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抢的夫君他不对劲》 第1章 没人能救你 春寒料峭,梅颤枝头。 距上京城千里外的西临村,炊烟袅袅。 天色刚刚亮起,虞听晚钻进了灶屋。 她生得白净,作乡下女子打扮。头上缠着三角头巾,整日低垂着眼帘,有意遮掩姿色不愿出门,可模样却是十里八乡都难找。目若秋水,唇色娇艳,眼尾染一颗泪痣更添几分潋滟勾人。 这年头粮食精贵,她不敢多放,抓了几小把碎米淘洗干净,生火煮粥。 身后的王氏沉着一张脸,眼神挑剔,对这个外甥女刻薄至极。 她厌恶道:“胡家收留你,不是让你纠缠二郎的。想要嫁他,也得掂量掂量自个儿配不配。” 虞听晚动作微顿,神色布满了荒唐:“舅母何出此言?” 王氏骄傲地挺直腰板:“我家二郎可是精贵的读书人,得夫子看重,日后必有一番作为,你想要攀高枝也不稀奇。” 她犀利又轻蔑地瞥了眼虞听晚,啐了一口:“就死了这条心吧。”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妖里妖气的。一看就和她那个早死的娘一样,不是什么正经人。 寒意顺着衣裳缝儿往里钻,虞听晚冷得打了个颤。 要不是双亲死的早,她念着世道乱恶徒遍地,身上无钱财傍身,又容貌过盛,怎会来胡家投靠舅舅,受尽王氏白眼? 她轻笑:“上回二表哥去学院前,说认定我了。” 一听这话,王氏那还得了,急得双手叉腰:“定是你勾引他!不要脸的小贱人。” “他说心悦我许久,还说要娶我。” 王氏怒目圆睁,一阵窝火堵心,尖声道:“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她气得不行,抄起灶屋的扫帚就要打她。 虞听晚半点不见慌张,甚至都没躲。她掩下眼底的悲悯,红唇微张,吐出四个字。 “我拒绝了。” 王氏狰狞的脸色有了迟疑,扫帚也停在了半空。 “什么?” “可他却不死心。” “管管他吧。” 虞听晚水汪汪的鹿眼瞅着王氏,态度真切:“这样真的很烦。” 王氏喉间涌起一股腥甜,险些被气的吐血。虞听晚的话她都听懂了,又好似一个字也没懂。 她竟然看不上二郎,她怎么敢的啊。 王氏呼吸急促,胸脯起伏得厉害,嘴里溢出两丝冷笑:“你就嘴硬吧!” “娘!” 大着肚子的小许氏匆匆从外头进来:“我听隔壁婶子说前头大雪封了路,怕是赶路的大郎二郎还有爹这几日都回不来了。” 王氏闻言急得团团转。 “这可如何是好?” “天冷成这样,夜里更了不得。农田恐会受损不说,被冻死的人还算少吗?当家的和大郎皮厚实,冻一冻也没什么。可二郎金贵,身体如何受得住?” 这老虔婆! 小许氏气得不成。 就你二郎是金疙瘩!别人都是草! 要不是读书郎从镇上学堂归家,王氏舍不得他走路,非要让爹和大郎驾着牛车去接,她男人能受这种罪吗! 可她不敢将情绪透露分毫,谁不想沾读书郎的光呢。 “爹是有主意的,见情况不对,不可能还留在原地过夜,只怕会回镇上等消息。” 王氏安心了不少:“对对对,你说的有理。” 她来回走动,拧眉:“可镇上花销大,住宿吃饭哪个不费钱?他们可没特地带盘缠。” 这快过年了,学堂也关了,进不去。 要是风餐露宿……,她家二郎哪能吃这种苦啊! 小许氏眼神闪烁,不吭声了。 天儿寒,她脸上都生冻疮了。男人出门时,小许氏咬咬牙塞了偷偷藏了半年的私房钱,让他买擦脸的面脂。 大郎这个蠢的,可别转头给了公爹去凑住宿钱吧。 就在两人各存鬼胎,一筹莫展时,烧柴的虞听晚淡淡出声。 “带了。” 王氏猛地看向她。 “你如何知道?” 因为是她提醒的。 虞听晚早就知道会封山,且会封上一月。在舅舅出发前便稍稍提议出门在外就怕有什么意外,镇上没有亲戚,让他还是多带些银两。 她还知道…… 虞听晚缓缓抬眸,目光幽幽看向王氏。 她还知道王氏贪图钱财会趁着舅舅不在家,强势把她嫁给了六十高龄的董乡绅。 说是嫁,不如说是卖。 西临村地处偏僻,为穷极之地,没那么多规矩。 只要收了聘礼,办几桌酒席,就能让男方把人领走了。 果不其然,王氏眼珠子精明又贪婪的动了动。 她受够了当家的对虞听晚的维护。 不如…… 王氏按耐下疯狂跳动的心脏,咬咬牙去上锁的柜子里取出两枚鸡蛋,路过虞听晚时,嫌她碍眼重重推了一把。 谁料虞听晚似早有所察,侧身往旁边一躲。 她推了个空险些扭着腰。 “你!” 虞听晚:“哦,我错了。” 说她态度好吧,可语气很敷衍。说她态度差,可她道歉很积极。 狼狈的王氏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吐不上来,咽不下去,整张脸都憋红了。她恶狠狠瞪了虞听晚一眼,大步朝外去。 她一走,灶屋就剩下虞听晚和小许氏。 那么抠抠搜搜的一个人,竟然揣着鸡蛋出门了! 小许氏欺软怕硬,一改在王氏面前的唯唯诺诺,嚣张地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你可知娘去哪儿?” 虞听晚望着灶膛内火光跳动。 一闭眼就是她仓皇无措地跪在王氏面前苦苦哀求的画面。 【“舅母疼疼我,我不嫁,我不嫁他。”】 她低三下四,后者却摆着高高在上的嘴脸,试图摧毁她的希冀。 【“我是为你好,还能害了你?晚娘怎不领情啊?是,董老爷孙子都和你同龄,可年纪大会疼人。”】 还有小许氏摸着发间董家给的金簪,笑得畅快淋漓。 【“这雪下得好啊,封了山爹回不来,没人能救你,你不嫁也得嫁。”】 【“模样好又如何?你和你娘一样,就该被男人糟蹋。”】 这两人,没一个是好的。 她仿若一脚陷入冰窖,浑身被冻得麻木僵硬。胳膊被人擒住,头发稀疏的董乡绅扔给王氏一袋银子,拖着她就走。 她疯狂挣扎着,剧烈反抗却惹恼了的董乡绅,扬起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信不信老子在这里办你。”】 第2章 威胁 灶膛里的火焰越烧越旺,好似能一路燎原将她架起来烤,烫的她浑身都疼。 虞听晚慢吞吞道:“去媒婆那儿。” 小许氏猛地抬头:“媒婆?” 她眼里的幸灾乐祸如何也藏不住:“娘这是容不下你,要把你嫁出去?” 她是去年嫁进来的,见虞听晚的第一眼就格外戒备。同为女子,谁会喜欢生得比花还娇艳的虞听晚? 偏偏公公对这个死了爹娘的外甥女心生怜惜,别说她,就连婆婆王氏都不敢明目张胆苛待欺辱。 见虞听晚没反应,小许氏捂着嘴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勾的小叔非你不可。” “娘那般厌恶你,给你找的亲事能有多好?” 这大雪封路一日两日也就算了,要是十天半个月呢? 等王氏收了聘礼,把虞听晚丢出去生米煮成熟饭了,爹不认也得认。 虞听晚没有反应。 “娘给爹生了两个儿子,爹就算有再大的怒火,还能休了她不成。可见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见虞听晚依旧没有反应,小许氏只当把她唬住了,倨傲又鄙夷道:“这些年你得胡家收留,日后出嫁也免不了走动。但凡你有良心,别忘了胡家对你的好。” 虞听晚若有所思。 小许氏眯了眯眼:“你别是不乐意吧?” “我就知道你是个白眼狼!” “嫂嫂误会了。” 虞听晚轻声:“我只是在想如何做,才不辜负胡家恩情。” 这还差不多,小许氏轻蔑哼了一声。 “我知道嫂嫂是出了名的孝顺。” 虞听晚给小许氏倒了热水:“我虽事事不如,也得向嫂嫂看齐。” 这小贱人嘴是抹上蜜了吧! 也是,毕竟她不讨喜。还得求着自己在王氏面前美言几句给她相看一门好亲事。 小许氏讥诮地接过水碗,在她看来虞听晚如何讨好也没有用,毕竟王氏只看银子,可不管她的死活。 “我得学着嫂嫂背着夫家偷偷摸摸私下补贴娘家。” 小许氏吓得一激灵,将手里的碗给摔了。 “你胡说什么?” 虞听晚好似瞧不见她的一惊一乍,低头去看地上的碎片。 “我的事就不劳嫂嫂指手画脚了,嫂嫂还是担心担心自个儿吧。” “三日前嫂嫂娘家兄弟过来,嫂嫂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贼,趁着舅母不在去地窖装了十几颗白菜萝卜。” 她似不解:“嫂嫂刚嫁进来那会儿补贴娘家,背地里送粮食被舅母抓了个现行后,用荆条抽打得险些下不来床,怎还不吃教训?” 小许氏耳中嗡嗡响方寸大乱,再也没了先前的神气。她咬牙切齿:“你威胁我?” “嫂嫂放心,我嘴严。” 虞听晚将王氏方才扔在地上的扫帚捡起来处理地上的狼藉:“昨儿你背地里骂舅母是老虔婆的事,我都没透露半点。” 她微微抬眸,弯弯鹿眼望着小许氏,嘴角含笑,很是为难:“只是……” 小许氏被她看的莫名紧张:“只是什么?” “家里的碗就那么几只,嫂嫂发脾气砸了,这件事我可没法帮忙兜住。” 什么叫做发脾气!!她分明是没拿稳! 你还好意思提!要不是你端水过来,她好端端怎么会摔了! 小许氏不敢再作妖,等粥熬好虞听晚用起了朝食。可这份清静没维持太久,外头响起了嘈杂混乱,依稀去听还有抽泣哭声。 “快快快,把人送到钱老头那里医治。” “还有气?诶呦,怎么伤成这样?这浑身血淋淋的,瞧着实在吓人。” 要不是顾忌身子重怕人多受冲撞,小许氏早就跑出去瞧了。 可对面的虞听晚神色平静,夹了一块咸菜配粥,就好似天塌下来,她都不会眨一下眼。 你就不好奇吗! 怪胎! 外头乌泱乌泱的人群不知何时散开,刚从媒婆那边回来的王氏拉着隔壁的吴大婶打听。 “当真?方才抬过去的是当年被顶上去服兵役的卫家小子?不是说死了吗?” “许是命大活了下来。” 王氏语气格外酸:“可卫家早些年就领了朝廷发的抚恤银,每月还能领半分军饷,三斗大米。” 真是走大运! 朝廷对阵亡士兵家属有补助,可银子一层一层发下来,最后入了谁的钱袋就不好说了。尤其是临西村这种偏远地界,真正到百姓手里能有几文? 王氏愤愤嚷嚷:“我娘家那边也有人死在了战场,抚恤银和米的影儿都没见着。去衙门闹,还被打的没了半条人命。” 凭什么啊!都是死了人,为什么待遇差别这么大? “人家运道好,入了驻守西北边境的魏家军,能一样吗?” 魏家军可是常年立功的! 王氏不屑:“有什么了不起的。都说那魏将军如何有本事,不还是死在了战场,当了短命鬼?” 吴大婶沉脸:“魏将军也是你能编排的?他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修修口德吧!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你家二郎念书也念到头了!” 涉及二郎,王氏讪讪不敢再言。 吴大婶也不稀和她计较,感叹:“我瞧着卫小子是凶多吉少了。” 吴大婶唏嘘:“如今封了山,外头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没法去镇上找大夫。那钱老头平日看的也只是些发热头疼的小毛病,收费还贵,只怕还得吃野山参吊命。” “你嘴里的抚恤银和米可都在卫老太手里攥着。她舍得吐出一个子儿?” 是啊,卫老太的心肠毒的很。 见不得人好的王氏舒坦了,问:“人是怎么回来的?” 吴大婶眉飞色舞,津津乐道:“是在山脚让人发现的。当时那卫家二房婆娘得巧拾柴,看到一群人围着说有个外乡人从山林滚下来。她便凑过去看一眼,当场就哭了,说那是她家阿郎。” “她也命苦,眼下这般,女儿半年前又没了,这二房注定绝后。” 虞听晚用了朝食出来,和两人打了个照面,她叫了一声吴大婶,便神色恹恹准备回屋。 “站住。” 王氏沉脸呵斥:“整日就知道往屋里钻,鸡喂了?猪草割了?” 虞听晚诚实:没有。” “那还不去?” 虞听晚耷拉着脑袋:“病了,没力气。” 王氏愣,明明出门前虞听晚还在和她呛,让她恨得牙痒痒。 “什么时候病的?” 虞听晚无辜脸,但她很犟:“就现在。” 第3章 为什么又要咒我 这些年虞听晚怕被扫地出门,任劳任怨,便是受了委屈也往肚子里咽,从未如此叫嚣。 王氏见惯了她的伏低做小,眼下火气蹭蹭蹭往上涨:“嘴里没一句真话,可真长本事了。是不是还要我伺候你啊!” 虞听晚沉吟:“也成。” 王氏气得浑身发颤,扭头朝边上的吴大婶倒苦水:“外头都在传我把这个外甥女整日往死里折腾。可婶子你瞧瞧她什么德行,蹬鼻子上脸!连最轻松的活计都甩手不干了。” “也不知是哪个畜生传的,败我名声!” 吴大婶就住在隔壁,怎会不知胡家那点破事。要不是胡大柱护着这个外甥女,虞听晚哪有命活到现在。 这王氏可不容人! 胡大柱不在家,她是将外甥女往死里折腾! 胡家的家事她可不愿掺合,连忙打了马虎眼匆匆离开。 虞听晚怕冷,拢了拢被缝缝补补破旧不堪的棉衣:“胡家给我容身之处,就和舅母说的那样,我这辈子就该当牛做马报答。” 小许氏收拾好情绪刚走出来,对上虞听晚柔柔的眼神,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嫂嫂心疼我,生怕我身子撑不住,非说要替我干活。” 小许氏:? 王氏拧眉:“这怎么可以?” 小许氏肚子里的可是她的金孙孙! 虞听晚:“嫂嫂仗着有身孕整日对我嚣张挑衅,她也说了,她会反省。” 小许氏:??? 她敢说虞听晚胡说八道吗! 不,她不敢。 她笑得僵硬:“是,是我的错。” 她这个儿媳可是偷奸耍滑的老手,王氏惊愕:“这……不应该啊。” “舅母这话说的。” 虞听晚轻笑:“就不许,嫂嫂懂事一回吗?” 乡下的墙壁都由石头和黄土堆砌而成,她住的房屋低矮逼仄,窗户老旧的隔板都能被寒风肆虐震动。 虞听晚回了屋,眉梢的笑意寸寸淡去。 她头疼欲裂,一闭眼就是她惨死的结局。 自去年落水,额头被撞伤后,她脑海中总会不经意间看到一些画面。 琐碎又不完整。 可都是未来会发生的,也该是上辈子曾经历的。 虞听晚缓缓垂下眼帘,浑身都冷,骨头发颤。 胡家是留不得了。 可她又能去哪里? 西临村四面环山,唯一能走的路又被封了。 就算出了村,外头流寇强占姑娘的事还少吗? 怎么偏偏舅舅走后,她才想起舅母会害她? 慌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虞听晚试图冷静,可心中徒留空洞和无尽的迷茫。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整理好情绪去了角落,抱着昨夜换下来的衣物衣裳出了门。 颇有微词的小许氏拌着鸡食,随意瞥了眼,不愿搭话。 可虞听晚在她面前站定,望着小许氏的眼神也多了股道不明的意味。 小许氏被她盯得直发毛:“看什么看!” 虞听晚眨眨眼,吐字清晰:“嫂嫂瞧着有些晦气。” 小许氏:??? 你特地走过来咒我? 你有病啊!! 为什么又要咒我? 她怨怼,恨不得抓花虞听晚的脸。 偏偏此刻,发现不对的王氏裹挟怒意追出来:“哪个挨千刀的把碗摔了?” 虞听晚抢答:“是嫂嫂。” 小许氏呼吸一滞。 她甚至晃了晃,被始作俑者扶住。 虞听晚:“嫂嫂抖什么?” 她还不忘安抚惊恐的她:“嫂嫂现在是双身子,砸一个碗怎么了?只要你高兴,把家里全砸了舅母都得认。” 王氏的脸黑了。 这是什么话! 碗不要钱啊! 她难道还要上赶着讨好小许氏吗! 小许氏怕王氏怪罪,提着鸡食慌里慌张逃去了后院。 她忍不住恼火骂:“那小贱人果然没安好心,可别落我手里!” “往前倒还算好使唤,这几日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 啪叽一声,头顶翅膀辉动,鸟雀从她头顶飞过。小许氏仰头去看,有什么砸到了嘴角。 她抬手去摸,摸到了鸟屎。 王氏拾着抽人的细竹条大步过来要收拾她。 “造孽啊!你这蠢人……” 小许氏擦着嘴角的黏腻,面露恶心。她再也顾不得旁的,哆哆嗦嗦:“娘!那小贱人自落水后怪邪门!” 每次说她晦气,她真的会倒霉!! 上次说她晦气,她身上莫名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疙瘩,痒了半个月。 上上次说她晦气,是大郎喝醉了酒,甩了她一巴掌。 有阴影了! 邪门的虞听晚沿着村路走,没急着去河边浆洗。 她不能离开,只得想法子先拖住刘媒婆。 刘媒婆家外有两棵柳树,很好认。她有一张巧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十里八乡的人都愿意找她保媒。 她浓妆艳抹,不同于乡下妇人身形的干瘪,是难得的丰腴。眼底眉梢都是喜气春色。 她正愁董乡绅那边不好交差呢,王氏就登门了。 董乡绅上了年纪,却是出了名的好色。他熬死原配后,转头寻过来指名要标志的,又要水灵灵的没嫁过人的姑娘。 这不就难办了。 长得好的姑娘,家里舍不得女儿嫁给糟老头子遭罪。那些愿意和董家结亲的,董乡绅又挑剔,嫌弃人姑娘不够俊。 要不是董家给的媒钱高,她早就翻脸了。 眼下不用为难了。 虞听晚那张脸乡绅老爷一定喜欢! 刘媒婆走路带风,恨不得早早促成这门亲事。 去董家必经路上,有人早已等候多时。 光线下女子细密长翘的睫毛,红润润的唇,白瓷般的肌肤通透细腻…… 此等姿色,刘媒婆眼前一亮,快步上前打量。 “诶呦,这不是晚娘吗?愈发出落的好了。” 虞听晚定定看着她,忽而笑了。 “婶子来了。” “可真让我久等了。” 刘媒婆微怔:“你寻我?” 她并未深思:“可是你舅母让你过来传话?” “婶子还去董家吗?” “当然,我……” 刘媒婆一顿,惊愕:“你怎知我要去董家?” 她试探问:“你舅母和你说了?” 虞听晚眸中不见情绪。 “说什么?” “说她千叮咛万嘱咐,就一个条件,只要有人愿意出二十两聘礼,甭管是人是鬼都能把我带走?” 她说话丝毫不留情面:“还是说她和你狼狈为奸,是一路货色?” 第4章 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刘媒婆一哽,莫名心慌:“你这话实在不中听。王氏想让你后半生富贵,也是为你好!” “董乡绅年纪都比婶子你大了。” 刘媒婆不以为意:“这有什么?男人嗑次药照样生猛如虎。” “你进门后便是继母,要是能怀上皆大欢喜,要是怀不上还能捡现成的。” 虞听晚冷冷道:“别说原配离世不出一月,董家的白灯笼还没撤下。早些年他纳的那些个小妾又都是什么下场?个个没到半年就被折磨的身上没一块好皮,被席子一卷扔去了深山成了豺狼虎豹的腹中食。” 她淡淡问:“我和婶子无冤无仇,婶子为何要害我?” 刘媒婆笑容不变:“瞧你这话说的。那些人死了是她们命不好,享不了福,和乡绅老爷何干啊?” 虞听晚不愿和她分辩:“婶子这些年撮合了不少人吧。” “你这种小人巧舌如簧,厚颜无耻害人不浅。把不少好人家的姑娘推进了火坑。” “那卫家郎君在战场上可是沾过血的,他要是醒来得知亲妹子嫁人后丧了命,你会是什么下场?” 刘媒婆跳脚:“你骂我?别人都说胡家的外甥女一身毛病,我原先是不信的。我忙上忙下是为谁奔波。你别不知好歹!” 她可算是明白了,为何王氏厌恶虞听晚了! 这姑娘的确不讨喜! 她气得就要走!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虞听晚父母不在,王氏这个舅母是能做主的! 刘媒婆恼,她这一次还真要把这门婚事给说成了! “没记错的话,婶子守寡有三年了吧。” 虞听晚望着她气急败坏的背影,眼神却是透着古怪。 谁能想到,这位刘媒婆不久后会被人抓奸在床,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 “婶子膝下没有子嗣,也没有牵绊,何必苦守着?就为了被村里人夸一句婶子忠贞厚道,男人死了也不改嫁?” 刘媒婆停下脚步狐疑,觉得她话里有话。 果不其然,虞听晚一语惊起千层浪:“可她们哪里知道,婶子和公爹偷偷扒灰。” 刘媒婆猛地僵住。 “婶子私下的肮脏事,也不知哪日会不会被我一个不慎传了出去。” 明明是寒风冷的刺骨,她后背冒了一身汗,决口不认,尖声:“你胡说!” 虞听晚好奇:“你公爹嗑药吗?” 嗑啊,生猛如虎。 虞听晚继续问:“婶子这把年纪了,怎么肚兜上还绣鸳鸯戏水?” 我不正经要你管啊! 虞听晚歪歪头,羞涩三问:“婶子屁股腚上的胎记也不知怎么长的竟像蝴蝶?别说你公爹喜欢,我也怪喜欢的。” 如此私密事,虞听晚怎知晓? 刘媒婆险些晕厥,她忍住颤栗,慌张张望了四周,嗓音哆哆嗦嗦:“别说了!” 后者却笑吟吟的,看不出半点威胁。 刘媒婆浑身发寒,头皮瞬间麻了半边,如何还敢再耍心眼? 她牙齿哆哆嗦嗦挤出一句话:“你舅母心肠歹毒容不下你,就妄图毁了你的后半生,我可不是。那董乡绅一脚都进棺材了,姑娘正值韶华,自当才俊相配。” 虞听晚看了眼天色,眼瞅着解决了一桩事,心情也明媚起来。 她嘴角的淡笑不减,动作慢条斯理帮着理了理凌乱的衣摆,换来刘媒婆身躯抖了三抖。 “婶子人品不行,但也该掂量掂量被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下场,对吧?” 媒婆最会察言观色,怎还会不知她的意图,她掩下从心口一寸寸蔓延的惊惧:“你要我做什么?” 天寒地动,河面结了厚厚的冰。 天色阴沉沉的,连下了三日的雪,各地皆是入骨的白色,一脚下去深陷,鞋袜全湿。 和王氏闹僵后,虞听晚全无半点求和之意。 她罢工后,这几日王氏真的很累!!! 里里外外都要忙!又舍不得使唤小许氏,生怕她肚子里的乖孙有个好歹。 见饭点时虞听晚又一次积极捧着碗出现,王氏怒火直往上窜,恨不得把这小贱人生吞活剥了。 忍忍,再忍忍,董家很快就有回信了。 这顿吃的是豆饭,米没见几粒,全是豆。 黄豆泡发的时间短,王氏又舍不得放油,吃着很噎嗓子。 虞听晚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块小石子。 这已经是她吐出的第三颗了。 可不吃就得饿,她蹙蹙眉,又扒拉了一口。 小许氏拿筷子戳了戳。她还是喜欢虞听晚做的饭菜,至少能入口。可虞听晚现在就是个刺头,她哪里敢让她下厨。 她小心翼翼去瞅虞听晚,寄人篱下就得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她要是虞听晚早就跪下来给王氏磕头认错了。 以前虞听晚不见得讨好王氏,但也算尊敬。王氏处处刁难,她从没闹过红脸。 也不知这些时日发的什么疯? “嫂嫂看我做甚?” 看你找死啊! 可小许氏忌惮她:“没什么。” 虞听晚认真地点点头:“啊?嫂嫂觉得舅母做的饭菜像猪食?” 小许氏绷紧神经:??? 这你也看出来了? 王氏:!!! 虞听晚拧眉:“是,舅母厨艺不精,可嫂嫂出去问问,哪家婆婆忙前忙后照顾儿媳的?天这么冷,舅母不想沾水冻手清洗黄豆,泡发的水舍不得倒直接下锅,让你吃到石子了,或是不合嫂嫂口味,你就不能忍忍吗?” “嫂嫂可别犯浑,你不吃不打紧,要是饿着孩子了怎么办?” 见小许氏眼里闪过心虚慌乱,王氏呼吸不畅。 自古婆媳都有矛盾。 她分明清楚虞听晚在挑拨,可她不得不多想! 她死死看着小许氏,嘴里溢出冷笑。 “不就是不干净吗?还能吃死人了?” “真当肚子里有货,我就不敢教训你了?” 小许氏心肝发颤:“娘,我没有。我只是没有胃口。” 王氏哪里肯信,用指尖狠狠戳着她:“你算个什么东西?” “当初我能让大郎娶你,等你生了后照样也能让他休了你!他的弟弟有出息,还愁娶不到媳妇?” 小许氏面色煞白。 虞听晚心里跟明镜似的,当初胡家为了供胡耀祖读书,可没钱给胡大郎娶媳妇。 又遇干旱,那年饿死了不少人。 小许氏是王氏用一袋米换来的。 胡大郎一直嫌弃她模样不好,可不把她给唬着了。 可这才哪到哪儿呢? 虞听晚掩下低讽,慢吞吞:“好了,舅母这是说的什么话?嫂嫂肚子有胡家的骨肉,可别把她吓着了。” “看看这小脸白的,要是大表哥见了……” 虞听晚微笑,实话实话。 “哦,他不会心疼。” 第5章 凑对 小许氏听到这话都要崩溃了! 虽说嫁进胡家,可她从未站稳脚跟! 娘家贫苦,父兄不争气,她在胡家就矮上一头,倘若这胎是女婴…… 虞听晚适时安慰:“别哭啊。” 小许氏掩面:……没哭,在酝酿。 你再说眼泪真的要掉下来了! 虞听晚眼底不见动容,却扭头为她护不平:“舅母就饶她一回,大表哥休妻再娶是什么光彩的事吗?” 今年收成好,家家户户粮食卖了钱。胡家手头也宽裕了不少,可家里养个读书郎不容易,明年的束修还没凑齐,这些都得存起来。 外头一袋米可换不来媳妇了。 要不是虞听晚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小许氏都要感动了。 然后,她听见虞听晚抑扬顿挫。 “嫂嫂也没做错什么?她不过是实在了些,这件事归根究底就是豆饭难以下咽……” “都是舅母你的错!” 一天天的,王氏都要被气死了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虞听晚平静吐出一句话:“我做主了,舅母向嫂嫂赔个错,这件事就过去了。”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啊。” 王氏眼前一片晕眩。 她迟早要被虞听晚气死! 轮得到虞听晚做主吗! 明明几日前她教训虞听晚,虞听晚都不敢告状吭声。 难道真如小许氏所言,虞听晚中邪了? 不然,她的性情怎会大变? 不对。 王氏倏然想起多年前,当家的把虞听晚领回家时的情形。 那时的虞听晚不就是个刺头吗? 她死死盯着虞听晚,却对上一双冷淡的眼眸,视她为跳梁小丑,好似能将她看透。 王氏后背蓦地发凉。 她得早点把虞听晚送走,免得夜长梦多。 许是整日忙惯了,虞听晚一停下来竟有些闲不住。 刚出门就见隔壁吴大婶正探头探尾往里瞧。被撞了个正着后,她也不臊,眼里带着打量:“又出门?” 对她,虞听晚还算客气。 吴大婶与她非亲非故,不会为了维护她同王氏交恶。 可当初虞听晚刚来西临村,时常和王氏对着干。也是吴大婶看不下去,私下提点。 【孩子,你若听婶子一句劝,万不要惹你舅母不虞了。】 【你舅舅对你娘有愧,心疼你,日日同她闹。可他们到底是夫妻,你一个外甥女是隔着一层的。】 【你姓虞,胡家可不是你家。当初那事……要不是你爹娘出事,只怕这辈子也不会有来往。婶子知道你委屈,王氏泼辣容不下你,可你没有底气,就得忍。】 这话虽刺耳难听,却也掏心窝子。 她到底是外人。 时间久了,虞听晚也学会了仰人鼻息。 她以为她低头,就能得一方安隅。 前世的苦难却给她当头一棒,王氏这种无赖,给她脸了只会蹬鼻子上脸。 虞听晚笑笑:“去拾些柴火夜里烤,也能暖和些。” 这会儿捡的柴火湿,燃不了。 可她屋里堆了些,是下雪前陆陆续续从外头捡的。不多,但也能用上几宿,想来湿柴火放边上也能烘半干,凑活着用。 胡家灶屋柴火她是甭想了,靠人不如靠己。 这鬼天气。 她用的被子薄,窗户老旧漏风,虞听晚怕她熬不过这个寒冬。 吴大婶连连点头:“是这个理儿。今年也不知怎么了,竟冷成这样,被活活冻死的人可不少,外头都在传是天要收人。” 她还要再说什么,就见虞听晚抬手将一缕鬓发别在耳后。 姑娘身上的旧棉衣并不合身,稍稍一动,袖摆就往下滑,露出一截细白手腕。 吴大婶定神去看。 好家伙,手腕上的淤青晃人眼。 她惊呼:“她还对你动手了?” 虞听晚愣,顺着吴大婶的视线低头去看。 “不是……” 吴大婶打断:“她这个毒妇!” “婶子误会了,这是我起夜时,抹黑不小心撞的。” 吴大婶哪肯信,怜悯不已:“我知道你是想帮着瞒。” 虞听晚:“真不是……” “我都懂!” 虞听晚沉默了,余光却瞥见不远处有个干瘦老妇人正看好戏朝这边张望。 她认识。 此人姓范,是西临村的大嘴巴。 什么事经她的嘴,都能快速传播。 最重要的事,范婆子和王氏有龃龉。 虞听晚当即凄凄:“这点伤不算什么。” “没什么比得了一家和气。” “我身为小辈如何能计较?” “我不疼。” 虞听晚:“命!还!在!” 范婆子:!!! 来活了! 她一溜烟就往村里人最多的地方蹿,眼里的喜悦怎么也藏不住。 “都停停,听我说。我刚从胡家那边过来,你们可知我瞧见了什么?” 她张嘴就来:“王氏又对那外甥女动手了,凶悍的像要吃人。我亲眼瞧见她抡起凳子就砸啊。往前胡大柱在,她还收敛些,这回可难说了。” “上回她落水,我就怀疑是王氏推的。” 有人不信,出声维护:“王氏是脾气不好,可你们不合,也不能这么诋毁她啊。” 范婆子嗤笑:“我用得着诋毁她?” “她本就是个心思恶毒的小人。” 她眯了眯眼,了然:“你维护她做甚?别是想把女儿嫁给她家二郎吧。” “可省省吧,她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还能和你做亲家?上次她还骂你孙女瘌蛤蟆想吃天鹅肉来着。” 有年轻媳妇出声:“一个外甥女放在眼皮子底下养,不是亲生的,苛待些又怎么了。” 话糙理不糙,众人点头应和。 范婆子急眼。 “知道的是外甥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找了个奴隶。” “你一个新媳妇懂什么!” “回去问问你婆婆,当年胡家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胡大柱就那么一个妹妹,更别说他心里有愧,养外甥女也是该的。” 那些年长知道陈年旧事的人面面相觑唏嘘。 “那姑娘没事吧?” 范婆子摆摆手:“没事。” “还有一口气。” “就是不知道是晚娘先被王氏折腾死,还是卫家郎君先被钱老头治死。” “都要过年了,村里死两人,怪晦气的。” 她挠挠头,乐了:“了不得!这种事都能凑对。” 第6章 收拾 寒风吹过,凉意直往骨头里窜。 王氏又等了两日,不见刘媒婆传信难免焦虑,又因在范婆子那番话下村里人对她指指点点而迁怒。 她彻底坐不住了。 心里存着事,她重重敲响了刘媒婆的门。 只听院内咯吱咯吱声,是踩在雪上发出的声响,由远及近。 刘媒婆眉眼憔悴,这些时日总做噩梦,生怕事情败露。开门见是王氏,她眼皮跳了跳。 “是你啊。” 她靠在厚重的门上,堵着路,不见半点待客之道。 “家里乱,就不请你进去喝茶了,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二郎读书后,王氏就被乡里乡亲捧着,奉承她为日后的秀才娘。她飘飘然自觉高人一等,被刘媒婆怠慢,脸就拉了下来。 可董家那边要紧,也是她有求于人,王氏也就没计较。 她压下情绪,朝隔壁瞥了几眼。 卖侄女的事到底不够光彩,王氏不会大肆宣扬,压低嗓音问:“之前托你办的事如何了?” “你倒是给句准话,乡绅老爷难不成相上别人了?还是有意拿乔,觉得二十两贵了?” 见她不语,王氏上前一步。 “你可是收了我两枚蛋的,得给我把事说成了。” 刘媒婆:…… 她做为难状:“谁不知你男人看重这个外甥女。” “他若是提着刀寻上门来讨要说法,家中就我和公爹二人,能拿他如何?” 王氏拧眉。 岂料,刘媒婆话锋一转。 “不过你也忒小看董老爷了,二十两在他眼里算什么?要是入了他的眼,一百两他也舍得。” 贪婪的王氏瞠目结舌:“一……一百两。” 她本以为二十两都是狮子大开口了。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刘媒婆抬着下巴:“我记得你家二郎在镇上读书吧。” “董老爷可了不得,和知县大人都有交情。若是得了他的眼,把二郎送去镇上最好的书院,也不过他一句话的事,束修都能给你免了。” 这几句话直接戳中了王氏的心窝。 二郎得夫子看重不错,可镇上如何能和县上的书院比。 是家里负担重,这才耽误了二郎。要是和董家结了亲家…… 她激动不已:“你大可放心,这事成了,我绝不会透露是你牵的线。我男人为难不到你头上。” “媒钱也少不了你的。” “还得有劳你多多上心。” 刘媒婆笑了。 然而下一瞬,她狠狠推了王氏一把。 王氏不妨,重重摔了下去,身躯陷入雪地,冷的她一个激灵。 她破声骂:“你疯了!” “你才疯了!” 刘媒婆质问:“良心被狗吃了,你还算长辈吗?” “你还要不要脸啊!也不怕你那外甥女的亲娘从坟里爬上来寻你算账!” 她嗓门敞亮,很快惊动了隔壁。 不过多时,就有老者匆匆追了出来。他穿着厚实的棉衣,面色严肃。 “发生什么事了?” 与他为首,身后还跟着不少村民。 西临村山路难走,尤其严冬。里正家看重规矩,总要用猪头祭祖。每年会出面向隔壁村的屠夫买一头猪,拖回来杀了。 谁家要买肉,就拿钱过来割。 可猪肉就那么多,里正自家留一些,又得给亲戚留一些,拿卖的可不够分。 这些村民可不得提前抢着向里正定下来。 一年就奢侈一回,总要咬咬牙让辛苦劳作的家里人尝尝肉味, 刘媒婆和里正做邻居,如何不知隔壁这几日进进出出的人不再少数? 她也一直等着王氏上门。 果然,里正领头疑惑:“怎么还打起来了?乡里乡亲的有话不能好好说?” 王氏见是他,眸色一颤。哪里还敢计较,连忙爬起来。 “没什么,我不过没站稳。” 刘媒婆冷笑,高高扬起下巴:“呦,敢做还不敢认了?你也知道心虚啊?” 她冲众人道:“人是我推的,没用扫帚把她赶走都算给她脸面了。正巧大家伙都在,你们来评评理。” “谁不知道她家那个外甥女生的跟朵花似的,当初要不是她娘胡家能有现在?换成我,早就把人当做亲女儿疼了。” “可但凡胡大柱不在家,晚娘哪有好日子过?” “我看范婆子说的也不无道理,当初晚娘落水,只怕和她脱不开关系!” 王氏:??? 虞听晚没站稳,也能怪到她头上? 里正拧眉:“这话不能乱说。人心都是肉长的,那姑娘在眼皮子底下相处多年,大柱媳妇如何还会害她?” 王氏:“是啊!我……” “呸!” 刘媒婆冷笑:“她掉钱眼里,要把外甥女卖给董乡绅,非要让我牵线。” 众人面面相觑,这可真是一出好戏。 有人忍不住道:“有回我去胡家,晚娘累的浑身都是汗,王氏非但不让她歇息,还骂她笨手笨脚。” “嗤,这算什么?当初晚娘家里出了那遭祸害,小姑娘能死里逃生本就不易。刚来西临村没几天,就被王氏咒骂怎么不和她爹娘一起死了。” “别说晚娘,她对那个儿媳都是非打即骂的。” “那小许氏也不是好东西,我家摆酒席,她可是连吃带拿的。” 王氏愣,着实不明刘媒婆为何翻脸不认人。 “明明是你先提……” 刘媒婆嗓门盖过她:“我是媒婆,不是贩卖郎!那姑娘才多大,我要把她推入董家?董乡绅年纪大,私底下又有怪癖,从他屋里抬出来的姑娘可都是血淋淋的。若我撮合成了,这事传出去,十里八乡的人还有谁敢让我帮忙相看?” “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我能应你?” 里正沉了脸:“好了!” “王氏,你家耀祖可是村里最有出息的儿郎,你这个当娘的别拖他后腿,凡事动动你的脑子!” “卖外甥女?这馊主意你也想的出?这要是传出去,你家二郎在外头也甭想抬头了。” 王氏眼神闪烁,有些怕了,可嘴硬:“哪有这般严重,董家如何不好了?” 里正厉声:“这话你敢对胡大柱讲吗?” “真当我乐意掺和你们家的事?劝你这几日收收心思,等一家人到齐了,胡大柱要是同意,我绝不拦着!” “可你若是背着他偷鸡摸狗,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7章 抗揍 天色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深山猛兽多,虞听晚只在山脚转了转。 地面铺满了厚厚一层雪,她忙活了大半日,捡了不少枯枝。双手冻得发紫,她跺跺脚取出腰间挂着的装水葫芦,喝了几口牙齿打颤。 别看她瘦,力气却不小。 哪里还是当初那个走路都不安分,片刻工夫就喊累的娇气虞小娘子? 虞听晚用绳子牢牢困住枯枝,一路拖着往回赶。走一段路程又停下来原地歇歇。 远远就听前面一阵吵嚷,还有指桑骂槐。虞听晚漠不关心,没被分走片刻心神。 也不知刘媒婆那边如何了。 王氏应该寻过去了。 正想着,一道尖叫划破云霄,刺的虞听晚耳膜发疼。 “滚!你个混账!别人是孝顺亲娘,你倒好,竟然找我要钱!” 卫老太头发发白,拄着拐杖,身形佝偻,凶悍瞪着眼:“我没钱,一个铜板也不会给你。” “娘!这是救命钱,我求你了!” 卫守忠急红了眼:“我不多要,就要阿郎的抚恤银。” 卫老太气得用拐杖打他。 “治了也不一定活,何必浪费银子!你媳妇犯傻,你也跟着犯傻?” “你就当他早就死在外头了不成吗!” 卫守忠顾不上疼,不可置信:“他是我亲儿子!” “当初他明明未上征兵年纪却被顶上,娘真的没羞耻心吗?” 候在一旁的卫守财忙上前给母亲拍背顺气,不虞看向卫守忠。 “你少说几句。” “娘也是为了你好,阿郎他若只是小伤小病,别说娘了,我这个大伯也愿意掏银子,可他都被阎王眼盯上了。” 当初抚恤金就是他撺掇卫老太去领的。 卫老太手里的,不就是他的么?还能让卫守忠拿走? 卫守忠直直看过去:“午夜梦回,大哥和娘是如何心安理得的?” 往前他不计较,无非是心力憔悴,揣着明白装糊涂。可如今失而复得,这分明是上天垂怜! 卫老太不喜二媳妇,连带和二房的子嗣都看不上眼。 “老二这是说的什么话?” 她精明地笑了:“反正你大哥儿子多,养得也吃力。回头你过继一个走,照样能给你养老送终。” 卫守财表态:“这事我和你大嫂早商量过了,都没意见。” 卫守忠如坠冰窖,浑身发寒。从不反抗的他蓦地冷笑:“不给我自己拿。” “你敢动就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卫守忠微顿。 可他的阿郎危在旦夕。 想到那日阿郎血肉模糊,身上的衣衫不注意就能扯到皮肉。 身上新伤旧伤层层堆叠,瞧着就可怖。也不知这些年吃了多少苦。 最让人束手无策的是被利器所伤的口子,从前胸直接捅穿后背,比拳头还大的血窟窿,光是止血就用了钱老头屋里的大半草药。 慧娘守在一旁,没日没夜的哭。 倘若再尝一次丧子之痛,别说慧娘,就连他都要疯了。 念及此,卫守忠这些年积攒的怒火彻底爆发。 他不敢耽搁,推开卫守财,直接一脚踹开卫老太的房门,闯了进去。 “老二!你敢!” 卫老太再凶横,可也上了年纪,如何能拦下一身蛮力的庄稼汉。她眼瞅着卫守忠搜出钱袋,急得一手捂着心口:“你这是要我死啊!” 虞听晚垂下眼。 啊,还真是羡慕那卫慎。 风刮的很大,姑娘背影纤弱,艰难吃力地往前走。 茫茫天地间,虞听晚被衬托的格外渺小。脸庞被冻的没有一点血色,唯有眼尾的泪痣婉转着华光。 她的脚印被身后枯枝拖动留下的蜿蜒痕迹覆盖。 也不知多了多久,呼啸的寒风中依稀夹杂着她的嗓音。 不同于平时的冷淡,易碎又委屈。 “可听晚的爹爹才最好呢。” 胡家大门半掩着,院子里坐着位藏青色棉衣的老妇人,干净利落未见补丁,头上戴着一根极细的银簪,白发梳得整齐,看着很是体面。 这是里正娘子李莲。 她边上是如霜打茄子的王氏还有小许氏。 枝桠堆积的雪簌簌往下落,虞听晚闪躲不及,被砸了个正着,众目睽睽下她裹紧棉衣,打了个喷嚏,冻得鼻尖通红直哆嗦。 瞧着格外惹人怜。 虞听晚喊了人后,将那一大捆枯枝拖进屋。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用猜也知是谁。 她低声:“婆婆是有什么事吗?” 见她冻得说话打颤,李莲顺手将房门掩上,挡住了外头王氏的视线还有呼啸的寒风。 “来找你说说话。” 里正训斥警告王氏,并不是为了虞听晚,而是为了胡耀祖。 村里要是出了个秀才,里正脸上也有光。 事情闹大,当时又那么多人,王氏欲卖外甥女的事藏不住。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到虞听晚耳里。 里正也算做了回好人,索性做到底,让她来一趟安安虞听晚的心。 李莲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 模样娇艳,也不怪王氏动了把人送去董家的心思。 她脸上笑意浓了些:“你是体贴的孩子,这些年来也受了罪,你舅母人心实则不坏,哪儿不好了你和我说。论辈分,她也得喊我一声婶,可见是能训上几句的。” “你舅舅他们只怕没法回来过年了,家里没有男人顶不上事。要是哪里用得着帮忙的只管说。” 虞听晚故作不知她的来意,只受宠若惊地看着她。 李莲拍拍她的手,顺嘴问:“好孩子,如今多大了?” “十七了。” “那该许人家了。” 李莲摇头:“大柱这个舅舅当的不称职,你舅母也糊涂。” 虞听晚若有所思。 李莲倒是点拨她了。 胡家她不过是暂住,她没家,早晚是要嫁人的。 与其胆战心惊怕被王氏陷害拿捏,倒不如她自己找。 虞听晚看李莲的眼神也热烈了不少。 她格外直白:“婆婆是要帮我撮合吗?” 你想得美啊! 你那身世有几个正经人家看得上? 可李莲要面子,虞听晚的眼神她也有些招架不住。 “也……也行啊。” “晚娘不如同我说说,你要什么条件的。我也好帮忙留意留意。不如找个像你表哥这般温和有理的读书人?” 读书人有什么好?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腹有诗书气自华在世家子弟中是锦上添花,可寻常百姓除了科举出人头地以外,念几句酸诗护不住她。 阿爹就不一样了,魁梧健壮,地痞流氓也不敢动她和阿娘分毫。 虞听晚郑重:“要拳头硬的。” 李莲:??? 你特抗揍是吗? 第8章 他是不是有病 眼瞅着李莲的脸色化为古怪,虞听晚慢吞吞补充。 “但得有担当,不能是不务正业的街边溜子。在家里得老实,不能打我。” 李莲若有所思,联想到虞听晚的经历,心下有几分猜测,不免生了怜悯,推敲出利弊。 她也不敷衍,慎重思索一番。 胡家只怕要出个秀才公,想和胡家当亲家的自然会淡化对虞听晚的偏见,更惶论这姑娘的模样出挑。 “咱们村的朱家四辈同堂人丁兴旺,四个儿子都没娶妻生得壮实,可都是下地干活的一把好手,后生可都是好后生。” “朱家儿子个顶个孝顺,只是这朱家婆子生了病日日吃药,拖垮了他们,这亲事才拖到了现在。” “可一家人明事理,你要是嫁给大儿子也就头几年辛苦些,日后还愁没好日子?” 不行,她吃不了这个苦。 朱母病了,身为儿媳得在榻前照顾。 她得包揽家务,里里外外操持。 别说熬药做饭,身为晚辈以及长嫂,她除了洗这四个兄弟的衣服,还得把上头老的衣服也一并洗了。 简直比在胡家还苦。 那她图什么? 她是嫁人,不是当苦役。 虞听晚毫不犹豫地问:“婆婆还有别的合适人选吗?” 李莲倒也好说话:“那施家寡妇的儿子你觉得如何?他们家人口简单,那后生在镇上当账房先生。” 施家在西临村可是数一数二的好条件。 虞听晚摇头:“施寡妇将儿子视为心肝,心高气傲应当看不上我。我所求不多,至少婆婆得是个明事理的。” 这下倒让李莲犯难了。 谁不是从媳妇熬成婆? 要不是施家儿子找媳妇只看脸,村里多少姑娘上赶着嫁啊, 李莲头疼。 “我这里倒还有一个。” “你也知道每逢过年我家会从隔壁高家村买猪,这一来二往就和那吴屠夫有了往来。此人脾气孤僻比你年长五岁。家里就剩他一人,长辈早没了。” 她踌躇半晌:“虽说嫁过去肉是不愁吃了,可……” “可我总不能昧着良心把你介绍过去。” “那小子人不错,也大方,可脾气孤僻,不爱说话。一身腱子肉,人高马大的瞧着就唬人,只是生来左手缺了一指,相当不吉利,晦气呦,谁敢给他当媳妇啊。” 虞听晚眼儿一亮,还有这种极品! 四指怎么了,凭着双手养活自己哪里低人一等? 阿爹早些年在镖局待过,右脸上有道丑陋的伤疤,像是条蜈蚣,时常说的话是。 【你娘前半生苦,跟了我就得吃最好的,穿最好看的衣裳,住最好的宅院。】 她觉得阿爹最俊! 虞听晚毛遂自荐:“我啊!” 不用伺候公婆,没有妯娌纷争。 脾气怪怎么了,她也不好惹啊! 李莲:??? 你来真的!? 可你和吴屠夫站在一块,哪哪都不配啊。 她辨认虞听晚的表情,不似作假。 李莲理解不了,但尊重! 虞听晚含笑,不见忸怩:“看他哪日得闲,婆婆不妨安排我们见一面。” 乡下人没那么多规矩,又有王氏的那一番闹剧,李氏倒也不觉得这话突兀。 两人要是相互不嫌弃,踏实过日子,倒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细细去想,也许真能成。李莲一拍大腿:“成,你等我信。” 李莲一走,王氏就闯了进来。 她阴沉着脸,审视虞听晚。 “你和李莲说什么了?” 聊了这么久!别是说她坏话吧,不然李莲走前为什么要瞪她! 念及方才村民的指指点点,王氏羞愤。 虞听晚收了眼底的笑,神色淡了下来。 “想知道?” 王氏:? 虞听晚温声细语:“一边猜去。” 王氏:?? 如今有人给你撑腰,你就无法无天了! ———— 钱老头这几日走路带风。 他医术不精,可也清楚卫慎的状况。 当初村民把人送过来时,他看了一眼,就让守忠婆娘准备后事。可耐不住人苦苦哀求,他这才把人留下。 钱老头没办法,只能每日往他嘴里塞一片老山参。 那卫慎竟还没断气!! 也就有了希望。 卫守忠跑回去找卫老太了,慧娘也回娘家借钱,就盼着等路解封了,把儿子送去镇上的医馆。 眼瞅着快晌午,钱老头抱起药箱去隔壁换药。 屋内光线暗淡,榻上的男人面色苍白如纸,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他斜靠着墙,嘴角往下扯,慢慢抬眼,眼神空洞,却似在翻滚着滔天骇浪。 这一眼,钱老头脊椎骨发凉。 雪下得更大了,似要摧毁着什么。 卫守忠攥着钱袋过来时,就见钱老头着急忙慌从屋里跑出来。 “快,去取隔壁桌上的陶罐!” 钱老头留下这句话,又折返。 卫守忠心慌,去隔壁抱起陶罐冲入屋内。 他的视线一片鲜红,血液在阿郎胸膛喷射而出,半边身子全是血。 钱老头面色凝重,试图按住他的伤口,可温热的液体还是顺着指缝争先恐后往外冒。 “这伤口几日前不是给止住了吗?” 卫守忠腿都软了,‘砰’一声跪倒地上:“钱大夫,你救救阿郎。” “求你开最好的药,钱要是不够了,我们夫妻再去凑。” 钱老头脾气不好,可人命关天的事也不敢含糊。 “行了,你求我没用,这血要是止不住,我也没办法。” 钱大夫神色凝重,额间都是汗,夺过陶罐,止血的药粉往伤口上倒。 “去打几盆水来!要煮沸的。” 卫守忠双眼通红,放下装着银子的布包,朝外跑去。 时间难熬。 也不知过了多久,钱老头长长松了口气。 卫守忠惴惴不安:“钱大夫,阿郎他如何了?” “你儿子有病。” 卫守忠:“是,这不是在治吗。” 钱老头没急着去洗手:“他刚才醒了。” 卫守忠:!!! 他欣喜若狂:“真的!” “别高兴太早。” 钱老头:“他刚刚问我有刀吗?我说没有,但有剪子。他接过去的时候还挺礼貌。” 卫守忠欣慰,可表示疑惑:“他要剪子做甚?” 钱老头神色古怪:“捅伤口。” 那叫一个利落干脆。 卫守忠:??? 钱老头一言难尽:“捅好后他又拔出来,躺平闭眼前还嫌我的剪子很顿。” “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第9章 就你有脑子? 要不是人虚弱,使不上劲,他早去见阎王了。 钱老头收拾着药箱,犹在震撼。 他看看榻上呼吸孱弱的卫慎,又看看一旁老实巴交的卫守忠,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守忠,这真是你儿子?” 卫守忠毫不犹豫:“是啊。我和慧娘亲生的还能认错?” “不是,你们二口子长这样,他长那样。” 钱老头拧眉:“我记得你家阿郎当年离开时又瘦又矮的,长相随你们夫妻可不出挑。” 这话可真不中听! 卫守忠骄傲又笃定:“我儿俊也不是他的错啊。” “他入了魏家军,能顿顿吃饱饭,身上有油水,身板还能不高大结实?” 他叹了口气:“不过,别说叔你觉着眼生,若是我路上见了也不敢认。” “也就是慧娘那日眼尖,瞧见了他手上死死捏着的平安符。那还是当年他走前慧娘亲自去庙里求的,怕孩子弄丢了,特地用线头缝得严严实实,好挂脖子上。” “都说死也不能死在外头,这孩子只怕是回来落叶归根的。” 他这么一提,钱老头有了印象。 是了,当初卫慎陷入昏迷,还死死不撒手来着。 可见他把这个平安符看的比什么都重。 不合时宜产生的疑虑,随着这句话退的烟消云散。 ———— 傍晚时分天黑沉沉的,似在酝酿一场暴雨。 王氏生着闷气,没做虞听晚的暮食,热了饭就和小许氏待在灶屋吃了。 一连几日吃的都是豆饭,小许氏闻着味就恶心。 “娘,真不叫她吃啊?” 王氏冷冷:“饿一顿还能死了?” “里正当着大家伙的面将我一顿斥,我面子里子可都没了!” 小许氏:…… 可你这不是活该吗。 王氏如鲠在喉,越想越不对劲:“那刘媒婆也怪,竟敢得罪我!先前一嘴一句秀才娘,却转头翻脸不认人。” “这些年她害的姑娘还少吗?多个隔壁小贱人怎么了!” 对啊! 小许氏很认同。 偏偏她不能把虞听晚怎么样。 ‘咚咚’是敲门声。 小许氏慌神,扭头朝外看,就见虞听晚站在门外,不知站了多久。 天际有什么在颤动,紧接着雷声如同战鼓银蛇般的闪电疯狂舞动,好似在虞听晚身后炸开。 刺眼的光芒撕裂层层乌云,骤然亮起,乍一眼去,小姑娘头发披散像是个勾人魂魄的白无常。 虞听晚好脾气温声:“怎么说人坏话都不会收收声。” “这是我家!” 王氏:“我便是指着你骂,你都得受着!” 虞听晚眨眨眼。 王氏:“你也别得意!迟早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虞听晚弯唇:“好哦。” 王氏觉得她被挑衅了。 虞听晚似拿她没办法:“那舅母继续。” 说着,她转头就要走。 走了几步脚步却是一停。 “算计落空的滋味如何?” 她压根没有想听王氏的回复,只低低笑了。 “有事没事只会膈应人,就你有脑子?” 王氏气笑了:“这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 “原先我想着忍忍再忍忍,没有能力前,还得伏低做小。可凭什么呢,我如今想明白了,步步退让只会让你这种人得寸进尺。” 虞听晚倏然冷了脸。她看了眼天色,嗓音格外清冷:“舅母的脸皮是有多厚,才能在我面前盛气凌人的?” “你非要和我撕开脸皮,无地自容的总归不是我。我要是舅母,但凡还有廉耻之心,也该收收这幅令人作呕的丑恶嘴脸。” 小许氏大气都不敢喘。 你这几日是吃了炸药吗!!! 她两头都不敢得罪,挪挪身子,不欲参加这场纷争。 王氏:“滚!” 她气得跳脚:“你给我滚出去!” “最好冻死在外面!” “没有胡家,哪有现在的你?别人都说你懂事,全都是装的!我倒要看看,里正还站不站你那头!” 她语气轻蔑:“是,我是对你不好,可又怎么了?养一条畜牲还会冲我摇尾巴,你呢!” 相对于她的歇斯底里,虞听晚安静的不像个活人。 鞋底早被雪濡湿,凉意往上窜。 她嗓音很轻,险些被雷声盖过:“这些年我一直很纳闷。” “当初爹娘丧生火海,虞家也被烧的只剩灰烬,衙门的祝捕快怜我,可家里孩子多,实在没法多养,一番周折寻上舅舅。” “舅舅来时见了我便哭了,说要接我走。” “我虽年幼,可从未听阿娘提及娘家还有兄长。那些年也从未有过往来。只知她当初走投无路被阿爹救下,两人成了婚。” “可见她和胡家是有龃龉的。” 她惶惶然进了胡家,这些年有意打探,可西临村的人避之不提。 “我那时小,能怎么办呢?阿爹阿娘舍命救下我,不就是让我好好活着,故我不能被扫地出门。” 说着,她话音一顿。 “可几日前我进山,无意间听到范婆子说了些话。” 王氏大惊失色。 “你……” 虞听晚扭头:“要让我一字一字说给舅母听吗?” 她扯了扯嘴角:“舅母敢听吗?” “你说,我要是跑到二表哥的夫子面前提上一提……” 话音未落,就被王氏打断。 “不成!” “二郎并未牵涉其中,你不能害他!” 虞听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可当年我娘不也无辜吗?她不也照样被牺牲了。” 王氏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有了惊惧。 当初,胡大柱为了此事险些休了她。 要不是刚出生的大郎病重,需要人照顾,只怕她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以至于这些年,她一个字都不敢在胡大柱面前提小姑子。 胡大柱去接虞听晚,里正得知此事,长吁短叹。 【既然决定接回来就好好养。大柱也不容易,这些年一直托人找妹妹,收到的却是死讯,想必心里也不好受。那件事……我会叮嘱大家伙注意分寸,不准在小姑娘面前提,否则就是结仇了。】 虞听晚嘴角勾着讽刺:“所以,舅母还觉得对我有恩吗?” “我呢,这几日思绪很乱,实在打不起精神去理。” “我劝舅母,最好还是夹着尾巴做人。” 第10章 丧事喜事凑一块办 下了雨后,雪接着连绵不绝,温度又往下降了三分。 虞听晚日日往山上跑。 可不慎脚下踩空,她滚了下去。最后重重撞到树根 身体的疼痛让她半晌起不来。 可也是在这里,她挖到了一截足有手臂粗的山药。 “记着了,我要的草药长这样,是能止血消肿的,你家阿郎用得上。” 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钱老头顺手把刚摘的草药扔给慧娘。 慧娘连忙双手接过:“好” 她生怕得罪了钱老头。 自男人要回了钱后,婆婆白日来闹,夜里也来闹,吵得钱老头不得安宁。 卫老太上了年纪又不要脸,坐在钱老头门前撒泼打滚,还说不想活了,直接往门上撞,便是里正出面都撵不走。 能拿她怎么办? 眼瞅着钱老头的脸越来越黑,慧娘生怕他不愿再治阿郎。 钱老头是鳏夫,膝下无子,家里没有女人操持,又脏又乱。 慧娘将钱家上下收拾干净,做饭时还会准备钱老头的份,卫守忠帮忙挑水劈柴。 钱老头这几日过的很滋润。以至于每次想把人赶出去,都……说不出口。 “行了,分开找。” 虽说分开,可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太远。 钱老头用木棍四处敲打厚厚的积雪,双手负在身后,压着脾气高声:“你那婆婆的一张嘴又脏又臭,看着就生厌!” 慧娘神色暗淡,死死咬着唇。 钱老头:“她骂你就算了,竟然还骂我!” “断肠草要么?” 慧娘一愣,踌躇:“是要给阿郎以毒攻毒?” “给你婆婆吃。” 他过嘴瘾:“毒不死她!” 虞听晚:…… 她其实应该走的。 可是……真的很吸引人。 虞听晚清清嗓子,从一侧一瘸一拐钻过去:“能给我一株吗?” 钱老头:??? 这里怎么还有人! 山上树多茂盛,虞听晚要是不出声,还真难以分辨。 虞听晚:“我舅母也怪需要的。” 慧娘:……都什么人啊。 “这可使不得。” 慧娘见她面生,仍旧劝:“那断肠草吃了是会死人的。” 虞听晚:“我就吓吓她。” 那夜后,王氏安分了不少。 可她这种人不长记性! 虞听晚昨日掏了三个鸟蛋,拿回去煮了。夜里吃了两个,还有一个准备早上吃的。 可被王氏偷吃了。 她期待看着钱老头:“可是我没钱,能赊账吗?” 钱老头:“你知道我姓什么吗?” 虞听晚最后没拿到断肠草,垂头丧气地抱起她的大山药准备离开。 山药是能入药的,钱老头眼尖。 “等等。” “你这山药卖吗?” 虞听晚很缺钱。 她问:“你出多少?” 钱老头:“十文。” 这么点钱打发谁呢,她要是拿去镇上至少能卖二十文。 可路还封着……虞听晚身上真的一文钱都没。 她很穷。 手上的冻疮被她抓破了又痒又疼。隔壁吴大婶家媳妇用的药膏给她涂过一回,效果极好。 一瓶就要十二钱。 是镇上买的,这会儿买不着。 但她可以给钱让那吴家小媳妇匀上半瓶。 不然这双手得废了。 得了钱,虞听晚把山药给了钱老头后准备下山。 她慢吞吞走着,生怕再摔了。 身后传来慧娘的唏嘘:“那姑娘模样真俊。” “等阿郎身子好了,我再给他聘个漂亮媳妇,就盼着小两口能和和美美。” 只是……她愁。 家里条件差,又有卫老太胡搅蛮缠,只怕没人愿意和她做亲家。 钱老头没有出声笑话她想的长远。 可…… 他死死拧眉。 “还是别了吧。” “就你儿子那样的,比狼崽子还狠……,没准新妇刚进门,就被捅了。” “丧事喜事都能凑起来一块办。” 虞听晚:??? 向来云淡风轻的她都有点懵。 可见嫁人得慎重! 那卫慎不是当兵了吗,怎么像是个野蛮的土匪? 她是格外惜命的,不由庆幸卫家住在村尾,而王家在村头。 等日后她嫁给吴屠夫,更不会有往来了。 这一段小插曲,虞听晚并未太放在心上。 隔壁的吴小媳妇得知她来意后本有不满,见虞听晚掏出六文钱后改了笑脸。 那药膏是她去年进门前买的,还剩下大半。 有了身孕后也就搁置了。 见虞听晚要买,她求之不得。直接连着小陶罐一并给了。 她还捂着嘴小声道:“你那表嫂娘家亲戚来了,你可要在我家坐坐,晚些回去。” 虞听晚也不意外。 “她快生了,娘家过来看望也不稀奇。” 她虽这样说,可比谁都清楚许家人过来的缘由。 这几日风雪大,许家房屋简陋,屋顶都被掀翻了,如何能避寒? 可盖房子也不能当日完工,只好一家人厚着脸皮过来借住。 上辈子他们带着粮食来的,还忍痛割了块肉,王氏没答应,全给轰了出去。 可许家人无处可去,就在胡家门外哭。 村里人都过来看热闹。 王氏要面子,只好开了门。 可这一世……怕不同了。 毕竟家里的水缸浅了,没人去提。家里的柴火也没人劈。 王氏可没人使唤了。 许家人过来,她应当也舍不得赶。 虞听晚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吴小媳妇刚显怀的肚子上。 “后天回娘家?” 吴小媳妇惊讶:“对。” “三弟快成亲了,我得回去帮忙。” “嫂子最好别出门。” 吴小媳妇:??? 虞听晚知道她男人在半月前伤了腿,这些时日都得养着。沉思片刻,也便道。 “实在急着回去,便让吴大婶陪着走一趟。” 吴小媳妇:…… 她可不敢。 婆婆对她要回娘家的事颇有微词,一直数落她只会惦记娘家。 虞听晚:“咱们两家住的近,雪天又路滑,我怕嫂子被什么冲撞了。” 原来是这样。 吴小媳妇不在意摆摆手:“你多想了。” 她哪有那么倒霉,回去的路上仔细些如何还会出事? 虞听晚很直白:“然后小产。” “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涉及胎儿,吴小媳妇沉了脸。 “休要胡说!晚娘你这不是咒我吗!算命的都说我这胎安稳。” 虞听晚真诚看着她,直勾勾看着她,眼尾的泪痣竟有几分妖灼:“那他兴许没我灵。” 她又忍不住打听:“算一次多少钱?” “三十文。” 多少??? 她半条命都快搭上去了,也才赚了12文,还是运气好的情况下。 虞听晚沉默不说话。 吴大婶是这时候过来的,她看着面色难看的儿媳,又看向思绪放空的虞听晚。 “怎么了?” “我在想……” “想什么?” 虞听晚幽幽:“在想要不要支一个算命摊位赚钱。” 第11章 逃婚 胡家的大门开着,王氏语气不善地安排住处。 许父还有小许氏的两个兄弟挤在灶屋打地铺。 她是不愿意和穷亲戚来往的,便让许母,许家儿媳带着儿子住小许氏那屋。 “家里也就二郎那间屋子空着,可里头有笔墨纸砚那些精贵物,我除了打扫都极少入内。是不方便让亲家住的,只能委屈亲家了。” 许家人身上的棉衣全是补丁。孩子脏得厉害,在胡家院子四处撒欢,被许家大媳妇摁住收拾。 许父坐在台阶上,背脊弯得厉害。 “不会不会。” 许母眼底有愤愤。 有个读书郎儿子了不起啊! 可她又不敢得罪,就讪讪笑:“我们都是乡下泥腿子,五大三粗没个分寸,要是弄脏了弄坏了可如何是好。” “来前我也和娃儿说了,胡家的叔叔可是以后的秀才郎,是顶顶有出息的人。” 这话是数不尽的恭维,也顺了王氏的气。她高傲地抬着下巴,眼里的鄙夷怎么也藏不住。 虞听晚是这时进的院子。她墨发凌乱,衣裳也被刮出好几道口子。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其中面色黝黑的男人眼睛一亮。 “虞表妹,你这是怎么了?要帮忙吗?” 虞听晚蹙了蹙眉,躲开他伸过来的手。 这是许氏的二哥,最是油嘴滑舌。 许家拿不出钱给他娶媳妇,他就四处调戏姑娘。 去岁,他还上门提了亲,被胡大柱用扫帚给打了出去。 虞听晚缓缓抬眸,眼里闪过厌恶。 “让开。” 许奋笑意不减:“一来没见你,问了才知你去捡柴火了。瞧瞧你都冻成什么样了,手都勒红了,我这是心疼。” 小姑娘生得美,雪肤细腻如瓷。又长开了不少,许奋眼都要看直了。 他知道胡家人看不上他。可这又怎么样? 这次能住进来,便是娶不到虞听晚,摸摸小手亲亲小嘴也是知足的。 偏偏虞听晚避他如蛇蝎。 虞听晚冷笑,前世的记忆破碎,少而残缺,她并不知许奋的结局。 可许奋这种人浪荡不堪,私下便是寡妇都要勾搭,迟早会翻船。 虞听晚慢吞吞:“你瞧着有些晦气。” !!! 小许氏:!!! 怎么又是这句话。 她都有阴影了! 眼瞅着许奋还不知所谓往虞听晚眼前靠,她生怕二哥又出了什么意外,连忙把人拉住。 “晚娘想来也累了,急着回屋歇息,二哥有什么话晚些再说。” 她倒是长了记性。 虞听晚视线一一扫过院里的人,最后在那闹腾的许家小子身上停留片刻,这才回了屋。 关上门的那瞬,她听到许母的埋怨。 “这晚娘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我家老二也是好心。” 王氏会信这些?可她懒得拆穿。 虞听晚也浑不在意,随着房门被关上,她拍去身上的雪,将还剩下的六文钱藏了起来。 这才去处理伤口。 不算严重,就擦破了皮,流了些血。 这几日她忙前忙后,可到底身为女子精力有限,如今这样只怕也不好出门了。柴火得省着用。 屋内湿冷,她没舍得用柴,双手早已被冻的麻木,脱去不足以避寒的棉衣爬上榻,盖好单薄的被子。 可这样还是冷。 她又往身上盖了几件干净的衣裳,这才挖了点药膏均匀涂到手上。 一股舒缓清凉感褪去了痒意。 她甚是乏累,眼皮也越来越重。昏昏欲睡之际,眼前有零碎的记忆浮现在她眼前。 只闻锣鼓喧天,鞭炮不绝。 路过县上董家的人都会停下驻足。 一群人围在一处说话。 “这董老爷人老心不老,发妻尸骨未寒,转头就另娶。” “是刘媒婆保的媒,只是不知哪家姑娘。董家刘家做贼似的,嘴唔得可严实,半点没向外透露分毫。” “欸,你们听说了吗。胡家那个外甥女不见了。” 有人打听。 “哪个胡家?” “小儿子在咱们县里读书,每次考的最好的那个。听说他没能回家过年,褚夫子还把人请去家里吃了年夜饭。” 有人唏嘘。 “我是他们隔壁村的,也听着信了。这年过后县里回去的那条路才解封。胡大柱提着大包小包回家,却得知外甥女失踪了。他把外甥女看的比眼珠子还重啊,为此发了好大一通火。” “如今西临村上下的人都帮着找,却没半点线索,私下都说应该是上了深山,被野兽给吞吃了。” 有人眼珠子一转。 “不对,我觉着有蹊跷。你们说会不会很巧,那董家的新娘子就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不可能,王氏可不敢。” “胡大柱要是知道了,还不打死她?” “何况家里有个读书郎。她要是做了这种事坏了儿子名声不说,更会断了前程。” “她总不至于如此糊涂。” 外头议论的热火朝天,董家内宅却是乱了套。 新娘子跑了。 虞听晚没来过县里,周遭一切都是陌生的,只能一股气朝前横冲乱撞。 她慌极了。 无措又惶恐。 可没有人救她。 不同于董家的张灯结彩,另一条街却是挨家挨户挂上了白绸。 这是将军魏昭棺椁送往回上京的必经之路。 道路被清空,强烈的悲酸下,两侧的百姓皆掩面哭泣。 这些百姓是从边塞一路跟着送丧队伍过来的,他们送了一程又一程,鞋底都被磨破了。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万民敬仰上京坐在龙椅的帝王。 可常年战火连天饭边塞,百姓眼里只有庇护他们的魏家军。 他们的命都是靠魏昭冲锋陷阵拿命换来的。 魏家军的将士个个穿素服,腰系白带。抬着棺椁悲恸难忍,麻木前行。 “站住!别跑!” “劝新夫人不要惹老爷生气!最后受罪的还是你。” “乡下来的就是没有规矩!” 追着虞听晚的都是董家帮佣。 她眼角含泪,拼尽全力朝人多的地方跑,不敢停下来,视身后的人为洪水猛兽。 空中旋风飞纸钱,这条街处处都贴着丧联,挂着丧幡。 处处可见哀悼的悲。 直到……一抹鲜艳的红,在绝望中跌跌撞撞而来。 “救命。” 第12章 迫切想要离开 虞听晚猛地从画面中回神,再无睡意。 她不敢再回想。 窒息感涌来。 心跳如鼓,属于前世的无助悲戚像是密不通风的牢笼,以无可抵挡的气势将她淹没。 小姑娘揪着心口处的衣领,呼吸困难。 她迫切地想要离开胡家,便是一刻都不想等了。 与此同时,泽县。 街道两侧摆着各色各样的摊位。 除了涌动的人群,依稀可见不少士兵巡逻。 “你嫂嫂非要什么擦脸的面脂,也不想想,她那张脸有必要费钱吗?” 怎么用都丑。 耳边是胡大郎抱怨,胡耀祖心思却落在摊上做工精细的木簪上。 他掏出铜板付钱。 胡大郎眯了眯眼:“给表妹的?” 胡耀祖一身学子服,斯斯文文的。和只会地里刨食,粗糙的胡大郎形成强烈对比。 他将木簪按到胸口,耳根发烫,不承认也不反对,只埋头往前走。 两人朝着客栈都方向去。 中途,一位老者惊喜的叫住了胡耀祖。 半柱香后,胡大郎一脸红光地从外头走进去,高声喊:“爹,我们回来时路上撞见了褚夫子,他见耀祖还留在县里,有意请他去家里过年。” 可见褚夫子多看重耀祖,他当大哥的能不激动吗! 胡耀祖也欢喜,可同样为难:“只是我去了,就不能陪爹和大哥过年了。” “我身边有你大哥,用得着你惦记?” 胡大柱也激动,可到底比胡大郎稳重:“这是好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褚夫子平时就照顾你,登门不能空着手,回头看看拿些什么过去。家里就指望着你出人头地。” 胡耀祖忙应下。 胡大郎又向胡大柱吐露打听来的消息:“将近年关,来县里置办年货的人很多。这路被封了,像咱们这样回不去的人可不少。还有每年收购药材的商队、押送货物的镖师,客栈都满了。得亏咱们定得快。” “附近巡逻的士兵又多了,听说再过些时日,边塞那魏将军的棺椁还得从泽县过。街道有好几处都挂起了白灯笼,上京那边更是派了不少官员过来接。” “战打赢了,怎么人就死了呢。” 他还要说什么,却见胡大柱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反倒紧锁眉心。 他噤声,低声去问一侧的胡耀祖。 “爹刚才还高兴,这是是怎么了?” 胡耀祖低声:“应当是惦念晚妹。” 胡大郎斜眼:“你就不惦记?” 前者的脸倏地红了。 胡大柱没听清他们之间的话,忧心忡忡唉声叹气:“我是忧心你娘亏待她。” 胡大郎一哽,想到了什么,心虚地揉揉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表妹是爹的亲闺女。” “你小姑去得早,我多疼她有错吗?” “还有!你那媳妇心眼多,等她生了,你也管管!” 父子之间的交谈,虞听晚并不知。 她正倚着窗看戏。 只见王氏捡起藤条追着许家小子满院跑。 “遛进我屋里左翻右翻。小小年纪就知道做贼了!” “那是你能吃的吗!” 许家小子被她按在地上打,嘴里还残存着糕点碎屑。他疼得龇牙咧嘴,可异常嚣张。 “我就要吃,就要吃!” “我看见了就是我的!” 上回他偷了邻居的米回去,爹娘爷奶还夸他有本事。 不等王氏发飙,许家媳妇冲上前。 “婶子,是这孩子没见识,嘴馋糟践了粮食,可他尚小。婶子总不能和孩子计较。” 王氏黑着脸:“你要是不会养就别生!这儿轮得到你说话!” “这鸡蛋糕是二郎从县里带点回来的,我一直舍不得吃!” “今儿偷吃的,明天是不是偷钱了。” “我敢让你们住家里?” 许母讪笑上前,护着孙子:“诶呦,吃都吃了,总不能让他吐出来。亲家母快消消气。” 她押着孙子给王氏赔礼道歉:“快说,你再也不敢了!” 虞听晚亲眼目睹那许家小子翻了个白眼,可没有半点认错的姿态。 她平淡地关上窗户,不再去理会外头的动静。 这胡家有得热闹了。 —— 入夜。 隔壁吴小媳妇半夜辗转反侧,推了推身侧熟睡的男人:“我心里不踏实。” 很快,屋内响起了夫妻间的窃窃私语。 吴小媳妇道:“天还没黑前,隔壁那边就闹了起来,是那许家小子偷摸着进了王婶的屋,吃了鸡蛋糕。” 说着,她咽了咽口水。 那可得多好吃啊。 “这么大的事,那许家小子没有半点悔过之心,转头就跑外头撒欢了。” “晚娘那话我细细去琢磨,总觉得古怪。” “她好端端说什么两家隔得近……” 不过多时,吴小媳妇举着蜡烛,敲响了吴大婶的房门。 她有些怕这个婆婆:“娘,你明儿送我回娘家可好?” 要不要我背你啊? 谁家儿媳像你这样使唤婆婆的! 吴大婶沉脸,刚要骂,就听对面屋里儿子的声音。 “娘,按理该是我随她一起回去,可如今我这身子没法下地,外头下着雪,我实在放心不下。” 夜色暗涌。 隔壁胡家,虞听晚睡不着,坐着烤火,时不时用木棍去拨动一下。 火光跳跃下,她的眉眼寡淡又悲戚。 她并不知前世有没有被董家的帮佣捉回去。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虞听晚戒备心强,倏然看过去。 有人蹑手蹑脚朝她这边过来,最后停在他房门前。 是许奋。 月下的许奋鬼鬼祟祟在撬门,早忘了白日小许氏的警告。 虞听晚就在对面屋里,他能无动于衷? 这可是天时地利的好时机。 他只要捂住虞听晚的嘴,避免她呼救,照样能胡作非为! 那些个被他占了便宜的姑娘,恨他入骨又如何?不还是为了名节,不敢在外透露分毫。 许奋眼底的贪婪无处遁形。 想到虞听晚的脸,他浑身都热了起了。 咔哒一声。 里头锁着的门闩被他拨开。 许奋眼底冒着精光,推门入内。 也就是这时,屋内燃着的柴火直直朝他脸上招呼。 他下意识伸手去挡。 火星子随之四溅。 头发,棉衣,跟着被点燃。 灼烧感锥心袭来,他的惨叫刺破寂静的夜幕。 第13章 错不在我,羞愧亦不该是我 院内混乱一团,许奋头发被烧焦,脸上也留下明显的烧痕。 他身上的火是在雪地里滚一圈后才灭的。这会儿劫后余生在地上喘着粗气。 许家人脸上全是怒意。 许母冲上前,唾沫横飞:“有什么不能好好说,我们是住在胡家,可也不是随意让人欺辱的。” 虞听晚身上披着外衫,孤零零站着。 “他欲对我行不轨。” 王氏哪想到许奋会这般胆大妄为,惊诧之余更遗憾他竟没得逞。 真是没用! 她跟着许家人一道数落虞听晚。 “不管如何,你出手伤人是不对的。” “要是你许二哥出了好歹,你让我怎么交代?” 这事本是许家理亏,他们站不稳脚根,可王氏那么一掺和,许母也跟着理直气壮,指着虞听晚就骂。 “进你屋就是想对你动手动脚?我儿是扯你衣服还是摸你了?” “你装什么?你要是不勾引他,你要是正经我儿能抹黑找过来?” 这些话粗鄙,要是换成别的姑娘早就羞愤欲死了。 可虞听晚没有。 风吹起发丝,她伸手别在耳后,未置一词。 小许氏更是忘了被虞听晚支配的恐惧。 “虞听晚!你同我二哥有多大的仇?要这样害他!” 许母精明的眼珠子转了转。她盛气凌人地放话:“总之这件事要是没个交代,你也别想好过!” 这边的动静不小,便连里正都惊动了。 他过来时,胡家外头堵了不少村民在窃窃私语。不等他进去,就听出了个原委。 “这许奋之前来提过亲,胡大柱没答应,谁曾想他死性不改,夜里竟想钻进晚娘屋里。” “他娘如今在里头撒泼呢,说许奋伤成这样和晚娘脱不了关系,屋也撬了,晚娘清白不到哪里去,若想要名声,就给许奋当媳妇。” “呸,真不要脸啊,这是想空手套白狼。” 里正沉了沉脸,刚入内,就见地上面色黝黑其貌不扬的许奋。 许奋这会儿很得意。 “虞表妹,你就从了我吧。” “咱们都这样了,何必让大家看笑话。” 虞听晚火气往上冒,如何也压不下去 她冷着脸上前,对着地上的许奋的脸就是两脚。 “啊!” “你敢打我儿!” 许母瞪大眼,就要撸袖子,可西临村的人能让她得逞? 李莲冲过来,把虞听晚往后拖。” “好孩子,别气别气。” “这件事我们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要不是她力气大,虞听晚都能窜出去,再补两脚。 “你这种混账,也配肖想我?” 虞听晚恶心至极,凉凉一笑,她看向王氏。 “舅母怎么看?” 王氏作为难状。 “晚娘啊,我看许奋这孩子对你上心。这事的确是他不对,一时糊涂这才……” “可今夜过后你不嫁他还能嫁谁?” “你便是清白,也说不清了。依舅母看,咱们两家不如亲上加亲。” “说够了吗?” 虞听晚丝毫不留情面。 “出事到现在,舅母只会向着许家,没为我说一句话。” “也对。舅母见不得我好,的确急着要把我推进火坑。” 王氏一哽。 可出了董家的事后,众目睽睽之下,她焉能对虞听晚发怒? “你怎会如此看我?” 虞听晚不想见她拙劣的演技。 “舅母一开始就埋怨我伤了他。” 王氏不否认,自觉占理:“那到底是你表嫂的亲兄弟。” “舅母的意思是我得咽下这闷亏。他夜闯进来,我不该反抗,便是被欺辱了,也得看在表嫂的面上息事宁人?” 王氏瞪大眼,眼瞅着里正脸黑了,连忙否认。 “不是。我是说胡家就那么点地儿,我又在你隔壁住着,你喊一声我便来了,如何会让你吃亏?” “如今闹得整个村子都知道了,对你一个姑娘有什么好处?” 这话让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点点头。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虞听晚毫无动容,嗓音冷淡。 “我要是不出手,被这畜生玩意捂住嘴,只怕连呼救的机会都没了。” “即便我呼救了,我也不信你会救我。” “舅母还不明白吗?我宁愿名声被毁,也不愿把命交到你手里。名声怎么了,有什么比保全我还重要的。” 王氏恼:“你竟敢……” “够了!” 里正怒:“还嫌不够笑话?” “王氏!你是当舅母的人!” “许家要是个好人家,我也不说什么,可他许奋是出了名的混混!” 许母不喜:“你这是什么话?” 里正生生打断:“这是西临村!晚娘是我西临村的人!轮得到你说话?管你是不是走亲戚,我这个里正要是做主把你们一大家子赶走,也没人敢说二话!” “今日这门婚事要是成了,日后那些娶不上媳妇的破皮无赖岂不是全打着算盘,趁着夜深人静往我们村子姑娘屋里钻?” “我能开这个先例?” 一时间,所有看热闹的人都屏住呼吸,化为愤愤。 是啊!这可不只是虞听晚的事!谁家没女儿啊! 虞听晚背脊仍旧挺得笔直,其实她也在后怕。 要不是她难眠,要不是…… 她不敢多想。 她冷冷看向许母:“你儿子是个畜生,我看一眼都嫌晦气,说一句话都嫌脏。” “别说今儿他算盘落空,便是得逞了又如何?错不在我,羞愧亦不该是我。当我是那些脸皮薄的姑娘,出了事被你们肆意摆布还不敢吭声?” 这话,许奋可不爱听。 他一改笑脸,阴沉沉道:“你也有脸嫌我?我都没嫌你娘……”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口,被小许氏吓得死死捂住了嘴。 这件事是胡家的禁忌,小许氏从醉酒的胡大郎嘴里得知后,没管住嘴,回娘家后就顺嘴说了出去。 可也叮嘱再叮嘱,不准他们在外头提及。 哪里想到会如此? 虞听晚:“我娘怎么了?说啊,让他说!” 小许氏战战兢兢。 别说王氏变了脸色,在场的人情绪都跟着古怪。 “我虞听晚要嫁,对方也得是光明磊落,行得端坐得正的人。” “你说我勾引他?”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我勾引是看上他丑,还是为了去穷的叮当响的许家当牛做马,又或者是瞧他有本事,一大把年纪只会偷鸡摸狗,卖弄自以为是的聪明?” 第14章 搬家 “我怕什么,便是报官我也不怕的。” 夜色沉沉,虞听晚的话足够掷地有声。 “什么?你要报官?” 虞听晚乖乖认命不好吗! 许母冲过去:“你要是敢害我家老二,我扒了你的皮。” 可不等她碰到虞听晚,就被离得最近的李莲给拦下了。 李莲把人推开,骂:“要发疯回自己村发疯!搁这儿是你家呢!” “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敢这样,真当西临村的姑娘好欺负?” 随着这一声落,村民齐齐抄起院子里的家伙将许家人围住。 许父惊慌:“你们这是要打人?” 他上了年纪,觉浅。 在许奋轻手轻脚离开灶屋时,就醒了。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拦。 这会儿恼许奋没用。一个娘们都对付不了。 许家老大面上郁郁,把妻子护在身后,自认为放低姿态:“晚娘你要是不愿意嫁,我们也不强求。我让二弟给你赔个罪。你也别抓着这件事不放。” 虞听晚反问:“我把许奋阉了,回头给他赔个罪,你看成不成?” 眼看着局面僵住。 里正打量着虞听晚,遇到事不慌,这份沉着冷静倒是难得。 他把手负在身后:“这会儿天黑不好赶路也就算了。王氏,明天一早,许家人必须离开。” 王氏拧眉。 她有些不情愿。 人一走,又是她干活。 可里正说的话,她不敢反驳。 许家人脸色齐齐大变。 “不成,我们房子不能住人,能去哪儿。” “天冷成这样,不就是让我们一家人去死吗?” 李莲不愿意听她们哭爹喊娘:“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也有村民跟着迎合。 “落难来投奔,一家老实也就算了,偏偏一肚子心眼。” “便是王氏愿意让你们住下,我们也是不答应的。这种亲戚,换成我一辈子都不愿意往来。” “那就去死啊!免得再祸害别家姑娘。” 这时,里正看向虞听晚,沉思片刻出声。 “晚娘,这到底是丑闻。” “我知你受了委屈,许奋生了歹心可到底没成事。如今他也伤成这样,衙门是不管的。闹大了,对你也不利。” “这些年你舅舅待你如何也无需我提,你不在意被外人指指点点,可总要为他和耀祖考虑。” “你是个好孩子,应该是不会让他们为难的。” “这件事我们身为外人到底不好处理,你看这样成吗?不如先放着,等你舅舅回来,他要怎么料理许家,我绝不拦。” 虞听晚也不意外里正会和稀泥。 也是,出事的又不是他女儿,是做不到感同身受的。 她一个双亲死了的姑娘,如何能比得上读书郎。 她还不至于蠢到和管着西临村的里正硬碰硬。 她半垂着脸,似在纠结。 里正见她前一秒还在咄咄逼人,这会儿有松解的意向,神色也跟着温和。 “是有什么困难?” 虞听晚抿了抿唇。 “胡家我是没法住下去了。” “先是董家,又是许家,下一个又是什么?” 她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里正对王氏的所作所为也很失望。 别说虞听晚不放心,便是他也不放心。 “这事好办,你舅舅回来前就住在我家。” 家里是多了一张嘴,可等胡大柱回来接虞听晚,也不会白白占他们便宜。 虞听晚却是没有应下。 她搬出胡家,就没打算再回来。 住在里正家里,得应付一大家子的人,进进出出也不方便。她也不愿欠人情。 里正见她迟疑,便道:“你若是怕添麻烦,村里倒有个空置的老屋。虽年久失修,但收拾收拾也能住人。” 虞听晚当晚就搬进了老屋。 许是念她可怜,摔了后走路也不算利索,村民自告奉勇帮忙。 除了枯柴和几件衣裳,还有虞听晚从外头捡来充饥的果子,竟没收拾出多少行李。 她虽在胡家住了多年,可留下的痕迹却很浅。 范婆子见状阴阳怪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住在柴房。” “看来晚娘在胡家的日子也没那么好呢。” 王氏一听这话,恨不得和她掐起来。 这是乡下,家里有地方腾出来给她睡已经不错了。 天黑,虞听晚看不清路,她又畏寒,只埋头跟着大家走。 腿上有伤,她走得不快。 老屋隔得远,也很破旧,但隔壁的灯亮着,是有人住的。 “就是这了。” 里正用钥匙开锁,让大家进去。 老屋许久没住人,遍地蜘蛛网,灰尘也大。 就小小一间房,可虞听晚已经很知足了。 来都来了,村民也不急着走,索性动手帮忙打扫,个个动作麻利。 窗子摇摇欲坠,被寒风吹的咯咯响,也被人简单固定。 范婆子凑过来。 “晚娘,我有个侄儿……” 她刚来了头,就被边上的胖妇人打断。 “范婆子你做个人吧,你那侄子是个哑巴,你想介绍给晚娘?” 范婆子翻脸:“哑巴怎么了!” 要不是侄子哑巴,她还看不上虞听晚呢! 她拉着虞听晚的手:“孩子,我是真觉得你们合适。” 虞听晚:…… 谢谢啊。 所有人竖着耳,朝这边打量。 范婆子:“这不会说话也有不会说话的好处啊。” 虞听晚真诚问:“什么好处?” 范婆子一哽:…… 虞听晚只好贴心替她回答。 “日后有了分歧,他都没本事和我吵。” 范婆子:“对对对!” 虞听晚用力把手抽回来。 范婆子也不气馁:“我还有一个侄子。” 胖妇人:“你可闭嘴吧。” “你另外这个侄子就更不行了。心智不全都二十八了,还会拉裤子。” “上次你给他洗裤衩子,他转头光着腚就跑出来了。” “我都看见了,那玩意和针一样细。” 乡下人说话也没个顾忌。 虞听晚虽未经历情事,可也知道寻常夫妻要做亲密事。 胡家小,每次胡大柱和许氏房里闹出动静,都会吵到她歇息。 何况乡下野犬不少,虞听晚也不是没见过公狗趴在母狗身上…… 虞听晚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细不好吗? 不然得多疼啊 完事了,都会以为他没进来。 虞听晚受到了启发。 她要找就找细的! 第15章 你不是阿郎谁是? 虽这么想,可虞听晚也没法相看的时候扒对方衣裳,会被骂流氓。 换成别的姑娘听见这话,脸早就又红又烫了。 可虞听晚没有。 她天生不知害羞怎么写,还听得很认真。 小娘子在努力取经。 简单把屋子收拾能住人,村民也没多留。齐齐出了院子,就有人连连摇头。 “刚刚要不是咱们赶过去,又有里正撑腰,她一个姑娘家,只怕早被王氏和许家人摁着点头了。” “这孩子也可怜,一手的冻疮哪里能看?方才细声细气不知说了多少声谢,哪里还能看得出刚来西临村的样子。” 有刚嫁进西临村的年轻媳妇忍不住问:“她当时是怎么样的?” “她爹是镖师,一身本事。就那么个女儿,疼得厉害,小姑娘从小穿金戴银的。” “那时小姑娘性子傲,浑身都带刺。她心情不好,便是路上看到一条狗都要停下来骂几句。” 有人跟着乐了:“她还整日和王氏掐架。” “每次胡大柱不在,王氏就对她阴阳怪气的,她那个脾气一点也不忍。” “王氏拿她没辙跳脚,她还格外嚣张。” 那人想了想,学着虞听晚肆意又为难的语气,高高扬起脑袋。 “舅母还是消消气,被我气死了怎么办。” 人群有人噗嗤一声笑开。 “我知道我知道,她后面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气死了也好,这样我就有新舅母了。” 年长的妇人感概:“晚娘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性子才跟着慢慢稳重,说到底还是学会了看人脸色。” 李莲最后一个走的。 她对眼前温顺的小姑娘道。 “不用送。” “你从胡家带来的被子我看着薄,夜里冷,多烧些柴火。” 她说着,压低声音道。 “家里这几日忙,我也就没出门。可你的事我都记在心上。明儿去吴屠夫那边拉猪,我和他提提你。” “将近年关,附近几个村都会派人过去,只怕他也忙。” “要是他愿意,我让他尽早抽出空来见见你。” 虞听晚一听这话,心安了。 告别了李莲,她回了屋,关好门闩。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这间老屋。 经了这些事,虞听晚也累了。 今夜足够心惊胆战,又重新换了住处,她以为会难免,可一躺下,没过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时间流逝的同时,光线爬上墙头,白昼取代黑夜。 老屋她到底要住一段时日,虞听晚里里外外擦拭。 腿上擦破皮的地儿还未结疤,稍不注意就会拉扯到。她动作很慢,可好在也不赶时间。 这里以前是有人住的,虽没设灶屋,虞听晚也在角落找到简易的锅。 破的,但底部没问题,将就还能用。 她洗干净,煮了些热水。 打扫好都是晌午了,虞听晚也跟着热出了一身汗。 “晚娘!晚娘!” 外头有人叫她。 吴大婶提着篮子站在外头。 “婶子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些吃的。” 吴大婶掀开篮子上头的布给她看,里头有好几个粗粮馒头。 虞听晚便猜出来她的来意。 果然,吴大婶后怕地拉住她的手:“多亏你提醒了我那儿媳,否则就要出事了。” 都不用虞听晚问,她就气恼道。 “那许家小子害人不浅!” 虞听晚一愣。 “里正不是赶他们走了吗?” 怎么还是出事了? “是赶了,可腿长在他们身上,磨磨蹭蹭就是赖着不想走。还想让你舅母出修屋顶的钱。” 虞听晚:…… 王氏这个铁公鸡怎么肯。 “急着赶路,我也没多留意。” “本来都好好的,可没出村子,前面施寡妇家里突然蹿出个人来。就往秀芬身上撞啊。” 虞听晚:“这要是撞到了那还得了?” 是啊!好在她陪着,要不是她力气大,要不是她拦得快…… 她啐了一口:“狗娘养的玩意!他们许家上下都烂了根,小小年纪就当贼,将施寡妇的钱袋给偷了!要是秀芬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事,看我打不死他!” 出了这事,里正发了一通火,直接让人将许家人撵出了村子。 她把几个粗面馒头往虞听晚怀里送。 “你也别和婶客气,如今住在外头,没粮食你吃什么?婶最会做馒头了,你尝尝。” “回头秀芬生了,一定要请你到家里吃饭。” 虞听晚笑笑。 那个时候,她早把自己嫁出去了。 她还真的饿了。道了谢后,刚准备啃一口。隔壁就有了动静,粗布妇人提着食盒出来。 虞听晚看清来人后,一下子就不好了。 这不是卫慎的娘吗? 兜兜转转,她竟搬来了村尾? 吴大婶笑着打招呼:“慧娘,这又是去送饭啊。” 她关心问:“你家阿郎如何了?” 慧娘脸上难得有了喜色:“钱大夫说再过些时日稳定些,就能搬回来养了。” 住在钱家到底不方便。 钱老头医术又有限,每天能做的就是开方子和上药。 “这可是好事。” 吴大婶:“要是撑过去,回头送去镇上医馆,人要是好了,你也有指望了。” 她介绍:“这是晚娘,胡大柱的外甥女。昨儿刚搬过来的。知道你忙,回头等阿郎搬回来,你也得闲了,可得多多来往。” 她转头对虞听晚道:“谁不知道卫家阿郎的能耐,那可是战场上待过的人,住在他家隔壁,谁还敢打你的主意。” 虞听晚:……“这不方便吧。” 慧娘:“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 她脸上爬满了愁色:“只是这孩子非说自己不是阿郎。” 吴大婶吃惊:“啊?” “我就问他,你不是阿郎是谁。” “他怎么说?” “他沉默了。” 吴大婶一拍大腿:“看,答不上来。” “他也不认我们。” 吴大婶都觉得这对夫妻惨。 “可他转头就把枕边的平安符挂脖子上了!” 再然后,怎么逗都没个笑脸。 最重要的事!他还想走。 不过,人还没从床上爬起来,就被钱老头给摁回去了。 慧娘很难过:“应当是那日从山上摔下来,把脑子摔坏了。” 第16章 我们不合适 摔坏脑子的魏昭身上气压很低。 他真的很烦。 可卫守忠在边上守着,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话 “还记得吗,你六岁那年和同龄人打架,没打赢,还磕碎了一颗牙,是一路哭回来的。” 魏昭:…… 那真是个孬种。 他眼儿不眨地看着床顶。 卫守忠:“你最爱哭了。” 魏昭:…… 自父亲离世,他就不知眼泪是什么了。 卫守忠说什么,他都无动于衷。 钱老头从外头端着药进来。 “喝药。小子你不是魏家军的吗?等身子好了,那魏将军的棺椁经过泽县时,你还能去磕一个。” 嗯。 他磕他自己。 钱老头时常将山上摘的草药卖去去县里和镇上,得到的消息也多。 “那魏将军可是顺国公府邸独苗苗,听说死讯传入上京,顺国公夫人直接病倒了。” 魏昭眼里空洞。 “圣上痛失爱将,为此罢了好几天的早朝。” 魏昭继续空洞。 “忠勇侯世子不肯信,红着眼把报丧讯的将士给揍了一顿。说魏将军从他这里借的银子还没还。” 魏昭继续空…… 眼珠子动了动。 胡说八道! 卫守忠大吃一惊:“魏将军还会穷到外头借钱?都死无对证,还不是那世子随便瞎说。” 钱老头:“消息传开后,不少有头有脸,敬仰魏将军的人,寻上忠勇侯世子要个公道,不许他污蔑。” “可忠勇侯世子说那钱是用来改善魏家军伙食了。” “追过去的人都感动了,说魏将军的确无私,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没过多久,不少府邸借着魏将军的名义登门帮忙还钱。” 魏昭:…… 不用猜也知道了。 萧怀言来者不拒,要发财了。 死人的钱都赚。 魏昭嘴里终于溢出一丝冷笑。 ———— 在老屋安顿下来后,虞听晚没再获取半点前世的记忆。 腿上的伤已经结疤后,李莲带来一个好消息。 “晚娘你准备准备跟我走,吴屠夫这会儿在我家。” 虞听晚眼儿一亮,也没什么要准备的,稍稍把头发梳齐了些。 “婆婆,我好了。” 李莲见她怕冷,把能穿的衣裳都套上,显得有些臃肿,衣上补丁也多,蹙了蹙眉。 可也清楚,不是虞听晚不够重视,套在最外面的应该是虞听晚最好的一件衣裳了。 不过小姑娘生得好,便是披着破布都压不了姿色。 里正家离这里不算远,李莲边走边和她说话。 “怎么在发抖?” 是还冷吗? 虞听晚低声:“紧张。” 李莲:“我看他挺上心的,之前我一提就应下了。” “你们的事八成能成。” “他不会看不上你的。” 虞听晚点点头,转头很严肃:“那我要是看不上他怎么办?” 她又得重新找。 想想都愁。 李莲哽住:…… 准备去菜地的妇人撞见了她们,笑着问:“这是去哪儿?” 李莲没提相看,也跟着笑眯眯:“拉晚娘去我家里坐坐。” 里正家是临西村最气派的。家里养了不少鸡,在院里啄食。 家里人都让李莲给打发出去了,就怕人多,他们不自在。 吴屠夫坐立难安,时不时朝外张望一下。 里正本来觉得这门亲事还挺好的。可见了虞听晚昨夜冷静地一面,这会儿倒吴屠夫配不上她。 他无声摇头:“你还没人姑娘稳重。” “晚娘的情况,婆娘她和你说了吧。” “说了。” 李莲在他面前,把虞听晚一顿夸。 说那姑娘有主意,模样好。 相看么,都是往好了夸。 吴屠夫也没当真。 直到李莲领着俏生生的姑娘进来,他看呆了,一时间没了反应。 虞听晚也在打量他。 !!! 皮肤黝黑,模样算不得好看,但也不能说丑。 衣裳整洁,看着也新,不知道是不是刚买的,能看出他很重视这次相看。 身形高大,一看就拳头硬。 里正踹了吴屠夫一脚:“傻站着干吗?没出息。” 吴屠夫回神,里忙将缺了一指的手藏到桌下:“我……我……” 虞听晚大大方方朝他粲然一笑。 李莲看此情形,心里有了数。 “都坐都坐。” 她给虞听晚倒了热水暖暖身子。 “我就不刻意介绍了。大家都是实在人,你们也都到了成婚的年纪,不必走虚的。” 她有意让两人说说话:“老头子,外头衣裳洗了还没晒,你过来帮帮我。” 她也不怕单独留两人在屋里会怎么样,毕竟门开着,她就在院内随时盯着。 行事也算妥帖了。 出去前,她还留下一句。 “小吴你过来村里不少人都瞧见了,昨夜出了那些事,我不好留晚娘太久。” 这话很明显,让他们有话快说。 李莲其实也能听到屋里的说话声。 这种事本该男人主动,可她听到的却是虞听晚毫不腼腆的声音。 “你会做饭吗?” 吴屠夫连忙点头。 虞听晚很委婉:“我烧饭不太好吃。” 吴屠夫过来前,本想着姑娘还凑合的话,就把事情定下来,两人相互不嫌弃。 家里有了婆娘后,一日三餐也着落了。 可现在…… 吴屠夫不敢多看虞听晚,眼里的欢喜怎么也藏不住。他表示:“我爹娘死的早,这些我是做惯的。” 虞听晚:“你准备出多少聘礼?” “你要多少?” 吴屠夫:“我这次出门就带了三两银子,你看够不够。” 在西临村,三两银子已经够体面了。 可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应该多拿些。 “我没什么亲戚,平时也不和邻居来往。家里有三间屋和一间灶屋,院里有井,挑水方便。我是杀猪为生得,没田,不用你下地。” “这些年也存了些银子,减去聘礼,估摸着还有六两,回头都交给你。” “……” 他说的口干舌燥,将底儿都透露了。最后才小心翼翼问。 “你觉得我如何?” 虞听晚喝了口水:“年前寻个日子,咱们把事办了。” 吴屠夫大喜,他尝试问。 “行,那我现在去你舅母家?” 虞听晚微愣。 “我如今搬去村里的空屋住了。” “我听说了。” 吴屠夫:“聘礼该给长辈的。” “给我就行了,王氏可不会准备我的嫁妆。” “没事,家和万事兴。权当吃亏了。” 他道:“我也知道她对你不好,可对长辈有些事不能太计较。” “总不能彻底断了来往,娘家是你的底气。” 他发自肺腑。 虞听晚的神情却彻底淡了下来。 她从不会拖泥带水。 她站起来:“我想,我们不合适。” 第17章 初次见面 虞听晚抬步朝外走。 李莲见情况不对,连忙追了出去。她没急着拉人,等和虞听晚一块出了院子,才追问。 “怎么了?” “前面不是才谈的好好的?” 怎么就聊崩了? 虞听晚也没隐瞒。 小姑娘脚底踢着石子,格外惆怅:“我这人性子直,讨厌一个人便是打心底里讨厌。” “我能搬出来,就不会想着向王氏去求和。” 李莲为吴屠夫说话:“他那人就是一根筋,看重亲情。可也没说错。你要是和他好好说,他还是会站在你这头的。” 她并不知虞听晚早已知晓陈年旧事。 “再说了,你还真打算不和胡家来往了?你这孩子气性也大。你舅母不行,舅舅就不要了?” 虞听晚抿了抿唇,没有回应。 她眨眨眼,只低声道:“可婆婆,我委曲求全了近十年,够久了。” “吴屠夫是好人,也是真心实意为我考虑,可那并不是我想要的。” 李莲:“这……” “想法不合,我不会改,也没必要让他迁就我。不过相看而已,不对劲就早些及时止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莲怔愣。 这想法……好像哪里不对,可又好像很对。 她还想补救补救,就看见吴屠夫追出来,骤然失去血色无措的脸。 虞听晚也看到了。 可她神色如常。 甚至严肃。 “婆婆,你再帮我物色物色。” 虞听晚认真脸:“越多越好。” 你当男人是街上的白菜啊! 李莲:…… 明白了,虞听晚下了决定就不会回头了。 不过…… 你一个姑娘,怎么一点不害臊啊! 至少说这种话红一下脸啊! 李莲就没见过虞听晚这样的怪胎,好像年纪尚小不知情爱,只是简单的为了把自己嫁出去。 虞听晚告别了李莲,很庆幸吴屠夫没有纠缠。 风有点大,刮的脸疼,她把头埋下来。 雪天路滑,她走得很仔细。 茫茫天地间,孤寂一片。 “当家的,你稳当些,阿郎身上的还有伤。” “我心里有数。” 虞听晚蹙了蹙眉,朝前方声源处看去,远远瞧见卫守忠拉着驴车过来。 卫守忠走得慢,驴上了年纪,走的也慢。 可车轮滚过雪地,路面不平坦,还是会有颠簸。 慧娘含笑:“阿郎,咱们村这些年都没怎么变化,你多看看没准就想起来了。” 魏昭眸色沉沉,这些时日他的耐心已被这对夫妻消耗殆尽。 这两人认错人,不惜砸锅卖铁,也要攒钱带他去县城。 就不怕钱花了,他照样救不回来吗? 他要是想活着,就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同样他要是想死,谁也拦不住。 慧娘:“咱们如今住在村尾,不和你奶他们一块了。” “这些时日在钱大夫那里,娘能看出来,你也一定急着想回家看看。” 魏昭不想。 他唯一想的,就是让眼前这两人别管他了。 听着妻子的话,卫守忠眼里也有了笑意。 本以为儿子战死,女儿又出事了,他和婆娘曾一度想不开。 如今阿郎回来了,日子也有盼头。 卫守忠目光落在眼前一处,他眼神不太好,眯了眯眼。 那有些像住他们隔壁的晚娘。 这时候掉头就走,显得过于刻意。乡间路窄,虞听晚有意朝边上避让。 她听到慧娘单方面说话。 “咱家养了几只鸡,都能下蛋,娘每日给你煮一个。” 魏昭没反应。 慧娘生怕儿子吃不好,费尽心思给他补:“阿郎想吃鱼吗,娘回头让你爹去河里看看能不能逮到,用豆腐给你炖汤喝。” 魏昭眼神空洞。 慧娘叹了口气:“家里这些年没攒什么积蓄,但我和你爹商量好了。等回头忙完了春耕,你爹就去码头搬货,娘编制些筐子,县里赶集的时候拿去卖。” “要是没有姑娘看上你,咱们就多攒点聘礼。” 慧娘:“她们看在钱的份上,一定愿意和你好好过日子。”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可魏昭照样没反应,他好像就没什么在意的事。 就算有人这会儿指着他鼻子骂,魏昭也不会…… 哦,那他会拉着那人一起死。 在他们靠近的那一瞬,小姑娘视线不受控制的朝驴车上的人落去。 这个角度,她只看到了卫慎的半边侧脸。 可即便如此,虞听晚也足够震撼。 他很苍白,更多的是病态。 但脸上擦伤也多,额头应该是最严重的,缠上了白色布条。病恹恹的连眼皮都懒得抬。 露在外头的手,有红肿和淤青。 慧娘不放心时不时抬手去探他的鼻息。 可见那日从山上摔下来,伤势不轻。 怎么惨成这副模样,浑身是伤? 看着就……很虚弱。 连路都走不了,虞听晚后知后觉她的害怕是多虑了。 就这样的卫慎,她都能把人放倒! 还不等她收回视线,魏昭有所察觉,眼神锋利的投了过来。 他那双眼膜幽静深邃,凝望过来时,好似能参透人心。 四目相对间,是铺天盖地的威压。虞听晚心头一骇,下意识后退几步。 可腿却是莫名一软。 她有些踉跄。 身体的不适随之袭来,虞听晚头很疼,莫名晕眩。 她眼前一黑。 有画面在她眼前闪过 同样是敲锣打鼓声,入目依旧是喜庆的红。 虞听晚心口莫名一紧。 她看到了坐在喜床上的新娘,正盖着盖头。 她心乱如麻,以为又是在董家。 不对,这里的喜房很简陋。 可布置却很用心。 她环视一周,有些纳闷。 就在这时,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打闹声。 “这一转眼的功夫,你也成家了。村里的人都替你高兴。快进屋吧,别让新娘子等急了。” 这是吴大婶的声音。 “我这人糊涂,怎么没想到给你们凑对。整日瞎忙活,好在你们自个儿看对眼了。” 这是李莲的声音。 “天没黑怎么了?” “你身体不好,早点回去歇着,不用应酬,你娘也是等着抱孙子了。” 咯吱一声,门被打开。 新郎官被人推搡着进来。 虞听晚定神一看:!!! 这不是刚刚还在驴车上半死不活的卫慎吗! 第18章 新娘竟……是她自己 她惊讶之余觉着奇怪。 她的前世记忆不应该有卫慎娶妻这件事。 不管逃婚后,魏家军有没有救下她。按照她的脾气,绝对不会回临西村。也不该和卫慎有牵扯。 想不通的事虞听晚索性不想了。 她看看榻上的新娘子,又看看卫慎。 卫慎那张厌世的脸上神情有晦气有郁郁还有嫌弃,竟然看不出半丝新婚的喜悦。 不过,不得不说,他的脸足够俊。 但虞听晚没有被惊艳到。 她喜欢像阿爹那样虎背熊腰的,看着就踏实。 卫慎摘下胸口碍事难看的大红花。这才掀开眼皮,去看榻上的新娘,情绪模辩。 笑脸都没一个。 知道的是娶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死了人。 眼瞅着卫慎抬步朝床榻那边过去。虞听晚一点也不担心看到了不该看的,反倒跟上前凑过去看。 快掀盖头。 她倒要看看!哪个倒霉姑娘摊上这么个玩意! “晚娘。” “晚娘,你怎么了。” 有焦急的嗓音从遥远的天际,飘渺又空灵。 虞听晚茫然地左看右看,却什么也捕捉不到。 也是短短一瞬,是老旧的床榻发出的沉闷吱呀声,新娘被卫慎压在身下,两颗扣子已经解开,露出一截莹白的脖颈。 卫慎说话了,带着惊讶。 “怎么那么白?” 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那刚刚端什么? 虞听晚刚要笑话,也在这时看清了新娘的脸。 她嘴角的笑意倏然消失。 没有谁能比她还熟悉这张脸了 虞听晚的手抑制不住的抖起来。 竟……然是她自己。 “晚娘,晚娘。” 慧娘着急忙慌拉住身子往下滑的虞听晚。 虞听晚艰难站直身子,眼里也一点点有了焦距。 “可是哪里难受?” 慧娘看她脸色不好:“我送你去钱大夫那边看看。” 虞听晚恍恍惚惚:“我没事。” 就是很荒唐。 前世她不愿嫁入董家,被董乡绅打了一记耳光,可她犹在反抗。 王氏见她不配合闹得厉害,直接灌了药。是打算趁着夜深人静,悄无声息把她送出门的。 虞听晚咬着舌,生生咬出血来,试图保持神智清明。 能阻止这一切的只有里正。 可太远了。 在王氏和董乡绅放松紧惕时,她选择跑去敲隔壁吴大婶的门,寻求庇护。 可吴家没人。 而王氏也追了过来。 她只能慌不择路朝前跑,可药性太强,她浑身发软,脚下一滑,身子倒了下去,撞到了吴家门口的石板。 额上砸出血窟窿来。 不久前她看到了前世记忆里,一身喜服从董家跑出来时,额上是有浅浅一道疤的。 可嫁给卫慎的她,没有。 虞听晚呼吸急促。 答案只有一个,她方才看到的并非是前世,而是……以后要发生的。 耳边慧娘还在说什么,可她却听不见了。 小姑娘神色古怪,消化不了这件事。 见她眼神直勾勾,慧娘小声问:“晚娘,你怎么老盯着我家阿郎看?” 换成别家郎君,谁不迷糊啊。也就她家阿郎无动于衷 虞听晚总不能说仔细看看以后压我身上的人。 她的回复苍白又含糊:“我就是觉得他挂在脖子上的平安符好看。” 慧娘没心眼,信了! 然后她发现魏昭有了很大的反应。 魏昭先是拧了拧眉,把平安符拨进了衣裳里面,贴身戴着。做好这些,他也不顾伤口直接翻了个身,背对着虞听晚,继续发呆。 虞听晚:…… 她又不抢! 认识魏昭的人,都清楚他的秉性。 他看着对什么都不上心,可不管人或物,只要是他的,都不许任何人惦记觊觎沾染分毫。 他父亲生前送的砚台,曾被忠勇侯世子萧怀言挑衅碰了后,他用帕子擦了不下十遍。 当天夜里,萧怀言的胳膊就莫名脱臼了。 谁不知魏昭是御前红人啊,宫里的太医愣是不敢给萧怀言接回去。 魏昭这一番动作,把卫家夫妻吓得够呛,虽说没扯着伤口,可仍旧心有余悸。 夫妻俩不敢耽搁,见虞听晚真的没事,生怕魏昭又出什么幺蛾子,急着往家赶。 虞听晚目送驴车远去,想到卫慎娶她那不情不愿的姿态,她决定先不管,相看还是要继续相的。 前世的走向已经变了,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她转头进了山。 这次收获不多,山药也不是那么好挖的。临西村穷,可背靠大山。 她挖了些野菜,下山的路上摘了几颗果子,最后还在一棵树下发现不少蘑菇。 虞听晚也不知道这些蘑菇有没有毒。索性都摘了回头问问。 能吃最好,不能吃就扔了。 回老屋的路上,虞听晚瞧见一群妇人围着说话。 “欸,瞧见傻姑了吗,她娘又四处寻她了。” 长舌妇范婆子赫然在列。 她斜着眼,语气笃定:“一定又被哪个混小子用一颗糖骗去滚草垛了。” 没羞没臊的。 “本来就不聪明,就更傻了,每次从外头脏兮兮回来,衣衫都是乱的,脖子上都还有印子,还只会傻兮兮对人笑。” “我要是她娘,早就掐死了算了,丢人现眼。” 虞听晚不愿意听这些,更不愿口舌他人是非。 范婆子见虞听晚不打招呼直接绕过她们走了,撇了撇嘴。 她忍不住扭头:“以前她不愿意露脸,也就不怎么出门,如今是恨不得天天往山上跑。你们看你们看,又有没成亲的小伙子追出门看她。” 有人为虞听晚说话:“晚娘是正经人,那些朝他吹口哨的小伙子,她都是不搭理的。” 范婆子低声:“可她长成狐狸精一样,哪里有端庄的样子。” 有人道:“你这话不对。她没偷没抢,可没错。” “我听说,她家里没出事前是读过书的。能识字的人多半明事理。” 范婆子还在记恨虞听晚看不上她那两个侄子的事:“那谁说的准呢。” “她娘都……” 刚开了头,前面的虞听晚蓦地顿足。 她面无表情转过来。 “不会说话就闭嘴。” 她冷冷道:“整日只会东家长西家短,你不知道你这样很讨人嫌吗?” 第19章 我真的很急 范婆子一听这话,哪会不恼:“就没见过你这样没良心的,之前搬出王家时,我可是为你说话也出了力的。” “帮我?” 这些话虞听晚一个字也不信。 “别人帮我那份感恩,我记心上了,可你存的什么心思,当我不知?” “你和舅母不合,见不得她好,这才巴不得我们掐架。” 她要是和王氏相处和睦,那范婆子照样把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了。 虞听晚扯了扯唇角。 她也算好相处的人,不爱计较。可真把她惹急了,别人说一句,她能怼十句。 “傻姑是当年遭了罪,受不了刺激,这才痴傻的。” “我要是没记错,她没出事前,不少人想着求娶,你也为了那两个侄子去她家里撮合过。” “她娘骂你烂了心眼,把你赶了出去。” “你心里不痛快很久了吧。” “他们母女相依为命,本就艰难。不求你感同身受,但你好歹做个体面人!往别人伤口上撒盐,觉得很有本事吗?” “傻姑心智不全,那些人见她好骗下流不堪,不是个东西。背后说三道四的你就是了?” 扔下几句话,她压根没去看范婆子的黑脸,就打算回去。 那些妇人面面相觑,实在被她那厉害模样给唬住了。 可她们偏偏又觉得……虞听晚说的很对。 毕竟范婆子裹挟私心说话的确难听。 就在这个时候,虞听晚又停住了脚步。 就在妇人们以为她没怼够的时候。虞听晚深吸一口气,举起了她的蘑菇心平气和地问有没有毒。 得到了准确答案后,虞听晚回老屋后煮了些热水泡冻僵的手,又仔细的上了药膏。 她这几天擦的勤,冻疮改善了不少,没再流脓。 虞听晚早就适应了乡下人不吃午食的习惯。这几日她极会犯困,觉多,像是恨不得把前几年没休息的全补全了。 她躺到榻上,用被子把自己裹紧。 等日后手里有钱了,她一定买条厚实的棉被。 和……卫慎今日盖的那样厚!就不会半夜被冻醒了。 卫家二房穷,可对这儿子是真舍得。她爹娘要是该在,也一定…… 虞听晚沉沉吐了口气。 她还是得想想赚钱的路子。 琢磨着琢磨着,姑娘呼吸变得均匀,也不知何时沉沉睡了过去。 虞听晚是被隔壁的香味勾醒的,这会儿将近黄昏。 她深吸一口气。 是炖鸡的味道。空气香味霸气弥漫,缠绕鼻尖。 慧娘手艺好,之前里正孙子娶妻,是请她做过席面的,也能得几个钱,这本是一门进项。 可此处为穷苦之地,极少有人会花钱请厨娘。 卫家两房虽然分开过,可到底没分家。 便是赚到的钱,慧娘手里还没捂热,就被卫老太那个老虔婆给收了。 别说肉菜,就是寻常素菜,通过她的烹饪,也格外鲜美。 虞听晚都要忘了上次吃肉是多久之前了。 吴大婶给的馒头早吃完了。 虞听晚把野菜洗了,和蘑菇一块放破锅里面煮煮。 没有油盐这些调味剂,味道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好在她也不挑。 卫家炖鸡。 虞听晚吃野菜,蘑菇。 第二天,卫家烧鱼。 虞听晚吃野菜,蘑菇。 第三天,里正家选了个吉时,把从吴屠夫那里买来的猪杀了。 半个村子的人,都跑去看杀猪了,手里有钱的还准备去割些猪肉,越肥越好,肚子里才有油水。 慧娘也在里正家排队。 家里得省着用钱,可她就是不想在饭食上苛待二郎。 她去的晚,好的肥肉都挑走了。 慧娘捏着手里的文钱,眼儿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扔在角落准备剁碎喂鸡的猪肠上。 这年头很少人吃猪肠,一是不好清理,二怕沾染晦气,三么,做起来的味道实在难以下咽。 虞听晚闲来无事,也去凑了热闹。 她没钱买肉,但也有她的目的。 李莲正清理院子里的血渍。虞听晚就凑了过来。 “婆婆。” 李莲看到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虞听晚幽幽:“都两天过去了。” 李莲:…… 催什么!!! 虞听晚很惆怅:“我真的很急。” 李莲:…… 看出来了。 她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你……” 刚要打趣,嗓音却被前面尖酸的声音盖住。 “这不是弟媳吗,你竟还有钱来买肉啊?” 尖嘴猴腮的妇人堵了慧娘的路,高高在上的架势尽显优越。 她嗓门很大,丝毫不见收敛。 “瞧瞧你们夫妻都干些什么事!非要给阿郎治病,还抢了娘的钱袋。” “娘这几日被你们气得吃不下饭,人都消瘦了。你们夫妻倒好,竟还吃香的喝辣的。” 虞听晚:…… 她觉得卫老太很康健。 每天来慧娘门口指桑骂槐啊! 都吵到她了! 慧娘这些年被庄梅打压,早就成了习惯,她有些底气不足:“大嫂不要在我和当家的身上安罪名,什么叫做娘的钱,那本来就该是我们二房的钱。” “卫家可是没分家的。什么叫做你们二房的钱!” 慧娘不敢去看庄梅的脸,低声道:“两家是没彻底分家,可当年你们就以家里屋子不够住,把我们赶出来了。这些年都是分开过的。” 房屋怎么分?田产怎么分……可都是要立字据的。 卫老太心眼偏,跟着大房住,舍不得把这些分出去。何况大儿子卫守财嘴甜,干活偷懒,卫守忠却老实敦厚只会埋头苦干。 每年春耕大房子孙种的田都没卫守忠一人多。 卫家需要这么个劳动力。 这些年收成换成钱卫老太攥在手里,私下补贴给大房,给二房的也只是田地里的粮食。 粮食倒没太克扣,毕竟兔子气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以至于大房占尽了便宜,庄梅日子过得也快活。 可!!二房竟反抗了。 庄梅见她敢反驳,不由怒气冲天。 “了不得!儿子回来了,身板直了,都敢犟嘴了!” 慧娘抿了抿唇,低头有意避开她,抬步要走。 庄梅能让她如意? 她直接动手推搡:“让你走了吗!” “卫慎回来又如何?你得意什么?那小畜生还能爬起来给你做主?” 第20章 如果她嫁给了…… 慧娘连连后退,险些没站稳。 畜生二字,让她红了眼,指尖气得发颤。 她听不得庄梅嘴里半点侮辱卫慎的字眼。 “你休要欺人太甚。” 经庄梅那么一闹,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然,庄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高高扬起下巴。 “娘和我们过,也不见你们平日给孝敬的钱。怎么有脸啊?娘又不是只有我们守财一个儿子!” “我倒要看看你买了什么!” 庄梅一个冲过去,掀开慧娘用布盖着的篮子。 等看到里头几根剃光了肉的骨头,还有寒碜的猪肠时,眼里也添了鄙夷,嫌恶的后退几步。 “没人要的东西,你竟然也吃得下嘴?怎么,钱用完了?又准备哭穷了?” “我可告诉你,别来大房借钱,我们可不愿去堵你那个无底洞。” 她故意吓慧娘:“本想着你们可怜,我就吃点亏。可今儿大家伙都在我就把话撂这儿了,等卫慎死了,你们再转头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再答应过继儿子过去。” 她这几句话只往人心窝里戳。 慧娘脸色煞白。 而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清脆悦耳的笑声。 所有人茫然地看过去。 虞听晚很敷衍:“对不住。” “看到脸皮厚的人,一下子没忍住。” 庄梅瞪过去。 她知道虞听晚那张嘴的厉害。刚想骂,却被过来买猪血的王氏拉住。 “别和她一般见识。” 王氏冷笑:“她又没点你,你要是计较,回头她轻飘飘来一句没说你别对号入座,你不就是笑话了。” 她都很懂诡计多端虞听晚的套路了!!! 庄梅一听,觉得很有道理。 可偏偏虞听晚慢吞吞啊了一声。 “可……” 她不按常理出牌:“我说的就是她啊。” 王氏:??? 庄梅:!!! 她撸了撸袖摆:“你个小贱人……” 里正从屋里出来。 “都吵什么?” 这里不用给庄梅留面子的除了虞听晚,就是里正。虞听晚是头铁,里正是年纪身份摆在那里。 “晚娘说的有错吗?你忘了当初是如何跪在地上求慧娘的?你臊不臊啊!” “你不想儿子征兵,花钱请衙门下来登记名册的捕快喝酒,直接把侄子的名顶上。当年的事,我要是不提,你是不是都忘了?如何好意思在这同她吵?” 他这么一提,年长些的妇人也都想起来了。 当年,也是下雪天。 庄梅哪有如今的盛气凌人。她难得低三下四跪到几近奔溃的慧娘跟前。 【“这事是我错了,可我也没办法啊,当兵那么苦,一不留神是要没命的,你家卫慎整日上蹿下跳,还能下河摸鱼,一看就是习武的好苗子。”】 最是温和的慧娘,发疯般抬手重重打了她一巴掌。 【“那我家阿郎就活该吗?】 【“你舍不得自己儿子送死,就把阿郎推出去?】 卫慎可比卫勤天还小两岁呢 庄梅脸色一变。 “这……这么多年前的事了,有什么好提的。” 见状,有人连连摇头。 “原来是知道亏心的。” “卫家阿郎回来也有些时日了吧,也没见他们大房过去探望。实在不地道。” “是啊,勤天如今娶了妻,都当爹了。他堂弟却伤成那样……” 在没有涉及利益的前提下,里正还是格外公平,愿意主持公道的。 他沉脸:“人在做天在看,就不怕受报应?吃绝户不是那么吃的。” 庄梅不满:“不过妇人之间起了口舌,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是里正,也管不着。” 里正也不气,懒得和这种胡搅蛮缠的人计较。 “要是不服气,就让你男人过来和我争!” “你婆婆也是。卫家小子要静养,她日日过去吵闹有个阿奶的样子吗?” 庄梅哪能受得了这个气,跺跺脚,对慧娘放狠话。 “你给我等着。” 里正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转头朝外跑去,要回去找人撑腰。 虞听晚若有所思。 这些时日不难看出卫守忠夫妻对卫慎有多看重。 她只是纳闷。 “名字要是错了,可以去衙门报案。” 为什么最后还是卫慎顶上? 离她最近的李莲闻言,摇摇头:“哪有那么简单。” 见姑娘目若秋水般的眸子盈盈看过来,李莲也愿意向她解释:“当初守财夫妻和卫老太瞒得严实。” 时间一到,那些入册名单的人就得去衙门,再由衙门统一往上送。 上头集中操练,各军营陆陆续续会派人过来挑,挑中了就会领走。 “去衙门那天,是大房夫妻陪着一道去的。卫老太说兄弟一场,让卫慎也一道跟过去送送。” 哪料这其中会有猫腻和算计? 谁曾想到,卫慎就再也没回来。 而本该去征兵的卫勤天却跟着爹娘回来了。 “等慧娘追去衙门,卫慎早被送走了。” “这种事能怎么闹?” 虞听晚明白了。 可里正家里抱着孩子的孙媳糊涂:“怎么不能去衙门闹?” 都不用李莲说,虞听晚便温声道:“征兵不是小事。弄错了人,也算县令渎职,他如何会接这个案子。” “慧婶他们要是不管不顾,真有本事闹到军营,卫家上下只怕也要跟着掉脑袋。” 而卫家没分家。 这件事二房也落不到好处。 “卫慎去军营已成定局,改不了。慧婶子还有个女儿。卫老太就是算准了这两点,才敢这么大胆。” 李莲惊讶虞听晚看事透彻,一点就通。 她唏嘘:“你要是男儿身,只怕不比耀祖差。” 虞听晚笑笑,若有所思。 于是这第三日,隔壁做了酸菜猪大肠。 也不知慧娘怎么做的,没有半点怪味。香味异常霸道,直往虞听晚鼻子里钻。 好像很好吃,把她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蘑菇吃完了,家里只有水煮野菜。 放的时间久了,野菜都蔫吧了。没滋没味。 她抱着小破锅,去院子坐下,朝隔壁的方向看,只能看到隔着两家的一堵高墙。 小姑娘垂头丧气,陷入冗长的沉默。 头一次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如果她嫁给了卫慎,是不是也能吃猪大肠了。 第21章 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这种想法很危险,虞听晚忍痛否决了。 她又开始往山上跑。 天蒙蒙亮就出门了,下山的时候天都黑了。她顾不得回老屋,跑去了钱老头家里。 准备睡了的钱老头就很莫名其妙。 “你要向我卖药材?” 虞听晚点头。 钱老头刚想把人赶走,胡闹什么,你懂什么药材。 可虞听晚把身后一箩筐药材全部倒了出来,竟没有一根是杂草。 他的眼神一下子就不对了。 “你懂这些?” 虞听晚:“没有,但记下来了。” “上回在山里,你指给慧娘婶子看的,就长这样。” 可我上回只指了三种,你这里有六种! 不等他问,虞听晚就格外老实。 “之前过来给舅舅抓药,你家屋外晒的就是这些。” 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吧。 倒是会观察,这脑子挺好使。 可钱老头脾气怪,没好气:“药材我能挖,干吗收你的。” 虞听晚很真诚推销自个儿:“你年纪大了,动作一定没我快。” 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虞听晚再接再厉:“每样药财价格不同,不管钱大夫和医馆之间定价如何,我的那份只拿六成,其余的四成当钱大夫的辛苦钱。” “反正钱大夫你隔些时日就要去县里医馆出售草药,多带些去也不吃亏。” 这是很有诚意了。 虞听晚也不贪婪,她懂积少成多的道理。 钱老头不屑:“拿走拿走,别杵这里碍眼。” 他独来独往的,能维持温饱,隔三差五喝点小酒就行,赚这么多钱做甚? 虞听晚纳闷。 “你……怎么就这么不上进呢。” 钱老头:…… 他也纳闷。 “你就不能自己背去医馆?” 虞听晚沉静地摇摇头:“县城远,我不想走路。” “那就去村头做马车。” 虞听晚抠抠搜搜:“一趟就要三文钱。” 何况钱老头和医馆常年买卖,熟人好说话。可她对这些一知半解,医馆的伙计见她面生,多半会压低价钱。 钱老头:…… “对了。” 虞听晚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儿亮亮的,看的钱老头莫名头皮发麻。 “还有一件事。” 药材的事他还没答应,怎么又有事! 虞听晚:“钱大夫时常给人看病,认识的人应该很多吧。” 她广撒网。 “身边要是有谁还没成亲的,劳烦给我牵牵线。” 钱老头:?? 愣是被弄的哑口无言。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虞听晚,没有看出半点玩笑的意思。 虞听晚:“辛苦了。” “到时候喜宴请钱大夫坐主桌。” 从钱老头那里回来,虞听晚手里紧紧攥着得来的四文钱。 钱老头说了她摘的这些药铺不缺,故收的也便宜。 虞听晚便问贵的草药长什么样。 钱老头没说。 那些都长在深山,多有猛兽出没,她一个姑娘打听什么。 忙了将近一天,她已经是攒够十文的小姑娘了! ———— 卫家。 慧娘坐着纳鞋,卫守忠煎药。 夫妻俩时不时抬眸去看榻上的魏昭。 他还没睡,就那么死气沉沉看着平安符发呆,和行尸走肉无异。 这几日不见他有过激的行为,夫妻俩已格外满足了。 慧娘:“明儿用萝卜炖骨头,阿郎要多喝几碗。” 魏昭不想说话。 卫守忠:“他会的。” 慧娘:“猪肠还剩下不少,这玩意没人买,我就全提回来了。我想一半拿来炒,一半回头卤了留着过年。阿郎觉得怎么样?” 卫守忠:“他觉得极好。” 魏昭:…… 真的好吵。 卫守忠:“我明天就去寻里正。” 慧娘倏然看向他。 卫守忠:“这些年我没本事,让你跟着受苦了。” 慧娘摇头,何尝不知卫守忠也在熬。 卫守忠抬手去擦慧娘眼角的湿润,就发现魏昭看了过来。 也不知他看了多久。 还用那种奇怪的眼神。 魏昭的确困惑茫然。 他见惯了人性的丑陋和虚伪。高门大户里貌合神离的夫妻还少吗? 那些个腌臜货色做尽了表面恩爱,只为掩下背地里见不得人的肮脏事。 都说平贱夫妻百事哀。 这卫家夫妻怎么就没闹过一次红脸? 慧娘突然想到了什么:“隔壁怎么还没动静?一大早就见晚娘背着背篓出门,可别是出事了吧。” 卫守忠:“也许早回来歇下了。” 慧娘心下难安。 “不行,我得去瞧瞧。” 月色暗淡。 虞听晚是抹黑走的路。 雪厚,鞋子早就湿透,冷的她浑身打哆嗦。 虞听晚又饿又累,一步一步往前艰难的迈着。 远远听到有人叫她。 慧娘提着灯,拍打着老屋的门。 “晚娘,你在家吗?” “晚娘?” 久久不见屋内有人回应,慧娘眉紧紧拧起。 不行,得让当家的去找里正,全村去找人。 “婶儿?”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轻轻的喊。 慧娘闻声,朝她快步而来。借着煤油灯去看虞听晚疲倦的眉眼。 她松了口气,可还是出声:“你一个姑娘家,到底不安全,哪个村子没有地痞流氓?天黑不好走路,下次还是在日落前归家才好。” 慧娘摸了摸她的手,诶呦一声:“跟冰块似的,快些回去。” 虞听晚眨眨眼。 她和慧娘也不熟吧。 慧娘视线往下,看见她穿着的布鞋,被磨破不说,早就湿透。 她冷的恨不得把自己蜷缩一处。只露出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眸。 慧娘心里不是滋味。 “你等等。” 她回了卫家,很快取了一双半旧的棉鞋。 “要是不介意,就凑着这穿吧。” 虞听晚没动。 她目光多了层审视。 “婶子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慧娘见她警惕,不免失笑。 “知道防人是好事。” 她把鞋子往虞听晚怀里送。 “这是筱娘生前穿的。” “婶子不图你什么。” “就是觉得……” 她嗓音越来越低:“就是觉得当初要是有人愿意拉筱娘一把,她也不至于……” 她一顿,没再继续说,只是道。 “凉气入体,日后可是要遭罪的。” “你还年轻,这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咱们住的近,日后遇到什么事了,别不好意思提,婶子知道你们姑娘家脸薄。” 虞听晚沉默不语。 她抱紧布鞋,半垂着脑袋。 上次这么在她耳侧碎碎念的,还是阿娘。 第22章 魏昭的敷衍 天色已晚,虞听晚回了老屋。 凑合弄了些吃的,洗漱一番便躺到了榻上。 明明很困了,可她却无法入睡。 虞听晚抿了抿唇,侧头去看那双棉鞋。 里头塞足了棉花,针脚细密,一看就保暖。慧娘平时省吃俭用的,可对一双儿女是真舍得。 虞听晚神差鬼使从榻上坐了起来,给自己穿上。 下地走了几圈。 很温暖,很舒服。 也合脚。 翌日竟然是难得的艳阳天。 光线暖融融的,好似能驱走冬日的寒。 村民相相互奔走,喜气洋洋都说要不了多久,去县城的路就能解封了。 虞听晚却知道,不会。 反而傍晚左右,寒风愈发肆无忌惮,豆大的雪粒子会争先恐后地砸下来,紧接着大雨倾覆。 她怕是不好再上山了。 想到这里,虞听晚就有些不好。 她思忖再三,掏出了昨儿从钱老头那里得的钱。 卫家的门半开着。 院子里,魏昭被安排在摇椅上晒太阳。 他闭着眼,神情寡淡。 慧娘在边上编制箩筐。 虞听晚是这时来的。 她站在门口。 小姑娘见慧娘走过来,别扭道:“这些野果我吃不完,给婶子拿了些过来。” 哪里是吃不完,野果难以饱腹,她分明不够吃。 慧娘看过去,虞听晚手里的野果长得圆鼓鼓的,应该是挑最好的,洗过拿来的。 虞听晚:“这些野果不值什么钱,回头我要是摘了更好的,再给你送过来。” 她抿唇:“不白拿你的鞋。” 不等慧娘拒绝她就往她怀里塞。 慧娘见她态度坚决,就知这姑娘心气高,不愿意占便宜,也就不和她客套了。 虞听晚又轻声轻气问:“我能向婶子买些菜吗?” 西临村的人以种田为生,地窖都会存放粮食。白菜地瓜萝卜这些是能长期存放的,家家户户都有。 虞听晚把几文钱送到慧娘眼皮底下。 “婶子看着给就成。” “哪能收你的钱。” 慧娘招呼:“快进来说话。” 拉着虞听晚入内,她念及村里野狗多,担心冲撞了阿郎,顺手把门关上。 “你等着,我这就去取。” 慧娘匆匆朝后院地窖去,中途脚步一顿,想到了什么,又快步走回来,将煮着的药罐火候调小。 她一走,虞听晚开始打量卫家的院子。 不算大,但收拾的很干净。 看着看着,她看向了院子里的魏昭。 他穿着粗布棉衣,不是喜服。阖着眼,时不时低咳几声。 脆弱,易碎,眉眼轮廓透着几分缠绵的病气。 明明不是那个压在她身上,夸她白的人。 可虞听晚就很不自在。 她实在想不明白。 那时候的她看上卫慎哪点了? 她能看出自己不是被逼的,甚是对这门婚事以及对卫慎这个人很满意。 满意他肩不能扛还是手不能提? 小姑娘的打量肆无忌惮,毫无掩饰。将魏昭从头到脚来回打量了三回,也想不出个答案来。 “哐哐哐” 这时,有人重重砸门。 外头身形佝偻的老妇人,一头白发,尖酸刻薄。 “卫守忠!老娘把你养大,是为了你来气我的?” “你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啊!” “把钱给我!一个病秧子有什么好治的。我是为你好!” 想到如今外头都在数落卫勤天丧良心,不去探望卫慎,卫老太就火大。 她尖声道。 “卫慎有什么可看的!勤天媳妇又怀了,他能过来沾晦气?卫慎就该给勤天挡灾!” “他怎么不死在外头,回来做什么!” “当初决定是老娘做的,你们敢不服气吗!” “你们不要不知好歹!勤天这孩子孝顺懂事,愿意过继给你们,你们都得去烧高香!” 又开始了。 虞听晚拧眉。 这卫老太白天都要过来嚎一嗓子。 往前她出门不在家就算了,以后岂不是要天天听她吵嚷? 卫慎还要静养呢。 正想着,她看见魏昭有了动作。 男人掀了掀眼皮,慢悠悠站了起来。 躺着时不明显,站起来后,竟然很高大。 他有些站不稳,应该是扯到了伤口。 可魏昭丝毫不在意,也不在意边上有什么人,伸手去提正咕噜咕噜煮着的药壶。 虞听晚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甚至猛地倒吸一口气。 这可不得烫掉一层皮? 魏昭常年练武,手上有厚厚的茧子。他像是毫无知觉般,朝外头走去。 外头的卫老太正骂得起劲。 偏偏村尾没什么人家,嚎也没人回应你。她刚打算歇歇缓口气儿。 门突然就开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滚烫的药汁就泼了过来。 惨叫声响起。 虞听晚从怔愣中回神。 卫老太年纪大,可身子硬朗。要是抓狂扑向卫慎。那还得了? 卫慎走几步路都摇摇晃晃的,怕不是得成一座坟了吧。 她不敢再想,明明眼底的惊愕未散,身体却做了反应。 她冲过去,在卫老太疼得躬起身子时,关上门,还不忘锁上了门闩。动作行云流水,将卫老太的跳脚痛嚎以及恶语脏话隔绝在了门外。 背抵着门,虞听晚其实能理解卫慎。 都被欺负到家门口了,便是泥人都有脾气。 她要是卫慎,别说身体差,就算入土了,都要从地里爬出来,给卫老太点颜色瞧瞧。 可虞听晚就是不明白他对自己怎么能这么狠。 她视线缓缓下移。 “你……” 她干巴巴地问:“的手还好吗?” 魏昭病恹恹走回去,随手把药壶扔到一边,重新躺了回去。 这几日的烦闷,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他忍那个老太婆很久了。 魏昭眼底的阴郁都散了不少。眉眼间甚至多了些愉悦。 魏昭刚闭上眼睛,想到了什么,又看向虞听晚。 她刚刚问什么了? 魏昭试着想了想。 他也难得愿意开金口回应她。 许久没说话,嗓音有些哑。 “哦,不认识。” 卫老太天天过来骂你去死,你会不知道他是谁? 虞听晚:??? 她陷入茫然,很快反应过来。 没问你这个! 怎么比她还敷衍? 我问你手怎么样,你告诉我不认识外头的人。 她去看魏昭的神情。 看出了魏昭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第23章 怎么讹人呢? 地窖的慧娘依稀间听到卫老太的声音便心下一咯噔。 大门关着,她倒不担心人能闯进来。可阿郎到底喊她一声奶,听了心里得多难受? 她顾不得太多,抱着几颗菜就追了出来。 她看到的是平静的魏昭,沉默的虞听晚,还有地上滚着的药壶。 耳边充斥着外头卫老太癫狂比以往的要脏很多叫骂。 “你个狗娘养的小畜生,是要遭天谴的!” “你有本事滚出来!” “当初你娘生你,我就该把你掐死,不尊长辈的东西,我要把你逐出家谱!” 慧娘的脸色黑了下来。 她把菜放下,快步走了出去。 卫老太怒气冲冲,火气积攒在胸口中,无限扩大。 头上脸上衣服上全是药汁和药渣,滴答滴答往下流,狼狈地不成样子。 天冷,很快就凝成了冰。 门被慧娘打开。 她看到卫老太的样子一愣。 这…… 她扭头看了一动不动的魏昭一眼。 想到阿郎如今六亲不认,自己都捅,给卫老太一个教训也是说的过去的。 她就是有些心虚。 尤其看到卫老太脸上被烫红了。 就在她出神之际,卫老太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发,狠狠往下扯。 “说,是不是你教的。” 慧娘吃痛挣扎,发髻被抓的凌乱,还硬生生被扯了不少发丝下来。她顾不上疼,压着火气:“往前娘如何疼卫勤天我不管,反正你眼里只有长房,从没将阿郎和筱娘放在眼里。” “如今阿郎回来了,娘要是见我们母子不痛快,那就少往这边跑,你心里顺气,我心里也顺气。” “可娘做了什么?日日过来责骂,日日恨不得阿郎就那么没了。这像是当阿奶做的事吗?” 虞听晚没动,视线略过两人朝后看。 她看到了卫守忠。 卫守忠请了不少人过来,有里正,还有卫家的一些长辈。 他听到动静瞳孔骤缩,扔下诸位,快步跑过来抓卫老太的胳膊让她松手:“娘!你又做什么。” “我都说了,你有什么不满的冲我来。你要打要骂我绝对不还手。” 他厉声:“你冲慧娘撒什么气!” 他劲儿大,卫老太被迫松手,只能把怒火发泄在卫守忠身上。 “你眼里只有你婆娘!” 她嗓音尖的厉害:“老娘都被泼成这样了!你就没长眼吗!” 卫守忠:…… 是的,他眼里只有婆娘和儿子,真没留意到卫老太的不对劲。 卫老太也看到了里正他们。 “你们来的正好,快给我做主。” “看看,你们都看看,二房的人是要造反啊!” 这些人是卫守忠一早就去请的。有些住得远,还有些在隔壁村,故他请过来废了不少时间。 里正和各卫家长辈面面相觑。除了里正心里有些猜测,其他人并不清楚卫守忠把他们请过来是为了什么。 “这是怎么一回事?” 卫家叔公拧眉:“守忠,你娘生你养你……” 卫守忠温声打断:“叔公,您不是说要看看阿郎吗,快进家里坐。” “慧娘,给长辈倒茶。” 慧娘应了一声,亲自去扶年迈的叔公入院,又去搬长凳请大家坐下。 虞听晚再待着不合适。 她把药壶扶正,顺手把手里的钱放下,再去捡被慧娘遗忘的菜。 与此同时,魏昭被那些人齐齐围住。 “阿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可得好好养身子。守忠,家里要是钱不够了,我那儿还有些。咱们把阿郎治好了,比什么都强。” 魏昭没反应。 卫守忠:“阿郎,说话。” 魏昭难得愿意给面子,有气无力:“不用了。” 让他死。 “阿郎这几年在外头很辛苦吧?也不知你怎么熬过来的。你这孩子哪里能拿刀杀敌啊?” 魏昭没反应。 卫守忠:“阿郎,说话。” 魏昭:“我很少用刀。” 他语气很平淡,却说着惊世骇俗的话:“魏家军驻守边境,很少有蛮敌不要命过来送死。” “不过我闲来无事,会去敌方驻扎的军营,割几个头儿脑袋,劈成两半,血淋淋黏哒哒的给他们的帝王送礼。” 是送礼,也是挑衅。 魏昭有狂妄的资本。 “故,我和蛮夷帝王也算密切。” 怎么不密切?都恨他入骨了。 虞听晚:??? 这卫慎为了面子还挺能吹。 不止她那么想,在场的所有人都这么想的。 见所有人都不信,魏昭也不在意。 卫叔公笑眯眯:“阿郎,我是你叔曾祖父。” 卫守忠:“快叫人。” 魏昭看向那年迈的老人:“挺会活。” 虞听晚:?!? 他真的只说自己想说的。 至于别人说了什么,他长耳朵,但可以不听。 虞听晚抱着菜,悄无声息地往外溜。 卫老太哪里愿意看这场面。 她重重一拍桌子。 “我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你们看不见是吧?” 卫叔公也才反应过来:“对了,你身上是怎么回事?” 他视线狐疑看向慧娘。 慧娘是老实人,刚打算把魏昭做的事揽到自己身上。就听卫守忠沉沉道。 “叔公,我娘什么秉性您会不知?她污蔑慧娘的事也不少了。慧娘温顺,还能对她动手了?” 这话,让所有人点点头。 “不是她!” 卫老太指向魏昭:“是这畜牲!” 人群安静。 卫守忠沉默了。 慧娘不会动手,可阿郎还真说不准。 里正却气笑了:“守忠娘,你要编也编一个像样的。阿郎伤成这样,他怎么泼你?” 卫老太:“他站起来泼的!” 诸位长辈也纷纷摇头。 “你当阿奶的,过了啊。” “阿郎都这样了,怎么还想着毁他名声。” “你看看他,说话都没劲儿,你再看看你,嗓门大的喊一嗓子,都能传到村口。” “你说他对你动手?” “就算他真站起来动手了,你还能躲不过?” 卫老太瞪大眼。 “你们咋不信我!我有病自己泼自己?” “你们看看,我脸都烫肿了!” 这话也有道理,所有人看看虚弱无所谓的魏昭,又看看气的跳脚的卫老太。 卫老太气急败坏扫视一圈,把一脚踏出卫家门的虞听晚拉了回来。 “当时你也在院子里!你一定看见了。” “你说,是不是他!” 虞听晚:…… 隔着长长的距离,她对上魏昭平淡的眼眸。 他好像丝毫不慌,也不在意虞听晚会不会揭穿他。 卫老太急得催促:“你说啊!快给我作证!” 虞听晚不想沾是非,也不想惹一身腥。 可她被卫老太掐疼了。 小姑娘无辜脸:“你这老太太,怎么还讹人呢。” 第24章 你好娇气啊 “你撒谎!” 虞听晚不急不缓:“松开我成吗?” “你便是仗着年纪倚老卖老,把我胳膊给卸了,我也不可能被你吓唬去睁眼说瞎话啊。” 卫老太:???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她气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虞听晚甩开她,往后几步和她拉开距离。 “我是住在隔壁,可和慧婶子都算不得熟。今儿头回过来也是厚着脸皮买菜,为何要帮着撒谎?” 她沉稳冷静,说得极有说服力,毕竟怀里还牢牢抱着几颗水灵灵的大白菜。 卫老太哪里想过虞听晚睁眼说瞎话,恶狠狠抬手就要打:“你个有娘生没娘养得……” 卫守忠把虞听晚拉到身后,没还手,也没躲,替她挨了这一巴掌。 ‘啪’的一声。 力道并不轻,他的头被打偏。 卫老太犹嫌不够,如疯了的野狗,直接去抓挠他的脸。 “啊!你们都串通好的吧!” 卫家长辈坐不住了。 “够了!” “你有当娘的样子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守忠是你仇人。” 卫叔公沉着脸:“当时家里就那么几个人。还能查不清楚了?慧娘,发生了什么,你一五一十说出来。” 他其实想让魏昭说的,可魏昭又不搭理人。 “要是你婆婆污蔑你,我们这些老骨头自然站在你这边。可若你们一家子欺负她上了年纪,我们也是不许的。” 听他这么说,卫老太也舒坦了不少。 她高高在上地扬着下巴,倒要看看慧娘如何巧舌如簧! 刚刚虞听晚要走,卫老太偏不让她走。如今没人拦她……,嘿,她偏不走了。 虞听晚似笑非笑。 慧娘老实,不会说谎,脸上闪过慌乱,支支吾吾也不知怎么开口。 “我来说吧。” 虞听晚主动蹚浑水:“当时慧婶子去地窖给我取菜了,她并不在场。” “守忠叔和几位长辈在一起,动手的也绝不会是他。” 见几人看过来,没有打断她的意思,虞听晚便条理清晰继续往下说。 “也不是我。” “我和她无冤无仇。她人品又不行,我躲都来不及,何至于故意挑衅同她杠上?总不至于搬出来的日子太平,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是这个理儿,里正点点头。 他转头对卫家长辈道:“这姑娘不爱与人起纷争,向来都是好性子。” 在他看来,虞听晚和王氏彻底闹僵,也是王氏做的太过了。 可他不知,虞听晚脾气是好不错,因为她很少把别人放在眼里,懒得去计较。 可要是谁戳着她痛处了,虞听晚一定杠到底。 里正说的话,卫家长辈都是信的。 可一个个排除,那……不就只剩下…… 不可能吧,莫非当时还有别人在? “我其实也觉得怪呢。” 虞听晚轻声轻气:“当时这老太太过来,就在外头叫骂。见我们不曾理会,便不舒坦了。” “中了邪似的闯进来,万分挑衅,端起还在煮着的药猛地就往自己头上浇。” 她说的格外真诚,还不忘受惊地拍拍心口。 “可真是吓坏我了。” 卫老太:??? 卫家叔父不可置信。 “为什么啊?” 卫老太这人是缺根筋,凡事斤斤计较,可她要泼也是泼卫慎啊,怎么还往自己脸上招呼了? 虞听晚:“我也纳闷呢,好端端的怎么就失心疯了。” “不过现在我想通了。” 她张嘴就来,还将漏洞也补上了。 “一么,把药倒了,是不想让卫慎治病。毕竟大房子孙多,养不过来了,得让守忠叔帮忙分担分担。” 卫慎吃药看病得花多少银子?只要他有一口气,大房都捞不到好处。 虞听晚:“二就是栽赃陷害了。” “这些时日她骂也骂了,闹也闹了,偏偏二房咽气吞声就是不接招不起冲突。一再登门刻薄刁难,错的只会是她。” 如今大房的名声可不好听。 大房里头除了卫勤天,底下的还都等着娶媳妇。这么一闹,谁敢把女儿嫁进来? “她也吃了不少闭门羹了。也就难得聪明了一回,故意把自个儿弄成这幅惨状。” 虞听晚:“任谁见了,都不会都不会怀疑是她自个儿下的手。” “二房就那么几人,总有人背这黑锅。” 所有人都被她的说法带着走。 毕竟这是唯一的解释了。 “见诸位长辈站在慧婶这头,她恼怒之余转头指向卫慎。” “可怜了卫慎,如今还躺着,就被按了罪名。亲阿奶是要毁了他呢。” 卫老太:“我没有!” 她气得跳脚。 虞听晚:“看看,说不过我,就恼羞成怒了。” 众人看看老实的二房,又看看卫老太。 卫老太这些年为达目的不罢休,做的恶事可不少。这的确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偏偏偷鸡不成蚀把米,砸自己脚了。 卫叔公问魏昭:“阿郎,是这样吗?” 魏昭看着虞听晚若有所思,像是透过她再看什么人,又好似是他心不在焉在出神。 “是。” 他苍白的唇动了动。 “让我受罪了。” 虞听晚:…… 你好娇气啊。 她看向卫老太时脸色淡了下来,语气嘲讽。 “你得庆幸我爹娘去的早,但凡她们还在,你还能全须全尾站在这里同我叫嚣?” “当初虞家大火,我娘拼死把我护在身下。同是当娘的,你这老虔婆一肚子坏水,配提她吗?” 她冷着脸,径直回了老屋。 就在这时,卫守忠朝着几位长辈重重跪了下去。 “叔伯,里正,我要分家。还请大家见个证。” 这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 卫老太愕然:“什么?你再说一次!” 卫叔公沉脸:“守忠,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卫守忠看向卫家的长辈。 “当初阿郎被送走,慧娘大病一场,我闹着分家,诸位叔伯说父母在不分家,让我莫胡闹。” “每次打战,衙门都会贴讣告文书。施寡妇的儿子在县城当账房先生,他瞧见咱们村的,就会帮着传消息。” “阿郎走的第三年,施家儿子寻上了我。” 卫守忠只觉天都塌了。 “我却不敢提分家了。” 第25章 谁让你下地的?! 他说的艰难,苍凉一笑:“我和慧娘就那么一双儿女,当时只剩下筱娘了。可我们夫妻没本事,又老了,迟早走在她前头,就怕她没个兄弟帮衬,日后嫁出去,娘家势薄,她受欺负怎么办?” 可怜天下父母心。 在乡下,出嫁女要是过的不如意。娘家人可都是会拿起家伙寻上门要说法的。 他担心他的筱娘孤立无援。 明明是艳阳天,可冷气无孔不入,骨头被冻得发颤。 卫守忠嗓音都沾了哽咽。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卫勤天娶妻。大房吹锣打鼓,大摆酒席用的还是阿郎的抚恤银,我如何不恨?” “可我还是没护住筱娘。” “上苍却把阿郎还给我们了。” 卫守忠缓了缓:“慧娘嫁给我,没过上半天好日子。阿郎也受尽了苦,还不够吗?我们还要继续当牛做马去填他们大房的坑?” “这个窝囊气,我受够了。” 卫家长辈皆是沉默。 他们何尝不知卫老太做的太过。 再看看阿郎,这一身的伤,便是他们看着都难受。 同是为人父母,谁能做到毫无芥蒂不计较,放弃亲生子,去养兄弟的骨头? 慧娘别过身子,去擦眼角的泪,可怎么也擦不完。 “老二!” 卫老太用拐杖狠狠戳卫守忠的背:“你别犯糊涂!” 她指向魏昭:“他病殃殃的能活多久?” “你要是一意孤行,把我和守财惹恼了。以后休想让大房的子嗣给你养老送终,死了都没人葬你。” 在乡下,绝户是极其丢脸的事!注定抬不起来头。 卫守忠却是悲凉笑了:“娘真觉得我稀罕?” “把卫勤天过继我名下的事可别再提,恶不恶心。” 卫家叔公却怕卫慎活不过这个严冬,脸色一变:“守忠,这话不能乱说。” “今儿谁劝都没用,当着诸位长辈的面,我就把话撂这里了。” “我们夫妻便是穷的去乞讨,也要给阿郎治病。他若真的……,我们也认。” “绝户怎么了?我在意吗?” “我家阿郎可是在边境跟着那魏将军打过仗杀过敌的,他比谁都有出息!”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看向里正。 “这……你怎么看?” 里正看向守忠:“真决定了。” “决定了。” “不后悔?” 卫守忠:“绝不。” 慧娘跪倒他身侧,泪眼婆娑:“求叔公伯伯成全。” 里正叹了口气:“守忠,把你兄弟叫来。” 这是同意了。 毕竟分家,大房的人得在场。 卫老太:“不准去!” 她气得哆嗦:“我不同意!” 卫守忠却没看她一眼,大步出了院子。 卫老太要去追,被里正叫住。 里正:“你要是再折腾,母子情分耗没了,只剩下仇怨,看你如何收场!” 没有二房,大房一群没用的懒货,卫老太的日子能好过? 把该分给卫守忠的分了,照着规矩,二房得给卫老太固定的养老钱。 要真把二房夫妻逼急了,就算日后不出这个钱,他这个里正都不会插手管。 卫老太:“走!你们都走!我家的事,只要我不点头,谁也管不着!” 这话没毛病,毕竟家中意见不统一,谁出面都也不好使。 可她的态度彻底惹怒了卫家叔公。 他颤巍巍指着卫老太。 “当初你男人病重,说当年征兵一事他为了长孙任由你们舍弃阿郎,说他对不住二房。他深知你这婆娘和老大一肚子心眼,说老二守忠老实可也有主意,阿郎一事已让他离了心。日后有事让我们出面帮一帮。守忠要是要分家也由他去。见我们点头了这才愿意闭眼。” “你真当守忠请我们过来是作见证的!当时守忠也在,他那是给你脸!” 家分的相当顺利,其间跑过来不同意的卫守财和庄梅想要大嚷,被卫家长辈骂了一顿。 卫老太深知阻止不了,就想把瘠薄的土地分给二房,肥沃的土地留着卫守财。 可里正怎会同意?并没有让卫守忠吃亏。 立下字据,一式两份,由卫守财和卫守忠按下手印。 卫守财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冷笑:“你一定会后悔的。”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 卫叔公叹了口气:“吵什么?闹了矛盾,分了家,可一家子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正事办完了,他们也不久留。 卫叔公还不忘对卫守财道:“阿郎的抚恤银有多少,衙门那边是有记录的。你娘这些年花了不少,可都花在你们身上。这个钱你当大哥的不好昧下,记得还。毕竟他们还等着救命。” 等这些人都走了,卫家院子也没那么逼仄了。 闹了这么一出后,慧娘如释重负。她准备煎药,却发现药罐边上放着的文钱。 慧娘一愣,想到了什么,视线朝隔壁看去。 这孩子…… 夫妻两人极有默契的没有去提魏昭伤卫老太的事。 魏昭看完这出戏后,也累了。 他幽幽抬眸望天。 带兵打战,得会观天象。 他慢悠悠地站起来。 慧娘:!!! 谁让你下地的?! 你能下地吗! 她惊呼一声:“阿郎。” 魏昭停下,有气无力恹恹开口:“是要我搬椅子吗?” 嗯,他刚刚躺的椅子。 就你现在这样,你能搬椅子? 慧娘忙摇头:“不不不……” 魏昭黑眸如裹着一层浓浓的雾他喃喃:“要下雨了。” 卫守忠:…… 怎么就神神叨叨的。 儿子精神状态不正常,卫守忠心里难受。 他哄着他:“日后除了逢年过节爹会去老宅送养老钱,平时不和那些害你的人来往了。” 魏昭对卫慎这个人没印象。 魏家军人多,他哪能一个个记全。可那卫慎到底跟过他,且战死的手下兵。 魏昭:“要帮忙吗?” 卫守忠:“什么?” 魏昭:“想让那些人死,就和我说一声。” 说完,他想到了什么。 如今的他到底虚弱,徒手扭断别人脖子的事,应当困难。 “不过。” 他看着卫守忠:“你得给我一把刀。” 卫守忠刚还在被魏昭惊世骇俗的话吓得不轻,可听到他想要刀就急了。 “你想都别想!” 又想捅自己了是不是! 不给就不给,吼什么? 上一个吼他的,坟头草都比卫守忠高了。 可现在的魏昭没脾气。 他语气也敷衍。 “啊,那真遗憾。” 第26章 倒药 大雨如期而至。 天黑压压的,雷声震耳欲聋,好似要摧毁着天地万物。 狂风跟着嚣张肆虐,老屋冷如冰窖。 枯枝被点燃,虞听晚又加了几根柴,火光跳动间热气驱走了身上的寒。 锅里煮着卫家那边拿来的萝卜,切成块,里头还撒了山里摘的野山葱。 味道不算好,可热汤下肚,姑娘苍白的脸色也好转了不少。 小腹坠痛,是快来月事了。 虞听晚的月事向来不准,可每次来都能要她半条命。 她去榻上躺着,又用被子将自己盖好,睁着眼去听外头的寒风呼啸。 前世小许氏就是这几日临的盆。还没到日子,可雨天路滑,她没站稳给摔了。胎位本就不稳,有受了惊吓,有难产的迹象。 身下全是血。 王氏闻声追出来,给吓坏了,厉声命虞听晚去寻村里的接生婆。 外头雪厚,一脚踩下小腿都能陷进去。虞听晚提着的煤油灯也很快被吹灭。 那时候的她,如何能知晓王氏早和董家谈好了价钱,就等着挑个良辰吉时将送她走。 她感念胡家恩情,一路跌跌撞撞顾不得刺骨的寒,抹黑前行。 等把接生婆请回胡家,她浑身湿透,小腹疼得站不直身子。 可耳边伴随着小许氏的痛呼和哀嚎,还有的是王氏的数落。 “别叫了!哭什么?走个路都能摔着,可把你能耐的,我乖孙要有个闪失,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许氏疼得气儿都难喘,额间都是汗,手死死捏着被褥,青筋暴起。 “可娘,我疼。” “哪个妇人不生孩子?就你会吆喝!” 王氏见她脸色惨白,拧了拧眉直接对接生婆道:“要是出了事,一定保小。” 念着董家许诺的银子,王氏便喜上眉梢,丝毫不顾及还在生产的小许氏,格外得意道。 “回头我再给大郎重新聘个婆娘。” 这是什么话? 还读书郎的母亲。 接生婆嫌她碍事,直接把王氏赶了出去。 “添什么乱,还生不生了?你要是没事,就去厨房烧水。” 王氏也嫌屋里晦气,不情不愿地走出来。视线扫了眼咬着唇靠在墙角站不稳的虞听晚。 “没听见么?杵这里做甚?还不去烧水。” 虞听晚说话很轻,险些被屋内小许氏的痛吟盖过:“舅母,我身子不适,可能……” 王氏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就这么疼?怎么没把你疼死?别是装的吧,就想着偷懒,让你去你就去!我还请不动你了?” 虞听晚不想去回忆。 可这些画面却不顾她意愿,一寸一寸往记忆里钻。 她翻了个身,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她倒要看看,这回她不在,胡家得乱成什么样。 毕竟……,小许氏生得是女儿。 虞听晚突然又想起更重要的事。十几日后就是除夕了,她竟还没把自己嫁出去。 她的年夜饭别也是青菜萝卜吧。 虞听晚躺不下去了,她格外惆怅。 雨势不曾转小,好似能在屋顶砸出个洞来。 隔壁的魏昭也没睡,耷拉着眼皮。 他不在意阵亡的消息传入上京,朝野上下乱成一团。 魏家军是大晋最拿得出手的一支精兵,这是靠着真本事打出来的。蛮敌谁不忌惮三分? 可魏昭一出事,谁能接手魏家军?那些将士可只服从他。 魏昭也不在意别国趁乱进犯。 大晋可不随他姓,与他何干? 这天下,他凭什么给大晋皇帝护? 他眼里闪过冷戾,嘴角浮起一抹讥讽。 慧娘这时候端着药过来。 “家里豆子多,外头这雨瞧着都吓人,想着山路泥泞,索性明儿我和你爹不出门了,在家给你做豆腐吃。” 说到这儿,她又道。 “顺道给晚娘送些去,还得再拿些菜。” “乡下不缺这些,她当初搬出来,那个舅母可什么都没给。今儿她拿的那些哪里用的了四文,可不能让她一个姑娘家吃亏。” 说着,她把药端到床前。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卫守忠的声音。 “慧娘,灶屋进水了。” 灶屋里可都堆着柴火,慧娘哪里还顾忌得了和魏昭说话,转头就要出去。 可走出房门时,还不忘出声:“药放在床头了,晾凉过后可别忘记吃。” 魏昭神色寡淡去看床头的药碗。 药味刺鼻闻着就苦。 魏昭端起来,慢吞吞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妖风刮进来,豆大的雨滴砸到他身上。 上次下那么大的雨,他还在上京。 是两年前。 那时顺国公府上下肃穆,奴仆呼吸都不敢大声,皆小心行事。 魏昭侍奉在感染风寒的顺国公夫人榻前,态度恭敬。 “归之,娘又梦到你父亲了。” 归之,他的字。 顺国公夫人低声:“他走了三年了,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你说说你,非要去边塞打打杀杀,留在上京不好吗?你可是国公府的独苗,要是有个好歹,你让娘如何同你爹交代?” “娘进宫去求圣上,求他把你召回京……” 这些话,魏昭历历在目。可也不知从何时起,顺国公夫人那张脸变得模糊陌生。 魏昭死气沉沉。 耳边却多了慧娘的声音,将他从回忆拉会现实。 “当家的,快,将柴火抱到咱们屋里,要是全淋湿了,可就麻烦了。” “怎么屋顶就漏了,等雨停了得重新揭瓦修补。” 卫守忠披上蓑衣,把柴火抱在怀里,能救多少是多少。 他刚冲出灶屋就看见魏昭手里端着药在发呆,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魏昭也看到他了。 他视线轻飘飘地落过去,又满不在意地收回来。 魏昭想起来了推窗的目的,手腕一转把药给倒了。 卫守忠:??? 我盯着呢!! “你……” 他想骂又舍不得骂。 毕竟儿子现在精神不正常。 那范婆子的傻侄子,和阿郎一般年纪却不会自理,还会拉裤子。那才是让人头疼。 魏昭丝毫不心虚,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倒了药就要走。 哦,他明目张胆还不忘把窗户关上。 卫守忠:…… 就很欣慰,至少没把自己冷着。 第27章 把她当做收破烂的了吗 等虞听晚再醒来,天色大亮。 虞听晚最厌恶的就是雨天。潮湿冰冷,沾在身上还扫不掉,还容易感染风寒。 她半垂眼帘,神情越来越淡。 也不知这场严冬何时能过去。 “晚娘,晚娘。” 外头有人喊。 老屋没有避雨的蓑衣,虞听晚环视一圈,无法,只好埋头跑去开门。 这段距离并不长,可耐不住雨势过大。 慧娘看到她后,连忙将举着的伞递到虞听晚头顶。 “我给你拿了些菜。” 见虞听晚拧眉,她好笑。 “庄稼菜便宜,你要是不收,我得退你两文。可我想着这天气怪得很,比往年都冷,你总不能还日日上山。” “对了,家里做了豆腐,就弄了些豆腐脑。刚出锅还烫乎着,不知你吃甜的还是咸的。也就没端来。” 天天吃水煮菜的虞听晚咽咽口水。 住在卫家隔壁,她比谁都知道慧娘做饭的手艺。 她做的豆腐脑应该很好吃吧。 慧娘:“咸口的弄了葱花,淋了先前熬的酱,里头还有切碎的木耳丝和咸菜。” “甜口的就撒了桂花蜂蜜,那蜂蜜还是大郎他爹半年前在山上弄来的。” 实在是魏昭不怎么吃,她就变着花样做。 虞听晚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可她总不能白吃卫家的,她身上仅存的六个铜板实在舍不得花。 她压住口腹之欲,瓮声瓮气:“不了。” 许是猜到她会拒绝,慧娘也不意外。 “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提提。” 慧娘:“阿郎的身子你也瞧见了,药断不得。再过些时日,他爹得出去挣钱,可阿郎身边离不开人。我听钱大夫说,你能挖草药。” “晚娘,你看这样成吗?” “只要是阿郎用得上的草药,我同你买。” 钱大夫的药贵,县城只会更贵。反正这钱是要花的。慧娘想帮她。 虞听晚心下了然,也清楚卫家要用钱的地儿多了去了,没推辞:“那我给婶子算便宜些。” 如此也算互帮互利了。 慧娘再提豆腐脑的事,虞听晚没再拒绝。 豆腐是在灶屋做的。 屋顶上还漏水,下面用盆接着,快满了就倒在外头。 卫守忠看着盆,也就片刻功夫,转头身后椅子上就没了人。 魏昭出去淋雨了。 卫守忠察觉不对追出来,见劝没用,只好举着伞,给他撑着。 虞听晚是这时跟着慧娘进来的。 大雨如注,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就立在院内,眉眼寡淡,眸光冷清疏离,那道身影却显得格外孤寂。 长发如墨披散,发上衣服上都在滴水。狼狈又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矜贵。 他好似同这荒僻乡间格格不入。 邪风将豆大的雨珠往他身上送,重重砸到脸上。 天沉沉的,闪电交加。 魏昭却是低声笑了笑,嗓音透着沙哑。 “竟没有血喷溅在脸上有劲。” 雨是冰冷的,血可是滚烫的。 慧娘瞳孔巨缩,嗓音再抖:“你为何总要糟践身子!” 魏昭平静眼眸看过来,不厌其烦的再一次重述。 “我……” “真不是卫慎。” 他骨子里透着凉薄。 “你们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心神。” “毕竟……付出再多,也得不到什么。” 如今的他也不过是还能勉强呼吸的躯壳。浑身血淋淋,千疮百孔。 卫守忠能怎么办,魏昭说是他爹,他都认了:“好好好,你不是。” 魏昭:…… 他丝毫没有回去的意向,也没嫌身后给他挡雨的卫守忠碍事。 魏昭似疑惑。 他一字一字问。 “要是有天大的冤屈,背负血海深仇却手刃仇人不得。天会下血吗?” 他嗓音很轻,好似是问给自个儿听的,也从不觉得谁能给他答案。 可前方突然有人冷不丁出声。 “不会。” 虞听晚语气淡到没有丝毫波澜。 “大晋十二年,连年干旱,田里种什么死什么,朝廷的赈灾款迟迟未至,老百姓吃不起饭,骨瘦如柴,饿死的不计其数。” “便是天上有神明,也不见得有慈悲心肠。” 虞听晚最后被拉去灶屋烤火,她喝着豆腐脑,有那么一瞬间想哭。 这才是人吃的食物! 虞听晚吃的很认真,一勺一勺往嘴里送。即便很饿,她吃的快,可瞧着还是很斯文。 魏昭被按到她对面烤火。 他已经换了身干爽的衣裳,神情恹恹。 慧娘:“这次豆腐做的多,当家的跑一趟给钱大夫送些去,前些时日也辛苦他了。” 卫守忠应下,披上蓑衣,带着几块豆腐就出了门。 慧娘每天都会给魏昭煮鸡蛋,今天也没落下,塞到他手里。 魏昭转头就想扔了。 可慧娘一定会念叨,想想都烦。 他看向对面把豆腐脑当做珍馐美食的虞听晚。 她吃的很满足,眼儿亮亮的。 在慧娘去灶台忙活时,虞听晚眼前就多了个鸡蛋。 她有点发懵,看向魏昭。 魏昭看她没反应,没什么耐心的把鸡蛋扔到火堆里头。 虞听晚:!!! 这可是精贵吃食。 胡家的鸡生蛋,可都要攒着。一半给胡耀祖补身体,一半得拿去县里换钱。 她连忙用树枝把鸡蛋拨出来。 虞听晚心想他的确脑子不太好。 她把鸡蛋放到桌子上,去寻慧娘。 慧娘:“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了。” 她已经很撑了。 “桌子上放的篮子,你回头记得拿。” 说着,她转头去看耷拉着眼皮的魏昭,又一次叮嘱。 “阿郎,快把鸡蛋吃了,吃了还得吃药。” 她又对虞听晚道:“里头也没什么,就装了些豆腐,还有我自己腌的咸菜。” 魏昭面无表情,想也不想把鸡蛋扔到了盖着布的篮子里头。 想了想,他又把卫守忠硬给他甜嘴的糖,索性也丢了进去。 虞听晚总觉得篮子特别沉。 回了老屋后,她翻来看了看。 看到了白嫩的豆腐、陶罐装着的咸菜、壳已经碎了的鸡蛋、角落的糖,几块石头、屋顶掉落下来的瓦片,还有…… 小姑娘呼吸一滞。 为什么篮子里还有一碗药! 不用想也知道谁做的。 卫慎是把她当做收破烂的了吗! 第28章 你看,他不就死了 虞听晚是晌午时分来的月事。 小腹坠痛愈发明显。 她趴在陈旧木桌上蜷缩一团,乌黑的发遮住精致的五官。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微微抬眸,露出大汗淋漓无血色的脸。伸手朝那不及巴掌大的红糖小块探去。 虞听晚是知道的,月事疼得厉害,应该喝些红糖鸡蛋汤的。 这一日,她没再出门。 这场雨一连下了两日,临西村的村民怨天载道。 山路泥泞,容易打滑,虞听晚不至于冒着风险急着上山。 好不容易放了晴,她出了屋,去角落寻了半旧的扫帚,扫院子里的雪。 两家隔得近,她听到隔壁卫守忠的声音。 “这枣哪儿来的?” 慧娘手拿着针线,头也不抬:“一早我去河里洗衣,撞见施寡妇了。她给的。” 施寡妇的儿子在县城当账房先先,家里条件在西临村是数一数二的。 她早年丧夫,日子艰难,拉扯儿子长大很是不易。如今倒是有钱了,可穷怕了,骨子里还是格外抠搜吝啬。便是亲戚上门打秋风,也只会碰一鼻子灰。 慧娘:“她想让我帮忙做些肉酱,先前里正家里办席,她儿子就稀罕那一口,事后念了多回,可她如何也做不出那味儿。” 她眼里含笑:“施寡妇说给我八文钱,我应下了。” 这可是家里的进项。 枣也就五个,但又大又圆,看着就好吃。应该是施寡妇儿子从县城买的。 慧娘缝补着衣服:“当家的把枣洗了,给阿郎送去。” 卫守忠却没听她的话,洗好往她怀里塞了两个,才把其余的送到躺在椅子上假寐的魏昭手上。 他看着模样俊的魏昭,眼里闪过柔色:“吃吧。你从小最爱吃枣了,回回都往山上钻。” 可那些年山上的野枣缺水分,个头小不说,还酸。哪有施寡妇给的又甜又脆。 魏昭眼皮都没掀,面无表情:“我不爱吃。” 卫守忠:“你如今爱吃什么?” 魏昭生无可恋,没有想吃的。 卫守忠:“那阿郎在军营吃什么?” 魏昭看他一眼。 本以为不会听到他的回应,可魏昭却开口了。 他的嗓音没有丝毫起伏,就好像再说别人的事:“上京逢年过节会给我送些贡品。” 卫守忠:…… 怎么又开始吹了。 卫守忠也不揭穿,反倒顺着他的话问:“看不出我们阿郎格外受器重。贡品可都是皇亲国戚吃的。” 也不知那个字眼刺痛了他,魏昭面色阴郁:“施些小恩小惠,想让我卖命罢了。” 怎么听着有很深的怨念和恶意? 卫守忠叹了口气:“这些年我时常去打听,外头对魏家军的风评极高,说那大将军待手下的人好,顿顿保证能吃饱饭,时常还掏腰包给你们吃肉。” 边境是什么地方? 风沙大,日子苦。 其余军营的将士哪里有这个待遇?他们的责任是守护百姓,万死不辞。 可魏家军不同。 那年轻魏将军曾落下一句话。 【本将这里没有以血肉之躯换山河太平的规矩,百姓的命是命,你们的命也是命!你们的父母兄弟等你们回去,你们务必活着出征活着回来。】 魏昭淡淡:“炊事兵时常给我开小灶。” “只要没打仗,每隔三月魏家军会进深山打猎,猎得头筹者有重赏,夜里还会举办篝火夜。” 他说话时,慧娘停下了手里的活。 夫妻俩听的很认真,好像能从他的话语见窥探出阿郎在边境的日子。 卫守忠:“阿郎曾猎过什么?” 魏昭看他一眼:“虎。” 卫守忠惊讶:“真的?” 他阿郎竟这般厉害! 魏昭:“我把它养了起来。” 卫守忠:??? 魏昭:“抓到敌国奸细就给他加餐。” 卫守忠:…… 好了,不信了。 卫守忠继续没揭穿:“那只虎呢?” 魏昭垂下眼眸。 卫守忠了然,这是找不到吹嘘的理由了。他笑着道:“当时知道你被魏家军挑中,我和你娘委实松了口气。” 他看着人高马大的魏昭。 “那魏将军是好人。” 魏昭笑了。 不过这个笑带着嘲讽。 “是吗?” 魏昭:“可好人不长命。” 他冷冷清清道:“你看,他不就死了。” “谁还记得他?” 这话听着奇怪,可卫守忠没多想,只当阿郎提及将军伤心了。 “谁说的?” 卫守忠:“上京那些达官显贵都为此悲痛难忍。圣上都罢免早朝了。” 魏昭不语。 懒得说上京的那些人最是虚伪,披着假善的一张皮。 隔壁的动静,虞听晚便是不想偷听,可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她费劲扫着雪,试图做到心无杂念,偏偏这个时候,慧娘的声音传到她耳畔。 “他爹,咱们家的碗怎么少了?” 虞听晚动作一僵:…… 在她这里。 卫守忠这时爬上灶屋房顶翻修:“你再数数,定然是搁在哪处忘了。” 慧娘皱着眉:“怎么可能数错?家里碗筷有数,这都少了三只了。” 她里里外外都寻遍了,可连影儿都寻不找,实在古怪。总不可能家里进贼了。 卫家有没有进贼虞听晚不知。可她在院墙角落又看到了印着卫字烙印的几个碗。 雪犹在纷飞,碗壁上落了指甲缝厚度的雪,那一小块地儿,还残存着褐色的浓汁。 虞听晚:??? 怎么都跑她院里来了? 正那么想着,头顶上有了动静。虞听晚抬眸看去,有什么从隔壁丢了过来。 最后砸到她边上。 是咬了一口的枣,上头还有牙印。 虞听晚看看碗又看看枣,简直气笑了。 而隔壁的魏昭拧着眉咽下嘴里的枣。 枣是甜的,可他却味如嚼蜡。 手里还有两个,他不想拿,也不想吃。 魏昭顺手地把两颗累赘,扔去了隔壁。 一颗砸到了雪地上,一颗砸到了虞听晚的脑袋上。 小姑娘捂着头吃痛。 把她家当做破烂场了是吧! 她很想跑去隔壁质问魏昭为什么和她过不去! 可看清砸到自己的是什么后,虞听晚觉得她也不是不能再忍忍。 虞听晚拿起枣,泄愤似地咬了一口! 第29章 模样过艳,不安于室 虞听晚扫好院子将近黄昏,累的出了一身汗。 李莲是这时候过来的。 虞听晚心念一动,忙走过去:“婆婆,是又要相看了吗?” 李莲也没和她绕弯,直接了当:“我那儿倒没有适合的人选。” 虞听晚眼里的光淡了。 她干巴巴:“那你抓紧啊。” 李莲:…… “这种事如何急的来?” “我娘家隔壁的倒急说亲,可人家前头死了婆娘,底下还有两个孩子,我能介绍给你?” 虞听晚:…… 那也是。 她没奉献精神,不想当后娘。 李莲:“还有个倒是没有成亲,可先头谈了好几个姑娘,后头都没成。” 虞听晚来了兴致:“是男方的问题吗?” 李莲摇头。 “也不算。” “那小伙子怪不错的,踏实肯干,家里就一个寡母。他娘是出了名的通情达理。” “母子二人待人都和气,为人也大方。上回我去他家里做客,还给抓了一大把瓜子。” 虞听晚心动了:“那我觉得……” 话还没说完,李莲就叹气:“就是命不好。” “头一个相看的姑娘失足落水没了,第二个姑娘生病走了,最后一个都谈婚论嫁了,婚期也定了,可偏偏也出了事。” 虞听晚慢吞吞:“这样啊。那人命不好,我命也不好,那还怪有缘分。” 李莲:…… 她就知道! 虞听晚:“我不信那些。” 她冲李莲笑:“真要有什么,我也不怕。” 她很有自信:“谁克谁都说不准。” 李莲瞪眼:“你这是什么话?他可是有克妻名声的。出了那些事,周围的姑娘都不敢和他说话。” “我知道你这姑娘有主意,只会会说这些不过是意外,只要人好,你不在意。可我是断断不敢把人带到你跟前的。” 李莲顾忌虞听晚名声,从一进院就故意压低嗓音。 隔壁的慧娘是听不见的,可魏昭习武,耳立可比寻常人强。 但别人的事他可不在意。 魏昭翻了个身躺好,神色恹恹。 慧娘看在眼里,心下黯然。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魏昭似心存死志。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致,好似什么都不会入他的眼。 叮嘱他吃饭,他会敷衍几口。要是不念叨,他嘴都不愿意张。 筱娘走了,她害怕阿郎也舍她而去。 隔壁,虞听晚深知李莲是为她考虑。见其态度坚决,她苦大仇深:“真不行?” “不行。” 虞听晚很难过。 “可是我的要求太高了?” 李莲:…… 不,你要求已经很低了。 说来说去,也就是虞听晚的出身。 这些时日她为虞听晚的事不少奔波。 李莲身份摆在那里,又向来地道,附近的几个村的村民都愿意给她几分薄面。 她说这姑娘好,是能踏实过日子的。有她作保,那些人也愿意信。 本来都说的好好的。 可他们听说虞听晚和王氏闹掰,就不太情愿了。 谁不想和读书郎家里成亲家? 眼瞅着虞听晚搬出来不愿求和,胡大柱又没回来把外甥女带回去,大有不再往来之闲,谁愿意蹚浑水? 李莲不好说的太直白,只道:“你模样过艳。” 虞听晚心下了然,轻声:“不像是正经人家出身,要娶媳妇的人家担心我不安于室。是吗?” 她也不恼,细声细气地问:“那婆婆过来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这倒是提醒李莲了。 她一拍大腿:“瞧我,和你说着这个,反而忘了正经事。” 虞听晚不觉得有什么比她相看还重要的了,可见李莲脸上没了笑意。这架势,小姑娘还以为极为严肃的事,不由屏住呼吸。 然后得到一句。 “你那嫂嫂昨儿夜里生了。” 虞听晚:??? 就这? “说是夜里摔了,险些难产。” “你舅母鬼哭狼嚎的,还是隔壁听着动静,瞧你嫂嫂身下都流血了。不敢耽搁帮忙去寻的接生婆。” 她连连摇头:“昨夜那么大的雨,外头的路可不好走。你吴婶性子急,路上还给摔了。” 等把接生婆接到胡家,吴大婶浑身已是湿透。 “你舅母不说谢也就罢了,竟怨她动作慢,还说要是孩子出事,寻你吴婶算账。” 虞听晚:…… 是王氏能干出来的事。 李莲:“里头在生孩子,本就乱成一团了。你吴婶便是心口窝火,也不好和她计较,不过也没留下帮忙。” 那也是王氏自找的。 没有虞听晚可以使唤,烧水的活,给小许氏煮鸡蛋垫肚子存力气的活,可都得王氏自己干。 李莲说起这事,都很嫌弃王氏。 也就是王氏命好会生,有个读书郎儿子,不然有什么值得旁人高看她的。 “听说当时胎不稳,接生婆都没了办法,你舅母嚷着保小,好在后头你嫂嫂挺了过来。” 虞听晚:…… 她觉得小许氏应该被王氏给气到了。 人还没死呢,王氏就惦记着给胡大郎再聘媳妇了。 小许氏能乐意?气都要气活了。 李莲透露:“不过生得是女儿。” 王氏一看不是带把的,当下就黑了脸,骂小许氏没用。她好吃好喝供着,竟生了个赔钱货! 等接生婆走了,小许氏还没奶,孩子饿的不行,王氏却撂下母女不管,也不抱孩子仍由她哭,转头回了屋。 李莲:“我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近些时日万不要往胡家门口过。” 她叮嘱:“你舅母糊涂,偏偏家里没有能主事的男人,能躲则躲,可别让她逮着机会寻你出气。” 虞听晚点点头:“知道了。” 她有病才会回去。 李莲发现很不对劲。 她说了那么久,口干舌燥的,可小姑娘的反应太平静了,不见半丝意外。 她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过问半句。 “出了这种事,你怎么不上心?” 虞听晚愣。 “为什么要上心?” 她很纳闷:“又不是给我生的。” 这个理由很无敌。 李莲:“你嫂嫂对你不好,如今遭了这种罪。虽说不地道,可换成是我,至少会心下痛快。” 虞听晚也不好说,她早提前高兴过了。 顶着李莲的狐疑目光,虞听晚很严谨的走过场。 她迟疑憋出两个字。 “哈……哈?” 第30章 还担心你儿子腼腆? 雪簌簌而下,不过多时,刚扫出来的道,又被染成了入骨的白色。 虞听晚送走李莲后,就回了屋。 她走得不快,可每一步都似裹挟沉重和解脱。 耳边来来回回回放前世王氏尖利的嗓音。 【“你嫂嫂胸口没几两肉,奶水都没,孩子哭成那样。日日吵得我心烦,你是聋了?还不出门看看谁家养了羊,去弄些羊奶来。”】 王氏再不喜女婴,可到底也是胡家的种,总不能真眼睁睁让她饿死。 【“饭怎么还没煮,你是要饿死我吗?”】 【“快去铲院子里的雪,这种事都要我催?你怎这般懒惰!”】 【“你累?你累什么?难不成还想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全家把你供起来?整日只会叫唤,我难不成还苛待你了?去,把尿布给搓了。”】 哦,还有小许氏。 她生了女儿后,在王氏面前抬不起头来。 嗯,王氏面前唯唯诺诺,可转头把气撒全在她身上。 【“你如今看我这样,很得意吧!我以后又不是不能再怀!迟早能生个大胖小子。我是胡家媳妇,你呢?你算个什么东西?”】 【“对了,娘还没和你说吧。她给你相看了一门好亲事。就是不知道你嫁过去能活多久呢。”】 虽说稚子无辜,可因这两人,虞听晚对那女婴生不出半丝好感。 她眼底的情绪越来越淡,最后扯了扯嘴角,跨过门槛时留下一声轻嘲。 也不知嘲笑王氏还是嘲笑前世愚钝不愿起冲突的自己。 又过了一几日,风雪涌动。 风格外大,如锋利刀尖般好似能刮伤皮肉,卷断了枝条后甩出高空,又狠狠将其坠落。 虞听晚没出院子,可时常去墙角不劳而获。有时能捡到一枚蛋,有时能捡到一个馍馍。 在她眼里都是美味,可见卫慎嘴真的很叼。 今儿是她第四回来墙角翻了,可什么都没有。 别是卫慎身体快不行了吧。 上回见他,就半死不活的模样。 于是,虞听晚却又一次进了卫家的门,手里提着上回卫家拿的篮子。 是慧娘来开的门,看到她后就笑了:“晚娘怎么来了?” 看来卫慎没事。 虞听晚冷地把头缩起来:“上回婶子家里拿走的篮子,一直没还。” “那篮子是我编的,家里多得很,也不急着用。” 慧娘见她冻的哆嗦,直接让她进来。 “你来了正好,要是不忙的话,帮婶儿烧烧火,咱们也说说话。” “我正准备给你施婶子做肉酱,做吃食讲究火候,偏偏村里出了事,你叔去帮忙了。我这正缺人手。” 一听这话,虞听晚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她问:“村里出什么事了?” 慧娘也没瞒她。 “来了些外乡人,本是要去县里的,可你也知道如今路被封了,她们没法走。” “这种天气能冻死个人,那些人就寻到了里正,求着他看着帮忙安排住处。” 村里穷,多半村民家中自家人住着都挤,十几个外乡人实在不好安排。 又临近年关,谁知这些外乡人的秉性如何?山路要是迟迟不解封,难不成还要收留他们过年不成? 谁都不愿意白提供住处。 里正只好从中斡旋,召集了些家里还算宽敞的人过去,看看如何分配。 其中就有卫家。 慧娘同她说:“里正都和外乡人谈妥了,那些人住一夜愿意给三文钱,腾出屋子就行,要是管他们吃饭,钱再另算。” 谁不知卫家阿郎就是个无底洞啊,卫家能攒一文钱是一文钱。 虞听晚前世的记忆实在零碎,倒不知还有外乡人的事:“那叔是去领人回来的?” 慧娘微顿,视线看向不远处坐着,眼儿都不眨的魏昭,眼底染上了愁丝。 “家里是能住人。” 筱娘那间屋都空着许久了。 慧娘:“可我和他爹商量了许久,还是觉得不妥。” “阿郎情况不好,我怕人多了,他不自在。” 虞听晚:…… 你还担心你儿子腼腆? 慧娘:“家里多了人,事情也会多。里正是想照顾我们,可好意心领了,还是算了。” 入了灶屋,慧娘让虞听晚去烤火暖暖身子,自个儿则坐在木凳上处理河里抓到虾,动作利索地抽出虾线。 这些都是事先和施寡妇说好,要她备齐后提来的。 这肉酱用料足。除了肥瘦相间的肉外,还有豆子,紧实的虾肉,新鲜的鸡枞菌…… 慧娘动作麻利:“等回头在家里用饭。” 虞听晚一听这话,就积极了。 “那婶儿,要给你剥蒜吗?” “不了,仔细辣了你的手。” 虞听晚低头看看冻疮严重的手,有好几处开裂。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红了眼。 她在胡家,只会听到。 【“乡下人谁不是这样?你娇气什么?”】 她没再坚持,将篮子放下。 到底吃人嘴短,见慧娘没往这边看,虞听晚环视一圈,将篮子里的碗拿出来,快速地往卫家放碗碟的地儿塞。 做好这些,她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并不强烈。 可也没有善意。 虞听晚顺势看过去。 看到了不远处躺在椅子上,安安静静似没有存在感的魏昭。 他也不知躺在那里多久了。 卫家夫妻总要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方才安心。 魏昭身上没有半点烟火气,死气沉沉又颓又丧。 反倒是那日在院子里淋雨说胡话时,才更想是个真人。 也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魏昭耷拉着眼皮和她对视。 哦,虞听晚看出了那是什么眼神。 看猴子表演的眼神。 不过,虞听晚也不和他计较。 被投喂过几次后,她觉得魏昭人还怪好的。 虞听晚便也不怕他。 小姑娘毫不吝啬地朝他笑了笑。 魏昭慢吞吞收回视线,去看手里抓着的平安符。 “诶呦。” 慧娘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说有什么忘记了,原来是忘记煎药了。” 她嗔:“阿郎,你怎不提醒娘?” 虞听晚:…… 他药都倒了的,怎么可能提醒。 果然,虞听晚看到魏昭黝黑的眸子动了动,起了浓烈的抗拒之色。 第31章 穷成这样? 做肉酱费时又费力。 虞听晚就在边上看着,见慧娘将一切准备妥善后,她便抱起木凳去灶膛那边坐下,生了火。 待油热锅后,刺啦一声。慧娘先煎出虾油,再将虾肉倒进去炸的酥脆。 捞出来切成大小一致的碎丁,又去处理鸡枞菌。 肉还没处理,空气已经飘起馋人的香味。 虞听晚干活很认真,慧娘说加柴,她就加。说火弄小些,她就用边上的长嘴铁剪子夹出来几根柴。 火光映在她眼尾的泪痣上,衬得小姑娘眉眼愈发潋滟。 慧娘翻炒着锅铲,和她说话。 “晚娘,你如今多大了?” “过了年就十八了。” “诶呦,那这个年纪该相看婆家了。” 这一句话,让虞听晚很赞同。 她重重点了点头。 慧娘也就随口一问,很快又和虞听晚说起了别的。 “这肉酱还是我没嫁人前和我娘学的。只可惜她走的早,她的好手艺我只学了些皮毛。” 都这样了,还只是皮毛吗? 可虞听晚一听这话,忍不住伤感。 她低声:“我娘走的也早。” “她会绣花还会唱曲,我也学过。” 虞听晚很少和别人说这些,村里子的人都不爱提及她阿娘,便是提到了都不是好话。 可她总觉得慧娘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她紧紧盯着慧娘,手不经意间捏着衣摆。 慧娘手下动作一顿,语气惊讶,笑着看她:“晚娘还会绣花啊。咱们乡下人会针线活的可不多,也就只会些寻常的缝缝补补。你有这门手艺,日后可不愁。” 虞听晚眼里有了亮色。 慧娘:“绣一些帕子拿去绣房也能得几个钱。日后嫁了人,婆家也会高看你一成。” 虞听晚:“那我技术还不行。” “你别谦虚。” 虞听晚是真没谦虚。 “我没耐心,我娘心疼也就不愿教我了。” 怎么不心疼啊。 小姑娘本就娇气,从小没怎么吃苦,努力踮起脚,举起手往阿娘眼皮底下凑,深怕她瞧不见被针扎破流血的指尖。 还大言不惭的开口。 【阿娘,今天要炖只鸡给杳杳补补吗?】 可惜,她再不是稚气的小女童了,也再没有人愿意纵着她。 “不过我会唱曲。” 虞听晚语气平静,可仔细去听还有一丝隐藏极好的小骄傲:“每次我要唱,我爹就立马掏银子,夸我嗓子好,让我别唱了。” 魏昭:…… 反话听不出来吗? 肉酱满室飘香,慧娘热的起了一身汗。 虞听晚去洗了手,帮着一起装入瓦罐。 卫守忠是这时回来的。身上又落了不少雪,裹挟一层寒气。 他在外头抖了抖,才进来。 “阿郎。” 他先是叫了一声。 没回应。 卫守忠习惯了。 慧娘问:“那些外乡人都安排好了?” 卫守忠快步上前:“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 “里正本想着在咱家安顿三人,钱大夫那里安顿五人,其余的安顿在傻姑家。” 可钱老头能答应? 当场翻脸,说他不缺钱! 里正好声好气。 【“你就帮帮忙。外头冷成这样,劝当救死扶伤。”】 钱老头也犟,直接放了话。 【“那好说,等他们快冻死了,你们再来找我,我看看能不能救活。”】 现在他非常有自信。 【“那卫家小子就是我给救活的,要是没有我,他可早就咽气了。可见我是有这个本事的。”】 卫守忠心里存着事,心不在焉:“最后没办法,里正只好寻了别人。不过倒也安排妥善了。” 说着,他看了眼不远处发呆的魏昭,眼里闪过不明情绪,又有些顾忌边上的虞听晚,踌躇片刻往外走。 “慧娘,你跟我出来一趟。” 一听这个语气,慧娘狐疑。 她让卫守忠等等,和虞听晚合力将肉酱装好后,这才擦了擦手。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出了屋,卫守忠招呼慧娘去角落,没说废话,压低嗓音道。 “这些外乡人里头有牙婆,身边带了五个姑娘,都是从北方买的,准备卖到南方去。” 在这个世道,穷人遍地都是,卖女换钱是最常见的事。 “来咱们临西村前,土匪盯上了这行人,牙婆身上的钱全被洗劫而空。那些姑娘一路上也遭了不少罪,个个瘦的不成样子,还病死了几个,她便想着早些脱手,能卖几个是几个。” 一听这话,慧娘止住了呼吸。 她明白卫守忠的意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多少银子?” 卫守忠:“一两。” 慧娘眼神暗了暗。 家里这些年存的,加上大房那年拿的,零零总总加起来也就五两,日后还要去县城看病。 慧娘心里乱的很:“你容我想想。” 两人外头说着话,灶屋内虞听晚踱着步走到魏昭跟前。 头顶落下一层阴影,魏昭也没有反应。 虞听晚忍不住问:“为什么篮子里有石头,还有瓦片?” 她一直想不明白! 见魏昭没回应。虞听晚抿抿唇,只好试探道:“你在军营待了这么多年,身手不错。” 魏昭看都没看她。 虞听晚好声好气和他商量:“下次再扔的时候,能不能往右偏偏。 每次都砸同一个地儿,都伤成这样了还能如此,可见准头不错。只是那个位置比周围地面要深不少,足有胳膊的长度。 每次虞听晚都要在雪里刨找很久。 她也很累的。 魏昭不想理她。 虞听晚:“药你自己留着,我用不着。” 虞听晚见魏昭没有生气的迹象,转头将钱老头之前说的话抛之脑后。 她甚至又提出一个要求。 “扔的时间能固定一下吗?” 她想吃热乎的鸡蛋。 魏昭缓缓抬眸,眼里没有丝毫情绪。 他身上好像一直很有气势,似与生俱来。偏偏病殃殃的,反倒让别人觉得不构成威胁。 虞听晚抿抿唇:“那些都是你自己愿意扔的,我没偷没抢,虽说捡了吃了,可也不会给你付钱的。” “你便是要,我也没有。” “不过日后等我有钱了,我……” 一语未完,魏昭总算说话了。 就是很不中听,对虞听晚而言甚至刺耳。 他嗓音淡淡。 “穷成这样?” 第32章 你很冒昧! 大雪簌簌,搅着寒意往身上钻。 慧娘不知如何是好,久久不言。 卫守忠敦厚老实,却有主意。他出声道。 “阿郎眼下这般,谁家好姑娘愿意嫁?除非咱们愿意多出聘礼钱。可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如何负担得起。” “相比较之下,一两银子咱们咬咬牙还是出的起的。” 慧娘紧紧蹙眉:“可咱们身上的银子是要留着给阿郎治病的。成家的事还能再缓缓,可看病的等不得。” 她甚至整宿整宿都担心钱远远不够。 卫守忠安抚妻子。 “如今分家分到了田地,等春种过后,田里的事料理妥善好,我就去县里码头搬货,我没什么本事,可也有一身力气。西边那头听说又招矿工了,回头我去打听打听。” 慧娘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不成,那矿山把人当牲口使,去年又死了多少人,你不知道吗?” “你要是出事了,让我和阿郎怎么办?” “你先听我说,这不是还没去么。”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拿命赌。 卫守忠:“上回叔公他们也说了,要是咱们手头紧,也是愿意借些银子的。” “再说了,咱们也不是就急着今儿就定下来。总得先看看那些姑娘好不好,肯不肯踏实过日子。” 这几句话让慧娘得了些宽慰,心绪也稍稍平复。 “我是觉得咱们向牙婆买更为稳妥。不说别人,就晚娘那个嫂子,她娘家上门打秋风还少吗?想找个明事理的亲家,也难。” 那些姑娘就不同了。 她们被家里人卖了,是彻底断了联系的。 说到这里,卫守忠沉沉叹了口气。 “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先前咱们灶屋漏水,屋檐的瓦片也跟着掉落好几块。” 砸落在地,摔成好几段。 他们清扫后,转头扔到了墙角。 卫守忠语气沉重:“可阿郎趁着咱们不注意竟然捡了去。” “我亲眼瞧见他比划了两下,就往脖子上割。” 瓦片尖端锋利,要不是他及时阻止了,还不知会出什么事! 卫守忠怕啊! 他把瓦片换成了光滑的石头。 偏偏魏昭垂着眼皮,无喜无悲,黑眸里头蕴藏不了半点生机。好似他割破了喉咙鲜血喷溅,也就那么一回事。 甚至……瓦片被夺走后,魏昭情绪都淡淡的。 他并不执着。 对什么都不上心,包括生死。 可就是这样,卫守忠愣是愈发心慌,恐惧跟着往上窜,冷汗湿透了后背。 他只能颤着嗓音。 【“阿郎,你不可以。”】 可老父亲又操碎了心,见魏昭对石头嫌弃,只好把瓦片锋利地儿磨平,一并让魏昭拿着玩。 不过魏昭并不满意,因为石头和瓦片也不知被他扔去哪儿了。 慧娘面色煞白,光是听卫守忠说这些,她都心有余悸。 卫守忠闭了闭眼:“慧娘,咱们老了,能陪他几年?没法时时刻刻都看着他。” ———— 屋内。 虞听晚真的被气到了!毕竟她真的穷! 可小姑娘不理解,卫慎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他都要把爹娘给拖垮了! 虞听晚绷着小脸,拉开和他的距离:“你很冒昧。” 魏昭恹恹。 一时无话,屋内寂静。 慧娘回来后眼圈微红,格外心不在焉。 而卫守忠出去了一趟。没过多久就领了一群人进来。 领头的是个精明妇人,一进院眼珠子就四处打量。她身后跟着群畏畏缩缩的姑娘,个个面黄肌瘦,身上沾着脏污。 虞听晚正疑惑着,就见慧娘走到卫慎跟前。 “阿郎放心,娘一定给你挑个好媳妇。” 慧娘温声和魏昭道:“可媳妇是和你过日子,娘挑的就怕回头你相不中,阿郎要出去看看吗?” 见魏昭心不说话,慧娘都习惯了。 她只好轻声细语和他商量。 “那阿郎同阿娘说说,你喜欢怎么样的姑娘?” 虞听晚很想说。 她知道。 卫慎喜欢白的! 但她忍住了。 眼前不合时宜浮现了些画面,小姑娘有些不自在。 这类话魏昭也不知听了多少回了。 顺国公生前就说过。 【“归之,你立业了,该成家了。”】 顺国公夫人也说过。 【“这上京里头阿娘最中意永安郡主,她对你也有意,你是怎么想的?”】 【“要是你有心,阿娘就把事给你办成了。你若是无意,阿娘便再挑挑。”】 当今圣上在一次晚宴上,更是放话,满上京的名门闺秀,任由他挑。 魏昭却一心扑在军营。 如今他倒是没念着军营了。 待慧娘出去,虞听晚若有所思。 她能理解,就卫慎那张嘴,别说慧娘,连她都担心卫慎讨不到媳妇。 小姑娘看向魏昭,格外困惑。 “这种大喜事,你怎么都不上心?” 魏昭:… 他又不是卫慎。 与他何干? 夫妻两人是在外头招待人的。慧娘搬了凳子出去,给他们每人倒了热水。 卫守忠则坐在了魏昭门口,能听院子里说话,也能关注屋里的人。 那妇人穿的体面,眉宇间透着烦闷。她喝了口热水,冻僵的身体也得到些许舒缓。 她眼里裹着层疲惫,做这行当最是巧舌如簧,对慧娘出声。 “我姓陈,身边的人都唤我一声陈婆。听卫兄弟说家里想看看姑娘,我就领着人来了。” “妹子放心,她们都是正经人家出身的。” “要不是出了事我手头紧,又碰上这鬼天气,是断不可能急着卖的。这些姑娘养养送去南边,别说一两,便是十两都有人愿意买。也算你捡着便宜了。” “我是爽快人,只要妹子给足了钱,姑娘我就留下,卖身契一并给了你。” 说完,她朝身后的姑娘厉声道:“还不上前给妹子瞧瞧!” 这一路过来,姑娘们最是畏惧陈婆。一听这话,连忙哆哆嗦嗦上前。 慧娘看在眼里,心有不忍。 “不必害怕,这种事终究要你情我愿,你们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她让几人重新坐下。 “没那么多规矩,不必拘束。” “我家就这个条件,你们也能看出来。做爹娘的总归有私心,我家阿郎身子不好,我就想找个脾气好的,能照顾他的人。” 第33章 我……我能逗他高兴 慧娘一直打量着五个姑娘。 阿郎模样好,她有心找个标志的姑娘,日后生得孩子也一定好看。 可……阿郎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她如何能盼着他能传宗接代。 也就虞听晚不知她心中所想,不然一定要说腹诽。 ——你儿子身体是不好,可扒她衣裳的动作就很急。 陈婆斜眼斥:“都傻站着做甚?一个个哑巴了?还不向妹子老实交代你们的底细。” “跟着她可比跟着我强。” 姑娘们心里一个咯噔,他们怎会不知陈婆从不做亏本买卖。 陈婆在北边也算个名人,专做这行买卖为生,从不心慈手软。 运道好的能被卖去高门大户当丫鬟,虽是奴婢得看主子眼色过活,可也不用再愁吃穿。运道不好的会被送去窑子里做皮肉生意,失了清白被万人践踏是小事,得了脏病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 离慧娘最近的姑娘最先想通,视慧娘为救命稻草,她直接跪倒慧娘跟前。 “我叫招娣,什么活都能做。” “婶子要了我吧,我便是当牛做马也愿意。” 虞听晚站在门口,远远看过去。 对方一身破破烂烂,看着就单薄,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灰扑扑的,也不知几日没洗了,像是逃荒来的。 慧娘吓得连忙把人扶起来。 “使不得,谁不是爹生娘养的,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姑娘的哭声打断。 “家里哥哥要娶亲,实在凑不够银子。本想着两家换亲,可嫂嫂的兄弟嫌我模样不好。我娘骂我拖累了哥哥,就把我卖了。她从不管我的死活。” 她这一哭,身边的姑娘也一个个回了神。争先恐后挤到慧娘跟前。 面带苦相的姑娘:“婶子,你看看我,我吃的不多,最能省粮食。我愿意来你家当儿媳妇。” 虞听晚看看这些姑娘,又扭头去看屋里躺着的人。 卫慎他一定是听到了。 可他好像并不在意以后枕边人是圆是扁。 慧娘眼底情绪翻涌。 人在没能力前,便是有同情心也是没用的。 这个世道谁不苦? 她就不苦吗? 隔壁的晚娘就不苦吗? 这些人遭遇不好,不是慧娘造成的,她不可能拿出全部积蓄为她们赎身。 慧娘叹了口气:“可我就一个儿子,只能买一人。” 她开诚布公,把老底都掀出来,让这些姑娘心里有个数。 “我儿的情况他爹应该也和你们说了,人如今在屋里,不爱理人,不听医嘱脾气也怪。他身子孱弱,身边离不开人。只要我和他爹有一口气在,这药就不会断。家里有个病人,你们也该清楚日子多艰难。可阿郎以后会如何,谁也说不好。” “若我真从你们中间挑了人买下,那就是我家的媳妇。虽是买的,可从没有高低贵贱一说。我也不是恶婆婆。” “家里没什么事,田里那边有我和他爹,不用儿媳操劳。” 西临村的新妇哪个不是刚进门,就扛着锄头去田里干活? 慧娘这个当婆婆的完全可以躲清闲,留在家看着魏昭,让儿媳过去。 可她没有。 “平时家里我做饭,我们吃什么,儿媳就吃什么,不会让她饿着。不过春耕实在忙的话,需要儿媳做做饭。” 那些姑娘愣住。 谁家儿媳是这种待遇? 这慧娘别是坑她们吧。 可也不对,毕竟买卖的都是陈婆说了算,由不得她们做主,慧娘实在没必要说这些只为了哄骗。 虞听晚站在一旁蹙着眉格外羡慕,卫慎媳妇进门后就能吃到香喷喷的猪大肠了。 她都没吃过! 慧娘自顾自道:“我们卫家媳妇也不好当的。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对阿郎不上心害他出了事,我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虞听晚听到慧娘说。 “嫁进来后要做的就是照顾阿郎。他性子闷,但要和他说话。给他煎好药后必须瞧着他喝下去。” “天气好了,一定要带他出屋晒晒太阳。” “对了,家里的刀,剪子什么不要近他的身,也不许让他碰。” 慧娘事无巨细:“要将阿郎收拾干净妥当,换下来的衣物我会洗,搓一件衣物是搓,两件也是搓,你们穿的要是不想洗,也可以一并扔给我,不妨事。” 她做事麻利,不爱计较这些。 虞听晚若有所思。 给卫家当媳妇是不是太清闲了点。 卫慎有病,说话也不中听了些,可他大方啊。 虞听晚不免惆怅。 卫慎要是娶了妻,一定不会再给她扔鸡蛋了。 只可惜着陈婆手里不卖男人,不然她也能学着招个婿。 虞听晚:…… 哦,差点忘了,她穷。 就是有,也买不起。 慧娘的一番话,让那些姑娘个个惊呆了。 她们甚至都不想着看看卫慎长什么样。 你挤我,我挤你,全往慧娘身边凑。 “婶子,婶子,我做饭手艺可好了。别说春耕,平时灶屋交给我就成。可劲使唤我也成。” “婶子,我最会照顾病人了。先前家里有人病了,可都是我照顾的。我也一定能将卫阿郎照顾好。” “婶子,算命的说我好生养。我一定给给卫阿郎添个大胖小子。” 慧娘从不是苛刻之辈。 她又道:“我知,你们如今视为为救命稻草,寻常哪里有人会愿意嫁给病秧子。你们想清楚了再同我说。” “我知是委屈了儿媳,可只要嫁进来,我便当亲生闺女疼。” 虞听晚猛地瞪大眼。 亲……亲闺女? 这话让陈婆稀罕。 她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人结识过?又有谁能从她手里落得一个好? 陈婆也能单靠一双眼,瞧出对面的人是人是鬼。 这卫家夫妻是地道老实人。 她搁下茶,用帕子擦了擦嘴:“那是这些姑娘的造化了。” 就在这时,慧娘的胳膊被跑过来的头脑发热的虞听晚扯了扯。 虞听晚眼儿亮亮看着她。 她想说,她也会做饭。 可……勉强能入嘴。 她想说,她也照顾过病人。 可……当初她一勺药一勺药喂生病的王氏,王氏差点被她照顾到直接去了。 虞听晚的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 最后,她泄气极了,干巴巴道:“我……我能逗卫慎高兴?” 第34章 碰见脏东西了 空气凝滞。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虞听晚身上。 姑娘模样好,素面朝天,却似带了妆。 身上棉衣穿的多,瞧不出身段。可肤白如瓷,眼若含情秋波,内勾外翘。一点泪痣下,明艳的五官染了层不自知的娇媚。 偏偏她嗓音轻柔婉转,单纯又干净。 陈婆打进院起,就留意上了。 这可不是她手里的胭脂俗粉能比的。要是调教一番,也不知能勾多少爷们的魂。 本以为是卫家女儿,竟不是。 虞听晚在等慧娘的回复。 她本是头脑发热,可这会儿却越想越觉着此事可行。 这世道能靠得住的男人太少了。虞听晚比谁都清楚,那吴屠夫当时好说话,难道不是因她容貌出众? 女子最忌讳的就是以色侍人。 有时,靠男人还不如靠公婆。 像吴屠夫那般父母早丧的男子太少了。但凡家里有长辈,她的出身就是块通病。 便是这会儿有李莲作保,那些人不计较,可日后相处久了,争执无法避免。 虞听晚其实并不怕吃苦,她就怕吃了苦,还得被婆婆苛刻,妯娌刁难,还有是是非非前枕边人的冷眼旁观。 她不想整日为了这些去争执。要是成婚后的日子不比婚前,拿她图什么? 虞听晚所求不过是个安稳。卫慎身上没有,可她在慧娘身上看到了。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虞听晚的沉稳慧娘看在眼里,绝不会拿这种话说笑。 慧娘惊。 别说她,就连卫守忠都格外意外。 可不得不说,听了那么多姑娘的话,也就虞听晚说到了夫妻心尖上。 虞听晚神色认真,是真觉着此事可行。 没等慧娘反应,就有人不满了。 陈婆重重搁下茶碗:“这是什么意思?你这姑娘怎如此不害臊?” 她对慧娘沉下脸来:“妹子,你不会让我白跑一趟吧?” 这不是在截她的胡吗! 虞听晚拧眉看她一眼,好笑地扯了扯唇角:“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还急眼了?” “本就是相看,婶儿觉着可行便会同意姑娘进门,要是觉得不合适,你还能强塞了?耍什么威风?” 她随意扫了陈婆一眼:“一个做人贩子生意的牙婆,买卖姑娘是付了银子,签的卖身契去官府落过印子,可也是害人勾当。” 小姑娘格外冷漠:“我可不是你手里的姑娘,任你宰割,得看你脸色。” “我想进卫家的门,是碍着你了没错。可那又如何?那卫慎就不能抢手了?你要是不舒服就忍着,也不知一个外乡人哪来的气焰,当这是你家呢?” 她给建议:“要是实在忍不了,那就带着人回去。” 这样,她就没有竞争对手了! 小姑娘实在两幅面孔,她把陈婆气得够呛,转头却对慧娘细声细气。 “婶儿,我如今搬出来,婚事便是能自己做主的。” 陈婆恼,脸都黑了。 可她的确没法强买强卖。 ———— 胡家。 婴儿的哭啼就没停过,声音都哭哑了。 小许氏身子虚弱,下不了榻,如何哄也没用。她眼里布满疲惫,一朝分娩,竟像是苍老了数岁。 “娘。” 她没办法,只好对着外头喊。 “娘,你在么?” 砰一声,房门被人踢开。 刺骨的寒风刮进来,小许氏连忙用被子裹好孩子。 王氏沉着脸:“叫唤什么!” 她看了眼小许氏怀里的孩子,抱孙子的希望落空,怎会欢喜? “大郎刚生下来不哭不闹,可是很好带的,你再看看她,吵得我夜里都睡不好,哪里像是大郎的种!” 这话可谓诛心。 小许氏眼泪夺眶而出。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孩子还能是我和别人生的?” 她真是恨透了王氏! 可娘家势弱,她只能选择低头。小许氏别开脸去,仓皇擦了擦泪。 “孩子饿的厉害,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肚子饿,孩子怎么可能不哭。 王氏不耐烦:“就你事多。肚子还不争气!” “我是少你吃还是少你喝了,连个孩子都奶不了?” 她骂骂嘞嘞的准备出去找羊奶。 “娘。” 小许氏怯怯叫住她。 “我已多日没合眼了,一个人实在带不了,你能不能……” 王氏瞪她:“你还想让我给你带?” 又不是孙子,她才懒得管! 小许氏能怎么办,只好咬咬牙。 “娘,那让晚娘回来吧。” 她小心去看王氏脸色,生怕惹怒了她:“她当初骨头硬,非要和咱们对着干,如今住在外头,相必也吃尽了苦头后悔了。” “娘这几日不是总说累吗?要是她回来,家里的杂事有人做了,我这边也轻松了。” 王氏拧眉。 那小贱人性子不好,可干活的确利索。 见她似有松动,小许氏连忙补充。 “爹要是回来不见晚娘,只怕要发火。咱们这个年也休想好过了。” “既如此,倒不如先给她一个台阶下。” “免得见有爹给她撑腰,她就蹬鼻子上脸,回头又装装可怜,只怕要让娘亲自去赔罪,请她回来。” 王氏一听这话,觉得很有道理。 虞听晚当初离开,她可是没给一粒米。想必看见她,就哭着求着认错了。 王氏出发了,走了很长一段路,总算快到老屋。 远远就看见陈婆领着五个姑娘们从隔壁卫家出来。 王氏不认识。 可她却认识落这些人几步,慢吞吞走出来的虞听晚。 似有所感,虞听晚抬眸朝这边看来。 王氏高高扬起头:“晚……” 刚说了一个字,虞听晚就冷了神色。 她嫌恶往老屋的方向走。 王氏连忙追上去。 “行了,我都来接你了,也算给你脸了,你还闹什么别扭?” 虞听晚垮过门槛。 王氏紧随其后,可没等她进院。 只听砰的一声。 虞听晚重重关了门。 要不是王氏躲得极,只怕要撞上她的脸。 她后怕又火大。 “你……” 刚说了一个字。 就听里头冷冷的声音。 “滚。” 隔壁慧娘听到动静,连忙追出来。 就看见老屋门口气急败坏砸门的王氏。 她生怕虞听晚被欺负了。 “晚娘,你还好吗?” 很快得到里面的人回应。 “没事。” “就碰见脏东西了” 第35章 我愿意填你这个坑 夜深,月色冷清,悬空而泻。 今晚是卫守忠在魏昭屋里守着。 忙活了一日,明明全身骨头都在叫嚣着疲倦,可慧娘却如何也睡不着。 实在是白日发生的事,太出乎她的意料。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翻身起来穿好棉衣,往外走。 和她一样没睡的,还有卫守忠。 慧娘轻轻推开房门,招呼卫守忠出来。 两人在门口低声说话。 慧娘:“你是怎么想的?” 卫守忠:“就知你坐不住。” “还是那句话,牙婆手里的姑娘,不用顾忌亲家那边。晚娘那个舅母是什么德行,你该清楚。” “不说王氏,就晚娘舅舅。日后打上门来,指责是我们哄骗了他家姑娘。他儿子是读书郎,在村里也体面,回头一呼百应,又得闹出多少是端?” 慧娘眼暗了暗。 她低声道:“可我就是更中意晚娘。这孩子打从第一眼,我便瞧着欢喜。” “那些姑娘是不错,可同晚娘站在一处,压根没法比。” 她是当娘的,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如何愿意委屈阿郎? “我又何尝不知,这样算是委屈了晚娘。” “按理说,晚娘的容貌和秉性,咱们这种人家是配不上的。” “阿郎要是没出事,我厚着脸皮也会上门去求娶,可如今家里乱成这样,我哪里敢想。” “我不该耽误她。” 可晚娘说,她想嫁进来。 她说,她就是相中了自己当她婆婆。 她还说,她不怕当寡妇,便是阿郎日后真的……,她也绝不后悔。 这得是多大的决心啊! 慧娘又感动又震撼。 院子里黑灯瞎火的,不见半点光亮。 卫守忠却是突然问。 “你说晚娘为何突然要搬出胡家?” 慧娘肯定:“自然是王氏做的太过。” “可她都忍了十几年了,眼看着到了许人的年纪,也不该差这几天。” 卫守忠:“我方才在屋里一直就在想。” “晚娘笃定婚事能自个儿做主,可见她并不在意胡大柱会不会答应。” 或者说……便是不答应,晚娘也不会在意。 她甚至想要老死不相往来。 明明先前都好好的,晚娘对这个舅舅也格外恭敬。 卫守忠看向发妻,猜测:“你说……她是不是知道了当年的事。” ———— 翌日。 虞听晚并不知她的自荐,让夫妻俩一宿未眠。 反正她睡的很香。 虞听晚迫不期待地准备去隔壁问问。 她们考虑好了没! 她刚打开房门,就看见老屋外站着正准备敲门的的陈婆。 虞听晚蹙眉:“有事?” 陈婆一改昨日的黑脸,这会儿笑吟吟的。 “是寻姑娘有事,不如让我进去说话。” 虞听晚不虞。 她抗拒的情绪写在脸上,没有半点遮掩。 “你便是过来求我放弃,我也不会应你。” “我既做了决定,那就认准了。除非卫家摇头,我是不会给让给别人的。” 她用身子堵住门:“我劝你,还是别自讨没趣。” 陈婆忙道:“不是这事。” 虞听晚舒了口气,神色也轻松下来。 “那我就更没话和你说了。” 就在这时,胳膊被陈婆拉住。 陈婆不动声色将虞听晚从头到尾打量一番,除了那双生冻疮的手,她哪哪都满意极了。眼里跟着闪烁光芒。 从昨儿回去,她就向人打听了虞听晚,明白她是自个儿过不下去,这才破罐子破摔,想着嫁进卫家。 陈婆这会儿很自信,将虞听晚视为摇钱树。 “姑娘,你有此等样貌,何必窝在荒凉的小山村?” “我是觉得可惜,毕竟那卫家阿郎身子差成那样,只怕治好了也无法活的长久。你可不能犯傻。” 虞听晚面无表情,无商不奸,原来是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了。 陈婆见她不说话,只当听进去了。 “我知你瞧不起我,会将姑娘卖去青楼,可那是她们的命,是他们爹娘把人送我手里的。” 陈婆:“可你就不一样了,我可舍不得。” “我也怜你,不会让你去那些鱼龙混杂的地儿。你要是愿意跟我走,日后定有泼天的富贵等着。回头我调教一番,再把姑娘打扮打扮露个脸,那些富家子弟个个定都抢着要。” 她等着虞听晚答应。 这么好的事,也就虞听晚命好,碰见了他。 嫁入卫家,一个铜板都恨不得分成两个用,吃饭都得愁,一年也见不了几次荤腥。可要是给大户人家做宠妾,能顿顿吃肉,更能穿金戴银的。 是个人都知道如何选。 可隔壁有人冲了出来。 是慧娘。 她沉着一张脸,手里的扫帚直接往陈婆身上落。 “你这丧尽天良的婆子,竟哄骗好好的姑娘去给别人当妾。是何居心!” 妾哪里是好当的? 那乡绅董家的妾还少吗又都是什么下场?要是不受宠,命如草芥便是死了都没人收尸。 陈婆生生挨了那么一下,疼得她只吸气。 慧娘拉住虞听晚的手,牵着人往回走:“走,到婶儿家里坐坐。你可千万别着了她的道。要是真跟她走了,人生地不熟的,便是任人宰割了。你一个姑娘可怎么办?” 陈婆哪里甘愿,正要追进来,就看见卫家院子内坐着的年轻男人。背对着她,倒是看不清脸,相必就是卫家子了。 念及这到底是西临村,陈婆闹了个没趣,只好灰溜溜走人。 虞听晚进了卫家门后,就亮晶晶看着慧娘。 “晚娘,阿郎要是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可我就怕你后悔。一生那么长……” 虞听晚很严肃:“我真的想通了。” “行,那婶子就当真了。” 她问:“朝食吃了吗?” 虞听晚摇摇头。 “我去给你盛一碗,别的待会再慢慢说,今儿做了地瓜粥,软糯香甜。” 慧娘进了灶屋,虞听晚笑眯眯的。 她几步走到魏昭身侧。 魏昭缓缓抬眸,对上虞听晚的眼。 想着两人日后都是夫妻了,总要打个招呼,虞听晚清了清嗓子。 “意外吗?” 魏昭:…… 虞听晚把手负在身后,看他都顺眼了:“我愿意填你这个坑!” 第36章 你都要成家了,是得稳重些 卫家院子不大,但也够用。 慧娘能干,是会过日子的。院子被扫到的干净整洁。为了方便雪地走路,还铲出一条过道出来。 东边角落用栅栏围着,里头养了五只鸡。 西边,也就是靠着老屋的方向种着柿子树,是夏日避暑的好去处。 枝叶早落光,可柿子个个饱满多汁挂在上头。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能吃了。 魏昭沉默了许久。 上回虞听晚和李莲说的话,他听了一嘴,也知虞听晚急着嫁人。 可……明知他是坑,还要跳,倒是少见。 他脸上照旧没血色。 边上的药罐正咕噜咕噜煮着,苦涩的药味在鼻尖缠绕。 灶屋传来慧娘的声音。 是和虞听晚说的。 “今儿一早,钱大夫就背着药箱来了。给阿郎重新把了脉。他说阿郎这几日脉象没那么絮乱了,就把平时用的药方都改了。” 这可是好事。 她见粥有些冷了,便重新烧火准备热一热。 慧娘眼里有了笑意:“阿郎很是配合。” 把脉时望闻问切缺一不可。换成以前,不论钱老头说什么,魏昭都当他空气。 可今早钱老头问一句,魏昭回一句!! 比如…… 钱老头:“这几日情绪如何?” 如何?每天都想死。 魏昭淡淡:“好。” 钱老头狐疑:“你小子胡说吧?你的脉象告诉我,并不好。” 魏昭并无被拆穿的心虚,他扯了扯唇,有气无力道:“医术不到家,你问我?” 又比如…… 钱老头:“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五脏六腑好似被利器重重搅着,疼得厉害,夜里还咳了好几回血。 魏昭身子虚,不动声色地按住穴位,催出假脉:“很好。” 句句有回应,只可惜句句不诚实。 可慧娘不知道啊! 她热粥的同时,还蒸了个粗面馍馍。笑着同院子内的虞听晚道。 “我就盼着有朝一日他能好全,与你和和美美的。” 虞听晚低头去看坐着发呆的魏昭。 她不见害臊,轻轻踢了魏昭的鞋尖。 “听到没?” 魏昭拧眉,把脚收了收。 虞听晚也不计较,顺手拿起桌上的方子看了看。她不懂这些,看不出名堂,又给放了回去。 可有人能看懂。 魏昭行军打仗,时常受伤。他便跟着军医学了些皮毛。 实则……是通医理的。 他甚至能自己开药。 可魏昭没有。 魏昭清楚身体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凋零。 他却放任着,更期待那日的来临。 偏偏意外地碰上了卫家夫妻被捡了回来,偏偏虞听晚说要嫁给他。 他实在想不明白。 魏昭嗓音淡淡:“你看上我哪点了?” 要是换成以前的他,身份尊贵,功绩赫赫,又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想嫁给他的姑娘只多不少。 可如今的他,除了一张脸,还剩下什么? 岂料,虞听晚比他沉默的时间还长。 虞听晚觉得他是不会想知道的。 可小姑娘实诚,魏昭难得都开口问了,她要是有所隐瞒可不好。 他们日后是要做夫妻的。 那就该毫无保留。 “实不相瞒。” 虞听晚:“我没看上你。” 魏昭听到她嗓音软软道:“但我看上你娘了。” 魏昭:…… 有点离谱。 虞听晚凑近:“怎么不说话?即便另有隐情,可我都要给你做媳妇了,也会对你上心的。” 不想说。 他真是闲的,才会和她谈这些。 魏昭抬手,将煮好的药送到唇边缓缓饮下,褐色的浓汁划过舌尖,他却似感知不了苦味。 虞听晚惊讶。 “怎么要喝药了?” 她对此很欣慰:“是该这样,这些药可都是花钱买的,吃了才会好。你都要成家了,是得稳重些,不能先前那般任性了。” 虞听晚希望魏昭能保持! 魏昭却耷拉着眼皮,恹恹:“新开的方子里头有几味药,不对病症,用量也过猛,吃了伤势会加重。” 是的。 钱老头开的方子,还是他一路引导的。 魏昭对此很满意。 虞听晚:?? 她有点不信。 但钱老头的医术的确算不得好。 先前胡大柱感染风寒,吃了半个月的药都不见好转,最后还是去县里看的大夫。 虞听晚迟疑:“加重会如何?” 魏昭站起身子,不想和虞听晚说话,就要回屋。 可他想让虞听晚生退缩之心,别再来烦他。 胸口的伤发炎肿胀,随着他的走动,又痒又疼。他低低咳嗽着,喉间有血腥味漫上来,胸腔的震动让他面露苦楚。 魏昭停在了虞听晚跟前,面色惨白,嘴角溢出刺目的鲜血。滴答滴答往下落,将雪染红。 他却弯了弯唇瓣:“就这样。” 小姑娘瞳孔收缩,慌了:“怎么会这样?” “药真的有问题?你是如何知晓的?” 她急的要去扶魏昭先坐下:“身子可有哪里难受的,快别吓我。我这就去找钱老头!” “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魏昭却是侧身躲过,拉开和虞听晚的距离。 他淡淡睨了虞听晚一眼,语气没有半点起伏:“少见多怪。” 虞听晚:??? 你挺气人的,知不知道! 药若是好的,魏昭可不喝。 只可惜钱老头不会配毒药给他。 他意志消沉,扯了扯嘴角,眼里没有半点生机:“看见了吗?我随时会死。你何必搭上后半生?” 虞听晚拧眉,很快恍然。 “这没什么。” 她耐着性子,温声同他说:“你放心。” “你活着,我愿意伺候你。” 端茶倒水她是能做的。 她也会尽心。 家里多个男人,即便身体不好,还费银子,可也有个盼头。虞听晚还是不想他出事。 “你要是哪日真没熬过去,我……” 在魏昭幽幽黑眸下,虞听晚慢吞吞道。 “你大可放心,我一定好好替你孝顺爹娘。” 日后也不会改嫁,也算是对得起卫慎了。 魏昭:…… 他真的气笑了。 虞听晚自顾自道:“你我搭伙过日子不是挺好的么?” 魏昭恹恹:“不好。” 虞听晚:???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高心。 可也不能和一个病秧子计较。 虞听晚只好小声冲他开口。 “我可以当做没听见。” 第37章 你是我的 小姑娘长相明艳,偏偏眼尾一点泪痣,鼻尖被冻的通红,勾勒出几缕妩媚楚楚可人。 可她却美不自知,水汪汪的眼眸干净澄澈。 换成别人,早就生了悔意,心生怜惜了。 可魏昭没有。 他的心像石头。甚至随意瞥了一眼,就没再看了。 虞听晚瓮声瓮气:“我知你不愿拖累耽误我。可路是我自己要走的,便是磕破了头我也认。你不必劝我。” 魏昭双眸逐渐空洞。 没一个字是他想听的。 他摇摇晃晃绕过虞听晚。 虞听晚:??? 魏昭一脚踏入门房,正要关门,身后却多了条尾巴。 “别跟我。” 虞听晚好声好气同他商量:“我能进去看看吗?毕竟我以后也住这个屋。” 魏昭的房间可比破旧的老屋好太太多了。 屋内有卫守忠亲手做的木凳和木桌,不比外头买的差。 床不大,可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虞听晚怕冷,日后一个被窝,她是想挨着卫慎睡的。 魏昭就没见过她这般得寸进尺的人。 不过,他很累。 他什么都不想计较。 魏昭走不快,脚步甚至些蹒跚,耷拉着眼皮准备去榻上躺着。 慧娘是这时候端着碗过来的。 院子没有人,她没想到虞听晚在魏昭屋里。 不过,都准备谈婚论嫁了,乡下也没那么多规矩,阿郎身子又不好,不用讲究这些。 “晚娘,你快吃些垫垫肚子。” 慧娘:“你那边也没什么吃的,日后也不必生火了,咱们住的近,过来一起吃。” 都要成一家人了,虞听晚也没假客套。 “那我过来给婶儿烧火。” “成!” 慧娘也没让虞听晚出去,反倒让她去凳子那边坐下。 魏昭:…… 他挺尸般发呆。 “这几日,我和你叔夜里轮番守着他。” 慧娘道:“地上冷,倒是不好打地铺。你瞧,边上那小榻还是从筱娘屋里搬来的。” “闹得屋内挤得慌,可等你过门,就能抬出去了。” 虞听晚端着碗喝着,地瓜粥煮的火候刚刚好,甜滋滋的。身子都跟着热了起来。 她享受地眯起眼。 别说在老屋吃不了好的,便是在胡家,哪里吃过如此浓稠的粥。 胡大柱和胡大郎可都是种地的一把好手,家中也不该如此拮据,可到底养了个读书郎。要是不省吃俭用如何供的起? 她认真听着慧娘说话。 慧娘有些不好意思:“一两的聘礼钱换你这个儿媳,是拿不出手的。可家里实在拿不出太多。” 虞听晚:“我明白。” 她没说不要聘礼钱。 这是该她的。 卫家给不给是一回事,回头家里困难,她会不会取出来周转是另一回事。 何况二老厚道,也不可能愿意真白捡一个儿媳。 “不过该给你添置的,也得添置。” 慧娘:“你叔一早去山上砍树了,准备回头打两个箱子给你用。” “你和阿郎都瞧瞧,屋里还缺什么,回头一起买了。” 虞听晚心里暖暖的。 她:“好。” 都不等慧娘问,屋内装死的人,突然幽幽出声:“我想要一把匕首。” 慧娘:…… 她冲虞听晚笑:“问他做甚,男人都粗心,这些事还得要我们定。” 魏昭虚弱补充:“……锋利的。” 慧娘:…… 她笑着同虞听晚说话:“家里棉花有不少,我看你身上穿的棉衣太薄,还不合身。等路解封后,咱们去县里看看,扯几匹布,给你做衣裳。” 虞听晚一下子揪出在意的漏洞来。 等路解封都得年后了吧。 “那我什么时候过门?” 慧娘:“等一切准备妥善了,再挑个好日子。我和他爹都不想亏待了你。” 小姑娘纠结地扯着衣服。 慧娘:“怎么了吗?” “也没什么……” 她抿抿唇:“就是我有点急。” 她是真的急。 也担心夜长梦多。 等路解封了胡大柱和胡耀祖回来,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要是成亲那几日有人闹事,晦气不晦气? 何况…… 虞听晚也担心卫慎的身体。要是她没嫁过来,卫慎提前死了,那她怎么办! 她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人,丝毫不见忸怩:“我早打听过了,年前的日子都还不错。” 慧娘微愣。 “这太赶了。” 虞听晚惆怅看着她。 慧娘:“喜服也没准备。” 虞听晚:“这也不是必需的。” 西临村穷苦,家家户户省吃俭用。村里也有姑娘成亲不穿喜服的,背着个包袱拜别双亲,就跟新郎走了。 她真心实意:“何必费钱去买喜服,不实用。婶还不如回头多给我做一身寻常都能穿的衣裳。” “我和卫慎人在,收拾干净了拜个堂,事成了就行。” 慧娘为难:“本就委屈了你,我……” “我不委屈。” 要是慧娘愿意,她现在都愿意把老屋的行李搬过来,马上拜堂。 见小姑娘意愿强烈,慧娘也是个利索的人,直接敲板。 “成,那就年前办。咱们一家人还能团圆过个好年。具体的日子我和你叔再商量商量,回头定下来就和你说。那这些时日有的忙了,还得操办酒席。” 虞听晚便问:“都打算叫些谁?” 乡下人办喜宴,要是家里还算宽裕,就置办几桌酒席,请街坊四邻过来热闹热闹。要是手头紧,那就请些要紧的亲戚,凑一桌吃顿便饭。 慧娘告诉她:“卫家这边,我和你叔不打算叫大房的人,免得横生枝节。上回能分家,是里正和几位叔公长辈帮的忙,他们是得请的。” 慧娘:“回头我得回趟娘家,告诉他们家里要办喜事了。” 说着,她看向虞听晚。 “胡家那边……” 虞听晚:“不用叫。” 慧娘也不多问:“成,依你。” 见她喝完了粥,慧娘开始收拾。 “不用你洗,手不要沾水,好好养着。你留下来同阿郎说说话。” 慧娘风风火火离开。 屋内就剩下还不熟的未婚夫妻。 魏昭没有不自在,因为他没把成亲的事放在眼里。 虞听晚也没不自在,她甚是很听慧娘的话,踱步走到榻前。 在魏昭恹恹的视线下,小姑娘丝毫不见外抬手,宝贝似的摸了摸厚实的被褥。 简直不能想象,盖着得多舒服。 魏昭慢吞吞:“我的被子。” 虞听晚无辜:“以后也是我的了。” 尚未通情爱的她甚至大胆地点了点魏昭。 “你也是我的。” 第38章 你……戳到我伤口了 明明说的是实话,虞听晚还是把魏昭给惹到了。 魏昭再也不和她说一句话,甚至把虞听晚手里的被子扯走压身下,闭眼不理她。 这件事很严重。 可……虞听晚不在意。 她坐在床头,用指尖戳了戳魏昭的背。 “吐了几回血了?” 魏昭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他掀开眼皮,眼里看不出情绪:“你……” 上回说她穷时,魏昭就是这表情! 是不愉快的回忆。 现在想想都难过。 虞听晚蹙眉打断:“若是不中听的话,你就别说了。” 她又道:“吐血不是小事,你怎能瞒着婶儿他们?” 魏昭没应声。 虞听晚若有所思,猜想一定是卫慎怕吓到爹娘。山路不通,慧娘卫守忠知晓能如何?照样只是干着急。 他也算是用心了。 虞听晚:“我明白了。” “你在我面前并无隐瞒,一是不想拖累我,试图让我知难而退,二是没把我当外人。” 魏昭想死:…… 不,你不明白。 虞听晚善解人意。 “我要是你也会如此。” “可你也是疏忽,方才血滴在院子里,要是被他们瞧见可不得露馅了你。” 小姑娘语气沉静:“不过你放心,我给你打掩护了,方才进来前就用雪给埋住了。” 真是谢谢你啊。 魏昭拒绝和虞听晚交流。 虞听晚见他这样,也不失望。 当初小许氏入门,胡大郎嫌弃小许氏貌丑,这些年都没多少好脸,可夜里屋里闹出的动静回回都不小,如今更是孩子都有了。 他和卫慎同他们夫妻的情况不一样。 她模样尚可。 论起来还是卫慎捡了便宜。 日后不说恩爱,也能做到相敬如宾。 虞听晚又戳了戳魏昭:“所有的夫妻刚开始都是不熟的,你得适应。” “我头一次给人做媳妇,没什么经验,要是哪里做的让你不舒服了,那你就……” 小姑娘一顿。 她一向通情达理,也是把她惹急了才会同人起争执。除非卫慎做了让她恼火的事,她是绝对不会让卫慎不舒服的! 她轻声轻气:“那你就反省反省。” 从没有人对魏昭说过这种话。 魏昭有百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怕他的人如过江之鲫。 虞听晚说的每个字都在挑战他的忍耐力。 倒是新鲜。 小姑娘甚至很大度:“我知你身子不适,有些小脾气也在所难免,我是不会计较的。” 她又戳戳魏昭。 说着,她察觉手下触感不对。 小姑娘视线往下看,落在魏昭背部,她指尖所触的地儿带着湿意。 她定神去看,嗓音待颤。 “怎……怎么流血了?” 魏昭这才有机会继续幽幽出声:“你……戳到我伤口了。” 当初破云枪可是从前胸刺入,生生捅穿后背的。 只是止了血,尚未完全结痂,又在魏昭有意无意下,伤口发炎红肿。 虞听晚倏然瞪大眼,闪过慌乱。 “那你怎么不早说?” 魏昭恹恹:“我……也想说。” “对不住。可你怎么就……” 这么脆弱啊! 魏昭语气平淡:“你多大劲,心里没数吗?” 虞听晚愧疚极了:“我给你上药。” “不必。” 魏昭:“暂时死不了。” ———— 慧娘本就有意让他们多相处熟悉,这里有虞听晚看着她也放心,琢磨片刻,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 地上积雪厚,踩着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慧娘从家里出来,就往西边走。 天冷,一路都没撞见行人。 她敲响了里正家的门。 是李莲过来开的门,瞧是慧娘,眼里闪过诧异:“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可是不巧,你叔这会儿不在家,我这就把他寻回来。” 慧娘忙拦住她:“不是找叔,是找婶子你。” 李莲有些惊讶,忙请人去屋里说话。 “有什么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她猜测:“昨儿的事我也听说了,你们夫妻想给阿郎娶个媳妇。可是手头紧张?” “不是借钱。” 慧娘有些局促:“半年前婶子家的三娘不是准备成亲了吗,只是男方长辈在这个节骨眼过世,得守孝,婚事得推迟。” “我记得婶子先前提过,给三娘买了红料子打算做成喜服,只是出了这事,又念着姑娘家的身段变化大,怕这会儿做好回头又不合身了,就只好先搁箱底了。” “便想来问问,婶子能不能卖给我。” 李莲愣住。 “你家阿郎要成亲了?” 慧娘笑:“日子就定在这几日,婶可一定要来喝杯酒。” 李莲明白了,这么急,一定是守忠夫妻想着给卫慎冲冲喜。 她一口应下:“这事我就能做主,左右留着也是积灰,你等着,我这就去取。” 她收了慧娘递过来的钱,给添了热水,就去了孙女的那里,很快抱着红布出来。 这料子红,晚娘生得白,穿着一定好看。 慧娘接过,就准备告辞。 李莲:“我也要出门,顺道送送你。” 她和慧娘一道往外走,忍不住道:“可真是喜事连连。你家阿郎要成亲,我这些时日帮姑娘撮合,估摸着也要成了。” 她格外有自信! “我好不容易又寻到个不错的后生,就三墩村的楚家。” 慧娘惊愕:“楚家?那楚家儿郎是不错,可婶儿不知他母亲是出了名的刁钻吗?” “知道。” 李莲摆摆手,不在意:“这不是那楚母生了场病,快不行了。” “我得早点把消息告诉那姑娘,她要是觉得成,我就去三墩那边跑一趟。” 下手为强。 就等着人咽气了。 慧娘:…… 到底还没成,李莲不好透露太多,忙把话题拉了回来:“那牙婆手里的姑娘我都见过,就是不知哪个是阿郎媳妇。不过你们夫妻挑的总不会差。” “婶儿误会了。” 慧娘直接道:“那姑娘是咱们村子的,您应该也认识。” 李莲:?? 村里有谁想不开,要进卫家的门? 她心里有了答案。 别是傻姑吧。 李莲震惊。 慧娘眼里却有了笑意:“是晚娘。” 一听不是傻姑,李莲忙拍胸脯:“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 说话声倏然消失。 她瞪眼:“谁?” 第39章 你逼迫我 外头的雪停一阵又下一阵。 虞听晚和魏昭僵持很久了。 好说歹说,魏昭就是不让她近身。虞听晚没再商量直接上手,脱衣裳给他上药。 魏昭眼里从震惊转为恼怒最后是熟悉的心如死灰。 算了。 他一个将死之人。 随她。 虞听晚的力气不是一般大,现在的他阻止不了。 魏昭一动不动,任其宰割。 上半身赤裸着,宽肩窄腰,肌理线条流畅。 不配合,不拒绝,不挣扎。 虞听晚是第一次见男人的身体,不过她脸都没红,只顾着上药:“这样多好?” “方才为何拒我?我又不做别的,又不是占你便宜。” 魏昭神色寡淡:“你一上来就扯我腰带。” 没错,这是她做的。 可虞听晚丝毫不觉得她有错。动作利索的上了药,又转为生疏的给他穿上衣裳,避免着凉。 “要是血沾上衣服凝固了,等你想脱的时候就晚了。回头可得扯下来一层皮。” 魏昭像是怕疼的人吗? 他不是。 他有气无力,连手指都不愿意抬上一抬。 “我不想。” 虞听晚:“我都不怕瞧你光着膀子,你就不能大方一点吗?” 魏昭没看她。眼空洞洞的,语气没有起伏:“你逼迫我。” 虞听晚:…… 这话说的,我还能把你按在床上怎么着一样! 慧娘回来后,放下红布料子,去了魏昭屋里,并未察觉两人之间有异常。 魏昭还是那副死样子。 虞听晚是心大。 慧娘招呼她:“晚娘来这儿,婶给你量量尺寸。” 虞听晚记得慧娘说要给她扯布料做棉衣,不曾多想。 婚期很快被定在五日后。 卫家上下都在忙,除了半死不活的魏昭。 时间一天天的过,山路也不好走,虞听晚没再往山上去。 第三日她刚去卫家,慧娘便把熬了三日做的喜服拿了出来。 乡下人不会绣花,可简单的衣裳还是会做的。 喜服自然是比不得外头买的,可针脚细密,是用了心的。 慧娘笑:“哪有姑娘不想穿着喜服出嫁的,你娘要是还在,不知得多心疼。” “婶儿不会绣花,是比不得她的,你就凑合凑合穿。” 虞听晚抱紧喜服,也不知提到了阿娘让她伤心了,还是怀里的喜服还沾着慧娘的温度,让她格外贪恋。 她一时间眼眶有些热。 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慧娘:“对了,还有阿郎的。” 她看向发呆的魏昭。 “你表哥半年前刚成的亲,这是我向他借的。” “阿郎快试试,看看大小合不合适,要是不合适娘给你改改。” 魏昭面无表情看过去。 没去拿。 “为什么……” 他慢吞吞:“我是旧的?” 虞听晚穿新的,他要凑合穿别人穿过的。 慧娘:…… “平时什么都不在意,这种事竟要和媳妇争?” 她好气又好笑:“那可是姑娘穿的,你要是真看上了,问问晚娘要不要和你换。” 她是打趣的口吻。 魏昭直接不说话了。 他没穿女子衣裳的癖好。 可有个人当真了。 虞听晚不愿意忍痛割肉,她默默的把喜服藏到身后。 魏昭:……活着果真是好没意思。 用了早膳,虞听晚也没闲着,坐在魏昭床头,用红纸剪起了大小不同的喜字。 窗,门上,柜子……,明儿都得贴上。 瞧着定格外喜气。 慧娘还说了,回头还要在家门口挂两个红灯笼。 她手巧,咔嚓咔嚓剪下去就有了初步的雏形。屋内裁剪声盖过了小姑娘浅浅的呼吸。 姑娘手下动作不停,还能腾出功夫去瞅魏昭拨着被风吹到身上的红纸碎屑。 碎纸屑很多。 魏昭有气无力的,弄了几下就放任不管了。 他仰头看着床顶,瞳孔没有焦距,丝毫看不出是从魏家军出来的。 谁不知道那魏将军行事最是雷厉风行,不允许底下人有半点懈怠的,得时刻警觉外头的风吹草动。 这卫慎怎么是这死样子! “也不知当初你是怎么被魏家军选上的,听说能被挑中的人,可都是习武的好苗子。” “你是不是……” 虞听晚猜测:“做饭也好吃,被选中去当炊事兵了。” 魏昭发呆。 上回被吓着了,虞听晚没敢再戳他。 她凑近:“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这不丢人。” “我不会说出去的。” “当炊事兵才好,保证冲在前方战士的吃喝,不用舞刀弄棒,还平安。” 不得回应。 虞听晚再不能从他嘴里撬出话来。 “你真的……” 虞听晚无奈又泄气:“好要面子啊。” 魏昭被她吵得烦了,眼黑沉沉看着虞听晚。 “魏家军的炊事兵要么上了年纪不好不好再冲锋陷阵,要么是受重伤行动不便的兵士。如何轮得到卫慎?” 本以为虞听晚能收敛些,谁知小姑娘冲他笑:“还挺较真。” 虞听晚很欣慰。 这样还有丝鲜活气,可比死气沉沉好。 魏昭:…… 说起这些,虞听晚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许多疑问压在她心底很久了。 以前是不在意,也想着不会有交集故不曾多问,如今身份到底有了转变。 她抿唇:“边境同西临村相隔甚远,你既是受了重伤,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也就卫家夫妻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下,未曾想其中存在的蹊跷。 不知话里哪个字眼让卫慎觉着刺耳。他眼里竟闪过浓烈的情绪和烦闷,便是语气都染上了不虞。 “被驼来的。” 虞听晚沉默了。 也不知多了多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很轻,像是吹刮过来就能吹散。 “是你上回提到养着的虎吗?” 魏昭恹恹:“嗯。” 虞听晚不信。 可她也不能计较。 毕竟魏昭伤了脑子。他非要幻想自己养了只虎,也没办法。 虞听晚放弃了。 算了,人都回来了,有些事不必太计较。 魏昭很烦,都做好虞听晚继续问东问西的准备了。 虞听晚也的确问了。 姑娘很认真。 念着画面里魏昭对她做的那些事。 她眼儿弯弯,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说晚上吃什么那般随意。 “你说,咱以后会生男孩还是女孩?” 第40章 我想对你好,是真心实意 没有得到魏昭的答案,虞听晚很遗憾。 窗户支了条缝,有风灌入。 她放下剪子,把大大小小的喜字收好,怕被吹的一地都是,还不忘将魏昭先前扔给她的石头压住。 她正要出去问问慧娘,有什么用得着她帮忙的。 小姑娘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她猛地察觉不对,扭头就见前不久还在装死的魏昭半坐了起来。 他脸色苍白,手臂无力,侧过身子去够被虞听晚遗忘在床边木桌上的剪子。 魏昭对上虞听晚的死亡凝视,脸上瞧不出半点被抓包的窘迫。 他手长,可到底距离远。魏昭慢吞吞往床边挪了挪。可没等他触及剪子,虞听晚直接给搬走了。 是的,搬。 她没有拿剪刀,直接把木桌给搬走了。 魏昭并不执着,慢吞吞的把手缩了回去。 虞听晚走回床前,眼里看不清情绪,语气淡淡。 “我知你离家太久,村里的人全忘个干净,定然也不记得村头的李家了。” “但我听慧婶说过,你年少时和那家儿子关系最好。” “那李家子去年得了一场怪病,整日都抱着头说疼,县里大夫看不出病症所在,可他却吃什么吐什么,没过半年人就没了。” “下葬前,村里人去看了一眼,都吓得不轻,更有人连连后退跌倒在地。都说李家子不成人样,瘦的只剩皮包骨了,甚至能数清他身上每一根骨头。” “他想活下去硬生生熬了半年,也不知遭了多少罪,却没等到生的希望。你倒好……却不愿活。” 虞听晚淡淡:“我知你伤势严重,我也做不到帮你担一份痛处。没法轻描淡写指责你不该。可卫慎,你要是出事……” 她抿了抿唇:“让我怎么办?” 魏昭看着窗外。 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万物都被重重抹上寂寥的阴霾。 他的肆意,他的矜贵,他的意气风发,早被挖空,再也剩不下什么。心是死的,如何能感知人世间的喜怒和温度? 他没想过娶妻。虞听晚的话在他这里也同样惊不起半点波澜。 魏昭轻笑一声,眼底却平淡到没有半点情绪:“你怕我出事?” “可你连我是谁都不清楚。” “不知我秉性,亦不知我过往。你从胡家搬出来,可见不是优柔寡断之辈。你我相处不过数日,我自认没什么值得让你高看的。决定嫁进卫家,你是权衡了利弊,而我不过是姑娘最好的选择罢了。” “姑娘怕的不该是我出事,而是我出事前,你还没嫁过来。” 虞听晚眨眨眼。 她没想到魏昭能说那么多的话。 一定是先前他过于吝啬,以至于虞听晚有些受宠若惊。更多的是惊,惊讶的惊。 “想法清晰,言辞犀利……,不像是被摔坏了脑子。” 魏昭:…… 那么多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是吧。 虞听晚瓮声瓮气:“我从没想过……” 姑娘话音一顿。 说她不优柔寡断,那就是夸她行事有主意。 说她会权衡利弊,那就是夸她聪明! “从没想过你眼里的我,是那么出色。” 魏昭:??? 他都要气笑了。 没脾气都要被虞听晚气出脾气来了! 都说夫妻生同衾,死同穴。他都想拉着虞听晚一起死! 魏昭沉了沉脸。 要是他的亲信见了,定然吓得跪到地上,反省是谁惹了将军不快。 别说亲信,上京那些敬仰他的公子哥都得义愤填膺争先恐后揪出始作俑者为他出气。 可始作俑者目睹魏昭的情绪变化,丝毫不怕。 小姑娘上前,把他按倒。动作算的上轻,至少没有扯着魏昭的伤口。 “我不知你经历了什么,你不提我便不问。可心思太重不是好事。” 魏昭一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他神色淡淡看着虞听晚给他理了理褶皱的袖摆,又看着她捻了捻被褥。 即便这些时日再涂药膏,没沾冷水,冻疮好了不少。可在魏昭眼里,却是格外的触目惊心。 魏昭洁身自好,从未流连烟花柳巷。与他接触的女子不多。 可身边的顺国公夫人,宫里的娘娘哪个不是十指纤细,保养得当?就连顺国公府上了年纪的婆子都比虞听晚…… 不过,这和他没关系。 魏昭觉得没意思。 可就在这时脖间一凉,有什么被扯了去。 是他的平安符。 魏昭倏然冷冷看向她。 虞听晚把平安符一点一点攥到自己掌心。 “剪子的事我还是得计较的,好赖话你都不愿意听,可见不会长教训。” 好在魏昭是有在意的物件。 “等你当真悔过,不会在伤害自个儿,我就还给你,现在……” 虞听晚一板一眼:“没收了。” 魏昭眯了眯眼。 你怎么敢的啊。 小姑娘却没看他的脸色,径直往外走,可在出去的那一刹那,她停住了脚步。 她嗓音沉静:“我承认,嫁进卫家我别有用心,只为图一份安稳。我也的确怕你出事。” “几日前,你卫慎的死活是同我并无干系。” “可既然要成亲了,你我荣辱共系,便是你死了也分不开。” “你说我不知你秉性,可你又何尝知晓我的喜好?” 她嗓音很轻:“我既准备你好好过日子,自做好了吃苦的打算。你我日后便是世上最亲密的人,我还会为你生儿育女,这其中怎会再有算计?我想对你好,是真心实意。如何愿意见你出事?”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屋内,独留下情绪莫名的魏昭。 本以为虞听晚是逃避他说的话,谁知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说她们会是世上最亲密的人。 是了,夫妻间是要行周公之礼的。 她说她要为他生儿育女。 魏昭情绪复杂。 为什么虞听晚会觉得自己会碰她? 他现在什么都提不上劲儿,虞听晚凭什么觉得,现在的他有那本事碰她? 魏昭都没这个自信。 她说想对她好。 可往往都是那些嘴里说对他好的人,伤他最重。 魏昭甚至忘了去取回他的平安符。 他发了好久的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魏昭拧了拧眉。反应过来,小姑娘刚才口口声声喊的是卫慎,不是他魏昭。 魏昭:…… 第41章 使不上劲,得缓缓 院子里,卫守忠正埋头拉扯着木锯,碎木屑纷飞。 箱子差不多快收尾了。木料却剩下不少,他准备给阿郎做根拐杖,方便走路,也费不了多大功夫。 从山上砍下来的树得经过烘干刨切处理。婚期赶,卫守忠怕来不及。这些木料是他去从村里工匠那里运过来的,答应木匠回头再给他补上。 慧娘在边上和他商量。 “请的人不算多,可估摸着挤挤也坐得下。” “酒宴不好不见荤腥,当家的,回头你去抓些鱼啊虾啊来。” “咱们再杀一只鸡。” 她是有些心疼的,毕竟家里鸡就五只鸡,可都能生蛋。 可慧娘更想把酒席办的体面些,至少不能寒碜了。 “去年的腊肉剩的不多,但切薄薄一片,每人也能尝尝味。到底也是一道菜。改明我多挖些冬笋回来一道炒。” “上回做的豆腐还剩了不少,和鸡蛋一块用来熬汤。” “好在家里的萝卜青菜是不缺的,能让他们敞开肚皮吃饱。” 卫守忠擦了擦汗:“你办事我是放心的。家里情况大家心里都有数,要是打肿脸去冲胖子,叔公里正都是厚道人,只怕吃着还不安心。” “不过酒水不能缺,他们就好这一口。” 慧娘笑着点点头。 “我省得。” “傻姑她娘酿酒的手艺好,每年都会做不少拿来买,村里人也愿意照顾她们母女生意,我早和她定下了几坛,管够。” 两人正说着话,就看见虞听晚从魏昭屋里出来。 小姑娘模样好,光是立在那里就足够惹眼。偏偏她不自知,朝慧娘浅浅一笑。 “婶儿,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慧娘以为她是闲不住,想了想道:“还真有。” “咱们这里办喜事,是要煮喜蛋的。之前村里杜家办喜事便将染料粉借了去,许是忙忘了还。” 杜家没还,她也没催。 毕竟儿子女儿都没了,本以为再也用不上染料粉了。 “晚娘要是方便,就帮婶儿跑一趟。” 说完,她又不放心。 “知道杜家怎么走吗?” 虞听晚还真知道。 之前搬到老屋那晚,杜家媳妇还和她说话来着。 嗯,就是那个告诉她范婆子不安好心,他的侄子光着腚四处跑,下面那根玩意很细的胖妇人。 虞听晚当时还想着一定要找细的,不然弄进去会很疼。 可是这段时日忙,她给忘了。 也不知道卫慎怎么样。 他虽然人高马大的,可病殃殃的还有点娇气。 一定不怎么样。 虞听晚对此很放心。 “知道,我这就去。” 她往外走,身后传来慧娘的叮嘱。 “山间路滑,小心些。” 虞听晚俏生生应了一声:“欸!” 雪很厚,虞听晚走的不快。 一路上没见几个人,到了杜家也很顺利。 杜家婆婆得知来意后,忙给取来,还不忘给虞听晚塞了一把菜。 “诶呦!你瞧瞧,上了年纪记性不好,竟忘了给慧娘送回去。这菜是地里种的,麻烦姑娘送去给她添个菜。” 虞听晚收下,告辞离开。 目送她的背影,杜家婆婆还一直说数落自个儿犯糊涂。 直到杜家媳妇鬼鬼祟祟从屋里钻出来:“娘,卫家要染料做什么?” “你蠢啊,自然是用得上……” 杜家婆婆反应过来了。 “对啊!” “卫家这样要办也是白事吧,怎么还要煮鸡蛋了?” 她去看儿媳:“卫家阿郎娶谁啊?” 杜家媳妇看了眼四周,怕隔墙有耳压低嗓音:“怕是晚娘。” “怎么可能!” “那不然怎么是晚娘过来?” “那姑娘就不能心眼好?” 杜家媳妇:…… 就虞听晚那个犟脾气,戒备心重,不愿和人往来。她还真不觉得她愿意为了和邻居卫家搞好关系,专门跑腿。 “不行,我出去打听打听。” 她连忙把婆婆拉住:“可千万别,咱们没听着信,只怕卫家那边也不愿声张。别给人家添乱。” 趁着天色尚早,虞听晚没急着回去,打算去山脚那边转转。 上次她就是在那里捡的蘑菇,前几日下了雨,只怕又长了不少出来。 她记得慧娘说过,用蘑菇煲汤最是鲜美。 天冷,很少有村民为了一口吃的过来,虞听晚很快捡了不少,没带背篓,她便用衣裳兜住。 大丰收正准备回去时,虞听晚却听到了哭声,像猫儿一般,带着凄厉的断断续续。 好似在喊疼。 可很快被成了呜咽,想是被人堵住了嘴。 可距离远,听的不太真切。 凄凄凉风刮过,树影沙沙作响,山鸟的怪叫声此起彼伏。 豆大的雪花落在脖间,后背生寒。 虞听晚警惕不已,猛地看向声源处。距离有些远,那里杂草丛生,因下着雪,她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好似蕴藏了未知的危险。 山脚附近可没有住户。 便是出了事,大声呼救都无济于事。 那里是什么人? 还有没有别人? 虞听晚说到底也只是个力气大些的寻常姑娘。她也胆小,不至于蠢到把自己搭上去。 她不敢上前,转头离开。好在身后没有人追出来。 可虞听晚面色凝重,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小跑起来。刚进卫家的门,身子就滑了下去,她双腿无力,跌倒在地上。 慧娘听到动静连忙跑过来:“这是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虞听晚一把拉住她的手。 “山脚那边怕是出事了。” 她语气比平时快了不少,和慧娘简单说了说。 慧娘一听这话,急了。 “倒是不巧,阿郎奶摔了,你叔刚出门了。” 她要扶虞听晚起来:“你快去阿郎屋里烤烤火,我去寻里正。” 虞听晚却摆摆手:“婶儿,我使不上劲,得缓缓。不必管我。” 慧娘见她除了脸色苍白,也没别的事,稍稍放心,也不敢耽搁出了门。 虞听晚缓了好久好久,心口的恐惧才敢滋生。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多了一双鞋。 虞听晚缓缓抬眸,去看鞋的主人。 魏昭不知何时出的门,也不知是她在后怕没察觉,还是他走路没什么声响。 男人耷拉着眼皮,就这样看着她。 虞听晚:“好看吗?” 她现在很狼狈,别说衣裳沾了泥,头发都是乱的。 魏昭没说话,但他往后退了一步。 虞听晚:??? 好好好,男人是她选的,很好! 第42章 他就不是贴心的! 天色将歇,暮色倾斜。 院子里有打好的箱子,没有上漆,可做工精细又结实。还有根尚未完工的拐杖,只怕卫守忠当时急着出门。 虞听晚靠着门在地上坐了多久,魏昭就在边上看了多久。 也许看累了,魏昭慢吞吞:“你……” 她气不过,狠狠瞪他:“快说!” “你挡着我路了。” 他要出去? 原以为魏昭是听着动静出来看看,为此多多少少还生出一丝欣慰的虞听晚嘴角拉平。 果然,这卫慎就不是贴心的! 她狐疑:“外头天寒地冻的,你出门做甚?” 魏昭恹恹,也不应她。 虞听晚蹙眉:“要是染了风寒,受苦的是你,回去。” 本以为要劝上几回,虞听晚甚至做好了强行把魏昭拉回屋的打算。可男人再听到她的话后,停顿了片刻,没有情绪便转身回去。 她面上闪过愕然,不过也庆幸魏昭难得好说话。 地上到底冷,虞听晚软绵绵地站起来,又去捡地上的蘑菇。 回来的路上掉了不少,不过估摸着也能有一盘。 她心下不安,时不时走去门口那边张望,路上却不见人影。 慧娘回来时,天彻底黑了下去。向来柔和的脸上眉头此刻紧锁,她匆匆进了院子,身上的雪还未来得及拍,就见灶屋的灯亮着,里头传来姑娘的说话声。 “我做的菜是没婶儿好吃,可你好歹动动筷子。” “你朝食就没用几口,这会儿怎么会不饿?” 魏昭觉着吵,就要起身走,偏偏虞听晚把他又按了下来。 单手按的。 魏昭:…… 勺子被强行塞到了他手里。 虞听晚看着他,格外愁苦:“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魏昭:…… 为难的是他好吧。 虞听晚无奈起身,抱着灶屋柜子里的糖罐出来,舀了勺红糖去到魏昭碗里。 “行了,这样能吃了吧。” 魏昭拧眉,更不想吃了:“我不爱吃甜。” 姑娘低声:“都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挑食呢?过不了多久,没准就要当爹了,吃饭要让人操心。” 慧娘没急着进去,倚在门前看着小两口,眼里多了柔色。 虞听晚也在这时发现了她,方才还围着魏昭团团转的人,转眼把他撂下。 “婶子饿了吧,我熬了粥。” 话音刚落,她就变了脸色。 顺着她的视线,慧娘低头去看衣摆,那里有斑驳的血迹,她忙道:“不是我的。” 慧娘沉沉叹了口气:“山脚出事的是傻姑。” 她低声道:“小产了。” 那傻姑可是没许人的。 慧娘后怕不已:“当时我们赶过去时,欺负她的二流子还没走。” 她都不敢想,要是晚娘听着声儿过去查看,被二流子盯上会出什么事! 傻姑身下可都是血。 “那畜牲不是西临村的人,瞧着不对还想跑。要不是里正家的几个儿子都去了,只怕还抓不住他。” “我回来时傻姑还昏迷不醒,她老娘哭晕了好几回,孤儿寡母本就不易,又出了这档子事。要不是我和你李莲婶子劝着,只怕她要拿菜刀把那畜牲给砍了。” 虞听晚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有些哑:“孩子的父亲……” 知道她要问什么,慧娘摇摇头:“应当不是他。” “别说外村的,咱们自己村的也有不少畜牲,仗她痴傻,用糖,用馍馍就把人哄骗去庖米地了。” 以至于傻姑越来越傻。 她长吁短叹:“哪里知道孩子是谁的?傻姑能知道什么?她娘就更不知道了。左右不过是孽种,早早发现没了也好。” 当时见情况不对,她和李莲都一个咯噔。一行人打着掩护把人送去了钱老头那里。 知道傻姑小产的人不多,里正也有意帮着瞒。 毕竟村里长舌妇有不少,私下会说什么好话?一人一口吐沫星子就能把人淹死。 她看向虞听晚,姑娘嘴严。 她又看向魏昭,嗯,这个没嘴。 魏昭这会儿慢吞吞地趁着虞听晚不注意,把粥一勺一勺往小姑娘碗里添。 在慧娘看向他的那一刻,魏昭有所察觉便抬了头。 两人的视线交汇。 魏昭真的很怕被人念叨。虞听晚还算好的,慧娘是会在床边碎碎念整宿的。他动作顿了顿,又一勺一勺地舀回来。 就在这时,头顶响起一道凉飕飕的声音。 护食的虞听晚很受伤。 “你为什么要抢我吃的?” 魏昭:……真的好烦啊。 ———— 虞听晚用了饭后,没多待就回了隔壁。 她刚走没多久,卫守忠才从外头回来,神色满是疲惫。 不等慧娘多问,他就交待了。 “人没什么事,需要躺着养几天。” 他说的是摔了的卫老太。 做儿子的要是不去看看,实在不像话。 只是卫守忠哪会想到,他人刚过去,卫老太分明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嘴却没闲着,一边骂他不孝狼心狗肺,一边指使他把外头的柴砍了,再把水缸里的水加满。 这些事以前一直是他做的。大房那么多人,一个比一个懒。 卫守忠没干。 卫老太骂的更大声了。 便是边上的卫守财也在阴阳怪气。 【“了不得,分了家就使唤不了你了。老二,你怎么这么会计较了?怎么?这水这柴就我们用,娘不用吗?”】 慧娘听他说完,忙问:“当家的去了那边,午后都在干活?” “那倒没有。” 他就坐在床边上,听卫老太骂了一下午。 卫守忠脸色微沉:“被骂几句也不妨事,左右不理会就成。只是这药钱,需两房平摊。” 慧娘眼神暗了暗,家里的钱都是她收着,可该给的总得给:“要多少?” 卫守忠说了个数。 “我这就去取。” 卫守忠把人叫住:“这其实也是好事。” “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这些年大哥大嫂敬重娘,多半是为了阿郎的抚恤银还有衙门每个月领的粮食。” 可这些没有了,甚是不得不吐了出来。 “如今娘下不了地,他们夫妻能有多孝顺,又能伺候到什么地步?” 卫守忠说:“娘是该吃吃苦头了。” 第43章 你没事就好 夜色渐浓。 许是白日收了惊吓,虞听晚夜里睡得并不安稳。被梦魇困住,额间都是汗,呼吸跟着急促,她猛然惊醒。 虞听晚抱着被褥蜷缩在一处,眼里有惧颤闪烁。 有画面在她眼前零碎的划过。 纸钱飘飞,哭啼阵阵。风雪漫卷,凛冽刺骨。 她看到自己一身嫁衣,踉踉跄跄奔向街道,向抬着棺材的魏家军求救。 副将腰间的刀剑出鞘,在空中挥出凛冽寒光,直直指向她。 “惊扰将军遗驾者,死!” 虞听晚却不曾惊慌后退,身后的董家帮佣才是豺狼虎豹的存在。可他们却忌惮魏家军纷纷止步,不敢上前。 眼前的一行人,何尝不是虞听晚的救命稻草。 她眼里含泪,嗓音带颤,朝着棺椁跪了下去,眼角的泪往下滚落。 “民女被舅母逼迫,卖给董家年过古稀的乡绅为妻,不该扰将军清静,可实在走投无路,” “将军殒命,圣上为此食不下咽寝不能寐,不顾大臣劝阻,破例以亲王之礼厚葬。听闻上京百姓自发贴白联挂丧幡,举国同悲。” “可泽县董家隔着一道街却在今日锣鼓喧天,大设喜席。泽县上下本该哀悼,他却丝毫未将将军放眼里,说是寻衅也不为过!” 魏家军的人齐齐变了脸色。 好一个董家! 怎么敢的啊! 别说他们,那些受命过来接魏昭棺椁的朝廷官员脸色也一个比一个难看。 泽县知县额间都是汗,可那里顾得上擦。 “来人,还不把这来历不明的女子拖下去!” 虞听晚却是冷冷看过去。 “知县是要包庇董家,还是怕泽县之事传到圣上耳力丢了乌纱帽,故急着将我缉拿?” 不用她再说什么,副将眼里的怒火再也藏不住。 他一剑砍向知县肩膀。 “这剑是将军生前赏的,出鞘总要见血!” “泽县屁大点地,有半点风吹草动,你这知县会收不到消息?” “你为何不管!” “是收了好处,还是觉得我等不会逗留,人死如灯灭,故不将将军放在眼里!” “那董家该死,你也该杀!” 董家帮佣见此,吓得连连后退。 虞听晚知道,她赌赢了。 然后,她听到身后有人在喊。 “晚娘。” 她眼里有亮光闪烁,猛地回头就看见胡大柱朝她跑来。 胡大柱眼里布满红血丝,憔悴不堪。只怕她丢失这段时日都不曾合眼。 胡大柱手指带颤,把她从地拉起来。 “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他们都说你被野兽叼走了,我总是不信。你这孩子命总不会向你阿娘那样薄。” 他身后是追赶过来的胡耀祖。 胡耀祖关怀的眼神一直落在虞听晚身上,就没挪动半分。 他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 这些时日受了不少委屈,虞听晚在看到胡大柱后彻底迫防,她扑向胡大柱,泪如决堤。 胡大柱拍着她的背:“哭吧,舅舅在没有谁能再欺你。哭够了咱们就回家。” 虞听身体僵住,从胡大柱怀里一点点退出来。 “舅舅怎么知晓我在县里?” 胡大柱竟不敢去看她通红的眼。 “你舅母说的。” 他没说其中的曲折。也没说怎么发现猫腻,撬开王氏的嘴。 胡耀祖见状忙道:“晚妹,这次是我娘做了错事,阿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也知道错了。” 虞听晚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就这样看着胡大柱。 她其实清楚胡大柱这些年把她当做亲闺女疼也不为过。可更清楚,胡大柱有多器重胡耀祖。 胡大柱便是再恼王氏,也得看在胡耀祖的脸上不会休了她,更不会将此事闹大。 她哪里比得过胡耀祖的前程和名声? 虞听晚说不上失望,只是觉得可笑。 她听到自己很轻很轻的问:“都这样了,舅舅觉得我还能心无芥蒂的跟你回去吗?” 画面截然而止,可那份悲凉和无助却在心口一点点蔓延。 虞听晚沉沉吐了口气。 ————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到了成亲的日子。 虞听晚起了个大早,准备先去卫家,贴上各种喜字。大喜的日子,她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慧娘得准备酒席,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虞听晚想着等贴好了喜字,就去厨房。 她怕喜服沾了油污,准备等天快落山拜堂的时候再换。 可刚出门,就撞上了来寻她的吴大婶。 吴大婶正疑惑卫家怎么门口都贴上红对联,本想着进去问问,可看到开门走出来的虞听晚也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她把人拉到角落,神神叨叨地。 “晚娘啊,你真的会算命吗?” 虞听晚:…… 她会什么啊。 上回提醒吴家小媳妇别被冲撞,也是因为前世记忆。 可她的记忆都是不完整的。 对上吴大婶发亮的眼,虞听晚迟疑片刻:“不好说。” 吴大婶:“我是帮别人问,要是算准了,她那边愿意出五十文!” 一听这话,虞听晚毫不犹豫:“我很强!” 吴大婶大喜。环视一周,犹不放心,拉着虞听晚进了老屋,这才压低嗓音,说明情况道:“那孩子喊我一声姨,早早被后娘嫁了出去。” “她很少回娘家走动,这不是快到生母忌日了,就回来住了一夜,这一住可了不得,瞧出她这后娘不对劲,像是有害喜的症状。本还以为是多想,毕竟她爹都死了好几年了。后娘能怎么怀啊。” 她捂着嘴:“可她后娘做贼似的去了三墩村专门给人接生的稳婆那里,回来后带了几幅药。她瞧着不对,偷偷抓了点跑去问钱老头,一问竟得知那药是堕胎药。” “晚娘,你都能算出许家小子会害我家秀芬,可见你有本事。这奸可不好抓,你快帮她算算那孩子是哪个姘头的。” 虞听晚:…… 真当算命是神仙啊。 等等…… 她好像知道这个继母是谁了。 刘媒婆。 吴大婶嘴里的人,就是刘媒婆的继女周琴。 她知道! 这孩子是周琴亲爷爷的! 出生后,也不知孩子是叫周琴姐姐,还是周琴喊人一声小叔\/小姑。 反正都是周家的种!!! 见虞听晚面色古怪,吴大婶催促。 “怎么了?你快算啊。” “我敢算,你不敢听啊。” 多脏啊! 第44章 大喜的日子,不气 随着她话音落下,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可虞听晚不愿多提,免得横生枝节沾了一身腥。 周家公媳能罔顾人伦,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要是见事情败漏,怀恨在心,趁着卫守忠不在家,来卫家闹事,她和慧娘两个妇道人家,如何抵得住? 着实没必要为了五十文,把自己搭进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她也温声隐晦透露:“这事瞒不住,估摸着再过几日就得……” 她一顿,听了话头,只道:“婶儿不用急。” 是的,刘媒婆会被李莲被当场抓奸。 见她语气笃定,吴大婶就信了七分。 周琴是她看着长大的,早些年不知在继母刘媒婆手下吃了多少苦!偏偏她那短命爹和刻薄阿爷嫌弃她是个姑娘,对其视若无睹,由她被继母苛待。 当时刘媒婆还想把继女嫁的远远的。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将酒色之徒夸成少见的佳婿。 要不是周琴外祖母闻着信过来大闹,身后还跟着气势汹汹扛锄头的几个舅舅撑腰,只怕这孩子就被坑害了。 虽说出了丑事,全家都没脸。 可…… 吴大婶一拍大腿:“行,那我就让她回去等着!” 她和周琴巴不得刘媒婆倒霉! 吴大婶心里舒坦了,也没那么咬牙切齿了。 她笑眯眯看着虞听晚。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几日不见这姑娘脸色少了几分苍白,添了几分气血红润。 就连下巴都没那么尖了。 “今日来找你,还有一事。” 吴大婶:“我家二郎逮了只兔子,肥的很,准备晚些就炖了吃。暮食可得来家里吃饭。” 要不是虞听晚,秀芬肚子里的孩子只怕保不住。吴大婶稀罕虞听晚,也乐意大方。 就在这时,隔壁也传来了说话声。 “当家的,家里万年青搁哪儿去了,我昨儿还放在屋里,怎么就不见了。” “家里里里外外对联都贴了?这不是还有几张‘六畜兴旺’?别忘了用浆糊贴在鸡笼处。” “叔公他老人家腿脚不变,当家的回头亲自去把人接过来。这些年他老人家待我们不错,咱们礼数不能缺。” 都是慧娘的声音。 吴大婶听着稀奇,乡下没什么消遣,谁家发生些什么事,都能私下议论好些天。 她朝着隔壁冲虞听晚努努嘴。 “也是怪事,这卫家是要办喜事了?那卫家阿郎伤成那样,当时他回来,可倒在地上血淋淋的,都说救不活。” 钱老头的医术她是不信的。 之前秀芬肚子疼,钱老头都没把出她有孕。 吴大婶忍不住打听:“晚娘你和卫家离得近,可知道娶的是谁?” 虞听晚:…… 那你可算是问对人了。 她可太知道了! 可没等她张嘴,吴大婶就抢先一步。 她拍拍大腿:“你瞧我这糊涂了,你和卫家不往来,只怕也就是路上撞见打声招呼的关系。能知道什么?” 虞听晚独来独往,可不是愿意和别人交际的姑娘。 吴大婶想起虞听晚刚刚是要出门的。她是知道虞听晚时常进山的,面色不由化为凝重。 “我家二郎之前和老猎户是学过打猎的,为了打牙祭他也经常进山,可深山是不敢去的,每次都是外围转转,可今早回来时,他说看到雪地上有猛兽逗留的脚印。” 诶呦,想想都吓人。 “这些时日你可千万别往山里去。” 虞听晚:“不进山。” 那就好。 吴大婶又叮嘱:“记得来家里吃饭,婶做的兔子可好吃了。” 虞听晚温吞:“那……可能来不了。” “怎么,你有什么事?” 虞听晚语气轻飘飘的:“我得抽空去隔壁成个亲。” 吴大婶:??? ———— 虞听晚脚步轻快进了卫家。 她到时慧娘正在院子里擦拭着万年青,边上有红色的纸外,还有染了色的喜蛋和花生。 “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看到她,慧娘脸上笑意更浓了。 她在红纸上铺上喜蛋花生,这才小心将万年青一同包进去,怕散落,还不忘用红绳一圈圈缠上打结。 这是回头要让新娘子抱着跨过火盆的。 慧娘又抓起边上的花生,捏着头部稍稍用力,只听咔嚓的声响,开了口,跟着咬住了万年青的叶子。 不过多时,万年青上就挂上了红色绿色的花生,很是喜庆。 见虞听晚凑在边上看,慧娘道。 “蒸了几个红薯,快去灶屋吃些垫垫肚子。” 虞听晚应了一声。 灶屋除了红薯外,还有……没精打采的眼神空洞剥着红薯皮的魏昭。 魏昭一早就被卫守忠和慧娘的说话声吵醒了。 他想继续躺着的,可卫守忠非要他出来试试连夜做好的拐杖。 他剥几下,往嘴里塞一口。 吃的味如嚼蜡。 见虞听晚进来,他头都懒得抬。 虞听晚捡起他脚边的拐杖稀罕地看了看,还不忘试了试手感。 “叔……” 虞听晚顿住。 这称呼得改改了。 她无比自然,没有一点忸怩:“咱爹的手艺真好。” 魏昭不知道虞听晚怎么做到那么适应顺口的。 他恹恹:“喜欢?” 虞听晚点头:“嗯嗯。” 有了拐杖以后可得让魏昭多走动走动。整日躺着,别说有病,就算没病也得病了。 魏昭:“那给你了。” 都不用他自己丢了。 真算起来,这是魏昭送的新婚礼。 有谁送拐杖的? 她能用吗! 虞听晚即便能猜到他的别有用心,可也忍着没甩脸。 大喜的日子,不能气。 小姑娘沉默了很久。 久到魏昭都觉得灶屋安静至古怪。 魏昭困惑:“怎么了?” 虞听晚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声儿,没有情绪起伏的:“我再想要不要把腿给弄瘸了,不然留着得积灰。” 换成有眼力见的,知晓姑娘家最会口是心非的,早就笑着赔罪了。 可魏昭没有。 他眼珠子动了动。 “要帮忙吗?” 虞听晚再也忍不住,抬手锤了他。 她的力气真的很大。 还挺疼的,偏偏都这个份上了,还知道避开要害伤处。 活了这么几年,魏昭头一次被打了。 第45章 去请你媳妇出门 外头传来说话声。 “村里头谁家养了鸡,院子还能收拾干净?也就守忠媳妇你最勤快了。” 很熟悉。 是李莲的声音。 慧娘没料到她来的那么早,忙擦了擦手,要去倒茶。 李莲给拦下来了。 “知道你家里事忙,我闲着也是闲着,就过来搭把手。” 村里办喜事谁不是你帮我,我帮你。 她环顾四周,暗自点了点头。 地上的雪一早就被铲到了角落,就连招待客人做的凳子,都被擦了又擦,好似能泛光。 门口还挂着红灯笼,是新的。一看就是慧娘的手艺。 可见卫家对虞听晚是看重的。 “家里摆几桌?” 慧娘:“没叫什么人,要是一桌安排不下,就两桌。” 李莲点点头,撸起袖子去水池那边。 “婶儿,水冷,还是我来。”慧娘连忙出声。 “你忙你的,我皮糙肉厚洗个菜有什么。也别和我客气,我可是馋你手艺许久了。” 见她都这么说了,慧娘也就没再说什么。 灶屋内,虞听晚没有去看魏昭眼底神色的变化,吃着红薯就往外走。 红薯是自己家种的,格外甜糯。 她来到李莲身侧,喊了声:“婆婆。” 李莲都不想理她! 虞听晚站在她身侧,也要洗菜。 “走开,今儿哪里能让你干活。” 虞听晚是知道的乡下都说新媳妇嫁进来头几日是不能干活劳累的,否则会操劳一辈子。 她也就收回了手。 于是虞听晚哒哒哒就要走。 李莲:“回来。” 虞听晚:??? 李莲绷着脸:“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好像没有。 虞听晚想了很久,眼看着李莲脸色难看起来,迟疑出声:“……那辛苦了。” 李莲:??? 合着她这几日为了虞听晚的事辗转反侧,她自个儿是一点也不怕当寡妇啊! 她压低声音,说的还算委婉:“有些话说出来不合适,可今日成了礼,你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余光下,灶屋那边多了道人影。 李莲下意识看过去,就瞧见长身玉立的魏昭。 光线撒在他没有血色的脸上,漾出几分破碎感。 模样竟是出奇的俊。 就是很丧。 ??? 魏昭能走? 是的,他非但能走,在听到慧娘让他喝药时,还把万年青上挂着的一颗花生给揪下来了。 也是这时,魏昭接收到来自虞听晚的死亡凝视。 魏昭恹恹的。 停顿了片刻,不甘不愿又给挂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的李莲瞪大眼。 耳边却传来姑娘冷静的嗓音。 “婆婆,我没犯糊涂,我比谁都清醒。” ———— 不让虞听晚干活,可她闲不住,也看不得魏昭无所事事,就让他一起贴喜纸。 魏昭不是很想,可虞听晚往他手里分了一半。 小姑娘眼儿干净,不带任何妩媚旖旎,就这样仰头望着他。 “我娘生前和我说过成亲就是要贴的,屋里贴的越多日子才会顺遂。当时我爹娶她,要不是家里地儿小,是恨不得将铺子里的喜纸全买下。” “她们是出了名的恩爱,从不红眼拌嘴。” “红纸我爹是买的,咱们的可是我亲手剪的。” 她说着点点头,语气格外笃定:“一定能比他们还伉俪情深。” 魏昭:…… 他这样的人,出生便是错误,注定背负罪恶,寸步难行。 他不想情深,他就想死。 偏偏一群人盯着,想死还死不了。 虞听晚严谨认真贴着喜字,效率很慢,生怕歪了。 她模样好,唇红齿白的,可不像乡下养出来的姑娘。 她脾气说好也说,说差也很差。 这时候她就扭头瞪了眼没有动作的魏昭。 “怎么做事磨磨蹭蹭的?就不能快点吗?不要拖我后腿。” 魏昭:…… 呵。 那么慢怎么好意思督促他的? ———— 黄昏时分,卫家热闹了起来。虞听晚回老屋。 没有铜镜,她随便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就坐在屋里算着时辰,等着隔壁放鞭炮来迎亲。 头婚没有经验,虞听晚有些紧张,刚要去换喜服,吴大婶提着大包小包就过来了。 路上赶得急,她有些小喘气。 “还好赶上了,婶子给你开脸。” “这种事本也轮不到我,可也指望不上你舅母。” 她打开包袱,里头有描眉的,也有口脂的。 “秀芬三弟不是刚成亲么,那新妇当时嫁过来就擦了胭脂,我厚着脸皮跑了一趟,让她把这些借我用用。” 那边一听是给虞听晚用,还能不答应? 虞听晚有些好奇的看过去。 吴大婶顺嘴:“你模样好,要是打扮打扮更了不得。卫家阿郎看了,保管夜里也可劲疼你。” 说完她就后悔了,卫慎那样子能干什么?她说这话实在扫兴了 可虞听晚不害臊地点头,觉得吴大婶说的没错! 开了脸换好喜服,没过多久,外头就传来了动静,紧接着,是噼里啪鞭炮声。 外头传来卫家叔公年迈的嗓音:“阿郎,快去请你媳妇出门。” 魏昭病恹恹的被一群人簇拥着来到门前。 他还是第一次来隔壁。 老屋看着格外破旧,却因虞听晚住着攒了些人气。 魏昭扯着半旧的喜服,仿若未闻,低头解盘扣。 这还是卫守忠不顾他冷眼,给他换上的。 魏昭很不满意。 之前慧娘说不合身就改改,可这袖子,裤腿可都短一大截,是改不了的。 见他这样,卫家叔公很头疼。 偏偏大喜的日子说不得,人病成这样又打骂不得。 听到声响,虞听晚就急着去开门,动作快的吴大婶根本拉不住。 她急了。 “欸,盖头!忘了盖头。” 怎么着也要新郎三请四请,做足新娘的派头和娇羞啊! 咯吱一声,门被屋里的人打开。上了妆的姑娘艳如桃李,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魏昭恹恹的,有气无力的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解扣子。 虞听晚却是上前,拨开魏昭的手,他解开的三个盘扣,又给体贴的扣上。 “那么多人看着,在外面别这样。” 魏昭左耳进右耳出。 虞听晚凑近低声哄着他:“别急,矜持点儿,要脱等咱们回屋关上门慢慢脱。” 第46章 拜堂 这会儿鞭炮声还未断,众人隔得远,不曾听清她说了什么。 卫叔公看在眼里,满意点头。 他想,虞听晚一定在叮嘱什么。 乡下规矩少,魏昭又这幅身子,虞听晚怕他冷着,可见是个贴心的孩子。 魏昭倒是听见了,他从没见过似虞听晚这般言辞放肆的人。 姑娘眼儿干净,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即便说着不要钱的情话过足了嘴瘾。 可她除了上药那回,也没对他动手动脚。 听多了早就习惯了,魏昭没当回事。 上京的姑娘倒是知书达礼,谈吐矜持,可高门内宅出来的都精通算计,披着一层皮,谁知背地里是什么心思。 相比之下,虞听晚倒是真性情。 虞听晚又给他理了理衣摆,抚平褶皱。 李莲把红绸塞到魏昭怀里,便是再不看好这门婚事,也只有盼着两人好好的份。 “阿郎,别让你爹娘等急了。牵着你媳妇,该去隔壁拜堂了。” 魏昭看了一眼。 红绸也是旧的,比他身上的喜服还旧。 他手一松,直接掉到了地上。 李莲:…… 你小子故意的吧!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为虞听晚不值!娶到那么好的姑娘是你的福气!怎么还不知道着珍惜呢! 要不是……要不是虞听晚急着和你定下了,她把手里的小伙介绍过来,还有你卫慎什么事啊! 所有长辈沉默,只觉得没眼看。 虞听晚拉平嘴角,直勾勾看着他。 “夫君最好交代一下?” 这称呼,魏昭眼皮跳了跳。 他语气平淡:“最后说一次,我不是卫慎。” 可依旧没人信他。 李莲捡起烫手红绸全往魏昭手里塞:“好好好,不是不是。” 她催促:“快点,别误了吉时。” 虞听晚微笑:“夫君这回能拿稳的,对吧。” 她打人时劲是大的,喊着夫君,嗓音却是软的。 魏昭却从里头听出了威胁,垂着眼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累了,选择了妥协,不情不愿鼻音应了一声。 “嗯。” 虞听晚又戳戳他:“有一头是我的。” 魏昭迟疑片刻,把红绸分了她。 李莲:……舒坦了。 身后的吴大婶见状也松了口气:“好事多磨,好事多磨!行了,该走了。” 眼前一黑,虞听晚视线被遮住,盖头落下。 她紧紧抓住红绸,另一头是她要睡一个被窝的男人。 虞听晚心情有些复杂。 有期待,有欢喜,也有不知所措。 她等这一刻很久了。 在胡家时,她时常就在想,等以后出嫁了有家了,她就有人疼了。不必受王氏的窝囊气了。 可胡大柱却总说。 【“晚娘,舅舅私心想多留你几年。等二郎考上秀才,全家都能沾光。日后来提亲的人家只多不少,舅舅要为你要往好了挑,百年之后才好向你阿娘交代。”】 而胡耀祖呢。 他避开王氏私下将她拦住。 【“晚妹,我心悦你,日后会娶你,你等我高中。”】 胡耀祖每次从书院回来都穿着学子服。他没下地干过活,一身书卷气,模样清秀的。 换成别的姑娘,被那么一双深情眼睛看着,早就死心塌地了。 可虞听晚没有。 她看不上胡耀祖的细皮嫩肉,连一桶水抬着都费劲。 魏昭恹恹地朝外走。虞听晚看不清路,还得操心魏昭走不稳给摔了去,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两家隔得近,出了院子转个弯就到了卫家。 “新妇进家,喜气盈门!” 耳边传来卫叔公的吆喝。 进卫家后又走了几步。 “新妇跨盆,避邪常顺。” 卫家可不会给新妇下马威,又怕她怕烧着衣裙,故火势并不旺。虞听晚稍稍提起裙摆,跨了过去。 卫家夫妻早早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一左一右坐着。中间摆着铺上红纸的木桌。 屋里还有慧娘的娘家来的兄嫂,全都伸脖子等着。 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虞听晚接过吴大婶递过来寓意着喜结连理,万年好合的万年青,这是她先前带回老屋的。 按照当地风俗,男女双方需各备一份,新妇将她那份得从娘家带到夫家。 慧娘便准备了两份。 虞听晚进了正屋,由李莲指引上前,将怀里万年青搁到卫家夫妻跟前的木桌上。 木桌上本就搁着另一盆万年青。如今两盆紧挨着,随着虞听晚的动作,叶子上挂着的花生都跟着轻轻晃动。 “福禄鸳鸯,好事成双。” 虞听晚被扶回魏昭身侧。 “新人行礼,跪!” 虞听晚跪了,魏昭没反应在发呆。 “使不得使不得。” 慧娘见状忙道:“叔公,我怕阿郎扯着伤口。” 没看到魏昭走路都累了吗! 偏偏他是个犟种,就是不用拐杖。 卫叔公忙改了口:“是我糊涂,夫妻一体,阿郎媳妇跪拜也是一样的。” “一拜天地,苍天为凭地为证。” 虞听晚朝着门口身子往下弯。 魏昭没动 卫叔公拧眉。 算了算了。 “二拜高堂,养育之恩重如山。” 虞听晚相当虔诚跪下,她是极感激慧娘和卫守忠的。 魏昭半垂着眼皮,还是没动。 自从父亲病死,除了顺国公府祠堂的先祖牌位,他就没给谁下过跪了。 卫叔公看在眼里:…… 你倒是稍稍鞠躬意思意思做做样子,再不济,至少把头点点啊! 算了算了。 “夫妻对拜,佳偶天下。” 小姑娘面向魏昭。 魏昭慢吞吞:“我……” 他嗓音不轻不重,可人却是焦点。 众人全都齐齐看过去。 慧娘一下子站起来:“怎么了怎么了,可是哪里不爽利了?” 李莲可不想喜事成白事:“刚刚出了门,这会儿又站了很久,要不要婶儿给你搬凳子过来,坐着先歇会儿?” 魏昭眼神空洞,慢吞吞说着:“困了。” 所有人:…… 虞听晚好声好气:“你忍忍。” 魏昭张了张嘴:“可……” 虞听晚不想听,身子往下倾的同时控制着力道,还不忘踮起脚按住魏昭的后脑往下。 卫叔公激动:“礼成!” 魏昭都要气笑了:…… 却听虞听晚小声嘀咕:“真是事儿精!” 第47章 解腰带 临西村算不上大,村民全都窝在家里。 住的近的听到鞭炮声跑出来张望。 一看是卫家,谁不吃惊? 可别人家办喜事,是不好登门的。 去了,主人家得留客吃喜宴,可家家户户手头都紧,饭菜都是有定数的,哪能跑去白吃白喝。 胡家隔得远,但王氏也依稀听到了声响。 家里多个整日哭闹的孩子,她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人跟着憔悴了不少。 她眼神不善看着厨房烧水的小许氏。 “哪有你这么糟蹋柴火的?洗个尿布还要用热水?” 小许氏眼里闪过恨意。 “我还没出月子,如何能碰冷水?娘不帮忙洗尿布,那小贱人又不回来,我能怎么办?” 王氏冷笑:“你这是怪上我了?” “要怨也是怨你肚子没本事!” 她懒得看小许氏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刚出灶屋,就听到大郎房里如猫叫,断断续续的哭声,好似随时都能哭岔气。 听着就可怜。 可王氏只觉得吵。 她啐了一口,出了院子,朝村尾的方向打量。 这是谁家办喜事了? 她准备去打听打听。 “瞧瞧,这不是日后的秀才娘么?” 向来和她不和的范婆子斜着眼阴阳怪气朝她走过来。 王氏看到她就拉下了脸:“出门见着你真是晦气。” 范婆子难得没有和她吵,反倒意味深长的笑了。 “你怎么还在门口杵着?卫家没让你去吃席吗?” 卫家? 村尾那个方向,是卫家二房。 王氏:“你有病?卫家娶妻和我八竿子打不着,我去凑什么热闹。” 她很不屑:“就算是他们请我,我都嫌他们穷酸,不会赏脸。” 范婆子乐了。 “卫家娶的可是晚娘。你这个舅母怎么半点不知情?” 她夸张又做作,轻轻打了自己一下:“诶呦,怪我!晚娘都不稀认你这个长辈,是从老屋那边出的门。请你过去做甚?碍眼扫兴吗?” 她幸灾乐祸:“也不知胡大柱回来,会不会打死你。” 王氏愣住。 她瞪大眼,不可置信。试图从范婆子脸上瞧出撒谎的痕迹,可没有。 王氏呼吸急促:“我都没答应!谁许她成亲的!” “平时还当她是个精明的,那卫慎都一脚踩进阎王殿了!也不知如何哄骗的她!她竟蠢到跳进这个坑。” 对了,还有聘礼呢! 她们养了虞听晚那么多些年,总不能血本无归吧! 王氏怒气冲冲就要去卫家。 可没走几步,她又停了下来。 虞听晚嫁的不好才好啊! 她过去闹什么? 她巴不得两人早早拜堂,以后虞听晚成了寡妇,看她还怎么嚣张! 范婆子唯恐天下不乱,就等着看戏呢,谁料王氏不走了,还骂她。 “烂心眼的货色,有你什么事!” ———— 这边,虞听晚已坐在新房的床上。 头上的盖头还不曾扯下,李莲说了得让魏昭掀。 可魏昭这会儿还在外头听训! 谁让他成亲都不端正态度。 外头的动静传来。 “阿郎,你今日实在过了!拜个堂也要人家姑娘出手?怎么,和她做夫妻你还不乐意了?也就晚娘脾气好,不和你计较!” 虞听晚点点头,就是就是。 “迎亲时推三阻四,拜堂时跟个木头似的,别的小伙成亲谁不是猴急猴急赶着入洞房!” 虞听晚严肃脸,没错! “人姑娘嫁进来是要陪你一辈子的,你进去一定要向她赔个罪,听到了没!” 前面那些话魏昭好似聋了,可最后一句他有了反应,张了张嘴。 “这话不吉利。” 魏昭没精打采:“那她一辈子挺短的。” 虞听晚:??? 长辈一时无言。 卫守忠边上的着粗布棉衣,面色黝黑的男人激动上前一步。 “阿郎,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舅舅。” 魏昭看过去。 “不认识。” 赵勇红了眼。 魏昭:“真不认识。” 赵勇难过极了。 卫守忠忙宽慰:“阿郎如今脑子……,谁也记不住。大哥别和他计较。” 赵勇不善言辞,脸涨的通红,视线就没从魏昭身上挪开过。 “家里前些时日出了事,我和你舅母没法赶过来,实在……,可阿郎,舅舅心里是记挂你的。” “你外祖父最疼的就是你,可惜他去的早,没法瞧你娶妻,等你好了带晚娘去外祖坟前磕个头。” 魏昭慢吞吞,脸上带着淡淡的死感:“不过,我的确有个舅舅。” 赵勇:!!! 所有人眼睛都亮了。 魏昭陈述事实:“已经死了。” 周围陷入死寂,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慧娘出来打圆场。 “呸呸呸,你这是又犯糊涂了。也就仗着你舅舅疼你,不和你计较。” 吴大婶也跟着打圆场:“这一转眼的功夫,你也成家了。村里的人都替你高兴。快进屋吧,别让新娘子等急了。“ 这句话,就很熟悉了。和虞听晚初见魏昭,画面里听到的一字不差。 然后,是李莲的声音。 “我这人糊涂,怎么没想到给你们凑对。整日瞎忙活,好在你们自个儿看对眼了。” “天黑怎么了?进去进去。” “你身子不好,早些回去歇息,不用应酬陪酒,你娘也是急着抱孙子了。” 咯吱一声,门被打开,魏昭被推搡着进来。 砰的一声,又被外头的人贴心关上。 虞听晚连忙端正坐姿。 屋内多了个人的呼吸,脚步声也朝虞听晚这边过来。 他在虞听晚跟前站定。 虞听晚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他掀盖头,反而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觉得怪,遂抬手撩开一角,去看魏昭。 小姑娘惊愕瞪大眼。 魏昭在低头解腰带。那里被卫守忠匆忙间打了个死结。 虞听晚咽咽口水。 不意外,真的不意外。 就和之前画面里一模一样!一进门就想压她! 魏昭是真的困,自从受伤后怎么都睡不够。 他打了个哈气,想让虞听晚挪挪位置,他要爬榻睡了。 谁知道还没等他说话,虞听晚就有了动作。 小姑娘往榻上一躺,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她深吸一口气,做足准备。 “来吧!” 第48章 不要就算,以后别求我 喜房的床榻有些年头了,随着虞听晚躺下轻微摇晃,发出咯吱声响。 床板很硬,和顺国公府的黄花梨罗汉床没法比。 可魏昭行军打仗,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不是吃不了苦的富贵公子哥,用着也不觉得是凑合。 他睡过的床,如今被以媳妇自居的姑娘霸占着。 姑娘穿着喜服,描了眉,唇红润润的,脸上还擦着脂粉。 这长相实在…… 惹眼。 若不是胡家有个读书郎遭外人忌惮,虞听晚又鲜少出门,这般颜色只怕寻常百姓家里护不住。 魏昭不知想到了什么,恍了神。 虞听晚等了好半响,也没等到魏昭的动作。 睫毛如纷飞蝶翼,颤了颤。虞听晚悄悄将紧闭的眼儿掀开一条缝。 ?? 腰带解了一半在发呆。 虞听晚:“要我帮忙吗?” 魏昭回过神来,语气平静:“不必。” 虞听晚:“那你快点。” 既成了夫妻,她也坦诚吐露心声。 “外头吃席喝酒,一时半刻不会散,咱们要是闹出太大动静,不太好。” 魏昭沉默,幽幽看着虞听晚,倒要听听她后面还能说出什么话。 小姑娘也没让他失望。 “之前胡大郎娶小许氏,床是两年前才打的,应当格外结实。可夜里却还是嘎吱嘎吱响个不听。” 偏偏小许氏叫的声音不小,毫不克制。像是痛苦像是欢愉。同她平时尖酸的嗓音不同,多了股媚。 起先胡大郎还顾忌隔壁的虞听晚,会捂小许氏的嘴,可到后面小许氏会在他耳边说些不堪入耳的话,把他刺激的不管不顾。 吵得虞听晚睡不着。她每日都得早起忙活做朝食呢。偏偏还没办法去敲门让他们收敛收敛。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小姑娘也忍不住继续道。 “农忙过后为了补贴家用,我舅舅就跟着杂货郎一道游走在大街小巷,便是城里也去过,并不是日日在家。胡耀祖更是呆在书院,很少回来。” 虞听晚语气笃定:“王氏又没聋,她也一定听到了!可她急着抱孙子。” “但她又怕胡大郎贪恋女色垮了身子,每次都对小许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肯定还想骂小许氏是狐狸精。” 魏昭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听这些。 可小姑娘说了那么多,他总要敷衍给个回应。 “怎么没骂?” 虞听晚神色古怪的看向他。 她理直气壮:“可家里真正狐狸精是我啊。” 魏昭:…… 你还挺得意。 虞听晚:“后来胡大柱夜里提前回来了,正好给撞上了。” 外甥女还是姑娘家呢!怎么能听这些!胡大柱听着都臊。 偏偏不能骂儿媳,胡大柱就黑了脸,直接拍门把胡大郎叫了出去。 “那夜过后,胡大郎脸上就多了个巴掌印。” 接着一个月,胡大郎都没好意思和虞听晚说话。也是从那开始,隔壁消停了不少。 虞听晚说完后,又开始先前的话题。 “咱们的榻不会塌吧?” 她忧心忡忡:“要是塌了,夜里就得睡地上了。” 虞听晚瞥了一眼面色化为沉重的魏昭。 “也是,我问你能问出什么结果。” 卫慎也是新手啊! 她虽然脸皮比寻常姑娘厚,可也会害臊。 虞听晚还面面俱到:“你还有伤,等会儿动作轻点。” 她说这些话时,神色如常。就好像在完成一件必须完成的任务。 上京贵女看魏昭时爱慕秋波盈盈的眼神,从没在虞听晚身上出现过。 虞听晚念着早点开始早点结束,也就没有半点忸怩和拖拉。 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伸手过去解扣子。不同于魏昭的慢。她动作很快。 魏昭眼皮跳了跳,就看见姑娘衣领跟着敞开,露出莹白似雪的肌肤。 不知是女子都这样,还是她格外的白。 怎么能白成这样。 准备往后退的魏昭眸色转深,却定定看了片刻,坐到了榻上,正要俯身抬手去触。 可姑娘嫌他慢,揪着他,注意着他的伤口,将人往自己身上带。 魏昭不妨,倒了下去。 身下是姑娘明艳的眉眼,还有软绵绵的身子,以及随着呼吸起伏的胸口。 好似不会推开他,能由他予取予求。 魏昭哪里和女子这般亲昵过? 及冠时,顺国公夫人倒是给他安排了通房,可魏昭看都没看一眼直接送走了。 他不贪女色。 便是夜里都甚少需要纾,解。 偏偏这个时候,虞听晚轻轻在他耳边抱怨。 “你好重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要不是知道虞听晚是什么人,魏昭都以为她是故意挑逗。 魏昭到底是男人。 不过好在,现在的他只想死。 别看虞听晚很懂,可她并无实际经验。偏偏该男人主动的魏昭就像个木头。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很久 外头是众人的说笑声,还有里正他们喝酒划拳声,很热闹。 屋内……很死寂。 虞听晚等了很久,迟疑出声:“你是……不会吗?” 魏昭动了,伸手拨了拨姑娘敞开的领口,往里探。 不知是身子不好的原因,还是外头吹了风,他指尖格外的凉。 虞听晚瑟缩抖了抖,身子有些紧绷,下意识屏住呼吸,感知着魏昭的的手一路滑向后颈。 下一瞬,有什么被抽了出来。 是虞听晚这几日戴着的平安符。 魏昭捏在掌心,好似空落零碎的心,被暂时拼接。 他情绪也好了不少,去看震惊的虞听晚,学着她的语气:“那……你教教我?” 虞听晚:??? 你像话吗? 主动了多次的姑娘,到底恼羞成怒。 “不要就算,以后别求我!” 魏昭可不觉得,会有那么一日。 她绷着脸:“起开!” 魏昭没动:“把我拉倒的时候,你就该想到。” 想到什么? 想到你坐到我边上,不是冲我来的? 魏昭慢吞吞:“我起不来。” 虞听晚能怎么办? 她再生气也要把魏昭按到边上。 贤惠的她想了想,还给他盖了被子。 她揪着衣领往外走。 魏昭刚要闭眼,就听脚步声折而往返。 虞听晚越走越快,在床前站定,泄愤地又锤了他一下。 魏昭:…… 算了,又不是第一次被捶了。 第49章 你……就那么想要和我圆房吗? 这会儿天色已沉了下来,天边的霞光即将退下。 虞听晚出了房门,外头觥筹交错未停,吴大婶直夸菜卖相好,味道更好。 看见她出来,众人也不意外。谁还真指望卫慎洞房啊。 慧娘本都准备送饭菜进去了,她笑吟吟朝姑娘招手:“你也累了一日了,快过来吃饭。” 真的。 刚刚在屋里以为会圆房,都没有现在吃饭让她更期待。 小姑娘嘴角浅浅梨涡乍现,她走过去坐下。 慧娘指着边上的两人给她介绍。 “这是你舅舅,这是你舅母。” 虞听晚温声喊:“舅舅,舅母。” 赵勇不善言辞忙点头,他身侧的妇人余氏倒是亲昵拉住虞听晚的手。 “前些日子你婆婆回来,说阿郎要成亲了,相中的姑娘模样好,十里八村难寻,我原先是不信的。” “只当她是满意你这儿媳妇,故把你吹得天上有地上无,今日一见,果真是标志。” 虞听晚意外。 这余氏倒是八面琳珑。 三言两语先是告诉她,慧娘如何看重她,又不忘表示自个儿也认可。 虞听晚比谁都清楚余氏没有坏心。 当初筱娘的死,闹得很大。 卫守忠夫妻受不了刺激彻底病倒,赵勇报官无门,四处求人。是余氏追到筱娘夫家叫骂,争的脸红鼻子粗,最后背着外甥女的尸体回来帮着下葬。 当时不少人私下议论余氏实在泼辣。 可余氏明明可以不出头的,毕竟筱娘只是她的外甥女罢了。 虞听晚当时就觉得王氏连余氏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吃饱喝足,众人纷纷离开。 卫守忠送卫家叔公回去。 慧娘送李莲她们出门后,再回来就瞧见赵勇收拾桌子,余氏准备洗碗。 慧娘:“哥,嫂子。外头黑了,又下着雪,不好走夜路,在家住下吧。” 赵勇看向余氏。 家里是余氏做主的。 余氏嫁入赵家时,慧娘还没出嫁。因婆婆去的早,公公身子不好,她一进门便当起了家。 小姑子干活麻利,又懂事体贴。 她是把慧娘当亲妹妹疼得。 “不了,帮你收拾好,家里……我不放心还是得回去。我和你哥两人相互有照应,还能出事不成?” 慧娘叹了口气没再劝,阻止余氏干活:“那便这会儿就走,光是赶路就得一个时辰,谁知晚些雪会不会下大。” 余氏摆摆手:“哪里差这点功夫。” 慧娘拗不过她,实在为难。 就有人笑了笑。 虞听晚道:“舅母就听娘的吧。” “娘是不放心你和舅舅。” “你疼她,好歹也让她疼疼你。” 嗯,虞听晚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这几句话听的余氏心里舒畅,看着虞听晚的眼神里又满意了几分。 等把她们送出门后,慧娘照旧不让虞听晚干活。 虞听晚便就去灶屋烧水,可不能让慧娘用冷水遭罪洗碗。 ———— 在虞听晚出去后,魏昭就睡了过去。 意识模模糊糊的,好似耳边还有还有人喊他。 很混乱。 一下子是忠勇侯世子萧怀言的声音。 【“那少府监府上的千金对你有意,你不回应也就算了,她路上把你拦下说话眨眨眼暗送秋波,你先是说她眼睛有病,转头又怀疑她是细作,让人押下去审问了?”】 【“你这样的谁敢嫁啊?以后嫂夫人要是碰了你,你还不把人家的手给折了?”】 他那会儿擦着手里破云枪,兵器闪烁着寒光,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凛然森冷。 【“本将有公务在身,她却阴魂不散,焉知其不是别有用心?人要是清白,魏家军绝不会滥用私刑自会放人。”】 萧怀言才不信呢! 这么一闹,哪家姑娘还会往魏昭身上扑啊!魏昭这一招狠,分明是在以绝后患。 声音很快被别的取代。 【“伏猛这几日不见你,一直恼脾气,饭也不吃。”】 伏猛就是他养的虎。 他俯在书案前,头也没抬。 【“上回它撕破了前朝大儒留下来的兵书,还没到解禁的日子。”】 是的,他让老虎面壁思去了。 魏昭:【“即是不吃,那就是不饿。”】 很快,耳边的声音变得哽咽。 对方从外头跑过来,气喘吁吁。 【将军。】 【“上京那边传来消息,说……说国公爷怕是不好了。”】 他神色空了一瞬,好似有什么在碎裂。 悲恸和恐惧的情绪传遍全身,疼痛蔓延至全身,疼的他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老旧门房被推开的咯吱声好似从远处传来。撕开了一切幻象。 “夫君。” 虞听晚看着榻上的人面色苍白,全是汗,身体还有些抖,暗叫不好。 “夫君。” 她忙搁下水盆用手背去摸魏昭的额头。 倒是不烫。 也许是她手过于暖和。 虞听晚索性俯身,用额头去碰他的额。刚贴在一起,魏昭就倏然睁了眼。 他眼神空洞洞的,却又好似揉杂了能够淹没一切的悲凉。 虞听晚一时看呆了,忘了撤身。 她像是怕吓着魏昭,声音很轻。 “晚膳没吃,饿了吗?我去给你下点馄饨?吃着好消化,不易积食。” 她又细声细气又道。 “是梦魇了吗?流了一身汗。这样不舒服,我给你擦擦身子换身衣裳?” 魏昭看她的唇一张一合,却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他一点点被拉回现实。眼儿动了动,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虞听晚。”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喊她。 “啊?” 魏昭喃喃:“你凑那么近,就那么想要和我圆房吗?” 虞听晚现在可没有! 别诬赖她! 可虞听晚反问:“不行吗?” 魏昭冷淡:“不行。” 虞听晚遗憾地哦了一声。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魏昭的眼神都不对了。 她先前都那般主动了,魏昭怎会没有欲望? 答应很明显。 一定是他当时从山上摔下来时,还把那处也摔出毛病了。 她真该死啊。 她每次主动,都是对魏昭的伤害。 她握住魏昭的手:“没事,我不嫌弃你。” 魏昭听到她郑重表示。 “我们白日做夫妻,夜里也是能做姐妹的。” 第50章 擦身子 许是被虞听晚气的次数太多,魏昭竟不觉得姑娘语出惊人。 但多多少少有被冒犯了。 他面无表情把手抽了回来,实在想不明白虞听晚到底图什么? 就图一个婆婆和善? 可这个世道女子势弱,生得貌美,家世不显护不住,便是最大的忌讳。 丈夫亡故,膝下没子嗣傍身,卫守忠夫妻又上了年纪,要是出了什么事,寡妇寸步难行。 虞听晚不像是头脑发昏的人。 李莲明明都在帮她相看了,便是介绍是男子有短处,但好歹是个依靠,她却偏偏要进卫家的门。 这些年想和魏昭攀亲道故的人很多。 官场上套近乎的暂且不提。 巴结奉承试图和他称兄道弟的不少,打着偏的不能再偏的远亲亲戚幌子上门借住的也不少。 但……要和他做姐妹的,虞听晚是第一个。 不过,魏昭早已自顾不暇,不会过问其中可有别的隐情。 他不计较,没脾气,甚至默许了,杜绝虞听晚头再做出格的事来。 虞听晚把棉布扔进水盆,吸满水后拧干,给魏昭擦脸。 魏昭不动,随她摆弄。 虞听晚在胡家沉默寡言,无非是同王氏那些人无话可说。 可这会儿不同了。 她低声道:“我瞧着舅舅家里怕是出事了。” 她嘴里的舅舅是赵勇。 虞听晚说给魏昭听:“当初你出事,按理来说他们就该过来探望,可迟迟未现身。” “那会还没分家,夫君在钱大夫那里花销大,娘生怕家里积蓄不够,特地跑回娘家借。” 可赵家也只是个寻常人家,日子并不比卫家好多少。 慧娘那次过去,是两手空空回来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回来时她眼角都是红的,像是哭过一场。 “不过没隔几日,舅母让她们村里的人帮忙跑腿,给娘送了三百文,说不多,先应急用。” 只怕这钱也是外头帮忙借的。 她又给魏昭擦脖子。姑娘动作轻柔,棉布擦过喉结,带着股痒意。 “舅舅家可不在临西村。天冷不说,外头地上雪都厚成什么样了?本该留着住一夜,可还是抹黑要走。” “方才我还瞧见娘把那三百文塞回去了,就连舅母这回过来给的红封也没收。” 这话落下,虞听晚觉得不对劲,绷紧了唇,动作也停了下来。 魏昭耳边一静。 他对上了虞听晚幽怨的眼神。 有种预感,要是再不给其回应,虞听晚就要锤他了。 魏昭有些头疼。 往前慧娘在他耳边,他无视不听也不打紧。 可虞听晚不行。她不唱独角戏,明显要他的回应。 这一天下来,他说的话真的够多了。 魏昭有气无力:“是吗?” 即便这两个字不走心可虞听晚满意了,她分析道。 “这次赵家来的只有舅舅舅母。” 没看到两人的儿子赵俞。 卫慎成亲,赵俞这个当表弟的本应一道前来的。 “换成寻常总该问问,可今儿几位长辈提也不提,似不觉得意外,又像是怕大喜的日子提到伤心处。” 虞听晚:“只怕是表弟出事了。” 她记得胡家有回饭桌上,胡耀祖就提到过赵俞。 【“那七沟村的赵俞和我同个夫子。人是刻苦有定力,可启蒙晚,也愚笨。夫子都劝他别读了浪费钱,”】 【“但她娘一根筋,追去学院说什么读书才会有出息,拿着锄头刨地祖祖辈辈都是农夫。没权没钱,遇着事只能任人宰割。”】 【“还说什么……还说什么赵俞要是读书有出息了,才能给惨死的表姐一个公道。”】 王氏闻言,眼底的鄙夷如何也藏不住。 【“又不是谁都像二郎你有读书的天分。”】 她更没有同情心。 【“说的不就是筱娘么,人都死了,也下葬了,怎么还不死心?”】 虞听晚当时左耳进右耳出,哪里知道会和赵家有交集。 “只怕棘手,可娘没提,我便没问。” 问了也没用,她只怕也帮不上忙。 真正能帮上忙的魏昭苍白的唇动了动:“哦。” 他又不认识,关他什么事? 开始扒他上衣。 魏昭的手倏然抓紧棉被:“你做什么?” 虞听晚很真诚:“擦身子。” 魏昭生无可恋。 这已经不是虞听晚第一次见他上身了。可上次上药姑娘心无旁骛,眼下倒是快速打量了一下。 胸膛结实宽厚,腹腰劲瘦。似……极有力量感。 真是错觉。 虞听晚嘴里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 魏昭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疤痕,新伤旧伤堆叠。 见她面色泛白,魏昭缓缓松开紧握的手。 他眼底空洞,抬手,指尖落在腰腹处。 “这是十三岁那年我同人比试受的伤。” 那时他还没组建魏家军。 “他常年是我的手下败将,故我没将那场打斗当回事。自诩本事过人,也就吃了教训。” “当年伤势不算重,仔细养着不会留疤。可我却故意要留下来,才好以此为戒。” 你十三岁就这么狠吗? 这乡下少年打架都要动刀了? 虞听晚顺嘴问:“那人如今怎么样了?” 魏昭:“三日后我没管伤势,把他收拾了一顿。” “他心服口服也就成了我的副将。” 虞听晚:…… 好好好,要开始吹了。 魏昭又指向另一道伤痕。 “二年前,此处中过毒箭。” 虞听晚都不知他嘴里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可魏昭愿意说话,就是好事。 他语气没有起伏:“寻常人近不了我身,魏家军更是守卫森严,说是形如壁垒也不为过,偏偏身边养出了个叛徒。” 眼皮子底下的人有异常,魏昭怎会不知。 只是这个人动不得,和他私下联系可是圣上身边的洪公公。 是谁要除他还用说吗? 他魏昭立功无数,早就成了帝王的忌惮。 可他树威多年,叛徒动手前到底畏惧。 “他手抖了,那箭本该射偏。” 虞听晚看看疤痕,又看看魏昭。 “那这是怎么回事?” 魏昭恹恹:“怎么能驳了人家的苦心积虑?” “我走了几步,让他射中的。” 第51章 分我一半的床 花了半年才将余毒除掉。 虞听晚持着怀疑的目光:??? 若真是如此,那你脑子有病不是摔出来的,是本来就有的。 “那叛徒呢?” 魏昭扯了扯嘴角,语气轻飘飘的,却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他啊……” “被伏猛吃了。先是咬断了他的腿,再是扯下了他的胳膊,最后是脑袋。身体被分成一段段,连骨头都嚼碎吞入腹中。” 当时魏昭却坐在椅子上煮着茶,让魏家军的将士都在边上看仔细了,背叛他的下场。 虞听晚:…… 画面感都有了。 魏昭见姑娘沉默不语,只当把人唬怕了。 他明明想死的,可这会却滋生轻微的,难以捕捉的愉悦。 魏昭拉过虞听晚的手,按在了胸口处。 如今的药不适合他吃,即便日日都要重新上药,可伤口却不见好,愈发红肿,狰狞又可怖。 手下触感陌生,带着温热。 虞听晚哪里敢碰,指尖瑟缩,有意避开,生怕手下没个轻重,伤口涌出血来。 魏昭却不让她动。 他垂着眼皮,平静的出声。 “这是……” 他突然笑了一下。 “我自己捅的。” 战场尘土滚滚,寒鸦在枝头孤啼。鼓声、厮杀声、兵器相击声伴随着惨叫犹在耳侧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硝烟弥漫间,触目都是残肢断臂。箭羽凌空乱飞下,他也杀红了眼。 敌军大势已去。 耳侧是谋士的呼声,还有战胜的鼓声。 年轻的将军抬眸看了眼碧蓝的苍穹。 谁能想到上京最负盛名的将军魏昭,彻头彻尾只是个笑话。 跟他多年斩杀外敌的破云枪,枪头锋利泛着寒光,头一次指向了自己。 他身披盔甲,握着枪身一寸一寸抵进胸口,刺穿了身体。鲜血四溅,倒在了血泊中。 偏偏他没死成,来了这里。 魏昭幽幽看着虞听晚,试图从里头瞧见惊慌和畏惧。 可没有。 她眸色柔柔去看魏昭的伤。 伤成这样,触目惊心,也不知当时有多凶险,又遭了多少罪。 虞听晚凑近,小心翼翼对着丑陋的伤口吹了吹。抬头再看他时,眼里的疼惜不似作假。 “当时一定很疼吧。” 魏昭定在原地发怔。 他身边总是赞叹不停。 说他年少有为,英勇善战。 说他生来就该保家卫国。 便是他受伤中毒,大胜归来,听到的永远是。 【“不愧是魏将军,他可真是好样的。”】 这些人只看结果,从未在意途中他付出的艰辛。 还是头一次有人问他疼不疼。 魏昭喉咙发紧,竟荒谬觉着可笑。 可他没发多久的愣。 姑娘给他擦好上身,就去扒他的里裤了。 魏昭眼皮直跳,身子往后。 “这不行。” 虞听晚:“我不在意。” 魏昭对上她无辜的眼神,彻底忍无可忍:“可我在意。” 啊,你除了平安符还有在意的物件啊。 哦。 你的清白。 还有摔坏的…… 虞听晚连忙收回手。 “对不住对不住。” 她一时间忘了! 虞听晚:“那等爹回来,让你……” 话还没说完,魏昭就穿好里衣,沉沉看着他。 算了。 她都伤了魏昭的自尊心了。 “饿吗?” “不。” 虞听晚:“那你洗脚。” 等虞听晚把盆端出去,又弄了热水收拾好自己,魏昭已背靠着她躺下,拒绝交流。 姑娘吹了煤油灯,便脱鞋爬上了床。 被子盖着和她想的一样舒服。 这时卫守忠回来了,在外头和慧娘压低声音说话,身侧是魏昭浅淡的呼吸,虞听晚心里是从没有过的踏实。 她把手压在枕头上,看着枕边人。 即便乌漆麻黑,什么也看不见。 虞听晚往他那边挨近,再挨近。 “我能拉着你的手睡吗?” 随着姑娘靠近,她身上淡淡的幽香萦绕鼻尖。 很好闻。 她那么穷,应该是买不起香粉的。 魏昭闭着眼,冷冷出声:“不能。” 好吧。 虞听晚抿了抿唇。 可过了一会。 “那能帮我暖暖脚么?” 阿娘还在时,总是要用小腿夹着她冷冰冰的小脚给她捂热的。 可又被拒绝了。 “不能。” 魏昭闭着眼,淡淡出声:“再说话,你睡地上去” 虞听晚:?? 她有些不相信魏昭嘴里能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她蹙眉,很受伤:“我为什么要睡地上?” 魏昭恹恹:“我有伤,你挨太近了。” 虞听晚懂了。 这的确得顾忌。 她又一点一点往外退,拉开两人的距离。 魏昭:“把头转过去。” 虞听晚这就不肯了:“这又为什么?我对着你睡,又怎么碍着你了?” 真是把你惯的。 虞听晚打算不和他计较,细声细气:“我睡在外侧。夫君有什么事就喊我,要喝水我给你端来,要起夜我陪你去。照看着你,免得夜里黑,你出了意外。” 说到这里,她问魏昭:“怎么样?” “不怎么样。” 虞听晚装作没听到魏昭的话,继续道:“娶媳妇还是很必要的吧。” 没必要。 “放心,我睡相好,就分我一半的床,互不越界,我不会碰着你。” 魏昭这才闷闷出声:“嗯。” 虞听晚眼儿亮亮的,里头好似撒了一片星辰,止不住畅想以后。 “夫君以后就去镇上当说书先生吧。我听说可赚钱了。” “镇山有钱人会去消遣,听一次就得付两文。” “夫君就把先前和我说的那些一字不落说给他们听,接着再胡编乱造,定有人愿意花钱捧场。” “要是生意好,我和娘在边上支个摊子,卖茶,卖吃食馄饨,卖家里炒好的花生瓜子。” 这可比她去山上摘草药赚得多。 虞听晚越说越觉得此事可行。 不过急不得,得等卫慎好了,再去考虑这些。 她换了个姿势,明明往常这个时辰,她该睡了,可姑娘这会儿却毫无困意。 也不知是不是不习惯身边多了个人。 可她说什么,魏昭都不理她。 虞听晚摸摸枕头,又摸摸被子。 她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平。 这是一点也不安分。 好不容易屋内静了下来。 魏昭拧着的眉眼松了松,可下一瞬,姑娘猛地坐了起来。 “卫慎。” 自诩贤妻的虞听晚幽幽出声:“我在床上的表现怎么样?” 第52章 夫君不听话,但是好调教 翌日一早,鸡鸣破晓。 虞听晚早早就出了房门。 身后跟着耷拉着眼皮的魏昭。 姑娘走在前头:“整日躺多了也不好,你就该多出来走走。” “开了春,等河面没冰了。村里会放水,每家每户都要出人下河,撒网的撒网,捕鱼的捕鱼。抓上来的鱼统一扔到岸边,再家家户户分上一两条。那时候可热闹了,也不远,我带你去瞧瞧。” 别看她说的有声有色,实则她也就去过一回,还是刚来西临村的时候。 魏昭:…… 没兴趣,人挤人。 他也不会活那么久。 虞听晚扭头:“夫君不想看吗?” 魏昭张了张嘴,还没发声。 虞听晚不想听:“哦,你想看。” 魏昭:…… 虞听晚拉着他去看角落养着的鸡。 “昨儿杀了一只,我听娘的意思是想过年再杀一只。大过年要是没肉不像话。” 她有些心疼。 “可都还能生蛋呢。” “回头我出趟门看看谁家鸡老了不生蛋了,向他们买。” 魏昭:…… 他上山逮一只换虞听晚不再和他说话行不行? 虞听晚又拉着他去院子西边柿子树下。 姑娘仰头,去看那又红又大的柿子。她在隔壁的时候,就垂涎了。 这时候的柿子不算彻底成熟,可摘下来放上几天也就熟了。 “夫君。” 魏昭恹恹。 虞听晚抬脚踢了踢他的鞋。 魏昭:“……嗯。” 虞听晚朝他笑,露出浅浅的梨涡:“今儿起床没磨蹭,我决定奖励你一枚柿子。” 村里妇人就是这样哄孩子的。 虞听晚没嫁过人,不知夫妻间该如何相处才会恩爱。 可她总觉得卫慎娇滴滴柔弱不能自理,也许对他也适用。 说干就干,虞听晚在树下走了一圈,找到最矮的一枚柿子。 魏昭转身就要走。 地上的雪下了一夜,有些厚。 魏昭没力气抬高脚,只能慢吞吞拖沓前行。 余光里姑娘伸手试了一次没摘到,她并不气馁,费劲踮脚,涨红了脸,指尖却只碰到光秃秃的枝干。 魏昭不走了。 他就那么看着。 姑娘蹦跶跳起来倒是摸到了,却没掌握好力度摘下。 虞听晚准备再试一次。 魏昭:“哈。” 虞听晚:??? 她猛地扭头。 两人视线对上。 她在魏昭眼里看到了一点点,甚是算得上忽略不计的好整以暇。 虞听晚抿唇:“我好笑,还是你想到了什么愉悦的事?” “你好笑。” 很好!!!一点不带犹豫的! 虞听晚深吸一口气:“你行你来!” 她努力保持平静,却掩盖不住身上的鲜活劲儿。 那是……魏昭没有的。 也不知这么了,魏昭神差鬼使走回去。 他在虞听晚身侧站定。 男人病殃殃的,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白,唇没血色,行动不便,瞧着身形格外单薄。 可身姿颀长。 他人高,手也长。抬手轻而易举将那枚柿子摘了下来。 虞听晚在他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夺了过去。 魏昭看着空落落的手心,也不在意。 可就在这时,虞听晚又把柿子送回他手里。饶是魏昭学识渊博,也猜不透虞听晚的心思。 很快,姑娘给他解了惑。 虞听晚很大度:“送你了。” 魏昭:?? 你看看你像话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摘的。 是的,虞听晚就很在意步骤仪式感。 等她到了灶屋,慧娘已将糯米煮熟了,卫守忠在石槽中锤打。 虞听晚哒哒哒走过去:“今儿做糍粑吗?” 临西村过年,家家户户都会准备糍粑的。只是糯米精贵,做的都不多,不过一小盘家里的人尝尝味。 慧娘笑:“对。早该做了,只是一直忙也就耽搁了。” “家里腊八粥都没熬,我想着今日也一并做了,咱家也过个好年。” 大米,红豆、冬枣、花生米昨儿夜里就浸泡了。 虞听晚眼里的笑意藏不住,上前陪着一去拨桂圆肉。 灶屋捶打糍粑声大,慧娘并未听到方才院子里新婚夫妻说话的动静:“阿郎起了吗?晚些钱大夫要过来给他把脉。” 虞听晚:“起了。” 本来不起的,被虞听晚锤了一下就老实了。 就……虽然不听话,但是好调教! 也不知他会不会把柿子扔了。 虽说树上挂了不少,可也得珍惜粮食。 扔就扔了吧。 回头她就去隔壁地上找。 慧娘惊讶,很快化为满意。 果然,娶了媳妇人都稳重懂事了。 “本来昨儿还请了钱大夫过来吃酒的,当初要不是他阿郎早就……,可你也知道他脾气怪,说一群人闹哄哄的就是不肯来。” “别看他上了年纪,心思也算细的。” “我猜八成是说辞。之前有吃了他给的偏方,得了儿子的人家请他去喝酒,他就去了。” 虽然去了没说话,只埋头吃饭,吃完了就走人。 “咱们村就他一个赤脚大夫,那傻姑落胎,他这几日进进出出得照顾。村里最怕忌讳,咱们家又是办的喜宴,他过来的确不合适。” 慧娘便不强求,做的饭菜让卫守忠送了一碗过去。 一听这话,虞听晚便止了动作,问:“傻姑那边如何了?” 慧娘神情微暗:“人倒是醒了,可到底吓着了,夜里都要她娘陪着,逢人就说疼,说话颠三倒四的,还一问三不知,到底遭了罪。” “那被绑走的人如何处置了?” “你李婆婆昨儿私下同我透露,那人就是个泼皮无赖!坐过牢,放出来后娶不到婆娘,就常去窑子里狎妓。” “那日傻姑都流血了,他还……,被抓了个现行后,睁着眼嬉皮笑脸竟说是傻姑勾的他。还说你情我愿的事,任天王老子来了都管不着。扬言让里正把他给放了。” 嚣张异常。 穷乡僻壤出恶徒,这样的混账只多不少。 可里正还能听他的? 傻姑在自己村子里,被别村的人欺负,他能不管? “甚至还说……还说。” 慧娘有些说不出口。 虞听晚却大致有了猜测,眼底闪过浓浓的厌恶,帮她说了。 “说傻姑身子也不知被多少人糟蹋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孩子都有了,也不知谁的种,就是不知廉耻。” 第53章 你就不能忍忍吗? 这种人虞听晚不是没见过,她也曾被二流子堵在路上调戏,说了不少污言秽语,还试图动手动脚。 无非是笃定姑娘家要名声,便是真受了欺负,也得咽下去,不敢向外说。 可虞听晚怕么? 她当时格外依赖胡大柱,跑回去就将告知此事。 胡大柱带上胡大郎,扛着锄头就追到二流子家里一顿砸。 有了前车之鉴,至此后就没人敢往虞听晚眼前凑了。 可见和这些混账是没道理可言的,就该用拳头。 傻姑不就是给了他们甜头,这才肆无忌惮吗! “里正恼火,就让儿子把人重重打了一顿。许是知道疼了,那混账就怂了。改口说他愿意将就,吃些亏娶傻姑,既然能流产可见是能生的,他正愁没儿子,没法传宗接代,不过不出聘礼钱。” 虞听晚:……?? 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什么吃亏?那分明是娶不到! 她蹙眉:“嫁过去无非是遭罪,傻姑她娘定不会同意。” 慧娘:“是啊。里正当时就骂他恬不知耻。” 虞听晚:“可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事。” 之前傻姑被欺负的事查不清,也是一笔糊涂账,傻姑她娘想要计较也没头绪,可这次证据确凿。 傻姑被这畜生骗去山里做那档子事真,因他之故小产也是真。 倒是能报官。 可事情闹大了,对她们母女有什么好处? 别的村子会看轻临西村,给儿女相看更会下意识会避开。 村里本就私下传了不少难听的话,说傻姑人尽皆夫的也不在少数。 她们也许会同情,可同情过后涉及个人利益了呢? 这世道是能吃人的,他们母女在村里如何自处? 不说别的,里正也不希望事态发展到那一步。 慧娘:“里正要他管好嘴,再拿半两银子出来。” 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 虞听晚抿了抿唇。 即便气不过,可这的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他肯?” 慧娘:“对付他,里正还是有这个本事的。这事没得商量,不管肯不肯,也由不得他。” 婆媳两人说这话,钱老头正是这会儿过来的。 他背着药箱,棉衣上带着脏污,扣子扣反了都懒得整理,一如既往的邋遢。 钱老头一进院子就看到了坐在屋门口的魏昭。 他背倚着门,边上扔了根拐杖,垂着头神色不明看着手里捧着的柿子。 钱老头大步走过去:“这是给我准备的?” 虽然还不能吃,可到底是卫慎的一片心意。也不枉他这些时日费心劳神。 钱老头欣慰。 “行,我收下了。” 魏昭却拍开他伸过来的手。 钱老头:?? 他吹胡子瞪眼:“就没见你这样小气的!你家那么多柿子,给我一个怎么了!怎么?你手里的是金子做的?” 他俯下身子左看右看。 “气色瞧着不太好啊。” 钱老头把边上的桌子搬近,放下药箱,又取出脉枕:“把手伸出来。” 魏昭看他一眼,抬起右手送过去,手心朝上。 感受着脉象,钱老头大吃一惊。 上回脉象分明好转,可这次怎么弱成这样。若有似无的,好似随时都能断气。 他深思熟虑开的药方明明完美无瑕! 钱老头拧眉:“你小子。” “别是昨夜累着了吧。” 钱老头想不到别的原因! “你这个年纪新婚夜血气方刚我懂,可就不能忍忍吗?” “你什么身子心里没数吗?” “要是失控,伤口裂开是小事,两眼一闭死在了床上,说出去都丢脸啊。” 魏昭抬眸,神色冷冷。 有那么一瞬间,钱老头被看的头皮发麻,后背生寒。 可很快,魏昭就挪开了视线。周身铺天盖地的窒息感跟着褪去,好似方才只是错觉。 虞听晚是这时候从灶屋出来的,手里还端着滚烫的粥。 她见着魏昭边上站着的人,便温声问:“钱大夫朝食吃了么?” 钱老头神色古怪。 虞听晚把粥放下,即便她对钱老头医术持有怀疑,可没去县城前还得让他看。 “夫君这几日伤口发炎,红肿得不行。咳血也严重了不少。” “他身子凉,便是烤火也难暖和起来。” 这是昨夜,虞听晚发现的。 她趁着魏昭睡下,还是没忍住朝他伸腿了,谁知道他冷的跟冰块似的。 明明被子那么厚! “没胃口,吃多了就积食。” “对了,熄了灯后,夫君应当视线模糊,不似白日。” 半夜,虞听晚被凳子被踢翻的动静惊醒了。 借着窗户泻进来的淡淡月光,虞听晚瞧见一路磕磕碰碰要出屋的魏昭。 她连忙下床。 【“夫君有什么事同我说。”】 【“可是晚膳没吃饿了?”】 然后她听到魏昭淡淡回复。 【“收拾伏猛。”】 想收拾它已经很久了。 魏昭耳力向来高过常人:【“我听见它叫了。”】 想到这里,虞听晚就很头疼。她忧心忡忡对钱老头说:“还会幻听。” “他更是思虑过重,总是遐想自己在魏家军里头本事超群。” 还什么副将不副将的。 虞听晚:“他甚至以为自己是那将军魏昭。” 那将军都死了,尸体都发臭了。多不吉利啊。 魏昭都要气笑了。 要不是没力气,手里的柿子都要捏碎了。 钱老头惊愕:“病的这么厉害?” 他不会治啊! 钱老头看看魏昭:“你……” 他欲言又止,最后一把扯过虞听晚去角落说话。 “你嫁谁不好嫁他?” “图什么啊!” “图他死得快?” “还是图他长得俊?” 虞听晚拧眉。 “他俊吗?” 一点也不粗犷魁梧。 钱老头一哽,继续道:“给他一把刀,他都能抹脖子。你就不怕他抹了自己,再拉上个你?” 说着,他把怀里的小陶瓶扔给虞听晚。 这个姑娘都打动他一起合作卖药材发家致富了,可不能死。 “收好了,我昨儿连夜做的。要是他哪日发病,对你动手……” “山上那会你不是向我讨要毒药,给你舅母用吗?” “你舅母用不了。” 不亏是慧娘嘴里细心的人。 虞听晚听到他抑扬顿挫。 “但你男人能用啊。” 第54章 钱能再赚,可夫君只有一个 钱老头说完这句话,就对上魏昭直勾勾的眼。 虚弱的男人扯了扯嘴角,又平淡地挪开视线。 要不是隔得远,他说话顾忌刻意压低。钱老头都要怀疑魏昭听见了。 过了年去县里医馆,也不知路上顺不顺利。这年头世道乱,戴着毒药倒也能防身。 虞听晚便收下了。 “老山参大补元气,之前夫君就是靠着他才救回半条命,你那里还有吗?” 钱老头瞥她一眼:“你有钱?” 换成以前,虞听晚早就默默垂下头不说话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姑娘挺直腰板:“有。” 慧娘可是给了她一两的聘礼钱。 魏昭的身体状况虞听晚看在眼里,别说钱老头不准备开药,便是虞听晚也生怕吃出个好歹来。 她不想魏昭出事。 钱能再赚,可夫君只有一个。 虞听晚在大事上拎的清。 钱老头摆摆手:“有钱也没用。” “我就那么一支老山参,还是之前从山上挖的。” “被你男人吃了半只,剩下的半支给傻妞入药了。” 谁让傻妞当时出现了血崩之状。 虞听晚愁苦:“那可有别的补身子药材?山路迟迟不解封,我实在不踏实。” 钱老头没有。 “十里八乡就我一个赤脚大夫,我手里没有,你也甭想着谁有。” 不过,他也给姑娘指了条明路:“当年我摘那老山参时,边上还有一只参,见年份太浅就留了下来。” “那是能救命的。” “你男人脉象弱还紊乱,毛病又一堆。山路一日不解封就得拖一日,可我怕他身子熬不住。要是想救人,就去山上找。要是不想救,就能准备棺材了。” 虞听晚心下咯噔,忙追问:“在哪个位置?深山吗?” “还没入深山。深山草药是多可猛兽也多,村里除了有本事的猎户,谁敢不要命往里闯?” 钱老头:“在东南坡方向,具体在何处,我要是记得住还能便宜你?”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寻了多回都没见着。又过去那么久了,也不知如今还在不在。” 虞听晚沉默下来,见钱老头要走,给他装了一箩筐的柿子。他也没白拿,留了些伤药。 等他走后,虞听晚站在原地又发了好一会的愣。 明明穿的很暖和,怎么就突然冷了? 两人的对话,魏昭都听在耳里。 他垂下眼皮,玩着手里的柿子。 生或死对他来说都不是解脱。 不意外,更不在意。 可是有人在意。 虞听晚去灶屋把这事告诉了慧娘和卫守忠。 “爹娘,咱们要不要进山看看。” 捶打声跟着消失。 慧娘眼儿通红,捂着脸哽咽。 卫守忠看了眼发妻:“钱大夫说得对,等山路解封得等什么时候?那是听天由命。” 他毫不犹豫:“他娘,你给我弄些干粮。” 能不能找到和去不去找,到底是是不一样的。 他又看向虞听晚。 “你留在家里。” “钱大夫嘴里的参咱们只怕翻遍了也难寻。与其浪费功夫,不如进深山看看,你姑娘家跟着不合适。” 说到这里,他就有点坐不住了。 把糍粑是力气活,卫守忠力气再大,也累。他没坐下来歇息,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 “我去彭家一趟。” 彭家?彭猎户? 做夫妻多年,慧娘怎会不知卫守忠的心思。 她焦灼不安的心定了定。 “等等,也不急这一时。我煎几个糍粑,你端过去。” 卫守忠想想也是。 灶屋这边用不着他了,他就去院子里劈柴。 人一走,虞听晚就凑到了慧娘身边。 “娘,爹是想跟着彭猎户一道进山吗?” 临西村背靠的大山,连绵不绝,树冠层叠如云海,往里走迷雾层层,除了毒蛇游走,还有数不清的荆棘和猛兽。 彭猎户靠打猎为生,是深山的常客。便是黑熊野狼都逮杀过。有他在,卫守忠的安危有了保障。 虞听晚:“可彭猎户能答应吗?” 都是些陈年旧事,村里人也都知道的。 慧娘没有瞒虞听晚:“那猎户十日里头八日不着家,八年前他媳妇嫌他不够知冷知热,扔下刚满周岁的孩子就和姘头跑了。” “当年老宅那边容不下二房,我和你爹不得不搬出来盖房。” “你爹每日去山林伐木,路过他家时,听孩子哭的厉害,便不放心去看了看。” “那曾想孩子脸色铁青,又晕了过去,把你爹吓得够呛。” 送去钱大夫那里,才知道是饿了好几日,给饿晕的。 “我见那孩子可怜,又那么小,彭猎户也不知什么时候回家,和你爹商量后,就暂时带在身边。” 这一住就是半个月。 当时慧娘和卫守忠日子最艰难。手里没钱,孩子吃的都是两口子嘴里省出来的。 “算起来,他也算欠咱家一个情。” 慧娘:“可要是不去请他,你爹去深山出了事也没个照应,咱们……” 她有些难堪:“咱们也算是挟恩图报了。” 捶打好的糯米没有半点颗粒状,黏糊糊的但不算粘手。 慧娘擀成大小一致的面皮。 虞听晚将花生捣碎,放了红糖和芝麻进去调馅儿。 婆媳动作麻利的把馅儿包进去,小火放锅里烙。 糍粑很快就做好了,表皮微微焦脆,外酥里嫩。 并不多,也就那么一小盘,拢共八块。 慧娘想了想,取出两块装盘,让虞听晚拿出去和魏昭分着吃。四块送去彭家,剩下的两块给儿子儿媳留着过年。 她又嫌少,从陶杠里头捞出一碗腌制好的酸豆角,让卫守忠一并带去。 有人操心这些,又安排妥当。虞听晚也乐的自在。 她没吃独食,把糍粑分段切成好几块,给公婆留了一半,就出去找魏昭了。 “夫君。” 姑娘盈盈朝他走来。 “糍粑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魏昭恹恹的,指尖压脉搏处。 他动作有些随意,可……虞听晚竟然觉得比钱老头还像模像样。 虞听晚在他面前站定。 “这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魏昭没反应。 虞听晚踢了踢他。 魏昭慢吞吞:“再算我还能活几天。” 第55章 我都愿意为你拼命了 懂了。 也许又犯病了,这会儿幻想自个儿是神医了。 虞听晚也不拆穿:“那还有几天?” 魏昭抬眸看她一眼,语气平静:“不过十天。” 好啊,这人狠起来连自己都咒。 “我会提前离开。” 虞听晚:“你去哪儿?” 魏昭垂下眼眸:“总不能真死在你们卫家。” “虞听晚。” 他忽而叫她的名字。 魏昭低低道:“趁着年轻,重新嫁人。” 像她这样明媚的姑娘,去哪里都能把日子过好。 虞听晚:…… 都还没闭眼呢,就开始交代后事了? 虞听晚见他粥只喝了两口还剩下大半,心下叹息。 她把糍粑往魏昭眼皮子底下递,顺手又把胳膊送过去,拉了拉袖子,露出一小截如藕般白嫩的手腕。 “那夫君也帮我看看。” 魏昭拧眉。 他不是很想。 可眼看着姑娘催促过后,等不及又要锤他了。 魏昭不情不愿把食指中指落下,去探她脉象。 有迟之脉,寒凝内阻。气机郁滞,气血不畅。 虞听晚眼儿一弯,并不指望他会说些什么。 “张嘴。” 魏昭:“看看你的舌。” 虞听晚乐意配合他。 姑娘没有涂脂抹粉,唇瓣却嫣红水润,她在对面坐着,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温软的小舌探了出来。 魏昭有了数,把手缩了回去。 “偶有四肢冰冷,胸闷气短。” 这倒是被他说准了。 每次有零碎的记忆涌入脑海,都会搅动她的神经,前世的悲剧,好像又经历了一遍。 她总要缓很久。 “肝郁日久,邪热闭遏。” 魏昭淡淡:“之前得过一场大病,伤了根元。常年吃的不好,荣养跟不上。劳累过度,身心俱疲。” 虞听晚不可置信看向魏昭。 她的确生过一场大病。落水失足被救上来后,就高烧不退,险些没熬过去。 在胡家干的活多,只要胡大柱不在,她就忙的脚不沾地。 “我没想到……” “夫君为了解我,竟打听了我的过往!” 魏昭:??? 虞听晚朝他笑:“往后夫君要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成。” 不,他不想知道。 虞听晚:“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务必做到让卫慎从方方面面都了解她! 他继续淡淡:“我不会治女儿家的毛病。不过从你的脉象可以看出月事不准。经血量少,腰膝酸软小腹胀痛。” 虞听晚:??? 卫慎他不会真的通医术吧。 可他一个男人,怎么能那么平静的说出这种私密事? 饶是虞听晚,都有些耳根发热。 她安抚自个儿这没什么,卫慎是他夫君,也不算唐突。 虞听晚就是有一点点别扭,只有一点点。 卫守忠是在一个时辰后回来的。 灶屋煮着腊八粥,香气四溢,粥汤浓稠。 听到动静,慧娘和虞听晚从灶屋出来。没想到卫守忠怀里抱着孩子,边上站着人高马大的彭猎户。 卫守忠笑:“我本想着总不好大过年的让彭兄弟往外跑,便念着除夕过后再麻烦他。可他说没必要耽搁,等会就出发。” 别说慧娘,就连虞听晚都吃惊。 既然人家都提了,孰轻孰重他们又怎么不识好歹推辞? 慧娘上前,拍打小孩身上的雪:“看看这小脸冻的,可冷着了吧。随婶子去烤火暖和暖和。” 她对彭猎户歉意道:“实在给你添麻烦了。” 彭猎户:“婶子别说这话。” 自从家里出事后,他不放心把孩子留在家里,每次进深山都是带着的。孩子跟着他也吃了不少苦。 他也不会收拾,孩子被他带的比同龄人都脏。 “我一个大男人哪会做年夜饭,每年家里都冷冷清清的,听叔儿的话也松了口气,便想着能不能让岳山过来吃年夜饭,这几日婶子帮忙照看照看。” “这是什么话。” 慧娘忙道:“我这就把筱娘屋子收拾收拾,让岳山住进来。” “娘,我去吧,你给爹和彭猎户多做些干粮。” 虞听晚刚走了几步,想起一件事。 她面色变得沉重。 “听说山外围就有猛兽出没的痕迹,彭大哥带着爹到底不便,可得小心。” 慧娘心里一跳,开始慌了。 彭猎户见她面生,就知道是卫慎的新媳妇了:“谁和你说的?” 他天天往山上跑的怎么不知道? “吴大婶儿子亲眼瞧见的。” “那别当真。” “深山的猛兽是多,可从没出来过。要是出了外围,只怕早就进村了。” 这不是很安全吗。 慧娘也舒了口气:“别人说的也就算了,你吴婶的话可不能信。” 村里子的人吃不起肉,吴大婶家二郎学了些捕猎的本事,可也只是皮毛。去十回能捕到一回都是好的。 吴大婶每年都不去李正家里割肉,会催着儿子多多进山。 “这路难走,野味又怎好抓?她那儿子犯懒,骗她的。” “年年骗一次,你吴婶年年都信。逢人都会说有猛兽出没。” 虞听晚:??? 好好好。 所以,药材的生意还能继续。 她恍恍惚惚收拾好了隔壁的屋子,又抽空去屋子里看魏昭。 魏昭这几日老是犯困,可睡的不沉,打从院子里有动静他就醒了,只是懒得睁眼。 虞听晚靠近,他才掀开眼皮。 姑娘还以为他是这会儿子醒的。 她在床上坐下。 “夫君。” 她握住魏昭的手 “我不会放弃你的,爹也准备进深山了。所以你也得坚持坚持。” 魏昭没把手抽出来,眼眸仿若含了一层雾气,遮掩住其中蕴藏的悲凉。 虞听晚:“在家等也是等,回头我也进山看看。” 不往深处走。 去找找钱大夫嘴里的参。 魏昭低声问:“天冷,雪又那么厚,山路寸步难走,要是不慎踩空摔了,知道会出什么事吗?” 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魏昭:“怕吗?” 虞听晚没说谎:“怕。” “我比谁都贪生怕死。” 这就对了。 魏昭满意的眯了眯眼,却听姑娘异常固执。 “但该去还是要去的。” 虞听晚清了清嗓子:“你也许不知道吧,外围最近猛兽出没无常。” 魏昭:…… 刚刚院里的话他听见了。 虞听晚温声:“卫慎,我都愿意为你拼命了。” 魏昭:…… 他神色复杂,沉寂的眼眸比方才幽暗了些,直直盯着她,里头照映出姑娘含笑的面容。 姑娘神色认真:“所以,等你日后好了,要是敢做对不起我的事,你就完蛋了。” 第56章 姑娘就……挺得寸进尺 即便有彭猎户相陪,可慧娘还是心慌,生怕期间出意外。她准备了足够的干粮,把人送到门口,还在不停叮嘱。 “在山里听彭猎户的话,切莫私自行动让人家为难。” “别惦记家里,我和晚娘会照顾好阿郎的。” “山路要是解封了,只怕你们也得不到信儿。要是回来见家里锁着门没人,那我们就是去县城了。” “准备了七八日的干粮,实在家里也拿不出更多。彭猎户人高马大的吃得多,你让他千万别省着。人参能找到最好,要是找不到就回来。咱们阿郎都娶媳妇了,你我也老了,身子骨不比当年,万事别逞强。你要是再出事,我们娘仨可就真的没法活了。” 听着发妻的絮叨,卫守忠笑了笑。 “知道了听你的。有彭兄弟在不会有事。别送了,我这就走了。” 慧娘站在门边,朝他挥手。目送卫守忠走到前面等着的彭猎户身侧。 彭猎户喊了声叔,顺手把他身上提的干粮轻松背到身上。 两人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慧娘擦了擦眼角的泪,这才失魂落魄的回神,刚转身就对上了虞听晚的眼儿。 她不自在的搓着衣摆:“让你看笑话了。” 她多盼着一家人能过个团圆年,可她更多的是怕,怕阿郎出了事,当家的不在,以后怕是……都没机会了。 “我知娘心里难受,可等夫君好了,往后的每一年,何愁聚不到一起?” 慧娘打起精神,勉强笑了笑:“你说得对,是我陷死胡同了。” 她看了一圈:“岳山呢?” 彭猎户把儿子留在这里,她们是一定要照顾好的。 这男人可没有女人心细,孩子跟着他饥一顿饱一顿的,都瘦成什么模样了?还比同龄人矮上一个头。 虞听晚:“我刚给他盛了小碗腊八粥,这会儿在灶屋坐着喝。” 她也是有些唏嘘的。 “彭猎户这些年就没再找吗?” 家里要是有女人照顾岳山,他出门在外也放心,孩子也不用跟着风餐露宿。 慧娘低声:“找过。” 彭猎户手里不是没钱,再娶媳妇也不难。 “起先后娶的那个婆娘是不错,把家里照顾的井井有条,村里都说好。可没过两年,他在孩子身上看到了不少被打的痕迹。” 不是亲生的,就算不喜,也不能虐待啊。 “他一怒之下就把人给休了。许是怕了也就没再找。” 到底是别人家里的事,虞听晚没过多打听。她看了眼灶屋的方向:“晚些要不要烧些水,给他洗洗。” 孩子真的太脏了。 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也全是脏污。不过能看出彭猎户对儿子舍得也上心,在泥里打滚过的棉衣很厚实。 晌午时分,卫家弥漫着勾人浓郁的香味。 附近的人都追出来,深深吸气。 “这慧娘又做什么吃食了?” 馋的家里的孩子都闹着要吃。 没做什么,慧娘只是卤起了大肠。 灶膛的火候把握的刚刚好,处理好的大肠在锅里咕噜咕噜煮着,也不需要人在边上守。 慧娘在灶屋门口编制箩筐。 岳山被洗干净后蹲在院子里安安静静堆着雪人。 他并不闹腾,反而很听话,时不时还要去帮慧娘递东西。 虞听晚见不得魏昭醒来还躺着,便搀着人去窗前站着。 见魏昭对她的靠近平平淡淡,并未生出任何不虞。 姑娘就……挺得寸进尺的。 她试探着,留意着魏昭的神色,一点点指尖往下,先是轻轻挽住魏昭的胳膊。 相处久了,清楚虞听晚一意孤行的脾气,魏昭都懒得计较她的小动作。 “夫君,那岳山模样是不是很好?” 虽然瘦,还黑,可要是好好养,长相保准周正。 魏昭瞥了一眼,收回视线,恹恹:“不觉得。” 虞听晚:“我们以后的儿子要是能和他一样不吵不闹懂事就好了。” 两人都没以后,魏昭自不可能和她探讨。 虞听晚却眼儿亮亮的,声音也柔柔期许:“回头我能教他识字。” “不求他读书考取功名,但至少不能做个睁眼瞎。” 虞听晚很有规划:“要是咱们有本钱,就送他学武。” 这世道太乱了。 穷苦人家还是得拳头硬,才能生存。 她说着话,可小动作没停。 姑娘继续试探着,指尖继续往下,勾住魏昭的大掌。许是怕魏昭甩开,虞听晚一不做二不休,插入他的指缝,强硬地十指相扣。 魏昭眼眸颤了颤。 他面无表情看向虞听晚:“放开。” 还有什么是她干不出来的。 虞听晚却挺满足。 虽然她牵着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也不理解怎么胡大郎新婚那会儿明明不喜小许氏,可等小许氏黏上去后他半推半就不松开,两个都有些脸红。 但别的夫妻有的,她和卫慎也要有! 虞听晚无辜:“为什么要放?” “你习惯习惯。” “牵个手就受不了了,以后亲个小嘴怎么办?” 她是真这么想的。 魏昭手心冰冷,可虞听晚身上的温度润物细无声地传递过来。 他抿了抿唇,心底生起古怪的情绪。很淡,也让人捉摸不透。 见他没说扫兴的话,虞听晚更满意了。嫁进卫家的日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虞听晚:“夫君。” 魏昭不想理她! “孩子最好……” 虞听晚看了魏昭一眼。 “最好不要长得像你。” 得长得粗犷才好。 虞听晚想了想:“就彭猎户那样的挺好。” 魏昭都要气笑了。 他明明可以无视的。随虞听晚怎么说,照样纹丝不动不理睬。 可也不知是虞听晚气他多回,还是这几日洗脑太严重。 魏昭冷冷淡淡:“哦,我儿子和别的男人长一张脸?” 你觉得像话吗? 姑娘觉得有些阴阳怪气,可她继续畅想:“读书都要启蒙,练武也是必然的。前期扎马步什么的,夫君可以监督看着。等他年纪大些,你教不了了,咱们再去武场。” “我爹当年就是在武场凭着本事被镖局的人相中的。” 敌国将领的首级魏昭都能割下来踢着玩,多少人妄图受他指点? “我教不了?” 第57章 锤了他六下 虞听晚瞅了魏昭两眼。 她到现在都怀疑卫慎在魏家军做炊事兵的。实在是男人身上没有半点久经战场的压迫感。 嗯,只有浓烈的死感。 魏昭那么虚,她一拳都能放倒,儿子跟着他能学什么? 可男人都要面子,虞听晚不好打击他。 她斟酌沉吟,很是委婉:“武场里头的人都是练家子。那些送去征兵训练后被刷下来,没被军营选上的人大多会进武场。赌坊里头镖局,里头缺人,都会去那挑。” 魏昭淡淡吐出四个字:“被刷下来。” 哪个军营不缺人?能被刷下来的,是最没有资质的。 那些被挑走的人,也要能力出众,在一群新兵蛋子里头脱颖而出,才可能有机会被送到魏昭眼前。 虞听晚微愣。 知道你在魏家军待过,但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数吗? 你怎么好意思看不上别人啊? “他们力气大,个个都能一拳碎石,是极有本事的。这些年当了先生,教学也有经验。” 魏昭这回看都没看她,苍白的唇动了动,恹恹重复:“被刷下来。” 她于是换了说法:“行吧,其实我是不想让夫君太辛苦。” “你以后是要赚钱养家的,是分不出心神教他的。” 魏昭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目光呆滞,喃喃:“被刷下来。” 虞听晚:…… 男人该死的争强好胜。 ………… 虞听晚也去山里转了几回,可除了摘到几枚果子和别的药材后徒劳无获,日子一转很快到了除夕。 她起了大早,扫尘。 慧娘在杀鸡,动作利落的在鸡脖子上抹了一刀,放了血后,又扔去滚烫的热水里,浸泡一番后才容易拔毛。 鸡是虞听晚从外头买的,岳山就在边上看着。 慧娘问他:“岳山喜欢吃鸡肉吗?” 岳山:“嗯!” 虞听晚也听到慧娘的声儿了。 姑娘把剥好的鸡蛋塞到魏昭手里,重重点了点头。 她也爱吃! 魏昭:…… 好烦啊。 这几日虞听晚天天盯着他吃。 他想也不想就要扔了,可还没动做,就挨了一锤子。 魏昭阴郁的眼眸看向虞听晚。 虞听晚绷着唇无畏看回去。 夫妻俩僵持着。 总有一人得败下阵来。 魏昭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 咬了一口后,他艰难咽下,就开始发呆。 然后又被锤了一下。 魏昭眼珠子动了动,慢吞吞又咬了一口。 成亲时用到的浆糊还剩下不少,虞听晚取来贴门口的门神年画。 魏昭缓缓放下手,心眼都没生出来,被边上做事的姑娘察觉后又锤了一下。 是的,吃一枚鸡蛋,虞听晚要锤他六下。 年夜饭是晌午左右就要吃的。家里做好了饭,男人就得出门祭先祖,家里要是有孩子,会跟在身后帮忙提灯笼。 虞听晚把之前卤好的肥肠切块装盘。 有她帮忙,慧娘也轻松了不少。 许是过年,即便男人不在,她脸上也攒着笑意。 “你爹走前和我说了,祖先那里等他回来再去赔罪,不用我们过去。” “筱娘那里我一早去上过香了,告诉她阿郎回来了,让她在天上一定多多庇护着。” 她絮絮叨叨说着话。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僵。 虞听晚察觉不对:“娘,怎么了?” “回回过年,家里做了菜都要给老宅端一盘去。是分了家不错,可该孝敬的还是得孝敬。要是突然不送了,难免落人口舌。” “每年还要给你奶养老钱,这白纸黑字立下字据的,是说好除夕当日就给明年的。” 这几日事忙,倒是给忘了。 她有些犯愁。 慧娘没少在卫老太和大房手下吃亏,她是有些怕去的。 可要是推迟了,只怕卫老太又要出幺蛾子闹上门来。 想到这里,她就急了。 虞听晚看了眼桌上的六道菜。 腌萝卜,辣白菜,酸豆角,炖鸡,卤肥肠,还有一道鱼。 在吃不饱的年代里,已经相当不错了。 “我去。” 慧娘忙道:“不成不成,你一个新媳妇去了,是要被刁难的。” 她哪里舍得让虞听晚平白无故去受罪啊。 虞听晚:…… 谁刁难谁都说不准呢。 在坚持下,虞听晚晃晃悠悠提着钱端着菜就出了门。 不同于别家的喜气洋洋,卫家老宅笼罩着一层阴霾。 卫老太自摔了后,脾气就格外差劲,看大儿媳庄梅哪哪都看不上眼。 她下不了地,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卫守财嫌她屋里味儿大,全都扔给婆娘庄梅照顾。 亲生儿子都嫌弃,更何况儿媳? 偏偏卫老太难伺候,整日骂个不休,还把气撒到她身上。 “老大媳妇,你以为老娘躺着,就收拾不了你了?让你擦个身子,这是和谁甩脸色呢!” 什么擦身子? 那分明是擦她的屎。 庄梅恶心干呕了一下,有错吗! 她很有意见了,大过年的把盆一摔:“娘要是嫌我,那就搬去老二家里养。你两个媳妇里头,数慧娘最会伺候人。” 卫老太瞪大眼,气的够呛。 拿起床边凳子上的药碗,就往庄梅身上砸。 都这样了,横什么? 以前夫妻俩哄着她敬着她,不过是她手里捏着卫慎的抚恤银。 可如今这钱都还回去了。这些年用了多少,她们夫妻还不得不掏腰包给填上。 庄梅受够了,刚要和她撕破脸! 门口传来卫守财不耐烦的声音:“行了,大过年的吵什么?你快给娘换好衣裳,一家人都等着吃饭。” 等换好衣服后,卫守财憋着气进来背卫老太去吃年夜饭。 大过年的总不能让她再在床上吃。 大房人多,满满当当坐了一桌。 虞听晚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她没敲门,直接闯了进去。 卫老太正生着气呢,打算在饭桌上给庄梅来个教训,一抬眼就瞧见了她。 还怪熟悉。 想起来了。 就是她!当时卫慎泼她一脸的药,就是她给打的掩护! 还污蔑她有病,自己泼自己。 卫老太怒从中来:“你个小贱人!” 虞听晚可不惯她。 “我脾气不好,也不怎么尊老。” 虞听晚温温柔柔的:“嘴别那么臭,逼我把碗扣你头上。” 第58章 连夫君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 卫老太是出了名的刻薄泼辣,打起人来有不要命的狠劲。 别说二房没搬出去前她日日作妖找慧娘的岔,便是碎嘴范婆子她也干过。 当时直接拿去菜刀就冲过去了。 她不讲理,村里人都避着,很少人敢惹她。 卫老太为此很是得意。 可自从卫守忠不受她控制闹着分家后,一切都变了! 分家就分家,她就纯当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可老大也变了! 老大媳妇也在她面前还会摆谱!换成以前庄梅只有被她收拾的份! 就连她最看重的卫勤天,自从她摔了后,都没进她屋里探望一回! 家里几个孙子,也避着她。 如今倒好,一个黄毛丫头都没把她放在眼里! “你!” “上回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竟有脸追上我家来?” 要不是伤了腿,她都要跳起来。 卫老太恶狠狠瞪着虞听晚,恨不得在她身上剥下一层皮。 她边上坐着卫守财和庄梅。 庄梅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 女儿已出家,大儿子卫勤天娶了媳妇,三个儿子已托媒婆留意相看。 卫勤天边上坐着有了身孕还未显怀的媳妇曲氏,以及两人的一双儿女。 虞听晚随意扫了眼,对大房的情况有了数。 难怪要过继儿子。 一大家子都好吃懒做,如何养得起? 卫守财重重放下筷子,很是不喜:“我娘上了年纪,说话是不好听了些。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可你大过年上门闹事未免太放肆了。” 要不是念着除夕这个日子,她都要直接把人赶出去了。 “我家是招你惹你了?” 别说她,庄梅也沉了脸。 虞听晚别是想进她家门的吧。庄梅见儿子都直勾勾看着虞听晚,心下窝火。 她腾一下站起来。 “滚滚滚,别在这里碍眼!” “我知道你是胡大柱的外甥女,算起来王氏到底对你有养育之恩,你却和她闹翻非要搬出去。就知道是个不念恩情的。” “怎么,没地儿可去了,是想来我家里打秋风?” “长得骚里骚气的,一看就不正经,你这样的狐狸精我见多了。” 她抬着下巴,很是鄙夷:“把不该有的心思收收,也不想想你配不配。” 虞听晚:…… 好好好,难怪慧娘那么怕了。 “不知恩情?” 她觉得可笑,实在不明白庄梅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 “这点我的确比不得,之前你们口口声声说要把长子过继给二房。” “村里谁不说卫家大房夫妻大度,卫家老太太难得明事理,卫勤天定对当年的事心怀亏欠,愿意给二叔二婶当儿子养老送终。” 这话就顺耳了不少。 听着多舒坦。 庄梅自以为看出了虞听晚的小伎俩。 她这是伏低做小,故意说好话,想要讨好她呢! “可大晋律法,家中男丁稀薄是不用去征兵的。便是当年卫慎上了征兵年纪他也不用去。” 虞听晚话锋突转:“卫慎回来计划落空,很难受吧。” 立在门口的姑娘轻笑了一下,眼底却没有半丝笑意。 “都说过继要么寻年纪小还不曾记事的,要么就去远房亲戚家找,免得老是惦记着亲生父母,养出一个白眼狼来。” “你们心思挺毒的,我哪里比得过。” 卫勤天的心都在大房,真能孝敬叔婶? 怕是过继过去,是榨干二房的血。 虞听晚去看卫勤天。 嗯,模样是粗犷。 可人品有问题。 连夫君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 她淡淡问卫勤天:“你是怎么做到心安理得让他代替,又在家里娶妻生子的?” “说起来他那一身伤,本该落你头上。” “在外头倒是将自己撇的干净,说什么你当时年纪小,又惊又怕一时慌了神,听从长辈安排这才犯糊涂。那怎么卫慎回来了,你都不去探望一眼?” “怎么,腿和你奶一样瘸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哪里想到娇娇弱弱的姑娘,张嘴就是一顿输出。 偏偏人家还没说一个脏字。 卫老太气得嘴都要歪了。 “你才瘸!” 她只是摔了一跤。 卫勤天面色扭曲。 当初卫老太提出让卫慎去,他就格外窃喜,可偏偏身边所有人在提醒他对不起卫慎。 阿爷临终前拉着他的手。 【“勤天,你奶糊涂,你爹娘又自私自利,我也不是什么好的。可当初实在没办法。你叔婶就那么一个儿子,就那么被我们活活断送了,他们心里苦,你可不能忘本一定要孝顺他们。”】 卫家叔公也总说些不中听的话。 从一开始得知卫慎被他们骗走,就对阿爷发了好一通火。 【“他们疯了,你也跟着胡闹?那孩子也喊你一声阿爷,你有当长辈的样子吗?”】 对卫守财夫妻他更没好脸,指着他们的脸劈头盖脸一顿骂。 【“还是人吗?丧尽天良的畜生就不怕遭报应吗?守忠夫妻欠你们了?”】 他沉沉看向被吓得哆嗦的卫勤天。 【“怕死?”】 【“阿郎就不怕吗”】 【“你是长孙,出了事得站在前头护着弟弟妹妹,可你做了什么?”】 再后来朝廷公布了讣告,阿爷死后卫家叔公很少和他们来往,在他成亲的大日子里,也说了格外丧气的话。 【“成家了就好好过日子,阿郎要是在,他也该娶妻了。”】 直到爹娘生出了过继的心思,他又在外头装愧疚,卫家叔公看他们的眼神才好了不少。 【“这才像话!以前的事是笔糊涂账,我这把老骨头没法盼着你们化干戈为玉帛。可再大的仇,你们也是一家人。”】 老一辈的思想,最在意的就是家和万事兴。 可卫勤天就不明白了,他可是家里的长孙,卫慎就该代替他不是吗! 这些人指责他也就算了。 虞听晚凭什么! 她算什么东西! 他倏然站起身子,阴冷冷看着虞听晚:“我家的事轮不到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他厉声:“就算胡耀祖有出息,以后能当秀才,我也不会看在他的面子上,不打女人!” 虞听晚:…… 哟哟哟,她好怕哦。 第59章 虞听晚,你哭什么? 虞听晚眼里不带半点惧色,视卫勤天为跳梁小丑。眼瞅着卫勤天大步过来,凶神恶煞高高扬起手。 她冷冷道:“要么就把我打死,尸体想法子解决了别让人发现,躲过衙门侦查。可杀人的事你敢吗?” 她看了眼嘴角还有明显的淤青曲氏。 虞听晚知道曲氏这胎保不住。前世她就是被醉酒的卫勤天给打小产的。 “我不过说了些实话,怎么还听不得了?” “你窝里横在屋里如何殴打媳妇没人会管,可要是伤了我,但凡我走出卫家老宅,绝对闹得人尽皆知。” “先前卫慎一事你被指指点点多年,很苦恼吧。这些年不得不在外苦心经营形象,好不容易得了改观,得做好随时崩塌的准备。” “可你最好面子,不是吗?” 卫勤天的手落在半空。 很显然他被捏住了七寸。 虞听晚意味深长:“便是你不要脸了,也得替边上三个弟弟想想,这是亲兄弟总不能也坑害了。他们可都没成亲呢。” 她说一个字,卫家人心口就似被捅一刀。 “本来手头就没钱,娶媳妇难。要是外头不慎传出卫家大房的男人会殴打女人,谁还敢把女儿嫁过来?” 虞听晚要回去吃年夜饭了,没有时间和这些人扯废话。 她冷着脸把钱往桌上一扔,把菜一搁,转头就要走。 这下把卫家人弄傻眼了。 来他们家发疯完还要送钱的? 虞听晚走了几步,忽而想到了什么,又顿住,轻飘飘道。 “哦,忘了说了。我是卫慎刚娶的媳妇。” “爹娘顾虑太多,故把你们惯的得寸进尺。可我不是他们,劝你们最好别惹我头上来。” 一语惊起千层浪。 卫守财惊愕不已,都忘了发怒给虞听晚一点眼色瞧瞧:“阿郎娶妻了?我怎么不知道?” 庄梅震惊:“什么时候的事?” 问完这句话,她又反应了过来。 是了,之前村里有人放鞭炮。 可当时卫老太闹得厉害,家里上下忙得焦头烂额,哪里会跑出去看。 庄梅嗤笑一声,她那个蠢妯娌还真是什么破烂都敢要。虞听晚一看就不是安分的。没准要不了多久,勾搭上了别人就跑了。 卫老太死死拧着眉,尖声:“原来你们早有一腿!” 难怪当初这样对付她! 眼下跑过来咄咄逼人,是替二房鸣不平,故意堵她心的! 她重重一拍桌子:“老二什么意思,让你过来是要气死我吗!” “他人呢!” “让他滚过来!” 卫老太脸色黑的像墨:“大过年送腌萝卜!这玩意儿谁家没有?怎么好意思拿得出手?还是半盘,往前二房可都是端着肉菜来的!” 没错,只有半盘。 能给就很不错了。 慧娘萝卜腌的入味,虞听晚来的路上就吃了不少。 姑娘走回去,直接伸手端起来。 “不要就算,我带回去。” 卫老太要气死了,她指着桌上的钱。 “这么点,是打发叫花子呢!” “分家书里写的清清楚楚,可一文都没少。” “至于你非要说自己是叫花子,我也拦不住。” 姑娘看着她一头白发没有打理,衣裳也皱皱巴巴的,格外配合:“不过瞧着的确挺像的。回头一瘸一拐都能去街上和他们抢饭碗了。” 卫老太死死捂着心口,呼吸困难。 “老大!把她给我打出去!” 卫守财却没动。 他死死拧着眉,试图抓到二房的错处。 “我知道老二为当年一事耿耿于怀,他心里对我有怨也就算了,为什么阿郎成婚,他连娘也不请!” “真是半点规矩都没有!” “我倒要亲自去问问,这合不合适!” 虞听晚:“里正和卫家叔公都没说什么,可见是默许的,他们的辈分都比你高,你跳什么脚?” 卫守财:…… “那也该过来说上一声!他这是完全不把娘放在眼里了。” 说什么?让你们来闹事? 虞听晚直接往外走,懒得搭理。 家里的鸡是同蘑菇一道炖的,用汤汁拌饭一定很好吃! 想到这里,虞听晚就有些等不及了。 “不对啊。” 身后传来庄梅的声音:“这些时日我时常出去,怎么村里人没和我说?” 她早该听到动静。 别说她,家里那么多人都被蒙在鼓里多日。 二房哪有买通全村嘴的能耐? 她刚说完这句话,大房全体一道陷入沉思。 村里就那么点大,怎么没有半点风声。 虞听晚人都走出卫家老宅了。 可风却把她的声音吹了进来。 很淡,却藏着无尽的嘲讽。 “你们多讨人嫌,心里没点数吗?这种蠢话都问得出来,我都替你臊的慌。” 虞听晚出了口恶气,依稀还能听见卫家老宅一群人的骂骂嘞嘞,格外畅快。 她咔嚓咔嚓咬着腌萝卜,哒哒哒走回去。 慧娘早就在家门口等候多时了,见她一如往常笑盈盈没有大碍,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下。 “娘,能吃饭了吗?” “能。你去叫阿郎。我怕太冷了,一直放锅里温着,这就去端出来。” 虞听晚俏俏应了声:“欸。” 脸上的笑意却在进屋后消失殆尽。 魏昭又吐血了。 和上次魏昭吓唬虞听晚的不同。 也和之前要吐血前,魏昭用帕子抵住,淡定随意擦了擦的不同。 这回他倒在床上不受控制,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将棉衣染得一片猩红,血腥味弥漫开来。 好似哪里都是苦的。 他耳中嗡鸣不止,眼前发黑,视线模糊。 魏昭面上却无波无澜,不见痛苦。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 虞听晚瞳孔剧缩,扑到床前,腿都是软的。 她眸中闪烁着惊恐,可人在极致惧怕下是发不出破碎尖叫的。 身子哆嗦不止。 “夫……夫君。” 虞听晚试图捂住那涓涓不止的血,可液体从姑娘指缝往下流。 魏昭看不清姑娘的脸,可有泪珠砸到他脖颈处,烫得出奇。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境,魏昭抬头去摸。 是湿润的。 “虞听晚。” 他喉结滚了一下,嗓音哑的厉害,低低问:“你哭什么?” 第60章 我给夫君守一辈子 临西村笼罩着除夕的喜庆,鞭炮声绵绵不绝,隐约间还能听到远处顽童的笑声。 可卫家却是乌云笼罩,惨淡一片。 魏昭晕了过去。 可他的意识好似还残留着,耳边姑娘的啜泣未断。 虞听晚就那么舍不得他死吗。 也许,等姑娘相信他不是卫慎,就不会哭的那么伤心了吧。 魏昭的身子轻飘飘的,好似灵魂在抽离。 光怪陆离的画面在他眼前一帧帧回放,都是他的过往。 有祖父牵着他的手进宫。 【“归之,太后娘娘在你生辰那日赏赐了不少珍宝,去了慈宁宫后你要谢恩。”】 那时他不过五岁。可勋贵府上子弟却已经懂了皇权滔天和人情世故。 有顺国公去国子监接他下堂,见他疲倦犯困,伸手从他臂下穿过,把人抱起来。 这个年纪的孩子,对爹爹都有慕孺之情。 明明他是欢喜的,可还是奶声奶气道:【“孩儿自己走,娘要是知道又要和爹吵了。”】 顺国公夫人在魏昭事上极其严苛,便是看到他摔倒了,也从不让身边的婆子去扶。更是放话国公府的嫡子不能当做娇滴滴的小姑娘养。 可那时的魏昭已经很懂事了,一群小郎君里头就数他最出色。 顺国公夫人却认为这远远不够。故,她认为丈夫过于溺爱魏昭,时常起争执。 顺国公却拍拍魏昭的头。 【“睡吧,等到家了阿爹喊你。你娘不会知道。”】 有忠勇侯世子萧怀言笑嘻嘻凑到他面前。 【“魏昭,你书读的好好的,怎么去学武了?不想考功名了?”】 【“要是不想考,之前来什么国子监!你个畜生每年考核都拔得头筹,我爹都拿我跟你比,比完以后就看我百般不顺眼,要揍我。”】 【“这些年,我为你挨的打还不够多吗!”】 【“可算把你盼走了!”】 但没过多久,萧怀言鼻青脸肿笑不出来了。 【“老子真是服了。你一走,贺诩然那个万年老二捡了便宜上位,得意又张狂。我爹又拿我跟他比。”】 【“他贺诩然算个什么东西!”】 他都要气疯了,口不择言:“老子只愿意为你受伤!” 有病。 不过魏昭挺同情他的。 萧怀言读书真的很用功,入考场前信心满满可就是脑子跟不上,总是年年倒数,想要不挨打除非国子监的人都走光。 画面一转。 是顺国公骨瘦如柴躺在榻上气若游丝,他快要不行了,被病魔缠了数年,彻底熬不住了。 他驱退了所有人,只留下嫡子魏昭一人。浑浊的眼看着魏昭,好似看不够那般。 【“我的死因,不许彻查。”】 魏昭没应,他眼底一片猩红,拳头死死攥紧,青筋暴起。 外头都说顺国公是生了场大病,拖垮了身子才熬不住的。 可他知道父亲分明中的是毒。 魏昭唇色苍白:【“是宫里那位吧。”】 即便没有证据,可魏昭找不到更可疑的人选。 魏家先祖是开国功臣,子弟个个才杰辈出。有入朝德高望重的文官,更有从戎立功的武将。 晋太祖去后,是魏家遵帝王遗诏辅佐新帝登基。祖祖辈辈忠心耿耿,这才历经千年而不衰。 这天下没有谁会比一国之君更忌惮顺国公府的权势滔天。 只可惜到顺国公这一代,魏家人丁变得单薄。 顺国公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战死沙场,生前未留下子嗣。 而他也只有魏昭一个儿子 顺国公好似耗费了全身的力气,撑起半边身子,紧紧握住魏昭的手。 【“为父的话你也不听了!”】 他难得厉色:【“你这是要我死不瞑目啊!若一意孤行势必酿成杀身大祸。我去后,要是你再出事,你母亲该如何?顺国公府上下又该如何?”】 【“魏家的门楣就靠你撑着了。”】 【“孩子,你就糊涂一回吧。”】 顺国公脸色白中泛青,浑身颤抖,呼吸急促而浅,似一片枯叶在风中摇曳。 周边的景象开始模糊不清,他眼里亦有不甘,试图最后再看清魏昭,可身子却滑了下去。 最后一息,如残烛悄然熄灭。 魏昭耳边嗡嗡直响。 他沉沉闭了闭眼。 皇权之下,皆是蝼蚁。 他所言所行,都牵动魏家上下的人命。 魏昭往后退了几步,重重跪下。 几个字好似从牙缝挤出一般无力。 他嗓音哑的厉害。 “归之……听命。” ———— 虞听晚给魏昭换了干净的衣裳,又换了沾了血的床单被褥,眉眼的愁丝散不去。 钱老头来看过了。 可却是朝他们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别说他五脏六腑伤的严重,就算没问题,可人不想活谁又救得了?” “他太虚了,这脉象比前些日子看着还弱,衰败的比我想的还快。” “以后吐血会更频繁,情况也会更危急。” “你们得做好准备。” 慧娘面色煞白,接受不了这个打击,身子晃了晃,险些晕厥。 许是瞧着不忍,钱老头便安抚。 “我听说守忠进山了,要是能寻到珍贵的草药,炖他吃了,也许还能再拖上几天。” 话是那么说,可哪里好找? 即便真能拖到县城,县城的大夫就能救他吗? 虞听晚送钱老头出去,从怀里摸出几文看诊金。 钱老头把药箱往身上一背,慢悠悠离开。 卫家摆在桌上的年夜饭凉了,也没人下筷。 虞听晚在床边守了许久。 也不知夫君什么时候醒。 方才的事的确把她吓着了。 她给魏昭擦脸,又给他擦手。 “刚刚钱大夫走的时候,告诉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让我别犯傻。” 姑娘嗓音低低的。 “他说我还年轻,一根筋别在夫君身上吊死。可以谋划着找下家了。” 虞听晚垂下眼眸:“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可我不会走的。” 她俯下身子,把脸贴在魏昭的脸上,试图感受他的体温。 要是能给她留个孩子就好了。 她很遗憾。 可是没办法,魏昭下面坏了。 魏昭要是真的去了…… 虞听晚:“我给夫君守一辈子。” 第61章 真是……占尽了便宜。 魏昭是在夜里醒的。 他还没睁眼,就听到屋里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是虞听晚的声音,嗓音总是清冷之中裹挟着女儿家的柔。 “娘回屋歇着吧,夫君要是醒了,我就和您说。” “我这心里不踏实,哪里睡得下。” 慧娘看向虞听晚,眼里闪过疼惜:“都是你忙前忙后,想必也累得慌,阿郎这里有我守着,你去我屋先睡着吧。” 虞听晚摇摇头。 她心也乱的很。 家中堆着的箩筐有不少了,可慧娘想着卖钱,这会儿借着微弱光线,还在低头做。 以后要用钱的地儿可不少,能做一个是一个,多攒一文是一文。 除了用竹条编织箩筐,她也有做篮子,背篓,还有些精致的小玩意。 “我本想着阿郎日后去县城治病,有你照顾着,我就在医馆外头摊位上卖这些。” “竹子是山上砍的不要钱,咱们除了费些工夫也没花什么成本,要是无人问津就卖便宜些,总有人会买的。” 她眼神暗淡:“就是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虞听晚想说有,可她不能保证,……她真的感觉要当寡妇了。 姑娘眉眼惆怅,却在看见榻上男人耷拉着眼皮时迸出亮光。 “夫君。” 慧娘闻言,连忙看过去,眼里闪烁着泪光,放下手里的箩筐,大步上前,双手合十抵在额间:“可算是醒了,真是祖宗护佑。” 虞听晚俯身给魏昭捻了捻被褥,问:“可有哪里不适?” 魏昭的视线落在姑娘略红肿的眼儿上,复杂情绪难辨,好似在看她,又好似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挪开视线。 “有……” 身上早被收拾干净,可他嘴里却仍旧充斥着铜臭血味。 吐了太多的血,喉咙也火辣辣了的。 魏昭有些说不出话来。 虞听晚却是心下一紧。 “哪里?” “是伤口吗?” “还是别的地儿疼?” 虞听晚说着就有些急。 “你说呀。” “对了,你还没吃晚饭也一定饿了,我这就去给你下一点馄饨。” 慧娘忙道:“我去,我去。” 馄饨还是之前包的,里头包的是挑了刺,剁成泥的鱼肉。 她刚走出去,虞听晚便趴在了床前。 姑娘一会儿摸摸魏昭的头,一会儿又伸进被褥却捂那冰凉的手。 真是……占尽了便宜。 魏昭都习惯了,由她。 他断断续续:“有……看见……我的……平安符吗?” 虞听晚:…… 许是看他醒了,婆媳二人紧绷的弦松了不少。 魏昭吃了半碗馄饨后又沉沉睡去。 慧娘被虞听晚好不容易劝回去了,屋内的灯却没有熄。 虞听晚看着魏昭熟睡的眉眼,寻思着明儿得上山看看。 也不知卫守忠那里如何了。 这山又得什么时候才能解封。 要是早些解封就好了,县城何愁买不到人参? 虞听晚起身去桌上倒茶,许是站的急了,眼前闪过晕眩。 她用手撑着床,稳住身子。 眼前却飞快清晰的出现了一些画面。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虞听晚并没有头遭的慌乱。 她看到了穿着夏日薄衫的自己。 画面里的虞听晚警惕的往后退,试图同上前纠缠的胡耀祖拉开距离。 “晚妹,我如今是举人了。” 胡耀祖面上的春风得意如何也遮不住。 “与我何干?” 她冷冷道:“别再来找我了。” “半年前娘是要卖你,可事不是没成吗?你怎到现在还在计较?” 胡耀祖失望不已:“你竟堕落至此,宁愿留在新县令府上,就是不跟我们回去。他收留你,存的是什么心思!” “晚妹,你无名无分跟着他,连妾都不是!” 虞听晚眼里闪过厌恶。 她不回临西村,可四下举目无亲,在这世道寸步难行。 “你龌龊,别以为天底下的人都龌龊。” 新县令是上京调过来当差的。 见她无处可去,便留她在府里照顾一位身受重伤的公子。 虞听晚从不过问那公子的身份,进府半年对方也一直昏迷。 她尽职尽责的每日给他熬药,喂他喝下,再给他擦身。 县令姓萧,日日都要过来黑着脸拎起大夫的衣领。 “你行不行啊!” “他身上的伤都养好了,之前留下的那些疤你都能给他消了,怎么还没醒!” “他要是不醒,怎么彰显我的能耐!等回了上京,我还怎么亮瞎那群纨绔子弟的狗眼!” “他能死吗?” “他欠我的钱还没还!” 姑娘嘴严,萧县令见她尽心,也没让她签死契。 虞听晚仍是自由身,每月还能领半两银子,日子不知有多轻松! 见她一意孤行,胡耀祖也彻底沉了脸。 他如今是举人,身份不比寻常。 泽县才多少个举人啊。 这些时日他又见多了阿谀奉承,人站在高出还能保持平常心很难。 “人家是县令,你呢!难不成还妄想攀上高枝了?” “等他任期三年一过就走了,怎会带上你?” “可我对你的心意你总是视若无睹!” 她冷冷看着胡耀祖。 “你娶妻了。” 虞听晚:“当初要不是你岳家提拔,哪有现在的你?” “怎么,你是要休了云氏。” 胡耀祖神色一僵,眼神闪躲不敢看虞听晚。 “读书人怎能忘恩负义。” “云氏是贤妻,我敬重她。可晚妹,我心里念的想的都是你。” “她也答应了,同意让你过门做小。” 虞听晚都要气笑了。 她一直知道胡耀祖虚伪,可也没什么坏心思,实在不明白他怎么变成如今这副令人作呕的模样。 “但你放心,你在我心里远比她重要。虽做小,可我心都在你这头。” “非要让我把心剖出来,你才肯信吗。” 虞听晚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滚!” 甩开人,姑娘回了府后仍旧恶心。 可她要去给公子煎药了。 推门一看,本该躺在榻上的人,这会儿却倚在窗户处。 他……醒了。 外头的风刮进来,吹拂他空荡荡的衣摆,好似能将公子弱不禁风的身子吹倒。 他慢慢抬起头,久不见日,面色呈现病态的白。 是……她的枕边人卫慎。 第62章 别再为不相干的人哭了 画面戛然而止。 入目的是卫家老旧的床榻。 虞听晚呼吸微滞,眼底闪过明显的错愕。 刚刚看到的是前世。 可前世夫君竟没回临西村?其中又发生了什么?为何还和新县令像是旧交。 虞听晚抿着唇,可她知道的信息太少了,只是零散的碎片,实在找不出合理的答案。 魏昭夜里又醒了一次。 他虚弱,睡得不沉,也有警觉。睡梦中总觉得被一双眼儿盯着。 一看。哦,是虞听晚。 姑娘心事重重的,眼里藏着疑惑和欲言又止。 不过,魏昭不想过问。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背对她。 下一瞬又被姑娘给翻了回来。 “……” 魏昭神色恹恹,语气慢吞吞:“我招你了?” 虞听晚:“嗯!” “那……我还挺……冤枉。” 这语气……你好娇气啊。 虞听晚深吸一口气,问的直接干脆:“你和我说句实话,是不是认识极有能耐的人。” 这对虞听晚很重要。 要是魏昭认识以后的萧县令,那是不是有线索寻到他,再寻到给他看病的大夫。 前世那大夫都把魏昭给救好了! 半年醒来,那还是魏昭自个儿不情愿醒! 可见此人医术十分精湛。 虞听晚按住激动,眼里好似藏了一片星河。屋内昏暗下,姑娘眉眼的泪痣都好似在闪烁着华光。 魏昭莫名其妙地看她,并不想深究虞听晚好端端怎么问这事。 不过见她面色严肃,魏昭乐意回应,薄唇动了动。 “有能耐的?” 虞听晚连忙点头:“嗯嗯。” 你好好想想! 魏昭陷入深思。 这些年,他压根就没把谁放在眼里过。 也没有谁能让他另眼相看。 姑娘刚要提醒魏昭,那个人也许姓萧。就听魏昭恹恹:“不就在你眼前么?” 虞听晚:???就你? 她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是她的不是了。 怎么忘了魏昭有病呢。 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能记得什么? 姑娘难免失落。 可她一没人脉,二没钱。天地之大,如何有本事打听到人。 屋内陷入死寂,姑娘对他的答案很不满意。 外头时不时传来几声虫鸣,魏昭闭眼,好似脖间还残留着滚烫。 在这样的夜里,他的心竟难得平静。 就在虞听晚以为他又睡下时,他的唇再次动了动。 “哦。” “你不信。” 虞听晚:……怎么还挺幽怨的。 情绪对养病来说很重要,虞听晚不允许魏昭心里不痛快! 她细声细气的顺着他的话:“实在是我不知夫君的过往,不如你详细和我说说?” 魏昭能说什么? 说他在看见忠勇侯气急败坏打惹事的萧怀言时,他没上去劝架,反倒帮忙递上了手臂粗的木棍。 还是说他八岁那年,就懂得挑拨,将太子和五皇子岌岌可危的兄弟情离间崩塌? 说他在父亲亡故帝王来吊唁时,极力掩下滔天的恨意,还要恭敬谢恩。 又或是……不久前边塞这一战,是他私下挑起的。 魏昭死,魏家军散。 这对大晋是不可磨灭的损失。 至于会有什么后果……,和他魏昭有何关系。 魏昭不说话了 姑娘也不是非要一个答案,窸窸窣窣爬上榻,在他身侧躺下,还想在前世的事。 也许太累了,她眼皮越来越重。 好像有人给她捻了捻被子,模模糊糊间还听到了魏昭的声音。 “别再为不相干的人哭了。” “不值得。” 她想反驳的,可太困了,很快陷入了熟睡。 往后的几日,是难得的艳阳天, 魏昭的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好下去。 虞听晚没敢再让他出门。 魏昭愈发恹恹,能躺尽量不站,能不说话就不张嘴。 岳山很懂事,在虞听晚和慧娘忙的时候,就坐在床边看着魏昭。 魏昭的精神很差,被安顿半靠在榻前,时不时轻咳几声。眼神空洞寂寥,病态平添几分破碎感。 慧娘和他说十句话,能回一句已经很了不得了。 这几日虞听晚除了寻常的草药外一无所获。 天刚亮,她就去取扔在角落的背篓,和慧娘招呼一声,啃着窝窝头打算出门。里头放了糖,味道很不错。 她没急着上山。 前日施寡妇又拿钱过来让慧娘帮忙卤牛肉。 上回卫家卤的大肠,香味太霸道,路过的谁不馋。可一问是猪下水,他们又嫌弃后退。 施寡妇也看不上,可她想着肠子都能卤的那么香,更别提肉了。 慧娘腿脚不好,施家又远,虞听晚便揽了活儿,这会儿是去施家送卤好的牛肉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姑娘总算敲开了施家的门。 “谁啊?来了。” 施寡妇急匆匆过来开门,看见虞听晚就笑了。 “我本想着晚些去拿,倒让你跑这一趟了。” 虞听晚放下背篓,取出里头的盆,掀开盖子让施寡妇瞧。里头的卤牛肉色泽鲜亮。 “娘说吃完后卤水先别倒,婶儿在家要是想卤什么,直接用就是了,是越卤越香的。” 施寡妇满意:“光是闻着味,就知不错。” 她接过来,客套的问了问魏昭的情况,又忍不住骄傲。 “这年头牛肉也不是谁都能吃得起的,也是我家大郎有出自息,得东家赏识,才得了那么一斤。” “我生怕糟蹋了这好东西,多亏有你娘。” 虞听晚还想着再做施寡妇的生意:“村里都说婶子儿子孝敬,有什么好的就巴巴拿回来,婶子有福了。” 这话谁不爱听! 施寡妇也是觉得卫家二房可怜。 她好心道:“你也知道我家大郎是县里茶楼当账房先生,也算有些本事。回头等你男人好了,都是一个村子的,大郎也能提携提携,看看能不能让他去茶楼跑堂。” 要是别人听见这话,指不定多乐了。 可虞听晚沉吟片刻婉拒:“这就不麻烦婶子了,我也不求着夫君有多大出息,他身子若能好全,便谢天谢地了。” 魏昭都一口咬定自己最有能耐,对武场的练家子的事也能耿耿于怀,甚至觉得自己能和那大将军比肩了。 要是让他去跑堂,他会受不住的。 这个男人内心多脆弱她还不知道吗!!! 第63章 伏猛 北风呼啸,冷的刺骨,刮到脸上好似能硬生生割开皮肉。 虞听晚往山上去,把头往下埋了埋,走的艰难。 路上有不少走亲戚的村民,瞧见她,总是会停下来看几眼。 谁不知道这姑娘大年三十跑去卫家老宅把卫老太气得差点中风。 庄梅在外说的可难听了。 说二房新妇牙尖嘴利,不敬长辈,凶悍的不得了。 说她整日抛头露面,迟早要和野男人跑了。 察觉这些人的视线,虞听晚缓缓抬眸,认出其中有几个当时她搬出胡家是帮过忙的。 姑娘乌发雪肤,杏眸如春水般潋滟,越看越美,偏偏她还朝她们笑。 等她打了招呼走远后,众人还在恍惚。 “别的不说,晚娘的样貌是没得挑的。” “胡大柱还没回来吗?要是他知道晚娘嫁人,还是嫁给卫家那个,八成得闹翻。” 杜家媳妇对虞听晚的印象极好:“我瞧着晚娘不错。没听说么,年三十钱大夫还跑去她家了,卫慎出事偏偏守忠叔出了门,要是没有晚娘,慧婶子只怕要慌了神。” 慧娘脾气好,哪里是庄梅能比的。 什么叫做抛头露面? 怎么,女人还不能出门了? 真是笑掉了大牙。 谁不知道村里最有出息的是胡耀祖。 杜家媳妇就是觉着虞听晚要是有别的弯弯绕绕心思,早就靠着这张脸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哪有那卫慎什么事啊。 她边上的妇人也跟着点头:“要是说晚娘把别人气着了还能信信,可说她把卫老太气着了,怎么可能啊。” 卫老太是什么人啊。 一言不合就撒泼打滚,还要拿菜刀的。 没看见范婆子见了她都要绕道走么。 这么个蛮横凶悍的无赖,虞听晚只是个小姑娘,再厉害还能厉害的过她? 再说了,大房那么多人都是死的么? 还能全拿晚娘没办法? 有人朝卫家老宅方向努努嘴:“庄梅在外胡乱编排侄媳妇,也不怕遭天谴。” 好歹也编的像话一些。 “她做过的恶事还少吗?” “庄梅哪里是什么好人,当初我家大壮和卫勤天闹矛盾,两人当时还是孩子,打架拌嘴是常有的事,见卫勤天打不过,还磕碎了半颗牙。她直接冲上来把大壮挠出一脸血!呸,想到这事我就来气。” “卫老太更了不得。手脚不干净,每次往我家田经过都会偷菜。被我当场抓到了,还死活不承认。” “她来我家见桌上有吃的都会去拿,便是灶屋也要去逛逛,看见什么就往嘴里送。” 正说着,杜家媳妇看向一处:“那不是周老汉呢,他怎么也往山上去了?” 山路并不好走,一脚下去小腿深陷积雪。 虞听晚其实也知道外头传了些不中听的话。 可她不想管,也没让慧娘管。 哪有那么多的精力。 反正骂了大房上下,她爽过了。 姑娘怕摔了,捡了根木棍在前面敲敲打打,生怕不慎踩空。故她走的并不快。 越往里走,草木越密。 背篓里头有野果,有蘑菇,有鲜笋,独独没头山参。 走累了,虞听晚就停下来歇歇,喝几口水。 她有些挫败,卫慎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虞听晚警觉地往后看,看到了贼眉鼠眼的周老汉。 周老汉露出一口黄牙:“这不是晚娘么。” 虞听晚蹙了蹙眉,只觉得晦气,山上都能碰见和儿媳扒灰的周老汉。 刘媒婆给人做媒,这些年赚了不少黑心钱,周家的伙食不会差。可周老汉骨架小,吃的再好,人也矮瘦。 虞听晚继续往前走,不愿理会这种人。 可周老汉却追上来:“这几日老见你往这里跑,瞧这一身多单薄,脸都冻红了。” 他瞄了眼背篓:“我知道卫家穷,可怎么让你一个姑娘上山找吃的?这不是欺负你是个新媳妇么。” “可怜你嫁的男人躺在榻上,不会心疼人。” 要是换成他,可得把漂亮媳妇供起来。 又老又丑的周老汉实在太讨人嫌了。 虞听晚沉下脸:“我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操心。” “我夫君如何,也轮不到你来指点。” 周老汉一直知道胡大柱的外甥女好看,可他也只能心里发痒。 可如今他却敢色胆包天。 怕什么,胡大柱再护犊子又怎么样? 他把虞听晚给弄了,姑娘遮掩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往外说? 这可是好地方,虞听晚便是跑也跑不了,谁能来救她? 成了事,他就有了把柄,以后虞听晚还不得乖乖顺从他。 越想,他身子越热。 “我这里有热包子,里面可都是肉,想着你一定没吃过,特地给你带的。” 虞听晚起先不明白周老汉怎么在这里,还一个劲儿往她身上凑。可瞧见周老汉那不怀好意赤裸裸的眼神后,莫名后背生寒。 一个儿媳床都要爬的人,如何会有礼义廉耻。 虞听晚快速看了眼四周,心开始沉了下来。 想要拿捏一个人,就得抓住对方的软肋。 虞听晚能用不伦一事威胁刘媒婆。可姑娘的力气再大,也比不得干庄稼活的周老汉。在明显力量差距悬殊下,威胁对周老汉没有用。 真把人惹急了,他能得逞后再封口。 虞听晚连连后退,见手里的木棍也被夺走,只能慌不择路跑了起来。 “跑什么,你还逃得了吗?” 周老汉最享受女子狼狈的姿态。且让她跑累了,没力气挣扎了…… 无论虞听晚跑得快还是慢,身后的追赶一直在。 她眼里闪过绝望,闭眼咬咬牙正准备鱼死网破,却是一脚踩空,掉入陷阱之中。 周老汉亲眼瞧见她摔下去,慌了,连忙上前查看。 “晚娘,你没事……” 突然,他瞳孔剧缩,转头就跑。 陷阱并不深,还不及姑娘的手掌宽,也……不疼。 触觉还很怪,很软,像是有温度。 虞听晚摸了摸,扫去覆在上面那层厚厚的雪,她摸到了毛。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姑娘缓缓抬眸,对上一双凶狠的眼。 这哪里是陷阱,分明是躺在陷阱里,以雪为被,毛发黑白相间的……虎。 第64章 算了,这男人没有心! 虞听晚整个人都是傻的。 都没入深山,怎么会有这庞然大物! 不是说,是吴家二儿子骗吴大婶扯的慌吗! 虞听晚抑制住嘴里的尖叫,想要跑。努力在它身上爬起来,可手脚不知为何竟不知使唤。 身后那道锐利的视线直直盯着她,好似能在她身上穿出一个洞来。 虞听晚平时再稳重,可也只是个小姑娘,这会儿如何还能稳重起来? 别说是她,就连彭猎户在只怕都得紧张。 伏虎也懵,睡的好好的,就被砸了。 老虎的咆哮如雷鸣般震耳欲聋,在山林中回荡,震的鸟雀乱飞。 威严被侵犯了,它能忍受人类在身上踩来踩去吗!它如何不怒? 它已经很久没吃人了。 伏猛猛地站起来,身上的虞听晚被甩了出去。 她连滚带爬往前疯狂逃窜。 可之前为了躲周老汉,已经耗光了她所有了力气。 姑娘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吃力。 身后的伏猛身躯矫健有力,很快一把将姑娘扑倒。 利爪如刀,准备撕开姑娘的皮肉,成分一段段优雅进食,也朝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虞听晚心间都在发颤。 完了完了,要成腹中食了。 她竟然要比卫慎先死一步了。 要是她死无全尸,慧娘也不知会多伤心。 卫慎也…… 算了,这男人没有心! ———— 周老汉跌跌撞撞从山上下来,眼里的恐惧怎么也藏不住。 回了家后,他连忙锁住了门,可还觉得不安全! “爷,你这是撞见鬼了?” 屋里走出一人,正是周琴。 自从上回吴大婶帮她找大师算过,说用不了多久继母就会丑事败漏,她就一直没回婆家。 即便刘媒婆日日对她冷嘲热讽,她也不在意。 周琴要亲眼看着刘媒婆倒霉!名声比粪堆还臭! 周老汉并不喜这个孙女。 一个赔钱货罢了,当初竟看不上刘媒婆尽心尽力给她找的男人,说对方只会吃喝嫖赌。男人有钱外头玩的花些怎么了?宁愿和家里闹翻也要嫁个穷小子。 出嫁后不知道补贴娘家,还要回来白吃白喝!真是白养她多年。 往常他就对周琴没有好脸色,更遑论这会儿。 他看都不愿看周琴,匆匆去敲刘媒婆的门。 “彩英!彩英!” 刘媒婆一开门,他就钻了进去。 看他这猴急猴急的模样,刘媒婆狠狠嗔了他一眼。 在吃不饱饭的穷苦之地,她是难得的丰腴,又会打扮,头上戴着朵花,浓妆艳抹,嘴也红艳艳的。 “注意些影响,你那孙女还在家。” “怎么就往我屋里闯了?也不怕被她看出了些猫腻来。” 刘媒婆一肚子的火,周琴不走,她都不能吃药堕胎。 总不能真把孩子生下来吧! “都说继母难当,她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不和我一条心。” 刘媒婆没看出周老汉的反常,抱怨不停:“你这个当爷的也上点心,哪有出嫁女待在娘家赖着不走的!我看怕是姑爷嫌她,不要她了。” “还以为嫁的多好呢。” 周老汉却一个字也听不下去。 “彩英,我们去外头躲一阵子。” 刘媒婆疑惑:“什么?” 哪有公公这般不忌讳进儿媳屋的,难道真出什么事了? 周琴刚走过去,就听到周老汉急的不行:“虎,山里外围有虎!那胡大柱的外甥女只怕这会儿骨头都被嚼碎吞了。” 刘媒婆:“你犯糊涂了吧。” 后者神色凝重:“我亲眼瞧见的!还能瞎了?” 这下刘媒婆慌了,周老汉不至于拿这种事开玩笑。 周琴一听这话,哪里还坐的住,匆匆朝外走。 殊不知她这一走,刘媒婆开始清点家里的钱。 周老汉看着她忙上忙下,一颗心才渐渐安定。他眼珠子一转,忽而萌生可怕的念头:“彩英,把孩子生下来吧。” “要是儿子,咱们周家就有后了。” 这话把刘媒婆吓得不轻,转头就打周老汉:“你个老不死的,这种话也说得出口!我就知道你脱光了只顾着自己舒服!” “生?我男人都死了!我怎么生!” “我还要不要活了。” 周老汉连忙哄她:“别急,你听我说。” “老宅是咱们的根,迟早都要回来的。” “咱们先去三墩村住些时日,去投靠之前给你开药的稳婆,那人嘴严,给点好处一定不会对外说什么。等路解封了咱们就去县里租个房子。” “我估摸着先前下了雨,这几日又天晴,山路解封也快了。” “县里的人又不认识咱们,等月份到了瓜熟蒂落,你我再抱着孩子回来,对外就说是走亲戚了,孩子是外头抱养的。” 这年头抱养的情况并不少见。 何况,刘媒婆膝下无子,周家是临西村眼里的绝户。 定不会有人起疑。 刘媒婆的手停在了半空,神情微滞,似被打动。 山里有虎的消息很快传开,村民全躁动不安,六神无主跑去里正那儿。 家中有老有小还能举家搬迁?他们手里没钱也走不了。 家里被围堵的水泄不通。里正手里拿着旱烟袋,眉头拧的全是褶皱。 饥荒年间的确有听说过瘦骨如柴的饿郎下山,咬死了不少人。 可如今山里物资充足,外围怎会出现猛兽? 偏偏他们没法上山去证实。 难道是深山出了什么事,如今是虎,以后呢? 众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 “要是彭猎户在就好了,他杀过熊。” “彭猎户在又能怎样,你们还当他是神啊?他上回是猎杀了熊,可也险些搭进去半条命,腰间的肉都被生生咬走了一块。” “里正,你快想想法子。” 一时间,院子吵得跟集市似的。 所有人眼里都带着惧意,除了王氏。 虞听晚死了,这可是好事!要不是场合不对,她真想大笑出声! 老天开眼啊,把那小贱人收了去! 里正沉着脸:“都静静,别吵了!吵能解决事吗?” 这里发生的一切,卫家暂不得知。 慧娘没出门。 她在魏昭屋里编织着箩筐,时不时抬眼床上的人。 不知怎么了,心里莫名觉得慌。 第65章 我忍你很久了! 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慧娘放下手里的活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竹屑。 大门打开,一瞧是李莲。 慧娘正要问她有什么事。 可见李莲沉沉的眉眼和欲言又止,她心猛地一揪,手紧紧扯着衣摆在泄露着不安。 院子里很快传来她崩溃的哭声。 屋内的岳山听到动静吓得不知所措,刚要跑出去看,就瞧见床上躺着的男人动了动。 岳山惊讶的睁大眼。 “你……” 魏昭却看都没看他,发丝胡乱披散着,下地。 他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笼罩着数不清的死气。 他一步一步走到窗前。抬手,指尖轻轻一拨,窗户被支了个角。 风刮进来,外头的声音愈发清晰。 “我想着这事该提前和你说一声,不管是不是……,也好心里有个底。” 她嘴里宽慰,可却认定虞听晚凶多吉少了。 想到好好的姑娘就这么没了,连个全尸都没留,李莲就难受。 慧娘只觉锥心刺骨,痛不可言。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她不敢相信,很轻很轻的问:“晚娘今儿出去前还好好的,怎么就出事了?” 见她这样,李莲也红了眼。 “是我对不住她。” 慧娘胸口堵的厉害,似喃喃,也似质问:“我怎么不拦着她。” “她那么乖顺懂事的姑娘,当时该有多怕啊。” 她涌起悔恨:“晚娘才过门几天?福没享成,却整日跟着我们担惊受怕。她嫁进来是我存有私心,是我不该,如今为了阿郎,她又命都豁出去了。这让我怎么……怎么有脸。” 她哭的悲戚。 魏昭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手指一颤,不经意间竟把纸糊的窗户戳出一个洞来。 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很怪,心口有些闷。 下一瞬。 外头的李莲着急忙慌把跌倒在地上的慧娘扶住。 “别哭,别哭,兴许只是一场乌龙。说不准是周老汉看岔眼了,不是白虎也说不准。咱们外围可没出现过虎。” 魏昭:…… 他沉默片刻,收回方才往外泄露不该属于将死之人的情绪。 屋内岳山抬起袖擦了擦眼。 这几日在卫家,晚姐姐对他是极好的。 他去看晚姐姐的夫君。 魏昭耷拉着眼皮,不急不缓往床榻走回去。 重新躺好。 还不忘把被子给自己盖上。 岳山看在眼里,觉着魏昭回去的脚步带着轻快。 “魏哥哥。” 他追过去:“你就没有半点伤怀吗?” 魏昭敷衍:“哦。” “晚姐姐对你那么好!” “哦。” “她是为了你才出事的!” 魏昭打了个哈气,比谁都知道虞听晚不会出事。 他连哦都不想哦了。 ———— 虞听晚的确没事。 明明不久前伏猛张嘴便是锋利的獠牙,在光线下闪烁着冷冽光泽,好似下一瞬就要咬下她的脑袋 可不知怎么,它停了下来。 就有了如今的一幕。 坐在雪地上的姑娘战战兢兢抱着膝盖,浑身在发抖。 高大而威武的伏猛在她眼前来回的走,时不时刨地焦急吼叫,还要停下来用寒冰犀利的眼眸盯着虞听晚,再凑近抵上湿润的鼻子,在姑娘脸上,脖子上一遍遍嗅着。 似乎在闻那淡淡的,微乎其微的,熟悉的味道。 喷洒过来的热气令虞听晚面色如纸,她捂着心口,哆哆嗦嗦闭上眼睛,以为要被撕碎了。 下一瞬,伏猛离开,可很快圆圆的脸又怼了上来。 它没有嗅了,但舔了姑娘一口。 口水糊了姑娘一脸。 要不是!要不是虞听晚眼睛没瞎,她都要以为眼前不是猛兽而是登徒子了!!! 饶是她再聪慧,也不知这白虎到底再发什么癫! 伏猛好似确认了什么。步子也变得从容起来,它身上的敌意散了不少。 前方有轻微的异动,草叶稍稍晃动。 伏猛一跃而起,身形快如闪电。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叼了只被他咬的血淋淋的野鸡回来。 伏猛在姑娘身侧蹲坐下来,随着这一举动地面好似都颤动了一下。 它张嘴把死的透透的野鸡扔进去,随着嚼动是骨头被咬断的咔嚓咔嚓声。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虞听晚放轻呼吸,身子一点一点往外挪,试图拉开和伏猛的距离。 她以为白虎会发怒。 可没有。 它歪着头去看虞听晚,好似再看什么稀奇的玩意。 姑娘向来都是有根竿子就要往上爬的人。 她也恢复了体力,压下涌上来的怀疑,猛地站起来撒开腿就跑。 没跑成。 伏猛又重新把她按到地上。 虞听晚继续站起来。 继续被按倒。 继续站起来。 继续被按倒。 反反复复。 虞听晚心如死灰:…… “要不。” 她挫败不已,大声喊:“你还是把我吃了吧!” 真的,脾气都上来了。 许是看出她的情绪,伏猛抬起它厚重的肉垫拍虞听晚的头。 每次魏昭都是这样拍它的。 这也是他表达友好的方式。 砰砰两下。 可它不会收力道。 虞听晚眼冒金心,捂住她快要被拍碎的脑袋。 晕头转向间,姑娘的后领被伏猛咬住,叼着她跑了起来,朝一座坑过去。 不是方才的浅坑,是一个深坑。 把姑娘扔进去后,伏猛就甩甩尾巴去深山了。 坑里有厚厚的雪,像是挖了有段时日了,姑娘穿的又厚,倒是不疼。 虞听晚狠狠擦了把脸,哪里还顾得上缓。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可……她发现一件很严肃的问题。 坑太深了,她压根爬不上去。 她哼哧哼哧努力的一个时辰。 坑口又出现了伏猛的脑袋。 虞听晚面无表情的看着它。 伏猛跳了下来,又把她给叼了上去。 重新倒在地上的虞听晚,从未被如此戏耍过。 她想死,可感觉该死的另有其虎! 她没憋住:“我忍你很久了!” 伏猛睨她一眼,将深山弄来的一堆玩意往她那边推。 她低头去看,愣住了。 全是珍贵的山参,灵芝,何首乌…… 像是不要钱一样,堆成了小山。 伏猛仰头吼了一声,再一次抬起肉垫。可肉垫没再往姑娘脑袋落。 它指了指下山的方向,示意虞听晚可以走了。 第66章 你就……不能避嫌吗 虞听晚恍恍惚惚。 所以,白虎一开始把她弄到坑里,是为了让她老实待着等它回来? 她感觉一切都好像在做梦。可掐了自己一下,生疼。 姑娘背着被塞得满满的背篓,走得格外小心翼翼,中途还不忘回头打量白虎的神色。 得知不是戏耍后,她步子迈大了些,也不怕摔了很快换成了跑。 这一次,伏猛没有追上去再把人按倒。 它目送虞听晚离开,直到姑娘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虞听晚一路跌跌撞撞,棉衣还被荆棘刮出好几道长长的口子。 可把她心疼坏了。 棉衣虽不合身,也没那么保暖,可她只有那么一件。 行动间雪窜进棉衣里头融化成水,把她冻的直激灵。 可虞听晚却顾不得这些。 ———— 里正这时也拍定了主意,让村民全都警惕起来。 他着人去请附近几个村子的猎户过来,又组织村里年轻力壮的男人,三连成群去通往山脚的小道附近巡逻。 白天一批,晚上一批。 隔日又是新的二批。 如此往复。 没有人敢有怨言,毕竟里正的孙子打起了头阵。 有人巡逻,就能通风报信,要是真有猛兽下山,村民也能提前知道,好躲到地窖里。 众人个个带愁容,忧心忡忡。但不得不打起精神回去安顿家里。 里正家的几个孙子提着弓箭朝山脚那个方向走。年纪稍长些的叮嘱两个弟弟。 “老二你的孩子还小,老三还没娶媳妇。等会儿你们两人站远些别靠太近,我去山脚就够了。要是真有事我会喊,你们别管别的,直接跑回去告诉村里人。” 他也怕,可他和卫勤天不是一路人,知道出了事做兄长的得顶在前面。 话音刚落,三弟惊愕手指向前面。 “哥,你看!” 把他吓得够呛,还以为是猛虎,连忙转身去看。 隔得远,看的不甚清晰。 但是个人! 虞听晚路上不敢歇,是一路跑回的卫家。 骨髓好似被寒风冷的浸透,每一根手指都成了冰簇,她哆嗦着双肩,呼出的气息凝成白雾,还不忘死死关上卫家的门。 慧娘闻声追了出来,眼儿早就哭肿。 她愣住:“晚娘。” 见她这样虞听晚陷入巨大的悲痛中。 是不是卫慎断气了! 不然娘哭什么! 虞听晚腿一滑,就要跌倒,身子就被大步过来的慧娘死死拉到怀里。 她紧紧抱着姑娘柔弱的身体,似怕一场梦,稍稍松手姑娘就会消失:“没事就好,你这孩子没事就好。” 她嗓音都哑了。 明明冷的是虞听晚,可慧娘却比她抖的还厉害。 虞听晚迟疑的拍拍慧娘的背。 “娘,我一直都好好的呢。” 慧娘经历了大悲大喜,这会儿看姑娘怎么也看不够。 见她小脸脏兮兮的,浑身都湿透了,面上的心疼如何也藏不住。 即便有很多话要问,可全被她压了下去。 慧娘掩下心疼,把人往屋里带。以至于虞听晚都没有机会亮出背篓。 “看你浑身都湿透了,冻坏了吧。快些进去把衣裳脱下来,娘去烧些热水给你泡泡,要是染了风寒那还得了?” 虞听晚刚进屋,慧娘就朝岳山招手,把人带走还不忘关上了门。 棉衣湿了,里面的衣裳也湿了。 从她进来魏昭就看着,只是眉拧的很深。 他早料到虞听晚会受惊吓,当时想着让她吃些教训也好。 以后就不会那般傻到对别人掏心掏肺了。 这个世道对女子苛刻,可生而为人不该有高低贵贱。 夫妻之间便是再恩爱,也有龃龉。 魏昭目睹的背叛太多了。 姑娘来这人世间走一遭,不是为了成为谁的妻,也不是谁的儿媳谁的母亲。 她能识字,能辨认是非,远比春光明媚。 虞听晚该取悦的是自己。 要对自己好些,看重自己多些。 就不会受伤害,也不会失望。 没有太多要顾虑的,这一世才会顺遂。 可这会儿看着她狼狈得不成样子,头发凌乱,棉衣也皱巴巴的,脸上还蹭到了脏污。 活像是逃荒过来的。 魏昭一时间又不是滋味。 这股复杂情绪让魏昭很不喜。 夫妻视线交汇。 虞听晚朝他笑:“我回来啦。” 魏昭没应。 虞听晚太冷了,也不避人,动作很快上手解扣子,脱下棉衣。 她眼睛亮亮的:“夫君,你可知我带回了什么!” 魏昭不想知道。 “我带回来的山参,根根都有手臂那么粗!高兴吗!” 虞听晚想到这里很是激动:“还有很多药材,看着年份都不浅。” “我就不信了,这还能吊不住你的命。” 她认为卫慎已成功能活了一半了! 有那一箩筐的药材,随便取一样拿去卖,也不用担心没钱治病。 魏昭:…… 那真是噩耗。 许是到家了,姑娘提到嗓子眼的惊慌压了下去,格外心安。 她甚至有些膨胀。 “你也许不信,我都经历什么!” 魏昭:…… 虞听晚继续脱里面的衣服。 “我碰到老虎了!” “长得和别人嘴里说的一样可怕!” 虞听晚:“可我就是不明白,山里怎么有这么大的坑。外围顶多抓抓兔子和山鸡这些,就算是猎户也不可能下如此大的陷阱。” 魏昭的唇动了动:“我明白。” 他语气很平淡:“那是给我挖的。” 真死了也好埋。 虞听晚:……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还有一个小坑,他当时在里头躺着。如今的猛兽,都那么讲究了吗?” 是的,都有专属的床。 伏猛不过想试试被埋的滋味。小的尺寸太小,它嫌挤得慌。 所以它给魏昭准备的坑越挖越大。 好在,虞听晚没再纠结这些:“你可能更不信,那些药材都是它送的!” 魏昭:…… 好烦啊。 伏猛又欠收拾了。 一件一件衣裳被虞听晚扔到地上。 姑娘脸白,身子更白。 处处都恰到好处。 魏昭猝不及防,哪里想到她上身脱的只剩肚兜,连忙背过身子。对向墙壁,嗓音都带着紧绷不自然:“你就……不能避嫌吗?” 虞听晚莫名其妙,她都不介意。卫慎介意什么! 她眨了眨眼:“我愿意给夫君看的。” 第67章 我是正常男人 虞听晚反思了一下。 这是屋里又不是外头,卫慎是她男人,更不是外人。 没问题。 就是他太大惊小怪了! 湿淋淋的,要是不脱了得多冷啊。 卫慎还不体贴! 虞听晚抿抿唇。 即便没有夫妻之实,可她这段时日也和卫慎同吃同住,该相处些感情了吧。 好歹她是从虎口逃生,也不见卫慎关心几句 不关心就算了,他甚至计较她裸露。 是不好看吗? 虞听晚疑惑地低头看自个儿。 雪肤娇嫩如新薄荔枝。 下身还剩下单薄的里裤,裤腿短了些,露出被冻得通红的脚踝,上身只余下灰扑扑的肚兜。 可仔细瞧,能瞧出已经被洗得有些发白。 肚兜还是去年做的的,女儿家的变化一天一个样,如今穿着并不合身,还很紧,勾勒出优美的曲线。 胸口那处鼓鼓的,呼之欲出。 平时姑娘穿得多,瞧着也笨拙。可这会儿纤细盈盈一握的腰身暴露在空气里。 换成别的姑娘,都这样了夫君却避之不及,早就羞臊不堪无颜见人了。 可虞听晚没有。 魏昭没有眼福关她什么事? 屋内盆子里染着的是炭火,这是灶屋烧柴烧出来的。可比先前虞听晚用柴火方便。 她拿起边上的长嘴火钳拨了拨,让其烧的更旺些。 做好这些,虞听晚面无表情的把肚兜也脱了。 用棉布擦干身体的水渍,她环视一圈,哒哒哒朝着床榻走过去。 要不是头发太脏,虞听晚是想爬上榻躲到被子里缩起来取暖的。可眼下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取床边木架上的棉衣。 那是魏昭平时穿的。 虞听晚牙齿打颤,毫不犹豫的套上裹紧。 魏昭身形高大,棉衣给她穿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裳。虞听晚见行动不便,便折了折袖口和裤腿。 听到窸窸窣窣穿衣的动静,魏昭不由松了口气。 可看到虞听晚身上穿的。 棉衣里裹的玲珑身姿,不久前曾惊鸿一瞥。他眼眸微深,喉咙发紧。 “晚娘。” 外头传来慧娘的敲门声。 “我煮了些姜汤给你驱驱寒,这会儿方便进来吗?” 果然!男人是靠不住的,关键时刻还是婆婆好。 虞听晚跑过去开门。 姜汤味道刺鼻,可里头加了红糖。几口下肚,身上也暖了起来。 她朝慧娘笑:“谢谢娘。” 慧娘并不觉得这一身有什么。 不过,她的眉蹙了起来,原本说好要给虞听晚做的棉衣因没法去县里买布料而一再耽搁。 姑娘嫁进来,包袱里面的衣裳少的可怜,一直没有换洗的棉衣。 慧娘:“热水也好了,你看在哪里洗?” 也不怪她那么问。 家里小,没有专门盥洗室,乡下人都是在屋里拉一道帘子隔开沐浴的。 虞听晚嫁过来后慧娘怕姑娘家爱干净脸又薄,便在隔壁筱娘那屋放了新打的木桶给她用。 那边还放了皂荚,以及姑娘每日都要擦手的药膏,很齐全。 可如今那间屋岳山住着。 虞听晚前几日都是去老屋洗的。 慧娘看她眉宇间透着疲惫和倦色,就知她是累坏了。 可即便老屋就在隔壁,慧娘这会儿也舍不得姑娘再抵着风雪去折腾。 “你看,去娘屋里洗成不成?” 她把姑娘平时用的浴桶抬进去就是了,费不了什么工夫。 虞听晚的确不想动了,体力消耗太大,脑袋还疼。 她就想洗好去睡一觉。 张嘴刚要应下,又想到了什么。 “不用了。娘,我就在这里洗吧。” 公婆的屋她都不想去了。 魏昭:? 他坐了起来,视线沉沉。 慧娘看看魏昭,又去看虞听晚,心疼之余还格外欣慰。 谁说她儿媳不是踏实过日子! “娘怕你不自在。” 虞听晚表示:“我不会。” 慧娘:“好,娘这就把水和桶抬进来。” 她就要往外走。 魏昭幽幽:“我会。” 慧娘脚步一顿。 真的,阿郎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都是祖上冒青烟。 她直接当做没听见这句话,大步出去。 她一走,虞听晚瞥了魏昭一眼。 姑娘很纳闷。 “你怎么就……” 她整理言辞。 “还挺贞洁烈女的。” 她很无奈:“好像我能把你怎么着一样。” 慧娘动作很快,木桶抬了进来,又在里头加了热水。 她又弯腰去拾地上的衣物 虞听晚忙道:“娘,回来我来洗就成。” 慧娘温声:“你洗完就去歇着,这些事有我。洗了回头拿进屋烘上一夜也就干了。” “晚些做好了饭菜,我再叫你。” 见她要走,虞听晚温声叫住:“娘,你把山参给夫君炖了吧。” 她的话慧娘无所不应:“好,听你……” 慧娘愣住,生怕听错了。 “炖什么?” 虞听晚眉眼印出灿烂的笑。 “山参。” 她拉慧娘去看搁在角落的箩筐。 “娘你看,都是大补的药材。” “我回来的路上还生怕被村里人瞧见了,特地用路边的野菜盖住。还绕了远路。” 闷声发大财的道理她懂。 临西村大半的村民都是好的,可也有心怀鬼胎的人 卫守忠不在,要是有人半夜摸进来,她和慧娘两个妇道人家怎么办。 也不怪虞听晚小心。 慧娘看到这些腿都要软了,连忙谨慎转身把门关上。 呼吸放浅,生怕瞧错了,她欲拿起来仔细看看,可手刚伸在一半又缩回来在裙摆用力擦了擦。 这才双手去接虞听晚送过来的山参。 没看错。 她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像是走在云端,可又担心一不小心从云端掉落 她恍恍惚惚:“这些……这些都是山上采的……?” 怕慧娘担心,虞听晚没有提老虎的事。 “是。” 慧娘沉默了。 虞听晚真是家里的福星! 深山怕是都不好找到这么多! 可见阿郎命不该绝! 慧娘头重脚轻抱着衣物和人参出去。 屋内热气翻滚,氤氲着水雾。 虞听晚拖着沉重的脚步过去。 身后响起魏昭的声音,语气很淡,似有警告。 “再如何,我也是正常男人。” 虞听晚莫名其妙。 可她这会儿还不高兴呢。 她很敷衍:“你说是就是吧。” 第68章 夫君,你抱抱我 魏昭想出去让出空间。 可他动作哪有虞听晚快。 姑娘三下五除二解了棉衣,就迫不及待抬脚进了浴桶。 热水抚慰每一寸肌肤,不适和疲惫好似都被冲走了几分,她舒服地叹息一声。 魏昭从未经历如此无措的境地。 他面对墙壁,慢吞吞把被子拉到到头顶,却阻止不了稀碎的水声。 不由自主的,眼前好似又出现姑娘一件一件脱衣裳的画面。 修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 腰肢芊芊,胸脯挺挺。 别看她瘦,可该有的都有,甚至……凹凸起伏。 她应该算是极貌美的。 至少,魏昭没见过似她这般眼眸干净,心思纯净,可眼角一颗泪痣又将娇靥平添几股风流婉转。 这两者并不违和冲突。 魏昭意识到在想什么时,眼皮跳了跳。 他从不是孟浪之人。早些年对投怀送抱的女子更是避之不及,却到底被虞听晚影响到了。 可魏昭没纠结太久。 他没娶妻,没经历过情事。那姑娘还整日软软喊他夫君,两人又同床共枕多日,经历刚刚一遭,便是圣人做不到无动于衷。 好在,很快情绪被他压了下去。 呼吸从凌乱变得平和,不该有的杂念都被魏昭一一剔除。 他神色也平静下来,恢复了往日的恹恹。 和想死相比,那微不足道只存在片刻的欲念简直不值一提。 姑娘再也影响不了他半分。 魏昭缓缓闭眼,困了。 虞听晚并不知自个儿给魏昭带去了困扰,也不知他想了些什么。 就算有人告知魏昭想的是她,不干净的那种,虞听晚也不信。 毕竟魏昭另外一层身份,是姐妹! 待水没那么热时,虞听晚才从浴桶出来。 她换上干净的肚兜,又选上单薄的里衣里裤。 把洗干净的头发擦干后,姑娘眼儿都睁不开了。 她直奔床榻而去。 ———— 慧娘把姑娘贴身的衣物洗好,可棉衣并不好洗,她打算拿去河边洗,念着岳山这几日都没出门,怕是要憋坏了,也带上了他。 家里渡着的层层阴霾褪去,两人有说有笑的开了门,就撞见里正家的小儿子在门口徘徊。 “这不是常树吗?怎么了?” 听到声音,常树连忙走过来。 “婶儿。”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照理来说婶子家出了事,我不该跑这一趟。” “可先前我们兄弟几个去巡逻,瞧见山上下来一个姑娘。” 实在隔得远,看不清容貌。 对方怕是也看到了他们,也不知为何,走了另一条路,还溜的很快。 他们刚开始没当回事,只是庆幸继周老汉后,又活了一个。 可事后…… “我们几个越想越不对劲。” “大哥就让我过来问一声,晚娘她是不是回来了。” 要是回来了皆大欢喜,要是没回来,可不是戳人家痛处么。 故常树问的小心翼翼。 慧娘闻言忙道:“劳你们惦记,是晚娘,这孩子没事。” 常树:“好好好,这就好,那婶子先忙着,我得回去了。” 他没有去巡逻,直接跑回了家。 里正这会儿正和几位年纪略长又在村里说得上话的老人在商议后续的安排。 许是慌,又牵挂山脚的孙子,他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 换到往常出了事最该寻求官府帮助。可如今情况不允许,只能一村子人团结起来自救。 这时候常树从外头冲了进来。 “爷,晚娘她还活着!” 所有人都倏然看向他。 “不应该啊,周老汉说她被吃了的。” “常树,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常树忙道:“是慧婶亲口说的,不会有错。” 里正不信,面色沉了沉:“寻常男子都得凶多吉少,她一个姑娘哪有能耐逃出生天?” 常树:“回来的路上我也纳闷。” “可要是真的有虎,周老汉怎么没事?” “总不能说他运气好。” 常树很不屑:“他婆娘死了光棍一个,儿子又死了,还没给家里留后。这种人运气能好?” 他是很看不起还要靠儿媳养的周老汉的,更看不上周老汉那猥琐的德行。 “我听说他当年还对范婆子动手动脚呢,被范老汉用棍子打了一顿。” “村里女人堆他都要去凑热闹。” “别的不说,去年要不是被我撞见他对傻妞拉拉扯扯,只怕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老天还能不开眼放着这么个东西不收,去收晚娘?” 里正及众人:…… 很想反驳,可反驳不了。 “爷不是让人去隔壁请猎户了吗?不放心就让他们去外围找找,” 常树:“我想八成翻个底朝天,什么也见不着。” 他很不屑:“谁知道周老汉发什么疯,好端端要咒晚娘。 “反正是没憋什么好屁。” ———— 卫家。 虞听晚香香的睡了一个时辰。 天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她舒服的翻了个身,看到了魏昭背对自己的脑袋。 在边上有动静时,魏昭就醒了。 后腰被人戳了戳。 魏昭闭眼装死。 虞听晚去想白日的事,情绪淡了下来。 她是藏不住话的。 “碰着白虎前,周老汉也在山里。” 魏昭不在意。 “你应当不记得他。筱娘的事爹娘没当着你的面怎么提,但你心里应该也有些数。当初那门害人命的婚事就是他儿媳刘媒婆背着爹娘和你奶定下的。” 魏昭也不在意。 “算起来,咱们两家也算有仇。” 她像是很累,声音也很轻,可听着格外脆弱。 “我不知他是上山见我一人便生了歹念,还是早就算计好在山上……” 虞听晚有些难以启齿:“强行玷污我。” 魏昭倏然睁眼,深沉如墨的眸子没有半点温度,唇线抿直,愠色渐浓。 “我是有些怕的。” “可山上没有人能帮我。” “我跑不动。” 虞听晚越说越委屈。 这些话她好似也只能对卫慎说。 “我当时就想着,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和他拼了,绝不让他得逞。” “说起来,那白虎也算是救了我。” 他听到姑娘很小声很小声:“你转过来。” “夫君,你抱抱我。” 第69章 魏昭的心乱了 暮色将至,光线一点点撤离。屋内没有点灯,有些昏暗。 爹娘还在时虞听晚格外娇气。 每次都骄傲的像只小孔雀。 走路摔了她会怪路不平。 和高她一头的小姑娘吵架输了,她不可置信之余,还格外要面子。 唇红齿白小姑娘先是努力踮起脚,龇牙咧嘴奶凶奶凶威胁:“这件事烂到肚子里。我不希望除了你我之外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再是忍痛掏出身上的铜板利诱:“钱收好,请你吃糖。” 最后不忘叮嘱:“别人要是问了,你就说输了,还对我心服口服。” 没有完成夫子布置下来的课业被打手板,她会疼得呜咽又觉着丢脸。 夫子把她叫到跟前:“知道错了吗?” 她:“知道了。” 夫子问:“那你错哪儿了?” 小姑娘想了一下,实话实话:“我该花时间抄的。” 于是,夫子打的更重了。 小姑娘吸着鼻子抽抽搭搭,还不忘给自己涨气势:“再用点劲!不疼,一点也不疼!” 等从学堂回家,小姑娘的手已肿的像个猪蹄。 她泪眼汪汪看向阿爹。 “我没想到……” “让夫子打重些,他还真打啊。” 偏偏大庭广众下,她放下的话收不回去了。 虞听晚想到这里就犯委屈:“我都这样了,夫子还让我把课业补上!” 阿爹心疼坏了:“别哭别哭,阿爹给你写。” “我想吃范记的肉铺。” “给你买。” “我想要买珠花,要最新的款式。” “好。” 小姑娘最是得寸进尺:“那爹爹,我不想读书了。” “这不行。” 一旁的阿娘见状,无奈的摇头。看向阿爹,嗔怪:“也不必太惯着她。” “让她自己写。” 虞听晚急了,抬起右手:“我手疼。” “那就用左手,你不是最不服气学堂读书最厉害的那个姑娘吗,说她虽然吵不过你,但是个左撇子,写出来的字比你右手写的还好看。” 小姑娘如五雷轰顶。 虽然很有道理。 可她吵架……其实是输了的。 回到家里,小姑娘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拿笔。 像模像样沾了墨汁后,可左手笨拙,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纸也跟着晕染一片。 就在她懊恼之余,手被阿娘握住。 “来,阿娘带着你写。” 阿娘嗓音和她的人一样温柔。她把小姑娘半圈在怀里,轻抚着小姑娘的背。 “不求你能作诗作画,但你不能做睁眼瞎,得懂得为人处事的道理。这是爹娘让你上学堂的初衷。” “被打也是该,这回知道疼了,下回才不会再犯。明日记得和夫子赔罪。” “你爹都说了,只要不把天捅榻了,他都给咱们娘俩顶着。杳杳,错没什么,咱们改就是了。爹娘都会陪着你。” 那时她是被蜜罐子包围的。 说好的陪着她。 可一个两个都失言了。 虞听晚眼底有过片刻的晃神。 她并不指望魏昭真能回头抱自己,虞听晚说完那句话后就主动朝他贴近,迟疑片刻主动搂住了他的腰。 她察觉出魏昭身体的紧绷僵硬。 可姑娘没松手。 “虽然你对我不好。” 虞听晚想了想,开始补充。 “身体不好。” “脾气也不好。” “不体贴。” “也不会说好话。” “还要我哄。” “事儿精。” 他的缺点真的列举不完。 虞听晚把头贴上他的背后,蹭了蹭:“可有些时候我还是想依赖你的。” 魏昭的心乱了。 姑娘身体是软的,嗓音也是软的。 那股属于女儿家的香甜满满侵入,和她人一样并不强势,却能一点点钻着空子闯进来,影响着他。 “往前我阿娘绣花不慎戳破了手指,我爹都会大惊小怪。可我今日遭了大难,你却不问我怕不怕,有没有受伤。” 虞听晚严肃表示:“我是有些失望的。” “别的我可以不在意,这点你得改。” 魏昭沉默。 后背被人狠狠戳了两下。 魏昭:“你怕不怕。” 虞听晚:“怕!” 魏昭:“那你疼不疼。” 虞听晚:?? 姑娘恼怒地又戳了他两下。 就不能问问别的吗! 魏昭幽幽:“疼。” 虞听晚:“那其实还好。” 她的头都好多了。 魏昭:“我疼。” 虞听晚:…… 得亏两人没孩子,要是生了个女儿,不知道要多娇气烦人。 算了,不和他计较。 卫慎就不是会花言巧语的人。 也不知屋内安静了许久。 姑娘喟叹一声:“夫君,你能不能早些好起来。” “我还指望你给我遮风挡雨呢。” 魏昭沉沉闭了闭眼。 喉结滚动了一下。 一时间,压抑的情绪密不通风的将其笼罩,呼吸都跟着艰难起来。 有些无措,有些仓皇。 有些想笑话虞听晚的天真。 又看不起如今可悲的自己。 父亲去后,魏昭不得不向吃人的皇权低头,学会了虚伪,学回了收敛。 他倒是想给亲眷遮风挡雨,护住魏家门庭。可结果呢? 想把她推开,想远离,可魏昭迟迟没有动作。 这很矛盾。 交杂的情绪涌上来,牵动一度被他死死压在深处的暴戾恨意,两者不受控制相互拉扯。 头是疼的,伤口是疼的。 阴郁一点点漫上他的眼。 魏昭眼前好似出现了挂满白绸缎顺国公府。 他看到了威严的帝王,故作姿态的在灵堂拭泪以表哀悼,身后那些文武百官也各存心思。 他看到了繁华的上京,也看到了边境的荒凉。 他看到无能无德的权贵子弟被家族提携谋职,也看到寒门学子苦读却科考无名。 世间有太多不公。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努力,血汗,通通不值一提。 他就是参悟的太晚,可又看的太透。 他头晕目眩,面庞因痛苦而愈发苍白。鲜红的血从嘴角流下,魏昭没有去擦。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动了动,有些嘶哑。 “动你的人,我会解决。” 虞听晚:…… 卫慎这种人,能解决周老汉? 张一张嘴,你就无敌了是吧。 魏昭缓缓坐起身子,侧头轻描淡写问:“你说,想让他怎么死?” 第70章 怎可长别人志气,灭我威风? 别的不论,魏昭说起这话时有那么一瞬间怪俊!就好似能说到做到,马上让周老汉人头落地。 即便他很虚,走路都吃力,可难得爱护她的氛围感难得拉满。 说不感动是假的。 这几日她围着卫慎团团转,可见付出得到了回应! 卫慎心里到底有她这个妻子的一席之地。 虞听晚也跟着坐起来,柔声:“你能这样我很欣慰。” 可她哪里敢让卫慎这个病秧子去周老汉算账。别卫家的门还没出,人就倒下了。 “可你别逞强了。” 你要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不要自不量力。 这话虞听晚没说出来,怕打击到魏昭。 姑娘朝他笑:“心意我收到了。” 虞听晚看了看魏昭的手。 宽大,五指修长,在病态的白下衬托的青筋明显。 虽常年握着兵器,指腹有茧。可不可否认,他的手很好看。 姑娘再低头看看自己的。 做惯了家务,手很粗糙又生了冻疮,和她的脸蛋格格不入。 虞听晚毫不犹豫的取来药膏。 “其实姑娘家的名节最是要紧。即便没被得逞清白还在,这也是极丢脸的事。女子为了不被夫家嫌弃,连被欺负了一个字都不敢往外提。出了这种事,大多都是自认倒霉的。” 虞听晚把药膏扔给魏昭。 “你给我涂。” 魏昭没动。 虞听晚锤了他一下。 男人抬眸看她一眼。 “那你怎么同我说了?” “我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 虞听晚:“你我也不是寻常的夫妻。” 她掷地有声:“我都不嫌你,你怎么好意思嫌我呢。” 魏昭:…… 没毛病。 虞听晚又催促他涂手。 “再说了,这件事从头到尾错的不是我,可吃亏的是我,遭罪的也是我。” “我行的端坐的正,凭什么得如见不了光的鼠蚁,不敢声张。” “甭说今儿只是虚惊一场,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但凡我还有命下山,便是什么都豁出去了,我也绝不会让他好过。” 他慢吞吞打开小药罐,从里头刮了点药膏,去抹姑娘的冻疮。 别看他这个人敷衍,可做这种事事还算认真。 “这世道人言可畏,你当真豁得出去?” 虞听晚纳闷:“为什么不能。” “我做不到不计较,这口气咽不下去,就好喉咙里卡了一根刺,时时刻刻都提醒着我,时时刻刻都让我难受,即使如此,为什么不痛快拔了。” “惹了我,他算是踢到铁板了!” “至于外头的人怎么说,我要是在意,也不可能嫁给你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村里碎嘴子都在说她脑子不好,上赶着当寡妇。 魏昭听着她这些话,垂着眸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外头传来慧娘都声音。 “晚娘,你醒了吗,该用晚膳了。” 虞听晚一听这话,也不让魏昭擦手了,急着就要下榻。 “欸,来了。” 可她的胳膊却被魏昭拉住。 虞听晚回头:“你也饿了是吧?” “成,你等着,我先把你的饭菜端进来。” 魏昭却没松手。 他张了张嘴,好似说话很艰难。 “如果……” 魏昭的声音很哑。 “如果你拿他没办法呢。” 这话可真不中听! 虞听晚瞪他:“你怎可长别人志气,灭我威风。” “我试过了,结局不好,那我也认了。” “遇着事一味退缩,只会换来那些畜牲变本加厉。凭什么受害者得吃着苦楚,让他们这些王八羔子逍遥法外?亲者痛仇者快,总不能去寻死觅活吧。这种人我是瞧不起的。” 魏昭喃喃:“瞧不起?” 虞听晚毫不犹豫:“嗯!” 魏昭放空思绪,嗓音低不可闻:“可要是你也有罪呢?” 虞听晚:??? 你要不要听听问的这是什么话。 “我怎么可能有罪!” 虞听晚从不内耗自己。 她很不高兴:“便是我真有罪,我也要干他!” “大仇得报,自个儿才会舒坦。” “什么是罪?作奸犯科还是杀人放火?可先前我多吃一粒米米,王氏就骂我是个罪人。在我这里只要没伤天害理,又怎么了。” 魏昭心变得很乱,眼儿一颤:“那你打算如何做?” 这的确是他想问的。 魏昭觉得没必要太折腾,直接把人送去见阎王就行了。他便是身体再差,也有本事让周老汉断气。 见他难得有上心的事,还是为她上心,虞听晚心里暖暖的。 姑娘忘了要吃饭的事,决定和魏昭透露透露。 “我没有证据,要是他死活不承认,便是报官也没用。” 倒是还理智。 魏昭静静的听着。 “便是报官有用,我也不会去。” 虞听晚蹙眉:“咱们这里的县太爷……” 她晦暗如深的摇摇头。 “当初筱娘的案子,当初就是他审的。” “人证物证皆在,可他却收了那一家子的黑心钱,把去报案的舅舅给打了一顿,且警告咱们不要生事。” 刘媒婆这些年除了给附近几个村子的未婚男女凑合,也时常去县里游走。 积攒的人脉只多不少。 何况周家还是有些钱财的。 虞听晚赌不起,不愿走赵勇的老路。 “别人靠不住,我就自己给自己公道。” 魏昭低低重复她的话:“自己给自己公道?” 真的能吗? 可他凭什么? 他不对劲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虞听晚不觉得怪异。眼里突然迸出了些亮光:“我手里是有他把柄的,你等着看吧。他要不了几日也要翻船了。” 只可惜和儿媳搞上的事,刘媒婆得完,可周老汉…… 这种事通常都是女人被惩罚浸猪笼,男人顶多被说不要脸下作。 “我得好好借着这事谋划谋划给自己出气,最好能整得他一败涂地,再全身而退。” 不把自己搭进去! 她说的有些多,难免口干舌燥。 可为了增加气势,姑娘还放狠话:“别说是这种大事,便是哪日我被偷了一文钱,我都要掘地三尺把贼人找出来,让他好看。”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虞听晚示意魏昭可以放手了。 可魏昭没有。 他没有去看虞听晚。 目光好似也落不到实处。 “要是……” 他听到自己问:“要是对方权力滔天呢?” 虞听晚:?? 周老汉权力滔天? 她有点理解不了卫慎脑子都在想什么。 姑娘很随意,也很嚣张:“那就把他拉下来。” 第71章 眼里有光,可忽明忽暗 暮食慧娘是用了心的,做了鸡蛋汤,蘑菇烩冬笋,素烧萝卜。 饭菜的香味浓郁。 自不让魏昭出门后饭菜都是端进屋来用的。 她一个劲的给虞听晚加菜。 虞听晚手里的碗很快堆成小山,她埋头吃的很香,从来不浪费粮食。 慧娘含笑又给岳山夹。 这些年跟着彭猎户,岳山很少吃正经饭食。彭猎户倒是愿意给他做,可深山条件不允许,他也没那个手艺。 烤出来的肉都是焦点,好在岳山也不嫌。 起先休了恶毒继室,彭猎户走哪儿都会带着儿子,风餐露宿坚持了一年,儿子被他养了又黑又瘦。又因喝生水不知拉了多少次肚子。 当爹的哪里不心疼。 他便想着看看村里人谁家愿意帮帮照看岳山。他愿意出粮食,每月也会拿出一笔钱当做辛苦费。 要是方便,彭猎户是想交给慧娘的。 可当时慧娘和卫守忠还未搬出卫家老宅。夫妻被当做牛使唤,哪里腾得出时间?便是能,有卫老太这个泼妇在,他也不放心。 彭猎户就寻上了隔壁。 隔壁那家也有孩子,叫大旺,和岳山是一个年纪,还能玩到一起。 村里的孩子都是粗养的,给个地方睡,给吃饱饭就行。 那边也应的很快。 彭猎户起先还有些不放心,可每次从深山回来,看着岳山面上有了血色,也比以前开朗了,他就由衷欢喜。 为此,他时常往隔壁送野鸡,野兔以示感谢。 就这么维持了两年,把那家人的胃口养大了。 在他猎到熊性命垂危时,竟见钱眼开说熊肉得给他们分一半。 彭猎户是大方可不傻,没应。 岳山的待遇也就差了下去。 彭猎户在医馆医治了二个月,等他回去后把许久不见的儿子抱在怀里,发现他轻了。 他起先没多想,以为是那日下山流了太多血把岳山给吓着了,这段时日孩子又怕是担心自己。 可岳山趴在他回来,很轻很轻的说。 “爹,你以后带上我吧。我会听话的。以后要和爹一样做能打熊的厉害猎户。” “他们一点也不好,惦记咱们家的钱,还惦记我的口粮。” “爹给的白米他们都给大旺吃了,还说爹都要死了,我没人要了。让我别赖在他们家,给一口剩饭都是他们做善事。” 也是从那时候起,彭猎户才恍然大悟,谁照顾岳山都不会比他上心。 在利益之下,人性是经不起考验房。 可守忠夫妻不一样,带着岳山去卫家前,他就叮嘱了。 “当初要不是他们哪还有现在的你。过去后记得帮忙干活,但不必拘谨,没人会亏待你,你也不必向之前那样看谁的脸色,给你吃的就大口吃,你慧婶婆瞧了才会放心。” 岳山其实有些不信的。 可刚来的第一天,虞听晚就给他吃香香甜甜的腊八粥,婶婆做饭格外好吃,每次还都怕他吃不饱。 他朝慧娘笑:“谢谢婶婆。” 然后向虞听晚一样埋头吃。 慧娘看着虞听晚又看向岳山,满意极了。再过几年晚娘和阿郎有了孩子,一定就是现在这样。 她看向以后孩子的爹。 慧娘拧眉:“阿郎,你怎么一口没吃。” 以前他还要麻木往嘴里塞几口意思意思的! 魏昭垂眸,手里捏着勺子,不同于以往的发呆出神。 姑娘方才的话如一道利剑,重重捅进他的心口,不疼,也没鲜血淋漓,却好似拨开了层层云雾。 他眼里好像有光,可忽明忽暗。 那无心又狂妄的言辞,他不该当真的。 怎么又被虞听晚牵着鼻子走了? 他的命低贱,死了就死了。 可要是他死了,顺国公府的屈辱,父亲的惨死,再也没法沉冤得雪。 他……可以吗? “阿郎。” 慧娘又叫他。 见他没有反应,慧娘很是头疼。 虞听晚温声:“夫君晚些吃也行,如今他胃口不好,免得吃了饭,回头参药吃不下了。” 慧娘一听这话,也觉得有理。 回头把粥给温着,阿郎想什么时候吃都行。 她洗衣裳回来,特地跑去问了钱老头,山参灵芝何首乌这些该怎么吃,就怕阿郎身子太虚,补过了头。 钱老头当时瞥了她一眼,觉得这慧娘还怪有意思。 怎么,真当深山遍地都是宝,你男人去一趟,就能用麻袋装下来了? 不知道这些多难得吗! 品质不好的,医馆都会出高价去收。 那些猎户又不是傻子,还冒险打什么野味?直接靠卖药材就能发家致富了。 不过,他也不愿意说丧气话。 人呢,还是要有盼头才好。 钱老头倒没隐瞒,细细的说了。 一家子吃了暮食,慧娘开始收拾桌子。 虞听晚则去了灶屋。 人参被切了一小块,这会儿正在锅里煎,里头还放了些别的药材,等水煎都差不多了,再取汁服下。 她倒出来,回了房。 魏昭还保持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 虞听晚瞧着稀奇。 换到往常,他应该早就躺下装死了。 不对,还是有区别的。 魏昭在给自己号脉。 自从上次魏昭准确说出她的症状后,虞听晚便猜测他兴许有些本事,但不多。 半吊子而已。 毕竟魏昭说他不会治。 又或者他随口说的,恰恰好瞎猫碰上死耗子。 乡下姑娘吃的不好,做的活又多,常年碰冷水,来月事十个里头有六个都会疼。 虞听晚是知道的,等这些人成婚后生了孩子,把月子做好,情况八成都会好一些。 她走过去挨近,顺嘴问:“还能活几天?” 魏昭淡淡:“五天。” 虞听晚不信。 不过她凑过去哄:“你把药喝了,没准就能长命百岁了。” 魏昭沉默了一会。 就在虞听晚打算直接灌的时候,魏昭动了。 他接过去,直接端起来喝了。 没有磨蹭,没有玩心眼。 竟难得的配合! 虞听晚都愣了,说话都跟着结巴:“你……你以后都能想刚刚那样……” 魏昭:“不知道。” 他抬抬抬眸,对上姑娘惊愕的眼。 “让我想想。” 他得好好想想。 至少,在想通之前,不能出事。 第72章 嘴可真快!往外说什么! 曙光乍现,鸡鸣声起伏,各家各户升起袅袅炊烟。 周家。 这趟出门最早也要生了孩子坐完月子后再回来,刘媒婆把夏日穿的薄衫都一起打包了。 家里不缺银子,可出门在外能省则省。 自从决定要留下这个孩子,她精明的眉眼都多了股期待和慈爱。 只是…… 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些时日周琴一直有意无意盯着她。 要不是月份尚浅,还未显怀,她都要以为周琴看出她有了身孕。 “继母要出门?” 突然门口有人叫。 刘媒婆扭头,看向出现的周琴,莫名心口一跳,张嘴就骂:“要死啊你,一大早的吓死个人。” 这个继女,她是看一眼就生恶。 她没好气:“村里出了事,我和你爷的确要出门躲躲,怎么,你还不让了?” 刘媒婆嗤笑。 “一个出嫁女管的倒是多。” “长辈的事轮得到你插嘴?” 她看着周琴紧绷的嘴角,心下了然。 “怎么着,你难道也想跟着?” 开什么玩笑。 “把心思歇了,我就明摆着告诉你吧,我们是决计不会带上你的。” “又不是我生的,我管你死活。” 这对周琴来说,简直是噩耗。 她还等着刘媒婆倒霉呢! 村里祖祖辈辈都是庄稼汉,是离不开一亩三分地的,也不知继母撺掇说了什么,竟让阿爷同意了。 刘媒婆这么有心眼的人,要是趁着这次出门,把孩子给弄了怎么办。 阿爷便是同行,只怕都会被蒙在鼓里,不知这儿媳是人是鬼! 越想周琴越难受。 刘媒婆见她失了心神,不免愉悦,嘴里开始奚落。 “都回来多少天了也不见姑爷来接,你可怎么办才好?可怜见的,在娘家只有被舍弃的份,在夫家也被不待见。” “他要是休了你,你可怎么活啊。” “琴娘你呢,就和你那早死的娘一样,注定苦一辈子。” 周琴火冒三丈,但怕打草惊蛇没有骂她是荡妇。 她存了一肚子的气,去找了吴大婶。见着人后,直接急着拉着问。 “婶子,你上次说的算命先生,到底准不准。我那继母都要跑了。” 周琴狠狠心:“她对我防备,这些时日虽在一个屋檐下,可压根没让我近身。” 她虽恨这个继母,可也做不出来故意害其小产以达目的。 可这会儿显然是被气得没有理智了。 刘媒婆说她什么她都不在意。 可说她娘,不行。 “瞧不得她那副张狂的模样,要是实在不行,我去钱大夫那里要点堕胎药,直接弄在饭菜里,她肚子痛流了血,事情也就兜不住了。” 吴大婶连忙堵住她的嘴。 “不可!” “你疯了,你还有一双儿女呢!” 要是能这样,她一开始为什么还要帮忙兜兜转转去找虞听晚? “你要开药,钱老头不问清楚他就能开给你?” “刘寡妇不守妇道,又被野男人搞大了肚子,这件事说破天都是她该死。” “等事情暴露,迟早有人收拾她。” “下药是会留下把柄的,可别把自己搭进去。周家的事就是浑水,你好端端去搅他做甚!” ———— 这头,周老汉已经敲响里正的门了。 常树看到他就心生厌恶:“你怎么来了?” 周老汉扒拉开他,眼珠子滴溜溜往常家院子里瞧。 别看周家有钱,可全被刘媒婆攥在手里。 家里房子修葺的可没常家好。 刘媒婆又忙得很常往外跑,顾不得家里,可不向李莲时常添置这些,添置那些,儿媳孙媳又都勤快,把院子收拾的清爽干净。 常家人丁兴旺。 周老汉眼里闪过艳羡。 可他也要再做爹了。 要是个儿子,以后也不会比常家差! “你爷呢?我寻他有事。” 常树没好气:“我爷睡着,有什么事和我说,回头等他醒来我再转达。” 里正本就上了年纪,昨天又折腾了一日,可不是累着了。 常树可舍不得为了周老汉把人叫醒。 周老汉一听这话气笑了。 “常树,你是不是对周爷爷我有意见?” 每次看到他都没好脸色。 他张口黄牙,吐沫横飞:“我也是很忙的,你耽搁的起吗?也费不了里正多少工夫,他把我事办了,再睡也是行的。” 常树没有给他留面子,嘀咕?“什么人都要上门当我长辈,我倒不知道家里有那么多亲戚。” “我看不上你,你应该清楚啊。仗着年纪大,四处耍流氓。” 他这么一提,周老汉死想到了什么眼底划过慌乱,很快又被他掩下。 没事,没事,虞听晚都死了。 山上的事没人会知道。 “常树。” 警告的声音出自里正之口。 里正被外头的动静吵醒了,披着衣裳从屋里出来, 不过他没怎么训斥小孙子,看向周老汉。 “这孩子没娶妻就没个定性,一张嘴只会得罪人,我替他赔罪,你别放在心上。” 说是赔罪,也真的只是嘴上说说做做样子。里正从头到尾都没有斥常树胡说八道。 周老汉看他打太极,就一肚子的火。 可他到底不敢得罪。 里正:“来的正巧,我本也打算要去寻你的。” 他正色,神情严肃:“你说老实话,山里到底有没有虎。” 周老汉眼里闪过畏惧:“有啊!” 他这会儿想到都后怕:“要不是当时我跑得快,哪里还能站在这里。” “周老汉,这不是小事。全村都因你一句话给惊动了。但凡你逞口舌之快,嘴里没一句真话,我也不会饶过你!” 周老汉:??? 他实在不明白里正怎么好端端就翻脸了。 周老汉想到这里就气,周琴那个小贱蹄子竟偷听他和彩英说话,虽然没有听到后头的秘密,可这也让他吓出一身冷话。 嘴可真快!往外说什么! 就该老虎下山,把里正这老东西给吃了! 村里那些看不上他,见不得他好,嘲讽他无后的人都该死。 可现在他只能赔着笑脸。 “这说的什么话?是,我周老汉平时嘴里是没什么真话,可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在你面前乱说。” 第73章 还说我凶悍吗 “我今儿也是为了这事来的。” “那老虎长得多吓人我是亲眼看见的。昨儿还做了一宿的噩梦。我实在怕了,便想着趁着这段时日出去避避,顺便再走走亲戚。出门在外的办个路引才方便,免得这里不好通行,那里又给拦下了。便想让你做个担保,免得在外头不方便。” 在大晋,走到哪里都要路引。 租房,住宿也得出示。 路引上头是盖着衙门官印的。 这是百姓的身份通行证。 办路引,需要里正担保签字。 听他这样说,里正昨儿还因常树的话抱有希望稍稍松下去的弦,再次紧绷起来。 周老汉都想要逃命了,怎么可能是假的。 里正沉沉叹了口气,也没理由把人留下来。 要不是他为里正得以身作则,免得引起惊慌,昨儿就把家里女眷和半大的孩子送走了。 他不曾多想。小事而已,正要让常树去拿纸笔。就听周老汉长吁短叹,还不忘在脸上贴金:“眼睁睁看着那胡大柱外甥女出事,我没法救她,也是格外惭愧的。” 常树乐了,阴阳怪气。 “呦,昨儿是躲在家里没出门还不知道吧,晚娘可一点事都没有,早回来了。” “是吗,回来就好,回来……” 周老汉话音一滞,倏然看向他。 “还活着?” ———— 天儿又是难得的明媚。 虞听晚特地出门跑去通往镇县被堵着的小道转了转。 自从来了西临村她就没出过临西村。可也知路不好走,光是去镇上走路就得废两个时辰,更别说县里了。 魏昭的身体情况显然是不允许的。 回头真要出发,还得去里正家借牛车用用。 虞听晚盘算的极好。 如今有钱了了,自然去县里看病,未避免回途奔波,有了那一篮筐珍贵药材,也不必计较钱不够用,可以在县里租个清静的小院。 她把冰冷的手揣在兜里,往回走。 今早魏昭鸡蛋都能自己剥壳了!虽然虞听晚不知出门前,魏昭顶着眼皮底下的青紫,站在窗口垂眸在想什么。 是的,这个男人一夜没睡,就坐在床上发愣。 虞听晚把他按倒床上躺着,他也安安静静睁着眼睛。 然后,他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有没有说过,你和一位故人很像。” ??? 都来听听这是什么话? 对着刚成亲的新婚妻子,说她像别人。 姑娘很生气。 女的,就是菀菀类卿。 要是男的…… 她更生气了! 卫慎看着她像男人? 虞听晚为此狠狠剜了他一眼:“你像话吗?” 魏昭:“那人也格外凶悍。” 虞听晚:??? 更不中听了! 然后魏昭又挨了好几锤子。 “老实了吗?” “老实了。” “还说我凶悍吗?” 魏昭慢吞吞:“你……打得好。” 除了这件事,魏昭的确开始变得让她省心了。 虞听晚眼下穿的还是魏昭的棉衣。 她的棉衣的确烘干了,可破的厉害,这会儿慧娘正在家里缝补。 慧娘还说要往里头加棉花。 想到这里,姑娘眼里多了层笑意。 “晚娘!” 前头有人在叫。 姑娘抬眸看过去,就瞧见吴大婶气喘息息朝她这边跑过来。 “去你家找你,听你婆婆说你在这儿。” 她先是上下将姑娘打量一圈。 “昨儿外头传你遇险可把我给唬着了,好在没事。我就知道你是个福大命大的孩子。” 心里存着事,她环顾四周,把虞听晚拉到角落。 “怎么回事啊,那刘彩英估摸着这两天都要走了。里正都给开了路引保证。” “你不是算过她得完蛋吗?可是生了别的变故?” 她打量着虞听晚的神色。 上次她可没提踹野种的就是刘彩英。见虞听晚眼里没有半点惊愕,吴大婶便觉得虞听晚果然深藏不露。 吴大婶连忙又补充道:“婶是信你的,可这不是实在急了么。” 虞听晚一顿。 “要走?” 她掩下厌恶:“那周老汉呢?” “自然是一起走了。” 吴大婶撇嘴:“别的不说,她对这个公爹一直是孝敬的。” 虞听晚拧眉。 总觉得有什么被她一直忽略了。 吴大婶也憋了一肚子的话,见她不语,便借着机会全都倒了出来:“也是怪事。” “乡下没人管,哪里用得着路引。要么去镇县,要么是出城。可我从没听说他们家有亲戚在那里。” 住在县里,城里,在乡下人眼里都是格外了不得的。 换成吴大婶,要是有这样的亲戚,早就拿出来吹嘘了。 “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 吴大婶:“我猜八成是那刘彩英随意捏造的。” 她想法和周琴一致,都认定刘寡妇是借着机会出门堕胎。 这种事伤身,得养上几天。 一个寡妇要是不回家,外头说闲话只多不少。 吴大婶认定这就是刘彩英带上周老汉的初衷。 虞听晚没想到这两人竟这般大胆。 走亲访友是假,只怕是跑出去生孩子才是真。 这对公媳真是够腌臜恶心。 也是,若不是一类人,怎么可能睡到一张床了。 可不对啊。 前世他们有离开吗? 姑娘的记忆太过于零碎,她只知两人会被抓奸在床。 可有一点是不同的。 至少前世虞听晚没有嫁入卫家。没有上山,没有碰到周老汉。 卫慎怕是也……没有出现在临西村。 她思绪有些乱。 可有些事实在不好推敲。 虞听晚索性就不去想这些复杂的事。 她只抓住一点,这两货要走! 走了还怎么抓奸? 走了她还怎么找那畜牲算账? “晚娘。” 吴大婶纳闷:“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虞听晚深吸一口气:“他们不会好过的。” 即便她没想好怎么发泄昨日的怒火,可她还能让这两人离开西临村? 虞听晚心事重重,拖沉重的步伐回了卫家。 刚回屋就对上魏昭淡漠的眼。 电光火石间,她眼里掀起来滔天巨浪。 被她忽略很久的事,彻底有了答案。 第一次见卫慎,虞听晚就看到了和他成亲的画面。 那是未来。 后来瞧见她在新县令安排下,照顾卫慎。 那是前世。 乍然出现的画面总是太过零散。把她也弄的晕头转向。 那有没有可能,她一直认为的前世周家公媳丑事被暴露,其实在未来。 虞听晚:…… 所以,这个奸还得她安排着抓? 第74章 长得比我好? 想通这一点后,虞听晚格外郁闷。 她试图找出有用的线索。 可惜没有。 不过……,亲手把周老汉的肮脏揭露,让他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再想想法子让他彻底翻不了身,也怪解气。 魏昭瞧着虞听晚若有所思,又瞧着她愁苦的抿唇,就没见过有人像她一样,情绪都写在脸上。 他关上窗,神色平静,抬步去靠椅上躺着。 头很疼,叫嚣着困意,身子也虚,有些撑不住。 可魏昭却没有半点想睡的心思。 一闭眼就是帝王丑陋的嘴脸。 魏昭又想起了顺国公夫妇。 他眼眸暗了暗,嘴角溢出一声轻叹。 “咯吱”一声,房门被推开。 虞听晚从外头走进来。 屋内点着炭火,足够暖和,姑娘把棉衣脱下,哒哒哒走近魏昭,挪来边上的凳子,靠着他坐下。 魏昭没说话。 虞听晚没说话。 空气陷入冗长的安静。 终于,姑娘的唇动了动,打破了这片死寂。 “我有些苦恼。” 魏昭缓缓抬眸:“怎么?” 虞听晚惆怅不已。 她如何在这两人耐不住寂寞榻上苟合的情况下及时杀过去。 这个时间点得把握好。 虞听晚:“我没有经验,怕弄巧成拙。” 她看向魏昭。 “都说捉贼见赃,捉奸见双。那周老汉和儿媳又不可告人的奸情,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魏昭沉默,眼里闪过古怪。 “我……” “就有经验了?” 虞听晚:……也是。 可这么个能惊掉人下巴的丑事,卫慎怎么半点不好奇? 算了,只怕是天塌下来,要把他砸死了,卫慎都不会眨眼。 卫慎虽给不了虞听晚精神价值,可姑娘除了他也找不到人说这些。总不好跑去和慧娘说周家床上那些事吧。 她朝他笑:“我听吴大婶说,周琴前儿夜里看到刘媒婆屋里有两道人影。” 周琴哪里想过刘媒婆这么大胆啊! 眼皮子底下也要去偷腥。 她当时就要冲过去,可踢到了屋里的凳子,弄出了动静。 等她过去敲响刘媒婆的门说有急事寻她,可往里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人? 阿爷似听到动静,又从自个儿屋里出来,说她大半夜不睡还吵着家里人也不睡,把她骂了一顿。 虞听晚:“周琴夜里举着灯在周家墙角四处查看,就想看看有没有奸夫的脚印。” 地上有雪,脚印可不算难找。只是周琴却没看到猫腻。 “她就怀疑是自个儿看错了,可哪里知道继母屋里藏着的就是她阿爷。” 魏昭:…… 好乱。 虞听晚:“不过,她如今回婆家去了,吴大婶说她男人找上来了说孩子发了热如何也退不下去。” 一听这话,那还得了?周琴头一个孩子就是高烧给烧没的。 她哪里该顾得上后娘的事,匆匆跟着男人去请钱大夫一道走了。 “周琴一走,家里没人,那两人肯定就能肆无忌惮不要脸了。” 也事,周琴在,他们还要顾忌着,只能夜里私会,白日哪敢宣淫。 “那两人如今要跑了,听说行李准备了不少,他们家本来是有马车的。” 村里有马车的,也就那么几户。 里正家的,施寡妇家的,还有点就是周家了。 她开始幸灾乐祸:“可如今有也用不上。” “先前胡大柱去镇上接胡耀祖就是去他家借的牛车。” 刘媒婆多会做人啊,上赶着愿意和读书人打交道的。 虞听晚:“那周老汉向里正借,里正没答应。” 毕竟里正家的牛车得留在村里应急,当初彭猎户出事,不就是他家牛车拉去医馆的吗。 周老汉这一走,即便他保证等行李拉完就送回来,可他人品不行,要是不还了怎么办,里正能乐意? “他又去向施寡妇家借了,说愿意给钱,大不了买下来。” 虞听晚:“施寡妇哪里缺钱,让他滚去做梦。” “周老汉只好去隔壁村问了,看样子是急着走。只怕我还活着的事,让他接受不了。” 他急,虞听晚也急啊! 姑娘又笑不出来了:“可我想了一路都没个结果。” 她是真的一个头两个大了。 “夫君,你帮我参谋参谋。” 见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虞听晚绞尽脑汁想要爆发他的潜能:“你想想,以后我要是背着你和别的男人。” 魏昭眯了眯眼。 她努力打着比喻,还不忘抬手朝一个方向点点。 “在咱们才躺过的床上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怎么对付我。” 魏昭都要气笑了。 她还真的什么都敢说。 他扯了扯嘴角:“你不会。” 虞听晚提到周家时,语气里的鄙夷是骗不了人的。何况相处数日,魏昭还能看不出她的脾性? 虞听晚:…… 那你倒不必这么信任我。 她意有所指:“你要是对我不好,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上次提了卫慎那么多缺点,姑娘希望卫慎能有一点点危机感。 魏昭语气淡淡,可好像又存着笃定:“你为人坦荡,不会在为人妻的情况下,做见不得人的事。” “那谁说得准,也许那人有钱有权。长得又比你好,我一时鬼迷心窍也说不准。” 魏昭看向她。 追逐魏昭的姑娘并不少,每次看到他都会羞红了脸。 可虞听晚每次占他便宜时都脸不红心不跳。 上次她还说以后两人的孩子最好不要像他,要想彭猎户那样的。 彭猎户的模样,膀大腰圆,还不修边幅,半张脸的大胡茬子。 魏昭以前没有多想,可现在他不得不多想。 他抬眸,直勾勾看着虞听晚。 “比我长得好?” 上京谁不知道顺国公府的公子眉如墨画俊朗如玉? 在国子监读书时,他便是出了名的矜清贵雅。 上了战场后,眉眼多了坚硬锋利,冷着脸时,气势能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魏昭从不觉得男子模样不错是多么值得拿出来说嘴的事,反倒还嫌这张脸给他带了不少麻烦。 可现在…… 他有些荒唐:“我长得不好?” 虞听晚眼神飘忽,不想打击他。 魏昭看她这样有了答案,许是过于匪夷所思,他一时间竟没有脾气:“你什么眼神?” 第75章 他的话远比花言巧语更动人 虞听晚:?? 她眼神好着呢! 你多弱不禁风心里没数吗! 姑娘生着闷气:“你重心抓错了,我们明明在说你要怎么对付我。” 魏昭:…… 不,他觉得样貌那个才是重心。 实在是这几日听多了太多夫君,魏昭也被洗脑的厉害。 他拧了拧眉。 “那我会杀了勾引你的姘头。” 剁成肉酱,包成包子,给伏猛加餐。 让你想法子抓奸,你怎么就杀人了。 可虞听晚好奇:“那你怎么料理我?” 她以为魏昭会说把你也埋了。 可魏昭沉吟片刻:“你犯了错误,是不可饶恕,可要是我对你足够好,你又如何会被别人哄骗?” 不知不觉中,这个男人已经开始对她爱得如此深沉了吗? 难道平时都在克制? 虞听晚不能理解:“这种事,你竟然也能忍?” 你都绿了啊! 魏昭轻哂:“一个主意正不屑投机取巧,不被世俗蛊惑,宁愿嫁给一脚入土的病秧子也不愿色侍人往上爬的姑娘。你让我怎么去信她会做那种糊涂事?” 虞听晚闷气少了一半。 她有些不可置信看向魏昭。 男人还是面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仍旧有气无力恹恹的,可眼里却少了些以往的死气沉沉。 好话谁不愿意听呢。 她有些小欢喜,嘴角也跟着翘起来。 于是她等了等。 又等了等。 虞听晚拧眉看向魏昭,不满意:“就没了?” 魏昭:…… 虞听晚也不害臊:“继续啊。” 卫慎这张嘴总是气人,今日倒是难得,她没听够呢! 实话魏昭从不吝啬。虞听晚的确比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还要冷静和耀眼。 上京的贵女,见地只怕都没她清醒透彻。 “德行和教养除了夫子指点之外,便是家中耳濡目染。” 可据魏昭了解,那王氏刻薄刁钻,外头传对姑娘多么好的胡大柱,怕是也夸大其词。 否则,虞听晚提到他时称呼其名,为何没喊舅舅。 都说胡大柱常年在家的日子少,有些时候照顾不到这个外甥女,可要是真放心尖上爱护,那王氏还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吗? 魏昭眼冷了冷。 方才是在慧娘缝补的,本想和从里头再塞些棉花,可拆了衣裳时,发现里头竟是保暖程度远不如棉花的芦花。 此处地界凛冽刺骨,冬日最是难捱。除了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人家,很少人会用芦花避寒。 也不知这几年她还吃了多少苦。 上梁不正下梁歪,胡家能养好小辈? 虞听晚在胡家这么多年,没有被他们潜移默化,可见她当时来临西村虽年纪尚小,却已定性。 魏昭看向她:“可见你爹娘把你教的极好。” 虞听晚愣在原地,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说爹娘好的了。 她听到的永远都是你舅舅舅母养你不容易,你要孝敬他们。 明明魏昭语气平淡,可…… 可姑娘蓦然眼圈一红。 随着眼圈一起红的,伴随着加快的心跳,还有她的耳尖。 分明不过最简单的一句话,可眼前的人知她的不易,言辞没有让她抵触的怜悯,却戳进了她的柔软,竟比那些哄人的花言巧语更动人。 虞听晚多要面子啊。 怕魏昭看见了,她连忙把头低下来。 虞听晚很矜持:“我还有很多优点。” 魏昭慢吞吞:“比如?” 虞听晚:??? “我会写字。” 魏昭:“我也会。” 虞听晚怀疑看他。 姑娘很大声:“我不是左撇子,左手都能写!” 魏昭:…… 理解不了。 卫家的柿子红的似火,似一盏盏灯笼,高挂在树上。 虞听晚:“娘说了,该摘柿子了,今年结的果子多,回头得拿些送人,多出来咱们也吃不完,就拿来做柿子饼还有蜜饯。” 她还没吃过呢! 姑娘说到这里,有些犯馋,不过她没忘说这话的目的。 “等下你看着,我能背着背篓爬树上摘去。” 虞听晚:“你会吗?” “不会。” 魏昭轻描淡写:“我一般都是飞上去的。” 可拉倒吧。 虞听晚觉得卫慎一点也不诚实! “我骂人挺难听的。” 魏昭沉默了。 虞听晚正要沾沾自喜,就见他唇动了动。 “这些……真的是优点吗?” 虞听晚:…… 没听出我是在威胁你吗? 卫慎一开始要和她比!到现在还要质疑她! 她眼里的怨念加深。 她就算指着地上的石头说成是金子,卫慎当做夫妻间情趣认同就是了。 姑娘紧了紧拳头。 很显然,她被激起了好胜心。 虞听晚看看身高。 没他高。 她又看看自己的手。 没他的好看。 再看看自己的发。 卫慎也很茂密! 她视线往下去看棉鞋,卫慎的脚还比她的大。 一番对比下,虞听晚到底说不出来她比卫慎白的事。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 姑娘直接去抓魏昭的手,放到自己腰间。 她力道很大,已经做好了死活不让魏昭挣扎缩手的准备。 姑娘眼里藏不住得意:“我腰细!” 魏昭眼儿颤了颤。 手下的触感,让他坐立难安。 姑娘那一截细腰盈盈可握。 虞听晚:“你有意见吗?” 魏昭嗓音很哑,努力忽视掌下的滚烫。 “没有。” 虞听晚这才满意的去摘柿子了。 往年都是卫守忠摘的,如今男人不在,慧娘上了年纪,便从灶屋搬出木梯。 虞听晚换上修补格外暖和的棉衣出去时,她已经摘了小半箩筐了。 姑娘仰头看了眼柿子树。 她很有信心的背上箩筐:“娘,我来帮你。” 乡下姑娘会爬树的不少,慧娘笑:“那你小心点。” 虞听晚手脚并用,胳膊牢牢抓住上面的树干,小腿蹬着上前。然后滑了下去。 虽然上次爬还是五年前,可姑娘自诩灵活,很有自信。 虞听晚继续爬,继续滑。 爬! 滑! 一连不知多少个来回,虞听晚累的气喘吁吁,眼睛都瞪大了。 姑娘得出结论。 “咱家的树,不太好。” 绝对不是他的问题。 看了许久的岳山跑过来:“小婶,我来试试。” 虞听晚:“你还小……” 她才劝,就看见岳山那么矮矮一个,比山上的猴子还矫健,爬的比她人还高。 岳山朝她笑:“小婶,我帮你摘。” 可虞听晚来不及感动,她缓慢的转头过头去。 果然!卫慎在窗前看了不知多久了! 他眼里含着几丝玩味,就好像写着两个字。 ——就这? 魏昭刚张了张唇,就对上了她的死亡凝视。 他闭嘴了。 虞听晚见他这样,愈发面无表情。 “你说啊!” 她倒要听听,有多气人! 魏昭满足她:“看。努力在天赋面前一文不值。” 虞听晚:……我真贱啊。 第76章 这年头讨到媳妇,你得珍惜 光线明媚,虞听晚的天有那么瞬间黑了下来。 一个什么忙都帮不了的人,怎能好意思说出那么冰冷的话。 她面无表情蹭蹭蹭跑回去,抵住了魏昭想要关窗的动作。 也许真的被锤怕了,魏昭后腿几步,躲过她伸进去的拳头。 虞听晚:…… 魏昭沉吟:“伤到你了?” “我也没笑话你。” 就是觉得姑娘有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前脚高调放话,后脚小小一个还使出吃奶的劲儿往上蹦,反差太大。 虞听晚:…… 很好。 真是每一句话都精准往她心窝戳。 “你行你来!” 魏昭如今用不了轻功,便是有心帮忙,也没法用石头把柿子给打下来。 一则,手腕无力。 二则,柿子掉地上得稀吧碎。 虞听晚本就心思细腻,见他沉默便开始反省是不是伤到他了。 反省的结果是…… 魏昭:“我能做别的。” 虞听晚思绪被打断,很是稀奇:“什么?” 她不赞成:“还是算了,你在屋里好好待着,别瞎折腾。” 说完,她又止不住好奇问:“你打算做什么?” 魏昭在她的注视下,认真抬起手,慢吞吞拍了两下。 “给你打气。” 是的,这的确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虞听晚:??? 她该死! 反思的答案是:她没错! 姑娘深吸一口气,掉头就要走。 “等等。” 魏昭喊住她。 虞听晚没好气:“干什么!” “卫慎,这年头讨到媳妇不容易,你得珍惜的!” 魏昭去取桌上的纸,这是之前钱老头开的方子。 里头全被涂抹了,是用木炭重新写的。 “用这药方去抓药。” 虞听晚狐疑,走回去把方子接过来。 不同于身子的娇弱,他的字是极好看的,即便无力软趴趴的,却也一气呵成,更比先前教虞听晚读书的夫子写的还好。 方子虞听晚是看不懂的,可…… “都说了,药不能乱吃。” 魏昭恹恹:“给你的。” 虞听晚:??? 你才有病! “捣碎磨成粉,煎煮三次,过滤三次,浓汁混合浓缩,可加蜂蜡,熬制膏状。” 魏昭:“治你的冻疮。” “效果比你平日涂的膏药好。” 虞听晚感动。 “夫君,虽然你心里想着我。可那膏药我是狠心花了六文钱才买着的,那可是镇上医馆的大夫亲手做的。” 六文? 魏昭:“难怪味道刺鼻,质地粗糙。” 虞听晚温声:“钱大夫都说药膏做得极好,还说他也买了。” 就没见过当大夫的还要去医馆买药。 “他?” 魏昭:“他医术不行。” 虞听晚:“你行?” “这方子不是我开的,是魏家军的军医研制的。” 边塞虽不及此处严寒,可为了操练体魄,冬日都要去冰块里冻一冻的。军医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就研发治伤寒,和冻疮的药膏。 魏昭粗粗看了一眼,便记了下来。 虞听晚:??? 手里的纸一下子重了起来。 坊间传闻那魏家军的大夫是魏将军三顾茅庐请的,一身本事能使白骨生肉,更别提从阎王手里拽回才断气的病者。 虞听晚不免去想,要是这种人能给魏昭看病得多好啊。 见她不说话,魏昭便道。 “军医医术精湛。” “先前我中毒性命垂危,就是他翻遍了合名家医书古籍,借鉴前朝朱药王留下的续命古方,商讨数日才列下药方。” 虞听晚:…… 每个字她都听懂了,可连在一起又好似没听懂。 虽然知道卫慎又犯病了。 可虞听晚不放过让任何重振他意志的机会。 “你中过毒?很严重?” 魏昭平淡应了一声。 “命悬一线了?” 魏昭看了虞听晚一眼。 有些无奈。 这姑娘逮着机会就想打听他的过往。说了又不信,可每次还要问。 “差不多。” 魏昭实话:“家中棺材都准备好了。” 虞听晚:“可见你命硬,老天都不收。” 魏昭:…… 听着不像是好话。 虞听晚不忘补充:“活着多好啊。” 魏昭:…… 自从他说了再想想,今儿睁开眼虞听晚就问他考虑的怎么样了。 她时不时就列举活着的好处。 比如能陪她去镇上逛集市。 比如过段时日能一起去看捕鱼。 再比如,出去领养个孩子,就当做两人亲生。 前面的魏昭都明白,可后面的他实在困惑。 为什么要领养。 她是这些年吃了太多苦,故坏了身子,不好生养吗? ———— 虞听晚多要面子啊! 她愣是吸取教训爬上了柿子树。 过冬,树上光秃秃的没有叶子,倒方便了她们摘。 等她上去时,岳山已经爬的很高了。 深山不安全,夜里彭猎户都带着岳山去树上歇着的。爬树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了。 虞听晚一阵眼热。 姑娘动作很快,摘了一个又一个。 等背篓差不多满了后,她准备交给站木梯上摘的慧娘换个空背篓。 可姑娘的手停在了半空。 背篓里面除了堆的满满的柿子外还坐了只绿豆大小眼睛的乌鸦。 虞听晚心想……大白天有点晦气。 “怎么了?” 慧娘等了半天没见她递,伸脖子看了一眼,拧眉。 “又是它。” “你没嫁进来前不是停在咱们柿子树上,就趴在阿郎窗户下。虽然不叫唤让人听着烦,可这多不吉利啊,你爹好不容易才用棍子赶走了。” 竟还回来了。 慧娘把乌鸦挥开。 就见它扑哧扑哧的翅膀,在空中滑翔,最后稳稳停在了灶屋上方烟囱上。 乌鸦的黑和灶屋的黑融为一体。 慧娘眉头拧的更深了,突然有种不好的念头:“别这几日都在咱们屋顶上吧。” 虞听晚:…… 还真有可能。 可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摘柿子。 等摘累了,姑娘就停下来歇歇,掰开一个去吃。 “小婶。” 岳山指着一处:“你瞧见我家了吗?” 站得高看得远,虞听晚看到了隔壁的老屋。她顺着岳山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不远处走的人和被雪覆盖的田野。 姑娘灵光一闪。 周家后头是有颗参天大树的,是村里人夏日避暑的好去处,要是爬上去。 还能看不到周老汉往儿媳屋里钻吗! 第77章 怎么着,让我亲下? 光是摘,三个人就花了一个时辰。 虞听晚小心爬下树,顾不得去洗手,就跑进来屋,把决定告知屋内的人。 魏昭:“你要去蹲守?” “对。” 虞听晚也很无奈:“那也是没有办法,我总不能躲他们床底。” “回头我留意着,只要那周老汉回了村子,我就过去。” 她!有的是时间! 看谁耗得过谁。 魏昭深深看向她。 姑娘的语气好似笃定那两人会苟合。 她该是冷静理智的人。 不过魏昭没有多问,谁没有秘密呢。 “要是你白日没抓到,岂不是夜里也要在那里守着。” “不会的。” 虞听晚:“黄昏我就回来。” “吃个饭再走?” 虞听晚狐疑看他,理所当然:“都要天黑了,我还走什么。吃了饭我不得睡觉啊。” 再说了,她看到画面抓奸是在白天。 魏昭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说她积极吧,可她对吃睡更有规划。 慧娘在做饭,她就往灶屋钻。 天黑了,她沐浴毕就熄灯往床上躺。 说她不积极吧,又是真的积极。想要撕碎周老汉的情绪都浮现在脸上了。 虞听晚走近魏昭,仰头:“我出门后,你别出幺蛾子。” 姑娘眉眼精致,小脸又白又嫩。 魏昭鼻尖又闻到她身上的幽香,他,下意识别开脸。 他踱步去窗前:“周家位置。” 虞听晚也跟着过去:“不远。” “具体些。” 她想了想:“咱们家往南,经过三家,再往西经过十家,直走绕过八家,再往西五家。” “外头冷,你不用去。” 虞听晚:“别闹,岳山还小,我总不能去使唤他。再说了,要是见了不该看的,多脏他眼啊。” “没说他。” “那更不能让娘去了啊。” 魏昭:“不是……” 虞听晚温声打断:“总不能是你想代替我?” 你还挺敢想啊。 魏昭瞥她一眼,无力:“外头的乌鸦看见了吗,让它去。” 虞听晚:??? 这就更离谱了。 慧娘和岳山不在,刚出门给附近几家还算好要的邻居送些柿子。 魏昭视线落在对面的灶屋,缓缓往上。 “过来。” 虞听晚毫不犹豫凑近,用手去挽魏昭的胳膊。难得见他主动,不该有的小心思也就冒了上来。 她清了清嗓子,煞有其事的问:“怎么着,让我亲下?” 她还没试过呢。 都当夫妻那么久了,别的不行,嘴一个总行吧。 见识了多了她的大胆,可魏昭还是做不到淡漠处之,心如止水。 他沉默片刻:“你能不能别那么……” “什么?” 他吐出四个字:“如狼似虎。” 说完,他低低道:“不是叫你。” 随着这一声落,乌鸦落在窗台,小眼睛滴溜溜的转,小心翼翼看魏昭,似有讨好。 虞听晚:???? 她听着卫慎重复了一遍位置,又叮嘱几句话,指尖轻轻一指,就见乌鸦骄傲挺起身板,点点头嘎了一声,朝外头飞了出去。 虞听晚:??? 她不可置信。 “它能听懂?” 魏昭:“能。” “还会学人说话。” 虞听晚想到慧娘说的话,猛地看向魏昭。 “那……别是你养的。” “卫慎,原来你真的不是炊事兵!” 魏昭听到她说:“你是不是在军营里头驯鸟禽的!” 她是知道军营要养信鸽的。 “不是。” 魏昭怎么会养巴掌小的东西。 是伏猛养的。 三年前他带着伏猛回京,萧怀言接风洗尘特地安排了舞女。 舞姿的确不错,单脚踩地,娇躯旋转越转越快。 魏昭看都没看回去睡了。但伏猛捧场看到了最后,还表示看不够。 可它又不能和萧怀言一样,养一群女人在身边。 于是,伏猛去捉了一群乌鸦。 让乌鸦给他天上转圈圈。 不听话的,就被他当场吞了。 仅留下那么一只会看脸色的。 自从魏昭被慧娘捡回来,乌鸦就一直在附近盘旋。 隔几日就要去山里通风报信。 魏昭敢肯定,只要他断气,不出片刻,身体还没变僵硬,就能被伏猛及时叼到坑里用土埋上。 在虞听晚的翘首期盼下,周老头入夜都没回村。只怕是没弄到牛车,还有事给耽搁了。 虞听晚为此微微遗憾。 屋内的煤油灯被熄灭,虞听晚睡的迷迷糊糊。 可耳边好似听到有人在尖叫。 声音很熟悉。 似是她的。 不应该啊,明明是前面传来的。 可四下一片模糊,似虚浮的云雾,也似容易碎的梦境。 虞听晚看不清,她试图往前走。 可全身好似提不起力气。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在前面看到了一点光亮。 虞听晚毫不犹豫的走去。 她看到了潺潺的流水,也看到了小廊的曲折回旋。 往前,继续往前。 是之前见过的院子。 她又一次看到了自己。 没有再穿婢女服,是料子极好的罗裙,头上还插着漂亮的珠花。 姑娘这会儿面色却煞白,药碗从手里脱落,砸到地上,碎片跟着四溅,药汁也撒了她一身。 可虞听晚却丝毫不在意。 眼里只有手掌在滴血的卫慎 嘴里的惊恐还未消,她就踉踉跄跄上前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刀。 很是恼怒。 “不是答应的好好的,你为何还对自个儿动手!” 这不像是婢女对公子该有的语气。 此时的卫慎和上回她看到的也大有不同。 他穿着一身常服,腰封紧紧扣在劲瘦腰间,好似很有力量。 眼里没有死气,里头映着姑娘的怒容。 “削果子,不慎划到了。” 虞听晚这才看到桌上被切的坑坑洼洼的梨。 “上回你用石头就把偷我钱袋的小贼眼珠砸坏了,如今却告诉我削果子手能抖成那样。” 他身子往后靠,把人拉到腿上坐下。 想到她走路不自然的姿势,魏昭拿起桌上的膏药准备给他涂。 指尖朝下,把姑娘的裙摆往上推。 虞听晚像是收了刺激般一下子瘫倒在他怀里,死死按住男人的手。 “不能再要了。” “杳杳,你讲点道理。” 怎么还怪她了。 他哼笑,肆意散漫:“一定是昨儿它伺候你累着了。” 第78章 你还挺……放浪的 翌日。 虞听晚从榻上醒来,梳洗后就去院子东边栅栏鸡笼掏鸡蛋。今日收获不错拢共捡了四枚,姑娘脚步轻快全放陶罐里头。 灶屋冷锅冷灶,她却没有看到慧娘的身影。 虞听晚正纳闷,就见慧娘神色难看,眼圈发红从外头进来。 “娘。” 虞听晚见她脸色不对,迎上前去:“怎么了?” 晚娘是新妇,慧娘本不该说这些让她操心,可卫守忠不在,她没有主心骨,也没说话的人。 眼泪滑了下来。 “昨儿我梦见筱娘了,她整个人都泡在血水了,朝我说冷。” 虞听晚扶着身子有些站不稳的慧娘,心沉了沉。 她是知道的。 当年筱娘被舅母余氏背回来时身体早就僵硬,天气热,尸身都腐烂发臭了。 村里也引发一时轰动。 就连王氏都跑出去看了,最后是捂着鼻子惨白着脸跑回来的,趴到角落就一阵干呕。 “真是可怕,当初嫁出去时还水灵灵的,怎么就死了。” “你们是没看见她身上穿的衣服像是从血水里泡过,那味实在臭的不行,听说是被活活打死的。” “那筱娘好歹怀了他们老何家的种,都七个月身孕了,肚子圆滚滚的,怎么她男人下手都那么狠呢?” 当时姑娘听了,眼里只有嫌恶。 她经常能听到谁又对媳妇动粗了,谁又被男人殴打的鼻青脸肿,还得下田干农活。 这种事并不少见。 可出人命的却是头一回。 对枕边人下毒手的人,说是畜牲败类也不为过,该下地狱的。 可没有。 衙门不受理案件,甚至包庇。 不出一月,何家风风光光再娶新妇。 慧娘:“我实在难安,夜里坐不住,就带了一盘柿子想去她坟前陪她说说话。” “可……” 虞听晚低声问:“怎么了?” 慧娘:“我刚回来的路上碰到范婆子了,她说……” 慧娘忍下哽咽,眼底有了浓烈的恨意。 “她也不知哪儿得来的风声,说那畜牲后来生的儿子一直没带出门,在外只说身体不好,年纪也是往小了报的,实则都两岁了。” 虞听晚猛然一顿。 筱娘是去年没的。 再娶的媳妇生的孩子却两岁了? 范婆子嘴碎,不管真的假的,嘴里都藏不住话。 可她又何尝不是消息灵通的? 慧娘:“我好恨啊!” 午夜梦回,她恨不得剥了何家上下的皮,把他们的骨头全都嚼碎了。 可何家有钱,家中远亲还在县老爷身边做师爷,说是地头蛇也不为过。 她眼里的疲惫藏不住,泣不成声。可又怕扰到屋里的阿郎,连哭泣都是克制的。 慧娘压抑着声音,身体在小幅度轻颤。 可能怎么办呢? 都这样了,她通红着眼还不忘问:“是不是饿了?娘去做饭。” 这世道好似穷苦,就是原罪。 只要有钱有权,就能草菅人命。 那些律法,看着公允,实则也有偏颇。不过是约束老百姓的。 虞听晚不由悲哀。 “娘一夜没睡,身体如何熬得住?您先回屋躺着。” 她温声道:“可得保重身子,夫君还要娘照顾。” 这一句话把慧娘从悲恸中稍稍拉了回来。 是了,还有阿郎。 筱娘没了,阿郎可不能再出事了。 慧娘努力打起精神。 虞听晚:“何家作恶多端,迟早得报应。” 说这句话,她很有自信。 毕竟那何家能这般猖狂,不就是靠着县令吗? 县令迟早要换人的! 还和卫慎认识! 以后还会收拾不了何家? 如何不能给筱娘报仇了? “做的孽多,咎由自取,无不坐之自灭。” 她温声:“娘得好好的,才能言亲眼看着那些人囚首垢面,锒铛入狱。” 虞听晚把慧娘扶去榻上,又陪着说了会儿话,等慧娘面色好看些,便让她睡一睡,这才轻着脚步出了屋,关上房门。 她去了灶屋,点火把粥煮上,又把卫慎喝的药先泡着,过会儿在煎。 她看着灶膛里火光跳越,神色越来越淡。 正想着事,岳山揉着眼睛睡眼蒙胧进来。 “慧婶婆……” 他刚说了一个字,看清灶屋的人后连忙改口:“小婶。” 虞听晚闻声看过去:“还早呢,怎么不睡会儿?” 岳山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平常都这个时候醒的。” 虞听晚:“粥还要再煮会儿,岳山帮我去看看你叔。” 岳山:…… 他不是很想去。 上回外头都说小婶出事了,可慎叔却丝毫不在意! 他认为卫慎实在太不像话了。 他应了一声,朝对面去。 魏昭还没醒。 因为他昨夜睡的很晚。 倒不是想事情,而是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就被人捏住了衣领。 他刚睁眼,屋内黑漆漆的,可姑娘的那一双眼眸却格外明亮。 “怎么了。”他问 姑娘嗓音却是幽幽的。 “梦到你了。” 黑灯瞎火的,姑娘就趴在他身上,白日处的还不够?怎么夜里都要梦到他。 魏昭不自在,想让虞听晚躺回去。 可姑娘继续幽幽。 “怎么回事啊,梦里的你还挺……” 她停顿一会儿,像是费劲在找适合的词。 “你还不知道吧。” “还挺放浪的。” 魏昭:??? 他拧眉:“梦境而已,不必当真。” 虞听晚怎么能不当真了。 就是她很意外。 看到的有限,可她也不是什么都懵懂的姑娘。 想到魏昭不举,却并不逃避,还要用手给她…… 上辈子的她是什么感觉,通感并不能传递。 可未经历人事的虞听晚就有点接受不了。 姑娘大半夜把他吵醒,就为了说上一句。 “你的手是挺好看,就是太长了。我也不是说不喜欢。” “只是……” “那是用来干活写字的,你不能瞎用,就为了来弥补你自身的不足。” 魏昭觉得莫名其妙。 可姑娘说完这句话就从他身上爬起来去边上躺好了。 然后,又没头没脑说了句魏昭更听不懂的话。 言辞实在耐人寻味。 饶是读遍圣贤书的魏昭,也琢磨不透。 姑娘唏嘘。 “卫慎,心意到了就行了。你不用为了我,做那么大的牺牲!” 第79章 别这样,我还挺怕的 屋内点着炭火,很暖。 待魏昭睡醒,外头天光已大亮。 他头有些晕,胃也不舒服,魏昭缓了缓,等身子好些这才吃力支起身子半靠着,神色寡淡。 岳山就在门口守着,怕吵着他歇息一直很安静,这会儿看他醒了便跑去叫虞听晚。 很快,姑娘端着粥进来。 她和岳山已经吃过了,这是给魏昭的。 魏昭慢吞吞起身,慢吞吞去洗漱。 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虞听晚的视线时不时落在他身上。 魏昭扭头去看她,虞听晚又若无其事的挪开。 他也就没问。 粥里又放了糖。 魏昭不喜甜味。 他提过多次,虞听晚也听到了。 可姑娘就是左耳进右耳出,还煞有其事的表示日子苦,总该来点糖甜甜嘴。 这些时日魏昭也习惯了,他只是微微蹙眉,便一口一口往嘴里塞。 吃到一半,他停了下来。 “老是看我做甚?” 实在是看到的画面对她的冲击太大。 姑娘瞅着眼前的男人。 “再看一个人怎么有两幅面孔。” 魏昭:??? 他古怪看向虞听晚。 谁知道姑娘面色比他还古怪。 魏昭:…… 就真的很不对。 从昨儿夜里起,虞听晚就不太对。 真不怪魏昭不多想,实在姑娘眼神清凌凌的,干干净净,没有羞涩,只有好奇的打量。 只是打量的不是他的人,是他的……手。 魏昭拧眉:“它惹你了?” 虞听晚给不出答案。 毕竟前世的她面色酡红,好似……还挺喜欢。 “也许吧。” “哦。” 虞听晚:??? 她茫然:“哦?” 魏昭语气平淡:“那忍忍,总不可能给剁了。” 这话是没法再聊下去了。 虞听晚刚凑过去,魏昭就往里挪了挪避开。 “说话归说话,不要靠太近。” 虞听晚:?? 姑娘大怒:“怎么还避之不及了!难道我还能对你怎么样吗?” 魏昭:“别人是不会,你真……说不准。” “这个不肯那个不让的,那些去窑子里找乐子的男客还没花银子,都能借着机会揩油摸一把小手,我们还是正经夫妻,拜过天地的。” 为此,虞听晚惆怅:“你伤到我了。” 魏昭学着她的语气:“别这样,我还挺怕的。” 于是,他又挨了一锤子。 魏昭就闭嘴了。 虞听晚仍旧不解气,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嘶哑的‘嘎嘎’声。 姑娘倏然看向窗口。 是乌鸦回来了,一蹦一跳探头探尾。 它的羽毛黑而泛青紫,名唤青鸦。 虞听晚眼儿霎时就亮了。 青鸦却没看她,绿豆大小的眼殷勤地望着魏昭。 在魏邵抬眸看它时。 青鸦一下子挺起身板,绘声绘色的学着听到的话。 嗯,脏话。 “呸!他娘的老混账,死了都没地儿埋!好不容易找到愿意卖牛车的,我没嫌牛又瘦又老,他竟张口好意思要三吊钱。” 这一听,就是周老汉说的话。 可能怎么办,一日不走,他和刘媒婆就一日不踏实。 那老混账就是看出他急,死活不便宜。 他只好咬咬牙买了。 虞听晚惊讶。 魏昭是说过乌鸦会说话,可这还是她头一次听呢。 还挺字正腔圆的,甚是学了周老汉气急败坏的语气。 可这显然不是虞听晚想要听的。 她抿抿唇,看向魏昭。 魏昭:“再去。” 青鸦扑扑翅膀又走了。 半个时辰后,又回来了。 它蹦蹦跳跳:“范婆子在门口偷偷摸摸,别是惦记咱们家的银子了吧。” “那腌臜老货整日只会东家长西家短,她私下骂公爹你一副短命相被我逮着了,还死活不承认,一张嘴臭的能喷粪!” 魏昭:“再去。” 青鸦毫无怨念,积极的又离开了。 半个时辰再回来后。 它继续像模像样。 “那赔钱货呢?” “走了,说是孩子发热。” “活该,让她回娘家,遭报应了吧,要我看那孩子最好也死了!” “公爹,再怎么样,那孩子也喊你一声阿公。” 一口气说的太多,青鸦有些累,它缓了缓。 “又不是咱们周家的种,谁稀罕。彩英,我只在意你和孩子。” 虞听晚有那么一瞬间,想吐。 怪恶心的。 这次都不用魏昭发话,青鸦自告奋勇又去了。 虞听晚听了这么多回,都没听到有意义的话。 可这种事急不来。 她正准备找点事做,哪料到这次青鸦回来的很快。 它努伸长脖子:“你个死人,怎么又嗑药。” 嗑药? “那赔钱货在,你我都多久没有睡了。你就不想吗?” 青鸦亢奋:“我动作轻点儿,顶不到咱们儿子。” 哦,壮阳。 虞听晚知道!她得行动了! 青鸦还要说什么,在魏昭的冷冷的眼神熄火了。 魏昭是真的觉得这些不堪入耳。 军营里头说浑话的也不少。 魏昭都能平淡处之,可如今还有姑娘在呢。 魏昭轻咳一声,看向虞听晚。 嗯,她很兴奋。 魏昭:…… ———— 里正家。 请来的猎户共有六人,精神抖擞背着箭齐齐出发准备往山上赶。 里正不放心,追出去叮嘱:“辛苦你们跑这一趟了,凡事小心。” 几人笑着应下。 西临村可是给了辛苦钱的。 再说了,要是把虎杀了拿去卖,都能换不少钱。 只是不知……好不好对付。 “叔放心,我们哥几个先去看看。” 他们一走,村民都挤在里正家里等消息。实在是心里慌,昨儿一宿都不敢睡。 男人围坐一团,妇人围坐一团。 全都一脸凝重。 就在这时,有乌鸦飞了过来,在空中盘旋。 没人留意它。 可架不住它在大声叫唤。 “哎呀,哎呀,猴急死了,先脱衣裳啊。” 所有人都好奇看了过去。 “怎么它会说话,成精了吗?” “这也不稀奇,之前县里卖鹦鹉的就说鸟禽能驯。说它们能学人说话。” “可咱们村谁养这种玩意?” 青鸦继续叫唤:“公爹,你说我好,还是婆婆好?” 所有人惊愕:?? 全都面面相觑。 她们这是听到了什么? “什……什么?” “谁啊?咱们村的。不应该吧。” 青鸦撕心裂肺大声回答了:“当然是彩英你了。” 第80章 啪一巴掌,你脸就肿了 天上还在下雪,不大,一片一片往下坠,落在虞听晚鼻尖,把她冻的直激灵。 姑娘缓慢的走着,步子带着无法言说的轻快。 是期待。 虞听晚还没等到走到里正家,就见李莲沉着脸带头,气势汹汹出门。 她身后跟着不少村民,眼里全都带着嫌恶和八卦的探究。 这种事不用里正,实在抓奸不体面,何况如今村里出了事,有一大堆事等着,周家的破事算什么!他都嫌晦气,得留在家中坐镇。 李莲相当窝火。 要真是公媳罔顾人伦,做偷鸡摸狗的脏事,丢的会是周家的人吗?是西临村上下的脸! 要是传出去,不知多少人看笑话! 周家还在她家隔壁! 在她眼皮子底下! “晚娘,你也来了。” 人群中的吴大婶激动地一把拉住她。 吴大婶满面红光遮不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诶呦,你……你是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本来是格外焦急的!毕竟一直在留意周家,得知周老汉买了牛车,都急的上火了。 可谁知道那对狗男女这些年做的事都已经惹的人神共愤了。 那是乌鸦吗,那简直是神鸟。 这不,这会儿还盘旋上空,引着他们往隔壁周家的方向走。 吴大婶又打了自己一下:“瞧我,净说胡话了。” 虞听晚怎会不知道啊。 她一定算出来了! 这姑娘的道行真是深不可测! “只是……” 吴大婶有些愁:“就怕那两人会决口不认。” 虞听晚:…… 那不会。 毕竟都脱光了。 这么多人眼也没瞎。 李莲还会冲过去把被子掀开呢。 两家挨得近,中间就搁着一条很窄的小道,平时不会有人走,也就孩子嬉戏会往里头躲。 一行人除了李莲,都在窃窃私语。 “这事我觉得八成是真的。” “刘媒婆她发的什么癫,当初那么多人劝她改嫁,说寡妇不好当。让她重新找男人过日子,她不听。好啊,原来早就找了,还偷到公公头上去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那周老汉又是个什么好东西?上回还色眯眯瞅着我家刚过门的儿媳,被我儿子追着打。” “周老汉又老又丑,她图什么啊。” “也不知什么时候搞一起的。真是败坏门风,听着都脏!” “我就说,这些年她怎么眼角越来越风情,这哪里像是当寡妇的样子,感情是有人浇灌。” 这时,有人挤了过来。 “一只破鸟说的,也就你们信。” “能不能有点脑子?” 范婆子斜眼看向青鸦:“要我看,也不知是哪个烂了心肝的教的,就为了诋毁彩英。” “一个村的,她是什么人我还能不清楚吗?” 她嘴里虽那么说,可心里却泛嘀咕。 毕竟有一回她还看到刘彩英和周老汉有说有笑,像是打情骂俏。她觉得有些怪,可没多想,现在…… 有人嗤笑:“你前几日还在骂刘媒婆不地道,怎么就改性了,竟帮她说话?” 谁不知道当年周老汉婆娘刚没,就想勾引范婆子,被她男人打了一顿。 这些年范婆子提到周老汉可都是深恶痛绝的,连带着周家的人也不待见。 每次说起周家的闲话,就是她最积极。 有知道内情的妇人也跟着不怀好意的笑:“还能怎么着,刘媒婆答应给她那两个有毛病的侄子相看姑娘了呗。” 一个残疾,一个又是傻子。 谁家愿意把姑娘推进火坑? 刘媒婆人品不行,可嘴皮子利落,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不达目的不罢休,这些年也坑了不少姑娘。 有人想到了什么,视线往虞听晚身上瞥。 谁不知道当年筱娘的事啊。 好好的姑娘被糟践成什么样了。 那婚事不就是刘媒婆牵的线,卫老太敲的板。压根没有问守忠夫妻愿不愿意。 筱娘可是晚娘的小姑子呢。 范婆子梗着脖子:“我这不是怕你们冤枉好人。” 刘媒婆要是出事,侄子婚事怎么办。她那一张嘴,一定能说成。 等姑娘嫁过来发现侄子有病也晚了,堂都拜了,人还能跑了? “范婆子。”突然,耳边有人叫她。 她一扭头,就看到了虞听晚含笑的眉眼。虽笑着,可笑意不达眼底。 范婆子不由莫名后背一凉。 虞听晚侧头看她,似有关怀:“你还好吗?” “有没有受伤?” 虞听晚幽幽:“怎么都出事了,还往外走呢?” “真是不爱惜自个儿。” 谁出事了? 莫名其妙! 范婆子眉头皱得紧紧的。 “走开。” 上回虞听晚当着众人的面,把她劈头盖脸一顿骂,她还记着呢! 范婆子窝火:“好端端的咒我,你是不是欠收拾?” 烂了心肝的虞听晚:“没咒你。” 她歪了一下头,很是无辜:“我都没说你等下会被打。” 她形象生动说给范婆子听:“就是啪一巴掌,你脸就肿了。” 范婆子:??? 她当即撸起袖子,就要教训这小狐狸精,却看到吴大婶快步过来。 范婆子丝毫不把她当回事:“劝架也没用!我还能看在你的面子上饶过她?” 吴大婶却没搭理她,眼底的兴奋压不住。 “真的?” “她真的会被打?” 她早就看范婆子不顺眼了! 范婆子:…… 不是,你们有病吧。 吴大婶生怕姑娘受伤,把她拉走,远离范婆子这种货色。 眼看着走到周家门前,她还是分了心神。 “对了,你怎么还问她好不好。” 别说吴大婶,刚才听到虞听晚声音的村民也很好奇,全都竖起耳朵。 他们听到了一句。 “刘媒婆说的啊。” 青鸦都学了。范婆子嘴臭能喷粪。 虞听晚毫无心里负担把言辞改了一下,张嘴就来。 “她说范婆子掉粪坑了,还不爱干净,味重熏人。” 范婆子的脸黑了又红,红了又黑。 她年轻的时候的确掉过,还是村里的人去捞的。 那是她的污点!!! 吴大婶嫌弃的捂住鼻,又拉着姑娘走远了些:“什么?她怎么又掉了?” 虞听晚的嗓音温温柔柔的。 “是呢。” 她无奈摆手:“都把那里当家了。” 第81章 别恐吓我,我好怕啊 眼看着身边的人纷纷捂住口鼻,嫌弃的和她拉开距离,范婆子浑身都在抖。 “你!” 虞听晚慢吞吞:“别恐吓我,我好怕啊。” 哪里能看出你怕了! 我看见你胆大的很! 我明明只掉过一次!!! 村里骂范婆子的人不少,可有谁像虞听晚这样当面瞎说诋毁的! 范婆子撕了她的心都有了。 吴大婶能见虞听晚被欺负? “指什么指!你个不识好人心的老货?晚娘还关心错了?” “你自己要掉粪坑,又不是她推的,怎么也好意思拿她撒气?” “笑死个人,你还维护那刘彩英,哪里知道她早就把你丢脸的事往外传了。” 范婆子失去了理智。 是的,她最应该撕刘彩英。 就在这时,青鸦扑哧着翅膀飞过了周家的围墙。 周家门前贴着过年的喜气对联,这是刘媒婆早早请胡耀祖写的。 读书郎的字可比隔壁村老秀才写的好。 虞听晚虽不喜胡耀祖,也不能睁着眼睛说他字丑,可见了卫慎的后,周家门口的对联就不够看了。 姑娘不由出神。 每年过年,胡耀祖从学院回来,胡家院子就挤满了人,都是拿着红纸求着他帮忙写对联的。 每到那时,胡大柱眼里的骄傲藏也藏不住。 胡耀祖会做人,写的第一幅对联,都会让胡大柱帮忙送去里正家里。 又会读书,还知道孝敬里正,也不怪他被其看重。 今年胡耀祖没回来。村里就有了不少怨言。 毕竟他字好看,还不收钱。 笔墨贵,可为了新年起一个好兆头,村民只能狠狠心去隔壁村老秀才家里买。 一个字就要一文呢! 也就刘媒婆运气好,上次胡耀祖回来路上撞见了,念着不想日后人挤人去胡家排队排队,就让他帮忙写了。 虞听晚想。 明年家里的对联就让卫慎写。 胡家要名声,不收钱。 可她不要啊! 乡里乡亲的,卫慎可以卖便宜些,只收半文钱! 姑娘的算盘打的啪啪响。 夫君虽体弱了些,又矫情了些。可他能说书,又能在过年写字捞一笔。能养活一大家子! 卫慎也不差!!! 周家的门此刻紧闭。 李莲推了推没推动,没法直接闯进去。 她刚要砰砰砰敲门,等人来了直接质问。 做贼心虚的人没有准备,见了这种架势,不可能面上毫无破绽。 “我来!” 急红眼的范婆子直接把李莲挤到一边。 前儿刘彩英答应帮侄子找媳妇时,顺嘴提到家中大门的门栓坏了。 是想占她便宜呢。 她娘家兄弟是铁匠,会修的。 可这不是还没修好吗! 周家也不会是门后弄了根木棍抵着。寻常推是推不开的,可…… 范婆子后退几步,猛地往前撞。 门开了,动静不算小。 可没有打扰屋内沉醉其中的两人。 半个村子的人都在隔壁,就等着猎户下山,有些响动也在所难免。 床嘎吱嘎吱响着,好似受着摧残,即将要坍塌。 传入刚进院的李莲耳里。 随之是不堪入耳的对话声。 “我比婆婆好在哪里?你说啊。” 那可太多了。 “你比她放得开,她一个粗鄙老婆子,就没穿过红色的鸳鸯戏水的肚兜。” “年轻。” “叫的也比她好听。” “她背后胎记丑,一块一块的,像是密密麻麻的疙瘩,你就不一样了。腚上胎记像蝴蝶,爹最喜欢了。” 李莲脸色黑沉如墨,走过去,一脚把半掩的房门踹开。 ‘砰’的一声。 她目光如炬,死死瞪向床上的人。 “啊!” 刘媒婆迷离的眼看到她后如被泼了冷水般清醒,吓得直尖叫。 周老汉更是个怂货,不知所措把头扭向一边,瑟瑟发抖。 李莲可不管他们的狼狈,怒火已蔓延全身。 她大步过去,一把掀开了被子。 就如掀开了遮羞布。 “你们……” 李莲的手在抖。 “我来前还想着也许是乌龙,绝不能拿这种事无赖你们。” 倒是她多虑了! 她怒斥:“夫无义而弃糟糠,妇无耻败坏人伦!你们怎么敢的!” “周老汉!你婆娘有哪里对不起你的?她是操劳过度才生病没的!嫁给你她没享一天福,死了你还要嫌她?” “她和你儿子在地底下都看着呢!” “你爹生前是最老实不过的!他和你娘从没闹过一次红脸,在外也是老好人热心肠,怎么就生了你这个畜牲!” 村民也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对着床上未着寸缕的两人指指点点。 “光天化日的,公媳竟做这种事。也不怕遭天谴。” “我知道周老汉是烂货,没想到啊,儿媳都不放过。” “看见了吗,她屁股腚上的胎记的确像蝴蝶。” 一句句指责如一道道巴掌,毫不留情的打在了两人脸上。 刘媒婆再厉害,可被捉奸在床,哪里还能镇定,她花容失色:“出去,都滚出去!” 范婆子说话从不顾及,这会儿恨不得把两人狠狠踩在脚底。 “说清楚,是让我们滚,还是要你公爹滚出去啊。” 范婆子:“瞧我这说的什么话,你刚刚在屋里叫那么大声,这话还能对这男人不是男人,公爹不是公爹的人说的?” “大家都看看啊,人家做了丑事都那么了不得,还要赶我们。” 她啐了一口。 “两个贱货!” “遭天谴?刘彩英这些年做的恶还少吗,她会怕?” 范婆子不愧是村里的大嘴巴,战斗力很强。 虞听晚站在门口,提着石头,没有进去,怕看了不该看的眼睛要生病。 她朝墙头高高在上的青鸦招了招手。 屋内的李莲一刻都不想待:“来人,把他们绑了押走。” 出了这种事,是一定要严肃处理的! 很显然,屋里的环境并不适合。 刘老汉面色苍白。 通奸一旦被证实,不用上报衙门,村里里正就能做主私刑发落。 他哆哆嗦嗦:“……我们只是一时糊涂。” “真的,我们……” “嘎嘎嘎。” 青鸦飞了进来。 它冲着刘媒婆深情款款很大声。 “彩英,你把心放到肚子里,村里那一群傻子,怎么可能知道你怀了我的种。” 第82章 也不知怎么就愿意做人了 苟合与苟合闹大了肚子,性质是不一样的。 李莲气得不可置信。 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样的事。 范婆子瞪大双眼,刘彩英污蔑她,还要骂她傻子!!! 被这种方式撞破丑事,刘媒婆狼狈不已,再没有往日的泼辣和利索劲。 “胡说,假的!” 她恼羞成怒,也顾不得遮羞,就要下榻把青鸦抓了摔死。 李莲:“是不是,让大夫把脉就知道了!” “可是不巧,钱老头去琴娘婆娘看诊去了,还没回呢。” 吴大婶出主意:“不过找三墩村的稳婆要一副堕胎药给她灌下,看看有没有反应就知道了。” 三墩村,堕胎药…… 刘彩英对上吴大婶笑眯眯的眼,不由后背发凉。 “我没痛没病,不用你们操心。” 李莲冷笑,她还会做不了这个主了? 她身子往后避了避,寻来绳子的几位妇人朝刘媒婆扑去。 “等等!” 这些人手里没轻没重的,把周老汉吓了一身冷汗,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开始磕头卖惨:“大郎走得早,周家香火都断了。这些年家里不容易,好不容易彩英怀了,我也有后了,求你们睁只眼闭只眼放过我们。” 他急着道:“我会带她走,再也不回来了。” “你们要什么,钱?还是田?我们都能给。” ……铁公鸡难得大方。 这一句话的确打动了不少人。他们太穷了。 吴大婶鄙夷:“处置了你们,这些都得充公了。你能给什么?” 李莲不见犹豫:“绑!” 周老汉眼里闪过狠厉。 他都这样低三下四了,还不够吗! 他不好过,李莲也休想好过。周老汉疯了一样要动手,却被人群里的常树死死按住。 常树接过了绳,直接把他绑死。 刘媒婆见状,就知道彻底完了。 都说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她和周老汉可不算夫妻!方才还和公爹你侬我侬,现下直接变脸。 “是他,起初是他逼迫的我!” 她声泪俱下:“男人死了我不想给他守节吗?可公爹力气大,我能怎么办?” “这孩子……这孩子从一开始我就不想留的。是他,是他一定要我生。” 周老汉愕然,没想到刘媒婆会说这种话。 见李莲都无动于衷。刘媒婆努力掩下慌乱,声厉内荏:“别忘了,你那两个孙子都是我给保的媒!” 有人乐了。 范婆子叉腰:“呸,保媒怎么了?你没收媒婆钱?不知道的还以为里正一家欠了你多大的恩情。” 别说刘媒婆了,现在就算卫老太那老货拿着刀过来要砍她,范婆子都能一口气对付八个! 虞听晚就知道激怒她真的很有必要。 姑娘继续踢着石子,视线却落在周家角落的牛车上,听着范婆子怼天怼地。 “是,常家的两个孙媳都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你是用心了,可我还不知道你啊,里正家找你相看,你敢随便塞人搪塞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不久经你撮合的新人才成婚不过半月,新娘就上吊死了。当初说亲的时候,你拿了脏钱,把男方一家夸的天花乱坠!不好的是一个字也没提,那云家姑娘欢欢喜喜出嫁,谁知道嫁过去是当共妻,要伺候兄弟三个。” “三墩村嫁去镇上的柳家姑娘也是你给说和的,你一直在外吹嘘那可是都是你的功劳。” “你把柳家骗的团团转,说镇里人体面有钱,名下还有三间铺面。嫁过去就是吃香喝辣,可那姑娘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她男人下半身是瘫的,就连床都下不得,吃喝拉撒都要柳姑娘照顾。” “婆家是有钱可对她格外苛待,上个月姑娘决然吞了老鼠药就没了。” “一桩桩一件件,你便是有脸听我都没脸说。” 那些死了姑娘的人家也闹过,上了公堂后,最后全都成了不了了之。 县老爷见钱眼开,能指望他? 刘媒婆只是个牵线的,次次都能全身而退。 谁让她昧着良心祸害姑娘时,那些男方家里不是有人脉,就是有钱财。 再说。出了这种事,她也不怕没生意,由她撮合好的姻缘也不少。 谁能保证其他媒婆就不昧良心了? 何况那些人本事还没她好呢! 范婆子啐了一口:“这么算起来,被你害死的姑娘也不少。” “别的不说,咱们村筱娘不就是吗。” “一个村的你也敢下手啊!她好歹也喊你一声婶!我要是慧娘,早把你给撕了!” 说着,她环视一圈。 “晚娘呢?” 她开始喊:“晚娘!” 所有人帮着找,很快让出一条道来。全都看向倚在门口好整以暇看牛车的姑娘。 也不知这姑娘怎么长得,能生得如此白净。只是可惜了,卫慎那身子注定无福消受。 姑娘慢吞吞的扭头:“嗯?” 范婆子暂时放下先前恩怨。 她语气夸张:“这我就不得不再提提王翠花和这个贱货谈妥了要把你嫁给董乡绅的事了。” “也得亏你进了卫家的门,不然只怕早被这两人五花大绑偷摸着塞进董家接人的轿子了!” 范婆子指向刘媒婆:“是了,还是她自己亲口捅破的。” “也不知怎么就愿意做人了。” 虞听晚:…… 被她威胁了啊。 “这件事村里很多人都知道,晚娘你还被蒙在鼓里吧。” 李莲面色一变,下意识去看虞听晚。 虞听晚:…… 当初没去里正家割肉,见证事情经过的施寡妇拧眉 “这话不能胡诌。” “王氏虽糊涂,可这种事她如何敢?且不提胡大柱迟早要回来的,耀祖还要考取功名……” 话还未尽,就被范婆子轻蔑打断。 “这件事都捶死了,里正为了保全读书人的名声,不让我们说呢。” “她怎么不敢了?” “在外说晚娘消失不见了,不就行了。” 范婆子举例子:“咱们村不是来了不少外乡人么,其中就有买卖姑娘的牙婆,回头路解封了也就走了。王氏梗着脖子说晚娘就是被那牙婆敲晕拐走了,也不是没可能。” 第83章 谁敢惹你啊? 那牙婆之前还在村子里打听过虞听晚呢! 等胡大柱回来,黄花菜都凉了,一个泥腿子有什么法子把人追回来去证实真伪? 范婆子想了想又举例:“对了,山上如今还闹虎。” “前些日子都说晚娘被吃了,要是她没嫁进卫家,王氏没准也就借着这大好机会把人送走了。” 前世王氏不就是说虞听晚被猛兽吞食的吗? 范婆子还真是处处给姑娘惊喜。 施寡妇猛地想到了什么:“好像前一阵子王翠花的确和刘彩英走的很近,被我撞见好几回了。” 她还以为是王氏想给耀祖相看姑娘,原来是冲着晚娘去的。 是时候,她该表现了。 虞听晚面色一白,揉着衣摆,努力掩饰不存在的惶恐:“怎么会这样呢?” 范婆子:“就是这样!我心疼你呢!还能骗你?” 虞听晚:…… 虞听晚:“我舅母是恶毒了些,是品行坏了些,是蠢笨了些,可……” 再所有人以为姑娘不信,要拼命为王氏开脱时。他们听到脆生生的一句。 “好吧,是她会做的事。” ———— 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 里正在见了被李莲五花大绑回去的周家公媳后,就发了好大的火。 先是封口,下令不准让村里人往外说。 这点大家没异议,世家大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小山村又何尝不是?村里名声臭了,家里孩子的婚事是要受影响的。 便是范婆子都点头了。 是顶着脸上的巴掌印点头的。 是的,她被打了。 前脚她还在周家好不得意大放光彩,后脚自告奋勇把这对狗男女押到里正家,就得了一巴掌。 是她男人打的。 胡耀祖是里正最看重的后生!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要是中了秀才,日后再中个举人,西临村的人走出去脸上都有光! 当时王氏要卖外甥女的事,里正和这会儿一样,下令谁也不许往外传。 他甚至特地找了范婆子的男人,让他管好婆娘的嘴。 为此,范婆子男人每天在她出门前都要叮嘱再叮嘱,在她回家后还要不放心问上一句。 前世记忆零碎,虞听晚知道范婆子要被打,可没想到是这种方式。 姑娘有愧疚,但不多。 不过,回来的时候特地走到范婆子跟前,让她回家用鸡蛋滚滚。 虞听晚回到卫家时,天都快黑了。 慧娘没出门,也不知外头发生的事。这会儿正烧着菜,见虞听晚进来便松了口气。 “怎么出门了?天都要黑了,我还想着做好菜出去寻你。” 她本以为虞听晚又上山了。要不是魏昭说她只是去别人家做客,慧娘得急。 不过慧娘很疑惑。 姑娘从不爱和别家走动,和胡家也闹翻了,她能去哪儿做客? 虞听晚欢欢喜喜:“我弄到了牛车。” 一听这话,慧娘还哪里顾忌的了别的。 她忙道:“我怎么想象到?还是你考虑周到。是该提前和里正说一声,回头咱们要是进镇了,得借他家牛车。” 虞听晚小步走过去,去看锅里的菜。 做了焖豆腐,还有河虾! 河虾还是先前慧娘出去给她洗棉衣时,一同跟过去的岳山捕捞的。 难怪香成这样。 虞听晚更饿了。 她眼巴巴看着,轻声道:“没向常家借。” 慧娘没多想。 也是,里正家的牛车都是村里应急的,他们去镇县也不知何时能归,要是借走只怕乡里乡亲不方便。 “那回头我弄些腌豆角给你施婶子送去。” 谁不知道施寡妇宝贝那牛车,农忙时都不舍得让牛累着,是专门买来接送镇上当账房先生的儿子的。 之前村里也有人向她借,可都被她赶出去了。 嗯,还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如今能答应,只怕也是先前做的酱和卤牛肉让她满意了。 虞听晚摇头:“也不是施婶子。” 她语气轻飘飘的。 “就周老汉三吊钱弄来的牛车如今是我们的了。” 慧娘:??? 虞听晚:“我都牵回来了,这会儿就在院子里。” 毕竟是家里的牛了,得爱护! “娘,天冷,夜里更甚,咱要不要给他弄个棚子。” 别给冻死了。 她会很心疼的。 慧娘耳边嗡嗡,连忙拿着锅铲追出去看。 柿子树下不是牛是什么!!! 慧娘怀疑眼睛,一下子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这……” “那周老汉不走了?” 慧娘眼里闪过厌恶:“刘彩英有那么好心?” 这里头别是有什么猫腻! 她想不通,莫名不安,但不忘及时叮嘱:“日后少和她来往,他们一家子都不是善茬。” 慧娘寻思着晚娘脾气好,一看就是要被欺负的,偏偏她无能护不住。周家的那种人,她们惹不起,还躲不起了? 虞听晚乖巧点头。 “娘,我知道的。” 真是个省心的儿媳。 虞听晚蹙蹙眉,很无辜:“也不好再来往的,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阴阳相隔了,我要是再看到她得怕的。” 慧娘:??? 什么? 天色昏暗,对面屋子的窗户被人从里面缓缓支开一角。 虞听晚一看就知道是卫慎的手。 魏昭刚把窗户推开,就瞧见了虞听晚冲他含笑的眉眼。 璀璨又夺目。 他袖下的手不自觉蜷起,神色却依旧往日的平静。 “怎么处理的?” 虞听晚老实:“不知道,这两人如今还在里正家里跪着。” 想到被村民一人一口唾沫的画面,她就格外愉悦。 “里正应该也为难,不知道怎么处理。” “不过我建议他了。” 姑娘弯了弯唇瓣:“我说也不急着收拾,先扔到柴房关一关,这些时日大家都忙呢,哪有工夫收拾他们。” “不过得让人看管着,要是让两人逮着机会溜了怎么办。” “我又建议之前被周老汉恶心过的妇人可以轮番去守着,不顺气的话打一打骂一骂也就当发泄了。可我实在怕她们不得闲,便好心说一定有人愿意帮忙的。” 魏昭:…… 虞听晚:“比如那隔壁村上吊死的云姑娘的爹娘,三墩村柳家人都愿意和刘媒婆叙旧的。我和娘也愿意每天过去转转。” 魏昭:…… 谁敢惹你啊? 第84章 那你有想我吗 魏昭眼里闪过自个儿都不曾察觉的笑意,转头去看牛车。 上了年纪的老牛果然很瘦。 他没看到青鸦,只怕又上山了。 魏昭唇动了动:“里正做主给的?” 虞听晚用力点点头。 魏昭:“不应该吧。” 到底是偏远山村,里正眼界窄,行事谨慎,虽看重利益但不坏,事事以西临村为先。 要说他做主把马车借他们用,魏昭信。 可说他直接送了…… 这不像是里正能做出来的事。 魏昭挑眉问:“你是怎么要的?” 虞听晚抿唇,有些不想说。 她别过脸去。 魏昭:“明白了?” 虞听晚:“你明白什么了?” 魏昭:“应该是他没拦住。” 虞听晚:…… 她心虚的把头垂下,去看无措搅动的手。 是的! 没拦住! 里正最看重西临村的名声。 出现了这种丑事,就要严惩!以示警告! 绝对不能轻了。 他前脚刚觉得虞听晚说的很有道理。后脚就见姑娘往外走,门口…… “你?” 里正拧眉:“你牛哪里来的?” 虞听晚无辜:“周家牵的。” 里正:??? “谁让你牵的?” 虞听晚:“我要了。” 里正试图和她讲道理:“那不是你……” 虞听晚:“我要了。” 虞听晚看了眼天色,好声好气:“好了,不用送了,我要带着它回去吃饭了。” 虞听晚真的急着回家。 她更觉得这牛和自己有缘。 可里正能让她拉走?当时就追了出来。 虞听晚想到了什么。 “对了,我今儿是过来给婆婆送柿子的。” 里正看过去:“你有心了。” 