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你瞧我美么》 第一章江水边上 “母亲,暖阳公主托我给‘仙灵’带的栗子糕,我给他送去啊。”穿着粉色长裙的少女拉着妇人的衣袖,轻轻的摇摆撒娇。 “你把那栗子糕让杨五给寺里的接待僧人就是了,哪里需要自己走一趟?”杨夫人按住女儿的手,一脸的无奈。 “我想看看‘仙灵’到底长的什么样啊,是不是真的像暖阳说的那般跟菩萨跟前的童子似的。”十一岁的少女娇憨的像是七八岁的稚童,看得出来在府里是何等受宠爱。她说完了这些话,再不等自己母亲开口拒绝,提着裙摆领着身后的婢女就跑出了房间,留下一串带着笑的话音,“我半个时辰后就回来陪您给启儿念经祈福!” “小姐,小姐,您慢点儿。”拂翠在杨芃身后快步跟着,有些着急的提醒着。她家小姐是翔安侯府的嫡长女,出生的时候翔安侯还在出使各边境小国,等到父女相见时这嫡小姐已经会走路说话了,见着翔安侯的第一面就份外亲热的爬到他腿上揽着脖子喊“爹爹”。翔安侯三分内疚七分喜爱的把这长女捧在手心里的教养大,这么多年连句重话都没说过,要什么给什么,所以杨芃顺风顺水的长这么大,就没一件不顺心的事。 要说唯一有些闹心的,大概就是她母亲一直没能生个弟弟出来。翔安侯重情义,娶得是他当年恩师的女儿,又感念她在自己游历在外时的坚韧和操持家府的不易,虽然夫人生了杨芃后一直再没生育,也不曾纳个偏房,就连夫人抬成姨娘的两个陪嫁丫鬟也是动都没动过。 杨夫人求神拜佛了好些年,终于在长女十岁的时候又怀了一胎,生的还是个男孩。孩子太小不能带出来,杨夫人就领了女儿到兴隆寺还愿,添了香油钱又点了长命灯,诵经念佛希望一家人都能平安顺遂。 拂翠的一声声念叨终于让杨芃不再小跑了,她早就打听出了“仙灵”待客的居所,也让母亲差人跟住持方丈请示过了要去看“仙灵”,极其轻易的就进了等闲人不让进入的灵安居。 这灵安居有一个会客的厅堂,是方丈携“仙灵”接待贵客时的主厅,窄小的东厢房内没有任何装饰物,只有一个蒲团给“仙灵”打坐参禅,西厢房则是“仙灵”饮食起居的地方。 杨芃踏进院里的时候,正碰上方丈性慈从西厢房出来,她急忙双掌合十,恭敬的和方丈打招呼,“见过方丈。” 性慈微笑着回礼,“施主是来找明林的吧,他就在屋内。” 说完并不多呆,径直朝园外走去。 不小的庭院霎时间静悄悄的,杨芃示意拂翠在门外看着,自己拿过她手里的食盒就进了西厢房,房门大开着,她扣了扣门上的铜拉环,没人应声。杨芃试探着喊了声,“仙灵?你在么?” “进来吧。”一声清脆的男童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杨芃循着那声音进屋,就见一个跪的笔直的背影出现在眼前,还是用那清脆如瓷铃的声音对她说,“施主请稍等,这柱香就快燃尽了。” 杨芃不禁跟着去看一旁桌子上摆的香坛,果然看见一柱快燃到尽头的香。把食盒放到桌子上,拉开一层抽屉,用手帕捏着拿出了一小块栗子糕握在掌心里。她这边动静有些大,跪着的人忍不住扭头偷看了一眼,只看见粉色和白色的裙摆随着主人的步子摆动。 “你被罚跪了么?”杨芃虽然没有被爹娘这么罚过,却是见过嬷嬷责罚犯错的婢女的。 跪着的人觉得有些丢脸,抿着唇不语,腰板却挺得更直了。 直到最后一点香灰跌落,那个脑袋光光的小和尚才扶着膝盖站起来,一扭身子面朝杨芃,“你来……唔……” 没问清楚来人有什么事,嘴里已经被塞了一块栗子糕,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最终因为香甜的栗子味和牛乳的滑腻感太诱人,小和尚圆瞪着大眼睛,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把栗子糕吃了,煞是可爱。 杨芃被他的表情逗的不行,端了个小茶杯给他倒了杯茶水,“慢点吃,别噎着。” “多谢施主。”小和尚接过杯子含糊的道谢,一杯水全都喝了下去。 “我是受暖阳公主之托给你送点心来的。”杨芃自顾自的又倒了杯水,坐在椅子上和他说话,只饮了一小口,皱了下鼻子,好劣质的茶。 杨芃的话引起了和尚的兴趣,他坐在桌子另一旁的椅子上,给自己添了杯茶,“公主好么?还有……柔妃娘娘,她好么?” “都好着呢。”杨芃把食盒推到他面前,“这就是柔妃娘娘亲手做的栗子糕,你没尝出来?” “嗯,是娘娘做的,加了牛乳和桂花蜜!”小和尚又拿了块点心出来,想了想,掰开一半给杨芃,“你也吃。” “我吃过晌午饭了,你留着吃吧。”杨芃看着他精致的五官还有眉眼间尚未褪去的稚气,就像看见了自己胖乎乎的跟莲藕娃娃一样的弟弟杨启。她刚得了弟弟,跟得到什么宝贝玩具似的四处炫耀,随母亲进宫请安的时候遇见了暖阳长公主也忍不住把弟弟一顿夸, 结果暖阳立马反击了回去,把自己那个在兴隆寺作“仙灵”的弟弟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杨芃不服气,这才有了这次见面。 说起来眼前的这个“仙灵”小和尚,他本是当今圣上的第六子,名作温凉,出生那天传说其生母柔妃的长欣宫被紫红光云笼罩,又有国师替他批了八字,算出他是佑国佑民的命格,没等满月就被送入了刚建成的兴隆寺当“仙灵”,替黎民社稷诵经祈福,佑护山河国土。 兴隆寺是佑臻二年建成的,算起来这六皇子,不,这“仙灵”小和尚已经八岁了,比自己还小三岁。杨芃托着腮看对面的人吃栗子糕,想想长欣宫的气派,再看看这小厢房的简陋,觉得他这皇子当得比自己这个侯府嫡女还不如,一时间胡思乱想起来,要是自己的弟弟被送到庙里过苦日子,她肯定得心疼死。难怪暖阳听说自己要来兴隆寺,大清早的就派人赏了食盒到侯府。不过这皇子防备心也太差了,对着陌生人送的吃食居然都不怕下毒了么?也是,一个被送到庙里的皇子,对他下手似乎都有些多余。 “听师父说你是翔安侯府上的小姐,多谢你替公主跑一趟了。” 声音拉回了杨芃的思绪,她没听清对面人说了什么,还以为他问自己是谁,“我叫杨芃。” “哦,你叫我明林好了。”小和尚用汗巾把手上的油擦干净,拿起佛珠挂在了手上。 两人年纪都不太大,少了许多客套拘谨,杨芃是对什么都好奇的烂漫性子,明林则是很少和寺外的人聊天,两人一个说十五的灯市、一个谈*事的圣器,聊得不亦乐乎。 “明林,刚才我来的时候你是在被罚跪吧?你犯什么错了?”杨芃又问了一次。 “嗯……我心不静。”明林把师父训导的话原封不动的搬了出来。 杨芃更好奇了,“心不静?你干什么了?” 明林转了半圈佛珠,站起来冲杨芃说道,“你来。” 于是杨芃就跟着他出了房间,穿过一小片掩映的竹丛,看到了一面墙,还有墙上搭着的用麻绳和藤蔓编织的软梯。 对上杨芃吃惊的眼神,明林有些窘迫的解释,“我编了梯子去后山玩,被师父发现了,他不知道我怎么翻出去的,问我我不说,就罚我跪一炷香的时间,然后自己把‘作案工具’给销毁了。” “噗——”杨芃捂着嘴笑,果然是小孩子,居然翻墙出去玩。 两人猫着腰从竹丛里钻出来,竹叶簌簌作响。 一直在院子口守着的拂翠看见自家小姐终于出来了,走到她面前请示,“小姐,您在这儿呆了大半个时辰了,咱们该回去了,不然夫人会着急的。” “啊,那咱们快走吧。”杨芃扶着拂翠的手就要走,被明林喊住,“我把果子拿出来,你把食盒带走吧。” 杨芃扭头冲他说,“没事,食盒先放在你这儿吧,我母亲每月都会来,我下个月再来找你玩啊。”说完一阵风似的和丫鬟一起走了。 明林挠了挠光光的脑袋,觉得这个女施主有趣极了,而且……她还知道娘娘和公主的好多事情。他转着佛珠进了东厢,盘腿坐下开始诵经,期待着杨芃下次的到来。 没想到下次的见面来的如此迅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灵安居就再次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却是去而复返的杨芃和拂翠,杨芃一脸惊慌的对从房内走出来的明林说,“有人在抓我们,你,你能不能把我们藏起来?” 明林听见这话也是有些慌乱,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灵安居地方就这么大,根本无处可藏,能藏人的地方…… “走,我带你们去后山!” ☆、一章(2) 好在爬后山的“作案工具”还没被方丈发现,三人穿过竹丛,明林走在最前头,拽着一根搭过两墙的藤绳,踩着藤梯就爬到了墙头,蹲在墙顶上冲杨芃喊,“快爬上来!” 性命有关,杨芃也不在意淑女风范了,在拂翠的托扶下爬上去,只是爬到最高处的时候却不敢动弹了,墙那边也是竹林,没有藤梯的辅助,明林都是抱着竹竿一滑到底的。 “别怕,就抱住离你最近的那棵珠子,我接着你。”明林伸开双臂,站在地上仰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少女。 “小姐,追兵就快追来了,小姐,别犹豫了,快跳下去啊。”拂翠也已经爬到墙头的位置,在后面催促着杨芃。 杨芃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怕过,咬着下嘴唇,脸色苍白的抱住离她最近的那棵竹子,闭着眼睛往地上坠,却没有想象中摔到地上的痛感,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被小和尚接在了怀里,他还没有她高,穿着灰蓝色的粗布僧袍,松开双臂仰头看着她,又看看紧跟来的拂翠,“好了,咱们快跑吧!” 寺庙建在山上,明林所在的灵安居是寺庙的西北角,就靠着后山,后山有山禽野兽,方丈担心明林太小被伤着,因而每次发现他偷跑到后山都要责罚他。只是明林实在顽皮,被方丈抓到了那么多次,还是能够想 出新招数来继续偷溜,比如这个月才搭好的藤梯就还没被拆除。 明林带着那两人直冲冲的往前跑,这是一片草原,正是草长莺飞的春天,绿油油的草地上四处点缀着野花堆,却没人有心情欣赏。 因为太过平坦,这里实在不是藏身的好去处,明林领着她们到了一处清浅的水边,扭头说道,“那边有片山丘,还有个山洞是我平时……坐禅的地方,走,我们去那里。” 看着流动的江水,两三丈宽的江面,连刚才催促杨芃的丫鬟拂翠也有些怯意了。 明林看出她们怕水,率先跨进去踩在一块大石头上,江水只浅浅的没过他的小腿,他转动佛珠念了句经,虽没听出念得是什么,可竟有让人平静心神的感觉,念完经语,他又对着杨芃安慰,“水横跨大晋境内,养育我大晋子民,只溺恶徒,不伤善民,别怕。” 大概是他念经的模样太虔诚,又有着“仙灵”的身份,说出来的话极有信服力。杨芃和拂翠手牵着手提着裙摆在水里迈步子,明林不时的回头告诉她们踩哪边,或者伸出胳膊扶她们一把。 等到过了江,没走多远,果然看见了疏密错落的树林,穿过那片树林,绕到山的那面,就是明林说的常“参禅”的山洞,山洞不是很大,洞口朝阳,因而洞内干爽明亮。平时只呆明林一个人的洞三个人进去就有些拥挤了,因而明林只在洞口站着,看那两人堆在一处坐在干草上依旧是满脸的慌张。 这个山洞是明林每次跑出来的栖身之处,有他从寺里捎出来的不少东西,蒲团,烛台,一本心经…… 拂翠想生火烤烤两人湿了的裙子,被明林制止,“被人看到烟就麻烦了,你们在这里等着吧,我回寺里看看情况,给你们捎两套我的僧衣,嗯,开春新裁的,我还没穿过。你们别乱跑,我很快就回来!” 杨芃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你去吧,帮我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那些人为什么要抓我娘。” 明林很快的离开了,只是没多久又去而复返,在杨芃震惊的眼神下把兜着野果的僧袍一抖,将那些色泽鲜亮的野果都放到了草堆旁的石盘上,“我怕我回来的太晚,你们别出去,饿了渴了就吃些果子,我走了!”他说完又对着杨芃重复了一句,“别怕,我会尽快回来的。” 这是他今天第几次跟她说“别怕”了?明明是比自己还要小的人,个头也没自己高,此刻居然成了她们的依靠。 没了明林的山洞骤然就冷清了下来, 杨芃闭着眼睛和拂翠靠在一起,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带着刀的官兵那么不客气的把母亲推搡着走,她咬紧了牙关,抖着身子,还是忍不住把一直没掉的眼泪掉下来。拂翠只比杨芃大一岁,她老子娘都是杨府的家奴,因而和杨芃一样也是担心害怕着府里的事,却还是轻拍着杨芃的胳膊安慰她,“侯爷是大晋的功臣,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仙灵也说了没事的,小姐别哭……小姐,小姐念念经吧,求神佛保佑家里平安。” 杨芃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眶拿过石盘上的经书,还有明林刚才遗落下的佛珠,像母亲平时那样转着珠子,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心无旁骛的诵起经来。 寺里,一个兵差正在跟领队模样的官兵汇报,“刚刚轻点过一遍人数,还差杨家的大小姐和一个丫鬟。” 官兵拇指抚了抚茶杯的杯沿,冲着端坐上首的性礼大师问道,“大师可知杨家小姐主仆现在何处?” 性礼是主持性慈的师弟,也是寺里的管负俗事的,他眼睛朝下方坐着的官兵一瞥,“寺里鲜少女客走动,想必你们要寻的施主已经不在寺内了。” “哦?”官兵头领把杯盖一扣,这寺庙的门已经被守住,绝对不可能会逃出去个大活人,因为是皇家寺庙,刚才搜的时候只是让僧侣门开门通窗,而且搜的都是普通宅院,后头有几处小园还没仔细搜查……“不知大师可否行个方便,让我的人把后头院子也盘查一遍,毕竟是朝廷钦犯,真要躲在咱们兴隆寺,大师也说不过去是吧?” “后面的三处院落,一为方丈的禅房,一为‘仙灵’的居所,还有一处是藏经阁,施主既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贫僧自是不能阻拦,只是还要先向主持禀告一番,省的出了岔子。”性礼对着这些粗鲁的官兵暗暗摇了摇头,让一个小和尚去找方丈。 官兵头领自然也知道后头不能轻易动,吩咐手下的人不可造次,只查人,不许破坏一物,更不许惊扰了“仙灵”。 去请示的小和尚回来的时候居然将方丈也请了来,要知道性慈方丈轻易不见客,就连圣上每年年礼上见到性慈都是十分恭敬的。方丈的出现引起不小的波动,性礼站起来走到他身后,“师兄,您来了。” 性慈微点头,看向对着自己施礼的官兵,“寺里今日还真是热闹啊。” “叨扰方丈了,今早圣上下的旨,翔安侯通敌叛国,罪无可恕,满门抄斩。我等也是奉命来寻侯府家眷。” 听到“满门抄斩”的时候性慈皱了 下眉头,念了声“阿弥陀佛”,长叹一声,“既是要抄查,诸位随我一同查看吧。” 说着,便抬脚领路,朝着东北向自己的住处走去,“这是老衲礼佛的地方,诸位请查看。” “得罪了。”官兵头领亲自一间间屋查过去,什么都没看见。 性慈方丈又领着人去搜了最易藏身的九层藏书阁,依旧无所收获。 最后朝着灵安居走去的时候,在通往院落的甬道上碰到两个扫地僧人和方丈施礼,性慈随口问道,“可有人出入灵安居?仙灵有没有出去?” 那两个从早到晚都在扫地兼之看门的僧人低声摇头,“仙灵一直在参禅,并不曾出门,也没有人进出灵安居。” 性慈方丈“嗯”了一声,回身对着官兵头领道,“施主只带两人随我来吧,仙灵贵重,不便冒犯。”他脸上对“仙灵”的敬畏如此郑重,好像早上罚明林跪的人不是他一样。 官兵头领点头应是,想到那“佑国佑民”的仙灵是今上最宠爱妃子所出的六皇子,心里也有些忌惮,连脚步声都轻了许多。进得灵安居,院子里静悄悄的,方丈径直走到西厢房去,里面没有人,只有个食盒还摆在桌子上。 性慈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的,又迈步去了会客厅与东厢房,仍是没人。他扬声唤道,“明林,明林!” 声音刚落,忽然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师父,我在这儿呢!” 众人随着声音仰头看,只见西厢房的房顶上,正坐着个赤脚的和尚,听到方丈喊他了像是刚睡醒一样翻身从屋顶爬了下来,白嫩的脚丫在地上分外显眼,他恭恭敬敬的和方丈施礼,接着疑惑的看向那三个官兵,“师父,他们是谁啊?” 官兵不知该行什么礼,不伦不类的合十双掌鞠了个躬,也看过院子里没人了,道着歉要离开。 “有条小路通往山下,寺里有个小门是挑水的僧人喜欢走的近道,我让人带你们去看看,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从那里翻出去了。”性慈没有回答明林的话,眯了眯眼睛,好心的提醒。 这么重要的信息现在才告诉他们,官兵头领有些气闷,又想到或许是自己态度不好惹恼了大师,有些懊恼的又鞠了一躬,带着手下快速的离开了。 院子里的风吹动着静站着的师徒两人的僧衣,性慈眯着的眼睛睁开,低头看向鞋子不知去向何方的明林,什么都没问,和蔼的摸摸他的脑袋。 “点一 炷香,好好跪着去。” ☆、一章(3) 七年后。 “小师叔,方丈让你去法堂一趟。”被划分到灵安居负责清扫的鉴镜和尚站在西厢房门口和里头正在靠着床头打盹的人喊话。 “啊唔……”明林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往地上一跳,穿了鞋子几步走出门外,“师父这时候不是应该在*么?叫我去干嘛?” 鉴镜摇摇头,“方丈只说让叫你去,旁的没说。” 这皇家寺庙规矩不多,但僧人的修为悟性都极高,*参禅练功也极为勤奋。但也有异类,比如这位被称作“仙灵”的少年,长得眉清目秀,站在方丈身边诵经祈福时神圣光洁,可性子却是跳脱的很,而且得了方丈特许不必跟众人一起做功课,可以自己在院落里学习,更助长了他“无法无天”的性子。 明林对着鉴镜吩咐,“你先走一步,我洗个脸。” 鉴镜应了一声,对明林的讲究见怪不怪了,往院子外去,结果人还在甬道走着,就觉得身旁一阵风似的过去,只见明林似跑似走的经过了他,留下个灰蓝色的身影。脚步轻盈,气息平稳,可步速却极快。 走到法堂门口,有几个小和尚跟他打招呼,看起来都和平常无异,只是法堂的门却关着。明林不疑有他,径直过去开了门,只见空荡的法堂里只有性慈方丈独坐在正中的台子上,听见了声音,对着明林说,“把门关上。” “是。”明林应声,转身将大门关上,回头才问了一句,“师父叫我来……” 话没说完,忽的十几个拿着木棍的僧人从后头蹿出来,嘴里“嗬嗬”的两声,摆出了阵势向着明林攻去。明林措手不及,疑惑的去看性慈,叫了一声,“师父?!” 却只看见方丈闭目诵经,听而不闻。 两根木棍插过明林腋下要将他双臂剪起来,明林这时候身体比脑子反应的更快,利落的躲避,看着这些平时的师兄们面色严肃并无玩笑之意,也认真了心思,不再只是躲闪,抢了其中的一根木棍,用同样的身法和他们对打起来。 都是一样的招式,许多棍法还是师兄们手把手教着的,明林被逼到角落,退无可退,出手再无招法,混打一气,那看似随意的招法里又有些规律,只是没等师兄们拆招,那快准狠的招数就已经把师兄们都掀翻在地了。 被制在地上的师兄想要爬起来再战,一直念经的性慈方丈好像才发现自己这些“玩闹”的 徒弟一样,出声阻止,“明林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是,师父。”于是再无人恋战,纷纷捡起掉落在地的棍子,排成两队出了法堂。 “师父?”明林摸了摸被打到的左臂,呲牙咧嘴的表示自己很疼。 “来,坐。”性慈抬眼看了他下,从手边拿出个银色绸缎包裹,扔在他怀里,“宫里送来的。” 明林挨着师父跪坐下,当着他的面打开了那包裹,先是一个镂空蝙蝠纹饰的银香笼,那球状的香笼正中有条缝,笼壁轻薄,每年这时宫里都会送个包裹来,别的变了很多,唯独这香笼年年有,只是每年都要大一圈。 今天,是他的生辰。 出家人把佛诞日当成自己的生辰过,可宫里的娘娘和公主每年这日仍要送来些礼物。 继续翻,除了那香笼,还有个青色的锦囊,里头还象征性的塞了些碎银子,明林把银子抖搂出来放在手里递给方丈,“师父,要充公不?” 方丈晲他一眼,“留着吧,路上用。” “路上?”明林把银钱放回锦囊,看那细密的针脚,猜着应该是暖阳公主缝的。 “你不总想着下山历练嘛,之前担心你不够沉稳容易出事,如今你也十五了,该出去走走了,佛在路上,不在庙里。”方丈又丢给他一个蓝灰色的包裹,“出门不可招摇,不要招惹是非,不要冲动,忍让慈悲。刚才我看过你的招式了,他们……教的不错。” 这个“他们”自然不是指寺里是师兄们,明林沉默着抱着两个包袱,向方丈磕了个头,“师父放心,我会记住您的教导的。” 师徒俩又说了些话,方丈还是有些不放心,“你此次游历,就沿着岸边走吧,江水两岸,总不至于太危险,我们三个月为期,如果三个月未归,以后你就守着大殿的金佛呆一辈子吧。” 明林连忙答应,临出门的时候,想起来师父说的话,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了句,“所以师父同意我下山,是觉得我已经够成熟沉稳了么?” 性慈念了声“阿弥陀佛”,依旧和蔼的笑着,“我怕再留你待着你会把寺庙给拆了。” 话虽这么说,明林却觉得那笑容之下满是“我怕再留你待着为师会把你给拆了”的潜台词,吓得他一个哆嗦,开了半个门就连跑带逃的退下了。 回了灵安居,明林把两个包裹里的东西都搬到了桌子上仔细的研究,他有个木匣子,里头装着往年从宫 第二章燕栖巷里 “哗啦”一声水圈荡漾开,冒出来的人长吸一口气,左右看了看确实没人了,才攀着石头爬上了岸。一上岸,冲明林道了声谢,就站在有阳光的地方,开始拧自己衣袍上的水。 明林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等这“小毛贼”打算解开发髻晾干头发的时候,才出声问了句,“施主可是盗了刚才几人的钱财?” 拆发髻的手一顿,那瘦弱的身板一转,有些苍白的脸上闪过讥笑,“是又怎样?你要拉我报官?” 之前看模样只以为是个瘦弱秀气的书生,这一开口才发现竟然是位……女施主。 明林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撤开了与她的距离,“施主为何要行偷盗之事,像刚才这样扎进水里的行为更是危险,为了一点银钱伤了性命可不值得。” “这水只溺恶徒,不伤善人。”那女人已经席地坐下,把一双布鞋脱下来拧了,丝毫没有男女有别的意识。 明林别开目光,想着一个窃贼自称“善人”,觉得有些矛盾,可她偏又说的那么自然。 女人最终怕那伙人又追过来,没有散开头发,只是侧头看了明林一眼,“我要回城了,你去哪儿?” 明林并没有确定的去处,闻言默声跟上。女人并不爱说话,倒没觉得和一个和尚一同走有什么不妥,只是步伐颇轻巧,看起来是个“惯犯”该有的灵活性。 明林在半晌的沉默后,又是那么一句,“施主不该偷盗。” 女人冷哼一声,“看你来的方向,你是兴隆寺的吧?你们寺里香火盛,吃用不愁,可那些仁义道德在我们这些饭都吃不起的穷人眼里一点用都没有。” 明林被她说的噎住,把包袱里的钱袋拿出来,从里头掏出来三块碎银,“不知道施主家的情况,这些你拿着用,干些活计也好,以后不要偷盗了。” 女人不可思议的看着明林,没有去接那银子,走的更快了。 “施主说的对,我确实是兴隆寺的,吃用不愁,却不知道百姓连饭都吃不上了,我佛慈悲,善待世人,施主想必只是缺个契机,你拿着这银两当本钱,不要再偷盗了。”明林执拗的握着银两要给女人,觉得她是不愿意被施舍,又加了一句,“我叫明林,施主以后赚了钱有了积蓄可以来寺里把这钱还我,或者替我转赠给有需要的人也可。” 听到这里,女人的脚步忽然一顿,确认似的问了句,“你是兴隆寺的……明林?” 世人只知道 六皇子当“仙灵”在兴隆寺侍佛,知道他法号明林的人却并不多,因此他没什么遮掩。 “是。”明林点点头。 那女人把碎银拿到了手里,眼神有些复杂的跟他说,“我叫白怡,家在燕栖巷,等我有了钱就还你。” “好。”明林根本不认得什么燕栖巷,也不在乎她是不是真的会还钱。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白怡有意要跟他分开,毕竟一个出家人身边跟着个姑娘还是惹人非议的。 明林似乎知道她所想,也有意的放慢了步伐,只等她消失在视野内,才摸出了两枚铜板,找了间简陋的客栈,要了间下等房安歇下,坐在床上,忽然挂念起来那两个暗卫,冲着屋顶喊了两声,“暗七?暗八?” 结果门应声打开,两个穿着粗布麻衫像是跑堂的暗卫走进来,“主人叫我们?” “啊……就是想问一声你们住在哪儿?” “隔壁。”暗七答,“主人不必忧心。” “咦?隔壁?你们有钱么?”明林完全没注意隔壁什么时候进了人。 “主人缺钱么?”暗八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不够您就吩咐。” 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一锭银子的明林惊到了,想到上午遇见的那个小毛贼,再想想暗卫的好功夫,不禁多疑,“你们不会是偷的钱吧?” 暗八眉头比他皱的还深,显然是觉得自己人格受到了侮辱,“我和暗七还挂名在暗卫队上,账都是从将军府走,主人不必担心我们缺钱。” 明林这才放心,又想到了什么,“你们每个月都会去将军府领工钱么?会见到大将军么?” 那个外公大将军,事务繁忙,他只在寺里见过他两次,还说过两句话。 “寺里吃的好么?” “你怎么瘦的跟鸡崽似的?” 就这么两句,让他起了心思跟着暗卫习武健身。 暗八听到明林充满期待的问话,摇了摇头,“每月老三会给我们送钱来。” “哦。”明林的失望摆在脸上,当了十五年的和尚,他还是“心不静”,听到有关那些俗世亲人的消息,总忍不住多问几句。 暗卫答完了话就离开了屋子,虽然就住在隔壁,但他们也不知道躲在哪里,明林一直到到晚上都没再见他们。 燕栖巷里一处小院子里,白怡端着刚煎好的药,进屋给躺在床上 面容憔悴的女人喝,“林姨,喝了药就好了。” 被叫“林姨”的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虽然在病中,可容貌仍然看得出是上乘。她接过药碗,心知这药喝了也治不了她的病,却还是为了安慰白怡,小口的将一碗苦药喝了个干净。碗才见底,嘴边就被白怡递过来一颗酥糖,“姨,吃糖解解苦。” “好。”林姨顺从的吃了糖,等糖都咽下去了,才面色担忧的问白怡,“你这买药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可是偷鲁大的?” 林姨对白怡的性子太了解了,自己已经是将死之身,不想拖累了白怡为了自己犯傻。 “没有没有,是碰到个施药的和尚,他心善,还给了我一块碎银让我买吃食!”白怡说着就跑出去端进来一小锅粥,打开盖子,香气四溢,她盛了一碗鸡汤炖的粥,虽然有了钱,她也不敢胡花,去大酒楼买了人家不用的鸡架,细心的把鸡架上残留肉撕成了肉丝留着,炖粥炖的那鸡架都快熬化了才把架子撇出去自己再啃啃,把鸡丝放进粥里继续熬。最后给林姨舀出来的就是这香味浓稠的鸡丝粥了。 家里因为给林姨买药,很久没有吃过荤腥了,林姨自私了一回,假装相信白怡真的碰上了善心的和尚,红着眼眶把那一碗粥都喝光了,“小花,你这粥熬得真好。” 被夸奖的白怡笑开,“我这里不是有了银子嘛,我想着以后早上我烙了饼子,去码头那边卖饼子,那里的搬工力气活多,容易受饿,工钱也多,说不定能有生意。” 林姨原本只是微红的眼眶更湿了,她拉着白怡的手自责,“是我不好,我没能达成你姐姐的遗愿,你这么好的孩子,都让我耽误了,当初,当初那些钱我要是留给你,你也就能嫁个好人家了。” 对林姨这样的沦落过风尘的女子来说,嫁人,是她们一生最大的梦想。当初,她攒下了一些银钱,为自己赎了身想要有个安定的家,却所托非人……如果那些钱没有赎身,说不定就能给白怡找个好婆家。 白怡见不得林姨哭,又给她填了一碗鸡丝粥,“您想什么呢,就算那钱留着,哪就那么容易找到好夫婿了,以前不是有个算命瞎子说我这命大富大贵的,以后要嫁给王侯贵胄嘛!就你那几十两银子,哪个王侯贵胄看的进眼里?” 林姨看着床边的小姑娘,身子瘦瘦小小的,因为营养不良,连头发都有些枯黄,一双大眼睛倒是水汪汪的惹人怜爱,脸上因为烧火被呛得有些脏,遮掩了她蜡黄的脸色,就这么一个身段一般,容貌 中等的女孩,霸气的说着要嫁给王侯贵胄,林姨在红袖馆见惯了达官贵人,才不信有贵人会娶这么个黄毛丫头……一想到白怡已经十九了,林姨又叹了一口气。 这院子一共两间卧室,白怡伺候着林姨净面洗漱之后就回了自己屋,家徒四壁,屋里能典当的东西都换了钱给林姨看病了。 林姨以前在红袖馆也算小有名气,攒了二十年的积蓄,终于带着她摆脱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嫁”给了一直对她不错的猎户鲁大,当时林姨还有些钱,租了这里的小院子给白怡住,毕竟白怡是个半大姑娘了,跟着她一起嫁过去不合适。谁知道真的进了鲁大家的门,才发现他早有家室儿女,鲁大的媳妇十分泼辣,抓的林姨脸都花了,那时候林姨怀了孩子,在红袖馆吃了那么多避子汤药,能怀上孩子简直是上天的恩赐,因而林姨忍气吞声的给鲁大做了妾,在鲁大那里为奴为婢,可惜三个多月的时候被主母一顿欺打,孩子没了,身子也亏损的厉害。鲁大喜欢林姨的好颜色,虽说孩子掉了还是留着她在家住,可主母却不愿意付钱给她看病,看着她病的不行了,草席子一卷就把她扔出了家门。 白怡一直观察着鲁大家的动向,毕竟林姨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了。她背着病重的林姨回了燕栖巷里那个租住的家,虽然知道林姨这生的梦想就是离开燕栖巷,离开这处处莺歌燕舞的巷子,可最终,她们还是回来了。 林姨还在红袖馆的时候就常常接济鲁大银钱,可林姨生病了鲁大却不闻不问,白怡气的很,刚巧今天看见他和朋友去赌场,还大赢了一笔,这才起了偷他钱袋的想法,只是没想到那个负心汉体力那么好,居然追着她一路追到了城外山里。 想起白天的事,想起那个叫明林的和尚,白怡坐在床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串有些油亮的佛珠,轻轻的转动着。 是他啊。 ☆、二章(2) 因为出门在外,夜里的教学和清晨的练武都取消了。明林一早起床,在屋子里打坐念经,念到天色发白了,才从床上跳下去,打开窗子往街上看去。这家客栈虽然简陋,但却开在客流比较多的街上,天蒙蒙亮就已经有讨活计的人出门了。 明林摸了摸空瘪的肚子,从包袱里拿出块已经硬邦邦的干粮,啃了一口,就着半碗茶水才咽下去。把剩下的干粮放回包里,看见了那个亮锃锃的铜钵,他还没有化过缘,也不打算托着钵去乞饭结缘,把包袱放在了房里,只想着去帮人做些活然后让有缘之人施些口粮就 好,他还带了些铜板,如果所帮之人实在困苦,用钱换点吃的也行。 出了客栈,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什么人都没有,那两个暗卫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虽然已经习惯了好几年,还是觉得好神奇。 他不知往哪里去,看见前头有三两个穿着坎肩的壮汉往南走,就跟在后头一起去了,走了一里地,来到一个码头旁,“嘿哟”的号子声不绝于耳,江边往来的都是渔船,正一船一船的把打捞的鲜鱼拖到岸边贩卖。那几个来搬运的工人蹲在岸边,只等着有诸如大饭馆和贵人家的大客户买了小半船的河鲜无法搬运时才凑上去询问。 “大老爷,二十五文一袋抗不抗?” “我二十文一趟,我这还有个弟弟,抗的少,十文一趟,大老爷需要不?” 竞价、砍价的声音此起彼伏,明林也想跟过去凑热闹,只是看着江岸边挣扎着来回蹦的活鱼,他有一种……想把它们扔回江水里的冲动。 知道这些渔民都靠这些鱼维持生计,他没真过去拯救鱼族。正想着还能干点什么事,就看见有个矮小的熟悉的身影从眼前闪过,他走近了些,发现真是昨天遇见的那位白怡施主,她正在跟渔娘讲价,最后大概是以比较满意的价格拿到了一小网兜的死鱼死虾。 看见白怡走到了距离码头最近的那个街口立住,身边似乎还有个小推车,明林有些好奇她要干嘛,想着或许是昨天自己的话还有钱让她“改邪归正”了,有点高兴,抬腿就朝着那小车过去了。 近了发现那小推车后头有个火炉,炉子上架着口铁锅,白怡则站在一个肉起面来会打晃的桌子上收拾着刚买的小鱼小虾,那些鱼虾因为打捞时磕碰着没上岸就死了,可时辰不长,尽快清理了下锅做熟也算新鲜。 察觉到有人来,白怡头还没抬就报了价钱,“现做的鱼饼、虾饼,四文一个,客官来几个?” 明林没作声,好奇的看着她把虾和鱼打成两团泥。 没得到回应,白怡终于把打好的肉泥放下,抬头看了一眼这第一位“客户”,结果发现是明林。 她疑惑的歪头,“出家人……能吃鱼么?” 明林摇摇头,露出一脸真诚的笑,“你在卖干粮么?” 这是他下山后遇见的第一个人,虽然是个女施主,但还是有些说不清的亲切感,他跟她问起话来很是自然。 “是。”白怡点头,“多亏了你昨天给我的银子,我从吴 婶那买了她烙饼的车和锅炉,她儿子中了进士做大官接她享福去了。” 明林合掌道,“阿弥陀佛。” 白怡跟他说话的功夫已经揉了好几个面团了,用勺子挖了鱼肉塞进面团里,封了口甩到铁锅壁上烙,还抽空和他聊着天,“你来码头干嘛?” “来修行。”明林看着那些忙的热火朝天的人,还有身边这个灵巧的烙饼的人,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他扭身问白怡,“我能帮你什么忙么?” “帮我?”白怡迟疑了一下,“要不然你帮我吆喝吧?” “怎,怎么吆喝?”师父总是教导他不许粗鲁的喊叫,这吆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白怡看出了他的犹豫,也不勉强他,“那你帮我生炉子吧,烙饼的时候就添点火,闲着的时候就让火小些温着。 烧火还是会的,明林蹲下去捯饬炉灶,发现那火大小正好,再添会把饼催糊的。 这卖饼的方寸之地,似乎没有明林和尚能出力的地方。 饼已经出了一锅,酥脆的饼皮芝麻香十分诱人,可来买饼的却没几个,白怡皱着眉头自己拿了个虾饼吃,虾泥滑嫩细腻,倒招来了一只路过的黄毛野猫。 明林把掉在地上的饼渣都捏在了手里,伸掌在野猫面前让它舔了舔,自己随着它伸舌头的动作也有些饿,清早的一口干粮消化的差不多了,他却什么活都没干成。 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刚站起来,就听白怡说,“这里没生意,我打算改去东市卖了,你要是没事做就帮我把车推过去吧。” “好。”明林也没问缘由,把炉子里的火灭了,将地上的东西都抬到小推车上,握着把手就跟着白怡走。他第一次推这种独轮的货板车,试了两回才把握好平衡,稳稳的推着。 天已经大亮,过了早饭的时间,这饼不一定好卖了。白怡在反思着自己生意没做好的原因,大概是那些搬工成日跟鱼虾打交道,早就吃腻了这鲜味,而且出一趟工只二十文钱,四文钱的饼对他们来说太贵了。 到了东市,好位置是没有了,她让明林把车推到一处有些偏的树荫下,搭起来炉灶继续卖饼,这边的生意要比码头那里好些,可是因为过了饭点,来买饼的人依旧不多。倒是有几个小孩子从这边跑过去的时候扒着桌子看了一会儿,只是问了价钱以后又跑开了。 白怡叹了口气,揉饼的速度也不如一开始那么快了,看看坐在树荫下 逗猫的明林——那只黄色的野猫吃了点儿饼渣就一路跟过来了。她问明林,“你饿了吧?我给你烙个饼吃。” 明林连忙起身,摆摆手,“不必了,我不吃。”只是他说这话时,肚子及其不配合的“咕噜噜”了好几声。 白怡笑了下,揶揄道,“你们和尚不是不能撒谎么?” 明林有些不好意思,纠结的站在摊子旁,看着白怡揉了一张格外轻薄但大了一大圈的饼,又在上头撒了芝麻和盐,贴到锅壁上烙,并不曾夹肉泥。他弱弱的开口,“我说我不吃,没说我不饿。” 唔,所以我没撒谎。 之前跑走的小孩拿着糖球又从他们摊前经过,有个小男孩闻着香气直咽口水,旁边一个小胖子舔着糖葫芦推那咽口水的小孩,“阿毛,别看了,我们没钱!” 叫阿毛的小孩狠狠的吸了口气,那馋样看的白怡都要不忍心了。阿毛抬头看白怡,“老板,我花两文买半个饼行么?” “行。”白怡从棉布下面拿了个最大的饼掰开一半,递到阿毛手里,只见阿毛又把那半个饼给掰开,其中一块给了那个小胖子,“大虎,咱俩一人出一文。” 其他几个小孩看他们俩吃的香,都有些流口水,纷纷学阿毛那样一人一文的合着买。等他们吃着笑闹着跑开的时候,明林也端着自己的一大张饼嚼起来,闻了一上午的香气,真的吃到嘴里才知道这饼多好吃,比寺里的厨艺好多了。 出家人不沉溺口腹之欲,明林默念了声“罪过”,吃的更欢了。 等他一张饼吃完,白怡问了他句,“你说明天我做些小份的鱼饼,专门卖给小孩子吃,会不会好卖些?” 其实白怡只是在自己思考,因为明林站在她身边才说了出来,并没有和他商量的意思。可吃了人家的饼好歹得答谢一下,于是明林认真的出谋划策,“你可以去买那种卡子模具,做成鱼的形状,还可以做成彩色的。” 这主意倒是不错。 日头高挂的时候,白怡就开始收摊要回家了,明林不解,“现在正是中饭的时候,你怎么就回去了?” “早上出门有来不及做饭吃饭的,中午都有功夫了,没多少会出来买吃食的。”白怡一边收拾一边解释了句。而且林姨上午歇息,下午的时候病情会加重,需要她在家照顾。 这次白怡没让明林推车送她回家,只说让他继续修行去吧,独自推着车就走了。 明林看 着白怡远去的背影,挠了挠脑袋,感觉绑腿被什么拱了一下,低头发现是黄猫喵喵的叫着蹭他,于是明林就决定跟着一只猫在街上结善缘了。 那猫虽是野猫,显然也有常去讨食的人家。明林跟着它走到一家卖簸箕的小摊前,一个老工匠正娴熟的编着竹篾。明林跟他交谈了几句,想帮着一起编簸箕。老工匠一点儿不怕这和尚偷师,自己起个头,让明林编中间比较简单的部分,然后再拿过去收尾,两人配合着倒也默契。 干了一下午的活,老工匠要给明林几文工钱,明林连忙谢绝,倒是看见隔壁摊子上有卖木头模具的,正是他今天和白怡说的那种小鱼模具。他知道隔壁摊子是老工匠小儿子的,不太好意思的问老工匠能不能给个卡子模具,老工匠大方的让他拿一对。他仔细了看过去,拿了一个小号的鱼模子,又拿了一个梅花模子,小时候他最爱吃的栗子糕就是那个形状的。 老工匠等明林挑好了模子,热情的让他跟自己回家去拿点吃的,明林答道自己还有事,便匆匆的告辞离开了。 他顺着记忆里白怡离开的方向走,想把这模子交给她,省的她再去自己买多花钱。只是走着走着就碰到个岔口,不知道往哪儿拐了。想起来白怡曾经跟自己说的住址,他训了个面善的大娘问路,“老人家,请问燕栖巷怎么走?” 老大娘挑着扁担,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明林,确认了这是个和尚而不是什么戏台子扮和尚的戏子,朝着他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头也不回的走了。 ☆、二章(3) 明林在那健壮的老妇人要呸他的时候灵活的避开了,念了声“阿弥陀佛”,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看见老妇人挑着扁担离开了。 明林疑惑的晃了晃手里的木头模子,好像听见了一声极轻的笑声,抬脚往没人的巷子里走,忽的转身,低声道,“出来。” 话音刚落,暗七就从后头那棵树上跳下来,“主子。” 明林说了许多次让他们叫自己法号就行,可这两位大哥执意不听,他也就不勉强了。眼下,他对老妇的唾骂和暗卫的嗤笑都很不解,直白的请教,“你知道燕栖巷么?” “主子,密城的燕栖巷,英雄的*乡,这燕栖巷是举世闻名的青楼妓馆聚集地。”暗七嘴边挂着笑意,对自家这位和尚主子简单的汇报。 青楼?妓馆? 明林沉默了片刻,又心知白怡不是卖笑女子,不然也不会出来烙饼了。“那你知 道怎么走么?” “暗八去探了。”暗七禀告,“这密城我们也是头一次来。” 正说着,暗八已经从巷口拐进来了,“主子,刚才的岔路口往西拐,直着走就是燕栖巷,走到尽头有片民居,白怡姑娘大概就在那里居住。” 明林照着暗八说的路线去寻人,才走进写着燕栖巷的门楼,就发现这里的气氛与密城其他地方完全不同。楼屋高大靓丽,四处挂着粉色的纱幔,二楼的坐栏前或立或卧着许多少女,和走在街上的男人们大声调笑着。 明林的一身素色僧袍,在这条街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就连酒楼的跑堂都比他更适合这奢靡的氛围。虽然僧袍奇怪,可明林的一张脸却是长得英俊倜傥,不碍着有姑娘在楼上拿花球、绣袋扔他、和他搭话。 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明林吓的要呆住了,却不敢真的呆,因为那一道道炙热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给烤了似的。他快速的在燕栖巷跑着,狼狈不堪的失去了师父常挂在嘴边的“风度”。终于跑出去二里路,楼房渐渐低矮,看起来就是普通的民房,这条巷子一条街到底,没有岔路,所以他想着一间间的走过去,总能找到白怡。 走了两个房子,敲门都没人应声,走到第三个房子门前的时候,抬手轻扣铜环,没关的大门自己打开了。他站在门口,还要等主人出来时,先听见了院子里的争吵声。 “臭娘们,拿着老子的钱不在身前伺候我,还出来住这么好的房子!”粗鲁的男人声音,有些耳熟。 “这不是你的钱,这是林姨自己的钱!你们不是一张草席把人丢出门外了么,现在怎么还有脸来找她!”这声音,更熟了。 明林忽然想起来那个男人声音为什么熟了,是那天在江边追白怡的大胡子男人。他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这时候出面被大胡子认出来了会给白怡添麻烦,往旁边走了几步,唤来暗七暗八,“去帮个忙,别伤人,把那男人赶走就好。” 暗卫领了命,暗七飞步上了屋顶,暗八则骂骂咧咧的一脚踹开白怡家的大门,大摇大摆的走进去,粗声朝着里头喊,“家里有人没!” 那叫鲁大的正猥琐的拉着白怡要让她替林姨回家服侍自己,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拉扯的动作一顿,一脸的恶相,“你是谁?” 暗八冷着一张脸,比一脸胡子的鲁大更像坏人,“这里住的不是林娘子么?你又是谁?” “我?我是她男人!”鲁大松开白怡,朝着暗八走 第三章同行山路 明林走到门口,走到白怡面前,他比白怡要高一些,低头看她时却并不给人压迫感,他问她,“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白怡摇头,“不知道。” 明林又开口,“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儿。”他沉默了片刻,“你要去哪儿?” 白怡抓紧了肩上的包袱结,“我跟着你。” 这话听起来有些荒唐,可明林又觉得她那笃定的语气没什么不对,他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在思考着什么,然后,当太阳升的更高了一些,阳光照得更耀眼了一些的时候,他认真的问她:“你要不要跟我回山上出家修佛?” “……” 白怡解开肩上的包袱,从里面掏出来两块梅子糕,晶莹剔透的糍粑中间点缀着颗酸梅子,那酸甜混杂的香气闻着十分开胃。她就像拿着肉骨头诱哄邻居家的大黄狗一样,晃了晃手里的梅子糕,“你还没吃早饭吧?” 明林的眼睛随着那梅子糕晃动,暂时抛开了要化这女施主修佛的事情,迟疑的伸出手去,“给我的么?” 白怡却在他手要触到梅子糕时猛地后退一步,又问了一遍,“我能跟你走么?” 明林有些尴尬的收回手,“这天下的路便是给人走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路途,施主要走的路和贫僧是同道,那么结伴而行也没什么不可。” “给你。”白怡听他这么说了,大方的把两块糕都给了他,这是她清早来时在路边买的,吃了两块还剩两块。 明林眼睛盯着梅子糕,手却依旧在转佛珠,他像是跟白怡解释,又像是在劝解自己,“贪乃大戒,口腹之欲也是大戒,心不平则不净,我不该对一块糕点……” “念叨什么呢,快吃了我们上路!”白怡听他说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在忏悔个什么劲儿,掰过他的手,将两块糕都塞进了他的手里。 明林的“悔己”戛然而止,对着梅子糕默念,这只是一块没有味道的干粮,这是一块没有味道的…… 唔,真好吃! 就这么一起搭伙上了路,明林照着师父的话沿着水边走,出了密城往北去。 “你知道北边是哪个城么?”明林想着或许白怡能熟悉些地况。 “不知道,我没有出过密城,只知道密城北面是山林。”白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正是日头最晒的时候,赶了半天路的她有些累。 “我也不知道,我是第一次 下山,我都没离开过兴隆寺。”明林看到白怡擦汗,伸手把她肩上的包袱拿下来背在了自己身后,“施主,我们去水边歇一歇吧。” “好。”白怡跟着他往坡下走,走到江水边找了个阴影处坐下,“你也不要一直叫我施主了,我是天禧十七年生的,你应该比我小吧?” 明林正翻着自己包袱拿出铜钵来要去江边接水,听白怡问他年纪,回了句:“我是兴隆寺建成那年生的。” “既然比我小,你以后叫我小花姐吧,我家里人都喊我小花。”白怡席地坐着,手搭在膝盖上,冲着明林的背影说。 明林已经端着盛满水的铜钵回来了,他把铜钵放在阳光最炽烈的地方晾晒,也只是晒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把铜钵收回了,那钵身满是阳光的温度,他把钵先递给白怡,“名字身份都是身外物,叫什么无所谓,小花姐,喝口水吧。” 白怡道谢,接过去喝了一口,皱了下鼻子,大概是晾晒的时间有些短,水里有些许的腥味。 明林见状,又去翻包袱,“泡点茶除除味?” “不必了。”白怡憋着气喝了一大口水,把铜钵还给明林,“我只喝清水,不喝茶。” 明林听她这么说就不找茶叶了,他也渴了,根本没顾得水有没有味道,把剩下的水全都喝了,又去江边舀了一钵的水,放在光处晒着,这次不急着拿回去喝了,站着和白怡聊天,“为什么只喝清水?喝不惯茶的苦味么?” “不是。”白怡仰着头,她坐在明林身前的阴影里,看向明林时背光,看不真切他的脸,“我小时候被拍花子的下过迷药,差点被拐到青楼里。”她说到这里自嘲的笑了笑,“虽然后面逃走了,可还是进了青楼。” 明林倒没觉得在青楼的女人和在街上卖鱼饼的女人有什么很大区别,他想起来曾经穿行过燕栖巷时那些唱歌跳舞的女人,他不太明白的问白怡,“为什么会被卖到青楼?卖到那里去是要做什么?” 