挡不了。 慕翎被那一瞬间的炽热灼得一身烫伤,疼痛于瞬间被感知,忍受不了的她哀嚎一声往后倒去,忽然一阵兰花香带着清风袭来,腰部被人揽住迅速的后退,同时有水流一般清冷温润的气息附在自己被烫伤的地方,刺痛感渐渐消散。 慕翎缓缓睁开眼,看到了一个人蓝色的衣领,再往上便是兰连期那张极致温柔的脸。 “东盟主。”虚弱的喊了一声,躺在兰连期的怀里,慕翎挣扎一下,却发现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兰连期扶着慕翎站好,从她的空间背包里拿出了一块兰花玉佩,直接就塞进了慕翎的手里,道:“我已经替你治好被红莲业火灼伤的地方,但是余热没那么容易清楚,拿着这个,你会好受些。” 拿着兰连期塞进手里的玉佩,入手清凉一股气走了全身,身上的灼热感退了不少,慕翎有点懵:“这是东盟主你的?” 兰连期弯着眉眼给了慕翎一个确定的眼神,“嗯,被你捡到了。” 说完便站在柳还折的结界后面向红莲业火爆发的地方看去,慕翎感觉恢复了点力气后便追随他的视线一并看过去,因为站得有点远就顺势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听到兰白溪问了一句:“那小子手里拿的什么?居然可以驱退红莲业火?” 颜白梨回答:“是九幽地狱之外的流岚花,属于神界圣物。” “长在地狱里的神界圣物,你又知道了?” “不是我知道,是我的记忆知道。” 听着这两个人一点都不紧张的对话声,慕翎的脚步也难得轻缓了许多,待走到跟前才看见,柳还折设下的是反向结界,结界将万百仙与尘心困在了一起,血色的红莲业火就在他们身边燃烧,烧尽量整个结界空间。 尘心站在万百仙跟前,毫发无伤,他手里拿着一朵花,粉红色六瓣三重,花梗是灰褐色,没有叶子。 仙株阵里开成花海的花。 尘心捏着流岚花举到眼前,有星星光点从流岚花身上流散,丝丝缕缕的落下,闪烁着将尘心整个包裹住,把火焰与炽热一同隔离。 尘心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失魂落魄,快要被红莲业火吞没的万百仙,轻声问道:“缈缈,还认得我吗?” 听到声音,万百仙抬起头,第一眼看到了流散着星星光点的流岚花,突然,一滴泪没有任何预兆的涌出眼眶,划过脸颊滴落在血色的火焰里,燃烧的火焰又猛烈了几分。 结界在柳还折猝不及防的被烫了一下,脸色变得很难看,“什么情况?” 现在他旁边的兰白溪一点也没有受影响,悠悠道:“那是她的心魔泪,带着她所有的执念,红莲业火最喜欢这种不纯粹的东西。” 颜白梨接话:“她把心魔封印在了眼睛里。” “所以她就是这样看不见的?”听着他们的话,慕翎听明白了,但还是有一点不解:“可是封印在哪里不好,为什么要封印在眼睛里,这样不是眼睛就一直都看不到了。” 姜重的约定,家人的逼迫,任离冷漠的表情,注定失约的死亡,屋檐下师父的笑容,身上的上,触目惊心的红,黑暗里挥散不去的血腥味。 看到不少万百仙过往的柳还折心神微动,“有时候,看到的一切,就是心魔的来源,所以就没了选择。” 血色火焰里,尘心捏着流岚花试探的往前走了一步,“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万百仙歪着头看着流岚花,眼神一片清澈,清澈干净得什么都没有,泪水控制不住的涌出眼眶,她轻轻回答:“我叫万百仙。” 尘心继续问:“那锦瑟是谁?” 万百仙笑了一下:“万百仙的前世。” 此话一出,所有人俱是脸色一变,尘心心里一慌不由得将流岚花又捏紧了几分。 他死死的盯着神情轻松的“万百仙”,“那你又是谁?” 听到尘心的问题,“万百仙”抬头望了望天,眉眼里带了点倦意,“我的名字有很多个,每个人的叫法都不一样,有的人叫我玄冰,有的人叫我凌仙,有的干脆就叫我凌玄冰了。” 结界外的颜白梨惊呼:“玄冰宗主!玄冰宗主也有红莲业火!” 什么都做不了的风寻影听了她的滑落瞬间急得团团转:“那现在是怎么回事?都已经转世了,前世还能占据今生的身体?” 兰连期摩搓了一下袖口的纹路,轻声道:“红莲业火已生灵智,他们都是红莲业火念旧,留下来的历任主人的残念。” 慕翎现在兰连期旁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说留就留,说附身就附身,这是打算抢夺身体吗?” 兰连期:“不一定。” 颜白梨也是叹了口气:“执念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像前世这些人,生前的执念绝对不是要复生,至少玄冰宗主不是。” 说着,脑子里便出现了玄冰的一生。 “玄冰宗主这一生都很苦,本是垚仙门凌家最后的后人,是家中付以厚望的长女,可因为天资出众在五岁的时候就被以为得道高人收为弟子,从此踏上仙途却也并非一帆风顺,因为她不想修仙也不想长生不老,可是却无法反抗,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的意愿,总是有人在问题出现后替她做出了选择。 十六岁的时候师父死于魔族之手,她又回到了凡间,但是时间荏苒凡间已经容不下她了,等到了十八岁的时候,又临危受命替好友仙宗宗主颜玄师照顾幼子。当时仙宗内乱得厉害,颜玄师死后他那才七岁的儿子根本做不了什么,而玄冰宗主虽然是凌家后人,可这里是仙宗也没人会服气她代为掌管仙宗。 于是,她冲破了身上的红莲业火封印,用一场净世大火烧光所有反对她接管仙宗的人,直接成了仙宗宗主。好不容易等到仙宗稳定下来,颜玄师的儿子也成年了,自己的徒弟却和她最恨的魔族相爱,她逼徒弟离开魔族,可徒弟却在师恩与情爱中两难抉择,最后在她面前自尽身亡。深受打击的玄冰宗主从此与魔族不死不休,仙魔两道也因此打破一直以来和平共处的局面。 后来,她传位给颜玄师的儿子,自己闭关,从修炼开始一直往后只用了八十年边飞升仙界,成为了有史以来飞升时间最快的人。 可是在飞升的一瞬间她看着自己守护了几十年的仙宗入魔了,仙界没去成去了魔界。但是玄冰宗主极为痛恨魔族,于是入魔后控制不住的放开红莲业火在魔界大肆燃烧,本人也是看到一个魔族就杀一个魔族,待仙魔两界所有至高位的人赶来制服玄冰宗主的时候,魔界已经被红莲业火烧去看一大半领土,损失惨烈。 但是仙魔两界却都没有追究玄冰宗主的责任,只是将她关了起来,什么时候恢复神智什么时候重获自由。 没过多久颜玄师的儿子飞升了,还当上了仙帝,玄冰宗主也清醒了过来,却正巧逢到了上古苏醒,已偷下凡间,而有德高望重的仙人占卜到了仙界将大乱,于是所有人都认为仙界大乱的原因是苏醒后偷下凡间的上古。 玄冰宗主主动请命下凡缉拿上古,便用回了本名凌仙,她欺骗上古的感情,为了将人绑回仙界,她又动用了红莲业火之力。于此,再也承受不住红莲业火的反噬,精神失控,在仙界放了一把火,自尽在了火海里。” 话一说完,从血色火焰里传来鼓掌声,玄冰面带微笑的看着颜白梨,眼里闪着熠熠星光。 “真不愧是你,这么久远的事居然还记得。” 颜白梨微怔,“你认得我?” 玄冰笑着说:“你是颜玄师啊,你转生后就不记得了。” 颜白梨的脸瞬间拉了下来,她是谁都有可能,最没可能的就是颜玄师,因为颜玄师去了幽冥界,出不来的。 许是在听见了自己话后颜白梨的表情很有趣,玄冰捂着嘴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得眯起了眼睛,弯腰捧腹,眼角泛着红光,整个人看起来邪魅又诡异。看得人很不舒服。 慕翎定定的看着自称是玄冰宗主的人,抿唇想了想道:“有没有办法唤醒万百仙?” 说话时她谁也没看,其实是在对尘心说。 尘心也心领神会,眼神刷的一下就淡了下来,捏着流岚花的手也微微下垂了些,似是在思考怎么唤醒。 看到尘心的变化,玄冰收敛了笑容,一双眼里冷冷的扫过在场所有人,眼里露出了悲悯与泪光。 “我这一生,活得漫无目的,总是看一步走一步,从来不去想为什么,也不知道去想什么,在我想到的时候,就已经替我做出了决定,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活着,也不知道活下去是为了什么。……我心里是空的,你们明白吗?” 态度转变得太快,让人接受不来,俱是一怔。 随即反应过来后下意识的去看尘心,尘心已经有动作了,他拿出了一只碧绿色的竹笛。 看着玄冰的眼睛说道:“这是你给我的。” 眼睛里出现竹笛,玄冰的心脏忽然一痛,似是有什么力在把她往外赶。 捂着心口,玄冰又笑了起来,只不过是盯着尘心目光森然的笑,笑得颇有几分恐怖。 “你能做什么?你都已经被她抛弃了,别高看自己了,没有利用价值的你,在她心里也不过尔尔!” 尘心微不可见的抿了抿唇,“我知道。” 玄冰的笑声一顿:“你知道?” “我不重要,自然有东西比我重要。” 说罢横笛于唇,轻轻袅袅的笛声四处逸散,传入玄冰的耳中,心脏钻心的疼,她这个不知道转生了多少次的魂魄,居然还有这种执念? 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力去压制魂魄的反抗,玄冰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缓缓抬起手,红莲业火在掌心盛放。 “世界对我来说毫无意义,也没有存在的次要。”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随我一同毁灭吧。” 言罢,火光大盛,冲得柳还折的结界差点崩溃,尘心一直稳于泰山的笛声也有了一处破音。 流岚花将尘心护在身后,却也只能保护他不死,该受的伤还是受了,脸上手上全是红莲业火爆发时的烫伤,可他全然不在状态,仍旧吹着笛子。 听了一遍,慕翎听出来了,“是长生赋,他吹的是长生赋。” 第一次见面,竹林里,万百仙吹的就是这支曲子,还特地跟她说了曲名。 怎料陶一一突然拧着眉纠正:“不是长生赋,是长生赋后篇。” “长生赋后篇?”慕翎一怔,“那不是遗失了吗?” 万百仙亲口说的。 陶一一的眉头拧得更狠了,“不知道,凡间界的事我不清楚。” 但,总觉得很熟悉。 她也没听过长生赋后篇,怎么就认得这是长生赋后篇了? “长生赋后篇……”颜白梨琢磨着这个名字,脑子里又多了一段记忆。 了解完后,她再去看与万百仙魂魄争抢着身体的玄冰,有泪水不断的滴落,血色火焰越烧越盛,颜白梨的神色有些恍惚。 长生赋后篇,是君主的皇后在君主死后二十年祭日里,于君主长生赋后所续写,写完后皇后便饮鸩殉情而去。 里面写的,全是皇后对君主的一片痴情。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反噬 皇后对君主的一片痴情,能够影响到万百仙被玄冰压制得魂魄? 这说明什么,她也是在渴望的吗? 站在血色的火焰里,吹着笛子的尘心,目光微闪,想起了用尘心这个身份第一次见到万百仙的时候,她如春风般走来,轻柔又带着些许凉意,纯粹真诚,一瞬间便让他的心防变得支离破碎。 他是姜重,是二十年前因杀兄欺嫂之罪被废掉修为打入鬼域的姜重,一朝获罪半世英明尽毁。 修万世功德也抵不过一句已然是错。 这便是这个人间最基本的东西,人心,永远都是这样。 玄冰在万百仙魂魄的拉扯中挣扎着,全身都抽搐了起来,尘心的笛声还未停,玄冰依旧在笑着。 她半拉着眼皮,勾起眼角看向目光冷然的尘心,笑得轻缓:“你为你她就是什么好人?你以为你看到的就是真的?她从自己一手创造的黑暗里走出来,以为你是光明便将你紧紧的抓住,可惜你不是,你被黑暗吞噬,如今出来了也不敢现身世人眼前,多可悲啊。” 在玄冰迷惘的诉说声中,尘心的笛声停了下来,尘心冷着一张脸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她是不是好人也无关紧要,最主要的是既然答应她的事没做到,那就是我欠了她。” 笛声虽已停下,可万百仙的魂魄还在挣扎,玄冰的残念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只不过现在她怔怔的看着尘心,混沌中被拉扯的意识忽然平静了下来。 眼神飘渺的不知是在看尘心哪里的看了半晌,玄冰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失魂落魄的喃喃道:“何其相似,何其相似啊……” 永远守护自己的承诺,与我何其相似。 有一道白光从万百仙身上散出,稀稀疏疏的散于虚无,同时万百仙的身体一软直挺挺的向后倒去,尘心连忙伸出手将人揽到自己怀里,轻轻唤了声,没有得到反应。 而堂中的红莲业火,还在燃烧,并没有因为玄冰残念有所消减,也没有就此熄灭,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它的燃烧。 结界外,柳还折支撑着结界的掌心被烫得发红,眼瞅着结界里万百仙安静了下来,玄冰的残念已经消失,可这火就是不灭,心里急的不行。 他下意识的去问颜白梨:“现在怎么办?这火能灭掉吗?” 无所不知的颜白梨难得的沉默了一下,随后道:“我不知如何灭火。” “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兰白溪在一旁打趣。 颜白梨沉思了下,然后发现脑子里真的没有多出什么原本没有的记忆,“玄冰宗主在仙宗放的那场火,是自己灭掉的,烧了快一个月。” 柳还折:“那怎么办?” 柳还折抓耳捞腮的着急,却不想刚刚着急片刻,就有人一脚踏进来结界里,看身影能看到他白色的背影。 他是谁?怎么直接就进去了? 众人的视线都被这个凭空出现的人吸引,遂未能发现慕翎在他出现后的反常状态,和叶泽亮了又亮的眼睛。 这个人是慕子今,在看到慕子今的时候,尘心的眼睛亮了。 慕子今全然不受影响的走进血色火海里,一只手运转灵力,蓝紫两色光芒乍然迸发,如耀眼晨光刺得人睁不眼睛。 待光芒消散后,红莲业火血色的火焰也消失不见了。 这……这着实让人看不透是个什么情况,汹涌得不闻不问的红莲业火就这么熄灭了? 终于看清了来人是谁,在柳还折收起结界的时候,颜白梨问了一句:“他是什么人?身上居然有两道度过雷劫的道心。” 这个问题柳还折没能读明白,他表示回答不了,沉默了一下。 什么叫,两道度过雷劫的道心?道心还有一人两份的? 不明白。 碍于场合不对,柳还折硬生生的把心里的疑问压了下去。 算了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了,我知道慕子今这个人不简单就是了。 没人能回答颜白梨的问题,颜白梨也不纠结,深色平常就跟没问过什么问题一样。 尘心怀里抱着万百仙,眼睛看着慕子今,眼里微起波澜,却也暗藏太深,让人看不明白。 这边的沉默,让围观的人走了过来,风寻影紧张的冲到这两个人之间,打破了他们间诡异的气氛。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就没醒过来?” 慕子今低头看了眼尘心怀里的少女,神色淡然道:“没事,睡醒了就好了。” “真的吗?”风寻影还是很担心。 慕翎走过来拍了拍风寻影的肩膀,“放心吧。” 虽然她不喜欢自己这个亲爹,但有时候他说的话,还是能听一下的,从不夸大从不隐瞒,做什么都是实话实说,他说万百仙没事,那就是真的没事。 可是万百仙这一觉还是睡得有点久,待兰连期和慕子今说明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一行十二个人心里的恐惧都压下去了,小遥城的情况从颜白梨和兰白溪嘴里知道了不少后,万百仙还是没有醒过来,反而情况不太好。 “慕掌门,慕掌门,快来看看,百仙这是怎么了?” 此处小辈居多,慕子今和兰连期便轮流照看万百仙,今日轮到慕子今探查万百仙的情况,还没有到房门口就听到了风寻影急切的喊声。 姜重罪名在外,没有几个人会喜欢傲剑门,连带着傲剑门里所有的人都不喜欢,但是风寻影这个人有自己的见解,整个傲剑门里她只讨厌叶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的讨厌,厌恶姜重也只不过是顺带,至于其他人不熟识都是陌生人,但对于傲剑门的掌门她确实心存敬意。 说不上原因,就跟讨厌叶泽一样,所有针对性的情感都来得莫名其妙。 今天风寻影跟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来看万百仙的情况,哪里知道走进去一看,就看到万百仙浑身颤抖的蜷缩在地上,面貌痛苦,额头上全是冷汗。 她心里一惊,连人都来不及扶起来便大喊大叫的跑了出去,一走出房门就看到走过来的慕子今,瞬间找到了主心骨,赶紧跑过去连拉带拽的把人往房里带。 “慕掌门快,快看看百仙她这是怎么了?怎么醒都醒不过来今天却浑身都在发抖。” 风寻影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慕子今缓了缓风寻影卡自己的力度,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便赶紧跨过门槛走了进去,一进去就看到躺在地上冷汗涔涔已经失去知觉的万百仙。 慕子今赶紧走过去,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触之滚烫,像一块烙铁一般,烫得慕子今皱起了眉头。 目光在万百仙苍白的脸上扫过,隐隐的竟在她脖子的衣领上看到了一点点红色的痕迹,不做迟疑伸手过去把衣领往下拉了拉,血红色的红莲印记出现在两个人眼前。 红莲印记鲜艳夺目,比鲜血还要鲜艳,红莲扭曲的依附在万百仙的脖颈之上,一路蜿蜒向下,不知开了多少朵,衬着洁白的皮肤显得异常的妖艳诡异。 “这……是什么?”风寻影看傻了。 慕子今松开手,忍着万百仙身上滚烫的热意把人抱回床上,眸光暗了好几个度。 “这是业火红莲印,从第一次使用红莲业火之力的开始,就会在身上绽出一点印记,使用的次数越多,使用的力量越强,红莲会越开越盛,颜色也越来越鲜艳。” 风寻影张了张嘴,喉头发涩:“那百仙……” 慕子今接话道:“看这颜色和莲花的数量,不是使用的次数多,就是使用的力量强。” 给万百仙盖好被子又替她擦了擦额上冷汗,慕子今说:“她现在所承受的,应当是前几日那场业火的反噬之力,但是她又浑身滚烫,当是红莲业火的燃烧期也到了。这种情况下,我帮不了她。” 风寻影看着晕过去还在因为疼痛出冷汗的万百仙,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哽咽的拉了拉慕子今的衣摆,“那……那就没有什么办法缓解一下她的痛苦吗?” 慕子今回头看了风寻影一眼,有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回过头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万百仙,还是不明白,但是帮助一下这个小姑娘应该是可以的。 这么想着,慕子今点点头:“可以,但是治标不治本,我只能压制一下红莲业火的燃烧,反噬之力还是要靠她自己熬过去。” 说完指教搭上万百仙的手腕,蓝紫二色的灵气顺着经脉流入万百仙的身体里,随着时间的流逝,指教滚烫的热意渐渐的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比自己指尖温度还要低的冰凉。 慕子今不禁疑惑,她的体温怎么这么低? 慕翎和尘心走进来就看到这一幕,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都知道只有真的出了什么事慕子今才会出手,所以万百仙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碍于心结,慕翎站在门口犹豫了下,终究还是没有继续往里面走,倒是尘心没什么顾忌的往里面走了走,看了一眼躺在床的人就得出了结论。 “红莲业火反噬之力。” 说话的声音一顿,就看到尘心在万百仙的枕边放下了一朵花,粉红色六瓣三重的流岚花。 花朵放上去后,万百仙突然安静了许多,一直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 待万百仙彻底安静以后,慕子今也收回了手,正巧兰白溪过来请人,说是颜白梨有事找他们,有关于他们要去的宝地。 小遥城坠入人间后,自成一个独立的小世界,由骞州所护,一般人找不到骞州,也找不到小遥城,至于什么人能找到,什么人能进入小遥城,大概看的是缘分。 内骞州由石像底下进入,石像雕刻的是遥城君,小遥城信奉的神明。 颜白梨说到这里的时候众人都为之一默,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到那尊石像的面容,当初他们还出声讨论过,就很奇怪为什么石像没有脸。 现在看来大概是缘分不够,所以看不到了毕竟那是小遥城的守护神遥城君。 内骞州与小遥城相互隔开两个世界,小遥城内时间流速缓慢,与内骞州以外的世界有一个时间隔空带,时间流速不等,导致小遥城内的人可以活很久,久到不记年不知岁月。 是所以当万年过去,颜白梨将仙宗所有暗病统统消除,踏上纳兰白泾的路走至小遥城后,却发现小遥城内万年好似一日,这里的物与人,跟自己离开时没有半分变化。 她去找了纳兰白泾,纳兰白泾正和兰白溪在一起煮茶,见她寻来,遂展露笑颜。 看着昔日好友还是旧模样,而自己却已沧桑老去,颜白梨回敬了一个知岁的笑容。 颜白梨一来,便取代基纳兰白泾的城主之位,岁月复返,时间在她身上走过的痕迹瞬间荡然无存。 城主之位交任后,纳兰白泾便让她送自己去轮回。 