可他看到姑娘两手空空。 虞听晚有些不好意思。 “我给吃完了。” 毕竟抓奸太精彩,兜里也没瓜子。 虞听晚表示:“我明儿补上。” 里正:??? 就没见过这种人。 不过,他也没在意。 里正试图平缓被周家公媳气过头的怒火,对小姑娘说话还算客气。 “你要是外头捡了钱,我也不说什么,这牛车到底是别人家的,你不问自取就是盗。” 虞听晚严肃的点头:“嗯。说得对。” “那还不还回去。” 虞听晚在里正的目光下,摇摇头。 道理她都懂,可她不听。 偏偏乖乖巧巧的,还用一双弯弯鹿眼眨巴眨巴望着你。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说不出一句狠话。 她缓缓抬眸。 姑娘牵着绳子,没有要放下的意思。 “大晋律法,做实通奸可随意处置,无需上报衙门。” “我听说北方就有嫂嫂和小叔子好上的事,是他们族长出面料理的。” 虞听晚说的不疾不徐:“那族长铁面无私,最容不得这种事。” “他便下令将女人挑断手筋脚筋,装进垫着石块的猪笼里沉入水中。再把奸夫乱棍打死。族长生怕惩戒力度太轻,又恐旁人存有侥幸,为了让族中男人管好下半身以此为戒。他命每人都去打十棍,将奸夫打成肉泥才肯罢休。” “我想周家的事可比那叔嫂恶劣。” “万事如意劝人休瞒昧,举头三尺有神明。人一旦滋生贪念欲望是不会知廉耻的,若这种事一味封口要是不严惩,定将酿成大患。” “若放任自流,任其生长,必泛滥成灾,无止无休。” “惩罚也该比他们重。就该杀鸡儆猴当着全村人的面狠狠的罚!” 虞听晚:“走到这一步,是她们咎由自取。我的事,筱娘的事,还没和好好她们清算,已经很讲道理了。” “被这种人算计,不是我们活该,更不是筱娘该死。” 虞听晚:“衙门不办事,是县老爷不作为。并不是说这件事就彻底过去了,我卫家就不计较了。” “我今儿就把话撂下了,那何家也迟早遭殃,不信的话等着瞧就是了。” 说到这里,她微微停顿。 没有在意在场人的脸色。 姑娘说话依旧温温柔柔的:“既然这两人迟早都要咽气都得死,牛车便是无主的,我带走碍着谁了?” 虞听晚环视一圈。 “还是说大家伙有意见?” 是的,他们也有。 谁不想要牛车啊。 可他们想到卫家的遭遇,又想到周家的可恨,以及虞听晚方才说的话。 姑娘明显觉得把周老汉打肉酱还认为惩罚轻啊。 真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没有没有。” “你拉走吧,回头带阿郎去镇上,要是你们不会驾牛车,我让我家三郎送。” “天快黑了,晚娘路上小心。” 范婆子瞪大眼,不服! 凭什么虞听晚能独占牛车! 她刚要骂,可对上虞听晚幽幽的眼眸,当即熄火。 果然王翠花说得对,这小狐狸精怪邪门! 她这会儿脸还疼呢,都肿了! 里正憋了憋,大家都没意见,他也不会抓着这事不放。 之前拦住虞听晚,也是他怕村民会背后说闲话,说他偏袒卫家。 他闭了闭眼,心下暗叹可惜。姑娘要是嫁给耀祖,一定…… “走吧。” 虞听晚眼儿亮亮的。 她真诚对所有人说:“你们人真好。” 眼下,光线昏暗。可姑娘的动作很多。 魏昭就知道他猜对了。 也是,也不稀奇。 他刚垂下眼眸,虞听晚就大步走了过来。 姑娘把手搭在窗户底下,板着脸,很严肃。 “我不在,你在家老实吗?” 魏昭:…… 你当问顽童呢? 他没有回复的意思。 虞听晚:“药都喝了吧。” 魏昭身子往边上移了移,让虞听晚自个儿去看屋内桌上空着的药碗。 姑娘为此很满意。 别人还小别胜新婚呢,她都离开一整日了。 虞听晚想了想。 她仰头问:“那你有想我吗?” 魏昭唇动了动,语气淡淡的:“没。” 虞听晚:“好的。” 她的回复让魏昭有些意外。 姑娘这会儿倒是好打发。 刚生了这个念头。 虞听晚:“可我想你了。” 其实没有。 她一整天都很开心。 但她要培养夫妻感情。 魏昭去看她的神色。 姑娘说这些话,依旧没有情绪变化。 哪里像是寻常妻子说情话的样子。 骗子。 骗子还理直气壮眨眨眼:“所以,你要反省一下。” 第85章 你可真是摊上宝了 魏昭淡淡扫了一眼:“手拿开。” 虞听晚极好说话,一点一点把手缩回去。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魏昭关了窗。 ‘砰’的一声,不轻也不重。 虞听晚若有所思眨眨眼。 她沉默往前走。 不过片刻,魏昭就看到有人从半掩的门扉处探出个头。 再走进屋。 姑娘穿着最简单朴素的棉衣,眼角的一点泪痣却勾勒出点点灼华。 虞听晚用长嘴钳把盆里的炭火拨了拨,让它燃的再旺些,这才来到魏昭跟前。 她抬起手。 没有锤他。 而是一把握住了男人的手。 果然,是凉的。 魏昭身上好似一直都暖和不起来。 虞听晚拧眉:“你怎么不早说?” 魏昭:? 虞听晚:“外头冷,夜里风也大,你该早点关窗的。” 她为此很无奈。 “夫君怎么能只顾着和我说话,而不顾惜身体?等熬不住了才关门?” 她细声细气:“下次不许了,我又不会怪你。” 魏昭:?? 虞听晚:“好在你娶的是我,要是换成别的姑娘,定会误会。” 她开始不遗余力的刷好感度。 “可见我大度。” “还懂你。” “你可真是摊上宝了。” 魏昭:…… 不,他是摊上大事了。 “松手。” 虞听晚没松。 她还趁机摸了一把。 反正很满足! “我能不能……” 话没说完。 “不能。” 虞听晚不解:“我还没说呢。” 她格外郑重:“我能不能夜里和你睡一个枕头?我会小心的,一定不会扯着你的伤口。” “你身子畏寒,咱们挨在一起能相互取暖。” 说完,姑娘期待等着魏昭的回复。 魏昭依旧那两个字:“不能。” 虞听晚不理解了。 她想不通! “那周老汉和刘媒婆就一个枕头!怎么我们就不成了?” 魏昭眼里划过厌恶:“你拿我们和他们比?” 虞听晚反应过来了。 “是哦。” “我又不喊你爹。” 然后她被魏昭推出屋了。 虞听晚眼睁睁看着房门被关上。 可像她这样大度的媳妇,是不会计较的! 她扭头干活:“娘,我帮你。” 虞听晚解了牛脖子上的牛轭,把车板和他分开。 慧娘和岳山在院子角落简单用木头围了栅栏,又扔了不少茅草进去,给老牛住下。 屋内的魏昭靠在门后,静静待着,眼儿半垂,没有别的举动。 头还是晕眩,身上也没力气,呼吸都有些沉闷。 即便这几日吃这山参灵芝,效果是有的,脉搏跳动都比以往有力了些。 可还是哪哪都疼,哪哪都不爽利。 他身形单薄,面色苍白,破碎感犹在。他站了很久很久。 听着外头的说话声。 是她的声音。 “娘,我看咱家地窖又南瓜,明儿切了吧。” 慧娘:“想吃南瓜了?” 虞听晚:“那倒也不是,我想吃南瓜子了。” 抄的酥酥脆脆的,冬日嗑起来别提多畅快了。 “好,给你做。” 过了一会,姑娘又说话了。 这一次,有意压低。 可魏昭耳力好,听的一字不落。 “娘,你儿子脾气不太好。” 慧娘迟疑一下:“……是这样。怎么,阿郎欺负你了?” 虞听晚:“嗯。” 她表示:“但我会让着他的。” 婆媳的说话声有一下没一下。 明明该觉得吵的,可魏昭的心却格外宁静。 这一刻,他没有作为顺国公府子嗣的压力,也没有在战场上的担心战士安危的紧绷。更没有遭受打击后想死。 也不知是屋内点了灯光线柔和,还是想到了什么,他嘴角漾出转瞬即逝的闷笑,似拢了月泽,光华流转。 也格外难得的,衬得他周身有了不宜察觉的人间烟火。 ———— 天蒙蒙,虞听晚睡得正沉。 可有人已经敲响了卫家的门。 “砰砰砰。” 虞听晚迷迷糊糊醒来,穿好棉衣走出去,就见慧娘也从屋里出来了。 慧娘眼里闪过惊喜:“也许是你爹回来了。” 她快步去开门。 可不是卫守忠。 竟是常树。 常树看到她就笑了。 “婶儿,大喜啊!” 喜? 常树:“我爹刚收到柳安城那边的消息,说他们朱知府要往咱们这里过,去镇上。” 身后的虞听晚却猛然清醒,她急声问:“什么时候来?” “估摸着晌午就到了。” 常树:“咱们村偏僻,大雪封山,通往镇县的山路厚的只怕有膝盖高了,石头路径,冰雪一冻,异常的滑,路途又远,走了只怕要出人命。” 这些时日倒是艳阳,可远还没有到能通行的地步。 本想着一日拖一日,那卫慎怕是拖不起。 可如今不一样了。 常树:“再过些时日,那魏将军的棺椁就要往泽县过了。” 他透露:“听说皇上派了五皇子和不少大官来接魏将军尸骨回去。” “附近几个城的知府县官可都坐不住了,纷纷往泽县赶,八成是想在上京那些贵人面前露个脸。” 慧娘有些迷糊:“啊?可不是封路了吗?” 都不用常树提醒,虞听晚语气带着藏不住的惊喜道。 “娘,柳安城去泽县只有两条路,其中一条得过桥,可那桥年前就塌了。也不知朝廷拨下来的钱被上头贪墨了,还是一层层下来,经手的人都拿些不够修路了,一直耽搁着没动工去修,咱们这里成了必经之路。” 常树:…… 虽然你说的对,但是未免太大胆了。 这里为穷苦之地,并非繁华地带,道路不能四通八达。 那朱知府要是愿意绕绕绕绕绕远路,也能去泽县。 可……那时魏将军的棺材早被借走了,他可赶不上。 至于那朱知府领着手下管辖的一干县官如何过山路。 自然有他们的法子。 撒粗盐开道也好,让手下的人提前用铲子开路也好,总归有人愿意劳民伤财去各种想法子。 这都是他们寻常百姓做不了的。 虞听晚朝常树笑:“多亏你跑一趟,待我向里正说句谢。” “先别急着走,一并把柿子带上,家里要收拾,我就不去见婆婆了。” 屋里的魏邵听到姑娘笑的格外欢快。 “娘,咱们收拾收拾,回头就远远跟在那知府后头,带夫君治病。” 第86章 我就知道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天渐渐亮了起来。 这次出门,还不知何时能回来,得带足换洗的衣物,棉被也得带上。 山路不好走,也不晓得路上得逗留几日,还得准备足够的干粮。 慧娘去灶屋做了不少粗面馒头。她想了想又用陶罐装了腌萝卜和酸豆角,还不忘在水囊中加满水。 要不是顾忌老牛年纪大,会把它累着,过惯苦日子的慧娘精打细算都想把家里掏空,一切能带的都带上。 外头哪个不费钱? 虞听晚想了想,取了菜刀防身,这才回屋打包行李。 魏昭这会儿坐在榻上,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姑娘入内,瞥他一眼。 “瞧瞧,老天都在说夫君命不该绝。” 魏昭继续垂眼。 姑娘脚步都带着雀跃走近,她抬起指尖戳戳魏昭的肩膀。 “在想什么?” 他薄唇动了动,眼里闪过讥讽“在想人便是死了,也有人不让他安生。” 这话就有意思了。 虞听晚愣了愣,在床头坐下:“那五皇子都来接了,可见朝廷是很看重你们将军的。” 魏昭嗤笑一声。 做做样子而已。 虞听晚又道:“那五皇子可是圣上最看重的皇子。我听说他自个儿也争气,除了不是皇后娘娘所生,其他都不比太子差。” 那将军魏昭丧仪摆场是实打实房体面。 话音刚落,姑娘就察觉魏昭抬眸在看她。 “怎……怎么了吗?” “他九岁那年把伺候自己的公公掉断了手筋脚筋,折磨而死。” 姑娘瞪圆了鹿眼。 这么狠吗? “他精于算计,又虚伪做作。” 魏昭语气淡淡:“你当宫里那位真看重他?” “不过是用他对付太子罢了。” 龙椅上的人是最薄情寡义的。 这天下,只要帝王想,都是他的棋子。 虞听晚懵了:“啊?” 以为他不信,魏昭慢吞吞:“他还不太聪明。” 虞听晚不太信:“谁说的?” “我说的。” 虞听晚:??? 我就知道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姑娘心思细腻,料定是听她提起魏将军,所以卫慎难受了。 姑娘问的小心翼翼:“我这几日一直很困惑。” 她尽量委婉:“你当时回来光彩吗?” “我有些担心。” 姑娘嗓音温温柔柔:“你有秘密要是不想说,我便不该问多。可夫君得让我心里有个底。” “这次镇上的大夫要是看不好,我们就得去泽县,可我又担心泽县的大夫又……,要是夫君和魏家军那边有冲突矛盾,咱们也好避着些。” 也不怪她多虑。 卫慎胸口分明是被兵器所伤。 边境离西临村又相隔甚远。 她担心卫慎是趁着魏将军战死,军营大乱逃回来的。 这些年也不是没听说别的军营里头里有人逃跑,被军规处死的事。就怕卫慎的伤就是被将士察觉,一路追杀给捅的。 魏昭面无表情听完。 “你以为我做了逃兵?” 见状,虞听晚松了口气。 她否认:“我没有。” “你有。” 魏昭沉默看着她。 虞听晚心虚:“好吧,我是有。” 她轻咳一声,拍拍卫慎的肩,安慰:“人死能复生,反正咱们也要去的,回头等魏将军棺椁经过泽县了,我陪你过去给他磕一个。” 说到这里,虞听晚还细声细气:“你还可以和魏家军的兄弟再聚聚。” 魏昭:…… 他要是去了,那些人都要以为见鬼了吧。 “不了。” 虞听晚:“你一定很期待吧。” “不。” 一点也不。 虞听晚自顾自:“场面一定很感人。” 魏昭:…… 是吓人。 ——— 虞听晚和慧娘进进出出,忙的不可交,能不带的尽量不带,可又生怕漏了什么。 彭猎户放心把孩子放在他们家里,虞听晚没有要把岳山留下的心思。 不过她温声细语和岳山说了。 “跟着我们出门,路上条件艰难,会吃苦头。” 岳山哪里怕苦,就怕被丢下,小婶托吴大婶或者李莲照看他。 “我要跟着小婶。” 他急急表示:“我很能干的。” 虞听晚:“好。” “那能干的岳山帮小婶把牛喂了。” 虞听晚把家里的鸡绑上,和慧娘说了一声,就出了门。快步朝吴大婶家去。 还没走近,就听到吴家隔壁的动静。 是王氏不耐烦的斥骂。 “怎么大郎娶了你这样不长眼的!笨手笨脚孩子带不好也就算了,端个盆也能摔了?” “就没见过你这样蠢的。” “还不把地上收拾了!看到你就烦。” 许是能欺负的虞听晚走了,王氏对小许氏的态度越来越差,就差没动手了。 她看和地上敢怒不敢言的小许氏,啐了一口。大摇大摆往外走。 刚跨出门槛,就看到虞听晚。 王氏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她冷笑一声:“你回来做甚?” 别是卫家的日子太苦,后悔了,想回来了? 虞听晚看都没看她,直接去敲吴家的门。 “谁啊,来了。” 是挺着大肚子吴小媳妇开的门。 看到她,明显眼一亮,连忙请她进去。 虞听晚进去了。 可她迟疑片刻,又退了出来。 姑娘对上王氏的视线,扔下两个字:“晦气。” 王氏:??? 吴家的门关上,隔绝了她的谩骂。 虞听晚看向肚子圆滚滚的吴小媳妇:“快生了吧。” 吴小媳妇笑吟吟:“是,就这两日了。” 虞听晚眼里闪过羡慕。 可惜,她注定这辈子都没法怀了。 好在她也怕疼,不用遭这罪。 姑娘说明来意。 “今儿准备去镇上上了。实在是家里没人,虽说没有什么贵重物件,也不怕进了小偷小摸,可家里养的鸡得人喂。” 慧娘倒想把家里的鸡杀了带上,反正天气冷,不会坏。回头都炖了给阿郎补身子。 可去了外头,得找大夫,在找落脚点。 租房的话,煮饭用的锅碗瓢盆都得买。 总不能全从家里带去。 要是卫守忠在带了也就带了。 可这次出门,只有妇孺,还有个走几步都要晃的病患。 多多少少都不方便。 “我就想问问,能不能放在你家养几日。” “也不会太久,估摸着我爹这几日也快下山了。” 第87章 我夫君……脑子不太好 通往泽县的山路有了动静。 数百名官兵运着一车车的粗盐,提前赶至开道。 至晌午时分,一辆辆马车从西临村经过。 朱知府坐了好几日的马车,身体有些吃不消。他高贵的喝了口茶,格外期待去泽县见五皇子。 要是得五皇子看重,升迁有望。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 驶入山路后,不求快,但求稳。 “大人。” 这时,外头有人喊。 在外与人和善朱知府浅浅掀开车帘一角,温声问:“什么事?” “有人远远跟着我们。” 兵士汇报:“就在身后,可要驱赶?” 朱知府拧了拧眉:“去打听打听。” “是。” 士兵很快去了,很快又回来了。 “大人,赶牛车的是一对婆媳,车里小的也搜过了,是不足十岁的男童,和病得不轻的虚弱男人。说是去镇上看大夫的。” “嘎。” 天上传来一声鸟叫。 朱知府看过去,见是乌鸦后,脸色就不好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叹了口气:“也不容易,且随他们。” “大人慈悲心肠。” 虽说艳阳天,可还是格外冷的,寒风只往身上灌。 虞听晚并不会驾牛车,可慧娘会。 山路的雪士兵做不到彻底清除,只是做到勉强能通行的程度。 好在有前面一辆辆马车车轮留下来的轨迹,沿着轨道一路前行对她们来说,比想象中的轻快不少。 姑娘出门前在脸上抹了灰,模样也就没那么显眼招人了。 她就坐在慧娘边上学。 虞听晚向士兵打听过,用了暮食后得再继续赶路,亥时时分才会停下来歇息。 姑娘心思细,准备和慧娘换着驾牛车,不然她担心慧娘身体撑不住。 与此同时,她还一心两用,时不时问身后的人。 “夫君,你还好吗?” 魏昭起先还要回一下。 “还好。” “还成。” “尚可。” 到后面他简直一个字都不想说。 因为他又吐血了。 把岳山吓得够呛,刚要尖叫喊人,就看男人食指抵在唇间,让他闭嘴。 明明他只做了一个动作,可莫名的有压迫感。 久久不得回复的虞听晚莫名不安:“夫君?” 良久,他听到岳山很小声:“慎叔睡了。” 虞听晚闻言,生怕吵了魏昭歇息,安静了。 魏昭没睡,他用粗布擦了血,睁着眼睛望着天。 还挺蓝的。 空气也格外的清新。 在姑娘的絮絮叨叨中,好似一切都有了盼头。 时间过的很快,天色沉下来时,前面的马车都停了下来。 亲兵开始为马车上的众大人准备暮食。 不少县官下了马车,像是打了招呼般齐齐朝知府那边去,逮着机会献殷勤。 除了最后一辆破旧马车下来的杨县令。 他不合群,迟疑一番,没跟上去。 去了也不受待见。 趁着这会儿,慧娘去热粗面馒头,又煮鸡蛋。 岳山跳下牛车,去喂老牛了。得吃的饱饱的,才有力气呀。 虞听晚也没闲着,支起柴火,取出药罐从里头抓了雪,热化后好煎药。 她蹲在地上刚盖上药罐盖子,头上落了一道阴影。 虞听晚抬眸看去。 是一位年轻县令。 和方才看到的那些县令不同,他清瘦穿的也单薄。 身后的捕快上前一步:“这是杨县令,大晋二十八年的探花郎。” 姑娘和慧娘刚要站起来请安,就见杨县令摆摆手。 “不必多礼。” “本官听说你们是去看病的,便过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力所及之处,一定会帮。” 杨县令没有架子,还很热情。 在粗浅得知卫家情况后,他唏嘘不已。 先是夸慧娘。 “做父母做到这个地步,你们相当不错。” 然后夸虞听晚。 “夫如此,你还不离不弃,是女子典范。” 虞听晚:!! 没错,就是她! 杨县令甚至几步走到牛车附近,去看里头躺着的人。 第一眼,有惊讶。 乡野之地竟有如此容貌出尘的男子。 第二眼,有可惜。 怎么病成这样,好像呼吸都孱弱。多半是救不活了。 第三眼,他对上魏昭冷冷的视线。 大晋二十八年间的探花郎,魏昭有印象。 曾听萧怀言提过。 说那杨惟文空有一身抱负,却不知变通,骨头比谁都硬。 他被九公主看上,有意招为驸马。 九公主乃皇后所出,换成旁人,早就欣喜若狂了。 他倒好,直接拒了。 说家里有未婚妻。 男未婚女未嫁,就算成亲了,被九公主看上也是他的福气,识相的早就老老实实把家里发妻休了。 可杨惟文就是不肯。 九公主是金枝玉叶,哪里受得了这个气。 帝王嘴里没说什么,也可有迁怒之意。转头就把该在翰林院当值的杨惟文发配到柳安城坐小小县令。 魏昭:“看够了吗?” 杨惟文莫名背脊发凉。 “够……够了。” 虞听晚嘴角一抽。 生怕把人得罪了。 她快步上前:“我夫君……” 她点了点脑袋:“这里不太好,大人千万别和我们这些不懂事的草民计较。” 魏昭:…… 杨惟文忙摆手:“不会,不会。” 他表示:“别说是我。换成了知府,他也不会计较的。” 杨惟文本来就是话多之人,这几日除了身边的捕快,都没人理他。 这会儿也有些刹不住。 “知府是我最钦佩的人了。” “他竟然见过魏将军!” 也不知敬佩的是知府,还是见过魏昭的知府。 杨惟文:“上回知府大人都说了,他和魏将军私交不错。” 魏昭面无表情看过去。 看到了杨惟文脸上的羡慕。 他病恹恹的:“他骗你的。” 虞听晚:??? 她低声:“不该说的话少说。” 魏昭:“真的。” 虞听晚能怎么办,只好对着错愕的杨县令再点点脑子。 杨惟文就知道魏昭病得有多严重了,都说胡话了。 “别的知府赶去泽县,只怕都各有心思,并不是真的送魏将军一程!” 杨惟文感叹:“我们大人就不一样了,他是真的去送好友的。多么真挚的情谊啊!” “难以想象,他到时候会哭的怎么样。” 魏昭想象出来了。 悲恸大哭,成为焦点。 被上京官员记住。 魏昭淡淡:“明白了。” “反正人死了,他说他是我祖宗,都死无对证是吧。” 第88章 你得听媳妇的 月色皎洁,撒在雪地上,如燃了把银光。 用了暮食后,再次出发。老牛喘着粗气,走几步要停下来歇一歇,和前面的队伍距离逐渐拉长。 都是些老弱病残,要是落后太多,一旦冒出山匪,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道路两侧是山林,树影婆娑,瞧着阴暗极了,偶有夜鸟怪叫声此起彼伏。 虞听晚喂了老牛几口草料安抚,试图拉着它前行。 为此,慧娘格外心焦,就看见老牛被带动往前踉跄几步。 慧娘:…… 一直知道晚娘力气大,没想到大成这个地步。 虞听晚:…… 她好像……还没用力啊? 车轮朝前滚动。 老牛踉跄走了十几步,才好不容易追上节奏,站稳身子,让牛车恢复先前的平稳。 不同方才的吃力,它这会走的格外轻松。 很自信! 气都不喘了。 甚至很快。 虞听晚:…… 就挺莫名其妙的。 不过这是好事,姑娘乐见其成。 她和慧娘双双松了口气,生怕老牛再次罢工,便没再上马车,牵着缰绳在前面带路。 姑娘冷的哈了口气。 “那杨县令是个为民办实事的好官。” 慧娘低低:“只要是冤案都接。” 这话…… 虞听晚扭头:“结果如何?” 慧娘比了个手势:“我曾打听过,说是半年就接了百起,破了三十多起。” “不过为此得罪了不少人,还曾被人用黑布蒙上,打的险些没了半条命。” 慧娘举着出发前杨惟文让捕快送的火把,感叹:“他要是管辖咱们泽县,当初也不会……” 虞听晚没吭声。 好是挺好的。 但是好像不太聪明,一根筋。 所以被其他县令孤立了。 被外放至此,即便空有一身抱负,可想要出头冒尖,不同流合污,保持清廉就太难了。 世道是浑浊的,随波逐流才是常态。 在慧娘说话的空档,青鸦挥着翅膀,停在了牛车上,绿豆大小的眼睛都不咕噜噜转动了,此刻安静的像个鹌鹑。 岳山已睡去了。 魏昭却仍旧清醒着。 他面无表情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庞然大物。 夜色暗涌下,伏猛已经跟了很久了。 是的,它埋着头用脑袋顶着马车,往前推。 许是怕被魏昭收拾,伏猛都不敢看他的脸色。 它只是试探着朝魏昭探去肉垫。 还没触到,就被魏昭毫不留情的拍开了。 伏猛的爪子丧气地停在半空,却没有收回去。 它丝毫不费力的继续推着前行,也不知过了多久,肉垫又讨好的向魏昭贴过去。 又被拍了。 伏猛凶狠的眼睛闪着迷茫,为此很委屈。 换成以前,它脾气大是要咆哮的! 可这会儿心虚不敢。 青鸦胆战心惊的看着。 它眼里闪过对伏猛不知死活的怜悯。 青鸦挺直腰板飞过去,试图安抚。 被猛伏一巴掌拍飞。 突然。 虞听晚听到后面牛车一声凄厉的鸟叫。 “嘎!” 都不等她回头去查看,就看见青鸦颤颤巍巍飞过来。 也不知受了多重的虐待,羽毛掉了不知多少根。 虞听晚:??? “夫君。” “你不会……” 话音未落。 传来魏昭凉凉的嗓音。 “嗯,是我,我丧心病狂连鸟都不放过。” ———— 等彻底停下来歇息时,所有人都累的不轻。 伏猛悄无声息地去边上的林子趴着,没人知道它曾来过。 虞听晚很困了。 牛车太小,睡不下。 条件不好,在外面也顾忌不了太多,姑娘顶着凌冽的寒风,从牛车上抽出几块木板往地上一拼,和慧娘两人盖上被子缩着就睡了。 夜色越发浓稠。 呼啸的风卷席着树叶的沙沙声,吹到脸上,好似锋利的匕首能隔开皮肉。 哪里有家里舒服。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 虞听晚努力的掀开眼皮,就看见有人坐了起来。 这个身形,绝对不是岳山。 还没等她出声,魏昭点开了煤油灯。 魏昭冷的唇色发紫。 可身上盖的是家里最厚的被褥。 车上还有一小盆燃烧的炭火。 可以说虞听晚和慧娘两个弱女子把能给的都给他了。 魏昭知道他的身体有多差,走到这一步还不至于不知自身几斤几两,非要逞强和她们换。 他把边上的岳山盖严实了。 喉间的痒意磨人,喝了水也没法缓解半分。 他似有察觉姑娘眼睛正滴溜溜看着他,却没有出声说话,从角落里摸出一枚针。 是慧娘平日缝制衣裳用的,出门前他顺手拿的。 用布料擦了擦,魏昭放在煤油灯上烤。 耳边传来幽幽的嗓音。 “你做什么?” 虞听晚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虎视眈眈盯着。 魏昭淡淡:“放血。” 虞听晚听不懂。 可魏昭直接将针头刺入皮肉。 这些时日吃的药,效果还行,路上他把了脉,还有四天。 他几日前就说还能活五天。 可见之前钱老头说吃山参续命是没有错的。 但底子这样,便是再好的药,也是强弩之末。 顶多再撑几日罢了。 魏昭问:“照着这个速度,通往镇县要多久?” 这条路虞听晚当年被胡大柱带回来时走过。 她下意识粗粗算了一下:“路不好走,估摸着还有二日到镇上,镇上再去城里还得一日。” 魏昭沉默许久:“不够。” 还剩下一日,就怕时间太急了。 若是出了意外…… 虞听晚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来不及思忖,就见魏昭在身上扎了一下,两下…… 像模像样的,好似真的是能救命的穴位。 虞听晚有那么瞬间被唬住了。 她张张嘴,呼吸微滞,轻声提醒:“你轻些。” 姑娘嗓音有些抖。 “范婆子那个傻侄子,你知道吧。” “他就是小时候玩针,往身上狠扎了几下,就抽搐口吐白沫了。等醒来后就傻了。” 卫慎本来就有毛病,再出事可怎么办? 魏昭足足下了五十多针,最后几针落在指尖,浓稠的血冒了出来。 魏昭幽幽:“半日。” 又拖了半日。 只可惜这方法只能用一次。 他曾见军医用过,说是翻阅了医药世家古籍,又研究了前朝潘老的针法,两相结合琢磨出来的。 可再难的针法魏邵就不会了。 虞听晚已经很生气了,伸手:“把针给我。” 魏昭听她用哄孩子的语气。 “你得什么都听你媳妇的。” 第89章 成亲那么久,我让你上头 接下来的两日,是一如既往的赶路,和之前并无差别。 不对,还是有的。 比如白日老牛特别吃力,一入夜就像是吃了亢奋药。 比如她们最后一日被个个提着刀的山匪盯上了。 但姑娘并未察觉,只留心路况。 山林不知何时冒出一个个脑袋,往下俯瞰路上的车队。 “二当家,那些看着是朝廷的人,咱们的人没他们多,只怕不好对付,要动手吗?” 被称做二当家的男人面上刀痕交错,眼里射着凶光。 他粗声粗气骂:“对付?跑去送死吗!这些年折进去的兄弟还少?” 自封山后,走镖的都不来了。 他们都要吃土了! 二当家突然视线一顿,落在哼哧哼哧前行的牛车上。 他不敢打官员的主意,可寻常百姓却敢的。 看着是穷鬼怎么了? 牛车上男人像是快死了,去看病,身上一定藏了钱。 看不清前头被慧娘挡住的年轻姑娘五官,可又怎么了。 他们哥几个都没婆娘呢! 二当家兴奋了。 “盯着,等他们落单。” 半路,魏昭咳的撕心裂肺,如何也止不下来。 风餐露宿下,他的情况却越来越差,苍白中透着一股青灰之色。 周身好似被野兽嘶咬,四肢痉挛,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他的情况很不好。 把虞听晚和慧娘吓得够呛。 姑娘不放心:“这样咳下去可不成。” 她取出水囊,里头的水冷的像冰。 虞听晚咬咬牙让慧娘停下牛车,她去路边起火把水煮热,才好给魏昭润润嗓子 也就给了土匪可乘之机。 二当家很嚣张:“上!” “把钱和娘们都抢了。” 一行人动作敏捷,眼里的势在必得藏不住。 可没等他们出林子,就被黑白相间的伏猛挡了路。 很快,山林传出凄惨的叫声。 虞听晚这会儿刚温好水,喂着魏昭喝下,猛地看向山林。 “你们依稀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魏昭全身无力:“没。” 虞听晚疑惑:“真的没吗?” 她看向岳山。 岳山想说他听见了! 可他被魏昭看了一眼,到嘴的话成了:“没吧。” 虞听晚没再纠结,去擦魏昭额间的冷汗:“那应该是我听错了。” 魏昭用鼻音淡淡:“嗯。” 虞听晚:“好些了吗?” “嗯。” 虞听晚:“要是还难受,一定要说。” “嗯” 虞听晚:“那你睡着,我们赶路了。” 他没精神,应的一次比一次轻:“嗯。” 虞听晚眼儿一转,凑近大胆培养感情:“成亲那么久,我有没有让你上头?” “嗯。” 倏然,他反应过来掀开眼皮。对上姑娘使坏的眼。 魏昭和以往一样沉默。 眼儿沉沉的。 但也……没有反驳。 一路没再出意外。 赶到镇上时,被城墙的守卫拦了下来,虞听晚不慌不忙地递上里正写了字的保证。 守卫扫了一眼,又核对了人数,便放他们通行。 虞听晚顺势打听办路引的事。 守卫瞥了她一眼。 这姑娘长得黑,可五官倒是端正。 “今日太晚了,明早去衙门。” 虞听晚道了谢,牵着牛车往里走,心思活络盘算着。 各村里正的纸面保证是进镇的通行证,若要进县,就得去镇上衙门开路引。 天色晚了,县城的城门有宵禁,便是有路引,只怕都进不去。 这几日奔波,他们也都有些难捱。 不如先找个住处。 不熟,虞听晚只能问。 得到回应。 “客栈?前头就有客栈,你们找找就是。” 一行人往前。 慧娘胆怯,不敢四处打量。 虞听晚却来回张望。 谁曾想,在找到客栈前,就看到了医馆。 挂着门匾很是显眼,一入内就是浓郁的药香。 老大夫坐在药柜前,手指灵活拨动,啪啪啪清脆打着算盘。 他听到动静,随意抬眸看过去,就见一辆老破的牛车停在医馆门口。起身走出去,扫了眼牛车上的男人,脸色变得凝重。 “不用扶进去了,折腾人。” 他走近:“手。” 魏昭恹恹瞥了他一眼,不想理。 虞听晚只好小心翼翼举起男人的手腕往老大夫眼皮底下送。 魏昭从不觉得镇上的大夫能救他。 他也不曾抱有希望。 在老大夫要给他把脉时,魏昭手腕一转,落在其脉搏上。 大夫:??? 这……是什么节奏? 到底谁看病啊! 他乐了:“摸出什么了吗?” 魏昭:“你不会想听的。” “你倒是说说看。” 魏昭神情古怪。 算了,满足他。 “阳痿。” 老大夫面色有过一瞬间的扭曲。 “补药少吃。” 魏昭淡淡:“上了年纪,顺其自然。” 老大夫:??? 慧娘:??? 虞听晚:!!! 目睹老大夫难看的脸色,虞听晚恍恍惚惚。 所以……卫慎真的有几把刷子? 他那天晚上对着自己扎,真的不是闹着玩? 老大夫恼羞成怒:“胡说八道!” “还要不要看了!” 虞听晚回过神:“看看看。” 她怕把人得罪了 姑娘轻车熟路点了点脑子:“我夫君……” “不太好,大夫千万别和他计较。” 老大夫很想甩袖子走人,可他要是关门岂不是做实了…… 他忍着脾气,探了一下魏昭的脉象,眼皮直跳。 怒火也淡了些。 算了,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什么。 这种人都要见阎王了,也许看见地上的狗都要骂一句。 “治不了。” 他早就看透了生死,叹了口气:“没几日了,有这个工夫还不如去定口棺材,你们回去吧,别费钱。” 魏昭不无意外。 虞听晚死死抿唇,把魏昭手放回去,又怕他冷着贴心把被子盖上。 “怎么你看不了,就说我夫君没得治了?” “我们不怕费钱,只要有盼头,倾家荡产也愿意治。” “你当大夫的怎能当着我夫君的面说这种丧气话?” 她可是天天给卫慎洗脑,让他感受活着的美好的! 要是大夫一句话就让这几日好好配合的卫慎打回原形怎么办! 向来很讲道理的小姑娘,此刻眼儿有些红,她忍住哽咽,大声憋出两个字:“庸医!” 第90章 她男人有本事,是藏不住的! 客栈搁医馆很近,没多久就到了。 虞听晚安顿好牛,朝掌柜要了一楼相连的两间房。 趁着天还没黑,喝了口热茶,姑娘捧着客栈点的包子,就跑了出去 是去镇上的打铁铺。 也不知是天色晚了,还是生意不好,铺子里都没什么客人。 刚入内,一股热气熏来。 炉火烧的正旺,火苗一蹿一蹿往上吐着长舌。彪形大汉光着膀子,抡起大锤打着铁。 “哐哐哐。” 虞听晚环视一圈。 铺面不大不小,中规中矩。 她上前出声:“可以定制暗器吗?” 还是卫慎提醒她的,菜刀不方便,带在身上还笨重。 她说着,把手里的画稿递上。 那是进镇后卫慎在牛车上画的。 寥寥几笔,即便手腕无力,可画工仍旧精湛。画着改良过适合女子用的袖箭。 方才进了客栈,卫慎便给她指了个方向,说这里打铁最便宜。 虞听晚便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寻了过来。 彪形大汉随意瞥了她一眼,绷着脸:“不接生意了。” “我愿意多给些钱的。” 彪形大汉扔下手里的锤子,不耐烦。 “有也不卖你,滚滚滚!” 说话间,里屋出来个人,看着很瘦,眼睛红肿,颓丧得不成样子。 瘦个儿顺子啐了一口:“心情不好,你吓唬人家姑娘做甚?” 彪形大汉冷笑。 顺子拿他没办法,毕竟也打不过,凡事还得听他的。他只好勉强朝虞听晚露出一个笑脸。 但笑的很难看。 “不瞒姑娘,我们家里有人过世了。天都塌了,也不接生意了,铺子更不打算开了,回头就要转让出去。如今做的都是之前客人交过定金的单子。” 可不就是吗! 将军都死了。 他们这些明面上的铁铺生意,背地里给魏家军打造武器暗器的暗桩,也该歇业关门了。 魏家军所向披靡,将士们手里的兵器功不可没。 自顺国公离世,魏昭对应乾帝便存有防备。 前朝不是没有帝王丧心病狂,为了除掉驰骋沙场的将士,以绝心头大患,下令刑部和军器局将军械改成看着坚不可摧实则容易断的废铜烂铁。 朝廷拨来的粮草,魏昭也改为谨慎,得细查能不能食。送来的刀剑武器,他更是信不过。 像此处的暗桩有很多,都分布在附近几个城池的镇上,很分散。 实在是朝廷眼线不会伸那么长。此处地处荒凉,衙门又不管事,运输兵器也方便。 彪形大汉荣狄就是负责这一区域的暗桩头儿。 虞听晚一听这话,眼里闪过遗憾:“节哀。” 荣狄臭着脸,随意瞥了眼姑娘手里的画稿。 浑身僵住。 不作他想,猛地起身夺了过来。 他看的不是精巧的袖箭,而是藏在画中的暗语。 是……将军的暗语。 荣狄眼里闪过惊愕,似经历大悲大喜,他的呼吸也格外粗重。 他浑浑噩噩的,似不可置信。 虞听晚沉脸:“不做便不做,你抢我物件做甚?” “这……” 可容不得荣狄多思。 他看向虞听晚眼里闪烁着光。 “能做!” 他一改先前语气,激动掩藏不住:“我们铺子名气可是响当当的,什么都能做。姑娘可是来对了地儿了。” 态度转变明显。 别说虞听晚,就连顺子都愣住了。 自从将军出事,头儿就有些发疯。时常甩脸色不说,这么大块头,夜里还偷偷爬到屋顶上哭。 也能理解,毕竟当初要不是将军,荣狄早死了。 他是把魏昭当做再生父母的。 顺子察觉不对,侧身去看头儿手里的画稿,眼睛倏然瞪圆。 他看不懂,可之前头儿和将军通信,他曾见过,其中就有类似的暗语。 虞听晚拧眉:“有哪里不对吗?” 顺子:“没有!” 他回过神来,讪笑:“我们哥俩没什么见识,实在是这暗器画的太好了!” “就是不知是出自谁之手?” “有没有机会去拜访。” 虞听晚:??? 要是放到往常,她高低要以为两人多多少少有点毛病。 可这会儿…… 姑娘与有荣焉。 她男人有本事,是藏不住的! 虞听晚忍不住弯了弯唇瓣,却不愿意透露太多。 “不是说家里出事了吗?” 荣狄:“我愿意给你做!” 行吧。 虞听晚不理解,但尊重:“我急着用,不知几时能取?” “连夜就能做好,明儿姑娘来拿就是。或者您留个住处,我们兄弟也是能送上门的。” 这态度也太殷勤了。 虞听晚蓦地生出警惕之心。 别是想狠狠讹她一笔吧。 她想到了瘪瘪的钱袋,总之能省则省。 “我自己取,多少钱?” 荣狄:“您看着给就是了。” 虞听晚:??? “这不好吧。” 顺子嘴甜:“来者是客,姑娘看着有缘。” 虞听晚一直扣扣搜搜的。 有了这个机会,她可不得丧良心试探。 囊中羞涩的虞听晚张嘴:“三十文?” 买一把上好的菜刀都要八十文了! 何况是暗器! 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的。 换成以前,占便宜的荣狄要用铁锤要把人锤扁。 现在毫不犹豫:“好!” 本以为要被赶出去虞听晚:…… 她很后悔。 是不是说多了。 明明先前吴大婶曾告诉她,在外得讨价还价,闭着眼只往低了说,再一点一点和店家商量着提价慢慢磨,不然得吃亏。 姑娘:“那……” 虞听晚脸皮一向很厚:“要不要顺便给我抹个零?” 荣狄很痛快:“成!” 虞听晚:…… 她好像……又失策了。 你家里都不用死人,都能亏本关门。 荣狄很客气:“天要黑了,我们送您回去?” 要不是魏昭说这家店靠谱,虞听晚指定画稿都不要了,转身就跑。 拒绝彪形大汉后,姑娘自个儿回了客栈。 她哪里知道他一走,顺子激动不已:“将军是不是没死!” 荣狄珍贵的摸了摸画稿,嗓音很哑:“墨渍还没干。” 荣狄:“我就知道!” “将军那种人,阎王爷都不会收!” 他激动地来回走动:“也不知边境那边怎么传的,都说将军死了!” 还什么棺椁要经过泽县了。 棺材里面到底谁啊! 第91章 夫君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这其中只怕另有隐情。 荣狄想不通,索性呸了一口。 “那些魏家军,都干什么吃的!” “还有那个副将,平日只知道打杀,做事不过脑子。他能不能行?不能行把位置让给我啊!” 有他在,怎么可能连将军都会认错! 顺子凑近:“头儿,将军写了什么?” 荣狄努力恢复情绪往外走:“铺子这边交给你,我出门办事。” ———— 先前大夫的话到底是打击。用了晚膳,慧娘便心思重重拉着岳山去了隔壁。 虞听晚回来后便抬了热水沐浴。 痛痛快快洗了一番,抹着锅灰的脸蛋恢复了以往的白嫩,才感觉自个儿活了过来。 氤氲的水汽被屏风隔断,却隔绝不了她的声音。 “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劲。他们嘴里说着袖箭好,可却一个劲的想向我打听你,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也得亏是男的,要换成女子,虞听晚要翻脸的。 毕竟卫慎是她的。 虞听晚曾得到过太多,可最后连父母的尸骨都没留下。 姑娘对如今拥有的一切,也格外吝啬。 即便卫慎的模样不出挑。 即便他脾气差。 可也不能让别人觊觎惦记了! 魏昭并不知她心中所思,靠在床上,浑身泛着乏力,没有解释别的,只问:“那你明儿去取吗?” 虞听晚毫不犹豫:“去啊。” “他都敢做,我有什么不敢拿的。” 只是那么便宜,也不知成品是个什么玩意。 虞听晚不放心。 毕竟三文钱也是钱呢。 见她如此,魏昭扯了扯嘴角:“你就不怕那些人心生歹念?” “方才是有些怕的,毕竟人生地不熟,天也要黑了。” “那两人还很怪。” “前脚才说家里死了人,悲痛欲绝的模样,好似下一刻恨不得下去陪着。” “后脚竟笑眯眯的,给我一种……” 很谄媚的感觉。 但好似也不是对她。 魏昭:“……” 姑娘绞尽脑汁想了想,打比方给卫慎听:“给我一种……,我就算把他们铺子砸了,他们都不会急眼,没准还是笑脸相迎。” 魏昭:“……” 看得倒是透彻。 虞听晚:“不管了,明儿街上人多,那铺子也不偏,他们还能把我怎么着?” 她起身,擦干身上的水渍。 屋内点火,姑娘曼妙的身躯在屏风上留下婀娜的影子。 魏昭视线如烫火般,猛地狼狈挪开。 虞听晚换好衣裳绕过屏风走出来,又取了干净的水至床前。 还是老样子,她给魏昭擦拭上半身,又轻车熟路解了他的裤腰带,就拧干粗布递过去,自觉的转过身子,让他自己来。 姑娘想到了什么,嘴角往下垮,身上也拢着淡淡的压抑。 也不知是安慰自个儿,还是安慰魏昭。 “夫君别听那庸医瞎说,也千万别把他的话当真。” 魏昭:“他说的没错。” 虞听晚:??? 姑娘很生气,顾不得别的就要质问。 魏昭眼皮一跳,生怕她转过来:“不过他的确庸。” 这还差不多。 虞听晚顺气了些。 “是的!” 魏昭想到先前摸的脉象,就有些鄙夷:“就没见过当大夫的,能虚成那样的。” 肾虚的虚。 纯属大补过头了。 不过那老大夫要面子,又自诩医术不错,怎么可能跑去别的医馆让别的大夫看? 症状少说也拖了有三年五载了。被魏昭当面指出来,还死活不愿承认。 魏昭扯了扯嘴角:“看不出来,还挺不服老。” 虞听晚迟疑了很久。 姑娘的眉紧紧蹙起。 她真的不理解。 虞听晚都忍了一路了,这会儿总算忍不住了。 屋内点着炭火,门关的死死的,窗户只留了浅浅一道缝儿用来通风。 屋内点着灯,光线落在姑娘精致明艳的眉眼上。嫣红的唇瓣动了动,带着些许迟疑。 “你……” 虞听晚整理措辞:“你也有这个病,怎么好意思点名别人的?” 魏昭倏然一顿。 虞听晚温声:“再怎么说他也上了岁数了,有这种毛病也在所难免。” “可……” 姑娘的声音很好听,可到了魏昭耳里,却格外刺耳。 “可夫君你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魏昭眼里的荒谬怎么也藏不住。 之前曾让他困惑的事,也在这一刻,彻底有了解释。 比如她曾说。 ——等他身子好了后,就在外领养一个孩子。 原来不是她不能生养。 是他不行? 准确来说,是她认定他不行。 魏昭眉心紧拧了三分。眼里的疲态深沉如墨,似能酝酿出极度危险的风暴。 他!什么时候!给虞听晚这种错觉了! 虞听晚并不知魏昭都要被她气死了。 “答应我,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 虞听晚:“你要抨击别人,首先自个儿也拿得出手,这方面不说是你的长项,但至少也不能是短板。” 姑娘真的很操心。 她也不是故意要提这种事的。 可魏昭真的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要是大夫当面指出咱俩半斤八两,魏昭那么要强,又那么看重自尊心的人,怎么受得了! 虞听晚:“我说的,夫君记下了吗?” 她想,八成魏昭不会回应她。 可男人回应了。 不过,态度不是很好。 魏昭:“呵!” 是裹着刀子的冷笑。 虞听晚能明显察觉,卫慎对她有意见了。等她躺到榻上时,手都不让牵了。 “怎么了嘛?” 魏昭一股气堵在嗓子眼。 这些时日姑娘一直气他。 魏昭都要以为自个儿能免疫了。 可事实证明,没有。 姑娘只会用最真诚的语气,更气他。 明明,这些事犯不着计较的。 魏昭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一向我行我素,不管在朝堂还是在军营。 何况还是错的看法。 可魏昭在听到姑娘说那些话时,情绪做出的反应骗不了人。 这种情绪是:虞听晚完了,她以后会为这话付出代价的。 魏昭指尖颤了颤。 “夫君。” “别叫我夫君。” 听多了,都要分不清他是魏昭还是卫慎了。 魏昭听到姑娘软软改口。 “卫慎。” 魏昭眸色沉沉。 好像……还是夫君听着更顺耳。 第92章 吞进去钱是会刺嗓子的 起早,衙门口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都是办路引的百姓。 虞听晚又朝脸上抹了锅灰,这会儿混在其中,手里玩弄着刚到手的暗器。 是去铁铺后,顺子给她的。 虞听晚不太敢随处乱按,就怕不慎触动了机关。 出乎意料,好似格外有质感。一点也不像是便宜货色。 可她对这些也不懂,回头拿去问问卫慎。 身后是抱怨。 “这路引是越来越贵了,去年才四文,如今涨到六文了。还让不让人活啊,只怕再这样下去,家里都得被掏空。” 多少? 虞听晚有点不好。 四个人,就得二十四文。 她都可以买八把袖箭了!!! “嘘,小声些,别让前头那些捕快听着了。” 挎着篮子的消瘦老妪吓得捂住先前说话之人的嘴:“活腻了不成?昨儿怨言贵的人,没拿到路引不说还被打了一顿,脑袋都被砸出来窟窿,最后是不省人事被抬下去的。” 多出来的钱是给朝廷的吗? 那些官老爷回头分了分,用来金屋藏娇拿来养美妾的! 这话一出,果然把那人唬出了。 她嘴里再也不敢生抱怨,却还是低声嘀咕:“京城的贵人,估摸着明后就到泽县,就不怕我们去告发吗?” 老妪摇摇头,笑话她太天真。 “那些人是过来接魏将军尸首的,便是住的驿站都是重兵把守,你有机会见着他们?” “不如先掂量掂量,事情败漏你的骨头有几斤重,能受得了捕快的重刑。” 虞听晚静静听着,不曾插嘴一句。 路引办的很慢,时不时能听到前头捕快的斥骂。 “钱不够你还来?少一个子儿都不行,听明白了吗!滚滚滚。” 穿着破旧的银白老人跪了下去,拉住对方衣摆,苦苦哀求:“大人,你就通融通融吧。” 她崩溃大哭:“老婆子我只有五文,还是出门前朝邻居借的。” “西边矿山又出事了,说是塌方。我儿子活生生被埋在了下头,人没了,传来消息让我去收尸。” “我得去接他,去接他啊。” “滚!” 被捕快狠狠踹了心口一脚。 “呸!什么东西!你命苦与我何干?” “要实在没办法,那就一头撞死算了,左右贱命一条,也能和你儿子团聚。” 边上的几名捕快见状,全都肆意笑了出来。 这哪里是人该做的事? 可他们传着官兵服,腰间挂着大刀,一向嚣张跋扈。 周围的百姓战战兢兢,眼里有恻隐之心,却没人敢站出来。 虞听晚指尖蜷了蜷,垂眼不语。卫慎他们还在客栈等她回去。 在没有能力之前,她不会强出头把自己搭进去。 路引办理,其实只要核对证明,收了钱,问清去何处,目的为何,最后在衙门文书上按下官印即可。 可那些捕快磨磨蹭蹭的。 即便收了钱,还要将人戏耍一番。 虞听晚前面是对未婚夫妻,准备去县里买成亲要用的物件。 捕快见那姑娘模样清秀,就动了心思。 “他一个乡下泥腿子,你跟着他倒不如跟我。” 说着就要去拉姑娘的手。 把姑娘吓得泪眼汪汪只往未婚夫身后躲。 男人也吓白了脸:“大人……” 他护着身后的姑娘:“十二文钱,不多不少,大人该按规矩给我们路引。” 捕快冷笑:“你这个狗东西也配和我这样说话?” “什么是规矩,在这里老子才是规矩。” 把男人气得够呛,可也深知官大压死人的道理。 即便对方只是个小小捕快。 穷极之地,压榨百姓,坏了心眼的人比比皆是。 他能怎么样。 只能咬着牙:“那我们不开了。” 捕快冷笑,把钱收下,半点没有退还的意思:“不开就滚,别耽误我办事。” 男人袖下的手紧了又紧,只能把怨气吞到肚子里,护着未婚妻离开。 捕快朝地上啐了一口。 “孬种!” “女人而已,给老子玩玩怎么了?” 他态度不太好:“下一位。” 一看,呦,是个年轻姑娘。 但很黑。 他随便瞥了一眼,就觉着倒胃口,没有仔细去看虞听晚的五官。 虞听晚把证明和钱一并送了过去。 捕快数都没数,眉一挑。 “劳烦大人了。” 虞听晚:“我们一家人是西临村来的,去县上给我夫君看病,实在是病的严重,生怕耽误了。” “多出来的钱,请大人们喝酒。” 捕快嘴里的羞辱咽了回去,登时笑了,丝毫没有为难上道的虞听晚。 他拿起官印,利索地在四份路引上按下。 “我又不是为难人的捕快。去吧,看病要紧。” 虞听晚接过路引,暗自松了口气。 “谢大人。” 她转身后,面上的笑意就收了回去。 姑娘朝前走,拐过街道,停下了脚步。 没过多久,有位银发苍苍的老人走了过来。她步子蹒跚,手一直在抖,唇麻木的一张一合。 “回家凑钱。” “凑钱接泗儿。” 他们乡下人便是死了,也要落叶归根的。 虞听晚听得一阵心酸。 “婆婆。” 她把人叫住。 老人拄着拐杖刚看过来。 虞听晚把铜板推到她手里,什么都没说,就离身准备回客栈。 老人混沌的眼眸没有一点光彩,唇却剧烈抖动两下,是压抑不住的呜咽。 “姑娘。” 她叫住前面的虞听晚。 “瞧你穿着想来也是穷苦人家,我……” 虞听晚温声打断:“出门在外谁没有难处?一文钱我还是给得起的。婆婆你不偷不抢,心安理得收下就是。” 说着,她想到了什么。 “我刚刚多给了捕快六文。” 姑娘嗓音很轻,没有半点情绪起伏:“婆婆有瞧见吗,那些人连牲口都不如,他们别提多高兴了。” 老人干裂的唇动了动:“你给的太多了。” 虞听晚:“我不心疼。” “我也记住那些人的脸了。” 用不了多久,新县令上任,泽县的天都要变了。一个小小镇子算什么? “他们迟早得知道。” 她轻掀眼皮,语气藏着冷意和嘲弄:“吞进去钱是会刺嗓子的,早晚得成倍吐出来。” 第93章 怎么还惦记别人的? 天色正好,要是这会儿出发不耽搁,能在宵禁进县里。 虞听晚算着时辰,回去的途中步子很急。 慧娘早就等着了,把该收拾的收拾妥当,就去守着魏昭。见姑娘进来,她便急急迎了上去。 “可还顺利?” 她也是刚从店家嘴里得知办路引是要被刁难的,便一直不安。 虞听晚把路引掏出来晃了晃:“都办好了。” 屋里没外人,慧娘把怀里的钱袋往姑娘手里送。 “咱们家就这些钱,这次都带出门了,你都收着。办路引,吃饭,住客栈都要花钱,总不能让你出。之前给你的聘礼,是给你的,你自个儿留着别动。这里的钱虽然不多,可娘年纪大了不放心,还是放你身上踏实。” 钱袋上头都是慧娘的体温。 只怕这几日她都揣在怀里,不敢离身。 是把家底都掏给她了。 虞听晚心里五味杂陈。 “咱手里不缺钱,药材……” 慧娘嗔:“这不是还没卖?能卖多少也不好说,就怕药铺压价。再说了路上也要花销。” 闻言,虞听晚没矫情,小心翼翼藏好。 毕竟外头窃贼也多。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巨响。 是对门瓷器落地的声响,紧接着是妇人尖细的嗓音。 “我在家里操持家务,生儿育女,没见你体贴,本以为你一向含蓄,敢情心思全花在别的婊子身上了!” “要不是别人和我说在客栈瞧见你了,我还不信!” “你是怎么和我说的?你说你出门是去谈生意去了!” “在客栈床上,和别人媳妇谈生意?” “你给她花钱,给她买镯子,给她买金链子,倒是有情趣!谁给你的胆子?啊!你别忘了你是倒插门!” 虞听晚唏嘘。 在周围看戏的人围堵过来前,和慧娘合力扶起榻上的魏昭出去。 虽然只听了这么几句话,有情趣的虞听晚生了不少心得。 将魏昭安顿在牛车上后,她把袖箭交给他过过眼,又往他怀里塞了刚刚顺手薅的路边野花,就去前头和慧娘一道驾马了。 姑娘的心思很简单。 她愿意为卫慎花心思。 镯子买不起,金链子买不起。 可野花不要钱! 她甚至可以天天送! 车轮又一次滚动前行。 魏昭垂着眼皮,先去看袖箭。 都不用看,一过手就知道这玩意是用心做的。 适合她用。 岳山好奇:“慎叔,这是什么?” 魏昭看都没看他:“想知道?” 岳山重重点头。 魏昭随手把袖箭扔到一旁,目光凝视着手里的野花。 姑娘摘的时候太用劲了,花瓣被蹂躏的只剩下几片断肢残骸。 毫无美感可言。 她怎么好意思送的出手的。 魏昭嗤之以鼻。 他瞥了岳山一眼。 “想要?” 岳山盯着袖箭,有些害羞:“可……可以吗?” 魏昭:“你说呢?” 他指尖蹭了蹭野花,很好,又掉了一朵花瓣。 魏昭拧眉,语气有些不好:“想要,让你媳妇送。” 他幽幽:“怎么还惦记别人的?” 岳山:??? 刚说完这句话,魏昭似有所感,倏然抬眸看向远处的街角。 方才,有人朝这边打量。 可这会儿那里没人。 ———— “都说了,你是看错了,晚娘怎么可能来镇上?” 这头胡大郎刚拉着胡耀祖离开。 两人混在人群中。 “我也粗粗瞧了一眼,那姑娘黑成那样,侧脸的确是和晚娘有些相似,可晚娘多白啊。” 胡大郎瞅了眼失魂落魄的胡耀祖。 “要我说,你就是太想她了。这才看见谁都觉得是。” 这些年,耀祖心悦虞听晚,他这个当哥哥能瞧不出来? 胡大郎打趣:“等路解封了,咱们也就回去了。解你相思之苦。” 胡耀祖却没有同往常那般红脸。 他还是那身学子服,清清爽爽书卷气很浓。 这会儿有些心事重重。 自在夫子家用了年夜饭后,他就开始不对劲了。 胡耀祖抿着唇,思绪很乱。 那日饭桌上,夫子说了许多掏心话。 说他刻骨,更有读书的天分,日后必有所成。 说一群学子里头,最看重他。 问他可有婚配。 还提了提家中有女待嫁闺中。 夫子是要招他为婿。 胡耀祖脑子很乱,没有一口应下,也没有拒绝,只含糊说了这事得先问询爹娘。 他不是迂腐之人。 如何不知要是应下这桩婚事,日后有岳丈牵线,他的路也能走得顺畅些? 他也不得不否认,震惊之余还有丝窃喜。 可,他心里有晚娘。 他惦记了那么多年,怎么愿意放手? 胡耀祖猛地顿足。 心里有种想法在可怖阴暗的破土而出。 他……就不能两者都要吗? ———— 天色昏暗,几人在宵禁落锁前入了县城,不着急着寻客栈,直接奔向县城最大的医馆。 医馆外头挂着灯笼,里头更是通火通明。 不同于镇上医馆的冷清,竟人满为患。 慧娘看了眼人潮,忧心:“这么多人,也不知何时能轮到咱们。” 虞听晚想的却没那么多。 “人多,可见里头大夫医术不错,对我们而言,是好事。” 慧娘眼一亮:“对,是个理儿。” 虞听晚跳下马车,准备先挤进去问问。 可没等她进去,就有药童送病人出来,顺便看到了牛车上恹恹的魏昭。 一看脸色,药童就暗道不好。 药童对虞听晚倒:“可是不巧,今儿只有两名大夫夜里坐诊,也不知要忙道何时。外头冷,拉着牛车随我入后门进院,那里设了容病患休息的隔间,你们随我先去歇息。” 几人刚走,只闻马蹄声由远而近,最后停在医馆前。 荣狄率先跳下来,催促:“快点,等着你救命。” 马上的军医背着药箱沉着脸,扫了眼医馆。 他本在随着将军棺椁来泽县的路上,前脚还和副将迟御感叹世事无常,转身的工夫就被不知哪儿冒出来的荣狄抢上了马。 他语气很冷。 “荣狄,别以为你得魏昭那小子的眼,就能对老夫喝三道四!” “当初魏昭学医,我都用戒尺敲过他脑袋!” “他我都敢收拾,还能对付不了你!” 第94章 我不会有事 这话也许能唬着别人,可不能唬到荣狄。 是,将军的确学过医。 可那也仅限得空去看葛老救人,以及……借书。把脉都是自学的! 边境的日子苦,将军不过拿来消遣打发时间。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次篝火宴,你是喝了点酒敲错人了。” 荣狄不屑:“你要知道那坐着的是将军,你敢动手?” 葛老:…… 他……的确不敢。 别看魏昭对他恭敬,可折磨人的手段真的层出不穷。 外头都说魏昭为了让他去魏家军当军医,曾伏低做小,三请四请。 其实都是假的! 魏昭就来了一次! 砸了一笔他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可狂了,还表示只给他一炷香的考虑时间。 发觉打错人后,他当时就打了个寒颤。 魏昭缓缓起身,转身看向他,手中擦拭着破云枪:“本将得罪葛老你了?” “没没没。” 魏昭:“不妨事。” 他很好说话,语气懒懒的:“不过是被打了几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能计较吗?” “就算头被你开了瓢,我也不在意的。” 听听!这话多漂亮! 当时把他感动坏了! 还以为魏昭终于做人了! 可魏昭转头让伏猛趴到他帐篷里头,陪着睡了五宿!! 那五宿葛老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伏猛脾气大!也就在魏昭面前乖顺,平时在边境走路都能仰着头目中无人! 那狗……虎东西,霸占了他的床不说,夜里还让他伺候着喂水!! 他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 外头的事,虞听晚并不知晓。 进了歇息的隔间后,见卫慎呼吸若有似无,身体凉的跟冰块死的,她咬咬牙把最后一点炭火都点了。 喂着卫慎喝了几口热水后。姑娘捻了捻被子,给他盖严实了,又搓着他的手,时不时拿到唇间哈一口气。 魏昭手是冷的,脸是冷的。 可不知为何,心里好似起了一把火,滚烫的厉害。 他试图把手抽回来。 没抽动。 还挨了姑娘的一记冷眼。 慧娘时不时到外头张望一眼。 “也不知有没有大夫肯给过来先给阿郎看。” “我看他们实在忙得不行,药童也说了,那两个大夫晚膳都没来得及吃。” “外头那么多的病人,我方才还看到几个腹痛的厉害在地上打滚的,说是吃坏了东西。”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慧娘眉头拧的很紧。 “这会儿医馆里头有二十多名浑身是伤的人,大夫正给他们止血。我打听过了,说是从西边矿山抬来的,那边又塌方了,死了不少人。” 说到这里,她便心有余悸。 当初卫守忠也提过要去矿山上工。还好没去,要是真去了,指不定也出事了。 “矿山这次怕是摊上大事了,死的人没有成千,也有上百。就刚刚来的那些人,不是腿没保住,就是断了手,还有个肠子都露出来了,没等医治人就没了。” 看着就吓人。 虞听晚听到矿山,就抿了抿唇。 “也说不准。” 她嗓音很轻:“去年不是出事了吗?闹得也不小。家里死了人的,全跑去矿上那里讨要说法,可到头赔偿一个子儿都没见着。她们压不下这口气,又声势浩大去衙门击鼓。后头还不是都被压下来了。” 世道苦,什么病最难治? 是穷病。 家里都歇不开锅了,明明知道矿山不安全,可也还有人硬着头皮去上工。 赚的都是卖命钱。 慧娘微愣,眼里闪过穷苦人的悲悯:“也对,那县老爷见钱眼开,定又收了好处。” “不一定。” 胡大柱到底是走街串巷的卖货郎,听到的消息也多,每次回家都会透露些许。 故,虞听晚知道的比慧娘多。 虞听晚压低嗓音:“我听说,管矿山的人是县老爷的小舅子。” 靠着这层关系,足够无法无天,称王称霸了。 魏昭神色平静的听着。 眼里闪过讥讽。 一个小小县令,会有如此遮天的本事? 只怕上面也有人护着吧。 这种风气不止泽县有。 上京不也是吗? 有些人穿的光鲜亮丽的,谁知他们私下做什么肮脏勾当? 慧娘不再去想那些,忧心看向他:“阿郎饿吗?你这一日都没怎么吃,娘去买些易消化的馄饨来。” 魏昭没胃口。 这几日赶路,他好像又消瘦了不少。 “不了。” “不行,不吃身子是熬不住的。” 医馆门口就有卖的,慧娘在虞听晚手里拿了些钱朝外走,岳山跟着一道出去。 见魏昭白中泛青的脸色,虞听晚眼里的担忧浮了上来。正要说去切一片参来,让他含着。 魏昭就说话了。 他慢吞吞的。 “没事。” 那次夜里放血,他无非是担心镇上打铁铺只有顺子在。 他怕时间给耽搁了。 可虞听晚回来时,提到了荣狄。 魏昭知道荣狄的脾性,只怕无须等到明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带着人来了。 虞听晚不知他心中所想。 只以为卫慎实在宽慰她。 魏昭见他不说话,又低低补充一句:“我不会有事。” 他继续慢吞吞:“不过,这里的大夫也治不了我。” 虞听晚:??? “你说什么?” 魏昭:“他们的水平顶多……” 他思忖片刻。 “顶多给昨儿那个阳痿的看看。” 虞听晚:??? 怎么回事! 明明来的路上都很配合! 虞听晚头疼,只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医馆门口挂的门匾,夫君没瞧见吗?” 她问:“你可知那是谁的墨宝?” 魏昭看她一眼:“不想知道。” 话音刚落,被锤了一下。 虞听晚重复:“你可知那是谁的墨宝?” 魏昭面无表情:“……愿闻其详。” 这才对嘛! “说出来吓死你!” 虞听晚道:“那是当朝太傅写的!” 魏昭虚弱:“你被骗了。” “笔锋不够凌厉。” “那绝不是他的字迹。” 虞听晚:!!! 你怎么好像什么都很懂啊! 每次语气还格外笃定! 虞听晚:“谁说的!” “别告诉我,又是你说的!” 魏昭:“我……” “你别插嘴。” 让她说完! 第95章 将军……诈尸了? “你许是不知其中渊源。太傅年轻那会儿赴任定都,曾路过此地。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曾听人提及,说是那太傅家里出了事,发妻早产,女儿还失踪了小半月。” 魏昭垂眼,慢吞吞。 “我……” 虞听晚打断:“那女婴被找回来后身子格外孱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都说救不活。可就是这医馆的大夫给看好的。” “可见他们是有本事的。” “同样也能治得好你。” 她还要说什么。 魏昭:“我……” 虞听晚斜眼:“你最好有什么事。” 魏昭沉默一下。 “你……捏疼我了。” 虞听晚往下看,不知不觉中用力过猛,的确给捏红了。 她连忙松了力道:“对不住,对不住。” 虞听晚:“你怎么不早说!” 魏昭面无表情:“你让我说了吗?” 虞听晚想了一下。 好像……没有。 ———— 葛军医是被荣狄拖着进医馆的。 荣狄焦急地环顾四周,试图找到熟悉的身影,可他来来回回寻了两次依旧无果,最后火急火燎快步走向药童。 “医馆的病人都在此了吗?” 药童看了他一眼。 “还有一家子去后院歇息了。” “那男人情况不太好,可模样格外不错。你是找他们的?” 差不多对上了。 荣狄压下激动,扯着大骂的葛老急匆匆去找。 葛老冷笑:“谁要死了?” “将军这会儿尸骨未寒,你竟然还惦记着别的男人。荣狄,你有没有良心?” “我不治!” “老夫就把话撂这里了。” “别说你亲朋好友出事,就算你现在倒下喊救命,老夫都不会多看一眼!” 烦死了! 都去陪葬! 荣狄没和他吵,反而眼尖的看到了后院树上停着的青鸦! 没有错! 他眼睛都亮了。 终于走到隔间门前,心情澎拜! 葛老:“你……” 刚说了一个字。 他就被一股不算轻也不算重的力道踢了进去。 荣狄:“走你!” 屋内热流涌动,同外头寒风凛冽形成鲜明对比。 葛老踉跄几步稳住身子的同时,也闻到了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 有人闯入,虞听晚愣住。 她抬眼看过去,视线凝住。 这大夫她见过。 就是前世给卫慎看病的大夫! 葛老突然出现在此处。虞听晚一时间有些恍惚。头疼的厉害,眼前又多了些本不该有的画面。 她看到自己在给榻上昏迷不醒的卫慎擦拭。 每日都要擦的。 即便清楚公子是伤患。 可男女结构到底不同。姑娘哪里做过这种事,头回时红着脸,手都是抖的。 可她是拿钱办事的。 她是婢女。 不敢看,可全看了。 不好意思擦,可咬咬牙,哪里都没放过。 好在这种事做多了,也就适应了。 这时,葛大夫从外头出来,手里提着药。 “这是后下的,回头快煎好的时候……” 再放进去四字,消散在唇齿间。 见虞听晚擦完上身,轻车熟路要解男人的裤腰带,葛老连忙呵止。 “等等!” “你你你……” “你怎么……谁让你擦的啊!诶呦!你一个姑娘多不合适!” “他要是醒了,第一个就是处置你!” 葛老:“这里就没有小厮吗?” 虞听晚不解葛大夫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大,诚实摇头。 “没有。” 葛老很生气。 想要去质问萧怀言怎么办事的! 就听虞听晚表示:“合适的。” 她温声道:“我擦的很干净的。” 画面截然而止。 前世就是眼前的大夫把卫慎给治好的! 可见这一趟没白来! 医馆外头门匾上头的悬壶济世四字,就是当朝太傅写的! 不会有错。 姑娘眼里涌起巨浪欣喜:“大夫!” 她瞅着葛老身上背的药箱,连忙起身:“大夫,快给我夫君瞧瞧。” “他方才又吐血了。” “今儿已吐了四回了。” 虞听晚:“这几日为了过来,途中颠簸,夫君也遭了不少罪,胸口的伤口都有些化脓了。” 葛老会有救死扶伤的觉悟? 他现在就想冲出去,把荣狄骂个狗血淋头! 可下一瞬。 他眼睛瞪的溜圆,不可置信看向榻上咳嗽的男子。 魏昭恹恹的,没有情绪的对上他的视线。 葛老抬手擦了擦眼,又擦了擦眼。 明明一日前,他还对着棺材长吁短叹抹眼泪。谁能告诉他,里面的人怎么躺这里了? 诈尸了? “你……” 葛老惊恐:“活的?” 虞听晚:…… 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劲。 可虞听晚会计较吗! 不会! “对啊,这不是还有呼吸么!” 她甚至担心魏昭把人给得罪了。 虞听晚对男人使眼色:“夫君,大夫医术精湛,快打声招呼。” 魏昭收回视线,平静地把被褥下的胳膊抽出来,手腕朝上。泛白的唇动了动:“过来。” 葛老脑子一片空白。 脚已不受控制的动了,准备去把脉。 可他刚走一半,猛地察觉了什么。 “夫君?” 他愕然看看魏昭,又扭头看看虞听晚。 魏昭拧眉:“别那么叫我。” 葛老对虞听晚道:“听到了没,你一个姑娘家把那称呼收回去!” 害不害臊啊! 虽不知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这姑娘对将军有恩。 她想要钱,宅子,铺子都好说,将军甚至能收她为义妹,日后还能给她择个好夫婿。 福气都在后头呢! 可她竟然要将军这个人! 简直大胆! 将军是谁都能肖想的吗! 也不是他以貌取人,实在是这姑娘黑的,只剩下眼睛是灵动的! 京城那些贵女献尽殷勤,魏昭这个比石头还硬的人,可有半点动容? 葛老担心啊! 担心这姑娘看上将军的脸了,陷了进去。 最后落了一场空! 虞听晚茫然。 魏昭掀了掀眼皮:“你一大把年纪了,这样喊我不合适吧?” 葛老:??? 魏昭语气很淡:“怪恶心的。” 葛老:“什……什么?” 那姑娘喊你就不恶心了! 他都要气笑了。 虞听晚听得眼皮直跳。 她能怎么办! 只能熟练地又一次点点脑袋。 “我夫君……” “这里不太好。” 魏昭:…… 这个借口你能用一辈子是吧? 第96章 顶着别人身份,还霸占了人家媳妇? 都不用虞听晚催促,葛老快步上前,直接在床头坐下。 他探了会儿脉象,眉头紧紧皱起。 想起虞听晚方才说的话,葛老暂且放下思绪,又探手扒开魏昭的衣裳,去看伤。 的确红肿。 只怕过几日,都要流脓了。 可见之前给他处理伤口的人未处理妥当,腐肉不曾割除干净。 后期勤换药,都没什么用。 他沉了沉脸,简直不知将军这些时日到底遭了多少罪。 都瘦了!!! “伤口得处理,” 可显然这里光线太暗,不合适。 虞听晚刚要问怎么处理,可不等她出声,葛老扔下这句话就大步走了出去。 姑娘正疑惑,屋内响起魏昭的声音。 “很简单。” 魏昭语气轻飘飘:“也就是把伤口割开削肉,血水逼出来,重新包扎上药。” 如此才会愈合的快。 要不是他手下无力,不好拿刀,早就动手了。 他说着简单,可虞听晚却直皱眉。 “那得多遭罪,多疼啊。” 卫慎被她捏一下,都要娇气的。 面上本就没有血色,如今走路都要人扶着,要是再动刀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调养回来。 葛老本想着让荣狄去弄一颗夜明珠来。可出屋后没看到人,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简直不靠谱! 他听了虞听晚的话,嗤笑:“他哪里会怕疼呢。” 当初中箭,还没等他去取曼陀罗止疼,魏昭就自己拔出来了! 黑色浓稠的血喷了出来,葛老就给吓坏了。 【“有毒!”】 魏昭眼里闪过冷意,意识已经模糊,他断断续续:【“快治。我……珍藏……瓷器被……碎……还……”】 【“还什么?”】 【“……没教训伏猛。”】 魏昭彻底晕过去前,还不忘留下一句:【“它完了。”】 想到这里,葛老就冷笑。 “你就算把他胳膊卸了,这疯子都不会眨一下眼。” 只怕还要嫌弃卸的时候动作不到位,太慢了。 他的语气过于熟稔。 虞听晚见状迟疑:“大夫和我夫君相识?” 葛老正要点头。 魏昭慢吞吞:“不认识。” 葛老:??? 不认识还火急火燎把他找过来? 虞听晚眼眸微闪,暂且放下疑惑没再纠结。她把之前开的药方全部找出来。 “这是之前吃的方子,刚开始还凑合,没什么大功,但也没什么大过。可后头改了几味药,就不对劲了,吃一回伤口就裂,反反复复不知道裂了几次,吐血也跟着频繁,后头就不敢吃了。” 葛老扫了一眼,察觉出不对。 他死死盯着后面改过的药方。 能那么精准的不对症入药,还能加快死亡速度的巧妙方子,就连他看了都要叹一声妙哉,一看就是魏昭的水准! 吃了伤口不裂才怪! 撑到现在,也是他命大。 可方才的脉象…… 葛老想到了什么,问:“你放血施针了?” 魏昭淡淡:“嗯。” 葛老陷入沉思。 把他找过来,又没向外头透露分毫。 不是,你到底是想死还是不想死啊。 屋内陷入片刻的死寂。 只偶尔听到外头青鸦的嘎嘎声。 葛老先将杂乱的思绪抛到一旁,伤口得处理,第二套针法也得下。 不能再拖了。 等慧娘外头端着馄饨回来,虞听晚已出了隔间在门口候着。姑娘抬起食指挪至唇角,朝慧娘做了个轻声的动作。 慧娘眼一亮,快步上前,低声问:“大夫在里头。” “刚包扎好伤口,这会儿给夫君施针。” 还嫌里头太暗,让她想法子弄了不少蜡烛进去。 慧娘:“你怎么就出来了?” 不在里头帮忙吗? 递递东西也好的。 虞听晚:…… 她也想啊! 可魏昭让她出来。 明明处理伤口时,她都能在里头看的! 虽然看的胆战心惊。 要不是血肉模糊,鲜血四溅,葛老握着匕首利索削肉的手法是格外赏心悦目的。 比虞听晚切菜还要轻松。 好似之前做过千百回。 包扎的也包的漂亮。 西临村的钱老头简直没法比。 可准备施针的时候,魏昭就让她出来。 姑娘为此很不满意:“我就不能……” 话没说完,魏昭:“不能。” 他忍着咳嗽的欲望:“施针得全身,你在不方便。” 虞听晚能怎么办,只能一步三回头,跨出门槛时,她还听到葛老的阴阳怪气的一声。 “怎么就不便了?我又不怕她学了去。你也大方些,都让人家喊夫君了,怎么还不给看呢!” 说的很对!!! 屋内点着灯,外头天色黑漆漆一片。 这几日紧绷的心倏然轻缓,虞听晚心里踏实,嘴角也跟着绽出一抹笑来。 她朝慧娘解释:“没办法,夫君自惭形秽,没法坦诚面对我。” ———— 屋内,葛老打开药箱,取出布包,推开。 里头有上百根长短不一的银针。 “荣狄被你派出去办事了?” 不等回应,他便自言自语。 “我猜也是。” 若不是魏昭吩咐,荣狄那种人定要在一旁候着,绝不会离开半步。 他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咱们的人明早就能抬着棺材至泽县,要是不去拦截,被上京过来的人接着,即便有隐情,将军也是欺君之罪。” 葛老把银针一根一根沾了特质的药粉,放在蜡烛上烤,烤的通红后,直接插入穴位。 魏昭面色惨白,额间都是冷汗。明明疼得骨头都在打颤,可他硬扛着,没哼上半声。 “不是。” 葛老:“啊?” 魏昭闭了闭眼:“他在找适合养病的院子。” 葛老:?? 养病? 你不回上京养病? 魏昭想到了什么:“我如今的身份是西临村的卫慎。” “什么?” 魏昭扯了扯唇角:“让那些人以为我死了,看他们愚蠢的丑态,不是很有趣吗?” 葛老:…… 又发疯了是不是。 可他抓住重点。 “那……那前头那个姑娘……” 魏昭轻声:“她没梳妇人发髻。” 葛老:“不是……” 他愕然:“所以将军你是顶着别人的身份,还霸占了别人的媳妇?” 魏昭拧眉。 什么叫别人的? 虞听晚都占了他那么多便宜了。 这话真的很不中听! 第97章 你怎么冤枉人呢 葛老下针的动作又快又准。 五脏六腑好似都在叫嚣,魏昭又吐了血。 葛老腾不出手给他擦。 魏昭手都抬不起,索性由着鲜血沿着嘴角往下,划过脖颈,最后晕染在卫家带出门的枕头上。 刺眼的红,在他惨白如纸的面上重重勾勒。 他沉受着莫大的痛楚,眼里更有浓郁化不开的情绪。额间青筋暴起,脆弱又破碎。 葛老看着心里格外不好受。 “忍忍,再忍忍。” 葛老忍不住抱怨:“要是早把我叫来,也许就不用吃这个苦头了。” “得亏放过血,否则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你不得!” 魏昭没理他。 葛老咬牙切齿:“我说呢,你一出事怎么伏猛就不见了。” 离开前还把他帐篷里面的药偷了一半!!! 这虎东西! 魏昭依旧没理他。 葛老絮絮叨叨:“如今外头只知你为国捐躯,死在了战场上。可当时军中竟有人谣言,说仗打赢了,敌军也撤了,你本也好好的,却自己用破云枪……” 魏昭眼儿颤了颤。 葛老一看他有反应:“你也觉得很荒谬是吧!” 魏昭:……不。 葛老压抑着火气:“你是抽了什么疯才会捅自己啊!真是什么瞎话都说得出来。这不是败坏你名声吗!” “将军放心,那几个嘴碎的小子都被教训了,没人敢再瞎说。” 葛老还要继续滔滔不绝。 魏昭:“嘘。你太吵了。” 他想到了什么:“你手里如今有多少钱?” “身上这会儿只带了五百两。” 葛老问:“怎么了?” 魏昭很困了。 答非所问。 “我眯一会儿。” 葛老:??? 这样都能睡? 你真是个狠人! 待天色微微泛起鱼肚白,隔间的门才被葛老打开。 施针繁琐,插了又拔,拔了又插,反反复复。一针都不能出错,饶是他,也有些吃不消。 这会儿他的腿都是软的。 虞听晚在外头守了一夜,一听动静,连忙往里面探。 葛老这会儿看虞听晚的眼神充斥着诸多情绪。 虽然他是将军的人,可却觉得将军没干人事。 没等葛老说话,虞听晚顾不得问话,就跑去床前。 姑娘上下打量着睡着的魏昭。 “夫君他如何了?” “他的情况你应该也清楚,着实算不得好。想要好全也并非易事。” 虞听晚直勾勾看着他:“你可以的。” 葛老:“我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你可以的。” 葛老:……谢谢啊 这姑娘怎么这般信任他? 虞听晚温声:“我知夫君的病急不得,得慢慢调理。但实在是心有余悸,劳烦大夫给我交个底。” 人虽然黑,可心里有将军。 可惜啊。 葛老神色缓了缓:“你瞧他脸色。身子亏空实在厉害,相比之下,胸口的伤反而微不足道。” “他之前又中过毒,当初就险些没了半条命。后头虽说养好了,可到底还是差了些,每年都有几日闹头疾。这次出事后头疾频频。” 虞听晚愣:“头疾?” 葛老也愣。 “你不知道?” “他每次吐血就是头疾引发的。” 虞听晚不知道。 卫慎没和他提过。 她心口有些堵得慌。 可她却理智的清楚,卫慎就算说了又如何?她还能助他缓解一二吗? “除了喝药,药浴外。他的情况,五日就得施针一回。” 念及是假夫妻,葛老没有多言。 施针凶险。 他沉了沉眸。 可光是一夜,将军就有些熬不住了。 这是他最担心的。 虞听晚:“那平时有什么要注意的?” 注意? 那可太多了。 将军的身体多精贵啊。 葛老刚要长篇大论,就被人抢了些。 “就两点。” 魏昭也不知何时醒的。 他眼一眨不眨看着房梁。 魏昭:“不能打我。” 虞听晚见他醒了,连忙走过去。摸了摸魏昭的头,又摸了摸他的手。 葛老不可置信。 之前少监府千金崴了脚,往将军怀里跌。 将军毫不犹豫往后退了几步。 他没有风度,眼睁睁看着对方狼狈摔倒在地,说了两个字。 “好险。” 险什么?险你清白不保吗! 可你现在在做什么。 为什么没有反抗!!! 为了假身份,他真的付出好多!!| 虞听晚没有应下。 她很为难。 “要是我忍不住怎么办?” 她好声好气地问:“我能轻点吗?” 魏昭:…… 反应过来的葛老就跳了起来。 “什么?她还打你?” 虞听晚被这么一吼,有些懵。 魏昭懒懒抬眼:“有你什么事?” 他似疑惑:“你怎么还没走?” 葛老:!?? 让他去哪儿!!! 虞听晚恍然大悟:“对,还没给诊金。” 她昨儿夜里打听过了,医馆有支两百年的参,是镇店之宝。先前又富商出价三百两都没卖。 她手里年份最浅的也有四百年了。 她心里也有了底儿。 虞听晚:“日后夫君就麻烦大夫你了。” 她正要麻烦葛老写下药方,一并结算银子。顺便问问卖药的事。等吃上几天,要施针的时候再过来。 可没等她出声。 魏昭幽幽看向葛老:“你是想买我们手里的灵芝吗?” 葛老:“什……什么?” 魏昭:“哦,你愿意花五百两。” 葛老:??? 虞听晚眼眸亮了起来:“那真是太好了!买宅子的钱有了。” 还能剩下不少!! 葛老眼前一黑。 好好好!! 谁有你魏昭有心眼啊! 钱你拿去买宅子,他买的灵芝,最后也是入了你魏昭的嘴!! 你还不如死了!!! 魏昭仿若没看出他的怒火:“第二点。” 虞听晚连忙看过去。 魏昭:“不能气我。” 虞听晚:“你说得对!” 她很赞同。 姑娘甚至很严肃的问:“谁气你了?” 魏昭:?? 虞听晚:“我替你去教训。” 魏昭看向虞听晚,吐出一个字:“你。” ??? 虞听晚不能理解。 她明明一直很贴心。 虞听晚蹙了蹙眉,虚心求教:“什么时候?” 她怎么不知道! 魏昭有气无力:“比如现在。” 胡说八道 虞听晚很不服气:“你怎么冤枉人呢?” 很好。 很明显,这两点姑娘都做不到。 第98章 该死的熟悉。 等慧娘买了粥回来,虞听晚便揣着刚到手的五百两,啃着馒头就出门了。 她要去寻牙人看宅院。 总不能住在医馆。 客栈也不方便。 虞听晚想要尽早定安顿下来。 她对县城不熟,可昨儿打听人参时多问了一嘴。药童以及那些病患都介绍她去找前面梧桐巷的王牙子,说此人厚道,好说话,不坑外乡人,还愿意帮买主还价。 县里不比乡间的空旷,虽也刮着风,可没那么冷。 “夫人找我,可算是找对了人。” 王牙子和气的笑了笑,听了她的要求后,更是眯了眯眼 “可不是巧了,我手里就有院子空着。” “前住户和我是亲戚,家里发达了,刚搬走不到半月。走得实在急,不好打点。这不,钥匙还留在我手里,让我帮忙卖来着。” “院子如今空着,夫人一家人随时都能搬进去。” 任他说的天花乱坠,虞听晚也只是笑笑,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 好不好的,总要亲眼看了才知道。 院子离医馆算不得远,可也说不上近,隔了整整三条街。坐落在一条胡同最里头。 胡同有些长,远离了街边的喧嚣。 王牙子指着前头:“到了。” 虞听晚看过去,门口栽着一棵树,枝叶茂盛,四季如春。夏日倒是适合乘凉。 “夫人说您家里有人要养病,可没有哪里比此处更适合了。这儿安静,但也不偏僻。出了胡同,街上就有卖菜的,每日都无需走太远。” 虞听晚点点头。 的确方便。 她已经格外想念慧娘做的饭了。 王牙子开锁:“附近的几户人家也都是经我介绍住进来的。前面那家……” 他示意虞听晚去看。 “正是如今县里学堂的赵夫子一家住着。赵夫子可是举人出身,本事大得很,镇上乡间的学子可都想拜他为师。这话可不敢乱讲,夫人能去外头打听的。日后夫人有了孩子,有什么不懂的,还能去请教。” 虞听晚:!!! 人还没进去,就已经动心了。 王牙子推开黑漆木门,请虞听晚进去:“小心门槛,夫人您瞧瞧可还满意。” 虞听晚抬步踏入四方小院。以主屋为中心,东西两侧各建厢房。灶屋,柴房相互挨着。 只见房屋瓦舍之上,残雪斑驳。布局不大,但也别有洞天。 姑娘一间一间看过去。 实在是超出她预期的好。 “近些时日打听这院子的人不少。都踌躇不决说要考虑考虑,可这种事从不讲究先来后到,谁先交钱了钱,去官府那边盖下印子就是谁的。” 王牙子去看虞听晚神色:“地段可是不错的,夫人要是觉着可以,咱们就定下,要是不行,我再带您去看看别的。” 虞听晚:“多少钱?” 一听这话,王牙子就知她有意向。 “我看夫人你面善,谈钱就俗套了。” 他想了一下,和先前的阔阔而谈不同,这会儿带着些许紧张:“两百二十两?夫人觉着可以吗?” 虞听晚:?? 怎么还问起她来了? 她刚蹙了下眉,王牙子连忙改了口风。 “两百两也是成的。” 虞听晚迟疑:“我……” 王牙子:“相逢便是有缘,要不夫人你开个价?一切都好说!” 虞听晚:…… 这走向……好像该死的熟悉。 ———— 泽县街道。 肃穆的士兵站立两旁,周边几座城池的知府领着手下的县官,乌泱泱候在驿站门口寒暄。 杨惟文混在人群中,听着他们窃窃私语。 “五皇子一行人是骑马来的。昨儿夜里都宵禁了,见他掏出身份令牌,守卫连忙大开城门迎。” “听说是五皇子请缨要来接魏将军尸骨的,他一向佩服武将的舍身取义。” “忠勇侯世子也来了,你们可千万别惹着他。” 就在这时,驿站里头传来动静。 所有人都闭了嘴,恭敬等着里头的人出来。 率先出来的是五皇子应殷。 他是昨儿半夜赶至的。一路舟车劳顿,眼角略显疲态。 一袭绸缎长袍,衣襟上绣着展翅翱翔的雄鹰,腰间挂着皇子令牌,周身气场强大,说不出的雍容雅致。 他身后还跟着礼部,刑部的人。 杨惟文连忙跟着众官员一道齐齐请安。 应殷威严扫了眼人群:“本皇子去郊外亲迎将军魏昭,诸位可要同往?” 谁敢说不去啊。 他们过来不就是为了表现吗。 几位知府忙表明态度:“是,我等便是为了魏将军来的。” 就在这时,只听不和谐的一声嗤笑。 萧怀言从驿站出来,走到应殷边上站定:“真是热闹。” 他扫了眼人群。 “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办喜事了呢。” 萧怀言:“他魏昭活着时往返上京和边境,也不见你们有今日的排场,如今却全汇集此处。” 他侧头,看向应殷,嘴里勾着笑。 如往常般纨绔不羁问:“也不知是魏昭死了以后面子突然大了,还是你在这里,这些个老奸巨猾的人作秀呢。” 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他偏偏要说出来,谁的面子也不给。 知府和县令们的脸色都变了三变。可他们敢说什么? 人家是忠勇侯世子,喊当今太后一声皇姑奶奶,身份非比寻常。 应殷沉了沉脸,略警告出声:“怀言。” 萧怀言:“怎么,你不高兴了?” 应殷:“注意你的言行。” “这次接魏将军,我不想出半点意外,你可懂?” 应殷扫了眼人群:“魏家军晌午时分至,可有肃清街道?” 管辖泽县的知府朝身后的人使眼色。 泽县县令会意,忙上前一步:“秉五皇子,早已安排妥当。” 眼看着话题要翻篇了。 萧怀言突然出声:“魏昭生前不是个东西。我要是没记错,当初宫里为你和太子选伴读,你和太子都有意择他。皇上为此左右为难,便让他自个儿决定。谁知他谁也没选,还说了句麻烦,转头从戎去了。” “读书那会儿太傅夸他,为将后皇上又器重他。少了个比自己能耐的人,换成是我,得知他身殒早就放爆竹庆贺了。” 萧怀言笑眯眯:“你别是和我一样不放心,他没死透吧。” 第99章 来来来,把棺材撬开 出了城门,应殷面色悲怆,迎接运着棺椁的送丧队伍。 郊外,寒风簌簌。 此处人烟罕至,四周白茫茫一片,都是被雪覆盖过的痕迹。 整齐划一的将士们出现。 他们个个着素服,腰系白带,抬着棺椁难掩悲恸,麻木前行。 没有人说话。 只偶听到一两声啜泣。 还有的就是不知名的怪鸟乱叫, 郊外的孤寂被放大再放大,压抑惨淡笼罩上天。 萧怀言没再起幺蛾子,死死盯着那口棺材,变得格外沉默。 回去的途中,道路两侧白灯笼高挂,丧幡随风摇曳,纸钱飘飞。 处处可见哀悼的悲。 棺椁最后抬入了驿站专门设的灵堂。 应殷取过三支香,点燃。 也不知是说给棺材里的人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或者是身后官员听的。 “你的死讯传入上京,顺国公夫人便大病了一场,至今不得好。” 应殷心情复杂。 其实萧怀言说的也不错。 他的确嫉妒过魏昭。 他是皇子,却不是中宫所出,便矮了太子一头。 这些年为了让父皇高看他一眼,他猛足了劲,付出诸多,才在皇子里头拔尖。才得父皇喜爱,顺风顺水。 可魏昭呢。 比他小两岁,可写的文章远比他好。 平时也不见得魏昭多用功,可人家就是太傅嘴里的好苗子。 魏昭成了武将后又屡次获功,只要魏昭在就是焦点。他和太子反而成了陪衬。 就连父皇每次提到总会说一句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他魏昭不是皇子? 他们魏家子弟,一代一代能谋善断,真是让人厌恶的存在。 可如今人死了,应殷也不见得多轻松畅快。 边境要是动荡,还有谁能…… 朝廷怕是找不出第二个魏昭。 他沉沉吐了口气:“本想着这次得胜归来,请你喝酒的,也再没机会了。” 他把香插到香炉中。 在地上浇了一杯酒。 “归之。顺国公府,我会帮你照看。” 说着,他退到一处,把位置空出来。 京城来的官员,眼里透着可惜和敬佩,轮番上香。 萧怀言看在眼里,嗤之以鼻。 “世子。” 有人提醒他。 萧怀言冷漠地把送过来的香扔到地上,还抬脚重重碾了碾。 “安什么息?” “当初就劝他不要从军,他志向远大不听,如今死了也是活该。” “让他早早成亲留下血脉,日后出了什么事,魏家也不至于后继无人。他也不听,还说我咒他。” 用得着咒吗。 你魏昭又不是铜墙铁壁! 这不就被敌人给捅死了。 都不用应殷沉脸训斥,萧怀言像是累了,踱步去了外面。 他一走,场面变得和谐起来。 杨惟文和柳安城的其余县令跟着朱知府跪到地上,刚要郑重其事的给魏将军磕几个。 就有人哭了。 哭的很凄惨。 边上的官员都是提起衣摆抹几滴泪。 他就好似死了爹娘。 杨惟文看过去,竟是朱知府。 不意外了,真是真挚的友谊啊! 应殷不曾问话,眸光沉沉看向知府一眼。 朱知府连忙认罪:“下官冒失。下官有罪。” 拙劣的小把戏,应殷甚至没放在心上。 这里跪着的人,那个不想得他的眼? 朱知府把练了好几天的话说出来:“实不相瞒,下官和将军相熟。算得上一句忘年好友,平时常有书信往来。” “得知噩耗,下官就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眼下不免伤怀。” 这话惊讶了不少人。 这朱知府竟然和魏将军认识! 以前从未听他提及啊。 倒是低调。 应殷面色也跟着缓和些许。 可不等他张嘴,就有人从外头蹿了进来。 萧怀言居高临下看着朱知府。 “你说,你和魏昭是好友?” 朱知府知道,忠勇候世子不是善茬,又和魏昭向来不对付。 “是。” 萧怀言面无表情:“你再说一遍。” 朱知府擦了擦眼角的泪,可没说一个字,领口就被人死死提住 萧怀言冷笑:“你想让人高看一等,如何攀上五皇子的高枝老子不管,可谁给你的胆子把魏昭当踩脚板?” “你说你和他相识,我怎不知?” “书信往来更是笑掉了大牙。魏昭最是耐心不足,便是回递的家书也不会超过五字。” 更别说回他的信了!! 他写五封也许才意思意思回一封! 萧怀言曾多次抱怨,为此写了厚厚一叠信过去,质问是不是有谁压着他手了,还是你魏昭的字值千金。 魏昭没回他。 不过没过几日,国子监的夫子拿着魏昭的文章当着众学子的面朗读且品鉴。 【“瞧瞧,你们瞧瞧,这才是文章!你们考核写的都是什么!原以为归之去军营辛苦,没时间回我,不曾想他这般上心,愿意为了我提笔给你们写范文!”】 【“再瞧瞧人家的字!自幼练前朝大儒书帖,后又得太傅指导,字体已自行一派。眼下已有风骨,假以时日定成大器。”】 哪里是魏昭愿意为国子监夫子提笔啊,这分明是打他萧怀言的脸啊。 值千金吗,值。 于是,萧怀言特地写了一封信去骂他。 很脏的那种。 很意外,收到回信了。 没有字。 就是把他信上的错别字圈了出来。 别说他当时多跳脚了,便是现在想想萧怀言都气! 他眼里迸发冷意,像是在看跳梁小丑。 “你若是觉得本世子说的不对,那就拿出他给你写的信来,把证据甩到我脸色,让我闭嘴。” “魏昭的字,我们几个上京来的还是认得出的。谅你也没本事作假。” “他为人是不行,都说缺什么补什么,愿意结交的人个个品行高洁,做人地道!” 没错,就是他这种的! “不至于瞎了眼和你有往来。” 萧怀言既然把话说摊到明面上了。应殷没说话也没阻拦,接过侍从送来的水,慢悠悠喝着。 老实且不太聪明的杨惟文忙道:“世子,有话好好说,你可不能打人啊。” 一听这话,萧怀言抡起拳头重重揍过去。 “呸,什么东西,也敢跳出来脏本世子的眼。” “是不是显得你格外有能耐?” “你说是他好友,怎么不再大胆些。” “来来来,现在把棺材撬开,你也躺进去,张张嘴都能说是他死同穴的媳妇了!” 第100章 完了,他好像完了 他操作很猛,又不按常理出牌,明明白白在教训人。 可五皇子没出声制止,上京来的官员冷眼旁观。 可见他们的立场。 这件事说大也不大,毕竟只是朱知府为逞口舌之快往脸上贴金。可说小也不小,魏昭是将军,更为国捐躯,岂能被别有用心之人随意利用? 只怕回了上京,他们还会上折子言明此事。 朱知府这个四品官员的位置也做到头了。 谁敢为他出头?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生怕被波及。哪里还有别的心思,试图脱颖而出,去得贵人的看重? 朱知府前脚还在沾沾自喜,这事要是成了,他也能沾上魏昭的光。 反正人死了,他说什么都没人会反驳。也不会有人在棺材前抓着这点不放,试图找出不对劲来,毕竟这是对魏昭的不敬。 不说魏昭,顺国公府乃是簪缨世家,光是沾了点关系,对他而言都是有利无弊。 谁不想官职再往上升一升。 柳安城的知府说出去好听,可一个偏僻荒凉小地方,都没有上京五品官员风光。 可他哪里想过,会有人跳出来。 还是和魏昭不对付的萧怀言。 怎么会这样! 因为萧怀言和魏昭关系恶劣,所以见不得他好吗! 朱知府浑身无力瘫倒在地。 他试图狡辩。 可还没说一个字。 “闭嘴。” 萧怀言冷笑:“本世子不爱听的话还是咽回去的好。” 他甚至还不解气的踹了一脚。 朱知府疼得不行,只能狼狈的弓起身子。 杨惟文傻眼了:??? 虽然他觉得萧怀言说的很有道理,但朱知府不像是这种人吧。 朱知府一直以来都很平易近人,远比那些和他同品级的县官脾性好。 这时萧怀言看向杨惟文。 “多些提醒。” 杨惟文下意识想说不客气。 可…… 对上朱知府脸上的淤青。 杨惟文:??? 完了,他好像完了。 他动了动唇,下意识道:“殴打朝廷命官……” 萧怀言出了恶气,心下畅快。 开玩笑,他会怕? 便是他爹,都会觉得他干了人事。 圣上难道还会怪罪他? 萧怀言瞥过去,就没见过如此扫兴的人。 “你看着眼熟。” 他眯了眯眼,想了片刻认了出来:“杨惟文?” 杨惟文忙行礼:“是下官。” 哦,那不奇怪了。 萧怀言一言难尽看向这个年轻官员。 都被下放到鸟不拉屎的穷凶僻壤了,怎么还不吃教训? “你……” 萧怀言顺嘴问了一句:“当初不娶公主,如今和你那未婚妻修成正果了没?” 杨惟文眼里闪过暗淡。 “不……不曾。” 萧怀言:“啊?” 放弃了登天梯,不会后悔了吧。 杨惟文抿唇不说话。 萧怀言又踢了朱知府几脚。 朱知府痛呼:“啊!” 萧怀言低头:“你知道吗?” “不……不知道。” 萧怀言又是几脚。 “那你说说,他杨惟文来你管辖的区域,都做了什么。” 朱知府:…… 他看不上杨惟文,哪里会关注他的事。 杨惟文又不巴结他,倒是时常递各种为百姓谋福祉,以及让他处罚贪官污吏的文书。 朱知府看都不看直接扔了,还试图让其他县令排挤打压。 他哆哆嗦嗦把头压在地面:“不……不知。” 萧怀言一脚踩到他手上:“身为上峰,却对手下官员的情况毫不知情。你知什么!一门心思只会投机取巧?” 他做着狠事,却笑吟吟看向应殷。 “我竟不知知府也是这般好当的确。 说着,他去看其余战战兢兢的知府。 “看面相,也许这几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怀言:“没准也是不经查的。” “我们明天才休整上路,不如……” 突然,他话音一顿。 “算了,我还是回去找太子吧,他虽体弱,可最是体恤民情。” 朱知府疼得要死,更是吓得大汗淋漓,可他这会儿连声都不敢发了。 其他官员也吓得冒了一身冷汗。 屋内死寂沉沉。 应殷并不想管这些。 他身为皇子,知各方势力之间的牵绊。县令依靠知府,知府又向上面投诚,上面更有上面,一层一层根干盘曲,直接交错,错综且复杂。 应殷更参透普天之下,没有几个官员是干净的,便是他也无法独善其身。 可这件事已经捅到他眼皮子底下了。 他人在泽县,却要远在上京的太子插手调查。 传出去,岂不是说他无能。 他也不会把立功的事推给太子。 应殷看向萧怀言:“别胡闹,空口无凭。你手里没有证据,今儿说这些官员不成要查,明儿又说其他官员难不成也要查?御史的位置要不要让你坐?” “那也行。” 萧怀言很满意:“我早就看那老御史不顺眼了。” “他检察百官,虽说我无官无职他管不着。可我去窑子里看姑娘洗澡,他都要参我爹教子无方。” 应殷不理他,视线不动声色看向几个知府。 “你们怎么看?” “大可以向本皇子告他萧怀言诬蔑。” 众官府还算沉得住气,底下的县令没见过多少大风大浪,又亲眼目睹见朱知府的结局,面面相觑早就慌了神。 其实都不用怎么查。 随便抓些老百姓也许…… 更别说那些没来得及作假的账册。 “这……” 其中胆大的知府站了出来:“臣以为先送魏将军上路为重,我等问心无愧,自会恭迎配合御史前来。” 那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做手脚了。 应殷还能不清楚其中的把戏。 这些年太子党和五皇子党斗得厉害,他可不希望被好皇兄抓住把柄。 他不动声色把手里的茶盏搁到一旁:“三品以外的官员升迁调任都由吏部的考功郎中和考功员外郎考核。” 只这么一句话,一同从上京来的吏部侍郎掀开官服跪倒地上。 “吏部办事不利。” 应殷:“不必同我说。” “等回了京城,你们吏部给个章程出来,自去父皇面前请罪。” 他冷冷看向那些伏地的官员。 “还不交代?” “等事情捅进了金銮殿,朝廷派来的人彻查,你们罪加一等。” 第101章 董府……娶妻 屋顶上早和瓦片融为一体的青鸦抖了抖身体,扑闪着翅膀,灵活飞往一处。 这边,虞听晚她们刚搬进新宅院。 即便宅院很干净,可该打扫的都得打扫。 虞听晚明明一夜没睡,慧娘昨儿也只打了个盹,可两人格外精神的好。 先将她和魏昭住的屋子打扫干净,虞听晚扶着魏昭躺下。 “今儿要收拾新家,怕是不得空。这里椅子凳子什么都缺,明儿我和娘再去置办。” 姑娘明显很欢喜,她凑近魏昭。 “娘说了,如今咱们手里有钱,那答应给我做衣裳的事不能拖着了。就用之前打算给你看病的钱买。” 虞听晚掰着手指:“娘就是喜欢我。” 魏昭躺下,刚要翻身。 被虞听晚翻了过来。 魏昭无奈:“嗯?” 虞听晚眼儿亮亮的:“你呢。” 魏昭一顿,挪开视线,没去看她娇俏的眉眼:“不……” 刚说了一个字。 被虞听晚死死捂住嘴。 魏昭:…… 事后,虞听晚和慧娘一同收拾灶房,正商量着回头去杂货铺买些调料回来。 岳山好奇的的四处张望,时不时跑出大门,去看空巷。 魏昭这会儿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青鸦回来了。 它飞进屋子,蹦蹦跳跳朝魏昭那边去。 最后。 它骄傲的挺挺身板,绘声绘色。起先还能声情并茂,一字不差的朗读。 可它到底是鸟,听到的实在太多记住的有限。就卡壳了。 她蹬着绿豆大小的眼睛。 想了很久,只想起几句话。 “死了活该,死了活该。” “本世子……” 后面忘记了 青鸦颠三倒四:“来来来把棺材撬开,把棺材撬开。” 魏昭面无表情,眼皮却跳了三跳。 ———— 虞听晚这会儿背着背篓,除了慧娘要的调料外,她又去买了些菜。 新家什么都缺。 回头慢慢添置。 手里有钱,又是刚搬进来,也得吃顿好的。 她已经很久没吃肉了。 虞听晚买了锅,米,去肉摊割了一斤肥肉相间的肉,又要了些骨头好煲汤。 她还买了面粉,过些时日让阿娘包饺子吃。 姑娘打算的很好,正要顺着来的路往回走,蓦然脚步一顿,她蹙眉转身。 好似……有些熟悉。 虞听晚试着向前,再向前,最后朝右拐。 也不知走了多久。 只见红绸高挂,锣鼓喧天。 她的视线缓缓往上抬。 是……董府。 “真是造孽呦,这董家胆子怎么就这么大,竟敢在今日娶妻。” 有人从她身边走过,窃窃私语。 “算命的算了八字,说今日大吉。那董老爷年纪大了,最信这些。” “他怕什么?每月都要双手捧着银子去讨好衙门的。便是周边的几个知府,他都认识。” “竟把那一群人养的个个肥头猪脑不做人事。” “咱们没权没势,那将军也和咱们非亲非故,谁敢去告发啊?除非是不想活了。” “可怜那新娘,听说仅十三,是被继母卖过来的。” 后面的话,虞听晚好似听不见了。 眼儿颤了颤,原本娇艳的脸蛋定能沾染弱态,可出门前她怕生事,又初来乍到,深知太多人惹不得。毫不犹豫在脸上涂了锅灰,黑的不行。 不会惹眼。 还很扫兴。 很安全。 念及此,她没有特地避开。 这些话前世定也出现过,只是他们嘴里的新娘换了人罢了。 原来,总有弱势的女子要被祸害。 “董老爷,可喜可贺啊。” 虞听晚看见董家有人被扶了出来, 董乡绅一身喜服,可上了年纪身子佝偻,头发花白。人逢喜事精神爽,真会儿目光炯炯,嘴角的笑如何也压不下来。 这老东西朝身后帮佣看了一眼。 帮佣会意,连忙扯着嗓子吆喝。 “今儿我们老爷大喜,愿与诸位同庆。路过的皆可来门前领喜饼。” 这话一出,前头还在数落董家不地道的路人,转头就换了话锋。 “董老爷大气!” “诶呦,喜饼馅儿竟是肉,这可是稀罕物,老爷不愧是我们这里富甲一方的人物。这是看重新夫人呢,要是夫人回头再生个儿子,福气可在后头。” 虞听晚沉了沉脸。 她若有所思。 得想想,该用什么法子,不搭上自己的同时,通知魏家军。也好让董家吃不了兜着走。 谁知方才吆喝的帮佣,疾步朝她过来。 “姑娘实在合我们董老爷眼缘,他老人家请您入府饮上一杯酒。” 随着这一声,街上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有看好戏的,有了然,也有可惜的。 只要被董乡绅看上,哪里还能逃得了他的手掌心。 虞听晚疲态掀开眼皮,眼神如粹了冰一样冷。 她没有理会帮佣,似有所察觉,抬眸对上了董乡绅看过来的眼。 那人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她,里头有惊艳。 模样是黑了些,可董乡绅尝过的女人多。女子穿得笨拙,可藏在棉衣里头的身段一看就勾人。 虞听晚:??? 不是,她都成黑炭了啊? 胃里一阵翻滚,眼里的厌恶如何也藏不住,转身就要走。 “姑娘。” 帮佣威胁:“你这是不给我们乡绅面子!” 他是哪更葱啊,虞听晚要给面子? 虞听晚抿唇。 帮佣高高扬起下巴。 多少人上赶着想要进董府啊! 前头新夫人年纪小不懂事。哭着说要回家,可吓她一吓,就老老实实刚拜了堂,这会被送入了新房。 也就眼前这位,不知好歹。 不过,该怪那西临村的刘媒婆,本来拍着胸脯保证要送十里八乡的美人过来的。 说那美人冰肌玉骨,模样又娇又媚,还读过书呢。 只是后面突然没信了。 老爷只好一挑再挑。 如今新夫人年纪小,模样也只算中等。好在八字格外不错,合了老爷的眼。 他很面熟,正是前世追赶虞听晚的其中一员。 虞听晚深知董家眼下不好得罪,她隐忍着脾气和涌上来的恨意。抬步就要走:“不了,家中有事。” 董乡绅:“站住!” 他话应刚落,帮佣就要去抓虞听晚的手。 “住手。” 人未至,箭先到。 锋利的箭羽在空中凛冽而行,直直穿透帮佣抬在半空的掌心。 “啊!” 第102章 出鞘总要见血 痛呼声刺耳又尖锐。 可很快就被阵阵马蹄声取代。 虞听晚转头看过去,就见数十名身穿盔甲的魏家军驾马朝这边而来。 气势汹汹。 空气尘土飞扬。 虞听晚视线落在最前头的迟御身上。 她有记忆,此人是将军魏昭的副将。前世因她贸然闯入送丧队伍后得知有人大办婚宴,发了雷霆大怒。 虞听晚愣住。 这个时辰,没有她的扰乱,棺椁早入了驿站,魏家军为何会在? “吁!” 马儿的前蹄高高扬起,最后停在了二尺之外。 迟御黑着脸看着喜气洋洋的董家宅院,捏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 要是没有萧怀言那么一闹,五皇子施压,有官员承受不住压力认罪,他哪里想过小小泽县也有人敢如此胆大包天! 要是没有将军护住边境,抵御外敌进犯,这些人早就死了! 他们怎么有脸! 迟御一个字一个字好似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似的:“好一个董家。” “好一个泽县。”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来人,统统带走!” 随着他一声令下,魏家军的将士从马背一跃而下。 前脚还蛮横自傲的董乡绅,看清这些人的打扮后,吓得面色苍白。 “这……” 他慌神不已。 魏家军的人怎回来此? 明明他早贿赂了各知府,混了个眼熟,更有他们做掩护。虽说相隔一条街,可这里操办婚宴唢呐鞭炮响上一天都不会惊动驿站。也没有不长眼的人敢去闹事。 算命的都算过了,今日是大吉之日! 他哆哆嗦嗦刚要让底下的人去寻靠山救人。 虞听亲眼看着要溜去传信的小厮被魏家军按倒在地,董乡绅扭头就要跑,可被将士狠狠一脚踹飞。 头狠狠撞上朱门,他一阵头晕目眩,身子往下跌。 方才要抓她的帮佣试图逃跑,却被魏家军捆住。 迟御眼里的怒火再也藏不住。 一剑砍向董乡绅肩膀。 “这剑是将军生前赏的,出鞘总要见血!” “董家,真是好大的威风!是认定我等不会逗留,人死如灯灭,故不将将军放在眼里!” 伴随着董乡绅的惊恐痛呼,迟御又把剑狠狠抽了回来。 他砍的不深,没有一刀致命。 死了哪有苟延残喘才足以警醒世人! 魏家军将士提着刀剑闯入,不过多时,里头传来阵阵尖叫声。 哪还有前头张灯结彩的喜气劲儿? 就连董家门匾上挂着的红绸都被扯了下来。 门匾摇摇欲坠,重重砸落在地。 百姓面色煞白,刚要纷纷后腿,试图撇清干系。 迟御只扫了一眼:“和董家有半点牵扯者,一并缉拿!” 这话一出,混着肉的精贵喜饼全被弃如草芥扔到地上。 “喜饼我不要了。” “我也不要了。” 虞听晚眼儿颤了又颤,视线缓缓挪向安在马背的魏家军战旗上。 明明是死物,可它经历了战火纷飞。好似上头也沾上一股杀气。 是让人敬畏的。 她没见过魏昭。 魏昭早身殒,却间接的救了她两次。 一次前世,一次今生。 风很大,鼓动战旗肆意纷飞。慌乱的心,蓦地平静下来。 姑娘哪里知道,两人的羁绊早就存在。 迟御站在董家门前:“四皇子有令!清水城,柳安城,九江城,明山城,四大城池知府及其管辖的县令,一并关押。” 这一句话,让虞听晚蓦地抬头。 这么快吗? 这么快就开始料理贪官了。 不仅仅是泽县,是四大城池。 足够让她愕然。 四大城池,这可不是小动作。 迟御:“送魏将军回京的事不可耽误,五皇子会留刑部侍郎及亲信在此,等候朝廷派官员下来严查。” “但凡作奸犯科,鱼肉百姓,不敬魏将军者,朝廷决不容忍,交皇上亲自裁决。” “诸位……” 他扫了眼人群。 冷冷道。 “还忘诸位奔走相告。但凡受残害压迫的,曾受刁难的,报官无门的,皆可去驿站一一登记在册,查明真伪后,自有人替你们做主。” 这话一出,面带惊恐的百姓不可置信。 有人做主? 换成往前这话多荒诞啊。 那些人就是土皇帝,他们早就习惯被压迫了。 可偏偏是魏家军说的,让人无端信服。 虞听晚不由想到了筱娘,若沉冤真能昭雪…… 不过片刻,董家上下及宾客全都被捆绑押了出来。灰头土脸的,哪还有前头的光鲜亮丽。 高高在上的他们,此刻哭爹喊娘伏低做小。 “大人,大人,我等最是仰慕魏将军。我们只是收了董家喜帖,迫于其势力,不得不登门庆贺的。” “大人,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日后定不会和董家再有来往,容您通融。” “是董家娶妻,为何要牵连我们?” 虞听晚就心情很好。 姑娘弯着唇瓣,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心硬,可不觉得这群人无辜。 和董家往来的,除了趋炎附势想要攀上关系的,就是差不多的货色。 手底下要真的干净,经得住查的,顶多受罪受刑吃一吃苦头,早晚会被放出来,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若不是…… 的确得慌。 也就在这时,她看到泪流满脸,妆容糊了一脸,看着很是滑稽却瑟瑟发抖的红衣新娘。 才十三岁,还是孩子啊。 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出门槛时,脚下不妨,新娘甚至往前摔了一个大跟头,直接哇的哭了出来。 “不要……不要抓我。我没做坏事。” 迟御如看一件死物,看着姑娘身上刺眼的红色,就怒气往上涌:“带走。” 虞听晚手指蜷了蜷。 她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 “大人。” 她嗓音清脆。 迟御冷着脸准备将这些人的全部带走。听到声儿,沉着脸看向虞听晚。 即便什么都没说,可他身上散发着从战场厮杀的煞气。 就挺吓人。 都这个节骨眼了,虞听晚甚至生了心思去想。 还是卫慎看着脾气好。 虽说也是魏家军出来的,可身上哪有杀气啊。 只有娇弱。 就是有点不听话。 她哪里知道魏昭沉下脸来,迟御心肝都要颤三颤。 第103章 状告不绝 “据我所知新娘是被继母卖来的,董乡绅是出了名的好色,只怕这门婚事并非新娘自身所愿。” 迟御仿若未闻,下令:“走!” 虞听晚不急不缓,嗓音却坚定。 “大晋二十四年,豫州山贼猖獗,借山路崎岖地势险峻,不畏朝廷意欲寻衅,大肆掳良家女凌辱在前,虐杀在后。朝廷派出去剿匪的队伍却连连败退,伤亡惨重。” “是凯旋归来的魏将军领军直逼豫州,击溃山匪。救出数十名伤痕累累姑娘,孩子以及一地的尸骸。” “律令森严,大晋年间及前朝剿匪皆有记载,凡涉及山贼女眷及其血脉,牵扯其中便是死罪,一律除以绞刑。” “可将军调查了这些姑娘的过往,确认其身份都为良家女,皆为被掳。将军不忍,求情圣上饶了她们死罪。” “魏将军知晓这世道对女子苛刻,失了清白就是罪过,即便是被害一方。” “他曾放话罪不及妇孺!孩子是山匪血脉牵扯不清也就罢了,可那些姑娘何其无辜。” “将军亡故,将才陨落,可军令如山。” 迟御有些恍惚。 的确,将军铁骨铮铮,却最见不得人间疾苦。 他从不滥杀无辜。 可但凡对方身份可疑,魏昭手起刀落,也从来不含糊,绝不允许留下半点隐患。 想到了将军,迟御就格外心痛。 也不知……也不知…… 迟御呼吸沉沉,翻身上马。 “若真如姑娘所言,她会无恙。” ———— 天色昏暗。 朝廷整治贪官污吏的消息还没彻底传出泽县,驿站外却排了长长的队。 上京来的各朝廷命官,一改往日尊贵,难得接地气做起了登记在册的活计。 有年迈的老者颤颤巍巍上前。 “大人,草民是菜农,游走于泽县和边上的几个镇。今日过来就想问问,别处衙门办路引要多少钱?” 这…… 到底是难倒了这些贵人。 他们平时在上京管得可不包括这种小事。 应殷低头吩咐亲信:“去,提个还算老实点县令过来问话。” 于是,被暂时一起关押的杨惟文被提过来了。 杨惟文就很懵。 他也很狼狈。 不过对这些事情,他很清楚。 他规规矩矩朝应殷行了一礼:“朝廷体恤,两年前就降到了三文。” 方才的老者,一下子就激动了。 他砰一下跪倒地上。 “可我们通往泽县要六文!” 应殷猛地抬头。 他身为皇子,从来锦衣玉食,没捉襟见肘过,可也知百姓生存不易。 这几年朝廷征收的税一减再减,难不成在偏远地区,不减反增只会进官员腰包? 六文和三文之间可足足差了一倍啊! 杨惟文愣住。 他失魂落魄,不可置信。 萧怀言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 “喂,你管辖的地儿,收多少文。” 杨惟文连忙老实:“三文。” 萧怀言:…… 倒是救了你的命。 “你就没察觉?每回把那些钱拿去朱知府面前核对账册,他得不到孝敬钱脸色都不好?” 杨惟文摇头:“没有。” “知府都会夸我。” 萧怀言纳闷了。 “他夸你什么?” “夸我真会办事。” 萧怀言:“朱知府也很关心我。” “他会问我是不是缺钱,怎么看上去很穷。” 萧怀言:…… 他在暗示你啊。 蠢东西。 大风凛冽,好似婴孩哭啼。 老者义愤填膺。 “路引还只能用一次,往返都得重新办。草民每日都得提着菜来县里卖,往返就是十二文!” “一家子勒紧裤腰带起早贪黑种地,不就为了卖么!” 那人越讲越心酸,嗓音都带着哭腔。 刑部侍郎都不敢去看五皇子难看的脸色。 “老人家快起来,本官都记好了。若情况属实……” 被应殷打断。 “留个地址,要是属实回头多交的那些钱逐一退回。” 既然要办,应殷自得办的漂亮,且赢得民心。 老者却没起来。 “草民不是为了钱来的,草民要一个公道。” “原先来县里卖菜的是草民的孙子。” 他到底上了年纪,腿脚不便。 虞听晚和慧娘刚急急赶至,就听前面有人崩溃大哭。 “草民的孙子昨儿抱怨了一句贵,就被镇上的捕快活生生打的皮开肉绽,还断了一条腿啊!这会儿还在医馆躺着。” “家里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了些钱,我就盼着他早点娶个媳妇成家。这下可好,这下可好!钱都拿去看病了,可还不够!” 他一个糟老头子哪有什么办法。 就那么一个孙子,砸锅卖铁也得治。 “可我辛苦一日,拢共卖菜才得二十文,一日药钱都没攒够,却要交一半多的钱进衙门。” 刑部侍郎问:“你家中还有谁?” “就我和孙子。” “他刚生下来,他爹就被征兵了,不过一年就发了仆告,人没了。” “孩他娘……” 老者叹了口气:“受不了打击,投湖了。” 排队的人个个麻木。 这种事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可上京的官员却面面相觑,唏嘘不已。 可等待他们的还在后头。 一件件一桩桩,实在太多。 厚厚的一叠纸,哪里记得过来。 而这只是冰山一角。 明日,后日,大后日……,消息彻底传开,朝驿站来的百姓只多不少。 老者身后的人上前一步。 “大人,我要状告西边矿山,未经朝廷允许私自采矿,连年死人!” “没有赔偿款。” “管矿山的人和泽县县令关系亲密。” “我男人和儿子都没了。儿媳闹去衙门,得罪了县令被关入牢里,如今都没放出来。” 应殷站在一旁,面色越来越凝重。 更有面色愁苦的妇人,紧张的捏了捏衣裳。她深吸一口气:“大晋十二年起,连年干旱,家家户户吃不起饭,都在死人。” 走在路上,臭气熏天,横七竖八都是尸体。 她哽咽:“大晋十三年,我爷奶没了。大晋十四年,娘死了。爹为了不饿着弟弟,趁着我去挖坑埋葬时把我娘给煮了吃了。” “今儿也不怕得罪贵人。我就想问问。朝廷的赈灾款为何迟迟未至?” 第104章 这世道真是的烂透了 应殷的脸黑了下去。 就在这时,萧怀言出声了。 “当年的事我爹时常提及,说那时国库空虚,皇宫用度缩减,顺国公和太傅为了筹集善款,废了不少心血。” “没拨款?那一笔一笔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足够你们喝上粘稠的粥,熬过那几年。” 随着萧怀言的一句一句,刑部侍郎那些贵人的头越压越低,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怎么还死了好多人啊?” 萧怀言问:“五皇子,你知道吗?” 应殷脸色黑的像墨水。 原因无他。 当初管理赈灾的朝廷大臣是他……舅父。 他没想到这把火竟能烧到自己身上。 应殷只说了一个字。 “记!” 萧怀言:哦豁。 大义灭亲哦。 他缓缓收回视线,不知为何,突然又想起了那个死人! 萧怀言和魏昭见的最后一面,是在三月前的上京。 夜很黑,顺国公府好似陷入一片死寂。他从外头翻过魏家围墙。避开巡逻的守卫,轻车熟路去了魏昭书房。 没看到人影。 萧怀言最后是在魏家祠堂外看到魏昭的。 男人风尘仆仆跪在院子里,背影萧条。 “私自回京可是大罪,要论胆子还得是你。” 萧怀言走近:“也是巧了,我刚得了一坛好酒,要不……” 话音一顿。 越走近,他越发现魏昭的不对劲。 萧怀言愣住。 魏昭双眼猩红,神色颓然。 他什么都没做,眼儿空洞对着祠堂那个方向。 他没有哭。 可周身的悲戚似一条毒蛇,参透了他每一寸肌肤。 萧怀言从没见过这样的魏邵。 便是当年顺国公去世,魏昭几近悲恸奔溃,可还是强撑着处理后事,甚至情绪都不曾外露过。 他嘴里的笑意散去,莫名心慌。他轻声:“归之。” 魏昭蓦地抬眸看向他,眼里有浓浓的厌恶。 这种厌恶不是对萧怀言的,反倒像是对他自己。 萧怀言猛地心惊。 他和魏昭相识多年,见过他年少的矜贵肆意心思细腻,也见识他的稳重深沉冷戾无情。 哪里见过他这样。 “怎……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你可别吓我?” 月色笼在魏昭身上,惨淡如雪。他突然笑了。 笑声带着凉凉的讥讽。 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肩膀也一抽一抽的。 有什么晶莹湿润从眼眶破碎往下坠。 萧怀言小心翼翼:“归之。” “别喊我。” 萧怀言:??? 咱们都那么熟了!怎么还喊不得了! 那时的萧怀言很无措。 他除了静静在一旁陪着,什么也干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魏昭的嗓音哑的厉害。 “你看,这世道真是烂透了。” 是啊。 萧怀言看着眼前长长的的队伍,还有百姓嘴里的字字凄苦。 真的是烂透了。 驿站内,灯火通明。 魏家军守在灵堂内。 他们一言不发,外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这时,前面传来脚步声。 那里光线昏暗,只看到一抹鬼鬼祟祟的影子。 魏家军齐齐看过去,抽出腰间的刀,神色戒备。 “是我,是我。” 荣狄急急出声。 “刀剑无眼,可别把自己人给伤了。” 迟御看过去,眼里闪过很多情绪最后归于沉寂。 他没有问荣狄把葛大夫带去哪儿了。 “你怎么来了?” 荣狄:?? 他还不能来了? 迟御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荣狄:??? 可把你能耐的! 荣狄很酸。 不就是被将军带在身边的小小副将么。 真是好大的口气! 荣狄:“没有!” 他才不会告诉迟御将军没死! 他荣狄才是将军最信任的人!! 想到这里,荣狄就很得意。 也不是他自己要来的,是…… 魏昭吩咐的。 大晚上的,泽县治安算不得好。 虞听晚和慧娘出门,魏昭不慎放心,便让他跟着以护周全。 真的。 将军真的很有当好丈夫的潜能。 都知道担心媳妇了。 虽然是假的。 可将军是卫慎的每一天,他荣狄都当虞听晚是夫人! “我听说那董老货成亲还不知足,还要当街抢人?” 迟御:“他该死!” 荣狄:“你救下一个女子?” 迟御才不管什么女子不女子的,他眼里闪过杀气:“我绝对不会让董家好过!” 荣狄唏嘘:“你这人不怎么样,运气怎么就这么好?” 让他救啊! 就能立功了! 荣狄:“没有吓着人家吧?” 迟御莫名其妙。 “你……” 迟御:“你看上了?” 那他今天态度应该稍微好一点的。 想到那姑娘说的话,都是对将军的敬佩,迟御扫了荣狄一眼。 “眼光不错。” 荣狄:??? 他眼里闪过惊恐。 “闭嘴!收回去!你会说话吗!” “我就知道你想让我死很久了!” 驿站外。 挂在屋檐上,照亮的白灯笼被风吹肆意摇曳。 总算轮到虞听晚和慧娘了。 慧娘的手激动在抖。 她眼里闪着泪花:“我……我女儿她叫筱娘,她……她死的冤枉……” 明明有些话她忍了一年,路上在虞听晚面前来来回回说了不下十回,可这会儿太激动了就开始结巴。 她的脸憋的通红。 一急说的更乱。 手被虞听晚拉住,轻轻安抚。 “娘,我来。” 慧娘:“好好好,你来。” 虞听晚:“我小姑子筱娘模样好,性子温顺。其夫性情暴躁,又是出了名的花花肠子。爱酗酒,一言不合就会动手伤人。” “去年筱娘被其活活打死,当时已有七月身孕。” “好好的姑娘嫁给他们何家,不是给他们糟践的确,可最后却连死的体面也没有。据我所知,那畜牲转头再娶。人才过门,孩子都有了。” “筱娘身上可怖的伤和早已流干的血足以见此案涉及人命,西临村全村皆是人证。” “便是筱娘犯了天大的错,也该通知娘家。他们何家自身龌龊,家里有几个臭钱,更是县令府上的座上宾自诩高人一等。” “他们既生了再娶的心,大不了休书一封,各自安好。我们娘家人是穷苦出身,可家风正知廉耻。见不得姑娘受苦,自会亲自去接。为何要草菅人命?” 第105章 他又得罪虞听晚了? 虞听晚微顿。 她嘴里什么休书一封各自安好,不过是说给这些人听的漂亮话。 姑娘脾气不好。 对她好的人她记着,对她不好的虞听晚更不会让其好过。 人来这尘世一遭,可不是专门来受气的,自个儿畅快才最重要。 她要是筱娘,便是真收到了休书,只怕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咒对方早点死。 一家都死。 世道不公,世人只会对女子口诛笔伐。 他们会说。 看啊,她都快生了却被扫地出门,一定是她德行败坏,是她有缺陷。何家连孩子都不要了,说不准她偷人了,怀的不是何家的种。 被休的女子,等待她们的不是怜悯,而是无休无尽的指点和脏水,在这个世道是活不下去的。 刑部侍郎拧眉:“可知谁动的手。” 虞听晚:“不知。” “我们甚至不知何家为何要对筱娘痛下杀手。” 她深吸一口气:“也许想杀就杀了。” “不过,民女实在困惑。便是三岁孩童受伤了,也知道哭啼,何况筱娘。何家上下那么多人,总不可能都是瞎子聋子。但凡有人出面阻止,也不可能……” 虞听晚稍稍停顿。 “民妇认为他们何家上下都脱不了干系。” “当时衙门收了好处不给查,更将我舅父打了一顿厉声警告,劝我们不要不知好歹闹事。何家嚣张蛮横,那畜牲丝毫不惧,更放话人就是他杀的,他何家就是王法,让我们自认倒霉。此等行径,只怕他们何家手里的人命早已数不清了。” 虞听晚温声:“我想,连媳妇和亲生骨肉都能下毒手,这种畜牲就该千刀万剐。” 她想了想,觉得还不够。 “对了,何家人先前就在董家吃酒,两家很是交好。” “魏将军一事,便是圣上都默许举国同悲。那些人怎会不知?” “董家的鞭炮还都是何家特地去外地买的,说放着响喜庆。” 萧怀言变了脸色。 他一字一字:“喜庆?” 虞听晚看向萧怀言,真的意外,他竟然是忠勇侯世子。 她想不通,有这身份怎么会甘愿来泽县当县令? 卫慎也不太像是能认识这种身份的人。 虞听晚心下蓦地涌起怪异。 她眸光闪了闪,暂时先压下来。 虞听晚:“是的。” “毕竟……” “你说!” “毕竟魏将军棺材就在前面经过,这多晦气啊,得冲一冲。” 萧怀言忍无可忍,冲刑部侍郎吼:“你行不行啊!字会写吗?重点记啊!” ———— 夜风瑟瑟。 虞听晚和慧娘没再逗留。 她们要做的就是等。 等朝廷派人来查,等事情水落石出,等何家被绳之以法,才能以告亡灵。 荣狄尾随身后,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别看他块头大,可走路都没什么动静,没让前面的婆媳察觉。 这一路,慧娘和虞听晚都没怎么说话。 慧娘又悲又喜,沉浸在能给筱娘翻案的思绪中。 虞听晚则在沉思。 沉思这段时间的不对劲。 有些事若要去想,实在怪的很。 荣狄也不知过了多久,荣狄听到前面虞听晚的声音。 “娘。” 虞听晚:“夫君和之前的变化大吗?” 荣狄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慧娘纳闷:“怎么了?” 虞听晚挽着她的手,没说话。 她总不能说,突然感觉卫慎不像是卫慎吧。 听着都觉得荒诞。 便是她问出这句话都被自个儿吓了一跳。 慧娘并不知她心中所想。 “大啊。” 虞听晚心里一跳。 慧娘:“当初他走的时候才几岁,如今回来就能娶妻了,你说大不大。” “阿郎那会儿脾气也不好。” 她对虞听晚道:“当年还住在卫家老宅,他时常为了我和他奶吵起来。” “不过之前话多,这几年也不知这孩子遭了多少罪,变得不爱理人。” 进了胡同,刚开新家的门,守着魏昭的岳山听到动静就跑了出来。 “婶婆,小婶。” 慧娘回家后,不真实感才消了下去。 “岳山饿了吗?” 当时出去的急,暮食都没做。 慧娘急着去灶屋:“我这就去做饭。” 虞听晚揉了揉岳山的头,压下思绪跟着去烧火。 实在是耽搁有些晚了,肉菜准备明天再做。 慧娘手脚麻利,起锅烧油。 先炒了一盘鸡蛋,又做了韭花茄儿,最后煮了青菜汤。 和往常一样,做好全端入屋子里。 也有不一样的。 比如,每次吃饭格外香的虞听晚,像是存了什么心事,时不时抬眸,用奇怪的眼神看向魏昭。 魏昭:…… 他难道又得罪虞听晚了? 在虞听晚第六次看向魏昭的时候。 魏昭说话了。 “我承认,你压在枕头里面的钱是我拿的。” 虞听晚:??? 她就说!当时藏了四文,怎么好端端的成了三文了! 为此,她就差把屋翻了个底朝天。 最后寻不到影子,都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这还是在西临村的事。 她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魏昭:…… 很好。 他不打自招。 魏昭沉默。 不想提这事。 慧娘就很羞愧,她没想到阿郎连媳妇的钱都要拿。 岳山为此,再一次看不起卫慎叔儿。 他们隐晦的视线,魏昭不在意。 可虞听晚这边,魏昭有些无视不了。 他抬手,给虞听晚夹了一块茄子。 换成以前,虞听晚就会很感动。 现在,她抿唇,不高兴。 别以为夹一筷子菜,她就能不计较了?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虞听晚:“你又出不了门,拿钱做甚?” 她不理解啊。 虞听晚:“钱呢!” 魏昭:“放你钱袋里头了。” 虞听晚:…… 她就说呢。 今儿出去买菜,数了数钱袋,怎么多了一文。 她还数了两次! 不过,虞听晚抓住重点。 “在西临村的时候呢?” “……扔床底了。” 虞听晚:!! 你又欠锤了是不是! 魏昭:“枕头下放四文钱,不吉利。” 虞听晚:…… 不是…… 你当时不是一心想死吗。 你还管我吉不吉利? 虞听晚不信:“说实话!” 魏昭:…… 他恹恹吐出一句话。 “手贱。” 第106章 你到底是谁? 暮色沉沉,周遭陷入静谧。 屋内光线暗淡,虞听晚隔着屏风沐浴。 紧蹙的眉至今不曾松开。 不同于往常,今夜她格外安静。 安静到魏昭有些不适应。 魏昭垂着眼皮半靠着床,慢吞吞喝着药。 很苦。 他的心思却在别处。 “可是去驿站不顺利?” 不得回应,耳边只有旖旎的水声,再无其他。 魏昭蹙了蹙眉,还想再问话。 虞听晚便擦干身子,换好干净的衣裳,绕过屏风,没有看魏昭,而是去桌前倒了杯温水,有一下没一下喝着。 屋内的气氛不知不觉变得古怪凝滞。 她喝够了水,这才抬步回床榻。 “平安符给我瞧瞧。” 姑娘朝他伸手。 她生得白净,模样娇艳,光线过于暗淡,眼角的泪痣却仍旧熠熠生辉夺目绚烂。 头发都没来得及擦,仍由其滴着水。 很快将胸前打湿,里头肚兜的轮廓若影若现。 是不自知的勾人和娇楚。 屋里烧着足够的炭火,倒是不觉着冷。 魏昭眸色渐深。 “把发绞干。” 免得日后闹头疼。 她坐到床前,凑近,伸手往魏昭领口里伸。指尖微勾,很快带出挂着平安符的红绳。 魏昭没拦,面无表情看着:“强盗?” 虞听晚没回复。 她藏不住事,面上的纠结化为凝重。 “夫君可识得忠勇侯世子?” 她问的很直接,丝毫没有委婉之意。 魏昭:??? 他拧眉。 虞听晚回来就不对劲,还对他爱搭不理。 难到在想萧怀言? 是了,萧怀言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嘴甜,在京城就格外招姑娘喜欢。 很好,萧怀言要撬棺材,还要撬……他墙角。 虞听晚:“萧世子为人不错。” 魏昭淡淡:“不见得。” 虞听晚自顾自道:“我便寻上他,有事想托。” “什么事?” “眼下夫君身子骨差,不好见风。我便想着若能替夫君去魏将军棺材前上柱香也是好的。” 她想,萧怀言应该会答应。 毕竟,她特地提到了卫慎的身份和名字。 可很奇怪。 前世萧怀言那么在意卫慎,可方才听到卫慎的名,却没半点动容惊讶之色。 就好似…… 就好似萧怀言不认识卫慎这个人。 虞听晚再一次询问:“夫君认识萧世子吗?” 夜深,她嗓音轻轻软软的。 “近些时日发生了很多事,实在让我困惑。” “铁铺的事,他们态度的转变,和便宜的暗器。” “新家的事。” “买房时王牙子的态度也很反常。” “照理来说,这宅院有不少人愿意买,他作为中间人,也许如旁人所言不会坑外乡人,可他是靠着生意吃饭的,照理说房子卖的越贵,于他而言越有利。” “只要不太过分,让买主,卖主两方皆满意,名声自然就上去了。” “可他却急于出手。” 她顿了顿,补充。 “仔细来说,是急于向我出手。” 虞听晚:“往前不觉得什么,可如今回头细想,实在怪异了些。” 她看向魏昭:“今儿我买菜从董家回来时路过医馆。” 姑娘念着先前魏昭曾给他开过涂抹冻疮的药膏,便想着把那几味药买回家,试着做做。 “夫君听了只怕也会纳闷,那边竟说没有姓葛的大夫。” “这太可笑了是不是?” 一桩桩一件件,堆积起来…… 卫慎从一开始就说,他不是卫慎。 没人信。 都以为他摔坏了脑子。 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 虞听定定看着他,情绪浓烈。 “你到底是谁!” 质问的同时,虞听晚指尖摸索着平安符。 当初,慧娘就是通过此物,把他当做卫慎的。 许是怕被丢失,又怕被损坏,平安符被缝在小小的口袋里头封死。 口袋针脚细密。却没有特别出彩的地儿。 只要绣活好,想来也能做出一模一样的。 虞听晚想,就怕八成是慧娘认错了。 若真是这样,事情就棘手了。 她心思重重。 可指尖摸到了凹凸不平的地儿。 很小的幅度,并不显眼。 这是…… 一道小口子。 虞听晚心烦意乱,试图拨了拨,还用指尖抠了抠。 口子更大了,里头有什么掉了出来。 她手疾眼快接住。 不是卷起来的平安符是什么。 可说真的,平安符样式普遍。寺庙求的都是一样的。 但手里这枚不同。 虞听晚摊平看过去,符下还附有一行小字。 ——唯愿阿郎此行平安顺遂。 阿郎? 虞听晚沉默了。 她茫然了。 反观魏昭不见半点慌乱。 身份迟早得爆出来。 他行事一向稳妥,若真有意隐瞒,怎会让虞听晚看出漏洞和错处来。 只要他不想,虞听晚只有一辈子蒙在鼓里的份。 魏昭喉结滚动:“我承认。 “……我不是他。” 虞听晚眨眨眼,朝他挥了挥平安符。 “可你好像是。” 就是前头那些合理的猜测都被推翻了。 虞听晚思绪凌乱 都到这个节骨眼了,她还有些不敢相信。 难道……铁铺还有新宅的事,都因为她运气好,老天要让她占便宜? 可葛大夫和萧怀言怎么解释? 虞听晚看向魏昭:“这平安符别是你抢来的。” 这话就不中听了。 魏昭看着那道口子,眼里闪过诸多情绪,虞听晚只看懂了一道,是对她的谴责。 他眉心跳了三跳:“我的。” 见他的神色不似作假,虞听晚脑子不够用了。 魏昭看向姑娘时眸色深深。 “我真名魏昭。” 虞听晚:?? “你怎么还在做将军梦?” 人就是这样。 当怀疑达到某种程度时,听到一句真话,反倒不信。 真的,刚刚虞听晚都还存怀疑的。 现在一颗心落实地,彻底不怀疑了。 眼前不是她夫君是谁。 虽说卫慎当年走的早,可慧娘和卫守忠不至于连自己孩子都能认错。 至于那些让她想不通的事…… 她想,前世记忆零碎,她都想不通! 何况卫慎! 卫慎看着都没她聪明。 可别为难他了。 也没必要去问他。 魏昭将姑娘手里的平安符取回去。 他低头看着。 有些皱巴巴,还有些旧。 一看就是保存了很多年了。 第107章 好好的姑娘,开什么黄腔 魏昭又去看装平安符缠着细绳的小口袋。 上头原先的一道小口子其实并不明显,平安符搁在里头也不会掉下来,眼下是没法再用了。 魏昭抿了抿唇。 平素在顺国公府,他的书房从不让下人入内打扫。 倒不是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机密,而是他不喜旁人碰他的物件。 便是他不要的,宁愿自个儿毁了,也不愿让旁人染指半分。 也就虞听晚…… 见他不语,半垂着眼眸看着那能戳进拇指的破口。虞听晚莫名心虚。 虞听晚很小声:“本来就破的。” 她瞅了魏昭两眼。 对方面无表情。 虞听晚知道魏昭平日有多看重此物,刚刚实她在是急了,迫切的想要得到答案:“别计较嘛。” 虞听晚:“我知道你是头回成亲,没有经验。” “可别人的丈夫都挺大度。” “咱们村的杜家媳妇有回把她男人珍藏了八年的酒给打翻了。人家当时就没计较。” 虞听晚温温柔柔说给魏昭听:“不过,他很在意。” “在意他媳妇的手有没有被酒壶碎片给割到。” “那么好的例子摆在你眼前,我建议夫君好歹学着些。” “如此,我们也定能和她们那般恩爱。” 见她说的头头是道。 魏昭都要气笑了。 他不知道虞听晚是怎么能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话的。 虞听晚见他眸色沉沉不语。 姑娘蹙眉:“怎么了?” “是为难你了吗?” 魏昭掀了掀眼皮。 也不知在什么心境下开的口。 “哦。” 语气听不出丝毫起伏。 也没法辨别他这会儿情绪是好是坏。 “手如何了?” 虞听晚愣:“啊?” “刚刚都抠疼了吧。” 虞听晚:??? 魏昭:“让我看看,需不需要包扎。” 虞听晚:??? 你像话吗? 你还是不要学了! 魏昭说完后,还不忘问:“如此满意了吗?” 然后他被姑娘用力锤了一下。 魏昭沉默。 不是你想听吗? 怎么还要对他动手? 虞听晚戳了戳那个洞:“夫君是在刻意挖苦讽刺我吗?” “我赔你一个好了。” 魏昭轻缓叠好:“不必。” 虞听晚歪了歪头,保证:“那我给你缝好。” 魏昭挑眉:“你会?” 虞听晚:…… 她不会。 姑娘手笨。 明明阿娘最是擅长针线活,可她就是学不了半点。 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她不会也得会。 大不了……大不了回头偷偷让慧娘帮忙。 还没开始做,虞听晚就找到了退路。 她自信且矜持点头。 “这是自然,我会的事儿多了去了。” 她想了想,还不忘在脸上贴金。 “没办法,我这个人愿意对你负责。” 魏昭:…… 虞听晚:“给你缝口袋的心意,就是我对你的心意。” 就虞听晚对他动手动脚的态度,魏昭感觉口袋很……危。 他扯了扯嘴角:“是么?” 这明显是不信啊! 虞听晚格外真挚:“你放心。我又不是那种脱了裤子,得逞了就拍拍屁股走人的。” 魏昭:…… 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你……” 虞听晚:“嗯?” 魏昭无奈:“好好的姑娘,开什么黄腔。” ———— 天色很晚了,虞听晚打算明儿再弄口袋。 屋内的灯被熄灭,虞听晚拢了拢绞干的头发上了榻。 忙了一日又伤筋动脑,她已是困倦。 耳侧传来魏昭的嗓音。 “我不愿对你有所隐瞒。” 魏昭:“我真是魏昭。” 虞听晚敷衍:“好好好,听到了。睡吧,等回头得闲了,咱们让娘包饺子吃。” 魏昭幽幽:“你为何不信?” 虞听晚:…… 她为什么要信。 今天那棺材她都看见了。 魏昭好似能看透她心中所想:“棺材里头是假的。” 虞听晚:…… 你还能再荒谬些吗! “怎么可能?” 魏昭淡淡:“不过都不重要。” “那身份我也不是很想要。” 眼下最重要的是将伤治好,确保万无一失,其余的再慢慢谋划。 魏昭从不是急性子,在这种事上他有的是耐心。 屋内黑暗,虞听晚没能瞧见魏昭眼底的晦暗如深。 “魏家军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连将军都能认错?” 这话不错。 可要是有人给他打掩护呢? 伏猛那么大块头,本就是焦点,取走那么多的救命丹药,又把他从战场驼走,要是无人善后,怎么可能不让人察觉出异常? 虞听晚很无奈。 “魏将军乃人中龙凤,夫君不要拿他开玩笑。” 魏昭微滞。 他听过太多夸赞的词儿。 说他年少有为的,说他能谋善断的,说他怀瑾握瑜的……数不胜数。 魏昭都起不了半点波澜,每每皆一笑置之。 可如今…… 他喃喃:“人中龙凤?” 他嗤笑一声:“他不是。” 实在太困了,虞听晚迷迷糊糊敷衍的迎合,迎合的声音越来越轻,呼吸变浅睡了过去。 屋内陷入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侧传来魏昭的声音。 他低低叫着姑娘的名字。“虞听晚。” 嗓音干涩:“那个人没那么好,他比谁都愚钝。” 不然,怎么可能被骗了十余载,还毫无察觉。 许是白日睡久了,魏昭这会儿很清醒。 他去想朝廷的事,还有顺国公府。 应乾帝膝下五子,其中太子和五皇子应殷最是脱颖而出。 只可惜太子病弱,身子骨愈发不好。 朝堂瞬息万变,龙椅又有多少人盯着…… 他垂着眼眸,目光深邃锐利。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睡着的姑娘无意识朝他这边贴了过来。 明明刚成亲时,虞听晚的睡相是极好的,两人之间泾渭分明。 可她一向得寸进尺。 白日能将他吊得不上不下,夜里都试图寻存在感。 姑娘越贴越近,最后身子挨近魏昭的胳膊。 好了,不动了。 柔柔的呼吸打在魏昭脖颈处,气息一寸一寸强势侵占,带着阵阵酥麻。 魏昭喉结滚了滚。 伸出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竟没推开她。 他叹了口气。 想到荣狄所言白日董家门前的事,眼里又闪过冷意,语气低低。 “睡吧。动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第108章 他想……和她做真夫妻 翌日。 晨曦缓缓拉开序幕。 虞听晚睡得格外香甜,就是有点冷,明明被子很厚的。 姑娘刚睁眼,就察觉了不对。 她怎么把头埋在了魏昭脖颈处。 两人正以相当亲昵的姿势交颈而卧。 冷意,是从魏昭身上传来的。 他身子不好,被子再厚,即便两人身子紧紧贴着,可却没让他暖上半分。 虞听晚消化着这个事实。 惊喜来的太突然,她竟然有些恍惚。 往常醒了,虞听晚就会起床下地,去灶房等朝食。 可现在,她不想。 不去考虑别的,虞听晚总算有了成亲的真实感。 虽说卫慎不同意两人睡一个枕头,可这几日睡醒她都发现自个儿霸道地沾了点男人的枕头。 一次比一次沾的多。 刚开始虞听晚还会有些心虚,就怕卫慎给发现了。 可这会儿他的手还落在自个儿腰间。 虽然冷,可被他抱着很舒服。 那种舒服不是男女相贴的触感,而是一种难以言喻无法形容的踏实。 虞听晚弯了弯唇瓣。 她幼时也格外欢喜被阿娘抱着,尤其是生病的时候最为粘人。 这种踏实感,就好似天塌下来有人撑着,不用一个人跌跌撞撞,独行踽踽。 即便姑娘清楚,真出了什么事,还得她护着娇弱的卫慎。 可这一刻,她格外的满足。 姑娘哪里知道,娘亲和夫君是不同的。 夫妻还可以做很多事。 可以起伏,潮湿以及重重顶撞。 姑娘眼儿亮亮的。 开始想以后的事。 家里要添置的太多。 可惜县里很少有人在院子里养鸡。 实在是味道重,每日一早啼鸣还会吵到邻里。 院子空旷,总不能荒废了。 得空出一部分,安顿老牛。 她苦日子过久穷惯了。就想着划出一部分来种菜,回头也不用去街上买。 正琢磨着,虞听晚似有察觉,缓缓抬眸,对上魏昭的眼。 “夫君。” “嗯?” 这一声是男人喉咙发出来的,又低又哑。 魏昭刚醒,意识还不是很清醒。睁开眼后,很快又恹恹闭上了。 他把姑娘往怀里带了带,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很细。 很软。 触感不对。 没有毛。 不是伏猛。 魏昭猛地睁眼,彻底清醒了。 对上一双水盈盈的眼眸。 她模样好,生得白净。 至少魏昭没有见过比她还娇艳的姑娘。 可魏昭不知。 是她纤腰楚楚,即便透着一层里衣,也能感知其滑腻如脂。还是其他女子也这样。 近在咫尺的距离,彼此的视线相汇。 鼻尖缠着她身上的幽香。 年轻的两具身体相贴,软香暖玉在怀,魏昭做不到心如止水,呼吸开始不知不觉凌乱。 在他怔神之余,虞听晚很无辜提要求:“能不能再抱紧些。” 魏昭:“不能。” 虞听晚只好很礼貌:“能说说原因吗?” 魏昭松手,和她拉开距离。 他有些吃力的翻了个身,面对墙壁。 虞听晚抿唇:“对不住。” 就魏昭对她避之不及的模样,绝对不可能是他主动来抱自己的。 虞听晚很诚实,继续道:“有些时候我忍不住。” “我想克制的。” 虞听晚戳了戳他的后背,表示无奈:“可我就算睡着了,身体也很诚实。” 说着,姑娘不忘总结。 “就你……对我的吸引挺大的。” 魏昭闭了闭眼。 即便他没看见虞听晚的神情,也知姑娘说话时,定脸不红心不跳,就连眼儿都干干净净。 姑娘没通情爱。 她哪里知道方才的一幕,对病重虚弱但那方面健全的男人来说,有多大的冲击。 什么身体诚实? 姑娘不过随口说说,转头就忘的。 只有他身体才真的诚实。 反应……也大。 尤其是早上。 要是不及时转向背对他,只怕姑娘也会察觉出他身上的异样。 见他不语,身上好似还沾了层生人勿近熟人回避的气息。 虞听晚就……很疑惑。 “卫慎。” 她:“你……” 虞听晚严肃:“你这样不成,得适应。” “毕竟我想对你做的事只会更多。” 魏昭语气沉闷:“你可以出去了。” 虞听晚:“那没什么的。” “你把手伸进去摸,我都不在意的。” 魏昭……更难受了。 明明刚开始两人睡在一起,他一心想死,从未有过半点旖旎。 早些年送上门自荐枕席的女子并不少,魏昭却坐怀不乱,只会觉得烦。 他的认知从没有比这一刻清晰。 他不是圣人,做不到六根清净,也没法断了情和欲。 他从不否认,他对虞听晚的想法不纯粹。 是男人对女人的心思。 再准确一点。 是……只对她才会有的心思。 他从不是优柔寡断之徒,也不屑做那种占了姑娘便宜的宵小。 魏昭生了个念头。 他想……和她做真夫妻。 ———— 驿站,准备启程。 五皇子应殷昨儿一宿未眠,这会儿眼角泛着青色。 这次要留下不少官员,他除了细细打点外,还得确保把棺椁运往上京的途中万无一失。 他看了身后的亲信一眼。 亲信会意,上前一步:“魏将军生前曾将顺国公及魏家先祖全迁移葬至老家夷陵。” “皇恩浩荡,圣上破例以亲王待遇下葬。” “回上京最短的路程不会经过夷陵。可我们爷念着将军劳苦功高,有意多绕路程,在夷陵魏家祠堂逗留一日,后再回上京。” 应殷不是没拉拢过魏昭。 要是魏昭愿意为他所用,便能祝他如虎添翼。偏偏魏昭软硬不吃,丝毫没有要站队的意向。 他知魏昭在魏家军的地位。 如今魏昭没了,迟御便是魏家军里头说话最有份量的人,应殷愿意去花心思。 何况这事传出去,对他的名声更有利无弊不说, 迟御冷硬的面庞闪过感激。 可心中有没有感激,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比谁都清楚,魏家每代子孙对夷陵老宅的看重。 将军每年都要回去祭拜先祖。 有一次,还把他给带去了。 将军给祖坟上了香后,曾出声问他。 “可知我为何非要将父亲和祖父迁回夷陵?” 迟御:“属下愚钝。” 第109章 它在……给你把脉 魏昭淡声:“都说上京繁华,外头的人猛足了劲往里头钻,他们哪知里头的人被困其中不得解脱。” “顺国公府功高盖主,我父亲,我祖父,魏家的先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他们却没有多大的贪妄。” 偏偏站到那个位置,身不由己。 辞官可不是明智之举。 手里有权,都是帝王眼里的肉中刺,若是没权呢? 便成了谁都能来踩一脚,被活活碾死的蝼蚁。 迟御当时没听懂。 反正将军说什么都对。 那时的将军韬光隐晦,锋芒不露。 可自从三月前将军私下回了上京后,意识便一点点消沉。 然后……选择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迟御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就觉得,那一窝子姓应的都不是人!都欠将军! 都该死! 压下情绪,他对应殷深深行了一礼:“谢五皇子。” 可准备动身前,灵堂内多了个庞然大物。 魏昭养的白虎也不知什么时候钻进来的,这会儿蹲坐在棺椁边上吃着贡品。 官员:“这……不成体统啊,不成体统。贡品是被将军准备的啊。怎么它就给吃了?” 魏家军表示:“无妨。” “我们将军最疼伏猛了,平时都让他上桌吃饭的。” 贡品不好吃,伏猛咬了几口就有点咽下不下去。 它嫌弃地给扔了。 贡品果子可怜兮兮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伏猛想了想又过去捡起来,走向沉默的萧怀言,递了过去。 萧怀言:“我不吃。” “给棺材里头的人送去。” 伏猛暴躁的用爪子刨地:“吼!” 萧怀言:“哦,你都看不上的果子,配不上魏昭是吧。就当我是捡破烂的?” 萧怀言都要气笑了。 可一想到这是谁养的,又不觉得奇怪了。真是和魏昭一样讨厌! “吃什么吃?怎么好意思给的出手?” “合着魏昭高贵吃不得,我就吃得了?我好歹也是照顾过你的。你这白眼狼。” 说到这里,他嗓音轻了下去。 先前不见伏猛,他便以为魏昭出事后,虎子回归山林了。 如今再见它,说不感慨是假的。 “原来,你也会找过来。” “可是也放不下?” 不是的。 伏猛也不想来的。 它只想去魏昭身边。 这几日脾气都要暴躁了。 昨夜就在新家门口待了很久。 都要翻墙进去了! 可它被分配了任务! 就在这时,有侍卫匆匆从外头跑进来。 “五皇子,出事了。” 这话人让所有人精神紧绷起来。 驿站外百姓挤的不像话,难道是那里出事了? 侍卫恭声:“董乡绅出事了,十根手指全被咬了下来,也不知是被什么猛兽所伤,全被咬成一段一段,在地上摆了个……” “摆了个来字。” 众官员面面相觑。 下意识将视线投向伏猛。 伏猛骄傲的挺起胸膛。 是的,是它做的! 为什么摆来字。 是在告诉董乡绅,它还会再来的。 它是只有文化的虎。 有十个会写的字呢! 伏猛甩了甩尾巴,得意溜达溜达往外走。 萧怀言:“一群恶徒,出事了也就出事了,便是死了都死有余辜。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会儿,刑部侍郎上前一步:“下官有事禀报。” 应殷语气温和:“说。” 刑部侍郎规规矩矩道:“昨儿被抓后董家人就格外不老实,睁着眼也敢说他们冤枉,让我们放人。” “五皇子许是不知,董乡绅私底下意图贿赂下官。” “言明下官若是愿意相帮,让他假死也好,动用一切关系为他出谋划策也罢。只要保住他的命,他便愿意将名下一切钱财双手奉上孝敬。” 这话就耐人寻味了。 一个小小乡绅,语气倒是大。 刑部侍郎可是从上京过来的,什么没见识过?小恩小惠能入的了他眼?怎会值得犯险去保人? 只怕不是一笔小数目。 应殷面色沉了沉。 正说着话,就听到驿站外一阵尖叫骚动。 在场的人发觉伏猛不在后猛地齐齐快步出去。 就见那只黑白相间的庞然大物正慢悠悠出了驿站。 它也不是好东西。 路过外头摆着的凳子,还很嚣张一脚掀翻了。 人群吓得尖叫不绝。 “老虎,怎么会有老虎?” “它过来了,过来了。” 有人连连后退,可却摔了一觉,眼看着伏猛逼近,吓得全身发颤死死闭着眼大叫。 “救命,他要吃我!” 所有人都撒腿跑了起来,自身难保,哪里会救他? 身后又传来那人的大叫。 “啊啊啊啊啊。” 完了完了,一定是被咬了胳膊,还是咬了腿了。 好好的人就要没了。 下一瞬,那人还在叫。 可叫声很扭曲。 “它……它在干吗!” 伏猛把肉垫压在地上男子的手腕上。 应殷一行人是现在出来的。 萧怀言看清眼前这一幕后,眼皮跳了跳。 “看样子,它在……给你把脉。” 伏猛就很好学。 也不知是和魏昭学的,还是和葛老学的。 男子发抖:“为……为什么?” “因为你看上去几近晕厥。” 男子:…… 可我是被吓的啊! 它怎么好意思啊。 眼前一幕很荒唐,应殷决定先安抚百姓:“诸位不必惊慌,这是魏将军养的,也就顽裂了些,不会伤人。” 四处逃窜的人群,心肝颤颤转身。就见黑白相间,看着相当不好惹的老虎,踹了地上的男子一脚。 它其实力道不重。 是的,在它看来不重。 男子凄厉:“啊!” 萧怀言:“另一只手伸出来给他。” 萧怀言面无表情提醒:“它要换只手把脉。” 男子两眼一翻,都要吓死了,急急请求:“贵人,贵人,你能不能把他拉开。” 不能。 伏猛这虎东西,犟的很,做事一直有始有终。除了死了的那个,谁说的话他都不听。 终于…… 伏猛心满意得的把两只手都按了按。 这才从男人身上起来。 但它又做了别的事。 从男人腰间把钱袋勾走了。翻开一看,里面只有四文钱。 好穷啊。 伏猛善良地扔了回去。 明目张胆夺了男人的肉包。 萧怀言乐了:“哦,这是在收诊金。” 第110章 天下读书人,负心薄幸的可太多了 启程的事不好再耽搁。 摆在灵堂的棺材被魏家军恭恭敬敬抬了出来。 在周围百姓跪下送别时,应殷翻身上马。 长长的队伍朝前去。 刚出县城,萧怀言回头看了一眼。 也不知伏猛发什么癫,把他们送到城门口,瞧见有卖货郎提着肉饼,就转头去追,一溜烟跑没影了。 “爷,魏将军养的白虎没跟上来。” 亲信也察觉了此事,将事情告知应殷。 应殷并未在意。 一只畜牲而已,偏偏轻不得,重不得,罚不得。他还嫌带着太会闹事而累赘。 “迟御留了些魏家军在,刑部侍郎那些官员也在,出不了事,不必费心思。” 说着,应殷眼里闪过些许情绪。 畜牲就是畜牲,玩心大。 只怕过几日又要似今日般追上来了。 他瞥了一眼亲信,低声问:“魏家军可有异常?” 亲信忙道:“不曾。” 应殷扯了扯嘴角。 是啊,还能有什么异常? 天妒英才,魏昭就是死了。 他那人孝顺,但凡留一口气,也绝无可能对顺国公夫人不管不顾。 可惜了。 魏家祖辈留下来的荣光也得随着魏昭入土。 萧怀言拉紧缰绳朝身后领着魏家军的迟御而去。 他眉头紧锁,看向迟御的眼神充斥着疑惑和探究。 萧怀言意味深长:“也是怪事。” “葛老头竟留去医馆帮忙了。” 迟御面无表情:“救死扶伤,且不提五皇子允了,便是没允,葛老在魏家军里头也是自由身。” 外人干预不得。 萧怀言嗤笑:“救死扶伤?他?” 这话对外人说说也就算了。 上京那些官员信,应殷会信,皇帝会信。 毕竟魏家军的人在外都注意形象。 一个个都假死了! 葛老是什么好货色吗! 之前萧怀言胳膊骨折,也没见葛老出手啊! 哦,出手过,就是张嘴要八百两。 萧怀言视钱如命让他滚。 他不治了! 让他死。 后头还是魏昭看不下去给他接骨的。 谁感激啊! 娘的,就是魏昭害他骨折的,导致上京的太医不敢给他看!连他爹都不曾怜惜,还骂他活该。 萧怀言似笑非笑把手搭在棺材上。 “迟御,你跟他几年了?” “打仗八年。哦,差点忘了,在上京你就是他跟班。” 世人只知魏家军骁勇善战,里面的人个个有本事。 可只有萧怀言和这些人打过交道,很深没什么保留的那种。早将这些人真实的性子摸的一清二楚。 迟御:“世子有何指教?” 萧怀言眼里闪过什么猜忌,最后却不问不提不言,归于死寂。 他漫不经心道:“没什么,就想看看他的左膀右臂身上有没有藏秘密。” ———— 今儿天色照旧放晴。 县里的城门大开,有不少侍卫巡逻,阵仗不小, 揣着路引的卫守忠和彭猎户挑着扁担,交钱排队入城。 “果然便宜了,如今只要三文。” 前头传来激动的说话声。 “那一群贪官总算踢到铁板倒大霉了!我是去驿站做登记的。” “昨儿去登记入册的人说了,去驿站,说了冤情,再给那边的人看了路引,进县城交的钱便会退给我们。五皇子离开前说了,总不能跑过来报官还要咱们交钱。” “五皇子这般尊贵的人物,为我们老百姓做主又替我们考虑!实在让人敬重。” 这些话,听得卫守忠云里雾里。 算了,他懒得打听也不在意。 卫守忠心思沉沉,实在担心阿郎的身子。 他没弄到珍贵的草药,下了山后就格外煎熬。 好不容易等路解封了,就火急火燎往镇上赶。 两人是走路来的,将镇上医馆都走遍了,没瞧见阿郎他们,这才往县城赶。 城门被放行后,卫守忠和彭猎户又准备去各家医馆打听。到底不熟,两人便打听县上有几家医馆和具体位置。 “县城医馆有大有小,可多了去了。不过最出名的医馆就在前头。离这儿不远。” “这不,西边矿山出事后,五皇子连夜派人拉了不少伤患过来,附近的大夫都跑去前面医馆帮忙了。你要打听,不如去那里问问。” 卫守忠去了。 医馆被堵的水泄不通。 他好不容易拉住一个药童,将家里人的特征和情况说了说。 药童:“找人?” 他打量着卫守忠。 “可是做牛车来的的?” “四个人,你婆娘,儿子儿媳,还有一个孩子?” “你儿子病得很严重?” 卫守忠:“对对对!” “那你是找对了,你家儿媳当时走的时候,就留了个地址。” 外头发生的那些事,虞听晚没有专门去打听。 她很忙。 每日都要出门添置些家用。 还和慧娘将新家收拾的仅仅有条。 听说今儿东边那条街有集市,同往常般,起早用了朝食后,她就准备出门了。 念着没准要买的东西多,还取了角落的背篓。 慧娘送她出去,不放心。 “不然,娘和你一起去?” “我怕买的东西多太沉,你背着重。”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昨儿隔壁赵夫子的娘子过来送了一盘点心,说是老家的特产,你看咱们该回什么礼?” 送礼最讲究的就是心意。 以后只怕得时常往来的,这可不能含糊了去。 虞听晚:“有几回我依稀听到隔壁有娃娃哭啼声,家里是不是有孩子?” 慧娘点头:“没错,有个三岁的女童。” “那赵夫人身子不好,两人成亲十载才得了这么个孩子。和我们乡下不同,夫妻两人如珠似宝,可没因是个女娃娃而生不喜。” 虞听晚弯了弯唇瓣。 “那赵夫子对娘子十年如一日,没有休妻,未因没有子嗣而心生怨言,可见其有担当是君子。” 这天下读书人,负心薄幸的可太多了。 肚子里有了墨水的,往往心思也跟着多了。 胡耀祖不就是例子吗。 “孩子来之不易,男童如何?女童又如何?两人盼了多年,便是上天给的恩赐。” 就该珍之重之。 虞听晚:“阿娘生了我后便坏了身子,一直没能给我添个弟弟或妹妹。” “我阿爹就不在意。” 第111章 卫家上下都不简单。 夫妻俩在她身上倾尽了心血。 在虞听晚的记忆里头,就有不少妇人背后说闲话。 那些人还要跑去对虞母说。 【“这样可不行,你这是让你男人绝户啊。他说不在意,你怎么能厚着脸皮就受了?姑娘能顶什么用?以后都要嫁出去的。”】 【“听我一句劝,该吃药吃药,该看病看病。街头的汪家婆娘肚子没动静,吃了五年药,又吃了半年香灰,这不就怀了。”】 虞母性子好,从不与他们争执。 虞听晚当时却格外气愤。 小姑娘攥紧了拳头。 【“阿娘就不生气吗?”】 虞母把她搂在怀里,含笑摸着她的头。 【“日子是自个儿过的。”】 【“你爹待咱们娘俩好,吃喝用度都是最好的,那些人如何不眼红?”】 【“他们男人不如你爹有本事,不如你爹体贴,不如你爹好。她们没嫁对人,阿娘还觉得她们才可怜呢。”】 那些妇人见虞母油盐不进,便跑去虞父面前说。 【“虞镖师你手里有钱,可别犯糊涂。男人么,谁不风流?我们知你重感情,可为了子嗣着想,你还得想想法子。反正你婆娘性子好,便是你外头养了女人,有了孩子,她也不见得和你闹。”】 虞父直接黑了脸,把这些人全给打出去了。 冷冷放话。 【“一个个吃饱了撑的?你们算老几?我家的事轮不到你们操心。”】 【“女儿怎么了?我就稀罕我家杳杳!我就要给她们娘俩穿金戴银,过好日子。你们家倒是有儿子,子嗣多,可你们勒紧裤腰带四处借钱,都要养不起了吧。”】 【“我婆娘性子好,老子就能欺负她?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娶进门,是让她享福的,不是受气的!”】 【“生什么生?我可不想让她遭罪。”】 想到这些事,虞听晚眼里的笑意愈发浓。 她看向慧娘。 “赵家可往来,有这样的邻居,是好事。” 姑娘想了想。 “做些吃食吧,娘的手艺好,定然不比外头买的差,自家做的还干净,能给小娃娃当嘴零。” 慧娘一听,觉着有理。 “好,听你的。” 说完,她又开始操心。 “上次咱们从医馆过来,不是还经过一家胭脂铺吗?年轻的媳妇都爱打扮,你也记得添置些。” 慧娘看向虞听晚抹上锅灰的脸,心下难受。 姑娘家都爱俏,谁乐意在脸上涂这些啊。 晚娘皮肤嫩,只怕用的时间长了,会闷出疹子。 可也没办法。 姑娘模样太艳,在县城过于惹眼,终归还是小心些才好。 慧娘道:“就在家里用。” 她又说:“再买些冬日用来抹脸的膏脂,杜家媳妇说用了效果极好。” “你可别亏待了自己。” 虞听晚无奈:“我用不着。” 她挺糙的。 当初买冻疮的膏药也是受不了了,手又痒又疼,再不注重就得烂了。 慧娘嗔:“见你打扮,娘心里高兴。” 慧娘继续:“阿郎见了定也欢喜啊。” 虞听晚:…… 那好像不会。 毕竟魏昭不举,她再好看也没用。 婆媳二人说着话,走到了门边。 慧娘把门打开,还要说什么,神情一滞。 虞听晚嘴角的笑意也僵硬下去。 谁能告诉她。 为什么门口有一个大坑? 是谁挖的!!! 还很圆! 很深! 她都……走不出去了。 慧娘怒:“谁这么缺德啊!” 虞听晚不知道。 她拧眉,不理解。 这年头不至于有人会发癫跑别人门口挖洞吧。 但又莫名觉得挺眼熟的。 还别说……和西临村山上的坑有点像。 这时,前头赵家有了动静。 赵夫人抱着怀里的女娃娃,探出一个头来。 她圆脸,很是和气。 但此刻带着疑惑。 “你们家是要……” 赵娘子问的很含蓄:“是觉得路不平,重新修吗?” 别怪她问,实在是太好奇了。 隔壁卫家就很神秘。 天天有乌鸦在房檐上扯着嗓音叫唤。 昨儿男人在院子里教女儿背三字经。 女儿没有学会。 哦,乌鸦学会了。 一早就在屋檐上蹦蹦跳跳。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这股聪明劲就把她和男人惊讶倒了。 赵夫子为此连连点头:“好!好!此鸟机灵,似开了灵智。外头卖的那些学舌鹦鹉可比不得。回头咱们囡囡听多了,一定就会背了!” 听男人这么说,赵娘子也觉得很对。 神秘的还在后头。 赵夫子用完早膳,准备去驿站帮忙。 实在是留下的官员有限,而每日过来诉说冤情的百姓太多。 一时间忙不过来,附近书院的夫子都去帮忙登记了。 可他刚出门转了个弯就回来了。 赵夫子面色错愕:“隔壁都住了什么人啊?” “怎么瞅着都不简单。” “怎么了?” 赵夫子一言难尽说给媳妇听:“你许是不知,昨儿我做的诗被风刮去隔壁了,登门去捡时,竟到了那病殃殃的小子手里。” 对方比他小了二十多岁呢。 赵夫子学识在县城可是数一数二的,自有读书人的傲气,不过他格外谦虚。 “我便说了句写的不好。让他归还。” “他竟然说!竟然说,的确让他见笑了。” 赵夫子是不服气的。 然后……然后,他被魏昭指点了。 还……受益匪浅。 赵夫子唏嘘:“可见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不怎么说话,可谈吐不凡,要不是身子差,只怕能走科举。” “他娘子和母亲看着也不简单。” 赵夫子:“你可能不知道,那两人连夜吃饱了撑的在家门口刨了个巨坑。” “这毕竟是体力活,不是卫小弟能做的。” …… 此刻,面对赵娘子的疑问,虞听晚笑容很僵硬。 虞听晚:“不是我们干的。” 赵娘子:“啊?那谁干的?” 虞听晚:“不知。” 话应刚落,青鸦的嗓音传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青鸦在大坑上空盘旋。 可背着背着它就跑题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青鸦歪了歪头,高昂又撕心裂肺。 “彩英!” “彩英!你给我生个儿子啊!” 第112章 养姑娘费钱 虞听晚没法出门,只好从赵家借了锄头,将边上垒成山的土堆推下去埋坑。 她力气大,可到底是姑娘,做这种事吃力,很快累的额间都是汗。 没有多余的工具,慧娘只好搬来家里的木板搭在坑上,借此走到对面,蹲下身子用手去推土。 这也不知过了多久。 姑娘半弯下腰,用锄头支撑身子,喘了口气。等歇息够了正要起身,莫名一阵晕眩。 眼前闪过很多零碎的画面。 有些模糊。 可……值得让人深思的是画面里的她好似也在哼哧哼哧埋坑。 穿白衣病重的卫慎倚靠在窗前,恹恹的看着她。 不同这会儿的生疏,穿丫鬟服饰的姑娘埋的很起劲,就好似做过了很多回。 卫慎问:“累吗?” 姑娘没好气:“公子说呢?” 卫慎:“哈。” 就很气人。 姑娘的唇一张一合,止不住开始抱怨。 虞听晚有些恍惚,想要听仔细些,可头蓦地疼得厉害。 “晚娘,那是不是你爹!” 慧娘惊喜的嗓音在对面炸开。 虞听晚闻言朝胡同口那个方向看去。 那边的卫守忠也看到了她们,快步过来。 慧娘也顾不得擦手,走过去拉着卫守忠上上下下打量。 “当家的可算来了。” “昨日我还和晚娘说不知你们什么时候能找过来,就怕途中出了事。” 卫守忠最在意一件事:“阿郎如何了?” 慧娘道:“在屋里歇息,这几日吃药,精神都好了不少。” 说着,她朝家里吆喝。 “岳山,快看谁来了。” 岳山跑出来,看清人后,再腼腆的人也惊喜不已,大声喊了句:“爹!” 彭猎户看到儿子就笑了。 明明分开没几日,他却觉得岳山脸上都有肉了,笑容都明媚了不少。 卫守忠就很恍惚。 不过分开了几日,竟然在县城都有房子了。 还是全额买下的。 当时医馆给了地址,他就傻眼了。 卫守忠有很多话要问,可现在他要做的事是先让婆媳歇着,他来埋坑。 他是庄稼汉有的是力气,做这种事的效率极高。 卫守忠埋上坑又怕路不平,还用锄头来来回回用力往下怼了怼,把地面怼踏平实了。 慧娘则温声对彭猎户道:“这些时日赶路,定然辛苦坏了,先去屋里歇歇。” 彭猎户接过虞听晚送过来的热茶,道了谢后大口往下灌。 “婶儿,我得趁早将山上打的野味卖去酒楼,手里那几张兽皮也得找路子卖出去。就不进家里坐了。” 慧娘一听这话,忙道:“对,你先忙正事要紧,回头来吃饭,婶儿做些好菜,这几日实在是辛苦你了。” 屋内,魏昭半靠着床,右腿屈起,头发披散着,唇色苍白,随着他的咳嗽破碎感浮现。 他眸色深沉。 一目十行手里荣狄通过青鸦送过来的信纸,随手将其扔入炭盆中。 火舌跳动,很快将信纸吞噬,了无痕。 那董乡绅的确富甲一方,名下的私产,多到连他都咋舌。 董家的钱可不干净。 摆在明面的房子,田地……这些,魏昭动不了,得等着朝廷查封。 不过…… 魏昭陷入沉思。 卫守忠埋好坑后,手都来不及洗就来看魏昭了。 虽说慧娘说阿郎无事,可只有亲眼瞧见,心里才能踏实。 他看向魏昭,眸色跟着柔和了不少。 走进去说了很多话。 嗯,还是和以前那样单方面输出。 魏昭没有回一个字,但不同的是,他都有在听。 最后还是慧娘看不下去,见卫守忠眼底一片青色,又浑身脏兮兮的,烧了一锅热,就把人打发去隔壁了。 虞听晚则在院子里翻着卫守忠从村里带来的两大箩筐。 箩筐被塞的慢慢的,里头什么都有。 等收拾好了,虞听晚才回屋。 她走到床边坐下。 “咱们养在吴家的鸡爹都宰了,毛也拔了,全部带过来了,可见是给你补身子的。” 魏昭看她一眼。 虞听晚自顾自道:“还有腊肉,说是李婆婆给的。” “爹方才回屋时往我手里塞了三两钱,说没本事没能弄到山参,可又实在怕你身子熬不住,出门在外也怕钱不够,挨家挨户去借的。” 三两对乡下人来说,是很大一笔数目了。可若是吃药看病,就怕不够。 虞听晚感叹:“咱爹真好。” 魏昭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幽幽问了一句:“你喜欢金子吗?” 虞听晚毫不犹豫:“喜欢啊。” 魏昭:“哦。” 那董家密室里头的金银珠宝,他要了。 充什么国库? 充他的私库才对。 招兵买马费钱,打造武器费钱……,还有养姑娘也费钱。 ———— 和上一世不同,胡家父子并没有在解封后往家赶,如今还停留在镇上。 街道喧嚣,即便接近黄昏可各种叫卖声络绎不绝。 胡大柱见摊位上有买拨浪鼓的,停下了脚步,对身边的胡大郎道。 “算着时日,你媳妇应该快要生了。也不知这一胎给咱们胡家添丁还是添口。” 添丁指男婴。 添口是女婴。 胡大郎满脸红光:“娘说是孙子,估摸着八九不离十。回头跟着二郎读书,保不齐咱们家能再多一个读书郎。” 胡大柱点点头:“咱们乡下人,祖祖辈辈对着一亩三地是没法出人头地的。还是得读书。” “你看隔壁村的老秀才,每月都能去衙门领银两和粮食,走出去多风光,更别说上头的举人老爷了。” 胡大郎咧嘴笑。 他才不稀罕那老秀才,考了一辈子,也还是秀才。 二郎就不一样了。 多得褚夫子看重啊。 今年乡试即便是头回下场,也一定能中了。 胡大郎道:“乡下孩子贱名好养活,我想着等他再大些,再让二郎取个好名。” 大郎多普遍啊。 耀祖一听就是干大事的。 胡大郎就盼着儿子也能沾沾读书郎的光。 正想着,就听胡大柱叹了口气。 “也不知晚娘可还好。你娘那性子说她刻毒也不为过,我就怕晚娘吃亏。” 这的确。 胡大郎点头。 “娘的确泼妇不讲理。” 他还不忘补充:“我那婆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第113章 瞧我这张嘴,真会得罪人。 胡大郎眼里闪过嫌弃。 可想到小许氏快生了,那可是他头一个孩子,胡大郎又满怀期待。 见父亲忧心忡忡,他出声安抚道:“不过,她们再厉害也只是妇人之间的小打小闹,不敢动真格,还能将晚娘给吃了?表妹顶多吃些小苦头,谁家没有矛盾罅隙?这一家子哪真有什么隔夜仇,这点爹您放宽心。” 胡大柱目光沉沉。 可话不是那么说的。 他是一点也不愿让晚娘受气吃苦的。 晚娘也不该寄人篱下。 她就该明媚如初。 这些年为了晚娘,他对王氏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可…… 他看向胡大郎的眼神,充斥着道不明的情绪压抑。 胡大郎被他看的直发毛:“怎……怎么了?儿子可是说错了?” 胡大柱欲言又止,最后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没再提虞听晚,反倒敲打起了胡大郎。 “你媳妇那里……,你别存不该有的心思。” “你娘脑子不灵光,整日就知道偷奸耍滑,你可别听她挑唆生了休妻的心思。” “你媳妇是有不足之处,模样也是磕碜了些,可她进门后,对你是没得说的。又给你生了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咱们家绝对不能有薄情寡义之徒!” “别看她有些时候斤斤计较,可大事上她也不含糊。这些年家里倾尽一切勒紧裤腰带供着读书郎,也没见她不痛快。可见她就是好的。” 胡大郎不说话了。 这话的确在理。 小许氏这个当嫂嫂也指望二郎出人头地。 忽然,胡大郎的视线定在一处,他看到了熟人。 他眼儿一亮,快步跑过去 “施婶子。” 施寡妇刚送完儿子,看到胡家父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胡大郎也不在意,笑意渐浓:“可是巧了,在这里能看见婶子。” “这话听着有意思,我都要以为这条路是你胡家修的,别人走不得呢。” 施寡妇态度很差。 她上下扫了两眼:“路都解封了,你们怎么还不回去?” 回去有惊喜啊。 胡大柱并不知其言外之意。 他也的确归心似箭。 “这不,二郎有事给耽误了。” 他的背脊直了直:“泽县驿站的事,想来你也有所耳闻。二郎的夫子就在驿站外帮忙,他有意提拔二郎,便把他也带上了。 要是在贵人面前混个眼熟,就是天大的好事,更别说入了哪位贵人的眼了。 “客栈店家知晓这事后,说二郎是做好事,住宿钱都给便宜了大半。” “这不,这些时日一直早出晚归。” 胡大柱如何不自豪。 说出去,二郎这也算是给五皇子办事了。 施寡妇只愿意显摆自己儿子,哪里愿意听别人显摆儿子! 不就是跑腿帮忙写写字,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沉下脸来:“把我叫住就为了说这事?” “怎么,想听我吹捧?” 胡大柱一哽。 他倒没有这个心思。 只不过一提到耀祖,就有点刹不住。 这施寡妇男人死后,人就格外刻薄,说话不中听。 可胡大柱却是格外佩服她的。 一个女人不改嫁,给公婆送终,又把儿子拉扯长大,哪里容易了? “不不不,你误会了。” “这不是许久没回去,实在念着家里,就想向你打听打听。” 施寡妇眯了眯眼。 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打听谁啊?” 胡大郎忙道:“婶子,我媳妇生了吗?” “生了。” 施寡妇啧啧一声。 “给你生了个赔钱货。” 说完,她没看胡家父子难看下来的脸色,假情假意补充。 “瞧我这张嘴,真是会得罪人。” 她摆了摆手,对胡大郎道:“这赔钱货可不是我叫的,是我和你娘学的。” “诶呦,每次往你们门口路过,就能听见她满口吐粪。” “好歹也是你胡家的种,听说那孩子从生下来就没吃饱过,你媳妇没奶水,可怜孩子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你媳妇平时作风差,为人不行,一身的毛病。可才分娩身体虚弱,大人营养跟不上,如何还能指望她奶孩子?” 胡大郎面色紧张。 说不遗憾是假的,可这是他头个孩子啊。他也看重的。 “我娘不管吗?” “奶水不足,就喝些鱼汤下奶,再不行就去能弄羊奶,总不能饿着孩子。” “管啊。” 施寡妇阴阳怪气:“你媳妇想买羊奶,她把钱管得死死的,一文钱都不乐意出呢。” “你媳妇顶撞过一回,就被打了。直接被你娘从床上拖到地上,听说当时怀里还抱着孩子,要不是护的紧,只怕得出事。” “她没办法,想熬些浓稠的粥给孩子喝,又就被你娘骂浪费粮食。” “你隔壁的吴婶子看不下去,特地敲过你家的门,却被赶出来了,你娘骂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里正敲打过,你娘也左耳进右耳出。” 施寡妇扯了扯嘴角,舒坦了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又闹饥荒了。你们家也是,能眼不眨白花花的银子去供读书郎。这么小的孩子,能吃多少啊。” “投胎到你们家,真是造孽。” 胡大郎眼一下红了。 他攥了攥拳头,不想相信。 他娘是势利眼不错,可……可那是他的孩子啊。 孩子还那么小。 他听了都觉得遭罪。 胡大郎:“晚娘呢?” 他似抓了救命稻草。 “晚娘主意正,有她在,一定会照看……” 话音未落,施寡妇的面色又古怪了不少。 “还好意思提她啊?” “人姑娘活不下去,都咬牙转头嫁人了,她人在夫家,难道还要操心你胡家的一堆破事?” 施寡妇见胡大郎都要哭出来了,语气也没那么犀利了。 “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我就怕晚了,你那未足月的女儿要饿到夭折了。” 施寡妇说一句话,胡大柱的脸色就黑一成。 到最后,已经黑的如墨。 他呼吸粗重,怒目圆睁。 身子都险些没站稳,晃了三晃。 胡大郎连忙把他扶住。 “爹。” 胡大柱的手剧烈抖动,杀了王氏的心都有了。 两个字好似从牙缝里挤出一半。 “回家!” 第114章 铺路 夜已深。 胡耀宗忙得脚不沾地。 离开驿站后,他还得先送褚夫子回去。 褚夫子摆手:“不必,都说了不顺路何必你夜夜折腾走这一遭?” 胡耀祖笑笑,态度不卑不谦,又周到恭敬。 “天黑,学生不把您送回去,如何能放心。” 褚夫子捋了把胡须,没再和他推辞,眼里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下。 街上的人很多,这几日泽县城门没有宵禁,方便报官的百姓随意出路。 等两人离开主道,周边的人这才少了下去。 眼瞅着前面就是褚家了。 褚夫子看了眼天色,出声:“等这次事毕,就来家里提亲吧。” 胡耀祖脚步一顿,袖下的手紧了又紧。 周遭昏暗,也就勉强借着月色看路,褚夫子没能察觉他的异常。 “今儿都有贵人夸你了,回头要是考你学问,你可别慌。” 留下好印象,可比什么都强。 “老夫也会倾尽一切给你铺路。” “你的资历摆在这里,等乡试过了,老夫就厚着脸皮去寻县城的赵夫子,让他收下你。有他教导,你才会更为受益。” 赵夫子…… 胡耀祖呼吸变浅。 赵夫子学问好,早些年教出了不少举人! 多少读书人想去他门下。 偏偏赵夫子得了个女儿后,生怕太忙腾不出空陪妻女,又怕精力不足耽误学子,这几年虽照常去学院教学,可都没再收学生放在身边亲自指导。 这让多少读书人直叹可惜。 要是他能得赵夫子提点…… 褚夫子如此为他费心劳神,打的什么心思,他岂会不知? 胡耀祖朝褚夫子笑:“学生让您费神了。” 这就是应了。 果然,褚夫子满意大笑:“日后便是一家人,别提两家话。” 褚家门口早已有人翘首企盼。 正是褚家女褚芸。 她是出来接阿爹的,也有想见胡耀祖的女儿家心思。 她提着灯,远远听见这段对话,登时羞红了脸。 褚芸欢喜极了。 胡耀祖模样俊朗,又温润会照顾人。这些年跟着阿爹读书,礼节周到不说,见了她后也格外关照有礼。 能嫁给这种人,真是她三生有幸。 “爹。” 她小步走过去,扶着褚夫子,不敢看身边的胡耀祖。 褚夫子笑:“都听到了?” 见褚芸不好意思说话,他笑着拍拍女儿的手。 “行了,你和耀祖说说话,爹去寻你娘。” 他有意让两人相处。 虽说天色晚,可褚夫子对一手教出来的学生很放心。巴不得这两个孩子感情深。 胡家虽在乡下,可他看重的是胡耀祖这个人。 此子假以时日,必有一番作为,若不早早定下,就让旁人抢先一步了。 褚夫子走后,褚芸愈发不好意思了。浑身都烫了起来。哪里知道对面的胡耀祖,眼神又冰又冷,对她没有半分情意。 她把手里的灯朝胡耀祖那个方向递了递。 “天色已晚,你回去吧,你我的事日后……日后再提。这几日阿爹回来倒头就睡,可见你也累极。灯笼给你照明。” 她的嗓音又娇又羞。 胡耀祖心里却想别的女子。 他从没听虞听晚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过话。 虞听晚只会拒他于千里之外。 “胡哥哥。” 不得回应,褚芸试探叫了一句。 胡耀祖回神,温声去接:“多谢。” 既然下了抉择,态度也得摆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将怀里做工精细的木簪取了出来。 本是他给虞听晚买的。 上头还沾了他的体温。 此刻,被他温温有礼的双手奉上。 “此物不值几个钱,却是我的心意,望姑娘莫嫌弃。” 是的,不值钱。 他以后给晚妹买更好的。 褚芸心怦怦跳。 既然他和阿爹口头有了约定,那这就是定情信物了。 胡耀祖的体贴刻在了骨子里,别说骗过了别人,甚至能骗过他自己。 夜寒,可他嗓音出奇的温柔。 “外头冷,芸娘回去吧,见你进家门,我再走。” 他目送褚芸进门,又目送褚家的门关上,等他转身时,嘴角的笑意才倏然消失。 褚夫子无子,为他铺路,又何尝不是为了私心。 他想要往上爬。 他和褚夫子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至于褚芸。 她贤惠,日后也能容得下晚妹。 胡耀祖走一步看三步,自以为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等回了客栈,他面上的疲态怎么也藏不住,只想好好休息。 可客房竟然没人,胡耀祖拧眉,大步走出去,下了楼梯,朝柜台打着算盘的掌柜而去。 “掌柜,你可有瞧见我兄长和父亲。” 掌柜抬头,看了读书郎一眼。 “你不知吗?” “你父兄傍晚从外头回来,脸色就不太好,匆匆忙忙驾上马车就走了。” 掌柜:“他们也没让我帮忙留话。我便没有多问。” 能有什么事?以至于不打一声招呼就提前回去了? 不是说好等他忙完再走的吗? 胡耀祖莫名不安。 正在擦桌子的小二闻言扔下手里的活。 “大抵回老家了。” 傍晚来了一批商客,点了一桌子的好菜,嫌客栈的酒不够烈,小二得了赏钱就去外头酒楼买。正巧就撞见胡家父子和施寡妇了。 到底是丑事,小二说的很委婉。 “我听了一嘴,你家嫂嫂生了,家里乱成一团,孩子……情况不太好。” 胡耀祖抿唇。 娘对嫂嫂不满意,可一直盼得个孙子。只怕愿望落空,娘心生不喜,闹出了事。 他忽而有些无地自容。 兄长多在意这个孩子,他是知道的。留在镇上也是为了他。 要是孩子真出了事,他羞愧难当。 不说别的,苛待孙女的事传出去,胡家连面也无光,对他名声也有影响的。 看他面色不好,小二连忙捡了一桩比较喜庆的事,试图缓解一下氛围。 毕竟他经常听胡家兄弟提及家里的表妹。 小二笑眯眯:“你那表妹都成亲了呢!” “可惜了,封路,不然你都能回去喝杯喜酒。” “小的给胡学子贺个喜啊。” 胡耀祖的脸蓦地沉了下去。情绪浓烈又可怖。 手里提的灯坠落,被他一脚无情踩踏。 胡耀祖逼近小二,嗓音竟有些抖。 “你说什么?” 第115章 不该问的别问 晨光微明,薄光穿透云层。 乡下鸡鸣声此起彼伏。 道路崎岖不平,偶有乱石颠簸。 驾了一夜的牛车,胡大郎没有丝毫困意,眼里的急切怎么也藏不住。 一路没有说话的胡大柱缓缓张嘴,嗓音嘶哑。 “大郎。” 他闭了闭眼,仅仅一夜,人就苍老了不少:“你说爹是不是错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胡大郎愣住。 “什……什么?” 谁不知胡大柱有多看重外甥女。 虞听晚嫁人的事远比刚出生的小孙女遭孽待,对他打击更大。 胡大郎小心翼翼问:“我知爹担心晚娘,那卫家的确不是良配。可……” 话音未落,直接被胡大柱打断:“还记得当年我带晚娘回来时,对你说了什么吗?” 记得。 胡大柱曾面目凝重让他朝县城的方向跪下。 “你姑姑没了,给她磕三个头。” “大郎,爹要你记着,咱们家欠你姑姑的,你得记一辈子。” “你必须得对二郎那样,对她好。” 胡大郎清楚胡大柱是彻底伤心了。 别说胡大柱,就连他都难受。 晚娘那么好,就该嫁给二弟,亲上加亲的! 怎么就……怎么就…… 那卫慎伤成那样,他怎么配得上晚娘啊! 他嘴笨,也说不出安慰的话,闷头继续驾马。 此刻,村口以范婆子为首的长舌妇们,正围坐一块说着话。 “这几日县城可热闹了,乌泱泱的人都朝那边去。” “隔壁村穷的响叮当的朱家,就那个早些年儿子在县城做长工被主顾打死的。老两口得了消息后,都一瘸一拐都去泽县驿站了。” “我记得他们本不是瘸的,是当年报官,为儿子要一个公道,被捕快活生生打断腿的。那捕快和朱家是亲戚呢。” 范婆子撇嘴摇头:“那两人也惨。” “儿子没了,儿媳和姘头跑了,只留下那么一个孙子,两年前生了场大病,也没熬过来。” 有人压低声音:“听说了吗,老何家都进牢房了。” “哪个老何家?” 那人神神秘秘朝卫家二房那个方向点了点。 “还能是哪个?就当年害了筱娘的。” “呸,那一家子丧尽天良的,我看就是报应!慧娘要是知道,指不定多欢喜。” 提到这里,她们免不得说上几句。 “也不知卫家阿郎如何了。当时离开时,我追过去看了眼,就进气多出气少了。” “她们也是折腾,非要出门看病。难道还能看好了?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在筱娘坟边上早些挖个坑,把棺材买了。” “守忠出发前还四处筹钱,要不是念着一个村子他也不容易,我是一个铜板都舍不得给的。” “要是治了有用也就算了,就怕钱砸出去,半点响动都听不着。卫家那点家底,指望他们还?也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几人说个不休,突然范婆子眼尖,朝一处直直看去。 “你们看,谁回来了!” “胡大柱!那是胡大柱。” “这下有戏看了!” 范婆子激动:“可了不得,王翠花总算要遭殃了!” 往前胡大柱每次回村,村里人都要和他打招呼,甚至还要问一嘴二郎。 尤其这些长舌妇。 热情的不得了。 胡大柱是能挺直腰板的。 可此刻,村口站的那些人,对着他指指点点。 尤其是范婆子。 范婆子很大声:“大柱,你可算回来了,快去管管你婆娘吧!” “这么个恶毒蠢妇,换成我,是绝对容不得的。” “折腾孩子也就算了,毕竟是个女娃娃,就算没气了,以后大郎他们还能再生。” “可她折腾晚娘啊,我一个外人都看不下眼。” 范婆子抬了抬下巴,虚情假意的长吁短叹:“你那亲妹子就晚娘这个女儿。人呐,断不能忘本,当年的事我们个个给你兜着不敢提半个字,就怕晚娘对你生怨,可我们不说,你不能当做没发生啊。” 胡大柱一个字都不敢听。 这些年,他也时常梦魇。 梦里小妹看着他的目光闪烁着泪花,还有恨。 胡大柱沉着脸,没有回应,直接让胡大郎往家里赶。 “爹。” 胡大郎不解:“什么是当年的事?” 胡大柱厉声:“不该问的别问!” 眼看着牛车把人载远了,范婆子对着地面啐了一口。 “什么玩意。” “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好东西了?” 方才她的一顿输出,可把边上的几个妇人吓坏了。 “你可消停些吧,那件事都过去多久了,还提什么?这是还没被你男人打够?” 范婆子闻言缩了缩脖子。 那她还是怕被打的。 可…… 想到胡大柱越生气,王翠花越遭殃,她就越高兴! ———— 胡家。 王氏并不知危险即将抵达。 她这会儿坐在院子里嗑瓜子,脸色不太好。 隔壁吴家的小媳妇,昨儿夜里发动,生了个儿子。 听着隔壁的欢声笑语,王氏的脸阴沉沉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她心里烦,瓜子都吃的不得劲。 腾一下站起身子,去了小许氏屋子。 尖声大骂! “你个没出息的!” “你比隔壁媳妇进门早,也比她提前诊出有了身子。” “隔壁给她煮蛋吃,我可有少了你的?” “隔壁不让她下地,家里可有把你累着了?” “怎么人家生儿子你生一个赔钱货?” 小许氏不敢吭声,低着头。 边上的女婴才被哄睡,又被吓醒。 眼儿都没睁,张嘴就哭,哭声却猫叫一样。 很孱弱。 “砰”的一声。 胡家房门被踢开。 王氏扭头去看。 “当家总算回来了?” 她面色全是喜色,也不教训小许氏了,急忙忙迎了过去。 “二郎呢?二郎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你们不在家,这个年都过得格外冷清。好在回来了,看着你们都瘦了,可得补补,我去割些肉来,再给你们做几样好菜。” 王氏笑意越来越大,然后察觉不对。 胡大柱阴沉沉看着她。 像是在看仇人。 这种眼神很可怕。 可怕到让她想到了十多年前。胡大柱也这样看过他。 当时还闹着要休了她,要不是公婆拦着…… 王氏不由后退几步。 可胡大柱大步上前,不由分说抬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第116章 你糊涂?谁有你聪明 “啪”的一声。 响亮又动听。 这一巴掌迅速而有力。 王氏的脸被打偏了去,很快泛红,浮现清晰的掌印。 “你——” 她后退几步,眼里有迷茫也有震惊,最后全化为了愤怒。 “当家的一回家就打我?” “你这蠢妇竟也有脸质问我?” 胡大郎惊愕不已:“爹。” “进屋去!” 胡大郎咬咬牙,可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心下紧张,大步朝声源处跑去。 见状,王氏莫名心慌,扯住胡大郎的衣摆。 “大郎。” 这边的动静,屋里小许氏如何没听到。 她只恨一巴掌太轻了! 小许氏恨透了王氏。 她看了眼边上的女婴。 哭哭哭,只会哭。 起先,小许氏是格外疼这个孩子都。 可时间久了,在王氏非打即骂下,她也生了怨念。 怨她不是带把的。 她也顾不得冷,抱起孩子就往外冲。 一把跪到胡大柱跟前,眼里的泪再也止不住。 “爹,求你让娘给孩子留条活路吧。” “我如何都不打紧,可孩子还小。” 胡大郎不是没看过别家刚出生的孩子,不说白白胖胖,但也康健。 可小许氏怀里的,真的又小又瘦。 哭声也…… 听听隔壁,多响亮啊。 他的心又抽又疼,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推开王氏的手,大步过去。小心翼翼生怕把女儿弄碎了,抱到怀里,又去拉小许氏。 “起来!” “你还没出月子,去屋里躺着!要是养不好,回头得落一身病。” 他扯着嚎啕大哭的小许氏往屋里去。 可刚要跨进门槛时,胡大郎停了下来。 “娘,你要是对孩子有什么不瞒,往我身上撒。” 王氏:??? 她不可置信:“不是,你为了一个丫头片子这是和娘置气?” “大郎,你可别听你媳妇挑唆。” 怀里的孩子像是没有重量,轻的可怖。 胡大郎面色沉沉:“这是我女儿,也要喊娘一身奶。她要真有个好歹,我……” 后面的话,他没说,也说不出口,直接重重关上了门。 王氏:??? 她气得要追过去,却被胡大柱拦了路。 胡大柱冷冷看着王氏,怒气憋在胸口出不来,久久不散。 他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王氏不安:“怎……怎么了!” 胡大柱:“晚娘的事,你怎么说?” “我年前我出发时,怎么交代你的?嗯!” 听他提及虞听晚,王氏面上闪过几缕心虚。 她梗着脖子:“这如何能怪到我头上?” 王氏维持镇定:“你这个外甥女有主意的很,非看上了卫家那个半死不活的,我拦得住?” “家里也没少她吃的,没少她穿的,你还要我如何对她好?” “你对她处处维护,我这个当舅母的时常还要看她脸色呢。” “住嘴!” 胡大柱呵斥打断。 “对她好?” “我刚带她回来,你就拉着脸,说家里揭不开锅,没地方住,你这是对她好?” “她十三岁那年,不慎摔碎了家里一个碗,你把她推出家门,让她滚。” “有的事我不提,你当真以为我是半点不知情?” “别的暂且不提,董家的事,你怎么说?” “晚娘才多大?她就活该被你算计?当年的事,你怎么还有脸啊!” “董乡绅是个什么畜牲你不知?从他屋里抬出去的,被祸害死的姑娘还算少吗?” “我早就说过,晚娘婚事有我做主,轮不到你插手!你全当耳旁风了?” 村里的姑娘都早早许人,定下婚事的。 他拖着虞听晚,不就是觉得乡下汉子配不上外甥女吗! 他想找有本事的如意郎君,让虞听晚过好日子。待二郎高中,能结亲的好人家也就多了。 如今全毁了! 王氏还是怕他的。 “这……” “我这不是一时糊涂……” “你糊涂?” 胡大柱:“谁有你聪明啊!” “董家的事没成,你还想把听晚嫁给许家!” “许家他……” 胡大柱气得眼前发黑。 可又顾忌屋里的儿媳,把话又给咽了下去。 他气不打一处来,再见王氏还要狡辩,便找来院子里的木棍。 懒得再废话一个字。 直接朝王氏身上落。 王氏疼得尖叫。 胡大柱眼里渐渐染上猩红和恨意:“晚娘被你害了,看我不打死你!” 院子里的动静,小许氏听着畅快极了。 这些时日受的委屈和怨气散了不少。 她甚至想笑。 活该! “他怎么还哭?” 胡大郎抱着怀里的襁褓怎么哄都没用,很是紧张。 小许氏:“吃不饱,饿的。” 胡大郎一听这话,就急了。 “我抱去隔壁,让那边帮忙先喂着,回头就去寻些羊奶。” 见他在意闺女,没有嫌弃,小许氏委实松了一口气,眼里含泪:“不用了。” 她:“娘说饿不死。” 胡大郎:??? 小许氏:“可惜孩子是我生得。” “要是二郎得了闺女,娘一定不会亏待。” 她想要挑拨离间的。 小许氏这个人笨,平时直来直往,说话都不太中听。 可她会学啊。 和虞听晚那个贱人相处久了,以进为退的套路,她也能把握好! 可她头脑简单。 这种话若是对胡大柱说,也许管用。可对胡大郎这个莽夫来说,没用。 胡大郎莫名其妙看她一眼。 “你这是什么话?” 小许氏茶言茶语:“我没有别的意思。” “那就好。” 胡大郎:“不要什么都想和二郎比。” “我一个只会下地种田的汉子,二郎是精贵的读书人。这就是天壤云泥之别。” “娘看重二郎的闺女,也说得过去。” 小许氏:??? 胡大郎怕饿着女儿,要去隔壁。可他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看向小许氏。 眼里带着警告意味。 “爹刚刚给你留面子,无非是顾念你才生孩子,遭了罪。” “当初董家的事不成,娘便想让你兄弟许奋娶了晚娘,这件事要说你没有在其中牵线,我是不信的。” “谁让你把主意打到晚娘身上的?待在屋里好好反省。” 小许氏心里咯噔一下。 “大……大郎。” 胡大郎:“要不是得顾念你的身子,你当我不会收拾你?” 第117章 我和她夜里睡一处,你有意见 泽县。 一场雨过后,天上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寒风凛冽,彭家夫子在新家住了两天,就告辞离开了。 家里有闷头干活的卫守忠,还有体贴勤快的慧娘。 姑娘恢复了刚嫁进卫家的空闲。 每天只需做两件事。 盯着魏昭,还有……吃饭。 虞听晚就……格外快乐。 风刮开了窗户,寒气肆意逼退屋内的暖意。 虞听晚冷的打了个哆嗦,哒哒哒跑过去关窗。做好这件事,又走回床前去看葛老给魏昭把脉。 姑娘眼儿乌溜溜转着,一下落在葛老身上,一下又落到魏昭身上,似有所思。 魏昭抬眸看过来:“可以出去了。” 虞听晚:…… 是的,他要针灸了。 所以又开始赶她了。 卫守忠来了后,擦拭的活,也不让她做了。 就真的……很守身如玉。 碰都不让她碰! 不过也是有不同的。 卫慎不让她解衣,不让她摸,也不让她调戏。但默许睡一个枕头了。 虽然男人起先有些不情愿,让她睡回去。 可虞听晚不听! 她还很犟。 姑娘就躺在床上,霸占着他的枕头,面上很无辜,说的话却让魏昭沉默了许久。 【“夫君太敏感了,我只是想单纯的想和你睡,不做别的。”】 虞听晚:【“别那么小气,你就不能为我妥协一下吗?”】 满足她啊! 就真的又渣又流氓。 偏偏姑娘不自知。 她见魏昭不松口,甚至还示弱了。 【“像我这样的好媳妇需求并不高,实则是格外好说话的,可受到一丝一毫的冷落,心都会碎掉。夫君知道吗?”】 也不知道她说这种话,是怎么做到面无表情又刻板的。 青鸦都能说的比她有感情。 魏昭:…… 虞听晚嘴里没几个字是真的。 姑娘一天到晚,怎么花样层出不穷! 让他实在无处招架。 魏昭沉沉看着她。 虞听晚无畏和他对视。 夫妻间总有人要妥协。 这次又是魏昭。 想到这里,虞听晚便得意的翘了翘唇瓣。 她看向魏昭:“我想留着。” 看葛老面色凝重的样子,她又何尝猜不出施针过程的凶险。 姑娘到底不放心。 偏偏魏昭态度很坚决:“出去。” 虞听晚只好故技重施,幽幽:“我的心……” 魏昭:“那就碎吧。” ??? 葛老拧眉。 怎么听上去像是打情骂俏。 他忍不住谴责将军。 虞听晚看着葛老偷偷摸摸瞪了卫慎一眼。 那眼神饱含幽怨。 就…… 就感觉…… 这个眼神不简单! 她很多余。 虞听晚抿唇。 “不知道的还以为……” 魏昭眯了眯眼:“不是好话就咽下去。” 还以为你和葛大夫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奸情,要让我这个正儿八经的媳妇腾出去。 可这话虞听晚没法说。 她还指望葛大夫给男人看病,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姑娘又懂事,也乐意在外人面前给男人留面子。 她很乖:“哦。” 她心不甘,情不愿:“那就麻烦葛大夫了。” 葛老并不知这对夫妻之间的暗波涌动,闻言讪笑:“应该的,应该的。” 虞听晚倒了杯热水搁在床头,方便魏昭渴的时候喝。 做完这些,她才出屋。甚至体贴的关上房门。 等她离开,葛老也没有松开给魏昭把脉的手,面色更为凝重。 魏昭见状,淡淡出声:“怎么了?” 葛老深吸一口气。 说的却是。 “这屋里只有一张榻。” 魏昭没应声。 葛老:“桌上有姑娘用的头梳。” 魏昭抬起空出来的那只手,捏起枕边的一根发丝。 是姑娘留下来的发丝。 “我和她夜里睡一处,你有意见?” 葛老:??? 真不是个东西。 人家是卫家妇! 葛老想到姑娘不再黑乎乎,反倒白净的芙蓉面。 此等姿容,便是他这上了年纪大老头看着都眼前一亮。 “你们……你们……” 魏昭:“不是好话就咽下去。” 开玩笑,葛老能有虞听晚体贴? 上京的那些人,都说魏昭清心寡欲,不会动情。 会不会动情葛老不知。 可他身为医者,能不知道魏昭眼下肾阳旺盛? 只怕情动了多回,给憋的。 葛老想到了什么,又忙松了一口气:“是我多虑了,那卫夫人再好看,睡一处也没什么。将军这破身子走几步路都累,哪能真能做什么强占人妻的畜牲事啊。” 魏昭眯了眯眼,似笑非笑看着葛老。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葛老却觉着一股寒气从脚底心往上涌,传至四肢百骸。 见他不敢说话了,魏昭嗤笑一声。 “我得治多久?” 葛老说得稳妥:“接下来的三个月,将军要是能熬过去,想要彻底恢复如初,需三年五载。” 说到这里他便愁。 实在是魏昭的身体太差了,风险太大。 要是出半点意外…… 葛老简直不敢想。 魏昭淡淡:“给你一年的时间。” 葛老:?? 买菜砍价都没那么狠的! 魏昭问的很温和:“怎么,可是难为你了?” 葛老:…… “不。” 他笑的格外僵硬:“将军信任我的医术,是我的荣幸。” 魏昭身子往后靠,眸色淡淡,看不出半点情绪。 “枕头下的信纸,你走时带上。” 这是要事,葛老正色应下。 ———— 院内。 卫守忠在锯木头,准备给魏昭做个轮椅。 等日后阿郎身子好些,县里街上热闹,晚娘还能推着他出去转转,总待在屋里可不成。 他木工手艺了得,又专门去木匠铺子里瞧过样式,虽第一次做,可却格外娴熟。 他见虞听晚出了屋,便停下了手里的活。 卫守忠不放心的看向关上的门。 “晚娘。” 他生怕惊扰了里头的诊治,压低嗓音问。 “这葛大夫真是魏家军的军医?” 虞听晚:“他自个儿说的,应该不会错。” 卫守忠:“这……这也太看重咱们阿郎了,怎么还亲自登门。日日过来给阿郎把脉不说,到了针灸的时日比咱们还……” 积极。 虞听晚眸光闪了闪。 抬手去接空中飞舞的雪花。 融化在掌心,冰冰凉凉的。 她垂眼,语气轻飘飘的。 “是啊。” 第118章 真的又欠锤了 屋檐覆雪,银装青瓦。 魏昭情况很不好,额间冒着大颗大颗的汗。 面色白的如纸,随着针落下,身体剧烈颤抖,大口大口的血从嘴角溢出。 他痛楚不已,手下青筋暴起。却没哼上半句。 这份隐忍,让葛老都于心不忍。 “将军可要先缓缓?” 魏昭掀开眼皮幽幽:“不必磨蹭。” 他慢吞吞:“还有一口气。” 葛老:…… “每回的针法不同,穴位也有变动,往后的几次,会一次比一次难熬。” 不用他说,魏昭也知道。 他自顾自:“你的针法,有待提高。” 葛老:…… 好好好,还怪起他了。 看来不用缓! 魏昭这祸害,死不了! 葛老擦了魏昭嘴角的血,有条不紊的落下最后一针,在边上守了片刻,等魏昭情况稳定些,这才往其嘴里塞了颗丹药。 他是天刚亮的时候来的,等他收完最后一根针,外头已是黑黝黝一片。 他背起药箱往外走。 虞听晚一直在外头守着。 听到动静,她从木凳起身。 葛老没有留下用饭,交代几句就急匆匆回了驿站。 卫守忠送他出的胡同,慧娘去热粥。 虞听晚则跑进屋看魏昭。 她蹲到榻钱,眼儿不眨的看着男人。 “夫君还好吗?” 魏昭没有精神,唇动了动,可却发不出声。 虞听晚从他唇形里辨认出来,三个字。 得亏他病恹恹的,不然就有点狂。 ——你试试。 虞听晚:…… 真的又欠捶了。 虞听晚:“我知道了。” 她睁眼说瞎话,语气格外真诚:“夫君是在说看见我后心情畅快,都不疼了。” 魏昭连扯嘴气笑的力气都没有。 姑娘心碎是假的,他碎才是真的。 虞听晚取过帕子给他擦了擦额间的汗,又给他擦了擦手。 没再出言调戏。 也没有问什么。 更没有一探究竟的心思。 做好这些她又跑出去,从灶屋端来粥。 粥熬的恰到好处,里头有切碎的蘑菇丁,还有炖的糜烂的鸡丝。 香味浓郁,看着就馋。 早上用的少,午间又没进食。这会儿都是深夜了。 可虚弱的魏昭这会什么也吃不下。 但便是恶心反胃,也得进食。 他这会儿没力气,刚想表示晚些再吃,就被姑娘小心翼翼扶坐了起来。 虞听晚试了试温度,舀了一勺送至他唇角。 魏昭微顿。 他去看虞听晚。 姑娘唇红齿白,眉目娇艳。可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婉。偏偏眼尾一点泪痣,又在她身上添了几分妩媚楚楚。 喂人的手法算不得娴熟,可她做的很仔细。 好似满心满眼都是他。 许是见他没反应,虞听晚困惑的稍稍歪了歪脑袋。 “夫君?” 虞听晚:“你看我做甚?” 吃啊! 问完,她又似恍然。 “先把粥喝了,再看也不急。媳妇左右又不会跑了。” 他魏昭喉结滚动,眸色颤了颤,缓缓垂下视线,在她的催促下张嘴。 粥的分量不多,可魏昭吃了一半就不吃了。 念着葛老离开前的叮嘱。说他能吃就吃,吃不下不必勉强。虞听晚也就没劝,扶着魏昭重新躺下。 “白日你都没睡,早些歇息吧。” 魏昭的确很困了,眼皮沉的厉害。 虞听晚把粥端回灶屋温着,念着夜里男人醒来也好再吃些。 她洗漱一番,才躺到了床上。 夜色渐浓,月色昏晕,月爬枝头,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葛老没有回驿站。 直接绕去了一处不太显眼的打铁铺。 顺子正举着铁锤,看见他就笑了。 “稀客。” 葛老瞅他:“他呢?” 顺子用手指了指:“在里头。” 葛老从怀里掏出一瓷瓶,随手扔过去。 “上回你说你娘身子不好,拿去,能强身健体。” 说着,他就朝里面去。 外头的说话声荣狄就听见了,等人进来,他就迫不及待的问:“可是将军有什么吩咐?” 葛老没说话,拿出魏昭给他的信纸。 他:“那个……” 荣狄:“什么?” 葛老:“上此你领着一帮兄弟,做什么狗鸡摸狗的事了?” 他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荣狄拆着信纸,语气很平静:“也没什么。” “就是把董老货密室里面的宝贝全搬空了。” 荣狄:“你没去不知道,那密室里面光是金条都能堆成山。还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 想到董家私下做的勾当,他就很唾弃。 葛老:!!! 有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叫上他! 荣狄抱怨:“那墙壁上竟然还有大小不等的夜明珠,我抠了一晚上。” “将军委我重任,我必须得做出色。密室如今什么都不剩,空荡荡的,要不是念着密室门太重,我都要卸下来薅走。” 说完,他看向信纸。 愣住了。 很快,荣狄肃然起劲。 他目光灼灼看向葛老。 “四座城池被关的官员,快给我一份名单!” 荣狄:“将军让我趁着朝廷派人过来,把他们家提前给抄了。” “一个董家就那么富有,其他人只怕也不简单。” “甭管是他们家里贵重的物件,还是院子里不值钱的杂草,有我荣狄在,如今都姓魏!都是将军的!” 葛老:…… 有病。 难怪荣狄一身本事,武艺不凡,却一直没有被魏昭提拔成副将,留在魏家军。 不过,葛老很纳闷。 “将军手底的私产可不薄,顺国公府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将军私底下自己经营的。平时将军也不见得对这些身外之物有多看重,这些时日怎么就……” 他理解不了。 毕竟放到往常,魏昭从不把钱当钱。 路上有金子,他不会去捡,也不会视而不见。 他会一脚踢开。 踢的很远那种。 就为了对比这次有没有比上次踢得远。 “真的。” 荣狄沉浸其中,忍不住得意感叹:“这种事将军只吩咐我,可见在将军心中,我是最靠谱的一个。” 他举例子:“迟御那个傻子,至今还不知将军还活着。” “你么?又见钱眼开。” 荣狄:“不就是几个贪官私底下的钱吗!小意思!” “将军就是要国库,我也义不容辞!” 第119章 它才是魏昭的心尖尖!!! 在他们说话的空档,角落里伏猛有了动作。 它往外走,凄凄惨惨看了眼月色。 继续往外走。 这条路也不知虎东西走了多少回。 它去了胡同。 委屈蹲坐上一座紧闭的房门前。 眼睛圆溜溜转着,好似能将房门盯出一个洞来。 它像是一座望夫石,一动不动的保持这个动作,足足有一炷香。 好烦啊。 伏猛又开始暴躁起来。 它一暴躁,就开始挖坑。 可刚挖了两下,荣狄就追过来了:“你怎么又来了?” “都说了,你这样子要吓到人的。快跟我回去。” 伏猛扭头,嚣张蛮横刚要朝他吼。 荣狄只好换个说法:“不是说你见不得人。里头的灯都熄了,将军怕是才刚睡下。你敢吵着他?” 伏猛沉默的闭上了嘴。伸出爪子默默挖坑。 表示他的愤怒。 荣狄:“别犯脾气,回头又得被收拾。” “你上回挖的坑,挡住里头的人出不来,就累着夫人了。将军指不定多心疼。” 伏猛不屑。 什么夫人,它不认识! 它才是魏昭的心尖尖!!! 伏猛高高扬起头颅。 葛老去找名单了,荣狄也让顺子跑一趟,吩咐分散在各个城池的兄弟先私下探寻,找到那些人藏金银财宝的地儿,得回头再组织去搬运。 荣狄念着这会儿还不算忙,便愿意和伏猛掰扯讲道理。 “夫人和将军如今睡一个屋,你行吗?上次你把将军珍藏的古籍损坏后,就不能近他屋了吧。” 伏猛的头往下低了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可见他很不服气。 荣狄:“我听葛老说了,将军年轻力盛的,钟爱人妻,虽听着不好听,可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没准还真愿意给那姑娘一个名分。眼下在治病,也许身子还没好全,咱们就有小主子了。” 伏猛觉得吵,每个字眼它都不爱听,脾气差的直接用头把人顶开。 开玩笑,它要挖坑谁敢拦啊。 荣狄要是再说一个字,它就把他吃了!!! 伏猛愤恨的对着地面猛刨了几下。 有虎要作死,荣狄也不拦了,索性在一旁看着。 可青鸦蹦蹦跳跳过来了。 “嘎!人之初,性本善。” 伏猛看到它就烦。 这破鸟每天可以和主人待在一起。 凭什么它就不行! 伏猛想也不想,就要一巴掌,把青鸦扇飞。 偏偏青鸦死猪不怕开水烫,从不记打,想到魏昭睡前教它的话,歪了歪头:“胆肥了?” 漫不经心的,还带着一点点压迫。 竟然连语气都模仿的很像。 伏猛的爪子停在半空,有种被支配的恐惧。 上一次魏昭说这三个字,他就被饿了三顿。夜里实在饿的慌,偷吃的时候还被魏昭逮着了。 上上次,它被面壁思过了。 是真的面壁思过,头上得顶着装着水的铜盆,不能往地上漏半滴。它只能面朝墙壁一动也不敢动。 上上上次…… 伏猛默默的埋好。 灰心丧气的就要离开。 可它还没出胡同,就猛地跑回去。 不行! 他要是灰溜溜走了,威严何在! ———— 翌日一早。 虞听晚把平安符装入缝好的口袋,送到魏昭眼皮底下。 魏昭接过来,指尖摸索着细密的针脚:“你缝的?” 虞听晚眼儿飘忽:“嗯!” 不是! 是她让慧娘帮忙的。 她的心虚都写在脸上了。 可姑娘却把手摊开给他看:“我都戳到手了,还流血了,可见真心。” 虞听晚:“答应你的事,我决不食言。” 魏昭看过去。 的确有针孔留下的痕迹。 这些时日虞听晚用着他给的方子的冻疮膏,效果极好。都没那么红肿了。 虞听晚去看他:“感动吧。” 魏昭吐出一个字:“不。” 虞听晚:??? 她凑近:“感动吧。” 魏昭:“不。” 虞听晚不死心:“感!动!吧!” 魏昭面无表情:“可真是感动死了呢。” 虞听晚听到了想听的,但觉得有些阴阳怪气。 魏昭似笑非笑:“需要我提醒吗?” “你这几日在屋里缝了又拆,拆了又缝。一直没弄成。还将口子又扯大了不少。” 虞听晚眨眨眼:“我就不能是吃了教训,半夜醒来又琢磨出了本事,一晚上给缝好了。” 魏昭拆穿的不留情面:“不会。” “你若真半夜做好,一定会忍不住推醒我。” 虞听晚:“我……为何要推你?” 魏昭:“你得显摆。” 胡说八道! 魏昭眸色淡淡,学着姑娘平时温温柔柔的语气。 “夫君你看,我夜里不睡都是为了你。这没什么,不就是通宵熬夜么?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的。” 这地确是她会说的话。 她承认,可…… 虞听晚:??? 姑娘沉默了很久。 她最后面色古怪,拘谨搓了一下手。 “我……” 虞听晚:“我平时真的……” “这么恶心吗?” 她是不是培养感情,用力过猛了? 可她向来不消耗自己。 一定不是她的问题。 她说这些一定效果很好! 肯定是卫慎! 说的恶心! ———— 用了早膳,家里有卫守忠守着,虞听晚和慧娘格外放心的出了门。 “先前说好的,偏一拖就拖了这么多日。好在你爹来了,咱们娘俩也安心出去。今儿一定要给你弄几身衣裳。” 慧娘兴致很高:“我都想好了,还得再去买几件像样的首饰。” 虞听晚对首饰不感兴趣。 毕竟要花钱买。 好的首饰可不便宜。 又不是必须之物,实在没必要。 可她真的迫不及待想要新衣裳。 刚打开房门,虞听晚看到明显被松过土的路,不由拧了拧眉。 朝着声源处看去,门右侧摆着方便树下乘凉歇息的石凳不知被哪个混账掀翻,滚到了路中间。 等等! 虞听晚定神看过去。 为什么树下原先摆放石凳的位置有个坑! 坑不大,也不深。 里头有青鸦跳上跳下。 青鸦跳进去:“人之初!” 隔壁赵家小囡囡蹲着看,奶声奶气:“初。” 青鸦跳出来:“性本善!” 小囡囡:“善。” 青鸦又跳进去:“钟爱人妻,钟爱人妻。” 第120章 看一眼都脏 也不知又从哪儿学的混账话。 虞听晚眸色淡淡。 赵家囡囡抬头看她:“晚姐姐。” 她走过去,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从怀里掏出一把慧娘给她做的抄南瓜子给她。 这坑也不碍事,她索性就没管,抱起石凳,放到另一处。 赵家就在前头,两家隔得近,中间只有条供单人行走的小道。 不放心女儿,赵娘子手里纳着鞋,就坐在家门口。她笑吟吟看向这对婆媳。 “这是要出门?” 虞听晚回之一笑:“是,刚想让嫂子推荐推荐,咱们县城哪里买衣裳合适。” 这事,赵娘子最清楚不过。 “那你可是问对人了。” “东源街的仙台布庄料子好,又齐全。我都是在那里买的。” “若是急着穿,得买成衣。就去东关街的李家成衣铺子。那里的衣裳做工精细,也实惠。” 虞听晚:“李家?” 她试图去想:“可是一对婆媳开的?” 赵娘子意外:“你怎么知道?那婆婆眼睛不好,可做衣服却相当厉害,闭着眼睛都能缝花,回头看上的衣裳尺寸不对,还能现场给你改好了。” “那里和东源街离得不远,若是你们空闲,可两家都去看看。” 虞听晚一一记下。 慧娘背着背篓,见隔壁屋里有说话声,便顺嘴问了一句。 “家里有客?” 赵娘子的笑淡了些。 “来了个夫子,早些年和我家男人是同窗。” 当初还一起参加过科考。 可赵夫子一心钻研学问,一直不喜同心眼多的褚夫子。 这些年两家交情不断深,逢年过节也很少走动。也就这几日都在驿站帮忙,才有了联系。 想到这里,赵娘子格外头疼:“我听了一嘴,想让我家男人收下他名下的一个学子。” 这种事赵夫子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偏便褚夫子把姿态压的很低,一直不愿意走。 到底是别人的事,慧娘没好意思再问。 虞听晚没说什么,可出了胡同后蹙了蹙眉。 看赵娘子方才的神色,想来对登门的夫子不甚欢迎。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赵家夫妇都是不错的人。 能被赵娘子不喜,只怕那夫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收下学子就得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赵家要是多了个人,要是好相处也就算了,就怕后头有一堆麻烦事。 婆媳两人刚离开,不过半柱香。赵夫子送褚夫子出了房门。 褚夫子朝其拱手:“赵兄止步,不必再送。” 他笑道:“那就这般说好了,回头我把耀祖带过来让你瞧瞧。” 赵夫子语气平淡:“他要是资质不行,便是你夸到天上去,我也不会收。”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褚夫子:“这孩子品行和用功都是没得说的,要是不好,我也不会送到你跟前来。” 赵夫子没再说什么,等人离开后,他的脸就沉了下来,烦闷叹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你应了?” 赵娘子放下手里的鞋。 “他一再相求,又提起早逝的恩师和同窗情谊,我总不好一驳再驳。” 赵夫子叹了口气。 “听说那是个极省心又上进的学子,还一点就通。我先见见,其他的回头再说。” 他看向妻子:“你也知道,这几年咱们这里没出过进士,就连举人都少之甚少。” 说完,赵夫子想到褚夫子的言行举止就有点扫兴。 方才在屋里,褚夫子看到了他写的诗。 就是被魏昭说差的。 褚夫子拿到手里叹为观止,一直唏嘘他的文采。 将他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其中有真的惊艳成分,也掺着刻意的有所图谋。 换成之前,赵夫子就觉得理应如此。 他的确写得好。 可自从被魏昭指点过后,他就有点很看不起褚夫子。 写不出来这种水准也就算了,连是好是坏都品鉴不出。难怪得在镇上学堂教一辈子。 赵夫子想到这里,不免心里不得劲。 他瞅了隔壁一眼:“许久没见卫小兄弟,我过去看看。” 魏昭这会儿在屋里闭目养神。 他半坐在榻上,手里玩着平安符。 “卫兄弟,你在屋里吗?” 他听到了门口赵夫子的声音。 魏昭恹恹:“不在。” 赵夫子:“那我进来了。” 魏昭:…… 好烦啊。 虞听晚这样也就算了,魏昭认栽,怎么隔壁的人都那么不见外。 这院子荣狄没找好! 随着咯吱的声响,赵夫子推门而入。 “今日你的气色不错。” 魏昭没理他。 赵夫子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 “这是我重新写的诗,你再帮我看看。” 魏昭扫了一眼。 赵夫子:“怎么样?相比上次可有长进?” 魏昭:“嗤。” 好的,赵夫子知道答案了。 他不生气。 甚至这会儿很舒坦,因为褚夫子冒出来的鸡皮疙瘩都消失了。 他过来就是来找不痛快的。 人呢,得虚心求教,得知自身不足。万不能被吹捧久了,就不知天高地厚。 比他厉害的人,可多了去了。 赵夫子:“我可能会收一位学子。” “日后他过来了,我一定带他过来拜访你,回头你也指点指点。” 魏昭哪有那么空? 先前在国子监,就有不少公子哥过来请教,魏昭都得看心情。 当然,那时的他格外狂,十次有九次都表示心情不太好。 想起了什么,赵夫子连忙补充:“也是巧了,那人和你是一个村的。我过来也是想向你问问。” 毕竟褚夫子一张嘴,什么都说好。 他总要打听。 带学子要看资质,更要看品行。 不然再有本事,人若不端,日后考中为官,对百姓而言都是灾难。 最近驿站的事,不就是教训吗。 “那人叫做胡耀祖。” “介绍他过来的人,还说此子有耐心,喜欢孩子,一定和囡囡相处融洽。” 魏昭眯了眯眼,缓缓看过去:“那不巧了。” “他家里只喜欢儿子。” 赵夫子:??? “别带我家里来。” “怎……怎么了?” “看一眼都脏。” 赵夫子:!!! 魏昭拧眉:“我得看看……” “看什么?” “看看重新找宅子。” 赵夫子:!!! 第121章 出门别犯蠢,把脑浆摇匀了 这几日来县城的人多,街道喧嚣热闹,叫卖声不绝。 关东街的李家成衣铺子不大,可里头挂着的衣裳都是最简单的款式,可做工精细。 慧娘左挑右挑,在虞听晚身上来回比划。 李家媳妇走过来:“可是哪儿不满意?我们家的衣裳价格实惠,里头可都塞满了棉花,如今铺子里的人,大多都是回头客。” 虞听晚身子微僵,袖下的手紧了又松,她偏头看过去,有些恍惚。 “你……” 李家媳妇:“姑娘看中了什么料子?” 虞听晚直勾勾看着,答非所问,语气很低:“头上的发簪真好看。” 李家媳妇笑着摸了摸:“是吗?” 她没当真。 这簪子款式就旧了,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儿。 可她戴久了,也用习惯了,一直舍不得换。 姑娘抿了抿唇:“能卖给我吗?” 慧娘:??? 刚刚路上看见的首饰铺,有那么多漂亮的簪子,晚娘不要,怎么要别人戴过的。 慧娘拉了姑娘一下。 虞听晚很小声:“可我想要。” 慧娘哪里遭得住她这样。 心都要化了。 可有人遭得住。 李家媳妇拧眉:“不卖。你们还买成衣吗?别是来捣乱了吧。” 虞听晚抿了抿唇。 不卖就不卖。 这人怎么还那么凶啊。 慧娘:“要买的,还有别的料子吗?这些颜色都太暗沉了些。” 虞听晚看过去。 的确。不是灰色,就是藏青色以及深蓝。 李家媳妇则看向虞听晚。 真黑。 黑成这样,也不好穿艳色啊。 不然,得更黑了。 她笑:“老姐姐,这些颜色耐脏,适合干活。” 这也的确。 乡下人和方才路上撞见妇人都这样穿。 可他们家情况特殊。 慧娘转头和姑娘打商量:“咱家不用你干活。便是弄脏了,也不妨事。娘都能给你洗干净。” “等会儿再去布庄挑料子,娘亲手给你做几件新衣裳。” “不过做衣裳费时,咱们不如先买一件,好你把身上的换下。” 虞听晚其实觉着这里的衣裳就很好。里头塞的棉花多,看着就暖和。 她一直懂得知足。 不过慧娘要给她做,她就要! 外头的再好,也比不上自家做的。 “都听娘的。” 姑娘腰细,要了身藏青色的。 尺寸改的很快,虞听晚套上新棉衣后,嘴角忍不往上翘,方才被拒绝的失落散去。 李家媳妇:“好看,这衣裳实在和姑娘配的很。” 黑成碳的虞听晚:怎么……夸的出来的。 姑娘歪了歪头,朝他浅笑:“李姑姑再夸夸我好看。” 李家媳妇:…… 爱要不要。 喊什么姑姑? 套什么近乎? 又不给你便宜! 出了铺子,婆媳两人又去了布庄。 里头布料齐全,颜色也多。 慧娘拿起桃红色的布料:“才新婚不久,红色的衣裳得有,喜庆。” 她又看向另一匹。 “淡黄色也不错。” “还有这匹。” 虞听晚轻声:“有些多了。” “不多。” 想着虞听晚嫁过来时,那少的可怜的包袱。慧娘便格外看不上胡家的做派。 这不是欺负孤女是什么? 是,家家户户都不容易。胡家也不富裕。 可为什么胡耀祖的衣裳有不少? 胡耀祖穿旧了,就给胡大郎穿。 那晚娘呢? 捡王氏不要的? 说到底,即便有当年的事,那胡大柱心还是偏的厉害。 慧娘压下埋怨,看向虞听晚是眼底溢上慈爱:“都买了,回头娘慢慢做,把春夏秋冬的衣裳都给你做了,让我们晚娘四季都有新衣裳穿。” 也就是这个时候,布庄又进了三五成群说说笑笑的妇人。 “欸,打听出来了吗,和咱们隔了一条胡同,刚搬进赵夫子边上的那家人是什么来头?” “听说是乡下来的,不过我时常瞧见那家儿媳抛头露面,整日往外头跑。你们是没瞧见,长得又瘦又黑,埋汰的很。” “上回我求赵夫子帮忙写封信,往她家路过时,就看她从袖口里掏出一种小样武器摆弄着,就听咻一声,里头竟射出了铁箭,直接钻进了墙壁,抠都抠不下来。诶呦,吓人的很。” 虞听晚和慧娘是背对着她们的,这些人不知说闲话的对象就在前头,故言辞没有顾及。 有人很酸:“穿的也不好,一家子都是穷酸样,也不知道怎么买得起那座院子的。” 那可是赵夫子家隔壁啊。 多少读书人想买。 偏偏给这一家子捡了漏。 慧娘和沉了沉脸,就要过去理论。 到底受淡雅如菊虞母的影响,虞听晚把她拉住。 “不必理会。” “嘴长在她们身上,日子却是我们自个儿过的。” 虞听晚语气淡淡的:“这些人过得不畅快,就拿别人过个嘴瘾,也好彰显她们有多高人一等。和她们吵,吵输了丢了气势,朝赢了反倒还失了风度。” “他们说穷酸,可咱们住着新院子,手里有余钱,能顿顿吃肉。日子过的愈发红火,眼馋死她们。她们也就成了笑话。” 慧娘一听,在理。 明明没有交际,这些人却能私下说的这么难听,没准和村里的范婆子,还有卫老太是一路货色。 何必同这种人浪费口舌? 她便继续挑料子。 有些惊喜。 “晚娘,你瞧瞧,这碧色料子好,软的很,你皮子嫩,给你做小衣,一定不会硌的难受。” 那边,长脸妇人翻着白眼:“你们是不知道,那家的儿子是个病秧子。日日都有大夫过去看病诊脉呢。” “何必要去嫌那儿媳长得没水准?人家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就是个废人,什么锅配什么盖,能娶到媳妇已是不易。” 前一秒还说嘴长在别人身上的虞听晚,猛地大步过去。 她对别的可以不在意,但听不得别人说卫慎的不是。 速度快的,慧娘都没拉住。 姑娘的出现,让那些妇人全都变了脸色。 虞听晚目光带寒:“背后辱骂有什么意思?说啊,怎么不说了?刚刚不是都很能耐吗?” “出门别犯蠢,先把脑浆摇匀了。我家的事轮得到你们操心?” 第122章 我弄死你! 这一闹,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长脸夫人面上闪过不自然。 “这……” 她有些羞愤:“我又没说错!” 身后的妇人拉了拉:“好了,这是到底咱们理亏。” “你拉我做甚?” 长脸妇人大声嚷:“她男人瘫在床上,没本事还费钱。真话还不让别人说了?” 虞听晚冷冷道:“是,我夫君身负重伤,如今是在看病,可那又怎么样?” “花你家钱了?” “你急什么眼?” 虞听晚:“别说我夫君曾是魏家军的,保家卫国,伤也是在边境伤的。换成别人家的身子不好,全家为此焦心煎熬本就不易,也许外人一句话就能轻松将人击垮。怎么?欠你了?轮得到你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粗鄙妇人来说嘴。” 一听是魏家军的,周围看戏的人面色都不好了。看向那些人的眼神都充斥着斥责。 “你这妇人说话忒难听!” “是啊,人家得罪你了。要被你这般所三道四?也好意思嚷,谁嗓门大谁就占理吗?” 虞听晚也不打算放过她:“费钱是真的,可你说他没本事,我是不认的。” “我夫君会写字,你男人会吗?” 长脸妇人有些心慌:“关你什么事!” “我男人会画画,你男人会吗?” 姑娘继续:“他会下棋,你男人呢?” “对了,我夫君还会吹箫。” 前面两个是真的,后面两个是她编的。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虞听晚:“没办法,他就什么都会。” 除了样貌…… “他本事大着呢。” “你男人连他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得。” 说到这里,虞听晚还觉得不痛快,慢悠悠掏出袖箭。 她低着头摆弄,细声细气。 “我不想和你吵。” 虞听晚低头:“等我研究一下怎么用。” 语气温温柔柔:“我弄死你。” “你……你敢。” 长脸妇人可是亲眼看过袖箭的威力的,不由后退几步。 虞听晚学着她的语气:“你……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着,她抬起袖箭。 姑娘左眼闭上,对准。 虞听晚笑:“活人靶子还是第一回,正好给我练练手。”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虞听晚还没尽心,那一群人就跑了。 看着这群人狼狈的背影,她扯了扯嘴角不屑嘀咕。 “纸老虎也就敢嘴里逞威风。也不动动脑子,大庭广众之下我还能真动手。” 她又不想蹲牢子。 众人:…… 你刚刚那个架势,别说那些人怕,他们这些外人都觉着唬的慌。 虞听晚买了布匹,又耐不住慧娘的磨,去胭脂铺要了盒胭脂,不过簪子她没买。 这一趟也算是满载而归了。 背篓满满当当不说,虞听晚手里也提着大包小包。 “天冷,今儿做羊肉锅子。” 慧娘:“我问过钱大夫了,他说阿郎吃着也极好,滋补得很。” “放些家里晒好发泡的菌子进去,加些鲜笋,鲜美的很,处理好了不会膻。” 虞听晚还没吃过这种做法。 不过慧娘都说好吃,一定差不了。 她眼里闪着星光,正要说什么,却视线落在一处,不由停下脚步,久久不得回神。 街头站着两个人。是杨惟文和一位面生的中间男人。 她看着是后者。 还是如记忆里的高大,却老了许多,站姿不再那么挺拔。 当初爹娘葬身火海,就是此人怜她,为她奔波,亲手把她交给胡大柱手上。 虞听晚还记得此人,曾蹲下身子。 【“这是你阿娘的亲哥哥,叔儿给你寻着了,晚娘以后都要好好的,你爹娘才能安心。”】 许是她的视线过于浓烈,那边中年男人有所察觉,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后,不认识,对方又收了回去。 他问:“杨大人,那位姑娘你可识得?一直往这边看。” 杨惟文扭头去看,认了出来。 “那应该是找本官的。” 杨惟文陈恳:“我说的话,你且考虑考虑。如今情况不同了,待朝廷接手,几座城池定有所整改,这些时日我都在驿站,若想通了,便来寻我。” 那人沉吟片刻,朝杨惟文拱手:“是。” 待他告辞后,杨惟文便走向婆媳。没有当官的架子,含笑看向慧娘。 “婶子,你家阿郎如今身子如何了?” 慧娘看见官老爷就慌:“已……已有好转,多谢大人关心。” 虞听晚则看向杨惟文:“方才那人……”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那曾是泽县的捕快。” 虞听晚低声:“曾?” 杨惟文未察觉她的异常。 “早就不在衙门当值了。” 想必是看不惯官员鱼肉百姓,也不愿同流合污。 “这些时日我陪同上京的大人查了早些年的卷宗,又在登记时从百姓嘴里得知他是位好捕快,做的事比每任县令都要尽责。” 虞听晚抿唇。 时间久远,泽县的变化很大。 至少她去西临村的这十年,已经陌生到虞听晚都不认识了。 即便不愿承认,可记忆里的虞家,烧成灰烬后,如今重新盖了房,别人住了进去。 好似没有留下半点她曾生活过的痕迹。 便是如今走在街上,去哪儿她都得问路。 她知道医馆门匾的故事,可里头坐诊的大夫全都是生面孔。 记得李家成衣铺子。 那李家媳妇曾想阿娘讨教过刺绣,每次过去,都要给她送一袋饴糖。 那簪子便是阿娘所赠。 她认出了祝捕快,可已不是当年红着眼睛的小姑娘了,对方没认出她来。 物是人非不过如此。 “他是位好捕快。” 虞听晚弯唇:“杨大人可以放心将他招入门下。” 杨惟文:?? 你怎么猜到了我的想法! 此事,慧娘鼓足勇气:“敢问大人,朝廷那边何时派人过来彻查这些年的冤案。” “五皇子在时,便命手底下的人即刻传信入京。圣上体恤百姓,得知此事定不会耽搁。婶子放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些人必受惩戒。” 说完这句话,杨惟文就觉得不太对。 好像……好像那老何家已经受惩戒了。 魏将军养的伏猛,每天都要去牢房董家人面前打卯,风雨无阻。也不知从哪天开始,还和何家人打起了‘招呼’。 第123章 动用私刑 伏猛的确很忙。 晚上要去当望夫石,白日还要去牢房转转。 泽县牢房,虎东西出入自由。 牢房潮湿,空气里蔓延着血腥难言之味。 平时那些高高在上光鲜亮丽的官员,此刻蓬头盖面,狼狈的不成样子。 董乡绅已经没有手指了,手臂也血肉模糊,正蜷缩在角落,听到动静,就开始惊恐的发抖。 其余的董家人晕的晕,失禁的失禁。 董乡绅早被折磨的崩溃,疯狂大骂。 “我没错!什么魏将军,他死了是他短命!与我何干,又不是我害的。凭什么我就不能娶妻。” “这是什么天理!” “你们这是动用私刑!” 只见伏猛抬起肉垫,一巴掌拍了过去,没有刻意收爪子,轻而易举在董乡绅脸上抓出五道血痕。 要是再重一点,怕是脑袋都要被他拍断了。 “啊!” 凄厉的尖叫响起。 伏猛嫌吵。 一把捂住耳朵。 可它发现还是吵。 故一言不发猛顶过去。 董乡绅的身体在空中顶出一抹弧度,重重砸在墙上,人疼得抽搐,嘴角冒出白沫,说不出一个字来,人就晕死了过去。 狱卒面面相觑。 “死了?” “虽说董家上下没有一个是好的,手里也不知沾了多少人命,这几日去驿站告他们的可不少,可别闹出人命来,快去请示上头。” “你当刑部侍郎不知?他早就提出让魏家军管,魏家军说管不动,直言刑部侍郎要是不介意,可以来帮这个忙。” 刑部侍郎能怎么办? 又不能指着那些魏家军骂不是。 毕竟人家说的是真的。 这天下还真没有谁能再管的动这玩意。 偏偏关不得,打不得。 伏猛这些年跟在边境,也立过功劳的。 “好在魏家军见刑部侍郎为难,便又道死了有他们担着,左右伏猛高兴就好。就算刚咽气,只要尸体没凉,有葛老在,也能把人从鬼门关拖回来。” “可救回来只怕也得瘫了吧。董乡绅这几日死去活来几次,人都有点痴傻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救活了能让白虎继续折腾。魏家军表示得给伏猛找点事做才好,免得它去街上闹。要是吓着了百姓,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留下来的那些官员就觉得……很有道理。 反正牢房的人不值几个钱。 伏猛做了坏事后,丝毫没有心虚。 它大摇大摆神清气爽去了牢房外悠闲悠闲晒太阳。 尾巴一晃一晃的。 路过的百姓远远看着。 “你们方才听到里头凄厉的叫喊声了吗?” “听到了,每日这个时辰都要闹上一闹。” “瞧见了吗,这白虎爪子上沾着血,也不知它把哪个畜牲怎么着了。真羡慕啊。” 有人愤愤。 “要是它能替我报仇就好了!等上京那些人来得什么时候!就怕其中牵扯的利益太大,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官官相护。当官的……当官的能有几个是好的!” 话音刚落,人群也开始骚动。 谁说不是啊。 一日不砍了那些人的脑袋,他们便一日不安。 逗留在泽县,不就是想亲眼看着仇人人头落地吗。 那人捂着心口,字字泣血:“可死实在太便宜他们了!我一刻也等不及,恨不得这会儿冲进去,亲手将害了我闺女的贪官千刀万剐!让他也尝尝鲜血淋漓痛的滋味。” 就在这时,有乞丐跌跌撞撞往前挤。 那人看着年纪不大,可邋遢的披头散发,身上味儿重,围堵的百姓不约而同让出一条道。 “竟然是他。” “谁啊?” 挎篮子的大婶:“此人我认识,原本还个秀才身。家虽住在乡下,可为人上进。家中虽无长辈,可发妻贤惠,夫妻俩很是恩爱,羡煞旁人。” “可……” 她唏嘘:“可她媳妇被县老爷家的公子看上了。趁着他去学堂,直接闯入家中,把人给……” “肚子里五个月的孩子流了不说,那女子不堪折辱,直接上吊了。” “等他回到家中,尸体都臭了。” “他想要报官,可当年报官就是笑话。被打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直接扔去了乱葬岗。” “偏偏人就是活了下来。” 可有些时候活着痛苦还不如死了。 “人也跟着疯疯癫癫。” 正说着话,就见那秀才直奔伏猛而去,扑通一声跪下。 人群惊呼。 “小心。” “快回来。” 秀才却听不到这些,疯狂给伏猛磕头。 饶是想要把人扇飞的伏猛,都傻眼的。 它的脑袋表示不理解。 伏猛刚要朝他吼。 对方就从怀里掏出热纸包的包子钱,往它面前递。 说话也颠三倒四的。 “给。收诊金把脉,帮有酬劳。” 他又急急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摊平了,是一张画像,放到伏猛眼皮底下。 “他。” “报仇。” 伏猛扫过去。 很眼熟。 这不是它在牢房看到过的人么。 这下脑子听明白了,不过它很不屑。 它又不是那种助人为乐的好虎。 也不是谁都可以招呼他办事的。甩甩尾巴,想打人吓唬走。 “帮我。” “帮我。” 那人砰砰砰又开始磕头,力道很重,像是不怕疼。 很快,额头血肉模糊。 对自己这么狠,为达目的不罢休,伏猛从这人身上依稀看到了几分魏昭的影子。 当时魏昭捅自己也是那么的毫不犹豫! 性情中虎猛地站起来,一口吞下包子。 等着! 它动作敏捷,一下子消失在牢房入口。 所有人都惊呆了。 很快,牢房传来痛苦的尖叫。伏猛折而往返,嘴里叼着一只血淋淋手臂吐到秀才跟前。 秀才颤抖着手去碰。 还是热乎的。 刚咬下来,手指好似还会抽动。 他低头,拿起来,享受般用舌尖舔了一下往下滴的血。 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好似能被光线染成红色,往下坠 秀才又哭又笑,满腔的怒火剧烈起伏,神情几近癫狂。 伏猛伸了个懒腰,悠哉悠哉准备离开。 可那些百姓似看到了希望,一窝蜂将它拦住,争先抢后跪下,把手里有的物件。不怕死的全往面前送。 伏猛:!! 大胆! 第124章 暗自较劲的只有他 回到家中是傍晚。 风刮过来还是冷的。 这几日出门脸上都涂着黑炭,时间久了,有些痒。虞听晚一回屋就洗脸。 魏昭正低头看书。 是隔壁给的,他看着打发时间。 听着声儿,魏昭抬眸看过去。 不同于她先前穿的明显不合身的棉衣,身上这件大小正合适。 可藏青色…… 在魏昭看来显得老成,是年纪较长的人穿的,便是他生母顺国公夫人,都没有这种颜色的衣裳。 “会下棋吗?” 虞听晚闭着眼仔细搓洗脸蛋,红润润的唇一张一合。 屋里就两个人,很明显这是对魏昭说的。 “还行。” 虞听晚:“这样不对,我都在外放下海口了,你怎么着也得彰显出棋艺不错。” 魏昭实话实话:“这天下怕没有多少人是我的对手。” 虞听晚很满意。 “……那你会吹箫吗?” 魏昭:“也还行。” “这样也不对。” 魏昭淡淡:“不算精通,可也拜过夫子,学过三年。” 虞听晚:“对对对!。” “下次要是有人问起,就这么说。” 魏昭:…… 外头慧娘和卫守忠说着话。 姑娘听着声儿,抿了抿唇:“这几日娘嘴里不说,却也是记挂着娘家。先前成亲时舅舅他们到了,表弟却没露面,我便瞅着不对劲。” “就怕真出了什么事。” 偏偏赵勇和余氏夫妻二人没提半个字。 可卫慎身子那般,虞听晚也实在自顾不暇。 如今倒是都在转好,可县城和乡下隔得太远,就是想帮衬都不方便。 魏昭:“你若想打听也不难,那赵家子在镇上书院读书。” 春节一过,学子可都回了书院。 “我也这样想的。家里有牛车,回头让爹过去看看。” 想知赵俞有没有出事,直接去镇上看看不就行了? “什么赵家子,那是你表弟。” 魏昭:“我的确有表弟。” 他语气淡淡:“不过不学无术,是个出了名的混账,被家中宠坏了。” 放到往前虞听晚一定要反驳了。 那赵俞还不好吗? 别人考功名是为了出人头地,人家寒窗苦读是为了却是给筱娘申冤。 可眼下,她顿了顿,继续洗脸。 没有说一个字。 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安静的有些诡异。 魏昭从未在虞听晚面前有过隐瞒之意。 但凡她问,魏昭绝不保留。 可她没有。 魏昭掩下情绪:“也不必去镇上。回头让隔壁帮忙问问就成。” 虞听晚愣:“隔壁?”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隔壁今儿是有夫子登门拜访,莫不是镇上的夫子?” 她想到了什么,语气止不住嫌恶。 “镇上的夫子只有两人。一位姓池,早些年生了大病,虽还强撑着身子教学,可学院大大小小的都交给了另外的夫子打理。” “你说的别就是褚夫子吧。胡耀祖算是他的得意门生。” 虞听晚:“据我所知,此人极善投机取巧钻研。” 姑娘明明很聪慧。 魏昭闭了闭眼。反而有些时候,连他都猜不出虞听心里想着什么。 她该怀疑的。 或许,她已经开始相信他是魏昭。 可她都没有过多的反应。 别看虞听晚有时情绪都露在脸上,可那也是她愿意毫无保留前提下。若她真想掩藏,谁又能窥探? 魏昭:“是姓褚。” 虞听晚:“也不知那人打得什么鬼主意。要是我知道,一定给搅黄了。” 夫妻间好似在暗自较劲。虞听晚不愿多提不愿多问。魏昭索性由着她。 好似谁也不愿打破这片平衡。 可只有魏昭知道。 暗自较劲的只有他。 而虞听晚,她分明是不在意。 虞听晚把脸洗净,又用挂着的棉布擦干:“还买了胭脂,不过我不会用。” 虞听晚:“本想着回家在脸上抹抹慢慢琢磨,可我忘记买铜镜了。” “不过好在有夫君。” 魏昭拧眉。 怎么舞刀弄棒,怎么杀人,怎么撬开叛徒的嘴,怎么把上京的人耍的团团转是他的长项。 可女儿家的物件,他没碰过。 “我也不会。” 虞听晚:“没事的。” 魏昭淡淡:“我也不会去学。” 虞听晚遗憾之余另辟蹊径:“那我可以抹在夫君脸上练。” 男子给女子描眉叫做举案齐眉。 那他们这样也大差不差。 魏昭:??? 眼底变得复杂。 没有你不敢做的事,对吧。 魏昭:“……也是可以学学的。” 虞听晚:“还买了香膏。” 香膏她会用。 姑娘打开盒子,食指挖了些出来,在手里抹匀后,擦到脸上。 虞听晚:“对了,我给二老买了衣裳。” 她转身,哒哒哒朝床榻这边过来。 魏昭微滞。 本以为姑娘正值韶华,这棉衣她压不住,可她生的好,皮肤白的能透光,竟不觉得突兀。 只是…… 只是她更该适合锦罗绸缎。 “娘嘴里说不用,可心里是欢喜的。” “爹的衣裳方才试穿过了,正正合身。” 虞听晚还想再说什么。 魏昭:“我的呢?” 虞听晚脚步一滞,面上闪过轻微不自然。可很快,情绪被掩下。 “夫君卧病在床,屋里烧着炭火,暖和,哪里用得着?” 她在床前坐下,温声细语和他讲道理:“再说了,你不是有一件吗?如今都摆着积灰了。” 魏昭:“哦。” 他语气没有起伏,幽深的眸底涌动着难辨的情绪。 “你忘了。” 被拆穿的虞听晚:…… “买了也是浪费,我是想着回头夫君身子好了,在补上也不迟。” 魏昭不听。 他慢吞吞:“你忘了。” 虞听晚:“那些衣裳我也瞧过,其实并不适合给你……” 魏昭幽幽:“你就是忘了。” 姑娘沉默了很久。 她惆怅的抿抿唇,很小声很小声,嗓音也软了下来:“夫君不能给我个台阶下吗?” 是难得败下阵来的姿态。 可很快。 虞听晚循循善诱:“一个男人大度些,不要总抓着这点小事不放。”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慧娘的声音。 “晚娘,你隔壁的赵婶子找你。” 这不,台阶来了。 虞听晚溜得比谁都快。 眼瞅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步履透着明显的急切。魏昭神色放缓,又重新拿起书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喉咙处溢出一丝闷笑。 第125章 搅黄! 赵婶子在门口左顾右盼,见虞听晚出来后,愣住了。 “你……” 谁啊! 目若秋水,唇色娇艳,肌肤胜雪。 赵娘子就没见过如此好颜色的女子。 虞听晚跨出门槛:“婶子。” 嗓音如旧。 赵婶子惊愕不已,试探问:“晚娘?” “婶子寻我有什么事吗?” 姑娘见她这般,抹了下脸儿解释:“初来乍到,县城不比乡下,出门总要顾忌一些,便在脸上抹了灰。” 赵娘子恍然。 “难怪。” “是该如此,是该如此。” 赵娘子先前就觉得这姑娘不错,男人都这样了,还没生二心。眼下免不得愈发喜欢了些。 她拉住虞听晚的手,怎么也看不够,止不住感叹。 “你爹娘一定模样好,不然怎么能生出如此标志的姑娘。” 这点虞听晚格外认同。 “是这样。” “我像我娘。” 虞听晚:“我爹是出了名的魁梧。” 赵娘子:…… 前面的话能懂,后面的魁梧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没太纠结。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话是没错的。外头妖魔鬼怪遍地走,咱们是寻常人家,更得谨慎些才好。你别看我男人是夫子,走出去备受些尊敬。可在有权有势的人面前,算什么啊。” “之前有个秀才,就是娘子模样好被畜牲盯上了,最后一家死的死,疯的疯。” “五年前还有个商贩女当街被掳走。家里人追过去,最后竟是半点风声都没了,只怕都没活着出来。” “家里的一些亲戚也都被警告了。” 这里远离上京,不是没人跋山涉水去告御状。可官官相护,还没摸到上京的城门,就有一万种法子被拦下来。 路引被撕碎不说,人也非死即残。 赵娘子在县城知道的事不算少,她叹了口气摇头:“这年头人命不是命,百姓有苦难言啊。你这样是对的,婶儿绝对不会说出去。” 虞听晚听她这么说,也唏嘘不已。 即便沉冤昭雪,可那又如何? 不该受的苦已经受了,不该死的人已经死了。 好在,赵娘子也没忘正事。 巷子里住户少。卫家住在最里头,赵家和卫家隔的最近。 她扫了眼胡同,见没有人,便把虞听晚拉到角落问话。 “今儿我家来客的事你也知道。” 虞听晚:!!! 她可太知道了! 吴娘子:“那边是想让家里收下一名学子。” “说那学子资质如何好云云,又谦卑有序。” “一听是西临村的,你叔儿便来你家问了问,本想着多了解情况也好做决定,可你男人那样,他就怕坏了事。” “晚娘,那胡耀祖真有这么不堪吗?” 赵娘子也很头疼。 生怕真是个搅家精。 “婶儿不是怀疑你男人没说实话,可实在想不通啊。” “褚夫子过来走的是人情,费心费力就差求你叔了,还把那学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能做到这种地步,定是再三思量,要是学子真的一堆毛病从,他总不可能冒着风险把你叔儿给得罪了。” 虞听晚:…… 很好很好。 真是哪里都有胡家人。 原来卫慎搅黄过了。 那虞听晚不介意再黄一黄。 她温声:“咱们这种穷乡僻壤多少年没出官了?寒门学子再刻苦也比不得权贵子弟的耳濡目染,想要拔尖可不是易事。别说官儿,就连举人都少之又少。那褚夫子自身能力有限,这些年在他名下考中秀才的寥寥无几。” “他一向看重名利,若那学子天资不凡真有本事考中秀才,又在他的指导之下再中举人。这对褚夫子而言定名声大噪。他又如何舍得把人才教到叔儿手上?” 是啊! 赵娘子拧眉。 “他怎会有如此好心!照理来说,他是见不得别人好的。” “你叔本事比他大,他私下别提多嫉妒了。” 虞听晚细声细气:“胡耀祖是我们村的,他们家的事,我再清楚不过。” “他的确有过人之处。” 虞听晚:“不然褚家娘子怎么就看上他了。褚夫子都有意招他为婿。” 赵娘子愣住:“啊?” “这……这倒不曾听他提及。” “婶子还不明白吗?” 虞听晚嘴里弯着甜美的笑。 “褚夫子明摆着将叔儿当跳板呢。” “考中后,人不是他教的怎么了,都是他女婿了。风光的还是他。” 赵娘子:!!! 原来如此! 真是好厚的脸皮啊! 难怪褚夫子愿意这般拉低姿态,合着算盘他打的最响。 虞听晚:“不过,教书育人为的不就是让读书郎出息么。若真能考中也算叔功德一件。回头褚家大喜了,叔婶也能喝杯喜酒。” 可赵娘子心里不舒坦! 话虽那么说没错,可那褚夫子怎么不提半个字。 是念着他男人心眼如他一般大小? 被人摆了一道,她可做不到半点不计较。 赵娘子的脸色有些难看。 可更难看的还在后头。 虞听晚:“但那胡耀祖……” 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赵娘子:“你说!” 虞听晚柔柔弱弱:“背后编排不太好吧。” “我总不能和婶子说胡家在外注重名声,是人是鬼也就他们自个儿清楚。一家上下都烂了心眼,胡耀祖更是虚伪小人。先前不止一次纠缠过……” 虞听晚把自己摘出来含糊其辞:“村里的姑娘。” “还说了不少酸掉牙的话,便是我听了,都觉着膈应。” 赵娘子:!!! “什么!” “偏村子里就出了这么个读书人,可不得高高捧起,就等着祖坟冒青烟。胡家早些年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勾当都给瞒着呢。婶子得亏是问了我,要是去西临村,是一句话都问不出来的。” 她语气凉凉的。 “胡家女儿,胡耀祖的亲姑姑,当年就被害了。” “在他们眼里,但凡是女儿身就是该任其宰割。” “有血缘尚且如此,更别提外人。叔婶可得小心些,那些人可比血蛭可怖。身上的血不被吸干,是不会罢休的。” 说完,她拍拍赵娘子的手。 “也就囡囡还小,婶子可宽心。” “若她和那褚姑娘一般年纪,没准那胡耀祖就不做褚家女婿了,转头想喊婶儿一声岳母呢。” 第126章 没把魏昭放在眼里 宽心? 托了虞听晚的福,赵娘子脸都黑成碳了。 想到这么个玩意要送到家里,她就不是滋味。 听了这一席话后,她气得浑身都发抖,大步跑回家中。 赵夫子刚把囡囡哄睡,听见脚步声便道:“这几日附近几个城池的书院夫子都赶了过来,也有识字的读书人自告奋勇,驿站那边也轻松了不少。见贵人好说话,我也偷了个闲早些回来。” 说完,他转过身子看向赵娘子,这才察觉发妻神色不对。 “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 念着他怀里抱着女儿,赵娘子压低嗓音:“我不管,那学子家里不许收。你也莫和褚夫子那种心术不正的人有过多来往才好。” 赵夫子:“我没打算收。” 他也很头疼:“隔壁要是搬走了,我上哪儿哭去?我还盼着和卫小弟多多探讨学问。” “真的?” 赵娘子不放心:“回头他可就把人给领来了,你可千万别耳根子软。” “读书人脸薄,回头我给你拒了。” 寒意逼人,街头屋檐挂满了霜雪冰条。 胡耀祖还坚持在驿站。 他的脸色很不好。这几夜,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夜深人静时,心口都堵的发涩。 他该跑回西临村的,去质问虞听晚。 明明他言明心意多回! 虞听晚为何不等等他。还要趁着他不在,将自己嫁出去! 可理智告诉他不能。 “胡学子。” 刑部侍郎的亲信朝他而来。 胡耀祖忙搁下手里的笔。 “你可是病了?” 亲信:“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大人说了,今儿早些回去歇息。” 胡耀祖的心开始狂跳起来,虽是亲信传话,可这又何尝不是贵人在留意他。 他面上不显分毫,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无碍。” “想状告的百姓多,学生只恨能力有限,好在能写几个字,也想多尽绵薄之力。” 亲信看在眼里,不由赞许。 胡耀祖照旧坚持到天黑。 和往常一样,胡耀祖送褚夫子回去。 踏着月色,褚夫子的脚步难得轻快。 “今儿在家里吃饭,可千万别累着了,我让你师娘熬了鸡汤给你补补。” 胡耀祖不想吃。 它一点也没心情和这些人做戏。 褚夫子:“今日见你太忙,那里又人多眼杂,便一直没有机会说。” “明儿起早过来接我,赵夫子要见你。” “不必慌张,平时如何,明儿过去便如何,他无非是要考你学问。” “他已有松动,这事定能成。” 胡耀祖眼眸闪起亮光,朝褚夫子拱手行了大礼:“多谢夫子。” “也让师娘操劳了。” 虞听晚嫁人又如何。 待他越爬越高,姑娘迟早会后悔的。 胡耀祖不怪她,虞听晚不过是一时糊涂。 便是不后悔也没关系。等他手里有权,就能把她抢回来。 什么夫婿? 虽不知其身份,可左右,不过是乡下泥腿子。也配和他相提并论? 是的。胡耀祖嫉妒不错,可从没把魏昭放在眼里。 ———— 卫家。 屋内点灯。 卫守忠给魏昭擦身子时,慧娘在隔壁和虞听晚说着话。 “方才我将炖好的羊肉给隔壁端了一碗,竟得知了一件事。” 她给姑娘量尺寸,好着手做衣裳。 “你赵婶子说,和咱们隔着一胡同的那几家人都出了事。她们家的米缸和钱袋一眨眼的功夫竟全不见了。” “我寻思着可不就是巧了,不就是今儿在布庄说咱家闲话的那些人家中么。” 虞听晚微顿,意外拢眉:“可是闹了贼?” 这可不是小事。 要是家里穷,到不必担心,可如今家里有钱,虞听晚如何不警惕忧心? 慧娘:“不是。” 她一一记下尺寸。 “眼下衙门没人,那几家人一合计全跑去驿站了。可人刚到,就瞧见驿站门口的缸和钱袋。” 虞听晚:??? 她这才抓住字眼。 “缸?” 是她理解的,装米装粮食瓦缸吗? 虞听晚力气大,也是扛不动的。 慧娘也困惑:“是啊,虽说家家户户的缸都差不多样式,可都会各自刻上标志,他们一眼就辨认出是自家的。便急着要抱回去,可驿站不许。说哪有前脚送过来说捐,施粥行善,后脚就要收回去的道理。” 来来往往告状的百姓多,家中多半贫穷,个个面黄肌瘦步行至此。逗留在泽县不愿离开。 上京的官员本就不忍,自掏腰包施粥。也好在冬日让大家吃上一口热乎的。 附近几座城池的商户伺机而动,为了阿谀奉承也好,结善缘也罢,纷纷送粮送银。 刑部侍郎第一次看见这么寒酸的。 不过都是老百姓的心意。 他很感动! 可这些人转头反悔了。 他就感觉被耍了,能乐意? 虞听晚:??? 她……茫然。 慧娘:“他们家中都是有人的,要是缸里的米和钱没了也好说,可那么一个大缸不翼而飞,这些人却没有半点察觉,也是稀罕事。” “谁敢在官爷跟前耍横闹事?见那边沉了脸,吓得腿都软了。最后都是灰溜溜惨白着脸空手回来的。” “我便琢磨着,只怕是平时得罪了不少人,被摆了这么一道,也是活该。” 虞听晚:…… 得罪了人? 姑娘缓缓看向右侧的那堵墙。 那里是她和……卫慎的屋子。 虞听晚抿了抿唇,不语。 她不愿多想,只当一件闲事听听。 等回了屋后,姑娘照常准备去沐浴。 她刚要去拿换洗的衣裳,就有什么从床上坠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咕噜咕噜滚到她脚边。 虞听晚低头去看。 是比她拳头还大的珠子。 从出现的那刻起,四周亮如白昼。 虞听晚听到自己在吸气。 “夜……夜明珠?” 魏昭:“嗯。” 虞听晚:“这很贵吧,你就给扔了?” 可别砸出裂缝来。 魏昭慢吞吞:“没拿稳。” 他本来是想让虞听晚走近时给的。 别的不提,你真的好虚啊。 姑娘沉默,缓缓看向魏昭:“哪儿来的?” 魏昭半躺在榻上,耷拉着眼皮。 “董家。” “你起夜出去,不是都说外头黑灯瞎火吗?油灯也暗,不如用它。” 第127章 没人能动你分毫 魏昭的语气没什么起伏。 就好似这颗夜明珠对他来说,不过是寻常的照明之物,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虞听晚玩瑶捡到手里,颠了一下重量,有惊艳和震撼。 毕竟她只是听过。 还是头回见呢。 可姑娘蹙眉,不得不深思。 “董家再厉害,顶到天也不过是个做生意的。出了泽县什么也不是。我虽没见过太多世面,可也知这不该是他一个小小乡绅正规途径能买着的。” 魏昭倒没想到她是这反应。 他眼里有欣赏。 “所言不错。董家明面上做陶瓷生意,私下养了不少恶徒,钱大多都见不得光。” 拿钱办事。 有帮人要债的。 有帮着教训仇敌的。 只要买方给足了钱,便是想要谁死,杀人放火董家都会办。 还不会留下太多痕迹和隐患,董家又和官府走通了关系,给足了孝敬。便是其中死因蹊跷,或是中途出了纰漏,都有人兜着。 里头可脏的很。 眼下董家败了,那些恶徒见情况不对,可全都跑了。 不然傻傻等着被抓? 那夜明珠便是其中的一样报酬。 可据魏昭所知,上京贺家的贺诩然手里的夜明珠,上回拿到他面前显摆,都没这颗大。 恶徒? 董家养恶徒做甚? 虞听晚还是头回知道这件事,免不得惊愕。 她没有再怀疑魏昭嘴里的真假。 可却不愿意再问了。 也不想知道一些不该她知道的事。 她沉默了很久,仿若无事:“那我就收下了。” 说着,找了个盒子放起来,搁到床头。 姑娘拿好衣服冲魏昭摆摆手就去沐浴了。 魏昭:…… “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隔着一道屏风,姑娘嗓音温温柔柔的,带着敷衍:“行吧,我很喜欢。” 魏昭:…… 没太看出来。 他敢说,要是滚落的是金元宝,虞听晚一定不是这样子! 屋内炭火足够旺,虞听晚褪下衣裳也不觉得冷。 她这人喜洁,往前条件不允许也就算了,嫁入卫家后都要沐浴。也就公婆好说话,不仅不说她废柴火,还要帮忙烧水。 她入了浴桶。 卫慎这些时日吃的药方,变动都极大。不过气的确比先前好了不少。 她虽不懂脉象,可也能摸出脉搏比刚来泽县时,有力了不少。 热气弥漫,玉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虞听晚舒服的微叹一声。 她闭眼,想要泡会儿澡。 白嫩娇艳的脸蛋被蒸的泛红。 耳边却突兀传来一声冷硬不留情面的嗓音,好似能穿过上一世的屏障,生生刺的她心窝颤了颤。 “嗯?谁敢求情?寻常婢女放在身边也没什么。偏偏让他在意动了情……” “来人,见此女拿下!” 这一声,似带着居高临下的威压,又裹挟着森冷无情的肃杀。 虞听晚莫名哆嗦,恐惧从心口蔓延。 洗好后香膏也不抹了。 她直接上了床,在魏昭边上躺下。 姑娘瑟瑟发抖,往他那边靠。 魏昭拧眉:“怎么?” 虞听晚:“你可能不信。” 她:“有人想要害我。” 魏昭毫不犹豫:“我没有。” 虞听晚:??? 我说你了吗! 你像话吗!! 魏昭没有把她推开,吃力地给姑娘盖上被褥,语气淡淡,却足够安定人心:“大可放心,这世上没有人能动你分毫。” ———— 翌日一早。 卫家正吃着早膳,隔壁就有了动静。 褚夫子来的很早。 胡耀祖头回登门,更是大包小包。 不算下血本,若赵夫子看重身外之物,大有还算富裕的学子上赶着送金送玉。 他手里的是莲子,红豆,枣子,桂圆各一包,还有芹菜和刚割的肉。 这是大晋最普遍的拜师礼。 赵家夫妻在屋内说着话,听到声儿两人对视一眼去,默契的走出去。 刚出屋,赵娘子就瞅见院子里胡耀祖蹲在囡囡跟前,从怀里掏出糖喂她吃。 小姑娘丝毫不见生,眼儿亮亮朝胡耀祖笑,还要让她抱。 赵娘子整个人都不好了!快步上前,一把将女儿夺过来。 难得厉声。 “娘平时怎么和你说的?外头坏人多的是,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要随随便便就接。” 囡囡吓得直接哭了出来。 褚夫子愣住,忙道:“弟妹,可是有什么误会?” “这是耀祖,想来赵兄也和你提及了。” 胡耀祖连忙道:“是学生的不是。” 他朝赵娘子拱手行了一礼:“给您陪个不是。” 他眉清目秀,如今穿着得体的学子服,背脊又挺的直,笑容腼腆又和煦。 也不辩驳,直接认错。这态度足够让人卸下心防。 换成以前,看到这样的学子,赵娘子就会喜欢。 可现在…… 此人一看就不简单! 没准都是装的! 赵夫子朝褚夫子拱手:“是内子情绪激动了。只怕是方才没有留意到褚兄你。这是好不容易才得的女儿,平时捧在手心都怕化了。县里也是有拐子的。冷不丁瞧见家里多了个生人,当母亲的总要慌上一慌。” 褚夫子打圆场:“是这样,是这样。” “实在是囡囡生得娇憨,我和耀祖看了便心生欢喜。” 骗鬼去吧! 夫妻俩丝毫没有要把人请进屋谈话的意思,更没搬出凳子请人坐下。 几人都站在院子里。 赵娘子安抚着女儿,往她手里塞了一块隔壁给的点心。 “褚夫子,你好歹也是读圣贤书的。” “虽说和我男人相识,可也算不得太交好。怎么见别人家门开着,招呼也不打就进来了?” “这委实不妥吧。” 褚夫子和胡耀祖僵住。 话让人挑不出错来。 可又不是高门大户,没那么多讲究。大门开着,他们进去和小娃娃说说也没什么,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叫人么。 褚夫子也不好和妇人争执,只好看向赵夫子。 希望他帮忙说说话。 赵夫子的确说了,语气也带上谴责。 “这的确是褚兄不对。” 褚夫子:?? 赵娘子问:“这怎么还带上礼了?” 她扫了眼胡耀祖手里的大包小包。 “这……” 话也不客气:“也没必要这般急吧,等我男人答应收你,在准备这些也不迟啊。” 第128章 惧内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是胸有成竹自个儿有本事,还是掂量着送上门,他们不好拒绝? 甭管哪一种,都让人心生不喜。 赵娘子都不给两人说话的机会:“昨儿男人和我说想收个学子,就被我数落了一通。” “我上了岁数才生的囡囡,到底身子不如年轻媳妇康健。家里有个孩子,要是他不帮着照看,难免力不从心。” “学院那边也忙,要是再教学子。他还能腾出多少空来?总不能对妻女不管不顾了。” “家里若多了个人,不方便不说,我也是不适应的,” 她用帕子擦了擦囡囡嘴角的口水,状似无奈。 “我这人说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坏心是没有的,要是哪句话不中听了,可千万别计较。” “对不住。让你们白跑这一趟了。” 胡耀祖经历的事太少,又因会读书,走到哪里都能被吹捧,哪里被外人这般不受待见过? 他羞愤之余讪讪,手里的礼盒重的好似险些提不动。 一时止不住埋怨起了褚夫子。 拜师礼是褚夫子让准备的。 他原先想着等回头成了再登门拜访也不迟。可褚夫子说赵夫子已有松口之意。今儿要是能定下,就不要拖着,免得中途出了意外。 他想想也是。 不然消息传出去,定有不少学子登门。 要是被人抢先了,就没处哭去了。 褚夫子倏然看向赵夫子:“这……” 他压下对赵娘子的怒火。 男人家的事,一个大字不识的妇人插什么嘴! 要是换成他家婆娘,哪里敢这样? “你怎么说?” 他可都把人领来了,如今哪有让走的道理。 “弟妹平时也是讲道理的人。” 褚夫子勉强维持笑意:“这种事,还得看赵兄意见。她总不能拦着你做这做那。说出去也是要让人笑话的。” “赵兄,你……” 话音中断。 他看向欲言又止的赵夫子,莫名生了不好的预感。 赵夫子似愁苦:“这可如何是好?家中里里外外的事我都听她的。” 这话换成边人说,褚夫子不信。 可赵夫子说,他就如鲠在喉。 的确这样。 当初还同窗时,众多学子约着去喝酒,赵夫子却说要回家问问媳妇。 挺让他瞧不起的。 赵夫子也不管褚夫子怎么想。 他正视胡耀祖片刻。想到昨儿从赵娘子嘴里听说的事,他心下便摇头。 人再有本事又如何,根若是歪的,日后也会是祸害。 胡耀祖哪里愿意这么好的机会从手中溜走。迫切上前几步:“赵夫子,学生仰慕你多年。” 赵夫子:“同你这般仰慕我的可太多了。” 他对胡耀祖道:“瞅瞅这一表人才的,可我们没缘。不过有话想送给你。” “恃德者昌,恃力者亡。祸福若无门,唯人所召。” “家人若德性不当,若不纠正悔过必受殃及,遑论自身?你是读圣贤书的人,不要污了圣贤二字。” 胡耀祖猛地僵住,对上赵夫子冷漠的眼神后,遍体生寒。 难道赵夫子知晓了家里的事? 他不死心试探:“夫子可是对我有何误解?” 赵夫子却没再回应他。 他目光沉沉看向褚夫子。 “内人方才是还想给你留份体面。若还纠缠就没意思了。” “为人师表,心术还是得正。别让同行看了笑话。” “要是你愿意为镇上的每个学子上心,我绝无他话,甚至要敬你一二。可你眼下这般作为倒令人不齿。” 这两人进门茶都没喝上一口。 赵夫子双手负在身后,就开始赶人了:“行了,回吧,我就不送了。” 这里的事很精彩。 虞听晚只恨不能当面瞧。 她没在屋里吃朝食。这会儿抱着碗,坐在院子扒拉,眼巴巴看着赵家方向的围墙。 全程听下来,就很快乐。她甚至能想象出胡耀祖这会儿脸色多难看。 等人走了后,虞听晚都有些意犹未尽。 前世胡耀祖和褚夫子定得逞了,故翁婿之间没有罅隙。 可眼下就不好说了。 偏偏胡耀祖答应了婚事,即便这事不成,他在镇上学堂也得仰仗褚夫子。有再多不满,也只能憋着咽下去。 真可怜。 都要扭曲了呢。 魏昭被安顿在一旁的轮椅上,神色恹恹。 他很久没出屋了。 外头空气清新,这几日窝在屋里的混沌,都能被吹醒几分。 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怀里还揣着暖炉,倒也不觉得冷。 他视线落在虞听晚身上,姑娘嘴角往上弯起,幸灾乐祸的姿态毫不掩饰。 这时她扭头看了过来,笑意转而渐浓。 魏昭眼皮一跳,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 虞听晚张了张唇,嗓音温温柔柔:“我感悟颇多。” 魏昭不是很想听。 他挪开目光,身子往后靠,仰头去看天色。 是艳阳天。 他的棺材估摸着今儿就能运到老家夷陵了。 他眼里闪过烦闷。 是的,魏昭嫌四皇子应殷多事。 运去老家做甚?夷陵的长辈可不得哭岔气了。 肩膀被人用指尖点了点。 魏昭没理,抗拒之意显而易见。 虞听晚:“夫君就没有吗?” 魏昭:“没。” 虞听晚:“我不信。” 魏昭:…… 虞听晚挨近了些,乐此不彼的继续戳他。 魏昭真是……丝毫不意外。他的脾气就没那么好过。 他沉思片刻。 “物以类聚,人狗殊途。” 虞听晚:……说的漂亮! 可这不是她想听的。 “还有吗?” 魏昭:“赵夫子是不错的先生,对所有学子一视同仁。” 这话,也让虞听晚认同。 “是这样,就褚夫子那死德性,也不知赵俞在他手下吃了多少苦。” 虞听晚:“不过我觉得最重要的事。方才褚夫子都那样说了,就差指责赵娘子管的严,可赵夫子却觉羞愧。” 说家里大大小小事都听赵娘子的。 这是在为赵娘子撑腰啊。 虞听晚终于讲到重点:“大丈夫惧内,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你觉得呢。” 魏昭:……呵。 他不想理。 魏昭甚至想要把身上的棉被推开,试图站起来走远。 可他被锤了一下。 魏昭心如死灰,面无表情吐出一句话。 “的确。” 第129章 这对夫妻不对劲 赵夫子是在晌午时分登的门,他风尘仆仆的。 “你们让我打听的学子,有消息了。” 虞听晚一听这话,急急喊来灶屋忙活的慧娘和卫守忠。 赵夫子也没再废话:“那叫做赵俞的学子,几月前就被书院除名了。” 慧娘愕然失声:“除名?” 怎么可能呢! “那孩子上进,心思简单。即便不是读书的料,可怎么就被除名了?” 可是得罪了人? 或是被排挤了? 慧娘急了起来:“赵夫子,你别是弄错了。” 昨儿卫家让帮忙问问,赵夫子就上了心。他还真不稀罕向褚夫子打听。 有了结果后,也一再确认。 “不会有错。” 赵娘子的娘家嫂嫂有个亲戚就在镇上学院当厨娘。 那厨娘男人也是西北矿山的,眼下在医馆疗伤,身边得有人照料,厨娘便向学院告了假。 赵夫子得了信后,是去问她的。 别小看厨娘。 她们除了做饭,闲下来就是话家常,但凡学院有些风吹草动,都逃不了她们的眼。 “那学子起先有十日没去书院,” 赵夫子:“中间出了什么事却是不清楚,不过最后是他爹娘过来说不读了。夫妻俩瞧着状态很差,眼睛肿的像核桃仁似的,分明哭过。两人没留什么话,对那些过来询问的学子也没透露半个字,把赵俞留在学院的物件全收拾带走了。” 赵俞没什么存在感,书院又是褚夫子管着,他可看不上蠢笨不堪的赵俞。 是!人上进。 都会悬梁刺股挑灯夜读。 可真的不是这块料! 每次教学都是鸡同鸭讲。 褚夫子厌恶许久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不会教。 他也时常拿赵俞和胡耀祖做比较。每次在学堂说的话都格外伤人。 【“怎么人家就一点就通,你呢?怎么想,别人有脑子你没有?”】 【“没错,你启蒙晚,可这不是借口。”】 【“你扪心自问,身上可有半点出彩之处?你连胡耀祖一根手指都比不得。”】 【“教你,可真是倒了大霉了。”】 赵俞如何不伤心。 可他不敢有意见。 每次被褚夫子辱骂,都有学子看他笑话,他只能怯怯受着,如何敢顶撞? 甚至都不敢和爹娘提及。 眼下,人终于要走了。褚夫子见赵家人识趣,缘由都不曾问半句,就答应了。 赵夫子:“从那以后,就没听到有赵俞的消息了。” 慧娘慌了。 眼儿都红了起来。 她一把拉着卫守忠的胳膊,嗓音都带了哭腔:“当家的,阿俞好端端不会不去学堂。便是去年他病了发烧,都不听劝阻都要强撑着过去,这孩子说自个儿资质平庸,差了别人一大截,更不敢懈怠。” “我嫂嫂更是极有主意的人,当初那么难,为了攒束修,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除非天塌了,否则,怎么可能直接不让他读了。” ———— “你公婆走了?” 半个时辰后,隔壁赵娘子听着声儿探出头来,见卫守忠慧娘驾着牛车驶去的影子,忍不住出声。 虞听晚这会儿正站在门口送行,闻言淡笑。 “爹娘不放心,去舅舅家看看。” 赵娘子此刻视线落在姑娘身侧,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身上。 她男人可不常夸人的,可每次提及隔壁的卫慎,话头就止不住了。 这是她头回见卫家儿子,没想到除了学问,竟还生得这般俊朗。 难怪虞听晚这个新媳妇对其死心塌地。 就这个长相,换成她也是乐意的! 虞听晚察觉她的视线,对魏昭道:“喊嫂子。” 见这妇人留在他身上的视线过久,魏昭拢紧眉心,掩下不虞:“嫂子。” “欸。” 赵娘子止不住感慨:“你们可真般配。” 嗯,那这妇人眼神其实还挺好的。 赵娘子也不好一直盯着人家年轻郎君,拢紧眉心,把虞听晚拉到角落,极小声。 “你别怪婶子多事,家里就你一人照看,他们又不知何时回来,只怕忙不过来。” 虞听晚哪里会怪,赵娘子分明是为她着想。 “本该是我爹去的。” 卫守忠是男人,回去路程远,总比慧娘一个妇人合适。 “可我念着娘定放心不下,与其留下焦心,还不如一同回去看看。” 家里该添置的都已添置妥善,姑娘不用里里外外操持,只要看顾魏昭即可。 男人不会再寻死,也无需时时刻刻看着。 虞听晚压下情绪。就算家里真出了事,塌了天,只怕……只怕也有人比她更急。 姑娘一向识大体:“婶子不知,我们和舅舅一家向来亲厚,先前家里遭了罪,都是舅舅舅母忙前忙后打理的。要是没有他们,二老怕是没法撑过来。这些年承的恩情是数不清了。” “原来如此。” 赵娘子正色:“那是该去,你这孩子明事理是对的。人可不能忘本。” “对了,你们家门口树下的坑怎么回事?” ?? 虞听晚愣住:“什……什么?” 听到坑这个字,她就有些阴影。 赵娘子:“你没去看吗?” 她一言难尽:“里头扔着两个包子,六粒花生,十几个铜板,还有……” 虞听晚:??? 什么玩意? 都不用问,她就冲到了树下。 包子被咬过,里头的肉都被吃了,就剩下面皮。 铜板是真的,可竟然摆成一个来字。 还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要不是坑太小,伏猛都要堆满! 这可都是他赚的辛苦费。 是拿来孝敬魏昭的。 可虞听晚陷入沉默。 理解不了。 真的理解不了。 “怎么就……” 赵娘子:“是吧?我都觉着诡异。” “一早就有了,许是你们没留意。” 不过也是,谁整日盯着坑看,还是她家囡囡发现的。 虞听晚蹲下翻找了一下,毫不犹豫把铜钱塞入钱袋。 “零零碎碎什么都有,怎么就没有猪肉?” 她想吃红烧肉了。 赵娘子子不可置信。 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的? 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啊! 就听不远处沉默寡言的魏昭淡淡道。 “那你可以试着许个愿。” 赵娘子:…… 这夫妻好像都不太对劲。 第130章 要嘴对嘴喂吗? 寒风瑟瑟,绵绵的白雪皓然一色,树木光秃秃的,空虚而苍凉。 的确如魏昭所料想的那般,棺材到了夷陵。 魏家乃世家大族,根基在此。族人密密麻麻站在老宅门口候着。 站在最前头被扶着的年迈老人是魏家族老,面容如枯木般干瘪,鬓发花白。 他着一身素衣,脸色悲戚。 手带着颤去触棺材,眼中闪烁着泪花。 “归之生前可留了什么话?” 将军见了族老可都要行晚辈礼的,迟御恭声应。 “不曾。” 他嗓音发涩:“当时的情况来不及。” 不少人擦着眼泪,忍住哽咽。 族老闭了闭眼。 “当初归之送封行回来,我也是站在这儿。” 他嘴里的封行便是魏昭的父亲——顺国公。 “封行媳妇才守寡几年?眼下又……,她如何遭得住啊?” 族老到现在还记得当初魏封行娶妻前特地回了趟老家,那般沉稳的性子人竟掩饰不住欢喜。 他说。 【族爷爷,她自幼有婚约在身,原以为此生不会有缘分。可得知她退婚,我便坐不住了。也算不得君子所为。我爱慕她多年,也算守得云开终见月。】 后来封行出事,他媳妇就险些没了半条命。 那般端庄守规矩的女子,在他面前哭成了泪人。 【“族爷爷,封行是文臣无意和皇室斗,又得了什么下场?我可不信他的死因没有……。归之可是武将啊,边境刀剑无眼,若他有个好歹,我……”】 顺国公夫人不想让魏昭冲锋陷阵去卖命了。 【“可他一意孤行,不听我劝阻。那孩子心思沉,想什么又不同我说。我……我就怕他对封行的事耿耿于怀。”】 【“是,我自幼管他管的严,什么都要他做到最好。明知他有怨,我视而不见对他一再约束。族爷爷,我如今悔了。”】 族老义手背青筋暴起。 他记得更清楚的却是当夜魏昭坐在他对面下棋。 他有意试探。 【“你母亲的想法不用我提,你也知晓。归之,曾族爷爷的意思是……”】 魏昭眸色沉沉,随意下了一子 【“父亲走后,我若手里没权,皇宫那位下一个动的便是我了。”】 【“魏家上下的命脉如今系我一身,我已是站在风口浪尖,如何能独善其身?”】 他若得势,必保魏家满门昌荣,要是命丧黄泉,手下的人也会保他们一生无虞。 【“曾祖爷爷,您不该劝我。”】 想到这里,族老就呼吸苦难。 人怎么可以被逼到这个份上啊! 他悲戚难忍,可人在极致伤怀下,是哭不出声的。 “我上了年纪眼神不好,每次他来,都只能瞧见模糊的轮廓。不过,总该像他父亲的。” 可他想不通啊。 “我一把老骨头倒是活得长久,却眼睁睁一次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魏昭还那么年轻,连子嗣都没留下,就那么去了。 想到这里,他嗓音愈发急促。 “小辈里头我最疼的就是封行了。可他这一脉彻底断了啊!” 忽而,眼前一黑,人彻底晕了过去。 场面跟着混乱。 ———— 泽县。 午夜的风刮的格外大,抽动拍打窗户。 夜色渐浓时,胡同陷入沉寂,只听到远处梆梆的打更声。 魏昭半夜醒来,嗓子又干又疼,压抑着低低咳嗽。 虞听晚觉浅,连忙从榻上爬起来,取出夜明珠。 屋内霎时间亮如白昼。 她不至于手忙脚乱。下了榻,去取葛大夫留下的川贝枇杷露。不及巴掌大的那么一小瓶,里头却掺了不少上好的药材。 效果是好的,味道却是极难忍受。 虞听晚闻着都臭。 她细声细气:“要糖吗?” 魏昭:…… 他真的讨厌吃甜。 虞听晚帮着打开瓶塞递过去:“要哄吗?” 魏昭:…… 当她是隔壁囡囡?吃药不配合。 虞听晚轻咳问:“要嘴对嘴喂吗?” 听说这样吃着不苦还甜,又能培养夫妻感情。虞听晚格外主动,以及跃跃欲试。 魏昭手抖了一下,毫不犹豫蹙眉咽下。 清凉感令喉间的不适得以缓解。 可真的很难喝,以至于魏昭这种不怕死的人都有过片刻的扭曲。 虞听晚:…… 又被拒绝了。 好在姑娘已经习惯了。 不然她如何越战越勇? 她接过空了的药瓶,郁闷地拿去放下。可在转身的刹那。眼前晕眩,她好似远远听到自个儿再劝。 “良药苦口利于病,葛大夫自制的药引味道是怪了些,便是路上的狗闻了都得跑远,可架不住他有效啊。公子忍一忍,且大口咽下。” 随即是男人懒懒散散的嗓音。 “都快好全了,姓葛的弄这种药,只怕是想折磨我。” 虞听晚:“我觉得你得喝。” 他格外好说话。 “成啊。” 魏昭:“过来喂我。” “虞听晚,怎么这回用勺子了。昨儿不是很好吗?” 他闷笑出声。 “是唇被我吃肿,疼了?” 对话戛然而止。 可虞听晚好似浑身都被过来电般酥麻。 上辈子的男人别是妖精吧! 明明是同一个人,怎就天差地别? 虞听晚面色古怪间准备去灶屋弄些热水来。 可出了屋,就察觉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是的。 伏猛又来了。 它脖子里挂着鼓鼓的包袱,到了卫家门口后就给甩了下来。 爪子很锋利,这会儿却笨拙的拨着包袱上打的结。 咯吱一声,门从里面被推开。 在月色及夜明珠的照耀下,白虎的毛发好似透着滑顺华顺达光泽。 虞听晚的手落在门扉,眸色颤了颤。 意外吗,好似没有特别意外。 可要说不意外,看到白虎把包袱里头的物件一样又一样往坑里头装。说不震惊是假的。 伏猛听着声激动的抬眸,看到虞听晚后,化为失落。 它也顾不得别的,猛地打算往屋里闯。 可有人动作比它还快。 砰的一声,关了门。 伏猛:??? 它气死了!!! 伏猛抬起肉垫,急促又重重敲门。 都开门了!放它进去! “咳咳。” 只听一声咳嗽。 属于魏昭的。 声音不大,至少虞听晚没听见。 可伏猛听到了。 虎东西这是被警告了。 嘴里发出一声低低悲鸣,缓缓收回肉垫,失魂落魄。 它真的好难过啊!!! 第131章 娇气死了! 夜沉,月色如水,深冬的寒意逼人。 一墙之隔的虞听晚背靠着门,神色难辨,愣是缓了许久。 亲眼证实。 心脏砰砰砰跳着,频率过快。 这几日在外,她听得最多的就是将军魏昭养的虎逗留在泽县。 他的身份显而易见。 也许早就有了猜测,这会儿算不上荒诞,但也足够让虞听晚头疼。 这么一尊大佛。 偏偏……偏偏前世自个儿和他又…… 不过,唯一值得欣慰的事,在送卫守忠和慧娘走后,姑娘心里不安间魏昭突然说了一句。 ——他们绝不会出事。 成了一颗定心丸。 也不枉费慧娘和卫守忠这些时日对他的好。 好不容易调整好复杂的情绪。等她再回屋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 魏昭紧盯着她,莫名的情绪在翻滚:“外头好似有敲门声。” 虞听晚:“没有。” 魏昭:“我听见了。” 虞听晚:“那一定幻听了。” 魏昭本想着不急,两人说开不过是迟早的事。 可见虞听晚这般,他又不是滋味。 好似……他留在卫家一日,她就拿他当夫君。可要是哪日他要走,虞听晚绝不会开口挽留半句。 姑娘整日撩拨他,让他一步步陷进去。可她倒好,随时都能抽身。 魏昭坐在榻上,手里玩着颗红色宝石,用夜明灯照着,光芒险些闪了虞听晚的眼。 他的手修长如玉,丝毫不逊色。 魏昭头也没抬,语气仍旧平平。 “这是泽县县官私库里搜出来的。” 虞听晚:…… 她没问! 她不想知道! 明明白天还没有的! 到底谁给你送来的! 提及县令的私库,魏昭垂着眼:“他比较穷。” “私库都没有董家的一半大。” 虞听晚:啊?? 对比之下是有点惨。 魏昭幽幽:“不过还算有特色。” 虞听晚心痒难耐。偏偏魏昭说完那句话后,就不张嘴了。 分明是吊着她! 虞听晚眉头紧紧皱起:“什么特色?” 魏昭:“墙壁是空心的。” 这的确有趣儿。 “可是里头埋着金子?” “错了。” 魏昭:“四具人骨,被切割成一块一块,四处分散。” “那我可能猜到是谁了。” 姑娘正襟危坐:“先前县令之子当街掳走了位姑娘,那姑娘娘家人不愿意,追过去后就失踪了。只怕是他们。” 实在伤心病狂了些。 魏昭是死人堆里活过来的,从不觉得这有什么。见姑娘没有抵触之色,也便安了心。 “红宝石给你做耳坠。先用着,等回了上京……” 虞听晚面无表情打断:“你反省一下。” 魏昭反省了。 好像的确有些忌讳…… 虞听晚大步上前,语气裹挟着怨念:“同床共枕的时间也不短了,除了该做的,我们有什么还没做?” “夫君为何连我没有耳洞都不知!” 大晋的女娃娃在满月当日就要打耳洞的。 可虞听晚没打。 爹娘说她当时哭的实在厉害,舍不得便一拖再拖。 等姑娘再大些知道疼了,就愈发不配合了。 魏昭看向她送到眼皮底下的耳垂沉默了。 很白。 又圆润。 魏昭没有怪癖。 可却生了个念头。 也不知含着舔舐,是什么滋味。 他一直没见虞听晚带耳饰,便以为她没有置办。 魏昭虽算不得磊落,即便心中有遐想,可在和虞听晚相处的事上格外有分寸。 在两人没有彻底坦诚前,他也不愿让虞听晚稀里糊涂的。 不过,这的确是他的不是。 魏昭认。 但什么叫做该做的没做,别的都做了? 算了。 没底气去计较。 虞听晚顺着杆子往上爬:“这些时日,可见我都错付了。” 魏昭:…… 也不知怎么就聊偏了。 窗户纸没捅开,还被虞听晚教育了一番。 魏昭:“明儿出门吗?” 虞听晚熄了灯,盖好被子:“不了。” 她不想动。 魏昭若有所思:“那你头回出门时,同我说一声。” 虞听晚:“怎么?” “给我买些纸笔。” 虞听晚:!!! 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啊! 家里先前是没有的,可如今屋里桌上摆着的是什么! 她没买过,更别提慧娘和卫守忠了。 家里来过谁?除了隔壁的赵夫子就是葛老。 可赵夫子一家节俭。 那纸和笔一看就不是什么便宜货! 就只能是葛老送的了。 哪里是买纸笔?从进屋起分明在点她呢! 这几日男人的情绪,虞听晚何尝没有看在眼里。但着实没想到,他竟这般……沉不住气。 屋内暗,她扭过头,没法瞧清男人的脸。却清楚感知,此刻他定也在看她……看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虞听晚面无表情。 “好。” 虞听晚含笑:“家中没有,也该添一添。” 魏昭:…… 虞听晚:“夫君还有什么要的吗?” 魏昭淡淡道:“桌上……” 姑娘很快打断:“有什么吗?我都没瞧见。” 魏昭:“有一千两银票。” 虞听晚:?? 不早说! 她眼都亮了,腾一下坐起来。 “真的?” 反应强烈。 姑娘这还哪里坐的住啊。蹭蹭蹭穿鞋下床,打开夜明珠照亮,就大步走过去。 桌上物件不多。 除了摆着的茶具外,一盘点心,便只有明晃晃摆着的纸笔了。 魏昭侧身,眼眸沉沉,里头好似涌着某种情绪,似能将人吞没:“找到了吗?” “没。” 魏昭意有所指:“总不能看到了别的。” 虞听晚深吸一口气,无辜:“也没呢。” 换来前者的一声自嘲。 “成。” 虞听晚平静走回去,平静再度躺下,努力闭眼试图陷入沉睡。 屋内彻底陷入诡异的安静。 月色皎皎,透过窗格落下一地清辉。 一切都那么风平浪静。 可又好似底下孕育着波涛汹涌。 虞听晚听到自个儿浅浅的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久。 魏昭被打了。 他想躲,可死死被虞听晚猛地翻身按住,硬生生挨了十锤。 虞听晚揪着他的衣领:“让你戏耍我!” “钱呢?还一千两!你倒是变出来。” 她越想越难受,越想越难受,可不得逮着人发泄! 他不反抗,但幽幽出声:“好疼啊。” “活该,且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魏昭看着就差骑到自己身上的姑娘:“下去。” 他生的俊美,此刻面色苍白,墨发披散,领口褶皱凌乱,像是能由她肆意蹂躏的娇花。 他恹恹,嗓音却好似带了把钩子。 “你要把我压坏了呢。” 娇气死了! 第132章 夫君不觉得他很俊吗? 半个月后,天色放晴,依旧寒,可相比之前,却有转暖的迹象。 自那夜后,魏昭就格外放飞自我。 虞听晚刚把药煎好,从灶屋端出来,就见魏昭站在窗前。 这段时日吃药,他脸色有了些血色好看了不少。可又因施针的缘故,忍受的痛楚太多,整日没胃口,吃不下饭。 风刮过,吹拂起魏昭披散下来的发。他冷冷清清站着,人都消瘦了不少。 偏偏能下床了。 虽然站不了太久,走路也是摇摇晃晃的。 虞听晚拧眉,刚要说天冷,回去躺着!就见青鸦从外头飞进来,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后,扑腾着翅膀朝魏昭那个方向过去。 稳稳落下。 魏昭抬眸看了虞听晚一眼,明晃晃解下青鸦爪子上绑着的信,没有丝毫避讳。 他打开后,一目十行。 做好这些,又当着虞听晚的面毁尸灭迹。 魏昭:“看到什么了吗?” 虞听晚把药端过去,吐出两个字。 “没有。” 魏昭哼笑:“行。” 反正虞听晚没瞎,不愿承认罢了,且让她嘴硬。 自慧娘走后,饭菜就是虞听晚做的。姑娘厨艺不好,做不出什么花样,可也能入口。 见他喝了药,虞听晚取来背篓,又去取角落的轮椅,推着魏昭出门。 经过隔壁时,赵家的门开着,赵娘子正拿着扫帚扫院子。 听到动静,她抬头看来。见轮椅上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魏邵,也不意外。 “又出去买菜啊?” 赵娘子语气揶揄:“到底是新婚夫妻感情好,出门买个菜也要黏在一起。” 虞听晚也不嫌害臊,煞有其事的点头。 “婶子说的是,我认。” 她环视一圈:“囡囡呢?” 赵娘子便道:“这几日来泽县告状的人少了,要登记的也都登记的差不多了。驿站那边也没那么忙了。你赵叔难免空闲。囡囡又吵着要出门,便带着她去转了。” 知道卫家也登记过,她便透露:“上京的贵人今儿就能到,如今牢房外头里三圈外三圈可都被堵着。都急着要公道。” 虞听晚心里有了数,谢过又寒暄了几句,才推着魏昭继续往前走。 胡同小巷很深,住着四户人家,赵家和卫家隔得近在后头,前头靠近街道的两家,虞听晚就没来往过。 平时经过时,那两家的门都关着。 她曾特地打听过。 卖她房子的王牙子也没敢有隐瞒。 只说第一家人姓刘,开着几间茶铺,做小本买卖,平时都住在铺子里,一月也回来不了几天。 第二家的人在他们没住过来多久就搬走了。 不过如今也没空着,被一对早出晚归的兄弟买了。具体的王牙子也不甚清楚。 赵娘子想到了什么追了出来。 “晚娘,你等等。” 虞听晚停住脚步。 赵娘子快步上前,看了一下周围:“你看我这记性,险些忘了。咱们胡同姓刘的那一家,明儿就要搬回来住了。” 虞听晚问:“婶子是觉得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让我回头去打声招呼吗?” “可别!” 赵娘子急急出声:“你可防着些。” “别看刘家生意做得好,真正打点的却是刘家女儿。强势的很,刘家上下可听她的话。偏偏眼光又高,嫌这个嫌那个,瞧不上媒婆介绍的对象,一直没嫁人,硬生生熬成了老姑娘。” “人家要是看上你男人那还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往后出门,最好给他遮遮脸。” 魏昭没有反应。 虞听晚听后摆摆手:“我还当是什么事。” “婶子把心放回肚子里。” 身份先不提,魏昭长这些,那刘家女既然这般挑剔,哪里还会看得上啊。 便是真看上了,遭殃的也不是魏昭。 赵娘子恍恍惚惚的走了回去。 虞听晚压根没把刘家女放在心上,对魏昭道:“前面那条胡同的人自没了米缸和钱后,整日鸡飞狗跳,忒吵了些。好在咱们这里安静。隔壁赵家好相处,前头的人家虽没往来,但也没什么破事。” “就是不知那一对兄弟是什么来头。” 魏昭:“想知道?” 虞听晚:“啊?” 魏昭:“我的人。” 虞听晚:…… 魏昭:“你也见过,就是之前给你做暗器的。” 虞听晚刚要去捂他的嘴。 魏昭淡淡:“他们都被我派出去办事了,其中就有隐藏在暗处,一路护送卫家父母离开泽县的。” 虞听晚的手落在了半空。 她前不久还在念叨。 【“二老该到了,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当时出发前,我便说过。不管棘不棘手,都让送口信过来。怎么还没动静?”】 【“早知道我也去了,让娘在家里看着你。”】 【“爹有些时候还是被太多规矩和孝道束缚,不然当初发生了筱娘的事,卫慎……”】 她连忙改口。 【“你的事,怎么只是简单的分家?该是彻底老死不相往来才好。”】 【“若我是爹。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既生了龃龉,卫老太没法用生养的事拿捏我。我也早和大房那边彻底闹翻了。谁说什么都不好使。”】 【“做人,必要时候还是得心狠以及蛮横无赖。我可以,就怕舅舅舅母,还有爹娘不行。”】 如今听魏昭那么说派了人,姑娘彻底放下心来。 街道一如既往的喧嚣。 虞听晚直奔肉铺而去。 县上的百姓比农村条件好,馋了每月总要弄些肉打打牙祭。 等轮到虞听晚时,猪肉剩下的不多。 上好的五花肉卖光了。 不过留下了两根筒骨。 这玩意没肉,没人会买。 可上回慧娘筒骨炖久了,汤都是奶白的,别提多好喝了,里头的骨髓更是精华。 虞听晚看上了。 “筒骨我都要了,帮我剁一下。” 杀猪屠夫人长的潦草,肌肉鼓起,手拿着锋利的菜刀,对着案板哐哐哐就是一顿剁。 虞听晚付了钱把筒骨放到背篓里头,往别处走。 “夫君,你有什么要吃的菜吗?” 魏昭语气很淡。 “你刚才看了那屠夫四回。” 虞听晚:“啊?” 虞听晚:“夫君不觉得他很俊吗?” 第133章 吃味 魏昭:??? 他愕然不已。 倏然扭头往后看。 那屠夫离开了肉摊,一把攥住下面排队的人。 他头顶汗巾,麦色的皮肤,长得很粗糙,嘴唇很厚,这会儿一手叉腰,浓眉拧成一条线,唾沫横飞。 “滚滚滚,哪里来的叫花子,也说得出口想让我抹零头?你爱买不买!敢闹事且看我拳头答不答应!” 魏昭:??? 虞听晚语气很真诚,眼里都开始冒光了:“夫君看看,这多有力量感啊。” 魏昭很想说你在胡说八道。 可他突然想到之前虞听晚说他长的不行。 周遭是喧哗的,热闹是别人的,魏昭是死寂的。 他不可置信就要站起来。 肩膀被按住。 虞听晚直接把人压了下去。 “动什么?好好坐着。” 魏昭:“去驿站。” 虞听晚:“啊?” 她有些抗拒。 可下一瞬,听到男人语气很差:“找姓葛的” 虞听晚懵:“怎么了?夫君可是哪里不适?” 魏昭:“让他给你看看。” 虞听晚就很感动。 夫君是假的,可对她的关心是真的。 许是快来月事了,她肚子的确有些不舒服。 “不用麻烦。” 魏昭:“让他看看你的眼。” 虞听晚怔愣:“我眼很好啊。又没坏没瞎。” 魏昭:“是吗? “那就看看脑子。” 虞听晚算是明白了。 魏昭是吃味了。 姑娘非但没计较,反倒还有些得意。 吃味不就是在意她吗。 男人嘴里不承认,可身体多诚实啊。 虞听晚格外轻柔地拍拍他的肩:“你虽比不得,可时间相处久了,我也看顺眼了。” “这样貌是身外之物,没什么可攀比的。” 魏昭:?? 他身上烟火气都淡了不少,眸色沉沉,嗓音没有半点波澜,比平时还要淡的可怖:“很好,你再说一次。” 往往有些时候,气极是不会写在脸上的。 先前魏昭也是这样。 在顺国公还没出事前,他得了帝王之令审问罪犯。前头还能心平气和地问罪犯吃饭了没,下一瞬就把对方的脑袋砍下来了。 一旁看着的萧怀言目瞪口呆,很是焦虑。 【“这案子他是关键,我知你在气头上,虽说你我确定是他所为,可到底手头上没有证据。”】 【“算起来,他和皇后娘家沾了些关系,你也不怕得罪了太子?”】 魏昭把刀递过去,萧怀言下意识接了过来。 前者漫不经心。 【“怎么办才好,你杀人了。”】 萧怀言:??? 【“我承认,我想勾搭太傅之女,偏偏她只看上了你,我心存不满,说了你的坏话,可这不痛不痒有什么啊!你竟然想要害我,魏昭,谁有你歹毒啊!”】 单纯的坏话吗? 萧怀言为了让太傅之女死了心思,说他喜欢男人。 这事太傅之女不信,上京听到信儿的人不信,但顺国公夫人信了。 别说魏昭这些年就没对哪家姑娘上心过,就连院子里伺候的,清一色都是小厮。 她身为母亲,如何不焦心啊。 顺国公没拦住,索性看热闹。 顺国公夫人一连三夜安排了不同的貌美奴婢,魏昭也不好驳母亲的脸,害的三夜没回家住了。 萧怀言:【“不是,你真的要害我啊。”】 【“太子是病弱,可也不是好惹的。一个笑面虎,我每次撞见都有些怕。”】 魏昭仔仔细细洗着手上的血渍。丝毫看不出慌乱。不明白萧怀言怕太子,怎么不怕他。 他难道不必太子还让人恐惧吗? 【“太子病了几年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萧怀言摸不出头脑。 【“你忘了?这不是打娘胎来毛病。这几年越发的不好,太医去的最勤的就是东宫了。”】 魏昭幽幽:【“那他怎么还没死啊。”】 饶是萧怀言,都冒了一身冷汗。 偏偏魏昭面不改色。把手擦干去取桌上的证词。 他走向无头死透了的男子,捏起死人的食指,沾了点地上的血迹,重重在证词上按下手印。 做完这件事,魏昭才起身,语气淡淡的。 【“还不快去禀报圣上,罪犯吴畴以一己之私,毒害忠烈之后,自知恶孽深重,又恐圣上追责,已畏罪自杀。”】 如今魏昭让虞听晚再说一遍。 换成萧怀言,早就看出他在冒火了。可始作俑者完全没有。 虞听晚细声细气:“再说一百次也是这样。我总不能为了让你欢喜,就闭着眼说瞎话。” 魏昭:…… 你说瞎话的次数还少吗。 他沉沉闭眼,尽量消化这事实。 真的很久,没有人能让他气到想对付了。 偏偏如今是虞听晚,他还不愿意动她分毫。 虞听晚并不知魏昭此刻浓烈的情绪,抬手示意他去看。 “夫君瞧瞧,他一只手就把人给提起来了,瞧着还丝毫不吃力!一看就是练家子。” 魏昭不屑:“很了不起吗?” 了不起啊。 也不知当初李莲安排和她相看的高家村屠夫能不能做到。 要不是两人脾性不和,哪有他魏昭什么事啊。 虞听晚:“之前娘买了整根骨头带回家,爹用斧头劈都格外费劲,这人方才却用的杀猪刀,可见他有本事。” 等养好病后,能徒手劈开的魏昭嗤笑。 街上熙熙攘攘,夫妻间的对话很快被不远处的大嗓门盖住。 “你们知道吗,将军魏昭的棺材已运回上京了。皇上去了,朝廷官员没一人缺席。便是上京的百姓都去了一半上香,诶呦,上回有这排场还是十年前吧。” 人群沉默了一瞬。 十年前不就是魏昭的小叔,已故顺国公的亲兄弟战死沙场吗。 魏家一代代从戎立功的武将很多。 惨烈牺牲也不少。 “顺国公府可热闹了。就是那顺国公夫人冷心冷情,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华丽的衣裳,就站在边上,一滴泪都没留。” 人群一阵喧哗。 “怎么会这样?你哪里听来的混账事。这顺国公夫人如何还会不疼亲子了?” “听我说完,都别急。顺国公夫人分明是存了死意,夜里去了国公爷生前的书房,挂上了白绫。” “要不是救得及时,只怕……” 虞听晚微滞,下意识去看魏昭。 魏昭却慢悠悠抚平她褶皱的衣摆,好似听了状无关紧要的小事。 察觉姑娘在看他,魏昭缓缓抬眸。 “怎么了?” 魏昭:“继续夸那五大三粗的莽夫啊。” 虞听晚:…… 亲生的娘都上吊了,你怎么还在酸啊。 第134章 她能屈能伸,还很大度 两人没再外头逗留太久,虞听晚买了一袋饴糖便准备回去。 偏偏前头又是一阵喧嚣。 有人高呼。 “上京的贵人风尘仆仆,这次是特地来处理案子的。这会儿进驿站了!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提人审问。大家快去。” 所有人的话声止住,哪里还得顾的上别的,齐齐往前头涌。 虞听晚都被撞了好几回。她嫌街上太挤,撞到魏昭就麻烦了,索性推着人朝小道那边走。 魏昭漫不经心:“不去看吗?” 虞听晚:…… 就你这样的,你去了,还不得被认出来! 不过,她有些心神不宁。 “也不知这次的官员是什么身份,不说别的,光是灾荒年的赈灾粮一案,牵扯甚广。寻常官员怕是不愿得罪人,不敢深查。” 若是这般,和走个过场有什么区别? 虞听晚在意筱娘的案子,可她对当年赈灾粮的事更耿耿于怀。 “来的是御史台的贺诩然。” 魏昭:“此人身份不简单,提督大人的老来子,太后的娘家人,姐夫是当朝太傅。一身傲骨,又有雷霆手段。” “他过来,你只管放心。” 虞听晚闻言,眼儿一亮。 等回了卫家,虞听晚就准备处理买回来的菜了。 别看魏昭有时候气人,可虞听晚听说过很多他的事。 将军魏昭身份尊贵,却从不倨傲。行军途中对老弱病残多有照拂。 魏昭铁骨铮铮,也有柔情。 都说他孝顺,可偏偏这么一个人方才在街上实在反常。 甚至可以说是矛盾。 虞听晚不免去想,一开始魏昭为何要寻死? 明明葛老就在军中,医术精湛,他身上有伤却现身至西临村。 当初葛老被请来时万般不愿,可看到魏昭时,情绪起伏的实在厉害。 可见,他甚至可以说整个魏家军都不知魏昭还活着。 虞听晚实在想不通,其中谜团重重。 就怕这里头牵一发而动全身…… 都说慧极必伤,人身上藏的事太多了,也是会被压垮的。 这些时日魏昭对她的态度,虞听晚不至于蠢到不明白。 若她问。 魏昭不见得会不愿意说。可就是如此,她才不敢过问。 她没多大本事,没见过太多世面,又自知之明。自个儿不过是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知晓一些道理。 魏昭怕是不会一辈子都做卫慎的。 她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其中有难以跨越的鸿沟。 若去谈情,这是最致命的。 虞听晚倒不是怕听到外人嘴里的说她是乡野村妇,说她配不上魏昭。 而是世间男子大多薄情。魏昭在意她时,只怕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不为过,若是那一日厌了,倦了,她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强而有力的娘家做后盾。届时又算什么? 女子最怕的就是依附夫家而活。 姑娘太没安全感了。 她只想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度日。 至于别的,她还不想考虑,至少现在虞听晚还没理清头绪。 她想的深入,切菜时一个没留意,锋利的菜刀在指尖划了那么一下。 痛感袭来。 伤口不算深,虞听晚没当回事。当初住进胡家后刚学做菜,切到自己是家常便饭。 谁会心疼她啊。 魏昭也在灶屋,从回来后便一直沉默,见状沉了沉脸。 “这是卫家吗?有你家的信。” 外头传来陌生的嗓音。 随即是敞亮的声儿:“是,那是卫家。” 赵娘子从家里出来,见卫家大门紧闭,帮着喊:“晚娘,晚娘,你在家吗?” 虞听晚一喜,什么也顾不得了。 “一定是爹娘的信。” 她随意冲洗处理了一下伤口,飞快跑了出去。 开了门后。 送信郎微微弯曲身子,双手奉上信,态度恭敬的不行。 等他走远,隔壁抱着囡囡的赵娘子就有愣。 来他家送信的人不少,可还是头一回碰到态度如此的。 她男人可是泽县的夫子呢。 要不是知道卫家是乡下来的,赵娘子都要怀疑身份不简单了。 接过信封后,虞听晚便察觉不对。 真的太厚了。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拆开看。就听到巷子口那边传来不小的动静。 虞听晚动作一顿纳闷,就见赵娘子努嘴。 “刘家的人提前回来了。你是没瞧见那排场。大大小小的箱子就有五六车,这会儿正往屋里搬呢。” 赵娘子和气,也和刘家人没有龃龉。 不过商人心眼多,这卫家上下全都是老实的,她实在怕虞听晚吃亏。还是止不住提点。 “先前和你说的,可别不当回事。” “那刘家女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招婿,已经有五六个媒婆上门了。手里攥着三十多张男子的画像,那刘家女一一翻过,都没看上眼的。” 赵娘子摇摇头:“委实挑剔的很。” “隔壁胡同的那些人都去看热闹,你可要过去看看?” “不了。” 婉拒后,她回了院子,便打开信封。 里头厚厚一沓,除了一张空白信纸外,全是一两面值的银票。 姑娘呼吸抑制。 连忙将大门被关严实。 做好这些虞听晚低头,一张一张去数。 足足一千两。 虞听晚突然想到之前夜里被男人戏耍后,发脾气打他的事。 她抬眸,魏昭也不知何时倚在了灶屋门扉处:“你做的?” 魏昭意有所指:“免得回头有人拿那事说嘴。” 每张面值一两,也是念着姑娘出门方面携带,也好用。 面值一千两的拿出去反倒不方便且惹眼了。 果然,是他所为。 魏昭道:“银票你收好,里头的信纸给我。” 虞听晚找出来,忍不住探了两眼。 魏昭的嗓音传了过来。 “特殊处理过,用特殊药物炮制的水才会显字。” 虞听晚:!! 她就不该多看。 递过去,魏昭没接,好整以暇看着虞听晚。 虞听晚突然有点拿人手短的感觉。 其实魏昭就算不给,她也不会计较的。 毕竟当时打的挺过瘾。 可现在他给了,虞听晚做不到硬气的来上一句。 ——收回去!我不要。 她仰头:“那夜,是我没控制好情绪。” 虞听晚干巴巴:“我很惭愧。” 魏昭:…… 他只听到了敷衍。 虞听晚:“你不会计较我骑在你身上的事吧。” 她能屈能伸,还能大度。 “这也没什么。” “回头我让你骑回来。” 魏昭眼眸渐深,喉结滚动。看向虞听晚的眼神都不对了。 “行。我记下了。” 第135章 是她没有品味! 等重新回到灶屋,虞听晚惊了。 切了一半的菜还在砧板上。但边上五六道色香味俱全的菜,是哪里来的? 虞听晚抿了抿唇,已经有了答案。 魏昭则回了屋。 信纸待药水泡过后又被烤干,里头的字一点点显现。 是上京那边寄来的。为了掩人耳目,倒也废了些功夫。 魏昭看过后,面无表情的扔去了炭盆里头。火光四起,信纸很快被吞没燃为灰烬。 他坐在木椅上,身子往后靠,面上闪过冷厉和疲态,以及嘲讽。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外头的人推开。 虞听晚端着饭菜入内。 魏昭才掀开眼皮,视线定定落在姑娘身上。 明明她穿着粗布衣裳,可身上的明媚和朝气如何也掩不住。 虞听晚刚把饭菜摆好。 魏昭冷硬的神色稍稍柔和:“过来。” 她不明所以走过去,手腕就被人握住。 换成别的姑娘,早就红了脸了。 虞听晚没有,低头看着。 她唏嘘:“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拉我。” 虞听晚凑近:“气氛都到这个份上了,咱们要不要做点别的。” 魏昭瞅她一眼:“给你上药。” 虞听晚啊了一声。 失落之余眨眨眼:“可我好像都快愈合了。” 魏昭没理她。 上了药后,怕姑娘回头碰着水,又给包扎了。他做这种很娴熟,显然是不知做过多少回了。 不过之前接触的都是严重可怖血淋淋皮肉翻滚的伤口。对他而言,只要不危及性命的都是小伤。 可现在,他动作格外轻缓。好似姑娘是易碎的娃娃。 “葵水快来了,这几日莫碰冷水。” “你怎么知道?” 魏昭:“探过脉象。” 他起身,拉开抽屉取出一物。里头装着各种瓶瓶罐罐。 虞听晚并不陌生,都是魏昭每日要吃的丹药。只见他指腹落在一处,取出白瓷红底的药瓶。 这药瓶从搬进新家就有了。 是魏昭提及脉象和症状,特意让葛老熬制的药丸。 魏昭叮嘱:“来月事时吃的。” 虞听晚攥紧瓶子,瓮声瓮气:“好。” 魏昭:“以后饭点都有人送菜过来,不必再下厨。” 虞听晚是心动的。 刚刚在灶屋,她没忍住尝了一口,味道虽比不得慧娘做的,可也很有滋味。 可要是她答应了。岂不是这几日的装聋作哑都功亏一篑了。 虞听晚怀疑这是魏昭给她下的套。 “这是暂时能寻到的靠谱厨子,眼下各处都是眼线,行事得谨慎。等回头寻着机会,我……” 他的话被打断。 虞听晚:“那不行!” 她点了点桌子上的菜:“夫君是觉得我做的不好吃吗?” 魏昭:??? 他面无表情看着虞听晚:“你做的?” 虞听晚丝毫不心虚,梗着脖子和他犟:“灶屋又没别人,当然是我的手艺。” 魏昭:…… 他舀着各种滋补药材熬的乌鸡汤,往虞听晚面前一搁。 “谁有你厉害啊。” 魏昭幽幽:“你说皇宫是你建的,我都信。” 虞听晚:…… 阴阳怪气! 她不愿计较! 她低头喝了口汤,味道不太好。药味太浓。 姑娘蹙眉,转头就要吐。 魏昭:“这一口二十两。” 虞听晚:??? 多少? 虽然眼下她的私库很足,可她饿过肚子,尝过穷苦的滋味,虞听晚多抠抠搜搜啊。 她毫不犹豫的咽了下去。 “这可真是……” 在魏昭似笑非笑下,虞听晚发自内心感叹:“太好喝了。” 虽然她现在很痛苦。 可这是二十两的错吗? 不! 是她! 是她没有品味! 虞听晚把碗捧起来,闭着眼埋头咕噜咕噜一口气全给喝了。 虞听晚忍住想要干呕的冲动,往嘴里塞了一勺肉末豆腐。紧蹙的眉心才得以舒展。 她吃的很香,嘴里鼓鼓囊囊的,又去夹清炒的虾仁。 看姑娘吃饭,魏昭才有了些食欲,刚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夫君。” 虞听晚:“明儿你想吃什么?” 魏昭挑眉:“怎么?” 虞听晚:“我给你做红烧肉和鱼片羹吧,再做一盘炒青菜。” 魏昭:…… 明白了。 这是在点菜呢。 装傻还要耍聪明,谁有你虞听晚有本事啊。 见他不说话。 虞听晚催促:“夫君。” 魏昭不说话。 虞听晚:“你是不想吃吗。” 魏昭继续不说话。 虞听晚用手捂住心口:“我很受伤。” 魏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听到自己的嗓音在回复。 “那就辛苦你了。” 虞听晚微笑表示:“我操劳一些没什么,就愿意照顾你。” 魏昭:…… ———— 天色黑沉。 牢房内点着灯笼,牢役举着火把,倒也明亮。 贺诩然手里翻查着卷宗,面色越来越冷。 自从得知这边的事,帝王震怒,他更是有意过来调察。可其中牵涉太广,当年赈灾粮的事有多少臣子手底下不干净?何况涉及了四皇子娘家那边,他调查只怕会被百般阻挠? 贺诩然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 可一切都很顺利。 便是几个看不惯他的臣子,都表示支持。 好似……好似有一股势力在暗中推他往前。 能有这本事的,上京寥寥无几。 有个还死在了战场。 贺诩然想,一定是太子暗中操作。毕竟太子和四皇子相互较劲很久了。 他卷宗才翻了几页,怒火往天灵盖上窜,脸色已难看到极点了。 贺诩然重重一拍桌子。 “走!先去看看那些狗官!” 刑部侍郎连忙道:“大人往里头走。” 贺诩然脚步迈的很大,身后跟着一众官员。 等他来到看押的罪犯那边。 啊。 这个怎么手指头没了? 往前走。 那个怎么断了根手臂? 再往前走。 是没了两双腿的。 一圈看下去,竟然没有健全的。 那些罪犯看到他,就如看到了救命稻草。 “大人,你让我死吧!给我个痛快!我认,我都认!我有罪,我罪孽深重,我猪狗不如。” 贺诩然:? 他还没审呢。 贺诩然怒:“则么回事!谁干的!” 谁!动用私刑! “魏将军养的白虎。” 刑部侍郎战战兢兢说了来龙去脉。 贺诩然一顿。 他突然没了脾气。 “原来是见义勇为。” 第136章 别真把自己当她男人了 有人认罪,倒也省事。在之前登记入册的状告纸上签字画押即可。 最后一并交于贺诩然审查定罪。 这些人刚关进来的时候,嘴严的很,怎么也撬不开,还一个个叫嚣的厉害。 也就过了半个月,被折磨的宁愿求死。 外头天色渐亮,众官员皆面露疲态,喝着浓茶醒神。 除了两个人。 一个是贺诩然一个是杨惟文。 贺诩然很精神,为了办案,他可以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杨惟文最看不起贪官,恨不得早点定罪,好给百姓交代。 只见贺诩然放下手里的毛笔,揉了一下手腕。 “外头如何了?” 狱卒上前一步:“回御史,外头拥堵不堪,百姓一夜候着,没有要离去之意。” 他不知贺诩然脾性,试探问:“可要驱赶?” 贺诩然:“不必。” 都是些苦命人。 “天冷,给他们送些热水。” “是。” 贺诩然吩咐完,又看了眼强撑着的众官员。刚要吩咐他们歇息片刻,就见杨惟文朝他这边过来。 他对杨惟文的印象不浅。 毕竟真的很倒霉,明明前途光明,偏偏被公主看上了。 能力是有的,却被下放至此。 倒也可惜。 杨惟文朝他拱手行礼:“大人,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贺诩然:“说。” “眼下衙门虽空着,可场地不大。容纳不了多少人。大人判案定罪时可否转移至牢房外。” “一是省事,二是自登记起百姓便逗留于此,这些人多半是从别处步行至此的。路途远不说,有的鞋磨破了,有的衣裳薄的无法避寒。无非是想亲眼看着这些人绳之以法。” 他将整理好的状告纸递过去。 “有姑娘模样貌美被掳走的。” “有被贪官诬陷,打得没了半条命的。这四城早就乱的不成,便是捕快都个个趾高气扬,剥削民脂民膏。” “更有被害的家破人亡的。” 他撩开衣摆,跪下。 字字有力。 “下官听闻大人不畏强权,上任御史一职后料理的贪官污吏数不甚数。大人,四城的百姓苦不堪言啊。” 贺诩然平静听着。 不畏强权? 他的确不畏。 毕竟他就是强权。 要是没这个资本,得罪了上京高官,他的境遇可不比杨惟文好多少。 杨惟文恭声:“还望大人为民意开先例。” “准。” 没想到这般不费吹灰之力,贺诩然便应允了。 杨惟文一喜。 随即听到这么一句。 “时隔三十多载的赈灾案,你同本官一道查。敢吗?” 杨惟文猛地把头抬起来。 都三十年过去了,涉及案件的官员,也不知如今都升迁至哪里当值。 掩盖真相多年,只怕其中没有简单货色。 他想了一下。 父母早已亡故,先前最让他惦记的未婚妻也…… 眼下他孑然一身。 他没有贺诩然显赫的家世当后盾。但好在也不怕被报复。 左右一条命,换当年民不聊生下万千枯骨一个交代,值。 “敢!” 也就是这个时候,贺诩然的亲信从外头大步入内,面色凝重。 一看这样,就知出事了。 果然。 “爷,属下带人连夜搜查了四知府,及各官员家中。” 贺诩然沉脸。 他以为搜出了这些贪官的私产! 金额大到惊人! 亲信:“什么也没。” 亲信:“全是空的。” 贺诩然:??? “你说什么?” 亲信也很懵。 他都要以为那些人是清官了! 亲信:“宅子里头四处都仔细查过了,便是各房各屋都没有昂贵之物。” 就连那些小妾的首饰盒,都是空的! 说出去谁敢信呢。 贺诩然:“那……那董家呢?以及涉及西边矿山那边的……” 亲信很急:“全查过了。” 亲信:“爷!那些人家里更干净!” “尤其是董家!” “董家地上的草都是秃的!” 定然是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是谁! 是哪个畜牲! 贺诩然怒! 这分明是在挑衅他啊! 他重重一拍桌子。将边上昏昏欲睡的官员吓得一个激灵。 “去!你去联系留在泽县的魏家军,让他们帮着一道查。” 贺诩然是知道魏家军的本事的。 毕竟是那个人一手调教过来的。 他想速战速决!不想浪费时间。 魏家军只怕用不了一日就能把盗窃小贼抓捕归案! “叫……叫了。” 亲信不敢看贺诩然,低头道。 “那边说不给好处,不干。” 贺诩然:…… 魏昭死了,一个个都造反了是吧。 ———— 这几日都是艳阳天,外头的积雪融化的差不多了。 卫家。 虞听晚已养成了醒来就跑去门口的习惯。 这次的坑依旧被填的满满的。 她蹲下来,一样一样掏出来。 没一个有用的。 全给扫到了簸箕里头,打算回头倒了。 见树上的青鸦蹦蹦跳跳,她给撒了一小把谷子。 朝食很丰盛。 有油饼,豆腐脑,和三四种口味的包子,还有一盘软糯的点心。 虞听晚吃的很急。 吃完后,擦了擦嘴,就哒哒哒出了门。 给魏昭把脉的葛老:…… “不是,她急着投胎吗?” 刚说完这句话,莫名后背一凉。 魏昭不知何时掀开眼皮,冷冷看着他。 葛老要不高兴了! “魏昭!” “老夫这些年救你几条命了?你自个儿数数!” “那妇人你才认识多久!” “咱们俩的交情,怎么还比不了她了。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吓唬老夫!” 魏昭:…… 好吵啊。 魏昭:“你医术是好,就是……” “就是什么!你说!” “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葛老:…… 他很想把药箱摔魏昭脸上。 是的,他已经不知死活了。 “人家是有夫君的。别以为你当了几天卫慎,就真把自己当他男人了。” 魏昭眯了眯眼。 他想,葛老真的活的够久了。 葛老:“这几日相处下来,那妇人看着老实,实则鬼精鬼精的。我就不信哪日你言明身份,人家愿意攀你这个高枝。” 魏昭沉默了。 被葛老捏住了七寸。 不过,他从没觉得自己有过高人一等。 他算什么高枝。 反倒锈迹斑斑的他,怕虞听晚不敢要。 第137章 真是好歹毒啊! 胡同不同于往常的僻静。 虞听晚刚出门,就听到前面的的动静。 不用想,也知道是巷口的刘家。 也得亏卫家隔得远,不然她都要嫌吵着魏昭静养了。 她准备去牢房那边看看。 听说已着手判刑定罪了。 不过那里人多,怕是挤不进去。 可虞听晚哪里想到,她连小巷都险些出不去。 刘家门前挤着十几个媒婆。个个举着一叠画像。全在奋力推销手里的资源。 “刘姑娘,你这婚事可不能再拖了。这些男子条件都是不错的。婶子我保了半辈子的媒,还能坑害你不成。就这个。你仔细看看,这还不俊吗?模样多周正啊。人家愿意入赘的,还说日后都以你为先。” “刘姑娘,你再看这个,读过几年书,只可惜家里遭了难。他没别的要求,只想进门后你供他读书,日后要是考中了秀才,你就是秀才娘子了!” 虞听晚被挡了路,驻足,看过去。 那些媒婆你挤我,我挤你,生怕被抢了先。 就……很羡慕啊。 当时她相看,李莲都不太给力,还要她一次又一次催。 “让开让开,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刘姑娘都说没看上了,怎么还不走?莫不是想强买强卖?刘姑娘,你看看我给你介绍的。这白面小生才好呢!” “什么?你嫌他太瘦?诶呦,还不是家里穷吃不起饭,他可是有一身的力气,此子嘴还甜的很呢!等他住进刘家,能日日哄你开怀。刘姑娘要是觉得满意,我就把他叫过来让你见见。” 虞听晚:…… 那刘姑娘心动不心动她不知道。 反正虞听晚挺心动的。 真的,男人花言巧语也许不靠谱。 魏昭倒是靠谱,可张嘴就气人。 刘姑娘这会儿已相当不耐烦。 “是,我是放话。要是谁促成了婚事,赏钱少不了你们的。可一些拐瓜劣枣就甭拿出来忽悠我了。” “那些嫁去婆家的姑娘有几个不看婆家脸色?眼下我是招人入赘,给他吃给他穿,他们是吃软饭的。对我嘴甜,对我献殷勤,端茶送水不是应该吗?” 虞听晚:??? 这话虽然很荒谬。 可听着就很快乐。 有那么一瞬间,虞听晚甚至在想,要是魏昭离开,她不打算和他走,是不是可以…… “这个嘴巴是歪的,这个鼻孔太大了,这个一脸苦相。俊吗?俊什么!” “我要那种一眼就能惊艳我的。” 刘姑娘这时透过人群,看到那个靠着墙,走的艰难的虞听晚。 她一向挑剔,可扫了虞听晚两眼,视线定住。 姑娘长得黑,可侧脸的五官却是极好的。 刘姑娘就觉得顺眼。 “喂,你就是最里头一家,刚搬过来的么?” 虞听晚扭头看过来。 她小幅度点了点头。 刘燕:“那你帮我看看,这些人好不好看。” 虞听晚看过去。 没一个魁梧的。 她摇头。 刘燕被认可了:“是吧,这些人非要说我挑。你要是有觉得不错的人,可以说给我。” 虞听晚觉得她太自来熟了。 姑娘不喜欢和外人打交道。 可她就是心地好。 “前些日子的确瞧见了个俊俏的男子。” 她说的很认真,以及诚恳。 刘燕狐疑。 可觉得都是一个胡同的总不至于骗他。至少比这些个只惦记她钱都媒婆靠谱。 “那你可否同我说说。” 刘燕:“我年纪的确不小了,你要是促成一桩姻缘,定能积德的。” 虞听晚:“只是也不知那人是否婚配。” 卖猪肉的,家里情况不会差。 “我想,人家怕是不会愿意入赘。” 刘燕毫不犹豫:“要是模样好,什么都好说。” 于是,虞听晚很客气的留了个地址。这才哒哒哒离开。 姑娘哪里知道她的一句话,让所有媒婆开始凌乱,面面相觑。 “桐街那边第三个铺子?要是没记错,那是卖猪肉吧。” “你没记错!我昨儿还去买了!她说的是谁啊,杀猪匠难不成还有弟弟吗?” “没有,他是独子。” “那她说的是杀猪匠?诶呦,那一脸凶相我看着都吓人,她竟然说得出口啊。这不是坑人吗?刘姑娘你和她是有仇吗?可千万别听此人胡说八道!” 刘燕眉头紧紧拧起。 她看向虞听晚的背影。 很轻快。 念起虞听晚清澈水润的眸子。 都不精明,一看是那种只会受欺负的。和这些肠子歪歪绕绕的媒婆不同。 她觉得!媒婆一定故意那么说!这般阻拦好让她歇了这个心思! 真是好歹毒啊! 杀猪匠怎么了? 没准人家就是一表人才呢! 想到娇娇弱弱的男人,还要抛头露面割猪肉砍骨头,她就很心疼。 刘燕想,事儿成了,她一定让虞听晚做主桌! ———— 牢房外。 狱卒提一个罪犯出来,贺诩然判决一个。 趴着的伏猛,正悠哉悠晃着尾巴。 甩贺诩然腿一下。 贺诩然垂眼,抽空给它喂一条肉干。 又甩一下。 贺诩然又喂一条。 除了其中有疑点的案子,过程很快,且丝毫不拖沓。 百姓都全静静的站着,丝毫没吵嚷,生怕扰乱了秩序影响判案。听着贺诩然一句又一句处死刑,眼底只有恨意和大仇得报的快感。 杨惟文站在贺诩然身后,看到贺诩然这会儿拿着的筱娘的状告纸。 上头已按了认罪手印。 他和卫家也算有认识,对筱娘的遭遇也很是唏嘘。在整理时就有意将状告纸放在靠前位置才呈给贺诩然的。 总算轮到了。 何家数十口人被提出来时面露死灰,伤痕累累,已被折磨的没了人样,偏偏还吊着一口气。 伴着孩子的哇哇哭啼,个个吓得发抖。 哪还有当年盛气凌人的气势。 贺诩然却没有半点不忍,朝首位的贺诩然行了一礼,这才上前,居高临下看着何家人。 “既承认人为你们所杀,本官免不得问上一问。” “那卫家女性子温顺,又怀有身孕,为何要对她痛下杀手?” 何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杨惟文:“说!” 何母颤颤巍巍:“筱娘是不错,可她娘家穷酸。” “我对这个儿媳早就不满了,偏偏儿子看上其美貌,才不得不同意她进门。” 赶到的虞听晚,听到这么两句,彻底沉下脸来。 第138章 拼了命的要当畜牲? 牢房外拥堵不堪。 百姓自发沿着高台围成一个半圈。 虞听晚往前挤,却被腰间配着大刀维持秩序牢吏呵斥拦住。 她却没有往后退半步,冷冷看着前头穿着囚服的何家人,眼里的厌恶如何也挡不住。 “你们那做师爷的远亲早跟着县令入狱了。何家已是阶下囚,还当背后有人撑腰无法无天了不成!莫忘了,当初是你们厚着脸皮,手里捏着几个破钱,摆着高人一等的架势,不顾我公婆意愿,将筱娘强娶的!” 一直躺着的伏猛听着熟悉的声儿猛地站了起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死死看着虞听晚。 见伏猛就要不管不顾扑过去,贺诩然一把把它拉住。 “行了,别吓着人。” 脾气多躁心里没点数吗? 当年被伏猛吓哭的京城贵女可不算少了。 伏猛:? 它扭头龇牙咧嘴凶狠朝贺诩然吼。 吓到人? 虞听晚都敢把它关在门外了! 真的,它哪里受过这个委屈啊! 它想教训虞听晚很久了! 偏偏…… 伏猛嚣张的气焰彻底瘪了下去。 魏昭为了虞听晚警告它。 他不服气再一次瞪向虞听晚。 “嗷呜。” 讨厌! 然后它暴怒许久了,都要开始刨坑了,虞听晚都没有看它一眼。 就……更讨厌了! 贺诩然沉眸看过去。 刑部侍郎极会看脸色,忙道。 “大人,这妇人便是死者筱娘的亲嫂嫂。” 刑部侍郎对虞听晚有印象,不光是她皮肤黑。而是这年头百姓都对官员有畏惧心,那夜她婆婆状告时都急的冒着冷汗说话颠三倒四,可她却能不卑不亢,很是少见。 他又补充道:“其夫婿是魏家军的。” 这一句话分量可比什么都重。 贺诩然正色,抬手轻描淡写做了个手势。 牢吏见状,连忙放行。 虞听晚得以上前。 “民妇卫虞氏拜见大人。” 她屈膝跪下。 视线却看向不远处的何家人身上。 那些人狼狈的不成样子,有腿的跪着,没了腿的被凄惨扔到地上。 姑娘目光挪到何家后娶的妇人以及她怀里的稚子身上,嘴角牵扯出几分讽刺。 最后,视线定在了一处。 是没了一双腿,趴在地上捂着脸,羞于见人的何宏。 何母出声:“你胡说什么!当初我们可是给足了聘礼钱的。再说了,我儿有本事,何家生意也越做越大想,娶你们家的姑娘,也是你们烧高香。” 说到这里,她便怒不可遏。 她们沦落至此,都是卫家害的! 人都死了,卫家怎么还抓着这件事不放! 还敢告他们! 当初他们也有过心虚。本想给一笔钱的好掩盖这桩事。女儿又不是儿子,有什么金贵的?偏偏卫家不收,还急眼了。 何母想,一定是这些泥腿子嫌钱不够! 呸!他们卫家才不是东西! 何母忍不住又道:“要不是念着她有孕,我早做主把人给休了。” 正说着,袖子被身侧的何父拉了拉。何母这才念起如今境遇,发觉贺诩然脸色很难看,一下子就噤了声。 虞听晚:“大人。换成往前,我是不屑和他们说一个字的,可公婆不在,我也少不得将是非黑白辨个清楚。没得让这些畜牲污了我小姑子的名声,让她死后也不得安宁。往大人准许。” 倒是冷静。 前头的几名受害家属,是一过来就哭天喊地,喊打喊骂的。 贺诩然都让他们打过瘾了,才虚情假意让牢吏去拦。眼下虞听晚所言,他更无法拒绝。 “准。” “谢大人。” 虞听晚也就没客气。 她一句一句驳回去。 “聘礼钱?我公婆是没收的。谁收的找谁去。” “你们闯入我婆家,打伤我公婆,强行掳走的筱娘,这件事,西临村只要没瞎了眼的都能作证。” “我们卫家是地地道道的乡下人不错。可乡下人怎么了?老实本分如何低贱了?” “你儿子是什么好货色?是模样好,还是品行好?他是出了名的花花肠子,风月场地的常客。值得我们把好好的姑娘送上门糟蹋?他何宏配吗?还烧高香?呸!” 何宏拳头紧了又紧,最听不得别人说他。 “你——” 刚说了一个字,被打断。 “你什么你!我说错了?你烂成什么德行自个儿不清楚?。” 虞听晚:“奈何我们家没钱没权,只能咬牙认。” “便是对你百般不喜,我公婆也把恨咽了下去,叮嘱三朝回门的筱娘既为人妇要体贴丈夫,孝顺公婆。” 虞听晚说到这里,便堵着一口气。 “筱娘是哪点没让你们如意了?” “你们何家下人也不少,可我怎么打听出筱娘嫁过去要伺候你们一大家子,便是洗衣做饭的下人伙计也要让她来?奴才过的都比她松快。可怜她任劳任怨,不敢说半个不字,更不敢回娘家说嘴。” 可见筱娘深知便是说了也没用,反倒让娘家人焦急牵挂。 高嫁若是不得夫家待见,是最凄惨的。 “不求你们把她当做半个何家人,可你们怎么拼了命的要往畜牲堆里钻?” “怎么?人做腻了?” 姑娘噼里啪啦一顿输出,嘴又毒又狠,压根没有给别人回嘴的机会。 何母气得手在发抖。 她哪里见过如此牙尖嘴利的妇人! 虞听晚似笑非笑看向何宏边上的妇人。 妇人警觉抱着孩子,身子往男人身边靠。 虞听晚只觉得刺眼,再也忍受不了,倏然站起来,大步逼近。毫不犹豫一脚踩到了趴在地上何宏的头上,还不忘重重碾了碾。 何宏痛苦:“啊!” 何母见状尖叫,要不是身上伤势重,都要扑过来,将虞听晚生吞活剥了。 “你这个贱人,放开我儿子!” 贺诩然眼皮跳了跳,却没有呵斥阻止,允许这场闹剧发生。 受害家属存着这口气,发泄发泄怎么了? 这案子有疑点,便是卫家没来人,也要让牢狱去找的。 他不说话,底下的官员也不好吭声。 虞听晚低低:“我婆婆说,筱娘会忍,寻常小伤小痛她是哼都不会哼声的。可她当时一定吓坏了,求你们放过她,你们放了吗?” “她有什么过错,你们要害她性命?” “她哪里碍了你们这群王八羔子的眼了?” 第139章 虞听晚瘦瘦的,但很虎 风吹起姑娘鬓角的发,她的背脊挺直,质问的格外掷地有声。 “为什么要这般残忍虐杀她?” “你们不要她,大可和离。好好的姑娘我们娘家人接回去照样视如珍宝!” “何家疏通关系买通县令,我舅父欲报官,却被打了板子下不得床。可笑你们何家做了这种事,却高枕无忧,转头再娶新妇。” 说到这里,她一顿。去看那哭啼不止的何家稚子,淡淡道:“筱娘那胎要是生下来,也该这个岁数了吧。” 何宏眼皮一跳,心如死灰。 虞听晚扯了扯嘴角。 “不对,这孩子可比筱娘的孩子大。” “当年她还没下葬,你就另娶了,急的跟投胎似的,一日都忍不得。也是,毕竟都生出来了。总要带回去认祖归宗。” 人群想保持安静的,可这会儿也止不住唏嘘。 “什么叫做生出来了?难道这两人早就搞一起了?仔细看这孩子年纪的确不太像……” “我小姨便是住他家附近的,说这些年何家用钱摆平了不少事。” “何宏是出了名的浪荡,这没成亲就搞大别人肚子也不意外。可既然外头都有人了,还招惹卫家女作何?” 就为了把人娶进门,然后杀了? 然后再娶先前的相好? 虞听晚对那妇人浅笑:“我不觉得你会是什么好货色。” “同何宏无媒苟合在前,私通在后,可见不检点。算起来筱娘死了是为你让道,方便你登堂入室。” “我不管之前你和何宏私下有多脏,可说到底我小姑子先你一步入的他们何家门。筱娘的孩子命苦,还没出生就不得待见,可那也是婚生子,你这孩子有过了明路吗?” 便是年纪可都是瞒着的。 她冷冷的嗓音中还伴随着孩子哑了的哭啼。 姑娘轻笑一声:“瞧瞧,哭成这样真是让人心疼。怎么?这孩子知道他是孽种了吗?” 妇人手忙脚乱去哄着孩子,刹那间的功夫泪光点点,好不惹人怜惜。 “你……你怎可说出这种话?在怎么样孩子也是无辜的。” 说完,她向贺诩然那个方向磕头。 “大人。” 这一声,哀怨又凄凄。 “我们大人在牢房待至今已是吃不消,孩子……孩子可受不住啊。还请大人看在它年纪尚小的份上,饶……” 话音未落。 虞听晚恼怒:“你喊什么大人?这孩子是何宏的,又不是大人的!” 还想让贺诩然走后门,负责吗! 贺诩然:??? 他拧眉去看黑不拉几的虞听晚。 之前心思都在案子上,也只是粗粗看过一眼,没仔细看五官。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呼吸微滞。 很快,这份情绪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刑部侍郎:…… 别的不说,这村妇是真的勇啊。 杨惟文错愕。 不过,这姑娘脾气还算稳定。 要是卫慎来了……。 杨惟文想到那淡漠一切,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卫慎,万分庆幸来的是虞听晚。 不然以卫慎不怕得罪人的架势,还有点疯感,没准看上了贺诩然这会儿坐的位置,要让他站起来给自个儿让座也不一定。 贺诩然可是上京来的贵人,沉下脸来是很可怕的。要是爬到他头上,卫慎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那白虎都愿意和贺诩然亲近。没准还要为贺诩然抱不平呢! 杨惟文可是亲眼瞧见伏猛一巴掌把犯人拍飞的。 卫慎虚弱成那个样子,只怕就要去见阎王了吧。 虞听晚可瞧不上何家妇故作娇弱的姿态。 这何家后娶的妇人是出了名的好手段。在外编排筱娘的话还算少吗? 有一回天气乍暖还寒,舅母余氏去镇上给表弟赵俞送衣,就碰见了她。 余氏窝火,当瞧见了脏东西转头就要走人,却被她叫住,说了不少阴阳怪气的话。 还说……还说筱娘命薄。 虞听晚能瞧她顺眼? 当然还有别的原因。 这妇人柔弱的样子,和魏昭相比着真的不够看。 毕竟魏昭虚弱时是真的丝滑,看不清半点演技的存在。躺在榻上那任人宰割的姿态,不得不说还有些勾人。他便是幽幽叹一口气,虞听晚都要担心其磕了碰了。 至于这何家妇流再多的眼泪,虞听晚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姑娘冷笑:“别说什么这种鬼话。它无辜,筱娘肚子里的孩子就该死吗?” 她可不是善人,心肠也硬。怎么可能不分亲疏失了心智去心疼仇人家的血脉。 “筱娘的事先不提,光是卫家贿赂官员,私底下做的伤天害理勾当就足够你们全家问斩!” 荣狄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他将手里收集来的卫家罪证,暗中交给魏家军后,就躲在人群中看虞听…… 看夫人! 不得不说,还真有未来顺国公府少夫人的气场! 这会儿何家这些年做的混账事,以及筱娘死因来龙去脉彻底呈现在贺诩然眼皮子底下。 贺诩然看得很慢,嘴角的凉意越来越浓。 虞听晚:“筱娘当年八个月的身子,却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浑身上下全是血窟窿,就没有一处好皮。” “去接她时,身上的早已流干。你们手里攥着人命。” “民妇实在不知何家人为何要杀她?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 “谁动的手?还是何家上下皆有参与。” 姑娘的膝盖弯曲,重新跪下。 荣狄:!!! 他一下子就不好了。 “怎么……怎么就跪下了!” 那贺诩然受得起吗! 他心肝在颤。 边上的百姓瞅他一眼。 “你这后生说的什么话?那妇人是卫家妇,涉讼双方下,除了有功名在身的,寻常百姓都得跪着受审的。” 道理他都懂,可荣狄不听。 边上的人继续道。 “那妇人之前跪过一次,是气极了从地上蹦起来,去踩人的。看不出来啊,人瘦瘦的,还挺虎。” 荣狄:…… 踩人算什么啊。 她都要爬到将军头上去了。 荣狄抬眸看了眼纹丝不动坐着的贺诩然。 就将军那护短的性子。 真为贺诩然默哀。 这时,虞听晚字字清晰:“罪大恶极者,必有重刑。此天地之常道,还请大人明察秋毫,还我卫家一个公道。” 第140章 伪言似巧簧,罪加一等 寒意将散未散,细细密密的光线润物细无声的撒在姑娘挺直的腰板上。 贺诩然一手搭在案桌上,板着脸姿态冷漠,有着上位者的压迫。眼神扫过底上低头交耳的百姓。 “肃静!” 两个字,让在场的人都不再吭声,甚至……不敢和他对视。 倒是那卫家妇…… 眼眸清亮,和他视线交接时,干干净净,不带半点俱色。 贺诩然不得不高看她一眼。 从虞听晚出现,对何家的控诉由浅入深,层层递进。 羞辱骂人时照样不含糊。 条理清晰,将其所知的大致情况细细道来。 没有刻意其余夸大,用词也不见多么讲究,偏偏就是这样,愈发深入人心,惹人唏嘘。 倒是个聪明人。 贺诩然身子微微往前倾,去看那些瑟缩不止的何家上下。 他是御史出身,又身份尊贵,审案只讲究随心所欲。 “卫家的状告,可听清了?你们有什么可说的?” 何母能说什么啊。 虞听晚方才一连串的发问,已让她头晕目眩,虽时都能吓得晕过去。 可她看看没用的丈夫,又看看颓然的儿子,还有只会哭的儿媳。 毫不犹豫选择垂死挣扎。 “大人。” “你别听她信口雌黄。” “什么杀人?诶呦,我听听都吓人。” “当初筱娘的死,我也是格外吃惊的。可这和我们何家没有半点关系。” 说到这里,她似有了底气,嗓音都跟着大了起来。 “筱娘如何死的,我也诧异呢。” 何宏也明白了母亲咬死不认的心思,连忙跟着道。 “卫家口口声声说筱娘的死和我们何家有关,可有人证?可有物证?他们卫家人是亲眼瞧见了?我们才冤枉。” “要是没有,大人,她就是在污蔑。” “筱娘是死在了我们家,可谁知道她是外头惹了什么混账事,上门将她给捅死的。” “反正我们不知情。” “筱娘都嫁给了我,他们却在人死后强行带走,这笔账我都没算。” 虞听晚:…… 真是颠倒黑白。 姑娘都看到了人群里的荣狄了。 他在这里,定是魏昭的安排。 半个月前,魏昭就言明找到了罪证。 她轻蔑的听着,且听着这些人垂死挣扎。 何宏见虞听晚沉默不语,还以为她是怕了。 一个娘们而已,能有多大的本事。先前还真把他给唬着了。 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抛头露面的,不成体统。 “我和现在的婆娘的确早有牵扯,她进门前就为我生了孩子,可那又如何?” “我何家家大业大,不过养个外室。男人有几个能管得住裤腰带的,我风流些怎么了?” “筱娘死了,我也难受。难道我还要为她守一辈子?哪条律令言明发妻死了不可再娶?” 话音刚落。 就听椅子挪动地面刺耳的声响。 “狡辩伪言似巧簧,罪加一等。” 贺诩然没给他机会,起身走过来。 “事已至此,竟还没一句真话。以为本官蠢?由得了你们糊弄。 他在何家人面前站定。 “何氏。” 他居高临下看向何母。 “你每年都会请人做法,是也不是?” 何母是出了名的迷信,别说请神婆了,每月都会去寺庙奉香油钱。 知道这事的人可不少。 可很少有人知道,是家里做的孽太多,她大把大把香油钱砸进去,无非是想换佛祖保佑。 何母:“……是。” 她讪笑:“民间请神婆的大有人在,大人问这话做甚?” 贺诩然懒得废话。 有些人还真是不进棺材不落泪。 “死者出事前二月,卫家生意一落千丈,载满瓷器的运往外地的船只翻了几艘。后你大病一场,夜夜噩梦缠身。神婆算出死者筱娘八字不好,腹中胎儿更是鬼怪投胎大克卫家。若是不除,后患无穷。” “你听信了谗言。” 何母:“不……” 刚说了一个字。 “神婆已被逮捕认罪。” 他取出一张认罪书,却是扔到了何家后娶的淑娘脚边上。 “是你买通她那么说的。” 淑娘不识字,可从贺诩然提到神婆她就有些慌乱,此刻彻底花容失色。 贺诩然又将证据砸到淑娘脚边上。 是一根金簪。 “你给的好处。” 贺诩然:“为何宏在你生产前所赠,泽县金铺卖出皆有记录。” 何母瞪大眼:“不可能!” 她刚要吵嚷,就被贺诩然的亲信用破布堵住了嘴。 亲信:“没让你说话。” 没发现大人嫌吵么。 发什么疯。 “至于她大病,也是你买通了何家下人,在其每日喝的羹汤里掺了药粉。” “医馆的药童已认罪。” “手段不错。” “等你入了何家门后,就停了药。一朝成为有功之臣。” 贺诩然又取出其他罪证,每张纸都很薄,可叠放一处却格外厚实。 “你性情狂暴,又爱酗酒。” 这话,是对何宏说的。 “八年前房里姓赵的婢女,是被你活生生掐死的。” “她签了卖身契,便是打了杀了也无人敢追究。” 贺诩然身子往下微微弯曲,一沓罪证一下又一下拍打着何宏的脸。 啪啪啪,清脆入耳。 像是无形中扇他巴掌。 “五年前,药死过三个。一个是何家小厮,其余两人是你的狐朋狗友。” “那两人家境比不得何家,又没有在县令身边的表舅师爷。都是生意人,利益为先,最后两家达成了和解。” “至于榻上被你折磨断了气抬出去的两个,一人待嫁闺中,一人已为人妇,皆被你看上,先是凌辱,后是杀害。卫家全给你掩了下去。” 贺诩然:“死者筱娘一案后,何家知晓此事的下人一夜之间全被料理活埋于城东荒山,已让人去挖了。” 说完这些,他才起身,松手。 那一叠罪证全往何宏头上砸。又被大风卷席,纷飞。 其中就有一张落在虞听晚面前。 姑娘没有去看,视线更没往上头落。 贺诩然身侧的亲信一脚将何宏踹飞:“还不认罪!” 何宏本是个窝里横的,这些时日他被伏猛搞得破防,眼下又吐出一口血来。 废了的双腿还未愈合,这会儿鲜血又开始淋漓不止。 何母魂都要吓飞了, 她一个劲用胳膊肘去戳何父。 快想想办法啊! 何父忍无可忍,一把将她推开。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大人,我们认,我们都认。” 第141章 她说她疼,让我放过她 何父是生意人,明白若不交代清楚,贺诩然有千种万种的法子对付他们。 这些时日他更是受尽了摧残,罪囚布料破碎,他身体更被伏猛一爪子又一爪子抓破,伤口严重到早已流脓。 他闭了闭眼,重重磕头。 “大人,还请大人给草民一个痛快。” “草民不敢有所隐瞒。” “是我儿!” 何父毫不犹豫:“是他好赌成性,输了钱就酗酒,每次都要喝的伶仃大醉,草民打过也骂过,可实在拿他没把法。” “草民婆娘对神婆一事深信不疑,容不下筱娘。宏儿这个当丈夫的也失职,为此迁怒。那夜他从外头喝了酒回来,草民让人弄了些醒酒汤,便让筱娘把人带走了。” “谁曾想,一炷香后听到怒斥声和瓷器落地的巨响……” 以及女子凄厉的哀吟和急促的求饶。 她在喊。 【“救命。”】 她还在喊。 【“不要。”】 可有谁能救她? 何父:“草民察觉不对便要往外赶。” 他指着何母:“是这毒妇不让。” “我……草民也混账,生了私心。明知筱娘凶多吉少,可我实在因外头的生意焦心,便默许了。” 等那边动静小了,他才过去。 何父都有些不敢回忆当时的场景。 他为何宏料理死人已不是一回两回。可从没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 屋内味道浓重刺鼻,让人想要干呕。 鲜血犹在横飞,何宏被溅了一脸。他手里握着刀,醉意犹在,面上享受又愉悦。 一刀一刀还在重重往筱娘身上捅。 利器刺入肉中的动静很小,却在那一刻能放大数倍。 筱娘已经断了气,两眼睁着,死不瞑目。里头染着惊惧。手犹抵在小腹的位置,可见她死前也拼了命的想要护着这个孩子。 何父:“她的肚子被割了到长长的口子,里头的肠子也被拉了出来,还有……已经成型的孩子。” 他看过了,是个男胎。 一直在克制怒火的虞听晚倏然扭头:“你说什么?” 这几个字好似从牙缝挤出来一样。 袖下的手也抖了起来。 难以想象,筱娘到底遭遇了多少非人折磨。 像她这般温顺的姑娘,本该嫁一个体贴的丈夫,安稳一生的。 偏偏被毁了。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个黄毛丫头,可何父竟然不敢去看她冷如粹冰的眸子。 何母面上也有了震怒。如何能想到何父会说这番话。 “唔!” 她被堵了嘴,又被捆绑了身子,只能激烈的都用身子去撞何父。 何父却冷冷打了她一记耳光。 “都是你这毒妇!听信了鬼话,非要说筱娘克夫家。” 何宏嘴角在滴血,闻言突然狂笑不止,看向何父的眼神放若掺了毒汁。 “是啊,就是我下的手。” 他似留恋:“筱娘的声音好听,哭着求我的时候更是动人。” 何宏在意过筱娘,不然也不会非要娶她,可一个木头美人放下家里,整日瞧着总要生厌。 不过筱娘也有筱娘的好,小心翼翼伺候他,从不过问他的事,规规矩矩的,便是他带着一身脂粉味回去,也只敢偷偷抹泪。 若他清醒,是舍不得的。 可人都死了,何宏也不会怀念。 “她说她疼,让我放过她。她还说她错了,再也不敢说想回娘家看看了。可怜啊,至死都不知到底有多冤。” 何宏吐了口血沫:“当夜何家听到动静的下人,在我清醒后,全被我爹做主带走给活埋了。” “爹还装什么无辜?” “便是我不动手,你都备好了鹤顶红准备寻个黄道吉日给他灌下了。” 何宏似笑非笑。 “你急着把我们推出来,好让这门案子到点定下,早点被处死,就怕夜长梦多,再查出点什么,没法保那个私生子吗?” “大人,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乐不可支:“我爹外头的儿子只比我小一岁,可千万不能放过他。” 何父大怒。 “你!” “我们已是必死无疑!我想留住一脉,不让何家彻底断了根有错吗!” “宏儿,你糊涂啊!” 贺诩然嗤笑。 魏家军既然要查,还能漏下? 惹到魏家军其中一员的亲妹妹头上,也不难怪魏家军会出面。 “别急,你那私生子已经戴上镣铐,在被押过来的路上了。” 何宏得意了,他破罐子破摔,彻底没有隐瞒。 “家里但凡出了命案,都要请神婆做法的,我娘迷信,怕那一大一小从地府爬上来索命。” 何宏眯着眼,在回忆。 “可神婆一直不得闲。筱娘的尸体我们也不敢轻易挪。” 就那么拖了一日。 正值炎夏,尸体都臭了。 偏偏这事还是被走漏了风声! 余氏坐在何家门口赖着不走,一直破口大骂,让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他气急败坏,寻了根棍子就要把人赶走。 余氏却梗着脖子。 【“你有本事今儿当街就把我打死!反正我贱民一条,就和你们杠上了!”】 【“为何不让我见筱娘?娘家人看看怀着身孕的闺女犯法了?你们心虚什么?蛇鼠一窝上下都是刽子手,了不得啊,县太爷都要帮着庇护!我男人去衙门还被打了一顿。”】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县太爷就是土皇帝,你们何家都是皇亲国戚!”】 何家到底不敢继续横。 毕竟县令因小儿子夭折很是悲恸,才刚出面把赵勇打出去。要是余氏再出事,就该对他们有意见了。 加上神婆匆匆赶来,看了一眼后脸色大变,让他们尽早把尸体送走。 不然多晦气。 故,余氏总算见到了筱娘。 可她的腿,在见了榻上的早已流干血的筱娘后就彻底软了下去。 耳侧,是何家人的警告。 让她识时务。 余氏只觉得悲凄,可没钱没权,除了把接筱娘回去,还能做什么。 她要来针线,眼泪已湿了一脸,把肠子和缠着脐带漏了一半的孩子都小心翼翼放回筱娘的肚子,双手发抖的缝上,给母子留下最后的体面。 她带着哭腔:【“是舅母来晚了,筱娘别怕。舅母带你回去,带你回家见爹娘。”】 何家人永远合不上筱娘的眼,可在余氏这句话落,自发合上了。 第142章 它可不是一般的虎! 虞听晚克制的闭了闭眼,想让何家生不如死的心愈发强烈。 她不知后头是怎么听完贺诩然处判结果的。 眼看着要审下一个案子,牢狱也将何家人拖回牢房。姑娘从地上起来,无声无息离开。 等贺诩然重新回主位坐下,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后,不经意间抬眸,没有再瞧见姑娘那一抹身影。 他微微蹙眉,侧头吩咐亲信。 “去查查。” 亲信跟随他多年,自清楚他说的是谁。 “是。” 可他还没动身,就听贺诩然哑然失笑。 “算了。” 虞听晚脸色并不好看,不过她这会儿黑,瞧不出来。 姑娘脚步一下轻,一下重,似踩在云端,却又好似随时能跌入地狱。 街上的人也不少,时不时听到几声叫卖。 很快,这些声音戛然而止。 虞听晚脚步一顿,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伏猛鄙夷众生在身后慢悠悠跟。 它还没什么素质和道德。 心情不好,什么都不想待见。 看到地上的石头,直接用肉垫踢到不远处的墙壁上,抠都抠不下来的那种。 看到旁人掉在地上不敢过来捡的钱袋,伏猛把钱掏出来,钱袋子扔了。 那些零零碎碎的铜板,也被它扔了。 唯独留下一块个头很小的银锭。 伏猛放到地上,一脚踹飞。 钱袋子的失主:…… 等人走远了,他才敢骂骂咧咧上前一样一样捡起来。 伏猛继续往前走。看到了坐在街上玩,只会爬的稚童。 开玩笑。 它会犹豫吗? 伏猛提起前爪。要把这个孩子踢到前面的树上挂着。 身后的荣狄一看不对就要出手。却有人快了他一步,抱起咯咯笑的孩子。 是折而往返的虞听晚。 伏猛不高兴看向多管闲事的虞听晚。 姑娘将怀里的稚童还给跌跌撞撞朝这边跑来的孩子母亲。 她看向想继续隐藏暗处的荣狄,语气不咸不淡。 “把它带走。” 伏猛:??? 虎东西往前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 虞听晚的态度,让它很是不喜。 它不明白啊。 魏昭身边的人。荣狄、顺子、迟御以及魏家军的将士。当然还有上京的萧怀言和其余有头有脸的公子哥,都会让它,还会供着它。 它可不是一般的虎! 魏昭有回被宣入皇宫时,它就跟去了。还在御花园转了转。 然后…… 九公主养的兔子被伏猛看上了。 伏猛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还记得魏昭让它别惹事的叮嘱。很礼貌的点点兔子,又点点自己。 他要。 公主黑了脸,送它一句滚。 伏猛为此气急败坏,当着九公主的面把兔子一口吞了。 真是又中看又中用。 吧唧吧唧。 很嫩,很好吃。 现在想想,伏猛都有些流口水。 是的,就是被杨惟文拒绝,恼羞成怒毁了其前程的那个九公主。 九公主被一个畜牲下了脸面为此大怒,抹着眼泪去了养心殿要让应乾帝为她做主。 当时应乾帝和顺国公在下棋,魏昭就坐在顺国公身侧。 得知此事,魏昭却是轻笑出声。 哭的稀里哗啦的九公主:??? 应乾帝不怒自威,扔下手里的棋子:“归之笑什么?” 魏昭起身拱手。 “圣上,伏猛如此一定是平时臣在军营告诫魏家军的话被它听了去。” 应乾帝似来了兴致。 “哦?说与朕听听。” 魏昭:“臣常言对付敌军要不择手段,若是处境低于弱势,就该以智取胜。” 应乾帝微顿,心口的不喜散去,看向魏昭的目光也少了份审视。 他突然大笑了起来。 身侧伺候的涂公公可是伺候应乾帝的老人了,面上也染了笑意。清楚说什么话才会哄的帝王欢愉,也愿意向顺国公府卖个好。 他笑眯眯对魏昭道:“老奴要是没记错,这还是当年皇上在靖远将军出征前说的话。” 魏昭应:“是,小叔感念皇恩,生前时常对臣提及圣言,臣铭记于心,刻刻不敢忘。” 魏昭恭顺:“连伏猛都听进去了,可见魏家军上下更是谨记。” 这如何不让龙心大悦? 顺国公顺势起身:“咳咳,伏猛没轻没重惊扰了公主,老臣惭愧。” 这时候他已经中毒了。 九公主被宠坏了,面上怒意不减。 “那是本宫养了三年的爱宠!顺国公轻飘飘一句没轻没重就能算了?” “别以为你们魏家立过汗马功劳,本宫就得将委屈咽下。” “父皇,你可别被魏昭三言两语就给哄骗了。” 她敢这么说,无非是认准应乾帝对魏家早有意见。 应乾帝心里怎么想的无人可知,可面上却斥。 “住嘴!” “朕可真是把你宠的无法无天!” “为了一只兔子抓着不放,也不怕惹人笑话!” 应乾帝含笑:“封行且过来坐下,你身子不好,难得进宫一回。这棋局朕可是快赢了,你可不许赖账。” 顺国公:“老臣不敢。” 再后来,顺国公亡故。魏昭打了一次又一次的胜战, 伏猛再次进宫,又吧唧吧唧吃了九公主后养的兔子。 九公主急红了眼,气得吩咐内侍把这胆大包天的畜牲打死! 可谁敢动伏猛啊。 故,她怒气冲冲寻上了魏昭。 彼时,魏昭战功赫赫,骨头彻底硬了。 父亲顺国公再有谋划和本事,可文官出身,哪有手里有兵权让帝王忌惮。 他以一己之力将魏家门楣提拔恢复到了小叔靖远将军还在时的昌盛。 魏昭含笑道:“公主蕙质兰心,琴棋书画样样不逊色。原来养宠物更不在话下。引的伏猛日日惦记。” “臣回头定然狠狠训他。” 九公主:??? “魏昭!你……” 九公主:“不行?你现在就处死它!” 魏昭:“原来公主不满意。” 魏昭沉思片刻,垂下眼眸:“臣于心不忍,不如公主府把它领走,任凭公主处置。” 九公主:…… 她怎么处置啊! 她敢吗! 那时萧怀言也在。 在一旁插科打诨。 “瞧这架势,我还当是它把公主的寝殿给拆了。” “这伏猛是不像话。不过,公主你也大度点。这些年他跟着魏昭在边境,也是立下战功的。” “圣上都赏赐它了。我要是您,定然不会计较,还要多多养几只,让他吃个够。” 第143章 还有……这种好事? 九公主气死了! 转头要寻应乾帝做主,可扑了个空,然后……被皇后训斥了一番。 “你皇兄身子愈发不好,你父皇又一向看重四皇子。东宫说是举步维艰也不为过。那顺国公府如日中天,谁不想得他扶持?长宜,你不可再添乱!” “要是坏了东宫的事,且看吾如何罚你!” 九公主应长宜只好认命。 可这件事还不得平息。 在萧怀言‘不经意’的提及和说漏嘴下,上京传遍了九公主恃宠而骄。 比如不给刚班师回朝疲倦还在养伤的魏将军脸面,为了一只小小兔子,让魏昭亲自处死伏猛。 再比如魏昭揪心落魄,可公主乃金枝玉叶,不敢不从。可他万般不忍,如何下得了手? 小道消息罢了,所有人半信半疑。 然次日,魏昭顶着身上的伤。 嗯,其实并不是很重的伤。 但他吃了葛老研制的丹药后,格外的娇弱,走几步喘四声。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早朝期间进了金銮殿。 所有人都意外他的到来,不过更惊骇担忧他的伤势。 饶是应乾帝都有些意外。 魏昭毫无征兆砰一声跪到地上。 “臣有罪。” “还请圣上责罚。” 应乾帝看了眼身后的涂公公。 涂公公会意,着急忙慌上前。 “魏将军快起来。您可是大晋的功臣,圣上心疼您,让您在家中休养,都特地免了您的早朝。” 魏昭不起。 “不。” “臣得罪了九公主,实在惶恐。” “伏猛千不该万不该惹恼了九公主。可它追随臣多年,臣不舍,恕难从命。为此羞愧难忍,特来请罪。” “还请皇家饶它一命,若真要罚,便罚臣。” 魏昭幽幽表忠心:“反正臣身上有伤,再严重些也无妨。” 魏昭还很逼真的吐了血,虚弱道:“死不了。” 是的。 那个时候,他就很气人了。 好了。 以太傅为首的很多老臣怒了。 吃个兔子怎么了! 伏猛是猛兽,还想让它吃素啊。 公主也该反省反省,怎么养的兔子老在伏猛面前晃? 送上门的它会不吃? 以四皇子应殷为首的臣子也纷纷表示公主的不该,甚至猜疑九公主可是故意为之,就为了刁难顺国公府。 毕竟九公主有前科,之前多次为难顺国公夫人。 上京跟着热闹了 伏猛有人撑腰,就愈发……放飞自我。 可这会儿它见不到魏昭,已经很不高兴了。 它有怨言了,想对魏昭发脾气了。 可都这样了,竟然还在虞听这里多次吃了瘪。 这个人类简直还没把它当回事! 它为此很暴躁。 虞听晚对荣狄淡淡道:“别让它再惹事。” 就白虎没轻没重的,那孩子要是被他折腾了还得了? 要折腾也折腾何家那个一直哭的啊。 毕竟……虞听晚也不是好人。 荣狄一听这话,就知身份暴露了。 他很为难:“夫人,这……它不听我的啊。” 不过,他表示。 “属下尽量。” 虞听晚蹙眉,不喜这个称呼。 她刚想张嘴让荣狄改,伏猛就凑了过来挑衅,张开血盆大口试图吓唬。 到底是庞然大物,虞听晚下意识后退几步。 伏猛就很得意。 这样才对! 它嚣张的抬起头。 荣狄就很头疼。 他感觉虞听晚以后要被欺负死了。 荣狄有些不知所措。 一个是将军亲手养大的虎。 一个是将军在意的姑娘。 “这……” “它在和您闹着玩。” 虞听晚:“哈。” 荣狄:…… 这笑声好像有些敷衍,还有些阴阳怪气。 姑娘面无表情。 “可真是好玩死了。” 荣狄:…… 难怪……难怪葛老说,这小两口很配,狗脾气都凑一起了。 还说了将军放着那些柔情意切的姑娘不要,非要找个比他还会折腾的。 葛老最后又补充。 说以后魏家有的热闹了,伏猛那个犟种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因为有个比它更犟的。 前面两个荣狄认可,可后面他还真不信。 一个娇娇弱弱的姑娘,见着猛兽躲都来不及呢,难道还能爬到它头上? 伏猛那个臭脾气,还会对虞听晚言听计从? 姑娘心里存着事,急着回去找魏昭商量。 实在是她对何家砍头问斩的处置不满意。 一刀下去,脖子和脑袋分家。痛苦只有那么一瞬。 太便宜他们了。 她要让何宏比筱娘痛千倍百倍。 姑娘没有能力,魏昭有啊。 姑娘没法进牢狱,魏家军可以啊。 她和荣狄不熟,和伏猛…… 嗯,不想和伏猛熟。 她掉头就走。 荣狄束手无策,便哄伏猛回去。 “祖宗,顺子这会儿兔子都给你烤好了,咱们回去。冷了就不好吃了。” 谁要吃兔子啊,不是九公主养的。伏猛看不上。 可它的精力过甚,实在不老实。 一下子跑进边上的铺子门口,惊得里头的人尖叫连连。 伏虎歪着头,觉得这些人莫名其妙,又悠哉悠哉的走回去。 一下子又闯进附近的人家院子,帮忙挖了个坑。把他们吓得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可伏猛去找了。 因为它得厚着脸皮要辛苦钱。 荣狄拦不住,真的拦不住。 他只能一路赔罪,一路致歉,一路善后。 这时,伏猛趾高气扬朝街道左边过去。 那边摆着果子摊位。 不是好东西的伏猛抬起肉垫,对吓得跌倒在地的商贩,点了几个最贵的果子。 商贩只想着早点把这尊大佛送走,连忙双手奉上。 伏猛却不满意,很凶悍。 边上那个篮子它也要了! 不然用什么装! “吼!” 然后……咚的一下。 它的脑袋被锤了一下。 虞听晚也不知什么时候走回来的,板着脸:“消停不了了是吧。” 伏猛:!! 不疼,但很懵。 真的,它的脑子不够用了,甚至不敢置信。 荣狄:??? 他傻眼了。 他很想问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虞听晚知道。 她甚至很清醒。 看着被伏猛弄的乌烟瘴气的街道和慌乱的人群。 姑娘沉眸。 “老实点,不然连你主子一起收拾。” 让他把老虎纵成这样! 还不管! 伏猛瞪大眼。 还有……这种好事? 第144章 对你死心塌地! 积雪融化,檐角时不时有雪水滴答往下坠。 风裹挟着凉意,将窗户吹的大开。屋内的温度骤然下滑。 魏昭自虞听晚出门喝了药后,便精神不济沉沉睡下。 葛老守在一侧,怕冷着魏昭,快步要去关上。可他刚起身关了窗户,榻上就有了动静。 魏昭也不知何时醒的。 “我……” 葛老忙过去:“将军有何吩咐?” 魏昭幽幽:“我的破云枪呢?” 葛老:…… 现在才记得问啊。 黄花菜都凉了! 他吹胡子瞪眼,没好气:“知道将军看重破云枪,平日碰都不让人碰,当初本想着让它一同下葬的。迟御那小子去踌躇再三说将军最看重的是伏猛,又怕将军黄泉路上孤独,最应该让它陪葬。” 就很荒谬。 可迟御凡事都以魏昭为先,什么都得靠边,又是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冷硬副将。 他说这种话,让人就……不觉得怪。 然后…… 荣狄这个疯子头一次认同了迟御的话。 后来这件事也不知怎么就不了了之了。 “破云枪估摸着被迟御放去夷陵那边的祠堂得香火供奉了。” 好让老家那边的人也有个念想。 魏昭没有再问。 他吃力的坐起身子:“何家那边不出意外是死刑。” “让咱们的人多关照些。” 他隐晦一提,葛老便有数了。刚要应下,外头就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魏昭抬眸,神色化为放松:“你可以走了。” 被赶的葛老:??? 谁有你会借磨杀驴啊。 他气急败坏收拾着药箱,叮叮哐哐的。 姑娘便从外头哒哒哒走了过来。 她不意外葛老在。 这些时日相处,两人也算倏然了。 姑娘走过去,低声:“轻点,可千万别磕着碰着了。” 葛老被魏昭伤害的心仿佛注入一股暖流。 也是,他好歹上了年纪。要是收拾的时候不慎被掌心还长的针扎了可如何是好啊。 这卫家妇还不错。 至少他一直气魏昭,都没怎么气他。 挺尊老爱幼的。 虞听晚:“你这药箱看着就昂贵。” 葛老:?? 那也轮不到你心疼啊!!! 虞听晚细声细气:“就……我还挺操心的。” 魏昭:“哈。” 葛老:…… 两个糟心玩意! 他气得调头朝外走,药箱都不带了,毕竟明儿还得再来。 可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停下。 “过来,给你也把个脉。” 虞听晚什么也没问,乖乖走近,把手送了过去。 葛老把手搭在姑娘腕上,细细去探脉象。 常年吃不饱营养又跟不上,劳累过度冷水碰的多,又心思重。 这小妇人倒是吃了不少苦。 这会儿她能吃能喝倒看不出来有什么,可若不好好调养,以后是要吃苦头的。 葛老满意收回手:“药膳吃着效果不错。” 药膳? 虞听晚怔住,不确定道:“是每日喝的汤吗?” 有些时候汤里是有放珍贵药材的。 她原以为魏昭吃的,难道是给她准备的? 见她不知情,葛老免不了意外。瞥了一旁闭目养神的魏昭。 “他没和你讲?” 虞听晚点点头。 “药膳不止是汤,别的菜肴都是。” 虞听晚蹙眉:“可我没吃到药味。” 除了清淡些,她愣是尝不出和寻常菜肴的区别。 葛老:“忘了?山药便是药,益气养阴,有助消化补脾肺肾,可照样能做菜。” “做饭的也不是寻常厨子,祖祖辈辈都是做药膳的,是专门去江南那边请的。身上的确有不少瓶瓶罐罐,都是各种中药磨成的粉,根据情况加入膳食。里头的门道多得很,如何能让你尝出来?” 当初那厨子还去过顺国公府。 靠着药膳给毒素蔓延全身的顺国公续了三个月的命。 江南远,魏家军把人请来废了不少功夫。这也是慧娘走后,姑娘做了十几天饭的缘由。 葛老说罢,又嫌弃:“将军平时精明的很,可怎么涉及情爱,就没脑子了?” 魏昭抬眸:??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葛老不顾魏昭的冷脸,为他忧心:“你不说用心良苦,人家怎么知道?” 魏昭恹恹:“好吵。” 葛老:“不知道,怎么感动?” 魏昭:…… 他一直看不起那些做了点什么就挂在在嘴里,隔三差五拿出来说嘴,恨不得天下皆知。 对一个人好不好,看的是细节。 他的目的也不是花里胡哨讨姑娘欢心,而是在意她的身子。 偏偏葛老字字有力:“不感动,又如何死心塌地!” 魏昭:…… 虞听晚轻咳了一声。 “我其实……” “已经死心塌地了。” 魏昭:…… 又开始了是吧。 每天睁眼说瞎话,把他心里弄得不上不下。 偏偏姑娘乐此不疲。 可葛老不知道啊。 他惊愕:“啊?” 虞听晚面无表情,可说出来的话感人肺腑。 “我想为他受罪,宁愿他身上的伤转移到我身上!” 当事人感不感动不知道,葛老很感动。 !!! 他没想到,短短几日的相处,这卫家妇就已这般掏心掏肺。 魏昭:“是吗?” 他没精打采:“你倒下,让我伺候?” 虞听晚听进去了。 她想,这个可以有。 她没那么矫情,可以让魏昭帮忙擦洗的。 全身都擦的那种。 虞听晚表忠心,眼儿亮亮的看着他:“夫君可能不信,我甚至愿意为了你死。” 葛老:!!! 难怪魏昭会喜欢! 他听了都要高看虞听晚啊! 上京那些姑娘,有谁比虞听晚还豁得出去! 魏昭日后要是负了这妇人,他第一个跳出来不答应。 魏昭哼笑:“真出了什么事,你一定是……” 虞听晚?“什么?” “撒腿跑的最快的那个。” 看破怎么还要点破啊。 惜命的虞听晚很茫然。 以前不知道魏昭对她有心思也就算了。可这会儿知道了,怎么他还一如既往的气人? 等葛老走后,姑娘坐到了床头。 她轻轻的唤。 “夫君。” 魏昭掀开眼皮看她。 虞听晚坐姿端正:“你倒是对我上心。” 魏昭不否认。 他反正没有脾气了,好整以暇凝睇着姑娘,想听听,她要说什么鬼话。 虞听晚拍拍他的肩:“我很欣慰。” 第145章 谁有你有分寸? 屋内燃着炭火,温暖如春。虞听晚热得脱了厚重的棉衣。 姑娘正色,眼角的笑意淡了下去。她被魏昭捻了捻被褥。 “何家的判决出来了。” 她刚起了个头。 魏昭便问:“不满意?” 虞听晚承认:“是。” “贺御史通融,可等爹娘归来再行刑。可筱娘的死因,我都不知该如何告知二老。” 她只知筱娘回到西临村时,衣上的血都凝固了。从不曾听人提及,肚子是被缝起来的。 “也许爹娘知晓。她们可舍不得筱娘入土前,污头垢面,总要换衣梳妆,送她最后一程。” “若这般,我但凡提及就是将二老还未愈合的疤重新掀开,里头照旧血淋淋的。” “也许爹娘不知。当初得知噩耗,两人就大病了一场。也没准是舅父舅母怕两人受不住,不敢告知,亲手操办的丧事。” “我该怎么说?可我若不说,爹娘迟早在外人嘴得知。” 虞听晚叹了口气。 她很愁。 “娘不止一回提及,卫……” 她改口。 “你最疼这个妹妹,当初还在卫家老宅时,但凡筱娘被大房的人欺负,你都得拿着镰刀对着那些人发一通脾气。” 要是卫慎还活着。 要是他在西临村。 这门婚事,多半成不了。 当初他年纪尚小,却被魏家军看上,不就是他像狼崽子,身上有血性么。 魏昭没提已经让葛老打点,保证让那些人生不如死了。 他喉咙有些不适,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嗓子。 “你想怎么样?” 虞听晚:“我想……” 刚说了两个字,姑娘停顿。 她到底还是姑娘家,不知牢狱里头折磨人的酷刑有成百上千种。 “至少要让筱娘的遭遇,加倍还回去。要让他们身上没有好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到这里,虞听晚问。 “会为难你吗?” 不会。 要不是念着姑娘会怕,魏昭都能把何家人提过来,当着虞听晚的面料理。直到她满意为止。 就在这时,油纸糊的窗户那边传来轻微的声响。 没有被打开。 但是被没有素质的虎东西,戳了两个洞。 夫妻俩停下说话,齐齐朝那边看过去。撞上了伏猛鬼鬼祟祟的大眼睛。 “祖宗,你别闯祸!” 外头的荣狄低声训斥,费劲巴拉要把它拉走。 魏昭收回视线。 “既碰到了荣狄,为何不吩咐他。凭他对你的谄媚劲,只怕要什么都能应。” 谄媚? 好像是很谄媚。 回来的路上,一直问。 ——夫人渴不渴? ——夫人走累了吗?要不要叫顶轿子? ——夫人,打从第一眼见您,我就觉着有缘。 可拉倒吧。 当时分明不想接生意,想把她赶走。 虞听晚:“他是你的人。” 她极有原则:“我总要事先和你说声。” 要他点头。 男人若不愿意,虞听晚自不强求。 魏昭:“顺子机灵,荣狄武功不差。两人你皆你可差遣。” 明明他的语气再寻常不过,人也恹恹的,可虞听晚莫名坐立难安,有些吃不消。 但这种情绪姑娘掩饰的极好。 虞听晚弯唇:“能让他们跑腿吗?” 魏昭:“可。” “让他们带我去牢房?” “难度很低。” 虞听晚就想了个高的。 “天上月也能摘吗?” “不成。” 魏昭定定看着她:“这种事,你不找我,找别人?” 虞听晚:“那你给吗?” 他幽幽:“没这本事。” 虞听晚:…… 那你问什么问? 虞听晚深吸一口气:“你就不怕我借此为非作歹?” 乱了你的计划,坏了你的好事。 毕竟他活着的消息,还瞒着。 魏昭嗤笑:“谁有你有分寸?” 说的好听是尊重他,不好擅自做主跑回来问他意见。可说到底,两人之间的事虞听晚一直分的清。 男人到底是骨头堆里爬出来的,语气很淡。 “至于何家那边。” “袖箭的威力你是知道的。用它在何宏身上捅出密密麻麻口子,在放些吸人血的水蛭爬进去,怎么样?” “还是用生锈的匕首,割其肉,片片薄如蝉翼?给伏猛涮肉吃。” 虞听晚:??? 这就过于狠辣恶毒了吧。 不过想想画面,人都舒爽了。 魏昭语气不咸不淡:“吊着最后一口气,留到卫家夫妇回来。若那卫守忠有意,可让他亲自了结那些人的命。” “这种事过于血腥,不必脏了魏家军的手。” 虞听晚虚心求教:“你的意思是……” “让这些人自相残杀。” 虞听晚一经提点,矛盾顿开。 何母那种脾气,可不愿吃亏的。她能绕的过何父和淑娘? 反观那淑娘柔柔弱弱,可谁有她狠啊。 至于何父以及后被抓的私生子只怕吞了何宏的心思都有了。 魏家军给匕首也好,给袖箭也好,给他们选择,一伙人掐起来,可不得你死我活。 还有那何宏,不是爱杀亲生骨肉吗? 多一个反正也不多。 这孩子被生下来,就是错误的存在。 虞听晚就怪睚眦必报的。 这个时候,外头的伏猛又怼上眼睛含情脉脉看着屋内的魏昭。 魏昭这才问:“它怎么来了?” 刚想问虞听晚怕不怕。 姑娘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这虎对你怨念颇深。” 还听得懂人话。 “你兴许不知道,它路上一直催促我收拾你。” “对你可真孝顺。” 伏猛没想到虞听晚竟然敢出卖它! 白虎又气又怕。 瑟瑟发抖。 魏昭扯了扯嘴角。 他想,虎东西欠收拾了。 他随口道:“你信?” “你要是敢对我动手,它只怕会破门而出对你下手。立了功,也就能待在我身侧了。” 魏昭淡淡:“别被骗了,它八百个心眼。” 虞听晚:?? 什么! 那虎竟然要取代她? 伏猛就很愧疚! 它可真不是东西啊! 怎么生了那么恶毒的心思! “伏猛。” 只听屋内魏昭的呼唤。 伏猛眼眸闪出亮光,猛地顶开房门,进去。毫不犹豫挤开碍眼的虞听晚,爪子扒拉着榻沿,激动的想要跳上去。 虞听晚半信半疑:“它心机没那么深吧。” 什么啊! 伏猛刚要吼她。 魏昭耷拉着眼皮,抬手拍了拍它的脑袋。 “来。” “点个头。” 第146章 都祸害到我了 晌午时分,饭菜准时出现在灶屋。 之前在西临村,每日都吃朝食暮食两顿。到了泽县搬入新家,就改成了一日三顿。 而药膳有……五顿。 多了暮食前的一顿蜜饯和面食,以及睡前的燕窝牛乳。 遵循少食多餐。 刚开始虞听晚觉着很奢侈。 可……她吃的最香。 她没急着去端。 虞听晚跑出院子,给墙角嗷嗷待哺的青鸦撒了些米,又添了些水。 青鸦扯着嗓音:“彩英。” “我对你死心塌地啊!” 虞听晚听到了。 青鸦对刘媒婆的确爱的深沉,隔三差五要喊一嘴。 她面无表情,用手戳了戳它。 “小没良心,是我喂的你。” 就在这时,虞听晚听到隔壁赵夫子的声音。 赵夫子推门回家,急急问。 “我听见有人说瞧见魏将军养的白虎朝咱们巷子这边来了?也不知真的假的,你们没事吧?” 赵娘子抱着女儿刚睡醒从屋内出来。 “什么白虎?没瞧见。” “那就好。” 赵夫子:“那白虎脾气是不好,可若撞见了,你也不必惊慌。” 避着它,别惹着它,它便不会出手伤人。 赵娘子可不怕,摆摆手:“这有什么?我倒巴望这它来咱们家。” 毕竟伏猛出行,都有人暗中跟着。在它惹祸时出面。 “那城西赵家被闹得鸡飞狗跳,全家可没落一身伤,魏家军给的赔偿很可人。” 她可不是瞎说。赵家如今可发达了。 她早上买菜,就看见赵家媳妇了。头上的金簪,又闪又亮。 赵夫子:…… 他是从书院赶回来的,见家中没事,就准备回书房,取些书出门。 可等他刚进书房没多久,就退了出来。 “囡囡!” “你怎么又淘气?在爹的墙上又写又画!” 青鸦啄了一粒米,伸长脖子。 “养不教,父之过。” 虞听晚:…… 谁有你会背三字经啊。 虞听晚给青鸦喂吃食,伏猛看见了。 他理所当然的以为虞听晚也要给它准备。 姑娘从灶屋端出饭菜,便看到伏猛跳上凳子,高傲的在饭桌边上等着。 她摆好饭菜,去扶魏昭下榻。 伏猛很耐心的等着。等到了虞听晚给魏昭盛了一碗饭。 这是应该的! 什么都应该以主子为先! 它继续等。 眼睁睁看着虞听晚继续添了一碗。 它不爱吃饭,却愿意给虞听晚一个献殷勤的机会。 然后…… 姑娘坐下,往自己嘴里扒拉了一口。 伏猛:? 它不可置信,竟然没有它的份! 要不是被魏昭不咸不淡瞥了一眼,它都想掀桌了。 这几日吃的都清淡,可今儿却有一盘烤的外焦里嫩的烤兔子。 味道相当不错。 虞听晚很开怀。 眼儿都要弯起月牙。 魏昭见状什么都没说,只沉默的喝着汤。 虞听晚啃着烤兔腿,察觉一道死亡凝视。 她啃完烤兔腿,又去夹。 死亡凝视没有消失。 虞听晚咽下嘴里的肉。 “我得罪它了?” 魏昭:“有没有可能……” 他幽幽:“你吃的是他的肉。” 虞听晚啊了一声。 伏猛:!! 知道错了吧! 还不向它赔罪! 虞听晚特地去看伏猛要喷火的眼神。 “怎么办?” 姑娘细声细气:“更香了。” 伏猛气得对着魏昭指指虞听晚,掌心重重拍在一起。 虞听晚:“什么意思?” 魏昭慢吞吞:“它问,可不可以把你拍成肉饼。” 伏猛仰着头。 是它说得! 怎么了! 它敢作敢当。 然后姑娘站了起来,走过去,面无表情锤了它一下。 伏猛:!!! 第二次了! 它要吃了她! 把她嚼碎! 刚生出心思,伏猛就要跳起来。 然后…… 它看到虞听晚又锤了魏昭一下。 伏猛:??? 这个虞听晚要死了! 上次有人对主子出手,就被整的很惨。 伏猛等着看好戏。 魏昭没有反抗。 而是看了眼伏猛。 “去面壁思过。” 伏猛惊恐:??? 魏昭幽幽:“都祸害到我了。” ———— 刚用完膳,虞听晚就把饭菜端回灶屋。 回头会有人来收拾。 可她却不得闲。 外头有人格外气势汹汹在敲门。 “卫家妇!出来!” “你有种别躲着我!” 虞听晚莫名其妙。 她想了想,把脸抹上灰,才哒哒哒走去开门,对上刘燕气急败坏的脸。 她拧眉。 姑娘是不高兴的。 “吵着我夫君静养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 刘燕手都在抖。 “你给我说的男人,不心虚吗?” 天知道她过去时欢天喜地抱着憧憬,可看到人后就傻眼了。 甚至一炷香都没有缓回来。 虞听晚:“怎么了。” 虞听晚见她脸色难看,问:“是人家没看上你吗?” “这也正常。毕竟这样俊的男子,一定很多人抢着要。 被安慰的刘燕:??? 她都要气笑了。 可虞听晚说这些话格外真诚。 就给刘燕一种错觉,是不是她认错人了。 可不会啊。 她怕误会虞听晚,还提地打听了! 那屠夫是独子,铺子再忙都能应付,从不招伙计。 刘燕质问:“你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 虞听晚点头。 刘燕觉得她不知道。 一个要证实刘燕在无理取闹,故意挑衅。 一个要证实虞听晚在胡说八道,坑害人。 自发朝街上去。 没走近肉摊,就在一处街道转弯口。 远远看见屠夫面带横肉,满脸络腮。粗壮的身体扛着半扇猪出来。 刘燕呼吸急促:“你看清楚!” “你还好意思把之前的话再说一遍吗!” “他好看吗!” 虞听晚毫不犹豫:“好看!” 虞听晚扭头:“你不满意?” 虞听晚发自内心:“这样也好。你脾气不好,眼光又差,我还担心会对他死缠烂打。” 刘燕冷笑。 “他丑成这样,我看一眼都倒胃口。” 虞听晚面上已没了情绪。 “人家还没说要娶你,你急什么眼?” “便是他容貌真不得你心意,你这般言语,也不合适吧?” 刘燕:? 刘燕嗤笑:“自己日子不如意,男人生病,要当寡妇了,就这么见不到我好啊!” “我和你没仇吧!” 闻言,虞听晚对她彻底没了好印象,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以前没有,现在就不好说了。” 她语气平淡:“我日子如不如意不知道,至少把自个儿嫁出去了。” 刘燕:??? 虞听晚:“对不住。” 刘燕:…… 晚了!道歉也没用! 姑娘嗓音温温柔柔:“我在炫耀,没气着你吧。” 这小嘴跟淬了毒似的! 第147章 可归之……他没得选啊 上京。 顺国公府上下白绸未撤。 明明是艳阳天,可四处见萧索。 主院下人战战兢兢,不敢喧哗。 躺在榻上的顺国公夫人,身子朝墙侧,人消减了不少,脖间的淤青勒痕刺眼。 说话的是一旁顺国公夫人的娘家嫂嫂。 “婆母为归之的事哭了又哭,眼下她最放下不下的是你了。” “你的事我们还瞒着,就怕她老人家伤怀。得知我今儿要来,她也要一道。可人上了年纪,身子骨不胜先前,你如今这般也不好让她见,我和你兄长劝了又劝。” 顺国公夫人没有反应。 她是惊艳上京的宁国侯嫡女,端庄娴熟,恪守规划,一生受尽外人追捧羡慕。 虽被退过一次婚,却不曾沦为笑柄。 她转头照样风光无量,在先帝赐婚以及魏家求娶后嫁入了顺国公府。 一年后,又生下魏昭。 丈夫文采斐然,对她关怀备至,从,成亲过年洁身自好,没有通房,未设小妾。 儿子又出色。从国子监到军营,每一步走的又快又稳。 上京城内的妇人,谁有她命好啊。 可眼下,她如一朵枯败的花。 悲凉又无望。 娘家嫂嫂:“万万不能再想不开了。偌大的顺国公府,还得你撑着。” 顺国公夫人依旧未语。 妇人见她没听见去,实在无法,只好轻着脚步退出房门。 外头等候多时,不苟言笑饭中年男子在她走近,低声问。 “劝的如何了?” 妇人彻底绷不住,摇了摇头,又用帕子擦了擦泪,嗓音带着哭腔:“你妹子什么脾气你不知?钻死胡同里了。这种事怎么劝?归之这孩子……是咱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了。我这个当舅母的尚且辗转反侧难眠,何况她那个当母亲的。” 屋内,顺国公夫人不想说话,就连呼吸都是疼的。 她昨儿梦到了顺国公,竟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 一袭白衫,面如冠玉。 说来也可笑。这还是魏封行死后头一回入她的梦。从来没对她红眼的丈夫却用格外疏离的眼神看着她。 他说。 “你怎么没照顾好归之?” “素婵,你扪心自问,你是位好母亲吗?” 她是吗? 应该不是的。 她对魏昭的要求太高了。 事事严苛。 别的母亲在孩子下学堂回来,一定早就在家门口翘首以盼了。 ——饿了吗?娘让厨房那边做了你是爱的点心,先垫上一垫。 可她呢。 最重规矩和仪态。 在魏昭初初启蒙时,便待在屋里,等着小厮把他抱过来请安。 她也只会问。 ——今日在学堂表现如何?夫子教的可有记下,回头娘要查的。 那时的魏昭小小一团,走路都不太稳,却能拱手向她请安。 然后……到底小孩子心性。 贴近她。 软软的喊一句。 “阿娘。” 他很小声很小声道。 “萧怀言今日刚去就哭闹着要回家。他爹娘就把他带回去了,还告了十日的假。” “我……” 他小心翼翼看母亲脸色。 “我也不想去。” 顺国公夫人只说了两个字:“不可。” 得到了答案,小魏昭眼里闪过黯然,眼里闪着泪花,吸了吸鼻子。 “归之知道了。” 再后来,魏昭八岁那年从学堂改去了国子监。 顺国公夫人偶得风寒,魏昭立在榻前伺候。 “不去国子监了?” 魏昭:“我想陪着阿娘。” 顺国公夫人说话嗓音都格外哑。 “别犯懒症,我这里有婆子有下人,何须你守着?” 顺国公刚从外头端着药进来,一听这话,便开始头疼。 “孩子是孝顺心疼你,这是做甚?” “学业固然重要,可也不差这一日两日。别说一日不去,便是这个月不去,他照样月考拿魁首。” “我都允了,夫子那边已让人去回了话。” 顺国公夫人却看着魏昭。 “归之,你这个年纪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无需娘说。” 然后呢? 然后这个儿子和她渐行渐远。 他处处出色,处处让人挑不出来。 有一回顺国公夫人从酒楼出来撞见国子监的一行学子。 几人穿着学子服,说说笑笑。 顺国公夫人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头的魏昭。 她不由感慨日子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他已同丈夫一般高了。 魏昭神色寡淡,眉目之间散发着矜贵和从容不迫。 当时,顺国公夫人身侧的就是萧怀言的母亲忠勇侯夫人。 忠勇侯夫人:“还得是魏家的风水。养出来的人有哪个是差的。” “看看归之,这气度,这风姿。” “便是你。嫁过去顺风顺水,没有破事缠身,身边人知冷知热,面上也有了朝气。” 那边,众学子也看到了她们。 顺国公夫人亲眼瞧见,魏昭看到她时,面上的笑收了收。 “娘!” 萧怀言大步朝忠勇侯夫人跑过来。 “你刚在酒楼用过饭?” “那正巧了。” 萧怀言扭头,大手一挥。 “诸位吃好喝好,今儿我娘付账。” “臭小子!” 忠勇侯夫人没好气:“你的月例呢!” “花了啊。” “对了,还去魏昭那边借了三百两,娘也一并帮我还了。” “人家怎么就够花!还能借你?” 萧怀言:“他那人无趣的很,除了买书,寻常都不花钱。能和我一样吗?” 魏昭走的最慢。 没有同萧怀言那样,走近搀其母的手。而是格格不入,在离顺国公夫人三步远之外停下。 他拱手行礼。 “母亲。” 顺国公妇人满意:“嗯。” 然后…… 母子二人再无言语。 顺国公夫人没觉得不对,魏昭也没觉得不对。 等学子进酒楼。 她和忠勇侯夫人一前一后进了马车。 忠勇侯夫人觉得很不对。 “你们怎么看着不熟?” 顺国公夫人坐姿依旧端正,情绪不言于表。只问:“你对怀言有什么要求?” 忠勇侯夫人:“要求?他不气人就好了。” 她收了些笑意:“我家侯爷手里有权,和你魏家一样遭帝王忌惮。我不盼着他出人头地,只盼着怀言安安稳稳过着一生,便是……便是平庸些,也无妨。” 念及这些过往,顺国公夫人照样不声不响,可眼角有眼泪溢出,沾湿了枕头。 有些事,怕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可归之他……没得选啊。 第148章 会别扭吗? 轩窗半开,漏出魏封行生前给她栽种的腊梅林。 时光如水,如今亭亭玉立开得正艳,芳香扑鼻。 屋内布局雅致,十年如一日,便是远处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都不曾换过。 顺国公夫人缓缓转过身子,看向对面墙上挂着的字画。 是婚后魏封行手把手教的。 还是姑娘时,她着实想不通魏家怎会来求娶。 她对魏封行很陌生。 虽都在上京,可她身为世家贵女,自小被约束向来循规蹈矩,从不和外男接触。 几次见面不是宫宴,便是各世家举办的席宴,也只是远远瞧上一眼。 真正说上话时,还是忠勇侯娶妻那日。 她和忠勇侯夫人是手帕交。 魏封行是陪着忠勇侯来迎娶的。 新人跪别女方父母敬茶时,人群哄闹,外头的鞭炮不绝,一片喜色。 她在角落观礼,却被不知哪儿来的顽劣孩童推了一下。身子有些不稳,好在被人扶住。 “宁姑娘,站稳了。” 魏封行的声音和他人那般,温润如玉。 她淡声谢过,又不动声色拉开两人距离。 事后得知此事的忠勇侯夫人眼里闪烁着星光。 “你说魏封行扶你了?” “不应该啊,他从不和女子接触近身的。你也知道魏家子个个出挑,多少人上赶着嫁,他可一直避之不及。” 不同于忠勇侯夫人的一惊一乍,她眉目娴静。 “我不一样。” 忠勇侯夫人赞同:“对,你模样多好啊,身段也柔……” “胡说什么?” 她淡声:“我是说我许了人家,明年就要成婚了。他搭把手在外人眼里不算于礼不合,不会对他造成困扰。” 可偏偏,一年后她还是嫁给了他。 坐在喜床上,若说没有不安是假的。 盖头被他掀起,合卺酒也和他喝了。两人合剪一缕发,编成同心结,放在床头。 他的眼眸温和柔情。 “要是唤你夫人,会别扭吗?” 这是两人说的第二句话。 别扭。 很别扭。 可她向来行事稳妥,从来让人挑不出错处。 如此近距离,她对上魏封行的眼,嘴角含着巧到好处的笑,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不会。” 魏封行也不知信没信。 屋内的蜡烛噼里啪啦燃着,喜床的幔帐被他放了下来。 视线暗了下来。 “素婵,疼了同我说。” 这时他对她说的第三句话。 从宁姑娘到夫人最后亲昵的喊她的名儿。 看着很有步骤感。 可进程却很快。 宁素婵当时就觉得,这个男人不简单。 看着温和,可存在感太强了。让人忽视不了。 偏偏让人不反感。 都是拜了堂的夫妻了,他喊什么都没错。 有了身孕后,忠勇侯夫人过来看她。 “怎么回事啊?” “我比你成亲早啊,却还没动静。” “素婵,你男人了不得。” 都为人妻了,她仍旧听不得这些荤话,给忠勇侯夫人说了半个时辰的规矩和言行。 待临盆后,小魏昭最会哭了。 便是魏封行抱都没用。 可一到她怀里,却乖巧的不像话。 她把小小的人儿抱在怀里,都舍不得撒手。 直到先帝驾崩,新帝登基。魏封行的亲兄长,死在边境。 她乌发散着趴在摇篮旁,看着才两岁的孩子,面露愁色。 归之……若是女儿身,该多好啊。 再后来魏封行身亡,她浑浑噩噩,只觉天都塌了,所有人都让她节哀,务必保重。 她的确得保重。 归之还没成家。 她放不下。 可眼下…… 她有什么是没法放下的? ———— 不同于上京。 泽县光线明媚,难得无风,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堆积泽县多年的雾霭被驱散开来,呈现一片兴兴向荣。 所有人都在说这几日上京来的御史对关在牢房犯人的处罚。 “昨儿审的全部死刑。前儿也是。” “那群人竟然也会怕,说再也不敢了,让大人饶过他一回,定洗心革面做人,呸!这种话还是留到投胎时和阎王说吧。” “我就说泽县县令怎么敢私自采矿,原来最后都拿去孝敬知府了。” “这得多贪啊。” “那些人也不缺钱用,怎么好意思一直加重咱们穷苦人的税?” 土地,人头,徭役,兵役这些税压的所有人喘不过气来。更遑论泽县这边还有额外加的路引钱。 尤其是乡下。 一年肚子里有多少油水? 原来都进了那些贪官污吏的口袋。 有人擦着眼泪。 “西边矿山下面压着的尸体常年累月下来已是数不清了。御史大人派人就挖出了不少人骨。矿山如今被封了,谁也进出不得。我哥哥当初就是在那里出了事,这会儿能去驿站那边领赔偿金。” 有人格外兴奋 “之前收路引的捕快还记得吗?当时怎么打死人的。御史说就让他们怎么死。” “我到时候一定要去看!” 有人困惑。 “也是怪事,那些人贪的钱只怕数不清了。可御史大人派人去搜,竟然一个铜板都没搜到,也不知被他们藏到哪里去了!” “都被动酷刑了,这些人哭天抢地竟然还装无辜,说不可能,还说他们不知道。” “呸,钱难不成还长了腿,自己会跑?” “这是把上京的那些贵人当傻子呢?都死到临头了,怎么还不知死活。” 这件事不止街上再传。 胡同里也在传。 虞听晚抱着暖炉,磕着瓜子。 她月事来了,这几日都有些犯懒。 赵娘子:“你可能不知道,那个董家!就那个想祸害年轻姑娘,成亲的董家。” 虞听晚:…… 那她可太知道了。 赵娘子:“昨儿就审他了。” “董乡绅也许是上了年纪贪生怕死,也许是手指被咬吓得,总之什么都招了。” “说他干着贩卖人口的生意,拐来的男童转头买入家里生不出儿子的人家,容貌不错的姑娘有被他卖去窑子的,也有被他拿去送人情的。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头都磕破了,说家里除了密室外,还在匿名的几处别院里头埋着这些年的不义之财。” “四城的官员他都贿赂过,这些年陆陆续续送出去的钱,都有万金了。” 赵娘子:“那几处别院,御史大人连忙让人去挖了。你猜怎么着?” 虞听晚:…… “我猜……都是空的。” 第149章 被威胁了,我好害怕 赵娘子:!! 她手里的衣服都不缝了。 “让你给猜对了!” “挖了一晚上,就差掘地三尺了。” “御史被戏耍了,如何不怒啊,当晚就寻上了董乡绅。” “那董家都死到临头了,竟一口咬定说是不可能,还怀疑贺御史是不是见着金条闪花了眼,把钱吞了,睁着眼睛说瞎话赖他。” 虞听晚:…… 不用想,也知道当时有多混乱。 贺诩然尊贵出身,一路顺风顺水。被这般诬赖,能风轻云淡不去在乎? 他是过来收拾烂摊子的。 不是让烂人败坏名声的。 赵娘子:“就刚才来给你男人看病的葛大夫也在,昨儿就在边上帮忙。” 葛老贪财。 就想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他要是看到了,一定趁着别人不注意,往自己身上藏。 虞听晚猜测:“他帮倒忙吧?” “也不是吧,就是累了一晚上。说了几句话让御史大人脸都铁青了。” 葛老说话可不客气。 便是魏昭,他都敢不怕死说话气他。何况贺诩然。 虞听晚忍不住问:“什么话?” “埋怨御史大人太年轻,听信小人谗言。” 害的他忙了一夜,什么都没捞着。 “还……” 虞听晚被吊起了好奇心,催促:“婶子,你说。” “还说难怪太傅女认定了魏将军,便是人死了都没有看上他。” 怎么就说到魏昭头上去了。 魏昭就那么受欢迎吗! 不过想到他娇弱的姿态,虞听晚好像也能理解。 毕竟有时她都会生出男人勾人的错觉来。 “御史大人就不高兴了。” 虞听晚继续理解:“毕竟求而不得,谁都要面子。” “不是。” 赵娘子:“贺大人说萧怀言干的事不要按到他身上。” “葛大夫就道歉了。” 因为他真的记错了。 不过他又说了一句话。 赵娘子学给虞听晚听:“小人说这些地方有金条,你就信啊?如果他说埋在你贺家祖坟,你挖不挖?” 虞听晚:…… 这个葛老。 世间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留恋的吗? 不过,整个泽县都有了生气。 就连那秀才,亲眼见凌辱妻子的畜牲人头落地后,也没那么疯疯癫癫了。 他神志不清,可早些年学的知识没忘。 百姓也有意接济,让他帮忙写家书。每次都会给几个铜板。 正说话,就听胡同口又是一阵喧哗。 不用猜就知道是刘家。 刘燕应该是被她伤到了。这几日在疯狂相看。每天登门的媒婆,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赵娘子一看时辰,连忙站起来。 “瞧我,一说起话就忘了时辰。都这个点了,你赵叔快从学堂回来了,得回去做饭了。” 她和虞听晚告别。 虞听晚继续坐在家门口树下。 她不想回家。 回家后也没法进屋。 葛老在给魏昭施针。 这些时日魏昭不说,她也能清楚男人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虞听晚眸色渐沉。 前世魏昭熬过来了。 可今生呢? 很多事都发生了改变。 他会无恙吧。 姑娘视线下垂,看着地面发呆。 “喂!” 前头传来声音。 刘燕大步而来。 她把手里攥着的画像送到虞听晚眼皮底下。 “看清楚了,这才是俊生!” “都谈好了,下个月一顶花轿就去把他接过来拜堂。” 虞听晚缓缓抬眸,眼神没有多少焦距。 “是你放话,让咱附近摊位买菜的商贩不做我的生意吗?” 刘燕居高临下:“是我!是我给你造成的困扰。” 想到虞听晚买菜都要跑很远,她就舒坦了。 虞听晚张了张嘴,没什么精神:“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见她这样,刘燕突然开始反省。 她是不是太过了。 看看,把人打击的。 故,她清了清嗓子:“一个胡同的,我也不好一直为难你。你若当着全胡同人的面,大声诚恳向我赔罪,这件事没准就过去了。” 虞听晚仿若未闻,自说自话,只是语气干巴巴的。 “被威胁了,我好害怕。” 刘燕:??? 你说害怕时,怎么还往嘴里塞了颗瓜子? “你……有怕的样子吗?” 虞听晚闻言停顿片刻,身体敷衍的颤抖一下,给出回应。 刘燕:?? 很好,她跑过来又被气到了。 可这时,虞听晚的视线却落在画像上。 有些眼熟,好似在那里见过。 她想要想,可一想就头疼。 忽而,眼前闪过一道亮光。 有什么画面挤了进来。 她听到了丧乐,哀鸣婉转,还有囡囡奶声奶气的声音。 这是未来? 虞听晚面色一白,却发现她身处并非卫家。 出事的不是他。 姑娘一颗心落地。 然后,她发现死的是刘燕。 刘家父母兄弟哭的眼睛都肿了。 “杀千刀的,当初怎么招了这么个狼子野心的赘婿上门!成亲都三个月了,才知那畜牲在乡下是有过婆娘的,孩子都三个了!” 刘母嗓音都哑了:“当初得知这事,我就说要把他扫地出门!偏那畜牲会说话,靠着模样卖弄风骚,哄的燕儿不愿计较,要亲自去乡下把那些小崽子接过来。” “可路上出了事,马车坠了崖。燕儿没了,他竟然还活着!还要霸占咱们的铺子!什么坠崖马儿受惊?且听他放屁,我看燕儿就是被他害死的!” 信息量太大,虞听晚惊愕不已。 她看到以后的自个儿立在一侧劝了劝,又给棺材上了香。待了足有一炷香,这才往家赶。 虞听晚连忙追上去。 刚进卫家院子,她便看到了从房门出来的魏昭。 走路不再跌跌撞撞,这会儿的他还挺利索的,面上也不再苍白,手里拿着姑娘穿的外衫。 他身后跟着个不苟言笑的人。 是……副将迟御。 魏昭:“西边矿山。” 他刚起了个头。 迟御:“回将军,都开采完了。” 好家伙,他都去薅矿山了! 魏昭抬眸看来,冷淡的眼眸也有了温度。 姑娘穿的有些少,也不怕冷。 他正要过来将外衫给她披上。 虞听晚就听到以后的自己再问。 “夫君拿我的衣衫做甚?” 姑娘格外纳闷,但大度:“行了,让给你穿。” 她张嘴就来:“还有谁,比我会疼人!” 第150章 夫妻间的事,让外人瞧不合适 每回说情话,虞听晚都不觉得有什么。 可这次她作为听众,陷入了沉思。 话很做作,偏偏情绪不饱满,没有感情,看着听着就很假。 她反思。 她会改! 难怪! 难怪魏昭都不信! 果然,魏昭嗤笑一声。 魏昭走近,动作不粗鲁,但也算不上温柔,把衣衫往她头上一盖。 他道:“我要出门一趟。” 姑娘扯下来,正要抬头去摸发髻有没有乱,一听这话,面上的笑淡了些。 她深深看了眼魏昭。 没有问何时回来。 也没有问,他去哪儿。 魏昭是雄鹰,养好羽翼迟早要飞的。从迟御找过来时,她便知晓了。 至于会不会回来…… 卫家,到底不是他的家。 她名义上也并非魏昭的妻。 两人之间,都还清清白白。 姑娘抿了抿唇,把衣衫抱在怀里,半响哦了一声。 男人却没有动,将她所有的情绪看在眼里。 他懒洋洋睨了迟御一眼。 迟御会意,连忙出了院子,路过虞听晚时,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他去门口候着,还不忘把门合上。 这时,院子里只留魏昭和姑娘两人。 姑娘纳闷:“他怎么出去了?” 魏昭:“不知道。” 男人幽幽:“也许是太碍眼了吧。” 姑娘沉默片刻,嗓音一如既往。 “你身子尚未好全,万事小心。别再不管不顾,将自个儿陷入险境。” “该吃的药按时吃,不要总让人催。” 她还要再说什么,头顶传来一道低低喟叹。 半开的窗户被风吹的吱吱作响。 魏昭拢起姑娘被风吹晃荡的一小撮发,将其别在耳后。不经意间触及了白嫩滑腻的耳垂。 他垂下眼皮眸色转深,眼底的情绪浓的晕不出:“我有时常在想,是不是做的还不够明显。” “知道迟御怎么碍眼吗?” 不等姑娘回应,魏昭嗓音低低溢出来:“夫妻间的事,让外人瞧不合适。” 一听这话,姑娘愣住。 有些无措的仰头看他。 可偏偏这样,更方便了魏昭。 男人的身子毫无征兆地压了下来,咬住了姑娘红润的唇瓣。 掌心同时拢住姑娘纤细的腰肢,动作不算强势,却同样不许姑娘拒绝,将带向了自己。 再没有别的动作,只是难得缱绻蹭着她柔软的唇。 “虞听晚。” “在家等我回来。” ———— “喂!你对着我未来夫婿画像发什么愣?” 虞听晚被刘燕的嗓音拉回现实。 她有些恍惚。 见虞听晚不语,刘燕觉得被忽视了。 媒婆给她介绍的男子叫做王郝。 说是身世凄惨。 有个瞎了眼的母亲,爹又去的早,家里上下都是靠他一人操持。 可即便坎坷,他也在病前孝敬母亲。 听到这里,刘燕便心疼。 这不年前王郝母亲也没了,家里再没牵挂。 刘燕能不满意? 王郝进门,就能和她踏踏实实过日子。 她哪里知道,这里头的话几句是真的,几句是假的。 刘燕:“再好,也不是你的。” “你都嫁人了,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 她刚要把画像收了,免得被人惦记,可手腕却被攥住。 虞听晚力气大,一时片刻刘燕竟有些挣不开。 “你……” 刘燕不可置信的看着虞听晚:“你不会还要动手吧?” 她放话。 “你不过是刚搬来的,我刘家在泽县却好歹有一席之地。你要是敢得罪我,哪里来的,我也有本事把你送回哪儿去!” 虞听晚没松手,眼神很平静。 她正色道:“你是家中的幺女,上头有两个哥哥,早已娶妻。” “生来有赚生意的头脑。刘家名下的铺子是你开的,生意也都归你管。” “泽县被贪官统治的乌烟瘴气,不少商贾上赶着孝敬。可你这些年赚的都是干净钱,上面威逼利诱也好,你扛着压力都没有和那些人蛇鼠一窝。” 这也是牢房都快被挤满了,犯人不够关,可刘家上下安然无恙的原因。 “不说别的,光是这一点,我是佩服的。” 刘燕的怒气彻底歇了。 突然被夸,夸她的还是让她窝火的虞听晚。 她莫名有些头重脚轻。 刘燕不觉得虞听晚再说假话。 毕竟!她自己都觉得很骄傲。 做生意,除了要有手段,脊梁骨还得是直的。若弯了,但凡遭遇些风吹雨打都能被压垮。 算了。 她不想和虞听晚计较了。 下一瞬,就听姑娘语气古怪:“可你怎么什么货色都能看上?” “这年头倒插门是让人瞧不起的。除了迫不得已的,愿意入赘你家,看上的会是你的人吗?” 刘燕:??? 你嘴里说不出几句好话是吧! 虞听晚:“我想能开铺子的人,都该是精明的。” 她很疑惑。 “可你怎么……” 一时间,姑娘不想打击她,可又找不出合适的词儿。 虞听晚绞尽脑汁:“你是活够了吗?” 刘燕:“……什么?” 她生着一张小圆脸,穿金戴银不说,还抹着胭脂。模样不算俗,可第一眼看去,多数人眼神都会落在别的地方。 比如腰间的玉佩,发上的金簪,玛瑙打磨的耳坠上。 若是放在繁华的上京,自是不够看的,可泽县为穷苦之地。 如何不惹眼? 刘家的家业,又如何不造惦记? 不过,死的是真怨。 坐的那马车要是没人做手脚,虞听晚是不信的。 姑娘松开她的手,抽出她手里的画像,随意瞥了一眼。 瘦不拉几的。 要是打架就是被揍的那个。 可偏偏这样的人,心机挺深。 胡耀祖不就是例子么。 所有人还都还觉得,他是个谦谦有礼的君子。 “你要是和他成亲,四个月就会身亡。” 神神叨叨的。 还咒她! 刘燕:“你说什么晦气话!” “我可是让人合过八字了,算命先生说我们配的很。” 虞听晚:“可能算命先生是假的。” “不可能,那道士和我家是有交情的,在泽县也是出了名的神机妙算。” 虞听晚:“那就是八字假的。” “不可能,……” 王燕还想说什么。 虞听晚自说自话:“没准,他的身份都是假的。” 第151章 活够了,是我活够了呀 风卷席而来,吹的头顶枝叶晃动,沙沙作响。 虞听晚清凌凌的目光定定看着她。 不该是短命的面相。 “喜欢孩子吗?” 话题跳跃的太快了。 刘燕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什么?” 虞听晚:“别说此人心思不纯,便是他真是个好的,我也劝你三思。” “不是亲生的孩子,多半是养不熟的。” 刘燕:??? 莫名其妙! 虞听晚伸出三根拇指。 “三个。” 刘燕眉头拧的死死的:“啊?” 虞听晚:“那人都有三个孩子了。你猜媒婆是帮他瞒着,等事成后两头拿钱,还是连媒婆都太不清楚他的底细。” “成亲的事马虎不得,我若是你,媒婆的话信三分,另外三分自个儿遣人去打听。” “你两个哥哥老实,不是做生意的料子,爹娘性子又一向和气。不妨想想,要是你出事,家里的铺子会落到谁手上。” 虞听晚想到以后的刘燕选择原谅,还要去接孩子,就特别纳闷。 “你又不是不会生,上赶着做什么后娘?” 刘燕不该信的。 可虞听晚说这话时,没有半点戏耍之意。 她心中不免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去查查也费不了什么事。 她本来也要查的。 “怎么还少了四份?” 三和三加起来,是六。 虞听晚瞅她一眼。 “另外四分,你得做好打算。” 不用刘燕再问,她便补充。 “打听到的消息为不实的打算。” 刘燕猛地后背一凉。 全村帮着隐瞒的事,虞听晚不就遇到过吗?被蒙在鼓里,骗了这么多年。 不过,一个寻常简单的乡下汉子能吞下铺子? 就怕背后有人指点。 虞听晚慢悠悠往家里走,跨过门槛时,留下一句。 “生意场上的事我不懂,这些年有谁不想让刘家好的,你却应该清楚。” 说了那么多话,虞听晚去灶屋倒了几杯水,解渴。 刘燕不蠢,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无需她再废口舌。 等天彻底黑了,葛老才从屋里出来。 他擦着额头上的汗,面露凝重。 施针凶险,次数随着穴位改动,身体承受的痛楚会加深。魏昭这次中途都晕了过去,险些没了神志。 葛老如何不忧心? 他压下焦虑。 “这会儿人已睡下,若是夜里醒了,就……” 他每次都会叮嘱。 虞听晚道:“我晓得,煮些软烂的粥,或是弄些馄饨。” “不是。” 葛老:“这次让他饿着。” “除了热水。” 他不放心道:“别的切莫给他吃。” 葛老又叮嘱:“将军头上插着的针,等他醒来再拔。” 虞听晚一听这话,就跑进去看了。 男人呼吸浅弱,面上没有半点血色。许是遭遇过极大的痛楚,便是睡着眉头也是紧紧皱着的。 这些时日,他的情况虞听晚看在眼里。 施针后头两日身子最是虚弱,是下不了榻的。每次擦身子以及如厕,不是荣狄帮忙就是葛老。 待吃药和药浴这些法子好好养上几日,可以明显看出魏昭比施针前情况好转不少。 可五日就要施针一回。 虚弱的时候是真虚弱,可过几日肉眼可见的宛如新生。 至少昨儿,魏昭还慢悠悠的在院子里走了两回。 姑娘视线缓缓上移,待看到扎着挺深的十多根细针时,不免头皮发麻。 “葛大夫这几日在家住下吧,免得来回奔波。” 葛老:…… 奔波什么啊。 他这段时日就住在胡同里,那房屋荣狄刚买下。走过来就几步路的功夫。 葛老:“我倒也提过。” “有人不肯啊!” 这个有人,就是魏昭。 他面上疲惫掩饰不住。 “你若不敢拔,回头让青鸦来喊我。” “年纪大了,我是遭不住了。” “顺子护送你公婆没回,荣狄也不知去哪儿忙活了,将军这边还劳你多费心看着。” 虞听晚便没强留。 她把人送出门后,不由念起被她遗忘的一只虎。 就面壁思过的那只。 也不知有没有不服管教偷偷溜走。 虞听晚慢悠悠去了隔壁。 天色漆黑一片。推开门,屋内除了淡淡泻下来的月色,便黑黝黝的,未曾点灯。 虞听晚寻来蜡烛。 很快,一小撮火苗跃然摇曳。 她举在蜡烛,往里走。 这间房屋空着很久了,还是之前岳山在时住的。 借着微弱的灯光,虞听晚看到了趴在地上睡的庞然大物。 伏猛睡得很香,还在打呼噜。 虞听晚扫了一眼,就退了出去。 哪里知道,在她未曾留意时,青鸦鬼鬼祟祟,一脚一脚探了进去。 青鸦睁着绿豆大小的眼睛,朝伏猛那里奔去。 它向来不记打。身体站的笔直,凑到虎头面前,歪了歪头,大声说了句它刚学的话。 “你是活够了吗?” 把伏猛惊醒了。 虎东西还是懵的,只当魏昭过来监督了,身体给出了最真实的反应。 它猛地一屁股坐起来。 对着墙,严肃的面壁思过。 青鸦笑:“嘎嘎嘎。” 伏猛后知后觉是它搞的鬼,如何不怒!一巴掌扇了过去。 青鸦:“嘎嘎……啊!” 虞听晚听到动静追出来,就看到…… 隔壁被她掩上的房门此刻支了条细缝。 有一团黑东西,一瘸一拐从里头艰难出来。 啪叽一声,青鸦摔倒了地上。 它也不起来了。 小东西蔫头巴脑,用羽翼捂住鸟头,嗓门都没再响亮,凄凄惨惨:“活够了,我活够了呀。” 这里的动静不曾惊扰魏昭。 等他醒来,已是翌日。 魏昭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在散架重组。 呼吸是困难的,头疼得好似要裂开。这种不适维持了很久,好在视线从模糊变得慢慢清晰。 他侧头,看到了趴在床沿睡着的姑娘。 许是察觉头顶有针,魏昭动作幅度并不大。 虞听晚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昨儿她没敢怎么睡,也就天蒙蒙亮时浅眯了一会。这会儿人还泛着迷糊,愣愣地看着魏昭。 准确来说,是他泛白的唇。 魏昭嗓音有气无力:“怎么,不认识了?” 虞听晚温温柔柔的:“人是认识,嘴却不熟。” “会偷亲呢,可不可怕?” 第152章 收收心思,我还病着 屋内陷入冗长的死寂。 魏昭拧眉。 就他这样,便是真想对虞听晚做什么,都无能为力吧。 答案很明显。 姑娘定又在胡说八道。 魏昭扯了扯嘴角,可这次虚弱的发不出声儿。 不过,虞听晚从他的嘴型分辨出来。 ———“你在暗示我?” 虞听晚:??? 还有娇娇弱弱的一句。 ———“收收心思,我还病着。” 虞听晚:??? 换成之前,也许她早就顺着话题,张嘴说情话往上爬了。 可眼下。 虞听晚站起身来,按了按泛酸的肩膀,要去找葛老拔针。 就青鸦昨儿那样,虞听晚可不好让它去。 至于伏猛。 便是能叫动,她也不敢让破坏力强的伏猛白日大摇大摆在胡同里转。 吓着邻居可不好。 姑娘微笑,嗓音清清幽幽:“我若对夫君没心思,该慌的总归不是我。” 魏昭眼儿一颤。 不语。 他看向虞听晚的眼眸,里头可没敲出有多少对他的情意。 他不怕虞听晚对他没心思。 该怕的分明是,姑娘不敢生。 虞听晚走出家门,经过隔壁赵家,朝下一户走去。 她有留意胡同口那边的动静。 刘家门外仍有不少媒婆在转悠,可这会儿大门却难得紧闭。 浓妆艳抹的媒婆个个皱眉:“怎么回事啊?刘家闭门不见客?难道刘姑娘定下人选了?” “不应该啊。就算定下合了八字下了聘,只要没成亲,遇到更好的也是能换的。我费尽心思这回可是找了几个相当不错的人选。” “可是刘姑娘没有醒?要不咱们再等等?” “不用等了。” 街口卖菜的商贩闻着动静跑过来。 “刘姑娘和两个兄长一早就出了门,我听到他们说是去办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虞听晚垂下眼眸走上台阶,正要敲门。 半旧的大门就被里头的人打开。 葛老手里提着热乎的纸袋,里头装着热腾腾的肉包。见到她也不意外。 他久不见卫家有动静,也是打算过去的。 纸袋往虞听晚那边送了送。 “来点儿?” 虞听晚没客气,拿了一个啃。 葛老锁上门,嘀咕一声:“也不知荣狄被将军派去哪儿了?这会儿还不见人影。” 虞听晚垂眸。 能去哪儿? 多半安排西边矿山的事了。 挖空那种。 县太爷私下采矿,九族都连坐了。 正值多事之秋,魏昭却顶风作案。 光是那日,贺诩然给伏猛喂肉干的画面,就能看出他有多宠了。便是贺诩然发觉矿山不对,只怕都要帮着兜。 不过…… 魏昭并没有恢复身份的意思。 他自不会暴露。 魏昭敢去做就有十足的把握,将矿山挖空前不让人察觉,且不留下半点痕迹把柄。 就和上次搬空董家及四城官员密室那样。 只是…… 虞听晚想不通。 魏昭并非重财之人。 那他敛财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还是养病期间做的事,没法出门,只能吩咐下令,暂且还算放不开手脚。 那等他病养好了,他要做什么? 兜兜转转,这又不得不回到虞听晚最先存有的疑虑上。 魏昭为何不想活了? 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还有…… 虞听晚眸色淡了淡,还记得西临村的钱老曾私下对她说的话。 【“晚娘,你男人胸口利器穿透的伤,我越想越不对劲。那看着可不像是别人捅的。”】 虞听晚抿了抿唇,听到自己问。 “葛大夫。” “夫君之前用的武器是什么?” 葛老没当回事儿:“破云枪。” 说起这个,他的话就多了。 “那枪头,还是将军小叔靖远将军生前改良过后用玄铁做的。离枪头一指的位置,往外凸的那部分有锋利的倒刺。” 葛老怕虞听晚不懂,说的格外详细:“你可别小看这倒刺,刺进去也许没什么,可要是往外拉,血肉都得勾出来。” “破云枪所伤的人,伤口呈现的图案……” 葛老说着说着,就没了声儿。 他蓦然停下脚步,眼睛瞪得死大。 一开始,魏昭的伤口是西临村钱老头处理的,可处理的不到位。再后来伤口崩裂,重新包扎,继续崩,继续包。 等葛老处理时,他太在意魏昭的情况,伤口又红肿的严重。 以至于,他忽略了一件事。 如今想来,那伤口的形状倒是有点像…… 葛老深吸一口气。 当时魏昭血肉模糊的尸身是迟御同其余魏家军带回来的。 他虽难以接受,可从没怀疑棺材里的不是将军。 等再见魏昭后,即便其中有疑点,见魏昭不愿多提,葛老也没多花心思去想。 反正人活着就好。 可现在…… 若说魏昭在战场上被敌人抢了破云枪,还被捅的半死不活,这件事他是不信的。 这件事太大了,他有些消化不了。 葛老想不通啊。 将军为何会如此?再困难的时候都挺过来了,眼瞅着顺国公府比靖远将军在时还要如日中天。 魏昭和靖远将军到底是不同的。 他假忠心在前,谋略在后。 是,魏昭每次都打胜仗。 可每次都留有后手。 谁不知魏昭多次闯入敌国营帐?至狂妄的在敌国帝王面前,送上砍下来的敌国将军首级相赠。 老百姓都觉得,魏昭是在挑衅敌国,听着就解气。 可皇家不会。 在皇家看来,魏昭分明是用这种形式,无声传达两个信息。 一是他不费一兵一卒,去了敌营又能全身而退,可见羽翼丰满,不容小觑。 二是他去见了敌国皇帝,私下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偏偏魏昭每次回上京,觐见帝王时,面上只有臣子的恭敬。 狗急了都会跳墙。 何况是他? 若真是鱼死网破,皇家兴许占不了多大便宜。 成功让应乾帝忌惮他,又不敢除了他。 能走到这一步,魏昭付出了多少,葛老都看在眼里。 顺国公夫人对将军是严苛,葛老不知将军心下可有埋怨,可清楚对这个母亲将军是格外孝顺的。 尤其顺国公去后,将军每个月的寄回上京的家书从未断过。 他又怎会…… 葛老眼皮突突的跳。 第153章 你我之间总要有人看脸色的 虞听晚从他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没有再问往前走。 许是气氛过于诡异。 葛老讪笑打碎,也不知说给虞听晚听得,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将军不会有事的。” 底气很不足。 这点,虞听晚认同:“是这样。” 葛老:“这些年我跟着将军,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次数一只手都数不清了。” “上回他中了毒箭。” “那毒可怖的很,身上僵硬了不说,皮肤都泛着青色。” “这不,照样好好的。” 葛老面上掩不住愁丝:“你别慌。” 虞听晚慢吞吞吃着:“我不慌。” 葛老去看她。 好家伙。 真的不慌,还笑眯眯的。 葛老:…… 你有没有心啊。 你上次说愿意为将军死的话还作数吗! ———— 在两人说话时,魏昭屋里进了人。黑影恭敬的把信送上,便闪身离开。 魏昭没有急着拆,虞听晚就和葛老过来了。 葛老入内,把脉查看情况。 魏昭恹恹,视线看向葛老身后的人。 姑娘立在一侧,本就生的白,眼皮底下泛着明显的青色。 他蹙眉,张了张嘴。 葛老看在眼里,心里有了数。 “别动。” 葛老拔下一根针:“我替你说。” 他抽空扭头看向虞听晚。 “将军说你昨儿忙了一宿,定累着了。想让你去歇着。” 为了突出魏昭的体贴,他不惜贬低自个儿。 “我是觉得没什么,便是三夜不睡也死不了人。” “可将军不行啊!” 葛老抑扬顿挫:“他得多心疼。” 魏昭:…… 感觉…… 感觉有点恶心。 他张了张嘴。 让他闭嘴。 葛老却无视嘴型,继续:“看,这会儿还嫌我说的不够大声。怕彰显不了他的心意。” 魏昭:…… 好丢人。 虞听晚:…… 姑娘想忍的,可实在没忍住。 “哈。” 虞听晚乐不可支,又怕影响葛老,肩膀抑制不了一抖一抖的:“我……我去端些温水来。” 葛老手里的动作不停。 “将军,你看。” 他让魏昭多学着些。 “卫夫人笑的多高兴啊。” 魏昭面无表情。 有没有可能,她在笑你啊! 魏昭懒得理他,倒不是多么遵医嘱。 因为疼得浑身都是汗。 换成别人早就打滚了。 可他只是闭着眼,手上,额间青筋暴起。 刚跨出门槛的虞听晚转身看过来。明知他不会死,可到底不忍。 直到……葛老也没了说笑的心思,手抖了起来:“可要轻些?” 魏昭闭着眼。 葛老建议:“若实在受不住,可以缓缓再拔。” 魏昭不屑:“嗤。” 虞听晚:…… ———— 等虞听晚送了热水后,葛老便准备药浴的事。 见这边真的用不到她后,虞听晚就去隔壁准备补眠。 她手里捏着魏昭给的信。 是顺子从几日前乡下那边寄过来的。 虞听晚看了内容后,眼底有了消息。 舅舅舅母家的事解决了。那看来娘和爹也该回来了。 面壁思过的伏猛是想把她赶出去的。 但它还没发作,就听已经躺在榻上盖好被子的虞听晚侧身问了句。 “你什么时候走?” 慧娘胆子小,要是见家里有虎,可不得吓坏了。 伏猛:?? 你管我! 它这时候还是很不屑的。走近床榻,凶恶的想要吓唬姑娘。 虎头被人捧住。 伏猛:??? 虞听晚没想到手感相当不错。 “商量个事。” 她细声细气:“你我之间总要有人看脸色的。” “我脾气不好,希望那个人是你。” 她说到这里,格外讲道理。 “行吗?” 伏猛:!! 凭什么! 它刚要发作把人踹出房门。 “伏猛。” 外头传来葛老的声音。 “将军问你什么时候走。” 伏猛:??? 休想甩掉它,虎东西只想誓~死~相~随~ 虞听晚拍拍虎头。 “好好考虑,出去记得把门带上。” ———— 积雪融化,路面有些湿漉漉的。 乡下总要比镇县冷些。 赵勇和余氏送慧娘卫守忠出门。 余氏拍拍小姑子的手:“这些时日实在耽误你们的事了。也不知阿郎如何了,乡下消息慢,筱娘的案子进程如何尚未可知,你和妹夫早些回去。” 慧娘道:“一家不说两家话,嫂嫂可不能和我生分了去,我就阿俞一个侄子,如今看他好好的,我心里就踏实。” 余氏笑,行事向来有主见。 “家里乱的很,我先收拾收拾,明儿和你哥带着阿俞先去镇上拜见夫子。” “之前退学也是无奈之举。如今事儿解决了,我自是想让他继续读。阿俞也是这个意思。” 她擦了擦泛红的眼。 “我从不觉得阿俞愚笨,这孩子明明是极用功的。” 就是她愁啊。 也不知夫子会不会同意。 那褚夫子一向不好说话。 余氏把情绪压下:“你说的地址我都记了下来,等事儿解决了,我和你哥就去看阿郎。” 卫守忠刚要说什么,就见前头有人喊了一声叔儿。 顺子将嘴里的树根吐掉,跑过来。 卫守忠和慧娘相视一眼,很是意外。 卫守忠反应快些,招呼一旁沉默寡言的少年赵俞:“阿俞,快过来,这就是把你从那边救回来的恩人。” 赵俞感激上前,忙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救命之恩……” 刚说了四个字,就被人打断。 “卫叔,卫婶。” 是穿着学子服的胡耀祖。 他刚从学院回来,人压根没往西临村赶,就来了这里。 这些时日要应付褚夫子,他心力交瘁,可还是分出心神打听虞听晚的消息。 得知她如今带着新婚丈夫去看病后,胡耀祖就怒极。 之前在镇上看到的,就是虞听晚。 他没有看错! 可他找不到虞听晚。 这不,一回来就往赵家这边来了。 本想着能从赵家嘴里套出几句话。却不想直接看到了虞听晚的公婆! 胡耀祖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快步而来。 “晚妹呢?” 他压抑着怒火,说的话像是从牙缝挤出来那样。 “卫叔,你们家发生的事我也格外悲悯同情,可你们趁着我爹不在,把家里好好的姑娘拐去做儿媳。” “卫家子配得上吗!” 胡耀祖:“我是可以告你们的!” 第154章 有什么好吹牛的 乡下几个村相邻,平时也常往来走动。胡耀祖可是名人,走到哪里都是瞩目的。 这不,远远就有不少人探着头朝这边看来,窃窃私语。 “我就说胡家总要寻来兴师问罪的。” “这件事慧娘乘火打劫的确做的不地道,听说当时无媒无聘,没得胡家长辈同意,就把人娶进门了,这和拐卖无异啊。” “你这话不中听。这也怨不得卫家吧!是那姑娘自个儿点头愿意的,可没人逼着。” “对啊,什么叫做无媒无聘?卫家是穷,可慧娘是咱们村出去的,她什么性子你不清楚?她和守忠夫妻都是厚道人。说话别太难听。当时西临村的里正都过去吃酒了。” “可但凡胡大柱在家,这件事就成不了。” “那不一定。” 有人抬抬下巴:“我嫂子就是西临村的。她回娘家说那姑娘极有主见,模样也好,是在胡家待不下去了,这才嫁人的。” 待不下去,这话就意味深长了。 有人上下打量着胡耀祖,忍不住唏嘘:“读书郎比上次见还要俊朗,我听说他都被举荐到县上夫子门下读书了,可了不得!虽不是咱们村的,可等他日后飞黄腾达,也是能去他家里讨些喜饼,沾沾喜气的。” “听谁说的?我们怎么不知!” “还能有谁,他娘王翠花逮着机会就四处吹嘘。” 提起没脑子容易得罪人的王翠花,所有人眼里都闪过轻蔑。 “胡大柱回来不是把她打得下不了床么?” 怎么又跳出来蹦跶了。 “这有什么?胡大柱还能为了侄女把她打死不成?换成我顶着一身的伤,也要整日坐在家门口夸儿子有本事的。” 多有面啊! 她们的声音压的很低别人听不见,可顺子跟着荣狄习武,一字不落听下。 开玩笑!他能允许虚假消息散开? 顺子夸张朝那边的的妇人大喊。 “什么?县里的夫子?” “这事我清楚啊。” “我和那夫子就在一个胡同的。” 一听这话,胡耀祖眼皮直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就被叫住。 “胡耀祖是吧。” 顺子斜着眼,恨不得把人擦在脚底下摩擦:“快说说县上夫子看不上你的事。别让大家误会了。” 他嗓音很响亮。 一语惊起千层浪,只听一片吸气声。 胡耀祖脸黑了,浑身都在发抖。 “你——” “我什么?” 顺子:“人夫子在县里声望是极高的。之前收的三个学子,一个成了贡生,两个成了举人。” “也不是什么货色都收的。” “这不,就没看上你。” 胡耀祖浑身都在抖。 他哪里受过这种耻辱! 没被选上已是难堪! 当初赵娘子说的话,如今想起依旧如鲠在喉。 赵夫子将他避之门外,是会后悔的!迟早有一日,他会爬的比赵夫子还高。 可家里怎么…… 怎么如此糊涂? 任由娘在外说这种话! 如今没成,让他颜面何存? 胡耀祖只觉身后那一道道打量的眼神如锋利的刀,能刮开血肉。 他狼狈不已:“应当是家里弄错了。” “我不过是在县上帮京城的贵人,处理登记案子入册,和那赵夫子的确有个几面之缘。也去他家里做过客。” 至于别的事,他一概不谈。 话音刚落,就有妇人大嗓门。 “对,三墩村楚家去县里,还说在驿站外碰见了读书郎。有模有样的,就是以后当官的料子……” “那……那还不是能同贵人说上话!” 胡耀祖的背直了直。 他温声朝那些人点头示意。 “不过是以已所能帮忙而已,那些时日我也收益颇多。” 顺子嗤笑。 “人模狗样。” “驿站缺人,正逢有人上赶着,当然不用白不用。” “有什么好吹的。” 妇人们:…… 真的假的啊。 明明很光荣,怎么被这陌生的外乡人一说,就掉价了。 不过,这外乡人来历不小。都把赵家小子毫发无伤救回来了。 总不能瞎说。 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下,顺子丝毫不知收敛。上前几步亲昵又随意地给胡耀祖理了理衣服。 “什么弄错了?这是借口我懂!” “你虚伪不说,家里又是一群头发长见识短的,为了让乡里乡亲高看一分,什么事做不出来?” 顺子:“今儿说能去县里读书,明儿当朝太傅都要喊你一声老师了。” “再过些时日,你说坐过龙椅,我都不稀奇。” 说着,顺子扭头问赵俞。 “怎么样,他厉害吧。” 赵俞是老实人,听不出反话。 他蹙了蹙眉。 “这话不妥。” “这天下,文人墨客都要尊称太傅老师,胡兄不过是学子……” 一语未完。 顺子打断:“他多有本事啊。” 赵俞拱手:“龙椅是当今圣上才能坐的……” 顺子继续打断。 “这有什么?他努把力,天下都要姓胡了。” 赵俞:“可学生觉得……” “够了。” 胡耀祖忍无可忍想,冷冷道:“妄议天子,有几个脑袋够你们砍的!” 顺子:…… 他好害怕呢。 龙椅怎么了? 将军要是吩咐一句,荣狄都能杀去上京,给炸了。 胡耀祖:“休要再胡说!咄咄逼人一味诋毁,是想断我科举之路?这不是君子所为?” 别以为他没听见顺子喊卫守忠叔。 “我堂堂正正,随你怎么说!” 胡耀祖不愿和其掰扯。他没有忘来此的目的。 “卫叔,这门婚事我和爹都没答应,算不得数。” “晚妹年纪尚小,我娘……我娘又糊涂,这才让你们得了逞。” 他是读书人,即便恼恨卫家,却要体面清高,不能像乡下泼妇般肆意辱骂。 “也别怪我说话难听,你们卫家家徒四壁,我是看不上的,也不愿看晚妹吃苦守罪。” “那卫慎配得上她?” “你们分明是哄骗晚妹冲喜的!” 胡耀祖撂下一句话:“实不相瞒,我颇得刑部侍郎赏识。都是一个村的,我也不想让你们为难。还请你们把晚妹送回来!日后各自婚嫁!不然……” 谁? 顺子:??? 就那个每次看见将军,都恨不得端茶倒水的刑部侍郎吗。 第155章 撕破脸,吃亏的是谁? 在场的人皆面露凝重。 其他妇人被唬住了,见场面不好收场,担心卫家真把读书郎给得罪了,正要过来劝时,脾气再好的慧娘彻底忍无可忍。 她气得指尖都在抖。 “说够了吗?” “什么送回来?晚娘是人,不是物件!” 慧娘狠狠喘了口气,眼儿都红了。 她心疼晚娘啊。 “当初那孩子手上冻疮在流脓,鞋子湿透,却日日去山上捡柴火。你们胡家人在哪?” “别说什么大雪封路回不来!分明家里的柴足够过冬,你娘却不许她用。” “穿的衣裳不合身,里头装的还不是保暖的棉花。天儿冷,她起早贪黑还要去结冰的河面戳出几个洞洗衣,如何受得住?我就不明白了,你爹哪里有脸说疼这个外甥女?” “也别说你爹常年不在家,关顾不到。胡家不是没有人,都是瞎的不成?晚娘才多少岁?在胡家又遭了多少罪?轮得到你一个表哥跑过来自以为是替她做主?” 胡耀祖哪里想过会被慧娘劈头盖脸一顿斥。 也是,乡下村妇蛮横,都是不讲道理的。 他视线冷淡从慧娘身上划过,落向赵俞。 “赵俞,我在夫子面前说得上话。你若想回书院,我是能帮得上忙的。” “真撕破脸,吃亏的不会是我。” 他刚想让赵俞帮忙劝卫家不要一意孤行,被人狠狠推了一下。 是余氏。 和慧娘相比,她就不文明多了。 余氏是要下地干农活的,力气可不小。 胡耀祖虽是男子,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又不防余氏会有这番动作,当即往后踉跄几步。 他狼狈不已。 “滚!威胁谁呢。” 余氏劈头盖脸一顿骂:“你是个什么东西!还读书人!” “什么夫子的得意门生?我呸!把你教成这样,我若是褚夫子,都要找块墙撞上一撞。” 余氏如何不清楚褚夫子为人有失? 可夫子就那么几个,要收都是万幸了。轮不到他们乡下人挑三拣四。 她都打算好了,拜访褚夫子时把姿态放低,送钱也好送礼也好。可现在…… 余氏绝了心思。 “你是会读书,却读到狗肚子里了。可见褚夫子连最基本的道理都没把你教会。水平就这样了。” “教书是用来育人的!人若品行不端,再有学问再有出息,功成名就又如何?照样是败类。” “这学院我反倒要好好想想,值不值得回去。” 胡耀祖的拳头紧了又紧。 这余氏果然如阿娘所言这般泼辣。 赵俞底子差,夫子本就看不上,怎么可能还会收他。 这会儿余氏倒是顾着嘴里痛快,回头去书院哭着求着,他绝不会帮半点忙。 余氏把慧娘护在身后,冲胡耀祖呵斥。 “晚娘姓虞,不行胡!如今是卫家的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妹子是好婆婆,将她当做亲闺女疼。家里如今都晚娘做主。她在卫家待的好好的,你上赶着抱什么不平?” “若真心为她着想,怎会怂恿人小两口和离?安的什么心?和离了,你让她一个姑娘去哪里?怎么活!” “跑到别人家门口,说这种讨人嫌的话,这是掂量我妹子妹夫性子软,好欺负是吗!” 胡耀祖眼眸沉沉,偏偏气势不足,威慑力不够:“看来,是说不通了。” “卫慎若是良配,我绝不说二话,可他是吗?” “这次我来,是给你们留了颜面,下回我爹过来,你们还能占什么便宜?” 久久不曾言语的卫守忠,总算发话了。 “这件事你家有什么不满,也该是你爹寻我。” 看戏看的正热闹的顺子:…… 怎么气势降了? 顺子帮忙凶神恶煞:“听到了吗,我叔让你哪里凉快待哪儿去。轮不到你过来摆威风,也别想着充长辈。你呢,也就识得几个字,就被捧得忘记自己几斤几两了。” “那杨惟文杨大人中过探花,也没你会摆架子。” 人群陷入死寂。 胡耀祖气得险些晕厥。 卫守忠继续道:“你爹来了又如何?我们卫家还会怕他?便是他打上门来,晚娘要是不认这个舅舅,我们卫家也不认你们胡家是亲家。” “既不是亲家,也不必再给你们留颜面。” “总归不怕闹大的是我们。你不怕闹,且回去问问你爹,他敢不敢闹。” “你家早些年做的事不妨回去打听打听,看看你爹娘有没有脸说。” 说完,他对慧娘道。 “我们走。” 胡大郎是这时候跑过来的。 他方才听到回村的人说看见二郎朝赵家村来了,就暗道不好。 可他来晚了。 胡大郎只觉眼前一黑。 连忙赔罪。 “叔婶,二郎对晚娘一向看重,得知此事一时间接受不了,说了气话,犯了糊涂,也请你们别计较。” 胡耀祖也知他冲动了。 可…… 可他压根就没说几句话!! 一直被打压。 想到这里,他就很憋屈。 他的情绪一直稳定,可只要涉及虞听晚,就控制不住。 也不能指着卫家赵家的人,一个个骂过去吧。 多有辱斯文。 卫守忠脚步没停。 余氏冷嘲热讽:“呦,你们家竟还有明白人。” 胡大郎苦笑。 什么明白人啊。 他无非是怕二郎得罪卫家,以至于怪到晚娘身上。 女子嫁到夫家,要是不被待见。日子可不好过。 他婆娘小许氏……不就是例子吗。 小许氏受苦,也就受了。反正小许氏也不是省油的灯。 可晚娘受苦,胡大郎心里不是滋味。 到底他是把晚娘当妹妹的。 顺子本就糙惯了,对着胡家两兄弟往地上吐了口水,就屁颠屁颠跟上:“叔,婶,同路,咱们一起。” 可走了几步,他犹不解气。 转头快步走近胡耀祖。 “你觉得人家小两口不相配吗?” 不顺心的事太多,胡耀祖气得都要控制不住表情。 可不等他说一个字。 他就被顺子揪住衣摆,提了起来。 胡耀祖被迫双脚离地。 顺子出乎意料把他举的高高的。 他没放狠话。 动作很利索。 利索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顺子一脚狠踹,把人踹飞。 “去你的吧!” 第156章 你家开始遭报应了 山路崎岖,雪融化后地上泥泞并不好走。 出了赵家村后。 胡大郎很吃力,背着胡耀祖回家。 他累的不行,且身心俱疲。 先前顺子踹飞胡耀祖后,觉得不过赢,抡起拳头就要砸。 且不说胡耀祖手无缚鸡之力,便是胡大郎都没能过他一招。 胡大郎如何能看胡耀祖出事?只能硬着头皮扑过去挡。 然后……然后他就鼻青脸肿了。 一路上,兄弟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直到快进西临村。 胡大郎斟酌用词:“我知你对晚娘的心思。” “可二弟,有的事错过了也就错过了。” 他刚要劝。 胡耀祖目光沉沉。 “大哥。” 他低低说:“我要娶妻了。” “那姑娘秀外慧中,是褚夫子的女儿。我这次回来是让爹选个时间去下聘的。” 胡大郎一听这话,又惊又喜。 “真的?” 当然是真的。 今日之辱他记下了。 来日一定千倍百倍还回去。 什么顺子,一看就是个街头溜子!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难堪。 他得早点娶褚家女,早点让褚夫子倾尽一切为他铺路。 胡大郎:“这是好事!” 那可是镇上夫子家的姑娘! 他高兴坏了。 可…… 他不忘叮嘱:“既娶了人家,就得对得起夫子对你的栽培,忘了晚娘。好好过日子。” “千万别犯糊涂。” 胡大郎眼里也闪过可惜。 若晚娘嫁给二弟,那他们还是一家人。 可事已至此。 胡大郎:“是该这样,你也朝前看。” 朝前看? 胡耀祖趴在胡大郎身上,在他看不到的角度,眼里闪过浓浓的不甘。 西临村常家。 里正坐在门口,手里拿着半旧的旱烟杆,塞了些烟丝进去,用火折子点燃后吸了一口。 他瞅了边上颓然的胡大柱一眼。 “猜到我把你叫过来,要说什么吧。” 才过去多久,胡大柱却好像老了十余岁。 他嗓音哑的可怕。 “知道。” 里正烟也不抽了:“那你就控制好脾气!” “在家里日日打骂,闹成那样平白让人看笑话。” 他语气带着安抚,没了先头的指责:“我知你怨恨王氏,可晚娘已经嫁了。” 听到这话,胡大柱眼角就染上湿润。 他浑身都在战栗:“叔儿,你知道的,当初衙门捕快传来消息,我知小妹亡故,却留下一脉,悲恸之余什么也不顾就要接那孩子回来。” “这些年……这些年我为了家中和气,行事也许是有偏僻,我认。家里条件差,什么都得紧着二郎,晚娘吃了苦,我也认。可晚娘和大郎相比,我是更看重在意晚娘的。” 说到这里,他便如鲠在喉。 “可我没想到,王氏她背着人竟敢如此!” 他这几日一直梦到小妹。 小妹的眼神带着怨念,却什么话也不和他说 午夜梦回,他皆辗转反侧。 “晚娘的亲事,我是想给她挑最好的。那卫家……” “行了!” 里正打断。 “卫家怎么了?” “让你这般瞧不起?” 里正只觉得胡大柱糊涂:“你当初想等二郎中秀才后再给晚娘说亲家,我便说此事不妥。” “玉娘的事……” 玉娘便是虞听晚的生母。 他停顿,没有再提。 “你心里该有数。那些上门提亲的,打的是和秀才家攀亲家的心眼,可实打实真正看的上晚娘,不计较她出身的有几人?” 胡大柱没再争论。 但他不认可里正所言。 二郎有出息,晚娘嫁过去有娘家帮衬,谁敢对她不好? 里正看了他许久,忽而问了一句。 “大柱,你可是怪我?” 胡大柱愣住,忙道:“叔儿是哪里的话。” 里正也不知信没信。 卫家大房个个是人精,可早已分家。 守忠夫妻是什么人,他当里正看在眼里。 刚开始李莲还觉得可惜。 可里正没有。 说句难听的,就算卫慎真不行了。晚娘成了寡妇,守忠夫妻还能忍心捆年轻媳妇一辈子? 虞听晚只怕还会多了个事事为她着想的娘家。 姑娘嫁给卫慎,里正可没反对过,当时甚至觉得这孩子稳重,分的比谁都清。 “当初守忠去泽县,挨家挨户借了钱。” 里正:“你家算不得宽裕,可也不是捉襟见肘。王氏却是一个铜板都没拿的。” “昨儿他回来了趟,一家一家敲门把欠的钱给还了。” 动静不算小,村里的人都在狐疑卫家怎么不穷了。 可胡家大门紧闭。 胡大柱没有追出来闹。 里正叹了口气,胡大柱也算没失了智。 “二郎的事,我也听说了。” 他面上总算有了笑意:“这孩子还真是闷声做大事。” “等他进了县城读书,别说你当爹的腰板直,我走出去都直。” 他意有所指:“别和王氏闹矛盾了。你们是夫妻。二郎是你们的孩子。听我一句劝,凡事千万别一根筋。” 胡大柱如何还能听不懂他的话中意。 他深深看了眼里正。 “我记下了。” “家里好了,二郎才能好。” “二郎好了,帮衬卫家,晚娘才能好。” 正说话间,有人从外头跑了进来。 是范婆子。 她一手叉腰,许是跑急了,正狠狠的喘着气。 “不好了!” 里正最瞧不上她的咋咋呼呼。 “有事慢慢说。” “你男人又打你了?” 里正就很烦。 一天到晚有操心不完的事。 这话范婆子可不爱听。 换成以前,她要闹的。 可现在。 范婆子眼儿发亮:“被打的不是我。” 她一指王大柱。 “他家二郎!” 里正:!! 胡大柱:“休要胡说!” “我家二郎在外一向和气,最讲道理。怎么可能和别人打起来。” “那我就不知道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外头惹了不该惹的人。” 范婆子:“还是你家大郎一瘸一拐把人背回来的。” “这会才进村子。” “也不知读书郎是伤了腿,还是伤了腰,反正是动弹不了。” “对了,你家大郎情况也不太好,脸比我家养的猪还肿。” 范婆子忍不住打听:“怎么回事啊?难道……” 她眼睛乌溜溜的转。 “难道你家开始遭报应了?” 第157章 有情分,但不多 泽县。 贺诩然已经好几日没看见伏猛了。 他让人去牢房找了。 没有。 让人在驿站里里外外看过了。 也没有。 见亲信从外头进来,他问:“如何了?” 亲信恭声:“属下已去问了魏家军。” “留在泽县的魏家军说不妨事,也许哪日就突然冒出来了。” 贺诩然:…… 他起身朝外走。 如今留下的案子简单,全交给了刑部侍郎。 刑部侍郎每日将审理的卷宗送来,经他复查没问题后,犯人就根据律法处置。 贺诩然已开始着手调查赈灾粮的事了。 这件事波及甚广。 查下去,只怕朝野要动荡。 换成别人来,也许要畏畏缩缩。可被魏昭选中过来的贺诩然还真不怕。 贺诩然准备先回驿站歇息片刻,再理理思绪和对策。路上却碰到了提着大包小包的杨惟文。 杨惟文见着他,快步过来行了个大礼。 “大人。” 贺诩然颔首示意后抬步就要走。 亲信则落后几步,和杨惟文早相熟了,很随意问了声。 “这是去哪儿?” 杨惟文:“今儿难得得闲,我去卫家探望探望。” 怕亲信不知他嘴里的卫家是谁,他笑容和煦道:“就是之前大人审的筱娘案的那个卫家。” “我和他们算不得多熟,可之前来泽县前也有多日的赶路之谊。” “先前听赵夫子提及卫家就住到他们隔壁,我便有心记下了地址想去看看。” “那卫家子病重的厉害,也不知如何了。” 杨惟文想到卫慎的脸,又想到魏昭掀开眼皮看他的神情。不由感叹,卫慎病恹恹,可有些时候气场挺足的。 有一次见慧娘在热饼,虞听晚在煮药。他就想和牛车上的卫慎说几句话。 然后…… 卫慎掀开眼皮,快他一步张了嘴。 嗓音慢吞吞的。 “杨惟文。” 别人都喊他杨大人。 这卫慎要么无视他,要么直接呼其名。 “说说看,你是怎么看那些姓应的。” 应乃皇姓。 把他吓得够呛。 偏偏卫慎姿态懒散,语气凉凉的问:“是不是很可恨?” “这话不能说。” 杨惟文为此寒毛直竖,斥:“我听了也就算了,要是让其他大人听了,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卫慎却轻蔑扯了扯嘴角,手无力的朝前面那些相互阿谀奉承的官员一指。 “你说他们?” 那夜的风很大,卫慎的声音很轻,却还是传到他耳侧。 “慌什么?” 卫慎苍白的唇动了动,眼里的淡漠和笃定让人忽视不了:“死人的嘴,是最严的。” 那时杨惟文没当回事。 卫家也都说了,卫慎脑子不太好。 可那些人眼下的确……都死了。 杨惟文如何能不多想! 他就觉得这卫慎不简单。 这种事都能提前猜到了。不愧是魏家军的! 杨惟文想,应该是卫慎上过战场杀过人,不然都病成那样了,怎么压迫感比贺诩然还足。 亲信也有了印象。 毕竟当时大人还让他查底细来着。 见前面的贺诩然的不知何时顿了足,亲信眸色微闪:“这么一提,我便想起来了。那黑脸的卫家妇之前在牢房外审讯时的谈吐以及不卑不亢的姿态可不像是个寻常妇人。” 这话杨惟文认同。 “是,听说幼时读过几年书。” 贺诩然对不该在意的人是不上心。 这几日他忙着手头上的事,也从没再想起过虞听晚。 可也不知怎么了,听杨惟文一提,他鬼使神差的问。 “贫寒之地,便是县城想要供出读书人都困难,她父母竟愿意让她一个姑娘念书?” 这杨惟文就不知道了。 “也许疼女儿。” 杨惟文:“我就盼着卫家子身子养好了,不然她一个妇人,日子得多难熬。” 杨惟文看了眼天色,他该走了。 毕竟想赶在黄昏日落前回来。总不能待在人家家中用饭,添麻烦。 杨惟文拱手:“那下官先走一步?” 贺诩然目光沉沉,也不知在想什么。 没得他应允,杨惟文一时半会不知该走还是不该走。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杨惟文开始热情:“大人您和魏将军自幼相识,这些年的情分定只多不少,魏将军最看重手下将士,那卫家子之前就是魏家军的。” “您可打算替魏将军过去看看。我给您带路,如此也有个伴。” 亲信:?? 你是真敢说啊! 他们爷是什么身份! 再则,爷和魏将军有情分是真,但不多。 毕竟每次国子监考试,只有魏昭在,爷就是万年老二。 萧怀言一个考倒数的,每次都要跑过来奚落贺诩然。 还贱兮兮假惺惺说一句。 【贺兄,你努把劲啊。】 后来宫里想让魏昭给太子做伴读。 魏昭跑了。 去军营了。 然后就落他们爷身上了。 亲信到现在都记得贺诩然当时怨念有多深! 贺诩然为此沉着脸跑了一趟顺国公府。 然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被魏昭气出来了。 可偏偏这样,别看贺诩然和魏将军平时往来不密切,但得知魏昭死讯,他那几日情绪都不太好,门都没出。 好不容易出了门,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萧怀言都没死,魏昭死什么? 情分不多的贺诩然,有过片刻的恍惚:“带路。” 胡同巷子。 卫家。 魏昭吃了药后,恹恹躺在榻上。 虞听晚守在一旁。 “夫君要喝水吗?” 魏昭皱眉。 虞听晚:“夫君饿了么?” 魏昭皱眉。 虞听晚:“可是头还疼?” 魏昭继续皱眉 虞听晚有些不放心。 “可是还想吐?” 魏昭眼珠子动了动:“我有种……” 他继续突出五个字:“不好的预感。” 这种感觉很强烈。 刚想锤他的虞听晚,心虚:“没有,你预感错了。” 魏昭扭头,看见虞听晚的手落在半空,在默默的收回去。 魏昭:…… 虞听晚:…… 魏昭:“我看见了。” 虞听晚只好认下:“我错了。” 魏昭面无表情。 空气凝滞。 虞听晚拍拍魏昭的肩,亲昵凑近,眨巴眨巴眼睛,态度很好地商量:“你媳妇下不了台了,表示表示。” 姑娘清请嗓子,重新说了一句话:“我错了。” 他看着床顶,生无可恋:“以后我改。” 第158章 见不得人的是夫君,不是我 胡同寂静,外头除了青鸦的几声叫唤,再无其它。 叫声有气无力的。 青鸦全身裹满了纱布,只露出两只绿豆大小的眼睛。 它飞不起来,又跳不动,上不了卫家门口的树,只能在树下的坑上趴着。 头埋在土里,一动不动的装死。 小巷那边有脚步声由远而近。 “大人,就在前头。” 杨惟文带路:“下官也是第一次来,也不知唐突不唐突。” 贺诩然随意打量了眼四周。 只觉古怪。 胡同和泽县喧嚣地道相比,是偏僻的,可适合居住位置极好,去哪儿都方便。 这里自是比不上贺诩然在上京的几座私宅。 可…… 要是没门路,此处怕是极难买的。 寻常常服下,也遮掩不了贺诩然的身姿英挺,仿若修竹。身上除了证明贺家子孙身份的玉牌外,再无其它配饰。 贺诩然有意低调。 可即便如此,他身边的杨惟文还是寒酸了不少。 好歹也是个县令,可身上的棉衣都洗得发白了。 贺诩然并非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 寻常百姓看病吃药哪个不费钱? 如何能买下这里的房子? 贺诩然打听:“听你先前所言,卫家条件算不得好。” 杨惟文倒没想那么多:“是。” “婆媳二人都是弱女子,没怎么出过门。雪天路滑,牛车极为寒酸不说,路上冻的说话都打颤,在县镇又举目无亲。” “大人也知穷乡僻囊出凶徒,这几日审的抢占民女的案子不再少数。好在那卫家新妇长得黑,模样算不得出挑,不然……” “不然要是出了事,怎么办才好。” 说话间,两人总算来至胡同尾。 杨惟文看了眼半旧紧闭的卫家大门。 “大人,应该是这家。” 贺诩然:“嗯。” 杨惟文上前几步,敲门。 “有人吗?” 贺诩然则察觉不对,走向大树下面的浅坑。 贺诩然:??? 这是什么东西! 奇形怪状的。 和木乃伊一样看着很僵硬。 贺诩然拧眉,正要走近的瞧。 “谁啊?来了。” 只听里头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贺诩然的注意被分散了些许。 他没再留意青鸦。 毕竟他觉得是什么也不重要。 只听吱呀一声响,大门被里面的人打开。 姑娘生得白净,头上缠着三角头巾,眼似秋水盈盈,尾边泪痣更添几分潋滟勾人。 腮边的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娇艳唇瓣正噙着笑,说是灿如春华,皎如秋月不过如此。 虞听晚见是杨惟文有些意外。 杨惟文一愣。 “你……” 虞听晚这时看到了杨惟文身后的贺诩然。 贺诩然也在看她。 瞳孔猛地一沉,眉心不自知拧了起来。那双眼黑沉沉的,似涌着千涛骇浪,看着她时带着审视和藏不住的惊讶。 四目相对后,虞听晚心口倏然一跳。 贺诩然怎么来了! 杨惟文显然没认出虞听晚:“对不住,对不住,是我敲错门了。” 虞听晚才想起她忘了在脸上擦灰。 她就很感激杨惟文。 虞听晚微笑:“嗯。” 然后,她光明正大砰一声关了门。 做完这些,虞听晚面上有了几分慌乱,提起裙摆就大步朝屋里赶。 姑娘谨慎合上房门。 “完了。” 她冲病殃殃的魏昭道:“贺御史在外头。” “看这样子,是杨惟文过来瞧你,他顺道过来的。” “你快躲一躲,可别让他瞧见。” 外头的动静,魏昭也听到了。 他面上不见半点慌乱,只是支起身子看虞听晚。 虞听晚想了一圈屋子里能藏人的地儿。 衣柜? 不行,太小。 房顶? 不行,她背不上去。 最后,她锁定一处。 “要不,夫君委屈些去床底待待。” 魏昭:…… 不,他不想受这个委屈。 魏昭:“这是我家。” 虞听晚:…… 也对。 哪有在自己家,还要去躲外人的。 魏昭淡淡:“你我又不是偷情。” 也对。 魏昭如今是卫慎。 她们算是夫妻。 难道还怕被外人来捉奸,说她屋里藏着男人吗! 可…… 虞听晚:“要是不开门,他们应该不会硬闯吧。” 魏昭:“杨惟文不会,贺诩然……” 虞听晚:“贺大人应是正人君子。” 魏昭:“他会。” 毕竟…… 魏昭眸色微闪,缓缓对上姑娘的眼,平静说了五个字:“他看见你了。” 虞听晚:??? “见不得人的是你,不是我。夫君心里没数吗!” 荣狄不在,顺子不在。 没人可以带魏昭无声无息离开。 姑娘的视线落在一处,久久不再言语。 魏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然后…… 眼皮狠狠一跳。 ———— 被关在门外的的杨惟文很是愧疚, 贺诩然委他重任,允他一同调查赈灾粮的案子,这分明是看重他的能力。 可…… 他竟然连路都带错了。 杨惟文涨红了脸:“大人,是我之过,一定是走错胡同了!”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该是前面那条胡同。” 贺诩然却一动不动。 那张脸…… 没有刻意抹黑,更像了。 贺诩然呼吸有些急促。 处理命案查看尸体,他都能面不改色,可现在…… 世间之大,巧合也就算了。 可若不是呢? 贺诩然有些不敢去想。 “大人?” 杨惟文:“您……” 才说了几个字,贺诩然稳了稳心神。 “敲门。” 杨惟文:??? 虽然不理解,可大人说的话,他都是听的。 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再一次响起。 也不知敲了多久,里面却迟迟没有动静。 杨惟文扭头:“大……” 贺诩然:“踹开。” 就在这时,门总算再一次被打开。 姑娘探出半个身子。 “杨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杨惟文:?? 这个声音! 他愣愣看向虞听晚,有些不敢确认:“卫夫人?” “是我。” 杨惟文愣住。 很快反应过来。 也是,女子在外总要遮一遮容貌的确,不然多危险。 可他不理解啊。 杨惟文半晌憋出一句话:“那……那你刚刚关什么门?” 虞听晚无辜:“不是杨大人说敲错门的?” 好像……是这样。 杨惟文觉得没毛病。 是他眼拙! 第159章 不请自来,让你们为难了? 卫家本就坐北朝南,这会儿还没到黄昏,光线慷慨洒落,被收拾干净的院子很是敞亮。 杨惟文没敢朝里头打量,对虞听晚道:“这是御史大人,你也见过的。” 贺诩然:“叨扰了。” “他是特地替魏将军看望你的。” 虞听晚:…… 好家伙。 魏昭若真在死在了战场,都要从土里爬出来,感激贺诩然。 虞听晚笑容僵硬请他们进来。 杨惟文踏入卫家门槛:“上次一别,我就时常惦记卫慎。” 关系明明算不得多亲近。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虞听晚不信可杨惟文说的,他信。 杨惟文一边照顾着贺诩然,一边同虞听晚寒暄:“他上次说我头脑简单,让我多读书。” 饶是心绪繁乱的贺诩然,都有些怀疑自己的听力:“嗯?” 要是他没记错,杨惟文曾是探花! 虞听晚:??? 什么玩意? 魏昭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到底还说了多少得罪人的话。 虞听晚头疼的想着怎么去圆。 可杨惟文帮她圆了。 “他说的很对。” 杨惟文有衷感叹:“学无止境,我却有不足。” 虞听晚:…… 贺诩然:…… 空气里带着淡淡的药香,越靠近那半掩的屋子,药味更浓。 “我夫君就在这间屋。” “请。” 屋内咕噜咕噜在煮着药。 几人绕过屏风,朝床榻那个方向走去。 幔帐垂地,只依稀记得瞧见里头半靠个人。 “夫君,有贵客至。” 随着虞听晚这一声落,一只手颤巍巍从幔帐里伸出来。 贺诩然立于床榻一丈之遥远,看过去。 手掌宽大,指骨修长,苍白的不自然,上头还带厚厚的茧。 一看就是拿惯了武器的手。 贺诩然暗叹可惜。 虞听晚快步上前,把手塞回去。 可里头的人不配合,继续伸出来。 又重新被塞了回去。 杨惟文:“这……” 虞听晚:“我怕他冷。” 见幔帐实在碍眼,杨惟文问:“我们能看看他吗?” 虞听晚面露难处。 杨惟文提醒:“御史大人都来了,隔着幔帐说话便失礼了。” 贺诩然一直留意虞听晚。 在他看来,杨惟文被那卫慎说头脑简单是不无道理的。 至少,方才他们被关在门口的事透着怪异。 杨惟文没认出虞听晚。 虞听晚还能认不出他们? 再者…… 贺诩然语气听不出情绪:“这是怎么了?” “方才杨大人敲门手都酸了,卫夫人却迟迟才来。可是……” “可是我们不请自来,让你们为难了?” 虞听晚能点头吗? 不能。 姑娘温声道:“大人多虑了。” 她很镇定。 只要不说情话,虞听晚张嘴就来的本事,就连魏昭都看不出破绽,何况贺诩然? 虞听晚垂下眼眸:“只是……” 杨惟文:“只是什么?” 他焦急:“可是卫慎身子不好了?” 不等回应。 杨惟文语气笃定:“定是你刚刚在照顾他,抽不出空来开门。” 虞听晚毫不犹豫:“是这样。” 杨惟文:“我就知道!” 姑娘惆怅:“我也不瞒了,夫君病的太严重,也许瞧着有些吓人,两位大人见了切莫惊慌。” “无妨。” 杨惟文就很悲痛。 他觉得虞听晚说吓人,应该是卫慎进气多出气少了,脸色应该很难看。 这一次,那双手又伸了出来。 虞听晚没有再拦。 她搬来凳子,让杨贺两人坐下。待客之道不能失,做好这些,又去倒水。 见床上的人吃力想要掀开幔帐。 贺诩然看不下去,快杨惟文一步出手帮了一下。 里头的场景也出现在他视野里。 是厚实的棉被。 以及棉被下……的人。 贺诩然心头一骇。 杨惟文失声:“怎……怎会如此!” 他扑倒床边上:“卫慎,你不是身体有伤吗,怎么脸成这样了!” 魏昭脸上被纱布缠了起来。只留下呼吸的鼻子,说话的薄唇,还有耷拉着的眼儿。 透着几缕绝望。 是虞听晚的杰作。 毕竟弄过青鸦她很有经验了。 虞听晚其实想草草缠一缠的,意思意思就行了。 可缠一小块,能看出是他。 缠一半,也能看出是他。 实在是魏昭的五官过于出色惹眼。 魏昭慢吞吞:“我……” 贺诩然人不错,可……毕竟是太后的娘家人。 后面要做的事过于惊世骇俗。 在没有绝对把握前,他绝对不能留半点隐患。 魏昭压低声线,嗓音和平时说话有明显的差异,虚弱中带着哑:“我也想知道。” 刚送了茶水的虞听晚就告诉他了。 “前些日子摔了。” 杨惟文惊讶:“能摔成这样?” 魏昭语气凉凉:“你有意见?” 虞听晚:“好好说话。” 魏昭把手压在被褥上:“是这样,我比较脆弱。” 杨惟文看着都疼。 “若知你病成这样,我早该来的。” “卫慎,我给你带了些红枣和桂圆。我的情况你也清楚,千万别嫌寒酸。” 魏昭看过去,边上茶几果然放着大包小包。 他是知道杨惟文手头拮据的。 魏昭:“有心了。” 萧怀言让开一步,露出身后的贺诩然。 “对了,这位是贺御史,令妹的案子就是他主持公道的,我知你心中感激,可伤成这样千万别起来请安,御史不会怪罪的。” 魏昭和贺诩然有过短暂的对视。 魏昭:“你空手来的?” 杨惟文一听这话,眼皮直跳。 他冲魏昭使眼色。 贺御史是何等人物?愿意过来一趟,都是格外给面子。 都来了,样子也要做做。 贺诩然收回视线,心不在焉。 “本官和你们将军有些交情,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本官一定帮。” 魏昭更懒得理他。 不知道怎么了。 这种被忽视的感觉,好像很熟悉。 不过,贺诩然在意的显然是另一件事。 他视线不受控制看向一侧的虞听晚。 姑娘的侧脸看着更像他…… 杨惟文总觉得贺诩然有些不对劲。 果然。 贺诩然看向虞听晚:“我能见见你爹娘吗?” 杨惟文:?? 虞听晚:“我爹娘?” 贺诩然要是不去确认,他怕是会食不安寝,夜不能寐。 说来也可笑,上回虞听晚就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这次,感觉愈发浓烈。 要是不去确认,贺诩然怕是会一直记挂。 虞听晚觉得他莫名其妙。 “这不方便吧。” “请求是无理了些,可我是……” “好说。” 魏昭扯了扯嘴角:“回头我看看,能不能让岳父岳母给你托个梦。” 第160章 你难道还想当人家女婿? 屋内陷入死寂。 杨惟文吓出一身的冷汗。 这几日贺诩然和他们同吃同住,没有仗着身份走特殊,可到底出身摆在那儿。 要是对卫慎发难,他是拦不住的。 可贺诩然没有。 他沉了沉眸,总不能真和榻上半死不活的人计较。 贺诩然选择无视。 他眼神锐利探究未变,将手里简陋的茶碗搁下,凝视虞听晚的眸色渐深:“你唤什么?” 虞听晚:??? 不是来看望病患的吗? 怎么老把话题往她身上引? 不知情的还以为,这贺诩然是为她而来。 在她狐疑时,杨惟文帮忙道:“大人,她姓虞,名听晚。” 这名字可不俗。 贺诩然眯了眯眼:“名字不错,是你爹娘取的?” 他问:“他们……是读书人?” 他的打探太明显了。 可以说贺诩然本身就没打算掩饰。 不过其中没有恶意,虞听晚不反感,可也不愿同外人说这些。 虞听晚:“不是。” 她打算去角落熬药。 可还是被贺诩然叫住。 “方便问问他们做什么营生么?” 姑娘语气淡下来:“我爹是普通镖师,我娘只是寻常妇人。” 贺诩然喃喃出声。 “镖师……” “镖师都是走南闯北的。” 他紧紧盯着虞听晚,观其神色:“敢问卫夫人,你是随爹娘从外地来泽县安顿的,还是自幼在泽县管辖范围内?” 贺诩然还要问什么。 魏昭有些热,他将被褥往下推了推,嗓音听不出喜怒:“御史大人这是审犯人呢?” “我岳父岳母可都是老实本分人。” “大人打着探望我的名义,却当着我的面,对我妻紧追不舍无故发难,这不合适吧。” 杨惟文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 !!! 难怪! 从一进门,贺诩然就盯着别人看看。 后来,提出要见虞听晚的爹娘。 怎么! 你难道还想当人家女婿! 是,虞听晚貌美。 可她已是卫家妇。 卫慎都这样了。大人难道想要把人气死,然后把她媳妇占为己有吗。 杨惟文本来是很尊敬贺诩然的确,可现在看法有了变化。 御史大人有些……品行不端。 “大人!” 杨惟文深吸一口气,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 “卫慎身体是不好。” 他疯狂暗示:“可卫夫人对卫慎说是誓死不渝也不为过。” 贺诩然:?? 关他什么事? 不对。 如果虞听晚的身份真的…… 那的确关他事了。 贺诩然总算认真打量起卫慎。 来前,觉着此人可惜。 魏家军的人,本事个个都不小。 他也不觉得卫慎脾气多怪,那人的手下有几个脾气正常的。 迟御,荣狄一些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现在…… 有点嫌弃。 魏昭扒拉了一下纱布。 因为绑的有点紧,不舒服。 察觉他的打量,魏昭掀开眼皮,瞥了贺诩然一眼。 魏昭还记得上回他和贺诩然见面的场景。 是九个月前嘉善公主举办的菊花宴。 说是赏花,实则是给贺诩然相看姑娘的宴。 赴宴的各家夫人领着尚未婚配的姑娘过来,皆心知肚明。 还没去边境的魏昭赫然也在邀请之列。 他当然不是去和贺诩然相看的。 而是嘉善公主想趁着机会一并解决他的人生大事。 嘉善公主是太傅之妻,太傅又和魏昭有师生之谊。到底不好驳了,魏昭只好过去走走过场。 他就看到贺诩然了。 那时贺诩然坐在凉亭内,已气哭了十几个姑娘。 魏昭抬步走近。 【“嘉善公主为你的婚事,操的心可比令母还多。你也不怕她回头怪罪。”】 贺诩然得罪嘉善公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倒还真不怕。 他给魏昭倒了杯茶:【“刚到的青城雪芽,尝尝。”】 魏昭端起白玉茶盏,光看茶色就知,是好茶。 贺诩然:【“什么时候走?”】 【“半月后。”】 魏昭:【“向圣上讨了恩典,他允我给母亲办完生辰再出发。”】 贺诩然念起一事:【“我外甥女对你的心思……”】 他是清远伯的老来子,辈分极高。嘴里的外甥女,也才比魏昭小三岁。 贺诩然:【“反正你母亲对我外甥女极为满意,两家门第又相当,我……”】 魏昭:【“想占我便宜?”】 贺诩然承认:【“的确想当你的长辈,听魏将军喊一声舅舅。”】 然后。 也不知怎么了。 贺诩然在石凳上做的好好的,只觉眼前有一道黑影划过,下一瞬,他就被踢到了水里。 是魏昭踢的。 也是魏昭把他捞上来的。 魏昭谦虚表示:【“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当时把贺诩然气的够呛。 可即便如此,他出发到时候,贺诩然过来送了。 贺诩然脸是冷着的。 魏昭一身盔甲,擦拭着破云枪,正色:【“储君患有弱症,这些年五皇子圣眷正浓。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你已入朝为官,有些事无需我提点,凡事小心为上。”】 贺诩然:【“魏昭。”】 他没好气:【“记得平安凯旋。”】 念及过往,魏昭轻哂。 他又扒拉了一下纱布。 杨惟文继续:“大人不知,小两口感情好的不行,谁也拆散不了!” 魏昭继续扒拉纱布。 他没多大力气,扒拉的很吃力。 看他这样,贺诩然都糟心。 杨惟文甚至不惜揭露自己的伤疤。 “我之前为了未婚妻得罪公主,从未后悔过,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可实不相瞒,我费劲千辛万苦寻到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她……” 杨惟文咬牙狠狠心:“她却说老一辈的婚约不算数。” “说我考中了探花又如何?没有富贵的命。” “发配到贫寒之地做永远出不了头的小小县令,她可不要陪我吃苦。” “还说……还说她早有心上人,让我不要痴心妄心。” 说到最后,杨惟文嗓音都颤了。 虞听晚感觉他都要碎了。 可即便如此,杨惟文还是忍痛道:“卫夫人却不同。她对卫慎不离不弃,可见用情至深!至纯!” “此等风骨,便是我都佩服万分!” 虞听晚:…… 怎么表明对魏昭的心意时,杨惟文比她还投入? 慢吞吞扒拉的纱布的魏昭惊讶到手抖,扯的纱布更紧了。 他弱弱出声:“唔。” 虞听晚吓得连忙上前:“怎么了怎么了?” 魏昭慢吞吞:“呼吸……困难。” 第161章 那一场火……来得蹊跷 走出卫家的贺诩然,整张脸都是黑的。 都是些什么人啊! 感觉除了虞听晚,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不对,虞听晚也不是很正常。 见魏昭真的呼吸不顺,手下青筋暴起,真的快憋坏了,虞听晚就急的直接把他们轰出门了。 原因很简单。 说贺诩然把她丈夫吓到了。 贺诩然:…… 怎么好意思睁眼说瞎话的? 你男人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 分明是他自己把自己勒的! 还解不开! 实在没用! 没用的魏昭此刻生无可恋。 因为被他打成死结了。 虞听晚手忙脚乱剪不开,屋内无人,再没了顾及,姑娘索性刚找来剪子。 衣摆被人扯了扯。 虞听晚安抚:“等等,很快就好。” 又被扯了扯。 魏昭:“我……” 他嗓音轻不可闻。 “我从没想过……” “……有朝一日。” “会……如此……” 他喘着气。 虞听晚怕伤到他,动作很小心。 很快,纱布被剪成一块一块。 “丢……人现眼。” 魏昭苍白破碎的脸露了出来,许是真窒息痛苦了,眼尾都染上水润绯意。 一句话,他愣是分成好几次说,才吃力说完。 虞听晚跪坐在床前,愧疚的把头低下来。 她这个人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魏昭如果怪她出馊主意,她一定反怪魏昭手贱。 可魏昭没有。 姿态还那么软弱楚楚。 虞听晚:“是我不好。” 她明知道魏昭是什么人! 为什么没有想到他会去扒拉纱布! 她!反省! “夫君还难受吗?” “可要我寻葛大夫过来看?” 魏昭被姑娘轻抚背顺气,又被喂了些水,缓了片刻,情况好转不少。 他半靠着,耷拉着眼皮。 “我不会放过……” 虞听晚:??? 姑娘拧眉,心都提起来了。 别是她吧? 魏昭看了一眼始作俑者。 算了,自己的媳妇舍不得。 魏昭想了一圈:“贺诩然的。” 他要是不过来,也没那么多的事。 为什么没有杨惟文。 因为人家已经够惨了。 “是该这样。” 虞听晚抿唇:“他从登门起,就格外反常。” 给虞听晚一种错觉,贺诩然很在意她的出身,以及她爹娘。 可杨惟文来搅局。 说的真挚恳切。 姑娘被她成功带跑偏。 也是。 爹娘只是寻常人,怎么可能会认识上京的贵人。 “那贺大人什么姑娘没见过,照理来说也看不上我。” 虞听晚为此很头疼,拍拍魏昭。 “可你媳妇就是太抢手了。” 不过,她保证。 “放心,别人好或坏,我都看不上。” 姑娘还不忘拉好感度表忠心。 “我满心满眼只有夫君你。” 魏昭好似只听到最后一句话,他低低问:“只有我?” 虞听晚:“当然!” 男人眼眸幽暗。 他很想说。 ——虞听晚。 ——下次说这种话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 可没有。 魏昭幽幽:“也是。” “毕竟我都险些为你死过一次了。” 虞听晚:…… 闷死的死吗? 说的好像为她上了刀山下了火海。 好好好。 魏昭也跟着她开始胡说八道了。 很快,虞听晚又不免焦虑。 “那贺诩然若是再来怎么办?” 青鸦那样子,也不好盯梢。 她们没有防备,只怕又出现今日的事。 魏昭:“不会。” 他微笑,嗓音没有起伏:“贺诩然会很忙呢。” ———— 驿站。 贺诩然刚回去,就叫来亲信。 “去查卫家。” 亲信莫名其妙。 您刚刚不是去看那卫慎吗?怎么转头查他? 贺诩然强调:“着重调查卫家妇,以及她父母。” “任何能查到的消息,尽早给我。” 亲信:“是。” 亲信没把这个吩咐当回事。 毕竟寻常百姓,很好查。 一个时辰后。 他寻上贺诩然。 贺诩然煮着茶:“说说看。” 亲信:“卫家是西临村人,那卫家子卫慎便是二房子嗣,被迫顶替其堂兄入征兵名册。” 贺诩然拧眉:“被迫?” 亲信说到这里,也很是义愤填膺。 “那卫慎都没到征兵年纪!” 贺诩然:“朝廷律令。交了役钱便可免除征兵。” 只是,役钱收的一向高。 毕竟谁都怕死,若都逃过征兵,军营招不到人,要真打起仗来兵力不足。 “弄些酒水孝敬,往上买通打点,顶替便不必出钱,卫家人头是出了的。” “属下调查得知,这种现象并不算少见。只怕不止四城。” 贺诩然:?? 亲信:“是的,大人又多了一桩案子。” 贺诩然:…… 他自找的呗。 感觉好像有点不太对。 “回头整理整理,” 贺诩然:“还有呢?” “经属下调查,卫家是地道的农户人家,买下那院子的确不是机缘巧合,是当初迟御离京钱都安排。” 贺诩然恍然。 好像说得通了。 毕竟魏家军都重情。 “属下顺道将卫家的亲戚也查了查。” 嗯,他查到了赵家头上。 “魏昭有个表兄弟,叫做赵俞。在镇上读书。” “其开蒙晚,家里又不谄媚,提好处去夫子家中……” “这些年从未被细心栽培过。” 贺诩然冷淡:“人情世故下捧高踩低是常有的事。” 别说小小学堂,朝堂踩的有多狠,贺诩然都见过。 “哪个夫子?回头你敲打敲打。” 亲信为难:“是姓褚的那位。” “就是刑部侍郎老在您面前夸的。” 亲信:“属下顺道也查了查他。” 这一查下去,可了不得! 是的! 该查的他都没查到。 不该查的,好像……很多。 “爷!这夫子有意把女儿许配给得意门生,那读书郎正好是卫夫人对表兄。” 是不是表兄不重要。 “刑部侍郎也夸过。” 亲信:“那姓褚的,已不遗余力为那读书郎奔波了。眼下书院其余学子他也不怎么管了,可劲儿在意未来女婿。为他请客喝酒,将名利场的事玩的明白,还接触了上届泽县科举乡试的监考官。” 这是行贿? 贺诩然:…… “大人,对不住。您好像……莫名其妙又多了一桩案子。” 贺诩然感觉他好像被人操控了。 他有些心累。 “说说虞家。” 亲信看着他的眼睛,染上了愧意。 “虞家父母死于火灾。” “那一场火……来得蹊跷。” 第162章 她不懂事,让让她。 胡同恢复了以往的安静。 没有媒婆进进出出。 也没有青鸦的撕心裂肺。 经过调理,昂贵稀罕药材滋补,魏昭身体肉眼可见转好。 他坐在轮椅上,穿着针脚细密的棉衣,膝盖盖着毯子,查看上京送来的密信。 虞听晚从灶屋端出新鲜出炉的点心,经过魏昭时,脚步放缓没忍住瞥了一眼。 看不懂。 又是暗语。 魏昭明明是背对着她的,却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 他没有回头,语气淡淡。 “储君的身子愈发不好了。” 虞听晚眨眨眼。 关她什么事? 传闻上京繁华,地上都能捡着金子。可都是大晋百姓,虞听晚所处的环境下,有太多吃不起饭饿死的。 难民她也见过。 遭贪官污吏祸害的穷苦百姓眼里装不了天下,只有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就盼着风调雨顺,莫遇天灾,来年有个好收成。 虞听晚亦然。 太子身体不好就不好呗。 可轮不到她操心。 便是圣上哪日驾崩了,新帝登基也和她没关系啊。 虞听晚满不在意:“哦。” 魏昭:“东宫乱套,御医说太子撑不了三年。” 虞听晚咬着点心:“哦。” 魏昭:“那边有意召唤葛老过去。” 虞听晚:“哦。” 等等!! 她反应过来! 姑娘一下子就不好了。 魏昭故作为难:“用不了多久,旨意即将抵达泽县。” 他手里捏着颗枣子:“你说怎么办才好?” 虞听晚:…… 她怎么知道。 而且!都说了,不要和她讨论这些! 可真的…… 葛老要是去了,魏昭这里怎么办! 虞听晚拧眉,觉着此事太麻烦。 魏昭幽幽:“总不能杀人灭口吧。” 虞听晚沉默。 这不好吧。 听着就血腥。 那些人的命不是命啊。 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圣旨传召,葛老若违抗不去,就是轻视皇家,怠慢皇帝。 这罪得死吧。 魏家军能拦? 若葛老被压着走了,就是魏昭死。 虞听晚严肃。 人都是有私心的,她也是俗人。 她在意的是魏昭的生日。 姑娘刚要点头。 魏昭:“太缺德了。” 缺德的虞听晚:??? 虞听晚嘴里的糕点都不甜了! 姑娘嘴角拉平,眯着眼看着魏昭。 魏昭背对着她,并未察觉姑娘的死亡凝视。嘴角扯了扯,是低嘲的意味。 “那就全绑了。” 魏昭语气很淡,干的事却不小。 “堵住嘴,扔到应殷名下的别院柴房。” 应殷? 五皇子? 虞听晚:?? 上京过来路程并不短,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要费半个多月的功夫。 也许一月过去了。应乾帝,东宫都久久等不到那些人回去。 魏昭轻笑一声:“可见五皇子人面兽心,和储君关系恶劣。” “为了不让储君得以医治,他也颇费心思。” 至于以后。 葛老在进魏家军前本就隐居。魏昭有足够的时间,捏造他离开泽县的假象。 皇家找不到。 下一批过来送圣旨的,且让他们满大晋去找吧。 虞听晚:“这……” “得打起来吧。” 魏昭侧头看她:“两党早就明争暗斗。” 要是皇家查到别院,一定很精彩。 要是没查到。 魏昭会帮忙。 魏昭幽幽:“五皇子的心可真歹毒。” 应殷在外,对东宫那位可是万分尊敬的。 可皇宫的人,都是人精。 其中的尊敬,几分真几分假,就不知道了。 也许有人觉得,应殷不会做出这种事。 可储君会信吗? 帝王又是如何做想? 魏昭毫无负担。 毕竟,挑拨离间的事,他也做了很多次了。 魏昭微笑:“好歹是同父异母的亲兄长。” “怎么能为了野心,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呢?” 虞听晚:??? 可真是……比她还无耻啊。 虞听晚忧心忡忡。 别是相处久了,被她影响的吧。 伏猛是这时候从房间出来的。 它已经不用再面壁思过了。 伏猛高傲的抬起脑袋,毛发在光线的照耀下,格外蓬松。 以前见,虞听晚会害怕。 这会儿…… 随着它走近,姑娘没忍住,伸手薅了一把。 伏猛凶狠,刚想朝她吼。 然后…… 魏昭的视线看了过来。 伏猛:…… 它在魏昭面前蹲下,张嘴叼住他手里看完的密信。 扔到火盆里头销毁了。 火舌燃气,吞噬密信。 伏猛睁着大眼睛,眨也不眨。 严谨的等信彻底化为灰烬后,还不忘用树干拨了拨确认。 做好这些,伏猛蹭到魏昭边上,不屑的瞅了虞听晚一眼。 早间的药,还是它守在一边盯着的! 虞听晚当时在做什么? 她跑去隔壁玩了! 出发前,还叮嘱它不要偷懒。 呸! 都是魏昭身边伺候的。 荣狄去忙了。 顺子去忙了。 它作为主子身边的虎,也是得以重用的! 看看这虞听晚。 眼里一点也没活! 伏猛见魏昭,丝毫没有怪罪之意。 伏猛不生气,反倒有些幸灾乐祸。 总有一天!嚣张的虞听晚得哭! 主子身边从不养无用的人,以及虎! 正这么想着,虞听晚走过来。 虞听晚:“自觉点。这个位置,是我的。” 可笑! 谁理你啊。 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伏猛不理她。 头却被魏昭拍了拍。 “她不懂事,让让她。” 伏猛:?? 它就懂事了? ———— 守忠夫妻是晌午左右入的泽县。 顺子和他们告辞后,就提前快他们一步进了胡同,告知了魏昭。 魏昭没反应。 虞听晚反应很大。 终于回来了!!! 她跑出院子。 很快折而往返,推起了魏昭。 伏猛刚要追上去。 魏昭对顺子道:“把伏猛带去你那里。” 伏猛:!!! 它刚要发作。 魏昭继续吩咐:“这几日辛苦了,先回去歇息,挑个时辰送葛老‘离开’。” “别忘先去驿站那边道个别。” 得让驿站那些官员都知道,葛老走了。 离开? 将军在此处,葛老要去哪里? 顺子向来机灵。 这个离开,很快琢磨出点意思。 “是。” 魏昭则看向浑身散发着想发火的伏猛。 “监督好顺子。” 伏猛不生气了。 它又高傲了! 它!再一次被委以重任! 伏猛冲顺子甩了个眼色。 走! 别让它催! 休想偷懒! 第163章 人老实,还……有点姿色 街上喧嚣热闹,这会儿买菜的人很多。 虞听晚推着魏昭刚去胡同口,就撞见风尘仆仆的卫家夫妻。 “爹,娘。” 慧娘见着两人都好好的,心落到实地,眼里刚染上笑意。 虞听晚就扔下了魏昭,朝她这边奔来,亲昵挽上她的胳膊:“可算回来了。” 这一去,时间可不短。 魏昭:…… 慧娘摸着姑娘的手。 想说她一个人操持家里定累着了。 可姑娘的手经过这些时日的药膏涂抹,肉眼可见都嫩了。 慧娘又想说虞听晚肯定辛苦,人肯定也瘦了。 可姑娘气色很好,脸上都有肉了。 慧娘望着她的眼,满是慈爱:“阿郎让你操心了。” 虞听晚点头。 “他的确不省心。” 魏昭:…… 嗤。 一家往里走,婆媳二人亲亲密密,卫守忠则推起了魏昭。 卫守忠:“阿郎看着气色不错。” “这次回村,卫家叔公问起你了,可见他老人家也担心你。” 魏昭:“嗯。” 虞听晚觉得她好似忽略了什么,走了一段距离总算想了起来。 “家里的牛呢?” 慧娘叹了口气:“在去乡下的路上,它踩滑摔了一脚,就倒地不起了。” 死了的牛,都是拿来卖肉。 可慧娘不舍。 毕竟跟了他们有一段时日了。 她就和卫守忠找了个空地,把牛安葬了。 虞听晚还是在意的。 可她更在意的是。 “那,娘你和爹没事吧!” 别一起摔了。 慧娘:“无碍,就擦破了点皮。” “好在当时遇到了贵人,得知我们去赵家村,就顺路捎了我们一程。” “路上一问才知,他也是咱们胡同的。那人觉得有缘,便格外热情,你们舅舅家的事就是他帮忙的。” “对了,我和你爹还是和他一起回来的,进县才分开,见他行色匆匆,只怕这几日耽误了人家的事。” “回头,咱们得去拜访拜访。” 虞听晚:…… 知道是谁了。 “呦。” “晚娘,你公婆回来了?” 赵娘子抱着囡囡出门,看见这一家四口乐了。 “也难怪你婆婆平素疼你,这瞧着哪里像婆媳,说是母女也不为过。” 再看看边上卫慎和卫守忠父子。 都不怎么说话。 就好像不太熟。 贴切一点就像是…… 卫慎陪着小妻子,迎接过来的岳父岳母。 虞听晚笑吟吟:“婶子去哪儿?” “去书院给你叔送饭。” “他那人忙起来,是什么都不顾的。” 赵娘子风风光光的离开。 慧娘看着她的背影,不由想起了侄儿。 也不知能不能麻烦赵夫子,让他帮忙看看阿俞能不能进县里的书院。 可…… 县里的学子的资质都太高。 阿俞怕是跟不上。 回了家后,虞听晚给二老倒了热水暖身子。 “舅舅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卫守忠和慧娘面面相觑。 虞听晚:“表弟他还好吗?” 卫守忠:“你没见过阿俞吧。” “当初你和阿郎成亲,咱家办喜事,他就没来。” 这些年,赵俞不是没去过西临村。 可他在家待的时间都没学院长,来西临村的次数也很低。 虞听晚在胡家又忙的脚不沾地,自然就没碰上。 虞听晚:“是没见过。” 卫守忠:“你表弟他吧,人老实,还……” 他有些说不出口。 慧娘:“我来说吧。” 她面露难色:“阿俞这孩子还有点姿色。” 虞听晚:??? 什么玩意?? 恹恹的魏昭挑眉,来了点兴趣。 慧娘叹了口气:“虽说学业不成,可也算被不少姑娘惦记,这不,就出事了。” “三墩村里正的幺女,看上了阿俞,早些年就有人过来帮忙说媒。” “你舅母没答应。” 毕竟不是什么里正都是好的。 三墩村的里正就不太讲理。 他那个女儿也娇生惯养,脾气很差。又哭着闹着就要嫁给赵俞。 余氏能同意? 这高枝她可不敢攀。 把三墩村里正气得够呛,大声责骂余氏不知好歹。 余氏没还嘴,还好声好气道歉。 ——是是是,主要是阿俞至今没什么本事,家里条件不好,实在不好耽误你家闺女。 不是她骂不过。 毕竟她就是三墩村出来的,总不能害的娘家人被穿小鞋。 慧娘:“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那姑娘后来也另有了亲事,哪里知道会被算计。” “阿俞的阿婆,也就是你舅母亲娘之前崴了脚。这孩子刚从学院回来,听了消息放心不下,就去三墩村看了。” “正巧和那幺女的大哥路上同行,许是太辛苦,阿俞半路人晕了过去。让人给救了。” “等你舅母娘家人听着信过去已是一个时辰了,阿俞还在他们家,没醒。” 虞听晚一听这话就眼皮直跳。 “一个时辰?” “是那边没告知吗?” “既然见表弟晕着,他们也该把人送到舅母娘家。” 要说没有点阴谋诡计,虞听晚是不信的。 慧娘说到这个就来气。 “本以为他们是好心。” “当时的确怪异,可见阿俞好好的,也没什么事,就没有多想。” “谁能知道,一个月后他们就寻上你舅舅舅母了。张嘴竟说阿俞弄大了他们幺女的肚子。休想赖账。” “还放话说阿俞要是不娶,就闹上学院,日日在哪里堵着。让他脸面尽失,沦为笑柄,一辈子和仕途无缘。” 说到那些人是能做到的。 余氏如何能被威胁? 儿子又读圣贤书,重礼数,平时可从没和人闹过红脸。 余氏思量再三,只能咬牙被动办了退学,软硬不吃和那边僵持着。 说着,慧娘补充一句。 “当时阿郎还没回西临村。” 说的很委婉。 分明是魏昭还没从西临村山上滚下来,被慧娘捡回去。 慧娘:“你舅母在外一打听,就得知那姑娘在外不太检点,亲事早黄了。” “如今有了身孕,却转头想赖在阿俞身上,她哪里能认?” 当时晕倒,和他们都脱不开关系。 “可当时阿俞在他们家待了那么久,村里人有目共睹。他们说你表弟那日躺的是幺女的榻,也是他们幺女照顾的,又说咱们就是糟蹋了他们姑娘,便是有嘴也说不清。” “人家是里正,横的要命,就是要让你表弟吃这哑巴亏。见你舅舅舅母盐油不进,僵持许久,彻底没了耐心,直接带了一帮人打上赵家村,将你表弟捆着带走了。” 第164章 按着人拜堂 赵家村也不是没有人!可三墩村那边个个手里拿着刀带着棍,那架势瞧一眼都唬人。 谁敢得罪? 余氏本想着赵俞已不在学院读书,家里再无软肋,更无后顾之忧,随那里正一家怎么折腾。 这便宜爹,她可不让儿子当。 可赵家这边能拖,那幺女的肚子拖不得。 一帮人直接上门抢人了。 慧娘:“有些人手里是沾过人命的。” 她想到了什么,看向虞听晚的目光闪烁着旁人看不懂的凄凄凉。 慧娘嗓音有些低,安抚拍着姑娘的手。 “当年闹饥荒,没有赈灾粮死的人太多了,官府成了摆设,百姓啃树皮吃观音土。为了活下去,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律法成了摆设,吃人肉的也不少见。 处处都是尸骨。 更别说烧杀抢掠。 “三墩村涌入了一群难民。” 个个骨瘦嶙峋,眼神却凶狠的像狼。 “村里人是抵触外乡人的。可这一群难民凶神恶煞在外偷粮抢粮,还会偶尔接济村里人。” 这是接济吗,分明是救命。 是偷子吗? 至少对三墩村快要饿死的村民眼里不是。 “村民得了好处,为此感恩涕零。” “难民们得到认可,彻底安家落户,又有小辈和村里人结亲,彻底融入。不过几年的光景,靠着收笼人心的本事,还把他们的人推上了里正的位置。” 这些人在外的名声很差,可在三墩村却是极好的。那里正为村子也干过不少人事。 慧娘:“见打不过。赵家村的里正也有意护着阿俞,就想和他们坐下来好好谈。” 虞听晚:“然后呢?” 慧娘:“被打了。” 赵家村的里正被按着打。 说出去谁敢信呢。 可偏偏!那边说的有理有据。 ——谁不知里正啊!你在我面前摆什么威风! ——当初见他晕倒,我们家心善把他救了。他赵俞却趁着我们不妨,在我幺女屋里,对我幺女做了那档子事,他们赵家不认,我们能不找上门来?赵家还想抵赖不成? ——“我们都没嫌赵家穷!他赵俞除了长得周正,又有什么值得我大费周章认他做女婿?读了这些年的书,还不是一事无成。” ——“不负责?他凭什么不负责。” ——“孩子都有了。我们本也想好声好气,让小两口把婚事办了,起先态度还不好吗?和他们赵家是什么意思!也不怪我们闹上门!” ——“你们帮他们,被打也是活该。” 说的掷地有声,赵家村的都开始信了。 赵俞别真是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吧。 有人开始动摇,开始劝余氏。 ——“若真是把人欺负了,你们这样可不行,这不是坏我们赵家村的名声吗,赵家村的小子们以后也是要娶妻的。” 慧娘想到这里,就一肚子气。 那些人这么一闹,好像真的阿俞做了天理难容的事。 “你舅母当时气的不行。就没见过如此……” 她有些整理不出措辞。 虞听晚帮忙了。 姑娘嗓音脆脆的:“如此立牌坊又想装裱子。” 做了恶事,还要装成受害者,试图骗过所有人。 魏昭:…… 嗯,很犀利。 慧娘:“阿俞被带走后,就被关到了柴房,你舅舅舅母拦不住,只能追去三墩村。” 可那边不放人。 又换了笑脸,还喊赵勇余氏亲家。 赵勇余氏从未想过报官,毕竟有了阴影。 虽说当时四城的官员皆入狱,有不少百姓去泽县登记入册。 可当时贺诩然一行人还未过来管辖泽县。 余氏真不觉得,那些堆积如山的冤案会被彻查。 何况她听说有人提到了赈灾粮的事。官官相护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的确,若不是魏昭出手,贺诩然怕是来不了。 要是换成别的官员,只会和稀泥。 等贺诩然来了,为民除害了。 可消息传的慢,还没传到乡下。 “事情闹那么大,赵家村的,三墩村的,还有周边几个村的村民听着动静,将里正家围堵的水泄不通。” 慧娘:“你舅母也瞧见了那幺女。不看不知,这一看就瞧出了猫腻。” 余氏当即拉着那幺女的手。 ——“大伙儿瞧瞧。” ——“别说那日清清白白,我家阿俞晕得不省人事。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也不至于小把月就让这姑娘小腹微微显怀。” ——“这不是陷害是什么?我家阿俞学业也许是不如别人,可为人老实重情重义。却不想人善被人欺,被人骑到了头上。” ——“你家幺女被哪个野男人搞大了肚子,且找他去,祸害我家阿俞做甚!” 所有人都开始窃窃私语。 谁没生过孩子? 那幺女的肚子生产过的妇人都能瞧出不对劲。 ——“把我家阿俞放出来!” 余氏本就泼辣。 ——“你们家闺女就这么缺男人?上赶着倒贴吗!” 可余氏还是忽略了这些人的下限有多低。 换成正经姑娘,早就羞愧的抬不起头了。 可那幺女却俏生生站着。 ——“婆婆,你弄疼我了。” ——“这孩子怎么就不是赵俞的?他能爬我一次榻,也不是不能爬两次。婆婆哪里知道我和他早就有苟且了。” ——“赵俞胸口还有枚痣,还是我们欢好时瞧见的。谁要是怀疑,大可去扒光了他的衣服去看看。” ——“还读书郎呢,却吃了不认账了。这可不行。” 余氏能如何? 儿子身上的确有痣。 这种私密事,知道的人很少。 可这能算什么证据? 但在外人眼里,就是。 慧娘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等我和你爹赶到时,那些人正压着阿俞拜堂。” 赵俞是读书人,劲儿可比不得那些三大五粗的汉子,被强势按着拜了天地。 乡下规矩不重。 可只要行了礼,就是夫妻。 日后要是想赖,是要被戳脊梁骨,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 余氏和赵勇闹事则被捆了起来。 “眼瞅着要夫妻对拜了。” 慧娘:“人群有起哄的,也有鞭炮声。我喊什么都没用,也挤不进去。当时就觉得完了,这天要塌了。” “好在恩人出手了。” 第165章 你也定会无恙 慧娘说到这里,就有些晕晕乎乎。 “也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前脚还在我边上让我别慌,后脚闪身竟去了阿俞那头。” 速度快得慧娘只瞧见一道黑影。 后头的事就很解气了。 顺子本就是粗鲁的人,做事也很利索,半点没给那些人留余地。 “他把阿俞的喜服一把火烧了。” “按着阿俞的那些人,又被他咔嚓咔嚓全折了胳膊。” “见情况不对,三墩村那些难民便一窝涌上去,想要给他好看。” 慧娘:“我当时心都提起来了。可他竟然全把那些人打趴下了不说,还逮着里正,一顿死揍。” 是真的揍。 还弄到了地上摩擦。 顺子知道怎么打最疼,还死不了。 里正疼得打滚,可没有人敢上前拉架,只敢声嘶力竭的呵斥。 比如这样的。 ——“你是哪里来的!别人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 ——“这是里正!你竟也敢碰他!不知死活了?” 也有这样的。 ——“好汉住手,有什么话好好说。家里办喜事,可不能见血。” ——“来者是客,且坐下来喝杯喜酒。” 顺子能理? 他啐了一口。 ——“你想找谁接盘都好,怎么着了赵家人?” 他抓起里正的头发逼迫其抬头。 顺子点了点脸色发白,给父母解绑的赵俞。 ——“知道那是谁吗?” 里正颤颤巍巍:“赵……” 刚说了一个字,一巴掌落下。 ——“错!” ——“人家是卫慎的表弟。” 顺子继续揪头发:“你再说说卫慎是谁?” 里正从没那么狼狈过。 ——“西临村卫……” 这次也才说了几个字。 一巴掌继续落下。 里正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巴掌印鲜明不说,还吐出了被震碎的牙。 ——“又错了。” ——“卫慎是魏家军的人。” 顺子冷冷道。 ——“敢把心思弄在魏家军战士的表弟身上,谁给你的胆子?” ——“魏家军上下最是护短,踢到了铁板,你不知道么?” 顺子又是一巴掌。 ——“让你不知道!” 他不是随便说说的。 先前魏家军战士家里出了事,遭了难,将军知晓后,都会让人去摆平。 这些年朝廷给的军饷有数。 别的军营待遇却比不上魏家军的一根拇指头。 是什么原因? 都是将军私下补贴的。 更别说那些上了年纪的兵放老归家每月都能拿魏家军给的补贴,战死的战士家属更能月月去衙门领抚恤银和粮。 将军说过,得让跟着他的战士,冲锋陷阵时无后顾之忧。 许是被打得够呛。 里正撕心裂肺喊。 ——“我要报官!” 顺子:…… ——“蠢东西。你大可去泽县,看看谁敢接你的案子。” 里正:…… ——“可他弄我闺女,这件事不能那么算了!” 不说还好,一说提醒到了顺子。 顺子暂时放过了里正。在人群中巡视,看到了窝在角落里,护着小腹的里正幺女。 顺子直逼她而去。 幺女连连后退。 慧娘:“恩人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清楚孩子是谁的。不要耍小聪明,他没有不打女人的习惯。” 虞听晚紧蹙的眉头放松,染上愉悦畅快。 她问:“那说了吗?” 慧娘:“说了吧。” 虞听晚:? 为什么口吻那么不确定。 慧娘:“那姑娘和不少男子有过纠缠,自个儿也分不出孩子到底是谁的。” 她说到这里,语气带着嫌恶。 要是让那些人得逞了,赵俞可得叫绿俞了。 “查出有孕本是家丑,该遮掩打掉的。可那幺女在此之前已落过几回胎了。” 要是再吃堕胎药,以后怕是都怀不上了。 “里正从里头挑不出他满意的女婿,这才盯上了好让人拿捏的阿俞。” 慧娘神情跟着放松下来。 “恩人把他们家全给砸了,还让他们给钱,给阿俞压惊。” “那些人先头给了一吊钱,恩人不满意,说打发叫花子。索性自个儿去搜了。” 饶是卫守忠,此刻也忍不住道。 “也不知怎么了,一搜一个准,零零碎碎搜出来的就有三十两。就好似知道他们家钱藏在哪个位置。还放话说有意见憋着。” 虞听晚:…… 孰能生巧了呗。 “恩人又得知,那些人闹事时把你舅舅家里的大门给踹坏了。二话不说把里正的门给卸了下来,说运回去装上。” 慧娘:“这还不够。他将那些作恶的人全部捆了起来。” 那些人怎么捆余氏赵勇的,顺子就怎么捆回去。 慧娘:“附近的几个村,里正带头挨家挨户过去敲门。” “先前那些吹锣打鼓的人,还有没放完的鞭炮一并带上。” 一路可喜庆了。 虞听晚纳闷了。 “敲门做甚?” 慧娘:“为阿俞正名。” “一家一家告知,是他们为非作歹,陷害无辜。是他家幺女不检点,孩子不是阿俞的。” 免得再闹出不符合实际的流言。 虞听晚简直不敢想象那个画面有过刺激。 被敲门的人家,听到这么几句话。多多少少会有觉得莫名其妙。 孩子不是赵俞的,也不是他们的啊。 赶路回来,到底累的不行。慧娘和卫守忠说了经过就有些熬不住,回房歇着了。 虞听晚剥了几个糖炒栗子,又犹豫片刻,踌躇再三。 也不知多了多久。 她和魏昭对视一眼。 虞听晚:“你去?” 魏昭:“确定?” 算了,魏昭的嘴多气人啊,肯定不会委婉。 虞听晚整理了一下措辞,这才敲响了慧娘的门。 “爹,娘。筱娘的事我得和你们说说。” 坐在轮椅上的魏昭,望着天色。 他有些不适,喉咙处涌上腥甜,面部神情萎靡。 时间一点点流走,齿轮转动。 终于,他听到里头压抑悲戚的哭声。 慧娘破声大骂:“那一家子天杀的,丧尽天良啊!” 虞听晚不是会安慰人的。 等说了事后,干巴巴安抚几句,便退了出去让二老慢慢消化。 她来到魏昭身侧。 “三墩村里正那边……” 她担心那边会怀恨在心为难赵家及余氏娘家。 毕竟顺子不是时时刻刻在那边守着的。 别小看村里的里正。 他们能做的事可多了。 刚起了个头。 魏昭淡淡:“顺子心里有数。去驿站时会让贺诩然再多一个案子。” 打人,给教训。只是先为赵家出口恶气。 虞听晚放心了。 就是觉得贺诩然多多少少有点辛苦。 她看了眼天色。 屋内的哭声暂未歇。 姑娘心思也沉重下来。 “赵家舅舅那边的事解决了。” “筱娘这边爹娘回来,何家上下也会砍头。”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风吹拂姑娘的发丝。 她眸色轻浅,微微弯下身子,和轮椅上的魏昭平齐。 姑娘生得美。 皎如霜辉,烨兮如华。 她抬手,指腹擦去男人嘴角还没擦净的血渍。 魏昭没躲。 他放任着姑娘的靠近和亲昵。 他一瞬不瞬看着近在咫尺的虞听晚,漆黑的眼眸,幽暗不明。 姑娘嗓音有些轻。 “夫君。” 她冲他嫣然一笑。 “你也定会无恙。” 第166章 下辈子你得投个好胎 何家上下在两日后的晌午,处以死刑。 这几日光线格外明媚,好似能驱走泽县多年的黑暗。 有魏家军的打点,监斩官也愿意卖面子。 他使了个眼神。 站在何宏身后的刽子手会意,将手里的大刀交给了一早就在边上等着的卫守忠。 卫守忠做了一辈子的老实人,很少与人争执闹红脸。 可得知筱娘被杀的经过后,连着两日不曾闭眼。好似一闭眼就能看见当时那血淋淋凄惨的一幕。 他恨啊。 恨自己无能。 家里虽贫寒,又时常被大房打压。乡下重男轻女的现象普遍,可筱娘却是他的心尖尖。 他和慧娘从来舍不得让女儿受累。 卫守忠接过刽子手递来的大刀,没有多看地上戴着手铐脚铐的畜牲何宏。 他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 而是高高抬起大刀。 卫守忠杀过生,可那只是鸡鸭鱼一些。 人还是第一次。 可他的手竟然不抖。 想将何宏千刀万剐,已不是一回两回了。 台下有围观的百姓。 虞听晚和慧娘也在。 慧娘手里抱着筱娘的牌位,明明才过了两日,却好似苍老了数岁。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 看着何家上下在颤抖,在求饶。 监斩官看了眼时辰,扔出签子。 “午时三刻,行刑。” 只见十几个刽子手大刀一挥。 刀上的锋芒透着寒光。 卫守忠也跟着狠狠往下砍。 鲜血溅了他一脸。 人头落地,他手里的刀也跟着坠落。 虞听晚心肝颤颤,不敢看这场面,猛地闭了眼。 人潮喧哗,都在骂何家罪有因得。 可不知怎么了。 虞听晚还是捕捉到行刑台上属于卫守忠的痛哭声。 耳侧则传来慧娘温柔的嗓音。 慧娘抚摸着牌位,似在安抚。 “筱娘,爹娘可算给你报仇了。” “下辈子……下辈子你得投个好胎,可千万别找阿娘了,跟着阿娘太苦了。” 虞听晚莫名鼻子一酸。 ———— 待这事过后,一切逐渐恢复如初。 再一次针灸后,等魏昭情况相对稳定,葛老在驿站所有官员的见证下离开了泽县,又在顺子的掩护下,重新回到胡同。 念着人多眼杂。 葛老没再往外头溜达。 当夜,胡同地下打通了条暗道。 葛老每天在住的院子,通过暗道,从魏昭床底爬上来把脉。 这些,慧娘和卫守忠是不知的。 只知葛大夫走了,得重新找大夫。 虞听晚什么也没说。 反正医馆来的大夫已经被顺子买通了。 开的方子,都是葛老写的。 慧娘回来后,灶屋没有再出现做好的菜肴。不过,平时吃的点心和燕窝却是没断过的。 胡同口时常有挑着扁担的卖货郎,虞听晚总会去买点心和炖好的燕窝。 哦,只卖她的那种。 这段时日,一桩桩旧案得以沉冤昭雪,泽县像是过年一般喜庆热闹。 街上的百姓,面上少了麻木。多了以往难有的神采。 隔壁。 赵夫子却心思沉沉,晌午才归。 见赵娘子在晒衣裳,他过去帮忙。 男人在家也常干活,赵娘子索性把衣裳扔给他,揉了揉泛酸的手腕。 “不是休沐吗?今早醒来就不见你影子。去哪儿了?难道书院有事?” 赵夫子低声道:“不是。” 夫妻二人没秘密,一向有商有量。 “我被刑部侍郎召见了。” 赵娘子闻言,面露焦急。 “怎么了?” 那边查案子,好端端见赵夫子做甚? “难不成为难你了?” 也不怪她那么想。 实在是当初在驿站登记入册时,那刑部侍郎嘴里不说,可嫌赵夫子不够卖劲儿。 看看别人。 褚夫子和带去的学子胡耀祖,早出晚归,忙的时候连口水都喝不上。 再看看赵夫子。 每次完成手上的活,总是溜得最快。 “的确是黑着脸来的。” “不过不是对我。” 赵夫子:“而是向我打听褚夫子平日的做派和师德。” “他私下也见了其余夫子,还有镇上褚夫子教的一些学子。” 谁不知道,泽县除了贺诩然,刑部侍郎的官是最大的。 “登记的事,刑部侍郎要是到贺御史面前提一嘴,那师徒二人也是走大运了。” “不过瞧着样子,我估摸姓褚的翻了船,有事捅到了贺御史耳里,刑部侍郎为此也吃了憋。” 赵夫子:“只怕用不了几日,褚夫子得完。” 他不了解贺诩然,还会不了解褚夫子么! 这些年做的事,投机取巧还捧高踩低,是格外让他瞧不起的。 赵娘子闻言,说了句活该。 晒好衣服,赵夫子无事可做,打算教女儿读书。 可找了一圈,没见着让人。 “囡囡呢?” “去隔壁了。” 赵夫子:“那正好,我刚写了一篇文章,让卫兄弟帮我看看。” 赵娘子给拦下来了。 “隔壁有客人。” “你女儿乖巧,过去不哭不闹,也只是和青鸦玩,等会儿就回来了。不会耽误卫家的事。” “你去算什么样子?” 回回一待就不想回来了。 “别给人家添麻烦。” 一听这话,赵夫子没再坚持。 不过,他有些意外。 “亲戚?” “他们搬来也有段时日了,倒是头回见有亲戚上门。” 赵娘子:“我方才远远瞧了一眼,面相都不错。” 她提醒:“怎么忘了?之前你还帮忙查那被除名的学子赵俞,就是他们一家。晚娘公婆为此还离开过一阵子。具体出了什么事隔壁没怎么说,别人家的事我也不好过问。” “皆徒步来的,风尘仆仆。” 赵夫子不在意。 毕竟没有交集。 不过,他这个人爱才。 赵夫子:“卫慎的表弟?” “我当时也没查他学业如何。” “不过,卫慎那么优秀,他当表弟的应该不会差。” 也不一定吧。 赵娘子:“若是好,只怕没有那胡耀祖什么事。” “那姓褚的哪有本事慧眼识珠。” 赵夫子:“我还是过去看看。” “都是一个胡同的,这些时日我也受卫慎不少点拨,能帮上忙的话就搭把手。” 那赵俞若还想读书,甭管是镇上还是县里。 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第167章 夫君全身上下,就数嘴最硬了 卫家院子。 虞听晚和慧娘收拾着赵家带来的背娄。 鲜笋,晒干的蘑菇,黑木耳,桃胶,小鱼干,腌制的腊肉,还有五十多个家里攒的土鸡蛋。 卫守忠则陪着赵勇去街上买牛了。 托顺子的福,如今赵家手头上有钱。有了牛赶路方便,日后耕地也不必如此辛苦。 原本是打算镇上买的。可那里集市的牛,不够有精神。 慧娘见背篓那么满,忍不住道:“都说了县里什么都有,嫂子怎么还带过来?” “外头买的哪有家里的好?” 余氏:“又不是给你的。鸡蛋我是给阿郎补身子的。看他好,我这个当舅母的才放心。” 她转头笑吟吟看着虞听晚。 “上回婚宴见着你,我就觉得模样好,性子也好。是老天爷见不得你公婆太苦,卫家这些年又积攒下来些福气,才能让阿郎回来,又讨了你这媳妇。” 先前慧娘回村里说在县里买了院子,余氏还不敢信。 这会儿人在院子里坐着,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她骂人厉害,说起漂亮话更厉害。 “哪里知道你这孩子才是真的命中带福。瞧,如今卫家日子蒸蒸日上,可不都沾了你这新妇的光。” 余氏还真不是随口一说。 她打心里觉着虞听晚旺家。 余氏甚至觉得,胡家能顺这么多年,就是虞听晚在的缘故。 胡家这些年多风光,可虞听晚一走,不就成了笑话吗? 说虞听晚好的,慧娘都觉得有道理。 她连连点头。 这一来二去,好似都是虞听晚的功劳。 换成别人,早就不好意思了。 虞听晚也清楚功劳其实都在魏昭身上。 可姑娘就喜欢听好话! 有错吗? 虞听晚毫无心理负担。 她点点头:“是这样。” 虞听晚严肃:“我认!” 魏昭恹恹坐在一旁的轮椅上,闻言掀了掀眼皮,嘴角轻勾。 余氏又对慧娘道:“也不瞒你,腊肉我本来是想提着给镇上学院另一位夫子的。” “姓池,身子不好。可风评却比那褚夫子好多了。” “也去他家拜访了。” “他得知咱们事出有因都点头允阿俞回去了。偏偏姓褚的后脚也去了他那里,刚好撞上。” 余氏想到这里就窝火:“好家伙,你是没见着,姓褚的架子大得很,劈头盖脸将我们一顿数落。” 说什么想走就走,想来就来,把学院当你家了? 还说没规矩不成方圆。 更说阿俞这里不行,那里不行,让池夫子别妇人之仁。 “我原想着池夫子资历摆着,若阿俞跟着他读书,也轮不到姓褚的指三道四。可哪里想到那池夫子在他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其实,余氏也能理解。 池夫子身体不行,这些年书院大大小小的事也交给褚夫子管了。手下的学子和褚夫子相比也少的可怜。 故他不愿太折腾,也不想为了个普通学子和褚夫子生罅隙。 可余氏她就是不舒服。 就好似她家阿俞多差一样。 虽然……好像是有点差。 可阿俞比任何人都愿意下功夫。 “既然他不愿意办事了,我哪还乐意腊肉给他。” 余氏:“还不如咱们自己吃。” 她和慧娘还有些体己话,等这里收拾妥当,就去屋里说了。 院子里就剩下四个人。 囡囡在角落和青鸦玩。 虞听晚则打量起赵俞。 虞听晚拧眉。 这个时候!她总算后知后觉! 自己审美和别人有差异了! 因为赵俞高高瘦瘦的,还有些单薄。 赵俞穿着身洗的发白的棉衣,老实巴交坐在魏昭边上。 五官周正。 干干净净的。 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一点不魁梧。 可他就差点被强取豪夺了。 听慧娘说,赵俞要不是读书不成,不知道要被多少人惦记。 不是,为什么啊! 许是环境陌生,赵俞没怎么说话,可一直在干活。 比如给魏昭剥橘子。 给他剥瓜子。 还要给他倒水。 一直没闲着。 最后,赵俞到底没忍住小声出声。 “表哥,你还记得我吗?” 嗓音轻的虞听晚险些听不见。 赵俞眼睛却亮亮的,因褚夫子产生的落魄散去,化为掩饰不住的欢喜。 “当初我被欺负了,是表哥你为我出的气。一拳头下去,把别人打的鼻青脸肿。” 在他的期待下。 魏昭:“不记得。” 赵俞有些难过。 “那表哥记得吗,你之前为了一个铜板,差点和别人打起来。” 难怪能进魏家军。 可惜了,真正的卫慎已不在了。 魏昭却没应。 他抬眸,神色很淡。 “读过什么书?” 赵俞闻言有些羞赧。 镇上的学子都是往县里书院挤的。 故镇上书院多为乡下子弟。 乡下愿意送孩子读书的,太少了。 书院也就隔三年招一回学子。 他启蒙晚。 胡耀祖那些学子读了三年了,他才得以入学。 可那年收成不好,家家户户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去镇上书院的,竟只有三人。 若是人多,褚夫子定好好教。 这三人读了一阵子,坚持下来的只留下赵俞。 褚夫子每日教学的时间本就有限。哪里愿意落在赵俞一人身上。故每次教的时间很短,也很敷衍,不过半年又让赵俞和胡耀祖那些人做同窗。 赵俞进书院太晚,字都不认识几个,如何跟的上? 这些年一直磕磕绊绊…… 他不好意思:“考童生要看的书,《百家姓》《三字经》《弟子规》《笠翁对韵》这四本我读过。” “《神童诗》,《幼林琼学》一些还没看。” 魏昭:“书中意思可知?” 家里供他读书,每年交那么多束修。赵俞羞愧地低下头去。 赵俞:“不过,我会背。” 魏昭也有意看他几斤几两。 这个年纪,不小了。 可看一个学子好不好,除了资质外,不是看他读过的书有百本,还是千本。 而是在被夫子嫌弃,同窗瞧不起的情况下。靠着自己,基本功扎不扎实。 “默写下来。” 魏昭冷淡:“一字不漏,能做到吗?” 赵俞一愣。 他不明白魏昭为什么要靠他。 可表哥都说,照做就是。 赵俞也没什么慌的,毕竟他真的背的滚瓜烂熟了:“我试试。” 虞听晚把纸笔准备好后,见赵俞规规矩矩去石桌那边写,凑到魏昭边上,小声嘀咕:“这有点难。” 魏昭:“难吗?” 虞听晚刚要点头。 魏昭难得认真看她。 若他能熬过去,没事…… “以后咱们的儿子,有我亲自教导,五岁就能做到。” 虞听晚:??什么玩意? 你们上京人那么卷的吗? 她五岁还在玩泥巴。 不过……虞听晚更在意一点。 守身如玉成那样。 你能有儿子? 媳妇不跑已经不错了。 不行也就算了,说话还那么狂。 姑娘板着脸:“我算是看出来了。” “夫君全身上下,就数嘴最硬了! 第168章 青天白日撞见鬼,你说可不可怕? 随着这一声落,周遭的空气好似都往下降了几分。 坐在石凳上的赵俞,默写的很用心。 赵俞平时用的纸笔都是挑便宜的买,这不代表他没见过好货。 比如胡耀祖用的就很好。 不说别的,光是一支毛笔,就花了三两。 在乡下,有多少人手里能一口气拿出三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可见胡家对这个儿子,是下了血本的。 这会儿…… 赵俞看不出手上毛笔是什么材质。 但一入手,就觉得一定很贵。 虞听晚方才拿出来时,他就腼腆地问。 ——“表嫂嫂,这毛笔要三两吗?” 赵俞琢磨着,他是个粗人,得小心用,别弄坏了。 表嫂不知道。 可表哥回应他了。 ——“翻十倍。” 