他是真的不懂,自小生活在寺庙里,大部分时间待在灵安居里,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后山,偶尔会有女贵客需要他陪师父一起会面,但他说话说得最多的女子就是暖阳公主,公主并不曾告诉他什么叫青楼女子。 白怡一愣,看着明林那认真求教的模样觉得很想笑,她自从十二岁跟着住进了红袖馆,虽然被保护着不曾待客,可也见多了各种道貌岸然的男人,就连什么密城四大才子见了女人也和发情的畜生没什么区别,她永远不会忘 记拂翠是怎么死的,因而对于男人她有种本能的惧怕,却也打心底里瞧不起男人。 可是明林显然和她印象中的不一样,他“干净”到让她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青楼里的女子就是出卖色相,供男人们调笑享乐的。”白怡回答的很直白,她觉得面对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和尚,说起这些来根本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明林还是不太明白,不过他猜或许青楼女子就是像他那天见过的那样,朝着男人们笑,用黄莺似的好听的声音跟男人们说话,然后那些逛青楼的就会给她们银钱了。这么一想,师父教导的果然很对,“□□,流连美色是执着虚妄,太无趣了。” 无趣?白怡此时已经不觉得明林是单纯了,他这简直就是块木头啊。 她朝着他靠近了一些,把自己左侧的衣襟一扯,夏衫单薄,动作间就露出了白嫩的肩头,她仰着头,眼波流转,笑意盎然,说话间不经意带出了她耳濡目染的风尘语调:“你觉得,这样有趣么?” 寺里的僧人也经常赤膊练功,可明林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肩膀,看起来有些单薄,肌肤却比男人的要细滑很多。 他直直的盯着她的肩膀看,白怡嗤笑一声,男人嘛,果然都是差不多的,哪怕是个和尚。 “等一下。”就在她要把衣服整理好的时候,明林却蹲了下来,指着她的肩膀对她说,“你这儿擦破了,我给你上点药。” 白怡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肩膀上果然有红红的划痕,还有块皮都擦破了。她为了林姨的后事忙到快天亮,大概是抱着柴堆火葬林姨的时候受的伤,当时没觉得,现在看见了,还真有些疼。没等她再仔细的看看,明林已经从包里翻出来了一个纱布装的药包,铜钵里的水晒的发烫,他把药包在铜钵里浸泡了片刻,返身回来坐在白怡身边,无比自然的一手轻轻扯着白怡的衣服,另一只手把药包贴在了破皮的地方。 “嘶——”药包贴上的一瞬间,肩膀上传来一阵疼意,只是没过多久,疼意减缓,变成了凉爽的触感。 明林把药包移开,看了看破皮的地方,又把沾着水的药包在其他划痕处按了按,“你身上还有别处受伤了么?” “没了。” “那就先晾一会儿,等药汁干了再把衣服穿好。”明林把那小小的药包随手丢弃在一棵树下,拍拍双手又折返回来,看了一眼白怡的肩头,“行了,差不多了。” 白怡听他说“ 行了”就把衣服合拢系好,心里有些不安,还有后知后觉的羞意,她刚才在干什么?! 只是看明林的眼神,他让自己晾着的时候,和让那铜钵里的水晾着似乎并没什么区别。 心神稍稍安定,明林却又说了一句,“如果你在青楼做的就是像刚才那样的事,我会想要给你银钱的。” ☆、三章(2) 白怡被他的话惊的半晌不知道该回什么,他说的“刚才那样”大概就真的只是拉拉衣袖露出肩膀,但是他想给她银钱又算怎么回事?他的一句无心之语,却让她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后头继续赶路的时候,白怡刻意的和明林保持了些距离,也不怎么说话。明林只当她是累了,鼓励道,“前面应该有村落,我们争取在天黑之前到,还能吃上晚饭。” 白怡低声“嗯”了一句,明林练过轻功走路快,她步子也不沉重,没进红袖馆之前她和拂翠跟着一群小叫花子待过,偷鸡摸狗、逃避追打,都少不得要能跑。 只是这山路实在漫长,不知是不是他们选的方向不对,山路的尽头不是村落,而是一片树林。往回走是不可能的了,可这树林一眼望不见边际,真走进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荒郊野岭的,晚上说不得还有猛兽出没。 白怡担忧的看了一眼明林,“怎么走?” 明林却完全没想那些,“往前走啊。” 白怡叹了口气,“往前走不知要走多久,今晚要歇在这个树林里么?” “好呀。”明林甚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天为盖,地为席,是很好的修行之道。” 夕阳西下,斜阳周围是一圈烧的红彤彤的云彩,树林里满是阴凉,眼见晚上肯定要在林子里睡了,白怡也不急着赶路了,找到个还算宽敞的地方,跟明林商量,“晚上就睡这儿吧。” 明林正瞧着树枝上两只小鸟斗嘴一样的互相叫唤,听了白怡的话止下脚步,看了看四周,“好,就这里吧。” 白怡靠着棵树倚坐着,“晚上吃点儿什么啊?这树林里好像也没什么野果。” 明林把包裹打开,里头还有个巴掌大的玉米饼子,他掰开饼子,把大的那一块递给白怡,“你先吃着,我去接点水来。” 白怡看见明林手里剩下的那一小点饼子了,不太好意思,“你吃那么少吃不饱吧?”他们可是从早上出发到现在就没再吃过东西了。 “没关系,挨饿也是修行的一种方式。”明林毫不在意的把饼子叼在嘴里,翻出来铜钵拿着往江边走去了。 白怡吃了几口饼子,觉得有些噎,又怕明林去接水的功夫已经把他那块饼子吃完了,回来看着自己吃恐怕会更饿,所以干脆就这么干噎着把饼子都吃完了。 她站起身,弯腰拾了些枯树叶打算晚上烧火用,又用脚踢着把些不易烧着的青树叶堆成一片,晚上可以躺着软乎些。 正收拾着,身后忽然有“咕咕咕”的声音,伴随着那声音的还有树叶被踩的“簌簌”声,白怡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只见是一只颜色艳丽的野山鸡。她还没什么动作呢,那只山鸡却比她更加惊慌,在原地蹦了一下,然后就开始疯狂的跳跑,扑楞着翅膀在林子里转圈。 白怡就站在原地看那只山鸡疯跑,抱着的枯树叶都忘了要放到地上。 终于,“咚”的一声,那只山鸡一头撞在了树干上,胸脯向上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白怡跑过去,拿着根树枝戳了戳它,那只鸡一动不动的,应该是已经撞死了。 可真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本来还想着晚上要饿肚子了,没想到有只山鸡就送上门给她当晚餐。 明林端着水回来时,就看见白怡在给一只山鸡拔毛,听到明林的脚步声,她兴奋的抬头看他,“看!” 明林一愣,“这是什么?” “山鸡!”白怡把已经褪了一半毛的鸡给举起来,“可以当晚饭,你知道叫花鸡么?我以前听林姨说起来过,就是把鸡去毛以后用湿泥包裹起来,拿火烤熟,肯定特别好吃。” “阿弥陀佛。”明林就地坐下,把铜钵放到地上开始念经。 白怡的喜悦瞬间僵在脸上,她一下一下的揪着剩下的鸡毛,想着要不要跟他解释这只鸡是自己撞死的,她就是捡了个漏,可又觉得解释了他也不会信,或者就算信了还是会觉得她很残忍。 鸡毛已经褪净,白怡用明林带回来的水浇湿了树下松软的泥土往鸡身上涂抹,声音故意弄得很大,可打水回来的明林丝毫不受影响,依旧在念经。 山鸡已经被裹成了一团泥球,白怡沉不住气的问了句,“你在做什么?” “替它超度。”明林回了一句,又继续念。 “寺外的人每天都在吃肉,难道你要顿顿超度么?”白怡觉得心里一口郁气堵着,不吐不快。 “碰上了,就度。”明林的态度淡 定,睁开眼看了白怡一眼,看到她把已经搭起来的枯叶堆一脚踢散,拿着根粗树枝在地上猛刨了一阵,把那坨被泥包着的山鸡埋了进去,又用树叶在上头盖了盖。 “好了别度了,我不吃了,让它登极乐去吧。”白怡负气的坐在地上,手环抱胸前,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有病才会把一只鸡给“安葬”了,还在这里看和尚给它超度。 明林终于不再念经,他把那个已经空了的铜钵拿起来,又离开打水去了,只是这次他离开的时间比上次长很多,长到白怡打算去找他的时候才看见他回来。 太阳已经下山,树木繁茂,可偶尔有缝隙投射进来的月光却很明亮。明林一手端着钵,另一只手揪着僧袍下摆,正快速的往这边走。 他走到她身边停下,把僧袍兜着的野果一股脑的放到白怡面前,“吃吧。” 这一幕和多年前的某个画面重合,那个山洞里,那时候还是侯府小姐的她,和那个热心的小和尚。 和尚还是那个和尚,她却已经不是她了。 白怡收起心里的感慨,拿起一个青果用袖子擦了擦,“咔嚓”咬了一口,皱起眉头来,“好酸!” 酸也比饿着好,白怡舍弃了美味的叫化鸡,和明林啃着酸果子,觉得胃里涨得要命,倒也不想着吃东西了。 夜渐渐深了,白怡打了个呵欠,撑不住的眼皮发沉。她侧躺在早就堆起来的树叶上,跟盘坐着的明林说了句“我睡了。” “睡吧。”明林似乎打算就这么坐一整夜,只是还没入定,又忽然把包袱拿过去,从里头抽出一套僧衣,扔到白怡身上,“夜里风大,盖着吧。” 白怡已经有些困倦了,迷糊着听他说了什么,拉了拉身上的僧衣,透过还燃着的柴堆看到火焰里一晃一晃的明林身影,竟觉得无比心安的睡着了。 翌日,天刚亮白怡就醒了。她看见明林似乎还保持着昨晚自己睡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像是……她被忽然闪过脑海的念头吓了一跳,把身上盖着的衣服掀开,几步走到明林面前,将食指伸到明林的鼻子下方,感觉到了温热的呼吸。 “小花姐?”明林在她手碰到自己嘴唇的时候睁开眼,随即不解的看见了白怡惊慌的神情,她在想什么?以为自己就这么坐化了? 白怡尴尬的收回手,也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很可笑,把手背到身后,看了看被树冠遮盖住的天,状似镇定的说,“收拾一下我们继续赶路吧,趁着天早, 一会儿又该热了。” 明林应了一声,把昨晚白怡盖着的僧衣装进包袱里,又把白怡和自己的包袱绑在一起搭上肩,跟着白怡身后走。 “刚才……” “刚才你脸上有根草,我帮你拿掉而已。”白怡打断他的话,只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愚蠢透顶,不想让明林说出来笑话自己。 “谢谢。”明林没有多问,只是笑的极其真诚,他快走了两步走到白怡身边,抬手在她一侧头发上摘了一下,摊开手掌给她看,“头上沾了点碎叶。” “嗯,你帮我摘一次,我帮你摘一次,扯平了。”白怡匆匆扫了一眼,敷衍道,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正午的土地都被晒得泛热气,两人去江里舀水喝,白怡觉得脸上汗涔涔的,便跪在江边用双手捧着水扑在脸上洗,等那清凉的水驱走了热意,她拿手帕擦脸的时候,却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侧着头,对着慢慢平静无波澜的江水照面,终于发现头发上似乎有什么模糊的东西,她抬手,顺着耳朵往上把那东西摘下来。 一朵娇俏的小白花。 ☆、三章(3) 白怡把掌心的小花看了又看,放在江水中目送它顺着水流离开。 这些年,她早就没有了妆扮的习惯,在红袖馆那种地方,漂亮,绝不是一件好事。已经灰头土脸的活了这么久,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哪怕只是一朵落在她头上的花,她也要去掉。 缩着脖子比引人注目能活的更久,十二岁以后她就懂得了这个道理。 从江边回到树荫下,明林正坐在那里闭目眼神,听到白怡的脚步声,撑地站起来,拍拍手心的灰,“再休息会儿,还是上路?” “走吧,不然今晚还得住在外头。”白怡走到明林身边,“我的包袱给我背吧,你背俩太重了。” “不重。”明林把那两个绑在一起的包袱往肩上一甩,“你的包袱就跟你似的,轻飘飘的像个纸片。” 白怡用手握了握自己的胳膊,确实有些瘦弱,她笑起来,“我包袱里又不用放铜碗。” 她平时不怎么笑,明林看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出现这么生动的表情,多看了两眼,视线往她头上移去,发现那朵小花没了。 大概是他的目光直直的让人难以忽略,白怡禁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鬓角,猛地想起来刚才丢掉的那朵白花,她震惊的问他,“那朵花是你别我 发上的?” 明林点点头。 白怡噗嗤的笑出声,这小和尚居然还会干往女孩子头上插花的事情?她故意打趣他,“一花一木也是生命,你怎么好把人家花给折了。” 明林辩解,“那朵花本就已经落了,我只是替它换了个去处,它在你头上变得更好看了。” 她以为他会说花让她变好看,没想到却是为了那朵花……“所以只是因为我比草地更能衬的那朵花好看?” 明林点头,“当然,你这么美好。” 白怡的心用力跳了两下,为这和尚的直白,她听过那些文人讨美人欢心时作的诗句,那些或比兴或白描的句子,都没有明林说的这句“你这么美好”让她觉得心动。她握拳在嘴边干咳了两声,偷眼打量明林,确认他完全不是在调戏她。 “小和尚,你不是说过色.即是空么,你管那花好看不好看干嘛。”她避过他夸自己的那句,打岔道。 明林在前头走着,回头看了她一眼,“修佛就是为了追求真、善、美,能让事物变得更美好,有什么不对么?” 唔,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白怡快走两步跟上他,重新在林间穿行,有点儿后悔把那朵白花扔进水里了。 快要日落时,两人眼前终于出现了村落的模样。 白怡一把扯住明林的袖子,“一会儿进村我们就分开吧。” 明林不解,“你要留在这里了?” “不是。”白怡欲言又止,最后蹙着眉道,“我怕咱们一起走会被说闲话。” “内心坦荡,何必管他人如何说。”明林虽这么说,可还是没有违逆白怡的意思,“小花姐,那你先去吧,我过会儿再走。” 白怡接过明林递给她的包袱,背在肩上走了一会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在刚才离开的地方,明林笔直的站在那里。 不知道是不是用自己的心思去看这天地,天地就变成了和她一样的孤独。 她想起林姨去世的那个夜晚,她决心跟明林一起上路的原因——这个世上,曾经的、现在的,和她还有关联的,救过她给予她关怀的,好像只剩下这个小和尚了。 她像揣着梅子糕忐忑的跑去客栈一样,从半路又跑回了明林身边,对上明林疑惑的眼神,在他开口之前说道,“你说的对,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一起走吧。” 明林没问什么, 顺着她的意思,各自背着包袱向着前方的村落前行。在余晖映照下,阵阵炊烟抖动着飘散,温馨静谧。 他们进了村庄,从小石桥上走过,村头有几个男人蹲在一起聚着说话,一个看起来年岁大些的男人把烟锅在地上敲了敲,站起身来看这两个外来客,“小师父哪里来啊。” 明林合掌行礼,“贫僧是兴隆寺的明林和尚,下山化缘,路过此地,打扰了。” 一听“兴隆寺”,那几个蹲着的男人也都站了起来,神态甚是客气,只是看向白怡的眼光有些好奇。 明林干脆替她解释,“这位白施主,与我结伴修行,化完缘便去山上兴济庵。” 众人恍然,哦,是个准尼姑。 白怡嘴角一抽,依着他不骗人的性子,他还真的打算度她修佛去啊。 之前说话的老人自我介绍,“你叫我霍二叔就行,我们村不大,你们今晚就住在我家吧,我让老婆子给你们收拾屋子去。” “有劳二叔了。”明林回头看了一眼白怡,发现她正警惕的跟在自己身后,缓声说,“我们就在二叔家住一晚,明早再赶路吧。” 白怡点头,跟着他往霍二叔家走。进了屋,她认真的打量那房子,听到霍二叔跟一个婶子交代了几声,那婶子就过来跟白怡商量,“闺女,你跟我还有我小儿子住东屋,让你二叔跟大师住西屋,行吧?” 明林抢先搭了,“多谢施主,施主叫我明林就好。” 霍婶子笑眯眯的合掌跟他回礼,想着家里要招待兴隆寺的僧人,真是天大的好运气。 “娘,咋还不吃饭?” 正寒暄的时候,东屋传来一道男童的喊声。 “哎!来了!”霍婶子朝里头应了一声,拉着白怡往屋里走,“走走走,吃饭去。” 霍二叔家的几个女儿都已经嫁人,家里只有夫妻二人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儿子,村里人也没那么多讲究,就让明林和白怡一起上了土炕围着小桌子吃饭。 饭食很简单,村里人也吃不起肉,因为明林是临时住过来的,霍婶子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好饭,她歉意的说,“明林师父,你凑合着吃吧。” 明林正要道谢,霍家小儿子嘟着嘴插话,“咱家今天刚宰了一只鸡!你咋不做了吃?” 霍二叔拿筷子背敲在儿子手上,“胡说!那鸡是自己死的,谁知道得了什么病!哪敢吃!”他训完儿子喝了口闷酒, 第四章昌城遇亲 明林正摸着自己的脑袋念叨该剃头了的时候,出去疯玩的霍春被霍二叔揪着耳朵领回了家。 白怡打住了话头,没再跟明林聊天,转去帮霍婶子把热水打到木盆里,关了房门略略的擦了擦身上,觉得神清气爽。 出门倒水的时候,霍家两口子正在院子里坐着训斥不懂事的小儿子。霍二叔坐着小板凳把霍春这几天闯的祸一一数落出来,霍婶子则站在儿子身边不停的轻捶他肩膀,“明天叫你大姐和姐夫回来,看他们怎么骂你!” 霍春脾气却犟得很,根本不认错,梗着脖子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泪花。 白怡轻手轻脚的把水倒在饮牲口的泔水桶里,听着院子里的说话声,忽然就想起来那个叫杨启的小娃娃,如果他还活着,也就是这么高吧,说不定也会这样调皮捣蛋的被父亲训,母亲也会拿她这个长姐来吓唬他。 叹了口气,把那些已经无法挽回的念头给收了,白怡一回头,就看见“一堵墙”挡在眼前。她抬头,明林端着个木桶冲她笑,也是出来倒洗澡水的。 白怡让开些距离,只觉得刚刚擦过澡的明林身上散出的味道格外清冽,就像他们一直顺着走的那条江,纵使天气炎热,却总散着凉凉的爽意。 明林倒完水,把木桶摆放在原来的位置,轻声问白怡,“小花姐看什么呢?” 夜将深,小院子里没点灯火,可漫天繁星和皎皎明月都将眼前的人和物照的清明。白怡压低了声音答,“看你呀。” 一整天不怎么说话,她的声音像是没打开似的,带着沙沙的哑音。 一方院落像是从中被划开,一边是严父慈母顽童,一边是低声聊天相对无言的男女。 明林低了低头,视线和白怡的眼睛相对,嘴边是他总挂着的微笑,身上还带着些许清凉的湿气,说出来的话却直白的像这毫不遮掩的月光。 他对她说:“那么礼尚往来,我也看你。” 他俩就这么对视了许久,好在月色再亮也还是融在了化不开的黑夜中,不然白怡脸上陡生的热意简直无处遁藏。 她心里有些想笑,得亏这是个和尚,不然就冲这张嘴,不知道得降服多少小姑娘了。 “好了,早睡吧,明天咱们继续赶路。”白怡不敢再看他磊落的目光,说了这句就转身先回了东屋。 倒是明林站在原地又呆了片刻。 他喜欢看别人的眼睛,因为那是人 最不易遮掩情绪的部位,他随师父待客的时候也总观察各种人的眼睛,从里面看出祈求、期待、贪婪,看出俗世里的各种贪念。可是刚才看着白怡的眼睛时,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因为……他忘了看。 他只看到她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亮光,还在这微弱的光线下看见她右边眼角有一颗很小的痣。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有些快,默念了几遍心经,抬脚往西屋去了。 安静的夜里连虫鸣的声音都消弱了,白怡睡得正沉,忽然听见身边霍婶子焦急的声音还有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她翻了个身坐起来,发现屋里点了灯,霍婶子正在摇晃着穿着肚兜的霍春,“春儿,春儿,醒一醒,别吓娘啊。” 白怡把衣服穿上,凑过去看昏迷不醒的霍春,只见他脸色发青,手脚冰凉,头上却烫的很。她推了一把慌了神的霍婶子,“婶子,快去请郎中啊!” “郎中,对,郎中!”霍婶子踉跄着下了床,跑去西屋找霍二叔喊人。 没一会儿,霍二叔和明林一起赶来了这边,霍二叔也着急的不行,“崔郎中前几天去丈人家了,还没回来呢!” 明林上去摸了摸霍春的头,替他把了脉,又在他肚子上的几处按了按,皱着眉头说,“看样子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二叔,快套车,咱们现在就去昌城找大夫,拖不得。” 一听说儿子是中毒了,霍婶子脚都有些软,抹着眼泪让霍二叔赶紧去套牛车,着急的给霍春穿上衣服,背着他往门口跑。 白怡跟着一起跑过去照应,明林则回了西屋拿了包袱出来,从纸包里拿出个大黄药丸,手沾了水把那药丸给揉软了,掰开霍春的嘴给他喂下去,过了会儿又把人背到肩上去颠了颠。 霍二叔套好了车让人上车时,霍春正趴在明林腿上朝着地上一通吐。吐完了,明林把霍春交到霍婶子手里让他躺的舒服些,一行人就着夜色便往城里去了。 好在离村子不过十里地就是霍家大女儿住的昌城,天蒙蒙亮的时候车子进了城,霍二叔驾着车往医馆去,霍婶子跑去大女儿家找人。 医馆尚未开张,霍二叔敲着门求大夫救命,这才把大夫给吵起来诊治。 留着花白胡子的老大夫给霍春又是扎针又是灌药的,一直忙到了霍家大女儿和女婿赶到才擦了擦汗从内间走出来,“是中了毒,好在之前吐出了大半,毒散的不够开,后头给你开几付药 ,回去好好养着,个把月也就好利索了。” 霍家人千恩万谢的,接了霍春回大姐家。霍二叔不光记着他儿子,还念着明林他们,刚才大夫也说了,要不是明林让儿子吐出来,说不定毒早就发作了。他连着明林和白怡一起请去了女婿家,要让儿子醒了给他们磕头谢恩。 明林推脱不了,只能跟着一起走了。 霍家大女婿是个绸缎铺的掌柜,家里条件也不错,还有丫鬟婆子和仆人。只是客房没那么多,又不能让明林或者白怡去跟下人一起挤,只好在昌城最好的客栈给两人定了两间客房让他们暂住。 在家提早吃了一顿午饭,大女婿让下人领明林二人去客栈休息。 这个时间的昌城已经热闹了起来,街上的生意热闹又繁多,果真一片昌荣的样子。白怡好奇的四处打量着,不时的被捏面人的、卖面具的、玩杂耍的摊子吸引。 这么一路看一路走的到了客栈,领路的下人先回去了,白怡有些兴致勃勃的问明林:“咱们出去逛逛吧?” 一向好说话的明林这次却没同意,“昨晚就没休息好,现在日头那么大,说不准你就要晒晕了,先去睡一觉吧,等太阳要落了咱们再出去。” 白怡有些不甘心,可看见明林已经抬脚上楼了,只得沉默着跟在后头。 可躺到屋里床上了,想着那会喷火的杂耍,还有能照着人捏成一模一样的捏泥人的,白怡的心又活泛了起来。明林说日头落了再出去,日头落了,那些人也就该回家吃饭去了吧? 她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穿上了鞋子,轻轻的开了门,左右看了看,最终没去打扰已经休息的明林,自己一个人出了客栈,沿着来时的那条路走了过去。 看够了杂耍,她和叫好的人一起跟着鼓掌;又去了捏面人那里,跟面人师傅形容长相,“光头,大眼睛,眉毛浓浓的,高鼻梁……” 面人师傅心灵手巧的捏了个和明林六分像的和尚,白怡高兴的交了十文钱,拿着木头棍等棍上的面人干硬定型。 正低头摸那面人的小光头呢,听闻身后有人惊呼,还有飞驰的马蹄声。惊惶的来不及躲闪,腰间被人一揽,一个穿着月白色衣服的俊秀男人把她拉到了路边,声如三月春风拂水般温柔,“姑娘,没事吧?” ☆、四章(2) 白怡一把将身后的人推开,退了两步,尴尬又无措的说,“多谢。” 那男人拱了 拱手,“事出突然,唐突姑娘了。” 白怡点点头,又说了一次“多谢”,把面人揣着衣袖里,急匆匆的往客栈走,怕明林醒了找不到她。 身边有路人对着刚才策马的人指指点点,“那是五皇子吧?听说今上最宠爱的就是这个儿子了……” “也太霸道了些,当街纵马,伤了人怎么办?” “你懂什么,天家的人,能和咱们一样嘛……” 各种议论声传入耳中,白怡把五皇子和记忆中那个在宴席上见过一次的少年挂钩,那次在五皇子的姨母家赏花,他也是这么鲜衣怒马的出现,成为所有人的关注点,她记得他面相生的极好,在场的姐姐妹妹都拿帕子挡住羞红的脸,她……当时好像只顾着吃主人家特制的椰子酪。 因是故人,白怡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街上早没了骑马的人影,骚乱了一时的人群也已经恢复寻常。 只是身后跟着的人是怎么回事? 白怡有些紧张,脚步不禁加快,走的也是人多的大路。这种郎相救妾相许的桥段她见识的多了,但最后没一个有好结果的,她可不想和那位公子有丝毫牵扯。 就在白怡步伐有些乱的离开时,身后的男人倒是慢下了脚步。 一直跟随在旁的书童模样的人先开口,“少爷,她一定以为你是坏人了。” 男人笑了一声,“她以为的有什么不对么?” 书童撇了撇嘴,“少爷,咱们还回客栈么?” “回。”男人脚刚抬起,又停下,“派人去查一下,她怎么会在此地。” 书童抬眼看了看,“已经去了。” “嗯。”男人抬手敲了下书童的头,“对她客气点儿,指不定以后就是你主母了。” 书童眼睛瞪得圆圆的,嘴也惊楞的张开,逗的男人轻笑了一声,抬脚往客栈继续走去。 白怡快步跑回客栈时正遇上明林睡醒了下楼来,他好像完全没意识到白怡出去玩了,还招呼着她去街上看杂耍。 白怡摇摇头,“不想去看了。” 明林有些纳闷,又提议道,“去买点吃的?” 白怡还是摇头,不知为什么不想告诉他自己出去过了,连袖子里的面人也不想给他了。她继续上楼,打算睡一觉歇歇神,明林却反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小花姐?” 白怡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担忧,镇定了一些 ,“我还是累,想再睡会儿。” 明林松开她的袖子,“刚才霍二叔派人来找,说是歇好了就去府上坐坐,霍春醒了。” 白怡刚才一路小跑,现在放松下来了还有些后怕,只想躺着休息,犹豫之间,眼见着刚才救她又跟踪她的那个男人领着小厮也上楼来。 她和明林站在楼梯正中,像是为了让道一样,白怡站到了明林的身后,垂着眼睛不看来人。那男人却丝毫被躲避的自觉都没有,经过她身边时特意停了脚步,“姑娘也住在这里啊,真巧。” 有明林在身边,白怡没有之前那么慌张了,只是依然不想跟那男人过多纠缠,客气又疏离的道别,“我们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行告退了。” 明林不明所以的看这两人说话,直到白怡从他身边绕过去下了楼才跟上,回头看了一眼那穿着月白色袍子的男人,快走了两步与白怡并肩,“那位施主是谁啊?” “不认识。”白怡表情有些紧绷,“感觉不像好人,我们离他远一点儿。”她说完了,看见明林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并不觉得那男人是什么恶人,气冲冲对他说,“你就别想着度他当好人了!” 明林正在想事,被她一声低喝吓得肩膀一哆嗦,有些委屈的合掌,“阿弥陀佛。” 白怡被他的表情逗笑,心里的不安也散了不少,从袖子里掏出来那个面人,也不解释,直接把木棍塞在明林手里,“给你的。” 明林举在眼前看了看,栩栩如生的小人,好像,好像有点儿像他? 一大一小两个和尚面对面的发愣,这情形实在好笑,白怡心里最后一点儿郁气也没了,拍了下明林的肩膀,“走了,霍二叔还等着呢。” 明林把面人放进衣襟里,笑嘻嘻的应了一声,“嗳。” 霍春果真醒了,只是还有些虚弱,醒一会睡一会的,醒着的时候霍婶子要拉着他给明林磕头,惊得明林连连退让,又说孩子刚醒不能乱动,急急的让霍春躺好了,跟他说了几句话就让他继续睡了。 退出内室,几个人坐在客厅里喝茶,霍二叔想颠烟锅,意识到女婿家的木桌不顶磕,忍着不抽了把烟杆放下,“刚才春儿醒的时候说了,他昨天晚上去找村里的铁牛玩,铁牛说他们家有几只鸡病了,全被他娘拿药给药死了,药完了还点火给烧了。他们俩就去找烧火的地方,还真翻拉出来几块没烧焦的肉,俩小兔崽子也不知道怕,把肉全给吃了,估计春儿是吃了袋子了,把些杀药 给吃了。” 几个人又唏嘘了一番霍春福大命大,又谢了明林半天,直聊到开席。这一顿不比中饭的匆忙,是特意准备的,菜式繁多,有一半都是精致的素菜。 大女婿虽是商人,也是从庄户地里走出来的,没那么多讲究,一家子连带明林和白怡还是一桌吃饭。饭桌上,霍二叔举着大碗敬酒,明林以茶代酒的喝了,倒是白怡,闻着她面前酒盅里的果子酒香甜,好奇的喝了一杯尝味。 聊着天,明林问霍二叔,“村里很多人家的鸡都染病了么?” 霍二叔点头,“可不是,基本上户户都有。” “会不会是鸡瘟?”大女婿插话,以前也碰见过这种事。 “不像。”霍二叔摇摇头,“那些染病的鸡死之前不是发蔫,反倒是很精神,叫个不停。而且要真是鸡瘟的话也不会就死这么几只,一窝都得窜病。” 明林想起来那晚他看见的那只活泼的小鸡崽,不知疲倦的来回扑棱着翅膀跑,就跟要飞起来似的。 他见闻不多,知道的事情都是从师父那里听来的,在他有些的知识里思索了一番,也没想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想跟白怡问问,一扭头发现她正端着白色的酒盅小口的啜饮。他失笑,俯身在她耳畔提醒,“酒多伤身,少喝点。” 白怡看他一眼,神态清醒,“火也伤身,酒也伤身,你那里,就没有不伤身的。”她看见他被自己说的噎住,有些得意,举着小酒盅问他,“要不要尝尝?不是有那么句话嘛,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明林摇头,“各人修佛的方式不同,我清修,不喝酒。” 白怡嘴角一勾,手在明林的腿上点了点,“为了修佛,你这日子过得可够无趣的。” 被点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明林有一瞬间觉得白怡是不是会点穴,可她碰到的那几处明明没什么穴位。没等他说什么,白怡已经把手收回去端酒壶了,又满了一盅,依旧是小口小口的啜饮。 好像是醉了。 明林把她面前的酒盅拿开,不像劝解,更像是恳求,“别喝了。” 白怡一只手支着面颊,侧头看他,笑起来时眼角的痣格外风情,“那就,不喝了。” 宴后,霍家女婿让下人去寻了辆马车来送明林二人回客栈。明林本想着自己走回去,可让白怡自己在车上又有些不放心,只好跟着一起坐了进去。 马车并不宽敞,是最简陋的 那一种,两个坐下后几乎就没有活动的空间了。 白怡酒足饭饱,加之中午没休息,现在坐在车子里就开始犯困。她的眼睛睁睁闭闭了几次,脑袋一点一点的,最终垂着头睡了过去。车子拐弯,车里的人也跟着倾斜,睡着的白怡一头歪倒在明林的肩上,把本来也有些被酒气熏困了的明林一下子惊醒。 他低头,看见靠在他身上的白怡,连忙把人给搬正了坐好,自己则靠着车壁又靠了靠,缩着身子想给白怡更多的空间。 被搬开的白怡嘟囔了几句,可眼皮太沉重了,睁不开,只能随着车子的晃动继续来回点脑袋,就跟被风吹雨打的莲蓬似的。 明林心里有些动摇,觉得她这样子看起来应该是不太舒服的。 他靠过去一些,又靠过去一些,等到胳膊碰着白怡的胳膊了才停下。身子往下滑了滑,把肩膀降低,扭头看了一眼白怡,手飞快的抬起来把她的脑袋一按,让她枕在自己的肩上。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他的心里像擂鼓一样咚咚咚的响个不停,肩膀上是她脸传来的温热,这慌乱的情绪念几遍心经都不管用。 好在他没乱多久,马夫就冲车内说,“小师父,到客栈了。” 这声音虽不大,却像炸在耳边的春雷,把明林给炸清醒了,他忙躲开,把白怡摇醒,然后一路看着她有些摇晃的上了楼、进了屋,却不敢再出手相扶。 盘坐在屋内念佛,门被无声的打开。明林睁眼看了下,竟然是好几天没露面的暗七。 “主子。”暗七拱手行礼。 明林第一反应便是暗卫们是不是都看见了,随后又想到有车厢挡着呢,心绪稍安,他开口询问,“怎么了?” “我们今天碰见了暗五暗六。”暗七回话,面上带了笑意。 “哦?”明林只知道暗卫队都是守着大将军的,“大将军在昌城?” “不是将军。”暗七一五一十的交代,“暗五暗六也和我跟暗八一样分派了别的主子,他们就是随着小主子来这儿的。” “小主子?”明林疑惑道。 “是,他们跟了将军家的渊少爷来的。”暗七回道,“也就是您的小舅。” 这么些年,他入了佛门,鲜少跟俗世的亲人们来往,他除了柔妃、暖阳公主还有大将军外,其余的听都没怎么听过,更不要说见面了。 此刻冒出来的这个“小舅”,他实在没印 象,也不去想了,只问暗七,“他在哪里?” “隔壁。”暗七停顿了一下,“就是下午在楼梯上和白小姐说话的那个。” ☆、四章(3) “楼梯上……”明林想起了那身月白色,还有白怡有些慌张的躲在自己身后,略一思索,“他们认识?” “暗五说今天下午白小姐出门游玩的时候险些被马惊到,是渊少爷拉了她一把才没让白小姐受伤的。”暗七犹豫了片刻,“属下觉得渊少爷应该是早认识白小姐的,是否需要让暗八去查一下。” “不必了。”明林摇头,“万事有缘法,我不需要知道所有的事。你刚才说……小花姐下午出去玩了?你们有跟去么?” “属下和暗八要对主子寸步不离。” 明林随手把床头枕边的面人和尚拿到手里摸了摸,“我知道你们对我好,下次如果再碰上这种事,你跟在我身边,让暗八跟着她吧。” “主子……可是要让暗八露面?”暗七有些诧异,他们这些暗卫除了主人绝不会被外人知道身份。 “不,就悄悄的跟着吧。”明林把面人放回去,又问了一句,“渊……施主来昌城为何事?” “昌城的小玩意儿多,暗五说渊少爷是南下治水回京途经此地,买些礼物回去给暖阳长公主。” 暖阳的名字让明林瞬间感觉亲近了很多,“他和暖阳公主关系很好么?” 自明林出生后暗七就和暗八一直待在他身边守着,明林念佛他们就听经,鲜少离开过兴隆寺,所以对府里的事情知之甚少,只能模棱两可的答,“看样子是。” 明林有些许失望,也没让暗七去探,只说,“天色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儿休息吧。” 突然冒出来的小舅让明林有些睡不着了,他在寺里长大,能清楚的认出所有的师兄弟和师叔师侄,却完全不认识俗世的亲人们。师父对他很好,这些年他也不曾受过多少苦,最多是偷跑出去了被师父罚跪念经,他以为人生就该这样平静的度过,可这次下山却发现山下的人和他们活的都不一样。 他看着霍二叔训斥霍春、霍婶子在一旁劝解时,蓦地就产生了一种类似羡慕的感觉。 他每年的祭典都能见到圣上,当他跟在师父身后为大晋诵经,当他作为仙灵在祭台上念经祈福时,他知道圣上的目光是集中在他身上的。可每年也就那么一次,他甚至都没跟圣上说过话,一句都没说过。 柔妃娘娘每年在他生辰的时候会给他送贺礼,偶尔来过几次兴隆寺也都会招他见面,虽然说的话不多,可她会用温柔的目光看着他,会问他穿的暖不暖,吃的好不好。 还有暖阳公主,暖阳公主隔几个月就会去寺里看看他,给他送些他喜欢吃的点心。 从前,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可现在,他好像有些不喜欢了。他想大概是他的悟性太差,这么多年都没能参透佛理,没能抛却尘俗。 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 梦里,梦见白怡坐在马车中靠着他的肩,头发在颠簸的马车中颤动,紧闭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还有……喝酒喝得红润润的唇。 那天晚上他睡得极不安稳,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忽然醒了。睁着眼睛盯着精美的床梁,身下却觉得有些不舒服。他坐起身,掀开薄被看着床铺上明显颜色变深的那一圈,不可思议的想,这是……尿床了? 越想越荒唐,他几下把中裤脱了查看,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发懵。懵了一会儿,也就懂了。寺里有药石师父教导简单的药理,这些身体的……反正这些,他也大概了解。可头一回碰上,还是有些错愕。他起身换了干净衣裳,把中裤泡进了水盆里,站在床前对着床铺发愁。其实也不那么明显,移开了被子多晾一会儿可能就看不出来了。 他洗了裤子,搭晾在椅背上,自己在床角找了个位置打坐念经,远远的离开那有些湿的区域。这一念就忘了时间,直到房门被敲响,白怡的声音传来,“明林,起床没?” 明林扬声回道,“起了。” 他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白怡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外面太吵,我把饭端上来了,先来吃饭吧。” 其实也没那么吵,只是白怡看到昨天的那位公子也在楼下吃饭,就想躲上来了。说不上为什么,那位公子明明还拉了她一把让她免收伤害,可她总觉得那人太精明,和精明人来往,一般吃亏的都是自己,所以还是离远一些好。 明林从床上下来,走到桌前坐下,看着白粥、小菜也觉得饿了,拿起筷子道了声谢,戳了个馒头就吃起来。 白怡也没吃饭,跟着一起坐下,看明林吃的开心,只觉得心情也好了很多,还是这小和尚好,单纯没心眼,不用费心。这么想着,她忽然觉得头发可能真是烦恼丝,不然明林怎么一点儿烦恼都没呢? 她抬手,毫无征兆的就摸了摸明林的后脑勺,“慢点吃,别 第五章安城赈灾 白怡努力稳住了身形,惊恐的望向明林,“刚,刚才,是地动?” 明林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等到那阵晃动过去,大地暂时恢复平静后拉着白怡往来时的路跑去。原本还热闹的集市已经乱做一团,摊主们着急的把货物收拢逃命,有年岁大些的站不稳摔倒在地,后头的人却理都不理的继续奔跑踩踏,虽然完全不知道要逃去哪里。 明林顾不得的大喊了一声,“暗八!” 待暗八落在自己身旁后,把白怡往他身边一推,“带她回客栈,不,别回客栈,带她去个人少的地方。” 暗八得了命令提起来白怡的胳膊就挟着人走了,这里有暗七看着,出不了岔子。 明林一路往街口走,把摔倒的人扶起来安置在空地上,不停的安抚着低声哭泣的人们。忽然听到整齐的脚步声还有呼号声,明林抬头望去,只见两列身穿铠甲的官兵手持长矛跑来,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把人都舒散到北边粥棚休息,不得伤人!有想回家的也不需阻拦,再说一遍,不许伤人!” 有人发号施令,明林眯着眼睛看过去,只觉得那身影有些眼熟,再细看,原来是早上来过他房间的那个书童,好像叫萧钦。 萧钦也看见他了,吩咐完了官兵就跑到他身边,“你没事吧?” 明林摇摇头,脚下又是一阵晃动,幅度比之前的要小。他先问了一句,“李施主呢?” 萧钦疑惑的“啊?”了一声,随即反应出来这个“李施主”问的是李渊,“少爷在县衙,很安全。” “嗯。”明林应了一声,“那你在这里忙吧,我去看看。” 他也没说要去哪里看看,萧钦有些不放心,喊来一个小兵,“你带明林师父去县衙找少爷。” “是!”小兵没等明林答应或是拒绝就连拉带扯的把人往县衙领,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县衙后头的议事厅。 明林没看见县老爷,只看见李渊独自坐在案子前看着什么,他走近,发现那是张地形图。 “来。”李渊看了他一眼,招招手,“来。” 明林刚站在他身边,又是一波震动,屋顶有瓦片滑落“啪”的摔在地上。 “别怕,这里不会很严重。”李渊岁数虽然比明林大不了许多,可说话时那沉稳的语气却很像一个安抚小辈的长辈。 明林“嗯”了一声,“师父说过,损坏的厉害的都是地动周 边的地方,而地动中心反倒没那么严重。” “我派人去探了,这地动的中心应该是东南方向的那片山,昌城倒不要紧,我估计……安城受灾应该是最严重的。”李渊站了起来,望着东边,“安城……” 情况和他们预计的差不多,昌城除了偶尔的轻微地动外,并没有房屋倒塌的事情发生,倒是白天地动刚刚开始时,人群骚乱引发了踩踏事件,有不少人受伤,都被县官安排到了各家医馆。 白怡在刚开始比较强烈的那波震动结束后就要求暗八带着她去找明林,她认出来了这是曾经去她家帮忙赶走鲁大的那个“房东”,串联在一起便明白了当初也是明林帮她。她没问明林为什么会有侍卫,他那样的身份,真的自己一个人出来才奇怪了呢。 派出去的探子傍晚前来回话,距离昌城六十里以外的安城受地动影响很大,几乎有半个城都坍塌了。 探子看了一眼明林和白怡,有些犹豫。 李渊喝了口茶,“接着说。” “还有……还有五皇子殿下,下落不明。” 屋里骤然安静,能听得见探子咽唾沫的声音。 李渊把茶放下,“辛苦了,下去领赏歇着吧。” 等那探子离开,胖的走路都要喘的县官擦了擦脸上的汗,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李公子,这,这,这可怎么办啊?” 李渊没回他话,只是吩咐萧钦,“回去收拾好行李,今晚就往安城去。” 萧钦领了命,看着下首坐的明林和白怡,问道,“他们……?” 李渊看了一眼明林,“会骑马么?” 明林摇头。 李渊有些轻蔑的冷哼了一声,“给他俩找辆车,一起走。” 白怡不想跟着他们去,还没说出反对的话,李渊从明林身边走过,随手敲了敲桌子,“马都不会骑,改日我教你。”看看他发愣的脸,又催促了句,“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去。” 直到坐上马车,白怡都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要跟着去那危险的地界了。这辆马车比他们之前坐的宽敞了许多,车中间有桌子,两人隔着桌子对坐两侧。白怡问他,“你认识他们么?” 明林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为什么要跟他们走啊?”白怡急的恨不得从马车上跳下去。 “那是我小舅。”明林也不知道怎么跟白怡解释,怕吓着她,“我外 祖父是李清将军,外面那个叫李渊,是我小舅。不过我从小长在庙里,没见过他。” 白怡果然愣住了,却不是像明林以为的那样被他“显赫”的身份吓住了,她只是在回忆,回忆李渊这个人。 年龄算起来的话,李渊倒是和大将军的小儿子能对的上号。大将军和夫人感情不错,在京的府里虽然也有姨娘,但府里的孩子却都是将军夫人所出,大女儿不喜女红偏爱练武,女扮男装跟着大将军四处征战最后被北方一个小国角国的皇子看中了娶了回去,现在已经是角国的皇后;二女儿文采相貌俱佳,嫁给了当时还是五皇子的当今圣上为侧妃,生了长公主,后来又被封了柔妃,如今更是最受皇上宠爱的妃子;长子李邝则是在军营里长起来的,年纪轻轻便封了将军,赐名英武侯。 倒是这个小儿子李渊,却是大将军妾室所出。蛮子入侵的时候大将军率军杀敌,不幸中了埋伏和大军走散,失血过多昏迷时被一农家女所救,农家女的父母都染了病去世,家里只剩她一人,她一咬牙就自作主张的和这个来落不明的男人成了亲,劳心劳力的照顾他脱了生命危险,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后来大将军回京复命,重新率兵回击了蛮子,又去寻了农家女把他们母子二人接回京,回京后只把他们安置在京郊的庄子里,这一待就是许多年,直到将军夫人病逝了,他才把庄子里的二人领回府,那是佑臻六年,李渊入将军府的时候已经八岁了。 白怡能记得这么清楚还是因为那年母亲要给她找教书先生,打听到一个刚从太学退下来的老先生,去请的时候才知道已经被将军府请走了,说是将军府的小少爷身子不好没法去族学念书,只好找先生在家教导。当时母亲气坏了,她还安慰母亲自己又不是要考状元,不用那么好的先生,母亲却说“我们家小花当然要最好的。” 那时候她不喜欢母亲叫她的这个乳名,可现在想听却也听不到了。 “小花姐?”明林看白怡一直没反应,果然是吓着了吧。 “嗯?”白怡被喊的一愣,刚想着再也听不到了,就听见明林叫她,她轻笑一声,“怎么了?” 明林干脆一气都抖搂了出来,“还有我,我……你知道兴隆寺的‘仙灵’吧?” 白怡觉得他这样真有趣,更加不想把从前的事情说给他听了,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你是说那个江龙王转世的仙灵么?当然知道了,他可是大晋的护国仙灵。” 明林脸一红,他的身世 在外面穿的神乎其神,可他本人明明普通的很,也不知道白怡知道了会不会受打击,“其实……我就是‘仙灵’。” “你?”白怡眼角轻挑,显然是不信的样子。 明林不知道怎么证明自己是明林,有些苦恼,脑袋一垂,“你不信算了,我骗你干嘛。” 白怡看见他沮丧的样子觉得更好笑了,她起身坐到了明林身边,“那你真是江龙王转世?” 明林看着她,抿着嘴不知道怎么作答,国师这么说,圣上也是这么说的,全国的民众都是这么说的,他哪里知道。 “是不是啊?”白怡又问了一遍。 明林摸了摸鼻子,“我也不知道,可能是?” “噗——”白怡笑出声,戳了一下他的头,“我看看,这里有没有龙角?” 明林也跟着瞎笑,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白怡的手从他头上移开,顺着他胸前滑下去一边戳一边问,“我看看,你这龙尾巴在哪儿呢?” 明林就觉得,他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五章(2) 白怡的手越过胸口去戳他的肚子,逗小孩儿似的问,“嗯?尾巴呢?” 明林想起来昨晚那模模糊糊的梦,她也是靠他这么近,近到呼吸都止不住的颤抖还是想让她更近些。他一把按住白怡的手,“尾巴,尾巴,不是应该在后面么?” “后面?”白怡跟着他重复了一遍,瞬间觉得不妥了,就像他之前让自己随便摸他脑袋似的,这傻小子要是真拉她手去摸摸他屁股的话,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把人丢出马车去。 暧昧的气氛戛然而止,白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一双桃花眼看着明林,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问了出来,“小和尚,我怎么觉得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你真不懂青楼里的女人是做什么的?” 