从此,小遥城里只剩下了兰白溪与她相依为命,一起走过了不记年的岁月,直到现在外界沧海桑田,变化无常翻天覆地,他们却还在还是旧模样。 “宝地的入口几乎是隔十年开一次,我已算准明日便是它开启的日子,你们若要去明日便要动身。” 站在众人跟前,颜白梨直直的丢下了这么一个炸弹。 风寻影第一个提出了质疑,“那百仙怎么办?她还没有醒。” 他们本有一个月的时间,而且小遥城内时间的流速明明慢得可怕,完全不用担心会超过时限,但现在看来时间还是是太紧了。 柳还折想了想对着兰连期问道:“我们可以把她的令牌带去吗?” 兰连期摇摇头:“不行。” 慕子今也附和:“琼芳会没有替代令牌的规矩,必须亲自到场。” “可是她……” 风寻影还想说什么,眼角余光却看到尘心似有所言的往前走了一步,她当即噤声。 尘心分析道:“红莲业火反噬之力的时间会受到小遥城的影响,留在小遥城她更难醒来,但是宝地已经脱离了小遥城的范围,过了时间隔空带就是正常的时间流速,醒来也会快点。” 最后他说:“我可以背着她去宝地,对行动的影响应该不大!。” 第一百三十九章 难忆 柳还折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他表示没有意见。其实这群人中,不管是叶泽还是风寻影,亦或者是慕翎霍秋露,都已经隐隐将柳还折视为主心骨。 一路走过来,他说的话,纵然互相多有芥蒂,他们还是愿意听的。见柳还折首肯了,倒也是磨蹭了一下,终是同意了。 得到确定信息后,尘心一言不发的掉头就走,不用想肯定是回去照顾万百仙就。慕翎垂着眼目光闪烁了一下,也一言不发的跟着尘心走了,态度之果断令人扼腕。 慕子今没说是跟着那条耀石水晶项链来的,他什么也没说的把来由推到了兰连期身上。兰连期说琼芳会内有危机警报,他收到后立马赶了过来,慕掌门只是稍微慢了点。 把真实想法撇得干干净净,又合情合理,但慕翎是真的一点也不想看到自己这个纯粹意义上没有任何感情亲爹。 见人散得差不多了,兰连期和慕子今也借口告辞,此时这里只剩下还坐着稳如泰山的兰白溪,把站成一棵松的颜白梨,还有与她对视满眼笑意的柳还折。 对上颜白梨的视线,柳还折说:“这场戏是演给你看的,记起来了吗?” 颜白梨点点头,“记起来了,多谢。” “真的?”兰白溪在她身后不太确定的探了探头。 颜白梨又对兰白溪点了点头。 颜白梨的手札里,最后记载的是颜白梨给看手札的人写的一封信,她告诉后来者,自己为了拥有能够镇压仙宗一切危害的修为,毅然决然的转修了无上情典,别看它叫情典,实际本质上确却是教人修炼无情道。 无情无心不留杂念,当修为猛进,自然能压住那些反对的声音。只是副作用也太明显,凡是修炼无上情典之前就有的感情,都会在修炼无上情典后被淡忘,直到真的忘掉,彻底变成一个没有感情且锋利无比的利刃。 但是颜白梨没有选择,在当时的情况下她只有一个纳兰白泾,孤立无援只能靠自己。靠自己最重要的地方是什么?是修为。 于是她修炼了被视为禁术的无上情典,但是她的理智告诉她,此事必须控制在自己手里,不然一旦真的无情,就不是自己了。 她便把所有记得的往事一条条的写下来,有事没事就拿出来看看,虽然到最后有些事看了都会觉得和自己没关系,但她还是坚持着。 等她逐渐壮大之后,回过头来发现,居然已经忘了许多,就连对纳兰白泾的所有情感都忘得一干二净,为了不让纳兰白泾发现自己的异常,她在自己保留的理智中挣扎而出,将纳兰白泾连哄带骗的送去了小遥城与兰白溪作伴,对于他们这种与趋势背道而驰的人来说,远离最为安全。 等到她以为差不多了之后,便停止修炼无上情典,开始整顿仙宗,只是不想时间有点久,再回首时已是万年已过。 心中无风无浪平静如水,这世间的颜色再也勾不起她任何一点情绪,她什么都忘了,唯有信念里一直在说着,待尘埃落定后一定要去小遥城,去找两个人。 找谁?找兰白溪和纳兰白泾。 他们是谁?不认识。 将过往全都丢失的颜白梨离开仙宗前写下了最后一点手记。 我忘记了很多事,根据我以往的记录来看,这些事是我所珍重的记忆,我不想忘记,但是迫于无奈必须要有取舍,我的取舍向来念大不念小,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对的,但事情已经发生。 不日我便要去小遥城,去寻找我失落记忆里的好友,我不知道再见面时能够想起他们几分,活着什么都想不起来。 但是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够将过往全部都想起来,我能够挣脱无上情典的控制,做回自己。 虽然说起来有点狂妄自大痴心妄想,既然当初选择了无上情典就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也理应承担自己选择所带来的一切,现在却在这里哭不堪受其苦,属实没脸没皮令人看不起。 我不会后悔自己作出的每一个约定,只是又到了选择的时候,我选择做回自己罢了。 飞升还是按照自己手札上写的去寻找,颜白梨毫不犹豫的选择去了小遥城,只求后来者若有机缘来小遥城看看,看看她自己有没有想起来多少。 初看完颜白梨的手札时,柳还折是惋惜的,已经过去了十几万年,还有什么在? 可偏偏现实就像是有指引般,又让他知道了小遥城内时间流速的问题,别说十几万年,就算是一百万年,人只要进去了,照样活得精彩。 那么,颜白梨也还在。 十几万年前的人呐…… 柳还折动了心思,只是还未待他有所行动,琼芳会便把他带到了骞州,小遥城之外,真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就是不知道这么做的原因在哪里。 宝地在小遥城内,位置隐匿,而颜白梨成了小遥城城主,想要最正确快速的知道宝地在哪,唯一一条捷径便是从颜白梨下手。 可相隔了十几万年的人,又怎么会有关系让你走捷径,于是柳还折想到了往事重现,自己演一场戏,不管颜白梨想没想起来,想起来多少,她都会知道自己是那个看到她手札的有缘人。 从手札中可以看出,颜白梨此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表现得十足的冷静清醒理智,就连失去感情失去记忆压制仙宗这种事,都能够像做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冷静得可怕。 同时,她也是一个永远将道义摆在面上的人,很感性也很理智,这种人不多了。 自己道明来意,怎么着她都会出来见一见自己。 事实上,却比自己所想好太多,颜白梨此人当真是永远都那么清醒,却也将聪明的清醒掩于心底,不让过分的清醒妨碍自己的生活。 扪心自问,若自己处于这种境地,柳还折他自认为做不到。 在出发准备去宝地的当天,万百仙醒了过来,就是还有红莲业火反噬之力在体内,整个人都显得特憔悴不堪,之前吃的药药效过去了,现在便是真的病重。 尘心扶着万百仙走到众人跟前,万百仙勉强能站着,就是脸色苍白身体冷的吓人。 慕翎盯着万百仙的脸,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事,但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 人到齐了,颜白梨便开始打开宝地的入口,她将人带去了一座神庙,庙里有一尊神像,目光悲悯感化人世,颜白梨说这是遥神女,小遥城特地为遥神女所造的一尊神像,与遥城君享相同香火。 香火是真的有,除却案台上的香还在燃烧,周围干净得一尘不染,说着颜白梨与兰白溪亲自燃起三柱香,恭恭敬敬的要俯首跪拜。 听见动静,头昏脑胀的万百仙勉强的睁开眼,晃了晃身子挣开了尘心搀扶的手,踉跄的走到颜白梨身边对着神像跪了下来。 心魔封印已解开,她的眼睛重见光明,早已印刻在脑海中的神像模样又再一次见到了,万百仙虔诚的跪拜。 “你……” 看着与自己一同虔诚的万百仙,颜白梨第一次不知该说什么,虽然她在小遥城内感受不到世事的变迁,可也能从这一行人的言行举止里猜测出外界的变动,应当是所有神明消失仙宗坠落,灵界式微的模样。 可还有人记得遥神女?应当是没有。 听见颜白梨的声音,万百仙抬首,憔悴不堪的面上没有太多表情。 “我赤魔宫为小遥城遗民所建,世世代代信奉遥城君,遥神女是遥城君挚友,我理应一拜。” “……原来如此。”看来是小遥城坠落凡间界前离开的人的后代,不做纠结颜白梨只消瞬间便想通了前因后果。 拜完遥神女,颜白梨便往庙里正中央的空地上打了一道法印,法印落下光芒乍起,如漩涡般游荡在那里,这便是宝地的入口。 为何宝地在这里?没人多嘴问。 倒是颜白梨心有所忧的说:“宝地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不太建议你们去。” 柳还折沉默了一下,道:“任务所在,我们会小心的。” 言罢,带着人走进了光芒漩涡里,刹那间消失不见。 他们走后,兰连期与慕子今出现在这里,什么话也没说,径自走到神像面前就是奉香后虔诚跪拜。看着这两个人的动作,颜白梨和兰白溪却是一点都不讶异,只是有些感慨,仙宗原来还是有人在的。 慕子今看着遥神女的神像,想起了万百仙脖子上的耀石水晶项链,心头有些怪异的感受。 走出光芒通道后,柳还折一行人又看到了一片森林,就很无奈,古代树木是真的多,多得每个世界都看不到边。 因为不明方向,柳还折建议大家先原地修整一下,待他探探路,示意完他就带着陶一一和风寻影先走了一步,对此风寻影很不解,为什么把她拉上,柳还折给的解释是,她速度快可以很好的查探周围的环境,风寻影反驳不得,只好不情不愿的由他去了。 他们三个人走后,原地停留的几个人各自结成了小队伍,慕翎就很奇怪,文熠怎么就站到他们小队里了,一会儿问一下辰琅要不要喝水,一会儿问一下自己渴不渴,一会儿又去看看万百仙情况好不好,又或者看着尘心想动又不敢动,倒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行为之迷惑,让人想不明白,慕翎也懒得去想了,干脆心安理得把他当自己人了,也就不计较当初自己去北仙盟时他拦自己的事了。 很多事想着想着就没什么重要的,转头就忘。 万百仙体内的红莲业火反噬之力还存在,从踏进宝地开始就没完没了,疼得她站也站不稳,只能靠在尘心身上,而。按理说本不该这样,可她存心试探,也就随了自己的心意。 此刻她靠坐在尘心旁边,眼睛要闭不闭一脸困倦,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哀凄。 “心魔封印已破,我突然想起了许多事。” 听着万百仙喃喃的声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约而同的往这边倾斜,就连指使文熠指使得正开心的慕翎也不由得分神往这边看。 尘心动作亲密的一手将人往怀里揽了揽,冷清的神色不变。 “什么事?” “想起了我为何要把心魔封印在眼睛里。” 她这段话说得不怎么轻松,气息不均有点微喘,像是喘不过气来虽是都会晕过去一样,声音低哑深沉,令所有人不得不竖起耳朵聚精会神的去听。 “我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心魔。” 慕翎脑子里有一根弦崩断了,什么叫,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心魔? “小时候不知人世多愁,天真烂漫无知,看什么都是一副最美好的样子。后来长大了一点,知道了自己的国家女权为尊,自己以后也是要担起一个家庭的责任,心里虽然有点畏惧,但还是认真对待。” “我小时候过得还真不怎么样,自以为天资聪颖,和别人一对比,就什么都不是。我不喜欢这种对此,它让我无地自容,可我娘,我娘的朋友,我同窗的父母,他们多图的朋友,都是这样的。这让我以为这种事情很正常,他们一贯的将我与天才对比,力求让我知道我是真的不如别人。那时候我不知道这是激将法,待这种激将法渗透在我生活里的每个角落后,我才终于发现原来这是激将法,在刺激着我要我上进。” 听着万百仙如同诉说他人故事的口吻说着自己的事,说得很平常,内容也很平常,可慕翎还是听得心里难受。 慕子今从来不会把她和别人对比,只有她自己站在高处,与更高处的人对比,自己激励自己,力求做得更好。 所以她才不喜欢叶泽,因为别人都说叶泽厉害,却没人知道她比叶泽还要厉害。 她不太理解万百仙话语里萦绕的愁云惨淡,但什么事都由别人被逼着做,肯定是不好的。 “可是,我学不会去上进,他们说的话做的事对比之下的眼神,让我深刻的认识到,我不如别人,也从一开始就比不上,以后更加比不上,我很自卑,没有人知道。” 第一百四十章 戏折 万百仙低声奄奄絮叨了好多话,说着自己以前的事,悲戚过往哀叹往事,一幕幕在心头浮现,记忆带给她的伤痛比红莲业火反噬之力还要疼。 她一开始讲便停不下来,讲着讲着柳还折带着风寻影和陶一一回来了,她还在说,其余人也安静的听着,听着听着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万百仙小时候算不上惨,却说得上是压抑,被大人压抑着天性长大,做什么学什么说什么全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而她则只要照做就是,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好不容易再长大了一点,心里心里隐隐的有了渴求,知道了什么是自己的想法,却已经没了一颗敢于勇敢追寻的心。 从小到大,一味的逆来顺受,犯了错就是非打即骂,消磨了她所有的锐气。 所以在被逼婚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走投无路,只能以死换解脱。 可崖跳了,却没死成,失了忆去了赤魔宫,可这也不是终点。道心劫一朝失败,往昔记忆重回脑海,无边的哀痛化成让她无法忍受的绝望迎头而来,零她心魔丛生。 看到别人欢欢喜喜就想起自己冷淡的性子不知有什么好欢喜的,看见别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裁新衣,而想起自己是穿别人穿不了的旧衣服长大的,一年也就做那么一次新衣也够穿好几年,看到别人如花的模样会自惭形秽为什么自己长得这么难看,看到别人亲朋好友一大堆会想到自己一个朋友也没有。 不管看到什么都要对比一下,比着比着就发现自己什么都比不上别人,哀怨,羡慕,嫉妒,不甘,她学会了许多负面情绪,并且深刻在骨子里,改都改不掉。 看到什么,就想什么,什么就成了心魔。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心魔。 那就不去看,看不到也不去想,不想妄念无从生,心魔从此止。 换灵法重修灵体后没多久,在处理赤魔宫换灵秘术之时,她将自己的心魔封印在眼睛里,由此阻断一切。 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压抑感,柳还折呼了呼气,“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说点开心的事?” 柳还折的声音成功打破众人间低迷的气氛,辰琅坐在大石头上晃了晃腿,睁着大眼睛呼噜呼噜转着眼珠子很给面子的附和:“有什么开心的事啊?” 说到这个陶一一也来劲了,“我们找到了一条路,大师兄让西少盟主前去看了看,找到了一个部落,里面有人居住,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看。” 风寻影很合时宜的扬了扬下巴。 众人皆喜形于色,就是文熠不在状态上,淡漠的想了想发出了疑问:“不过,赤狐妖会在有人的地方吗?” 一语出,万籁俱寂,柳还折笑着挑了挑眉:“虽然说狐妖一族与人相近,但还真不会无缘无故跟人类长久居住,尤其是像赤狐妖这种上古稀有品种。” 柳还折说得煞有其事,辰琅不乐意了:“诶诶诶,话也不能这么说啊,我也是狐妖一族,我和人类一起生活得不就挺好的,我妖族在赤魔宫还有单独的一个妖修门派呢!” “事无绝对。”柳还折老神在在的扒拉了一下眼皮,端着五官,脸上故作了几分神秘的表情,“换一个思路,不妨想一想,宝地里会有人类吗?” 宝地里会有人类吗?这个问题问得好,风寻影脸上的傲气瞬间就挂不住了,板着脸开始回想起自己看到的东西。 倒不是不相信自己,只是下意识的觉得柳还折现在说的话都是紧要的,马虎不得。 若是柳还折知道她心中所想,怕是要长吁短叹大加感慨,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话还能被认可,被认得真真切切的信任,太难得了! 这么难得的事,风寻影自己没啥感觉,对此一无所知的柳还折更加没啥感觉。 进入宝地前,颜白梨就说过宝地的入口每隔一段时间就开启一次,这显然是个秘境所具备的条件。 再者入口在遥神女神庙中,在遥神女神像脚下,被特殊法印所遮掩,与护世神像并存并被掩盖的秘境,不是祥瑞神境就是被镇压的恶地。 临门一脚,颜白梨又说宝地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建议他们进去。 到此基本上已经明了,宝地也只是叫宝地而已,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福临宝地,还很有可能无限危险隐藏其中。 从颜白梨不便多说的状态下推测,她对宝地也知之甚少,但是会觉得宝地危险,这是一种直觉,也就是说明真的很危险。 冷静理智感性聪慧身为城主的颜白梨,在知道宝地会有危险的情况下,断然不会让小遥城里的人进入宝地。 也就是说,在正常时间流速下的宝地,十几万年来根本就没有小遥城外来人口的输入,除非是在十几万年前就有人进去过,或者是上古时期跟随着赤狐妖一起进去,再者宝地还有不知名的入口,否则根本就不可能会有人。 但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赤狐妖怎会与人一起生存。 所以说,宝地内九成概率不会有人的存在。 这么想着,风寻影微微睁大了眼睛,“不会吧,我怕惊扰到别人所以匆匆看了一眼就走了,我看眼花了没看清?” 慕翎插嘴道:“妖能化人形,你看的应该是妖。” 风寻影:“赤狐妖?” 慕翎:“大概是的。” 柳还折点点头:“很有可能。” 文熠又问:“那我们该如何接近赤狐妖麻烦我们想拿的东西?” “唔……有点困难。”一向颇有主意的柳还折难得的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我是有点想法的,直接杀进去怎么着都不太好,我还是建议以和为贵。” 慕翎一回头就看到了他低垂眼底下闪烁的光芒,不由得嘴角一抽:“你不会是又想演戏吧?” 得知先前的演戏不过是为了唤起颜白梨的记忆,慕翎心情好不容易放松了下,还有点感悟不该认为柳还折是个不靠谱的人。 但是现在,自己说了这句话眼见着柳还折眼睛蹭的一下都快冒出喜悦的火花,拍着手叫好“果然还是小水柔懂我”,慕翎的表情就一言难尽得很。 果然还是不该对他抱有什么期待,平白惹得自己不快。 听到慕翎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柳还折大有一种天涯有知己的欢悦感,“在不明情况下接近不明生物,一定要有警惕心,不过既然我们已经确定九成那个部落是赤狐妖的领地,那么就可以稍微的变通一下。既然以和为贵就不能打打杀杀,也不能一开始就暴露自己的来意,要循序渐进先打好关系,一步一步脚踏实地……” 听着柳还折侃侃而谈,慕翎整张脸都拧巴了起来:“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就说怎么办吧?” 她是真的不想听这么多废话,直接说该怎么做多简单,在场的人又不是不会听,完全没必要说理。 “唔……”柳还折的视线踌躇着缓缓下移,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万百仙身上。 慕翎:“你不是吧?她都病成这样了,怎么陪你演戏?” 万百仙抬起眼,有气无力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柳还折有点挣扎,虽然利用病号确实不太对,可他不想放弃自己的想法。 “我这个话本子写的是,为身染顽疾的姐姐求药。”说完这句话柳还折就沉默了。 他不知道赤狐妖一族有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即便没有编也能给他编出来,在未知目标前面不得不去接近,弱势地位的人更能让其放松警惕,更别说是一个病秧子,再加上心急如焚关心急切的亲人,满脑子只有给姐姐治病哪里会想起来要做其他的事。 就算是有也可以临时发挥,他相信自己的话本子,绝对处于至高地位。 主要是万百仙这个演员太合他的心意了,不仅是现成的病号,还聪明有演技,不要太好。 “求药?”慕翎想不透说一套有一套的柳还折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但是求药…… “赤狐妖一族有什么药?” 风寻影也反应了过来:“而且还能治红莲业火的反噬之力?” 柳还折的眼神心虚的躲闪:“……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果然是戏文话本。 需要什么期待? 柳还折期期艾艾的看向万百仙,万百仙感应到他看过来的视线,在尘心怀里微微挺直了一下腰板,“宝地之内时间流速正常,红莲业火反噬之力没过多久便会消失,怕是真的骗不了多少时间。” 