表哥还说。 ——“县里条件就这样,寻不得更好的。” ——“但给你也勉强能用,若是喜欢就拿去。” 赵俞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表哥……过分大方了。 赵俞写着写着,莫名后脊骨发寒。 他停下默写,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年轻夫妻。 表嫂歪着头和表哥说话。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让表哥温柔的弯了一下唇瓣。 赵俞放心的收回视线。 不由感叹,两人感情真好。 魏昭的确笑了。 温柔到多了几许毛骨悚然。 他一瞬不瞬凝睇着近在咫尺的虞听晚。 虞听晚丝毫没有畏惧,也不知这番话,会对以后造成多大的影响。 就是莫名被他看的毛毛的。 姑娘:“怎么了?” 粉粉嫩嫩指尖戳着魏昭的胸口。 “你不服吗?” 很好,还要再添一把火。 魏昭攥住她作乱的手,垂着眼皮,往姑娘掌心送了块点心。 “别说脏话。” 脏? 虞听晚沉默。 开始自我反省! 是她!说话没顾忌,伤到魏昭的自尊心了。 她多该死啊! 看看,魏昭都没怪她。 这是给她点心吗? 这分明是男人用几近哀求的方式,让她不要再说了。 虞听晚:“那个……” 她:“我没有嫌你。” “也没有让你难堪的意思。” 她语气格外真挚。 “你虽残缺,可……” 她还要再说什么,鬓角的发被男人拾起。 姑娘的唇又红又润,张嘴叭叭叭就能轻而易举让他胸闷气短。 魏昭的手很冰,不经意间擦过姑娘娇好的脸蛋,惹得她一阵瑟缩。 他也没做什么。 更没有要发难的意思。 而是动作轻柔,帮忙将鬓发别在耳后。 他幽幽:“服。” “就是觉得……” 魏昭:“有人以后别后悔才好。” 之前魏昭从未用手。 纾\/解过。 他更不曾对女色有过半点旖旎。 早些年忙得分身乏术,身上负担重。 家中有催娶妻的意思。 魏昭却嫌女人麻烦。 他做不到像顺国公那样,为了顺国公夫人的一句想吃朝记梅花糕,下了早朝后跑了半个上京去买。 对当时的他而言,娶妻无非是传宗接代。 他心系魏家军,一个月里头有半个月懒得回顺国公府。 娶了人家,怕也是让人守空房。 魏昭更没有做好当父亲的打算。 孩子更麻烦。 他时常给萧怀言和表弟宁国侯世子收拾烂摊子,已经够头疼的了。 以后若再多几个,还是亲生的,魏昭想,他至少做不到心平气和。 如今有了在意的姑娘。 魏昭才知,他也是贪女色的。 他是正常男人。 是武将。 劲儿比别人大。 那种事,也只会更磨人。 回头床笫间受罪的,只会是虞听晚。 至于孩子…… 没做好当父亲打算的魏昭,觉得自己很强。 读书使人明理,他亲自启蒙,还能歪了根? 两人说着话,赵俞那边心无旁骛已经写了一小沓纸了。 他没有练过名家字帖,都是跟着书上的字迹琢磨着学的。 有些字一笔一捺笔顺都不对。 可写出来却格外清秀。 许是适应了毛笔,他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赵夫子是这会儿到的。 他第一眼锁定了囡囡。 第二眼锁定魏昭。 他走过去:“前几日不见你出门,我还以为身子又不好了。” 的确不好。 那几日刚针灸,见不得风。 赵夫子自诩和卫慎很熟了,在边上坐下:“当时那边行刑,你爹娘,晚娘都去了,怎么你没过去看看?” 多解气啊! 要不是怕囡囡吓着,赵娘子也是想去凑热闹,扔臭鸡蛋的。 虞听晚:…… 他去? 魏昭要是一露面。 整个行刑场得乱。 甚至……震惊朝野。 行刑当日的监斩官能不认识魏昭? 虞听晚:“夫君怕见着上京来的官员。” 这话有些模棱两可。 可也不算谎话。 赵夫子有些意外。 “他怕那些当官的啊?” 驿站的魏家军,一个个都挺横啊! 赵夫子看着眼前的异类,纳闷过后表示理解。 “的确,那些官员品级最低的也有五品,在上京官场沉浮也算吃得开。” “个个不言苟笑的模样,气势瞅着都唬人。” 赵夫子不由长吁短叹。 “不说别人,就那个刑部侍郎。我在他面前,头都不敢抬。” 腿这会儿还有些发软呢。 他了然。 “上回贺御史登门瞧你,我听说大人是黑着脸离开的。” “你可是把他给得罪了?” “故怕去了又撞见?” 赵夫子:“我懂。” “你是怕大难临头。” 魏昭不是很想理他。 但到底身子往后一靠,瞥向赵夫子:“你我不同。” 赵夫子:?? 他不耻下问:“什么不同?” 魏昭:“我怕那些人腿软。” 他嘴角扯出冷意:“本该死的人骤然现身,不知是从枯骨堆来的,还是心有不甘从阎王殿爬上来找人索命的。” “青天白日就撞见鬼了。” 魏昭嗤笑:“你说可不可怕?” 赵夫子茫然之余,点点头。 赵夫子:“我懂!” 虞听晚:??? 你懂什么? 难道魏昭暴露了! 赵夫子表示:“都说慧极伤身,似你这般学识渊博之人,有些时候说话办事透着古怪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虞听晚:…… 见魏昭启唇,姑娘生怕他又说了不该说的。 抢先一步。 “是的。” “我夫君有些时候的确有点……” 第169章 堂前教子,枕边教妻 虞听晚瞅魏昭一眼,去理解赵夫子的委婉,语气不确定:“疯疯癫癫?” 魏昭:?? 然后接受到了姑娘的死亡凝视。 魏昭挑了挑眉。 “是这样。” 魏昭低头,玩着掌心的一根长发。 是姑娘的。 在指尖缠了一圈又一圈。 幽幽出声:“我怕。” 魏昭:“除了怕上京的大官,我还怕见血。” 娇娇气气的。 “那种场面,多血腥吓人呢。” 虞听晚:…… 配合就配合。 可有点过了啊。 这边的说话动静没有影响远处的赵俞半分。 赵夫子也留意到了他。 不知在写什么。 当夫子的习惯使然,他没忍住走过去看。 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了。 不过是简单启蒙的内容。 可下一瞬,他又瞥见石桌角落写了一沓的纸。 和毛笔比,这纸才贵重! 竟然用来写这些,实在暴殄天物! 赵夫子不动声色的拿到手里,爱惜的摸了摸。 他刚要放下,可动作一顿。鬼使神差的走到赵俞身后,看他写了一张又一张。 没有一个错字。 内容也没错。 见认真默写的赵俞,赵夫子心神一震。 他想起来先前,曾对卫慎说的话。 ——“卫兄,再过几月就要乡试了,学子都在为乡试做准备。结果如何,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能中秀才的少之又少,咱们这里已多年没出举人了。” ——“你说,是我教的不好?还是这里条件差,看的书有限,学子没出过远门见识不够多,故一次又一次名落孙山?” 卫慎难得回他。 ——“你写的文章在我这里不行,可教那些学子却绰绰有余。” ——“每回科举,的确富庶之地的学子更榜上有名。可也有出身寒门的。杨惟文一路稳扎稳打考上探花不就是例子?” 当时,赵夫子不曾懂其中意。 可现在,他豁然开朗。 卫慎说那四个字,稳扎稳打才是重心关键! 之前他真没留心。 他本以为学子刻苦,对不解的内容总要琢磨透了,才肯罢休,如何不是稳扎稳打了? 可眼下,他被当头打了一棒也不为过。 赵夫子止不住的想。 县上的学子要是看了这些三字经小儿启蒙之物,怕是会对赵俞心生鄙夷。 毕竟那是他们早就学了。 也早就搁到一旁,没再翻过了。 若是让他们去默写。 看着简单,只怕没有人能全程一字不落写下? 学子会走了,可已经忘了当年蹒跚学步时爬过的路。 赵俞写的格外投入,并不知身后站着人。 他写了多久,那人就看了多久。 书的内容太多了。 一时半刻写不完。 准备的纸却已经被赵俞写完了。 他刚停下笔,揉了一下泛酸的手腕。 “表哥,你要先检查吗?” 身后却传来陌生的嗓音。 “不必给他。” 赵夫子:“你表兄让你写,实则是给我看的。” 赵俞一向胆怯,心头为此一嗐,倏然站起来。 赵夫子:“读过什么书?” 赵俞不知他身份,可他向来规矩,老老实实拱手,将先前和魏昭说的又重复一遍。 赵夫子:?? 什么玩意? 他上下打量赵俞,沉思片刻。 “随我去隔壁,我考考你。” 赵俞见是生面孔,无措的看向远处的魏昭。 见状,赵夫子没好气:“我还能吃了你!” 赵俞不动。 魏昭:“去吧。” 赵俞可听他的话:“嗯!” 虞听晚:…… 人一走,魏昭视线则落在院子里吃着点心晃着腿的囡囡身上。 青鸦蹦蹦跳跳字正腔圆。 “人之初!” 囡囡:“初。” 青鸦:“性本善!” 囡囡:“善。” 多读一个字,都不。 青鸦:“彩英,彩英。” 囡囡头扬的高高的,两手叉腰奶声奶气:“我对你死心塌地啊!” 魏昭眼皮跳了跳。 魏昭看向虞听晚:“瞧见了吗?” 虞听晚看见了。 且不觉得意外。 “该学的不学,不该学的瞎学。青鸦骂人的话,她也听进去了。” 姑娘很惆怅:“今早婶子去街上,挑好的果子被黑心商贩掉了包。婶子起先还没察觉。” 囡囡却是眼尖瞧见了。 可她会说的话太少了。 一急起来,又结结巴巴,表述不清。 “赵婶子回来同我说,囡囡小手指着商贩,脸都憋红了,最后说了句……” 虞听晚抿唇:“你个瘪三。” 魏昭:…… 虞听晚:“我本是愧疚的,毕竟是青鸦教坏了小娃娃。” “可婶子却格外开怀,说囡囡本不爱说话,青鸦来了反倒性子开朗了。” “还说囡囡也没骂错,姑娘家也不该太绵软,日后去婆家得遭罪受。我听着也在理。” 囡囡又不是见谁都喊瘪三的。 魏昭缓缓收回视线。 “若我们的儿子如此。”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收拾一顿,也就老实了。” 还是黄花大闺女的虞听晚:…… 又开始了…… 不过魏昭神色平静,语气温淡。 没有戏谑的意味。 就好像真的在规划两人的以后。 这个虞听晚都不确定的有没有的以后。 还和她探讨日后孩子的教育问题。 虞听晚抿了抿唇。 情绪复杂难辨。 她很轻很轻地问:“那若是女儿呢?” “若是女儿……” 魏昭眉眼难得温柔。 和虞听晚这般,娇娇俏俏的女儿。 “算了。” 魏昭:“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虞听晚:?? 怎么着!儿子活该吗! 魏昭:“还得让青鸦多闭嘴。” 虞听晚:…… “它能听你的?” 青鸦每次被打,都不吃教训啊! 魏昭:“在它面前吃几回烤鸽子。往后的一个月,它瞅见你就躲。” 虞听晚:…… 魏昭:“伏猛脾气不好,可你也不必担心。有我在,它能给孩子作伴。” 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它会写十个字。” 魏昭:“还是太少了。” 说到这里,他好整以暇看向虞听晚。 “你若想学,也……” 虞听晚:“不是!” 她不可置信。 “你还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 她像是爱读书的人吗! 她也不上进啊。 魏昭轻笑一声:“可我还没试过,堂前教子,枕边教妻。” 第170章 罪有应得 天色渐晚。 街道喧嚣淡去,路人行色匆匆往家赶。 各家升起炊烟袅袅。 卫守忠和赵勇各牵着精神气十足的牛犊回来。 赵勇若有所思。 卫守忠有些沉默。 灶屋忙活的慧娘追出来,意外愣住:“怎么咱家也买了?” 卫守忠应:“家里牛棚是现成的,总不能空着,日后出门也方便些。” 自从老牛死了,卫守忠就生了这心思。 乡下汉子,刨了一辈子的地。 早些年他埋头苦干,却有卫老太胡搅蛮缠,以至于卫守忠卖的力气最多,得的粮食却最少,让大房那边占尽便宜。 下地耕田最是累人。 每次里正家用牛耕地,一家轻松。 卫守忠说不羡慕是假的。 以前是买不起,故不敢想。好不容易有了,却死了。 正巧虞听晚提了。 可不就是一拍即合。 慧娘闻言,点点头。 “饭菜快煮好了,你们再等等。” 慧娘正要回灶屋,却见卫守忠面色不好,瞧出不对劲来。 “怎么了?” 赵勇看看卫守忠,又看看妹子,这种事他到底不方便说出口,最后选择默不作声将手里的草料喂给牛犊。 余氏本忧心隔壁的儿子。 她听小姑子说了,赵俞是被县上的夫子叫去的。 褚池两人的事,余氏这会儿还介怀。 说真的,她也不太抱有希望了。 毕竟镇上都不要阿俞,县里的话…… 她怕卫家为此走人情。 邻居,平时有来往走动。相互送些菜,帮着纳个鞋底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世道读书人精贵。 当年为了让阿俞去镇上书院,足足等了三年。 县上书院只怕更难。 隔壁愿意帮忙,多半也是看在卫家的份上。 这人情拿什么还? 余氏也担心,阿俞跟不上县里的教学。 可虞听晚看出了她的顾虑,温声说道。 ——“这些年爹娘一直仰仗舅舅舅母帮衬。若要说恩情,该是我们欠的还不清了。一家不说二话,舅舅舅母对我们的好,我们受着。眼下舅母也莫推辞。” ——“表弟读书才是要紧事。夫君不过是起头牵个线,结果如何还得看阿俞。”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拿着银票想在赵夫子这边走通关系,往书院塞人。赵夫子若什么都应下,书院可不就乱套了?前不久胡耀祖还想拜他为师,特地登门谦卑的不像话,可人品不行,直接被不留余地的给赶了出去。” 姑娘嗓音温温柔柔的,足以安抚人心。 ——“若赵夫子肯让阿俞进书院,也是阿俞入了他的眼,和我们无关。” 余氏便一直留意隔壁的动静,眼瞅着都过去那么久了,赵俞还没回来,她就有些急。 可现在看卫守忠和赵勇神色不对,她不由眯了眯眼。 小姑子还问怎么了? 一定是出事了啊! 余氏刚要拉自家男人问问。 卫守忠总算说话了:“方才路上看见我娘,还有大哥他们了。” 慧娘猛地一惊。 这些年她吃了不少苦头,便是没见着人,也是打心底厌恶和畏惧。 “可是知道了咱们的住处,寻来要闹事?” 卫守忠见她受惊,忙安抚。 “这倒不是,你莫急。” “之前回村将借的钱还回去,有人打听,我只说了阿郎身子转好,别的一概没透露。” 日子好不容易转好平静,他可不想被打碎。 当初一家一家还钱过去,也引起了骚动。大房那边得了消息,特地跑出来看。 卫守财和庄梅夫妻二人,眼里闪着精明算计的光,凑上前,全然忘了先前的龃龉。 ——“二弟啊,怎么出个门瞧着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穷亲戚。之前的事我们是对不住你,可事情都过去了,难不成还要计较一辈子?” 卫老太则还气恼分家的事,说话阴阳怪气的,很是刻薄。 ——“你们可别捧着他。这钱干不干净还不好说呢?真是笑话,他几斤几两啊?亲娘都不管了。没良心的人有发财的命吗!” 卫守忠左耳进右耳听,没当回事。 要是因为这些话气急败坏,他早就气死了。 可现在…… 卫守忠很是纳闷:“去买牛的集市刚好要路过城门那条街,我瞧见他们全被捆着手铐脚铐,被捕快押着往牢房那边去。” “也不知犯了什么事?” “他们也瞧见我了,一直喊我。” 不过,被捕快呵斥一声,全吓得跟鹌鹑似的。 慧娘闻言,面色不虞。 “大房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只怕被人告了。若是有罪,那也是一报还一报,若是没罪,也吃不了什么苦头,就被放了。” “你娘生你养你是事实。” “咱们儿子和驿站那边是有些交情,可你别想着用这交情让他们通融放了大房那些人。” 卫守忠本就嘴笨,见慧娘恼了,连忙解释。 “不是。” “若真有什么,也是这些人咎由自取。” 街上撞见,卫守忠也是打断掉头就走的。 可卫老太喊他。 让他救他。 卫守忠当做没听见。 !!! 于是! 卫守忠没好气:“娘竟然转头对捕快说,我是她的二儿子,既然要抓,就一起抓了。” 慧娘:??? 余氏:…… 赵勇沉默。 他觉得卫守忠挺惨的。 好好走在街上,就被当娘的用手点着,巴不得一起倒霉。 一路回来,赵勇都找不到安慰的词。 卫守忠:“这些年该孝敬的我孝敬了,吃的苦楚也尽吃了。还真做不到要为了这些人忧虑跑东跑西去打点。” 他最在意的事。 “不知到底犯了什么事儿,严不严重,要是真牵扯了咱们,可如何是好?” 一直在边上没说话的虞听晚:…… “有没有可能……” 她微微提醒。 姑娘细声细气:“是当年征兵买通衙门登记名册的捕快一同作假的事。” 余氏为此啐了一口:“那他们是罪有应得!” 她有些哽咽。 “阿郎若在家中,有他护着妹妹,只怕筱娘也……也不会出事。” 卫慎虽小,可狠。 是举着菜刀朝卫老太挥过的。 卫老太多强势啊,所以对这个孙子愈发厌恶。 若真算起来,筱娘的事,大房那边照样脱不了关系! 余氏:“若阿郎当年没有代替那卫勤天去边境,身子骨如何会差成这样?要日日去吃药?” 第171章 你得好好的 “他们让卫勤天留在家里,让阿郎去卖命。可真是会打算盘!” 余氏看着魏昭。 “孩子,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你当年走才多大啊?” “好在你回来了,日后养好了身子,和你媳妇好好过,再给你爹娘添个孙子。” 慧娘有过片刻的恍惚,眼里有稀碎的泪淌过。 “对啊。” 她喃喃:“好在阿郎没事。” 魏昭半垂着眼,未语。 虞听晚更是难得沉默。 她和魏昭都知道。 卫慎去军营没撑过两年,就彻底葬送在了边境。 他年纪小,训练却最是拼命。闭上眼的前一刻,也许还在不甘。 爹娘和妹妹,都在等他平安回去。 可卫慎再也回不来了。 ———— 魏昭精神不济,暮食用的不多。虞听晚便推着他回了屋。 夜色卷席,屋内点灯,驱走黑暗。 炭火燃着。 身子也暖了下来。 虞听晚脱去厚重的棉衣:“卫家大房那边,会如何判?” 魏昭又累又困:“这种现象怕不少见。衙门绝不会独独只给卫家开了这道口子。本是最严谨的事,却转头成了儿戏,这得上报朝廷。” 大晋征兵,得由捕快各地前往,了解情况并将满足条件的男子列入名单。 名单统一上交衙门,时间一到,名单上的人选在衙门集合,再由衙门一层一层往上送。 入了集中训练营后,通过训练的才有资格被各路军营挑走。 里头的水太深了。 魏昭:“据我所知层层交接,检查身份的步骤必不可缺。” 可卫慎还是去了训练营。 卫家没钱没权,还能全给买通了? 可见过手的官员皆渎职! “但凡涉及此事的官员捕快,诛九族也不为过。” 魏昭:“至于百姓……” “家里的人头出了,最多是冒名顶替之罪。” 他掩下讽刺:“要是涉及顶替的百姓过少上头定会严惩,以儆效尤。可人要是多了,龙椅上的那位怕是又得做做仁德的嘴脸。” “不过有贺诩然在,也轻饶不得。” 魏昭:“卫家那些人今儿是走着进牢房的,回头却得半残不死躺着出来。” 虞听晚心里有了数。 见魏昭说了那么多话,才解了两个扣子。她看不下去。 姑娘走近,弯下腰子。 指尖相触。 姑娘的手是温热的,他的却是冰凉。 魏昭指尖一顿,松开。 任由虞听晚动作。 虞听晚动作很熟练,别说红脸,眼都没眨一下。 脱棉衣罢了。 便是去解魏昭的里裤,把人看光了,虞听晚觉着,她都能心如止水。 只是很可惜,男人不让她碰。 小气死了。 虞听晚为此表示过。 ——夫君若是怕吃亏,大不了你也看回去,我是不介意的。 不过…… 魏昭斜睨她一眼。 说他介意。 以前虞听晚逮着机会就要揩油。 时间久了,又得不到,她挫败不已,也没那么积极了。 至少这回脱下魏昭棉衣后,姑娘就没有趁其不妨,手挑衅地往他衣摆里头探。 这时,窗外传来说话声。 是赵俞回来了。 他在隔壁待的时间久。 不用于先前的一板一眼,赵俞眼角都带着平时少有的喜色。 他一回来,就去寻魏昭的身影。 “你表哥身子撑不住,回屋了。” 余氏拉着人,急急问:“如何了?” 所有人也围了过去。 赵俞面色红润。 他过去时,是忐忑的。 毕竟学识有限,赵夫子要考什么,九成是答不上来的。 可赵夫子带他进了书房后,只问了他平时读书的习惯,又将赵俞默写出的内容,全部讲解一遍。 他讲得好,不枯燥乏味。 赵俞听得很投入。 讲完以后,赵夫子问赵俞有哪里不懂的。 赵俞指出来,没有不懂装懂。 赵夫子耐心解释,等赵俞表示都懂了后,转头不按常理出牌让赵俞一句一句解释给他听。 赵俞将怀里抱着的几本书给众人看。 “这是赵夫子早年做的注解。” 赵俞:“他让我拿回家看。” 他这会儿都有些轻飘飘的。 “赵夫子还让我准备准备,回头就来县里读书。” 余氏激动:“真的!” “咱们家祖上是冒青烟了。” “娘眼下不求你能考上秀才。多识几个字,多明些是非,日后便是在街头帮人写书信,或是在酒楼茶馆当账房先生,也比你爹在地里劳苦强。” 外头的动静,虞听晚听得一清二楚。 扶着魏昭上了床榻后,给他捻好被褥,刚要出去凑凑热闹。 可她才走了几步,身后传来魏昭的声音。 “还有两日,就是最后的针灸。” “家里人多,怕是不方便。顺子寻了足够僻静之地,葛老的意思是,让我明儿就过去。” 虞听晚脚步停下,那还有别的心思。 “你怎么才说?我也去。” 她扭头,语气认真:“你不会有事。” 魏昭却笑了一下。 “倒是对我有信心。” 可他嗓音平淡,淡到没有半点情绪。 魏昭:“若我真……” 他一顿。 “你爹娘的案子,证据在来的路上。” “我知你对当年赈灾款的事耿耿于怀,魏家军会帮着贺诩然一并彻查。” “胡同的那间屋子,实则过的也是你名下。空着也好,让赵家夫妻住也行。” “有什么事去寻荣狄,他就在镇上的铁铺里,你该记得路。” “做药膳的厨子,会跟着你。” “这些时日我搜刮的金银,一半会留给卫家军的兄弟,他们跟我多年,到底……,其余全留给你。” “听着有些俗气,可你聪慧有主见,定会过的极好。” 虞听晚死死拧眉。 她呼吸有些涩然。 姑娘大步上前,死死看着榻上半靠着面色苍白的魏昭。 “你什么意思?” “先是同我说孩子说以后。转头交代后事,不动声色将一切全都摆平了,让我再无后患?” 她恼:“也是过分。” “留这个,留那个。好家伙,你倒是方方面面无孔不入。” “以后我买根糖葫芦,都要想起这是姓魏的男人,从别人私库里头薅的?” 魏昭望着姑娘的怒容。 当初他就没想活。若知会遇见虞听晚,定会留有余地。 魏昭喉结滚动:“白日说的话,是心中所盼,我想和你做真夫妻。” 他是武将,心思缜密。 向来都要做两手准备。 他嗓音有些哑:“除去往昔的功绩和头衔,我肉体凡躯又算什么?能不能熬过去,到底没有把握。” 虞听晚坐下强调:“可我有把握!” 魏昭:…… 虞听晚:“真的!” 魏昭靠近她。 将平日不离身的平安符取出来,挂到姑娘脖间。 从不越矩的男人,此刻难得将头抵上她的额。 明明没有别的动作,却让虞听晚心间一颤。 魏昭嗓音有些低哑。 “我不是什么好人。方才那些话的确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实在是怕你没心没肺。” 呼吸交缠间,他笑容单薄。 “对不住。” “头一次动情,免不得混账恶劣些。” 他抬手,按住姑娘心口。 “我想这里……” “只能有我。” 第172章 是啊,影响到我了 上京。 暮色四合,依稀能听见远处街道传来的梆梆打更声。 宫城肃穆,储君吐血病重。 东宫伺候的宫奴胆颤心惊,小心伺候,生怕出了差池,那可是要掉脑袋。 众太医全跪落在地。 应乾帝坐在榻前,怒不可遏。手里的茶盏砸了过去。 他倏然起身:“一群废物!” “太子若有个好歹,朕唯你们是问!” 年迈的太医被砸了个正着。 滚烫的茶水四溅,碎片也落了一地。 太医却顾及不了别的,颤颤巍巍:“圣上息怒。” 应乾帝如何息? 他面色阴沉,压迫感十足。 就在这时,榻上传来太子应翊的咳嗽声。 “父皇。” “是儿臣身子不争气。” “诸位太医已是尽心。” 储君身体虽孱弱,可和应乾帝一样,有仁德的名声。 他既求情,应乾帝眸色沉沉挥手。 众太医如临大赦,忙急急退下。 一旁久不言语的应殷上前。 “皇兄宽心,父皇已下圣旨去泽县,估摸着时日也该到了,姓葛的军医医术精湛,有他在,皇兄自会无事。” 皇室之间,兄弟相残的事层出不穷。 可在外人眼里,太子和五皇子除了少时有过争执外,很是兄友弟恭。 嗯,那些争执,都是魏昭点拨离间造成的。 至于兄友弟恭…… 不过都是装的。 这两个都不是好货色。 应翊面色苍白,常年吃药眸色忧郁,身上的药味明显,似风雪中摇曳即将被打落的枯枝。 他周身气度温和。 “让父皇和阿殷费心了。” 不同于看应殷眼神的冷淡,应乾帝像是民间最寻常不过的父子般,抬手给应翊捻了捻被褥。 “当初葛军医在上京,魏昭曾让他给你把脉,开了些药你吃着就极好。” “可那是魏昭身边的人,他守护边境为国为民出身入死,身边片刻离不开军医,朕也不好将人留下。” “如今……” 应乾帝眸色暗了暗。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气场跟着萧条几分。 应乾帝:“朕不会让你有事。” 从东宫出来,应殷走在官道上。 亲信往他身上披了件狐裘。 天色黑暗,看不清应殷的神色。 自从赈灾粮的事爆出来,他的处境就格外不好。 当初管这些的是他的舅舅。 不管是渎职,还是对赈灾粮下了脏手,都有他吃一壶的。 父皇为此对他冷眼相待。 应殷驻足,看了眼并不皎洁的月色。 他忽而低低笑出声。 “你说。” 应殷问:“若魏昭还活着,父皇还会为了皇兄,将葛军医召回上京吗?” 亲信:“属下不知。” 应殷:“我也不知。” 已经死了的人,对谁都造不成威胁。 可上京的人皆知。那是任谁见了,都要夸一嘴的人物。 说他是天子骄子也不为过。 棺椁运回上京后,造成的轰动也不小。 应乾帝先前多看重魏昭啊。 可魏昭死后,人后也没见多伤怀。 帝王寡情。 应翊要是死了,也不知他能掉几滴泪。 只是可惜了,葛军医要来了。 应殷希望他赶不上。 不然,储君若好了,哪有他的出头之日。 可惜了,这种事,他没法出手阻拦。 应殷笑了,侧身往回看。那里灯火阑珊,亮如白昼:“东宫的那位,怕是比谁都知道答案。” ———— 天色微亮。 虞听晚就醒了。 实则,因魏昭的那一番话,这一晚她都没怎么睡。 昨夜熄了灯后又辗转反侧。 明明动作尽量放轻了,也不知魏昭是没睡,还是他觉浅。 虞听晚再一次翻身,身子微蜷,明明过去那么久了,她还是思绪如潮…… 心乱如麻。 偏偏此时,他的气息拢过来。 没有强势,没有贴近。却在身后让人忽视不了。 【“挺好。”】 虞听晚:?? 好什么? 她睡不着魏昭这个始作俑者觉得好? 姑娘火大,刚要一锤子过去。 魏昭:【“没白说。”】 是啊,影响到我了。 就挺气人的。 尤其这会儿姑娘顶着困倦的面容,眼有些涩,头有些疼。 而魏昭…… 睡的很好,这会儿都没醒!! 虞听晚去看他。 呼吸很浅,唇色发白。 这些时日食欲不振瘦了很多,下颌线愈发明显,又因医治承受的痛苦过多,此刻眉都是蹙着的。 虞听晚还记得头回见他的场景。 男人眼里空洞洞的,好似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对周遭的一些都不愿感知。 便是天塌下来,都不能让他心慌眨眼。 还不爱说话。 乐此不彼朝她这边扔吃的,扔药。只要对身体好的事,从不配合。 叫他八回,都不理人! 第九回姑娘在他耳边大声喊。 魏昭眼睫颤了颤。 【“好吵。”】 他如被摧残的娇花,恹恹拢眉,嗓音又低又弱。 【“我的耳朵。”】 明明这些事让虞听晚气得牙痒痒。 可如今去想。 还真的……啼笑皆非。 虞听晚克制不住的弯了弯唇。 ———— 慧娘起早就做了朝食。 她动作麻利,在灶屋准备熬粥。 将之间做的汤包蒸上,怕不够吃,她又弄了一大碟子煎饺。 香味扑鼻四溢。 余氏这会儿从外头进来,帮忙烧火。 “我和你哥昨儿夜里商量好了,今儿就走。” 慧娘一愣。 “不多住几日?” “家里又不是住不下。你们昨儿才来。” 余氏和她说实话:“我昨儿越想越不踏实,就怕那赵夫子反悔了。” “这次过来,阿俞读书用的那些物件全放在家里。早些回去送过来,早些让他进书院。免得夜长梦多你。” 慧娘一想,也是。 她笑了。 “这县城书院一定气派,回头你们过来,咱们一同送他去。” “我在家里给阿俞做些干粮回头让他带上,读书辛苦,夜里要是饿了,能吃。” 余氏也不和她客气。 “那感情好,阿俞爱吃你熬的酱。村里姓桂的婶子,做的腊肠味道一绝,我去弄些来,回头你一块给熬了。” 慧娘想了想:“再弄些肉,做成肉干。阿俞也好分给同窗,这孩子腼腆,还是得和同龄人多多相处。” 两人说的正起劲。 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虞听晚眼巴巴。 都要出门了,她也想要。 第173章 没有认错 冷水在脸上洗漱一番,虞听晚也清醒了不少。 没什么包袱要带的。 魏昭说那边什么都有。 许是猜到她要跟着,就连姑娘穿的衣物都给备上了。 也不知何时做的打算。 虞听晚等着吃饭,无事可做,出了胡同,就见街道两侧卖菜的商贩。 她张望了一下,目的很明确。 赵娘子说过,街道买早点的铺子肉包馅儿足,豆浆浓稠味儿正。每回来不及做早饭,一家都是去那边吃的。 就是生意太好,每次都得排队。 虞听晚想买些豆浆回去配汤包煎饺。 她找到了摊位。 人的确多,但买早点的那对夫妻手脚利索,队伍往前挪动的速度很快。 姑娘老老实实排着队,听前面几位挎着篮子的婆子说话。 “今儿刚开城门,驿站那边又派官兵出去抓人了。每天都抓,牢房怕是都不够用了吧?” “那不会,每天去邢场被砍的也不少,总能腾出牢房给新人挪位置。” “也不知今儿抓的是谁?” “我知道。” 有人探头探尾环视一周,捂住嘴,可嗓音却不低:“是什么三墩村的里正。” “一家人都被押过来了。” “犯了什么事?” 对方沉默了一下。 “好像是强抢民男。从别人家里明目张胆的抢,一路扛着回去,要给闺女肚子里来路不明的孽种当爹。” 虞听晚听得津津有味。 包子糍粑能用纸包着,豆浆不好拿,她是带着茶壶过来的。 装满后,付了钱,便一路提溜着回去了。 姑娘脚步轻快。 直到……她刚拐进胡同,见刘家大门开着。刘燕倚在门前,见着她后直接拦了路。 她离开多日,定是根据虞听晚先前所言,查出了王郝身上的猫腻。 只怕事儿也解决了。 虞听晚拧眉。 以为刘燕要追问,她怎么知道那么多。 那她得找找借口。 可刘燕没有。 刘燕:“咱们胡同是不是闹鬼?” 努力找借口的虞听晚:?? 什么玩意? 她瞅刘燕:“怎么这么问?” “你撞见不干净的了?” 虞听晚拧眉。 她语气都不好了。 “兜一大圈子,别说的是我吧。” 刘燕:??? “别诬赖我!我和你说真的!” “我得早些把自己嫁出去,夜里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还有男人撑着。” 见她并非说笑,神色慌张,还有些憔悴,虞听晚态度好转。 是姑娘多虑了。 前世刘燕就不太聪明,怎么可能那么高明的骂人。 嗯。 这分明是她的水准。 虞听晚打听:“那是怎么了?” “我昨儿夜里醒来渴,想去灶屋寻水喝,一打开门,瞧见外头好似有个庞然大物!” “夜色太黑,我瞧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它两只眼睛,格外亮,好似会发光!” 虞听晚:…… 对不住。 她知道是什么了。 虎东西白日不好出门,夜里憋得慌,出来溜达了。 谈起这事,刘燕还有些心有余悸!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吓得尖叫却发不出声,把门关上,可太急了,又给摔了一跤。” 好不容易把门关上,心跳快的可怖。 有些事,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是会多想的。 一想,就更害怕。 “最后忍不住开了一条缝,往外看。” 虞听晚:“你看到了什么?” “不在了。” 刘燕:“我便以为看岔眼了,自己吓自己。当时狠狠松了一口气。” 这么一闹,倒是水都不想喝了。 可!!! 刘燕:“你不知道,我今儿从屋里出来,看到放门外摆着两个字!” 也不知哪里来的沙子摆的! 有些歪歪扭扭。 可也能勉强辨出来! 虞听晚抿了抿唇:“什么字?” 刘燕:“……怂货。” 虞听晚:…… 对不住,没有管住虎东西。 她应该忍住的。 可姑娘真的没忍住笑了出声。 等她回了卫家。就瞧见赵勇在喂牛,为出发做准备。 虞听晚把豆浆送去灶屋后,给自己倒了一碗,坐在院子里小口小口喝着。 有些愁。 也不知等会怎么和爹娘说要出去一阵子的事。 视线一转,落在坐在石桌上,捧着赵夫子给的书,看的津津有味的赵俞。 虞听晚不想打扰他的。 可…… 虞听晚想到了什么,一股脑把豆浆喝了,放下碗,哒哒哒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虞听晚:“我听舅母说,你暂时还没有成家的心思?” “……嗯。” 赵俞有些羞赧:“我有阴影了。” 想到那幺女看着他,恨不得把他裤子扒了的眼神,赵俞便心生厌恶。 那几日在三墩村里正家里,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便是那幺女的娘,都用那种看猪肉的眼神盯着他许久,还满意的用手摸了他的脸!!! 【“别说幺女喜欢,我这个当娘看了欢喜。”】 虞听晚听余氏提及,从乡下过来时,路上有姑娘拿眼打量赵俞,他都有些慌。 “那你这几日少出门。” 安全。 刘燕挺如狼似虎的。 要是看上了赵俞,就很麻烦。保不齐天天过来堵人。这个小可怜可不得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赵俞也不问原因。 “我听表嫂嫂的。” ———— 原以为这次出门,得向二老解释一大堆。 可没有。 魏昭只说了句要家里一阵子治病,卫家夫妻就同意了。 出发时还给准备来不少吃食。 坐在顺子安排的马车上,一路摇摇晃晃出了泽县。虞听晚都有些不真实。 马车内的布置很豪华。 垫着厚厚的褥子,随便怎么颠簸,都不会扯着伤口。 虞听晚在马车上睡着了。 等她醒来,还在赶路。闲着无事,她又将脖子上的平安符扯出来,细细打量。 看不出有什么。 “别看了。” 看着密信的魏昭淡淡:“真是我的。” 魏昭头也没抬,温声:“是祖母生前亲自去庙里给求的,求了两份。一份给了小叔,一份给了父亲。” 靖远将军那份,随他亡故后,一并入了土。 顺国公却留给了她。 虞听晚眼皮重重一跳。 “所以,是娘认错了?” 魏昭:“没有。” 魏昭抬眸,和她视线对视。 “这世上哪有真将孩子认错的父母。” 第174章 佑我儿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这一番话,令虞听晚眸间卷起了惊涛骇浪,面上的愕然震惊掩饰不住。 慧娘当初是凭着平安符,将魏昭认为卫慎的。 装平安符的那小口袋,是慧娘当年一针一线缝制的,出自她之手,自不可能认错。 可魏昭平日对平安符的爱惜,也做不得假。 虞听晚想过千万种可能。 她想过也许是魏昭和卫慎的平安符阴差阳错相似,或是混淆了。 她也想过,也许过了太多年,卫慎当年离家太早,少年样貌性格变化太大,故卫家夫妻没有生半点疑窦。 可从没想过…… 明明这些时日,爹娘是将魏昭当做亲子那般疼惜对待的。 当初在西临村,夫妻俩怕他寻短见,日日夜夜守着不说,不惜砸锅卖铁也要救他。 虞听晚一字一字问:“早就知道你是假的?” 魏昭放下手里的书:“错了。” “卫母从一开始就知我不是卫慎。” “符为护国寺方丈亲笔所绘。” 看着寻常。 实则不然。 也就虞听晚没见过寻常寺庙普遍样式的符,没法做对比,故不能瞧出其中蹊跷。 “至于被你扯坏了装平安符的口袋……” 虞听晚眼皮一跳。 “是府上绣娘所制。” 魏昭:“那料子在特制药水浸泡过,能防水。故不曾往上绣花样。” “卫母不至于连自己缝制的口袋长什么样都忘了。” “当初滚落山崖,我意识全无,醒来就成了卫慎。” 魏昭指尖微顿。 当年父亲大限将至,眼眸混沌,却坚持让他扶着去了魏家祠堂。 顺国公身上的毒,已蔓延全身。 他站太不稳,却仍旧跪下,给先祖上香磕头。 平安符就是那时给他的。 顺国公说。 ——“你祖母信佛,当初她给这符时说菩萨会庇佑我和你小叔一生顺遂。” ——“我和你小叔却不信这些,但慈母所赠,收下后便从不离身。” ——“也不知是我们兄弟二人不够虔诚,还是福薄命中就有这一劫。你小叔走了,我也……没多少时日了。” 顺国公穿着的衣裳先前最是合身不过,可此刻空荡荡的。 被病痛折磨,他消瘦的厉害。好似只剩下皮骨头。 哪里还能看出早年的风姿。 ——“为父的这枚留给你。” ——“符若庇护你不得。为父去后,定佑我儿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归之,魏家就交给你撑着了。” 父亲所言,一向允诺。 这些年,魏昭身上有过大大小小的伤。 自己捅自己的不算。 最要命的,是差点要了他半条命的毒箭。 胸口那一块,被鲜血打湿瞧着唬人。可却奇迹般的,平安符没有染上半点血渍。 他都一脚踏入鬼门关了,还是活了下来。 虞听晚攥着平安符,努力消化着。 后面的事不用魏昭提,她知道。 即便虞听晚当时没有追出去看,可村子里早就传开了。 明明日子苦的一眼望不尽头,慧娘也清楚她的阿郎再也回不来了。可瞧见了倒在地上,意识全无的的魏昭…… 浑身是血,看不清样貌 就要断气了。 呼吸都快没了。 慧娘还是忍不住心悸,耳边是村民的说话声。 ——“还不快救人啊!钱老头呢,让钱老头过来看看。” ——“估摸着是个年轻后生,也不知是哪个军营的。” ——“离咱们这里最近的军营就一个,应该是魏家军的吧。” ——“那不是和卫家阿郎同个军营的?” ——“瞧,他脖子上挂着什么?平安符么?” 慧娘怀里捡的柴掉落一地。 她什么都顾及不了,扒开前头的村民,扑了过去。 慧娘指尖在抖,浑身都在战栗。 是阿郎吗? 是阿郎来找她了? 她眼底刚浮现一层希冀,小心翼翼,似不敢触碰般凑过去。 可很快,眼里的光被打碎。 不是。 这些年积压的苦楚和悲愁,在此刻彻底爆发,她哽咽大哭起来。 也不知当时她在想什么。 又有过多久的挣扎。 她念着卫慎,都要疯魔了。 她说。 ——“是我家阿郎。” 虞听晚眉眼满是对慧娘的心疼,嗓音有些哑。 “那爹呢?” 魏昭:“他起先是不知的。” 当初,卫守忠在干农活。 是范婆子跑过来一惊一乍通知,卫慎还活着的消息。 卫守忠是黑着脸的,只觉得范婆子当真可恨! 平时说话不过脑子让人生厌也就算了,竟然用阿郎来说笑寻乐子。 这不是在他心口撒盐么! 范婆子见他不信,也就恼了。 ——“我何至于眼巴巴跑过来骗你!” ——“你婆娘这会儿哭的眼睛都肿成核桃了,跪在地上求钱老头治呢。” 说着,她又止不住唏嘘。 ——“都这样了,我看八成是不行了。你婆娘却犟得很。我要是你,就去劝劝。有这功夫不如去买头棺材。别回头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李莲是这时候来的。 她听了这话,气得不行,直接骂了范婆子一顿。 ——“有你这么说话的?都是一个村子的,你咒谁?阿郎回来是好事!等他治好了,守忠夫妻就是熬出头了。” 正事要紧,李莲也顾不得教训范婆子,她快步走向卫守忠。 ——“守忠,你叔也听说阿郎回来的事了,不管伤的重不重,人咱们得治。” ——“你不是糊涂的,大房要给你过继儿子,那也是他们欠你的。可这哪里比得上亲生骨肉。” 李莲从怀里掏出粗布包着的钱。 ——“知道你们两口子手里没攒什么积蓄,你先拿着应急用。” 后面李莲说了什么,卫守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不信范婆子,还能不信里正家的?卫守忠整个人都开始晕眩,什么也顾不得,朝钱老头那里跑。 “起先不知?” 虞听晚拧眉:“何意?” 魏昭:“我醒来后他就在边上守着。” 可那时魏昭求死啊。 卫守忠在边上守着,生怕他再有个好歹,偏偏嘴笨,一直在没话找话。 可在这个‘死而复生’的儿子面前,一直絮絮叨叨不停。 他看着魏昭,好似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第175章 你听听,这多荒诞。 见魏昭病恹恹,沉默寡言。 卫守忠更是心疼不已。 ——“你以前可爱说话了,每次一张嘴就吵的爹头疼,怎么这会儿一个字都不稀说?” ——“一定是在怨爹,当初没本事。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 ——“可你娘满心满眼都是你,她同你说话,怎么也不理?” 魏昭没回应。 卫守忠帮忙回了。 ——“是伤口疼吧,没有精神自然不想张口。” 很快。 ——“不爱吃吗?你娘特意炖的。你年少时最爱吃的肉,怎么口味变了?” 魏昭没应。 卫守忠继续帮忙。 ——“也是,爹糊涂。这么多年过去了,变化大些也正常。你小时候模样是不如阿俞的,可这会儿爹都有些恍惚,这么俊的当真是我家阿郎吗。” 那时的魏昭很烦。 死没死成。 被伏猛带到了这陌生地儿。 他向钱大夫借的剪刀捅自己,应该能死的。 可……剪刀太钝了! 为此卫家夫妻把他看守的更严了。 没有一件事,能让他顺心。 魏昭温声:“我嫌吵,曾言明并非卫慎。” 卫守忠好笑。 很耐心的问。 ——你不是阿郎是谁? 魏昭就说不出来了。 他不想提及和过往一切相关的事,包括名字。 从决定赴死的那一刻,他就不想做魏昭了。 “察觉我真没有半点卫慎的记忆,他连忙喊来钱大夫,钱大夫诊断我是摔坏了脑子。” 至少这时,卫守忠是不知情的。 虞听晚有些不忍往下听了:“然后呢?” 魏昭垂下眼。 “我在他面前把玩起了平安符。” 那平安符被慧娘收了起来。 魏昭要,慧娘迟疑一瞬,便给了。 她对魏昭有求必应。 只要不杀人放火,好像魏昭说什么,都愿意给。 可看清魏昭故意亮出来的符后,卫守忠变了脸色。 当初口袋是慧娘缝的,却是他亲手给阿郎佩戴的。 绝对不是眼前这枚。 大喜大悲下卫守忠有些承受不住般,身子晃了晃。 他想说认错了人。 可筱娘去后,家不成家。他和慧娘活的麻木又绝望。 发妻此刻却眼底带光,坐在榻前神色温柔。 是许久不曾见的生机。 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涩,在心口蔓延翻滚,明明汹涌冲到喉咙处,可卫守忠说不出口了。 “许是接受不了,他红着双眼出了屋。” “很晚才归。” 可回来后,卫守忠不曾质问,也不曾指着魏昭,让慧娘认清现实。 “他什么都没说。” 卫守忠也不知是心疼慧娘,想要让她高兴。还是选择将错就错,当做上苍垂怜还给他和慧娘一个儿子。 这对夫妻一直没想过要回报,或从魏昭身上得到些什么。 魏昭嗓音低了下来。 “转头给我煎药去了。” ———— 马车沿着山林,一路往里驶。 风声簌簌,惊动枝叶乱颤。 虞听晚花了许久,才调节好情绪。 她悄然掀开一角帘布,往外看。 不认识。 “我们去哪儿?” 魏昭喝着还热乎的参汤。 味道很苦,药味很浓。 魏昭面不改色。 边上放着几颗饴糖。 是出门前,虞听晚特地从家里取的。 魏昭不喜甜,强调过很多次。可虞听晚总是左耳进右耳出,往他嘴里塞。 ——“夫君会喜欢的。” 她还很笃定。 ——“就和会喜欢我那样。” 魏昭停顿片刻,抬手取了一颗,张嘴含住。 眉头微蹙。 他到现在还没习惯这甜腻腻的味道。 至于人么? 魏昭眉眼舒缓。 倒是真让她说对了。 他回:“土匪窝。” 虞听晚:??? 什么玩意? 虞听晚不可置信:“你治病就治病,怎么还打算顺路剿个匪?” “十多年前就被朝廷剿了,那里一直空着。清静。” 魏昭:“山脚路不好走,虽恶匪已除,可百姓心有余悸,没人会往这里过。” 外头杂草丛生,都要用人高了。 的确,荒废了许久。 虞听晚:“你倒是会寻地方。” 魏昭:“本还有处更适合的。” “是离泽县最近,同样能确保万无一失的去处。” 虞听晚:“那怎么没选?” 魏昭:“在乱葬岗附近。也见不到活人。” 虞听晚:“……死人就不一定了。” “还好你没选。” “那种地方多不吉利。” 不吉利? 魏昭不以为意。 这世上便是有鬼,也远远没有人可怕。 他没选择那里的缘由。不过是怕姑娘胆怯。 土匪窝在山头,马车是一路盘旋而上的,坡度不算大。 待夕阳往下垂时,马车总算停了下来。 外头传来葛老的声音。 “总算是来了。” 他对驾马的顺子没好气:“这里山路不好走,要是再磨蹭些天黑了瞧不清路,不用等荣狄回来收拾,我就饶不过你。” 顺子:…… 就是山路也不好走,他才不敢快啊! “车上坐的是将军,自得谨慎再谨慎。” 顺子:“要是坐的是你,信不信,我能让马儿飞起来,车轮冒烟。” 葛老:…… 信。 “你这脾气,难怪这会儿还没媳妇。” 顺子沉默了一下。 他有些不服。 很小声。 “将军都能娶到,我为什么不行?” 葛老一想。 魏昭那狗脾气,才是真的讨人嫌。偏偏还作模作样,以至于整个上京,都觉得他是好人! 可…… 他瞪向顺子。 “你能和将军比吗?” “他那张脸,就算什么都不做,都有姑娘上赶着要。” 不过,虞听晚并非肤浅之辈。 都没有被迷得五迷三道。 每次还要锤魏昭! 将军长这张脸,那姑娘都下得去手啊! 葛老也就换了个说法:“荣狄和迟御的身手你也有数。可每次操练,两人只有被将军打的份。” “将军那一身力气,谁比得了?” 他不免想到之前魏昭肾阳旺盛的脉相。 他忍不住嘀咕:“也不知身体好了后,得有多折腾。一年抱俩都说不准。” 虞听晚刚要扶着魏昭准备下车,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翘挺的鸦羽铺在眼下,眼儿眨了眨,凑近魏昭。 魏昭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没来得及阻止。 耳侧响起虞听晚细声细气的质疑声音。 “你听听,这多荒诞。” 第176章 他心疼我 天色暗淡,前头的寨子亮如白昼。 踩脚凳已搬过来。 虞听晚正准备扶着魏昭下马车。 可魏昭却下颌线收紧,不曾挪动脚步。 他什么都没说,眼神淡淡看向不远处的葛老。 明明只是很寻常的一瞥。 没有警告和压迫。 葛老却莫名心慌。 魏昭:“是许久没吃苦头了,才如此口无遮拦?” 葛老不服啊! 我刚刚那一翻话,不是夸你吗! 怎么还不乐意了。 难伺候! 魏昭冷淡把胳膊抽了回来。 虞听晚手下一空,正要不解,就见顺子接过大步而来,在车下朝魏昭伸手。 “将军,您小心些。” 魏昭垂眸,下了踩脚凳,被顺子扶着坐上了轮椅。 不同于在葛老面前的张狂,顺子在魏昭面前格外恭敬。 他推着魏昭往前走:“药浴已准备妥善,就等将军您了。” “晚膳估摸着也备好了,您是先用饭还是先药浴?” 魏昭实则不饿。 路上时日吃的汤汤水水不少。 可……想到了身后的姑娘。 魏昭淡声:“先摆膳。” 这段路不算远。 可道路逼仄,不适合马车通行。 眼瞅着两人朝前去,虞听晚也不急。转身钻进了车厢,背上硕大包袱。 葛老面露愁苦:“完了,我把将军得罪了。” 虞听晚:“那你反省一下。” 葛老瞅她:“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把将军惹着了?” 虞听晚眼儿干净澄澈,透着茫然:“啊?” 她一直听医嘱的。 都要最后一轮针灸了,即便知晓魏昭能挺过来,可姑娘还是牢记着葛老强调多回,要让魏昭保持好情绪。 虞听晚道:“胡说。我们好着呢。” 葛老不信:“别嘴硬了,我都看出来了。” 他指指前头:“将军明摆着是置气了,不想搭理你。” 有吗? 虞听晚见葛老不似说假,便虚心请教:“怎么说?” 葛老也愿意提点她,如此也好在魏昭那边卖个好。 这夫妻间闹别扭是常有的事。 可总要有人低头的。 葛老想,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将军。 这么些年相处下来,他还不清楚魏昭的为人吗? 有世家公子的疏离矜贵,骨子里更是傲慢的。对待那些阴险之辈,将军从不是多么磊落的人。 玩的都是背地阴招。 一招就足以置人于死地。 这种货色,能向媳妇低头? 葛老忧心忡忡:“方才都不让你扶了。” “你一定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好好想想,去低个头,可别伤了夫妻情分。” 说完这句话,葛老又觉得不对。 魏昭和虞听晚算哪门子的夫妻啊。 名不正,言不顺。 虞听晚努力回想了一下。 “你误会了。” 姑娘神色认真,又看看前面。 “夫君是怕我累着。” 葛老:??? 他愕然扭过头:“什么?” 虞听晚踢着地上的石头:“这里路颠簸,推着轮椅也是格外吃力的。” 这种活儿落到顺子身上也在理,不是吗。 葛老:??? 得。 一个气着了,一个还不知把人给惹了。 葛老操心啊。 “不是,你是一点都没察觉?” “你要是不信,不如把人喊住,你且看他应不应你。” 说着,他又见虞听晚提着的包袱,忍不住拧眉。 “带什么了?” “不是说什么都有,无需备上。” 他精神好,可到底上了年纪,虞听晚可不敢让他帮忙。 虞听晚伸手往包袱里头摸索了半日,很阔气的摸出一把炒好的瓜子,塞到葛老手上。 虞听晚:“吃吧。” 葛老:??? 他瞪大眼,不可置信。 “你别告诉我,这里头全是吃的。” 虞听晚认真点头。 葛老:? 你来游山玩水啊! 虞听晚没去理会葛老气恼的神色,慢吞吞往前挪。 好重,好累啊。 “夫君。” 姑娘突然喊了一声。 前头的顺子不明所以,让轮椅停下。 魏昭未置一词。 见状葛老腰板挺直,朝虞听晚使眼色。 ——看吧,都不应你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还不快追上去,说些好话,把人给哄好了。 虞听晚没看见,她由衷感叹:“你的腿可真轻松。” 她实事求是:“坐了一日的马车,不方便下来活动,我都有些不爽利。” 葛老:??? 他不可置信。 他觉得虞听晚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 就在这时,前头传来魏昭幽冷的嗓音。 “怎么着?” 声音没有半点起伏。 “我起来,让你坐?” 完了,完了。 葛老叹气。 虞听晚却扭头:“看,都说了没气。” “自个儿路都走不稳了,还想把轮椅让给我。” 葛老:“没听出将军嗓音都冷飕飕的么!” 虞听晚想了一下:“有吗?” 虞听晚:“挺温情的啊。” 葛老:“他……” 他在阴阳怪气啊! 虞听晚感慨:“他心疼我,我自然也要心疼他的,还能真和他抢啊。” 葛老都要气笑了。 那你真是贤妻! 就在这时,有人折而往返。 是顺子。 顺子走近,恭声道:“是属下疏忽,一心念着早些让将军泡药浴。忘了夫人的包袱,望您莫见怪。” 他眼里只有魏昭。 能想起这事,可见是有人提点的。 是谁,不言而喻。 别看顺子瘦,但自小习武。 让虞听晚吃力的包袱,在他眼里压根不算什么。顺子往身上一背,又重新跑上前去推魏昭。 虞听晚也快步走上去。 她来到魏昭边上:“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魏昭不理她。 虞听晚自顾自道:“下次做事量力而行。” 魏昭不理她。 虞听晚:“说话。” “虞听晚。” 魏昭慢吞吞:“你会后悔的。” 虞听晚茫然。 魏昭微笑:“谁有你有胆啊,咱们的事以后慢慢算。” 魏昭就不明白了,哪里让姑娘生了错觉,还深以为然? 虞听晚:“说人话。” 魏昭恹恹:“那你收好了。” 什么收好? 心意收好。 身后的葛老麻木。 葛老就纳闷了。 将军就真的……这么在意啊。 明明都在气头上,还要在意虞听晚? 现在就这样,以后那还得了? 葛老不免肃然起敬。 他觉得这姑娘,有点东西! 第177章 活该你们是夫妻! 黑角寨坐落在山头,久不住人,可早被打点过。哪里能看出来起先蜘蛛网遍布,处处灰尘积了厚厚一层的惨淡模样。 屋内还摆着热腾腾的饭菜。 虞听晚进屋后,溜达了一下。 毕竟这些时日都会住在此处,总要熟悉熟悉。 屋内布置齐全,比家里还全。 甚至豪华。 地上铺着毛毯,赤足走也不会冷。 墙上贴着字画。 入眼看去,周遭尽是黄花梨木做的家具。多宝格柜上摆满着各种精妙的小摆件。 虞听晚凑近去看。 都是新的! 哪有半点土匪窝的样子。 “这些是何时准备的?” 葛老:“就前几日。” 虞听晚感叹:“那了不得,短短几日买来这些,又将屋子布置成这样,费心了。” “不是买的。” 葛老:“之前被满门抄斩的董家你可听说过?” 怎么又扯到董家头上了? 虞听晚反应过来。 是了。 董家都让魏昭搬空了。 葛老:“那老东西为了成亲,花大价钱将屋里的摆件全部换了新。” 他刚想说这些都没有用过,不晦气。就见虞听晚眼儿发光取下柜子上的金鱼。 金子做的鲤鱼。 沉甸甸的。 虞听晚爱惜的摸了摸。 她这人忒俗气,对宝石夜明珠感触一般,就喜欢金光闪闪的。 虞听晚扭头:“夫君,可以给我吗?” 夜里抱着睡,做的梦都是香的吧。 魏昭随意瞥了一眼。 “嗯。” 虞听晚又有些贪心。 眼儿往边上巴掌大,憨态可掬的小金猪上留恋。 “我觉得……” 她很严肃:“冥冥之中和它也有缘分。” “等夫君身子好后,能一并带走吗?” 虞听晚便是将屋里的这些扔到水里听个响动,魏昭也不会拦。 魏昭:“你随意。” 不管他能不能活下去。 “你若要什么列个单子,荣狄顺子都能给你寻来。我在上京还有些私库家当,要什么,回头你也去挑。” 这话…… 虞听晚就不好接了。 一答应,可不就是答应和他回上京了? 葛老:!!! 这里的金鱼,他不馋。 毕竟,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了。 可魏昭的私库!!! 葛老登时来了精神。 “将军!” “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私库里头足有人高的白玉观音,我看上许久了。” 久不见虞听晚回应,耳边只有葛老的声音。 魏昭:“天黑了,的确能做梦了。” 葛老:…… 寨子很大。 隔壁是药房。用来煎药,药浴,以及针灸的。葛老和顺子则住在对面。 虞听晚将屋内的摆设记下,心里有了数,这才去饭桌那边坐下。 顺子刚扶魏昭坐下,外头传来几声鸟叫。 顺子抬步出去。 魏昭似不在意外头的动静,给虞听晚舀了一勺虾仁。 “尝尝,味道如何?” 虞听晚咬住。 虾仁应该是炸过,火候掌控的极好,酥脆之余,鲜美弹牙。 “好吃。” 魏昭好整以暇看好她:“熟悉吗?” 什么熟悉? 虞听晚蹙眉。 魏昭:“和你每回从灶屋端出来,说是你辛苦做的菜,是不是一个味。” 虞听晚:…… 很好,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死不承认。 “我不觉得。” 魏昭却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我记得有回,你从灶屋出来,说切菜伤了手。虽然看着是哪里蹭到,不小心刮破的。” 魏昭温声:“我信了,毕竟做饭的确辛苦。” 偷听的葛老:?? 天。 好无耻啊! 魏昭:“还有一回,你手又红又肿,说是被油溅的。” “虽然我瞧着像是在隔壁碰了山药,沾了黏液,你痒的厉害,自个儿挠的。” 魏昭:“可我也信了。” 虞听晚:…… 是她干得怎么了! 虞听晚到现在还记得她当时物尽其用,为了培养感情,有多做作。 ——“夫君,你看看我的手。” ——“为了你受伤,这没什么!是我心甘情愿,用情至深。” 她当时还问魏昭感不感动。 魏昭什么也没说,但给她上药了。 可他这会儿明摆着是想旧事重提! 虞听晚抿唇:“我不记得了。” 她看向魏昭,好声好气:“夫君也应该不记得了,是吗?” 魏昭知道了。 该给台阶下了。 不然,她要恼羞成怒了。 可看戏的葛老:“我记得!” “我就说当时将军怎么好端端到我这里要了一瓶膏药。” 他耗时半个月才得了那么一小瓶。 伤势严重,血肉模糊,涂上后效果奇好 可魏昭却拿来给虞听晚止痒! 还一点没剩! 葛老:“你们……” 他正要控诉两人不干人事。 魏昭眼神瞥了过来。 葛老脖子一缩。 虞听晚拍拍魏昭:“礼貌。” 魏昭很敷衍:“对不住,吓到你了。” 葛老:…… 更吓人了。 好好好! 活该你们是夫妻! 顺子是这时候进来的。 “将军。派来泽县送圣旨的,全被敲晕,五花大绑送去了五皇子名下的庄子多日。宫里尚不可知。” 那庄子常年亏损,营利不多,早就被应殷遗弃不管了。里头也没有奴仆看管,彻底荒废。 故,柴房关着宫里的太监宫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无人察觉。 应殷更不知情。 也不知等应乾帝寻过去,会如何处置应殷。 应殷就算大喊冤枉,又有多少人肯信。 “咱们的人就等着您一声令下,定能无声无息将消息传到圣上耳中。” 魏昭神色倦怠:“不急。” 虞听晚不想听的。 可魏昭真的不避人! 不过自从那夜点了她的心口,两人之间的窗户纸就被捅破了,虞听晚好似也没法继续装傻充愣。 顺子:“东宫那边眼巴巴等着救命。前些时日储君私下发了好大一通火,还将太子妃给伤了。” 魏昭不以为意:“这不是还有三年,够他活了。” 埋头吃着饭的虞听晚微顿。 他这是在东宫也安插了人手? 近身伺候储君的那种? 不然私下的事,又如何知晓的。 魏昭这时抬眸,对上姑娘打量的眼。 “怎么……” 魏昭慢吞吞:“一直看我?” 想的入神的虞听晚:“看你……” 虞听晚沉默一下。 念着要让最后针灸的他身心愉悦。 姑娘颇费心思,迟疑出声。 “俊?” 可被夸的魏昭,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 第178章 别咒自个儿,我不爱听 药浴得泡一个时辰。 等魏昭从隔壁回来,已是极晚。 本就眉眼清疏,鬓发乌黑如漆,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汤药滋润,苍白的面庞此刻多了点点晕色。 他只让顺子送至屋外,便推门而入,将其掩上。 屋内燃着炭火,姑娘坐在木椅上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往下垂。 眼瞅着她要磕到桌子了。 魏昭想要去接。 可他实在……走不快。 “虞听晚。” 刚喊出声。 就眼睁睁见姑娘的脑袋重重坠下,砸到了黄花梨木桌上。 ‘砰’的一声。 魏昭眼皮狠狠跳了跳。 虞听晚疼醒了。 她捂着头吸气,眼角泛起泪花。 爹娘若在,她便是虞家捧在掌心的娇气包,温室的花骨朵顺风顺水没受过半点坎坷,定会呜呜咽咽。 可这些年过去,她早就不是了。 不过多时,朦胧视线里多了一片衣角。 虞听晚仰头看他。 她皮子白又嫩,额头那处的红印子瞧着有些触目惊心。 “好晚了。” 虞听晚瓮声瓮气:“怎么比平时多泡了半个时辰?” 男人指腹带着茧,揩去姑娘晶莹的泪。 “换了草药。” 魏昭:“用晚饭时你就打哈欠,可见舟车劳顿已是累极,怎么不在榻上睡?” “可是换了新住处,不适应?” 那不会。 就算是漏水的茅草屋,她都能适应,又不是没吃过苦。 何况这里拾掇的面面俱到。便是姑娘家用的胭脂水粉,也不缺。 只是…… 姑娘好看的眉死死拧在一处。 虞听晚:“夫君。” 她眉眼划过些许惊惶。 “你可能不信。” 虞听晚停顿一下:“我看到了座坟。” 在她沐浴时,眼前有画面一闪而过。 瞧着是座新坟。 许是有人祭拜过,坟前还插着香,摆着瓜果点心。 虞听晚想凑近看的。 看看墓碑上的刻文。 可还没凑近,她便听到远处有急切脚步声。 “夫人,你慢些。” “您消消气。老爷对您十年如一日,情分做不得假。若是知晓您不顾身子,舟车劳顿来此,定……” “谁敢拦我!” 虞听晚站起来,顺着声源处往望。只见一众奴仆拥护着前头穿着打扮雍容华贵妇人朝这里过来。 可那排场不简单。 只怕是世家大族。 虞听晚遥遥看着,等着一行人走近。 可不等她瞧清妇人容色的明艳。周遭却在刹那间起了雾般,她的视线跟着模糊了起来。 妇人神色淡漠:“每年这个时候,他顾傅居十次有五次不归家。我知他得圣上看重,公务忙,赶不上阿妩生辰,从不计较。” 她笑了一下,笑容苦涩。 ”可他来的总是泽县。也不知这里有什么让他这般惦念的,比女儿生辰还要重要。” “去。” 她闭了闭眼,吩咐身边的婆子。 “去看看是谁,便是死了也让你们老爷这般牵肠挂肚。” 婆子不敢忤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可等她看清墓碑上的字后,瞳孔震惊,面露惊恐,扑通一下跪倒地上。 “这……这……” 妇人见状,身子随之晃了晃。有惆怅和悲怜从唇齿溢出。 她喃喃:“果然。” 虞听什么都瞧不见,独独那妇人发间被明媚光线照映散发光芒的金凤钗,格外清晰。 凤凰尖角携金莲流苏,麟羽伴话而来,层次分明,细节精巧。 却随着那夫人一并倒下。 “夫人!” 众奴仆的惊呼声,跟着画面一道戛然而止。 虞听晚再睁眼,入目皆是黄花梨木。 浴桶的水明明还是温烫的,可虞听晚浑身却冷如冰窖。 她不知道那些人是谁。 可总不至于是不相干的人。 里头有什么故事虞听晚不在意。 但这是前世,还是未来? 前世也就算了,毕竟记忆不多。 若是未来…… 魏昭纳闷:“你出门逛寨子了?” 虞听晚指尖无意识揪着她的衣摆。 “没有。” 魏昭温声安抚:“早些年攻寨的确有过伤亡,可尸身早就运往乱葬岗了,也不会有坟。” 虞听晚:“你说,死的会是谁?” “这是梦魇,当真了?” 说着,魏昭挑眉。 “可方才瞧你睡得挺香。” 虞听晚:…… 她去看男人神色。 这厮不会以为她又在胡说八道吧! 她明明这会儿很正经! “那我想不通,等你途中又困没熬住,睡了不应该吗?” “该。” 魏昭带着她朝床榻那边去。 “这段时间留在此处,外出不得,许是枯燥乏味。” 也不知要待多久。 他若是针灸时断了气,那当天顺子就能送虞听晚回去了。 若是挺过去,就得养些时日再走。 “寨子大,除了要用的几间屋,其余都没收拾。也不方便你四处走动。” “东边倒是有处竹林……” “夫君。” 耳侧,传来姑娘软软的嗓音。 虞听晚面色认真,屏住呼吸。 “那个死了的……” “不会是我吧。” 话应刚落,魏昭拉着她手腕的力道蓦地一紧,眸色沉沉。 “我做的事是危险,可不会让你置于险地。” 若失败了,足够有能力将她护住。 不然,魏昭不会去招惹姑娘。 虞听晚没问,他到底要做什么。 “我就是猜猜……” 魏昭把她按榻上坐下。 屋内陷入死寂。 因为他没按动,姑娘站的很稳。 魏昭:…… 虞听晚:…… 她真该死啊。 姑娘贴心:“怪我。我没反应过来。你再按一回,我一定配合。” 虞听晚:“来吧,我准备好了。” 魏昭却没理她,脱去外衫,放下床幔。 “歇了。” 见他躺下。 虞听晚脱了绣花鞋:“别家夫妻夜里都是抱着睡的。” “我觉得咱们得效仿。” 本以为魏昭又要说她不庄重。 可他没有。 魏昭却难得好说话,凝着她,拍拍枕边的位置:“躺过来。” 虞听晚:?!! 你来真的? 生怕他反悔,虞听晚毫不犹豫爬上床,掀开被褥。 柔软的身子贴了过来。 魏昭喉结滚动,头一次没有犹豫抱住她的腰身。别的什么都没做,只是亲了亲姑娘柔软的发丝。 “别的也就算了,别咒自个儿。” “我不爱听。” 第179章 可她都得逞了不是吗! 泽县。 天色微微亮,早市开放。 城门外早早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挑着扁担的乡下人井然有序排队入内。他们都是过来摆摊的。 有家里攒下来的鸡蛋、草编的笼子、各种山货…… 县城隔十日就会开放一回早市,只要花两文就能盘下一处摊位。 可这也是有讲究的。 先到先得。 谁不想抢个好一点的位置? 城门的守卫任务比往日重。得查看路引验明身份的同时,还要收取及登记摊位费。 队伍往前挪动的极慢。 胡家人也在其中。 自胡耀祖回家,他们就请了媒婆登了褚家的门。 两家皆有意,故没生波折。 媒婆就帮着给说定了。 王氏愁眉苦脸:“也不知置办那些聘礼要花多少钱?” “咱们家也不宽裕,那褚家怎么也不通融些,张嘴就要十两银子,一双银手镯,两床被褥,四口箱子……,怕咱们记不住还特地列了单子。” “二郎娶个媳妇,这算下来竟要十五两往上!” 家里的积蓄都要掏空。 她心疼啊! 一身学子服的胡耀祖闻言,连忙赔不是:“是儿子让娘操心了。” “哪能怪你?” 王氏:“是那褚家不识趣。” “当初你大嫂进门,咱家可就给了一袋米。” 说到这里,她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小许氏生了个赔钱货,大郎却当个宝,到现在还在同她置气。 “行了!” 见她还要抱怨,胡大柱冷声打断。 “闹够没?” “你不嫌丢人?” 胡大柱呵斥:“褚家是什么人家?和咱们结亲,也是亲家公看上阿郎有本事。” 十两算什么! 成了翁婿后,每年束修褚家也就免了。 无论怎么算,都是他们占便宜。 这是喜事,也就王氏一直扫兴! 因虞听晚的事,他看见王氏就烦。 “人家算用心了,可没多要,是按着镇上的规矩走的,乡下能比?大郎媳妇娘家连褚家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媒婆也帮着回话了,说那十两银子褚家会全交到女儿手里添妆。” 王氏即便怵,也忍不住小声反驳。 “可哪有成亲不和公婆住的,钱多没地方花不是?要把这钱拿来镇上租房。还不如交给我保管。” 胡大柱瞪大眼:“人还没过门,你就惦记她的嫁妆了?你要不要脸!我缺你吃还是缺你喝了!” 他还算明事理的。 “今儿我将话撂在这儿,甭管儿媳过门带了多少钱,多少物件,那是他自个儿的。你一个也别想惦记。” “镇上租房,也是方便阿郎读书,人家褚家是好意!咱们可不能蹬鼻子上脸,真让她出。回头一切置办好,再算算咱们手头还有多少钱。” 这是什么意思? 王氏一下子就不乐意了。 顾不得会不会被收拾,也要耍横。 “娘。” 胡耀祖面色羞愧:“是儿子无用。” “若您不愿意,大不了我同夫子说说,也不一定非要住镇上的。” “这不行!” 王氏一口否决:“过几个月就要科考了,你中了后,就得准备院试,书院人多会影响你温书,回家你也不便。” 胡大柱面色黑了下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想怎么着?” 他冷笑一声:“难不成,你还想让阿郎住在他岳父家里?” 王氏的确这么想的。 不用交房租,褚母会做饭,褚夫子还能随时教导。 多好啊。 何须往外头花钱? 可她不敢点头。 只怕点一下,胡大柱的巴掌又要落过来了。 胡大柱:“且不说褚家愿不愿意,我也不可能让阿郎去吃软饭,败坏名声!” 胡大柱狠狠瞪向她:“你个蠢妇最好别出什么幺蛾子,不然,别怪我收拾你!” “待新妇过门,你也甭想摆婆婆的谱儿,给她脸色瞧!” “还有,二郎娶妻大操大办,大郎媳妇多多少少是不愿的。” 妯娌之间的待遇太大,换做谁都要不舒服。 “家和万事兴。我做主了,这次给她补上一对银耳环。” 王氏:!!! 她气得要跳起来。 胡大柱:“你敢不服!” 入了城后,一行人去置办棉被,还得买喜服,主道都是人,胡大柱索性带着妻儿抄小道。 刚好要经过县里的书院。 王氏如打了霜的茄子,只敢默默流泪。 直到她看到了熟人。 是送赵俞过来读书的慧娘一行人。 她一下子追过去,叉腰:“你们怎么在这儿?” 说着,她轻蔑看了赵俞一眼:“镇上不收他的事我都听说了。既然没有读书的命,那就老老实实在家刨田,来这里做甚?” 她看了眼比镇上气派数倍的书院,眼红。 本来阿郎也是可以进的! 胡耀祖环视一周,却没有看到心心念念的身影,不由落魄。 王氏抬高下巴,嗤笑:“怎么着,不会还以为在外头转转,卖个惨,就能去里头读书吧?” “真是笑死个人。” 胡大柱狠狠扯了她一下:“有完没完?” 他强扯出僵硬的笑:“我这婆娘欠收拾,亲家莫见怪。晚娘……” 余氏打断:“呸!别乱喊,和你们熟吗?什么亲家?” “既然知道你婆娘欠收拾,那就栓在家里,别放出来乱咬人。” “滚开,别碍眼,晦气!” ———— 黑角寨。 时间过得很快。 一晃,到了施针的日子。 葛老和顺子进进出出,将一切准备妥善,才深吸一口气:“将军,您请。” 魏昭抬步往里走。 经过门口的虞听晚时,他脚步一顿。 虞听晚踢着地上的石子,语气一如往常:“我问过了,得施针至傍晚时分。” 她仰头朝他笑:“等你好了,一起用晚膳。” 姑娘好似笃定他会没事。 魏昭一瞬不瞬看着她,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想把她彻底记在骨子里。 虞听晚蹙眉:“听到没?” 魏昭喉咙有些痒。 他也是头一次知晓,原来他还会有怕的时候。 可惜没有把握的事,是允诺不了的。 眼瞅着他进去,门关上。 姑娘一直是顺着杆子往上爬的。 毕竟魏昭都抱着她睡过了。 她不觉得有别人说的那样多快活,毕竟翻身都不方便。 可她都得逞了不是吗! 虞听晚把脸凑到紧闭的门前。 “夫君,不如让我在里面等吧。” 她有分寸,自不会捣乱。 屋内,没动静。 “你脱光怎么了?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没动静。 “葛大夫能瞧,顺子能瞧,偏我不许!” 她不服! 八成魏昭从当时山上滚下来,那儿就摔的稀巴烂了。 虞听晚发自真心:“我只会心疼你,还能长针眼了?” 她等了等,也没听到里头有人回复。 好了,也是意料之中。 虞听晚泄气。 唇往下压,眉跟着耷拉下来。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准备回屋。 “咯吱”一声。 身后的门被打开。 虞听晚扭头,看到了只穿着单薄里衣,头发披散的魏昭。 她试探:“我想进去。” 魏昭没有丝毫情绪,幽幽看着她。 嗓音落不到实地,轻飘飘。 “好啊。” 第180章 怎么……怎么可以长这样 药房内热气翻滚。 虞听晚入内,鼻尖就涌上来刺鼻的药味,亦步亦趋跟在魏昭身后。 姑娘头铁,眼儿四处打量着。 顺子取出药箱,将银针取出,泡在烈酒中消毒。 葛老看见她,眼底涌上些许意外。可转眼一想,人家是夫妻,这有什么! 他叮嘱:“先泡药浴,半个时辰。闭目养神歇一歇,后头的针灸要吃不少苦头。” “将军少说话,攒些力气。” 虞听晚看过去,屏风内的确放着浴桶,也不知是用什么草药煮的,里头的水褐色浓稠,有些刺鼻。 魏昭身上有伤,药浴残留着药渣,不好打捞。他穿着单薄的中衣中裤,便被葛老扶着进去了。 葛老瞅了虞听晚一眼:“看着刻漏,半柱香后,就喊我。” 说罢,相当放心的绕开屏风出去了。 被委以重任的虞听晚:!! 怕魏昭顺着桶沿倾斜而下的发被打湿,她环视一圈,取来一根筷子,上前将男人披散在浴桶外的发拢在掌心,给他松松束起。 做好这些,姑娘拖着木凳,在一侧坐下,严肃地盯着刻漏。 魏昭:…… 嗤。 很好。 进来后,虞听晚就没怎么看他。 他垂下眼皮,扯了扯嘴角,闭目养神。 时间过的确很快。 虞听晚一到时间就喊了葛老。 葛老人没来,嗓音传了过来:“边上柜子里摆着的红色药瓶瞧见了吗,里头的药粉全倒进去。” “还有白色瓷瓶里的药丸,喂两粒将军吃下。” 药粉是黑的。 一打开瓶塞,淡淡的清香传来,足够提神醒脑。 虞听晚照做,取出药丸让魏昭含在嘴里。 做好这些,虞听晚绕过屏风,想问问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然后…… 她看见葛老躺在椅子上,腿在抖。 虞听晚:??? “你……” 葛老:“你什么?” “浴桶里那个要是有个好歹,魏家军那么多人,一人一拳头,我就成肉饼了。” “别紧张。” 虞听晚温温柔柔的:“自个儿什么医术,你得有数。” 这话熨贴。 姑娘走过去,倒水。 葛老不渴,但愿意给她点面子,抬手准备去接茶水,可转眼间看到虞听晚送到了自个儿嘴边。 见他的手落在半空。 换成别人,早就顺手再倒一杯送过去了。 虞听晚喝了水后细声细气:“不会以为我是给你倒的吧。” “你手又没抖。” 虞听晚歪了歪头,为难表示:“你这样,让我有些下不来台。” 葛老:??? 谁让谁下不来台啊!! 偏偏他没法指着虞听晚骂。 毕竟姑娘神色真诚,是真的为难! 葛老憋着一口气,也不敢去骂魏昭娶了个什么玩意。 可屋内就这么些人,他很快将苗头指向一丝不苟做事的顺子。 “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做事的?” 顺子茫然:“啊?” 他面带忧色:“可是我哪里没做好?”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该死啊。 顺子对别人恨,对自己更狠,毫不犹豫给自己一巴掌。 “你都吩咐过的,我明明记下了,怎么还是出错了。” “将军若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顺子仓皇无助,快步而来,一把把葛老提起来,还晃了晃:“你说!还来得及,我改!” 被迫双脚离地的葛老:…… 该死的还是他啊! ———— 等药浴过后,顺子扶着魏昭出来。 许是热的,魏昭额间都出了汗。 里衣湿哒哒的,还在滴水,紧贴着,浅浅勾勒出紧致结实的身躯。优越的身形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葛老:“行了,上去躺着。” 香炉里燃着放松身心的香,味道很好闻。 虞听晚退至榻尾,确保不会碍事。 魏昭垂眸解扣子。 他的手修长,是格外好看的。 一颗两颗…… 动作不疾不徐,随着中衣落地,带着伤疤的胸膛裸露在外。 他的手朝下,刚摸上裤腰带时抬眸。发上的筷子摇摇晃晃,彻底往下坠。 墨发跟着垂落,倒有些活色生香的意味。 魏昭却半点不在意似的,和虞听晚的视线对上。 手下动作漫不经心继续。明明什么都没说,脱衣物也只是为了针灸,却好似带着显而易见的蛊惑。 可…… 虞听晚眨巴着眼看着他。眼里没有欣赏,更没有羞涩。 眼眸干干净净,没有闪躲。 对牛弹琴的魏昭:…… 好烦。 葛老心里紧张。 顺子也紧张。 两人丝毫没看出空气里的不对劲。 葛老等了很久,见魏昭还没脱好,催促。 “您倒是快点儿,可别磨蹭了。” 他瞪了眼顺子:“还不去帮忙!愣着做甚?” 顺子:“我以为将军是想让夫人来。” 不然,将军怎么一直看着夫人! 总不能是调情吧! 开玩笑,他们将军不是这样的人! “我?” 不早说! 虞听晚不作他想,就要过去。 扒裤子而已,不难。 可她还没走近,就见魏昭眼底的情绪淡了不少。 “站那里。” 虞听晚:…… 好吧。 魏昭有过片刻的迟疑,毕竟怕尺寸吓着虞听晚。 可……想到这些时日虞听晚说的话,魏昭的心又冷硬下来。 他情绪淡下来,指尖也不磨蹭,灵活了不少。 ‘啪’一声。 湿透的裤子滑下。 虞听晚神色本来是淡定的。 她甚至极力掩藏着对魏昭的怜悯。 男人要面子,又怕她嫌弃,她是知道的。 好不容易松动愿意对她坦诚,也不知纠结了多久。 她一定要做到平静以待! 姑娘虽说是头一次成亲,可她知道的不算少。 她知夫妻得敦伦,在乡下也远远见过野狗交叠的画面。 胡大柱成亲后,夜里虞听晚总是能听到小许氏似欢愉似痛苦的声儿。 村里的妇人说话不讲究,虞听晚也听她们讲过不少荤话。 故即便无人教导,她影影约约也能猜出来,圆房要做什么。 可此时。 姑娘终于看到了不该看的。 她本以为稀巴烂的地儿,可怎么…… 视线和认知被巨大冲击着,姑娘愣在原地,眼里明晃晃写着震惊。 虞听晚捂住嘴,试图不发出声儿。 怎么……怎么可以长这样。 第181章 有伤风化 她不知是别的男子也这样,还是魏昭要过分些。 毕竟这种事上,姑娘也没见过别的。 但可以确认一点。 他不阳\/痿! 也没稀巴烂! 就是瞧着吓人。 她猛地扭过身子,脸开始后知后觉发烫。低头去看地面,无措的抠着指尖。 身后好似传来一声幽幽嗤笑。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真的。 虞听晚头一次觉得自己是笑话。 亏她这些时日一直在开解魏昭,就怕这厮想不开! 难怪每次魏昭听后的反应都透着古怪! 魏昭上榻,由葛老先把脉。 葛老又看了他的舌,面色凝重:“将军若实在撑不住,一定要同我讲。” 魏昭没有理他。 葛老让顺子将煮好的参茶端过来喂魏昭喝下:“这次穴位改动大,疼痛异常。若忍不住,我便往您嘴里塞些棉布,免得回头咬了舌。” 魏昭也没说话,余光去看姑娘僵硬的背影。 原来还是有反应的。 虞听晚要是面不改色,心便如河蚌那般硬的异常,如何撬都没用。 不撬开她怎会明白,夫君不是简单的称呼,是要同她做尽世间亲密事的枕边人。 针灸是极费心力的事。 葛老不敢分神,他将泡过烈酒的银针朝燃着的蜡烛火焰上烤过。 穴位不同,针灸的法子也不同。 有的得烤的通红后,直接插入穴位。很深那种。 有的却得几处慢慢磨研。 魏昭是忍耐力极好的人。 可不过半柱香,早已大汗淋漓,额间青筋暴起。 每一针都不可错,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有一处落到别的穴位,就得全部重来。 魏昭受得罪又得重新受一回。 可他的身体如何遭得住。 是以,一点差池都不能有。 为避免他疼得蜷缩,葛老让顺子按住其手脚。 魏昭恹恹看葛老下针。 葛老:“疼吗?” 魏昭鼻音恹恹:“嗯。” 葛老很暴躁:“你别看啊!” “越看越疼!” “你不会闭眼啊!” 魏昭:?? 怎么……还敢教他做事? 半个时辰后,顺子怯怯:“将军,您还好吗?” 魏昭嗓音支离破碎:“你……来……试……试。” 很好,这个时候还要气人。 可没过多久,虞听晚只听身后痛苦的闷哼。 站累了的虞听晚哪还顾及的了起伏的心绪,连忙转身。 这些时日她背着魏昭,也有意在外头听了不少魏家的事。 靖远将军亡故后,是顺国公府的一大重创。 好在顺国公足以担起重任。 顺国在朝中备受尊崇,并非花架子又有一番作为。诸多朝臣提及都不忘朝顺国公府那个方向拱手行礼。 可待他亡故后,魏昭若不作出功绩,如何撑起这一大家子。 都说顺国公府风水好,子嗣个个成器。 可虞听晚只看到魏昭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都是这些年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拼出来的。 她不敢乱瞟。 毕竟吓到了。 可……即便知晓魏昭会没事,在看到他的脸色,姑娘还是心下一咯噔。 微微翕动的唇苍白无血,身体轻轻发颤,咬紧牙关,双手痉挛,呼吸微弱而混乱。 葛老这会儿开始下第二轮的针。 下一针,之前的又得依次取一枚。 葛老见魏昭情况不好,眼皮下垂,有要睡的征兆,深觉不好。 “可不能睡,来个人和他说话。” 要是闭眼了,可就醒不来了! 顺子觉得他可以! “将军,您还记得上回在边境你以一己之力……” 魏昭不想听。 顺子:“当初属下第一次见您……” 魏昭更困了。 葛老怒:“你闭嘴!” “将军和你一个大老爷们追忆往昔?” 顺子只好看向虞听晚。 姑娘在不耽误葛老下针的地儿,伸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汗。 追忆往昔,她可以! 她嗓音温温柔柔的。 “当初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咱俩得成亲。” 这是实话。 可落在众人耳中就不一样了。 顺子不觉得意外 毕竟将军的魅力强大。即便重伤,也讨小娘子喜欢。 葛老揉了揉泛酸的手腕,在魏昭嘴里塞了一片参。 他没心思想别的。 但是,他挺佩服虞听晚的。 卫家那么穷,将军当时又没个人样,说是火坑也不为过,偏偏虞听晚选择跳下去。 可见她对将军的感情,已超脱了生死。 若将军这次无虞回了上京,有哪个不长眼的混账敢说虞听晚配不上魏家子。 他就一瓶毒药把人送去阎王殿。 魏昭幽幽看向虞听晚。 也许姑娘都没察觉,她说假话时,眼神眨动的频率总要比寻常快些。 可这次…… 魏昭有些意外。 她说的是真的。 甚至表情都没有干巴巴。 虞听晚并不知简单的一句话,杀伤力有多大。 她想到了别的:“每年村子年后都要捕鱼,这次咱们不在,应该是分不着的。” “不过等你好后,我还想回去一趟。当初的事被瞒了这么些年,总得做了断。” 姑娘抿了抿唇:“再过一月,便是我爹娘忌日了。” “我每年都会弄些纸钱,拿去山脚老槐树下烧一烧。” 她说话时,魏昭忍着痛楚,耷拉着眼皮,都有在听。 他舍不得死。 这会儿已是说不出话来了。 便是能说,也不会出声呛虞听晚。 姑娘絮絮叨叨,嗓音轻柔婉转。 葛老开始第三轮…… 第四轮…… 光线转暗时,屋内夜明珠亮如白昼。 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不知何时熄了香线,只幽幽拢着一率残香。 葛老屏住呼吸下了最后一针。 魏昭意识不多,但还清醒着。 “成了!” 葛老热泪盈眶,猛地站直,可长久弯着腰,腿早已发僵发麻,他直接摔倒在地。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笑出了声。 “去,将温着的参茶再取来给将军喂下。” 顺子:“欸!” 葛老爬起来:“我去开方子煮药。” 眼瞅着两个人都走了,周遭这边也空下来。 虞听晚伏在床沿,去看魏昭。 从早讲到晚,她喉咙都哑了。 虞听晚想说。 ——都说了你会没事,我还能骗你? 可也不知怎么了,到嘴就成了一句。 “针什么时候拔?你这样实在有伤风化。” 被子也不好给他盖上。 魏昭已是困极,可他看着虞听晚的目光多了以往没有的灼灼。 他发不出声。 可嘴型虞听晚能辨别。 “怎么?” 还有一句有点嚣张的。 “总归是你要用的,提前打个招呼。” 第182章 说起骚话,无师自通 天色沉沉,夜幕袭来。 这些时日提着的心倏然落地,寨子上下笼着轻松感。等魏昭服药睡下后,顺子便取过榻前搁着的信纸下了山。 共两封。 针灸前将军曾叮嘱,若他无恙,一封寄往上京暗桩,一封得送至边境,那里会有人接应。 葛老累的不愿动弹,却不放心,这一晚得亲自守着,便在魏昭榻前打起了地铺。 “行了,你也别待着了,回屋歇着。明儿一早来换我。” 他冲一旁的虞听晚道。 可没有得到回复。 葛老看过去。 虞听晚半倚着柜子,若有所思。 也不知怎么了。 他先前煎好药回来,这姑娘就不太对劲了。 葛老打着哈气:“怎么了?” 怕吵着魏昭,他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近。 “热的?” 葛老眯了眯眼,有了猜测:“还是将军气着你了?瞧瞧,耳朵都气红了。” 虞听晚回神。 她和魏昭的事,自不可能同旁人道也。 就是男人太直接了,偏偏说那种话还能神色自若,像是谈论晚饭好不好吃那样随意。 魏昭丝毫没有廉耻之心! 她不多!但多多少少总有些不自在。 毕竟这一晚,眼和耳都不太干净。 阿爹生前曾言。 ——杳杳模样好,长大定和你阿娘一样是美人胚子。日后也不知多少儿郎眼巴巴上门求娶。可你记住了,外头的男人没几个是好的,出门在外若被人言辞不逊冒犯,千万要和爹爹说,爹爹去教训他。日后要嫁的夫婿也要爹爹亲自把关,免得你被骗了。 ——有些儿忒不正经。惯会说些漂亮话,把那些小娘子勾搭的迷失了心智。杳杳是最聪慧的,可不能犯傻。 是的。 她不会。 故,当年进了胡家,她就知道胡耀祖不是什么好东西。 虚伪。 偏偏还装的读书人那样做作,温文尔雅。 那时她不懂退让,整日和王氏对着干。又因年纪尚小,还不曾长开,胡耀祖并未对她生出不该有的情绪。 格外讨人嫌,他总是摆出做兄长的架势。 ——“晚妹,虽然爹说这也是你家,可你同我们是不一样的,你好歹要懂些规矩。” ——“我娘是有不好,可她到底是长辈。不说你让着她,你至少得敬她。” 虞听晚烦死。 听不进去一点。 她那时脾气敏感暴躁,接受不了爹娘亡故的事。不好惹,不讲道理,还能给胡耀祖面子? 她抬着下巴,朝胡耀祖勾勾手。 ——“来啊,看不上我,就弄死我。” 很挑衅。 把胡耀祖气得不行。 ——“顽劣!” 说出来也许不信,胡家兄弟刚开始反倒是胡大郎更照顾她情绪。见情况不对时不时来拉架,让胡耀祖别和她计较。 后来,姑娘年长些,出挑的娇艳遮不住。 胡耀祖看她的眼神不对了。 连说的话都变了。 ——“我娘又惹你不虞了?莫置气,我代她向你赔不是。” ——“回来的路上瞧见卖糖葫芦的,便想到了你。拿着,咱们之间不该太生分。” 那时的虞听晚学会了收敛。 她即便烦不胜烦,却还要打起精神和他周旋。伸手不打笑脸人,保持距离的同时,也不落他的颜面。 直到胡耀祖向她表明心迹,虞听晚彻底冷下脸来。 不愿虚以委蛇。 多听一个字都恶心。 人家还是文绉绉的情话,不带半点颜色的。 如今魏昭都说荤话了。 她却不觉得反感。 就觉得没毛病。 魏昭不调戏她,难道还调戏别的姑娘吗? 再说了,他能说出这种话,的确有资本。 不过……虞听晚多多少少有些发愁的。 屋内只有两人,她也没有藏着掖着。面色认真看着魏昭。 ——“你不能小点吗?” ——“这样……不好塞进去的。” 语气可以听出,多么发自肺腑了。 然后…… 然后魏昭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似惊愕,可又念及虞听晚平日的作风,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屋内的夜明珠是家里的那颗,将屋外衬的愈发浓黑。 药香味浓烈,尚未散去。 葛老将适才在床榻角落拾起的筷子搁下。 姑娘瓮声瓮气:“我去隔壁了,有什么事叫我。” 葛老不知年轻夫妻之间的小官司,见姑娘仍旧惆怅不语,不由眉头紧锁。 许是上了年纪,总是控制不了去操心,又或是跟随魏昭多年,早就将他视为小辈。 葛老似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遗憾。 “这世上的年少夫妻,都是慢慢磨合的,免不得拌嘴纷争。若他做了什么让你不舒服了,你得提。压在心口堵的是自个儿。往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时间久了却能成一道过不去的坎,这样最会伤夫妻情分。”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虞听晚记住了。 葛老:“都是头遭同人做夫妻,没人教过,这相处之道只能慢慢摸索。” 这话也很对。 虞听晚点头。 她的确不知道怎么给人当媳妇。 尤其她和魏昭的情况还比较复杂。 直到现在,虞听晚都没有做好破釜沉舟和他站在一处的准备。 这世道,名当户对四个字,是一道枷锁。 姑娘心思细腻。 她没有太多长处,可从没有妄自菲薄。魏昭既然看上她了,那她就是配得上魏昭的。 可顺国公府的门庭呢? 她够得上吗。 要面临的又是什么? 很现实的问题。 葛老继续侃侃而谈。 “将军这些年心思都在魏家军和顺国公府上,与他年纪相仿的公子哥多半成了亲,偏他心思负担过重,从不沉迷女色。” 虞听晚点头。 “不瞒你,上京不少贵女抛去矜持盼着顺国公府少夫人的位置,被他不解风情气哭的更不少。” 虞听晚继续点头。 葛老振振有词:“将军没怎么和女子相处过,不会说好话,也不知怎么讨得姑娘欢心。论文,驿站的贺诩然都要被他压一头,论武和谋略,只怕上京无人匹敌,他过早生慧,在男女之事上却是愣头青。” 虞听晚眼皮跳了跳。 “那你小瞧他了。” 魏昭看着一本正经的,说起骚话,却是无师自通的。 第183章 还没让你过足瘾? 翌日。 光线笼罩,虞听晚醒来用了朝食,就去隔壁换了葛老。 葛老昨夜都不敢怎么睡,一直打盹,已累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到底上了年纪,走路都有些摇摇晃的。出了房门后,还是忍不住叮嘱。 “药我放下去煎了,你注意着看,可别熬过头了。餐后小半个时辰再给他吃。” “人这会还没醒,醒了先喂几口水。” 虞听晚记下了。 目送葛老回屋后,这才进了药房。 姑娘走过去瞅了呼吸轻缓,还安然沉睡的魏昭。 一夜过去,他的脸色仍旧煞白。 很虚的那种白。 看着不太好。 呼吸也若有似无的。 可昨儿一夜隔壁都没闹出没什么动静,看方才葛老的神色,应该都不是问题。 康复的事急不得。 得慢慢来。 这是已经换上衣服的魏昭。 人呐。 果然!还是要穿上衣服才像样! 她走向咕噜咕噜煮着的药罐,手里取过一旁扔着的木扇,轻轻挥动把控着火候。 平时魏昭眠浅,半点动静都要醒来,虞听晚都是轻手轻脚的,便是熬药都放在灶屋。 可现在,魏昭都没醒。 等药煮好后,她倒出来温着。 虞听晚闲不住,又不好把魏昭戳醒了。 她想了一下,准备去隔壁取金鱼,摸摸金子打发时间。 可刚出院子,就撞上了的顺子。 顺子风尘仆仆的,天儿冷,山路多草木,湿气又重,他的衣角微微湿透。 他朝药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向虞听晚行礼:“属下有一事,需向夫人禀报。” 虞听晚已懒得纠正称呼了。 不过她皱眉,心生不安。 “可是家中出了事?” “属下得知,胡家已和褚家商议婚事,这次进县城也是为了办置聘礼。王氏却在学院门口和卫家长辈生了口角。” 不等虞听晚问,他便将知道的一五一十,不敢隐瞒,全部告知。 “闹得挺难看的。” “王氏挑衅在前,侮辱在后。胡大柱阻拦无果,随意训斥一二后,有意上前攀谈,被余氏骂的狗血淋头。” 虞听晚本来还担心爹娘受委屈,一听舅母在,就放下心来。 “舅母怎么骂的?” “骂王氏是疯狗,出门不带狗绳,只会四处咬人。” 虞听晚:!!! 这么刺激! 顺子:“还说王氏丑人多作怪,建议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别以为生了个儿子,就当自己是多么了不得的人物了。” 胡大柱要面子,学院门口进进处处可都是人。偏那余氏丝毫不知顾及,嗓音大的厉害。 他便格外为难。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没必要如此争锋相对,既结了的亲家,日后也是要来往走动的。 他上前一步,刚要好言相劝。 然后也被骂了。 顺子:“余氏破口骂胡大柱烂了心肝,心偏颇的厉害,偏偏还要装的多看重外甥女,无作为却还要假惺惺靠着一张嘴,让别人以为自己是个东西。” 这还没完呢。 余氏还对着地面啐了一口。 ——“了不得,这些年下来靠着外甥女积攒了不少美名。一家吃的可都是带血馒头,若不是晚娘亲娘,你们这一家子哪有今日?照顾晚娘也是天经地义,那孩子不欠你们的。” ——“你们一家子倒好,把她当做奴隶使唤,哎呦喂,谁有你们有良心啊?” ——“什么,要娶镇上夫子女儿?这真是光荣,你这儿子不靠着自己本事,转头去靠女人?什么读书郎,原来也不过如此。” 顺子:“这把王氏气得够呛,当即撸起袖子,气势冲冲要过去打人。” 虞听晚蹙眉:“舅母如何?” 顺子挺直腰板:“王氏没打着,反被余氏扇了一巴掌。” 余氏压根不需要身后赵勇和卫守忠帮忙。 一个人能抵八个! 胡大柱是看不上王氏,可到底是自家婆娘,眼睁睁见她被打了,能无动于衷? 可他自以为通情达理。 “胡大柱说,赵俞虽然不能再读书了,可至少在镇上学院待过,有不少同窗。他提醒余氏在外得注意仪态,免得给孩子丢脸,回头同窗见了笑话。” 虞听晚:…… 这是胡大柱会说的话。 虞听晚甚至能想到胡大柱说这话是,还会表明是为了余氏好。 “这……” “夫人放心,余氏还能信了他的邪。当即指着胡大柱的脸放话,言明教训王翠花,是她欠!” 余氏说。 ——“理在我身上,抬着头做人怕什么?你若不服就来辩一辩。孩子读书是明辨是非,知道好赖的。可不是让他以为认识了几个字,就高人一等,觉得亲娘丢了他的人。” 顺子就很解气。 毕竟当时很多人围观,对着胡家人指指点点。 胡耀祖脸色都阴沉了。 深知说不过余氏这个泼妇,就有拉着爹娘远离是非的打算。 偏偏。 余氏拍了拍儿子赵俞的肩。 虞听晚迫不及待:“然后呢?” 顺子:“余氏扬眉吐气之余怕胡家人眼瞎,命赵俞绕着这三人走了一圈,才让他进的书院。” “最后还放了话。” “什么话?” 顺子学着余氏的语气,如实告知:“我家阿俞的确不足,可架不住有疼他的表哥表嫂。能进县里书院,说起来也是阿郎和晚娘小两口牵的线。你们若想进不如去求求,不过还是别去丢人现眼了,谁愿意搭理你们啊。” 虞听晚:……干的漂亮! 为此,虞听晚的心情很好。 魏昭醒后,她笑眯眯准备喂水。 可很快笑容消失了。 明明人还是昨夜那个人,偏偏这会儿的魏昭又恢复了以往的恪守贞洁,保持距离。 魏昭唇色发白,破碎感分明。他恹恹的。 昨夜忍受的痛楚像是浑身的骨头都被敲碎了,再慢慢拼接。可比痛彻心扉还要刻骨铭心。便是睡醒后憔悴依旧。 他低低咳嗽着,淡声:“我自己喝。” 虞听晚拧眉。 “你昨儿不是这样的。” 虽然让她很就难以接受。 可怎么又是这矜持死样了! 魏昭掀开眼皮。 “怎么着?” 他娇弱不已。 魏昭似觉得她贪心,幽幽出声:“这是意犹未尽,还没让你过足瘾?” 第184章 说你缺心眼 养病期间,顺子在寨子里进进出出,不忘时常禀报虞听晚外头的动向。 半个月后,住在药房的魏昭总算能下地了。看着还是虚弱,可同之前相比却似脱胎换骨,人精神了不少。 虞听晚从家里带的零嘴包袱空了后。 她站在门口,风挂在脸上不再刺骨严寒,却依旧吹的东边竹林沙沙作响。 她没有回头,话明显是对屋内提笔写字的男人说的。 “胡家今儿去褚家提亲,正逢褚夫子被衙门的人带走审讯了。” 至于为什么现在才抓,九成和魏昭脱不开关系。 虞听晚就很畅快。 胡家提亲前多得意,此刻愿望落空大喜大悲下,也不知多受打击。 姑娘唇瓣弯了弯,嘴里却阴阳怪气:“我怪心疼他们的。” “这礼还没成,靠山就蹲牢房了。” 即便不连累妻女,可褚夫子别说再当夫子,只怕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姑娘倚着门扉,神色越来越淡:“有了案底的岳父,也不知眼高手低的胡耀祖还认不认。” “和褚家结亲,非但没有助力,还得搭进去,这亲事八成要吹。” “可吹了后呢?” “胡家免不得担上薄情寡义的名声。” 往前一步是悬崖,退后一步是深渊,如何抉择都难。 魏昭温声:“要下山的话马车已备好,在外头等着。” ———— 西临村。 村前围坐了不少人,七嘴八舌说着话。 “胡家那排场真是吓人,竟备了这么多的聘礼,实在舍得。” “你也不看看娶的是谁。” “小许氏心眼那么小,竟都没闹,逢人就显摆她的银耳环,还说小叔子有本事。” “别说她了,一早王氏往咱们这里经过时趾高气扬的,可真是显着她了。” “谁让人家儿子有本事。读书好也就算了,这婚事竟也能好成这样!十里八乡看看,还有谁能娶镇上姑娘。” “你这话不对,这可不是寻常的镇上姑娘。” 有人艳羡不已。 “耀祖除了这拎不清的娘外,爹和大哥是没得说的。” “可不是。大柱是卖货郎常年走街串巷,眼界总也比咱们高些,当初饥荒过后,家家户户都没多少米粒余量。他倒好,非要砸锅卖铁让耀祖读书,当时村里都不看好的,说他犯傻。大郎又是种地的一把好手,这些年尽心尽力供着耀祖,可没半点怨言。没有这两人,耀祖再厉害也走不远。” 坐在角落的范婆子听不得这些! 胡家日子越好,她就不舒坦。 得知胡耀祖要娶妻,她这几天夜里都窝火睡不着。 她格外突兀冷笑一声:“算起来,耀祖最该谢的,当是玉娘。” 人群蓦地一静。 她身侧的瘦婆子紧张地拉了她一把:“你疯了?” “好端端提晚娘亲娘做甚,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了,你怎还管不住嘴?” 范婆子把她的手甩开:“你怕得罪胡家,我可不怕。” “怎么就提不得了。” “玉娘可是咱们这些老骨头看着长大的。好好的姑娘,竟被那样糟蹋!” 她腾一下站起来,指着前头。 “她当时就在那儿跪着,本就病重,又因饥荒年当初饿的走路都没力气,却还是从牛车上跳下来。” “眼儿通红,心如死灰朝着冷硬心肠的胡家二老跪下,说她也算敬孝了。日后她也当爹娘大哥通通死了。” “平素多温婉的人啊,却被逼成那样。” 所有人都没吭声。 当年的事,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可自顾不暇,人爹娘都能狠心,他们还能管玉娘死活? 范婆子浑浊的眼来回审视这些人。 “那胡耀祖便是考中秀才也是胡家祖坟冒青烟。他是能给村子里铺路?还是给村里捐钱?一个个好话说尽,上赶着献殷勤。胡家还能分点肉汤给你们尝尝?” “上赶着做梦呢?” 众人黑下脸。 “你和王氏不和是你的事。” “胡家之前的确……,可要怪就怪当初饥荒,活不下去,玉娘模样又太好,胡家二老也早过世了,何必再提?孰轻孰重你得明白。若是有了秀才公,村里是要特地大开祠堂祭祖的!” 范婆子嗤笑,就要怼过去,余光却瞥见山路颠簸下,一辆马车摇摇晃晃朝这边驶来。 范婆子:??? 村子里牛车都是稀罕物。 这可是马车! 其他婆子皆面面相觑。 “谁啊?来寻里正的?” “拉倒吧。这些年也没见里正有这样气派的亲戚。” 有人猜测。 “别是胡家亲家吧。” 接近黄昏,时辰也不早了。 “亲家怕他们走路累着,特地派了马车送人回来。”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认同的点头。 范婆子就很烦。 因为她也觉得里面坐的是胡家人。 眼瞅着马车驶近,有人笑眯眯大声喊。 “耀祖,婶儿家里做了几个白面馍馍,念着你读书辛苦,特地给你留了几个。” 车里的虞听晚。 耀你她娘的祖。 她掀开车帘,瞅过去,挑眉。 “我当谁这么阔气呢,原来是朱嫂。” 顺子驾马,放慢速度,没停。 容色娇艳的姑娘趴在窗前。 “之前我常听王氏提到你。” 众人:!!! 有人不敢相信。 是晚娘?? 怎么会是她。 朱嫂:“你……舅母说我什么?” 虞听晚笑:“也没什么。” “就说你缺心眼,一有好东西就往胡家送。你婆婆八成是被你吃里扒外气死的。” 朱嫂:??? 她不信。 明明每次王氏都夸她大方。 刚要质问。 可马车已经驶远。 是胡家的方向。 待马车缓缓停下,虞听晚踩着擦脚凳落地。 姑娘抬眸,周遭都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晚娘?” 隔壁的吴大婶听着动静,就追了出来,看到她惊喜笑开。 她存了一肚子的话,朝虞听晚努努嘴:“你是不知!这一家子今儿出门就差没有一路放鞭炮了!这不去镇上现在还没回来。” 虞听晚去看胡家的门。 的确是紧闭的。 吴大婶:“你怎么回来了?” 虞听晚:“顺子。” 吴大婶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瘦弱的顺子上前,动作看着并不凶。 只听‘砰’的一声,胡家的木门被被一脚踹飞。 第185章 我娘那么好,不该吃苦的 木门明明很坚固,可重重落地后……四分五裂。还砸死了院子里溜达的鸡。 吴大婶:??? 虞听晚扭头,这才细声细气。 “来做这种事的。” 吴大婶惊愕。 可虞听晚已经往里走了。 王氏懒惰,小许氏又要带孩子。院子收拾的并不干净,甚至空气里都有一股鸡屎味。 这里的布局都没怎么变。 虞听晚甚至闭上眼睛,都知道往哪儿走。 她在死鸡面前停下。 “好惨。” “之前是我喂养的。” 顺子向来会看颜色,恭敬问:“可要属下拿下去超度?” 虞听晚:??? 你在说什么鬼话? “不用麻烦,回头带回去煲汤。” 她走到猪圈。 “我也喂养过。” 顺子这次明白了。 “属下回头拉走。” 虞听晚哒哒哒走向之前住的屋子,抬手一推就开了。 看清里头,姑娘神色不改。 吴大婶跟在她身后,往里一看,本就巴掌大的地儿,这会儿已经改成了杂物间。 吴大婶愣住。 “这……” 她面带怒容。 “胡大柱前几日是怎么说的!” “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这里永远是你娘家,回来有住的地儿。” 话说的可真好听。 “吴大婶。” 虞听晚闭了闭眼。 “我娘当初是有婚约吧。” 吴大婶一愣。 “你从哪里听来的?” 虞听晚嗓音很轻,却足够听得见。 “眼瞅着都要成婚了,可当年饥荒严重,胡家贪心不足,狮子大张口要求对方得多给两袋面粉才肯嫁女儿。” 吴大婶:“……是这样。” 她想起这事,也怪心酸的。 本是好姻缘,当初还是里正牵的线。 可老太和老汉心也硬,家里米缸见底,见儿媳王氏又要生了,便把心思打在女儿身上。 可米面是能救命的,对方家里能乐意? 婚事也就吹了。 可偏偏…… 虞听晚唇动了动:“偏偏那时卖女换粮的是不少见,老汉就动了心思。” “偏偏胡大郎生下来孱弱,不好养活,家里没钱。” 吴大婶想说什么,可什么也说不了。 这是事实。 她只能干巴巴。 “你娘后头能遇到能你爹,中途……吃的苦也值得。” 虞听晚摇头。 “不是这样的。” “我娘那么好,不该吃苦的。” 天色渐晚,夕阳下垂。 胡家人步行往家赶。相比于出去时的喜形于色,这会儿个个脸色难看。 小许氏抱着女儿,大气都不敢喘。 “大柱。” 刚进村,就有人喊。 “晚娘回来了,都在家里等你许久了。” 胡大柱滞住,不可置信,愁容被压下。再也顾不了别的,快步往家里赶。 胡耀祖跟上。 王氏拧眉,面露恼火,愈发不顺气:“她来做什么!” 胡大郎:“娘,晚娘愿意回来是好事。你这次可不能又把她气走。” 只有小许氏莫名心生不安。 虞听晚多邪门啊。 每次见都没有好事。 这厢,虞听晚都等的不耐烦了,总算等到了人。 胡大柱看到她格外激动,甚至都没在意木门的事。 他大步上前。 “晚娘。” 他不放心上上下下打量着虞听晚。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 这些时日在寨子里,姑娘穿的都是魏昭命人置办的衣裙。 穷苦之地,远不比富庶的江南。寻不到绫罗绸缎,但都是上好的棉衣,布料柔软。 她不爱打扮,也不曾涂抹脂粉,可耐不住白净,模样好。 头发依旧散着,身上没有太多配饰。可盈盈站在那儿,就像是脱胎换了骨。 胡大柱也不知是舒口气,还是揪心当初姑娘跟着他在胡家,穿的衣裳不合身还一直都是缝缝补补。 “瞧你这般,可见在夫家过得不错,我便放心了。” 胡大柱:“今儿在家里住下,我让你舅母张罗几个好菜。咱们好好说说话。” 吴大婶看不过眼:“真是客气,你们夫妻准备把屋子腾出来,到院子里睡。” 这话,让胡大柱面色一僵。 他怕虞听晚误会,连忙解释。 “是这样。原本想着二郎要成婚,他屋里总要翻新,收拾出不少杂物实在没地儿堆了,这才……” 他想说让虞听晚委屈一晚,先和小许氏住一屋,大郎和二郎挤一挤,也就能安排过来了。 可对上姑娘似笑非笑的脸,到嘴的声音又咽了回去。 “怎么了?” “你可是对舅舅置了气?” “让晚娘受委屈了,是舅舅不好。” 虞听晚:“这话也对我娘说过吧。” 她语气冷淡:“说多了,就不值钱了。” 胡大柱莫名脊梁骨发寒。 虞听晚语气淡淡的。 “里正怜我是孤女,又念着你已将我带回西临村。他老人家怕日后旧事重提我生了怨,又怕养不熟闹了罅隙谁面上都不好过。遂,做主让全村人封了嘴。” “这些年全村都陪着你演戏,你怎么演着演着就信以为真了?” 胡大柱面色煞白。 虞听晚:“当初卖我娘的事,你也参与了吧。” “当哥哥的,为了儿子同意了双亲提议,牺牲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妹子。不顾她意愿,不顾她哀求。” 这是胡大柱最不愿提及的事。 可偏偏抖出来的是虞听晚。 他接受不了,往后踉跄几步。 “你在哪里听说的这些?” “当初……当初也是没有办法。家里多一张嘴,也许全家都得饿死。” “晚娘,你没经历过饥荒,你……” 虞听晚原以为他好歹有些愧疚,却不想都摊牌了,竟还找借口。 当年胡大柱去接她,多半是愧疚。 相处时间久了,若说没有对她上心,姑娘不信。 这些年她的确得胡大柱照拂。 可一开始目的不纯的‘善意’,是架在阿娘痛苦之上的。 虞听晚只觉得这些年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变得虚伪,都恶心。 姑娘听不下去,冷冷质问:“那你怎么不死啊。” “你死了,少了一张嘴,不也能多出些口粮?” “胡老汉胡老太年纪大了,本来也没几年活头,活着做甚,怎么也不去死?” “谁都想活命,所以让我娘牺牲?” “隔壁村也有卖女儿的,可人家到底还是人,宁愿少收点钱,也要求人牙子把人卖至好去处。” 胡大柱:“我们也……” 虞听晚视线冷冷越过胡大柱,看向不远处缩着脖子的王氏。 “那她做了什么?” 第186章 你这样实在太贱! 周遭一片死寂,谁能想到虞听晚是来算陈年旧账的。 虞听晚知人牙子大多都是黑了心肝的,嘴上答应的好好的,说会送去大户人家里头当丫鬟,日后有月银拿,日子过得不知多快活。可把人买走后,还不是任由其磋磨。 人牙子个个都是下手狠的。 不听管教的,毒打一顿。 想要逃跑的,先断了一条腿。这可不愁卖,价格放低些,那些想要娶婆娘的老光棍可都抢着要。 用来震慑其余姑娘,歇了她们逃跑的心思,乖乖听从,值。 虞听晚都懂得道理,那些宁愿少收钱和米的人家如何不知?可日暮穷途,只能用最后一点儿女情分,盼人牙子能有些良知。 可胡老太和胡老汉却巴不得多要价,早点把人送走。 胡大柱喉咙像是堵了一块布,再也说不出话来。 当初玉娘看他的眼神,也是同虞听晚这样充斥着冷漠。 可他真的走投无路。 爹娘是长辈,哪能置他们于不顾。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又怎能出事? 这不就是死局么。 虞听晚冷笑:“说啊?” “怎么不说了?” 胡大郎一头雾水,正要上前劝阻,被小许氏一把拉住。 他斥:“你做甚?” 小许氏示意她去看一旁若有所思的胡耀祖,低声:“出什么风头?你看二郎说话了吗?” 虞听晚看王氏的眼神好似掺了冰刀。 “胡家将我娘当做货物般和人牙子谈着价钱。你嫌钱少,不满意,非要掺合一脚。” 王氏贪婪。 逮着机会,只想狠狠敲人牙子一笔。 她当时就冲人牙子喊。 ——“这数不行,至少得翻倍。我小姑子貌美,走到哪里都是香饽饽。” ——“咱们这里是闹饥荒,可别处却没有,你休以为我们是乡下人就能糊弄过去。这里头的油水深的很,你把人买走随便一倒卖,也不知能赚多少。” 人牙子就急了。 话这么说不错。 可别处? 上京还是江南? 难道还要跋山涉水过去,来回奔波? 话说的可真轻松! 王氏懂什么? 世道不平又远离皇城,山匪太多。 偏官府衙门不作为,泽县往东就有个黑角寨,那些土匪干的可都是杀人的勾当。 这可不值当! 见人牙子不愿意,王氏就沉了脸。 她冲胡家二老建议。 ——“爹娘,有些话虽然得罪人,可家里情况这样,我总要说一说。” ——“我娘家村子里有个寡妇,公婆都没了,膝下还有个儿子。孤儿寡母这会儿还活的好好的。” 附近几个村子,就那么巴掌大的地儿。谁家有什么事,稍有不慎就能传的人尽皆知。 王氏那么一提,胡家二老就沉默了。 那寡妇儿子太小,她又不愿意抛弃儿子不管,转头去改嫁。走投无路,为了活命只能拉皮条做娼门生意。 只要有粮,她就要接客。 也不怕得了脏病。 各家各户掰着拇指头过日子,吃观音土的比比皆是。可还是陆陆续续有男人为了爽快偷偷进她的屋,每次给一小把的米。 胡老太胡老汉是看不起那寡妇的。 可人家好歹都没挨饿。 夫妻两人动心有之,可又怕没法抬起脸做人。 王氏看他们意动,就知这事没准能成,连忙道。 ——“被人牙子卖了,多半也是进窑子。都是伺候男人,还不如在咱们眼皮子地下。” ——“小姑子这样貌美,别说一把米了,便是一碗都有人想方设法弄到,急着上门给。” 她算过了,卖了是一锤子的买卖。可留在家里却是长久生意。 ——“小姑子也不用太受累。这女人么躺在榻上,张开腿就行。若是哪日身子不适发热伤寒,咱们还能心疼她,让她歇上几日。” 她说话是笑盈盈的,可却恶毒到了极点。 就连人牙子都听得目瞪口呆。离开时,都大骂这一家子会遭报应的。 胡家二老也跟着犹豫。 ——“这不好吧。” 王氏却道。 ——“咱家的米缸可什么都不剩了,只有外头摘的一小把野菜和树根,吃了这顿没下顿,可山上可没有野菜了,观音土倒是顶饱,可吃多了是要死人的。外头饿的把婆娘杀了煮了吃的都有,见不得人的勾当还少了?咱们可不能去穷讲究?什么有吃饱了重要?” 她循循善诱。 ——“这种事的确不不光彩,可家家户户皆自顾不暇。咱们这样谁管?里正管不了,便是衙门都没法管。” ——“等饥荒过了,日子好了,玉娘要是嫁不出去,那留她在家里,让大郎好好孝敬。” 胡家二老觉得可行。 日子苦,玉娘也该理解他们。 养她这些年,总要为家里做出些牺牲。 王氏很积极,当夜就从外头领了人来。 ———— 虞听晚紧紧攥着手,任由指尖陷入肉里,她却浑然察觉不出疼般。 “胡老太胡老汉不过两年就遭了报应。一个得了怪病不出半个月没了,一个是掉在臭水沟爬不上被淹死的。” 那些入了胡玉娘屋的嫖客,在饥荒年间相继离世。活着的也在后面被虞父收拾了。 “可见苍天还算有眼,见不得我娘凄苦。” “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还活的好好的?” 门口的王氏眼神闪躲,可嗓门很大。 “你点我做甚?” 好似越大,就能占理儿。 “与其一家人饿死,把你娘推出去怎么了?” “她靠着身子养活一大家的人,同样自个儿才有活路不是吗?” “说起来,我们也算是为了她好。” 说到这里,她挺直腰板。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虞听晚大步上前,冷若冰霜:“再说一次?” 王氏:“我……” 只听啪的一声。 姑娘扬手,狠狠打了王氏一巴掌。 她劲儿大,动作又太快,王氏压根没反应过来,被打得偏了头,还不受控制的往后踉跄了几步。 王氏直觉耳中嗡嗡作响。 “你……” 虞听晚眼里的怒意藏不住,嗓音好似从牙齿缝里挤出来那样。 “等闲!我是不愿对畜牲动手的,可你这样实在太贱!” 第187章 避而不提,故自坦荡? “你敢打我!” 王氏就要扑过去,可很快…… 吴大婶就看见王氏像刚刚的木门那样,被顺子踹飞。 王氏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涌,扑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张嘴,直接呕出一口血。 可没人管她。 虞听晚看着王氏,好像在看死人。 “隔壁村的寡妇被辱骂人尽可夫。可我却敬她。” “妇道人家拉扯幼儿本就不易,她不愿夫家香火断送,为了活命,万般挣扎抛去才贞洁卖笑。” “等饥荒过了,日子好了。她就没再做那种事。” “待其子长大成人,却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她为此哭瞎了眼,说拖累了儿子。说她做了那种事被嫌是报应她活该,转头一条白绫就那么去了,就盼着儿子能堂堂正正做人。” “她是没有办法,没有男人,没有婆家能依靠。” 虞听晚:“我娘当初不过十七。倒是有双亲和大哥,一个个却都长满獠牙是吸人血的鬼。” “胡家将她当做货物,是如何心安理得的?” 胡大柱没管王氏,抱头蹲下,面露痛苦。 “别说了。” “晚娘,那件事我们都别提了。” 胡耀祖目睹这一切。 他其实没什么感觉。 毕竟他没见过虞母。 可他觉着棘手。 毕竟虞听晚可能更厌恶他了。 反倒是胡大郎直愣愣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这一切。 难怪…… 难怪胡大柱说过。 【“你姑姑没了,给她磕三个头。”】 【“大郎,爹要你记着,咱们家欠你姑姑的,你得记一辈子。”】 【“你必须得对二郎那样,对晚娘好。”】 胡大郎有些站不稳,不敢相信这一切。 他甚至愧疚,没脸,不敢去看虞听晚。 虞听晚居高临下看着地上蹲着的胡大柱:“别提?” “别提什么?” “别提我娘反抗无果,被一家人算计?” “你当时在哪里?” 胡大柱指尖颤抖。 他在哪里? 他坐在院子里,听着玉娘屋里的动静,听着她哭,听着她喊哥哥,听着她说救命。 然后…… 拿着空碗,等里头的人出来,收粮食…… 当时,他其实不赞成的。 可大郎吃不饱,瘦的像猴子一样,整日哭。 他也怕啊。 每日都能听到村里头,谁死了。 虞听晚扯了扯嘴角,讽刺道:“还是说我娘之前那位未婚夫得知此事,实在见不得她凄苦,有意在村口接应,她是想要跑的,可刚出胡家,却被你拦了下来。” 胡玉娘已千疮百孔。 走不了,逃不掉。 可错的不是她,脏的是她。 她想要死的。 可她凭什么要死。 对大哥,她还存着希冀。 “她让你放她一条生路。” “你做了什么?” 胡大柱闭了闭眼。 他说对不住,说自己没用,转头把玉娘关回了房屋。 胡大柱一个字都不想听了。 “当初换成别人,也会那么做。我得考虑太多,这才……” “我也悔了。” “你娘每次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仇人。” “她没想过把她带回家,她就彻底不想活了。” 竟然撞墙求死。 好在被他拦了下来。 胡大柱也彻底怕了。 也不知是怕玉娘死了,还是怕玉娘死后,没法坐享其成。 “我求了你外祖父外祖母,才没再让你娘……” 虞听晚面无表情:“所以,你们退而求其次又把人牙子请了过来,将她卖了。” 胡大柱一下子失了声。 因为,是这样。 玉娘当时恨他们,同样还怕人牙子,却义无反顾走了,没有回过头。 若从一开始就卖了玉娘,她肯定不会生太多怨。 毕竟被卖的人太多,她不是例外。 可偏偏最无助的时候,是在胡家。 偏偏还要被最亲的人伤的最深。 “外头都说你心疼妹子,连她的女儿都要带回家养着。” 这话多荒谬啊。 “也是,你分明可以置之不顾的。” 虞听晚言辞带着冷嘲,似一把利刃,蕴藏着暗波涌动,戳破着胡大柱的虚伪。 她一针见血:“可你儿子要读书啊。” 饥荒年的事很少人会深究。抢粮抢食杀人的,十户人家里头,就有八户。 人性最经不起考验,没有几个是干净的。 又有里正出面,村子里的人有几个敢拿出来说闲话? “你们拿着卖了我娘的米和钱熬过了饥荒,日子过得风风火火,置办了几亩地,又供出了个读书人。走到哪里都能得几句奉承,成了十里八乡的体面人物。” “难怪当初我娘生前,从不提娘家半句。” “你们前脚把她推入火坑,后脚在我面前却能避而不提,故自坦荡。” 胡大柱倏然站起来,嗓音很哑:“晚娘,我好歹把你当亲女儿疼。” 虞听晚嫌恶:“是啊。” “我都差点认贼作父了。” “可见我有多糊涂。” 胡大柱对她好,有愧疚,更多的是做给村里人看的。又时常为了她和王氏争执,可不就是用心良苦。 要不然怎么所有人都说,她有个好舅舅。 还叮嘱让她不要耍小性子。 让她知道感恩。 虞听晚说到这里,努力让嗓音不颤抖。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红了眼。 压抑着哭声和悲凉。 “我住的那间屋,就是当年阿娘住的吧。” 承载阿娘噩梦的屋子,是阿娘好不容易才逃离的地儿,可她一待就是那么多年。 多么可笑。 虞听晚:“你怎么有脸让我住的?” 里正是这时候赶来的。 刚到卫家门口就听到虞听晚这句话,眼皮一跳。 他大步入内:“晚娘,你……” 虞听晚转身。 “我这个人从不是好相处的,您也该知道。” 她语气轻飘飘的,似找不到落脚的点:“当初我意外得知这些事时,又恨又膈应,可那个年头的事衙门不会管,更无律法约束。” “那时我人微言轻没办法,只能忍气吞声。” 搬出胡家。 可如今不一样了。 有人同她说,既见不得胡家好。别说胡家作孽太深,便是胡家没错,他们也得付出代价。 就算魏昭不说,虞听晚也绝对会那么做。 姑娘还会和魏昭客气? 虞听晚喃喃:“我要把这里拆了。” “我要他们一个个,都遭到报应。” “顺子。” “属下在。” “动手。” 虞听晚:“下狠手。” 吴大婶眼皮直跳:“晚娘,你可别糊涂。” 顺子那力气,是要弄出人命的! 虞听晚弯唇笑了一下,笑意却冷冰冰的,不达眼底。 “这年头,也许杀人都不用偿命,婶子要不要看看。” 第188章 死了就太便宜你们了 可虞听晚很快改了主意。 “不对。” “死了也太便宜他们了。” 一刀子进去,也就断气了。 姑娘蹲下来,手腕一转,露出暗器袖箭。按动一处,冒出锋利的刀尖。 “一个总将赔钱货挂在嘴里的东西,仗着生了男丁给胡家继承了香火,得了公婆的首肯,又有丈夫默许,你面无可憎,将她往死里逼时,很得意吧。” “你撺掇这个撺掇那个。当真是好本事。” “一个贪婪恶毒,一个虚伪做作。都是畜牲难怪做夫妻。” 她将刀尖抵着王氏:“你们得苟延残喘生不如死的活着,尝尝绝望是什么滋味。” 往下一按,刀片直直射了出来,钉在王氏身上,入木三分。 鲜血四溅。 “啊!” 虞听晚冷漠看着王氏在地上翻滚。 她杀过鸡鸭,可从没对人下过手,姑娘的手有些抖,后退几步,可眼里却没有半点动容。 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收到虞听晚指令的顺子会意。 魏家军的人最清楚如何折磨人。他也不例外,朝胡大柱过去,干脆利落的将他按倒。 手腕一转,就拧了他的胳膊。 “咔嚓”一声后,凄厉的哀嚎响起。 胡大柱当年拿着破碗收米的胳膊,被生生拧了下来。 是的,拧。 血肉模糊。 胡大柱疼得抽搐,便是被顺子随手扔了的胳膊的手指还在颤巍巍的抖。 胡大郎如梦中初醒,惊恐不已。 他疯了一样上前试图拉开顺子,却拉不动。 虞听晚无动于衷看着:“那年饥荒,村子里的人,活着的没有死的人多。” 便是里正家里,都少了尽大半。 “只你们胡家,却全都好好的。” 全都没出事。 胡大郎:“晚娘,当年的事我愿意替他们赎罪,你放过爹娘可好?” 虞听晚看着胡大郎。 这些人里头,也就胡大郎对她还算真诚些。 可那又如何? “替?” 她轻轻提醒:“可你生来就是罪过啊。” 胡大郎有些说不出口:“我知道这话无耻……” 虞听晚不语,清凌凌的眼眸,带着就这么面无表情看着他。 胡大郎突然说不出话来。 虽然那年他才出生。 可小姑的悲剧也是他间接造成的。 家里喂养他的每一粒米,都是人血馒头。 可…… 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如何能视而不见。 胡大郎跪下来:“晚娘,我求你了。” 他一把拉过边上的胡耀祖,焦急:“你说话啊!” 胡耀祖眉头紧皱,面色很沉。 他直直看向虞听晚,面带怒意。 “你想发脾气,可以。可这太过了。” “卫慎便是魏家军的,可你也不能仗着这一点,胡作非为!” “国有国法,便是爹娘有罪,你也没法动用私刑。” “当年的事谁也追究不了,家里都过不下去了,有些时候礼义廉耻只能一文不值。” 他隐忍着,试图好好说。 “……你也当清楚,只要不是拐卖,一手拿钱一手交货,买卖一事,人牙子走得可都是明路。卖身契可都是在衙门盖过章的。就更没法追究了。” 他语气笃定:“而你进胡家这般寻衅且大打出手,我却可以报官定你的罪。” “嘘。” 虞听晚让他先闭嘴。 姑娘看向远处,山的位置。 不过片刻,就见院子里多了道黑影。 是平时准备看着伏虎的魏家军。 下一瞬,就见他朝虞听晚恭敬拱手:“胡老太胡老汉的坟已刨。” 虞听晚这才看向胡耀祖:“行了,继续说。” 胡耀祖:“刨……刨坟?” 他有些不相信,可格外生气。 “这些年胡家养你,我想功过也是能相抵的。” 胡耀祖:“你可不要为了一时之气,铸成大错。” “人你也打了,爹娘眼下也伤了。还不够吗?” “小姑的事我深感愧欠,日后定会好好补偿你。故人已逝,你何必抓着这一点不放?” 里正心下一咯噔。 他虽然觉得虞听晚很是不妥,可也……情理有缘。 当初胡大柱领晚娘回来,就得清楚事情一旦败露,能不能承受。 可胡耀祖作为读书人,说出这种话实在凉薄。 虞听晚都要听笑了。 父子里头,胡耀祖是最像胡大柱的了。 “你娘怎么不去卖?” 虞听晚气得发抖:“她生养过,会伺候男人,也会招客,怎么不卖?衣裳一脱,卖卖力没准还能给你多添几个来路不明的兄弟。” “胡家家风不正,可总能旺旺香火。” 胡耀祖没想到虞听晚说话这般粗俗,却被顺子抓住狠狠甩了一脑瓜。 ‘啪’的一声巨响。 胡耀祖只觉得他的头要扁了,脑浆都要拍出来。 顺子:“我忍你很久了!你是吃了恭桶吗?嘴叭叭脏成这样?” 顺子:“你还觉得你很了不起?” “还报官?呸?” “便是官来了,都得对我们夫人客客气气!读过几年书,你真把自己当什么玩意了?还国有国法?” “鼠目寸光卖弄聪明的东西。” 说着,他又是凶狠啪一巴掌。 然后面对虞听晚时,连忙换成一张笑脸。 他很积极:“夫人,县上就有窑子。” 虞听晚目睹胡耀祖被打得翻白眼:“镇上呢?” 顺子先是恭维:“您真是好想法!这胡耀祖就在镇上读书,得闲了,母子二人还能聚聚。” 然后,他建议:“没有,但咱们可以专门建一个。” 虞听晚:“这很麻烦吧。” “不麻烦,刚好镇上有块空的地皮。” “虽然王氏年纪大了,又胖又挫,可这是读书郎的娘,想来很多人上赶着,是想认胡耀祖当干儿子的。” 顺子:“属下还能帮忙拉客。” 他可是多才多艺。 毕竟将军吩咐了。 说夫人是姑娘家,怕不够心狠。 让他出力看着办。 虞听晚:“那真是便宜她了,毕竟能当回镇上的人” “使不得!” 里正大步上前。 方才他一直冷眼旁观,无非这是胡家罪有因得,可涉及胡耀祖,他还是坐不住了。 “晚娘。” “咱们村就这么一个读书人。” “就他一个有出息的。” 里正有些不忍心:“要是事情传开,势必旧事重提议论纷纷。他的婚事泡汤了不说,日后坏了名声科举怎么办,便是你娘在地下都没法安稳瞑目。” “你是孝顺的孩子,定舍不得你娘再被说嘴的。” 第189章 对付畜牲,就是得仗势欺人 “再说了……再说了,你娘后头遇到了你爹,日子是万分美满的,也算否极泰来了。” 他没有底气,说的嗓音越来越轻。 虞听晚并不意外他那么说。里正眼里读书人为重,是非对错都要往后推。 “我娘被害是事实。” 虞听晚面无表情。 “她不会原谅。” “我也不会原谅,更做不到替她去原谅。” 胡家最在意名声,她就是要亲手毁了。 他们之前有多风光,就得把他们全都扯下来,跌落谷底。 胡家上下那么要面子。 就得把他们的面子里子都撕的干干净净。 让他们羞于见人,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让胡家上下,包括子孙后代都没法抬起头来做人。 这对胡家而言,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顺子则指着里正:“再说一句?” 他一巴掌甩给厚着脸皮让夫人大人不计小人过的胡大郎。 顺子:“别倚老卖老!” 一巴掌又给了胡耀祖。 里正:…… 虞听晚往外走。 路过胡大柱时。 “晚娘。” 胡大柱试图攥住她的衣摆。可摸了个空。 姑娘没有绕开,直接一脚从他身上踏了过去。 她淡淡道:“另外一只胳膊可得留着,不然可怎么拿着碗在门口等着,在里头完事后要钱。” 顺子:“是,夫人考虑周全。” 虞听晚脚步没有停。 小许氏哪还有先前在她面前的嚣张,吓得连忙让路。 “也别把人打死了。” 虞听晚轻飘飘的:“那可是村里唯一的读书郎,死了如何读书?” “还有当年的事……,让他们管好嘴,别让我娘在九泉之下不得安生。” “是,属下有分寸。” 这简单,回头一个个毒哑了就是。 虞听晚出了胡家的门,外头一个人都没有。 平时有点风吹草动,就有不少人过来看热闹。可今儿没有,全都躲了起来。 因为马车外,有个庞然大物,悠哉悠哉晃着尾巴。 里正同时发现了角落的好几个箩筐。都是今儿胡家拿出去的聘礼。 他惊愕:“这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当然是那褚夫子不是东西,可女儿自幼读书,还算明事理啊 虽眼瞎看上了胡耀祖,可也不至于心也瞎了。 褚夫子被带走后,胡大柱和胡耀祖能掩下情绪,可小许氏王氏能吗? 她恍然察觉胡耀祖不过是个伪君子,不想再娶她,却非要装模作样,想要让她先提出退婚的事。 自然让这一家混账东西全都滚了。 顺子没有回他。 因为他很忙。 忙着和黑影说话。 “将镇上那块地皮收拾出来,回头把王氏带过去。” 黑影:“我记得那块地很大,有些浪费了。” 顺子:“你说得对,王氏没准生意很好,忙不过来。” 黑影手一抬,指向小许氏。 “也可以让她也去的。” 顺子认同:“婆媳一道接客,定有噱头。” 小许氏汗毛竖起来。 她吓得后腿:“不不不。” 胡大郎:“有什么冲我来,她前几年才进门,并不知……” 顺子打断:“那你想去吗?” 胡耀祖被他死死按住,平时最主意风度仪态的读书郎,此刻狼狈的发乱了,衣衫也全是灰尘。 见他要挣扎,顺子又是一巴掌。 胡耀祖都翻起白眼了。 顺子:“老实点!” “这么好的亲事没了,你只能拼命读书。我不好把你手脚给卸了,这是体贴你!” 顺子:“明摆着告诉你吧,你一辈子都没有当秀才举人的命,就算考上了,也得被撤下来。” “但是你得拼命读,知道吗?” 他很嚣张放话:“我们魏家军就是了不起,对付畜牲就是得仗势欺人。” “你得是个笑话,胡家上下皆不如意,才能让夫人舒坦。懂吗!” —— 虞听晚已上了马车。 她有些累。 身心俱疲。 姑娘对上车厢内魏昭的眸。 魏昭放下手里的书,朝她张手,姑娘嘴一瘪,跑过来把脸埋到他怀里。 眼泪再也克制不住的滚滚而下。 倒是难得见她这样。 明明早就知道胡家做的事,这姑娘挺能藏事,平时像个没事人,可也不知心里多压抑。 魏昭垂下眼,单手抱住她,另外的手轻轻扶着她的背。 让她痛快的哭了一顿。 “岳母她……” 他难得没气人。 嗓音低低,极尽温柔。 “我已让人去查了,也有了消息。岳母当年和人牙子走后,没怎么吃苦头。” 毕竟人牙子是要靠着她赚钱的,可舍不得打骂。 “刚进了县,就让岳父撞见了。” 虞父一眼就相中了。 魏昭没有说虞父的强盗行为。 人牙子给的价钱太高,想讨胡玉娘当媳妇的虞父给不起。 他烦不甚烦,直接把人牙子打了一顿。 “岳父很顺利的把人带过了家。” 虞听晚抽抽搭搭:“我爹常说,他和娘是有缘分的。” 魏昭:“没有缘分,也不会做夫妻。” 虞听晚努力去想幸福的事。 “他们很是恩爱。” 魏昭顺着她:“嗯。” 虞父人虽粗鲁,可对虞母当真是疼到了骨子里。 虞母起先是怕的,她甚至因那些不堪回首的遭遇厌恶全天下的男子。 可人牙子只会把她卖进窑子。 眼前的人长得虎背熊腰,一脸凶相,还把人牙子打得哭爹喊娘,她吓得说不出话来,哆嗦着腿,战战兢兢跟着他走。 虞父看出她的害怕。 努力扯出一个笑。 脸上都刀疤显得愈发狰狞。 就更可怕了。 可他却说。 ——“我会对你好的。” ——“刚刚在街上,我一眼就觉得你会是我媳妇。” ——“我爹娘走的早,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自她嫁给虞父后,家务都有人抢着干。 被温柔以待,虞母从开始的战战兢兢,一点点卸下心房。 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往,男人不计较,她好似重得新生。 虞听晚:“都没红过一次脸,街坊四邻都羡慕我娘。” 魏昭亲了亲她的发间:“嗯。” 虞听晚:“来年就有了我。” 魏昭沉默下来。 即便知道姑娘难受,可有的话他不得不说。 他斟酌再三,嗓音有些哑,似乎怕吓到他,声线压的格外轻。 “可岳母被伤了身子,不会有孕。” 第190章 你和师母……模样甚像 车厢内空气凝滞。 怀里姑娘身体猛的僵硬。 车厢内是点着炭盆的,可她的手却冷的像冰块。 魏昭将暖手炉送到她怀里,控制着力道,迟疑地轻抚她的背。 他没做过这种事。平时做的最多的就是在别人伤口上撒盐。 故,动作并不算熟稔。 虞听晚呼吸有些困难,通红的眼儿布满水雾。 她不可置信抬眸。 “你知道在说什么吗?” 虞听晚坐直身子,和他拉开距离。腰板挺的笔直,眼里是浓浓的恼怒。 明明…… 明明她清楚魏昭的为人,要是没有证据,绝对不可能在她面前提。 可她就是觉得荒诞。 甚至可笑。 怎么可能呢。 “魏昭。” 她嗓音轻不可闻,带着明显的抗拒。 “这种事不要和我开玩笑。” 魏昭喟叹:“知道你接受不了。” “我也知查到这儿。” 虞听晚瞪大眼,倔强和他对视着。试图从他眼里看出说谎的痕迹。 可还是没有。 不过片刻,她的视线已经模糊了。 晶莹的泪珠在眼眶打转,却倔强的不落下。 “你胡说!” 虞母分明那么疼她。 回忆纷至沓来。 有一回她使小脾气,虞母就温温柔柔,失笑把小姑娘拉到怀里。 ——“杳杳怎么还恼啊?你这脾气倒不随我,随你爹。” 她亲亲小姑娘气得粉嫩嫩的脸蛋。 ——“好了,不就是在学堂小考抄同窗的答卷么?你事后也老老实实重新写了,阿娘不怪你。” 小姑娘涨红了脸。 ——“可夫子说我!” 她很不服,还觉得自个儿很有理。 ——“那人家愿意给抄,都递到我眼皮子地下了。我也乐意卖她点面子,夫子怎么就管的那么宽啊!” 虞母问。 ——“夫子说你什么?” ——“他说我欠欠的,整日净找骂。” 虞母无奈。 ——“都被夫子当场抓包了,不承认错误也就算了,你做了什么?” ——“我让他晚点来,我还没抄好。” ——“夫子后来没收了你的卷子,你又做了什么?” 小姑娘奶声奶气,狐假虎威嗓音很大。 ——“我让他等着!” 虞母闻言又好笑又好气。 ——“你真是……” 还不知道自己多离谱啊。 偏偏小姑娘这样顽劣,是她和丈夫一手宠出来的。 只有无忧无虑的女娃娃,没有受过半点摧残,才会这般半点不知愁滋味。 孩子还小,不必过多约束。 该懂得道理,左右她慢慢教。 ——“杳杳,你这样……”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微闪。 ——“也挺好的。” 至少以后吃不得半点亏。 可姑娘身上长满了刺,在爹娘离世后,在谨小慎微中一根根被拔除。 虞听晚也想起了当年那场火灾。 爆炸声整耳欲聋,午睡中醒来的她吓得直哭,炽热的火舌吞噬乱窜着,虞母跌跌撞撞从烈火浓烟中跑进来抱起她。 ——“杳杳别怕,阿娘在,阿娘带你出去。” 可房梁砸了下来,阻断了出去的路。 姑娘的眼泪再也承受不住,心中的悲恸,重重砸在了下去。 她死死看着魏昭,再一次道:“你胡说!” 说完,深恐魏昭会说什么,她连忙捂住了耳朵,拒绝交流。 车厢内陷入很久的死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很小声很小声带着哭腔的开口。 “就算……那又怎么样。” “那我总归是爹爹的女儿,那就是阿娘的女儿。” 虞听晚觉得。 一定是爹娘谎报了她的年纪。 没准当初虞父娶虞母时,就已经生下她了。 魏昭带着茧准备给她擦泪的手,停在半空。 “岳父此前并未有过婚配,你们也并非……” 虞听晚原以为她可以承受的。 她是阿娘带大了,就算不是亲生,也甚是亲生。 可听到这里,她再也崩不住了。 怎么回事啊。 一个都不是。 姑娘愣愣的。 很快,她哇一声哭了出来。 哭的可伤心了。 平时她最会掩饰情绪的。心里装着胡家的事,这么久了魏昭一点没发现不是吗。 可现在,虞听晚好难过啊。 她感觉她要承受不住了。 这份难过,不是难过她的身世,也并非难过她许是弃婴。 她在难过阿娘。 她那么好的人,一定想为阿爹孕育子嗣,为此耿耿于怀过。 明明重获新生了,怎么还被苦痛折磨。 虞听晚的反应太大。 魏昭倒有些手足无措。 他用帕子给她擦着脸。 “还记得吗?许久我曾对你说过,你像一位故人。” 虞听晚记得,为此她还锤了魏昭好几下。 但她不想去记。 魏昭温声:“太傅年轻那会赴任定都路过泽县,其妻诞下一女。” “我也算是他的学生,你和师母……模样甚像。” 从一开始见虞听晚,魏昭就觉得意外。 可那时候,他只想死。 虞听晚就算长得和他一模一样,他都懒得管。 后面的事他没说了,可虞听晚却知道了。 当初在医馆,她还很得意的指着上头的门匾告诉魏昭,这是当朝太傅亲笔所写。 她说。 ——那太傅发妻早产,女儿失踪了小半月。被找回来后身子格外孱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都说救不活。就是这医馆治好的。 她还让魏昭安心养病。 医馆也一定能治好他。 姑娘一言不发。 魏昭想了想,还是补充一句:“贺诩然喊太傅一声姐夫。” 哦。 难怪当时一直盯着她看。 魏昭取过帕子,微微弯腰,视线和姑娘平齐。 “我只是猜测,还不曾证实。说那么多,并非顾家显赫,要让你去认祖归宗。” 虽是猜测,可十有八九没错了。也只是差一份证据。 铺垫那么多,魏昭终于说到了重点。 “当年虞家火灾,很蹊跷。” 这话又让虞听晚心下一咯噔。 虞听晚:??? “我爹没有仇人。” 魏昭:“我查过当年卷宗,其火诡异,不知所起,却如何也扑不灭。” 虞听晚很快反应过来:“那……那场火灾……” 虞听晚有些接受不了。 如果…… 如果真如魏昭所言。 那如果她身份真的是……,才造成的悲剧? 她如失了魂般,一动不动。好似浑身力气都被抽干。 第191章 才睡下,别惊扰了她 虞听晚一脚坠入深渊,心脏升起密密麻麻的疼痛,窒息感扑面而来。 顾家的人她没见过,对那贺诩然也没有太多的印象。 说真的,姑娘眼下只有抵触。 可涉及了那年的火灾…… 虞听晚说是被雷劈了也不为过。 她被魏昭重新抱到怀里,也没有半点反应。 看她这样,魏昭也不太好受。 “贺诩然已着手去查,不瞒你,其中有我的手笔。他也本对你是身份生疑,若真如我所预料,定会查出不对。” 魏昭知顾家与虞听晚而言同陌生人无异。低声道:“你若不想认,我便让魏家军接手案子。” 虞听晚抿唇,嗓音很哑:“很难查吗?” 别看魏昭是武将,可他在虞听晚的事上很细心。 别的事扔给贺诩然是为了图省事,也是为了让贺诩然忙得脚不沾地,不要隔三差五偷袭替魏昭看望卫家的‘卫慎’以及虞听晚,来添麻烦。 可这件事上,他不会。 魏昭不意外姑娘的聪慧。 “当年的事的确不好查。” 荣狄去查时,就查了个空。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很正常,可往往这样,魏昭更觉得不同寻常来。 “估摸着在此之前,就有人将线索全都抹除。” 能做到让荣狄空手而归的,可见身份和手腕势力不简单。 “我常年带兵在外,假死后上京的势力尚未重新部署,相比于贺家较为分散。” “顾家的事、其得罪的人,当年泽县发生的一些,贺诩然也比我清楚。” 他是最适合查的人。 虞听晚明白了。 魏昭温声道:“你若介怀,不嫌晚咱们可以慢慢查。” 但是得多久,魏昭也保证不了。毕竟他眼下的情况,得谨慎避免打草惊蛇。 都说娘家是靠山,这话说的不错。虞家父母的确是虞听晚的靠山。两人把姑娘教的很好,也拼死护她,可见疼她至极。 往后他会是虞听晚的依仗。 魏昭眼下只认虞家为岳家。 虞听晚低下头。 她没有太多犹豫。 “让贺御史查。” 这个称呼,可以看出她的态度。 若真如魏昭所言…… “要不是爹娘以死相护,我也没法苟且偷生。” 真有阴谋的话,可见是想把虞家上下都给烧死的。 虞听晚冷静下来:“当年的事一旦水落石出谁也瞒不了。” “爹娘无辜枉死,躲躲藏藏见不得人不该是我。” 说完,只听外头整耳欲聋的爆炸声。 虞听晚稍稍提起精神,掀开车帘一脚,往外探。 声音是从胡家传来的。 灰尘四起。 胡家只有篱笆围墙,马车又恰到好处的停在视野最佳的位置,里头的场景,一目了然。 杂物堆的房间被炸了。 虞听晚不意外。 火药是她向顺子要的,也是在胡家人回来前扔的。 已被引燃。 ‘砰’ 又是一声巨响。 灶屋被炸了。 ‘砰’ 其余的房屋全部应声倒下。 这没什么,王氏可以养活一大家子的。 ———— 当晚,一行人回了寨子。 夜色沉沉。 寨子亮如白昼。 晚膳已备好。 许是情绪波动太多,草草用了晚膳后,她就回屋歇下。 魏昭坐在床头等她呼吸渐缓后,又待了许久,点了安神香后才缓步出了房屋。 院子里的伏猛这里看看,那里转转。 听着声响,它殷勤的挤上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眼巴巴看着魏昭。 真的,它感觉没有它,主子又消瘦了。 顺子,虞听晚这些人哪有它会伺候! 偏偏魏昭不带它! 又不带它。 害它一个人孤零零留在泽县。 顺子上前扶住魏昭。 魏昭斜睨了眼伏猛。 “这几日它可有闹事?” 伏猛忙摇头。 顺子:“有。” 伏猛就要朝他吼。 魏昭做了个噤身的动作。 伏猛张开的嘴闭上。 魏昭想到虞听晚肿成核桃的眼,说不心疼是假的,眸色沉沉间,溢出一句。 “才睡下,别惊扰了她。” 伏猛:??? 不是。 它不惊扰魏昭是应该的。 可为什么它要给虞听晚面子啊。 荣狄迟御可都要看它眼色的! 魏昭朝隔壁药房走去。 自养伤开始,他和虞听晚都是分开住的。 进了药房,见魏昭喝下煮好的药汁。 顺子开始罗列虎东西的罪行。 “伏猛整日在街上晃荡,不听管束,整日去街上逛蹭吃蹭喝还蹭钱。” 伏猛丝毫不知羞耻,骄傲的扬起脑袋。 是它! 顺子:“它觉得好吃,还要打包。” 爪子这里指一下,那里指一下。 这个,这个,这个,它都要! “不好吃的话,还得索要几文钱,才肯罢休。” 是的。 伏猛觉得舌头受了罪过,可不得要赔偿。 “撞见街上赶着鸡鸭去集市卖的老汉,它有意帮忙。” 伏猛也不是总做坏事的。 魏家军出门在外,总会照拂老弱病残,它多多少少也有些耳濡目染。 都不用顺子往下说,魏昭就猜到了后面的事。 毕竟这胡东西,是他一手养大的确。 魏昭闭了闭眼:“它都给吃了。” 伏猛:…… 那它不是没忍住吗。 即便清楚有人会收拾烂摊子,可魏昭有些头疼。 “贺御史得知此事,特地过去有意教导。” 顺子:“伏猛不想听,没控制好力道,把人撞到了。” 想到顾家女在上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顾家护着,贺诩然这个舅舅护着,而虞听晚这些年吃了那么多的苦,魏昭多多少少有些迁怒。 魏昭都不计较了。 他垂下眼皮,甚至夸了伏猛一句:“干得好。” 夜色渐浓时,顺子伺候魏昭梳洗,扶他上榻后退下。 寨子陷入沉寂黑黝黝的一片,合屋都熄了灯。 伏猛趴在药房,困困欲睡。 也不知多了多久。 只听吱呀一声。 伏猛:!!! 她闻出了虞听晚的气息,正打算轰她出去。 没规矩! 未经通报也敢擅闯。 可虞听晚丝毫没理它,只奔床榻而去。 伏猛:!! 冒犯主子,罪加一等。 “怎么了?” 是魏昭的声音。 屋内很暗,他只依稀看出姑娘的轮廓 魏昭支起身子:“可是梦魇了?” “嗯。” 虞听晚嗓音闷闷,带着显而易见的脆弱:“我又看到那座坟了。” 她有些怕,嗓音都带了些颤音。 怕姑娘身上单薄,魏昭直接把人拉到床上躺下。 摸了她的手,果然凉的可怕。 他正要把姑娘柔软的身子搂到怀里,想到了什么。 “伏猛。” 伏猛:!! 它准备好了,只要魏昭一身令下,它就把虞听晚轰走! 魏昭:“你还待着?合适吗? “出去。” 伏猛瞪大眼:??? 不!!! 第192章 卫家……这个媳妇是娶对了 苍穹传来雷声轰鸣,天际裂开一道口子,大雨倾斜而下。密密麻麻落在窗户,屋檐。 “怎么还没睡?” 西临村。 李莲被惊醒,摸了边上的枕头是空的,转头看向坐在凳子上捏着旱烟袋的里正。 “是还在想晚娘的事?” 里正叹了口气:“那孩子怕是该是怨我了。” “不怨你怨谁?” 李莲想到这里就堵得慌。 要不是今儿怕那白虎,她早就进去把男人从胡家拉出来了。 里正:“可耀祖他……” 被李莲生生打断。 “那是你孙子?” “要你操心?” “你忙前忙后,这个里正当的是里外不是人。” 李莲和虞听晚没相处前倒是能冷一冷心肠。 可后来…… “晚娘那孩子,我就觉得是好的。” “相处久了,我每次见她心里不是滋味。” “虽说当年你让大家瞒着,也算是为了她好。” 没有依仗没有退路,又生得貌美,在这个世道举步维艰。 知道的越少,活着才能轻松。 胡家的恶,这么多年过去了,又有了个读书郎后。人都是势利眼,鞭子不落在自个儿身上,可不会知疼,谁还会去计较? 她男人看重胡耀祖,不也是存有私心盼着他成才,村子里有脸吗? 李莲:“胡家的事就是一笔糊涂账,晚娘既准备清算,你去掺合什么?” 里正久久不言。 他一直以为胡耀祖是明事理辩是非的。 少年郎每次都斯斯文文,很懂礼节。 可今日却说出那一番话出来,实在让他大跌眼镜。 里正到现在都没缓过神。 李莲起身,怕他冻着,往他身边烧着柴火。 屋内也暖和起来。 她沉沉叹了口气:“吴大婶那人傍晚还和我说,晚娘走的时候,她都没好意思上前说话。” “当年的事咱们管不了,这些年晚娘甚少出门,可她过得什么日子,咱们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数。” “你倒是多次提点胡大柱,让他看好王氏,有用吗?” 李莲沉沉叹气:“因玉娘的名声……,村子里的老人多多少少是看不起晚娘的。” 嘴里不说,可都嫌弃晚娘亲娘…… 背地里的风言风语还少吗? 那些话脏的不行。 说玉娘是破鞋,说晚娘是她女儿,又能干净到哪里去。 即便错的不是她们母女,可背负骂名一身。 有些事,注定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当初帮虞听晚相看,即便是她出面,可好的人家都不愿意娶这样的姑娘进门。 李莲:“那些后头嫁进村的媳妇,不知玉娘的事。她们只知道胡家在饥荒年卖了女儿。” 这是普遍现象,见多了也就麻木了。 这么多年过去,胡家还愿意管外甥女,对那些人而言可不就是胡家仁德。 李莲有些说不出话。 “不少人曾对晚娘说过,胡家对她好,胡大柱对她好,王氏虽刻薄,可愿意给她栖身之地,已是好舅母。” “这些……吴大婶知道,咱们也知道。” “可仍旧眼睁睁看着这种现象发生。让胡家的名声变那么好,说到底也是助纣为虐。” 里正手一抖。 本就上了年纪,此刻好似又年迈了不少:“也许错了吧。” 他喃喃:“从一开始就错了。” 狂风似起,将窗户吹的咯咯作响。 依稀间能听到不远处几乎人家的叫骂声,八成是家里进水了。 “那姑娘该是有福的。” 里正勉强笑了一下。 “她不糊涂,从一开始就比别人清醒。” 若是男儿身。 他一定更捧虞听晚去读书。 嗯。 他不知道虞听晚是让夫子头疼的存在。 “这样的姑娘总能把日子过好。” “你且瞧她今日,哪还有刚离村的狼狈。” “卫家……这个媳妇是娶对了。” ———— 天幕坠下的珠帘,将街道割裂成模糊的片段。 有人冒雨驾马,转头拐入泽县驿站。刚脱下蓑衣,便快步朝三楼而去。 贺诩然身侧伺候的亲信候在门外,看到他稍显意外。 什么也没问,就给开了门。 贺诩然正伏在凌乱的案桌查看卷宗。 这段时日,他实在忙得不行。 赈灾款的事,还没有结果,可已经遭到多方势力暗中阻拦。 他还得腾出时间查虞家的事。 说出来也许没人信。 竟然也遭到了阻拦。 两处碰壁,贺诩然脸色都不好看。 对面是杨惟文。 他正襟危坐,已收集出当初四城大大小小官员的身份,饥荒年的作为,如今在何处上任,这些年可有书信往来…… 杨惟文面色凝重,一个个筛选,试图找出线索。 直到有人入内,朝贺诩然跪下。 “舅老爷。” 贺诩然从忙碌中抬眸。 看清来人后,眼底闪过惊讶,对杨惟文道。 “天色已晚,你先回去歇息。” 杨惟文不是没眼力见的:“是。” 他一走,房门被重新关上。 贺诩然喝了口浓茶醒神:“可是阿姐有什么事?” 这可是姐夫身边伺候的。 “夫人挂念您,得巧刚得了几张毛皮,便做了鹿靴命属下送来,让您出门在外,务必保重身子。” 贺诩然闻言,抬步过去接。 可走近时,他面色化为凝重。 “这种事让下面的人送就行,何须你亲自来,可是姐夫让你带什么话来?” 对方风尘仆仆。 “太子病重,圣上有意宣葛军医入京,但徒生事变。” “何意?” “传圣旨的宫人路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贺诩然:…… “又不是我所为,姐夫担心什么?” “如今在五皇子名下的庄子。” 贺诩然:“应殷胆子够大。” “这件事皇宫,五皇子尚不知情。” 贺诩然眯了眯眼,嘴角的玩味跟着散去。 姐夫从不参与党派纷争,这种事他怎么知道的? “怪就怪在这里。” 那人:“这消息不知为何竟传到主子这里。” “主子命属下去查了。” “的确被关着。” “也不知是谁所为。” 知道的越多,可不是好事。 偏偏有人明晃晃非要他知道,像是无声挑衅。 “泽县当年那事,主子至今耿耿于怀,生怕您在此也出了差池,遂命属下留在此处,护您周全。” 贺诩然若有所思。 第193章 是你,中看不中用 与此同时,长空如墨,雨倾盆而下,寨子被水雾笼罩的密不透风。 咯吱一声。 老旧的房门拖动长长的尾音。 伏猛走了出来。 暮色中虎眼格外亮,好似能发光,此刻却布满愁色。 它想不明白。 真的。 它都不允许上魏昭的床榻,为什么虞听晚可以! 虞听晚才来多久,就能取代它的位置吗? 一定不能。 新鲜劲过了,它仍旧会是魏昭的心头好!!! 想通了这点,伏猛舒坦了。 虽说天气有转暖的迹象,雪也尽数融化了。 可山上湿气重,比别处寒意浓些。 贴心虎担心冷到了主子,抬起肉垫雄赳赳气昂昂把门被关上了。 药房充斥着浓烈的药味,空气都弥漫着苦涩。 魏昭吃药有段时日了,身上也染上了淡淡的药香味,却是很好闻。 幔帐垂下,阻断了外面的一切,只留下这一方小天地。 姑娘楚腰款款,呼吸好像都是软的。魏昭只松松把人搂到怀里,便有些乱了心絮,再无其他出格动作。 毕竟,他还不能做体力活。 不就是什么都做不了。 真要怎么样,姑娘没心没肺,难受的只会是他。 虞听晚没什么精神,一闭眼就是看不清墓碑的坟头,还有那耀眼璀璨的金凤钗。 是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梦。 虞听晚的手紧紧攥着魏昭衣领,把头埋到男人脖颈处。 随着她的呼吸,那处痒的厉害。 魏昭身体有过片刻的僵硬,很快调节好。 “梦里的都是假的,信不得。” 虞听晚:…… 可她的梦是真的啊。 魏昭温声:“许是这几日发生的事太多,你心思重也受了惊,让葛老开些养神汤给你服下可好?” 虞听晚:…… 好吧。 换她是魏昭也不会信。 姑娘眼儿颤了颤。 “那个……” 她有些闷,不太情愿问出声:“当朝太傅叫什么?” 魏昭有些惊讶:“顾傅居。” 很好,和梦里贵妇喊的名儿对上了。 虞听晚浑身凉飕飕的。 她想,那座坟,八成是她的! 不会有错了! 不然那婆子怎么惊恐地像是看见了鬼! 见她不语,魏昭低头,两人呼吸交缠。 “怎么了?” 虞听晚:“心口难受。” 魏昭拧眉,不放心给她把脉探其脉象。 然后。 “我觉得你应该不难受。” 又不让你帮我揉,为什么还要拆穿! 虞听晚不乐意了。 也不知是周遭太黑,还是她这会儿难受,魏昭的嗓音出奇温柔:“回头选块风水宝地,给二老立墓可好?” 那场大火烧得什么都没留下,包括虞家夫妻尸骨。 无尸骨墓就得葬有死者的衣冠或物品代替遗体。 也可用松柏木刻制姓名,八字殓如棺材内下葬。 虞听晚那时还算年幼,倒是想立灵位在家,可王氏不同意。 理由很充分。 那可是惨死,若立了排位摆在家中,是要坏了运道的。 她又想去山上挖坑,立一座坟。 却又不得允许,还被说瞎折腾。 胡大柱在一旁沉默寡言。 可见他是站在王氏这边的。 虞听晚看人脸色,只能每年去山脚,偷偷少些纸钱。 毕竟世人愚昧,皆信鬼神之说。她暂住胡家,是寄人篱下,哪有那么多的底气。 可眼下才知道。 那分明是他们心虚。 小姑娘若立了灵位放在屋里整日祭拜,他们得多怕啊。 便是山上,也怕啊。 虞听晚:…… 她本也打算那么做。 就是没和魏昭说。 其实…… 黑暗中,姑娘抿了抿唇。 其实她也有她的小心思。 见父母是极为严肃的一桩事,魏昭若帮着操办,又在爹娘坟头磕过头了,那不虞家的认准女婿了吗? 万一…… 万一最后她和魏昭分道扬镳了…… 等了半响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魏昭眯了眯眼:“哦。” 虞听晚:?? “你哦什么?” 魏昭:“半夜爬到我榻上,如今在我怀里躺着,你还在考虑要不要负责。” 虞听晚:!!! 魏昭面无表情:“看来猜对了。” 虞听晚心虚,有意一点一点退出他的怀抱。 “我还是回去睡吧。” 虞听晚插科打诨中不忘体贴。 “葛老说你明儿得泡了药浴再吃朝食,你在些睡吧,还得早起呢。” 刚支起身子,却被魏昭重新扯了回去。 “跑什么?” 虞听晚:“没有跑。” “那你这是?” 虞听晚:“好久没一起睡了。” 魏昭:“哦。” 虞听晚:!! 你又明白什么了! 魏昭:“顾左右而言他?” 虞听晚仿若未闻,自顾自道:“我还挺不适应的。” 魏昭看出来了。 虞听晚刚刚都没有蹭来蹭去,动手动脚。 她这样,魏昭也……不太适应。 姑娘没什么精神:“就好像……” 她努力找词汇。 魏昭眼皮一跳,寻思着不是好话。 果不其然。 “在偷情。” 换成以前,魏昭会沉默。随虞听晚怎么说,他不会搭话。 可现在他不会死了。 “是吗?” 他嗓音很淡:“哪对偷情的,能什么都不做只躺着说话?” 虞听晚:?? “你问我?” “你要做什么,我也不拦啊。” 她很小声很小声:“咱们这样不好吗。先珍惜当下。以后的事再给我一些时间。” 魏昭捏着姑娘的手。 软的更没有骨头一样。 他没打算逼虞听晚,反正最后都是他的人。 何况姑娘心思过于敏感。 她可不再是那个靠着孤勇和夫子对着干的小姑娘了。 经历的太多,见识了人情冷暖,以及收敛秉性,做什么都会提前考虑利弊。 “哦。” 虞听晚如临大敌:?? “你又想说什么!” 魏昭:“还想嫖了不认账。” 那你嫖了吗! 虞听晚还挺不服气的。 此前,魏昭都和她保持距离。矜持克制之外,还要说她不庄重。 虞听晚原以为他坏了,可上次看了魏昭那儿,姑娘很震惊。 如今他身子的情况在好转,对自己也比之前亲密了。 都愿意抱住她睡了。 可也仅限于此。 魏昭的手很老实。搭在腰间,就没挪动过分毫。 那这是什么原因? 是她不够吸引人? 不可能! 她怎么不够吸引人! 绝对不是她的问题。 那就一定在魏昭身上。 答案也就出来了。 虞听晚恼。 “那能怪我吗?” 她语气笃定:“是你,中看不中用啊。” 第194章 戳他心窝 天微微亮,葛老备好药材,准备去唤魏昭起身。 可人刚到药房前,门就被屋内的人打开了。 出来的是虞听晚。 姑娘素面朝天,睡足养好精气神后,粉面桃腮。 葛老惊愕,视线落在姑娘裹着的棉衣上。 男款。 是将军的。 葛老:??? 都让你们分开睡了,怎么还挤一块儿! 就不能忍忍吗! 魏昭的情况可不能行房。 偏偏心火旺盛容易出事。 怎么那么不懂事啊。 他的眉紧紧拧着,准备回头提醒提醒魏昭。 虞听晚昨儿过来身上只穿了单薄的里衣,外头下了雨又携带寒气,醒来后便在药房随意取了一件魏昭的衣裳披着。 她留意到葛老的神情不对劲。看向自个儿的眼神也透着曾显而易见的古怪。 虞听晚刚想出声问问怎么了,就听隔壁有了动静。 魏昭开门,抬步而出。 他走的很慢,神情平淡至极,擦过两人直接进了药房,一句话都没留,甚至半点眼神也没落娇艳的姑娘身上。 葛老:?? 他有些稀奇。 “不搭理我就算了,怎么连你都不搭理了?” 很快,他反应过来。 “不对!将军怎么是从你屋里出来的?” 虞听晚蹙眉:“我也不知道。” 葛老:?? 看见虞听晚这样,他的头突突的疼。 你是不是!又把他气着了! 你就不能让让将军吗! 不过,他放心了。 将军稳重,克制力强,是干大事的人,可不是那些只图风流,不计后果的上京纨绔。 虞听晚为此也很惆怅:“昨儿本该好好的,说着说着就冷脸了。” 还冷笑了一下。 男人推开她,起身去了隔壁。 不中用,还记仇。 滴答滴答。 骤雨已歇,屋檐下还在滴答滴答坠着水。经过一夜的捶打,土泥地被砸出浅浅的水洼。 虞听晚:“我有愧。” 她凝重:“八成戳他心窝了。” 不然,魏昭也不会急眼。 葛老纳闷了。 “你戳什么了?” 也不知是下过雨,地面湿漉漉的惹人心烦,还是他上了年纪总是止不住去操心。 “我们将军可是没有任何短板的!” “若是你说他哪儿不好,别说他不乐意,便是我都要和你好好掰扯掰扯。” 他没得到虞听晚的回复。 而听到里头的人冷飕飕的声音。 “还不进来!” 于是,葛老进去给他弄药浴了,虞听晚再一次被关在了外头。 泡个药浴又不脱光,眼下都不让她看了。 好在看过一次,虞听晚也不是很想看了。 药房很大,葛老将煮好的药材依次倒入浴桶。 热气腾腾下,他转身刚要扶坐在太师椅上的魏昭移步。 魏昭:“还要多久。” 葛老:“什么。” 魏昭软绵无力,走路还算稳当,可提起重物却艰难。 他言简意赅:“恢复内力。” 葛老严肃:“这种事急不得。” “我知将军浑身上下绵软无力,提笔都难,耽误了很多事,定不方便。” 他突然想到了两人分房睡的事。 眼皮一跳。 明白了。 “将军何必如此含蓄?” 还内力。 直接问什么时候恢复体力不就行了。 至于恢复体力做什么,他又不会多问。 葛老笑眯眯,可对上了魏昭黑漆漆的眼眸,顿时噤声。 魏昭:“想说什么?” 没想说。 是想笑话你。 笑话你是童子\/鸡。 可葛老不敢说。 魏昭语气不太好:“尽快。” 葛老:“是。” ———— 这里的事,虞听晚并不知晓。 她回隔壁,换上自己的棉衣。 伏猛是她吃朝食的时候来的。 也不知去哪里疯玩了,身上没沾泥,可肉垫一踩一个脚印,毛发也湿漉漉的还在滴水。 很快,它收了脚。 很爱干净的肉垫洗干净,才重新屋内。 它走进来,甩了甩身子,冲虞听晚而去,见虞听晚手里捧得白面包子,扬起脑袋鼻孔朝天。 刚好,早饭它没吃,也饿了。 伏猛冲虞听晚摆了个眼色。 它希望虞听晚摆正姿态,双手奉上。 偏偏…… 虞听晚根本不是有眼力见的人。 她咬了一口。 “灶屋有,自己去拿。” 伏猛:?? 它抬起肉垫,露出锋利爪牙,要给虞听晚好看。 ‘啪’一声。 被虞听晚打了下去。 伏猛不敢置信。 虞听晚有些渴,刚端起茶水,空的,得到灶屋重新提。 她视线往外看,不想动。 虞听晚:“听说你会倒水?” 伏猛骄傲站的笔直,它可是相当出色的。 它冲虞听晚吼。 别以为夸几句,它就不计较被打的事了。以后且有她好看! 虞听晚又咬了一口,含糊不清:“我是不相信的。” 伏猛:?? 你凭什么不信? 它除了会倒茶,会做的事可多了。 虎东西可不是只会闯祸的。它有些急躁,不想让虞听晚小瞧了。 虞听晚:“除非你弄我看看。” 伏猛瞪着眼睛,凶狠的来回走动。 开什么玩笑。 虞听晚让它弄,它就弄? 那它多没面子。 虞听晚歪了歪头:“果然,是魏昭夸大其词了。” “你脾气不好,底下那些人总要闭着眼吹捧吹捧。说的人多了,他也就当真了。” “你也是,怎么好意思冒认。” “青鸦前段时日也不知哪儿学了词,逮着人就喊媳妇,可整条街的人哪还真都是它媳妇。” 伏猛觉得被小瞧了,虞听晚还把它同那青鸦相提并论。 它能服气? 虞听晚幽幽:“算了,我哪能为难你,真让你证明。” “这不是让你为难吗?” 伏猛?!! 别拦它。 伏猛鼻子里呼出热气,猛的朝外抛去。很快咬着一壶温水入内。虎眼扫了一圈,见虞听晚手里端了个杯子。 正好! 他大步走过去,蹲坐。 嘴巴继续咬着提手,壶嘴那个位置对着茶杯,脑袋一歪,水壶倾斜,水就倒了出来。 眼瞅着八分满的时候,它就停下了。 一滴都没落下。 可见这种事,它做过很多回。 伏猛正要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虞听晚。 看清楚了吗! 它正要不屑翻白眼。 可没等到姑娘的夸赞。 虞听晚端起来,一饮而尽。 “再来一杯。” 伏猛:…… 它好像被耍了。 第195章 她只是……不够那么幸运 这场雨下下停停了五日,街上泥泞不休,很少人愿意出门。 关东街李家成衣铺这几日生意也跟着惨淡。 年迈的老婆子眼睛不好,可做衣服的手艺没得说,闭着眼也能穿针引线。 “这几日都没卖出几件衣裳。” 李家媳妇应:“等天放晴了,客人也就多了。” 她低头绣花,可成品出来了,却怎么也不满意。粗糙的手指去触花瓣。 “也怪儿媳愚钝。” “玉姐姐刺绣的手艺才是真好,有灵气,当初向她讨教,这么些年过去却仍旧不及她半分。” 她已经许久没提起这个人了。话从口出,难免恍惚。 李家和虞家住的不远。 可从不往来。 虞父是走镖的,很凶,附近的人都不敢和他打交道。 当初他拉着娇娇弱弱拘谨的胡玉娘回来,惊动了不少人。 她还没跑出去看,虞敬成就寻上门来了。 除了卖喜服外,虞敬成还要几身女子换洗的衣物,布鞋,点名要最贵的。 虞家双亲亡故,也没什么长辈亲戚,婚事没有请客大办,可该有的都有。 平素只会提着刀的冷眼男人,甚至挨家挨户送了喜饼,就为了多听几句夫妻恩爱长久的美话 众人都觉得稀罕。 只是……那虞家新妇婚后从不出门,一直躲在家中,菜都是虞敬成去镖局前买的。 也不知从何时起,就有人传那新妇胆怯,似怕见人。 李婆子上了年纪,除了一双手灵活,有时候说话都会颠三倒四。浑浊的眼眯了眯:“谁?” “虞家媳妇。” 李婆子想了想:“不记得了。” 李家媳妇:“您之前还说玉姐姐有天分。” 听说一开始连裁衣都不会呢,都是在家里慢慢琢磨的。再后来虞敬成就没在外头买过衣裳。 就在这时,有人进了成衣铺。 姑娘收下撑着的伞,抬步入内。 她生的白净,并无过多配饰,可眉眼娇艳中又透着股乖巧温婉。 李家媳妇哪还顾得上说话,连忙起身:“客人您是要买衣裳吗?铺子里上了些新款式,料子也是极绵软的。” 虞听晚却是直勾勾看着她——头上的簪子。 上次她过来,半点不曾多言,也不曾言明身份。无非是阿娘的事压在她心口,她不敢会忆往昔。 李家媳妇刚觉着这画面有点莫名的熟悉。 “簪子能卖给我吗?” 李家媳妇刚拧眉。就见虞听晚抬手,将手里提着的几包糕点轻车熟路送到李婆子那边,口吻熟络。 “这是奶皮酥,奶香浓郁入口即化。幼时不懂事,今儿过来向婆婆赔个罪。” 李婆子正纳闷间。 虞听晚想了想:“当年婆婆家里门口栽种的柳树庙,是我拔的。” 种一棵,拔一颗。 谁有她有破坏力啊。 为此李婆子每天都要破口大骂。 虞听晚:“也没什么坏心思。” 她眨了眨眼:“实在是那段时日夫子耳提面命要求写一篇柳树的文章。每此往李家经过看着就烦。” 虞听晚转身:“李姑姑。” “阿娘不曾给我留下半点遗物,我只能……” 话音未落。 “杳杳!” 这个称呼…… 倒是久违。 虞听晚已许久没听有人这样喊她了。 李家媳妇反应过来,惊喜不已:“你是杳杳。” “我竟没认出来。” “你小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细瞧,倒有些以前的影子。” 她大步上前,仔仔细细看着虞听晚,却好似怎么也打量不够,止不住唏嘘。 “这些年不见,你都出落成大姑娘了。” 这簪子本来就是虞母的,别人她舍不得给,还能不给虞听晚吗。 李家婆婆一听这话,突然有了印象。 “是虞家的小姑娘?” 虞听晚:“是我。” 李家婆婆眼神不好,视线模糊,只依稀看到光影下姑娘的轮廓。 “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好久没来家里耍了。” 李家婆婆:“可是耍小性子,让你爹关家里了。” 李家媳妇一听这话,连忙看虞听晚脸色带着歉意。 “婆婆早些年生了一场病,就不怎么认人,忘记你家……。” 虞听晚含笑,都过去怎么久了,倒不至于听不得别人提这些。 她冲李家婆婆道:“我爹可舍不得关我。” 她拿着李家媳妇刚取下来送到手里的簪子。 是银的。 很老旧了。 也很轻。 她却如同珍宝,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不敢用力。 “早该给你的。” 李家媳妇:“当初出事,偏我和婆母去走亲戚了。” 等回来后,看到虞家只剩下废墟,彻底傻眼了。 “得知你养在捕快家里,我便想去寻却跑了个空。” “你……” 李家媳妇问:“这些年,你舅舅待你可好?” 虞听晚只道:“我如今嫁人了,婆母待我极好。” 等姑娘离开后,李家媳妇把她送到门口,眼瞅着那道身影被雨幕吞噬还舍不得收回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李婆婆年迈的嗓音。 “我想起来了。” “当年咱们还想收养虞家杳杳的。” 李家媳妇缓缓收回视线。 是啊。 她男人走得早,唯一的儿子也没了。 家里就她和婆母两人。 有个孩子也热闹些。 当初虞家出事,小姑娘没地儿可去,还是那祝捕快看不过眼领到家中。 可祝家人多,虽说女娃娃也吃不了多少米,可祝捕快媳妇哪里愿意白养虞听晚? 李家媳妇探亲回来,知道这事后,难过之余就动了心思。 家里虽比不得虞敬成会赚钱,条件也比不得虞家,可杳杳跟着她们也算吃穿不愁。 会继续供女娃娃读书。 看着她长大成人。 再给她择一位好夫婿,也算……也算对玉姐姐有个交代。 可偏偏迟了一步。 等婆媳二人去了祝家,杳杳已经被玉姐姐的娘家人带走了。 李家媳妇沉沉叹了口气。 她知道杳杳从小吃要最好的,穿要最好的,还要在身上挂满首饰,骄傲像个小孔雀,每次出门都叮叮当当的响。 巴不得昭告街坊,惹祸精又来了。 如今却素净。 也不无赖了。 都不像她了。 眉眼间的天真和顽劣早已消失殆尽。 街道的虞听晚,这会儿提着裙摆走得很小心,避开坑坑洼洼。 她哪里知道,即便爹娘不在了,她也不是拖油瓶,更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她只是…… 不够那么幸运。 第196章 我能有你气人? 寒风刮来,裹挟湿意。 虞听晚在拐角处等了等,很快就有马车朝她驰来,缓缓停下。 顺子跳下来,搬来踩脚凳,接过她手里的伞。 她掀开布帘弯腰入内,待看到里头捧着书的魏昭,不免意外。 “你怎么也在?” 魏昭靠着车厢,神色倦懒,膝上搁着暖炉,缓缓抬眸:“我怎么不能在这?” 虞听晚:…… 魏昭恹恹:“要是没记错,是一同下山的吧。” 虞听晚:…… 男人阴阳怪气的:“还是你不想见我。” 从那夜起他就这样了。虞听晚多多少少都有些招架不住。 真是脆弱又敏感的男人。 不过,虞听晚还……挺吃这套的。 她甚至不觉得魏昭有多么无理取闹。 毕竟……她小时候就这种调调。 姑娘在他边上坐下,侧头。 她生得娇艳,唇不点儿朱。认真看一个人时,水眸潋滟,似含着情。 此刻柳眉微蹙,好像拿他没办法。 除了不负责,她真的把能给的都给魏昭了。 她真的很宠!!! 姑娘耐心,细声细气:“你不能好好说话吗?” 这也不能怪他。 魏昭本不下山的。可收了一封密信就改了主意,把她送到李家成衣铺,问了她大致待多长时间,就去办事了。 虞听晚估摸着让魏昭出面的应该不是小事。 她在成衣铺待的时间也不长。原想着八成是顺子送魏昭走后,转头再来接她。 见了他可不得意外。 魏昭没好气:“我能有你气人?” 虞听晚:“都那么多天过去了……” 他幽幽:“在我这里过不去。” 车轮朝前滚动,是往卫家的方向。 因下雨的缘故,寨子坐落于山脚,湿气过重,反倒不利于养伤。 眼瞅着快经过小巷,有人冒雨拦了路。 顺子紧急扯住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马车骤然停下。 虞听晚身子朝前倾。 她都这样了,何况魏昭。 要不是姑娘手疾眼快,魏昭怕是要砸到煮着茶水的小方桌上。 虞听晚就……心有余悸的。 她皮糙肉厚被热水烫一烫没什么,魏昭这般娇弱,那还得了? “属下有罪。” 外头传来顺子的声音。 紧接着是熟悉的声音。 “晚娘。” “晚娘,我总算等到你了。” 姑娘拧眉,掀开帘子出去。 她看着顶着蓑衣的胡大郎,刹那间哑了声。 惊讶吗。 也不算惊讶。 她好像猜到了胡大郎迟早会寻上门。 胡大郎冻的浑身发颤,嗓音又闷又哑:“我求了杨大人要了地址,一路问过来的。” “你放心,我没有去卫家闹,只是想见你。” 虞听晚垂下眼皮,对顺子道:“你送夫君先回去。” 她捡起一旁的伞撑开,下了马车。 顺子看看虞听晚,又见马车的魏昭没有动静,便驱车离开。 街道没什么人。 下着雨,不见外头的商贩的踪迹。虞听晚只听到雨砸在伞面的声音。 见虞听晚愿意见他,胡大郎眼里闪过希冀,他有意上前,却在靠近的那瞬间有猛地缩回手。 局促又不安。 “我……” 他苦笑:“阿娘已被带走了。” 虞听晚平心静气:“是她罪有应得。” 胡大郎急急:“她如今定知道错了和爹一样有意悔过。你当真不愿留半点情面?” “冤冤相报何时了?晚娘,你的心不该那么硬。” 虞听晚面色沉静,视线落在黑沉沉的苍穹上。 “我若心硬,便让他们将小许氏也一并拖走了。” 小许氏人是不怎么样。 但这件事上,从头到尾她没牵扯其中。 即便她曾多次为难虞听晚,可姑娘也不痛不痒全还回去了。 虞听晚憎恨王氏恶毒,胡大柱自私凉薄是事实。可她一向行得端做的正,做不了麻木不仁的混账。 爹娘让她读书,盼她明理,可不是让她成为那种人的。 “可不会拦着顺子,你也早被毒哑了。” 王氏,胡大柱,胡耀祖可都被灌了药,说不出话了。 小许氏倒能说,可晾她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去。 但她嘴毒啊,经此一事怕是时时刻刻要骂胡家上下,害她也遭了罪。 场面一定鸡飞狗跳。 “你说有意悔过?” 虞听晚觉得好笑。 “这种话说出来,你可嫌烫嘴?” “便是真悔过又如何?张张嘴我娘遭遇的一切就能轻飘飘掀过了?” “你没经历我的苦,凭什么让我向善。” “他们当年折磨我娘至生不如死,怎么我就得手下留情?” 虞父那般护犊子的人,生前没有找上胡家算账,不就是彻底断绝往来,不和胡家再有半点牵扯么。 偏偏虞听晚最后去了胡家。 牵扯是注定了的。 “天道有轮回,恶果自尝,这是报应。” 胡大郎面色憔悴,眼里含着血丝,很明显这几日都没怎么休息。 这几日,他把求的人都求了。 去了泽县驿站,想要让官府介入,可那边一听是他姓胡,就变了嘴脸,案子都不接。 彻底的走投无门。 胡大郎抱头痛哭:“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进家门。” 胡大郎喃喃:“我娘说得对,就该把你扫地出门,让你无路可去,活生生饿死,也就不会有后头那么多事了!” 虞听晚闻言一笑,丝毫不在意。 “你如今能全手全脚站在我跟前说这些,没有被打出去,无非是这些年照拂过我。” 这是事实。 她认。 她落过水,生过一场大病,是胡大郎在床前煮了三日的药,也是事时。 虞听晚:“我曾感激过你,可现在……” 她语气淡下来:“这是最后一次了,若有下回,我绝不会留情。” 胡大郎崩溃大哭。 “可二郎他脸皮薄,爹娘赎罪就算是一报还一报,可二郎受不住的。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眼瞅着要翻身了,你这样不是要害了他吗?” “他挨了那几巴掌,头都快被打歪了,这会儿说话都困难。” “算起来他不知情,他也该是无辜的。” 虞听晚笑了。 “他无辜?” “别说他那一副嘴脸,时常对我动手动脚让人恶心。单凭他身上留着王氏和胡大柱的血,他就不无辜。” “我自诩还算是讲理之人,可做不到忍气吞声将刀口往嗓子眼咽。” 第197章 还有四十七天 当年,胡玉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这些年被磨平了脾性,看人脸色之外,起早贪黑做家务伺候一家,有几顿饭吃得饱? 谁能站得住脚跟,指责她斤斤计较,小肚鸡肠? “凭什么息事宁人?” “又为什么要得过且过?” “谁捅我一刀,我做不到自个儿偷偷舔舐伤口,不计较丁点半点。” 她只知道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这口恶气就是一根刺。这辈子若堵在心里,上不起下不来,只会时时刻刻都在钻心冒疼。 虞听晚笑了:“还不明白吗?我就是要毁了你们。” “你不能这样。” “晚娘,当初是我身子差,爹娘爷奶是为了我才……,论理,我才是导火索。” 姑娘缓缓将视线落在胡大郎身上。 她的唇动了动:“动动你的脑子。” “你当真以为他们是为了你才做畜牲的?” “早早就退了我娘的婚事,无非是得不到想要的好处。你娘一提,就动心了。眼瞅着钱有了米有了,名声清誉毁于一旦,走出去没脸见人了,这才揪出你当动机,好掩下她们犯下罪孽。” 胡大郎瞳孔骤缩。 “不……不会。” 胡大郎考虑过王氏胡大柱没法做人,考虑过胡耀祖的前程,却没考虑自己。 只要是胡家血脉,就注定是这辈子是阴沟见不得光线的鼠蚁,便是子孙后代,也抬不起头做人,遗臭万年。 “自小许氏进门,你就嫌她样貌寡淡。她再不好,人再刻薄刁钻,可对你是没得说的。” “还有你那没有足岁的女儿。” 虞听晚扯了扯嘴角:“也是可怜,从生下来就得背负长辈做下的恶果。” 孩子还小。 连话都不会说。 可当初她……就活该吗。 虞听晚神色冷漠。 “这些年,你都是捡胡耀祖不要衣服穿。” “胡大柱行事多有偏颇。” “每次在地里劳作累死累活,可王氏却不舍得给你一个蛋补身子。” “都是儿子,怎么差距就那么大?” “不过也没什么,你都愿意苛待了,难怪后来看不上你女儿。” “你就没有半点不甘吗?” 虞听晚开始挑拨离间,在已经是烂摊子的胡家火上浇油。 “应该有的吧。” “泥人都有脾气不是吗?” “这么些年供着读书郎,你又得了什么好处?” “你是当丈夫当爹的,不如想想,她们母女该怎么办。” “总好过到我面前求几分仁慈有用。” 虞听晚不愿再费口舌。 她抬步擦过胡大郎,准备离开。 虞听晚冷冷:“我对你言之至此,别再出现我跟前。” 她不想见任何胡家的人了。 ———— 虞听晚在卫家门口站了许久。 努力调节情绪。 “嘎。” 青鸦从半开的大门探出头来,绿豆大小的眼直勾勾定着虞听晚。 虞听晚低头。 “怎么,不认识了?” 青鸦歪了歪头,又凑近几步。 “嘎。” 它生气的大吼一声。 “死鬼!你还知道回来啊!” 这是它刚刚想对魏昭说的,但刚张嘴,就对上魏昭的冷眼,只能害怕的咽了下去。 但它真的忍不住。 好不容易等到虞听晚了。 还能小声了去? 虞听晚:…… “又是哪里听来的?” 青鸦:“别以为我不敢收拾你?” 虞听晚:??? 青鸦:“你都敢当着我的面,和我亲大哥眉来眼去了!” 它很愤愤。 “是不是用不了多久,就要爬他床上去了!” 虞听晚:!!! 这是谁家的事? 姑娘转头将之前的事抛在脑后。 她也不急着进家门了。 从怀里掏啊掏。 掏出一小把瓜子。 “来,继续。” 她!准备好了! 青鸦就很激动。 真的,这个家只有虞听晚懂它。 以前它也喊过,可卫家夫妻不让,忧心忡忡说会教坏隔壁的囡囡。 它努力想了想。 “你是我婆娘,我正儿八经娶进门的,别忘了自己是谁!” 虞听晚:咔嚓咔嚓。 她还不忘给小嘴叭叭叭的青鸦喂一颗。 青鸦愉悦地吞下去,蹦蹦跳跳,更卖力了。 “是,我不是男人!我软趴趴的,那儿不大,也立不起来,不能让你有孩子,每次也只能对你用手。” 虞听晚瞪大眼。 “可我也尽力了啊,我吃药没用。” “但你不能这么不要脸,想做我大嫂啊!” 虞听晚前面听懂了,可后面什么用手,她没听懂。 姑娘云里雾里的,索性左耳进右耳出了。 她拍了拍青鸦的脑袋,进院子。 “娘!” 刚喊出声,灶屋忙活的慧娘举着铲子追出来,面上柔和又带着喜色。 “这赶路回来只怕累得慌,听阿郎说你们还没用饭,饿了吧?” “娘给你们煮碗面,用蘑菇和猪肉做浇头,伴着家里的酱,保准好吃。” 虞听晚听着心里踏实。 她冲慧娘浅浅一笑:“我来烧柴。” “可用不着你。” 慧娘:“有你爹呢。” “你先进屋陪陪阿郎。” 虞听晚哦了一声,听话的回屋。 魏昭斜靠在榻前,手里把玩着床上装着夜明珠的小盒子。 见虞听晚眼眸明朗,神色放松,他便没再问胡大郎寻来的闹心事。 可虞听晚有事问她。 姑娘哒哒哒走近。 “我刚刚听青鸦说闲话了。”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丑闻。” 魏昭:“不过是些腌臜事,还会脏了你的耳,何必上心?” 虞听晚不觉得脏。 她甚至有些没听够。 虞听晚眨眼:“那我倒是想对你上心,你也不给机会啊。” 魏昭扯了扯唇角:“是吗?” 见他这般,虞听晚准备对魏昭上心一下。 姑娘左看看,右看看没看见顺子的身影。 她放心了。 她想着上次看见魏昭也软趴趴的。 “那个人和你症状挺像的。” 她凑近:“我问你啊。” “你能立起来吗?” 魏昭面色沉了下来,他又好气又好,甚至觉得青鸦欠收拾。 他眸光幽深,锁定眼前的姑娘。 语气凉飕飕的。 “还有四十七天。” 虞听晚愣住。 怎么着,四十七天她要上断头台了。 姑娘困惑不解:“什么意思?” 魏昭单薄的唇角难得弯了一下。 弯的虞听晚心里毛毛的。 虞听晚似察觉了危险,身子往后撤离,魏昭贴近,将她困在角落。 他抬手,将姑娘零碎的发盘在耳后。 什么意思。 当然是不放过她,做夫妻的意思。 “虞听晚。” “嗯?” 魏昭:“你最好数着过日子。” 第198章 谁让他缺德 外头的雨下一会,停一会。 绵绵密密如轻薄的细绒,簌簌坠下到水井里头,惊起涟漪层层。 空气透着凉意。 灶屋里慧娘将面盛上,又给卧了鸡蛋。 卫守忠用长嘴钳子在灶膛里头,捡出还在燃烧的碳,装到一旁盖着的陶罐里头。 回头好拿来烤火笼。 他看了眼发妻:“瞧你嘴角的笑就没淡去,阿郎晚娘回来就那么高兴?” “你就不高兴?” 慧娘:“你瞅见没,阿郎这次回来肉眼可见脸色都好了不少。方才从马车下来,都没怎么让人扶。” “这些时日,他们不着家,我心里就跟空了一块似的,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就怕他有个不好。” 如今,可不得彻底踏实了。 两人对小夫妻这些时日去哪儿了,找谁看的病,很有分寸的半句不提。 左右阿郎在转好。 卫守忠起身,把两碗面装入食盒。 “我送过去。” 他看了眼外头:“免得让他们过来,下雨天麻烦。” 慧娘觉得对:“行,我再煮些姜汤。” 这几日胡大郎都蹲在巷子口,她不想生事,又下雨,今早就没上街。 家里没多少菜。 “得去去肉铺瞧瞧,这会儿还有肉卖不。” 慧娘说到这里,就坐不住了。 “当家的看顾着锅里,好了就让他们喝了。” 她麻利的煮起姜汤,盖上锅盖,便擦了擦手,就出了门 谁知刚跨出门槛,就见隔壁赵娘子同时出了门。 赵娘子问:“老姐姐这是要出门?” 慧娘:“晚娘他们回来了,我去割点肉。” “可算回来了。” 赵娘子:“我家囡囡这几日一直念叨着晚娘。” “老赵则惦记你家阿郎,从学院回来总要问一嘴,这父女俩的心思全跑隔壁去了。” 说完,她道。 “下着雨,肉摊早就关门了。就算还开着,都是别人挑挑拣拣剩下来的,可不好。” 赵娘子:“我家有,匀点老姐姐。” 慧娘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理。 “那……如何好意思。” “这有什么?” 赵娘子:“实不相瞒,我就是来求老姐姐你的。” 她快步走近,也没废话:“家里明儿有贵客登门,想让老姐姐你帮忙囱一锅肉。” “是老赵的恩师。当初老赵家穷,一路考上举人,都是他老人家心慈掏的腰包。” 见赵夫子饥一顿饱一顿,师娘每此送饭,总要给赵夫子备上一顿。 赵娘子说到这事就唏嘘:“恩师一生的心血都在教书育人上。教过科考的学子,也带过才启蒙的小娃娃。” “上了年纪吃不消后就请辞了,老人家一吭不响就从搬离了泽县。” 当初没留下什么地址。 赵夫子四处打听。 这好不容易了消息,就马不停蹄去见人了。 可一去才知道,师娘三年前离世。 两人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的。 “老赵回来和我一商量,想把恩师接过来照顾。家里有空屋,我哪有不点头的道理。” “当初我嫁给老赵,还是师娘牵的线。” 说到这里,她眼圈就红了。 不好再提伤心事。 “恩师就好吃这一口。” 赵娘子:“偏我又不会做。” “今儿出门我见猪肉牛肉不错,就买了不少回来。可吃不完。想着一半拿来卤,一半先留着,看看明儿做什么菜。” 别的不行,卤肉慧娘在行。 她一口应下。 ———— 虞听晚吃了面后,喝了姜汤,又泡了脚。 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她舒服的眯起眼。 猛地,她想起一件事。 “伏猛呢。” 明明是一起下山的。 魏昭吃的不多,这会儿犯困,言简意赅:“干活去了。” 去给贺诩然添堵了。 不是魏昭吩咐的,是伏猛自告奋勇。 因为上次撞了贺诩然后,魏昭没有罚它,还夸它干得好。 伏猛还能不积极? 魏昭没拦。 谁让他缺德。 虞听晚:“它还挺能干的。” “别当着它面夸。” “怎么?” 魏昭幽幽:“得飘。” 虞听晚:…… 能想象画面了。 虞听晚也打算午睡。 外衫脱了,她人刚躺下,就被魏昭抱在了怀里。 男人做这种事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虞听晚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以前魏昭身体严重,身上冷冰冰的,她还总想着给他暖暖。 眼下算不得热乎,但也不冻人了。 都老夫老妻了,她怎会忸怩?还不忘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虞听晚闭着眼,轻生道:“家里的田空着也是空着,爹说想租出去,你怎么看?” 魏昭用被子将两人盖严实了。 “卫父做了半辈子的庄稼汉,是闲不住的。快到了耕种的日子,也就难免会惦记家里的几亩田。” 来了泽县。卫守忠人是轻松了,可真的没事干。 以前一睁开眼就忙得停不下来。可现在外头巷子的地,他一天可以扫八次,闲得团团转。 都有点待不住了。 想到没法回去种田,卫守忠就有些急。 他是靠田为生的,总不能荒了。 魏昭:“租地的事我会找人去办。” 一亩地一年租不了几个钱,甚至没有魏昭一顿喝的药钱贵。但卫守忠提了,换他舒心,就值得。 虞听晚含含糊糊应了声。 魏昭:“回头找找离家近的庄子买下来。不用太大,随他种什么。” 他一向细心。 虞听晚不意外。 屋内,很快没有了说话声。 呼吸也趋向一致。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转暗,外头的雨停了下来,迷迷糊糊间虞听晚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肉香。 不浓,但是熟悉的霸道。 虞听晚吸了吸鼻子,倏地从床上爬起来。 “我去看看。” 魏昭:…… 虞听晚出了门,顺着香味,出了门,见隔壁门开着。 还没走进去,就被人拉住。 “虞听晚!” 姑娘扭头,来人是刘燕。 刚从被窝起来,虞听晚没有在脸上擦灰,这会儿白白嫩嫩的。 刘燕一滞,收回手:“对不住,认错人了。” “你是赵家亲戚?以前没见过。” 虞听晚心思早飘到卤肉上了:“哦。” 牛头不对马嘴。 她好声好气:“没事的话,那我就进去了。” 第199章 你是想嫁人,不是贱人 刘燕刚要转身走了。 一听声音,她不可置信瞪了大眼。 “你你你你你……” “你怎么做到的!” 虞听晚啊了一下,摸了一下脸蛋,幽幽:“是吧。长成这样,我也很苦恼。” 刘燕:…… 她真该死。 她甚至不想听答案了。 “你这几日去哪儿了?寻你几回,都没着家。” 虞听晚纳闷:“你找我做甚。” 她和刘燕不算熟。 刘燕:“没什么,就又相上个对象,想让你看看和我般配不。” “那你找算命先生去。” “可我总觉得你更靠谱。” 刘燕:“算命只能看八字,多是半吊子,又不能看那人是不是骗婚,会不会弄死我。” 虞听晚:…… 她有点一言难尽。 毕竟她真的只是凑巧。 刘燕:“不过现在不用麻烦你了。” 她眉拧了起来:“都吹了。” “你应该也听说过。” 虞听晚:“那没有。” 刘燕:“怎么可能,你家乌鸦整日叫唤!” 虞听晚抿唇:“它今儿只说了弟媳和大伯哥不伦的闲话。你不要诬赖它。” 刘燕惆怅的看着她。 眼里尽是哀怨。 “就是那个大伯哥。” 刘燕:“媒婆给我介绍的。” 虞听晚:??? 什么玩意。 这种事都能摊上? 刘燕也没隐瞒,毕竟都闹大了,虞听晚迟早会听到。 “那人姓尚,是镇山人。之前有过婚配,偏那姑娘婚前得了病没了,这人为她守了三年了却情分。” 所以后头家里兄弟都讨到媳妇了。他还孤零零的。 “我便想着此人有情有义。” 刘燕:“瞧着模样不错,那边也愿意做上门女婿。我就准备定下来前让你看看。” 虞听晚不在,她也就一直拖着。 说到这里,刘燕攒了一肚子的气。 “可谁知道啊!” “他前脚向我保证,进我家门后,会恪守夫道,老实本分。转头就和弟媳搞上了!” “不对,都已经偷偷搞了半年了。” 虞听晚也不惦记卤肉了。 她掏啊掏,这次很遗憾,没有瓜子了。 姑娘点评:“她那个未婚妻就算没得病活着,也迟早要被活活气死。” 刘燕:“可不是么!” “还好拖着,不然我可就毁了。” 这话起了个头,她就停不下来了。 “你许是不信,他都把弟媳肚子弄大了。” “尚家竟打算把孩子留下来。” 毕竟对长辈而言,再怎么闹,都算是尚家的种。 妻子和大哥有染,对那不算男人的丈夫来说,即便憎恨,可到底也能当爹了。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这事若不发生在自个儿身上,刘燕一定觉得稀奇。也许还要去看热闹。 可成了热闹,她能乐意? 明明是别人的错。可外头都在传,她没有成亲的命,碰到的都是些王八畜牲。 虞听晚:“是如何发现的?” 刘燕:“那女人找上门的。” 哭哭啼啼的,像是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小白花。 “让我放她一条生路,不要和她抢男人。” 刘艳当时莫名其妙。毕竟她看上的是尚家老大,又不是老二。 “她说诊出了身孕,是男胎,不想再守活寡。” 刘燕察觉出不对,没等她质问,对方就一五一十说的明明白白。 说她男人不行,床上只会糊她一身口水。 说她愿也是本分的女子,可人总是寂寞,也就犯了些错,可她不悔。 说大伯哥秀气文弱,可在床笫间英武的不行。 让刘燕可怜可怜她。 因为尚老大眼下不顾及旧情,一心想入刘家做赘婿。尚老大要是走了,她怎么办? 尚家不穷,同意让大儿子出去做赘婿,也无非是瓜田李下,想要避嫌。 刘燕能忍? 她能开出那么多家铺子,可不是任人揉搓的泥人。带着一堆人冲去尚家,给了尚老大两个耳刮子。 刘燕呼吸不畅:“我方才在铺子里盘账,尚家还找过来了。” 虞听晚:“都没关系了,找你做甚?” “孩子又不是你的。” “难不成,还想讹上你了,让你养?” 说到这里,她了然总结:“明白了,找茬的。” 刘燕:“尚老大跪在地上求我宽恕,对天发誓再也不和弟媳有牵扯来往。” “尚母也来了。” 刘燕:“我本以为她是个好的,之前见面对我夸赞不休,万般满意。说话随和,谁曾想是来给我下马威的。” 虞听晚:…… 还是家里好。 在寨子里的她,也挺寂寞的。 都不用刘燕说,她也猜到了尚母说了什么。 无非是端着长辈身份,对着刘燕评头论足。 比如抛头露面,脾气暴躁。 又比如年纪大,都是老姑娘了,不要挑三拣四,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你也算因获得福,这会儿该庆幸及时看清了这些人的嘴脸。” 人性可怖是会伪装的。 刘燕道:“我这会儿除了愤恨,倒不算失落。” 虞听晚表示理解。 毕竟为了不值的人失魂落魄伤心,是蠢。 刘燕眼睛亮了起来。 “我看见一个更俊的!” 虞听晚:……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刘家女怎么就不吃一点教训。 “就是只敢心里痒痒。” 虞听晚多嘴问了句:“谁啊?” “就我刚才从驿站经过瞧见的。” 虞听晚微顿:“贺御史?” 刘燕重重点头。 虞听晚:…… 这时候的她已经能做到平常心态。 毕竟不熟。 “你是觉得脑袋在脖子上待着不合适吗?” 刘燕都不觉得被冒犯了。 因为这是事实。 那贺御史是什么身份啊! “也是。” “他长得好看,我也没命肖想。贺御史看着随和,可过来都眼儿不眨杀了多少人了!骨子里不知道多冷硬心肠。虽说罪犯该杀,可也让人怵的慌。这几日下雨刑场没砍头,还都能闻到血腥味。” 刘燕有了主意:“我明儿老老实实去书院外头蹲着,总能蹲到合适的!” 刘燕:“我喜欢读书人。” 虞听晚想到了赵俞。 她无辜眨眼,毫不犹豫:“那我觉得你和贺御史挺配。” 刘燕能被她撺掇? 刚刚说不好,现在又说好。 刘燕:“知道前头是死路,我也要冲过去去和阎王打招呼?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 虞听晚:“对不住。” “我忘了。” 她很真诚:“你是想嫁人,不是贱人。” 第200章 我可快活死了 小巷有些积水。 虞听晚踩在赵家台阶上。 她说不出太多宽慰的话。 姑娘要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可有时总是一针见血。 “姻缘这种事宁缺毋滥,急不得。便是外头买菜都要挑一挑,何况是人。” “若是找的人好,夫妻和顺,一生安稳,为幸事。偏这世上感情的是最说不清的。” “你有钱,名下有铺面,在家里备受宠爱。想必也清楚愿意入赘的男子十个里头有九个存着心眼。” “世上男子多薄情,若找能对你好一辈子的,更是万里难挑一。” “找到不好的,注定要尝情苦。” 虞听晚:“你急什么?” “成亲就那么好吗?” 刘燕:??? 你一个成了亲的,说这些像话吗! “怎么……” 刘燕狐疑:“你觉得不好?” 她? 虞听晚只道:“你我情况不同。” 当初她艰难,找的不是出路,是活路。 卫家是她最好的选择。 好在,她选对了。 刘燕“我就是觉得成亲后,他能给我端茶送水,敲肩膀捶腿。” 虞听晚:“婢女也能做。” 刘燕:…… 好像是这样。 她继续罗列:“能体贴入微对我嘘寒问暖,天亮提醒我添衣,不论我多晚归家,总要留着灯等。” 听着是很温暖。 虞听晚提醒:“你娘能做。” 刘燕:…… 好像……也对。 “那我在外劳累一夜,辛苦异常。回家瞧见他那张脸,眼睛舒服,饭都吃多吃半碗。” 虞听晚无奈:“挑人挑的是品行,你过于看重样貌。” 刘燕:…… 那她也不能向虞听晚这样,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 卫家夫妻她见过,是不错。可那卫家子刘燕没见过。 不过,她曾向赵娘子打听了。 赵娘子很是谨惕,就怕刘家女看上抢人。 偏偏她是夫子妻,总不能扯谎。 赵娘子什么都没透露,就含糊其辞,支支吾吾说模样有些惊人,故平时很少出来。 刘燕当时就明白了。 惊,是惊吓的惊。 可到底她不好当着虞听晚的面,说她男人丑。 刘燕便继续列举好处:“我怕冷,夜里能被他抱着睡。” “下雨打雷可怖,边上也有人安抚。” 刘燕见虞听晚没有反驳,底气就飚上去了。 “我那么有钱,总要生个儿子出来败败。” “再说了,我……” 她一顿。 来回张望了一下,凑近虞听晚。 “我月事不准,每次来都疼得厉害,吃什么药都不管用,大夫说有了男人后阴阳调和也就好了。” “我那些嫁了人的姐妹,私下都说鱼水之欢是极快活的事。” 快活? 虞听晚觉得应该不吧。 刘燕说到这里,面颊微微泛红:“便是亲个嘴,都能软了身子。” 虞听晚:…… 怎么越听越离谱。 可她反驳不了。 这实在涉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 姑娘抿唇不语。 成亲那么久了,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刘燕感叹:“也不知和男人拉个小手是什么滋味。” 这个!!! 虞听晚总算知道了。 她有足够实践。 第一次还是她拉魏昭的,当时是得逞的得意。 “能有什么?” 虞听晚:“你左手拉右手,有滋味吗?” 刘燕:“可这不一样吧。” “有什么不一样的?夫妇本是一体。” 这……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刘燕信了。 她看看虞听晚,姑娘许是怕冷,这会儿拢着领口。念及卫家子的身子,她担心虞听晚也在守活寡。 “你……” 刘燕打听:“那你软过身子吗?” 虞听晚:…… 真不礼貌。 非要戳她痛处。 可虞听晚愿意给魏昭留面子啊。 姑娘抬手,将被风吹起的发别在耳后,没去看刘燕。 “嗯。” 虞听晚轻飘飘:“你以后就知道了。” “那你快活吧?” 刘燕本来是不太好意思的。 可见虞听晚平平静静的,和她言谈好似在说明天天气一般随意,也就跟着放松了。 “我听说男人体力越好,时间越久,就会越快活。厉害点的能有半个时辰。” “其实,我挺担心你的。” 刘燕:“你……” 她后面还要说什么 虞听晚面无表情打断:“我可快活死了。” 她慢吞吞张嘴就来:“我夫君每次都得一整晚。” 刘燕惊呼:“拉倒吧。” 你晚上不睡了是吧。 虞听晚看到了围墙上面扑闪着翅膀的青鸦,眼皮一跳。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哪里还顾及的了旁的,连忙跑过去想要捂住青鸦的嘴。 可青鸦毫不犹豫的飞回了了卫家。 它在空中盘旋一圈,从半开通风的窗下窜了进去。 魏昭这会儿正睡着,可觉浅,听着动静就睁了眼。 “嘎。” 青鸦歪了歪头。 “出去。” 青鸦不走。 它不怕死的往前走了蹦了几步。 绿豆小眼眨巴着,轻轻喊:“伏猛。” 魏昭:“找它做甚?你又欠打了?” 青鸦:“我可快活死了。” 魏昭懒得理,准备把它赶出去。 青鸦学着虞听晚的语气,但很大声:“我夫君每次都要一整晚。” 魏昭眸色渐深,指尖微顿,半晌不语。 ———— 年纪老人牙口不好,慧娘和赵娘子商量后,便准备将肉炖的更软烂些。 赵娘子尝了味后,便赞不绝口。 囡囡捧着个比脸还大的碗,在边上等不及了,急急出声。 “娘,娘。” 赵娘子:“平时也没少你肉吃,可没见你嘴馋成这样。” 她知慧娘做饭手艺好,每到饭点,隔壁就能传来阵阵饭香。 可没想到卤肉能这般好吃。 也难怪囡囡总往那边跑。 她给囡囡盛了些,切成片,让小姑娘去边上坐着。 锅里咕噜咕噜煮着,后面要注意的就是火候。 慧娘见这边没有什么要忙的,就提着赵娘子这边匀的肉回去了。 拐了个弯,就进了卫家院子。 慧娘一眼就瞧见在门口虞听晚在房屋门前来来回回的走。 姑娘应该很愁。 她时不时停下来,去听里头的动静。 “怎么了?” “怎么不进屋,在外头转着?” 慧娘:“难道阿郎赶你出来了?” 虞听晚:…… 不。 听到屋内魏昭的一声冷笑后,胡吹乱侃的她就有点不敢进去。 第201章 给你压力了 西北矿山地处偏僻。又因出了事,被查封,鲜少人问津 葛老下了寨子就来了此处。 魏家军的人忙得热火朝天。 荣狄身上脏兮兮的,得知他来。当即放下手头的事。许是渴的厉害,他一口气灌了两大壶的水。 “将军如何了?” 要不是被安排了事,他绝对是要在魏昭身边照看的。 “一切安好。” 葛老:“矿挖的如何了?” “人手不够。” 荣狄:“总要慢些。” 这些年西山的矿被陆陆续续挖了大半。可饶是如此,荣狄过来接手时见了还是吃了一惊。 这可真是通天的富贵。 挖着挖着,还能挖到森森人骨。可见这些年塌方死的人不计其数。 也是,矿山都是朝廷的,并非私人。 每次开采都要龙椅那位下了令,派人过来勘测地形给出相应指导。 普通老百姓懂什么? 荣狄啐了一口:“那些官员胃口不小。” 私自开采都是偷偷的,可不得出事? 挖出来的矿,县令双手奉上给知府,知府一半往上奉,另一半拿来打点,就等着官职往上升一升。 荣狄:“若知将军有意,我早下手了。还轮得到他们?” “之前将军把我留在打铁铺,负责武器的打造和运输,不如那迟御被留在身侧,前往边境厮杀。” “可这并非是我不得器重。” 荣狄:“如今我都在忙活了,那迟御怕是还不知将军活着的消息。” 说到这里,他眉眼间止不住得意。 “只知道运棺材。” “可怜啊,当初在泽县时,将军都半点不提见他的事。” “人和人,真是没法比的。” 换成以前,葛老也许还要迎合一下。 可现在…… 他看向荣狄的眼神,充斥着怜悯。 “是吗?” 声音冷冰冰,是远处右前方传来的。 山洞光线比较暗,那人又收敛了气息,以至于荣狄不曾察觉他的存在。 迟御从暗处大步而来。 他来泽县,第一件事就是见魏昭。 魏昭下山送虞听晚进了成衣铺子后见的就是他。 迟御未同荣狄计较,无视荣狄惊愕的神情,公事公办道:“你要多少人?” 当初他回上京,就不动神色的把同行的众魏家军安顿妥善。 皇家倒是有意招揽,可魏家军是魏家带出来的,这些年朝廷的军饷一再缩减,有意刁难,也一直是魏昭私下补贴的。 魏家军只忠卫家子弟。 应乾帝只知魏昭已死,魏家再无子嗣。魏家军散了,他这个副将也成了摆设。 迟御:“我就叫多少兄弟过来。” “尽可能两个月挖空,三个月是最迟期限。” 迟御:??? “你……怎么来了?” 葛老:“问错了。” 他没好气道:“你应该问他,当初将军假死的事,有没有他的手笔!” 自得知魏昭还活着,伤势是自己捅的,葛老就觉得不对劲。 棺材的事,魏昭晕厥伏猛又如何避人耳目送他离开边境的? 这里头若没人相助,谁信的。 而且还得这个人有本事,才能做到没有半点风吹草动,确保万无一失骗过了所有人。 荣狄:??? 什么? 他倏然瞪大眼。 “你!” 迟御腰见扣着刀,承认:“是我做的。” “棺材是我备的,替代的尸体也是我备好入殓的。” 荣狄骂:“你有病啊!”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面对荣狄的质问,迟御并不觉得他错了。 迟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他大可留在上京,靠着祖辈庇荫谋得一份官职。 可他自幼武痴,又败于魏昭之手,至此追随身后。 顺国公身陨后,他陪着魏昭出征回京再出征,反反复复。 明明一切都变好了。 顺国公府更为鼎盛。 迟御也看着魏昭紧绷的心得以喘气放松。 可…… 自从将军暗自回了趟京后,也不知怎么了,再回边境人就变得格外消沉颓废。 一日比一日寡言少语。 直到上战场前夕。 魏昭来到他身侧。 【“当初你要入魏家军,你爹娘是不同意的。生怕刀剑无眼,你有个好歹。”】 魏昭的眼空洞洞的,嗓音也格外飘渺。 【“武将不惧生死是不错,可也是肉体凡躯,这些年跟着我出生入死,也是为难你了。”】 【“既家中有长辈惦记,待回京后,你该娶妻成家,安稳下来。”】 他当时就听的云里雾里。 战场逼退敌军后,他亲眼目睹魏昭朝着上京的方向,提起了破云枪。 他和魏昭的距离并不远,明明可以阻拦,可他没有上前,而是打了掩护。 “将军不愿活。” “他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 迟御:“我以将军马首是瞻,有错吗!” 至于伏猛驼着人离开,迟御到现在都以为是魏昭的吩咐。 一定是将军不想葬在那里。 那他!当然要打掩护! 荣狄都想动手了。 可…… 荣狄:“你说的对。” 换成他,也会那么做。 不要质疑将军,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荣狄:“可你为何不知会我说一声。” 害的他痛哭流涕!整日以泪洗面。 迟御拧眉,冷冷道:“我在意将军不错,为什么要在意你?” 迟御:…… “也……也是。” 是他自取其辱了。 他和迟御关系又不好。 葛老简直服了。 原以为两人能打一架。 可荣狄竟这种反应。 将军的左膀右臂,脑子都不太好。 ———— 泽县。 虞听晚磨磨蹭蹭的进了房屋。 魏昭半坐着,身上的被子往下滑。他没有看虞听晚一眼,低头漫不经心的给青鸦喂着米。 可他薄唇动了动。 “一整晚?” “让你快活死了?” 魏昭幽幽:“你都没试过,就知道了?” 虞听晚:…… 她就知道魏昭自尊心作祟,得记仇。 她走近:“是我的不是。” 把魏昭说的太猛了。 “给你压力了。” 虞听晚:“可我是为了你好啊。” 魏昭挑眉,总算抬眸看她,你瞧瞧这姑娘嘴里还能说出什么鬼话。 虞听晚在边上坐下:“咱办不到是一回事,可不能让别人小瞧了去。” 魏昭:…… 他扯了扯唇角。 虞听晚怕他冷,弯腰给他捻被褥时,手背被温热覆上,指尖被他轻轻揉捏。 明明是很正常的动作。 可他身子跟着贴近,就差鼻尖对着鼻尖。 气息交缠,温存无声。 魏昭因练武之故,手上有茧。肌肤相触,小幅度摩挲时,却有异样电流划过,带着酥麻。 虞听晚眼儿一颤。 后知后觉,她告诉刘燕的好像……错了。 耳侧是魏昭的声音,好似贴着她的耳畔说的。 “我的手能做的事可不少,却是你自个儿做不了的。” “没有做,无非是怕吓着你,也怕自个儿忍不住。” 魏昭微笑:“想知道是什么吗?” 第202章 别老对我说脏话 阴雨天,光线并不扎眼。 屋内算不得昏暗,无须点灯。 虞听晚并不知此刻的魏昭有多危险,无知无畏的对上男人晦暗不明的眼。 她蹙眉。 “什么?” 虞听晚不耻下问:“你说。” “我还挺想知道的。” 他有些绝望的闭了闭眼。 别看虞听晚很懂,到底还是白纸一张。 魏昭虽也没沾过情事,可到底是男人,在军营听到的荤话不计其数。 他身子虽未痊愈,可也能用手让虞听晚红晕点点,小声求饶。 虞听晚等了等,也未曾见他有半点举动。 好像……还有点生闷气,不想理她。 虞听晚索性捧起魏昭的手。 是她见过最好看的。 骨节分明,根根手指修长。仔细瞧,虎口那处有道浅浅的疤痕。 “你何时习武的?” 倒是难得。 愿意问这些。 魏昭淡声:“三岁就跟着小叔扎了马步。” 虞听晚:??? “你……你不是还启蒙吗?” 魏昭拢了拢眉心:“二者并不冲突。” 他的时间一直被安排的满满当当,并不觉得苦。魏家子嗣从出生起,就注定得担负这些。 虞听晚抿了抿唇。 魏家独子,并无血脉兄弟帮衬,走的路难免要比旁人格外荆棘些。 从靖远将军,顺国公相继离世后,他就不得不背负起家族欣衰的重担。 她眸光闪了闪,错开话题。 “葛老医术精湛,能研制祛疤的药膏,夫君怎么不用?” 手上的疤痕其实不算什么,魏昭身上的才多,在衣裳里头纵横交错,第一回给他上药时,虞听晚见了都有些手抖。 除什么? 他为武将,又不是姑娘家。 有那些伤痕,才能时时刻刻都能警醒他曾有多愚蠢。 不过…… 的确狰狞。 魏昭掀开眼皮:“丑?” 虞听晚若是在意,也不是不能……,他刚生了念头,姑娘便摇了摇头。 “我爹说,身上伤越多,拳头就越硬,才算是有本事。” 虞听晚语气郑重:“可以看出,你以前挺硬的。” 魏昭:…… 他又开始绝望了。 “虞听晚。” “嗯?” 魏昭:“别老对我说脏话。” ———— 天色渐暗。 虞听晚去灶屋帮慧娘做饭。 说是帮,其实也就烧火添柴。 “也不知何时天晴?” 慧娘看了眼外头的天色:“隔壁得知你爹木工手艺不错,便生了心思,托他做个摇椅。” 当然不是白做,照着市面价格给了钱。 卫守忠本就闲得慌,哪有不应的道理。听说这事,就去外头挑选木材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灶膛不必时刻盯着,虞听晚吃着炒好的黄豆,酥酥脆脆的,满嘴生香。 “摇椅?” “是啊,明儿赵夫子的恩师要过来住下。” 慧娘透露给儿媳听:“赵夫子爹娘去的早,家里没有帮衬的人。你也知道读书费钱,是这恩师免了束修,又出钱供他去科考。” 不然,哪有如今的赵夫子。 “眼下晚年独居,他们夫妻自是要接人过来养老送终的。” “你赵婶子早就将屋子收拾出来了,我进去瞅了眼。棉衣准备了好几件不说,棉被都是新弹的,厚实暖和,可以看出用心。” 虞听晚明白了:“原是如此。” 她不由弯唇一笑。 “那囡囡可得头疼了。” 赵夫子平时早出晚归,多半都在书院,平时得闲,总会抽出空来教囡囡读书念字。 小姑娘很乖,每次都有认真听。 就是忘的很快。 “家里本就有个夫子,转头又来了一个。” 虞听晚想,就应该把青鸦扔过去,免得整日只会嚼舌根。 可青鸦这样…… 她又怕教坏了囡囡。 “巧了,那老夫子之前也教过娃娃启蒙的。” “我听赵娘子说,老夫子曾耗呕心沥血带出了不少秀才,举人更有四人。” 小小的泽县学院能出举人老爷可是万般了不起的。赵夫子就是其中一员。 “可他心思都落在了学院,也就顾不得家里。偏发妻生了场病,身体久不见好,最后还吐了血,身边总要有人照顾。” “老夫子放心不下,从学院请辞,看病花销都要钱。可夫妻没有一儿半女,这些年家里的钱都拿去资助了贫困学子了。” “出了这种事,同赵夫子这般曾受恩惠的学子纷纷登门。” 给钱给粮。 “人家什么都没收。” “只说他有手有脚,还不至于天塌了,撑不起来。后来就在家里设了学堂教娃娃启蒙,好照看发妻,也能轻快些。” 虞听晚不由肃然起敬。 清廉无私。 和已经蹲牢房的褚夫子,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锅里咕噜咕噜煮着酸菜粉条炖肉。 慧娘夹了小半碗,先给虞听晚尝尝味。 虞听晚咬了一口,眼儿都亮了。 “好吃。” 酸菜是慧娘自个儿腌的,肉香四溢,吃着就开胃。回头汤汁拿来拌饭别提多香。 她顺嘴问:“那老夫子是哪个地儿的人?” “泽县。” 慧娘想到了什么,不由抿唇笑开。 “听说当年上百户人家登门,想把家里的娃娃送去学堂。” 教出举人的夫子,谁不上赶着。 “但他怕孩子多了吵嚷,影响发妻静养,就只收了十余名。” 慧娘慈爱看向虞听晚。 “你也读过几年书吧?” 虞听晚点了点头:…… 那是不忍回想的记忆。 “可见你爹娘疼你。” “当初你就是十里八乡唯一能识字的姑娘。别说村子,便是这县里,有几个愿意花钱让姑娘读书的。” “似你这般温顺,明事理,幼时必定懂事乖巧,当初读书一定让夫子省心。” 虞听晚:…… 那好像没有。 她有些心虚。 但……她不能坏了在慧娘这里的形象。 虞听晚调整好情绪:“是这样!我一向不会让人操心。” “我从小脑子就灵活。” 灵活的想着逃课。 灵活的偷懒。 虞听晚语气骄傲:“教我的夫子,最关注我。” 毕竟,她是惹祸精。 慧娘一听这话,没有丝毫怀疑! 当初虞听晚刚进西临村,就引起一时轰动。 她没有特地跑过去看。 但也听人提起,这小姑娘脾气很傲,还会叉着腰和王氏对骂,反打没骂赢看见路上的狗,都要一脚踢过去。 她不觉得是小姑娘不好。 家里徒生事变,又来了陌生地儿。进的也是……虎狼窝,虞听晚便是咄咄逼人,也是她的保护色。 打从那回上山摘药第一眼见虞听晚生生白白嫩嫩,眼眸干净起,她就知道这是个好姑娘。 “可又不是所有娃娃都像你这样。” 虞听晚严肃:“是这样。” 慧娘还打算做两个菜和一份汤。 “那老夫子收的学子里头就有一个娃娃格外让他头疼。本是脾气极好的人,可隔三差五被气得暴跳如雷。” 虞听晚听到这里,拧了拧眉。 “这也太不懂事了。” 第203章 别这样,容易出事 那老夫子怎么挑的啊! “可不是么。” “人家爹娘只能隔三差五过来给夫子赔不是,态度摆的很低,老夫子虽严厉,也不好把人赶出去。” 赵家夫妇每月都要过去探望几回,赵娘子回回都能听到他气急败坏提起那小姑娘。 就很……有趣。 以至于今儿忍不住和慧娘提了。 慧娘:“许是知道师娘生病,或许是家里千叮咛万嘱咐,她倒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特别出格的事,就是很犟。” “明明是个聪慧的,却极厌恶读书。” “别的小娃娃把书当成宝贝一样。她倒好撕下来折成花,还戴在头上,跑去问夫子,她俊不俊。” 书可是精贵物! 买着可贵了。 虞听晚听着好笑。 她若是有这么个女儿,都得气死吧。 “八成得将老夫子气坏了。” “可不是,偏她半点不知错。还说她爹有钱,就是给她败的。” 这话多不像话。 老夫子当即知乎者也说了一大堆圣贤道理。 小姑娘眨巴眨巴着眼听着。 等老夫子口干舌燥了停下来,她捧着小脸。 【“听懂了吗?”】 【“没有。”】 【“哪里没听懂?”】 【“全部。”】 老夫子耐着脾气:【“方才为何不提?”】 小姑娘奶声奶气:【“总不好打断啊。您一堂课说的就是尊师重道,我都记着呢。”】 慧娘:“也算是糟践钱了,这束修可不便宜。” “夫子有几回,气得用藤条抽她。” 虞听晚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又想不起来:“疼了也就吃教训了。” “那没有。” “那女娃娃眼睛都红了,疼得身子一抽一抽的,还要凶巴巴放狠话呢。” 虞听晚打听:“什么话?” “不疼,你再使把劲啊!” 虞听晚总感觉好像越来越不对劲了。 慧娘:“不过人家也的确有钱,小娃娃上个学堂,身上总要挂满了金银首饰,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响。” “人还没进夫子家的门,里头的人就知道谁来了。” 虞听晚:?? 她笑不起来了。 姑娘放下了手里的碗筷。 听闲话的趣味散去。 好家伙,感情说了这么多,角儿是她自个儿。 她那时还小,很多事都记不得了,只记得印象深的。但叮叮当当这件事她能不清楚吗! 虞听晚突然好累。 她以前多多少少是有点混账欠打的。 头疼的哪里是囡囡啊,分明是她。 虞听晚到现在都有被夫子压迫的恐惧。 她甚至手心都开始疼了起来。 “不过……” “气人归气人,可老夫子也教了很多年。说不喜欢是假的。小女娃一点就通,就是不用在学习上。顽劣之余也怪懂事,时常跑去给师娘解闷。你赵婶子说了,后来人家小娃娃家里家里遭了事,那夫子便是这会儿提及都得伤怀。” 慧娘叮嘱:“你且当做闲话听听,左右同我们无关,也无需放在心上,回头人在隔壁住下,见了后莫去提及。” 呲啦一声响,她将切好的菜倒锅里吵。未曾主意虞听晚神色的变化。 她想起一事,温声道:“这县城的书院,学子半月可归家一回,再过些时日,咱们一道去接阿俞回来。” 时间不长,也就放了两日,离家远的学子都会住在书院。 赵勇和余氏与回村准备春耕了。赵俞要是回去,这两日的功夫怕是都得在路上。 慧娘忧心:“也不知这孩子可还适应。” 她还要再说什么,却发现虞听晚在发呆。 “怎么了?” 虞听晚只觉头晕目眩。 慧娘不放心:“可是身子不适?” 虞听晚干巴巴:“我……很好。” 兀地,她听到一声笑。 是门口传来的。 魏昭也不知倚在那儿多久了,又听了多少。 他穿的是慧娘亲手做的棉衣。面色犹带着病态,可却多了血色。 “好吗?” 魏昭幽幽:“我还以为你多多少少会有些无地自容。” 虞听晚:??? 你什么意思! 魏昭猜出是她了? 慧娘风刮着雨吹到魏昭身上,让其着凉,连忙要让他进来,可听了这话愣了一下。 魏昭很少笑的。 可他对上虞听晚的死亡凝视后,又轻笑出声,止不住的肩膀在抖。 虞听晚:??? 她杀气腾腾的大步走过去, “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难道我是笑话吗?” 魏昭凝视她片刻。 刚要张嘴。 他就被虞听晚拉走了。 虞听晚不敢太用力。 毕竟魏昭比较脆弱。 进屋之后,她重重关上门 虞听晚瞪他:“你敢说是,你就完蛋了。” 魏昭斜睨着她,没有力气的半压在她身上,幽幽:“那你锤我啊。” 虞听晚:??? 怎么还有这种请求! 不锤你,还难受是吧?? 她已经捏紧拳头了。 可很快,她又泄气起来。 姑娘低头去看脚下的鞋,瓮声瓮气。 “那顽劣女娃娃是我。” 魏昭:“知道。” 虞听晚:“师娘生前对我很好的,每次夫子气得要打我,只要跑去她那里,她总会护我。” “当初课业要写柳树的文章,我很是头疼,她却鼓舞我定能写出来念给她听。” 她语气低下来:“可我现在,都没能写好。” 魏昭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直起身子,轻轻把人往怀里一带,感受着姑娘身体的微微颤抖,无声安抚。 ———— 入夜。 外头的青鸦都睡下了。 暮色融融,外头依稀能听到梆梆的打更声。 虞听晚半夜醒来,有些口渴。 却发现屋内的灯还亮着,边上的魏昭半坐着,还未眠,手里把玩着什么。 虞听晚迷迷糊糊瞥过去。 愣住。 是朵金光闪闪的牡丹。 花瓣重叠,精致之余,更添贵气。 魏昭见她醒来,嗓音温润:“纸折的没见过,但我手上这只……” 他转身贴近,俯身把花别到姑娘发间。 “我妻戴上确很俊。” 虞听晚没有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摸,也不曾欢喜立马下地去照镜子。 她喉咙酸涩,情绪翻滚。 “夫君。” 她一把搂住魏昭的脖颈。 魏昭不妨,身子都压在了她身上。 薄唇擦过姑娘柔软嫣红的唇瓣,身体僵住,鼻尖都是她身上特有的香甜,喉结重重滚动,克制着不去握姑娘楚楚的腰肢:“别这样。” 他嗓音压的厉害。 “容易出事。” 第204章 你这样很伤人 温香暖玉在怀,又是肖想了许久的美色,饶是魏昭,都有些抑制不住的情动。 他凝着姑娘红润的唇瓣,有多软,他刚刚感受到了。 许是难耐,他难得温存把头埋到了姑娘脖颈处,亲咬了一下。 不痛就是有点痒。 虞听晚猝不及防他有如此举动,轻呼一声。 她嗓音本就好看,在一方榻上,好似多了股软腻。 虞听晚还没来得及抱怨。 她又不能吃,咬什么啊! 可魏昭也不知怎么了,身上很烫,就连他的呼吸都染上了灼热。 “别叫。” 魏昭轻喘了一声:“起反应了。” 虞听晚:?? 没听懂。 但她觉得眼下氛围极好! 虞听晚清了清嗓子,都不嫌他太重了:“刚刚都亲到了。” “可太快了。” 她提出建议。 “要不要再来一下?” 金牡丹熠熠生辉,却不如身下姑娘半分,她生得娇艳,偏偏眼尾一点泪痣,多了几分楚楚可人。 似是……等待被他催熟的海棠。 虞听晚乖乖的:“我准备好了。” 魏昭眼皮一跳,都要被气笑了。 最后愣是起来,去院子里吹了会冷风。 虞听晚就不是很理解。 不过他看着好像又不是身子不适。 姑娘哒哒哒走过去,还没说一个字。 魏昭:“离我远点。” 虞听晚:???? “你这样很伤人。” 她又没自荐枕席! 不就是想嘴一个吗!又不是犯了大罪。 魏昭眼黑沉沉的,用衣摆遮住身下异常。 “我是不想伤了你。” ———— 翌日,天色阴阴的,暴雨如瀑布而下,无休无止。豆大的雨滴砸到水井上,泛起重重叠叠大大小小的波纹圆圈。 卫守忠一早醒来,便披上蓑衣将院子里的积水往外头扫。 灶屋炊烟袅袅,慧娘熬了粥就埋头撑伞疾行,出了门。 雷声隆隆,街道行人稀少,只零星蹲着几个卖菜小贩。一脚下去,溅起水花不说,棉鞋都得湿了。 慧娘只往猪肉铺去。 因恶劣天的缘故,铺子周围没什么人,生意惨淡。 “客人要些什么?” 屠夫也想早点收摊回去:“要是买的多了,给您算便宜些。” 慧娘合计了一下,除去还给赵家的肉,恐这几日都会下雨,出来不便,天儿冷,囤着也不怕坏了。 她就要了小半只猪腿,梅花肉,还有板油拿回去炼油。炼出来的油拿来炒菜,猪油渣撒点盐酥酥脆脆。 结账后,全部扔到身后的背篓里头。 慧娘又买了几条鱼,放水缸养着,什么时候吃都方便。 回去的路上,正逢碰见有人买牛肉的。 她没打算买。 可瞧见边上的牛肚很新鲜,想了想,全部都要了。 换成以前,一年怕是也沾不了几口荤腥,如今家里条件好了,伙食总不能差了。 家里儿媳吃饭是最积极的,可不能亏待了她的嘴。 她恨不得将所有会做的大菜都给虞听晚做一遍。 早些年慧娘给人置办喜宴,就做过牛肚,辣炒起来滋味极好,做卤味也不会差。 等她买好菜回去时,就敲了隔壁的门,把肉还回去。 “都说了不用不用,老姐姐怎这般和我见外。” 囡囡挑食的很,每次喂她吃饭就头疼。昨天赵娘子给她切了些卤肉,又用汤汁拌饭,都不让人喂了,可是吃了一整整大碗呢。 她别提多高兴了。 慧娘:“这是什么话?你快拿着。回头家里若有缺了什么,我可没脸来你家借了。” 赵娘子推辞不过,只好收了。 慧娘准备回去,可还是顺嘴问了句。 “那老夫子何时到啊?” 赵娘子愁苦下来:“这么大的雨,路怕是难行,也不知今儿能不能到。” 慧娘闻言安抚。 “雨天路滑,宁愿慢些赶路,或是等雨停了再行,安全为先是对的,中途出了事才是麻烦。” 这话不错。 赵娘子认同的点头。 两人说话的空档,虞听晚也醒了。 夜明珠在桌上放着,姑娘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捧着金牡丹簪子,仔仔细细打量。 掂了掂,分量不轻。也不知这般短时间内,魏昭是怎么弄到的。 很好看。 她也很喜欢。 魏昭送给她不少首饰,可这一件送到了她心坎里。 甚至男人夜里说的话,都让她……心悸。 虞听晚当时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加快的频率,以及她的无措。抱住魏昭时,心口涌出来的依赖是骗不了人的。 不得不承认,魏昭有些时候……怪犯规的。 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金牡丹簪子还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虞听晚抿唇,往身后瞅了眼。 他还没醒。 虞听晚往头上比了比,去看铜镜里头的自己。 铜镜有些模糊,没法照清姑娘姣好的面容。 却能看出金牡丹的亮眼 亮眼到……不该落到她手上。 这么多年过去,她再也不是那叮叮当当,恨不得将首饰都挂身上才肯罢休的小姑娘了。 虞听晚收回视线,拔了下来。 她怕遭贼惦记。 太阔气了。 要是磕了碰了丢了,她得多心疼。 她小心翼翼用布包好,取出黑匣子。 里头同样有被布包好的银簪子。 是阿娘唯一的遗物。 她轻轻将金牡丹一同放进去。 这匣子很小,看着也中规中矩,可里头装了虞听晚最珍贵的物件。 这一日雨没停下。 虞听晚没出门。 第二日雨也没停下。 虞听晚依旧没出门。 第三日雨转小,隔壁有了动静。 一辆马车缓缓停下,赵夫子从车厢出来,扶着上了年纪大的老者下了马车。 老者一头白发,看着很瘦,扳着一张脸不怒自威。 车夫道:“路途颠簸,让您二位受罪了。” 赵夫子从怀里掏出钱。 “这一路也辛苦你了。” 车夫定神一看,这可比之前说好的路费还多了不少。 也是,总是下雨。 走走停停的,耽误了他好些日功夫。 他笑眯眯收下,说了些讨喜的话,这才牵着马离开。 屋内的赵娘子听着动静,连忙追出来。 “可算是到了。” 她看到老夫子,眼里就闪烁着泪光。 “恩师,自上次一别,都有五年没见了。” 第205章 怎么着,醋了? 赵娘子大步走近:“你身子骨可还硬朗?” 孙老夫子眯着眼瞧她,嘴角带了些笑意,整个人都柔和了。 “好,一切都好,也亏了你们惦记。” 他来过赵家。当年赵家夫妇成亲,还是他和发妻帮着操办的。 过去那么久了,这里好似都没多少变化。 “我听任齐说了,你们两口子也有了孩子。好,可见你们夫妇是得上天垂怜的。” 他嘴里的任齐,就是赵夫子。 孙夫子没有子嗣,是因为发妻身体不好。 可赵娘子身体没问题。她年轻那会儿久久不孕,吃的药和各色偏方可不少,肚子却一点也没动静。 焦急不已。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赵夫子的劝解下,她都死心放弃了。 可偏偏后来有了。 说起来,孙老夫子还没见过呢。 “囡囡,快过来。” 赵娘子朝屋里喊了一句。 很快,就见穿着大红棉衣的小女娃娃,扎着羊角辫,从屋里探出个头。 大眼儿眨巴眨巴,胖乎乎的小身子走出来,穿得多,她有些笨拙,摇摇晃晃走过来。 囡囡也不怕生。 她在孙老夫子面前站定。 赵夫子:“囡囡,快喊师公。” 囡囡乖乖巧巧:“师公。” 孙老夫子满意点头:“可有读过什么书?” “三字经。” 虽然只会背两句。 “任齐啊。” 赵夫子:“在。” “把我包袱里头的书取出来。” “是。” 书很厚。 孙老夫子接过来,弯腰递给囡囡。 “这是师公送你的见面礼。师公身上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此书为我亲自编写,花了两年的功夫,便是你爹要,我都不愿意给。” 赵夫子:??? 当时恩师收拾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就爱不释手了。 这可都是精华! 便是书院科考的学子,看了都大有裨益! 然后……恩师不让他碰。 “这哪里使得,这也太贵重了。” 孙老夫子板下脸:“给了就是给了。她便是如今看不懂,留着积灰就是,大了以后总能看懂。” 说着,他一顿,想到了什么。叮嘱囡囡。 “万不可撕了去。” 囡囡小脸皱巴巴的。 她不想要。 书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隔壁的虞听晚精致的脸蛋也皱巴巴的。 魏昭好笑:“不去看看?” 虞听晚:“你可能不信,我这会儿就怕他追过来质问。” “质问什么?” 虞听晚面无表情:“抄也就算了,抄倒数也就算了,至少你愿意动笔敷衍我!可你解释解释!怎么不过脑子连名也抄别人的?你叫王舟生吗!” 她幽幽:“你看看他。” “都这把年纪了,也不教书了。见面礼送几颗糖也好啊,他送书!” “囡囡还那么小,自个儿名字都不会写,他都送的出手。如若知道最不服管教的我在隔壁,你觉得他会轻易放过我吗?” 听了她那么多话,魏昭抓住重点,嗓音淡淡的:“王舟生是谁?” 虞听晚:“这不重要。” “不重要,你记到了现在。” 虞听晚:??? 姑娘反应过来。 她面上溢出笑意:“怎么着?醋了?” 魏昭定定看着她,等着回复。 虞听晚最会顺着竿子往上爬。 看看! 这个男人他急了! 急了好啊,急了就是在意她。 虞听晚:“就一个同窗。” “你也知道,小小的泽县,愿意送女儿读书的寥寥无几,当初十几个学子,只有我是姑娘。” 虞听晚:“那些人就愿意让着我些。” 说完,她眯了眯眼。 “你呢?” “你之前有没有给人抄过?” 魏昭阴阳怪气:“倒是会反客为主。” 他是魏家子,在国子监读书又是名列前茅。 上京规矩多,遑论皇宫。 姑娘和公子哥即便入了国子监,可都是分开教学的。 不过…… 萧怀言想抄他的,还求了很久。 “有。” “我转头告知了国子监祭酒。” 魏昭阴阳怪气:“毕竟,我不像你那个同窗,是随便的人。” 虞听晚:…… 第四日,雨过天晴,是难得的艳阳天。虞听晚将家里的棉被拿出来晾晒,就听到外头的敲门声。 慧娘跑去开的门。 虞听晚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门一打开,她就看到了赵夫子,以及被他扶着的孙老夫子。 赵夫子笑:“卫兄弟这会儿在家吗?” 他把卫慎的事,以及他的才华和恩师说了。唏嘘卫慎若不是身子缘故,八成科考能中个进士。 赵夫子很少对别人赞不绝口。 也从不是夸大其词的人。 他说的可是进士。 恩师一听这话,哪里还做的住,就迫不及待要过来拜访。 慧娘下意识搓着手:“在。” 她也就在自家人面前话多,何况眼前两位都是泽县备受尊敬的夫子,难免局促。 她看向虞听晚。 儿媳一向落落大方,让她招待就好。 可她发现,虞听晚好像比她还局促。 赵夫子:“方便进去吗?我也许没见卫兄了,带恩师过来坐坐。” 虞听晚双手揣在身后:“方便,您二位里头请。” 赵夫子便向孙老夫子介绍:“那是卫兄的母亲,这是卫慎发妻。” 老夫子看着严肃,可一笑起来也尽显随和。视线从慧娘身上,落到了虞听晚身上。 到底是过了太多年,他没有认出虞听晚。 “叨扰了。” 虞听晚为此舒了口气,紧张感散去。 赵夫子:“您唤她晚娘便是。” “说起来,晚娘也读过书的,先前还教囡囡写字,囡囡屋里书桌上的字,就是晚娘教的。” 老夫子有印象了。 教的跟狗爬一样。 也不知是这卫家儿媳自个儿写的不好,还是囡囡学的不好。 他看向虞听晚:“都读过什么书?” 虞听晚:“那有点多。” 她实事求是:“一时半会,可列举不完。” 毕竟跟着老夫子读了五年。 当然,现在也忘的差不多了。 孙老夫子有些不信,觉得这姑娘年轻轻,却大放厥词。 “跟谁学的?” 孙老夫子:“这泽县的夫子,我可都识得。” 虞听晚:…… “就一位……” “不怎么有名的,脾气不太好,爱骂人罚人的乡下夫子。” 老夫子一听这话,眉头拧了起来。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夫子。 三尺讲台千里志,一生传道授业知,身教可是重于言传啊。 骂罚能教的了学生吗? 除非那学子一身反骨,欠收拾。 他连连摇头,也不好当着卫家儿媳的面,说她夫子不好。 他没再问,毕竟主要目的是见卫慎。 赵夫子扶着他往前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刘燕的声音。 刘燕很激动,嗓音也很大:“虞听晚,你出来一下。” 虞听晚心里咯噔一下。 老夫子都被扶着一脚踏入门槛了,听到这话,猛地扭过头。 “谁?” 第206章 那也不能怪她啊 明明是艳阳天,可虞听晚头顶乌云遍布。 孙老夫子快步走进,老当益壮眼神依旧锐利。 他的反应太大了,赵夫子都有些愣。生怕人走的太快,给摔了,连忙上前扶住。 “恩师,您……” 想问什么,可孙老夫子微一挥手,他连忙噤声。 孙老夫子在虞听晚面前站定,姑娘模样是没得说的,可到底过去了太多年,他又上了年纪,实在不好确认。 “你是哪里人士?” 他听任齐提过,这卫家是从乡下搬过来的。 孙老夫子曾特地向祝捕快打听过,把那孩子带走的舅舅也是乡下人。 孙老夫子:“如今多大了?” “爹娘叫什么?” “可认识我?” 很好,每一问都很致命。 虞听晚有点忙,低头看看鞋,又抬头看看天。 这…… 慧娘见情况不对,蹙了蹙眉,连忙上前。 “孙老夫子,可是晚娘有哪里得罪你的?”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外头的刘燕没听到里头的回应,面上难掩急色,等不及直接入内。 “虞听晚,我今日瞧见一位极俊俏的书生!那张脸简直……” 在瞧见院内的人后,话音一滞。 她从不是忸怩之人,生意场上的寒暄本事也不差,笑盈盈和赵夫子打了招呼后,对孙老夫子也有印象。 “您老也在啊。” 她察觉出了气氛的微妙。 走到虞听晚身侧:“你把人惹着了?” “怎么回事啊?你平时气我也就算了,怎么连老人家也不放过。你知道他是谁吗?你要是把他惹着了,日后要是有了孩子,你且看泽县哪个夫子敢收。” 虞听晚:?? 你一个始作俑者,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的。 “刘燕。” 刘燕:“嗯?” 虞听晚:“我得罪你了?” 刘燕直抒胸臆:“你从搬过来起,就一直得罪我啊。” 但她这个人吧,记恩情。都不愿意和虞听晚计较。 她一手搭在虞听晚肩上,朝老夫子赔不是。 “您可别和她计较。” “她这人脾气一直以来都不太好。” 孙老夫子一直盯着虞听晚,后者都要被盯发毛了。 “是吗?” 孙老夫子:“我之前有个学子,同她一个名。” “呦!这不就是巧了么!” 刘燕显然很会说话。 “可见您和晚娘也算是有缘分的。” 孙老夫子:“我那个学生脾气也差,格外顽劣,半点不吃教训,次次都能把人气得火冒三丈。” 虞听晚:??? 这话她就不爱听了。 虞听晚:“那您还收她?” 孙老夫子:“她爹给的多。” 还托关系给发妻找好大夫,他能拒绝吗? “打从第一眼见她,我就知道是个刺头。” 虞听晚:…… 她是靠钱砸进去的? 明明虞父说,杳杳靠的是自己本事! 虞听晚很不高兴了。 脸也绷得紧紧的。 孙老夫子:“向我行拜师礼时,趁着她爹娘没注意,就给我做了个鬼脸。” 虞听晚:…… 开始心虚了。 “还抱怨说上学时间太早了,害的她没法睡懒觉了。” 虞听晚默默垂下脑袋。 慧娘:??? 怎么就这么淘呢! 刘燕乐了:“那教训她了吗?” “没呢?人家张嘴还和我论道理。” “让我体谅体谅一个长身体的小辈。睡不好就精神萎靡,精神萎靡会长不高,这样以后嫁人会困难。” 孙老夫子没好气:“我一听也是,后果那么严重,我如何承担得起。” 虞听晚继续垂脑袋。 她记得。 可也不能怪她啊。 她幼时贪睡,尤其是寒冬。 每次迷迷糊糊被娘拉起来穿衣洗漱喂了早饭,阿爹便用棉被把她那么一裹,抱着去孙家,往学堂她的书案一放,叮嘱后才去镖局。 小姑娘便软软趴在书桌上继续睡。 每次她到,喧哗的学堂就寂静无声。 众学子都不说话了,生怕吵着她睡。 这么小的年纪,哪懂什么怜香惜玉?无非是曾把小姑娘吵醒过。 小姑娘喊过几嗓子,让他们轻点。 还没到教学的时辰,几人你追我赶,问的正尽兴,哪能听她的,甚至玩闹间,还撞了她好几下。 那她能忍? 小姑娘丝毫没犹豫的撸起袖子,冲过去和他们打了一顿。 当然没打过! 小姑娘也不知是疼的,还是觉得面子过不去。捂着乱糟糟的头发,奶凶奶凶地放狠话。 【“都给我等着!”】 她甚至学也不上了,就往外面冲,撞上了捧着书的夫子。 夫子看她这狼狈的模样,便眉头紧锁。 【“这是怎么了?”】 【“谁欺负你了?”】 小姑娘努力克制眼泪不往下滚。 她很要面子的强调。 【“是我先动的手!”】 刚到镖局没多久的虞父,就看见孙夫子牵着惨兮兮的女儿走过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忙蹲下来问。 【“这是怎么了?”】 小姑娘看到爹爹,刚开始还克制的。 【“没什么,就是干了一架。”】 【“真是反了他们!”】 她把小手往虞父掌心里头塞,语气格外嚣张。 【“下次我照样用拳头收拾。”】 虞父一听这话,心疼之余打算回头再问夫子情况,他刚要把人抱起来,还不忘夸她:【“杳杳这是打赢了?不愧是我虞敬成的女儿”】 这话,可就点燃了导火索了。 小姑娘忍了那么久,彻底蹦不出来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怎么还这样问!”】 【“我在装啊,都这样了,珠花都被扯坏了。”】 她难过死了。 【十几个人我怎么打得过?】 虞父眼皮一跳,连忙安抚。 【“就算没打过,你也勇气可嘉啊。”】 小姑娘能听的进去? 她捂着嘴,眼泪像是不要钱那般。 【那些人一个个都不是好的!一点不知道同窗之间要友爱相处,就不能站在那里让我打吗?”】 虞敬成为此,凶神恶煞一家一家拜访。 说是拜访,其实是提着被磨的蹭亮蹭亮的刀,重重往别人家桌上那么一放。 【“是,我家杳杳被宠坏了,可她到底是个女娃娃,能有多大劲儿啊。你们儿子怎么回事!什么叫做没怎么还手,我这人脾气不好,不妨出去打听打听。”】 第207章 没看见我都想找地缝钻了吗! 【“也是你们没管好孩子,当爹娘的得反省反省,若要玩闹嬉戏还上什么学堂?我家杳杳这点就极好,懂事的很。便是她堂上不听,折纸也好,乱涂抹完墨水也好,至少不会吵了别人去。别忘了孙夫子的妻子还养病!”】 也不只是威逼吓唬,那些人畏惧虞父,还是最后一句话有杀伤力。 当天,各家孩子都被教训了。 自那以后,虞听晚睡觉就很安静了。 睡饱了,舒坦了。 小姑娘也愿意给他们分些吃的,一来二去,相处很是融洽。 没到西临村时,她的童年是格外无忧无虑的。 孙老夫子却没有再控诉了。 不由也陷入回忆。 她记得虞家杳杳娇气,后来嫌书案太硬。 就换地方睡了。 比如他屋里。 刚开始还是窗下的小榻。 后来,直接爬上了床。 夫子见不着人找了一圈! 还以为人逃课了! 最后在自个儿屋里找着。 他刚想骂,就看见小姑娘窝在发妻怀里睡的正香。 发妻病痛缠身,日渐消瘦,却是温柔抚着小姑娘的发,看见他来,忍不住笑了,轻声道。 【“这孩子我喜欢。”】 他听得喉咙一紧。 【“咱们若有女儿,该是她这样的娇俏可人。”】 孙老夫子一瞬一瞬看着眼前恨不得把头埋到地上的姑娘,好似想要将她和记忆力的融合。 真的,若要列举虞听晚的恶行,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刘燕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虞听晚这样特别的,还是头一遭见。 听完孙老夫子所言,她有些不敢置信,甚至扭头看向虞听晚。 “怎么回事啊?” “你这种货色难得,怎么像是随处可见似的?” 虞听晚彻底忍无可忍:“闭嘴啊。” “没看见我都想找地缝钻了吗!” 刘燕克她! 余光瞥见孙老夫子动了,虞听晚下意识挺直背脊。 孙老夫子却擦过她,去院子里的石凳坐下。 小姑娘扭头去看,视线刚对上,就是熟悉又陌生的严肃脸。 熟悉是见过太多回了。 陌生是过去太久了,她已为人妇,夫子也……老了。 孙老夫子哼笑:“虽不教书了,可大半个泽县人都认识我。” “如今在学院教学的一干夫子,大半都是我给教出来的,书院山上见了我都得喊一身叔。” “不怎么有名?” 虞听晚无地自容:…… 孙老夫子:“脾气不好,骂人罚人谁害的?也要底下惹祸精别出幺蛾子。” 惹祸精虞听晚:…… 想到虞听晚方才说的那一番话,孙老夫子就黑了脸。 中气十足。 “还不过来!” 虞听晚很小声:“那么凶干吗?” 她磨磨蹭蹭走过去。 “都一把年纪了,嗓门怎么还那么大?” 虞听晚走近,指尖戳了他一下,歪头抿唇看他反应:“都好些年没见了,您老好歹给我留些面子啊。” 石桌上摆着茶水点心。 孙老夫子冷笑一声。说了这么多,到底口干,他刚要抬手倒水,却有人快她一步。 “我来,我来。” 虞听晚添了八分满,半俯下身子,恭恭敬敬送到他手上。 “倒是有眼力见了。” 孙老夫子冷笑一声,喝了几口放下。许是心情太复杂,他愣是深吸平缓了好几口气。 最后扬起手。 虞听晚瞪大眼:??? 都要以为孙老夫子凭空就能变出戒尺,追着她满院子打了。 可孙老夫子却拉住她手腕,把人拉到跟前坐下,叹了口气。 “让为师好好看看。” 虞听晚警惕瞥他:“看什么?” “看看虞家杳杳都长成大姑娘了。” 虞听晚猛地僵住身体,有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边上的刘艳看好戏,没想到虞听晚来头还不小! 慧娘愣住。 “这……” 她很懵。 毕竟她觉得孙老夫子嘴里那个惹祸精不该是晚娘。 可好像……真的是。 “让你见笑了。” 孙老夫子:“这孩子娇气了些,你多担待。” 说着,他指向一旁。 是赵夫子的方向。 “那是我教书的标杆。” 说着,又指了一下虞听晚。 “逆徒。” “可虽说如此,这孩子也算是我带着的,拙荆生前最挂念的便是她了。” 他表明立场:“若是她哪里有不好的,和我说,我来教训。” 慧娘忙道:“晚娘极好,又孝顺又懂事。” 隔壁赵夫子的恩师,和晚娘的夫子这份量可是不一样的。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也是晚娘的半个娘家人了。 慧娘忙道:“晚娘,招待好夫子。娘去外头买菜。回头让你赵婶子和囡囡一道来家里吃饭。” 姑娘脆生生应了一声。 见慧娘要出门,刘燕也不好久留。 她打算回头再找虞听晚,便跟着一道走了。 虞听晚则扭头冲孙老夫子洋洋得意:“我如今可讲道理了,瞧见没,我婆母可是把我当做女儿疼的。” 说完,她又伸手,扯了扯孙老夫子的衣摆。 “我怪不习惯的。” 孙老夫子:?? 没打你不习惯吗? 虞听晚笑了一下:“算起来,还是第一次有娘家人在夫家这边给我撑腰。” 孙老夫子微顿,神色有过片刻的变化。他却只问:“最近有读什么书吗?” 虞听晚:…… 又开始了是吧。 “没。” 孙老夫子:“那正好。” “任齐。” 赵夫子还处在震惊中,听着声连忙道:“学生在。” “你把我给囡囡的见面礼先取回来一下。” 孙老夫子看向虞听晚:“你这几日抽空誊写一份。” 不是! 虞听晚咻一下站了起来:“我为什么要抄。” 孙老夫子:“虽然有些厚,但你应该能尽早抄完的。” “回头我会考你。” 念及两家的距离,孙老夫子有了些笑容。 “脑子挺好一姑娘,偏偏不用在读书上。眼下我空,除了教囡囡,也愿意再教你的。” “这些年闲来无事,我就在懊恼当初念着你小,对你手下留情了。” 虞听晚忍了又忍:“您把话咽回去。” “我可以当做没听见。” 孙老夫子却仿若未闻:“何时嫁的人?” 虞听晚没好气:“年前。” 孙老夫子看看姑娘的打扮,又看看卫家敞亮的院子,不免暗自点头。 可他很快陷入疑惑。 “任齐说卫家子除了读书,其他样样都出挑。” 虽然说身体不好。 可对于孙老夫子这样的人而言,只要读书厉害,他就要高看! 虞听晚:“是这样。” 孙老夫子拧眉:“那他怎么看上你了?” 他想了个可能:“你骗到手的?” 第208章 夫妻之间没默契 外头动静不小,传入屋内魏昭耳中。 这几日他格外嗜睡。好似要将先前因疼痛吐血,辗转反侧睁眼到天明没睡的都给补回来。 香炉上空烟雾盘旋缭绕,散开传遍各个角落,这是上等的安神香,入鼻清新淡雅。 他掀开眼皮,坐直身子,慢吞吞下榻洗漱后,去木桌那边坐下,取出食盒里头的温着的粥。 粥很香,是用熬了半日老母鸡汤煮的。 可药吃多了嘴里没味,魏昭面无表情往嘴里塞。 他没有急着出去,有意让虞听晚和孙老夫子寒暄。那么多年没见了,定有很多话要说。 才吃了几口,后窗那边有了两三下的敲窗声。 两轻一重。 魏昭放下碗过去,刚支起一角,就见窗户下头放着封信。 很薄。 拆开信封,里头是魏家军的暗语。 魏昭一目十行,眸色渐沉。 是调察虞家蹊跷大火的事。饶是贺诩然,至今尚未有头绪。 对于虞听晚的身世,贺诩然更是亲自查,半点细枝末节都不肯放过,每次有了头绪,很快又线索中断。 他都查不出。 这才是关键所在。 并非贺诩然无能。 怕是当年磨平这些事的人,手段,权势远比贺家之上。 倒是值得让人深思了。 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上京有多少人? 宫里的? 还是功勋贵臣? 贺诩然不蠢,越这样才越有猫腻。 他碰壁多回,总会搬救兵。 比如他的姐夫……顾太傅。 魏昭将信纸对准烛火,眼睁睁看着他化为灰烬,神色忽明忽暗,仿佛落不到实处。 屋外。 孙老夫子见虞听晚面色红润。又去看卫家院子,很是亮堂,便知她婚后过得不错。 “走,领我去看看你丈夫。” 他刚要站起来,就听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被里头的人打开。 孙老夫子看过去。 明明只是很寻常的穿着,因生病的缘故,厚实的棉衣落他身上,还有些空荡。 可耐不住模样好。 鼻高唇薄,眉眼修长疏朗。 神姿高彻,如瑶林玉树,自是风尘外物。 孙老夫子年轻那会儿赴京赶考,曾有幸远远见了正三品的缉拿罪犯的宗人府丞。 他又因带出好几个举人,曾被知府请上府中做客。 这些人都是穿着官服,板着脸说着官腔,威严气势于一身,让人望而生畏。 孙老夫子多多少少也算见过市面了。 可不知怎么了。 魏昭光是站在那里,眼神也平平淡淡的。即便有意收敛,可与生俱来的矜贵藏不住。 这厢,赵夫子刚取书过来,看到魏昭,激动的不行。 “别动,你犹在病重,少走路。” 赵夫子推院子里摆着的轮椅过去,热情不已。 他本就愿意和魏昭打交道,眼下关系可不就更近了一层。 “来,我推你。” 魏昭:“不必。” 他还是能走几步路的。 “别同我见外。” 赵夫子把魏昭一按,按到了轮椅上。 魏昭:…… 换成以前,知道你能死多少次吗? 赵夫子毫无察觉:“听你爹说,你身子好了不少,我原先还不相信的,如今见你这般也放心多了了。” “本来是邻居,如今也算是亲上加亲了,更得频繁往来才对。” 孙老夫子也在此刻收回视线。 “这……” 他转头看虞听晚。 “你倒是会找。” 这气度,怕是整个泽县都难寻。 不过…… 眼瞅着赵夫子把人推近了,孙老夫子朝他笑眯眯出声:“这孩子没给你添麻烦吧。” 虞听晚:??? 什么玩意。 她看向魏昭:“说实话,告诉他。” 告诉他! 我把天捅塌了,你也能堵上! 魏昭挑眉,实话:“还能忍。” 虞听晚:??? 她很难过。 因为魏昭都不怕被锤了。 夫妻之间真是一点默契都没有。 “那你脾气不错。” 赵老夫子感慨:“想当初,我可是戒尺不离身的。” 虽说这卫家子看着很是不错。 可虞听晚是他教出来的。 孩子识字,样貌也好,真有什么事,她落落大方是半点不漏怯的。 站在一出,他反正觉得登对。 孙老夫子克制不住:“你是魏家军的?” 魏昭不如在赵夫子面前那般寡言:“算是。” 孙老夫子叹气:“可惜了。” “我可是格外敬佩那魏将军的。少年英雄偏偏早逝。算起来,他应该和你差不多的年纪。” “当初棺椁停靠泽县,要不是我腿脚不便,也是要过来领着一帮学子去驿站外给他跪拜送别的。” 魏昭:…… 心意收到了。 赵夫子安顿好魏昭,刚在一旁坐下,闻言连忙起身拱手表示:“恩师放心,书院上下皆仰仗魏将军,当初我等已送行了。” 虞听晚没绷住。 “哈。” 胳膊被挨了一下。 孙老夫子斥责:“如此严肃悲怆的事,笑什么?” 他很操心,别看虞听晚长大了,可还是孩子心性。 卫家子可是魏家军的,魏将军便是其中军魂所在。若是见虞听晚对将军不敬,夫妻间有了隔阂怎么办。 虞听晚用脚轻轻踢了踢坐在轮椅上,魏昭的布靴。 魏昭扯了扯嘴角:“是怪好笑的。” 虞听晚满意了。 孙老夫子:…… 夫妻关系不错,他很欣慰。 不过,孙老夫子问到了重点:“你这身体……大夫怎么说?” “无碍。” 魏昭想了想,温声意味深长补充:“再过些时日,就能恢复如初。” 虞听晚:?? 答归答,这话看着她说做甚? “那就好。” 孙老夫子问:“都读过什么书?” 虞听晚疼男人想,把暖炉送到魏昭手里,闻言:“比您多。” 她小声嘀咕:“这事问问我们也就算了,你问他?不是自取其辱吗?” 赵夫子:…… 天呐。 他都从来没敢在恩师面前说过半句不敬的话。 这虞听晚真的如传闻般……是个刺头。 孙老夫子却也不恼,甚至有些舒心。 从刚才到现在,虞听晚还是第一次呛她。 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他瞪她:“你便是看重枕边人,也该有个度。” 虽说他只是个小小的教书先生,比不上读书渊博才华横溢之辈,可泽县里头有几个人敢说这话? “卫家这小子,便是真如你所言,凡事也得谦虚些。” 第209章 下手快准狠,谁有她会挑 也是怪事。 卫慎都能指导任齐了。 他再有天赋,也没人起教导之责,他又常年在外打仗。 哪有多少精力读书啊? 八成卫慎是半吊子,运气好瞎猫蒙上死耗子? “这话我听听也就算了,若是落了旁人耳里,八成是要取笑你的。” “你怎么不说他能中状元呢!” 虞听晚眨眨眼,看魏昭:“能吗?” 毕竟姑娘心里没底,魏昭都没在她面前真实展示过能力。 文,没有。 武,也没有。 魏昭在她面前,真的太娇弱了。 虞听晚简直没法去想象,魏昭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煞气腾腾的模样。 “能。”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 “不过,我不看重这些虚名。” “也抽不出空,去参加科举。” 虞听晚点头。现在的她,哪里还会觉得魏昭在说大话。 可赵夫子沉默了。 卫兄弟哪里都好,就是死要面子。 状元哪有那么好考?有多少人终极一生,考到死还是个秀才。那杨惟文杨大人年纪轻轻中了探花,都是极为少见的。 孙老夫子:??? 他不可置信看看边上的虞听晚,又看看魏昭。 也不难怪做夫妻了。 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丝毫不谦虚。 他有意考一考魏昭的学识。 “我听任齐说,他之前将屋里几本书给你看了?” 是有那么一回事。 魏昭翻了几页,就没动过了。 