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机》 01.画 楚无颜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奇怪的人。他的脑海里常常浮现出一些奇怪的念头，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些念头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就像他两岁的时候，忽然间就缠着娘弄来了几把怪模样的刻刀，取了一截纹理细密的黄杨木，雕出了一个两岁大的孩子的雕像。 那个木雕虽然很是简陋，但对于一个两岁的孩子来说，简直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他是从哪里学来了这些木雕技巧的呢？这些东西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他想这样做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这样做了，仿佛曾经无数次地这样雕着木头。 再比如说，他五岁那年，忽然意识到，自己要去读书。于是，就不管不顾地跑到了村子东头的书塾，靠在窗户边上听夫子讲课。后来，他还会特意带着做好的木雕过去，无师自通地用自己的作品从书塾里的学生身上换几个大钱。 自从那之后，每天上午，他都会赶到村子东头的书塾边上，坐在大柳树下，一边听书塾里的学生读书，一边雕着手里的一块木头。 上门的生意从来都不多。楚家村是个小山村，村里人没有那么多钱花在玩物上。 像今天这样，一连有两桩生意上门的事，还是第一次。 -------------------------------------------------------- 这是大晋国天和十一年的三月十一日。 十三岁的楚风偷偷摸摸地将一卷画从书包里掏出来，小心地送到楚无颜手里。他的手就和他的目光一样，摇晃不定。 十岁的楚无颜接过画卷。画卷入手的那一刻，一向十分沉稳的手蓦地一颤，仿佛被什么蛰了一下似的。 “你小心些！”楚风忍不住提醒道。 楚无颜心中一跳，手里的画卷险些掉到了地上。他忽然觉得，这幅画就像是一个潘多拉魔盒，一旦被打开，一切就都回不去了。 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样古怪的念头呢？潘多拉魔盒又是什么玩意？ 这些疑问从他的心底一闪而过，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他已经习惯了这些时不时就从脑海中跳出来的奇怪念头，双手稳稳地展开画卷。 谁知，就在这时候，一只乌鸦惊飞了起来，发出两声凄厉的“呱呱”声，“嘭”地一声，一头撞在了他们头顶上的老杨树上。 一只血淋淋的乌鸦掉在了楚无颜身前，凌乱的羽毛下，胸脯还在不断地抽搐。 它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双眼睛里泛着诡异的死灰色。恍惚之中，他似乎从死灰色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阴冷的笑容。它就那样嘲弄地盯着他，看得他不寒而栗。 -------------------------------------------------------- “真晦气！”楚无颜咕哝了一声，展开了画卷。 画中是一个吹箫的少年。那少年穿了一身玄黑色的长袍，端然坐在山顶的亭子里，唇边横着一管墨玉箫。 他背对着夕阳，背上覆着一层浅金色的光辉。正面却都掩在亭子的阴影里，如永远都照不到阳光的深渊一样深沉。 一明一暗的衬托中，这少年身上没有半点儿属于孩童的稚气，反而如云端上的神祗一般，周身萦绕着一种让人仰望和膜拜的气质。 世上居然会有这样一个人？ 那一刹那，楚无颜只能想到八个字：端然如仙，沉凝如渊。 楚无颜的心狂跳了起来，他的手不受控制地轻颤了起来。不知为什么，他居然觉得，自己应该见过这个少年。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线，把自己和这个少年的命运紧紧连接了起来。 这时候，地上的乌鸦吐出最后一口气，身子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粗粝的“嘶嘶”声。 仿佛是一个阴冷的笑容。 它咽气了！ 魔盒已经被打开，一切就都回不去了。 楚无颜猛地合上画卷，将画卷交还给楚风。 ----------------------------------------------- “这幅画是从哪里来的？” 楚风眼神闪了闪：“是我……家中收藏的！你就说能不能雕出来吧！” 楚无立即颜摇了摇头：“抱歉，我无能为力！” 今天上午，他刚刚将一个雕好的木马卖给楚风。而现在，楚风居然又找上门来了，这件事情让他嗅到了一种不寻常的意味。 就像是这只莫名其妙撞死的乌鸦。 他固然喜欢这幅画，也渴望着把画中人雕刻出来。但这不代表着，他看不出楚风在说谎。 楚风着急了起来：“你定然能雕出这画中人来的！无颜，你再好好想想吧！我有急用。” 楚无颜依旧是摇头，道：“此物太复杂，我做不出！” 楚风一咬牙，道：“只要能做出来，我愿意三百文钱！有了这三百文钱，你和母亲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对于山村人家来说，三百文，足够一家人用上三个月了。 楚风家中并不宽裕，他愿意出这个价，更说明了这幅画里大有玄机。 楚无颜依旧摇头：“不能便是不能，你不必强求！”眼下，他惹不起麻烦。“好，我记住了！”楚风攥紧了拳头，却再也说不出乞求的话。 方才那些言语，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勇气。 楚无颜绕过他，一瘸一拐地，以一种艰难的姿势，向着家中走去。 楚风死死看着他的背影，忽地蹲下身子，抱着头，无声地哭泣起来。 此时，春风卷起一席飘絮，从他的头上零落纷飞，就像是落了一场薄薄的雪。 02．相似 楚无颜的家在村子西头。 从有记忆时起，他便不曾见过父亲。 据说，他出生那年，父亲在山里遇到了猛兽，被猛兽吞进了肚子，连尸骨都不曾留下。 怀着身孕的母亲林氏听闻噩耗，动了胎气，早产生下了他。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早产的原因，他出生后不久，就落了个跛足的毛病。在这习武打猎之凤盛行的山村，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废物了， 因此，村子里许多人认为他是个不详的孩子，不准自家的孩子和他说话。 “那是个被妖魔诅咒的孩子，离他近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以后，见了他，要躲远一些。”大人们如此嘱咐自己的小儿女。 曾经有一段日子，他出门的时候，总会在僻静的地方，遇上向他丢石头的小孩子。 他们像是发现了一个新奇的玩具一般，一边扔着大大小小的石头，一边骂着些连自己都不甚明白的下流话。 为什么是他呢？ 楚无颜知道，因为他和他们不一样。他生而跛足，没有成为强者的希望。他没有父亲，没有一个可以作为靠山的撑腰人。所以，他是大人们眼里的会传染人的瘟疫，是孩子们眼里可以肆意玩弄的活人玩具。 打了他，不止没有人会出声指责，甚至还能收获小伙伴们认同和赞赏的目光。 更至于，那些敢反对的，也会被同伴们排挤和孤立。 谁说稚子心本善来着？有时候，最是天真最残忍！ 于是，后来，他学会了走路只走人烟密集的大道，出门只挑这帮孩子上课或者是习武的时间。人多的地方，便是孩子，也知道得收敛着一些。 “阿颜，你回来了？”走到一树桃花下时，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妇人眼中涌上些激动和温暖来。她就是楚无颜的母亲，林氏。 “娘，我回来了！”楚无颜笑了笑，走到林氏身边，抬手拍落林氏衣襟上沾着的几片花瓣，道，“以后，娘不用等我！” “你这孩子，娘就是突然想出来……出来看看桃花！”林氏笨口拙舌地解释道，“今年的桃花开得真好！正好可以……可以用来做桃花粥。” 楚无颜也不拆穿她这谎言，附和道：“嗯，今年的桃花的确开得好！” 这时候，有风穿树而过，扬起一阵粉色的桃花雨。 母子二人依偎在一起，说着话，推开门，缓步走进洒满了春阳的小院。 进了院子，林氏关好门，自去灶台上做饭。楚无颜则回了自己的小房间，那不仅是他的卧房，也是他的工作间。 这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黄杨木胚料。有些只雕出了一个大致的模样，有些已经彻底完工，有些还未曾下刀。 黄杨木这种木材，在这里漫山都是。只要花上几文钱，就能买上一棵半人合抱的黄杨树。 楚无颜坐在桌前，取过刻刀，娴熟的在这些纹理细密的胚料上雕凿。 这些胚料雕好之后，会被林氏送到县城的一家铺子里寄卖。在这个靠山吃山的村子里，这些雕件保证了他们衣食无忧。 刻刀如笔，在木料上勾画圈点，行云流水一般潇洒和飘逸。 楚无颜识字时，用来习字的不是笔和纸，而是刻刀和木料。 字有法而成书，技因精而近道。书法讲究的东西，雕刻也同样讲究。 林氏做好了饭菜，轻轻走过来，打算喊儿子吃饭。 然到了门口时，她却站住了，没有出声。 十岁大的少年全神贯注于刀下，仿佛那就是整个世界。 这是她的孩子呢！林氏骄傲又心酸地想。 吃罢中饭，楚无颜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继续手里的工作。 直到日暮时分，他方把这些胚料雕凿好，取出颜料来，用画笔一个一个地上色。 上好色之后，林氏已经做好了晚饭。 楚无颜吃罢晚饭，又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山村人家，夜里舍不得点油灯，休息得就格外早一些。 楚无颜上了床，却没有立刻睡去。 他手里握着刻刀，在沉沉夜色里，用刻刀一点点雕琢着一块木板。 这是盲雕。 他雕的是一个繁复的字符。翻来覆去，一遍一遍地雕琢。 这是无颜藏在心里的秘密。 作为一个雕工，每一次见到美丽的图纹，他都会有把它们雕刻出来的冲动。 雕字时是这样。他喜欢像练字一样，反复的琢磨，直到雕出的字有风骨，有神韵。 但这个字符却不然，他已经这样练习了三年，已经能在黑暗里准确的雕出它的模样，却始终雕琢不出它的神韵。 七岁那年，他被几个孩子追赶，落进了村头的河里。 昏迷在河中之时，他见到了这个发光的字符。 一见之下，心驰神往。 那一定是个有魔力的字符，那时候，他想。 被救上来之后，楚无颜再也没有在河水里见过那个字符。但它的模样，已经深深烙进了他的脑海里。 他不知疲倦地练习，可以半点不差的雕出字符的纹路，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种神韵了。 将这个字符雕刻过百遍之后，无颜放下刻刀，盖上被子入睡。 不知怎么回事，他的脑海之中，又浮现出了画中所见的，那个吹箫少年的模样。 那少年坐在山亭里，清贵卓然，淡漠如仙。 无颜仔细地在心里描摹着那少年的模样，忽然猛地坐了起来，冷汗涔涔湿透了衣裳。 “怎么可能？” 那画中少年五官的轮廓，竟然与自己竟然十分相像。 只不过，那少年气度清贵，风华无双。而自己身子干瘦，皮肤苍白，病气十足。 乍看上去时，没人能把他联想到自己身上。 画中人，究竟是谁？ 这幅画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楚无颜的睡意瞬间没了踪影，他披衣坐起，奢侈地点上油灯，在灯下，着了魔一般，取出刻刀和胚料，一点点雕琢。 楚无颜的记忆力一向很好，不论是什么图案，只消看过一遍，便能记在心里。便是画中的那个吹箫少年，也不例外。 天将明时，他终于完成了这件作品。 取出画笔和颜料，上好色，匆匆吃过早饭，楚无颜背起包，再次向着草庐奔去。 “阿颜，早些回来啊！”母亲林氏在他身后不舍地喊。 “知道了！”楚无颜心不在焉地回道。 临出门时，门前的一树桃花随风轻晃。 浅粉色的花瓣缤纷飘摇，落满了楚无颜沾着碎木屑的衣裳。 这时候，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去，会再无相见期！ 03.渡仙桥 今日却不是个晴天。 如今正是乍暖还寒时候，阴天的日子里，阳光和风都是冷的。 巳时初，楚无颜见到了楚风。 书塾里的少年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楚无颜方将木雕从包里取出来，道：“你看一看，满不满意？” 楚风一下子瞪了大眼睛，语无伦次道：“你真的……真的做出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楚无颜却没有把木雕交给他，而是道：“我想知道，你这幅画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画中人又是谁？你若是回答我，我便将这木雕白送给你！” “这……”楚风迟疑道，“这画是我……父亲带回来的。我看着好看，就想请你雕出来，摆在家里！” 楚无颜直接将木雕收进了包里，淡淡道：“敷衍之词，不说也罢！” 楚风低下了头，踌躇了好一会，方下定决心，道：“无颜，你先把木雕给我，我有急用！至于这画的事情，我可以稍后告诉你。这样好了，今天下午，你到黄花山下的渡仙桥边等我好不好？到时候，我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为什么是黄花山？”楚无颜问，“你可以直接去我家中！” 楚风连连摇头，道：我去你家，爹会骂我的！还有，这件事，我也不想别人知道。”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大人们的确不喜欢自己的孩子靠近他。楚无颜微微颔首，沉声道：“如此，我还是等听完你的故事后，再把木雕给你好了！” 楚风听他说得坚定，咬了咬牙道：“下午就下午！说好了，到时候，咱们不见不散！” 楚无颜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慢慢向着黄花山走去。 楚风已经耽搁了一会儿，也急忙起身，向着演武场跑去。 待到这二人的影子消失时，一个白衣少年从一株大柳树后转了出来。 “黄花山？”他低低念了这三个字一遍，嘴角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楚家村位在中州大陆偏北一些的地方。它的正北面，就是苍莽的太玄山脉。 据说，太玄山脉深处，居住着一群能呼风唤雨的仙人。他们每隔几百年，就会来山外收徒。 因此，楚家村的村民一直认为，他们是被仙人眷顾的凡人，关于神仙下凡的传说也从来没有中断过。 不是没有人深入苍莽的太玄山脉寻觅仙缘，但上万年来，只见寻仙者去，不见得道者还。慢慢的，这种事情便很少有人提起了。 但渡仙桥却是一直都在的。 想要深入太玄山脉，就必须得经过黄花山上的渡仙桥。 大山在这里裂成了一道几十丈宽的峡谷。峡谷的两边，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而两道悬崖之间，有一道用寒铁打造的铁索桥。这就是的渡仙桥。 楚无颜到这里的时候，已近午时。 天上的阴云积得更厚了，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下雨。 山风呼啸着从身边流过，山林间一片飒然。 楚无颜在渡仙桥一边的背风处坐下，暗自祈祷着，今日可不要下雨！ 他身侧不远处，渡仙桥上的铁索在苍劲的山风里碰撞，留下一连串铁石相击的清响。 不久，天边一声春雷炸响！ 楚无颜的心跳停了一下，不知为什么，感到一阵心慌。 他想站起身，但后颈处随即传来一阵剧痛。 眼前一黑，一截白色的宽大衣袖，流云一般，从他的眼前一掠而过。 “轰隆！”又是一声春雷炸响。 冷风卷了密雨，呼啸着从天边涌来。 转眼间，天地间已是烟雨苍茫。 楚无颜是被冻醒的。 冰凉的水从四面八方灌来，被这寒意一激，他激灵灵醒了过来。 感觉到自己正在下沉，楚无颜本能地挣扎了一下。 七岁那年溺水的经历蓦然浮上心头，眼前又是一阵冷冷的漆黑。 幸好，在混沌之中，他的手臂似乎攀到了一块石头。 求生的意志立即接管了身体，他不管不顾地抱住那石头，攀着它浮出水面。 吐出口中冰冷的河水，楚无颜渐渐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天上落着雨，春雷从看不见的远处轰鸣。 他正抱着石头，坐在一片浅水河中。而浅水河两边，是笔直向上的危崖。 湍急的水流打着旋儿从身侧流过，他用袖子抹了抹脸，湿透的袖子上，晕染出一团血色。 寒意麻痹了他的痛觉，也许，他应该感激这冰冷的春雨和河水。 强忍着失血过多的眩晕，楚无颜使出全部的力气，爬到石头上，踩着露出水面的石头，挪到了无水的山崖旁边。 他应该是被河水从上游冲到这里来的。 可是，这里是哪里呢？ 楚无颜抬起头，隔着迷蒙的雨色，向天上看去。 他看见了铁索，在风雨里摇晃的铁索。 莫非，自己竟是被人扔下了渡仙桥？ 幸运的是，渡仙桥下有水，他没被摔死，反而被流水冲到了这里，侥幸捡了一条命。 当务之急，是处理好身上的伤口，还要想法子取暖御寒。否则，他这条小命依旧岌岌可危。 这些念头本能地涌进了他的脑海里，楚无颜顾不上去想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念头，勉强站起身来，寻找避雨的地方。 向着下游走了十几丈远，方发现了一处向内凹的岩壁。 这处岩壁能容一人坐卧，因为地势比较高，并没有被雨水淋湿。 楚无颜立即躲进岩壁之中，脱下衣服和鞋袜，拧干水后，又套在了身上。 离了冷水，身子渐渐暖和起来，痛觉也一并醒来。 春雨一直没有停，不知什么时候，寒冷再度袭来，身上的温度却原来越高。 他意识道，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果然感染了风寒！ 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死在这里吗？ 楚无颜掬起一捧冷水，浇在脸上。 “也不知娘怎么样了！想来，她一定担心得要命吧？今天早晨，她还说要我早些回去呢！”想起这些，楚无颜觉得自己清醒了些许，在心中道，“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活着离开这里！” 雨越下越大，河水也越来越丰沛。 楚无颜缩在岩壁里，反复寻思着脱困的办法。 这种时候，留在这里，不是死于风寒，就是死于饥饿。 若是出去的话，有可能找到出路，更有可能倒在寻找出路的路上。 再者，就算是找到了出路，就他这体力，能撑到出去的时候吗？ 反复思量之后，楚无颜果断起身，挣扎着平躺到湍急的流水里。 但愿这流水能将他送到有人的地方！ 04.画里人 素净的房间里，一个身穿玄色外袍的少年盘坐在蒲团上，闭目调息。 他的身边是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 忽然，打坐的玄衣少年睁开眼睛，站起身，走到床边。 这时候，床上的少年呻吟了一声，也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正是大难不死的楚无颜。 楚无颜揉了揉眼睛，适应了日光的亮度之后，不敢置信地瞧了瞧自己身上。 内外的衣服都换过了，青色的布料光滑而柔软，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丝线织成。 身上没有了灼痛，也没有了伤痕。死里逃生，非但不觉得疲惫和虚弱，反而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我为你处理过伤处了！现在，你感觉如何？”玄衣少年垂眸，温声道。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楚无颜忙坐起身来拜谢。待看清这少年相貌时，心中又是一番震惊。 原来，这玄衣少年，赫然与他见过的画中人一模一样。 眉目清俊，气度卓然，一言一行都显得清贵而不可攀。 玄衣少年点了点头，受了这一礼道：“我在这陈安县城的落霞河里发现了你，见你一线生机未绝，便给你服下了半粒回春丹。如今看来，你已经大好了！” 楚无颜又是一拜：“楚无颜多谢公子赐药之恩！”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玄衣少年抬手虚扶了一下，“楚无颜，我是九重山天机阁弟子，叶渊！你为何会出现在落霞河中？” 楚无颜不知道九重山是什么地方，也不晓得天机阁是什么所在。倒是叶渊这个名字，还真是名副其实。见叶渊问起遇险之事，楚无颜默默整理了一番杂乱的记忆，方从渡仙桥开始讲起。 一席话毕，叶渊眼中闪过些冷冽，沉声道：“这么说来，你是被人打晕后，从渡仙桥边丢下了悬崖？” 楚无颜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叶渊道：“可知害你之人是谁？” 楚无颜摇了摇头：“他从背后出手，无颜并不知道他是谁！” 叶渊道：“那么，你可能猜到是谁？” 楚无颜又是摇头，道：“无颜猜不到！”渡仙桥本就少有人光顾，谁会在那里对他下杀手呢？ 楚风倒是知道他在渡仙桥，会是他吗？可是，他为什么要置他于死地呢？ 叶渊静静瞧着楚无颜眼中的神色变了又变，知道他心中并不是全无怀疑。但楚无颜不愿意说，他也没有逼问的道理。 不过，在那样险恶的条件下，此子能想到随水漂流，也委实不简单！ 半晌，楚无颜问：“敢问叶公子，无颜昏睡了几日？” “三日！” “已经三天了？”楚无颜一惊，忙跳下床，穿上鞋子，道：“无颜三日未归家，只怕家中的母亲已经急坏了。叶公子，你的救命之恩，楚无颜没齿难忘！只是我挂心母亲，不敢在此多留，失礼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你家在何处？若是路途遥远，我可以命人送你过去！” “就在陈安县之北的楚家村！” “楚家村离这里有十几里之遥，还是我送你过去吧！”叶渊说罢，一手抓住楚无颜的手腕，道：“闭眼！” 楚无颜闭上眼睛，也不知叶渊究竟做了什么，只听耳边一阵风响，两人便落了地。 “到了，睁开眼睛吧！”叶渊沉静无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楚无颜睁开眼睛，正瞧见那熟悉的草庐和老柳。 他看了看日头，此时正是辰时三刻。往常这个时候，草庐里应该有琅琅的读书声传出来。 可是今日，这里空荡荡的，瞧不见半个人影！ 不知为什么，无颜心中咯噔一下，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恐惧，在心底蔓延开来。 他向前走了两步，一直无法受力的左腿，竟没有半点儿往昔的沉重。 再联想到方才这少年的赶路手段，楚无颜心头一震，转身道：“您是仙师？” 叶渊道：“我是修真之人！你的跛足是骨头发育异常造成的。我给你用过药，现在应该已经无碍了！你需要尽快习惯正常人的走路方式。” 楚无颜大喜过望，又要拜谢，却被叶渊拦住了。 “不要急着拜谢！”叶渊挥袖，凝出一面水镜，道：“想来你也发现了，我们二人的相貌颇有相似之处！” 水镜照出了一个眉目清逸的少年。楚无颜知道，这就是自己如今的模样。 原来的楚无颜，五官冷峻而深刻。只是因为他苍白的脸色和单薄的身体，那种锋锐的气息不显，反而变得清逸和淡泊。而这张脸上，五官的轮廓改变不大，只是线条却是柔和而清雅的，将他的气质越发往淡泊上转变。 其实，两张脸的区别算不得大，若非是亲近之人，一般人很难从中看出区别来。 但却绝对不会有人从这张脸上联想到叶渊了。 叶渊的面容，是深刻而沉凝的，仿佛一把出鞘的玄铁重剑。楚无颜的面容却是淡泊出尘的，透着种行云流水般的清雅。 楚无颜愣愣地抬起头，眼中透出询问之色来。 叶渊微微别过脸，道：“我平日树敌颇多，这张脸对你来说，太过危险了！所以，我在你的脸上贴了一张面具。这张面具会随着你的长大而长大，以后，你便以这张脸示人吧！” 楚无颜泛起一阵说不出的滋味。但面对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他说不出反驳的话。 “楚无颜谨记公子之言！” “如此甚好！”叶渊的声音有些冷冽。 就在这时候，在草庐里教书的老夫子从柳树深处走了出来。 “夫子！”楚无颜对这夫子一向尊重，见礼道。 “楚无颜？是你？”夫子惊呼道，“天可怜见的，你总算平安回来了！” 楚无颜见夫子眼中有浓重的悲悯之色，心中一慌：“夫子，我娘还好吗？她没出事吧？” 夫子只是摇头，道：“无颜，你是个好孩子！知道你平安回来了，你娘她在……在九泉之下也能合眼了！” “九泉之下？夫子，您说什么？”楚无颜大惊失色。 夫子一声长叹，道：“你去看看吧！她就葬在……葬在后山的坟地里！” “什么？”楚无颜呆呆道，“我娘她怎么会死？一定是我听错了！她不会死，不会死的，她一定还在家里等着我……” 喃喃低语了几句，楚无颜发疯地向着家中跑去。 叶渊立即展开身法，流云一般跟了上去。 老夫子站在原地，摇头叹息了一声：“唉，都是可怜的孩子啊！” 为什么是“都”呢？ 无人问起，也无人答话。 只有春风不解人间苦，空自卷起一天飞絮。 05．坚强 无颜一路跌跌撞撞，向着家中跑去。 他还不习惯这样的奔跑方式，在迈过一处水坑时，一头栽了下去。 叶渊就站在他身后十几丈远处，见着他摔倒了，沉静如古井的眼睛里泛起些许涟漪。但他没有上前，而是停了下来。掩在玄色长袖里的指尖轻动，一层淡淡的水雾从他的周身升起。 眨眼间，长街上就不见了他的身影。 冷冷的泥水涂了满脸，楚无颜匆匆爬起来，胡乱抹了抹脸，继续向前跑去。 在转过一颗老槐树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喊住了他。 “阿颜？你回来了？这些天，你都去哪里了？你家里出了大事了！” 楚无颜抬起头，就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前的楚瑜。 十二岁的少年穿了一身雪色长衫，袖口处纹着繁复而精美的图案。这使得他看起来如海上明月，皎皎如仙。 楚瑜的身后，跟着一个十多岁的少女。此时，那少女眼中闪着灼热而喜悦的光。瞧见楚无颜的时候，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屑和高高在上。 楚无颜站定，道：“我遇上了歹人，幸好被好心人救了下来。今天，我刚刚从昏迷之中醒来，便立即赶了回来！” 楚瑜眼中露出同情和怜悯之色：“不知是谁救了你？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楚无颜退后了一步，道：“我明白！你们可知道，我娘怎么样了？” 楚瑜似乎不忍说出口，他身后的女孩子却抢先开口道：“楚无颜，你莫非不知道？你娘为了找你，冲撞了云大小姐的马车，被当场撞死了！哼，就是你娘的尸身，还是瑜哥哥好心，替你收敛的呢！” 楚无颜踉跄了一下，红着眼睛盯着那女孩子，向前逼近了一步：“你说什么？云大小姐又是谁？” 女孩子有些害怕的往楚瑜身后躲了躲，口中却不甘示弱道：“云大小姐可是县城里有名的千金大小姐，身子金贵着呢！你娘走路不长眼睛，冲撞了大小姐的车驾，死了也是……活该！” 一阵天旋地转，楚无颜一瞬间什么都想不起，眼前一片无边的血色。 “是我……是我害死了娘亲！”他无力地跪了下来，口中魔怔了似的念道，“云大小姐……云大小姐……” 楚瑜神色复杂地看着身前这个濒临崩溃的少年，蹲下身子道：“阿颜，伯母已经去了，你好生去看看她吧！” 楚无颜使劲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悲怆已经被一抹沉静之色替代。 他站起身，向着楚瑜一揖到地，沉声道：“楚瑜，多谢你替我安葬娘亲！这份恩情，楚无颜记住了。日后，定有厚报！” 楚瑜身后的女孩子又开口了：“哼，你能拿什么回报瑜哥哥？我们可是被仙师挑中的人，日后，要跟着仙师去山上做仙人的……” “楚莲！”楚瑜厉声斥责道：“不许乱说话！” 楚莲眼中流露出委屈之色，她住了口，看向楚无颜的眼神却越发恨毒了！ 楚无颜看也没看他，迈开步子，大步向着后山的坟场走去。 此时，这少年步履沉重，背脊却挺得笔直。仿佛要去的地方，不是荒凉的坟地，而是血雨腥风的战场。 你学不会坚强，只是因为还没有被命运逼到绝处！ “坚强！”这两个字在楚无颜的心底划过。 他从来不知道，它们的分量是如此的重，滋味是如此的苦涩。 楚瑜看着那个瘦弱的人影步步走远，神色莫名，忽地身躯一震，不敢置信道：“他的腿疾好了，不是跛子了？” “瑜哥哥，你说什么呢？”楚莲不满地嗔道，“咱们快些回去收拾东西吧，一会儿就要去见仙师了呢！” 楚瑜怔怔然应了下来。 一阵湿冷的风吹过，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楚家村，后山。 松柏森森岭寂寂，新草新土葬新魂。 楚无颜跪在新坟前，眼中有深深的痛楚，却没有半滴泪水。 山风在他的耳边呜咽，草木伏地长哭。 半晌，他仰面倒下，头枕着坟场的荒草，双目无神地凝视着湛湛长空。 从今以后，他便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寒意直入骨髓，他的心和那日渡仙桥下的河水一样冰凉。 究竟是谁要置自己于死地？云大小姐又是何方神圣？ 一直希望自己做个良善人的娘死去了，恨意开始在血液里生根发芽！ 他恨那个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人，他恨漠视人命的云大小姐，他也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楚无颜躺在荒草间，身体和心一并麻木着，有种就此葬身在野岭的冲动。 他感觉不到冷，也感觉到不到时间的流逝，甚至感觉不到，叶渊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日头渐渐西沉，沉沉的夜色从四野弥漫上来。 寒鸦从头顶飞过，啼声里一片哀戚和荒芜。 楚无颜终于动了，他缓缓坐起身，便看到了身前一身玄衣的叶渊。 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候，叶渊依旧是沉静从容的，他的目光如这夜色一样深邃，楚无颜什么都看不清楚。 “仙师？”楚无颜低低喊了一声，嗓子里一片沙哑干涩。 “节哀！”叶渊缓缓道，“楚无颜，你可愿意随我回天机阁？” 楚无颜一怔，站起身，从容问道：“仙师，您愿意收无颜入门？” 叶渊点了点头，道：“我是修真之人，此次来这里，也是为了选一些有资质的弟子入门。你的资质尚可，应该可以直接入内门！” “今日，是不是有仙师来楚家村收徒？”楚无颜想起了楚莲说过的话。 “来这里收徒的便是我的同门！”叶渊淡淡道。 楚无颜眼中闪过一抹激动，随即平静下来，拜谢道：“楚无颜多谢仙师引路！” 经历了一场丧亲之痛，他已经学会了克制和从容。 叶渊点了点头，道：“你既然已经入门，以后便不需唤我仙师，称我师叔就好！好了，你先回家整理些东西，就随我启程吧！” “是，师叔！”楚无颜恭敬一礼。 此时，苍劲的山风掠过松柏林。飒飒风声里，两人的衣衫猎猎作响！ 天完全黑下来了，月亮从松林里爬上来，漫天星子无声璀璨。 楚无颜在前，叶渊在后。如同来时那般，在一片静默里，两人走下荒草萋萋的坟场。 看着身前这个瞬间长大的少年，叶渊的眼里也似是闪动着一天星光。xh:.147.247.73 06.藏恨 举步迈进熟悉的家门，楚无颜便撞上了一个干瘦的中年人。 此人名唤楚长安，是楚家村的村长，也是楚瑜的父亲。他读过些书，举止言谈都带着点儿读书人的儒雅。 “村长！”楚无颜垂手道。 此夜月光甚是明亮，院子里均匀地铺了一层白霜。楚无颜注意到，自己的房间里还亮着灯。 这么说，楚长安进过他的房间了！ 他去自己的房间找什么呢？楚无颜使劲儿攥紧了拳头，指尖嵌进肉里，渗出丝丝血痕。 楚长安眯起狭长的眼睛，背着手走了两步道：“阿颜，你可知道，你娘她得罪了云大小姐！” 楚无颜克制住心头的恨意，平静道：“云大小姐是谁？” 楚长安道：“云大小姐名唤云梦涵，是陈安县云家的千金，也是此次来楚家村收徒的仙师！” 楚无颜点了点头，清冷道：“我娘已经去世了！” 楚长安又踱了两步，道：“可是，你娘到底得罪了云大小姐。若是她怀恨在心，咱们村子里被挑中的孩子就会被迁怒，从而前程受阻！” 楚无颜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他定了定神道：“村长是要无颜去向云大小姐赔罪吗？” “不错！为了咱们村里这几个孩子的前途，也只能委屈你了！”楚长安点了点头，道，“阿颜，大局为重，私情为轻，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此时，他的脸半面覆着霜色月光，半面藏在阴影里。在夜色中，看起来诡异又无情。 楚无颜定定瞧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儒雅村长，淡淡一笑，道：“若是无颜不愿意呢？” 楚长安冷了脸，斥责道：“阿颜，你莫任性！你若是不去，那就是全村的罪人！我们这楚家村，就再也容不下你了！” 楚无颜依旧噙着淡笑，笑容如月光一样冷：“村长是要把无颜赶出村子吗？” 对上这样清冷而洞明的目光，楚长安不由一阵心虚，随即冷怒道：“我只是命你去向云大小姐道歉！” 楚无颜退开一步，让出一个身位，如刀锋般的目光紧紧盯着楚长安，淡笑道：“如此，无颜明日便离开楚家村！此生此世，都不再以楚家村人自居！现在，村长满意了吗？” 楚长安心头一悸，随即气急败坏地拂袖道：“好，你走，你走好了！最好死在那个荒山野岭里，跟你那早就做鬼的爹，和新近做鬼的娘作伴！” 楚无颜不为所动地看着他，道：“村长可否告诉无颜，我娘的尸骨，究竟是谁收敛的？” 楚长安冷哼道：“除了村头那老不死的李夫子，还能有谁去管你那死鬼娘亲？哦，我家瑜儿也帮着添了把土。一番好心，却帮出了你这个白眼狼来！” “很好！”楚无颜不再看楚长安，自顾自打开了门，旁若无人地收拾起东西来。 楚长安怒气冲冲地离了无颜的家门，连立在门外的叶渊都没瞧见。 叶渊看着楚长安逃命般离开，眼神微动，却是把“楚瑜”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不多会儿，楚无颜挎着一个包袱走出了家门。 “收拾好了？”叶渊问。 “是，师叔！”楚无颜恭敬一礼，从身边折下一枝桃花来，握在手里。 楚家村，他其实是恨着这里的。在这里，他度过了满是辛酸的童年，他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母亲。如今，他带着这枝桃花，就像是带着那些无声岁月里，仅有的温暖。 叶渊微微颔首，抬手在楚无颜手里的桃枝上一点，道：“如此，可保这桃枝生机三月不散。等回了山门，你把它插在土里，便会长成一棵新的桃树！” “多谢师叔！”楚无颜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细微之处见人心，这份细密的心思，在他已经冰冷的心间，点染上了一点温暖。 叶渊拉住楚无颜，施展神行术，离了楚家村，转眼出现在一个素净的院落里。 院落里，三个身着云纹外杉的年轻人纷纷前来拜见，道：“拜见叶长尊！” 楚无颜看向这三人。 居中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一身红色长裙，如红海棠一般明艳。他的身边，是两个男子。一个是中年人模样，眼角微微下垂，鼻子略有些塌，说话的时候，眼中带着明显的谄媚之意。另一个是二十岁许的青年，方脸，眉眼开阔，带着股憨直之态。 叶渊淡淡看了楚无颜一眼道：“这是楚无颜，日后留在内门！” “是！”三人恭敬应道。 “安顿好他！”叶渊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自行离开了。 居中的明艳女孩子打量了楚无颜一眼，含笑道：“你叫楚无颜？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哦，我叫云梦涵，你以后要称呼我云师姐！” 楚无颜心中一紧，随即掩饰过去，道：“见过云师姐！” 中年人模样的男修嘴角露出讨好的笑容，道：“楚师弟，师兄是董阳，现在外门做执事弟子，你叫我董师兄就好！” “见过董师兄！”楚无颜的礼数很周到。 方脸青年最后开口道：“楚师弟，师兄名唤林瑾之！” “见过林师兄！”楚无颜行了一个同辈礼。 云梦涵欢快道：“楚师弟，你也是楚家村人吗？说起来，今日，我们可是收了不少楚姓弟子呢！嗯，今日天晚了，明日出发时，你们倒是可以好好认识认识！” 楚无颜拘谨一笑，道：“多谢云师姐！” “呀，你笑起来还真是斯文呢！”云梦涵的笑声越发欢快了，“好了，董师兄会带你去安置。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 说罢，这个红海棠一样的女孩子转身回房。林瑾之也很快回了自己的房间。 董阳则凑到楚无颜身边道：“楚师弟，你是什么资质，怎么会遇上叶长尊？” “长尊？”楚无颜疑惑道，“你们怎么都称呼他为长尊？哦，叶师叔救过我一命，就直接把我带来了！” “楚师弟刚入门，想来对修真界的规矩还不熟悉！”董阳热络道，“咱们修真界的灵修，修为上共有五层大境界，第一层称见微，第二层称入幻。凡是修为达到入幻境的，就能被尊称为长尊。师弟需得记住，修真界的辈分，是按照修为来划分的。修为越高，辈分越高。呃，这些东西，以后师弟会慢慢了解。” “多谢董师兄指点！”楚无颜淡笑道，“师弟观叶师叔的年岁，似乎并不大，想来定是天资绝顶之人吧？” “那是当然！”董阳歆羡道，“叶长尊是天赋绝佳的上上等资质，五岁启蒙修炼，九岁那年，便突破见微境界，成为入幻期的长尊。在咱们天机阁，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师弟能得叶长尊看重，将来定然前途无量！” 楚无颜听得一知半解，又问道：“敢问师兄，这修行资质是如何判定的？” 董阳道：“修行者的资质，有上、中、下三个等级，每一个等级又细分成三等。上上等是最好的修行资质，下下等则是最末的修行资质。我们在外招收的弟子，都是有修行资质的弟子。但具体是什么资质，还需得回门派后由长尊们亲自测定。不过，叶长尊已经说过，师弟可以直接进入内门。这资质定然差不了就是了！” 楚无颜了然地点了点头。两人客套了几句，楚无颜自去了董阳安排好的房间休息。 夜里，楚无颜照例取出刻刀和黄杨木胚料来，在黑暗之中，一刀又一刀地刻下去。 但这一次，他刻的不是那个繁复的字符，而是一个又一个深深的“恨”字。xh:.147.247.73 07.寒心 次日一早，楚无颜早早起来，整理行装！ 洗漱好之后，他走出院子，恰好遇上端着水盆的云梦涵。 “云师姐！”楚无颜敛眸，低声问候道。 “楚师弟你这么早就起来了？”云梦涵的笑容璀璨如天边的霞光，她很是关切道：“小师弟昨晚没睡好吧？莫不是怕我们先走了，反而把你丢下？放心好了，我们启程的时候，指定不会把你落下的。” “多谢师姐关心！”小少年窘迫地低下头，浑身都不自在。 而他的心里，正在经受冰和火的轮番煎熬。 这样一个明艳无邪的女孩子，却是害死了娘的凶手！ 她在无忧无虑地笑着的时候，可有想过，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妇，曾经溅血在她的车前？ 收敛起这些情绪，楚无颜不动声色地退开了几步。 云梦涵瞧着这个小少年好似害羞的模样，反而大感有趣，银铃般欢笑了起来，戏谑道：“小师弟，你怎么这样容易害羞呢？这可不好，以后会被人欺负的！” 带着潮意的风从远处吹来，将芳华正好的少女，天真而不知愁的声音吹得零散。 这个院子里住了许多人，这时候，他们也纷纷推门而出。 “阿颜？”楚瑜惊骇地盯着楚无颜，讷讷道：“你怎么……怎么也在这里？” 云梦涵瞪了楚瑜一眼，娇嗔道：“小师弟当然也是要随我们走的！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看着人家胆子小，就想欺负人家？哼，你这种人，本小姐在山门里见得多了！你记着，小师弟是本小姐罩着的人，欺负他，就是与本小姐过不去！” 楚瑜稳了稳心神，方含笑道：“师姐这可是冤枉师弟了！师弟只是觉得，阿颜换上了这身衣服，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 楚无颜抿唇站在一边，扮演着一个笨口拙舌，容易害羞的小少年。 昨日相见时，楚瑜将安葬娘亲的功劳全数揽在了自己身上，丝毫没有提起李夫子。 此事让他了解到，楚瑜并不像他看上去那样光风霁月。 再看他爹楚长安的那副嘴脸，十足十的凉薄自私，那样一个父亲，会养出来一个真正的君子儿子吗？ 虽说歹竹也有可能出好笋，但那只是凤毛麟角。更多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云梦涵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楚瑜又赔笑着说了几句好话，她就转怒为喜，与这个风度翩翩的雪衣少年相谈甚欢了！ 院落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楚无颜又见到了另外两个熟悉的人。一个是楚莲，一个是楚风。 楚无颜走到楚风身边，淡笑道：“楚风，可否借一步说话？” 楚风的目光有些躲闪，他攥了攥拳头道：“好，来我房里吧！” 楚无颜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进房间。 楚风问：“你为何也在这里？仙师挑人的那一天，我并没有看到你！” 楚无颜道：“我在渡仙桥上等你的时候，遇上了歹人。幸好，我还算命大，恰好遇上了仙师。仙师心慈，顺手救了我的一命，还把我带到了这里。” 楚风眼中闪过些复杂的情绪，道：“你当真会遇上歹人？我本以为，是因为那日的雨，你才出事的！” 楚无颜慢慢走了两步，淡淡道：“的确很奇怪，是不是？渡仙桥附近本就少有人烟。我却偏偏在那里被人打晕后，丢下了悬崖。” 楚风吃惊地张大了嘴：“打晕？丢下悬崖？你没看见那歹人的模样吗？” 楚无颜摇了摇头，清冷道：“那人从背后出手，我没有看见他的模样！” “你，不会怀疑是我就是那歹人吧？”楚风很快明白了楚无颜的意思，涨红了脸，恼怒道。 楚无颜道：“我只是奇怪，那歹人为什么要致我于死地，又因何而出现在渡仙桥！” “不是我！我没做过！”楚风大声道，“那一天，因为天要下雨，演武场的课早早停了，我根本没有去过黄花山。” “我并没有不信你。只是希望你能答我几个问题。”楚无颜平静道。 “你说！” “你我约在渡仙桥见面的事情，你可有说给旁人听？” “当然……”楚风顿了顿，吞吞吐吐道，“楚瑜……”犹豫了一会儿，他终于道：“我没有说给旁人听过！” “那幅画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风长叹一声，道：“画是云师姐给我的！那一日，云师姐偶然见了你雕的木马，甚是喜欢，便托我将画中人雕出来。” “这事儿都有谁知道？” “云师姐是单独跟我说起这些的，没有旁人知道。” “那么，你便与我说一说，仙师挑人的事情吧！” “好！”楚风道，“五天前，也就是三月十一那天，我们在演武场上跟着武夫子习武时，见到了云师姐。云师姐看着我们练了一会儿武，便将仙师要来挑人的事情说了。她要我们将消息通知全村人，届时，所有八岁到十五岁的少年都要到场。” “云师姐看过你们习武的情况之后，可有说什么？” “她只是鼓励了几句，见着我包里的木马时，问了我几句话。哦，经过楚瑜身边时，惋惜地说了一句话。” “哦？她说了什么？” “她说，楚瑜的根骨不错，可惜没有灵骨！我们都以为，云师姐这么说了，楚瑜就一定不会入选了。可仙师挑人的那一天，也就是三月十四日，楚瑜却被挑中了。云师姐说，楚瑜没有灵骨，做不成灵修，做个体修倒是不错的。” “好，最后一件事，我娘究竟是怎么……出事的？” “三月十二那一天，天下着大雨。”楚风闭了闭眼睛，讲述道，“我没有去渡仙桥，也没有出门。下午时，你娘说你不见了。她冒着大雨，挨家挨户地询问。” 楚无颜定了定神，艰难道：“说下去！” “我不知道别的人家是怎么应付你娘的，只知道后来，你娘在咱们村里通往县城的那条路上出了事。村长告诉我们，你娘冲撞了云大小姐，被当场撞死了！” 楚无颜的眼睛微微湿润，心口一抽一抽的疼。他苦涩地问道：“我娘她……去过你家吗？” “去过了！”楚风眼中露出浓浓的后悔和痛苦，“但是，我爹根本没有……没有给她开门！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会死，我真的不知道……” 楚无颜强忍着心头的悲愤，猛地转过身去，大步走出了房门。 早晨的阳光洒落在身上，他却只感到浓浓的寒冷。 云梦涵璀璨的笑颜出现在面前，她关心地低下头道：“小师弟，你怎么了？哎呀，这是被人欺负了吗？来，说给师姐听听，师姐帮你报仇！” 楚无颜低垂着头，一绺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也遮住了眼睛里那汹涌澎湃的感情。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隐忍，大力推开了云梦涵，大步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紧紧关上房门，楚无颜陡然脱力，无声跌坐到了地上。 门外，传来云梦涵担忧的敲门声和呼喊：“小师弟，你还好吗？你还好吗……”xh:.147.247.73 08.见微知著问道意 云梦涵不断拍打着楚无颜的房门，心中又是担心又是委屈。 这个清秀的小少年话不多，又不会讨好人，通身透着的那股单纯和柔弱当真让她心疼。 也许，每个女孩子心中都藏着一份属于母亲的保护欲，而楚无颜的形象，恰好触动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可是，这个孩子似乎并不喜欢她。委屈之余，她心中反而生出了一份不甘心。 你不理我，我偏要你离不开我！ 不曾尝过愁滋味的少女，总是有任性和天真的勇气。 这时候，身后传来众人的参拜声。 “拜见叶长尊！” 云梦涵忙退后三步，转身下拜：“参见叶长尊！” 叶渊点了点头，算是还礼道：“先去通知所有人集合吧，一刻钟之后，我们就启程！” “可是，小师弟他……”云梦涵欲言又止。 叶渊沉静道：“你去吧，这里有本尊！” 哪怕叶渊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云梦涵也不敢反驳他，而是恭恭敬敬道：“是！弟子遵命。” 云梦涵退了下去，房门在叶渊面前打开。 楚无颜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他挎着包裹，左手捏着一枝红艳艳的桃花，恭恭敬敬下拜道：“见过叶长尊！” “嗯！”叶渊目光微动，玄色描金边的长袖一拂，一层蒙蒙的水汽笼住了身前的小少年。 楚无颜只觉一股凉意从皮肤上渗进身体里，手上被指甲掐出的血痕，昨日刻字时，被刻刀划出的划痕，还有嘴唇上被咬出的血痕，尽数痊愈。 “是玄元回春术！”云梦涵的惊呼声从身后响起。随后，她便自觉失言，忙不迭请罪。 “多谢叶长尊！”楚无颜亦拜谢。 这时候，院子里的人都到齐了。除了天机阁的四人之外，还有十六人，都是八岁到十五岁大小的孩子。 叶渊转过身，挥袖祭出一座白色的云舟。这云舟在他们眼前长到半个庭院大小，惊呆了一众孩子们的眼睛。 董阳此时笑道：“都到云舟上来吧，不要怕，云舟上很安全！” 云梦涵当先跳上了云舟，笑嘻嘻向着那些满目不可置信的小家伙，招呼道：“都快过来啊，怎么都这么规矩，还要我这个做师姐下去，一个个捉上来不成？” “师弟可不敢劳动师姐芳驾！”楚瑜斯文一笑，当先走上云舟。 楚莲紧跟着楚瑜走上了云舟，其他人也有样学样，陆陆续续走上去。 楚无颜是孩子们中的最末一个，他站到了云舟的最后。 董阳与林瑾之最后跳上云舟，却是也站在了云舟的最后。 “都坐吧！”叶渊转过身来，面朝众人，在云舟上盘坐下来。 “谢过叶长尊！”云梦涵等人向着叶渊拜谢之后，方陆陆续续在云舟上落座。 楚无颜亦坐下来，心中暗道：便是云梦涵这等性情活泼的弟子，在面对叶渊时，都得谨守尊卑礼仪，不敢丝毫懈怠。看来，修真界的确是个等级森严的地方。 叶渊双手交叠，打出几道灵诀，便见这云舟冉冉升空。 “真的飞起来了！”有个孩子惊呼出声，大着胆子问道：“云师姐，以后，我们也能飞吗？” 云梦涵就坐在他身边，见状微笑道：“当然可以啊，这是法器，等你们修炼到见微后期时，就可以使用法器了。” 楚瑜虚心道：“敢问云师姐，法器是什么啊？还有见微后期，指的是修行境界吗？” 云梦涵轻笑出声，道：“法器便是能承载道法的东西。有些能用来攻击，有些能用来防御，还有些是如云舟一般，属于辅助法器。” 见众人听得入神，她又道：“至于见微，见微是灵修第一境界。这些修行上的东西，会有人专门指点你们的！” 又有几个少年问了些与修炼相关的问题，云梦涵都一一答了，看起来很是耐心。 见叶渊不曾出声斥责，众人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三五结伴的低低絮语起来。 楚无颜身边，便是挂着一脸笑的董阳。 楚无颜问道：“董师兄，方才云师姐所说的玄元回春术是什么法术？” 董阳艳羡道：“哦，玄元回春术是天机阁之中，一门极高明的疗愈法术。真没想到，叶长尊已经习得了这门术法！” 楚无颜又道：“方才云师姐说，灵修第一境界是见微。不知这见微二字何解？” 董阳怔愣了一下，道：“见微啊，能感受到灵力就算是进入见微了。师弟想来也知道，修真界目前的修行体系，有两种。一种是体修，有没有灵骨资质都能修炼。另一种是灵修，修习灵力，必须有灵骨才能修行。这见微，就是灵修入门的第一境界。嗯，师弟不必担心，不管是什么资质，只要潜心修炼，迟早都会突破到见微境的。” 楚无颜将这些话潜心记在心里，但对于“见微”二字，依旧是一知半解。 只听叶渊忽地清声道：“圣人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见微者，于日月天地见道意，于枯荣众生见灵心。你们若是无事，现在便可以清心定神，试着突破到这一境界。” 云梦涵等人面上露出惊愕之色，叶渊却不再解释，自去闭目调息。 林瑾之扫了一眼众人道：“长尊的意思，是要你们现在便清心定神，开始修炼。” 云舟上的修真菜鸟们一片哗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该怎么修炼啊？ 楚瑜问道：“敢问林师兄，我们一无功法，二无经验，不知该如何修行？” 林瑾之淡淡道：“方才，叶长尊不是出言指点过你们了？你们怎么想的，便怎么修行，莫不是连这点儿悟性都没有？” 云梦涵“噗嗤”一声笑了，宽慰道：“你们想怎么修炼就怎么修炼吧，也没指望你们在云舟上就能突破。叶长尊大约是嫌弃你们吵，变着法的让你们闭嘴呢！” 众人哄笑了起来，楚瑜苦着脸道：“云师姐，弟子愚钝，不知长尊所言，究竟是何意？” 此言一出，云舟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云梦涵却没有再开口，只因为，一直闭目调息的叶渊睁开了眼睛，目光平平看向楚瑜。xh:.147.247.73 09.枯荣万象悟灵心(上) 明明是没有什么感情的目光，楚瑜却从中感受到一股不让抗拒的压迫力，他脸色一白，伏地而拜：“弟子失言，请叶长尊责罚！” 叶渊道：“你便是楚瑜？” 楚瑜道：“正是！” 叶渊道：“你身无灵骨，只能走体修一路，灵修一途与你无缘，可以不必修炼。” 楚瑜的脸色瞬间更白了，咬着牙道：“弟子多谢叶长尊指点！” “起身吧！”叶渊淡淡道：“道法三千，各有缘法，本无高低强弱之分。自古以来，只有驽钝的修士，没有粗浅的大道，望你谨记！” 这话是说，不管是体修还是灵修，只要修为精深，都能参悟大道。 楚瑜的脸色好了一些，再一礼拜谢，方站起身来。 叶渊却又不理会云舟上的众人了，自去闭目调息。 此时，云舟上一片寂静，未有一人再度开口。 不管究竟听没有听懂叶渊的话，所有人都开始像模像样，或者是装模作样的摆出打坐的姿势，竭力去感知所谓的“灵力”。 楚无颜仔细观察了一番叶渊的姿势后，也照样盘膝而坐，闭目凝神。 “圣人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见微者，于日月天地见道意，于枯荣众生见灵心。” 这句话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地回荡，一遍又一遍。 楚无颜在楚家村读书颇多，识文断字不是问题，也是知道“见微知著”这个词语的。 见微，在这里，指的大约是从环境和众生之中，感悟大道至理吧？ 可是，道意，灵心又是指什么呢？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渐渐陷入了一种空明的境界。 仿佛正置身一片空荡荡的虚空里，没有天，没有地，没有云舟，也没有云舟之上的少年。 唯他一人而已。 “于日月天地见道意，于枯荣众生见灵心！” 这句话在无尽的虚空里响起，一声声冲撞向他的灵魂。 似乎想了很多，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往事一幕幕在他的眼前流过，他却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看着那些或悲或喜的画面如走马灯一样转瞬即逝。 两岁那年，他第一次走出家门，却成了几个孩子追打和取笑的对象。 大人们瞧见了，非但不责怪他们，反而警告他们离自己这个“灾星”远一点。 他的头破血流，只换来了娘无声的哭泣。 从那时候起，他便知道，除了娘，没有人会真心对他好。 大约就是那时候起，他拿起了刻刀。那些有关木雕的记忆自发地涌了出来，在他的手下，渐渐交融成一个完整的世界。一个没有欺凌，没有鲜血和眼泪的世界。 五岁那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要读书，便不顾母亲的阻拦，硬是每日风雨无阻地跑去书塾。 书塾里的孩子们同样不喜欢他，李夫子却站出来，出言维护了他。从此，村里那帮孩子和大人碍于李夫子的面子，很少敢对他动手。 除了娘，这是第二个愿意保护他的人。后来，这个好心的夫子更是教会了他读书识字，给了他读万卷书的机会。 七岁那年，他落了水，气息奄奄之时，偶然瞥见了那个玄奥的字符。一见之下，心驰神往，再不能忘。 几天前，他被人扔进了渡仙桥下的峡谷之中。冰冷的河水救了他一命，把他送到了县城的落霞河里，又遇到了叶渊。 再之后，他回了村子，娘却不在了。那个对自己最好的人，就这么没有了，仿佛世间属于楚无颜的最后一点温暖，终于也散去了。 他不能马上就为娘的死讨个公道，也不能好好陪着娘一段时间，而是走上了这飞往天机阁的云舟，与害死娘的仇人，日夜笑颜相对。 这是多么讽刺而可笑的场面啊！ 从那一刻起，他终于明白了，恨是一种多么苦涩的滋味，一种多么沉重的负担。 可是，他能不恨吗？ 不能！ 不能！ 不能啊！ 日月天地间有道意，道意何在？ 枯荣众生中有灵心，灵心何为？ 眼前的天地蓦然化作一片血色，如烈火一样的红，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一切的枯或者荣，一切的冷或者暖，尽数焚灭成灰烬。 一个字符不知何时从血海里腾飞出来。 那是他曾经无数次在手下雕琢过，无数次在脑海里描绘过的符文。 这个符文飞到了血海之上，散发出盈盈碧色光华。 血海是灼热的，如火一样的灼热。 这个符文却是温润的，如春江的水，也如三月里沾着露水的桃花。 血海和符文遥遥对峙，就如他的心里，恨和爱两两折磨。 身边的世界一阵震颤，楚无颜猛然自这血海和符文的世界里退出来。 心血上涌，他的口中骤然喷出了一股温热的的液体。 紧接着，楚无颜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此时，飞舟上的少年们也被这一番动静惊醒了，惊慌失措地看向面如金纸的楚无颜。 叶渊已经出现在楚无颜身边，将一粒丹药给他喂了下去。 云梦涵凑了过去，紧张道：“叶长尊，小师弟怎么样了？他怎么会突然吐血？难道是走火入魔了？” 还未修炼，怎么可能走火入魔呢？董阳和林瑾之眼中闪过不解。 叶渊沉静道：“他无事！” 其实，楚无颜这些日子以来，心中积压了太多的悲和恨。 面对这许多激烈的负面情绪，他非但没有机会发泄出来，反而不得不更加严厉的压制。 现在都发作出来，反而是一件好事。否则，等开始修炼了再发作，那就不是吐血这么简单了！ 出了这么一件事，众人都没有继续“修炼”的心思了。 云梦涵见楚无颜并未醒来，问道：“叶长尊，他怎么还未醒？” 叶渊道：“心力损耗过度，且让他睡着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再开口提这件事。 此时，叶渊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支香，点燃后，插进香炉之中。 “这就是可以帮着修士感知灵力的悟道香？”云梦涵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董阳和林瑾之也瞪大了眼睛。云梦涵年纪虽然不大，却是掌门的天机阁掌门的亲传弟子，眼光和见识远比他们好。她既然这么说，就代表此事十之**是真的。 董阳见云舟上这些少年还满眼懵懂的愣在一边，心疼加气急道：“还不快些凝神修炼？有了这支悟道香，你们若是还不能引灵入体，这辈子也别不用修仙了！” 闻言，众少年纷纷凝神闭目，全心全意地去感知所谓“灵力”。 10. 枯荣万象悟灵心(下) 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叶渊垂眸，沉吟了一会儿，方在楚无颜的百会穴上轻轻一拍，自行走到云舟前面，背对着云舟上的众人，迎风而立。 灵修入门不易，但悟道香却能保证身具灵骨的弟子迅速入门。而且，这入门的速度与悟性相关。悟性越高，入门越快。 他刻意迟了一会儿才唤醒楚无颜，是存心将他在众人之中入门的次序压后。 是为了避免他成为众矢之的，太过招摇，遭人嫉恨吗？ 不是的！叶渊心中明白。他若是这样想的话，就不会在人前表现出这样多的关注，又强行把他摁在内门了。 特别是，以楚无颜的资质，本是不能直接进入内门的。 至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就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了！ 而楚无颜只觉一股温润的气流从头顶上灌进来。他立即清醒了过来，轻轻坐好，如别人一般，凝神入定。 也许压在心底的情绪得到了纾解，又有悟道香辅助的原因，楚无颜这一次很快便陷入了空灵状态。 还是那一片混沌的天地，散发着碧色清光的符文依旧在半空里浮荡。 楚无颜坐在混沌海上，以手为刀，一遍遍画起这个符文来。 每画完一遍，都有一点明悟从他的心头流过。 “灵”有时候不仅出现在活着的生灵上，也出现在一些死物之上。 比如说，字可以有灵，画可以有灵，木雕也可以有灵。 用心做出来的东西，往往都是有“灵”的。 这“灵”指的是创作之人在上面所倾注的感情，还有欣赏者自身的感悟。 这个符文也不例外。 楚无颜仔细地捕捉着这个符文的“灵性”，尽可能以自己的想象力去勾勒这个符文的具体含义。 那是一种温润的，清凉的，包容而和平和的感觉。 像什么呢？ 像是早晨沾着露水的桃花。 而此时，云舟上修炼的少年之中，有几人身上都出现了异象。 楚风是第一个，他的身上，渐渐有金光泛起。 云梦涵等人小心地看着这一幕，没敢出声。 叶渊此时也转过了身，从容看着楚风身上的变化。 楚瑜始终没有修炼，他被宣判为“没有灵骨”之后，心情一直抑郁着。 此时，见被自己压了一头的楚风有了如此表现，心中的不甘和嫉妒怎么压都压不住。 “我若是闹出点动静，是不是就能打断楚风的好运了？”这个念头从他心底翻涌出来，怎么也遏制不住。 楚瑜悄悄偏过头，藏在衣袖里的手指上蓄了暗劲。他是习武之人，一缕指风便足以打断楚风的修炼了！ 然就在他要动作的时候，一股骇人的压迫感落了下来。 这股压迫感笼罩在他的身上，就像是一池水蓦然结了冰。而他就被冻在水池的中央，一动也不能动。 是叶渊！ 楚瑜心下大骇，恐惧的同时，又觉异常狼狈。【愛↑去△小↓說△網wqu】 这被人看透的滋味，有时候，跟凌迟也差不了多少。 不久，楚风身上的金光渐渐消失。也不知他究竟领悟到了什么，看起来与过去大不一样了。 他睁开眼睛，眉宇间褪去了软弱，多了几分锋锐味道。 叶渊点了点头，袖袍一拂，又打出几道灵诀。 