一段话,说了好几个内容,柳还折听得喜笑颜开。 “那个没问题,装得像一点就可以了。” 没有拒绝,还认真考虑过,不愧是他看中的演员,还会实事求是着加分析,赚了啊! 柳还折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听到万百仙有意的答应了下来,尘心有点担心:“没问题吗?” 万百仙重新靠回他身上闭上了眼睛,“没问题。” 既然如此,当事人都已经同意,便已成定局,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其他人如慕翎,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但真的不好说什么,本来觉得柳还折有点不对劲的风寻影都熄火了,她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想了想慕翎道:“我跟缈缈演戏吧。” 柳还折盯着她看了半天没出声,这时一直把自己当隐形人的万百伶站了出来。 “还是我来吧。” 万百仙掀开眼皮,目光涣散神情淡漠不知在想什么。 这两人……慕翎想起了北仙盟道场上的那一幕,万百仙对任离的那股狠劲,真的特别魔修,她对万百伶明显是不喜欢。 虽然名字很像,万百伶也喊她姐姐,可万百仙就是不认,这种关系下还能一起好好的演戏? 慕翎深感怀疑,但是柳还折说了一声好,万百仙也没反对。 就很迷惑,气氛一时间变得特别诡异。 但是柳还折是谁,什么场面没见过,小小诡异氛围哪能难倒他,定好角色后当场分发任务人设台本,还给了慕翎一个友情客串角色。 万百仙饰演病重的姐姐,尘心饰演爱慕师姐的师弟,万百伶则是极度担心姐姐病情的妹妹,慕翎充当一个告诉他们宝地秘密的人,顺便把赤狐妖心头血能够治病的事说出来。 慕翎一听觉得这事不对劲,她这个角色怎么感觉心机颇深,不怀好意的样子? 柳还折笑得奸诈。 除了这几个人出面,其他的人都躲在暗处见机行事。 小门小派的优点是无大事烦扰,小门小派的缺点是,有大事无法解决。 这一折戏说的便是小门小派里无法解决的事,谈不上大,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比天大。 天色已然昏暗时,宝地内唯一的一个部落迎来了三个外来人。 这个部落内龙蛇混杂,全都是吸收天地灵气自然而然形成的妖,从他们生出灵智开始就没见过人类,宝地没有出口他们出不去,便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对于人类只有传承记忆里的星星点点。 宝地没有出口怎么会有人类进来? 桃花树上的雀妖们叽叽喳喳的议论着,聒噪了半天都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但雀鸟叫声一多烦是真的烦,桃花妖繁乐站在窗台边还未推窗就听到了雀妖们的声音。 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恍然记起此地是素来喜静的桃花大妖的居所,雀妖们纷纷立马闭嘴,一个个连翅膀都不敢扑腾,生怕哪里做错了什么被这位抓起来埋到土里做花肥。 繁乐对雀妖们掩耳盗铃的做法没什么感觉,他是喜静所以特地搬到了部落里比较偏僻的地方,给部落里其他妖都行个方便,只是不想这一两个三个四个的小雀儿们,总是会迷路到自己的院子里,然后叽叽喳喳的叫着,叫得他脑仁疼。 他想出去跟这些小雀儿们商量一下能不能回一下家,以后别来了,可是每当他走出去或是现身的时候,原本吵闹的院子都会顿时变得寂静无声,仿佛先前被变得发疼的脑仁不是自己的一样。 看着小雀儿们一个个胆战心惊冲着自己俯首乖巧的模样,只一眼就知道他们是装的而且还是不得不装起来,假装自己不存在害怕极了。 看着他们,繁乐突然悟了。 算了算了,我给自己下结界,这样就听不到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淡彩 只是今日这结界怕是落不成了,他刚刚支起窗户,便飞来一个雀妖,又急又促的说:“树妖树妖不好啦,有人类进来了,陌生的气息陌生的气息!” 鸟叫声婉转高昂,一下子便带动其他的雀妖一起叫了起来,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令人头疼。 “大树妖大树妖,快把人类赶出去,人类好可怕的!” “小桃花小桃花,他们在寻医者。” “伏背者,罹患重病,情况不妙。” 雀鸟叫声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繁乐静心沉思才勉强听懂了几句。 他这与世隔绝的宝地居然还有人类可以进来,还是病重之人,来求医? 虽然这里是宝地,可也不代表有治病救人的灵丹妙药啊。 繁乐不由得唏嘘。 求药寻到宝地,的确是正常人类的作风,也是一种概率出现的事情。 不过,十几万年了,真难得。 从雀妖嘴里得知人类的消息繁乐唏嘘了好一阵,无聊之际又想了想这人类是怎么进来的,难道实属机缘? 若真是机缘,怕也是徒劳,宝地内文。没什么可以治病的。 繁乐坐在自己屋檐下闭目沉思,直到斜阳西沉,远处传来了一点声响,似是脚步声,沉稳有力不慌不忙,大约两个人,其中一个人体积略重。 一挥手燃起满院灯火,等了会儿终于看到走过来的身影,借着灯辉繁乐将这两个人的表情看了个清清楚楚。 背着人的少年面无表情,双目深沉微带冷意,即便看到自己了也没什么变化,倒是他旁边的女子在见到自己后,脸上的焦虑担忧全都转变成了欣喜。 至于少年背后的人,双目紧闭手脚无力呼吸深沉,大概是睡熟了。整个人平平无奇,唯有一身死气令人忽视不得。 “前辈。” 那女子上前,恭恭敬敬的喊了声,脸上的表情期期艾艾。 繁乐睨着眼看她,心里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自己居住的地方这么偏僻都能精准无误的找过来,八成是部落里的妖们说的,雀妖一早上就在说宝地来了人类,说是四处求医,一整天的时间足以让那些好事之妖把人指引着往自己这里走了。 “听闻前辈医术高明,可否能为小女姐姐看看?” 眼见着面前这妖气势摄人,万百伶装作鼓起勇气问出可这句话,说要还把眼神往尘心背上的万百仙身上带了带。 繁乐面无表情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此时少年背着人走近了些,一走近他背后之人身上的死气便更是浓郁了些,带着骇人的压迫感令人极度不适。 压下心里的怪异感,繁乐好脾气的没变脸色,只是平淡的收回视线道:“一身死气,怕是时日无多,没救了,请回吧。” 语气不怎么生硬,甚至还说得上温和,但内容却听得面前的女子霎时白了一张脸,委委屈屈朱唇轻颤,眼尾低垂眼中水汽迷蒙,已有晶莹之物或可得见。 瞧这一瞬间下一刻就能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繁乐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就很迷惑。 繁乐没有再说什么,这种情况不便多言,虽然与世隔绝未曾参与过六界分离之乱,但他毕竟多活了十几万年,眼下他选择保持高人风范。 见繁乐不再理睬自己,万百伶心中一冷,面上更是凄凄戚戚,脸上一横直接就跪了下来。 “小女今生除了姐姐已无其他亲人,小女此生不求其他,只求姐姐能够安然无恙。姐姐之病实属无妄之灾,小女心痛不已,誓要为姐姐治好病。此番前来宝地为机缘所得,出路无望之下姐姐的病耽搁不得,这才四处寻走,不得已才开叨扰前辈,还望前辈怜悯,救救姐姐!” 一番话说得声声悲戚,眼泪止不住的流,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连树上的雀妖都看得停止了叫唤。 繁乐:…… 繁乐不知道该说什么,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人类,这让他无所适从。 目光有一刻的慌乱,越过还跪在眼前的女子,落在少年不曾变过的面容上,最后看着少年背后的人,那人已经醒了,听着自己妹妹的哭诉,竟然垂着眼,眼里无悲无喜,好像天地间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 闭着眼一身死气,睁开眼生命盎然,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两种对立气息如此强盛,太矛盾了,怕是不简单。 目光又落回还在哭泣的女子身上,真情实感还是虚情假意瞒不过他的眼睛,他看到的却是为真。 这下繁乐更迷惑了,奇奇怪怪的三个人类。 最后还是繁乐让了步,转身走进了屋子里,让雀妖告知这三个人类自己的决定。 叽叽喳喳的雀妖落在地上变成了一个娇小的少女,她笑嘻嘻的把人往繁乐的院子里带,一副天大地大我最开心谁也妨碍不了的模样。 “你们别担心,小桃花最是心软了,既然能让你们留下来,那就代表他答应给你姐姐治病。虽然小桃花的医术不一定最好,也不一定能治好,但他多的是法子能够让病人好受些,不至于未能治愈的情况下太痛苦。” 万百伶忧心忡忡的表示自己并没有被安慰到,但还是拉扯着嘴角道了声谢。 她的表情落在雀妖眼里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哎呀,别丧气嘛,你们人间不也是没办法吗?现在又出不去,况且已经找上来了,为何又不相信小桃花?” 夜色下万百伶的眼睛水意盈盈,她摇着头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不是不信,只是担忧已经成了习惯,明明每一次都心存希冀,却每一次都失望而终,害怕了就不敢再有奢求。” 雀妖一脸困惑:“不懂。” 万百伶垂着眼又叹了口气。 雀妖也跟着叹气,却在恍惚间看到一直背着人默默跟在后面的少年停了下来,他身后的人半支起脑袋说了一句话。 “别做出那副样子恶心我。” 雀妖一怔,敏锐的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却不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位不是姐姐吗?怎么这么说妹妹? 抬眼的余光,冷漠又言弃,像是在说着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人。 人类,好奇怪。 听到万百仙的话,万百伶的身影明显一僵,她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不敢置信的转过身,唇齿皆颤。 “……姐姐?” “别喊我姐姐。” 忍着体内红莲业火反噬之力从尘心背上爬下来,借着尘心的手臂站稳,万百仙冷着一张脸,面对万百伶没有丝毫感情可言。 “我说过了,别喊我姐姐,你的姐姐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复仇而来的厉鬼,你最好小心点。” 万百仙眼中凶光乍现,吓得万百伶控制不住后退一步。 “姐姐……” 一声姐姐,让万百仙脸上的表情又难看了许多。 尘心捏了捏万百仙的掌心,示意她冷静点,这姐妹俩的事,真的完全出乎尘心的意料,怕是连柳还折也没算计在内,谁知道北仙盟道场前的那一幕并不是夸大。 万百仙眼里的浓成墨恨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凝结的,也不是一时起意便可以丢失理智随意发怒。 从答应柳还折开始,万百仙就一直在忍耐,所以故意在他的背上睡着,这样就不用正面对万百伶了。 奈何万百仙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万百伶在繁乐面前的一番话,恶心得她气海翻涌,一股怒气无处释放,欲以毁天灭地。 现在的一声姐姐,直接让她理智全失,什么演戏的计划,在那一瞬间全都抛之脑后,脑中一片空白,除了蛮胖。满腔不知何处来的恨意,便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看着万百仙脸上的表情,万百伶突然心生惧意,一声姐姐都喊不出来了,只能咬着唇无声哭泣,看着可怜极了。 雀妖不明所以,却也仍是尽职尽责,要把人一一带到客房,只不过万百伶没撑到最后,自己问了自己的房间后就先走了,留下尘心牵着万百仙跟着雀妖。 看着万百伶哭哭啼啼的跑开,万百仙的表情又难看了几分,黑着一张脸比这夜都要黑,雀妖看得啧啧称奇。 但到底是病重之人,红莲业火反噬之力将病重的症状体现得淋漓尽致,走一步疼得撕心裂肺,走一步停一步身影晃一下,一张脸煞白毫无血色,好似眼睛眨一下就能看到她倒地不省人事。 雀妖领着路,也是时不时回头望一眼,却只看到这个姐姐拒绝师弟的搀扶,咬着牙忍着病痛扶着墙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走得虽慢却惊心动魄,吓人得人。 有好几次雀妖都忍不住要伸出手去扶她,却每一次都在她幽暗的眼神下止住心思。 人类太复杂了,看不懂她想做什么。 好不容易把送进房里,她师弟给她掖好被角,雀妖这就送这个师弟去他的房间。 走了几步,雀妖踌躇了一下,问道:“你师姐,她这是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好啊。” 身体上的,心理上的,各种不太好。 雀妖眼神纯净,是涉世未深天不知地不知的那种纯净,这让他想起了z花海之中与万百仙重逢之时,万百仙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虽然干净清澈却已被染上俗世的灰尘,不明显但看得出来,纯真的小心翼翼中带了点警惕。 不知不觉做了一番对比,尘心心想,他还是喜欢万百仙的眼睛,让他感同身受的觉得这世间,根本就不存在真的干净无知。 思绪飘回,眼里又看到了雀妖的眼睛,尘心想起了柳还折单独拉着他说的话。 不管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戏都照常演,虽然不可预料的事多半会是在那两姐妹间发生,但大可不必去管,万百伶知进退,万百仙自有分寸,问题不大。 怎么感觉柳还折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如指掌的样子,世间竟然有这般能够谈笑间事事皆知运筹帷幄的人。 “她与她妹妹之间,有很多事是解不开的心结,你应该看到了,师姐不喜欢她妹妹。” 尘心理了理心绪,这么对雀妖说。 雀妖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不懂,既然是亲姐妹,能够发生什么事,会像仇人一样?” 眼睛里的光闪了一下,尘心说:“会的有很多事,都会让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变成这样,人类一直是这个样子,是穷尽一生改变不了的。你一直生活在宝地,是不会明白的。” “嗯……好吧。”雀妖扰挠了挠头,转而又问:“那你呢?你也会是这样吗?” 尘心抬眼继续往前走,回应的声音消散在夜色里。 “大概吧。” 清冷,又生温,端的是捉摸不透。 繁乐关上了一直侧开了一条缝的窗户,熄了灯。 第二天清晨,天刚亮,繁乐照例先去开窗,走到床边竟然奇迹般的没有听到雀鸟们的叫声,就连一直以来唤他小桃花唤得最为亲热的雀妖也不在。 真是怪事。 繁乐支起了窗户,往外一看,有一个人坐在盘根错节树枝粗壮的桃花树下,手里放着鸟食,有雀鸟在她身边来回飞蹿。 她一身黑衣,面容苍白神情淡漠,于清冷的晨光中,带出了一片寒意。 推开推开房门走出去才看到,院中不仅仅有这么一个身患重病人,她的妹妹,师弟都在,都在看着她与颜色形态各异的雀鸟们玩耍。 繁乐心里有点吃味,平时里这些个成了精的雀鸟们见到他,不是想靠近不敢靠近就是敬而远之又偷偷崇望,连雀妖也是如此。 现在它们居然对一个一身死气的病重之人如此亲昵,转性了吗这是? 在繁乐越来越实质化的目光中,雀妖蹭的一下变成人形,三步两步的蹦到了繁乐身边。 一如既往惊喜的的呼唤:“小桃花!” 繁乐保持高人风范瞥了她一眼没吭声,将目光放远,在雀妖喊出小桃花后,围绕着万百仙上下飞窜的雀鸟们突然一惊,伸出喙不在磨蹭,叼起鸟食就四散飞逃,一个个慌得不行。 看得繁乐眼角直抽。 心里有点不开心的繁乐突然觉得桃树底下那个清冷的身影极度不顺眼,掀起唇瓣没带好气的说:“身为重病之人,大清早就出来吹冷风,也不怕于晨露中受凉,而导致病情加重。” 第一百四十二章 问诘 繁乐保持高人风范瞥了她一眼没吭声,将目光放远,在雀妖喊出小桃花后,围绕着万百仙上下飞窜的雀鸟们突然一惊,伸出喙不在磨蹭,叼起鸟食就四散飞逃,一个个慌得不行。 看得繁乐眼角直抽。 心里有点不开心的繁乐突然觉得桃树底下那个清冷的身影极度不顺眼,掀起唇瓣没带好气的说:“身为重病之人,大清早就出来吹冷风,也不怕于晨露中受凉,而导致病情加重。” 听到繁乐的说话声,万百仙没什么动静,依旧呆呆的坐在树下,真的就一副天地间无我一人,我与天地不同的!超然世外之感。 可这样子让人看了,无端心生烦躁,繁乐拧起眉头,突然觉得心头膈应得很,甩了甩衣袖径自走下台阶,踏着轻缓无声的步子,目不斜视的走了出去。 万百伶戏上心头,盈盈一双美目踌躇看着繁乐离开的背影,咬着唇踉跄了一下身影,想追让去却还是忍住了。 眼看着繁乐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万百伶松开咬着唇的贝齿,眼神不要太过失魂落魄。 “前辈他,怕是没有应下这件事吧……” 垂着眸眼中无光,万百伶满面愁容的喃喃自语。 这样子,有点令人心疼,想去安抚一下,但小桃花叮嘱过,不要与这几个人类过多接触,雀妖扑腾着原形在地上挣扎了一下,还是没人住化成了人形。 “别担心啦,今天是大祭日,部落里的每个大妖都要去祭典的。小桃花耽误不得,这才匆匆离去。” 雀妖坐在屋檐下,看着在桃花树下静坐的万百仙,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着手指,眼神有些飘忽。 这个人类真奇怪,怎么都不说话的,眼神里一点东西都没有,别是傻了吧? 万百伶忍着没掉眼泪的问:“什么事大祭日?” 雀妖扬着脸蛋,表情上带着疑惑,“大祭日就是大祭日啊。” 雀妖的眉毛都快要拧到一块去了,这什么破问题,大祭日不就是大祭日,有什么好问的? 听着不像回答的回答,万百伶没由来的一哽,矜矜业业套话的心思都缓了许多。 一旁的尘心冷漠看着她尽职尽责的演戏,心里没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万百伶时不时的真情流露让他很怀疑,这人到底是演戏还是本色出演。 柳还折同意让她来掺和一脚,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不经意间,视线落到了在树下静坐的万百仙,他怀疑,万百仙就是柳还折的目的。 万百伶还记得,自己比姐姐小八岁,姐姐出嫁时自己也不过八岁,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清楚,只看得到满堂宾客一地花红。 姐姐在众人的拥簇下走出来,却扇遮着她的脸,一眼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她艳红的唇角却透着扇纱依稀明灭,拉得平直像极了往日里姐姐看自己时的模样。 是冷漠与厌恶。 为什么呢?大喜的日子,会有这种表情,用对待我的态度去对待大喜的日子。 万百伶不明白,她也没办法去看明白,姐姐在拥簇下走进花轿,迎亲队伍虽长却也走的快,都还没看过瘾就没了尾巴。 虽然有诸多不明白,可万百伶知道姐姐好像从小就不喜欢自己,但是为什么呢?我什么也没做啊。 万百伶不明白姐姐万百仙对自己的恨意从何而来,从懂事开始就不明白。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姐姐出嫁的那天,她为什么会用y看待自己的态度去对待自己的大喜之日。 母亲为了男国任家的聘礼,强行把姐姐嫁过去,女国无论如何式微,这种行为都是把人的尊严踩在脚底下碾压,姐姐的反抗,便是半路逃婚,逃而不得坠崖身亡以死明志。 无棱崖很高,明明不是特别高的一座山,那悬崖却高不见底,老人说崖底是地狱,去了再也回不来。 所以姐姐是去地狱了吗? 万百伶站在崖顶这般想着,等到天快黑了自己要等的人才出现。 这些年,万家败落,亲朋好友散尽,母亲又想把她送去男国任家,却不是任离而是任离的胞弟。她想不透母亲对任家究竟有什么执念,自己的两个女儿全部都要嫁去,在男国本国还好想一点,却是女国如此不解。 万百伶不是温吞的性子,她知道母亲的打算后心思异常活跃,反正是不会就这样听命行事。 她想也没多想便修书一封送到了任家任离的手上,她想不出这世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便决定与往事做个了断,把人约到了无棱崖。 “万百仙的妹妹,你把我约到这里做什么?” 任离站在万百伶的身后,神情淡漠。 