明林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白怡被他逗乐了,“到底懂不懂?” “也懂也不懂。”明林的心跳还没恢复正常,被她这么一问,想起来在河边时她露出来的半边肩膀,一丝一毫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他抿了下唇,“我不用懂她们,我懂你就行了。” “懂我?”白怡冷哼了一声,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还在这儿吹牛呢。 “嗯,你很好。”明林肯定的说。 “我好?我哪里好?”白怡胳膊撑在小桌 子上,抬起手托着腮,打算听他怎么说。 明林正襟危坐,认真的打量着白怡,觉得她问的这问题比师父讲经时的提问还要难上许多,打量了一番,他终于开口,“你没有哪儿是不好的。” “……” 才清明了些的气氛又变得有些怪,白怡觉得马车再大还是拥挤了些,这要是在外头走路的话指定不会这么闷,闷的喘气都喘不动。 她撩开车窗的帘子,外头是一片黑,车轮子滚动的声音轰轰作响,她用力的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放下帘子坐正后又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她严肃的对他说,“以后不许这么信口开河。” “阿弥陀佛。”明林委屈的很,“出家人不说谎话。” 出家人还不跟女施主走这么近呢! 白怡不搭理他,省的他再说什么让她面红耳赤的话。她觉得自己也是奇怪,明明在红袖馆的时候听了那么多露骨的情话见了那么多香艳的场面,可每次这小和尚跟她说几句话就能让她张皇失措。 察觉到白怡好像又不高兴了,明林搓了搓手里的佛珠,下意识的转动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说也好,省得再说错了什么惹得她更不高兴。她就是不高兴了也好,不像师父那样罚他跪,也不像师兄那样和他比武的时候不留情,她就安安静静的坐着,偶尔看他一眼,然后就随便盯着某处发呆。 他猜她悟性肯定比他强,才能这么容易就入定,要是领她回兴隆寺,师父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到了安城,萧钦在城门口等着他们,接到人以后让马夫下了车,自己亲自驾车去往李渊的住处。 李渊他们是骑马先到的,明林到的时候他正跟当地知府谈请求朝廷赈灾和安抚灾民的事情。说起来这李渊身上并没有一官半职,可就凭他是大将军儿子的身份,知府对他也是毕恭毕敬、有商有量的。 “陈大人,劳烦您这么晚还来我这里议事,刚才说的还请您多费心,等这茬安稳的过去了,我一定让父亲替您请功。”李渊看着萧钦把人接来了就不再和知府多说,站起来送人出门。 陈知府拱手告辞,脸上也是倦色,“不求有功,但求百姓们少受些苦吧。李公子也休息一会儿吧,这都快寅时了,等天亮我派人来接公子。” 等到人走了,李渊按了按额头,吩咐萧钦道,“带他们先去歇会儿。” 明林却没跟萧钦往后院走,他站在李渊身边, 对着他的小舅关切的问,“我能帮什么忙么?” 李渊闭着的眼睛睁开,看了明林一会儿,“你,把自己照顾好,精神养好了,后面几天确实有你要帮的大忙。” 刚进了房间打算闭目养养神,房门被轻轻的敲响,明林以为是暗卫,躺在床上说了声“进”。 结果进门的却是白怡。 她看见他躺在床上,有些拘束的问,“睡了?” 这一声轻柔的问话让明林立马坐了起来,有些诧异的看向门口,“小花姐?你怎么来了?” 白怡把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朝着床边走了几步,“刚才有外人在我没说。我就是想提醒一下你,我觉得那个李公子,心机颇深,他要是让你去帮什么有危险的忙你可别答应啊。” 明林不解,“他,他是大将军的儿子。” 白怡撇了撇嘴,“大将军可是有俩儿子,在北疆守着的那个英武侯才是你亲舅舅,这一位,谁知道对你是个什么态度呢,反正啊,你自己好好琢磨着些,要是有危险你别犯傻,别硬往前冲。” 明林这次点了点头,白怡刚才说的那些大将军的家庭关系他确实不太清楚,“小花姐,你知道的好多啊。” 白怡神情一僵,很快又恢复自然,“在红袖馆的时候经常听见那些达官贵人说起来这些道道,你在寺里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清楚着呢。” 明林不疑有他,比起才见了两面的那个“小舅”来说,这几日朝夕相处的小花姐显然说话更有说服力,“你快去睡吧,我都记着了。” 他把人送到门口,关门前她不放心的又看了他一眼,他笑嘻嘻的冲她说,“小花姐,有你真好。” 白怡立刻回过头去,小跑着进了自己屋。她没上床去歇着,坐在桌子前对着烛台上慢慢燃着的蜡烛发呆,今天一整天,她好几次因为明林的话失神,那一跳一跳的烛火就像她一跳一跳的心,不时的摇曳晃动,没什么规律可循。 她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可又让人忍不住的贪恋。她好像很久没体会过那种被人在乎、被人需要的感觉了。 可是明林会在乎她的心情,还会告诉她“有你真好”。 这种感觉真是太奇妙了,就好像儿时她绣的第一个针脚拙劣的汗巾子被她父亲珍重的欣赏了半天然后揣进怀里一样。 父亲…… 父亲已经没了,还有母亲,还有弟弟,都没了 。 那以后再没人在乎她,也再没人需要她了。 这么想着,原本还有些烦乱的心也平静了下来。是呀,有什么可烦乱的,明林是个和尚,是个修佛修了十几年的和尚,大概在他眼里,这世上的每一个人他都会关怀爱护的吧。 他可是佑国佑民的“仙灵”呢。 来时是深夜,又是坐的马车,两人根本没看清安城到底是什么状况。直到天亮跟着李渊去街上走了一圈,才知道这次地动给百姓带来了多么沉重的打击。四处都是倒塌的房屋,一条街生生的从中间断成两截,一面是官府搭建的粥棚施粥,另一面却是如同地狱一样的荒芜。 路边随处可见可闻的是哀嚎声,还有不甘心失去亲人在废墟里用手挖着找人的。白怡看着那些嚎叫着喊娘的小孩子,就像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脸上血色全无,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陈知府照着昨夜李渊吩咐的那样,在城中几个比较大的空地上都搭了粥棚,又让手下的人去原本人口最密集的房屋区整理废墟顺便救人,只是衙役数目太少,加上李渊拨给他的兵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城里的居民,不论老少,都被这灾难给吓得离了魂,瘫坐在路边萎靡不振。 和李渊料想的差不多,他转身冲着明林看了一会儿,吩咐萧钦道,“给他换身衣裳,把人也领来。” 明林还不知他要自己做什么,李渊就先跟他说了,“去镇宁楼上念经。” 镇宁楼是个塔楼,也是安城最高的建筑,这次地动并没有摧毁镇宁楼,只是楼身稍稍有些倾斜。 明林觉得只是念经的话似乎并不算危险,看了一眼有些失魂落魄的白怡,答应了李渊的要求。没多久,萧钦领着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和尚,又给明林换了皇家祭天时才会穿的法衣,从安城最大的街上走过,径直的上了镇宁楼的顶楼,那里四面通透,和尚们席地而坐,在明林的带领下念经为这座城市祈福。 人群中是杂乱的声音,有知情的人大声嚷道,“楼上诵经的那个是兴隆寺的‘仙灵’啊!” 接着就有七七八八的附和声,还有些妇女跪在地上朝着塔楼的方向跪拜磕头,嘴里念念有词的恳求着什么。 在地动中活下来的百姓,许多人身上并没受什么重伤,可心里却是崩溃的,他们觉得这是老天爷对他们有怒气降下来的惩罚,人哪里能跟天斗,想着原本活生生的亲朋好友刹那就从这世间消失了,那种无力感就遍透全身 。 可是塔楼那里传来的诵经声,那么悠扬,带着安抚人心的神奇力量,让所有惊慌的人都冷静了下来。尤其是楼上坐着的,是兴隆寺的仙灵,是传说中的江龙王转世,是那个能佑国佑民的天家六皇子。 正帮着转移妇女孩童的白怡也忍不住驻足,抬头看着楼上的和尚,虽然距离很远看不清人脸,可她还是一眼就分辨出了明林。不止是她,几乎所有人都能一眼认出来哪个是仙灵,或许是那身华丽的袈裟让他格外的与众不同,整个人都带着一股仙气。 白怡仰着的头低下来,第一次正视了她和明林的距离,那距离,比这座镇宁楼的楼高还有多出许多去。 ☆、五章(3) 壮丁们被组织着去搬运残垣和搜救伤者,女人们则聚在空地上编草鞋,搜救的地方路不好走,一天就得费一双鞋。只有小孩子的心大,吃饱了也就不再哭闹,几人成堆的追打着嬉笑玩耍,笑声传出去好远。 白怡就坐在那些女人中间,和她们一起打草鞋,这种帮助人的感觉让人心安,她不时的抬头看向塔楼上的明林,觉得自己在和他做一样的事情,这种“一样”似乎可以让他们的距离稍微近一些。 繁忙的一天就这么匆匆的过去了,白怡就在那一横一竖的草绳纹理中看花了眼,都不知道天色渐晚。直到穿着华丽袈裟的明林来到她面前,朗声喊了她一句,“小花姐,回去了!” 白怡把草鞋放在膝盖上,抬头看他,讷讷的应了一声,因为蜷了太久的膝盖有些僵硬,站起来的时候跺了跺脚才能好好走路。两人并肩往住处走,路上的行人不时驻足合掌向明林行礼,神态恭敬。 白怡的心里忽然就有些苦涩,他是那个受世人敬重的仙灵,就算她编一天、编十天、编一百天的草鞋,都不可能把他们之间的距离缩小分毫。想到这里,她觉得有些没劲,此时已经到了临近宅子的巷子里,四周都静悄悄的。 她停住脚步,也像那些路人一样跟明林行了个礼,惊得明林不知所以。 “明林,后头的路,我们就分开走吧。”白怡的语调并无波澜,甚至还能开玩笑似的告诉他,“江湖这么大,总有我的落脚之处,你就不要想着度我去当姑子了。” 明林还没搞清楚她怎么就要跟他分开走了,可也来不及想清楚了,他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像缠着大人买吃食的小孩,眼睛里全是乞求,“不度你不度你,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我们一起走吧,我跟着 你。” “你跟着我去哪儿?”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这对话似曾相识,只是说话的人却完全反过来了。 白怡轻轻的叹了口气,看着自己被攥住的衣袖,“之前不知道你的身份……你看,你这么尊贵,可我却……” 她今天在乱糟糟的环境中呆着,人也变得乱糟糟的,蓬头垢面,在他那一身华丽的装扮前更显得卑微。 明林抓着她袖子的手一松,白怡转身就走,心里乱的想捶脑袋,可没走两步,明林又追上来,挡在她前面不让她走。 白怡烦躁的往旁边走,他就也跟着走过去,依旧堵着。 “让开。”白怡推了他一把。 “不让。”明林的脸上居然难得的有了怒气。 白怡停住,瞪了他一眼,“让开!” 她这一瞪,明林有些服软的趋势,可随即又站直了身子,“你这么说,我,我不让。” 不等白怡开口,明林又接着说,“仙灵不是我说的,六皇子也不是我想当的,那些传言更不是我传出去的,我一直和兴隆寺的普通和尚没两样,我更没觉得我有什么身份有什么尊贵,你如果非说我有身份,那我的身份管什么用,能让我跟着你一起走么?” 在白怡的印象里,明林一直是个善良大度的和尚,总是温温和和的照顾着别人,这是她头一次见他这么怨怒,更是第一次听他说这种一点儿都不“无欲无求”的话。 白怡不知道怎么办,她本来也无处可去,可她不想跟在明林身边了,那会一遍遍提醒她前尘往事,关键是,她好像还对个和尚…… 她把对自己的怨气撒在了明林身上,怨自己心意不坚决,被人劝两句就有些松动。她再次推了他胸膛一把,“你让开!” 明林没想到她还会推,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倒,两个人都愣住了。 明林就势在地上打了两个滚,锦丝绸缎滚上一层尘土,他甚至把两只手在地上拍了拍,然后在脸上胡抹了一通。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他已经狼狈的像个没头发的小叫花子。 白怡震惊的合不拢嘴,“你,你疯了么?” 明林倒是毫不介意,顶着一张花猫脸凑到白怡面前,“这样会不会好一点儿,这么看起来你比我有身份多了吧?” 一股羞恼的感觉涌上脸,白怡都不 第六章进京面圣 白怡失魂落魄的背着包袱回了自己房间,她感觉自己也就是在床边坐了几息的功夫,明林就来找她了。 明林一眼扫过放在床尾的包袱,关了房门站在桌子旁边看她,“小花姐,你想往哪儿去?我听说坐船往北是北原,那边的人都住在土洞里。” 白怡抬头看了看他,低下头,“不,不走了。” 明林往床边走了两步,“怎么了?不是说不想在这里呆着了么?” 白怡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袖,清早萧钦的话犹在耳边,她觉得自己的命就像蝼蚁一样轻贱,那些人随随便便的就可以让她无声无息的消失。眼泪蓄满了眼眶,她强忍着没哭出来,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坚强了,可是一碰见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发现自己还是软弱的要命。 明林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他弯腰,歪着头去看白怡的脸,正看见一颗豆大的眼泪落下去。他有些慌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最后默默的坐在了白怡的身边,也不说话。 白怡飞快的收拾好情绪,扭头看向明林,又觉得有些委屈害怕,红着眼眶看着自己的裙子,两只手揪着衣服,像要揪出个洞来。 明林被那种疏离的气质弄得有些不舒服,他稍稍往白怡身边坐近了些。 白怡还在那里揪衣服。 明林悄悄的屏住了呼吸,又朝着白怡坐近了些。 白怡这次终于有反应了,她抽着鼻子,怒视着明林,“你靠我那么近干嘛?!” 明林抬起屁股就朝着反向挪动,坐的比之前刚落坐时还远。 白怡看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更生气了,“你躲着我干嘛?” 明林这次没有立马挪动,他有点琢磨不透白怡的心思。他正犹豫,白怡一直憋着的眼泪忽然不憋了,一串连着一串的往下落,虽然没有哭出声,可是她鼻头却哭的红红的,看着分外可怜。 明林想起来上次见白怡哭,那是林施主去世的时候,她就趴在床边嚎啕大哭。他这么一想,想起来上次让她止住哭好像是因为……念经? 嗯,对,她悟性那么高,说不定他念念经,她能从中参出来什么佛理,也就平心静气了。 白怡正想着狠狠的哭一通,然后就不管不顾的告诉明林自己的身份,也不去管那个什么萧钦会不会杀了她了,她一定要逃走,再待在这里她会疯了的。 可是坐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忽然,就念起经来。 她没听过,也不知道念的是什么,可她一点儿都不想听他念,她现在需要的是倾诉,需要明林去听她那些藏在心里的害怕。 谁知明林看她惊楞的模样,还以为自己的方法奏效了,终于止住了她的眼泪,念得更用心了。 他闭着眼睛,手里的佛珠随着他嘴唇的翕动快速的转着,仿佛完全沉浸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应该是神圣高雅的,那个世界,一定也没有她。 白怡想到这里,忽然从心里生出一股不甘和怨气,这世上,如果说还能勉强算是和她有关联的,明林应该是排行第一。可对明林来说,她只是他游历路上遇见的一个谈的来的路友,他有俗家的一众亲戚,他有寺里的师兄弟,他甚至还有能让他一直宽容善良的信仰。 他在她世界里占了那么大一部分,可她,对他只是可有可无的朋友。 这样的现实让白怡心里的阴暗都被释放了出来,她站起来,一步跨到明林面前,在他还没睁开眼之前两只手按着他的脑袋,在他那已经长了一层短短头发的脑袋上用力的亲了一口,那亲吻十分粗鲁,离开的时候带了一道“啵”的声音。 不知道是脑门上异样的触感,还是这暧昧的声响,或者两者兼有,明林手一抖,佛珠掉在地上,砸中了白怡的脚。 白怡弯腰捡起来那串油光发亮的佛珠,放到了明林腿上,一丝不自然都没有,她理直气壮的盯着他,好像刚才轻薄了出家人的那个不是她一样。 明林的一双眼睛里有惊讶,有迷茫,还有点后知后觉的羞恼。 白怡看见他总是温和的脸上一下子这么多表情,有些捉弄人成功后的得意,她瞪着他,“你不想让我哭了的话,这么做比较有用。” 明林抓着手里的佛珠,原本还想问问白怡到底在伤心什么,现在却只想着赶紧离开。他觉得白怡的状态不大好,而且自己好像也是她状态不好的原因之一,他还是先走吧。 白怡看着明林不发一言的离开了自己屋,又后悔起来,她好像惹恼了明林,她怕她会把唯一关心她的人也给推得越来越远。 她坐回床上,手抚着自己的嘴唇,刚才明林短短的发茬戳在嘴上酥酥麻麻的,她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居然做出那么离经叛道的事情,不知道明林会不会吓着了,以后躲着她再也不理她了。 明林确实是吓着了,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他记得小时候,有次自己在寺里 闲逛,看见去寺里上香的一个女客,领着一个大概三四岁的小男孩,那男孩子走路不稳摔倒了,看样子摔得不重,因为他都没哭,还在那里咯咯的笑。可是那个女客却吓坏了,“心肝肉”的抱着那个小男孩叫,还亲他的额头和脸颊。 明林是从小在寺里长大的,也摔过,摔得还挺厉害,可是从来没人亲他,他记事很早,所以他很确定,不管是师父还是师兄们,都没有那么温和的抱过他,更别说亲他了。 后来他还见到过父母或者是长辈亲那些小小的肉团子,所以他心里的感觉就是人只有在很小的时候才会被亲,这个“很小”大概是六七岁以前,因为年纪再大些的孩子他就没见过被亲了。 甚至有一个阶段,他希望自己能长得慢一点,这样他就还是个小孩子,说不定柔妃娘娘来看他的时候,他扑倒了,她也会亲亲他。 可是一直过了可以被亲的年纪,他的那个愿望也没实现。 今天,刚才,就是一盏茶之前,白怡亲了他。 她亲的是他的脑袋,就像摔倒小孩的娘亲那样做的,他终于知道了那是种什么感觉,好像有一瞬间脑子里放空,被亲过的地方还残留着软软的触感,难怪那个小孩被亲了那么开心…… 他思绪越飘越远,心跳的异常活跃,总觉得被亲了的地方像是个热源,持续不断的散发着热意,不烫,但是暖暖的。 喝了一整壶茶,心也平静了很多,他终于觉察出了哪里不对。 明林站起来,绕着屋里走了一圈,看看房顶,看看床后,最后试探着喊了声,“暗七。” 半开着的窗子“哒”的一声落下,暗七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飞了进来,“主子。” “哎,坐。”明林不习惯被他跪,拉着人坐在桌子前,“那个……问个事。” “主子您吩咐。”暗七只坐了三分之一的凳子,说两句话就要跪下。 明林一直拉着他不让跪,“昨晚到今早,小花姐那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今早白小姐背着包袱出的门,渊公子的手下萧钦和她说了些话,然后她就回房了。”暗七当时在屋顶捉蚊子,蚊子“嗡嗡”的叫的人心烦,也没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不过有个重点他倒是抓住了,“萧钦喊她‘杨小姐’,然后白小姐很惊慌的样子。” “杨小姐……”明林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一闪而过,他暂时放下了这头,又问暗七,“怎么没跟我说啊?” 暗七楞了下,“主子只让保护白姑娘安全,没说……那以后是谁跟白姑娘说了什么都要跟您报告么?” 明林一噎,“不是……哎,反正以后你要是看着她脸色不对就跟我说一声吧。” “是。”暗七不多话,见明林没什么吩咐了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杨小姐……杨……”明林脑海里浮现出七年前给他送栗子糕的那个小姐姐,那个在山洞里也是红着一双泪眼看他的小姐姐。 他闭上眼睛,记忆里的人和白怡的脸慢慢重合,好像,是有些相似的。 难怪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些熟悉的感觉,原来是故人啊。 他在屋里慢慢踱步,想着暗七说的萧钦去找了白怡,然后白怡吓哭的情景,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么一想,他抬脚出了门,向着李渊的房间走去。 ☆、六章(2) 李渊的房间在院落最偏僻的位置,屋子很大,明林敲门后等了一会儿,等到了萧钦来开门。 萧钦看到他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扬起一张笑脸,看起来人畜无害,“仙灵,你怎么来了?” 明林淡淡的施了个礼,“李施主在么?” “找少爷?”萧钦侧身把明林让进屋,“你先坐会儿吧,少爷去安排送五皇子回京的事了,一会儿就回来。” 明林道谢,跟着他进了屋落座,神色自在的对着那雕花的窗棂参禅。 萧钦站在一旁给他倒茶,看了他几次,没忍住开了口,“仙灵,有什么急事么?要不要我派人去给少爷捎个信。” 明林把目光从窗棂转到了萧钦脸上,“不必麻烦,只是闲谈。” 他的眼神并不像李渊那样有着让人胆寒畏惧的凌厉,却在温和之中透着一股不容欺瞒的精光,起码萧钦看着这样的目光莫名的有些心虚,他退到一旁,“那就等等吧,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萧钦对李渊的行程倒是了如指掌,明林的一盏茶还没喝完,屋子的主人就推开门进来了,看见客厅里坐着的明林时一愣,点了点头,快步走到桌子前,倒了一大碗茶喝下去,长舒了口气,“来找我?” “是。”明林应声,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问李渊,“你们找白怡说了什么?” 李渊眼里闪过一瞬的疑惑,忍不住回头看萧钦,“你找她了?” 萧钦的目光有些躲闪, 但还是诚实的答了,“早上看她背了包袱打算离开,就……和她聊了两句。” 李渊眼里的疑惑变成恼火,手里的茶杯扔在萧钦脚下,“怎么不跟我商量!” 萧钦没敢躲,被那茶水泼在脚上,一分烫装作七分,龇牙咧嘴的装疼,却还是站在那里,有些委屈的说,“我也是怕她自己走了有危险,才想让她留下……” 李渊没再理他,回身看着明林,不用问也知道萧钦的“聊两句”肯定不是唠家常,多半是威胁白怡留下,至于用什么威胁,也就是她的身世能做做文章了。他不想当着别人的面训斥萧钦,忍下怒气,只问明林,“白小姐可是吓着了?” 明林捻过一颗佛珠,“或许吧。” “你来找我是想……萧钦,一会儿去跟白小姐道歉!”李渊想了又想,也只想到这一种可能。 “那倒不必了。”明林摇头,觉得萧钦出面只会再次去揭白怡的伤疤,“想问件事。” “你说。” “李施主……”明林叫了这一声,不知为什么觉得别扭,换了个叫法,“你想软禁白怡么?” 李渊敲了下桌子,“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就是想软禁我了。”明林垂着眼皮,轻飘飘的问了这么一句似乎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短暂的沉默后,李渊朝萧钦使了个眼色让他去门外看守,等到屋里只剩两人的时候,他面沉如水的问明林,“如果我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帮我么?” “只要力所能及。”明林不犹豫的答了,“而且不伤害别人。” 李渊嗤笑了一声,“利益所争,有人有所得,必然是因为有人有所失。” 明林不和他辩解,“我只是个出家人,早就断了和俗世的牵连,如果是朝堂上的事,我可能帮不了你什么。” “你知道当年你是怎么被送到兴隆寺去的么?”李渊看着明林的眼睛,不容他有丝毫的闪躲,也不给他思考的机会,就把在宫里早不是秘密的秘密告诉了他,“你出生那天,你母亲柔妃的寝殿长欣宫上出现了大片的紫红色云团,半个京城的人都看到了那奇异的天象,圣上大喜,当即招了国师来给你批命,你这命也是金贵,国师批了整整三个时辰,算出来你是里头的江龙王转世,能够佑国家昌盛,保万民平安。你知道大晋就是依着水建起来的,你这个命格,立了太子悉心教养才是正路,怎么可能就送去庙里念经了。” 明林听得很认真,这些和他身世有关的事情,好像除了他自己以为,别人都清楚的很。 李渊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又继续说,“因为国师算出你佑国佑民的命之后,又算出了你别的命——他说你克父。” 明林就像是听别人的故事,他不能理解,“然后,他就信了,就送我去寺里了?” 李渊摇了摇头,“圣上一开始也不信,你知道,你的母妃很受宠爱,她给圣上生的孩子,又是个转世龙王的命,怎么可能轻易的就扔开了。可是自你出生以后,圣上忽然得了怪病,先是夜里睡不着,总看见鬼影,白天精神不济,正值壮年却时常晕倒,太医们也查不出来什么病,开的安神的方子又不管用,这么一来二去的,又有人在圣上面前提你的命克父云云,圣上就有些疑心了,本来也只是因为兴隆寺刚建成,送你去度度佛光去去煞气,结果你一走,圣上的病就好了,甚至更精神了,于是……“ 于是就让他在兴隆寺呆了十几年。 明林并不觉得心里有什么不平,他跟着师父给人看命的时候,从来都是规劝人心向善,那些所谓的命格他觉得都是人的性子的缩影。他不知道国师怎么看出来他是龙王转世的,更不知道一个才落地的婴儿怎么就能去克他的父亲。 明林的沉默让李渊有些不忍,可他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没理由就这么停下,“国师,哦,应该是先国师了,大将军派人去查,结果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事情,先国师的夫人小时候曾经有个义结金兰的手帕交,那个手帕交后来嫁给了还在潜邸的圣上,并且为他生下了五皇子。” 话说到这份上,明林再不通世故也听懂了李渊的意思。 李渊笑了笑,“当然,或许这真就是巧合,但你也得看清楚,这天下没你想的那么太平,你,还有白怡,你们就这么瞎走,只带了两个暗卫,我不放心。” 明林不知道李渊的话里有几分是真心,有几分是假意,他忽然觉得还是寺里好,师兄弟们偶尔吵架斗嘴,却从来不会去算计人。他想不明白,所以就只能问清楚,“既然当年大将军查出来了国师可能有问题,为什么不接着查,为什么就让我一直待在寺里了?既然我已经平平静静的待了这么多年,你现在又何必来扰我清净,告诉我这些呢?” “如果不是碰上了你,又正好生了这些事端,我也不想跟你说,只是眼下,你走不了,你得跟着我。”李渊欲言又止,“当年,父亲不是没想把你领回宫,是柔妃娘娘…… 她告诉父亲,不要深究了,圣上安康最重要,而且,圣上把你送走后心怀愧疚……对柔妃娘娘和将军府,都是好事。” 如果说明林枯燥寂静的寺庙生活曾有过一丝慰藉,那份温暖也都是柔妃娘娘和暖阳公主给他的。此刻,李渊告诉他,柔妃当年可以领他回去,可是为了固宠,她选择了放弃他。他曾经所有的慰藉都成了水中倒影一样的虚无,温暖就像是写在纸上的墨字,有那么个意思,却触不到温度。 明林捏着那天青色的茶杯,微颤的指尖显示出他的不平静,过了许久,他微哑的声音传到李渊耳朵里,“你要带我去哪儿。” “京城。”李渊食指敲打着桌面,“你可能得跟我进趟宫里。” “白怡呢?” “我会在京里找个地方安置她,你放心。” “你知道她是谁。”明林望着李渊,“不要伤害她,也不要吓着她。” “没问题。”李渊一口应下,“等事情过去了,你可以继续回寺里修行,不会再有人打扰你清净。” 明林不清楚李渊嘴里的“事情”是指什么,可他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张巨大的网,无力逃脱,于是只好随命前行。 日上三竿的时候,明林才想起来自己早上还没吃东西。摸着瘪瘪的肚子,他从李渊那里出来了就往后厨走去,两个做饭的婶子看见他来吓了一跳,听说他来找吃的,从温着的锅里舀了些小米粥,又端来些剩下的馒头和小菜。正打算给他搭个小饭桌,明林连忙推辞,说端回屋里去吃就行,只是走了没两步,看见簸箩里鲜鲜嫩嫩的玉米棒子停下了脚步,把放着饭菜的托盘一搁,跟做饭的婶子打了个招呼,拿了两个玉米就蹲在灶旁烤起来,厨房里有烤肉的铁叉子,他用来烤玉米倒也便利,生玉米本就嫩,他没多烤,看着玉米粒表面有些泛黄了就给抽出来,也不顾那玉米烫手,迅速的掰成好几块放进盘子里,一边用嘴吹手心,一边用小刷子往玉米上涂蜂蜜。 端着这香香甜甜嫩嫩的蜂蜜玉米,他一溜小跑的往白怡房间赶去,想着吃了这么甜的玉米,小花姐应该就不会哭了吧。 ☆、六章(3) 轻轻叩门,屋内半天没人应。明林想着昨晚白怡慌张的跟自己说要走的样子,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不会自己偷着走了吧? 这念头划过,明林有些顾不得礼节了,运了运气,用力的推开的了白怡的房门。这房间一眼看的见 头,自然也包括那木架子床,还有床上堆成的“小山包”。 明林诧异的望向床上,白怡似乎是在趴着,只拿被子把上半身给裹了起来,刚才敲门听不见大概也是因为她脑袋埋在被子里。此刻,因为他的突然闯入,白怡猛地掀开了被子露出脑袋,发丝凌乱,脸颊红粉。 两个人互瞪了半天,同时出声。 “你来干嘛?” “你在干嘛?” 然后又同时噤声。 白怡把被子翻到一侧,坐起来,也没解释自己刚才因为亲完明林后觉得害羞,少女怀春的拿着被子把自己跟外界隔绝,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明林更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人,他把托盘放到桌子上,转身去关门,发现木栓因为被他刚才强行撞开而裂了道缝,只虚虚的挂上,想着等会儿找人来修一下。 两个人面对面的坐在桌前,烤玉米的香气扩散的四处都是。白怡清了清嗓子,直接用手拿起来一块看着最好吃的,“你做的?” 明林想提醒她上头有蜂蜜,可是看她已经下了手,干脆起身去铜盆那里拿帕子沾了水,打算给她净手用。回头要递给她的时候,白怡已经在嘬手指上的蜂蜜了。 明林拿着帕子,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只得把湿帕子放在桌子上。 白怡的一身侯府小姐的做派早在这几年间的市井生活中磋磨没了,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样子太有失体统了,讪讪的看着自己的手,“这个,挺甜的,你尝尝。” 明林本来也跟着她看她那双修长但是劳作的有些皲裂的手,听她说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头愣脑的就凑过去,舔了一下她伸着的指头,迅速的又退了回去,低着头开心,“是挺甜的。” “……” 白怡脸上才褪去的红,瞬间又爬了上来。 这,这,这是什么路数? 明林见白怡半天不说话,好奇的放下粥碗去看她,就看见她一直拿那个湿帕子擦手,好心问了句,“你不吃了么?” 白怡很想把那个帕子扔他脸上,问问他刚才那是在干嘛,可是想到早上自己对他做的出格的事情,又有些心虚的忍下去了。 虽然各怀心事,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两个人还是把早饭给吃的干干净净。肚子饱了,心也就没那么沉了,气氛也好了很多。 明林把上午跟李渊的对话一句不漏的都告诉了白怡, 虽然他答应会跟李渊回京,但那是他自己愿意帮李渊或者说将军府的忙,至于白怡,她应该有自己选择的自由,没必要因为别人的私欲就得提心吊胆的跟着,他把话说得很明白,“你不想去,没人能强迫你,我可以让人护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白怡沉默了一会儿,她认真的思考着哪里是她想去的地方,结果发现她哪里都没去过,小时候在京城长大,后来逃到了密城,只有这两处是她熟悉的,可这两处她都不想再呆了。 明林似乎能看懂她的犹豫,替她出主意,“或者,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去京城,会有人安排你住在京郊的宅子里,很安全,等我能帮的都帮完了,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兴隆寺。” 他说的一本正经,白怡听了却只想笑,“要修佛我也是去兴济庵吧,去什么兴隆寺啊。” 明林偷偷看了白怡一眼,“兴隆寺也有供女客修佛的地方。” 不过都是些短住的贵客。 当然这句可以先不告诉她。 可他忘了白怡小时候也是经常跟着杨夫人去寺里小住的,所谓的女客修佛的地方,她呆了不知道多少次。 白怡没戳破,转而思考起李渊说过的明林的身世。她不知道李渊这次把明林卷进夺嫡的风潮里意欲何为,虽然他话里话外都是将军府在支持三皇子,可李大将军是出了名的不涉党争,如果真想扶持个新皇帝,还不如考虑他们自己家的亲外孙呢。 再看看眼前这个“亲外孙”,这小光头要是穿上龙袍……啧啧。 白怡的思绪越飘越远,等到终于回神,她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大将军真想拥立新君,当年就不会把明林给送去寺里了。 她问明林,“你相信李渊的话么?就是他说,柔妃娘娘为了固宠把你送走的话。” 明林一愣,“我觉得,娘娘人很好……你见过她么?” 他问完了,发现白怡抿着嘴不语,想起来她并不想公开自己的身份,自然也就“没见过”柔妃了。他能理解白怡,但他现在真的想这个人聊聊那些“不清净”的佛门以外的俗事。 “我觉得,她肯定是有别的什么想法吧。”白怡抿着的唇微张,“没有娘亲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 明林从李渊那边出来的时候心里转了千百个回合,他从不会恶意揣测别人的言语,可李渊暗示的柔妃娘娘的自私,他一句都不相信。白怡对柔妃娘娘的肯定让他像是在星月无光的夜里前进时 第七章暂留宫中 明林本以为下了船就要去宫里的,毕竟岸上那浩浩荡荡的车马明显是宫里的规制。谁知道李渊带着几分不自在的神色走到他身边,悄声在他耳边说,“大将军派人叫你回将军府。” 明林好奇的看着那明黄的车曼,问李渊,“你回去么?” “我得先……算了,我先送你回府。”李渊招手叫来萧钦,跟他吩咐了几声,深深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收回视线,表情也恢复如初,“那边是三皇子,来接五皇子棺木的。” “阿弥陀佛。”明林在江上的时候就知道他们后头的那条船运的是什么,也没多说。知道暂时不用去宫里,他心里松了一口气,“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李渊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领着明林上了将军府的马车,一路无话,快到府门口时,李渊忽然问明林,“如果大将军问你想不想登大宝,你怎么答?” “大将军为什么要这么问?” 李渊干笑了几声,“毕竟是亲外孙。” “不想。”明林答了他上一个问题,“我只是来看看柔妃娘娘和暖阳公主,旁的,都不想。” 李渊习惯性的用食指敲打着桌子,思考了片刻,“其实你这样,也挺好。” 好与不好的,旁人怎么说都不算。 接他们的马车很简陋,可迎接的规格却是不小,明林一下车就迎面见到了大将军领着一众家眷在门口迎他。明林有些受宠若惊,上前施礼,说了声,“大将军安好。” 李斯忱细细看着这个自己没见过几次的外孙,看到他那短短的头发时心里有些酸,满是粗茧的大手在明林肩上拍了拍,拍的明林一边肩膀都忍不住下沉了些,“好小子,瞧着比小时候壮实多了。” 明林心中的不安似乎被李斯忱那一拍给拍的粉碎,看向将军的眼神里不禁带了些对长辈的亲近。他这清澈的眼神杀伤力太强,李斯忱被他这么看着居然觉得鼻头有些酸,果然说,血缘之亲,隔多远都割不断。 被忽视的李渊并没恼意,蹲下去把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扛起来,“大热天的,你跑出来干嘛?” 小姑娘咯咯的笑,也不怕生的望向明林,肉乎乎的小手指着他,“看表哥。” 她脆脆生生的声音惹人喜爱,李渊亲了亲她的小脸蛋,佯装吃醋的问,“小叔好看还是表哥好看?” 小姑娘很是为难的来回看着两个人,不知道怎么作答,那纠结的小模 样逗笑了一众大人。将军身边一位慈眉善目的妇人把孩子从李渊手里接过去交给奶娘,有些埋怨的说,“多大个人了还没正形。”说完看看李渊的身后,“怎么自己回来的?” 李渊解释了句,“让萧钦留在三皇子那里替我做些事。” “哼。”李斯忱的一声冷哼打断两人的谈话,“秦氏,你领凉儿先回住处。你,跟我来书房!” 明林一时没反应过来“凉儿”是谁,等到那妇人朝他看过来的时候,才知道说的是自己。他甚至没来的及介绍自己的法号,李斯忱已经怒气冲冲的领着李渊走了。 “孩子,走吧,我特意给你安排在小佛堂附近的院子住,你没事可以和我一起念佛啊。”秦氏慈眉善目的,看起来很好说话,她问奶娘怀里的小姑娘,“玉锦去娘亲房里玩,等你娘回来了让她给凉表哥张罗饭菜好不好?” 李玉锦在门口站了这些时候已经有些困了,闻言乖乖的趴在奶娘肩上搓眼睛。 人都散了,秦氏带着仆人领着明林往他住的地方走。秦氏给他安排的屋子确实很用心,不至于偏远,但是很安静,途经书房的时候,听见里头“嘭”的似乎是茶杯落地的声音。秦氏见怪不怪的安抚明林道,“大将军脾气爆,父子俩经常这么吵,别担心,没大事。” 明林点点头,想起来李渊生气也爱扔茶杯,还真是随了大将军呢。 书房内,李斯忱可不像秦氏说的没什么大事,他摘下墙上挂着的剑,指着李渊的胸口,怒目圆睁,“你这逆子!五皇子的死是不是你下的手!” “不是。”李渊面不改色,“虽然我很高兴看到这场面,但这次真是他自己去赶风流债,我的人没动手。” “那个女人不是你安排的么!就算没有这次地动,只怕你也会想办法让她下手吧!”李斯忱胸口剧烈的起伏,气的不轻,“我就问你,你想干什么!非要搅得天下大乱么!” 李渊抬手握着那剑往自己心脏处移了移,刀锋锐利,他的手顷刻就被划破,“我想干什么,父亲三年前不就知道了么?若说是我搅得天下大乱,那也太冤枉我了。父亲,你睁眼看看,这世道,还能更乱么?现在上边坐的那位,忠奸不辨,善恶不分,朝堂上乌烟瘴气,百姓们民不聊生。奸佞当道,像您这样的良将却被架空着压在府里。你如果要忠的就是这么一个君,那不如一剑刺死我,但凡我还活着,该干的事我就一定会去干。” 李斯忱的手抖了下,看着李渊 手心的血已经沾染了袍子,长叹了一口气,把剑扔到地上去,“逆子!” “父亲。”李渊握着受伤的手,背到身后,“父亲,我不敢求您帮我,各凭本事,成了是我的命,不成,也是我的命。” “放屁!”李斯忱疲惫的坐在椅子上,“既然你叫我一声父亲,我怎么可能不管你,等你事败了,你以为李府上下能有人活?!” 李渊沉默不语,听任李斯忱责骂。 终于,李斯忱骂够了,问到了正事上,“你这是打算,动手了?” “是,五皇子死了,还有地动这个由头,三皇子蠢蠢欲动,我的人也已经准备了三年,是时候了。”李渊把话都说开,“只是明林……原本没想让他掺和进来的,可我身边跟着三皇子的人,他知道了以后让我务必把明林带来,上面的那位信这些,三皇子的意思是拉拢明林让他替自己批个好命,毕竟仙灵的话在民间很有威望。” “威望?”李斯忱哭笑不得,“他一个毛娃娃,还批命,还威望呢,可笑。” 李渊对信鬼神之说的圣上向来不屑,听李斯忱这么骂,也没附和,只能保证,“不管事成与否,我都会尽快把明林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嗯……”李斯忱虽然骂他,可李渊打从一开始就没瞒过他,过了三年了,李斯忱在见识了这位主子种种昏聩之后,心里的天平开始偏向李渊,到底都是皇家血脉,或许真的是李渊更适合那个位子? “承远,你下定决心了么?”李斯忱又问了一次。 “是。”李渊肯定的答。 “那……如果成功了,宫里的人你要怎么处置,还有三皇子,人虽然愚钝了些,我看对你可是真不错,这些,你都想好了么?” 李渊没吱声,若是依着当年他一家所受的苦,这些人当然要全部杀光,可他不能跟李斯忱这么说,说了只怕他再不会支持自己。 看他沉默了,李斯忱也就懂了大半。这也是李斯忱一直不能下决心帮他的原因,二十年前的那场腥风血雨,他实在不想再见到一次了。 书房里气氛压抑,明林屋倒是挺和煦的。 秦氏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些佛学典籍来给明林摆了一桌子,又记着柔妃说过他爱吃栗子,桌几上摆着各式栗子做的小点心。 明林对着这位其貌不扬却格外细心的长辈,忽然就想起了白怡,他记得小时候,白怡也给他送过栗子糕。 其实他也并没有那么喜欢栗子糕,只是因为柔妃娘娘每次见他都会带,他又比较珍惜娘娘送的吃食每次都会吃完,稀里糊涂的就成了他爱吃栗子糕了。 谢过了秦氏,他独自坐在这装潢典雅的屋内,不知道白怡那边过的怎么样,是不是也这样锦衣玉食、照顾周到。 他能感受到这里人的善意,可毕竟还是陌生的地方,人在陌生的环境下总忍不住去想亲近的人。他想了一会儿白怡,又想了想师父,可是脑海中浮现出师父笑眯眯的让他去跪着时,明林甩了甩脑袋,继续想白怡了。 京郊的庄子里,白怡重重的打了个喷嚏,身后的婢女连忙上去给她披上外袍,“小姐,门口风大,咱们回屋吧。” 白怡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 走了这么久,居然,又回来了。 ☆、七章(2) 白怡有些晕船,在江上的时候一直睡不安稳,回到庄子上安顿好了就觉得乏累。这庄子没有主人,她来了,所有的仆从都围着她转,也不用讲究什么礼节,白怡在床上足足的躺到要用晚膳了才起。 刚睁眼的时候还有些迷糊,不知道今夕何夕,听到小丫鬟柔声询问是否用水的时候恍惚间觉得回到了小时候在侯府的时光。 她起身,看见昏暗的房间已经点上灯了,怔愣的往外间走,竟发现有个男人倚靠在方塌的靠背上看书,听见她的脚步声,那男人抬头问了声,“起了?” 是李渊。 虽然是李渊的庄子,可是她一个姑娘的房间,他就这么不避嫌的出入,还是让白怡心里有些不快。寄人篱下,她也没什么可说的,目光移到他看的书上,是一本风俗游记,再看他那拿书的手,裹了一层厚厚的白布,应该是受伤了。 李渊发现了她的关注,放下书下了塌,吩咐婢女们安排上饭,“我来这儿也有半个时辰了,还没用膳呢,一起吧。” 在安城时尚能同桌共食,可一回到京城,白怡的那些礼仪教养好像席卷了周身,让她跟李渊相处的时候处处别扭。 李渊却是完全不在意的,甚至吃饭时还把她多吃了几口的菜移到她面前,一副殷勤照顾的样子。白怡食不知味,索性摊开的问他,“公子有什么事就说吧,我命都握在你们手里,你们要我做什么我也不能不做。” 李渊轻笑一声,挥了挥手让下人都退出去,“把门关上。” 白怡一看这架 势,有些慌,声音拔高了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不过去,公子还是开着门吧。” 李渊的笑意更胜,“说不过去?怎么会说不过去呢?我正要跟你聊聊说的过去的办法。” 白怡听到这话暗骂一声糟糕,她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说什么“说的过去”,这不就是要让她做他的女人嘛!这……这怎么行! “好了,不逗你了,说正经的。”李渊看白怡面红耳赤的,偏偏却不是小女儿的羞态,更多的是打算跟他鱼死网破的拼命样子,敛起了笑意,“这次把你带回京城,确实是为了保护你,你的身份我知道,而且很多年前就知道了。你放心,我没想害你,翔安侯于我有大恩,他惨遭横祸时我年纪尚幼无能为力,后来打听到了你的下落,我也一直给那位林娘子银子让她照顾你,只是手下的人办事不力,居然不知道林娘子已经去世了。这是我的疏忽,所以我现在要弥补我这个疏忽。” 白怡消化不了这么复杂的内情,在她眼里,李渊是个心机太深不适合交往的对象,所以他说的话她一点儿都不相信,可是在他说出托林姨照顾她的时候,她心里又有些动摇,赎身需要一大笔钱,当时林姨赎了身嫁给鲁大时她就疑惑过林姨哪里攒下了那么多钱。 “之前因为我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也就觉得离你远一些可能才是对你最大的保护。现在……”李渊说到这里停了下,没有说下去,直接说明了来意,“你是翔安侯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我自当全力护你,前几年让你颠沛流离是我的不是,今后我保证让你荣华富贵,再不受苦。” “……”白怡不太适应忽然变得这么深情的李渊,不确信的问他,“你是想纳了我当姨娘?” “自然不是,我会迎娶你当正妻。”李渊心知自己说的太急,估计白怡不相信也不敢相信,“我说这些是希望你安心在这边呆着,京城里最近会变天,但是不管怎样你都不要害怕,这里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护卫森严,你就养养花喂喂鱼的休养着,等我把事情都办完就来娶你。” 白怡沉默着看李渊,觉得他那受伤的手掌一定是失血过多,把脑子也给连累坏了,不然就是她还在睡觉,这一切都是梦。 李渊自觉已经把话说全,再留下来只怕会让白怡紧张,命令小厨房给白怡再备一些好消化的粥食,连夜回了将军府。 白怡舀着南瓜粥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白色的瓷勺磕上碗沿发出“叮咚”的声音,白怡举起小勺子细细 的看,又拿着那小勺磕了一下碗沿,多久没用这么好的东西了,这声音可真好听。 在侯府的时候,和娘亲出去玩总会遇到些夫人拉着她要她当自家儿媳妇,那时候她太小,没心没肺的谁说要收她当儿媳她都答应,惹得她娘亲没少臊她。后来家破人亡,她和拂翠进了红袖馆,拂翠为了保全她也为了挣钱糊口,做起了那种生意。