云梦涵、董阳、林瑾之、楚瑜和楚风被送到了一边，而其他人则被一层浅蓝色的光罩笼住了。 这却是个隔音结界了。如此，他们在这里说话，也不会打扰到光罩里的弟子。 董阳羡慕地瞧着楚风，道：“楚风师弟，你还不快向叶长尊道谢！灵修入门向来不易，寻常人要花的时间，短则数天，长则数月。若不是有叶长尊的悟道香辅助，你绝难这么快就入门。” “多谢叶长尊！”楚风忙起身拜谢。 叶渊点了点头，道：“金属性的阳烈灵心，不错！” 楚风落座，悄悄问身边的董阳：“董阳师兄，灵心是什么，也有五行之分吗？” 董阳笑道：“自然，师弟也知道，灵修的资质由两部分组成，一是灵骨，一是经脉。这灵骨其实是有属性之分的，有的人是单属性，有的人是多属性。灵心便与灵骨中纯度最高的那种属性对应，自然也有五行之分。” “可是，灵心究竟指的是什么？”楚风不解道。 董阳想了想，含糊道：“应该和道心差不多吧？这个一向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全凭各人领悟！反正，灵心显化，就代表着丹田贯通，就代表着正式步入见微境。” 这时候，光罩内，楚无颜眼前的符文也开始环着他飞舞。 但楚无颜眼中所见的，却不再是符文，而是一树不断开落的桃花。 桃花在意念的控制之下，忽地一瞬绽放，忽地一刹那零落，忽地又有一阵风拂过，纷扬的花瓣在半空里飞舞，拼缀成一片绯色山河。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四季枯荣就在他的眼前轮回变换。 譬如生和死，譬如盛和衰。 楚无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他只知道：枯荣万象，这是他的灵心。 这般想着，他平伸出手，手指在虚空里比划，勾画着那个符文。 符文完成的一刹那，眼前的桃花忽地消散了，变成了一个绿意盈盈的字符，融进了他的身体之中。 暖意从下腹传来。楚无颜从书中见过人体的穴位图，知道那个位置名叫丹田。 这时候，云梦涵等人只见楚无颜身上乍然浮现出一树桃花来。 但这桃花只不过出现了一瞬，便消失殆尽。 叶渊挥袖将楚无颜带了出来。云梦涵等人来不及问话，就被另一幕盛景吸引住了！ 只见云舟上那一处透明的光罩下，一名少年身上现出了火海虚影。 红色的火灼灼燃烧着，最后化成了一朵红莲！ “红莲业火？”云梦涵无声喊了一句，转向叶渊，恭敬道：“叶长尊，您看，那是不是火属性的焚业灵心！”火属性灵心本就长于攻击，而焚业灵心又是其中之最，其战力可想而知。看来，这次的新弟子中，还真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小家伙呢！ 叶渊挥袖将那少年带出来，道：“正是焚业灵心！”话落，他直接看向这少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行了一礼，眼中染上喜色，道：“回长尊，弟子名唤秦欢！” 叶渊微微颔首，道：“秦欢，日后，你便留在本尊身边！” “是！”秦欢又复行了一礼，在众人艳羡和讨好的目光之中，站到叶渊身边。 有了秦欢这么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在，一时倒是没有什么人去注意楚无颜了。 只有叶渊的目光在楚无颜身上一转，轻轻吐出一句话：“木属性的枯荣万象灵心，尚可！” “弟子多谢长尊！”楚无颜一礼拜谢。 他能觉察到，叶渊对他似乎格外不同。说是看重吧，不太像，他并没有如对秦欢那般，直接把他带在身边。说是不看重吧，他偏偏又表现出了那样多的偏爱。云舟上这多么孩子，唯有自己直接被他定位成了内门弟子。 照常理来说，他应该不喜欢自己才是。没有人喜欢看到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面前，叶渊会例外吗？ 应该是会例外的吧？ 淸贵端华如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么能用凡夫俗子的眼光去衡量呢？ 不管怎么说，叶渊救了他一命，给了他走上仙路的机会，对他称得上是恩重如山。 楚无颜看向那个端坐的淸贵少年，眼中流露出一抹感激和惭愧。 11.细说天机步九重 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没多会，光罩里剩下的孩子身上，陆陆续续又有别的灵心显化出来。 这些灵心都在金木水火土这五种属性之中，金和火属性主攻击，土属性主防御，而水和木属性的则无所谓攻击或者防御。 “云师姐，灵心的品质有好坏之分吗？”秦欢忍不住问道。 云梦涵笑了笑，道：“一般来说，不同的灵心各有各的特点，无所谓谁好谁坏。但对于门派来说，金属性和火属性灵心攻击力强，比较受门派青睐。这并不意味着别的灵心就不好，像是叶长尊，他就是水属性灵心。而他的水属性灵心，攻击力半点都不比火属性差。” “哦？”秦欢感兴趣道：“叶长尊是水属性灵心之中的哪一种？” 云梦涵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秦欢师弟若是感兴趣的话，不妨自己去问一问叶长尊！” 秦欢吐了吐舌头，就算叶渊从来没有在人前发过火，他也不敢造次。 楚无颜听见这话，心中也在思忖，他的灵心有何作用。 枯荣万象，其实是一种木属性的幻术灵心。 他为什么会感悟这种灵心呢？ 楚无颜藏在衣袖里的手微动，不着痕迹地勾画着那个被引入丹田的符文。 那是一种温和的，却又不屈的向上生长的灵性。 尽管枯荣相替不绝，但生命的种子，总是能代代延续。 木主生机，有绵绵不绝之意。 也许，他在心中坚持的，就是这样一种在艰难困苦之中，始终不屈不挠向上生长的精神。 “纵使身在长夜，心中依旧向往着光明！”这句话蓦然从脑海之中涌现出来，楚无颜心头一颤，原来，他还是没有绝望，不是吗？ 哪怕背上了刻骨的“恨”，哪怕体会过人间的“寒”，他依旧不愿意放弃对温暖和真情的执着！ 云舟从云间穿行，从云舟上向下看去，只能看到云气之下，隐隐约约的绿色山林。【愛↑去△小↓說△網wqu】 正午时候，云舟的飞行速度缓了下来，飞行的高度也开始下降。 众人纷纷站起身，从云舟之上，向着下方俯瞰。 他们看到了一座城，一座背靠群山，南面长河的城。 “这就是日月城！”云梦涵道：“你们看，这座城前面的部分像是一个太阳，后面的一部分却像是弯月。日月城就是由此得名！” 日月城属于“日”的那一部分，是鳞次栉比的屋宇和井然有序的街道。 属于“月”的那一部分地势要高上许多，月牙的背脊处更是与苍山紧密相连。那相连处，却是被一层彩色的光晕所笼罩。在日光里，仿佛是一个彩色的太阳，灼灼地逼进人眼里。 云梦涵指着那彩光流动处，说道：“那里就是天机阁的所在！你们看见的那一层彩色光罩，其实是天机阁的护山大阵。当然，走进山门之后，你们所见到的天空还是蓝色的，不会始终如此色彩斑斓！” 众人眼中露出惊叹之色。 云梦涵又道：“天机阁之后的群山，名唤九重山。日月城前那条河，是咱们中州大陆上的最长河，名叫红河。嗯，这些地名你们可能没有听说过。这没关系，对于凡俗界中人来说，修真界本就是个虚无缥缈的传说。所以，到了修真界，你们需得从头开始学起才是！” 正说着话，云舟已经落到了天机门的山门前。 大山在这里被削平了一半，形成了一个平平整整的平台。 平台向上，是长的看不见尽头的青色石阶。 而石阶的两侧，苍松翠柏林立，莺啼燕语成韵。其间更是有薄薄的云气缭绕，将日光折射成一条条随风而舞的彩带。 当真是一幅巍峨又壮丽的仙家气派！ 众人走下云舟，叶渊在前，引着众人走上石阶。 “这里就是青云阶！”云梦涵介绍道：“青云阶共有九九八十一阶，取的是九九归一之意。但凡是天机阁中人，上至掌门，下至普通弟子，都只能步行，不能在这里动用法术，以示对宗门先祖的尊敬之意。” 楚风问道：“可是，若是有紧急情况呢？这九九八十一阶青云阶是不是太长了？” 云梦涵笑了笑，道：“天机阁可不是只有这一个山门！若是有紧急之事，自有别的出路。你们第一次来天机阁，都得从这青云阶上走一遭！”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是”。 云梦涵又道：“我算是带领你们入门的师姐，所以，接下来，便要向你们说一遍天机阁的传承历史！” “天机阁于一万两千年前立派，创派祖师是洞明期修为的天机元尊，叶天机！” “你们可能还不明白什么是洞明期元尊，这就要从修真界的修炼体系讲起了。如今的修真界，有体修和灵修两大门类。体修修体，不需要灵骨资质。体修的境界从下到上有五个，分别是淬体境-脱凡境-炼魂境-大乘境-归真境，达到归真境就可以证道飞升。” 秦欢此时插言道：“这么说，我们在凡俗界时修习的武功，也是走的体修的路了？这里的淬体境和凡俗界时同样的含义吗？” 云梦涵点了点头，道：“不错！你们若是想修体的话，继续修习体术就是！” 秦欢讶异道：“这样一来，凡人岂不是也有机会成仙？” 云梦涵道：“自然！不过，你们在凡俗界，可听说过有谁能在修炼到淬体境巅峰之后，突破到脱凡境？” 秦欢摇了摇头：“我所知的武者中，修为最高的不过淬体境八层。而淬体境八层的武者，就算是在帝都也能横着走了！” 云梦涵道：“不错！凡俗界灵力稀薄，武者很难突破淬体境。而修真界则不然，这里丰沛的灵力能助武者修炼进阶！” 秦欢又道：“这么说来，修真界岂不是有大量的体修？” 云梦涵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中州大陆上修真门派无数，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体修门派，灵修占主导的门派寥寥无几。而在这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天机阁和凤凰谷。” 楚无颜蹙眉道：“这么说来，灵修岂非是人少力薄，容易被排挤？” 云梦涵笑了起来，说道：“当然不会了！体修越到后面越难进阶，不说飞升了，就说晋升脱凡境这一步，就能把九成九的修士淘汰掉。 更何况，如今，修真界已经有好几千年没出过大乘境的体修了。而我们天机阁则不然，便是现在，门派之中便有两位洞明期的元尊坐镇。 嗯，洞明期就对应着体修的大乘期。 灵修也有五个修为境界，依次是：见微境-入幻境-破妄境-洞明境-还真境，修为到了还真境就可以证道飞升。 灵修和体修的修为境界是一一对应的，尊称也大体相同。入幻境的修士，尊称长尊；破妄境的修士，尊称真尊；洞明境的修士，尊称元尊；还真期的修士，则尊称上人！ 在天机阁之中，元尊都是隐世少出的太上长老。真尊则是长老，只有他们才可以收亲传弟子。” “云师姐，也就是说，我们会有一位真尊做师父吗？”楚莲凑上前，问道。 云梦涵道：“这却不一定！天机阁如今只有七位真尊，他们的弟子名额有限。只有资质卓异的弟子，才有可能被真尊长老收为亲传弟子。而其他弟子，又有三类，一类是杂役弟子，一类是外门弟子，一类是内门弟子。不必心急，这些事情会有别人对你们详细说明！” 众人点了点头，心中却不免多了几分忐忑。 有人的地方，就有等级，修真界也不例外。他们虽然不晓得其中深浅，却也绝对不愿意屈膝人下。 云梦涵继续道：“天机阁创派至今，已经传承了近十代。如今的掌门正是第九代弟子，名唤墨衣。” 楚无颜听到这里，忍不住看了看前方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的叶渊。 天机阁的创派祖师名唤叶天机，与叶渊会不会有什么渊源呢？ 这时候，云梦涵又道：“如今的天机阁，共有七大主峰。这七大主峰是按照北斗七星的名号命名的，依次是天枢峰、天玑峰、天权峰、天璇峰、玉衡峰、开阳峰和摇光峰。 天枢峰是掌门所在的主峰，天玑峰是执法堂所在的主峰，其余五峰则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灵心属性！” 青云阶看起来很长，但那是因为云阶上施了障眼法。走起来的时候，它也就是九九八十一级石阶而已，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就走到了尽头。 他们身前，立着九根华表模样的立柱。立柱之后，便是古朴雄壮的山门。 山门前，有一块一丈高的石碑。石碑上刻着两行大字：“步步青云步仙阙，重重九天重天机。” 众人肃然而立，叶渊停了下来，直接把秦欢叫到了身边，对云梦涵道：“既是新弟子，便先将他们放到弟子居吧！” “是！”云梦涵恭敬应声道。 叶渊随即带着秦欢先行离开，云梦涵带着他们走进山门，向着山侧走去。 “这里就是天枢峰！新来的弟子要在这里学习三个月，等灵心显化后，再分到各个主峰！”云梦涵低声道。 楚瑜压下心中的忧虑，问：“若是体修呢？” 云梦涵道：“体修也是要在三个月后分配到各个主峰的！走吧，我先带你们去详细测一番资质，并领取身份玉牌等物。” 12.细测资质生波澜 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转过山侧，沿着一条小道穿过一片竹林，就是一座挂着“弟子居”牌匾的大殿。【愛↑去△小↓說△網wqu】 到了这里，过往的修士多了起来，云梦涵三人不时与往来的修士打招呼。 云梦涵走到大殿门口时，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孩子扑了上来，拉着云梦涵的衣袖道：“云师姐，你总算回来了！灵儿算着，这些日子你也该回山门了，特意在这里等你呢！” 云梦涵轻笑着安抚了这丫头一番，方问道：“今日是哪位师叔在这里当值？” 白衣女孩子从云梦涵怀里钻出来，笑道：“还能是谁？当然是谢朗谢师……叔了！” 云梦涵好笑道：“好啦，师姐说错话了，是谢师兄！他一定是不放心你，才向师尊请命，来这里当值的。” 白衣女孩子可爱地皱了皱鼻子，娇嗔道：“哼，灵儿哪里用得着他一个掌门首徒担心！” 云梦涵打趣道：“哦？谢朗师兄又怎么惹你生气了？我们灵儿可是掌门的女儿呢，他来陪你……倒也衬你的身份！” 楚无颜听到这里，心中方才明白，原来，云梦涵和谢朗是掌门弟子，而眼前这个叫灵儿的女孩子，则是掌门的千金。 云梦涵还在与白衣女孩子说笑，大殿之中又走出来一个丰神俊秀的白衣男修。 一见着这白衣人，云梦涵抬起头，含笑问候了一句：“谢师兄！”原来，这就是掌门的首徒谢朗。 谢朗淡笑着点了点头，指尖点着灵儿的小脑袋道：“灵儿，师兄要去给这些新弟子入籍，你要不要来看看热闹！” 灵儿眼睛一转，点了点头，道：“当然要！爹爹可是说了，若是看着喜欢的，灵儿可以代他收下这个弟子呢！” 谢朗好笑地摇了摇头，道：“你这小丫头，才这么点儿大，就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了！师兄不好吗？” 灵儿亮晶晶的眼睛从新弟子之中扫过，认真道：“师兄当然好了！可是爹爹说，不管是师兄还是师弟，都会对灵儿好的！既然这样，对灵儿好的人，当然是多多益善了！” “真是个贪心的小丫头！”闻言，谢朗与云梦涵都笑了起来。 楚无颜等一众新弟子之中，也有人笑出了声。 谢朗将灵儿交到云梦涵手里，站起身来时，眼中已经没了笑意。 他锐利的目光看了这些人一眼，眼中透出惊疑之色：“你们都已经入门了？这还是新弟子吗？” 云梦涵解释道：“在路上的时候，叶长尊点了一支悟道香。因此，到了山门的时候，除了那个叫楚瑜的，都能使得灵心显化了！” “悟道香？果然是叶家的少家主，叶渊当真是好大的手笔！”谢朗的目光一沉，淡淡道：“都跟着本尊来吧！” 看起来，叶渊与谢朗的关系并不好。而谢朗是掌门弟子，那就意味着，掌门与叶渊很可能也不亲厚。楚无颜在心底思忖道。 一众人小心地随着谢朗走进大殿，向着一边的侧殿走去。【愛↑去△小↓說△網wqu】 众人被排成了一排，他们前方，有一根一人高的水晶柱。 灵儿也跟了过来，董阳和林瑾之侍立在谢朗身侧，董阳手里还拿着纸笔。 排在最前的是楚风。 “站到水晶柱前，静心凝神，用手触碰水晶柱！”谢朗道。 楚风先走了上去，伸出手，贴在水晶柱上。 很快，水晶柱底部亮起了淡紫色的光。 这紫色慢慢向上爬，最终定格在中间偏上一点的地方。 这时候，水晶柱的紫色部分大约占了整根水晶柱的六成。 “中上等资质！”谢朗看过一眼，董阳一边执笔，一边念道：“楚风，中上等资质。” 谢朗点了点头，道：“好了，下一个！” 楚风站到了董阳身边，从董阳手里接过了一块玉牌和一个荷包状的储物袋。 第二个上前是楚莲。 她将手贴到水晶柱上后，水晶柱自下而上亮起了四成。 “中下等资质！”谢朗道：“下一个！” “楚莲，中下等资质！”董阳一边念，一边执笔。事后，依样将一个储物袋和一块玉牌递给她。 队伍渐渐向前推移，一刻钟之后，便轮到了楚无颜。 他走上前，将掌心贴到水晶柱上。 片刻后，水晶柱亮起了六成。 “中上等资质！”谢朗道。 楚无颜心中没什么失望或者高兴之色，这是个不好不坏的资质。 楚风此时倒是对他亲切了一些。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们是同乡，又是同样的资质，也算是一场缘分。 董阳一边记录，一边将一块玉牌和一个储物袋递给他，道：“玉牌滴血认主，储物袋收好，等突破到见微境一层后才能使用！” 楚无颜将东西收好。 水晶柱边的测试还在继续。大部分人都是中等资质，少部分是下等资质，一直没有出现上等资质。 很快，便轮到了站在队伍最后的楚瑜。 楚瑜咬着唇走上前，将掌心贴在水晶柱上。 水晶柱半晌没有动静。 楚瑜心头一颤，难堪和屈辱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正要撤手，却听谢朗道：“不要动，定心凝神！你可能是隐灵骨资质。” 楚瑜照做。 没多会儿，就见水晶柱上出现了一片浅蓝色的光晕。 这蓝色部分占了整根水晶柱的九成。 谢朗和董阳目中露出震惊之色。 只听谢朗道：“不错！楚瑜，上上等资质。” 楚瑜不敢置信地收回手，心中一阵狂喜。 他不是没有灵骨的废物，而是身具上上等资质的天才！ 那个带队的叶渊，也只是上上等资质吧？ 大悲大喜之下，他尽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垂首等着谢朗的问话。 却听一直没说话的灵儿开口道：“师兄，你说，灵儿把他带回去，爹爹会不会高兴？” 谢朗果然和颜悦色道：“师尊正好缺个弟子，楚瑜，你不必留在弟子居了，直接随本尊回去吧！” “是，弟子遵命！”楚瑜的声音里有细细的颤抖。 他以眼角的余光扫了其他人一眼。大部分人都是震惊或者艳羡的，董阳眼中带上了讨好和谄媚之色，林瑾之肃然而立，面无表情，而楚风和楚无颜居然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 一颗心从地狱飞上了云端，又从云端跌落了凡尘。 谢朗站起身，清了清嗓子道：“好了，楚瑜跟本尊走！其他人听董阳的安排。” 楚瑜沉浸在一腔心事之中，并未听到谢朗究竟说了什么。 “楚瑜哥哥，走了啊！”灵儿忽闪着大眼睛，拉了拉楚瑜的衣襟，道。 楚瑜猛然回过神来，尴尬地点了点头。 那一行人离开大殿之后，大殿里安静了一刹那。 董阳清了清嗓子，开始安排眼前这些弟子。 13.得意忘形为哪般 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新弟子的住处就在这座大殿之后。 楚无颜等人随着董阳走出大殿，对面就是收拾得朴素的一重重院落。 “每个院落有三间房，可以住三个人。”董阳说着，在手上的花名册上勾勒了几下，迅速将身前这些新弟子赛进了各个小院里。 楚无颜、楚风和楚莲被分到了同一个院落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都姓楚的关系。 三人之间的关系算不得好，楚莲像是丢了魂似的，一直蔫嗒嗒的，进了房间后就没出来过。楚风一向寡言，楚无颜一肚子心事，这二人都没有高谈阔论的心情。 房间里早就备好了各种日用品，床上还叠着两套青色的弟子服。 天机阁的弟子服很有特点，杂役弟子统一为灰色，外门弟子为青色，内门弟子为白色，亲传弟子则没有限制。同时，衣服的袖口上绣着几颗星星，星星的数目与天机阁有七大主峰一一对应。如此，只要看对方的服侍，就能大致猜出对方的出身。 楚无颜等人还没有被分到各个主峰，暂时都算是外门弟子，着青衣，袖口上没有星星纹饰。 床边的桌子上，齐整地放着笔墨纸砚等物。砚台下，压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楚无颜将小册子取出来，册中写的是天机阁的门规。 大凡是门派，规矩大抵都是类似的。天机阁的门规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外乎是不得欺师灭祖，不得擅自将门派功法外传，不得残害同门而已。 楚无颜大略看了看，将身份玉牌滴血认主后，换上门派的弟子服，先在院子里围了一圈地，将自己带来的那枝桃花插进泥土里，浇了些水。 而后，他回了房间，解开包袱，取出里面备好的木料和刻刀，慢慢雕刻起被自己融进身体的那个符文来。 刻刀流畅的在木料上勾画，下刀时沉稳有力，收刀时轻灵飘逸。 一个符文完成后，他满意地端详着这个符文。 此时，他终于从符文里找回了那种鲜活的灵性，一望便觉有生命的灵性。 正回味时，他的丹田处忽地溢出一股暖流。 这股暖流流转在身体之中时，就像是雨水落在干涸的土地上，舒服的让人叹息。 楚无颜心中一动，手里的刻刀不停，一遍遍雕刻着这个符文。【愛↑去△小↓說△網wqu】 暖流继续从丹田里流出来，四肢百骸仿佛浸在温热的水里一般舒爽。 一个时辰后，他的手腕因为用力过度，开始酸疼。 他停了下来，感受着丹田之中的暖流。 尽管散失了许多，还是有些许暖流留在了丹田之中。 他尝试着用意念控制它们，却总是不得其法。 那些温暖的力量，就像是一只懒惰的毛毛虫。任他怎么戳，都一个劲地装死不动弹。 他终于放弃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尝试，起身，走出房间。 楚瑜不知何时来了这个院落，这会儿正与眼泪涟涟的楚莲说话 “阿颜！”见着楚无颜，楚瑜炫耀性地笑了笑道：“咱们四个都是一个村子出来的，以后少不得要互相照应！今天下午，我请你们去饭堂吃一顿如何？” 楚无颜亦笑了笑，道：“若是楚风没意见的话，师弟自然更不会反对了！” 楚瑜自信道：“楚风定然会同意的！正好，谢朗师兄指点了我好些门中的规矩，我正好说与你们听一听！” 看来，楚瑜已经是掌门的亲传弟子了！楚无颜淡笑道：“如此，就多谢楚瑜师兄了！嗯，还要恭喜你成为掌门弟子。” “哪里！”楚瑜眼中飞过一抹自得，道：“师弟日后也会是内门弟子，说不定也有机会，与为兄一道，成为亲传弟子呢！”他虽然这么说着，却根本不觉得，楚无颜这条小河里长大的鲤鱼，能有这样跃龙门的机会。 这时候，楚风推门而出。略一思忖，便同意了楚瑜的提议。 四人一道，跟着楚瑜，去了山后的饭堂。 此时还不是吃晚饭的时候，饭堂里人不多。他们在饭堂捡了个靠窗的位置，由着楚瑜点了些饭菜，并叫了一壶灵茶。 不多会儿，一个眉目清秀的杂役弟子送上了茶水。她手法熟练地泡好茶，四人各斟了一杯，摆到他们身前，柔声道：“四位请用！” “多谢！” 四人客气地道过谢，掀开茶盏。只见那茶碗里，浅碧色的茶叶浸了水后，根根悬垂在水里。而后，露出水面的茶叶针尖忽地绽放开来，就像是在茶盏里，盛开了一朵朵绿花。 果然仙家灵茶！ 四人赞叹不已，一边品尝着灵茶，一边说话。 楚莲话里话外都围绕着楚瑜打转，楚风一直沉默着，楚无颜留心听着对面二人的谈话，有时也会插上几句。 “新弟子要在弟子居中学习三个月。三个月后，能突破到见微期二层的，可以直接进入内门。修为达到见微期一层的，可以直入外门。而达不到见微期一层的，就只能做杂役弟子了！好在你们还算是幸运，在云舟上就已经能灵心显化了！”楚瑜说到这里，神色有些抑郁道：“据谢师兄说，有些资质下等的弟子，三个月之内根本入不了门，只能去做杂役弟子。若是那个叶渊能看出身我身怀隐灵骨来，现在，我也该是已经入门的弟子了！” 听到叶渊这个名字，楚无颜和楚风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不赞同之色来。 楚莲似乎没有听出楚瑜话里抱怨的意思，一脸仰慕道：“楚瑜哥哥，杂役弟子、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这区别可大了去了！”不快只是一闪而逝，楚瑜很快又自得了起来：“杂役弟子就是这里的仆役，他们承担了门派大多数的杂务，每个却月只有两块灵石的分例！你们知道什么是灵石吗？”他说到这里，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三块小手指大小的透明晶石，拍到桌子上，道：“这就是灵石！修真界里不用金银，不管买什么，都得用灵石！谢师兄说，我初来乍到，手里不能没有花用，先赐给了我一些！” “这就是灵石？我可以摸一摸吗？”楚莲小心地看着那几块晶石，眼中几乎放出了光。 “当然！”楚瑜大方地将灵石推到楚莲身边，道：“小莲，这些就算是哥哥送给你的！你拿着花用吧！” “多谢瑜哥哥！”楚莲将灵石收起来，笑靥如花。 “这算什么！”楚瑜自顾自道：“你瑜哥哥是掌门亲传弟子，又是和叶渊一样的上上等资质，日后修为不会弱了他去，也定然不会缺灵石的！” 怎么又提到了叶渊？就算楚瑜的资质很好，但他现在只是个还未修炼灵力的新弟子而已，有什么资格去和已经是天机阁第一人的叶渊相提并论呢？ 其实还是在心里怨恨叶渊没看出他的真实资质吧？因为叶渊一句“没有灵骨”，在云舟上，他不仅没有受到重视，还错失了显化灵心的机会。 云舟上这么多人，人人都成功显化出了灵心，只有他一个人例外。 从天堂跌落地狱，能让一个人清醒。但从地狱刹那间飞上天堂，只会让一个人迷失方向。 楚无颜搁下茶盏，和楚风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划过一抹忧虑。 楚瑜的状态不正常，而且，正在越来越不正常。 楚无颜搁下了茶盏，站起身道：“楚瑜师兄，师弟还有晚课要上，只怕不能一直耽搁下去了！” 楚风附和道：“不错！我在房间里发现了一册天机阁的门规，正想在上晚课前，好好看一遍。” 楚莲不解道：“可是，董阳师兄没说要我们看门规啊？” 楚无颜笑了笑，道：“有备无患总是没有害处的！” 楚莲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她为难地看了看楚瑜，道：“瑜哥哥，我们改日再聚，好不好？” 楚瑜皱了皱眉，不悦起身道：“算了！那就下次再聚吧。不过，我现在是掌门弟子了，以后应该会很忙，只怕你们要等上好长一段时间了！唉，这成为掌门弟子，也不尽是一件好事呢！”他这话听起来像是抱怨，但其中的炫耀和自得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楚莲眼中划过一缕复杂之色，面上却笑着道：“瑜哥哥可别这么说，能被掌门收入门下，这可是人家想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呢！” 楚瑜立即高兴了起来，拍了拍楚莲的肩膀，眼中带笑，嘴上却客套道：“小莲你可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以后若是遇上了麻烦，尽管来找哥哥！” “好啊，我记住了，多谢瑜哥哥！”楚莲感激一笑道。 楚无颜和楚风没有说话，皆自行离席向着门外走去。 然走到门口之时，一个十二三岁的白衣少年拦在了他们身前，问道：“你们谁是楚瑜？” 楚瑜越步而出，轻慢地打量了这白衣少年一眼，道：“我就是！你是何人？” “我是衡阳峰新入门的亲传弟子韩烨！”白衣少年冷冷瞧了他一眼，道：“你还未修炼，就先喝了这里的屠苏灵茶？还以为被掌门收下的弟子是个怎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楚瑜大怒道：“你说什么屠苏茶？我便是喝了又怎样？” 韩烨却退后了一步，冷笑道：“饭堂里的屠苏茶，是专门安心宁神的灵茶！若是心境沉稳，喝了有益无害。若是心境混沌，则会放大心中爱恨悲喜，有害无益！难不成，掌门竟然没提醒过你？” 楚瑜心头一冷，随即怀疑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四个可是都喝了茶水，我可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来。” 韩烨意味深长地瞧了楚瑜一眼道：“灵心显化，意味着心境凝实，自然不惧这屠苏茶。可是，你却是根本没有修炼过灵力，当然与旁人不一样。我问你，你现在可有感到心浮气躁，胸口闷痛？” 楚瑜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就没错了！”韩烨冷笑道：“你那师兄师姐还真是心思细密呢！居然连这等禁忌都没有告诉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楚瑜紧盯着韩烨，期待又恐惧地等着他说下去。 “这个问题，还是去问你的好师兄好师姐吧！”韩烨撂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问就问！”楚瑜气红了脸，撇下楚无颜等人，飞奔出饭堂，向着住处跑去。 被晾在一边的楚无颜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心底都冒出来些许寒意。 “韩烨的意思，是有人要害瑜哥哥，所以才不告诉他屠苏茶的事情？”楚莲白着脸道。“谢朗长尊给了瑜哥哥灵石，瑜哥哥又在饭堂误饮了屠苏茶。这岂不是说：谢朗要害瑜哥哥？可是，他们不是师兄弟吗？” 楚风淡淡摇了摇头，边走边道：“这天下的师兄弟，未必都会相亲相爱。更何况，掌门弟子不止一个，可这掌门之位却只有一个。” 楚莲一下子捂住了嘴，喃喃道：“可是，瑜哥哥现在应该怎么办？他现在无凭无据地去找谢朗长尊，肯定会吃亏的！” “你可以去提醒你的瑜哥哥一二！”楚风的声音淡漠地听不出感情来。 “我……”楚莲迟疑了一下，低下头道：“瑜哥哥资质这么好，肯定不需要担心前程的。他一定会没事的！一定是这样……” 楚风不再说话，楚无颜也没有说话，三人一路沉默着回了住处。 来到天机阁的第一天，楚家村这四个少年就已经开始改变了！ 14.城门失火殃池鱼 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申时初，弟子居的第一次晚课在侧殿之中开始。 除了叶渊带来的这些少年，还有五十多个年岁不一的孩子来听课。 这总共六七十人，一人一张课桌，一条板凳，把偌大的侧殿塞得满满的。 楚无颜坐在侧殿正中靠后些的地方，他的左边是楚风，右边是楚莲。三人的桌子上，都整齐地摆着笔墨纸砚等物。 申时一刻，大殿里低低的议论声停了下来，一个穿着灰蓝衣衫的中年道人走了进来。 这人在前方站定，开口道：“本尊名周寻，五岁入道，修行五十三载，功至入幻中期，如今是这弟子居的掌事，掌新晋弟子的教习之事。今日这第一次晚课，便由本尊来上。” 这一席话落，殿中有些孩子纷纷动容。从他的话中开来，此人今年应该是五十八岁了。可细看他的模样，却总给人一种三十岁许的感觉。 周寻从天机阁的开山祖师和传承讲起，又讲了一遍门规，最后才谈到大家最关心的修炼问题。 “灵修一道，先要显化灵心。何谓灵心呢？道之所衍谓之灵，心之所向谓之灵！但凡是有灵骨的修士，都能通过打坐吐纳的方式，感知到与自己属性相近的灵力。感知到灵力之后，修士对这种灵力的理解，就会演化成他们的灵心。灵心显化，意味着灵心凝实，意味着修灵之始。这就是见微境的奥义所在。” 不管听没听懂，殿中的孩子皆是边听边记。楚无颜觉得，周寻的讲解却是比叶渊要详细多了。 可如他所说，灵心是修士对灵力的理解和感悟，那岂不是说，灵心也可以被操控和预测的了？ 又听周寻道：“如本尊方才所说，心之所向谓之灵。你们可能觉得，心中想什么，就会形成什么灵心。这种想法却是大错特错了。须知，道法自然，最忌讳拘泥一格。在感悟灵心时，需静心凝神，灵台清明。若是心中存了杂念，心不静，则神不定，神不定，则心不诚。如此，又如何能凝实灵心？” 紧接着，周寻便开始讲打坐的姿势和呼吸吐纳的节奏，又向着殿中的弟子做了示范。 最后，他说到了功法问题：“见微境共有九层，前三层是初期，此时你们仅能感知灵力，并领悟自己的本命灵术。中间三层是中期，这时候，你们可以学些别的法术。最后三层是后期，这时候，你们就可以使用低阶法器了。 灵修的功法，有上中下三等。但凡是本门弟子，都能习得一本下等功法。中等功法则需要你们自行兑换。而上等功法，只有亲传弟子才能从师尊那里得到传授。 一本好的功法，固然能使灵修的修炼事半功倍。但对于见微境的弟子来说，功法的好坏并不是那么重要。对于修炼之途来说，见微境是打基础的时候。而打基础的东西，皆是大同小异。” 他说罢，手腕一翻，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叠泛黄的书册，道：“这是本门弟子的入门心法，《长生诀》。虽然只是下等功法，胜在中正平和，任何灵心属性的弟子都能修炼。日后要改换功法的时候，也不会与旁的功法相冲突。” 周玄将这些功法一本本分发下去，接着道：“这本功法之中不止记载了修炼之法，也附加上了一些修真界的常识，你们回去之后，自行参悟便可！以后三个月，每天晚上的申时初到申时末，弟子居这边都有晚课，你们可以自行选择是否来听课。若是有疑问的话，也可以在课上请教讲师！好了，你们且看看手里的功法把！若是有问题的话，现在便可以提。” 众人纷纷应了一声是，打开手里的功法，或期待或激动地看下去。 楚无颜亦然。他翻开书，第一页讲的却不是功法，而是修真界的常识。 修真界与凡俗界不同，先说这纪年法吧。这里是以万年为一个纪年单位，前面冠上一个年号，后面再标注上是第多少年。比如今年，就是太徽三百五十年。 而后便讲到了灵修会用到的法器、丹药、灵兽、阵法等辅助材料。【愛↑去△小↓說△網wqu】事实上，这些东西不止是灵修需要，体修也同样需要。只是，体修需得在突破淬体境之后，才能突破先天，引灵入体。 因此，修真界素有修行六艺之说。这六艺指的就是炼丹、炼器、布阵、画符、种植和医术这六项修行技艺。其中，医术并非是指凡间郎中那般诊脉开药，而是指一些专门用来疗伤的法术。一般来说，水属性或者木属性的修士才能够修习这类法术。 而炼丹和炼器一般只能由有火属性灵心的修士修习。别的修士也不是不能修行，只是他们体内没有真火，灵力所化的灵火又无法用来炼器或者是炼丹，所以，必须得另寻一种天地异火才行。 画符是基本上每个修士都会一些的技艺，种植术亦然。这两项技艺成本有限，从事的修士也多。 再向后翻，便是功法总纲。总纲之后，是第一到三层的入微境心法。看来，只有修炼到见微期第三层后，才能得到后面的功法。 这功法却是很容易理解的。总纲中说：“人体中除了丹田外，另有八十一处灵穴。灵穴贯通，与丹田相连后，便成经脉。但普通人的灵穴都是逼塞淤堵的，只允许少量的灵力流过，形成的经脉自然也就是狭窄不畅的。而修炼便是一个贯通灵穴，拓宽经脉的过程。灵修五大境界，每个境界分为九层，恰好对应九个灵穴。五九贯通，可证道成仙，九九贯通，可晋身为神。” 看到这里，楚无颜心中有些明悟了。灵心显化，就是一个贯通丹田的过程。 而丹田贯通之后，就是不断积累灵力的过程。 当灵力在丹田之中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大量冲入附近的另外一处灵穴之中。这时候，就是突破到见微期一层的时候了。 他看罢全书，知晓自己的想法没错。却始终不明白，灵心显化之后，旁人是否也如自己一般，在丹田之中融进去一个绿色的符文。 他有种感觉，这个符文对自己将大有好处。几番思虑罢，便按下不提。 大殿里的新弟子偶尔会有人提几个问题，周寻也会耐心的回答。 直到有人问：“长尊，新弟子怎样才能赚取灵石？” 周寻道：“这三个月之内，你们不需要去赚灵石。以你们的修为，也赚不到什么灵石。三个月之后，你们可以去接门派任务，可以组队去猎妖兽，也可以学点儿修真技艺。但这段时间，你们还是好好修炼要紧！” 那人又道：“可是，有些丹药不是可以提高修炼速度吗？想要买丹药的话，就要先有灵石吧？” 这话一出，周寻的神色登时变得严肃起来，道：“丹药虽好，但终究是外物，且有丹毒，不宜过早服用。特别是对于初入见微期的弟子来说，这时候，服用丹药修炼等同拔苗助长。你们记着，修行一道，最忌讳急功近利，贪多图快！” 众人心下一凛，但思及三个月后，他们就要被分到内门、外门或者是杂役弟子中去了。到时候，修为高的肯定要高人一等。在这个压力下，究竟用不用丹药也是个艰难的选择。 周寻看得出这些弟子眼中的纠结，却没有多说什么警戒之语。 修行路上，艰难险阻无数，危机诱惑无数，若是连这点儿定力都没有，那就注定了走不远。 此时已经是申时末，周寻结束了此次晚课，放这些新入门的弟子回住处。 楚无颜三人也收拾好书包，结伴向着住处走去。 然而，刚一走出弟子居，他们三人就被一个身穿青衣的小眼睛男修拦住了。 “掌门传你们三个前去问话，跟我走吧！”这男修皮笑肉不笑地说。 楚莲脸上的血色瞬间退了个干净，结结巴巴道：“你说……你说什么……掌门传我们有何事？” 那男修不耐烦道：“少啰嗦，这可是谢朗长尊亲自吩咐下来的。至于有什么事，到了掌门面前，你们自会知道！” 楚无颜心中一跳，出声道：“不知师兄怎么称呼，在何处当值？” “怎么着？怕师兄我假传命令不成？”小眼睛男修眯了眯眼睛，恼怒道：“我是天枢峰的外门执事陈浩，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你们若是不信的话，不妨去打听打听！不过，如此一来，这延误掌教命令的罪名，你们可就得自己担着了！” 楚莲忙走上前来，将一块从楚瑜那里得来的灵石送到陈浩面前，哀声道：“陈师兄误会了，我们有个同乡，名叫楚瑜，刚刚被掌门收为亲传弟子，可是他出了什么事情？” 陈浩眼睛亮了亮，抬手收了灵石道：“看在你知道尊敬师兄的份上，我告诉你们也无妨。谢朗长尊的确是因为楚瑜的事情，才命我带你们过去的！听说，掌门现在很生气，你们可要小心着些！” “原来是这件事！”楚莲放下心来，勉强笑了笑道：“瑜哥哥和我们三个去饭堂吃饭时，误饮了屠苏茶。想来，掌门是想问一问事情的经过。” 楚无颜心中却没有这么轻松，非但不轻松，反而甚是沉重。 楚瑜误饮屠苏茶的一事，罪魁祸首可能有三个：一是谢朗为了下一任掌门之位陷害楚瑜；二是他们三个同乡出于嫉妒之心，诱导着楚瑜饮下屠苏茶；三是饭堂中人有意为之或者上错了灵茶。 这其中，谢朗身份贵重，饭堂势力错综复杂，只有他们三个最是软弱可欺。 若是一定要找一个替罪羊的话，还有比他们三个新入门的弟子更合适的吗？ 更何况，他们都受了叶渊的恩惠，而叶渊又与谢朗不和。谢朗若是要杀鸡儆猴的话，指不定就会拿他们开刀。 这一切是是非非，都将取决于楚瑜的言语了。 可是，楚瑜会站在他们这一边吗？ 15.是是非非不分明 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陈浩在前带路，楚无颜三人跟随在身后。 此时已经入了夜，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一天寒星空自璀璨。 弟子居在天枢峰的背阴面，掌门所居的大殿却是在天枢峰的正阳面。而天枢峰又很大，这一前一后，走起来也要花上两刻钟左右。 楚无颜一边尽可能地拖慢速度，一边拼命地想着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知道，楚瑜靠不住。谢朗若是向楚瑜许下一些好处，命楚瑜栽害他们，楚瑜会不答应吗？ 他根本没有办法从谢朗和掌门面前全身而退。 原来，在门派之中，不惹事绝对不意味着安全无忧。在实力决定一切的世界里，没有权利和力量，就意味着没有公正和安全。 眼看着，天枢殿就在眼前了，楚无颜依旧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他只好停下来，问：“陈师兄，您可知道，叶渊长尊是哪一峰的人？” 陈浩道：“叶渊长尊当然是执法堂的少主人喽！你问这些做什么？掌门还等着你们回话呢！”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个娇俏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咦？小师弟，你们怎么来了这里？” 楚无颜转身，就看到了夜色里的云梦涵。 满天星光之下，这个女孩子的笑容璀璨如今夜的星空。 他僵硬地笑了笑，见礼道：“云师姐！师弟能否请您帮我带一句话？” 云梦涵忍不住走近这个小少年，笑着说道：“小师弟要师姐帮你给谁带话啊？你先说来听听。” 楚无颜尽力放松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恳求道：“烦请云师姐帮师弟转告叶渊长尊，就说，在陈安县中，他要我准备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希望他能尽快来天枢峰取回去。” 云梦涵听得一头雾水，却也没有含糊，点了点头道：“小师弟放心好了，师姐现在就去帮你传话！” 楚无颜做了一揖道：“多谢云师姐！等此事了结后，我定然亲自向云师姐道谢。” “好啦，我记住了！”云梦涵摆摆手，风一样飘远了，只有银铃般笑声在夜风里飘荡：“记着，小师弟，你若是赖账的话，师姐可是不依的！” 陈浩意外深长地看着楚无颜，道：“你这小子倒是好运气，竟然得了云师姐看重。” 楚无颜不语，跟着陈浩，走向夜色中的天枢殿。 陈浩留在了门外，楚无颜三人走进灯火通明的大殿，便见到了侍立在殿中的谢朗和楚瑜。 大殿的主位上，端坐着一个身穿太极八卦袍，长眉凤目的青年男子。 看来，这就是天机阁的掌门墨衣了。 三人下拜：“见过掌门真尊！” 墨衣虚抬了一下手，道：“都起身吧！本座叫你们前来，是有些事情要问一问你们！” 三人起身，齐齐道：“弟子多谢掌门真尊！” 墨衣看向谢朗，道：“谢朗，你来说罢！” 谢朗垂首一礼，肃声道：“弟子领命！”他抬眸，冷冷看向楚无颜三人，道：“楚瑜师弟去饭堂吃东西，可是你们三个作陪的？” “正是！”三人齐声道。 “那么，楚瑜师弟喝下屠苏茶时，你们可是眼睁睁看着的？” “我们并不知道屠苏茶有问题！”楚风出声道。 “是啊，当时，那茶水我们也喝过了。”楚莲辩解道。 谢朗冷笑了一声：“你们都已经步入见微境了，当然敢喝下茶水！有谁能证明你们真的不知情吗？” “难道有谁能证明我们知情不成？”楚风抬眸，毫不退让地看向谢朗。 “当然有！”谢朗轻轻一拍手，对侧殿道：“你来说吧！” 紧接着，他们便见董阳从侧殿之中走了出来，道：“回禀掌门真尊，谢长尊，在来天机阁的路上，弟子的确向他们三个说过屠苏茶的禁忌。” 楚风冷冷盯着董阳，道：“董阳师兄根本没有说过！那日与我们同来的人不少，叶渊长尊和云师姐也在，他们应该可以作证。” 董阳眼神闪了闪，道：“这个……那是在出发的前一夜，我们私下里说的，旁人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董阳师兄无法证实自己的说法了！”楚无颜此时道。 “我就是证人！”董阳的音调高了些，道：“当时，叶渊长尊命弟子给楚无颜安排住处，在楚无颜的房间里，弟子不经意间，向他提了一句。此事绝对属实，弟子万不敢在掌门真尊面前颠倒黑白？还望掌门真尊明鉴！” 楚无颜的眼神冷了一些，道：“敢问谢长尊，楚瑜师兄当时是跟着您离开的。那时候，您为何不告诉他屠苏茶的禁忌？” 谢朗眼神一深，道：“这是本尊一时疏忽！本尊以为，那时候还不到晚饭时间，这些话迟些再说也没有关系。谁曾想他会提前去了饭堂？楚瑜师弟可是说了，他本没有打算去饭堂，是你们怂恿他去的。” 楚无颜转眸看向低垂着头的楚瑜，淡淡道：“楚瑜师兄，你当真是这般说的吗？” 楚风和楚莲也看向楚瑜。楚风的目光是冷怒的，楚莲的目光则是伤心的。 楚瑜终于抬起了头，额头上有冷汗沁出来，他躲闪地移开了目光，道：“谢师兄所言……所言属实！” 楚莲几乎要哭出来了：“瑜哥哥，明明不是这样的啊！你快说句公道话……” 楚瑜却咬了咬牙，面向掌门道：“师尊，弟子所言俱是实情，还请您主持公道！” 谢朗缓缓笑了笑，满意地打量了楚瑜一眼，也转身道：“师尊，这事儿摆明了是他们三个看着楚瑜师弟成为亲传弟子，心中嫉恨，故意让楚瑜师弟喝下屠苏茶，妄图毁了楚瑜师弟的根基，弟子也请您为师弟主持公道。” 楚莲再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哭喊道：“不是这样的！我们为什么要害瑜哥哥？瑜哥哥贵为掌门弟子，也算是我们三个日后的靠山，害了他，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谢朗转身，冷怒道：“人一旦嫉妒起来，什么疯狂的事情做不出来？好，本尊就再叫一人进来，让她来说说，那壶屠苏茶究竟是谁点的！” 他此话方落，便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女走了进来，赫然就是那一日给他们斟茶的杂役弟子。 “弟子花婉晴拜见掌门真尊，谢长尊！”她行过礼后，道：“回禀掌门真尊、谢长尊，那一日，的确他们主动要了一壶屠苏茶。弟子见他们之中，三人已经踏进入微境，应是无碍，便给他们上了一壶。”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抬手指着楚无颜道：“当时主动点了茶水的，便是他！” “这分明是串供！”楚风冷冷道：“我们不知道楚瑜会来我们的住处，也料不到楚瑜会请我们吃东西，更不可能猜到，谢朗长尊竟然没有把屠苏茶的禁忌告知自己上上等资质的师弟。至于这个杂役弟子，她当时若是多提醒一句，楚瑜断然不会喝下屠苏茶！你们说我们刻意设局，试问，这种漏洞百出局，究竟该怎么设？” 墨衣终于开口了，道：“花婉晴、董阳，你们所言可是属实？此事事关重大，本座若是发现有人作伪证，定不轻饶！” 花婉晴与董阳齐齐叩首，道：“弟子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掌门真尊！” 墨衣又道：“楚瑜，方才谢朗所言，可是属实？” 楚瑜也拜倒在地，沉声道：“回禀师尊，谢师兄一心为弟子着想，所言属实，还请师尊主持公道！” 墨衣叹了一口气，抬手道：“你们都起来吧！”他转而看向楚无颜三人，眸子里闪着一片浑浊的光：“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何话说？楚瑜喝了屠苏茶，什么时候能步入见微境就成了未知之数。谋害亲传弟子，你们可知该当何罪？” “弟子冤枉！”楚莲急出了眼泪来，跪地道：“弟子发誓，这事儿绝对不是我们所为！他们都在说谎，都在说谎！” 墨衣冷冷道：“照你这么说，他们一个个都在说谎，只有你们三个是清白的了？若是一个人说谎也就罢了，这么多人同时说谎，你觉得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谢长尊位高权重，指使几个低阶弟子串通一气有什么难的？”楚风冷言讥讽道：“反正，他们都不敢得罪谢朗长尊这个掌门首徒！” “一派胡言！”谢朗怒气薄发，属于入幻期修士的威压如江河般流泻出来，狠狠压向楚无颜三人。 威压未至，楚无颜等人便惊觉一阵心悸。 然那威压却忽地消散了，而谢朗英俊的脸上却骤然罩上了一层寒霜。 原来，那威压并非是自动撤回，而是被一人横空拦下了。 “墨师叔，此事还是交给叶渊处置吧！”叶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楚无颜等人转过身去，就见叶渊带着一个身穿灰袍的老者，缓步走进天枢殿。 谢朗的眼中几乎要射出刀子来，他咬牙道：“叶师弟怎么来了天枢殿？我们天枢峰的私事，就不劳您这位执法堂的少主人过问了。” 叶渊淡淡笑了笑，声音平静却不带一丝温度道：“弟子居虽然设在天枢峰，但其中的弟子却不属于任何一个主峰。所以，这还算不上是天枢峰的私事。而且，楚无颜是本尊带回去的。他随着本尊回去后，一举一动都在本尊的神识笼罩之中，直到走进天机阁。所以，董阳你说的话不实。从头到尾，你都没向楚无颜提过什么屠苏茶！” 董阳的脸上顿失血色。 这叶渊究竟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先前说过什么？ 墨衣的脸色也不好看，他站起身，强笑了一下：“叶师侄是何时到的？怎么也不令人通传一声？” 叶渊淡笑道：“师侄用了点小手段，放倒了门外值守的弟子，还望墨师叔您恕罪！” 墨衣冷哼了一声：“叶师侄如此行事，未免太过视本座这个掌门如无物了吧？” 随着这一声冷哼，一股灼热的气息在大殿之中翻腾起来。这是属于破妄期修士的威压。 叶渊身后的老者上前一步，袖袍一拂，一股清凉之息便将热潮化开了去。 原来，这灰衣老者竟也是破妄期的修士。 墨衣的脸色更难看了，却听叶渊道：“执法堂司门规刑律！此事既然不是天枢峰的私事，便理应由执法堂处置。诸位，请移步执法堂吧！” 16.黑白局里无黑白 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叶渊此话方落，殿中诸人皆变了脸色。 谢朗铁青着脸，再不见半分温润有礼的君子模样。 他冷言道：“既然叶师弟亲自过来了，天枢峰便给叶师弟一个面子。楚瑜师弟的事情，我们不追究了，至于楚无颜三人，也随便师弟处置，如何？” 叶渊却淡淡笑了笑，好整以暇道：“楚瑜，你也不想查清此事的真相了吗？” 楚瑜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现在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 叶渊又看向楚无颜三人，道：“那么，你们三个呢？依照天机阁的门规，但凡是恶意诬陷同门的弟子，给同门罗织了什么罪名，自己就要承受这罪名所对应的惩罚。” 他说到这里，目光从董阳等人身上扫过，悠悠道：“他们给你们扣了什么罪名来着？哦，谋害亲传弟子，以卑犯尊，罪在不赦！如今，本尊也问你们一句，谋害亲传弟子，该当何罪？” 花婉晴等人被叶渊深沉无波的目光触及，当下就重重跪了下去。 “谋害亲传弟子，该当何罪？”这分明就是墨衣之前对楚无颜三人说过的话。如今被叶渊这般用来反将一军，直堵得墨衣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 而叶渊似乎还嫌不够热闹，又添了一句：“依照门规，但凡是涉及亲传弟子的纠葛，为确保公正，执法堂需请天机阁中七大主峰峰主列坐旁听。想来，到那个时候，是非自有公断！” 谢朗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了，张口反驳道：“这不可能！” 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复杂，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定然是谢朗在幕后策动了一切。 他这一举动，不仅打压了资质过人的小师弟，巩固了掌门首徒的地位，又向得了叶渊恩惠的楚无颜等人挥出一刀，狠狠打了叶渊一巴掌。 若是没有叶渊的突然插手，谢朗编造出来的证据和证人都在这里，楚无颜等人没有办法反驳，他大可以悄悄处理掉这三个人，给他们扣上一个谋害亲传弟子的罪名，把这事儿办成一个永远不可能翻案的铁案。 至于墨衣，他就算是看出了谢朗布局又能如何呢？谢朗是他的首徒，楚瑜资质虽好，但前景已经黯淡。他怎么可能在小弟子毁掉的时候，再失去大弟子呢？所以，他只能默认谢朗的做法。他只能把这罪名安在楚无颜等人身上。 再说楚瑜，他的前途已经蒙上了一层阴影。若是再得罪了掌门和谢朗，失去了掌门弟子的荣耀，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呢？所以，就算是心里恨意滔天，他也得委曲求全，也得昧着良心把罪名扣到楚无颜三人身上。 但若是把事情闹到执法堂，再有七大主峰峰主旁听的话，这事儿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凭着叶渊的手段，就算花婉晴和董阳把罪名悉数揽在自己身上，那些老奸巨猾的峰主如何会信？谢朗的名声和威望也算是彻底毁了。 一个陷害同门、谋害师弟的首徒，哪怕他是掌门弟子，在这门派里，也将颜面扫地，前程尽毁！ 叶渊这一招，委实狠毒！ 墨衣长叹一声，换了商量的语气道：“此时天色已晚，此事还是不必惊动各位峰主了！叶师侄，这件事是本座处置失当，误信了小人之言。这样，这董阳、花婉晴、楚无颜等人就交给师侄你带走，今年年末的桃园秘境试炼，也交由师侄所在的天玑峰主持，此事就此揭过，如何？”这却是一场交易了。只要叶渊将此事含糊过去，墨衣就把秘境试炼的主持权让给叶渊。 董阳和花婉晴大骇，齐齐向谢朗看去。 然谢朗却陡然出手，几道气劲打出，将这二人击昏了过去。 楚风等人也齐齐看向叶渊。事情闹到这个份上，他们就算是初来乍到，没有经历过太多的阴谋阳谋，也能看明白好些东西。 掌门所在的天枢峰与叶渊所在的执法堂势如水火。看样子，执法堂的权力很大，连掌门都得礼让三分。 如今这一潭水，是天机阁最高层的执棋者之间的博弈，断然没有他们这些小卒子置喙的余地。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叶渊却没有据理力争，而是点了点头，顺势道：“墨师叔所言甚是，只是，这诬陷同门之事，楚瑜也有份。看在他也是受害者的份上，重罚就不必了，小惩却是不能少的。本尊念在他是初犯，就罚他在思过崖面壁思过半月，三日后执行，如何？” 这的确不是什么重罚！墨衣没有多想，就点了点头：“便依着师侄所言，本座没有异议！” 叶渊此时方看向楚无颜三个人，淡声道：“如此，你们随本尊走吧！董阳和花婉晴二人，就劳烦谢师兄遣人送到执法堂来了！” 谢朗寒声道：“叶师弟放心！” 事情已结，叶渊环顾了一圈，淡笑道：“如此，墨师叔，叶渊告辞！” 楚无颜等人亦向着掌门行了一礼，辞别后，随着叶渊走出了这压抑得让人窒息的天枢殿。 夜风透衣而过，被冷汗浸透的衣裳紧贴在身上，缕缕寒意透骨而过，楚无颜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楚莲浑身都在细细的颤抖，楚风的眼底则压抑着愤怒。 自从显化了阳烈灵心之后，他的性格之中，软弱褪去了许多，清高和耿直却尽数显露了出来。整个人就如一支不会回头的箭，处处透着宁折不弯的气质。 叶渊带着他们走了几十步，停下来，转身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本尊不应该这么轻易地放过谢朗？” 楚莲没有说话，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今日所见的一切实在太残酷了些。 楚风却倔强地抬起头，道：“是！谢朗是首恶，这般便宜他，弟子不甘心。” 叶渊淡淡笑了笑，笑容如夜色一样深沉。 他转过身，负手向着山下看去，说道：“你们知道，本尊若是强行处置了谢朗，会出什么事情吗？” 楚风和楚无颜对视一眼，俱都沉默了下来。 那样一来，掌门和执法堂之间的矛盾就会立刻升级。很有可能，整个门派都会陷入内讧和分裂的泥潭！ 可是，为了这样一个所谓的“稳定”而被牺牲的那些弟子呢？他们的公道谁来主持，他们的委屈何处申诉？只是因为他们一无背景，二无实力，就活该被当成权力的牺牲品和垫脚石吗？ 半晌，楚风抬起头，坚定道：“叶长尊，弟子以为，姑息养奸，哪怕是为了大局着想，也无异于饮鸩止渴。”意思是说，对于已经发现的问题，若是一味拖延，只会将问题拖得越来越严重。那样的话，就算是求得了一时的安稳，将来也要加倍付出代价。 叶渊转过身，淡淡笑了笑，问楚无颜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楚无颜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弟子以为，硬碰硬是下下策。最好的办法，应当是用最小的代价赢得最大的成果。若是牺牲的有价值，弟子……”他顿了顿，一字字说道：“弟子愿先入地狱！” 叶渊点了点头，未置可否，忽然道：“你们下过围棋吗？” 楚无颜摇了摇头，楚风则点了点头。 “对于下棋的人来说，在黑白局里，黑或者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胜或者负。若是胜了，所有的牺牲和隐忍都有意义；若是败了，所有的正义和孤勇，到头来，都只是一场累人累己的空梦。所以，兵家有言：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仁不称王。”叶渊负手而立，在漫天星光里，仿佛一尊没有喜怒哀乐的雕像。 “可是，那些被牺牲的性命呢？”楚风忍不住道：“就算是胜了又如何？死者不能复生，冤鬼不能瞑目，生者又如何能安然地活下去？” “那就唯有尽人事，听天命！”叶渊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话落，他的周身就腾起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却是不待他们说话，就自行离开了天枢峰。 夜风拂过星空下的山岗，楚无颜三人对视了一眼，慢慢向着住处走去。 路上，见楚莲犹自瑟瑟发抖，楚无颜心中一声长叹，却是脱下了外杉，披在了楚莲身上。 这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压抑了许久的情绪骤然爆发了出来。她猛然跌坐到地上，在璀璨的星空下，嚎啕大哭。 楚风和楚无颜也在旁边的泥地上坐下，默不作声地守在她的身边。 此时，暗夜无边，星空也无言。苍劲的山风呼啸着流过山崖，三个人的衣衫交缠到了一起，当风而猎猎。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17.蜕变 ps.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当冷月升上中天时，楚莲方止住了哭声。 楚风扶着她站起来，三人相互扶持着，向着住处走去。 “楚无颜，楚风，谢谢你们！”楚莲的声音有些沙哑，那双红肿的眼睛，在星光下反而格外明澈。 楚风脸色微红，不自在道：“已经没事了！” 楚无颜浅浅一笑，道：“都过去了！只是，我们这次算是与掌门和谢朗长尊对上了，以后得多加小心才是！” 楚莲也笑了笑，用力点了点头，大声道：“嗯！以后，我们要努力修炼。迟早有一天，我们不需要再怕他们！” 三人会心一笑，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烧着勃勃的战意。 回到住处后，楚风先行回房休息，楚无颜却被楚莲留了下来。 “楚无颜，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楚莲定了定神，沙哑道：“对不起，以前，我不应该那样对你。” 楚无颜摇了摇头，道：“没关系，都过去了！”在真正的残酷和血腥面前，那些小孩子间的恩怨又算得了什么呢？ 楚莲笑了笑，道：“从小，我娘就说，我生得好，将来一定可以嫁给村长的儿子。所以，我便整日围着楚瑜打转。其实，我知道，瑜哥哥并不喜欢我，他只是喜欢别人围着他打转，只是喜欢被人仰望的感觉。” 楚莲说到这里，停了停，自嘲似的笑了笑，道：“但我亲近楚瑜，楚瑜对我也算不错。村长更是因为这一层关系，对我家照顾颇多。今夜的事情，我并不怪他。说到底，我也不是真心喜欢他，只是喜欢他给我带来的好处罢了。” “当经过了今晚的事情，我不想再围着他打转了。”楚莲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已经变得坚定起来，她说道：“我不想做别人的附庸，不想跟在别人身后。” 楚无颜没有出声，等着她说下去。他看得出，这个女孩子只是想找个人倾诉，只是想与过去做一个了断。 “看我，总说这些有的没的！”楚莲渐渐收敛起笑意，道：“你知道的，对于楚瑜的事情，我一向知道的比别人多一些！包括……你娘的事情。” 楚无颜神色一紧，道：“楚瑜在这件事里，都做了些什么？” 楚莲道：“我们家与村长家隔着半个村子的距离，村长家在东，我家在西。你出事的那一天下午，楚瑜恰好从村子西边冒着雨路过我家门口，从我家里借了一把伞。那时候，他浑身都湿透了，怀里揣着的一个布包就露了出来。我记得，那个布包很像你惯常带着的那一个。” “还有呢？”楚无颜问。 “你娘出事的消息，是村长传出来的。但你娘怎么去了向着县城方向的大路，又是怎么出的事，却都是村长一人传出来的，没有别人亲眼瞧见过！”楚莲的声音低了低，道：“所以，你娘的死，也许怪不到云梦涵师姐头上。” “我记下了，多谢你！”楚无颜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刹那间风云翻涌。 “明日，我们去见见楚瑜吧？”楚莲想了想，道：“你可以直接问一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无颜点了点头，大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楚瑜。