听到任离的说话声,即便万百伶没见过任离,也能猜到他就是任离,那是当然,自己只约了他一个人,一开口就是这种语气,不是任离又是谁? “都城离此地甚远,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万百伶没有转身,她看着远方流云目光平静。 目光虽然平静,语气却谈不上有多好,任离听了整个人都不舒服了起来。 “有什么事就明说。” 明说?万百伶觉得有点好笑,遂转过身笑意盈盈的看向任离,事已隔十年,这个人人十年过去了却还是少年模样,当真是意气风发万事不扰。 “逼得我姐姐跳崖,你有没有后悔过?” “后悔?”任离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我与她素不相识,她跳崖不过是对于逼婚的反抗,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又没有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从而得到报应,我为什么要后悔?” “是吗?那你为什么应邀前来?”万百伶神色不变,并没有在任离的话里感悟到多少。“以我的身份,不足以令你重视吧?” 男国权贵之族怎会在意一个衰弱女国落魄家族的人?书信去了不过半个月,人便随着回信相隔三天而来,如此急切匆匆又是为了什么? 阳光之下,任离的眼睛里反射着明亮的光辉,那一霎过于刺眼,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我胞弟未婚妻?” 任离换了一种说法,将话题转变到了万百伶身上,果不其然听到这句话万百伶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瞬间就黑了几分。 直觉告诉他,万百仙的这个妹妹与万百仙本人大有不同,这不是个好相与的,他不该只身前来,在见到人的那一瞬他便后悔了。 世上无后悔药,再怎么后悔也得硬着头皮应对下去,至于逼的万百仙跳崖他还真没什么感觉,当初他给了万百仙另一条路,随他回都城,她便是他的夫人,即便对人没什么感觉,任离从此一心一意对她一个人好。 但是她选择反抗,自己的选择自己承受后果,与人无尤,更与他无关。 为了这点小事把他约出来,实属有病。 任离心思涌动期间,又听得万百伶问:“听闻你还未娶妻,为什么?” 任离的瞳色暗了几分,“这与你有关系?” 看到任离的表情万百伶有。心里又多了几分高兴,“听闻任家有诅咒,族中所有人必须一夫一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夫妻间但凡有一人去世另一个人便不得再娶再嫁,你这十年应该过得不怎么好吧?”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话说得没错,只是诅咒一事为禁秘,外人都道任家每个族人都痴情得很,却从未想过不寻常之处。 这种秘密,她为什么会知道?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万百伶冲他挑眉,“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你走过来,看看这崖底就明白了。” 她大的什么主意?任离不安的皱起了眉头,奈何万百伶表情十分自然,他看不出一点端倪。 摩搓着心里的疑惑,任离谨慎的往崖边走了走,刚刚走到崖边就看见万百伶脸色一变,整个人突然扑过来把他往崖下推,任离没站稳被她直接推出了崖外,而万百伶为了把确保把他推出崖外,是整个人都扑了上来,所以便跟着他一起坠了崖。 任离没有想过,看起来不好相与的万百伶,竟然比她姐姐万百仙还要狠,就算搭上自己的命也要害死他。 这是为姐姐报仇吗?未免太过狭隘,难道他就不是那个被逼迫的人吗?若有选择,他也不会借力打力,借万百仙的反抗逼她跳崖,自己得了十年自由。 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任离是这样,跳崖自尽的万百仙也是这样,如今拉着自己自己死的万百伶更是这样,没有谁比谁更清白无辜。 有一件事让万百伶没有想到,无棱崖看起来虽然高,却并没有多高,崖底下也不是地狱。 无棱崖崖底有一条河,河水清澈寒凉,河面常有薄雾,万百伶和任离掉下悬崖落入了河中,救他们的人说这条河叫灵河,河水东流至灵海,这里是灵界。 说来也是怪,他们两个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到了灵界,万百伶甚至还期待了一下姐姐也与自己一般落入河水中,到了灵界。 但是再听到姐姐的名字,却是灵界换灵秘术之祸,大少主万百仙以雷霆手段遏制了修魔界换灵秘术的扩散。 那所作所为,除了大少主的名字,哪里都不想是姐姐,万百伶不敢贸然去修魔界认亲一来身份有别,二来竟是心有所愧。 至于所愧为何,万百伶也不知道。 前尘往事尽现,正主也不在,万百伶演戏的表情突然端不下去了,期期艾艾的蹭到万百仙身边,垂着眼,脸上忧郁之色其甚,让雀妖快要以为这个人是不是除了哭就只会哭,每天不是在哭就是在哭得路上,人类这么喜欢哭的吗? 雀妖单纯不谙世事,自然不会想太多,看到的都是表象。尘心在雀妖一旁端坐,睨着眼心有所思,却也没有过多表情。 “姐姐,你我你我分别十几载,为何你要对我如此冷眼相待,若是我有什么过错,姐姐直说便是,何苦这般不开心多次疏离?” 万百伶声音冷凄婉转,全然一副委曲求全我见犹怜的模样,雀妖看得啧啧称奇,不为别的就是觉得好玩。 在万百伶言语攻击下,万百仙一动不动的姿态总算有点动静,她掀开眼皮,像是看什么稀奇事物一样看着万百伶,脸上冷漠尽显。 “若没有你,我何至于会沦落到如今这模样,人不人鬼不鬼,死都死不了。” 繁乐一踏进自己的院子听到的便是这句话,明明不带感情,却还是冷意森然。 他下意识的看向说话的人,很好还保持着自己离开时的姿态,这人是有多喜欢桃花树,自己走了一个早晨,她便在这里坐了一个早晨。 一言难尽之感,繁乐心累,加之回来的原因,更累了,扫了院子里的几个人类一眼,什么也没说便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大概知道点什么的雀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安静点,小桃花要休息。” 繁乐一觉睡到了下午,被清幽婉转的笛声唤醒,精神终于好了许多。 支开窗就看到雀妖一个脑袋冒了出来,“小桃花你怎么这么累啊?话都不说几句就要睡觉?” 繁乐颔首顿了顿:“封印损毁太多,修补封印需要大量的灵力,一时不慎耗费太多。” 听他说要,雀妖大骇,“啊,封印坏得这么快了吗?第一天就这样,那还有两天呢,该怎么办?” 繁乐伸出手揉了揉雀妖的脑袋,“还好,总能撑过去的,不过以后便不能只在大祭日才修补封印了,平时也要注意。” 雀妖点头:“嗯嗯。” 繁乐笑了笑,推门而出,正巧看到坐在门口吹笛的尘心。这曲子委实缠绵婉转,如诉如泣,与部落里擅乐大妖所吹完全不一样,似乎多了什么。 难道是人间的烟火气?听说人间烟火最是煞人。 “这是什么曲子?”繁乐忍不住好奇的问。 笛声戛然而止,尘心回答:“长生赋后篇。” “长生赋?世人求之长生?后篇慰之长生之后?”听着名字,繁乐说笑一般出了自己的见解。 第一百四十三章 长生 繁乐笑了笑,推门而出,正巧看到坐在门口吹笛的尘心。这曲子委实缠绵婉转,如诉如泣,与部落里擅乐大妖所吹完全不一样,似乎多了什么。 难道是人间的烟火气?听说人间烟火最是煞人。 “这是什么曲子?”繁乐忍不住好奇的问。 笛声戛然而止,尘心回答:“长生赋后篇。” “长生赋?世人求之长生?后篇慰之长生之后?”听着名字,繁乐说笑一般出了自己的见解。 看着是说笑,也确实是说笑,虽然笑着语气也轻松,可眼里还是藏不住的疲惫,疲惫之后是淡漠。 繁乐的为人处事,是不管面对谁,向来都不轻易冷脸,有什么不好的情绪也要藏起来,就算多少都有点藏不住,也不要摆到明面上去。 隐居久了,这种心态愈来愈甚,再加之突然闯入的人类,平淡枯燥的生活仿若多了点调味剂,令他的心情愉悦了不少。 “不是。”尘心嗓音淡淡,语调与他的表情一样,没有什么起伏,听着不知悲喜。“长生赋是凡间界一个千秋君主殡天前所着,写的是他自己一生的功绩与雄心,说的是时间不待,有许多事还没来得及做,心有所忧忧子辈不能完成他的雄心霸业。” “原来如此。”繁乐点点头,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叫长生赋,赋得不到的长生,未能完成的霸业。 “那长生赋后篇呢?” “系君王发妻皇后所着,皇后一生尽得君王宠爱,可君王一心在社稷所能分心不多。君王死前将江山与幼主托付与皇后,以情爱相协让皇后辅佐江山。皇后一心痴念,断是缠绵悱恻爱恨痴怨,一腔爱意未得回应,便无处可诉说。十年后幼主长大,权势交移,君王十年祭日期,皇后着长生赋后篇,抒心中痴怨,后饮鸩殉情。” 繁乐听着尘心的话,久久不能回神,不曾为君王夫妻情谊所触动,而是想起了长生赋后篇的笛曲。 作曲者应是个高人,每一个曲调间都能听出不一样的意味,似乎隐隐中带着点不容忽视的锐气,所谓长生赋后篇应当不是尘心所说的这般简单。 对着尘心笑了笑,繁乐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心里又多了一点东西,人呐,真有意思。 这三个人类似乎是铁了心要等自己出手,虽然惧怕自己不存在的威仪一直都安安静静的,但是光存在就足以无法忽视,尤其是备受关注的那个病重之人,在桃花树下一坐就是一整天,超然物外仿佛时间一长她就要羽化不见。 “我叫万百仙,前辈唤我缈缈就可以了。” 晚上雀妖点起了灯笼,那个病重之人终于离开桃花树,这让繁乐莫名其妙间松了口气,她那种状态真的令人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放弃了所有希望,可若是放弃了就不会来了。 繁乐靠在窗前亲眼看着万百仙深色淡漠的走回自己的房间,将她的妹妹与师弟忽视了个彻底,她似乎心事重重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犹豫了一下,繁乐还是忍不住敲响了她的门,开门的人一身黑衣,抬眼间流露的冷漠让他心中不适。 十六岁花一般的年纪,却因为病痛的折磨变得死气沉沉,这跟花未盛开便被摘折有何区别。 一时间竟感同身受,繁乐露出了清清浅浅温暖和蔼的笑容。 “我给你看看吧。” 万百仙不发一言的把人迎了进去,跳动的烛火或明或灭。 “我叫万百仙,前辈唤我缈缈就可以了。” 万百仙开口便是这么一句话,听不出远近亲疏或多感情。 繁乐替万百仙认真的看了看,看完发现这不是病,比病还严重。 “是红莲业火。”万百仙如是所说。 一开口便点题而往,这倒是让繁乐不知如何是好了。 从生出灵智开始,他就在宝地,从未出去过也没有接触过外来人,红莲业火是什么东西还是部落里另外几个大妖闲谈时他听了几句,稍微听到了一点点。 从幽冥界而来,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也算不上是什么坏东西,总之地位尴尬令人不喜。 倒也确实令万百仙不喜。 柳还折的戏本子分工合理目的明确,自由度也是极高,这种真人演绎的剧本,对于人物台词并没有死规定,更多的时候是看个人理解发挥,考验人的思维与应变能力。 万百仙认为,柳还折给她的自由度绝对是最高的,因为柳还折说,只要保证对方认为自己病重,不管是什么病重反正就特惨就可以了,其余的随意发挥。 于是她决定真假参半,毕竟演戏还要动脑子太费神了,不如就地取材。 经过小遥城锦瑟怨念与玄冰残念的纠葛后,红莲业火在他们这群人中,已不是什么秘密,至于宝地与世隔绝知道了没关系。 “原来你就是部落里大妖们所说的那个红莲业火宿主。” 听说这件事还是几万年以前,现在当事人就在自己面前,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显得不大真切。 繁乐的眼睛很纯澈,与赤魔宫里的妖族不太一样,在他的注视下让万百仙有意欺骗的心,染上了一丝丝羞愧。 不知不觉的错下视线,万百仙神情低迷。 “前世之事与现世之我无关,我不想受其牵连,却总是无可奈何。” “红莲业火一旦被唤醒,除了遥神女的封印,带给宿主的痛苦便至死才方休。”繁乐接话道。 “世事变迁,仙宗都已经快要消失了,遥神女也只是传说,何处去寻求封印?”万百仙垂着眼,脸上神情晦暗不明。“我并非有意唤醒红莲业火,只是在生死之际它主动燃起,将我从死亡里拉了出来。” 说完,眼皮一抖,冷不丁的对上繁乐的视线。 “我如今年岁已快到三十,可身体上不管从哪里看都只有十六岁,因为我十六岁的时候已经死了,是红莲业火赋予我重生,并将我变得不老不死不伤不灭。” 语毕,她在手上划了一道伤口,有鲜血流出,可没过一瞬她将鲜血擦净,手上干净如初没有任何伤痕。 “虽然死不了,可却什么都感受得到,尤其是疼痛,好似无时无刻都在放大许多倍,让我疼得喊都喊不出来。” 被万百仙注视着,繁乐移不开目光,与她那个不被她所待见的妹妹不同,她的眼睛里没有水汽,没有薄雾,不会泫然欲泣,可整个眼瞳偏偏就是被悲痛占据,悲痛的背后是茫然与绝望。 “红莲业火带着无穷无尽的力量,但却取之有偿并非无穷无尽,可生死之事已无法改变,对待红莲业火便要慎重,不可随意使用其力量,不然会遭到反噬,使用了多大的力量,就会反噬多大的力量在自己身上。” 繁乐仔细的回想大妖们闲谈的内容,除了这一点,还有一个重要的地方。那便是红莲业火在宿主体内与神魂连成一体,红莲业火因远离故乡幽冥为保持火焰旺盛会无端自燃,每一次燃烧都会把宿主神魂带着一起燃烧,久而久之宿主绝对会忍受不了。 不过可惜,大妖们没有看到红莲业火宿主的下场,只是因为他们都飞升了,仙界之上无法窥探。 现今无人能飞升,按理说红莲业火宿主注定终老人间,可没想红莲业火居然赋予万百仙不老不死的能力。 不老不死代表的是无尽的折磨,红莲业火的燃烧将永无止尽,有感知的人类身体有感知的人类灵魂,这是绝望的来源。 繁乐沉默了,他虽然知道封印,但却不会封印,部落里的大妖们对此事知之甚多,却也同样不知封印。 据说遥神女的封印还没来得及传下去,遥神女就已经神陨了,此间红莲业火再无人能控制住。 这病他还真治不好。 繁乐的沉默,万百仙早有预料,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她也从未有过希望。赤魔宫有人会遥神女的封印,可是她不想封印,道心劫失败后,她现在的一切都是红莲业火给予她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没有红莲业火她什么都不是。 更别说她还有想保护的人,想看着他们平安喜乐,希望能在他们身上看到自己从未曾有过的幸福,而自己多年以后也可以安心离开。 可是在知道自己变得不老不死以后,这些颓废至极了无生意的希望似乎已经成了痴望。 她要带着一身的伤痛永永远远的活下去。 这一世的悲痛,她承受不住。 思念间的痴望,万百仙眼里死气又浓重了些。 “多少人追寻的长生不老就被我轻易得到了,可我却不想要。” 繁乐眼睛里的光闪了闪:“你……” 刚开口就说不下去了,不曾看过人间纷繁,繁乐知道的理解的东西很明显不够用,他想安慰眼前的人,可话一开口就卡了壳。 万百仙:“我想魂飞魄散。” “……什么?” 眼前这人用似是寻常的语气说着最不可思议的话,繁乐怔愣了片刻。 “为什么会这么想?” 这是他唯一能说的上的话。 万百仙神情自然,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时随口说说,反而越看她的脸就越觉得她十分认真。 “我想了很久,也看到过不少前世的事,前世虽与我无关,可作为旁观者却心有所触。每一世都因为红莲业火凄凉死去。” 前世的记忆是让她最不能忘怀的地方,自从道心劫失败,那一场雷劫下劈得她三魂五魄俱伤,神魂不稳全靠红莲业火给的不死之身吊着一口气,慢慢恢复的过程中神念常常游于天外,向走马灯一样从第一世开始,一点点的看遍了前世之事。 她常常告诉自己,常常与人诉说,前世如何都与今生无关,只是因为前世太过悲凉,令她心中郁气难消,又添新伤。 “凌云归为替心上人边若雪报仇,冲破了遥神女的封印,用红莲业火烧死了仙界八大家族族长,在红莲业火反噬之力下凄惨而死。 李书玉被丈夫背叛,反抗仙宗旧势力时意外唤醒红莲业火,为了为自己寻一个公道,她不要命的将红莲业火之力视为自己本身所有。将丈夫净身出户,又扶持长子为新任仙宗宗主,实际上却是自己掌权。可是心不够狠,在被红莲业火反噬之力吞噬时,死在了自己长子的剑下。 玄冰一生凄凉从未为自己活过,她将一生痴情全给了身为凡人的表兄,八十年飞升最在最后关头入魔,去了魔界丧失理智引红莲业火烧毁大半个魔界。被关了许久终于清醒,却又因为师父的遗嘱接下仙帝的任务下去凡间。一生为他人忙碌奔波,到头来却不知自己为何而活,在玄冰诀痴魔下饮剑自刎于红莲业火之中。 锦瑟就更不用说了,平平凡凡的一个人,被逼得生意全无。” “每一世,都因为各种理由利用了强大的红莲业火之力,它实在是强大,强大到不可忽视,让人心中的贪念无限放大,最终引火自焚。” 万百仙的每一世她都看得清楚,虽然能感同身受,但潜意识里还是认为那些不是她,所以在未被前世残念占领身体控制权时她总是很清醒。 听着她说了这么多,繁乐心中叹息:“那你呢?” “我……”万百仙眨了下眼睛,露出一抹凄凉的笑容,“所以我想魂飞魄散啊,生生世世不用再受蛊惑,永无来生来世一了百了。” 繁乐沉默了,他看着万百仙的笑容,仿佛有一块大石压在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半句话也说不出。 许是察觉到了繁乐的不自然,万百仙眼神一转,轻声细语道:“师弟的长生赋和长生赋后篇都是我教的,可他从来都没有把这两支曲子理解透彻,看到的永远是表面。” 话题转的太快,让繁乐不知所措,“何解?” “长生赋是君王所作,一生功绩与雄心不假,怨念世事不等人也是真,但那不是君王最后所想,他放不下的是江山,还有妻儿。在君王之下,他还是丈夫和父亲。” 第一百四十四章 淡然 听着她说了这么多,繁乐心中叹息:“那你呢?” “我……”万百仙眨了下眼睛,露出一抹凄凉的笑容,“所以我想魂飞魄散啊,生生世世不用再受蛊惑,永无来生来世一了百了。” 繁乐沉默了,他看着万百仙的笑容,仿佛有一块大石压在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半句话也说不出。 许是察觉到了繁乐的不自然,万百仙眼神一转,轻声细语道:“师弟的长生赋和长生赋后篇都是我教的,可他从来都没有把这两支曲子理解透彻,看到的永远是表面。” 话题转的太快,让繁乐不知所措,“何解?” “长生赋是君王所作,一生功绩与雄心不假,怨念世事不等人也是真,但那不是君王最后所想,他放不下的是江山,还有妻儿。在君王之下,他还是丈夫和父亲。” 君王临终前将江山与幼子托付给发妻,利用无与伦比的信任托住发妻为自己殉葬的想法。 是的,君王的皇后想为君王殉葬。 都说这是爱,君王给皇后的爱是放下所有的信任与疼惜,皇后给君王的爱人绝对的依靠。 长生赋讲述的是一个多国战乱的年代,英明的帝王如何完成统一大业的故事。 长生赋后篇便是以皇后的角度,从遇见这位帝王开始,直到自己死亡。 皇后是一介平民,与诸多话本故事一样,她与君王的相遇充满着传奇色彩。 君王秋狩,追逐麋鹿而误入丛林深处,走了许久忽见湖水清澈倒影了一个人影。本以为是暗客之流,君王系上马拔出短刃缓慢靠近,借着灌木掩映肌肉紧绷眼神警惕。 走近一看,湖的对岸有一水榭楼台,延伸一条路至湖心,搭起了一个圆台,有两三人影在之上翩然起舞,只因身影为舞姿交叠重合才倒影出一个人。 忽觉唐突,君王忐忑的收起短刃便又靠近了些,细细打量却发现她们身上所着衣物妆容皆不是本国风情,又暗暗对比他国却是一无所同。 轻纱缥缈,音容笑貌,宛若仙影,君王不慎看得痴迷,竟一脚踩空坠入湖中。 所幸君王会凫水倒也没出什么大问题,就是水有点凉,爬上岸后浸湿的衣物贴在身上万分不适,恍然起了风冻人得紧。 受得惊扰,跳舞的女子们停了下来,纷纷往君王这边看,有人隔湖喊道:“虽不知公子从何而来,但相逢即是有缘,公子又落入了湖中,如今虽是秋日可气候渐凉,这湖水也已渐渐冷意森然,若公子不嫌弃,不妨前来换身衣裳喝碗姜汤?” 女子的声音空灵婉转,透着一方大气之息,言语措辞雅致得当,一听就不是寻常人。 君王满心疑惑的被跳舞的一个女子领着去了这座湖边小筑,刚靠近就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纵为女声,与她们所着衣物一样飘渺似仙,令君王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进入了什么只有女子的仙家圣地。 女子把他引到了一个男子跟前,他这才清醒,原来此地还是人间。 不过多久便换好了衣物,走出厢房时听闻小筑外别有动静,众女子迎进来了一个一身平民粗布打扮的少女,少女虽衣衫完好,可被领进来时却神色悻悻,有束手束脚之感。 少女一进来便与君王打了个照面,少女心下一慌连忙移开视线,面带疑惑的问:“这是什么地方?” 有人声笑着回答:“缘来此君,万事诸缘,法相由来,多为空念。若问此为何地,天上人间之外,烟雨风浓是也。” 此番话君王和少女都没有听懂,后来雾气渐浓,弥漫小筑,意识突然模糊,不知身在何处,再醒来时人靠着一棵树小睡,不远处是寻自己而来的卫队。 恍若黄粱一梦,梦醒已然隔世。 