只是拂翠长得一般,又没有才艺傍身,在红袖馆里接的也都是些粗鲁的男人,那些男人和畜生没什么两样,每次她帮拂翠涂抹伤药的时候都恨不得去死。是拂翠总劝她,“活着,还能有些盼头;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拂翠一直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就连“白怡”这个名字也是拂翠妹妹的名字。后来拂翠被折磨死了,林姨就收留了她,她在红袖馆的后厨帮着烧火洗菜,偶尔看不惯那些男人欺负和她关系好的姐姐,还会去顺几个钱袋子给那些姐姐出气,那还是她跟着乞丐混的那段日子学到的手艺。 总之那几年,应该说一直在林姨死之前的日子里,她过得确实不好。如果她一出生就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或许还不觉得,正因为她曾经有过大富大贵的日子,落差才显得那样大。在那种不人不鬼的日子里,她从来没想过成亲的事。她不像林姨那样心存侥幸,从燕栖巷走出去的女人,怎么可能嫁个好归宿。 哪怕就是离开了燕栖巷,离开了密城,她也没想过嫁人。她是罪官之女,是在逃的死囚犯,她的身世就像雨前的闷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开。 她何苦去连累别人。 只是李渊,他刚才说父亲是他的恩人,虽然没说有什么恩情,可白怡现在什么都没有,她觉得他没必要偏她。如果真的如他所说会护她一世周全,那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又想到他说的那句“京城要变天了”,白怡心里惶惶不安。 她和明林会来京城,就是因为李渊相求。明林能帮的忙,大概不会是什么简单的忙。五皇子死了,圣上年富力强,三皇子难道等不及了? 她越想头越痛,不知道李渊的话是不是真的,心情有喜有悲,还带着对明林的担忧,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同样难以入眠的还有明林。 晚饭的时候宫里来了人传话,说让明林明日入宫觐见。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没有师父陪同的情况下去面圣,明林紧张的睡不着。 他反复想着圣上会问他的问题,然后自问自答的琢磨着怎么回答。 听说圣上脾气有些暴躁,说话不要太冲,还有有气度有礼节…… 想了太多,第二天起床时眼下有些发青,大将军亲自送人去宫里,看见他那样子就知道他没睡好,咂了咂嘴,“熊包,进个宫有什么好怕的,也值当的你睡不着?” 明林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眼睛,想把那团青给揉开似的。 “去车里眯一觉吧。”大将军把人赶上了车,自己骑着马,还凑到马车窗子边撩开帘子跟里头的明林说,“赶明儿教你骑马,大男人,坐什么马车。” “是。”明林想起来之前李渊也说过类似的话。 为了面圣的时候看起来精神一些,他强迫着自己在车上睡了一觉,虽说没睡沉,可他觉得头脑清醒多了。 他就这么怀着忐忑和几分说不清的心情随着大将军一起进了圣上的书房,还被赐了座。只是圣上一直在跟大将军说话,神情恹恹的,不时的让大太监帮他揉揉额头,看起来很不舒服。 明林听着圣上问起边关的军防,又问了问李邝将军的事,接着说起派兵去安城防止□□的安排。安排完了一溜儿,圣上就让大将军退下了,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好像才想起来还有明林的存在,对着明林那特意刮过的光亮脑袋盯了一会儿,丧气的挥挥手,“你五哥去了,过两天性慈大师会领人来,你们一起替他做场法事。这两天,你就住在宫里陪陪柔妃吧,她身子也不大好。” 吩咐完了,也不等明林回话,说了一句自己要歇着了就把人都赶出了殿外。 明林跟在大将军身后,回头看着关上的木门,他准备了一晚上的话一句都没说出来,心里难免就有些失落。 大将军不能去后宫,就要分开的时候问明林,“我要走了,你得住在这儿,也不会太久。住进来不能轻易出宫,你外面还有什么事么?” 明林摇摇头,忽然想起来什么,拿出串佛珠来给李斯忱,“这个您帮我转交给京郊庄子的白怡姑娘吧。” 他觉得白怡一个人在庄子上肯定心神不宁,既然她把这佛珠当护身符,还是放在她那里有用些,“跟她说我一切安好,不用挂心。” 姑娘? 李斯忱看明林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七章(3) “将军?”明林对上李斯忱沉思的表情,催问了一句。 “咳咳,京郊庄子是哪一个庄子,这是承远安排的是吧?行了我会 让他去转达的,你快去给柔妃娘娘请安吧。”李斯忱摆摆手,走在领路小太监之前走过巷道。 明林一路走,一路好奇的打量着宫里的景色,满眼的金与朱,入目的都是宫殿和高墙。 “仙灵,这就是长欣宫。”小太监不知道怎么称呼明林合适,只是看他这一身的僧袍,便称了一声“仙灵”。 “有劳施主。”明林客气的朝他施礼,吓得小太监噗通跪下。 明林尴尬的要去扶他,小太监头磕的更低,手臂都发抖了。 “凉儿!”身后有人拍了下明林的肩膀,“你在门口磨蹭什么呢!母妃在殿里等着你呢!” 明林转身,看见暖阳公主穿着蓝色镶边的白色长裙,头上没戴什么发饰,笑意盈盈的拉着他胳膊,“快走快走,我给你准备了好多好玩的。” 明林被她拽着往殿里走,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门口跪着的小太监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自己也跟着松了口气。 “公主,我自己走就行。”快到殿门口了,明林抽回了自己的手,有些不好意思。 “哟哟哟,跟自己姐姐有什么不好意思啊。哎,我这两个月没见你,你好像又长高了,我都得仰着头才能对上你眼睛。”暖阳还是不松手,紧紧抓着他胳膊,朝着殿内喊,“母妃,快看这是谁家的小和尚!” “瞎叫什么呢!”柔妃的声音伴着她的人影一直出现在明林面前,她温柔的看着明林,不像暖阳那样上手去抓,只是招呼着人一起往屋里走。 明林进了屋才发现,屋里还有李家大少奶奶。 他刚朝着李邝的妻子吴氏施了礼,就被暖阳按着坐在了柔妃身边的座位上,拿银叉子叉了桃块给明林吃,“大舅母今天才带来的,是她回娘家去从果园子里现摘的,可甜了。” “昨天在将军府吃过了。”明林没说完,已经被迫被暖阳送进嘴里一块桃。 他闭着嘴嚼桃子,瞪着眼看暖阳,听到对方问他,“比你在将军府吃的甜吧?” 明林仔细的咂摸了一下,好像是更甜些,于是点了点头,就听见暖阳得意的说,“肯定甜啊,这可是本公主亲自切的。” “暖阳!别胡闹了,自己坐好去。”柔妃轻声的训斥了声,转而头疼的跟吴氏说,“就这个样子的,去哪里给她找夫婿。” “那就不找了!我就在宫里陪着母妃!”暖阳丝毫不觉得羞臊,搬了个绣凳坐在柔妃腿边撒娇 ,“母妃,我就在宫里不好么,我不想找夫婿。” 柔妃揉着自己的额头,“当着你舅母还有弟弟的面,你装也装出几分矜持好么?” 明林没想到自己一来就碰上这么一出,不用暖阳强行投喂就自觉的拿着叉子一口接一口的吃起桃来,竖着耳朵听他们说暖阳公主的婚事。 “我这次来呀,就是跟娘娘转达我娘家人的心思,当年想亲上加亲,让我那侄儿尚了公主,可惜我侄儿福薄……公主心善,替我侄儿守了三年,我们娘家人没有不感恩戴德的,只是既然是自家人,更不能坑害了公主,三年的孝期也到了,还请娘娘给公主相看着再寻个驸马吧。”吴氏一边说着一边拿手帕按眼角。 这事明林倒是知道的,公主齐笈礼之后就许给了吴氏的侄子吴文辉,听说那是个脾气样貌都顶好的,又和暖阳自小相识,结果下了定送了日子没多久,吴文辉跟友人出去游玩时遇上野兽,马受了惊把人给甩在地上,还踩了两脚,吴文辉当天就没了。暖阳公主不肯退婚,圣上又不舍得让她守一辈子寡,最后定下了亲事照旧,只是暖阳只能替吴文辉守三年,三年到了就要再找个驸马另行婚配。 有次暖阳去兴隆寺见他,明林还替暖阳开解过,让她不要太执拗于已逝之人,结果暖阳不耐烦的跟他说:“小孩子懂什么啊,快看看我给你寻的这个木鸢,会飞的!” “舅母,你哭什么啊,哎呀,母妃都没哭,你哭什么……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不是没有合适的人么……”暖阳最看不得别人哭,偏偏她大舅母就是个眼泪包,连大舅那种疆场上杀人不眨眼的硬汉看见她哭都急的想撞墙,她更没招架的能力了。 暖阳正着急,忽然看见了一旁悠然吃着桃子的明林,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凉儿不是会算命么,来来来,快给我算算,我的驸马什么时候会出现?” “咳咳——”明林险些呛着,柔妃给他递了碗温茶让他喝水压压,又从自己衣襟上摘了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慢些。” 这样亲切的举动,明林更觉得耳朵发烫了,看向暖阳,“我不会算命。” “你不是仙灵么?之前那些去找你批命的都说准,怎么,给我就不能批了?”暖阳一撇嘴,偷眼看着舅母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到明林身上,更加卖力的扯着明林要算命了。 “小祖宗,你饶了我吧,我这耳朵被你嚷得嗡嗡响,能让我静静么?”柔妃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这几年她不喜欢寡居在公 第八章京郊私会 在宫里睡的第一夜,明林感觉自己像是什么稀罕摆件似的供人参观,不说那些低着头偷偷瞄他的宫女太监,就连几个年纪小的皇子都跑来他的居所看这位从没见过的皇兄,然后被慌张找来的乳母给抱回去。 明林侧躺在床上,手握成拳撑在脸下,在长欣宫用了晚膳,还教柔妃娘娘怎样调息,一直到柔妃娘娘困乏了才离开。 其实明林也困了,但是情绪上有些兴奋,明明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睡不着。他想和人聊聊天,聊聊暖阳公主和柔妃娘娘,要是白怡在这里就好了,她见过她们,说不定比自己知道的还多。 可惜白怡不在,他又不能找个小太监小宫女过来,叫来了光磕头就得磕一晚上。 “暗七。”明林想起来自己还要两个“影子”,一时兴起喊了一声。 “主子。”几乎他声音刚落,暗七就出现在他面前。 明林没想到暗卫在这皇城里居然也能这么随意行走,惊奇的问,“暗八呢?你们一直在宫里么?” 暗七自得的笑了笑,“暗八在外头守着呢,主子放心,十七暗影的名头不是白叫的,除了圣上呆的地方侍卫太多不容易接近,您去哪儿我们都跟着呢。” “喔。”明林面上的赞叹极大的鼓舞了暗七,“其实这宫里我一个人守着您也是够够的,您要是有需要跑腿的活儿就让暗八去。” “咦?”明林一听,似乎真的考虑了一下,“那你叫暗八来一下好么?” “得令!”暗七幸灾乐祸的去把刚才抢了他七连环的暗八给换进屋,想着大晚上的暗八还要到处跑就高兴的不行。 暗八不明就里的进了屋,看见明林正坐在灯下拿着笔对着纸发呆,听到声响回头看了他一眼,指着门前的杌子让他先坐,自己要写封信让他送出去。 暗八也不和他拘礼,拿着从暗七那里抢来的七连环坐下研究,这七连环是暗七自己做的,平时看暗七一甩手就给分开七个圈,一合手又变成了一个大环,可到他这里怎么拆都拆不开,气的他想直接用内力给它震碎了。 就在那乒乒乓乓的拆环声中,明林这封咬着笔杆写了小半个时辰的信终于写完了。他有许多话想跟白怡说,还想问她知不知道柔妃和暖阳的喜好,可是那么多话最后他一笔都没写。 暗八把七连环塞进怀里去拿信的时候真的无心偷看的,只是明林完全不避人,收信纸的动作大的很,让他不想看见都难。 当然,最主要的是那封信的内容也太简单了,就仨字:“你好吗?” 暗八对将军府在京郊的几处庄子都很熟,他记得暗六说过白小姐住的是渊少爷之前住的庄子,门儿清的摸出了宫,借了匹马朝着庄子赶去。虽说他觉得大晚上的用暗影跑老远去就为了传个“你好吗”这种无关痛痒的屁话实在浪费,可这是主子的吩咐,他必须要遵守。 他觉得,大晚上传信这种烂主意,多半是暗七那家伙想的,再联想到之前暗七的冷笑……暗八把怀里的七连环捞出来,那是暗七花了半个月用木头雕的,光打磨就用了五天。现在,他掌心一用力,七个圆环震的粉碎,手一扬木屑随风飘散。 白怡的房门忽然被敲响时,她第一反应就是李渊去而复返了,那人不会真打算住在庄子里吧,就算住下,自己找个房间就是了,找她干嘛? 敲门声只响了一次,待白怡披好了外衫往外走,打开门却发现门口空荡荡的根本没人。她觉得奇怪,关了房门往回走,赫然发现床前居然站着个一身黑衣的人。 “姑娘别慌。”暗八朝她走近了两步。 因为已经见过几次面了,白怡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明林身边的暗卫,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提着一颗心着急的问,“明林出事了?” “主子没事。”暗八把那封信掏出来放在桌上,“就是让我给你捎封信。姑娘看看吧,要是需要回信就现在写,我给带回去。” 白怡没想到明林会给自己写信,有些新奇的拿过那信,又看了一眼背着手站在窗边背对她的暗八,轻声的询问,“壮士来我这儿,李公子知道么?还有外面的仆人……” “姑娘不必担心,没人知道,你快着点儿写信吧,你外间服侍的丫鬟我用了迷香,很快就会清醒了。”暗八解释并催促道。 白怡抿唇,这哪里是不必担心,这要担心死了好么!李渊还说这庄子安全,现在丫鬟被迷晕了,房间里进了人,外头的侍卫却什么都不知道! 没心情去考虑李渊这里的守防多么薄弱,她点了一只烛灯让光更亮些,打开了那个连封口都没封口的信,对着信上的内容反复看了许多遍。 暗八骑马骑的脖子有些酸,活动筋骨的时候回头看了下,只看见白怡两手托腮的盯着信纸。 就仨字,有啥好看的? 这姑娘是不是不识字呀? 就在暗八要忍不住上前告诉她那三个字念什么 的时候,白怡抬腕拿了支笔,砚台里墨不多,她一边研墨一边写,抬头就是两个字:“都好。” 暗八觉得这废话一样的回复足够交差了,谁知白怡沾了浓浓的墨汁挥挥洒洒的写了整整两页纸。他这次没偷看,不,他从来都不会偷看别人的信件,之前只是不小心瞄到了而已。 等他带着这两页纸回到宫里时,明林屋里已经熄了灯。暗七正坐在树顶上百无聊赖的嚼树叶,暗八落在他身边坐下,笑话他,“你是鸟么,为什么要吃草?” 暗七鄙视的把树叶吐掉,“鸟才不吃草呢。你怎么不去主子那里回话?” 暗八下巴朝着明林的房间扬了扬,“那不是歇了么。” “你傻呀。”暗七捶了暗八肩膀一拳,“一小姑娘,还是一漂亮小姑娘,大半夜给你写信,搁你你睡的着?” 暗八沉默良久,“主子是和尚啊。” 暗七笑起来,“这样,一个月的工钱,赌不赌?” 暗八脚尖一点,朝着明林屋里去了,等看清床上坐着的人目光清明的眼睛时,一阵肉疼。 这个月要喝西北风去了。 ☆、八章(2) 白怡的信里写了许多她知道的宫中贵人的喜好,比如皇后喜爱荷花,陈贵妃喜欢金钗,跟柔妃关系最好的和妃喜欢吃杏仁茶。明明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可小时候熟记的那些事情就像刻在脑海里一样,不去想的时候就藏着,一想就全都想起来了。 其实倚着圣上说的让明林在宫里住不过三日,法事是在五皇子头七的时候做的,做完了,明林也就要跟着师父走了。 所以白怡列的那些个贵人,他可能见都见不到面。 但他还是高兴,他明明都没说,可白怡却知道他心里担忧的是什么。明林把白怡写的都记到了心里,不想留着纸条多生是非,把信放在烛台上给烧了。 火苗跃动着吞噬了纸张,快烧到头的时候明林又后悔了,用手硬是把火给按灭了,然后把被火烧的生疼的手指放在嘴边“呼呼”的吹气,另一只手则去弹那残留的信纸一角,黑色的边缘弹掉后,有些泛黄的纸上还有白怡写的“都好”二字。 他抽了个信封,把这残余的一角小心的装进去,撑开信封确认已经装好了,这才倒持着烛台在信封口上滴蜡密封。 这可是他收到的第一封信,回头放到寺里他的那个箱子里,好好留着。 那封信里白怡说了好多细碎的事,可有一句她宽慰明林的话却是最准确的,“宫里的人都信佛,对着你肯定会客气的。” 翌日清晨,有皇后身边的内侍来传明林去永宁宫,说是皇后请人过去说话。 明林其实更想去长欣宫找柔妃娘娘礼佛,可是皇后的话他不好不听,不然等他走了柔妃肯定要受牵连,只好换了身新的僧衣跟着那内侍去拜见皇后。 出乎他的意料,永宁宫里来了许多娘娘,连柔妃都坐在那儿冲他安抚的笑。 他向皇后施了礼,又看了一眼柔妃,然后才在皇后赐的座上坐下。 “哟,这就是仙灵啊,看着可真有精气神。”坐在柔妃下手的一位看上去有些年老的妃子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皇后点头,“和妃说的是,看着是个好孩子,赏。”她一扬手,身后的宫女捧着个托盘走到他面前,是几盒上好的檀香,“身外物估计你不稀罕,头一回见也不知道送你些什么好,回头我让人去兴隆寺再捐些香火。” 明林替寺院向皇后道了谢,只听得和妃又笑起来,“皇后可是贵人多忘事,这哪是头回见啊,这仙灵出生的时候咱们不是一起去给柔妃贺的喜嘛,我记得那天是江龙王的生辰,就是咱们仙灵出世的那会儿,漫天的红光啊,天都发紫了,我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好看的景色。” 皇后端起茶杯轻抿了口,“是啊,咱们仙灵和江龙王一天的生辰,命里带着吉相,佑国佑民。” “哼,可真是带着吉相,这仙灵早不下山、晚不下山,这一下山就赶上了安城地动,估计呀,是仙灵身上带着仙气,人世间消受不起。”坐在偏角的丽贵人冷嘲热讽了一番,她是陈贵妃的堂妹,也是五皇子的姨母,因为自己没能生养个皇子,一直跟随着陈贵妃,如今五皇子死于非命,陈贵妃伤心过度在宫里休养,她对着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六皇子满怀敌意,说话是直白的不客气。 “是赶巧了。”和妃一抚掌,“老三这不是负责安城赈灾的事嘛,我听他讲呀,这安城百姓没有不夸仙灵的,说是地动发生不到一天,仙灵就赶到了安城为亡灵超度,为生者祈福,满城百姓都知道有仙灵守着安城,这大家伙才心里有底,不然那些灾民说不定就要出乱子的。”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交锋,言语中心的明林却是半句都没放在心里去,他就定定的坐着,不附和也不反驳,好像他们说的那个仙灵并不是他一样。 柔妃欣慰的冲他点点头 ,喝了口茶便收回了目光,直到皇后说累了众人这才散了。和妃快走了两步跟在柔妃身边,亲切的和要跟着柔妃回长欣宫的明林说话,“昨个儿见着你父皇了吧?圣上最近啊为了赈灾的事成天操劳,你有空见着了也要提醒你父皇多注意身体。” 不止是安城一处地动,好几座城都发生了灾害,北方大旱滴雨不落,南方却是大坝被冲毁淹了沿岸的居所。举国上下四处有流离失所的灾民,皇帝派了十几位钦差大臣去赈灾,就怕灾民发起暴.乱。 明林想想昨日见到的圣上,跟他没说几句话,多是在和大将军商量派兵的事。他对着刚才好几次维护自己的和妃,只简单的答了句,“圣上心怀天下,自然日理万机。”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还没走出永宁宫的大殿,身后的嫔妃们听得一清二楚。 和妃笑着夸了几句圣上的勤政,又问起来三皇子的事,“我也好多天没见老三了,你可看见他了,哎成天的到处跑,就没个闲停。” 明林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刚才这位娘娘还说三皇子跟她讲了自己在安城替百姓祈福的事情,怎么这会儿又说好多天没见三皇子了。可能是这位娘娘的面容太慈祥,而且白怡说过她是柔妃的好友,明林对她也更客气些。 想了想那天在岸上看见的那浩大的车马阵势,还有李渊给他指三皇子马车时看到的一个略有些胖的男人的身影,就是那个人指挥着李渊在安城安置灾民的。明林回道,“三皇子宅心仁厚,想必是为了灾民奔波劳碌,这才没能来您面前尽孝。” “哈哈哈,他就是个跑腿的命……”出了永宁宫的大门,后面他们的对话宫妃们就听不到了。 或许是太想知道仙灵出了殿门还有什么“高论”,宫人们四处打听谈论,结果还不到一天的工夫,从后宫到朝堂,全都在传着仙灵的话了。 关于圣上的倒还正常,只说圣上是真龙天子,受命于天,心怀天下,日理万机。 关于三皇子的却是有些邪乎了。 最初传出去的版本是“三皇子宅心仁厚,为了灾民奔波劳碌,寝食不休。” 再接着又有了“三皇子宅心仁厚,爱护万民,品德高洁,为了赈灾事宜三过家门而不入,有古代圣贤风范。” 然后越传越多,到最后已经成了“三皇子仁心仁德,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 听暗八回复这些传言的时候,明林满是不可思议,这都哪跟哪儿啊,他怎么不记 得自己说过这些话?又想到李渊暗示的几次在替三皇子做事,他猜这可能就是李渊说的让自己帮忙。 明林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被传成了这样,想去找柔妃解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刚出门就被传旨的太监给追上,说是圣上召见。 站在御书房,没被赐座的明林站的笔直,对上圣上那不辨情绪的眼睛,不知道圣上召自己来做什么。 良久,没能从明林脸上看出一丝心虚的圣上有些不满,声音有些低哑,“宫里的传言你听说了么?” “听说了。”明林老实的回答。 “哦?这么说起来,还真是有这么回事了?你给三皇子批命了?算出来他就是下一任储君?”圣上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威慑,像是能看破所有人的谎话。 “回皇上。”明林也学着圣上那样蹙了蹙眉,“我连三皇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圣上一哑,然后禁不住笑了起来,还没听人这么回过他的话,这老六去寺里当和尚当的脑子一根筋了吧,他笑的都咳嗽了起来,喝了口茶压下去,才又笑眯眯的问他,“那么这话不是你说的?” “不是。”明林摇头。 “如果让你见见三皇子呢,可算得出这储君之位他坐不坐的住?” “我不会批命。”明林继续摇头。 圣上的脸色温和了许多,“好,好,不会批就不批,在宫里可住的惯?我今日看你母妃气色好多了,不如你在宫里多住些时日吧。” “多谢皇上好意,贫僧已是出家人,住在宫里多有不便,还是及早回寺吧。”明林半分没有客套的说,“我会在寺里为皇上和娘娘多多诵经祈福的。” “嗯,好孩子,既然住不惯就回兴隆寺去吧,下午性慈法师就进宫了,你替朕去接他。” 明林一直看着圣上,所以看见了他的肩膀从绷着的状态放松的那一瞬间,就是那放松的一瞬间让明林心里多少有些难过。 他想,圣上刚才说的那些话果真只是客气话。 跟着性慈法师做完了五皇子头七的法事,明林就带着暖阳公主送他的那些小玩意儿回兴隆寺了。走的是大路,宫里特意派了豪华的马车送归。 车上,明林和师父面对面的打坐,忽然睁开眼睛,“师父,我的游历期限还没到呢。” 性慈回道,“多事之秋,你还是先待在寺里吧。” 明林失望的“哦”了一声 。 又过了会儿,明林再次打破车内的安静,“师父,你会骑马么?” “不会。” “我也不会。”明林把装着礼物的包袱往车里推了推,自己走到车门口,朝着性慈说了声,“但是暗八会骑啊。” “师父我要去找个人,很快就回山上。” “说不定比你们的队伍还要早的回山上。” “师父再见!” ☆、八章(3) 这一行车马载了一百个和尚,明林和普通僧人穿着无异,从车队偷溜出去时并没有引起护送侍卫的注意,只当是有人下车要方便。 跑到没人的草丛里,看着最后一辆马车也离自己远去后,明林扬声叫出了暗八,“能借到马匹么?” 暗八答道,“这有何难,主子要几匹?” “一匹就行了。”明林不好意思的答,“你骑马,我,我坐后头。” “行,这里离租马行不远,主子随我一起过去吧。”暗八说着就要像小时候那样把明林给夹起来,被明林跳了一步躲开。 “你先去,我让暗七领路随后就到。” 暗八得了命令脚一点就飞了出去,只是一边飞檐走壁,一边心里暗叹:先是半夜和小姑娘通信,现在又不让自己抱了,小主子果然长大了啊。 明林第一次骑马,虽然不用握着缰绳控马,只需要扶着暗八的肩膀坐在后头,可暗八骑的有些快,马匹颠簸了一路,赶到京郊的庄子时明林的腿都有些打哆嗦,大腿根那里摩擦的生疼。 暗八将马拴在离庄子有一定距离的树干上,问明林,“主子,咱们是从大门进还是翻进去?” “君子行事自然要光明坦荡,怎么能有门不入却要翻墙呢?”明林边走边对着……咦,暗八呢? 头顶的某棵树上传来声音,“既是正门进,我就不方便露面了。” 不知是不是李渊有过交代,或是白怡自己吩咐过什么,明林跟门房说了自己的法号后,门房甚至没去请示就把明林请进庄子里了,一边引路一边让小厮去里头通禀。 这庄子里头除了花草还有块农田,田里种了当季的瓜果蔬菜,田边还有一只老母鸡领着一队的小鸡在散步。 去通禀的小厮没在后院见到白怡,正要问管事嬷嬷去哪里找人时,被明林拦了一把,“施主不要找了,人在那里呢。” 明林指着田间那个穿着灰绿色粗布衣衫带着斗笠的背影,冲小厮笑。 小厮惊了一跳,真没想到小姐居然会下地干活,更没想到她穿成那样这和尚居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下也不用通禀了,白怡转身拔草的功夫就看见了明林。她把斗笠摘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冲明林挥了挥手。 明林立马就大步走到田埂边上,朝着往自己方向走过来的白怡打招呼,“小花姐!” 白怡笑嘻嘻的应了,走到田边把罩在衣服外头的粗布衫给脱了,指着地上的小鸡崽跟明林说,“看,这是我来的那天才孵出来的小鸡,是不是很可爱?” 明林跟着看过去,认真的点点头,伸手把跑在最后头一颠一颠的那只小鸡给提起来捧在手上看。 “嗯,这只是小黑,送你了。”白怡大方的把那只脑袋上有个黑点的小鸡送给了明林,又说道,“外头热,咱们进屋里聊去。” 回了房,白怡让明林在外间方塌上和小黑玩一会儿,自己进屋换了身干净衣裳,又用香胰子洗了脸,抹了珍珠粉,这才出去。 明林听见声音看过去,才几天不见,就觉得白怡好像好看了许多,头发绾的好看,衣服搭配的好看,连脸都好看了。 他把小黑放在塌上让它自己跑,正了身子跟白怡说起来这几天在宫里的见闻,连说带比划的描述着暖阳公主送他的那些小玩意儿,还讲到了柔妃娘娘亲手去小厨房给他做了栗子糕。 白怡静静的听着,和他一起高兴。 “我今天就跟师父还有师侄们一起回寺里了。”明林说完了宫里的事,又说起来这里的目的,“我是来接你一起走的。” “接我?”白怡愣了下。 “对呀。”明林点头,“当初让你和我一起来京城的时候不是就说,在京城暂住几日,等事情结束了你就和我一起上山。” 白怡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答应跟明林一起出家了,看他这笃定的神色,可能自己真的答应过?不过就算真的答应过,那也是走投无路的时候的选择,现在这样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干嘛要出家啊。 “咳咳。”白怡有些想笑,“你真的那么想度我啊?” 明林点点头又摇摇头,“你悟性好。不过我说过的,不会强求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不出家就不出家。” 他还觉得柔妃娘娘的佛理也好。 要 是柔妃娘娘和白怡都去兴隆寺礼佛就好了,他可以天天见到她们。 白怡满意的点点头,“还是明林体贴我。不过我不能跟你上山了,我六根不清净,还是留在山下做我的俗人吧。” “可是你在寺里也可以不出家的,我可以和师父说,让你在香客的居所住着,你现在没有去处,不如就在寺里帮着做做饭什么的。” “谁说没有去处,我这不是住的很好么?”白怡指了指这间屋子。 “这里?”明林有些疑惑,“这里是将军家的庄子。” “是呀,不过这里平时没人来,李公子说让我就住着好了。”白怡给明林倒了杯温水,“你是跑来的么,一脑门的汗,喝点儿水。” 明林喝了水,又拿袖子把撸了一把脑袋,“那你也不能一辈子都住在这里吧?” 白怡起了逗他的心思,“为什么不能一辈子住在这里?你不是也要一辈子住在寺里么?我怎么就不能住这里?” “那不一样啊。”明林开口反驳。 “哦?哪里不一样?” “就……就……”明林也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最后讷讷道,“你还要嫁人啊,嫁人就不能一辈子住在这里了。” “哈哈。”白怡憋着的笑忍不住蹦了出来,“傻小子,这都听不出来么,我既然说要一辈子住在这儿,自然就是要嫁给这庄子的主人了。” “大将军?”明林瞪大了双眼,脱口而出了自己的外祖父,随机觉得不对劲,一思量,“李渊施主?” “嗯。”白怡笑着戳明林的脸,“你怎么会想到是大将军啊,想什么呢?” “真的是李渊施主?”明林又确认了一遍,“你要嫁给他么?” “是呀。”白怡又戳了他脸一下,“以后我可就是你的舅母了!来,叫声舅母听听!” 她丝毫没有待嫁女的娇羞,甚至说“舅母”的时候脸都不红一下,只觉得逗明林玩很有趣,却看见明林的脸色倏忽就变白了。 “怎么了?”白怡把戳他的指头伸成掌,放在他额头上停了下,“哪里不舒服么?” 她的手上带着刚洗完后的清香,停靠在明林头上时那香气沉到了明林的鼻尖,让他片刻的心安,顿了一会儿,明林再次开口:“你怎么会忽然要嫁给李渊施主呢?” 白怡收回手去,“说起来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李公子答应了要娶我为妻 第九章京城变天 “你?你怎么进来的?”白怡惊的不轻,尤其是她现在只穿了中衣,虽说胳膊腿都遮着呢,可总归于理不合,这小子也太莽撞了,被人知道可怎么办。 “翻墙进来的。”明林实话实说,没提这院子里侍卫太多,他轻功不到家,最后还是暗七和暗八一起夹着他飞进来的。 “大晚上的,你翻墙干嘛啊?”白怡这会儿穿衣服也不是,赶人很突兀,又不能就这么说话,只好把被子往身上围的更严实了些。 “想见你,走大门怕给你惹麻烦,就翻墙了。”明林实话实说,站在门帘的地方看着有些可怜。 “你……真是服了你了,你坐吧。”白怡指了指内间唯一的一把圈椅。 明林看看那真丝坐垫,再看看自己的脏衣服,摇了摇头,“我衣服脏了,不坐了,就这么站着吧。” “没事,明天洗洗垫子就是了,你快坐吧。”白怡又指着那圈椅。 “我不坐……”明林走到床边,“我站着吧,这样离你近些。” 白怡心里无语的笑,大晚上的离那么近干嘛啊,“你来找我,是有话要说吧,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明林听不见她心里的话,走的更近了些,小腿碰到了床架子板,低着头对围坐成一团的白怡说,“我很难过,心里很难过。” “为什么?”白怡仰头看他。 “你说你要嫁人了,我想着以后可能不能见你了,就很难过。”明林之前一直把白怡当暖阳公主一样的姐姐看,可是暖阳公主嫁了人还是他姐姐,他还是能和她见面,能彼此关心;白怡不一样,白怡如果嫁人了,大概就不会再和他见面了。 “怎么会见不到?我如果嫁给李渊,我们还是一家人啊,他是你舅舅不是么?”白怡说到最后,声音弱了下去,自己也觉得不合理,“也是,你毕竟在寺里,来往的机会少了些。” 而且她一旦为人.妻甚至为人母,也不合适去山上找明林玩了。 她的沉默让明林继续之前的话道,“所以我心里觉得空落落的,就跟有人拿了个小勺子,挖西瓜似的把我心里最中间最好吃最甜的那一块给挖走了。” 这比喻,说的白怡都跟着一起心颤。 “我都已经走出去二十里了,哦不是走的,是骑马,你会骑马么?”明林说到这里停了一下,问白怡,看她摇了摇头又说,“没事,以后我可以教你,我已经会骑了。骑了二十里地, 心里难受的太厉害,我就掉头又回来了,你能帮帮我,让我不那么难受么?” 白怡从来没听人问过这种问题,她甚至连他的问题都没搞懂,更别说怎么回答了,她反问,“我要怎么帮你?” 明林只是想着自己因为她难受,有果必有因,要解决果就得先寻着因,所以才跑了过来,现在白怡这么问,他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办,他依旧是一脸难过,“我也不知道,可你见识的多,我想你可能会知道。” 白怡除了攥被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明林想起来在安城的时候,萧钦拿白怡的身份吓唬她不让她走,那次白怡也很难过,难过的都哭了,那时候他想安慰她,白怡怎么说的来着? 白怡亲了他一下,跟他说安慰人的时候这样比较有用。 现在明林觉得自己难过,白怡不安慰他,他有些生气,所以他打算自己寻求安慰。他俯下.身子,两手捧着白怡的脸在她额头上响亮的亲了一口。 亲完以后去看白怡的神情,只看见她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见鬼似的吼他,“你疯了?” 明林手还放在白怡脸颊上,她说话的时候手掌传来细微的颤动。明林觉得亲她和上次她亲自己的感觉差不多,都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他现在心里充满了不安,就像又一次要被最亲近的人抛弃一样。 屋里的那截蜡烛终于烧到了末端撑不住的灭了,屋里一片漆黑,白怡差点喊出来。 明林把手下移,捂住了白怡的嘴没让她发声。 眼睛适应了黑暗的夜色,白怡也不顾得拉着被子了,松开手去推明林,把人一把给推倒在地上,“今晚的事我当没发生,你赶紧走吧。” 地上冰凉,明林坐在那里有些委屈,上次白怡亲他的时候他就没推倒她,他不服气的站了起来,温和了那么多年的脾气下掩藏着的幼稚无礼都一同爆发,他站在白怡面前也伸手推了她一把,反正她身后是床,推倒了也不会像他刚才跌的那么疼。 白怡一时不查被他推倒,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撑着坐了起来,低声训斥他,“你真是不可理喻!” 她那个“喻”还没说完,明林又是朝着她肩膀一掌把人给推倒,气哼哼的告诉她,“这是上次你亲我的时候我没推的那一下,我们扯平了!” 白怡火气上涌,跪坐起来,披散着头发就是一头撞在明林肚子上,成功的把人再次掀翻在地,“谁 跟你扯平!” 明林这次直接半躺在了地上,好在床前空地大,他没磕着碰着。 白怡坐在床上,明林躺在地上,两个人都在气呼呼的喘粗气。 这么过了一会儿,明林忽然出声,“地上凉,我的背硌的疼。” “谁让你躺在那里的。”白怡这会儿气也消了,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很愚蠢,有些脸热,好在屋里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 明林翻身爬起来,径直坐在了床边上。 “哎你这衣服这么脏怎么直接就坐上来了啊!”白怡嫌弃的训他。 明林沉默了下,问道:“那我脱了?” “……”白怡简直是要气笑了,“算了明天让他们洗吧。” 两个人就这么并肩坐着,谁都不说话,就在白怡以为明林会不会坐着睡着了的时候,他终于开口,“我知道我这样想很不对,可我真想你永远不嫁人。” 白怡无奈的低语,“哪有你这样的,你也想暖阳公主永远不嫁人么?” “不,不是这样的。”明林摇头,“她嫁了人会幸福的话我就想她嫁,不开心的话就不想她嫁。” 白怡又问:“那你是觉得李渊不好,我所嫁非人,所以不想我嫁?” “嗯,对,是这样。”明林答的极快,好像终于找到了借口,可没多久又出声,“对不起小花姐,我刚才撒了谎。我觉得李渊人挺好的,你嫁给他确实很好。” “既然都很好,那你干嘛不让我嫁。”白怡简直想翻白眼了。 “可是那样我就不好了。”明林的声音简直像要没有了,他极快的问了一句,“你真的不想去寺里么?那,那我下山来好么?” “什么意思?”白怡不太确定,“你这个下山是说出去游历么?” “嗯!”明林坚定的回答,“我们可以继续去游历江湖。” “可我想成亲,想生个孩子,想和夫君孩子一起吃饭休息,一起嬉戏玩耍。我很多年没有家了,我做梦都想有个自己的家。”白怡叹了口气。 明林听她说的那些话,觉得好像比起四处云游更有意思,他是这么想的,于是脱口而出,“我也想。” 白怡当然知道他也想,可他想归想,身为这个国家的仙灵,他根本没办法自己做主。她摇摇头,“明林,你难道还能还俗么?” 明林想了一会儿,“我还俗的话你 就不嫁给别人了么?” 白怡觉得他这话的意思应该是问自己要不要嫁给他,也没犹豫,比起和明林一起可能遇到的种种阻碍,还有那可能根本就是镜花水月的念头,嫁给李渊是更好的选择,“在你还俗之前我可能已经嫁人了。” 明林这次沉默了,沉默了很久,他好像终于想通了,想通了自己的无理取闹,因为舍不得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就不顾她的想法强行耍赖。 他站起来,白怡感觉身边的暖意一下子减少,然后看着明林一步步离开,什么话都没说。 朝堂上,因着五皇子的死,也因为三皇子在赈灾中表现良好很得民心,一封封恳请圣上立储的折子堆满了御书房的案子。 皇帝随手翻开一本,看见又是请求立太子的折子,心烦意乱的扔到一边,叫大太监上前来捏头。 “你说,他们是不是觉得朕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老三就那么优秀?” 大太监也没停下手,从潜邸跟着一路走了这几十年,他比后宫的妃子还要了解圣上的脾气,只捡着好听的话说,“三皇子表现的再好,再优秀,那也是您的儿子,是您教导的好呀,您瞧瞧这一桌子的折子,您每天就睡两三个时辰,臣子们这也是怕您太过劳累了,这才想着立了储君替你分忧不是?” “哼。”皇帝闭着眼冷哼一声,“这没立的时候一个个还知道忠君、孝顺,真要是立了,止不住有些人这心就要大了。” 与此同时,三皇子府的书房里,三皇子温漓正烦躁的在屋里走着,“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金架上蹲着的鹦鹉扑棱着翅膀飞到了温漓肩上,学着他刚才的话。 “这会说话的鸟,以后谈事的时候还是别放屋里了,可不比人的嘴严啊。”李渊把玩着温漓送他的一把镶着红宝石的匕首,想着这种精巧玩意儿暖阳应该会喜欢。 “王三,把这破鸟拿出去!”温漓高声朝着门外喊了句。 “破鸟破鸟,破鸟破鸟。”鹦鹉也不知道骂的是谁,就被端着出了屋。 温漓坐在李渊身旁,压低了声音问他,“承远,你说父皇,他想干什么?” “圣心难测,您的那些幕僚可有什么高见?”李渊声音里透着恭敬,选择扶持三皇子,便是因为这人最沉不住气,好拿捏,手下又是一群废物。 关键是年纪合适。 “他 们就是分赏的时候头头是道,真要出点主意了屁事不顶,居然还有人说让大将军去向皇上进言的,这,这都什么烂主意。”温漓这么说着,却还是偷偷瞄向了李渊,“承远啊,不过你也跟我透个底,父皇的心我揣测不到,那大将军的心思你可能揣测清楚?” 李渊放下匕首,回视着温漓,“殿下大可放心,我父亲最是忠君,谁坐在那位子上,他就忠谁,我能做的,便是让他在您登上大宝之后再赶到,那时候您已经是新君了,他自然也就忠您了。” “大宝”、“新君”,这些字眼像是让人上瘾的毒一样蛊惑心智,温漓拼着最后一分理智迟疑,“其实,其实也不是非要现在就……就……或许我们可以再等等,等父皇把那个位子交给我,名正言顺的交给我。” “等?”李渊笑了声,“我们这不是就在等么,等圣上的一个态度。如果圣上这次的奖赏是东宫之位,那自然最好,父慈子孝,您慢慢接手这江山;可若是圣上只是给您封了王呢,再不济,说不得就是赏点金银田庄的,您还要等么?举国各地出现天灾,这机会您上哪儿等?圣上年富力强,十二皇子才刚过了百日宴,过个二三十年,您的弟弟们正值好年华,您呢,可还有现在的好名声和好借口?” “是,是,你说的我都知道。”温漓又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就等这次封赏吧,我不信父皇一点儿都不疼我,再等等,等等……” 从三皇子府离开的时候,李渊厌恶的弹了弹衣服,唯恐把这府里愚笨的气息沾染在身上。温漓还想着天家真有父子亲情呢,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了。就上头坐着的那位,最是冷血无情,连亲儿子说扔都能扔了,若不是因为温凉和江龙王同日生辰,被传是龙王转世,能帮着稳固他那名不正言不顺的皇位,只怕就一个“克父”的名头也够温凉死好几回了。 这一位,谁都不疼,心里只有他自己。 因为那日醉酒后说了不该说的话,暖阳许久没再见李渊了。她是醉了,可醒来以后没忘利索,醉的时候说了什么一清二楚。 在家里摆弄着侍女刚剪的花枝,听见下人通禀说李渊拜访,暖阳手一滑,被树枝上的突起划破了手。 拿帕子擦了擦止住了血,暖阳急忙往正厅里跑,快到门口的时候才理了理头发,缓缓的走进屋。 李渊正背着手看案子上摆的一件琉璃器,听到她的脚步声回头一笑,“听大嫂说你好些日子没进宫去陪柔妃娘娘了,我正好路过公主府,就来 看一看,怎么,最近忙什么呢?” 他一句没提那晚的事,暖阳也高兴也不高兴,自己在主位上坐了,招呼道,“你想喝点什么,酸梅汤还是雪梨汤?” 李渊就近坐了,“随意。” “那就杏仁茶吧,正好我想吃了。”暖阳吩咐下去,立马就有侍女端着两碗杏仁茶上来。 她尝了一口,随即挥手遣散了屋里的人,“都下去吧。” 李渊已经喝了半碗,他其实只爱喝苦茶,这些甜食他平时碰都不碰,也就是跟暖阳一处时迁就她的口味,说起来,暖阳姐弟俩的口味倒是挺像的,他记得明林也爱这些甜食。 “明林回去以后你跟他联系过么?”他随意的开口。 “没……”暖阳被他这么一问,才发现自己这些日子既没去给母妃请安,也没关照回了寺里的弟弟。 “怎么了?没精打采的?可是过了暑气?”李渊低头看她的脸色,“我那里有些解暑凝神的药茶,一点儿都不苦,凉凉甜甜的,回头我让萧钦给你送过来。” “哦……”暖阳看李渊好像完全忘记了那天的事,照常这么照顾子侄一样的和他说话,心里有些不满,“那你让萧钦早点送来,明天我去宫里看母妃,顺便给父皇捎些茶,听说他前两天也过了暑气,身子不舒服。” 李渊沉闷的“嗯”了声,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暖阳是当今圣上的第一个女儿,而且是还在潜邸时生的。那时候的今上虽然已经在密谋造反,可面子上却要做出一副无心朝政的样来,儿子们不能太宠溺,便把宠爱都聚集在了长女身上,或许是因为只有暖阳是他从生下来就经常抱着的孩子,以至于等今上登了大宝还是很疼暖阳,所有的皇子公主里,也就只有暖阳是坐在御书房里圣上的腿上学写字的。不论圣上的宠爱有几分真,暖阳对她父皇的爱意是真真的。 李渊自娱自乐的想着,干脆在那凉茶里放些□□,直接毒死皇帝得了。 只是这□□真让暖阳亲手端过去的话,他又于心不忍。 那天的话没有触动是假的,可他动什么都不敢动心。大将军抚养他长大,他如果成了事,自然会善待将军还有柔妃一家。可暖阳怎么想呢,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公主变成前朝皇帝的女儿,这种落差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他想起来那天他问白怡恨不恨明林,白怡说那是上一辈的恩怨,她恨也是恨皇帝,和明林无关。 可他和暖阳却全然不是如此,她的父亲是他的杀父仇人,而他,可能又会变成她的杀父仇人。 他把袖子里的匕首拿出来送给暖阳,看着她脸上喜爱的笑意时,心里一苦。 如果她知道了半个时辰前他还在怎么策划着杀了她的父皇,只怕现在会拿着手里的匕首一刀捅在他胸口上。 ☆、九章(2) 夏季已经走向了末尾,可白怡却觉得一日多过一日的胸口发闷。 伺候的丫鬟看她好几日都没怎么动筷子,连原本爱去的菜地也不去照料了,有些慌神,给京里的李渊传了个信说明情况。 京里的局势正处在胶着状态,瞬息万变,可李渊却不像前二十年那样处处算计处处谨慎了,似乎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来到底是希望举事成功还是保持现状。 收到传信后,他叫萧钦安排了马车去庄子。路上,不想自己待着的李渊把萧钦也叫到了马车里陪自己聊天。 “你也很久没去庄子了吧。”李渊前几次都给萧钦安排了更重要的事,并没带他一同前往。 “是挺久了。”萧钦让马夫去骑马,自己亲自坐在前头驾车,不时的回头跟李渊聊两句,“有时候还挺怀念在庄子里的生活,几岁那是,你领着我去打枣,我爬到树上晃枝子,你在下头拿衣服兜着,结果正碰上大将军来查我们的功夫和功课,当时我都吓傻了,觉得他肯定得训咱俩,结果他把咱俩一人一边的架在肩膀上举着……” “六岁,那年姨娘染了风寒,整整拖了半年才好,咱俩去打枣就是想给她炖枣吃。”李渊补充他的记忆。 “对,六岁。真奇怪,那么小的时候的事居然还记得。”萧钦一扬马鞭,“说实话,我觉得在庄子里可比在将军府高兴多了。” 想到萧钦一直只能以自己的伴读、侍卫这种下人身份出现在别人视野中,李渊有些内疚,“这些年委屈你了,等真成了事,那些官职你随便挑。” “嚯!”萧钦笑起来,“您这还没坐到那位子上呢,就开始有当昏君的潜质了?” “咱俩谁跟谁啊,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我连这身份都用的你的,你就是想当皇后,我一咬牙一闭眼的也就忍了啊。”李渊也往外坐了坐,看着两侧飞驰的风景,难得的放松了心情。 “去你的!少占我便宜!谁给你当皇后!”萧钦用马鞭朝着车厢内虚晃了一鞭,“你的皇后搁庄子里绝食呢!我说,她这是几个 意思,不想嫁你?” “不能介呀,上次谈的挺好,她也是个明白人。”李渊谈到白怡有些惆怅,“哎,是我连累了她一家,翔安侯当年冒死护下了我,如果不是他,我活不了,如果不是因为我父亲,他也不会落了个满门抄斩的结果。其实我十一岁那年见过她,当时翔安侯已经被圣上打压的很厉害,来见了我一面,和我谈了很多做人的道理,没想到那居然是我最后一次见他,那次见面翔安侯领着杨芃来的,她大概十岁吧,门牙掉了,说话漏气,说不清楚被人笑话了就要跟翔安侯撒娇生气要吃好吃的……那时候她过的多好,我还偷着羡慕来着,结果再见的时候她性子已经大变了。得亏她聪明,也能忍,不然真不一定活的下来。” 