只是，那时候，云梦涵是身份尊贵的仙师。若是林氏的死和云梦涵没有关系，楚长安和楚瑜哪里来的胆子，敢公然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到仙师头上？ 若说那日袭击自己的人是楚瑜，楚无颜是愿意相信的。楚瑜想杀他，是要夺得自己手里的那一件木雕来讨好云梦涵，以此换到入选的机会。 可是，林氏有哪里碍到了他们，值得他们斩草除根呢？ 楚无颜想不明白此事。却也知道，这件事里，楚长安、楚瑜和云梦涵三个人，哪一个都不清白。 其实，他又何尝清白呢？ 若是他没有见到那幅画，没有冲动地雕出那样一件木雕的话，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吧？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 错事已经铸成，活着的人，都要为此赎罪！ 压下这纷繁的心思，楚无颜盘坐到床上，静心凝神，开始感受所谓的灵力。 灵心显化之后，感知灵力并不困难。 沉入空明状态后，楚无颜很轻易地看到了身边的无数绿色光点。 照着功法中所说，他之所以能“看见”，是因为初步动用了“神识”。 而后，他要做的，就是用“神识”将这些光点吸纳进身体中，储存在丹田里。 这并不是个容易的过程，初生的神识并不愿意听从自己的使唤。它就像是一只愚笨的老牛，东拐西绕，就是不按照主人的意愿行走。 天将明时，楚无颜依旧没能熟练掌握神识的使用方法。这一夜。他吸纳进身体之中的灵力自然也是微乎其微。 他索性放弃了这种事倍功半的做法，取出纸笔来，凝神勾画起被自己融进丹田之中的那一个字符来。 奇迹在他的笔下发生了！ 每每画完一个字符，就有一股暖流涌进丹田之中，又从丹田里涌向四肢百骸。 现在，楚无颜已经知道，这股暖流其实就是木灵力。 一个时辰过去，丹田里已经积存了一些灵力。 见微期一层之前，修士尚无法内视。楚无颜也不知道丹田中究竟有多少灵力，他只知道，当丹田里再也盛不下灵力的时候，就是时候突破到见微期一层了。 此时已经是早饭时间，楚无颜收拾掉纸笔，站起身来。 走出门后，恰好遇见楚风和楚莲。三人一道去食堂吃了饭，却并没有在天枢殿见到楚瑜。 天枢殿的值守弟子很不客气地告诉他们：“楚瑜师弟正在闭关！” 三人只好转而回到住处，各自修炼。 接下来的日子里，楚无颜没有再动笔或者是刀。动笔或者动刀动静太大，太过引人注目，他还不想把自己修炼的秘密公开。 于是，他开始在打坐修炼时，驱动神识勾画符文。 这个过程远比单纯地吸纳灵力还要艰难。不过，楚无颜不着急。一天不行，他就修炼上十天，总有能做到的那一天。 一般来说，中等资质的灵修突破见微期第一层只需要七天，上等资质的灵修一般只需要三天。 楚风用了四天的时间突破到见微期一层，楚莲花了六天，楚无颜却迟迟不见突破的动静。 三月的最后一天，也就是他们来到天机阁的半个月后，楚无颜终于成功地用神识勾画出了第一个符文。 那时正是深夜，窗外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疏星。 楚无颜盘坐在床上，心神悉数凝聚在一只透明的神识之笔上。 第一个符文完成的刹那，浓郁的木灵力打着旋儿灌进丹田之中。 就像是冲垮了堤坝的洪水，灵力从丹田里汹涌而出，流经细细的经脉，向着头顶的百会穴汇涌而去。 神识继续勾画第二个、第三个……直到第九个。 百会穴中的木灵力越聚越多，渐渐开始胀痛。这胀痛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突然变成了尖锐的剧痛。紧接着，一股黑色的烟气从楚无颜的头顶上冒出。这是灵力进阶时，排出体外的杂质。 终于突破见微期第一层了！ 楚无颜心神一松，自入定状态之中退出。 这时候，他方才发现，自己身上沁出了一层冷汗，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恶臭味。 他知道，这味道来自于突破过程中产生的杂质。 打开窗子通过风，又换了身衣裳之后，楚无颜自行到院子里打了一桶井水，在房间里洗了一个冷水澡。 又将换下来的衣服也洗净晾好，他方将门派发下来的储物袋取出来，细细查看。 功法手册之中，记载了储物袋的使用方法。楚无颜滴血认主后，将神识探进储物袋中，就捕捉到了那个长宽高在三尺左右的空间。 空间里，有十块灵石，三只贴着标签的玉瓶，还有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片。 细看那三只玉瓶，标签上分别写着：辟谷丹十粒、养灵丹十粒、回春丹十粒。 他将玉片取出，同样以神识探进去。 这玉片就是修真界常用来记载东西的玉简，简便好用不说，能承载的东西也多。 很快，楚无颜就见识到了玉简里海量的图文信息。 除了最基础的修行常识之外，玉简中的东西大致可以分成两类。 一类是各种灵物的详细图解，包括常见的各种灵植、灵兽、灵矿。另一类是修真六艺的入门方法，包括基础符箓详解、基础炼器手法、基础炼丹手法和基础阵法详解。 门派对新弟子的照顾还算是周到，但凡是他们可能会用到的东西，都一一罗列在了玉简中。 楚无颜将注意力转移到修炼常识上，上面记载了门派中的弟子门类，以及日常的各种考核和试炼时间。 天机阁的新弟子在弟子居中学习满三个月后，修为达到见微期二层的入内门，其他的会被分到外门和杂役弟子之中。 而每年的年末，都有门派弟子小比。这其中，表现出众的弟子能从杂役转为外门弟子，或者是从外门弟子转为内门弟子。但同样的，最末五名也会被扣掉来年一年的分例，以免有人故意放水。 看罢这些，楚无颜将精力转移到丹药篇。 修真界的丹药共有五品，最常见的是一品和二品丹药，三品丹药和四品丹药极少见，而五品丹药差不多绝迹了。 玉瓶中的丹药就是修士最常用的三种一品丹药。辟谷丹一粒能保三日不饥，回春丹能治疗外伤，养灵丹是用来修炼和补充灵力的丹药。 楚无颜将辟谷丹取了出来，这个可以在闭关时服用。 为了尽可能地提高修为，进阶见微期一层的弟子通常会选择在进阶后直接闭关。楚风和楚莲眼下就在闭关之中，楚无颜也不打算例外。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xh.201 18.羽盟 ps.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修真无岁月，流光逝无声。 转眼间，四月过去了，在五月初的时候，楚无颜出关了。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他的修为就稳定在了见微期二层。这样的修炼速度，就是放到亲传弟子之中，也称得上一句“很不错”了！ 楚无颜没有继续修炼。在离开弟子居之前，他只要保证自己的修为到达见微期二层就足够了。 走出房间，外面阳光正好，风里飘漾着淡淡的花香。 当初种下的桃树已经成活，此时有两尺来高，枝叶间绿意盎然，煞是喜人。 楚无颜看罢，推开小院的木门，在天枢峰上四下走动。 自从来到天机阁，他还从未好生看过这个门派呢！ 再者，见微期初期的灵力还不足以修炼什么灵术，只能使用本命灵术。 偏偏本命灵术又没有什么固定的章程，它与灵心一样，多半是由修士自身的感悟而来。这方面，除了自己下功夫，别无他法。 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天枢殿的门口。楚无颜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走过去，问值守弟子：“云师姐在吗？” “云师姐闭关冲击入幻期了！”值守的弟子正色说道。 “多谢！”楚无颜笑了笑，一时说不清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 将这些纷繁的心思一一按捺下去，他转道向着藏书楼走去。 藏书楼在天枢殿西南方，周围是密密的紫竹林，看上去清幽而雅致。 “第一层随便进，第二层付十块灵石可以留一个时辰。”小楼门口值守的中年修士看过楚无颜的身份玉牌，说道。 “弟子去第一层！” “嗯！去吧，藏书楼中的所有典籍都不能随意带出，若是需要带走，只能来我这里转录到玉简之中。” “多谢师兄告知！” 楚无颜说罢，转道走进藏书楼的第一层。 这一层却是十分开阔，在这里浏览各种书册的弟子也极多。但很少有人开口说话，所有人都静悄悄的，楚无颜的动作也放轻了些。 这里却是少见玉简，反倒是纸质或者兽皮做成的书籍随处可见。 楚无颜一一看过去，这里的典籍记载的大多是体修功法，少见灵修功法。偶尔有几份和灵力相关的，也只是一些修炼心得之类的东西。 他选了一个无人的地方，一本本翻阅下去。 这里陈列的却是剑术典籍，大多是记载的体修剑术功法，偶尔有两本灵修的剑法典籍。 “厚土剑法，玄元剑法，太乙剑法，庚金剑法……咦，落叶剑法？” 这一册《落叶剑法》却是木属性的灵修剑法，也是唯一一本与楚无颜资质相和的剑法。 楚无颜心中一动，翻开书，细细记忆起来。 剑修实战能力固然与修为相关，但有时候又不是绝对相关。除了灵力外，剑修更注重剑意和剑心，只要修出了剑意，越阶挑战并不是什么难事。 《落叶剑法》只是一本下品功法，但剑法有高低，剑意却没有高低，只有深浅而已。楚无颜看重的正是这一点。 一个时辰之后，他默记下了这段不长的剑法口诀，将书册放回原处，走出藏书楼。 还未走出紫竹林，楚无颜就被两个身着青衣的外门弟子拦住了。 “你便是楚无颜？”左边的少年拧着眉，问道。 楚无颜点了点头：“不知二位师兄有何见教？” “我们二人要向你约战！”右边的少年此时出声道。 “新弟子入门三个月内，不是不允许被下战书吗？”楚无颜问道。天机阁的确有这种挑战制度，但要求双方的修为不能相差一个小境界以上，且新入门的弟子前三个月不能被挑战。 “挑战时间定然是定在三个月之后。”左边的少年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张战书，说道：“呶，这是战书，你接不接？” “可有彩头？”这样的挑战之中，双方可以各出一些东西作为彩头。若是对方拿出的彩头不能让被挑战人满意，被挑战人可以不接战书。 “都在上面写着呢！你自己看好了。” 这张战书的确写得很明白，双方各出一个月的份例，约战时间定在七月，至于究竟是哪一天，则可以再行商定。 楚无颜看罢，问道：“我还要加一个条件，你们必须先答我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会找上我约战？” 两名少年对视了一眼，右边的少年说道：“楚无颜，你莫非不知道？羽盟传下了悬赏令，只要能在挑战台上胜过你，就可以得到一笔奖励！所以，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向你下战书的。你小心着些，可千万要撑到和我们约战的日子。” 这话可真是实在！楚无颜笑了笑，问道：“羽盟指的是什么？是一个帮派吗？” “不能算是帮派！”右边的少年说话特别实在：“是谢朗师兄组织的一个盟会。盟会里的弟子可以互为支援，以免被人欺负了还找不着地方伸冤。不过，你和另外两个姓楚的既然上了盟会的悬赏榜，应该是不可能加入羽盟了！” 原来是谢朗！楚无颜了然，道：“加入羽盟的弟子多吗？” “当然很多！”右边的少年一五一十道：“大约有几百人吧！其中有五十多人符和向你下战书的条件。所以，你至少会收到五十份战书。” “多谢！”楚无颜觉得，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他很好奇，羽盟这样的组织，分明就是拉帮结派的性质，门派究竟是怎么忍下这样一个组织的存在的？ 回到住处，楚无颜没有急着修炼，而是先去看了看自己插下的桃树。 他尝试着将自己修炼出来的木灵力引出，灌注到树苗身上。 符文在他的身体之中迅速流转起来，树苗开始长大。 一尺，两尺，三尺……这树苗一直长到七尺高方才停止下来。 然后，这株七尺高的桃树突然长出了许多花骨朵。这些花骨朵迅速绽放，浅浅的幽香随着风散落在了整个小院里。 楚无颜心中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从眼前炸开了！ 是那个独特的符文！ 一声苍老的吟咏从楚无颜的识海之中响起，那是一种奇怪的语调，不似人类的任何一种语言。但这声音无疑是有魔力的，随着这道声音的起落，千树繁花盛景在识海之中沉浮。 那一刻，楚无颜莫名地明白了这个符文的含义。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人类所知的词汇来描述，大概可以称它为“生生不息”。 以枯荣万象灵心，悟千树繁花灵术。 这是他的第一个本命灵术！ 心念一动，灵力从经脉里逸散出来，千树繁花幻景瞬间在他的身侧绽放。 楚无颜定了定心神，幻景消散而去，只有眼前的一树桃花兀自灼灼生华。 “娘，这是你在庇佑孩儿吗？”他低语出声，久久未动。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xh.201 19.剑意 天枢峰的正北方是连绵起伏的荒山。这里的任何一座山头都可以被称为一个侧峰，但因为灵气稀薄，一向罕有人迹。 然自从这一年的五月份开始，这片荒山中的一道水瀑旁边，住下了一个十岁的少年。 他日日夜夜的在这里练习基础剑法，累了就停下来打坐修炼，休息过了，就接着练习剑法。 少年用的是一把自制的木剑，长剑舞起来的时候，时有桃花虚影在剑光之中浮现。 他自然就是楚无颜。 自接到战书这一日起，楚无颜就开始没日没夜的习练剑法。 为了更好的寻找那虚无缥缈的剑意，他刻意选了这片远离人烟的山野。 在这里，他日日与流水声作伴，与朝阳和晚霞相对，与月光相亲相近。 所有的精力都被投注到了剑上，楚无颜心无旁骛，心神澄静。 今天是六月初一。 日出时分，少年手执一柄木剑，在水瀑前一招一式地练习基础剑法。 砍、劈、刺、挑…… 基础的剑式也就这么十八式，这是所有剑法的基础。 他一次次挥剑，力求每个动作都做得沉稳而精准。哪怕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裳，哪怕疲惫早已渗透了骨头。 若是下定了决心去做一件事，楚无颜一定会竭力做到最好。天道酬勤，付出了所有之后，不论成败，都敢自称一声英豪！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甚至在享受着，这种全心全意做一件事时，由心底涌现出来的踏实和专注。 砍、劈、刺、挑…… 一剑又一剑稳稳地挥出。 山泉从他的身边飞泻而下，山风飒飒拂过了山岗。 砍、劈、刺、挑…… 有种玄妙的韵律随着木剑起落，一招一式突然间有了生命。 砍、劈、刺、挑…… 坠叶无声，林海涛涌。 轻灵，优雅，也从容！ 砍、劈、刺、挑…… 风声晕剑意，泉韵洗灵心。 就是这种感觉！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楚无颜手中的招式一变，不再是基础的剑式，而是《落叶剑法》中的九个招式。 那些招式早已经烙印在了识海之中，此时自然而然地施展开来。 一种冲动从心间涌上剑尖，如刻刀落在了木料上，行云流水一般的勾画和圈点。 千山染绿，万壑松鸣，林海涛涌！ 万木清霜，层林尽染，叶雨漓漓！ 春华秋实，万叶飞花，萧萧天涯！ 一招接着一招，一起连着一落。 以枯荣万象灵心，悟枯荣万象剑意！ 剑式如江河之水，涛涛奔涌不绝。 日升，日落。 月升，月也落。 第二日黎明时分，楚无颜终于停了下来。 他浑身虚软地倒在了草地上，双目恰看见天边将隐的启明星。 不久，东方破晓，朝阳从山的一边爬上来。 红色的初阳，温柔洒落在了身上。 楚无颜就这么躺在草地上，直到中午时分，方觉恢复了一些气力，坐起身来，服下一粒辟谷丹。 身上的衣衫黏糊糊的，昨日也不知究竟湿透了几回。 “虽然辛苦些，但为了这一刻，所有的付出都值得！”他淡淡一笑，在心底自言自语道。一个月不曾见人，不曾与人说话，他都养成了这自己和自己说话的习惯了。 并不是所有初入仙途的人都能耐得住长年累月的孤独。但对于有的人来说，习惯寂寞比习惯热闹更容易。楚无颜无疑就是此中之一。 盘腿而坐，静静修炼了一会儿心法，待木灵力将身体中的疲惫一点点融化后，楚无颜站起身来，去水瀑之下洗了一个冷水澡，换上储物袋里的另外一套衣裳，手执木剑，起身向着弟子居而去。 “阿颜，你回来了？”楚风恰好站在院子里，抬眸讶异道：“你也进入见微境第二层了？恭喜你！” “多谢！”楚无颜淡淡一笑，问：“楚莲呢？她还在闭关吗？” “是啊！”楚风眼含忧虑地看了楚莲紧闭的房门一眼，道：“小莲的资质差一些，可能要留在外门了。” 楚无颜点了点头，宽慰道：“即便是在外门，也有机会更进一步。” “我明白！”楚风颔首，瞧见楚无颜手中的长剑时，问道：“阿颜，你这是选修了剑法吗？” “是！”楚风解释道：“我们可能已经被挂在羽盟的悬赏榜了！不久前，我收到了一张战书。哦，羽盟的幕后之人可能是谢朗，他发下了悬赏令，只要能在挑战中胜过我们，就可以得到一笔赏金。我想，等三月之期过去，上门来下战书的定然不会少！” “竟有此事？谢朗长尊此举，大约是要通过无数次的败仗，彻底消磨掉我们的斗志，进而毁掉我们的道心和仙途吧？”楚风很快猜到了谢朗的算盘，他扬眉一笑，凛然不惧道：“那就来好了！门派不允许在比斗中害人性命，大不了就是多输几场罢了。百炼方可成兵，百战方可称王，我们就当是历练好了！” “正当如此！”楚无颜也露出一个略带锋锐的笑容。谢朗的目的他也是心知肚明，除了毁掉他们的道心，大约还有立威的意思在里面。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这样说来，我们最好暂时压制住修为，不要急于提升。根据门派中的规定，挑战中修为境界不能相差一个小层次以上。压低修为，提高实力对我们更有好处。”楚风固然有锐气，却也不是一味蛮干的人。 “嗯！”楚无颜扬了扬手里的剑，“正是因为如此，小弟才去藏书楼选了一部剑修功法。” “这般说来，我也该去挑一部功法才是！”楚风说道。 二人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蓬勃的战意：对付阴谋，可以取巧算计；对付阳谋，最好的办法就是正面接招，以过人的实力强势碾压过去。 楚风不是个喜欢拖泥带水的人，当下转道向着藏书楼走去，楚无颜则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放下木剑，安安稳稳地睡到了第二天的黎明。 一夜安眠，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放松。楚无颜神清气爽地起床后，并没有见着楚风。他略一沉吟，又跑回了水瀑前，继续练剑。 这时候，他可以放缓了修炼的节奏，使得这剑法之中也融入了一种从容优雅之意。 生从容，死亦从容！ 春从容，秋亦从容！ 如是三日之后，楚无颜自觉将这剑法的精髓掌握了三两分，便离了山野，转道向着天枢峰走去。 春日的山野生气勃勃，风里弥漫着草木的清香。 然走了还没有百来步，在经过一处名为“一线天”的断崖时，楚无颜蓦地一凛，站定了身形。 只见正前方处，不知从哪里蹿来了一只一丈长的白斑虎，威风凛凛地拦在了前方。 “居然是一阶后期的妖兽？” 楚无颜倒吸了一口冷气。一阶后期的妖兽，相当于见微期后期的修士，实力远胜于自己。 可是，天机阁山门中，怎么会有妖兽呢？ 在山里住了一个月，楚无颜见到的动物不过是些没有修为的狐狸、兔子之属，根本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 这只白斑虎究竟是哪里来的？ 楚无颜心中一阵冰寒。若非天机阁百密一疏，那就是有人故意纵虎伤人！ 纷乱的思绪很快不得不被强压下去，那白斑虎低吼一声，两只前爪在地上按了按，一双兽瞳里清晰映出了楚无颜消瘦的身影。 21.观战 今天是六月初六。 与白斑虎的那一场大战就发生在昨天。在睡梦里的时候，楚无颜见着了一副极美丽也极妖异的画卷。他梦见千树桃花灼灼开放，花树下，血剑划开白斑虎的咽喉，红色的血花和红色的桃花掺杂在一起，交织成了一曲瑰丽而悲壮的长歌。 他不但不害怕，反而觉得熟悉和亲切。真奇怪，面对血腥和杀戮，自己怎么一点儿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呢？就像是昨天，他在处理白斑虎尸体的时候，也没有感觉到半点儿恶心和不忍，他仿佛天生就是一个屠夫，像是对待木雕一样，对待手下这一具还泛着淡淡热气的尸身。 难道他在骨子里就是个杀生不眨眼的人？他竟然觉得，那样的杀戮，那样杀戮的剑法，很美，很让他向往。 “每一只沉默的羔羊里，都藏着一个孤独而疯狂的灵魂！”这句话莫名地从心底翻涌出来，天知道这些见鬼的念头都是从哪里来的！哦，他怎么能把自己比喻成羔羊呢？其实，在未知的命运面前，每个人都像是待宰的羔羊，不是吗？不，就算是羔羊，他也一定不是沉默的羔羊，而是一只从未放弃过反抗，从未放弃过追求的羔羊。羔羊和人的区别，也许就在于这里。 他起身，走出门来。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楚风并不在院子里，也不在自己的房间里。楚莲的房门还是紧闭着，门外挂着的牌子上，“闭关”两个鲜红的的大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好，楚无颜取出灼华剑，在花树下站定，默默回想梦里的那一副画卷。 一会儿之后，长剑舞起来了。开始是《落叶剑法》中的招式，后来，剑招就渐渐变得散乱，变得毫无章法。 《落叶剑法》的确不是一套高明的剑法，楚无颜此时真切地感觉到了这一点。他心中的枯荣剑意，往往发挥不到极致，或者发挥到一半时，就蓦地被截断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的剑意和剑法不相匹配，或者说，这套剑法承受不住楚无颜的剑意。 于是，他抛却了固有的招式，放空心神，随心而动。有时候一招只用上一半，下一半就随着手和剑的本能随意挥洒。有时候干脆就没有招式，楚无颜光棍地怎么舒畅怎么来。他信任自己的手，同样信任手中的灼华剑。 心有灵，则身有灵，则剑有灵。 这时候，楚无颜还不知道，这种纯粹的信任，就是剑客对剑的赤诚。这份赤诚对于剑客来说，甚至要比所谓的天分和功法还要重要。 我诚于剑，剑当不负我！ 一个时辰之后，楚无颜收剑，隐隐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向着哪一个方向练习了。最适合自己的剑法，一定是自己的剑法。在找到自己的剑法之前，他需要大量的实战。 天枢峰，演武堂。 楚无颜知道，这里是门派中弟子公开比试的地方。 有人参战，有人旁观。这里允许赌斗，但出手时同样有个点到即止的规矩，不允许故意杀伤人命。楚无颜算是个生面孔了，他特意选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观看比试台上的比斗。 “看来，这个韩烨是铁了心和羽盟作对了！”附近有人低低耳语。 “是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初生牛犊不怕虎！只是，他虽然是亲传弟子，但谢朗长尊也不是什么好脾性！瞧着吧，这事情有的闹呢！” 比试台上二人都是见微期二层的修为，其中一人一身白衣，正是那日见过的韩烨。而另外一人一身青衣，应该是羽盟之中的外门弟子。 只见韩烨一声清喝，一连三道冰剑从他的手心飞出，两道擦着青衣弟子的衣角飞过，一道定格在了青衣弟子的咽喉上。 这一局，韩烨胜！ “好了，下一个！”韩烨收势，冷冷说道。 青衣弟子狼狈地下了比试台，越发衬得台上的韩烨冰雪孤绝。 “好样的！” “韩师兄威武！” …… 无数女孩子兴奋地挥着手呼喊。 瞧瞧人家这本命灵术的杀伤力！楚无颜想到自己那中看不中用的本命灵术，幻化出的千树繁花幻境只能持续几个呼吸的时间，既不能伤人，也不足以制造足够的逃命机会，就是个好看的花架子而已。他在心中暗暗道：亲传弟子之所以是亲传弟子，必然有其过人之处，一个都不能小视。 “在下请教！”这时候，一个同样身着青衣的外门弟子跳上了擂台。 他是见微期三层的修为，年纪在三十岁许。想来是外门弟子之中的老油条了！ 韩烨的眼中划过一抹郑重，微微颔首，立即展开攻势。 见微期初阶的弟子比试，往往只限于本命灵术的比试，复杂些的灵术和法器都还无法使用，比试也简单利落得多。 一柄冰剑从韩烨的手中凝出，寒冰剑陡然飞出，袭向青衣人的咽喉。 青衣人衣袖一振，却是一团火光飞出，迎上了韩烨的冰剑。 “分！”韩烨一声清喝。就见那寒冰剑一分为三，分别射向青衣男子的上中下三路。 “挡！”青衣男子并未慌乱，从容不迫地祭出了一道符箓，一面一人高的金盾挡在了身前。 “居然用符箓？简直就是欺负人嘛！”有围观的女孩子开始打抱不平了！ “就是，以老欺小也就罢了，居然还用符箓取胜！”有人附和。 台上的韩烨却未有半分不忿之色，他冷着脸，双手飞快地结印，同时喝道：“冰雪连城！” 雪花从天上纷飞而落，地上生出一根根尺来长的冰凌。 青衣男子顾得了前面和上面，却顾不了下面，匆匆忙忙凝出几团火光，依旧被脚下的冰凌刺穿了脚心。 原来，韩烨的本命灵术不是冰剑术，而是这声势浩大的冰雪连城！青衣男子终于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但为时已晚。 韩烨衣袖一振，又是一柄冰剑挥出，横在了青衣男子咽喉。 还是韩烨胜！ 青衣男子的双脚已经走不了路了，有人匆忙将他抬了下去，同时将被鲜血污染的演武台清理干净。 方才那一式“冰雪连城”，对韩烨的消耗也不小。他没有立即进行下一场比试，而是转身走进了休息间，调息休整。 亲传弟子果然了得！楚无颜也心生钦佩之情。 演武台上的比试还要继续，陆陆续续有别的弟子上台。 楚无颜又看了几场，在一个见微期二层的外门弟子邀斗时，带着自己的木剑走了上去。 他的对手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新入门的弟子？”少年轻笑了一声：“你不会是第一次和人比斗吧？” 楚无颜认真想了想，还真是第一次和人比斗呢！他诚恳地点了点头，不知怎么回事，脑子里涌出“菜鸟”二字，这一分神，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儿呆怔。 “师兄杨信，师弟怎么称呼？” “小弟楚无颜，请师兄指教！” “哦，你就是楚无颜？上了羽盟悬赏榜的那一个？嘿，老弟，你现在可是出名了！想当年，我们刚入门的那一会儿，就是亲传弟子，也没有你这么大的名头呢。”杨信有点儿不敢置信地打量了楚无颜一眼，有点儿惋惜地说：“可惜了，师兄不是羽盟中人，就算是胜了你，也拿不到赏金！” “楚无颜”三个字一出口，台下的众人也激动起来了。他们瞧着台上的楚无颜，低低地议论了起来。不外乎是讨论这个小家伙能撑得住几轮挑战。在场的羽盟弟子不少，他们都盯着呢！现在的楚无颜，就是一块摆在了案板上的肉，谁都想上来叮一口。 楚无颜并未因为众人的异样目光而失态，这倒不是说他的心性有多么坚韧，纯属于不在乎而已。他很少关注不相干的人和事，还在楚家村时就是这样。他的心里有一个世界，一个能让他找到安宁和满足的地方。既如此，谁还会去关心心外那个充满了冷和痛的世界呢？ 于是，听见杨信略带“揶揄”的话，感受到台下如狼似虎的目光时，他还能从容一笑，落落大方地说道：“谢长尊抬爱，小弟也觉惶恐！” 看起来，这小子也不像是他看起来那么呆嘛！听听这讽刺话说的，乍一听，倒像是有多么感激罪魁祸首谢朗一般。这小子分明就是个黑心芝麻馅的包子嘛！杨信被这话逗乐了。 “哈哈，师弟真是个趣人！不过，就算是你很有趣，我也不会为了你加入羽盟的。” 楚无颜从储物袋里取出灼华剑。染了血的剑，不但没有血腥味，反而泛着淡淡的桃花香。这剑上的血曾经让楚无颜大伤脑筋，它就像是和木头融在一起了一般，怎么洗都洗不掉。后来，楚无颜干脆就随它去了，红色的剑，似乎更配“灼华”这个名字呢！ “咦？你居然用剑？还是一把毫无灵气的木剑？这倒是新鲜！”杨信想看怪物似的看着楚无颜，说道：“师弟啊，师兄提醒你一句，见微期二层的修为，是没有办法用木剑杀人的。你要不要换一种兵刃？要不还是别用兵刃了吧，见微期初期的弟子斗法，就是比拼本命灵术而已。你不会还没有领悟出自己的本命灵术吧？” 这家伙倒是多话！楚无颜并不打断他，说话也是一种放松的方式，他在借着这个机会慢慢调整自己的状态。 杨信看楚无颜不说话，没甚意思地摇了摇头，无奈道：“好吧！你既然坚持，师兄就不说了什么了。好了，你小心，师兄要出手了！” 此话一落，楚无颜刹那间出手，长剑自下而上撩起，一招“萧萧天涯”使出。 木剑汹涌而去，剑未到，剑势中那份森然就已经逼到了杨信身上，激得他的衣衫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老天，你居然修出了剑意？”杨信大惊，侧身一旋，避开了木剑，挥手一划，一排利刃从地面上涌出来，自下而上直刺楚无颜。 “地涌金刀！” 金系灵术果然霸道！楚无颜没有修炼过轻身功夫，只能以快相抵。灼华剑点地，身子前仰，如展翅的雏鹰般地横飞而起。手里的灼华剑向上撩起，连人带剑一并冲向杨信。 刹那间，台上盛开了繁花千树。花影里，一剑如虹，翩跹西去。 极华美，极绚烂！ 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花开千树的那一个瞬间，众人一晃眼，如梦如幻的盛景已经消散了，楚无颜的木剑已经横在了杨信的咽喉前。 胜负已分！ “承让！”楚无颜收剑。 杨信依然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楚师弟，你没来天机阁之前，是不是体修来着？居然修出了剑意，难怪敢正面对上谢朗师兄，也难怪能上了羽盟的悬赏榜！” 楚无颜走下比试台，杨信还在喋喋不休地念道：“哎呀，你方才那一剑有名字吗？这么精彩的一剑，定然也有个美丽的名字。快，说来听听，师兄是不是第一个输在这一剑下的人？” 难道这也是一种荣耀不成？楚无颜觉得，自己理解不了杨信的大脑回路。但听到“名字”二字时，他心中一动，不知怎的，四个字脱口而出：“天外飞仙！” “天外飞仙？”杨信一击掌，赞道：“好名字！那一剑飞来的时候，当真如飞仙临凡，气势逼人。” 就算是仙，定然也是个杀戮之仙吧？楚无颜没有说话，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多话的人，不觉得讨厌，却总是无言以对。 幸好，突然出现的韩烨将他从这种无话可说的尴尬中解救了出来。 “很不错！”冰雪般的少年韩烨施施然走来，瞧着楚无颜道：“你的本命灵术，可是方才那千树繁花的幻术？” “正是！”楚无颜点了点头。 韩烨居然淡淡笑了笑，然后吐出一句让一众人惊掉了眼珠子的评价：“很好看！” “好看？”楚无颜愣愣地下了台，想起韩烨那一闪即逝的笑容，他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惶恐。 22．群架（上） 演武台上的比试还是要继续的。韩烨并没有立即上台，反倒是一个白衣弟子走上前去，取出来三瓶丹药道：“这是三十粒养灵丹，只要有人能胜了我，就可以将丹药拿走！不过，若是输了的话，就得加入我们羽盟！好了，愿意上台的请尽快吧！” “居然是杨昭师兄！”周围有人低语。 “看来，羽盟这是想挽回颜面呢！杨昭师兄如今是见微期七层的修为，一身本事就是在羽盟也是数得着的。嘿嘿，若是想加入羽盟的话，上台认输就好了。这可是个好机会呢！” 只听一声清越的声音响起，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飞上了演武台。 “杨昭，我来挑战你！”那女孩子穿着一身如雪的白衣，俏生生站在演武台上，脆生生说道。 “咦，居然是开阳峰的墨瑶小姐！墨瑶小姐居然也是见微期七层的修为，这下子却是有意思极了！”有观者低声说道。 楚无颜心中也在纳闷。看样子，这位墨瑶小姐虽然姓墨，却不怎么喜欢羽盟呢！ 台上的杨昭果然变了脸色：“墨瑶师妹，此言可是当真？你若是败了，就得加入羽盟！” 墨瑶点了点头，道：“当然！不过，我若是胜了，除了那三十粒养灵丹外，我还要再加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墨瑶狡黠地笑了笑，就像是一只装兔子的白狐狸：“很简单，我胜了，你就得永远退出羽盟！” 杨昭眼神更是阴郁了，提气道：“好，就如墨瑶师妹之言！” 两人各自凝神，齐齐祭出自己的法器来。 众人也来了兴致。见微期高阶的比试，已经涉及到各人的法器和功法了，应当会有意思得多。 杨昭祭出了一把金刀，墨瑶则祭出了一把红色的剑。 “是庚金刀和火鸾剑！”台下有人惊呼，叫出了这两件法器的名字。 台上的二人已经开始交手了。 刀光剑影纵横交错，楚无颜只见那金色和红色交相闪烁，竟是根本就看不清这二人的动作。但见演武台周边的护栏无风自动，但听刀啸剑鸣不绝于耳。 一刻钟之后，刀光剑影齐刷刷停了下来。 杨昭金刀横举，墨瑶剑尖上挑。 一声清唳响起。 火鸾剑上忽地腾起丈余高的火焰来，火焰化作一只神骏的火凤，张开翅膀，向着杨昭冲去。 “凤鸣九天！” 金刀一颤，刀身上金光大作，竟是也凝出一条狰狞的金龙来，迎上了火凤。 “蛟龙出水！” 金龙和火凤撞到了一起，火凤竟是忽地消散了，神骏的凤凰，居然一下子变得如此孱弱。 然此时，却听众人一声惊呼！ 原来，那火凤下哪里还有墨瑶的身影。 不知什么时候，墨瑶闪身出现在了杨昭身前，手里的火凤剑稳稳横在他的咽喉上。 “你练成了幻影分身？”杨昭不敢置信地惊叫道。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样神骏的凤凰，以及凤凰下的人影，都是虚象。 “你输了！”墨瑶说出这几个字后，收剑，跳下了演武台，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杨昭面如死灰，见墨瑶转身离开，顿时跟受惊的灰老鼠似的，蹭地跳起来，乞求道：“墨瑶师姐请留步，您若是要走，带上小人可好？” 墨瑶停了下来，转过身，淡淡笑道：“杨昭，我为何要带你离开？” “自然是因为……”杨昭欲言又止，咬了咬牙，攥了攥拳头，居然一下子跪了下去，哀声道：“墨瑶师姐，小人输了比试，让羽盟失了面子，回了羽盟就是死路一条啊！您行行好，带着小人一道走吧！” 这话一出，场中众人的神色也变了。有人震惊，有人愤怒，有人心寒。 墨瑶眼珠子转了转，眼中流露出一抹满意来，口中却道：“杨昭，你输了比试，从此就不是羽盟的人了。羽盟如何还能把你怎么样？难道堂堂羽盟还会因为这一点儿小事，就要想方设法置你于死地不成？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呢，你这么污蔑人家羽盟，可不是什么好事！” “小人所说句句属实，绝对不是什么污蔑！若是此言有虚，就让小人道消身殒，粉骨碎身！”杨昭指天发誓道。“墨瑶小姐，羽盟那地方黑着呢，谢朗长尊处事一向严苛，他又是掌门首徒，这靠山太大，小人万万不敢回去。” “竟然还有这等事？门规中可是写明了，同门不能相残。杨昭，你这话是说谢朗长尊知法犯法，身为掌门弟子，居然残害同门，触犯门规吗？” “小人……墨瑶小姐，您就别难为小人了。小人愿意为您做牛做马，只要你别让羽盟缠上小人。”杨昭说着说着，涕泪横流，看着好不可怜。 楚无颜瞧着这场闹剧，暗自摇了摇头。墨瑶，他在想，这个女孩子是早就料到这一幕了吗？假如杨昭所说为真，他为了活命，就只能投奔墨瑶。而为了讨好墨瑶，也就只能拼命抹黑羽盟。如此一来，羽盟中的阴暗就被这么堂而皇之地揭露出来了。 演武场里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有个二十多岁的外门弟子站出来，愤怒道：“杨昭，你个没骨气的混账，就算是输了比试，离开了羽盟，也犯不着这般污蔑羽盟啊！这些年来，羽盟给了你多少好处？若是没有羽盟，你现在能有见微期七层的修为吗？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恩将仇报就太过无耻了！” “就是！杨昭，你这窝囊废，我要和你决一死战。羽盟断然容不得你这般污蔑！”一个粉衣女修义愤填膺地冲了出来，眼中含着泪，冲着杨昭大喊：“姓杨的，我真是瞎了眼了，竟然看上了你这个没用的软脚虾！从今以后，我杜若和你恩断义绝，再也没有以后了！” 杨昭猛然抬起头来，眼中喷着火：“杜若，你这不知廉耻的女人！老子一出了事，你就来跟老子划清界限！哼，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早就想一脚踹开老子，爬到谢朗的床上去了，是不是？说不定，你已经就跟谢朗有一腿了。如今老子不在羽盟干活了，你做梦都能笑醒了，对不对？” “你就信口胡诌吧！”粉衣女修勃然大怒，一脚向着杨昭狠狠踹去，口中喝道：“杨昭，我跟你拼了……” 杨昭也光棍地站起身，退后了一步，盯着粉衣女修，恶狠狠道：“就你那三招两式，还敢跟老子动手？哼，除了床上那点儿本事，你还有什么能拿出来丢人现眼的？别以为老子不知道，当年，你那旧情人是怎么死的！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一开始翻旧账，事情就像是冲向了悬崖的马车，彻底失控了。 “哼，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不成？杨昭，别忘了，你当年是怎么逼死去年新晋的外门女弟子的！”杜若眼中满是狰狞，整个人向着杨昭扑去，将杨昭扑倒在地。两个修士，就在众人面前，不顾形象地，手脚并用地厮打了起来。一边打，一边还不忘谩骂揭短。 修仙界中，斗法的修士不少见，但这种打法的却是难得一见了。众人指指点点间，还不忘听一耳朵龌龊阴私事。 但这些阴私事并非与听者无关，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很快又有人掺和进了混战中。 “原来我那师弟是你这毒妇害死的！” “好啊，姓杨的，你竟然偷了我的小师妹！” “无耻的叛徒，老子今天要替羽盟清理门户！” …… 与杜若和杨昭有旧怨修士的动手了，想控制事态的羽盟中人动手了，看不惯羽盟的人也动手了。 两个人的争斗瞬间发酵成了一场大混战，有冲着杨昭和杜若去的，也有冲着掺和到混战中的弟子去的。虽然同门不得相残的规矩在那里摆着，但不还是有个“法不责众”吗？从众的心理总是能给意志不坚的人带来犯罪的勇气。这种时候，不动手白不动手，如此，谁不动手？ 当然，也有不动手的人。这些人大概是怕自己也被波及到，偷偷摸摸地从门口溜了出去。 但很快，有人大喝一声：“快堵住门口，有人想出去报信！” 也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居然马上就有人去堵了门口。演武场顿时变成混战的擂台，近百名弟子都被扯进了混战之中。 这种时候，独善其身真的就只能是奢望了。 原因无他，你不打人，却不代表着没有人来打你，难道你就要这么挨打不成？ 于是，楚无颜也不得不拿起了剑，开始自卫。 紧接着，事情发展出了更有戏剧性的一幕。 23.群架（中） 那些离开的弟子，有许多人又回来了。但他们不是独自回来的，而是带上了自己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呼啦啦一大群，场面蔚为壮观。幸好，这些人都是外门弟子，他们的师兄弟们修为都不高，还不至于引来长尊级别的大人物。 楚无颜躲在了人影稀零的墙角，但还是有人向着他出手。那几人应该是羽盟的外门弟子，趁着这个好时机，为了羽盟的“名誉和尊严”，一怒而战。 这时候可没有什么人去讲究什么公平了，围着楚无颜的共有三人，他们中，修为最差的也有见微期三层。好在楚无颜的剑法的确出众，虽然修为不高，凭着领悟了的剑意，一时还能支撑片刻。 越是这样的时候，他反而越是冷静了下来。手里的灼华剑饮饱了人血，冷冷的剑气从心中迸发出来，笼罩了演武场的这一个角落。 剑气纵横，刀影凌乱。 演武堂自然不会没有人照管，但这照管演武场的二人修为也不高。一开始存了看热闹的心思，放任事态发展。事态失控之后，非但没本事出去报信，还不得不成了混战中的一员。 谁也不知道长辈们是如何得知这里的情形的，总之，当楚无颜被冰冷的威压逼落了手中剑时，演武堂众人也一一停了手。 谢朗和叶渊同时出现在门口，谢朗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女孩子，墨灵。 “咦，你们这是在比武吗？”墨灵人如其名，通身上下都透着灵气，说起话来的时候，就像是一只活泼的黄鹂鸟。 众人踉踉跄跄地起身，参拜过两位长尊后，就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 墨瑶却如小燕子般飞到了叶渊的身边，向着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脆生生道：“渊哥哥，墨瑶可没有先动手哦！是他们先向墨瑶动手的。” 听见这话，好多人齐刷刷看向那个笑得一脸无害的女孩子：你的确没有先动手，但挑起这场混战的，似乎就是你吧？这会儿，场中人人身上都不好看，偏偏你的身上却是连一丝血迹都没有沾染上。 谁知，叶渊居然向着她笑了笑，温声问道：“瑶瑶可还记得，向你出手的都是谁？” 墨瑶的笑容越发璀璨了，当下伸手点了几个弟子道：“就是他们！他们的伤口里，有火鸾剑的气息。” “谢师兄，他们都流血了呢！还是先让他们疗伤吧！”墨灵探出头来，忽地插言道。 “灵儿说的是！”谢朗立即道。 演武场中众人如临大赦，纷纷开始服丹药疗伤。谢朗和叶渊都不是孤身来此，身边自有医师去处理那些伤势严重的弟子。 好在这些人都知道分寸，没真闹出什么人命来。同门之间，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若是真闹出了人命还给人抓了个正着，那少不得就得拿着门规说事了。 虽说每个主峰都有自己的演武堂，但天枢峰与别的主峰不同，会来这里的，除了天枢峰自己的弟子外，还有众多来自其他主峰的弟子。因此，这次群架事件，也很全面地囊括了七大主峰的弟子。 消息已经传开，叶渊早早使人去通知各大主峰的执事弟子来领伤员。这些执事弟子少不得就把他们的长辈也顺便带来了。 楚无颜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七大主峰的峰主几乎全到场了。唯一一个没来的正在闭关，他是摇光峰的方白石，他的大弟子目前暂代峰主之职，也来了天枢峰。 最先到的是一个身着蓝色裙装的女修，眉目婉丽，身姿绰约。她一到，谢朗和叶渊等纷纷起身见礼。 “开阳峰主怎么亲自过来了？这里也没有什么大事，您随便安排一个执事弟子过来就是了！”谢朗蹙了蹙眉，见礼道。原来，此女就是开阳峰的峰主，沈碧妆。 “怎么，本尊来不得吗？”沈碧妆温婉一笑，词锋却半点儿不温厚，“谢朗师侄，今儿的天枢峰上倒是热闹啊，你们两个一向不对付的后辈居然都到齐了！” 叶渊淡淡一笑，道：“沈师叔想来是挂心瑶瑶，毕竟，瑶瑶是您的亲生女儿，她也陷在了这里！” “叶少主果然明理通达！”沈碧妆接着他的话道：“本尊知道，你们天枢峰不待见我们母女两个。瑶瑶在天枢峰上，本尊这个做母亲的哪里放得下心来！” 谢朗锋锐的目光直直看向低着头的墨瑶，冷笑了一声：“墨瑶师侄一向不到天枢峰来的。可真是巧，今日她来了演武堂，这演武堂就出了打群架的事情！”这话中的指责意味颇重。 墨瑶却像是受惊的兔子似的，一下子缩到了叶渊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委委屈屈道：“娘，渊哥哥，阿瑶才没有先动手呢！是他们欺负阿瑶，阿瑶为了自卫，才不得不还手的！”说着说着，这女孩子居然还像模像样地挤出了几滴眼泪来，十足十的无辜和委屈。 见着这一幕，谢朗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看吧，有时候，年纪小就是耍赖使横的本钱！ 一向心思敏锐的叶渊却像是真的相信了这句话似的，转过身去，低声安抚了“受惊”的女孩子几句。 一声轻咳传来，原来是掌门到了。仿佛刻意约好了似的，别的峰主也随之走进门来。 众弟子被各个主峰的执事认领了去，一一回了自己的主峰，但杨昭和杜若留了下来，演武场里的两名执事弟子也留了下来。 因为弟子居中没有人来“认领”楚无颜，楚无颜就被作为当事人和证人留了下来，随着天机阁中的大人物们移步执法堂。 掌门的脸色非常难看！ “居然在演武堂里打开了群架！本尊在天机阁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场面！掌门倒是让我等大开了一番眼界啊。”说这话的是天玑峰的峰主叶凌天。他是个清瘦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绣着云纹的青色衣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地绾成了一个道髻，看上去就像是个一丝不苟的，因循守旧的修士。这样不遮不掩的讽刺的话，也就只有他敢这么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掌门闻言，脸色越发青黑了。冷哼了一声，道：“本座也是大开眼界！天枢峰的演武堂平安了这么多年，怎么今日就出了差错。” 沈碧妆不紧不慢道：“是该好好查一查！听说，这一次的事情和羽盟关系匪浅。好好的一个天机阁，居然存在着这样一个门中门，派中派，也委实荒唐！” 掌门反驳道：“羽盟存在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整整百年。过去百年，羽盟非但并未闹出什么大事来，反而对广大外门弟子多有扶助，沈峰主这话未免太过偏激！” 沈碧妆轻轻笑了笑，笑容如春水一般柔软：“扶助外门弟子？说得好听，还不就是你们天枢峰用来培养打手，笼络人心的地方 “沈峰主这般说，不知有何证据？”掌门声音中染上了怒意：“无凭无据的话，还请沈峰主慎言！” “掌门想要证据？”沈碧妆并不着恼，声音依旧是那么轻柔：“等过一会儿，掌门就能看到证据了！” “哦？此言当真？”叶凌天感兴趣地问。 沈碧妆轻轻一笑，算是默认了。 说话间，执法堂已经近在眼前。众人次第走进这座玄黑色的大殿，来到左侧的偏殿之中。 峰主、掌门和叶渊分主宾落座，楚无颜等人则侍立在殿中。 众人落座后，叶渊先出声问道：“按规矩，演武堂中必须有两名见微期的执事弟子和一位入幻期长尊坐镇，不知天枢峰演武堂中的那位长尊现在身在何处？”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怔。仓促之间，倒是把这个规矩给忘了。也是，若是那位长尊也在，混战根本就打不起来吧？ 到场的两名执事弟子哆哆嗦嗦地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据他们所讲，那位神秘的坐镇长尊是典型的光拿工资不干活，在演武堂挂了个名字，每月按时领酬劳，但是几乎从不出现。更有意思的是，这个人居然也姓墨，名叫墨繁，算是掌门的亲戚。 “有意思！”叶凌天蹙眉道：“谢朗师侄，他不会也是羽盟中人吧？” 谢朗神色僵硬地摇了摇头，道：“晚辈……晚辈不知！” “既然谢朗师侄不知，我们就直接问这个墨繁好了！”叶凌天直接下命令，道：“去，把墨繁师侄请来！” 侍立在两侧的执法堂弟子闻言，向着叶渊看去。见叶渊点头后，方躬身退下去。 楚无颜把这个细节看在眼里，心中暗道：叶凌天是叶渊的长辈，很有应该就是执法堂之前的掌权人，所以，他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也没有外人的意识。但对于执法堂中人来说，这里的主人却只有叶渊一人。 论实力论声望，叶凌天都应该远胜叶渊。但叶渊心思和手腕却无疑在叶凌天之上。 这么小的年纪就将偌大的执法堂完全掌握在了手中，敢公然与掌门分庭抗礼，真该说，这是天上的权谋家吗？ 楚无颜不觉得歆羡，只觉得，这份责任一定很重，很重。重到磨灭所有的纵情和冲动，重到习惯一切克制和收敛，重到一个孩子在一个日夜间迅速长大。 那样的沉重人生和自己那单调的童年比起来，究竟是谁更幸运，谁更不幸呢？ 楚无颜想不出一个答案来。 沉思了半晌，他终于得到一个结论。 不管曾经经历过什么，曾经发生过什么，能活着就是一种幸运。 24.群架（下） 这时候，杜若和杨昭也分别开口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那些恶毒的，下流的骂人话被略去了，那些龌龊阴私之事也被省去了。于是，事情就成了这样一个模样。 “弟子杨昭和杜若起了争执，打了起来。后来不知怎的，别人也打了起来，最后，大家打做了一团，直到长辈前来。” 杜若的供述也差不多。 “弟子想摆脱杨昭的纠缠，但杨昭不许。情急之下，我们就打了起来。后来，别人也打了起来，最后，就成了一场混战了。” 这样的供词，大约只能用“语焉不详”四个字来形容了。 沈碧妆此时开口道：“本尊这里倒是有点儿东西，各位不妨一看！”她说着，取出一枚心性的水晶石，展示给众人。 “这是留影石？”叶凌天认了出来：“莫非，当时有人带了留影石？” 沈碧妆点了点头，道：“瑶瑶身边恰好有一块留影石，就把当时的情况记录下来了！众人不妨一看。” 杨昭和杜若二人不由地变了脸色，两个执事弟子的表情也不好看。 但沈碧妆完全不理会这些，自顾自地打出一道手印，一道水晶屏幕在大殿一侧的墙壁上投影出来，水晶屏幕上，人声和人影开始传出来。 录像是从杨昭下跪的那一刻开始的。 杨昭揭发羽盟“龌龊”的声音，杜若和杨昭互相揭短的声音，后来其他弟子扬言“报仇雪恨”的声音，极精彩地一一呈现了出来。 看罢这些东西，众位峰主的脸色完全可以用冰山霜雪来形容了。 “岂有此理！”叶凌天很给沈碧妆面子地评价了一句：“堂堂修仙门派弟子，居然也打群架，跟凡世的市井无赖有何区别？我天机阁纲纪何在，体统何在！” “不错，此事的确需要好生处置！”又有一位峰主附和道。 “羽盟如今行事的确不像话，不能再任他们这般败坏门派风气了。” …… 除了天枢峰，其他主峰的峰主都赞同叶凌天的话。 墨衣和谢朗无言以对，谁能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呢？ “羽盟不在各大主峰的管辖中，也排除了执法堂的干涉，这般无人监管的确不是什么好事。”作为执法堂的主人，叶渊缓缓开口道：“执法堂一向有外派巡查弟子，巡视各处弟子行止法纪的惯例，羽盟也不应该例外才是。” 谢朗的眼神瞬间变了，叶渊这句话才是真正击在了要命的地方。 执法堂进驻羽盟，日后，这羽盟究竟谁说了算？ 但其他主峰的峰主却赞同地点了点头。羽盟闹出的笑话，还牵扯到了自家弟子。虽然那些都是外门弟子，但天枢峰这种行为，无疑是把手伸到别人门口，明目张胆地捞过界。他们就算不能明目张胆的和天枢峰作对，趁机添点儿堵却是无碍的。 …… 恰在这时候，出去找墨繁的弟子来报：“墨繁师叔早在半年前就下山游历去了，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什么地方。” “什么？”掌门听见这个回禀的时候，头顶上几乎都要冒黑烟了。 荒唐，实在荒唐！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今天的事情，不许外传！”掌门稳了稳心情，挥手示意楚无颜等先退下去。 “弟子告退！”楚无颜起身，退出执法堂，想来，接下来的事情并不适合他们这些低阶弟子参与。 杨昭和杜若脸色虚白，这会儿，这二人倒是没有一点儿吵架的心思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送他们出来的执法堂弟子对杨昭和杜若道：“杨昭师弟，杜若师妹，执法堂最近可能还会传讯二位，还请二位暂时不要乱走。” 难道是为了验证这二人揭短对骂时所说言语的真假？如此，又不知要翻出多少陈年旧账来。楚无颜摇了摇头，没去看杨杜二人的表情，先行离开了玄黑色的执法堂。 这下子，羽盟应该会遭受重创了吧？ 路上，楚无颜回想了一遍事情的经过，越发感觉到墨瑶这个女孩子神秘莫测。 杨昭输掉了比试，不得不向墨瑶投诚，不得不顺着她的心意道出羽盟的黑暗。这随即引来了杜若的翻脸和争执，争执中，两人互相揭短，更多有关羽盟的龌龊内幕被翻出来，混战局面渐渐形成。最后，这样的大规模混战惊动了门中的高层，墨瑶又刚好留下了当时的影像。于是，羽盟中的黑暗面直接暴露在了门派高层前，瞬间就陷进了被动之中。 过多的巧合撞到了一起，那就说明，一切根本不是巧合！所以，墨瑶应该是有意引导着这个局面的形成。可是，她那样小的一个孩子，会有这么细密的心思吗？然而，一想到她背后的叶渊时，楚无颜觉得，这个答案已经不是那么确定了。 日子无声无息地流逝，群架事件的后续情况陆续传进楚无颜的耳朵里。 “听说了吗，反羽同盟成立了，眼下正在招人呢！只要加入反羽同盟，人家保证，不会遭到羽盟的报复和清算！”在饭堂里，楚无颜听见有人议论道。 “当然听说了！天枢峰的那场群架谁不知道啊，听说，有好几百人参与呢！场面可热闹了，这可是天机阁从未有过的事情呢。” 忽然，饭堂中一下子静下来了。所有人同时望向饭堂正中的墙壁上，突然出现的水晶屏幕。 紧接着，水晶屏幕中开始播放演武堂群架事件的始末。这段影像与楚无颜在执法堂所见的一般无二，没有一点儿删减。 这种败坏羽盟名声的东西，什么时候可以公开观赏了？ 环顾四周，楚无颜并没有发现有谁正在摆弄留影石。 那么，这段影像是这么出现的呢？ 等到影像播放完毕后，水晶屏幕消失了，一缕黑烟飘落了下来。 “原来是留影符箓！”有人道。 楚无颜也听说过留影符箓，这东西很便宜，但只能用一次，还不能长时间保存，很是娇气。 不过，它却是可以量产的。 “真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 “是啊，啧啧，羽盟还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就是，那个杨昭我认识。他还是我的同乡呢。在家乡时，这小子就是个色胚，活该招惹上杜若这样的毒妇！嘿嘿，杨昭这小子，听说自打被执法堂传唤去，就一直没回来呢，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发霉呢！要我说啊，活该！” “嘿嘿，多行不义必自毙，人如不诛，天必灭之！” …… 饭堂里的议论声嗡嗡响了起来，就像是一大群蜜蜂同时煽动翅膀。这段影像的出现，无疑给群架事件又增加了一笔有趣的谈资。 楚无颜走出了饭堂。谁料，路上的弟子也在三三两两地谈论着留影符箓的事情。 果然不是单独出现在饭堂了么？ 楚无颜笑了笑，这倒也在预料之中。 流言蜚语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天机阁。不过短短一日之后，但凡是天机阁的门派弟子，就没有不 知道的，当真可以称得上是“人尽皆知，耳熟能详”了。 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情发生之后，天枢峰自然震怒了。 沈碧妆给出的解释是：留影石丢了，也不知道被什么人捡去了，更不知道是谁大量复制了留影石中的内容，还四处散发，若是掌门能找回丢失的留影石，还请奉还给开阳峰。 典型的贼喊捉贼啊！ 这句话同样在天机阁中广泛的流传开来了。 楚无颜听闻这句话的时候，淡淡笑了。也许，直到这个时候，演武堂群架之事才算是真正的结束吧！那就像是一根导火索，适时点燃了羽盟和非羽盟弟子间的矛盾，在对立的火花亮起的那一刻，趁机造势，孕育出了“反羽同盟”这颗果实，打破了羽盟一家独大的局面。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一切的源泉，仅仅是杨昭的那一败而已！ 这让他想到了当初的那一碗屠苏茶。就是那样一碗普普通通的茶水，竟然引动了天机阁最高层，执法堂叶渊和掌门墨衣的一次交锋。这一次，不也同样是如此吗？ 25.彼岸黄泉 太徽三百五十年，六月十四。 一大早，天就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打湿了日月城的六月，也打湿了行人的衣裳。 日月城本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冬暖夏凉。但被移植到小院里的桃花居然还日日盛放，一茬花瓣谢去，马上就有另外一茬花骨朵长出来，继续下一轮的争奇斗艳。只见开花，不见结果，就是桃叶也稀疏得可怜。 真不知这修真界的灵气究竟有什么神异之处！楚无颜常常在心里想：人盼着青春常驻，红颜不老，莫非，这树也有同样的念头？ 洒然一笑，楚无颜拢了拢衣裳，没有撑伞，在细雨里，慢慢向着演武堂走去。 最近的演武堂很热闹。羽盟和反羽同盟成了两大阵营，天天蹲在演武堂中打擂台。为了争抢某一个有潜力的弟子，两派常常互相抹黑，大打出手。 “楚无颜，这里！”演武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杨信踮起脚尖，努力拔高自己的身体，从人群里向着他做鬼脸。 楚无颜拘谨地笑了笑，身前的人群自发让出了一条路，使得他能轻松赶到杨信身边。 “兄弟，瞧瞧，你虽然还不是内门弟子，却已经有了他们的排场了。我跟你说，就是寻常的内门弟子，也未必能有这种的运气呢！哦，台上的两位你认识吗？那个矮矮胖胖的，看上去活像是一只小灰熊的，是羽盟的人，另外一个，瘦得像根火柴棒的，是反羽同盟的人。这两个都是外门弟子里的老滑头了，若是没有大便宜，绝对不会冒险的。真难得，他们居然同时出现在擂台上了。我敢打赌，他们只要能赢了这场比试，回去后，至少能得十块灵石的彩头。” 台上的两人都是见微期四层的修为，把术法和符箓作为攻击手段。现在看来，灰熊小子的情况不大妙，面对敌手的攻击，显得很是力不从心，只能狼狈闪躲。 今日是雨天，这样的天气里，演武堂中的弟子反而比以往多了起来。演武台的左右两边，分别站着羽盟和反羽同盟的修士。羽盟弟子的衣襟上，都别着一枚做成羽毛状的挂件，而反羽同盟那一边，则是一件用银白色金属熔铸出来的挂件，一片羽毛加一把剑，也许是斩灭羽盟的意思。台下混杂在一起的，则是不打算站队，或者正在斟酌着站哪一队的修士。 不久，火柴小子一个手刀挥出，一道淡金色的刀影砍在了灰熊小子的左肩。血花绽放开来，灰熊小子的半边衣服被染成了红色，血珠子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如门外淋漓的雨。他白着脸，冷汗淋漓，却根本不认输，也不叫停，继续与敌手周旋。 “哎呀，好！真是精彩的一招！”杨信又开始嘀嘀咕咕地赞美这精彩一刀了。楚无颜只是静静听着，他知道，杨信只要一开口，就很难停下来。话这样多的修士很少见，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行事却常常带着点儿孩子气。 赢面继续向着瘦高修士倾斜，就在很多人都觉得羽盟这边一定输了的时候，那个如灰熊一样的修士周身忽然漫起一层血气，气势一变，猝然出手。 他的口中再吟唱，用一种古老的语言吟唱。血雾从地面上升腾起来，笼在演武台上，仿佛罩上了一层半透的红纱。一朵朵红色的花丛血雾里浮现出来，每一朵妖异的血花出现，瘦小修士的身上就多了一层灰雾。 瘦小修士的脸很快扭曲起来，他似乎想认输，但剧痛使得他来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那层死灰色侵蚀进他的身体之中，仿佛正在一点点蚕食着他的身体。 “快停手，这一场我们认输！”反羽同盟的那一边，一个领头的修士高声说道。 但台上的裁判却道：“擂台比试，以一方认输为止。现在没有人认输，自然就不能结束！” “卑鄙，你们分别是要毁了他的根基！别以为我们看不出，他这是以鲜血为引，强行将黄泉死气引进了比试台上。” “是又如何？擂台比试本就是有风险的。只要不出了人命，就算不得犯规！”那裁判是个入幻期的长尊。自从上次打群架的事情发生之后，天枢峰另行安排了以为长尊修士，专门打理演武堂。 反羽同盟那边，最先发生的男修死死盯着台上，他的身后，几个男子硬生生将他拉住。这些人的眼中满是怒气和伤痛，可他们根本就没有别的办法，也无法终止比试。 此时，灰熊模样的男修此时阴狠一笑。这时候，他的眼睛和耳朵里都在向外流血，丰润的两颊渐渐干瘦下来，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中流出来了，化作了血雾，也化作了妖异的血花。 “彼岸黄泉！”他以怪异的语调吐出这四个字，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声音，阴冷渗人得很。 刹那间，一点红芒乍现，血雾绽开了七朵妖异的彼岸花。与此同时，瘦高男子的肤色变成了土灰，整个人就像是一个石头似的，重重摔倒在台上。 羽盟中的修士站定，服下几粒疗伤丹药，胡乱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转向反羽同盟那一边，道：“你们不是要认输吗？