再次相逢是在元宵灯会上,君王灯下选妃,一眼便看到了小筑梦中的少女,少女也看到了他很是不可置信,看来与自己的经历一样。 少女入后宫,封号玉位夫人,是为美玉永为好。此后少女得君王宠幸,玉夫人一名响彻天下。 只可惜现实不是故事那般寥寥几笔的美好,玉夫人为君王怀胎八次,八次滑胎,因此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 按照话本里的故事,到这里玉夫人的宠爱便早就结束,或是快要结束了。 可君王却痴心不改,将长子养在玉夫人名下,还力排众议册封玉夫人为王后,实为痴心不移羡煞旁人,君后之事霎时间成为美谈于民间广为流传。 君王常将玉夫人带在身边,朝堂,议政殿,战场,哪都有玉夫人的身影,同时哪里都有玉夫人的声音。 朝堂上君王让玉夫人上议,议政殿上有玉夫人的见解,战场上让玉夫人出谋划策,总之男人能做的事君王几乎让玉夫人做了个遍。 而玉夫人也在此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政治手段不输男子,军事谋略见解独到,更是破天荒的在前朝得了个要紧的官职。 放在以往,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想都不敢想的事,可偏偏君王大权独握就这么做了。围观世事本质,有人玩笑说,君王这不是在宠一个妃子,都是在培养一个心腹,一个得力助手。 玩笑一语很快便传了出去,众人皆望那宫墙之内的人,待玉夫人封后后,便愈发觉得这句玩笑之言有可能是真的。 没过多久,君王征战诸国,实现了统一,王后也就成了皇后,养在王后名下的长子也被册封为太子。 没过几年,君王崩逝,留下遗诏,太子为帝,皇后监国。 这下,没有谁能够笑得出来了。 原来君王这是早料后事,需要一个完全相信的人托付一切,可怜的皇后,原来不是盛宠而是利用。 国家初定,皇帝崩逝,政权交替,新主年少,顾及不暇,多有动乱。 这几乎是所有人都看得到的未来场景,但是皇后历经风雨,又手握兵权,很快以雷霆手段整顿朝纲,将风雨欲来的国家救于水火之中。 皇后把持政权十年,十年的时间里初建成的国家已经长大,看着十年的变化无人不佩服皇后的能力。 十年的时间也足以让新主成长,皇后如释重负的放权了,将所有权利交给新主后,在君王祭日当天续写长生赋后篇饮鸩殉葬。 如此传奇人物传奇事迹,多为戏文所爱,有人把长生赋编为君王高瞻远瞩的戏文,有人写下文字感叹帝后用情至深,一时间众说纷纭各有各的见解。 其实两个人相融以沫携手诸多风雨,其间关系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发妻在想什么,君王都猜到了。而自己的丈夫在想什么,皇后也知道。 因为彼此绝对信任的爱,君王希望自己的妻子不是依附他人生存的菟丝子,要有自己的思想独立的人格,便什么都教给妻子。 也是因为无条件的爱,才能让君王在临死之前猜到妻子殉葬的心思,为了留住妻子便将整个国家都交给她,同时也是因为信任,君王让出权力让得毫无顾忌。 因为丈夫的心意,皇后努力学习每一件从未曾接触过的事物,只是为了能够更好的站在丈夫身边,因为深爱所以她善意疼爱丈夫的每一个孩子,对待长子就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 因为责任,即便痛不欲生,也要接下病床上弥留之际丈夫递过来的兵符,应下海清河晏江山如画之约,将以死相随的念头深深藏下。 “皇后其实是恨着君王的,恨他为什么要将她强行留下,孤苦伶仃十年,午夜梦回妄想梦到他的身影,却从来都只是空荡荡的宫殿。” 万百仙悠悠而言,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教他长生赋后篇,说的是空想,千古遗恨不得纾解,而不是痴念无言。” 君念长生汲汲兮,顾之江山。未得长生遍离兮,独向黄泉。 君念长生,只是为了江山永固,得不到长生,便自己一个人去往黄泉。 那我呢?迟了十年,还能追上你吗? 姜重,我没有等到你,也没有以前那种心境去痴痴的等你了。 多是空遗恨。 第二天一大早,繁乐又离开了,说是大祭日有三天,今天是第二天,今天可能会回来的比较晚。 晚上闲聊,万百仙将红莲业火之事告知,繁乐没有多大反应,自然的模样令万百仙所思良多。她看着繁乐离开的背影,又坐回了桃花树下,面无表情双眼无神死气沉沉。 演戏就要演全套,不仅要深入其中,还要自我伸引,透底皆要点到即止,剩下的便让看到的人自己去猜,猜到什么也与她无关。 雀鸟盯着万百仙看了一天,深深觉得这个是真是奇怪,偏偏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也不敢去把人拉过来,跟她说那是小桃花的本体,别坐在那了。 一这样想就感觉有点怪怪的,思虑再三还是算了,反正小桃花自己都没说什么,她也就当做不知道好了。 下午繁乐的院子里来了位不速之客,只见白光一闪有人凭空出现,站在院子里让三个人类齐齐变了脸色。 雀妖还没来得及询问,就看到原本坐着发呆的万百伶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神情激动的瞪着这位不速之客。 “怎么我们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你到底想做什么!” 尘心比她要冷静些,全程毫无波澜,抬眼就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速之客一身白衣,略有制式,梳着发髻戴着珠花,面貌清丽,神情疲惫,一身打扮与尘心大有相同。 这人便是在计划里需要迟来一天的慕翎,刚才那阵白光是柳还折的手笔,他说出场拉风一点显得比较有高人风范。 神特么高人风范,她还在柳还折授意下特地换的北仙盟弟子服,也不知柳还折到底想搞什么,居然热衷于安排别人演戏。 这次拿的角色,身份神秘,为了保持真正的神秘,柳还折就没说这个人是谁,就弄一句神秘人物遮掩过去,慕翎真的无力吐槽,这怕不是真的神秘,而是自己懒得想了吧。 神秘人的特点就是哪里都很神秘,哪里都让人看不透猜不透,说话做事都会给人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总之非常神秘就是了。 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吗? 慕翎赶紧打住柳还折滔滔不绝的倾情演讲。 不就是神秘人物吗?自家亲爹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端着样子模仿就行了,那需要说那么多有的没的。 虽说如此简单,但柳还折还是戏瘾大发的给她加了点特效,出场自带高光,谁用谁知道。 慕翎:…… 慕翎没话说,习惯性的无视柳还折脑子里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想法,但还是被自己出场的白光吓了一跳,脸上的表情险些没绷住。 自家亲爹慕子今不管在哪里,对着什么人,永远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就好像做多一点表情会死一样。 慕翎松下面部所有动作,将慕子今的面无表情学了个十成十,再接着就是眼睛,一定要淡漠里透着智慧,智慧里暗含悲悯,不一定要复制下来,但却是越复杂越好,这样别人就看不出你在想什么,要多神秘就有多神秘。 白光消失,端着一副慕子今姿态的慕翎看都没看无关紧要之人万百伶一眼,径直对上尘心的视线,淡然道:“你有你的机缘,我有我的机缘,你能来此处,我也能来此处。” 瞧这话说的,虽然样子装得像慕子今,但一开口就变成了慕翎独特的演技风格,漫不经心里带着一点瞧不起,却是看起来挺高人一等的。 尘心默了,半晌后才回过神来,问道:“那你为何而来?” 慕翎斜眼看向桃花树下的万百仙:“为她而来。” 尘心的眼神一下子就暗了下来,气氛突然焦灼紧张。 雀妖忐忑不安的这个看看那个看看,却只发现他们对峙,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诡异的氛围,让雀妖也紧张了起来,忽然眼前一亮,雀妖欢天喜地的喊了一声:“小桃花!” 去大祭日的繁乐回来了,不过他看着自己院子里的人,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回来的貌似不是时候。 第一百四十五章 暗处 不请自来的陌生人类女子,是追随这三个人而来的? 繁乐快速的扫了一眼转过身来的人,冷不防被她飘渺虚无的眼神看得一怔。 “你是何人?”繁乐一张脸看不出喜怒,心中自有决断。 “我叫慕翎,与尘心属同门,我来是告诉他缈缈身上的病症能够如何压制。” 一语出惊动四座,尘心眼瞳紧缩,不自觉的迈出了一步:“什么办法?” 万百伶也是蹭的一下偏过头来,但是没敢说话。 红莲业火除了遥神女的封印,还能有别的办法压制?繁乐不动声色的认真打量起慕翎,左看右看看看不出特别的地方,只有隐隐之中的一点神秘感。 将几个人的神情收入眼中,慕翎敛眉低声道:“就在宝地之内。” …… 天黑之前繁乐送走了身为不速之客的慕翎,然后思忖着她说的话熄了自己房中的灯,在不安的心情下给部落里其他大妖送了个信。 慕翎说,赤狐妖本为神族,可由上古传承下来,血脉已淡,但血脉淡薄却不代表传承就遗失了,神族仅剩的血脉被刻在传承里,其心头血中。 赤狐妖的心头血可以压制红莲业火,而赤狐妖就在宝地之内。 这话说得目的明确,不管对错真假,她就是为赤狐妖而来。 赤狐妖在宝地不是秘密,但在外界就不一定了,听说人类都不知道宝地,就算有个别知道也不一定能进来,就算进来了譬如现在的四个人类,在妖族的地盘上又能做什么? 且不说现妖族有大妖坐镇,就他们这几个人的修为,就别想翻天。 可传承中说人类一向狡猾多端,需得提防,繁乐给其他大妖送信,有一个人类欲寻赤狐妖。 天亮以后,他收到了回信,似是在他睡着后急匆匆送过来的,信上言语糊涂颠三倒四,看不明白写着什么。 于是今日他端详着这封印研究了好一会儿,完全忘了可以当面询问,然后难得在大祭日去迟了些,心里还带着许些怒气。 这封回信哪里是急匆匆送过来的,上面写满了没事,人类不足为惧,他们找不到赤狐妖,心头血没那么好取,不如多修缮几次封印别没事在这里瞎想,等大祭日后他们再送那几个人类出去,别想太多好好休息,明天大祭日来早些。 繁乐:…… 回信回得太肆意了些,令繁乐怀疑这大妖喝多了,看到自己的信觉得麻烦,并没有多想,顺手就回了。 想明白后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干脆直接去大祭日了。 大祭日的传统在宝地由来已久,起因在历代大妖更迭中被掩藏,如今已无从得知,只是世事变迁中,大祭日传承至今已经变了意义。 大约是在二十几年前,有一个本质算不上人的人闯进来宝地,将一魔物封进了大祭日祭典之地,并与当时部落首领定下约定,宝地每次大祭日都要前来加深封印。 由此以来,宝地一天的大祭日改为了三天,单纯的祭祀改成了修缮封印,群众参与变成了修为高深大妖们的专属。 大妖们其实并不想参与这种大祭日,原先的信仰虽无名,但好歹在宝地内也是一种精神寄托,现在的信仰没了变成了任务,必须用自己的灵力去修缮封印,没几个大妖会开心。 繁乐也不开心,他修为至大妖没多久就被拉去修缮封印,在一群大妖里他的修为最低,在输送灵力时也是最难过的,每次大祭日后都得修养一段时间。 有时候他还会怀疑,这样下去会不会有一日自己修为倒退,当不了大妖。他仔细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若是有可能他现在就不想当大妖。 “你怎么在这里?” 繁乐走出自己的居所没多远,就看到被红莲业火缠身的万百仙坐在路边的大石上,听见脚步声便转过头来,看到人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在他跟前站定。 很明显,这是在等他,繁乐惊疑出声,顺便眼神乱瞟了一下,看看她那个师弟有没有跟过来,结果是除了万百仙这个人,什么也没看到。 “你说你前些日子不小心使用了大量红莲业火之力,导致反噬要了你半条命,若不是不死之身怕是早就死了。按照你说的,你身上的反噬之力还没有消退,怎么不好好休养,反倒一个跑出来了?” 心里思及这个人的身体,一向好声好气的繁乐皱着眉,难得加重了语气。 繁乐还想着等大祭日过去,自己再想想办法能不能减轻一下她的痛苦,结果这人在被反噬的时候还乱跑,还把自己那个寸步不离的师弟都甩开了,这是多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越想越有气,繁乐脸上的表情慢慢地冷了下来,可也几乎是在一瞬间他又想起了与万百仙夜谈的话,万百仙说他想魂飞魄散但是找不到方法。 心里的火气霎时消散,只剩下了空荡荡的茫然,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繁乐抿起嘴唇,眉眼间冷锋退却又变得柔和了起来。 他缓了口气,有些僵硬的问:“怎么跑出来在这里等我,有什么事吗?” 所有的心思涌动都发生在一瞬间,繁乐改口也改得极快,快到万百仙来不及多想,只能说着他的问题回答。 “前日你回来时气息不稳,灵力耗损较大,但并无大碍。昨日你回来时,情况明显比前日更糟,过了一晚上都没有调整回来。” 万百仙看着繁乐,神情淡漠,一顿话说得繁乐大脑空白了片刻。 繁乐:“这个……” 这个真不知该作何反应,居然还有人能观察细微到这种地步? 等了会没等到繁乐的反应,万百仙干脆自己做主指尖掐诀运起生息诀,灵力在体内走了一圈在功法的作用下转换为生命力,渐渐地聚拢于指尖。 只看到眼底绿光乍起,再抬眼看到这光芒在万百仙身上盈盈流转,眨眼间的功夫便蹿到了自己身上,生命力源源不断的将自己包围。 生命力是生命之源,灵力缺失的经脉被生命力补充,比直接吸纳灵气还要迅速,不过是一瞬间,繁乐便感觉到自己身上因为灵力缺失而导致的种种力不从心全没了,就跟自己第一天去大祭日时的状态一模一样。 “你……”繁乐张嘴,哑然失声。 万百仙收回生息诀,绿光消失,生命力的流转逸散也消失不见。 想不透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看她眼里脸上全然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繁乐只觉得口干舌燥难以自我。 只是收起生息诀的万百仙并没有在意他在想什么,敛眉收目神情淡漠,依旧是世间一切与她无关。 “好了,你去吧。” 清冷的声音唤回繁乐飘远的思绪,急忙问道:“这是什么功法?” 竟然有一些熟悉。 万百仙:“生息诀。” 生息诀……传承记忆里没有,在宝地更加没有听过,如此匪夷所思的功法,人类都会? 脑子一片混乱,只能肯定万百仙这么做别无所求,可心里不舒服,想了想便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即便你没有替我治疗,我也会替你想办法遏制红莲业火的。” 态度之诚恳,繁乐很认真。 一个人听了怎么着也该有点反应岂料万百仙听了只是淡淡的应了声说:“我是医修,本质使然,看到生病的人就想治一治。生息诀是我师门独门秘法,只有我一人会,以前想着寻一个徒弟,把一身医术教给他,若是能学生息诀最好不过。但是现在,什么都不想了。恢复灵力的办法有很多,只是怕功法生疏,又因为快速便捷,便直接使用了生息诀,还望前辈不要怪罪我妄自做主。” 一段话把自己撇的干净,倒是让繁乐多想了,她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奈何表情语气态度皆过于生冷,于是繁乐陷入一番纠结。 纠结到最后只得了几句似是关心似是好奇的问题:“这功法应该很逆天,你使用的时候有什么副作用吗?比如,像红莲业火这样的?” 万百仙勉强的笑了笑:“没事。” 说要,快速的将笑容收敛,与繁乐错身走上来时的路,从繁乐的角度看去,能看到她身上的死气浓郁又沉重。 心下一凛,繁乐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许多,得马上解决大祭日,然后赶紧找找如何压制红莲业火,她这种情况已经是极度厌世的表现,若再发展下去,稍微不慎就会自取灭亡。 人类的死活本与他无关,可就像万百仙说的一样,繁乐自己也是修医的,在宝地内安宁久了,一颗冷硬妖心也温软了起来。 从前替部落里的小妖看看病,指导指导修行已经成了习惯,没有争强斗胜就会变得慈眉善目。 万百仙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他不忍心丢下这个病重的人。 本来身体就因为耗损灵力不太好,再加上路上一耽搁,繁乐赶到大祭日祭坛时已经晚了一会儿,大妖们没有特意等他,祭典已经开始,空隙间见他来了也没多什么,只是催促着他赶紧入阵加固封印。 虽然是强加在身上的责任,但好歹也是责任,繁乐认命的归队。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给封印输送灵力的一瞬间,他好像感知到一向安静的封印似乎动了一下,可其他大妖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真的是他感觉错了。 与其他事情相比,这种错觉无伤大雅,繁乐一转眼就忘了个干净。 大祭日第三天只是一个补尾的工作,并不重要所以那些大妖们才能对繁乐的迟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不放在心上,修缮封印也很快就结束了。 大妖间都不怎么熟络,面对强制性履行责任就更加没好脸色了,封印修缮完毕后除了个别关系好的,其余大妖都马上离开这里一刻都不做停留。 繁乐看着祭坛皱了皱眉,他愈发的不喜欢这里。 就在他怔神的时候,好友靠过来揽住了他的肩膀,“行了,大祭日终于结束了,改明我帮你把你院子里的那几个人类送走,顺便把记忆也给抹了。” 十几万年来,不是没有误入宝地的人类,不过都被抹去记忆送走了而已。 这见怪不怪的态度实在是温和,不怎么妖族,繁乐若有所思,“还是等等吧,我答应那几个人类,给其中一个人治病了。” 听他这么说,他好友也没怎么在意,只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行吧,就知道你心软,你是不知道那几个人刚来时别提多狼狈了,就那个小子背着他师姐到处问有没有医者,每问一个人脸色就差一分,问到我这里的时候,本来看起来就挺冷的一个人,整个都快跟冰块一样了。我与身边的前辈打了个眼神,发现整个宝地就你医术好一点,就决定把他们送到你那里去。现在看来倒是送对了,那个人看起来病得都快入土了,你应下来了是有办法救她吗?” 听着好友絮絮叨叨的前因,繁乐竟在心底唏嘘,面上仍是一派温和表象。只是想到万百仙那不是病得病,就有点脑子疼。 “我也没准,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友听得他声音里有些低落,却也不再嬉笑,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肩,“别太有压力,人类常说生死有命,像这种药石无医的不治之症在人类世界去很常见的。” 繁乐顿了顿问道:“悲戚苍茫生离死别也很常见吗?” 好友答:“人类的确如此。” 繁乐沉默了一下。 “可他们的族群仍然繁盛。” 相比之下,妖族就好像被抛弃了一样。 六界分离带来的不仅仅是灵气的流失与仙路的断裂,还有种族的灭亡。 以前的宝地灵气充盈,不只有一个部落,大妖也随处可见,可是后来突然有一天,有大妖感应天道,六界分离妖族远离人间,他们属于被遗落的一脉。 后来宝地内灵气突然消减,身体已经支撑到极限的大妖们纷纷化为灵炁消散在宝地内,用来供养宝地内的其他妖族。 这样日复一日往复不过几千年,宝地内的妖族便只剩下一个部落,所有妖族不分种族的住在一起,是为抱团取暖。 因为他们不知道哪一天或许他们这一支遗落的妖族就消失了,繁乐也不知道是否哪一天自己也会向前辈们一样,化为灵炁消散。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未觉 繁乐顿了顿问道:“悲戚苍茫生离死别也很常见吗?” 好友答:“人类的确如此。” 繁乐沉默了一下。 “可他们的族群仍然繁盛。” 相比之下,妖族就好像被抛弃了一样。 六界分离带来的不仅仅是灵气的流失与仙路的断裂,还有种族的灭亡。 以前的宝地灵气充盈,不只有一个部落,大妖也随处可见,可是后来突然有一天,有大妖感应天道,六界分离妖族远离人间,他们属于被遗落的一脉。 后来宝地内灵气突然消减,身体已经支撑到极限的大妖们纷纷化为灵炁消散在宝地内,用来供养宝地内的其他妖族。 这样日复一日往复不过几千年,宝地内的妖族便只剩下一个部落,所有妖族不分种族的住在一起,是为抱团取暖。 因为他们不知道哪一天或许他们这一支遗落的妖族就消失了,繁乐也不知道是否哪一天自己也会向前辈们一样,化为灵炁消散。 危机之下他们仅剩的妖族却没有惶恐,能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去想该发生的不该发生,一切就都还好。 