孙老夫子感叹:“其中青色包皮的书还是当年我跑去江南书肆才买到的,是一些文人雅士于诗会所做,被记下来,也才出了百本,当时算是掏空了腰包。不过值得,我瞧了后受益匪浅。” “你可有何感触啊?” 魏昭淡淡:“华而不实。” 想到诗里透露的壮志凌云,魏昭一针见血:“只会无病呻吟,难怪入不了仕。” 孙老夫子:??? 魏昭:“夫子若喜欢诗句,回头我让人送些好的过来。” 孙老夫子:??? 虽然想反驳,可往这方面去琢磨,好像……有那么点点道理。 “那墨色封皮的那本呢?” 孙老夫子挺直腰板。 那书可了不得了! “那可是国子监监丞所写,这几年民间广为流传。” 魏昭:…… 他没翻过。 因为知道里头写了什么。 当初他还帮忙改了几处。 魏昭:“还算拿得出手。” 孙老夫子还想问什么,余光瞥见虞听晚在偷笑。 “笑什么?都给你拿来了,还不快去抄,也让我见见你的字可有长进!” 虞听晚嘴里的笑意消失。 “这事,咱们应该还能再商量一下。” 孙老夫子:“又要让我催?” 说完,他对魏昭道:“正好,你也写几个让我看看。” 说着,他翻开送给囡囡的书,让魏昭选其中一句写。 魏昭手下无力,可还是敷衍的写了几个字。和他平时的风格不同。 虞听晚瞅过去,乐了。 竟和书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没想到他还有这本事。 魏昭语气幽幽:“这样行吗?” 孙老夫子:…… 这小子有两把刷子! 他本人都要以为是自己写的了。 魏昭手一点,修长的指尖落在书上。 “这里不对。” 这可是孙老夫子的得意之作:“怎么不对了?” 他脸都要拉下来了。 魏昭简单说了一下。 孙老夫子沉默片刻:“你再帮我看看。” 魏昭勉强应了。 他看的很快,书哗啦哗啦翻着。 “这里也不对。” 继续解释。 哗啦哗啦。 “此处还是老毛病。” 魏昭懒得解释了,直接给改了。 赵夫子听得全神贯注。 孙老夫子从一开始的不喜,到后面的满面红光,甚至很多困惑茅塞顿开。 虞听晚在边上拿起糕点啃啊啃。 等魏昭说的差不多了,她擦了擦嘴,急急忙表明立场。 “既然有那么多瑕疵,我就不抄了。” 读书果然是有用的。 以前是她一个人绞尽脑汁斗智斗勇,魏昭却轻描淡写让夫子哑了声。 虞听晚像一只偷腥的猫,冲孙老夫子笑眯眯:“学生也不是吹毛求疵故意挑您的刺。可我思量着,您多多少少是有点拿不出手的。” “您又一向接受批评,力争最好,不如拿回去好好想想改一改。” 孙老夫子现在很操心。 他都要感觉虞听晚这个惹祸精配不上卫家子了。 好在骗到手了! 下手快准狠。 谁有她会挑啊! 他一拍桌子,大喊了一句。 “卫慎!” 虞听晚心肝颤了三颤。 魏昭没反应。 孙老夫子又猛拍了一下。 魏昭:“哦。” “差点忘了。” “是在叫我。” 孙老夫子:“你可有意向去书院教书?” 他激动不已。 “以你的才学,定能教出……” 不对。 “太屈才了。” 话音一顿。 “你就该去科考!” 魏家军都散了,卫慎好了能去哪儿啊? 别的军营可都不是好去处。 魏昭:“不了。” “听我的。” 孙老夫子腾一下站起来:“我是没什么人脉,科举也得看自个儿本事。” “可县里学院没人能教你了啊。你该走出去,去江南!去上京!” “你有这本事,别怕那些地儿不收。去了施展才华八成那些地儿抢着要。” 他把手放在魏昭肩上,激昂拍了拍。 “不过,我是最推荐上京的华清学府的。” 魏昭眼皮跳了跳。 虞听晚端水喝。 真的,等以后夫子知道魏昭身份,一定要羞于见人了。 虞听晚就……还挺想看看的。 赵夫子也激昂起来:“华清学府还是当年顾太傅回京上任后创办的。里头束修便宜不说,顾家每年都会出不少银子改善学子伙食。学府里头只收有学识的寒门学子。” 孙老夫子点头:“不错,其女孱弱,顾太傅做这些一为扶持寒门子弟,二是私心为其女添福泽护起一生顺遂。”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长安宁。可怜天下父母心。” 孙老夫子扭头,看逆徒。 “别看太傅身份高贵,和咱们有云泥之别,可他和你爹一样,都是个疼女儿的。” 虞听晚面上情绪不变。 搁在膝盖上的手却用力无措的搅啊搅。 她很轻很轻:“是吗?” 第210章 是我无能,给的还不够多 慧娘这次买了很多菜回来,还提了酒。 得知去隔壁用饭,赵娘子一口应下来。她带着囡囡过来,把孩子往赵夫子身边一放,就跑去灶屋帮忙了。笑吟吟的,像是过年那般。一进灶屋,就冲慧娘喊。 “老姐姐,我帮你洗菜,也让我偷学些手艺。” “我和老赵愿意往来的亲戚太少。也不瞒你,那些人都是些势利眼。老赵落魄时,一个个生怕被他吸了血,考中举人,在学院教书后,又各个上赶着要好处。” “我是没想到,咱们竟这般有缘分。也难怪我第一眼瞧见晚娘,就喜欢。” 慧娘也高兴。 “谁说不是。” 她觉得多几个人疼晚娘才好呢。 这孩子本就苦,好在苦尽甘来了。 外头的囡囡并不知家里人怎像过年那样,不过能来卫家吃饭,她是最高兴的! 她这会儿被虞听晚抱在怀里,觉得晚姨身上哪哪都是香的。 “姨。” “嗯。” “等下吃什么?” 虞听晚:“炖鸡吃好不好?” 她眼里不自在和抵触早就烟消云散。孙老夫子无心的一句云泥之别,好似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波澜。 毕竟夫子说的对。 囡囡舔了舔唇瓣:“好!” 虞听晚捡起石桌上的核桃,低头问:“先来点?” 囡囡摇头。 “那正好,你给我剥个吧。” 囡囡:??? 虞听晚:“我还挺想吃的。” 然后手臂又被挨了一下。 孙老夫子骂:“你让一个小娃娃给你剥核桃,怎么说得出口的?好意思吗?” 虞听晚想了一下。 “好意思。” 她反正脸皮厚。 “夫子若是看不过去,你给我剥也成。” 虞听晚细声细气,极好说话:“我又不挑。” 孙老夫子气得指向魏昭:“你怎么不让他来。” 虞听晚觉得有道理,刚要把核桃送过去。 下一瞬。 “等等。” 孙老夫子很大声:“他的手是剥核桃的手吗?” 怎么,还镶金了不成? 核桃皮薄,孙老夫子对着石桌轻敲,就敲出了裂口,往虞听晚手里一放,撵人。 “走走走,看到你就烦。” 虞听晚往嘴里塞着核桃肉,准备回屋将窗支开通风,再去瞧瞧药煎好了没。 可她前脚刚进屋,魏昭后脚便跟了进来,观她神色,怕其伤怀。 可显然他多虑了。 虞听晚:“不把门关上了?” 魏昭:“……关门作甚?” 虞听晚:“青天白日的,有伤风化。” 魏昭:…… 他气笑了。 “我对你动手动脚了?” 虞听晚:“那你想吗?” 魏昭沉默。 他哼笑一声:“想。” 想做的是,只会更多。 虞听晚才不信他的鬼话。 随着吱呀一声,窗户被打开。 光线撒在虞听晚脸上,本就生得白,这会儿更像一块精雕细琢的妹玉,透着莹光。 姑娘理智冷静,从不内耗。 她转头,朝魏昭笑。 “也没什么,我也不是很在意。” “早些年刚进西临村,有个云游的道士路过,曾给我留了一句话。” 魏昭走近:“什么话?” “得失如云,心无定处,世间万物,皆为因果。” “顾太傅对女儿好,但不是对我。” “我爹捡了我,满心满眼疼到了骨子里。” 血缘真有那么重要吗? 她和虞父不就更有父女情分? 这便是因果。 人呢,要想开一点。 抛去别的不谈,她现在就挺好的。 夫子好,成衣铺的李姑姑和婆婆也好。 惦记她的人有很多。 如今唯一头疼的就是火灾的事,还有她和魏昭的…… 人该知足。 她的身份注定纸包不住火,早晚有一日会捅出来。 虞听晚对上魏昭黑沉沉的眼眸。 “我从没奢想过去认回身份。” “只怕顾家也不愿。” 魏昭抬手,用帕子去擦姑娘柔软的面颊。 刚刚囡囡过来,就亲了虞听晚一下。 他都没亲过。 可见隔壁没将孩子教好。 他低声:“为何那么说?” 虞听晚:“我自幼随性,脾性也顽劣。顾家人到底是有头有脸的显赫世家,规矩多,多半还最看重颜面。就算对我心存愧疚,只怕也不太会愿意要个穷苦地方来的……” 她想了想,还不忘夸自己一下。 “空有美貌的女儿。” 魏昭却笑不出来。 虞听晚语气平淡:“毕竟惹人笑话。” 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她也算痛彻心扉见识过了。 “便是愿意认我。时间久了,相处有隔阂,愧疚也就淡了。” “顾家女是精细养大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怕是样样精通。我又会什么?他们也带不出门。只怕还要给我立规矩,嫌我粗鄙,还要对我多加管束。” 说到这里,姑娘又忍不出夸自己一下。 “我脑子好,是学什么上手也快。却做不出为了取悦讨好,去学那些。” 她只想做虞家杳杳。 “顾家女可见是极受宠的,顾家上下捧在掌心疼了那么多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们又哪里舍得把假的送走。” 她笑了一下,语气坚定。 “再者,我这人怪霸道的。” “毕竟我也被爹娘疼过,也曾是个娇气傲慢不讲理的姑娘。” “若要对我好,那就得满满当当。若少一分一毫,我也不稀罕。” 何况…… 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受了委屈就找爹娘的孩子了,也不会为了一颗糖去撒泼打滚。 顾家人,对她来说太遥远。 对虞听晚好的人,如今可不少。 已经够了。 她对魏昭道:“我从不是贪得无厌的人。” 她聪慧,可有时候太通透,反而更计较得失,不会吃亏。 姑娘对亲生父母不曾生太多希冀。若是结果真不好,也不会伤痕累累。 她一直缩在自己保护壳里头。 后颈被他指腹轻揉捏着,虞听晚刚觉得痒,正要躲,身子就被他带了过去。 “你可以。” 魏昭低头看她,呢喃:“别的不论,在我这里,你做什么都可以。” “不高兴就发脾气,高兴就笑,不用看谁脸色,不必顾虑太多。” 姑娘并非没有依仗的人。 “若用在你身上,我也并不觉得贪得无厌是不好的词。” 魏昭温声:“那只会是我的缘故。” 虞听晚愣了一下。 “什么缘故?” 魏昭:“定是我无能,给的还不够多。” 虞听晚:…… 你好爱啊。 活该有媳妇! 第211章 见异思迁的货色 又过了两日。 光线仍旧明媚,再不复几日前的落雨淅沥。可地面湿漉,早春天寒,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为避免滑倒,卫守忠一早用铁锄给铲了,这才开始忙活做摇椅。 木材是一早就挑好的,也是他从外头拉回来的,没停歇弄了一早上。 虞听晚捧着个碗边吃边看。 姑娘昨夜睡的格外香。 睡得好了,精神也就好了。 “爹。” 虞听晚哒哒哒上前。 “有空能再给我做个箱子吗?” 魏昭先前搬空贪官污吏的私库,时不时要给她扔珠宝首饰。如今隔三差五给她扔几颗铁矿石,都已经……放不下了。 卫守忠哪有不应的道理,也不问她要箱子做甚,笑眯眯说成。 “虞听晚!” 外头又传来刘燕的声音。 虞听晚端着碗走出去,纳闷:“好像……最近来的有点勤。” 刘燕闻言,不乐意了。 “我才来了几趟?昨儿铺子有事,可没来你眼皮底下晃。前儿来寻你,可你家那么多人,我可什么都没说急急走了。” 虞听晚认真喝着粥。 “你说了。” “啊?” “你说有个俊生。” 刘燕来了精神,人都站直了,总算眉飞色舞。 “对对对。” “我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刘燕透露:“就前儿我去书肆给家里小侄儿买些娃娃看的画册,就碰见了那人。” “一群学子里头,我一眼就挑中了他。” 可见出色。 “我观他言行举止间有些傲气。不过读书人,也能理解。” 刘燕:“这世上的男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 “我也不是多好的人。比你大两岁,年一过都二十了。这个年纪还没嫁人,成了别人嘴里的老姑娘。” 不过回头要是处不来,她也不会委屈了自己。 书肆是可以抄书的,很多学子会去接活儿,补贴家用。 刘燕面露遗憾。 “事后我向书肆掌柜打听,掌柜只说是生面孔,只知姓陆。” 很好,不姓赵。 不过,虞听晚理解不了。 “你既然都碰见了,怎么不当面问,还得转头寻掌柜兜一大圈子?” 不就是多此一举了吗? “这不是姑娘家得含蓄矜持。” “可你本是狂野之徒。” 迟早暴露。 刘燕却有自个儿的道理:“你不懂。我若直接跑上去说看上他了,可不得把人吓跑。” 虞听晚觉得她很懂。 当初她就是毛遂自荐。 刘燕:“你今儿有空吗?” “没空。” “不是。你问都没问要做甚,就说没空?” 虞听晚慢吞吞:“见你眼珠子转那么快,左右不是好事。” “怎么不是了?” 刘燕:“你陪我去书院外头蹲人,瞧瞧配不配。若你觉得可以,我便去查查底细,他日我婚事若成了,你就是有功之臣。” 虞听晚眼皮一跳,抓住重点,粥都不喝了:“你要去书院?” “对啊。” “我看他穿的就是县里书院的学子服。蹲上些时日,总能见着人。” 刘燕左右看了一下,四周没人。 “我都想好了。” “回头我就假装路过,在他面前掉荷包,读书人拾金不昧肯定会捡起来追上来还给我。” “这一来二去,不就聊上了。” 虞听晚:…… 听着还挺不靠谱。 “成不成?书院也不远,你要是不愿意走路,我就去叫马车。” 这话让出来寻虞听晚的慧娘听到了。 “刘家闺女,你要去书院?” 刘燕:“对,找人。” “那你不如傍晚时分再去,他们那个点下学。我和晚娘也要过去接我侄子,不如一道。” 虞听晚只觉得两眼一黑。 完了。 晚霞的余晖拨开云层,染红了半边天,天边扯出夕阳的轮廓。 书院幽静,避开繁华地带。 今儿学子归家,外头侯着不少来接的人。即便人多,可没有大声喧哗之辈。 这还是虞听晚头一次过来。 她四下打量,只觉得气派。 书院外立着两座石狮子,门匾高高挂着,上头的字刚柔并济,遒劲沉雄。 也难怪不少学子猛足了劲想要进县里读书。 刘燕低声:“你怎么一路都不说话?” 虞听晚:“没看出来吗?” “我怕你看上我表弟。” 她太直接了。 刘燕眉头死死拧起:“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我都相中了,难道还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吗?” 虞听晚毫不犹豫:“是。” 刘燕:??? “你表弟便是再好,摊上你这么个表妯娌,能是什么好姻缘。” 虞听晚没和她吵。 刘燕见她不说话,怪不适应,凑近:“伤着你了?” 虞听晚:“就你?” “我只是这会子想开了,表弟他又不是见不得人。” 姑娘微笑。 “他若不愿意,有我在,你也别想打他是主意。” 慧娘也不知两人嘀嘀咕咕说什么,不过看见晚娘冲刘家闺女笑了,便知两人相处融洽。 突然,人群开始骚动。 “出来了,出来了。” 虞听晚定神望去,只见清一色交领长衫的学子,结伴而出。 “五郎,这儿!” 身侧有人挥手。 很快,就见其中学子快步而来,眼里的惊喜藏不住。 “爹。” “走,回家,你娘今儿煮了肉,给你补补。” 眼瞅着这对父子离开,慧娘踮着脚张望:“晚娘,你帮我看看,阿俞出来了没有?我没同他说过要来接,可别这孩子没瞧见就先走了。” 虞听晚安抚:“娘放心,我盯着呢。” 眼瞅着一拨拨学子出来,又一波波离去,街道等着人少了,学院里头也冷清下来。 “我看到了!” 这是刘燕喊的。 她手指一点:“怎么样?” 虞听晚看过去。 瘦瘦的。 不认识。 虞听晚觉得不怎么样。 刘燕也不指望从她嘴里听到好的话,转头正要问慧娘。 然后…目光一顿。 她顺着相中的陆学子,视线往后看。 那人手里捧着书低头在看,跨过门槛时,于前头的陆学子相互拱手行礼告辞。 他行礼行的很认真。反观陆学子却很敷衍,甚至有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那是格外清秀的读书郎。 还极为腼腆,笑起来像懵懂的小鹿。 完了。 刘燕……眼里没有陆学子了。 她好像就是虞听晚嘴里见异思迁的货色。 她觉得自己挺无耻的。 可刘燕看着那张脸,就脸红心跳,心猿意马。这是她从没有的感觉。 “我我我……” 理智是会消失的。 她感觉眼前的人就是完美无缺的! 刘燕顾不上别的了,理了理衣领,娇柔做作地走过去。 赵俞也在这时看到了慧娘和虞听晚,眼儿一亮,快步下台阶。 近了,更近了。 刘燕算着距离。 在和赵俞擦身过去的时候,把袖口的荷包扔了下去。 就在赵俞脚下。 赵俞低头看了一眼,又转身看了一下走过去的刘燕背影。 刘燕今儿穿的衣裳和当初掳走他的里正幺女,很像。 赵俞毫不犹豫当做没看见。 刘燕:??? “等等。” 她柔柔笑。 “我荷包掉了,公子不帮忙捡一下吗?” 赵俞身体一僵,像是撞见鬼一样疾步快行,就差跑了起来。 第212章 眼界太窄,就止步于此了 虞听晚清楚之前的事给赵俞落下了阴影,不曾想反应这般大。 也难怪当初舅母余氏为此焦灼不安。就怕赵俞这几年都绝了娶妻的想法。 不过…… 她心眼也不是很好。 尤其看到刘燕天塌了的惊愕神色,没忍住身子一颤一颤,伏到慧娘肩上笑的不可抑制。 姓陆的学子也一步一步下台阶。路过地上的荷包时,他瞥了眼刘燕。 模样倒是不错,换成以前他也愿意尽一尽举手之劳。 很快,他的视线落在前头花枝乱颤的虞听晚身上。 这姑娘生得才是真绝色。 要是她掉荷包就好了。 他眼神微微一顿,只见平时瞧不起的赵俞去了那边,喊了年长的妇人一声姑母。 陆学子眸色微亮,一改往日作风快步走过去。 “俞兄,这是你的亲人?” 默默自个儿捡荷包的刘燕。 好好好,我就是个笑话。 她怎还会看不出,避她如蛇蝎的读书郎就是虞听晚嘴里的表弟。 刘燕的热情被泼了冷水。 一边是她对赵俞的蠢蠢欲动。 一边是她前不久放话的言辞凿凿。 也不难怪虞听晚会提防她。 陆学子身上的傲气收了收,念及虞听晚和慧娘这般亲密,一定是母女。何况姑娘还没盘发,若……若是没婚配,那…… 赵俞愚钝,这般岁数了竟还在看启蒙的书,真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故,此人进书院起,他便很是不喜。尤其众夫子对他格外照拂! 当初还是赵夫子领进书院的。 都姓赵,可见走的后门! 赵俞是乡下来的,没准是赵夫子家中哪里来的穷酸亲戚。 可他不同,他可是土生土长的县里人。 不过……现在都另当别论了。 他朝虞听晚和慧娘做揖:“我是俞兄的同窗。” 慧娘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你是阿俞新结交的好友吧?” “我们阿俞性子内敛,还得有劳你多多照拂,回头得闲,来家里做客。” 陆学子觉得他现在就挺闲的。 赵俞人单纯,可他不蠢。 陆学子倨傲,是有些看不起他的。 “不是。” 赵俞老实巴交:“姑母,我和他算不得交好。” 慧娘:“啊?” 陆学子:??? 这赵俞多多少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他愿意亲近,难道不该欣喜若狂,顺着台阶往上走吗? “这……” 他面上挂不住:“在书院里头,你不是找我问过读书遇到的困难吗。” “可你没告诉我啊。” 赵俞茫然:“你让我自个儿参悟。” “上次用饭,你还说我吃得多,不长脑子。” 赵俞很纳闷,狐疑看向陆学子:“你我之间,还没到要特地过来和我姑母和表嫂行礼的交情吧。” 陆学子愣住,哪儿还有往日的仪态:“表……表嫂?” 他不可置信:“她是你表嫂?怎么可能?” 明明看着还是个娇艳的姑娘家! 身后的刘燕:…… 好好好,她从一开始就错了。找人过来蹲,至少要找比自己长的丑的,虞听晚明显不合适! 赵俞后知后觉陆学子的用意,当即眉头拧成一根黑线。 他很少和人甩脸子的。 在书院虽没和众学子打成一片,可明面上都还算相处融洽,书院的夫子也愿意照顾他。 这都是他沾了表哥表嫂的光。 即便陆学子对他多有不满,可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读他读书,何必去在意? 但现在,他忍不住了。 “我表嫂年前就嫁给表哥了。” 他一直有什么说什么,半点不知含蓄,或者给人留脸:“你不要打不该有的心思。” “陆同窗,你便是学识不错,可在书院也排不上前五。你连我表哥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的。” 这话落落在陆学子耳中,是浓浓的挑衅和和轻视。 可落在刚刚出门槛,准备回家的赵夫子耳里,是实话。 “晚娘。” 他笑眯眯喊了一声。 “你们这久久不走,可是也准备连我一道接回去的?早知如此,我就该早点出来。” 赵夫子下台阶:“下次过来记得把囡囡也带上。” 待他走近,把手压在了陆学子肩上。 “怎不归家?” 陆学子:“夫子!” 她下意识告状:“赵俞他竟然说我不如……” “行了!” 赵夫子沉下脸:“你是对我让赵俞进学院有意见?还是对我有意见?眼瞅着再过些时日,就要科考,你的心思却格外不静。” 他语气淡淡:“我也寻你谈话多回。” 陆学子面色一白。 赵夫子又道:“何况他也没说错,其表哥的确……,我的恩师孙老夫子,你该知晓。” “他老人家都说,半截身子已入土,却比不得人家半分,何况是你?”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身为学子该谦逊。” 陆学子不可置信。 “你这几日用不用功,不必我提。以你的学识,能中童生,可若眼界太窄,那就止步于此了。” 赵夫子言尽于此,只希望他能听进去。 ———— 等回了巷子众人揣着心思回各家,慧娘就去了灶屋准备。 不过,她还是把虞听晚拉到了角落,有些话已憋了一路。 自然不是摆起婆婆架子,数落姑娘出门一趟就让外男上了心。儿媳生的好,别人看上是在所难免的事,如何能怪晚娘了? “那刘家闺女是怎么回事?” “方才书院门口,故意把荷包扔了?” 她可是亲眼看见的。 “回来的路上,她还直勾勾看着阿俞,把阿俞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一直缩着。” 刘燕还试图找赵俞说话。 她拿起一盘的点心:【“赵家弟弟,你吃吗?”】 赵俞紧张摇头。 赵夫子:【“给老夫吃,正好饿了。”】 刘燕端茶:【“赵家弟弟,口渴了吗??”】 赵俞继续摇头。 赵夫子也不客气:【“刘家闺女,给老夫倒一杯。”】 刘燕:【“这里还有花生。”】 虞听晚忍无可忍:【“差不多行了啊。”】 她幽幽出声:【“没记错的话,这些都是我娘给阿俞准备的。”】 慧娘不由猜测:“她不会是……” 虞听晚:“她就是。” 第213章 你试图偷看我沐浴 与此同时,隔壁赵夫子回去后,就在院子里抱起了女儿和恩师下棋。 孙老夫子吃了他几个子儿,打听:“几月后县试,底下学子准备如何了?” “自是紧张的,也比往日用功了。” “卫慎的表弟在书院表现如何?两人是表兄弟,他一定也是不差的,你好好教导。” “恩师。” 赵夫子:“我有些时候总觉得这二人不是亲表兄弟。” 也不怪他那么想。实在是卫慎太出色了,衬得赵俞实在平庸。 “不过这孩子不错。” 赵夫子:“赤子之心愿意刻苦,虽不至于一点就通,可他愿意钻。” 这样的学子现在落后没什么,一年后两年后……总有一天能追上来。 别说是他,其他夫子都愿意教。 “可惜,被耽误好些年。” 赵夫子看着变化多测棋局,愁思许久,才堪堪落下一颗白棋。 “不过,今儿回来的路上……” 赵夫子笑了一下:“刘家闺女眼珠子就差落在赵俞身上了。” 一个追,一个躲。以后巷子也不知多热闹。 别看刘燕虎,可人家也讲道理。男女之间的事,只要进退有度,可不算伤大雅。 “对了。” 赵夫子想到更有趣的。 “今儿还有学生看上晚娘了。” 孙老夫子:“读书怎么样?” “自然比不上隔壁那位。” “不过,人家心思都摆在脸上了,晚娘面色却格外冷静,看都没看那学子一眼,反倒是赵俞先跳了脚。” 孙老夫子胡子翘了翘,没好气:“那逆徒要不是这会儿沉稳了些,换成以前,手里若有镜子,八成要举起来让他照照了。” “不过她也该习惯了,这姑娘打小就生得粉雕玉琢,往她面前凑也不少。” “再说了,都嫁给卫慎了。家里放着这么好的,她挑剔的很,又不是瞎的,眼里还能容得下别人?” ———— 伴随着几声青鸦的怪叫,魏昭也坐在院子里看赵俞递交过来的功课。 赵俞眼儿亮亮的看着他,哪里还有不久前的不安和俱色。 许是他的视线太过于灼热,魏昭忽视不了,便随意问:“这些时日可还适应?” “适应。” 赵俞:“诸位夫子都很照顾我,每次我有不懂的去问,他们都耐心告知,不曾嫌我知识浅薄。” “这话不对。” 魏昭淡声:“替学子排忧解单,是夫子该做的。” 他听力好。 隔壁说话声没有刻意放大,只是最平常的语调。至少赵俞是没听见的,可全一字不落传到了魏昭耳下。 魏昭压根没当回事。 甚至没有把陆学子放在眼里。 他耷拉着眼皮,放下赵俞的功课,没再看,准备考考这些时日可有长进。 “你……” 刚说了一个字。 就听到隔壁孙老夫子很自傲的声音。 “你许是不知道。当年上学堂,就有不少臭小子说以后要娶她。” “她小小的身子费劲地爬到我教学的书案上,身上挂着各种金银还有铃铛,叮叮当当的响着。气势唬人,趾高气扬指着那些臭小子,骂他们个子不高挺会痴心妄想。” 赵夫子:“晚娘幼时难道很高吗?” “都是一群小娃娃,能高到哪里去?她小小姑娘家是最矮的。” “那她怎么……” “书案比她人还高,你当她白爬的?” 孙老夫子微笑:“不过,她下不去了。” “等到了上课时辰,我给你师母喂好药过去教学时,学子一哄而散全部回了自个儿的位置,除了那逆徒。” “我便问她,是不是又找打了。” “她说见我可亲,想挨近些听我讲课。甚至往边上挪了挪,让出一点点位置给我放书,还表明能给我翻页。” 魏昭兀自笑了一下。 都能想象那个画面。 这姑娘从小就不服软。 明明是不敢跳下去,偏偏死要面子活受罪。 赵俞不知,表哥怎么笑了。 反正表哥高兴,他就高兴。 魏昭心情愉悦,对他道:“你把上回……” 又说了四个字。 隔壁又有动静了,魏昭嘴里的笑却消失了。 孙老夫子并不知隔墙有耳,笑眯眯道:“不过那些学子里头,除了逆徒,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叫做王……” “想起来了,是王舟生。” 这三个字,魏昭从虞听晚嘴里听过。 “他每次上赶着给逆徒抄课业。体贴的不得了,喝水还不忘给逆徒端一杯,天冷了还知道让逆徒添衣。更哄的逆徒喊过他几声哥哥。” 孙老夫子:“当初王家还想和虞家结儿女亲家,不过虞家没答应。” 他感慨:“半年前我还在路上碰到了,他还向我打听逆徒来着。” 后面的话,魏昭是一个字都不想听了。 用晚饭时,虞听晚察觉出魏昭有点不太对劲,可他神色如常。 姑娘试探给他夹了一块肉。 魏昭眸色幽幽看她一眼,低头吃了。 虞听晚以为自个儿多虑了。 等用了晚膳准备回房间,魏昭也是她扶着回去的。 夜深。 虞听晚安顿好魏昭,便取了换洗衣物,去屏风后沐浴。脱了厚重的棉衣,再低头解腰间的系带。 屋内燃着炭火,浴桶热气袅袅,熏的雪肤娇靥瑰艳糜丽。 姑娘听到脚步声动作一顿,扭头。魏昭已站到了屏风侧,眼眸平静,凝着她。 虞听晚细声细气:“怎么了?” 魏昭阴阳怪气:“想和你谈谈,那给你倒水让你添衣的王哥哥。” 虞听晚莫名其妙。 不过…… 虞听晚试探:“我气着你了?” “你说呢?” 虞听晚想了一下。 没有。 “我觉得你不是想和我说话,分明是在找茬。” 魏昭扯了扯嘴角:“不否认。” 他挺不痛快的。 姑娘若有所思:“我知道了。” “你试图趁机偷看我沐浴。” 魏昭眼皮一跳,被她倒打一把的本事气笑了。 可…… 他无法反驳。 正常男人对上了心的女子,怎会没有那种杂念? 热气弥漫,姑娘眉眼的泪痣灼华,清纯又媚却不自知。 “人呢,有些好奇心,都是正常的。” 虞听晚哒哒哒走近,把魏昭的手强势按到解了一半,松松垮垮的系带上:“我把你当自己人,又不藏着掖着不给看,夫君为何还要找拙劣的借口?” 她很好说话。 也不知死活。 更没察觉魏昭眼眸沉沉,里头黑的不像话,却翻滚着叫做占有的波涛汹涌。 她仰头看他,大方的不像话。 人软软的,嗓音也软软的。 “不要畏手畏脚,你想怎么着都成。” 第214章 看到你就这样了 屋内光线昏暗,添了几分朦胧婉约。 两人挨的很近。 魏昭只要低头,就能似含似咬封住她的唇。 男人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呼吸有过瞬间的粗重。 “虞听晚。” 虞听晚无辜:“嗯?” 魏昭一言难尽:“你怎么就……” “怎么?” 魏昭喟叹一声:“别这般不知死活。” 虞听晚:???? 听听! 这是什么话! 好端端的,还威胁她。 魏昭披着的外衫不知何时滑落在地,屋内烧着炭火,他身上穿的不多。 虞听晚也……脱的只剩单薄的一件了。 魏昭搂住姑娘的细腰,按住她,迫使她贴近。 虞听小腹被什么抵住,她明显察觉出男人身下呼之欲出的异样。 她呼吸微微一滞。 怎么觉得。 怎么觉得…… 轮廓比她之前看到的要…… 还会动。 这显然是她的未知领域。 虞听晚还……挺好学的。 她正要低头去看,腰间就被人狠狠的用指腹揉搓。 紧接着耳垂湿热,被他含住舔舐。 是阵阵的酥麻。 姑娘不妨,身体又敏感,软倒在了他怀里。 她其实很轻。 养了些时日,气色好了,可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儿。 至少前阵子下山回来,屋里之前的小衣,就有些勒得慌了。 可魏昭如今没力气。 别说把姑娘抱起来,便是虞听晚倒过来时,魏昭都被带动着后退了几步,才堪堪站稳。 这个认知让魏昭停下动作,沉沉闭了闭眼。 虞听晚哪儿还顾及的了别的,连忙问:“没把你砸坏吧,不能怪我,谁让你突然……” 魏昭:“别说了。” 他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颓然。 多多少少是受了打击了。 魏昭放开虞听晚。 指尖轻轻拨了下系带,面无表情的给绑了个死结。 “前头那话我记下了。” “回头别后悔。” 魏昭顿了顿。 哀莫大于心死。 人脆弱不已,脚步变得沉重。 “回头能要你了,憋久了没控制好力道,是要出人命的。” 话撂下来,听着唬人。 可魏昭说完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背影萧瑟,去了榻上背对自个儿。 一如既往的雷声大,雨点小。 虞听晚抿唇。 思绪有些乱。 还有些不知所措。 屋内一时间死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传来姑娘费劲结系带的声音。 伴随着窸窸窣窣,然后成了撩人的水声。 饱含折磨的魏昭更难受了:…… 他最后选择出去吹冷风。 这个时辰天已经很晚了,魏昭披着外衫,到院子里坐了坐。 等呼吸恢复如初,神色平静下来,也没急着回去。 有点烦。 是对自己的。 他好端端捅自个儿做甚? 咯吱一声,卫家的门被推开,魏昭抬步走了出去。 月色皎皎,他的步伐不疾不徐。 目的很明确。 路过赵家往前,在一处院前停下。 他抬手。 轻轻一用力,门就开了。 与此同时,屋内沉睡的顺子猛地睁开眼。 他从没有锁门的打算。 毕竟有半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 顺子眼底没有半点睡意朦胧,警惕万分,从枕头底下抄起刀,就疾步走了出去。 他倒要看看,是谁不知死活! 借着月色,他看到了魏昭眼底的煞气褪去,化为紧张和恭敬:“将……将军?” 顺子把人往屋里引。 点了烛火,屋子也亮堂起来。 魏昭坐下:“伏猛近日如何?” “好着呢。” 可不就是好么,挑三拣四的,贺诩然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魏昭:“贺诩然调查的如何了?” 问的自然是赈灾粮一案。 顺子了然:“越挖越深。” “贺大人派人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登记,粗粗统计出那几年饿死的百姓人数和当年报到上京的半点对不上,愤慨之余将这些时日查出来的官员名单,命亲信送去了上京。昨儿走的,这会儿还在路上。” 魏昭问:“死了多少人?” “两百多万。” “报上去多少?” 顺子:“五千四白人。” 魏昭冷笑。 是那些人能做出来的事。 从一开始为了政绩瞒而不报,到了无法收拾烂摊子的地步。 这里远离京城,说多少人无非是官员沆瀣一气后的嘴。 顺子告知:“名单里头有周国公。” 周国公? 五皇子的亲舅舅? 当初是他领命过来赈灾的。也不知贪了多少,才敢带头犯险。 贺诩然当时第一个查的就是他。 那事过去,周国公可是办了不少私产。 这钱从哪儿来的? 贺诩然的意思很明显了。 大鱼都查出来了,那些个涉及其中的官员迟早也一连串被挖出来,都得急忙慌自首。 可他忽略了一点。 得帝王愿意深究。 魏昭:“你去寻迟御,让他联系部署在上京的魏家军。” “活捉太医院郑勖。” 魏昭垂下眼,神情冷淡:“至于周国公周覃……” 光线摇晃,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畏罪自尽。” 这就是杀了的意思。 储君病弱,可手段本事不弱,皇子里头除了他,就属五皇子应殷最成器。 他怎会让五皇子身上留下太多诟病? 便是周国公犯下此等滔天罪恶,帝王为了权衡势力,保不齐会将此事压下去。 毕竟……两百万人都已经死了。 还追究什么? 身穿龙袍的,手段最是狠毒。当初不就是兄弟相残,才坐上那个位置。 这些时日周家,五皇子应殷见拦不住贺诩然,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不就是认准了,应乾帝最后会为了保下他,怒极之余仍会睁只眼闭只眼么。 只有人死了,纸才包不住火。再抖出五皇子将送圣旨传召葛老的队伍私自看押。 且看东宫,太子一党会如何跳脚。 上京也该乱乱了。 “是。” 等魏昭再回卫家,姑娘已经躺在榻上了。 整个人缩在被褥里头,听到开门声,她水盈盈的眼眸如扇子般拂动人心,也不问他去哪儿了。 魏昭走近,吹了灯。 这些时日虞听晚都是被他抱着睡的。 他刚躺下,姑娘柔软的身子就滚了过来。 魏昭:“我……” 虞听晚:“嗯?” 魏昭:“你离我远些。” 虞听晚:“嗯???” 屋内很暗,虞听晚很凶。 “怎么了?” 虞听晚:“出去一趟,你就变心了?” 刚说完,好不容易沉睡下去的地儿,便又有了反应。 虞听晚头一次感知这种变化。 从软到硬。 魏昭:“变心?” 他破罐子破摔,把人抱住,脸埋在她颈间。 “它看到你就这样了。” 魏昭哑声:“我控制不住。” 第215章 求我 翌日一早。 街道喧嚣,叫卖声不绝。馄饨包子铺前就排起了长长的队。 虞听晚在警告青鸦。 青鸦:“你离我远点。” 它绿豆大小的眼珠子转动,舒展翅膀。 虞听晚:“闭嘴。” 青鸦:“我控制不住。” 虞听晚面无表情,抓住青鸦直接往屋里提笔写字的魏昭眼皮底下送。 “你管管!” “什么都学,它什么都学!” 半夜不睡,竟然听墙角! 虞听晚脸皮是厚,可也有羞耻心。何况都是屋里的私密话,得亏没让爹娘听见,不然…… 她反应过来。 “哦,丢脸的是你。” 毕竟是他嘴里说出来的 魏昭:…… 他搁下笔,眼神平静看向桌上碍眼的青鸦。不如之前的意气风发,乌鸦这会儿瑟瑟发抖。 魏昭:“自己去领罚。” 青鸦听不太懂。 可魏昭不疾不徐的用毛笔敲了两下它的脑袋。 青鸦眼里闪过惊恐。不甘不愿,可又畏惧。只能扑闪着翅膀飞出去,很快又飞了回来,嘴里叼着不知哪儿来的绳子。 好像为了它量身打造的。 “这是?” 虞听晚正懵着,就见魏昭接过绳子,把它的尖嘴捆了起来。 虞听晚:…… 魏昭幽幽:“三天不许说话。” 饿了才许解开,等它吃完继续捆。 虞听晚:…… 很明显,罚过不是一次两次了。 魏昭:“效果极好。” 虞听晚:…… 魏昭淡声:“我让它选过多回。” “选什么?” “被伏猛追着打,还是捆喙。” 魏昭:“它回回都选前者。” 伏猛爪子尖怎么了,能把它拍飞怎么了? 可它能说话啊! 虞听晚:…… 难怪青鸦眼里都没光了。 “逆徒!” 这时,隔壁传来孙老夫子的大嗓门。 虞听晚眼皮一跳。 “完了。” 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过来温习!” 孙老夫子:“欠了好些年的文章,你今儿过来也给补了。” 虞听晚猛地捂住耳朵。 孙老夫子中气十足:“都这么大的人了,别让我亲自过来逮你!” 虞听晚相信孙老夫子真的会逮。 躲得了初一,又躲不了十五。 早些年追着她满院子跑也就算了,如今…… 虞听晚不敢相信那个画面。 她求救般看向魏昭:“夫君。” 魏昭身子往后一靠,那还有昨儿的脆弱,好整以暇转着手里的毛笔。 他恹恹出声:“求我。” 虞听晚:“求你了。” 虞听晚真诚问:“要不要再给你嗑一个。” 魏昭:…… ———— 刘燕醒来没急着去铺子查账,提着街上买的肉包吃着,沿巷子往卫家去。 可她走到赵家门口,就停了下来。 赵家的门大开着,能看到里头的情形。 宽敞的院子,墙角侍弄的葱苗,一颗还不及人高,却长着几颗枣的枣树…… 这些刘燕都没在意。 因为她看见孙老夫子手里捏着戒尺教学。 院子空地摆这几张案桌,成了个简易的露天学堂。 囡囡被安排在第一位,坐在小凳子上,仰着头听得很认真。 孙老夫子很久没有畅快淋漓的讲课了,眼里划过浓浓的怀念。 “听懂了吗?” 囡囡摇头。 孙老夫子:…… 赵俞:“学生听懂了!” 他很激动。 他是厚着脸皮跟过来旁听的。 这可是孙老夫子,多少人想听一堂课却苦于没有机会。 刘燕眼神都变得温柔了。 一日没见,赵俞好似又俊了些。 他多好学啊。 都!听懂了。 孙老夫子:…… 讲的是三字经,你要是听不懂,就可以从学院里头滚出去了。 囡囡:“我好困哦。” 她还有点坐不住。 小身子扭啊扭:“师公,我想吃点心。” 她真的很乖。 孙老夫子不好凶着。 “不许,哪有上课吃点心的?” “有!” 囡囡手一指,指向虞听晚。 “姨吃了三块了。” 孙老夫子:??? 刘燕顺着囡囡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虞听晚趴在桌上,细嚼慢咽。 “逆徒!” 孙老夫子气的跳脚:“你……” 虞听晚从怀里掏出纸袋包着的糕点。 她很大度。 “行了,给你们分。” “管够。” 孙老夫子快步上前,戒尺敲的桌面啪啪响。 “文章一个字也没写。” 虞听晚好声好气:“别催。” 刘燕按耐不住了。 她敲了敲门。 虞听晚看过去,就见刘燕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刘燕:“孙老夫子。我仰望您多年,不知可有荣幸进来听课。” “实在是求知若渴。” “若您不答应,我自不会强求。不过定失魂落魄,夜不能寐。” 虞听晚:…… 好做作啊。 孙老夫子:…… 真的。 巷子要热闹了。 刘燕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进去了。赵家没有多余的书案,她也不在意。 她过来不是捣乱的。 毕竟读书人学习为重,刘艳不想打扰赵俞。 那样也太惹人嫌了。 故她寻了个不远不近,不让赵俞慌的距离,就拉过木凳坐下了。 孙老夫子看看囡囡。 小姑娘啃着虞听晚的糕点,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不好责罚。 他又看向逆徒。 许是被他盯着,虞听晚摊开纸,摆出深思的姿态。 孙老夫子视线落在赵俞身上。 别的不论,这学子的态度,他很是满意。 他继续讲课。 这次很明显,是根据赵俞的学习进度,给他讲的。 他是经验丰富的老夫子,娓娓道来,赵俞平时理不清的思路,也被他一并给理顺了。 孙老夫子:“听懂了吗?” 赵俞:“听懂了!” 刘燕也听懂了。 可见她和赵俞有缘分! 正这么想着,就见青鸦飞了过来。 被捆了嘴,没法叫唤,存在感就低了下去。青鸦有气无力落在虞听晚的书桌上。 虞听晚摸摸它的脑袋,抽出青鸦小腿绑着的纸,展开放到孙老夫子看不到的角度。 刘燕就看着她明目张胆的抄了起来。 一大把年纪还作弊,害不害臊啊。 很显然,虞听晚是不害臊的。 她唰唰唰抄着,头都没抬。 抄好后,人松懈下来。身上的气焰都高涨了起来。 啪一下,虞听晚拍了一下桌子。 赵老夫子瞪过来:“啊!造反啊?” “文章可写好了?” “写好了。” 虞听晚站起来,丝毫不见心虚,很是苦恼:“可见有些时候才华是挡不住的。” 第216章 好姑娘,别气了 孙老夫子真没报希望。 这姑娘是他教出来的。 是聪慧不错,也识字。 可这些年没再读书,有几斤几两别人不知也就算了,他还能不知? 给赵俞安排了课业,便踱步过去。走近后,他有些意外。 前不久书案白纸上头可一个字都没有。可如今洋洋洒洒写满了,字迹清秀。 这字,还是当年他特地寻来字帖,手把手教的。 倒也没荒废了去,孙老夫子眼神软了软。 “写了就写了,别闹出太大动静。” 他捡起来没有急着看。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妙笔生花,多么了不起。” “这里都是自己人,没谁会笑话你,若是让别人知道了,指不定背后如何说嘴。” “都嫁人了,怎还如此莽撞?本以为你有些长进了。”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操心。 “原先这些话不该我说,可你爹娘如今不在了,我做夫子的总要提醒提醒。” 他低声:“你公婆不错,卫慎又是一等一的好,可不许起幺蛾子。” “等他身子好了,就抓紧要个孩子,撑着我如今还算健朗,也能给你们带几年。” 虞听晚也想啊。 可孩子还没影呢。 魏昭应该挺厉害的,但真刀实枪她不是还没见识过么。 见她不说话,孙老夫子便当她听进去了,这才欣慰地看起了文章。 看了第一句,有些狐疑。 不像是虞听晚的水准。 看了第二句,他整个人都严肃起来了。 “你……” 孙老夫子:“真是你写的?” 虞听晚挺直腰板:“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孙老夫子:“不应该啊。” 虞听晚微笑:“随便写的,您也随便看看。” 她很谦虚:“要是喜欢,回头您裱起来挂到屋里,也是可以的。” 刘燕:…… 想戳穿。 算了,毕竟她还想叫虞听晚一声表嫂嫂。 孙老夫子看第三句。 眼里闪过惊艳。 第四句第五句,他的眉头却紧缩了起来。 怎么有些熟悉? 虞听晚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孙老夫子:“你!” 虞听晚:“怎么了?” 怎么脸色都变了。 孙老夫子:“你什么意思?” 虞听晚:??? 孙老夫子很气。 “泽县教学比不上繁华之地,我本事也就那样,可你拿着曾轰动一时国子监里头的文来敷衍我做甚?” “当我没拜读过吗!” 刘燕:“噗哈哈哈哈。” 虞听晚不可置信:“啊?” 孙老夫子以为她还嘴硬不承认。 “怎么,还要让我言明出处吗?” “这文章是魏将军生前所作。墨宝这会儿还在国子监里头挂着。” 虞听晚拳头都要攥紧了。 孙老夫子眯了眯眼:“我知道了。” 虞听晚:“您……知道什么?” 孙老夫子自以为猜透了虞听晚的小伎俩。 “若我没能看出来,你便能寻我错处,好日后摆脱温书。” 虞听晚:…… 她没有。 “我是那种诡计多端的人吗?” 孙老夫子:“你不是吗?” “当初你为了逃课,不照样花样百出?” 眼瞅孙老夫子戒尺都扬起来了,虞听晚瞳孔一缩,习惯使然下意识就要跑。 可戒尺却没有落下。 “算了。” 孙老夫子又收了回去,没好气吹胡子瞪眼:“你这次也算用心了。这篇文章默写下来不容易。” 孙老夫子:“错字都没有,我如何能再为难你。” 虞听晚:…… “是,我也的确不容易。” 孙老夫子:“你可是也同我这般对魏将军心存敬佩。” 虞听晚就没那么憋屈过:“那没有!” 她现在就想回去锤人。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认的。” 孙老夫子唏嘘:“早些年我看过多回,可惜没能背下。你这逆徒今日倒让我有些另眼相看了。” 刘燕:…… 说真的。 别看孙老夫子一嘴一声逆徒,可他何尝不是纵着。 虞听晚是冲回卫家的。 回了屋,重重甩上门。 她怒气冲冲。 “今儿的事,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魏昭神色自若从书案上抬眸。 他慢吞吞出声:“你求我。” 虞听晚怒:“对啊,我都求你了!” 魏昭:“我便用心了。” 虞听晚:?? 她很受伤。 “你明明在糊弄我?就是欺负我读书少!亏我那般信任你。” 说到这里,她愈发气恼。娇艳的脸蛋都气红了,似晕上一层胭脂。 魏昭:“你先前是怎么说的?” 虞听晚绷着脸。 她说要最好的文章。 她要么不抄,要么就要抄最好的! “那你不能重新写吗!” 魏昭沉吟:“要的太急。” 虞听晚瞪他:“那就是我的错了?” 魏昭:“不,是孙老夫子的错。” 虞听晚:…… 好像还挺有道理。 那老头懂得太多了。 “我不管,我差点被打了。你就是敷衍,不愿为我花心思。” 魏昭温声:“我这里倒还有一篇,不是名家所作,孙老夫子定没见过。” “那你为什么不稳妥些,用那……” 魏昭:“因为我不许。” 魏昭占有欲很强,看着媳妇:“旁的男子文章,乱碰什么?” “过来些。” 她横眉冷对的抬步走近。 魏昭往她手里送了颗铁矿石。 “还气吗?” 虞听晚冷笑。 魏昭又送了颗银锭。 虞听晚:“等表弟回书院,我就去隔壁睡。” 魏昭这次,给了颗拳头大的金锭。重的虞听晚险些没拿稳。 她不屑:“一点小恩小惠。” 刚说了几个字就被魏昭拉到腿上坐下。 “别气了。” 魏昭低笑:“我真不知道文章被流传至了民间。他老人家还看过。” 他把人环住,俯身在她额间吻了吻。 “不否认,我也有私心。想着他今儿瞧后,你总能从其反应中得知,与你同床共枕的人不至于多么了不得,可也是好归宿,眼下见不得光可能让你长脸。” 早知道,就该随便写几句。也能给糊弄过去。 他的唇往下落。 虞听晚没想到发一次脾气,收获颇多。 她晕晕乎乎的。 “我想了一下,我不是抓着一点小事不放的人。” 魏昭厮磨着姑娘柔软的唇,没有深入。 他扶着虞听晚的后颈。 低低夸她。 “好姑娘。” 第217章 呜咽的可伤心了 等出了屋,虞听晚脚步都是飘的。 也不是她好哄,实在魏昭妖精过于做派。 墨发披散,破碎感犹在,嘴角却噙着笑。不过是简单的唇贴着唇,却牢牢把她环住,好似能将她融入骨血。 明明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就是惑人。 好像…… 好像的确有点俊。 “晚娘。” 慧娘从灶屋出来,看到她有些惊讶。 “你不是在隔壁吗?” 她猜测:“可是不放心阿郎特地回来看的?家里有我不必操心。” 不,我是回来锤他的。 在慧娘心里,她可真是识大体的儿媳。 虞听晚出门后,碰上了同时从赵家出来的刘燕。 刘燕见她,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她以为虞听晚是回去算账的。 可虞听晚眉眼弯弯,浑身上下散发着掩饰不了的愉悦。 刘燕见她这会儿情绪好,免不得动心思。回头看看身后,拉着人就去了角落说话。 “他……” 刘燕:“你觉得我有机会不?” “我的名声不太好。” 整日抛头露面做生意。 “比他大上三岁。” “他是读书人,我好像除了拨动算盘,有几个臭钱,也不会做别的。” 虞听晚始料不及。 在她印象里,这不像是刘燕会说的话。先前她看上陆学子,可都无惧无畏的。 刘燕被她看的不自然。 “看什么?脸上又没长花。” 虞听晚:“你来真的?” 刘燕小声:“我以前是不着调了些,对姻缘的事也随意。” “想着我有钱,总有人愿意上赶着。我图脸,他们图钱,也算各取所需。” 虞听晚纳闷:“可你现在不还是图脸吗?” “那不一样。” 刘燕也不知道怎么说。 虞听晚:“感情的事,你不该问我。” 她自个儿都茫然。 不过…… “若想结为夫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同时,还得双方长辈都没意见。” “阿俞是家中独子,舅舅舅母是不会让他做倒插门的。” 虞听晚表明立场。 “你若只是一时兴起,莫招惹他。” “阿俞曾……遭遇些事,对女子很是避而远之。倘若要娶妻,是定要寻能好好同他过日子的。他胆小,也经不住戏耍。你若如今日般,我不会说什么。可你要是惊扰了他,害他情况严重,我是不在意和你撕破脸的。” 刘燕若有所思。 听到遭遇的事,就狠狠拧了眉。 谁啊! 赵俞这样令人生保护欲的,都要伤害! 可她听到最后一句话,就不乐意了。 她抱怨:“我们好歹也认识许久了。” 为了一个男人…… 不对,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男人。 虞听晚面无表情:“你看看我。” “看什么。” “看看我的脑袋是不是被石头砸扁,里头灌满水了。” 刘燕:…… 虞听晚语气平淡:“他既喊我一声表嫂,我会是亲疏不分的人吗?” ———— 街道宽长,人声鼎沸。 茶楼,酒肆,药馆……各商铺林立。 泽县变化很大,再也不复以往的死气沉沉。 身形高大的祝捕快跟在杨惟文身后,惴惴不安。 “大人。” “您可知贺御史为何要见小的?” 他才在杨惟文身边办事没多久,要见大人物,如何不紧张。 杨惟文领着祝捕快进了茶楼,沿着楼梯而上。 “大人点名要见你。” “我寻思着该是你在泽县多年,大人有什么要问。” “你若知便直言,不可隐瞒。若不知,更不能胡编乱造。老实回话即可,无需紧张。大人自不会为难你。” 这倒是给了祝捕快一颗定心丸。 随着吱呀一声响。 杨惟文推开了门,入内。 “大人,祝捕快已带到。” 贺诩然穿着常服,在煮茶。 身后不苟言笑立着,就是顾太傅派来护他周全的亲信。 贺诩然没有抬眸,专注坐着手上的是。 “让他进来。” 杨惟文:“是。” 祝捕快低头,眼睛不敢随意乱飘。 他跪下:“请大人安。” 随着他入内,贺诩然的茶也煮好了。 泽县的茶叶自不如上京。 他喝了一口,便没再饮。 “都出去。” 这话是对顾太傅亲信以及杨惟文说的。 眼瞅着两人离开,还关上了门,祝捕快更把头压的低低的。 他听到贺诩然问。 “七年前的虞家火灾案,你在场?” 祝捕快:“是。” “小的无能,收到报案过去时,已经晚了。火势实在太大。”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祝捕快不作他想,忙回忆了一下。 他道:“当时浓烟滚滚,谁也不敢靠近。” “死者虞敬成便是那时抱着其女出来的。” 说到这里,他便忍不住唏嘘。 “半个身子皮都烧的不能看了,怀里的孩子却护的极好,连根头发丝儿都没烧着。” “不瞒大人,泽县就这么大点的地儿。虞敬成是镖局里头顶有本事的。瞧着凶悍,却是出了名的疼爱妻女。” “他把哭得厉害的孩子送到小的手上,便不顾一切冲回去救发妻,可惜……再也没能出来。” 说到这里,祝捕快小心翼翼看贺诩然。 贺诩然神色恍惚。 好似再听,好似又没有。 想听,可又不敢听。 他收拾过很多回顾妩的烂摊子。 每次顾妩喊一声舅舅,他便硬不下心肠。 顾家女,身份尊贵。 皇宫入得,慈宁宫那位更是把她疼在了掌心。 可真正的血脉,却跌跌撞撞一路坎坷。 贺诩然哑声:“然后呢?” 祝捕快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当年的事,他印象很深。 “那虞家小姑娘直接哭晕了过去。可虞家并无亲眷,扔衙门里头小的又不忍心,只好把她送回家中。” “我婆娘见她可怜,嘴里埋怨我做主把人带回去,可心肠也是软的,把人抱在怀里哄。” “可她醒来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从刚开始嚷着要见爹娘,后来再也不说一个字了。” “夜里趁着我们不妨,她跑了出去。” 可把祝家上下给急坏了,生怕孩子出了意外。 “最后……是在虞家废墟寻到的。” 他说到这里,也止不住难受。 “这孩子也不知哪儿来的纸钱,在那里烧。” “火折子怎么也点不找,也不知是急的,还是难过的,就跪在地上,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呜咽的可伤心了。” “小的瞧着不是滋味,过去帮着点了。陪她把纸钱给烧了。” “小姑娘当时红着眼睛问我小的,是不是她不好,总惹祸,爹娘才不要她的。” 第218章 可惜了,一把火都烧没了 窗外喧嚣依旧,可闻吆喝叫卖声。 东大街那边摆了集市。 朝廷派来管理四城的官员已各司其职。新官上任一把火,百废俱兴,下令集市日摊位费减半。 这可让摆摊的农户欣喜不已,早早挑着扁担过来。 卖鱼的,卖鸡鸭的,买家里种的菜的,手工艺品的……什么都有,让人看花了眼。 除泽县外,不少百姓都会过来赶集凑热闹,家里缺的也就赶巧今儿给买了。 毕竟集市的价格双方都满意。 可茶楼包间,空气凝滞。 贺诩然仍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祝捕快的话,没有特别多的华丽辞藻点缀,更没有添油加醋。 只是简单的叙述。 一个字一个字连在一起,却成了一把锋利的刀。 明明没有在贺诩然身上留下伤痕,可他却疼得呼吸都困难。 明明该被千娇百宠长得的姑娘,也不知承受了多少苦楚。 祝捕快都说到这里了,话头停不下来。 “话从她一个小姑娘嘴里说出来,小的听着都揪心。” “小的领那孩子回去前,让她对着那堆废墟磕了两个头。” “大人您不知,先前半个泽县的人都背后议论过,笑话那虞敬成没儿子也不在意,却把闺女当做心头宝。” 有些闲话,都传到祝捕快耳里了。 说那胡玉娘生了虞听晚后,身子受损,以至于这些年肚子都没动静。 说女人不能生,便是长得再好,也没用。虞家条件不错,敬成不如偷偷再找一个。 “有些话很难听。” “还说夫妻不会教孩子。才把她养的费钱又娇蛮。” “这话得巧给小姑娘听到了,当时直接冲过去和他们吵了起来。” “气势可足了,骂他们都穷的叮当响了,还多管闲事。整日只会东家长西家短讨人嫌。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回去给家里孩子做顿饭,免得她回回端着饭碗在门口吃饭,一个个脏的和叫花子一样,盯着她碗里的肉。” “她更骂那些个妇人,儿子倒是一连串的生,可惜男人没本事,家里米仓都见底了。可见夫妻般配,只管生不管养。” 贺诩然:? 很难想象,祝捕快嘴里的小姑娘和他见过的虞听晚是同一个人。 这是遭遇了多少苦难,性情才会大变? 他只见过虞听晚两回。 第一次在刑场。 姑娘为了惨死的小姑子,冷静自持,不见慌乱,层层推近辨明原委,揭露其丑恶,没有一句废话。 便是他,都得高看一份。 第二次,是在卫家。 他那次其实就是冲着虞听晚去的。 可惜没能说上几句话。 那姑娘好似……也不太想搭理他。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男人身体不好,本就操劳,哪里提的起精神。 想到这里,贺诩然眉头紧锁。 多多少少是有些不满的。 卫慎那身子…… 可他没有立场不满。 何况,经他调查,是虞听晚自个儿愿意嫁的。 “小的当年是捕快,各地巡逻就看见那虞家姑娘多回。生得和年画里头的娃娃似的,身上挂满了金银首饰,叮叮当当的想个不停。” “有一回被毛头小贼盯上了,还没下手,她爹手疾眼快一脚把人踹飞。” 当时可把不少百姓也吓到了。 谁不知道虞敬成凶神恶煞的,各个避而远之。 “那小姑娘倒好,明明……” 祝捕快用手比划了一下。 “就那么点高吧。” “踩着精致的绣花鞋就过去了。问地上疼得蜷缩打滚的小贼,可要送她去医馆。” 说到这里,他情绪都轻松不少,还忍不住发自内心笑了一下。 “好心送他去看看脑子。” “小姑娘又指指身后的虞敬成,很骄傲的说,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爹是做什么的,敢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找死。” 祝捕快:“奶凶奶凶的,转头朝爹却笑的可甜了。说他爹俊,踢人的样子更俊。把虞敬成哄的红光满面的。” 说着,他笑容浅了浅。 “可惜了。” “那一把火烧得什么都没了。” 他没留意贺诩然的神色。 “照理来说,这虞家无故走水,是有些蹊跷的。” “大人你不知,虞家门口就一条小溪。街坊四邻都寻器具装水,可那火却越浇越旺。” “给人一种感觉……” 他面色变得凝重:“便是天儿下了暴雨,都没法阻止这祸事发生。” 只会火上浇油。 “据当时街坊所言,前不久才好好的,还有人从虞家门口路过。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只闻一声爆炸巨响,虞家就火势就控制不住了。还能听到里头的人求救。” 可谁敢去啊。 只有刚提着菜回来的虞敬成。 “当时泽县的县令正逢擢升之际。” 人都是利己之辈,如何愿意案件堆积,对升迁造成影响? “查不出猫腻,又见死了人影响不好,虞家大火便草草结案了。” 贺诩然眼神越来越冷。 他甚至遍体身寒。 其实真算起来,他比虞听晚也大不了几岁。 无非是辈分大,生的晚。 可锦衣玉食,一路顺风顺水。 能走到御史这个位置,靠的不是长辈打点,而是他能力摆在那儿。 顾家……到底得罪了谁? 是阴差阳错,还是别有算计? 怕是后者。 不然姐夫怎么派人过来,护他周全? 贺诩然想,顾太傅定然知道点什么。兹事体大,他可等不及将泽县的事料理妥当,回上京再寻顾太傅告知一切。 已修书一封,亲信将赈灾案的名单送往皇宫后,自会寻上太傅府邸。 可不管是什么恩怨,算计在一个刚出生的婴孩身上,当真恶毒! 虞家的火灾,这是试图……斩草除根吗? 祝捕快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头:“可当时家里条件实在不好,底下也有几个孩子得养,上头还有瞎了眼的老娘。虽说也就多一双筷子,可实在养不过来。” 时间久了,他也愁。 婆娘对小姑娘一如既往体贴,可人后却怨他一声不吭把人领回家了。 家里要是富裕,也没什么。 可家家户户谁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总不能苦了自己孩子,去养外人。 第219章 我……当不起这一跪 好在半个月后,祝捕快有了消息。 “那孩子是有福气的。皇天不负苦心人。小的寻到了她的亲舅舅。” 对了。 他想到了什么。 “曾在县里书院教书的赵老夫子得了消息都寻了回来,说想收养。只是路上来得急了,给摔了一跤。” 哪还有人前读书人的风度? 当时衣裳都摔破了,脸上有擦伤,却丝毫不在意仪态,急的不成样子, 可他本来家里有发妻要照顾,又扭伤了腿,哪里能照顾孩子? 何况胡大柱这个有血缘的亲舅舅又非要把孩子带走。直言怕女娃娃伤怀,又道明虞母是和家里发生了些小争执,这些年狠心没有再来往,导致这孩子他还没见过。 和夫子相比,他算是生面孔,怕孩子不和他走。便没同意让虞听晚见,当天就带走了。 天儿寒,祝捕快跪在地上膝盖是冷的,他快却浑不在意,往前挪了几步。 “大人。” 他重重磕了个头。 “小的查过,虞敬成虽是镖局中人,行事粗鲁野蛮,可从未无端与人交恶。她那发妻虽甚少出门,除了不能再生育,风评是极为不错的。” “话虽然难听,人死如灯灭,可活着的孩子惨啊?” 说着,他喃喃:“也不知那孩子如今怎么样了。” 走后,就一直没有信了。 “算起来,都该嫁人了吧。” “大人,小的求你了。您可否重翻旧案,彻查虞家的事?” 一直没再说话的贺诩然消化这这些,起身走向跪着的祝捕快。 眼瞅着贺诩然在他面前站定,祝捕快猛然慌神。 他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竟然……竟然还求大人办事。 实在是不知规矩了些。 可就在这时,他的胳膊被人扶住。 一股力道拉着他起身。 “我……” 贺诩然嗓音嘶哑。 “当不起这一跪。” ———— 祝捕快离开茶楼包间后,人都是恍惚的。实在是贺诩然的行为让他诚惶诚恐。 那位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 好似从一开始,就透着古怪。 见杨惟文在拐角处,他连忙过去。 “小的方才……” 他刚想说什么,可被杨惟文打断。 “不必说。” 杨惟文叮嘱:“大人既然屏退了我等,其用意很明确。” “不管他问了什么,你答了什么。你且记住,出了包间那道门,就得全忘了。” “不论是谁,都别提。” 祝捕快连忙应下:“是,小的记住了。” 杨惟文含笑:“行了,你且先回去。” 见人离开,杨惟文才入内。 茶楼有些简陋,又常年不曾修葺,里头的摆件很是老旧。 贺诩然立在窗前,压抑着情绪。 待杨惟文走近时,他不冷不淡出声。 “待泽县事后,我便会回京,届时,你随我一道进宫述职。” 杨惟文拱手行路:“谢大人提拔。” “提拔?” “我无非是不愿让真正有本事的人,一辈子留在荒凉之地。” 上京可有太多尸位素餐,徒有虚名的宵小。 贺诩然侧身看他。 “当初你抗旨拒婚,上京的人都说你不知好歹,行事糊涂,我看不尽然。” 外头的说话声,他是听到了的。 杨惟文:“下官惶恐,有婚约在身是事实。” 贺诩然淡淡接话:“不计后果,不愿尚公主也是事实。” 杨惟文沉默了。 他其实真不太聪明。 可该有的人情世故却是懂的。 他是寒门出身,能在科举杀出一条路,其中艰辛不提,也得挺直了脊梁骨做人立一番抱负。 九公主是帝王血脉。 性情先不提,搭上这条关系,他能平步青云。可也得付出代价。上京权贵里头,人命不值钱。 今朝公主看上了他,就强迫他当驸马。改日公主厌弃了他,他就能被轻易碾死。 他可不敢高攀。 贺诩然:“你未婚妻还和别人跑了。” 杨惟文:…… 说到这个,他就难过。 毕竟,从他有记忆起,那就是以后要娶的人。 他心心念念,更不愿负了那姑娘。 爹娘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婚事。让他有了出息后,就拿着婚书和信物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去迎娶。要对人家姑娘好。 贺诩然:“听说你狼狈离开上京,过来赴任前,先去未来岳丈家中,有意提出早些成亲的意愿。” “你岳丈得知你得罪了皇家,生怕再和你沾上关系。” “你未婚妻更是嫌你没能耐,不愿陪你过来吃苦。言明早有了心上人,怕你不信都带到你跟前了,非他不嫁,早就和他定情了,偏你是阻碍,毕竟交换了信物。要你退婚的同时,祝福她。” 杨惟文听着更难受了。 贺诩然:“还想请你喝喜酒。” 杨惟文手都开始抖了。 贺诩然:“那男子挑衅走到你跟前。句句低讽,说会读书有什么用,当官又如何,女人都跟他跑了。” “大人!” 杨惟文:“您今日为何非要戳下官心窝?” 贺诩然冷漠:“那你还不出去?” 他现在浑身不舒畅,看见谁都想刺几句。 “是。” 杨惟文刚走几步。 “回来。” 贺诩然目光沉沉看着他。 “这几日可有去卫家?卫慎身子如何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倒是提醒杨惟文了。 “倒是许久没去了。” 想到上次卫慎脸上缠瞒纱布的狼狈,杨惟文就忧心。 “回头得登门去瞧瞧。” 贺诩然刚想说与他一道。 杨惟文却看向窗下辨别了许久,有些意外:“那瞧着像是卫夫人。” 贺诩然倏然看过去。 街上人流涌动,他一眼就看到了虞听晚。 姑娘穿着棉衣,身上没有首饰,看着很素。 再看边上,与她一道的姑娘。身上挂着玉佩,头上带着金簪。 贺诩然心口很闷。 他想,虞听晚的日子一定过得很拮据。 杨惟文:“也是得巧,下官下去问问……” 话没说完,身侧的人就动了。 楼下。 虞听晚没回赵家,直接来赶集了。 刘燕与她同行:“前头有卖发簪的铺子,咱们去瞧瞧。” 虞听晚:“不用。” 家里都堆不下了。 刘燕:“那买个镯子,你皮肤白,带着一定好看。” 虞听晚想了一下:“我有一匣子。” 都没怎么翻过。 刘燕:…… “要是手里没钱,不用强撑着,我能给……” 这时候,人群骚动。 “大人,诶,那是贺大人。” 人群自发给贺诩然让出一条道来。 虞听晚抬眸看过去,就见他眸色复杂,朝这边快步而来。 第220章 护一下……我夫君的自尊 眼见人行至跟前,虞听晚神色依旧,眼底不曾掀起半点波澜。 没有意外,更没有想要打招呼的意思。 刘燕莫名不安。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贺御史是冲着虞听晚来的。 别是!虞听晚早把人得罪了吧? 这的确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她有时候真的气人。 可……贺御史似乎面上并无愠怒,他的眼神孕育了太多情绪,刘燕不敢多看。 她知道了! 一定是虞听晚这张脸! 本就是难得的好颜色,别说男人,便是她看着都心痒痒。 这御史大人身份再高不可攀,也是男人。 刘燕不敢深思,连忙请安。见边上的虞听晚没有反应,她还拉了拉其袖子。 虞听晚敷衍垂下眼:“御史大人安。” 姑娘的身子刚往下弯曲,就被人出声制止。 贺诩然嗓音有些涩:“不必多礼。” 虞听晚没客气,倏地站好。 身后的杨惟文此时追了上来。 “卫夫人。” 他冲虞听晚笑:“贺大人没那么多规矩,不必拘束。” 杨惟文自诩和虞听晚也有些交情,免不得寒暄几句。 “你是来赶集的?” 虞听晚见他穿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寒酸,也不意外:“去东大街那头凑个热闹,再去办点事,竟不曾想摊子都摆到这外头了。” 杨惟文看了眼她身后空空的的背篓,正要问什么,有人快他一步。 贺诩然:“就没买什么?” 虞听晚:“还没瞧见有中意的。” 不曾和顾家通过口信,贺诩然总不能突兀直接说,我是你舅舅,亲的。 他也怕吓着虞听晚。 贺诩然想,也不急于一时。 遂,他稳了稳心神,温声:“似你这个岁数的姑娘,该是喜好首饰胭脂的。上次登门空手是我失礼,今儿若有看上了,只管记我账上。” “我和惟文正巧也要逛集市,体验泽县风土人情,可方便和姑娘一道?” 虞听晚抬眸,对上他的眼。 她嘴角含笑,似很好相处的模样。抵触的情绪同时掩藏的极深。 虞听晚不想。 贺诩然的亲近,让她极不自在。 她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 “我有钱。” 虞听晚嗓音柔柔的:“不方便。” 拒绝的却是干脆利落。 刘燕:??? 她瞪大眼睛,给虞听晚使眼色。 你倒是委婉一点啊! 虞听晚收到了。 她慢吞吞:“您觉得呢?” 杨惟文:…… 贺诩然一向不愿和姑娘家打交道。 实在是怕麻烦。 可眼下不一样。 被虞听晚拒绝了,贺诩然甚至有些满意。 “在外有警惕心不错。” 他温声道:“外头花花肠子的人极多,有权势心眼多的更不少见,若是有人到你面前意图亲近,你就该如此,无需理会。” 贺诩然补充:“但我不同。” 杨惟文:…… 有什么不同啊? 您也不是好东西啊。 可他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对,大人是何等人物,自然不是那种别有用心之辈。” 最后几个字,语气明显是加重的。 “大人虽在泽县有段时日了,却没抽出空逛逛。便想请二位带带路。你们也别和大人客气,途中若看上什么了,大人付账,权当做报酬。” 这话圆的很好。 骗骗路人也就算了。 可他们几个谁不是人精? 刘燕:…… 贺诩然若对虞听晚没有什么心思,她名字倒着写。 虞听晚:“杨大人说笑。” “街上的百姓六成都是去逛集市的,跟着人流走即可。” 贺诩然:“我想替魏昭了解一下你丈夫的病情。” 虞听晚:…… 你嘴里的魏昭,应该不是很需要你了解。 可都这么说了,她倒不好推辞了。 于是,在虞听晚的不情不愿下,一行人往前走。 不过…… 也有个好处。 就是没那么人挤人了。 所到之处,都有百姓让出一条小道。 贺诩然配合着虞听晚的步伐,走的比平时慢,低声问:“前阵子葛军医离开泽县了,他本是个卫慎医治的,照理来说,不会说走就走。可是卫慎的身子……” 他略一停顿。 药石无医四个字到底没说出口。 也不好问,卫家是不是过些时日要准备办后事了。 “我可寻些医术不错的大夫过来,给他看看。” 虞听晚手里攥着刘燕方才买的糖葫芦,嘴里也咬着一口,说话有些含糊:“夫君身子已转好,不劳大人费心。” 她没有涂脂抹粉,可唇儿也是红润润的。吃着籽了,吐到帕子上。 这行为算不得雅,至少上京的贵女不会这样。名门出身的女子,很少吃外头的小食,便是要吃,都会吃剥了籽的。 不过落在贺诩然眼里,就觉得外甥女做什么都好看。 不矫情。 她好像很贪吃。 看见想吃的,脚步就会慢下来。 他记得顾家的厨子是江南那边请的,曾拜过皇宫御膳房的厨子为师,做饭的手艺是极好的。 贺家…… 贺家上下不重口腹之欲,但厨娘做点心的手艺是没得说的。 正这么想着,贺诩然微微拧眉。 不知怎么了。 他侧头去看虞听晚。 姑娘好似并未察觉他的打量,又或者是……并不在意他的打量。 有种荒谬的想法竟一闪而过。 他竟然担心虞听晚不愿回去。 杨惟文面上欣喜藏不住。 “真的?” “这是好事啊!” 杨惟文:“回头逛了街,不如我随你去家里看看。” 虽然卫慎不怎么乐意搭理他。 可他就是怪喜欢和他相处的。 虞听晚:?? 贺诩然想了一下。 他还是有点忙的。 不过,可以往后推。 “我也一道。” 虞听晚:“我说错了。” 姑娘脚步微顿,神色平静:“他其实没好,暂无性命之忧,还有些见不得人。” 杨惟文:“见……见不得人?” 难道比上次脸全包了还严重? 虞听晚:“还请两位护一下……” “我夫君的自尊。” “心意我领了,回头也会告知夫君,待他好了自会亲自登门道谢。” 贺诩然问:“你很在意他?” “自然。” 贺诩然透露:“若他出了事,你也是能改嫁的。” 可千万别在一条树上吊死。 顾家女,便是最好的儿郎都配得上。 不过…… 上京里头,让贺诩然觉得最好的那个,已经死透了。 第221章 我不贪心却怕吃亏 杨惟文:??? 您这越界了啊! 卫慎还没死,就想着毛遂自荐了? 杨惟文讪笑一下:“大人,卫家夫妻感情是极好的。” “当初他们来泽县,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可见卫夫人对其夫是一万个上心。” “下官到现在还记得,路上卫夫人半跪在牛车上,把人扶到怀里,一口粥一口热水喂着,小心翼翼宝贝的很生怕卫慎不好。” 贺诩然抿唇。 不爱听。 杨惟文:“卫慎没胃口,卫夫人还软着声音哄着。” 刘燕惊愕,难以想象。 “你竟会哄人?” 有什么可意外的! 虞听晚觉得她莫名其妙:“我哄我男人,有问题吗?” 何况当时是那种情况。 “我视他为后半身依靠。” 虞听晚实事求是:“只要他不断气,要什么我都会给,也就是我没法把天上月亮摘下里,不然都愿意送他。” 当时的她,的确是这种心态。 刘燕:??? 杨惟文不意外! “情爱一事,自遭受背叛后,我便有些不信了。” 他感叹:“可见你们夫妻后,我才知道,自个儿只是没遇见对的人。” 贺诩然更不爱听了。 他沉沉闭了闭眼。 虞听晚淡淡:“我从没想过改嫁。” 她看了眼熙攘的人群。 “嫁进卫家,我都是抢着的!” 说起这个,虞听晚都不免骄傲。 当初是她单枪匹马杀出重围的! 刘燕愕然。 她努力消化这个事实。 “你……” 虞听晚:“他还不愿意。” 刘燕:“怎会如此?” 贺诩然眼里有了薄怒:“他竟如此不知好歹?” 虞听晚细声细气,为魏昭说话:“可我当时是上赶着的。” “嫁他主要是为了填饱肚子。他若因我样貌不错,就对我百般满意,我兴许还觉得他轻浮。” “这年头盲婚哑嫁的可太多了。成亲前没见过一面,由长辈做主的更不少。” “成亲后是责任,没有谁规定拜了堂就得动情。有的夫妻一辈子相近如宾,有的相看两生厌。” “能出处感情的不过是少数。” 姑娘手里还攥着吃了一半的糖葫芦,眉眼却少了些同龄人的稚气。 说出这一番话,委实让贺诩然意外。 更多的是心疼。 虞听晚活的……太清醒了。 “那你属于少数中的吗?” 他想听是真的,证明虞听晚婚后不错。 可又怕听到真的。 怕他真的用情过深,卫慎最后要是真的没治好,伤心的也会是她。 虞听晚垂下眼。 她笑了一下。 不曾言语。 她是那一部分的少数人吗? 是的吧。 魏昭给的安全感很多了,可她还是过于胆怯。 虞听晚忽而问:“贺大人成亲了吗?” 贺诩然有些意外虞听晚会问他的情况:“还不曾。” 虞听晚蹙眉:“那我和你说那么多做甚?” 姑娘:“你又不懂。” 杨惟文:…… 刘燕:…… 很好,他们也被伤到了。 几人没再说话。 虞听晚也有意和他们拉开距离,走着走着,就落后了一截。 身侧的刘燕有些同手同脚。 她看看前头,小声问:“你不紧张吗?” 虞听晚:? 她紧张什么? 紧张的是前面的贺诩然吧。 刘燕:“杨大人和气,那贺大人看着好似平易近人,可周身还是带着压迫感的,放才我连大气都不敢喘。” 连魏昭都锤的虞听晚:…… “还好吧。” 刘燕:“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和御史大人同街游行。” 虞听晚:…… 唤她以前,也没想过会和顺国公府的嫡子同床共枕。 刘燕看看前面的人,有意拉着虞听晚再走慢些,低声道。 “怎么回事?我老觉得贺大人身边的带刀侍卫,时不时盯着你。” “你到底是嫁了人的,可别被迷了眼犯了傻。这贺大人是好。可他们那种身份的人,咱们消受不起。” 虞听晚:“你好吵。” 刘燕:“我是为你好。” 虞听晚抿唇:“你比青鸦还吵。” 很快,姑娘的视线被买前头摊子的木雕吸引。 都是巴掌大小。 她走过去,指尖落在其中的人形木偶身上。 刘燕:“喜欢?” 虞听晚眼儿一眨不眨。 眼巴巴看着。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见来生意了,说的话带着浓重的乡音。 “姑娘若是喜欢,给您算便宜些,六文钱。” 虞听晚的手却在要碰上时缩了回去。 没有拿。 贺诩然走到一半察觉人不见了,便寻了过来。 他什么都没说,见状准备取腰间钱袋。 “不必破费。” 虞听晚嗓音轻柔中又带着几许冷清。 “我不过是觉得这木偶和我六岁生辰那日,阿爹亲手做的有七分神似,难免看入神了些。” 她没有说,贺诩然也知。那木偶也定被那场大火烧得什么也不剩了。 据他所了解,那天虞听晚和胡玉娘在午睡。小姑娘身上只穿着软绵的中衣中裤。 她除了一条命,什么都没带出来。火灾却将她拥有的一切,全都带走了。 贺诩然很有耐心,温声道:“若喜欢,不如买下。” “若是想你……” “想你爹娘了,也能当做念想。” 人群拥堵,光线却肆意偏爱得照在姑娘姣好的面容上,她白的几乎能透光。 虞听晚不愿和贺诩然再打马虎眼。 挺累的。 她也不太想应付。 虞听晚:“便是再相似,也不是原先那个木偶了。我这人性子拗,在意的从始至终都是木偶以及给我做木偶的人。” “何必弄个假的糊弄自个儿。” “人生就想步行走路,背负的东西越多,走起来就越累。也不怕让大人笑话,我亲情淡薄,故心眼小,容纳不下太多人太多事,懂得放下。” “便是坎坷没有后路,我也会硬着头皮往前走。可若有条分岔口,给我抉择,并非畏首畏尾,而是过于瞻前顾后,我不贪心,却怕吃亏。” 她含笑。 可面上的笑容却极淡极浅。 姑娘站的很直。 她又不是没被爹娘疼爱过。 得过糖的孩子,是不会对着卖货郎手里的糖继续犯馋的,一口咬下去,嘴里已是甜的滋味。 “这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物件,若能取代,那无非是原来的木偶还不够得我看重。” 贺诩然:…… 这话没毛病。 可又好像是虞听晚在点他。 第222章 装傻就没意思了 待回了胡同,接近黄昏。 虞听晚手里提着几袋纸包好的油炸饼,随着她的走动,一晃一晃的。 今儿走的路多,腿有些泛酸。 明明前几个月,她还要拾柴,费劲捆着一路拖下山,鞋底都磨破了。 可现在不用为生计发愁,用不着她干活,虞听晚日子清闲,这人也就泛懒了。 “姨。” 囡囡在门口蹲着玩石子,看见她后,颠颠跑过来。 囡囡奶声奶气:“你逃课怎么不带上我啊。” 虞听晚:??? “谁说我逃课的?” “师公说的。” “那他是造谣我。” 囡囡懵懂仰头看着她。 可你不就是半路溜的吗? 虞听晚丝毫不知羞愧,把几份油炸饼递给她。 “拿去吃吧,别忘了分给你师公。” “就说……就说他有个会孝敬的好学生,出去都不忘念着他老人家。让他也别总抓着一件小事不放,都一把年纪了,大度些。” 见囡囡乖巧应下,虞听晚才哒哒哒回了卫家。 慧娘正低头洗着菜,听着声儿看过来,见她身后的背篓满满当当,生怕把姑娘压坏了。 她甩去手上的水渍,快步过来帮忙提。 “怎么买了那么多?” 背篓被取下,虞听晚人也轻松了,揉了揉肩膀:“见着便宜就买了。” 她递去油炸饼:“回来路上买的,外酥里嫩口感香脆,这会儿还烫呼着,爹娘快尝尝。” 慧娘咬了一口,味道不错。 分量不多,主要就是尝尝味,毕竟等会要吃正经饭食。 慧娘边吃边收拾背篓。都是家里吃的,用的。 “怎没给自个儿添些物件?” 慧娘:“我瞧刘家闺女头上的珠花就极好,你若买了戴上一定更娇俏。” 虞听晚好笑:“我都嫌重的慌。” “她身上挂着玉佩,你……” 虞听晚:“累赘。” 慧娘还要说什么,就见背篓里头装着香烛,和金银纸…… 她知道。 亲家公亲家母忌日快到了。 “夫君呢?” “在屋里。” “我去瞧瞧。” 屋内点着炭火。 可窗户却大开着。 虞听晚进去后拧眉,关门关窗。 然后…… 她发现魏昭不在。 ———— 魏昭此刻在一处隐蔽的暗室。 里头光线昏暗,只有几盏煤油灯照明。他坐在迟御搬来的椅子上,慢条斯理的煮着茶。 不远处的地上扔着麻袋,麻袋里头有什么在费力挣扎扭动。 是人。 迟御立在他身侧,恭敬道:“正逢太医院郑勖回乡祭祖,禹城那边有咱们的人,得了消息便迅速给掳来了。” “其随行家眷一并活抓,关在隔壁听您吩咐。” 茶壶咕噜咕噜煮着。 迟御上前解开麻袋,露出里头被堵了嘴,捆了手脚,面色惨白上了年纪的郑勖。 郑勖又气又怒。 他医术算不得好,在太医院里头得不到重用,可这些年混的却极好。 不少太医私下都议论,说他身后有人。不然这节骨眼储君病重,他怎么能有资格独善其身回乡? 得意肯定是有的。 可郑勖哪里能想到,前脚马车还行驶在官道上,眼瞅着半个时辰就要回老家了。 下一瞬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马车四分五裂,他跟着摔到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敲晕了。 醒来后就被套在麻袋里,扔在马背上赶路。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 他刚开始以为是不知死活的山匪! 可等他看到迟御时,就傻眼了。 “唔!唔!” 他说不出话,可神情激动。 迟御抽出他嘴里的布条。 “迟……迟副将?” “怎么是您?” 郑勖:“您为何抓我!” 迟御没有回应。 他侧身,退至一处。 郑勖也在这时看到了方才被迟御挡着的魏昭。 汗毛倒竖,骤然被惊到。 心跳如牛皮大鼓被咚咚敲响,呼吸好似能从肺部扯出棉絮,一股冷意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眸中闪烁着惊恐,尖利的嗓音几乎破了音。 “魏……魏将军。” “你竟……你……你没死?” 他哆哆嗦嗦,身子试图往后挪。 魏昭讥诮看着他丑陋的姿态。 明明暗室温度很低,可郑勖额间全都大颗大颗的汗。 郑勖讪笑:“您没事,那可真是太好了。” “待回了上京,圣上不知有多欢喜。” “我是格外仰慕您的。” “得知您战死沙场的消息后很是伤怀,好在人没事,虽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可见老天开眼,舍不得您出事。” 郑勖不安至极。 他小心翼翼看向魏昭。 魏昭眼眸森然,神情阴郁,冷沉沉的,里头似翻滚着可怖风暴。 郑勖噤声,不敢再说一个字。 可迟御却是一把捏着他的衣领,把人往前拖,拖到魏昭脚下。 郑勖又疼又慌,狼狈不堪。 冰冷的触感落在他下颌处,是匕首,郑勖被迫抬起了头。 刀尖却往下,所过之处,都是红痕,血珠冒出刺痛感传来。 郑勖牙齿打颤,想后退,可被迟御死死按着。 魏昭捏着匕首,眼里冷漠至极,唇动了动:“怎么抖成这样?是我吓着你了?” “魏将军,我和您无冤无仇,您这是……” “早些年顺国公卧病在榻,我虽无能,不曾治好他,可也体贴入微照顾。抓药煮药,和各太医商谈药方。”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哪里得罪您了,我给您赔个不……” 郑勖话音未落。 魏昭毫不犹豫将匕首从穿透了他脖子。 稍稍偏一些,就能血溅三尺的位置。 身为太医,郑勖清楚短时间内不会死人。可时间久了,就不好说了。 他疼得抽搐,几欲晕厥。 可饶是这样,他听到外头独子的尖叫,在拼命喊爹救命。 他有就那么一个儿子,自幼如珠似宝的疼着。 魏昭松了手,悠然自若的倒茶。 “你再装傻就没意思了。” “我耐心不足,回头你那宝贝儿子少了胳膊瘸了腿的是小事,要是没了命,伤心的可是你了。” 郑勖哪里还顾及的了别的。 也许倒戈背叛,他会死。 可如果不说,魏昭不会让他活着出去。 他不蠢,知道该如何选。 “我说,我什么都说。” “当年顺国公亡故,并非病重,是毒。” 第223章 我媳妇管的严 什么? 迟御倏然抬头,不可置信看向魏昭。 可后者好似半点都不意外,端起茶慢慢品着。 郑勖衣领早被鲜血染红,他不敢拔匕首,只能小心翼翼去捂伤口,可鲜血还是露出指缝,滴答滴答往下流,他匍匐在地。 “早些年我也曾承顺国公恩情,我混账,我不是东西。我不想的,可这是圣上不让顺国公活啊。” “顺国公每次进宫和圣上下棋,茶水单喝没问题,可熏香和茶水相冲。” 是慢性毒药 “时间久了,顺国公身子也就垮了。” 圣上体恤,派了太医院的人过去。其中就有带着熏香来的他。 顺国公久不得好。所有症状看着都像是简单的风寒。人越来越瘦,也有了吐血的症状。 “我犹豫过。” “曾停了几日熏香。” 郑勖说到这里,不免打了个哆嗦。 “所有人都没察觉出什么。” 他道:“除了顺国公。” “顺国公屏退了众人,他那时已经下不了地了,却把我叫到跟前。” 魏封行眼眸已混沌,哪儿还有先前翩翩如玉的模样,可他理智清醒的可怕。 他好似从头到尾都默许着这一切。 他嗓音虚弱无力,落在郑勖耳中,却如一道惊雷。 他说。 【“郑太医,都走到这一步了,你回不了头了,可别妇人之仁。”】 郑勖:“将军,顺国公他是知道的。” “您不能怪我。” “是顺国公自个儿……” 话音未落,他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迟御脸都黑了。 “胡说!” 要说帝王恶毒,他信。 可顺国公那般聪慧的人,怎么可能扔下妻儿不管不顾了? “将军,您千万别听他的一面之词。这其中定有隐情。” 魏昭缓缓起身。 “当初若寻上葛老,那毒五成能解。” “是我父亲,不许。” ———— 天色渐浓。 屋内灯火通明。 虞听晚躺在摇椅上,足尖点着地面,摇椅一下一下晃着。 魏昭是这时候回来的。 推门而入,就见窗下摇椅上的人儿,还有身上那些快要将她淹没的金元宝。 虞听晚的手很灵活,抽出金银纸,折着。 很快,圆滚滚的金元宝就出来了。 折好后,她手一松,金元宝落下。姑娘重新抽出新的一张金银纸。 明明只是很寻常的画面,可却格外灵动鲜活,魏昭身上的戾气收了收,眼眸也不在那般晦暗浓稠。 听到推门声,虞听晚头都没抬,专注手里的事。 “晚饭吃了吗?灶屋有给你温着。” 魏昭:“吃了。” “今儿赶集,好几家香烛铺都关门没做生意,去凑热闹了。” 虞听晚没有隐瞒:“最后是贺御史带我买着的。” 什么体验风土人情,需要人带路。只要他想,泽县的舆图都能转眼功夫到手上。 魏昭知道。 虞听晚出门,顺子便暗中护着中途传信回来,告知遇到了贺诩然。什么遇到,分明是贺诩然想和亲外甥女亲近。 顺子不敢跟的太近,怕被暴露。毕竟贺诩然身边那抱刀的,功夫在他之上。 虞听晚沉吟出声:“他身侧的黑衣侍从是……” “顾太傅派来护贺诩然安全的亲信。” 虞听晚平静:“难怪。” 难怪一直盯着她看。 他走过去:“折了多久?” 虞听晚:“回来后就没闲着了。” 说话的空档,她又折了两个。 “我爷奶去的早,每年他们忌日前,阿娘总会带着我和阿爹折这些。” 姑娘生的白,沐浴过后更如等待催熟的海棠,娇嫩嫩的。 “我当时嫌麻烦,便提过外头都有,不如花点钱买现成的。” 魏昭边听她说,边低头收拾掉落在地上的金元宝。 “阿娘说不成,自己折才有心意。” 魏昭捡好了地上的,又去摇椅上的。 摇椅上捡完了,又捡虞听晚身上的。 姑娘膝盖上的。 小腹处的。 鼓鼓囊囊胸前也有。 魏昭前面还能心无旁骛,最后动作变慢了些。 怕不经意碰到。 可男人的劣根性,又想碰到。 姑娘身段好,他是知道的。 前几日还嫌家里小衣紧了,琢磨着如何改大。 虞听晚应当是见过别人改的。 可眼睛学会了,手没有。拿着针线,指尖被戳出好几个针孔。 最后是他帮忙的。 魏昭也不知,怎么会答应做这种事。 也许是她的一句。 ——这种贴身之物,我还穿过的,总不好去找娘弄。 小衣很薄,却很烫手。 虞听晚自个儿弄不了,但能指导。魏昭做过针线活,却没出错。 成品出来后,虞听晚格外满意。 她比划了一下,应当穿着刚刚好。都不用她再说,魏昭就恹恹的取了第二件小衣,给她改。 姑娘当时就在一旁看着,不要钱的话一句一句从嘴里蹦出来。 ——“夫君好厉害。” ——“我都不会,可你听一听就能做成这样,可见你是有天赋的。” 魏昭不是很想有这种天赋。 ——“我身上的也紧,你等等,我脱下来,也给改改。” ——“你做这种事一点也不娘们兮兮。” 说的话,没几句是魏昭爱听的。 甚至她还在边上问。 ——“夫君,你会缝月事带吗?回头也给我弄几个。” 她是一点也不客气。 ——“那我每次来月事,就会想到你。” 一月想一次? 那频率很低。 也不知,她身上这会儿穿的是哪件。 不过那些小衣款式颜色都差不多。 她长的白,穿正红色定最好看。 可惜,里头没有。 魏昭喉结滚动,拾其落在姑娘胸前的金元宝。 “怎么弄成这样?” 虞听晚无辜:“本来是准备放背篓里头的,可做一个放一个太耗时了。” 还不如随便些,回头准备歇了再收拾。 说完,她总算抬眸。 手下动作一停。 “你怎么换了身衣裳?” 还能是什么原因。 上头溅着血了。 魏昭回来前,怕身上有血腥味…… 魏昭:“沐浴后才回来的。” 换成别人,早就要质疑男人在外头鬼混了。 可虞听晚很放心。 但她曾听村子里的新媳妇说过,夫妻之间得时常找一些刺激。 这个不难。 虞听晚稍稍坐直了些。 “你偷人了?” 魏昭:…… “偷你?” 虞听晚:? 魏昭:“也行。” 他似笑非笑:“不过,说话声轻点,别让我媳妇听见,她管的严。” 魏昭幽幽:“我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第224章 搬起石头,是会砸自己脚的 屋内光线通明,勾勒姑娘眼角处的泪痣灼灼。 她有过片刻的凝滞。 “你……” 魏昭:“嗯?” 虞听晚:“我有些不安。” 难得。 她竟会不安。 魏昭拢了拢眉心:“可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这倒不是。” 魏昭:?? “我又惹你了?” 魏昭沉思些许,温声:“这次出门是临时决定的。” 魏昭走的时候,便是卫家二老都不知,还以为他在屋里躺着。 “若有下回,我留张字条。” 虞听晚压根没在意这事。 她出门也不会特地和魏昭说,不是吗? 没什么必要。 她又不是去外头做见不得人的勾当,魏昭更不是去寻花问柳。 “不是这个。” 虞听晚抿唇:“就你方才说的话。” 有那么一瞬,虞听晚都被骗过去了,怀疑此刻两人真的在私会。 魏昭的口吻和神态,实在太自然了。 这让干巴巴说情话的她,如何自处? “若你哪日对我说谎,将我骗的团团转,只怕我都没法察觉。” 魏昭淡声:“我的那些破事,你要是想听,夜里就别睡了。” “你要听吗?” 虞听晚:…… 姑娘低头去看脚底的鞋。 有过迟疑。 她还没做好准备。 不过…… 也不是…… 也不是,不能听一下。 她无意识揉搓着袖摆。 落在魏昭眼里,却是逃避。 夜色融融,已深。 魏昭眼底有浓烈的情绪,他沉沉闭了闭眼。 算了。 也怕吓到她。 毕竟他做的事足够惊世骇俗。 虞听晚等啊等,却等到一句。 “再过几日,有热闹看了。” 虞听晚:??? 什么玩意。 说说你的破事啊。 她茫然看向魏昭。 魏昭并不知他错过了什么! 他拉姑娘起来:“东宫储君情况日间不好,可军医却迟迟未去,送圣旨的队伍更是没了音讯,帝王怒,又派人快马加鞭过来,估摸着这些时日能到。” 虞听晚懂了。 毕竟驿站有魏家军还有伏猛这个搅屎棍。 魏昭:“明儿再陪你折金元宝,歇吧。” “你会吗?” “不会。” 魏昭:“但可以学。” 虞听晚:“哦。” “我娘若在,她会对你会满意的。” 虞母喜欢眼里有活的。 “那岳父呢?” 虞听晚:“他……” “他会觉得你装模作样。” 这真不是虞听晚随口胡诌。 虞敬成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有男娃娃靠近虞听晚,他就觉得别有用心。 他很双标。 杳杳剥豆角,他觉得女儿懂事。 过来找杳杳玩的男娃娃,帮着剥,他就觉得了不得,走路都不利索,就知道献殷勤了。 杳杳玩泥巴,他觉得女儿做什么都可爱。 找杳杳玩的男娃娃玩泥巴,他觉得他不爱干净。 见姑娘躺下,魏昭才吹灭最后那盏灯,屋内陷入暮色中。 正要把姑娘抱到怀里。 虞听晚却用指尖抵住他伸过来的胳膊。 “什么时候走?能留夜吗?” 魏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虞听晚嗓音柔柔:“来都来了,趁着你媳妇不在,不做点什么就太可惜了。” 什么都干不了的魏昭:…… 搬起石头,是会砸自己脚的。 “别说了。” 魏昭:“听着难受。” 虞听晚乖乖听话。 她缩在魏昭怀里,却睡不着。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她还是没克制住。 突然来了一句。 “你可怎么办才好?” 魏昭直接告诉他,不是好话。 果然。 “家里一个管的严,外头的我又难应付,你会忙不过来的。” “精力本来就不好。” “可别把身子拖垮了。” 虞听晚说着话,并没有别的意思。 可落在魏昭耳里…… 他又被质疑了。 黑暗下,魏昭恹恹,已经不想争辩了。 “说的也是。” “我把家里那个休了?” 虞听晚:??? 混账东西。 听着就来气! 魏昭:“好像舍不得。” 魏昭问:“那我和你断了?” 虞听晚就是一锤子。 听着也来气。 魏昭幽幽:“的确难应付。” ———— 翌日,赵俞便去学堂了。 是卫守忠驾着牛车送的。 赵夫子一早就在外头等着了。 蹭牛车。 刘燕准备再盘个铺子,正准备去中意的几个店面看看,合适了就定下来。 看到了牛车,她眼儿亮了。 “叔儿。” 她和卫守忠打招呼。 然后是赵夫子。 “夫子。” 最后看向低着头看书的赵俞。 “赵学子。” 赵俞缩了一下,不想理她。 “你可有中意的姑娘?” 赵俞也不说话。 “那你好好读书。” 赵俞这才抬眼:“嗯。” 刘燕:“我等你回来。” 什么等? 他们又没什么关系。 这话实在让人听着别扭。 赵俞咻一下挪开视线,不再理她。 牛车驶远,身后传来刘燕调戏后肆意的笑声。 日子又一天天过着。 天蒙蒙亮,城门刚开不久,百姓拿着路引井然有序入城。 遥遥听到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朝这边过来。 守卫刚抬眸看去,不过片刻功夫尘土飞扬,骑马的人已近在咫尺,速度不曾减慢,眼瞅着就要直直闯入。 守卫提起大刀,冷声呵斥:“停下!” “放肆!” “我等是圣上派来的,谁敢拦?若是耽误了储君的病情,你们承担的起?” 泽县道路不比上京,要狭窄许多,他们却横冲直撞。 百姓吓得纷纷逃窜,生怕被撞飞了。眼瞅着那行人离开,这才心有余悸的啐了一口。 “谁啊?竟如此蛮横!” “三娘,你还好吧,你大着肚子,可别动了胎气。那些个王八……” “嘘!小声些,听说是上京那边来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贺御史不照样是上京来的,可人家就是好官,上回老婆子我摔了,走不得路,还是他让侍卫把我背去医馆的,还给付了药钱。一群天杀的,要是三娘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好歹,我一定去贺御史那头告状。” 半炷香后,一行人抵达驿站。 数十名侍卫从马背下来,为首的来到身后的马车后,恭敬出声。 “公公,到了。” 很快,他扶出面色阴柔的人出来。 对方穿着华丽,却因连日赶路,有些狼狈。 “让公公受罪了,路上颠簸。” 涂公公可是身边的大红人,养尊处优,在官员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他小心翼翼抱着怀里的圣旨。 第225章 会不会很怪 “路不好走,如何能怪你们?早些来早些回去,储君的身子才最为要紧。” 说着,他环视了一周。 地上有好几个洞,也不知是谁挖的。 见惯了雕梁画栋,泽县在他眼中就是破旧不堪。 “走,咱们进去。” 驿站里头的灵堂暂未撤去,即便棺材早就不在了。 明面上留在泽县的魏家军并不多。 驿站这边只有十人。 他们很闲。 每天除了对打练拳脚功夫,就待在灵堂里头,早晚各上一炷香。 “我觉得不对劲。” 有人出声。 “荣狄好长时间没过来了。送去上京的信,迟副将也许久没回了。” “咱们还要在此处待多久?” 怎么感觉,没人管他们了。 他们被遗忘了? “定是两人太忙,咱们再等等。” 有人伤怀:“等魏家军散了,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齐聚日子了。” 哪里知道,除了他们几个,其余的魏家军挖矿的挖矿,办事的办事,部署的部署,忙得热火朝天。 正说着话,只见驿站的捕快面色凝重,大步而来。 “宫里来人了。” 领头问:“谁?” “是涂公公。” 哦。 太监。 魏家军:“不认识。” 捕快为难:“一来就问小的,前阵子可有宫里的人来过。” 他自然实话实话,说没有。 涂公公为此很纳闷。 那一批人到底去哪了。 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我见他们风尘仆仆,便往里头引,可他们人才进来,就被伏猛轰出去了。” “可别把人得罪了,你们快出去瞧瞧。” 涂公公的确被轰出去了,身边的侍卫还被撞飞了两人。他往后踉跄,险些摔倒,却没有要计较的样子。 毕竟,伏猛是那位养的。 驿站的人见情况不对,可拦不住虎东西。只能讪讪搬来椅子请涂公公坐下,端茶的端茶,送点心的送点心。 伏猛就不高兴了。 它都没这个待遇! 快涂公公一步,虎东西跳上椅子。 重量摆在那里。 只听砰的一声。 椅子榻了。 伏猛:“吼!” 它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不讲道理,还要生气。 涂公公见状,连忙哎呦一声,对身边的侍卫道。 “快去看看,可别伤着了。” 侍卫去了,然后被拍飞了。 涂公公照样像是个没事人那样,话也不知说给谁听得。 “还是以前那臭脾气。” “将军走后,它连上京都不愿意回了,只怕是会触景伤怀。” “来的路上,咱家还惦记着。” “如今一见,都……” 消瘦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伏猛精气神甚至还很好。 果然是畜生,没有人的感情。 涂公公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嘴里却说:“如今看它,倒是放心了。” 魏家军是现在出来的。 涂公公快步上前,环视一圈。 “葛军医呢?咱家要见的是他。把他叫出来,得宣旨。” 这是见人的态度吗。 魏家军敷衍:“不在。” 涂公公面色就沉了下来,很有气势。 “还不把他找回来!我等就是为了军医来的。他今儿就得收拾包袱入京。” 他朝上京的位置,拱手。 “圣上都发话了,若军医能治好太子,要什么赏赐都成。可见军医的福气来了。” 这几个魏家军才不管什么储君不储君的。 便是太子死了,皇帝驾崩了,天下易主了,也和他们没关系。 “那可是不巧,葛军医早离开泽县了。” 涂公公大惊。 “什么?” “怎么可能?” 他取出证明身份的令牌。 “我等可是奉皇命……” “别急眼。” 魏家军:“要是不信,大可去打听。” 涂公公看向驿站捕快。 驿站捕快躬身连忙道:“是,当时葛军医走时,还来打了招呼。都走了有一阵子了。” 涂公公焦急,就怕办砸了差事。 “他一人走的?” 魏家军:“军医有手有腿,难道还是爬的?” 涂公公来回走了几步。 “去哪了?” “不知。将军都没了,他要去哪儿都没人管得着。” 涂公公:??? 魏家军:“这天大地大,好好找,也许就找着了。” 他们还记得将军生前说的,做人要有礼数。 魏家军:“祝福你们。” 涂公公人没找到,可气吃了不少。 但这还没完。 贺诩然听着信从衙门那边回来了。 涂公公看到他,艰难僵硬扯了个笑。 “贺大人。” 贺诩然:“你怎么来了?” 算了,这不重要。 贺诩然眉头紧锁。 “涂公公,你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平时做事是没得挑的,可今日……” “人流大的主街道不许纵马疾行,这是律令!你却在泽县横冲直撞,好在没闹出人命。” 贺诩然冷下脸来:“一路吓坏了多少百姓先不提,数个摊位被掀翻,瓜果蔬菜烂了一地,六七名百姓着急忙慌摔了去,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者。” 他一向认理不认人。 更不怕得罪人。 不然,也不会过来泽县,调查别人不敢查的事了。 涂公公不以为意:“这实在是事出有因。” 贺诩然不听:“本官身为御史,回上京定要参你一本,现在……” “来谈谈赔偿的事。” ———— 这里发生的事,虞听晚并不知道。 她很忙。 今儿是爹娘的忌日。 外头,卫守忠和慧娘来来回回往马车上搬物件。都是这些时日,准备的祭祀用品。 屋内。 虞听晚换上鲜亮的衣裙,发上插着芙蓉金簪,还在唇上涂了口脂。眉眼娇艳,泪痣楚楚动人。 “怎么样?” 她得让爹娘知道,她过得很好。 “还不够。” 魏昭走近。 手里也不知哪儿来的盒子。 他将盒子里打开,里头是一串串打磨成一串串的红宝石。 在虞听晚愣神下,男人弯下身子,一串一串挂到了姑娘腰间。 虞听晚无措的抿了抿唇。 她摸摸红宝石,又摸摸耳垂。 她很久没这样打扮了。 无措中,还不适应。 她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走不出门。 等他挂好后,虞听晚在他面前转了个圈。随着她的走动,腰间红宝石相互撞击。 是清脆的叮叮当当。 “会不会很怪?” 她又不是女娃娃了。 虞听晚低头看他:“当初阿爹也和你一样,给我挂金珠子的。有些时候你们还是挺像的。” 这话是她对魏昭的肯定!她从小就决定,以后嫁人就要嫁虞父那样的。 魏昭应该懂她的意思吧。她都发自肺腑的煽情了。 虞听晚:“我当时不懂事,会揉他脸。” 说着,虞听晚上手了。 “就这样。” “他也是这样,不会生气。” 魏昭:“故意占便宜?” “没有。” 魏昭掀了掀眼皮:“那你倒是喊我一声爹,看我敢不敢应。” 第226章 把你们姑爷带来了 还是顺子驾马,一路摇摇晃晃。 墓地是早就挑好的,郊外傍水傍山,还有片竹林,虞听晚去过几回,那边的杂草都是她前几日除的。 立坟的事,也是姑娘亲力亲为。 经过熙攘的街道,外头的说话声传入车厢。 “真的假的?那些人来了没多久就走了?” “我当时就在驿站外,看见那太监气得脸都铁青了。找魏家军要人,魏家军还能凭空变出来不成?来的太晚怪谁?” “难道储君真的快不行了?” “那就死呗。圣上儿子不少,换个人当太子不就行了。上次那个五皇子就不错。” “好什么?当年咱们闹饥荒,就是他舅父带头吞没的赈灾款,眼瞅着事儿兜不住了,都搁家里畏罪自杀了。” “你听谁说的?” “我大哥在江南那边做生意,外头可传的沸沸扬扬。也就咱们这破地儿消息不通。” 虞听晚没什么反应。 毕竟谁当皇帝,都和她没关系。 魏昭也没有反应。 五皇子舅父周覃死了算什么? 在他看来。 应乾帝要死。 太子应翊要死。 五皇子应殷同样不是好东西,早晚也要死。 马车出了县城,花了半个时辰抵达。 一阵风过,吹的竹林簌簌作响。 棺材是早就定好的,已埋入新挖的土坑中。 虞听晚走近,蹲下身子,去摸立着的墓碑。 “我又来了。” 她嗓音轻轻软软的:“这次……” 她往后看了眼魏昭。 “还带了个朋友过来。” 魏昭正从食盒里头,取出一盘盘装好的点心,闻言抬眸。 “我没听清。” 他眼里平平静静的,虞听晚却莫名觉得冷。 姑娘老实改口:“把……把你们姑爷带来了。” 魏昭才收回视线。 虞听晚指腹落在胡玉娘的名字上。 平时除去家里人,她都不太愿意说话,这会儿却喋喋不休。 “孙老夫子很好,上了年纪身子骨照样硬朗,开成衣铺的李婆婆和李姑姑也都好,我先前还照顾他们生意了。” 她笑了一下。 “杳杳也很好。” “都不用你们操心了。” “我如今可讲道理了。等闲不会和人吵架,也不会撸起袖子打了。” “如今……如今我都十八了。” 转眼的功夫,九年就过去了。以前觉得日子难捱,可如今在回想,却是弹指间。 虞听晚从怀里取出两块松柏木,上头有虞敬成和胡玉娘的八字。字迹清秀,是她亲手刻上去的。 她用帕子小心包上,起身放到棺材里头。 没有尸骨,只能这样代替入葬。 “这地方不错吧,我挑了可久了。” “知道娘爱清静,如今整片山林都是咱家的,不会有外人过来。” “棺材我也只备了一副,生同衾,死同椁。你们该是满意的。” 棺材盖被严丝合缝的合上。 虞听晚抓了把土在盖上,还撒了把铜钱。 这是泽县下葬的风俗。 然后就是点蜡烛,烧纸钱,最后才是彻底封土,将坑还有棺材一并埋下。 蜡烛是魏昭点的。 虞听晚低头烧金元宝:“我早就该给你们立坟了,却拖到了现在。” 魏昭刚想说,他们定不会怪你。 虞听晚:“好在,你们不会有意见。也都舍不得对我生气。” 听听这理所当然的语气。 可以看出,她在虞家真的是在蜜罐里头养着的。 虞听晚瞥了一眼魏昭。 虞听晚:“我什么都好挑最好的。” 可惜,嫁人那会儿没得挑。 但,老天爷还是把最好的,送到她面前了。 “别看他不想爹你那样虎背熊腰,可人也算高大。” 姑娘拨弄了一下腰间红宝石。 虞听晚:“他挺厉害的。” 虞听晚:“就是我没见识过。” 魏昭:…… 要不要杀几个人给你看看? “身份也吓人,魏家军的将军。” 虞听晚:“就是我挺怀疑他是怎么当上去的。” 魏昭:…… “身上也没什么毛病,就是有点放肆。” “刚刚还想篡位,让我喊他爹。” 魏昭:??? 好好好。 这就开始告状了。 虞听晚细声细气:“娘一直教导我忍耐大度,我一直记着,就没和他计较。” 魏昭:…… 就虞听晚的拳头,她真不觉得这姑娘会忍耐。 魏昭从出身起,就没被打过。 也就虞听晚,都要成瘾了。 不过,听她说这些话,里头藏着没掩盖住的女儿家娇憨,也是新鲜。 姑娘推了推魏昭。 “是吧。” 魏昭:“嗯。” 他淡淡补充:“感谢岳母。” 纸钱很多,烧得姑娘小脸通红。 她取过香,对着火焰点燃分了些给魏昭才闭眼,举香至头顶之上。虔诚的拜了拜。 她也不知和魏昭会不会长久。 但……她是想的。 爹,娘,杳杳什么都好,就是变得胆怯了。少了幼时不怕头破血流的冲劲儿。 还…… 还迟迟不给魏昭回应。 下了床就不负责。 虞听晚上了香后,扭头:“我都给你名分了,欢喜不?” 这话,对谁说的,毋庸置疑。 魏昭抬手,把落在姑娘发间的一片枯叶捡下。 “你最好是真的给。” 虞听晚缩了缩脖子。 看她这样,魏昭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他缓缓出声。 “花言巧语的话,张张嘴谁都能说,值不值得托付终身,得看这个人怎么做。” 魏昭:“不过,我既来此,总要像岳父岳母许诺。” 他取过酒壶,打开酒塞。 面色郑重,嗓音肃肃。 “凭日月为盟,诏天地为鉴,拜二老为证。魏昭身无长物,府上烂摊子拿不出手,所做的事危险重重,实则不是良婿人选。然贪念无度,认准了一件事便不愿放手。” 他道。 “魏昭会护其周全,此生绝不负她。若有违背,身死魂灭,不入轮回。” 蜡烛火焰跳动着,燃尽的金元宝被烧成灰,随着风袭来,盘旋至半空。围着两人转动。 好似亡魂的回应。 魏昭抬手倾斜。 酒水从左往又浇。 虞听晚一字一字去分析,他字里行间透露的意思。 危险? 他到底要做什么? 可听到后面,虞听晚眼皮跳了跳。 魏昭说完,瞥向虞听晚。 “听到了吧。” 那是他对虞家父母的许诺何尝不是对她说的。 “听到了。” 换成别人,早就感动的一塌糊涂。 虞听晚深吸一口气。 “你……” “对自个儿有点狠。” 第227章 来,回家了 与此同时。 上京。 因周覃自尽的事,不少牵涉其中的官员战战兢兢。 五皇子应殷跪在御书房外求请。 应乾帝发了好大一通火,谁也不见。 皇宫的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受了连累。 顾傅居着绣着仙鹤样式的官服,手里抱着藏书阁的书,走在宫道上。 身侧同行的是忠勇侯。 忠勇侯:“也是怪事。” 几日前,他还和周覃说话呢。 作为五皇子的亲舅舅,可傲了。 “他死的消息,外头传成那样,消息都要比你我灵通了,你说和东宫那边有没有关系?” “若真要算,周家满门抄斩也不为过,圣上有没有可能看在五皇子的面上,轻饶轻放?” 要是没了周家,这五皇子受牵连是小事,势力断了大半是大事。 “你说……” 顾傅居眉头紧锁,打断:“慎言。” “如何处置周覃,圣上自有定论。” 说的正起劲的忠勇侯嗤笑。 “怕什么?” 他环顾四周,见没人,压低嗓音。 “魏封行倒是谨言慎行,死了。魏小子规矩恭敬,不也死了。” 他反正觉得魏昭的死和龙椅上那个也脱不了关系。不然仗打赢了,怎么就出了事! “我心里有数,你心里不也跟明镜似的。”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之前我儿得知魏小子出事,失魂落魄的不成,背地里抹了好几次的泪,就好像我这个当爹的死了。” “可也不知怎么了,从泽县运棺椁回来后,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提起魏小子,他还要骂一句狗东西。” 忠勇侯就觉得儿子萧怀言挺混账的。还以为他和魏昭多多少少有点兄弟情深。 顾傅居双肩宽阔,眼睛深邃如潭,身居高位多年,不怒自威。 他目视前方:“祸从口出,这点道理你该懂。” 还想在说什么的忠勇侯:…… 他就没在顾傅居脸上,看到过特别浓烈的情绪。 这个人,好似做什么都稳操胜券。 板起脸来,他看着都怵的慌。 忠勇侯不和他计较。 毕竟顾傅居就这个德行。 也不知道他这种人,在家里什么样的。 他见过顾傅居对长子,很严厉。 对媳妇,女儿……该是柔情的。 忠勇侯夫人就不止一次在忠勇侯面前抱怨,说太傅夫人每次出门,太傅得闲了就回去接。前几日还推下公务,陪着去寺中祈福。 平时他说几句话,顾傅居都觉得他聒噪。 陪媳妇倒是有耐心。 出了宫门,顾傅居和他告别,独自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半个时辰后,马车缓缓停下。 “大人,到了。” 顾傅居掀开车帘,菜着踩脚凳落地,沿台阶拾级而上,刚跨过门槛往里走,就见管家匆匆往外赶。 管家见着他,连忙请安。 “老爷。” “毛毛躁躁的,发生什么事了。” “姑娘发热,浑身烫的厉害,小的去寻大夫。” 本想去书房的顾傅居脚步微顿,换了方向往后宅那边去。 可没走几步,又被喊住。 是书房伺候笔墨纸砚的小厮。 “老爷,贺表公子那边来了人,说要见你,瞧着模样很急,问了不下五回您可曾回来,小的怕有什么重要的事。” 顾傅居拢了拢眉心。 他道:“让阿妩那边伺候的嬷嬷尽心些,我回头再去看她。” “是。” 顾傅居回了书房。 贺诩然的亲信看到他,连忙行了个大礼。 顾傅居:“你家公子可还好。” “回舅老爷,一切都好。” 亲信双手奉信:“公子千叮咛万嘱咐小的,一定要将此信交到您手上。” 什么信不能过他人之手? 自然不可能是家书。 顾傅居接过来。 亲信低着头继续道:“公子说了,若是误会最好,若不是,您瞧了心里就有数了。” “他那边的事就等着圣上裁决,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能归了。你看看他是再逗留几日,还是怎么着。” 饶是顾傅居学识渊博,也听得一头雾水。 完成了公务,自然是归家,泽县…… 想到那个地方,顾傅居眼神暗了暗。 他拆开信纸。 里头只写了寥寥两行字。 ——泽县虞家曾遭遇蹊跷大火,背后之人图的是命,原因不详,查无头绪。 ——有养女肖像阿姐,同阿妩一般年纪。 向来云淡风轻的顾傅居,面色徒然大变。 去接茶盏的手猛地一抖,茶器往下坠,碎片一地,滚烫的茶水四溅。他却浑然不知痛般,死死看着信纸。 手背暴起青筋,他不可置信,一遍一遍的看着。 ———— 从郊外竹林回泽县,已是黄昏。落日的余晖撒在田野上,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格外柔和。 虞听晚趴在马车上,并不知外头发生的事。 看着外头的景象。 她心情很好。 可很快发现了不对经。 “这不是回家的路。” 魏昭一日没歇,面色些许疲倦。 “是。” 虞听晚:?? 她抿唇发问:“你觉得我是眼睛不好,还是脑子不好。” 魏昭想了一下。 姑娘觉得他不俊,可见眼睛是不好。 至于脑子,谁有她机灵,却时常装傻。 见他久久不语。 虞听晚愕然,实在想不通啊:“你还要考虑吗?” 魏昭慢吞吞:“怕得罪你。” “可你……已经得罪我了。” 夫妻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虞听晚咻一下坐直身子,恼怒:“都说这么明显了,你就不补救一下吗?” 魏昭温声安抚:“等等。” 虞听晚:??? 这玩意都要等? 她觉得,魏昭多多少少有点恃宠而骄了。 外头的景象很陌生。 虞听晚没有心情再去打量,嘴角一点一点往下压。 也不知多了多久,虞听晚见男人还没有动作,忍不住要和他掰扯掰扯,马车停了下来。 魏昭:“到了。” 他起身下马车,又掀开车帘,等她出来。 虞听晚莫名其妙。 姑娘弯腰出了车厢,环视一周,她有过愣怔。 继而成了茫然。 入目所及之处,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上头挂着两盏灯笼,门外立着两座小小的石狮子。 有些陌生,可又熟悉。 她好像能看到曾有个娇气的小姑娘,捧着碗,吃着里头的肉,不顾胡玉娘的劝阻,非要坐在石狮子上,晃着脚等爹爹。 耳侧是魏昭的声音。 “之前住的人户,我给了一笔钱,让他们搬走了。” “此处是重建的,布局大有不同。我买下后,请了成衣铺的李姑姑,让她过来帮忙修葺及摆设。尽可能照着之前的来。” 可李姑姑到底不是虞家人,又过去了太多年,做不到特别细致。 “估摸着只有五成相似。” 姑娘的视线缓缓往上抬。 是刚换上去的门面,上头写着虞家二字。 魏昭朝她伸手。 “来。” 他笑。 “回家了。” 第228章 娇气的小姑娘,已亭亭玉立 天色昏暗,门口两盏灯笼照出柔柔暖色。街上无路人,白昼的喧嚣渐已隐散。 心中的震撼将破土而出。 她看向男人的手。 宽大,修长,上头还有浅浅伤疤。 虞听晚眸中拢聚了雾气,鼻尖涩然,视线模糊起来。 有那么瞬间,她分不清现实虚化,生怕是场梦,醒了后什么都没了。 她尝试抬起手。 还没落到魏昭掌间,就被他快一步有力握紧。 虞听晚被他带下马车,跟着他上三两台阶,又被他拉着跨了门槛。 推门而入,迎面一影壁墙,绕过墙后,视野豁然开朗,庭院一片郁郁葱葱,花香隐隐。 虞家不小。 院子宽敞,主屋客房共四间,灶屋,杂物间一应齐全。 右侧是花圃。 虞听晚记得,阿娘最爱侍弄这些。 她幼时就跟在身后帮忙…… 嗯,帮倒忙。 胡玉娘除草,她在后面玩泥巴。 胡玉娘浇水,她踩滑摔了去。这个年纪大女娃娃,皮肤嫩,胳膊有轻微的擦伤。 自个儿没站稳,还有脸抽抽搭搭哭。 可把胡玉娘吓着了,连忙扔下手里的活,也顾不得小姑娘身上脏兮兮的,把她抱起来。 【“怎么了,可是摔疼了。快让阿娘看看。”】 她委屈哭的稀里哗啦,成了小泪猫。 【“看了没用。”】 【“那阿娘吹吹。”】 小姑娘瓮声瓮气,都这样了,还不忘哽咽耍赖。 【“还要新衣裳,杳杳才能好。”】 胡玉娘心都碎了,别说新衣裳,小姑娘要什么她不给啊。 【“好,阿娘给杳杳做新衣裳。”】 那些埋藏数年的记忆纷至沓来。 很多都被搁浅了。 可回到故里,全都往外翻滚。 左侧是架起来的葡萄藤,炎日一家三口时常坐到下面乘凉。 故那里有石桌石凳,还有秋千。 曾有过小姑娘坐在上头,朝身后高大身形的男人娇娇开口,嗓音里是藏不住是雀跃。 【“爹爹,高些,杳杳还要再高些。”】 【“小心摔了。”】 【“那爹爹接住我嘛,你就这么个宝贝女儿,得看好了。”】 物是人非,故人已不在。 可点点滴滴却在脑中回放。 隔壁传来哐当一声响,随后是骂声。 “端个水盆,都能给砸了,娶你这种媳妇到底有什么用?都说了,不用你干活回屋里躺着,你倒是闲不住。怎么,还犯起劳碌命了?” “水盆摔了没事,你四个月的身子了,要是孩子有个好歹,你让我如何和三郎交代?” “真是不省心的。” “等等,去灶屋将鸡蛋吃了。往后不许给大郎二郎的孩子。你当那是给你煮的?那是给你肚子揣着的崽吃的。” “走走走,看着你就来气,泥人似的,半点性子都没有。” 那妇人对着三儿媳一顿骂。转头捡起地上的脸盆,黑着脸看院子里的人。 几个孩子吓得躲起来。 她冷笑:“这会儿倒是知道错了?” “你们倒是好本事,哄的她每日一个鸡蛋到手,连着都一个月了。我说呢,前一阵子她怎么就见血了,原是吃的不好,营养不足,都入你们肚了。” “家里是缺你们吃,还是缺你们喝了?要从你们婶娘嘴里抢?” 边上两个儿媳连忙上前:“娘,孩子不懂事,您……” “别说什么孩子不懂事,我看是当娘的不会教。” “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你们给我听好了,当初你们有了身子,家里鸡蛋就没停过吧?亏待你们了?如今老三媳妇有了,你们心里就不舒坦了?哄的孩子去伸手要?啊?这是欺负她是新媳妇脸薄不成?这日子要过就过?不过就分家算了,免得一个个算计,在老娘眼皮子底下玩心眼?” 劈头盖脸的骂,就没停过。 吓得两个儿媳,还有小的,吭都不敢吭声。 可!虞听晚敢啊。 她对魏昭道:“那是隔壁的何婶子,人凶巴巴的,却是嘴硬心软,做什么事都讲究公允。” 家里有三个儿子,她当时走的时候都还没娶妻呢。 隔壁又传来一道嗓音,是和稀泥的。 “好了,说说就行了,几口口粮的事要闹成这样?孩子们想吃,你明儿就多煮些,让他们解解馋,儿子可都在外面做生意,分什么家?” 他又对两个儿媳道。 “你们娘就是气急了,都去忙活吧,把饭煮了,吃了也早些歇息。”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听这话,都齐刷刷松了口气。 何婶子冷哼,看自家男人的:“就你会做好人。” “还多煮些,家里那么多人,那么多张嘴。半大的孩子吃穷老子,负担的起吗?” 再说了。 家里每月总有几日会割肉,孩子们肚子里头是有油水的。 她也不是会苛待孙辈的恶毒奶奶。 “我是计较鸡蛋吗?他们若想吃同我说一声,咬咬牙也就煮给他们吃了,长久负担不起,吃上一日两日我还能小气了去?犯得着去找老三媳妇要?” “轻点声,别让邻居听到了。” 何婶子啐了一口:“你怕丢脸,我可不怕。她们敢做,就得敢认。出去被嘲笑了,知道错了,才会踏实做人。” “再说了,隔壁都搬走了。” “前些日子我瞧见李婆婆她儿媳进进出出,也不知是她哪个亲戚要住进来。” 何婶子也不骂了,说到这儿,开始感慨。 “希望是好相与的,搬走的那家整日说三道四,背地里还说我尖酸嘴臭,也得亏走了,不然我可撸起袖子拿起扫帚一顿打了。” “最好是像虞家那样的。” “玉娘多好说话啊,模样也俊,每次她一笑,我心都化了。” “敬成也不错,人看着凶悍话少,可之前咱们家出了事,他还过来帮忙过。” 何婶子的声音不比九年前,多了些苍老。 可人还是这样的人。 有那么瞬间,过去和现在相碰撞。 可那娇气的小姑娘,已亭亭玉立。 隔壁的吵闹透着市井百态中最寻常不过的人间烟火。 虞听晚飘忽不定的心,一点点落在了实地。 不是梦。 真的回家了。 魏昭给她的家。 虞听晚擦了擦眼角的泪,嘴里漾起了清浅的笑。 第229章 别不识好歹,娶到我偷着乐吧 虞听晚由他牵着,另一只手亲昵挽着魏昭的胳膊。 “听见了没。” “我家和街坊关系是格外不错了。便是这会儿都有人念叨着。” 虞听晚说给他听:“那何婶子对我也不错,时常说我是个败家小娘们,小小年纪就会打扮了。” 魏昭:?? 他的脑子理解不了。 虞听晚:“她说的不错,我当时的确败家。” “何婶子可羡慕我了,不止一次提过,若她爹有我爹的一半疼女儿,她也不至于嫁给那么个立不住的男人。” 每日都给有孕的儿媳煮鸡蛋吃,泽县里头的婆婆,能做到的实则没几个。 虞听晚透露:“她之前就小产过,就是吃不好,还被婆母磋磨。何叔看在眼里,不说帮着干活减轻负担,更不护她同亲娘说清,只会低头闷声说别家媳妇都是这样熬过来的。让她别计较。” “好在何婶子熬过来了。” 虞听晚眉飞色舞:“她把她婆婆熬死了。” 没了作妖的婆婆,便是她当家。 家里男人再不好,可至少不打女人。她勤快些,总能将日子过好。 虞听晚:“听见没,何婶子骂了那么久,她男人可不敢说一个不字。” 魏昭听见了。 “不过,和婶子时候说,若是男人靠谱,管得了家,她也不至于整日计较,也会像我娘那样温柔似水。” 虞听晚回忆一下。 “我当时说她异想天开。” 魏昭:…… 他算是知道了。 虞听晚现在是温温柔柔,杀人不眨眼的气人。 以前是直抒胸臆,明明白白的气人。 “每次她打儿子,她男人只会在边上劝说消消气,我听着动静就趴在墙头看,还会……” 说着,她话音一顿。 抬手点给魏昭看。 “看到了吗,那有梯子。” “我当时就是爬着梯子子,趴到墙头的。” 魏昭:“去劝阻?” “煽风点火。” 魏昭:……是你会干的事。 虞听晚:“我娘说我这样是不对的。” “我也都听进去了。” “可下次我还干。” 魏昭:…… “何婶子从不和我急眼,毕竟她的儿子的确欠揍,她还觉得我说的对,这街坊四邻里头,就我的脾气最对她的胃口。” 虞听晚说到这里不免开始得意。 可就在这时! 隔壁又传来何婶子的大嗓门。 “差点忘了,如果有孩子,可千万别像虞家的女儿。” 虞听晚:?? 他们女儿怎么了!!! 她不服。 “一身反骨,还不让人说。只愿意听夸她的话,有回我让她收敛点,不然以后没人要,她还呛我。” 何婶子看着自家男人冷笑:“她说我都能找到,她也能。最多不过摊上个和你一样没有用的。” 男人搓了搓手:“你……你好端端的怎又说起了我?” “不该说你吗?” 何婶子气势很足:“你往巷子里的寡妇身上撒了多少钱了?当我是瞎的?” 男人忙解释:“我和她又没什么?她男人和我是兄弟。人走了,孩子又生了病,眼下日子艰难,我不过是看不过眼拉扯拉扯。” “需要你拉扯?人家头上带着银簪,手上戴着银镯子,穿的衣服没有补丁,你再看看我!我有什么?” 她哪知隔壁有耳?一说起话来就停不下来。 “你若要当善人,别拿家用,那是三个儿子辛辛苦苦从外头赚的。得留着养媳妇养孩子的。若有下回,你且看我如何收拾你,如何收拾那贱蹄子!” “一个有脸给,是一个还有脸要。呸!” 说了这么多,何婶子突然来了一句。 “若是那杳丫头在就好了。” 以前她不痛快,找不到人说话。可都是找虞听晚的。 那孩子虽小,人也不怎么样,可怪有义气,帮着骂起人来,比她还利索。 每次,她都能顺畅不少。 她没再搭理边上臊得慌的男人,叹了口气。 “也不知她如今,过得好不好。” “好啊。” 墙头传来声音。 轻柔好听,又陌生。 夕阳已落山,夜色徐徐拉开序幕,太远了,何婶子看不清说话人,只能看到一道轮廓。 “谁?” 何婶子纳闷。 隔壁有人搬进来了? 虞听晚慢慢补充:“过得反正比婶子好。” 实话。 但很欠。 魏昭:…… 何婶子:?? 什么玩意? 虞听晚问:“欢喜不,气人精又回来了。” ———— 两人今夜没有回卫家。 这里什么都有,能直接住下。 甚至晚饭都有。 是何婶子送过来的两碗面,上头还有煎的金黄金黄的鸡蛋。 虞听晚眉眼弯弯拉着魏昭将家里里里外外逛了遍,才回到她的屋子。 魏昭如今能自个儿沐浴了,都不用人照顾。 虞听晚让他先洗。 今儿走了很多的路,腿已经酸了,可她丝毫没喊累。 将屋打量一圈后,走到书桌面前。 那里扔着几本三字经。 ??? 也不知魏昭从哪里弄的。 开玩笑,她的书桌上怎么能有书? 虞听晚转头给扔了。 她把身上的宝石,金银首饰,全部取下来,把桌子摆满了。 舒服了。 顺眼了。 虞听晚甚至有了难以言说的满足感。 说来也有趣。 好像又被人当做女儿养了。 等咯吱一声,魏昭沐浴毕,沾着一身水气回来。 虞听晚哒哒哒跑过去。 她眼儿亮晶晶的,里头的光彩宛如润玉上的莹泽。 “我今儿格外欢喜。” “很久没这般欢喜过了。” 也很久,没有被人这么认真对待过了。 魏昭鼻高唇薄,雪衣黑发,映着清疏矜贵的面容。 虞听晚看着他,心口涨涨的,好似要溢出来:“你把头低一些。” 魏昭也不问,还以为她要说什么悄悄话,配合弯下身子。 肩上一重,姑娘的手搭了上来。 虞听晚很有礼貌,表示:“我要亲你,夫君最好准备准备。” 魏昭不妨。 烛火摇曳下,他定定看着她,长睫如蝶翼般微微颤动。 “谢礼?” 虞听晚摇头。 “就想占你便宜。” “从你带我回家时,就想了。” “我想忍着的。” “没忍住,所以,你配合一下。” 她清了清嗓音。 “不服气也没用。” 魏昭意味不明的凝视着她看。 以前姑娘做什么事都能面不改色,可这会儿耳尖泛红。 不得回应,她有些无措,可又不想被笑话,落下风。 她都说了那么多了! 那她就是要亲的! 她凶巴巴的揪住他的衣领,踮起脚重重嘬了他一口。 都这样了,还不忘给自己添气势。 “别不识好歹,娶到我偷着乐吧。” 第230章 还能给的更多 窗户半支着,冷气传入,光线摇曳,随时都有被吹灭的可能。 魏昭的前半生,都活在了欺骗和谎言中。 荒谬的像个笑话。 他读书上进,是为了不负顺国公夫人的期盼,更是为了顺国公府的荣光延续。 他选择习武从戎,无非是参悟软弱书生就算坐至高位,手里的权是帝王给的,也随时能收。大厦倾否,无非是那人的一念之间。 而兵权不同,那是让那人忌惮的存在。 魏昭带兵打仗永远留有后手。 他不像小叔靖远将军那样忠君报国。 他没那么伟大。 他得让帝王忌惮的同时,还需要他。 需要他,如何敢除了他? 为此,魏昭做了很多事。 比如时不时给敌军散发善意。 打他们,但绝不一网打尽。还要给他们机会苟延残喘,继而卷土再来。 再比如,他杀了敌军将领的脑袋,将魏家军的位置放在了最瞩目的位置上。 上至年迈老者,下至三岁孩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成了朝廷官员里头,立功最多的晚辈。 却不忘跑去敌营张狂的同时让那边消消气,甚至帮忙挑选下一个适合担任将领的人选。 人家不想领情。 可魏昭挑在了他们心巴上。 他太可怖了,对敌军的大事小事皆了如指掌,又善于用人。以至于给敌军一种魏昭随时要叛变的错觉。 畏他,却想方设法想挖他。 魏昭不主动,不负责,不拒绝。 如今再想那些前程过往,好似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眼前的姑娘却是真实存在的。 他这一生说是阴暗潮湿也不为过。他曾心存死意,以为永远见不到光亮。 直到她闯了进来。一言一行都那么的出人意外,以及明媚。 也许,在外人眼里,他对虞听晚是格外用心了。 可他总觉得,还不够。 因为他以后,还能给的更多。 魏昭喉结滚动,眸色渐深。身上披着外衫,他轻轻拨了去。外衫落地的轻微声响被他淡淡的嗓音盖过。 “行。” 他难得好说话。 关门,抬步又将窗户给关了,拨了一下炭火,让它烧得更旺些,做好这些才转身,朝书桌那边走去。 书桌很满,上头井然有序摆满了红宝石,魏昭抬手推开,弄出一大块空地出来。 他朝疑惑不解的虞听晚道。 “过来。” “怎么了?” 虞听晚毫无防备抬脚哒哒哒靠近。 “又准备给我送什么首饰?” “我用不着那些,已经够多了。” 魏昭食指弯曲,在书桌上敲了敲。 “坐上去。” 虞听晚:?? 虞听晚莫名其妙。 可今儿魏昭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点头。 书桌是有些高的,虞听晚提着裙摆,借着边上的小杌子爬上去坐好。 刚好,这个高度能和魏昭平齐。 不用仰着头和他说话了。 虞听晚还挺满意的。 她弯着唇瓣:“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今儿走了太多的路。人虽乏着却不困。长夜漫漫,咱们唠唠嗑也好。” 好像缺了点什么。 虞听晚刚要跳下来,去弄些茶水点心,可不等她动作,魏昭已至跟前。 阻了她的动作。 虞听晚觉得这时候的他很怪,看自个儿的眼神也很怪。 沾了一层侵略。 偏偏他身子未好全,周身的娇弱破碎仍在,给人难以言喻的分裂感。 魏昭将她困住。 “知道羊入虎口怎么写么?” 听听这话。 虞听晚不服:“看不起谁呢?” 她突然板起脸,费解。 “不是吧,你是要考我学问?” 是不是孙老夫子那里学来的臭毛病? “大晚上的,别的夫妻都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咱们做不起来也就算了,你还扫兴。” 虞听晚:“这样容易没媳妇的。” “不扫兴。” 魏昭黑眸沉沉,薄唇微起:“是让你尽心的。” 魏昭拍拍她的腿。 “分开些。” 不等虞听晚反应,他便动了。右腿强势的挤进去。布料之间的摩擦,传递着两人的体温。 腿不留缝隙般紧紧挨着。 这个姿势,有些怪异。 虞听晚觉得不妥,刚松开些让他出去,可刚那么一动,却是方便了他整个人进来。 都这样了,可魏昭却嫌不够。 他握住姑娘的【月退】。 盘到了自个儿腰间。 在虞听晚懵懂和震惊的神色下,轻缓抚摸着姑娘柔软的腰肢。 “夹紧了。” 虞听晚呼吸有过明显的停滞。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看着他贴近。 魏昭抵着她的额:“知道要做什么了吗?” 虞听晚张唇,还没发出一个声儿。 魏昭:“说对了。” 虞听晚:??? 什么玩意。 她都没说! 她不服气刚抬眸,魏昭的唇就落了下来。 红润下唇被试探性轻【口允】。 他低声道:“张嘴。” 虞听晚身子猛地一颤,周身血液涌到了头顶。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毕竟这不像是魏昭会做的事。 她眼儿颤了颤,手有些无处安放。 魏昭也不等她反应,直接闯了进去。 带兵打仗,最讲究快准狠。 这种事上,也不例外。 也就是身子不行,不然…… 他的手落在了姑娘平坦的小腹。 这里,早就有了。 毕竟这种事上,魏昭不觉得他会差。即便他没有过夫妻敦伦,也没有经验。 魏昭丝毫没有要给虞听晚闪躲的机会。 眼里的情绪翻滚,携带者这些时日长久的忍耐压抑。 他眸色黑压压的,摁住姑娘的后脑,重重的,恶狠狠的毫无章法的乱\/搅。 虞听晚哪里承受的了。 身子瘫软,腿也往下滑。 想要退,却无处可退。 她面色潮红,天然一抹娇艳。试图往后仰。 这一仰再仰,最后竟躺到了桌上,他却紧追不舍。 吻未停。 还能听到激烈的。 水声。 虞听晚感觉她要死了。伸手去推他,手却软绵绵的,没有劲儿。 只好凭着本能的攀附他,抱着紧些,再紧些。 虞听晚眼儿湿漉漉的,像是被欺负狠了,舍根都是疼的。 她昏头脑涨,泪眼涟涟,好不容易断断续续挤出一句话。 “我要死了。” 魏昭:“嗯。” 他呼吸也乱。 幽幽。 “舒服死了。” 第231章 她的肯定 天色渐亮,街道人流开始涌动。 晨曦光线并不刺眼,透过树枝,驱走夜色,在地上留下点点银光。缭绕在半空的雾气未散,如丝如缕,忽浓忽淡。 伴随着走街串巷卖货郎的叫卖,隔壁的何婶子的嗓音再一次响起。 “老二媳妇,你还不起?非要让我催?” 何婶子拍门。 “往前家里的活是你们三个人分,如今老三媳妇身子重,我便做主让你和你大嫂多忙些。你大嫂已经在灶屋忙了,你若是不愿意,便同我说。” 不用下田,不用喂鸡喂猪。 “家里就那么点伙计,如何能累着你了!” “妯娌之间都是你帮我,我帮你的,可不能太计较!日后你若再怀了,老三媳妇还能撒手不管?” 随着咯吱一声,年轻的妇人从屋里匆匆出来。 “娘,是我忘了。” “我哪里敢有怨言啊,这就去做饭。” 何婶子冷笑一声,懒得戳穿她。 其实,她也是可以煮饭给一家子吃的。 但她都苦了半辈子了,都有儿媳了。 才不干。 她又不挑剔做的好不好吃。 只要不糟蹋粮食,或是偷了拿去补贴娘家,她不会管。 何婶子把手压在身后。 “你大嫂都快做好了,用得着你?” 蠢货。 每次就知道偷懒。 她若不管,时间久了,老大媳妇心里能舒坦? “没眼力见的,还不快去把地扫了。” 妇人:“哦哦,好。” “等等。” 何婶子想到了什么:“你娘过些时日生辰,老二回不来没法陪你去,要带的礼我会看着给你备上,不会少了。” “你若想提前几日回去帮忙,也是成的。但孩子还小,离不开娘,我是哄不住的,你最好也带上,也给你娘看看外孙。” “不过有一点你得记住。你不在的几日都是你大嫂忙前忙后……” 刚起了个头,榆木脑袋的二儿媳难得聪明。 “娘放心。上回大嫂回娘家,我忙了几日,她过来后就让我歇了几日,这次轮到我也是一样的。” 何婶子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她从袖子里掏出准备好的钱。 “你们男人赚的钱,如今都在我手里攥着保管,手里没钱怎么成?拿着,想给娘家人买什么你自个儿看着来,少了别找我要,若是多了,就自己留着。” “是!” 小妇人欢欢喜喜接到怀里,扫地都有干劲了,扫了以后还主动洗衣服。 何婶子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 她进了灶屋。 “老大媳妇。” “娘,我省得。” 妇人煮着粥:“娘做事公允,给弟妹的钱定然和之前给我的一个数。” 婆婆虽然凶,可做事公道。 不然,这家早就散了。 “我熬的粥有不少,您看看,要给隔壁送些过去吗?” 何婶子满意了。 “不用给她。” “那丫头嘴挑的很。” “她朝食不是啃白面馍馍就是肉包子的。” ———— 虞听晚这会儿坐在院子里。 姑娘举起铜镜照了照。 嘴都破皮了。 他怎么那样啊! 好像要把她吞入腹中,才甘心。 都说了不要,不能再亲了。 可他却睁着眼睛,问她是不是再说反话。 非说她喜欢。 虽然……虽然刚开始是喜欢的。 可她后面实在遭不住。 “杳丫头。” 外头有人喊。 虞听晚蔫巴巴,像是被摧残过的海棠。过去开门。 何婶子眯了眯眼。视线在她唇角稍一停顿。 年轻真好,也不知收敛一下。 不过也能理解。 杳丫头长大后,模样太盛,身娇体软。 “你男人呢?” 虞听晚侧身让路,请她进来,咬牙切齿:“出去了。” “朝食吃了不成?若是没有,就……” 何婶子的话头止住。 她看到葡萄藤子下石桌上头摆着还冒着热气的各种吃食。 好好好,比小时候难养了。 何婶子眼里露出满意之色。 可见这丫头的确过得好。 “你男人不错。” “这宅子是他送的,愿意对你阔气,也愿意对你上心,这样的人可不多了。” “昨儿太晚了,都没怎么说话,婶儿过来和你叙叙旧。” 虞听晚抿唇,嗓音温温柔柔:“一早就听婶子训斥儿媳了,也不怕她们记心上。往后老了,婶儿下不得床了,撒手不管你。” “明明对她们好,却还摆着臭脾气。回头儿媳不领情,且有你苦头吃。” 这话要是别人说,多半是存了看好戏的意味,何婶子要骂多管闲事。 可这是虞听晚说的。 那就不一样了。 杳丫头说这种话,分明是怕她日后吃亏。 她不以为意摆手。 “甭担心。” “那三个儿媳都是我亲手挑的,人么,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可真有什么事,心眼都算是实的。” 老大媳妇脑子最灵活。 老二媳妇嘴笨,却以为自个儿最聪明。除了懒,别的都好说。 老三媳妇……就是个泥人。 虽然,她有时看了会糟心。 何婶子看了虞听晚一眼:“你不懂,我家里算是事少的,他们也不会乱生歪心思。” “那拐角住的路家,还记得不。” 虞听晚想了一下。 “生了六个儿子的路家?。” 何婶子一拍大腿。 “对!” “陆家那些儿子当年日日盯着你碗里的肉。” “那路家老虔婆多次人后说你娘生不出儿子,见不得你们母女好,想要让你爹休了再娶。” “早些年她逢人就说自个儿有本事,底下一溜就是六个儿子,养大后只有享福的份。” 说到这里,何婶子很不屑。 “如今日子可不好过。” “儿子大了,个个嫌她是拖油瓶,还嫌她一身病,看大夫费钱。” “谁都不愿养。老宅是留给老大的,分家后她也跟着老大一家,却整日吃不饱。去了老二家,走着进去被抬着出来,扔到了街上。” “晚年凄惨的很。” 何婶子挺直腰板:“我就不一样了,儿子个个孝顺,儿媳虽怕我,可私下也是敬着我的。” “可见我会调教人!” “杳丫头,你如今也嫁了人的。婶子愿意教教你。” 来什么玩笑。 她学这玩意做甚。 虞听晚很不屑。 下一瞬。 她格外勉强。 “我也不是,不能学学。” “那你听好了,婶子教你调教男人。” “这个不用。” 何婶子一愣:“你怀了?” 要听调教儿子? 经过昨日一事,虞听晚可不敢小瞧魏昭。 亲个嘴,她都要死了。 照着这个架势。 虞听晚蹙眉。 谁能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 “没准快了。” 这是她给魏昭的肯定。 第232章 这个,她很强! 那你急什么? 到底是年纪轻,分不清轻重缓急。 杳丫头的男人,她昨儿匆匆打量了眼,周身的气度看着就不简单。 何婶子嗔了她一眼。 “原以为你是聪明的,怎么这事就糊涂了?” “孩子是要教,可你更得让男人对你死心塌地。” 何婶子:“你娘日子过得好,无非是你爹好。夫妻感情不错,你才能过得滋润。” 她用过来人的经验教导。 “我当年是生了儿子,才堪堪在婆家站稳脚跟。平时骂你叔,并非盼着把人骂出息了,他什么德行我清楚,日子稀里糊涂过就成。我心思全在了孩子身上,培养他们,指望他们出人头地。” 她拍拍虞听晚的手。 “可你不同啊。” “丫头,你男人我昨儿瞅了一眼,就知道是个有主见,不简单的。” 何婶子打量起院子。 “能让前一户愿意搬走,可见撒了不少钱。” 她再看姑娘身上的红宝石。 “又愿意花你身上。” 何婶子:“你得让他一直这样!” 那人模样俊,又有钱,为人大方,定有不少莺莺燕燕上赶着。 如今对杳丫头好,可往后的事谁又说得准? 她活了那么久,就没见过几个老实的男人。 别说什么男人有钱会变坏。本身就是坏的,不过手头紧,是没有做坏事的本钱。 她家里那个,说什么兄弟死的早,看寡妇可怜? 她就不信,没有动半点的邪念。 有钱的男人,有几个不三妻四妾? 这好丈夫,一万个里头都难挑一个。 可这些话她都存在心里,怕虞听晚年轻,听了会着急。 何婶子看她精致的脸蛋。 姑娘模样是没得挑的。 她就没见过比虞听晚还好看的姑娘。 也是盼着虞听晚能一直好的。 何婶子意有所指。 “要想夫妻之间恩爱长久,你听仔细了。” “男人不喜欢又犟又冲的,他们可都喜欢深情切切的姑娘。” 她说的很明显了,就是让虞听晚收敛收敛脾气。 虞听晚听进去了。 姑娘挺直身板,很自信的承认:“我就是他们喜欢的那种。” 她每次对魏昭说情话,可都是张嘴就来的! 何婶子:??? 你什么德性心里没数吗? 何婶子硬着头皮继续。 “你得温柔,善良,体贴,时不时要示弱。” 她怕虞听晚这个刺头听不懂。毕竟在她印象中姑娘很会杠。 她不忘碾碎了去解释。 “就比如这会儿下着瓢泼大雨。路边有两个姑娘。一个傲气的不行,眼睛长到天上去,还要和你打架。另外一个缩在角落,冷的小脸都泛白了,却强撑着说她没事,顶多病一场,死不了人。” “可你只有一把伞,你会给谁?” 虞听晚严肃。 在何婶子期待的目光下,毫不犹豫。 “都不给。” 虞听晚:“要是我淋湿了怎么办?” 她也金贵的。 “谁管她们。” 何婶子:??? 觉得不对,可好像很有道理。 她拉着人坐下,继续教导,只盼她能听进去分毫:“男人贯是怜香惜玉。若吵架拌嘴,必要时多掉几滴眼泪,多说几句软化,定能让他心生怜爱。你能吗?” 这个……虞听晚还真做不到。 她若有所思,低头蹙眉。 “你得欲拒还迎。” 夫妻之间相处的门路可深着呢。 何婶子一把年纪了,还会不知道那些爷们喜欢什么? “不能太容易让他们得到手。” 想到虞听晚已经成亲了,她便换了个说话。 “床事上,别太纵着。” “时不时得勾的他们心痒痒,念着想着才好。” 这话! 虞听晚反驳不了,甚至深有体会。 先前魏昭不让她碰,她就一直心痒难耐的很。 魏昭他……还挺会。 “和男人相处时,你得适当给些情绪价值。时不时夸一下哄一下,夸他有本事。” 虞听晚咻一下挺直腰板。 这个!她很强! 何婶子有些意外。 “你还会夸人?” “会啊。” 瞧不起谁呢。 虞听晚语气轻飘飘的:“我刚嫁他那会儿,便整日凑在他边上。好话一连串,他总能挑出几个自个儿爱听的。” 姑娘往何婶子手里塞了块点心。 理直气壮。 “他愿意喝水吃饭,我就夸他的嘴不是摆设。” 何婶子:??? “他没在屋子里待着,愿意让我扶着出门,我都没嫌他站不稳,重量都压在我身上。” 这还差不多。 何婶子刚松了口气,就听虞听晚补充:“我不忘告诉他,走累了记得说,千万别逞强,我要是摔了也没什么,他要是摔了就麻烦了,才嫁进门没足月,我不想喜事变白事,我想和他长长久久的。” 何婶子差点被嘴里的糕点噎死。 她不知道魏昭听了后什么心情。 反正她有些绝望。 哦,魏昭没心情。 因为那时候魏昭无欲无求,一心求死。 姑娘的话给了他启发。 于是他故意一打滑,两人就倒了下去。 也得亏当时雪厚。 砸下去压根没事,还砸出一个坑。 虞听晚却吓坏了,雪从她领口滑进去,冷的又止不住哆嗦。 再去看魏昭。 一动不动的。 虞听晚还以为他不行了。 都要哭了。 徒手把人雪坑里头挖出来。 人还活着。 眼儿都睁着。 甚至不知死活的表示遗憾。 虞听晚当时没忍住锤了他一下。 【“你还敢不敢了?说!”】 他麻木出声。 【“不敢了。”】 【“你吓着我了。”】 魏昭瞥了她一眼。 【“哈。”】 于是又被锤了好几下。 那时候的魏昭真的很欠! 想到这里,虞听晚拳头都开始痒了! 何婶子继续打比方:“那寡妇就不用我说了吧。上次你叔过去帮忙给她家里劈柴,她在一旁端茶送水,你猜她还说了什么?” 虞听晚瞥她:“说了什么?” 何婶子冷了脸:“喊你叔大哥,那一嗓子比外头黄鹂还婉转动听。” “说他有本事,劈柴利索,人还有力气。要不是你叔愿意帮衬,她一个妇道人家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还抹了眼泪。” “说就没见过你叔这样好的人。她都不知怎么报答了。” 何婶子:“你猜怎么着?” 她嗤笑:“你叔干活都卖力了,愣是把她家一整个冬天要用的柴全给劈了。在家里都没见他这般勤快。” 第233章 世道是会吃人的 这些事,何婶子全看在眼里,说半点不心酸是假的。 虞听晚微顿,听不到去:“婶子没闹?” 何婶子眼神淡下来。 说来也是笑话,放眼看去,能说得上心里话的,竟只剩下一个杳丫头。 有些事她也憋在心里许久了。 没有隐瞒。 “你叔不蠢,便是心里痒,可到底有分寸,他也只敢劈劈柴了,还能照顾人家床上去?” 虞听晚恍然。 是了。 何叔最是会脸色的。 他虽是男人,可何家真正当家的是何婶子。 若真闹出什么事来,底下的儿子儿媳自然帮着何婶子。 那路老虔婆晚年凄凄,没有小辈照顾,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摆着呢。 他不至于犯傻。 “何况……” 何婶子朝姜寡妇家那边努努嘴:“她也是命苦人。” 何婶子叹了口气。 “男人死后,公婆嫌她只生了个女儿,直接撒手不管了。要不是怕被外人说闲话,只怕要把母女两人赶走。她本就年轻,模样也清秀,听说她娘家前几日过来要带人走,是动了心思弄回去,重新嫁人再得一份聘礼钱。” “她如何肯啊?更舍不得才四岁大的女儿。” “不少男人动了心思,想花钱买上一夜,她也没答应。” 说着,她摇头。 “也是聪明,看出你叔就是有心,也没这个胆,这才……” 后头的话没再说下去,虞听晚却明白了。 何婶子最是嘴硬心软。若何叔不帮衬,她也会搭把手。 不然早寻上门,让寡妇好看了。 何婶子唏嘘:“我是熬出头了。” “可杳丫头啊。” 她笑了一下,抬手将姑娘凌乱的发丝拨到耳后。 “你是不知,这世道里女子最是艰难。夫家不看重,娘家还试图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律法管不住,自古男婚女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人护着,世道是会吃人的。更将咱们女人吞噬的连渣都不剩。” “我们女人若再为难女人,那才是真的无路可走了。” “你当她愿意对你叔那个老男人说好话?” “你当她愿意不要脸?” “她如今接些浆洗的活计。大冬天的,手都泡的开裂冻疮了。也没出卖身子,一群臭男人上赶着给她送米送粮,为何不收?为了活下去,脊梁骨只能弯一弯,去摇首乞怜。” “勾勾搭搭的狐媚劲,我看不起,可她当做一个母亲,我却敬她。” “若我遇到那个境地,我只怕也会如此。” 见姑娘不说话,她才觉反应过来话题不知不觉跑偏了,自个儿也说多了,一进屋就没个消停。 何婶子一拍大腿。 “瞧我糊涂,同你说这个做甚。你不懂。” 没经历过,是不会知道人间疾苦的。 说着,她去看虞听晚的手。 经过膏药的擦拭,白白嫩嫩,上头的茧都没了,哪里能看出曾经的模样。 “婶儿也盼着你这辈子都不会懂。” 虞听晚顺着她的视线落过去。 一时间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不懂? 可惜了。 她懂。 阿娘也懂。 姑娘浅浅笑了笑,没有透露半点曾经日子的苦难。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一切都在转好。 她如今要做的,是期许往后。 正说着话,就听外头一阵嘈杂。 随后是乒乒乓乓的声响,肮脏的唾骂,女人的尖叫,以及孩子的大声哭啼。 这声源是姜寡妇家传来的。 何婶子暗叫不好。 “怕坏事儿了,我出去瞧瞧。” 不同于卫家那边巷子的清幽,这里要热闹些。 地理位置好,是泽县最繁华地带,巷子出去就是大街,医馆,酒楼林立。 巷子被围得水泄不通。不少街上买菜的,听着动静都跑来看。 “不和我走?你个臭娘们!” “你老子娘可是收了我五两银子的!你就是我的人。都没嫌你是二手货,你还敢嫌老子?” 跛脚汗面露凶相,拉着姜寡妇的胳膊就往外拖。 姜寡妇面色冷的很,试图挣扎。 “放开。” “我到底是姜家妇,上头有公婆,轮不到他们买卖。” 坡脚汗乐了。 他四十好几了,之前有过两个婆娘,都是被他打死的。要不是看着将寡妇细皮嫩肉的,他可就要动手了。 现在倒是舍不得。 “什么叫买卖?咱们这是长辈同意的。官府来了都管不着。” “是你亲哥哥找上我的,说他有个守寡的妹子,模样可人。我听着这话才过来蹲守过,见了,觉得你不错,这才同意给五两。” 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公婆?” “怎么还蒙在鼓里?你公婆可半点没意见,和你爹娘瓜分了钱,乐呵呵的很。” “算盘打的可是比谁都精明。孙女都不想要了,让我一并带走。回头他们再把你这宅子卖了,又能坐着数钱。呸。我像是傻的?养别人的种?” “你同我回去,再给我生几个儿子,老实本分伺候我,我定是会疼你的。” “日后,不许你和这些人再有往来,包括这小贱种。” “要是你背着见这小贱种,我打死你。” 说着,他不愿再费口舌。 见姜寡妇还在挣扎,不免气得面色铁青,用藤条狠狠抽了她两下,把人扛起来带走。 姜寡妇疼得不行。 “娘!” “放开我娘。” 扎着羊角辫,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女娃娃追了上来。 面上都是泪痕,明显吓得不轻。可饶是这样,她还是扑过去一把咬住跛脚汗的腿。 坡脚汗吃痛,一脚踹开。 “没长眼的小畜牲!滚。” 孩子本就娇弱,直接被踹飞,重重摔倒了地上。疼得抽搐,缩成一团,哇一声哭了出来。 “那是我娘,是我娘!” “你是坏人。” “你们都是坏人。” 边哭,还边往亲娘那边爬。 虞听晚看到这一幕,心口发酸。 何况是姜寡妇。 她焦急不语,眼儿通红。 那是她险些难产生下的孩子,丈夫去后,是她的命啊。 “昭昭!” 她悲上心头:“我求你了,你把她弄疼了。你让我去看看。” “我没有再嫁的心思,我只想守着女儿过。” “谁收的聘礼钱,你就去找谁。我娘收了,你就去娶她。” 这话惹的周围人唏嘘不已,却都在指指点点。 “真是不孝。” “她娘生她养她,还能害了她?” 第234章 你是不是贱 众人闻言纷纷摇头,你一言我一语。 “说起来也是孩子最可怜。摊上这么个娘,又摊上这么个爷奶。” “要我说,她都当寡妇了就该躲在家里避着人。就知道四处勾引男人,她家门口可日日有人在外晃悠。” “改嫁了好,日后眼不见为净,我家里那个也就安分了。” “都闭嘴。” 最后一声,是何婶子喊的。 她费劲挤进人群,又开始破声骂人了。 “一个个闲的啊?没看到孩子被踹了,嘴里说着可怜,也不见你们过去看看!有张嘴可真了不得,好人尽都给你们做了。” “当寡妇就不能露脸了?谁定的规矩?她是死了男人,不是犯人!她不出门吃什么孩子吃什么,你们给口粮啊?” “她怎么了?她苛待女儿了?” “你们管不住自己男人的裤腰带,也好意思怪别人头上?不如回去反省反省,是男人品行不堪,看到娘们就走不动道了,还是你们长得不堪,留不住人!” “整日只会东家长西家短。” “姜寡妇便是有错,活该被当做物件一样被一个瘸了腿的玩意带走啊!她要是走了,昭昭这孩子谁带,你们帮着养?” 说到这里,她就来气。 围观了群众多半是女人! 年轻的,年长的…… “姜寡妇爹娘和公婆是什么德行,你们心里就没数吗?” 非要去美化? “说什么为了她好?我呸!” “你们不是娘生父母养的?底下没女儿啊?不怕遭天谴这事落你们头上?” 她的战斗力很强。 “回头你们男人死了,你们转头也被卖,若是能做到感恩戴德给那几个见钱眼开的老货色磕几个头,今儿就当我错了,说的都是屁话。” “要是做不到,别在这里碍眼!若只是来冷眼旁观,趁早了滚!再废话我扇你们!” 她这么一吼,先前碎嘴的妇人们心里不爽快,可也没敢呛嘴。 谁不知何婶子泼辣。 那是不愿吃亏,还能捡起砖头跑到别人家里干架的人。 先前就有人被她扇了巴掌,连着好几日脸都肿的不行。 倒是想报复。 可她三个儿子,个个壮的像头牛,往何婶子跟前那么一站。 哦豁,那可不得了。 何婶子才不管她们,直接堵了坡脚汉的路。 坡脚汉目光阴沉,最听不得被别人说成瘸腿。 “臭婆娘别多管闲事。” “也不知哪儿冒出来的,识相点让开。” “她是我买下的,别说把她带走,就算我当街把她扒了上了,谁敢说什么?” 姜寡妇面色煞白。 坡脚汉面露凶光,朝她恶狠狠扬手:“老实点,要是不知好歹,小心我把你抽了。” 他不算高,胡子拉碴,皮肤黑,肌肉却结实,可是泽县出了名的混混。 何婶子也怵的慌。 姜寡妇只知大祸临头,崩溃大哭。 “婶儿。” “我这段时日对不住你。” “我命苦我认了,可千万别连累你。我是没脸提的,可实在……,婶儿,你帮我看看昭昭她如何了?这孩子最怕疼了。” 她嗓音带颤,手腕挣扎间被坡脚汉攥出了红痕:“她怎么办?” “她连吃饭都要喂,没人照顾她日后可怎么办?” 都这个时候了,她担忧的却不是自个儿。 而是女儿。 这么一闹,人群倒是没那么挤了。 虞听晚朝地上的小人儿走过去。 她蹲下来,用手帕去擦小姑娘脸上的脚印。 那一脚踢的是脸。 她看着都疼。 何况是个孩子。 姑娘嗓音温柔动听:“叫昭昭吗?” 昭昭哭的都要岔气了。 冷不丁看到了模样标志,像仙女的虞听晚,却害怕的瑟缩。 虞听晚叹了口气。 看小姑娘的穿着打扮,可以看出她被照顾的很好。 的确如何婶子所言,在当母亲这件事上,姜寡妇没错。 虞听晚从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这世上道不平的事太多了。 是管不过来的。 可…… 可她碰到一件管一件,这世间的不平就少一件。 “别动。” 她把人抱起来。 小姑娘不重,她力气也大,故不吃力。 “先忍忍,姨回头带你去看大夫,就不疼了。” 虞听晚来到何婶子身侧。 何婶子怕坡脚汉发疯打人伤着虞听晚。 “丫头,你回去把你叔叫来。” 到底是个男人,这时候顶不了势,可总比她抗揍。 虞听晚没去。 她的手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背。动作轻柔,可看着坡脚汉的眼神冷到了骨子里。 她真的很久没那么生气了。 姑娘嗓音很轻。 模样好,白白嫩嫩看着就好欺负。 可说的话却不尽然。 “我婶不让你走,你今儿就走不了。” “别以为你是个畜牲无赖,我们就得让着。” 许是得到安抚,怀里昭昭的哭声低了很多。只剩下无助的呜咽。 “趁着我还愿意和你好好说话,把人放了。” 她弯唇笑了一下。 “不然,你瘸的可不止是右腿了。” 她一出现,瘸腿汉就注意上了。 心猿意马有之,也想回头打听打听,可不曾想虞听晚敢恐吓她。 “嗤。” 他被逗笑了。 何婶子听到虞听晚的话后,眼皮直跳。 真的,这姑娘怎么还那么会放狠话。 你放的时候,至少掂量掂量,你能扛过人家几个拳头啊? 你当你爹还活着呢?那么嚣张? 虞听晚:“婶子。” “啊?” “报官吧。” 何婶子无奈告诉她:“这种事衙门不管。” 虞听晚不以为意,嗓音平淡至极。 “他们得管。” 瘸腿汉不屑:“怎么,衙门是你开的?衙门里头的官老爷,还得听你的?” 还真以为自个儿是什么东西了? 他伸手就要把虞听晚推开。 虞听晚:“你出手杀人,他们不该管吗?” 瘸腿汉:?? 何婶子:?? 虞听晚:“你方才那一脚,分明是想至昭昭于死地。” “一个孩子都不放过,你就是杀人犯,便是孩子如今没事,你也是杀人未遂。” “这是要坐牢的。” “你说,衙门管不管你?” 坡脚汉阴沉沉,想要掐死虞听晚。 “胡说!这小贱种不是没事吗?” “别狗叫,嘴巴放干净点。” 虞听晚:“真的假的,且让衙门查去。” 她笑了一下:“凭着你烂透了的恶名,你说衙门信我还是信你?眼下官员刚任职,正愁着没功绩,你要是送上门,他们可求之不得?” “而且……” “就算你没对昭昭动手,遇着我了照样完蛋。” “我向来是好说话的人。” 她温温柔柔:“方才都给你机会了。你要是灰溜溜走了什么事都没有,非要眼巴巴凑上来让我搞你,你说你是不是贱?” 第235章 愚昧无知,却会指手划脚 随着她话落,小巷除了孩子的呜咽,再无别的声响。 所有人噤声。 何婶子方才是嗓门大,骂的狗血淋头气势唬人。 可这玉软花柔的姑娘,轻描淡写说的话,却更嚣张狂妄。 好似当头一棒,掐住了跛脚汉的命脉。他蹲过牢,是有案底的,最怕的就是对簿公堂。 这几句话却点醒了何婶子。 她柳暗花明般,眼儿骤亮。 “对,你刚刚就差点把昭昭这孩子弄出好歹了。我能作证。” “他爹才死,就这么个孩子。虽是个女娃娃继承不了香火。可也是人命。” “如今泽县可不是以前恶霸当道的泽县了。你一个街溜子,只会偷奸耍滑,吃喝嫖赌。我们还能怕了你去?” 姜寡妇更是寻到了倚靠。 她也不是蠢的。 “我家昭昭若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回头就拿着三尺白绫挂在你家门口,我要让所有人看看,你是如何逼死我们母女的,你身上背负的可不止是一条命了。” 跛脚汉气得全身都在发抖。 他是来领婆娘的,可不想沾一身腥,成了笑话。 这些年,他恃强凌弱。在赌坊玩的风生水起。回回百姓见他避而远之,让他很生快感。也就是泽县官员大换血后,他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明明只是一桩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他给了钱,姜寡妇就得给他做牛做马! 原配和继室被他打的死不瞑目,浑身血淋淋的,娘家那边收了一吊钱,不也没人报官吗? 这种事是常见的。 眼下姜寡妇娘家婆家可都同意了,他得以抱得美人归,外人竟然跑出来阻拦。 横插一脚! 他恶狠狠看向始作俑者。 身上的衣裳和配饰…… 一看就是假的。 还能是真货? 泽县富商家的小姐出门,他曾远远见过,都没她金光闪闪。 他不信虞听晚有这个本事! 不过是虚张声势。 他要是真被个娘们唬住了,日后出门,可不得被笑话! 念及此,那些涌上来的畏惧被压住。青筋暴起的额头上面目更显狰狞。 “报官?你去啊?” “惹着我,你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 “老子给你脸了是吧。” 一个女人。他用用力,就能把她掐死。 跛腿汉撸起袖子,活动了下筋骨,面上挂着戾气,扔下姜寡妇,准备对听晚下手。 女人都是贱骨头,打一顿就老实了。且看她下回见着自己会不会吓得双腿发软,绕道就跑。 姜寡妇见他突然发疯,连忙去拉:“别。” 被跛脚汉一把推开。 还围着看戏的人群纷纷后退,就怕受了牵连。 “活该,让她掺和。” 几个妇人小声议论。 “这跛脚汉再有不好,可他是男人。” “是啊,男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何婶子哪里还顾得上骂这一群蠢货,见状心肝发颤,二话不说就要挡在虞听晚跟前。 跛脚汉的手还没碰到虞听晚,就有一道黑影闪过。 只听咔嚓一声。暗中保护的顺子出现,一脚过去,跛脚汉就飞了出去。 顺子是魏昭出门时留下来的。 跛脚汉如断了线的风筝重重撞在墙壁上,额头砸出血来。 “啊!” 是凄厉的叫声。 变故来的太快,所有人都傻眼了。 虞听晚却丝毫不意外。 若顺子不在,武力不敌就该智取,而不是直接对着干。 救人的前提是自个儿能安然无恙。 可顺子在,情况就不同了。没有后顾之忧,想做什么都成。 见孩子眼神还算清明,可脸肿了起来,虞听晚蹙了蹙眉。 “准备马车,先去医馆。” 这话是对顺子说的。 顺子:“是。” 姜寡妇最先回神,踉跄跑过来,从虞听晚怀里接过昭昭。 她悲从中来,啜泣不止。 姑娘视线扫了眼人群。 “还不走?” “就这么爱看戏?”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心思,不就是为了走出巷子,靠着巧舌如簧添油加醋的本事四处传播。好彰显你们知道的多,多有本事。” “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抓着姜寡妇一处不好,就恨不得往她身上泼满脏水。不管他人死活,只为了逞口舌之快。” 还什么男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伤口不落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说什么话轻飘飘的都不过脑子,还以为自个儿多有本事多高人一等。” “帮着恶人欺辱弱势,和手上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有何异?” “不求有的人能感同身受,但最基本的的怜悯心都没有。” 她冷笑:“愚昧无知,却会指手画脚。” “你……” “你一个姑娘,为何说话如此难听?” 虞听晚看向说话的人。 那人挎着个篮子,里头装了颗大白菜,面露不满。在虞听晚看过来的瞬间,连忙把头低下去。 到底被顺子那一脚吓着了。 虞听晚:…… 她已经很收敛了。 她懒得搭理,更没有看这些人难看的脸色,径直走向跛脚汉。 姑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看着他一脸的血。 “姜寡妇爹娘不是人,公婆也没良心,可见各个德行败坏。” “这些我不管。” “但你一大把年纪了,祸害姜寡妇做甚?祸害也就算了,非要在我眼皮子底下?” “冤有头,债有主,姜寡妇都建议你了,谁收了钱,你找谁去。” “偏你不听。” “你要是听了,走了,何必遭这罪啊?” “找上她娘,把她娘掳走。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虞听晚嗓音含笑。 “这姜寡妇没法做你媳妇,但你可以做他后爹啊?照样是一家人。媳妇儿,女儿,外孙女可就都有了。” 何婶子:??? 荒谬的话。 可又真的很有道理。 “夫人。” 顺子大步而来,恭敬道:“马车已备好。” 虞听晚:“把人捆了。” “是。” 虞听晚看向姜寡妇:“走吧,先去医馆,再去衙门。” 姜寡妇年纪比她大,可这会儿六神无主,自然虞听晚做什么,就应什么。 何婶子忙道:“我也去。” 医馆离这边不远,可步行还是有些距离的。 昭昭情况不算好,路上流了鼻血。 何婶子坐在马车上,看着姜寡妇哭都带着压抑,又看看边上的虞听晚。 “你……” 论起昭昭,她实则更担心虞听晚。 第236章 陈春杳杳,来岁昭昭 跛脚汉已经被捆成了粽子,堵了嘴,被扔在她们脚下。 虞听晚都不好落脚了。 姑娘抬起绣花鞋踢了踢。 “挪挪。” 跛脚汉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怎么挪啊! 他都动弹不了! 何婶子:…… 这丫头怎么还那么虎啊! 医馆到了后,坐诊的老大夫一看昭昭伤势,二话不说跑过来先给她看。 好在未伤及要害。 不过,也得养上一阵。 姜寡妇掏钱时,身上的钱却不够。毫不犹豫将手腕上的银镯子拿出来给抵了。 伤势处理后,又配了药,一行人朝衙门去。 昭昭已经睡了过去,这会儿娇娇小小窝在姜寡妇怀里,稚嫩的脸上还带着两道泪痕。 一路没说话的姜寡妇,轻轻给她擦着,生怕弄疼了她。 虞听晚就那么看着。 反倒是何婶子见衙门越来越近,变得忧心忡忡,实在是跛脚汉的情况更不好。脸上血都凝固了,瞧着就可怖。 她小声对虞听晚道:“真去衙门?咱要是把他提到衙门,怕是也要吃官司。” “他要是反口咬死说咱们要杀他。丫头,只怕我们也得吃上一壶。” 虞听晚拍拍她的背:“不妨事。” 何婶子:…… 她眼儿一亮。 “丫头,你不会衙门有认识的人吧。” 不然,巷子里口气怎么那么大? “没有。” 虞听晚能认识什么。 她老实道:“我只是普通良民。” “那外头驾马的瘦高个,他刚刚都喊你夫人。” 虞听晚为此也苦恼。 “他不改口,我也没办法。” 何婶子:…… 我和你扯东,你和我说西。 马车停下。 虞听晚没有急着下马车,神色平淡看像姜寡妇。 “你娘家夫家都不是省事的灯,想好怎么办了吗?” “上不慈则下不孝,理之常也。长不仁则幼不敬,道之然也。” 她点拨。 “我若是你,势必借着这次机会闹上一闹,该争取的争取,该割舍的割舍。” ———— 衙门外立着两座张牙舞爪的石狮子,两侧各站着提着大刀的捕快,路过的百姓,都下意识放低说话声。 新任的县官正给贺诩然煮茶。 就在这时,有捕快匆匆来报。 “大人,外头有人击鼓。” 贺诩然见话也说的差不多了,起身,不愿久留。 “你忙。” “下官送大人。” “不必。” 贺诩然朝外去,没走几步,就见顾太傅派来护他周全的亲信严叔大步而来。 严叔面色凝重,在他耳侧低语几句。 贺诩然猛地脚步一顿。 “她也在?” “是。” “可是伤着了?” “那没有,伤的是别人。” 县令都准备去升堂了,可前面贺诩然折而往返。 他连忙恭声问:“贺大人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 贺诩然只道:“审讯是你的事,本官不插手。不过穿粉色棉衣的姑娘……” 他话音微顿。 “天冷,时间久了,站着也累人,你说是不是。” 这句话听着没什么。 信息却大了。 县官忙道:“是,是。” 等他穿过甬道,赶到大堂,看到地上跛脚汉大吃一惊。 “怎……怎么额头都破了?” 虞听晚冷静自持:“回大人,他自个儿撞的。” 她张嘴就来:“也不知怎么了,看到墙就冲了过去,拦都拦不住。” “我们没法,只好把人捆起来。呐,就这样了。” 县令:…… 这话多苍白无力。 可一看说话之人是粉色棉衣。 跛脚汉否认:“不……” 县令直接认同虞听晚的说辞:“竟是如此。” 虞听晚:??? 还没亮出魏家军身份木牌的顺子:??? 何婶子:??? 后面的事很顺利。 姜寡妇跪在地上,一五一十详细禀报,听的人声俱泪下。何况县令本就有意偏颇。 人证在。 物证女娃身上的伤也在。 县令二话不说,快速定了罪。 按律法处置,跛脚汉直接被捕快带了下去。 姜寡妇却跪在地上不起。 她清楚,最该恨的是…… “大人,求您将我爹娘公婆一并传召于此。” “被说闲话也好,被指责也罢。民妇要和这些人签断绝书,日后不必往来。” “我男人死后,不求他们帮忙,避免不了他们添乱,可他们却阴险算计,连妇孺都不放过。” “尚在闺中,我从未忤逆长辈。嫁人后更没做对不起亡夫之事。” 姜寡妇哽咽难言:“民妇不过是个粗鄙夫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可他们能卖我一回,便有第二回。民妇何得何能被这些人待价而沽?虽说百善孝为先,可民妇日子都活不下去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县令:“这……” 实在有违纲常。 虞听晚的嗓音传来:“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是那些人不念及骨肉亲情在先。 虞听晚淡声道:“否则只会是隐患。” 县令不再踌躇:“姑娘所言有理。” 顺子:…… 他都以为自个儿提前打好招呼了。 事情很顺利。 何婶子出来后都浑浑噩噩的。 “丫头,你真……” 虞听晚:“普通良民。” 何婶子:…… 姜寡妇将断绝书塞到怀里,出了衙门就给虞听晚跪下了。 她何尝看不出是沾了虞听晚的光。 “今日一事,多谢姑娘解围,若不是姑娘,我只怕……” 虞听晚扶她起来。 “不必言谢。” 她看着孩子,面色温柔下来。 “要谢就谢自个儿。” “给她取了个好名字。” 姜寡妇莫名其妙。 虞听晚没再说什么,眼尖瞧见不远处,马路边上停靠的另一辆马车,很低调。但她看到了荣狄! 姑娘眼儿一亮。 谁还没有个昭昭呢! “顺子,你送何婶子她们回去。” 顺子:“是。” 虞听晚快步下台阶,快步钻入那辆马车。 “夫君。” 魏昭抬眸,搁下手里的书,在姑娘坐过来是,就将暖炉送到她怀里。 虞听晚抱紧了。 笑吟吟看着他。 “你今儿不考我学问吗?” 魏昭意外:“暗示我?” 修长的指尖去触虞听晚的唇。 他低声问:“又想要了?” “也不是不行。” 虞听晚拍开。 “我是方才突然想到了一首诗。” 她清了清嗓子,眼波流转之际,有着不自知的风清 “想念你听听。” 倒是难得长进。 就是有点破坏气氛。 可……也不算真的破坏。 小拇指勾起了他的手。 魏昭心口好似被什么挠了一下。眸色幽幽,看着姑娘红润的唇瓣一张一合。 轻轻念着。 颤他心弦的话。 “陈春杳杳,来岁昭昭。” 第237章 只是……不习惯 车轮滚动,将衙门甩在了身后。 虞听晚并不知一句话在魏昭心里掀起多大波澜。 她总是这样,刻意说情话时干巴巴的一看就假。可不经意吐露的话语却勾人不自知。 远离衙门后,街上人流涌动,喧嚣渐起,欢笑声不绝。 她掀开布帘一角,往外看。 贪官被处死,百姓日子不再那么艰难。 可……饱含凄苦下,愚昧无知成了常态,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实在可悲。 也不难怪,爹娘生前一定要让她读书。明辨是非才不会被世俗所浊。 虞听晚突然来了一句:“权利是个好东西。” 魏昭垂下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扯出嘲讽的笑:“谁说不是。” 虞听晚温声:“方才我在衙门,那县令就差搬椅子请我坐下了。” 说到这里,她蹙了蹙眉。 “若按规矩来,公堂之上最是严谨不过。” 她粗粗和魏昭说了方才发生的事。 “姜寡妇爹娘公婆到后,是不愿签断绝书的。” 没脸没皮,到家了。 “她爹娘凶恶,破声大骂其不孝,要不是顾及县令在,只怕要动手了。其公婆更是咒骂不止,说她好大的胆子,一点小事也敢惊扰至衙门。” 明明从不在意孙女,一听要签断绝书,就不乐意了。哭诉直嚷嚷这是小儿子唯一的血脉,是他们的心尖肉。 这话让人听着反胃。 里头全灌满了虚情假意。 姜寡妇会背负骂名是不错,可公婆苛待容不下儿媳孙女的恶毒名声也会传开。 他们是早就分了家的,姜寡妇男人在家中行二,早些年伤了腿,公婆不愿拿钱给他治病,把夫妻分了出去,跟着老大过。 夫妻俩四处借钱看好了腿。 男人为此也和爹娘离了心。 偏他争气,靠着本事买下了地段好的房子得以容身。 可惜好景不长。 眼瞅着人走了,公婆心思活络,动了卖房子的念头。 有了钱,手头宽裕了,老大家几个乖孙可就能顿顿吃肉了。 虞听晚:“你是没瞅见,哭的时候,眼泪都不见一滴。” “最后松口,说签断绝书可以,那房子是他们儿子的,不能留到外人手里。” 外人。 也不知怎么说得出口的。 房子若着真给他们了,姜寡妇和孩子又能去哪里? “县令压根未和这些人周旋,直接让捕快押着人,在断绝书上按了手印的。” 谁敢不服? 不服打一顿,也就服了。 这分明没按照规矩来。 可他就是那么做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虞听晚说到这里,扭头看魏昭。 “而在此之前,顺子并未言明身份。” 她抿唇:“能让县令这般做的,我想整个泽县……应该是贺御史的手笔。” 魏昭凝视她,问:“不想承他的情?” 虞听晚闻言,却是无所谓的拨弄着腰间的红宝石。 冷静到了骨子里。 “是他要那么做的,我事先不知情,也并非为我相求。” 若没有贺诩然,案子的结果也不会变。 “我只是……” 虞听晚踌躇般,低声道:“不习惯。” 不习惯不甚相熟的人,对她好。 魏昭抬手把人一捞,捞到了怀里。指腹摩挲着姑娘的圆润白嫩的耳垂。 上头没有耳洞。 “他对你好,受着便是。” “贺诩然自个儿愿意的,并非为他人所迫。你若不适应,就别放在心上。” 魏昭淡淡:“把我放在心上就成。” 虞听晚:…… 说那么多,就是为了铺垫最后一句吧。 她没好气。 “我们去哪儿?” 魏昭:“不是想吃暖锅?” 他那么一提,虞听晚想起来了。 这是她听慧娘提过的一种吃法。 说是讲处理好的牛羊肉切成薄薄的片,放沸腾的锅里那么一煮,配上特质的蘸料,香的很。 她就上心了。 可家里没有专门的暖锅炉子,总不能围着灶屋烧菜的大铁锅来煮。便只好去外买了。 可没有现成的,这种吃法泽县很少见,寻常人家能填饱肚子即可,不会大费周章去弄吃的。 只能定制。 说三日后去取。 也的确到日子了。 虞听晚看了眼天色,快晌午了:“那拿了早点回去。” 别慧娘他们都吃了。 ———— 留守在驿站的魏家军们,难得出了门。 因为纸钱和香都烧完了,得去买。 一行人打不起精神,游走在街道上。 “蜡烛也不多了,得多备些。” “卖最贵最好的。” “银子够吗?苦了谁都不能苦了将军。我要让他在阎王殿里头,都是最富裕的。” “我想烧几个纸币美人,将军生前都没成家。可你们知道的,将军不近女色,嫌莺莺燕燕聒噪,每回咱们说荤话时,将军要么回营帐,要么一个字都不说。” “将军没经验,怎么能插上咱们的话?你这不是为难他吗?” “若是……若是将军留下个一儿半女,还有好多。可别说一儿半女了,这么些年,就没见将军和哪个姑娘亲近过。” 一说起魏昭,几个人眼里也有了些许光彩。 “我听葛军医说过,京城大半的千金,都想当咱们的将军夫人。将军都不曾多看一眼。” “还有人投怀送抱的,将军不厌其烦想,直接把人当做奸细,转头送去京兆府了。” “所以啊,若是他不满我的擅作主张烧美婢纸人,怕是会托梦过来教训我。” 说发这里,人就伤感了。 “可……都那么久了,我一次都没梦到将军过。” 其中面色黝黑,从出了驿站起就沉默不语的人,肩膀被撞了撞:“令折,你怎么了?” 令折回神:“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有不好的事发生。”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当初将军遇难跳,折令就说眼皮子一直跳。 忽而,令折猛地看向一处。 前头有家卖锅碗瓢盆杂货的铺子外,停靠着一辆马车。 马车很普通! 可在马车边上侯着的人一点也不普通。 这不是消失很久还联系不上的荣狄么! 怎么回事啊! 他可是将军的左膀右臂啊! 和副将迟御打起来,可是不分伯仲的。 他……竟给人当车夫?? 第238章 勾栏做派 铺子不大,但什么都有。 虞听晚查看店家送到手里的暖锅,爽快地掏出银子付账。 店家笑眯眯收了。 虞听晚念着来都来了,不如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环视一圈,抬手狐疑点向一处:“那是什么?” “那是铜方炉,烤炙肉吃的。” 店家:“咱们这儿同边境挨得近,是南疆那边传过来的吃法。” “我见着有趣,想着卖不出去的话就自个儿留着。” 虞听晚走近去看,长炉分为上下两层,地步有长条形的镂空。 店家忙介绍:“上头刷上油烤肉,下头是放木炭的,您看,这里还能抽出浅浅的底盘,是装木炭烧后的灰烬的。” 虞听晚听的很认真。 忽而,外头的嗓音盖过了店家。 虞听晚转身去看,就见十几个魏家军打扮的人凑到了荣狄边上。 “荣哥!” 说话的是令折。 “您怎会在此?这几日我给您送的信,怎一直不回?” “您很忙吗?” 荣狄看到他们也有过片刻意外:“又不归我管,你们头儿迟御都没空搭理你们。” 魏家军:…… 可您每次吩咐我们做事,不是这样说的! “那我们还得在驿站待多久?” “别的兄弟呢?” 有人已经红了眼:“他们……他们都已经散了吗?” 荣狄:…… 没有。 独独你们几个没归队而已。 荣狄懒得说:“行了,都回去。别碍着我做事。回头自会有人联系你们。” 他往铺子里看了一眼,走进去,很快又提着暖锅和铜方炉出来。 令折看过去。 觉得这不该是荣狄做的事。 继续看。 他看到了荣狄身后走出来的姑娘。 其他魏家军也都看到了。 虞听晚对上他们的视线,没有半点要闪躲的意思,大大方方让他们看,甚至弯了弯唇瓣。 令折拉住荣狄:“这谁啊?” “语气放尊重些。” 令折明白了:“你相好啊?” 荣狄:??? 他猛地就是一拳。 令折不妨,疼得后退几步。 “荣哥!你打我作甚?” 荣狄:“你是想死,还是想我死?” 他配吗! 荣狄简直不敢想车厢里头那位的脸色。 这些时日,但凡不是瞎的,都能看出魏昭对虞听晚的心思。 何况他们这些身边人? 将军头回碰上喜欢的姑娘,可什么都往家里搬。首饰琳琅满目不提。上回去了矿山后,回来时还不忘顺手薅走了一枚矿石。 也不管好赖,反正都给了虞听晚。 也得亏不在上京。 不然那私库都要姓虞了! 车厢里头传来轻微的声响。 除了虞听晚,这些人都是练武的,都听见了。 荣狄明白了。 他看了眼十几个人高马大的魏家军。 “自行去领罚。” 令折:??? 他不舒服了。 真的。 他盯着车厢好半响。 知道了。 这姑娘怕是里头那位的相好。 他死死拧眉:“荣哥,将军走了才多久。你是不是转头易主了?” 魏家军闻言,纷纷用控诉的眼神看他。 “将军平时都很少罚我们!” “果然是人走茶凉。当初大家伙都说,你对将军忠心耿耿,这才多久啊?” 荣狄:“每人五军棍。” 令折做出总结:“难怪当时我们头儿成了副将,能伴将军左右,而你不能。” 荣狄面色沉了下去。 他不爱听这个!!! 荣狄:“十军棍!” 荣狄尤不解气,踢了令折一脚,取来踩脚凳,转头冲虞听晚恭敬道:“若是没有别的要买的,属下送您回巷子。” 虞听晚:“好。” 令折看到这一幕,更不舒服了。 谁啊! 谁! 短短的时间就能取代将军。 他倒要看看! 他不管不顾大步上前,掀开车帘。 看到了里头面无表情的魏昭。 他傻眼了。 下一瞬,瞳孔骤然放大,车帘倏然被他放下。 身后的魏家军莫名其妙。 “怎么了?” 荣狄面无表情的看着,冷笑一声。 真的。 他说了那么多,也比不得将军露个脸。 作吧,就作死吧! 其他魏家军看出令折的不对劲:“那里头谁啊?让你反应那么大。” 放的太快了,他们都没看见呢。 令折的手在抖。 他哆哆嗦嗦:“我……我好像……” 虞听晚听到他格外激动雀跃的说了一句。 “看见鬼了。” 说着,给了自己一大巴掌。 是…… 疼得。 令折瞪大眼。 虞听晚:…… 等她上了马车后,还止不住的再笑。 肩膀一抽一抽的,看着眼前的鬼。 “他们很敬畏你。” 魏昭斜睨她:“是吗?” “畏居少,更多的是敬。” 半柱香后,马车停在了卫家门口的。 虞听晚头一个钻出去。 人还没进卫家,就喊了起来。 “娘,咱们今儿做暖锅吃,明儿做炙肉吃。” 声音很大。 慧娘听到了,忙从屋子里出来。 “好,娘这就去准备。” 隔壁的孙老夫子也听到了。 他没好气:“这没出息的,今儿的还没吃,就想着明儿了!整日没个正形。” 赵娘子一听这话,笑了。 “这话我可不认同,晚娘稳重起来,可本事着呢。” 孙老夫子爱听夸虞听晚的话。 “那的确。” “这孩子从小就通透。读书那会儿,可只读自个儿愿意读的,能终身受益的,那些迂腐的书可翻都不翻。” 此事荣狄刚准备扶魏昭。 魏昭却不用他扶,提步而下。 他走路已经很稳了。 刚落地,魏昭想到了什么。 “你……” “将军吩咐。” 魏昭黑眸看不出情绪:“往后寻我的事交给迟御,你留在矿山看着。” 荣狄:??? 他!受牵连了。 虞听晚见人还没进来,哒哒哒走出院子。就看见荣狄沧桑的背影。 “他挺无辜的。” 说起来,荣狄的还挺符合她以前的择婿标准的。 “你总不能因为他魁梧健硕,看着有力气,又格外有本事,就……” 话被打断。 “虞听晚。” 魏昭见她还在看:“过来扶我。” “你不是能走吗?” 魏昭淡声:“这会儿不能了。” 魏昭语气听不出起伏:“快点。” 他幽幽表示虚弱:“都站不稳了。” 虞听晚抿唇,似拿他没办法:“你怎么这样啊。” 魏昭觉得她不会说什么好话。 果然。 虞听晚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 “正宫的地位,妾室的度量,勾栏的做派。” 第239章 带她一道走 往后的一段时日,魏昭频频出门。 虞听晚时常早上醒后不见他的身影,天快黑了才回来。 她没说什么。 卫守忠和慧娘也没说什么。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至一场绵绵春雨后。 傍晚时分,虞听晚正陪着慧娘包饺子。 猪肉白菜馅儿,还有香菇虾仁馅儿。里头放了刚炸好剁碎了的猪油渣。 别提有多香。 “眼瞅着过些时日就要科考了,书院的山长亲自过来把孙老夫子请去坐镇。” 慧娘温声:“我听你赵夫子的意思是让咱们阿俞也下一回考场,自不求他能考出什么,但提前去熟悉熟悉也好的。” “这段时日想必都辛苦累人。” “你赵婶子怕孙老夫子年纪大了牙口不好,每日都跑去送饭。” 她看了眼之前包好的。 也有不少了。 “不如将这些全给你婶子送去,加上她和囡囡吃也够了,不必再做饭了。” 姑娘正对着手里的面皮较劲。 她不太会包。 所以包起来很丑。 可不想慧娘手巧,包出来圆鼓鼓的,还不会破皮露馅,看着就讨喜。 闻言,她抬眸朝慧娘一笑,又乖又软的。 “好,我这就去和婶子说。” 她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将煮好的饺子,抱着去了隔壁。背影带着欢快。 慧娘看在眼里,却……愁在心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又咽了回去。 虞听晚到时,赵娘子都准备烧柴热锅了。得知她的来意后乐了。 “成,那我也偷一回懒。” 她也不做客气:“你娘做的饺子差不了。” 她索性抱起囡囡锁了门。 “我这就拿书院煮去。” “不然家里煮好,这汤汤水水的可不好带。” “回头就在书院一道吃了,囡囡一早就说要吃糖葫芦,等回来路上也给你带一串。” 是哄人的语气。 虞听晚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自从孙老夫子来后,赵娘子就把卫家当亲戚走动了。 甚至,有些时候囡囡有什么,都有她一份。 虞听晚还……拒绝不了这个诱惑:“那我要糖霜多的。” “山楂要大颗的,小颗的酸。” 还挺会挑。 刚送走赵娘子,虞听晚重新回了卫家。慧娘又包了不少出来。 等饺子做好后,一道下锅煮,等一个个都浮了起来。 虞听晚就去叫卫守忠吃饭了。 卫守忠在侍弄院子里那一小块田。 下了雨,土地湿漉漉的,他手上都是泥。 等洗了后,三人围坐。 虞听晚也不嫌烫,吹了吹正准备咬上一口。 魏昭是这时,从外头回来的。 他这几日神出鬼没,慧娘看到人很是欢喜。 “吃了吗?锅里还有不少,我去给你盛来。” 魏昭眸色沉沉。 他喉结滚动,没有回应。 天色渐沉,又下了一场雨,光线算不得亮堂。他站在门口又遮了大半的光线。 魏昭视线从慧娘身上转移到卫守忠身上,最后落到了虞听晚身上。 他听到自己出声。 有些低哑。 “明儿我得走了。” 这一句话,听着简单,可屋里所有人都知道其代表的意思。 虞听晚手里的汤勺话落。 “砰”的一声巨响。 方才还在慧娘手里的空碗,顷刻间在地上碎成了四瓣。 ———— 外头的雨不知何时又下来起来,变得急躁,噼里啪啦落下,惹人生厌。 外头的天黑黝黝的。 慧娘却翻来覆去难眠。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猛地作起来。 卫守忠同样心情沉重。 可看她这样,更不好过。 他却只能苦笑安抚。 “这些时日你也该有所察觉,那孩子只怕身份不简单。咱们是留不住他的。” “我知当初你把他捡回来,是想把他当做阿郎,骗自己阿郎还活着,可慧娘,他终究不是阿郎。” 屋内没有点灯。 慧娘什么都瞧不见。 她从不后悔救魏昭。 可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她是真的把他当做儿子养。也做不到狭恩图报非要把人捆在身边。 可,慧娘压出苦楚。 她听到自己喃喃。 “那晚娘呢?” 卫守忠愣住。 对啊。 人走了,晚娘怎么办。 还不等他反应,慧娘就急急下了榻。 对面的房屋,灯火通明。 屋内气氛很低。 姑娘背对着魏昭,一直没说话。 火光小幅度摇曳着,她用簪子拨了拨烛芯。 “是临时做的决定。先前一直寻的故人有了音讯,得去拜访。” 魏昭没法看清虞听晚的神色。 “走了后,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不出意外,会回上京。” 要做的事很多。 他总不能一直用假死的身份。 也是时候回去了。 虞听晚知道早晚有那么一天,可真正到了又觉得很快。 她压下翻滚的情绪,捏着簪子的手微微泛白:“要收拾包袱行李吗?” 魏昭敛眉,正要出声。 就听外头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很快被拍门声取代。 他收下心绪,过去开门。 是慧娘。 慧娘来的很急,身上都没有披什么外裳。 魏昭拢眉,正欲让她进来,免得染了风寒。 慧娘却是一把攥紧他的手。 魏昭并不喜被外人触碰,便是他母亲顺国公夫人都很少如此亲昵。 可他没挣开。 慧娘语气很急:“孩子,晚娘虽说是我卫家儿媳,可当初我是给你挑的,和她拜堂的也是你,这些时日你二人更是共处一室。” “我不知你要去哪儿。” “可晚娘是个好姑娘,更是对你照顾有加,你得承她这份情。” 虞听晚眼儿一颤,没有想到慧娘是为了她来的。 魏昭温声:“我会带她一道走。” 慧娘却没有松口气,一瞬不瞬看着他:“晚娘这些年过的苦,我就要你一句话,带她走了,能不能对她好?” “你若是能做到,人你带走,我也不盼着什么,你们好就行了。可我就是怕,就怕这孩子在外头,人生地不熟的受了委屈。” “你瞧这是有出息的人。” “我只是乡下妇人,见识不多,可知道那些有本事的人多是三妻四妾。你……” 魏昭看她情绪激动,把人扶着坐下:“我不会。” 然后他看慢吞吞挨到慧娘身侧的虞听晚一眼。 幽幽。 “也不敢。” 慧娘想了一下。 是了。 魏昭都是被锤的那个。 卫守忠是这时候追过来的。 他有些拘谨:“她就是不放心。” 慧娘声音盖过他:“她喊我一身娘,亲家母又早早没了,我总要给她筹划筹划。” 第240章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 慧娘看向魏昭,打听:“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魏昭未有敷衍之意。 “只有……生母。” “她可是好相处的?” “若非必要,我不会让她和生母相处。” 这…… 看来母子感情不是很好。 慧娘擦了擦眼角的泪:“你也别嫌我唠叨,这县里的人都看不起村里来的,我实在是晚娘是小地方出身,惹了别人的嫌。” 她叮嘱再叮嘱,字里行间都是疼惜:“若她跟你走了,过得不好,你千万千万把人给我送回来!” “若你不能做到对她好,晚娘就留在家中。” “这日子还长着,我总不能一直把她拘在身边,我和当家的都老了,迟早是要入土的。” “你走后,她若是愿意再嫁,我照样能为她找份好的亲事。” 魏昭的脸黑了。 慧娘最后是在魏昭的再三保证下,才满意的。 虞听晚若说不酸涩,是假的。 她垂着眼眸,冷静自持,也不知在想什么。 魏昭把慧娘送回屋后,回来。 前脚刚跨过门槛。 虞听晚瞥他一眼:“我何时答应要和你走了?” 魏昭手里提着食盒,脚步微顿,合上门。 “为了虞家的火灾,你会走。” 虞家的事,对她而言是心病。 这会儿还没查出来。 便是查出来了,虞听晚也担心背后之人不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贺诩然也好,太傅府也好,相比之下虞听晚最信任的还是魏昭。 魏昭:“你的身份,上京也是迟早要去的。” 虞听晚面无表情哦了一声。 魏昭直勾勾凝她:“但我还是希望,这其中多多少少有几分我的因素在。” 多多少少,这个男人有点卑微。 魏昭把食盒放到桌上,打开,取出里头的用羊奶做的糖蒸酥酪。 “你在这里有卫家夫妻,有孙老夫子。虞家在泽县,那边的何婶子也与你相谈甚欢。” “这里的人都护着你。” “方才卫慎母亲过来,说的那番话,你也听见了。” 虞听晚点头:“娘是在警告你。” 她蹙眉:“毕竟,我都给你白睡那么久了。” 魏昭:…… 什么都做不了的睡吗? 魏昭语气凉凉:“是啊,卫家的门永远向你敞开,要是我始乱终弃,就给你重新换一个。” “不过,我该焦虑的却不是这事。” 虞听晚问他:“什么事。” 魏昭冷笑一声:“你的事解决后,又心满意足得了我的人,两头占完便宜,转头就跑了。” 虞听晚:…… 好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外头的雨势转小,犹在下。檐角落着雨珠,坠在青石板上。 滴答滴答。 屋内一时静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 “和我走后,于你而言,算是背井离乡,一切都是未知。” 他看向她,笑了:“可虞听晚。” “前头那些都是你的退路。” 的确是退路。 筱娘的冤案,胡大柱那一家子,赵俞得以进书院……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都离不开魏昭的势。 她如今手里有钱,卫家不用为了生计发愁。 虞家如今过在她名下。在意她的,她在意的全在泽县。 她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些都是魏昭给她的底气。 虞听晚刚要点头,认可。 就听他幽幽出声。 “不过你死了这条心,也甭惦记。” “这条路,你这辈子都用不上。” 除非…… 他败了。 他把糖蒸酥酪送到虞听晚手上。 “晚饭都没怎么吃,回头夜里得饿。” 虞听晚迟疑片刻,接过来。 却没急着吃。 水盈盈的眸子干净又澄澈,好似能读懂人心。 可她张了张嘴,还是没问。 其实是不敢问。 魏昭私下做的事,她多多少少有些猜测。 却不敢去深想。 毕竟挺吓人。 魏昭指腹蹭了蹭她的脸:“我做的事,会很危险。” “上京那边虚伪的人遍地都是,披着光鲜亮丽的皮,表面和善,背地里却沾满了鲜血。” 魏昭不是吓唬虞听晚,总要让她做好准备。 “与这里不同。西临村,泽县多为寻常百姓,行的恶普遍多半只会浮在表面。” “上京天子脚下繁华之地,少不了明争暗斗和阴恶算计。” 明明恨到了骨子里,恨不得把别人千刀万剐,可碰上面了,却能谈笑风生。 仗着身份横行霸道的,欺凌弱小更是常见。 魏昭怕说多了,虞听晚慌神,便给了她一剂定心丸:“不过。你去了后,没几个人敢在你面前耍横。” 他说的很平淡,可事实的确如此。 “顺国公府为簪缨世族,我也不算辱了门楣。” “上京跋扈的夫人小姐若在你跟前造次,不必留脸面。” “凡是有我兜底。” “我也会护你周全。” 虞听晚的手终于不抖了,默默低头吃糖蒸酥酪。 姑娘当宝贝一样藏着的匣子,得带。 姑娘家用的月事带,还有小衣得带。 魏昭一件一件收拾。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衣摆被人拉来拉。 虞听晚仰着头,和他商量。 “你能拜访要见的人后,回上京时再来接我吗?或留顺子在,回头让他送我去上京与你会合也是成的。” “我知你不舍。” 魏昭喟叹一声,低下身子吮去姑娘眼角晶莹的泪。 “又不是不回来。” “等局势好了,把他们接回上京也是成的。” 魏昭想了想:“要是猜的不错,顾太傅八成安排好了公务,又和朝廷告假,已往这边赶了。” “他那人谨慎,即便看了贺诩然的信,可不见着你确认,是不愿信的。” 虞听晚若有所思,和他商量。 “你是想让他跑空吗?” 魏昭:“说实话,他奔波也是该的。” 女儿都能弄丢。 自己怎么不丢了。 “但……我更有私心。” 虞听晚:“什么?” “日子数的如何了?” 虞听晚莫名其妙:“嗯??” 魏昭无声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眼眸中藏着暗河,幽暗不明,提醒:“还有六日。” “我也算对你没有保留了。真要做什么,也不算欺负你。是吧?” 他尾音拖长:“一来一回,得延期了。” 虞听晚明白了。 放到以前她会急,可现在她真不急。 “不能等等吗?” “又不是六天过后就不活了。” 还什么得了他的人。 敢情自个儿都上赶着。 男人的唇往下落,划过挺翘的鼻,含住姑娘柔软的唇。 清楚虞听晚吃软不吃硬。 他笑了一下,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舌\/尖往里探,含糊不清。 却痒的虞听晚浑身发麻。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 第241章 不是让你去受气的 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曙光点点显出,缭绕半空的晨雾还未散去。 昨天的春雨已歇,凉意的风拂过地面湿漉漉的,伴着窗外青鸦的怪叫声,院内被冲洗过的菜圃露出醉人翠色。 慧娘一宿没怎么睡。起早就去灶屋忙活了。卫守忠在一旁看着灶膛里头的火。 虞听晚听到外头有轻微声响就醒了。穿上衣裳,就去了灶屋。 “怎起的这般早?可是吵着你了?” 慧娘:“再回去躺躺。” 虞听晚瓮声瓮气:“我陪陪娘。” “若是困了,路上再睡。” 慧娘强抿出一抹笑意,掩下不舍。 “娘多做些干粮,给你们路上带着吃。” “阿郎不会饿着你,可万一前不朝村后不着地,想弄些吃的都难。总不能饿肚子。” 她想的很周到。 “家里之前熬的酱,你也带走。回头配着干粮吃。” 她知道虞听晚爱吃腌萝卜,脆脆的,带着点甜味。 一早给做了一坛,用陶瓷缸装着,盖子盖的死死的。 这种储存法子,保存的时间久。 萝卜是整根洗干净放里头的,七天左右就能吃了,取出来再切。 “房梁挂着的熏肉,我让你爹去取下来了,这抄着吃也好,炖汤也不错,便是直接拿来蒸着吃也是成的。” 慧娘见姑娘身上棉衣有些皱,上前帮着给理了理。 “都是些不值钱的,也拿不怎么出手,怕你们带着路上不便,可又怕回头你想吃,尝不到这口。” 在她看来,什么都没有家里的好。 虞听晚哪里会嫌麻烦,也不愿意让慧娘白费心思。 “娘给的,我都要。” “娘便是不给,我也是要拿的。” 一听这话,慧娘真心实意笑了。 她继续絮絮叨叨。 “上回你舅母送来的山货还留了不少。” “这事突然,照理来说你舅舅舅母他们也该过来送行的。这一去也不知你们还会不会回来,可他们在乡下,一时半会赶不过来。” 虞听晚看着慧娘:“要回来的。” 她真切道:“卫家是我家,我还得孝敬爹娘,给你们养老。” 只是,什么时候回来,她没法给具体归期。 慧娘心都要化了。 她想说的很多,就怕来不及叮嘱。 故,说的也零碎起来。 “等你去后,记得给家里捎信。” 虞听晚:“嗯。” “眼瞅着阿郎身子都好的差不多了,抓紧怀一个。” 虞听晚迟疑一下:“嗯。” “咱们是不计较男女的,可我怕他家里人计较。” 慧娘吃过被婆婆调教的苦,不愿让虞听晚去尝。 “听他昨儿的口吻,和生母关系不算好。可那到底是你婆母,若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该敬还得敬着,但待你不好,就少往她跟前凑。” 她看着虞听晚的眼神,依旧慈爱。 “娘让你跟着去,不是让你去攀富贵荣华,受气去的。” “无非就是觉得我家晚娘处处都好,总要择最好的朗君相配。” “有了……” 她一顿。 还是那么叫了。 “有了阿郎做比较,这放眼看去,还有谁比他好?” 女儿家的姻缘,讲究门当户对。 不能昏了头低嫁。 挑个条件不如娘家的,日子过得比闺中还苦,这是图什么? 同样的,不能高嫁。 婆家要是不好相与,嫁过去后得处处看人脸色。 若没有这些时日的相处,清楚魏昭为人,慧娘绝对不敢让虞听晚就这么走的。 眼瞅着姑娘不说话,可眼角泛红,慧娘也跟着抹了眼泪。 “昨儿下雨,赵娘子就没带着囡囡回来,这会儿家里还没人,怕是夜里赶路不便,就在书院那边凑合住下了。” “孙老夫子那边……你要不要过去辞别?” 虞听晚抿唇。 她顿了很久,才道。 “不了。” “科考在即,夫子那边正忙着,我若是过去,他免不得分神。” “回头等他回来,娘给我带几句话。” “你说,娘记着。” 虞听晚毫不犹豫:“大夫让他少吃甜食,别那么不听劝。嘴里应得好好的,总背着人偷偷摸摸吃。为人师表又一大把年纪了,医嘱还是要听的。该服老服老。” 还有…… 她嗓音低下来。 “柳树的文章,逆徒写好了,就在屋里桌上。” 虞听晚嘟囔:“一件事记了九年之久,时不时还要拿到我跟前念叨,谁有他小心眼。” 她压下复杂的心绪,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钥匙。 接下来的话是对慧娘说的。 “咱们巷子住着四户人家,这是第二户的钥匙。娘看着要不要让舅舅舅母搬到泽县来。” 她知道庄户人家放不下村子里的一亩三分地。 姑娘又掏出一张地契。 “这是庄子,就在郊外。梧桐巷的王牙子给办的,拿去衙门盖过章了。” 本想着这几日带卫家夫妻去看看的,也来不及了。 “前些日子已寻人在里头盖了简易能住人的木屋,农活要用的具物里头也都备齐了。” “种树也好,种菜也行。王牙子知道在哪儿,让他走一趟,带你们认认路。别怕麻烦人家,办下这庄子,他从中也是得了不少钱的。” 姑娘面面俱到。 “我和夫君的意思是,舅舅舅母最好在泽县安顿住下,阿俞又要读书,舅母在村子里想必也是念着的。” 书院好不容易放几日假,赵俞要回去,只怕时间都耽搁在路上。 “两家近了,什么事都有个照应。要是闲不住去庄子种什么都成,吃不完了回头还能那去集市里头卖。” 最后,她取出一叠厚厚的银票。 慧娘脸色马上就变了。 “你自己收着,都要出远门了,我和你爹有手有脚……” 虞听晚愣是塞到她手上。 “这是我和夫君孝敬二老的。” 这世道,缺了什么都不能缺了钱。 只有嫌少,如何能嫌多了? 虞听晚在灶屋看着慧娘做这个做那个,时不时还要被投喂。 马车是一个时辰后,停靠在卫家门口的。 顺子搬的行李。 比起魏昭连夜收拾出来姑娘的包袱,卫家夫妻准备的才是真的多。 他来回搬了很多次。 虞听晚在院子里静静看着。 第242章 想做什么我又不反抗 当初图的就是清静适合养病,刚搬进来时,院子空荡荡的,所有物件都是慢慢添置的。 可这会儿,听不到隔壁孙老夫子喊她去读书,听不到街上的喧嚣,虞听晚又嫌太安静了。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被打开。 魏昭走出来。 他走路利索,手里拿着姑娘穿的外衫。 身后跟着迟御。 魏昭:“西边矿山。” 刚说了四个字。 迟御:“回将军,都开采完了。” 魏昭颔首。 抬眼朝虞听晚看来。 虞听晚:…… 眼前这幕画面,她见过。 在那画面里头…… 刘燕早已招婿,赘婿狼子野心,霸占了铺子不说,还让刘燕死于坠崖,刘家会大办丧事。 那时她也站在院子里,看着魏昭一步一步走近。 然后……亲了她。 让她等他回来。 在那提前预知的未来,魏昭是没有带她走的。 刘燕的事,是她人为做了干预。 这次出门…… 能看出魏昭对数日子多么计较了。 可见一切发生都不是固定的,会随着变化而变化。 姑娘眼眸颤了颤。 正这么想着,魏昭已至跟前。将外衫披到了姑娘身上。 “想什么?” 这般入神。 虞听晚实话:“想你。” 迟御:??? 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他朝虞听晚抱拳行了一礼,去门外候着。 和荣狄相比,他是真的会看眼色。 半开的窗户被吹的吱吱作响 魏昭拢起姑娘被吹的晃荡的一小撮发,将其别在耳后,不经意间触及了白嫩滑腻的耳垂。 “人不就在你眼前么。” 魏昭幽幽:“想做什么我又不反抗,怎么还……只靠想?” 虞听晚:…… 便是再不舍,可终有一别。 慧娘和卫守忠追出来把两人送到门口。 卫守忠不知道说什么,最后闷声来了句:“你们俩都要好好的。” 魏昭深深看着他们,拱手行了个大礼:“两位多保重。” 门口的迟御看在眼里,便知这两位往后是有大造化的。 不过最有造化的当属虞听晚了。 这一趟至关重要,魏昭都要带上虞听晚。可见将军夫人的身份,她是坐稳了。 慧娘看他这样,心里更难受了,忙转过身子擦眼泪:“风大,迷了眼。行了,走吧。别耽搁了。” 上了马车后,车轮滚动。 没行多久,身后传来慧娘压抑的哭声。 虞听晚不敢掀开布帘去看,把头埋到魏昭怀里小声啜泣。 魏昭叹气,轻拍她的背。 “这里分散着的铁铺,里头会留下一些魏家军。” 毕竟兵器炼制运输少不了。 “他们会暗中照看卫家夫妻的。” “该打点的都打点的差不多了。” 隔壁的赵家,便是虞家附近的何婶子,李家成衣铺子,魏昭也让铁铺那边留了心。 这些,都是因为虞听晚。 就连那姜寡妇,也有虞听晚的关系在,县令有意向贺诩然卖好。 念母女两人相依为命,那昭昭又受了伤,看病吃药都费钱,便给了姜寡妇在府上浆洗扫地的活计,还无需签卖身契,开的工钱足够她养女儿。 姜寡妇不用再对男人卖笑,能挺直身板做人。眼下在县令府上当帮佣,谁敢欺她们孤儿寡母?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善缘。 虞听晚攥紧他的衣领,郁郁寡欢,面上的伤感藏不住,语气很闷:“娘是西临村里头,头个对我好的。爹不善言辞,可他也很好。” “我当时整日往山里去,鞋子都磨破了,回来时天都晚了,娘敲我的门,给我送了一双暖和的棉鞋。我当时还格外警惕,怕她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可她只是怕我冷。” 慧娘的确很好。 魏昭沉默了。 当初把他捡回去,也好似满心满眼的照顾他。 说起来也可笑。 顺国公夫人都没她体贴。 魏昭道:“我会尽快弄死皇帝,把他们接回京城。” 虞听晚:…… “那你别急,一急起来会出错。” 还是稳扎稳打比较好。 魏昭想了一下问:“那我呢?” 他以为虞听晚会说一句,他对她更好。 虞听晚呜咽:“你是……你是,比我还欠的。” 魏昭:…… ———— 马车驶出泽县。 一路向西。 虞听晚眼瞅着泽县城门一点点缩小,最后消失,扒着车帘的手微微泛白。 道路不算颠簸,车厢内有铺了厚厚的毛毯。 姑娘调节情绪,试图找话说,顺嘴。 “荣狄不和你一同去吗?” 魏昭眯了眯眼:“你很关心他?” 虞听晚:…… 怎么,又戳着你了是吧。 “那我顶顶关心的,只有夫君你。” “行,我信了。” 虞听晚:…… 你的语气告诉我,你不怎么信。 算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 路线从官道改成了幽僻小路。 越往前,越荒凉。 晌午吃的是家里带的干粮。 为了赶路,就没停下来过。荣狄和顺子换着驾马。 虞听晚想过这趟行程也许会很久。 可她从没想过,竟足足走了四天。也得亏每晚都能寻到投宿的地儿,吃些热食。不然身体真的遭不住。 天色暗了下来,如泼了墨般笼罩的密不透风。 手里的夜明灯,成了光源。 虞听晚提着裙摆,被魏昭牵着走。 迟御在前面开路,顺子在身后护周全。 谁能想到,他们此刻走在山洞里头。 山洞从刚开始的狭窄化为宽敞。 虞听晚腿快走酸之时,总算出了洞口。 她呼吸了口新鲜空气,就听一道女声从前方传来。 “可是魏将军?我们爷已等候多时。” 女使恭敬上前,不敢多看。 魏昭:“可有厢房?备些热水和饭菜。” 他看向虞听晚,拨了一下姑娘的发簪:“你先去歇息,我去去就回。” 虞听晚知道他要去商谈要事。姑娘也困了,胡乱应了一声。 魏昭看了眼迟御:“护好她。” “是。” 女使见状,让身后的人为魏昭引路。自个儿则朝虞听晚微微福了福身子。 “您随婢子来。” 虞听晚抬步就要走。 “虞听晚。” 有人叫住了她。 魏昭嗓音好似能溶进夜色。 淡淡的。 说着别人听不懂,但虞听晚懂的话。 “两天。” 虞听晚险些踩了裙摆。 知道了知道了!!! 用不着每天都提醒。 不就是圆个房吗,又不是上断头台,难道还能要了她的命? 嗯。 要。 第243章 怕是等我很久了吧 冷风簌簌,暮色渐浓,树影婆娑微微晃动。 魏昭一行人走了足有半柱香之久,最后在一处院落停下。 四周空荡荡的,挂着的白灯笼瞧着有许多年岁了,发出幽幽的暗光,很是萧条。 带他们过来的仆人,做了个请的姿势,似怕惊扰了里头的人,轻轻推开门。 魏昭低声吩咐顺子留在外头,抬步入内,房门又一次合上。 屋内点着烛火。 不亮。 笼罩的热气似刚掀开的蒸笼,热浪滚滚扑面而来,熏的人难受。 屋内染着炭火,不曾开窗,空气很闷,还带着浓重的檀香味。 咕噜咕噜,是煮茶的声音。 魏昭没有丝毫停顿,绕过四喜屏风,朝里而去。 里头坐着披着厚实裘皮的男子,身形清瘦,生着一双桃花眼,眼里却阴阴郁郁,坐在小方桌前。 他没有抬眸。 而是在魏昭靠近时,将煮好的茶往对面空位一推。 “尝尝。” 魏昭坐下。修长的指尖端起来,抿了一口。 “如何?” 魏昭看了眼茶色:“陈茶,口感极差。” 还苦。 “有的喝就好了,别太挑剔。” 魏昭一抿而尽,饶是他刚进来,这会儿已热的身后起了一身汗。可眼前之人怀里还抱着汤婆子。 “你的身子……” 应扶砚给自己添了一杯,动作间衣摆稍稍往下滑,露出手臂上的一点图纹,慢慢品着:“流放后服劳役那些年坏了身子。” “一道阴雨天,就犯老寒腿,平时也格外惧冷。” “死不了。” 那图纹…… 好似是个囚字。 魏昭眯了眯眼,最清楚不过。 是铜烙印,羞辱犯人的酷刑。 将刻着字的烙铁加热至红热,按压在皮肤上。刺啦一声,会造成严重的灼伤,疤痕累累,除非将那一块全部割掉,再难去除。 应扶砚顺着他的视线,往手腕上落,不觉得有什么好遮掩的,口吻平静:“本该烙在脸上的,可我那好皇叔最好名声。” 要是传出去,可不就是残害燕王遗孤? 魏昭视线环视一周。 此处偏僻不说,陈设也很简单. 屋内空荡荡的,除了小方桌就是一张床榻,还有的就是那盏屏风,再无其它。 “先皇驾崩,应乾帝坐上了那个位置,却怕坐不稳,安了个罪名,将燕王府上下流放千里。” 烛光摇曳下,魏昭的眸色忽明忽暗,缓缓开口。 “流放途中,燕王妃诞下一女,却因大出血而亡。天寒地冻,条件艰苦,那孩子没熬过半月。” 应扶砚面色冷了冷。 魏昭:“燕王的确遭应乾帝忌惮。” 当时先帝病重驾崩前,朝中官员纷纷议论,会传位燕王。 “痛失爱妻后,燕王身子骨便不太好。蛮荒之地,兵卒授上头旨意严加苛刻。” 再后来,燕王也死了。 “诺大的燕王府,只留下世子一人。” 应扶砚平静听他说完:“大费周章寻我,为的不是说这种话吧。” 魏昭扯了扯嘴角。 的确是大费周章。派去流放之地寻的顶着应扶砚身份苦役的人是假的。 这么短的时间内,魏家军又不能兴师动众,只能暗中找人,手里只有应扶砚五岁时候的画像,形如大海捞针。 要不是…… 魏昭黑眸沉沉。 要不是应扶砚这边有意让他寻到,他也不能那么快有了赶来。 何况这从山洞出来,魏昭便察觉,周围隐藏的很多陌生气息,是暗卫。 魏昭说的直接:“我想扶你坐皇位。” 应扶砚拧眉:“我不想。” 魏昭:“不,你想。” 应扶砚沉吟片刻:“我愿助你一臂之力,以你的本事也能坐稳江山。” 他想让皇家的人生不如死,不想当皇帝。 魏昭身子往后一靠:“我很闲?” 将军魏昭都不想当了,只是想让应乾帝死而已。 眼下百姓安居乐业的有多少?做上那个位置,就得操劳承责。 应扶砚:…… 谈不下去了。 魏昭:“你恨应乾帝,我也是。” “世子培养了势力,难道不就是为了将那个人千刀万剐?” 虽然有分歧,但的确吸引人。 两个都想炸了皇宫,强强联手,应扶砚早就盼着那人用血祭奠亡魂。 魏昭见他不语,也不急。 “算起来,我和世子是头次见。来前不曾打招呼,可却有女使洞口等候。想必世子知道我来。” “能逃离蛮荒流放地,又培养了一番势力,若说不想复仇,我是不信的。” “世子……怕是等我很久了吧。” “错了。” 应扶砚想了一下:“我大你五岁,曾随母妃参加过你的满月宴。” 并非头次见。 当初先帝驾崩不久,魏昭出生。母妃还说这就是魏家弟弟,日后要让他带着一道玩乐的。 魏昭在顺国公夫人肚子里时,两府便时常往来。 有回顺国公夫人和她母妃在亭子里品茶。 燕王妃是健谈之人,从靖远将军在边境都有大半年了还没回来,孤零零一个人,这立了业也该成家了,说到了顺国公夫人宁素婵身上。 【“我听说国公爷早早请了三名稳婆在家里?他对你是格外上心了。”】 早已听多了打趣,宁素婵只是浅浅一笑。 她抬眼,视线却仿佛落不到实处。 【“我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就盼着孩子好好的,侯爷他也好好的。”】 【“那你呢?”】 【“他们好,我便好了。”】 燕王妃闻言摇摇头。 【“瞧你这话说的,可是快生了害怕?不过也是,生孩子就是一脚踏入了鬼门关,尤其是头胎。当初怀阿砚我便害喜吐的厉害,生产那日又疼了足足一日,把身边的人吓得不轻,好在有惊无险。你这一胎倒是乖,从把出有身子起,这几月来没有半点不适,也不闹你,可见孩子是个疼母亲的。分娩也不舍得让你多遭罪。”】 素婵宁一手搭在小腹处。 许是察觉母亲的触碰,肚子里的孩子轻轻拍了拍肚子给出些许回应。 她的眉眼倏然温柔下来。 应扶砚这时被母妃叫过去。 燕王妃点着顺国公夫人的肚子。 【“阿砚你说说,你宁姨肚子里的是妹妹还是弟弟?”】 第244章 别那么暧昧 应扶砚走过去,在顺国公夫人的应允下,试探的摸了摸。 【“弟弟”】 顺国公夫人嘴里的笑意却逐渐淡去,化为淡淡的焦虑。 应扶砚从回忆里抽身,开始打量起魏昭的样貌。 魏家子弟,代代样貌都是格外出挑的。 魏昭也不例外。 应扶砚看着看着,有点酸。 魏昭身上没有多少配饰,可腰间的玉佩,一看就很值钱。 束发冠是玉做的。 从魏昭入山洞,就有人告知了。 他听说魏昭还带了个女人过来。 应扶砚在意的不是女人。 是那女人身上有宝石!! 应扶砚想到这里就心烦。 “从你入山洞,我便候着了。” 不然这个时辰,他早就歇下了。 “魏昭。” “我的确等你许久了。” 应扶砚:“等了数年。” 他一边培养势力,又等着魏昭羽翼丰满。 好家伙,等着等着,等到了魏昭死了的消息。 应扶砚曾为此眼前一黑。 可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劲。 也就没有信。 他都没死,忍辱负重的活着,从尸骨堆里爬了出来,何况魏昭? 他眼里阴郁不减,却是笑了一下,人也瞧着随和了不少。 “你方才也高看我了。” “当初我手无缚鸡之力,能保下一条命已是不易。父王去后不过半年,被折腾的不成人样。靖远将军寻了过来,是他将我安顿于此。” 小叔? 魏昭眼里闪过意外。 不过,小叔和燕王的确交好。也是因此,顺国公府和燕王才常有往来。小叔有意照拂燕王唯一血脉,也说得过去。 “靖远将军亡故后,顺国公每年都会来一次。寻夫子教我识文,又寻了夫子教我习武。” 应扶砚到现在都记得顺国公朝他说的话。 【“孩子,这世上没有谁能真正护住你。我二弟走了,我怕是……也自身难保,你得自个儿保全自身。”】 魏昭倏然抬眸。 这事父亲未在他面前提上半句。 外头风吹的窗户咯吱咯吱响。 昨儿下了雨,应扶砚就膝盖疼。这会儿也照旧不适。 他没有去看魏昭的神情。 “最后一次过来时,他坐的就是你如今坐的位置。” 应扶砚摸索着茶杯,面上染着怀念:“不过,他说日后不会再来了。” “往后,会换成你。” 当时的应扶砚不懂其中意。可顺国公才走没多久,就染了风寒。 没过几年,亡故。 可见其中有隐情。 魏昭滞然。 隐隐约约好似有什么牵动带着他走。 父亲没服毒赴死前,就料到了有朝一日,他会和应扶砚联手覆了大晋? 准确来说,这件事有顺国公的手笔。 顺国公给应扶砚培养势力打下了基础。 那这里面,还有什么是他被蒙在鼓里的。 魏昭情绪起伏。 不敢深想。 应扶砚歪歪斜斜的身子做直了些:“你来的正好。” “造反的事,等会儿在谈,先说更重要的。” 魏昭闭了闭眼。 “你说。” 应扶砚:“我很穷。” 魏昭:??? “你应该也能看出来。” 魏昭:…… 看出来了。 就差家徒四壁了。 “屋子里头,本也有不少贵重物件。” 靖远将军不会亏待他。 后来的顺国公更是大方。 但顺国公出事,就没人给他送钱了。 培养势力,培养暗卫,武器,烧的都是钱。 应扶砚私下也有做生意,早些年还能维持开支。 可培养的人越多,逐渐入不敷出。 “能卖的都拿去买了。” 真不是他卖惨。 他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应扶砚:“已是捉襟见肘了。” “你要是再不来,我也是要去寻你的。” 他丝毫不觉得羞耻。 “我想,你也不是小家子气的。” “我需要钱。” “军饷都欠了三月了。” 魏昭:??? 应扶砚出声:“我查过了,这天下没几个人有你富。” 那些私产多的让人眼红。 应扶砚见他没反应,打感情牌:“你若是女儿身,当初燕王府要是没出事,两家是有意结娃娃亲的。” 魏昭:??? 为了要钱,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是吧! 他眸色冷冷的。 他的钱养底下的魏家军,是应该的。 养家里小姑娘,天经地义。 如今还要养应扶砚一个男人? 应扶砚见他不松口,也不催。明显有备而来,从桌下掏出厚厚的一叠册子。 里头记录了欠的钱,以及每笔钱的用途。最重要的是,他手下的势力,也一并摆到了魏昭眼皮底下。 魏昭到没想过,他会毫无保留。 “你就不怕?” 应扶砚抱着旧旧汤婆子,想着总算能换个新的。 他定定看着魏昭。 “你姓魏。” “我便信的过。” 屋内久久没有声响。 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也不知多了多久。 魏昭:“要多少?” 后续自然也有开支。 魏昭淡淡:“算好,说个数。” ———— 这边,虞听晚已到了厢房。 天黑,女使手里提着的灯照不清路,好在有夜明珠。从洞口到厢房的距离说远不远,短也不算短。 这一路走来她也规矩,没有四处张望。 虞听晚小口小口吃碗面后,这才打量起厢房。 就…… 很简陋。 桌子都没有,只有睡的床和被子。 虞听晚有那么一瞬间,都要怀疑魏昭不请自来,主人家有意见了。 舟车劳顿,她也困的很。洗漱一番就躺下睡了。 魏昭当晚没回来。 翌日一早,虞听晚出了屋,在附近转了一圈。 她没见过大世面。 可…… 可这里好像真的很简陋。 地儿很大。常年失修,也没人打理,花园杂草丛生。 魏昭回来时,是晌午。 虞听晚正翻着包袱,收拾好换洗的衣裙,往外走。 和他撞上了。 “去哪儿?” 魏昭挡了她的路。 虞听晚眼儿亮亮的:“女使同我说这里偏僻,可有好几处天然温池,里头的水暖和的很。” 还能煮鸡蛋呢! 是的。 除了安全,这里温池是最拿得出手的了。 她还没泡过。 可不得想去试试。 虞听晚:“夫君要一同去泡澡吗?驱寒解乏也是好的。” 魏昭:“哦。” 他幽幽拉长尾音:“邀请我共浴?” 虞听晚蹙眉。 这话好像有点怪。 可又没毛病。 魏昭哼笑:“还没到日子,别说那么暧昧。” 虞听晚哪里知道他反应那么大,迟疑改口:“那……咱们一道去焯个水?” 第245章 我从未质疑过你 空气有过片刻的凝滞。 魏昭眼皮一跳。 是虞听晚能说出来的话。 旖旎不再,他低低闷笑出声。 在应扶砚那里从昨儿夜里谈到现在的布局谋略的疲惫散去些许。 行军途中,三日不睡都是常事。于他而言也不算什么。 “等我。” 这话是对虞听晚说的。 “哦。” 魏昭进屋,寻了衣物。 出来时,还带了双姑娘干净的绣花鞋。 见她表情疑惑,魏昭温声:“温泉地滑,容易湿鞋。” 明白了,鞋子也要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他将姑娘的衣物一并拿到怀里。 虞听晚不觉得有什么。 魏昭除了装娇弱外,寻常都是自己做事,还会顺便将虞听晚的一并包揽了。 过来带路的女使却微微惊讶。不过她眼观鼻鼻观心,把两人送到后,准备了些吃食便恭敬退下了。 温池很大,是活泉,进门后,周遭雾气缭绕,并非露天。 虞听晚弯下身子,用手拨了一下泉水。 是热的。 虞听晚哒哒哒又跑去有些破旧的石桌上。 上头放着两盘糕点,她捡了块咬上一口。 嗯。 不好吃。 虞听晚从不是挑剔的人,这些时日嘴也被慧娘和魏昭养叼了,可她珍惜粮食,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的那块吃完了。 姑娘又捡了两颗鸡蛋,轻轻放道边上的小竹笼里头,拿到的温泉里头煮着。 她做这些事,总有道视线更随着。 虞听晚抬眼,和魏昭的视线对上。 虞听晚怎么不懂他! “鸡蛋给你煮了,等会儿咱一人一个。” 虞听晚清了清嗓子:“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 “我总不能把你的落下了。” 魏昭:…… 他过来是为了吃鸡蛋的? 这里暖烘烘的。 踢了鞋,拖下绵软的足袜,踩在青石板上都不觉得冷。 虞听晚指尖落到精致的盘扣上头。 她动作很快。 一颗,两颗…… 不对。 虞听晚蹙眉,看向魏昭:“你怎么还看我?” 魏昭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神色如常,意味深长:“我是男人。” “我知道啊。” 虞听晚蹙眉,不明白他好端端强调这个做甚。 “我从未质疑过你。” 魏昭:…… 不,你现在就挺质疑的。 虞听晚丝毫不见忸怩,更不觉得魏昭在这里是危险,脱的身上只剩下中衣中裤后,这才停手。 她很满意。 可转头见魏昭着装整齐,衣摆没有半点褶皱。 一点也不像是来泡温泉的! 虞听晚蹙眉:“怎么不去外衫?难道夫君要这么下水吗?” 虽过了穿厚实棉衣的时节,可这些时日穿的外衫也不薄。 要是吸了水,行动困难,这得多笨拙。 她很体贴:“要帮忙吗?” 魏昭挑眉,语气轻飘飘的:“行啊。” 举手之劳。 何况虞听晚是个贤妻。 她丝毫不觉得为难。 魏昭的衣服,她也脱了很多回了,早已熟能生巧。 姑娘走近,正准备环住他的腰身解腰带。 魏昭:“等等。” 虞听晚:??? 魏昭想到了什么:“我出去一趟。” 要不是他步履从容,虞听晚都要怀疑魏昭是要溜了。 魏昭召来了百米之外的迟御。 从洞口到应扶砚那边,暗处有不少暗卫气息。 昨儿姑娘睡的屋子附近,以及此处却没有,可见应扶砚行事还算周到。 魏昭嗓音不曾刻意压低,也没什么是虞听晚不能听的。 魏昭:“你离开上京也有一段时日了。” 迟御恭敬:“将军,属下来前已打点妥当。” 他是魏家军副将,将军才‘下葬’,他后脚没影了会惹人猜忌。 上京没人知道他离开。 魏昭淡淡:“提前回去。” 他将手里的纸条递过去。 “联系账房拨钱,你亲自跑一趟,后头的事让那边同应世子的亲信交涉。” 迟御应下,打开字条一看数额,脸色就不好了。 怎么那么多!!! 难怪让他跑一趟。 毕竟除去平日魏家军的开支,要尽快调出一大笔钱现钱也并非易事。 他深吸一口气:“是。” 迟御问:“将军果真要让燕世子做盟友?” 这是得慎重。 魏昭不曾隐瞒:“我要扶他上位。” 迟御愣住。 明明来之前,将军是没有这个心思的。 可将军做什么,自有他的一番道理。 魏昭何尝不知造反的事,其中牵扯可怖,稍有不慎,一朝败落,便是万丈深渊。 他行事谨慎,寻应扶砚为的就是燕世子姓应。 燕王是先帝最疼爱的儿子。 可先帝病重却立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应乾帝为储。 前些年,他一直查其中可有蹊跷。 可惜没有。 遗嘱是真的。 不曾被人改动过。 但倘若应扶砚当着百官的面,说当年遗诏有假。应乾帝狼子野心怕事情败露,容不得燕王这个威胁,故此残害。 暗中操作一番,有的时候真的也能成为假的,不是吗? 他本想着其他的再慢慢谋划。 直到见了应扶砚。 魏昭:“昨夜见他,观其面色我便知他病重缠身。坐下没多久便给他把了脉。” 他抬眼去看荒芜的院子。 “寿长最多六年。” 早些年应扶砚流放饱受磋磨,身体已是亏空。 燕王府的人相继离世,应扶砚能活下来,当真是应乾帝不忍,才没有赶尽杀绝吗? 应扶砚尤其惧冷。 魏昭要是没猜错,小叔择此地令其安身,隐蔽是其一,温泉是其二。 应扶砚住的那见屋子后,就有一处温泉。 当年父亲让他习武,为的是强身健体。 可…… 也不知他后头出了什么事。 魏昭:“他中过毒,曾经脉寸断。” 即便找了大夫。 可病根犹在。 昨儿倒茶的时候,手曾小幅度抖过。 表面上看着没什么毛病,可身和心彻底被摧残至临界点。 燕王什么都没做,却得了什么下场? 魏家先祖辅佐历代帝王,又换来了什么? 魏家便是满门忠烈,帝王要想要一人死,便如捏死一只蚂蚁那么轻松。 当初顺国公亡故,魏昭看出了猫腻。朝堂上的老官员跟人精一样,就没动怀疑的念头? 魏昭很早就知道手里有权多重要。 便是坐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可君要臣死,臣照样不得不死。 第246章 会投胎 魏昭对皇位没有欲望。可那个位置,能护住想护住的人。 什么闲不闲的,无非是他敷衍应扶砚的客套话。 若他成了帝王,公务太多,底下养着的那些官员是死的吗?不说别人,贺诩然为了时常进宫看侄女,想必会愿意代劳。 魏昭不敢轻易相信人。 何况只有一面之缘的应扶砚。 算起来两人的交情只有一点,无非都是想让应乾帝不得善终。他可不想走父亲的老路,让别人决定生死。 他对应扶砚有警惕。 应扶砚能让他找过来。 一,是真的穷。 二,于应扶砚而言,他怕时间不够,拖不起了。 应扶砚手里有势力,可上京那边却没有。为保万无一失,找上魏昭合作是最好的选择。 与其说,魏昭需要应扶砚。倒不如说,应扶砚更需要魏昭助力。 魏昭语气冷漠:“减轻平时遭受的苦楚已是不易,应扶砚眼下情况无法孕育子嗣。” “便是葛老在,也最多给他拖上三年。” 这便是应扶砚致命的短处。 也是他愿意暴露在魏昭面前的短处。 应扶砚与他而言,构不成威胁。 以应扶砚对皇家的恨,上位后还能饶过其他姓应的? 迟御不明白。 “可将军明明能自己坐上那么位置。等时机成熟,魏家军攻破上京直逼皇宫,便能砍下应乾帝的人头。” 魏昭闻言,扯了扯唇瓣。 且不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像泽县一样的第,大晋可多了去了。 刚接手是笔烂摊子。 重要的事…… “若不步步为营,即便我父死于狗皇帝之手,真相大白后,我杀了他,便是世人眼里的乱臣贼子。 他倒不介意多这个名声。 可眼下分明有了更好的抉择。 顺国公府世代忠良,积攒的好名声。魏昭不愿因他一人之故而毁于一旦。 生前他没脸再踏足卫家祠堂。他怕百年过后,九泉之下更不敢见魏家先辈。 “可应扶砚不同。” 魏昭说的很慢道:“他叫……拨乱反正。” 魏昭情绪不明:“你当那些钱,是好拿的?” 迟御悟了。 他努力消化着,心想还得是将军。 迟御不敢耽搁,连忙去办魏昭吩咐的事了。 魏昭目睹他的背影消失,这才往回走。 姑娘坐在池边,轻轻晃着腿。 脚踝纤细,玉足素白如玉,不曾染甲,可也粉粉嫩嫩。 魏昭走近,至她跟前。 “都听见了?” 虞听晚:…… 你压根没有刻意放轻声音好不好! 姑娘眼眸干净,湿漉漉:“嗯?” 不明白魏昭的用意。 魏昭微微俯下身子,温热的指尖蹭了蹭她如玉的耳垂,淡声:“顺国公府和燕王府交好,于我而言,那是上一辈的事。从我过来就带着利用应扶砚的心思。” “得知他的病情,我未生怜悯,而是借此选了于我而言最有利的路。” “你的枕边人没那么文雅,他精通算计,也许没那么磊落。” 也不觉得其中有错。 就是过于冷血了些。 往后他们是要过一生的。 朝堂尔虞我诈,纯良之人是没法走到最后撑起顺国公府的。 他的另一面,也该让虞听晚知道。 虞听晚不觉得这有什么。 她蹙了蹙眉。 “古往今来兄弟阋墙的的比比皆是,夫君和燕世子不过才相识,如何能信得过他?便是信得过,可人心最是难测。” “别的事,我不懂,可你要做的事并非小事。底下的魏家军万千,他们有父母有家,愿意追随夫君。夫君为了自身又为了他们总要处处谨慎,任何人都没有自己靠谱。” “在我看来这事也谈不上利用。” 西临村的百姓眼里只有粮食和地,哪里闲工夫议论外头的事。她对朝堂的事知之甚少。 可虞听晚并非没成算的人。 回了泽县,知道魏昭身份后,街上听人提及,姑娘总会留意一二。 应。 国姓。 又是世子。 可见是皇家人,却蛰居于此。 她细声细气:“他应当也是即有本事的人。” “谈判一事,达成互助,你情我愿。他能从夫君这里得到他想要的,夫君也从他身上得到了夫君想要的,其中并无强迫。” 魏昭没想到她能说出这一番话来,意外的挑了挑眉。 虞听晚好似总能带给他惊喜。 魏昭缓缓直起身子。 有些事瞒不住,他也没想过瞒,姑娘迟早要知道的。 虞听晚捕捉到他面上复杂的情绪,微顿。 “是……怎么了?” 是她哪里说错了吗? 魏昭眼底有过片刻的失焦。 “知道我当初为何寻死吗?” 虞听晚:…… 还真不知道。 不过,葛老私下告诉她,魏昭就是作。 虽然他真的作。 可虞听晚知道其中定有隐情。 魏昭没有去看姑娘。虞听晚的眼睛太干净了,干净到他看着说不出来。 他眼神没有焦距。 静静孤寂的立在那儿。 “自刎前,生母曾病重,我得知此讯焦灼万分。偷偷赶回府中。” 那时的他,生怕顺国公夫人有个好歹。 魏昭如何能不怕? 魏家就剩下他和母亲了,父亲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务必保全自身的同时护住宁素婵后才舍得闭眼的。 魏昭怕顺国公夫人也有个好歹。 那他当真是孤身一人了。 天黑如墨,魏昭归府不曾惊动下人,刚走进顺国公夫人的院子。 可…… 魏昭扯了扯唇角。 语气冷了下来,没有半点温度。 “父亲为狗皇帝所害。” 魏昭艰难挤出一句话:“可我那夜在生母房中,看到了他。” 他亲眼目睹顺国公夫人把人送出房门。 虞听晚猛地心口一跳。 大半夜孤男寡女,实在让人遐想。 她正想问是不是有误会。 可魏昭面色已难看极了。 魏昭嘴里都是苦的,当时的他浑身血液往上冲,还以为应乾帝连顺国公夫人都不放过试图毒害。不管不顾,正要冲过去。 可他听到应乾帝问了一句。 【“也不知归之如何了?”】 魏昭的腿仿若千斤重,再也迈不动半步。 归之? 这上京,谁不知晓顺国公府世子魏昭会投胎。 小叔是靖远将军,父亲又是顺国公,母亲是宁国侯嫡长女。 魏家祖上荫功,故他也得圣宠。 归之这个字,还是帝王所赐。 第247章 欺负 这一番话,带给虞听晚的震撼太大。 身为顺国公府留下的唯一血脉。在此之前,魏昭应当为出身骄傲过吧。 虞听晚很愁,小脸都耷拉下来。 她也不知如何安慰劝人。 热气氤氲。 好在魏昭最阴霾的时候已经走过来了。 他收敛好情绪,垂眼。 “虞听晚。” 虞听晚:“嗯!” 就见他微微张开手。 哦,解衣。 别说解衣了,现在魏昭要上天,虞听晚都愿意想办法,哄他开心。 虞听晚动作很快,把他脱的只剩下贴身的中衣中裤。 这段时日,魏昭看着没那么消瘦了。 身姿挺拔,宽肩窄腰。 魏昭也不知满意还是不满意,见她停手,幽幽问:“这样就好了?” 虞听晚:??? 什么意思? 她来前问过,女使说穿着贴身衣物就可以下水了。 不过…… 魏昭想做什么都成! 她直接上手,去解魏昭上衣系带。 “之前农活,正值酷暑,天儿热的不行,村子里就有不少爷们光着膀子下地劳作。” “他们那些人不讲究,可夫君你是讲究的人,好在这里只有你我,倒也不用怕被外人看了去。” 姑娘还不忘问一句。 “裤子呢,要一并给你扒了吗?” 魏昭眼皮挑了挑。 “我不介意的,反正都看过了。” “就是最好别那样。” 魏昭低头:“怎样?” 虞听晚有什么说什么:“晃着那个四处溜。” 她记得的,不好看。 魏昭:…… 他推开姑娘的手,腰间系带被解开,露出小片冷白的胸膛,慢条斯理系紧了,没有看虞听晚一眼,下了水。 魏昭一手搭在池边,垂着眼在想事。 比如昨夜和应扶砚商谈的布局,上京后可拉拢的老臣名单,如今细细再盘一遍。 再比如等他回上京,那太子应翊就该死了。这是他送给皇家的第一份大礼。 热水漫过肌肤,驱走身上的寒意。 魏昭心情转好,紧皱的眉眼松开。 虞听晚绕着水池走了一圈,最后找了个满意的位置,跟着下了水。 怕将头发弄湿了,姑娘用簪子盘了起来。穿在里头的中衣中裤是照着她的尺寸做的,这会儿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 她玩了会儿水。 不忘抱起之前的小竹篓,去掏里头煮好的鸡蛋。 可以吃了。 虞听晚剥着鸡蛋壳。 许是察觉落在身上的视线,姑娘抬眸看过来。 热气将她嫩白的脸熏的红润润的,像是涂了胭脂。 明明只是很寻常的动作,可在魏昭眼里却能生动入画。 虞听晚和他对视片刻。 无辜出声。 “夫君为何离我那么远?” 魏昭:??? 他也想知道。 虞听晚费了老大功夫艰难的挪过来。紧贴着男人坐下。 “看。” “我多迁就你。” 魏昭:…… 虞听晚见他没反应,抬手戳了戳。 魏昭漫不经心:“感动。” 虞听晚抿唇:“听着像敷衍。” 魏昭补充:“死了。” 也行吧。 虞听晚继续低头剥鸡蛋。 “真好。” 她由衷感叹:“这里比家里的木桶大太多了。” 家里沐浴还得提前烧水,烧好了得从灶屋抬过去,又得调水温。 不过。 “就是这里好像有点穷。” 魏昭深有体会,懒懒道:“是这样。” 虞听晚道:“咱们住的厢房,只有一张床榻。那些柜子桌子可什么都没有。” “昨儿夜里吃的面怪清汤寡水的。” 虞听晚:“不过味道挺好的。” “就是……” “我得端着吃。” 魏昭:…… 能想象出画面了。 虞听晚还想说什么,就听到了他的闷笑声。 她刚拧眉,腰间却是一紧,只听哗啦的水声,人儿便跌坐在魏昭腿上。 她懵懵的,没反应过来。 然后,开始结巴。 “我……不会把你坐坏吧。” 真是破坏气氛的好手。 魏昭把她搂紧些,脸埋在姑娘脖颈处。 “不是豆腐。” “碎不了。” 那也是。 他都快好了。 这几日也明显比以往会动手动脚。 虞听晚不太适应,尤其穿的少,在他怀里有种什么都没穿的错觉。 她眼儿颤了颤,试探把无处安放的手搭在魏昭肩上。 温泉的水是热的。魏昭的身体好似更热。 姑娘不舒服的扭了扭。 水流晃动。 臀部被他拍了一下。 “别动。” 虞听晚愕然瞪大眼。 她反应很大,倏然抬头:“你怎么能打我。” “村子里那些顽童做了错事,才会挨揍。虽然不疼,可这一路过来我没犯事啊!” “读书那会儿,夫子用藤条打完,那他也是有理由的!” “我们才离开家几日?” “你就无故欺负我?” 魏昭眼里带着惊讶。毕竟那是下意识的行为,到底孟浪冒犯了。 可面对姑娘的控诉,他的手掌不曾挪位。 “是欺负你。” 魏昭嗓音有些哑:“手感很好。” 虞听晚彻底没了声。 啊。 这难道是夫妻间的情调? 原来……还可以这样? 等等。 “不……” 她呼吸变得不畅,浑身又酥又麻,好似被过了电般。 “不要揉。” 魏昭轻笑,喉结滚动,已是克制不住。 “夫妻一体,知道如何一体吗?” 是不咸不淡的语气。 却带着浓浓的暗示。 虞听晚抿唇。 很小声很小声:“知道。” 她还知道一个词,叫做水到渠成。 “我之前回虞家,何婶子就说了夫妻一体,往后荣辱与共,认准了就要过一辈子的。” “还说你的就是我的,让我看好你的钱袋子,男人花心就会去外头拈花惹草。” 姑娘的声音软,身体更软。 不过。 虞听晚提醒:“还有一天。” 没到时间。 魏昭:“花心管钱袋子没用。” 虞听晚正要问,那管什么。 男人身体的变化给出了答案。 虞听晚清晰感知有处明显在变化。 很嚣\/张。 昂\/扬。 魏昭丝毫没有要避开她意思,定定看着她,眼里只有她:“我的就是你的?” “不对吗?” “对。” 魏昭附在她耳侧:“那你要不要摸摸你的……” 摸什么? 别的姑娘早就羞红脸了。 虞听晚迟疑,选择了体贴帮他往下说:“小昭昭?” 第248章 冒犯到我了! 小。 魏昭不喜这话,可身体是喜欢的。 虞听晚感知了那处的弹跳。 后面的事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 也许是雾气熏的人晕晕乎乎。 也许是魏昭低声说那话时有些勾人。 虞听晚本来就虎,真摸了。 是隔着层布料摸的。 她甚至有些好奇。 对上魏昭黑沉仿若不见底的深潭眼眸,还不知死活的捏了捏。 魏昭闷哼一声眼神都变了,重重的咬上她的唇,动作很狠。体内翻滚着压不住的炽热。可他渐渐的不满足于这样。 好在他尚有一丝理性。 生生刹住。 魏昭手下青筋暴起,鼻尖都是姑娘身上的幽香,沉沉吐出一口气。 挤出一句话。 “是我活该。” 明知虞听晚不是寻常姑娘,还要刻意去撩拨。 最后吃苦头的还是他。 虞听晚:??? 虽然这是事实,可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呢。 她刚想让魏昭冷静一下。 魏昭不待她提醒,便松开了人。幽幽叹了口气,起身扔下她走了。 是的。 他走了。 去设立的小隔间换好干净的衣物,平稳了呼吸。 等他再出来,照样是平素的人模狗样。好似什么都没发生,温声:“我出去一趟。” 虞听晚眨眼,也不问他去哪儿:“哦。” 魏昭朝外去,没有丝毫留恋。不过留下来两句话。 “别那么用力。” “捏坏了,下回怎么用?” 虞听晚目送他离开,陷入茫然。 明明是魏昭要求的。 她也大方满足了。 都说女子性情难琢磨,可她觉得自己脾气很好。反倒是娇气的魏昭要求颇多。 姑娘视线往下,落在白白嫩嫩的手掌上。 她又没经验。如何知道要掌握力道? 难得泡一次温泉,总要泡足了。虞听晚没急着追出去。 等她出来已是半个时辰后。姑娘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舒服。 本担心会不认识回去的路,可她才走了几步,就瞧见候在外头恭敬的女使。 女使见她出来,忙上前行礼:“魏将军吩咐奴婢给您带路。夫人您是回去,还是四处逛逛?” 没什么可逛的。 宅子是大该有的都有。假山、石雕影壁、手绘廊…… 可…… 除了这些,其他的都没有。 连路边的盆栽都没有。 许久没人擦拭,上头沾了一层厚厚的灰。半点瞧不出原来的光鲜亮丽。 “回去。” 女使:“是,您请。” 路是有些远的,还弯弯绕绕。 虞听晚本以为回去要面对只有床的屋子。却不想人还没靠近厢房,就见有小厮进进出出。 她抬步往里走,见到了站在院子里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子。 背影看着很阴郁。 女使怕她不识:“夫人,那便是我们爷。” 许是听着声儿,抱着新汤婆子的应扶砚转身看过来。 眼儿一转,没有看到魏昭。他看到了袅袅婷婷立在院门口的虞听晚。 视线顿住。 想来是隔的太远,应扶砚看不真切。 他抬步走来。 走的不慢。 看上去也稳当。 可上下伺候的奴仆都知应扶砚腿脚不好行动不便。曾被打折过,是靖远将军寻到他后才接上的。 一旦走快了,跛脚很明显。 应扶砚在虞听晚面前站定。 “你。” 他的视线死死落在虞听晚身上,好似能瞧出一朵花来。 这种眼神,虞听晚从贺诩然身上看到过。 这位应世子当年离京,多多少少带着儿时记忆,见过太傅夫人也无可厚非。 “你……” 虞听晚:…… 是的,我是和上京贵人长得像。 应扶砚:“弟妹头上的金簪很重吧?” 虞听晚:??? 什么玩意。 应扶砚瞧出姑娘面上的诧异,还以为她被称呼惊到了:“他没和你说吗?” 许是冷,他站的也不算直。受罪多年,哪有这个年纪的意气风发。看着年轻,可却像是垂垂老者。 “当初两府往来频频,每回靖远将军回府,我便会随父亲一同在卫家住上几日。我喊顺国公一声伯父,论理来说,他叫我一声兄长也不为过。” 自顺国公去后,这里就没再来客了。眼下有人过来,多少有些新鲜。 偏偏魏昭话少,昨儿除了正事,别的都不愿意和他多说。 “跟着他,挺无趣吧?” 应扶砚道:“魏家两位伯伯,一位文雅,一位爽朗。他……倒有些古板肃然。” 古板? 就那前不久还说骚话的人! 姑娘试探问:“世子是来寻夫君的?” 什么世子? 燕王府早被查封了。 应扶砚却没反驳。 “不算。” “念着你们院子空了些,便让人送些家具来。” 说完,他明显语气都愉悦了:“最近得了一笔钱。” 迟御动作可没那么快,账房拨款也没那么早到。 无非是昨儿他从魏昭手里弄到了不少银票。 虞听晚看着小厮手里搬的。 都看着很便宜那种。 但是! 在经历什么都没有后,虞听晚甚至觉得应扶砚很有待客之道,很大方! “多谢世子。” 应扶砚:“别客气。” 应扶砚视线又落在她身上。 准确来说,是腰间。 那边没挂宝石了,但有一颗颗白玉磨成大小一致的珠子。 再看姑娘手腕上的玉镯子,明显是是成套的。 应扶砚感兴趣的问:“这些首饰很昂贵吧?” “不知,都是夫君准备的。” “那他对你倒是舍得。” 这话不假。 虞听晚点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便顺着这话到:“零零碎碎装了好几个箱子,这次出门没能带出来。” 实在太多了。 “不过,夫君说回头再重新置办。” 应扶砚听不下去了。 他很酸。 手里的汤婆子都不香了。 昨天他要了银票,要了玉佩,还想要魏昭进屋脱下来的外衫。 倒不是为了暖和。 那外衫上的暗问是金丝线绣的。 可魏昭让他别得寸进尺。 魏昭是这时候从外头进来的。 刚入院子就瞧见虞听晚和应扶砚站在一处说话。 他敛眉,抬步走近。 就听见应扶砚喃喃。 “我怎么是男儿身?” 魏昭:……又犯病了 应扶砚:“做魏昭的女人多好。” 虞听晚听出了不对劲。 “世子……是羡慕吗?” “有那么明显吗?” 虞听晚:…… 你脸上就差写着取而代之四个字了。 冒犯到魏…… 到我了! 第249章 我惹着他了 春光融融,这里背靠山,湿气氤氲,透过树缝,空气里漫着薄雾。 山风拂过面颊,微寒。 屋内已焕然一新,该有的都有了,小厮退下,走路轻快没什么声响。 魏昭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这里的小厮包括女使都是会武的。 着回上京后,姑娘身边也得安插精通武艺的人,片刻不离护其周全。魏家军里头都是男人,到底不便。 应扶砚这时看过来。 眯眼。 魏昭身上穿的明显不是昨儿那身。 “弟妹。” 虞听晚:“嗯?” “都说兄弟如手足,女儿如衣服,你看看他,衣服换的挺勤的。这里就咱们几个人,穿给谁看啊?” 虞听晚:??? 她努力一个字一个字去分析。 明明都听得懂,可实在别扭。尤其应扶砚说话时,眼睛就差盯在魏昭身上了。 “当然是穿给我看的。” 不是你。 姑娘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婉:“外头有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还有花里胡哨比姑娘还要浓妆艳抹出没在风月场所不正经的男儿郎,见了才让人难受。” “夫君穿着得体,又爱干净,他便是一炷香换三回衣裳,也没什么。” 应扶砚抓住了重点 一炷香换三回。 可显摆到他了! 应扶砚看看魏昭又看看虞听晚。 不免感叹时间过得倒是快。 眨眼的功夫,当初他趴在摇篮边上,眼巴巴看着熟睡的那个男婴都成家了。 “你们夫妻间,关系不错。” 魏昭从进来起,他就察觉了。视线一直是落在虞听晚身上的。 是有温度的,柔和的。 转头挪到他应扶砚身上,就只剩下冷漠了。 要是非要揪出另一点。 是……嫌弃。 应扶砚:…… 虞听晚很是认同:“是!” 应扶砚:“他脾气算不得好,你也别万事都忍着。回头要是被欺负了。我作为兄长,也能帮你斥他的。” 虞听晚虽然觉得他再说大话。 但心意摆着,总要心领。 姑娘毫不犹豫:“好。” 应扶砚:“其实想想也不错,他模样好,你看着还能多吃几口饭。” 虞听晚这会儿沉默了一下。 “是!” 魏昭:…… 心情又不好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他已在虞听晚身侧立定。 “世子怎么来了?家具的事吩咐下头就成,在屋里养着,何必出门跑这一趟。” 魏昭视线往下,落在他明显虚浮的腿上。 “是觉得你能活的很久吗?” 应扶砚:…… 说话真不中听。 也不知像谁。 魏大伯温文尔雅,宁姨端庄得体。 应扶砚问:“我惹着你了?” 魏昭没说话。 虞听晚很有自知之明。 她看了看天空,很蓝。又低头看了看绣花鞋,踢了一下石子。 假装很忙。 然后很小声。 “是我惹着他了。” 魏昭将姑娘身上的披风系紧了些:“外头风寒,回屋?” 虞听晚刚要点头。 “不是!” “她惹着你,你对我冲,还要她担心她冻着?” 应扶砚活了那么多年,受到的憋屈不计其数。 门庭衰败后,平素那些舔着上门攀交情的转头变了嘴脸,避而远之生怕受牵连。 应乾帝想让他死,想让燕王府的血脉彻底断送,却为了贤名一直没下手。 流放地是岭南一带,虫蛇瘴气密布。 活人多,死人更多。都是朝廷罪犯,死后都是无人收尸的。 开耕荒地,还要锤凿碎石去筑修城墙。都是体力活,起早贪黑。 其他犯人见他幼年,抢夺食物,食不果腹也就算了,还要将恶气出在他身上,用棍子藤条肆意欺辱,把他打的伤横累累,这才肯罢休。 也是。 这些极恶之徒怨怼朝廷,往日高高在上的燕王世子成了阶下囚,谁不想来踩一脚泄愤? 官吏可不管,只要应扶砚吊着一口气就成。 应扶砚都忍了下来。 高枝易折,富贵尊荣不过是黄粱一梦。 他得活着。 再屈辱也得活着。 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可活着仍有希望。 可现在他很憋屈。 他觉得魏昭莫名其妙!!! 舍不得凶媳妇,就凶他? 虽然……也有几分道理。 应扶砚抬手:“一百两。” “否则这事过不去了。” 真的是钻钱眼里头了。 应扶砚既然出了门,也不急着回去你。 “晌午我在你这边用饭。” 魏昭:“不方便。” 应扶砚:??? 魏昭:“准备走了。” 应扶砚:???? 虞听晚微顿。 那么快。 随着魏昭的话音落下,只见顺子从外头大步而来。 “将军,马已备好。” 魏昭颔首,看了虞听晚一眼。 姑娘会意,知道他有话要同应扶砚说。 “我进去收拾行李。” 眼看着人离开,应扶砚摸着手里的汤婆子:“怎就那般急,还以为你能住上几日,是准备直接回上京?” 魏昭淡淡:“有私事。” 应扶砚以为是要紧事,也就没多问。 “不是做马车来的?女儿家身子娇弱,你若带她多少看顾着些。” 风冷不说,姑娘家皮嫩。长时间骑马,腿能磨破皮。 魏昭心里有数。 说起正事。 “天山雪莲和千年灵芝我会让人给你送来。” 这些都是滋补的,吃了对应扶砚没坏处。 应扶砚闻言意外。 先不提价格。天山雪莲是西域那边才有的,每年就那么几株。灵芝百年好得,千年却是难寻。 “你手里有?” 魏昭:“没有。” 