如此，这一局就是我们胜了！” 反羽同盟那一边压抑着怒气，将周身泛着死灰色的男修带了下去。有人想冲上去报仇，却被同伴死死拦了下来。 “那是黄泉死气！活人只要沾上，少则损失寿元，重则殒命。今天我们认栽了！” 得胜的那个羽盟弟子却没有走下台来，他抬手一指，竟是对上了楚无颜。 “楚无颜，我欲与你一战，你敢不敢接下我的战书？” 台下一片哗然。 “楚无颜，我现在也是见微期二层的修为，与你一战，也算是公平。你可敢应战？” 这话说得委实无耻。这人之前是见微期六层的修为，因为施展了“彼岸黄泉”那一招，自己的修为竟是直接降到了见微期二层。且不说他那手诡异的黄泉死气，就说他有见微期中期的见识，外加无数符箓，向着楚无颜这个才入门三个月的小家伙挑战，说出去都要笑掉人大牙。 这是极其不公平的一战，偏偏在演武堂中又是不违规矩的。 “楚无颜，你可不能答应！”杨信小声道：“门派是允许挑战不假，可你要是不接战书，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26.威胁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灰熊模样的男修见众人议论纷纷，又道：“你不是怕输不敢上来了吧？人人都说你是这一届新入门弟子中的第一人，你若是不敢应战，那就证明只是浪得虚名而已。我看啊，日后也别来这演武堂了，免得我哪天见着你，想下战书的时候，你又不敢接了！” “就是啊！天机阁里，不敢接下战书的胆小鬼还真是少见，说不得，你就是这为数不多中的一个。”羽盟弟子中，有个长脸男子咧着嘴嗤笑了一声。言辞中挑衅的意味清可见。 “在下从未以新弟子中第一人自居！”楚无颜终于开口道：“所以，这一战，不接也罢！”居然就这样光明长大地拒绝了。 台上发出一片哄笑声，灰熊模样的男修一张脸更显得狰狞了：“懦夫！我再问你一遍，你若是还不敢接的话，楚无颜，明天，你这个懦夫的名号就会传遍整个天音阁。” 楚无颜没有恼怒，反而好整以暇道：“敢问这位师兄，你方才可是引出了黄泉死气？” “是又如何？哦，你是改主意了，还是想渲染一下咱们之间的实力差多少，好给自己找回面子？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但你需得接下我的挑战才行。” “若是你的答案能让我满意，我会考虑。”楚无颜沉声道：“据说，黄泉死气对于活人伤害非常大，可是如此？” “当然！死气对于活物来说，会直接掠夺它们的生机和寿元，别说是见微期的小修士了，就是入幻期的长尊也轻易不敢沾染。” “可是，黄泉死气怎么对你无害呢？”楚无颜淡淡笑了笑，道：“你方才几乎要了对手的命，死气从你的血液里转移到了对方身上，明明黄泉死气对你的影响更大，但你自己却只是跌落了几层修为而已。” “你想说什么？”灰熊男修觉得话题失控了，他徒劳地想把话题扯回去：“我自然自己的控制法门。你莫不是想要我用这功法做赌注？” “你确定是功法，而不是什么宝物？”楚无颜沉静道：“死气对活物的伤害不容低估，你之所以无事，不是因为你的功法特别，而是因为有一件饱含生机之力的宝物保护着你，不受黄泉死气的伤害，我说的可对？” “一派胡言！你这是挑拨离间，哈哈，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觉得自己不敢应战，很没有面子，就故意散步这样引人误会的话，想让别人干掉我，或者是研究我身上的秘密，这样，我就不能继续打扰你了，是不是？”灰熊小子抬高了声音，但这反而显得底气更加不足。 “难道不是吗？”楚无颜旁若无事道：“生死有序，阴阳有定，若非如此，在下真不知道，有什么逆天的功法居然能如此逆转生死。” “信口雌黄！楚无颜，说了这么多，你不过就是不想接下战书而已。犯的着吗，在我受伤折了面子，就用这样卑劣的手法，让我变成人家的靶子。有能耐你就上台啊，你上来，咱们分个高下再说。”灰熊小子咄咄逼人道。 “你的战书写得太草率了。”楚无颜说道：“第一，我们之间分的不应该是胜负，而是生死。第二，你没有给出让在下心动的理由。” “你想要如何？想把这挑战书变成生死帖不成？” “与你交手，这两者还有什么区别吗？”楚无颜道：“师兄似乎忘了，新弟子入门的三个月之期未满，旁人是不能向他们下战书的，特别是在他们并不怎么情愿的时候。”之前，楚无颜会上台交手，纯粹是因为他不反对，就暂时将那条门规搁置了起来而已。 “还不是不敢！”灰熊男子的眼睛开始发虚，求救似的看向羽盟那边的领头人。但那个领头人杀气腾腾地看了他一眼，灰熊小子又不得不做出一副无畏的模样，迎向楚无颜。 看来，羽盟那边用什么东西威胁了灰熊小子，逼着他不得不应战。 “在下的确惜命！”楚无颜说到这里，笑了笑道：“不过，若是师兄愿意把挑战书换成生死帖，将比试的时间延后，并加上几件能让人心动的赌注的话，在下愿意奉陪。” “不必延后了！”羽盟那边的领头人走上台来，将一个灰扑扑的储物袋放在台上，道：“这里面有三百灵石，谁胜了归谁！” 有了这样一个开始，又有人陆续走上去，很快，演武台前用来放置赌注的桌子上，就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东西，有灵石，有廉价的法器，还有丹药、玉简等物。 楚无颜站在远处没动，面上沉静如山，心里却是在天人交战。他应该拒绝，他完全有理由拒绝，这一战的后果不可预知，他也不是什么在乎颜面名声的人。但却还是有一个声音在怂恿着他，他在渴望着一种惊险和刺激，他的剑在渴望着酣畅淋漓的一战。 而且，方才彼岸花出现的时候，他该死地捕捉到了一抹惑人的波动。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那一片血雾里，引动着他丹田中的那个符文。这是一种相当玄妙的影响力，在召唤着它，或者是它的主人。 台上的灰熊小子忽地从储物袋里翻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蘸着血划了几下，扔到楚无颜这里。 “这是什么？”楚无颜接过来，掀开第一页，那一页的空白处，有一行血字：上来，如果你想守住自己修炼的秘密。 真该死！这种吸引力应该是双向的。自己能感知到，灰熊小子只怕更能感受到。所以，这已经是威胁了吗？今天，必须有一个人死去，这个秘密才能被封存。 台上，灰熊小子傲慢的声音传来：“这可是我们家祖传的功法，你现在见到的是前半部分。怎么样，满意吗？这就是控制黄泉死气的秘密。当然，没有下半部分，你是找不到答案的。” 楚无颜淡定地翻过了这一页，下一页写着“门规”两个大字。好吧，这就是一本破旧的写着门规的小册子。但楚无颜明白，灰熊的意思绝对不止如此而已。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容不得楚无颜选择。天知道错过了今日，这个秘密会不会变成一个公开的流言。楚无颜不想冒这个风险，他觉得，自己身体中的那个符文应该能保护自己，就像是另一个它也保护了灰熊小子一样。 “就这么说定了！”楚无颜走上了擂台，挑战书已经变成了标准的生死帖。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27.生死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演武台上，裁判冷眼看着这一切，他本应该阻止的，却什么都没有说。 楚无颜站在台上，手里的灼华剑剑尖微微下垂。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肃然看向对面的男子。 灰熊男子大约有二十来岁，这会儿，他的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师兄名唤熊威，小子，记着我的名字。” “师弟楚无颜！熊师兄想来应该早就知道了！” 熊威狞笑了一声道：“从你小子进来的那一刻，我就看到你了，也能感觉到，你的血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我很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诚然，他指的是那个符文的秘密。 楚无颜也听得出来，他想，对方在上一场比试中，突然就引动了黄泉死气，也许和此不无关系。熊威的修为原本就比楚无颜精深许多，感知力也只会更强。 这算是怎么回事呢？为了一个危险的秘密，两个人在台上生死交锋。自保也好，被动也罢，总归不过是“自私”而已，这样看来，谁也不比谁高尚！如此一战，莫名地让楚无颜觉得恶心。 熊威却没有半点儿这样的自觉，他的眼睛是红的，皮肤也变成了红色，到处都在因为嗜血而兴奋。他面朝着楚无颜站立着，就像是犯了酒瘾的酒鬼，对着一坛子陈年的老酒伸出了鼻子。 熊威先动手了。血雾从台上散开，一朵朵妖异的彼岸花在血雾里绽开。 楚无颜的剑也动了起来。 一股阴冷死寂的气息随着彼岸花的绽开，一层层向着楚无颜飘来。 灼华剑蓦然变得沉凝，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脖子，艰难地挪动。 本命灵术乍然浮现，千树繁花在血雾里绽开。 长剑蓦地一轻，一剑笔直向着熊威刺去。这路数，正是楚无颜曾经琢磨出来的“一剑飞仙”。 血雾环着楚无颜飘动，那肃杀的剑气却仿佛狂风，将雾气一吹而散。 彼岸花一朵朵展开，灼华剑不得不织出一张绵密的剑网，与一片妖娆的红色花朵搅和到一起。 就是它！ 一点红芒从血雾里乍现，那股致命的吸引力一下子摄住了楚无颜。 灵力透体而出，尽管意识在拼命地抵抗，灵力和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向着对方靠拢。在那种诡异的吸引力下，它们实在太弱小了，完全不受控制地，带着楚无颜靠拢过去。 灰雾覆上他的身体，渗进他的骨头，又被他身体中的血肉和灵力消磨掉。 熊威也不是不受影响。他的眼睛开始充血，一根根血管暴起，口中发出濒死的野兽一样的嘶吼，一滴滴鲜血正从最他的嘴角划落到地上。 一切都向着不可预知的地方划去，楚无颜的心中开始恐惧，他不知道这场比试要怎么收场。无法控制身体，他只好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剑上，手滑下了剑柄，握在剑刃上，鲜血从掌心流出来，又被灼华剑吸收得一点儿不胜。 熊威身边的彼岸花开得更盛了，一朵朵的，整个演武台都被渲染成了地狱火海。 那还是熊威吗？仿佛有一个巨大的影子，从他充血的眼睛里，冷冰冰的浮现出来。 楚无颜放弃了对身体和灵力的掌控，任由自己被摄到熊威身边。 “嘭”的一声，是熊威的拳头打在了他的身体上。自己的血，混合着熊威伤口里的血，黏糊糊从头上留流淌下来，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到处都是一片灼热的红色，红的血，红的雾，红的花，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只有手里的剑，还是冰冰凉凉的。仿佛不是用木头雕成，而是用某种玉石琢成。 不需看，楚无颜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又多么凄惨。他不去管身体的其他部分，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握着剑的右手上，一剑刺出。 这一剑从楚无颜的指缝里穿过，恰好此中熊威的左胁。 一声惨叫声响起，楚无颜却没有仔细去听，他将一切都交给了手里的长剑去裁决。 他不允许自己失控，用尽了全力，维持着一线清醒。 若是仅存的那一丝清醒也迷失了，很可能，他就永远不会醒来了，就像是熊威一样，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黄泉死气从皮肤上渗进身体之中，仿佛钟锤重重撞击到黄铜钟上，撞得人气血沸腾，眼前一片迷离幻景。 那个表示“生”之意的符文在丹田里飞速地旋转，沿着血脉，渗进肌肉和骨头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强行撕开了你的肌肉，掰开了你的骨头，把某种温热的液体强行塞进去。 它在通过与自己的强行融合，躲避来自熊威的掠夺！楚无颜一下子想到了这一点，手里的长剑挥舞得越发自如起来，没有什么招式，像疯了似的胡乱戳。 此时，演武台下也是一片诡异的沉默。 他们只看到，熊威不知施展了什么诡异的法术，居然直接将楚无颜吸到了自己身边。两人之间贴得很近，完全在用最原始的办法互相攻击。一开始，熊威自然是要占一点上风的，但怎奈两人间距离太近，符箓施展不开，法术准头不够，而楚无颜手里却还有剑。 于是，众人只见台上血肉横飞，不时有两声嘶吼传来，那场景，活像是两只雄狮子为了地盘苦斗。 “滚开！”熊威试图把楚无颜扔出去，他，或者是“它”，也许已经发觉，这样近身战，自己反而是吃亏的那一个。 怎奈，有种莫名的力量，像是强效胶水一样，将两人牢牢地粘合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 熊威终于尝到了楚无颜一开始吃的苦头。灵力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只是拼命地靠近楚无颜，与楚无颜的灵力互相撕咬和掠夺。 与其说是人与人的战争，不如说是两个人身体中那个“它”的战争。楚无颜身体中的那个符文，选择了融入人体，而熊威中的那一个，则牢牢掌控住了熊威的身体。 比试继续以一张让人目瞪口呆的方式继续。 长剑刺进血肉，拳头打在下颔。一声声沉闷地撞击里，两人在台上翻滚撕打。 随着时间的推移，到底是楚无颜渐渐占据了上风。这倒不是说楚无颜的攻击手段有多么高明，纯粹是因为他的恢复力能强，在双方都在不断失血的情况下，木属性灵心保证，他总是比对方坚持得久。 模模糊糊中，熊威渐渐没了动静。楚无颜的眼前尽是一片血色，血色之中，一缕缕烟灰色的死气缭绕盘旋。 结束了吗？不，也许一切才刚刚开始。 烟灰色死气的扩散开，有一颗灰色的星星，嗖地一下子，钻进了他的身体中。 凉意从胸口扩散开，沸腾的热血猛然冻结。 温热木灵力则涌向了胸口，交织成一张大网。本能地，楚无颜驱使着它，将彻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中驱赶出来，凝成了一粒水滴大小的透明晶体，从心口一路逼到指尖。 周身灵力一荡，一股沛然的木灵力蓬勃而出，那一粒透明的水滴状晶体，冷冷地躺在了他的手心里。 熊威掌控黄泉死气的东西，就是这个小东西吧？ 楚无颜将东西收进储物袋中，失血后的眩晕从灵台深处袭来，他想休息，却根本不敢休息。 结束了！ 台下观战的人很多，但谁也没想到，这一战居然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 他们差点以为，两人同归于尽了。 裁判俯下身子，打算查看楚无颜的身体。楚无颜却在那一刹那睁开了眼睛，挣扎着开口。 “前辈先去看看熊师兄把！”话落，羽盟和非羽盟的弟子纷纷涌上台来，倒是把裁判冷落到了一边。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28.内门 再醒来的时候，眼前的一片血色已经褪去。睁开眼睛，隔着窗子，恰能看见外面湛湛的晴空。鸟儿扑扇着翅膀飞过，金色的阳光洒落在窗台上，细小的灰尘在光晕里舞动。 楚无颜坐起身来，之前的伤口大多已经愈合。仿佛褪掉了一层厚厚的硬壳，莫名地，他有种重生的错觉。 “你醒了？”有人推门而入。楚无颜凝神看去，那个人居然是秦欢。 “这是哪里？”楚无颜拍了拍脑袋，“这不是我的住处！” “这里是天玑峰！”秦欢笑了笑，说道：“你睡了两天两夜。今天已经是六月十六日了，与你一批入门的弟子都已经被分到了各个侧峰。现在，你是天枢峰的内门弟子了。” “六月十六？”楚无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与你同住的两个弟子，楚风现在是摇光峰的内门弟子，那个叫楚莲的，她去了玉衡峰，是外门弟子。”秦欢接着解释道。 楚无颜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桌子上几件明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上。 “这里就是你以后的住处了。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你的住处不会再调动。”秦欢打开门，微热的风从门外涌进来，与风一同涌进来的，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矮胖男人。 “这是我为你找来的杂役弟子，王勇。”秦欢解释道：“王勇接了为内门弟子处理杂务的任务，以后就由他来照看你。天玑峰上的事情他很熟悉，你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去问他。” “多谢秦师兄！”楚无颜慢慢把事情理顺，接受了眼前的一切。 “如此，我便告辞了。”秦欢见此间无事，点了点头道：“楚师弟，你好好休息。” “告辞！”楚无颜点了点头，看向一脸讨好笑意的王勇。 这是个见微期二层的修士，也不知他究竟在天机阁滞留了多久，是十年，还是二十年？这样漫长的岁月，修为只与自己这个入门三个月的新弟子齐平，楚无颜不觉得幸运，自觉得悲哀。 “楚公子，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吃点儿东西？”王勇走到桌边，倒了一盏茶，递到楚无颜手边，殷勤问道。 楚无颜喝了些茶水，道：“说说这几天的事情吧！我昏睡的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 “哦，好！”王勇清了清嗓子道：“公子如今在天机阁可是大名鼎鼎，就连那个能动用黄泉死气的熊威都死在您手上。门派里都传遍了，说您是新弟子中的第一人呢！呃，您还赢了好多战利品，东西都给您收在储物袋里了。公子还想听什么？” “关于我的伤势，他们有什么说法？” “这个……”王勇迟疑了一下，小心观察了一番楚无颜的神色。他确信，自己只从上面看到了困惑和冷然，遂放心道：“一开始，好些人说，你受了死气的侵扰，说不定会留下什么大患。昨日，新弟子分配时，您被分配到了天玑峰，有医师看过了，公子没有什么大碍，就是失血过多而已，只要休养……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只怕不是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没事的吧？楚无颜听出了王勇话中的隐瞒，却也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慢慢来，总会好的。 王勇又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天玑峰的行事章程和规矩，也说了些门派中的闲言碎语，楚无颜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大致明了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他眼下的情况，大约可以用不好不坏来形容，日后的日子，也相对比较轻松。除了年底的内门考核，他并不需要在意太多东西。 挥退王勇之后，他慢慢起身，走出门外。 这里是紧挨着天玑峰的一座侧峰，附近还有密密麻麻许多院落，想来都是内门弟子或者外门弟子的住处。 一树桃花在整洁的院落里绽放，不知是哪一个贴心人，特意将它移植到了这里。 身子骨有点儿虚软，楚无颜不得不放慢行动的速度，慢慢走出小院，向着远处看去。 从这个位置上抬眼望去，恰好能见到对面的天玑峰上，背阴一面矗立着玄黑色的执法堂。执法堂的规模看起来并不大，门前时几根玄黑色的立柱，立柱后，是通体黑色的执法殿。大殿的檐角微微翘起，坡度放得很缓，不似别处的飞檐碧瓦那样灵动，就算是在白日，看起来也分外压抑森严。 “天玑峰背阴一面是执法堂，向阳一面才是天玑峰的主要去处。”王勇在门口说道：“那里有峰主坐镇的天玑殿，有负责门派任务的庶务殿，负责给新弟子讲课的传道堂，还有一处单独开辟出来的小型坊市，名叫易物殿。一般来说，天玑峰上的弟子很少往执法堂跑。” 楚无颜暗自点了点头。天机阁的七大主峰，每一个主峰都像是一个独立的******。他们这些弟子一旦订好了去处，日后的一切修炼资源就都由各自的主峰供给。 对于新弟子来说，最好的去处莫过于天枢峰，因为天枢峰主管门派庶务，权力大，产业多，弟子能分到的修炼资源也富足。 天玑峰算是第二个选择，因为执法堂坐落在这里，这里汇集了门派中相当精锐的一部分修士。执法堂负责执掌门规刑罚，也负责一些能见人的，或者是见不得人的秘密事务，称得上权柄甚重。 简单吃了些东西之后，楚无颜回到房间之中，自顾自修炼起来。 他不是医修，无从判断自己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只是修炼起来的时候，灵力流转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些。他能感觉到，经历过那一场让人心惊的生死战后，木灵力与他的身体更契合了。 这应该是好现象！那个神秘的生之符文，正在一点点被他掌控。 随着他用这个符文修炼得越来越多，这种契合将会进一步加强。那种失控的情况，应该出现的越来越少了。 冥冥之中，楚无颜知道，这些看法都是对的，都是值得高兴的。 但他的心中，依旧有这些怎么也驱不散的疲倦。 “你的手上已经染了血，怎么也洗不干净了！”这个声音始终横亘在他的心里，一遍遍回响着，折磨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 他厌恶那个冷酷的自己，却也清醒地知道，他的骨子里，其实就藏着冷酷的疯狂。 这是一个让人沮丧，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有时候，生死关头，人和兽的表现其实都是一样的，一样为了活下去，或者是别的目的，而不择手段，而疯狂杀戮。 在没有退路的时候，有多少人还能保留着属于人的高尚呢？但无路可退，并不是可以卑鄙，可以逃避自责的理由。 踏上仙路之后，第一个考验人心的关卡，已经早不知不觉中到来。 29．真相 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楚无颜着魔似的思索着这个问题。人生过去的短短十年，在他的脑海里，如走马灯似的，一遍遍地闪过。 他曾经怨恨于世人的冷漠和无情，他曾经想着，自己定然不做那样一个无情之人，不要同样的悲剧再在别人身上上演。可是到头来，他重新审视自己的一切时，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看待事物的时候，思维也是同样冷酷而无情的。 就如同他一念间就猜到了屠苏茶一事中，楚瑜一定会为了利益向着仇人屈膝；就如同群架风波里，他一眼就能看出，背后策动一切的还是天机阁背后的两大派系之争。真的是因为他天资聪慧吗？不是的，他能看清楚，只是因为，他摒弃了所谓情感，单纯地从利益关系上考虑一切得失。 趋利避害是一切生物的本能。人们愿意舍己利人，只是因为助人带来的价值感和荣耀感补偿了自己在物质上的损失。若是助人不能让你感到快乐，反而觉得困扰，还有几个人愿意主动助人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所有的关系，背后都是利益的权衡和取舍。只是，有些利益是看得见的，可以用名利来度量；有些利益是看不见的，只能用自我的优越感和价值感来估测。 楚无颜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总结出这样一些奇怪的结论。但这套理论似乎也没有什么缺憾，不是吗？比起那套善恶是非的说辞，它更犀利和直接，剥去了一切的粉饰和伪装，把一切不加遮掩地呈现在人前。 高尚不再高尚，卑鄙也不再卑鄙。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套自己的道德，那是对自己一切行为和选择的解释。它给简单的趋利避害披上了一套华美的外衣，给自己于人无异的心灵搭起了一层可以俯视众生的阶梯。 这个认知让楚无颜觉得恐惧，又让他觉得释然。 他想起了以世事为棋局的叶渊，诡异地发现，在某些观点上，他们其实并没有区别。 世间修仙的人千千万，但最后能成仙的不过就那么几个。其他人呢？要么成为那几个幸运儿的磨刀石，要么成为他们的垫脚石。 仙路，那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不进就是退，不生就是死。 多么简单而残酷的选择！ “楚无颜，你愿意入这一场生死局吗？”有个声音在心底低低地问。 “我已经身在局中了！”楚无颜在心里说。 来吧！让一切风雨都来吧！ 他选择入此局，胜从容，败也从容！ 六月十九日，楚无颜走出房门，夏日的阳光灼热，院落里的一树繁花粲然。 再之后，他看到了一个人。 楚瑜就站在门外，他的背后，是巍峨的天玑峰和森严压抑的执法堂。 三个月不见，此时的楚瑜居然是见微期三层的修为了。他不是被罚到思过崖了吗？难道在思过崖上也能有这样惊人的修炼速度？要知道，楚瑜可没有享受到悟道香的机缘，他想显化灵心，还要受那一碗屠苏茶的阻挠呢！上上等资质，真的有这样逆天吗？ “怎么，没有想到吧，在思过崖那种地方，我照样修炼得比你们所有人都快，这就是上上等资质的难得之处。”楚瑜的笑容有些疯狂，看上去让人不寒而栗。 “你现在这样子，就像是刚刚从地狱归来！”楚无颜毫不客气地讽刺了一句。他少有这样尖锐的时候，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不坏。 “地狱？你两个字用得也算不上错。”楚瑜冷冷道：“我想，你应该有许多问题想问我。” “正是！”楚无颜瞧着他一身如雪的白衣，脑中闪过一片如云的衣袂，“三月十二日，是不是你袭击了我，把我扔下了渡仙桥？” “是我！”楚瑜半点儿都不迟疑道：“真是没想到，你倒是命大，不但没被摔死，反而被叶渊捡了回来。” “为什么？”楚无颜问。 “还能有什么？当初，他们说我没有灵骨，不能修仙，我只能想法子讨好仙师，得到一个入门的机会。恰巧，我发现楚风行为有异，跟踪过他几次之后，就发现他打算用一件你做的木雕讨好云梦涵。于是，我就偷袭了你，夺走了木雕，谎称这木雕是祖上传下来的，从云梦涵那里换取一个入门的机会。”楚瑜看上去一点儿隐瞒的意思都没有。 “你还做了什么？”楚无颜问。他很惊讶，这种时候，自己居然能这么平静。 “我做的事情，当然不止这一件！”楚瑜诡异地笑了笑：“你娘的死，也有我的手笔呢！你想啊，你做了木雕，你娘一定是知道的。一旦她回了村子，到处宣扬这件事，我岂不就是露馅了？于是，我假意带着她去找你，却是把她引向了通向县城的大路。我知道，那一天下雨，云梦涵急着回县城，一定会乘着马车赶路。于是，我就趁着她不注意，把她推到了马车前。云梦涵见自己撞死了人，不敢张扬这件事，为了让我保守秘密，少不得更得卖我一个人情。结果嘛，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听起来倒是很合理！”楚无颜冷然道：“既然如此，你的父亲到我家里做什么？” “听说你又回来了，他去看看究竟！”楚瑜大有坦白的意思。 不知为什么，楚无颜总觉得，事情好像有什么不对，他应该遗漏了很关键的一点。 “为什么对我这般坦白？”楚无颜问：“我总觉得，是有人命你来向我说这些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骗你？我有必要骗你吗？”楚瑜的目光有点儿狰狞：“楚无颜，我们是命定的敌人！你记住了，只要有机会，我很乐意送你下真正的地狱。哦，今年的年终考核上，我不会留情的！” 真相来得这样突然，在楚无颜一点儿准备都没有的时候，尽数展现在了眼前。 楚瑜居然是这样“坦诚”的人？他有必要来自己面前，作这样一番“认罪”陈词吗？ 毫无疑问，楚瑜绝对不是个“磊落”的小人。要么是他在思过崖关了三个月，脑子被关坏了，要么是他的背后还有人。 看起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可是，他背后的人是谁，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30.云狐 新弟子的生活都是千篇一律的单调。楚无颜每日上午会去传道堂听前辈授课，下午习剑，晚上就用来打坐修炼。 传道堂传授的不止是修行上的疑难困惑，还负责修真六艺的入门。楚无颜选了符箓和医修两门课，其他的科目都只是简单的涉猎而已。 因为那个神秘符文的作用，他的修炼速度很快，也就有了相当多的时间，可以用在剑法和杂艺上。 这期间，他去见过楚风和楚莲。楚风一如既往的耿直孤傲，楚莲却变得沉稳独立了不少。这二人都从门派中接了任务，修炼之余，等于又多了一项灵石收入。 “天玑峰上的内门弟子分例一向相当不错，你倒是不必急着接任务。”楚风道：“只是，听说，天玑峰内门弟子之间的竞争也相当激烈。” “正是如此！”楚无颜点了点头，心有同感道：“如今天玑峰的新来的内门弟子，几乎都在忙着为年终考核做准备。” 天机阁收弟子的年份，是尾数逢九，逢十，逢一的时候。去年和今年，都有新弟子入门。而每年的年终考核，这些新弟子是要同时参与的。排名靠前的，有望更进一步，成为亲传弟子，排名靠后的，很可能就要被降到外门弟子之中。作为新人中的新人，楚无颜算是比较吃亏的。 “你见过楚瑜了？”楚风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是！”楚无颜点了点头，斟酌道：“他看起来有点儿……有点儿奇怪！” “听说，他在思过崖上显化了灵心，还一举修炼到三层，很是出类拔萃。因此，他如今很得掌门看重。据说，连谢朗也要容让三分。”楚风牵动了一下嘴角，凉凉说道。 “也许，这就是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以后的天枢峰，只怕是又要热闹了。比起这个，楚无颜更好奇，楚瑜在思过崖上，都经历了什么。那一日，他莫名其妙的坦白，也许与此不无关系。 而思过崖算是叶渊的地盘，这其中，究竟有没有他的手笔呢？这么怀疑救命恩人不好，楚无颜心里明白这些，脑子却不听使唤，常常不受控制地向着这个地方拐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夏天走到了尽头，九月的西风从九重山的最西边袅袅而来。 楚无颜院子里的桃花终于谢了去，不再日复一日的盛开。树枝上，依然没有结出果子来。落了叶子的桃树，到处都光秃秃的，尽日在西风里瑟缩。 风从桂花林里经过，吹入人影稀零的传道堂里。楚无颜抬起头，讲台上，一个入幻期的年轻修士正在讲解回春术的几种法诀和手印。 修真界的一切术法，都是对规则的具体理解。从玄妙的规则，到肉眼可见的术法，中间起桥梁作用的是各种符文和咒语。 学习术法，就是学习这种独特的语言。 “好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今天，大家自己动手练习一会儿吧！”讲师清了清嗓子，轻轻一击掌，有人将一笼笼的小型灵兽送了上了，摆到每一个弟子跟前。 这些可怜的小家伙都受了伤，看上去病恹恹的，一双双人性化的眼睛里几乎要滴出水来。 “都小心些，这些小家伙虽然受伤了，脾气可都不小！”讲师玩笑道：“若是被它们抓伤了，我是不管的，你们就又多了一个练习的机会了。到时候，你们一定会后悔，之前怎么没有好好听课！” 一片哄笑声响起，楚无颜看向被分到自己身前的小家伙。那是一只三尺长的白狐狸，这是一种名叫云狐的灵兽，因为长得好，很受女孩子喜欢，通常被养来做宠物。此外，云狐的肉很好吃，饲养容易，也常常被厨房当做储备粮。 这小东西应该是从饭堂的厨房临时借调来的，从它臃肿的身子上，楚无颜判断道。 “吱吱！”云狐哀哀叫了两声。 楚无颜打开笼子，方发现，这云狐的腹部有一条深深的抓痕，像是被同类硬生生挠出来的。 就在这时候，一声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站住，别跑！” 楚无颜猛地扣上笼子，就见一只尺来长的灰色狸猫从身边蹿了出去。那迅疾如风的矫健身姿，看不出半点儿受伤的迹象。 这并不是唯一一只暴动的灵兽，很快，课堂上就乱了起来，各种毛色的小松鼠、兔子、貂、猞猁到处扑腾，将沉闷的课堂搅和的人仰马翻，好不热闹。 讲师没有半点儿帮忙的意思，只是堵住了门口，免得这些小家伙们蹿出屋子。他一边看热闹，一边漫不经心地提醒道：“记着你们的任务，是治好它们，而不是杀死它们，出手要有分寸啊！” 听见这话，众人的动作都小心了些。 忙了大半天，课堂里的十几个弟子才将这些小东西抓住。 这一次，他们学乖了，在疗伤的时候，先想用藤蔓把这些闹心的小东西的绑住，免得它们暴起伤人。 楚无颜笼子里的云狐小心地抱出来，这只云狐看上去格外乖巧，方才灵兽暴动的时候，它是为数不多的几只安分货色。 古怪的咒语从口中滑出，绿色的灵光覆盖到狐狸的伤口上。就见那道可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云狐舒服的哼了哼，看起来分外享受。 这效果倒是比讲师说的还要好！ “咦，你这手法倒是不错！”讲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瞧着云狐，思索了一会儿：“不对，不是手法，是你的灵力，它很特别，格外医修手段！你是什么灵骨资质？上上等的木系灵骨？难怪，这样就说得通了！你这样的资质，倒是很适合做个医修。” 修行资质由经脉和灵骨两部分组成，只要有灵骨，就可以成为灵修。入门的资质测试上，测的是灵骨资质和经脉资质的平均值。但单纯的灵力纯度，却是只取决于灵骨资质的。 楚无颜并不打算放弃在医修之术上的研习，他心中明白，这只怕和自己身体里的那个符文脱不了关系。 在传道堂听了一个夏天的课，他学了至少一百个常用符文，其中却没有哪一个与自己身体中的相同。但这并不妨碍他一点点理解这个陌生符文的奥义，那代表着生之意志，代表着生长和积蕴的意志。 旁人的施术手法并不熟练，他们的病人也相当不配合。磕磕绊绊中，众人好歹完成了一个疗伤专用的回春术，小心翼翼地将灵兽放回笼子里。 白狐狸眼珠子转了转，警惕地四下看了看，依旧是一副乖顺的模样。 可惜了，这是一只快要被端盘上桌的小家伙！楚无颜在心中可惜道。 不多时，兴致勃勃的众弟子完成了手里的功课，将灵兽摆到讲台前，听着讲师一个个点评。 “哎呀，这是哪位师侄的杰作？这小东西的伤口是愈合了，可是它失血也太多了吧？这么下去，一定会提前变成红烧兔肉的！疗伤之后，应该再用一个补血咒。记着，医师的责任除了治伤，还有救命！” “可怜的小东西！这是谁的成果？师侄，你似乎把什么东西落在它的肚子里了。”讲师说着，利落地动了动手指，极快地划开一层皮肉，将一粒花生米大小的珠子取了出来，同时施展法术，使得伤口快速愈合。 染血的珠子被清洗干净，众人方见，那其实是一粒珍珠，应该是哪个女弟子头饰上的东西。在给小家伙疗伤的时候，这一粒珍珠不小心掉了下来，落到了小家伙的伤口里。 好吧，这么粗心大意的确不好！ 讲师一个个点评下去，殿中不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各种意外层出不穷，这种体验，对于许多人来说，还是新奇而有趣的。 午时将近时，讲师结束了这一堂课，吩咐几个弟子将这些灵兽送回饭堂的厨房。 “我观你在医修上很有天赋！”讲师单独叫住了楚无颜，递过来一枚玉简：“这是我早年得到的一门医修功法，你不妨研习一番试一试！” “多谢长尊！”楚无颜有点儿讶异，接过来，恭恭敬敬道谢道。 那讲师只是笑了笑，自顾自离开了传道堂。 31. 山崩 31.山崩 楚无颜没有想到，回到住处的时候，他居然又见到了那只云狐。 这小家伙是怎么流落到这里来的？楚无颜俯下身子，打算把它捉回去，它却灵巧地避开了，如烟云一般，一下子流蹿的没影了。 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胖乎乎的小东西，跑起来居然这样快。 楚无颜没有去追它的心思，自去习剑。 然而，晚上的时候，这小家伙居然又回来了。 王勇先发现了它的踪迹，只因为这小东西把他准备好的晚饭吃了个精光。王勇觉察的时候，这个小家伙正在舔爪子。 一见着王勇，它又跑开了。 此后的几天，这个小东西又出现了好几次。直到庶务殿挂出了一个悬赏任务牌，高赏金捉拿一只常常去灵药园偷药材的小贼。 任务牌上给出了这个小东西的画像，可不就是那只云狐！只是，这时候的云狐明显消瘦了许多，看上去身材修长，很有几分神骏的味道。 从那一天起，楚无颜再没有见过这只云狐。也不知它究竟是换了个山头，还是就此偃旗息鼓了。 但这个悬赏任务却一直没有被谁完成，灵药园里依旧三五不时的丢灵药。好在丢的都不是什么珍贵灵药，也没有人大费周章。 楚无颜很快将这件事放心，专心修炼起来。 传道堂的讲师送给他的那一部功法，是一部专门用来疗伤的医修功法，主要是讲各种各样的疗伤法术，不能伤人，只能用来自救，或者是救人。 时光无声无息地流逝，到了十一月份的时候，楚无颜的修为稳定在了见微期三层的巅峰。他用了一夜的时间，顺利地突破第三层境界，正式迈入第四层境界的门槛。这个修炼速度算是同期弟子中比较快的了，却也不是很显眼。因为天枢峰的楚瑜这时候已经是见微期五层的修为了，堪称这一年新弟子中的第一人。 进入见微境中期，意味着许多法术都可以修炼了。对于新得的那部功法来说，楚无颜进益很大。 他往传道堂去得更勤了，讲师照旧每日都来，来听课的弟子却日渐稀零。因为年终考核将近的缘故，最后来听课的就只剩了楚无颜一个。 于是，他的收获反而是巨大的。讲师很喜欢这个弟子，在医修一道上，他的灵力有种诡异的特质，往往能使得术法的效果格外好。 十一月底的时候，楚风和楚莲寻了过来。 “你可有出去历练的打算？”楚风说道：“我们打算去日月城的试炼林看一看，你要不要同行？” 这是个危险的计划。试炼林是一片被圈禁起来的蛮荒之地，那里有数不尽灵兽、灵药和灵矿，危险性同样很高。新弟子若是去历练的话，一般是要入门五年以上的老弟子护持才行。 除了妖兽危险，来自于其他修士的危险也不小。特别是对于楚无颜这样树了大敌的弟子来讲，试炼林简直就是报仇雪恨，杀人灭口的圣地。 而楚无颜还有别的顾虑。自从上次在比试台上杀了人之后，他平日绝少杀生。 对于一般人来说，最难的不是第一次杀人，而是第二次。 第一次杀人往往都是发生在被逼无奈，或者是情急之下，但第二次，就意味着你必须渡过第一次这样的经历所带来的精神折磨。而且，一旦有了第二次，往往就意味着，以后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那才是一场无休止杀戮的开始，一旦你开始了，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反复思量了几遍，楚无颜答应了下来。他用一种自虐式的心态，看待自己的这一场历练。 当然，在事先，他也没有忘记，做这一场历练做好充分的准备，主要是准备好各种各样的符箓，添置一些常用的丹药。符箓大都是自己制作的，修真之人，几乎人人都会画几张符，楚无颜也不例外。 再就是他的灼华剑。这把剑最近越发有仙家气象了，好多时候，楚无颜都觉得，那就是自己的另外一双手。 十二月初二。 这一天下起了雪，这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楚无颜差点就要以为，日月城是不下雪的。但是，出发的时候，雪来了。 他们这一小队总计有五人，带队的修士有两人，一个是入幻期的修为，另一个是见微期后期的修为。其中那个入幻期的青年，楚无颜并不陌生，他居然就是在传道堂讲医修一课的讲师。而另外一个带队人，则是楚风所在的摇光峰中人。 “我们走吧！”讲师姓卫，名叫卫风。他放出一叶云舟，示意众人走上去。 几人渐次走上云舟。 “这是摇光峰的蒋方师兄！”楚风介绍了那个带队的见微期后期修士。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壮实男子，一身内门弟子服饰，皮肤略黑，五官粗犷。但看外貌，难免给人以体修之感。 “蒋师兄！”楚无颜等人问候道。 “诸位不必客气！”蒋方爽朗道：“我们此次的狩猎目标是飞天蛛，你们都知道，飞天蛛有毒，能致人麻痹。这种妖兽以铃兰花为食，它们聚居的地方，常常有大片的铃兰花。当然，主力还是我和卫长尊。你们修为不高，历练并不需要出多少力，重在学习和积累经验。” 铃兰花是一种可以解毒的灵药，可以制作解毒丹。这个常识楚无颜也知道，心中大致明白了卫风加入进来的原因。 云舟飞出了天机阁，向着日月城北方的一片山麓飞去。 那里是一片红岩松林。这种灵植生得高大，树干和针叶都是红棕色的。因为狭长的针叶四季不凋，在这个万木萧条的季节里，看起来格外醒目。 这时候，雪落得越发大了。 这种寒冷的天气里，大多数妖兽都懒得出窝，飞天蛛这种天生畏寒的物种更是如此。因此，这反而是捕猎飞天蛛的好时候。 云舟停在一片草木稀疏的荒林。几人走下云舟，名叫蒋方的那修在前带路，向着一片怪石嶙峋的山坡走去。 “那是红砂岩！”蒋方边走边介绍道：“铃兰花只开在红砂岩石窟之中，见着了红砂岩，飞天蛛就不远了。” “飞天蛛究竟长得什么模样？”楚莲后知后觉地问道。 “一会儿你们知道了！”离红砂岩山坡还有百余步的时候，蒋方示意楚无颜三人停下来，单独和卫风二人上前。 然他们走到一半后，忽地疾步后退。 “快走！”蒋方一声呼喊方穿过重重雪幕，楚无颜等人就惊觉脚下的大地一阵震颤。 莫非，修真界也有地震这回事？ 北风狂啸，大雪纷飞，沉闷雷鸣从地壳深处传来。 楚无颜只觉眼前忽地一暗，天地瞬间裂开了，一双磨盘大小的血色怒目，从天的一边亮起。 “是冰螭，冰螭醒了！” 仿佛有人在前方奋力呼喊，时间一下子放慢了，楚无颜只觉得身子轻的像羽毛，在一片黑暗之中，沉沉飘落。 32.翡翠谷 楚无颜觉得，自己似乎和悬崖分外有缘。 意识到自己正在下坠之后，他深深运了一口气，长剑出手，一剑刺向一边崖壁。 因为有灵力加持，长剑顺利地刺进了崖壁。 但是，那崖壁居然也在晃动，几次震颤之后，长剑滑落了下去，直接将他甩飞了出去。 当知觉恢复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又跌落在了一条浅水河里。 但很快，他就没有心情想东想西了。一条一丈长的弯鳄从不远处冒出头来，向着他游来。 这是一只有修为的妖兽，修为是一阶后期，比楚无颜要高得多！ 危险！ 楚无颜心头一凛，一跃而起，踉跄着爬上岸，向着河边光秃秃的林子钻去。 但这里照样不安生。 一只躲在枝头的秃鹫发现了他，尖利地叫了一声，扑腾着翅膀，向着他攻来。 楚无颜想也不想地洒出几道符箓，将这只秃鹫逼退。 “桀桀！”秃鹫发出一声阴冷长鸣，侧头看向一边连绵的山岭，像是召唤着什么，期待着什么。 不好！ 楚无颜心头警兆横生，继续向着山林茂密处跑去。 “嘶嘶！” 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楚无颜瞬间发现，他被包围了，被一群三角眼怪蛇包围了。 他认得这种怪蛇：红蝰蛇，有剧毒，不冬眠。 真是个危机四伏的地方！ 无路可退了，他当即转身，舍去了蛇群，就要向着秃鹫冲去。 这个要命的关头，一声尖利的“吱吱”声传来。 居然是它！ 楚无颜心中一动，立即声音的源头奔去。 他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可不就是几个月前，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的白狐狸吗？ 云狐发出一声尖利的警告，群蛇像是听到了一个严肃的警告，自发停了下来，有些胆小的，干脆掉头逃走了。 楚无颜在原地站住，转身，面对着秃鹫。 “桀桀！” 秃鹫浑身的黑羽跟跟直立，光秃秃的脖子上，一粒粒肉瘤暴突而起。 一鸟一狐狸，就这么遥遥对峙了起来。 云狐寸步不让，不时挥挥爪子，秃鹫也不甘示弱，一双泛红的眼睛，凶狠的盯着楚无颜和云狐。 楚无颜暗叹一声，他先动了。 红色的灼华剑如长虹一样飞出，一剑翩然，脱手直射向那只秃鹫。 这一剑来得迅猛，那秃鹫也不敢小视，不得不闪身避开。 云狐也在这一刻发动了攻击。 一连串火球从它的口中飞出，云狐同时扑上前去，一下子跃起几丈高，险些就扑倒了秃鹫。 楚无颜手里的符箓也如雪花一样飞了出去，炸伤了秃鹫的一只翅膀。 一声嘶痛声响起，秃鹫猛地飞了起来，滴血的翅膀扑扇了几下，逃走了。 群蛇没有主子，也潮水一般退走了。 “还愣着干什么？没见着我受伤了吗？”云狐松了口气，居然开口说起了人话。 “是你在说话？”楚无颜惊讶地看向狐狸。 “当然，会说话有什么了不起的？没见过会说话的兽吗？别看我只是一只云狐，我却是难得一见的纯血妖兽，你知道什么是纯血妖兽吗？就是从下往上数，祖祖辈辈都是纯血妖兽，而不是野兽的兽。好吧，这些常识我一会儿再解释给你听，你先给我处理一下伤口！” 楚无颜捡回自己的长剑，走到狐狸身边。 “你这是旧伤？”楚无颜一查，就发现了端倪。云狐没有说话，眯着眼睛，似乎已经累极。 楚无颜陆陆续续施展了几个回春术，又加了几个高端的甘霖术，方才让这只狐狸的伤口愈合。 昨晚这些，他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这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林子，林边是一条浅水河，河水的对面，依旧是看不到边的山林。 悬崖呢？ 他四下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端倪。抬头向着天上看去的时候，入目是辽远的苍穹，依旧没有悬崖的踪影。 老天究竟把他扔在了哪里？ 这时候，云狐却站了起来，说道：“好了，别看了，这是那只不死鸟的地盘，我们得快些走，它再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就带着一群帮手来了。” “不死鸟？那只秃鹫？” “当然！对了，那可不是什么秃鹫，秃鹫指的是未开化的野兽，可不是妖兽！” 一人一狐狸匆匆离开浅水河，钻入到一片紫藤萝下。 密密的紫藤萝花枝下，藏着一个一人高，长宽各三丈的洞穴。洞穴里，居然还有整齐码放好的灵兽肉和一堆野果，以及用某种鸟类的羽毛铺成的地铺。 真看不出，这还是一只很会享受的狐狸。 “这是我的地盘！”云狐开口说道：“你可以暂且在这里安置下来。这里可不是什么平安的地方，到处都是可能比我们两个加起来还要强大的妖兽，得时时处处小心才行。”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翡翠谷！”云狐道：“知道中州大陆七大险地是什么吗？翡翠谷就是其中之一。” “七大险地？”楚无颜摇了摇头，他还真没听过这个地方。 “你不知道就算了！总之，这地方很危险，还有这里是妖兽的地盘，几乎没有人类涉足！” “几乎？” “是啊！你的运气还算不错，被我遇上了。否则，你就等着喂妖兽吧！” “这里可有办法出去？” “你想出去？哼哼，我也想出去呢！可惜，到了这里，想活着离开，要么成为独霸一方的强者，要么，化成尸骨，顺着河水飘走，幸运的话，骨头还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楚无颜不说话了，他想，自己可能要在这里停留很长一段时间。 当务之急，只怎样才能在这里生存下去。 “对了，这里的妖兽，都会说话吗？” “当然都会说话，但不一定会说人话！说人话这种本事，是天生就是妖兽的纯血兽们才能掌握的。所以，小家伙，从今天开始，你得先和我学习学兽语。好吧，这对你来说有点儿难，至少，你的先听懂兽语才是！” 好吧，楚无颜也没有想到，到了这个鬼地方，他居然要从头开始学习语言了。 云狐说着，从一边翻出了几块玉简，扔过去道：“这是从集市上买来的学习玉简，妖兽一族的幼崽们，就是通过这个学习的。” 玉简中，是一种与法术符文类似的文字。它看上去比法术符文深奥一点儿，好在还是能看出点语言的特征的。 学习这种文字，就是一个学习描画这些字符的过程。这是一件很玄奥的事情，一旦你能领会符文的含义，并将它们画出来时，你就自然而然知道了它们的读音和意义。 “和人族的语言比起来，妖族的语言更接近天地本源！”云狐说起这些话的时候，有明显的种族自豪感。 “你们人族的法术，都是要专门学习才能习得的，当然，本命灵术除外。但我们妖族，好多东西都是天生就会的，不能不说没有这个原因。” 楚无颜没想到，这只狐狸还是很善谈的，可能是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孤独的原因吧，它没有说自己是因为什么流落到这里来的，楚无颜也没有过问。 从这一天开始，生活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33.赋灵 第二天，也就是太徽三百五十年，十二月初三。 从云狐那里蹭了几个灵果果腹后，楚无颜开始详细问起云狐日后的生活安排来。 云狐是这里的“地头蛇”，楚无颜擅长医修之术，一人一狐搭伙，算得上互惠互利。 从它的口里，楚无颜得知，翡翠谷很大，具体有多大，它也不知道。他们眼下处在翡翠谷的外围，这里的妖兽等阶不高，不会超过一阶。而且，这地方居然也如人族城镇一样，发展出了完善的诸侯势力和市场体系。 “这地方白云林，是狐族的地盘！”云狐说：“记着，若是有别的兽问起你的来历，你就说，自己是白云林云小二的人。” “云小二？”这是这只狐狸的名字吗？ 云狐嘀嘀咕咕了几声，一股特殊的声波传到楚无颜的识海，如同风掠过湖面，带起一圈圈四散的涟漪。 这些水纹一晃，就化成了楚无颜昨夜从“识字玉简”中看到的字符，他瞬间会意，这就是妖兽之间交流的方式。它依靠的不是声音的高低、粗细，而是这种神识上的共鸣。 如果一定要它翻译成人族的语言，大致可以如此理解：“粗鲁的人族，怎么懂得欣赏我们狐族的语言艺术呢？你一定不知道，‘二’在狐族的语言里，是个多么美妙和神奇的数字。没听大圣贤说过吗，道生一，一生二，二即阴阳，多么玄妙而伟大的的数字，岂是你们这些傲慢的人族所能理解的？”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叫云小道，或者云小一呢？” “云小道是我父亲的名字，云小二是我母亲的名字。所以，到我这里，就只能选‘二’了！” 这套起名的理论，听得楚无颜大开眼界。 原来，妖兽的世界也这样精彩呢！ 翡翠谷是一个物产丰富的地方，白云林算是翡翠谷里最贫瘠的地方。饶是如此，楚无颜也在附近的林子里，发现了许多低阶的灵药。 “这些东西年份还不够，吃下去用处也不大，你看得这么认真做什么？”云小二带着他巡视领地的时候，说道。 “普通的一品灵药，有一年以上的药龄，就足以用来炼丹了。”楚无颜说道：“翡翠谷里，应该有人，哦，不，是妖，可以炼丹吧？” “那是当然！不过，这种年份低的药材太多了，炼制起来麻烦。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去找几棵十年份以上的灵草，吞进肚子里用处大呢！” 果然财大气粗！楚无颜摇了摇头，妖族可以直接生吞灵草，是因为它们的身体强韧，扛得住暴躁的药性。而人族，体修或许可以这么干，灵修的话，爆体而亡的可能性更大。 “你既然借住在我的地盘，也要分担这里一半的赋税！嗯，你不会不知道赋税是什么东西吧？这白云林方圆十里的地盘都在我的名下，每个月，我要向更高一层的领主，就是一只三阶的碧眼狐狸，缴纳足足二百块灵石的赋税。既然你来了，咱们就直接一方分担一半好了。公平起见，这里产出你也可以分得一半。” “可以！”楚无颜想了想道：“你既然交了赋税，领主总得保证这里的平安吧？”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云小二顿了顿，说道：“但是，也有二般情况。等阶高的领地强盗肯定会被领主盯上，至于等阶低的，领主也就管不了这么多了。一般来说，谁的拳头大，地盘就是谁的！反正，只要按时交纳赋税，领主才不会管着块地盘上究竟是那只妖做主呢！” “只认灵石不认妖？”原来，见钱眼开这种事情，也不是人族独有！ -------------------------------------------------------------- 因为修为不高，打猎风险太大，人族的外形又太引人注目，楚无颜打算先学习基础的炼器之术。 天机阁的弟子一入门，就领到了记载各种修真技艺入门的玉简。这个安排实在是太贴心了，它使得楚无颜能够从无到有的开始学习。 在云小二的地盘巡视了一圈之后，楚无颜对照着玉简，找到了一处雪花铁矿脉。 修真界的灵材，等级从低到高，有五品之说。雪花铁本是一品灵材，在修真界也很常见，不值什么灵石。但这却是炼器的基本材料，因为它储量大，熔炼简单，是初学炼器之人的首选矿材。 楚无颜用灼华剑划开矿脉，从中挑出成色最好的几块矿石，带回巢穴。 云小二自己出门了，不知去何方打猎了，楚无颜就在空荡荡的巢穴中，开始了平生第一次炼器。 炼器之始，需要先引出真火。 一般来说，木系灵心的修士，想要修习炼器之术，体内的真火是不能用的。 要么去找一种天地异火帮忙，要么就得自己领悟一门火属性的本命灵术。 本命灵术不是言传身教所能教的出来的，只能靠修士各人自行感悟。 木能生火，对于木灵骨修士来说，应该不难吧？楚无颜放空心思，默默回想自己平生见到的各种灵火。 金色的阳光照在身上，他心神微动，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些暖暖的金光上。 温和、绵厚、源源不绝。 灵植从阳光里获得生长最基本的能量，从某种程度上说，大部分灵植都是阳光的宠儿。 他想象着自己变成了一粒种子，从阳光里萌芽、生长，舒展开浓密的枝叶。 光孕育了木，木又能转化成光。五行相生相克，就是一个互相转换，互为制衡的关系。 既然可以互相转换，那么，木就不仅是木。它燃烧的时候，可以是火；它死去的时候，可以是土；它锋锐的时候，可以是金。 火，可以是燃烧的木。 心中一阵明悟，有什么东西从丹田之中剧烈燃烧起来。 楚无颜向着阳光摊开手掌，一簇淡金色的光焰舞动起来。 阳光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掌心，凝缩成了一簇暖暖地，淡金色的火焰。 太阳真火，生机之火！这八个篆字浮现在了楚无颜的识海之中。 玉简上记载了粗浅的真火常识，太阳真火算是一种少见的异火。 这并不是说太阳真火有多么大的威力，真火的等级，要看它的燃点，也就是说，要看它能熔炼什么品级的矿石。能熔炼一品矿石的，是一品灵火，能熔炼别的品级矿石的，就是对应的灵火品级。 楚无颜手上的这一簇真火，应该是一品真火。这个等级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修士修为的进阶，它的等级也会不断提升。 然后就是熔炼矿石了。 拳头大小的矿石被神识控制着，悬在真火之上。 真火包裹住矿石，慢慢灼烧。 一刻钟后，坚实的矿石化成了一滩浓稠的液体。 神识如刀，慢慢将这液体一层层分离开来。 黑色的是没有灵气的杂质，银白色的是纯净的雪花铁，暗红色的是赤铜，那是一种二品灵矿，少量掺杂在雪花铁矿石中。还有别的五颜六色的彩色熔融液，那是一些别的灵矿杂质。 楚无颜从储物袋里取出几个木碗，将熔融物的各种成分分门别类的分离到木碗之中。 银白色的雪花铁可以直接使用，其他彩色熔融物可以二次提纯，分离出某些高品质灵材。 几个时辰后，百斤重的原矿完全淬炼出来了。鉴于矿石的纯度相对较高，他得了将近十斤重的雪花铁精矿，而是三两重的赤铜精矿。 打坐恢复了一会儿灵力，楚无颜吃了几个灵果，再度去矿脉处，来回了几次，共搬回了千余斤原矿。 整整一天，就在淬炼原矿，恢复灵力之中渡过。 黄昏时分，云小二带着一身伤回来了。楚无颜帮着它处理了一番伤口，继续熔炼矿石，觉得精神倦怠了，就去继续学习妖兽一族的文字。 世间的规则真理多有相通之处，符文也一样，他发觉，这是个相互促进的过程。从某种程度上说，它变相地提高了楚无颜对于符文的领悟力。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千余斤原石变成了百来斤雪花铁精矿和十斤赤铜精矿。 这时候，可以开始炼器了。 楚无颜选择的练手之物是符笔，有了符笔，就可以画符。 炼器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以神识控制金属，把金属塑造成某种灵器的模样，这就需要炼器师有比较高的塑形能力。另外一种是铸造，事先做好灵器各个部分的模具，利用模具铸成基本的零件，再将这些零件组装起来，刻上符文，这个比较适合初学者，因为模具是可以专门定制的，不需要炼器师本人掌握塑形能力。 楚无颜选择了第一种。他练习了多年的木雕工艺，塑形对于他来说，算不上难。 雪花铁精矿在真火上熔融，又被神识的刻刀雕琢成符笔模样。 楚无颜又找回了自己雕刻木头时的感觉，那是一种用刀来创造一整个世界的感觉。刀下的东西，不是死物，而是一个有灵性，有生命的魂灵。 太古之初，女娲造人时，是不是也曾经这样想想过呢？ 也许，正因为有了这样盲目而天真的想象，才有了这样血肉温热，灵魂也不冰冷的众生吧？ 如同画师给神龙点上了眼睛时，心中压抑不住的激动。楚无颜的神识之刀最后一次落下时，心中忽然一动，将封存在丹田之中的符文烙印在了符笔之上。 而后，是符笔上必需的一些基础符文。 这一切完成后，一层淡金色的光从银色的符笔上流过。 楚无颜口中低低诵念了一个“凝”字咒，灼热的金属瞬间冷凝，成了一支银白色的符笔。 他小心地取过符笔。 入手冰凉，华美的符笔竟似有了生命，浑身泛着如月的冷光。 楚无颜的心猛地一跳，他感觉到了！ 那是和自己的灼华剑一样的感觉，符笔之中，似乎有一个灵魂在沉眠。 这是，赋灵？ 传说中，天才炼器师的一种天赋，他们能使得自己做出来的灵器拥有器灵。 难道，自己的灼华剑中，也有器灵？ 器灵并非是主人认主就能醒来的，人会挑选灵器，器灵也会挑选主人。越是等阶高的器灵，脾气越大，对主人的要求也越高。 若是碰上的不是自己心仪的主人，它们宁肯和灵器一起毁灭，也绝对不会凑合。 听起来，就像是个任性又傲娇的孩子！ 所以，想唤醒器灵，似乎需要时间和耐心的。而越是难以被唤醒的器灵，其本身的等阶也越高。 这样想着，楚无颜用神识认主了符笔。 刹那间，一个懵懂的魂灵对着他睁开了眼睛。 果然是器灵！ 34.千变化形术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有了一个让人惊喜的开始，楚无颜陆陆续续又尝试起别的常用法器来。 截止到十二月十日，他的手里已经几柄一品的飞剑、丹炉还有常用的防御法器。并不是每一件法器都有器灵，碍于雪花铁的等级不高，这些法器的等级也大受局限。 他想，这时候，自己应该去交易市场看一看了！ “白云林旁边的红枫谷里，住着一只幻狐！”云小二出主意道：“幻狐擅长幻术，但本身实力并不强，咱们可以联手拿下它。到时候，你就能学习他们一族独有的幻术。这样，出门的时候，你完全可以用幻术把自己遮掩成一只狐狸。” “我又不是狐狸，也能这样直接的学习幻狐的天赋法术？”楚无颜觉得，这个主意实在是不靠谱。 “这当然要看你自己的悟性了！”云小二道：“就连妖文你都能学会了，区区一门幻术算得了什么？” “你应当还有别的目的吧？” “我当然是为了你考虑！”云小二说到这里，态度一软，道：“好吧，那只幻狐的地盘上，有不少硫焰花，我最近要进阶了，硫焰花能增加我进阶的概率。” 就知道这只狐狸另有盘算！楚无颜没计较这些，详细问起红枫谷的详细情况来。 十二月十一日。 楚无颜和云小二早早出发，离开了白云林，小心翼翼地向着红枫谷探索。 红枫谷遍地红枫，这是一种奇特的灵植，叶子四季都是火一样的红色。 才一踏进红枫林，眼前的天地就是一变。 美丽的枫林化作了岩浆湖，赤红色的岩浆在身前翻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冒出一连串的气泡。 空气里渗进了火焰的气息，呼吸的时候，仿佛有一条火龙在胸腔里肆虐。 “这是幻象，幻狐用来看家的常用手段！”云小二嘀咕道。 楚无颜一扬手，无数冰霜符箓雪花一般散落。瞬间，岩浆湖不见了，一声尖利的叫声响起。 “至于这么奢侈吗？”云小二看得肉疼，随即撇了撇嘴，“好吧，你本人就会画符！嘿嘿，那只幻狐一定想不到，居然有人舍得用这么大的手笔来对付他。” 楚无颜却已经向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出手了。 灼华剑出手，恰好刺穿了一个温热的身体。这时候，他方才发现，被刺中的是一只红羽鸦。 