心思杂乱的走进部落,没走多久便看到一个人类,单独的坐在模仿人类而建的街道一角,坐在茶棚的一个桌子旁,孤零零的一个人,浑身散发着空灵的气息,让人一眼看过去觉得这人不简单,遂繁乐一路走过去,收到了不少隐晦的眼神,而这些眼神的主人没几个敢上前打扰这个人类。 繁乐从容的坐到了慕翎对面,开门见山就说:“遥神女给凌云归封印的时候,还没有宝地,且不说封印一事都不曾流传,又何来赤狐妖心头血一说。再者几十万年的传承之下,你们外界还有人知道遥神女?” 很明显的怀疑态度,丝毫不加遮掩。 听到声音慕翎心神微动,面上不显依旧冷淡,眼皮轻轻掀动一派镇定的高人模样,她将慕子今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却也在其基础上大有不同。 没怎么理会繁乐的怀疑,慕翎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神秘人身份配件之一,故作姿态,越冷静不合时宜越好。 “可是仙宗都有记载。”慕翎直接甩出了这句话,结果收到了对面繁乐一脸仙宗是什么的表情,随即低低轻笑了声,脸上带起了颇为玩味的表情。 “说起来宝地与世隔绝,你应当是不知道仙宗的,那垚仙门你应该知道。” 垚仙门,繁乐久远记忆里的画面在脑中闪现,他怔怔的盯着慕翎略带试探的说:“受遥神女之惠的凌云归,是垚仙门的掌门。” 果然,慕翎听了他的话,并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反应,仍旧是一副大局在握我什么都知道的表象。 “仙宗典籍记载,遥神女替凌云归封印红莲业火后,便将封印之法告知凌云归,不过可惜在遥神女离开后,凌云归飞升之前并没有将封印之法流传下来。” 听得慕翎侃侃而谈,繁乐心思有些活跃,她说的与大妖们所说的并无二致,基本上没有不同,这么说外界几十万年的变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残酷,上古的东西还是有流传的。 对此,繁乐看着慕翎的神情略有缓和,“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慕翎唏嘘的摇摇头:“不是我什么都知道,是仙宗什么都知道。” “仙宗?”第二次说到仙宗了,仙宗跟垚仙门有什么关系吗?繁乐不解。 慕翎按部就班的解释道:“垚仙门传承之后十几万年,人间黑龙作乱,垚仙门身为仙道第一大派,首当其冲挺身而出制止黑龙,奈何力不敌而导致伤亡惨重,凌南两家几近灭族。” 这些都是上古旧事,北仙盟书楼里的仙宗典籍都有记载,当初慕翎只是匆匆一看而过并没有放在心上,而今被柳还折再度提起,又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不觉凭空多了几分飘渺之感,不怎么真实。 上古时期仙魔对立,仙道杂乱,在统一的魔界对立面,世家与门派并立,垚仙门创立之初,依靠的便是世家凌氏与南氏的的力量,两股势力相互交错拧成了初期的垚仙门。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垚仙门第一任掌门还在时两家还能和和睦睦共建门派,将垚仙门一举拔高到了第一的位置。 想要的高度达到了,便开始失去合作的精神,两家都开始争权,但是碍于掌门的威慑不敢明来,于是都准备偷偷的在暗处耍手段。 最先生出不满的是南家,只因新家主南召令是凌家里身为创始人兼掌门的大弟子,并且一心偏向凌家,于是南家设计新家主南召令都未婚夫因掌门之令惨死魔界,谁料南召令偏心至此宁肯一人杀入魔界也不责问掌门。 最终南召令只身一人杀入魔界,诛杀魔族千万因为力竭而死在了魔界,得知这个消息的垚仙门掌门大怒,遂与魔界开启大战,本就岌岌可危的和平仙魔关系也就此瓦解,第一次仙魔大战由此爆发。 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讲,仙魔大战的爆发并不是南家一手挑起的无妄之灾,上古之初天道灭神,仙魔两道本就混乱,仙魔对立早晚会有一战,南家挑起的祸事不过是将大战提前。 仙魔大战还未结束,魔帝便与垚仙门掌门同归于尽,魔界由魔帝的妹妹掌控为新魔帝,继续与仙道为敌。 掌门战死,危机之中,垚仙门只能急匆匆的选定新掌门。此中位于有利地位的南家几乎是只手遮天,直接将第一任掌门的第三个弟子南召月推上了掌门之位。 南召月是南召令的族弟,不过是旁支,推他上位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堵住悠悠之口,此人虽然是旁支身份底下,但毕竟是旧掌门的第三个徒弟,而且还好掌控。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这位新掌门在战场上同他师父一样,也与新魔帝同归于尽。 垚仙门内凌家青黄不接没几个人说得上话,南家依旧只手遮天,按排行轮替新掌门应该由南召月的徒弟凌言来当才是。 可是凌言是凌家的人,南家不允许大权旁落,于是南家依旧弄权,居然把凌言身上的封印解开,导致凌言暴露被第一任掌门隐藏得身份,竟是先魔帝之子。 凌言身份暴露后被整个仙道追杀,还是魔界公主与其师兄南孤雁和凌家的里应外合之下才将他救出,凌言回到魔界后便成了新魔帝,而垚仙门的掌门之争还在继续。 经历过种种凌家早已放弃角逐,新的争夺由南家发起,只因为南家想要名正言顺更加持久的掌控垚仙门,便发布门令,谁能杀了魔帝凌言,谁就是新一任掌门。 在角逐的众位弟子中,南家最看好的是第一任掌门大弟子的徒弟南孤雁,南孤雁不仅是南家旁支好掌控,而且还是本来大弟子不出事的掌门第一顺位继承人,可谓是名正言顺。 于是南家合计,将凌言诱到垚仙门的地盘,再由南孤雁杀之,这样掌门之位便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完美的计划,完美的结局。 事实上也是这么发展的,南孤雁杀了凌言也成为了垚仙门掌门,并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仙魔大战,仙魔大战以魔界损失惨烈而收尾。 但是令南家没有想到的是,南孤雁居然不是一个任人掌控的羔羊,他狼子野心仇恨满腔,以凌厉的手段抢回垚仙门所有的大权,并开始无限打压南家,甚至还以飞升仙位为代价,不惜魂飞魄散诅咒南家为凌家为奴十万年。 从天堂到地狱也就是一瞬间,南家偿了个遍,诅咒不可破除,便已成定局,打了所有人一个惊天霹雳。 告诉外人,南家这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本家掌门竟要以魂飞魄散为代价立下如此诅咒。 然而凌家却以德报怨,虽有诅咒却并没有恃强凌弱,仍旧将其放在对等的位置,只是不想这样更羞辱人,南家不受其辱举族远离,直到十万年后诅咒快要消失了才回来。 按照这种情况发展,凌家与南家应当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了,南家回来依旧是给凌家为奴,实则暗地里谋划着如何夺权。 但是没有,南家回垚仙门后没多久正是凌云归接任掌门之位,两家当权人竟奇迹般的和睦相处,带着两个家族融为一体,即便是后来凌云归飞升掌门之位落入南家手中,南家诅咒也解除了,却再也没有上古之初的权位之争出现。 凌南两家维持着和气,将垚仙门捧在第一的位置往后流传了十几万年,直到黑龙作乱,险些灭族。 损失惨重的凌南两家决定将大权外落,便把垚仙门给了垚仙门内新起的一个家族,颜氏。 颜氏族长颜水寒倾仙道之力创立仙宗,集结仙道所有的力量对抗黑龙,终是不负众望赢得了胜利,仙宗也就保存了下来。 “这便是仙宗的由来,垚仙门算是仙宗的核心,也是前身,仙宗虽然是一个仙道集体,但同时也是垚仙门的传承者。仙宗不忘先祖,将垚仙门所有过往皆一一记录,以谓让后人得知。” 慕翎端着架子,一本正经的学着柳还折胡诌。说个笑话,她是仙宗弟子,所以才这么了解仙宗。 怕不是要笑死人。 仙宗几乎是在庆典之前所有人聚为一堂时,一夕之间沉于灵海之下,即便有几十万年的传承,也都泡在水里,无从得知。 鬼知道北仙盟为什么会有仙宗典籍,也不知是何人,像这种上古之初明显不能于外人而言的秘辛,都敢记录得这么详细,连人名身份都记得一清二楚,害得慕翎还以为是谁胡编乱造的,不怎么相信。 不过话说回来,柳还折怎么就那么相信? “仙宗……”繁乐低语喃喃,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人间的事他没有经历过,只能听着慕翎的诉说去想象,似乎别外残酷,强大如昔日盛名在外的垚仙门,也抵不过岁月变换终是以另一种姿态彻底消失在历史中。 眼看着繁乐神态的变化,慕翎决定再接再厉卖一波神秘。 “几十万年了,世事更迭变化,强大繁盛如曾经的仙宗,如今也只是灵海底下一抹暗影,也不知何时能重见天日。” 什么?仙宗也不在了? “那你,不是仙宗弟子?” “那是自然。”慕翎神色如常,依旧侃侃而谈,“仙宗如今已尽数沉于灵海,却也是一夕间的事,在此之前仙宗本来准备准备着出世大典,至所以无人逃脱,十几万人俱化冤魂,我自然不是仙宗弟子。” 繁乐心里一滞突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从慕翎的言语中可以窥见仙宗是如何的庞然大物,一夕之间沉于海底怕只有天意如此,天道要仙宗覆灭它就得消失得干净,任它传承几十万年却还是敌不过天道,就好像谁也没有料到六界会分离一样。 心头唏嘘,繁乐又想起了初衷,“那赤狐妖心头血?” “赤狐妖在上古时期便进入了宝地,为血脉,这世间能与幽冥之力相抗的便只有。” 这是柳还折说的,至于为什么柳还折没说明白,他说这话时神情过于严肃,严肃到慕翎快要以为这是真的。 只是红莲业火虽然生于幽冥,就代表是幽冥之力吗?虽然很想帮万百仙,但是希望太过渺茫,柳还折重新回想看过的仙宗典籍都没找出一星半点遥神女封印的记录。 而慕翎则是下意识的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哪能他们要找赤狐妖就正好凑上来一个红莲业火。 直到天黑了,繁乐才忧心忡忡的回到自己的住所,他说赤狐妖如今已在宝地绝迹,他也不知该去哪里寻找,慕翎告诉他,赤狐妖一族其实并没有灭绝,它们把自己的族群隐藏了起来,族群的入口就在大祭日的祭坛处。 怎么又跟祭坛有关系了,那里可是封印了不知名的魔族,哪里来的赤狐妖。 慕翎也不清楚,于是故作神秘并没有说什么,反应戏都是柳还折编的,下次见面自己问一下,怎么他什么都知道。 繁乐回到院子的时候,院子里的灯都还亮着,雀妖在等他回来,那三个人类已经休息了。 唯独万百仙屋子里的灯还亮着。 第一百四十七章 异变 只是红莲业火生于幽冥,就代表是幽冥之力吗? 虽然很想帮万百仙,但是希望太过渺茫,柳还折重新回想看过的仙宗典籍都没找出一星半点遥神女封印的记录。 而慕翎则是下意识的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哪能他们要找赤狐妖就正好凑上来一个红莲业火。 直到天黑了,繁乐才忧心忡忡的回到自己的住所,他说赤狐妖如今已在宝地绝迹,他也不知该去哪里寻找,慕翎告诉他,赤狐妖一族其实并没有灭绝,它们把自己的族群隐藏了起来,族群的入口就在大祭日的祭坛处。 怎么又跟祭坛有关系了,那里可是封印了不知名的魔族,哪里来的赤狐妖。 慕翎也不清楚,于是故作神秘并没有说什么,反应戏都是柳还折编的,下次见面自己问一下,怎么他什么都知道。 繁乐回到院子的时候,院子里的灯都还亮着,雀妖在等他回来,那三个人类已经休息了。 却只看到两个人屋里的灯灭了,唯独万百仙屋子里的灯还亮着。 瞅了瞅另外两间已经黑掉的房间,繁乐只觉得那三个人类还真是自来熟得很,把自己这里当自己家了? 揉了揉肿胀的额头,繁乐径自想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处理这一堆事,这三个人类和那个神秘人也该解决一下了。 心里想着解决办法,繁乐沉重的步子稍微缓了缓,不料在马上就要经过万百仙房间的时候,万百仙的房间吱的一声被推开了,万百仙一身黑衣整整齐齐的走了出来。 只是面容模糊,神情有点不太清醒的样子,繁乐心下疑惑,遥遥的喊了一声缈缈。 放在平时,即便万百仙再怎么淡漠不想不回答,她也会转过身来看他一眼,但是现在有点奇怪,万百仙像是没听到一般一步一步缓慢的向前走,理都没理他一下。 似乎是被繁乐这一声缈缈惊扰,对面的窗子忽然开了半扇,露出尘心的肩膀和脸来,他穿着中衣似是在熟睡中被吵醒。 一眼看过来,眉头不经意间皱起,万百仙明显的不对劲。 见状,尘心赶紧披了件外衣跑出来,噔噔噔的走到万百仙跟前。 “缈缈。” 尘心急匆匆的喊了一声。 他很少这样情绪外露,从鬼域里出来到现在,难得心里变得紧张,这几日心里全是柳还折的计划和自己的想法,竟然忘了宝地里某个东西的存在,这里有万百仙童年阴影。 只是希望偏安一隅不会受到影响,可是他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 再看万百仙,面容冷淡没有表情双目失神,缓慢而僵硬的向前走,似是没什么控制住了一样。 心下一急,尘心猛地抓住万百仙的手,却被触之冰凉冷到了心里。他心里越发的慌乱,也越发的决定这种不受控制的情况,与自己所担忧的是同一个情况。 万百仙没有给尘心任何反应,依旧不受控制的往前走,被拉住的手拉扯了起来。尘心拉扯着万百仙的手,不由得急声呼唤:“缈缈快醒醒!” 很明显的异常情况,只是繁乐瞪着眼看了半天,却什么也考不出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便连忙走上跟前,盯着两眼无神呢万百仙眉峰拧起。 “这是怎么了?” 被无知无觉的万百仙拉着向前走,尘心扯着她想阻止一下,却什么用都没有,只能跟着慢慢地向前走。 “她被不知名的力量控制住了,不知道要去哪。” 尘心说着,眼里寒光乍现,与他对视的繁乐很清晰的捕捉到了他的神情,当即心下一沉,一只手搭上了万百仙的肩膀,运转灵力于掌心欲意探查,可是温和的灵力运转到万百仙身上竟然直接被阻拦了,一股抗拒之力直冲掌心,烙烫得他手臂一抖,被压制得后退了一步。 “这是什么力量,如此强大?”心里有点慌,看着无知无觉还在被控制中的万百仙,繁乐整张脸都拧了起来。 宝地中多大妖,修为虽参次不齐,但每一个都是实打实的厉害,若放到人间怕是连仙道第一的秦云昼都不是对手。 繁乐虽也自视甚高,却也谦虚从不夸赞自己的修为,刚刚那一股抗拒之力,那强大的压迫之力,绝对比他高出太多,远不是他能抗衡的。 尘心还拉着万百仙的手,仿若没听到繁乐的话一样,冷着脸道:“你们宝地,原来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繁乐的脸刷的一下就黑了。 缓了缓,压制下被挑起的火气,繁乐木着脸说:“与无畏的其争吵,不如先想想办法,让她停下来,目前来看这股控制力并不怎么实质,不然她早就把我们推开自己先走了。” 尘心眸光闪了闪没说话,但是动作已经认可了繁乐的话,他松开万百仙的手,拿出自己的笛子,开始吹奏长生赋后篇。 繁乐听到笛声的一瞬间眉头一跳,听完万百仙讲长生赋后篇,长生赋后篇的曲子现在在他听来,已经不仅仅是表面的婉转清扬了,还带着皇后的怨怼,怨怼君王的自私,也怨怼自己不敢毁掉君王的希望,就如同行尸走肉般期待这夜半梦回能够看到君王的身影,这样苟活了十年。 爱是个很奇妙的东西,繁乐没有爱过,只是在听说时会感慨,唏嘘着爱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居然能够掌控最难控制的人心。 长生赋后篇应该是爱恨交织,但是尘心一个都没有吹出来。 笛声里,万百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挣扎,被控制着不知会去往何方的脚步停了下来。 一个没有感情的长生赋后篇能让什么都看得明白什么都渴求的她清醒过来? 繁乐不太看好。 幽幽的笛声中,万百仙渐渐的意识到自己是怎么了,可是意识沉重让她醒不过来,似是有无形的枷锁将她束缚,身上没有一点力气挣脱不开。 笛声响起的时候,束缚她的枷锁忽然勒紧,疼得她神魂颤动。 今日刚刚入夜,万百仙坐在桃树下没有等到繁乐回来,便猜测着是不是大祭日延时,今早生息诀只是匆匆给他补充了灵力,却并没有舒缓疲惫的经脉,她补充的灵力很快就会散去。 想要真正恢复如初,害得认真治疗。 尘心扶她去休息,她便在屋里等,可是等了没多久意识便开始陷入混沌,一点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给她,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模糊又狰狞的面孔。 他瞳孔嗜血,肆意的笑着说:“好久不见。” 你是谁?我们何时见过? 万百仙想问出口,可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张嘴都做不到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个人狂肆着大笑消失了,而后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大概是过了好久,她才清醒,一醒来便看到尘心的身影,他坐在自己的床边,听见自己转头的动静望过来,一直波澜不惊冷淡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 心里有一点点自觉发生了什么事,万百仙问他:“我这是怎么了?” 尘心吹下眼眸,“你被不知名的力量控制着,不知道要去哪里。” 说着便把万百仙扶起来,伸手给她递了一碗繁乐熬的宁神汤,“把这个喝了休息一下吧,为了避免发生意外,今天我守着你。” 昨天夜里,他与繁乐看着万百仙在被控制里自我挣扎,待他的长生赋后篇吹奏了五遍后,万百仙才安静下来,眼睛恢复清明的一瞬间浑身一软,晕倒在了收起笛子的尘心怀里,然后一睡便睡到了第二天正午,也就是现在。 那股力量是尘心所忌惮的,虽然有所猜测,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这样守着,只希望宝地里的封印能够将那个东西压制住,不要再出来找万百仙了,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笛声还能唤醒万百仙几回。 喝了宁神汤万百仙又睡了过去,尘心看着万百仙的睡颜看了一会儿,收起碗走出了房门,正好看到回来的繁乐。 “你们的封印如何了?” 迎着繁乐的目光,尘心就问了这么一句话,问得繁乐心中警铃大响。 “你怎么知道封印?” 尘心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在繁乐等得快要不耐烦的时候又忽然道:“看来你也没有办法治好师姐的病,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这就离开。” 万百伶一出门就听到尘心这么说,拿不定主意的她这个看看那个看看,一转眼就看到尘心朝自己看了过来,“收拾收拾,马上离开。” 尘心眼中的冷意冻得万百伶心里发寒,连忙应声:“好……好。” 于是马上又回房收拾东西,但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她只是需要一个空间利用琼芳会令牌给尘心传递消息。 万百伶问:“怎么了?” 尘心很快便回答:“此地对缈缈不利,不宜久留,跟柳还折说,戏我们不唱了。” 看着尘心的回答,万百伶心中一慌,赶紧联系柳还折。 而房门外,尘心还和繁乐对峙着,繁乐盯着尘心终于没有什么好脸色。 “你以为宝地是你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雀妖被繁乐吓到了,她从来没有见过浑身都散发着黑气的繁乐,本来想在繁乐年轻撒娇的她硬是被吓得愣在原地不敢上前。 面对繁乐的阻拦,尘心不为所动,冷静的反问:“昨天晚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有什么想法?” “什……什么?” 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繁乐有点转不过弯来,所有表情神色都僵在脸上,再无威慑力。 昨天晚上什么情况他当然有想法,若是心无所疑,又怎么会一大早就跑去祭坛一探究竟。 那股强大的力量,他只有一个怀疑,那就是祭坛里封印的魔物。 可是祭坛完好无损,前三日又重新修缮过封印,完全看不出跟魔物有什么关系。 繁乐看着尘心,眼里闪着光:“你以前来过这里?” 尘心依旧没理会他的问题,自顾自的说:“宝地可能有危险,我们要离开。” 说罢不再理会繁乐如何想,放了碗就去房里背起沉睡的万百仙,带着万百伶作势要走。 看得心神无主的繁乐急忙喊道:“等等,你们知道怎么出宝地吗?” 尘心没有回头,“应该不知道,不过可以去问你们的首领。” “要是首领也不知道呢?”繁乐走到尘心跟前,表情严肃,“你们是误打误撞进来的,难道就没有想过再也出不去了?宝地与世隔绝,我们这些遗落的妖族哪一个不想出去,可还不是被困在这里,哪里也不能去?” 