萧钦抠了抠耳朵,“你这记性也够可以的,那么久之前的事还记得呢?别不是十岁那年就看上人家了吧?” 李渊朝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再胡扯我给你踢下去。” 萧钦挨了一掌老实了些,今天去庄子权当散心,他也不想和李渊说那些朝堂上的事了,倒是对另一件事挺上心,“我想问一句,你打算把暖阳怎么处置?” “自然是和柔妃娘娘一起接出来好好照顾。” “哦?”萧钦似笑非笑的,“然后给她找个如意郎君?” 这话有些戳人痛处了,萧钦比李渊看的更清楚,甚至也看得出李渊的挣扎和心动,他老成的叹了口气,“庄子里放着的那个,如果不是真心实意的放在心上,你何必去招惹人家?” “你知道的,娶白怡,不只是给翔安侯的一个交代,更是为了将来安抚老臣的心,儿女私情什么的太费心神,还是算了吧。”李渊摇摇头,“我想白怡也是这么想的。” “李公子,我想了很久,咱们的事还是算了吧。”白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反应最大的不少李渊,而是他身后正拿着水喝的那位——萧钦一口水差点没喷了李渊后脑勺上。 李渊倒没觉得气恼,就是有些疑惑,不是谈的好好的么,怎么说变就变了? “可是庄子里呆的不习惯?还是下人们服侍的不好让你受气了?”李渊说这话的时候扫了一眼屋里,当值的下人们立马跪下磕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不干他们的事。”白怡这段日子和他们相处的很好,忍不住替他们求情,“我有话不方便当着外人说,你让他们先退下吧。” 地上跪着的人一动不动。 李渊呵 斥了一声,“没听见小姐说让你们退下么?” 这下屋里立马空了,连萧钦都三两步的跨出门外给他们关了门。 李渊叩着桌板,说不气是假的,被人当众落了面子,谁都真的一点儿不介意,他皱了皱眉,“什么情况?” 白怡不能把明林来找过自己的事告诉他,更不能说自己是因为明林的无赖和伤心才改了主意,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理解不了,更别说李渊了。 她只好七分真话掺着三分假的告诉他,“你知道我这几年都是在妓院里住着的,就算你真的不介意,可我总觉得我名声有损你的身份,三皇子如果真的登了基,许了你高官厚禄,就必定要让你出更多力,那你的妻子就不能是这样的一个名声不好的人;再者,当年和我一同逃出来的丫鬟拂翠,她为了护着我自己去做了那种生意,说实话我看了许多男欢女爱的场面,心里早就对这些事厌恶至极,甚至连男人都讨厌,我如果和你成了亲,恐怕你连个嫡子都没有。我想了这许多日,你说我父亲对你有恩情,所以想找我报恩,可我什么都不清楚,只靠着你那点儿虚无的说不清什么时候就没有了的感激之情,怕有朝一日你还是会厌倦了我。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没时间在这些事上下功夫,可我不一样,我想要的是如同我父亲对我母亲那样情深义重的感情。” 她说了这许多,李渊就静静的听着,“所以你想怎么样?” “我想……”白怡怕自己会后悔,话赶话的把早上才起的念头说出来,“既然你说过要报恩,那我也不客气了,我想你能帮我造个户籍,然后在京里买套小院子,再找个护院和烧火丫头就行,我想过点儿平淡日子,还不用太奔波。然后你分我一处铺子,最好是脂粉铺子或是酒楼,房契我不要,我就做个掌柜,每月有些进账就好。” 然后等上一年两年,或是十年八年的,如果明林真能还俗,她就和他一起去云游四海;如果明林一辈子都得护国护民,她离他也不远,每个月去进香的时候见个面聊聊天也挺好。 说起来很丢脸,她这些天翻来覆去的吃不下睡不着的,不为别的,就为明林那句“如果我还俗”的假设。 当时她在气头上,又根本没想过这事,就觉得不可能。 可是他走了,剩她自己一个细想,她忽然脸红的发现她好像有点儿喜欢明林。 或者比有点儿还要再多点儿。 毕竟和明林在一块儿的时候除了高兴自在,还有种同 第十章奉旨下山 (1) 性慈大师被邀去历山参加大会去了,说是半个月就能回,可半个月后回来的只有一纸书信,大意就是“历山挺好,我要多住几天”。 明林挺郁闷的,本来掐着指头算性慈大师的归期,那几天还有点儿紧张,跟见圣上的紧张又不一样,圣上他不熟,可师父却是从小把他拉扯大的,他很怕自己说想还俗会伤了师父的心。 关于“还俗”这事,他不是第一次想了。 小时候,被师父罚跪罚的腿疼想还俗;看见有拜佛的施主吃香香的糖馋的睡不着的时候想还俗;抄佛经抄的手腕要断了的时候也想着还俗。 总之在他还是个小孩的时候,每次看见有同门还俗了他都要跟着躁动一番。 只是躁动完了也就那么着了,真还俗也没地方去,费那劲儿干嘛。 所以师父总训他:“明林,你心不静。” 那天去找白怡,她说她要嫁人,他都没怎么想就说了可以还俗陪她,可能是还俗的念头虽然被压着了,但一受刺激还是容易往外出溜——白怡就是那个刺激。 也说不好还俗了要怎么陪白怡,反正他就是想霸着白怡不让她嫁人。似乎认识了白怡以后,他那本应无欲无求的心就开始不安分了,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可跟白怡在一起的那几天觉得特别高兴,比他在寺里呆的这些年的高兴加起来还要多。 他可能真的是悟性差,佛缘浅,虽说佛讲的道理他都明白,可他的苦恼佛却不能解决。所以他决定自己去解决,解决完了他在山下一样礼佛。 师父不回来,他就没法下山,也不知道白怡会不会担心。反正她有将军府的拜帖,担心了自己到寺里来问就好了,他觉得她不像胡思乱想的人。 去找师兄练武的时候,看见个新入寺的小沙弥,也就五六岁的样子,还没他手里的棍子高。明林过去帮他把棍子放到了高架上,捏了捏他的脸,“我怎么没见过你呀?” 小沙弥有模有样的合掌施礼,“师兄好,我是鉴色。” 明林又捏了他一下,“我不是师兄,我是你师叔,休息会儿吧。” 鉴色的脸蛋又嫩又滑,摸完了手里还有几分软软的感觉,这感觉有些熟悉,好像……好像白怡的脸也这么嫩的。不禁想起来那晚灯熄了,他捧着她脸的场景。 明林叹了口气,鉴色小师侄,希望你能好好鉴清“色”之一字,师叔我就先糊涂着了。 半月之期 过了好几天的时候,白怡是打算上山去找明林问问的,看是哪里出了障碍。谁知宫里忽然就出事了,街上全是穿着铠甲的官兵,东西市封了,铺子也不能开张。有大胆的人开了门想出去,却被城里萧肃的气氛吓得不敢多说话了。 白怡连门都不敢开。 她忘不了当年就是这样的官兵拿着大刀把母亲给带走的,或许她没看见的时候她的父亲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弟弟也是这么被带走的。她对这样的场景充满了抵触的感觉,甚至连房门都不想出,圈在被子里难过。 红绮那天陪姑娘去寺里就觉得怪怪的,守在门外的时候偷眼看了一下里头,看见了那个俊俏和尚正拉着姑娘的手在笑,心咯噔一下就沉到了谷底。她原本是李渊书房的二等丫鬟,被送到白怡这里的时候李渊还叮嘱过她好好伺候姑娘,姑娘待她很好,不苛刻也不体罚,有什么好吃好用的还会赏她一份,所以她下定了决心要好好跟着姑娘的。 可……可姑娘怎么能这么不自重呢,这要是传出去了,姑娘可还怎么活呀! 她知道姑娘和那个和尚定了半个月的期限,好像是说半个月以后那个和尚下山来看姑娘? 半个月到了,和尚没来的时候红绮还挺高兴的。可眼看着姑娘越来越消沉,脸颊都有些瘦下去的时候她又替她心疼,然后心里暗暗的骂那和尚不靠谱。 端着刚熬好的鸽子汤进了白怡屋,看见她正用被子把自己包的紧紧的,倚靠着床架子坐着发呆。红绮没由来的就觉得这样的姑娘看着可怜,把托盘直端到白怡脸前,“小姐,看你中午都没吃下什么饭,喝点儿汤吧。” 那汤都炖出了奶白的颜色,看着浓稠可口,可白怡却一丝食欲都没有,“外头还是那样么?” “嗯,全是兵,也不知道怎么了,听人说是圣上病了,也没个准话,反正是没人上街。”红绮以为白怡是因为见不到那个和尚伤心,“小姐,城墙都关了,你等的人大概进不了城,你别着急,先把自己身子养好了啊。” 听到红绮说起明林来,白怡精神似乎好了些,可还是不想吃东西,怕红绮担心自己,她勉强的喝了几口,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嘱咐红绮,“以后让厨娘多做素菜,少做荤腥吧。” 红绮当然知道白怡这话是为了谁,撇了撇嘴,“小姐,大夫说您营养跟不上,让给你多进补呢,吃素菜哪能补的上。” 白怡和她这么聊着天打发时间,似乎觉得没那么害怕了。有下人慌慌张张 的来禀报,说是家里来了官兵找小姐,白怡正下地的腿一软,磕在了架子上撞得膝盖生疼。她甚至想翻墙爬出去逃走,就像七年前逃避追杀一样。 可惜没等她逃,来找她的人已经一路到了后院,从门缝看出去,是个带着头盔的官兵,没有硬闯进屋,在门外喊话,“白姑娘,末将是李将军的手下江虎城,奉二公子之命接你到将军府去暂住,城里乱,公子怕这边护不周全。” 李渊的人? 白怡还有些犹豫,隔着门板问了句,“你可有凭证?我总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跟着你走。” 门外的人哈哈大笑,“白姑娘说的也有道理,可二公子吩咐的急,没给什么凭证,时间紧迫,姑娘还是跟我走吧,不然我为了复命说不定就得‘强请’了,就一条街,过去就是。” 白怡咬着嘴唇,那人说的没错,如果真要硬带她走,她也没法子躲。她只能赌一把,赌这真是李渊的人,赌还没有别人发现她的身份。 开了门,看见外头站着个很魁梧的男人,浓眉大眼的,嘴边一圈胡子。也不知道这圈胡子怎么逗到了白怡,这么紧张的时刻她居然有点儿想笑。 白怡前脚跟着江虎城走,红绮后脚就扑上来跟着了,她在将军府呆的时间不长,也没见过李将军的部下,怕姑娘被人骗了,又不能拦着那人带走姑娘,一咬牙就拉住了白怡的袖子,“小姐,你对将军府不熟,我陪你去。” 白怡挺感动的,可不想真有什么危险连累了红绮,拍拍她的手,“你在家呆着吧,我走了家里的事还得你给看着呢。” 说罢不给红绮开口的机会,快步和江虎城离开了。 白怡这小院离将军府的正门有一定距离,可离着将军府的偏门却真的只有一条街,江虎城只身一人领着白怡往侧门走,瞥见她紧紧攥在手里的金簪,嗤笑了一声,“快别攥了,攥的手疼,你那玩意儿也就给我破个相,这身铠甲你哪里捅的破?” 好在很快到了将军府,门房似乎认识江虎城,直接把人放了进去。白怡握簪子的手这才松了劲儿,又有些不好意思,“江大哥,对不住,不是针对你。” 江虎城点点头,“我知道,好了,你在这等着,一会儿有人来安排你住所。” 白怡于是就安静的在一旁站着,等着安排的人来,可还没等来安排的人,侧门再一次被打开,这次拥拥簇簇的来了六七个人,走在前头的那个白怡认识,是萧钦。萧钦后头还跟着些小兵 ,小兵后面……是明林?! 明林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白怡,越过正在说话的萧钦和江虎城,一个箭步迈到了白怡面前,完全不像白怡那样的紧张,看着跟出去踏青似的悠闲,“小花姐,你怎么在这儿啊?” 白怡看了眼萧钦,“他们说让我暂住在将军府,说外面不安全,怕生事端。” “啊,他们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明林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管事带着几个丫鬟来侧门旁的凉亭寻白怡和明林来,连声告罪说没想着两位主子来的这样快,说完就要带他们去住处,明林还是住上次的小院,“白小姐,您的住处在后头,我带您去。” “小花姐,你住在我这里就好呀。”明林挺久没见白怡了,正要和她说说师父没回来的事,他这院子里有三间房子,让白怡住过来多方便啊。 “胡说什么呢!”白怡在管事和丫鬟震惊与探寻的目光中脸唰的红了,羞的想从地上捡个瓦片扔他脸上。 然后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明林住的院子。 ☆、十章(2) 明林挺失落的在天井里站了会儿,四下看了看,忽然顺着院子里的石灯连爬带飞的上了自己这间房子的屋顶。 正在洒扫院子门口的丫鬟捂着嘴差点喊出来,这将军府虽说会功夫的不少,可还真没见过谁大白天的爬屋顶的。因为想让明林自在些,院里除了这一个打扫的丫鬟也没别伺候了,那小丫鬟咽下去没喊出口的惊呼,低着头装没看见的继续扫地了。 站的高看得远,明林一下子就找到了白怡一行人,管事给她安排的就在自己院子后头不远的一个厢房里,没他这个院子大,他估量着那距离,又看着可以落脚的东西,寻摸着要是自己飞过去会不会摔断腿。寻摸了半天,觉得会摔断,于是作罢。 他其实还挺想喊一嗓子的,怕惊了府里其他的人,也只能这么作罢。 哎,还挺遗憾的。 明林这么想着,虚张着嘴,无声的喊话:小~花~姐~ 不知道是不是他这心意太足,白怡走着走着还真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什么都没有,她疑惑的继续前进。 明林对她刚才的一回头很是激动,继续无声的喊着气音:小——花——姐! 白怡走着走着又觉得不对劲,敏感的回头扫视了一周,这次还抬头看了看,这一看差点给她吓趴下,明林那个傻小子正站了房顶上冲她招 手呢,眼瞅着还想蹦个高。 明林用口型跟她说:一会儿来找我玩! 逆着光,明林的脸都看不清,更别说口型了,白怡一个字都看不懂,也不想知道他在说什么,等领路的管事停下跟着她一起看屋顶的时候,从路边草丛捡起个土块就朝着明林的方向扔过去。两人离的太远,白怡又不会武功,扔出去的土块半道就落在地上砸了个米分碎,可明林却好像真被砸到似的跳着躲了下,脚一滑差点滚到房底下去,平衡了好一会儿身子才又站稳,等站稳了再去看,白怡已经进了屋了。 明林郁闷的又看了看别处,只看见那个叫李玉锦的小姑娘正扑棱着胖胳膊胖腿哭着在自己院子后头跑,也没多想,翻下墙就去看她了。 “你闲的啊,欺负我主子。”暗七拿了个刚做好的虎头锥戳了下身边来找他玩的暗十七。 暗十七连躲带逃的避开了,继续去巡视府里其他角落,“这不是那姑娘想这么干,我帮帮他嘛,不过你主子这功夫不行啊。” 暗八不知从哪里跳出来把暗十七一脚踢到树下,“话真多。” 明林追上李玉锦的时候她正迷迷瞪瞪的不知道该往哪里跑了,一掉头看见了明林,顺着他腿往上爬,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表哥,呜,表,表哥救我。” 明林纳闷的问她,“你怎么了?”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完全让她自己挂着。 没一会儿,乳母还有丫鬟就跑了过来,看见李玉锦挂在明林身上,都上前去哄着要把人给抱下去,结果李玉锦死死的搂住明林的脖子,鼻水打着泡的鼓出来,“求你了,求你了,救救我表哥。” 她哭的惨绝人寰的,明林想安慰安慰她,抬手抱住她腿了才发现她这长裙底下没穿裤子,觉得不妥又赶紧给松开了。 “这是怎么了?”明林脖子被勒的疼,忍着劲儿问乳母。 乳母也是着急要把李玉锦抱下来,可这是主子,又不能强拉硬拽,不然刚才也不会被她给跑出来了,“小姐这正涂药膏呢,伤口得先用药水冲洗一下,那个药杀得有些疼,小姐不让洗,跑出来了。” 她没说哪里伤了,不过明林看这光着的小胖腿也猜到大概是屁股或者腿了。 正闹腾着,吴大奶奶已经得了信赶过来了,看见正发脾气的李玉锦,她面上还是那副亲切温柔的模样,可说的话却是一点儿商量都不给,“我数到三,你从表哥身上下来,不然晚饭就 不要吃了。” 李玉锦把埋在明林肩上的脸抬起来,跟她娘亲顶嘴,“不吃就不吃!” “明天早饭也别吃了,零嘴也不许吃。”吴大奶奶被她那样子气着了,开始数数,“一,二……” 明林能感觉到他这个大舅母刚开始数数,李玉锦就哆嗦了一下,“停下!娘!别数,不要数!” “那你下来。”吴大奶奶张开手,接过犹犹豫豫的转到她身上的李玉锦,一边哄着一边训着的往李玉锦住处去了,走之前还让明林好好休息会儿。 她们这边动静太大,白怡原本因为明林乱说话不想去找他的,可还是被那响动给吸引了出去,等看着吴氏已经把李玉锦抱走了,她才跟明林感慨了句,“果然是能降住英武侯的女人,看样子也没那么柔弱嘛。” 明林也正想着现在看到的吴氏和那天在长欣宫看见的哭啼啼的吴氏不太一样,听到这话附和了一声,附和完了忽然惊喜的转头,“呀!小花姐!” 白怡转身就走,明林一脚跟上去,“聊聊天啊。” “有什么好聊的。”白怡冷哼一声,“你怎么就跟多少年没见过我似的,那么殷勤干嘛?” 其实她想说跟没见过肉骨头的狗似的,后来觉得不太合适,才改了说法。 “嘿嘿。”明林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我也不知道,就觉得见着你特别高兴。” 白怡心里一动,然后又懊恼着他不是应该说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 “小花姐,一会儿吃了饭你来我院子里坐坐吧,你屋里还有伺候的人,我那边就我自己,没人。”明林提议着,“我跟你说事。” “有什么事你现在说就是了。”这里是将军府,白怡不想落人口实。 其实就是师父没回来他还没提还俗的事,可能得过阵子。就这么简单一件事,两句话就说清楚了。可明林说不上什么感觉,想找白怡多说会儿话,怕她不去找自己,嘴硬的说了句,“真有事,很重要的事,你来了我再跟你细说。”说完了怕白怡追问自己答不出什么,一溜烟的跑走了。 白怡心里很怀疑,她觉得明林不像有大事的样子,可又觉得明林不会骗人。思来想去,在这陌生环境里,也没个人能解闷,最后还是在晚饭后溜达着去了前头明林院里。 这边果然和明林说的一样,静悄悄的连个守院子的人都没有。 天一日短过一日,用过晚饭后天 就擦黑了,院子里的石灯也点起来了。明林屋里没关门,他正好走过门口的时候看见了院子里的白怡,开心的招了招手,“小花姐,进来吧。” 白怡“唔”了一声,走过去的时候跟明林说了声,“你让你的暗卫看着,要是有人来了就报一声。” 明林觉得她这样没什么必要,不过还是遵着她的意思叫了声,“暗七?” 院子里“啪嗒”落了个小石子。 “好了,他说知道了,进来吧。”明林手一摆,做了个“请”的姿势。 白怡跟着走进去,把门给关了,坐下后轻咳了两声,“有什么事,说吧。” 明林给她倒了杯水,把椅子拖到她椅子旁边,“师父还没回寺里,我下山的事还得再等等。” “嗯。”白怡之前就猜到了他一直没信应该是因为明林的师父没回来。 明林吃饭的时候就琢磨着“大事”呢,现在说的也挺顺溜,“小花姐,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都接来将军府,萧钦跟我说待在寺里不安全。” 这也是白怡考虑的问题,不过李渊跟她暗示过京城要变天的事,她想通的就快些,“最近城里戒严,我猜着大概……”她压低了声音,靠近明林耳边说,“我猜着应该是宫变了,李渊甚至是大将军应该都参与了,现在将军府的守卫最牢靠,把我们叫过来就是为了保护我们吧。” 她说话时的暖气都扑在他耳朵上,明林觉得痒,抓了好几下,把耳朵都给抓红了。 白怡嫌弃的看他,“你干嘛啊,跟个猴子似的。” 明林放下手,“痒。” 可放下手了,白怡也撤开了,他又觉得不得劲儿,自己把耳朵凑过去,凑到白怡脸前,“然后呢?” 白怡一拍他的光头,“没有然后了。” 明林委屈的捂着脑袋坐直了。坐直了又想起来件事,“你腿怎么了?下午就觉得你走路不太自然,刚才你进屋的时候好像还瘸了下。” 听到这话,白怡揉了揉自己的膝盖,“今天张急忙慌的,撞着膝盖了,我看了看都青了。” “呀,这么严重啊。”明林以前练功的时候常帮师兄们揉背揉腿,往自己大腿上一拍,“来,搭上来,我给你捏捏,把淤青揉开了好的快些。” 白怡第一反应是男女授受不亲,第二反应是去看门关好了没有,第□□应……把腿给搭过去了。 她还留 着点儿小心思,授受不亲的男女都是那些没成夫妻的,反正她都打算后半辈子和明林一起过了,捏捏腿也没什么吧? 没有娘亲教着,懂事的时候又是在妓院里长大的,她早就不是那些在闺阁里正统教出来的名门淑女了。 看着明林的光脑门发呆,膝盖上传来又疼又酥麻的感觉,她收了心神,对着认真揉腿的明林懒洋洋的问,“你说的大事,特别重要的事,就是这些?看你那要把天给说破的样子,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啊……”明林想起来下午自己为了让白怡来,故弄玄虚的事,“真是天大的事……” “哟,还装,你这小和尚越来越不实在了啊。”白怡伸出食指去戳他肩膀。 明林被戳的夸张的一晃,揉膝盖的劲儿都大了两分,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真是天大的事。” 明林说了句什么,白怡就觉得膝盖上的酥麻一个劲儿的往头上窜,耳朵好像都听不见东西了。她沉默着,终于回过味儿来。 明林刚才低头念叨着,“我想你啊。” ☆、十章(3) “你……你刚才说什么?”白怡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明林停下揉捏她腿的手,身子朝着她更近了一些,小小声的附在她耳边说:“我说我想你啊。” 白怡的脸瞬间通红,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抿紧了唇,羞恼的瞪着明林。 明林被她瞪的不知所措,身子往后靠,又去给她捏膝盖,抱怨似的嘟囔,“怎么,不让想啊……” 白怡觉得说“让”说“不让”都不合适,努力的把话题扯向别处,“我说,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宫变啊,你怎么都不担心呢。” 明林看她,“知道啊,他们觉得圣上这皇帝做的太久了,他们也想当皇帝,就去逼宫了。” “那你就不担心……不担心流血死人么?”白怡说的还算隐晦,没问他不担心皇帝被杀么。 明林叹了口气,“可我的担心也没什么用啊,他们都知道杀生不好,我说了他们也不会改,就算是师父,跟他们说破了心里的魔障,也改不了他们对权力的贪婪。事情到这步了,我根本没法子……而且大将军他们连你和我都保护起来了,就肯定会保护好柔妃娘娘和暖阳公主的。” “那圣上呢?”白怡一直很好奇明林对那个不管他不顾他的皇帝爹是怎么想的。 “圣上……”明 林想了想,“我在寺里虽然没亲眼见识过,下山游历的日子也不长,可我听来寺里上香的香客,听找师父论佛的贵人他们说的,我想圣上或许对这国家的治理并不好,百姓们的日子过得也不太好……圣上还乱杀人……我听过好多人说起翔安侯的好,说他有颗大慈大悲的仁义心。” 白怡听到明林忽然提起了自己的父亲,有些难受,抽了下鼻子,“我爹当然是好人。” 明林点点头,“所以我想,或许换一个人去当皇帝,于黎民百姓应当是好的。至于圣上……” 他再不通世故,也知道圣上大概是逃不过一死的,虽然没和他说过几句话,可小时候,甚至就在不久前进宫时,他还是怀着对一个父亲的希冀想要多亲近一分。想到不久之后这个人可能就要从世上消失,明林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圣上真的殡天了,我,我给他超度,希望他下一个轮回无灾无难、一生顺遂。” 大事终于谈完,有过丧父之痛的白怡明白明林的难受,可她又矛盾的觉得皇帝死了是为她爹报仇,应该高兴才对。她把架在明林腿上的脚收了回来,捏了捏他的耳朵,“我跟李渊他们求情,不让他们杀皇帝,把他软禁起来就好了。” 明林侧着头看她,“你求情管用么?” “大概不怎么管用……”白怡摇了摇头,“可是杀生总归不好的。” 关键是杀了皇帝,难受的伤心的是还活在世上的这些人,可如果是关着皇帝,让他看着自己的河山拱手让人,这样的折磨大概比死更让他难以接受。 她想报仇,可她是想让皇帝受苦,而不是看着明林甚至是柔妃、暖阳伤心,她猜李渊他们说不定也要打着个“孝仁”的旗号,只说是圣上身体欠安,难以把持朝政,给他个太上皇的名分,把三皇子奉上新君的位子。 明林虽然心知白怡求情可能也改变不了什么,可心里却稍微高兴了些,他挺喜欢被白怡捏耳朵的感觉,于是也伸手去捏白怡的耳垂,轻轻的掐了一下,“你说要去求情,是为了我求的么?” “不是。”白怡朝他丢了个白眼,“给我西边住的院子里那只看门的大狼狗求的。” 明林笑弯了眼,把手收回去,装着不高兴的语气,“你说我是大狼狗,我不捏你耳朵了。” “真新鲜,谁求着你捏了?”白怡觉得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喝了口水放下碗,起身打算离开。 明林笑吟吟的后脚跟上去,“嗳 第十章奉旨下山 (2) 他那个庶出的儿子,他自然可以左右儿子的想法,叫他成全外孙;可李渊现在已经是皇帝了,自古君心难测,像他这种扶立新君的更是要谨言慎行不叫皇帝疑心自己张狂。更何况立后一事是政治考量,如果皇帝只是想纳白怡为妃还好说,可他是想立后啊,就这么着让明林拐走了他的皇后,君主颜面何存?明林这个前皇子会不会被认为有逆君之心? 明林看着来回踱步的李斯忱,也看出了他的为难,咬了咬牙走到他面前噗通一声跪下,“让您为难了,是我的不孝。如果求亲这事太难办,您能掩护我和白怡出京么,我们可以去浪迹江湖。” 李斯忱正沉重的思绪被他这话给逗笑,“还浪迹江湖呢,你以为江湖是那么好浪迹的?行了行了,别出那副样子,自己起来过去坐着,成亲这事不是不成,但我得再去跟圣上商议一下。” “他不同意您就不同意么?” “屁话。”李斯忱骂了句粗,“他不同意我敢同意么?君君臣臣,他不同意我只能跪着求他同意。” 明林一听这话,抬了一半的腿又跪下去,“那我也不起来了,您现在就去和圣上商议吧。” “你当圣上跟你似的这么无聊,大晚上的不睡觉么!”李斯忱朝着自己之前打过的对称的另一边脑袋上敲去,光头就是方便看,一打一片红。 圣上确实不无聊,但也没心情这么早就睡。 案几上摞着小山高的奏折,他斜靠在软塌上,听萧钦汇报京城护卫的部署情况和几个异姓王爷的动静。 萧钦现在是禁军统领,复完了命就要去看看换班的情况。 温澈留下了他,捏着眉心和他商量,“要不你就去挨一刀子,听说有秘制伤药,十日内便能如常人生活了。” 萧钦脸颊一抽,跪下去低着头不说话。 “好吧好吧知道了,你们萧家就你一个独苗了,行了别跪了,快起来快起来,不让你当大太监。”温澈去扯他胳膊。 谁知萧钦竟然不顺坡下驴,岿然不动的跪在那里,“以后也不让我当。” “行行,再不提了。”温澈赔了个笑,“人家都挣破脑袋要当着内侍总管,你看看跟在那位身边的那个,几十个干儿子干女儿,京里两套宅子,庄子铺子数不清,金银珠宝堆满了地下库。你要是真当这大太监,前边那位抄出来的家当我直接给你,都不往国库里放了。” 眼看着萧钦又要跪,温澈一把 扶住了,“得得得,不说,真不说了,一个字都不说了。” 萧钦这才站好了,主动的站在案几前把那些奏折一个个打开扫一遍,按照轻重缓急给分了类放在桌上,“真不是我怕那一刀,我就是割舍不断儿女情长,您看看连明林那小和尚都急了眼的要还俗,你让我怎么放得下我的那些好妹妹。” “明林那孩子是挺逗得,今天我把人叫在面前说要娶杨芃,那孩子脸都白了。”温澈瞥了眼桌上,“真是没规矩,奏折是你想看就看的?看之前不得说声万岁爷我帮你归置归置?” “得,万岁爷您找个有规矩的帮您归置吧,我去盯换岗了。”萧钦拱了拱手打算退下去,被温澈再次拦住,“你干嘛老躲着我啊?” “上次您说要让我当史无前例的男皇后,今儿又说想给我咔嚓一刀。我还上赶子往您面前凑个什么劲儿?” “嘿,我那不是跟你说着玩呢。”温澈拉着萧钦一同坐在铺着毛毯的台阶上,“我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着了,憋的慌。” 萧钦自然知道他想找谁说话,“您最近见了公主没?” “没。”温澈冲着还不那么怕他的昔日兄弟说,“不敢。” “听说今天暖阳公主去了趟将军府,走的时候把杨芃也给带回去了。您要是怕没理由去公主府,不如就以找杨家小姐的理由去呗。” “你是嫌她对我的误会不够还是怕她原谅我?这种时候我要是还跟别人纠缠不清,估计以后她连话都不能跟我说。” 温澈闭了嘴,又不服气的说,“既然您什么都算好了,那还有什么怕的。” “哎……”温澈有些压抑的叹气,“我怕的是我算不准自己的心。” 大清早的天还没亮,明林就蹲守在李斯忱每早练功的练武场里,手里掂着个长木棍,无聊的来回耍着。 “嚯,吓我一跳,你这是守着要给我一闷棍呢?”李斯忱老远就看见了明林的身影,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嗓子。 明林从巨石上跳下来,“外祖父,我睡不着,我想了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事您那么犹豫,不过既然您说了要去跪圣上,我当然不能让您去跪,我今天陪您一起进宫吧。” “你外祖父多少年不上朝了,你不知道啊。”李斯忱随手从架子上拿下长矛,朝着明林刺去。 明林不接招,往大石头上爬,被李斯忱一刺就刺破了裤子。 “您要进 宫还不就是递个折子的事。”明林捂着那个洞,屁股都能感受到凉飕飕的风了。 “真没劲儿,你跑什么啊,下来陪我练会儿。”李斯忱把长矛抵在明林胸前把人给晃下石头,“能接我十招我就帮你。” 听到这话明林还真跳下来了,只是把棍子一扔,自己盘腿坐下双手合十,一副要开始念经的样子,“您打吧,打完了十招就帮我。” “……”李斯忱无语的把长矛扔了,走过去朝着明林屁股踢了一脚,“真服了你小子,这时候找圣上不好使,你赶紧回山上去找性慈法师还俗,然后回来就跟杨家那个丫头悄悄成了亲,生米煮成熟饭了,圣上也不能说什么。” 生米煮成熟饭? 听起来好像很好吃。 于是裤子上被戳出个洞来的明林在大将军的授意下,当天就回了兴隆寺。见到许久未见的性慈方丈时,明林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 这兴隆寺虽是太上皇所建,可山下的政治争斗与山上的修行生活并不相关,僧人们依旧过着原本的生活,性慈方丈也还是如往常一样给弟子们*。 明林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下,安静的听了他在寺里的最后一堂课。 直到众人散去,法堂里只有他和性慈两人时,明林才上前去跪在师父面前,“师父,我想还俗。” “还俗?”性慈并没有多大的震惊,似乎早就知道一样,摇了摇头,“没法还俗。” 明林抬头望着性慈,“师父?” 性慈站起来,摸着他短短的头发,“你本就是俗家弟子,何来还俗一说?” 与此同时,听闻明林悄悄离府的温澈召了李斯忱进宫,对着这位教养自己长大的长辈,苦笑着给他看了自己正要颁发的旨意,“父亲,您连我都信不过么?” 李斯忱迟疑的打开了那道圣旨,只见上头的几句话无比扎眼。 “封温凉为逸王,赐逸王府。” “赐婚先翔安侯长女杨芃。” ☆、十二章(1) 十二章婚前守礼 李斯忱合上了那道圣旨便跪下请罪,“是臣小人之心了。” “父亲。”温澈把人扶起来,“坐上这龙椅真就成了孤家寡人了,我一点儿不喜欢看你们跪我。” 李斯忱被扶起来,沉吟了声,“礼不可费,圣上以后也不要喊臣父亲了,您的父亲是孝贤帝。” 温澈叹了口气,应了一声,让李斯忱坐下,“这事我本来是想这两天和您商议的,没想到明林小子这么着急,让您为难了。” “哈。”李斯忱苦笑着摇摇头,“我们这儿还想着他愿不愿意还俗呢,他倒好,连媳妇都找着了。” 昔日的父子、今日的君臣二人都笑了起来,笑完了还得商议正事。 温澈把那道圣旨放在案上,“既然他已经回寺里辞行去了,就等他回来再下这道旨意吧,封了逸王以后就让他接管钦天监,大晋好些年没有国师了,他那个仙灵的名声还是挺响亮的。” “嗯。”李斯忱点头,“也好,大事之前算个大吉大利什么的,鼓舞人心。” 至于算的到底是凶还是吉,就看圣上的意思了,不过是个由头,他和温澈都不信鬼神之说。 两人就明林的安置谈论了半晌,终于说到婚事上。 “他俩能在一起也挺好。”温澈神情放松,“只要是给翔安侯家眷一个好归宿就行了,嫁给当朝王爷也说的过去,而且我看杨芃也是挺在意明林的,她如果嫁过去能幸福,我也能坦然祭慰翔安侯。” “杨家女娃和凉儿说到底隔着杀父之仇,就算不恨他也不会帮着他什么的。”李斯忱这话,是说杨芃嫁过去绝对不会给明林提供助力,让明林有什么异动。 “您……”温澈哭笑不得,“我还能不相信他么?您就别再这么戳我心窝子了,咱们还跟从前那样行不行?觉得我哪里不对您直管骂,气不过了动手也成。” 李斯忱咳了咳,“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再多句嘴,杨家女娃嫁了凉儿,皇后之位怎么办?中宫不宜久空,之前你要办大事,我从来不去给你张罗婚事,结果你现在身边连个侍奉的人也没有。皇嗣也关乎国本,你看看,是不是考虑先选个妃?” 这话问得温澈说不出话来了,他带着几分心虚的点了点头,“好,回头我就让人去把京里适婚官家女的信息拿给我看。” 李斯忱看出他的犹豫,不解的问,“圣上可是心里有中意的了?还是说就看好了杨家那个?” “不是不是,您别多想。”温澈在明林面前把态度表现的多暧昧,在李斯忱面前就把态度放得多端正,“旨都下了,我哪会反悔。” 李斯忱将信将疑的,“那圣上再考虑考虑皇后的人选吧,听说严丞相家的三女和户部韦侍郎家的孙女都不错,一个文采卓然,一个貌若天仙。” “大将军真是博闻。”温澈讪讪的笑,敷衍的赞了一句。 要说貌若天仙的,公主府里也有这么一位呢。暖阳长得不是特别艳丽,也没有无比端庄,是种介乎少女和成熟间的美,再加上自小被人捧着宠着,虽然不至于张狂却也是自带着一股骄傲,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让人敬畏又忍不住靠近。 看眼下的暖阳少了许多骄纵气,又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了。 秋风把叶子吹落一地,落地时的沙沙声隔着窗传进了屋里。昨晚白怡是被强留在暖阳屋里的,两个小姐妹像七八岁时那样盖着一床被子聊天,直聊到夜半,于是第二天便睡到了日头老高,暖阳赖床,拉着白怡继续躺着聊天。 暖阳比白怡还大一岁,可看着却比饱经世故的白怡懵懂许多。她把藏在心底许多年的秘密说给白怡听,“我小时候第一次见李承远就觉得他好看,他喜欢穿月白色的衣服,我就跟着他一起穿,这样走到哪儿都会被人提起来‘哎你这衣裳跟你小舅那套有些像啊’。我长这么大就喜欢过他一个人,哎你知道么我成过亲,不过是跟牌位成的亲,当时他们都不同意,但是拗不过我,我要是不嫁给那个牌位,我就得嫁给别人,嫁了别人就一点儿念想都没有了。” 暖阳撑着脸看白怡,“我是挺傻的,我也觉得我挺傻的,喜欢自己小舅,根本不可能有结果。” 暖阳的眼睛和明林的很像,白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她时有一瞬间错觉自己是和明林躺在一起,脸红了一会儿,又摇摇头,“现在他不是你小舅了。” “还不如小舅呢。”暖阳翻了个白眼,“成堂哥了,还是个恨不得杀了我父皇的堂哥。” 白怡不知道怎么安慰暖阳,只好现身说法,“上一辈的事太乱了,就别带到我们这里了。” 暖阳发觉自己失言,不再提父辈们的事,转而问她,“小花,你在外面这么多年,也没遇见过喜欢的人么?” “啧啧,嫁过人就是不一样啊,张口闭口喜欢的,你也不知羞。”白怡刮了刮自己的脸,笑话暖阳。 “哎呀那有什么的,我说不定这辈子就当个老姑娘了,还不让我说说呢?”暖阳哼了一声,“快说说,有没有?” 白怡不知道怎么说,装傻充愣,“我那几年净在妓院呆着了,你还指望我看上什么风流书生呢?” “书生怎么了?戏本子里的书生也有痴情的啊。” “你还是别看 戏了,都看傻了,好男人哪有逛妓馆的。” “那好男人干什么?不让喝花酒,都跟家当和尚呢?” “……” 白怡这短暂的沉默让暖阳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她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了白怡的胳膊,“不是吧?你和凉儿……嗯嗯嗯?!” 白怡继续沉默,但是脸红了。 “我的天!”暖阳尖叫了声,“真的假的?太夸张了吧?你和他?你们怎么会?” 白怡捂住了暖阳的嘴把人给拉倒继续躺着,“你嚷什么啊?” 暖阳的震惊已经变成了偷笑,她从来也没把明林当成真和尚,她就觉得那是他弟弟,只是换个地方长大而已,“哎?你们什么时候的事啊?”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没有事。”白怡斩钉截铁的否认,“他说他要还俗,还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哟哟!还要还俗呢!”暖阳笑的更欢了,“他居然要还俗啊,他不是一心向佛的么,上次差点把母妃也给度成姑子。” “哈哈哈他以前也说我有佛性,让我跟着上山去修佛。”白怡没撑住跟着一起笑起来,觉得愣头愣脑到处度人的明林简直是活宝。 笑完了,暖阳又逼问,“你别糊弄我,他都肯为你还俗了,你们之间肯定有什么!哎,你们有没有亲过嘴?什么感觉?是不是软软的甜甜的?” 白怡一圈捶在暖阳胳膊上,“你怎么比你弟还能胡说呢!哪有的事!” “胡说?”暖阳想想自己单纯的弟弟,“他还会胡说呢?他怎么胡说了?你学给我听听!” 白怡觉得这天不能再聊下去了,一咕噜坐起来,嚷着,“你让他自己说给你听吧,哼,我要去吃饭了!饿死了!” 饭早就备好了一直温着呢,听到白怡喊饿,立马有丫头在门外问了句,“公主,摆饭吧?” “摆吧。”暖阳也坐起来,喊了人进屋来伺候,小声在白怡耳边说,“弟妹一会儿多吃点儿,省得凉儿误会我虐待你。” “你再说我就挠你痒痒肉了!”白怡知道她哪里最怕痒,张扬着两只手吓唬她。 “那我就去跟你婆婆说你坏话!” 两个人打打闹闹的直接把早饭并午饭一起吃了。 从法堂走出来的时候,明林还觉得有些恍惚。 原来自己一直都是俗家弟子?本来就是可以娶妻生子的 ? 还可以这样? 性慈方丈就站在门口目送着明林离开,等他回身冲自己挥手时点了点头,“这里是你的家,你随时想回来都可以回来。” 明林背着光笑的呲出了一口白牙,大声冲性慈师父喊,“我不回来了!” 性慈师父也跟着他一起笑了,持掌在胸前念了声佛,“那就别再回来了。” 天已经晚了,明林却想着连夜赶回去,怕时间拖长了再生变故。灵安居里和其他僧人的起居室没有什么区别,也就是多出了那个大木箱,里头装着他收藏的生辰贺礼和暖阳送他的些小东西。 他翻开箱子,最上面的是他最喜欢的那套香笼,上次没来的及给白怡看,这次带回去就送给她吧。她好像以前还说见过一套什么柱型的玩意儿,也是大小排开的,等着回头问问她喜不喜欢那个,喜欢的话给她再送一套。 他后悔这些年没攒下什么钱,不然现在白怡喜欢什么他就可以送给她了。 他想把世上所有她喜欢的东西都买给她。 只是等他带着箱子回将军府的时候对着一屋子的赏赐才知道,原来他现在缺的不是钱…… 他见不着白怡了! ☆、十二章(2) “我要见白怡!”明林蹲在李斯忱的书房内,背倚着木门,不让他出去。 “白怡是谁?”李斯忱冷哼一声,要把那道圣旨扔到他身上,又想起来大不敬,改成递到了他手里,“你要求娶的是杨家长女,可不是什么白怡。” 明林一目十行的扫过圣旨上的内容,先是面露欣喜,然后又怒视着李斯忱,“既然圣上已经赐婚了,为什么不让我见白……杨芃!” “你当男女私相授受、私定终身是什么好话么?现在既然圣上仁慈给你们赐了婚,你就老老实实的等到大婚之日罢,你们寺里什么规矩我不知道,我们这边的规矩就是婚前不能见面。”李斯忱着急出去,轻踹了踹他屁股,让他闪开。 明林却蹲的稳稳的不挪地方,“我们寺里的规矩就是无所遮瞒,坦诚相待,随便见面的!” “放屁!”李斯忱骂了句,“你们寺里那是男女间的规矩么!是没成亲的夫妻间的规矩么!” 明林扬着脖子,抿着嘴,反正就是不让开。 李斯忱很是头疼,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后悔当年没有阻止女儿送他去寺里,说是保护他,结果保护 出来一个木头疙瘩。 说他木也不木,离寺不到半年就自己找上媳妇了。 还为了这么个媳妇三番两次的给他添堵。 真是不知道哪辈子结下的冤家! “你……”李斯忱开了个口,换了说法,“当年我娶你外祖母的时候,她也是成天被拘了家里不让出去,我就不见了么?翻墙你不会啊?敲窗你不会啊?当年我还被你外祖母的爹拿着棍子打过,杨家连个能活过来打你的人都没有,你怕什么啊?你要见你媳妇你在这边堵着我有用?有用?” “没有用……”明林愣着听完了外祖父的教诲,站起来跺了跺发麻的脚,“那我现在去找她!” “回来!”李斯忱在他拉开门的瞬间喊住他,“你懂什么叫偷偷去么!青天白日的你去翻墙是怕人家看不见么!” 明林转过身来,拉开个门缝给李斯忱看天,“这都半夜了啊。” “呃……”李斯忱发现自己也是一高兴,就忘了时间,他晚上接到了长女的信,说是队伍刚行驶到大晋境内就诊断出了身孕,还说这一胎打算在大晋生下来了再回角国去。他正要去库房找找能送给小外孙的礼物,还得去和秦氏商量一下把长女从前住的小院再收拾出来。 虽说秦氏和他没有夫妻之实,但李斯忱把她当家里的妹妹看待,这些年基本上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她和儿媳管了,现今儿媳管着账,秦氏就管着些杂务。 还好明林提醒了他时间,不然他这么晚真去找秦氏,有点儿说不过去。 清咳了两声,李斯忱等了明林一眼,“半夜三更的不睡觉,你看看你那脸色,小心人家姑娘嫌你丑,改了主意不嫁你了。” 这威吓还真有点儿用,明林攥着那道圣旨跟李斯忱道别,“那我回去睡一觉,明天再去找她。” “嗯。”李斯忱白了一眼这没什么出息的外孙,只想着长女的孩子出来了他得亲自教,不能长成明林这样傻不愣的。 明林那边刚走没几步,又噔噔噔的跑回来,问了个很重要的问题,“外祖父,婚期定了么?” “还没呢。得等钦天监挑个好日子,再说你那逸王府还没建起来呢,起码得等府建成了,杨家的案子翻了,再商量成亲的事吧。”李斯忱背着手,头头是道。 “钦天监?就是圣上说的让我以后掌管的地方吧?那我算了十日后就是好日子,就定那天好了!”明林自说自话的点点头,很满意这 个结果。 “你那府十天也就刻个门匾!我说你急什么啊。”刚心想这孩子木,他就给自己弄出来这么些弯弯肠子,还没上任呢就滥用起职权来了。 “那就刻个门匾行了,房子那么大我也住不过来,白,呃杨芃说她在将军府附近有个小院子,我们就去那里住好了,把门匾挂在那里。”明林不知从哪里学了个词,骄傲的跟李斯忱说,“我倒插门!” 李斯忱差点就把墙上挂的那柄剑拿下来刺他。 等明林终于回了自己屋去“休息”,他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踏实,连圣上都想娶小花姐,可见不止是自己觉得小花姐好,是大家都这么觉得,要是大家都像他这样认识了小花姐就想娶她,小花姐又没什么坚定的立场,可能一比较觉得别人好就嫁给别人了呢! 这么一想,危机意识让他完全睡不着觉了,一咕噜爬起来就喊暗七暗八,等那两人出现在面前时,他又觉得很不好意思,这两人是外祖父派来保护自己性命的,结果自己好像总让人家做些没什么用的小事。 “主子,有何吩咐?”暗七拱手问安,来之前他正和小十七打花牌呢,以至于明林喊了他两声才听见,此刻很是内疚。 “没吩咐,就是问一下,你们知道公主府怎么走么?”明林比暗七还客气。 “主子,要送信么?您写好给我就行。”暗八以为明林又要给白怡写信,熟门熟路的请示。 “不是……”明林顿了下,“不是送信,要送个人过去。” “哦,您亲自去是吧。”暗八也不是没干过这事,夹着明林翻个墙什么的不算困难,张开胳膊就答,“走,我送您去。” 暗七还在愧疚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赶到,积极的请示道:“让暗八先去探一下白姑娘住哪个屋,我在后头引着您往公主府走。” “好好,就这样。”明林可不想这一路都被暗八给夹着走,他又不是七八岁的时候了。 主仆三人分工合作,在没什么月色的黑夜里悄默声的就往公主府去了。 等到明林跟着暗七到了公主府的小偏门时,暗八已经在墙头上等着了,脚尖一点跳下来揽住明林肩膀,沉默的带着他飞跳到白怡的房门口。 暗八小声的跟明林说,“刚才我走到这儿的时候正好碰上丫鬟来送夜宵,白姑娘亲自开门接的,没睡呢,快去吧。” 明林此地无银的回他,“我就是跟说两句成亲的事,说完就 第十章奉旨下山 (3) ” 明林点头,“你下手可狠了。” 白怡勾了勾他的腰带,把人往床边带了几步,忽然转身抬手搭在明林的肩膀上,把人给按坐在床上,自己则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腿上,眼波流转的看着他,手戳在他胸口,“那你打回来吧。” 明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咽了口口水,咽的还挺大声,他看见白怡听到以后都笑话他了。 有些郁闷,明林一把将白怡扔到了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才不打人呢。” 白怡把脸埋在枕头里,无语的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投怀送抱了一次,居然就这么被扔开了,好丢脸。 明林过去捏着白怡的脖子把人从枕头面里揪出来,“别这么趴着,会憋死的。” “我又不是你的白小猫,真憋得慌我会转身的!”白怡感觉明林看她的眼神跟看顽童似的,急忙辩解。 “嗯,你不是我的白小猫,你是我的白小花。”明林笑着摸了下白怡眼角的那颗痣,“你比白小猫好玩多了。” “……”好玩多了是个什么形容?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明林是在调戏她么?调戏的这么清新脱俗她都不知道要不要表现出羞愤了啊…… 她发呆的时候,明林已经又坐下了,一会儿摸摸她眼角的痣,一会儿戳戳她手背上的窝窝,好像真的觉得她“很好玩”。 白怡眼里闪过一丝算计,扯着明林的胳膊让他低头,明明屋里只有两个人,却还是说悄悄话一样压低了声音,“我以前在红袖馆的时候,有姐姐跟我说有些男人就喜欢被打,在床上被打,说是很刺激,你想不想试试?” 明林怀疑的看着她,“是挺刺激的,这都被打了能不刺激么?我不想试,你不要找借口欺负我!小花姐你变坏了,居然还要为打我找理由!” “啧~”白怡朝他眨了眨眼,“只有一点点疼,那些器具都是特制的,真的,不会伤到的,等成亲了我给你试试你就知道了。” 明林依旧怀疑,“你不知道你多有劲儿,打我拧我的时候可疼了,我不是装的,我不要试……” 白怡没想到明林这么乖,可他越乖她越想逗他,那种逗他的恶趣味甚至超过了女子要有的矜持,她跪坐起来,按着明林让他躺倒,解开他的腰带把他两只手绑在一起,“你不许乱动,乱动我就不理你了。” 