应扶砚:…… 魏昭瞥他一眼:“我知道谁有。” “谁?” “太子。” “我假死那一战,蛮夷败战求和,除了割地还送了不少价值连城的宝物,其中就有那两位药材。” “帝王欣然接受,转头给了病弱的太子。一直存于东宫私库。” 药材珍贵,关键时候是能救命的。 太医可不敢用。 毕竟皇家还等着葛老过去,留给他用,将药物的价值发挥到极致。 应扶砚沉吟片刻:“东宫怕是不会给。” “是不会。” 魏昭轻飘飘:“我也嫌麻烦。” “直接偷了就是了。” 他身体好了,神不知鬼不觉闯进皇宫,也并非难事。 应扶砚:??? 你是劫匪吗!!! 他甚至不敢相信这话是从魏昭嘴里说出来的。 看着挺斯文的啊! 第250章 办私事 “你……” 魏昭语气平淡:“世子惊讶什么?” “太子迟早要死,何必浪费药材?” “东宫私库而已,往后国库都是你的。” 应扶砚:“……有道理。” 行李收拾好,也就两个包袱。山洞不好通行,当时弃马车步行时就简单收拾了些。 顺子从虞听晚手里接过来,至魏昭身侧,恭敬出声。 “将军,您是要带上,还是放到马车里头?” 魏昭伸手:“给我。” 这是他要带走的意思。 魏昭:“三日后在戊阳城回合。” “是!” 应扶砚纳闷:“这是要分开走?怎么还不一起了?” 魏昭懒得理他。 顺子:“属下不知,但将军做什么自有他的道理。” 应扶砚:…… “他若是去杀人,难道也有道理?” 顺子毫不犹豫:“那自然是对方该死!” 顺子:“不过,这种粗事轮不到将军亲自动手。” “我们会抢着做。” 顺子想了一下,每次他都打不过迟御和荣狄,补充:“属下应该抢不过。” 应扶砚:…… 魏昭的属下怪合他脾气的。 想弄到身边干事。 不过,他明显更在意另外的。 比如魏昭的私事。 应扶砚觉得怪怪的,可又看不出里头有什么门道。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啊! 还要把顺子打发了。 虞听晚嘴里叼着肉条从屋里出来,准备向应扶砚告辞,顺嘴问了一句:“家里做的肉干,世子可要尝尝?” 应扶砚这些年吃药,嘴里寡淡无味。便是那些黑乎乎药汁与他而言,都同和水一般。 没胃口,吃什么都吃不下。 可不吃胃难受,多吃几口又得吐。以至于人格外消瘦。 可虞听晚都问了,总要给几分面子。 应扶砚从姑娘递过来的纸袋里头捡了一块小的,刚入嘴还没什么,可随着咀嚼,香辣味在唇齿间炸开。 其中还加了少许的蜂蜜,甜味不浓,却丰富了口感。 应扶砚眼皮一跳。 “我幼时也爱吃,算起来已多年没吃过了。” “这是牛肉做的吧。” 他友好含笑:“能都给我吗?我会感激你的。” 魏昭闭了闭眼。应扶砚到底吃了多少苦,才成了这种德行。 虞听晚没见过能从她嘴里夺吃食的人。 手里的肉干不多了,姑娘刚要后退一步。 应扶砚夸她:“你一看就是大方善良的姑娘。” “比魏昭大方。” “应是舍不得拒绝我的。” 应扶砚:“是不是?” 虞听晚:…… 这话听着没毛病。 可她抠啊! 应扶砚还要说什么,可不适感传来,鲜艳刺目的血渍顺着鼻尖流下,滴答滴答溅到他汤婆子上。 他连忙扬起头,用帕子捂。 可鼻血就像是溪流般,很快染红了帕子,紧接着从指缝往下。 变故来的太快。 女使面色大变,世子每月总要留几次鼻血,每回都极难止住。 她跑上前帮忙捂。 可都这样了,应扶砚还不忘虚弱继续出声。 “别担心,我都习惯了。上次流了半大盆,身体都要被抽干了。” 这是实话。 “弟妹,我简直不能想象每次出事,活过来睁开眼能吃一口你怀里的肉干,会有多好。” 这也是实话。 “外头的牛肉挺贵的吧。不瞒你说,我已经连着半个月没吃上肉了。” 这更是实话。 “不吃也不会死。” “我怎么会强迫弟妹?” 虞听晚眼皮跳了三跳。 终于,应扶砚通过努力成功得到了全部的肉干。 应扶砚满意了:“弟妹。等我回了上京,定赐你一座府邸。” 虞听就没见过有人为了一口吃的那么拼,搬来椅子让应扶砚坐下:“世子还是先住嘴吧,先缓缓,这看着吓人。” 魏昭弄来了银针,准备止血。这还是之前他重伤,看葛老施针学的。 不难,但也得清楚穴位。 他看了眼顺子。 “过来看清楚了,回头教会世子身边伺候的人。” 应扶砚仰头,不敢动弹,狐裘上头沾满了血。 眼儿骨碌碌却看向虞听晚,还不忘答应的府邸:“日后你要是受不了魏昭了,也有底气,能直接走人。” 魏昭神情自若。 穴位扎对,力度对了,明明可以不疼的。 可下一瞬。 应扶砚大叫。 “疼疼疼。” 魏昭淡淡:“世子的话过于密了。” 好在这套针法对应扶砚有用。 事后,魏昭手上多少沾了血,对着铜盆净手。 “过些时日,让葛老来给你看看。” 他又开了方子。 “若信得过我,吃到他来。” 应扶砚失血过多,情况不太好,颤巍巍接过方子。 魏昭让人把他抬回去。 人刚被抬起来时,应扶砚头晕沉沉的。 却不忘吩咐。 “那些家具都搬到我屋里头。” 这夫妻一走,这里也就没人住了。 他屋里还空着呢。 虞听晚:…… 她感觉…… 应扶砚作成这样,的确适合做女人。 ———— 折腾一番,几人才出了山洞。 马是外头买来的,不是跟随魏昭多年的战马,但精气神不错。背上早就垫上马鞍。 魏昭已经不是以前病殃殃的魏昭了。 他翻身上马,朝虞听晚伸手。 虞听晚走近刚准备伸胳膊。 魏昭却是弯腰,搂住她的腰身往上带,天地一转,衣裙飘飞,虞听晚已稳稳当当坐上了马,被他环住。 “驾!” 马儿跑了起来。 虞听晚顾不上新奇,她抿唇,莫名紧张,心口好似压了块石头不上不下。 “那个……” 虞听晚故作镇定:“要带我去哪儿。” 这个节骨眼,容易让人遐想。 “换个地儿。” “应扶砚那边太寒酸了。” 虞听晚咽了咽口水:“是我想的那样吗?” 倒计时? 魏昭握着缰绳,语气平淡,好似在探讨天气一样随意:“是。” 虞听晚早就做好准备了。 可…… 她不理解。 “那……那也用不着三天吧。” 当时在她为了给魏昭挽尊,张嘴说他能一整晚时,刘燕神情都匪夷所思了。 等进了京城,就没那么悠闲了。魏昭也想趁着机会陪陪她。 闻言,他挑眉,知虞听晚误会了。 “又不会让你死床上。” 不过。 他嗓音幽幽,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我总要尽兴。” 第251章 道听途说信不得 风声呼啸,虞听晚依偎在他怀里,从字里行间看到了急切。 驾马不比马车,很是颠簸。可驰的快,周边景象快速倒退。寂静的山林马蹄声传来,所到之处灰尘四漫,鸟群被惊住,纷纷扑闪翅膀。 不是回泽县的方向。 走的不是官道,不见路人。 都是陌生的场景。 穿过山林是小道,沿着小道是下坡。 虞听晚到底是姑娘,刚开始没什么,可时间久了,保持一个姿势就有点坐不住了。 “还要多久能到?” 魏昭腾出一只手,揉她泛酸的腰。 “落山前。” 魏昭:“去戊阳城,几年前我在那里买过一座宅院。” 想了想,他笑了一下。 “你会喜欢哪里的。” 虞听晚刚要问他怎这般笃定。 魏昭:“泽县贪官污吏身上搜刮来的金银珠宝和各珍稀物件,都存放在那里的暗室里。” 戊阳城的钱庄和典当行背后的真正东家是他。东西往那两处一过,也就上了明路。 那……虞听晚的确想看看。 魏昭:“等到了后好生歇一歇。” 虞听晚:…… 听懂了。 歇够了,等天亮时间到了厮混吗? 明明欢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提点下,虞听晚到底生了几分紧迫感。 不过现在还早。 魏昭:“快晌午了,再过一柱香前头有湖,能烤鱼吃。半个时辰后会经过官道,有茶水铺,里头也卖吃食。想吃什么?” “你给我烤?” 虞听晚怀疑,觉得魏昭干不了这活。 “有问题?” “……有。” 不过,只要不让她烤就行。 姑娘做饭的手艺真的仅限于能吃。 她还挺想尝尝魏昭的手艺。 “夫君对这一带很熟悉?” 魏昭颔首:“上京来往边境途中,都会路过。” 魏家军备足了干粮。可便于存放的干粮,到底吃久了噎嗓子。 时间若紧迫,前方若有茶水铺,便会派人快马加鞭提前一日抵达,让店家准备大量的包子馒头和干粮,便于战士路上吃。 魏昭不会亏待魏家军。 时间若宽裕,就会在湖边停下,休整歇息一番。战士们捕鱼的捕鱼,打猎的打猎,最后围在一起烤肉吃。 虞听晚难以想象魏昭统领魏家军穿着盔甲是什么模样。 不过…… “我很早就听人提起你了。” 魏昭挑眉。 来了点兴致。 “说说看。” 虞听晚:“你要听?” 虞听晚建议:“你还是别听了。” 魏昭:“骂我的?” “那倒也不是。” “就是有人说有些狂,毛都没长齐放着好好的世家公子不当,却奔赴战场,不知几斤几两还要掌管魏家军,指定要被打哭爹喊娘。” 虞听晚:“话是难听,不过你打赢了,也算是打了那些质疑的人一记耳光。他们转头就改了嘴脸,夸你有本事,继承了靖远将军的衣钵。” 魏昭不在意这些。 毕竟一开始,谁都不相信他有这个本事。 当初小叔亡故不出一年,边塞告急。 应乾帝便把心思打在了魏家军身上,魏家军却只听命魏家子嗣。可不是朝廷随便派出一个不知那儿冒出来的将军,就能让他们卖命的。 魏昭提出愿前往御敌。 却得了百官唾骂。 骂魏昭不知轻重!就该让魏家军归顺朝廷,为帝王所用。 真是很大的嘴脸。 魏昭没在想,问:“你当时怎么想?” 虞听晚:“我?” 她回忆了当时的心态,实事求是:“我没在意。” “我当时又不能认识你。听这些事,又不能多吃一口饭也不能少干一次活。” 虞听晚:“不过后来,我就在意了。” 这次不同魏昭问,她就毫无保留说了。 “有人提起你在战场砍人头的时候眼都不眨。砍了以后还要把人头收藏起来作伴。” 虞听晚:“我那时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就觉得有本事的人,有点怪癖也正常。” 魏昭:…… 谣言倒是满天飞。 不过。 他承认:“我的确收藏过敌国将领的人头。” 虞听晚:??? 魏昭不以为意:“送给敌国皇帝当见面礼了。” 虞听晚问:“他没想杀了你?” “想。” “杀不了。” 魏昭:“给气病了。” 虞听晚:…… 的确气人。 魏昭:“还有么?” 虞听晚清了清嗓子。 “不久前,街上有人说你不近女色。” “我便知道听途说信不得。” 魏昭:…… 姑娘有这这认知是好的。 ———— 湖面泛着微微的光芒,沙石清晰可见,湖水呈现翡翠般的绿色。 捕鱼对魏昭不在话下。 虞听晚看到了不远处的几间木屋。 “还有人住这儿吗?” 魏昭处理清洗鱼内脏,架起了篝火。 他做这种事很赏心悦目, 虞听晚找了块干净光滑的石头坐下,看着他取出不及巴掌大小的两份瓷瓶,一份是油,一份是香料。 可见准备充足。 魏昭做事一向滴水不漏,缜密。 男人垂眸刷着油。他的手修长好看,动作也不疾不徐。 “魏家军善战,可将士并非铜墙铁壁,总会有伤亡。有的尸骨无存,有的只剩下些断臂残骸。” 边境埋葬了万千枯骨。 离军营不远,年复一年立着无数座坟地。 魏昭眸色渐暗。 士兵在战场上卖命,最后死了,却没多少人记得他们的牺牲。 “每次回京,伤员也有不少。” “并非什么地儿都有驿站,也不是每夜都能有落脚之地。” 人迹罕至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魏家军都是些粗人,平时睡在地上也没什么。 可魏昭不愿伤员受罪。 “夏日炎热蚊虫虽多也就算了,寒冬难熬。这些年陆陆续续筑的木屋就有不少,专门给他们休息的。” 惊诧是有的,但也不算多。魏昭要是不好,魏家军也不会如此追随。 在虞听晚的印象里,别的军营里是不把人当人的。 死了也没什么,每年都有征兵。 不愁缺人。 里头规矩还多,都不人道。 见士兵病了伤了,情况严重的,明明还留一口气,却被生生被丢下,死在路上。不管了。 毕竟在那些人眼里,是累赘。 魏家军和其他军营相比,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第252章 时间到了,可以宰了 撒上香料后,烤鱼肉质鲜美,一点也没腥味。 表皮酥脆,滋滋还在滴油,香味勾的虞听晚等不住了。 本来不怎么饿的,这会儿是真饿了。 她走过去。 “有一种感觉。” 魏昭斜睨她一眼。 虞听晚盯着鱼,慢吞吞:“和村子里杀猪那样。时间到了,也养肥了,可以宰了。” 听着是血腥了点。 不过说的也挺像那么一回事。 余晖挥洒,在天际勾勒出浓墨的色彩。 傍晚时分,两人入了戊阳城。 过城门时,魏昭给的路引,虞听晚看了一眼。 假的。 但足够以假乱真。 守卫放行。 魏昭抱着人下了马。 虞听晚望着熙熙攘攘热闹繁华的街道,孩童肆意跑闹,两旁的摊位都不曾收摊,半点没有要宵禁的样子。 倒是反常。 “这是?” 魏昭牵着缰绳,怕人多走散,拉着她走。 “城中有个姓朱的富商,家中妻妾无数,却多年求子无果。得高僧点拨,散了大半家财行善积德,不惑之年终得一子。” “后,格外信神佛一说。给城中送子娘娘佛像镀金身不说,又担忧其子身子孱弱,难养活。每年在朱家子生辰那几日出钱举办庙会,请戏班子,舞狮。便是明后两日,城中百姓感念朱家,会烧香祈祷,为朱家公子祈福纳祥。” 难怪。 虞听晚温声:“先前镇上也有庙会。村里不少人会去烧香。咬牙给几文香油钱,或买平安符,或吃顿斋饭,也就这样了。” 都是贫寒之地,像戊阳城这样的,倒是少见。 只见前头一阵吵嚷。 随后‘砰’的一声。 支起的摊位被推到。 摊主一手按住始作俑者,破声大骂:“你这妇人好生无理,撞坏了我家摊子,竟然也想跑!赔钱!” 妇人眼里带着惊恐,奋力挣扎,张嘴是嘶哑又难听的尖叫声。 边上有人把她认了出来。 “诶呦,造孽,这祥四婆娘怎么又跑出来闹事了?” “本来就失心疯,这一年里头也没几日是清醒的,上回逮着人就咬,也是祥四老实,脸被抓的都是血,都没把她怎么着。换成我,早就用绳子把人捆了,免得又偷跑出来,要么就把人给休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祥四都五十多了,这年纪难道休了折腾再娶?” 正说着话,有人眼前一亮,对远处朝这边跑过来的男人招呼。 “祥四,你婆娘在这儿,快领回家去。” 被喊住的人一脸憨厚,人老却精神。对着摊主一个劲的赔礼又赔了钱。 念着和气生财,摊主如何还能和疯子计较,意思意思收了钱也就算了。 祥四把瑟瑟发抖的人抱在怀里。 “做饭的功夫一转眼就不见了,没事了,回家。” 在他的安抚下,妇人不吵了,喃喃:“回家?” “对,回家。闺女还小,见不着你正哭呢。” 闹剧很快停歇,人群散开。 虞听晚也没当回事,张望浓郁的烟火气。 不过片刻功夫,就买了不少零碎之物。 再往前走。 有人在树上挂着灯笼,灯笼上有个大大的朱字。 在为明日的庙会做准备。 虞听晚其实很喜欢凑热闹的,也被感染了几分愉悦。 “那明儿就能逛庙会了!” 魏昭:“他们能,你怕是不能。” 虞听晚:??? 她不敢相信那么冰冷的话是从魏昭嘴里听到的。 人来人往间,她到底没能厚着脸皮和谈论这种事。 她故作镇定,又不甘示弱。 “这里娘娘庙很灵吗?” 魏昭哪里知道。 边上路过的大娘却知道,她停下脚步,打量着两人。 “两位是外地来的吧?” 大娘眉眼带笑,篮子里放着明儿用的香烛。 “我们这里娘娘庙远近闻名,不少人特地赶过来求子。” “我娘家侄媳妇三年肚子都没动静,家里可都急坏了。看过大夫都说身子没毛病。去年我催她过来,这不,如今都生了。” “这不,托我帮忙去还愿呢。” 虞听晚:“这样啊。” 她谢过大娘后,弯弯鹿眼望着魏昭:“那我们也该去拜拜。” 虞听晚:“迟早要生的。” 魏昭深深凝着她,也不说话。 虞听晚都要被他看的浑身发毛,魏昭才挪开视线似不在意般带她去酒楼吃饭。 吃完,才回的宅院。 宅院外头看着不大,里头却有乾坤。 可虞听晚进了屋后,也走累了。没有要去看金银珠宝的意思。 沐浴的水是魏昭烧得,也是他抬到屋里的。 做好这些,他很有风度的退了出去。 “我去隔壁,你先洗,不必等我,洗完便睡。” 洗好后,姑娘特地出了房门,看了眼亮着灯的隔壁。 当他在处理公务。 虞听晚没过去,转头去睡了。 她以为会睡不着的,毕竟有些紧张。毕竟看魏昭的意思,不会延后。 可屋内点着安神香,床榻又软,人沾上枕头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听到开门声。 虞听晚太困了,没有睁眼。 她知道魏昭此刻立在床头。 姑娘身子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人却被他腾空抱起。 她艰难睁开眼:“嗯?怎么了?” 魏昭神色舒缓,抱她往外去。 “去隔壁。” 虞听晚都没反应回来,随着他的踏入,人就彻底清醒了。 隔壁布置的很喜庆。 一片红。 喜烛燃烧着,红绸高挂。 魏昭径直把人抱到床榻上。 被子,枕头都是红的。 虞听晚哪里还不知他要做什么。 魏昭温声:“要孩子,求的不是送子观音。” “什……什么?” “这种事,你得靠我。” 不过,不急。 他看人的目光太有侵略感。 虞听晚不免往里缩。 这才发现魏昭又换了件衣裳,身上好似沾着水汽。 可见他也洗过了。 魏昭也不在意,除去外衫,慢条斯理一件一件脱。 只剩下一件中衣后。捏住姑娘的脚裸,轻轻扯回来,覆了上去。 把人压在身下。 “可以求软。” 魏昭抚着姑娘的唇,眸光流转,幽深至极:“但我不保证,能饶过你。” 第253章 我挺能忍的 烛火摇曳,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光线被周遭红艳下,晕染柔和。 男人的视线灼热,烫的虞听晚呼吸微滞,抠着被褥的指尖不知如何安放。 她咬唇微微侧头,余光落到一侧床头外的茶几上。那里摆着苍翠欲滴的万年青,绿叶上挂着染成红绿两色花生。 都这个节骨眼了,虞听晚竟然有些出神。 当初嫁入卫家。魏昭身子不好,家里也穷,婚宴一切从简,席宴摆了一桌,但能准备的公婆都准备了。 其中就有万年青。 万年青寓有长寿之意,花生是多子多福。 可魏昭多气人啊,趁人不妨,揪了一个又一个花生。 还不吃! 浪费! 那时的虞听晚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魏昭会准备这些,一个个挂上去。 他行事向来周全。 也许从带她离开泽县起,魏昭就有了带她来戊阳城的想法。 这屋里的红绸,喜烛……,都是早就买好,等着他亲手布置的。 又赶上了戊阳城的庙会。 哪有那么多凑巧。 不过是有人徐徐图之。 “方才都在弄这些吗?” 她的嗓音很轻,只有两人听得到。 魏昭和她呼吸交缠:“嗯。” 虞听晚:“其实……我也是可以帮忙的。” 毕竟是两个人的事。 若说没有触动是假的。 其实魏昭不准备这些,她也不会在意。这段时日相处下来,早给虞听晚一种已是老夫老妻的感觉。 可他怕委屈了她,归根结底就是愿意对她上心。 别看虞听晚平时大胆。可动真格时,也慌。 至少心口砰砰砰跳的厉害。 她并非无心之人。 魏昭对她的好,也一直看在眼里。 可她就是太没安全感了。总担心以后,世事无常,所以一直装傻。 魏昭那么好,她也想试试的。 不是简单稀里糊涂,而是和他做长久的夫妻。 姑娘试探把手搭在他肩膀,在魏昭幽深的眼眸下,耳尖微微泛红,又一点一点搂住他的脖颈。 “有种二嫁的错觉。” “但都是同一个人。” 虞听晚:“想想也挺刺激的。” 魏昭唇落下,吻上姑娘的眼眸。 头次见虞听晚,他就觉得这双眼额外生动。 魏昭:“怕吗?” 他嗓音温淡,指尖抽开她腰侧里衣的系带:“初次会有些疼。” 魏昭没经历过男女之事,可在战场上听得荤话不少,到底有些了解。 虞听晚幼时身上但凡擦红一些,她娇气怕疼,都要哭的惊天动地。 可后来。 小小的姑娘为了不被赶走,明明身子还不及灶台高,站在木凳上切菜切菜割到手,背着比她还重的猪草,肩上勒出来血,成了家常便饭。 “你快一点就好,我挺能忍的。” 可…… 她听到自个儿结结巴巴:“天……天还没黑。” 魏昭不在意般,除去她的里衣。 露出圆润的肩头,和嫩黄的小衣。 红罗幔帐被放了下来,床榻这一方天地被隔开。光透进来,绣了鸳鸯的大红被褥上的姑娘肌肤似雪,莹白春光一片。墨发如绸缎披散,映衬的耀眼夺目。 随着他的动作,虞听晚浑身泛红,躺在他身下,任他摆弄,让抬手就抬手,似梦也似魂。 从成亲起,她里头穿的小衣不知改了多少回。 她身段好,该有的都有。尤其绵软,一手难握。 “别看了。” 虞听晚翘挺的鸦羽密集铺在眼下,一开始大大方方。可时间久了,多少有些难为情。 “你不能因为你没有,就一直……” 后头的话哽在喉咙里,变成一道低低的惊呼。 热源从他掌心攀了上来,一直往上,攀到了最高处。在她震惊下,不轻不重,力道适中的揉搓。 虞听晚眼儿颤颤,轻喘。 魏昭不疾不徐:“的确还早。” “先伺候伺候你。” 虞听晚热的呼吸急促,胸口起伏。 正茫然间,魏昭对着一处,身子朝下。 她猛的一颤。脖颈往上牵引。 “不……” 破损的帆随着他涌动的风浪而摇摆。浪打到最高处时,她只觉耳畔轰鸣,大口汲取空气,男人灼热的体温却依旧不留余力地侵占。 可刚说了一个字,她便受不住刺激,颤颤抖动。 陌生的情潮暗涌好似能淹没理智。 她想推他,可手下无力。 摇曳的烛火被打湿,脑中一片空白中,却听到有人低笑。 惊讶。 “这就到了?” ———— 是夜。 一辆马车稳稳停靠在泽县驿站。 不等车夫撩开车帘,车厢坐着的人便焦急夺步而出。 他身披黑色披风,步履匆匆。 驿站外的守卫正要呵斥,将人拦住,却见平素跟在贺诩然身侧的严叔大步而出,朝那人恭敬行了一礼。 守卫见状,哪里还敢说什么。 顾傅居面色凝重,朝里去。 严叔给他引路,往二楼而去。 他低声道:“老爷。” “那姑娘我见了,第一眼变觉得可亲,和夫人年轻那会儿实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那样。” 顾傅居喉咙发干。 贺诩然估摸着顾傅居这几日也能到了,可具体时间不知。 不过,泽县上下都有他的眼线,从顾傅居入城门,他就得了消息。 他是这时候下来的。走的很快,很急,在拐角处和顾傅居碰上。 他正要喊人,可胳膊却被顾傅居死死攥住。 在贺诩然印象里,顾傅居寒门出身,靠着本事年纪轻轻在朝廷立下脚跟,在圣前也能面不改色,很少失态。 可现在嗓音干涩:“人呢?” “诩然。” “她人呢?” 贺诩然却说不出话来。 他怕虞听晚抵触,故一直不敢派人明目张胆在卫家门口盯着。 但!泽县上下都是他的眼线啊。 好端端的人走了,他都不知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贺诩然引着顾傅居进了平时住的屋子。 一进门,他面露难色。 “她……她几日前就和其夫离开了。” “人走了三日,我才知晓。” 要不是杨惟文再一次登卫家的门拜访后扑了个空,回来不经意间同他提及,他还不知道! 这显然不对劲。 他哪里知道他眼线再多,可泽县早就成了魏家军的地盘了。 第254章 天亮了 “我问过晚娘公婆了,说是两人出去寻医看病。也没透露别的,那卫家夫妇是寻常百姓,见着官便胆怯,我怕把人吓着。” 不愿意透露,但贺诩然可以查啊。 可结果却和虞家火灾那样,查无所踪。 贺诩然担心。 是不是又是那一拨势力出现阻拦他调查,故意为之掩埋真相? 那虞听晚是不是有危险? 许是猜到了他的顾虑,顾傅居掩下眸中冰冷。 “不会。” 他过于笃定。 贺诩然虽然愕然,可相信顾傅居,也就没有质疑。 微微放下心来。 桌上那厚厚一沓纸,早已被他翻阅无数次,记录了虞听晚生平的经历。 终于被贺诩然交到了顾傅居手上。 在虞家,姑娘被照顾的很好。可去了西临村…… 那桩桩件件数不清的委屈和隐忍,贺诩然看时如同被剜了心。 这可是该被顾家捧在掌心疼的姑娘啊。 贺诩然:“阿姐她可知晚娘……” “暂时不知。” 顾傅居面色沉沉一页一页翻过去。 越看,脸色越难看。 最后停顿。 那是一张画像。 贺诩然画的。 是他第一眼在刑场看到虞听晚时,回来后多少心神不宁,便动了笔。 他画工本就精湛。 就和真人一样。 画完以后便觉得自己可笑,想烧毁。 不能因为长得像,就私留女子画像,实在非君子所为。 可也不知怎么了,他留下了现在。 寥寥几笔下,姑娘亭亭玉立,玉软花柔,却背脊挺直,眼神坚定。 顾傅居定定看了许久。 好似能通过画像看到真实的人。 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嘉善。 ———— 戊阳城。 天昏沉沉的,朱家门前就放起了鞭炮。 锣鼓喧天。 已围了不少人。 舞狮可是一早要从朱家出发,沿着摆摊的街道,歇歇停停,一路舞去娘娘庙的。 朱家奴仆就没睡,忙得不可开交。 百姓语气惊艳。 “呦,这灯笼好看,搁几丈就要挂一盏,挂到咱们送子娘娘庙里头,也不知要多少盏了,可费不少银子吧。” 朱家的奴仆个个挺直腰板。 “这点钱对朱家而言不算什么。” “我们公子这些年顺风顺水,都是神明庇护。过些时日就要成亲了,府上大喜。老爷高兴,今早可发话了。回头大家伙定要府上领喜饼,沾沾喜气。”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这朱少爷成了亲,再给府里添几个大胖儿子,兴旺人丁,朱老爷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和外头的喧嚣不同。 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内,蜡烛已燃烧大半。 虞听晚水润润的眸饱含春色,大口大口呼吸着,还不容易缓过来,又被缠上了唇。 这就有点过分。 他也不嫌脏。 可虞听晚嫌自个儿啊。 魏昭都不漱口。 “看外头。” 魏昭突然来了那么一句。 虞听晚莫名其妙,眼尾泪痣楚楚。伸出嫩生生的胳膊掀开幔帐。 他问:“看到了什么?” 虞听晚:…… 他在问:“怎么不说?” 虞听晚瞥了魏昭一眼,哪里不知他什么心思,嗓音余韵绵软:“我不想了。” 虞听晚:“要睡了。” 她很好脾气和他商量:“成吗?” 可魏昭能放过她? 男人耐心又问了一回:“看到了什么?” “看……看到……” 虞听晚:“……天亮了。” 幼时,阿爹走镖回来,曾给杳杳带回一件精致小巧的琉璃瓶。 她可喜欢了,还不忘拿出去显摆。 杳杳屋里还有一块漂亮的鹅卵石。 是她从外头捡的。 鹅卵石很大块,手臂一样粗,杳杳曾突发奇想,要塞到琉璃瓶里头。 可琉璃瓶瓶口窄小像细缝那样,鹅卵石如何塞的下去啊? 豆大的泪珠在眼中打转,砸到枕头上,侵出一片濡湿暗沉。 但很快…… 两个人的神色都不对了。 魏昭面色沉的如墨。 虞听晚惊讶:“这就好了?” 她也不好说魏昭中看不中用。 才多久啊。 就……就…… 造孽啊。 不过,这种事多多少少伤自尊,尤其是魏昭这种天之骄子。 虞听晚都顾不得疼了,体贴安抚:“我不嫌你的。” 魏昭接受不了。 “也不会说出去。” 魏昭不想说话。 “你别难受,男人么,哪里真有十全十美的。你会读书,又会武,有本事,人又沉稳……总要有一点不足的,怎么能什么好处都给占了。” 没有一句话,是魏昭愿意听的。 “这样也好,都不费时间。” 要是小点就更好了! 还有谁像虞听晚这般贤惠! 努力给他找借口。 “别在意这种身外事,也许……也许你以前不这样,你以前可厉害了。就是后头受了伤,这才对身体造成了影响。” 魏昭冷漠的看着她小嘴叭叭。 虞听晚拍拍他的肩:“你若是在意,回头让葛大夫看看,大不了咱治治。可千万别讳疾忌医。” 能说的她都说了。 虞听晚自觉没有什么遗漏的。 她正要爬起来,喝水,可人却被他抓了回去。 屋外阳光明艳。 可海棠花本就娇弱,经不起摧残。 骤雨正盛。 花瓣摇摇欲坠。 雨势起伏又猛又急,不见停歇。 经过雨水的浇灌,海棠被催熟,开的愈发娇艳。 屋内的蜡烛已烧灭,什么也不剩。 外头走街串巷孩童的嬉闹声,传开,属于庙会的热闹开启。 敲锣打鼓声带着节奏,欢声笑语不绝。 院内院外却是两番光景。 虞听晚难以想象,从前怀疑魏昭从山上摔下来,那里摔烂了的事有多荒诞。 这一日,热闹是戊阳城百姓的,不是她的。 她的确没能去庙会。 因为姑娘连床榻都没下来过。 干活都没那么累过。 屋内光线明媚。 幔帐被扯开。 白生生莹润的手臂探出来,用力抓住床角,却只在上头留下几道汗腻子。 姑娘潮\/红的脸钻出来。 黑发汗湿,云鬓蓬松。 “够了,够了。” 她哭着说。 可属于男人有力的手臂跟着出来,把她给按了回去。 第255章 收敛 春色融融,屋内的动静不知何时才停歇。 虞听晚又困又累,意识模糊间,只记得魏昭起身取来棉布给她擦拭。 还上了药。 涂上冰冰凉凉的,好似能缓解不适。 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身上那些也都是魏昭弄出来的。 他是该负责的。 虞听晚毫无心理负担直接睡了过去。 中途被魏昭叫醒过一次。 虞听晚觉得他忒烦。眼儿都懒得掀开,就想动手。 可手指都抬不起来,实在没力气。 魏昭坐在床头,将姑娘扶到怀里。给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祸从口出这个道理,你也该是知晓的。” “从成亲起,你怀疑我几回了?” 一双手都数不清了。 偏她不知死活,在榻上小嘴照样叭叭。听着是安抚,可又何尝不是剜心之言。 “这种事,我总要证明一下。” “你那是一下吗?” 虞听晚嗓音有些哑:“就不能收敛些吗?” 魏昭沉稳:“想过。” 虞听晚:…… 魏昭沉吟片刻,语气缓缓:“如若还有下次……” 还算这人有点良心!! 虞听晚以为他会反省。 然后听到一句。 “也不改。” 虞听晚:…… 又欠了是不是。 魏昭抬手去取一旁炖好的当归雪蛤乌鸡汤。 “都没用饭,吃完了再睡。” 明明出力的是他,可他面上却看不到半点倦色。 着合身的常服,姿态从容,仍旧是平素清心寡欲的,哪能看出在榻上他有那么多花样。 没用饭怪谁啊。 不过,虞听晚倒不会委屈了胃,对吃食犯计较。 乌鸡汤很香。 魏昭:“你体力不太好。” 虞听晚不服了:?? 她不可置信看着魏昭。 她可是干惯了活计的人。力气向来比别的女子大,甚至能扛着一大捆柴火从山上拖下来。 “夫君才从我身上下去,就挑刺了?” 魏昭:“这是实话。” 魏昭道:“我都不敢过于用力,怕你晕过去。” 虞听晚冷笑一声。 看着送到唇瓣的汤勺,愤愤一口咬下。 也不知魏昭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的。 自己多过分,是半点没有数。 本来就合适,他非要挤进去也就算了,还不停下。 可…… 虞听晚放聪明了。 她之前不就是吃了!话多的亏吗! 她才不说。 免得魏昭还以为她!再夸他! 魏昭见她秀气吃着,动作轻柔:“这汤滋补。多吃些,不够了还有。” 乌鸡肉是特地去了骨头了,里头还有切碎了的红枣。 虞听晚也的确饿坏了,嘴里塞的满满的。 可一听到滋补,她就皱了眉。 “你吃了吗?” 魏昭:“还没。” “那你吃什么?别也是鸡汤吧?” 魏昭挑眉:“怎么,你想吃独食?” 虞听晚蹙眉。 红唇的唇瓣抿了抿。 “不成吗?得到了就不值钱了?” 虞听晚语气平静:“这汤不过是对了我的胃口,留着下回吃,你都要挑刺了?” 魏昭嗓音在头顶响起:“哦。” “明白了。” “我不需要补。” “我这样,已经让你吃不消了。” 说完,他愉悦的笑出声来。 虞听晚:…… 她死亡凝视看过去。 猜出来也就算了,闷在心里不成吗?非要点出来,显得你。 许是猜到她心里想什么,魏昭亲她的额。 “这的确是件值得拿出来说嘴的事。” 不过,魏昭到底还算个人。 夜里没有再动她。 日夜更替,黄昏被黑暮取代,在静谧的夜色下,白昼不疾不徐赶至。 鼓声奏起,庙会依旧。 娘娘庙前挤满了人。 朱家父子立于一侧,等舞狮结束,这才接过染着的香烛,虔诚带头入了娘娘庙,给面目慈悲的送子观音磕头。 “朱公子生得真俊。听说是早产,刚生下来孱弱的不行,大夫看了都说难养活。” 可如今,多精神! 可看不出半点病态。 “谁说不是。” “朱老爷乐善好施不说,朱公子也是极好的人,上回老婆子我摔倒了,朱公子撞见了,也不嫌我埋汰身上脏,亲自扶老婆子我起来,还给我买了几个包子充饥。” “朱公子是好,就是缺了些心眼。但凡有人借钱他都会给,也不催还债,也得亏朱家家大业大,不然迟早被败光。” “吃亏也是福。只怕神仙见他纯善,都要为其添福泽。” 众人你一嘴我一嘴,恨不得把人吹到天上去。 同时,有人喝彩:“今年的舞狮比往年有看头。” 说着,他见身侧男童四处乱窜,朝边上陌生夫人提醒。 “是你家小子?可看好了。那么多人,少不了有几个烂了心肝的。孩子走丢了是小事,被拐子拐了怎么办?” 妇人一个激灵。 忙将孩子扯住,不让他乱跑。 劈头盖脸一顿骂:“带你出门,是念着朱家每年都会挑人在娘娘庙做童子,这是得送子娘娘庇护的,不是让你四处撒野的。若是被拐子看上了,有你哭的。” 男童生性好动,只能踮着脚四处望:“大姐倒是听话,娘怎么不带她?” “她?” 妇人语气随意:“她一个女娃娃回头是要嫁出去的。出什么门?坐牛车过来一个人头就要两文,来回就要四文,你大姐在家里待着就成。” 周边的人闻言,都不觉得有什么这。 重男轻女的现象是最常见的。 “难怪大姐老说娘偏心。” “对你好还有错了?家里好吃的好喝的可都是省着给你用的。娘都说过多少回了,你是男童。日后是要出人头地了。你大姐一个丫头片子能比吗?” “再过几年把她卖了,聘礼钱拿去给你读书,咱们家也就有读书人了。你要是成器,给娘挣个秀才娘当当,以后日子别提多风光。” 说到这里,妇人眉眼都带了笑。 好似儿子已经有出息了。 说完,她眉飞色舞对先前说话的人道:“这戏班子自然不一般,可是朱家从江南重金请过来的,岂能差了?朱家过几日要办婚宴,听说也要让他们闹上一闹,才喜庆。” 话题很快被带了回来。 “之前也没听朱家和谁家结了亲,转头日子竟都定好了,新娘子真是好福气。” 第256章 又要出力,还得哄你 好福气什么? 边上摊位上,挂着命卦旗的道士从朱家父子出现就皱眉到现在。 不同于别的摊位站满了人,生意红火。他这里空荡荡的,就没接几单生意。好不容易等到人在他这边坐下。 道士刚坐直身子:“大娘,贫道观你面带凶光,怕是有……” 刚说了几个字。 “你这后生怎么说话的?” 着粗布棉衣的大娘脸拉了下来,猛地站起来:“我不过是走累了,在你摊位上歇一歇,你想做我生意,不说些好听的也就算了,好端端咒我?” 城里最有名的算命先生都说她一辈子顺当! “这娘娘庙供奉的是观音,自古佛道两立。你一个道士过来凑什么热闹。” 道士不以为意。 这里人不多,他还不来呢。 “赚钱。” 道士:“很久没吃肉了。” 也不是什么道士都忌肉。 除了牛肉、乌鱼肉、狗肉、鸿雁肉不能吃,他是可以食用的。 “三两银子,也不多收,给你去血光之灾,如何?” 大娘:?? 大娘破声大骂,猛地大拍桌子:“呸,年纪轻轻就出来坑闷拐骗,娘娘庙前也敢胡说八道,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货色!小心我让家里男人过来,把你摊位给砸了!教你做人。” 道士脸色也臭起来。 “不听劝言就走。” “反正丢了半条命不是贫道。” 大娘:“你给我等着!我这就让我男人过来。” 道士有些烦。 到现在一单生意都没做成,还被骂了。 周围来往的路人,听到了动静后,更不往这边看了。 他准备去弄点吃的垫垫肚子。 忽而…… 视线落到一处。 只见右前方穿着不俗,腰间挂着几串的红玛瑙的姑娘,发上的簪子,手腕上的镯子都是成套的,看着就很值钱。 不止他看见了。 很多人都朝虞听晚看去。 惊讶她模样娇艳,更惊讶怎么有人出门,就想被扒手盯上? 再去看他边上同行的魏昭。 看着俊朗文雅。 只怕顶不住事,护不了人。 这年头小偷可比拐子多。 这时候,朱家父子刚从娘娘庙出来,要选童子了,大家都看了过去。 人群涌动,果不其然,其中就有人蠢蠢欲动。 那人粗犷,一身腱子肉。看着很会打。 他今儿已经偷了好几个荷包了! 这会儿眼馋,想去偷虞听晚腰间的红玛瑙。 甚至偷之前,妄图揩油占便宜。 这姑娘好看,摸摸腰摸摸小手也不是什么滋味。 虽然边上有男子陪同。 可扒手丝毫没把魏昭当回事! 再说了,姑娘都是顾着名声,要是被吃了豆腐,多半忍气吞声,吃着哑巴亏。 可手还没碰到。 就咔嚓一声。 魏昭也没用多少力,就把人胳膊脱臼了。 扒手凄厉的嗓音响起,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他是脸煞白煞白。 他这种人,最是识时达务。哪里还敢找魏昭算账,跌跌撞撞狼狈跑了。 虞听晚目送他离开,慢吞吞:“啊。” 魏昭:“怎么?” 虞听晚:“我觉得他好疼。” 魏昭:…… 她低头看了看腰间的红玛瑙。 这是魏昭出门前给的。 经过昨日一场情事后,虞听晚浑身不适。 尤其那处,可好像还残留着被撑。 【满的感觉。 今早她从榻上下来,刚落地腿脚酸软就险些摔了。 虞听晚自然不可能怪自己! 便对魏昭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直到魏昭拿出了红玛瑙。 其实…… 别看平时虞听晚素净,可杳杳从小就喜欢耀眼夺目的首饰。即便过了那么多年,姑娘骨子里是喜欢颜色鲜艳的。 自从魏昭给她准备了红宝石串,还有玉石串后,每次出门都要给她戴上。 白玉石被虞听晚选中的次数很少。魏昭就知道姑娘的喜好了。 虞听晚觉得可以原谅他一下下。 她还特地问了。 【“这是给我的辛苦钱吗?”】 魏昭当时斜睨她一眼。 【“辛苦的是我,又要出力,还得哄你。”】 不知道他是怎么平静说出这种话的。 虞听晚……觉得挺有道理。 【“那你这时候拿出来,会给我一种错觉。”】 魏昭:【“什么?”】 虞听晚没有把嫖\/娼挂在嘴边,语气委婉:【“你我之间存在某种金钱之间交易往来。”】 魏昭沉默了很久。 于他而言,金银首饰是身外之物。头次成亲没有经验,魏昭其实并不知如何对虞听晚好。 但他见过父亲魏封行,曾将一切能给的,都双手捧到了宁素婵手上。 魏昭也一样,见着好的都想给她,别的姑娘有的,虞听晚得有。她们没有的,姑娘更不该缺。 怕姑娘走路累,他只挂了两串玛瑙。 带她出了宅子,这才缓缓出声。 【“你喜欢这样的?”】 虞听晚:? 魏昭:【“恩客和秦淮美人?”】 虞听晚:?? 魏昭:【“我是觉得不适合,不过你要是喜欢,也称得上闺房之乐。”】 虞听晚:??? 要不要听听,你说的什么? 魏昭很愿意配合:【“那我会常来光顾姑娘生意。”】 想到这里,虞听晚就觉得魏昭不正经。 明明会玩的是他! 不过…… 虞听晚:“那人的胳膊……” 魏昭:“该直接扭下来的,不过场面血腥,你不适合看。” “两位。” 年轻的道士,来到两人跟前。 “贫道见你们有缘。” 他情绪高涨:“算命吗?不准不要钱。” 方才摊位那边的动静虞听晚也听到了。 她疑惑:“你怎还在?就不怕那大娘带人过来砸了你的摊位。” 道士简直没放在心上:“来不了。” “她一回去就会被揍。” 血光之灾可不是白说的。 道士对上魏昭冷淡的眉眼:“两位命格不简单。” 魏昭冷淡:“让开。” 道士:“是冥冥注定的姻缘。” 虽有坎坷,可也都过去了。 魏昭:“算算也行。” 虞听晚:……魏昭的钱的确多了没地方用了。 道士笑了,把人往摊位那边引。 “两位面相看着舒服,是贵人之气。贫道今儿是第二次想要免费算。” 虞听晚坐下,忍不住问了一句。 “第一个是?” 倒是随意一抬手,指向前头。 “朱家公子。” 道士:“一层黑气缠身。” 虞听晚看过去。 没看出来。 道士取出五雷八卦钱和龟甲:“早死之人却还活着,两位说怪不怪?” 第257章 歪门邪术 此话一出,倒是诡异。 虽然听着神神叨叨,也没根没据,无法让人信服,可…… 虞听晚再看向娘娘庙门口含笑如春风的朱公子时,到底背后发凉。 魏昭的手落她肩上,带着安抚之意,眼神冷飕飕落到道士身上。 道士也不怕魏昭会扭了他脖子。 眼前贵人这一双手杀戮无数,可身上功德无量。 “贫道又不是江湖骗子,可从不讲不虚言。” “他身上已没了阳气,却活得好好的,其中定有蹊跷。” 道士:“了不得,有意思。” 可不是他瞎说。 朱公子的面相可不带姻缘。 他能看出明显的…… 道士嫌弃:“破财相。” 破财也就破财了,可命也长久不了,如若做了恶事,毕定后果自尝。 他还想说什么,声音被前头敲锣打鼓给盖过。 很快,一道响亮的嗓音传来。 是朱老爷身后的管家。 他站在高台上,和善道:“诸位也知我们公子同娘娘庙渊源颇深。故这些年来,朱家感念送子娘娘恩情。” “每年举办庙会的银钱,修葺娘娘庙的花销,都是由朱家所出。只愿公子身体康健。” “吉时已至,照往年旧例,选两名童子。十岁以上,十二岁以下的男童。” 他看了一圈,今年过来的男童可不少,不由满意一二。 “若有意愿,请往这边来。” 指明要男童,没人觉得有毛病。在他们眼里男娃娃是比女娃娃金贵! 话音刚落,人群就发出嘈杂的声响。拉着孩子疯了一样往前冲,生怕被别人抢先一步。 “朱老爷,朱老爷,你看看我家大郎,他正符合年纪,这是生辰八字,你看看。” “诶呦,别挤。能被朱家选中,那是万里挑一的,你这孩子一脸麻子,丑成这样,怎么也好意思送来?也不怕惊着庙里的神仙。” “朱老爷,我家三郎模样周正,我方才都瞧过了,没几个人比他生的好,这孩子脑子机灵,逢人见了都说他以后是有大作为的。” 虞听晚还是头回见这种场面。 哪里还有算命的心思,好奇的张望着。 更有人跪下,话还未语,泪便簌簌而下。 “朱老爷,我家五郎身子孱弱,实在是不行了。能看的大夫都看了,这几年吃的药也不计其数,家里被吃穷了,可孩子却不见好。” 那身形削瘦的妇人,紧紧抱着窝在她怀里的男童。 她也实在没办法了。 “求求朱老爷,选我家五郎吧。” “这孩子自落了一次水,被石头砸了脑袋,就不太好。” 面对这一声声祈求,朱老爷面露为难之色。 “我知你们都想被选中,可名额只有两人,诸位先别急。” 虞听晚莫名其妙。 “这是?” 她看着魏昭。 魏昭:“不知。” 隔壁摊位是卖吃食的,这几年都会过来,在娘娘庙摆一天摊赚的钱可比往日半个月还多。 他对朱家可是格外感激的,腾出空道:“你们不知吗?朱公子年幼时朱家带着他四处问医。” “其实这娘娘庙里头求平安远比求子更灵验。” “朱家那时三天两头请大夫不说,便是棺材都……买好了。生怕有个好歹。” 多少人都说苍天无眼,朱家这般散尽家财,积德心善却连个孩子都留不住。 直到…… “有了庙会后,朱家又得高僧点话。” 他抬手指了一下。 “瞧见没,今儿过来的人十个里头有八个要上香的。这么多人,香烛烧的纸钱灰回头朱家都是有用的。” “这太阳下山后,由朱家公子将香灰扫到一处,双手一捧一捧装到新香炉里头,红纸包上,最后请到庙里头去供奉。” 虞听晚越听越迷糊。 “别人没意见?” 世人最信这些,烧得香和纸钱都是他们对神明的敬畏和心意,却要被朱家公子占了便宜安能如意啊? “哪能啊。” 摊主:“你们可去咱们城里逛逛,那些香烛店里头的价格,可比外头便宜了五成,都是朱家私下给补贴的。” “再说了朱家乐善好施,这些年谁家里有个难处,朱家一向能帮则帮。我们可都看在眼里,也承他一份情,那么多香灰扫在一处都能装好几箩筐,那朱公子能用多少?总不可能逮着一个人烧的使劲薅。” 虞听晚听的一愣一愣的。 魏昭的面无表情,也不知听进去还是在发呆。 哦。 在想事情。 朱家的钱真的很多。 他看上了。 那就是他的。 隔壁摊主停不下来:“朱公子夜里就宿在娘娘庙里头,高僧为其念经。那香炉先前装满了香灰,便可在上头插香了。要他时刻盯着,一根快灭了另一根续上,不能间断,方显心诚。” “自那以后,身子竟真的渐渐好转了,谁见了不觉得稀奇?” 可也不是谁家都能像朱家这般耗费财力的。 “再后来,朱老爷又念着可怜天下父母心,当爹娘的谁不想自家孩子无虞一生?这不,就做主选两个孩子一道进去,得观音保佑。” 说着,他格外遗憾。 “可惜了,我儿子年纪正正合适,偏偏和朱公子的八字相冲。” “也不知谁家那么好运气会被选中。” 他想了一下。 “往前也是有重病孩子被选上。朱老爷人好,三年前有一个男童大夫看了都说活不过三个月,被选上后,硬生生多活了四个月。也难怪方才跪到地上的那妇人求成那样,我猜八成会选她儿子。” 他说的口干舌燥,可还不忘建议。 “你们家里或是亲戚,有符合朱家条件的,都可以带过来。也许就沾上福气了。” 虞听晚:…… 没有。 有都不会带。 听着玄乎。 道士继续不屑。 就那些黑气…… 他嗤笑:“谁知道里头使了些什么歪门邪术。” 摊主:?? 他一下子不乐意了。 “欸!” “你这臭道士说什么呢!” “要是再诋毁朱家,我……” “我什么我?” 道士鄙夷看他:“你的面相不像是有儿子的。” 摊主:??? 他乐了。 “我家大郎都十一了。既然要行骗也得过过脑子,你说这话,也不怕……” 道士:“有没有可能……” 他微笑:“是你媳妇和别人生的?” 第258章 能让你生 虞听晚的视线从选童子那边看了回来。 很显然,这里更精彩。 摊主:??? 这他能忍? 他摊子也不管了,撸起袖子,准备让道士吃不了兜着走。 可才走了一步。 道士翻了一下八卦钱:“你亲缘浅淡,不是被亲生父母抚养长大。” 摊主脚步一顿。 道士:“你命中有一劫,在三十二岁。” 道士:“你如今几何?” 摊主嗓音都颤了。 “三……三十四。” “那就是两年前,你曾生死一线。” 道士不慌不忙:“你侥幸活了,但身边有人丧生。” 摊主这会儿腿都发软了。 他是被大伯过继的。 他之前是在离戊阳城不远的泽县西边矿山那边干体力活的。 挖矿危险,时常有人被埋里头。 和他一同的矿工不久前还和他说话,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他吓得不行,也就不在那里干了。 后来做了吃食的小买卖。 听说……听说前一阵子那边又出事了。 被埋可不是一个两个,泽县医馆都忙不过来了,矿山被封到了现在,都不允许人出没。 可…… 摊主眼里闪过绝望。 他现在相信道士,可又不敢相信道士。 “真的?” 摊主走过去,脸色凝重。 “那孩子……那孩子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 “你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正好说准了几件!” “我和婆娘一向恩爱,嫁我多年从未生过龃龉,婚后五年她都无所出,我虽焦急子嗣可从未说过半句重话。” “第六年好不容易怀了,我可是捧在手里疼得!”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怎能随意编排……” 话音未落。 道士打断。 “五年,还不明白吗?” 摊主:“什么?” 虞听晚眼皮一跳。 果不其然。 “你不能生。” 道士:“我都不想伤害你。” “为什么非要让我说个明白?” 道士:“不过也是你活该。” 摊主:…… 他如遭受晴天霹雳般。 快步上前,眼里的怒火如何也消不下去。 “想知道情夫是谁吗?”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摊主扬到半空的手生生停下。 他接受不了,可…… 可……当时婆娘每次去把脉大夫都说身子好。 他曾听人提及,生孩子的事不一定都是女人有毛病,也便偷偷瞒着婆娘。大夫的确说他难有子嗣。 可他是也男人要面子啊! 男人不能生走出去多丢脸。 他是一家之主,是要在外头赚钱打拼的,受不了外头的闲言碎语!婆娘又不用抛头露面,被大伯母刁难,被外人指责成不下蛋的母鸡也没什么。 他私下对他她那么好,也是补偿。 摊主一番纠结下,瞒了下来,成了大家伙眼里有情有义的好男人。 好在第六年婆娘有了。 他喜极而泣,只觉老天开眼! 可道士所言却是当头一棒,好似在嘲讽他这些年有多可笑。 他颓然踉跄,努力挤出一句话:“谁?” 道士:“算命占卜二两。” 摊主咬咬牙,掏了。 “那人是谁!” 见了人后钱,道士脸上有了笑意。 “你给的钱,付我前头说的。” “至于你想知道的,那是另外的价钱。” 虞听晚:…… 摊主钱不够。 街头离这边有些距离的肉饼摊位是他家邻居摆的,他准备去借些。 摊主眼睛通红。 “你等着,我这就去凑。” “若你说不出什么,或者骗我。我就拉你去见衙门!” 道士却觉得他不会再来。 跑一趟,风一吹,人就清醒了。 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把事闹大。宣告所有人,他不是正常的男人。 当做不知道,他还能白得的儿子,跟着他姓。 道士摇摇头,没在摊主身上看到夫妻关系断散。 眼瞅着人跌跌撞撞跑开,虞听晚唏嘘不已,有点相信这道士有点本事了。 姑娘忍不住打听。 “方才那有血光之灾的大娘是?” 道士伸手。 是要钱的姿态。 虞听晚:…… 算了,不想听了。 就在这时,魏昭扔出了二两。 虞听晚:? 你大方! 算了。 是……为她大方。 道士:“先前我见过她男人。” “那人命宫昏暗,双眼混浊,眉低压眼生性贪婪。山根破损有恶痣,五官好赌。印堂暗而昏沉逢赌必输。” “欠了不少债。” 虞听晚明白了。 赌坊催债不还,要是拿不出来,是要动刀的。 衙门可管不着。 毕竟借钱时白纸黑字写着,还不了债拿命抵。 道士:“其实是几天后被打的皮开肉绽。她回去得巧碰到那些人过来催,一番拉扯下,就提前了。” 明白了,今儿本是能避开的。 算起来那大娘也是受了牵连,道士倒是想拉一把。 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何况那大娘还对他咄咄逼人。 他又不是出家人,得慈悲为怀。 道士丝毫不觉得愧疚,心安理得收下钱。先前要给两人免费算一次,也不是随口一说,便让魏昭和虞听晚写八字。 也就在这时,朱家将想要当童子孩子的八字统计好,由娘娘庙里头走出来的高僧看过,选出和朱公子相和的。 共有十五人。 朱老爷站起来。 根据眼缘亲手去挑。 先挑了一个看着就精神的。 他踌躇片刻,选了那被母亲抱着病重的孩子。 妇人喜极而泣 “谢朱老爷!” “您是大恩人,是我们母子的大恩人啊!” “这孩子病得严重,婆家嫌他费钱是累赘,要拿去山上扔了。可他是我怀胎九月所生,一口一口喂大的,他是我的心肝啊!” “我男人见我一意孤行,把我休了。娘家嫂嫂骂我糊涂,不容我。我实在手头无路了。” “孩子要是没好,我认。人要是好了,一定让他给你磕头,日日给大公子祈福!” 朱老爷连忙上前:“起来起来,好端端的又跪什么?我也是心疼这孩子。” 如此,又得了一波美名。 虞听晚没理会那边,毫不犹豫哗哗哗写好,写的比魏昭快多了。 道士拿到手里看了一下。 挑眉。 掐指算了算。 等他拿到魏昭的八字后,身子坐直了些。 然后将虞听晚那张压在了后面。 虞听晚:…… 怎么。 她的烫手? 魏昭字好看到你直接差别对待吗? 也许是虞听晚眼中幽怨太深,道士忽视不了。 道士看看虞听晚,又看看一旁姿态闲散的魏昭。 明白了? “姑娘不必慌。” “那摊主身体不好。” “可你男人不一样。” 他很负责道:“是能让你生的。” 第259章 再续琴瑟 天色明艳,光线柔和撒在娘娘庙上头的门匾上,好似能照出金光。 娘娘庙坐落在戊阳城的西边,比不得繁华商市鳞次栉比,可逢年过节游客熙来攘往。 尤其是庙会这日,人声鼎沸。 佛音袅袅,钟声悠远。 门口参天古树下青石板被擦的光亮,没有半点青苔,足见香火旺盛。 朱家父子领着被选中的孩子离开,要给他们换上干净整洁的衣裳。 管家则留下来安抚那些没有被选上的人家。 这些年娘娘庙的名声越来越大,其中也有一半是朱家的功劳,也正因如此,不少外地的人都会赶过来。 明知每年名额有限,多半会跑空,可没被选上到底有人抱怨。 “早知就不来了,家里还得忙春耕呢。光是这一趟过来做马车就费了两日功夫。要不是老婆子盼着乖孙沾点福气,何必大老远过来。” “朱家也真是的,要么就别选,既然要选,多选几个怎么了?庙里又不是挤不下。要我看,不妨让所有孩子都进去得了。” 很快得了不少人的应和。 “谁说不是啊。听说朱家最是乐善好施,不如通融通融?” “方才选中那重病的孩子,我看不如把他给换了。我侄儿聪慧,要是再得娘娘庙庇护,待日后有了出息,自要同朱家那样行善积德的。那孩子就不一样了,就算多活几个月,可他能做什么贡献啊。” 很快得了戊阳城百姓的冷脸。 “这话不对,朱家欠你们的?有本事自己拿钱出来也办个庙会啊。朱家愿意选两人占便宜,已是他们好心肠。那么多孩子神仙忙得很,若个个都要护着,哪里护的过来?” 朱家弄庙会的前提是庇护朱公子。人多了,落在朱公子身上的福气分出去的就多了。 别说朱家不乐意,便是他们也见不得朱家吃亏。 “有的人别给脸不要脸。以为谁都欠你的。” “还什么侄儿聪慧,呸,合着那孩子就该死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你侄子若真有本事,自能闯出一片天来。可那是一条命!” 一时间吵闹不休。 朱府管家这时才站出来,面带焦急劝架。 “和气生财,诸位快别吵了,吵着娘娘庙里的神仙清净可不好。” 这话一出,人群果然安静了。 管家做和事佬:“选两名童子也是我们老爷斟酌再三的决定,府上的老太太最疼公子,原先都是不允的。要是再加人,实在不便。”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 “过来拜拜观音,上香也是心诚则灵。不过老爷也体恤诸位带着孩子从远道而来不便,特地吩咐小的,给每人出一出路钱,也算朱家的一点心意。” 说着,他一扬手。 朱家婢女带着粽子糖出来,给孩童分食。 没被选上男童欢欢喜喜吃着逢年过节才有的糖。 得了钱的众人,嘴里再也没有朱家的半句不好。 虞听晚没再留意那边,可耳不聋。 不得不暗叹朱家收买人心的本事。 这人呢。 把坏写在脸上远远比不得那些披着伪善面皮朝人就笑的狼。 道士方才的那一句话,若是换成别的新婚夫妻,早就不好意思了。 可虞听晚和魏昭没有。 虞听晚觉得魏昭能不能生,在两人有了实质关系后,没人会比她更清楚。 魏昭本就是泰山崩于前都面色不改的人。 何况这是事实。 道士又翻着八卦钱。 他看到魏昭和虞听晚之间有两道姻缘线。 一道深,一道浅。 浅的那道以肉眼无法看的速度逐渐变暗,往深的那道运输光亮。 这是…… 上辈子分浅缘薄 这辈子再续琴瑟。 道士又掐指算了算:“拨开云雾见月明。两位的姻缘是早就注定的。” 他微顿,看向魏昭。根据自个儿算出来的如实道:“此番之行,危险重重,不过曲折些,途中遇到的小鬼难缠些,结果会是好的。” 魏昭微微掀开眼皮。 皇宫那些人的确是小鬼,倒也没说错。 道士:“年前你也快死了一次。” 他很惊讶:“现在活得还挺好。” 道士:“遇见贵人了。” 魏昭认同,嗓音低沉:“的确是贵人。” 虞听晚倏然坐端正了。 道士瞥过去:“还没轮到你,别急。” “没急。” 不在意虚名的虞听晚清清嗓子:“提到我了。” 道士:…… 行吧。 “公子一看就是富贵命格,命里是从不缺金银这些俗物的。” 不像他,自道长云游后,道观没香火,开不下去,可人有张嘴就得吃饭,实在捉襟见肘。 道长:“又有一身的本事,以后八成有一番大作为。” 虞听晚:…… 那魏昭的作为可就可怕了。 毕竟要造反。 终于,轮到她了。 虞听晚很严肃。 “我能不能……” 发大财两个字没说出来。 道士:“这些年吃了些苦,往后日子会越来越顺。道友一看就是有不少人捧着钱让你花的。” 他没有再看虞听晚的八字,反倒很随意用边上写字的砚台盖上。 “这应当不是道友的生辰八字。” 虞听晚坐直的身子垮了些许。 她蹙眉抿唇。 当初虞家父母捡到她时,怕是把那日当做了她的生辰。 “若是没有记错写错,不如我帮道友算算身世?” 虞听晚:“不必了。” 道士:“不收钱。” 虞听晚:“我……知道。” 道士惊讶,不过很有分寸的没有问。 就在这时,虞听晚听到身后有说话声。 是两个挽着手妇人。 其中挎着篮子的妇人要年长些:“你才新婚不过半月,急什么?怎非要跑来上什么香?” “婆婆催得紧,说家里子嗣不丰,只有夫君一人。嫂嫂,我的担子总要重些。” “你婆婆就是无赖。她自己怎么不说给你男人添个兄弟。怕你耽误了你男人温书坏了科考,不让你们同房,转头张嘴又催你?这娘娘庙再灵,被窝里头没男人,你肚子能大起来?” 当嫂嫂的越说越气。 她上面没有公婆,男人只有一个妹妹。 她嫁的早,是把小姑子当半个女儿疼的。 年轻妇人低低道:“哪能怎么办?这世上的婆婆大多挑剔。我这出来走走,也能少听她挑刺。” 第260章 一看就般配 “你在家里,我都舍不得让你干重活,这才嫁过去多久,人瞧着都憔悴了。还没成亲家前,你那婆婆瞧着像是个明事理的,如今真成她家妇了,就换了个嘴脸。” “这老东西。不行,回头得让你大哥找几个人高马大的亲戚,你表叔的几个儿子,我娘家的弟弟,一同跑一趟。不说闹事,但也能立立威,娘家是有人给你撑着的,长兄如父,真当咱们家长辈都死了不成。” 道士先和虞听晚道:“等等。” 他抬手招揽生意:“喂,那个穿藏蓝色衣裳的道友。” 对方一愣:“叫……叫我?” 道士自认体贴:“要给你算算什么时候怀上吗?” “不贵,二两。见你面善,贫道还能送你一道平安符,是我亲手画的。平时要三两银子一枚。” 当嫂嫂的妇人拧眉:“二两还不贵?” 道士长那么年轻,一看就信不过。 “平安符这娘娘庙里头可是开了光,免费送的。” 这话,道士不爱听了。 “那庙里的平安符能和我的比吗?” 道观里面,他画的符是最好的。 “娘娘庙的符都是糊弄人的。” 他见过。 “黄符和朱砂都昂贵,看着是好,却不能真的护身。便是梦魇揣在身上都没用!那些自称高僧的人,若真有本事,岂会真的拿出来送?” “画平安符最费心神,可不是拿笔随便涂抹几下就能成的。” 道士掏出自己的。 “贫道的就不一样了。” 真不是他自吹。 虞听晚看了一眼。 皱巴巴的,纸一看就廉价,可她离得近,符禄形状奇特,颜色鲜艳而浓郁,一笔而成线条流畅。 经过先前那些,道士说的话,她还真有点信。 可别人不信啊。 那年长的妇人拉着小姑子直接走了。嘴里嘀嘀咕咕。 “也敢和庙里的比,这道士怎半点不知自个儿几斤几两。怕是想赚钱,想疯魔了。” 道士很难过。 毕竟他用的黄纸和朱砂也是花钱买的。 他觉得!自己值这个价! 他正要往怀里塞。 魏昭却出声:“能避免梦魇?” 道士倏然坐起来:“能!” “戴了符,邪祟都不敢沾身!更别说一些见不得光的邪术了。” “有多少?” 道士眼儿一亮:“道友要多少?” “要是买了,贫道也是能算你媳妇何时怀上的!” 魏昭:……“这倒不必。” 他也曾跟着葛老学医,但只会治病救人。 不过准备带她来戊阳城时,就看了不少书。 比如如何避孕。 虞听晚还小。 这种事不如迟上几年。 道士不信:“今儿过来的夫妻,为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你们难道就不是来上香的?再买些缠着红绳的木牌挂到庙里的古树上?娘娘庙里的人说了,木牌挂的越高,所求之事越能灵验。” 要不是庙里不允许,很多人都要带木梯来了。 虞听晚:“那要是有人没挂上掉地上了呢。” 道士抬手:“看那儿。” 虞听晚顺势看去,就见面色枯黄的妇人战战兢兢低着头,被身后的男人推着走。 男人凶恶:“看我回去不打死你!” “是当家的没有挂上,不是我。” “闭嘴!” 男人呵斥:“一定是你没有用,一身晦气影响到老子了!不然别人怎么挂上去了!就老子不行!” 妇人不敢再报冤,只能小声哄着赔罪。 虞听晚拧眉。 不过……穷极之地这种现象司空见惯。 许是她的视线停留太久,魏昭出手,把姑娘的脑袋扭了回来。 魏昭:“别人的不幸少看,免得坏了情绪。” 魏昭掩下嫌恶。 他自幼读圣贤书,知女子在这世道生存不易。 上京的公子哥流连酒色,强取豪夺已是常事。官员在外声名赫赫,借着手段,满足私欲做了不少肮脏事。 那些人就没读过书,辨明一些道理? 无非,他们也是这种现象事态的受益者。 所以忽视。 所以凌辱。 所以认定了女子就该低他们一等。在绝对的权势下,能肆意玩弄。 这个世道往往如此,读圣贤书的人张嘴就是道德仁义,可那些人能做到的有几人? 官场沉浮中,磊落两袖清风的又有几个? 魏昭不屑和那些人打交道。 他同样看不上方才那个没半点本事,穷的身上带着补丁,却对媳妇吆五喝六的。 魏昭不是嫌他穷。 人穷志短没什么。 而是他混账。穷成这样,脾气又差,模样平平,没有半点长处。枕边人不离不弃,竟不知珍惜。 在宠妻这一点…… 魏昭自觉他做的不错。 什么都想捧到虞听晚手上。 不是因他有钱恰恰给得起。 而是他想给虞听晚更好的,所以得更努力赚钱。 魏昭语气平淡:“我若穷成那样……” “又活成那种德行,阎王不收,我都没脸活。” 虞听晚代入了一下那妇人:“……若你活成那德行,自己没本事挂,还敢对我说重话。你便是有脸活,我都会送你下去。” 道士:…… 这话说的,一看就般配。 都不用算。 他把一叠符掏出来,其实不多也就五张。 魏昭收好,给钱。 道士眼睛都直了。 没想到魏昭那么大方! 他感叹。 “早些年,贫道也碰到个命格极好,披着裘皮格外畏冷,可短命相的男子,见着有缘,便提出免费给他算命。 “那人秉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答应了。” “可贫道示意他可以买一个符。他身后都有婢女跟随,可一听要钱,就臭着脸,说不如要他的命。” 虞听晚:…… 这个人,她也许认识…… 她就不点应扶砚的名了。 道士激动站起来:“赚够了,收摊!” 魏昭也拉着虞听晚起来。 护着她往前走 他准备回头弄些荷包,把平安符放进去,让姑娘挂在腰间,她睡的枕头里也放一个。 虞听晚这几日还是频频梦见坟墓的事。 安神香换了很多,可一直没用。 虞听晚:“我们这会儿去哪儿?” 若没有道士那些话,她还挺想去庙里走走的。 可显然,她不想去了。 魏昭低声询问:“吃饭?” 虞听晚:“还不饿。” 魏昭:“去茶楼坐坐?” 虞听晚想了一下:“不想去。” “那去朱家看看?” 虞听晚愣住。 “去哪里做甚?” 魏昭语气很随意。 “哦。” 他幽幽:“看看我的产业。” 虞听晚:??? 什么玩意? 魏昭补充:“也是你的。” 第261章 他还挺……喜欢看 虞听晚可耻的心动了。 朱家离此处有些距离,街道人多,魏昭骑马慢行,带她过去,花了半个时辰。 不愧是戊阳城内数一数二的大户,以制茶生意发家。 府邸气势恢宏,门口立着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朱红色大门高耸威严。 坐在马背上的虞听晚看了眼朱家门口的守卫。 “咱们……进不去吧。” 总不能硬闯。 这也太嚣张了。 魏昭不语,慢悠悠牵动缰绳。 马儿从朱家门口路过,哒哒哒拐进了偏僻小巷。 这条小巷前头的路是封死的,故平时没有人会走。 终于,魏昭停下。 虞听晚看着右侧朱家高高的围墙,视线往下,渐渐落到了狗洞处。 她蹙眉。 “我是不会钻的。” 魏昭微愣:“什么?” 在虞听晚看来就是另一层意思。 都要进去打家劫舍了,可不兴讲究,作些牺牲实则也没什么。朱家里头一定藏着不少宝贝,她不该那么挑剔。 虞听晚深吸一口气:“行吧。” “一起钻,谁也不会笑话谁。” 魏昭:“哦。” 他反应过来,挑眉。 “小看我?” 虞听晚一想也是,那狗洞对她来说没什么,可魏昭人高马大的,只怕…… 钻到一半卡里头,不合适。 虞听晚:“那挖点土?” 魏昭微微低下头,压在她肩上:“虞听晚。” 虞听晚耳根发软:“怎……怎么了?” “我们很熟了吧。” 虞听晚:??? 精致的小脸瞬间绷紧。 “你都对我动粗了,这要是不熟,怎么还算熟?” 魏昭沉默片刻:“动粗?” 虞听晚抿唇,很小声道:“我那次嗓子都哭劈叉了。” 她说这种话不害臊也就算了。还一脸真诚。 要那么说也没错。 他还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少印子。 也不知是兴头正盛,他手下不知轻重?还是姑娘皮太嫩,稍稍一用力就能留下红痕。 她还白。 白得刺眼…… 魏昭闭了闭眼,忍着不去想。 不过也怪他。 一直没有在虞听晚面前展示能耐。 即便后头虞听晚知道他是统领魏家军的魏昭,可娇弱不已卫家子的印象已经先入为主。 他掐住姑娘的腰。 只听一阵惊呼,出自虞听晚之口。 魏昭直接揽着人从马背站起来。 一点也不晃身子。 虞听晚面上染过震惊,可让她更震惊的在后头。 魏昭足尖轻轻一点马背,下一瞬,就揽着她飞过了围墙。 虞听晚紧张的死死抱住魏昭的腰身,可又好奇的四处张望,直到落地。 她终于明白魏昭之前话里的含金量了。 在西临村,她在院子里摘柿子时,曾向那走几步路就要歪歪斜斜的魏昭吹嘘,自个儿能爬树上去。 她问魏昭会不会。 魏昭说不会。 还说,他一般都是飞上去的。 原来是真的! 虞听晚眼儿亮亮的,欣喜不已,看看魏昭,又看看身后的围墙。 她发自内心:“夫君好有本事。” 魏昭听惯吹捧。 也就是幼时,严厉的顺国公夫难得的夸赞,会能让小魏昭沾沾自喜。可等他再大些,也就不在意了。 那些天花乱坠的赞美,魏昭左耳进右耳出。 可虞听晚简简单单六个字,倒是让他眉眼勾勒上一层柔和。 魏昭弯下身子,学着她平时气人的语气,弯了弯唇瓣,幽幽出声。 “你才知道啊?” 朱家内宅很大。 姑娘一开始是有些慌的。 可魏昭毫无顾忌,信步闲庭带着她往前走。 “你走慢点,这到底是别人府邸。” 魏昭语气平淡:“很快就不是了。” 魏昭:“你的。” 虞听晚:??? 虽然很强盗。 但动听。 可她没做过这种事,做不到魏昭那般心安理得。 她拉着魏昭的袖子,可偌大的府邸,一路过去竟然没有碰到家仆。 许是知晓她心里想什么。 魏昭淡淡出声:“朱家伺候的奴才多半去了娘娘庙,留在府内的不多。” 虞听晚小心又谨慎的四处观望:“可还是会有。” 魏昭不说话了。 就算有又如何? 不过的确不好打草惊蛇。 毕竟后头要让魏家军的人过来一样一样将贵重物件运走。 他耳力好,有点风吹早动就能察觉。要是附近有人,有足够的时间带虞听晚藏好。 不过,他没有说。 魏昭余光去看她。 姑娘鬼鬼祟祟的样子,怪生动有趣。 他还挺……喜欢看。 说了,肯定又要挨捶。 “宅子那么大,也不知那朱老爷藏金银私库在哪儿,夫君可认识路?” “不识。” 虞听晚步子微顿,眼前一黑。 “难道我们一直是在瞎逛?” 朱家从白天走到天黑,怕是都不能逛全吧。 “不是。” 魏昭:“大晋地界官宦商贾讲究风水,府邸布局即便有差异,可万变不离其宗。” “我不曾看过朱家路线图纸,但看过几本风水的书。” 虞听晚纳闷了。 “你怎么这种书也看?” 好问题。 魏昭语气轻飘飘的:“这不,就用到了。” 虞听晚:…… 多读书的确有意想不到的财富。 魏昭:“就算不通风水,经验多了,我也能带你找到私库。” “不过……” 魏昭:“该吃午饭了。” 赶过来花了不少时间,回头又得办正事,的确不能饿着。 虞听晚:“那……” 魏昭接话:“先在朱家吃饭。” 虞听晚:…… 好家伙,连吃带拿。 不过。 姑娘眼儿弯弯,朝他重重点头:“嗯。” “方才路上我就听别人提到,那朱老太太嘴刁,厨娘是从戊阳城生意最好的酒楼里头请的。” ———— 庖厨里头的厨娘不急不慢的做着菜。 这间小厨房是专门给她用的,只做各位主子的饭菜,家仆的不归她管。 今儿府上只有上了年纪腿脚不好的老太太在府上。往前得兼顾各个主子的喜好和胃口,尤其是大公子。 今儿轻松,只要做老太太一人的份。 锅里炖着鱼汤,奶白奶白的。 厨娘悠闲的切着菜,就在这时听到脚步声。 她还没转身去看,就见老太太院子里的婆子趾高气扬的进来了。 她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快步上前迎。 “哪来的风把老姐姐给吹来了,这饭菜还没做好,可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第262章 放下个人素质,享受缺德人生 婆子无视她谄媚的笑脸:“多添一道酒酿圆子,老太太方才点的。” “是。” 容婆子是朱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了,平日仗着得主子看重,很会对下头的奴才摆脸色。 平时传话都是让小丫鬟来的,可庙会那边人手不够,派出去不少。 她一时找不到人,只能亲自跑这一趟。 “何时能好?若是快了我直接提走。” 厨娘会看脸色,见她不耐烦,忙道:“除了酒酿圆子,鱼汤炖的差不多了,撒上一把葱花,就能装入炖盅里头。” “别的几道菜已备齐,已一盘一盘装入存着热水可以保温的食盒里头,不会冷。” 婆子扬着下巴:“行,我先给老太太送去,至于酒酿圆子……” 她嗤笑一声:“我伺候老太太忙,可比不得你们这些闲人。” 厨娘会意,一边盛鱼一边急急道:“哪能让老姐姐再跑这一趟,小的做好了,马上给老太太送去。正好这种甜食是饭后吃的,一定赶得上。” 容婆子满意了,待她提着食盒离开,厨娘就啐了一口。 “呸,都是伺候人的,偏她高贵,又是什么好货色。” 可骂归骂,老太太要吃的酒酿圆子少不了,她连忙去取面粉。 这边,容婆子提着食盒进了朱老太太的院子。 入了屋后,便去了里屋。 进了里屋,再推门往里走,里头是朱老太太的小佛堂。里头摆着观音。 “老太太,该用饭了。” “老奴都瞧过了,都是您爱吃的。炖着可烂糊的肘子,胭脂鹅脯,蜜渍豆腐,还有一道蘑菇鱼片汤。” 她说话的功夫,虞听晚正扒拉着窗户。 魏昭直接抬手帮她在纸糊的窗纸上头戳了个孔。 虞听晚觉得他这样一点也不礼貌,可下一瞬,姑娘跟着戳了一个孔。双眼凑近去看里面。 朱老太太跪在团蒲上,眼儿都没睁开。她很是年迈,头发花白,却是一脸刻薄相。 姑娘扭头,还不忘同边上姿态闲散的男人捂嘴轻声道。 “我也爱吃。” 魏昭:…… 你有什么不爱吃? 朱老太太不知有人窥视,眉间皱纹很深,叹气:“我这几日啊,总是不安。” 婆子在她身后问:“可是担心大公子?” 朱老太太拨着佛珠:“我就那么一个乖孙,担心的不是他还有谁?” “只是这些年朱家都在作孽啊。” “我到底怕报应。” 她语气透着狠:“不过……,只要能给他续命,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咱们朱家的子嗣,哪里是外头那些低贱货能比的。利用他们也是他们的福气,也就那些愚昧无知的人自以为得了好处,前仆后继送孩子过来。” 给他们糟践。 事后,还要夸她们朱家仁德。 “可毕竟那是邪术。” 朱老太太:“今儿他们出门,我眼皮就一直在跳。唯恐出事。你回头跑一趟,让他们天黑后注意些,庙里的事见不得光,别被人看了去。那朱家就完了。” 做好事,被百家吹。 可但凡出了事,倒台的也快。 婆子应下,不忘安抚:“您多虑了,能出什么事?” “当初的县令被朝廷派来的御史给砍了头,咱们朱家都顺顺当当。” 这话,朱老太太爱听。 “你当这些年撒出去的钱,是白花的?” 两人说着话,虞听晚和魏昭已开饭了。 是从大门大摇大摆进去的。 虞听晚怕被当场抓包,快速盛了饭,准备弄些菜去外头吃。 可魏昭却仿若无人的坐下来慢条斯理给她盛了碗鱼汤。 “爱吃就慢慢吃。” “吃饭讲究细嚼慢咽,别急。” 站着的虞听晚,犹豫片刻,在他身边坐下。 她扒了一口饭。 白吃的,还挺香。 虞听晚就知道自己完了。 本质杳杳的臭德行,早晚要被魏昭一点点带出来。 “可我有点害怕。” 魏昭:“一个作孽多端的朱家罢了,怕什么?要怕也是他们。” 这话……还挺有道理。 虞听晚喝了口汤,表示:“没有娘做的好。” 魏昭:“的确。” 虞听晚又吃了一口他夹的肘子。 “这个还行。” 魏昭:“先凑合吃着,等会了上京,带你去醉斋楼吃酥骨鱼。” “是祖上传下来的配方,浓郁的香味到参透鱼肉和每一根骨刺,入口骨酥刺烂,汁水饱满。” 听着就馋人,虞听晚咽了一下口水:“好。” 每样菜分量不多。 等吃饱喝足,准备离开时。虞听晚很好心,很懂礼数的收拾了一下。 朱老太太总算心诚的礼好了佛,被婆子扶着出来。 这里半点看不出有外人进来过的痕迹。 朱老太太自认雍容华贵坐下。 也的确饿了。 婆子打开食盒,从里头取出来一盘吃了一半的鱼汤。 朱老太太:? 然后是几盘只有汤汤水水的盘子。还有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用过的饭碗和筷子。 朱老太太:??? 她尖声:“谁干的!” 始作俑者此时散步到了朱老爷的书房。 书房的门是上了锁的。 虞听晚:“啊,要不要找把斧头?” “不用。” 魏昭:“簪子借我用用。” 虞听晚不知他要做什么,可还是拔下来给他递过去。 魏昭接到手上,很随意往锁孔转了一下。 咔嚓一声,开了。 虞听晚:!! 魏昭把簪子给她重新戴上,推门而入。 书房里头该有的都有,甚至奢华。 虞听晚环视一周,锁定几样贵的,都准备去搬书桌上的金元宝了。 魏昭温声:“等我一下。” 他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书柜上,抬手摸索,锁定一处。 沉重的声音传来,书柜朝右侧移开,出现了一条通道。 魏昭向虞听晚伸手:“来。” 虞听晚:!! 两人往里走。 是一间暗室。 里头藏着一箱一箱金银珠宝。 虞听晚:!!! 这这这……都是她的! 她左看看右看看,怎么也看不够。 然后姑娘看向了魏昭。 “你……” 魏昭下意识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虞听晚:“偷感挺重的。” 她安抚:“不要紧张,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放下个人素质,享受缺德人生。 第263章 邪术 入夜,空中不见繁星。 娘娘庙外头的摊位早就撤去。这条街空荡荡的,不见路人行迹,好似喧嚣只是昙花一现。 庙门口,立着朱府的奴仆,来回巡逻。 朱老爷一改和善,阴沉沉往后看了眼在泼墨般中唯一点着灯的庙宇。 “那两个孩子的母亲可安顿好了?” 管家连忙道:“回老爷,正在寮房歇着。掺了迷药的水,奴才是亲眼看着她们喝下去的,眼下已昏睡过去,任外头有什么动静,都没法把她们吵醒,坏了咱们公子的好事。” 朱老爷才满意颔首。 也不怪他谨慎。 实在是这些穷鬼,沾着点好处就像吸人血的蚂蟥。 要是半夜睡不着,尤其那孩子生了重病的亲娘,放心不下偷溜着出门,被看出猫腻可不好。 他看了眼天色,吩咐管家守好外头,别让外人靠近,做好这些,才抬步往里去。 供奉着送子观音金身佛像的佛堂里头,正点着香。 朱公子双手合十,面色柔和虔诚跪着。身侧还有两个穿着和他同样衣裳打扮的男童。 一个精神很好,却静不下心来,眼儿圆溜溜的四处打量。 另外一个病殃殃的,意识昏沉,跪都跪不稳。 不过朱公子体恤,把他安置躺下。 木鱼整齐划一的敲打声,好似能吹散浮躁的心。十数位僧人将他们围坐一圈,嘴里念着拗口的佛经。 朱老爷推门而入。 男童看过去,见是他连忙把头扭回去跪好,学着朱公子跪拜的模样。 没规矩的野孩子。 朱老爷挪开视线,和朱公子对视片刻,便抬步朝里去。 那边有侧间。 是平时僧人在里头给香客解签用的。 他掀开布帘入内。随着身影进去,布帘跟着放下。 里头阴森森光线昏暗,坐着个身穿黑袍的老者。半张脸遮着隐于黑暗,露出来的手像树皮一样粗糙。 朱老爷恭敬的走近一步,给他倒了杯茶。 “何巫师,外头准备的都差不多了。您看……” 巫师净手,取过黄符。 咬了手指,挤出血来。 滴了几滴到准备好的瓷碗中。 瓷碗中也有血,是朱公子的,里头还混着朱砂。 他目光沉沉落到朱老爷身上,嗓音尖尖嘶哑难听:“加上外头两个,一共有多少孩子了?” 朱老爷想了一下。 “犬子六岁起每年两个,快四十人了。” 巫师:“从一开始我就说了,这种事用多了,令郎身子没了阳气,成效越来越差。” 朱老爷浑不在意:“报酬少不了您的。” 巫师没再说话。 捡起一旁鸡毛做的笔,沾了血在黄符上头写下符箓,同时在背后写下一串小字。附上朱公子的生辰八字。 做完这些,他将另外两张男童生辰八字点燃,扔到了桌上的石碗中。 石碗边上放着九片瓦片。 他喃呒挥舞木剑,眼瞅着八字即将燃尽,便将黄符贴在木剑上,在石碗中搅动一下,黄符被点燃,却烧的极为缓慢。 巫师围着火团不停转圈,嘴里念着什么。 就在这时,外头瞧木鱼的动静大了些,念经声盖过了巫师。 明明没有风,可窗户赫赫作响。 巫师舞着木剑对着空中画符。 一笔一笔很是艰难。 落到最后一笔,黄符烧尽。 石碗里头前头烧的已成灰烬。他郑重将朱公子的八字放里头。 最后木剑击碎一片片瓦片。 在最后那片瓦成两瓣时,八字蓦地燃烧起了大火。 朱老爷嘴里的笑意越来越大,在火光映衬下,显得扭曲。 符纸和八字烧成的灰被巫师混着水搅和搅和,分成了三杯。 这边发生的一切,外头跪着的男童并不知晓。 他很困了。 可阿娘说他福泽深厚,才被朱家选上,一定要配合朱家,熬过了今年,明儿给他买滚灯玩。 朱老爷端着托盘出来了。 朱公子也终于动了,起身接过。 男童在朱公子走进后,伸长脖子看过去,里头放着饱腹的点心外,还有三杯黑乎乎的水。 他知道里头是什么。 是灵水。 被选中的男童都要喝的。 往年他生病,阿娘就弄些香灰让他喝下,说是得菩萨保佑的。 虽然他觉得没什么用,生病还是得靠吃药。 可阿娘那么说,一定是对的。 何况看大夫吃病多费钱呀。 朱公子给他的灵水可不是家里能比的。 香灰可是香客一日烧出来的,还有那么多高僧念经开光。 吃下去一定对身体好。 朱公子摸了摸边上呼吸孱弱的男童头,还不忘朝他含笑:“饿了吧?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你叫六郎是吗?” 男童重重点头。 朱公子如沐春风,温柔的不行。 “今日可辛苦你了。” “这灵水……” 他定定看着他。 “你是自愿喝的对吗?” 男童虽不知朱公子为何要问,可他还是点头:“是的。” “乖孩子。” 男童接过来,正要喝,就见侧间窗户被踢开,有人闯入。 巫师被官吏堵了嘴绑了出来。 朱公子蓦地变了脸色。 朱老爷更甚。 门口更是乌泱乌泱来了不少官兵。 却听不到守在外头的朱家下人通风报信,可见早就被控制了。 领头的官员,是戊阳城的新县令,一脚踹开门,同样把朱老爷踹翻。 他眼神犀利扫视一圈,最后落到巫师身上。 “接到有人报官,朱家行朝廷禁术愚弄百姓,害人性命。” 很显然,衙门早就派官吏盯梢了。 县令脸色很差。 被派到戊阳城,可比泽县那些小地方强多了。 他为此沾沾自喜过。 上任后,觉得这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甚至还觉得朱家人难得。 前不久,他还去贺御史面前夸朱家,甚至还向大人求了个恩典。让大人亲手提名博施济众四字,赐给朱家。 他就是个笑话。 “全抓起来!回去审问。” “是!” 随着这一命令,身后的官吏鱼贯而入。 与此同时,有官吏来报:“大人,那两名妇人叫不醒,怕是被灌了迷药。” 县令沉着脸。 虽然没有得到证实,是否为朝廷禁术。 可朱家和黑袍老者的行为实在反常。 且不说刚来任职,需要功绩。 光是禁术两字,他若不查,传出去掉的可就是头上的乌纱帽了。 第264章 刚开荤,总要惦记着些 “来人,速将朱家府上的人,一并关押。” 随着这一声落,官吏朝朱家而去。 别说朱家老太太,便是朱家的每个下人,都被带走了。 朱家刚空,一群便服身形矫健的魏家军齐齐入内,朝着暗室涌去。 夜色浓浓,注定不平。 好似孕育着一场滔天巨浪,却淹没不了恶行。 远离娘娘庙的主街道,却照样车水马龙。 虽入夜,可这里灯光一片。倒也亮堂。 庙会这两日,夜里是没有宵禁的。 也就群众自觉,太阳一落山,怕扰着神明还有朱公子的清静,不再往娘娘庙那边走,全都去了繁华的主街道。 熙熙攘攘间,虞听晚提着漂亮精致的花灯。她生的明艳,眼眸像是会说话似的,顾盼生辉。 花灯随着她的走动晃了又晃。 身边的男人寸步不离跟着,随她怎么折腾。 不过…… 魏昭:“不累吗?” 他看了眼天色。 “该回去睡了。” 虞听晚累。 即便晚膳是在酒楼吃的,她也坐着歇了许久。 姑娘清了清嗓子,凑近,怕别人听见,到他耳侧轻轻问。 “是寻常的那种睡吗?” 魏昭挑眉。 “调戏我?” 虞听晚:? 魏昭:“晚膳喝的糖白豆汁味道如何?” “好喝!” 甜甜的! 虞听晚喝了不少。 魏昭:“下次还想喝吗?” 虞听晚刚要点头,却对上魏昭意味深长的眼眸,不免头皮发麻。 魏昭:“理解理解我。” “这个年纪了,也不小了。” “刚开荤,总要惦记着些。” 虞听晚听着腿就软。 那晚疼过,但也舒服过。 可更多的是身体不能自控的反应。 姑娘磨磨蹭蹭,错开眼。 “那我还很精神,不太困。” 魏昭哼笑:“行。” 忽而,前头一阵喧嚣。 不知谁喊了一句。 “我刚从朱府过,瞧见一群官兵把朱家老太太给捆了,主子也好奴才也罢全部送去了衙门。” 这一句话落,人群蓦地一静。 有人直接冲过去。 “哪个朱家?你可别乱说。” 说话人唏嘘:“还能是哪个朱家?我亲眼瞧见的,还能框人不成?” “诶呦,那阵仗可不得了,瞅着就吓人。要不是见那些个官老爷腰间挂着刀,我还想去问问朱家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众人不信。 “怎么可能呢?朱家行善,官府为何要抓人,其中一定有误会。难道是抓错了?” “不行,我儿子早些年是被选上过当男童的,是受了朱家恩情的。断不能看着他们被冤枉,我要去看看。” 一个人那么说,很快一群人纷纷应和。 “我也去。” “我也要去。” “再加我一个。” 眼看着场面热血沸腾,忽而有人从远处快步跑来。 初春,天儿还是寒的,可那人额间却冒着豆大的汗。 “不好了。” “朱家老爷,朱家公子,那些娘娘庙的僧人,以及下人,如今都被押送到了牢房。” 他喘着气。 “朱家……朱家八成是犯事了。” “我方才瞧着不对,远远跟在他们后头,听见县老爷说把人分开审问,还交代捕快去找其余当过童子的孩子家里,把大人孩子一并请去衙门问话。” “其余的我不知……” “但那娘娘庙的僧人好似……都是假和尚,身上并无度牒。” 度牒是僧人的身份凭证,必须贴身携带。 这话一出,所有人面带惊愕。 他们怎么想的,虞听晚不知道。 她扭头看向魏昭。 毕竟是他报的官。 “那朱家到底在弄什么邪术?” 魏昭没有瞒她:“苗疆有种借命的巫术。” “那巫术曾传入大晋,前朝盛行。但先帝在世时,其幼子被巫术所残害,帝王悲恸一怒之下,将其列为禁术。” “凡是出现,无需上报朝廷,各地衙门可行斩杀之权。” 虞听晚了然,问:“那朱公子借的是孩童的命?” 说完,她察觉话语不对,连忙改了。 “是每年以庙会之由,借一年的寿命。” 魏昭:“据我所知这种邪术用多了,对朱家子而言效果会一次比一次差。” 刚开始两个孩子共借一年,够他一年。 到后面两个孩子共借四年,只够他活一年。 然后是六年,够他活一年。 男童小,又好掌控,这是朱家选择的原因。 每年行邪术,并非是巫师本事不到家。 一时间长的做法容易反噬。 二是朱家子身体承受不了太多年的逆天转命。 虞听晚消化这一切。 都不用魏昭再说,她就有了猜测。 “朱家要找病重的孩子,一是孩子死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朱家也愿意用各种药材给他吃着养着。” 穷苦人家的孩子病重而亡,多半是贵重的药材吃不起。 两三年的人参和百年的人参是没法比的。朱家愿意给,总归也能吊一段时日。 多活一段时间的消息传出去,娘娘庙越神,下一年会有更多的孩子过来任其挑选。 魏昭:“是这样,不过还有一点。” “朱家子身上的阳气借的只能是差不多年岁八字相符孩童的。孩童身上的阳气过重,若有孱弱体调和,邪术进展会顺利些。” “有邪术在前,朱家子会诱问是否他本人意愿,得了肯定回复,又让他喝下符水,在巫术里头,便是所谓的立契。” 那朱家的确该死。 虞听晚消化着这一切。 因为刚刚那一闹,走了不少人。 街道跟着空旷了不少,没那般拥挤。 前头有套圈的。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妪。朝虞听晚招呼:“姑娘,玩套圈吗?十文钱一回,有五个圈。” 虞听晚放下思绪,走过去。 摊位上的都是手工艺品,各种各样的竹子编织的。 不及巴掌大小。 见她看着,老妪连忙道:“这些都是我家怀着孕的儿媳做的。她手巧,又闲不下来。” “我就想着能不能拿出来赚点钱,这钱攒着,以后孩子生了,花销的地儿多了去了。” 老妪和善,笑眯眯看着她。 “您试试,买二十文,我多送两个圈。” 她这里生意冷清,竹编物不值钱。 寻常两文就能买到一个。 也就玩个趣味。 虞听晚走过去。 魏昭付了钱。 二十文。 虞听晚拿着十二个套圈,觉得魏昭小看她了。 看着也不难,她怎么可能套不中? 她很有信心:“我给夫君弄个兔子。” 虞听晚用力一抛。 套圈落地,滚啊滚,什么也没套重。 然后…… 手根本不听使唤,又套了十个,她一个也没中。 虞听晚接受不了。 她感觉圈有问题,不是她有问题。 魏昭见她抿唇,接过姑娘手里最后一个套圈。 “哪个兔子?” 是的,光是兔子就有一排。 形状各不相同。 虞听晚抬手指:“那个。” 魏昭:“哪个?” 虞听晚软软道:“就哪个尾巴长一点的。” 魏昭觉得尾巴都长。 得了老妪准许,虞听晚走到里面,点了点兔子。 “这个。” 魏昭问:“中了后,再拿来送我?” 的确有些不像话。 不过虞听晚也不知他哪来的底气,好似一定能中。 虞听晚好声好气:“那夫君挑自个儿喜欢的。” 魏昭挑眉,估算好力道和角度,圈儿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精准往下。 套到了虞听晚的头上,往下滑,挂在了脖子上。 虞听晚:?? 她愣住,抬眸看向魏昭。 魏昭轻笑,幽幽出声。 “中了。” 第265章 目的不纯 虞听晚沉默了很久。 心口好似被什么挠了一下,不轻不重,但很痒。 耳根跟着发烫。 摊位上的竹子编制物,最后都让魏昭给包圆了。 姑娘从一开始的唏嘘,到了羡慕,然后是麻木。 百发百中。 魏昭不但套人准,套什么都准。 不过,为了不让老妪吃亏,最后是花钱买的。 虞听晚细声细气:“老人家,夜里湿气重,早些收摊回家去吧。” 老妪谢过。 苍老的面容上添了喜色。出来摆摊无非是想着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一文钱也是收入。 一早上都没开几回张,她都泄气了。哪里想到,夜里能赚不少。 整整一麻袋,魏昭都装上了马背。 虞听晚问:“夫君之前套过圈子?” “不曾。” 套圈都是姑娘家玩的。 “国子监读书那会儿投过几回壶。” 世家子弟都会。 魏昭不算热忱。 “拉弓射箭是小叔教的。” 套圈于他而言,真不算什么。 虞听晚:“我阿爹也会射箭!” 她一下子激动起来。 “之前,家里院子还有头顶着果子的稻草人,我阿爹在三丈开外,十回里头能射中六回!整个镖局里头,他是最有本事的!” 说起爹娘,姑娘眼角就有稀碎的光。 魏昭:“我也能。” 虞听晚看过去。 魏昭:“不过我不找果子当靶子。” “找什么?” “活人。” 虞听晚:? 魏昭:“只要弓箭射程能到,我就能让对方死,即便位置在移动,也不会射偏。” 听着是厉害。 虞听晚可不敢再怀疑他了。 魏昭侧身看虞听晚:“还要去哪儿?” “明儿就得启程回上京了,我是建议早些回去,早点歇下。” 魏昭和她道:“要赶很久的路,途中不会在某地停下游玩,对你而言,怕是无趣。” “明儿出发前,还得去买些吃食,再买些打发时间的话本子。” 带着姑娘,倒不能风餐露宿。 “明儿午时前就得动身。” 这里过于偏僻,途中荒山荒地居多。 “才能在天黑前抵达下一个落脚点。” 姑娘不懂这些,也没怎么出过门。他安排的事,自不会质疑。 不过,她严重怀疑。 “夫君说那么多,就是想早点回去。” 魏昭应:“我不否认。” “目的的确不纯。” 夜色沉酽,两道的灯笼不知何时被嬉戏的孩童打翻,散落着忽明忽暗的烛火。 刚回宅院,门口站着个人。 是荣狄。 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魏昭视微微拢眉,抱姑娘下来, 荣狄大步过来,很自觉的牵过缰绳。恭敬道:“将军。” 随后朝虞听晚,抱拳行礼:“夫人。” 虞听晚不意外看到荣狄。 毕竟朱家的金银财宝,搬起来最有经验的是他。 荣狄过来,显然是有事向魏昭禀报。 魏昭开门,对虞听晚道:“先别睡,回屋等我。” 语气很平静,很自然。 听不出意味深长。 荣狄不觉得有什么。 那些官员府邸里头,妻子夜里都是等丈夫来了,才熄灯睡的。 虞听晚还能不懂魏昭的意思? 他真的很急。 也很迫切。 姑娘没应。 哒哒哒就走了。 魏昭却知道她听到了,笑了一下,转头对荣狄道:“进去说。” “是。” 去书房的路上。 魏昭问:“伏猛如何了?” 一提起伏猛,荣狄面上就染了几分愁色。 “主子离开后,它就暴躁了几日。” 驿站门口,又多了好几个大坑。 “它想见主子,属下只能让它等等。” 等回头魏昭回了上京,恢复身份,活的那种。 “它就闹脾气了。” 哄不好的那种。 说着,荣狄有些一言难尽。 “不过,它得知主子走时,还想找夫人。” 发现虞听晚也不在。 最后虎东西用它的脑袋想了一下,得出结论。 ——主子把虞听晚带走了,又不带它! 这是个打击。 虎东西接受不了。 它很难过。 它要闹了! 就算虞听晚得宠,可魏昭新鲜劲怎么还没过? 荣狄:“它发了一通火后,就连贺御史都被折磨的不轻,闹了好久,许是认清了事实,最后把自己关在屋里,关了三日。” 魏昭:…… 戏很多。 他笑了一下。 可耐不住荣狄想说:“将军不想知道后面如何了吗?” “能如何?它还能饿了自个儿?” 荣狄一噎。 不愧是将军一手养大的,伏猛的脾气,没有人比他摸的透。 “那的确没有。” 毕竟一到吃饭的时辰,房门就开出一个细缝。 虎眼骨碌碌转着。 它要看看!谁敢怠慢它! 要是敢,它就把房子都拆了! 可魏家军没有给它机会。 饭送的很及时。 它每顿都吃的也很饱。 毕竟吃饱才有精力继续发脾气。 魏家军的人包括荣狄,都有眼力见尽量少往它跟前凑。免得这头虎,突然发飙。 可有只乌鸦不知道啊。 青鸦飞进了屋,最后在趴在地上伏猛耳边嘎嘎嘎嘎。 然后凑到虎耳边上,说了一句刚学的话。 ——蠢东西,他不要你喽。 可以想象,伏猛有多气。 荣狄:“青鸦身上的毛又被拔的差不多了。” 青鸦觉得没脸见人。 于是…… 荣狄:“它把自己关到了伏猛隔壁的屋子。” 魏昭:…… 魏昭坐下煮茶,给他添了一杯 “应世子那边如何了?” 这事荣狄知道。 毕竟当初得了魏昭的命令后,是他送葛老去给应扶砚那边把脉看病的。 他正色。 带着凝重。 “葛老私下同小的透露,应世子的身子已是不容乐观。将军也把过脉,只怕也有数,如今也只能尽可能控制着慢慢将养,珍贵药材少不得。” 而这些无非是,多活几载。 魏昭:“要用什么药就用,若是不好寻,只管同我说。” “是。” “让葛老留在他那里。” 荣狄迟疑:“将军要回上京,八成圣上要让您交出葛老去医治东宫那边。” 魏昭没放在心上。 “不会。” 魏昭语气轻飘飘的:“太子活不了那么久。” 也不知是太子活不了。 还是他不让太子活。 魏昭:“今日过来是?” 没什么事可以走了。 第266章 我又不是君子 荣狄这才念起正事,恭敬道:“属下已寻得将军吩咐找的道士。” “那人道名抱朴。” “他所在的道观为玄真观,坐落在远郊的山顶上,道路难行。二十多年前,还算有些小名气。娘娘庙香火旺盛后,玄真观就落败了下去。” “属下提出招揽之意,他没应。” 可硬气了。 荣狄并未言明魏家军的身份。 毕竟还不是自己人。 只说自己的主子是几日前免费给算过卦的。 抱朴道士很不屑。 然后…… 荣狄:“属下把钱砸他身上了。就答应了。” 态度一下子就变了。 抱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那么值钱。 生怕荣狄反悔,急急把那些银票收到怀里应下。 道观实在太穷了! 底下还有师弟师妹要养。 还问荣狄,要他做什么。只要不伤天害理都行。 荣狄只说了两个字。 待命。 魏昭看了眼天色:“成,我有数了,还有什么事吗?” 荣狄哪里知道将军已经想下逐客之令了,又禀报:“朱家暗室中的贵重物品,也已全部搬空。” “见时间充裕,属下还擅自主张将朱家子及朱老太太屋里一并搜刮了。” 他的搜刮,是什么都不剩的那种。 包括朱家子黄花梨的床,也被他一并扛走了。 他摊开怀里取出来的小册子。 “每样已登记入册,已让当铺那边做了估价。” 魏昭:…… 他接过来,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是最终敛财的总额。 魏昭重新合上轻描淡写:“少了些。” 荣狄认同:“朱家和之前盗过的府邸比起来,的确穷。” 荣狄又道:“戊阳城里头有咱们的人,事情也好查,那巫师是朱家从西域请来的。这些年一直偷偷给朱家办事。” “除了给朱家子换命,也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邪术。” “朱家世代是茶商,做生意的多少手脚不干净。” 想要坐稳,有立足之地,凭着商贾出身,可不是简单的事。 至少朱老爷父亲在世,朱家就有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朱老爷接手生意后,把那些脏事一点点摆平了。他会做人,朱家生意做的愈发风声水起。” 这一年年下来,又有了娘娘庙的事,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善人。 “他同上任县官的确来往频频。” 别的商人奉承县官,是双手奉上各种好处去贿赂。 可朱家不一样。 “他每次都是送钱。行事却格外谨慎,甚至到了滴水不露的地步。” 荣狄:“举办庙会并非小事,其中解除宵禁,是要衙门那边点头才成的。” “除却舞狮,唱戏的,这两日的摊位费,进出城门的路引费并非全免,实则都是朱家出的。” 这是善事吗? 是。 带动了戊阳城的繁荣热闹。 同时鼓励了如套圈老妪那样的穷苦百姓赚点小钱改善民生。耗不了多少成本的那种。 这是大善。 举办庙会,避免不了小偷小摸动不劳而获的心思。 这就得让衙门派人巡逻。 荣狄:“朱家都会给买酒钱当做犒劳,同时还会请不少镖局的人,保护民众安全。” 也是面面俱到了。 甚至天气微凉,每条街都有朱家奴仆免费给游客倒热水的。 “这里头的钱,都是由朱家出面,交到衙门。” “百姓知道,朱家账房也是这样登记的。” “故,朱老爷每次都是大大方方亲自前往衙门送。从不说这是孝敬大人的,以免留下把柄。县令却心照不宜,多出来的钱放到自个儿口袋。 但每次朱家送过来的钱,衙门那边的账本总会少记些。 比如,揣到腰包的不算。 只记那些用在百姓身上的。 “衙门的账本可不就是和朱家账房那边写的对上号了。” 后头县令出事要被砍头,那些贿赂他的人没什么好下场,除了朱家。 县令倒是供出他了。 面对上京官员的审问,朱老爷就装无辜。 可谁有证据? 证据都在账本上清清楚楚写着呢。 县令供他,就是污蔑。 何况朱家名声太好。 好到朱家上下,时常忘了,自己是什么烂货色。 荣狄:“属下过来时,衙门牢房那边看着是要连夜审的架势。” “那县令看着年轻,可要去送些线索?” 魏昭:“不必。” “这次上京派来新任职的官员都是贺诩然挑的。并非草包子,或早或晚罢了。若真查不了,也不必做父母官了。” 何况此事还涉及了巫术。 并非小事。 魏昭指腹摩挲着杯壁,触感一般。 还是姑娘的手好摸,软的没有骨头似的。 —— 寝房点着灯。 魏昭忙好过去时,姑娘已经躺下了。 他洗漱一番,走到榻前。视线落在姑娘白嫩嫩的小脸上。 姑娘窝在大红被褥下,乌黑的发披散,眼儿是闭着的。 魏昭听到她的呼吸比先前稍稍急促了些。挑眉,放下幔帐,把人抱到怀里。 嗯,姑娘的身子是有些僵硬的。 装睡的虞听晚没反应。 魏昭也不急。 他的手钻过姑娘衣摆,往里探。 “这可如何是好?” 他似为难:“把你弄醒了,实在非君子所为。” 虞听晚:…… 可你的手不是这样说的。 下一瞬。 “哦。”是拉长的懒散腔调。 魏昭慢吞吞:“我又不是君子。” 谁爱当谁当。 虞听晚终于忍受不住,他像揉搓面团那样。 按住胸前作乱的手。 她哀求看着魏昭:“疼。” “醒了?” 虞听晚:…… 明知无问。 魏昭看着虞听晚。 虞听晚则眼巴巴看着他。 他气笑了。 “我还没进1。” “\/去,衣服也都穿着,你疼什么?” 虞听晚闷闷的。 面上的抗拒显而易见。 魏昭含了含她的唇:“头几回总要难捱些,日后也就好了。” 虞听晚抿了抿唇。 “适应不了。” 她哼哼唧唧说着什么。 魏昭:“嗯?” 虞听晚很小声:“长的我难受。” 魏昭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他觉得虞听晚真该洗洗眼。 魏昭甚至很挫败。 模样这种事,他也改不了。 虞听晚见他不说话,也知他误会了。 姑娘眼儿颤了颤。 红着脸低低道。 “说的不是脸。” 第267章 是个疯妇 幔帐四合。 时不时传来女子无助的轻泣。 她身子轻颤,手攀在魏昭鼓的发胀的胸膛,承受着细细密密的吻 许是怜她,魏昭起先没有急着给她全部。 眼瞅着虞听晚稍稍适应了些,动作才开始发狠。 虞听晚很累。 不知过了多久,她面带不自然的潮红,感觉自个儿都要被热化了。 她大口大口呼吸着。 魏昭抱着人去擦拭。 夜格外漫长。 屋内春色撩人。 屋外有噫噫呜呜的哭声,一道黑影瑟瑟缩缩跑来,砰砰砰敲打着小巷里头的门。 这家敲完不得回应,急的又去敲另外一家。 “谁啊!大晚上的。” 有人骂骂咧咧。 “诶呦,要死啊!在我家门口鬼鬼祟祟!” “瞧着神志不清,是个疯子。” 外头的说话声渐次响起。 虞听晚被收拾干净,刚躺上榻,已是困极。 意识模糊间,她听到外头的吵嚷声。 眼儿都睁不开。 “怎么了?” 魏昭安抚她纤薄的背:“不必理会。” 虞听晚准备继续睡。 外头的声响并未减弱。 “这疯妇哪里来的?之前没见过。” “呦,我瞧着像是思源街祥四家的。” “思源街?前头那条街?周家媳妇,你既然认得人,就跑一趟,把她带回去。免得他家里人急得团团转。” “我可不敢,这疯子是要咬人的。” 说话的周家媳妇瘪嘴,才不愿意奔波。 她嫌弃不已。 “这疯妇隔三差五就往外跑,他男人怕是早就习惯了。要不是脑子不清醒,我都要怀疑她背着祥四外头有汉子了。” 虞听晚睁眼。 魏昭:“吵着你了?” 虞听晚努力爬起来:“我要去看看。” 魏昭:…… 刚刚可怜兮兮求他快点,说要睡的人,转头不顾困极要去凑热闹了。 屋外。 被众人指指点点的妇人身上全是污垢,头发也乱糟糟的遮去大半的脸,见人多了起来,又畏又惧,埋着头就要溜。 周家媳妇语气很差:“要去哪儿?且老实呆着,你男人很快就来了。” 妇人被堵了路,只能后退,最后缩在了角落。 皲裂生着冻疮的手,在流脓。她却察觉不了瘙痒难耐般,只瑟瑟发抖。 咯吱一声。 对面长久没人住的院落,被人开了一条细缝。 虞听晚腿又酸又软,好似踩不到实处般。 听着声响,所有人朝她这边打量。 虞听晚却丝毫没在意,眼儿落在那狼狈的妇人身上。 拧眉。 刚入戊阳城时,她是见过这妇人的。 有人提着灯笼,走近看,很快又捂着鼻子后退,嫌弃得不行。 “身上真臭,指甲上头还有层厚厚的泥。这一身也不知穿了多久了,祥四也不给她洗洗。” 周家媳妇:“怎么洗?洗了这疯子也会撒泼弄脏。” “祥四是个男人,得养家糊口,又得照顾孩子,没把她这个累赘扔到深山老林已是顾念夫妻情分,哪里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收拾她?” 她还要说什么,身后多了个人。 虞听晚语气温柔:“你这话不对。” 周家媳妇愣住:“哪……哪儿不对了?” “养家糊口,照顾孩子,不是身为丈夫该做的吗?” “这有什么好拿出来说嘴的?” 周家媳妇:…… 有点对,可好像又不对。 虞听晚:“家里有这样的人要照顾,并不容易,也的确辛苦,做不到方方面面去周全。” “可我却见过一对母女,那女儿是后头遭了事疯的。婚事没了,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家里上上下下都是母亲打点,为了生计,她还要管外头的一亩三分地,不比谁闲。” “她做不到时时刻刻把女儿放在眼皮底下,可我每次见着,那姑娘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便是衣裳玩脏了,只要不去泥地里打滚,头发还是梳的好好的。 上头还会绑着漂亮的发带。 虞听晚:“不是谁都能做到那位母亲那样,可……” 可那妇人头发油滋滋的,都脏的结块了。 也不知几个月没洗了。 那次,她也见过祥四。 虽然身上衣服也带着补丁,可他把自己收拾的挺好。 至少,在虞听晚看来,那祥四对这妇人上心的程度是不够的。 虞听晚细声细气:“若他认为,为他生过孩子,闯过鬼门关的发妻是累赘,那是他德行有亏。” 周家媳妇忙道:“那他没有。可这话外头都那么说。” 虞听晚纳闷:“既然他都没觉得辛苦,外人何必为其抱不平?” 周家媳妇:…… 好像是这样。 “你不懂,那祥四对婆娘是格外体贴的。” 她举例说给虞听晚听。 声音很大,显然也要周围人的认可。 “这家里但凡有个脑子不好的,为了省心,可都是把人关在家里。” “早些年,祥四也关过。可这疯子倒好,把屋里能砸的都砸了,还砰砰砰就撞墙。有回砸出一脸血。” “祥四没办法。便用铁链把人锁在院子里,一头捆在石磨上防止她乱跑,一头如锁狗一样锁着这疯子的脖子。这会倒是没墙幢了,也跑不出去,可也不成啊?这疯妇丝毫不怕被勒死,只要有力气就发疯乱窜,那束缚脖子的链子,都血淋淋的。” 出了这种事,别说祥四吓坏了,别是街坊四邻都心有余悸。 “自那以后,就没敢把她关着。” “人没看住时常跑出去,每回都要四处寻。”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 “诶呦,那你嘴里的男人,的确不错。” “若换成是我,早就把她休了。要么就饿几顿,等没力气了,也就不会折腾了。” 有人问:“她是生病,才疯的吗?” 周家媳妇摆手。 “祥四把人带回来时,脑子就不好了。” 虞听晚:? 不止她沉默,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这……” “从没见过放着健全的姑娘不娶,娶个脑子不好的。” 周家媳妇:“那祥四年纪大,家里穷。” 她笑笑,用不在意的语气道:“也不是娶的。” “你们别看这疯妇如今脏的看不清脸,模样是相当不错的。” “还会背诗呢,八成认字。” 第268章 收留 有人问:“买的?” 周家媳妇:“买什么?” 她透露。 “当年祥四把人带回来,正是饥荒年间,家家户户可都吃不饱。哪有钱?” 又是饥荒年。 虞听晚下意识蹙眉。 立在大门处,神色淡淡的魏昭却眯了眯眼。 周家媳妇视线来回来扫了一圈,小声道:“捡的。” “从泽县那边捡的。” “当时祥四把她带回来时,你们是没瞧见,身上是狼狈,可穿的衣裳却鲜亮。” 虞听晚莫名心口一跳。 从方才周家媳妇嘴里可以看出,妇人定不是寻常农户出身。 虞听晚抿唇:“这些年她家里人没来寻过?” “有什么娘家?” 周家媳妇:“饥荒年把女儿扔了省口粮的比比皆是,逃荒走散的也有不少。后来日子好了,没见这疯妇和娘家走过亲戚,更没亲戚上门。” “要么是不要了她了,要么八成是都没熬过饥荒死了。” “祥四年纪都能做她爹了。可把人带回来,给她一口饭吃,也是她的福气。” 经历过饥荒的人,连连点头。 “是啊,当时为了活下去,人饿的不行都要吃人。” “没有祥四,她早死了。” “再说了,找人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就算真找了,祥四也舍不得还回去吧?把人带回来,不就是缺个媳妇暖被窝?换成是我,就算找上门来,我也要把人藏起来。” 虞听晚越听越不是滋味。 可有些时候,人性就是这样。 “我记得当初上京的贵人,就有丢了孩子的,就差将泽县翻个底朝天的,便是咱们这里,都有人过来。” 有人努力去想。 “对对对,当时还有人来我家里问。” “我知道!那可是大官,如今是当朝太傅。丢的是他女儿。听说才出生没几日。” “也就是那样有权有势的人,后头才把孩子找到了,寻常人哪有这个本事。” 真正的孩子,虞听晚在边上情绪很淡的听着。 见妇人单薄,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确神志不清,虞听晚眼里闪过不忍,忍着腿间不适慢吞吞往前挪,准备将外衫送过去,给她避避寒。 “可不要上前。” 有人制止。 “回头发疯把你伤了可不好。” 虞听晚淡淡:“不会。” 上次妇人撞翻摊位,被摊主按住厉声责骂只吓得哆嗦想跑,可半点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就算真会。 真当身后的魏昭是摆设啊。 她走近。 妇人抖的更厉害了。 虞听晚弯下身子,把外衫取下,给她盖上。 姑娘的靠近,未染恶意,妇人没有半点应激,只有唇一动一动的,轻轻呢喃着。 “孩子。” “孩子。” 有人道:“你们听听,人虽然疯,可也知道自己有孩子。” “这话不对。” 周家媳妇努了努嘴:“她看见儿子和闺女,可都是不理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喊的是别人。” 她在努力想什么。 突然,一拍大腿:“你们那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祥四就是那贵人丢孩子那几日带她回来的。” 饥荒连续了很多年。 但这疯妇在祥四家里住下…… “都有十七年了吧。” “当年看见有谁抱着孩子就追上去抢来着。” “我还以为她多喜欢呢。可疯妇生了后,儿子女儿看都不看,还一边哭一边闹。说什么不是长这样的。” 众人没在意。 包括随口当成笑谈说给众人听的周家媳妇。 毕竟是个疯子。 行事不正常,都没什么。 可虞听晚却是眼皮狠狠一跳。 别说她,就连魏昭留在妇人身上的视线也多了股探究。 就在这时,祥四总算找了过来。 是跑来的。 “你怎么又乱跑!” 祥四额间都是汗,数落。 他气的不行,抬手就要打妇人,可手刚落到半空,又收了回去。 狠狠咬了咬牙,把她拉起来。 妇人傻愣愣的。 祥四无奈:“大郎,快扶你娘回去。你小妹在家里看不到人,怕是又要哭闹了。” 叫的是他儿子。 是随祥四一道来的。看着妇人的神情,却没有半点心疼只有嫌弃。 也不顾这里有外人。 “我说了,不要管她!爹为何不听?” “别人都知道我娘是疯子,走出去我都觉得丢脸。我十六了,都没人愿意和我说亲。” “不该来找的!” “就该让她死在外头。” 妇人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周家媳妇一听这句,却觉得心寒。 “你这孩子。” “她要是出事,你就没娘了。” “你娘纵是有万般不好,那也是生你的人。” 祥家大郎却是冷着脸。 “她不想生我。” “婶子不知,她清醒时都不认我。” “大郎!” 祥四沉下脸。 祥家大郎脸上的神情彰显他的不服气。 “我又没说错。” 祥四看了妇人身上披的外衫,正要取下来。 “这是哪位好心人给的?” 虞听晚却没有应,突然问:“她叫什么名字?” 祥四愣住。 虞听晚:“多大了?” 祥四面上是一贯来的和善憨厚。 “这……?” 他连忙给围在这边的众人赔罪。 “实在对不住。” “这个时辰是把大家吵醒了吧。” “我今儿摆摊去了,本是让大郎在家看着他妹妹。我怕婆娘不安生,便带在身侧,可顾着生意,一时间没有留意,她就……” “本以为她是跑回去了,回去一看,却不见人。好在找着了。” 周家媳妇都要听感动了。 虞听晚面无表情:“你身为她的丈夫,却连她的名字岁数都不知道吗?” 她语气很淡:“像话吗?” 虞听晚:“也不必说你有多么不容易,你的不容易是你自己造成的,与我们无关,没有谁欠你的。” 她上前一步,挡住几人的路。 “既没有户籍,无媒无聘便不是你妻。没有身份,衙门那边想必也没能落户。” “拐卖是要坐牢的,不知道吗?” 祥四的脸倏然沉了下去。 “要你多事!” “进你家是十七年前,孩子却十六了,怀胎得九月。” 虞听晚:“当晚你怕是就强迫她了。” “你可别说是看她可怜,走失无处可去。不是买卖,不是行拐,给吃给喝。” 虞听晚冷笑,一字一字道。 “善心作祟收留了她十七载。” 第269章 我年轻,的确做不到 随着这一声讽刺语落。 一直在外好丈夫形象的祥四,脸色极为难看。 他从不觉得自己有错。 “这话未免太难听些了。我和婆娘之间的事轮不到别人说嘴。” “还什么坐牢?甭在这里吓唬人。” 衙门要是抓人,牢房怕是都得住满了。 这种事早就成了常态。 衙门管的过来吗? 身形佝偻的祥四显然不想继续待在此处,拉着妇人就要走。 偏偏虞听晚挡了路。 一个年轻女子罢了,祥四压根没放在心上,可虞听晚身边站着魏昭。 周家媳妇见情况不对,连忙过来打圆场。 “你是刚搬过来的?以前没怎么见过。” “看你年轻,八成没经历过事,这其实没什么。” “要不是祥四,这疯子只怕无处可去了,也许早就死在了饥荒年。如今活的好好的,孩子有了,家也有了,这不是好事吗?” “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要是横插一脚,这可不地道。” 这在穷极之地早就司空见惯,已然成了常态。 没有人觉得不对。 只要被拐的不是自家女儿,顶多只是茶余饭后的风月笑谈。 当年祥四带着人进家门,多少人夸他有艳福? 人虽神志不清,可也是女人,还年轻标致,带回家能暖被窝不说,照样能传宗接代。 这不,没出几个月就有了身孕。 周家媳妇当这对眼生夫妇是会在戊阳城长久住下的。 她低声提醒。 “你心眼是好的,可戊阳城里这样情况的不少见,不过也就这家是个疯子。那些神智清明的。进了门也许不适应会闹,可生了孩子后,都愿意好好过日子的。” 虞听晚神色平静。 却顿觉荒谬。 是适应了不闹。 还是当母亲的,为了孩子做的妥协? 亦或是这世道对女子格外苛刻,她们没有容身之处,亦没有退路,只能认清现实硬着头皮过日子? “你要是闹的不好看了,只怕会得罪不少人。” 周家媳妇自认为好心。 “日后怕是不得安生的。” 她一劝,周围的人如梦初醒,纷纷出声。 “是啊。大晚上的犯什么糊涂?也就是年轻气盛,活活遭罪受。自以为做了好事,为这疯妇抱不平。” “疯妇要是脑子清醒,怕也是愿意跟了祥四的。” 她们实在不理解,虞听晚非亲非故,多管闲事跳什么脚? “行了,本不是什么大事。你可别挡着路了,快让他们回去。都是戊阳城的人,也就隔着一条街,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见众人都站在他这一头,祥四心下不免得意。 “是这样。” “明事理的人还是多的。” 虞听晚却没看他。 她视线一寸一寸落在蓬头垢面的妇人身上。 那妇人目光无神,咿呀咿呀的唱着曲儿。 虞听晚听过。 阿娘生前每次哄她,都会唱。 虞听晚看了眼人群,最后轻飘飘落到周家媳妇身上。 “你有女儿吗?” “有啊。” 虞听晚语气很淡:“若有朝一日,她被上了年纪,藏了一肚子心眼的老头拐走了。被要了身子,生了两下孩子。你能半点不计较?” 周家媳妇一哽:“那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了?” “我女儿不是疯子。” “我以后是要把她嫁个好人家的。” 她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像祥四这样又老又丑,还没钱的,我可看不上他当姑爷。” 祥四:?? 话音一落,人群哄笑。 有人大着嗓音:“不错。虽说女儿比不上儿子的半个手指,可也是咱们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年纪大其实没什么,可穷真不行。我日后就要给我家三丫找个好人家,得的聘礼钱也能给她兄弟娶媳妇。嫁得好,才能帮衬兄弟。” 有圆脸妇人跟着出声。 “我就不同了。四个儿子,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个女儿。可是极疼的。要是哪个王八羔子敢打她的主意,我拿起扫把都能把畜牲打出三亩地。” 说着,她看了眼祥四。 很快又嫌弃挪开视线。 若疯妇是她女儿,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祥四的。 她要闹的祥家上下不得安宁。 虞听晚很平静:“因为这妇人和你们不识,所以她受的罪过可以被放小?” “头脑不清楚,所以活该被糟蹋?” “祥四是给你们什么好处了,让你们助纣为孽?” “有朝一日这种事落你们头上,要是诸位可以像今日劝我这般,劝自个儿吃亏是福,那我绝无二话。” 虞听晚温温柔柔:“我还要高看你们。自以为站在道德制高点,人看着不痴傻,脑子里头装的都是泥。我年轻,的确做不到。” “可倘若你们不能,却仗着年长笑话我无知,拦我阻我,成了帮凶,你们可不可笑?” 人群倏然一静。 “拐卖现象常见,朝廷衙门皆有过失,你们也有。世道有这种败类的存在,若不制止,只会泛滥成灾。” 虞听晚抬手,指向妇人。 “都装什么瞎?谁都会成为下一个她。” 周家媳妇一时说不出话来。 实在是想说虞听晚不对,可她字里行间没有半点能指出错的。 甚至颠覆了她多年的想法。 她看向祥四的眼神也多了刚刚没有的嫌恶。 “祥四,你的确不对。” 祥四:?? 他气的半死。 被他紧紧拉着手腕的妇人,终于咿咿呀呀唱完了曲儿。 她置之事外,唇一张一合。 “回家。” “孩子。” “回家。” 祥四:“回什么家?” 他控制不住脾气。 把火撒在妇人身上。 都是她! 都是她突然跑到这里,才闹出这种事。 一个女人而已。 女人是最不值钱的! 他这么多年养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如今倒成了别人眼里的人贩子。 好似他做了十恶不赦的事那样。 他有什么错? 他就是给不出聘礼钱,才一直没能娶上婆娘。 年纪不小了。 看到漂亮的疯子,怎么会不心动。 当时这疯子在街上逢人就问,有没有看到孩子。 他说在家里,带她去找,就把人骗进了门。 婆娘也清醒过几回,每次都用仇怨的眼神看着他,想要跑。 可对祥四而言,一直疯才好。 第270章 好,带你回家 虞听晚眼眸沉沉,冷冷看着他:“好歹是人,也做点人事。” 祥四:“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没有惹着你,抓着这点不放,是想要从我手里得到什么好处?” 虞听晚:…… 你有什么啊? 一大把年纪吗? 祥四自以为有理:“我们孩子都有了。我要是出事,她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你管吗?” 虞听晚嗤笑:“哈。” 祥四大声道:“再如何,孩子是无辜的!” “我家大郎还没娶妻呢。” “小女儿如今才五岁,是不能没有爹娘的年纪。” “要是毁了我们一家子,是会遭报应的。” 祥家子早就不耐烦了。 要不是见虞听晚长得好看,他早就动手了。 “让开!” “我们要回去了。” 他语气很差。 “好像离了这疯子,我家过不下去似的。要不是我爹,我都不愿意认她。” “还为她抱不平?” “我爹是好人!把她捡回去,凭什么要被你们指责?” 虞听晚只问:“她清醒过吧。” 祥家子:“关你屁事。” 虞听晚:“清醒过不愿意认你,也是吧。” 她微笑:“知道为什么?” “她是疯子……” 虞听晚打断:“你和你妹妹的存在对她而言只有恶心还有耻辱。” “你们兄妹是那个男人,趁着她神志不清祸害清白,强迫生下来的。仇人的孩子仅此而已。” “你爹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就是了?” 她语气很温柔,可说的话却没有。 “都十六了,也不小了。一个不懂生养之恩的玩意,也还有脸嫌她?” “什么捡?” “路上瞧见一锭银子,归还失主那是捡。揣在兜里,占为己有那和盗无异。” 何况妇人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物件。 “我不管你几岁,你那个妹妹几岁。我听不得稚子无辜这种鬼话。” 祥四做的孽,怎么能让这四个字轻轻带过? 虞听晚:“你们的存在,就不无辜。” “我要是你,的确没脸见人。” 祥家子哪里受过这个气,听过这种话。 他撸起袖子:“别给脸不要脸!” 他不敢打人。 毕竟虞听晚身后的一言不发的魏昭人高马大。 而他继承了其父的身形和样貌。 只是在虚张声势。 可见他也是知道虞听晚话说的犀利,但没有错。 要是真闹大了,祥家也落不到好处。 但他作为受益者,打心底里觉着,母亲的遭遇和不幸压根不值一提。 祥家子脸上藏不住情绪。 周围人也看出他在虚张声势。 祥四看出来了。 魏昭也看出来了。 虞听晚也是。 可她一向不按常理出牌。 “夫君。” 虞听晚扭头:“他要打我。” “我好怕啊。” 魏昭听不到怕。 反而听到虞听晚语气里的小雀跃。 魏昭:…… “把他弄死怎么样?” 魏昭语气轻飘飘的:“本不该降生的人,消失也没什么。” 众人:??? 她们觉得魏昭只是嘴里说说。 哪里知道眼前这个人,杀的人已经数不清了。 祥四:“你!” 他怒不可遏,也顾不了别的,快祥家子一步,动手。 可人还没靠近魏昭。 众人也没看出魏昭怎么出的手。 祥四就就飞了出去。 重重砸在了大门上。 砰的一声巨响。 与此同时,还有骨头断裂的咔嚓声。 然后是,凄厉的哀嚎声。 “爹!” 祥家子吓得跑过去,要把人扶起来。 可手伸到一半,不敢动。 “爹,你没事吧。” 他六神无主,只能怒不可遏看向魏昭,想把他生吞活剥。 “我爹要是有个好歹……” 虞听晚打断。 “你爹怎么回事,说不过,也不占理,就要对我们夫妇动手?” 周家媳妇目瞪口呆。 “这这这……” 这也会坐牢吧。 她看看祥四,又看看魏昭。 “这……” 虞听晚慢条斯理:“正当防卫。” 魏昭:“是这样。” 周家媳妇:“可他骨头……” 虞听晚:“我夫君没用力。” “是他太脆弱了。” 魏昭挑眉,不疾不徐:“的确不能赖我身上。” 虞听晚看着摇摇欲坠的门:“那是谁家?” 周家媳妇:“……我家。” 虞听晚:“这门怕是没法用了,得换。” 好好的门坏了,周家媳妇也气不打一处来! 虞听晚:“祥家人弄的,定然会赔。” “毕竟只隔着一条街,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这话很熟悉。 周家媳妇一哽 虞听晚:“哦,差点忘了。” “他都要进牢房了,见不了。” “进了牢房后,也许就要死了,更见不着。” 众人:…… 她们努力消化着。 唯有披着虞听晚外衫的妇人,眼里空洞洞的。 没有担心祥四。 更没有在意祥家子。 甚至……甚至没有解脱的庆幸。 她只是一次又一次重复的喊着。 “回家。” “孩子。” “回家。” 就在这时,姑娘温暖的手紧紧把握住了她。 姑娘嗓音轻柔。 “好,带你回家。” ———— 夜极深。 虞听晚从隔壁房间出来,轻轻带上房门。 魏昭站在院子里。 “人睡了?” 虞听晚:“喂着吃了些粥,睡了。” 她抬步走近,最后在他身前站定。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 “说吧。” 魏昭喟叹:“你已经有数了。” 虞听晚沉默。 妇人嘴里的孩子是……她。 魏昭:“按照律例,祥四只会做三年牢。” 虞听晚抿唇。 三年。 祸害了女子一生。 显然男女是不对等的。 魏昭淡淡:“我很遗憾,律法对男子格外偏颇。” “朝野上下已是烂透,我如今还撼动不了。” “不过……” 魏昭:“你想让他怎么死在里头?” “却是我能做的。” “至于那一双儿女……” 虞听晚道:“祥家子迟早是祸害,夫君看着办就是。” “至于那女儿?” 虞听晚听到自己冷血道:“还是不记事的年纪,不知上一辈的恩怨,反倒是好事。送去慈信堂吧。” 慈信堂,那是民间这几年兴办的幼童收容所。 虞听晚:“人各有命。以后如何,且看她自个儿了。” “不必派人留意,往后也不会有往来。” 虞听晚站在他身侧,抬眸去看天。 不见繁星,平添寂寥。 魏昭的嗓音传来:“当年那事我查过,可岁年过去太久。顾太傅也不愿让外人对自家的事议论不休,遂不好查。” 他不知虞听晚是怎么丢的。 但知道一点。 “当年顾家人回京,顾夫人身边的婢女少了一人。” 第271章 入京 回上京的途中,先坐的马车,又改成坐船。 虞听晚晕船,吐了几回倒是好多了,就是没什么胃口。 行了三日,上码头后重新改乘马车。 赶路途中昼夜交替,周边景象从荒凉渐转繁华。 是虞听晚没有见过的繁华。 她见识不多,也无非懂些做人的道理,趴在马车上看什么都新鲜。 越往南走,暖潮浮动。 枝叶的枯黄被嫩绿色取代。春色的流光溢彩细细碎碎撒在姑娘柔艳的眉眼上。 戊阳城的人都说疯妇时常大喊大叫发疯。 可这一路上,她很安静,除了时不时碎碎念喊几句孩子。 一路上没有再遇到什么事。 直到…… 快入上京的前一晚。 顺子将不知哪儿来的匣子送到了魏昭手上。 盒子里头装着一颗药丸。 呈鲜艳的红色。 虞听晚纳闷:“这是?” 魏昭淡淡,没有隐瞒:“吃了能让人虚弱的药。” 虞听晚:? 魏昭补充:“不会伤身子,也就外表看着虚弱那种。” 照样能杀人放火。 虞听晚明白了。 是要做给皇宫,以及忌惮魏昭的人看的。 也是,魏昭都死了,棺椁都入土下葬了,突然全须全尾回去,有多轰动暂且不提,要是有心之人拿着做文章,也…… 可要是身体不好。 那他什么都占理。 虞听晚什么都没说,给魏昭倒了杯水。 魏昭配着温水将药丸吞下。 ———— 这段时日,上京人心惶惶。 储君病弱,五皇子应殷见不得储君好,阻碍帝王传唤葛老救命,耽搁数日以至于涂公公亲自去泽县扑了空的事已传开。 应殷直喊冤枉,不认是他所为。 没人信。 帝王大怒,将其禁足。 “太子昨儿又吐了三回血。” 醉斋楼内。 这是上京最出名的酒楼,花费高,菜品齐全,达官显贵都会来这里用饭。 萧怀言一身华服,手里提着酒壶,有一下没一下喝着,听着边上几个借着酒劲,忘了尊卑祸从口出,只一味高谈阔论的纨绔说话。 “太子一日不死,五皇子只能是皇子。别看他平日在太子面前多谦让,心却是黑的。” “如今葛老寻不到,皇宫的太医又束手无策。同弑杀储君何意啊?圣上只把五皇子禁了足,可见也舍不得罚。” 有人噗嗤一声笑开。 “那能怎么办?太子出事,要是他也出事,皇子里头良莠不齐,还有谁有本事当下一个储君?” “这话没错,总不能圣上努努力再生一个。” 人群哄笑,萧怀言是神色淡淡。 就在这时,有人上前,打着酒嗝。 “萧世子,你怎么不说话?” 说着,他歪歪斜斜给萧怀言行了个大礼。 “萧世子可真给我面子,知我生辰,特地过来陪我……” 他都没发请帖呢。 真的是太荣幸了! 萧怀言斜睨过去:“你有什么面子?” 他不过是月底了,钱用完了,账房得了父亲的令,不愿意给他支钱。 知道有群纨绔在这里设宴,点的都是好酒,过来蹭一蹭。 萧怀言站起来:“说什么?说你们妄论皇家,要是传出去死的有多快吗?” 他这一句话,就如泼冷水。 前不久还在侃侃而谈的众人,一时失声。 “是……是我们失态了。” 萧怀言自不必和这些人计较。 毕竟太子死不死,他真不在意。 唯一能和他扯上关系的是,能进宫去吃丧席。 不太好吃。 皇宫的喜宴讲究的是雅,每样吃食注意外观和摆盘,送菜又慢,吃到后面都凉了。 丧宴还能将晚膳做成花吗? 只怕又难看又难吃! 偏偏帝后不走,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在那里坐着,不能中途离席。 哦,也不是所有人不能离席。 比如魏昭。 他每次来的最晚,走的最早。 还没有人觉得不对。 晚……是因为和应乾帝一道来的。 走得早,是官员纷纷上前敬酒,魏昭不胜酒力。 屁个不胜酒力。 萧怀言还能不知道那厮千杯不醉!! 可魏昭会装啊。 谁过来敬酒,都不会推辞。 然后……用手按了按眉心。 温声表示。 ——“归之很少喝酒,可不愿扫了诸位的兴致。诸位过来晚辈总要喝的。” 萧怀言都要气笑了。 偏偏所有人都信了。 萧怀言的父亲忠勇侯也心疼了。 不等应乾帝出声,他就上前一步。 【“圣上,天色也不早了。你快让魏家小子回府歇着。”】 【“这小子不会应酬,却实在,谁的酒都喝。可别明儿醒了头疼。”】 【“是啊,我是操心啊!我和他爹交情深,他是我看着长大的,说是半个儿子也不为过。”】 【“什么?萧怀言?那小子是亲生的,但不用管。他还能喝死了?】 见萧怀言没有冷脸,而是嫌他们聒噪,提上两壶酒离开雅间,众人也舒了口气。 又开始口无择言。 不敢说皇家。 但…… “自魏将军死后,上京的天都变了。” “这话怎么说?” “算着日子,该举办花朝节的。你们且瞧瞧,谁家有动静?” 那人透露。 “我早早就听说了,太后本意举办,请些未成亲的公子和姑娘过去热闹热闹。” “是想撮合顾家女和魏将军的。可魏将军出了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上京难不成就没府邸办了?” “王家倒是想。发了不少请帖过去,可那些贵女都纷纷找理由搪塞,说去不了。” 紫衣男子闻言也道:“我是敬重魏将军的,可我也……” “当初上京一半的女子都想嫁给魏将军。看不上我也就算了。如今魏将军都入土为安了,他们还是看不上我。” 萧怀言出了雅间,以为隔壁没人,正想过去坐坐。 但有人。 窗户那里站着个少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眉眼是傲气还有倔强,看见他来,就死死拧着眉。 萧怀言本想直接走人的,可步子一顿,走进去。 “被揍了?” “要你管!” “滚开!” “看到你就烦。” 萧怀言:“魏昭教你这么没礼数的?” 宁允翎:…… 萧怀言:“你就不能学学我?” “他出事后的这段时日,没人能私下给我摆平祸事,你看我可有惹是生非了?” 宁允翎死死看着他:“你也好意思提他?表哥都死了,你还靠着他敛财!” 第272章 将军回来了 当时魏昭死讯传入上京,萧怀言红着眼,把送丧的将士打了一顿。 其实他是接受不了这个噩耗。 可他要面子。 张嘴就来,说是因为魏昭欠他钱才哭的。 别人信不信,不知道。 宁允翎深信不疑。 一时间,上赶着要给魏昭还账的官员和世家子弟也不少。 萧怀言难受的想死。 可钱……他来者不拒。 也花完了。 宁允翎继续控诉。 “本以为你去接他棺椁入京,你还算有些良心。可他下葬你都没掉一滴泪!” 萧怀言:…… 那是因为他知道,棺材里头的不是魏昭啊。 在泽县时,他心里就有数了。 可他能说吗? “我哭的像是我爹娘死了那样。你还在一旁笑话我哭的丑。” 萧怀言:“真的很丑,你心里没数吗?” 宁允翎很难过。 “我想表哥了。” “死了那么久了,他都投胎了吧。” 萧怀言:“宁允翎。” “?” 萧怀言:“你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了吧。” 宁允翎:“与你何干?” 萧怀言随口道:“你听我一句劝。早点娶个媳妇。魏昭投胎当你儿子也说不准。” 这话明显是玩笑话。 可宁允翎本来就光长个,不长脑子。 他沉思。 “有道理。” “不过。如果他真的投胎来了,我是喊他表哥,还是喊他儿子?” 萧怀言:…… 你长那么大,真的不容易。 他正要笑话。 可视线却猛的却看楼下。 方才有一辆马车驶过。 他余光瞥见了,驾马车的不是别人,是顺子。 萧怀言一震。 那个人,终于要回来了? 他哪里还顾得了别的,撒腿就跑下楼,试图去追。 可等他人到了楼下,哪里还有马车的影子? ———— 上京顺国公府。 门口停靠着宁家的马车。 宁老夫人腿脚不好,颤巍巍被人扶下来。 扶她的是面露凝重的宁国侯,宁允翎的父亲,顺国公夫人宁素婵的亲兄长。 老夫人养尊处优多年,装扮得体,身上并无过多配饰,却贵气难掩,抬头看了眼顺国公府的门匾。 上头的字遒劲有神。 门匾在光线的折射下透着却不再是以往的金光溢彩。 府上的白绸未撤。 魏家的门紧紧闭着,白灯笼晃动着,唯留萧瑟。 宁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 宁国侯低声:“自归之出事,小妹便哀莫大于心死。阖府上下谢绝见客,我只见了她一回,后头再来,都没能见她。” “前儿听她身边伺候的婆子透露,说是着了寒,又病了一场。” 宁老夫人用拐杖敲打地面:“你妹妹心思一向最重,什么都藏在心里。你难道不知?等闲便是我这个做母亲的都猜不透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她早年丧夫,当初封行出事,要不是念着还有归之,怕是……。” 宁老夫人至今还记得,顺国公魏封行出事后,宁素婵差点没撑过去。 女儿一向端庄得体。 可那次却在她怀里哭成了泪人。 她抚着宁素婵的背:【“是爹娘不好,当初你被皇家退婚,没人再敢来求娶。姑爷来了后,他哪哪都挑不出坏来,甚至比那位更为良婿。我们没怎么询问你意见,就同意了婚事。”】 【“知你不会怨我们,可到底害你年纪轻轻成了遗孀……”】 宁素婵哽咽说。 【“嫁入魏家,我踌躇过。可却没后悔过。”】 “归之出事,我悲恸万分,何况她这个当娘的?” 宁老夫人气不顺:“要不是允翎在我面前说漏了嘴,你是不是还想瞒着她之前自尽未遂的事?” “我之前是怎么叮嘱你的?让你照看好她,照好看她,你就是这么照看的?” 宁国侯被数落的头一低再低。 “是我不对。可也是念着母亲您……” 身子骨差。 又因魏昭出事病了一场,他们哪里敢让宁老夫人劳累? “嫌我上了年纪,不中用了?” 宁国侯忙道:“不敢。” 宁老夫人没再说话,两人沿着台阶往上。 魏家的门紧紧关着。 宁国侯抬手敲门门环。 很快,大门被里头的人轻轻拉开一条缝隙。 魏家看门的婆子头还没探出来,声儿先至。 “我们夫人谢绝见客……” 可看到人后,声音消散在喉间。 夫人发话了,娘家人也不见。 可今儿来的人里头,还有宁老夫人。 宁老夫人没有要硬闯的样子:“老身不为难你们这些做下人的。” “你且去问问素婵,见不见我。她母亲跑这一趟,身子实在疲乏,想向女儿讨杯茶喝。” 魏家是簪缨世家,府邸极大。 有下人打理,府内被打扫的干净不见败落之迹。 婆子是一路跑过去的。 等在跑回来后,额头上都是汗,可她却顾不得擦。 连忙给宁老夫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亲家老夫人,您往里头请。” 刚走进主院,就听到里头压抑的咳嗽。 宁老夫人面色渐沉。 步履加快。 主院伺候的奴婢恭敬掀开布帘。 宁老夫人入内,绕过屏风,看到了榻上靠在亲信婆子身上,瘦的不成样子的宁素婵。 眼儿蓦地一红。 她在床前坐下。 “难为你,还要见我这个母亲。” 许久没说话,宁素婵嗓音哑的厉害:“阿娘。” 宁老夫人给她捻了捻被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是不是不孝?” 宁素婵的手被她拉住。 是温暖的。 “我知你心里苦,可孩子,人得往前看啊。” “你没了孩子,阿娘体谅你。可你体谅体谅阿娘。阿娘不能也没了孩子。” 宁素婵眼角湿润,却不想说话。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又在顺国公府门前稳稳停下。 魏昭的脸煞白煞白的,看着就病入膏肓那种。 被虞听晚扶着下了马车。 看守门的婆子擦了擦眼,又不可置信的再擦擦眼。 在看地上,有魏昭的影子。 她猛的喊了一声。 “将军回来了!” 院内扫地的奴才听到声儿,手里的扫帚都落了地。 “将军没死,将军回来了。” 沉寂许久的魏家,一时间炸开了锅。 “快!快去告知主母,将军回来了。” 消息一层层递过去。 主院的婢女,得了信后,再也顾及不了别的,撒腿往里跑。 忘了尊卑忘了礼数,跨过门槛时绊了一跤。 砰的一声。 她趴在地上,却不知疼般。 声儿得格外响亮 “夫人,咱们将军回来了。” 宁素婵猛的抬眸。 第273章 那女子叫将军夫君呢 屋内静的连一根针落地都能闻。 宁老夫人愣住。 “什么?” 宁国侯失态的将不久前婆子送过来的茶盏打翻,湿了一身。 “归之没出事?” 他急急看向地上的婢女:“你再说一次!” 宁素婵指尖都在颤,不可置信之余也清楚奴仆绝对不会拿这种事骗她。 她费劲撑着身子,就要下榻。 “主母,您慢些。” 宁素婵许久没下地,倏然起身一片晕眩。 好在婆子稳稳把她扶住。 宁老夫人如大梦初醒,激动之余还不忘束缚:“外头凉,还不快给你们主子披上外衫。” 宁素婵却顾不了别的,在婆子的搀扶下,大步往前走。 这是她时隔多月,头一次走出住院。 她抬手挡了挡刺目的光线,脚步却没停。 好似踩在云端,每一步都带着踉跄,又怕这是梦境,怕一脚坠落,什么都是假的。 她遭受不起了。 行尸走肉,迟早要疯了。 穿过垂花门,沿着曲折廊庑,身后一群人跟着。 可一路来到门口,都没能见着人。 顺国公府的管家见着她来连忙上前。 “主母。” 不等宁素婵问,他忙道。 “您别急,将军是回来了,不会错。” “可没在府上过多逗留,吩咐了老奴几句,便去皇宫请罪了。” 来回张望的宁素婵动作僵住。 宁国侯闻言颔首:“是该如此,是该如此。” “当初归之的丧仪还是皇家办的……,人回来是好事,可从出事到现在都大半年了,他才回来,即便其中有隐情,可到底也算欺君。” “可不能让圣上先知道他回来了,归之却没进宫。” 道理宁素婵都懂,她一直最看重尊卑规矩,行事一贯滴水不漏,让人抓不了错处。 可没见着人,没看见魏昭站在她眼前,她心里的石头就落不下。 她深吸一口气。 再也没有以往的从容的仪态。 “他瞧着可好?” “从出事到现在才归,一定是吃了不少苦。” “既然活着,怎么之前一直没让人送信回来?” 当年来报丧的将士言魏昭是被利器从心口捅入,后背都给穿透了。 她当时听了这话,就晕了过去。 虽不知怎么弄错了人,可不用想也知道,这伤不好养。 管家不敢瞒,低低道:“将军面色煞白煞白的,便是说话都断断续续很是费力。” “人瞧着瘦了不少,站都站不稳。” 宁素婵心如刀绞。 宁老夫人:“这战场上刀剑无眼,孩子活着就已是幸事,日后在家里慢慢养就是了,总能养好。” 宁素婵直直看着管家:“那他可有留话?” 管家:“将军走得急,不曾。” 宁素婵有些失落。 不过也是,她和魏昭母子之间,一向话少。 许是看出她的情绪,宁国侯温声道:“有什么等他回来慢慢说,你们母子有的是时间。再说了,归之一向敬重你。” 敬重和亲近这二字天差地别,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足够让宁素婵鲜血淋漓。 经历了一遭生死离别,她竟不知这些年的苛刻严厉是对是错。 但她悔了。 “素婵,你得顾好自己身子,才能照顾他。” 宁国侯:“他既入宫,也不知何时回来,这里风大,你且回慢慢等。” 宁素婵摇头。 “不。” “我就在这里。” 她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抹极浅极浅的笑意,眼儿却红了。 “等我儿归。” 宁太夫人看着她不再死气沉沉,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好。” “娘陪你一起等。” 宁国侯见状,吩咐:“去,搬几把椅子过来。” 宁素婵身子的确撑不住,宁太夫人年纪也大了。 两人刚坐下,宁素婵就吩咐奴仆将白绸,白灯笼,那些不吉利的都换了。 事无巨细的问魏昭的事。 管家没有提将军吩咐他寻处偏僻的院子,让带回来神志不清的病人住下,还说其恐见生人,派一个得力稳妥的婆子过去照看。 管家不知这病人是谁。 不过魏昭做事,一向有他的道理。 管家觉得这事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面色变得古怪。 “将军这次回来,带回来位女子。” 管家透露:“生的格外标致,老奴不好盯着看,可总觉得有些熟悉。” 宁素婵纳闷。 毕竟她这个儿子不好女色,从不会无缘无故把姑娘往家里领。 “人呢,你且领她过来让我见见。” “带走了。” 带走? 带去皇宫? 怕是不会。 宁老夫人猜测:“既然你觉得眼熟,八成是哪个府上的千金。难道是顺路搭一程,两府有些交情?” 不过,她话音一转。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心思也活络了些。 “之前也不是没有姑娘想借着交情和归之亲近,一个个都被他给拒了,眼下倒是难得。” “别是这孩子开了窍?” 她欣喜:“这家里也该办一场喜事了。” 管家忙道:“那女子是挽着发的。” 虽然挽的有些松松垮垮。 可这分明是成亲妇人才挽的。 管家哪里知道是魏昭给虞听晚梳的头。 泽县小地方没什么规矩,不挽也没什么。可上京总要注意些。 虞听晚本就存了盘发的念头。可坐船的途中,魏昭就把玩起了她的象牙梳。 男人掀开眼皮。 ——“都吃干抹净了,负点责任。” 他语气不咸不淡的。 ——“什么时候为我盘发,给我名分?” 宁太夫人遗憾。 嫁了人的啊。 倒是她多想了。 管家拧眉。 “可两人很是亲昵。” “不知可是老奴老眼昏花,看错了,还是……” 但魏昭和那女子说话时,明显嗓音都温和了不止一个度! 这话一落,所有人都不信。 就见看守门房的婆子支支吾吾。 许是实在忍不住了,她过来磕了个头。 “管家没说错。” “老奴是第一个看见将军的。就是那女子扶着下马车的。” “老奴怕她吃力,正要过去搭把手,可将军没让。当时管家还没赶过来呢。老奴眼儿看的真真切切的。 “将军摸了那女子的手,问她冷不冷。可稀罕的紧。” 婆子眼儿睁得大大的,说的很快,可吐字清晰。 “那女子还叫咱们将军夫君呢!” 第274章 她像是惹是生非的人吗! 顺国公府的事,虞听晚并不知。 魏昭把她送到了金缕轩,上京数一数二的首饰铺。 很少人知道,那是他名下的。 等他出宫后,再来接。 魏昭知宁素婵那么要体面的人,不会为难她,却怕姑娘受她的冷脸。 一行人是从后门进去的,直接上了三楼。 雅间门口已有人等着,一个婢女打扮干净利索,一个是穿戴金银面色从容的妇人。 “这是我让迟御送来的人,会武,往后跟着你。” 婢女圆脸,眼睛很大,笑盈盈的,看着一点也不魁梧。可她杀人很厉害,抱拳行礼:“属下檀绛,给夫人请安。” 虞听晚早就习惯了魏昭身边的人动不动向她行礼。 她打量着檀绛,觉得格外亲切。 刚要说什么,眼前划过些许画面。 不是在金缕轩,而是她见过的泽县一处别院。 她一身婢女服饰,把煎好的药送到魏昭手里。 已经不烫了。 魏昭仰头一饮而尽的同时把人抱在了怀里。 虞听晚坐在魏昭腿上,无措之余轻轻挣扎:“公子。” 魏昭却没松手,只沉沉凝着她。 “别动。” “扯着伤口了。” 他语气格外娇弱,也无赖。 “好疼啊。” 她果然不敢动了。 “之前和你说的事考虑的如何了?” 她指尖用力的捏着衣摆:“还……还没。” 他把头抵在姑娘额间:“跟我不好吗?我想对你好。” “不想等了。” 虞听晚耳根发软:“别催。” 她低低道:“我……我还要出去买菜。” 魏昭:“让别人去。” 让谁去? 这别院伺候的人少,也就她和葛老,还有萧县令送来在灶屋生火做饭口不能语的哑巴厨子。 厨子前几日摔了走路不便。买菜的事总不能让葛老去。 虞听晚刚要让他松开,魏昭却对外淡声。 “进来。” 很快,有圆脸婢女抬步入内。 眼儿很大,笑盈盈的。 朝她抱拳。 “属下檀绛,给姑娘请安。” 画面戛然而止。 虞听晚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前世发生的事了。 难免恍惚。 “那是铺子里的刘掌柜。” 刘掌柜惊讶檀绛的称呼,看了眼魏昭,见他不曾含韫色,显然认可。惊讶之余上前福身:“夫人。” 魏昭看向两人:“照看好她。” “是。” 把人安顿好,魏昭才走。 刘掌柜恭敬殷勤,想把虞听晚往雅间引:“夫人想看些什么?这女儿家用的,铺子里都有。发饰、耳饰、颈饰、臂饰……” 她眼儿毒辣,光是瞄了一眼虞听晚腰间的宝石,就知其不凡。何况光是魏昭这般看重,就不敢怠慢。 “发饰里头有簪,步遥,笄,钿花,钗……” “颈饰里头有项圈,璎珞,长命锁,朝珠……” “对了,这边刚得了一批上等的海螺珠,樱花粉的,此物好看,却很有稀缺,拢共只有十二颗,用来做珠花是没得说的。” 好似虞听晚愿意,她能将所有的都搬上来,任她挑。 虞听晚对首饰研究的不多。 也觉得掌柜把首饰送上来麻烦。 “我自个儿下去看吧。” 掌柜:“成,您请。” 金缕轩分为三楼。 一楼二楼都是首饰,三楼是大大小小的雅间,供夫人小姐逛累歇息的。 虞听晚下了楼梯,去了二楼。 “今儿这金缕轩怎如此冷清?” 二楼女客嘀咕。 “不都放出消息,有海螺珠卖了。” 也不怪她那么说。 上千个凤凰螺里头才能出一颗。其中能出品质的更是难得。 “你忘了?” “周家意图举办朝花节,设宴请客的都是有身份的姑娘,收着请帖却都找理头给拒了,身子不好的,忙碌抽不出空的……理由太多。” “这个节骨眼,要是闲着过来逛金缕轩,可是明晃晃打周家的脸了。” “金缕轩的首饰一向贵,小门小户的可买不起,可不就冷清了。” “的确。” 不过,众人都看向不远处黄色罗裙,手执闲云团扇,娥眉轻扫,袅袅婷婷的女子。 “沈姑娘,您难道没收到周家请帖?” “收到了。” 黄衣女子语气很不屑。 “拒了。” “我可不像那些人,虚伪做作,没找理由。就是看周家女恶心。” 黄衣女子抬眸:“怎么?她不做作恶心吗?” 众人压根不知怎么接话,只能讪讪,连忙换了个话头。 “那些个小姐云英未嫁,怎么不趁着机会过去,没准得了一门好姻缘。” “这话不错,往年她们可都去的。” 眼看着场面又要热闹起来。 黄衣女子嗤笑。 “能一样吗?往年魏将军在,谁不上赶着?” “贺家的贺诩然倒是还活着,但人又不在上京。” “那些人过去开花给谁看?给那些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吗?” 话是真不客气。 虞听晚听到了熟悉的名字,眨了眨眼。 “夫人。” 得迟御培训过的檀绛,声音在身后响起。 “那是少府监之女,脾性极差。得罪人的不计其数,不少人都躲着。” 虞听晚看出来了。 别的姑娘,都怕她。 不过…… 少府监? 她曾听人提过。 “可您不用!” 檀绛:“区区少府监而已,你便是把天捅塌了,将军都能补。” 虞听晚:?? 什么话啊。 她像是惹是生非的人吗! 好像……是。 虞听晚反思沉默一下,选择继续看樱花粉的海螺珠。 偏偏有人挤了过来。 黄衣女子沈枝意扫一眼虞听晚,不认识。斜睨着她:“你买得起吗?” 虞听晚:??? “买不起。” 毕竟有人送。 沈枝意看看她的一身打扮。脸上的高傲收了收。抬手拨了一下虞听晚腰间的红宝石。 宝石相互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怎么着?假的?” 虞听晚不喜和人亲近,后退几步,皱眉看着她。 “别碰我。” 沈枝意不虞:“又不打你,躲什么?” 虞听晚慢吞吞:“你可能不信。” “你敢动手,还没挨着我,人就飞出去了。” 往往真话没人敢信。 沈枝意噗嗤一声,笑了:“知道我是谁吗?” 虞听晚:“知道。” 她轻声说给沈枝意听:“我曾听人提及少府监有个千金曾向魏将军暗送秋波,被他说眼睛有病不说,转头又被怀疑成细作,押送去牢房。” 就挺滑稽的。 虞听晚都不太信。 顾及名声,虞听晚声音不大,别的女客都没听清。 她很真诚问:“是你吗?” 沈枝意:!!! 虽然这是整个上京都知道的事。 可她一下子就炸毛了! “你!” 怎么敢说这话! “你既然知道我,不知道整个上京没有谁性格比我还嚣张的?” 敢惹她? 下场知道是什么吗! 她正要放狠话。 虞听晚:“这样啊。” 她若有所思,这会儿知道了。 姑娘很是敷衍,却依旧温温柔柔的。 “不过,现在有了。” 第275章 你谁啊,那么勇! 扔下这句话,虞听晚又低头看海螺珠了。 确认过眼神。 想要。 沈枝意都要被气炸了。 偏偏气她的人轻描淡写,好像在说天气那么随意。 甚至……狂妄! “你!” 沈枝意将上京有头有脸的姑娘,都认了个全,其中没有虞听晚,更没听说过上京来了什么个大人物。 若是真有钱,怎么头发梳成这样? 看一眼都让她觉得埋汰。 好在不算丑,毕竟人长的标致。 沈枝意认定虞听晚在吹牛。 不过,还挺新鲜的。 虞听晚指着海螺珠,扭头问檀绛:“这个多贵?” 倒是难到檀绛了,找了个铺子里的婆子过来问话。 婆子忙道:“咱们这珠子不散卖,这十二颗下来得三千五百两。” “小的取出来给您瞧瞧?夫人若是看上了不如早些买了,回头等别的夫人小姐过来,可就没了。” 要不是周家设宴这一出,只怕金缕轩早就人满为患了。 都是抢着要的。 多少? 在临西村时一文钱都要掰着用的虞听晚格外震惊。 水盈盈的眸子圆溜溜的。 虞听晚慢吞吞:“不用取了。” “噗嗤。” 不远处有人忍不住捂嘴笑了。 “买不起怎么还问,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这人谁啊?还如此丢人现眼。” “我要是她,早就羞于见人,捂着脸灰溜溜跑了。怎么好意思还待着。” 虞听晚面无表情,丝毫不被影响。 可有人不高兴了。 比如檀绛。 她开始摸袖口找银针,要把她们的嘴给缝起来。 虞听晚按住了她的动作。 那人不怀好意继续问:“你是哪个府上的,之前没见过。” 虞听晚懒得计较:“刚来上京。” 因为她一计较就是惊天动地。 魏昭才走不过半柱香,她总要收敛一些。 对方挑剔的看着虞听晚,有意攀上沈枝意,溜须拍马:“没有礼数规矩,还把沈姑娘得罪了。我们这些人都在敬重她,你一看就是小门小户出身。” “你爹娘是做什么的?” “这种性情,她们也敢让你在外抱头露面,有损门风。也不怕得罪了人上京再无立足之地。” 沈枝意也不高兴,不喜这些人借着她的名头招摇说三道四欺人。 她瞧不起仗着身份横行霸道的。 当然自己不算。 更瞧不起那些没什么身份,还要横行霸道的。 沈枝意:“她得罪我,是她和我的事,用你郝珍珍操心?” “她买不起,你就买的起了?两千多两,放眼看去整个上京有几个能阔绰的拿出来?看看你们身上穿的戴的,可都过时了,在我看来,照样寒酸。买卖的事讲究你情我愿,便是她有钱,问价觉得不实惠,不买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一个个搅事精。” 想要讨好她的郝珍珍蓦然红了眼。 “沈小姐,我……我是为了你……” 沈枝意不屑:“你谁啊?好大的脸。” 虞听晚抱着到手的海螺珠,欢喜的摸了一把。 然后被瞪了。 沈枝意觉得她不争气。 刚刚在她面前大放厥词的本事哪儿去了,被说成那样都无动于衷? 虞听晚觉得她莫名其妙。 腰间的宝石又被她拨了拨。 叮叮当当清脆入耳。 沈枝意:“看什么?” “赝品怎么还不让人碰了?下次出门放机灵些,戴假的还不如不带。” 她随手一点刚刚嘲笑的那些人。 “看看她们多素净。” 方才说话的姑娘噤声,哪里还敢说话。 虞听晚严肃:“是真的。” 沈枝意不信。 察觉出情况不对的刘掌柜以为虞听晚被欺负了,匆匆就要从楼上下来。 虞听晚没有争执,朝婆子补充方才没说完的话。 “包起来。” 金缕轩虽是魏昭名下,可除了刘掌柜,无人知道他是真正的背后东家。 虞听晚道:“我再看看别的,回头等我夫君到了,一并结账。” 婆子:“是!” 沈枝意:?? 她的脑子努力运转。 不用取了,包起来? 我他娘的。 沈枝意:??? 不是,你不用为了面子,做到这个份上吧! 别说是她,在场的姑娘看向虞听晚的眼神也多了古怪。 不曾在意她们的脸色,虞听晚又挑了一枚血玉镯子。 她手白,戴着很好看。 路过方才嘴最碎说她的郝珍珍边上时,姑娘脚步停下,脾气很好,面色温婉。 檀绛告知:“夫人,这是京府通判之女。” 虞听晚长相明艳,看着却格外无害,面色淡淡。 “不必打听我。” “我的确小门小户出身,小地方来的。爹娘只是寻常百姓但不用你操心,他们从不觉得有我这个女儿丢人。我也不觉得比你这种搬弄口舌是非的官员女多低人一等。” “也不必恐吓我,想把我赶走上京,你要是有这能耐,就试试?” “京府通判之女?” 郝珍珍却莫名后背发凉:“你……你想做什么?” 虞听晚:“不知道的还以为大晋跟着你姓了,可真是了不得。” “能做什么?” “我是讲道理的人。” “你爹官只有六品,平时只怕竭尽全力往上升迁,没人对你起教导之责。故你言行无状,也能理解。我总不能还羞辱你。” 沈枝意:??? 不带脏字骂人,还不羞辱吗! 一句大晋跟你姓,就足够让人腿软。 你把她爹骂了,还把她家风也骂了啊! 你谁啊,那么勇! 要么不说话,要么一出口就是绝杀。 她看向虞听晚的眼神都不对了。 郝珍珍的手抖啊抖:“你等着!我去告诉我爹娘,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她哭着跑了。 她一走,别的姑娘见情况不对,也纷纷走了。 一时间,金缕轩二楼除了虞听晚和沈枝意再无客人。 虞听晚抿唇。 沈枝意以为她怕了。 就听她低低出声:“真好。” 沈枝意:“?” “不是。人家都回去搬救兵了要找你算账了,好什么?” 虞听晚不吝啬告诉她:“她有爹娘护着。” 受了委屈,都有人撑着。 沈枝意脸上的敌意散了散:“你……你没有啊?” 带着小心翼翼的。 虞听晚被她问的一愣。 她想了一下,不在意道。 “应该……没吧。” 第276章 可我也喜欢 这么可怜? 沈枝意都不好欺负她了。 她清了清嗓子。 “行了,回头我出面,她不敢把你怎么着。” “可你不是每次都能遇到能给你解决事的贵人,明白吗?” 沈枝意:“下回放机灵些。别什么话都说。上京这种地方吃人不吐骨头。” “这里都没人了,你也不用再装阔绰,没钱不丢人。” 还买这个买那个。 付账的时候出不起钱,是要被赶出去的! 多丢脸啊。 沈枝意:“若是小钱我还能借你点。” 虞听晚静静看着她,由衷:“你人怪好的。” 沈枝意:…… 她听多了滔滔不绝的奉承,早就听不耐烦了,简单的五个字下来,倒让她不知道怎么接话。 虞听晚淡淡:“不用姑娘出面,我敢那么说,就不怕事。” “泥人都有脾气,何况那六品女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有理的是我,他家里人教女无方,冲撞了我,若是登门,也是向我致歉。” “但我也承你的情。下次遇着事了来求我,没准会罩你一回。” 沈枝意:??? 你到底是什么玩意!!! “语气不小。” “有朝一日我要是出事,若我家里人都护不住,你能帮什么?” 沈枝意听着就荒谬,凑热闹吗? 不过…… 念着前头虞听晚才说小门小户,爹娘亡故,又是头一回入京,她下意识把她当做小地方来的,前来投奔亲戚。 虞听晚才进上京,眼睛澄净,能懂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 沈枝意:“我曾得罪过九公主,你能帮我吗?” 虞听晚:…… 那你真是胆大包天。 “你得罪公主作甚?” “没忍住呗。” 沈枝意见这里没外人,说话也没顾忌:“九公主之前想强迫一个姓杨的探花郎做驸马,那探花郎模样不错可却是寒门出身,老家也有未婚妻,我觉得这事不地道,好言相劝九公主三思。” 九公主又不是什么好人。 这事后来也没成。 可她就被记恨上了。 也不知那探花郎如何了。 沈枝意睨她:“算了,和你说你也不懂。” 虞听晚可太懂了。 杨惟文她可太熟了。 沈枝意自顾自道:“除了公主,我还得罪过周家女。” 檀绛很懂事补充:“夫人,那周家女是工部尚书之女。” 虞听晚好奇:“你怎么得罪的?” “私下骂她小白花装模作样,被她当场逮着了呗。” 虞听晚:…… 她听着都替沈枝意尴尬。 “整日穿着一身白,好似家里死了人一样。动不动就装柔弱,看着就生厌。” “我都没骂够,自然是不能停的。念着小人才遮遮掩掩,索性指着她的鼻子,骂了个痛快。” 虞听晚迟疑。 “她父亲官职比你父亲高。” 沈枝意浑不在意:“我姑姑是宫里的太妃。平素在太后娘娘跟前也是得脸的。” “光是姑娘,我就得罪的人不少,哪个你能护?以后说话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虞听晚揣测她的话:“你还得罪男人了?” 沈枝意:“宁允翎算一个。” 不认识。 虞听晚下意识看向檀绛。 檀绛:“宁国侯府世子。” 虞听晚心里有了数。念着长嫂如母,表嫂也是。 她不由端正姿态。 “他若得罪你了,我代他同姑娘说声对不住。” 沈枝意傻眼。 不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沈枝意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恼火道。 “我被押入大牢的事不许再提!” 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吗! “就没见过魏昭那样冷心寡情的。” 虞听晚底气不足:“也还好吧。” “好什么?” “他非说我是奸细!” “我爹求情没用,我姑母求情也没用。” 沈枝意:“不过人都死了,又是立功无数的将才,我也不好再计较些什么。” “也得亏人没了,不然真担心他以后的夫人。” 虞听晚闻言,认真询问:“担心什么?” “魏将军看着好相处,可眼神却能杀人。冰山谁能融化的了?” 虞听晚挺挺腰板。 沈枝意来回看了一圈,确定没人进来。 她嗓音压低。 “他府上都没小妾姨娘。” “也没见他和哪个女子亲近过,别说亲近,他甚至都不愿和姑娘多说一个字。” “整日混在男人堆里头。” “谁要是嫁给他,八成守活寡。” 虞听晚很有发言权:“那不会。” 沈枝意撇撇嘴:“你不懂,你得信我。” 虞听晚沉默片刻:“我应该……挺懂的。” 此时,一辆华盖马车从金缕轩门口停下。 仆妇恭敬掀开布帘。 “主母。” 里头端坐的妇人容色明艳,着一身华服,妆容得体。 身上气势很足,雍容而华贵。 明媚光线下,发间散发光芒的金凤钗格外精致,凤凰尖角携金莲流苏,麟羽伴绕而来,层次分明,细节精巧。 她把手搭在仆妇手背,缓缓下了马车。 二楼。 虞听晚得知金缕轩能将海螺珠加工做首饰,准备上三楼雅间从图纸里头挑珠花花样。 才走了几步台阶,就听身后一阵脚步声,随后是金缕轩婆子的问安。 沈枝意看了一眼:“太傅夫人怎么来了?” 突然! 她瞪大眼睛。 看看朝这边过来的人,转头又去看虞听晚的背影。 猛的吸了一口气。 之前那些姑娘,没看出异常,是身份太低,极少能看见太傅夫人。 她!刚刚只顾着说话,倒是忽略了一点。 虞听晚和顾家主母生的极像。 “我们主母听说你们到了一批海螺珠,正逢路过,便过来瞧瞧。” 是美妇人身边仆妇的声音。 迎着他们的婆子暗叫不好。 “这……倒是不巧。” 她视线环视一圈,抬手:“让那位夫人预定了。” 嘉善公主闻言,抬眸。 看到的是姑娘轻盈柔美的背影。 她看了仆妇一眼。 仆妇会意,上前一步,语气温和。 “我们是观熙街顾家的,过些时日府上姑娘生辰,曾念叨过海螺珠,主母有意买下做生辰礼,不知这位夫人可否割爱?” 换成别人,早就做这个顺水人情了。 可虞听晚没有。 她脚步未停,不疾不徐拾级而上。指尖摩挲着漂亮的海螺珠。 不曾转身,头也没回。 姑娘嗓音平淡。 “可我也喜欢。” 两个字清晰可闻,拒绝的干脆利落。 “不让。” 第277章 如何能让她割爱 金缕轩坐落在上京最繁华地带,街道内人声鼎沸,喧哗不绝,依稀还能听到商贩的叫卖。 可铺子里却阒然无声。 没有人想过虞听晚会拒绝。 不是。 郝珍珍得罪也就得罪吧。 怎么顾家主母这里,你都敢这样!!! 沈枝意真的服了啊!呼吸一滞,手里的团扇落地。 啪嗒一声,打破死寂。 她如梦初醒般回神,捡起来,上前老老实实请安:“夫人安好。” 美妇人嘉善收回落在虞听晚身上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仆妇压下讶异,没想过虞听晚是这反应。多少人上赶着想要攀上顾家啊。 她对嘉善耳语几句。 嘉善的确不知眼前行礼的是谁。 倒不是记性不好,实在是身份太高,见过的官宦姑娘太多,记不全。 “原来是少府监的二小姐。” 嘉善颔首,淡声:“你母亲前些时日得了风寒,可好了?” “劳您惦记,已好全了。” 嘉善兴致不高,没再说什么。 毕竟两家门第差距摆着,往来不深。 一直关注二楼动静的刘掌柜,察觉不对连忙圆滑出声。 “一早就听喜鹊叫唤,小的便知有贵人迎门,原来是夫人您。” 她急忙下来,和虞听晚擦肩而过时,恭敬的垂下眼帘,低声留下一句。 “花样已放至雅间,夫人先去歇息挑着。” 虞听晚微微颔首,上了三楼,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刘掌柜走近,给嘉善行礼。 “若早知贵府小姐看上了这海螺珠,说什么小的都要给留着。可……方才那位夫人一眼就相中了,前脚才定下。” 她做为难之状:“要不,小的过去交涉交涉?” 嘴里那么说,可真交涉假交涉不还是她说了算。 仆妇:“有劳掌柜。” “那夫人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不过分一切都好说。实在是我们……” 话音未落,被打断。 嘉善淡淡:“不必了。” “心仪的首饰难得,也讲究先来后到的道理,如何能让旁人割爱?” “阿妩的生辰礼便再看看吧。” 刘掌柜忙做了个请的姿势::“这些时日上了不少新品,也是相当不错的。小的拿给你瞧瞧。” 楼下的事,虞听晚不曾留意。 她坐在雅间靠窗的位置。喝了口茶。细如葱根的手指捏起一枚海螺珠,举高细细的看。 粉色的海螺珠在光线下熠熠生辉。 那么好看,也不难怪那么多人想要。 虞听晚的情绪好似并未受多大影响。 “我是真佩服你啊。” 沈枝意也不知什么时候跑上来的,赖在雅间坐到姑娘对面就不走了。 “你是不是不知楼下人的身份?” “可是我头我见她进来,说的太傅夫人怎么来了这句话太轻了。以至于你没听清楚?” 沈枝意给虞听晚找借口台阶,自言自语:“说到底也是那仆妇没说清楚。你才来上京,不知什么观熙街。姓顾的人家有不少,她若是点名是太傅府上的顾家,你肯定不会那态度,是……” “我知道。” 虞听晚眼眸干净,打断:“顾太傅是寒门出身,是大晋七年的状元,颇得帝王赏识。” “大晋九年娶的嘉善公主。” “方才那位嘉善公主并非皇室出身,娘家是清远伯府贺家。” 虞听晚翻看着花样图纸。语气不咸不淡,好像说不相干人和事。 她从决定入京起,就知避免不了和会顾家人见面。 可没想到,会那么快。 “当今太后并非姓贺,先帝还是皇子时,其父亲受命担任教导之责。却在一场祸事中救先帝而丧命。” “其母受不住噩耗,生了一场病,跟着去了。” 孤女存活于世,本是不易。 往前亲善的叔公舅父,转头变了嘴脸,想要吞吃绝户。 “贺家老太爷和其父是拜了把子的交情,将她接回府上当做亲女教导。太后自幼在贺家长大,视如今的清远伯为兄长,视贺御史同嘉善公主为亲侄儿亲侄女,更是在贺家出的阁入的宫。” 沈枝意惊讶:“你知道的还挺多!” 等等。 你知道你还那样? 沈枝意佩服。 她觉得虞听晚有点东西! 不过,沈枝意赞同道:“的确这样,太后对嘉善公主很是疼爱。听说未出阁前,是日日带在身侧陪伴的。” 她小声道:“这不,她还是贵妃时小产后要了个恩典,让侄女享受公主尊荣,有封地享俸禄,能随时出入皇宫。虽说于礼不合,先帝最重血统和规矩,可不知怎么就给应了。” 都说里头有猫腻呢。 可谁敢打听。 沈枝意努努嘴:“爱屋及乌,她老人家可是把顾妩捧在手心里疼。” 她感叹:“顾家子嗣单薄,可就这么一个女儿,都说顾家主母当年生产时受了罪,虽说母女平安,可坏了身子。” 顾太傅一直没纳妾。 夫妻是出了名的恩爱。 “就这么一个心尖尖女儿,那顾妩就是蜜罐里长大的。放眼整个上京,没有谁比她命好。”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说的口渴。 可虞听晚没有再搭话。 不知不觉,沈枝意已经被无视了。继续道。 “不过倒也提醒我了,顾妩要过生辰,这礼也该备上。就是不知是哪日,我哪会记得,也没收到请帖。” 刚刚敲定花样姑娘总算有了反应,倏然一顿。 抬眸。 沈枝意:…… “怎……怎么了?” 她猜:“你别是想让我带你去太傅府上见见世面?” 沈枝意不想答应。 “我感觉把你带去得乱套。” 虞听晚:…… 的确会乱套。 沈枝意:“你想都别想,我连你叫什么,住哪儿都不知道。” 说着,她掩盖不了得意。 “你想和我交好是吧?”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人上赶着。” 沈枝意:“不过,那些人都没你顺眼。” 她……也不是不同意。 沈枝意开始忸怩。 她甚至都不在意虞听晚的身份不如她! 虞听晚:“不是。” 沈枝意不信。 虞听晚:“在想我的生辰。” 沈枝意顺嘴问:“你也要过生辰了?可真是巧,哪一日啊?” 虞听晚认真告诉她:“还不知道。” 第278章 我又不是见不得人 沈枝意觉得她被耍了! “有谁不知自个儿生辰的?” “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亏她还想着,和虞听晚算是臭味相投。买一个是买,买两个生辰礼也是买。 虞听晚语气平静。 “我是真不知。” 便是虞父虞母送给她的八字,她也许久没有过生辰了。 刚入西林村,头两年胡大柱倒是给她过过。 可也只是吃个鸡蛋。 到后来,连鸡蛋都没了。 虞听晚不觉得委屈。 她就是难过,再也没有人会像阿娘那样一早跑去灶屋揉面团,要用老母鸡吊了一晚上汤,给她做香喷喷的长寿面了。 阿爹在那一日也会向镖局告假,带妻女游玩。 这么想着。 真正的生辰是哪日,好似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不过,眼见沈枝意要急眼。 虞听晚困惑迟疑:“要不,我去打听打听?” 沈枝意:…… 什么玩意。 “你向谁打听?” 虞听晚想了一下最简单的方式。 “我去楼下问问太傅夫人?” 沈枝意愕然不已:…… 你有病吧。 “你自个儿记不住,你问不相干的人?” “这……这顾家主母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为了你派人去查啊!” 向谁查? 你自个儿都忘了! 虞听晚拧眉,不善看着她。 “怎么不能问了?” 她很小声:“我又不是,见不得人。” 沈枝意没听清:“什么?” 可虞听晚却没再说了。 她视线往窗户外看,瞧见刘掌柜毕恭毕敬将着华服的妇人送出了门。 嘉善在仆妇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这个角度,虞听晚没法看清她的全貌,只能看到侧颜。 生的极白,好似能泛光。 她没什么情绪,像是提不起精神才,提着裙摆上了马车时却照样雍容华贵。 看着相当年轻,半点瞧不出生养过的痕迹。 虞听晚缓缓收回视线。 然后。 “沈姑娘怎么还没走?” 被赶的沈枝意:??? “我不走。”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不留情面踢开。 檀绛神色一凛,可等看到气势汹汹绕过屏风的那张脸后,又默默退至虞听晚身后。 “沈枝意!你果然在这儿。” 宁允翎脸上即便青一块紫一块,可也能看出眉目俊朗,他大步过来。 “真是让我好找!” 沈枝意看到他就没好气,不待见问:“找我作甚。” 往前两人向来剑拔弩张。 可显然这会儿宁允翎有事相求,自然放低姿态。 宁允翎搬了椅子坐下,刚要说什么,乍一眼瞥见虞听晚,猛的站起来。 “你……” 沈枝意:“一惊一乍的,不就和顾家主母像么。” “不过也不怪你,起先我还以为她是嘉善公主的远房表亲。” 宁允翎一听这话,又缓缓坐下:“这谁啊?” “不认识。” 虞听晚:…… 这好像是她的雅间。 行吧。念着正事,宁允翎没再多问。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干脆了当。 “我最近想成亲生个儿子,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就来问问,你嫁不嫁?” 虞听晚:?? 她咻的一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看戏。 刚入上京的第一日实在精彩。 沈枝意:??? 她反应很大。 “宁允翎,你有病啊!” “我能看上你?” 虞听晚一听名儿,挑眉。 看的更认真了。 宁允翎也没办法。 “那我这不是急么。” “我倒是想看上顾家女,人家会搭理我?” “那周家女娇娇弱弱,实则最得我心,可她不是有未婚夫了吗?” “我思来想去,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这不,就来找你了。” 在沈枝意的死亡凝视下,他给出充沛的理由。 “你这脾气,没人家敢要。” “之前倒是有婚约,人家都退了。” “刚好,我们挺合适。我也不计较你和周姑娘一直不合,不过你最好改改,不可再欺负她。” 沈枝意听着这里就怒不可遏。 谁欺负谁啊。 “我之前那未婚夫还不是被周玉柔那贱人勾搭走的!” “她那么不要脸,把男人给勾的五迷三道。” 那门婚事是她进了牢后,家里火速给她定下的,以堵悠悠众口。 并不得她心意。 这种混账玩意,她也不稀罕。 可到底被周玉柔打了脸。 宁允翎护犊子:“你别说她。” 沈枝意:“滚。” 宁允翎心烦:“那你帮我找个?” 沈枝意就纳闷了:“魏将军才下葬多久,你怎么……” 宁允翎义正言辞:“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要早点娶啊。” 虞听晚看的很遗憾,这里没有瓜子。 眼瞅着沈枝意冷笑,宁允翎梗着赖着不走,场面陷入僵局。 虞听晚只好,转头和檀绛说起话来。 是她早就想问的。 “你对上京官员家中的姑娘,颇有研究?” 不然,方才怎么见着一个就认识,向她说明身份。 “回夫人,在您来上京前,属下就将上京官员女眷的名册,认了个全。” 她被培训过的!!! 虞听晚:“辛苦你了。” “不辛苦。” 檀绛比了个手:“属下的月银这个数。” 沈枝意:?? 多少? 怎么比她堂堂少府监之女的月例还多!! 檀绛笑眯眯说给虞听晚听:“咱们府上属下都打听好了,底下伺候的奴才每季度都能得几件新衣,逢年过节还有额外赏银。” 她是贴身伺候的,自然只会多不会少。 当初迟御选人,谁不是你挣我抢。也就她拔尖,才被挑上。 虞听晚抓住重点:“那……我有吗?” “主子的自然更多了。” 檀绛笑眯眯:“将军的都是夫人您的,家底厚着呢。” 沈枝意深吸一口气。 “将军?” “我知道了?” 她一拍桌子。 “前不久那丧妻多年,四十好几的指挥佥事刚娶了门小媳妇。” “不会就是你吧!” 沈枝意看着虞听晚的眼神就不对了。 “你……” 她想说你花容月貌的,怎么想不开给人做继室呢。 “那指挥佥事孩子都不小了,继母可是不好当的。” 宁允翎眼珠子一转。 魏昭是这时候过来的。 从皇宫出来,应付应乾帝一时精疲力竭,他人还没跨入门槛,就听到一向脑子不太好使的宁允翎激动的嗓音 “欸,我正好缺个媳妇。赶着时间也不挑,看你也挺顺眼的,也不嫌你嫁过人。” 魏昭面无表情的听着。 “姓虞是吧,怎么着,要不要和你男人和离了?” 宁允翎:“跟了我?” 他等待着虞听晚的回复。 可没见他张嘴,就听到身后熟悉的,让他格外有压迫感,甚至腿软的…… 一声冷笑。 第279章 这是又寻死呢? 雅间内茶香袅袅。 天儿渐暖和,光线明媚下开着窗,风吹进来不过轻微凉意。 可无端的,宁允翎冷的一哆嗦。 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回头,隔着一道屏风,没法看清外头的场景,只依稀瞧见一道轮廓。 “谁啊。” 宁允翎的不虞写在脸上。 “在外头鬼鬼祟祟,竟然偷听本世子讲话!” 声音还那么像他死去的表哥! 这是故意模仿? 不是专戳他痛处吗? 宁允翎不知死活,怒:“没长眼的东西!还不滚进来!” 气势很足。 很有宁家世子爷的风范。 虞听晚看向宁允翎的眼神多了股,以往没有的怜爱。 宁国侯谋略和胆色在上京勋贵侯爵中,比上不足比下却有余。这对表兄弟不过相差一岁,心眼全在魏昭身上。 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近。 男人长身玉立,着黑衣长袍,发用玉冠竖起,精雕细琢脸上锋芒毕露,鼻梁高挺。 眼底黑漆漆的半点波纹也无,冷清至极,里头漫着彻骨寒意。 魏家子向来风姿卓绝。 偏他一身病态。 面上苍白没有血色。 在虞听晚眼里,如西子还孱弱三分。 在宁允翎眼里,却如煞神。 他是宁家独子,自幼被宠惯了,自幼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表哥魏昭。 外头惹了祸,父亲不过是罚跪祠堂,可魏昭却嫌宁国侯妇人之仁,直接动用家法。 他在榻上躺了小半月。 等下地后,老实本分了一阵子。 全家都觉得稀奇。 和他讲道理不听,好言劝他别惹事不听,原来欠揍。 直到魏昭出征,没人管束,他才原形毕露。 宁国侯照葫芦画瓢动家法。 可…… 又怕把这混账打出好歹。 宁允翎丝毫不怕。 以至于魏昭每次回来,面见天子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见他。 嗯…… 亲自收拾他。 明明只比他大一岁,可宁允翎往往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可他是敬佩这个表哥的。 他脑子不好,有回被纨绔子弟当枪使,涉及了一桩奸杀命案。他糊里糊涂的就被关进了牢房。 所有罪证都指向他。偏偏他有口难辩,说什么都成了外人眼里的狡言。 那被害女子身份不低,是皇后娘家那边的。 宁允翎不知这件事真正主使其实是太子。 顺国公府从不参与党派之争,太子有意拉拢无果,偏魏昭软硬不吃,可不就拿宁允翎做要挟。 宁允翎背后是宁家。 宁家和顺国公府又是联亲。 可他 可宁允翎知这件事宁家上下束手无策,焦急如焚。 在外敦厚和善的太子只是想让魏昭服软,没想过将事儿做绝。故他没让宁允翎吃牢狱之苦。 可宁允翎就觉得吃苦了。 虽不曾被拷问受鞭刑。 可…… 牢房里头充斥着难掩的味道。 血腥味混着那些犯人许久没沐浴的馊味。 饭菜难以下咽,还有老鼠乱窜。 他就没吃过苦头,身心都遭到了打击。 越想越委屈。 都哭了!!! 住了两天,魏昭来了。 面色阴沉沉的,看着他身上的狼狈后更甚,二话不说就把他捞出去了。 看守牢房的人倒是想拦,被他一脚踹飞。 太子身边的公公急急赶来。 【“诶呦,将军您心急,可也不能……”】 魏昭冷冷打断。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臣不怕事,但也不想惹事。得不偿失可不好。”】 【“人臣带走了,臣弟还小,经不起风浪,还望太子莫同他玩笑。”】 仅仅两句话,让公公噤声。 魏昭的确有这个底气。 人带出去,便是无辜之身。这案子可以栽赃在宁允翎身上,自然可以栽干净,不过是储君的一念之间。 魏昭的意思很明显,这次可以当做是玩笑。 他不计较。 这是事,谁闹出来的谁处理。 若有下回,只会是太子没脸。 太子恨的牙痒痒。 可也的确…… 若是真把人得罪急了,魏昭转头成了五皇子党,才是得不偿失。 这件事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办的很圆滑。 所有人都知宁允翎被冤枉了,那些纨绔也‘认了罪伏了法’ 魏昭和太子应翊好似没有隔阂般,化干戈为玉帛,再见面时照样能谈笑风生。 宁允翎每每想到这里,就热血沸腾。 但现在,血热不起来。 他死死看着眼前的人。 像是怕看错了。 又怕做梦。 宁允翎从椅子上滚下去,一屁股坐到地上。 “完了。” “日思夜想,都没入我梦。” 他惊恐:“青天白日,却看到鬼了。 沈枝意:…… 好家伙,她也看到了。 魏昭停下,没再走,站在不近不远的位置,唇轻扯了扯:“这是又寻死呢?” 这种冷飕飕的话宁允翎可听的太多了。 【你再惹事,我绝不轻饶。】 【“又落我手里了,你能不能长进些?”】 【“宁允翎,别总是让我罚你。”】 【“国子监小考,你和萧怀言抢倒数?他是不想动脑子,你是没脑子。你脑袋是摆设吗?长着不用,不如踢了。被别人骂了,还傻的帮着数钱?”】 【“又和谁打了,打就打吧,你还输了?能不能出息点。”】 还有……他留给他的最后两句句。 【“允翎,你得懂事了。我到底不能护你一辈子。”】 他当时傻傻的问为何不能。 魏昭只是仰头看了眼月色,神色孤寂。 【“我也会累。”】 所以,他死了。 宁允翎愣愣的看着,好似怎么也看不够。 啪嗒一声,沈枝意手上的扇子再一次落地。 可她却忘了捡了。 乍一眼看到本该在棺材里的人站在眼前,沈枝意如何不惧? 更别说牢狱那一遭,她就怕了魏昭。 别说说话,动也不敢动。 唯有眼珠子转了转去看虞听晚。 姑娘托着下巴笑眯眯的。 真是,不知者不惧。 她瑟瑟发抖,想跑到虞听晚边上。 不知怎么着,总感觉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性格,辟邪。 这一声并不响,却令宁允翎狠狠一哆嗦,猛然从回忆惊醒。 他眼儿泛红,倏然从地上爬起来,冲过去悲戚大喊。 “表哥!” 他来至魏昭跟前,还没说话,眼泪就留了下来。 “你怎么死了都病殃殃的!人瞧着也清瘦了,可是在阎王殿过得不好?” 第280章 少说话,多活会儿 “我可是一直给你烧纸钱的。” 他不敢碰魏昭,生怕是幻想,一碰就碎,眼儿不眨贪婪的看着。 “你走了以后,都没人揍我了。” “往前对我为首是瞻的那些公子哥,转头换了嘴脸。今儿笑话奚落我,我脸上就是他们打的。” 宁允翎:“但我也把他们挠出血了。” 他悲从中来,有太多话要说。 “当时你的棺材运过来,我嚷着要开棺看你最后一面!” 别人感不感动宁允翎不知道。 他自己很感动。 “可他们都说从边境运过来,你的尸身早就发烂发臭,也许只剩下骨头了。” 虞听晚:…… 魏昭:…… 宁允翎:“我一点也不介意!” “我就是想把表哥你最后的样子刻在骨子里!日日怀念!” 虞听晚:…… 魏昭沉重的闭了闭眼。 宁允翎说到这里,还哽咽了一下:“可他们不让,说我胡闹。说表哥你活着时我就让你操心,死了以后还混账坏了你的清静。”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表哥下了葬。” “我想过刨坟的。” 虞听晚:……魏昭何德何能摊上你这个表弟啊。 魏昭脸都黑了。 宁允翎:“但我忍下了。” 他反省:“这些时日我很是悔恨,总是觉得当弟弟的做的还不够。” “不过有人提醒我了。表哥你死了,但也能投胎啊。我早点成亲,把你生下来。” “表哥这是上来催我了?别急,我已经相看了!” 虞听晚:???? 所以找上她了? 她吃惊又荒谬的捂住嘴。 宁允翎泪眼婆娑:“等你长大成人了,照样可以护着我。” 虞听晚:…… 沈枝意:?? 魏昭都要气笑了。 想到刚刚宁允翎对虞听晚的话,魏昭眼里韫色渐浓。 还真敢想啊! 魏昭眼皮轻掀,里头拢着幽寂不会融化的怒火。 “谁教你的?” 宁允翎毫不犹豫:“萧怀言。” 魏昭:…… 很好,两个都欠收拾。 宁允翎摆摆手:“他不重要,功劳都在我身上。” 魏昭看都不想再看他。 “顺子。” 顺子大步入内:“属下在。” “捆了扔回去。” 顺子:“是!” 宁允翎??? 眼瞅着顺子朝他过来,宁允翎就慌了。 他一把拉住魏昭的手,正要为自个儿求情。 触感确是温热的。 宁允翎脑袋变得晕晕沉沉的,不可置信之余有点转不过弯来。 他抬手先制止了顺子的动作。 “等等。” 宁允翎又摸了一把。 然后找了个最简单的方式。 掌心翻过来,对着自己。 虞听晚没有想到宁允翎对自己那么狠。 啪的一下。 给自己删了一耳光,下了重手。 本就青一块紫一块的,很快又多了一道巴掌印。 宁允翎顾不得疼。 火辣辣的触感,让他得到了答案 眼前不是鬼!!! 他嘴角裂开,越裂越大,高兴的想要跳起来蹦几下。可对上魏昭冷笑的眉眼。 宁允翎想到了刚才的壮言,身体一僵。轰隆一声,他耳边好似想起一道惊雷。 他感觉,他完了。 都不用顺子捆,宁允翎就老实把手送过去。 “来吧。我大逆不道,不用怜惜我。” 表哥回来了,被罚他也乐意。 沈枝意努力消化一切。 看看魏昭,看看虞听晚,突然萌生了个大胆的答案。 难怪虞听晚这般硬气,原来大有来头。 她不忘再看看宁允翎这个傻子。 有意思了。 觊觎表嫂,生下表哥。 谁有他宁允翎有出息啊! 放到以前她都不敢信的,偏偏就是当着她的面发生了。 可显然这个傻子,还没发应过来。 在顺子动手前,又缩了回去。 宁允翎几步来到虞听晚跟前。 他居高临下看着姑娘。 “我一向言出必行。” “虽然用不着你了,可说到做到。” 宁允翎突然得意一笑,抬手点了点面无表情的魏昭。 “知道他是谁吧。” 虞听晚眼儿清凌凌的,含笑:“知道。” 宁允翎:“这可是大晋响当当的人物,那指挥佥事连他的一跟手指头都比不起。水往低处走,人往高处流,你也该清楚,嫁给我后的好处。” “日后咱俩要是成了,你也能个喊他一声表哥。” 沈枝意:…… 虞听晚真的没忍住。 她一直以为自己和魏昭平时够欠了。可遇到宁允翎,她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就没见过,一直往死路疯狂钻的人。 虞听晚叹了口气。 宁允翎:“怎么了?” 虞听晚:“别的不说,的确大逆不道。” 宁允翎拧眉。觉得虞听晚有点不知好歹。 下一瞬,他看到魏昭动了。 宁允翎底气一下子后很足,以为魏昭是过来为他撑腰的。 别的不论,表哥是最护短的。 宁允翎问的亲昵:“表哥是今儿才回吗?” 若是回府,他早该收到消息了。 想到了什么,宁允翎瞪大眼,单纯之余慷慨激昂:“是……是特地来接我的?” 这兄弟情!! 只见魏昭走近,然后毫不犹豫擦过他,都没有多看他一眼,最后在姑娘跟前停下。 虞听晚仰头。 “都办好了?” 魏昭应:“嗯。” 那该回去了。 虞听晚起身。 男人娴熟的取过一旁,披到她身上。 显然这种事他已经做惯了。 宁允翎:??? 他傻噔噔看着,比看到魏昭活着还震惊。 “她她她……” 虞听晚探出一个头来,红润的唇一动一动的:“呆子。” “叫嫂嫂。” 呆子宁允翎:…… 他倏然看向将姑娘头上歪歪斜斜要落得发髻重新别好的魏昭。 “是聋了?” 魏昭语气没有起伏:“还是你宁允翎,长本事了。” 宁允翎猛的打颤。哆哆嗦嗦,感觉这次回去得完,只怕不是被揍一顿那么简单,吓得连忙接过顺子手里的绳子:“我自己捆。” 他……事前不知道啊。 若是知晓这人是表哥的,借他十个胆也不敢的。 宁允翎很想撕了刚刚自己的嘴。 不过…… 眼瞅着魏昭带着虞听晚往外走,一点没有印象中避女子如蛇蝎的模样。 “表哥。” 他忍不住问的小心翼翼。 “你竟然喜欢女的啊。” 不同于和姑娘说话的温和,魏昭这时候嗓音又淡又冷,还有压迫感。 “少说话。” “多活会儿。” 第281章 这是儿子娶的妻,虞氏 大晋府邸规矩森严,顺国公府的正大门不会整日敞开。只有迎接尊贵的客人,或是特殊重要场合才会打开,每年次数屈数可指。 上次开,还是迎接魏昭的棺材。 今儿宁国侯和宁老夫人过来,走的是偏门。 魏昭进宫前,也是在偏门将带回来神志不清的妇人交到了管家手里。 虽说是偏门,可虞听晚见了,朱墙黄瓦,飞檐拱斗。门楣上还雕着松鹤延年。 她都觉得格外显赫气派。 可马车这次绕过偏门,朝正大门而去。 魏家上下的白绸已撤下,挂着的丧灯换成了红灯笼。 正红朱漆大门落座在顺国公府的东南侧,以取紫气东来之意,高耸威严,门口蹲坐的抱鼓形石狮子张牙舞爪。 兽头图案的铜门环,层层叠叠的斗拱、层层出挑的椽头。 檐角高高翘起,似雄鹰展翅。 照壁,墀头、垂兽……尽显精工细琢,和魏家代代下来的底蕴深厚,尊荣流长。 黑色金丝楠木的门匾悬挂,写着顺国公府四字。 有些年头了,阳光斜照光影斑驳。 可字遒劲有力,铁画银勾。 门大开着,迎接久归的人。 来往的路人不明所以。 “魏家这是要办喜事吗?” “瞧见没,顺国公府夫人坐在门口都有一个时辰了。” “宁国侯府的人也来了,齐齐都在门口陪着。这是等谁啊,如此阵仗?” 说着话,一辆低调的马车从远处缓缓过来。 车厢内,魏昭眼底幽暗,情绪莫辩。 宁素婵翘首企盼已久。 等马车出现在视线里时,她就一眨不眨盯着。待看清了驾马车的是顺子,便倏然站了起来。 焦灼不安的心好似得到了轻抚。 府内此时涌出一群奴仆,个个喜气洋洋手里提着长串的鞭炮。 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红毯一路从院内铺出来。 “来了!” 宁老夫人人热泪盈款。 她顾不得旁的,被宁国侯夫妇一左一右搀扶着,迫不及待疾步下了台阶。 马车的人还没露面,她像是怕惊扰了里头的人,轻轻喊着。 “归之啊。” 布帘被掀开一角,被他们心心念念魏家子俯身而出。 瘦了,虚弱了。 身子瞧着都单薄了。 宁老夫人心却踏实了。 她哭出了声儿,身侧的宁国侯夫人也跟着泪光闪烁。 这些子孙辈里头,归之是她最疼的一个。倒不是因他有出息,而是这孩子身上担子太重。 从小就背负了太多。 魏昭气场与不同以往。 不是要教训宁允翎的冷,而是虞听晚都没见过的规矩端肃。 气息沉稳,面容清疏,世家子的矜贵风骨他有,武将的铮然凌冽亦不缺。 可即便这样,魏昭都不忘他有病。 从袖口取出帕子,捂着唇低低咳嗽,咳嗽的时候,身子还微微轻颤,站不稳似的歪歪斜斜,不像是装的。 “这是怎么了?” “身子可要紧?” 宁老夫人上前一把拉住,仔仔细细打量。 魏昭唤:“外祖母。” 人群一静,随后喧哗此起彼伏。 “魏……魏将军?” “看,那真是魏将军。我就说他福大命大!老天爷不至于眼瞎,非要把他收了去。” “不行,我得回去告诉我公公。他老人家最仰慕武将,仰慕魏家。得知将军噩耗后便郁郁寡欢至今。” 在这一声声中,宁老夫人擦了擦眼泪。 “受罪了,你这孩子受罪了啊。” “快,过去给你娘看看,这些时日她是日也思你,夜也思你。” 宁素婵立在原地,视线就没从魏昭身上下去过。 她看着魏昭被簇拥过来。 一步一步,走向她。 最后在她面前立定。 活生生的,不再是凉冰冰毫无生气的棺材。 宁素婵却怎么也看不够。 魏昭沉稳如常,恭敬依旧。朝她拱手作揖,行了一礼。 “母亲。” 宁老夫人见状,暗自摇头。这母子之间,过于疏离了。 之前王家子从外头捡了条命死里逃生回来,可是抱着其母痛哭流涕的。 可下一瞬,她看到魏昭行完礼后,朝一处招手。 所有人都看见了。 视线跟随过去。 是马车方向。 不对,准确来说,是落后魏昭好几步,这会儿半垂着眸,款款拾级而上的女子。 那女子眸球乌灵,眉如新月,樱桃小嘴红润润的。 几人心思都在魏昭身上,差点都忘了他还带回来一个姑娘。 成为焦点后,虞听晚不见慌张。 场面是大,她没见过,可姑娘没露怯。 她走路不似上京贵女那般莲步轻移,透着股轻快,步履起伏间,裙摆照样摇曳生姿。 姑娘才走到魏昭边上,就被他拉住了手。 这一举动,周遭吸气声此起彼伏。 魏昭却浑然不觉:“这是儿子在外娶的妻,虞氏。” “性命垂危得她照拂,方能全须全尾回来。” 他侧头看向姑娘。 “喊人。” 虞听晚朝宁素婵笑:“婆母。” 宁素婵呼吸微顿,风都是苦的。 她没有点头回应。 只是定定看着魏昭。 魏昭神色依旧,看似恭敬,可又有几分恭敬? 自古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新妇得要长辈点了头认可,才能入家谱。按照规矩,先得让她细细盘问。 身世,年纪,姓名,八字……她统统不知。 还没进家门,魏昭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称这女子为妻。这分明想在外彻底坐实了魏家少夫人的身份。 她这个儿子最是聪慧,可竟用在了她身上。 难怪进宫前把人也带走了。 是怕她为难这虞氏? 她这个当母亲的,就这般遭他忌惮? 眼瞅着情况不对,宁国侯出来打圆场。 “好小子,你娘本为了你的亲事头疼。如今倒是自个儿带媳妇回来了。你父亲要是知道,别提多欣慰。” 宁国侯夫人笑着应和:“归之一向让人省心。” 这世家成亲,最讲究门第。可救过魏昭,魏昭态度又摆在那里,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新妇是归之自个儿挑的,他眼光一向高,自然不会错。” “这一路怕是风尘仆仆,可别在门口杵着了,这也不是说话的地儿,都快进家门。” 她又对宁素婵道:“这般标志我瞧着都欢喜,你这个当婆母的就偷着乐吧。” 第282章 辛苦你了 “你不是一早就张罗下去让厨房那边烧了一桌子归之爱吃的菜吗?眼瞅午时了,孩子定然都饿了。” 随后是压低的私语。 宁国侯夫人走近宁素婵,姑嫂之间关系不错:“你是有主意的,嫂嫂不说你今儿就喝了她的敬酒茶。可归之明摆着是认定了。” “这虞氏我瞧着眼睛干净,眼睛干净的人,就错不了。” 宁素婵不语,心里琢磨着什么,只要不说,就没人知道。 不过…… 宁国侯夫人压低声音:“她模样实在有点像那位。” “乍一眼,我都险些以为顾家还有个女儿。” “不过她姓虞,八竿子打不着。” “别的不说,她和归之的模样都是极好的,回头生几个孩子,魏家就不至于那么冷清了。” 这话,宁素婵反驳不了。 她压下翻滚的情绪,如往常那般接过身后如婆子的柳枝。 她走近抬手抚平魏昭衣角的褶皱。 魏昭眸色渐深,任由她将柳枝在他四周挥了挥,身上也轻轻拍了拍。 如婆子笑道:“去去晦气,世子您去去晦气。如今平安归来,往后什么都是顺的。” 她是宁素婵嫁入魏家时,从宁家带过来的婆子,从小看着魏昭长大。 自魏昭统领魏家军后,府内上下都尊称他为将军,可只有如婆子和往常那般称他世子。 这是老一辈留下来的习俗。 每次魏昭行军打仗从边塞归来,宁素婵都会用柳条,给他去晦气换平安。 宁素婵明明有很多想问的。 可如鲠在喉,到嘴却成了一句。 “既然回来了,便去祠堂给你父亲,还有魏家的先祖上柱香。” 一行人走在红毯上,终于往里去。 魏昭没有松开虞听晚的手,带着她跨过门槛。这才坐上泽县带过来的轮椅。 虞听晚推着人往前。 入府门,是长长的甬道笔直向前。两侧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往前是抄手游廊,假山小池。 每一处布景都格外有讲究。 其间,顺子得了魏昭的令,将宁允翎捆着送去魏昭的书房了。 宁素婵仿若未见。 宁国侯夫人看见了,没有管。 宁国侯压根没在意,只向魏昭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很显然,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 魏昭则用告知应乾帝的一番话术道:“战场的确九死一生,我也以为活不了了,醒来却在梁越人手上。” 梁越就是那场打的敌国。 宁国侯愕然:“怎会如此?” 魏昭:“梁越本就因我割下其将领首级耿耿于怀,畏我,惧我,却眼馋我,以及我手底下的魏家军。” 魏昭明明可以把像梁越这样的敌国一网打尽,可他没有。 没有外患,应乾帝可就用不到他了。 只有敌国时不时来犯……,应乾帝忌惮,才不敢轻易动他。 而他不过是想守着魏家代代先祖守着的疆土,不当卖国贼罢了。 虞听晚就听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你就不怕梁越那边,拆穿吗! 魏昭不怕,且不说应乾帝不会特地跑过去问,光是他敢拿这话糊弄应乾帝,就打点好了不会暴露。 他敢做的事可多了。 比如和梁越那一战,看着是梁越先打过来的,实则是他背地挑起的。 他和梁越三皇子可是常年联系,各取所需的。 魏昭:“我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又被时刻看管,自不能及时传讯。” “他们想将我活着运往梁越,我好不容易寻机会跑出来,却得知我的死讯已传开。” “逃生中,不慎跌落山崖。” 魏昭总结:“被捡了。” 说完,他就闭嘴了。 宁国侯信了:“难怪……难怪当时迟御会认错人,难怪那具尸身血肉模糊,这是梁越的障眼法,” “谁不知梁越有一种毒,是可以控制人的,每月必须服下解毒丸,否则会七窍流血而亡。” “他们是想借着机会,先治好你,然后喂下毒药威逼利诱,让你为他们所用。” “大晋疆土是你守的,你也是最清楚如何攻的人。” 细思极恐! 梁越国君对魏又恨又爱,堂而皇之想要魏昭去梁越当将军,曾给出诸多好处,都不是秘密了。 宁素婵面色沉了沉。 宁国侯愤愤:“这些宵小当真可恨!” 宁国侯:“然后呢?” 魏昭重复:“被捡了。” 显然他觉得重要的都说了,别的是不想提了。 虞听晚眼睛干净的四处打量着。 可边上的人却在打量她 宁老夫人率先坐不住。 她推开身边的宁国侯:“你去推归之。” 然后朝虞听晚道:“虞氏。” “你过来,咱们说说话。” 虞听晚也不杵,和魏昭交换了个眼神,见他微微颔首后,便过去扶宁老夫人。 宁老夫人稀罕:“多大了?” 她细声细气:“十八。” “生的真水灵,别说归之喜欢,我都喜欢。” 宁老夫人打听:“你老家是哪里的?” 很好,轮到虞听晚胡说八道了。 “甘棠村。” 那是大晋地界,离边境近,离梁越也近的村子。 她怎么知道? 因为那地儿比西临村还穷,是她们那一带最穷的村子。 “家里可有兄弟姐妹?” 虞听晚毫不犹豫:“没有。” 虞父虞母只有她一个女儿。 宁老夫人:“当初归之他……” 虞听晚知道她想打听什么。 她没添油加醋,一五一十道:“我们那里冷,雪都有膝盖那么厚了。夫君身上血淋淋,把雪都染红了。” 宁老夫人捂着心口,显然揪心。 她拍着虞听晚的手,余光却看向边上前头的宁素婵。 宁素婵一句话都没说,可脚步放慢了,捏着帕子的手在用力,显然也在听呢。 “然后呢,好孩子,你再说说。” “是爹娘捡的。” 说的就是卫守忠和慧娘了。 可她们下意识认为是虞听晚的爹娘。 “人昏迷着,村里的大夫医术有限,家里穷没钱不说,山里又不好走,没法去镇县医馆。” “好不容易止了血,夫君连着发了好几日的烧,迟迟不退。” “看病抓药费钱,可我们愿意花他身上。” “好不容易醒了……” 她很有分寸,不该说的的绝对不说,没言魏昭又捅自己。 虞听晚:“可人还是泛着迷糊,伤口发脓不说,药也不好喂。” 这混账经常面目张胆的倒。 虞听晚:“我把他当做娇花一样细心呵护。怕他冻了怕他冷了。” 不知不觉所有人都停下走动,听她说。 “我刻刻守着他。就怕他断了气。” 虞听晚一脸无害,都觉得自己了不起:“我耐心好,脾气好,药撒了大不了重新去煮,碗被他砸了,我即便心疼,也不会和他计较。” 魏昭面无表情听着。 夸自己就算了。 你锤我的事。 都忘了吗。 宁素婵捏着帕子的指骨泛白,她转身,说了和虞听晚的第一句话:“辛苦你了。” 第283章 正人君子,就他? 暖风融融,魏家祠堂内供奉着顺国公府历代的先祖牌位。 魏家昌盛,旁支都在老家金陵,独顺国公府这一脉深根在上京。 四下清幽,却肃穆庄严。 祠堂墙上挂满了各先祖的墙画,其中有一副便是顺国公魏封行。 看守祠堂的下人收到通知,早早开了门,准备好香烛,静等将军至。 可久久不见人。 魏昭没去,这会儿在主院用团圆饭。 空气些许凝滞。 宁素婵不曾动筷。 宁家几人面面相觑,吃的心不在焉。 实在是这个时候该在祠堂的。 魏昭却说身子不适,想吃完饭回去歇着。 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魏昭一直守规矩,尤其在这种事上。 往前,他每次从边境回来,不管多晚,多饥肠辘辘,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给父亲烧香。 他们哪里知道,魏昭是不敢去。 上回夜里他曾偷偷回来,在祠堂外头跪了一夜。大雨侵盆,雨势好似能压垮铁骨铮铮的武将,压垮他的傲骨和背脊。 宁素婵只当他伤势过重,眉头紧锁:“你的身子战场上被利器所刺,只怕伤及心肺,又从山崖跌落,大大小小的伤足以致命。” 难怪休养至今才归。 她瞧着魏昭脸色…… “葛老怎么说?” 宁素婵不放心:“他人呢?我得亲自问问。” 可有伤及要害?是否留下后遗症,往后可能恢复如初?养伤期间可要注意着什么,所有都得问清楚了。 “他不在,去给我寻药了。” “不过,我已下令召他回来。” 真召了啊。 没有。 毕竟用不了太子就要死了。 宁素婵:“为何?” 魏昭恭敬道:“储君病弱,圣上有意让葛老医治。” 宁素婵眼里闪过冷意。 虞听晚不知沈枝意嘴里的周家女有多少白莲花。 可她觉得,一定比不上她! “婆母,是这样。” “夫君是觉得身子也就这样了,拿不起刀剑,没法再上战场,但好歹命还在,顶多吃些苦头。” “可储君就不一样了。是等着救命的。” “别说药不寻让葛老去东宫了,便是夫君把命给太子,他这般忠君报国,是毫不犹豫都会点头的。” 宁素婵:?? 她倏然看向魏昭:“你怎这般糊涂?” 太子死了又如何! 便是龙椅上那个死了,她都要说一句报应! 魏昭看着她的眼,却是试探:“圣上都乐见于此,儿子怎敢不应?” 宁素婵彻底没了话,手紧紧捏着帕子。 君臣君臣。 一人之下皆是蝼蚁,这是魏封行和她说的。 宁素婵心口又酸又涩,可她面上不露分毫。 魏昭没什么胃口,用的不多。 这里头只有虞听晚没心没肺吃的最香了。 饭菜偏清淡,可摆盘格外精致。 虞听晚也的确饿了,她也不管饭桌上人的情绪,该吃吃该喝喝,谁也影响不到她。 突然。 碗里多了颗肉丸。 虞听晚看了魏昭一眼。 魏昭温声:“厨子的拿手好菜,外酥里嫩。” 然后又是一筷子鸡腿。 紧接着是除了刺的鱼。 眼瞅着碗渐渐堆满。 魏昭见碗里摆着不好看,转头夹了个胡萝卜雕刻的花过去。 虞听晚:…… 点缀是吧。 “你……” 虞听晚都要气笑了。 她还能不知道魏昭的死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 你是闲的没事干,手空夹的,自个儿饱了吃不下! 以前不是没有过。 当时还是刚成亲,魏昭还是每天都想死。 吃饭没胃口,每次吃几口就撂下筷子。和他说话,也不搭理人。 那他不吃,总不能强势灌。 虞听晚为此很发愁。 毕竟她担心刚嫁过来,魏昭就成一座坟了。 可有一次,他慢吞吞扒拉着碗,筷子伸向了桌上的菜。 可把虞听晚激动的。 这男人!高贵只会倒药的手竟然会夹菜! 他夹了很多,面前的菜也成一座小山。 可他不吃。 然后小山太高…… 魏昭幽幽:【“哎呀,倒了。”】 虞听晚:??? 她就知道男人又欠锤了。 许是察觉她的死亡凝素。 魏昭看向虞听晚。 【“我考考你,这是什么?”】 虞听晚:【“你又欠了。”】 魏昭笑了一下,笑容好似破碎的水中月:【“盛极必衰,物极必反。”】 虞听晚不想听这种深奥的东西,更不会惯他。 【“你别给我浪费!”】 【“糟践粮食,我让你糟践粮食!”】 魏昭就沉默了。 他的手撑着桌子,身上没劲,做什么都吃力。 好不容易站起来了想走,又被虞听晚死死按住。 虞听晚把筷子重新塞到他手上:【“吃!把你夹的都给我吃下去。”】 魏昭都不想理他。 可眼看着她的拳头又要锤过来,就老实了。 但吃不下,他抬眸,对上虞听晚虎视眈眈的眼。 【“看我作甚?”】 监督你啊,混账! 魏昭慢吞吞:【“是垂涎我,还是我碗里的菜。”】 虞听晚:?? 魏昭自问自答:【“是菜。”】 于是,他不怕死活把菜送到了虞听晚碗里。 为此,他被狠狠锤了几下。 眼下又百无聊赖,给她夹菜了。 可…… 虞听晚忍住了,没有锤他。 毕竟这么多人在。 宁老夫人吃惊不已:“原以为归之这孩子冷心冷情日后娶了新妇,怕是不知如何疼的。” 她怕虞听晚不信,说给虞听晚听。 “你是不知,先前宁家来了个远房过来投靠的表姑娘,正逢那日归之去家里看我。就给碰上了。” “本以为是个本分的,我也怜她身世凄惨,想着回头帮忙给找门亲世。” 门第摆着,自不可能把那姑娘嫁给世家公子哥吧。 宁家挑人,看重品性。 本有宁家帮衬,这嫁过去小两口好好经营,日子不会差。 “可她嘴里对我千恩万谢,心里却看不上,还对归之起了心思,想要攀一攀。” 见虞听晚听的认真,宁老夫人继续道。 “吃饭的时候,还给归之夹菜。” “归之为正人君子,自没再动筷,也顾忌我,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驳她面子,挑明让她没脸见人。只说是寻他舅舅,就离席了。” 虞听晚:…… 正人君子? 就他? 第284章 做虞家杳杳就好 装模作样! 要是没人,他绝对干的出,直接连碗带筷扔那人脸上。 说到这里,宁老夫人就生气。 “女儿家存了思慕没什么,可她就是个蠢货。趁着我不防,还求到了归之跟前,说想伺候他。” 宁老夫人知道,这人都想往上爬。 爬别人身上,没什么。 可爬她外孙身上,她能乐意? “我当时得了消息,就要把这不守本分的她撵出去!” 她急急追出去。 就看到了魏昭居高临下看着那人。 宁老夫人:“归之没再给她脸。” 宁国侯夫人闻言道:“当时我赶过去听见了,他说的话,这会儿还记得。” 她清了清嗓子,学着魏昭冷淡的语气。 “你想做妾?” “可魏家祖训,只能娶妻,不得纳妾。” “你是出身好,还是模样好?身上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我为你坏了祖训?” “难道你想做正室?” “可你觉得你,配吗?” 宁国侯夫人不由打趣:“后来我念着归之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和你婆母要给他相看,可这孩子总是避之不及。” 她对虞听晚道:“我之前觉得有个姑娘不错,特地送去了画像,让他看,你知道他说了什么?” 虞听晚想了一下。 猜到了。 宁国侯夫人以为她说不上来:“他问我谁画的?画作拙劣不堪,等画好了,他再评鉴。” 虞听晚:…… 果然。 宁国侯夫人笑:“如今倒好,这菜就在归之媳妇眼皮底下,他还要帮着夹碗里头。” 这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更何况那么多人在…… 虞听晚水光滟滟的望着魏昭,深情款款:“夫君,你对我真好。” 魏昭:“毕竟你耐心好,脾气好。如娇花般呵护我,我很是感激。” 虞听晚:…… ———— 魏家子回来的消息,以无法抵挡的速度快速传遍整个上京。便是小巷犄角旮旯都没放过。 不过片刻功夫,全上京的鞭炮被买光,随处可见噼里啪啦的声响。 魏家门口挤满了人。 有寻常百姓。 有文人书生。 也有官员和女眷递上请帖登门拜访。 魏家依旧谢绝见客,不过门口发放了喜饼,见者有份。 管家笑盈盈拱手一礼:“谢诸位惦记,也与诸位同喜,可将军身子虚,不好见客。” 这顿饭用完,魏昭便以身体乏力为由,告别众人先回院子歇息了。 宁素婵目送魏昭被推远,久久不曾收回视线。 魏昭住的院子叫做澜园,布景格外有意境。 虞听晚推着他,细细软软说着话:“我以后同你住一块吗?” 魏昭反问:“才来,你就要和我分居?” 虞听晚:…… 虞听晚:“我是见你这院子颇大。” “屋子空着没人住实在浪费了些。” 她抬手一指,远处是池上水榭。 池子中种满着荷花,还没开。 水榭过去,边上还建了一座屋子。 “我是觉得那儿颇有意境,还没住过。” “等回头能摘莲蓬了,推开窗子就能吃上莲子。” 魏昭:“明白了。” 魏昭平静:“赶路多日,途中奔波我顾忌你乏累,故没有机会夫妻敦伦。” “你在逃避?” 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怕的虞听晚:…… 虽然那事后头她也能尝到些滋味,可每次进去的时候都太疼了。 一个萝卜一个坑。 萝卜太大了,到底挤的慌。 虞听晚眨着眼告诉他:“我今儿也累。” 魏昭学着她的语气:“那怎么办,我没想放过你。” 虞听晚:…… 澜园戒备森严,从魏昭回来,魏家军便肃穆看守。 里头没有伺候的仆人。 魏昭没有让虞听晚再推。 前不久众人眼底走路困难的人站起来,把姑娘往轮椅上头一按,转头推着她走。 “那你先歇歇。” 虞听晚:…… 周围都是熟悉的场景。 魏昭垂下眉眼,遮挡住里头的情绪,没有再欺负她。 “可习惯?” “府上人口简单。” 魏昭:“我母亲的性情你也有数了。” 虞听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午膳我吃的最欢。” 她不以为意:“从来上京起我就清楚,做不到谁都喜欢。” “别人的看法我一贯不在意。” 她从来不内耗。 “若是有人觉得我不行,那是他们眼儿有毛病。” 她一针见血:“婆母虽寡言冷漠,没有让我敬茶,没有婆婆给儿媳的见面礼,可也没有刁难我,给我立规矩。” “你外祖母那边的人,往后来往怕是不会少。她们愿意和善,并非是满意我,无非是你看重我,故愿意认可我。” “可若是有的选,她们只怕还是觉得我身份不够,和上京贵女差得远了。” 别说高门大户了,有爵位在身的府邸了,便是泽县那种小地方,都看不起乡下来的。 虞听晚:“不过,她们没表现在脸上,也愿意给我一份善意。” “人和人的相处,都是处出来的,第一眼无非是眼缘,第二眼便是长期下来的性情以及为人处事。” 虞听晚和他坦诚相待:“但我克制不了自个儿的脾气,做不了迎合的事。” 去讨好。 得婆母的喜欢。 去长袖善舞。 做面面俱到人人夸赞的魏家妇。 她做不到。 魏昭再一次将她松松垮垮发上的簪子扶正。 “门口来了不少人,郝通判携女也来了。” 虞听晚愣是花了点时间才想起他说的是谁。 不就是金缕轩首饰铺里对她冷言冷语最后跑着说要找爹来教训她的郝珍珍么。 魏昭:“郝通判诚惶诚恐,是来赔罪的。管家直接打发走了。知道为什么吗?” 他都不用露脸。 “一个京府通判,我从未放眼里过。” “叔父,父亲去后,顺国公府昌盛,是我顶着的。与其说他怕顺国公府,不如说他怕我。” “你的枕边人还算有点本事。” 魏昭:“别说是通判,便是你把不得了的人物得罪了,凡事都有我撑着。” “把你带来上京,不是让你看人脸色的。我母亲那边是,外祖母那边也是。” “在泽县卫家双亲面前许诺的事,一直作数。” “你不用为了别人改变。” “也无需有后顾之忧。” 魏昭轻笑:“做虞家杳杳就好。” 第285章 娇贵 是夜,东宫。 巍峨的宫殿以云顶檀木作梁,琳宇金阙,玉阶朱柱。外头黑黝黝的,可殿内亮如白昼,金碧辉煌。 浓郁的药味裹着香炉的熏香,味道古怪,闻久了让人昏昏欲睡。 鲛绡宝罗帐随风起绡动。 ‘啪’的一声巨响,药碗被打翻。 “殿下息怒。” 宫内伺候的人吓得滚落一地,把头磕在地上,身子抖啊抖。 榻上的应翊久病缠身,面颊透着一股清灰之色,侧卧在榻,咳嗽不绝。 他擦去嘴角的血渍。 “怎么才同孤说魏昭没死?” 他明明正直壮年,可青筋凸起的手背布满了褐色的老年斑。 他不喜魏昭。 从小就不喜。 身为储君,怎会容许一个处处锋芒都在他之上的人。 别说他了,便是父皇这一生都活在顺国公和靖远将军的阴影之下。即便那两人都死了。 说出来也是可笑,这历历代代的帝王,都要被魏家子嗣比下去! 太子妃擦着他额间的虚汗。 “殿下别急。” “魏将军想必伤势极重,不足为惧。父皇仁德,还将宫里的太医都召过去把脉了。” 仁德? 应翊还能不知道和他一样虚伪的应乾帝是什么德行? 分明是怕其中有诈,想要确认魏昭的身体是否真的有恙。 应翊:“怎么说?” 太子妃将知道的全部告知:“父皇的养心殿上下瞒的严严的,不过臣妾遣人去太医院打听了,其中有个常年不得重用叫做郑勖的太医,收了好处私下透露,那魏昭脉象又乱又弱,早就伤了根本。身子就这样了,便是吃饭都使不上劲儿,只怕还会有损寿元。” 太子妃见他眉眼松了松:“这是喜事啊,只要葛老那边赶过来,您身子养好了,老五也不敢觊觎东宫。” “老五实在可恨!若没有他阻拦只怕葛老早就在东宫了。耽误殿下病情,说是谋害储君也不为过,偏父皇……” 虽说是在东宫,可这话到底大不敬。 太子妃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所有人都知道,她在怨帝王对五皇子应殷过于看重! 她大着肚子,眼儿憔悴,却有喜色。 殿下好了,她和未出世的孩子才有依仗。 听太子妃提及五皇子应殷,应翊的脸色稍稍好转。 是了,没有什么比治好他还重要。 他身子好了,才能坐稳储君的位置,才能和应殷继续斗。 他不能出事,也不好和魏昭交恶。 应翊压下心口的浊气。 他披上了平时敦厚和善的面具。 “归之回来,孤甚是欢喜。葛老的事也亏他上心,你去库房送些药材过去,权当的一片心意。” 送什么好呢? 总不能差了。 “孤私库有支五百年的参,给归之补补身子。至于别的,你看着添。” 太子妃应下,又道:“听说他这次还带回来个新妇,小地方来的,只怕大字也不识,想来上不了台面。往后也不知要召多少笑话。” “可东宫礼数不能缺,除了药材,臣妾这边再送一副手镯过去。” 应翊满意她的安排:“嗯。” 太子妃正要让人去库房取。 就有看管私库的奴才面色凝重惶恐求见,得了通报得以入内后,他砰一下跪到地上。 “殿下,你私库里头的天山雪莲,和千年灵芝不翼而飞了!” 应翊:??? 太子妃倏然站起来:“什么!” 天山雪莲是西域那边好不容易得来的,每年就那么几株,品质好得又少的可怜。百年灵芝好得,千年却是难寻。 那可是应翊用来救命的! ———— 暮色沉沉。 魏昭从外头回来,步履信步闲庭,好似只是出去溜了个弯,将轻松偷来的天山雪莲和千年灵芝交给顺子。 “派人送去应扶砚那里。” 顺子恭敬:“是。” 魏昭朝里去:“都说皇宫戒备森严。” 顺子紧张:“您可曾受伤?” 的确森严啊! 要不然,这种事,怎么不是他去办。便是迟御过去,只怕都可能出现纰漏。 从宫门到东宫,东宫又有重兵把守,储君私库外不逞多让。 魏昭语气轻飘飘的:“可这话……我是不信的。” 顺子:…… 魏昭留下这句话,就抬步入了澜园。 屋内点着灯,许是他出门前要的太狠,姑娘这会儿睡的正香。 魏昭倒不困。 坐到床头给她捻了捻被褥,指腹落在姑娘脖颈处吮出的红梅上停留片刻,才去案桌那边处理公务。 时间一点点流逝。 虞听晚却睡得不安稳。 耳边好似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就是她?一个乡下女子怎值得这般费尽心力?”】 【“问那么多作甚,上头指明让她死,还不快动手?”】 这是要杀谁? 虞听晚顿觉不安。 可她好像听到有人唤。嗓音飘渺,好似不是在同一时空。 【“这次给你带了几盘点心,还有一小坛梅花酒,是阿爹亲手酿的,度数不深,最适合给姑娘小酌。”】 【“也不知这些点心,可合你的心意。”】 【“听说你不挑食,什么都吃,可我却是不信的。”】 【“你母亲生你时嘴就刁,今儿爱吃八宝鸭,明儿闻着味就说腻。前脚说要酸枣糕,一个转身就说想吃街口的糖葫芦,还一定得是挂着木牌,头顶帽子上有风车姓杨的卖货郎做的糖葫芦。换了别家的她一尝就说不对味。”】 哪有不挑嘴的,无非是吃过了食不果腹的苦。 那人嗓音怅然若失。 【“我和你娘便说,这一定是个娇贵的女娃娃。”】 他说的是娇贵,不是娇气。 【“你娘不擅长女工,却请了太后宫里擅长绣活的嬷嬷,一针一线学着给你缝了出生穿的衣裳,云肩,围涎,虎头帽,足袜。就怕准备的不够。”】 【“可……”】 【“可惜没能让你穿上。”】 【“阿爹还是来晚了。”】 倏然,嗓音一变。 是熟悉的,白日也……听到过的,属于顾家主母嘉善公主的。 【“每年这个时候,他顾傅居十次有五次不归家。我知他得圣上看重,公务忙,赶不上阿妩生辰,从不计较。”】 第286章 别人有的你也有 【“可他来的总是泽县。也不知这里有什么让他这般惦念的。】 【“去看看是谁,便是死了也让你们老爷这般牵肠挂肚。”】 这话,虞听晚梦到太多回了,都能背了。 有些乱。 这些声音却能零零碎碎拼凑出个故事出来。 她试图往前走,烟雾缭绕间,果然,那里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坟。 碑上的字很模糊。 可她知道,那一定是她。 虞听晚知道是梦,可她就是被困其中,如何也醒不来。 魏昭提笔写着什么,就听到女子无助的呜咽。 他放下手头上的事,大步过去。 幔帐被掀开,上头有魏昭亲自挂平安符跟着晃动。 平安符很多,枕头下也有。 姑娘再一次陷入梦魇,额间是细细密密的汗。 魏昭把她抱到怀里,喊着她的名儿,却没法把她叫醒。 原以为平安符有用,回来的路上虞听晚都没被魇着。 可…… 他面色沉了沉,擦去虞听晚面上的泪痕,安抚的拍着她的背。 “没事了,都是假的。” 许是闻到了熟悉的气息,足够能安定人心。姑娘的啜泣减弱,手紧紧捏着她的衣摆。 一炷香后,她眉眼放松下来。 两柱香后,魏昭出了房门。 “把那道士给我寻来!” 抱朴是被顺子扔过来的。 他疼得刚要大骂,还没爬起来,就有人在他身前站定。 魏昭居高临下看着他。 平安符砸到他身上。 “解释一下。” “你嘴里能去邪祟的符,为什么没用?” 抱朴:??? 他看了一下符,都是完好的,没有破损,更没有被水沾湿。 他尚不知魏昭的身份,毕竟是黑灯瞎火被顺子弄来的。 他狐疑看着眼前的男人。 面色极冷。 抱朴:“公子,你可以怀疑我的道心,也不能怀疑我的本事!” 魏昭定定看着他:“可没用。” “她还是梦魇了。” 抱朴不服气:“不可能!” “便是有人朝她下巫术,都不会有事。” 抱朴有点不敢直视魏昭的眼。 毕竟那是从战场上一路厮杀过来的,气场太强。 他小声嘀咕。 “除非她做了恶事,自觉理亏梦魇。” 不对。 虞听晚眼睛干净,不会是恶人。 “也许压根不是梦魇,是真实发生的事。贫道先前被偷了钱袋子,都能记个十载,也许夫人有什么过于悲戚无法忘怀,也说不准。” 他言之凿凿:“反正,你不能赖符身上。” —— 来魏家拜访的官员只多不少,魏昭是挑着见的。 不想见但得给几分薄面的,他就稍稍留个脸,喝一盏茶就扶额作身子不适状。 谁敢让他累着啊,马上识趣走了。 许是赶路太辛苦,虞听晚犯了懒症,连着几日没有出澜园。 梦魇的事,她和魏昭都没有提及。 在顺国公府住下后,她的日子的确悠闲。不像别家新妇,要服侍婆母用膳,更不用早省晚定。不知是魏昭的安排,还是宁素婵也不愿见她。 反正虞听晚乐得自在。 直到,檀绛从外头进来。 “夫人,主母身边的如嬷嬷过来传话。您见是不见?” 这话意思很明显。虞听晚要是不见,她便去回了。 虞听晚想好好经营和魏昭的姻缘。 不管到底发生过什么,宁素婵是魏昭生母,这份关系断不了。 她窝在椅子上,写着家书,回头让人寄回泽县,闻言放下笔,眉眼温婉含情:“把人请进来。” 檀绛得了话就出去。很快领着个体面的婆子进来。 如婆子给虞听晚福了福身子。 “主母明儿要去寺中为世子祈福,命老奴过来问问,您可要一同前往。” 虞听晚正要说话。 可有人快他一步。 “不去。” 从外头见客回来的魏昭坐在轮椅上被顺子推着进来。 “她要留着照看我,不便过去。” 如婆子哪里还敢说什么,就要退下。 虞听晚:“明日何时出发,可要准备什么?” 她这是要去。 等如婆子离开后。 虞听晚对魏昭道:“我有分寸,若是这次不顺心,下次你再给我推了,不去就是。” “上京郊外的寺庙听说遍山桃花,我也想去瞧瞧。” 她总要出门的。 ———— 翌日。 虞听晚起得很早,刚到顺国公府侧门,宁素婵却已经等着了。 换成别人,让婆母等着早就诚惶诚恐认错了。 虞听晚没有。 她走过去。 “婆母。” 姑娘手里捏着纸袋。纸袋里头放着热腾腾的包子。 她问:“来一个?” 宁素婵看着她,面上看不出情绪:“早膳没用?” 虞听晚:“嗯。” 她怕来不及。 宁素婵没说话,却也没上马车。 如婆子笑:“世子妃您先吃,吃了再出发也不迟的。耽误不了多久,只不过是郊外有些远,主母想着早些出发,也好赶上寺庙的素斋。” 虞听晚也就没客气。 她吃的速度比平时快一些,但也不至于狼吞虎咽。 时不时还喝一口竹筒里头备着的温水。 宁素婵本垂眸再想事,不知不觉视线落在虞听晚娇嫩的脸蛋上,视线往下,落在姑娘腰间的一串串的金珠子上。 她语气很淡。 “寺庙在山顶,为显心诚,得爬山,首饰过重怕是累赘。” 虞听晚眨眨眼。 如婆子道:“世子妃不知,寺庙那边不许坐马车上去,之前王家妇就是半山腰累的不行。走也不是,回也不是,最后是几个婆子轮番背上去的。” 虞听晚表示明白了:“多高?” 如婆子说了个数。 “那没什么。” 她力气还是很大的。 宁素婵仍旧看着她。 如婆子说含蓄了。 实则那是王家新妇,起先想要下人抬着座椅把她抬上去。 王家夫人自是不肯,说怕佛祖怪罪。可那新妇蠢,转头哭诉说婆母又不是丈夫亲娘,只是个继室,却苛待她,最后闹的可僵。 宁素婵不知虞听晚的性情。 这种事总得事先说清楚了,免得中途出意外被耽搁时辰。这虞氏娇娇小小体力怕是不好,可却好似没听进去当回事。 虞听晚其实听进去了,但见宁素婵还看着自个儿,以为自己理解错了。 姑娘迟疑。 “婆母要是也走不动了,如果我还有力气,也愿意和如婆子还有檀绛换着,背你一背的。” 宁素婵:??? 虞听晚好声好气:“好了吧,别人有的你也有。” 第287章 正经婆婆都不怕,怕一个外人? 顺国公府外停靠着两辆马车,显然这是宁素婵的意思。她喜静,待虞听晚吃完包子后,她在如婆子的搀扶下上了前头的那辆马车。 虞听晚眨了眨眼,哒哒哒去了后头那辆,也乐得没人管束。 这次随行的里头,除了如婆子,其余都是便装打扮的魏家军。车轮滚动,朝城门那处而去。 车厢内,熏香淡淡。 宁素婵身子端坐,背脊笔直,手压在膝上,一路过来都保持同一个姿势。 这是世家贵女最标准的坐姿,任谁都挑不出错处来。 可人前人后都一个样,好似没有活力不得喘气,得多累啊。 如婆子煮着茶:“老奴觉着,世子妃是个趣儿人。” 宁素婵语气冷淡:“是吗?” 如婆子从小伺候她,情谊摆着,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及。 “可不是。” “那话听着像是情话,若她是男子就油腔舌调了,偏偏她是女儿身,还是儿媳的身份,倒是惹人发笑。” 宁素婵照样冷冷淡淡:“你觉得她在说笑?” 字里行间可比谁都真挚。 如婆子:??? 什么玩意,难道真的准备上手了背? 她惊愕:“这……这……” 宁素婵闭了闭眼:“眼下上京因归之回来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边境一战因他出事论功行赏的事搁了下来,一直拖着。我估摸着过些时日宫里就要设宴了。” 一算接风洗尘,让魏昭在文武百官面前露脸,二是论功行赏,不能寒了武将的心。 三么…… 应乾帝总要以这种方式昭告,他看重魏昭,看重顺国公府,以及看重历历代代辅佐帝王的功臣后嗣。 如婆子低声问:“主母您是怕世子妃在宫里露怯?成了笑柄?” 要是没有见过虞听晚,宁素婵的确会忧心。 可…… 宁素婵没再语。 她闭了闭眼。 这虞氏实在无惧无畏,别说宫宴,往后各府女眷来往也免不得。她若说话毫无顾忌,只会惹祸上身。 端看,有没有脑子了。 街道繁华,叫卖声不绝。 可不是小小泽县能够比的。 虞听晚稍稍掀起一片布帘,往外探去,看什么都新鲜。 出了城门后,沿着官道直往西走。 昌渡寺香火旺盛,一路过去,能看到不少马车都往那个方向去。 还有不少步行的百姓。 寺庙坐落在山顶,只有青石板的台阶蜿蜒而上。为了给香客歇脚,途中设有茶水摊以及凉亭。 佛音袅袅,钟声悠远。 下了马车后,虞听晚和宁素婵会合。抬头看了眼巍峨屹立的山。 “主母,前头老奴瞧见了太傅府的马车。” 如婆子扶着宁素婵恭敬道。 “每年嘉善公主都会在府上姑娘生辰前来庙里抄经书,还会住上几宿。都说是给顾姑娘祈福。” “您与嘉善公主也许久未见了,今日碰上,不如去见见?” 顺国公府和太傅府一向交好。 宁素婵只淡淡应了一句。 可她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虞听晚。 “你也一道。” 虞听晚:…… 在她迟疑那一瞬,宁素婵眯了眯眼:“你不想去?” 虞听晚软软道:“有一点。” 宁素婵看着她不语,可身上审视气场很足。 虞听晚:“太傅夫人身份尊贵,我怕……” 宁素婵扯了扯唇,打断:“你见我都不怕。” 正经婆婆都不怕,怕一个外人? 这理由在宁素婵面前并不成立。 虞听晚:…… 不是。 她没说完。 她想说怕嘉善公主看到她怀疑人生。 如婆子笑:“嘉善公主是有些脾气,可您同主母一道过去,又因有世子这层关系,自不会为难世子妃您。” 虞听晚:“可……” 她幽幽:“我怕会为难她啊。” 她出现,可就打破顾家一团和气欢快的平衡了。 宁素婵:??? 如婆子:??? 虞听晚细声细气:“不过见见也没什么,早晚要见的。” 受影响的反正不是她。 她照样是魏家妇,还能搬去顾家住不成? 宁素婵:“听说你在金缕轩碰到过嘉善,起了些冲突?” 她倒不是故意要开罪。 如果要开罪,得了消息就罚虞听晚了。实在虞听晚的反应有些怪。 “你对顾家主母意见很大。” “两府一向交好,你又身为晚辈,首饰不过是身外之物,别说没让出去,便是让了肚量也该大些。” 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便是有意见,也不该表现在脸上。 这虞氏到底还是年纪太轻。 哪里知道在上京,便是仇敌见面,即便恨到了骨子里,也得笑颜相迎。 虞听晚眼儿干干净净看着宁素婵:“海螺珠是身外之物不错,可要是被人抢了,我就不高兴。” 不高兴,就锤你儿子。 “我没抢没夺,先一步拿在手上,没有错。” 虞听晚无辜:“至于两府会不会一直交好,以后就说不准了。” 这和她有关,她得和婆母说一声。 可在如婆子耳中却是挑衅。 她深吸一口气,我的老太爷啊! 檀绛连忙上前一步:“主母,这不是夫人之过,实在是事出有因。” 虞听晚点头。 她的确没错! 檀绛:“顺子都和属下透露了,那贺御史贺大人,在泽县就对夫人格外献殷情。” “当初将军还在养身子呢,贺大人就多次上门。” 这不是明晃晃觊觎,是什么! 欺人太甚! 檀绛听了都气。 “贺大人是嘉善公主的胞弟,夫人不愿和他们扯上关系,这也情有可原啊。” 虞听晚:??? 如婆子:!!! 难怪! 她觉得世子妃受委屈了! 宁素婵没再提让她再去见嘉善,冷淡收回视线:“走吧。” 她心无旁骛,拾级而上。 虞听晚应了一声,落后宁素婵几步跟着。 前有魏家军开道,后有魏家军跟随。 一行人出现,周边爬山的百姓免不得好奇的看过来,可很快收回视线。窃窃私语。 “这又是哪个府上的贵人,排场可不小。” 有人斜眼:“外地来的吧?这算什么排场?我们这可是天子脚下,官员遍地走,才十几个奴仆罢了,昨儿还有个四品官员府邸的老夫人过来,身边跟着的就有三十多人了。” 第288章 我是时时刻刻惦记夫君的 这话一出,边上人轻声应和。 “我也听说了,那老夫人格外傲气,架子也大。不许别的香客离的太近,至少得十丈远,否则就要驱逐呢。” “呸,那么有本事,怎么不把整座山买下来,她一个人独占就是了。” 虞听晚轻轻松松爬山。 她还四处张望。 看台阶两侧的被风吹的簌簌作响的竹子。 正到了吃笋的时节,一眼看去,遍地都是冒出来的春笋。 也不知走了多久,宁素婵见身后没有虞听晚的声音,只当她落队了,转身过去看。 虞氏双手负在身后,一步一步走的丝毫不吃力。还不忘踢一下石子,随着她的走动,身上的首饰,腰间的金珠子晃动。 光线照耀下,也不知是样貌明艳多一层,还是首饰熠熠生辉多一层。 看着倒不像是小地方来的。 若说是大户人家闺中养出来的也不为过。 许是察觉宁素婵的打量,虞听晚抬眸对上她的眼。 姑娘眼里闪过疑惑。 不过,她小幅度歪了歪头,朝宁素婵弯唇粲然一笑。 如婆子心都要化了。 别的不说,世子妃的长相当真不错。 瞧着还乖顺! 宁素婵面无表情转过身子,继续往前走。 接下来,就是宁素婵爬山。 虞听晚看风景。 宁素婵继续爬山。 虞听晚不急不慢跟着,悠哉悠哉看风景。 宁素婵爬山变得吃力。 爬山累人,她很少出门走动,又因之前生过一场大病,很快额间就有了汗。 作为一个懂事的儿媳妇,自不可能催婆母麻利点。尤其在宁素婵冷声拒接她背的前提下。 虞听晚顺便摘几朵花。 她还乐在其中拔了不少笋。 对此,宁素婵一言难尽。 等到了第一座歇脚的凉亭,宁素婵已经有些喘了。 可虞听晚照样呼吸平稳。 如婆子从魏家军手里取过食盒,将茶水点心摆上石桌。 宁素婵坐下只喝了几口茶。 虞听晚没闲着,将摘了花捆成一束。 她手比较笨,也不会插花,但红红粉粉好几种颜色的花堆在一起,还挺好看的。 只见亭外有蹦蹦跳跳的小姑娘,手里捧着一朵漂亮的花。 “娘!你弯下身子。” 粗布衣裳的妇人还以为她走累了要抱,刚弯腰,小姑娘踮脚将花往妇人头上一插。 “我就知道娘戴着好看。” “爹爹舍不得给娘买首饰,说浪费钱。等女儿长大一定给你买漂亮的金簪子!” 檀绛收回视线:“夫人。” 檀绛:“你这花是……” 她刚想问是不是给主母的。 如婆子也看了过来。 虞听晚:“给夫君的。” 檀绛:?? 如婆子:?? 虞听晚:“之前刚去泽县看病,夫君情绪不高,我便是拿花哄他的。” “有一段时间日日都送。” 宁素婵闻声看过来。 虞听晚清了清嗓子,颇娇柔做作:“他身子不好,没法同往,我人在外头,可也该时时刻刻惦记他的。” 如婆子:“那些笋是……” 虞听晚:“回头带回去,和腊肉一道做腌笃鲜喝。” 新鲜摘的才鲜呢! 虞听晚绝口不提自己馋。 “我想夫君一定爱喝。” 檀绛:?!! 夫人真的好爱! 宁素婵神色依旧,看不出情绪。 就在这时,又有一对婆媳路过。说的话仍旧传了过来。 “微娘啊,你虽嫁过来才半个月,可子嗣的事,也得抓紧啊。” 当婆婆一脸富态,看着亲和,可语气格外强势和鄙夷。 “你娘家条件不好,入我何家本就是高攀。可我也没法子。娶妻该娶贤,你男人却犯蠢,偏偏只看重样貌,千挑万选最后挑上了你。我原先是不答应的,可儿子大了,不听我这个当娘的,先斩后奏非要领你回家来。” “那我也不好把你赶走,只能印着头皮认了。” 她扫了媳妇一眼。 “你屁股看着不大,瞧着就不好生养。我们王家可就他一个独苗苗,盼着他开枝散叶呢,你得抓把劲。” 新妇低眉顺眼,显然是怕。连忙表示:“婆婆,我一定尽早给何家生儿子。” “哼,这还差不多。” 虞听晚:…… 她看看那婆媳,又看看自己。 虞听晚再去看宁素婵。 她有点纠结。 要不要也意思意思。 反正张张嘴的事。 她觉得,她还挺大的。 魏昭也是独苗苗。 可…… 魏昭每次都弄在外头,显然是不想让她太早怀上。 宁素婵休息够了准备动身,不咸不淡道:“归之身子不好,孩子的事讲究缘分,不急。” ———— 这时,一辆马车从官道往上京赶。 外头驾车侍从恭敬的声音传来:“大人,还有一个时辰便能进京了。” 顾傅居面带倦色。 他里里外外就差将泽县附近几座城掘地三尺了,可还是找不到虞听晚的踪迹。 就好像人凭空消失了。 他算了一下时间,沉沉闭眼。 “去昌渡寺。” “是。” 经过下一个分岔口,马车离开官道,朝昌渡寺而去。 顾傅居很是无力,顿觉棘手。 他抬手轻轻抚着虞听晚的画像上,好似对待易碎的珍宝。 他一闭眼,好似能看到有个小姑娘叮叮当当走在泽县街道,张牙舞爪。 一阵风过,吹动帘布,将车厢茶几上记载着虞听晚生平,不知被他翻了多少次每个字都要嚼碎了的那一叠厚厚纸张吹飞几张。 他忙弯腰去捡。 刚捡起一张,视线轻轻一扫。 上头写了小杳杳在街口被另一条巷子里的小女童拦下。 顾傅居没有往下看,就知道后面写了什么。 那小女童穿着丧服,却太小,不知生死离别的滋味。抬着下巴,看着杳杳。 【“我家里可热闹了!阿奶去世了,躺在棺材里,所有人都给她上香呢。”】 杳杳:【“让开,我要回去了,我娘做了红烧肉。”】 女童不高兴了。 【“你顿顿吃肉有什么了不起了,今儿我也吃上了。”】 她炫耀。 【“办了好几桌酒席,附近好几条巷子的人,都来了。”】 杳杳纳闷了。 她捂着嘴,奶声奶气。 【“你那么小家子气,平时就会占便宜。你阿奶倒是大方,要请那么多人吃饭。”】 第289章 除了……他的亲生爹娘 除了车轮滚动的声响,周遭寂静无声。 顾傅居却笑不出来。 他在泽县,去过很多地儿,拜访过很多人。 西临村他去过。 村民曾打量着他。 “是来打听晚娘的?嫁入卫家那个?” 有人纳闷:“那孩子吃过不少苦,我瞧着都已经苦尽甘来了,怎么好端端冒出来个亲戚?也是稀奇,早些年不来找,如今都嫁人了才过来,别是看她发达了,想要好处吧?” 村民开始窃窃私语。 “这人瞧着比咱们县太爷还气派。难道也是当官的?不对啊,玉娘是咱们村的,她男人再厉害只是个走镖的。没个兄弟,父母也早就没了,当初虞家大火,丧事都没人操办。” “晚娘要是这么个亲戚,当年也不可能来咱们这儿,早就被接去吃香的喝辣的了。” 这话只是简单的议论,却是足够锋利的匕首,能将顾傅居捅的鲜血淋漓。 他见过受了惩戒,生不如死的胡家人。 可…… 可笑的是,他来的太晚了,姑娘已经用不到他庇护了。 顾傅居曾虞家门口站了许久。 没人住,大门紧闭着。 虞家隔壁的何婶子同他说。 “杳丫头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别看那孩子从小机灵,可她三岁前却是不张嘴说话的。” “玉娘天天教她说话,可却连个爹娘都不会喊。” 胡同里好多人唏嘘虞家小姑娘是个哑巴。 “又看了好几个大夫,都没用。” 顾傅居的心提了起来。 何婶子:“杳丫头也不爱走路,整日就要人抱。窝在他娘怀里,见着人就笑。” “最后有个云游的老道士碰到了,看了一眼,让虞家夫妻别急,孩子就是懒。” 何婶子:“当时没人信。” “直到当天晚上敬成从外头给玉娘买了一根金簪,杳丫头觉得好看,气呼呼奶声奶气说,爹爹,杳杳不也你的心肝了吗?杳杳喜欢,杳杳也要。” “这可了不得,从那以后,敬成时常给她买各种亮晶晶的首饰。” “小姑娘恨不得都戴上,走到哪里都叮叮当当的。” 何婶子告诉他。 “虞家夫妻还在时,这孩子当真是命好,被护着还被放在心尖尖疼。” 命好吗? 可她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没被上苍眷顾。 顾傅居密密麻麻浑身的疼。 他去过卫家。 正逢听到慧娘和卫守忠在门口说话。 “晚娘和阿郎也不知这会儿如何了,人不在身边,当爹娘的总是牵挂的。” “我不担心阿郎,我就放心不下晚娘。” 看看啊。 这孩子是被教的多好,才得那么多人疼惜。 除了……他的亲生爹娘。 顾傅居眼里的神采越来越淡,直到消失。 马车不曾在山脚停下,而是沿着一条小道蜿蜒而上,直达山顶。 嘉善刚从佛堂出来。 不似在上京的盛装打扮,穿着很素。 她看了眼明艳的天色,莫名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 见她蹙眉,身后伺候的仆妇恭敬道:“姑娘生辰要到了,老爷定会赶回来。主母不必操心。” 嘉善闻言,面色淡下来。 “阿妩生辰宴,他顾傅居有几回是在的?每年都要离京数日。去的还都是泽县,他分明知道我最厌恶,听不得那处。” 仆妇闻言,讪讪。 她是知道的。 当初主母在途中早产,正逢灾民来闹事,乌泱泱都是人,混乱不堪。 条件简陋,主母险些大出血,最后是在一座道观诞下幼婴。险些半条命都没了。 孩子却失踪了,最要强的主母险些疯了。 当时伺候的奴才战战兢兢,唯恐被牵连。每日派出去找的人都是空手而返。 等孩子找回来后,主母已伤了元气,坏了根本没法再生。 主母治家严,顾家上下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下头不敢多舌,可私下还是有人议论。说老爷八成在外头养了个小的。 “老爷惦记主母您,十年如一日,想来是外头的事太紧要。” “只是……” 仆妇:“姑娘传信过来,问您何时回去,想来也是惦记。” 她不理解啊。 每年夫人都要在昌渡寺待上数日,在姑娘生辰前一天才回去。 抄写佛经,心诚则灵。 哪里用得着年年过来。 嘉善冷冷看着她。 “你老子娘是伺候我身边的老人了,几日前病了,我才提你近身伺候。” “我心里想什么,是你能揣测的?” “他顾傅居在外头办什么事,我都不管,你多嘴什么?” “再过些时日,你怕是要做我的主了!” 仆妇吓得连忙跪到地上。 求饶声还未说出口,就听前面有人喊。 “夫人。” 顾傅居朝这边走来。 嘉善神色微顿,抬眸视线看过去。 看到一辆马车,车夫,还有往这边过来的顾傅居。 她直直立着,身板很直,等着顾傅居一步一步走近。 顾傅居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仆妇,收回视线。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肃然出声:“下去领罚。” 待仆妇战战兢兢退下,嘉善阴阳怪气:“舍得回来了?” 顾傅居温声:“我得了消息,三日后皇宫设宴。” 竟和顾妩的生辰撞一块去了。 嘉善微愣,很快反应过来:“可是圣上要给魏家子庆功?” 顾傅居颔首,紧蹙的眉心稍稍舒展开些许:“他称我一声老师,性子沉稳,又有一身本事,活着回来是好事。” 嘉善点头道:“我本是想登门探望的,可念着魏家这几日上门的人只多不少,怕也是忙得很,便遣了管家送了贺礼。想着等你回来,再去也不迟。” 顾傅居底下学子无数,最看重的就是魏昭了。 换成以前啊,他的确会抽空过去一趟。 可现在…… 他低头收拾起嘉善写了一半的经书 “随我下山。” 卫慎是魏家军的人。可魏家军都解散了,卫家子带着虞听晚治病,他查不到踪迹,本以为其中有阴谋。 能让他查的束手无策,放眼整个大晋,有这本事的总共不超过三人。 可等他收到魏昭还活着的消息后,就是四个人了。 他敏锐察觉出不同寻常来。 顾傅居不知其中有什么关联。 可绝对不可能是魏昭早一步发现虞听晚身世有故。 魏昭不至于如此混账。 那孩子有分寸,不会不联系他。 可顾傅居知道,等见了魏昭,他就能找到虞听晚。 第290章 怎么就这么招人呢 嘉善:?? 何至于如此急? 往前,顾傅居不是没来接过她。见她经书没抄完,只要不是天塌下来,别说催她,是会帮着抄的。 他这般实在古怪,嘉善如何看不出其中蹊跷。 一寸不寸看着他。 话到嘴边,顾傅居却有些晦涩。 “宫宴不好缺席,我瞧着天气,怕是这几日要下雨,山路不好走,是来接你回去的。” 顾傅居眼里有太多情绪交杂,很乱:“你别急,先下山,路上我慢慢同你说。” 少年夫妻,又相伴至今。 嘉善眼皮开始跳,那份不安再度涌上心头。 上山拜佛得心诚爬山步行,可下山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顾傅居刚扶着嘉善上了马车。 忽而模模糊糊听到一声叮叮当当的声响。 声儿不大,好似从远处右前方传来的。可却让顾傅居猛的转身。 这是身体下意识给出的反应。 甚至不等他思考,人就已经追了过去。 可寺中人太多了。 等他过去后,那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个摇着铃铛的孩童。 好似是他的幻听,又更像是他应激太强烈。 倒像是……惊弓之雀。 顾傅居失神片刻,沉沉吐出一口气,往回走。 等他靠近马车,就听里头有什么被掀翻的沉闷声响。 嘉善进车厢后,准备倒杯茶润润喉,可余光却瞥见角落一处用玉佩压着防止被风吹动的纸张。 玉佩的穗子是她亲手编的。顾傅居格外爱惜,日日佩戴,等闲不会摘下来。 嘉善顺势看过去。 看清画像里头的人后,瞳孔剧缩。 顾傅居掀开布帘时。 她正死死看着画像,失了神般怔愣在那里。 顾傅居见她只是裙摆被打湿,没有受伤,眼底柔和。 “那孩子叫听晚。” 他低声。 “她是不是和你很像?” ———— 昌渡寺香火旺盛。 青山翠谷下,阵阵梵音伴着清脆的鸟鸣,佛像庄严,金光闪耀,慈悲的俯瞰跪拜的香客。 爬到山顶,多多少少是有些累的。 宁素婵跪在蒲团上,手里持香,虔诚闭眼。 虞听晚有样学样。 她不想做噩梦了。 即便她猜测上辈子她怕是未得善终。 魏昭做的事危险。 她也盼着男人谋朝篡位别出事。 等许好了愿,她把香插到了香炉上。见宁素婵还跪着,便出去等。 檀绛片刻不离的跟着。 虞听晚视线落在一处,前头有个摊位卖铜锁,排着长长的队伍,很多人等着买,生意很是红火。 “那是做什么?” 檀绛:“寺中有座桥,就在前头,叫做姻缘桥。” “不少定了亲的未婚男女会一道过来买把同心锁。他们会请师傅在上头刻上两人的名字。一道踏上姻缘桥走一走,盼姻缘顺遂。” 她说给虞听晚听:“表公子就来过好几回。” 虞听晚微愣。 “宁允翎不是没定亲吗。他和哪家姑娘来过?” “自个儿来的。” “很多人也会把心上人名字写上头,求佛祖保佑。” 檀绛左右张望了一下,轻声道:“表公子弄了好几把锁,上头刻了好几个姑娘的名字。”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 虞听晚:?? “周家姑娘,太傅家的姑娘,刑部尚书府的,还有几个已经成为别家妇的,他都肖想过。” “表公子觉得,多多少少总能成一个。” 虞听晚:…… 好家伙。 他搁这里抓阄呢! 檀绛:“偏偏就是一个也没成。” “那姻缘桥,属下看来是极不准的。” 那有点惨。 宁允翎的身份摆在那里,想要嫁入宁国侯府比比皆是,偏偏他要么喜欢娶不了的,要么喜欢小白花。 虞听晚闲着也是闲着,便走过去看。 “锁二十文,刻字二十文。” 这物价在上京算是便宜的了。 几个僧人忙的热火朝天。 收钱的收钱,刻字的刻字,记账的记账。 账面记得很清楚。 进账每一笔都记上,还要让香客按手印,这钱最后都会拿山脚下施粥。 故,香客掏钱都很爽快。 虞听晚眼尖,排队的香客里头,未婚男女有不少,女子多数红着脸,不敢往身边的男子身上瞧。 刚好轮到一位女客。 女客递上一张纸条:“师傅,我刻这两个名儿。” 虞听晚伸长脖子看了一眼。 女:张悦。 男:魏昭。 虞听晚:??什么玩意。 她眼儿瞪圆。 刻字刻的很快,那姑娘拿着锁欢欢喜喜就走了。 “等等。” 有个粉衣女子追上去:“你也是魏将军,我也是。” “我都看过了,前头师傅刻的二十把锁里头,有七把是魏将军的,四把是贺御史的。” 虞听晚:…… 好家伙。 檀绛很骄傲:“夫人,我们将军一向比贺大人多!” 一向。 虞听晚抓住重点,嘴角含笑,拍了拍檀绛的肩膀:“是吗?” 午膳是寺庙里吃的。 虞听晚还是第一次吃素斋。 没有荤腥,可味道却出奇的好,甚至爽口。 下山是坐马车的。 途中除了颠簸没有再出事,很顺利的回了京。 城门的守卫一看是顺国公府的马车,直接放行,可不敢例行检查。 马车稳稳停在顺国公府后,宁素婵被扶着下车,没有和虞听晚说一个字,径直离开。 虞听晚也不觉得有什么。 她甚至觉得和宁素婵这样的相处挺好。 接近黄昏。 这一天大部分都在赶路中度过。 她也有些累了,抱着那束已经蔫了的花,回澜园。 房门半开着,魏昭处理公务,听到动静,便抬了头。 虞听晚跨过门槛。 大步走过去。 隔着一张案桌,她盯着魏昭。 魏昭沉吟片刻:“太傅和太傅夫人方才来过。” 才走没多久。 虞听晚身子往前倾,指尖堵住了他的唇:“嘘。” “先让我看看。” 她浓纤合度,骨酥体匀。衣裳合身,这么个不经意的动作,臀部小幅度翘起,丰腴饱满之处愈发呼之欲出。 魏昭眼儿一暗,起身,钳住纤细的腰肢将人直接从另一头抱过来,搁在高几上。 他握着她的肩膀摩挲,目光倾垂下来。 “看什么?” 气氛很好。 虞听晚却是冷笑一声。 “看看你,怎么就这么招人呢?” 第291章 她就该是最耀眼的那一颗明珠 光影交错,在男人漆黑如点墨的眸中虚虚实实。 魏昭挑眉,欺身逼近时,打开姑娘合拢的双腿,吐息在她耳畔,把唇角白嫩的指尖挪开,穿过指缝,勾勾缠缠攥紧。 “是吗?” 虞听晚微笑:“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夫君倒是不遑多让。” 你怎么就那么能耐呢!!! 虞听晚继续微笑:“我听说,之前有人曾献上美人给你。” 檀绛说的! 当然檀绛强调的是,那人也给贺诩然献了。但给魏昭四个,贺诩然两个。 将军比贺御史多!! 落虞听晚耳中,就是魏昭艳福不浅。 魏昭看着她:“是有。” “想贿赂我。” “顺国公府守卫森严,那被送过来的人,都没能进门,就被管家送走了。我人都没见。” 魏昭:“至于贿赂我的,这会儿人还在牢房蹲着,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虞听晚:…… “之前还有位送来和亲的公主点名要嫁你。” 檀绛说的! 她说那公主就没看上贺诩然。 魏昭:…… 出趟门,消息听的可真多。 但只听一半。 魏昭淡淡:“如今成了后宫嫔妃。” 虞听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怎么这样啊。 “圣上年纪挺大了吧。” 魏昭浑不在意,毕竟是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不久前还有妃子被诊断出身孕。” 话题被带偏,虞听晚唏嘘:“这老东西精力挺旺盛。” “皇宫有种秘药,他入后宫都要吃上一颗。” 这是什么药,不言而喻。 后宫妃嫔无数,有的是选秀入宫的,有的是官员送进去的。 可一年300多天有定数,每年都有新人进来。有的女子一辈子都见不到圣颜。 皇家子嗣,又是历代帝王的重担。 帝王可不就得嗑药。 但女人多了,勾心斗角也就多了。 皇家子嗣很丰,可公主居多,皇子有本事的就那几个。 虞听晚顺嘴问:“那孩子能平安生下来吗?” 魏昭漫不经心,身子往前,缩短和她之间的距离:“我会让安排在皇宫的人稍稍看顾。” 虞听晚:?? 她蹙眉:“和你有什么关系!” 别人的女人孩子上心什么! 她拳头都攥起来了,还没来得及锤,就听魏昭幽幽出声:“又不是狗皇帝的种。” 虞听晚默默把手松了回去,又往后仰了仰,偏偏魏昭紧追其上。 她轻咳一声,唯恐天下不乱:“那也是,毕竟是一条人命。顺手照看也算是积德。” 她想要推他。 可没推动。 反倒是控制不住力道,柔软的身段往案桌上倒去。 魏昭心思都在她身上,手疾眼快一手护着姑娘的后脑,一手钳住细腰。 大掌像是烙铁一般,烫的分明是腰,却好似烫到心尖般。 天地一转,虞听晚压根没有摔疼。反倒是身上一重,挺拔的身躯勠力压了上来。 虞听晚也不知怎么就这样了。 “你……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昨儿夜里进宫,正好瞧见那妃子和侍卫偷情互诉衷肠。” 哦,你进宫除了当贼,收获颇多。 男人指尖揉捏着她的腰身:“还醋吗?” 不了。 她甚至沉浸在八卦的快乐中。 虞听晚刚要摇头。 魏昭:“那我们谈谈。” 虞听晚好声好气:“能从我身上爬起来谈吗?” 他很重。 案桌也硬。 魏昭摸摸她的脸,细白如瓷::“我招了那么多人,招到你了吗?” 