紧接着，一阵扑扇翅膀的声音传来，更多的红羽鸦从头顶上飞落下来，楚无颜手里的灼华剑使得更急了，每一次起落间，都有几只红羽鸦的尸体散落到地上。 云小二则趁着楚无颜拖住红羽鸦的时机，不知何时蹿进了红枫谷的腹地。 楚无颜专心致志对付眼前这些鸟儿，他的实力要比这些鸟儿强，只是孤身力弱而已。 他没有用符箓等手段，单凭着剑法，在密密的红羽鸦群里，杀出了一条血路。他的身上，自然也无可避免的受了不少伤，有些地方血肉模糊，甚至露出了白骨。 这种时候，强大的自愈能力渐渐展现出了它的不凡之处。楚无颜在用剑之余，甚至还能分心给自己施展几个回春术和甘霖术，自身的体力也总能适时回补。 等他伤痕累累的干掉这些红羽鸦时，云小二口里叼着一只半死不活的黄毛狐狸出现了。 “还不错啊！”云小二没什么诚意地赞了一句：“你不是有的是符箓吗？怎么还把自己折腾得这么狼狈？” “这就是那只幻狐？”楚无颜没理会这只狐狸的冷嘲热讽，直接道：“它还活着？” “当然！”云小二将幻狐扔在了地上：“喏，以后，这只幻狐就是咱们的看门兽了！就像是这些红羽鸦一样。还有，它的地盘，它的雌性也都是我的了！” “雌性？” “当然！”云小二看向一棵三人合抱的红枫树后面，威胁似的低低叫了几声。 楚无颜听明白了它的意思：“还不快点儿出来，难道要本主人去捉不成？” “吱吱！”地上那只半死不活的黄毛狐狸立即“醒”了过来，可怜兮兮地看向云小二。 “就知道你在装死！行了，本主人对你那些混血雌性没兴趣！听着，以后好好替我干活，她们都还是属于你的！”云小二低低道。 黄毛狐狸翻身爬起来，抬起两只前爪，对着云小二做了一个揖，表示臣服和感激。 随后，几只毛色各异的狐狸怯生生走了出来，乖顺地跟在幻狐身边。 楚无颜对狐狸们的家务事没兴趣，自顾自疗伤。 正午时分，他起身，跟着云小二，去查看此行的收获。 云小二抢走了大部分上了年份的硫焰花，楚无颜从这里发现了一处一品灵玉矿。这倒是个意外之喜了，灵玉可以用来制作玉瓶、玉盒和玉简，这些东西价值不高，但却是很实用的东西。 “二主人，这是我们一族的修炼心法！”黄毛狐狸一脸不舍地将一块玉简交给了楚无颜。 二主人？想来又是云小二的“杰作”了。楚无颜接过来玉简，见这只黄毛狐狸身上还有伤口，顺手施展了一个回春术，算是帮了他一个忙。 “多谢二主人！”黄毛狐狸连连作揖，好心道：“二主人，这套功法只专门为幻狐一族的血脉创造的，您修炼时候，可能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 “哦，什么情况？” “嗯，也没有了不得的大事。就是有可能变不回来了！” 楚无颜细看这枚玉简，玉简中记载的是一个名叫《千变化形术》的功法，这门功法可以使得施术者变成其他的物种模样，比如一棵树，一朵花，或者某种妖兽。 “二主人，这是小的祖辈们留下的一份修炼笔记，希望能对您有所帮助！”黄毛狐狸殷勤奉上了一块玉简，那模样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多谢！”楚无颜想了想，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瓶养气丹，扔给了这只狐狸。这种丹药他手里有不少，大多是从和熊威的那次比试之中赢来的。因为他本人绝少服用，大部分都攒了下来。 “小的多谢主人赏赐！”黄毛狐狸千恩万谢道，“二主人”就在方才升级成了“主人”。 ps.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35.大人物 云小二自行回白云林闭关，楚无颜却留在了红枫谷。 他用灵玉雕凿了上百个玉碗和玉盒后，开始在红枫谷里开始搭建自己的住处。 黄毛狐狸对他倒是殷勤，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雌性们都被云小二当成人质打包带走了，它对楚无颜相当“巴结”。 盖房子这回事，和木雕大有异曲同工之处。 灵玉砌墙，红枫木做屋顶，不过一个日夜的功夫，一座二层小楼就在红枫谷里落成了。 之后，楚无颜开始修炼那门幻术功法。人族的血脉，修炼狐族的功法，的确是一件很有挑战力的事情。 黄毛狐狸不时围着他打转，遇上疑难问题，一人一狐狸就会热烈地讨论一番。古往今来，这么干的人族修士应当很少吧？ 这的确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楚无颜没想到，他第一次尝试着“变身”，就遇上了黄毛狐狸说的那种“变不回来”的情况。 那一天，是十二月十三日的黄昏。他以黄毛狐狸为原型，念诵了一遍变形咒，只觉周身热血一阵激荡之后，原本的人就变成了一只黄毛狐狸。 “哎呀，真的成了！主人，您可真是天资绝顶，悟性过人！您若是我们幻狐一族的子民，一定是个天才啊！”黄毛狐狸的溢美之词滔滔不绝。 楚无颜将神识笼罩全身，神识中，自己果然变成了一只尺来长的黄毛狐狸。这种体型只能算是狐狸中的幼崽，看上去倒有几分憨态可掬。 他又念了一句恢复咒语，然而，意外出现了。 气血激荡之后，黄狐狸还是那只黄狐狸。 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对视了一眼，眼中同时流露出一抹哭笑不得来。 “咳咳，主人，这只是幻术罢了！”黄毛狐狸安慰道：“放心，幻术都假的，您还是纯正的人族，就是在神识和旁人看来，您是狐狸而已。” 楚无颜挥手凝出一面水镜，从水镜中可以看出，他还是那个小少年，衣服什么的都还好好的。 幻术骗得了别人的眼睛和神识，却骗不了自己的眼睛。如此，也算是困窘中的一点安慰吧。他勉强接受了这种窘境，自行走回了房间，尽管在别人看来，那是一只狐狸爬上了楼梯。 暂时搁置下了这门不靠谱的功法修习，楚无颜继续自己的炼器大业。 十二月二十一日，婆娑镇。 作为翡翠谷外围的一个小型妖兽城镇，每个月的二十一日，都是小镇上最热闹的时候。 这一天，附近的妖兽们会带着自己领地的出产，来镇上交易。 这一天早晨，一大一小两只黄毛狐狸早早来到了镇子上，在镇子东头的自由交易区摆了一个地摊。 地摊上，摆着许多提炼过的精矿矿石，十来件大大小小的法器，还有成叠的符箓。 “哎呀，黄毛，这次你倒是带来了不少好东西啊！我记得，狐狸一族可是一般不会炼器的。这些法器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有财大家一起发嘛，兄弟不会亏待你的！”一只七彩锦鸡凑过了，嘀嘀咕咕道。 “哼，我是不会炼器，我的兄弟难道也不能会吗？”黄毛反驳拿起爪子指了指身边的小家伙：“这些东西当然都是我兄弟做的，可不是来路不正的东西。阿锦啊，看在咱们交情一向不错的份上，兄弟倒是可以低价批发给你一批东西。不过，现在却是不行了，我得带着兄弟来见一见世面。” “兄弟？就是这个小崽子？真是看不出来，你黄毛还有这么个兄弟！这小家伙断奶了没有？分明还是个幼崽嘛！”锦鸡嗤笑了一声。 “幼崽又怎么样？天才可无所谓大小。好了，你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锦鸡摇了摇头，自回了自己的摊位，偶尔打量着楚无颜的目光，满满是怀疑和探究。 不多时，开始有大大小小的兽们涌上街头。 他们这一处的生意还算是不错。妖兽们并非不用法器，越是血脉好，地位高的妖兽，其斗法方式越是和人修相近。只是，妖兽们虽然也懂炼器和符箓之术，做出来的东西却普遍比较粗糙，没有华丽典雅的外表。这一点，大概是因为人族和兽族的审美和品味大不相同。 不过正午时分，小摊上的东西便倾销一空。 “这一上午，咱们就攒下了三百灵石，难怪有一技之长的妖兽都是从来不缺灵石的！”黄毛狐狸感叹道。 楚无颜不出声，他装出了狐狸模样，并不意味着连声音也和狐狸十足相像。 两只狐狸收了地摊，在婆娑镇上四处采购。 楚无颜的目标是各种各样的矿石和炼器材料，偶尔遇着游记之类的玉简，也会尽可能买回去。 灵石来得快，去得更快。带着满满一储物袋各种灵材，两只狐狸悄悄向着红枫谷走去。 想平安赶回红枫谷，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好在楚无颜和黄毛狐狸的储物袋里都有不少符箓，足以应付大多数兽族强盗。 谁成想，他们没有遇上妖兽劫匪，却遇上了一只被打劫妖兽。 那是一只青色的大狐狸，它的半边身子浸在了水里，嘴角涌出的血沫染红了小半条溪流。 黄毛狐狸低低惊呼了一声：“主人，我们的运气来了！你不是会治疗术吗？那位大人是碧眼狐狸跟前的红人，咱们若是救下了他，日后定然有数不尽的好处！” 然而，还不待两人靠近，一声嘶吼从一块巨石之后传来。 那是一只半丈长的剑齿豹，这家伙盯着两只狐狸，狞笑了一声：“居然是两只小狐狸！你们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就只能把命留在这里了！” “二阶妖兽？”楚无颜心口一凉。这个等阶的妖兽，就相当于入幻期的人修，绝对不是他们可以抗衡的。 “大人……大人饶命！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看见！”黄毛狐狸全身都在哆嗦。 “没看见？可惜，本尊一向以为，还是死人最能保守秘密！”剑齿虎一句话落，骇人的威压爆发开来，迅猛地向着二人压下去。 楚无颜只觉一座大山从身上碾压过去，五脏六腑瞬间膨胀起来，沸腾的血气充斥到眼睛里，将眼前的一切都渲染成一片淋漓的血色。 不能就这么下去！ 他假装被威压所迫，身体紧紧贴在了地上，一手却挣扎着取出一叠符箓，在剑齿虎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一把散出去。 剑齿虎一惊，它没想到，这个小家伙身上居然有这么多符箓。难道这家伙也大有来历不成？ 饶是修为高深，面对如雨的一品符箓，它也不得不暂避锋芒。为了这样一个修为微弱的小东西受伤，未免太不值了。 黄毛狐狸见此，也开始向外抛洒符箓。 趁着剑齿虎暂且后退的时机，楚无颜猛然挪动身体，向着溪水之中冲去。 “小贼敢尔！”剑齿虎比这等行径激怒了，压根就不去管那些漫天飞舞的符箓，向着楚无颜扑去。 长长的剑齿戳在了他的后背上，楚无颜猛然反手，灼华剑离手，直刺剑齿虎的下颔。 长剑在剑齿虎下颔划开了一道血口，却没有伤到要害。但这已经足够了，楚无颜利用这点儿缓冲时间，合身落到了溪水之中。 黄毛狐狸倒也算精明，立即赶上前来，手里的火球符密雨般倾泻而出，为楚无颜争取到了一点儿时间。 楚无颜已经到了濒死的青狐身边，回春丹成瓶的倒进青狐嘴里，一个接一个的疗伤法术飞速使出。 等剑齿虎回过来神时，青狐已经清醒了过来，身上的部分伤口已经痊愈。 又有一股二阶妖兽的威压爆发开来，这是属于青狐的意志。 终于做到了！ 楚无颜一边细心调理自己的伤势，一边留意着青狐和剑齿虎之间的战况。 觉得自己身体上的伤势好些了，楚无颜走出溪水，来到奄奄一息的黄毛狐狸跟前，给黄毛狐狸喂下了几粒回春丹，简单调理了一番伤势。 “你……”黄毛狐狸缓过神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楚无颜，“你变回原形了！” “嗯？”楚无颜立即用神识打量了一番自己，他果然又变回了人形。 是因为方才流出的血吗？ 他修炼的千变化形术，只要流血，法术效果就会消散？ 真是个让人意外的惊喜！只是，它来得未免太不是时候了。 楚无颜忙又念了一遍变形咒，神识“看着”自己重新变回狐狸模样，方安下心来。 至于打得正热闹的两位究竟发现没有，这就不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了。 36.秘密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楚无颜和黄毛狐狸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同样的慎重。 他们悄悄退后，正想默不作声地离开时，又有一股浩然威压向着他们冲来。 这气势，可比方才的剑齿虎和青狐要强得多！ “玄龟大人，您……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黄毛狐狸颤颤巍巍开口道。 只见一只一人高，一丈长的玄黑色大龟出现在他们面前，现在，这只大龟正用惊喜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玄龟……大人？”青狐和剑齿虎立即分开，恭敬问候。 玄龟好像此时方注意到青狐和剑齿虎，摇了摇头，口一张，一根尖细的冰针飞了出去。冰针穿透了剑齿虎的脑仁，同时带走了塔的生命。 方才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剑齿虎，就这么陨落了，这一幕既让人心惊，也让人忌惮。 “你们两只……狐狸，跟我走吧！”玄龟看向黄毛和楚无颜，散漫说道。 “这……敢问大人，您要小的跟您去做什么？”意识到玄龟没有恶意，黄毛大着胆子问。 “跟本大人回去后，你们自然就知道了！”玄龟低沉说道：“放心，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就是！再说了，本大人方才可是救了你们几个小家伙一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个道理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还有上赶着施恩图报的妖？还不待楚无颜开口，玄龟又是一张口，一层水雾将楚无颜和黄毛笼罩在了其中。 刹那间，云烟飞驰，天地倒转。 停下来时，楚无颜和黄毛已经出现在了一座洞府中。 这是一个非常上档次的洞府。 不是说它的建筑材料有多么珍贵，装饰造型有多么华美，只是因为这里处处遍布玄奥的符文。 青黑色的屋顶是如此，烟青色的墙壁是如此，就连深蓝色的地板上，也嵌满浩瀚如繁星的阵纹。 总之，只要你的眼睛能看到的地方，一定少不了符文。 黄毛眼中露出惊叹和向往之色，楚无颜的化形术却失去了效力，变成了人族模样。 这千变化形术，果然不靠谱得很！ “你是人族中的医修？”玄龟问。 “晚辈略知一二！” “你修炼的医修法典，叫什么名字？” “枯荣长生术！”楚无颜回答道。 “枯荣长生术？哦，一万年前，有个就剩下一口气的人修从东海之滨捡到了一块残破的玉简，玉简里记载着一套据说可以掌控生死法则的功法。后来，这个倒霉蛋竟也真的因此捡了一条命，《枯荣长生术》这门功法也在中州大陆上流传开来。你修炼的就是这部功法吧？” “应该是！”楚无颜自己根本不知道，这套功法居然还有这么一个传奇的来历。 “不用奇怪本大人为什么知道的如此之多！”玄龟的目光一深，眼中流转着一层慑人心魂的光。 “我们玄龟一族，是最受天地钟爱的生灵，呃，之一。阵法推演、卜问天机是我们一族的天赋。所以，天下事，只要我想知道，就总能有办法知道。” 这不就是妖兽中的“神棍”吗？楚无颜的思维又开始不受控制起来，他忙终止住胡思乱想，把精力投注到眼前来。 “不过，小家伙，你修炼的《枯荣长生术》似乎又和别人不同！”说到这里，玄龟烦躁地走了几步，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那些玄奥的咒语响起，玄龟的神色渐渐变得肃穆而神圣起来。楚无颜和黄毛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生怕扰了玄龟。 不久，一层水汽从玄龟的周身蔓延起来，水汽中，一颗颗彩色的星子围着它舞动，变换出各种各样的图案，仿佛一卷不停变化的天书。 这就是玄龟的卜算之术吗？ 繁星变换得越来越快，很快超越了楚无颜的目力极限。 “噗！”一切忽地止住了。 玄龟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一丝淡淡的腥红从嘴角溢出。 “怎么可能？”它像是看怪物一样盯着楚无颜，喃喃道：“居然什么都算不出，真是奇了，小家伙，你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楚无颜自然没有办法回答它！ 他的身上有秘密吗？ 无疑是有的，就像是那些莫名其妙涌出来的词汇，就像是他身体中的那一个生之符文。 但这些秘密，值得一个修为不知几何的老怪物好奇吗？ “算了！你们先在这里住下吧，等时候到了，自有你们报恩的时候。”玄龟说到这里，居然直接扔下了他们，转身离开了。 这是什么意思？ 黄毛狐狸却是半点儿都觉得意外，道：“主人，玄龟大人的脾性一向特别。它说让咱们住下，就是真的让咱们住下的意思了。” “你可是知道，玄龟先辈为何要我们留下？” “谁知道呢？反正，就咱们的修为，也不可能有还手之力。既然如此，想这些干什么！” 洞府很大，好多地方都是四通八达的，仿佛一个巨大的迷宫，看不到出路，也看不到终点。楚无颜在周围就近选了一个空荡荡的房间，作为自己的安栖之所。 黄毛狐狸则兴奋地到处乱窜，楚无颜很担心，它究竟会不会半途迷路。 “主人放心，小的除了幻术天赋外，就属鼻子最灵敏了，断然不会回不来的！”黄毛狐狸的语气很自信。 自这一日起，玄龟再也未曾出现。 偌大的洞府迷宫里，似乎只有楚无颜和黄毛这两个生灵。 好在这洞府里有一片灵塘，水塘里养着十来亩灵莲。 “这是二品灵植，碧水莲？”碧水莲是一种灵力充沛的灵药，药性温和，可以直接服用，效果比一般用来辅助修炼的养灵丹还要强。 “哎呀，这下子吃的有着落了！”黄毛狐狸大喜，当即伸出爪子，扯了一只大大的莲蓬，将莲子剥出来，跟吞糖豆似的，一个个咽进肚子里。 “主人，你要不要也尝一尝？”黄毛狐狸干净利落地吃掉了一个莲蓬，才想起主人来，道：“除了这个，咱们好像根本找不到别的吃的。哦，玄龟大人几十年前就是妥妥的三阶妖兽了，这些二品灵植，对他来说，跟摆着好看的花草没什么两样。” 楚无颜站起身，象征性地询问了不知身在何处的主人几声。 “玄龟前辈，晚辈找不到果腹之物，只好暂时借您这碧水莲充饥，你不会见怪吧？”不出所料，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什么人反驳。 见此，他也加入到了莲子饕餮的行列中。 不过，他很克制，虽然碧水莲莲子的药效极好，对修为的进益远胜于日常修炼，他也仅仅是用其维系基本的生存需要而已。 黄毛狐狸却是没有这个顾忌，这货毫不客气地大肆吞食莲子，修为蹿得飞快。 渐渐地，莲子不能满足它的胃口了，它就打起了池塘下的莲藕的主意。 一天夜里，这家伙悄悄下了池塘，从池塘下，挖出了一根三尺长的白嫩莲藕。 对此，楚无颜不支持，不反对，也不参与。 他找到了一个堆满了杂乱玉简的房间，日日去房间里阅读玉简。 37.星海的女儿 37.星海而女儿 玉简的容量大，保存容易，对于修士来说，用起来很是方便。但用玉简刻录文字和图画却是一个技术活，这刻录玉简，和在铜板上刻字很是相似，好不好看倒是在其次，要紧的是速度。熟练的人可以一日万字、十万字，不熟练的人，一日能有百字就不错了。 好在玉简复制起来不难。 因此，修真界中，记载常识的玉简不怎么值钱，那些孤本性质的玉简，却往往价值连城。 而这一屋子的玉简，大多都是上了年头的古物，弥足珍贵。 主人不搭理，楚无颜也乐得自在，每日读玉简，碰上钟爱的就直接复制下来，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 偶尔，他也会听黄毛狐狸念叨些玄龟大人的履历。 玄龟的确是个被天地钟爱的种族，据说，它们这一族与上古时的玄冥大帝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一族的血脉，天生就极为擅长占星卜卦，术算推演，常常有些惊才绝艳的人物出现。 洞府的主人名叫玄昊，大概有一百年妖龄。他是玄龟一族的佼佼者，天赋杰出，二十岁入幻，五十岁破妄，成为翡翠谷中为数不多的三阶兽。但三十年前，正值春风得意的玄昊突然离开了家族，独自在这里扎根落户，轻易不和外界接触，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这里干什么。 “《枯荣长生术》？”楚无颜偶尔会想起这部功法，心中暗暗想：“玄昊的突然避世，是不是和这卷功法有关呢？” 这时候，他并不知道，这座洞府的地下，还有一层洞府。 比起上层的厚重古朴来，下面的这一层却是华美而梦幻的。那就像是一座水晶宫，到处都是流光溢彩的彩色琉璃璧。 水晶宫的主控室里，挂着一面面的水晶璧。水晶璧上，满满都是楚无颜和黄毛狐狸四下活动的影像。 玄昊此时并没有以本体现世，而是幻化成了一个红衣男子。妖兽的修为一旦到了三阶，就都可以显化出人形了。 “这个人族的小家伙，倒是沉得住气！到了这种时候，说话做事还是滴水不漏。”玄昊看着水镜里，黄毛狐狸跳进池塘挖莲藕，楚无颜沉心读玉简的画卷，无奈地笑了笑。 这时候，主控室的天青色琉璃门忽地打开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轻轻走了进来。 她只着了一袭素衣，皮肤如冰雪一样苍白。明明有入幻期的修为，周身的气息却极羸弱。那是真真正正的病弱，看起来，就像是夕阳下，即将凋零的一朵百合花。 “哥哥？你一直在关注着他吗？”她淡淡笑了笑，看向水晶璧中的楚无颜。 “婉儿？你怎么过来了？”玄昊转身，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轻轻扶着她在一边坐下，给她披上了一件衣裳，道：“你身子不好，要多多休息才是。” “哥哥放心，我一定不会有事的！”婉儿尽可能使得自己的声音气力更足些，却因为这点儿急促，气息越发不稳起来。 “会有那一天的，一定会的。”玄昊心中一痛，面上却相当配合地露出一个满怀着希望的笑容来。 真是让人吃惊，传说中独来独往的玄昊，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妹妹！ “哥哥，这个人，很奇怪！”婉儿眼中浮现出一层碎星的光彩，入神地望着水晶璧里的楚无颜，轻轻说道。 “古怪？婉儿，你发现了什么？”玄昊眼中浮现出一抹郑重之色：“我也觉得他很古怪，却又看不出古怪在何处。” 闻言，婉儿的眼中露出一种很奇特的神色。心念一动，浩瀚的星海在她身边浮现出来，她就像是自星空里走出来的仙子，缥缈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消散。 星光一瞬间交错之后，婉儿的睫毛颤了颤，浩瀚星海瞬间消散。这时候，她的脸色更见透明了些。 “哥哥，这不是他的本来面目，所以，你根据相貌得到的一切命格推演，都是假的！” “你是说，有术算高手替他做了遮掩？”红衣男子眼中浮现出震惊之色来：“是何方神圣，居然能瞒过我的眼睛？” 玄龟一族都是天生的术算高手，但在术算上的天赋却与修炼资质无关。玄昊是修炼上的天才，在术数上的天分也不错，但却是远不如少女。对于婉儿的话，他从来不会怀疑。 素衣少女的眼中却染上了罕见的慎重之色，她说道：“哥哥，那个人很危险！论天赋，只怕不在我之下。除非他愿意，我们破不开他留下的术法。就是这个小家伙自己，也不行。” “那个人究竟是谁呢？”玄昊在沉吟道：“这个楚无颜，本来不是翡翠谷里的人，偏偏又有一身古怪的灵力，实在是让人费解。” “是什么来历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婉儿轻轻笑了笑，低声道：“哥哥，三个月前，卧龙谷的冰螭醒了，在外面闹腾的厉害。冰螭的血肉极为难得，对水系妖兽有大用，翡翠谷外面的修士，只怕都在忙着寻找这只走失的冰螭呢！巧的很，我刚好推算出了它的方位。” “冰螭？看来是从卧龙山跑出来的小东西！”玄昊也自笑了笑，显然，他对这只倒霉的冰螭很感兴趣。 “所以，哥哥不妨去碰碰运气！卧龙谷的家伙都被封禁在祖地，本是没有可能出来的，这里面只怕大有文章。”婉儿道。 “可是，你这里离不开人……婉儿，这事儿不急！”玄昊想了想，还是搁下了这个心思。 “没关系的！”婉儿道：“不过是两个见微期的小东西，伤不到我的。更何况，这洞府里还有这样多的阵法机关。哥哥放心离开就是。再说了，你离开后，反而更容易查到他们的根底。这样一来，我们的把握也大一些。” “也好！”玄昊想到的倒不是楚无颜的底细，而是等他的修为境界高了，或许就能解决掉婉儿身上的隐患了。 婉儿是个术法天赋绝高的女孩子，她出生的时候，就是人形，而非是兽形。 那时候，上万颗星辰环绕着她飞舞，整整三日都不曾散去。她是玄龟一族的女儿，也是九重星海的女儿。 玄龟一族中，只有很少族人出生时会显化星海异象。一般人就是侥幸有异象产生，也不过几颗或者几十颗疏星，百颗星星就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了。上万颗星星，这种闻所未闻的天才，族谱上从来没有记载过。 这样的一个天资绝世的女孩子，曾经让全族人为之震惊和狂喜。然而，之后的一切，让这种惊喜变成了彻底的失望。 绝世的天资，对应的却是异常孱弱的身体。隐晦模糊的命格，更是使得她的生命之火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这是个长不大的女孩子，自从十三岁时起，她的身体就定格在了那一刻。 三十年前，他带着不足十岁的她来到了这里，避世独居。三十年后，她看起来依旧是个还未长成的少女，除了身体越发的孱弱。 当年的玄龟一族倾举族之力，依旧束手无策，玄昊也没能找到一线希望的曙光。 见玄昊眼中流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绝望，婉儿移开了目光，看着水晶璧上的画面，心中一时怔怔，仿佛想了好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有些人的生命，似乎天生就是一出让人落泪的悲剧。 她可以看穿无数人的命运，却唯独对自己一无所知。她拥有令众生望而兴叹的天赋，却偏偏每一日都行走在生和死的边缘。 正因为如此，发现楚无颜的医修之术相当奇怪后，玄昊当机立断，劫了楚无颜回来。 然而，这个突然“闯入”水晶宫的少年，却让她看到了事情的转机。 在这之前，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支开玄昊。 哥哥，希望再见到你的时候，我不会后悔，你不会生恨！ 对水晶宫里发生的一切，楚无颜一无所知。 太徽三百五十一年，三月初三。 这一天，楚无颜依旧把自己埋进玉简的海洋，黄毛狐狸依旧在凌虐池塘里的碧水莲。 而玄昊则通过洞府之中的秘密传送阵，悄悄离开了洞府，离开了“只能进，不能出”的翡翠谷。 他一离开，婉儿就来到了主控室里，几道玄奥的手印配合着咒语打出，在中央阵法上激起了一层层彩色的光晕。 一声轻微的爆裂声传来。 婉儿知道，通向翡翠谷之外的传送阵，她和玄昊三十年的心血之一，就在自己的手里，彻底毁掉了！ 哥哥，希望你平安！ 婉儿在心中默默念着这几个字，眼中渐渐泛起一层水光来。 38.睡美人 太徽三百五十六年，三月初四。 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五年，他们似乎被这里的主人彻底遗忘了。 这也没有什么不好，除了冷清了些，这里倒是个潜心修炼的好地方。 这座洞府对他们似乎是完全不设防的，藏书丰富的书阁，生在在洞穴里的各种灵植，储藏在杂物间的常见灵物，完全随他们自用。简直就是无数身家单薄的修士在梦里无数次幻想过的天堂。 黄毛狐狸和楚无颜的修为长进得都很快，就算是不怎么修炼，平日里用来果腹的各种灵物，也让他们的修为蹿得飞快。一年前，楚无颜的修为就停在了见微期巅峰的程度，再之后，却是再也难以前进一步了。 用修仙界的行话来说，就是碰上瓶颈了。 这很正常，这样安静的世外桃源，没有危险，没有历练，定然不是什么磨练心性的好去处。在进阶的时候，遇上的麻烦总是格外多一些。 他明白，想要在修为上更进一步，就必须要想法子走出去。 为了离开这处迷宫般的洞府，楚无颜开始琢磨手边的阵法玉简。洞府里能用的灵石不少，藏书也丰富，虽然没有一个引导的师父，却这给他的琢磨带来了不少便利。 可就算是如此，他依旧没办法离开，甚至不知道，这鬼地方究竟有多大。每次和黄毛狐狸出去探路，要不了多久就会，莫名地转圜回来。这里什么都有，只除了自由。 和往常一般，这一日，楚无颜在书阁里翻阅玉简。一边看，一边用一块块的灵石，在地上摆出一个繁复的图案。 “主人？哎呀，主人救命！”地上的神秘阵法忽地红光大作，一簇簇火焰升腾起来，围绕着黄毛狐狸起舞。 楚无颜一摆手，一道印诀打出，火焰熄灭，一只被烤得黑乎乎的狐狸跳将出来，顾不上抱怨，火烧火燎道：“主人，出事了，荷塘那里出事了！” 楚无颜立即起身，跟着跟着它冲进了荷塘之中。 只见那原本覆满了莲花的水面中央，此时竟然飘着一座精致的水晶棺！透明的水晶棺中，躺着一个素衣的少女。 她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水晶棺之中？ 楚无颜用力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才确定，自己看见的应该不是幻象。 就在这时候，水晶棺里的睡美人睁开了眼睛，茫然看向呆愣愣的楚无颜的黄毛狐狸。 “你……前辈，你醒了？”楚无颜不自觉放低了声音，难得见着一个“人族”的同类，他心中不免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少女懵懂地眨了眨眼睛，仿佛刚刚出水的莲花，楚楚堪怜。 “你们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的声音很轻，说话的时候，呼吸略略有些急促。看起来，她的身体并不怎么好。 “我们是……被洞主安置在这里的……过客！”楚无颜想了好一会，才给自己的身份下了这么个定义。也许，说他们是被洞主遗忘的“俘虏”更恰当。 “原来这样啊！这里好像很少有外人来呢！”少女浅浅笑了笑，一时让无数荷花失色。 说话间，那水晶棺居然如船儿一般，荡开密密匝匝的莲花，飘到了荷塘边上。 棺盖自发地分向两边，少女慢慢坐起身来，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这绝对不是因为羞涩，纯粹是因为身体太弱，不过一点儿动作，就惹得心血上涌，冷汗微沁。 黄毛狐狸呆呆望着这个看起来柔弱可人的少女，眼中满是迷惘和困惑。这时候，一向话多的它，反而说不出一句话来。 楚无颜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将病弱的少女扶了出来。 收回手的时候，他的手指状似不经意地从少女的腕脉上划过。 那细弱得近乎没有的脉搏，那冰冷沁骨的温度，让他心中一凉。 “你懂医术？”白衣少女平复了一下呼吸，问道。 “略知一二，算不上精通。”楚无颜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愧疚之色来。跟着师长学了几个月的医修之术，又在书阁里看了六年的玉简，他当然明白，这种脉象，分明是身体本源极度亏损后，将死之人的脉象。对此，他束手无策。 白衣少女淡淡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却忽地一歪头，单薄的身子径直向着荷塘坠去。她就坐在黄毛狐狸身边，黄毛狐狸见机得快，立即上前捞了一把。 爪子落在白色的衣衫上，只听“刺啦”一声，那片衣帛径直撕裂开了。 少女依旧向着水中落去，黄毛狐狸因为用力过猛，也跌向了水中。 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楚无颜正打算出手时，就见黄毛狐狸驮着少女，湿淋淋跳上了岸。 得了，这下子麻烦大了！ 楚无颜忙去查看那少女的情况，此女身子格外虚弱，这么一落水，还真有可能搭上一条命。 木灵力从他的身体中涌出，一进入少女的经脉里，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大口大口地吞食着楚无颜的灵力。 没办法，楚无颜只得一边修炼，一边向着少女体中灌入灵力。 大约一个时辰后，这一切方才结束。 少女的体温总算是不那么冰凉了，但也依旧没有醒来。 “主人，我送这位大人去休息吧！”黄毛狐狸的态度很诡异，不像是殷勤，倒像是小心翼翼地谄媚。 楚无颜也不好受，点了点头，自顾自回房恢复灵力。 几个时辰后，黄毛狐狸一脸疲惫地跑了进来：“主人，大人她醒了，您要去看看吗？” “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楚无颜临出门时，出声问。 “啊？小的怎么会知道？”黄毛狐狸干笑了笑，这幅心虚的模样，倒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啊，对了，大人说，她叫婉儿。” 婉儿被安置在洞府里的一处卧房里，楚无颜到的时候，她正在摆弄手里的一个星盘。 “你叫楚无颜？”婉儿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楚无颜小小吃惊了一下，他当即看向站在门口的黄毛狐狸。 黄毛狐狸连忙摆了摆脑袋，随即猛然点头：“不是我……啊不，是我说的！” 婉儿笑了笑，轻轻扬了扬手里的星盘：“的确不是它说的！我是自己推算出来的。” 修真界中，的确有一类专门研习术数易理的修士。这少女说是算出来的，楚无颜一点儿都不意外。 “前辈！”他说道：“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想出去？”婉儿抬眸说道。 “是！” “我可以送你出去！”婉儿没有回答楚无颜的问题，却给了他最想要的答案。 “这……也是您算出来的？” “算是吧！术数和阵法同出一源，我自然有办法带你们出去。不过，今日却是不行了，你看，我需要休息。” “是晚辈唐突了！”楚无颜心中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斟酌道：“前辈只要将出路指给我们就是。” “这恐怕不行！阵法之道，千变万化，只有亲眼看到阵法后，我才有把握指出出路。” “原来如此，无颜多谢前辈指点！”楚无颜顿了顿，道：“前辈可知道，这洞府的主人此刻在哪里？” 婉儿轻轻摇了摇头，眼中现出迷茫之色来：“我连自己怎么出现在这里都不知晓，更不知道这里的洞主了。你们是想去向他告别吗？” “当然不是！”黄毛狐狸脱口而出。 “哦，不是就算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里的洞主不久前就离开了洞府，现在应该不在翡翠谷中了。” “这也是您算出来的？” “嗯，你们知道吗，天上的星星知道好多事情，它们会把一切都告诉我。”婉儿神秘地笑了笑。她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很是缥缈，仿佛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多么让人羡慕的幸运。 39.玄冥 碧波湖永远都是那么平静。 这里是翡翠谷的最外围，灵气格外稀薄，灵物罕见。不说妖兽了，就是还未开化的大型猛兽都不多见。最常见的反而是那些小鸟儿和小虫子，以及水里游得欢快的鱼虾。 但这一天早晨，一向平静地碧波湖上忽地热闹起来了。 那是太徽三百五十六年，三月初七的早晨。朝阳照在碧波湖上，大半个湖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玫瑰红色。 忽然间，正中央的湖面上，出现了一道几十丈宽的碧色光晕。 天光在这一刹那破碎了，水鸟们扑闪着翅膀高高飞起来，落在近岸的芦苇上，警惕地盯着神秘光圈。湖水里的鱼虾一哄而散，汇聚到远离光晕的地方，惶惶不知所措。 光晕却渐渐黯淡了下去，一只水晶小船的虚影却越发清晰起来，渐渐化成实体。 不久，光晕完全黯淡下去。 小船儿载着楚无颜和婉儿，还有那只黄毛狐狸，荡悠悠分开水面上的浮叶飘萍，向着岸边靠拢。 警惕的水鸟们渐渐安分下来了，却还是不敢靠近这只小船。 “你们想离开翡翠谷吗？”小船靠岸，船上的两“人”一狐狸上了岸，婉儿说：“翡翠谷是强者的乐土，不是我们的久留之地。但想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玄冥湖是玄龟一族的地盘，据我所知，他们的祖地中，就藏着一处通向外面的传送阵。” “这是不是太危险了？”楚无颜好歹也在书阁看了六年的玉简，知道玄龟是翡翠谷中的霸王，玄冥湖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龙潭虎穴。 “若是以前的话，当然是危险的。”婉儿的眼里又浮现出一层碎星的光彩，这让她看上去显得分外不真实：“可是如今却不一样了，一个月后，玄冥湖将有大变，到时候，我们正好可以趁虚而入。” 一路从玄昊的洞府逃出来，楚无颜对于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印象很是深刻。她总能在错综复杂的阵法和迷宫中找到正确的路，不管怎样高明的设计，怎样繁复的线路，都困不住她，也瞒不了她。此时，她既然这样说，他就相信。 “可是，我们还有一个朋友留在了白云林中。”楚无颜还没有忘记白小二那只狐狸，“我们想先去看看它！” “你的朋友也是一只狐狸，是吗？” “是！” “嗯！”婉儿周身星光一现，这是她看是探查“天机”的征兆。 “你的这位云狐朋友，现在的处境似乎不大好。嗯，它不在白云林了！而是在……”她轻轻一挥手，周身的星海就急速旋转起来，像是一大朵璀璨的烟花。 “它居然在……玄冥湖！” “玄冥湖？云小二那家伙怎么会在玄冥湖？难道与一个月后玄冥湖的大变有关系？”这些问题瞬间涌上了心头，楚无颜瞧了瞧黄毛狐狸。对方不知在想什么，神思不知遨游到哪里去了。 “你不妨先回白云林看一看！”婉儿说道：“这里距离白云林只有几个时辰的路程，三日后，你们来这里寻我。” “大人，小的还是留下来服侍您吧！白云林那里，有他一个人回去就是了！”黄毛狐狸猛然回过神来，火急火燎道。 楚无颜惊异地看了狐狸一眼，这家伙自从遇上了婉儿起，就总是这样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家伙的一干雌性还留在白云林吧？瞧着这样子，它似乎把这些全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好吧，我先回白云林！”楚无颜摇了摇头，虽然一起相处了六年，他跟这只狐狸的关系却也没有多么亲近。缘分是个很奇妙的事情，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只狐狸不若白小二那样，让他亲近。 楚无颜独自离开了碧波湖，回到白云林。却惊讶地发现，整个白云林里都空荡荡的。 他寻回白小二的老巢，在老巢的羽毛地铺上，找到了一张兽皮纸，纸上写着“玄冥湖”三个大字。字迹很是潦草，像是直接用指甲匆匆划出来的，透着让人不安的味道。 他走出林子，打算去拜访一下白云林周围的邻居们，指望着能从他们嘴里打探出点儿什么东西。 但是，整个白云里里一片寂静，昔日叽叽喳喳叫唤不停的红羽鸦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总是跑到云小二药园里偷灵药的鼹鼠一家也不见了，就连那只不死鸟，也只剩下了空空的巢穴。偌大的林子一片死寂，连一两声鸟鸣都没有。这番诡异的场景，压得楚无颜心里发慌。 他查遍了巢穴的每一个角落，依然没有找到一丝半点有用的信息。 巢穴里的修炼物资不见了，应该是被云小二后者别的什么妖兽收走了。他们的那些邻居家里也是如此，人财两空，除了没用的巢穴，什么都没有剩下。 三日后，楚无颜在白云林里见到了婉儿。 “应该是是领主征召！”婉儿说道：“青狐一族要对玄冥海动手了，动手之前，至少是要征兵的。” “为何动手？”楚无颜忍不住问。为了争地盘吗？不像。这模样，倒像是举家迁徙了。 婉儿神秘一笑：“玄冥海藏着通往外界的传送阵，有人将这个消息传出去了！这里的妖兽，特别是年轻的妖兽，总是不甘心一辈子被困，总是想着出去看看！” “可是，他们会因为这一句话，从而去和玄冥湖火拼吗？” “当然是因为，传出这个消息的人物身份不一般啊！”婉儿笑了笑，四下打量了一番，“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去玄冥海亲自看一看，你说呢？” 既然是要去玄冥海，自然不能以人族的身份前去。楚无颜正犹豫着，要不要变成一只狐狸，或者是别的妖兽，这些年，他在千变幻行术上造诣颇深，不至于在出现时灵时不灵的乌龙了。 婉儿却说：“并非是所有的妖兽生来就是兽形，总有那么一部分天赋异禀的，生来就是人形。你那门化形术并不高明，还不如不用！喏，你带着这个，不会有妖会难为你的。” 那是一束淡黄色的草，没有什么别的味道，看着也没有什么特别。 “这是化形草！妖兽中的小家伙，用来提前修出人形的草。我在玄昊的洞府见过，便顺手摘了来。你带在身上，别的妖兽只会当你是提前服了化形草的小家伙。” 楚无颜心中一动，收了下来。 化形草这种灵植他曾经在玉简中见过，这是一种少见的珍贵灵草，生长在雪域高原上。那只玄龟的洞府里，居然能长出化形草来？ 也许仙家手段非是常人可以预测吧，他没有问出这个问题来，心中却暗自多了几分小心。 40.七星草 楚无颜和黄毛狐狸并没有跟着婉儿一起出，他们两个落在了后面，通过各处的短距离传送阵，于四月初抵达玄冥湖。 玄冥湖很大，与其说是大湖，不若说是一个内6海。海上大大小小的浮岛，珍珠一样散落在各处。 “咦，你们也来了这里？”玄冥湖边上，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男子快步走上了，好奇又喜悦地看着他们。 “青狐大人！”黄毛狐狸立即喊出了声。 原来是那一天，被他们救下的那只青狐狸。 “你们是要去玄冥山吗？我载你们一程吧！”青狐说着话的时候，几个侍从模样的男子匆匆从身后赶来，脸上带着难色低低劝了几句。 “带上它们又怎么样？反正，它们也是狐族的子民，自然不会泄了机密！”青狐粗暴地打断了侍从的话，直接上前拍了拍一人一狐的身子，热情道：“二位，我们的船已经备好了，跟我来吧！有我在，若是有人敢欺负你们，就等着被扔进水里喂血鲨吧。哼，玄冥湖里的血鲨想必会乐意多上一点儿小点心。” 几个侍从打了个寒噤，耷拉着脑袋，不敢再说话。 忽然间，有妖兽惊恐地嘶吼了起来。 一股浓郁的血气从玄冥海中央的小岛上喷涌而出，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血色。 “奇怪，怎么提前了？”青狐不解地惊呼一声，“喂，你们两个快去找个隐秘的地方躲好，千万不要出来，记下了吗？好了，虽然事突然，却也是我们出手的时机。青老大，你去清点人数，咱们也进玄冥山凑凑热闹。” 玄冥湖便顿时混乱起来，各种各样的“人”和兽往来奔跑，用各种手段，向着血气喷涌如火山爆的玄冥山而去。 “快，跟我来！”黄毛狐狸忽地变大，像是一匹矫健的成年公马：“主人，快上来，我知道哪里最安全！” “是她临行前告诉你的？”楚无****上狐狸的背脊，狐狸随即如风一般奔跑起来。 到处都乱了！水边很快也变成了修罗场。无数怪模怪样的水生妖兽从水底爬出来，与左冲右突的妖兽们打成了一团。 “嗯！要说恶心，只怕没有那种妖兽会比水里的这些家伙们能怪异了！”黄毛狐狸一边跑一边说。他们正向着一片棕树林里奔去，那地方，几只灰熊整合两只大螃蟹打得难解难分。 “等等！”就在这时候，楚无颜忽然用了抓了抓狐狸背上的黄毛：“云小二在那里！” 棕树林的对面，是一片由黄褐色岩石堆砌成的乱石岗。 “它怎么到这里来了？”黄毛狐狸很惊愕，想了想，还是认命地向着乱石岗跑去。 乱石岗，此时更像是一片碎尸岗。 一群狐狸正在和一群三尺来长的蝎子苦斗在一起。 楚无颜刚刚和黄毛狐狸分开，就见一只长长的针尾从眼前掠过。 他一矮身，避过毒针，手里的灼华剑反手砍在蝎子的外壳上。 手上一疼，反震的力道险些让他握不住手里的长剑，那蝎子壳上却连一道印痕都没有留下。 好强悍的甲壳！ “小心！”云小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楚无颜本能地调转身形，但还是晚了，左臂像是被火焰灼穿了，一股辛辣的疼痛。 这一瞬间的疼痛之后，就是一片被痛更可怕的麻木。 毒素沿着伤口，一路蔓延。眩晕和迷离在他的眼前升起，他竭力想保持住清醒，却现，身体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了，怎么也支配不了。 不行，不能睡下去！ 他一遍遍提醒着自己，但这种意志在麻木面前，也在迅的被潮水淹没。 他看见一只大蝎子从他的胸口上走过，带着浓浓的腥气，就像是沼泽地里的一滩乱泥。 他看见云小二正奋力地向着这里赶来，却在一个不留神间，被两只毒蝎子围攻，抽搐着倒了下去，与染血的碎尸岗融为一体。 更多绿壳的蝎子从湖水里涌出，仿佛漫上岸的一片绿藻。 一层黑幛从眼前升起，他渐渐看不清任何东西里，耳朵里是一片嘶嘶的爬行声，鼻子里是一片浓郁的水腥味。 不行，不行，不能这样继续下去。 意念尝试着重新掌控身体，他能模糊听到，有什么正从他的身体上爬过，身体却没有反馈回来一丁半点儿的知觉。 难道自己的生命就要这样的画上句号吗？ 他不甘心，好多想做的事情都还没有做，好多想看的风景，都还未曾一观。 楚无颜一遍遍唤醒着灵力，集中了全部精力，就像是溺水的人，抱着一块浮木。 至少，这样的努力，能将他的时间和精神耗尽，不浪费一丝半点儿在胡思乱想上。 不知什么时候，麻木渐渐消退了，一股新生的力量，一点点占据着僵冷的身体。 枯荣万象！不知为什么，他又想起了这四个字。 那个符文！ 他在心里默默描画着它，艰难的翻动舌头，拼出那个玄奥的读音。 有什么种子，从他的心里萌芽。 楚无颜想起了那一刻，为了取胜，生之符文强行融入到他的身体之中，使他的实力更上一层楼。 这是第二次融合的机会吗？ 字音一遍遍吐出，渐渐开始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缓慢。 仿佛千树繁花瞬间在眼前炸开，一句玄妙的长吟在耳边回荡。 这句话福至心灵似的，从他的口中引吟诵出来。他一瞬间领悟了这句话的含义，用人类的语言来说，大约就是：“绝处逢生，枯木逢春！” 涓涓细流从骨头缝里涌出来，温热的泉水，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冷和麻木。 这时候，他还不知道，一层碧光正如水一般，轻轻覆盖在身上，迅将所有的伤口修复完成。 下一刻，他一跃而起。奔到云小二身边，小小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凉，好些地方都被毒液腐蚀的不成形状。 他的心颤了颤，手指探上颈动脉，细弱的搏动仿佛黑暗里的一束光，瞬间刺穿了眼前的一片黑暗。 还有一口气，只要还活着就好。 木灵力从他的指尖涌出，这一刻，他忘却了什么回春术，什么甘霖术，单纯地用最笨拙，最原始的办法，将木灵力尽数送到它的身体中。 “青帝临，天下春！”这句话不知为何从心海里跳了出来。这应该才是那一句咒语的真正含义吧？ 像是着了魔一样，一连串符文从他的手心里溢出，化成了一颗碧色盈盈的光球，轻柔地笼在小狐狸的身体上。 伤口在迅复原，身体在渐渐回暖。虽然它还没有立即醒过来，却已经脱离了性命之险。 乱石岗上一片死寂。 远处，血气化成了血云，笼罩在整个玄冥湖上空。 水边上安静了下来，除了尸体，很难看不到其他的活物。 黄毛狐狸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楚无颜顿了顿，带着云小二，走进了先前的棕树林中。 棕树林里也是一片寂寥。 到处都有激烈搏斗过的痕迹，到处都有被匆匆丢下的残破尸体。 他暂且安身在一处灰熊巢穴里，这处巢穴的主人，就横尸在几丈之外。 换了身衣服，他方才好好审视刚才的一切。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的确有道理。因为后福的，都直接死去了，还能活着的，自然就是有福之人。 方才，他应该是领悟了一生中的第三个本命灵术，继千树繁花幻术，太阳真火火术之后，第三个专门用来疗伤驱毒的法术，姑且叫它枯木逢春术吧！ 这时候，熊窝最里面的石头墙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像是一条蛇在墙缝里穿行。 他定了定神，长剑刺进墙缝，却刺了个空。 “嘭！”一声响起，整堵石墙坍塌了，尘沙飞扬中，露出一个青色的狐狸脑袋来。 又是一只重伤的狐狸。不过，这只狐狸看起来有点儿面熟，他在水边救过的那只狐狸，不就是这个模样吗？ 这只狐狸只不过戒备了一刹那，就头一歪，再也没有了声息。 它死了！ 楚无颜很快确定了这一点，虽然这么做不大厚道，但他还是从这是狐狸身上的前爪上，取下了一枚水晶戒指。 那是一枚储物戒子，比储物袋高级得多的东西。这也说明了，这只狐狸的身份不低。 没了主人的储物法器，一切的禁止都形同虚设。楚无颜毫无障碍地将神识探进储物戒子，有三间屋子大的空间里，除了大量的灵植、灵药和法器外，还有不少玉简。 大部分是功法玉简，还有几个记载着族中机密的。这样的玉简上都有特殊禁止，楚无颜打不开，也窥探不到里面的内容。 总之，除了能吃的东西外，他没有从中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哪怕是一张地图。 太多的问题想不明白，他干脆就不想了，将水晶戒收了起来，把自己的一部分东西转移了进去。 然后，翻出阵法玉简来。这时候，他需要几个基础的阵法，保护自己所在的巢穴。 说到阵法，楚无颜就会想起婉儿。她是个阵法术算的天才，真不知道，眼下的她究竟在哪里，何时来到了玄冥湖，现在又怎么样。 那是个谜一样的人物。而今的这一切，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正沉凝间，只听一阵天崩地裂的声音响起，仿佛无数落雷爆裂。 大地在咆哮，天空在颤抖。 他站起身，从棕树林里向外看去。 被血云笼罩着的玄冥山，彻底消失了。 原本清澈的玄冥湖，这时候变成了一个血湖。 湖水如岩浆一般沸腾着，红色的雾气和气泡飘荡在泉水之上。 那些如珍珠般美丽的岛屿，也尽数消失了。 风里满是血腥味，阳光也成了真真正正的血色。 “原来你在这里啊！”婉儿缥缈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她盛满了星光的眼睛，和绣着碎星的白色羽衣。 她看起来依旧很虚弱，但精神却很好。偶尔看向血色玄冥湖的目光，竟然是兴奋而喜悦的。 这样婉儿，莫名地，让他觉得陌生和可怕。也许，这才是真实的她。 “说是要带你去玄冥山祖地的，趁着大变刚刚开始，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开始？”楚无颜的声音有点儿低哑：“接下来，还会生什么？”其实，已经生了什么，这个他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的。 “接下来，这个玄冥湖都会消失！”婉儿的目光一下子穿过了时空，落在不知名的远处，“我们要快些过去。等到玄冥湖彻底消失的时候，一切就晚了。或许，我只能永远留在这里，永远也走不了了。” 忽然想到婉儿那时时都有可能消逝的生命，什么可以等候，唯独生死不能等。楚无颜心头一沉，这其实并非是不可能，不是吗？ 41.心劫 乱石岗上一片死寂。 远处，血气化成了血云，笼罩在整个玄冥湖上空。 水边上安静了下来，除了尸体，很难看到其他的活物。 黄毛狐狸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楚无颜顿了顿，带着云小二，走进了先前的棕树林中。 棕树林里也是一片肃杀。 到处都有激烈搏斗过的痕迹，到处都有被匆匆丢下的残破尸体。 他暂且安身在一处灰熊巢穴里，这处巢穴的主人，就横尸在几丈之外。 换了身衣服，他方才好好审视刚才的一切。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的确有道理。因为没有后福的，都直接死去了，还能活着的，自然就都是有福之人。 打起精神，里里外外查探了一番。 他的身体中多了一棵七星草。 那株草长在他的识海里，看上去有点儿蔫嗒嗒的，应该是方才损耗过度所致。 丹田中的符文不见了，它已经变成了初生的七星草。 这时候，熊窝最里面的石头墙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像是一条蛇在墙缝里穿行。 楚无颜定了定神，长剑刺进墙缝，却刺了个空。 “嘭！”一声响起，整堵石墙坍塌了，尘沙飞扬中，露出一个青色的狐狸脑袋来。 又是一只重伤的狐狸。不过，这只狐狸看起来有点儿面熟，他在水边救过的那只狐狸，不就是这个模样吗？ 但这只狐狸只不过戒备了一刹那，就头一歪，再也没有了声息。 它死了！ 变形术没有解除，自己应该还是一只大号绿蝎子。 楚无颜想起了这一点，忙撤掉变形术。 虽然这么做不大厚道，他还是从这是狐狸的前爪上，取下了一枚水晶戒指。 那是一枚储物戒子，比储物袋高级得多的东西。这也说明了，这只狐狸的身份不低。 没了主人的储物法器，就如同没上锁的房间，一切的禁止标语都形同虚设。 楚无颜毫无障碍地将神识探进储物戒子，三间屋子大的空间里，除了大量的灵植、灵药和法器外，还有不少玉简。 大部分是功法玉简，还有几个记载着族中机密的。这样的玉简上有特殊禁止，楚无颜打不开，也窥探不到里面的内容。 总之，除了能吃的，他没有从中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哪怕是一张地图。 玄冥湖的惊变提前开始了，那冲天而起的血云是什么呢？倒像是某种血腥的阵法和祭祀。 这一切和那个叫婉儿的神秘少女有什么关系呢？ 太多的问题想不明白，他干脆就不想了，将水晶戒收了起来，将自己的一部分东西转移了进去。 然后，用灵石布阵，摆出了几个隔绝探查的阵法。 这些年来，楚无颜在阵法上的造诣还算是不错，常见常用的低阶阵法都能随手布置出来。因为没有炼器材料，他也只能拿阵法和剑法打时间，但到底脱离红尘太久了，阵法也就罢了，剑法上的进益却恨不能让他满意。 他的修炼之中，好些缺少了很重要的一个环节。这一点解决不了，他这辈子的修为只怕都很难长进。 就算是那个神秘的符文，在这一点上，也给不了他任何帮助。 那究竟是什么呢？ 反反复复思虑过许久之后，楚无颜知道，那应该就是所谓道心。 道心是什么呢？它不像是灵心，可以分门别类。 从形形色色的玉简里，他知道，那是一个修士修仙的目的和原动力。 是强大吗？是长生吗？是报仇的心吗？ 似乎都有一点儿，似乎又不全是。 楚无颜想，每个人都是渴求力量和自由的，但落到了自己身上，似乎在这些表象之后，还藏着什么更深邃的东西。 他有复仇的心，最初走上仙路时，这曾经是他唯一的念想。 可是，仇人是谁呢？ 他自己不无辜，云梦涵不无辜，甚至整个楚家村的人也不无辜。 固然，他可以以受害者的身份自居，占据所谓“正义”的道德高点，向着曾经的刽子手挥刀。 许多话本里的英雄人物不都是这样做的吗？遭逢大变，然后将所有伤害过自己的人尽数诛灭，让他们死去，或者生不如死。 可是，楚无颜骗不了自己。 那样的复仇，更像是在逃避自己的愧疚，在麻痹自己的自责。用别人的性命求一个畅快和纾解，用他人的鲜血求一个解脱和释然。 当然，这其间也有如许利益的勾连。甚至，与其说是替天行道，不如说是求生自保。 看话本里的故事时，他一向觉得崇拜而向往；而现在，落到了自己身上，他只觉得恶心。 诚然，这种观点未免太偏激了。也许是看得太分明了！ 可是，他就是走不出这个怪圈来。他没有法子把自己当成一个隐忍多难的英雄，没有法子无视罪恶最初的源头。 无心之害不代表不曾伤人，无心之恶不代表不曾作恶。 他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他做不到那样糊涂的释然！ 罪恶诞生于罪土，罪土又是众生的冷漠和贪婪所缔造。 复仇，他难道要向整个世界，向着自己复仇吗？ 然后，让自己成为更多仇恨的缔造者，让本来就已经是灰色的土壤，越黑沉？ 毁了世界，也毁了自己，九泉之下之下的亲人，就能得到安宁了吗？ 最初的复仇之心已经动摇了。 自我的是非观，与普世的是非观激烈地冲撞了起来，他在不断地怀疑和追问里挣扎。 有一天，这个世界忽然和我们以为的，和长辈们教导的，和大人物们鼓吹的大不相同了。 我们从中看到了数不清的虚伪，听到了听不尽的谎言。 黑不再是黑，白不再是白。是是非非交织到一起，原有的一切都摇摇欲坠。 这是所谓成长，所谓蜕变。 原来，这就是他的心魔劫吗？ 心魔劫？ 神识越凌乱起来，灵力沿着血脉暴走。 楚无颜猛然回过神来，不敢再深想下去， “真险！”他擦了擦冷汗，仿佛刚刚生过一场大病。 这并不意味着他经受住了心魔劫的考验，在把一切想明白之前，它会一直伴随着他，知道某一天，看开了，或是死了。 42.天书 正唏嘘间，只听一阵天崩地裂的声音响起，仿佛无数落雷同时炸响。 大地在咆哮，天空在颤抖。 他站起身，从棕树林里向外看去。 被血云笼罩着的玄冥山，彻底消失了。 原本清澈的玄冥湖，这时候变成了一个血湖。 湖水如岩浆一般沸腾着，红色的雾气和气泡飘荡在泉水之上。 那些如珍珠般美丽的岛屿，也尽数消失了。 风里满是血腥味，阳光也成了真真正正的血色。 “原来你在这里啊！”婉儿缥缈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她盛满了星光的眼睛，和绣着碎星的白色羽衣。 她看起来依旧很虚弱，但精神却很好。偶尔看向血色玄冥湖的目光，竟然是兴奋而喜悦的。 这样婉儿，莫名地，让他觉得陌生和可怕。也许，这才是真实的她。 “说是要带你去玄冥山祖地的，趁着大变刚刚开始，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开始？”楚无颜的声音有点儿低哑：“接下来，还会生什么？”其实，已经生了什么，他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的。 “接下来，这个玄冥湖都会消失！”婉儿的目光一下子穿过了时空，落在不知名的远处，“我们要快些过去。等到玄冥湖彻底消失的时候，一切就晚了。或许，我只能永远留在这里，永远也走不了了。” 忽然想到婉儿那时时都有可能消逝的生命，什么可以等候，唯独生死不能等。楚无颜心头一沉。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头渐渐落下去，笼罩在玄冥湖上的血色也在渐渐消失。 月亮出来的时候，冷冷的月光仿佛浸满了寒气，滚沸的湖水因着这月光，忽然冷了下来。 月光一寸寸浸漫湖水，血色湖水渐渐变成了如月光一样的银白色。 “走！”婉儿说了一句话，楚无颜也带着云小二跟上。 也不知她究竟施展了什么法术，星光铺散开来，湖水自分向两边，露出了一条长长的过道。 人踩在水道上，就像是踩在层层的棉花上。 大约走了一刻钟，脚下突然一轻，天地一阵旋转，两人就出现在一座大殿中。 大殿整体却是蓝色的，长宽足有百来丈，殿中无水，只在屋顶上，镶嵌了无数星星一样的月光石。 大殿里的争吵声不绝于耳，见着婉儿后，却忽地停住了，陷入了一场诡异的寂静和沉默。 几十个身着各色长衫的修士肃穆而立，眼中露出惊骇之色。 “诸位长辈，好久不见！”素衣少女说这话的时候，屋顶上的周天星辰随之转动，交织成一副迷离的画卷。 “你来这里做什么？玄昊呢？他怎么没陪着你？”为的是个身着白袍的老者，面上不无忌惮和激动之色。 “他不在翡翠谷中。”素衣少女笑了笑：“玄冥湖已经毁了，族长大人，你们还不打算启动祖地的阵法吗？” “玄昊不在翡翠谷中，这怎么可能？翡翠谷一向只许进不许出，这是几千年来的铁律了。他怎么可能离开？” “当然是因为我！你们莫非忘了，我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模样了？”少女的语气中透着讥讽。 有人不解，问向白衣老者：“这是怎么回事？婉儿不是早就……早就在三十年前陨落吗？她会变成这么模样，还是这个年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衣老者没有回答族人们的问话，而是说道：“这么说来，你一定能开启祖地的阵法了？” 素衣少女淡然点了点头：“当然，若是你们还愿意相信我的话。” “你送玄昊离开，是因为早就预见了今日的灾难吗？”白衣族长沉沉脸色：“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提前把消息送回来？你可知道，因为这一场变故，族里经受了多么惨重的损失？明明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 “婉儿是怕自己提前回来了，就再也走不了了啊！”素衣少女的衣衫无风自动，羽衣上的星辰和头顶上的星海交相呼应。 “那么现在，你又为何回来，你到底想要什么？”白衣老者眼中一阵紧张。 “这种时候，你们能给我什么吗？”