明林无奈的把手举到了头顶,“小花姐……” 白 怡几下扒拉开他的衣服,露出来白皙的胸膛,明林常年练功,身上的肉很匀称,尤其是小腹那里还有浅浅的纹理线,此刻因为紧张微微的绷着。 白怡没好意思多看他的上身,跳下床去拿烛台,还警告了他一句,“不许乱动!” 明林晃了晃自己被绑着的双手,表示知道了。 等到白怡端着烛台再回来的时候,明林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什么意思?” 白怡认真的答疑解惑,“我把这个蜡烛倾斜,然后烧化的蜡滴就会滴到你身上,‘刺啦’‘滴答’一下,很刺激的。” 是很刺激,明林现在就被刺激的想逃跑了。他翻滚到一边,缩着身子求饶,“太吓人了!小花姐我错了,你还是拧我吧,我要这个!” 白怡看看手里的烛台,又看看打滚的明林,心满意足的达成了自己逗他的目的,举着烛台低头问明林,“真不要?” “不要不要!”明林躲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下白怡,就听见她“嘶”的吸了口气,看过去才发现晃动的时候一滴蜡油落在了白怡的手上。 明林赶忙坐起来,一使劲挣松了手上绑的腰带,几下把手给蹭出来,接过那银烛台放到了桌子上,又回来拉着白怡的手看,红红的蜡滴被拂下去了,蜡滴落下的皮肤上也是粉粉的红,看着很显眼。他把她手拉到嘴边吹了吹,“疼吧?” “不太疼。” “别骗我了,你说不疼我也不试。” “不试拉倒。”白怡抽回自己的手,甩了几下,要把疼痛甩走似的。她低着头,眼角余光看到了衣服还没穿好的明林的小腹,坐起来比躺下去时看着更好看,那腹部的纹理也更明晰了。 “想摸就摸。”明林看她发呆,很大方的双手扯着衣服往两边一拉,把自己的身子展现的更完整了。 白怡被他这一句话喊回了神,拿过床上的那个打着结的腰带就朝他脸上丢去,“快去找你外祖父睡觉去吧!” 原本打算在明林屋里歇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回自己西桥胡同的小院的,谁知刚醒来就被人告知说暖阳公主请她去郊外的庄子去。 明林也得了消息知道白怡要去京郊庄子,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庄子,是不是她原来住过的那个,想着上次白怡就是住在那里才打算好要嫁给当时的李渊的,他察觉到一阵危机感,圣上可是放过话,只要皇后一日未立,她就可以随时反悔的。现在赐婚的那道旨意还没发,他 和白怡的关系还不是板上钉钉,那个庄子也不知道是有什么阵法,万一再给白怡弄迷糊了又不嫁他了怎么办? 他这么一想,立马就急了,去跟大将军请示:“我也要和她一起去!” “你去干嘛?”李斯忱正给大女儿李佳慧写信叮嘱她路上别太赶好好养胎,听到明林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我给她驾车!” “你会驾车么?” “不会!” “……”李斯忱放下毛笔,不会还这么理直气壮,他这外孙可真有出息,“圣上早上派来的消息让杨芃去,没说叫你。” 果然是圣上的意思!他肯定是对白怡还没死心呢! 明林一听这话也不跟李斯忱请示了,转身就去找白怡,反正她让不让的他都要跟着去了,还有婚期的事他也得再和大将军商量商量,越早越好。 不会驾车的明林最终还是坐进了马车里。 白怡看着不说话的明林问,“你这盯了我一路了,你盯什么呢?” 明林揉了下眼睛,继续盯,“盯紧了,要是你有丝毫的动摇我就把你打晕了带回去。” “动摇什么?”白怡不解。 “动摇嫁给谁。”明林答道,“好了,你别想这个问题了,我连你思考别的对象都不乐意。” 白怡很冤的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想,两个人就这么一个被盯一个盯人的行了一路。下了车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她曾经住过的那个庄子。 这哪里叫庄子啊,这规模简直堪比行宫了。 “远阳阁?”明林念着门匾上的字,“字写的挺好。” 白怡却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她记得圣上之前的字叫承远吧? 远,阳…… 这股不对劲儿在见到了从内室出来的暖阳时得到了落实,白怡看着暖阳的神色,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神态她一点儿都不陌生,分明是女子承欢后才有的娇媚。 ☆、十四章(1) 十四章平冤昭雪 “哟,我这傻弟弟也跟过来了。”暖阳坐下斜靠着大腰枕,“我找小花来玩,你跟着干嘛?” 明林一时不知道是先否认自己是“傻弟弟”还是解释自己为什么跟过来,冷哼一声坐在椅子上,端着花茶喝起来。 暖阳看着弟弟吃瘪的样子挺高兴,吩咐侍女给白 怡换了清水,这才看向她,“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哪里不舒服?” 白怡摇摇头,“车赶得太急了,可能有些晕车马,没事。” 暖阳“哦”了一声,“我给你在后面留了间屋子,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我要在这儿待几天,你能陪陪我么?” 白怡还没回答,明林先抢着答了,“我也要住这里陪你。” 暖阳一看见明林就想笑,“你住这里干嘛,给我念经么?” 明林一噎,小声的跟她说:“我还俗了,不过你想听经文我还是可以给你诵的。” “不用了,你留着给你小花姐念吧。”暖阳到底顾着屋里还有侍女没直白的打趣明林为了白怡还俗的事,只跟管事说了声给明林安排间屋子,就让他们各自先去房里安顿了。 白怡一直跟在暖阳身后,等到了屋里,她把下人都屏退,严肃的问暖阳,“你和圣上……” “啊。”暖阳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惊呼了声,捂着嘴看白怡,“你怎么知道的?” “还真是……”白怡皱着眉头,看了眼关的严严实实的门,把暖阳拉到里头坐下,“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就算你心里倾慕他,可你俩根本没有可能啊,他那个身份,怎么可能娶你,他连个妃位都没法给你!你就这么委身与他了,你以后还怎么嫁人?” “我,我不打算再嫁人了……”暖阳低着头,像犯错的孩子跟母亲求饶似的,“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我就是喜欢他啊,我也没办法,他靠过来的时候我没办法推开他……” 白怡听着又心疼又无奈,戳了她一脑门,“还说明林傻呢,他比你聪明一万倍!他才不会干这种伤害自己的事情!” 暖阳叹了口气,“如果真是遇上你的事,他指不定伤不伤害自己呢。你不知道,真的爱上一个人,什么理智都没了。” 白怡跟着她一同叹气,似乎除了这样也没什么能说的了。她不清楚暖阳和圣上的恩怨纠葛,也就没法去多嘴她这样到底对或不对。 她能做到的只是再见到明林时,忍不住就问了:“如果有一天,为了我要你做伤害自己的事,你会做么?” 明林听见这话时正在吃樱桃制成的酥饼,耳朵支楞了一下,躲避着白怡的目光。 虽说白怡并不希望明林会伤害自己,可是看着他这明显退避的模样还是有些伤心。她是不是有点儿太自作多情了? 没等白怡伤心完, 明林的目光又移过来,装着很硬气的样子没底气的声明:“你不要想着拿蜡烛烫我了,我不同意!” “……”白怡听见后头那个伺候的侍女没忍住笑了。 这臭小子瞎嚷什么啊,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咳嗽了一声,对着下人吩咐,“都下去吧。” 明林看着门被最后一个出去的丫鬟关上时,几口把樱桃酥饼咽下去,“大白天的,你,你想干嘛?” 白怡被他逗的原本的那些伤感一丝不剩了,她靠过去,捏着明林的耳垂揉搓,“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坏?” 明林的一边耳朵被揉的通红,他看着白怡的眼睛,“以前特别好,昨晚你拿出蜡烛的那刻就变成一般好了。” “嗯,没事,还有个‘好’就成。”她继续捏着他的耳垂,看着他的脖子都变红了心里愉快的冒泡泡,“我以后不拿蜡烛吓你了,你一直觉得我特别好,好不好?” 明林扬起嘴角,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也不要捏我耳朵,感觉怪怪的。” “不喜欢?”白怡被他握着手腕,就那么举着,也不抽回去。 “不是不喜欢,就是有点儿怪……”明林也解释不清楚,干脆拉过白怡的手在嘴边亲了下,那轻柔的吻落在她食指的指尖,轻的不像话,她要不是亲眼看见了都觉不到。 她忙把手抽回去,有些嗔怪的说了句,“谁准你亲我的。” 明林笑开,“明林准的!” 白怡抬手就要去敲他的光头,想起来自己承诺过以后不随便打他了,又把手收回去,却被明林半道给握住。白怡心想这小子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还想亲她? 却发现明林拉着她的手直接塞到了怀里,隔着中衣贴在了他的小腹,“给你摸摸我肚皮,我知道你昨天就想摸。” “谁想要摸了……”白怡努力维持着淡定,却又觉得好奇,不由自主的就真的摸了几下,硬实的手感和摸自己肚子时完全不一样。 “好了,再摸就要收钱了。”明林浑说着,把她的手给拿出来,整理好了衣服。 “呸……不害臊……”白怡底气不足的骂他,忽地想起来正事,重重的强调,“不管是为了谁,哪怕是为了我,你也不能伤害自己知道么?” 明林压根没把她的担忧往心里去,不伤害他人,不伤害自己,爱护一切生命,这都是师父从小就教的,他才不会闲的自残呢。他掰下一小口樱桃饼递到白怡 嘴边,“好吃的,尝尝。” 白怡也没法跟明林解释,只能张嘴吃了。结果吃完这口,明林的下一口就递过来了,一口一口的没完没了。白怡在明林又捏了一口酥饼过来时抓住了他的手,先是把那一小口饼给吞了,接着却是把明林的手拉到唇边,看了他一眼,张嘴含住了他的食指,把上头那细碎的渣渣都舔了个干净。 湿润柔滑的舌头转过他的指头,明林惊的忘了反应,直到白怡松开了他,微笑着说自己“吃饱了”,他才愣愣的点头去洗手。 在屋里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个水盆,他把那只手背在自己身后,有些不自在的说,“我,我出去找盆。” 白怡喝了口水,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暗笑,“嗯,去吧。” 明林几乎是落荒而逃,出了屋子,有丫鬟上前询问他需要什么,他只是点点头,过了会儿才回神,“给我打盆水。” 丫鬟下去了,他把背后紧攥着的手放在面前看了看,那被白怡舔过的手指就像有蚂蚁咬似的痒酥酥的,他偷偷的把手指放在唇上,想舔一下指尖尝尝味道…… “凉儿?在外面站着干嘛?”暖阳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老远朝着在门口发呆的明林打招呼。 明林吓了一跳,按在唇上的手往上一挪,食指直冲冲的插.进了鼻孔。 “咦——”暖阳嫌弃的对上明林转过来的脸,快步走着进屋,“我要去告诉小花你居然这么恶心的抠鼻孔!” “喂!”明林着急的跟上去,低声跟暖阳威吓,“你要是跟她说了我就再不和你玩了!” “谁稀罕和你玩呀~”暖阳扒着眼皮朝明林做鬼脸,跑跳着去找白怡,“小花!我跟你说!我刚才看见唔唔唔……” 明林情急之下捂住了她的嘴,威吓改为求饶,“暗七会变那种一甩胳膊就甩出一条火龙的戏法,晚上我让你变给你看好不好?” “呜呜放手……”暖阳拼命点头。 明林这才松了口气,谁知道他手刚放下,暖阳就“呸呸呸”了半天,跳着脚骂他,“你居然用你抠完鼻子的手捂我嘴!你这个逆子!” “……”逆子这个词是这么用的么? “你们在门口闹腾什么呢?”白怡从听见暖阳声音就站起来了,等了半天不见人,走到门口来看拉扯斗嘴的姐弟俩。 “没事!” “他刚才……” “我刚才说晚上 让暗七给你们表演变戏法,他会变火龙。”明林先一步截住了暖阳的话。 暖阳不满的瞅着明林看,看到明林软软的告饶的眼神,心情好了些,“正好晚上要搭炭火吃烤食,吃完了就看他表演吧。” 白怡看了明林一眼,和暖阳商量,“他不吃荤……” “知道知道,没有肉,全是素菜,他们自己种的。”暖阳摆摆手,促狭的笑,“我这未来小弟媳还挺贴心啊~” 白怡笑笑不说话,明林却跟在后头替她接受了表扬,“小花姐最贴心了。” 三人玩花牌玩了一下午,等侍女来禀报说炭火已经备齐全了可以开宴了时,暖阳的一张脸上贴满了宣纸条,她抹了把脸,把那些纸条都给抹掉,一甩手里的牌,“你们合伙欺负我!” 明林是下午才学会的打牌,可他脑子好算牌快,白怡则是跟着红袖馆的姐姐们学会的,两人牌技确实都不错。跟着凑手的侍女是个机灵的,谁都不打,就喂牌了,三家轮着喂,也没帮暖阳太大忙,结果算下来还真是暖阳输的最多。 白怡帮她把脸上没揭干净的纸条揭下来,“这么输不起以后可别叫我们陪你玩了。” 暖阳酸酸的说,“哼,都‘我们’了,好了好了知道你们感情好,不要在我面前刺激我!我要去吃大餐!我要吃肉!” 最后一句她是朝着明林喊得,以为明林会冲着她痛心疾首的说“阿弥陀佛”,结果明林撕了条纸跟她说:“最后一局的还没贴呢。” “……!”气的暖阳拂袖而去。 说吃肉是气话,晚宴上全是蔬菜,能烤的就烤,不能烤的就切了凉拌,暖阳没让人伺候,指使着明林干活,把那些垒好的食材都烤了。 三个人吃不了太多,明林也就任劳任怨的在炭火边烤。 烤出来的第一盘白蘑先送到了白怡面前,等她夹了一个在盘子里才把剩下的都端了暖阳面前,说了句“趁热吃”又跑回白怡身边,邀功似的问她,“好吃么?” 白嫩的蘑菇面被烤的焦黄,小碗一样盛满了因炙烤而溢出的汁液,闻着鲜香,喝起来更是美味。白怡把汤汁喝了,又咬了口蘑菇,点点头,“好吃。” 明林于是满意的跑回了炭火旁继续给她们烤,一边烤一边朝着白怡笑,熊熊燃起的火映的他脸通红,看久了就觉得眼酸,可又不敢揉眼,怕这一揉就惊觉这都是一场梦,醒来了自己还是红袖馆烧锅的丫头,提心吊胆的等着厨 娘的一顿打。 暖阳瞧瞧这个,再瞅瞅那个,看着他们眼里就剩对方的样子一阵牙疼,夹起个蘑菇就朝着明林面前的炭火里扔去,没好气的吼他,“吃饱肚子再谈情说爱好么!” ☆、十四章(2) 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吃完了饭,就在烤着火的那片小广场上,暗七瞅了一眼蹲在屋顶上磕着瓜子看他“耍杂耍”的暗八,无语的把下午赶制的霹雳火给拿了出来。 效果和十五时放的烟花差不多,就是响声小了些,而且不用点火,暗七一甩袖子就能甩出来一串,漂亮的火焰连成火龙,火灭了还有成线的白烟在灯火下飘散飞升。 暖阳看了一眼白怡的方向,她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偏偏明林非要去打扰她,一会儿戳戳她胳膊一会儿多嘴多舌的给她解释那火是怎么产生的。 真是不稳重。 暖阳的目光又移到了那烟火上,晃眼的晕眩感让她想起了昨晚李承远在她耳边的轻语,她还没有习惯他现在的名字,还是固执的没大没小的叫他原本的字,他想起来他问她,“你后悔么?” 后悔? 从她那年看花灯只因一个侧脸就决定要嫁给吴文辉的时候她就不知道什么是后悔了。 她只能不回头的走下去。 看完了花火,暖阳说是吃撑了不想玩花牌了,要早点儿回去休息,明林好不容易能跟白怡一起出来,并不想一早睡觉,精神抖擞的问白怡,“我们再玩会儿吧!” “玩?玩什么?这荒郊野岭的去哪儿玩?”白怡拉紧了身上的披风,阻挡住夜深的凉寒。 明林很后悔当初跟白怡单独游历的那段日子里居然没和她多呆呆到处去玩一下,那时候多好啊,也没人跟着,也没人看着,他什么时候想去她屋里都没关系…… 唔……说起来那次去她屋里她还亲了自己呢…… “你发什么呆呢?问你要玩什么,想不出来我也回去睡了啊,外面冻死人了。”白怡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出神的明林,有些不满的问道。这家伙,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还走神,想谁呢?! “啊啊,是挺冷的,那个,那个,明早起来一起看日出呀?”明林提议完了又加了个语气词,“好不好?” “看日出?”白怡有一瞬间的犹豫,大冬天的,看哪门子日出啊,“早上也很冷的……” 明林看了一眼后头的丫鬟,靠近了一步小声的跟她 说,“你衣服不够的话我的给你穿啊。” “那你穿什么,光着呀?”白怡也压低了声音逗他。 明林居然当着下人的面用食指在她脸上刮了两下,“羞羞脸,我还有两套衣服呢!” 白怡一把打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快步回屋了,走着走着又回头看他,“那你提前来叫我吧。” 果然天不亮的时候白怡就听见了门响,这里侍候的人都是宫里出来的,深知“眼不见耳不闻”的重要性,听见了明林敲门也当没听见,各司其职的干着自己的事。 白怡太累,睡得有些沉,愣是没听见明林敲门。 因为是在山上,明林也不像在将军府时那样守规矩了,直接推开了门进去找她,屋里头一片漆黑,他借着开门后投进去的微弱灯光点着了屋里的灯,然后把烛台放在床边的小案上,自己则过去趴在白怡耳边说了声,“小花姐,起床了。” 白怡“嗯哼”了一声,抬手挥蚊子似的拍在了明林的脸上,不耐烦的翻了个身继续睡。 明林就跟着她翻身的动作继续叫她,“走呀,看日出去。” 白怡这次睁开眼了,睁开眼也没看清是谁,迷糊的问了句,“明林?” 明林“嗯”了句,“起来呀。” 从前白怡睡眠很轻,那是为了保命练就的敏感,可是最近这种敏感似乎越来越弱,就算明林在她耳边一直叨唠她都能继续睡觉。 听着白怡的呼吸又开始绵长了,明林有些着急,眼看着外头就快要亮了,她再不起来还看什么日出啊,不如直接去看日落。 哎?日落?这个主意好像也不错啊。 看白怡睡的那么香,明林不再叫她,甚至从她微弱均匀的鼾声里把自己也给弄困了,屋里这么暖,白怡这么香,他也不想出去吹个寒风再回自己屋里去铺床了,一跃跳上了白怡的床,挪到床里头躺下,侧躺着,手撑着脸,看白怡。 灯还没熄,屋里有光亮,白怡的样子看的很清楚。 她睡着的时候无比柔和,河边再遇时的冷漠,密城骂鲁大时的泼辣,把救了她的李渊当登徒子时的防备,此刻统统消失。 她长长的睫毛偶尔眨动,嘴角是上扬的弧度,虽然不大但看起来应该是做了什么好梦。 明林原本的一丁点睡意忽然全被风吹走了,他目光炯炯的盯着白怡看,忍不住就越靠越近,近到他的鼻子擦过了她的脸,还是 第十章奉旨下山 (4) 花纹瞧,“你不想睡椅子那想睡哪里?” “我睡你这脚踏上吧。”他把椅子挪开,蜷着身子真的缩到了床下的脚踏上,声音闷闷的从下方传到床上去,“不过这样我就看不见你了。” 白怡又羞又气的握了下拳头,“你还是回你屋睡去吧,地里扑棱的烦死人了。” 她说完,就看见明林露出来半个脑袋,大眼睛盯着她看,慢慢的朝着她凑过去,一直凑到了自己脸跟前,“你是不是想让我上床上睡啊?” “想的美!”白怡手轻轻拍在他脸上。 “我想的比这美多了~”明林居然朝她眨眼睛,还很有心机的跟她说,“你让我上床上睡,我跟你说我想了什么!” “我才不想知道你脑子里想什么呢。”白怡背对他转过身去。 明林也没在说话,白怡只听见背后有窸窸窣窣的刻意放轻的声音,忍不住好奇稍微扭头看了一眼,就看见明林惊慌的表情和加快了动作脱外衣的手。 “喂!你干嘛!”白怡惊得坐起来。 明林觉得脱也不是穿也不是,敞着怀坐在脚踏上,“脱,脱衣服,睡觉啊。” “睡觉你脱什么衣服啊!”白怡瞪她。 明林看着白怡露在被子外面的衣服,“你也只穿了中衣啊,我,我睡觉也是啊。” 其实在寺里的时候他睡觉习惯只穿一条中裤的,不过在白怡面前还是有所克制了。 白怡蛮横的要求他,“不许脱,穿着睡!” 明林撇嘴,“你欺负我。” 白怡拍拍自己的床,“你别脱,让你睡床。” 明林三两下就把衣服给系好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上了床,因为白怡原本躺在床中间,他爬上去也只能占个床沿,他得寸进尺的说,“你靠里头点儿。” 白怡正后悔自己嘴快放他上来了,堵着一点儿小气,她发现自己跟明林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生气,又或者是从前她也常常会生气,只是知道那种环境里没人会哄她让她所以干脆不曾发出来。她拍了下明林,“让你睡就不错了,还敢提要求,没地方了,就这么睡,嫌窄回你屋睡去。” 明林一把搂住她的腰,抱着她打了两个滚,在她“哎呀”的惊呼里直接把人举到了自己身上放着,自下而上的看她,“这不是有地方了么?” 白怡在他压住自己的时候胸口闷了一下,在他把自己忽然举到 身上的时候更是有难以企口的感觉,她觉得自己身下涌出去血了…… 太过羞耻,白怡连骂都不知道怎么骂,捶着明林的胸口,“放我下去!” “啊呜……好困,小花姐,别闹了,我们睡一会儿吧,明天一早还得回去呢。”明林打了个呵欠,真的闭上眼睛。 “谁跟你闹了,快放我下去!”白怡又是对着他一顿捶,“再不放我下去我就咬你了!” 她说着真的就低下头去咬他脸,毫无形象的在他左侧脸颊上咬出一圈牙印。 “嘶——”明林被她咬的睁开眼,手却按着她腰不让她下去,空着的那只手按着她脖子往自己怀里压,“咬吧咬吧,咬累了就睡觉,啊唔……小花姐我真的要困死了,你就行行好别折腾了,睡吧……” 怎么还成了她不讲理了似的! 白怡被她闷在怀里憋了好一会儿的气,大概明林看她不动弹了,松开了她脖子上的手,随意的搭在了她背上。白怡抬着头凶狠的瞪着明林看,结果看见明林似乎已经睡着了,嘴唇轻轻抿着,眼皮一动不动。 她只知道小孩子入眠的快,原来像明林这种没什么心思的人也可以睡得那样快。 她轻声问了句,“睡着了?” 回答她的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白怡于是又低下头躺在了他的胸口,算了,他都睡着了,不和他见识了……嗯? 嗯嗯嗯? 贴着自己腿根那里缓缓抬头的是什么?! 白怡先是有些不敢置信,觉得自己可能想岔了,可是挪了挪身子,那硬硬的抵着自己的触感……她可是在红袖馆呆了许多年的人! “睡你的脚踏去!”白怡这会儿才不讲什么情义了,猛地坐起来,一脚把明林蹬下了床。 第二天,睡了一宿脚踏的明林不停的打着呵欠在马车里朝白怡露出委屈的眼神,昨夜那么冷,白怡也不心疼他,丢给他一个毯子和他拿来的那个暖婆子就让他睡在脚踏上了。冷倒还好,就是今早起来了腰疼。 上车之前暖阳看见他眼底困倦的乌青还有不停揉着自己腰的手,语重心长的跟他说,“年轻人,还是要注意身体啊,姐姐知道你清心寡欲了这么些年,可也不能纵欲过度啊。” 她知道白怡身子不适,只当他是突然通晓了人事,自己解决的太多次数了。 明林被她说的一脸懵,却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 很合礼的事,不然她干嘛神神秘秘的和他说悄悄话呢? 进了京城,白怡跟着暖阳去了公主府,明林则孤孤单单的回了将军府,要分车的时候他还不甘心的问了暖阳句,“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外祖父,他很想你的。” 暖阳露出一副“别拿我当挡箭牌,我又不是傻子”的微笑,指挥着车夫就回了自己家去。 回京的第一日,圣上的一道道旨意和封赏就下来了。 温凉封逸王,居大国师位,接管钦天监,赐逸王府。 杨芃特封嘉和郡主,原翔安侯府改为郡主府,赐婚于逸王。 从白怡到杨芃,从明林到温凉,这身份的变化等了好多年,好在终于一切都回到了原位。 温凉好几次问大将军“能不能把郡主府改名逸王府,逸王府不用建了”,都被李斯忱打哈哈糊弄过去了。 然后他就继续问,“那我能不能去见见她?” 烦的李斯忱去跟圣上说角国国王快要抵京时忍不住的抱怨了几句。 皇帝笑了笑,“这算什么难事,明天让柔太妃叫杨芃进宫来说话,也叫温凉来问安就是了。” 李斯忱摇摇头,“这小子得亏在山上寺里长大的,这要是在宫里长大说不定现在孩子得排到城门外去了。” 皇帝差点被茶水呛到,“不能,我看温凉挺好的一孩子,这也是心急了,让柔太妃好好看看日子,就近挑了时间下定、成亲吧。” 李斯忱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这王府还得小半年才能建成,总不能真让温凉住进郡主府去吧?” “嗯……”温澈沉吟了一番,“不如就让杨芃从公主府出嫁,新房先设在郡主府,等逸王府建好了再搬过去也行。” 李斯忱想想明林急的上蹿下跳的样儿,无奈的叹气,“那您让柔太妃问问他俩的意见吧,反正我是管不了了,再拖下去我都怕温凉把将军府的牌子摘了挂个逸王府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杨芃:听说你想嫁到郡主府? 温凉:没有没有,还是住逸王府,小花姐你瞅瞅,京城里头你喜欢哪个宅子,我去给他摘牌子去! =============== 今天照顾小小朋友的时候觉得他那副无忧无虑睡睡吃吃的样子好可爱,想着自己要是能重生成小朋友就好了,要是有一天你们突然发现我不更新了,那我可能就 ☆、47章十六章(1) 十六章新人故居 温凉接到要入宫的消息时,一大早就眉开眼笑的对着盆里的水整理头发,他的头发长了一些,但还是束不起来,只能散着。 李斯忱给他配了两个伺候的人,温凉用不习惯,推说自己有暗七暗八就够了,李斯忱想了想,“暗七暗八还是用在暗处吧,外头的事还得找个人处理,这样吧,我有个部下叫江虎城,打仗的时候伤了脚,我把他留在京里养伤,他为人处事都很老练,先放在你那里替你管些事,你自己也相看着,看到了合适的就留下自己用。” “好的,谢谢外祖父,我们快进宫去吧!”温凉提到进宫的时候眼睛都要放光了,连“外祖父”这种讨李斯忱欢心的称呼都叫出来了。 李斯忱只交给他一封信,“这个给你母妃,我不进宫了,你自己去吧,到宫门那里会有人接你。” 温凉把信揣进衣服里,毫不留恋的出门去了,走出书房就看见门口守着个人,高高壮壮的,见到他以后抱拳行礼。 “你是江虎城吧?”温凉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他,“大将军说你要帮我处理事情,他跟你说了么?” “王爷有事尽管吩咐。”江虎城说话的声音很洪亮,这一声“王爷”惊得温凉差点没弄清楚他在叫自己。 “哦好,好,我现在要进宫,你随我一起去么?” “车马在门口等着呢,王爷咱们这就可以走。”江虎城退开身子,让温凉先行。 虽然将军府的下人们对温凉都挺恭敬的,从“仙灵”到“凉少爷”到“王爷”也都改的很顺口,可温凉总觉得他们是将军府的人,可如今忽然有了一个替自己干活的人,这感觉好奇怪。 温凉脚步刻意放慢,看着江虎城的脚,“大将军说你脚受了伤,好的怎么样了?” 江虎城很有气势的做了个踢腿的动作,腿周边的风带起一层沙尘,“只要不是跑个三天三夜的,应该没问题。” 温凉惊奇的看着他的功夫,觉得比暗七暗八还厉害,起码看起来很唬人。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跑那么久的。”最多送个信什么的,那也是让暗八去,他飞的快,说到送信,真的好几天没见到小花姐了,“既然你没问题,那我们就走快点吧!” 温凉入宫的时候看见暖阳和杨芃都已经在柔太妃宫里了,柔太妃从原来的长欣宫搬到了现在的恩禧宫,当初正是 因为移宫,她觉得有些感伤,干脆就想跟着太上皇一起去别宫住了。 倒是一双儿女劝住了她,暖阳扬言说别宫太远了,她要是住过去了自己好几个月都不一定去看她一趟。 柔太妃这一生经历了许多波折,从当年自己的夫君逼宫登基,到现在自己的夫君被别人逼了宫退位,她都见识了,甚至在目睹了每次宫变时大殿前血染红的汉白玉台阶以后,她觉得能活着就挺好。 太上皇刚被软禁的时候,她去看顾了几次,宫里未生育的太妃都被遣送回家了,生育过皇子的太妃也跟着儿子去了封地,最后宫里剩下的老人也不多了,新帝发了话,“想去皇庙吃斋念佛的就去,想跟着太上皇去别宫养老的也可以。” 柔太妃觉得新帝比太上皇年轻时要仁慈的多,起码皇嗣还有后宫他都放过了。 她想着住了十几年的长欣宫说搬就搬,以后身边连个吵架拌嘴的人都没了,还不如跟着去别宫呢。 可新帝主动来见了她,他跟她说,“这宫里没了谁的位置都不会没有您的,您安心住下吧,移宫只是因为礼法。” 她去看了看中风在床的太上皇,太上皇有一副好皮相,当年她就是因为在书坊见到了他那张脸,又见识了他的文采,这才对他芳心暗许。 她回了府就去跟母亲咬耳朵,说自己碰到了个多么优秀的男子。 母亲很开明的问她,“树柔可知道是谁家的公子?” 她害羞的摇头,“下次再见到的话我就问问他。” 李树柔和她大姐李树欣不一样,大姐从小喜欢男扮女装、舞刀弄枪的,她却喜欢琴棋书画,像其他正常的大家闺秀一样。 李斯忱总是欣慰的说:“还是我这名字起得好,你看,叫柔儿,这性子不就柔和了么!” 李树柔没想到真的能再见到他,那是在公主的生辰时,她在府前的小道上走路,他的马不知为什么惊了,他及时的制住了马没伤着她。 她记得他跳下马俯下身子看他,“小丫头,你没事吧?” 她红着脸就跑了,跑了几步又跑回去,大胆的问他,“你叫什么?” …… 母亲知道小女儿喜欢的那个男子居然是五皇子时,遗憾的告诉她,“五皇子已经娶亲了,嫡长子都生了。” 本来李树柔想要收了心的,可谁知竟能接二连三的在各种场合再见到他,更没想到他竟然在父 亲打完仗回家的时候上门来求亲了,说想求她当侧妃。 五皇子在几位皇子中并不受宠,虽然他的生母是圣上最宠爱的妃子,可对这个皇子却极其冷落。而李斯忱是手握重兵的将军,那时他的长女自作主张嫁给了角国王子,他气的要命,一门心思想给小女儿找个好人家,没想到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居然敢来求亲,求的还是侧妃。 李斯忱当即就把五皇子派来的媒人打出府了。 等他气势汹汹的去找李树柔时,没想到李树柔听了两句就红了眼睛,她怯生生的问她父亲,“我要是想嫁他的话,你可以让我嫁么,侧妃我也愿意。” 气的李斯忱甩了她一鞭子,把人给关起来了。 没想到五皇子不死心,自己亲自上门求亲,求到第四次的时候将军夫人心软了,她想着女儿食不下咽的样子就难受,拿李斯忱抽树柔的鞭子也抽了五皇子一鞭,“你要好好待她!” 再后来,李树柔终于得偿所愿嫁给她爱的男人了,五皇子待她确实很好,冬天陪她赏雪,春天季带她赏花,初夏她为他生了个女儿时,他高兴的不得了,每天抱着暖阳出去溜达,她们母女得到的宠爱确实比府里其他人都多得多。 只是李树柔太单纯了,明明他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最多,她竟然都没有发现他的野心,没发现他在密谋的“大业”…… 直到五皇子成了皇帝,李树柔被封了柔妃,他们的儿子被送进了寺庙,宫里不断的添了新人,原本温柔体贴的夫君变得喜怒无常、杀人如麻,她的心也就渐渐冷了。 她看着太上皇在床上痛苦的□□,曾经英俊的面孔已经被病疼折磨的不成样子。 原来的皇后,现在的太后就坐在床边给他喂药,看见柔太妃过来了冷冷的问,“来看笑话么?” 柔太妃走到太上皇身边,拿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变成这个样子,我又怎么会高兴?” 太后把药碗放在一边,直直的看着柔太妃,“你走吧。过去这二十年,他心一直放在你身上,我没和你抢过,现在他都这个样子了,你们也没法吟诗作对了,你把他还给我吧,不要再和我抢了。” 柔太妃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的心从来只在他自己身上,这一点你不是比我更了解?” 正是因为他的心没长久的在一个人身上呆着,他的妻子,这个后宫的主人才能放心的不对哪个人赶尽杀绝。 “不管怎么说,你 父亲拥立的新君都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现在他让我们搬去别宫,我陪着圣上就好,你在这宫里享受荣华富贵吧,在新君封后之前,你都可以是这后宫的主人。”太后说着诱惑她的话,希望她不要跟着走。 “呃啊——”太上皇忽然绷直了手,指着太后吆喝,又费力的去指着柔太妃,“呜呜”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柔太妃坐下,握着他的手,“您想跟我说什么?” “温……凉……”太上皇说的很吃力,才把这两个字给清楚。 “凉儿很好,他现在很好。”柔太妃点头,“您不要担心。” 原本还一脸温情的太上皇突然发了狠,向上使劲一把扣住了柔太妃的脖子,用力的掐着,那力道是要置人于死地的凶狠。 “圣上!您快松开!”原本站在一旁的太后急忙去掰扯他的手,还好他病着力气不够,很快就被太后给拉开了。 “咳咳……”柔太妃被吓着了,抚着胸口大口喘气,眼眶红着跟太后道谢。 太后却只是很凉薄的告诉她,“我只是怕你出了事,我和太上皇也活不了。好了,看也看了,他并不欢迎你的样子,你还是回去吧。” 柔太妃仓皇的离开了那里,出了门要回头看时,那门从里头被“轰”的关上了,她只觉得那一道道年少美好的记忆都被这门给斩断在屋内,曾经多少的好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 恩禧宫里,柔太妃正跟杨芃唏嘘着当年翔安侯的风采时,听见内侍来禀报说“逸王爷来了”,接着就是蹬蹬的脚步声和一道毫无规矩的声音:“小花姐!” 柔太妃看着杨芃泛红的脸,又看看明林那不成样的头发,拍了拍桌子,“这是哪个山上下来的毛猴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点难过,我昨天话说到一半就不见了,你们居然没有一个着急的!你们不问问我怎么了么!万一我真的穿回去了怎么办!你们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啊!【心灰意冷的咆哮。 ☆、48章十六章(2) 一声“毛猴子”把屋里的人都逗笑了,就连温凉都不好意思的跟着乐,乐完了凑到柔太妃跟前请安,他终于不再合掌行僧礼,喊了一声,“母妃安康。” 柔太妃爱怜的喊了人拿来铜盆角梳,抓着温凉的头发试图给他在发顶攒一个髻,失败了。 杨芃就坐在下首的位子上,和温凉面对着面,看他头上竖起个冲天啾快笑死了,又不能在太妃 面前失礼,只好憋着,涨的脸都红了。 柔太妃给温凉沾着水梳了梳头发,又试着给他扎双髻,虽说他这个年纪的男的没有这么扎的了,不过谁让他头发太短了呢。 温凉老老实实的坐着,让太妃给他梳头。 这对他和太妃来说都是很新鲜的体验,十几年来从未体验过。 最后柔太妃面前给他梳了个双髻,可他站起来致谢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发型和他的身高实在不协调,柔太妃笑着给他把头发全都梳散,“就这么先披着吧,再长一些的时候我再给你梳。” 一伙人笑够了,柔太妃说起来皇帝跟她说过的事。 “本来这事不该当着姑娘家的面提,可翔安侯家……哎,造孽啊,郡主和凉儿的情分难得,咱们也就先抛开那些俗礼吧,钦天监给了几个日子……” “腊月二十六,正月二十二,正月二十四,二月初八,二月十六。”温凉现在主管着钦天监,虽说是个虚职,可他去要个日子还是没问题的,“我看就腊月二十六吧!” 这已经腊月十七了,杨芃听见温凉这话就忍不住笑着瞪他,可惜威力全无。 柔太妃坐的离温凉近,听到这话居然没反驳,看了看杨芃,“郡主的意思呢?” 杨芃有些诧异,这么急的话逸王府哪里建的起来?可小辈的也没有忤逆的道理,只屈身答话,“全凭太妃做主。” “那就腊月二十六下定,正月二十二成亲吧。”柔太妃一直温柔的看着杨芃,怕她不安,“圣上的意思是新房设在郡主府,等逸王府建好了你们俩再搬过去就好。” 还能这样?这太荒唐了吧?杨芃活这么大没听说过有王爷成亲倒在女方家里的。 这消息放出去的时候群臣也觉得荒唐,更有替逸王不平的,堂堂王爷弄得像入赘一样,太丢皇室颜面了。可这决定是圣上下的,圣上说逸王爱重郡主,怜其父母双亡,所以在郡主府成亲告慰父母在天之灵。新君虽然仁慈,但做的决定却鲜少收回的。众人只在心里感慨着新君好谋划,把命格最尊贵的原六皇子留在京城,又是封王又是赐官的,看起来风光无比,却也决不给人一点儿东山再起动摇皇位的余地。 就说这赐婚,赐的那可是世仇家的女儿,现在甚至还要让王爷住进郡主府,这不是打人脸面么,夫妻俩能和睦才奇怪了呢! 不管群臣怎么想的,事件中心的两个人却没那么多顾虑了,两人一个清点着聘 礼,一个巡视着府里的角角落落。 杨芃那日进宫之后就暂住在宫里了,圣上为她备了三百六十台嫁妆,要让她从宫里出嫁,绕着城里走一圈,接受所有人的羡慕和祝福。 杨芃无奈的苦笑,“您确定得到的是祝福不会是嫉妒么?” “管它呢,咱们自己高兴就行。”温澈批折子累的要命,逮着谁都要聊半天,“郡主府修的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再去看看?” “上次回去看过,小花园那里修得不太好,我让他们别建楼阁,建个亭子就好……” “自己的家,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后日就要下定了,你如果不放心府里,不如今天再出宫去看一眼。”温澈对这个恩人的女儿一直很是照顾,这几日偶尔问询她婚事,竟然有了几分送妹妹出嫁的感觉,他还想过,如果父母尚在,会不会也给他生个这么懂事的妹妹呢? 杨芃谢了恩,要走的时候又折回来,“圣上,昨天暖阳给柔太妃传信说这几天不能进宫请安,好像是病了。” “嗯?嗯,知道了。”温澈的表情变了一瞬,“多谢。” 杨芃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暖阳别和圣上纠缠了,还是希望圣上能多陪陪暖阳,世上总是难得两全法吧。 想想就要和温凉成亲了,她心里的沉重消解了几分,连带脚步都轻盈了起来,去跟柔太妃请示了一下就出了宫。一进郡主府,前几日还有些脚步匆忙的下人们如今都显得悠闲多了,看样子是府里修缮的差不多了。 红绮一早等在府门口,引着杨芃四处察看了一番。 要赶在日落前回宫,杨芃看着几处重要的、常去的地方都已经修好了,也就不多留,以住进来慢慢修就是了。 要走的时候发现宫里的马车后头还停着辆车,坐在车架子上的那人看着也有些面熟。杨芃仔细想了想,想起来那人就是宫变时带自己去将军府的人。只是他脱了铠甲,刮了胡子,看起来俊秀了许多也年轻了许多。 既然是将军府的人…… 她走过去,朝着江虎城点点头,“江大人?” 江虎城连忙跳下车,“郡主折煞我了,我现在在逸王跟前做事,您喊我江虎城就好。” 他话还没说完,温凉就已经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了,朝着江虎城上下挥动手,做出压低声音的手势,煞有其事的说:“你小点声,别吓着她。” 江虎城一噎,绕到车架的另一边坐 第十章奉旨下山 (5) 笑意扩大,“和姨母说什么悄悄话呢?” “说你坏话呢。”杨芃也笑,“我想回去歇着了,你在这里陪竟勤、萱儿玩吧,我先走。” 温凉跟着站起来,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桌子,“竟勤,你表姐不舒服,我去照顾她,等用了晚饭咱们再一起玩吧,你先照着我说的改改头。” 杨芃微不可见的推了他一下,“不用你陪。” 温凉却不理会,和谢氏道别之后直接拉着杨芃走了,“我头疼呢,你照顾照顾我。” “怎么照顾?”杨芃才不信他头疼。 “对着我右边耳朵骂一顿就好了。”温凉笑,“骂完了再亲亲。” 杨芃捏他手背,“又胡说什么呢!” “哪一句是胡说的?”快到门口的时候温凉直接揽住了她的腰,无视着她怒瞪的眼神,“你以前不是说天天给我做好吃的,好吃的呢,我连个影都没见到。” 温凉的话转移了杨芃的注意力,她记着自己好像是说过类似的话,“你有什么要吃的么?” “我不挑,你做的都好吃。” “还没吃呢就都好吃了?” “嗯,你尝尝我嘴上是不是抹了蜜。”温凉凑过去自己夸自己,“怎么这么会说话呢?” “不害臊!”杨芃伸出食指在他脸上刮了下,“越来越不害臊了!” 两个人嬉笑着换了衣服躺上床,温凉伸出去一只胳膊让杨芃枕着,马上就是午饭的时辰了,他们打算吃过饭再歇晌,现在就只是小憩一会儿。 “姨母跟我说,让我替你抬两个姨娘。”杨芃毫不含糊的就出卖了谢氏说的悄悄话。 “为什么啊?”温凉是很认真的不解。 “就说是要替你着想。”杨芃看他,“比如像我现在这样不方便和你同房的时候,你可以和姨娘去睡。” “你不方便的时候我不是也和你一起睡么?”温凉拍拍她肚子,“还给你捂肚子。” “我也是这么觉得。”杨芃高兴的笑,“你连我都没睡成呢,哪有心思想别人。” 温凉的脸一下子红了,侧着头望着杨芃,又扭头看床板,“你别当我什么都不懂,我明白着呢!” 杨芃抬起一条胳膊搭在他胸口,“你明白什么?” 温凉的脸更红,“我什么都明白。” 杨芃把手钻进了温凉的 中裤里,戳了他那精神的小弟兄一下,“嗯,是挺明白的。” 温凉浑身一僵,往一旁挪了挪,把杨芃的手拉出来,“你别乱动,我不舒服。” 杨芃就爱看温凉不好意思的样子,朝着他耳朵吐了口气,“我让你舒服舒服啊。” 温凉都要跳下床跑走了,他手脚一起扣住杨芃,把人按在怀里紧紧的搂着,“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的躺一会儿嘛!” 杨芃在他怀里的时候依旧往他腰下伸手,逼得温凉翻身把人压在身下,“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杨芃终于老实,眼睛亮亮的,“怎么不客气?” 温凉的手在她腰间摸索了一会儿,忽然咯吱起她来,“怕不怕怕不怕!” 杨芃无动于衷,冷静的看着他,“你在干什么,你好幼稚。” 温凉愣了一下,“咦?不怕了么?” “哼,这有什么好怕的。”杨芃冷冷的看他。 “好吧……”温凉翻到一旁,“那我们说说晚饭想吃什么吧。” “哈哈哈哈哈。” “?”温凉纳闷。 “哈哈哈哈痒死我了,哈哈哈哈……”杨芃忽然在床上打滚,之前憋着的笑现在一起迸发出来,笑的温凉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午饭就是在房里用的,杨芃连床都没下,温凉端着碗夹了菜和饭给她送到了眼前,“王妃娘娘,我伺候的还行么?” “还行吧。”杨芃故意没擦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蹭的他一脸油。 温凉转头就把自己的脸挤到她脸上蹭了个遍,“再胡闹就打屁股。” “我又不是玉锦,这么大了还打屁股!”杨芃把空碗给他,“我吃饱了,要漱口。” 温凉立马去拿了茶和痰盂来,“你能喝茶么?” “嗯,喝。”杨芃点头,“我没那么抵触了,你会保护我不让人再把我拐了去吧?” “哪用我保护你啊,你这么聪明,都把我给拐了,谁还能拐了你去?” “怎么听着不像夸我呢?”杨芃点了他一下,“我哪里拐你了,明明是你半夜跑到我房里求我不要嫁人,还说要还俗,我才心软了的。不然我现在说不定已经是皇后了呢!” 温凉把旁的东西都放下,爬上床搂住她,“皇后你就不要想了,你现在是逸王妃,知道么?” 温凉松开她,看了她一会 儿,“不行,你总想些有的没的,我得给你盖个章。”他说完就去扯她衣服带子,撩起下摆露出来白白的一方肚皮,在她肚子上嘬了一口,指给她看,“给你印了章了,不许瞎想了知道没?” 杨芃不乐意,“我还没给你盖章呢。” 温凉大方的拉开自己的衣服,“你盖。” 杨芃遗憾的摸了摸他的头发,“这要还是光头就好了,给你在脑袋上印一个,估计就没别的女人打你主意了。” 温凉一听她还在想着谢氏的话呢,拉着她的手保证,“我原本应该专心侍佛的,为了你扰乱了佛心已经是破戒了,要是三心二意的话肯定会被佛祖惩戒的。” “你放心吧,为你下地狱也就罢了,为了别人,多冤啊。”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我一定要上午就更新!你们相信我不!你们相信我的话我就也试着相信自己一下【咬着芝士卷边至尊披萨吮着手指说道。 ☆、53章十八章(1) 十八章角国来使 角国国王与王后来朝拜的日子,大国师亲自在城外十里的驿站迎接,将人一路护送进了宫里。 京城的百姓没经历过战乱,听说北边的人都长着鹰钩鼻子蓝眼睛,头发也是金色卷的,挤破了脑袋踏烂了酒楼的栏杆要看看这些异族。 国王王后是没看见的,倒是看见了随行的护卫队,确实比大晋的子民要高上许多,头发不知道卷不卷,都扎成辫子了,颜色是金色的。 在那几辆马车中间,忽然探出来一个不安分的脑袋,她的头发是棕色的,梳了两根辫子垂在耳边,穿着宝蓝色衬白色的裙子,裙子的样式也是没见过的。她只探了一会儿头,就吐了吐舌头又坐回了车里。有极少的离得近的百姓立刻惊呼:“真的是蓝色眼睛!” 蓝色眼睛的女孩叫苏丽珊,是角国的公主,也是角国国王最喜欢的孩子,因为国王和王后其他的子女毫无例外的都是黑眼睛,只有苏丽珊是蓝色的眼睛,国王难免的就对更像自己一些的苏丽珊有些偏爱,就连这次来大晋都破例带了她来玩。 晚上皇帝设宴为角国国王接风,大将军这才有机会和长女说说话。李树欣穿着的是角国服侍,腰腹那里收拢,能显出来微微鼓起的小肚子。 李斯忱不满的教训她:“我让人给你制几套新衣,这么穿着憋屈着我外孙可怎么办?” 李树欣还挺不好意思的,“我大儿子都成 亲了,如今居然又怀了一个,真是丢脸。” “这有什么好丢脸的!”李斯忱脸一沉,“你别胡说了,让我外孙以为你嫌弃他该伤心了……哎哎,你这怎么当人娘的,怀孕了还喝酒,酒活血你不知道啊!” “我这不是好些年没喝京城的梅玉酒了犯馋了么……”李树欣就像她那个蓝眼睛的女儿一样顽皮的吐了吐舌头,对着走来的角国国王嚷了句,“达塔,父亲不让我喝酒!” 达塔握拳在胸口一抵,向李斯忱打招呼,“大将军,欣欣喝不醉的!” “……”这哪里是喝醉喝不醉的问题,李斯忱想想他们那四个儿女都健康的长大了,也就不多说了,目光温柔的注视着李树欣的小腹一会儿,就回了自己的座位去。 李斯忱刚走,苏丽珊就跑过来,趴在李树欣的耳边私语。 达塔也凑过去想听母女二人的悄悄话,被苏丽珊推开了,“父王,我和母亲有私房话说!” “私房话?”这又是什么新词语,达塔的晋话说的没有妻子和孩子们熟练,可还是想融入她们,“和我说说好么,我也想知道我的宝贝在想什么。” 苏丽珊看见达塔好像很受伤的样子,只好又把刚才告诉母亲的话跟他说了一遍,“我觉得逸王爷长得好看,笑起来也好看,还会温柔的扶我下马车,近看更好看,我想招他当驸马!” 