尘心冷静的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看到尘心被自己劝住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认为宝地有危险这么急着要走,” 尘心其实也在想,昨晚的异状只怕封印早就已经压不住那东西了,之所以没动静是因为他倦了,而昨天晚上只不过是因为感受到了万百仙的气息做了一次试探,现在怕是也走不了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只是不想坐以待毙,让万百仙再陷入绝境。 一想到当初在洞窟里看到的那个一身鲜血,不停颤抖的小女孩,她充满恐惧的眼神看过来十亮起了苍茫的希望,尘心心里就一阵慌乱。 意外总是出乎意料时发生,尘心刚背着万百仙走下木梯,身后人的气息就猛地一变,同时还有繁乐的一声惊呼。 “小心!” 虽然是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了人的不对劲,但繁乐还是没来得及阻止万百仙对尘心动手。 他惊呼出声便挥起手打向尘心背后已经醒过来但是双目生冷的万百仙,可是却被尘心的动作,让自己的力与万百仙错身而过,一掌打空,万百仙一掌打在了尘心的背上,在灵力冲击下,尘心吐了一口血。 此时万百仙站在他们面前,人还是那个人,只是眼神与周身气息全变了,变得嗜血残忍且凶狠,周遭还隐隐透着血色。 面对着繁乐,被打到一边的尘心默不作声的擦掉嘴角的血迹,在万百仙还没有动作的时候,一个转身挥出流岚花花灵,直直的打在万百仙身上,流岚花花灵瞬间化为数条藤蔓将万百仙牢牢困住。 第一百四十八章 妖异 一想到当初在洞窟里看到的那个一身鲜血,不停颤抖的小女孩,她充满恐惧的眼神看过来十亮起了苍茫的希望,尘心心里就一阵慌乱。 意外总是出乎意料时发生,尘心刚背着万百仙走下木梯,身后人的气息就猛地一变,同时还有繁乐的一声惊呼。 “小心!” 虽然是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了人的不对劲,但繁乐还是没来得及阻止万百仙对尘心动手。 他惊呼出声便挥起手打向尘心背后已经醒过来但是双目生冷的万百仙,可是却被尘心的动作,让自己的力与万百仙错身而过,一掌打空,万百仙一掌打在了尘心的背上,在灵力冲击下,尘心吐了一口血。 此时万百仙站在他们面前,人还是那个人,只是眼神与周身气息全变了,变得嗜血残忍且凶狠,周遭还隐隐透着血色。 面对着繁乐,被打到一边的尘心默不作声的擦掉嘴角的血迹,在万百仙还没有动作的时候,一个转身挥出流岚花花灵,直直的打在万百仙身上,流岚花花灵瞬间化为数条藤蔓将万百仙牢牢困住。 流岚花的特殊性只有尘心知道,就算是经常去仙株阵花海的万百仙也不怎么清楚,神界堕于地狱之物,能克人间一切邪魔。 流岚花花灵生长出来的花藤死死的将万百仙捆住,尘心控制着花灵来遏制万百仙的行动,眼前的人的状态跟小遥城中被前世残念占据身体的情况非常相似,一眨眼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只是,情况又有些许不同,残念有自己的思想,而面前的万百仙红着眼睛,被困住后竟然也就随了花藤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不动,双目无神不见魂魄。 看着万百仙失去神采的眼睛,尘心眸光冷清,“你是谁?” 未曾有所指,不知是在问何人,繁乐心下生疑却也只当他是在问控制住万百仙的人,到底是什么人,能够在宝地里越过大妖的钳制去控制别人,他想要做什么? 繁乐实在是想不出,一个病秧子能有什么值得被控制的,她身上的红莲业火也只能为她所驱使,人死了也就跟着魂魄转生,至于长生那也是红莲业火赋予的能力,纵世间皆问长生,可她这根本就不能被复制。 再者宝地里的妖对人类根本从无恶意,那么就不是宝地的大妖,而是跟着这些人类一起进宝地的? 繁乐心思活络,想不透,越想越觉得不行,眉毛都快拧成结了。 尘心的问题没有人回答,万百仙的状态还是和被残念占据身体不一样,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控制着,自我意识被压制,跟昨天晚上一样,只是现在控制得更彻底了些,把整个人的气息都改变了,自己的笛声应该是唤不醒了。 万百仙静静地被流岚花花藤束缚,身上的气息还在变化,血腥的压迫感越来越重,流岚花花灵被这种冲天之气压迫得正在微微颤抖。 几乎快要化成实质的血煞之气迎面扑来,繁乐被熏酱个彻底,立即捂着脸道:“这是染上了多少杀戮才会有这种气息?” 袖子低下的拳头紧握,现下这种情况已经算是糟糕了,只希望更糟糕的事情不会出现。 “怕是不能善了。” 繁乐抬头看了一眼万百仙,随即继续捂着脸,心里发慌的退后了一步,“她的情况不是很好,你的花灵怕是撑不住,困不了多久了,有没有什么办法把这种控制剪除?” 他说的这些尘心当然知道,只是有心无力束手无策,“你我修为都不敌幕后这人,没有办法。” 尘心嗓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他几乎没有情绪,繁乐要有情绪控,他木着一张脸说:“你师姐是招惹了什么可怕的人,一路跟进宝地还要抓人?你们别是逃亡逃到宝地的吧?” 尘心回答:“不是。” 繁乐:“不是什么?” “不是她得罪的人,也不是跟着我们来宝地的人,逃亡的不是我们。” “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是跟着来宝地的,难道是宝地本身就有的吗?若本就是属于宝地,又怎么会跟外来的人类有牵扯。 ——你别看我小,其实我已经快三十岁了,因为我死的时候只有十六岁,所以红莲业火把我的时间定格在了十六岁。 突然,繁乐的脑子里响起那天晚上万百仙对自己说的话,他有一个猜测,是不是二十几年前,万百仙来过宝地,因为那个被封在祭坛下的魔物就是二十几年前从宝地外被带进来的。 没人能给他回答,因为万百仙又有动静了,但是动静不太大,在尘心脸色大变迎上去的时候,人带着花灵都不见了。 尘心当即去感应花灵,结果却感知到花灵已经与自己断开了联系。 他的霎时黑得跟浓墨一样,转过身面容冷峻的看向繁乐,“带我去宝地的封印!” 繁乐猛地睁大了眼睛。 …… 黑暗本不该无限蔓延,因为黑暗的对面是光明,有黑暗就有光明,两者是为共生,就连无边黑暗的幽冥,都有了点点灯光,将幽冥的黑暗划开了一道口子。 昏昏沉沉的意识逐渐醒来,万百仙听到了水滴岩石的声音,空洞响彻回声婉转,有一点点熟悉,还有一点点恐惧。 她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看到了尘心的花灵,花灵泛着幽幽的粉白色光芒,一上一下一圈一圈的在她身边漂浮,倾洒着薄薄的光晕。 头有些疼,还很重,好像脑袋变成了一个大铁坨子,压着脖子透不过气。 伸出手敲了敲脑袋,有沉闷的声音在脑子里回响。 周围一片漆黑,空气湿润,还有水流声,她躺在一片卵石堆成的地上,坚硬的卵石硌得她整个与地面接触的地方都疼得不行。 她明明记得自己喝了尘心的宁神汤后就睡着了,怎么这会不在自己的房间,却跑来了这个奇怪的地方,而且尘心的花灵也在旁边,那尘心呢? 撑着硌手的卵石起身,借着花灵微弱的光晕看过去,什么也看不到,黑暗无边无际。 黑暗无边无际,黑暗…… “啊……” 突然头疼欲裂,万百仙忍不住低呼一声。 黑暗,黑暗怎么会这么熟悉,心里还有恐惧绝望交织。 不可能,我没有来过这里,我不知道这里是哪! 万百仙抱着头,又摔回了卵石堆上,身体上的钝痛和头部的疼痛一起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蜷缩在地上睁不开眼睛。 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以前的记忆我不是零零散散一点一点全部都想起来了吗?不管是多么难堪,多么痛苦,有多大恨意,我都接受了,现在是怎么回事? 这种失去了记忆却被刺激到的感觉,为什么又来了? 我已经决定魂飞魄散了,我不要再想起来,我不需要! 内心深处的恐惧一瞬间占据就万百仙全部的意识,她瘫在地上除了疼还很绝望。 不只是何时,有一丝光亮破开黑暗照了过来,天空仿佛破了个洞,白色的光直直的投到万百仙的身上,也照亮了她身边的环境。 环境说不上好,到处都是暗色的岩石,水流冲刷的地方也是暗色,还带着点点的红,洞穴里有钟乳石悬垂,还有石笋上扬,钟乳石和石笋接连成了石柱。 有人的脚步声,从远处缓缓而来。 那个人在万百仙身旁不远处笑了一声,“小可爱,我们又见面了。” 这个声音,怎么如此耳熟? 万百仙挣扎的从地上爬起来,借着刺眼的白色光芒看过去,看到了那个人暗红色的衣摆,再往上是那个人好看却又充满了妖异的脸。 “你是谁?”压下心里的恐惧,万百仙迅速的收回目光,将全身的重力压在撑着身体的双手上,以免手上的颤抖被看出来。 那人轻轻地笑声笑得气音四散,在空洞的洞穴里回响,一只冰凉如铁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指腹还在脸侧不停地磨蹭。 若不是这种环境。这个动作多为暧昧不清,可是即便没了这种诡异的环境,万百仙还是从中感受到了冷意,冰凉彻骨暗藏杀意,她毫不怀疑过一次下一刻这只手就会移到自己的脖子上,将自己的脖子狠狠的掐住,稍微一用力便折断自己的颈骨。 修仙者身体多为强韧,断骨断筋都不是什么大事,就连颈骨都不怎么重要,顶多被身体里的灵力吊着多喘两口气,然后凄惨的死去。 若是他的手真如自己所想,那么一旦颈骨断裂,自己又没有气绝身亡,甚至颈骨自己又长了回去,这个人就会发现自己的不同之处,然后将自己杀死一次又一次,最后还要将自己剥皮抽筋继续看着自己活过来,且再重复一次又一次。 万百仙一点也不怀疑,这个人做得出来。 他脸上的黑纹,是堕魔的印记,六界分离之前才有堕魔,如今六界早已分离,修仙也好修魔也好,即便心魔再怎么强悍也不可能让人堕魔。 六界分离得比较早,六级分离后,飞升之路断开,所有修行都为死而存在,寿命亦变成有限又稀缺的东西。 几千年过去后,六界分离前所有有灵智的生物全部,因为寿命用尽而死绝,就连现如今先天灵气后天灵气的转换,都强制让弱者在消失,现在根本不可能会有任何一个生灵堕魔。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六界分离之前的堕魔。 六界分离之前的堕魔怎么会留存到今日? 没有时间给万百仙去细想,因为这个人如她所想的一样,指尖下滑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拉着她的脖子往自己跟前带了带,他看着万百仙因为呼吸不畅涨红的脸,妖异的眼中泛起了血光。 又是一声轻笑,轻蔑,带着不服世间的霸气。 “小可爱果真是小可爱,时时刻刻都能带给我惊喜,你应该十六岁就死了才是,怎么就多活了十四年?看看你这一身掩于生命之力下的死气,不妨说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嗯?” 万百仙扒着他掐住自己脖子的手,心脏在恐惧中不规律的跳动,她没有办法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她想不起来,可是潜意识却在不停的告诉她,这个人她见过,她怕他,是惧怕的怕,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这个人饶有兴趣的看着一边扒拉着自己,一边还在颤抖的双手,血红色的眼睛在划破黑暗的光亮里几乎要浓凝成鲜血滴下,他缓缓地勾起了嘴角说:“你这一身黑衣真碍眼,不如穿白色,然后划破身上的皮肤,让鲜血慢慢染红,就跟以前一样。” 以前…… 万百仙呼吸一滞,借着被人大力的甩到了地上,身体狠狠的撞在了岩石上,疼痛涌入脑海,让她哀嚎出声。 紧接着便是冰冷的刃贴上了脸颊,那人蹲在她跟前,饶有兴趣的欣赏着她痛苦的样子,手里拿着匕首,眼睛里星光熠熠,兴奋的思忖着从哪里下手。 万百仙下意识的撑着身子后退,却被身上的疼痛绊倒,一眨眼就看到白色的袖子,纯白如雪的白色。 那人没再思考,拿着匕首一刀划在了她的胳膊上,血液迅速将她的衣服染红。 见她受伤,流岚花花灵终于有所反应,在他立刻变化出花藤挥向这个人,试图打掉他手里的匕首,再将他捆起来。 只是这个人像是背后长眼睛里一样,神色未变一分一毫,便躲开了花藤的攻击,甚至一手抓住花藤,反控制住了花灵。 花灵被他捏在手里,气息萎靡。 “区区流岚花花灵,又不是金丝流岚花,也妄想托大对我动手,” 言罢,眼底凶光乍现,一手掐灭了流岚花花灵的光芒。 “小岚!” 看着这一切的万百仙惊呼,眼里划过惊恐与绝望。 从她认识尘心开始,流岚花花灵就跟着尘心,从来都是小小的一朵粉色花朵,散发着盈盈薄光绕着尘心转圈圈,带着不谙世事的孩子气。 虽然贪玩贪吃,也调皮会去戏弄仙株阵的外来者,但它却总是最听尘心的话,在一望无际的花海里一直陪着尘心。 花灵消散后,那人摆了摆手,低下头重新看着万百仙,眸中嗜血。 “别担心,到你了,看看二十几年后的今天,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第一百四十九章 惧意 二十几年前发生了什么? 尘心还记得自己与师兄慕子今寻来宝地的时候,看到的是妖族内的一片祥和,血煞之气远在天边不可触摸,寻常之眼无法窥探。 一路向祭坛飞驰,好不容易落地,繁乐伸手拦住欲直接上前的尘心,“二十几年前你来过这里?可是你才十五岁,是别人告诉你的?” 陡然停住身影,匆匆对上繁乐的眼睛,尘心冷然道:“眼睛看到的就是真实的吗?谁告诉你我只有十五岁?” 伸手推开繁乐,快步走向祭坛尘心神色焦灼。 繁乐紧紧追在他身后,“二十几年前我没见过你。” “二十几年前我也没见过你。” 尘心头也没回,一路走到了祭坛的阵法前,刚刚踏过阵法的警戒线,就有三道身影拦在前方。 “站住,此地不可再靠近。” 警戒线惊动了看守祭坛的大妖,呼出这一声阻止尘心的动作后,往后看到了他身后的繁乐,不由得皱眉道:“繁乐,这就是住在你那里的人类?怎么把他带到这里来了。” “我……” “你们的封印坏了你们知道吗?” 尘心冷冷的打断繁乐的解释。 “开什么玩笑?”大妖矢口否绝,随即又看向繁乐,“你怎么连封印都跟这人类说?” 繁乐:…… 繁乐很识趣的没有说话。 尘心再次抢答:“认得这把剑吗?” “什么?” 大妖心里有点气,他两次问繁乐都被这个人类打断,即便再怎么和善也该不好了,哪里来的心情去看什么剑! 这大妖当即黑着脸要挥手赶人,哪知一旁的另一个大妖惊讶的喊了一声:“剩风雨!” 两步走至跟前,这位大妖指着尘心手里凭空出现的长剑惊呼:“这是除魔!你是云川!” 什么?拦人的大妖浑身一颤,挥手的动作僵住,立马低头去看,一柄纤细似女子所用的长剑被眼前的人类捧在掌心中,剑柄的宝石闪着妖异的紫光。 二十几年前,有一个人和一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人型物来到了宝地,准确点来说他们是从祭坛里杀了出来的,带着一身血气踏着大祭日的黎明光辉出现在宝地里。 其中那个人类背后背着双剑,一名曰诛邪,一名曰除魔,合起来叫剩风雨,那个人类说,他名姜重,道号云川。 他们出现后没过一会儿,祭坛处便升起一股魔气,那个非人非妖不只是什么的人型物说,这是魔物,说罢便指尖结印设下封印,将魔气尽数封于祭坛之上。 另外告诉在场的大妖们,这魔物一直隐匿在宝地内,赶不走杀不死只能封印。但是魔物已经存在了不知多久,实力过于强大,他的封印撑不了多久,没到封印的临界点都要重新注入灵力进行修缮,这便是后来大祭日的内容。 他说完注意事项后,便撕开宝地带着人类,和人类怀里的小女孩走了出去。 居然可以直接撕开宝地的壁界,这是什么人? 面对这种实力强悍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生物,宝地内的大妖集体保持谦从的态度,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魔气他们是感受到了,而魔物这种东西也不是闹着玩的。 想起二十几年前的事,拦人的大妖瞬间回过神来,“可是你怎么年纪变小了!不仅是长相有点不一样,身上的气息全变了,一眼根本就认不出来!” 证实了自己的身份后,尘心将剑收了起来,侧身越过大妖的身影走向阵法内,在他身后大妖听到了他极其敷衍的回答:“你就当我返老还童好了。” 哪有人返老还童把身上的气息都改变了,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不对,这不是重点! 大妖们脸色齐齐一变,繁乐也在一瞬间意识到了重点,但是另外一个大妖拦住了他跟上前的举动,“你修为尚浅,等在这里。” 说完便跟着尘心走向祭坛。 宝地的祭坛不高,但是占地面积很大,阵法之内就是封印,封印是一朵花的形状,其上有流光逸散,是一眼看得见的灵力丰沛,并无半点破损之处。 若无破损,那堕魔的九尾狐又怎么会出现掳走万百仙? 一切都是幻象。 尘心眸中发冷,一脚踩到了封印之上,独属于鬼域的鬼怨之息奔腾而下,与魔气相缠厮杀,当魔气散出的时候,封印的花纹一点点的出现了缺口,当魔气完全消散后,花纹已经斑驳不堪。 大妖们看着看着这一切,无一不目瞪口呆,既害怕又心惊。 害怕的是封印是如何损毁的他们居然没发现,竟让魔物自由自在的活在宝地里,让他们的安全随时变成危险。 心惊的是,眼前的少年竟然已全然不复二十几年前一身正气,欣欣向荣目慈心善仙道俊才的模样,这浓郁的鬼气,凝结成了他一身的寒霜,衬出来他一身的阴暗气息。 封印已经被破坏,祭坛上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魔洞,那里面的黑暗散发着阴冷的血腥气息,骇人得人。 尘心回首看了眼几个大妖,“你们在外面等着。” 说完,便纵身进入魔洞,徒留几位大妖面面相觑,心生担忧惧怕。 二十几年前为这的修为虽然不怎么样,但身边跟着那位了不得的人物,如今他修为还不如二十年前,那位人物也不在,就这么去了,碰到了魔物有几分胜算? 不知道,尘心自己也不知道,他压根就没想过。 二十几年前,姜重与师兄慕子今一起游历凡间界,他偶至一女国与男国的边境,听闻两边都离奇走失了不少幼童,其中女童最多。 姜重自己先探查了一番,并无所获,而且幼童还在不停地失踪,他心急之下把不知在何方的慕子今唤了过来,慕子今一过来,就发觉了不对劲。 平静的说了两个字。 魔气。 不是魔修,也不是魔族,是六界分离之前堕魔的魔气,异常浓郁,还带着血腥味。 慕子今不再说什么,直接推衍天机,算出了魔物所在之地,当时姜重年轻气盛,便一个人先提剑杀了过去。 破开魔洞黑暗的时候,姜重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全身是血看起来莫约七八岁的小女孩,站在黑暗里颤颤巍巍的偏过脑袋来仰视站在日光下的他,原本充斥着恐惧不安与绝望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希望。 “救救我……” 小女孩细若蚊蝇的声音在向他求救。 心里猛地一紧,不作他想,姜重提着剑就冲进了黑暗里,只差一步就碰到了小女孩伸出来的手,一条血红色的尾巴突然伸出,将小女孩卷住往黑暗里带。 同时,妖异到极致的声音在魔洞里回响,他轻轻地笑着,边笑边说:“坚持了这么久,连为人的本心都丢了,终于等到有人来救你。可是出去了又怎么样,你还能做一个正常人吗?” ——你以为你还能做一个正常人吗? 大概是不能的吧。 躺在把皮肤咯得生疼的卵石地上,万百仙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寒刃在自己身上划过的疼痛,居然不值一提了,尽管他在自己身上划了无数刀,似乎是想想自己凌迟,可偏偏动作慢一点,伤口浅一点,它就会慢慢的自动愈合。 于是周而复始,一遍又一遍,一刀又一刀,数都不数不清,血流了一地,她还活着。 她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段被姜重刻意封印的记忆。 八岁的时候,她和女国所有的孩子一样都在在书堂上学,下学的时候突然刮起了一股妖风,吹得她和几个同窗睁不开眼睛,没一会儿就被吹得跌倒在地。 跌坐到地上后,风停了,周围也暗了下来,未睁眼前耳边能够听到滴水的空荡声,睁开眼后她被同窗的尖叫声吓得心里一紧。 “那是什么?” 同窗恐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顺着同窗的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黑暗中为数不多的光亮照出来的地上血糊糊的一堆东西,她心平气静的走了过去,走到一半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血糊糊的一堆东西,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大孩子的衣服,衣服里面是腐烂到一半的尸体,附着在白骨上的血肉还泛着猩红。 心脏几乎在一瞬间要停止跳动,她连忙转过身,逃一般跑回了几个同窗身边,整张脸煞白。 同窗看她的样子,心里害怕极了,紧张的扯住她的袖子,害怕躲闪的目光不停地往她逃回来的地方看去,“百仙,是什么东西啊?” 声音颤抖,整个人都在抖,万百仙瞪着眼微微喘着气,看了什么一点都说不出口,只能别过视线干巴巴的说了一句:“没什么。” 