婉儿说着，抬手指了指头顶的周天星海：“看，这里很快就保不住了，你们没有时间考虑了。讨价还价这种事情，还是稍后再说吧！” “族长！”有人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真的能开启祖地阵法？不是说，那祖地阵法要开启，就必须动用《玄冥天书》吗？而玄冥天书，族中早就失落了。” 素衣少女忽地轻笑了起来：“莫非你们还不知道？我便是《玄冥天书》的寄主。祖地中的一切阵法禁止，我皆可以掌控。” “这怎么可能？”那问话的修士惊呼出声：“你怎么可能是《玄冥天书》？哦，天书怎么可能是指一个人？” “天书本来就是活的。”素衣少女淡淡道：“若非如此，你们可曾见过，族中术算天赋犹在我之上的族人？若非如此，你们为何窥探不到我的命格？” “可是，你的身体……天书化形，怎么会如此虚弱？” “因为我是它的寄主！还不明白吗，当年，族长将玄冥天书封印在了我的身体之中，试图以我的血脉唤醒天书。但我却不愿意做天书的血肉养料，这么多年来，身体本源的内耗在我和天书的争斗中一点点亏损，才造成了后来的体弱多病。” “你收服了天书？”白衣老者这时候长叹一声，唏嘘道。 “只是一部分而已！”素衣少女不甚耐烦道：“好了，再说下去，什么都晚了，带我去祖地看看吧，有什么事情，等出去再说。” “你的愿意为我们打开祖地的阵法？”白衣老者怀疑道：“你应该是恨着我们的，是不是？” “我只是想离开！” “罢了，跟我来吧！”白衣老者终于妥协了，他根本别的选择。强迫婉儿启动天书，送他们离开吗？以她的身体，只怕不需要他们做什么，随时都有可能支撑不住，若是做出了什么，还不一定会生什么事情呢！ 楚无颜静静听着这些话，《天书》的传说他也曾听说过，据说，天书有五卷，各对应一种五行属性，玄冥属水，掌术算推演之法。得此天书的修士，都是漫漫星海的宠儿，可以一眼洞穿古今，足不出户而知天下诸事。但事实是否真的如传说中一样，他却是不得而知了。 可是，这一切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婉儿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里来呢？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暗暗凛然。 43.改命 白衣族长走到族人们身边，低低议论了几句之后，众人分散开来，联手布下一个环形阵法，齐齐动手结印。 很快，一道白色的光柱从大殿中央亮起，向上冲破了穹顶。 再之后，一个由符文汇聚而成的光晕显现出来。它从穹顶落下，笼罩了整个大殿。 白光一闪，眼前一片幽暗。 忽然，无数星星浮现出来了。它们围着每一个修士旋转，组成了一片看不到边的海洋。 他们看不到同伴，听不到声音。无穷无尽的星海仿佛一片浩瀚的沙漠，置身其中，只觉一种敬畏从心底升起来。 恒河一沙，沧海一粟大约就是说的这种感觉吧？ 楚无颜向前走了几步，前面依旧是星海。就连自己的脚下，也不是平坦又坚实的地面，而是轻飘飘的虚空。虚空里，同样是看不到边的星海。 心念一动，身子便自行飘移起来。 仿佛是在星海里穿行。 这种感觉没有让他觉得幸运，只是让他不安。 一声低低的喘息声响起，他低头一看，却是云小二那只狐狸醒来了。 “咦？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它含糊不清不轻的咕哝。 楚无颜手掌一动，盈盈绿光飘散开来。这木灵力却没有如他所愿，落到云小二的身上，反而飘散到了虚空里。 “你的灵力……”它担忧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星海迅变换起来，缤纷交错成一片迷离的光彩。 灵力不受控制地随着星海的变换逸散出去，他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似乎有种力量，在掠夺我的灵力。”他说。 狐狸抬起爪子，指了正前方：“那里，有生灵的气息。” “你能感觉到？” “是！”云狐低低说道：“每个种族，都有些古老的天赋传承。我能感知到生死的气息。他们的状况不妙。” 听着云狐的指示，楚无颜七拐八绕了一个时辰之后，终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修士。 就是那位白袍的族长。 他奄奄一息地蜷缩在角落里，身体干瘦地似乎只剩下了一把老骨头。深陷的眼窝里，一双灰绿色的而眼镜疲惫而无神。 “你没事？”族长有气无力地说。 楚无颜四下瞧了瞧，云狐说道：“这里没有别的生灵，只有他一个！” “不，当然不止我一个。”族长嘶嘶喘着气：“婉儿，还有她的人，他们刚刚离开。她骗了我们，骗了我们所有族人。她根本不是要带我们离开，而是要彻底毁了我们，这个恶魔……恶魔……” 他咒骂了几句，又道：“你是不是也被她无害的模样骗了？你知道吗，玄冥湖的湖底，原本有一个血狱的秘境。她命人毁坏了血狱秘境的阵法核心，彻底摧毁了玄冥湖的根基，又引来了外族的强盗，趁火打劫。”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对她有什么好处？”楚无颜说：“一个将死之人，一定要你们陪葬，总不会是没有原因的。” “她想离开！祖地的阵法，必须由族中的长老们联手才能打开。她掌控着离开翡翠谷的秘密，却根本不能进入祖地。所以，她必须回来。” “她不是已经送玄昊离开了吗？若是单纯想要离开，她为什么不跟着他一起走？” “玄昊？那是她的兄长，谁知道他究竟去哪里了呢？也许，早就和那些想趁火打劫的强盗们混到一起了。恶魔的话，如何值得相信？” “天书呢？” “天书？你想知道天书的秘密？”族长的目光变得奇怪又疯狂起来。“我以为，你现在最感兴趣的，应该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 楚无颜逼近了他一步：“告诉我天书的秘密，也许，我有办法救下你的性命。天书有五卷，与五行属性相对应，一是属水的《玄冥》，一是属木的《枯荣》，一是属火的《涅槃》，一是属土的《轩辕》，最后是属金的《无锋》，可是如此？” “不错！”白衣族长点了点头。“五行天书，各有妙用，但最根本的作用，却只有一个。你相信命运吗？就像是星星的轨道，早就被天道安排好了。 当然，修仙人总是以改天逆命者自居。但改命的代价是巨大的，就像是凡人想要飞升，亿万中也未必能有这样一个幸运儿。而能成功的那些，他们付出的代价，往往乎你的想象。 这就是逆天改命的代价。 更不必说，修行者的资质本是天生，那同样是命运早就安排好的一切。你看，我们还没有出生，什么都还没有做的时候，命运的星盘就已经在夜空里变幻。” “天书的作用，就是所谓逆天改命？”楚无颜说道。 “不错！天书的主人，在得到天书的那一刻，所有的命数都已经变得不可预测。没有人能够窥视他们的命数。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命数。哦，你的命数同样不可被预测，小家伙，你和天书应该也有某种联系吧？ 让我猜一猜，你的气息中正平和，没有完全收服天书之后，如婉儿身上的那种诡异莫测，也没有与天书相抗时，本源亏损带来羸弱多病。所以，你身上的，应该是主生的《枯荣》，对不对？《枯荣》主生，得《枯荣》者，总是很难因故陨落。小家伙，你尝试着沟通天书，看看它能不能对我起作用。” 天书可以改命。可是，改变后的命格，未必就比之前更好，更圆满。 楚无涯没有照做，他后退了一步，问：“枯荣，一枯一荣才是完整。这一卷的天书，应该有两个部分组成，是不是如此？” “也许吧！怎么，你只得了其中一半，属于荣的那一半？哦，你可真是幸运，被分离的天书，其意志并不完整，更有可能为你所用，而不是把你反噬成婉儿那个模样。你还在犹豫什么？快召唤出天书来，它应该能治好我。小家伙，你还在犹豫什么？我是玄冥一族的族长，我知道玄冥一族的宝库所在，只要你救下我，你将会拥有数之不尽的财富。” 楚无颜反而又退了一步，他的眼中，闪动着的疯狂和贪婪让人为之心惊。楚无颜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不会变成卸磨被杀的可怜驴子。 只听一声冷笑响起，星海忽地黯淡了下来。 “算盘打的倒是不错！我猜，一旦《枯荣天书》到手，那个可怜的小家伙，就会立即横尸在你的掌下吧？” 十几条修士的身影从星海里浮现出来，为的少女，正在清弱的婉儿。 楚无颜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眼下，他们正在一处冰窟之中。长长的冰凌如钟乳石那样从上方倒悬下来，也从地上挺拔而上。 一具具毫无血色的干尸，随意地散布在冰晶棺里。从他们的模样上看，楚无颜知道，这就是他之前所见过的修士。 “婉儿，你到底要做什么？”白衣的族长还有些气在，满目狰狞和恐惧。 “阵法的打开，本就需要代价！这代价，就是玄冥一族的血肉。”素衣少女笑了笑，说：“有人要生，就得有人要死，这很公平，不是吗？你们把我当做了唤醒天书的祭礼，现在，我就让你们成为开启阵法的祭礼。你看，之前是你们想要我死，而今天，被牺牲的祭品，变成了你而已。” 族长的眼中闪过一抹狼狈，强辩道：“我们本是同族，婉儿，不要用这样的手段好不好？你的兄长呢，玄昊呢？他一定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44.生死 “可是他也不知道，你们都曾经干过什么，不是吗？”素衣女孩子在一边的冰棺上坐下，露出一个不然染纤尘的微笑：“为了唤醒天书，为了打开通向翡翠谷之外的通道，你们需要一具血脉和天赋绝佳的肉身，作为唤醒天书养料。所以，当我出生，又引了强大异象时，你们一定非常惊喜，是不是？这简直是绝佳的祭品呢！” “我们是为了整个族民考虑。”族长嘶哑地说：“走出去，这个执念已经困扰了我们几千年，我们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停了停，拼尽了全力喊道：“我是为了全族考虑！牺牲一个天才，我也不愿意，也不愿意啊！” “所以，我现在就将你的族民们，还有你，一并送进黄泉地狱。你看，这样一来，就算是到了地下，你们也不曾孤单，是不是？” 族长无言以对。 “好了，接下来的事情，还是我自己来说吧！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希望你在去见阎王之前，听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的天赋，还有被天书叠加后的天赋，远比你们以为的还要强大。”婉儿的声音低了些，言语中透着些凄婉。 “我出生的时候，一万颗星星围着我旋转了整整三天三夜。 你们相信吗，我生而有灵，天生就能听懂星海的语言。它们告诉了很多秘密：天书的秘密，我所见到的每一个长辈和同辈的秘密。 我知道，你们打算把我变成天书的养料。我知道，我的父母死于你们的密谋。我还知道，你们把我隔离在族群之外，就是为了保护好天书的存在。 很惊讶是不是？一个人若是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秘密，就会成长地非常快，乎寻常的快。 天书融入了我的身体，不断损耗着这具身体的本源。它越来越虚弱，但天书却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 于是，你们从外面送来了各种各样珍贵的灵物，只为了能延续我的生命，使得我能撑到天书觉醒的那一刻，是不是？ 其实，天书很早就醒来了。是我不甘心被吞噬，不惜耗损本源，强行压制天书。你们送来的那些珍贵灵物，非但没有变成天书觉醒的力量，呢变成了我压制天书的武器。” 听到这里，白衣族长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儿血色。 “终于，你们不愿意就这么等下去了。十四岁那一年，你们打算强行帮助天书吞噬我的魂灵，完成唤醒仪式。星辰把你们的打算告诉了我，我终于决定逃离玄冥湖。” “你用了假死之术？” “不错，我离开了玄冥海，又动用禁术，操纵了我的本命星，形成了你们眼里陨落的假象。这样一来，你们就再也找不到我了。而代价，如你们所见，我的生命凝滞在了那一刻，再也不曾生长过。 后来，我在碧波湖底，修筑了水晶宫。再后来，玄昊找到了我，留在了水晶宫里。 后来的事情就更简单了，五年前，玄昊离开翡翠谷，我走出了水晶宫，开始布置这一场大戏。 这一出戏很精彩，是不是？先是血狱秘境被毁，而后是外敌入侵。而现在，这局棋已经走到了最关键的地方，残局已成，胜负将定。” “那么他呢？”族长以目光看了看楚无颜：“你带着他来，又是为了什么打算？” 婉儿一挥手，她身后的修士流水一般褪去了，星海的虚影在冰窟里翻涌，看上去神秘而美丽。 “天书五卷，枯荣主生。你说，我留下他来做什么呢？” “你的身体经受不住再一卷天书的融合！”族长说：“而且，这个小家伙没有完全融合天书，他救不了你。” “这没有关系，我总能等到那一天的！” 白衣族长定定瞧着他们，忽地疯狂大笑了起来。 “你们敢不敢回头看一看，看看出现在你们身后的，究竟是谁？” 冰窟中露出了一道窟窿，有一个红衣人影浮现在而她的身后。 少女的脸色逊色苍白下去，变得无措又慌乱。楚无颜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情绪出现在她的身上。 “好啊，你回来得好！”白衣族长大笑出声：“瞧瞧吧，这些年，你一手护着的妹妹居然是什么狠毒货色！她弑杀了自己的族人，将族地夷为平地，看看吧，这就是你一直以为的，柔软又无害的水晶公主！” 一个红衣男子出现在他们身后，他眸光如水，如冰。那是一种很复杂，很痛苦的表情，仿佛失去了一切的表情。 “你本是族里的继任族长。可是，为了她，你放弃了名望和野心，你耗费了几乎所有的心血和精神。可是，回报你的是什么呢？”白衣族长的笑声里满是凄厉和怨毒：“你的师长，你的长辈因为她而死，她从来没有信任过你，你只是她手里的棋子，她复仇的工具。” 婉儿却忽地低头笑了笑，转眸看向楚无颜。 一道细细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她再转过身的时候，依旧是那样清弱而无害，仿佛星海里开出的雪色莲花。 她向前走了一步，红衣男子却后退了一步，仿佛在看着一个全然陌生的怪物。 他守护了多年的人儿，忽地全然陌生起来。那个良善柔弱的女孩子，几时变成了这个模样呢？ 冷厉，残酷，不择手段！ 族长的笑声越得意和猖狂了：“所以，都留下吧，谁也别想离开！” 银白色的冰窟忽然变成了红色，一道血色光晕从族长身上扩散开，变成了一个硕大的圆圈。 血海从圆圈里荡漾起来，一道道黑色的影子从血海里飘出来，狰狞着扑向活着的生灵。 “血狱绝杀阵！”楚无颜从玉简中看到过这个大阵，这是上古九大绝杀阵之一，以神魂为祭启阵，入者无生，据说无解。 血海之中，却见一个白色的影子蓦然一动。 星海升腾起来了，一颗又一颗的星辰，从她的身体里飘散出来，在漫漫血海中，筑起了一条银白色的，通天的大道。 “快走！” 楚无颜想起刚才婉儿的话，匆匆一把拽起无神的红衣男子，冲进了银白色的光圈之中。 时间蓦然放缓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一个世纪那样悠长。 楚无颜能清晰看到，红衣男子现在的表情，绝对不比白衣族长好看。 他的心似乎还停留在方才的那一刹那。 什么爱恨，什么欺骗和谎言，在生死离别面前，都是那般的苍白和无力。 他为什么要那样对她呢？他应该想到，一切一定有原因。一定是这样！否则，婉儿为什么要把自己支开，单独来做这件危险的事？ 那个永远走在生死边缘的女孩子，不应该连这世上最后一点儿温暖都留不住。 是他在最后，给了她那样沉重而绝望的一击。 那个笑容又在眼前晃，那样凄楚而绝望。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生死之隔，愧疚永远无法弥补，悔恨永远无法救赎。 45.续命 银色光柱消失后，楚无颜和玄昊却是摔在了一片桃花林里。 云狐依在他的身边，似乎还不明白究竟生了什么。 “前辈，你……还好吗？”楚无颜起身，摊开掌心，掌心里是一枚透明的水蓝色晶核。 玄昊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他看着天空，眼底的悲伤和悔恨几乎凝成了实质，如桃花一般无声开落。 劲风恰拂林而过，落英缤纷如雪。楚无颜定了定神，移开目光。 心念一动，扎根在识海中的七星草忽地跳了出来，把根扎到了水蓝色的晶核上。 漫天花雨里，晶核忽地碧光大放。于此同时，楚无颜的脸色却瞬间苍白了下去。 玄昊终于被这番动静惊醒，怔然看向着绿光的晶核，眼中露出不可置信和惊喜来。 风声越凛冽了，花雨也落得越急切了。 红色的天和地间，晶核渐渐溶化，凝出一个玄龟虚影来。 落花开始围着虚影旋转，七星草的颜色迅黯淡下来。 最后，虚影和七星草彻底融合在一起，化出一只拇指大小的小玄龟来。 风声忽地消失了，花雨戛然消逝。 “这是怎么回事？”玄昊接过了那只小巧的玄龟，颤声问。 “枯荣续命术！”楚无颜气息有些不稳，“我把天书的部分本源融进了她的妖核中。如此，只要我不死，她就不会有事。” 续命之术，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法术，那堪称是逆天的禁术！即便身怀天书，这一生中，楚无颜也只能施展这唯一的一次。 “天书？”玄昊困惑地问。 新生的玄龟大约太疲惫，这会儿正在沉睡。楚无颜只好自己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一遍。 包括在玄冥湖下，婉儿的最后一句交代。 那一刻，她把枯荣续命术的口诀传给了他，并让他将自己的妖核收起来。 天知道她究竟是怎么知道这门法术的，也许又是用《玄冥天书》看到的吧？ “她怎么会确定，你一定会答应，并且照做呢？”玄昊问。 楚无颜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为什么呢？可能是因为不愿意见到相爱的人生离死别，也可能是因为他们同样是被天书“诅咒”过的生灵。 虽然会有所牺牲和付出，但这种感觉不坏。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的心结似乎淡了一些。 许是方才的异象太过惊人，林子外头，很快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玄昊的眼中顿时露出了杀气。 楚无颜站起身，惊讶地看向跑进花林中的两拨人。 “楚无颜，居然是你？”其中一队人中，为的是个身着白衣的少年，赫然是一别五年的楚瑜。 “楚师弟，原来你没事？”另外一队人以秦欢为，他亲切地走上前来，忽地又看见了神色不善的玄昊，向着楚无颜透出询问的眼神。 “前辈，他们是晚辈的同门！”楚无颜对玄昊解释了一句。 “同门？”玄昊迅收敛起了所有的情绪，“你们是哪一门的弟子？” “回禀前辈，我们是天机阁的弟子，来这里参与桃源秘境试炼。”秦欢见机得快，立即施了个晚辈礼，疑惑道：“前辈，这桃源秘境不是只允许见微期的修士入内吗？” “那是说的人修！”玄昊淡淡道：“本尊是妖，自然不用守这个规矩。” 众人面面相觑：属于人修的秘境，什么时候也对妖修开放了？ 楚无颜却是明白，这应该是因为他们出现的方式与众不同。但这些话却不好明说了，见着了同门，他也不想和玄昊纠缠下去，当下就打算告辞。 “本尊和你们同行吧！”玄昊低头瞧了瞧自己半合的掌心，漫不经心道：“这里有些二阶的妖兽，也有三阶的，你们可能会遇到危险。” “三阶？”楚瑜骇然失色。 “本尊就是三阶，这很奇怪吗？”玄昊以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他。 “这位前辈没有恶意。”楚无颜干巴巴对秦欢解释了一句。他知道，玄昊还是怕万一他楚无颜死了，他的宝贝妹妹就会被连累。当然，也不能排除他还有报恩的意思。 一只三阶人形妖兽要给他们当护卫，秦欢也没有胆子拒绝。一行七八个人离开了这座桃花林，向着远处的沼泽湖走去。 “桃源秘境的开启时间，不是应该在五年之前吗？”楚无颜低声问秦欢。 “当年，一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冰螭破坏了秘境的入口，就将开启的时间一直拖到了今天。”秦欢小心看了玄昊一眼，说：“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五年间冲到见微境巅峰，这样的进益已经很不错了！” “秦师兄不也是如此？”楚无颜笑了笑：“楚瑜，他不也是见微期巅峰了。” 秦欢也笑了笑，递过来一块玉简：“上面是咱们此次的任务清单。当然，你不是与我们一起进来的，不必受这张清单的制约。但清单上的东西，只要拿回门派，还是可以换取灵石和贡献点。” 玄昊这只三阶妖兽没有半点儿掩饰修为的意思，他将气势完全放开后，称得上人见人逃，兽见兽走。 于是，秦欢一行在猎取灵物上简直是如有神助，一路上半点儿危险都没有碰到。 更有意思的是，这只妖兽还很有大公无私的风范，战利品半分不取。 真是个尽职尽责还不要工钱的王牌保镖！ 他们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完成了清单上的收集任务。剩下的时间，玄昊带着他们四处捞宝。 “那是鬼面藤，它的花和果实是疗伤的圣品，对你来说有大用！”玄昊带着他们穿过沼泽地，一掌轰开了一面岩壁，指着岩壁里，如蛛网一样的黑色植株说道。 守护鬼面藤的一群绿蜘蛛早早逃走了，楚无颜上前，小心地将几朵墨玉般的花和葫芦一样的小果子摘下来，自己留下一半，另外一半则交给了秦欢等人。 没有人对这种分配方式有异议。这是玄昊强烈主张的。他一点儿都不掩饰自己生怕楚无颜陨落的心思，但凡是能保命的东西，都强令他收下一半。 即便是如此，对于秦欢等人来说，这种好事也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在玄昊的指挥下，他们从来秘境历练的修士，变成了强者身后的灵物搬运工。 “看来，这一次的秘境试炼，天玑峰定然会成为魁了！”秦欢悄悄对楚无颜说。“兄弟，你知道这位前辈究竟是什么来头吗？它为何对我们这么好？” “也许，它想送天机阁一个人情吧？”楚无颜只能这么回答。 等到所有人的玉盒和玉瓶都塞满之后，他干脆带着众人来到了秘境中央的一处灵湖。 长衫一拂，灵湖上顿时波涛翻涌。 不久，一个大漩涡出现在灵湖中央。 玄昊开始用灵石布阵，阵法布置好之后，湖中的水位越来越低，像是被什么大口吸走了一样。 很快，无数鱼、虾、蟹纷纷出了水面。为的是一只黑蛟，它可怜兮兮地看着玄龟，用尾巴支棱起身子，连连作揖：“前辈有话请吩咐，请吩咐！” 玄昊只说了三个字：“紫玉珠！” “是，是！”蛟龙半点儿犹豫都没有，很快让虾兵蟹将们送上了成堆的紫色珍珠。 玄昊挥手撤去了阵法，示意蛟龙可以带着自己的虾兵蟹将离开。 “紫玉珠是湖中紫玉珠蚌所产，可以当成天然储物法宝来用。这个你们该不会不知道吧？” “这是须弥珠？”秦欢讶然道。 “须弥珠？哦，原来你们人族是这么称呼它们的。”玄昊说着，示意众人带上紫玉珠，继续到处搂宝。 一个月后，众人满载而归，离开了桃源秘境，来到了秘境之外。 秘境中的妖兽是不能随着人修离开的，但玄昊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居然就跟着他们离开了。也许是因为他不是秘境本土妖兽的原因。 云狐也不例外，除了楚无颜，秦欢等人并不清楚这只狐狸的出身，只当它是楚无颜的灵兽。 秘境之外，已经是人山人海。 中州大6大大小小的门派都在这里，体修和灵修汇聚一堂，排成长龙一般的队伍，66续续走出秘境。 桃源秘境是天机阁主持维护的秘境，这意味着，其他门派和散修想进入秘境，必须获得天机阁的同意。同时，秘境中所得的灵物，要有一成留给天机阁，或者说是天机阁主持秘境事宜的主峰。 因此，这些修士的储物袋都是要被值守之人审查的。但想蒙混过关的法子也不是没有，比如说，比储物袋高级的储物戒指，以及天然储物法宝紫玉珠。 “此次主持秘境事宜的是天玑峰。你看，他们都是执法堂出来的人。所以，你是怎么进入秘境这回事，天玑峰会为你遮掩过去。不会有人因为这个为难你。”秦欢说道。 楚无颜想了起来，这个机会还是叶渊从掌门手里敲诈来的。 队伍轮到秦欢等人时，值守的弟子瞧见玄昊时，眼神变了变。 虽然玄昊现在也弄出了一阶后期的修为，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但考虑到执法堂接触的秘密本就多，很可能是被瞧出了端倪。 玄昊直接上前，对那个入幻期的值守弟子低语了几句，便径直站到了值守弟子身后，袖手旁观起眼前的一切来。 楚无颜等人象征性的出示了储物袋，通过之后，与天机阁的弟子汇聚到了一起。 看见这个当年的“风云人物”，人群里好一阵议论。很快，他看见了楚风等人。 楚瑜等人的收获相当不错，苦着脸把一成灵物留下之后，也汇到了人群中，与天枢峰一干人围到一起。 在玄昊的配合下，楚无颜用了一个办真半假的故事将自己的经历圆了过去。说是自己掉下了悬崖，意外遇到了玄昊，后来跟着玄昊离开了绝谷，莫名其妙地进了桃源秘境。 46.无踪 秘境之外，俨然是个人山人海的小城镇。 中州大6大大小小的门派都在这里，体修和灵修汇聚一堂，排成长龙一般的队伍，66续续走出秘境。 不远处，大大小小的洞府庭院依山依湖而建。有的像是个倒扣的大葫芦，有的周身笼着灰蒙蒙的雾气，有的则是富丽堂皇金光逼人：仿佛一座童话的城镇。 “楚师侄？你没事？”说这话的是曾经在弟子居中教过他的周浔。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黄衣青年。 “你就是那个楚无颜？五年前失踪了的那个新弟子？”黄杉青年的眼神有点儿不善，猛地抬起头来：“你竟然自己单独回来了？云梦涵笨丫头呢？若不是听说你出了事，她也不会匆匆离开山门，至今未归。” “弟子不曾见过云师姐！”楚无颜蹙眉道。 “你当真不知道？”黄衣男子见此，心中的火气瞬间涌上了脸颊，逼上前一步，用吃人的目光盯着他：“她是去找你了，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周寻见关注着这里的目光越来越多，低低提醒道：“师叔，这是大庭广众之下，有什么事情回去说可好？” “人多又怎么样？本尊还问不得一个小弟子吗？”黄衣青年却半点儿都不买账，不遮不掩，声音高亢：“说，这些年，你都在哪里，又是怎么出来的？那个笨丫头呢，你把她扔在哪里了？不说话，心虚是不是？本尊就知道，你和这事儿脱不了干系！” “谢长老！”秦欢看不下去了，站出来道：“楚师弟一直被困在绝地，从何处去害云师姐？金长劳若是要问罪，不妨去执法堂！” “谁不知道执法堂是你们天玑峰的地盘？”谢长老嘲讽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怎么，在这里说不得吗？准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要不然，要不怎么只敢在执法堂说话？” “这是楚师弟自己的私事，旁人无权责问！”秦欢似乎处理惯了这类事，冷然道：“云师姐是亲传弟子，她的事情，在执法堂也是要请七大主峰峰主列席，长老不必担心执法堂偏私。” “哼！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想拖延时间，借着这个机会，想法子圆谎串供？执法堂里可是一向不缺做这个的高手。”谢长老阴阳怪气道。 碰上这么固执的长老，秦欢一时也有点儿束手无策。楚无颜道：“长老这般指责，可是有什么证据？” “你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云梦涵却不见了，这还不是证据吗？”谢长老道。 “这么说，弟子就不该还好好活着回来，可是如此？”楚无颜说到这里，瞧了瞧在一边看热闹的玄昊。玄昊却是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若是我敢现在就暴露身份，说不得你就要被戴上一顶勾结妖兽，迫害同门的帽子了。 照着谢长老这为难的架势，他应该做得出来。 “你出事的时候，还是见微期四层的样子。”谢长老高高扬起了下巴：“那时候的你，不过是个随便什么妖兽都能吞进肚子里的小家伙，怎么可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你说，本长老不该质问你吗？”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却也完全没有道理。合着楚无颜就是不该完好无损地回来！ 楚无颜不想在这一点上做无用争辩：“云师姐多年未归，谢长老既然这般挂念云师姐，怎么不去找她？还是说，您的关心也就是说说而已，不过是想污蔑执法堂的名头？” “本长老那会儿正在闭关突破破幻！”谢长老胡子一翘，“之后，本长老又要巩固修为，筹备进阶真尊的仪式。等这些忙完了以后，云梦涵那个笨丫头已经找不到了！” 看起来，在这位心里，云梦涵其实也比不上他的修炼和进阶，不是吗？楚无颜在心中道。他找自己质问，究竟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呢，还是又存了别的目的。 殊不知，他这种了然的目光又激怒了谢长老，他长袖忽地一动，一个红玉瓶子出现在了手里：“够了，这是真言丹！要知道你究竟干了什么，只要这一粒丹药就够了！” 他说着，锋锐的气息如刀山般笼罩下来，将地上的几个人牢牢禁锢在地面上。 楚无颜只觉得一阵腕骨般锐气来袭，却偏偏无可闪避。秦欢大怒，周身隐隐现出火莲海虚影来。 “雕虫小技！”谢长老哂然一笑，抬手一挥，火莲海的虚影雾气一样散开，秦欢的面色一下子苍白起来。楚无颜只觉得钻进身体里的锋锐气息忽地爆炸了，无数细细的金刃在身体里穿行。但这两个人都硬气，愣是一声未出。 却见玄昊走上前一步，将两个小辈挡在了后头。 “你是何方妖人？哼，定然是你助了那个小子一臂之力，害了云梦涵那个笨丫头！”谢长老感觉到，有一个沛然之息忽地打断了自己的气势。他既惊且怒：“这里可是天机阁的地盘，有胆子和整个天机阁作对的话，你就和本长老动手试一试！” “天机阁摊上你这样的长老还真是不走运！”玄昊笑了笑：“身为一门长老，动辄拿自己的门下晚辈出气，丝毫不把门派放在眼里。本尊存心打抱不平，你竟然还有脸面绑架了天机阁的名声，让门派替你被黑锅？得罪了你，就等于得罪了整个天机阁，是不是？” “当然不是！”一个青衫人走了过来，冷冰冰道：“他一个人当然代表不了天机阁。” “叶---凌---天？谢长老抬起头，狼狈又羞恼，一指玄昊：“有妖人前来闹事，你还不来把这妖人拿下？” “哼！本尊只听说，你欺负我天玑峰的晚辈，连修行同道都看不过去了，这才出来打抱不平！”叶凌天不客气地扫了他一眼，看着已经无事的秦欢：“事情是不是这样？” 秦欢也不是个肯白吃亏的，准确地说，能让他吃这样亏的人，已经很少很少。此时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谢长老再也留不下去了，一甩袖子，大步离开。 一句话借着风追了上来： “还好叶峰主是明理之人！否则，在下岂不是连全身而退都成了问题？” 谢长老狠狠转身，却见玄昊掸了掸衣袖，仿佛要将方才沾染上的晦气全数除掉。 47.缘分 越来越多的弟子走出了秘境，各自去寻各自的门派。属于天机阁的那一部分弟子，则是明显分成了七部分。 既然是秘境，就定然有人生，有人死。七大主峰的弟子聚在一起，看向彼此的目光，既有挑衅，又有提防。 “啧啧，瞧瞧，这次的天枢峰似乎要垫底了啊！他们回来的人最少，一百多个人，只剩下了二三十个。” “呵呵，别忘了，这次的秘境试炼可是天玑峰主持的。往常天枢峰主持试炼的时候，天玑峰何曾好过过？” “真奇怪，不是说这次的试炼由天枢峰主持吗，何时又改成了天玑峰？” “管那些做什么！咱们只要保证自己好好的就够了。再说了，天玑峰一向公正，他们主持试炼，我们手里的东西还能多保住一些。” …… 按照门规，桃源秘境由天机阁主持，旁人想进桃源秘境，需要向天机阁申请准入资格，还要将战利品中的一成留下来作为报酬。对于天机阁来说，这份收入还是很可观的。特别是一些中小门派，为了多要几个名额，少不得要送上厚礼供奉。这些东西都落进了主持试炼的主峰之手，因此，主持桃源试炼是个人人争抢的肥差。这同时也是七大主峰争一个高下的地方，每次试炼，得胜的那一处主峰将自动获得主持下一次试炼的资格。往常，这种好事通常都被天枢峰垄断了。 听着这些高高低低的声音，楚无颜忽然想起，这次主持试炼的资格，还是叶渊从墨衣手里敲诈来的吧？他略一侧头，就见楚风跟在一个中年白衣人身后，大步跑了过来。 “阿颜，你没事，真好！” “我没事！”楚无颜笑了笑，淡淡说起了这些年的经历。其实也没有特别值得一提的，楚无颜经历的事情不好明说，楚风的一切与一个春风得意的峰主弟子应该经历的没有什么两样。说道楚莲时，楚风不解道：“她不久前外出历练了，归期未定。她的修为还不高，我本想她留下来，可是她却执意要出去。” 楚无颜未置可否。远处，叶凌天正和玄昊说得热闹。 “谢泰新晋真尊之位，却没能捞到一个峰主的位子，只好暂时留在了天枢峰上做长老。他一向心胸狭隘，行事张狂，还请道友不要放在心上。” “峰主言重了！恕在下直言，贵门有这样一个长老，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都是掌门的意思。他的一个侄儿，是掌门座下的徒。” “哦？听说，执法堂一向和掌门不和，竟然真有此事？” “岂止是不和！日后，道友还是小心些好。天枢峰上就没有一个能入眼的东西！” “可是，只有千年做贼，哪有千年防贼的道理！这却是让在下作难了。哦，不知峰主座下可是也想添一个长老？这样一来，日后，谢泰想对我下手，就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什么？这事儿却不容易。招揽客卿长老，需要至少三个破妄期的修士同时提名！”叶凌天说道：“这样好了，我这里是没有问题，摇光峰的方白石和我交好，他应该也会同意。还有一人，却是我那侄儿，他若是也没有意见，应该就能办成！看，方白石过来了！” 方白石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略有些圆的脸上，一双小眼睛里总是带着笑意，仿佛一尊活生生的弥勒佛。 “这事儿还是先问过执法堂为妙！”方白石听了叶凌天的请求，却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诚恳建议道：“叶少主做事一向有分寸，他如今长大了，我们不好总是越过他做决定。” “他一定会答应的！”叶凌天不假思索道：“对天玑峰来说，这也是件好事，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叶少主若是没有意见，我这里自然也没有问题。”方白石和气地笑了笑，倒是惹得玄昊多看了他好几眼。 秘境试炼的最终结果，是天玑峰大获全胜，这是在大家意料之中的结果。天枢峰也不差，虽然损失的人数多了些，楚瑜的运气却是格外的好，各色灵物收获极丰，堪称是整个天机阁中第一人。 当然，这也只是明面上的第一。跟着玄昊捡了便宜的几人为免招摇，收获都瞒下了大半。 不久，耽搁了多时的众人启程。 云舟也是一个主峰一座，叶凌天手下的天玑峰同一座大型云舟，玄昊也在这座云舟上。 “你入门才不过六年，却已经摸到了突破见微期的门槛。这等资质，也不逊色于亲传弟子了。”叶凌天郑重说道：“本座想收你为入室弟子，你可愿意？” 楚无颜有点儿呆愣，却也不至于拒绝。可是，叶凌天怎么会起了这个心思呢？他方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个修炼度在同里的确算是很经惊人了。当年的云梦涵，入门六年后，也没有达到这个程度。 “如此甚好！”叶凌天满意地点了点头，其实他并未多在意楚无颜的态度，因为实在想不出他会拒绝的理由。 “回门派后，我便命人准备拜师之礼。这些日子，你且好好休息。哦，这些年的事情，玄道友都和我说过了，这不是什么大麻烦，我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是，师尊！”楚无颜站起身来，走出了有点儿黑沉的房门。他也曾奢望过，能有一个可靠而强大的师尊。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又觉得惶然了。 “小家伙，你该不是对这个师尊不满意吧？”玄昊冒了出来，问。 “怎么会？”楚无颜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会儿，道：“前辈可能算出一个人的方位？” “一般是没有问题的。”玄昊说道：“名字，八字，面相，一个都不能少。” 楚无颜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云梦涵名字和面相还好说，这生辰，却不是他能知道的了。 “既然还不清楚，那就等查清楚了再来问我吧！”玄昊笑了笑：“不过，若是此人和你有关系的话，我八成是什么都算不出的。原因嘛，你知，我知。” 楚无颜把这个问题搁置到一边，问：“她怎么样了？” “还在沉睡！”玄昊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眼神暗了暗，道：“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楚无颜觉得，自己应该道谢，但他却什么都没有说，自顾自转身离开。 等他的背影消失后，玄昊忽然笑了笑，低低道：“一个是有缘而无分，一个是有分却无缘，这个小家伙，还真是有意思。” 47.缘分 越来越多的弟子走出了秘境，各自去寻各自的门派。属于天机阁的那一部分弟子，则是明显分成了七部分。 既然是秘境，就定然有人生，有人死。七大主峰的弟子聚在一起，看向彼此的目光，既有挑衅，又有提防。 “啧啧，瞧瞧，这次的天枢峰似乎要垫底了啊！他们回来的人最少，一百多个人，只剩下了二三十个。” “呵呵，别忘了，这次的秘境试炼可是天玑峰主持的。往常天枢峰主持试炼的时候，天玑峰何曾好过过？” “真奇怪，不是说这次的试炼由天枢峰主持吗，何时又改成了天玑峰？” “管那些做什么！咱们只要保证自己好好的就够了。再说了，天玑峰一向公正，他们主持试炼，我们手里的东西还能多保住一些。” …… 按照门规，桃源秘境由天机阁主持，旁人想进桃源秘境，需要向天机阁申请准入资格，还要将战利品中的一成留下来作为报酬。对于天机阁来说，这份收入还是很可观的。特别是一些中小门派，为了多要几个名额，少不得要送上厚礼供奉。这些东西都落进了主持试炼的主峰之手，因此，主持桃源试炼是个人人争抢的肥差。这同时也是七大主峰争一个高下的地方，每次试炼，得胜的那一处主峰将自动获得主持下一次试炼的资格。往常，这种好事通常都被天枢峰垄断了。 听着这些高高低低的声音，楚无颜忽然想起，这次主持试炼的资格，还是叶渊从墨衣手里敲诈来的吧？他略一侧头，就见楚风跟在一个中年白衣人身后，大步跑了过来。 “阿颜，你没事，真好！” “我没事！”楚无颜笑了笑，淡淡说起了这些年的经历。其实也没有特别值得一提的，楚无颜经历的事情不好明说，楚风的一切与一个春风得意的峰主弟子应该经历的没有什么两样。说道楚莲时，楚风不解道：“她不久前外出历练了，归期未定。她的修为还不高，我本想她留下来，可是她却执意要出去。” 楚无颜未置可否。远处，叶凌天正和玄昊说得热闹。 “谢泰新晋真尊之位，却没能捞到一个峰主的位子，只好暂时留在了天枢峰上做长老。他一向心胸狭隘，行事张狂，还请道友不要放在心上。” “峰主言重了！恕在下直言，贵门有这样一个长老，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都是掌门的意思。他的一个侄儿，是掌门座下的徒。” “哦？听说，执法堂一向和掌门不和，竟然真有此事？” “岂止是不和！日后，道友还是小心些好。天枢峰上就没有一个能入眼的东西！” “可是，只有千年做贼，哪有千年防贼的道理！这却是让在下作难了。哦，不知峰主座下可是也想添一个长老？这样一来，日后，谢泰想对我下手，就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什么？这事儿却不容易。招揽客卿长老，需要至少三个破妄期的修士同时提名！”叶凌天说道：“这样好了，我这里是没有问题，摇光峰的方白石和我交好，他应该也会同意。还有一人，却是我那侄儿，他若是也没有意见，应该就能办成！看，方白石过来了！” 方白石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略有些圆的脸上，一双小眼睛里总是带着笑意，仿佛一尊活生生的弥勒佛。 “这事儿还是先问过执法堂为妙！”方白石听了叶凌天的请求，却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诚恳建议道：“叶少主做事一向有分寸，他如今长大了，我们不好总是越过他做决定。” “他一定会答应的！”叶凌天不假思索道：“对天玑峰来说，这也是件好事，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叶少主若是没有意见，我这里自然也没有问题。”方白石和气地笑了笑，倒是惹得玄昊多看了他好几眼。 秘境试炼的最终结果，是天玑峰大获全胜，这是在大家意料之中的结果。天枢峰也不差，虽然损失的人数多了些，楚瑜的运气却是格外的好，各色灵物收获极丰，堪称是整个天机阁中第一人。 当然，这也只是明面上的第一。跟着玄昊捡了便宜的几人为免招摇，收获都瞒下了大半。 不久，耽搁了多时的众人启程。 云舟也是一个主峰一座，叶凌天手下的天玑峰同一座大型云舟，玄昊也在这座云舟上。 “你入门才不过六年，却已经摸到了突破见微期的门槛。这等资质，也不逊色于亲传弟子了。”叶凌天郑重说道：“本座想收你为入室弟子，你可愿意？” 楚无颜有点儿呆愣，却也不至于拒绝。可是，叶凌天怎么会起了这个心思呢？他方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个修炼度在同里的确算是很经惊人了。当年的云梦涵，入门六年后，也没有达到这个程度。 “如此甚好！”叶凌天满意地点了点头，其实他并未多在意楚无颜的态度，因为实在想不出他会拒绝的理由。 “回门派后，我便命人准备拜师之礼。这些日子，你且好好休息。哦，这些年的事情，玄道友都和我说过了，这不是什么大麻烦，我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是，师尊！”楚无颜站起身来，走出了有点儿黑沉的房门。他也曾奢望过，能有一个可靠而强大的师尊。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又觉得惶然了。 “小家伙，你该不是对这个师尊不满意吧？”玄昊冒了出来，问。 “怎么会？”楚无颜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会儿，道：“前辈可能算出一个人的方位？” “一般是没有问题的。”玄昊说道：“名字，八字，面相，一个都不能少。” 楚无颜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云梦涵名字和面相还好说，这生辰，却不是他能知道的了。 “既然还不清楚，那就等查清楚了再来问我吧！”玄昊笑了笑：“不过，若是此人和你有关系的话，我八成是什么都算不出的。原因嘛，你知，我知。” 楚无颜把这个问题搁置到一边，问：“她怎么样了？” “还在沉睡！”玄昊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眼神暗了暗，道：“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楚无颜觉得，自己应该道谢，但他却什么都没有说，自顾自转身离开。 等他的背影消失后，玄昊忽然笑了笑，低低道：“一个是有缘而无分，一个是有分却无缘，这个小家伙，还真是有意思。” 48.幸与不幸 太徽三百五十六年，三月十五日。 云舟落在青云阶前的时候，恰是月上中天之时。 冷冷的月光如银霜，铺洒在长长的青云阶上。不远处林子里的鸟儿被云舟的声响惊起，扑棱棱向着明月飞去。 一步步走过青云阶，每个人的心情又有所不同。天玑峰众人格外兴奋，他们是试炼的优胜者，有丰富的收获，同时也是天玑峰的功臣，主峰还有更多的奖励留给他们。 同样不曾被冷落的还有楚瑜。不知谁放出了风声，现在谁都知道，那是个幸运的家伙，好运似乎从来没有厌弃过他。 “当初，他是隐灵骨，被认为是不能修灵的废物。这样的人是万不可能被留在天机阁的，可是他却还是被云师姐带来了回来，这不就是运气？” “想当初，他误饮了屠苏茶，前程险些被毁掉。可人家愣是在思过崖那种鬼地方显化了灵心，修为大进，这难道不是运气吗？” “还有这次秘境试炼，天枢峰死伤惨重，偏偏楚瑜完好无损不说，还带出了大笔的战利品，这难道不是人家的运气？” “明明不是世家出身，却有世家子也未必有的上上等资质，就连身为掌门徒的谢朗都得礼让三分。听说，掌门的千金也很喜欢他呢！” …… 女孩子们的笑声在风里飘荡，楚瑜偶尔听了一耳朵，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幸运。 若果她们知道这一切的代价是什么，一定不会这样说。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出口，就连想都不能轻易地想。 思过崖上的三个月，绝对是他此生宁死都不愿意承受第二次的噩梦。偏偏在她们眼里，那是他涅槃的重生之地。 听说，为了重复他的神话，居然还有人故意犯点儿门规，去思过崖感受一番。 因为这么干的人实在太多，天玑峰干脆就在思过崖上辟出了几个修炼洞府，并将原来的思过崖改了地方，方才绝了这些人“以身试法”的念头。 想起这些，他就觉得可笑！ 谁能相信呢？他不是上天眷顾的幸运儿，只是被迫行走在天堂和地狱间的刀客。幸运的背后，也从来不是幸运，只是一重重的仇恨和阴谋。 “喂，楚瑜师兄这是怎么了？”一个柔媚的女子声音从身后传来。 楚瑜转身，这才现，自己已经落后别人很远了。 “杜若？”楚瑜认出了这个人，那年群架事件的主角之一。 群架风波后，杨昭不见了，杜若却没受一点儿惩处。虽然名声是彻底毁了，但人家自己不在乎，那些想找她算账的，都莫名其妙得了教训，再不敢伸手。 众人于是知道，纵是没了名声，人家的手段依旧高明，依旧不是寻常人消受得了的。 “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呢！”杜若巧笑一声，“你现在可是人人皆知的气运之子，听说啊，就连和你在一起的人，也能沾染几分好运呢！” “我不是杨昭！”楚瑜冷然道。楚瑜生得很好，不若谢朗那样成熟风雅，却也有一种属于年少人的青春飞扬。为此，想投怀送抱的女孩子，他遇上的不少。但是杜若，他不止不愿碰，更不敢碰。 “你确定要这么无情么？”杜若笑意嫣然，在月光下，如玉的肤色竟是透着圣洁的光：“我可是知道你不少秘密呢！比如说，天枢峰损失惨重，你却独拔头筹，其实是因为，那些不幸惨死的人，其实和你不无关系。你向天玑峰出卖了他们，对不对？” 楚瑜的瞳孔一缩：“不是出卖！” “是啊，不是出卖！反正，从进了思过崖的那一天，你就不是天枢峰的人了。”杜若婷婷坐在石阶上，淡笑道：“既然不是同属一脉，也就无所谓背叛和出卖了。啧啧，谁能想到呢，落难的王子把心交给了魔鬼，穿上锦衣华服，从地狱里走出来，向着天堂里的仇人们复仇了！” 楚瑜的心和月光一样冰冷。他冷冷瞧着她，肯定地说道：“我从来不是王子，本来就是魔鬼。你也是执法堂的人！”他用了一个“也”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就和你没有关系了！总之，认识杨昭的时候就是了！”杜若轻轻笑了笑：“我是来帮你的！” 这么说，杨昭就是她的一枚棋子，群架就是一场局。楚瑜的脑海中飞快的闪过这些东西。他很快冷静下来：“不需要！我能应付。” “不，你不能应付！”杜若肯定地说：“气运之子这种鬼话，也就能骗骗那些无知少女，想骗过墨衣和谢朗那种老狐狸，却是要你多费些心思了。” “我倒是忘了，在这方面，你是行家里手了！”楚瑜淡淡说道。 “你能明白这一点，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杜若依旧笑容清浅，不恼不怒。 轻轻一招手，一朵青色的蝴蝶从她的手心里飞出。蝴蝶飞到楚瑜跟前的时候，忽地化成一缕飞烟，烟气在半空里绕成了三个篆字，随即消散了。 “是他？”楚瑜低低念了一声，眼中渐渐浮现出坚定的神色。 这时候，一朵乌云忽地乘风掠过，月光黯淡了一下，几只寒鸦自林子里惊飞了起来，出几声凄厉的“呱呱”声。 乌云散开时，楚瑜和杜若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远处的老柳树下，一大一小两只狐狸蹿了出来。它们步上青云阶，转眼就消失在山道上。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云小二低声道：“楚瑜这家伙，不简单，很早以前，我在天枢峰散步的时候就知道了。嘿嘿，他是叶渊的人，真是没想到啊！他还要对付方白石，方白石是你那好兄弟楚风的师尊吧？你不去提醒他一声？” 楚无颜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你在责怪楚风吗？”云小二嘀咕道：“你出事了，他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做，依旧在摇光峰做他风风光光的峰主弟子，你心里不舒服，是不是？” “也许吧！”楚无颜淡淡摇了摇头，道：“我现在在天玑峰。楚风和我只是同乡。而叶渊，他救过我的命！如果一定要在他们二者之中选择一个人，你说，我该怎么选？” “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云小二嗤笑了一句，“不是应该对事不对人吗？” “世间少有两全法，谁都不想辜负，结果很可能是哪一个都负责不了。”楚无颜笑了笑道：“说到对事对人，这里面的故事我一无所知，又有什么资格去判断是非呢？” “楚无颜，你不觉得，自己在偏袒叶渊吗？哪怕明知道，他做事的确不择手段。”云小二一针见血地说道。 楚无颜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目光沉沉地看向窗外的一树桃花。 49.盛事 第二日一早，天机阁到处沉浸在一片沸腾之中。楚无颜走出门来时，就见山门中处处张灯结彩，焕然一新。 路上洒扫的杂役弟子比往常要多得多，来回巡视的尊长和执事弟子也比平常增加了好几倍。欢欣之中，还掺杂着两分森严戒备来。 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秘境试炼结束，各个主峰都要对表现优异的弟子给予奖励。有些幸运儿可能因此直上青云，一步登天，有些人则一去不复返，再也不会出现在人前。积压的矛盾需要时间来缓和，门派中的尊长就会看得格外严一些，以免有人心里不平衡，不管不顾的闹事。更有许多弟子身上多了不少宝贝，在互相交易的时候，也容易惹来纠纷，生不必要的冲突。 楚无颜早早出了门，一路向着天玑殿走去。他是去拜见自己的未来师尊的，白狐狸云小二也想跟着，却被他拦下了。这小家伙大约是不高兴了，现在也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路上，却没有多少人搭理楚无颜。他的事情本来也足以引起一阵小小的轰动了，只因为这时候，另有一件大事压下了所有的风头。 天玑殿不远处，两个杂役弟子低低的议论着，浑然不知自己的声音已经传到了第三个人的耳朵里。 “听说了吗？执法堂的少主人不久前突破了破妄境，如今在修为上也是真尊一级别的人物了。再加上一个月前新晋的长老谢泰，这两件盛事挤在了一块儿，足以让咱们这个月的修炼资源翻倍了！” “可不是！真是了不得！天机阁几百年都没有出过这样的盛事了吧？特别是叶少主，在咱们天机阁的历史上，他应该是真尊强者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就是在整个中州大6上，也完全堪称是同辈中的第一人。上上等的修炼资质当真是逆天！” “说到上上等资质，咱们门派中不是还有一个吗？就是掌门座下的楚瑜。他应该可快进阶入幻了吧？” “是啊！想当年，这位可是在思过崖上突破的，也是一时大事。” “卫……卫风师叔？”另一人正要说话，忽地停住了，忙不迭退到一边。 楚无颜正待上前，却见卫风停了下来，淡然含笑的转过身来。 他走上前去，知道这位在传道堂中指点过他的师叔是在等着他上前。 “卫师叔！” “嗯。看见你无事，我也放心了！”卫风徐徐说道：“当时，我们也自顾不暇，后来，师尊给我传信，说你不会有事。遍寻不见之下，我们方才赶回来。不想，这一别就是五年有余！” “多谢师叔挂念，弟子无事！”楚无颜想，自己应该表示出一番感激之情，但他却只能干巴巴说出这么一句客套话。 “你明白就好！”卫风见此，笑了笑：“哦！你还不知道我师尊是何人吧？也许，很快，你就要称呼我一声师兄了。” “师兄？”楚无颜心跳忽地急促了几下。 “师尊应该没和你提起过我才是！这也不奇怪，师尊修剑，我这不肖弟子却偏偏去选了不相干的医修之术。”卫风说到这里，眼中流露出些许笑意来：“说来也好笑，我本来还想着，你很适合成为医修，或许能在这条路上走的更远一些。真希望师尊不知道这些，否则，诱拐未来师弟，我可又要罪加一等了！” 楚无颜淡笑不语。 “天机阁有盛事，中州大6各方都要前来恭贺！因此，我们天机阁现在要准备接待来自中州大6的客人！”卫风转到正题上：“天玑峰要接待凤凰山的客人。” “凤凰山？”楚无颜吃了一惊，他是知道这个地方的。“他们不是很少在外行走吗？” “是很少在九重山行走！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边走边说吧！” 原来，中州大6有南北两大灵修圣地。北方以九重山中的天机阁为尊，南方以凤凰岭上的凤凰谷为尊。但两家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三年一小斗，五年一大斗，少有能坐下来平和对话的时候。直到十年之前，天机阁和凤凰谷在天凤台上订立天凤之盟，约定未来五十年内，不得再起纷争。从那以后，凤凰谷的人基本上绝迹于九重山。 订立这个盟约的人，一定很不简单。楚无颜在心里想。 这时候，两人前后走进天玑殿。天玑殿值守的弟子不少，人人面上都带着小心和谨慎。这种冷凝的气氛，使得楚无颜心中也生出一分不安来。 “峰主格外不喜欢凤凰谷！”卫风无奈地摊了摊手，传音说：“他一直反对让凤凰谷的人进九重山。但是掌门却坚持这一点，还把接待凤凰谷的任务交到了天玑峰手里。” 楚无颜听明白了，掌门分明就是借机为难天玑峰。 这时候，大殿之中传来瓷器坠落的声音。随后，是一声愤怒的咆哮：“闭关就闭关！眼不见，心不烦！” 紧接着，一个红衣人影走了出来，恰好遇上卫风和楚无颜。 “玄师叔！”卫风见礼道，楚无颜也跟着见礼。这人正是新上任的长老玄昊。 “你们峰主最近闭关，不见闲人。”玄昊笑了笑，说道：“卫风，你和我一起负责这一次的待客之事。楚无颜，你留下来，安抚你的这位……未来师尊！”在最后四个字上，玄昊特意加重了语气。 安抚？这算什么话！半掩的房门里又传来一句话。 “本峰主要闭关教徒弟，你们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楚无颜，还不快点儿滚进来！” 卫风留给楚无颜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与玄昊前后离开。 “师尊！”楚无颜走进叶凌天的房间，方现，这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玉简。 叶凌天的怒火这会儿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听说，你已经在剑法上窥到了剑意的门径？使出来让为师看看！” “是！” 一剑掠起，恰如飞鸿归来，过处花开千树。 叶凌天眼中微明：“这是木属性的春之剑意？那么，还应该有夏秋冬三招才算圆满。” “弟子惭愧！”楚无颜在翡翠谷里只修成了这一招，另外三招却始终没有头绪。 叶凌天未置可否：“你可知道，剑修的境界如何划分？” 楚无颜从玉简里看过这些，不慌不忙地说：“剑意、剑境、剑道？” “正是如此！”叶凌天说：“一般而言，窥见剑意只是入门，修出剑境才是小成，习得剑道则是大成。其中，从入门到小成是最难的一步。至于怎么跨过这个障碍，不同的道统有不同的方法。我要教给你的，是灵修最常用的办法。博采众长，推陈出新。你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吗？” “广修剑意，从中凝练出自己的剑境？”楚无颜心中一动。从叶凌天赞许的眼神中，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50.盛典 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这时候，大殿之外传来了长鸣钟的清鸣。 一长三短，如是三次。 这代表着，门中有喜，盛典将行。 叶凌天豁然起身，眼中掠过一片沧桑的阴影，慨然一叹，拂袖道：“小子，跟我走吧！” “嗯？”楚无颜一怔，却也跟了上去。 就见叶凌天一挥手，一团淡红色的烟雾笼着二人，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这是入幻境及其以上修为的修士惯用的术法，名叫挪移术。 灵台清明时，他们已经是身在一片苍茫山泽中。 长鸣钟的清响犹似在耳，叶凌天轻咳了一声，取出一把青色的长剑来。 “这是《清影剑法》我只演示三遍，你注意看，记住招式！”叶凌天横剑当胸，肃然说。 楚无颜也正经起来，看着这位未来师尊出手。 剑光起。 青色的剑光，描出一层层云影。 云影在天风里离合、聚散，时而浩浩当空，时而杳杳无痕。 被束缚时挣扎，被割裂后聚拢。 不困不惑的自在，不屈不挠的坚韧。 先是很慢很慢的一遍，这一套剑法只有七招，叶凌天却用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来展示。 第二遍稍快些，第三遍则是极快。 “记住了招式了吗？”叶凌天收剑，问。 招式自然记住了，但也只记住了招式。楚无颜点了点头。 “那就好！”叶凌天忽地一笑，从储物戒子里取出一颗丹药，揉碎，随意洒在地上。 “这是专门吸引天风虎的丹药。”叶凌天说，“你就以方才的那套剑法，与它们过过招。这样学习剑法是最有效果的。” 还不待楚无颜发问，叶凌天就躲到了一棵大树的树冠上，摸出了一个大号葫芦，一边喝着葫芦里的酒，一边从上向下看热闹。 丹药的品质应该很不错，几乎在叶凌天离开的同时，虎啸声就从远方传来。 楚无颜的识海一时有些空白，直到一只一人高的黑斑天风虎蹿到跟前，手里的长剑才刺出去。 这一剑却不是方才叶凌天所用的招式，而是自己之前惯用的。 这一招却是太生硬了些，虽然挡住了天风虎的爪子，却也被它的力道震得生疼。 楚无颜接连使出几十招，都是早先学过的剑法。这一番动作，虽然没能让他的处境好上一些，却也渐渐适应了杀戮的场面，进入了战斗状态。 天风虎是风属性的妖兽，速度极快。楚无颜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剑法及不上对方的速度，在妖兽越来越多的情况下，自己的处境越发不妙起来。 某一个瞬间，他的心头忽地闪过一片云影。 一剑带着云息而出。 第二剑接踵而来，一切水到渠成般自然。 刹那云山千叠，刹那流云万里。 这套剑法简直就是天风虎天然的克星。天风虎快，它也快。天风虎动作生硬，它却极柔韧。 那是属于云的柔韧，属于云的自在。 云之剑意！ 虎啸伴着剑吟，血气伴着云息。 日色渐渐沉暗下去，山泽间，一群天风虎对着一个执剑的人，正打得酣畅！ 日落时分，楚无颜终于一剑花开一只猛虎的咽喉，缓缓停下身形来。 天风虎伤亡惨重，他也不好过。只是他自己恢复力强，虽然重伤轻伤不少，看起来却还能支撑得住。 他真的做到了！ 处理好身上的伤口，打扫好战场，再换过一身衣服。 叶凌天从树冠上跳了下来，他的手里还抓着酒葫芦，看起来有点儿熏熏然。 “还不算是太废物！”叶凌天晃了晃酒葫芦道：“虽然用了一个白天的时间，不能和只用了一个时辰的……叶渊来比。” “叶渊师祖也是您带大的？”楚无颜忽然问。 叶凌天点了点头，满意地笑了笑道：“是啊！那是我带大的孩子，也是我所见过的孩子中，最聪明最有悟性的一个！如今，他果然如我想象的一样出色和卓然。” 这时候，夕阳的最后一缕辉光也消失了，夜色笼罩了大地。 