她这次的声音不小,周围几桌的人都听见了她的雄心壮志,一瞬间有些沉默,纷纷看向了杨芃和正在给杨芃夹菜的温凉。 杨芃也听见苏丽珊的话了,扭头看向温凉,露出个说不出怎么怪异的微笑,怪渗人的。 温凉小声的解释了句,“圣上让我扶的!” 杨芃继续笑,不说话。 逸王和逸王妃前日才大婚,苏丽珊今天便说要让温凉当他的驸马,宴席上的人都有些尴尬,想着谁来跟角国公主解释下。 达塔哈哈的拍桌大笑,“我的宝贝,角国的子民,达塔的儿女,都是喝最烈的酒,骑最难驯的马,找最优秀的伴侣的,可有一点儿,咱们绝不能嫁像逸王爷这样有配偶的男人。除非,他的配偶死去。” 苏丽珊听见温凉已经有配偶的时候吃惊了一下,听见后面的那句话又有些跃跃欲试,看向温凉的方向,正看见温凉在和杨芃说话,盯着杨芃看了一会儿,用角国语和她父亲说,“算了,他的配偶长得很可爱,死了太可惜了,我不让他当驸马了。” 其他人还没搞明白她说了什么,温澈已经听人跟自己翻译了,举着酒杯敬了苏丽珊一杯,“公主性情豪爽,天真可爱,虽然逸王已经成亲,可我大晋尚未成家的好男儿多得是,公主要是看上了谁,跟朕说,朕替你做主。” 苏丽珊瞧着这位年轻的国王半晌,等温澈把酒一饮而尽的时候没有随着他饮酒,反而问了一句,“你有配偶么?你也很好看,你想当我的驸马么?” 温澈差点把没咽下去的酒喷出来。 角国公主很容易的就移情别恋了,可温凉这里却没那么好过,他简直是受了无妄之灾。 护送角国队伍进宫时,温澈在宫门口迎的,第一辆车下来的是国王王后,第二辆车跟着苏丽珊公主,因为苏丽珊没有及时下车,温澈便说了一句,“逸王,去看看。” 温凉只好去后面车子提醒,伸了只手示意:“公主,下车吧。” 就是这么简单的几句话,温凉和杨芃解释了许多遍,还是不见她有什么反应。温凉挫败的撞撞杨芃的肩膀,“你倒是说句话啊?” “说什么?”杨芃懒洋洋的,“我什么都没问呢,你就说了这么多,莫不是做贼心虚?” “我哪里……”温凉哑口无言,控诉杨芃,“你才是贼,把我偷走了,还不心虚,还这么对我!” “我偷什么了?”杨芃觉得自己没听清。 “偷了我,把我从佛祖身边偷下山了。”温凉肯定的答。 杨芃晲他一眼,“你这么大个头,我哪里偷的动。” “你偷了我的心,我的身体就跟着一起下来了。”温凉拉着杨芃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你试试,这里是不是空了?” 杨芃配合的把手放了好一会儿,明明心跳的很有力,她没好气的瞪他,“跳着呢。” “是么?”温凉居然疑惑了下,“我怎么感觉不到了。一定是你不理我,我太难过了,连心跳不跳都不知道了。” 杨芃憋着的一口气被他连求带哄的给逗出去,她不再板着脸,用力的抿着嘴打了温凉胳膊好多下,“你以后不许扶别的女人了!” “不扶不扶!”温凉两臂端平了在身前,“谁让我扶我就把胳膊砍下来给他,让他自己拿着扶去。” “咦!”杨芃继续打他,“说的好恶心!” 温凉嘿嘿嘿的笑,趁机环抱住了杨芃,“好恶心好恶心,快让我抱抱把恶心都挡 在外面!” 杨芃靠着他胸口,不那么生气了,说起来那位公主,“她的眼睛真的是蓝色的哎,好漂亮,就像天空一样。” “是么?”温凉思索了一下,“我没注意。” 杨芃隔着衣服捏他大腿上的肉,“少哄我,怎么可能没看到!” 温凉笑着蹭了蹭她,“她要是不说想招我当驸马,我连她长什么样都记不得了。” 杨芃不管真假的高兴了会儿,又道,“你说,角国国王这次带了公主来,是不是想和大晋联姻呢?” 毕竟国风再怎么开放,一个公主也不会在公开场合几次三番的说要嫁人吧? 温凉想了想,幸灾乐祸的笑,“大概吧,她不看上了圣上么。” 杨芃摇头,“她就算真看上了圣上,撑死了也就是给圣上做个贵妃,朝臣们不可能让外族女子当皇后的。” “那天我去上朝,听见王阁老上书求圣上纳妃选后了。”温凉每月的初一、十五需要上朝汇禀天象国相,“然后圣上跟他说‘九公子的百岁酒朕是喝不着了,不过会让人送去赏赐的。’” 王阁老的九公子是外室所出,家里夫人没少闹腾,家宅不宁这一条真要追究起来是可以罢了他的官的。 皇帝在政事上一向会虚心听从群臣的意见,唯独充盈后宫的事,但凡有人提起来,皇帝一定毫不留情面的也提提那人的不好说出口的事,谁都保不齐家里有点儿小状况,皇帝在用这样的方式提醒他们:我不管你的后院,你也别管我的后院。 可这毕竟不是拖能解决的问题,杨芃是知道暖阳跟圣上的关系的,也因此更担心一些。 她无力左右圣上的想法,却也想为了好姐妹再去探探圣上的意思,毕竟圣上待她还有几分情面。 杨芃窝在温凉的怀里,“我困了。” 温凉拍拍她,“先别睡,马上就到家了,这会儿睡了一会儿下车会冻着。” “你真不会说话,睡着了就不下车了,等我醒了再走呗。” “那不行。”温凉摇头,“我喜欢在床上抱着你睡,车子里睡不舒服。” 杨芃刮他脸,“羞羞脸,你说话能不能避讳些?” “我今天在外面没拉你,也没说什么话。”温凉不满,凑近了她脸边,“不过你是不是喝酒了?不是说小日子不能喝么?” 开席前温凉确实嘱咐过她了,不过那 梅玉酒是御膳房特制的果酒,梅子的酸爽加蜂蜜冻的甘甜太诱人,在柔太妃叫温凉过去说话的时候,她没忍住饮了两杯。 “能闻得出来么?我漱过口了啊。”杨芃毫不遮掩的就暴露了自己。 温凉扬着嘴角低头,在她唇上碰了下,“我看看喝了多少?” 说完,含着她的唇用了些力,寻到一丝缝隙把舌头伸了进去,他还没有这样亲吻过她,就记得她第一次亲他的时候似乎不小心舔到过他的舌头。这样亲密的触碰在一起,他才知道她有多馋人,就像个软软的糖果似的叫人放不下嘴。 他睁开眼,最后在她嘴上又亲了下,有些害羞的退开,盯着她有些发红的眼圈,在她眼尾的地方点了一下,“你喝酒的时候,这颗痣会特别红。那次,在霍二叔女儿家吃饭,你喝了酒靠在我肩上,我就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知道的,女人是世界上最善变的物种……赖床是人类的天性……床上做出的承诺都是算不得数的…… 天还这么亮,一定是早上。【揉眼睛 ☆、54章十八章(2) 接风宴后,柔太妃召了杨芃进宫说话,见了面先是拉着她看了看,小声的嘱咐:“这两日睡得好么?新婚夫妻难免亲热的没个数,昨天我看凉儿那殷勤样儿,肯定没少折腾你,你可得劝着他些,贪欢伤的是两个人的身体……” 跟婆婆聊这些比跟姨母聊可要羞人多了,杨芃一直没敢说自己和温凉没圆房的事,只能低着头装羞涩,没说什么。 柔太妃看她这模样,应该是和温凉感情挺好的,她就怕昨天苏丽珊的那些话伤害了两个人的关系,这才拉下老脸来问他们的房里事。 “凉儿的情况你也知道,原本是在寺里修行的,能和你结缘成夫妻也挺不易的,你放心,我不是多事的那种婆母,不会给他添房里人,我巴不得他这辈子就娶一个人,你们正是好年纪,后头生个十个八个的都不成问题,他不提的话你也不用给他张罗什么侧妃姨娘的,他要是真提了,你让他来跟我说。”柔太妃说完这些话,听人禀告说角国王后带公主来了,这才止了话头,只说了一句,“我都替你做主。” 杨芃知道婆婆是为了昨晚的事让她安心,心生感激,不知道怎么说,就想着回府以后好好给温凉做顿吃的。 苏丽珊进屋像模像样的跟柔太妃请了安,蓝色的大眼睛转悠着去看杨芃,丝毫没有前一晚还想和人家抢夫君的尴尬, “你叫杨芃吧?” “苏丽珊!”李树欣喝了一句,“叫王妃或者叫表嫂!” 苏丽珊“哦”了一声,坐在杨芃身边,甜甜的叫了句,“表嫂~你能带我出去玩么?” 杨芃在婆婆那里吃了定心丸,知道这个漂亮的异族姑娘不会嫁给温凉,而且身份还是温凉的表妹,态度十分和缓,“公主想去哪里玩?” “叫我苏丽珊就好了,别叫公主,会搞混的。哎?我那个公主表姐呢?”她转头问起了暖阳。 “你表姐今天身子不舒服,没过来。”柔太妃细语道。 “你们这里的女人不骑马不打猎,所以身子才会那么差,你看我,从来不生病!”苏丽珊对着杨芃做了个强壮的姿势,逗得屋里人都笑起来。 “哎,我真应该打小就把苏丽珊送来大晋,让她好好学学女孩子的规矩,你瞧她现在这样,简直就是女魔头。”李树欣喝了口茶,摇头叹气。 “得了吧。”柔太妃笑她姐姐,“你不想想她娘亲年轻的时候什么样,就算是在大晋长大了,也一样是个女魔头,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你才不正你才歪呢!”李树欣作势要打她,两姐妹竟有种回到儿时的感觉。 苏丽珊没兴趣听长辈谈事情,拉住端端正正坐着的杨芃的手,“表嫂,你能带我出去玩么?” “行啊,你想去哪里玩?” “都好!我想出宫,我还没看看大晋的京城是什么样的呢,母亲说会有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杂耍,还有用滚烫的糖浆画成各种图案的糖,晚上还能在湖上划船听小曲儿!”苏丽珊把李树欣曾经给她讲的都说出来,满是向往的神情。 “好呀,我让你表哥去安排,嗯,我府上还有个妹妹,比你小两岁,你们应该能玩到一处去。” “叫上公主表姐吧,她长得漂亮,我喜欢和她玩!”苏丽珊还不忘拉上暖阳。 李树欣无奈的跟柔太妃说,“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跟好看的人一起玩。” “啊,还有皇帝圣上!能不能喊他也一起出去玩?”说到好看,苏丽珊又想起来了她目前打算召为驸马的人选。 “别胡说,要叫圣上,圣上日理万机,哪能陪你胡闹,就叫你表哥带你去玩吧。”李树欣一直还没回将军府去看看,索性说道:“就明天吧,明天一早你随我去拜访你外祖父,然后跟着你表哥他们出去玩。” “邝弟明天 也就回来了吧?真好,你们还能见个面。”柔太妃羡慕的说,“我也想回去看看了。” “想回就回去呗,谁拦着你了不成?”李树欣豪迈的拍了拍妹妹的肩膀,“都活到这个岁数了,想干什么还忍着憋着的,你出息都叫狗吃了?!” 柔太妃舒爽的笑了笑,“也对,那我明天回去省亲去!” 将军府已经许久不曾那么热闹了,本该今日到达的李邝路上快马加鞭的赶回程,昨天半夜就到家了,圣上知道今日太妃省亲,特许了英武侯李邝休整三日再进宫复命。 蓝眼睛的角国国王和苏丽珊公主成了李玉锦关注的对象,不时的爬到人家腿边盯着人家脸看,被吴氏数落着抱回腿上,倒是李邝心情很好的把女儿架在肩上,走到达塔身边,让女儿能看个清楚,“看看你姨夫,好看么?” 李玉锦害羞的捂着脸,抱着许久没见的爹爹的脖子,“好看。” 李斯忱看看儿女再看看孙女外孙,高兴的一直合不拢嘴。秦氏就坐在一旁,不停的让李斯忱喝茶,怕他太高兴蹿了火。 李树欣嫁人的时候将军夫人还在呢,她听柔太妃给她讲了秦氏的事,也听说了圣上是被秦氏照顾大的,心里还是有些佩服这个女人的,现在看她这样关心李斯忱的模样,忍不住怀疑了下,小声的问柔太妃,“父亲可曾想着真的纳了秦姨娘?” 柔太妃看看左右无人,这才回她,“父亲说他和那个救他的副将情同手足,只把秦姨娘当妹妹看,没别的想法,我也让吴氏问过秦姨娘,姨娘说没别的心思,就想和儿子安安稳稳的过后半生呢。” 李树欣点了点头,“没野心的才是有大福气的人呢。”说完聊起别的来,也不再提。 大堂的角落里,温凉正从随身带着的小糖罐里捏出红糖来给杨芃冲糖水,刚冲完就递给安静坐着的杨芃,“趁热喝,别烫着。” 杨芃忍不住笑,“那到底是趁热还凉凉再喝啊?” “就现在喝,小口小口的喝。”温凉坐在她身边,碰了碰她的手,“手有些凉啊,我叫人给你加件衣服?” 昨晚杨芃从宫里回府就没什么精神,说肚子疼,他要叫大夫她又不好意思不让叫,说是老毛病了,暖和过来就好了,他替她捂了一晚上的肚子,今日果然见好。温凉谨记不能让她冻着,走的时候还叫人多带了件衣服。 杨芃啜着糖水,“哪有那么娇气呀。” 温凉撇嘴,“还 第十章奉旨下山 (6) ?没事的话现在就帮我洗洗吧,我觉得难受。” 杨芃出去叫水,回来了故意逗他,“这要是叫你和我一起去当叫花子,十天半个月的不洗次澡,身上全是虱子,看你怎么活。” 温凉想想都觉得难受,“有我在,哪会叫你再去当叫花子。实在不行我把头剃了去化缘,化到的饭都给你吃,肯定饿不着你。” “佛祖知道你招摇撞骗会惩戒你的!” “佛祖知道我是为了养我的妻子会原谅我的。” 两个人争执了一会儿,杨芃噗嗤一笑,“算了,反正像我这样的人,活一天赚一天,我早就看开了,不管到时候会不会下地狱那都是身后的事了。” 温凉嘴一撇,不想杨芃说这些,恰好热水送来了,杨芃吩咐了一句让下人都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他两人。 “把衣服脱了吧。”杨芃把水盆放在窗前的架子上,泡进去帕子浸湿。 温凉费力的脱了会儿衣服,没法翻身总是有些不方便,伸着两只胳膊,“你给我脱吧。” 杨芃帮他把衣服扒拉下来,“你现在这样看起来好像很好欺负。” “我看着不好欺负的时候你也没少欺负我吧?”温凉的上身露在空气里,乍然的冷意叫人身上起鸡皮疙瘩。 好在杨芃很快就把热帕子贴在了他身上,她动作很快的帮他擦拭,迅速的洗帕子重新弄热了再往他身上放,温凉只觉得皮肤变得清爽了许多,舒服的闭上眼睛。 擦完了正面,杨芃又扶着他的腿叫他趴下,把他背也给擦了一遍。 “伸手,把衣服穿上。”杨芃从背后给他穿中衣,穿上以后也没系,就松垮垮的搭在身上,就着他趴伏的姿势把他的裤子给脱下来。 帕子擦上屁股,温凉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我屁股翘不翘?” 杨芃被他逗笑,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翘有什么用。” “翘好看啊,好看你能多看我几眼。”温凉歪着头使劲往后看,“你看,你现在就一直盯着我看呢。” “谁盯着你看了!”杨芃是怕弄湿他敷了药的地方,擦起来的时候就慢了些,被他打趣之后又加快了动作,几下擦完了,自己都有些出汗。 还得再翻一次身,杨芃一边扶他一边嘱咐他,“自己捂好了小鸟!” 温凉被翻腾的没什么劲儿,两手光顾着撑床板了,根本没听见杨芃说什么 ,于是大喇喇的翻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挡。 杨芃猛地往旁边扭头,一个劲儿的念叨,“捂好小鸟捂好小鸟!” 她甚至心里有些恶心的感觉,她没和温凉说过,自己在红袖馆的时候是撞见过那事儿的,男人的身体也看到过,觉得男人又丑又吓人。 温凉被她念得自己都有些局促,“好了好了,捂好了。” 杨芃这才睁开一条缝看了看,拿着帕子继续帮他擦腿,擦到大腿根的时候,杨芃把帕子塞到了温凉手里,“你自己擦吧。” “哦。”温凉想半起身看着擦,结果一坐起来就疼,只好躺着随便擦了几下。 杨芃原本是背对着他的,可听他起到一半的声音又有些担忧,最后还是转过身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就看见了他正擦着的部位…… 温凉刚要说擦好了,就觉得被子下头被人碰了一下。他抬眼,看见杨芃就站在他身边。 “……”温凉把帕子给杨芃,“好了。” 杨芃接过帕子,可人却没走,惊奇的问他,“你的小鸟好小啊。” “……”温凉欲哭无泪,刚才牵动疼处,原本被她擦拭时起来的一些反应全都压了下去,居然还被杨芃笑话了? 杨芃干脆坐在床边,看了眼温凉,试探着又碰了一下他,居然还软软的? 温凉心里天人交际,身体被她挑动的很快有了反应,听见她“啊”的叫了声,然后是更惊奇的声音,“变大了?” 温凉把一旁的枕巾拉过来盖在脸上,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可杨芃却是完全被勾起了好奇心,那里和她印象中模糊看见的恶心模样很不一样,温凉的好像特别好看,尤其是软趴趴的时候显得很无辜。 她问他,“怎么再软下去?” 温凉闷闷的声音从枕巾下边传来,反正你一直这么看是软不下去的。他以为杨芃会把中裤帮他穿上,可身下却是忽然被握住的温暖的感觉。 “……”温凉把枕巾扯开,“小花姐?” “飞飞完了就软下去了。”杨芃一副很了解的样子。 于是温凉莫名的享受了一次“飞飞”,羞愤的不停阻止,“别,别……” 杨芃松开他,“啊?” 一松开温凉又失落,手背搭在眼上,看不见就当不知道的样子,“别停。” 最后杨芃又叫了盆水 重新帮他擦洗了一次,温凉也不明白为什么杨芃好像特别喜欢他软趴趴的样子,而且找到了窍门,根本不用什么“飞飞”…… “嗯?变大了。”杨芃很认真的观察着,在他腿上轻轻的拍了下,小鸟立马歇菜。 温凉简直要哭出来,愤怒的捶床,“你再这么拍下去,我的腿还有别的地方要一起废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勤奋的小布,起了大早写更新,不要不好意思夸我,请用力! 顺便,关于为什么成亲了还没圆房的问题,一是觉得温凉还是未成年我总有些羞耻的感觉,二是他们成了亲才算开始正式恋爱,爱还是先谈后做比较有意思吧_(:3ゝ∠)_ ☆、59章二十章 第二十章府中养病 (1) 自从那天的意外亲密之后,温凉和杨芃的关系似乎有了些改变,具体哪里变了也说不上来,可两人都不是最开始那样只是玩伴的感觉了。 杨芃把矮饭桌搭在床上,坐在床里侧给温凉夹菜,温凉则是倚靠床头半坐着,接过她送来的每口食物。 “大夫说你腿养的不错,咱们后日启程回府里养吧。”杨芃总担心这边条件不行,想着京里的御医说不定有更好的调养方子。 “行啊,我觉得我腿好的差不多了,走路都没问题。”温凉抬了抬腿,示意自己恢复的很好。 “你可别瞎动,万一真瘸了就不能为官了。”本朝履历,四体残缺者不能出仕。 “那更好,不用上朝天天在家,哦,我们就可以游山玩水去了。”温凉一想这法子好,“干脆我以后装瘸吧!” 杨芃甩给他一个眼刀,“都瘸了还游山玩水,你当圣上傻的么?” “也对。”温凉琢磨了下,“那我可以叫暗七给我做个木车,能控制着前行方向那种。 出事那天是暗七跟着,结果他看着共乘一骑的两人觉得非礼勿视,便和他们拉开些距离,谁知因为他救主不及时,害得温凉受伤,因此心里一直很自责,这几天每天都给他做些小玩意解闷。 “还真打算不站起来了?”杨芃恼怒的盛了碗汤给他,“赶紧好起来!” 温凉挣扎的看了会儿眼前的汤,虽然杨芃没说是什么做的,可他知道肯定是骨头或者龟壳一类熬的,他犹豫了下,“我恢复的挺好的,不喝这个了吧。” 杨芃把碗朝他面前一放,“你喝不喝的它都已经死了,你喝了治了伤它还算死得其所,你不喝的话它死的可是一文不值了。” 温凉没法反驳她的执拗,久违的合掌朝那碗汤行了个礼,“阿弥陀佛,谢谢你了。” 一罐汤被他喝的滴水不剩,睡前拍着鼓鼓的肚子跟杨芃嘱咐,“以后别炖汤了,我喝着还是别扭。” 杨芃躺在他身边,在他嘴角啄了下,“别的地方又这么守规矩,色戒怎么就犯得那么理直气壮?” 温凉脸红了下,无赖的说,“把我抱起来,我背痒。” 躺的时间长了,背上的汗热发不出去会长疖子,杨芃每天都要帮他翻翻身,但是用手抬着他太累,有时候她干脆和他一起侧躺着正面抱着他,有时候他觉得累直接让他趴在自己身上的也有。 杨芃抬着他胳 膊把人转成侧躺,嘀咕了句,“你不是说好的差不多了么?” “哎呀。”温凉自己叫了声,撑不稳似的直接压趴在杨芃身上,把人给压在床上,没受伤的那条腿稍稍屈起来撑着床,两手按在杨芃两侧,“摔倒了。” 杨芃明明看出来他是故意的,笑着捶他,“再装!” “没装,腿瘸了摔倒不是很正常么?”温凉食指一弯在她脸上划了下,“我背上真的热,你帮我把衣服卷起来晾晾。” 虽然是盖着被,可少了一层中衣之后还是能觉得凉快不少,温凉发出了舒服的低吟,杨芃笑他,“跟猎场那只看门的大黄狗似的。” 温凉听她说自己像狗,作势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咬的不重,杨芃就觉得痒的很,蹬着腿躲避,可听见温凉说腿疼又不敢乱动,笑的咯咯憋不住,“我错了我错了,别咬我。” “狗哪有不咬人的?”温凉在他咬过的地方又亲了亲,亲的杨芃更痒了,抗拒的也更厉害。 他这次真的被碰到了腿,一疼就泄了劲儿,直接趴在了她身上,也不撑着了。 “唔……你好重……快起来快起来,我要压死了!” 温凉闷笑,“不起来,叫你说我是狗。” “我是狗我是狗,你快起来。”杨芃觉得气都喘不上来了,忙着把人给推开。 温凉自己使力翻开,翻到了一边笑着看杨芃继续大喘气,笑着笑着,发现刚才她乱动的时候衣服有些散乱,从他那个角度看,刚好能看见领口露出的白皙的、有起伏的肌肤。他本能的就伸手过去覆在她胸前,轻轻的按了按,软软的,又按了按,在杨芃说话之前迅速的拉着她的手在自己胸口也按了好几下,嘴里絮叨着,“还回来还回来!” 杨芃被他的一连串动作弄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胸口觉得有些燥热,挪近了些身子抱住他,低声说,“快点养伤,养好了我给你生小小花。” 回去的排场比来时大了许多,杨芃不放心,带上了猎场的一个大夫又多带了几个丫鬟侍卫跟着,马车也被暗七改造过可以让温凉舒服宽敞的躺着,温凉看着忙进忙出的杨芃,气定自若的指挥着各项事宜,觉得她果真有王妃的样子。 反观他,拿着暗七给的能变换形状的木头盒子躺在塌上只管吃饭睡觉,好像在混吃等死一样。从前在寺里,他跟着师父不停的寻悟,对着人对着事对着物寻求它们的真理,下了山看人生百相继续寻悟,可是成了亲以后他 好像就停下了寻悟的脚步,虽说每天和杨芃呆在一起也很有意思,但总觉得还俗后的生活有些奢靡空虚。 他记得师父说过,做人要做到两点,让自己开心,让别人开心。 一路上都在沉思自己能做点什么叫别人开心,想起来现在自己似乎很有钱,他可以像从前游历那样把这些钱财都散出去给穷苦的人们,还可以看尽更广阔的人世情景,虽然好像和他之前说的要带杨芃去游山玩水听起来差不多,可那是在自己开心的基础上又让别人开心了吧? 杨芃坐在一边看着温凉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又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些安神香强制他不许多想了,睡一觉就到府里了。温凉自己给自己破道以后心情正好,看着杨芃朝他摆脸色都觉得她可爱无比,老老实实的闭上了眼,“我要快点养好伤。” 杨芃听他的保证摸了摸他的脸以示赞许,坐在一旁开始纳鞋底,她想给温凉纳双鞋子,可是好久没做这些活了,手生的很。 不知是不是安神香起了作用,没一会儿温凉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连带着杨芃也跟着打了个呵欠,把手上的活放进篮子里,垂着头眯了会儿。 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郡主府了,她一睁眼就看见温凉在看她,搓了搓眼睛,“看什么呀?” 温凉手边放着本解闷的游记,他叫杨芃过来些,等她脸凑过来了拿着那本书有些轻佻勾起她下巴,定睛看了会儿,很疑惑的问:“怎么会这么好看呢?” 杨芃的脸有一瞬的红,把下巴上的书打掉,坐回去继续纳鞋底了。 谢氏一早接到消息就守在府门口等着,等车马到了,先是去看杨芃身上有没有伤,见她走路很齐整才放心,又去问候坐在竹椅上被抬着走的温凉,没想到他居然伤的路都不能走了,气的一直骂王竟勤胡闹,听得坐在车上回宫的苏丽珊都有些害怕。 可她很快就把谢氏的责骂都丢在脑后了,因为回了宫里才发现,自己的父亲母亲正爆发出更激烈的战斗。 起因是达塔喝醉了歇晌觉,有个心思不安分的宫女伺候了角国一行人几天后被达塔的异域俊朗吸引,趁着他睡觉的时候爬上了达塔的床,达塔醉的人事不分把宫女当成了王后,衣服脱了一半想起来王后正怀着身孕呢,清醒了过来喊了人来把宫女带走。 正巧王后回房看见了衣衫不整的宫女,宫女一口咬定是达塔叫她上床服侍的,王后孕期脾气大,拿下鞭子就朝那宫女抽了一鞭子,达塔酒意未 退,觉得王后这样让他很没面子,呵斥了一声“有**份”,却被王后当成是维护那个宫女,对着达塔也是一鞭子。 苏丽珊回宫的时候正赶上王后动了胎气接受太医们的救治,达塔则是神色紧张的在屋里踱步。他脸上有王后没收好劲甩出的一道伤痕,苏丽珊喊了太医帮他脸上上了药,又挤去床边看母亲,瞧着王后一脸的汗水脸色苍白,吓得哭起来,“母后!母后你怎么了?” 李树欣这会儿反倒静下气来了,她岁数大了,这个胎一直坐的不太稳,没想到刚才甩鞭子的时候动了胎气,她能感觉到那个孩子正在离她远去,无奈可又没太悲伤,她叫苏丽珊把达塔叫过来。 达塔就在几步之外,听了她叫自己立马赶过来,“欣欣,是我不好,都怪我,我不该冲你嚷。” “最近补得火气太大,我也是没脑子了……”她用角国语对他说,“达塔,这个孩子和咱们无缘,让太医送它走吧。” 他一向最倾慕的就是她在战场上杀伐果敢的勇气,心里难过,可毕竟他们还有很多孩子,他当然不可能为了孩子不要他的王后,他知道她说出这种话必然是身体撑不住了,点点头,告诉太医把孩子流掉吧。 原本在这里呆到孩子生产的计划也因此打乱,归程的日子被提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订阅和点击还是差不多的量,可是评论陡然少了一半,宝宝委屈,宝宝茫然无措,宝宝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所以是天太热了你们就变懒了么? ☆、60章二十章(2) “姨母小产了?”温凉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他才回府没多时,饭都没吃完,就听宫里有人来通知。 杨芃把碗筷一放,“这么晚了,进宫也不合适,我明天一早去看看吧。” “嗯,你去看一下。”温凉想起自己走之前李树欣还很康健,疑惑的问,“怎么会忽然小产呢?” 传话的内侍是柔太妃身边的,也是得了柔太妃的吩咐才来通知一声,听到温凉这么问自己,斟酌了一下言辞,“回王爷,是角国王后与角国国王发生了些争执,王后动了胎气,这才……孩子是吃药滑掉的,王后这月份虽说不小了,可太医们说现在拿掉总比日子更大了保不住的时候对身子伤害轻。” 杨芃叫人给了内侍赏钱,等人都退下了,也没心情吃饭了,“看姨母和国王夫妻情笃,怎么会发生争执呢?” 温凉跟着摇头,“具体情况你明天去了再看看吧,不管怎么说,姨母正怀着身孕,达塔国王都不该和她吵架啊。” 杨芃提起笑,给温凉夹了些菜,“你先把饭吃了,你养伤呢。” 温凉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觉得我这是养膘呢。” “嗯,养肥了就把你宰了吃肉。”杨芃看他心情好一些,和他开了个玩笑,盯着他多吃了几口饭。 不是她铁石心肠,虽说孩子没了她也觉得可怜,可这种可怜的事她在红袖馆见的太多,都有些麻木了。 翌日,暖阳和杨芃跟着柔太妃一起去看李树欣,她气色倒是还好,虽然看着有些虚弱,但始终挂着笑,还安慰掉眼泪的柔太妃:“咱们这个年纪,生孩子本来就危险的很,我怀着的时候总担心这担心那,现在他走了,我反倒释怀了不少。这孩子和我没缘分,早登极乐是好事,你可别哭哭唧唧的惹我心烦。” 柔太妃止了泪,“你要是真能这么想才好呢。” 李树欣一窒,“父亲知道这事了么?” “想瞒他都瞒不住,下了早朝就让小弟送来了好些老参,让你好好养着。”柔太妃想起来李斯忱连名字都替那个未出生的外孙想好了,又有些难过,“你赶紧好起来,去看看父亲,省的他一把年纪了还要为你担心。” “等再过几日,我就去看他……去跟他辞行。”李树欣想起前日收到的大儿子的信件,说他监国期间军事大员似乎有异动,她也是因为那封信有些心神不安,又撞上了宫女那一出,心里的郁气一起爆发了出来。 “你这……你这也得做够了月子才好走动啊,月子里落下了什么病根可有你受的!”柔太妃听出了她想过几天就走的意思,坚决的阻止,“你想都别想走,这月子你一天都不能落下!” 李树欣对她这个在后宫里没受过多大苦的妹妹笑了笑,“角国出了些事,我得回去,我儿子女儿都在那里呢。” “什么事?”柔太妃问了一句,觉得有些敏感,“出了事让达塔国王先回去好了,你在这里养着,养好了再走!不然你这个样子路上也走不快。” 李树欣拉着妹妹的手摸了摸自己肚子,“你忘了,你姐姐可是肚子上插着箭都能夜行几十里的人。” 柔太妃像儿时不讲理的撒娇一样,“不行,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走的,真有异动的话,我跟圣上说让他派兵支援角国,你就在这里坐月子,坐够了你去哪儿我都不 管。” 她执拗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去,连李树欣都没办法,只能和达塔商量了让他先回国,自己再待些时日。 温凉听说了王后他们争执的起因居然是宫女爬床,很震惊的样子,“好好的女孩子,干嘛做那种事?” 杨芃不无嘲讽的说,“那宫女说是仰慕达塔国王的气度。” 温凉的头发已经能在头顶束起来了,他摸摸自己的头,“我是不是还是把头发剃了好一些?” 杨芃也跟他一起摸,“怎么会,你剃了更招人喜欢,你看我不就是在你光头的时候喜欢你的么?” “你那个时候就喜欢我么?”温凉不相信的样子,随即是控诉,“喜欢我你还想嫁给别人为妻?” “呃……”杨芃一解释有些心虚,那时候确实是现实因素考虑的更多,她一把抱住温凉的脖子,鼻子在他脸上蹭了蹭,“这不是嫁给你了么?” “哼!”温凉凑过去亲了亲她,“我这腿再有半个月也就好了,到时候我送姨母回去吧,带着你,我那天看了岳父编写的《九国经注》,角国就是在岳父去的时候和大晋签了盟约的,我们可以沿着岳父的踪迹把那些地方再走一遍。” “真的么?”杨芃也看过父亲写的书,听他讲过那些地方的故事,却从没想过有机会能去,她随手把温凉好不容易束起来的头发解开,把人拉倒在床上这里亲亲那里拱拱,逗得温凉一直笑。 “你还说我是狗,我看你才像。”他捏住了杨芃的两颊,把她嘴捏成小鸡嘴的样子,“不是狗,是小鸡。” 杨芃上下动了动嘴,直到他放下了才和他说起别的事来,“好些天没见着暖阳,前两天看见她,气色挺好的,好像还胖了些,她说天冷不乐意动,就在家里窝着哪都不去。” 温凉在她腰上掐了下,“你也没出去啊,怎么也不胖,你问问她们府上都做什么好吃的了,改天让咱们厨房也给你做,好好养养。” 杨芃想说府里的厨子现在只做素不做肉,再好吃也养不胖啊,可怕说了让他不舒坦,便随口答应了,又说起苏丽珊来,“苏丽珊这几天倒是不如刚来的时候活泼了,不知道是不是被王后小产的事吓着了,这几天听说也没出宫,安安静静的学写字呢。” 温凉想起来一开始杨芃说过的苏丽珊会不会被纳为妃子的话,“圣上这是有意留下苏丽珊了么?” “谁知道呢,君心难测。前阵子朝臣都上书的时候 被他驳回了,这会儿又改主意了?” 夫妻两个人把亲朋好友的事讨论了个遍,杨芃打了个呵欠,“咱们再睡会儿吧,早上起得太早,困。” “这么成天陪我躺着都没把你养胖,也真是奇怪了。”温凉摇着头抱住她,拍了拍她后背,“睡吧。” 杨芃眼睛刚闭上了些,忽然又睁开,“啊,差点忘了,答应了姨母今天一起包饺子的!” “这才刚过晌午,不急,睡会儿。” “不行不行,我还是快去吧,不然要叫姨母骂我懒了。”杨芃匆匆的坐起身,下床穿衣。 温凉想着曾见过的农家夫妇,粗声粗气的喊了声,“快去干活,懒婆娘!” 杨芃披着外衣回身,“你叫谁?” “叫你呢懒婆娘!不好好干活不给你饭吃!”温凉一边笑一边还在刻意粗着嗓子学庄户汉。 杨芃拿过床上的枕头就去蒙温凉的脸,“再胡说,你才没饭吃呢!包了饺子我们吃,一个都不给你留!” “唔唔唔——”枕头盖着,他的声音传不出来,但隐约是求饶的声音。 “知道错了么?”杨芃一松开枕头,看着憋气憋的有些脸红的温凉问。 温凉猛地把她又给拉到床上,腿脚的伤基本已经看不出来,身体压上她的,“还想谋杀亲夫?信不信让你下不了这个床?” 杨芃很认真的相信温凉只是单纯的打算困着她不叫她下床,绝没有半分不正经的意思,可身下那越来越明显的触感是怎么回事? “喂。”杨芃推了推他,“我要去找姨母了。” 温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有了反应,她在他身下软软的躺着,身上散发着她独有的香气,他蹭着蹭着就更不想放她离开了,“不吃饺子了,你陪我待会儿。” 杨芃有些羞怯的想抗拒,可想到两人都成了亲了不该总拒绝,然而心底对那件事的厌恶还是消除不了,只好闭着眼抱住温凉的脖子轻轻捏他,“你腿还没好利索呢。” 温凉也没解开裤子,就抱着她撒娇似的来回蹭,蹭了会儿觉得似乎并不能平息,又去亲杨芃的嘴,和她唇舌纠缠了许久,拉着她手往自己腰下放,“揉揉。” 这样倒还行,杨芃很快就如了他的愿,揉了一会儿在他耳边悄声问,“舒不舒服?” 本来安安静静的,她这么一问,温凉忽然就闷哼了一声,伏在她耳边耍赖, “你以后不要说话……” 杨芃笑嘻嘻的把手在他裤子上擦了擦,脸红扑扑的,“我去找姨母包饺子了。” “嗯……”温凉懒懒的趴在床上,回头看了她一眼,“洗手……” 杨芃都下了床,又转过身弯腰把手伸到温凉面前,作势要抹在他脸上,被他往后退过去了。 她却没追过去,反而把手放在自己嘴边,从食指的指根缓慢的舔到指尖,小半根食指在嘴里含了下,冲他眨了眨眼转身跑了。 温凉全程震惊的看着她,等她跑了才回过神来,捂着自己的耳朵在床上脸红。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你们承认自己就是因为懒不想评论,我竟然不知道怎么说了……毕竟懒人像我很懂你们那种感觉,你们是没错的…… 我以后把更新时间都改成晚上八点半左右了,九点之前一定发,你们就不用一遍遍刷了…… 回复我会尽量每条都回复的,因为晋江有时候抽,回一条要三四分钟所以我之前呃…… 还有就是如果不那么费劲的时候和我说两句话哟~网文写作最大的动力就是读者的留言了,要知道,你们的留言可能会鼓励我以后成为网文界的半壁江山啊【呸。 爱你们~ ☆、61章二十章(3) 去到谢氏那里的时候果然被训了,“你是一家主母,府的事都不过问,就知道睡觉!小猪托生的不成!” 杨芃安静的听了,看见王萱正冲她报以同情的眼神,吐了下舌头,“姨母,府里这不是有您嘛!我当然就不用操心了~” 她没敢说是温凉非要她陪着睡觉,说了难保姨母不会多想,然后再骂她胡闹什么的。 “厨房刚才来说了,菜都剁好了,弄了三种馅,一会儿我叫人拿来,教你怎么调馅。虽说自己下厨的机会不多,可难保哪天不用你露一手。我这调馅的方子可是我们家厨子祖传的,味道和别头的都不一样。”谢氏说完就让人把材料都搬到屋里来,打算手把手的教杨芃。 屋里还有王萱和王竟勤,王竟勤本来被谢氏擒着监督抄书,见他们要包饺子格外高兴,嚷着出去玩雪,头晚才下的雪现在还有些树底下的没扫开,在江南很少见到雪的姐弟俩早就想去玩了。 谢氏看他们那期待的神情也有些不忍,“行了行了,出去玩吧,别在这里惹我生气!” 杨芃打圆场,“萱儿、竟勤,去把 王爷也请出去透透气吧,总在屋里呆着也闷。” “王爷那腿还没好呢,你也跟着瞎胡闹。”谢氏责怪了句。 杨芃连忙解释,“太医说要让他适当活动活动的,而且他的侍卫给他做了辆木辕,坐着出行很方便。” 谢氏听闻是太医的话,也就不多说,把两个淘气鬼都赶走了,开始和杨芃说她的秘方,说着说着又聊起闲话来,说到李树欣来,“角国王后年少的时候就爱女扮男装,还跟着大将军上过战场杀过蛮子呢,那时候好多姑娘见了她,都以为是个男儿,回去跟家里说要嫁给她呢。” “姨母,你说的这么有鼻子有眼的,不会是你也这么闹过吧?”杨芃打趣谢氏。 “我是没有,不过我那时的一个小姐妹可真是喜欢她。”她压低了声音,“都知道她是个女儿身了,还是喜欢,可把她家里人给气翻了。李树欣也知道她喜欢自己,没事就劝她,偶尔还带她去打个猎喝点酒,结果她更喜欢她了。” “后来呢?”杨芃好奇。 “后来?”谢氏想了想,“后来嫁给先帝了,我是说当时的太子,生下来当今圣上没多久就……哎,她人可有趣了。” 没想到还有这么奇特的一段往事,杨芃听完了故事,就听谢氏又板起脸来教训她,“你看,她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当了王后这么多年都没给夫君纳屋里人,结果呢,还不是被爬床的给气的孩子都没了?也不知道说她聪明还是糊涂,为这么些事哪里至于……哦,我是说你,你可长点心,就算你相信王爷洁身自好,可保不齐有那些狐媚子想勾引王爷,平日里一定要好好看着哈!” 杨芃本以为姨母又让她张罗抬姨娘呢,听到只是嘱咐她多看着些,连忙答应了,扯到别的话头上,“王爷打算过些日子亲自送王后回角国,说是会带着我一起……” 王萱和王竟勤让人向屋里通禀了声,已经起来拄着拐杖走了会儿路现在正在塌上靠着看书的温凉扬声道,“进来吧!” 两人进屋,王竟勤几下说明了来意,温凉笑着摸他脑袋,“行啊,我和你们一起去看看。” 他叫了江虎城把他的木辕推来,问道,“哪处的雪还没扫?” “梅林那里的雪留着呢,王爷想去看看么?” “那就去梅林吧。”温凉在江虎城的搀扶下坐上木辕,“你去忙吧,我带他俩去玩就行。” 往日里王竟勤连多驻足一会儿都不曾的梅林,被 第二十章府中养病 (2) 下子就懂了她下午怎么个“不舒服”法了。虽然也为两口子感情好感到高兴,可还是趁着无人时嘱咐了两句,“出了门可别胡闹,叫别人看了笑话!” 几个人亲亲热热的吃了送行的饭,一早就散了,温凉他们隔日还得去宫里接人辞行。 “姐姐!”王萱在他们要出门的时候追过去,当着她娘亲和弟弟的面,大大方方的拿出来两个锦囊,“这是前些日子跟娘去拜佛的时候求得平安符,你们路上带着吧,保身体健康的。” “萱儿有心了。”杨芃接过去看了看,把其中一个青色的直接系在了温凉的腰上,“我这个回头缝到衣服里。” 王萱高兴的送别他们,又跑回去和弟弟玩了。 走在过道里,杨芃没说什么酸话,温凉先主动的提了,“要不,这个我不戴了吧?” “怎么说都是她一片好心,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保平安的,戴着吧。”杨芃语气里没什么波澜,“萱儿是个好孩子。做什么也是光明磊落的,你干嘛这么排斥她?” “……”温凉闭了嘴,杨芃这心思一天一变的,他都不知道怎么做了。 “反正关键在你,你不要有歪心思就好了,要是真有人投怀送抱,你就直接和人家说明白,就没事了。”好像下午那样之后,她连底气都足了些,觉得温凉从头到脚现在都是她的。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温凉不知道怎么哄人,表忠心的本事还是有的。 晚间上了床,温凉很自觉的只是把人抱在怀里,连动手动脚都没有,怕越动越有贪念,要是明早杨芃上路的时候不舒服,她肯定得好长时间不理自己,所以还是别找事了。 翌日一早,和圣上、柔太妃、大将军辞了行,车马队伍浩浩荡荡的西行而去。温凉自然是和杨芃一车,暖阳却出乎意料的没有自己独坐,而是去了李树欣的车上。 李树欣的车子是按照角国皇后的样式与规制装饰的,暖阳上了车先是四处打量了好一番,“姨母,角国的饰品真好看。” “角国的匠人们手是挺巧的,也是逼出来的,角国气候寒冷,庄稼收成不好,先帝的时候开放了边境的商贸线,那边的匠人们就用这些工艺品换粮食吃。”李树欣和她解释,回大晋的这些日子,她这位据说很骄矜的公主外甥女并没怎么和她接触,可在送自己回国的时候却表现的十分积极,她也不和暖阳绕圈子,直接问她,“有什么事需要姨母帮忙?” “是。”暖阳坐正了身子,“我想在角国呆一年,等生完了孩子坐好了月子再回来。” 饶是李树欣见多了大场面,也还是被暖阳惊了一跳,“什么?你有身孕了?” 暖阳没有半分欺瞒,毕竟这将是她接下来日子的倚靠,她简单的答,“一个多月了,孩子的父亲我不能说出来,可这孩子我也想要,怕孩子父亲为难,我便想着躲个地方生完了,谁也不知道。” “混账!”李树欣一拍桌子,恰好跟在这辆车外头的李邝敲了敲车窗,“阿姐,什么事?” “没事。”李树欣把车帘掀开和李邝嘱咐了句,“叫车子前后的兵都散开,我和暖阳说些私房话。” 确定了周边没人了,李树欣才重又看向暖阳,“孩子的父亲是谁,为什么不能娶你,可是有家室了?若是不能娶又为何和你有了孩子,是不是强迫你了?” 暖阳一个劲儿的摇头,“没有没有,都不是,我是自己愿意的,我也不后悔不怨他,只是这孩子真的不能在京里出生,别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去哪里,角国远,又有您能护着我,我才想去角国生下他来的。”暖阳无意戳李树欣的伤心事,可为了自己的孩子还是恳求道,“这个孩子我发现有了的时候正是您做小月子的时候,我总觉得,说不定是他们有缘,说不定这是您那孩子投胎到我肚子里了,姨母,您帮帮我吧。” “胡说八道。”李树欣心里确实也是一惊,可并不信这种说头,就算真有投胎转世也不是这么快的,她心里思绪转了千百回,最后也没什么好的法子,忽然问了句,“是圣上的么?” 车队不像角国国王来晋时那样缓慢,那时李树欣刚查出来有孕,达塔国王怕她过于劳累,每天只赶路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基本都是游山玩水的走走停停。这次因为心里挂念着角国的战情,李树欣让李邝不必担心她的身体,不到城镇不必停歇。 可车队走了两个时辰的时候,李树欣忽然又叫李邝停下来,说让大家都出去透透气。李邝打小就崇拜长姐,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声令下,所有车马原地休息。 温凉扶着杨芃下了车,歇脚的地方靠近一片林子,远处是层峦叠嶂的山,虽是开春已经一片绿意,看起来赏心悦目。 杨芃小声的跟温凉说,“我想解手……” 温凉先是笑了下,四处看了看,也小声的回杨芃,“不是有恭壶么,去车里吧。” “嗯……”杨芃还是觉得别 扭,“我直接去林子里解决吧,你跟我一块儿,帮我看着……” “行。”温凉牵着她的手,只和红绮说了声,就避着人多的地方往林子里去了,一直走到外头的人看不见的地方,温凉才松开杨芃,“就这儿吧。” 杨芃拿着纸,四下看了看,朝温凉挥手,“你转过去,帮我盯着啊,我很快就好。” 温凉自觉的转身,尽职尽责的放哨,可林子里大概太僻静了,如同小溪流动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回响,杨芃已经努力的控制了,可憋了太长时间…… “你嘘嘘的声音好响啊,我也想嘘了。”温凉扭头,朝着那蹲作一团十分尴尬的背影说。 “你别回头!”杨芃明明是背对着温凉,却能听出来声音的变化,慌张的把自己收拾好,提着裙摆换了个地方系腰带,“你还看!” 温凉嘿嘿的笑,颇为自豪的跟杨芃说,“我顶风撒尿能尿两丈。” “……”杨芃张着手用温凉拿着的水瓶里的水洗了洗手,拿帕子擦干了,脸上的红也散了,“走吧,回去吧。” “真的,我尿给你看。”温凉把水瓶放在地上,站到块空地上开始解腰带…… “喂!谁要看啊!我走了!”杨芃脸上的红又要漫起来,觉得温凉简直是在发疯,可骂完了又不想自己走,最后背对着他催促,“赶紧的!” 没一会儿听见了窸窸窣窣的草丛拨动声和衣服布料的摩擦声,温凉走到她身后,蹲下用水瓶里剩下的水洗了洗手,满是遗憾的语气,“干嘛不看,真的有两丈。” 杨芃转身朝着他肩头打了好几下,“你正经点!” “怎么就不正经了……”温凉忽然看向她的脖子,“哎,别动,有个虫子掉进去了。” “什么?”杨芃立马僵住,一动不动的问他,“掉哪里去了?” 温凉的手都没擦干,直接顺着她衣领伸进去,水滴顺着她领口滑到身上,杨芃都不知道是因为被虫子咬了还是水滴弄得痒,更僵了。 “你捉到没有?” “没。”温凉靠近了她些,拉开她衣领往里看,同时扯出来她的里衣下摆晃动,打算把虫子给晃出来。 “出来了么?”杨芃觉得浑身不得劲,好像已经被什么毒虫子给蛰了似的。 “别慌别慌,可能掉出来了我没看见,再抖抖。”温凉又抖了好几下,扯着她衣服看她身子,白白嫩嫩的没瞧见什么虫 子,这才放心的帮她又把衣服系好了。 可系完了,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刚才摸她时的手感,又有些后悔。看看远处,车马队伍还在停歇,也没有人往林子里走。他清了清嗓子,很是认真的一把抱住她,咬她耳朵,“还没看看是不是掉到裤子里了,我帮你看看吧。” 他语气和平常不一样,杨芃一下子就懂了他什么意思,挣扎了下,“外头有人呢!” “不怕,我给你看着,没人进来。”温凉说着就将她裙子翻起来撂到了自己腰间,上身穿戴整齐的压着她倚靠着树干站着,几下把自己的放出来盖在了她裙摆下头。 远远的看过去,两人就像搂抱在一起靠着树亲昵低语。只是杨芃的声音全都成了呜咽,一声声的被吃进了温凉的嘴里。 作者有话要说:给我评论给我评论给我评论……【无限翻滚 明天就是七夕了,有对象没对象的都领个红包过节去吧! ☆、66章二十二章(1) 二十二章路遭埋伏 温凉背着杨芃走到快接近路边了才把人放下,心虚的不敢看杨芃发红的眼圈,拉着她快步上了马车,一个劲儿的赔不是,“这不是没人看见么?” “你不尊重我!你还把我压在树上不许我动!” “那下次你把我压树上,你来动,你也不尊重我。”温凉哄了两句,半拉开帘子问车下守着的红绮,“还有多久能到镇子上?” 红绮仰着头,眼角余光一直瞥向杨芃,“回王爷,刚才英武侯下了令,说是咱们只日间赶路,天黑就歇着别磕着碰着的,今天天黑之前应该能进觅县,主子们应该是在客栈歇息。” 温凉点头,放下帘子,讨好的冲杨芃笑,“一会儿进了客栈你再洗洗。”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杨芃顿时觉得不舒服了,挪挪蹭蹭的,没什么劲儿了还是去打了温凉好些下,“不是清心寡欲么!不是不能贪欢么!你简直比那些浪荡公子还浪荡!” “嗯嗯嗯,对对对。”温凉全都认错,“□□果然熏心,我一见着你就没理智了。” 杨芃哼哼了一会儿,忽然惊呼了一声,“暗七暗八他们是不是还藏身跟着你呢!” “呃……他们应该……知道回避的吧……”温凉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臭温凉!”杨芃两个拳头一起上阵,没多少劲可打起来也挺疼的,温凉抱着头四处躲,夸 张的叫着疼。 “你是纸人么!打两下喊那么厉害!”杨芃松了手,尤觉得生气,又补了两拳。 “喊得哪有你厉害,刚才要不是我堵着你嘴……你,你把鸟都吓飞了!”温凉火上浇油的嘴欠,杨芃这次不打他了,直接缩到车厢角落里坐着,手抱着腿,看着甚是可怜的模样。 “哎,你别这样啊……”温凉只看了一眼就心疼了,跟过去坐着,把人往怀里揽,“我夸你呢,你一出声我就跟丢了魂似的,真的,别生气别生气,一会儿我帮你洗澡。”他说两句亲一下,最后哄得杨芃犯困,靠着他怀里居然睡着了。 晚饭前进的县城,队伍太壮观,想低调些都没办法。县官带了人亲自在客栈门口迎的人,言说已经给客栈原先的人贴补了银钱让他们换了客栈住,如今空出来这整家客栈给车队安顿。 温凉和李邝在客栈大厅与县官说了几句话,县官表示在最大的酒楼设了宴,希望王爷和英武侯赏光赴宴,温凉抬眼看了下正往楼上走的杨芃,对李邝说,“舅舅,这些你看着办吧,我赶路有些累,不想出去了,想回房睡觉。” “那就歇着去吧。”李邝大掌拍在温凉肩上,转头谢了县官的美意,叫人赏了县官钱,又让酒楼直接把饭菜送来客栈,并没有去赴宴。 