她整个人都还没缓过来。 万百仙的回答过于干涩,同窗们听后身体抖的更厉害了,还有胆小的人靠着她哭了出来。 “这里是哪里啊?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嘤嘤噫噫,在黑暗的洞穴里颇为响彻。 这个问题,万百仙也想问,只是现在不是问得时候,她心跳的很快,整个人紧张到不行。 忽然黑暗里传来一声轻笑,同时有光亮起,她看到了那个发出笑声的东西,一只血红色的九尾狐,她的同窗当即被吓得大叫。 接下来的事,万百仙不想再想了,只知道自己为了活下去,被堕魔的九尾狐玩弄于鼓掌之间,抛却了人性,变成了一个怪物,若不是姜重把自己救了出去,就给自己的记忆上了一层封印,只怕她真的不能活得跟正常人一样,即便没了这段记忆她活得依旧不怎么正常。 二十几年前姜重先一个人冲进来魔洞,让八岁的万百仙当着自己的面又被带走,他心里着急,依旧没有等慕子今赶过来就自己深入洞穴追了过去,追过去后让他看到了难以忘怀的一幕。 堕魔九尾狐让这个八岁的小女孩去杀害她的同伴,而这个小女孩拿着九尾狐给的刀,没有感情的在自己同伴身上割下了一刀又一刀,她的同伴哭喊着她的名字,她一点都不为所动,机械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姜重被骇住了,提着剑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当即朝九尾狐挥剑而去,奈何实力不济反被困,九尾狐就这样把他送到了万百仙面前,笑着轻飘飘的说:“送给你了,你知道怎么办。” 她的同伴已经没了气息,她手里的刀还在滴血,她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来,看着被送到跟前的姜重,眼睛里死气沉沉的举起了刀。 联想到先前自己看到的东西,还有一旁血肉模糊的小孩尸体,姜重心急的说:“你醒醒,别听他的话!杀了你的同伴不是你的错,你只是被逼无奈……” “谁都想活下去,可这种方法是错误的。” 刀子停在眼前,姜重被眼前的小女孩抢了话。 稚嫩的声音传入耳中,姜重浑身一震,猛地对上小女孩的眼睛,他看到了一双不应该属于这个年岁孩童的眼睛。 “就因为我什么都清楚,所以他才逼我,其实我大可不必偷生,但是我想活,活得越久越清醒,越清醒就越是知道自己的罪恶,越是罪恶便越是离深渊更近了一步。” 听着她的话,姜重怔住了,就连刀子划过皮肉的疼痛都来不及去感受。 慕子今是在姜重整条手臂都被鲜血染红的时候杀进来的,姜重很清醒,在手臂上疼痛的刺激下,不得不清醒,这些伤口全是跟前八岁的小女孩所造成的,流血之下看着凶狠,却只是伤到了表皮并不深。 那堕魔九尾狐似乎很是怕慕子今,在慕子今出现后身上所有嚣张的气势都被惊恐取代,接下来发生的事也证实了姜重的猜想,九尾狐在慕子今手下毫无还手之力,便迅速的败下阵来。 摆脱束缚的姜重先抱着万百仙走出来魔洞,没过多久慕子今就解决完了九尾狐跟了出来,于魔洞之处下了一个封印,并告知这里的大妖们封印需要修缮的事项,然后撕开壁界带着他出去了。 这一趟,终是迟了些,只救出了一个小女孩,还是一个被堕魔九尾狐摧残下的小女孩。 一身是血未免太过吓人,为了让小女孩看起来更正常一点,姜重给她换了一身衣服。 “那不是我的血。” 八岁的万百仙看着被扔在一旁的血衣说。 第一百五十章 无期 那堕魔九尾狐似乎很是怕慕子今,在慕子今出现后身上所有嚣张的气势都被惊恐取代,接下来发生的事也证实了姜重的猜想,九尾狐在慕子今手下毫无还手之力,便迅速的败下阵来。 摆脱束缚的姜重先抱着万百仙走出来魔洞,没过多久慕子今就解决完了九尾狐跟了出来,于魔洞之处下了一个封印,并告知这里的大妖们封印需要修缮的事项,然后撕开壁界带着他出去了。 这一趟,终是迟了些,只救出了一个小女孩,还是一个被堕魔九尾狐摧残下的小女孩。 一身是血未免太过吓人,为了让小女孩看起来更正常一点,姜重给她换了一身衣服。 “那不是我的血。” 八岁的万百仙看着被扔在一旁的血衣说。 除此之外,再无动静,安静得好似不是真人。 倒是姜重自己忧心忡忡的把慕子今拉到一边说悄悄话,轻声的问:“师兄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让人忘掉一些记忆?” 慕子今觉得他意有所指,但是没有明说,反而将封印记忆的法子告诉了他。然后当天晚上,慕子今就看到他从来都是一副热心肠的师弟,拿着自己给他的封印法咒用在了从魔洞里救出来的那个小姑娘身上。 第二天等那个小姑娘醒来,姜重就抱着她要送她回家,途径无棱崖又在那里呆了会。 无棱崖之外便是灵界,修为高深者可从此地随意进出,但是姜重还没有到达那个境界,就是不知道厉害的大师兄能不能了。 站在崖顶吹了会冷风,他又抱起万百仙准备下山,不想万百仙缩在他的怀里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领,仰着脑袋怯生生的问:“你是神仙吗?” 小女孩怯生生的模样实在是乖巧得很,姜重没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是啊,我是专门下凡前来解救你于危难的仙人呢!” 听着姜重的话,万百仙的眼睛亮了亮,随后一脸严肃的说:“先生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我以身相许吧,等我长大了就嫁给你。” 姜重:…… 姜重在怀抱中小女孩的话里愣了好一会儿,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眼里闪着不知名的情绪,又揉了揉万百仙的脑袋,压低了欢悦的声音放缓了说话的速度,变了整个语调,清润温雅的回应道:“好啊,那等你到十八岁你还记得的话,就到无棱崖来,到时候我来接你去我们仙界。” “一言为定?”万百仙眨着眼睛,轻轻地笑了起来。 “一言为定。”姜重也轻轻地笑着。 离别时,姜重盯着慕子今的目光把贴身的玉佩送给了万百仙,说是信物。 离开凡间界时,慕子今突然问道:“你答应了她什么?好像很开心。” 姜重倒是一点都不避讳,扬着下巴兴高采烈的说:“答应了她,等她长大了就来娶她。” 还有十年,很快就过去了。 还有十年……没有十年了。 谁又能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些事情,慕子今也没有料到,但是他有在意姜重与那个小女孩的约定,在十年后去无棱崖等了一个月,没有等到人。 人类说善忘的,大概是忘了吧。 不知在何时,在万百仙疼得昏厥过去又清醒过来时,她明显的感觉到九尾狐的动作一顿,那刀竟没再落下来,然后便听得他冷声道:“又来一个熟人啊,就是不知道人会不会到齐呢?” 谁?谁来了? 心里一阵慌乱,万百仙挣扎的想要爬起来,可是刚刚撑起身子就被九尾狐的尾巴扫压在地,背部狠狠地磕在石头上,痛得她浑身都在抽搐。 尘心走进黑暗里,看到的就是一身血红色躺在地上的万百仙,眼瞳瞬间紧缩,上前一步就要去抢人,可是九尾狐早就知晓他的意图,尾巴将人一卷让尘心扑了个空。 九尾狐看着扑了个空的尘心讥笑道:“你以前多意气风发啊,一个人冲进来都不带皱一下眉的,瞧瞧你现在的样子,看来这二十几年里你的遭遇真是不错,居然把你变得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说着,他将万百仙擒在手里,扼住她的下巴眯着眼仔细的欣赏了一下万百仙苍白的脸色,“没想到一个早该死的人还能活着,看来这二十几年你也经历不少,我竟然嗅到了你身上道心劫的气息,居然能触碰到道心劫,难道你是把以前的事都忘了?” 说到这里,九尾狐的眼神突然变得狠厉,手往下直接掐住了万百仙的脖子。本来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昏昏沉沉的万百仙,这下被扼住咽喉脑子更混沌了,脑袋好像一块巨大的岩石悬在脖子上,可能随时都会滚落在地。 “九尾狐,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放了她。” 不远处,看着被九尾狐钳制的万百仙,尘心捏紧了拳头。不是他不想冲上去,不是他不想救万百仙,而是他现在除了动动嘴皮子,什么都做不了。 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听到他的话,九尾狐脸上的讥笑更甚了,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前方挺直脊背什么都做不了的尘心,手手还掐着万百仙的脖子,阴冷的声音在洞穴里回荡。 “我跟她有仇,跟你又没有仇,拿她换你我岂不是很吃亏?” “二十几年前你与她也有仇吗?”尘心咬着牙狠狠地问道。 九尾狐盯着被制在掌心的人,一双眼睛紧缩变成了竖瞳杀意之气流散。 “岂止是二十几年前,我与她是十几万的私仇。” 那就是没得谈了。 掌心一翻,除魔剑在手,尘心运起十几年都不曾温习的剑诀挥剑而上,迎着九尾狐的面门直直刺去,九尾狐又岂是泛泛之辈,九条尾巴竖起往他身上甩,挡了一剑又一剑还能阻拦他的动作。 九尾狐浮在空中居高临下的睨视着与自己尾巴缠斗的尘心,眼角眉梢尽是嘲讽。 “你真可怜,二十几年未见不仅修为倒退了不少,连剑都少了一把,剑诀在你手里跟小孩玩泥巴有什么分别?” 尘心没有作声,他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剑上,他早就学会了不去坐以待毙,既然没得谈那就不需要谈了,打不过也要打。 九尾狐看着动作不带停歇的尘心,突然来了兴致,于是将万百仙随手一扔扔到地上,聚精会神的跟尘心玩了起来。 万百仙醒来一抬眼,看到的就是同二十几年前一样,被鲜血染红了整个臂膀的尘心,心里恨意在一瞬间上涌,有血红色火焰无端燃起,一把剑在火焰中出现,泛着幽幽蓝光。 火焰中,万百仙握住剑,缓缓地走了出来,忽然纵身上前,替尘心挡了九尾狐一击。 被她救下来的尘心最先发现她的不对劲,不由得在交手的凶险中凝声质问:“你是谁?” 万百仙目光肃穆,一张脸紧绷冷漠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万百仙游刃有余的拿着斩业剑与九尾狐厮杀,甚至隐隐的还能将九尾狐的势气压上一头。 对于尘心的问题,她没有回答,九尾狐替她回答了。 “李,书,玉。” 一字一顿,凸显着说话之人内心的不平静。 占据万百仙身体的李书玉收起剑势拉着尘心急速后退,眨眼间便退出了九尾狐尾巴的攻击范围,她手握长剑负于身后,抬头时一身高不可攀的气势尽显。 “是我。” “你没死?”九尾狐等着李书玉,凶狠之象毕露。 李书玉毫不避讳这个问题,从容又自然的回答:“死了,死了十几万年。” “倒是你,吃人心喝人血,恶事做尽甚至不惜堕魔,日日夜夜躲避天道的追寻也要活到今日,是为了什么?” 李书玉的声音平静冷淡毫无起伏却又自信,与万百仙全然不是一个模样,前世与今生果然有很大区别。 听了她的话,九尾狐忽然大笑,“为了什么?这个问题真是好。当然是为了你啊,李书玉,我找你找的好苦啊,你这个杀害我主人的凶手,拿命来吧!” 九尾狐眼睛一红,甩着九条尾巴,屈指成爪露出尖锐的指甲,猛地朝李书玉扑来。李书玉目光一凛,伸手将尘心推开,毫无畏惧的挥剑直面迎上。 “真是笑话,我杀你主人难道不是她该死?一个为了所谓爱情便抢人丈夫的女人,还有什么脸继续苟活?” 旧事重提,谁心虚谁不堪受辱,李书玉的坦荡荡倒让九尾狐处境尴尬,心里气急攻势也越来也猛,带着誓要两人灭杀的气势。 尘心在一旁看着,但也没看这两人有打多久,他们势均力敌分不清上下,只是九尾狐将李书玉脖子上的耀石水晶项链勾断了。 慕子今突然出现,战况瞬间扭转,一见到慕子今九尾狐就像见到什么可怕的怪物一样,九条尾巴全部炸气,瞬间消失了个没影。 慕子今接住了李书玉残念离开后软倒的万百仙,伸手扑灭了还在一旁燃烧的红莲业火,回过头来看尘心,轻声道:“此事不能善了,先出去。” 三个大妖以及繁乐还有闻风而来的慕翎都在外面苦苦等候,大约等了几个时辰,魔洞终于有了动静,大妖们瞬间警觉的后退,就怕出来的不是人,而是什么别的东西。 过了一会里面走出来了一个人,是尘心,大妖们瞬间松了一口气,但是待他整个人走出来露出带血的胳膊时,周围空气又突然一滞。 这还没完,后面又又出了一个人,准确来说还是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熟人,他怀里还抱着另一个人,一身衣服都被鲜血染红。 有大妖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心里又惊又恐,他竟然觉得除了两个清醒着走出来的人,他们怀里抱着的人都是同一个人,除了抱人的人不一样,完完全全就是二十几年的事情重现。 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慕子今抱着万百仙,环顾了一下四周道:“封印已破,堕魔九尾狐已逃,但是我已经锁定了整个宝地,他逃不出宝地,也就是说,接下来宝地要不太平了,你们做好准备吧。” 这番话听得在场大妖们心中俱是一颤,有大妖期期艾艾的问道:“仙长可会留下来?” 慕子今点点头:“自然,我已经找到能够消灭堕魔的办法了,此事我会负责到底。” 告别大妖,离开祭坛,尘心与慕翎都默不作声的跟着慕子今回到了繁乐的住处,将万百仙安排妥善后慕子今便退出了房间,只留尘心在里面照看,一出房门就看到慕翎在等着他,目光里全是审视。 她压着声音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颜白梨说宝地的入口隔一段时间才打开,哪有那么快就又能打开了,她一直知道慕子今本事大,到还不知道他本事有这么大,有这么大的本事还能委屈的把傲剑门迁至极东之地? 慕翎越想越气,连带着看慕子今的目光都不怎么和善起来。 相比于慕翎的小脾气,慕子今倒是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他淡然踱着步子往远离万百仙房间的地方走去:“想进来便进来了。” 这算什么回答?慕翎险些在这会儿被他的话给气笑了。 一步跟在慕子今身后,慕翎皮笑肉不笑的反问:“你本事这么大的?” “还好。” 回答得一本正经,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清明坦荡,似是觉得自己的回答并没有不妥之处。 慕翎看着他这个样子,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又是这样,不管什么都是这种超然世外的样子,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什么事都不能撼动他分毫。 远远的就看见这一个比一个神秘的两个人之间气氛不对劲,好像互相不对付的样子,繁乐踌躇了几下还是走了过来,给慕子今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忧心忡忡的问:“敢问仙长可否真的有办法将堕魔除去?” 这可是修炼邪术续命活了十几万年,在六界分离后躲过了天道的魔物,怕是不简单。 “当然真的有。”慕子今回答得轻松,恍惚中中扬起下巴抬起眼,虚虚的朝万百仙的房间看了一眼。 “红莲业火可以将他身上的魔气燃烧殆尽,当魔气散尽九尾当断,将再也无法蒙蔽天道,自然不攻而破。”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不同意!”慕翎当即黑着脸否决。“前些日子的红莲业火反噬之力已经让她躺了那么久,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若再次使用,还指不定会怎么样!” 慕子今抬头望向满面怒容的慕翎,轻声道:“你不是她。” 从未见过如此不讲理的人,慕翎咬着牙气得发抖,这时万百仙的房门被推开了,尘心冷着一张脸走出来。 “为什么把她牵扯进来。” 面对尘心莫名其妙的质问,慕翎不懂,慕子今却明白。 “不是我要将它牵扯进来,是你给了她希望,是希望改变了她的命运,然后一脚踏了进来。” 听完慕子今的话,尘心的表情更冷了,还带着一股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救她?” 对此,慕子今不置可否,反倒是说:“没忘记你如今的下场是怎么来的?你不该做的事做了太多了。” “你是说是我的错。” “现在辩证对错没有用,是堕魔九尾狐不放过她,不是我要逼她作出选择。” 尘心与慕子今的谈话不欢而散,慕翎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了一个要点,他们认识,还很熟。 为什么? 有些事情不能深究,有些事也来不及深究,繁乐对着慕子今来了一句:“她是你女儿,那他是你儿子?儿女双全挺好的。” 然后慕翎下意识的去看尘心,后者黑着脸摔上了门,慕子今只是淡淡的回答:“我只有一个女儿。” 繁乐不明白尘心怎么那么大脾气,只是对慕子今的回答不以为然,“是吗?他俩长的挺像的。” 纵此事便也一笑而过。 可是慕翎自己心里疑惑,虽然慕子今否认得很干脆,但从第一眼开始她就觉得尘心与自己长得很像,是非常像,只是她不认为还有人会给慕子今生孩子。 待万百仙休整一段时间后,征讨堕魔九尾狐的计划也提上了日程,因为半路出现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的柳还折带来消息,说堕魔九尾狐就是赤狐妖一脉,宝地就剩这么一只赤狐了。 堕魔九尾狐也是能随随便便就打败的吗?怎么会有这种任务放进琼芳会里?所有人将目光投向了在场最具有威慑力的慕子今,对此慕子今表示,这是任务制作时出现的失误,他们可以选择放弃然后直接晋级。 “是因为我吗?你们都紧张兮兮的看着我。” 柳还折带来了做任务的几人,自己主动挑破谎言,繁乐碍于慕子今的威慑力没说什么,便同众人一起在繁乐的院子里商议对策,万百仙在房间里听着他们的谈话,不知不觉的走了出来,她一出来原本不怎么热切的谈话声突然一滞,所有人都看着她神态各异欲言又止。 扶着门框,万百仙神态恹恹,“是因为我,所以才让任务变得可以直接放弃吗?” 慕翎紧张的走到她跟前安慰道:“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万百仙知晓她的好意,可并不打算照她说的去做,她抬头看向遮掩深情中紧张的慕翎,目光平静,“可是,不管做什么都要有始有终不对吗?既然红莲业火可以消灭堕魔九尾狐,我为什么不对做呢?我和他可是有私仇的,既能报仇又又能一起完成任务,不好吗?” …… 因尘心故意修改比赛关卡,这行人误入小遥城,得柳还折一知半解,在堕魔九尾狐一事,终是惨烈收场。 可最惨的,却应当是万百仙。 重新进入祭坛,柳还折不慎踩中九尾狐的陷阱,情急之下,眼睛已经回复光明的万百仙伸手拉了他一把,却没拉动,反被柳还折拉了过去,一同坠入了一片黑暗中。 万百仙当即言道:“虚海。” “虚海?宝地也能直通灵海?”柳还折诧异。 万百仙没有再说话,而是召出来斩业剑,拉着他坐了上去。 脑中一瞬间晃过熟悉得感觉,柳还折想起了利用陶一一特殊能力看到的画面。 万百仙靠在他身上气若游丝,而他伸手摸到了一手的鲜血,柳还折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他觉得那应该就是未来,现在正要发生的事。 “坠入了虚海,只能等别人来救,我们出不去的。” 黑暗中万百仙的声音有点突兀。 柳还折一怔,脑子糊成了一团,下意识的问:“谁能救我们?” 问完他就后悔了,传闻中虚海是一片死地,不容世间万物,他们只怕也存在不了多久,又有谁能破开虚海来救他们。 “不知道,总会有一个能来。”万百仙声线平稳,好似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柳还折发现,从她眼睛恢复光明后,她整个人就这样了,看起来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是以前怪,还是现在更奇怪。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黑暗的空间里人并无感知,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柳还折终于等到了自己所看到的未来,一个脑袋忽然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怎么了?”柳还折瞬间惊醒。 万百仙有点喘不过气的说:“旧伤复发,缓缓就好了。” 什么旧伤? 柳还折没问出口,他很想问,是什么旧伤能够让你流那么多血,但是听着耳畔万百仙微弱的呼吸声,他突然问不出口了。 下意识的揽住她的肩膀,不出意料的染上了一手的黏腻血腥,不用去看就知道他掌心处已经是一片血红。 不知过了多久,万百仙微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说:“等出去以后,你考虑一下拜我为师吧。” 柳还折沉默些许,终是与所看到的未来那般真心实意的应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