就在这时候，西北方向，也就是天机阁所在的地方，忽然暴起一片璀璨的星海。 那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数颗星星围绕着漩涡缓缓转动。仿佛一只看不到底的眼睛，或者是一口深不可测的古井。 叶凌天猛然站起身来，楚无颜也向着那个方向眺望。 “开始了……”叶凌天喃喃地念道，眼中隐隐有水光闪动。 “徒儿，你看，那是灵境！修士进阶破妄境时，能够显化为实体的灵境。灵境之内，就是修士一个人的领域。真尊晋位典礼上，显化灵境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纵横星海，那是叶渊的灵境。你看，开始了……”叶凌天低低念着念着，忽然放声长笑起来：“开始了……大哥，大嫂，你们有个好孩子啊！十六岁的破妄境修士，天下也难出第二个……” 笑着笑着，叶凌天又毫无征兆停住了。他坐下来，举起葫芦，澄澈的酒液一个劲的灌进喉咙里，仿佛心里烧着一团火，而这酒恰能把心火熄灭。 远处，星海大漩涡仍旧在天上慢慢转动。楚无颜看向它的时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卡住了咽喉，有种窒息的错觉。 这就是纵横道吗？修真界万千道统之中，据说最擅谋划布局的一种道心。 现在的天机阁，想必是人山人海，欢腾如沸吧？ 而这里呢？一地天风虎的尸骨，一个中年人，一个少年人，还有一葫芦酒。 叶凌天的酒葫芦仿佛是没有底的，他如喝水一般的灌着，葫芦却始终不见空。 “师尊，我们回去看看可好？”楚无颜忍不住劝道。 “回去？”叶凌天大约已经有了醉意，嘟囔道：“回去做什么，老夫才不要跟凤凰谷那群鸟人打交道。再说了，现在，旁人可是以为老夫闭关了。闭关的人，出去乱晃悠可不好。” “您不想去看看叶少主吗？今儿是他很重要的日子。”楚无颜看得出来，叶凌天其实很想去，但不知为什么，他宁愿躲起来，远远的惦念。 “不去！老夫去了，一定会忍不住和凤凰谷的鸟人动手！”叶凌天连连摇头：“他总有自己的成算，我去了，只会添乱！” 最后四个字，叶凌天说的很轻，很轻。真难想象，这个看起来固执又刚烈，仿佛无所畏惧的勇士一般的人，也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51.埋伏 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不久，星海的虚影消失了，万兽的幻景从天际浮现出来。【愛↑去△小↓說△網wqu】 “万兽灵境？”叶凌天抬头看了一眼，讽笑道：“不知祭炼了多少兽魂，才顺利进阶吧？就知道这老小子不是自然突破。 呃，小子，你可知道，修士进阶，也有自然和非自然之分。自然进阶呢，是水到渠成，心境到了，自然而然的进阶。强行进阶呢，是借助了丹药等物，强行突破境界。 万兽灵境就是这样，取一万兽魂祭炼成魂珠，用丹药突破境界后，再把魂珠炼化，就是如今你看到的这灵境。 唉，谢家如今是越来越不成气候了！谢泰那老小子是唯一一个破妄境修士，谢朗倒是有希望成为第二个。可惜，那小子心术不正，将来难说得很……” 夜色也慢慢沉暗下去，寂静的山林里，传来百兽的震天呼号。 叶凌天靠坐在一株百年老槐树的树干上，侧脸正对着三月十六日夜的月光。 月光如水，也如酒。照在黑魅魅的山林里，照在白森森的虎骨间，也照在两人被拉得长长的瘦影上。 叶凌天渐渐不说话了，只是大口大口的灌着酒。 山风苍劲，散出发冠的青丝，连同他青色的衣衫，和着百兽的呼号，当风猎猎。 “师尊，我们回去吧！”楚无颜忍不住说道。 急着回去做什么？”叶凌天有点儿不耐烦地收起酒葫芦：“你师父我还没醉得走不动道呢！有哪个不开眼的妖兽撞上门来，杀了就是。” 谁料，此话方落，就听一声虎啸从背后传来。楚无颜立即按剑转身。 叶凌天酒醒了一大半，一把推开楚无颜，执剑面向出现在远处的那只白色巨虎。 “区区二阶后期的小妖，居然也敢来本尊面前逞威风？”叶凌天一见着那白虎，当即放下了戒备。 “小子，为师可没醉，且看为师今夜擒下它，取了虎胆来下酒！” 白虎如有所感，掉头就跑。 叶凌天立即追着白虎而去。 楚无颜没别的办法，只好也追上去。 但他的速度可及不上叶凌天和那只妖虎，不一会儿就没了两者的踪影。 夜里的山林有数不清的危险，楚无颜不敢再到处乱跑。他停了下来，希望能从周围的痕迹里，找到那二者的去处。 因为有林木的遮挡，密林间照不到月光，他只好取出照明的月光石，四处查看。 这一番查探，竟然真的有收获。 先是在泥地上找到了几个大小不一的脚印，他仔细对比过，脚印很新鲜，却不是他和叶凌天所留。 这么说，这里不止有他和叶凌天两个人。 再看周围的林木，有些地方有人为折断的痕迹，这也证明，有人曾经从这里经过。 如此说来，叶凌天的处境只怕不妙。 那只白虎的确出现的蹊跷。难道说，这其实是一个预先设好的局？ 一番思量之下，他不敢耽搁，用了千幻化形术中的变换法门，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小狐狸，沿着痕迹一路找过去。 在草木间穿行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远处的一阵打斗声吸引了他全部的心神。 探出身形，眼前是个以多打一的场面。 三个高壮的男子在围攻叶凌天一人。 那三人都是陌生面孔，看穿着，也不似天机阁中人。 从他们出手的路数上看，应该是体修无疑。 与高阶修士相处得多了，楚无颜也能大致从气息上辨别别人的修为。他能看出来，那三人的修士和叶凌天差不多，形势对叶凌天非常不妙。 该怎么办呢？ 还没等他想出办法来，旁边那只白色的猛虎就发现了楚无颜的身影，合身扑了过来。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楚无颜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直接将储物袋里的各种符箓扔了出去，以求暂时抵御一时片刻。 但一动用灵力，千变化形术就维持不了了。这是这功法最大的缺陷，一动灵力就露馅。 “大白，这应该就是这老不死的徒弟，给我拦下他！”一个高壮男子发现了楚无颜，大声命令道。 楚无颜手里符箓不少，此时一叠叠洒出来，白虎竟也近身不得。 却说叶凌天见到楚无颜也被困在了这里，心下大急，一剑划出，三座大山的虚影挡住敌手的攻势，自己却一个闪身出现在楚无颜身前，立掌为刀，狠狠斩在白虎脑门上。 白虎被解决了，三个高壮男子的攻势也到了。 “小子，快走！”楚无颜只听叶凌天一声厉喝，随即被一道掌风送走，远远飞落到包围圈之外。 手心里好像被硬塞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瞧，发现那是一枚刻满了银色符文的玉符。 居然是难得的空间符箓！ 楚无颜心中一震，抬头看向战场，就见那边的叶凌天已经完全处在劣势。一个使刀的汉子一刀刺中了叶凌天腰腹，另外一男子正一拳打向他的心口。 最后一个高壮男子身形一闪，脱出站圈，显然要抽出手料理楚无颜。 手心里的这块空间玉符，或许能把他送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可是，他能就这样走吗？ 就算是留下来，他又如何能帮得上忙呢？ 也许，还是有办法的！ 热血上涌，楚无颜心中瞬间有了决定。 已经容不得再犹豫了！ 心念一动，收在储物戒子中的那枚水滴状物件出现在掌心。 灵力注入其中，一股阴冷的气息沿着骨头缝钻进身体之中。这股冰冷的气息在身体里蔓延，几乎只是瞬间，他就领悟到了何谓“黄泉死气”。 一个“凝”字咒念出，冰寒的气息在掌心凝成了一朵小小的彼岸花，在高壮男子冲过来的时候，合掌迎上去。 “死气？真见鬼！”这男子却是个识货的，一见着冷冰冰的死气，当即后退。黄泉死气，甭管什么修为，只要沾上就会亏损寿元。高壮男子自然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他退，楚无颜就以最快的速度前进。红色的彼岸花一朵朵在身边绽开，少年人一路疾行，仿佛踏足行走在花海上。 冰冰凉凉的气息充斥着血脉，连掌心的剑也变得冰冷。楚无颜心中又有了主意，把死气加诸剑身之上，一剑划出。 聚气为刃，死海生花！ 一朵玲珑的彼岸花出现在剑尖，打着旋儿飞向高壮修士。 那修士不虞有此，匆忙凝出一块盾牌来挡。但那剑花却不比寻常，硬生生熔穿了盾牌，渗进他的身体之中。 “小子敢尔！”修士发觉自己居然抵御不住死气的侵蚀，惊怒交加，不顾一切地向着楚无颜攻来。试图拿住楚无颜，问出解法。 相当于破妄期修士的全力一击，楚无颜自然接不下。 他特意选好了方位，长剑凝出剑花，刺向高壮男子。 52.劫持 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高壮男子略略一侧身，刚猛的掌风直直劈向楚无颜的剑尖。 长剑的去势一滞，剑身上登时出现了几道肉眼可见的裂隙。楚无颜心中一痛，轻轻提气，借着对方的力道，直接向后飞退，恰好落在围攻叶凌天的两名男子身后。 一剑挽出两朵剑花，分别扑向身前的二人。 “小心！”击飞了楚无颜的男子一语未尽，就发现血色剑花已经没入了两人的身体之中。 那二人完全没把一个见微期小蝼蚁的手段看在眼里，根本就没有做出任何抵挡！反正以他们的肉身强度，怎么也不至于被伤到。 但是，黄泉死气显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中了。 死气入体，围攻叶凌天的几个男修就发现了不对。 “什么鬼东西？该死的，正道也玩这些邪门东西！” “先活捉这个小的，他指定有解法！” “我对付这小子，你们先拿下那老的！” 围攻叶凌天的二人继续围攻，后来赶来的则开始对付楚无颜。 强者的气息如山般碾压过来，楚无颜有种窒息的感觉。仿佛是蜉蝣仰望天地，仿佛是滴水独对大海。 不，不能就此倒下，不能就此服输！ 起来，起来，起来啊！ 冰冷的血脉里，有种力量的在灼灼地燃烧。 压力一重重过一重，他听见有人在耳边狞笑。 “小子，螳臂也敢当车，米粒之光，也敢和日月郑辉！” “识相的，交出解法来，爷爷就给你一个痛快！” 激愤如油，浇在烈火上，燃起漫天的火光。他如同置身烈焰熔炉，每一寸肌肤，每一寸骨头，都在滚滚烈焰中化成飞灰。 不平、仇恨、委屈。一切阴暗的情绪被放到最大，化成了火柱，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天空。 唯有掌心尚余一点冰凉，楚无颜微微一用力，就将它紧紧握住。 以剑撑地，他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身体每抬高一点，身上的枷锁就更少了一层。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铺天盖地的恨意梗在心里，迫切地想要冲出堤坝，想要毁灭一切。 “你……”高壮修士只见对面的少年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他全身赤红，仿佛从烈焰里走出来的熔岩巨人，周身却散发着冰寒如地狱幽冥的气息。 这种气息他很熟悉，是死气。 那一侧，叶凌天接下两人的合击，着急大喊：“小子，快走！老夫不需要你在这里添乱！” 可是楚无颜没有理睬。一剑毫无章法的刺出，体修男子却不敢接下，而是一闪身避开了。 “喂，小子，快醒醒！”叶凌天觉察到了这里的不对，一剑挑开前头的金刀，大喊。 楚无颜依然没有理睬，手里的剑继续毫无章法的刺出。 “你走火入魔了？”体修男子喃喃道：“不行，你给我醒一醒！我们体内的死气还在，你得先把它们解决了！” 楚无颜还是不理睬他，继续攻击。 “快醒醒啊！”可怜这体修男子非但不敢还手，还得想办法让他清醒过来。不解决掉体内的死气，他也活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候，长鸣钟的清响从天边传来，一声声余韵悠长。 一长五短，盛典谢幕，长歌暂歇。 像是火海里落下了一层冰雨，混沌的识海蓦然一清。 眼底的红色迅速消退下去，理智再度回到身体上。 “好小子，看好了！”叶凌天在那边一声厉喝，周身红光一涨，手里的长剑也泛起了红光。 剑光起。 如垂死的怒龙腾空，每一次摆尾都是对苍天的桀骜和挑衅。 如末路的王者仰天长啸，每一个音节的结束，都是深深的悲怆和不屈。 剑势沉凝，沉凝里藏着不甘心于绝望的疯狂。 末路一搏，绝地一击！ 楚无颜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剑法，那样激烈、悲怆，带着无法抵制的悲和刻骨的恨。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挑动了心里某一根隐秘的丝弦。他也动了起来，长剑划出一样的弧线，带着同样来自九幽冥狱的悲凉。 这时候，在场的三个体修开始自顾不暇了。 对手的长剑仿佛有魔力，幽灵一样紧紧缠着他们，缠得他们逃无处逃，避无处避。明明看起来不起眼的一招，落在身上的时候，威力就变得出奇的强大。 终于，一个体修男子咬牙道：“不管了，掳走那个小的，咱们撤！” 其中一个男子挡住叶凌天的魔剑，另外两个前后包抄，一个合掌夹住楚无颜的剑，一个从身后袭击，一掌劈向他的后脑。 楚无颜到底修为低，没有办法抵敌这二人的袭击。体修男子一掌击中了他的后脑，恰好将他劈晕过去。 “走！”一名体修男子抱起楚无颜，抬手放出飞剑，踏上飞剑冲出山林。 另外两人也不例外，一个踩着金刀，一个骑着葫芦，同时冲上天空。 “站住！”叶凌天的人和飞剑也追了上来。 带着楚无颜的男修在前，他的另外两个同伴在后，一行人如流星般飞驰而过。 叶凌天紧随在后。 只要进阶入幻，体修和灵修在本质上就没有什么差别了，两者都可以用法器和法术。但在法器上，通常是灵修比体修要高明一些。是以，叶凌天的速度比前面三个体修还要快。可问题就在于，体修人多，不时有人在后方截击，为前面的人争取时间。如此一来，叶凌天居然一直都没能追上去。 “老家伙，乖乖回去吧！再跟上来，我们就提前让你那小徒弟见阎王！”一个截击的体修恶狠狠道。 “少糊弄老夫！你们还指着他救命呢！黄泉死气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玩意，那小子先见了阎王，你们也得跟着他陪葬！”叶凌天毫不退让。 “这会儿倒是聪明了！说到底，你这徒弟可全是被你连累的。”那体修道：“叶老头，你这师父做的可真是不怎么样。非但不能护着徒弟，反而需要让徒弟护着你。啧啧，真是奇哉怪也！” “你想激我走火入魔？”叶凌天沉声说：“就这些伎俩，未免太小看老夫的心境了。废话少说，先吃我一招！” 一幢小塔蓦地浮现在半空中，小塔通体呈金色，在半空里变大，猛地罩在领头的男子前头。 53.求医 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你不是用剑吗？身为剑修，怎么还带着别的法宝？”领头的男子撞到了金塔上，头晕目眩之际，在心中嘀咕道。 “收！”一声清喝响起，金塔滴溜溜一转，三个体修男子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围着金塔打转。 叶凌天趁机抢到前头，一掌击飞一个体修男子，抢回了自己的小徒弟。 就在这时候，金塔再也坚持不住了，轰然炸裂，连同两个体修男子一起化成了飞灰。仅存的一个体修男子不敢再逗留，用尽全力奔逃。 许是金塔爆炸的冲击波太过强烈，本来昏迷的楚无颜略略清醒了几分。 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在疼。眼皮好似大山，睁不开眼睛，识海也再通，以至于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风声在耳边呼啸，他应该正被人裹挟着从天上飞过。挟持自己的是谁呢？也许是体修男子，也许是叶凌天。这会儿，他一动都动不了，只能静静的等待。 暗运灵力，全身的灵力都乱了。冰冷的死气横冲直撞，温和的生之灵力四处修修补补。他的身体，这会儿就像是一个不断被推倒重建的蜂窝，到处都是窟窿。 之前的记忆被一点点回忆起来。黄泉死气虽然好用，可副作用太大。 最初引动死气的那一会儿，所有的负面情绪被无限的放大，他也陷入到了那种毁灭一切的冲动之中。幸好长鸣钟的钟声唤醒了他，那一线清明，使得他不至于沦陷到无休止恨和毁灭之中。 枯荣！他安静地思索着这两个字。枯，不止代表着没有生机，也代表着那些表征黑暗和绝望的一切，比如恨，比如怨，比如悲。 眼下，他需要把枯和荣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灵力调和到一起。可是，这看起来完全相反的两种灵力，怎么才能融合呢？ 或者说，枯荣之上，是什么？ 楚无颜想不到答案。 天书的危险，他曾经听人提起过，却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 比如现在，他必需分出很大一部分心力来，压制那些不断上涌的阴暗念头。 过去的那些灰色记忆，就如同影子一样紧紧粘附在他的身后。他竭力地想忽视，努力地想起一些愉快的事情。然而没有用，这时候，他才发现，过往的日子里，悲伤像是奔流不止的河，快乐就像是河中偶尔浮起的水泡，短暂而经不起消磨。 悲和喜，就如枯和荣。在这两者之上有什么，有什么东西是永恒？ 风声呼啸不止，他的心里悲喜交替如织。 紧绷的心弦终于还是忍不住松弛，他陷入了一片无边的迷离之中。 忽而想大笑，忽而想长哭；忽而平静如水，忽而激愤如炽。明明很累很累，却偏偏无法沉睡，只能颓然地，看着自己在不断交替的悲喜之中，一点点燃尽心血。 或许，直到生命终止的那一刻，一切才会真正停歇。 不知什么时候，风声停下来了。楚无颜在恍惚中听见叶凌天在呼喊。 “萧恒，出来，快来看看我徒弟！” “萧恒，你若是再不出来，休怪我一把火烧了你这破山谷！” 然后是一个苍老而不耐的声音：“叶凌天，老头子早说过，这辈子都不会为你看诊。你就是烧了我这山谷，也还是那句话！” “不是我要看病！”叶凌天停了停，说道：“是我这徒弟！你先看看再说，别的都好商量。” 苍老的声音道：“别！咱们没什么好商量的。你，或者你徒弟，其实都一样。老头子说过不接受你的生意，就一定不会接。” “……这我收回自己说过的那句话行不行？萧恒，这一次算是我栽到你手里了，你就直说，究竟要怎样才能看诊吧？” “哎呀，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叶凌天也会赔礼道歉了？”萧恒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本来呢，老头子是从不食言而肥的。看在你叶凌天这么诚心诚意的份上，给你一次机会也无妨。这样好了，你只要在我的门前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喊三声‘我错了’，我就答应看看你那个半死不活的徒弟，怎么样？” “你……”叶凌天噎住了。 “看来，你的心还是不诚啊！”萧恒讥笑道：“看来，这个徒弟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左右也没有你叶凌天的面子重要，是不是？叶凌天啊叶凌天，我倒要看看，这一次，你究竟能不能硬气到底。” 楚无颜把一切都听在了耳朵里，他想开口拒绝，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其实，他不以为这个叫萧恒的能帮忙。一旦萧恒发现了天书的存在，反而更麻烦。 萧恒的讽笑声忽地停住了，他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一大截：“哎呀，你还来真的？嘻嘻，真是有趣，有趣，来，先喊两声听听！” “我错了！” 低哑的声音果然响起，楚无颜心中一阵蚀骨的疼。 “我错了!” 疼化成了恨，在血脉里翻涌。 “我错了！” 激荡的血气终于平息下来，含混成一片浓浓的苦涩和感动。 “好好！”萧恒拍着手笑，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楚无颜终于吐出声音来，“没用！” “你敢看不起老头子的医术？”森冷的声音从附近传来。 楚无颜缓了缓气息，吐出几个字：“回去，找玄昊！”这时候，他相信，玄昊绝对比旁人要靠谱得多， “胡说什么！”叶凌天忙不迭道：“先让神医看看，听话！” “不行！”楚无颜挣扎着说。 “叶凌天，你这徒儿好像不乐意让老头子看诊呢，你方才的忍辱负重可都变成白费功夫了！”萧恒挤着嗓子说。 “他病糊涂了！这会儿神智不清楚。”叶凌天粗暴地下了结论。“甭管他说什么了，你先给他看看。” 楚无颜这会儿觉得，有时候，顽固的笨蛋比手段高明的坏蛋要可怕得多。叶凌天的举动，他感激在心，同样也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不行，老头子不给看不起我的人看病！”萧恒固执地坚持，“小东西，你喊一声‘神医’，老头子就给你看诊。快，喊来听听！” 54.暗谋 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好，神医！”楚无颜几乎没有犹豫，很快吐出这几个模糊的字眼。他一点儿也不认为，叶凌天会因为他的不情愿而改主意。无用的坚持，不如不坚持。 “你倒是见机得快！”萧恒沙哑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好啦，叶凌天，你可以出去了，老头子瞧病的时候，一向不允许外人旁观。嗯，把这小子留下！” 叶凌天争辩了两句，终究拗不过萧恒，只能先行离开。 “这个老顽固，这次总算轮到老头子报仇雪恨了！唔，这小家伙也是命苦，摊上这么个一根筋的师父。”萧恒嘀咕了一句，探出两指，搭在楚无颜的腕脉上。 那两指碰到楚无颜的手腕时，一道冰凉的气息忽地自楚无颜的腕脉蹿了出来，顺着皮肤，渗进了萧恒枯瘦的身体里。 “怎么这么冷？不对……小子，你暗算老头子？这是……黄泉死气？”萧恒的身体本能地一颤，等他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勃然大怒：“混账，居然暗算老头子！你怎么沾惹了黄泉死气？不对，你身上死气这么重，怎么还能活到现在？奇怪，奇怪！” “能遏制黄泉死气的东西，必得是生机饱满才是。这样的灵物都有哪几样来着？返魂木？不行，不行。乙木灵珠？不对，不对！乙木灵液……” 萧恒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后来反反复复念叨着几个词。楚无颜听不清楚他究竟说了什么，徐徐说道：“神医，救不了我，你也会没命！” “你威胁老头子？”萧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尖叫着骂道：“叶凌天，你教得好徒弟，居然暗算老头子！老头子真是命苦啊，看个病还要被威胁……” 楚无颜不理会他，只是尽力保持着清醒。 很快，萧恒不嚷嚷了。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从身体各处传来，楚无颜想，萧恒大约是在施针。 这并没有调理好楚无颜身体中的乱象，顶多就是把一些重要关窍中的死气和灵力一起赶出来罢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楚无颜只觉身子蓦地一轻，随即重重落到了水里。 散发着怪味的液体漫进口鼻，他挣扎了一下，一手撑住石壁，居然平顺地睁开了眼睛。 隔着蒙蒙的热气，隐约可以看见对面的人影。 那是个干瘦的小老头。他又矮又小，穿着身半灰不白的旧袍子，一手拎着药篓，一手背在身后。 “看老头子干什么，还不快点归拢灵力？”他立起了白眉，尖着嗓子道：“这是温补的药浴，救不了你的命，用来续命却是不错的。” 楚无颜淡淡笑了笑，抬起头问：“前辈可是看出晚辈的病因了？” “病因？”萧恒眯了眯眼，背过身去，一边向外走一边说：“天知道你从哪里沾染了这一身死气！好在你是木系灵骨，恢复力强，这才能活着见到老头子。【愛↑去△小↓說△網wqu】” “木系灵骨能抵御黄泉死气的侵蚀？”楚无颜的声音追着他问。 “一般不能！”萧恒的声音有点儿缥缈：“也许，你是例外。” 药水渗进身体，一股股细细的暖流随之扩散开。与此同时，四肢百骸的刺痛变成了麻木的钝痛，疲惫一点点涌上心头。 不能睡！他这样提醒着自己，尽可能将精力投入到自己体内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灵力之中。 少部分灵力已经可以调动，他尽可能的用神识把生之灵力和黄泉死气分离开来。 犹记得当初，他将那枚水滴状物件融入了身体，这才有了这一身黄泉死气。那么，这个过程可不可以反过来呢？ 应该是可以的。想当初，这东西可就是这样从熊威身体中出来的。 心头一震，他立即行动起来。 神识如刀，将一缕缕泛红的死气挑起，归拢成一束。 没多会儿，身上的疲乏之感越来越重。也许，药水里加入了些安眠的东西。 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坚持下去了。可是，他也不敢就此睡去。 身子后仰，靠坐在冰凉的石壁上。他闭上眼睛，仿佛已经沉沉睡去。浸在药浴里的双手却交叠在一起，右手紧紧掐着左手的虎口处，不惜以刺痛来维持一线清醒。 没多会儿，有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楚无颜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这时候，他无法使用神识，神识会被同辈人察觉，只能凭着听力来辨别一切。 “小家伙倒是够警觉！可是，还是着了老头子的道。”萧恒喃喃低语：“枯荣天书居然现世了，真是上天要送老头子我一场机缘啊！” “不过，我只需要属于生的那一部分，属于死的那一部分可是绝对不能碰。不能着急，还得先让这小子把死气都剥离出来才行。《祖师手札》上怎么说的来着？哦，龙珠有聚灵的能力，纯血龙珠可以用来制作人造丹田。得先让这小子收服龙珠，把死气汇聚到龙珠中。之后，我只要抽出他的全部精血，按照配方，凑齐药材，熬制上九九八十一天，就能提炼出天书的生之卷。嗯，在做这些之前，叶凌天那么莽夫得先解决掉才是。这个不难，神农谷里的双生花就要开了。就让他去摘花吧，双生花的守护兽还有周围的毒物足以让那莽夫向阎王报到了！” “唔，先让这小子安生睡一觉吧！老头子也得回去养精蓄锐了。在养精蓄锐之前，先给这小子做个标记，免得他醒了，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心口一凉，一股冰凉的灵力滑进了胸腔。楚无颜不敢动，直到萧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再也听不到动静，方才睁开眼睛。 他得先见到叶凌天才是。萧恒留在身体里的标记，他没有办法解决，叶凌天或许有办法。 以手撑着石壁，慢慢站起来，楚无颜一步一踉跄地爬出药浴池，步履蹒跚向地着外面走去。 这是个宽敞的山洞，山洞里除了许多摆得乱七八糟石棺，什么都没有。 然而，刚刚走到山洞的洞口，就碰上了身子干瘦的萧恒。 “小子，你怎么出来了？老头子最不耐烦不听话的病人了，再这么胡闹，就给老头子滚出神农谷！” 楚无颜靠着石壁站稳，说：“抱歉！神医，在下想见见师尊！” “见他做什么？他又不是医修！”萧恒厉声道。 楚无颜歉意地笑了笑：“神医若是不答应，晚辈怕是不能为前辈除掉隐在您身体中的黄泉死气了。您也知道，死气停留得越久，寿元亏损得越多。” “你又威胁老头子？” “在下只想见见师尊！” “你……”萧恒没办法：“你这小子，看起来忠厚又老实，敢情是个心里头黑的。好，见就见！现在，你给老头子滚回药浴池里去，免得老头子的药水白白浪费了！” 55.相逢 见萧恒答应了下来，楚无颜乖乖回到了山洞中。他没有再回那个让他昏昏欲睡的药浴池，而是坐在了一个石棺上。 没多会儿，叶凌天急匆匆走了进来。萧恒紧跟在他身边，警惕地盯着楚无颜。 “小子，你现在怎么样？”叶凌天的声音还是那么生硬。 楚无颜看了看萧恒，欲言又止。 萧恒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有什么话是老头子听不得的吗？放心，老头子口风紧得很，你们想说什么就快点说！否则，现在就给老头子滚出神农谷。” 这话自然是刺激叶凌天的。叶凌天果然上当，果断道：“有话就说，婆婆妈妈像什么事儿！” 对于这个暴躁又一根筋的师父，楚无颜有种莫可奈何的感觉。既然正常人的话说不通，说不得就得用点儿非正常的手段了。 他顿了顿，道：“师父，其实，弟子的身体不是走火入魔，而是中毒！” “什么？”叶凌天大惊。 “不可能！”萧恒斩钉截铁地说。 “这种毒很隐秘，不是人族常用的毒物。”楚无颜继续胡诌：“解药在玄昊长老那里，师父可否请玄昊长老一见？” “他根本没有中毒！”萧恒肯定道。 “天下毒物万千，谁人能尽识？”楚无颜淡笑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您说呢，师尊？” “老头子的病人从来不许别人碰！”萧恒气急。 “那么，师尊，我们直接去见玄昊长老可好？”楚无颜道。 叶凌天被这二人折腾得头疼：“你中的毒，是不是玄昊下的？老夫就知道，这家伙出现的蹊跷，肯定心怀不轨！” “弟子不知！”楚无颜说：“玄长老说过，他那里有解药。至于玄长老怎么看出弟子中毒的，弟子却是不得而知。” “就算不是他，也和他脱不了干系！”叶凌天又粗暴地得出了结论：“你先在这里留下，老夫去把那个姓玄的拎来！” 在心里对玄昊说了声抱歉，楚无颜沉默着看向萧恒。萧恒没有去拦叶凌天，冷眼瞧着这一切，神色有点儿阴森。 叶凌天走后，山洞里，楚无颜和萧恒相对无言。 半晌，萧恒打破了沉默：“小子，你心里究竟打了什么主意，嗯？” 楚无颜淡淡笑了笑，不动声色道：“无他，惜命而已。” “你不相信老头子！” “晚辈只想求一个万全。” “万全？难不成，老头子还想从你身上图谋什么不成？你一个小辈，就算是叶凌天的弟子，也不可能有什么值得老头子贪心的。老头子老了，能让老头子动心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了。” “晚辈惭愧！”楚无颜顺坡认错。 “你这小辈，真是奸猾！” 楚无颜顺口恭维：“神医慧眼如炬，晚辈佩服！” “叶凌天怎么会收了你这么个没骨气的东西！”萧恒咧了咧嘴，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这小子和叶凌天完全是两种人。说他软弱吧，他敢公然威胁医者，怎么也不相信他这个神医；说他硬气吧，他认错服软的速度又比谁都快。 在萧恒的注视下，楚无颜乖乖回到了药浴池里。 疲惫终于掌控了整个身体，他再也没有精力继续硬抗，顺从着睡了过去。 却说叶凌天离开了萧恒的神农谷，就踩着飞剑，全速向着天机阁飞去。 然飞了没多久，就撞见了此行的目标人物。 “姓玄的，站住！”叶凌天远远地迎上去。 玄昊却不是一个人出行，他身后还跟着叶渊。 “叔父！”叶渊目光微凝，问：“楚无颜是不是跟着您离开天机阁的？” “是啊，我不是打算收他为徒吗？就打算先带他出去历练历练！”叶凌天不自觉放低了声音：“你不是应该在庆典上接待八方来客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玄昊愤然数落道：“天机阁的巡视弟子擒获了一个体修，他交代了围杀你们师徒的经过。你的好侄儿放心不下，决定亲自出去看看。恰好我在楚无颜那小子身上留了点东西，就自告奋勇来带路了。” “你果然在那小子身上动了手脚！”叶凌天也愤慨起来。 “不过是一点儿追踪暗记而已。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玄昊气不打一处来，他的耐心，几乎都在发现楚无颜可能出事的那一刹那用尽了。他要找楚无颜，叶渊说是要找叶凌天，两人正好同行。 对于引起这一切的叶凌天，他没一拳头打过去就已经是涵养够好了。 “叶凌天，你好歹也是一峰之主，做事有点儿分寸成不？今天是天机阁盛典召开的日子，里里外外，多少宵小之辈都眼巴巴盯着呢！正是风头最紧的时候，你倒好，偏偏逮着这个日子带徒弟出门。出门就出门吧，出事的时候，你身上的门派传讯符呢？楚无颜一个小辈没有这东西，你一个峰主身上难不成也没有？出了事，为什么不用传讯符联系门派？” “我……”叶凌天张口结舌：“我不是忘了带上那个玩意儿嘛！谁能想到，居然有人敢在天机阁附近动手！老夫活了几百年了，还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事情。” “好吧，出了事之后，既然逃脱了，为什么不马上回天机阁？” “那小子走火入魔了，我带他去求医……” “求医？天机阁没有医修吗？你要千里迢迢地跑到别处去。你知不知道，那小子身上……”玄昊还要再说什么，叶渊抬手拦了下来，问：“楚无颜在神农谷？” “是！你怎么知道……”叶凌天一句话说了一半，另外两个人已经舍了他向前往神农谷的方向冲去。 “这究竟是怎么了？萧恒可是说了，有他在，那小子不会有大碍的。”莫名地，叶凌天心中泛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候，天边暴起了一团金灿灿的火光，紧接着就是一阵地动山摇。 火光绚烂地铺展开来，如一天的锦绣堆叠。 “糟了，神农谷出事了！我感知不到楚无颜的去向了。”玄昊猛然停住飞剑，脸色有点儿白。 叶凌天也赶了上来，不敢置信道：“居然有人去神农谷闹事，还把整个神农谷给炸了？” “我看就是萧恒那老匹夫自己干的！”玄昊捏紧了拳头，当先冲了出去。 另外两人紧随而上，赶赴化为了火海的山谷。 56.同命双生 楚无颜醒来的时候，恰好听到那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光线有点儿昏暗，他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自己的处境。 眼下，他正蜷在在一个巨型蛋壳里。这个蛋壳呈淡黄色，半丈高，半透明。蛋壳中，浅黄色的液体恰好浸没到他的胸口。 “你醒了？”阴森森的声音从蛋壳外传来。 “神医？”楚无颜抬起头，隔着半透明的蛋壳，恰能看见一个枯瘦的老头子踱着方步，从一根根巨大的白色立柱中走来。 “现在，你感觉如何？”萧恒问。 “比之前好多了！”楚无颜说：“至少，感觉不到冷和痛了。”准确地说，是身体没有感觉了。 “嗯，这是正常现象。”萧恒笑了笑：“这是融合龙珠过程中的正常反应。你只要再安心泡上三个时辰，等龙泪全数被身体吸收后，这颗龙珠就能为你所用了。” “龙珠？” “是啊！龙珠可是聚灵物之中的极品，可以存储大量的灵力。有些丹田受损，无法继续修炼的修士，就会炼化一颗龙珠，作为自己的备用丹田。你小子的运气实在不错，我的手里恰好就有这么一粒龙珠。” “我为何要收服这一粒龙珠？” “你可以把身体中的死气存储到龙珠之中。这样一来，死气与你体内的生气就被分离开了，不会继续冲突。” “多谢神医费心！”楚无颜淡淡应着，目光却在周围那些高大的石柱间流转。 “不必心急，慢慢等着就是了。修士融合龙珠的过程，可以大致分为三步。第一步名叫同化，就是修士和龙珠彼此接触的过程。第二步名叫淬体，龙珠会对你的身体进行淬炼和重铸，这是最关键的一步，只要撑过了，融合就算是基本成功了。第三步名叫血炼，到了这时候，龙珠可以被你收进身体之中。” 萧恒一边说话，一边走到一根白色石柱后面，小心翼翼地捧出来一盆花。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花，心形的大叶子中，结出了两个除了颜色，其他方面都一模一样的花苞。一个是白色，另外一个是黑色。两个花苞上，都笼着一层淡金色的光。 萧恒指尖变出一把细柄小刀，在黑色花苞的花茎上划出了几道细细的伤口。 那一个瞬间，黑色的花苞光彩隐约黯淡了一些，白色的花苞光彩却更明亮了一些。 “这就是双生花！”萧恒像是望着稀世珍宝一样地看着这盆花，以咏叹式的语调赞叹道：“一花双生，但最终能盛开的只有一朵。其中一朵，注定了成为另外一朵的养料。你看，白的这一朵是解毒疗伤的圣药，黑的这一朵却是天下少有的剧毒。双生花中的任何一朵，想要盛开，就必须杀死它的孪生。这很残忍，也很有趣，是不是？” 楚无颜一点儿也不觉得有趣，他只觉得，缔造了这样畸形命运的人才是真正的残忍。谁缔造了这样的命运呢？天地不仁，也许便是如此吧？ 这时候，身上的麻木渐渐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燥热。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插言道：“为何两朵花不能同时盛开？若只是养料不够，再额外添上一下就是了。” 萧恒说：“你听说过‘双生同命’这个词吗？同源同根，同样相貌，同时出生的两个幼体，一个衰弱，另外一个就会增强。据说，它们共享同一个命格，同一份气运。双生独放，这是它们的命运。” “无稽之谈！”楚无颜下意识地反驳道。 “这种说法可不是空穴来风。我问你，卜算术数的人，都是通过什么来推演命格的？不外乎是生辰八字还有相貌！双生同貌的人，命格能不一样吗？” “即便是双生，出生的时间也不一定相同吧？只是这个时间间隔可能很短，短到我们无法觉察。” “不在八字之内的时间，计较起来没什么意义！”萧恒不想再说这些了，指了指跟前的花盆，说道：“你看，现在，白色的这一朵生机越来越旺盛，黑色的这一朵则越来越衰弱。” 楚无颜也注意到这些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白色花苞上金色灵光越来越璀璨，给本来就绝俗的花苞镀上了一层浓郁的仙气。 可是这一切的代价，却是黑色花苞的渐次萎靡。 “本来，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最后剩下的可能是白花，也可能是黑花。以往，养花的修士根本无法选择最后的结果，只能听天由命！”萧恒收起小刀，说：“可是，我不一样。我只需要白色的这一朵。直接折去黑色的花苞是行不通的，死去的花苞提供不了养料。以往那些养花的修士，都败在这一点上。因此，我另外想了个办法。在黑色的花茎上制造一些伤口，使得它在竞争中输给孪生，不得不成为对方盛开的养料。” 天地不仁，但总有些人的心比天地还要残忍。楚无颜想。 身上的燥热之感越来越重了，楚无颜硬生生忍着，不一会儿，嘴唇上就已经满是血痕。 “开花了！”萧恒惊喜的呼喊声忽地传来。 隔着淡黄色的龙珠，楚无颜能清晰看到，黑色的花苞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最终化成了一张薄薄的干皮。而白色的花苞则沐浴在金光中，一层层张开雪色花瓣，姿态娇慵如出浴嫦娥。 一边是丑陋无声的死亡，一边是尽态极妍的盛放，果然是一副让人震撼的胜景！ 片刻后，萧恒小心地采下盛放的花朵，揉碎，与几种药泥和在一起，捏成丹丸。他站起身，将几粒丹丸都扔进了龙珠里淡黄色的液体之中。 “又便宜你了！双生花的复生能力很强，可以提高淬体的成功率。”萧恒说。 楚无颜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再度从周围那些巨大的立柱上掠过，开口道：“这是遮天阵？” “你居然认得出来？不错！这正是遮天阵。它可以保证我们不被任何人打扰。” “可是，在下的师尊若是回来了，岂不是找不到我们？”楚无颜说道。 “这就没办法了！”萧恒说：“实不相瞒，刚才，我的仇家找来了。他们炸了神农谷，我只好把你移到这里来暂避风头。等你好起来了，我们再出去就是了。我还等着你师父的诊金重建神农谷呢！” 楚无颜的心一沉。遮天阵可以遮蔽一切术算推演之法和追踪暗记，这意味着，他很难被叶凌天等人找到。 57.情有轻重不能量 却说叶凌天被暴怒的玄昊一拳轰下了飞剑，却是恰好落进了一潭深水里。 说来也巧，他还没缓过神来，一个漩涡蓦地从水底浮现，将他生生拖进了水潭深处。 这漩涡来得分为诡异，以他破妄境界的修为，竟然也没有办法挣脱，只能被这个漩涡卷着向前。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一切风平水静之后，他发现，自己被甩到了一片石林中。 一根根的白色石柱高高耸立，石柱上散发着微渺如星光的清辉。 神识探出，却什么都探查不到。 看来是布置了阵法禁止！叶凌天这点儿常识还是有的。 但破阵之道他却是一点儿也不会的。不，也不能说全然不懂，暴力破阵的法子他还是知道的。 说动手就动手。他祭出飞剑，一剑削平一根石柱，随意选了个方向，毫无顾忌地冲撞过去。 有句话说得好，傻人有傻福。这片石林恰恰就是遮天阵的所在，而遮天阵本身除了遮蔽天机外，没有一点儿防御能力。叶凌天这么蛮干，竟也是恰好应了破阵之道。 遮天阵开始崩塌。 楚无颜这会儿正处在淬体的关键时期，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寸骨头，都在不断地熔融和重铸中轮回。他的心神全部都用在了抵制剧痛上，根本无暇关注周围的一切。 萧恒觉察到了阵法的崩溃。 该怎么办呢？留下楚无颜，固然能争取到逃命的时间，可自己身上还有一缕黄泉死气。就算天书可以不要，这个隐患总得解决吧？ 若是带着楚无颜，这个小家伙身上指不定有什么追踪暗记呢，叶凌天一定会穷追不舍。 罢了，先去看看来人是谁吧！他逃不过叶凌天的追杀，那个疯子是蠢了点儿，可真发起疯来的时候，没几个人敢招惹。 说不定，他还是可以用言语糊弄住那个老匹夫的。 这时候，叶凌天破了遮天阵，甚至扫视到了萧恒，立即提剑冲了过来。 萧恒调整了一下表情，转身看着叶凌天道：“叶凌天，你来得倒是够快！那个姓玄的长老呢？他怎么没跟过来？” 叶凌天脸色一僵，随即道：“你这地方太隐蔽，我们分头找入口。我先找到了，他指不定在哪里转悠呢！” 如此甚好！萧恒在心中说。 “叶凌天，你来得正好！这小子现在不能被人打扰，我必须得守着他。可是，你也知道，我的神农谷被几个混账炸了。如此一来，好多药材就无法凑齐。幸好，神农谷附近灵药繁多，种类齐全，你去帮我采些灵药来！” “没问题！”叶凌天想了想，萧恒这番说辞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药材的名目有点儿多。你不妨叫着那个玄长老和你一道采。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半点儿马虎不得。”萧恒“语重心长”道。 “老夫知道了！”叶凌天心急地接过萧恒手里的药方，大致扫了一遍。 这时候，龙珠之中，楚无颜终于撑过了淬体过程，身体重塑完成。 在与龙珠融合的过程中，他的骨肉尽数化成了汁水，周身的衣物也不能幸免。这时候的他，就像是刚刚出生的婴儿，不着寸缕。 叶凌天偶然间抬眸，恰好看见了楚无颜胸口处的一颗星形的胎记。他顺着那一处向上看，恰好看见去了易容术之后，清俊而熟悉的容颜。 “怎么可能？”他想窥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喃喃低语：“他就是楚无颜？” “是啊！重塑身体之后，有一定的几率，使得修士的外貌发生细微的变化。你看，他现在的模样是不是更清俊了？”萧恒不以为意道。 叶凌天开始在地上不停地转圈，身上的焦躁和为难几乎凝成了实质。 “叶凌天，你还犹豫什么，不想救你这徒弟的性命了？”萧恒的口气有点儿急躁。再拖延下去，那个玄长老找了过来，就麻烦了！ 叶凌天又转了几圈，终于停了下来。他的眼中满是痛苦和挣扎，看着龙珠的目光，又蕴满了愧疚和不舍。 萧恒心中“咯噔”一下，事情好像又要向着他不想看到的地方发展了。 叶凌天手腕一用力，药方化成了飞灰。他忽地仗剑在手，一字字说：“不---必---了！” “你要干什么？”萧恒立即拦在了叶凌天面前。他怎么觉得，叶凌天这是想除掉这个弟子呢？ 叶凌天仰天一叹，眼中泛起些浑浊的水光。他凝眸看向萧恒，苦涩却坚定道：“不劳你出手了。楚无颜，他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这段因果，还是由我亲自了断吧！” “叶凌天，你疯了？”萧恒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那是你徒弟！” “你让开！”叶凌天目光渐渐凝肃如剑，手中剑平举，不容置疑之意昭然。 “不行！老头子的病人，病没好之前，你不能动。”萧恒也取出了一个大蒲扇状法器，与叶凌天对峙。 “让开！”叶凌天从来就不是个听得进道理的，长剑上挑，蓄势待发。 忽然，一点儿细微的呻吟从龙珠里传来。叶凌天和萧恒心中一颤，同时看向龙珠。 楚无颜睁开了眼睛，眼中的震惊、悲痛和愤怒积压成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身上的死气被这些负面情绪扰动，使得周围的空气几乎凝成了冰，一如九幽冥狱一般酷寒。 如山的悲痛碾压下来，身体好似不属于自己了，整个灵魂都飘了起来，他如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自己的嘴角勾起一个虚浮的笑容，涩声问：“师父，为什么？” 叶凌天别开了眼，寒声道：“楚无颜，是老夫对不住你。等老夫完成了此生夙愿后，自会把这条命赔给你！现在，对不住！” “因为叶渊？” 与这个新认的师父相处的一幕幕如走马灯似的在识海里晃啊晃，那个为了徒弟让出空间符箓的叶凌天，那个为了徒弟不惜下跪认错的叶凌天，与眼前这个无情决绝的叶凌天，几个影子重合到了一起，又复分开。 一切如清梦，爱恨尽浮云。 “一命双生，对不对？”生死关头，楚无颜居然还能有心思整理出这些因果关系来。 “是！”叶凌天转过身来，眼里蒙上了水色，看起来浑浊而迷离：“叶氏万年的基业都在叶渊的身上，他输不起，叶氏也输不起！” 所以，他就合该被牺牲，被舍弃吗？楚无颜忽然体会到了玄婉复仇时的心情。 不是恨，不是怒，而是被抛弃，被背叛时的绝望和伤痛。 叶凌天，楚无颜纵然在心里嫌弃过这个师父的一根筋和顽固，但从他愿意屈膝为自己求医时，楚无颜就当真把他看成了自己的师尊，自己在这个世上可以很亲近，很信任的一个人。可是结果呢？好梦未过半，就忽地被惊醒。到头来，他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还是大海上飞翔的唯一一只海鸟。 “我会妨碍到叶渊，所以，你就要先除掉我？” “是！”叶凌天的声音沙哑而哽咽。他也舍不得置这个孩子于死地。但是想到叶渊，他的心思就又坚定了几分。叶凌天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守护那个孩子，不只是因为长辈的责任，更因为那个孩子是叶家的掌舵者。他不仅是叶凌天的晚辈，还是叶凌天要为之效忠的主人，是万年叶氏的希望。与这些比起来，一个楚无颜的分量，实在太轻，太轻了！ “当初，你们两个同时出生，一个身体强健，资质绝佳；一个身体羸弱，命在旦夕，根本活不了多久。家族留下了叶渊，把那个活不长的孩子送到了凡世。可不想，你居然一直活到了现在，还被带到了老夫跟前。” “难怪！可是，师尊，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杀错了人，又当如何？”楚无颜低低叹了一声。这其中的权衡，他不是不明白。只是这种被背叛的滋味，委实不好受。 却见叶凌天赫然转过身来，手中青色的长剑轻轻的颤抖。 “不会错的！楚无颜！”他说：“一命双生，一强一弱。老夫忝为叶氏血脉，甘心为叶氏的少主人扫清一切可能的障碍。” “可能的障碍？”楚无颜默然无语。这一次，任他有千般算计，万种筹谋，也逃不掉了吧？ 黄泉死气在他的身体里翻腾，他知道，它们在叫嚣着抗争和愤恨，叫嚣着毁灭，毁灭这世界里，不公的，无情的一切。 可是，他不想沉沦进灭世的愤怒里，不想沦为天书的傀儡。如果生命一定会谢幕，他不奢求能活得多么长久，多么光鲜，只希望可以尽可能的从容和优雅。这是他生命里最后的尊严。 “这么说，我也该称呼你一声叔父才是？”楚无颜自嘲地笑了笑，忽然想起，这个人其实也是自己的亲人啊！ 血浓于水，只是血脉之亲也有远近亲疏之别。 当爱有主次，如何堪舍；当情有轻重，怎生去量？ 58.替身 萧恒在一边听着叶凌天和楚无颜的对话，越听越是胆战心惊。他心中明白，叶凌天不避讳自己，是打定了主意要灭口了。在事关家族利益的时候，这个固执的老家伙连亲生侄儿都不愿意放过，何况他这个不相干的神医呢？ 但是，他身体中的黄泉死气还在。若是单独逃走，那就等于死定了。若是留下来，如果能打败叶凌天的话，未必寻不到一条生路。 怀着这种心思，萧恒和叶凌天很快就斗在了一起。 龙珠将一切喧扰隔在了外面，楚无颜放空了心神，没心情去理会那二人胜负如何。反正，不管是哪个赢了，自己这条小命都保不住。、如果玄昊能尽快赶来的话，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一命双生的说法，他自是不信的。特别是自己的身体之中还有天书，天书使得他根本没有命数，哪里还有什么双生之说。可是，这些道理却是与叶凌天讲不通的。他********要扼杀一切隐患的端倪，几乎可以算是走火入魔了。 在这之前，他最好还是先把龙珠收服，将体内的黄泉死气抽出。至于别的事情，他管不了，也不想管，就随它们去吧！ 正沉凝间，外面的喧嚣忽然停住了，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寂静的长夜。 一身红衣的玄昊站在了楚无颜身前，堵住了萧恒。着了身素色衣衫的叶渊拦在了叶凌天身前，左掌之下，压着叶凌天的青色长剑。 “叶凌天，你又发什么疯？”玄昊见楚无颜无事，自顾自松了一口气。“楚无颜犯什么错了，值得你出手清理门户？” 叶凌天心头一窒，却听叶渊说沉静地说道：“叔父，您不该对楚无颜动手。我将他带到天机阁时，就知道他的身份。” “可是……”叶凌天想辩解，又被叶渊打断了：“天书的主人，命数不在五行之中，对我没有妨碍。” “天书？天机阁的天书，不是在多年前被凤凰谷盗走了吗？”叶凌天大惊。玄昊和楚无颜却不怎么觉得意外。楚无颜想，现在，不管什么事情都不可能让他震惊了。他的世界，在今夜完全被颠覆了。 “那说的是天书中的涅槃卷。而楚无颜身边的天书，则是其中的枯荣卷！”叶渊说：“叶家曾经是五卷天书的主人，对于如何辨识天书，自有一套独到的方法。我不会看错的，当初，我在凡俗界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是天书的主人，也是叶氏的血脉。” 楚无颜猛然抬起了头，压抑着怒火道：“你早就知道这些，所以才将我带回天机阁？”既然知道，这样苦苦瞒着他又是什么意思？ “是！”叶渊淡淡笑了笑，道：“我该怎么对你说？那时候，你还不知道怎么掩饰自己，只要露出了一点儿破绽，等着你的就是杀身之祸。叶氏人脉不丰，近年来更是凋零者众。这个姓氏固然尊贵，却也意味着莫大的危险。” “是啊，正因为危险，所以，你担心，某一天，自己不幸陨落了，叶氏和执法堂会难以为继。但我的存在给了你一些别的办法，比如说，到时候，我就可以代替你，在天机阁继续生活下去，是不是？”很奇怪，在叶凌天面前，楚无颜觉得疲惫。在叶渊面前，却只感到愤怒。 “我的确有这个打算！”叶渊凝眸瞧着他，淡淡说：“如果真的有那样一天，你就是我！” “不，我不是你！”热血涌进脑海，楚无颜用了摇了摇头，一拳头打在龙珠内壁上，坚定地说：“不，我是楚无颜，永远都只是楚无颜！不是你叶渊的替身。”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不是！”叶渊就那样平静地看着他，倏地一笑，道：“阿颜，你不是不愿意顶着别人的名字而活，而是不想我出事，是吗？” “即便你出事了，我的答案也是一样！”楚无颜定定说：“求人不如求己，你若是挂心叶氏基业，就自己想办法好好保住自己的性命！” 这时候，玄昊轻轻咳了一声，指了指一边的萧恒，道：“你们看，他怎么办？” 萧恒一个激灵，忙道：“别，别急着灭口，我还有用！我还有用……” “知道你还有用！”玄昊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这世上，能保守秘密的，一个是死人，一个是自己人，你选哪一个？” “当然是后者！”萧恒连连保证。 楚无颜扫了萧恒一眼，沉声问：“楚瑜在我面前坦白过，说是他亲手害死了我娘！” 叶渊目光微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楚无颜紧了紧拳头，道：“我想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我知道，楚瑜是你的人，他听你的命令。” “所以，你怀疑这事儿是我干的，却强令楚瑜背黑锅？我害死你的养母，目的是逼着你不得不离开楚家村，跟着我回天机阁？” 楚无颜的确这样想过，但又觉得这种手段太拙劣了，不像是叶渊的手笔。他摇了摇头，说：“不，不是你。若是你的话，至少会弄出一个意外事故，或者一场大病来，不会留下这么多破绽。” “我很欣慰，你总算不像是当初那样单纯了。”叶渊淡淡笑了笑：“但你说的也不全对。我的确想带你回天机阁，却不一定要林氏死。你应该明白，我让林氏活着，就相当于握住了你的一个软肋。所以，我不仅不会加害林氏，还会想尽办法的保护她。” “你救下我后，我一直昏睡了三日。”楚无颜的心狂跳了起来：“可是，仙家灵药用在凡人身上，说是药到病除不为过，我不需要昏睡三日。那三天，你一定做了什么。我娘她还活着，对不对？她还活着？” 叶渊却是转开了脸去，徐徐道：“究竟如何，到时候，你自己去看一看就明白了！现在，你需要把天书的隐患处置妥当。” 纵使叶渊没有说，楚无颜也已经肯定了答案是什么。欣喜之余，更多的是愤怒。 “叶渊！”他冲着他的背影喊：“把旁人的性命玩弄在股掌之间，有意思吗？” 59.道心 太徽三百五十六年，五月初四。 楚无颜走在大晋国晋城的长街上，目光在长街两边的店铺上流连。 一个半月前，他离开了天机阁，来到这凡俗世界。 那一日发生的一切，他不想去回想，却又忍不住去回忆。 对叶凌天，对叶渊，这二人的所作所为，他不能说恨，却怎么也不能释怀。 也许，是时候出山走走了！他这样想着，离开了天机阁，离开了修仙界。 之所以要到晋城来，是因为林氏被安置在这里。 时辰尚早，长街上的店铺也不过刚刚开门待客。卖早点的摊子上，腾腾的热气伴着香味传来，透着久违的红尘烟火的味道。 楚无颜的目光落在早点摊前的一对母子身上时，忽地凝住了。 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穿着蓝色印花粗布衣衫，手里扯着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子，站在糕点摊前。 卖高点的也是个妇人，她热络道：“林家嫂子，又来给你儿子买甜糕啊？” 蓝衣妇人噙着笑意，说道：“是哩，天儿就喜欢婶子家里的甜糕。当家的忙，只能让我带着天儿过来了！” “林大哥也是想让你和孩子过上好日子！附近的人家谁不知道，林大哥是出了名的疼老婆孩子。” “婶子……”蓝衣妇人略一转眼，蓦然住了口，怔怔然望着不远处走来的少年。 “林家嫂子，那小哥倒是眼生得很，你认得他？” 蓝衣妇人摇了摇头，迷惘道：“不认得，就是瞧着眼熟！兴许什么时候见过吧？” “这就难怪了！这天下，相似的人多了去了。” “是啊……” 这时候，楚无颜已经走到了糕点摊前。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心力，才能勉强克制住心中的激动和迫切。 这个蓝衣妇人无疑正是林氏，他绝对不会认错。 但她本人显然不记得楚无颜了，从方才的对话来看，她有夫君，也有自己的儿子。 她是个让人羡慕的母亲和妻子。 楚无颜心中一阵酸楚。 他的母亲从来不会笑得这样轻松而甜蜜，她的眉梢总是带着一抹愁绪，眼中总是含着一抹忧虑。她常常用那样混合了愧疚、担忧和心酸的目光看着他。 楚家村的楚无颜，从来都只是个让母亲忧心的孩子。那些流言蜚语，那些指指点点，就如一座大山，压在了她孤单而消瘦的肩膀上，压得她长年累月地不曾展颜。 哪怕能自食其力，他给母亲带来的，也依旧只是沉重的负担和悲伤。 现在，他终于可以不让她忧心了，她却不需要他了。 不需要那段灰暗的记忆，不需要那段沉重的负累，不需要让那些冷冰冰的事实，彻底毁了这份不完全真实的幸福。 叶渊说：“究竟如何，到时候，你自己去看一看就明白了！” 原来，竟是如此吗？叶渊改动了她的记忆，可能也改动了别人的记忆。楚无颜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总之，他一定办得到就是了。 她的母亲，虽然还活着，却已经死了！ 楚无颜固然可以想办法恢复她的记忆，可是，他真的能够这么做吗？ 何必呢？就让她这样一无所知的，幸福的生活下去，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有时候，能忘却也是一种幸运。 “小哥，小哥？”卖早点的妇人喊了几句，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腾腾的热气熏进眼睛里，凝成了一层水雾。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方发现，林氏和她的儿子已经离开了。 松开紧握的拳头，楚无颜艰难地转过身，提步跟上去。 林氏拉着儿子的手，走进了一家豆腐铺。一个身体壮实的男子迎出来，夫妻两个亲密地回了房间。 神识代替了五感，将一家人开心的笑声送进楚无颜的耳朵。那笑声里仿佛渗进了****，听在楚无颜的耳朵里，只觉得心中越发的苦涩和沉重。 叶渊的做法究竟是对是错，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评判。他只知道，这样的林氏，无疑可以更幸福更轻松的过完此生。 这样的幸福不真实吗？ 可是凡人不是修仙的人。 凡人的一生很短暂，短暂到完全可以在一场来不及清醒的大梦里，从生的一头，走到黄泉彼岸。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清醒中活的幸福。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挑得起得起真实的重担。 总有那么一些人，忘却了过去才能欢笑，沉睡在梦里才能幸福。 楚无颜从附近租了一间客房，暂且住下来。 他的这个房间在一座二层小楼上，从楼上的窗户里，恰能看见卖豆腐的林氏一家。 他独自留在房间里，每日透过窗子，看着那一家人生活得点点滴滴，看着那些琐碎的，不属于他的亲密和欢笑。 一边是红尘烟火的温暖和热烈，一边是九重天外的清冷和孤单。 一边是好梦里的花开和春暖，一边是清醒后的霜冷和秋寒。 醒者常寂寞，高处不胜寒。 是时候做出一个选择了！ 楚无颜，你是愿意沉醉在一场不真实的好梦里，还是愿意清醒着面对惨淡的人生？ 仙路多崎岖，崎岖在何处？ 不在于要直面数不清的杀戮，不在于要直面对看不尽的贪婪，也不在于要直面修炼的寂寞和孤独。 在于好梦总要醒，在于相聚总要相离，在于总要清醒着看这世界的一切。 即便如此，你还要踏上那一条仙路吗？ “是的，我愿意！”楚无颜在心中如是说。 至少，只有走在仙路上的人，才能给得起林氏那样一场不真实却幸福的人生，不是吗？ 即便我不能得到幸福，至少可以让我所爱的人幸福。 所以，我愿意清醒着直面这世间的一切；所以，我愿意踏上那样一条前途未知的仙路。 你为什么要修道呢？洪钟般的声音，清晰地回响在楚无颜的识海。 心魔劫！它又来了。 楚无颜心中一凛，却也意识到，这一次，自己必须要渡过。 你为什么要修道呢？洪钟般的声音在识海深处问。 我想要更强大的力量；我想拥有更长久的生命。 我想掌控住自己的命运；我想勘破红尘的爱恨和别离。 我想知道生和死之上，什么是永恒；我想明白，九重之上，是谁在掌控着天机。 60.太上忘情 仅此而已吗？ 不，不只是这样！ 我还希望所爱的，所在意的人都幸福；希望我的存在，不会是任何人的负累和痛苦。 你为什么而修道呢？那个声音又在询问。楚无颜知道，自己之前的答案太过模糊，更像是愿望而不是道心，“它”不满意。 我希望自己有念而不为之执，有情而不为之困。 可以从容于生死交错之上，可以通明于天机纵横之中。 这是太上忘情道的道心。 忘情，不是无情，也不是多情，只是一种脱离了情感束缚的从容和理智。 识海中天地豁然开阔，一道新的大门在他眼前打开。 金灿灿的光芒照进识海，识海翻涌的层云之中，一粒星星模样的种子萌发，生长。 那是一颗幼小的七星草，也是天书的一部分。 他的识海中，本来也有这么一株天书幻化出的七星草。只是后来，为了施展续命之术，他把那部分本源融进了玄婉的身体之中。这一株新生的七星草，算是这一场心魔劫的额外机缘吧！ 七星草迅速长大，星形状的叶子托起了一个小小的花苞。之后，花苞颤了颤，慢慢张开薄如蝉翼的花瓣。 