和温凉一起进屋的还有他手里的四桶水,红绮正帮着铺床,见王爷亲自提来热水,埋怨了句客栈的小二没规矩,温凉摆摆手,“送到门口我拿来的,你去看看有什么王妃爱吃的菜吧。” 红绮屈身行了礼退下,留夫妻二人待在屋里。 杨芃早已抱着换洗衣物等着了,待温凉把水倒入浴桶就站在一旁等着。 “先刷刷这浴桶,等会儿。”温凉认真的拿着毛刷和皂角清洗着木桶,涮了一遍觉得干净了,朝桶里倒了热水撒了花瓣才朝杨芃说,“行了,进来吧。” “你先出去,我换衣服。”杨芃把干净的衣服搭在屏风上,往外赶人。 “我帮你搓背,不然你洗不干净。”温凉稳坐在板凳上,一脸的正派。 杨芃一边解腰带一边警告他,“那说好了,就搓澡,你再动我我真的不理你了……我还疼着呢!” “好。”温凉举起右手,“保证。” 她一件件褪下衣裙,姣好的身段带着少女的青涩和新妇的风韵,抬腿迈进浴桶,桶里的花瓣浮在水面遮住胸口下的风光。 温凉胳膊搭在桶 沿,撑着脑袋安静的看她泡澡,小声的问她,“我记得你住在公主府的时候,我想你了,晚上去找你,你也在洗澡,那次我还被公主打了脑袋,可我其实什么都没看清。” 杨芃想起来那时的窘事笑了,“谁叫你不学好,大晚上的爬墙。” “外公教的。”温凉毫无羞耻的出卖了大将军,“我怕你想我。” “真不知羞,谁想你了!”杨芃手舀了些水泼在他脸上,瞪他。 “好吧,没有人想我。”温凉抹了把脸,伸手进水里,舀了水朝杨芃背后慢慢的冲洗,又说了句,“可我觉得,肯定有人想了。” 杨芃懒得理他,回头冲他晲了一眼,“我大腿根那里磨破皮了。” 在外头的时候他抬着她一条腿在自己腰间方便冲撞,细嫩的腿肉一直跟他衣服摩擦,擦破了皮。 “出血没?”温凉撸起袖子把手臂都伸入水里,轻轻摸了摸杨芃的腿,虽然没感觉到什么,但听见杨芃“嘶”了一声,应该是有些疼。 “没吧。”杨芃躲了下,“嬷嬷给的药膏你带了么?我抹一点儿。” “带了。”温凉点头,“一会儿擦干了给你抹。” “你果然一早就存着折腾我的心了!”杨芃不满的又朝他泼水。 “你这是暗示什么?要我陪你一起洗?”温凉这次脸上的水也不擦了,干脆把衣服都给脱了,在杨芃嗔骂的笑语中进了木桶紧贴着她一起泡。 两个人嬉闹了半晌,温凉除了亲了几下,也没动她,最后擦了澡抱了人出去上药穿衣吃饭。 入了春,天一日长过一日,天没完全黑的时候,杨芃问温凉能不能出去看看觅县的夜景。温凉自然答应,先叫了暗七暗八来,很是郑重的问,“你们两人还会回暗影队么?” 暗七作答:“大将军说我两人今后与王爷生死相依,不会再回去了。” “这样……”温凉沉吟了下,“那你们今后就以我的侍卫身份伴随左右吧,这样方便一些。”也省的爬树爬墙的看见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暗七暗八领了吩咐就去把夜行衣换作正常装扮打算陪两人出行,只有明白温凉这个举动的含义的杨芃悄悄红了脸,硬气的跟他说,“以后在外面你别想胡来!” 温凉“哦”了一声,刮她的脸,“你要是没想,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要出去吃饭了,想了想不知 道晚上啥时候回来,回来还有没有空更新,就先写了这么多…… 明天多更些~ 七夕快乐呀小宝贝们~就算你们没有对象,还有小布心里默默的喜欢你们呢!【评论的那些我双倍喜欢,真的_(:3ゝ∠)_ ☆、67章二十二章(2) 杨芃还没在灯下仔细的看过暗七暗八的脸,以后就是温凉的随身侍卫了,她认真的认了认两人,以防出了门都不认识。 杨芃听温凉说过暗七暗八从他小时候就一直守卫着他,那两人的岁数少说也得三十多了,可看着却比二十多岁的江虎城更年轻些,瘦劲高佻,穿着护卫的衣服也是一身侠侣气。 “喂。”温凉拉了拉她袖子,“看好久了,再看我要生气了。” 杨芃闻言把视线收回来落到温凉身上,“他们娶亲了么?” 暗八涨红了脸,暗七却是噗嗤笑出声,“咱们都一直藏在暗处,上哪里和姑娘对上眼,真娶了亲要别在腰上带着飞么?” 温凉与他们边往外走,边懊恼道,“都怪我,耽误你们娶亲了,今后你们只做侍卫,回京以后帮你们寻个住处,你们也像常人那样娶亲生子。” “宅子不用您操心,哥俩有钱呢。”暗七忽然觉得好笑,“您没下山之前也没想着娶亲的事不是,怎么现在还想着给我们娶了?” 暗八则是有些伤感的样子,“再说我们过得是刀口舔血的活计,仇家太多,娶了亲只会害了人家姑娘。” 话题忽然变得沉重,杨芃先看见了扛着糖葫芦走街串巷的小贩,跑过去买了几串,一人一根的分了,“我在燕栖巷住的那会儿,每次看见卖糖葫芦的走过家门口,都想着要是我有钱了就天天买顿顿吃,结果现在真有钱了我反倒不稀罕了,谁能预料到以后的事呢。” 觅县是个小县城,到了晚上东西市都关了,就没什么可玩的了,几个人往茶楼走,那里有说书的。 路上杨芃嫌糖葫芦酸,把外面的糖脆都吃了,留着里头的山楂又觉得丢了浪费,就给温凉消灭,温凉把自己的那串也给她吃糖脆,等她吃完了再把山楂自己吃掉。两串酸酸的山楂下肚,温凉只觉得牙都酸倒了。 杨芃趁着天黑没人,和温凉落后暗七他们两步,扯着他领子亲了亲他嘴。 温凉只尝了个香,羡慕的说,“你好甜啊。” 进了茶楼,发现人并不太多,几个人坐在大堂的正 中央,老板看温凉和杨芃的衣着贵气,亲自来接待,“少爷,夫人,来壶什么茶?可要听书?这会儿客少,您可以单点书目的。” 暗七很懂行的没看茶单,“府里什么好茶没喝过,你也别拿这些次货充好了,就你们店最新鲜好喝的上了就行。把说书人请出来,让我家主子相相。” 老板知道这些人赏钱缺不了,只让小二上了觅县炒制的米茶,又把说书先生给叫出来。 那说书的是个鹤鬓白髯的老先生,坐在台子上抚着胡子问,“少爷、夫人想听什么?” “你会说哪些书?有没有新故事?”杨芃在红袖馆听过不少书,那些经典的都听腻了,想听听新的。 “新的?有啊,仙灵情许红袖娘,夫人听过么?” “呃……”温凉一听仙灵两个字就觉得头大,这名号跟了他好些年,哪怕还了俗成了亲,圣上还要求他每月十五在圣坛为百姓祈福。 “这个听着有趣,你说说。”杨芃饶有兴趣的看看温凉,朝说书先生点头。 “话说佑臻二年八月初一这天,百姓宰牲烧香供奉江龙王祈求风调雨顺,忽见宫墙之内紫云升腾,巨大的白云笼罩在长欣宫上方宛若飞升的长龙……” 故事从温凉出生就被当作江龙王转世的仙灵讲起,说他被供奉在兴隆寺里,保佑着国泰民安,直到十六岁下山游历,误打误撞的进了燕栖巷红袖馆,燕栖巷是世间闻名的温柔乡,温柔乡里有个叫花娘的女子是红袖馆的头牌,人长得美若天仙,歌声曼妙舞艺超群,却是只卖艺不卖身。花娘一眼就相中了仙灵,拿所有身家赎身从了良,跟着仙灵一起普济苍生,救助地动里的难民,还曾经替仙灵挡过山上滚下来的巨石,自己身负重伤。仙灵感念花娘的深情厚谊,又得知了花娘可怜的身世,她竟是忠良之后。两人互诉衷肠,最后由当今圣上成人之美赐了婚,有情人终成眷属。 “说起这仙灵本是一心向佛,奈何花娘人美心善,如那观世音转世,小龙女再生,这佛和佛是一家,龙王和龙女也是一家,命里定的姻缘如何能拆散?” 温凉笑着听说书人讲完了故事,好几次都差点笑出声,等人说完了,直跟暗七说,“赏,赏,说的真好。” 杨芃忍着别扭的情绪听完了这跟自己完全不搭边的故事,除了想笑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表情了,喝了茶时候也不早了,几人往客栈回走。 杨芃一直摸着胳膊说“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又去质问温凉,“你笑什么!” “哈哈哈,还头牌,还能歌善舞,他们从哪里听来的,真能编啊。”温凉压制不住的笑出声,“原来你是小龙女啊,还替我挡过巨石,伤好了么,还流血么?不是染红了一丈的雪么?” 杨芃捶他,“怎么不流血,前天还流呢!” 温凉耳朵一红,伸手挡她嘴,“嘘”了一声,“还有人呢,不许瞎说。” “你先瞎说的,怎么就不许我说了!”杨芃的声音含含糊糊的透过温凉的手传出来,见他一直不松手,朝他手心舔了一口。 温凉被蛰了一样立马松开,转而揽住她的肩,“回去再说,别闹啊,乖。” 等回了房,杨芃便跑去翻她那个盛了衣裳的箱子,翻腾了半天才满意的拿了两件出来,朝着刚洗好澡的温凉淡淡的笑,跑去后头洗澡了。 温凉靠着床头看翔安侯写的书,看了没一会儿,听见像是铃铛一样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他放下手朝着屏风后头看,看见杨芃穿了件半身只到胸口的红色抹胸,身下是短短的纱裙,裙子上缝着一串串金色的小链子,链子上串着小小的铜铃,走路摇曳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头发散开披落,擦得半干的发梢偶尔还有水珠低落,一步一步的走到床边,赤着脚跳上了床,跪爬到温凉手侧,“谁说我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了?” 她还是侯府嫡女的时候自然有教导歌舞的先生,只是她现在这装扮和她接下来要唱的曲儿却不是先生教得阳春白雪,而是在红袖馆的时候学会的那些靡靡之音。说书的不是说她头牌么,头牌哪里会唱大气的曲儿,不就是些情爱缠绵么。 她拉着温凉的手在自己头发上轻抚,红唇一张就流泻出婉转诱人的歌声。 “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诸般闲言也唱歌,听我唱过十八摸~ 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脑前边,天庭饱满兮瘾人……” 她一壁唱着曲儿,一壁拉着温凉的手顺着自己的脸往下摸,唱到哪里就抚到哪里,温凉全程都傻愣愣的由着她拉手,看她扭着细腰晃动铜铃还有身上的曼妙,除了咽口水让发干的嗓子舒服些,话都说不出来。 “睡到半冥看心动,五枝指儿搓上搓……”一直唱到最后,杨芃身上也已经出了一层细汗,身上的每处都被她牵引着的温凉轻轻的拂过,连最隐秘的地方也曾落下。 她趴在他手边,对 第二十章府中养病 (3) 友好的寒暄外,便是说留李邝在那里帮忙平乱,叫其他人先行回晋。 给温凉的就两句话,一句是“护好公主周全”,另一句就是“早日回京”。 给暖阳的倒是洋洋洒洒的写了三页纸,连宫里头暖阳最喜欢的那株桃花开了都给画了个小图,最后问了句“何时归?” 圣上的盼归之意如此急切,连温凉都嗅出了几分不对劲儿,气冲冲的跑去质问暖阳:“是圣上的?!” 暖阳磕着果仁,朝咋咋呼呼的弟弟撇嘴,“别吓着你外甥。” “真是他的?!”温凉一滞,“你们怎么可以!” “那和尚娶妻生子就行了?”暖阳最听不得别人说她和温澈的感情,她也知道那样是不对的,可她不许别人说。 “去寺里又不是我自己决定的!”温凉的眼神忽然变得忧伤,“而且我已经遭到报应了。” “瞎说什么呢?”暖阳被他的表情吓到了,“什么报应不报应的。” 温凉不打算把杨芃的事说给别人听,阴沉着脸看向暖阳,“这个孩子,你真的打算给我们抱养了么?” “是呀。”暖阳听杨芃说过错把小日子当成小产的乌龙,可看弟弟这个样也不敢开玩笑了,只问道:“你是不想……” “没有。”温凉的表情柔和了些,“你好好养胎,孩子我们会替你抚养,不必担心。” 暖阳松了口气,随即埋怨道,“那你突然跑过来凶我干嘛?” “我凶你?”温凉喝了一大碗水,“我还凶你?孩子父亲的事你半个字都不告诉我,我刚才知道了这个事你知道我多震惊么!” “你怎么知道的?” 温凉把那封信甩在桌上,总共四行半的信,“这个,这个……四次提到你,我再笨也猜出来了!” “还以为是小花告诉你的呢……” “嗯?她也知道?”温凉想起自己还遮遮掩掩的怕杨芃知道,只说自己出来透透气的样子,有些郁闷,“她怎么会知道?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嫁给你之前就知道啊。”暖阳记得温凉和她炫耀过他们夫妻之间什么秘密都没有,看热闹的笑,“看来你的小花姐也不是像你说的那样什么都告诉你嘛~” “……”温凉觉得很受打击,虽说他也有事瞒着她,可是,可还是不舒服,他站起身离开,走之前把那封信留给了暖阳,“不许说小花姐坏 话!” “哟,还叫小花姐呢?” “……不许说我王妃的坏话!”温凉每次在暖阳这儿都吃瘪,也不和她犟,回去找杨芃质问她怎么瞒她那么久的事了。 暖阳看看桌上那熟悉的字迹,一句一问“暖阳”如何如何,烧的她眼睛都有些热。 何时归? 她抚着自己隆起来的肚子,只希望这个孩子能平平安安的产下,到时候她就能带他一起回去了。 温凉回去的时候正看见红绮在哄杨芃吃药,而杨芃却一直推脱着不想喝。他把红绮支下去,坐在杨芃身边,轻轻的一拍桌子,“怎么不好好喝药!” “太烫了。”杨芃也是有些心虚被温凉捉着正着,强装镇定的说,“我等它凉凉再喝。” “凉了药效就没那么好了,快喝吧。”温凉只打算等她喝完了跟她算账,语气有些僵硬不耐。 杨芃看他似乎心情不好,几下喝了药被他喂了蜜饯,擦了擦嘴询问,“你这是怎么了?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我问你。”温凉直直的盯着她眼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公主和圣上……孩子是圣上的!” “啊,你知道了?暖阳和你说的?”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温凉前一刻还盛怒的脸立马垮下来,无比委屈的样子,“你居然一直瞒着我,亏我还第一时间告诉你公主有孕了,我什么都告诉你,你居然瞒着我!” 杨芃看他那样子也有些着急,“我答应了暖阳谁都不说的。” “夫妻一体,我是别人么!我和你好的都摞着睡了你还瞒我!”温凉情绪一激动声音就有些高。 杨芃一把捂住他嘴,“又胡说又胡说,再胡说我就把你嘴缝起来!” 温凉被堵着嘴说不出话来,含含糊糊的挣脱开,瞪她,“你知道错了么?” 杨芃低了下头,反问道,“你就没有瞒着我的了么?” “我?”温凉回瞪她,“我有什么瞒着你的?” 杨芃冷哼了一声,“那药,你能说你没瞒着我?” 温凉背后一凉,“什么药,药怎么了?” 杨芃说的更加明白,“就是我现在喝的这药,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废狗小布请求把“多更点”的任务留到明天…… 来来来,我们发红包吧!嗑个瓜 子看个奥运什么的! ☆、72章二十四章(1) 二十四章各自姻缘 杨芃的诘问叫温凉心里“咯噔”了一下,有如走路踩空一样不踏实,“药能瞒着你什么,你不就是嫌苦,现在瞎找理由!” “真的么?”杨芃继续逼问,“这药不是治腹疼也不是调月信的吧?那天红绮去拿药方的时候听到你和大夫说话了,说是什么孩子什么的。” “别胡思乱想了,我有什么好骗你的,确实是调月信的。” 杨芃手指按在温凉颧骨上,“没骗我为什么眼睛要乱晃?没骗我为什么那天问我觉不觉得小孩子好烦?就算这药真的是调理身子的,只怕也还有别的作用吧?说,你是不是现在贪欢怕有了孩子我不能伺候你了,所以叫大夫在药里放了避子的成分!” “不……嗯?”温凉没想到杨芃想到的居然是这个,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要辩解还是将错就错了。 “不说话就是承认咯?”杨芃得意的皱了下鼻子,“你那点儿小伎俩还想瞒过我!果然被我猜中了吧!” “嗯……”温凉索性默认了。 “你真是,哪有你这样的人!”杨芃得意完了就开始教训温凉,“你跟大夫说把避子的药给停了,只调养身子就好,万一伤了底子就不好了。”她以前可是见了许多喝药喝太多就不能再要孩子的姐妹了。 温凉拉着她的手,“避子的药分不是特意加进去的,是调理的那个药分本来就有的,大夫说了不会伤害根本的,而且避子也是因为你现在身子不适合要孩子,你腹疼就是血气亏空的症状,强行要了孩子的话反倒会使孩子不足,我怕你多想,所以之前没告诉你,你现在就好好吃药,好好吃饭,把身子养好了,咱们再停了药,孩子自然就来了。” 他半真半假的把话解释给杨芃听,没说是她不能生,只说是药里有避子药的成分。 “我血亏的这么厉害?”杨芃吓了一跳,“还会连累到孩子不足?” “不是连累,这不是说了么,只要你好好养身子,等大夫说药可以停了,咱们立马就能要个健健康康的孩子了!”温凉耐心的哄她,从盘里拿起蜜饯放到她嘴边,“还想不想吃了?” 杨芃下意识的张嘴含了蜜饯,舌头一拨拨到腮边,清晰的告诉温凉,“我现在就不疼了,是不是已经好了?” 温凉笑起来,尽量的云淡风轻,“你这是经血快褪尽了 才不疼,等下个月月信到的时候再看看还疼不疼再说……你那么想和我生孩子么?还是说,你喜欢生孩子之前的事?嗯?” 杨芃没想到他忽然就不正经起来,捶了他一拳,“胡说八道!不害臊!我今天和暖阳约好了玩叶子牌,我去找她去了!” 哄骗终不是长久之计,谎言迟早有被戳穿的一天,那时候又要怎样跟她解释呢? 温凉看着杨芃带着羞涩的笑意出了内间去找丫鬟换衣服,把指头上的蜜吮了吮,却觉得那甜意始终不达心底,叫人无端的苦闷。 虽然有圣上催归的信件,可温凉是打算等暖阳的孩子生下来之后再一道回晋的,再孩子落地前的几个月,成日在宫廷里闷着也挺无趣,温凉就想着带杨芃在角国四处转转。江虎城和之前去晋的角国使者相熟,借了几本角国人编写的游志,半是描写风土半是讲述人情,而且是晋话的译本,温凉最近都是看了然后睡前讲故事似的说给杨芃听。 结果今日杨芃去玩牌玩了一会儿,就跑回来给他讲了个有趣的故事,还是关于暖阳的。 先是吉丘力抓了他的两个备受父亲喜爱的兄弟,逼供逼问出了几个议事的窝点,声势浩大的全给端了,叫他父亲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再接着便是向达塔国王请求饶他父亲一命,判处他终生囚禁,国王允了颁发特旨,吉丘力通过各种渠道放出消息去,第二日前军事大员,吉丘力的父亲就自己赤着上身到宫门口请罪了。 “然后达塔国王特别高兴,想封赏吉丘力,吉丘力就说已经求了父亲的命不敢再求,达塔国王非要赏,他就说不要黄金白银,想要求个婚事。”杨芃讲的兴致勃勃。 温凉放下游志,也挺有兴趣的,“他说想让苏丽珊回来,想娶苏丽珊么?” “达塔也是这么以为的啊,当时是在朝堂上,苏丽珊都留在大晋了,哪能随便回来,所以达塔国王就承诺他,不管是目前角国哪家的勋贵女儿,或是角国宫内未出嫁的公主,他都可以求娶,听说国王强调了好几次当前在角国的。然后你猜吉丘力说了啥?” “嗯……不会是看上你了吧?”温凉看她那么淘气的古灵精怪模样,吓了一跳。 “哪儿跟哪儿呀!他看上暖阳了!他说既然当前在角国的都可以,他想娶晋国公主为妻!” “不行!”温凉斩钉截铁的拒绝,“他想的美!” 杨芃抚他胸口替他顺气,“瞧你气的,我也是刚才去找暖阳,正好碰 上了王后过去看她,跟她说起这事来才知道的,达塔国王哪里做的了暖阳的主,拖下来了,只说要征询暖阳的意见。” “哼,公主的肚子都鼓起来了,他是瞎的么?看不见?”温凉觉得那个大胡子男人真是莫名其妙的。 “看见了呀,可人家不在意啊,下了朝还去拜见了王后,就说会对暖阳和孩子都好的,说是对暖阳一见钟情了,又说暖阳是从晋国来的,苏丽珊现在就在晋国,他能在暖阳身上寻到苏丽珊的影子,他请求王后能好好和暖阳说,成全他的爱意。反正王后把这些话全都跟暖阳说了,还说怎么选择,决定在她,没人会强求她的。” “他还把我姐当替身?”温凉一向是称暖阳叫公主,很少叫姐姐,现在却是一身的戒备和排外,“他心里想就想了,还要说出来,这是膈应谁呢?公主没被他的话气着吧?” “没……”杨芃不知道怎么开口,犹豫了下,“我感觉,暖阳姐姐可能……考虑答应这门婚事……” “什么?!” 温凉一天之内两次踏进暖阳房里,暖阳打着呵欠看着怒气冲冲又来找她算账的弟弟,无奈又懒散的打了个哈欠,“好像知道你要说什么呢。” “知道了就行。”温凉哼了一声。 “嗯知道了,你回去吧。”暖阳连茶都懒得给他倒。 “……”温凉自己坐下,“你上午还跟我讲我不懂什么是爱,说你跟圣上就算错了也不后悔,转头就要嫁给别人,是,我不反对你再嫁人,可是你好歹挑一挑啊,不至于随随便便抓个人就嫁啊,而且这人还那么直白的说拿你当苏丽珊的替身,你觉得跟他在一起你能幸福么?他连起码的尊重都没给你!” “那又如何,反正我也不喜欢他,这样正好,我就不觉得欠他了。”暖阳又打了个呵欠,强打精神的安抚弟弟,“之前我想着孩子生了给你养着,可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要是嫁了吉丘力,生了孩子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与他和离,到时候带着孩子回了晋国,那孩子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孩子了,我就可以自己养他了,多好。” “养在我府里你照样可以每天看他。” “那怎么方便,再说,你迟早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不想我的孩子长大了察觉到什么不同,我不想让他委屈。” “我可能……”温凉迟疑了一下,“我可能不会有孩子。” “嗯?什么?” “这事,你也替我守着不要说出 去。我和杨芃可能不会有孩子了,前几天大夫跟我说她身子不太好,可能怀不上。”温凉神情低落,原本想藏起来的秘密到底还是告诉了暖阳。 “怎么会这样?!我看杨芃身子挺硬实的,不像……哎你们快回晋国吧,找御医看看,张御医是妇科圣手,他肯定有办法,带来的这两个老大夫说不定是医术不精……”暖阳东一言西一语的,也说不明白话了,就觉得这冲击比她当时知道自己有身孕了似的。她想起来之前温凉说什么“惩罚”,觉得姐弟俩真是同病相怜。 暖阳走到温凉身边侧着身子抱了抱他,“你也别难受了,总会有办法的,先调着身子,我公主府里随行的大夫看的也不错,下次杨芃诊平安脉的时候叫他去看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方子,你没跟小花说是吧,你放心我也不会多嘴的。孩子的事我再考虑考虑。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回信送到晋国宫里的时候,温澈气的一天都没吃饭。先是温凉写了通篇的废话讲述角国现在的形势还有什么人文风情,只字不提何日返程的事,再是暖阳直接用八个字回拒了他:“这里好玩,不想回去。” 听听!这是什么话!不想回去?当时让她出去的时候可不是这种态度! 圣上把自己关在御书房一天,不吃不喝的,大太监着了急,烦请圣上跟前说的上话的萧统领去劝劝。 萧钦果然面子大,没被圣上赶出门去。 两个人在地上对坐着干瞪眼,萧钦纵使收敛了许多,还是偶尔会流露出伙伴的性情,“不就是想在那里多玩些日子么,至于这么伤心么?” “她没良心,我说了那么多想她,她竟然一字未提,哪怕她想多玩几日,我也不会怎么样,起码也多想想我吧。”温澈把萧钦带来的酒对着坛子喝了几口,喝完了忽然道,“还是土酒烈,宫里的酒都没味道。” “你也不让小太监先试试毒就喝,真放心。” “你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温澈又灌了几口,爬起来从桌子上拿了封信,“行了,我也就是郁闷会儿,好了还得批折子,你别担心我了。这是给苏丽珊的信,她父母写的,你给她捎过去吧。” “干嘛我给她捎?”萧钦把自己喝完的酒坛子提起来,不打算跑腿。 温澈无声的笑了笑,眨了下眼,“你之前不是还夸苏丽珊的蓝眼睛真漂亮么?” “我还夸过庄子里刚生的小猪崽漂亮呢。我得去前头巡值,不顺路,你找别人送去。” “就得你送,别人我不放心。信我没看,可到底是角国那边送来的,难保没点儿军情国私的,你送过去,亲手交给苏丽珊,等她看完了问问她有没有事需要我帮忙。”温澈对将军府的外孙女一向宽容,那可是暖阳的亲表妹。 没想到萧钦不过三刻钟就回来复命了,“她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圣上可能有。”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小主们,废柴小布有事禀告: 明天要去泰国旅行,为期六天,本来打算出行前码够存稿的,结果没想到急性肠胃炎在床上废了三天……已经在文章首页挂了请假条,回归时间8月25号(下周四),然后会一口气把最后几章不拖沓的更完的! 如果给大家添麻烦了还请谅解。 鞠躬。 ☆、73章二十四章(2) “什么叫‘圣上有?’”温澈皱着眉头,“朕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难不成暖阳在那边成了亲需要我去抢亲不成?” 萧钦静静的站着,微笑不说话。 “你那是什么鬼笑?怎么回事?把事说清楚,还真是她在那里成亲了?”温澈也跟着笑,说着不痛不痒的笑话。 “圣上英明。”萧钦一抱拳行了个礼。 “……”温澈的笑僵在脸上,半晌后生生的把桌上的茶杯给捏成碎碴子,“把苏丽珊给我叫过来!” “圣上,您问我我也不知道,母后的信就是这样写的,你都看了十几遍了,背也该背下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呢?”苏丽珊挺委屈的在温澈追问了第五次为什么暖阳会想嫁给吉丘力的时候抱怨出声。 温澈哑然,最后开始盘问起吉丘力这个可疑男子来,“吉丘力长什么样,你画给我看。” “小女学艺不精,现阶段只会花鸟,人像画不好。”苏丽珊看着台子下头自己对面站着的萧钦一脸憋笑的样子,赌气的说了句。 “画不好就慢慢画,快点儿,画不完你就别想着吃饭了!”温澈用他那包着锦帛的手重重的拍桌子,血迹星星点点的渗出来。 苏丽珊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顶着莫大的压力抬起手腕画吉丘力,她一点儿都没有谦虚,画的人像一点儿都不像人,只把吉丘力高大的身材和一脸的络腮胡给画出来了,还在旁边画了棵好看的桃树。 “叫你画人,你画树干嘛!”温澈凑过去看的时候打断了她。 “我……我想说 他长得有这么高。”苏丽珊的笔尖一顿,吉丘力的脸上就晕了个墨点。 “他长了颗痣?”温澈食指指了指画上的人,口气很冲。 “没……”苏丽珊把笔搁下,心虚的说,“大概就是长这样的。” 温澈两手把画纸拿起来,仔细的看了看,“可有朕好看?” “没有没有,吉丘力是个大老粗,舞刀弄枪的,脸上还有许多小疤。”苏丽珊这次倒很笃定,“不及圣上容貌半分。” “嗯……”温澈放了些心,虽然他不觉得男子立世要靠容貌,但是暖阳那个小丫头就喜欢长得好看的,才不会去看什么文学武艺的,他想了想,把难题抛向萧钦,“她是不是在那里遇到了困难,被逼着要嫁人?” “圣上,这是暖阳公主自己同意的,角国上下决不会有人勉强她半分!她是贵客!”苏丽珊忍不住替自己国家叫屈。 “哦?是吧?你也是晋国的贵客,朕现在给你赐婚丞相之子,你与你母亲写信时会说是被逼迫的?” “若丞相之子合我心意,我自然会和母亲说是我愿意的。” “不可能,暖阳看不上那个大胡子!”温澈气愤的连捶了好几次桌子,半块稠帛都红了。 “圣上息怒。”萧钦看见苏丽珊蓝色的眼睛骤然蓄满了泪水,主动的上前给温澈换药,棉布和药膏就在一旁摆着,“暖阳公主当然不会看上她,但也不是角国的王室想左右她就能左右得了的,此事必有蹊跷,您看公主和逸王给您的信里只字未提,却是王后说了这么一句,只怕是公主想要瞒着您,王后只是提醒您而已,您朝苏丽珊发火也没用。” 温澈疲惫的按了按额角,“苏丽珊别怕,朕不是针对你。阿钦……我们是不是得去一趟角国,把事情弄清楚?” “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上三思。”萧钦在他手背上用力的打了个结,“再想想吧。” “大晚上的,要去哪里呀?”杨芃系着斗篷带子,好奇的看向已经穿戴整齐的温凉。 “去看好东西,你跟我来就是了。”温凉等不及的亲自替她戴上锥帽,晚上风大。 两个人手牵着手出了院门,一路快走到王庭的偏门,就见门口停着匹小马。温凉朝杨芃一扬下巴,“上去。” 杨芃心有余悸的后退了半步,“你的那腿摔得还不够惨是不是?要去哪里,坐马车不行么?” “坐马车也是我驾车,我可说下 啊,叫我驾车还不如叫我骑马呢。”温凉毫不知羞耻的说着自己什么都不会,偏还一副有理的样子。 杨芃拍拍胸口,夸张的样子,“好不容易我才活到这么大,咱能不玩命么?” “怎么就玩命了啊,我肯定不会伤着你的,我这些日子练得可好了,马场的师傅都说我厉害呢。”温凉有些不乐意了,威胁她,“你上不上,不上我可就自己走了。” “好好好。”杨芃扶着他手跨上了马,等温凉也坐定了后回头戏笑他,“现在这么硬气,昨天让我上去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啊。” 昨天,夜里,两人在塌上也如同骑马一般胡闹来着。 温凉有些脸红,拍了她胳膊一下,“不许胡说,坐好了,走了——” 两人一骑向着城外的方向奔驰,温凉的骑术确实精湛了很多,连杨芃这样骑不惯马的人都觉得稳当的很,没有颠簸的难受之感。出了城就是一片山谷,角国气候寒冷,地上枯草直接间或冒出点儿绿芽,树木也不太高,叶子细小,和晋国内的树貌全然不同。 不知道停在什么位置,温凉跳下马把杨芃抱下去,提醒她注意别被树叶扎到手,拉着她坐在一片旷野上。 西北风呼呼的刮,杨芃捂着自己的脸颊,“要看什么啊?” “看流星,岳父书上说的,就是这个位置,就是今日,此地看到的流星最为明亮,我问了这边的星象官,他们说的也差不多。”温凉很是兴奋的样子,“岳父写的那样神奇,我想带你来看看。” 杨芃也和他露出一样新奇的表情,“我好像小时候听父亲说过,星落如注,不过我那时候都是当故事听得……父亲还说那是女蜗补天剩下的五彩石呢,因为有的星星落在了村庄里就在地上砸个大坑,变成石头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半天,天上还是没什么动静。杨芃盯着那些明亮的星星,随意指了一颗问温凉,“那些星星会突然变成雨落下来么?” “我也不知道。”温凉躺在地上,伸出一条胳膊来给杨芃枕着,两人一同望天,“可是应该是很好看的吧,咱们再等等。” “嗯……”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凉忽然打了个喷嚏,再看杨芃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了,急忙把人抱着一起坐起来,“别睡着,会得风寒的。” 杨芃跟着他打了个喷嚏,搓了搓眼,“星星怎么还没落下来呢。” 温凉在她脸上轻 第二十章府中养病 (4) 实多,但只要让礼官仔细的圆一圆总能说过去的,让那些写话本的写出千古奇缘更好,百姓就爱听神话传奇。暖阳,百官要的无非是一个理由,我要的只是你,换个身份进宫,不行么?” 暖阳也不知道行不行,因为孩子的到来,她确实是想要一个家的,可总觉得这样的故事传出去只会叫明眼人识破些什么,叫温澈的帝王人生画下污点。 昏昏沉沉的睡到隔日,整个人精神都有些不济,偏温凉一脸高兴的来和她说,张御医替杨芃把了脉,说她有可能是怀了身孕。 暖阳和他一样高兴,问道几个月了,温凉不确定的说大概快两个月了。姐弟俩光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暖阳拍拍弟弟,“就说小花的身子那么结实,怎么会不能生育呢,那两个大夫真是瞎说!” 温凉替大夫解释,“张御医说之前大夫诊的确实不错,开的药方也对症,能怀上是万分之一的幸事,且现在日子不足也看不清楚,叫我们别太激动,得满了三个月才能看得更仔细些。” “肯定是怀了。”暖阳斩钉截铁的说,“那你快去陪你媳妇吧,别在我这里靠着了。” “哎。”温凉分享了好消息便打算离开,走了没两步忽然听见暖阳喊了一声,回身一看就见她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温凉吓得急忙喊人叫御医,坐在暖阳身边着急的问。 “可能是你小外甥也太高兴了,有点儿闹。”暖阳以为还和上次那样痛过一阵就不痛了,谁知道这次却是一阵又接着一阵的痛。 御医很快就赶到了,前头领路的是温澈,在御医诊脉的时候一把揪住温凉,“你怎么着她了?” 温凉很是懊恼,这地方人这么多又不是说话的地方,推了温澈一把,“你快去陪陪她。” 张御医皱着眉头松开暖阳,朝温澈禀报,“圣上快安排产婆过来吧,公主大悲大喜,思虑过甚,怕是要提早生产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是真的要生了…… 以及明天就是大结局了…… 请大家捧场早点来和我告别…… 还能领个小红包啥的…… ☆、78章二十五章(4) 虽然暖阳疼的厉害,可孩子却不如御医所说来的那么急,像是要折腾他这个总爱胡思乱想的娘亲,他一会儿卯足了劲要出来,一会儿又偃旗歇鼓的不动弹了,疼的暖阳一 阵阵的冒冷汗,含着的参片都是苦腥的。 温澈原本要参加角国国王准备的饯行宴,现在却只能烦躁的在门外看着产婆丫鬟时不时的跑出去拿东西,从上午生到了晚上,孩子的声没听见,就听见暖阳一声比一声叫的惨了。晚饭的时间,温澈看见有丫鬟端着饭碗往屋里去,是鸡蛋打混了做的糖水蛋花汤,他接过丫鬟手里的碗盘自己进去,在伺候暖阳的嬷嬷跪下大喊使不得的时候绕过她骂了句“闭嘴”,亲自坐到床边扶着暖阳靠在自己身上喂糖水。 原本俏丽圆润的脸,现在血色全无,豆大的汗水顺着下巴往下落,嘴唇发白,还有她自己咬破的血印,整个人看着憔悴的不行。温澈早就和御医通了几次气,一旦有问题,必须保大人,现在看着暖阳被折磨成这样,他心里揪疼揪疼的,只想把她肚里的孩子抓出来打一顿解气。 一碗汤喝了大半,暖阳又发作起来,不想被温澈看见自己丑态进出的模样,她握着拳头打在他身上赶他出去,最后温澈没法子,只好继续在外间等。 外间还有个他此刻很看不顺眼的人等着。杨芃来过一次,被温凉以会惊了孩子为由赶回去了,可他自己却一直守在这里,食水未尽,开始只是等着,后来干脆念起诵福的经文来。 温澈一开始打算打他一顿出气,可看他念起经来也不动他了,离他一丈远的冷冷瞧着他,希望这个所谓的仙灵能给屋里的母子二人带些福气。 也不知已经等了多久,屋里忽然一阵骚乱,脚步声中传来一声啼哭,御医在外头等着里面收拾好了去给暖阳诊治,温澈左右环顾,都不知道该干点儿什么。产婆抱着个棉被出来喜气洋洋的给温澈看,“是位小千金。” 温澈只看了一眼,都顾不上多瞧就进了屋去找暖阳,她已经累得睡过去了,张御医看过之后叫人把早煎好的药给暖阳喝了,宽慰温澈,“圣上不必担心,公主只是太过劳累,血气亏损不算严重,好好调养便是,倒是孩子不足月,需要王御医他们精心补养了。” “劳烦张御医去……”温澈还没说完,只见最年轻的那个御医在门口欲言又止,最后犹豫着说出口,“请圣上移驾外间,看一眼……” 御医都不知道怎么称呼那个新生的孩子。 温澈心跳都停了半拍,以为孩子有什么不好,急忙跟着出去了,只看见温凉僵僵的抱着那个襁褓,有些敌意的不叫别人靠近,连产婆想抱都不给他。 “你又在胡闹什么!”温澈气的怒吼一 声,不知道温凉在搞什么鬼。 温凉听到这声音倒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可依旧小心翼翼的环抱着孩子不给人,直到温澈走进了,看向那个不知为何忽然哭起来的女儿,这才发现了异样——那个孩子,她的眼睛是蓝色的! 暖阳睡了一气,醒来以后第一件事便是问孩子的情况。温澈就守在一旁,听她唤人立马凑过去,“孩子挺好的,是个小女孩,身子太弱睡着了,奶娘陪着呢,你别担心。” “在哪里睡?我想看看。”暖阳的声音沙哑,说话时嗓子里还有血腥气。 温澈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就在楼上备了间暖阁,你身子不便,好一点儿再上去看她吧好么?” 得知孩子没事,暖阳松了口气,喝了点糖水就累的又睡着了。 楼上暖阁里确实睡着新生的孩子,可除了奶娘,守卫在一旁的却是温凉。不管别人怎么想这个蓝色眼睛的小女孩,那都是他温凉的外甥女,是暖阳废了多大劲儿才生下来的宝贝儿,虽然看着皱皱巴巴的像个小耗子,可他一点儿都不嫌弃她。他是不明白为什么孩子会是蓝眼睛,会不会是日子不足眼睛有毛病也说不清,可他打心里疼爱这个小东西,生怕别人把她当异类伤害到她。 杨芃不放心的又来看了一次,暖阳还睡着,她就上楼去找温凉。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边,摸摸他新长出来的胡茬,“你这是一晚上都没睡么?” 天才刚亮,温凉有些责怪的说了杨芃声,“叫你好好睡,起这么早干嘛?” “听说生了个女孩儿,我也高兴着,就来看看。”杨芃凑近熟睡的小家伙的脸,“好小啊。” 孩子是蓝瞳的事温澈下了死命令谁都不许说出去,因而杨芃根本不知道这个闭着眼的小姑娘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温凉把杨芃拉开,小声的附在她耳边,把事情简单的说了说,说完了一把捂住她的嘴不叫她叫出来,他想的对,杨芃确实是想叫一声来着,这太不可思议了。 “会不会是孩子带出来的不足啊……”杨芃压下诧异,小声的问。 温凉“嗯”了一声,“圣上说等暖阳姐姐出了月子再叫她看孩子,说不定再长一个月孩子长全实了就和旁人一样了呢……” 杨芃沉默了会儿,“御医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圣上下了封口令,御医们自然不会胡说,只把这孩子的身体调养结实了就够了。”温凉其实也知道他们的期望太 过不现实,他犹疑了下,问杨芃,“孩子怀上的日子差不多是当初角国出使大晋的时候,你比我知道的多,你说暖阳姐姐会不会是和哪个角国的……” “别瞎说!”杨芃出手打了温凉胳膊一巴掌,“孩子肯定是圣上的,他们两人早就情投意合了,你可别瞎猜,暖阳才不是那样的人!” 温凉沉默,他倒宁愿这孩子真是别人的,起码那样孩子是身体健康不是有什么不足。 杨芃看温凉不说话,心里也是瞎猜着,就在角落里和温凉咬耳朵,“我觉得这事瞒着暖阳也不好,是不是和她说了,说不定她知道缘由呢?” “不行,她生产的时候血亏,这会儿和她说了万一她受不住怎么办?” “自己的孩子,什么样她受不住?你们这样不叫她看才会让人起疑呢!”杨芃不赞成的说。 温凉想了想,“再说吧,等她非要看的时候再说……” 日子一天天的,小姑娘的眼睛并没有变黑,反倒蓝的越发清澈了,温澈打消了回晋的安排,要陪暖阳坐完月子。暖阳恢复的也不错,只是几次想去看孩子,都被照顾的嬷嬷以“月子里不能下床”为理由拒绝了,想让孩子下来,温澈就吓唬她孩子身体弱不能随意搬动。 十日的时候暖阳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有精神了,也开始怀疑温澈的话,哪有生了孩子不给娘看的,她忍着眼泪问来看她的杨芃,“小花,你现在也是要当娘的人了,你应该能懂我的心,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孩子有什么毛病?还是说……孩子已经没了?” “瞎说什么呢,孩子好着呢,就是有点儿瘦小,奶娘奶水足,肯定给你喂的好好的,你别胡思乱想。” “那到底是为什么,不叫我见孩子?” 杨芃迟疑了一下,喊人把温澈请来,当着人的面说破,“暖阳想见孩子,圣上可否叫人把孩子抱来?” 温澈不满的看了杨芃一眼。 暖阳捶着床,“你别瞪她!我要看孩子,为什么不给我看?” 温澈被这两个女人搞得头发胀,先去安抚暖阳,“给看给看,怎么会不给你看呢,孩子在睡觉呢,你忍心吵醒她么?” “她每天都在睡觉,叫人轻点抱下来不就得了,再不然,我现在上去看她!”她说着就翻身要下床,被温澈一把拦住。 “别闹别闹,我这就叫人去给你抱过来!”温澈也是想了许多天,心里有了计较,只是没想到这么 快就兜不住了。 孩子放到暖阳怀里的时候还在睡,只是有些不安的翻动着眼皮,暖阳一见到女儿心都化了,贴过去轻轻的亲了亲她的脸蛋,大概是动静太大,小孩子嚎了一嗓子,睁开眼睛哭了起来。 暖阳笨手笨脚的摇晃着给她擦眼泪,擦了两下也发现了不对劲儿,疑惑的看向温澈,再看看孩子,愣愣的也不知道哄了。奶娘怕她摔着孩子,急忙上去把孩子抱走,退到了外间去哄哭闹的婴孩。 “她……她为什么……”暖阳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 温澈见杨芃识趣的退出了房间,把人叫住,又叫人请来了也在楼上的温凉,四个人关上门围坐在一屋里。 温澈清了清嗓子,“这些事,说实话只是谣传,我原本也是不确定的,可眼下,我觉得还是把话说出来比较好。” “圣德皇帝,也就是我祖父……” 圣德皇帝尚未登基时曾和其姨家表妹两情相悦,只是表妹家式微,圣德皇帝最后娶了得力权臣女儿为妻,直至登基后能自己做主了想要纳表妹为妃,没想到表妹被一角国商人辱没正寻死觅活,圣德皇帝将那角国商人屠杀,又将自尽未遂的表妹抬为妃子,不计前嫌的各种宠爱。表妹怀胎未足月便产下一子,圣德皇帝虽然对表妹依旧恩宠,可对这孩子却并不喜爱,上了玉碟承认了他的身份,却不曾给他像他母妃那样的偏宠,本来皇嗣众多有所偏颇就很正常,可圣德皇帝对这母子二人的态度实在是天差地别,宫里的传言也就多了起来,当年的密辛之事也有人传了出来,说这五皇子根本就不是圣德皇帝的子嗣。 天禧十七年,五皇子领兵围宫,迫使重病的老皇帝改遗诏另立太子,先太子南下治理水患问题,被判罪中饱私囊,不顾百姓社稷,废太子位贬为庶民。 先翔安侯受命于圣德皇帝,带着皇太孙和传位诏书逃离大晋四处访游,后回国将皇太孙托付于大将军李斯忱。 “我曾经问过大将军为何要冒杀身之祸救下我,他说就是因为这个谣传,因为圣德皇帝对五皇子的态度,他不想皇室血脉毁于一旦。”温澈讲完了那个故事,看着暖阳的神情,怕她承受不住。 “所以呢?”没想到暖阳比他想象中更为平静,“你就是知道我们可能不是堂兄妹,知道我父皇是角国人的孽种,所以你才会和我在一起么?” “你说的什么胡话?!”温澈不知道她哪里得来的这样的结论,有些气恼。 杨芃 看他们两人有话要说,拉着也在发呆的温凉出了屋关上门,担心的拍拍他手,“你还好么?” “嗯,嗯?”温凉回过神来,被刚刚得知的皇室秘史也给吓了一跳,“那,那小桃子的眼睛是蓝色的就说的通了。” 因为温澈迟迟没给女儿起名,温凉觉得小家伙的脸像个粉嫩的桃子,就随口叫她“小桃子”,后来大家也都跟着这么叫了。 “是,小桃子没有染病,就是蓝眼睛。”杨芃想着温凉忽然知道自己也有了角国血统,不知会不会无法接受,毕竟在大晋人心里,旁的国家都是蛮夷之族。 “不知道我们的孩子出来会不会蓝眼睛呢?”温凉忽然笑了下,“蓝眼睛好像也很好看呢,你看小桃子多可爱。” “是呀,很可爱。”杨芃觉得温凉还不如生个气或者哭一下的好,他这么无所谓的笑,她怎么觉得那么不得劲儿呢? 屋里传来争吵声,杨芃不欲掺和他们的私事,和温凉手挽手的去看了眼熟睡的小桃子,便回自己住所去了。 “你要是难受就跟我说。”杨芃心疼的摸着温凉的手背。 “我难受什么?”温凉心里确实堵着口气,可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堵得慌,“那是他的身世,和我又没什么干系,我就是他和母妃的孩子,从小被丢到寺里的孩子,差一点被他溺死的孩子,我要难过的都已经难过过了,再没什么了。” 杨芃点点头,“好好,那就没什么难过的,咱们歇会儿吧,睡一觉起来就什么事都没了。” “我想出去骑马。” “那我跟着你。” “你怀孕了,别乱跑。” “我得跟着你。” 温凉定定的站了会儿,“算了,我要睡觉。” 杨芃一步不离的跟着他躺到床上去,却都闭不了眼睛。 窗外忽然起了风声,风吹着树叶子哗啦啦作响,没一会儿又起了雷。 两人就这样并肩躺着睁着眼,听窗外急遽落下的雨声,谁都没说话,只有静静的呼吸。 “我是难受了。”温凉先开口。 杨芃侧过身用手轻轻抚着他的胸口。 “我难受是因为我忽然想明白一件事。”温凉闭上眼,顺着她抚摸自己的频率呼吸,“我那次和你说,他曾经因为我克他,就想把我溺死,可是后来又放过了我,我以为是母妃求他的缘故,可刚才我忽然懂 了,他放过我大概就是因为我的命好,是龙王的寿诞,因为传言我是龙王转世,那么他作为我的父亲当然也是真龙,他一生都在怀疑自己的血统,他用屠刀换来的江山也不能叫他安心,所以他建了兴隆寺每日颂扬他的功德,他留下了那个克他命的儿子,因为这个儿子能证明他是真龙天子。” 温凉眼角落下滴泪,“他是真的恨我,真的觉得我克他,直到他死都觉得我克他。” 杨芃被他的眼泪要湮没呼吸般的心疼,她凑过去亲他眼角,“不是说都过去了么,你现在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想那些做什么?” 温凉用力的吸了口气,他也转过身朝着她,眼睛还是红红的,“嗯,都过去了。他既然不曾爱过我,我也不为他难过。以后我们的孩子,我必定百倍千倍的疼他,不叫他受一点儿委屈。” “光疼他么?还有我呢?”杨芃故意做出吃醋的样子,逗他笑。 “嗯,还有你。”温凉搂紧了她,“真好,幸亏还有你。” 初夏的雨来的急去的也快,先时还黑云压城的暗瞬间就被风吹到不知哪里去了,乌云散开后树叶被刷的清亮,阳光照下来折出熠熠光辉。 屋里的人也哭也笑,最后相拥着睡去。 前半生颠簸流离,前半生索然无趣,以为这人世就是这样孤单落寞,以为这辈子都要逃亡苟活,却那么巧的遇见了你,儿时的羁绊,少时的喜欢,直到和你在一起才知道了喜悦幸福为何,知道有人关怀体贴为何,知道什么是家的感觉。 我曾无人可依,幸而遇见了你。 晋史书记载: 建熙二年夏,暖阳公主于角国感染时疫,不愈而亡,帝悲恸,厚葬之。同年冬月,角国王后认义女李氏送往晋将军府尽孝,因李氏酷似暖阳公主,帝心生怜意,遂纳李氏入宫。 建熙三年春,帝喜逸王长女,封郡主,抱入宫中赐予李氏抚养。 建熙五年,逸王请封巡查使,携王妃及次女离京巡查。 … 逸王携妻女沿晋江而下,每至一地惩治贪官,救济贫民,深得民众爱戴。其巡游见闻收录于《晋游记》,后世广为流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到这里就要和大家说再见啦~ 这是我第一次写古言,新的开始总是会带些遗憾,写文过程中肯定有瑕疵,更新也因为我个人原因断了一周,十分 感谢每一个读者的包容和陪我到今天还不离不弃的小天使们,咱们用红包告个别,下本书再会吧~ 番外可能会有,但是不发在本文下了,应该是微博或者另外放个短篇一类的不要钱的,那个的时间就不确定了,因为写这篇文的时候我颈椎和腰都有点儿不好,多坐一会儿就疼,所以想休息休息~ 新文应该会在九月份开,反正九月一号和九月三十号都叫九月份_(:3ゝ∠)_如果你还喜欢我,就先预收一个吧~是伪足球文(就是男主虽然是足球学校学生,但足球部分不会太多,主要还是谈恋爱),希望不久还能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