浅碧色的花瓣层层铺展开，拼出了一个七角星图样。他知道，一朵花开，意味着见微境修为圆满，随时可以冲击下一层境界。 可惜这里是凡世，灵气稀薄，不是个适合突破的地方。 楚无颜静静退出空明状态，抬眸看向窗外。 小小的院落里，天儿正坐在桌前，一笔一划地写着大字。林氏坐在旁边，一边做针线，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儿子。 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使得她面上的慈爱和温暖如金子般，无声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没多会儿，天儿写完了大字。他站起来，小心地捧着自己的作品，跑到林氏跟前。 “娘，娘，你看，天儿写得好不好？” 林氏放下针线，微微侧脸，低声称赞。 楚无颜看到她在笑，没有半点儿阴霾，满含着希望和温暖地笑着。 “真好！”楚无颜在心中无声低语。 他终于走出房间，下了小楼，来到林氏一家的门前。 在走之前，他应该好好见他们一面。楚无颜想。 林氏开了门，目光有些恍惚，随即平静地问：“小哥是来买豆腐吗？那要等到午后！” 楚无颜笑了笑，说：“我可否在你们家等？” “哦，可以！”林氏有点儿慌张地拉开门，侧身说。 “多谢！”楚无颜走进去，看着林氏掩好门，忙着去张罗茶水。 “你叫林天？”楚无颜问身前有点儿拘谨的孩子。 “嗯！大哥哥怎么知道？” “我听你的母亲这么喊过！” “大哥哥以前来过我家？” “几天前，在街上见过……” 林氏端着茶水出来时，就见那个看起来有点儿眼熟的少年和她的儿子相谈甚欢，她的儿子甚至坐到了少年的膝盖上，缠着少年听故事。 “天儿顽皮，打扰公子了！”林氏瞪了天儿一眼，不好意思道。在她看来，这个少年衣着和举止都不似普通人，说不定是哪家的贵公子。 “无碍，天儿很讨人喜欢！”楚无颜淡淡笑着，接过茶盏来。 掀开茶盏的那一刻，他的手轻轻一颤。 林氏顿时懊恼道：“对不住，这是苦苏草泡的水，我们家里喝惯了这个。方才倒茶的时候，一时糊涂，拿错了茶叶，您先等等，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楚无颜抬手止住了她的动作：“没事。以前，我也常喝这种茶水。” 在楚家村的时候，因为买不起茶叶，家里一直不曾备着茶水。 楚无颜三岁那年，突然意识到苦苏草可以做茶叶，就常常用苦苏草泡水喝。旁人或许不喜欢苦苏草的味道，他却格外喜欢那种苦中沁凉的味道。 见眼前的客人没有怪罪，林氏方有点儿无措地落座。不知为什么，她看着这个孩子的时候，总觉得眼熟和亲切。 “公子是晋城人氏吗？往常倒是不曾见过您。” “我从外地来！” “哦，公子这么小就一个人出门？家里的大人肯定不放心吧？”林氏的话不知不觉地多了起来。 楚无颜或真或假地一一答应着，直到心中翻涌的情感渐渐趋于平静。 不久，林氏起身去做中饭，楚无颜也离座起身，悄悄离开了这处院落，这座小城。 这样就很好！只要你好，我便安心。不需要你记得我，也不需要你知道我。也许将来的某一天，我还会回来看一看。”走出城门的时候，他想。 叶渊把一切都安排得很细致，楚无颜在林氏的住处发现了不止一个主防御和养生的阵法禁止，他甚至在附近发现了一个小有修为的武者，应该安排在附近以备万一的。 但是，楚无颜一点儿也不想感激他。 出了晋城，一路向北，楚无颜在三天后，来到了过去的楚家村之前。 楚家村已经变了。曾经的小山村，如今变作了一座小县城。县城前的门匾上，写着“天仙县城”四个大字。 来来往往的行人大多是生面孔，楚无颜不认得他们，他们也不认得这个少年。 楚无颜站了一会儿，拦下了一个读书人模样的行人，问：“原先在楚家村教书的李老夫子还住在这里吗？” “你是说李天德？”这人皱了皱眉道：“他早就不住在这里了，听说是出门云游去了！谁知道呢，也许进山访仙去了，这地方可是出过好几个仙人！” 楚无颜略略点了点头，放这人离开。 他最后看了一眼“天仙县城”的牌匾，终究没有走进那座新生的小县城。 修仙界与凡俗界之间的壁障在大晋国的南部边陲，楚无颜离开凡俗界，进入修仙界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中旬了。 他暂时不打算回天机阁。 以他的修为，随时可以突破见微境，进阶入幻境。这种时候，还是回天机阁比较保险。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种突破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突破大境界需要注意什么。 但回去就要面对差点儿成了自己师尊的叶凌天，想起这些，楚无颜想，他不妨在外面多转一转，就当是磨砺心境了。 61.云城 云城算是修仙界最外围的城市。这里灵气浓度不高，但因为紧挨着凡俗世界，地理位置很是关键。 楚无颜离开凡俗界之后，就出现在了云城。 “道友可是从凡俗界来？小的是云城的向导，道友有事只管吩咐小的！”刚刚入了城，一个十二三的少年热情地迎上来，补充道：“只要付一块下品灵石！” “道友怎么称呼？”楚无颜四下看了看，云城中修士繁多，到处都是一片喧扰。 “小的名叫陈贵！道友叫小的阿贵就成。”少年一边说，一边眼巴巴盯着楚无颜的衣袖。 楚无颜笑了笑，取了一块下品灵石，递给陈贵，道：“我要在这里住一段日子，你先带我去寻一个安身之处吧！” “没问题！”少年收了灵石，态度更见热忱：“不知道友喜欢什么样的洞府？云城中出租洞府的地方很多。有的就是一间屋子，没有阵法和禁止；有的附带炼丹室或者炼器室，有阵法和禁止；还有的带着一个庭院和一小片花园，有高级禁止和阵法。当然，条件越好，租金也越贵。” “就要中间那种吧！”楚无颜略一沉吟，说：“我不惜人打扰。” “小的明白了！”陈贵走到前边带路，回头说：“那就去陈家的客栈吧！他们家的洞府数量多，种类全，价格也公道。” “陈家客栈？你也是陈家人？”楚无颜问。 “小的可没有这个福气！道友初来乍到，可能不清楚，陈家是云城最大的世家，云城的城主就是陈家人。听说，陈家在天机阁也很有分量，他们家的一位长辈是入幻期长尊呢！道友在云城的时候，可千万要记住，不能轻易招惹陈家人。修仙界不比凡俗界，在这里，一言不合就可能酿成杀身之祸。”陈贵好心补充道。 “这么说，云城是天机阁的辖地？”楚无颜问。 “正是！中州大陆上的修仙城池共有一百零八个，其中北方的四十九个城池属于天机阁管辖，二十九个属于凤凰谷管辖，其他的则归别的门派管辖。” 这个常识楚无颜却是知道的，他还知道，这四十九个城池，除了日月城外，都被均匀地分给了各个主峰打理。 每一脉主峰拥有七个城池的管理权（天枢峰是六个），这七个城主的任免是峰主的事情，收益也归主峰所有。但这并不意味着城主和峰主可以任意妄为，天机阁弟子的作为不能违背门规律法，比如说，不得随意杀害没有修为的凡人。否则，被执法堂抓住了，就要受到严惩。 而云城，据楚无颜所知，这里应该是天枢峰的地盘。 陈贵带着楚无颜穿街走巷，半个时辰后方来到了陈家客栈前。 他们到的时候，两个灰衣人正从客栈里走出来。陈贵悄悄拉了楚无颜一把，示意他站到一边让路。 楚无颜会意，却见其中一人抬起头，惊讶地看向楚无颜。 “楚师……兄？你怎么在这里？”说话的这人个子不高，一脸的肥肉将眼睛挤成了小小的一条缝，正是昔年的天枢峰外门执事陈浩。 陈浩如今是见微境八层的修为，比起楚无颜来说，还要差上不少，这一声“师兄”却是不过分的。 “陈师弟！”楚无颜拱手为礼：“你是陈家本家的人？” “是啊！师弟正是陈家人。”陈浩艳羡道：“才几年未见，师兄就已经有了如此修为，当真是让我等向往啊！不知师兄来云城有何要事？” “只是随意游历一番！” “哦？莫非是为进阶入幻境做准备？师兄居然这么快就摸到进阶入幻的门径了？真要恭喜师兄了！”陈浩的眼神开始复杂起来。 “陈师弟高看无颜了。并非是摸到了进阶的门径，而是自觉修为再难有半分提升，特意出来散散心而已。”楚无颜自是不会把自家情况和盘托出。 “如此也称得上是前途无量了！”陈浩的神色放松了一些。他指了指身边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道：“这是我族弟，名叫陈亮，是个体修，他管着陈家的这家客栈！” “陈亮道友！”楚无颜看向这个年轻男子。从气势上，他能判断得出，此人的修为和自己相仿，大概是淬体境巅峰。许是因为习武的关系，陈亮身材很匀称，一身皮肤呈健康的古铜色，端得是个英武儿郎。 “楚道友！”陈亮绷着脸，还了一礼。 陈浩有些尴尬道：“抱歉，楚师弟，我这族弟有点儿不善言辞，对着我的时候也没有一个笑脸，并不是刻意冷落你！” “无颜明白！”楚无颜理解道：“陈师兄，陈亮道友，若是无事的话，无颜想先四处在城里走走。” “师弟找几个人陪着楚师兄吧？如此也方便师兄。”陈浩说。 “不必了！”楚无颜摆了摆手：“我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是随便看看，若是有不懂的，问问陈贵就是了。” 陈浩还要再劝，楚无颜却是坚辞不授。见此，陈浩也不好勉强，只得放楚无颜离开。 楚无颜随着陈贵离开了陈家客栈，另寻了一家小客栈住下。他要了一个带着阵法禁止的房间，打发走了陈贵。 在房间休息了一会儿，楚无颜起身，走出房门。 他住的是一个小院，院落里还住了别的客人。这时候，庭院里还有一个正当妙龄的女修。 “你是灵修？”这名女修长眉微挑，浅笑道：“道友，我和几个师兄明日就要去狩猎，你也一起去如何？” “道友是武修？”楚无颜有点儿纳闷，云城的体修体态怎么没有传说中的膀大腰圆，反而格外纤瘦有度呢？ “我练的是可以驻颜的功法！”女修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娇嗔一笑：“体修中的女子，大部分都是练的驻颜功法。否则，日后可怎么嫁人啊！” “是在下言出无状，道友勿怪！”楚无颜笑了笑。 “人家才没有怪你呢！”女修眼波一转，凭空多了几分魅意。“你看，人家比起灵修中的美人来如何？” 楚无颜忙将目光移开，他从玉简上读到过，这世间有一种专修双修之术的修士，出门在外时，务必要小心再小心。 62.故人踪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愣头青！”女修见楚无颜如此，自觉没有什么趣味，兴味索然道：“算了，不逗你了！你还没答应我的邀请呢？” “在下还有别的事情，不能与道友同行，还请见谅！”楚无颜匆匆说道，眼睛犹自看向别处。话落，不等女修回答，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他的身后，女修看着他飞奔离开的背影，抿唇一笑：“不过是个还没长成的半大小子罢了，有什么难对付的，值得我红娘子亲自出马？好歹也是陈家家主亲自吩咐下来的，不能随意敷衍。算了，反正这小子总要回来的！到时候，随便安排一个清秀无害的姑娘过来，准能教他食髓知味，乐不思蜀！” 却说楚无颜离开了客栈，径直向着云城最繁华的交易区，长安街而去。 长安街的正中，耸立着一座三层高的小楼。小楼里往来的客人很多，有体修，也有灵修。 “华云阁！”楚无颜念出了牌匾上的三个字。他听说过“华云阁”的名头，这是一家专营法器和丹药生意的店铺，在整个中州大陆都很有名头。 以他的修为，早就可以使用法器了。但过去一直被困在翡翠谷的洞府里，始终没有添置过，如今正好一并购置几件。 门口没有招徕生意的侍者，这一点却是和寻常店家不同。 楚无颜走进小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大厅。周围的墙壁上，挂着无数水晶璧。水晶璧上是各种法器、丹药的投影和陈列位置。 适合见微境修士使用的一品的法器陈列一楼，他顺着水晶璧的指示，左拐进一条长廊，径直走进长廊最末的一个房间。 “不知道友需要什么类型的法器？防御类的，攻击类的，还是辅助类的？”店主是个斯文的中年人，他放下手里的一把弓状法器，抬眸问道。 “这就是挽月弓？”楚无颜的目光却落在了店主手上。 “不错，这就是挽月弓！”店主赞叹地看着手里的长弓，语气中不无推崇：“挽月弓是我这里最好的法器了。虽然只是一品，但用料不凡，工艺精湛！我观道友的修为已是见微境圆满，想来不日即可进阶入幻，恰是适合这件法器。” “不知这件法器是什么属性？” “挽月弓本身是木属性。不过，与之搭配的羽箭却有三种属性，一是金，一是火，一是木。道友可以随意选一种与自己相和的属性。”店主说到这里的时候，有点儿不自在道：“虽说木属性法器不适合攻击，但若是搭配好了，也一样不同凡响。” “那就木属性吧！” “啊？哦，好！木属性羽箭和木属性的挽月弓正好相配！挽月弓价值一千三百灵石，羽箭三百灵石，共作价一千六百灵石。” 楚无颜点了点头，一手收起了挽月弓，一手交了灵石。店中一般的一品法器只有几百灵石，这把挽月弓称得上是价值不菲了。好在他手里暂时不缺灵石，还算承担得起。 店主做成了一桩交易，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压低了声音道：“我看道友是个出手阔绰的，另有一则消息相赠。不知道友可想淘换一些物美价廉的东西？” “这却是何意？还请道友明说。”楚无颜微微笑了笑，道：“莫不是黑市？”这里的黑市，指的是专门出售来路不正的法器的地方。 “阁下果然是个明白人！”店主眼中闪过些笑意：“请随我来！” 楚无颜跟着店主走进休息的小隔间，在那里有一条向下的楼梯。而楼梯的尽头，则是一个宽敞的地下大厅。 “带上这个，无人可以辨识出你的身份！”店主塞给楚无颜一张面具，说：“这是店中机密，还请道友不要乱说。” “这是自然！”楚无颜带上那张面具，道过谢，自行去了这个地下大厅。 这里却是比地面上要热闹得多，有摆地摊的，有开店的，还有摆了椅子和看台凑成了临时拍卖会的。 楚无颜先从地摊上走过，买下了几分比较少见的炼器材料。随后，他就停在了一个卖杂货的地摊前，捡起一支凤头钗。 这东西确实有点儿眼熟，他捡起来，细细查看。果然，在钗头的红色垂珠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云”字。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云梦涵曾经戴过的东西。 可是，她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五十灵石！”摊主见楚无颜拿着东西不说话，提醒道。 楚无颜略一沉吟，低声说道：“一百灵石，你告诉我此物从何而来。” “这不合规矩！”摊主为难道。 “一百五十灵石。” “好吧，这是别人托我出手的。她是荟芳楼的姑娘，名叫含笑。”摊主压低了声音说。 “荟芳楼是什么地方？” “是云城最好的风月场合，在长安街的最西头。” 楚无颜心下一沉。得了想要的答案，付了灵石，带着凤头钗起身离开。 在另外一个地摊上，他买下了一个名为“玄武盾”的盾牌形防御法器，没有再多耽搁，直接离开了华云阁。 回到住处时，日色尚早。楚无颜便自行在房间里琢磨两件新得的法器，同时细细想着接下来的打算。 不管怎么说，今天夜里，他最好亲自去会一会这个含笑。不管怎么说，云梦涵也算是他的同门，他万万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更何况，对于这个明艳的师姐，他心中有愧。 但中午时分，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楚无颜没有立即开门，而是探出神识探查。结果却发现，那是一个衣冠不整地年轻女子。她没有半点儿修为，发髻散乱，眸光惶然，看起来就是个无害又可怜的寻常女子。 寻常女子怎么会跑到修士的地方来呢？她又是怎么进了这家专门和修士做生意的客栈？ 那名女子拍了两下门，门没有开。她却忽地一仰头，软软瘫在了地上。 楚无颜心中满是嘀咕，他等了一会儿，见门外一直没有动静，方小心地打开房门。 63.粉红陷阱 门外这名女子却是真的昏迷了。 楚无颜小心地在她身上施放了一个甘霖术，她便睁开了眼睛，含着泪水看着他，哀求道：“仙师救我，救我！” 楚无颜目光微沉，却没有伸手去扶她，只是淡淡说道：“你已经没事了！”他的一个甘霖术，足以让这个没有修为的女子恢复体力，并觉得精力充沛了。 见楚无颜没有半点儿援手的意思，这女子只好用手肘撑住地面，坐起身来。 她不敢置信地紧了紧身上有些残破的衣服，语无伦次：“仙师，荟芳楼，我是……从荟芳楼逃出来的！有人追我，他们在追我！” 楚无颜侧身让开一个位置：“姑娘怎么称呼？” “含笑，我叫含笑！” “进来说吧！”楚无颜定定瞧了她一眼，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多谢仙师搭救！”含笑慢慢站起身来，趔趄了一下，摇摇晃晃地走进房间。 楚无颜小心地把她留下的痕迹清理干净，掩好房门，回到房间中。 “坐吧！”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样一个女子相处，想了想，又从储物袋里取了一套自己的外衣过去，抬手指了指隔间的房门：“先凑合一下吧！” “多谢……多谢仙师！”含笑局促地接过衣物，慢慢走进隔间中。 布料簌簌抖落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其间还伴着细微的喘气声。这些声音的节律很奇怪，仿佛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搅动着楚无颜的心神。他尽量忽略掉这些声音，取过桌子上的茶具来，将真火逼到掌心，慢吞吞地煮水烹茶。 楚无颜煮茶的手法算不得高明，也就是勉强能看而已。这还是在天机阁的时候，传道堂里一个老修士教的。有些修士对于琴棋诗酒茶这些风雅之事格外偏好，低阶弟子有时候要在师长跟前服侍，至少也要学点儿能装样子的东西。 一盏茶煮好后，隔间的房门才缓缓打开。含笑已经整理好了仪容。她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五官的轮廓有些单薄，看起来分外清弱纯真。偏偏那纤瘦的身躯裹在楚无颜宽大的衣衫下，却是别有一番慵懒风味。 “小女子多谢仙师搭救！”含笑深深一福，抿唇一笑，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 楚无颜发觉，自己今日的心神似乎特别容易受到干扰。这很不好，他心中暗自警惕着，面上却沉静如水，不敢露出一分异色来。 “不必多礼！你为何要从荟芳楼逃出来？”楚无颜将目光投注到手里的茶盏上，轻声说。 含笑的眼眶又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楚无颜感觉到了，却没有抬头。 “仙师，小女子是……是被歹人拐卖进荟芳楼的。小女子本来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实在不愿意再……” “这些就不必说与我听了！”含笑低泣的声音也似是能波动人的心海，楚无颜听来却觉得格外烦躁。他冷然打断了她的话，抬起头来，取出在黑市上买来的那支凤头钗道：“此物你可见过？” “这……”含笑吃了一惊，连连摇头：“小女子没有半点儿修为在身，哪里见过这等仙家宝贝？” “你怎么知道这是仙家宝贝？”楚无颜的耐心已经告罄：“说到修为，隐藏修为的法子我倒是知道几个，能把自己扮作凡人的法子我也知道几个。我还知道，这世上有一类修士专以房中秘术增进修为，隐匿修为，以色相惑乱人心是她们的拿手好戏。你确定，还要这么诓骗下去吗？” 含笑呆了呆，确定楚无颜不是故作清高后，终于不再扮作柔弱美人，而是娇俏一笑，道：“小女子可是诚心诚意来服侍公子的！再说了，小女子是体修，您说的专门以采补之术修炼的，是灵修中的一支。”含笑知道自己很美，美丽的女孩子骗人，通常只会惹来男子的会心一笑。 可楚无颜的反应却是直接放开见微境圆满的气势，毫无顾忌地碾压了过去。 他本没想生这么大气的。这份怒火并非源自含笑的欺骗，而是因为不能容忍自己的失控。楚无颜的性情里有这样理智的一面，一切有可能控制他的心神，或影响他本性的东西，都会引起他的高度警觉。所以，对于不谙世事的少年来说，难以抵御的粉色陷阱，到了他这里，就变得寸步难行。 含笑的修为只有淬体境四层，根本挡不住他的气势，当下就跪倒在地，脸色虚白，身子不住颤抖。 楚无颜冷然看着含笑，仿佛在看一件死物，没有半点儿怜惜。 “公子容禀！”含笑艰难地喘着气：“您想知道什么，小女子一定实话实说。那支凤头钗，的确是我托人送到黑市上出手的。” “它是怎么落到你手里的？” “是楼里一个姐妹送给我的。我最近想买些丹药辅助修炼，就让人拿去换灵石。” “那个姐妹是谁？” “这事儿说来话长，您先放开小女子，小女子慢慢说可好？” 楚无颜撤去了等级压制，看着含笑从地上站起来。 “两年前，我们楼里出了一件大事。有个新来的姑娘大闹了一场后，把楼里大半的护卫都撂倒了。后来，还是陈家大公子出手，才把那个姑娘拿下。这只凤头钗是那姑娘闹腾的时候，落在地上的，我就顺手捡了起来，自己收着了。” “你可记得，那姑娘是什么模样？” “记得！”含笑平复了一下呼吸，道：“很美，穿着一身红衣裳。她是灵修，修为应该是在见微期大圆满阶段，手段很凌厉，惯用的法器是一把玉尺。” “后来，你可曾再见过她？” “没有，她被陈家大公子带走了。” “那么，又是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是红娘子！啊，就是我们楼主。她说，让含笑服侍好您，趁着亲近您的时候，问出您来云城的真正目的。” “嗯！”楚无颜点了点头，从方才的描述上看，那个大闹荟芳楼的姑娘倒像是云梦涵。只是事情发生在两年前，楚无颜也不知道，如今又变成了什么情形。不管怎么样，这个陈家大公子，他却是需要去见一见了。 “你在这里留一夜，明早回去。”楚无颜冷然看了惊魂不定的含笑一眼，“见了红娘子，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知道！公子您来云城只是历练，没什么别的目的。”含笑连连保证。 “如此甚好！”楚无颜微微颔首。“和我说一说陈家吧！” 64.盘蛇谷 第二日一早，楚无颜给了含笑一笔灵石，说：“你可以离开了！” “是！”含笑如闻大赦，小心翼翼地问：“不知公子与那位姑娘是什么关系？” 楚无颜却答非所问道：“依着陈骏的行事习惯，事后一定嘱咐过你们，不得将有人大闹荟芳楼的事情外传，对吗？” 含笑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她不安地点了点头。 楚无颜了然：“所以，你绝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刚刚从你的口中知道了内情，是不是?” “是，小女子明白！”含笑僵硬地点了点头，再不去看楚无颜一眼，整整衣服，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客栈。 楚无颜看着她的背影，淡淡笑了笑，却也出了门，向着陈家客栈走去。 他的目的，是那个沉默寡言的陈亮。 至于陈骏，从含笑的描述中，楚无颜知道这是个麻烦人物。他有一个优秀世家少主该有的一切，天资、修为、城府、手段样样不缺，还没有一点儿纨绔弟子的浮夸风气。 楚无颜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接近陈骏的理由，百般思虑之下，他决定从外围下手，徐徐图之。如此，陈浩推荐给他的陈亮就值得一见了。 陈亮果然在陈家客栈里，陈浩也在。 “陈浩师弟，陈亮道友！”楚无颜走进去，淡笑道：“在下想寻个合适的地方练练手，无奈对这云城一无所知，旁人的话又不敢轻易相信，还请二位指点迷津。” 陈氏兄弟对视了一眼，陈亮依旧冷着一张脸，陈浩则满脸堆笑：“承蒙楚师兄看得起，我们兄弟怎么也不会让楚师兄失望。不知师兄是想选个赚灵石的地方还是选个检验身手的地方？” “主要是为了锻炼自己的身手，当然，最好也能有不错的收成。”楚无颜说。 陈氏兄弟又对视了一眼，陈浩大笑道：“楚师兄来得好巧，这样的地方还真有一个。我们兄弟今日正打算去那里狩猎，正好邀上楚师兄一道。” “哦？不知那是什么地方？” “盘蛇谷！”陈浩说道：“盘蛇谷盛产双头蛇。那里的双头蛇大都是一阶妖兽，毒性大，攻击力强，但价值也更大。蛇皮、蛇胆、蛇毒都能卖个不错的价钱。若是侥幸碰上王蛇，更是能赚个盆满钵满。” “这么看来，那的确是个历练的好去处！两位兄弟肯带无颜这一程，楚无颜感激不尽！”楚无颜做出感激之色。 “好说，好说！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出发，如何？”陈浩满意地拍了拍手。 楚无颜和陈亮都没有异议，三人结伴向着外城走去。 云城的东面紧挨着凡俗界，西面和北面是平原，唯有南方多山。 这些山脉大多雄奇险峻，山中多凶兽和上了年份的灵植，是历练之人的好去处。 出了内城，三人各自御起飞剑，飞上了天空。楚无颜在玄昊的洞府里时专门修炼过御剑术，离开天机阁的路上，又多次练习过，尚能适应这种赶路方式。 盘蛇谷就坐落在群山之中。 它指的并不是一个山谷，而是一片遍布各种溶洞的深山。从天上向下俯瞰，大约就像是一个被无数条蛀虫穿过的苹果，遍布各种窟窿和孔道。 陈亮在前引路，慢慢降落到一处平缓的坡地上。 “我这族弟对这里很是熟悉，咱们跟着他走，准定错不了！”陈浩说。 楚无颜恭维了几句，留心查看起周围的地势。 他们正在向着山上走，脚下和四周长满了半人高的灌木和藤蔓，却是不多见高大的乔木。 然而越是往上走去，林木就越茂密，树木也开始变得越来越高大。等爬到半山腰时，他们不得不取出刀或者剑，以便随时斩断拦路的藤蔓。 楚无颜右手握着他的灼华剑，买来的防御法器玄武甲配在了肩上，走在三个人的最后面。 陈浩的修为最低，他走在正中，这个位置相对安全。 “那是蛇藤？”楚无颜注意到，陈亮特意选了一条蛇藤居多的道路。 “是蛇藤！”陈亮出乎意料地开口说道：“百年以上的蛇藤根部有木髓灵液产出，双头蛇用木髓灵液来喂养幼崽。我们只要找到大片百年以上年份的蛇藤林，就算找到了双头蛇的老巢。” “原来如此！”楚无颜跟着前头的人在半山腰处拐过一道弯，没有继续向上，而是横向向西穿行。 一刻钟后，赶路变得越发艰难起来。开始有拳头大小的蜘蛛，脸盆大小的蝴蝶出没。这些东西都是有毒的，他们不得不时时提着小心。 经过一颗桐庐树的时候，一只拳头大小的红色蜘蛛忽地从树上掉了下来。 楚无颜的飞剑轻轻一挑，恰好将红蜘蛛拍飞。 “血蜘蛛！”楚无颜忽地停住了，陈亮也停住了，回过头来。 陈浩不明所以：“怎么了？” “有血蜘蛛的地方，很可能有赤血花。那是很好的解毒药。”楚无颜说。 三个人小心地在周围翻找。赤血花却不是一种花，而是一种苔藓。这种苔藓生得五颜六色，看起来就如花朵一般，因而叫赤血花。 陈亮显然是这方面的行家，他先在一丛低矮的蒲公英下找到了一小片赤血花。 不久，楚无颜也在一块石头下面找到了一片。 这样的东西，一向是按出力多少分配。楚无颜将自己那份收起来，陈亮又分过来一份：“你先发现的血蜘蛛。” 这倒是个不肯占人便宜的人。楚无颜却摇了摇头道：“如此说，若非你们，我也寻不到盘蛇谷来。”说到底，带路的还是陈亮。 陈亮想了想，遂作罢。一行人继续向着林木更盛处前进。 陈亮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在经过一个水潭时停了下来。 “应该就在这附近了！”他低声说。 三人由一线并行变成了一人在前，两人并排在后，如此，方便左右策应。 “小心！”随着陈亮一声惊呼，一条长长的蛇尾猛地从一片藤蔓中垂落下来。 这条蛇尾通体碧绿，很难把它和周围的环境区分开。 陈亮先招呼了上去，他用的法器是一把长刀。 长刀砍在了蛇尾上，在蛇尾上留下了一道血印。陈浩则是直接把符箓扔了上去，噼里啪啦的雷暴声里，一小截蛇尾变成了黑色。 巨蛇吃痛，长尾倏地缩了回去，却是用尾巴吊住自己，两个脸盆大的蛇头同时向下俯冲了过来。 两个头，四只眼睛，两条蛇信，看上去格外可怖。 三人同时动手，长刀砍断了一条蛇信，楚无颜的长剑贯穿了一个蛇头的脑仁。陈浩的速度不及二人，他失手了。 巨蛇猛烈摆动身体，完好的一个脑袋猛地荡向楚无颜那一边。 楚无颜的长剑还卡在一个蛇头的头骨里，一时来不及还手，只能激发身上的防御性法器，以此来挡住这一击。 好在这件防御法器还算是对得起它的价格，将巨蛇这一击生生挡了回去。有了这个空档，陈家兄弟也赶了上来，同时攻向还算完好的蛇头。 楚无颜终于有机会取出长剑，再度与长蛇纠缠起来。 陈亮显然对自己一开始的表现不满意，霍霍施展开一套刚猛无比的刀法。 楚无颜和陈浩从旁边配合，几十招后，长刀缠住了蛇头，楚无颜和陈浩趁机猛攻长蛇七寸处。 只听一声闷响，巨蛇忽地不动弹了。挂在藤蔓上的尾巴直直摔了下来，砸在了山道上。 “应该是死了！”陈亮说着，利索地将双头蛇身上有用的东西剔出来，放在玉瓶和玉盒里。 有了第一个战利品，接下来，他们又陆陆续续发现了几条双头蛇。这些蛇却不仅是绿色的，有棕色的，有褐色的，还有周身遍布彩色纹路的。 日中时候，他们休息了一会儿。之后，越过一重山谷，来到了一道陡峭的山脊上。 山体在这里几乎是垂直向上，幸好周围不乏可以借力的藤蔓，否则怎么往前走都是一个难题。 “小心！”最前头的陈亮发出了警告，另外两人也各自散开做准备。 这种地势对于双头蛇有利，对于人族的修士却是不利得很。一不小心，就有跌落悬崖的危险。虽然有飞剑在，落下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在双头蛇环伺的情况下，飞剑也未必捞得住主人。 三个人几乎同时出手，楚无颜牵制住左边的舌头，陈亮牵制住右边的舌头，陈浩则伺机攻击双头蛇的七寸之处。 三个人几乎都用尽了全力，楚无颜手里的长剑变幻莫测，以快打快地对付蛇头。陈亮则走得刚猛路子，长刀刀势沉稳，时不时在蛇头上留下一道血痕。 一刻钟后，修士和双头蛇依旧是势均力敌的局面。双头蛇受了伤，修士这边也有人受伤。 忽地一声尖啸声从上方几十丈处传来，三人同时一惊，加快了攻势。 他们头顶上的长蛇也像是受了惊，猛然缩回脑袋，弓起身子。而后，缩回去的蛇头又探出来，口中喷出数道水箭。 “有毒！”三个人心中同样闪过这个念头。 双头蛇的毒素并不是无限的，毒囊里的毒液消耗一空后，再补充起来很麻烦。因此，这种奢侈的喷毒式攻击它们很少用，除非是在性命攸关的时候。 三人尽量躲避，楚无颜身上的防御法器被激发了，但这防御法器的抗毒能力显然有待提高，他的手肘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几滴毒液。 65.王蛇 毒液穿透了衣服，渗透进皮肤里。楚无颜立足不稳，身子一个趔趄，便滑到了山崖下。 灼华剑及时接住了他，载着他迅速升空，后退。同时，挽月弓出现在了他的手里，连同那支羽箭。 这时候，陈家兄弟也不好过，双头蛇的毒液如雨般喷洒下来，他们护住自己已是勉强，根本无暇攻击。 双头蛇趁机向下进攻，两个蛇头各顾一头，逼得陈家兄弟一退再退。 形势对他们很不利，两人都有了退意。 就在这时候，只听清鸣响起，一支羽箭从他们身后飞来，恰好射进了双头蛇的七寸之处。 双头蛇被羽箭钉在了山崖上，陈家兄弟喘了口气，方上前收拾起猎物来。 “原来楚师兄还有这一手！”陈浩惊讶地看着楚无颜手里的挽月弓，说：“弓箭是远攻利器，用来对付这双头蛇既安全又方便，实在是个好办法。” “实不相瞒，在下也是刚刚想起此事。”楚无颜一边说话，一边将先前收集到的赤血花取了一点，擦到沾染上毒液的皮肤上。 “幸好楚师兄应变迅速！”陈浩满脸堆笑：“否则，咱们只怕拿不下这条妖蛇。接下来，还要楚师兄多出力才是。” 楚无颜答应了下来，陈亮已经收拾好了战利品，转过身来道：“今天的情况有些不对，楚道友又受伤了，我们先寻个山洞歇息如何？”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全无损伤。 “单凭陈亮道友吩咐！”楚无颜自是不会反对。陈浩也一样。 他们攀着藤蔓横向走了盏茶功夫，便遇见了一个宽敞的岩洞。 说是岩洞，但其实更像是溶洞。洞顶离他们所在的地面有数丈之高，洞顶上悬垂着一根根三尺到七尺长的彩色石棱。 山洞一直延伸进山腹，越往里去，地势越低。他们站在洞口处，只能看见远处的一片黑沉，看不到尽头究竟在何处。 山洞的四壁材质也不尽相同，最开始的那一段是青灰色的长青石，向里走三丈后，就迅速变成了彩色的破碎岩石。再往里，岩石除了色彩鲜艳外，透明度也在变高。 三人走进岩洞中，一起向里探查了一段距离，没有发现什么危险，方放下一直提着的心。 楚无颜没走几步，便捡起几块细碎的岩石，看过之后，又随手扔在一边。 “楚师兄，这石头有什么奇怪之处吗？”陈浩问。 “哦，没有什么奇怪的！”楚无颜笑了笑道：“只是第一次见着这样的地方，心中好奇。” 在翡翠谷困了五年，楚无颜几乎把玄昊洞府里能看的玉简都翻遍了。虽然没有发现什么绝世秘笈，却也是积累了不少见识。其中关于矿石的就有不少。 他方才发现，这里的彩色石头对着阳光的时候，里面常常反射出一两点银芒。这说明，石体中含有微量的星辰砂。 星辰砂是一种珍贵的矿石，用它炼制出来的法器特别容易产生器灵，一直很受修士追捧。 难道这附近有星辰砂矿不成？楚无颜暗自留了心。 陈浩也捡起几块石头，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他有点儿失望，转头失笑道：“都是普通石头，顶多能算是劣质水晶。对凡人来说可能还能值几个钱，对咱们修士来说，却是没什么用处了。” “不管怎么说，这地方瞧着倒是很奇特。”楚无颜问：“附近这样的地方多吗？” “这却是不多了。云城这地方，除了紧挨着凡俗界这一点外，还真没有别的可取之处。”陈浩想了想，又道：“只是我自小离家，本身也不熟悉这地方，记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哦？不知云城有什么特别的产出吗？我看这南方的山野绵延千里，想来应该有点儿奇特之处才是。”楚无颜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云城不像是北面的景阳城，景阳城可是有一条中型的灵石矿脉。至于云城，就都是些名不经传的东西了。”陈浩玩笑懂啊：“比如说，这双头蛇。” 三个人都笑了笑，却是不再往里走，而是回转到洞口处，各自坐下歇息。 谁料，他们刚一落座，外面又响起了一声尖啸。 三人的心神都是一紧。 随后，又一声尖啸响起。 很快，第三声、第四声……接踵而至，连成了一曲怪异又刺耳的曲子。 “这是怎么回事？”陈浩惊疑地问陈亮。 陈亮侧耳细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没有说话。但从他比往常更严肃的脸上可以看出，那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忽然间，尖啸声里又多了些动静，听起来像是某种动物从草地上爬过的声音。 这样的沙沙声渐渐多了起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让人不安的味道。 陈亮骤然站了起来，喃喃说道：“王蛇出现了！我们快走！” 楚无颜和陈浩二人还不知道王蛇出现意味着什么，却也跟着陈亮取出各自的飞行法器。 很快，他们就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了。 飞剑刚刚飞出山洞，三人就见着了飘在半空里的一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条足有十丈长的巨蛇，却不是双头蛇，而是三头蛇。 与寻常双头蛇比，它通体呈青金色，眼睛也是金色的，背上还生着一双透明的浅金色翅膀。 巨蛇半弓着身子，三个蛇头六只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们。 陈亮如临大敌，环顾左右，对楚无颜和陈浩道：“这是整座盘蛇山的蛇王，它应该是刚刚成为蛇王，正要在万蛇眼前，拿咱们三个立威。” “这是二阶的蛇妖！”陈浩的声音有点儿颤抖。 “刚刚二阶！”陈亮补充道。 巨蛇冷睨着他们，眼中的不屑表露得清清楚楚。它在等着他们先出手。 三人各自戒备，心中都没有胜利的把握。 巨蛇张开三个蛇嘴，发出一声嘶鸣。 三个人同时出手，都是扔符箓。各种各样的符箓撒了一堆，在巨蛇跟前爆炸开来。 趁着符箓阻击的瞬间，三个人同时向北方逃离。 66.被俘 却说巨蛇的三个蛇头陷进了各色符箓之中，那长长的蛇尾居然还能猛地抽出来，一下子打在了向北逃遁的三人身上。 谁也没想到，这巨蛇的速度会有这么快。稍稍落后一些的陈浩被扫了个正着，向着他们离开的山洞跌去。陈亮好一些，仅仅是被蛇尾带起的风声扫到，在身上刮出了几道血痕。楚无颜与他情况类似，两人也向着之前离开的山洞而去。 这种时候，逃回云城是不可能了。那深不见底的山洞却是成了一个好去处。 原因无他，那里不乏闭塞阻碍之处，能够给巨蛇的前进制造不少困难。 三人逃进了山洞里。陈浩受伤不轻，陈亮只好带着他一起奔逃。 楚无颜跟在两人身后，手中的挽月弓拉满了弦。 然而那巨蛇却没有追进来，而是在外面不断地轰击着山脊。 山洞很快开始坍塌。 “我来带路吧！”楚无颜说道。 “多谢！”陈亮感激道。 前方的碎石堵了去路，却又露出另外一个窟窿来，楚无颜当即拐了进去。 这也是一条向下的山洞，但坡度非常大。这种时候，自然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了。 几人一路疾走，身后的通道也随着他们向前坍塌。 一刻钟之后，前方的溶洞已经是太过狭窄。楚无颜见此，一剑劈向附近的山壁。 只听轰隆一声，山壁碎开了，露出一个宽敞的大溶洞。 他们闪身躲了进去，身后的过道就在他们离开的那一刹那坍塌。 大溶洞另有几个向外的出口，楚无颜一一看过之后，选择了一条看起来很坚固，同时也是向下的通道。 拐进了这一条通道后，塌方的碎石流终于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三人又向前疾走了半个时辰，觉得安全了，才慢慢停下来。 楚无颜取出照明用的月光石，眼前的一切告诉他，现在，他们正处在某一个未知的溶洞里。 周围的岩石表层大多覆着一层彩色的水晶，月光石的柔辉照上去，到处都反射着斑斓的光彩。楚无颜仔细看了看，这里的岩石中也有星辰砂的踪迹。 “陈师弟怎么样？”楚无颜问陈亮。 “皮肉伤！”陈浩咧了咧嘴道：“我带着疗伤的丹药，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懂医修之术！”楚无颜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情况没有这么乐观。 “不用麻烦楚师兄了，我带了不少疗伤的丹药。”陈浩推辞道。 楚无颜笑了笑道：“不会半路抛下你的，陈师弟莫非信不过在下？” “不是！”陈浩深深吸了一口气，哽着嗓子道：“多谢楚师兄！” “放心！”楚无颜一边开始探查他的伤口，一边说道。 撕开染血的衣服，先用一个返元术修复受损的脏器，再将断裂的骨头排列好，以一个断续术使骨骼初步愈合，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脏器和骨骼的伤口是丹药之力很难均匀抵达的，也是医修发挥手段的地方。至于那些皮肉伤，一个回春术就能长好。 休息了一个时辰之后，三人继续前行。 不知道自己目前的位置，也不知道哪里是出口，三个人只是一路向前，在走过的地方做好标记，商定只要遇到拐角处，就统一向左拐。 几个时辰后，他们走在一条狭窄的黑暗长廊里。 楚无颜走到一根石棱跟前时，忽地停住了。 “你们听到了吗，有流水的声音。” “是流水！”陈亮将耳朵贴在岩壁上，听了一会儿说道。 有水流，通常就代表着有出口。 他们振奋起来了，分头搜索附近的岩壁。 “在这里！”却见陈亮一把砍开了薄薄的岩层，流水的声音灌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们走到断开的岩层出，惊喜不已。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地下暗河。 这条暗河有三丈宽，一丈深。许是因为河床的碎石多呈暗红色，河水看起来也是暗红色的。水位在他们所处的地面以下三尺处，奔腾着向前。 三人跨过岩壁，沿着暗河向前走。 河边的空气很潮湿，除了常年阴暗带来的腐朽味，还有一种相当辛烈的异味。他们不得不尽可能地屏息，或者是用湿布捂住口鼻前进。 除了空气的味道让人不舒服，这一路却是要比之前平顺得多。一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了暗河的出口。 那里是一片湖泊。 三个人要么会水，要么会避水的法术，俱都顺利地上了岸。 这里却是他们都很熟悉的地方。云城之南，有一个被群山环抱的湖泊，名叫环山湖。他们现在就站在环山湖的南岸。 “翻过这道山，对面就是云城！”陈亮指着北方的一座山说。 此时已经是黄昏了，夜色如薄雾，弥漫在天地之间。 三人赶了长时间的路，精神和身体都很疲惫。这时候却顾不上休息，就想着先回到云城再说。 他们乘着飞剑翻阅大山，在山的另外一面落地。 这里已经是云城地界了。 刚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听陈亮一声闷哼，楚无颜只见身前忽然多了一柄青色的长剑。 长剑指着他的咽喉。 楚无颜顺着长剑看到了制住他的那个人。 那却是一个女子，一个很胖很高的年轻女子。 这是个武修，修为在淬体境八层左右。她显然没有修炼什么驻颜的功法，棕黑色的皮肤，还有粗壮的胳膊证明了这一点。 “你那是什么眼神？没见过修炼的女子吗？”对面的女修瞪了她一眼，尖利地扯着嗓子道。 楚无颜还真没有见过把身体修炼到这种程度的女子，他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好开口问：“这位道友，在下是哪里得罪了你吗？为何要如此对在下?” “得罪？你是陈家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女修尖着嗓子问。 “我不是陈家人！”楚无颜一五一十道：“我和陈家的一个人是……朋友。我姓楚，名叫楚无颜。” “原来不是陈家人！”女修的舌头打了个卷，最后的三个字有点儿模糊。她随即又道：“既然你和陈家人有关系，也就算不得无辜！说吧，我家大哥被你们弄到哪里去了？” “你家大哥？”楚无颜摇了摇头，说：“在下昨日刚来云城，你家大哥是谁，什么时候出的事？” “昨日刚来？”女修皱了皱浓得如墨的粗大眉毛，朝远处道：“三叔，这小子说他是昨天新来的！” 肩背之处刺痛了一下，一个同样又高又胖的中年男子走到了楚无颜跟前，胖女修则随之垂下长剑。 “小子，我三叔的截脉之法可是天下独一份，就是暂时封禁你的元力而已。你若是不想根基尽毁，就别擅自冲穴。”女修用尖利的嗓子说道。 “在下明白！”楚无颜很是配合道。 他一转身，就见着了同样被制住的陈家兄弟。他们的待遇显然没有自己好，陈浩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衣襟的一角已经成了红色。陈亮的头上青了一大块，嘴角有血痕。他们却是一件网兜模样的法器困住了，用不了灵力，也动不了分毫。 67.献计 一个高大的老者站在陈家兄弟跟前，恶狠狠地盯着陈家兄弟，逼问道：“说，我家大儿子被你们陈家弄到哪里去了？别说你们不知道，有人看见他进了陈家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陈浩又气又急：“谁知道你们家大儿子是圆是扁？别说我们陈家没做过，就是做过了，陈家上下好几百号人，也不是我所能知道的啊！我和表兄又不是如今当家的嫡系嫡支。” “你别想蒙老夫！几天前，老夫亲眼看见你和陈家的那个陈骏在一块。要说你们之间不亲近，老夫是说什么都不信的！” “我……”陈浩有苦说不出，只好冲楚无颜道：“我常年不在家，怎么和陈骏亲近啊？跟陈骏一道走过路的人多了去了，也不能哪个都知道他干过什么啊？道友，我发誓行不行？” 老者见陈浩这模样不大像装的，就去问陈亮：“你呢？你小子知不知道？我那大儿子姓杨，叫杨威！他也是个体修，淬体境九层的修为。” “不知！”陈亮只吐出两个字。 “真不知道？”老者紧盯着陈亮的眼睛。 “真不知！”陈亮一板一眼地说。 陈浩在一边着急道：“哎吆，道友，我们两个都不是族中的核心弟子。我呢，常年留在门派里修行，我这个族兄在家族中也是个整日只知道修行的。您要问的事情我们是真的不知道，也不可能把杨威给您变出来啊！要不这样好了，您先放开我们，我们帮着您找儿子成不？” “不行！放了你们，陈家只怕马上就会将我们赶尽杀绝。”老者厉声道：“绑着做人质的话，倒是有可能换回我大儿子。” “人质？”陈浩的脸色更苦了。“若是找不到您大儿子呢？” “那就让你们陪葬！”老者说。 楚无颜听了这话，抬头瞧了瞧身前的二人，眼中不无荒唐之意。 “行了，你小子虽然不姓陈，可既然和陈家人有关，我们也不能轻易放你走！”被女修称为“三叔”的中年男子冷冷地说。 楚无颜咳了一声，道：“拿我们威胁陈家，你们的麻烦只怕更大。” “怎么说？”女修看着他道。 楚无颜无奈道：“你们绑的三个人里，有两个是天机阁的弟子。那个叫陈浩的是外门执事，我是内门弟子，你们拿我们去威胁陈家，陈家转眼就能把天机阁拉出来顶缸。天机阁里的高手何其之多，你们不妨想想，自己的胜算有多少。” “你是天机阁的弟子？还是内门弟子？”三个人的脸色有点儿变了，那个女修的脸色似乎白了一点儿，随即狠狠一咬牙：“人，我们已经绑了，不可能再原封不动地退回去！三叔，看来，我们已经惹上天机阁了。” 被称为三叔的男子蹙紧了眉，显然也在为难。 楚无颜忙道：“别想着撕票！若是我们死了，门派和城主府肯定是要彻查死因的，到时候，你们麻烦就更大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说怎么办？”女修不耐烦地扯着嗓子道。 “放了我们，我们帮你找杨威！”陈浩苦着脸说：“我们保证不报复你们，成不？” “不行，放了你们，你们若是说话不算话呢？”女修立即摇头。 “我倒是有个主意！”楚无颜又低咳了一声：“你们说，杨威自打进了城主府，就再也没出来过，是吗？” “正是！”女修道。 “是谁看见他进了城主府的？” “我花了足足十块灵石，才从陈家守门的小厮那里打探到的。”女修伸出一双手，比划了一个“十”字。 “也就是说，没有证人了！”楚无颜直接下了结论。“就这些，只怕很难从陈府要出人来。” “这些日子，‘丢’人的不止我们家！”女修顿了顿，说道：“我们镇子一共有三百多个散修，这几个月已经丢了三十多个了。这些人都是在云城不见的，要说和陈家没关系，谁信啊！” “不过三十多个人，云城南方的那片大山，别说三十人，就是三千人也吞得下！”陈浩在一边说道：“修仙的人，生生死死岂不是太正常了！” “这叫什么正常？我们都是散修，你知道散修是怎么过日子的吗？没功法、没法器、没灵石，才不会轻易进深山呢！他们离开村子，有的是卖自家种的灵药和灵谷的，有的是卖自家猎来的灵兽的，但凡是家里有家小的，都不会轻易入险地。往常的年份，村子里有一两个人陨落都是正常的，十来个人陨落就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三十个人在几个月内不见，这还是第一次。”这女修的废话虽然多了些，却也把事情说明白了。 “你们没去找过城主府？”楚无颜想了想，说：“城主府应该是管这些事情的吧？” “城主府就是陈家的，找他们有什么用？”女修高声道：“还不如绑了你们用处大呢！” 楚无颜想笑，又强自忍住了，道：“这样好了，你们既然信不过云城的城主府，别的城主府呢？比如说，紧挨着云城的，景阳城的城主府？我记得那里是开阳峰的辖地，还有执法堂的外驻地之一。” “他们能管云城的事情？”女修怀疑地看着他。 “你们不是绑了天机阁的弟子吗？”楚无颜说道：“你说，现在，他们能不管吗？” 陈浩虽然觉得这个主意实在算不上好，却也是个办法，出声支援道：“不错，楚师兄是天玑峰的内门弟子，天玑峰和开阳峰一向交好，景阳城的城主府绝对不管楚师兄的。”他想着，留在这里随时都有性命之忧，还不如先随了楚无颜。他是内门弟子，保命的门路绝对比自己多。 绑匪三人组互相对视一眼，聚在一起商量了几句。 “先到景阳城看看吧！云城是陈家的地盘，咱们把他们放在这里，不是方便陈家找人吗？” “要不再去绑几个陈家弟子来？不行，能绑到这三个就是咱们走运了。” “那就去景阳城吧！那小子不是陈家人，瞧着也不像是坏人！” …… 老者最后一拍板：“走，去景阳城！给陈家那两个小子松绑，封住他们的灵力，一人一个带走！” 楚无颜看到，胖女修来到了自己身边，一抬手就拉住了他的一条胳膊，警告道：“小子，若是敢跑，小心我拧断你的胳膊！” 楚无颜摇了摇头，道：“你不是说了，你三叔的截脉手法天下无二吗？我的灵力还被封着，没给我解封前，你们让我走我也不敢走啊！” “是啊！”女修似乎被说动了，就要松手，忽然又改了主意：“不行，还是抓着你保险！” 楚无颜也没了辙，他想，这幅场景在外人看来，大约就像是一只大怪兽提着只瘦鸡？ 68.熟人 却说楚无颜三人被杨家的三个体修挟制着，没有回内城，而是绕了远路，从外城一路走到了云城的北城门。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入了夜的城门口没有多少人，只有两个守城门的修士，袖手站在一边儿聊天。 他们一行人纵然看起来奇怪了一些，但因为修为都比看城门的几个修士要高，倒也没有引来什么特别的关注。 出了云城，便是一片草木萋萋的荒野。 这里是人族和妖兽混居的地方，不若云城那样成规模的修真城市安全。有些散修的小村落，就零散分布在这样的荒野之间。 事实上，在整个修真界，这样的地方占了绝大多数。修真城池建立的最初目的，也是为了给受到妖兽威胁的人族建立一个远离危险的庇护之所。 但凡是修真城市，都有城主府，有安全的内城，有完善而强大的护城阵法。所有的这一切，保证了在妖兽和人族关系恶化的时候，人族还能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杨老爹直接摘了陈亮的储物袋，从里面翻捡出一条云舟来。 “唔，果然是世子公子，好东西还真不少！”他周身元力一涌，顺利地抹去了云舟的旧主人印记，将云舟收为己用。 云舟变大，几个人都上了云舟，在茫茫夜色里，飞度这片绵延数百里的荒原。 从闲谈之中，楚无颜了解到，杨老爹名叫杨达，那个叫三叔的，名叫杨忠，至于那个女修，名叫杨丽。 半个时辰之后，飞舟停在一座古城之前。 杨达收起云舟，在陈亮强压着怒气的目光中，将飞舟放进了自己的储物袋中。 前面就是景阳城。 杨家三人叫住了景阳城的守门修士，杨丽扯着尖细的嗓子道：“劳烦你们转告景阳城的城主府一声，就说有两个天机阁的弟子被我们绑架了。他们一个叫陈浩，还有一个叫楚无颜。若是不想这二人没命的话，就尽快来见我们！” 守门的两个修士一呆，杨达和杨忠将手里的陈家兄弟推到身前，抬手扣住了他们的咽喉。杨丽则将手里的楚无颜往前一扯，左手一把银光闪亮的匕首顶上了他的后心。 “看见了没有？还不快去通传？”杨忠呵斥了一声。 两个守门修士终于回过神来了，一人抬手取出一块传音玉璧，向着城主府通传这边的事情，另外一人则好言相劝道：“诸位千万别乱来，城主府的人马上就来。” “只要你们帮我从陈家要回儿子，我们自然不会乱来！”杨达粗声粗气道。 守门的修士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情，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城主府的人来得够快，不过几句话的时间，便有人乘着夜色出现在城门处。 来人一共有三个。当先的却是个少女，她的身边跟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另有一个中年男子跟在两个人身后。 人走到近前来的时候，楚无颜却是有点儿不自在了。三个人中，有两个人却是他认得的。 那名少女穿了一身白裙子，精致的眉目看着很熟悉，却是昔年楚无颜见过的墨瑶。那个年轻男子五官线条粗犷，透着憨直之态，却是接引楚无颜入门的林瑾之。 这二人赫然都是入幻期的修为，只有最后那个中年男子，是见微境后期的修为。 “楚师侄，果然是你！”林瑾之当先出声。这一开口，他相貌中的憨厚之态尽去，整个人都透出一股逼人的锋锐来。 “林师叔、墨师叔，弟子惭愧！”楚无颜勉强笑了笑。 杨家的三个人此时见这三人气度不凡，心下就先是虚了几分。想到自己的目的，又强子镇定下来，尽可能大着胆子道：“人你们都见到了，只要办到我们的要求，我们保证不伤他们分毫！” 中年男子厉声开口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劫持我天机阁的弟子？”他也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事情。 墨瑶却轻笑了起来，道：“楚师侄，还是你说吧！” 楚无颜只好将事情一一说了一遍。 “这却是云城的事情了。”墨瑶淡淡笑道：“你们为何找到景阳城来？” 杨丽不满道：“这小子建议的！他说，就是找上陈家，还是会把你们天机阁推出来。与其上陈家找不自在，还不如来你们景阳城。” “竟然是这样！”墨瑶笑着看向林瑾之：“林师兄，你看，这事儿该怎么办？” 林瑾之扫了眼前这出让人哭笑不得的闹剧一眼，说道：“看起来，咱们只能先找找杨威这个人了。不管怎么说，先让陈骏来一趟吧！这终究和他们陈家脱不了关系。不过，三位杨道友，在下还是建议你们，先放了我天机阁的弟子。” “不成！”杨丽率先摇头：“放了他们，你们若是反悔怎么办？” “你们留不住他们！”林瑾之上前一步，对着这个身材比他还要高大的杨丽，微微一笑，忽然出手。 楚无颜根本看不清他的手法，直觉一股气劲将自己向前一带，就脱出了杨丽的控制。 他定下神，回头看去，只见杨丽手里的匕首已经到了林瑾之手里。高大的杨丽这会儿坐倒在地上，衣服上沾了些灰土，看起来很是狼狈。 林瑾之轻轻在楚无颜身上点了几下，被截住的灵脉重新舒展开，凝滞的灵力又自由起来了。 “多谢林师叔！”楚无颜忙拜谢道。 “无事！”林瑾之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无颜，说道：“楚师侄似乎已经修炼到见微境圆满了，这种时候，还是回天机阁比较好。见微境突破到入幻境可不是什么小事，必须得由真尊长辈亲自指点才行。” 楚无颜讪讪低头，没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杨丽这会儿还在尖叫：“他身上的灵脉还被我们家独门手法禁止着，你把人夺走了也没有用。” 杨忠扣着陈浩的手紧了紧，威胁道：“你们敢伤我侄女，我就让他陪葬！” “没人打算伤你侄女！”林瑾之走向杨忠，杨忠下意识地带着陈浩后退。林瑾之见此，便原地站住了，瞧着杨丽，有点儿无奈道：“对付体修的办法，用在灵修身上，总是要大打折扣。几位道友，你们太小看天机阁的底蕴了！” 69.避嫌 杨忠和杨达的脸色都有些难看，杨丽却是冲着楚无颜骂开了：“小子，你居然骗我们！早知道，就不该听你的，来这什么景阳城。”说着说着，她又伤心起来，眼中染上了泪意：“这下子完了，我大哥再也回不来了，我们一家人的小命也要不保了。姓楚的，这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墨瑶没有理会这哭哭啼啼的杨丽，而是转头低声对着中年男子吩咐了什么。 林瑾之又带着几分戏谑的意思看了楚无颜一眼，看向杨家三人时，目光却正经了许多，略有些严厉道：“够了！既然不放心，不妨带着陈家兄弟跟我们走！” “走？去哪里？”杨丽哽咽道。 “都堵在这城门口像什么话！”林瑾之一边走一边道：“回城主府！你们不是要找家人吗？先去把事情说清楚。” 杨丽终于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跟着他向前走去。杨忠和杨达也带着陈家兄弟跟上，只是，这会儿的他们看起来有点儿沮丧。 中年男子方才出城去了，墨瑶走到楚无颜身边，问道：“楚师侄打算何时回天机阁？” 楚无颜有点儿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道：“弟子自觉心境有瑕，本想在外面多游历一阵再回去！” 墨瑶挑了挑眉梢：“可是，叶峰主不久前传讯与我们，要我们帮着留意你的行踪。他正筹备着要收你为徒呢，你这徒弟却正在外头云游。” 他怎么还没改主意？楚无颜在心中嘀咕着，却是不能把缘由细细说出，只好含糊着讶异道：“叶峰主要收弟子为徒？弟子竟是不知此事。让长辈担心，实在该死！” “你也不必自责！”墨瑶也不知信了还是不信，轻笑着说：“叶峰主虽然修为精深，剑法高绝，但那认死理的性情却委实让人头疼，到时候，还得你多担待一些。不过啊，他最听渊哥哥的话，你若是拗不过他，就去和渊哥哥说，他一准会改主意。当年，叶峰主门下的大弟子卫风师兄一心要弃剑修医，险些逼得叶峰主断绝师徒关系。后来，把还是渊哥哥劝下的呢！实在不济，来寻我也可以。” “多些墨师叔！”楚无颜苦笑着说道。 “记着，我墨瑶说话算话！你可不许只当我是说说而已！”墨瑶笑容越发璀璨了些：“你是天玑峰的弟子，和林师兄倒是同脉，不信的话，不妨去向他求证。” 楚无颜抬头看着走在最前的林瑾之，夜色里，他的背影看起来有几分如剑的峻拔。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问：“林师兄是执法堂的弟子？” “是啊！”墨瑶说：“我是来帮我大师兄的忙的。我大师兄名叫秦歌，他是景阳城的城主。景阳城有执法堂的外驻分堂，林师兄是分堂主。我是没有权利把天枢峰的少城主叫到景阳城来的，林师兄却有。”她停了停，若有所思道：“陈家已经在云城盘踞了好几百年，差不多已经把云城变成了陈家自己的封地。要说陈家没问题，我却是第一个不信的。说不得，这也是个能好好理一理陈家事的好机会。”墨瑶又笑了起来，笑容有点儿萧瑟和悲凉：“十年前，先掌门陨落后，执法堂的分堂就撤出了天枢峰的地盘。这些年，天枢峰真是越来越不成气候了！” 楚无颜没来由地也觉得悲凉，他想起墨瑶姓墨，母亲是开阳峰的峰主沈碧妆。可是她的父亲是谁，却是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开阳峰的峰主沈碧妆，也没有夫君。 一路无话，众人沉默着走进了景阳城的城主府。 杨家兄弟总算放开了倒霉的陈氏兄弟，对着林瑾之说起杨威的事情来。楚无颜与此事没有多大的干系，就先行去房间中休整了一段时间。 他出来的时候，陈骏已经到了城主府的庭院中。 那是个相貌不俗的年轻男子，做了儒生打扮，看上去很是文雅。 林瑾之和墨瑶接待了他。 “陈道友！”林瑾之轻轻颔首：“请陈道友过来，实在是有事相询！” “林道友请说！”陈骏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可是我陈家惹上了麻烦？林道友是执法堂弟子，说句实在话，听闻林道友相请，在下心中忐忑得很。” “无甚大事！”林瑾之淡淡笑道：“你们陈家的两个弟子现在就在城主府中，他们一个叫陈浩，一个叫陈亮。” 林瑾之一边说话，一边将陈骏让进房间里。同时看了楚无颜一眼，楚无颜很确定，他的意思是自己最好也跟进去。 楚无颜会意，见送茶水的下人端着茶盘经过，便上前接了过来，走进房间之中。 房间里，林瑾之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讲了一遍。 “这么说，有人看到杨威进了陈府，然后再也没有离开过？”陈骏面色一沉：“在下从未请过杨姓修士上门。只是，陈家家大业大，门下弟子仆役众多，每日进进出出的人多不胜数，其中难免有行止不端之辈，在下也没有把握保证别人未曾做过。但既然牵扯到了陈府，在下定然会查个明白，给众位一个交代！” 这番态度倒是极好，既没有急着漂白自己，也没有想着敷衍了事。楚无颜在心中想。 “陈道友古道热肠，在下佩服！”林瑾之恭维了一句，说：“只是在下虽然相信陈兄定然会秉公处事，别人却未必相信。依着在下的意思，陈兄不妨先避嫌一二。林某既然插手了这件事，索性一气管到底，不妨就由我等前往云城一行，找找那位杨威道友，如何？” “林道友还是信不过在下？”陈骏听起来有点儿不甘心。 “哪里！只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说呢？”林瑾之道。 “可是，这样一来，陈府岂不是凭白的要承受许多猜疑？”陈骏依旧反对。 “陈府是云城众世家之首，地位和实力都远高于其他世家。恕在下直言，在下想不到谁会猜疑陈家，陈家又会把其中哪一个的猜疑放在心上。”林瑾之商量道。 陈骏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自己推辞不了的，只好应承下来。 “你们可以去。只是，还请拿捏好行事的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