蓦地。 屋内死寂。 空气如胶凝一般。 其实是有的。 他眼下就怪勾人的。 魏昭久久不得回应:“明白了。” 虞听晚意外:“我都没说,你就明白了?” 他们已经心意相通到这个程度了吗? 魏昭冷笑:“该招的不招,不该招的瞎招。” 虞听晚:…… 她迟疑。 “那……你反省一下?” 到底有事要说,魏昭不曾真对她做什么。 他也不闹她了,狠狠往她唇舌里搅了搅才站起身,顺便把姑娘一道拉起来。 是椅子拖动地面的声响。 魏昭坐下。 案桌高于椅子。 虞听晚正好同他平视,她唇瓣红润润的确,低头理了理有些乱的衣领。 魏昭拨动着她腰间的金珠子:“顾太傅托我寻人。” 他补充:“带着你的画像。” 虞听晚:“你说了?” 魏昭:“没有。” 魏昭:“不过他老人家这些年头一次托我办事,总要应下。” 虞听晚:…… 好家伙。 魏昭:“宫里设宴,本是定在今日,我说身子不适,便往后挪了挪,改到了两日后。” “那日是顾家女的生辰。” 五品以上朝中官员得携家中女眷赴宴。时间冲突顾家女的生辰要么换日子,要么不办了。 虞听晚抿唇:“你是故意的。” 魏昭认得坦荡:“是。” “且不提她不知身世,也不论她的秉性如何,可她占着顾家女的十八载。锦衣玉食,没吃过多少苦头,光是这一点,便是欠你的。” 少过一年生辰罢了,又算什么? 还能抵过姑娘这些年受的苦? 魏昭从不是君子。 顾妩会怎么样他不管。 顾太傅和嘉善公主会如何抉择,他也不管。 他只知道虞听晚吃了太多苦。 顾家对虞听晚来说很陌生,甚至让她抵触。可姑娘的模样终究惹人非议。顾家迟早会寻上门来。 既然会有那么一天。 为什么不能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惊起千层浪,彻底轰动? 魏昭对上姑娘的眼。 “认不认他们,是你的抉择。” “可你不是见不得人,堂堂正正,不偷不抢。” 他笑了一下。 姑娘就该是站在光线下的明珠。 最耀眼的那一颗。 ———— 时间一转。 很快到了宫宴的日子。 宁允翎被魏昭放了出来,被关在书房的这几日,魏昭没有揍他。 因为他有用。 有宁允翎在的宫宴,一定更热闹。 可宁允翎不知道啊。 被关的几日,别说揍了,罚和骂也没有,他甚至连魏昭的面都没看上。 宁允翎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这好像更可怕了。 尤其他才出门,顺子恭敬做了个请的姿势。 “世子爷不急,慢慢来。宫宴便是迟了也没什么,将军疼您,还能催您不是?” 宁允翎听的腿都软了。 第292章 不及魏昭昭半分! 宫中设宴,又是为在战场上鞠躬尽瘁魏将军设的。官员不敢懈怠,早早就携带家中女眷出了门。 一时间,通往皇宫的道路拥堵不堪。 马车如龟爬般缓慢前行。 场面说是壮观也不为过。 少府监的马车赫然在列。 沈枝意懒懒散散靠着车厢,斜着眼看边上照着镜子,摆弄首饰的庶妹。 “你们姨娘倒是好手段,勾的爹爹非要把你们带过来。” “又不是相看宴,来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来见见世面也就算了,把不该有的心思收收,难道还想趁着机会嫁给世家子弟?” 她嗤笑一声。 “人呢,得认清身份。” “要是丢了沈家的脸面,且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边上两个庶女面色一变,敢怒不敢言。 “是。” 沈枝意扫了一眼:“不服?” 的确不服。 她们除了是姨娘生的,有哪里比沈枝意差了。 她们规规矩矩,可不想沈枝意在上京只会和别家姑娘起争执,连个能谈心的手帕交都没有! 可却是不敢说的。 沈枝意冷笑:“不服也憋着,你们就没这个命。” 她有些烦,因为周家也会进宫,又得碰上。 正这么想着,就听车外婢女的声音。 “姑娘,是周家的马车。” 沈枝意倏然坐直,掀开车帘。 果然,她看到了从另一条道汇入主道的马车。马车上头挂着工部尚书府的牌子。 可沈枝意的视线很快被另一处吸引。 右前侧是顺国公府。 她一眼就看到了顺国公府,妆容极盛,珠光宝石堆砌的虞听晚。 却半点不落俗意,反倒娇贵。 难怪马车行的那么慢,原是魏家这会儿也准备出发。很多官员都有意避让,想让顺国公府的马车先行。 许是察觉到了沈枝意的视线,虞听晚看过来。 沈枝意刚要朝她招手。 “沈姐姐。” 有人唤她。 周玉柔坐在马车上,朝她浅笑。 “上次你我不欢而散,我为此难过了好些时日。是我之过,的确不该惹姐姐生气。” 这小白花。 沈枝意直接翻了个白眼。 周玉柔为难咬了咬唇瓣,可怜楚楚:“可我和六郎是真心的。” “他虽曾是沈姐姐你的未婚夫,可你们都退婚了,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沈姐姐怎还怪我?快消消气。” “若不然,我再给你赔个不是。” 沈枝意脾气暴能听这话? 偏偏这里马车多,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因为她的名声不好,所有人下意识忘了她才是苦主。都在小声议论。 “怎么回事啊,沈枝意又和周玉柔杠上了?” “这有什么好吃惊的,她本来就看不得周姑娘好。” “没有楚家公子前,两人就不对付。那沈姑娘就对周姑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也就周姑娘脾气好,事事忍让,不和她计较。” 这些声音压的很低。 可沈枝意也能猜出来说的是什么。 她心烦。 不明白这些人,怎么都眼瞎看不出周玉柔多恶心。 “周玉柔,你要是知廉耻,也该在我面前伏低做小的。” “沈枝意!” 前一刻还腿软的宁允翎,这会儿大步而来。 “你别又胡搅蛮缠,欺负人了。” 沈枝意看到宁允翎就烦。 她趴在马车上,气笑了:“她都有主了,怎么还护着呢?都有她的六郎了,用得着你跑出来主持公道?” 眼瞅着周玉柔眼儿都红了。 宁允翎心里不是滋味。 他正要斥责,肩膀被人拍了拍。 “谁啊!” 宁允翎脸很臭。 一转身,看到了虞听晚。 这时候的宁允翎,绝对想不到这是比表哥还可怕的存在。 想到上次的乌龙,宁允翎面色有只是些不自然。 “嫂……嫂嫂。” 虞听晚不动声色看了马车上的牌子,又见沈枝意那气的不轻的模样,便猜到了周雨柔的身份。 长嫂如母,她看着宁允翎。 “该动身了,跑过来作甚。” 宁允翎:“我有点事要处理,嫂嫂先等等。” 虞听晚微笑。 “处理什么?” “两个姑娘之间的事,你身为外男,便是心肠再好,也不该掺和。” 谁不知道宁允翎这些年对周家女多有维护。 可虞听晚心肠好三个字,用的很是巧妙。 “嫂嫂你不知道,这沈枝意又刁难周家姑娘。” 周玉柔一向会来事,她笑盈盈看着虞听晚。 “这便是将军夫人吧。” “没什么的,我们不过是起了些争执,都是我不好。” 这贱货,沈枝意气的就要下马车。 虞听晚明白了,看向宁允翎:“她都说是她不好了,你跑过来打抱什么不平?” 沈枝意:!! 宁允翎的脑子又不够用了。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 可虞听晚说的挺对。 宁允翎面露纠结,不知道哪里出错了。 周玉柔??? 不是,她都这么说了,难道不是该觉得沈枝意咄咄逼人吗? 到底是乡下来的,连反话都听不懂! “这……” 她刚说了一个字。 虞听晚细声细气打断:“周姑娘。” 她很耐心的问:“沈姑娘刁难你了吗?” 周玉柔若是点头就和在外形象不符了。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湿意:“没有。” 宁允翎哪里能看她这样。 沈枝意也看不了! 可虞听晚可以啊。 她甚至有些看不上。 这柔弱的姿态,装的痕迹有些明显了。不及魏昭昭半分! 虞听晚不想掺和。 她也不是很想让宁允翎掺和。 她拦住要往上冲的宁允翎。 “听到了吗?” 宁允翎:“听到了!” 周姑娘是有苦都不能说! 宁允翎其实能理解沈枝意,毕竟好好的未婚夫跑了。换谁都气。 可在沈枝意退婚前,她也没和那楚家子有什么牵扯。 周玉柔性子好,模样好,惹的楚家子心心念念,也不是周玉柔的错啊。 算起来都是楚家子朝三暮四,惹的祸。 虞听晚:“听到了就好。” “她都说沈姑娘没有刁难她了。” 宁允翎:?? 啊? 是……是这个意思吗? 好像是的。 周玉柔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沈枝意却浑身舒畅! 真的。 她都要觉得虞听晚在发光了! 笨蛋宁允翎傻眼:“可……她都哭了。” 虞听晚想了一下,轻飘飘出声。 “那应该是亏欠吧,毕竟不光彩。” 第293章 逮到谁,就是谁 宁允翎相信了。 他脑子不行,可听劝啊! “原是这样。” 他恍然大悟,毕竟找不到破绽,甚至虞听晚给出的说法很让人信服。 “是我误会了。” 亏他巴巴跑过来,还以为要打起来了。 周玉柔袖下的手都在抖,顿觉虞听晚惹人嫌!说的话也不中听。 好不容易压制住怒火,她强扯出一抹易碎的笑意,正要茶里茶气出声,就听宁允翎感慨。 “我就知道周玉柔你是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周玉柔:…… 她笑的有些僵硬。 宁允翎开解她:“你亏欠什么?” “是那楚六郎德行不端啊!” “不过,你也劝劝你爹娘。我知六部中属工部地位最低,时常受轻视,可职责却是极重的。年前底下建的工程用了劣质木材,导致房梁断裂,你爹身为工部尚书难逃其咎,受了杖刑。他日子不好过是他没本事活该,想在朝堂中站的稳些也人之常情,可利用姻亲这分明是要把你给牺牲祸害了。” 他一向有什么说什么。 “你爹当年是靠着你娘的娘家扶持发家的,这会儿又要靠着你。便是真平步青云了,那也不实在像话,靠着女人,便是有些真才实学那也是丢脸的货色啊。” “你劝劝他,别一意孤行。” 虞听晚:…… 她能听出来,宁允翎劝的很认真,是真的为周玉柔好。 “嫁谁不好,摊上那么个见异思迁的混账玩意。你日后嫁过去能好过?” “楚六郎能对不住沈知意,只怕过不了多久又要辜负你了。真不是我危言耸听。周姑娘你很好,可论容貌,你也不是上京之最啊。论才情,你也不算拔尖。” 沈知意一个没忍住:“噗。” 那你看上他什么? 小白花吗! 沈枝意从来没有如今日般扬眉吐气过! 周玉柔面色有过片刻的扭曲。 宁允翎还在继续。 “沈知意被退婚也算是及时折损了,可你嫁过去是要守着那么个玩意一辈子的,两家还能让你和离不是?” 这人都没嫁,就开始说晦气话了。 虞听晚倒是明白,魏昭要让宁允翎一道进宫的意图了。 她眼皮一跳,总觉得宫宴得格外精彩了。 沈枝意乐坏了。 “宁允翎,你这话不对。” 她抬手扶了扶发上的簪子:“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周玉柔是心甘情愿,又不是被逼的。” “她和她那楚六郎是相互中意。” 早就勾搭上了。 沈枝意:“这可是她前不久才对我说的。” 这事给宁允翎的打击太大了。 他猛的吸了一口气。 周玉柔好端端的,怎么眼瞎犯糊涂,竟觉得杨六郎是个良配? 他!宁允翎!难道不比杨六郎好吗! 这边的动静不小,很快有人快步过来。 是周夫人。 毕竟是小辈之间的事,周尚书便是再气,可人多眼杂,不方便他出面过来。 周夫人和周玉柔生的很像,做和气之色。 “杨家子是我夫千挑万选出来的,玉柔是家中嫡女,我们夫妻还能害了她不是。” 后面的话她是看着宁允翎说的。 “那孩子很是不错,上进不说,言行又落落大方,自是良配人选。” “你们都是同辈之人,还望莫再拿玉柔说笑,她脸皮薄。” “这无心之言,着实伤人。” 虞听晚不动声色的听着。 上京的人,说话还真是拐着好几个弯。 说的人不累,她听着都累。 怎么着,合着在怪宁允翎言行无状,脸皮厚了? 偏偏人家没有指名道姓。 嗯,虽然这是事实。 周夫人敢那么说,也无非是仗着宁允翎听不懂。 宁国侯府的人不在,魏家的人…… 眼前倒是有一个。 可一个乡下来的姑娘,她还真没当回事。 虞听晚问宁允翎:“夫君官职高,还是工部尚书官职高?” “自然是兄长!” 宁允翎很骄傲! 虞听晚纳闷:“都说上京这边最知规矩礼数,原来不是这样的。” 宁允翎的脑子突然开窍了一次。 “周夫人,你为何不向我嫂嫂行礼?” 他看见了,只是点头! 什么情况是点头? 要么是地位相差无几的。 要么就是地位低的请安时,地位高的点头! 他都没看轻虞听晚,周夫人凭什么? 看不起虞听晚,就是看不起魏昭,这点宁允翎忍不了。 周夫人面色一僵。 虞听晚语气温柔:“算了,其实也没什么。周夫人怕是觉得我年轻,所以没在乎虚礼,好在我也不是会计较的人。” “我岂能逼着她在我面前弯腰?” 宁允翎:“嫂嫂能啊!” “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她要是不请安也行,让周老爷把我表哥比下去啊。” 沈枝意:!! 是她错了。 以前总觉得宁允翎说话不中听,原来是她没有打开使用的正确方式。 虞听晚却是话音一转。 “周夫人既然前头也说了,是小辈之间的玩闹说笑。怎么还特地跳过来插一脚。” “不妨想清楚了再说话,是觉得允翎欺辱周姑娘了,才急着过来做主的?” 虞听晚看了眼四周:“我才来上京,知道的事不多。还是觉得允翎说错了,工部年前没有偷工减料,铸成大错过来的。” 不等周夫人开口,虞听晚面色焦急,转头轻斥。 “允翎,愣着作甚。还不快向周夫人赔罪。你方才污蔑周老爷了。” 沈枝意都不敢大喘气,眼睛舍不得眨。生怕错过了好大一场戏。 往前,她是嚣张跋扈。 可也只是在京城贵女中嚣张跋扈。 虞听晚却不一样了。 她好像…… 逮到谁,就是谁。 也是,嘉善公主她上次都没留面子! 宁允翎:??? “我没有!” “这种事我还能强行按到周大人身上?” “嫂嫂可以去打听打听,外头谁不知道啊!” 虞听晚做惊讶之状。 看向周夫人。 “瞧我,不懂事了。” “原来是周家受刑后对圣上的处置很是不满,觉得是圣上错了。” 周夫人瞳孔剧缩,要不是身后有仆人扶着,险些站不稳。 这话要是传到圣人耳里,她周家可不得完了。 “没。” “我们怎敢。” 周夫人哪还顾得上别的,忙急急道:“底下的人办事不力,闹出了事。虽不是老爷亲力亲为办的,可也是监督有失。。” 声音很大,显然是向表明忠心。 “是圣上仁德,才不曾革职。老爷感念圣恩……” 虞听晚温温柔柔打断:“周夫人和我解释什么?” 周夫人:…… 第294章 本将的确弱不禁风 虞听晚:“我一介妇人,不懂这些。” 周夫人:…… 虞听晚无辜:“你声音太大,吓到我了。” 虞听晚:“我好害怕。” 沈枝意:…… 好家伙! 周夫人从没见过虞听晚这种货色,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应。 虞听晚又看向宁允翎。 “难怪家里长辈总说,你最是实心眼。便是路上碰见受伤的猫儿狗儿都要发发善心带回去养着。” 嗯,虞听晚学习能力很强。 她说猫儿狗儿也没有指名道姓。 “周姑娘眼睛不好,自有大夫操心。与你何干啊?” “周夫人对未来女婿可见是中意的,都出来维护了。” 宁允翎拧眉,急了:“嫂嫂,可那杨六郎真不是好东西,你信我!” 虞听晚安抚:“我自是信你的。”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宁允翎愣是被顺毛了。 虞听晚:“那你得出结论了吗?” 宁允翎:“啊?” 宁允翎虚心求教:“什么?” 虞听晚随口:“周姑娘眼睛不好,是继承遗传。” 宁允翎恍然:“原是这样!” 沈枝意抖啊抖,看着周家母女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虞听晚看了眼右前方:“走了,别让你兄长等急了。” 宁允翎一个激灵,显然怕魏昭,又觉得今儿他跑过来实在吃力不讨好,连忙跟在她后头。 沈枝意趴在马车上,看着姑娘走远。 她有些眼红。 宁允翎命怎么那么好! 摊上那么个嫂嫂! 后面的事,周玉柔不忍回忆。 她感觉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前不久还夸她和杨六郎是金童玉女,羡慕她有好姻缘的那些人,都在窃窃私语。 周夫人也嫌臊得慌。 没有往回走,直接上了周玉柔的马车。 随着布帘被放下,她的脸色倏然间就阴沉下来。 “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 周玉柔泫然欲泣:“娘,她是公然将咱们周家往地上践踏。” “哭什么!没用的东西。” 周夫人恼怒:“她是顺国公府的人,便是践踏了,别说我不能如何,便是你爹都不敢如何。” 说完,她冷笑。 “一个小地方来的,倒是有胆色。长的也和顾家那位很像。” 可那又怎么样。 “身份低下,靠着模样将魏昭迷的把她带回来。以色侍人如何能长久?难道还能靠着样貌再攀上太傅府?” 她心情平复下来。 “才来上京,就这般天高不知地厚,怕是连魏家祠堂都没能摸进去。就以为自个儿格外了不得了,摆的谱还不小。” “回头我在她婆母面前提上一提,宁素婵那么要强的人,能看得上她?” 周夫人嗤笑:“你且看着,她如今站得越高越嚣张,以后跌到泥里,还不是任谁都能踩一脚!” 天色算不得明媚,阴沉沉的。 这次宫宴并非设在露天,倒不必担心会下雨。 慈宁宫内,伺候的宫奴恭敬送上茶水,太后雍容华贵半靠在贵妃椅上。 “娘娘。” 有嬷嬷从外头大步进来。 “咱们姑娘进宫了。” 太后闻言,欣喜起身:“快让她进来。” 不过多时,宫女掀开珠帘,有着石榴红古纹双蝶千水裙的女子稍弯身入内,裙摆繁复迤逦层层叠叠,随着走动晕染出娉婷韵致。 顾妩梳着华丽的髺,一双明眸顾盼生辉,笑吟吟道。 “姑外祖母,阿妩来给您请安了。” 她上前正要福身,太后就出声。 “快来哀家这里。” 她刚走近,就被太后搂在了怀里坐下。 太后嗔她:“哀家是白疼你了,自个儿算算,多久没来看哀家了?” 顾妩娇气道:“前些时日阿爹出了远门,阿娘就有些心神不宁,阿妩得在家陪着。” “你倒是孝敬。” 太后看了眼身后的嬷嬷。 嬷嬷会意,笑:“老奴这就去小厨房那边催催。” 她对不解的顾妩道。 “知道姑娘您要进宫,娘娘一早就吩咐下去了。刚得了些血燕,让小厨房那边给炖下了。还说多的回头让您带出宫。” 顾妩往太后身上蹭了蹭:“您留着自己吃。家里我要什么都有。” 太后:“知道你什么都不缺。可你娘就你这么个心尖尖,哀家不疼你疼谁?” “哀家倒是想疼你小舅舅,可看着他就来气,婚事实在让人操心。” 太后头疼的扶扶额。 “算了,不提他。” 她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姑娘,眼里闪过疼惜。 “可委屈你了。” “好好的生辰就给打乱了。” “回头哀家一定让你爹娘好好给你补一场。” 顾妩却是蹙眉。 自从爹从寺中接娘回来,娘眼睛是红肿的,明显哭过。 两人就格外不对劲。 爹是严父,可这几日没有考她的学问。 娘也时常发呆。 ———— 宫门口。 站了很多官员和家中女眷。 都是不顺路,没往顺国公府那边来的官员。他们没有急着进去,齐齐朝一处等待。 “也不知魏将军身子如何了。前几日去拜访,连人都没见着。” “听说不能再上战场了。我大晋痛失猛将啊!” “人活着就好,这可是魏家唯一子嗣了。” 话里布满关心,可官场里头,也不知里头几分真几分假。 顺国公府的马车刚缓缓停下。 官员们连忙上前。 然后等到了一把轮椅。 顺子搬下轮椅后,才去扶虚弱面色煞白的魏昭。 传闻不如一见。众人看到他那濒临快死的模样,齐齐吸了一口气。 魏昭脚步虚浮,好似使不上半点力气。 贺诩然是这时候来的,身后还跟着杨惟文。 他是有意提拔杨惟文的。 杨惟文朝人群满满围着那边方向看去。 “那是?” 贺诩然随意扫了一眼。 “还能是什么?顺国公府的人到了。” 一群官员装模作样献殷勤的同时,那些女眷无非想看看魏昭外头带回来的姑娘长什么样。 这些,贺诩然一点不感兴趣。带着杨惟文进了宫。 官员朝魏昭七嘴八舌说着关心的话。 有拍马屁的。 又表示尊敬的。 有担心他病情的。 魏昭病恹恹的,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直到虞听晚从马车翻出一件外衫下来,往魏昭身上一披。 魏昭眉头紧蹙,好似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憔悴破碎幽幽抬眸。 没头没尾来了一句。 “是,本将的确弱不禁风。” 第295章 这虞氏,倒是有些能耐 溜须拍马的官员一时失声。 这种话不该是魏昭会说的话。 少年将军的意气风发他们见过,使的一把破云枪护住大晋疆土,威望让敌国忌惮再三,不敢轻易来犯。 可…… 他现在真的很虚弱。 说话好似都要断气那样。 此时,应乾帝身侧伺候最得脸的涂公公大步而来。虽是宦官,是没了根的奴才。可官员都自助纷纷让来一条道来。 别说他们,便是朝中重臣都要给涂公公几分薄面。 涂公公朝魏昭行了个礼,笑:“圣上一早就念着了,问了老奴不下三回,将军您可算到了。” “宫宴这会儿还没开席,圣上在养心殿等您过去。” 他不动声色扫了眼虞听晚。 看清样貌后,即便有惊讶,可这天下相似的人多了去了,藏的极好。 “这便是少夫人吧,您一块请。” 这便是应乾帝要看看虞听晚了。 在场人无一不唏嘘。 圣上对看重魏家子也就算了,恩宠无数。这虞氏不过一个小地方来的,怎么还值得帝王上心? 面见天颜,换成以前,虞听晚也许会怕。 别说是她,便是朝臣之女都会紧张。 可现在…… 有魏昭在,自会护她。 帝王不过是个上了年纪,妃子和侍卫厮混,还要养别人孩子的糟老头子。 虞听晚推着魏昭往前走,不曾露怯:“有劳公公。” 眼瞅着人离开,宁素婵蹙了蹙眉,却没说什么。 魏昭一走,宁允翎就像被松了绑的,不老实道:“姑母,我瞧见熟人了,要去打招呼。” 宁素婵淡声:“注意分寸,别惹事。” 她抬眸,看着宁允翎。这个本该被魏昭惩戒,在榻上养病的侄子却活蹦乱跳的。 她猜不出魏昭的意图。 还想说什么,到最后却化为无声,成了两个字。 “去吧。” 宁允翎喜,应了一声,连忙溜了。 周边的夫人都过来给她请安,宁素婵却情绪浅浅,只点头示意,没有要寒暄的意图,往前走。 如婆子见她情绪不对,问:“主母是担心世子妃面见天子,出差池吗?” 宁素婵看了眼森严的宫门,缓缓收回视线。 她担心什么? 她这个儿子把虞听晚带回上京,就该知道顺国公府的少夫人位置不是容易坐的。 皇宫她来过太多回,便是闭着眼都知道路怎么走。 宁素婵情绪并不高。 “顺国公夫人!” 身后传来和善的嗓音。 周夫人携女儿周玉柔笑容晏晏过来。 笑容带着谄媚,俨然和之前面对宁允翎和虞听晚的不同。 待走近后,眼圈略红的周玉柔福了福身子。 “夫人安好。” 宁素婵冷淡的看着她们,什么都没说,可身上气场很足。 丝毫没有要问周玉柔怎么哭了的意思。 周夫人:“我是来给夫人您赔罪的。” 她面露难色:“方才和府上的少夫人起了些口舌,本不是什么大事,可也不知怎么竟把少夫人惹急眼了,我实在担心坏了两家的和气。” 听听这话,就差表明她无辜,但虞听晚是搅家精了。 如婆子:…… 顺国公府不怎么和工部尚书府有过多往来。国公爷在时,就不喜周尚书的汲汲营营。 哪有什么和气? 周夫人也不在意宁素婵愿不愿意搭理她,反正人在听就成,自顾自道。 “也是我不好,许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这才惹了少夫人的嫌,这一路过来实在惶惶。” 周玉柔低声:“娘,顺国公夫人一向是明事理,自不会怪我们。” “住嘴。” “大人说话,有你说话的份?” 周夫人斥了一声才,朝宁素婵道:“孩子不懂事,让您见笑了。” 她恰好好处恭维:“这整个上京城里,谁不知魏家最会教养子嗣。瞧瞧,这世家公子哥里头,有谁比魏将军还有出息?” “如今将军平安回来了,您儿媳也有了,什么都不用操心,可真让人艳羡。不像我家那皮小子,我精心挑选的姑娘里头,竟没一个得他的眼,也不知何时能成家,实在让人头疼。” 说话是门艺术。 先是说虞听晚不好,转头夸魏昭。 这话听着没毛病,可却如挑唆。 如婆子:“周夫人。” 她道:“我们主母得进宫赴宴了。” 周夫人也不恼一个婆子打断她。 该说的都说了,她也该收手了。忙朝宁素婵做了个请的姿势。 “是我的不是,见夫人亲切,话实在多了。” 宁素婵没有应她,冷淡带着如婆子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周玉柔忧心。 “娘,真的有用吗?要是顺国公夫人派人去查今日的事,怕是咱们也得不了好。” 周夫人收笑。 便是真查了。知道虞听晚咄咄逼人,只会越发觉得她不知礼数,没教养。 她不敬虞听晚,还不是虞听晚是个野丫头。 “你兄长学识不算出色,周家却能为他精心挑选娶个世家女。魏昭再厉害,却从外头带回来这么一个女子。” 她很有信心:“宁素婵一个当娘的,听了心里能不有疙瘩?你当她真会在意发生了什么。” 这厢,宁素婵面色很冷。 如婆子倒是对虞听晚印象极好。 “主母。” 她低声询问:“可要老奴派人去打听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宁素婵看了眼天色:“不必。” 这…… 如婆子有些担心。 宁素婵却冷声:“那一双母女自诩聪明,是什么货色男人看不出也就算了,我还能着了她们的道?” “明知我不待见,却特地追上来,说上那一番话。想来是没在虞氏面前讨到什么好。还惹了一身腥无力反击,想要借我的手罢了。” “顺国公府从来不怕事,怕的是出了事却没法全身而退。” 周家母女平时的做派,不少妇人吃过暗亏。便是她那性格爽朗的嫂嫂,宁国侯夫人提及二人也很是窝火。直说那周玉柔不是好东西,对宁允翎无意,却要吊着,把人当猴耍。 偏侄儿一更筋,嫂嫂每次说那周家母女不好,他还不信。 “这虞氏……” 宁素婵难得浅笑了一下:“倒是有些能耐。” 第296章 这是学生之妻 天色阴沉,红宫墙森冷,养心殿屋檐上连绵起伏的琉璃瓦少了以往的绚色。 虞听晚推着魏昭,在涂公公的引路下进殿,垂下眼眸,不曾四处张望。 应乾帝着龙袍,坐于金銮殿座旁,批阅奏折。听着动静,抬眸看来。 气场摄入,端着金昭玉粹的皇家威仪。 魏昭手压在扶手上,试图吃力的站起身子。可他努力了两次,累的喘气,却徒劳无果。 “夫人。” 他向虞听晚求助。 “快扶我起来向圣上请安。” 虞听晚先是照着檀绛教的,给应乾帝请安,才要出手扶他。 应乾帝制止。 “你身子不便,就别折腾了。” 涂公公眼儿一转,忙道:“魏将军,圣上一向疼你,自是不在意这些虚礼,您将身子养好了,圣上才欢喜呢。” 魏昭没有感动。 他幽幽叹了口气。 虞听晚听到这男人很是低落出声。 “臣如今真是个废人了。” 应乾帝沉脸,似长辈般训斥:“你这是什么话!” “你活着便是万幸。” “归之,朕很感激你能平安归来。” 他用看着自家晚辈的语气道:“于公,你是大晋功臣。于私,你是朕看着长大的,如亲子无异。” 这话换成别人,谁听了不迷糊。 魏昭眼底却掩盖着冰冷。 应乾帝没有忘了正事,他看向虞听晚,语气不同和魏昭说话的柔和,多了一股极重的威严和审视。 “你便是虞氏?” 虞听晚低眉顺眼:“回圣上,是。” 应乾帝转动着指尖的扳指,没人能猜出他心里想着什么。 涂公公刚要提醒虞听晚得跪着回话。 魏昭拉住虞听晚的手:“圣上。” 应乾帝意外。 “朕还什么都没说呢,就护着了?” “别的不论,你能周全回来,虞氏便有一功,朕还能吃了她?” 他高高在上看着虞听晚:“既是归之非认定了你,朕也不好再说什么。你须学好上京礼仪,莫丢他颜面,周全照顾他,伺候好你婆母。不然,朕唯你是问!” 姑娘情绪没有写在脸上。 她干巴巴:“谨遵圣命。” 这话,若是公爹魏封行说的,那是名正言顺。可应乾帝那么说,虞听晚多多少少被恶心到了。 何况魏昭。 他挡着道:“臣妻胆怯,年纪又尚小,既愿意跟臣,护着她的也该是臣。您莫吓着她。” 应乾帝没在说什么,赐了一把玉如意,继续同魏昭问话。 虞听晚就在边上安安静静的听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不搭腔就不搭腔。 至于魏昭。 他回的有些敷衍,但没让应乾帝听出来。 应乾帝没多留他们,很快就让他们去宴殿了。 涂公公见小夫妻离去后,给应乾帝添茶,笑道:“虞氏木讷,瞧着不会来事。见了圣上您,竟然吓得连规矩尊卑都忘了。” 倒是惹人发笑。 “到底是荒僻之地来的,不知龙威,不知畏惧。” 换成别家的小娘子,只怕帝王发家,早就吓得心肝发颤了。 应乾帝眸色沉沉。 “他对虞氏倒是上心。” 可惜了。 在意的人多了,软肋也就多了。就和魏封行那样。 ———— 宴殿不分男女席,各官员携家中女眷子嗣,以品级入席。 因帝王和宫里的娘娘没到场,相熟的人围坐一团谈笑风生。 不过…… 也不是所有人都在说笑。 比如前面的顾家。 太傅府的人来的很早。 嘉善这些年算是修身养性了,可今儿也不知怎么了,对着前去请安的妇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她平日里总是盛装出席,身上佩戴的首饰很少有重样的。 朝廷命妇每次都要夸了再夸。 可嘉善今儿有些憔悴。对妆容和穿戴的首饰也不上心。 朝廷命妇睁着眼睛,自如往常那般好话一箩筐,可不就是翻坑里去了。 比如。 王家夫人笑眯眯道。 “夫人您今儿可真是容光焕发,可是有好事发生了?” 嘉善冷冷看过去。 “令郎前不久去逛窑子,京兆府的人去抓捕罪犯,一件一件屋子搜过去,凡是有嫌疑的都被抓了。” “见令郎遮遮掩掩,一并给捆了,听说身上不着寸缕,还光着腚?” 王夫人:??? “王夫人,你那儿媳是远嫁的吧?平时你苛待也就算了。她才小产不过半月,你儿子还在外头玩那么花。与其在我这边献殷勤,不如想想如何对儿媳好些,她家世不比你王家差,还在闺中时也是千娇百宠的,断别觉得人娘家离得远,就能随意糟践别人家女儿了。” 嘉善:“她是嫁给你王家,不是给你王家当奴当婢的。” 顾傅居不说话。 嘉善心里不顺畅,憋了很久了,能发发火气也是好的。 周夫人也带着周玉柔去请安了。 “夫人,这是我女儿,您也见过的。” “不知贵府小姐在何处?” “两个孩子年纪相仿,让玉柔也……” 话音未毕。 嘉善看着就烦,无差别攻击。 “有女儿很了不起吗?特地带到我面前显摆?” “我方才听人提及,你仗着年纪大欺负魏家的少夫人了?” 周夫人面色一变,忙道:“夫人许是听岔了,是那魏家少夫人她……” 她欲言又止。 最后小声道:“到底不是咱们上京里头从小请了先生和礼仪嬷嬷教养大的闺秀。” “没人教规矩,娘家那边也拿不出手。” 嘉善才不听这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抛去别的不提,那姑娘能让魏家子看上,在我看来就是好的,轮得到你显威风?” 这边,萧怀言穿着华服,径直往贺诩然边上一坐,阴阳怪气。 “可怎么办才好,魏昭回来了,你这个万年老二又要事事被人压一头了。” “以前读书比不得他,官职升的也比他慢。这突然人连媳妇都有了。你还孤身寡人。” 贺诩然懒得理他。 魏昭回来他是高兴的,毕竟高处不胜寒,一个人也孤寂,可到底心里压着事。 见他不搭话,萧怀言闹了个没趣。朝顾家席位抬了抬下巴:“你姐怎么回事啊?这么冲?” 贺诩然也不理他。 萧怀言心烦,起身就要走。 突然人群一阵喧哗。 他不用看,也知道是魏昭到了。 萧怀言连忙伸长脖子往那边看。 前头怼周家母女的嘉善公主正巧也朝那边看去, 殿内四角点亮宫灯,庄严肃穆的的宫宴笼罩着金碧辉煌。 姑娘梳着妇人发髻,白的如新剥鲜菱,目若秋水唇色娇艳。眼尾一颗泪痣,更添潋滟娇人。 她着盘金彩绣衣裙,裙摆层层叠叠,如同流水般灵动。腰间挂满了漂亮精致的金珠子。 好似画中人活了过来,还向她一步步走近。 嘉善蓦地红了眼,失了声。 一向最沉稳不过的顾太傅,只闻叮叮铛铛清脆的声响。 他失态砸碎了手中的茶盏,衣袍被染湿。一时间顾不了别的,只知道朝那边疾步而去。 还没等他走近,就听到魏昭惊讶明知故问的声音。 “老师这是怎么了?” 魏昭温润含笑:“对了,还没向您介绍,这是学生之妻。” 第297章 你……知道我是谁吧? 宫殿极大,尽显奢华。 以汉白玉为柱,墙壁雕刻的金丝雕花,宽敞的大厅悬挂着丝绸帷幕。 从养心殿过来的路不短,深闺筲出的娘子走的话,只怕要废了半条腿,也就虞听晚自小劳作,走的脸不红心不跳。 众女眷宾客前不久谈笑风生,可此刻有过片刻的死寂。 倒不是稀罕顾傅居的举动。 顾傅居早些年在国子监也是教学的,教过魏昭。嘴里不说,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对魏家子的满意。 出色的学子死里逃生,激动些也是人之常情。 至于他视线一直落在顺国公府突然冒出来的少夫人身上。想来也是知晓学子成了亲,有意看看新妇。 人群传来众人低低的说话声。 “瞧瞧,太傅有多中意魏将军,竟亲自起身过去迎,有多少人能有这待遇?” “可惜了,我原以为魏家和顾家是要结儿女亲家了,竟让一个小地方来的姑娘捷足先登。魏将军糊涂,为了救命之恩搭上一生。” “糊涂什么?魏将军有主见,是能被恩情要挟的人吗?他撑起门楣,可不需要岳家帮扶,自个儿既有本事,当然要娶心仪的姑娘。” 沈枝意也听到边上的贵女出声。 “她这一身衣裳料子,用的竟是云锦。” 色泽绚烂,美如云霞。 寻常人穿着压不住,可她模样好,身段好,更添风姿。 云锦工序繁复,有寸金寸锦之称。用的原料都是桑蚕丝、金线、银线、孔雀羽线这些。 往往有时候,有钱也买不了,江南一年就出那么几匹。 沈枝意翻了个白眼。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虞听晚先前街上擦嘴的帕子,用的是还是蚕丝。 那人又道:“她头上的戴的是什么?” “不过是金簪,这没什么可稀奇的。” “不对!” 那贵女反驳:“我说的是珠花,你再仔细瞧瞧,那是海螺珠做的!海螺珠!” 周遭一片吸气声。 沈枝意:…… 绝了。 前不久才在金缕轩买下,这才几日功夫,就戴头上了? 与此同时,萧怀言在挑眉。 他身子往后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了不得。” “原以为他魏昭不贪女色,这些年对他芳心暗许的姑娘可不少,他却看都不看一眼。还当他可能喜欢男的,我会很危险。” 萧怀言嗤笑:“原来是要挑个顶顶貌美的。” “也是,他一向什么都要最好的。” 说完,他扫了边上情绪在魏昭露面就相当不对的贺诩然一眼。 贺诩然不高兴,他就高兴。 萧怀言笑眯眯,贱兮兮:“怎么不说话了?” “是不是压力挺大?” 贺诩然死死盯着那边看。 都要气笑了。 萧怀言:“你看魏昭,还是看他媳妇呢?” “看魏昭也就算了,看他媳妇就冒昧了。” 谁有他魏昭冒昧啊! 贺诩然情绪翻滚。 往前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去想很多不对劲! 比如他能得百官支持,顺利去泽县。去了泽县,莫名其妙查到了虞家头上。转头又查到虞听晚身上。 有人一直牵引着他往前走! 魏昭? 卫慎? 在泽县时,他去卫家探问时,病榻上全身裹满纱布还遮了脸的就是魏昭吧。 的确见不得人! 难怪虞听晚离开泽县后的行踪,他查的没有头绪。 贺诩然能猜到的事,顾傅居怎会看不出猫腻。 他好似听不到周遭的喧哗,眼前只有俏生生的姑娘。 顾傅居生怕这是幻觉,眸中有温润的水色在流动。他想要伸手去触碰,可又怕一碰就碎。眼前人会消失。 手落在半空,踌躇着。 可他看到虞听晚后退几步。姑娘眼里对他只有陌生。 虞听晚的确陌生。 她甚至心如止水,没有半点触动。 顾家和魏家有交情,虞听晚朝顾傅居浅浅行了一礼。学着魏昭的称呼温声喊。 “老师?” 这不确定的一声,让顾傅居回神。他猛地闭了闭眼。后知后觉这是真实存在的。 “你……” 他本就是严肃的人,此刻看上去好似更严肃了。 可姑娘正看着他,好似在打量。 顾傅居又怕吓着她。 他尽量温和:“我能叫你杳杳吗?” 虞听晚刚蹙眉,就听魏昭问:“谁那么叫过你?” 她下意识答:“我爹娘。” 虞听晚对上顾太傅的眸:“我觉得不太合适。” 魏昭:“是这样。” 顾傅居都不想理魏昭。 甚至这个出色的学子,让他看着碍眼。 “你……” 他嗓音很涩:“应当知道我是谁吧?” 虽是疑问,可他明明看出了答案。偏又不想死心。虞听晚那一句老师已表明了态度,不愿认他。 虞听晚迟疑:“……嗯。” 饶是学富五车,出口成章的顾傅居,一时间也不知所措。 魏昭很恭敬:“老师要是没有别的要吩咐的,我们夫妻便入席了。” 他又对虞听晚道:“宫里的点心味道不错,应当是合你胃口的。” 虞听晚也看到了。 清一色服饰和打扮的宫女正端着点心一桌桌上着。 她又一眼扫到了宁素婵,边上有两个位置,显然是她和魏昭的。 她和顾傅居好似也没什么要寒暄的,光在这里站着,也怪。便准备过去了。 顾傅居猛的看向想忽视又惹人嫌的魏昭,胸口起伏,一个字一个字问,好似从牙缝挤出来般。 “你说,她是你的谁?” 魏昭:“老师很意外吗?” 顾傅居冷冷看着他:“我昨儿才给你看过画像!” 魏昭但笑不语。 虽然没说话,可就差写脸上了。 ——学生把人带来宫宴,顺道也让老师您见了,如何不是完成所托? 顾傅居眼底晦暗。 他不蠢。 即便不愿承认,便是有血缘在,魏昭却是虞听晚最亲近的人。 他甚至没法追问出口,魏昭明明早察觉虞听晚的身份,为什么不告诉他! 显然,魏昭是故意的。 宫宴选在今日,和他脱不了干系。 大庭广众之下,魏昭这是明明白白逼着他在虞听晚和顾妩之间做个抉择。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想要私底下不痛不痒的认女儿,绝无可能。 若他言明虞听晚才是顾家嫡女,那精心被顾家养着的顾妩势必无法自处。 不愧是魏家子,当真是好手段。 第298章 孩子,我……能抱抱你吗? 顾傅居面上看不出情绪,眸色沉沉,心口却顿疼。 不是抉择两难,而是虞听晚眼里的平淡。这孩子不对亲生爹娘抱有希望,并不觉得他们会选她。 十八年了,的确太长了。 他和嘉善缺席了这个孩子整整十八年。 他没有见过姑娘牙牙学语蹒跚学步。 也没有握着她的手,教她怎么拿毛笔写字。 更没有早朝回来的途中,特地绕着远路给她买一袋爱吃的点心。 嘉善尚且九月怀胎,分娩时为她疼过一次。如今她已亭亭玉立,可他却没能为她做过一件事。 顾傅居的手无力地渐渐落下。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孩子。” 嘉善已从顾傅居嘴里得知这孩子吃过多少苦。也知她遭遇了什么。 可越知道,越揪心。 想听,可又不敢再听。 刚诊出身孕时,谁不说这孩子会投胎? 她选了自个儿和顾傅居当爹娘,却没能顺风顺水,而是磕磕绊绊长到现在。 前不久还在对别人阴阳怪气恶言相向的嘉善,嘴张张合合,分明有很多话想要说的,却成了小心翼翼生怕被拒绝的一句。 “我……能抱抱你吗?” 虞听晚蹙眉,看着嘉善。 有些别扭。 别扭她的脸。 可这个时候,更多的是出神。 虞听晚记得阿娘傍晚总会拉着她出去走路。 隔壁的何婶子每每瞧见,就要打趣。 【“呦,母女又出来消食了。”】 何婶子会劝。 【“玉娘,杳丫头也不小了,你这肚子怎么没有动静?”】 这话,也许在虞敬成没有抱着软软小小的襁褓回来时,玉娘会在意。 玉娘永远记得那日外头的天黑沉沉的,外头传着打更声,屋内只点了一盏灯。 本该走镖在外的虞敬成却回来了。怀中鼓鼓囊囊的,走路也不自然,好似怕把什么摔了。走至床前把她叫醒,眼睛亮的比外头的星光还璀璨。 一向嗓门大的男人说话很小声,怕被惊到什么似的。 他激动说。 【“玉娘,我们有孩子了。”】 她还迷糊着,虞敬成就把怀里好不容易哄睡着的幼婴往她怀里一放。 玉娘低头。 她不是没见过刚出生的孩子,很明显,这幼婴小太多了。 像是早产儿。 脸上脏兮兮的,还有明显的泪痕。 还不会睁眼,仍旧被惊醒,嗓音哭的和猫叫一样,很虚弱,甚至都哑了。 玉娘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抽抽噎噎握住了手。 力气不大。 却好似羽毛那样,在她心口挠了挠。 见何婶子提及,她面露柔和含笑。 【“我有杳杳就知足了,和他爹这辈子就守着她。”】 何婶子哪里不知这两口子把闺女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就没有再提。最后换成了一次又一次不胜其烦的感慨。 【“瞧瞧这眉眼,都是美人胚子。”】 【“玉娘啊,这孩子除了脾性大些娇气些,哪哪都像极了你。你啊,性子太软,太好说话了。”】 杳杳总是很骄傲。 她是阿娘的孩子,自然像阿娘了。 可时过境迁。虞听晚看着眼前陌生的妇人。 莫名悲戚。 这股情绪好似要将她的从容打碎淹没。 原来她性子不像阿娘,容貌也不像。 明明是阿娘一手带大的,为人处事是她教的,明辨是非也是她教的。那个她回回做错了事,总是朝她温柔浅笑的女子,上天安排母女一场,怎么就真的一点也不像? 她轻声拒绝:“不要。” 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顾家夫妻的悲剧不是她造成的。 嘉善面上痛处难掩。 宁允翎就是这时悠哉悠哉来的。 他不太聪明的脑子丝毫看不出此刻气氛的诡异。看着被拒绝后还眼巴巴看着嫂嫂,试图柔声同嫂嫂说话的嘉善。 “顾夫人。” 宁允翎自诩聪明猜测:“你是见我嫂嫂和你生的像,觉着有眼缘,想要认她当义女吗?” 不怪他那么说,在场的人都那么想的。 两人本就长的颇为相似,这会儿站在一处,视觉的冲击更为明显。 宁允翎认真看了一下:“还别说,我嫂嫂瞧着比顾妩还像是您亲生的。” “要不是念着您就生养过一回,我都要以为嫂嫂是不慎遗落在外的。” 话音刚落,就听魏昭的一声哂笑。 在席位端坐的宁素婵,看看抵触的虞听晚,又看看顾家夫妻,想着魏昭的异常。倏然,一种荒唐的念头从心口划过。 她缓缓放下手里的茶盏。 她能看出异常,可别人不能啊。 宁国侯夫人不知何时走到她边上坐下。 “虞氏倒是有福气,入了顾家的眼。” “别说顾夫人动了心思,要是有个姑娘和我像成这样,我也要把人认作义女的。” 何况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太傅府和顺国公府的关系愈发牢固,对哪一头来说,都有利无害。 “顾家子嗣单薄,只有位千金,别说义女了,便是认个义子,都没人说什么。” 宁国侯夫人感叹:“别说,这虞氏亲娘还挺会生的。” 宁素婵:…… 顾妩和嘉善是不是亲母女有待考察,但宁允翎一定是宁国侯府人生的。 周夫人气的嘴都要歪了。 凭什么啊! 太傅夫人怎么不认她家周玉柔当义女! 周玉柔也不服,手里的帕子都要被她扯碎了。 宁允翎则后脊背发凉,说话声音都低了,颤颤问:“兄长,可是我说错话了?” 魏昭幽幽回复他:“没呢。” 说得很好。 那就好! 宁允翎当即站直。 一张嘴继续叭叭叭。 “不过,我嫂嫂应当不会同意的。” 他扭头看虞听晚。 “是吧,嫂嫂?” “谁愿意头上好端端有多两个长辈?非亲非故的,实在麻烦。还得多孝敬两个人。” “顾家规矩又多。” 宁允翎心有余悸:“便是府上的丫鬟,都个个识字。” 即便顾傅居平时出了名的严厉,嘉善都要哭了。 可…… 他就怕!魏昭啊。 宁允翎:“真不是小辈无状,实在是太傅您太严厉,对学子严厉,便是对顾妩都一视同仁。夫人你之前也一直不太好说话。” “那周夫人先前街上嗓门大点,我嫂嫂就说害怕了。何况你们?” 沈枝意一口水喷了出来。 这傻子难道真以为虞听晚是个柔弱女子吗! “我嫂嫂要是答应,以后压力会很大的。” 宁允翎自觉有理,尤其看着不远处扶着太后过来的顾妩,嗓音很大,抬手一点:“你们又不是没有女儿,这不就来了?何故要别人家的?” 第299章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太后至,众人起身请安后,不敢如先前般肆意说笑,各回席位。 虞听晚也推着魏昭去了顺国公府那边。 今儿虽是给魏昭设的宴。可太后的视线也只是从他身上随意一扫,便是连问候都没有。 她欣赏魏昭是将才不错,可此人实在不知好歹! 阿妩有哪点配不上他了? 他却找了个乡野女子,这不就是折辱阿妩吗? 多多少少有迁怒之意。 她老人家兴致不高,径直带着顾妩在席位坐下,可见疼惜之意不曾掩饰分毫。 “不必多礼,这宫里冷清,哀家不过是过来凑个热闹。” 众人恭敬应:“是。” 虽然话那么说,可全都坐的板板正正,端是世家之仪。 虞听晚刚坐下,魏昭就往她手里塞了块点心。 她看了一圈没有人吃。 虞听晚:“这不好吧。” 她也想矜持一下! 魏昭只道:“用料昂贵,一块估摸着得十两。” 虞听晚:?? 多少? 一口就没的东西,要多少? 不过…… 别的她不懂,可糕点却是极精致的。 虞听晚低下头细细端详。 翡翠莲花糕通体翠绿色,带着莲花的清香,却多了蜜饯的甜味。 她咬了一口,口感绵密,层层叠叠的在舌尖绽放。 好吃,还不腻。可一盘里头只有三块,三口下去就没了。 简直抠搜死了! 宁素婵端坐着,沉默听着小夫妻的对话。 虞听晚:“糕点都这样了,那菜品是不是更好?” 魏昭:“中看。” “但不中用。” 虞听晚:…… 和当初泽县的你一样吗? 魏昭:“御膳房离这边远,来的宾客又多,送过来的膳食得紧着圣上和宫里的娘娘。有的早就凉了,宫宴讲究精致,对口感也就没那么注重了。” 魏昭没有说等会谁都会顾不得吃饭。 他温声叮嘱:“多吃些,别回头难以下咽饿了肚子。” 宫女们接着上点心。因案桌容纳有限,都是上一道撤一道的。 除了虞听晚面前的盘子会被动过,别的夫人面前都是怎么端上来的,又怎么原封不动撤下去。 顺国公府对面的席位就是太傅府。 嘉善时不时凝视对面小口小口吃着点心的姑娘。 她忧心忡忡:“魏家是不是饿着她了,没让她吃饱?” 顾傅居恢复以往的沉稳,垂眸:“夫人多虑了。” “他魏昭只是不做人,对杳杳却是不错的。” 不然哪会有今日这一出。 嘉善:“她笑的真好看。” 可惜却是对魏昭笑的。 “哪个是虞氏?” 太后突然发话。 她不咸不淡:“站出来,让哀家瞧瞧。” 一听这话,只怕来者不善。 众人的心思百转千回。 嘉善拧了拧眉,坐不住正要起身,却被一旁顾傅居按下。 “娘娘是什么性子,你该清楚。” 顾傅居给她添茶:“稍安勿躁。” 这时,虞听晚起身,从席位起身,脚步轻快来到厅间的位置,垂眸屈膝行礼。 太后冷笑一声。 虞听晚都准备被她阴阳怪气了。 年纪大的人,火气总要旺些。 然后…… 太后嘴里的阴阳怪气咽了下去,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嘉善是她一手带大的,便如亲生女儿无异。也正因如此,她对阿妩格外疼惜。 太后对着这么一张肖似的脸敌意少了大半,到底说不出重话。别说她了,就连顾妩看向虞听晚的视线带着打量。 太后:“可曾读书?” 虞听晚:“读过。” 不精那种。 太后:“都读些什么书?” 虞听晚:…… 她哪里记得。 启蒙的书,小时候都被不学无术的她撕了折纸了。 但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她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虞听晚想了一下。 想魏昭平时看的那几本。 虞听晚把书名说了。 她脑子还灵光。顺便把魏昭看时,非要把她按在怀里,手把手拉着她写的见解背了下来。 魏昭轻笑。 不意外。 毕竟他从没写见解的习惯。 是给虞听晚准备的。 就好像他猜到虞听晚记性好,还会学以致用。 嘉善坐直了身子。 “这孩子实在博学!” 顾傅居一听就知道魏昭的文风。 他眼里闪过古怪。 据他所知,虞听晚不爱读书。 这是有多喜欢,才会把魏昭写的背下来? 太后听着听着,身子坐直了些。惊艳唏嘘:“这些书,你一个姑娘家竟愿意看?倒是少见。荒僻之地愿意让姑娘读书认字,更不常见。” 她问:“家里可有兄弟姐妹?” 虞听晚:“独我一人。” 太后和虞听晚说话声音变得柔和。 “你既来上京,也是远嫁了。无法伴二老膝下。怎么不让魏昭给她们在上京卖座宅子?” 虞听晚这下小声:“他们已故去了。” 太后上了年纪,耳力不太好。 “什么?” “他们已故去了。” “大点声,别那么小家子气。” 虞听晚攥紧拳头,这次很大声:“我爹娘已入土为安了。” 太后:…… 她真该死啊! 她气势都低了。 太后最听不得这个,她的爹娘就是去的早,她也曾是孤女,也有过这种遭遇! “哀家事先不知,并非有意让你伤怀。” 虞听晚:“很多年了,最难熬的日子早就过去了。” 不过她知道。 太后的确把人伤着了。 反正不是她。 嘉善扭头:“分寸?” 顾傅居:…… 经此一遭,太后也不为难她了。直接打发虞听晚回去。 虞听晚刚坐下,就听远处一道尖细的声音。 “圣上娘娘至。” 应乾帝携皇后而来。 众人正要起身,就见顾傅居快他们一步。 顾傅居好似等了应乾帝很久了,肩背挺直,眉眼冷峻大步过去。 他浸淫官场多年,等闲是不用行跪拜大礼的,可他却掀开衣摆朝应乾帝跪下。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应乾帝愣住。 “爱卿,你这是?” 顾傅居闭了闭眼:“当年靖远兄身负重伤,边境战火纷飞,百姓民不聊生。臣向圣上立下军立状,奔赴前线与敌国谈判。” “不辱使命,却也九死一生落了重伤。” “圣上曾允臣一个恩典,如今不知可还作数?” 第300章 亲生女儿 这…… 有什么不能私下说的? 非当着今日? 不过应乾帝也没多想,顾傅居一向进退有度。 “自是作数。” 应乾帝看了身后的涂公公一眼。 “还不把太傅扶起来。” 顾傅居却是长跪不起。 虞听晚莫名心口一跳。 她以为这件事不了了之了。 可好像不是。 她甫一抬眸,对上仍在席位坐着嘉善的眸。 嘉善什么都没说,在姑娘看过来时,朝她笑。 很显然她知道顾傅居要做什么。 “圣上。” 顾傅居:“还望圣上赏封臣女。” 太后一喜。 她看向顾妩:“哀家先前是怎么说的?你爹娘怕委屈了你,自会弥补。这不就来了。” 这封为郡主也好,品阶低些的县主也罢,不说有食邑,便是多了个封号,也是格外体面的! 顾妩当即就欢喜了。 这几日烦闷褪去。 她一向要面子,本以为这次生辰会被不少贵女私下编排。 可阿爹却给了她一个惊喜。 若是换成别人,应乾帝也许得考虑,虽说封号无实权,可也不是小事。 但顾傅居一生无子。又是个最重规矩,铁面无私的臣子。 早些年太后曾撮合顾妩和魏昭。应乾帝嘴里帮着,可心里却是不愿的。 一个是文官之首,魏家又是武将之领。两家哪能结秦晋之好? 可现在魏昭已娶妻。 应乾帝一口应下。 “君无戏言,朕还能赖了去?” 顾妩时常入宫,应乾帝又一向有孝顺的贤名,时常去慈宁宫。 他见顾家女的次数,甚至比宫里一些公主还多。 他很是可亲,如对自家小辈那般,朝太后边上的姑娘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爹为了你,是煞费苦心。” “尚在闺中时,他还能护你,可你迟早要嫁人的。” “待日后出嫁,除了太傅女的身份,靠山还多了皇家。哪个婆家敢薄待了你去?便是丈夫对你不敬,也是不成的。” 魏昭看明白了。 这一招,是防他的。 “圣上。” 顾傅居:“不是阿妩。” 他朝顺国公府的方向看了一眼,哑声却咬字清晰,失去以往的严厉多了层柔和,当着所有人的面。 “是臣和嘉善的亲生女儿。” 众人都傻眼了。 顾妩并非顾家亲女? 想到不久前的种种,他们皆是愕然。视线在虞听晚还有听了这话面色煞白的顾妩身上来回游移。 太后险些一口气没缓过来,震惊难掩。 周夫人想到在嘉善面前说的虞听晚坏话,两眼一翻险些晕厥。 虞听晚的睫毛如纷飞的蝶,扇动着羽翼,带着轻颤。无瑕顾及落在身上那无数道视线。 叮的一声脆响。 魏昭用玉勺轻轻敲打着盘沿。 虞听晚听到他幽幽出声。 “三。” 又是叮的一声。 “二。” 魏昭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没有再数数,而是松手,勺子从掌间滑落。 大殿内吸气声此起彼伏,可他自幼习武,听到由远而近的疾步脚步声。 魏昭侧头,给姑娘整理了一下带着褶皱的衣摆。 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来了。” 什么来了? 虞听晚云里雾里。 “皇上!” 只见东宫伺候的公公满头大汗,惊恐而来,可人没入殿,就被绊了一角,重重摔到地上。 “储君……” 公公战战兢兢,把头压在地上。 皇后莫名不安。 应乾帝哪里还顾的上顾家的事:“怎么回事?” “说!” “储君……薨逝。” 这四个字颤巍巍,分量却极重,在不就不算平静的湖面砸下了波涛汹涌万丈。 选在这一日让应翊断气,是魏昭深思熟虑的。 即便顾傅居是他老师,可他也不知虞听晚在顾傅居眼里有多重。 反正太子早晚要死的。 万一呢。 万一顾家夫妻毅然决然要虞听晚这个女儿呢? 姑娘可以是焦点,但也不该是世人嘴里没轻没重谈资。 只有更大的事出现…… 应翊身子不好,却是东宫之主,是出了名的敦厚和善。 眼瞅着葛老都在来的路上了,怎么就…… 太突然了。 这上京怕是要变天了。 应乾帝瞳孔剧缩,往后踉跄几步。 太子可是他的头个儿子!是他亲自待在身侧教导的。 身侧的皇后身子晃了晃,险些没站稳。 她那里还顾及的上别的,大步过去,一脚踹在公公头上。 “混账东西!” “本宫方才才从东宫那边过来!谁给你的胆子,说太子出事了?皇儿明明好好的,今儿难得精神同本宫说了许久的话!” 便是……便是不等葛老来医治,那些太医不是说还有几年活头吗! 公公被踢歪了身子,又忙重新跪好。 “娘娘您前脚才走,殿下便说困了,想要歇上一歇。可……” 就没气了。 明显前头是回光返照。 走的很安详的那种。 他不敢再说。 奴才的命最不值钱,不过是主子高兴时赏点肉吃,要是不顺畅,性命都难保。 东宫如今已乱成一团了。 很快又有宫女跑过来。 “皇上,娘娘。” “太子妃不忍悲恸晕了过去。” 这几日天都是阴沉沉的,好似都在为了今日的这场暴雨做酝酿。 豆大的雨珠滚滚而下,砸在脸上生疼。 好好的宴成了丧宴,东宫的悲戚哭声却一阵高过一阵。 等太子妃再醒来,外头的雨势还有变大的趋势。 她整个人都是茫然的。 可刚要坐起来。 皇后身边的心腹嬷嬷出声制止:“太子妃您别动,免得动了胎气。” “去将一直给请本宫平安脉的姜太医叫来。” 这一句话,是皇后说的。 太子妃顺着薄薄的幔帐,看到了立在窗户前的皇后。这个本该处理太子丧仪的一国之母。 姜太医很快过来。 随着人进来,殿门被关上。 东宫出了事,姜太医紧张的不行,给太子妃把了脉后。他忙朝皇后行了一礼,谨慎措辞。 “太子妃娘娘脉象虽滑利却时有沉滞之感,需细心调养,减少操劳,静心养胎。” “姜太医。” 皇后阴郁看过来。 “你对胎像颇有研究。当初本宫怀上太子,你便说是男胎。依你之见,太子妃这一胎,如何?” 姜太医袖子上的手抖。 是女胎,可他明明早和皇后娘娘通过气了。 皇后冷冷道:“还有一个月便要生了,只能是嫡子,你们记住了吗?” ———— 夜极深。 太子薨,天下尽哀之。 哦。 魏昭没有。 他在众臣过去哀悼上香时,中途表示不适。 魏昭捂着心口,面色惨白惨白,没有半点血色。 “归之,你怎么了?” 萧怀言的父亲忠勇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 魏昭:“没什么,让我送殿下最后一程。” 忠勇侯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斥:“送什么?” “你要是跟着去阴曹地府送,怎么办!顾好你的身子,比什么都要紧。” “先回去,皇上那边我……” 话音未落,顾傅居走了过来。 “皇上那边我去说,你们先出宫。” 他看着虞听晚,眼里有太多浓烈的情绪。 “今儿受惊了,下了雨回去喝些姜茶,早些睡下。” 这话无疑是温柔的。 下一瞬,他看向魏昭这短命的样子。 态度就淡了。 沉声。 “你还能活多久?” 第301章 你生于大晋十四年,春 天黑黝黝的,皇宫各地换上白灯笼。倒是光亮,可哭腔从远处被风吹来,灯笼被雨势打的四晃,烛火好似随时能灭,白帷横飞,平添一份阴恐。 “听你说的什么丧气话!” 忠勇侯拧眉。 他瞪了顾傅居一眼,对魏昭叮嘱。 “储君停灵这几日早中晚有三次祭祀,上至亲王下至四品官员祭祀时都要齐集,朝廷命妇跟随。” “眼下才出事,今儿怕是都不能出宫了。” “你且去吧,夜深,回头雨势下得更大,路都难行。” “顺国公府有你娘在也是一样的。无需担心,你舅舅舅母还有外祖母也在。我也会让怀言母亲照看着。” 魏昭掩下情绪,谢过。 目送人走远,顾傅居不曾收回目光。 太子薨,举国同悲。这几日怕是有的忙了。 魏昭一走,忠勇侯面色古怪看着顾傅居。他和魏封行亲如手足,是把魏昭当半个儿子的。 “这么个好女婿你不待见?好端端咒他作甚?” “归之不是你最看重的学子吗?当年他弃文投武,你还为此耿耿于怀许久。在国子监一行夫子想要劝阻时,却是你拦下,说这孩子一向有主见,做什么都稳扎稳打,又并非一时兴起,魏家子嗣不论走哪一条路都能闯出一片天来。” 顾傅居冷笑。 “是,他身子如今不好,看着都让人心惊,本侯也有女儿,也能理解你。” “可两人早就成亲了,你还能盼着你女儿守寡不成? 忠勇侯落井下石:“我看着那虞氏好似和你不亲啊?早些年去哪儿了?也得亏她遇上归之。都嫁人妇了,身后有人护着了,你又突然跳出来,说是她父亲。” 顾傅居不得不承认,这话不错,也足够剜心。 忠勇侯把手负在身后,朝他告辞,沿着公道往东宫去:“若没有归之,她来不了上京,你怕是这辈子都见不着人。知足吧。” 顾傅居面色沉了下来。 他的确要谢!魏昭! 让他延迟那么多日才找到杳杳!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顾不上别的,大步追了过去。 雨模糊视线,他不曾打伞,湿了个彻底。总算在宫门前,拦下了刚要开走的马车。 顺子猛地一惊。 别的不说,这位可是当朝太傅,连忙跳下去,给他打伞。 虞听晚听到动静,掀开车帘一角,对上眼底凝着轻柔,狼狈的顾傅居。 好似这个时候,他不再是朝中足够翻云覆雨的权臣,只是寻常不过的父亲。 虞听晚迟疑片刻:“您……有什么事吗?” 顾傅居到底上了年纪,又是文官,一路疾行,带着小喘。向来最注重仪态,可此刻却顾及不了:“你的生辰并非今日。” “你生于大晋十四年,春。” “孩子,是三日前。” 他带着商量,生怕从虞听晚面上看出抵触:“具体的事,容回头阿爹再和你细说,成不成?” 虞听晚怔愣。 三日前? 那不是她跟随宁素婵去昌渡寺那一日吗? 也是……嘉善公主在寺中祈福的那日。 虞听晚捏着布帘的手在微微收紧。 她抿了抿唇,眸色清明。 的确该知道,当年虞家那把火因何而起。 “好。” 顺子驾马,车轮滚动的声音被大雨盖去。 顾傅居这才举着伞缓缓往回走。 贺诩然是这时急急过来的,看到他湿淋淋的,便拧眉道:“姐夫先去换一身干爽的衣裳,免得受了寒。” 顾傅居:“嗯。” 贺诩然看了眼街道,隔着层层雨雾,已瞧不见顺国公府的马车。便随着顾傅居沿着官道往里走。 想到魏昭的嘴脸,免不得焦躁来了句:“在泽县,我曾多次打听过听晚,若魏昭出事,她可有改嫁的心思。” 顾傅居看过去,没有问,却等着贺诩然往下说。 贺诩然:“她说没有。” “早就认定他了。” “说魏昭死了,她就抱着牌位过一辈子。” “我想要劝,她就恼了。” 贺诩然:“不过也是,别的不提,魏昭那一张脸的确……,再加上他的见识,他的本事,哪个小姑娘不迷糊。” 顾傅居闭了闭眼,接受这个事实。 开始说正事。 “如何?” 贺诩然环视一圈,低声:“已在东宫查了一圈,储君之死,并无蹊跷。” 当真没蹊跷吗? 可这也太巧了。 顾傅居叹了口气,没再多想,神色肃穆:“是我多虑了。” 出此噩耗,圣上大恸。很多丧仪的事得他携礼部办。 “诩然。” 顾傅居往前走:“……阿妩那边,你替我多关顾着些。” “是。” ———— 丧钟鸣响,深沉而悠远。 上京的百姓听到动静,全都心下一凛,套上衣裳,跑到院子里去数。 一声。 两声。 …… 八声。 结束。 丧钟八响,为太子薨逝。 百姓惶惶。 “储君死了,日后新立的太子就是五皇子了吧。” “五皇子是不错。可他亲舅连赈灾粮都贪污,以至于饥荒年死了那么多人。虽说已上吊自尽,可罪孽深重,千刀万剐也是该的。” 有人反驳:“贪污一案是他舅舅做的,五皇子那时还小,知道什么?自不该牵扯其中。” “这话倒是轻巧。” “他舅舅从中获利钱财不计其数,还能不为五皇子打点?皇宫朝廷上的水又深又浑。这些年下来,五皇子会没花过一文?甭管他知不知情,花了就是吃人血馒头。” “行,那照你说,五皇子德不配位,放眼看去,皇宫还有谁能做储君?” 这厢,虞听晚已和魏昭出了皇宫。 魏昭一改在宫里人前的娇弱,行云流水的煮着茶。 “太傅派贺诩然去查太子的死因了。” 虞听晚:“那会查到你头上吗?” 魏昭:“不会。” 虞听晚:“哦。” “你身子不好,不曾中途离席,魏家又一向对皇家忠心耿耿,便不会是你所为。” 魏昭刚把煮好的茶,往她面前递过去。 虞听晚喝了一口,是她喜欢的花茶。听着外头的雨声,心绪却乱如麻,她幽幽出声:“在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杀死东宫储君,夫君你好可怕啊。” 第302章 这虞氏……以前她倒是小看了 魏昭微顿。 他的确挺可怕的。 又深于算计。 走的每一步,都要权衡再三。 心下刚一紧,别是把她吓着了。就听虞听晚好声好气:“你可以同样神不知鬼不觉杀死皇帝吗?” 魏昭:…… 果然,她不是寻常女子。 “难。” 他现在还做不到。 虞听晚遗憾。 “我听说皇宫子嗣丰盈,公主颇多,皇子却少的可怜。” 虞听晚眨着眼:“公主有多少?” 魏昭应:“五十多人。” 虞听晚深吸一口气。 那老皇帝有点东西! “皇子呢?” 魏昭:“六人。夭折了两人,如今又死了一个。还剩下二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 “二皇子年前狩猎时出了事,瘸了一条腿。” “四皇子生母原先只是个扫地宫女,八字又和狗皇帝犯冲。不被看重,资质平平。” 虞听晚听明白了。 “圣上会立五皇子为储吗?” “不会。” 且不说帝王生性多疑…… 便是想立…… 魏昭:“太子妃有孕,皇后母族势必为了这一胎煞费苦心。先前支持太子党的官员都有把柄在他们手上,上了东宫的船,哪能轻易下来。定会阻止。” “储君刚去,五皇子党总要低调些,哪敢明晃晃上书,让帝王再立储君?” 官场上的事太过于弯弯绕绕。 虞听晚索性没有再打听,听着就头疼。 都不用进宫服丧,下葬去就成,还挺轻松的。虞听晚正好借着这几日将顺国公府逛上一圈。 不过。 她眉心紧蹙。 婆母还留在皇宫。 她看了眼魏昭,男人神色平淡。 什么都算到了,不可能这点没算到。 虞听晚放心下来,把茶喝完,用绣花鞋踢了踢魏昭。 魏昭又给她添了一杯。 虞听晚点了点:“我想要吃核桃。” 但她不想剥。 魏昭看过去。 换成别人,早就懂事去剥核桃肉了。 可魏昭欠锤啊,慢吞吞:“我也想吃。” 等着张嘴的虞听晚:…… 什么玩意。 虞听晚不可置信试探:“那我给你剥?” 你敢应就完了! “岂敢。” 魏昭捡了一枚。 都是生核桃,壳太硬。可到他手里,不过稍稍用力,就听咔嚓一声。 果肉还是完整的,在虞听晚惊艳羡慕的视线下,送到她唇边。 虞听晚一口咬下。 魏昭学着她细声细气:“怎么样,我还是挺识相的。” 虞听晚:…… 说这句话,别用她的语气,也许她就信了。 马车直接从顺国公府大门进去,直接入澜园,在院子内停下。 雨势太大,好似能毁天灭地般。 地上都是积水。 一脚踩上去,怕是得湿了鞋袜。 虞听晚刚要下地。 只听叮叮铛铛的声响,魏昭横抱起她。 步子迈的很大。 屋内的灯点着。 虞听晚被魏昭安顿在椅子上,就见桌上摆着冒着热气的长寿面。 分量不多,却很香。 外头的风大,房门被合上。 “给我的?” 魏昭哪里知道她生辰早就过了,眉心微蹙,无奈:“给晚了。” “没晚。” 屋内光昏黄,不会晃人眼,可虞听晚莫名眼儿湿润。 “就和你一样,出现的恰恰好。”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都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出现了。 ———— 宁素婵是次日傍晚回的。 别看昨儿雨大可今儿天色格外明艳。 劳累了一整日,不曾梳洗,便是饭都没能用上几口,只同众命妇那般跪在灵前。 虽有软垫,可也折磨人。 她累的不行,回来马车上就小憩一番。 可出了马车,她将疲态收去,好似再也没什么能没法将她压垮。 宁素婵抬步往里走。 管家刚迎过来。 宁素婵脚步未停:“归之可好?” “主母放心,将军无恙。” 宁素婵颔首。 “这几日我怕是不得闲。你让下面的人警醒些,能闭门不出是最好的,免得出了差池。” 管家恭敬:“世子妃吩咐过了。” 宁素婵脚步一顿,很快继续往前吩咐。 “全府着素衣,不得出现鲜亮之物。尤其是厨房那边外出采买的,鸡鸭鱼肉这些荤腥不许碰。你多盯着些。归之回来养病,没人敢说什么可眼酸的人不是没有,千万别让外头抓了错处。” 管家继续应。 “世子妃也吩咐了。” “从皇宫回来,就让下人将府上的红灯笼全给撤下来了。还让澜园伺候的人,跑了一趟厨房叮嘱。” 宁素婵掩下意外。 还想再吩咐什么,管家道。 “别看世子妃年纪轻,该吩咐的都吩咐了。主母放心。” 他恭敬道:“世子妃算着主母该回来了,便让下面做了膳食。” 宁素婵即便饿,可闻了东宫一日的浓重的檀香味,实在没胃口。 这会儿还有些犯恶心。 刚想说让管家撤下。 “都是易消化的,一份暖胃的山药粥,混着几片山楂煮的。还有几道清爽小菜,解腻。世子妃说了,您明儿又得早早出门,便是铁人也吃不消,吃了也好早些歇下。” 宁素婵顿足。 要是刚回上京虞听晚就这样,那是讨好。 可虞听晚没有。 她不见她,虞听晚也不会往她跟前凑。 如今面面俱到。不过是虞听晚有这个本事,顺手就给做了。 这虞氏……以前她倒是小看了。 —— 魏昭人虽然没有在皇宫,可宫里发生的,他一清二楚。 虞听晚府上溜达了几日,也没能将整个顺国公府逛完。 但她听到的事不少。 顺子很有聪明劲,在魏昭面前说紧要的事,在虞听晚面前说别的。 比如。 “夫人,您是不知道,储君的棺材是小叶紫檀木的。可贵了,那么一副价值连城。” 虞听晚对太子不感兴趣,可她对棺材感兴趣啊。 “夫人还好回来了,在东宫都得哭丧呢。” 虞听晚:“哭不出来怎么办?” “硬哭。” “想想这辈子痛苦的事,努力挤几滴眼泪。” 顺子道:“有个陆大人,前不久刚死了个亲娘,许是还没缓过来,东宫里头属他哭的最大声了。” 虞听晚:…… 顺子:“还有咱们表公子。” 他说的是宁允翎。 “一早出门揣着一枚洋葱。还没进宫就被萧世子还有沈家姑娘瓜分了大半。” 虞听晚:…… 好精彩。 她突然有些惆怅。 这个场合。 应该有她的。 多热闹啊! 第303章 你有些时候……挺男人的! 顺国公府池上水榭立于澜园一隅。 池水种满了荷花。 花苞朵朵,暂未开放。水池粼粼清澈见底。 虞听晚手里拿着一包鱼料,趴在栏杆处,往下小撮小撮撒着,鱼儿争先恐后吞食。 顺子又带着宫里的消息来了:“太子妃险些小产,若是男胎,便是储君留下的嫡长子。皇后娘娘护的很紧,没让太子妃出过殿门。” 便是吃的喝的,殿内熏的安神香,都要一一查过,生怕有人从里头投毒。 “丽嫔娘娘怀有龙种,圣上怕有冲突,下令。她也没怎么服丧,只每天过去上柱香。” 丽嫔? 虞听晚愣是花了好些时间去想,这人是谁。 !!! 和小侍卫私通,给应乾帝戴绿帽的那位妃子。 应乾帝可真疼她! 也是,毕竟死了个儿子。 应乾帝虽然年纪大了,可老当益壮!还盼着丽嫔给他添一个皇子呢! 顺子道:“都是有孕,可也有高低贵贱之分。” “世子妃您不知,那沈姑娘的嫂嫂有两个月身孕,还没坐稳胎呢。就得日日去东宫跪拜。” “还有卢家府上的孙媳,六个月身孕了,大着肚子也不敢松懈。吃的安胎药,只能一副一副往下灌。” 怀着身孕又如何?不祭拜储君,便是对皇室不敬。 虞听晚蹙眉,没说什么。 顺子又道:“那两位夫人折腾了几日,脸都煞白煞白的,别说不舒服不敢喊,怕是小产都不敢在东宫小产,要是在灵柩前见了血,就是往东宫里头再添晦气。” 这罪名可不小! 话虽然难听。 可老一辈就是这个规矩。 没有人会觉得不对。 “最后还是嘉善公主看不过眼,通过太后那边给她们换了个舒服些的跪垫。” “那沈少夫人嫂嫂害喜严重,也得亏沈姑娘偷偷往她袖口里塞些酸枣。若不然呕吐闹出动静,即便情有可原,可到底会得皇后娘娘不喜。” 虞听晚:…… 虞听晚:“我听明白了。” “这皇后娘娘自己死了个儿子,年纪也大了,没法再生,就见不得年轻有身孕的妇人好。” “不想着多给储君积德,却摆着皇家人的架子。就这样的人,坊间却夸她贤良淑德。也是,毕竟是传闻,不可信。” 顺子点头! 觉得世子妃说的可对! “是啊!” 他这个人俗,没读过几年。说不出道貌岸然四个字。 顺子:“外头还说储君仁厚。呸!” 虽然人死了,说这些…… 哦,顺子人品不好,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储君有回被五皇子比下去了,又被圣上训斥。不顺心之余,底下伺候了他二十多载的奴才不慎打翻茶盏,也就袖子沾了些水渍,他直接就给处死了。” “私底下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 虞听晚摇摇头。 想到那两个有孕的妇人,她朝皇宫那个方向看了眼。 “皇家人总要高贵些。” 魏昭是这时候过来的。 他也不知从哪儿回来,身上还带着晨露。 “那也分人。” 手里还拿着热乎乎的纸袋。 “二皇子妃还没出月子,都去报到了。” 月子要是没坐好,是会落下一身病的。 顺子朝魏昭拱手,很快同檀绛退下。 虞听晚对号入座,是瘸了腿的皇子的媳妇。 魏昭:“沈家和卢家倒是想护,可哪里敢去开这个口?” 沈家少夫人月份浅,没显怀,尚也就算了。那卢家少夫人却是大着肚子的。 帝后会是瞎了? 无非是觉得该跪,该祭拜! 他们不提,下面如何敢吭声? 魏昭说给虞听晚听:“卢家原也是世家大族,辉煌过好几辈,底下子嗣也争气。当初应扶砚生父燕王出事,卢家老太爷进宫为其求情,被活活打死。事后,卢家跟着败落。” 帝王之下,再有本事也是蝼蚁。生死无非在他的一念之间。 虞听晚心惊。 魏昭:“至于那二皇子……” 他淡淡:“当初瘸腿,是为了救驾才从马背摔下来的,狗皇帝多多少少存着愧疚的。他若是开口,二皇子妃也无需吃这个苦头。” 但会消耗这份愧疚。 “无非是这个当丈夫的,不愿将用在发妻身上,觉得不值当。” 虞听晚鄙夷:“二皇子妃嫁给他,还要给他生孩子,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 姑娘嘴一向很毒。 “在乡下,瘸子都没有姑娘愿意嫁的。农活干不了,养家糊口都费劲。” “他能娶到媳妇,无非是靠着皇子的身份。倒是能吃饱饭,可这是上京城。一着不慎,能力不行只有被吞食的份。” 圣上会不知二皇子妃还在坐月子?无非是不上心,贴切来说,是对他这个儿子不够上心。 “他是能得圣上看重,还是开着残破之身有机会和五皇子争一争那龙位?” “想要不被坐冷板凳,只有去舔圣上。” “圣上死了,就去舔下一个。” “都瘸了,没有被二皇子妃嫌弃,也是他的福气了。不把枕边人当回事,这二皇子却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很好。 没有一个脏字。 到底是别人的事,说说也就过去了。 虞听晚吸了吸鼻子。 “这是什么?” 她闻到勾人的香味了! “醉斋楼的酥骨鱼。” 魏昭淡声:“去洗手。” 虞听晚哒哒哒就去了。 是的。 这几日魏昭但凡出门,回来都会给她带上一些肉菜开小灶。 苦了谁,也不能苦了虞听晚的嘴。 等虞听晚洗好手回来,魏昭把纸袋拆开放到石桌上。 虞听晚捡了一块。 “夫君。” 她很严肃! 魏昭见她这样,莫名眼皮一跳。 虞听晚想了一下。 她很久没有说情话了! 尤其这个节骨眼上。 对比一下沈家和卢家的无能为力,她却能在顺国公府逍遥自在。 还有二皇子的发妻的冷漠。 虞听晚:“你有些时候,挺男人的!” 她由衷感叹。 发自肺腑。 如果阿爹没死,没有出现后面的事。她无忧无虑,没有尝过苦楚,即便审美被带歪,魏昭不黝黑魁梧,她想,她也会中意他的。 魏昭面无表情。 并不想听这个夸。 虞听晚当他不信,清了清嗓子:“真的。” 魏昭一言难尽:“可我……不就是吗?” 第304章 我劝夫君还是别问的好 虞听晚:…… 她不是这个意思。 正要解释。 魏昭微笑:“是我昨儿夜里,使的劲不够重?花样不够多?入的不够深?让你不满意了,才质疑我?” 虞听晚呼吸一滞。 下意识捂住耳朵。 可她手里有酥骨鱼。 虞听晚毫不犹豫往嘴里一塞。 好吃。 腾出来该去捂耳朵的手,不由自主朝纸袋伸过去。 魏昭:…… “你要说了,我才好改。” 别改了。 你现在就很折腾了。 虞听晚面露苦色。 可她一向嘴硬。 “不好说。” 她瞅了魏昭一眼。 “我又没有嫁过别人,经验少。更没听别说过闺房之间的事,实在判断不起来。” 说到这里,她开始理直气壮了。 身板挺的直直的。 “我劝夫君还是别问的好。” “没给你回应,你不高兴。” “倘若我真给了回应,不愿意听的不也还是你吗?” 魏昭:…… 虞听晚:“你看看你,好端端的为何非要找罪受?” 虞听晚还不忘她的情话。 “我看了都心疼。” 魏昭:…… 要气笑了。 算了,谁能说过她啊。 他身子往后一靠。 “吃。” 他恹恹:“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好意思继续吃的。” ———— 太子出殡这日,顾傅居一早就来了。 他先去见了应乾帝。 白发人送黑发人,应乾帝好似老了好几岁。 太子应翊活着的时候,他一边满意他有本事,一边又不忘忌惮,唯恐储君胃口太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故,他对五皇子应殷疼爱有加。 让两个皇子私下斗。 可如今应翊死了,没有利益牵扯,他好似成了个再寻常不过的父亲。 顾傅居上前,递出一张字条。 “此乃钦天监算出的出殡时辰,圣上过目。” “皇陵那边也安排妥当,” 棺材是相当重的,里头还有不少珍贵器皿。 皇陵又远…… “老臣亲自盯过下头演杠抬棺的那些人,共一百二十人。找了根同储君棺材一样重量木头,让他们不断重复从东宫出京城,前往走进陵寝演习,确保万无一失。” 木头上头还放着半碗水。 一路过去,水都不会撒出来。 倒不是顾傅居严苛。 要是路太滑,地面有坑,将储君棺材落地,那可就罪过了。 “讣告早已贴出去了,太子仁德,自有不少百姓前来送行。” “随行的娘娘们,官员及女眷,引幡人,仪仗队……,照您的吩咐大办,加起来足有五千多人。” 应乾帝长长叹了口气。 “你办事,朕一向是放心的。” “也全朕和他父子情分一场。” 顾傅居拱手:“圣上要注意龙体,储君一向孝顺,不忍您过于悲恸。” 他退下后,便往东宫那边去。 天色尚早,路上过来服丧送殡的人不算多。 顾傅居累了几日,总算见着头了。 想到今儿能看到虞听晚,他冷峻的脸上稍稍有了些许柔色。 ———— 虞听晚是同宁素婵一道出的门。 宫门口,刚下马车,就撞上了憔悴的宁国侯府的人。 宁允翎蔫巴巴的。 眼睛通红通红。 是用洋葱熏的。 可他免疫了,已经再也没法掉一滴眼泪了。 他走过来。 “兄长。” 坐在轮椅上的魏昭掀开眼皮。很快挪开。 没眼看。 宁允翎看向虞听晚。 “嫂嫂。” 虞听晚刚要回应。 宁允翎:“我真羡慕你。” “做兄长的女人真好。” 天知道,这几日他有多痛苦。 虞听晚:…… 听出来了,真心实意的羡慕。 虞听晚沉默:“那……” “让你做做?” 魏昭:…… 宁素婵:?? 宁国侯夫人对着宁允翎后脑就是一下子。 “你这混账,脸都不要了是吧?” 宁允翎疼的龇牙咧嘴。 到底是宫门前,一行人不敢喧哗。 来来往往有很多人,马车停了一辆又一辆。 去东宫的路上,都是人。 众人可不敢四处寒暄,只朝这边行礼,然后用打量的眼神扫了虞听晚几眼。 光是顺国公府的将军夫人这一称号就足够让人眼红。 如今又是太傅之女,往后在上京谁敢得罪她啊? 虞听晚察觉视线后,抬眸。 那些人被抓包后要么忙匆匆挪开视线,要么朝她善意一笑。 虞听晚没当回事。 去了东宫,得先去灵堂上香。 队伍排的老长。 僧人敲着木鱼,公公念太子生平功绩,一遍又一遍的大声重复。 宁允翎突然凑过来,小声嘀咕。 “从入东宫起到这会儿,咱们人还没入殿就已经听着念第四回了。其中还混着审问嫌犯的芝麻小事,还储君呢,也好意思拿出手?” “活着不怎么样,如今都断气了,我还要替他觉得难堪。” 虞听晚:??? 你是真不记打啊! 可不知怎么了,虞听晚竟觉得欣慰。 这货竟还知道小声! 虞听晚:“也还好吧。这一路走来路途也不短了。” 还排着队,往前挪的也慢。 她实事求是:“我听着觉得储君很有本事。” 不然,也不会拖着孱弱之身,在东宫的位置坐稳那么多年。 坐和坐稳虽只有一念之差,可差别却大了去了。 “那也不是寻常嫌犯,这不是都说了,当时刑部那边束手无策吗?” 宁允翎不服。 “那不过是我兄长不在。” “才显着他了!” 宁允翎眼儿一挑,很是得意。 “嫂嫂那是没见过我兄长的追悼出殡日!” “那长长的功绩,读都读不完!” 宁允翎:“我当时不知棺材里头是假的,可那时难过之余,又格外自豪!” 虞听晚:…… “我的确没见过。” 虞听晚觉得这货话太多了。 都不用魏昭制止,她温温柔柔。 “允翎啊。” 宁允翎:“?” 虞听晚:“不是嫂嫂咒你。你觉得如果轮到你,下面的奴才能重复几回?” 宁允翎:?? 虞听晚:“怕是都不用安排奴才了。” “因为你压根没有啊。” 宁允翎:??? 虞听晚:“总不能让你兄长借你几件应个急。” 宁允翎:??? 魏昭坐在轮椅上,好似没力气,恹恹:“不借。” 虞听晚道:“不是你兄长小气,实在是借了别人也不信啊。” 宁允翎沉默了。 别说了别说了。 只说自取其辱四个字,他也听得懂。 他被伤到了,鲜血淋漓那种。 第305章 那瘸子蹦出来干什么 一路往前,终于轮到他们了。 虞听晚接过皇后身边派来的嬷嬷递过来的香,先分给魏昭一根,视线往前头瞥。 小叶紫檀木的棺材看着的确华贵!!! 虞听晚见多了乡下穷苦百姓死了后买不起棺材,只能用草席一卷,往山上挖了个坑埋下。 皇城储君的丧仪,实在盛大。 光是外头她看见的各种用丝绸做的纸人,陪葬品,还有她看不见的陵寝修建,其中消耗的人力物力,不知凡几。 何不食肉糜。 虞听晚不动声色的学着前头宁素婵上香的姿势,分毫不差的将香插到香炉上。 魏昭则吃力的直起身子,努力站起来。 宁国侯和宁允翎连忙扶着他,免得他摔倒。 “魏将军。” 嬷嬷则连忙出声:“您坐着就是,快别折腾不必起身,心意储君能收到。” 虞听晚:…… 的确收到了,所以在棺材里头躺着了。 嬷嬷:“虽说葛老那边储君没等到。当初要不是去泽县的队伍被拦截耽误些时间……,罢了,没必要再提。可将军这份情,娘娘是记挂心上的。” 这话,就是皇后的意思了。 先是提一句送圣旨的队伍拦截,将火拱到五皇子应殷头上。这话是说给在场官员听的。 后面的话才是说给魏昭听的。 也是,太子妃这一胎若是男胎,便是名正言顺的正统,可到底还小,五皇子能力又不凡。 故皇后想要和魏昭交好。 她都能想到的事,在场的人谁没想到? 魏昭却不愿让人揪着错处:“礼不可废,那哪儿成。” 他坚持起身,由宁允翎和宁国侯搀扶着。人歪歪斜斜的,脸色苍白。 “臣和储君,是自幼相识的交情。” 萧怀言是这时候过来的。 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 交情? 每次你魏昭暗中给太子使绊子的交情? 别人不知道,他萧怀言还不知道吗! 魏昭看着一身正派,可五皇子和储君之间的不合,十件事里头有五件是他挑唆的! 偏偏魏昭还会去当和事佬。 然后再添一把火! 魏昭叹了口气:“回京后因身子之故,不曾拜见殿下,如今阴阳相隔。这几日,臣格外寝食难安。” 虞听晚:…… 装模作样。 魏昭:“若是可以。” 魏昭忠心:“臣宁愿死的是臣,而不是殿下。” 虞听晚:…… 这一番下来,在场的人都很感动。 这话要是别人说了,是道貌岸然。 可说话的是魏昭啊! 他一定发自真心! 嬷嬷眼里都闪烁着泪光,深深朝魏昭行了一礼。 前头刚上完香,被婢女扶着的二皇子妃不好见风,穿着厚厚的一身,被包裹的严严实实。见嬷嬷对魏昭的言行,讽刺的扯了扯嘴角,袖下的手紧了又紧。 她往外走,可身子虚,走五步停一会儿。 出了灵堂,至二皇子身侧。 二皇子立在一处,只要不走路,看不出腿脚不好。 他边上没什么人,只依稀有几个官员路过时和他行礼。见二皇子妃过来,他虚虚扶着她的腰身。 “小心些。” 二皇子妃抬眸:“爷是担心臣妾吗?” “臣妾小心有什么用?左右身子不爽利的是臣妾,爷您不痛不痒。” 二皇子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你这是怪我?” “爷的确护不住臣妾。” 二皇子妃丝毫不惧,对上二皇子的脸。 “臣妾前一胎被害的小产,您没护住。如今诞下麟儿,这孩子又能活多久,您也不见得护得住。” 这话一出,二皇子气的要伸手打人。 可这是东宫。 他只能生生忍了下来。 “你疯了?” 二皇子妃面色沉静:“我的确疯了!” “可你能如何?步履维艰,府上开支用的都是我的嫁妆。你可不是以前风光无量的二皇子了,前程也就不提了,往后还得靠着岳丈不是吗?” 这话是大不敬。 可她偏偏说了。 甚至称呼都改了。 二皇子妃冷笑:“我劝你还是别动不该有的心思。往前,顾太傅不愿把女儿嫁给你,如今顾妩身份有异,也不见得顾太傅会把养了十八载的姑娘,给你做妾啊。” “祸害我一个就够了,不是吗?” 隔得远,这边的对话准备去偏殿的虞听晚是听不见的。可她能看到二皇子的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最后接近扭曲。 偏殿是做法事的地儿。 官员和女眷都要过去,诺大的偏殿被白色绸布一分为二,左侧为尊,是给应乾帝和官员准备的,右侧给宫里的娘娘还有女眷。 故,魏昭被宁国侯和宁允翎推着走了。虞听晚则乖乖巧巧跟在扶着宁太夫人的舅母宁国侯夫人和婆母宁素婵身后。 宁素婵本想叮嘱她几句。 可到嘴的话却没说出来。 相处的时间不多,却能看出这虞氏是有分寸的。 虞听晚的袖子被人扯了一下。 她一扭头就看到了沈枝意的脸。 虞听晚:? 沈枝意见人没往这边看,法事也没开始,便把虞听晚拉到角落低声说话。 刚开始她还有些不自然。 “我娘还有嫂嫂,让我和你说声谢。” 虞听晚:? 她迟疑:“不用谢?” 沈枝意沉默片刻。 “你别不知道,我要谢什么吧?” 虞听晚无辜。 沈枝意:“那你应什么!” 虞听晚嗓音细细软软:“你都那么说了,我总要意思意思。” “就嘉善公主给我嫂嫂安排跪垫的事。” 沈枝意:“卢家故去的老太爷曾对太傅有些恩情,嘉善公主安排跪垫也无可厚非。沈家和顾家平素没什么交情,嘉善公主……并非是好性的人。她能如此,无非是那日在金缕轩买首饰时,我曾对你有些许维护。” 虞听晚:“哦。” 沈枝意说了那么多没想到只得了一个哦。 还没什么感情那种。 沈枝意走近一步。 “你真是顾家千金啊?” “我方才看见顾妩了,她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像是个受气包似的,难得看她这样,怪新鲜。” 沈枝意:“那二皇子还想去安抚呢。” 虞听晚不想听这些。 可…… 虞听晚:“二皇子?” 那瘸子蹦出来干什么? 第306章 这是……不要她了吗 沈枝意不知她心中所想。 见虞听晚感兴趣,也便口无遮拦。 “也是,你刚来上京。很多事不知道。” “当初二皇子选妃时,就想娶顾妩。顾太傅用还想把女儿在家多留几年给婉拒了。” 说到这里,她看了虞听晚几眼。 生怕姑娘听到这话,不高兴。 可没有。 虞听晚眼睛清凌凌的。 沈枝意:“二皇子便娶了刑部尚书之女姚汝。” 她小声透露:“当初顾妩不想嫁他,那姚汝心里有人,也不想嫁的,可刑部尚书可不如太傅硬气。二皇子当年腿没出事,这婚事成了后,刑部尚书才不管女儿欢不欢喜,只顾着攀高枝。” 虞听晚忍不住打听:“心里有人?” 沈枝意面色一僵。 “那人外头可都不让提了。” 她捂着唇,声音轻的跟什么似的:“是燕王世子。” “二皇子妃尚在闺中时,同燕王世子有婚约的,本来都要出嫁了,外头都说佳偶天成,偏偏燕王府出了事。” 沈枝意:“算了,你可能也不清楚。” 虞听晚:…… 她可太清楚了。 不就是那个比她还扣扣搜搜,会花魏昭钱的应扶砚吗。 “说起来,这二皇子妃也是个可怜人。” “当初得知燕世子死讯传入上京,她还想跟着去了,刑部尚书姚夫人跪到她面前,求她别做傻事,还说和二皇子婚事都定好了,赐婚圣旨也下了,姚家养她一场,总不能养出个白眼狼。她要是死了,家里交不出人,如何向皇家交代。” 姚家女本就是不会反抗的性子,便硬着头皮嫁过去了。 若那二皇子是个好的,这日子也能过下去。 偏偏…… 沈枝意没再说。 虞听晚垂眼。 可惜了。 应扶砚落得那种下场,这二皇子妃又…… 也不知他日等他回京,故人重逢是怎样的场景。 虞听晚多多少少有些唏嘘。 眼瞅着法事要开始了,两人也没再说什么,朝里头过去。 念着她头次过来,殿内人多,会找不到位置,沈枝意刚要抬手指顺国公府宁素婵的方向。 就看到嘉善公主朝这边过来。 沈枝意到嘴的又咽了回去,去寻母亲嫂嫂了。 嘉善是来找虞听晚的。 她一早就过来等着了,可宁素婵她们进来时,却不见虞听晚。 好不容易见着人了,嘉善走的步伐也比往常要快很多。 虞听晚却顺着嘉善来的方向往后看。 她看到了穿着素服,搅着帕子,咬着唇的顾妩。 顾妩见她察觉,连忙挪开视线。 可又心有委屈。 她也知自己没理,可没忍住又看过来,狠狠瞪了虞听晚一眼。 虞听晚:??? “杳杳?” 嘉善正要说什么。 这时很多妇人都看了过来,谁不想看热闹啊。 本以为这将军夫人会和嘉善公主认亲,别说亲亲热热,总要喊一声母亲吧。 可没有。 虞听晚的反应让很多人都束手不及。 姑娘从不是吃亏的主儿。 她有什么说什么。 没有添油加醋。 简简单单五个字,却足够让嘉善浑身一颤,没有力气牵起她的手。 姑娘慢吞吞道:“你女儿瞪我。” 沈枝意:??? 好家伙,难怪刚刚她提到顾妩虞听晚不在意。 这边,宁国候夫人愣住:“这归之媳妇怪有性情。” 宁素婵收回视线,没有再看,指尖摩挲着手指上的的扳指。 尺寸不对,样式显然也不是女子戴的。 她却很少离手。 她淡淡道。 “孩提时,心思浅想要的也简单。一根糖,一块点心就能把人哄好。长大一些,经历苦楚时,顾家夫妻没出现,给她撑腰,为她遮风避雨,没在最需要出现的时候过去。如今嫁人了,苦难都过去了。糖和点心能自己买,打雷下雨有人陪着也不怕了,什么都有了。成熟了,这些年的隔阂重了,亲生父母的陪伴也不显得那么重要了。” 宁国侯夫人正要点头认同。 宁素婵却是喃喃:“可我却这时候才懂这个道理。” 宁老夫人:“也是不晚的。” 宁素婵闭眼,没再说话。 这边,虞听晚目睹嘉善面色变得苍白。 她摸摸耳朵,抿抿唇。 “您还有事吗?” 嘉善嗓音哑的厉害。 “没。” 虞听晚点了一下头,好声好气:“那我去寻婆母了。” 嘉善的目光一寸一寸落在姑娘眉眼上。 “我领你过去。” 话音刚落,就见宁素婵身边的如婆子朝这边过来。 虞听晚朝她浅笑:“不劳您费心,我婆母派人接我了。” 姑娘朝她行了一礼,便抬步离开。 嘉善眼眶瞬间红了,她背过身子,用帕子擦了擦。 顾妩这时候过来,也知道做错了事,很小声很小声喊:“娘。” “我……” 嘉善看过去:“你随我来。” 顾妩莫名很慌。 嘉善找了个没人的地儿,问的很直接:“二皇子找你了?” 顾妩忙道:“我没有理会。” 嘉善眼底情绪浓烈:“你心里有数就成。我和你爹商量好了,待太子丧事过去,会尽快给你找个好婆家嫁出去。” 顾妩惊惧不已。 这是……不要她了吗? ———— 殿内熏香点的浓重,空气不流通,味道并不好闻。 虞听晚过去后,宁素婵没怎么看她,但也没有斥责,只道。 “不许乱走。” 虞听晚很乖:“哦。” 从做法事的僧人去灵堂那边起,殿内无人再敢说话,纷纷跪在薄薄的蒲团上,为储君哀悼。 虞听晚看了一眼,她的蒲团显然是加厚的。 她眨眨眼,知道是谁的意思。 有些不适应这种关怀。 隔壁木鱼声很响,僧人的声音传来。 殿内却一片肃穆。 所有人跪的都很笔直。 皇后没来,可却派了嬷嬷过来监视。 虞听晚也笔直!!! 可很快,她有点跪不住了。 她扫了边上的宁素婵一眼。 宁素婵岿然不动,好似天塌了都没有别的反应。 她视线往前挪。 看到了二皇子妃。 身子虚,跪的有些歪歪斜斜。 “啪”的一下,二皇子妃被嬷嬷用戒尺打了一下。 虞听晚眼皮一跳,都觉得疼。 姚汝往前扑去。 嬷嬷冷声:“二皇子妃这是怎么了?站没站姿,跪也没个跪相。您若是不适,该去娘娘面前提啊。不提娘娘怎么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苛待了您。这来了却没有个样子,是对储君不满,还是对娘娘不满啊?” 虞听晚:!!! 她担心二皇子妃。 又开始担心自己。 她不会也被打吧。 第307章 是我烂泥扶不上墙 殿内稍有些动静,所有人都能听到。 嬷嬷敢如此,无非是受了皇后的意,又抓到了二皇子妃的错处。 偏偏所言所行,没人敢说不对。 二皇子妃姚汝疼的不行,却没哼出一点声儿。 没人为她求情,便是她母亲,后头跪着的刑部尚书姚夫人心下焦急却不敢出面。 姚汝麻木吃力的重新直起身子。 隔壁的刑部尚书无动于衷。 二皇子眉头紧锁,只觉得这姚氏实在不懂事。 跪一跪这点小事,前几日不都好好的,怎么最后一日就能出幺蛾子? 哪个女人不生孩子?谁有她精贵! 那边皆是女眷,他不好贸然入内,只出声表明立场。 “嬷嬷。姚氏不庄重,我代她赔罪。” “二皇子这话,老奴可担不起。老奴只是个奴才,您向殿下赔罪就成。” 她说着,弯腰扶住姚汝,让她身子不再摇晃。 “二皇子妃,您可小心着些。可要老奴扶您下去歇歇?” 给一巴掌又给一颗枣。 可姚汝敢应吗? 她麻木抬眸:“是我之过,才劳嬷嬷忧心。母后仁德,怜我,可臣妾却想送储君最后一程。” 嬷嬷拍拍她的手:“不怪娘娘常说,二皇子妃是极懂事的。” 说完,嬷嬷的眼犀利看向每个人。不放过任何一个这种场合,还对储君不敬的人。 然后和虞听晚的眼神对上。 这里,除了姚汝,跪的最不标准的就是她了! 嬷嬷的眼神很凶。 虞听晚缩了缩脖子,就见嬷嬷朝她过来。 嬷嬷什么也没说,只抬手将虞听晚跪久后,渐渐弯曲下去的腰扶正。 动作不敢大,甚至说得上轻柔。 做完这些,嬷嬷大步往后,对着后头的沈枝意就是啪一下戒尺。 “沈姑娘,您这是作甚?” 虞听晚:?!? 别看沈枝意嚣张,可是这种场合可不敢甩脸。 “腿……腿麻了,臣女只是轻微挪了挪位置。” 沈枝意嗓音明显底气不足。 嬷嬷冷笑。 “才多久?半柱香都没到,别人都不麻,怎么独独就您麻了?” 沈枝意:…… 那她怎么知道啊! 这老货,眼睛怎么那么毒! 她支支吾吾间,余光瞥见前头虞听晚腰身又弯了下去。 这次不比先前,弯的很快又从容。显然是窥探出了嬷嬷的态度,胆子大起来。 姑娘甚至听着动静,咻一下好奇扭头看了她一下。 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那,还友好的朝她弯了弯唇瓣,然后转回去。 沈枝意:…… 虞听晚小动作那么多!你为什么不打她!!! 她不服啊! 可也只敢在心里不服。 沈枝意忍着腿部传来的酸麻感,规规矩矩跪好,气儿都不敢喘。 经过这一闹,女眷这边为储君哀悼格外的虔诚。 除了虞听晚。 她甚至没有低眉垂眼,而是开始打量四周。 她认识的人不多。 但檀绛曾和她提过五皇子妃。 这边跪的位置是很有讲究的。 皇子妃自都是一处的。 二皇子妃左侧的位置是空的。 以左为尊,太子妃没来。 三皇子早夭,没有妃。 四皇子倒是活着,但不被应乾帝所喜。生母位低,在他的婚事上插不了手,以至于五皇子都娶了妃,四皇子这边还没动静。 那姚汝左边的就是五皇子妃了。 檀绛说过五皇子妃看着和气,可心眼最小又最是歹毒。容貌平平,容不下后院那位最受宠的妾室,故意栽赃算计弄了出捉奸在床的戏码不说,落实了罪名,还把那姨娘脸给刮花,沉了塘。 五皇子应殷并非昏庸之辈。 这点小伎俩能骗的过妇道人家,如何能糊弄他? 可妾室身子的确被玷污了。 他没必要和嫡妻为了个妾室争执,伤了夫妻情分是小事,传到皇宫被应乾帝认为他沉迷女色是大事。 他身为皇子,要什么没有? 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虞听晚觉得五皇子妃不是东西,应殷也不是东西。 夫妻俩倒是配。 没把别人当人。 嬷嬷来来回回给她服了四回腰!一个转身,又给弯下去了。 “你——” 虞听晚:“别动手。” 嬷嬷:?? 我敢吗? 虞听晚:“我好怕啊。” 嬷嬷:…… 该怕的是我吧! 嬷嬷气的要死,手里的戒尺都要折断了。就没见过这种没有眼力见的人!偏偏打也不行,骂也不行。 到底是宫里的老人了,她先是看了眼边上的宁素婵。想着宁素婵一向最重规矩,该出面训斥训斥。 可宁素婵没有反应。 她只好轻声喊。 “顺国公夫人。” 宁素婵仿若什么都不知那般,抬眸:“嬷嬷有什么事吗?” “恕臣妇之过,嬷嬷不提,臣妇如何知晓?” 嬷嬷:??? 她整理措辞。 “您这府上的少夫人……” 管管啊! 宁素婵扫了虞听晚一眼,淡声:“敢问她有什么不妥吗?” 嬷嬷:…… 这话问的太直接了,让她怎么接? 虞听晚见她迟疑,很体贴:“有。” 虞听晚:“是我烂泥扶不上墙。” 沈枝意:?? 学到了! 但!不敢用! 嬷嬷:…… 你原来知道啊!!! 虞听晚还细声细气问:“是不是?” 嬷嬷被噎的说不上话来。察觉身上多了道冷冷的视线,朝那边看去,对上嘉善的眼。 嘉善就差把维护两个字摆脸上了:“嬷嬷是在挑我儿的刺吗?” 嬷嬷:…… 行,这位更不是善茬。 顾太傅为大儒,文官之首。 魏昭为武将之首。 都是东宫想要拉拢的对象。 “……没。” 嘉善含笑,可眼底却没有半似笑意:“那就好,杳杳才来上京很多事不懂。规矩礼数繁文缛节,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有教。这言行要是嬷嬷觉得不妥当,只管寻我便是。可千万别和她一个孩子计较。” 话音刚落,她身侧的顾妩神色就暗了暗。 她平素娇气不错,可这种场合也不会出错。 那虞听晚…… 她克制自己不去多想。 毕竟……毕竟从头到尾都是她在占便宜。 可人都是有贪念的。 她甚至阴暗的想过,要是……要是虞听晚没有出现,那她是不是还能鸠占鹊巢,当爹娘的女儿? 第308章 你养媳妇,同时养活我怎么了? 嘉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差把护这个字写脸上了,嬷嬷哪敢去触她的晦气? 她讪笑,不好再说什么。 虞听晚眨眨眼,更没有跪姿了。 一下子觉得鼻子痒,揉揉,一下又觉得耳朵痒,捏捏。 嬷嬷看的直摇头,退下,朝另一处偏殿过去。 外头伺候的宫女见是她,掀开布帘,嬷嬷入内。 皇后正翻查核实礼部和顾傅居那边拟定过来的送葬的步骤,边上坐着九公主。 嬷嬷给皇后倒了杯茶,恭敬送过去。 “五皇子妃这几日夹着尾巴步步未错。” 皇后抬眸,倦容掩下,冷冷道:“她哪敢有错?” “本宫恨应殷,他们夫妻但凡出半点差池,本宫便能剥了他们半层皮!” 嬷嬷继续禀报:“二皇子妃倒是不错,但有些坚持不住。” 皇后并无悲悯之意。 “本宫倒是想妥善顾顾她,可自己男人都还不愿顾,也怪不得本宫。” 何况姚汝生了个儿子。 二皇子腿瘸了,可有了儿子,储君又死了,不该有的心思也活络了不是吗? 嬷嬷:“那沈家姑娘有些不妥,但还算恭敬。” 然后,她沉默片刻。 “顺国公府的少夫人……” 嬷嬷:“她实在是放肆!” 她一五一十将刚才的事说出来。 皇后面色有过片刻的扭曲。 “虽是顾家亲女,可到底是小地方来的,上不了台面。” 皇后抬手按了按眉心。 “算了,犯不着为了她,和魏顾两家起冲突。” 嬷嬷:“是,老奴也是那么想的。” “老奴只是迷糊,嘉善公主维护也就算了,那顺国公府夫人怎么也维护?” 皇后不愿提宁素婵。 毕竟,这位可是应乾帝的心尖尖。 她冷笑。 “维护?” “你当宁素婵为何不管她?那么高傲一个人,眼睛长到天上去。无非是虞听晚没入她的眼。” “一个她不满意的人,她会上心去调教?” 皇后这一生,只育有一双子女。 太子去后,就剩下那么个女儿。 她看向边上的九公主。 “还在本宫这里作甚?别人想偷懒也就算了,你当亲妹妹也要偷懒?你皇兄生前待你不薄!” 九公主撇撇嘴。 “母后,儿臣心里缅怀皇兄也是一样的,跪着膝盖多疼啊。” “就你知道疼?那些人就石头做的?还不去!本宫若是偏颇你,让别人怎么看!” 不管这边怎么想,虞听晚就很自在。 穿的素,身上不好戴各种首饰,但她腰间有枚荷包。 虞听晚从里头掏出了几颗剥好的核桃肉,环视一圈,膝盖小步小步往宁素婵那边挪。 “婆母。” 很小声。 宁素婵竟有些无奈,尤其姑娘娇娇软软的:“不能老实些吗?” 虞听晚:“吃吗?” 宁素婵:…… 虞听晚:“夫君剥的,让我闲的时候打发时间。” 魏昭能怎么说,就代表她能那么做。何况那嬷嬷还不在。 宁素婵眼里有过惊愕:“谁?” 不,这不像是她儿魏昭会做的事。 但…… 宁素婵把后面的话咽下去。 她捏着扳指的手在收紧。 她知道归之聪慧,稳重,端方自持 若……若连归之的真性情都没琢磨透,她这个当母亲的得多失败。 虞听晚面露难色:“可……” 宁素婵本以为这姑娘知道场合。 就听虞听晚袒露心声:“可儿媳不好吃独食,得先孝敬婆母啊。” 宁素婵:…… “虞氏。” 虞听晚:“嗯。” 宁素婵淡声:“从明儿起,来我院子里。” 得给虞听晚找点事做做! 掌家的事…… 宁素婵有些头疼,她得一点一点的教。 九公主过来时,冷着脸径直往前走。 直接跪到了最前面。 路过五皇子妃时,她好像没看见一样,直接撞了上去。 “哎呀。” 九公主斜着眼:“瞧我,怎么那么不小心,撞到五皇嫂了?” 五皇子妃能如何? “无碍,公主下回看清路就是。” “下回?” “这种事可说不准。” 九公主:“五皇嫂不如猜猜,本宫怎么没撞到二皇嫂,偏偏撞上你了?” 她丝毫无所顾忌。 “那是二皇嫂安分啊,五皇嫂你可……就不好说了。” 说完,她往白色隔布那边瞅了一眼。 虞听晚:…… 火药味好浓! 指桑骂槐,与其说骂五皇子妃,不如骂五皇子。 偏偏那边五皇子很沉得住气,一声不吭。 五皇子妃只讪讪道:“公主您又说笑。” 宁允翎看不到那边的动静,但能听到! 他想偷懒的。 前头是魏昭,独一份坐在轮椅上,神色寡淡。没有要管他的样子 可他边上一侧是宁国侯,死死盯着他,生怕儿子犯事。 另一边是贺诩然。 隔壁是嬷嬷看着,他们这边是御史监督。 宁允翎倒是难得聪明一回,想攀亲戚,让贺诩然放放水。 然后他还是被打了。 宁允翎:?? 他不可置信:“你不满意我兄长喊你一声小舅舅吗?” 不等贺诩然回应,宁允翎自言自语。 “也是,我嫂嫂都不喊你。” 贺诩然能当魏昭长辈满意不满意不知道,但他被伤到了。 于是宁允翎又挨了打。 宁允翎很痛苦。 他喃喃:“做女人真好。” 那他至少能去隔壁看戏。 帝后,太后是做法事时候来的。 哭泣阵阵。 法事做了足有半个时辰。 三人为长,自不可能离京送葬。 时辰到,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准备出发时,应乾帝一手压在棺材上,静默许久。官员劝阻,应乾帝潸然泪下,悲恸出声。 “太子是朕头个孩子啊。” 皇后用帕子擦擦泪。 虞听晚都没看这种利益至上,虚情假意的依依惜别。 终于,凄凄唢呐声响起,棺材被扛起,浩浩荡荡道队伍总算出了宫门。 街道两侧,百姓自发送行。 队伍人多,只要不乱就行。 萧怀言蠢蠢欲动,挤过人群。 “魏昭。” 萧怀言说的直接:“兄弟我手头又紧了。” 魏昭:“没钱。” 萧怀言:“可拉倒吧!” 别以为他不识货!上次宫宴虞听晚那一身价值连城! 虞听晚刚准备去魏昭身边给她留的位置站定,就听萧怀言不要脸来了一句。 “你养媳妇之余,同时养活养活我怎么了?” 第309章 你是惧内,还是不想借! 唢呐哭泣声,百姓送行声编织着悲戚。 本是宁国侯推着魏昭走,如今被殷勤的萧怀言取代了位置。 魏昭恹恹的,不予理会。 这里不似殿内管的严,低声说话是没人管的。 萧怀言推的越来越慢,任由别人人超过。毕竟送葬没必要太积极。 “我不多要,先给我五百两救救急。” 魏昭垂下视线,淡淡:“你若遂了你爹娘的意,年前将婚事定下,他们自不会让账房断你月银。” “说的倒是轻巧!” 萧怀言没好气。 “我能惯着他们?” “成了亲,总得立业吧。我哪有那种本事?受的约束也多了,还要开枝散叶。好好的日子不过,我为何非要去撞墙?也不能让好好的姑娘随我稀里糊涂过日子。” 魏昭垂眼。 萧怀言会没本事? 无非是藏拙装糊涂。 其父忠勇侯手里有兵权,可根基不稳。是靠着和小叔边境抵抗外敌打下来的! 顺国公府倒是稳,可又是什么下场?若萧怀言施展抱负,就要被应乾帝盯上了。 魏昭在虞听晚过来时抬眸。 “走近些。” 虞听晚看看魏昭,又看看萧怀言。 “我……” 虞听晚:“打扰到你们了吗?” 魏昭沉默片刻,气笑了:“我和萧世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虞听晚慢吞吞:“那不好说。事关金钱,总是脏的。” 萧怀言震惊:??? 不是,你们夫妻是这样对话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要以为虞听晚是来抓奸的。 魏昭扫了他一眼,语气没有起伏:“若要借钱寻我夫人。家里钱的去向,总要在她那边过了明路。” 萧怀言:?? 这话实在不像是魏昭嘴里说出来的。 以前他借钱,只会有两种回复。 ——又做梦啊?当我是你衣食父母了? ——成,把这件事给我办好了,权当给你的报酬。 萧怀言深深看着魏昭。 你是惧内,还是不想借! 钱财这种大事,竟然让一个妇人攥在手里? 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好意思朝虞听晚张嘴? 换成别人,虞听晚定抠抠搜搜扯皮,可这人是前世的萧县令啊。 自是不同的。 她很好说话,都不用萧怀言问,直接点头。 “成啊。” 魏昭:? 萧怀言:?? 魏昭当她不知借多少:“五百两,并非小数目。” 虞听晚温温柔柔:“我知道啊。但萧世子又不是别人。” 萧怀言:?!! 魏昭有没有被拿捏,他不知道了。但他被彻底拿捏了。 他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 幸福来的太快。 宁允翎:??? 原来可以这样! 先前还鄙视萧怀言的宁允翎看着虞听晚的眼神都不对了,连忙凑上去。 “嫂嫂。” 虞听晚:“不可以。” 宁允翎不可置信:“我还什么都没说。” 虞听晚:“没你的份,别凑热闹。” “舅舅舅母是明事理的,外祖母也是和善之辈。只要不在外不惹是生非,他们不会在钱财方面苛待了你。” 宁允翎不甘心。 “萧怀言没有钱,难道不也是……” 惹事身非吗? 话音未落。 姑娘很真切:“他有难处,该帮的。” 宁允翎:??? 萧怀言:!!! “这份情,我记心上了!” 萧怀言好话连篇:“难怪都说娶妻娶贤,就嫂夫人你这豪爽劲,也不难怪魏昭中意你。” 虞听晚由衷感叹:“萧世子也重情重义。” 魏昭眯了眯眼。 虞听晚和萧怀言之前不认识吧。 姑娘大方的不像她。 他眼底有情绪闪过,仔细打量萧怀言。 不魁梧。 不黝黑。 但不要脸。 魏昭放心了。 道路宽敞,却长。 也得亏走得慢,不然一些养尊处优这些时日又身心俱疲的官员和女眷如何跟得上。 出了城门,一路朝皇陵方向去。 二皇子妃姚汝位置本靠前,可她走得慢。也不愿见九公主和五皇子妃的剑拔弩张,渐渐往后落。 得亏送丧队伍,没那么严。身侧有丫鬟扶着她。 丫鬟寻珠是从小服侍她的,两人的情谊自不是寻常主仆。 寻珠眼里都是心疼:“姑娘您昨儿回去夜里下头都流血了。当初您分娩,就险些丢了半条命,太医就说要静养。可眼下又是一番折腾,人消瘦了不说,身子也得垮下去。” 姚汝笑了笑,笑容又淡又浅。 “无碍。” 寻珠:“都说母子连心,小主子许是也心疼您的,白日见不着您,总回回哭的撕心裂肺,饿急了,才吃奶娘的几口奶。只有您每每回去,才能把他哄好。” 姚汝神情恍惚:“到底在我肚子里待过,心疼我的,除了你如今也只有他了。” 寻珠皱眉。 “您这话不对。姑娘是姚家千金,家里总归也是疼您的。” 姚汝却是摇摇头。 笑她太天真。 寻珠:“奴婢瞧见老爷夫人了,就在后头。” 她脸上刚有喜色,那边姚家人也看到了她们。 姚夫人眼角湿润,也不知是为储君哭的,还是为被折磨的女儿哭的。 她担忧上前。 “汝儿。” “我的儿,看你如此,娘这心里和刀割似的。” “娘那边有几支百年参,回头让人给你送去。” 姚大人跟着走近,斥发妻。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这边的说话声,被边上的唢呐盖过。 虞听晚一行人自是听不见的。 可他们有眼。 萧怀言啧了一声:“这姚家不做人,只怕又欺负外嫁女了。男人靠不住,娘家又不护她,日子可不好过。” 他没多说。 可耐不住虞听晚想听啊。 身侧的宁允翎叹了口气。 虞听晚:“怎么了?” 宁允翎:“看着她受罪,我心里着实难受。” 没有想到宁允翎这般善良,见不得人间疾苦。 虞听晚正要欣慰。 檀绛凑过来:“夫人,当初表少爷在昌渡寺挂的一堆同心锁里头,就有二皇子妃。” 虞听晚:…… 檀绛见虞听晚视线时不时朝姚汝那边落,便把知道的都说了:“这二皇子妃原先也风光过的。” “八岁被燕王妃一眼相中,直说这孩子合她眼缘。” “十岁那年两家便定了亲。燕王妃时常把她接到府上养几日。” 当初,谁不羡慕姚汝命好? 第310章 多臊得慌啊。 姚大人能做上刑部尚书,也有燕王的一份功劳。 “后头燕家出事,她的身份就成了烫手山芋,姚大人又是出了名的势利眼,恨不得撇清关系,唯恐受了牵连。” 这厢,刑部尚书格外要面子名声。 毕竟那么多人在。 他似格外疼女儿般,可眼底没有半点温情,扶着姚汝走了一阵。 谁不说他是好父亲。 可他看着亲昵,嘴里低声说的却是。 “几个孩子里头,独你最不省心。从小脾气是让燕……,那一家子给宠坏了,以至于你心气高了,不和我们亲了。” “别的不说,当年让你嫁给二皇子,我这个当父亲的,对你也算仁至义尽了。” 刑部尚书是真的这么觉得的! 那可是皇帝的儿子! 他姚家女儿那么多,偏二皇子最后选了姚汝。 也能理解。 姚汝是燕王妃亲手教出来的,是当做燕王世子妃培养的。不说琴棋书画,更能掌家持家,料理后宅。 “你兄长的孩子,你的侄子涵哥儿要送去启蒙了。” “为了你的事,你母亲这几日伤心劳神。” “家里你几个妹妹也要说亲了,可你看看你,殿内失仪还被嬷嬷罚,真是丢姚家的脸,你身为姚家嫡长女,不做表率也就罢了,让你几个妹妹如何自处?” 姚大人看着很慈爱,给姚汝拢了拢衣裳,似避免她受寒,总算说到重点:“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日子能不能过好,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你如今生下麟儿,又要管理二皇子府,想必也忙。除了逢年过年,寻常日子就不必往家赶了。” 寻珠惊愕。 什么叫做自己本事? 二皇子本就不是姑娘要嫁的! 是姚家不顾姑娘所愿,求来的。 二皇子断了腿,老爷觉得他没本事了,所以一并舍弃姑娘? 老爷这话听着像是为姑娘考虑,实则却像是撇清关系。 姚汝却不意外。 她一生的幸运,在燕家出事就已经半点不剩了。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也不知是身上疼些,还是心里疼些。 她只知道,她当母亲了。 要是出了事,孩子可怎么办。 姚汝侧头看向一旁的姚夫人:“娘呢?也是这样想的?” 姚夫人看看不怒自威的丈夫,又看着虚弱的女儿,一时间悲上心头,泫然泪泣。为难抉择后,躲躲闪闪。 “娘……” “汝儿,你爹说的也不错。” “家里事多,你也事多,这……” 寻珠后脊背一凉。 娘家是女子一生的倚仗。 她到现在都记得夫人为了让姑娘点头嫁人,一嘴一个这些儿女里头最疼的就是你了。 可见要用到姑娘时,吸姑娘血时,才是好的。 姚汝笑了一下。 “知道了。” 她扯了扯嘴角:“爹的确要和我划清界限,毕竟你还想把庶妹送去五皇子做妾。” 她语气冷淡:“二皇子这个女婿不行了,爹总得换一个投靠。若和我继续有牵扯,可让五皇子怎么想?” 姚汝性子实则并不软,不过在意的少了,不愿计较罢了,如何会惧刑部尚书? “二妹出嫁了,五妹尚小。那就是三妹和四妹了。” “三妹脾气差,行事不周全。要是她去了五皇子府,五皇子妃能容得下她?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四妹性子软,最怕事。模样又欠缺了些,父亲以为她能助你?” 姚汝:“未免荒唐。” 刑部尚书面色沉下来,松开手不再装模作样扶她。 他松的太快,还往前甩了一下,姚汝脚步虚浮,险些摔了,得亏身边婢女寻珠手疾眼快扶着。 可她没劲,一半的身子都压寻珠身上。 寻珠虽是婢女,可贴身丫头是不干体力活的,之前出城扶的又久,本就吃力。 “让让。” 这时候萧怀言推着魏昭过来,世家公子的纨绔写在脸上。 “姚大人,你挡着我们了。” “好端端的停下,要是撞上了,你一把年纪撞疼了是小事,把魏昭撞伤了,怎么赔?” 有脑子的都能看出来,这是故意找茬。 可有人没脑子啊。 宁允翎:“什么!” 宁允翎怒:“他想讹我兄长!” 虞听晚嘴角一抽。 刑部尚书见轮椅上的人,神色微僵,侧身让。 “萧世子说笑了。” 萧怀言懒得搭理他,径直推着魏昭往前。 虞听晚却走的慢了。 她视线幽幽扫过姚汝主仆,看不过眼。 “檀绛。你过去扶二皇子妃一把。” 檀绛:“是。” 姚汝错愕,连忙谢过。 虞听晚慢悠悠:“都说妇人生产,便是闯那鬼门关。” 那么一句话,让姚汝微愣。 不过也没多想,毕竟虞听晚已为人妇,早晚也要诞下子嗣,她又刚生,说这些是人之常情。 虞听晚用最平常的语气道。 “我先前住的地儿大夫医术算不得高明。家家户户又穷,别说去医馆抓安胎药,便是营养都很少能跟上,还得下地干活,大着肚子忙碌。” “故,一尸两命的有,孩子胎死腹中的也有。稳婆还时常跑出来,焦急问保大保小。” 她侧头:“上京这边定然是不同的,二皇子妃生孩子时很顺利吧?” 有檀绛扶着,姚汝都不用使什么力气,明显轻松了不止丁点半点:“还好。” 寻珠感激之余,想说什么,却咽了下去。 檀绛:“没有呢。” 檀绛:“夫人不知道,二皇子妃胎位不稳,险些出事。” 虞听晚故作不知。 她惊讶用帕子捂了捂嘴:“倒是吓人。” 说着,她话音一转。 “不过好在,二皇子妃有如此看重你的爹娘。” “姚大人方才担心的一直扶着你,虽然……” 虞听晚话音一顿:“不知怎么突然就撒手了。想来是年纪大了,到底吃力。” 虞听晚:“姚夫人眼儿这会儿还红着,让我见了很是感触啊。” “当初二皇子妃生产,两位得了消息还不得撂下手头上的要紧事,早早去产房外候着?有娘家人在,便有人撑腰,在里头生时,才心安不是?” 她好似随便一说。 檀绛:“不是啊。” 檀绛:“夫人你不知,当初姚家没人过去。” 虞听晚幽幽:“不可能吧。” 檀绛:“真的,外头都传遍了,二皇子妃坐月子时,也没见姚家有人去二皇子府看一眼。” 虞听晚似惊讶。 她也无措。 姑娘无辜。 “这……” “对不住啊,我话太多了。” 她清澈的眸子看着姚家夫妻:“多让你们臊得慌啊。” 第311章 你这蠢货! 扔下这几句话,虞听晚就往前去了,丝毫不在意姚家人的脸色。 这一路没再出事。 陵墓前有碑石,刻着储君的身份,开启后棺材送入,又是繁琐的仪式。 一母同胞的九公主代替帝后向储君最后告别。 然后是皇子,皇子妃,其他公主,再是官员和女眷。 最后齐齐向陵墓挂着的遗像行香、行礼、祭奠。 等一切结束。众人纷纷退出来。 九公主眼瞅着陵墓严丝合缝闭上,再也控制不住大哭出声。 “皇兄。” 她转头死死看着五皇子应殷。 “都是你!” “都是你将父皇派去泽县第一批寻葛老的奴才关押,才致使皇兄没有及时救治。” “你想要当太子,觉着我皇兄碍你眼了,就害了他!” “今儿能算计储君,明儿怕是还要对父皇动手了吧!” 这话很犀利。 应殷面色一沉。 是他做过的事,他认。 可他没做过!! “九皇妹。” “此事同我毫无瓜葛,我敢在皇兄墓前,文武百官面前发誓,若那些人是我之手带走,天打雷劈。” 九公主才不听这个。 “证据呢?”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 “刑部,大理寺,京兆府彻查至今,给你洗干净了吗!” “你能无辜?” 真的无辜的应殷:…… 他手负在身后。 怪就怪在这里。 应殷环视一圈。 这几日他一直都在想,到底是谁有这个手段栽赃陷害他? 朝中的,还是他并不知道的势力? 是的。 他谁都猜忌过。 但都一个个否决了。 要么没有动机,要么没有这个本事。 但!魏昭没有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毕竟魏昭身体虚弱,当时都没有能力联系上魏家军。 最后,应殷得了答案。 听说过贼喊抓贼的故事吗? 他怀疑是储君应翊所为,就是想要害他!太医说储君还能活上几载,偏偏他没撑过去。 以至于玩的太过火了,造成这种局面。 “清者自清,父皇若觉得真是我所为,你当我还能在安然站这里?我不同你胡搅蛮缠,皇兄才下葬,且让他安息。” 说完,他抬步往外去。 九公主没想到应殷竟还这般嚣张,正要追过去。 “公主。” 顾傅居拱手:“您若有不满,去圣上跟前去。先帝,太上皇,历代帝王都在此,在皇陵闹,不妥。” 他是朝中重臣,说话是有分量的。 九公主憋着一口气,忍了下去。 顾傅居朝外去,步履从容。 周遭大臣朝他行礼,他也只是颔首回应。 他朝着一处走去,最后站定。 周大人见是他,忙恭敬行礼。 “大人有什么吩咐?” 顾傅居:“不必做这些,周大人平时对我也不过是假意恭敬。” 这话…… 周大人额间都是汗。 “下官不敢,下官有罪。” 顾傅居定定看他。 “你有什么罪?” 周大人愣住。 他也不知道。 顾傅居:“工部尚书一职做了几年了?” 周大人心里慌,忙道:“三年。” 顾傅居看似温和,说的话却足够冷漠。 “本就资历浅,年前工程又房梁断裂,有失有过。偏皇上愿意用你。可若再有个嚼舌根,言行粗鄙,只会坏事的夫人,你觉得你这位置能坐稳吗?” 扔下这句话,他抬步离开。 周大人战战兢兢。转头去看身后吓得不敢说话的周夫人,还有小白花女儿周玉柔。 一把扯过周夫人。 “你这蠢货,又做了什么!” 周夫人:“这……” “说!” 这几日一直风平浪静。 嘉善没有刁难她,周夫人还存着侥幸心理,以为顾家不会计较。 可谁想到,在这里等着! 周夫人:“我实在不知那虞氏是顾家女啊。念她出身低微,便想和顾家女曾对魏将军有意,想着咱们柔儿若能和她交好只有好处,就对着嘉善公主说了些不太中听的话,本意是好的,我不过是想着哄着她,可谁料……” “住嘴!” “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要不是在外头,周大人早就两巴掌扇过去了。 “不管那虞氏是不是太傅亲女,凭着顺国公府少夫人的身份,你也不可得罪!” “就你聪明?别人都是蠢的?” “管好你的嘴!” “我是尚书不错,却是六部里头最末的,看见谁都要点头哈腰。那顺国公府,太傅府哪个是能招惹的?” 他厉声呵斥:“你这蠢妇要是坏我好事,且看我怎么收拾你!” 周夫人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吭了。 周大人想到顾傅居那几句话,不安至极。 年前工程出事,便是斩了他都是该的,可应乾帝保住了他。 是他有本事? 不。 是这个位置一旦腾出来各方势力都想塞人。应乾帝却不想被桎梏,在手底下没有合适的人选前,只能先用他。 他毫不犹豫:“明儿你们随我一道登门向顺国公府少夫人致歉!” 周夫人:?? 她不想。 一个黄毛丫头而已! 只怕连字都认不全。 这顾家也怪! 不嫌丢人吗?还要认回去。 她私心还是看不起虞听晚的,想要说什么,可对上丈夫严厉的眉眼,就噤了声。 周大人气不顺,又看向周玉柔,怒容不减。 周玉柔看他脸色,忙低低出声:“女儿定摆低姿态,得将军夫人原宥。” 见她这般,周大人火气消了些。 “好在你是懂事的。” “日后嫁去楚家,也得警言慎行,万不可和你娘学。” ———— 送葬来时是步行。 可如今仪式过了,出了皇陵,各府马车都在外候着。 贺诩然走到半路,被九公主拦了下来。 九公主冷着脸:“本公主听说,贺御史把杨惟文弄回上京了?” 她轻嗤一声。 “他得罪过本公主,你不知道?” 贺诩然:“知道。” “公主金枝玉叶,想来不知寒门供出一个读书人有多不易。” “杨惟文学识本事无可指摘,是能臣,放在泽县实在屈才。” 九公主不以为意。 寒门是什么? 在她看来,不过是猫儿狗儿般,逗她高兴了施舍一番,逆了她的,都得承受后果。 她看上杨惟文,要召为驸马。杨惟文就该跪在地上,叩谢恩泽。 第312章 我哪舍得拒绝你? 偏这混账,忒不识趣。 让她成了上京的笑柄! 九公主用高高在上姿态道:“贺大人这话不对,我大晋能人多了去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贺诩然:…… 多么? 出身低的学子,想要往上爬,没人扶持极难。里头能出几个顾傅居? 有本事的官员子弟,又有几个不被皇家人所忌惮?反倒是没本事的靠着长袖善舞在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 这九公主还当储君活着,谁都要给她脸面? “贺大人如此,莫非是和我本公主作对?” 贺诩然:“杨惟文在泽县饥荒年贪污案下立了功劳,下官将他安排在手头办事,皇上也是允了的。” 九公主微滞。 那案子已查出。 牵扯其中的官员都得了报应。 其中的最大头目就是五皇子的亲舅舅,也上吊了。 在这件事上东宫是获利的。 “后宫不得干政,公主所言所行,逾矩了。” 向来铁面无私的贺御史朝她拱手:“待臣回京便参您一本,望公主您戒骄戒躁。” 九公主:??? 这边的消息,很快传到虞听晚耳里。 车轮滚动,往上京的方向赶。 天色沉沉,也不知回府得多晚。 虞听晚也有些累了,吃着马车里头的点心。 “参公主?” 虞听晚惊愕:“他真参啊?” 魏昭掀开眼皮:“怎么不?” “他狠起来,自己都参。” 是的,发生过。 也正因如此,应乾帝愈发觉得贺诩然不偏不倚适合这个位置。 虞听晚:??? 等马车在顺国公府停下,天色黑的如墨,只有一把银河撒在天际,繁星点点,将月色衬的愈发皎洁。 “那他参过夫君吗?” “以前没有。” 魏昭看着虞听晚:“以后怕是不好说。” 虞听晚:…… 明白了,她是祸头。 月色当空,依稀听到外头的几声虫鸣。 今夜解除宵禁,城门大开。由各府马车通行。 太傅府的马车在回了京后,就不远不近跟在顺国公府马车后头。 嘉善掀开布帘,顺国公府门前挂着的灯笼能照清路,可隔得太远,光线又算不得格外亮堂,她没法看清姑娘的眉眼。 只能看着她接过婢女手里的油灯,晃晃荡荡的拾级而上,侧头听宁素婵说话。 “劳累了一日,你们夫妻早些回去歇息。” 虞听晚乖乖应:“嗯。” 宁素婵不放心:“路途颠簸,归之的脸色瞧着煞白煞白的,可要寻个太医过来?” 魏昭恭敬:“母亲不必操劳,儿子无事。” 宁素婵袖子下捏着扳指的手在微微收紧,面上却不显。 想要打破僵局,可好似她和魏昭早已是这种相处方式了。 她喉咙发紧:“你心里有数就成。” 管家跑出来迎,给众人请安后,他对虞听晚含笑道。 “少夫人,今儿晌午魏家军那边派人送了两坛子陶罐来,里头沉甸甸的,说是给您捎的。对了这里还有一封信。” 虞听晚倏然抬眸。 “定是我爹娘送的。” “我不久前才写信给他们,说我想吃娘做的肉干还有腌萝卜了。” 她眼儿亮亮的,嘴角往上翘。 “没想到这么快就送来了,只怕是收到信就急忙忙做了。” 魏昭收回远处拐角那边,和夜色融为一体马车的余光。 他好似没看到那般,也没有提醒虞听晚有人在那儿,只温声:“可见二老疼你。” 虞听晚:“这话不假。” 她接过管家手里的信,扫了一眼 ,脚步都变得轻快,走上最后一个台阶时,还蹦了一下。 “这一日下来都没吃什么热食。我出门前让庖厨那边备了鸡汤馄饨,馅儿是虾仁三鲜的。” “配上肉干和腌萝卜,定然爽口开胃。我回去就让人给婆母送些,你一定要尝尝。” 姑娘嘴甜。 也不似在嘉善面前的平淡,语调好似江南小曲般勾着绵软。 “顺子,你推快些,夫君身子不好,可不能饿着。” “但你也得推稳,要是颠簸到了他,夫君能忍,可我会疼的。” 檀绛茫然:“少夫人您哪里不爽利,疼什么?” 虞听晚干巴巴:“伤在他身,痛在我心啊。” 说出来后,她都感觉有点恶心。 檀绛!感动! 宁素婵走路的步子狠狠一滞。 关怀魏昭的话,她说出口时都很难直抒胸臆。 这种关上门的夫妻话,虞听晚怎么能那么轻松就说出口? 还脸不红心不跳的。 察觉她的异常,虞听晚眨眨眼。 “婆母?” 她还厚着脸皮问宁素婵。 “怎么样,我够贤惠吧。” 眼瞅着一行人入府,魏家大门合上,嘉善缓缓收回掀开布帘的手。 虞听晚方才喊着爹娘的时候,语气的欢喜是藏不住。 可惜,不是喊她。 姑娘爱笑开怀,她是该高兴的。 姑娘被善待,她也该感恩。 可怎么也笑不出来。 顾傅居安抚:“今儿太晚,就别扰她了。” 他吩咐车夫回府。 “孩子回来了,已是万幸。” “后头咱们对她好,竭尽所能去对她好,将这些年亏欠的都补上。” ———— 虞听晚回屋配着清爽的腌萝卜,将馄饨吃了。 不敢吃太多,怕积食。 味蕾得到满足,人也精神了。 她取了换洗衣裳,准备去盥洗室前问一旁的男人:“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魏昭:“不看信了?” 虞听晚眉眼带笑:“那么厚厚一叠呢,得慢慢看的。” “是夫子的字迹,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想来是爹娘托夫子帮忙写的。也不知她们如今可还好?” 虞听晚:“累了一日,泡澡才能舒坦。总不能那时候看,要是纸沾了水,墨渍晕染了可不好。” 魏昭:“那……” 他幽幽:“要不要我帮你念。” 虞听晚若有所思抿了抿唇。 夫妻情事,她到现在还是受不了。 舒服是舒服的,可实在太撑太胀了。 但都是在榻上。 姑娘没有被带着解锁过新地点。 念着不过是沐浴,更亲密的事都做过。 她格外大胆。 去了衣柜那边,又取了衣物出来。 是魏昭的。 盖住了她怀里方才取的嫩黄色小衣上。 姑娘哒哒哒走近,神色自若,仰头看着他。 腾出一只手,去勾男人的腰封,拉住,带着他往盥洗室那边带。 虞听晚:“想一起洗,也不必如此含蓄。” “我哪舍得拒绝你?” 第313章 爹是俗人,不愿骗你 夜色渐浓,月影如钩。依稀可闻外头梆梆的打更声 太傅府内的灯渐次亮起。 顾妩回来后,站在门口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顾傅居和嘉善回来。 他们定去看虞氏了。 身侧的奶妈子不忍,给她拢了拢衣领,轻声劝:“姑娘,夜里风大,咱们先回去。” 顾妩咬咬唇,眼里带着茫然,步履沉重,往自己院子去。 奶妈子是看着她长大的,无儿无女,男人六年前就死了,便一颗心都在顾妩身上。 她掩下心疼,扶着顾妩往前。 “姑娘不必心焦,老爷夫人也是格外疼您的,您要什么没有?哪家的姑娘不艳羡?这些年的情分总不能有假。” “您自幼得老爷教导,又有夫人护着,说句冒犯逾矩的话,才情学识是那位远远比不得的。” 顾妩什么都没说,撑着精神回了自己的院子,不愿被府上的奴才看到此刻的落魄。 她快步入了屋,关上房门后,这才扑到奶妈子怀里哭。 眼泪滚滚而下。 “不是这样的。” 顾妩指尖攥紧,发白。 从得知身份有异至今,每日都要皇宫哀悼,她也带着逃避心态,不愿去面对。 可如今储君丧宴已过。 “奶娘你没见阿娘有多在意她,在皇后娘娘身边嬷嬷面前就百般维护。” 奶妈子忙道:“夫人也维护您啊。” “那不一样!” 顾妩咬唇:“阿娘这几日已经张罗下人收拾鸢园了。” “那院子是府上最好的院子,常年空着,我求了好几回,娘都舍不得给。” “往前也不觉得有什么,无非是个住人的院子,我这儿也不差的。可不曾想原来是给那虞氏留的。” “娘……娘和爹怕是一早就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女儿。” “那我算什么?” “论理,我该感恩的,可我真的难受。” “我怎能就不是爹娘的女儿了。” 说到这里,她双腿无力身子下滑。 “姑娘。” 奶妈子连忙扶住她。 她只能安抚:“这……这没在身边养过,夫人便是对她好些,也无可厚非。” “您若听老奴的一句劝,不如同那位交好,这家里和睦的,日子才能长久不是!” “交好?” 顾妩抗拒。 一面觉得自己占了别的的身份,不知道如何面对虞听晚。 一面又抱怨她的出现。 这让她格外纠结 顾妩咬着唇:“还有爹。” “平时对我的教导素来严苛,错了就罚。” “我原以为他是对我期盼高,如今……” “可倘若他教虞氏呢?” 她止不住去比:“舍得用板子打手心吗?” 她哭泣不止,自没留神外头有沉稳的脚步声。 顾傅居还是那一身,未换成常服,可见他一回府就往这里赶了。 他面上的疲态藏不住。 这几日都没怎么歇息,已是累极。他神色沉了沉。 这几日的委屈和害怕积压,顾妩只想好好哭一场。 可她听到了敲门声。 这个时辰,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敢来? 敲门声不轻不重,却好似能击打在她心上。 她哭声一止,想到了什么,眼睫剧烈颤动。 “是我。” 顾傅居声线如常:“阿妩,开门。” 只听里头窸窸窣窣的动静,顾傅居也不催。 等了片刻,门被奶妈子从里头打开。 奶妈子刚要行礼。 顾傅居朝里去:“退下。” 奶妈子似有不安,可不敢说什么,连忙退下。 顾妩擦过了脸,可眼儿红通通的,还有些肿。 她抿唇,很低的喊了一声:“爹。” “觉得委屈了?” “这些年,你要什么都有,可阿妩,你许是不知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顾傅居抬步入内,给了她答案:“如果我教的是杳杳,大抵是不会打她板子。” “我没见过幼时的她,却知她格外娇气。” “她素来会捣乱,教她的夫子性子和善,尤其对学子最会循循善诱,独独回回都能被她气的吃不下饭,骂也骂了,可也要她听进去。打倒是也打了,可她更来劲。转头生闷气,还要夫子去哄她才肯罢休。” 夫子为什么哄? 无非是杳杳会找靠山。 叮叮铛铛跑去师娘面前。 把脸往师娘面前一埋。 ——“师娘,他打我。他又打我,我不要面子的啊!” ——“夫子脾气那么大,师娘您是怎么受的了的?师娘,听我一句劝,你换一个人嫁吧。” 说这话时,顾傅居眸色是柔和的。 “我想,只怕没法日日和她较劲。” “可阿妩,我自诩对你也上心。” “你愿意读书,我一教就是多年。从外头回来,不管手头有多忙,也会腾出时间查看你的功课。” “可……” 顾傅居:“若要让我从你和她身上选。” 顾妩紧张的看着他。 “我会选她。” 顾妩喉咙发紧:“爹连骗,都不愿骗我了。” 顾傅居视线落在书柜上。 上头的有一半的书,都是他给顾妩寻来的。 的确如奶妈子所言,这些年的情分是做不得假的。 “我不愿对你说假话,也不愿你揣着明白装糊涂。” “给你物色了三个儿郎。” “虽储君新丧,可私下也能把亲定下来。” “一个是江南那边的,是个不错的后生,日后定有一番作为,也是其中为父最中意的,我和他父亲交情不错,其母性子也和善。” 顾妩别开脸,手里的帕子就要撕碎。 “爹。” 她打断。 “因为她回来,你要把我赶出上京吗?” 不同于顾妩的激动,顾傅居双手负在身后,没去看她。 “你年纪不小了,也该嫁人。” “家里对你如何,你心里该有数。” “我给你挑的夫家也是深思熟虑,并非只急忙为了把你送走,急急挑的。” 江南并非远嫁。 他也说了,此子能力不凡,入京是迟早的事。 也并非不管她了,要彻底断了往来。 诚然,他也有私心。 顾傅居不觉得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阿妩,一碗水端不平。便是我,也做不到。” 顾傅居素来会揣度人性。 站在杳杳的角度,父母的爱凭什么分给别人?既不是满满当当的,那何必要? 那站在阿妩的角度呢。 当了多年的顾家女,她也没做错什么,突然就不是了。也会怕,也会彷徨。 顾家也不能既要,还要。 既如此,不如将伤害降到最低。 “有些事,注定没法两全。” 不然,对谁来说,都是伤害。 第314章 这男人正经的很! 顺国公府,澜园。 盥洗室内,烛火摇晃,昏黄的光线落在姑娘眉眼,照的她如荷粉露垂,杏花烟润,更平添温婉娇柔。 浴桶上散了花瓣,也不知是什么花。 很香,也格外好看。 这时候,她还不知道很贵。 热气腾腾下,欲遮不遮的盖了姑娘胸前的起伏。 虞听晚头发盘着,避免沾湿。如藕般白的手臂趴在浴桶边缘。眼儿疑惑的看着不远处衣冠楚楚的魏昭。 是的。 这人被她带进盥洗室后,没急着除衣裳,竟还真是来给她读信的。 魏昭靠着屏风,左腿微屈,姿态闲懒放松。 都没怎么看她。 这男人正经的很! 先是一目十行。 魏昭总结口述。 “你寄的几件衣裳,卫家二老穿着很是合身,只是觉得贵,料子摸着格外滑软,生怕穿坏了。一些上京的点心,两人吃不了太多,又怕坏了,便给大伙分了分。” 虞听晚点头:“衣裳是人穿的,坏了再给他们寄就是。” “两人回了趟西临村,将筱娘的碑迁出来了,就落在泽县郊外给他们买的庄子里头。” “还给卫慎的碑也立到了那儿。姐弟一向要好,眼下也算有个伴。” 虞听晚继续点头,惆怅万千:“该这样的。平时爹闲不住去庄子里种菜,娘跑去送饭,还能送些好吃的放在坟前,如此……也算一家团聚了。” “二老说家里一切都好,让我们照顾好身子。” 魏昭翻了一页。 然后继续翻了一页。 都是些家常。 然后,他又翻了一页。 挑眉。 后面厚厚的一沓,都是孙老夫子的。 虞听晚听着好好的,就没听到魏昭声儿了,不免抬眸。 正要问,就听男人幽幽来了句。 “逆徒。” 虞听晚:?? 魏昭抽出五张信纸。 “这些,是孙老夫子骂你的。” 虞听晚:???? “骂我作甚?我惹着他了?” 魏昭又抽了七张出来。 “你离开时,留下的文章他并不满意,特地一句一句做了分析和批注,还特地给你做了修改。他老人家觉得你除了字不错,别的都没法睁着眼夸。” 虞听晚:…… 魏昭又抽出两张。 “让你收敛脾气的。” 虞听晚:…… 见他手里还有最后一张。 “那又是什么?” 魏昭低声笑了一下:“向我问好,让我认命少和你计较。” 虞听晚:????? 她抿唇。 “我知道了。” 她语气幽幽,没有丝毫起伏:“我说夫君哪有那么好心和勤快。非要帮我拆信纸。” 虞听晚杀气腾腾:“很好笑吗?” 魏昭慢吞吞:“好笑。” 虞听晚:…… 魏昭掀开眼皮:“你有本事过来锤我。” 什么都没穿的虞听晚:…… 这对别的女子是威胁。 可对她不是啊。 她脸皮一向厚。 虞听晚正要起身,可魏昭却动了。 他抬步走近。 腰封被解开,坠落。 然后是外衫。 “水凉了吗?” 浴桶很大,容纳两人绰绰有余。 虞听晚恼怒,她不和魏昭一起洗了! 只听哗啦一声。 水溢了出来。 魏昭穿着单薄的里衣入内。 里衣湿透,贴着他的身,也不知什么材质,竟有些透。 他钳住虞听晚腰身。 姑娘很白,白的晃眼,欺霜赛雪。 指尖摩挲着她的背,好似在摸一块无瑕的美玉。 魏昭:“我明儿一早得出去一趟。” 虞听晚轻轻推他。 怎么还动手动脚。 尤其魏昭看她的眼神,晦暗又幽深,同每次榻上时很像。 “去逛一下储君生前的私产。” 虞听晚:? “东宫库房你不是去过了吗?” 魏昭:“东宫到底在帝王眼皮底下,见不得人的,官员孝敬的各路珍宝,他能藏那儿?” 狡兔还有三窟呢。 虞听晚:…… 你是!一直!薅!他啊! 遗产都不放过。 魏昭:“明儿闭门谢客,要是有人要见我,你拦着。” 他嘴里那么说,无非是给虞听晚找点事。 澜园这边,没有经他允许,谁能进来? 虞听晚:“嗯!” 交给她! “还有什么要我配合的吗?” “有。” 魏昭:“天儿不早了,没多久只怕就要亮了,咱们抓紧些。” 她什么都没穿,倒是方便了他。 “信的内容你大致也知道了,别的回头再看。” 魏昭把她往怀里按:“不是都说疼吗,我查过了,在水中能缓解一二。” “试试?” 虞听晚愕然。 什么地儿被竭力控着幅度,一下一下仿若能凿开她。 她身段纤秾合度,软了大半,试图微缩后退,却被他抱得更紧。 她好像……还是纯情了些。 “这里不行。” “你的小衣。” 魏昭吞下她软软的轻喁前,低声道:“好似穿着又小了。” 外头皎月依旧。 繁星点点,可见明儿是艳阳天。 水声不绝,地上撒了大半。还混着姑娘的娇颤,一并揉出了一缕袅袅的调儿。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她求了几次饶。 又或是怕水冷了。 魏昭抱着人起来。 她颤的更厉害了。 清楚她是吃不消。 给的太多。 ———— 翌日一早。 澜园清扫的奴仆就开始忙活了。 虞听晚平时起的早,可这会儿房门那边却没什么动静。 宁素婵身边的如婆子是这时候来的,却被拦在了澜园外头。 “夫人让老奴请世子妃过去。” 檀绛:“可夫人还没起。” 如婆子惊讶:“没起?” 新妇起迟了,她这个岁数只要动动脑子也知道怎么一回事。 可真不是如婆子迟钝。谁让魏昭身体不好,去哪儿都是轮椅。能做什么事啊。 檀绛打听:“主母寻夫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如婆子笑。 “可不是。” “主母寻了府上的账册,想要让世子妃熟悉熟悉,还有咱们顺国公府名下的铺子啊,产业啊,地契这些,世子妃总不能一无所知。” 这会,一无所知的虞听晚眼儿都没睁开,人犯懒。摸了一把边上,枕头已凉了。 她正要起身,可酸胀的厉害。 突然想到了什么,人也清醒了。 她揉了一下耳朵。 也不知被他折腾到多晚,就记得最后魏昭重重咬她的唇,抬手揉着她抽搐的腿。 “乖。别\/夹。” 他说。 “太\/紧,出不来。” 第315章 掌家之道 光线穿过树梢的缝隙,斜斜落入芜廊,留下斑驳的光影,春风轻抚,初罢莺啼。 屋内刚有动静,檀绛便进来伺候。 “夫人,如婆子在外头侯着,请您去见主母。” 她把如婆子说的话重述一二,后询问。 “你瞧瞧,可要属下给推了?” 虞听晚惊讶,想起之前宁素婵就提过。 不论别的,大户人家里头,哪个婆婆会在新妇刚进门,就愿意放权? 顺国公府少夫人,和顺国公府掌家的少夫人,天差地别。 宁素婵愿意教她,虞听晚也领这个情。 “等了多久了?” 檀绛:“足有一盏茶了,得知夫人您还歇着也没催,很是和善,说不急。这会儿在外头喝茶。” 说着,她面露为难。 虞听晚就着檀绛端过来的温水梳洗,快速换好衣裙,见没有不妥后,捡了桌上食盒里头的鸡蛋饼边啃边往外走。 忽而,她脚步一顿。 “怎么了?” 檀绛如实:“如婆子问属下可有定亲。” 虞听晚:“她要给你相看?” “她说府上管家儿子还没娶,想帮属下牵牵线。 虞听晚观她神色,给她分析利弊:“如婆子人不错也靠谱,提出这事八成是管家让她帮忙说亲的,也算知根知底。你是我的人,又有一身好武艺,并非寻常婢女。她肯在你面前提,想来也深思熟虑过,管家之子品行该是好的。不过姻缘的事,你自己做主。不愿意回绝了就是,她和管家自不会为难你。” 说着。 姑娘清了清嗓音。 “檀绛啊。” “我不是那种好奇心重的人。” “你能告诉我,你为何不愿吗?是心里有人了?” 檀绛:…… 好奇心还不重? 虞听晚:“谁啊?我认识吗?” 檀绛老实巴交,这也不是不能说的:“认识,荣狄。” 虞听晚:!! “你不是迟御手底下的人吗?” 迟御和荣狄水火不容啊。 檀绛:“是啊。” “可迟御大人每次和手底的女暗卫比武都会手下留情。可荣狄不一样,有一次他正好闲着,就把属下的胳膊给扭折了。” 虞听晚:…… 是荣狄会做出来的事。 檀绛:“属下当时就顿悟了,练武也找到更好的窍门了!” “那他知道吗?” “上回他在上京,属下有意告知,才拍了他的肩。” 虞听晚示意她继续说。 檀绛:“他以为属下是偷袭的,又把属下胳膊扭断了。” 虞听晚:…… ———— 天儿暖和,还不晒人。 宁素婵让下人将案桌还有要用的笔墨纸砚和好几筐的账本全搬到了院子里。 她稳稳坐在太师椅子上闭眼假寐,戴着扳指的那只胳膊压在把手处,明明什么都没做,可威压却很浓。 这里和澜园有些距离。 虞听晚过来时,先在外头候着,如婆子进去通传一声后,很快请她进去。 姑娘缓步跟着,朝宁素婵请安。 宁素婵抬头,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人,面上不曾沾染失落。 她只不动声色问:“归之可起了?” 起了。 一早上就没影了。 虞听晚眨眨眼睛:“不曾。” 宁素婵蹙眉:“莫非身子又不爽利了?” “那倒没有,就是夫君夜里有些折腾人。” 虞听晚睁眼说瞎话,毫不犹豫:“平时都要午歇的,虽坐轮椅,可又是皇宫又是皇陵,都没法小憩片刻,到底累着了。” 她不忘突出自个儿贤惠端庄。 只要不是情话,她都能很逼真。 “回来后,儿媳还给他捶腿。” “夫君总有一日能下地走路的,眼下虽说不便,可也要活络筋骨。” 虞听晚说出重点。 “儿媳为此也累了,故起的迟了,让婆母久等了。” 宁素婵如何还能怪她?颔首淡声:“你有心了。” “过去坐着。” 宁素婵淡声发话。 虞听晚看了眼她指的地儿。 见她刚去案桌前坐下。宁素婵没有寒暄:“我寻你为何,如婆子该和你说了。” 她说话时不轻不重,却咬字清晰。 本就是世家贵女出身,又养尊处优多年,即便这会儿身上没有太多首饰,可通身的气派摆着。 虞听晚点头。 “有劳婆母费心。” 宁素婵淡声,语气没有多大起伏:“上回你在宫宴回太后话时,对几本书做的见解,很是不错。” 虞听晚骄傲:…… 是你儿子写的,她背的! 宁素婵:“丑话得说在前头。管家不是那么好管的,也并非三五日就能学的。” “我没教过人,可对这些格外严厉,你得学,也得受着。” 在世家贵族里头,管家的事都是嫡母将嫡女带在身侧,处理事时让她看着,从小耳濡目染学的。 这可是门学问。 虞听晚的起步到底迟了。 宁素婵:“外头冲锋陷阵,朝堂官场沉浮,那是男人做的事。” “可女子也有一方天地。你得把后宅掌管稳了,家里琐事调理妥善,不会给爷们拖后腿。” 一个管内,一个管外。 配合好了,家族才能昌顺。 “掌家无非是两点,粮食和钱财,如此再细分。” 别看她说的那么简单。 里头门道可多了去了。 粮食除了供膳还有酒水等所有人的吃喝用度。 魏家倒是人少,也能轻松些。 那些人多的家族,管家的主母得注意上头公婆口味,丈夫的饮食。还得管各房的主子爷和妯娌。 这下头又有小辈子女,嫡出的庶出的。再往下是各府姨娘小妾,还有奴仆。 至于钱财…… 宁素婵念着虞听晚过来时,只背着几个小包袱,是没有嫁妆的。 身份也尴尬。 她就没有提。 只随口道。 “各铺子庄子名下房契地契的盈利,管的好了,每年分红多了,到你手上的也就多了。” 虞听晚:?!!! 还可以这样! 瞎猫碰上死耗子,她好似打开了新世界!! 如果说刚过来时,虞听晚把管家当做份内的事。 可一听这话,她比谁都积极。 姑娘看宁素婵的眼神,亮的好似能发光。 宁素婵竟有些吃不消这份灼热的眼神。 如婆子看的不是滋味。 也是。 不是所有婆母都愿意耐着性子教的。 那二皇子妃的亲娘,姚夫人都没能掌家呢。家里的老太太一脚都要进棺材了,却是个凶悍的,捏着掌家钥匙不给。 也不难怪世子妃感动成这样! 第316章 的确该打 宁素婵其实也不想多说的。 可姑娘的眼神,让她耐心都足了。 不知不觉,宁素婵说的也多了。 “你用这笔钱再买铺子,让下头的人打理,再做生意,如此反复,方能源远流长。” “这世道都说金银是俗物,可通天上下的人全指望这俗物过日子。” 暖风融融,宁素婵的嗓音传过来。 “顺国公府少夫人的身份,是归之给你的,是你走在妇人堆里被她们捧着不敢得罪的权。可等你有钱了,自个儿学了本事,腰板直了,家宅安宁,不生事端,你自个儿也松快了,这便是你的天地。” 虞听晚捏着案桌上毛笔的手轻轻一顿。 和宁素婵相比,她的眼界的确窄了。 谁让她满脑子都在搞钱。 虞听晚也知道自己有的学。 可她一点也不如幼时读书那般懈怠! 今日要教的,自然是最简单的。宁素婵朝如婆子看了眼。 如婆子会意取来算盘,对着虞听晚走近:“今日世子妃要学的,就是打算盘。” 虞听晚:??? 她愣了一下。 “不看账本吗?” 她指了一下,那好几筐的账本。 如婆子温声:“那是主母这几日要看的,年前世子死讯传来,都积压着。” “老奴算盘拨的不错,也是能教世子妃的。” 虞听晚对宁素婵肃然起敬。 虞听晚觉得很简单! 毕竟她学什么都快! 杳杳就是脑子好! 虞听晚:“那我学完了,再学什么?” 宁素婵正准备翻看账册,闻言冷淡:“你几日能学完?” 虞听晚:?? 宁素婵:“要我觉得成了才行。” 姑娘虚心求教。 “如何才算成了?” 宁素婵淡淡:“睁眼时手快,闭眼也能拨,每次都准确无误。” 怎么样才算快,都不用虞听晚再问。 她看见宁素婵摊开账册,视线看着账册,右手却灵活,好似一道残影,算珠被波动,发出连绵不绝的哒哒声。 很快,宁素婵翻了一页。 而拨动的算盘的手却没停过。 虞听晚:?!! 她热情的火苗,好似被浇灭的一角。 如婆子教的很细心,虞听晚态度端正学的也快,可动作并不熟练。 过来添茶水点心的婢女,能听到一阵算珠清脆不拖泥带水和缓滞悠悠的算珠声响。 却并不违和。 姑娘一直没停,练了一早上。 手酸了。 她动作越来越慢。 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坐姿端正一丝不苟的宁素婵。 就在这时,门房那边来了个婆子,对着外头候着的婢女耳语。 婢女沉思一二,抬步进院。 “主母,少夫人。” 宁素婵又算完一本,核实没有错后,停下动作。 “说。” “工部尚书大人携妻女求见,说是给少夫人请罪的。” 宁素婵看了边上虞听晚一眼。姑娘虽然慢,可没有停。 倒是态度端正。 宁素婵低头喝茶,眼神看不出情绪:“虞氏,你怎么看?” 这是突然借着机会考她了。 虞听晚正襟危坐,沉吟片刻。 “若是周家母女来,见或不见随我心意,可工部尚书来了,就另当别论了。” “他是朝中官员,即便官职比不得夫君,甭管惧顺国公府也罢,惧……太傅府也罢,还是真带着歉意?这次过来怕是也知理亏。” “我初来上京,若脸都不露周家即便不敢说什么,可难免被外头的人私下议论不好相与。我倒是不在意这名声,可为了一个周家而坏了不值当。” “故,该见。” “可若是凭他们三言两语就简单原谅了,倒显得咱们顺国公府的人好糊弄了。” 虞听晚:“儿媳会看着来。” 说完,她眼儿弯弯看向宁素婵。 宁素婵没有给她半点眼神,只是把手里的茶盏搁下。 “那还不去?” 这就是她说对了! 虞听晚起身:“说对了,怎么都不夸我呢?” 她小声嘀咕:“这种话还吝啬了。” 宁素婵:??? 听到了。 嘀咕的时候不用特地凑到她边上说。 没大没小。 在虞听晚带着檀绛离开后,如婆子彻底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一带头,院内伺候的奴仆纷纷捂着嘴。不复以往的死气沉沉。 如婆子:“世子妃一来,咱们院子都热闹了不少。” “就是不知是什么性子的养父母,才能养出世子妃这样的。” 宁素婵久久不语。 怎么样的? 想想在她跟前墨守陈规的归之。 总归不是她这样的。 ———— 周家人在待客厅等着。 等了片刻,周夫人就出声了。 “老爷,这魏家别是会晾着咱们。不如先回去,下次再来?” “住嘴。” 工部尚书冷笑:“你当所有人都同你这般没脑子?” 人会不来吗? 该考虑的是来了后待不待见他们! 莫名其妙被骂,周夫人心下愤愤,却不敢把不服气写在脸上。 周玉柔则安安静静的,她穿着素衣,储君丧宴才过,谁敢打扮娇艳?故,她愈发的像朵洁白的花,让人怜爱。 叮叮当当的声响传来。 人未到,声先至。 周玉柔朝门口那边看去,就见姑娘着云锦罗烟裙,裙摆处绣着精致的兰花,阵脚细腻,随着她的走动栩栩如生。 她眼底暗了暗。 说不嫉妒是假的。 周大人连忙起身。 “将军夫人。” 他快步而至,面上不见谄媚,可态度染上恭敬。 “前些时日内子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实在不该。我特地备了厚礼前来,还望你一定收下。” 说着,他朝身后的母女使了个眼色。 周玉柔娇娇怯怯,可不敢甩幺蛾子,朝虞听晚行礼。 周夫人则深吸一口气,扯出一抹笑,微微弯了弯腰。 “实在对不住,我这人糊涂,说话从不过脑子。魏少夫人可千万别同我计较。” “瞧我这一张嘴,实在该打。” 虞听晚温温柔柔的。 “这可使不得,周夫人登门道歉就道歉吧,怎么还提出要打自己?” “虽然你看不起我,又最会背地里说闲话诋毁我,还不忘在我婆母跟前嚼舌根,试图坏我们婆媳情分,桩桩件件的确……” 她一顿。 含笑。 “该打。” 第317章 我年轻不懂事 一炷香后。 虞听晚亲自将周家人送出了顺国公府。 她很是友好的挽着脸上有淡淡巴掌印,恨的要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周夫人。 虞听晚故作惊慌无措,边走边道:“夫人您真是实在,怎么上我府上,就给自己一大嘴巴子?” “可把我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拦都拦不住。” 她没有让周夫人动手。 她只是威胁了。 至于拦。 是啪的一声后,她才拦的。 周夫人:…… 这该死的贱人!!! 要不是虞听晚说了那话,老爷毫不犹豫给她使脸色。她怎么会!! 虞听晚学着周玉柔那娇娇怯怯的白莲花姿态。 “我年轻,不懂事,规矩少,也不会说话。可夫人和周大人携礼登门,我是格外欢喜的,也没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一说?” 虞听晚:“夫人下次可不许伤害自个儿了,这多折煞晚辈。” 说完,她像是害怕,还不忘拍了拍胸脯。 “要是婆母和夫君知道了,还以为我没有待客之道。” “我认识的人少,可对周夫人和周姑娘却是投缘的,日后还是要多多往来。” “周大人,你说是不是?” 工部尚书看着这个和周玉柔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不敢带着审视之意。 “是。” 他温声:“将军夫人止步,我们回了。” 虞听晚缓缓松开手:“要不是夫君身子不适,不方便见客。一定要见尚书您的。” “可这东宫新丧,也不好留诸位用饭。” “三位,慢走。” 工部尚书扶着妻女上了马车后,人也跟着钻进去。 脸顿时阴沉起来。 等车轮滚动,周玉柔掀开一角布帘。能看到身后还站在门口送行的虞听晚。 虞听晚许是也看到她了,嘴角含笑,还抬手冲她挥了挥帕子。 等马车驶远了,看不到了,她这才抬步往里去。 马车里,周夫人浑身都在抖。 “老爷!这贱人简直没把您放在眼里!” 还得了便宜卖乖! 工部尚书冷冷:“她身边摆着,虽是小辈,可父亲丈夫动动手,就能将我职位撤了,你说她为何要将我当回事?” 周夫人不信。 “怎么可能!您再如何也……” 工部尚书:“上京官员有几个干净的?只要不过分,上面无非睁只眼闭只眼,你觉得我干净?” “你好日子要是过腻了,也不想再当尚书夫人了,大可去闹。” “不用我动手,岳父也会代我收拾你!” 自诩聪明的周夫人再也不敢吭声。 工部尚书气吗? 也气。 能揪着虞听晚的错吗? 不能。 要计较吗? 计较不起。 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虞听晚满意了,这件事就过去了。夫人受些皮肉苦,和他的仕途比起来,实在无足轻重。 何况……还是自己打的,虞听晚方才可是说了,她没动手啊,她甚至惶恐。 这话虽然没有可信度,但说的好听啊。 和玉柔看着一般年纪,可说话办事老练,滴水不漏。 半点不像小地方来的。 不简单。 要是顾家放在身侧教养,只怕入宫都使得。 可惜了。 工部尚书片刻功夫就想了许多。 他眼神凌厉,看着一向让他满意的周玉柔,却带了股失望。 “玉柔,你得多学这些。” 周玉柔:?? “也怪我。” 工部尚书:“当年就该给你请教养嬷嬷,而不是让你在你娘跟前养着。” 自己的女儿还能不清楚? 小聪明是有的,但不多。 倒是让不少世家贵公子念着想着,可有谁上门提亲了? 宁允翎追在周玉柔身后多少年了! 求了其母多少回了? 宁国侯府可有松口? ———— 送走周家人,虞听晚重新去了主院。 宁素婵没想到她还会再来。 她手头事忙。 “该教的如婆子也教了,算盘回去练就成。” 等练好了,再来她这里考核。 虞听晚不可置信。 “都吃饭的点了。” 虞听晚:“婆母不留我用饭吗?” 宁素婵冷脸拒绝:“我不喜旁人作陪。” 虞听晚:“哦。” 她好声好气建议:“那婆母习惯习惯。” 宁素婵:?? 让她迁就? 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儿媳该说的话。 如婆子却眼珠子一转:“这感情好,每回夫人这里都冷冷清清的。老奴这就去澜园瞧瞧,世子爷可有起,请他一并过来才热闹。” 虞听晚刚想点头。 可魏昭都不在家呢。 “等等。” 虞听晚刚要说什么,就见顺子朝这边过来。 “夫人。将军让属下问一句,您何时过去用饭?” 这是回来了? 虞听晚知道魏昭对宁素婵有疙瘩。 一日不解决,就是一根悬在心尖上的刺。时不时的戳一下,都生疼。 来魏家的这几日,虞听晚能看出来宁素婵是关心魏昭的,但她身为母亲,应该是失职的。 那她身为妻子呢?虞听晚不知道。 宁素婵垂眼:“回吧。” “回去熟悉算盘,七日后再来。” 虞听晚行礼,便抱着算盘回去了。 等她回了澜园,下头的人已经上好了菜。 满满一桌,都是她爱吃的。 魏昭伏在案桌上提笔。虞听晚走近,等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时朝他伸手。 魏昭:“什么?” 习惯他出门,都要给自己带物件的虞听晚:…… 虞听晚:“没有?” “你之前去矿山,要给我带几块铁矿石。去贪官暗室,要给我带几枚金锭。眼下去储君的狡兔三窟,空手回的?” 魏昭身子朝后一靠。 “那里头多为大件。” “小件的也有,是前朝留下来的诗词画作。” 虞听晚:…… 那她的确不感兴趣。 魏昭:“不过,最后去的地儿,也有不少珠宝,价值连城。” “许多都是国库那里挑出来送过去的。” “可死人用的,到底晦气。” 虞听晚:“你……去了那儿?” “皇陵。” 陪葬品。 虞听晚:?? 你还不放过他啊! 她什么都没说,可眼神透露的意思,魏昭看出来了。 魏昭顶着那张虚弱惨败的脸恹恹:“你怎么能这般想我?” 魏昭:“他到底只是个太子。” 虞听晚:“那……你主要薅的是谁?” 魏昭:“先帝。” 第318章 记得把我夫人还回来 饭菜香味四溢,混着腾腾热气窜入鼻尖,尤其那一盘外酥里嫩,色泽诱人沾着甜酱的烤鸭。 虞听晚不吃肥肉。 可烤鸭的外皮酥脆不腻,她还挺喜欢吃的。 魏昭给她舀汤。 母亲让你学管家了?” 虞听晚正色:“夫君介意吗?” “我介意什么?” 魏昭语气平缓:“学到的,就是你的本领。对你只有益处。” “你若愿意学,我自不会说什么,家里往后也会交到你手上。要是不愿意也没什么,左右不过是寻几个可信的人去管,有我盯着,也出不了差错。” 他不认为虞听晚嫁给他,一定要为了他去学这个学那个,那样会很累。 可姑娘要成为更好的自己,魏昭不会阻碍。 魏昭想到她带回来的算盘,又念着宁素婵平素的行事,拢了拢眉心:“不必急于求成,慢慢来就是,母亲要是斥责,我……” 魏昭不放心。 不如请别人登门教。 虞听晚也苦恼:“七天,学算盘。” 魏昭:?? 几天? 虞听晚惆怅:“我也觉得七天……” 太短了。 魏昭:“竟有七天?” 虞听晚:??? 身为世家子弟,学的是方方面面,算盘这种魏昭也学过。 学堂还没开始教,宁素婵就亲自教导了。 魏昭:“我六岁那年,母亲给了我一日时间。” 虞听晚:?? 几岁。 又是她玩泥巴的年纪? “你……完成了吗?” 魏昭淡淡,好像说的不是自己那样。 “那日正逢祖母生辰,家中有客。我还不够严于律己,玩心重。将练习的事抛之脑后,没让母亲满意。” 魏昭到现在还记得宁素婵冷漠的眼神。 她没有打他,没有斥责。 只是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归之,你太让母亲失望了。”】 有时往往这样,造成的伤害才最大。 他那时被后悔和自责淹没,即便阿爹出面,对母亲说不该如此严苛,又蹲下身子温和摸着他头说这没什么,可他仍旧一夜未眠。 “我隔了一日才熟练。” 次日晌午时分,他去了宁素婵跟前,规规矩矩请安。 手累了一夜,指尖都是颤的。 【“请母亲考校。”】 魏家子学什么都是快的。 他也通过了,可没得宁素婵嘴里的一句夸赞。 宁素婵只是点头。 然后没有情绪问。 【“既能做到,为何要延迟一日?说到底还是你没把母亲说的话放在心上。”】 一次次的打压,以至于魏昭每回去宁素婵那边,精神都是紧绷的。 孩子天生都是愿意亲近母亲的。 他也是。 可他偏偏不敢。 幼时是惧,后来成了恭敬。 虞听晚:“我……感受到了婆母对我的善意。” 魏昭:…… 他也感受到了。 虞听晚夹了一口虾,继续惆怅:“也不知拨久了,会不会腻。” 魏昭看了眼,被她放在茶几上的算盘。 为了帮忙加大她的积极性,这算盘显然还得吸引人一点。 于是,一个时辰后。顺子捧着精致木盒入内。放入案桌后,恭敬退下。出去后,他看了眼外头练剑的檀绛。 顺子很久没有练舞了。四下一看,捡了根树枝就迎了上去。 “切磋切磋,很久没动手,我骨头都松了。” 顺子知道檀绛是女暗卫里头最有本事的。 檀绛:“你的武艺应当与我不相上下。” 顺子一听这话,来劲了。 那切磋一定能酣畅淋漓!! 檀绛问:“不管谁胜,能下死手吗?” 顺子:?? “我不介意你扭我手臂。” “你到底是女子,我如何会下狠手?” 檀绛收剑:“那不比。” 没劲。 她不是欠,也不是贱。可她每次被扭手臂真的能功力往上一层楼! 屋内,虞听晚接着钥匙,开了木盒的锁。 里头也是算盘。 却是金黄色蜜蜡制作的算盘珠,纹理细腻,颗颗饱满。梁档和框架是小叶紫檀。 看着就贵! 魏昭问:“还腻吗?” 虞听晚:…… 不了!!! 虞听晚:“我恨不得刻刻带在身上。” “可见长得好,和新鲜感很重要!” 她刚要言魏昭体贴。 “长得好?” “新鲜感?” 魏昭掀了掀眼皮,幽幽:“那要不要也把我换了啊?” 虞听晚:…… 对于一切会影响夫妻不和的因素,她都很严肃。 “后头那个先不提。” 魏昭那些姿势多的要命。 虞听晚纳闷:“你怎么还对自己的长相耿耿于怀啊。” 她看久了,相处久了,已经觉得魏模样不错了。 他一个男人,怎么还不自信了。 魏昭:…… 我是对你的审美耿耿于怀。 “夫人。” 外头传来檀绛的声音。 “太傅来了说要见你。这会儿在顺国公府门前。” 虞听晚和魏昭的视线相交错。 姑娘笑容些许收了收,正色:“请他进来。” “太傅说要接你出去一趟。太傅府的马车已在外候着。” 虞听晚蹙了蹙眉,也没多想什么。 “我这就去。” 因储君刚去,顺国公府门前,不如以往的门庭若市,走街串巷的商贩少了。 路人埋着头匆匆。 顾傅居着一身黑色常服,神色平和无波,身姿挺拔立于马车旁。 似他这个年纪,不少官员早已发福,可他却极为自律,修身养性。 身居高位多年,身上的气场让人格外难以亲近。可他手里却拿着一根糖葫芦,和他有些违和。 突然。 他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声响。 特殊时期,虞听晚腰间挂着的是素色的玉珠。 顾傅居眉眼多了柔色。 虞听晚也走出顺国公府的门。 可下一瞬。 他看到了被推着过来的魏昭。 顾傅居直接无视。 “杳杳。宫里有事,这才来的晚了。” 虞听晚表示理解:“正事要紧。” “可见你才是正事。” 他刚掀开布帘。 虞听晚:“我不去顾家。” 顾傅居眼神暗了暗。 “是别的地儿。你若是不想,阿爹是不会迫你的。” 他将手里的糖葫芦递过去。 “这是枫林街街口姓杨的卖货郎做的,你娘怀着你时就贪这一口。别人做的她都不吃。正巧碰上了,就给你带来了。” 正巧? 枫林街离太傅府皇宫都远,她哪来的顺路。 不过是眼巴巴过去买的。 等虞听晚接过去,倒了一身谢后,他面上也有了些笑意。 魏昭出声:“怎么不给学生带一根?” 顾傅居淡声:“你来作甚?” “特地同老师说一声。” 他微笑:“记得把我夫人还回来。” 第319章 他们把你养得极好 车轮滚动,外头喧嚣很淡。 虞听晚上马车后,就没怎么说话。街道上路人很少,偶有孩童肆意的笑声。 她轻轻掀开布帘一角,往外看。就见孩童的父亲张皇失措般捂住孩童的嘴,来回张望。 “你这孩子,说了多少回了,这些时日在外头可不能笑。要是让京兆府的捕快瞧见了,治你不敬东宫之罪,可就麻烦了。” 孩童却丝毫不惧。 他还小,懂得道理不多,也不知百姓在权贵跟前的渺小。 “那不是还有爹吗!” “爹不能保护我吗?爹给我买风车,给我买甜糕,还让我骑高高,爹是天底下最厉害了!” 稚子之言好似能和记忆里的对话相融合。 曾有同窗在她面前显摆。 【“我爹爹可是账房先生,知道账房先生是什么吗?那可是管钱的!”】 杳杳高高扬起下巴。 【“管钱有什么了不起的,账房里头的钱又不是和你爹姓。你爹还能偷出来给你?”】 【“我爹才最厉害,有本事。”】 她格外骄傲。 【“谁都不能打过他,在外头能赚钱,却从来不管钱,他都给我娘了。我娘存起来,说都是给我的!”】 同窗不服。 【“我爹也有存钱,说以后给我讨媳妇。”】 杳杳不理解:【“讨媳妇还要花钱?”】 她爬到书桌站着,叉腰得意。 【“看来还是养女儿好。我以后大了,可是别人拿钱来聘我的。”】 虞敬成是这时候来接她下学的。提上小姑娘位置上的布包,又轻车熟路收拾她的抽屉。 抽屉很乱,里头什么都有。 吃了一半的糕点,街头买的滚灯,姑娘家用的发带,几本被她撕的差不多的书。 换成别人的父亲早就骂了。 一点没有读书的样子。 虞敬成却问。 【“糕点怎么没吃完?可是不合胃口?明儿阿爹给你买别的。”】 等他收拾干净,这才把小小的人儿抱在怀里,回家。 他力气大,单手抱的,走的很稳。 杳杳用胳膊抱住他的脖颈。 【“你还小,嫁什么人?”】 映着晚霞,虞敬成抱着她,好似能走到地老天荒。 【“那些人给的再多,爹都舍不得。”】 也不知姑娘想到了什么,失神间弯了一下唇。 顾傅居将煮好的茶水,往她面前送过去。 虞听晚回神,缓缓放下布帘,去看对面的人。接过来,又道了一声谢。 顾傅居喉咙微紧。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套。” 虞听晚指腹摩挲着茶盏的暗纹,不语。 “魏昭可有同你提过,我是寒门学子出身。” “提过。” 顾傅居温和的嗓音传来,似闲谈。 “你祖父早亡,孤儿寡母艰难,家中留下来一两亩田产被叔伯夺走。是你祖母靠着做豆腐的手艺供我读书的。” “爹爹是十八岁那年中的解元,来年春闱再中会元,殿试后中状元入翰林院,后又被先帝调到御史台办事。” 御史是最得罪人的官职。 他说这些,虞听晚没有打断。 安安静静的听着。 “爹爹那时才入上京,见识不多,无非是书中所见所闻,空有一身抱负,不知朝堂的水有多浑。不知变通,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幸,后拜入你外祖父门下。得他扶持。” 便是嘉善和贺诩然的父亲清远伯。 “那时先帝还在,如今的太后只是贵妃。你母亲身份本就高,又自幼傲慢。因贵妃小产,又破格被皇家封为公主。” “第一次见你母亲,便是在清远伯府。” 贺家女眷居住的后院顾傅居不可能过去。 他每次登门也一直有意避开。都是由小厮一路带到清远伯书房的。 “我和你外祖父说着公务,你母亲贸然闯入,质问你外祖父,她的月银怎么老是不够用。” 贺家还能短了儿女的银钱?嘉善无非是花手大手大脚,却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还想要让清远伯补贴她。 “杳杳,你和你母亲很像。” “你如今坐在我跟前,我好似看到了年轻的她。” 虞听晚试探的问:“您只是来同我说这些的?” “爹爹知道,你愿意见我目的很明确,是想知道虞家火灾,并非相认。” 虞听晚缓缓抬眸,对上顾傅居的眼,承认。 “是。” 顾傅居淡笑:“他们把你养的极好。” 他说。 “你是个孝顺的孩子。” 虞听晚眨眨眼。 觉得没毛病。 她正色:“当年实在蹊跷。天气并不干燥,前些时日还下了一场雨,照理来说是不会起火的。” 说起这事,她话显然多了起来。 “偏偏就是起了。” “正逢那日我在家中,未去学堂。” “我同阿娘在午睡,可不至于睡死了过去。闻出呛鼻的焦味,察觉出不对时,一睁眼已是漫天的火,火势猛的可怖,外头跑来的邻居浇水灭火却越浇越旺。” 她被呛的说不出话来,可年纪小,害怕只会哭。 这火是突然起来的。 一开始就大。 虞听晚:“怕是有预谋。” “时隔多年夫君那边并不好查,有一股势力早早将它抹了干净,贺御史也是查无头绪。” “夫君方才送我出门时言明,您定能给我答案。” 难怪。 难怪这几次魏昭见他,都阴阳怪气的,看似恭顺,却字字诛心。 顾傅居对虞听晚不会有隐瞒。 他哑声道。 “那股势力……是我名下的。” 虞听晚倏然看过去:“对方抹线索的手段同夫君想查我的身世,当年太傅夫人泽县生产,以及我如何去了虞家的事如出一辙。” “这些也是太傅所为?” 她不理解。 但虞听晚震惊。 顾傅居:“最后一件不是。” 虞听晚点点头。 虞听晚足尖点了一下地面,消化这个事实。 “顾妩是你私生女啊?” 她知道呢。 当年贺家不曾嫌弃顾傅居官职低,根基不稳。嘉善公主嫁他属于下嫁。 外头都说顾傅居不曾纳妾,这些年对妻女疼爱有加。 虞听晚看顾傅居的眼神都变了。 为了私生女,扔了亲女? 顾傅居忙道:“不是。” “阿爹只你一个亲生女儿。” “到了。” “三言两语说不清,且进去坐下,爹爹将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第320章 他让我丢了你 顾傅居掀开布帘。 虞听晚看过去,是一座书院。 她视线往上,门匾上头写着遒劲有力的字。 ——华清学府。 字迹并不陌生。 虞听晚曾在魏昭书房见过。 华清学府是当年顾太傅回京上任后创办的。 束修便宜,顾家每年会出不少银子改善学子伙食,里头只收寒门学子。 虞听晚听人提及,其女孱弱,顾太傅做这些一为扶持寒门子弟,二是私心为其女添福泽护其一生顺遂。 她心里没起太多波澜,跟着顾傅居下了马车。 见她一直看着门匾上的字,顾傅居道。 “是顺国公所写。” 寒门难出贵子,一费钱,坚持下去的太少。二缺乏资源,以至于科考能上榜的寥寥无几。 家里贫困的百姓便是深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道理。可又因寥寥无几的缘故,没多少人家愿意顶着血本无归的风险,咬牙勒紧裤腰带供一个读书人。 如此恶性循环,寒门读书的更少了。 顾傅居深知其中不易。 他当时还未坐上太傅一位,华清学府也不及眼下这般规模,只是一间小小的学堂,有不少官员泼冷水说他年轻气盛,仗着有几分才学娶了嘉善公主,便不知天高地厚,小小学堂还能培育出几个读书人? 直到顺国公魏封行亲笔所写的门匾送来以示支持,彻底封了所有人的嘴。 “其父品行高洁,同我交情不错。其子……” 顾傅居不想说了,领着她入内。 华清学府很大。 里头绿树参天,奇草仙藤穿石绕檐,很有雅致。 来往学子皆着青衫,手捧书册,远远瞧见这边没有特地过来拜见,只恭敬肃穆弯身拱手。 沿着曲折廊芜,甬道再行数步,渐向北边是书房,顾傅居推门而入。请虞听晚去窗前茶几坐下。 茶几上头放着一份宗谱。 是开着的。 虞听晚刚入座,就眼尖捕捉到了熟悉的名字。 顾傅居和嘉善。 两人的名字往下。 是顾妩,顾妩下方是一串稍小的小字,养女。 虞听晚视线凝住片刻,往坐边看,那儿有她个不认识的名。 下头缀上的小字是嫡女。 “顾清莺,是你未出生时我和你母亲定好的名字。华清学府是由你的名字取的。” 顾傅居坐下,视线朝外看,将缓缓道来。 “当年正逢新帝登基,燕王府上下流放,扶持燕王府的世家官员以卢老太爷为首,卢老太爷被杖毙已示警告以固帝王之威。上京城内百官为求自保,你外祖父曾是扶持燕王的。为避锋芒,加之我在御史台一直坐冷板凳,又得罪了不少人,与其僵持不如退,有时候退也是一种攻。他老人家同我商议多日。” “后,我远去定都赴任。你娘当时才怀上你。是荒凉小地,会经过泽县但还要再走半月路程,我不忍她一道前去受苦。你舅舅被你外祖父送去别处,你娘则送去了贺家的老家羡阳。” 定都虽荒凉,可百废待兴,待他沉淀,待燕王一事过,假以时日做出功绩,照样能回去。 虞听晚听着犯糊涂。 “贺家为何扶持燕王?不扶持如今的圣上?” 太后还是贺家出嫁的不是吗? 顾傅居温声道:“燕王更适合坐龙椅,也是先帝最看重的皇子。” 贺家就事论事,野心不大。 “何况,圣上并非太后亲生。” “其生母在他八岁时早亡,是先帝见他年幼,送去了太后名下养。” 在皇宫的八岁皇子,可不是外头单纯的孩子。 他早已知道亲生母亲是谁了。 虞听晚:…… 哦豁。 顾傅居沉沉道:“我得罪的人里头,就有周国公。” 说是得罪,不过是先帝在位时他照着律法办事,在朝堂上参了周国公之子生性残虐,杀人六起。 而周国公却一手遮天,行包庇一事,苦主家里人闹上门,伸手一挥直接一并拉去乱葬岗活埋了。 御史台的人得了好处,装聋作哑,不敢参。 他参了。 可结果并非以命抵命。 世家子的命贵,百姓低贱。 先帝得知此事,轻拿轻放。给了周家子十个板子以儆效尤。 那时顾傅居才知道,他拼命考上来的朝堂,不过如此。 “我当时远在定都,身边有你外祖父送的会武亲信相护,可还是遭了暗算重伤,消息又被有心之人加重口吻送去羡阳你娘耳中。” 嘉善如何不心焦?不前往?身边又没有一个能给她拿主意的人。 可她七个月了,大着肚子很是不便,到底考虑周全,带了一众奴仆,还有不少会武的家丁跟随。 “可消息闭塞,泽县附近四城的饥荒瞒了众人许久的饥荒,彻底爆发。灾民闹事。” 若全部都是真灾民也就好了,偏偏里头有周国公的人。 周国公可是扶持应乾帝的,其女正是如今的皇后,那会儿又正逢贺家向新帝示弱,周国公可不就是春风得意。 这是在给顾傅居和贺家警告。 “你娘受了冲撞,当场出血,在破旧庙宇早产生下来了你。” “可她身子虚弱,生下你就晕了过去,没能看见你一眼,庙宇被灾民破门而入,一片混乱,再醒来你就不见了。” 羡阳那边也有顾傅居的人,得知嘉善离开羡阳,便暗道不好,如何还会看不出其中环环相扣的猫腻? 他顾不得伤势急急赶往,人倒是在泽县了,可孩子却丢了,嘉善险些疯了。 顾傅居语气艰涩:“那时四下正乱,我能力有限,如何也寻不得你。” “最后却在野狼出没的山林,找到了一片沾着血的衣角。” 刚生下来的孩子娇弱,那衣角是从嘉善衬裙撕下来,包裹孩子的。 衣角还沾着泥土。 那时的顾傅居认了出来眼前一黑,本就重伤,硬是吐出一口血来。 “可不知为何,我如何也不愿相信你死了。” 所以,他每年都会去泽县找。 一年一年下来,他的手腕变强。 他如步青云,坐上了当朝太傅,足够和周国公抗衡,甚至将他踩在脚下。 可顾傅居没有。 “他让我丢了你。” “我便毁了他最看重的人。” 顾傅居也要周国公尝尝失去的滋味,以及一步一步让周家苟延残喘。 周家子那般平庸,顾傅居已不屑去动他,底下的子嗣又个个不出色。 周国公最在意谁还用说吗? 他在意权,在意其外孙,皇后的儿子,已经死了的储君。 可当时储君没死啊。 “储君身弱,是打娘胎出来的毛病。若是好好养着,定不会越养越差。” 顾傅居:“是我所为。” 他其实也没那么光明磊落。 欺凌他可以,欺凌他妻女不行。 “后,皇后曾再怀身孕,刚诊脉出不过五日又落胎,亦是我所为。” 虞听晚听到他隐忍道。 “可爹爹,还是没能找到我的清莺。” 第321章 这一盘棋,我亦是其中子 风声簌簌,依稀可闻管弦之声。 君子六艺,其中的乐也是华清学府的课程。 虞听晚眼儿微颤,却不做声。 触动也许是有的,但真不多。更多的却像是听着别人的故事,以及惊愕。 惊愕想让储君死的人……好多。 也许在虞家出事时顾傅居及时过去,同她说这一番话,把她带回顾家,会不一样吧。 可她如今十八了。 该受的苦难都受了。 她无助时,顾家人不在。 她哭着难受,蜷缩一处时,顾家人也不在。 她被胡家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时要提心吊胆,也要看人脸色伏低做小,再也不负幼时的明艳鲜活。 这些年唯一支撑她的,只有虞父虞母带给她童年回忆是甜的。 虞听晚照旧还是喜欢一切亮晶晶的物件,魏昭每日给她挂在腰间的各种宝石金珠,出门在外可到底少了以往骄傲抬着下巴显摆的娇态。 她再不负爹娘还在时无忧无乐,不知愁苦的心境。 准确来说,是魏昭同爹娘那样把她当做娇花呵护。男人对她的好,她欣然接受而已。 虞听晚目光沉静,看着对面沉稳的顾傅居。 能从寒门至太傅,并非常人所为。尤其当年贺家是如此被动的前提下。 顾傅居:“可我做的还不够。” “当年你娘夜不能寐,醒来后整日哭着寻你。” 嘉善因早产,胎位不算稳。跟随的大夫被人流冲散,生的实在艰难。 没有热水,没有干净的被褥,条件实在不好,为了生下孩子,嘉善已伤了根本,整日喝药,难以下榻。 顾傅居到现在还记得。 那么骄傲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哭过的人,每日都是眼睛红肿巴巴等他带着孩子回去。 可等到的永远是空手回来的他。 【“都是我不好,我没照顾好她。她那么乖,在肚子里时从不闹人。我不该出门,不该来寻你。”】 【“我不是个好母亲。”】 【“傅居,我把我们的孩子弄丢了。”】 【“我听嬷嬷说了,她小小一团,因不足月呼吸都是孱弱的。怎么办,外头那么乱,她怎么办?”】 直到有一日,她又哭又闹,非要下地去找。 前脚说找孩子,可刚下地却愣在一个地方,看着扁平的肚子。 【“傅居,我不是七个月了,怎么还没显怀?”】 顾傅居哑声:“你娘的精神变得恍惚,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一边是丢了的女儿,一边是快疯了的妻子。 顾傅居已经忘了当时有多无助,又有多悔恨当时身为御史为何不同那些人同流合污。 为何非要去管受苦难,无处申冤的百姓。 为何非要自以为是,去当清官? “可周国公犹不放过我。” “你祖母远在东褚老宅,又经他的手得知你的事,跟着大病一场。” 虞听晚心平气和:“您分身乏术,已是精疲力竭,为了安抚母亲还有发妻,便在外先捡了个孩子。” “有这一部分的原因。” 顾傅居:“阿妩的确是我从外头带回去的。饥荒爆发,外头易子而食的太多了。” 寻虞听晚的途中,顾傅居看到过太多吃人肉的灾民。一口大锅烧沸了水,直接把孩子用锄头敲死了,扔里头煮。 “她家里人许是还存着些良知,没吃她却不愿养她,便扔到草丛中不管了。” “我当时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以为是你。” 可不是。 孩子分量很足,并非早产。 “可我还是把她带了回去。” “你母亲那时情况很是不好,自是认不出的。有了阿妩,她虽时常哭闹,可也肯配合,也肯吃药,情况转好。” 他也修书一封,让人送往东褚,安抚母亲。 顾傅居眼里的情绪很浓,虞听晚参不透。 “我没有对外言明她是养女,包括你母亲。” 只有他知道,孩子还没找回来。 便是嘉善身边的奴仆,顾傅居也格外谨慎,以嘉善要静养,孩子又早产身子不好为由,不让她们近身伺候。 从那时候,他就下了长达十余年的一盘棋。 他就是要让周国公觉得,算盘落空。 “从定都回上京任职后,我每年会瞒着你母亲来回泽县,可上京太多人盯着我的动向,我生怕旁人看出猫腻去横插一脚。而我远在上京鞭长莫及,那你的安危愈发难定,故将一切掩盖。” “有人提及顾家,只知顾家女曾丢,却找了回来。” 说着,他一顿,眼神有冷冽闪过。 “可我却不知,这一盘棋,我亦是棋中子。” “当年你外祖父送我五名暗卫随我下定都,却有一人早被周国公买通。” “因你外祖父到底对他有恩,他收了周国公的令将你除去,可到底不忍亲自下手,遂将你扔去山林,撕了一片衣角,做成你已身亡的假象。” “那座山林正逢是虞敬成走镖的必经之处。他还没走远,虞敬成便顺着哭声,寻到了树下脏兮兮的幼婴。” “他没动杀心,任由你被抱走。” “可那时的我却不知。” “事后他继续同家中奴仆一道四处寻你。可无人看出他存有祸心” 即便做了恶事,面上不自然,可没多少人关注他。 便是关注了,见他脸色不对,也不会多想。 那时候,有几个人脸色是对的? 外头大乱,已无秩序,这一来二回间,出去一道找的奴仆也有不少出了事,没有再回来。 “等我抱着阿妩回去,他也并不知其中有诈。” 还以为顾傅居当真把人寻回去了。 可时间久了,暗卫能不出猫腻?可顾家寻到女儿,办事不利的消息已经传到周国公耳力,真真假假,暗卫也跟着糊涂,又怕顾傅居看出好歹,索性没有深查。 就那么过了九年。 周国公察觉当年的事竟另有隐情,不免勃然大怒。可他已经没法对步步高升,已成威胁的顾傅居动手了。 他甚至见了面还要做亲近之举。 只能对虞家动手。 “那火就是周国公派那人下的手。” 说到这里,顾傅居语气化为森冷。 若非虞敬成,虞听晚早死了。 可虞家夫妻,却葬送了火海。 第322章 请你接受,我们对你好 那场火太大,周国公不觉得有人能活下来。 偏偏虞听晚就留了一命。 一次没死,两次又没死。暗卫罪孽滔天,顾家被他弄的支离破碎。 顾傅居待他不薄。 加之暗卫的发妻怀了两胎,去寺庙求签都是下下签,生下来的都是死婴。 这世间的人最信神佛一说。 歹人踌躇一番,没有再对虞听晚动手。 可他又怕姑娘坏事。 别人只知泽县的捕快为了虞家孤女寻到虞母胡玉娘的娘家胡家。 可玉娘从未与外人提起她有个娘家。 这些年更没有往来。 捕快能那么快找到人,就有这暗卫暗中所引导。 胡大柱也从中收了钱,故虞听晚从来没有机会离开西临村。 便是逢年过节去镇上采买,或是庙会,她都没能出过远门。 直到顾傅居宫宴指出虞听晚才是顾家女时,暗卫自乱阵脚。 顾傅居没提,那暗卫已被他亲手了结。鲜血淋漓的人头送去了周国公的书房。 他只道。 “我寻你多年无果,你丢失是周国公的势力,你如何去了虞家,当年的我查不了。能查的时候,却有内贼用我的势力抹去一切,以及虞家火灾一事真相被掩藏,都是防我的。” 后面一句话,说的很是艰涩。 “防我,找到你。” 书房在学府北侧,平时顾傅居不在,极少会有学子路过。 往前太傅过来,学子是会来讨教学问的。 可他们没有。 顺国公府的少夫人,才是顾家女的事整个上京都知道了。 方才太傅带着明艳的女子过来,华清学府的学子已对她得身份有了猜测?自不会贸然过来。 顾傅居将前因后果说了一番。 才继续道。 “阿妩起先是没有名字的,喊的都是小名,也没过生辰。” 他有私心,不愿把亲生骨肉的名字给出去。好像给了,他的清莺再也不会回来了。 但也不好取别的名字,怕嘉善看出不对劲。 故,买通了道士言孩子福气不够,出生就多受波折,都说贱民好养活,就怕压不住。 “你娘身子也逐渐转好,可我不敢刺激她。一直犹豫要不要同她提。” 顾傅居对上虞听晚干净的眼眸。 “我不敢。” “我赌不起。” 虞听晚不怪他。 姑娘抿唇,出声:“您是位好丈夫。” “可我不是个好父亲。” 顾傅居:“我自诩聪慧,却被身边的暗卫耍的团团转。” “我算计了周国公,同样被他算计。” “虞家夫妻是顾家的恩人,他们倾尽一切疼你,我自愧不如。” “虽然不愿承让,但我也同样感激魏昭,感激他把你送回了我们身边。” 学识渊博的顾傅居,最擅辞藻用语,可他却用最直白的言辞,言明他的心里话。 他继续缓缓道来。 “你祖母年轻时辛劳,年纪大些身上的毛病就多了起来。” 做豆腐其实赚不到多少钱。 天还没亮就得起来磨豆腐,做好了又要挑着担子去镇上卖,都是体力活。 “即便我出人头地了,可她还是没享几年的福,在你三岁的时候,还是去了。” 那时顾妩也是三岁。 顾老夫人弥留之际,只留他说话。 她说了很多。 【“居子,你外祖父曾是秀才,娘本也不愁吃穿,可他死的早,我娘改嫁,堂叔公占家里田产房屋,把我卖给牙婆。是你爹花钱买下,娘才跟他过日子的。娘……也读过几年书。深知读书才能出人头地,不然祖祖辈辈只能是举起锄头一亩三分地的命。”】 【“可你爹不同意,笑话我异想天开。”】 【“你爹也死的早,娘却不舍你,咬牙将你养大成人。如今你这般成器。可见娘是对的,也是他顾家祖坟冒青烟了。”】 【“居子,你是当官的,你得做好官。老百姓日子苦啊,只有上头体恤才有好日子过。”】 【“嘉善是极好的儿媳,从不嫌弃我这个婆婆,把我当半个亲娘。你必须要好好待她。你岳父不嫌咱们,舍得将女下嫁,如今你出息了,也要孝敬他。”】 【“还有……”】 【“你是我养的,娘如何看不出你心思重。你心里苦啊。”】 【“那孩子,便……叫阿妩吧。”】 顾老夫人声音越来越轻。 她想要抓到什么,可什么也抓不住。 【“娘等不到了……”】 等不到什么,等不到顾家血脉被找回来那天吗? 顾傅居道:“阿妩的名字是你祖母取的。” “她一直惦记着你。” 虞听晚微愣。 妩。 女,无。 “又过了一年,那时你的母亲已同常人无异,很少再发病,我从泽县回去,并未提前告知,也不曾让下人通传。” “还未进门,听到她弯着腰同阿妩说。一份是阿妩的,一份是你姐姐的。” 阿妩就问,姐姐呢? 嘉善说。 【“你姐姐会回来的。”】 【“你爹爹一直在找,他那么用心,一定能找到的。”】 【“但阿妩不要去问,他还没找到,会难过的。”】 顾傅居:“我才后知后觉,难怪我刚带阿妩回去时,你娘时而抵触至极,时而抱在怀里如何也不肯撒手。” 可那时的顾傅居只以为,嘉善是精神不好。 “她糊涂时把阿妩当成你了,清醒时却能看出那是足月的幼婴,并非她拼了命生下的孩子。” “从那以后阿妩有了生辰,我捡到她时是亥时三刻,便又搬出蹩脚的道士言。她的生辰很顺利的定在了你生辰后的第三日。” “这份宗谱,我领她看过。” “你娘每年都会去昌渡寺为你祈福。” “可一年年过去,还没有你的音讯,你娘愈发厌恶泽县那个地方,不愿听别人提,也不愿意听。” “我和你娘都没在对方面前特地提过,可我们都清楚你没回来的事实。” “你娘怕我担心她病情再犯,她故作不知。” “我接受你娘对我的体贴,配合她。” “每次我出门,即便不说去泽县可她心里清楚。因为常年都要出门她又时会犯脾气数落我不着家。可我知道,她口是心非,一直眼巴巴等着有朝一日,我能牵着女儿进家门。” “至于阿妩,一是养了多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二是我们当父母的私心,盼着给我们的清莺添福泽,请苍天佑她,一定一定也要如阿妩那般被好心人带走,更被善待。” “她得活着,还得好好活着。” 顾傅居说那么多。 只是想要告诉虞听晚。 “杳杳,你一直是我们惦记的,从未被人取代。” “我们不会逼着你认我们,可请你接受我们对你好。” 第323章 他说杳杳的眼泪金贵 顾傅居说这些事,虞听晚依旧没有打断。余光不经意落在远处的屏风处,那里似有光影浮动。 她眼眸沉静如水,即便里头起过点点斑斓,可很快又归于沉寂。 她没有回应顾傅居的话。 只是侧头朝窗外的苍天大树看,那里鸟雀成群,在枝头嬉戏。 “我从泽县带回来一位妇人,不知身份,还望太傅解惑。” 她刚起了个头,顾傅居便回应了。 “那是你母亲院子里伺候的,唤做碧水。” “她原先是被家里卖去烟花柳巷的,却不肯,路上有意轻生。正逢你幼时的母亲撞见,怜她。你外祖父见她同你母亲差不多年纪,贺家也不差多个奴仆,索性买入府中。 “可她并非家生子,高门大户规矩多,自得调教一番,才能去你母亲院子里伺候。” 上京官员府中主子身边伺候的婢女,可都是能识文断字的。 烟花柳巷那是什么地方? 是出卖身子自甘堕落的魔窟。 碧水当时心如死灰,嘉善救了她一命,于她而言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一直尽心尽力伺候。 “主仆感情甚笃。当初你母亲早产,除了灾民闹事受了惊吓外,碧水扶着她避难,可忙中出乱,匆忙间绊了你母亲一脚,砸到了肚子。” 碧水惊恐不已,尤其看着姑娘开始喊疼,身下流血。 她罪该万死。 好在小主子生下来了。 姑娘也没事。 “但她被花言巧语所蒙蔽,同那暗卫有见不得人的私情。” 顾傅居:“她对你母亲忠心,自不可能做背主之事,当初混乱,她把你交给暗卫也是为了护住你。” “等你被暗卫丢了,她察觉异常。心慌悔恨无颜见你母亲之余,却不敢供出那暗卫半句,有一回跟着家中奴仆一道外出寻你,就没再回来过。” 虞听晚沉默片刻。 又问。 “周国公为何一再对我紧追不舍?” 虞听晚眼眸清凌凌的,干干净净,里头好似没有半点杂质,就和她这个人一样。 “我刚出生也好,在虞家也好,想来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 只是因顾傅居参了他们一本?可好似周国公府并没有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 是身为国公的气度要格外的小,容不下人? 还是上位者总有优越感,不把人命当回事,轻易一句话底下就有一群办事的下属。玩味恶劣决定他人生死,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般不值一提? 享受着这种快感? 也许都有,可虞听晚总觉得有些牵强了。 顾傅居语气照旧温和。 “世家贵族最看重脸面,周国公世子在皇宫受刑受了十扳子。虽是轻罚,可也是打周家脸面。” 打板子可以让人鲜血淋漓。同时也能如羽毛那样,对人造不成半点伤害。 就看有没有人打点。 周家早就买通了关系,周家子一根可毫毛都没伤到。 “周家子是出了名的纨绔,吃喝嫖赌全沾。受刑后,他丝毫不知收敛,觉得我让他丢了面子愤愤嚣张不已。转头又去买醉,却不慎从高楼跌了下来,出了事断了半条腿。” 周国公府是什么讲道理的人家吗? 他们打杀了跟在周家子身侧伺候不当的奴才,转头…… “他们又怪在了我头上。” 虞听晚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果不其然。 “其中也有帝王默许之意。” 虞听晚心下一紧。 “贺家是扶持燕家的,” “先帝登基后,上京城内一度人心惶惶。卢老太爷为燕家求情,直接杖毙,贺家没出事,因为有太后一层关系在。” 即便不是真母子,可总要做给别人看,他的孝顺。 帝王会真不在意吗? 周家本没有什么本事。 周国公是因为女儿成为皇后,才当上国公爷的。 他的权,他的势,都是帝王给的。 他的一举一动,帝王焉能不知? “圣上默许,却没插手,东窗事发也与帝王无关,可却能借周国公的手警告贺家警告我,不要生不该有的心思。否则后果我们承担不起。” “周国公本就对我又恨,可我按照规章办事,他抓不到错处,到底除我不得。” 第二次动手时。顾傅居已回了上京任职,并不是当初去定都小地方蛰伏的小官了。 但周国公依旧敢放肆。 说到这里,他的背微微弯曲,不再似先前的挺直。 虞听晚闭了闭眼。 “所以啊。” “您可能不知我的脾气。” 虞听晚:“我并不适应别人对我好,也不擅长处理这些关系。” “您应该见过卫家夫妻。” “我那个婆婆起先对我善意,给我一双棉花缝制的鞋,我都下意识觉得她别有所图。” “我那时不觉得这世上,注定谁就得对谁好。” 姑娘嗓音不轻,可书房空旷。 “可卫家夫妻,我爹娘却对我毫无保留。” 虞听晚抬手在脸上比划了一下。 “我爹这里有道伤疤,格外的长。是他走镖途中发生意外所至。” “我曾问他疼不疼,他说他不怕疼,就怕我们娘俩哭了。” “故,那日大火我娘没哭,她不敢哭。她只是一直在我耳边说,杳杳别睡,你爹爹会来的。” 虞敬成真的来了。 他义无反顾扑进火海。 而胡玉娘见到他的那一瞬间,笑了。 本就生的好,嫁给虞敬成后又被他养的不错。 虞听晚到现在还记得四处都是大火,胡玉娘那一抹笑却更灼人。 虞听晚听到她松了一口气。 说。 【“敬成,快带杳杳出去。”】 “我爹从阿娘怀里接过我时往外跑去,后背被熊熊大火往下坠的房梁砸中。我都闻到肉焦了的味道了,可他却一路告诉我别怕。” “他说他不疼,但杳杳的眼泪金贵。” 虞听晚至今不敢回想虞敬成当时的模样。 “可……” “您许是不信,我毫发无伤。” “我得知身份有异后,得知顾家女受宠爱于一身,那时若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可那不是嫉妒。 而是淡淡的不甘。 要说特别在意也没有。 当时她只是困惑。 凭什么她都一无所有了,可有的人却没经历过半点苦楚? 凭什么她在西临村活的那么卑微小心翼翼,可有的人可以肆意张扬? 第324章 我和顾家之间,终究隔着两条人命 可现在,她彻底释然了。 “您,贺家得罪了周国公和圣上是因,我成为牺牲品是果。事情过去太多年了。碧水她纵有错,可也吃尽了苦头。” 其中涉及了太多,牵扯了太多。 顾傅居听姑娘心平气和道。 “我也相信,若当时火灾您在,也一定会舍命救我。可没有如果。” “许是说这种话,过于薄情。当初一事,可以算是一笔糊涂账。” “顾贺两家承担了后果,您和顾夫人煎熬度日,不是我所为。” “我爹娘只是因善心养了一个不属于他们的孩子视为己出,最后却被火海吞噬。” 虞听晚语气越来越淡。 “这不该落他们身上。” “而我,属于这份灾难的祸头。” “那些人是想要除了我。” 可是…… 虞听晚嘴角拉平绷紧,她:“可您说可不可笑?” “这些年我一直知道虞家大火蹊跷,却不想我竟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要是她早早就死在了山林,爹和娘怎么可能出事? 阿娘无法生育,可在外头随便领养一个,只要能过安稳的日子,都比她强。 “该死的没死,孤零零的活了那么多年。不该死的最后却连尸骨都没留。” “我知,您也是其中的受害的一方。这些年也颇多不易。” 虞听晚看向顾傅居,她一字一字道。 “但我和顾家之间,终究隔着两条人命。” 是她最在意的两个人。 这让她如何坦然接受亲生父母的好? 虞听晚站起来。 “我很感激您今日同我说的。可实则于我而言,意义并不深。无非是告诉我,我从头到尾都没被放弃过。” 话音刚落,对面的男子深深闭了闭眼。 只听啪嗒一声响,屏风那边传来什么坠地的声响。 虞听晚却没有往那边看一眼。 她朝顾傅居那边福了福身,进退有度。 “天色不早,晚辈就先告辞了。” 顾傅居再也说不出别的,也不得不承认虞听晚说的对。 若要论,终究是他出现的太迟了。 姑娘已经磕磕绊绊的长大了。 他没有教过她什么。 拢共见面的次数又屈指可数。 她已经有了最好的爹娘,得了最好的庇护。 他只庆幸,还能和虞听晚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说话。只要看着她好,其实已经是上天给的恩泽了。 顾傅居的嗓音极哑:“爹爹送你。” 虞听晚:“不必了。” 她抬眼看向窗外。 那鸟雀成群在树上本和平相处。偏有一只黑不溜秋的乌鸦找准位置强势的钻过去,将鸟雀驱赶后嘶哑嘎嘎叫了几声,以胜利者的姿态霸占了整条枝干。 是…… 青鸦。 许是发觉虞听晚看见了它,青鸦睁着绿豆大小的眼睛,得意的蹦蹦跳跳。 虞听晚整个人稍稍放松下来。 “有人来接我了。” 顾傅居刚要出声。 “您安抚夫人吧,我识得路。” 即便走了一次,可虞听晚已经记住路线了。 虞听晚才出了书房,青鸦就兴奋的朝她飞过来。 最后稳稳落在姑娘肩头。 它用小脑袋蹭蹭虞听晚。 “我可想死你了。” 虞听晚压下翻滚的情绪,用手戳了戳它。 青鸦身上的毛不算多,不用猜也知道被谁拔的。 “呦。” 虞听晚幽幽:“还活着呢?” 她朝前走,步履从容。 檀绛跟在她身后。 耳侧有青鸦一直在说着不知哪里学来的话,喋喋不休。 顾傅居目送她的背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拐角处。 他才转身。 视线落在那一根被放在桌上的糖葫芦上头。 姑娘从始至终没有吃过一口。 顾傅居掩下一切情绪,朝屏风那边去。 嘉善失魂落魄的立在那里。在顾傅居走近时,抬起那张和姑娘相似的脸。 有些苍白,却强抿出一抹笑。 “我其实挺知足的,她这般可见虞家夫妻对她真的极好。” 顾傅居:“是啊。” 他忍着悲凉,也朝嘉善笑:“夫人,这不就是我们所求的吗?” ———— 学府门口停靠着顺国公府的马车。 虞听晚刚入内,就看见里头的男人。 她视线往下,看到魏昭衣角的一处并不起眼的脏污。 这个男人多要干净,她是知道的。 虞听晚:“偷听了?” 魏昭承认:“嗯。” 这时候,车帘动了动。 有只乌鸦挤了进来。 虞听晚:“出去。” 青鸦试图讨好。 魏昭淡淡:“滚。” 青鸦毫不犹豫身子往下倒,爪子微微抓起来,然后滚了出去。 虞听晚:…… 言归正传。 虞听晚:“搁哪儿偷听的?” “屋顶。” “你……” 魏昭认:“我不入流。” 虞听晚:“其实……” 魏昭:“我无耻。” 魏昭恹恹:“可学府里头的屋顶真的很脏。” 他真的很嫌弃。 虞听晚:…… 你是不是活该。 她终于有机会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其实你若是想听,可以直接走进来听的。” 魏昭:…… 那他真的是活该。 随着她入车厢,车轮跟着滚动。 魏昭听到了也好,虞听晚也不用和他重述经过。 她坐下,足尖垫了垫。 “抛去爹娘不提,我不知自己是不是陷入死胡同里了,可我其实就是自私。” “我能理解顾家夫妻,也知其中情有可原。我不埋怨顾妩,说起来,她无非是命比我好。” “可有过那么一瞬,我在想。若有朝一日天寒地冻,顾家只有一件能避寒的披风,他们会给谁?” 虞听晚笑了一下。 “我想,会给我。” “但其中会不会有迟疑,我不知。” 人是有感情的。 便只是眨眼的功夫迟疑,那也是。 养了那么多年,怎会没有感情。 魏昭听到虞听晚语气不乏骄傲。 “可我阿爹绝对不会。” “如果他只有一件披风,甭管有没有别的缘由,或是情有可原。他一直知道他的杳杳娇贵,不能被冻着。” “他和阿娘一样,冷了谁也不会冷了我。” 魏昭喉结滚了滚。 即便虞听晚没有再说。 可他也能看懂她的内心。 姑娘好似再说 ——我爹娘已不在了。 ——我都觉得自己有罪,如何还能宽宥他人? 魏昭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咙口。最后朝她伸手。 “过来。” 他哑声。 “让夫君抱抱。” 第325章 难受就哭出来 接近黄昏,晚霞映着苍穹,侵染金黄色的光晕。 日影斜沉,鸦啼阵阵。 魏昭让她坐在膝上,掌心轻抚姑娘的背。 虞听晚把头埋在魏昭胸膛。隔得布料,还能听到属于他的熟悉沉稳心跳。好似能让她因密不透风差点窒息的烦乱心绪得到片刻缓解。 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漫天的火。 火焰好似能吞噬一切,然后将她淹没。 “我其实那年就该死的。” 她嗓音又低又哑。 带着显而易见的脆弱,再也不似人前的冷静从容。 “如果我爹当时先救的是阿娘,出事的是我。那他们存活于这世间,照样能相伴终老,安稳一世。就……就可以当我没有出现过。” 怀里的姑娘在发颤。 天儿其实并不冷,可她却哆嗦的厉害。 魏昭眸色沉沉,把她抱的再紧些。 “莫说胡话。” “死了如灯散,往往活着的人更煎熬。岳父岳母视你如己出,若看你出事,两人这辈子怕是都走不出来。” “你很好,他们教养出来的孩子如何能差?不许妄自菲薄。” “你的出现对她们来说,是恩赐,他们珍之重之。当初岳父把你送出火海他同岳母都是松口气的,在尘世的最后一刻也不会悔,唯一让他们担心的,就是他们的杳杳往后没人护着了,可怎么办才好。” 虞听晚听到这话,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的手紧紧攥着魏昭的衣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魏昭低头:“你我没做过父母,许是没法切身体会。” 魏昭曾听虞听晚提过。 她的名字是虞敬成去街上请养家糊口出来摆摊卖字卖画还给人写信赚钱的书生取的。 当时书生一口气给了五六个名字,可虞敬成一眼相中了听晚二字。 这有励精图治后后大器晚成之意。 往前魏昭以为,虞敬成是觉得这两字富有诗意的同时也有对虞听晚的期许。 不想她和其他姑娘那般,这一生为了嫁人生子被困在茶米油盐里头,也该活出不一样的天地。 可如今魏昭才知道,他多想了。 这两字其实很简单。 虞敬成是镖局汉子,行事一向简单。 这两字对他意义重大。 他可能并不懂书生对这两字的解释。 于,虞敬成而言。 听。 是听到了哭声。 晚。 是晚上山林看到了啼哭不止,被人丢弃的孩子。 魏昭低声:“可你说,这是不是他们的伟大?” 姑娘泪水晶莹剔透却如决堤,如何也止不住。 魏昭微叹一声,亲了亲她的发丝。 “哭吧。” “难受就哭出来。” 魏昭:“夫君都陪着你。” 马车到了顺国公府。绕了一圈后从侧门而入,直接进了澜园,天色已黑了下来。 可车厢的人却迟迟没有出来。 顺子和檀绛自不会去催。 想要催的青鸦又被顺子死死卡住了脖颈。 两人齐齐退下。 等走远后,顺子低头警告了挣扎的青鸦。 “老实些,要是一回来就惹祸,且看将军如何收拾你!” 他说着还要走,可发现檀绛竟还跟在他身后。 “怎么了?” 顺子见她欲言又止:“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檀绛自不好直接问荣狄回来没。 “怎么不见伏猛?” 顺子不疑有他。 “它估摸着明后才到。” 毕竟那么一个庞然大物,回京途中到底怕吓坏了百姓造成混乱,走的都是正经官道。 要过一道道城池和关卡。不像青鸦小小一只,直接飞了回来。 顺子:“伏猛的脾气你也清楚,忒目中无人。也得亏荣狄这次一道陪同,虽然也降不住它的虎脾气。可换成别的魏家军,这一路也不知要生多少事端。” 檀绛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估摸着过了半柱香,魏昭才抱着人下马车。 狠狠哭过一场,姑娘已睡了过去。眼角红肿,面上湿润。可显然睡的并不安稳,眉头紧蹙着。 魏昭直接把她抱回了屋,安置床榻,擦了脸后坐在床头轻轻抚平姑娘皱着的眉。 他的眸色越来越淡,也越来越沉。起身往外走,吩咐檀绛先留意屋内,这才去了书房,准备将积压的公务带回去处理。 “将军。” 书房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魏家军跪在他面前,双手呈上一物:“这是燕王世子派属下给您送的信。” 魏昭垂眼。 看都不想看,八成就是又来哭穷的。 “那边还让属下带句话。” 嗯,应扶砚猜到魏昭不想看信。 “说。” “他名下那些赔钱的生意,将军您接手过去何时能盈利?” 魏昭:…… 他话都不想说,神色阴郁。 天色沉,他的嗓音也格外凉。 “他应扶砚真当我是摇钱树了?” 账房每月拨的钱,足够应扶砚培养底下的势力。 魏家军硬着头皮:“还有一物,燕王世子让属下最后给您。” 他又取出一张卷起来的图纸。 有点沉,拿在手上不好展开。 魏昭拿进书房,在地上展开,看清里头是什么后…… 应扶砚倒是信任他,把这些年上京逐渐收拢的官员名册都给了他,表明这些人可以信任,以及为魏昭所用。 魏昭意外看过去,竟然有四皇子应承。那个生母位份低,不被帝王看重存在感极低的皇子。 这些名册占的位置不多。 纸上更多的是二皇子应峙及五皇子应殷名下所有的势力,投靠他们的官员,两人这些年做的见不得人的脏事。 还有让魏昭最感兴趣的两人名下藏珍宝的十几处暗室。 一一记载的格外详细。 想来是应扶砚这些年拖着病体,一点一点收集的。倒是省了他去查。 魏昭看了一眼,就全记在了心上,揉了揉眉心:“拨给应扶砚的钱,让账房每月再多一百两。” “将军。”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顺子恭敬的声音。 “萧世子来了。” 魏昭慢条斯理将这些收好。 顺子:“他说来请您喝酒。” 魏昭取过一大叠公务,这才朝外去。刚走出书房,就见远处被魏家军拦着的萧怀言。 萧怀言朝他招手。 他其实早就想来找魏昭了。偏偏魏昭刚回来东宫就出了事。 以至于两人都没能好好叙叙旧。 他可攒了太多话了。 “魏昭!” 第326章 魏昭的自觉 魏家军见将军朝这边过来,便退下隐于角落。 萧怀言被拦也不生气。 别说魏昭这边的书房拦他,就连他父亲忠勇侯的书房也拦他。 书房可是办公重地。 他被拦了十几年。 早习惯了。 挺好的,就让他当一个纨绔。 纨绔抬起两坛酒,朝魏昭笑。 “我这可是上等的竹叶青,从我爹酒窖弄来的,今儿咱们得好好说说话!你让下头弄些下酒的好菜,天儿也不早了,回头我就住你府上厢房不回去了。” 萧怀言说着说着,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魏昭是走着来的。 萧怀言瞪大眼:“你!” 魏昭丝毫没有要在他面前隐瞒的样子,抬眸,冷淡对上萧怀言的眼:“看到了什么?” 萧怀言压下惊愕,也识趣:“我……什么都没看到。” 魏昭:“那就好。” “毕竟天黑光线不好,看错了也是人之常情。” 萧怀言:…… 天是黑啊。 可你有钱烧,这澜园灯火通明啊!!! 魏昭淡淡:“来的正好。” 不用他去找。 “说说我出事后,上京各府暗中不明的动向。” 萧怀言格外配合:“成啊。” 他张嘴就来。 “观东街杨家,那位杨老太爷八十七高龄了,吃饭手都是抖的,偏他不服老,三月前还纳了一房小妾。那小妾并非良家子,是扬州瘦马,听说腰细,模样又好,勾人的本事可不小。杨老太爷当晚喝了好几碗的鹿血重振雄风,却一个激动得了马上风,榻上直接就没了。” 魏昭沉脸:?? 萧怀言像是没看到似的:“听说府上的奴仆察觉不对冲进去时,两人还连在一起,瘦马又惊又惧,可耐不住模样好,最后是杨老太爷的几个儿子上前去拉开的。我估摸着是看上了那小妾了,不然怎么舍不得惩戒。” 魏昭面无表情。 萧怀言却如数家珍。 这种不体面的事,他像是亲眼瞧见一样清楚。 “对了,早些年你投身军营,董家那个背地里说魏家人个个短命,你也迟早要牺牲的混账小子。在你的死讯传回上京,他拢共被那些仰慕你的世家子弟用麻袋从后头套住脑袋,拖到角落打了不下七回,连着一个月都是鼻青脸肿的,最后一次还被踢中了子孙根。” “也不知断没断,反正房事是不行了。他是长子,底下又没个子嗣。” 萧怀言挤眉弄眼:“你是不知道,董家的老祖宗竟然让刚过门的长房媳妇和小叔子生一个,还得了族老长辈应允了,让董家嫡次子兼祧两房。” “听着不靠谱,可日后生出来的孩子也的确是董家的种。” 萧怀言:“明明可以等二房有了儿子过继的,非要让次子上嫂嫂的榻。” 魏昭继续面无表情。 萧怀言却越讲笑容越大。 “楚六郎你可知道?便是那周玉柔定了亲的未婚夫。” “他也荒唐,后院的女人都要住不下了。估摸着半年前,我还瞅见他摸着自家嫡亲妹妹的手,那眼神瞧着就不对,我当时还纳闷。” “可没出两个月,她那妹妹就被楚家长辈嫁出去了。” 这里头若说没猫腻,谁信呢? 哪有上头的哥哥姐姐还没嫁娶,下头的妹妹就先嫁人了? 萧怀言得意:“我当时就觉得不对,私下让人留意了。你说巧不巧。” 他嗤笑一声。 “人嫁过去不出一个月就有了身子。请的郎中收了好处,特地少说了月份。” “那周玉柔还不知情吧,等她嫁过去,那小姑子都要生了。也不知这孩子日后喊周玉柔舅母,还是喊嫡母啊。” 萧怀言乐:“楚家也算书香门第,圣上面前也得脸,私下倒是腌臜一地。” 他话很多,甚至感慨。 “这家宅里头,若把高墙比作脸面。筑的越低,家里发生点什么,来往的路人都能瞧了去。遂他们要脸不敢作奸犯科。墙筑得越高,门第越不凡。里头的阴私愈发数不胜数,左右外头瞧不见,更能瞒的死死的。等出了门,一个个照旧人模人样。” 魏昭一个字都不想听。 但他觉得虞听晚要是在,也许听了会有些精神气。 他眸色越来越淡,最后没有半点情绪。 “外头的家长里短,你倒是门清。” 魏昭看着萧怀言。 “别装傻,你该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混账话。” 萧怀言话语一顿。 依旧纨绔不羁。 “你在说什么?” “我和你表弟是宁允翎差不多的料,你若问谁家公子哥和那个姑娘好上了,谁家夫人外头偷人了的话,兴许我还能和你说上半宿,可你要是问我官员私底下拉帮结派的动作,那我怎么知道?” 魏昭:…… 你是真的豁得出去啊。 为了贬低自身,要把自己和宁允翎那个不长脑袋的笨蛋归类一处? 魏昭耐心不足,不愿废话:“一百两。” “魏昭,你高估我了。” “两百两。” 萧怀言毫不犹豫:“我可没有那种本事。你别忘了,当初在国子监,我可都是都考倒数的!” 说着,他还沾沾自喜。 “国子监的夫子,哪个不说我榆木脑袋?” 是啊,每次都掐着分,算好最后一个能答对多少,萧怀言再比对方多对一题。稳居倒数第二。 魏昭:“五百两。” 萧怀言沉默:“你来真的?” 魏昭只淡淡看着他。 萧怀言说得飞快:“我也不沾你便宜,一千两。外加再给你办一桩事。” 这买卖的确不错。 魏昭淡声:“顺子,给他纸笔。守着他写完,再结账。” 等等。 萧怀言:“你很忙吗!” 不是该听他说吗! “本来不忙的。” 光是说不像话的事,萧怀言都停不住嘴。若要说正经的,魏昭怀疑一晚上都听不完。 别看萧怀言吊儿郎当,可要让他办事,尤其是他收了钱的,绝对物有所值。 魏昭敷衍:“现在忙了。” 风大,吹动他的衣袍。 他抬手理了理,往外走了几步,复停下。 “我同萧世子不同。” “到底是成了亲的人,天黑了不会在外头闲逛鬼混。” 萧怀言:…… “怎么?城中有宵禁,嫂夫人难不成也给你立了规矩?” “没呢?” 魏昭幽幽:“可我当丈夫的,向来自觉。” 他嘴角弯了弯,似为他体谅:“算了,说了萧世子也不懂,毕竟孤家寡人。你又何必问呢?” 第327章 打捞尸首 暮色沉沉,空中只余繁星些许。 澜园。 榻前挂着平安符,屋内点着安神香 可虞听晚睡的并不安稳,额上大汗淋漓,好似再度陷入那场梦魇。 她又看到了那座坟。 周遭仍是迷雾遮掩,只能瞧见坟前摆着几盘新鲜的果子,还有一支才烧了一半的香,可见不久前还有人来祭拜过。 这场梦,她来来回回做了不下十回。 本以为又是一层不变的梦境,竟不曾想前头陡然出现一道亮光,从远处一路照明而来,为她开辟了一条不知去向的新路。 虞听晚在梦中迟疑片刻,朝着这条小道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 光亮越来越亮。 她试图去触摸,一股不知哪儿来的吸力,毫无预兆的将她笼罩淹没,下一瞬周遭场面陡然一变。 虞听晚来不及去看,实在是站不稳,试图去抓着什么,可她什么也没抓到,身体不受控制往前去。 最后在四处布景雅致的院落停下。 前头传来说话声。 虞听晚抬眼看去,就瞧见嘉善走进院子,身后的孟婆子微微弯着身子在回禀。 “夫人晌午时分不在,老爷回来了一趟,行色匆匆换下官服脸色瞧着很是差劲,什么话都没留下,便备马出了门。” 院角种着的腊梅都开了,挂在枝头,给银装素裹下添了艳色。 嘉善走在雪地上,鞋底踩着雪发出吱吱的声响,她走的并不快。 “许是忙于公务。” “临近年关,总是要格外忙些。加之前些时日宫里也不太平。遑论自储君去后东宫至今无主,老爷脚不沾地是常有的事。” 孟婆子迟疑。 似想说什么,却踌躇间不好开口。 嘉善察觉不对,顿足。 “怎么?” “你有什么瞒着我?” “老奴自是不敢的。” 孟婆子:“只是……只是咱们公子半个时辰前来了。特地问家里可有出事。老奴听着怪,咱们府上都好好的能出什么事?一问才知,老爷向圣上休了假。” 她是服侍嘉善的老人,从贺家过来的,嘴里的公子是贺诩然。 嘉善笑容收了些许,面上的审视也多了几分。 “老奴有罪,留了个心眼。” 孟婆子左右环视一圈,见四下无人。 “一番打听,竟又是去泽县的方向。” 嘉善笑容渐散,她莫名的紧张,同时也期盼。捏着帕子的手在收紧,好似随时都能扯断似的。 往前,顾傅居离开上京,都是会知会她一声的。 在那固定的日子,即便不说地点,可她也不会去问,两人心照不宣。 孟婆子:“往前都是每年开春那几日动身,时常赶不回来姑娘的生辰。这一回也不知怎么了,正值寒冬,外头的雪还厚着呢,眼瞅着快年关了,老爷一声不吭竟就出门了。” 明明腿脚不适,又是文官,整日坐着办公,身子总比不得那些武将。 却不坐马车,非要驾马,路途多远,有那么急吗? 顾傅居行事可一直沉稳的。 难道是,她的清莺找着了? 嘉善刚有了猜测,想法抑制不住疯了般往上冒。 对,一定是这样,不会有错。 孟婆子心思沉,倒没有察觉。 “主母,这些年老爷一直没有收房,对您体贴周全,可……” “老爷每年都要出一阵子的门,外头总有些风言风语,说老爷在外头养了相好。老奴觉得不可信,可您到底得留个心眼。” 也不怪孟婆子忧心忡忡。 实在是主母没能为老爷添个儿子。 那可是香火。 换成别家府邸,早就闹翻了。 她还要说什么,胳膊却被嘉善紧紧抓住。 孟婆子看着嘉善眼里闪烁着湿润,迸出难以忽视的亮色。 “快,让人备马车!” 马车到底赶不上驾马。 等嘉善到了地儿,已是小半个月后了。 从她步入泽县地界,顾傅居手下的人就得了信。 跟在顾傅居身侧的亲信严叔大惊失色,忙通知底下的人联系顾傅居,又亲自过去。 “夫人,您怎么来了?” 嘉善嘴角的笑意藏不住。 “我如何能不来?” 即便她恨透了这里,可也要亲自过来接清莺回去。 那孩子过了年就该二十了。 也不知嫁没嫁人? 这些年过的如何?会不会怨她?愿不愿意见她? 这一路过来,嘉善都坐立难安。 人到了这里,一颗心反倒是落了下来。 她突然又开始后悔,来的太急,什么都没有带。 嘉善正要说什么,却对上严叔慌乱又担忧悲沉的眼眸。 蓦然间,她后背发凉。 大雪纷纷而落,如刀锋一样凌冽。刺骨的寒意好似将雪花吹的横飞。 这是前世的事。 虞听晚不受控制,一路跟着。 画面一转。 又是熟悉的坟地。可不一样的是那迷雾逐渐散去,周遭的景象尽入虞听晚的眼。 她瞧见太傅府的马车朝这边而来,停下。 不等仆妇掀开车帘,嘉善就沉脸而出。 她眼角通红,袖下的手却发颤。 “主母。” 严叔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毕竟他也是不久前随顾傅居来泽县,看着他挖土立坟才知道顾家的惊天秘密。 只硬着头皮道。 “老爷来时已经晚了。” “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便是尸身这会儿都没从江里打捞上来。” 他说到这里,都格外悲戚。 这几日激流急湍,只怕不知冲到了何处,兴许早就被底下江中的鱼分食了。 坟虽立,可里头却是空的。 有一位叫做抱朴的年轻道士路过江边,顺嘴道了一句。 ——“蜀地有个风俗,若水中遇难尸骨难寻,八成是水鬼缠身。就得在头三日从江边点香,喊着死者的名字,一路回去让其归家,这不出几日定能找到。” 家? 可姑娘便是死,都不知她是顾家的千金,便是引路有足够的时间,怕是也不认那是归家的路? 至于那虞家,早一把火烧没了。 她哪还有家啊? 虞听晚:??? 她是死在了水里,还是被杀害抛尸入江? 想到这里,姑娘不由打了个寒颤。 严叔见嘉善面色越来越难看和苍白,噤声。 嘉善不敢相信清莺死了的事。 即便前头有座新立的坟。 她身子踉跄,大步朝那边走。面色越来越冷。 众仆妇面面相觑。 孟婆子不知严叔怎么好端端敢当着主母的面说那种话,好似老爷多看重那死了的人似的! 第328章 没准能救我一命 她见嘉善浑身都在抖,莫名不安。 生怕主母受不了打击发病,连忙追过去,劝。 “您消消气。老爷对您十年如一日,情分做不得假。老爷若是知晓您不顾身子,舟车劳顿来此,定……” “其中……其中也许有误会也说不准。便是没,可人都死了,主母没甚好放在心上。” 说着,她给众人使了个眼色。 众仆妇纷纷上前跟着劝。 “谁敢拦我!” 嘉善冷声。 她推开这些人,朝着那边越走越快。 可眼瞅着快走近了,她又不敢了。 怎么能出事呢? 投江,为何会投江。 是被人逼的,还是活不下去跳的? 她不得而知。 都说为母则刚,可她懦弱。 可也不敢问严叔,更不敢听。 这可是寒冬,江水多冷啊。 从来时的欢喜到现在的悲恸,她也跟着从云端跌入谷底。 嘉善呼吸困难。 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哭。 是孩子在哭。 耳侧混乱,周遭都是乱轰轰的。 伴着外头灾民闹事砸门声,孟婆子嗓音焦灼。 “主母,您再用力。眼下条件艰苦,可咱们的小主子要提前出来了。” 有人声嘶力竭。 “主母流血了,大夫呢!为何大夫还会被冲散!去找啊!还不去找!” “生了,生了个姑娘。” “不好,主母晕了过去。碧水,你务必看好小主子。” 她视线开始模糊,头也跟着疼起来。一时间分不清什么是现实。 不不不,清莺不会有事的。 她宁愿自欺欺人。 那不是清莺。 这些年都在泽县及附近找,可没准清莺在别处呢? 嘉善语气从哆嗦变得格外冷漠。 “每年开春,他顾傅居十次有五次不归家。我知他得圣上看重,公务忙,赶不上阿妩生辰,从不计较。” 其中伴随着苦涩。 “可他来的总是泽县。也不知这里有什么让他这般惦念的,比女儿生辰还要重要。” “眼下倒好,眼瞅着将近年关,他一声不吭又来了!” 她闭了闭眼,似无理取闹,又似在发泄。一手压在心口处,那里已经开始抽搐,好似彻底鲜血淋漓。 嘉善说话都开始艰难了。 “去。” 她此刻竟希望,顾傅居外头真有新欢了。 是谁都行,只要不是清莺就好。 她不认,她不死心。 “去看看是谁,便是死了也让你们老爷这般牵肠挂肚。” 孟婆子只当她是气狠了,可不敢忤逆,只能遵命。 可等她一步步走近,看清碑上的字后,吓得面色煞白,一时间腿软竟跌倒在地。 虞听晚也终于看清了墓碑上的字。 是顾傅居亲笔所写。 顾家爱女清莺之墓。 后面还有一串字。 幸得虞家养育,又名听晚。 目睹孟婆子的反应,嘉善身子晃了晃。 她喃喃。 “不该如此。” “清莺,娘的清莺。” 她呼吸不上来,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视线的光亮被封闭,周遭云雾渐浓,景象一点点坍塌。 ———— 魏昭刚回屋,虞听晚已从梦中惊醒。 她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站在窗前,也不知她站了多久,又在想什么。 听到动静,她也没回神。 魏昭却拧眉走近。 “又梦魇了?” 虞听晚:“应该是吧。” 抛下别的不说…… 她压下疲态,转头看魏昭:“你会凫水吗?” 虞听晚抿唇:“得闲不如教教我。” 她这种人,便是日子不如意也断不会轻生。 毕竟这条命是爹娘救下来的。她比谁都珍惜。 虞听晚不知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时候的魏昭又在哪里。 可有件事,她还是觉得很有必要。 魏昭用手轻蹭她的眼角,前头哭过梦里也惊过,这会儿还红肿着。 念及虞听晚时常梦魇,梦到的都是自己死了,以及道士抱朴所言,他眸色沉沉。 “学这作甚?” 虞听晚:“以备不时之需。” 她慢吞吞:“你可能不信。” 上辈子的事她知道的不多,但今生走向已彻底不同。 但总得做足准备,万一呢? 虞听晚:“没准能救我一命。” 魏昭:…… 他压下情绪。 虞听晚的要求,他哪有不应的。 “天儿不冷,但下水也是冷的。你是姑娘家到底不便。回头等再暖和些,带你去郊外庄子。那里有条溪,干净不说还不算深。” 晚膳还没用,魏昭已吩咐下人那边送来。 “府上的碧水神智依旧不清。但到底不适合继续待着,我已让人把她送去顾家。” 随顾家要不要处置。 虞听晚应了一声。 魏昭沉吟片刻,又道:“过些时日周国公府添口,满月宴定会给魏家送请帖,我原本打算让下头拒了的。” 可如今发生这些事。 “去或不去,由你做主。” 虞听晚眉眼闪过厌恶。 可等等。 添口? “你怎么知道周国公府会得个孙女?” 魏昭:“皇后的人早已派了会看胎像的太医给周国公府同样怀着孕快生了的少夫人瞧过了,是男胎。” 太子妃肚子里的可是女胎。 他这么一说,虞听晚就明白了。 这是打算将两个孩子调换。周国公和皇后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魏昭:“我想带你去凑个热闹。” 他说热闹,那一定是格外热闹了。 “周国公府向来好客,想来表弟允翎也会去讨杯酒喝。” 虞听晚眼皮一跳。 魏昭摸了摸她白嫩如瓷的脸:“国公府的世子妃正巧是楚家女。” 虞听晚问:“哪个楚家?” “同工部尚书府之女周玉柔定亲的楚家。” 这个虞听晚知道,就是退沈枝意亲事的楚六郎! 魏昭:“周国公府又不是楚家,沈家到底位低,不至于不给周国公府的面子。得去赴宴。” 虞听晚:…… 能想象沈枝意有多膈应了。 沈家去,楚家作为周国公府的亲家更得去。 楚家去,和楚家有婚约的工部尚书府如何能不去? 虞听晚深吸一口气,这个阵容……的确够热闹。 可显然还不够。 魏昭又扔下一句话:“周国公府世子妃腹中的孩子又是亲兄长楚六郎的骨肉。” 萧怀言说这些不入流的话,只是为了消遣。 魏昭显然是为了让虞听晚消遣的同时再算帐。 他阴阳怪气:“周国公费尽心思,要把这不知来路的宝贝金孙推去皇宫,野心昭昭想让他当皇帝呢。” 好乱啊。 虞听晚:…… 哦豁。 修罗场。 有那一瞬间,她浑身舒畅。 春节通知 轻轻也要申请放假啦~ 除夕,正月初一这两天陪陪家人。 提前祝大家春节快乐,万事顺遂! 第329章 还有这种好处? 翌日。 天儿晴朗。 虞听晚坐在梳妆台前咬着点心,去看铜镜里不久前魏昭给她盘的发。 不同于以往的松松垮垮,如今他的手艺可不差。也不知是偷偷私底下学了研究过,还是他这个人心灵手巧。梳出来的发,明艳之余不失温婉。 青鸦一大早就四处嚷嚷,猛地听了有些怀念,可听久了却觉得吵。偏它还说些 看着两人交易完,工厂事情就这么轻易被解决,我眉头更是紧蹙。 讲到这里,大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回忆,连声音都压低了几分。 “他们的目标是我”她惊讶地问了一句,他们连连遇袭是因为她,她的眼睛红了,是她害了他。 “什么情况咱村有人办喜事”沈青青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撅了起来,揉着眼睛问站在门边的孟渊。 他们几个家伙又是扇巴掌又是踹,看起来非常的嚣张,眼镜男也是不敢还手。 苏美姬那绝美的脸上,此刻也没有了起初的冰霜,而是一副温馨的笑容。 剩下的五十年,他要每时每刻都把她呵护在手里,哪里还能舍得斥责 颜永逸和颜玉宸立刻偃旗息鼓,柔声细语哄着妹妹,顺带假惺惺的握手言和。 一句话让三人回神,孙奇喉结滚动,实在忍不住,捂着口鼻跑到旁边去吐。 “就不帮帮人家”洛雨也够无语的,把箱子给提上了车,而且还顺带买了鸡毛掸子。 夜影四人出去后,柳元坐在沙发上,食指敲打着桌面,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临近八月的天气,太阳如火炉一般烘烤着大漠的土地,许久不见人烟的地方,在此时愈加显得荒凉,热气腾腾的漂浮在地面上,热浪氤氲着的空气,呼吸之间甚至都能有一种窒息感。 她是一个重要棋子,她生命的价值是三十万军权,军权到手,她的生命也会消失在这个世间。 想到这,锦瑟不由得吐了吐舌头。不能再想了,再想她都觉得恶心了。当下之计是怎么从这出去。锦瑟在椅子上坐下来,瞥一眼床上睡着的钟离朔,此时的他面色发红,嘴角还露着一丝难以名状的笑容,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唉!!他这样以后可怎么办。”东方子晴眼神中透露出浓浓的担心道。 “是么要是我同意才是真的傻呢!”叶枫看这那莫林眼里闪过一抹冷色。 锦瑟终究是决定陪着玄冥一起去一趟京师,最后见上官鸿一面。虽然锦瑟心中存有芥蒂,但是为了玄冥,她还是愿意做的。可是,当她把这样的想法告诉铭龙和青烟是,却是惹得他们二人万分的不同意。 李德凯在想,王修同样也在想,而外面的娃娃解说此刻也说道了这方面的东西。 玩的不爽了,就发怒杀他们,玩的爽了,这过程还要侮辱对方一番。 “一号,您这话说得,我不是这么些年没看到您了吗就是想和你唠唠嗑,没别的。你看,我还给您带礼物了!”夜影说着便是把手里的酒放到了桌子上。 毕竟因为她的实验而出现的那些未知生物变异体,有着同化别人的习性,所以一旦将这些未知生物变异体给放出去,伊马塔斯人们怕是将会彻底的乱套,导致她的实验进度被拖延。 陆争并未使用太过邪门的手段,也因此这段对战僵持有一刻钟左右,待葛元烽和阮红衣都压榨干自身所有法力后,这一场对战才就此结束。 第330章 我又不说闲话 算了。 宁素婵不想斥她了。 她视线落在姑娘怀里的琥珀算盘上。 “是来让我考核的?” 宁素婵淡淡:“想好了?拢共只给你两次机会,慢了或是算错了,就回去。” 她没有看虞听晚,等抄写的佛经墨渍干了,动作轻柔的压到书桌左侧厚厚一叠之前抄的佛经上头。 墙上挂着的画虞听晚不懂品鉴,可字却是能看出来的,都出自同一个之手。 唯独正前方那幅,带着两种字体。 一种遒劲飘逸,一种清丽婉约。 婉约的字体和宁素婵方才写的一模一样。 虞听晚心想,墙上那些字画估摸着都是魏封行所做。 “想好了。” 宁素婵整理好书桌,闻言看了一旁的如婆子一眼。 如婆子会意,连忙让人搬来一匣子账册,又搬来方便算账的书桌给虞听晚用。 这架势……虞听晚眼皮刚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如婆子将那沓厚厚的账册取出来,送到虞听晚跟前,又接过婢女送上前的沙漏。 宁素婵转着那不合尺寸的扳指,身子往背椅那边靠。 “沙漏计时为一个时辰。” “这账册是前不久东德那边牧场送过来的,那里养着牛羊。” “另外还有一处田庄,盛产樱桃。” 樱桃? 那玩意可贵了。 宁素婵:“这账本我提前算了一遍,你若能在所定时间内算好,且没出错,这关便是过了。” “接下来就跟我学如何管家,我也会渐渐让你放开手去做,可若是连算盘都错了,你也什么都甭想了。” 虞听晚深吸一口气。 “是。” 宁素婵闭眼,抬手轻轻一扬。 如婆子开始计时,沙漏里的沙子缓慢往下流。 啪嗒啪嗒。 清脆又快。 虞听晚两只手都在一起运作,弥补了短处。 等一页算完,无需她动手,檀绛就帮忙翻了一页。 宁素婵除了中途看对面专注的虞听晚一眼后,便对面墙上的字画失神。 主院很大,有两处书房,这一间是她刚嫁进来时,专门劈出来的。 宁素婵带了很多的陪嫁,有一半都是字画,当年墙上挂着的都是她的嫁妆,是她多年的珍藏,都是历代名师之作。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一幅幅被收下,换成了魏封行的。 也许是他含笑温声道:“为夫作画提字也不错,不知夫人可否从中腾出一处位置,也好让其有起落脚之地。” 不知说的是字画,还是她的心。 她没有过多抵触,两人是夫妻亲密的事也做了,她只是不适应,但也从容应下。 也许是他多次试探得逞后,变得温柔又强势:“素婵,我想你每次一抬眼,只能看到我,念着我。” 人都走了,字画仍在,宁素婵没有让人撤下去。 他也的确做到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虞听晚的视线落在账册上,手下动作不停。 她也不急。 凡事急了定会出错。 她面色沉稳。凝神认真做一件事时,什么都不能影响到她。 檀绛将一本本的账册翻完后,停留在最后一页时,啪嗒啪嗒的清脆声戛然而止,而沙漏里头还有不少沙子。 屋内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得紧张,尘埃落定,结果固然重要,可这几日她不是没下功夫,又有魏昭给她考核过,虞听晚的心反而平静下来。 她缓缓将手收回来。 “去年牛共五千多头,母牛最短一年生一胎。生下牛犊成活率不低,可孕中饲养不当极易停止胎动,去年共计生了八百多头。” “羊二千头。公羊……” 牛等闲是使用不得的。 养它卖了也是用于农业,如犁地、拉车、挑水…… 羊便是食用了。 虞听晚将她从账册看到的,先总结一一说明,随后提及。 “牛奶羊奶每日各十桶送往酒楼,羊毛可卖给布庄,这是小头。活牛二十两左右浮动,死了的七至十两,卖出三千二十头,得五万六千两,羊肉每斤一百文。卖出两千五百头,得两万两。” “抛去喂养饲养成本,牛圈羊舍的打理,各类花销……,去年累计盈利五万一十八两。”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还仅是魏家其中的一处产业。 “樱桃卖的是皇家贵族,偏不好存放,运输困难,也就显得愈发稀贵。每年除去自家吃的,送人的,余下的都拿来卖了,盈利一万两。” 宁素婵抬眸,语气平静:“是吗?” 她看向虞听晚,转头扳指的手停下,看不出喜怒。 “倒是自信。” “可和我之前算的不同。” 宁素婵站起来:“你还有一次机会。” 虞听晚抿唇。 她低头准备去看账本,可那么一大叠。 难道是她拨动的时候拨错了? 有这个可能。 刚欲动摇。准备重新算一遍,看看哪儿有问题时,虞听晚蹙眉。 不! 她一定很精准! 她都那么用心了!刚刚便是天塌下来都不能停止她打算盘! 魏昭考核她时,她都没出错! 要么……要么就是…… 她回想了一下。 得出答案。 她很优秀! 虞听晚迟疑看向宁素婵。 “婆母,有没有可能是……你错了?” 这话一落,书房的气氛彻底低了下来。 便是檀绛也瞪大了眼。 倒不是虞听晚质疑宁素婵,有失分寸。 而是宁素婵管理家中大大小小的事物,从来没有出过半点差池。 这个账谁都能错,宁素婵绝对不会。 宁素婵面色极冷,看着很不好相处,身上的气势强的不行,辞严厉色。 “放肆!再说一次。” 此话一落,屋内伺候的众仆纷纷跪落一地。 “主母息怒。” 宁素婵沉沉的眼眸依旧看着虞听晚。 换成别人,早就软了腿了。 虞听晚却是熊胆。 她真不觉得宁素婵会把她怎么样。 便是真如何了,也还有魏昭。 虞听晚:“要不,儿媳陪您再算一遍?” 她小声哄:“错了不可怕,我又不到外头说您的闲话。” 时间静止,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宁素婵收回视线,压迫感随之散去:“意志倒是坚决,不会任他人所言动摇,不错。” 虞听晚:…… 哦,又在试探她。 宁素婵正要继续说话,有奴仆从外入内。 “主母。” “宫里传来消息,太子妃要生了。” 宁素婵对这些事不在意。 虞听晚却猛地腾一下站起来。 “什么!” “这么快?” 她来回走了一圈。 “我准备好了!” 宁素婵:…… 又不是你生,你准备什么? 第331章 催产药 东宫戒备森严,皇后将整个东宫把控住,不允许出半点差池。 没人觉得有毛病,毕竟储君死了这便嫡出的唯一的子嗣,女胎也就算了,要是男胎可了不得! 皇后紧张些,看重些也都是应该的。 东宫里三层外三层,都是皇后的人。 该临盆的太子妃此刻却坐在床头,用力搅动着帕子,恨不得搅碎了。 “娘娘,催产药送来了。” 嬷嬷入内,朝皇后请安。 皇后脸色很难看:“还不快给太子妃送去。” 太子妃再顾不得别的,眼中闪泪,大着肚子躲过嬷嬷送药,朝皇后跪下。 “母后。” “算着日子,十日之内我就该生了。” “这催产药药性太猛,对身子有害皇媳认了,可若对胎儿不利……” “便是女婴,可她也是殿下的子嗣。还请您看在孩子喊您一声皇祖母的份上,再拖延几日。” 皇后却不为所动。 她穿着凤袍,眉梢间都是冷意和算计。 在皇宫里头,最不能讲的就是情了。 她和已故太子应翊是有母子之情,可她总要为了自己打算。 兄长说得对,一个女娃娃顶什么用? 五皇子应殷要是坐上太子一位,她能得什么好? 只有周家的孩子,她的侄孙成了应翊的子嗣,能给应翊报仇的同时,周家会好,她也会好。 便是搅乱了皇室血脉又如何? 应乾帝这些年可有厚待她了? “本宫倒是想等。” “说起来,这药本是给那周家妇备的。” “你比她怀的早,照理而言,也该你的肚子早响动,” “偏她提前动了胎气早产,本宫能如何?还能把孩子塞回肚子里?” 那边要生了,她也等不起了。就该果断的把孩子接过来,以免后头出波折。 “说起来,也是你不争气!若你怀的男胎,本宫何至于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大费周章如此谋划!” 她不愿废话。 “来人,按住她,把药灌下去。” 随着这一声落,屋内伺候的宫奴皆快步而至,将太子妃按住。 嬷嬷劝:“老奴是个粗人,手下也没轻没重的,太子妃可配合些,要是把您弄疼了,老奴可就罪该万死了。” “娘娘也是为了您好?为此日夜谋划,这是拿命以及整个周国公府的命在赌。站在悬崖口,稍有不慎跌进去便是尸骨不存。您可不能糊涂了去。” “这孩子终归与东宫无缘,她往后是周家女,周家还会苛待她了?” “国公府里头,除了国公爷,其余人等是不知孩子被调换的。” 说完,嬷嬷笑了笑。 “日后等两位小主子长大了,娘娘和周家自会促成小辈婚事,那孩子再嫁进皇宫,自还叫您一声母亲,您再疼也不迟啊。” 太子妃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不蠢! 且不说这药可有副作用。 谁又愿意把怀胎九月的孩子扔给别人养? 周家是不会亏待,吃的喝的不会断了去。可…… 太子妃看不上那周家儿媳。 为人处事总是短人一截也就罢了,还是个蠢笨的势利眼。都说言传身教,那周家少夫人楚凝能把她女儿教的多好? 皇后眼里只有权,这样冷血的人,能对嫡亲的孙女有多少亏欠? 且不说圣上身子康健,便是真出事死了,皇后和五皇子夺权的胜算能有多少? 眼下新的储君未定。 周国公府,太子党的旧部当真能扶持一个才出生的奶娃子稳坐东宫吗? 变故太多。 失败了呢? 那她这辈子还有机会和女儿团圆? 便是成功了,今儿皇后能许诺联姻,明儿岂知她可会变卦? 毕竟周家子成了东宫子嗣,便和周国公府彻底绑定,关系坚固不可摧。 至于她的亲生女儿,嫁不嫁进来,都没法改变这个事实不是吗? 那皇后和周国公为何不给周家子换个更好的亲事。 比如……定将军魏昭和太傅府亲女虞听晚日后生的女儿? 如此便多了太傅府和顺国公府的扶持。 再比如忠勇侯世子萧怀言娶妻后生的女儿? 萧怀言纨绔,没什么能力,可他爹忠勇侯手里有实权。 再比如贺诩然…… 随便拿出一个比较,都比她这苦命的孩子有倚仗。 太子妃心如刀绞。 可她能如何? 她母家这些年败落,就指着东宫和皇后过活。若是知晓定会不管不顾让她速速应下。 还有…… 太子妃心惊肉跳,对上皇后没有半点情绪的眼眸。 她已是砧板上的鱼肉,若不配合,今儿能不能活下去都难说。 妇人难产而亡常有,不是吗? 太子妃片刻间想了许多。 她若出事,还有谁能护她女儿? 不等嬷嬷强势捏开她的嘴,她便颤抖接过药丸,迟疑片刻吞下。 “儿媳自不敢乱母后大计。” “如今东宫新丧,能产下男嗣到底添喜,若儿媳也出事,只怕犯晦气不好。” “往后母后让儿媳做什么,儿媳便做什么,还求母后怜儿媳一回。” 皇后的确在考虑,太子妃要是不听话,把她也一并弄死了。 可这太子妃啊,偏是个审时度势的聪明人。 皇后微笑:“自然。” 很快,太子妃腹下疼的厉害。她疼的站不起身,裙摆很快被濡湿,羊水破了。 她生的艰难又苦楚。 可吃了药,这一胎生的很快。 只听一声婴儿孱弱的哭声。 “生了!” 太子妃想看一眼,可她实在太累了。她吃力想要说话,可只能视线模糊看着嬷嬷把孩子抱去小隔间候着的皇后那边,然后彻底晕了过去。 嬷嬷抱着孩子到底不忍,恭敬道:“娘娘可要看看?这模样和咱们太子刚出生时格外像。” 皇后却狠厉。 “你说什么?” 嬷嬷猛然察觉说错了话,砰的一声跪到地上。 “是老奴失言,这孩子是周家子嗣,如何能和太子相似。” 就在这时,皇后身边伺候的最亲信的嬷嬷从外头入内,手里提着食盒。 她上前行礼后,将食盒放到桌上,轻手打开盖子。 “老奴奉娘娘之命,去国公府等消息。周家上下都说娘娘厚德,对底下小辈也照顾。” “许是您福泽深厚,这不,周家少夫人生了一女。” 第332章 会把你卡疼吗? “国公爷欣喜不已,让老奴回来报平安,还特地送了娘娘您还在闺中爱吃的点心。” 嬷嬷说着,轻轻打开食盒的盖子。 里头是安睡喂了药的男婴。 说话办事滴水不露,却把要传达的消息都传达了。 一切顺利。 皇后由心一笑。 看都没看亲孙女,反而把食盒里面的幼婴抱了起来。 “还不把她送走。” 她眸色沉沉,眼里却带着杀意。 “这件事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可往往有时候只有死人的嘴才不好撬开。” “本宫着实不安啊。” 她心平气和道:“外头方才产房伺候的,底下帮着办事的,回头一并想法子料理了。” 这是要杀人灭口,以除后患了。 皇后:“快让人去圣上那边报喜。” “是。” 帝王闻讯大喜。本欲赐名,可又念着这孩子才出生,怕压不住福气这才作罢。 皇后更不愿这孩子出半点事。宫里的阴谋算计她可太知道了! 她甚至怀疑太子生来病弱,也是让人所害。可是找不到证据。索性护犊子提出其父将将亡故,日后小皇孙的满月宴不宜大办。 瘸腿的二皇子应峙,听了消息脸色猛地沉下来。 五皇子应殷便是不虞,可挑不出半点错来,让五皇子妃亲自去东宫送喜。 不少府邸纷纷出动,备礼的,送喜的,全往皇宫那边送。 很快,太子妃产子的消息传遍整个上京城。 又过了六日。 城门看守的士兵正挨个查看路引,忽而人群一阵骚动。 有庞然大物张牙舞爪高傲仰着头,朝这边过来。 伏猛是这会儿才到的。 要入城的百姓很多,排着长长的队。它丝毫没有自觉,直接大摇大摆往前去。 不同于别的城池百姓见了它的后惊恐。 它在这里很出名。 “白虎!这便是魏将军养的白虎吧。诶呦,可真如别人所言,那般威风凛凛!” “我倒是见过,上回觉得稀奇,也知它不无端吃人,便大着胆子走近了瞧。可被它一巴掌拍飞了。愣是三个月没法下地,这会儿瞧见它,就心慌。” “这虎在边境,一巴掌能将敌军拍死,爪子能把尸身撕成一条条。还有不少被他踩成肉泥让炊事军煮肉丸吃的。它对你定是收了劲儿的,不然你小命难保。” 伏猛雄赳赳气昂昂往前冲,荣狄拦都拦不住。 可伏猛又一向守规矩,它冲到队伍最前面,看都不看,直接用身子把那里的人挤开。 插队。 嗯。 这就是!轮到它了! 谁敢有意见。 伏猛很守规矩的将咬着的路引往守士兵面前送。 ———— 这厢。 魏昭倚靠窗前,擦破云枪。 虞听晚走过去,细声细气:“将刀口擦得锃亮,寒光逼人。夫君是准备送谁下去见阎王吗?” 魏昭掀开眼皮:“你想谁死?” 这话问的。 虞听晚:“好似我点了谁的名,你都能办到似的。好大的口气。” 魏昭:…… 他杀了没法轻松脱身的,这上京城拢共就那么几个。便是这会儿除不得,总有一日也能除了。 “虞听晚。” “嗯。” 魏昭身姿笔挺,把破云枪放下:“你枕边人本事不小,说到做到。应你的事又何尝食言?” “耳闻不如一见,你若是不怕血,改明儿我杀人,让你见见。” 不行,虞听晚见不得那个场面。 可…… “你的本事,我多少有数。” 虞听晚温声:“但你说的事,正经的都做到了,不正经的就不好说了。” 怎么还分正经不正经了。 魏昭拢了拢眉心,没反应过来。 虞听晚好心告诉他:“床榻上你说快好了,可有几次时间短了?” 她说不要了,魏昭应下,可有几次真的停了下来? 虞听晚指尖戳了戳他的衣领,抬眸幽幽:“提上裤子下地,倒是会做人了。” 魏昭挑了挑眉。 不反驳。 真事。 他也不觉得自个儿无赖。 魏昭把人压到怀里,握住乱动的指尖按到心口的位置。 “别的不论。但有一件事我也说过,你怎么忘了?” 虞听晚:“什么事?” 魏昭却是不应,直接将人提抱起来,放到案桌上头。将边上搁置的小匣盒送到她手上。 “打开瞧瞧。” 虞听晚狐疑。 接过钥匙,插入锁芯轻轻转动,就听咔嚓一声。 盒子不大,里头装着极小的玉瓶,一份荷包,还有几样晒干的薄片。 她先是打开荷包,中药味,说不上难闻。 “这是?” 魏昭:“挂在床头避孕用的。我翻看了不少医书古籍特地调的,里头有一味药材不好找,如今才做成。” “虽有丹药,便是不伤身,可吃了也苦,何必去遭罪?” 虞听晚明白了。 可她依旧纳闷。 她低声:“你不是每次都……” 她哪里知道,每回行房,魏昭都有注意。虞听晚月事准,是可以避开容易受孕的那几日的。 他道:“是都弄在外头,可无法避免一滴不露。” 尤其紧要关头,他也会有疏忽。 虞听晚脸皮是厚,可真当魏昭坦荡和她说这种事,尤其还是有画面的,多少有些不自在。 她稍稍偏头,避开魏昭的视线,将中药包放下,转移话题去拿边上干巴巴的薄片。 不像是吃的。 她凑到鼻尖闻闻,也没有味儿。 都不等她问。 魏昭淡声:“是羊肠。” “已清洗干净,刮除上头的油脂,洗净晒干,用一端用丝线缝密,另一头做了松紧,防止使用时脱落。” 他说的很隐晦,可虞听晚却猛地猜出了用途。 是给他戴在那儿的。 羊肠也变得烫手。 夫妻之间的情事,魏昭并不觉得多难宣之于口:“我说过家中大事小事你若能拿主意,便都听你的,可关起门来,在榻上你得听我的。” 魏昭接过羊肠薄片。 “此物用前需要热奶或是热水浸泡一宿,变软了才成。制作繁琐,用时也繁琐不适。” 若没有配齐药材,魏昭会用。 虞听晚好奇,鹿眼干净清澈:“如何不适?会把你卡疼吗?” 魏昭:…… 是虽然薄,但隔着一层。 触感却天差地别。 软香暖玉在怀,姑娘浓纤合度,骨酥体匀。说的又是这些私密话,不免生了别的心思,他眸色变得幽深,里头藏着暗涌。 “虞听晚。” “嗯?” 他握住虞听晚的纤细的脚踝,将层层堆叠的裙摆往上推。 大手像是烙铁一般,烫的分明是大腿,却好似能烫到心尖般。 他哑声说。 “我还没在你里\/头\/弄一次。” 第333章 不过是讨好它的伎俩罢了 狂风骤雨初歇,催熟的海棠经历了太多,随风摇曳下,头遭被浇灌 这种感觉好似触了电般,不疼,身上的每根骨头却酥麻。 最后一刻,只觉眼前白光一闪,魏昭背部被指尖划出红痕。 他还不曾抽身,见姑娘视线涣散面色带着不正常的红,低笑了一下。 虞听晚说不出话来,但还是使出所有力气给了他一锤。 可魏昭怎会疼? 他把脸埋到姑娘脖颈,细细密密的吻落其上:“就那么舒服吗?” 虞听晚羞恼,正要让他快些出去,就听外头有试探的敲门声。 虽然是试探,可有虎控制不好力气,砰砰砰很大声。 澜园来来回回伺候的也就那么几人。 除了虎东西,谁敢这般敲门啊! 还不等虞听晚紧张,魏昭安抚拍着她的后背。 “便是把门敲坏了,它慌都来不及,不敢入内。” 这是寝房,走进来是吃饭的地儿,摆着紫檀木桌椅,往里是办公的地儿,再绕过屏风才是里屋。 “便是门大开有人路过,也瞧不到此处。” 屋外的伏猛想到要见魏昭了,尾巴摇的可欢。 它蹲坐在门口,等了许久,不胜其烦又重新举起虎掌。 “砰砰砰。” 门板都在震动。 青鸦是这时候飞过来的。 它不记打,看到了伏猛很是欢喜。在虎头上方旋转飞了三圈。 “来了。” “我早了,比你早。” 青鸦粗声粗气:“死人,真是让我好等!” “长着四条腿竟还比不过我?这可怎么办呢,这般不争气,不如就砍了吧。” 然后下面的也不知是哪儿学来的。 “平时胡作非为不像样,惹祸左右也回回有人给你收拾烂摊子,也就愈发把你养的天不怕地不怕。你且说说,你有什么长进?真动起真格却什么也不是!” 嗯,是不久前宁国侯夫人骂宁允翎的。 伏猛:??? 他正要吼。 可见屋内还没有动静,生怕扰了魏昭。对着空中一捞,就把青鸦死死捏住。 “哎呀。” 青鸦:“救命啊。” “卡疼了,卡疼我了。” 虞听晚本来都要听热闹,可这话入耳,莫名身体紧绷。 可如此这般,换来魏昭闷哼一声。 虞听晚:“你怎么了?” 他缓了缓,喉结滚动:“我倒不疼。” 他低低:“但极致欢愉。” ———— 虞听晚再醒来,外头安静的不像话。 人也懒懒的没有劲儿。 穿上绣花鞋,她忍着酸软无力往外去。 虞听晚想问问檀绛魏昭可是又出门了,可刚开门,就看到了躺在摇椅上的男人。 他一身墨色长袍,丰姿如玉,仿若修竹。明媚春色里半眯着眼,足尖时不时轻点地面,摇椅摇晃。 身上有世家公子的清雅矜贵,武将气势却不减。 两者共存,并不矛盾。 他身侧蹲坐着伏猛。 在魏昭捡起一旁的核桃时,伏猛很自觉的把大脑袋送过去。 魏昭对着它坚硬的脑袋轻轻一磕。核桃就敲出了裂缝,完整的果肉被他取出,再看边上茶几小盘子上已经剥了将近有一盘了。 虞听晚:…… 原来……还可以这么用。 伏猛这会儿可得意死了! 它朝虞听晚这边看过来,眼神还透着几分挑衅。 看,主子还是需要他的! 它!虎东西用处多了去了! 也不知虞听晚这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人,凭什么能在主子这里占一席之地! 她的脑袋能敲核桃吗! 不能! 但它!别说敲核桃了,甚至能用脑袋把墙撞出一个洞来。 伏猛想到这里,高傲的冲虞听晚抬抬下巴。 虞听晚走近,捡了一颗果肉放嘴里。 伏猛:??? 不是? 凭什么啊。 在它不可置信的大眼睛下。 虞听晚幽幽问魏昭:“是单给我剥的?真的没有伏猛的份吗?” 虞听晚:“这多不好意思啊。” 伏猛:?? 听着好气。 魏昭:“它若要吃,自己会剥。” 伏猛觉得这话不对,可它又挑不出毛病。 它冷哼一声。 它可是不用魏昭操心,自给自足的好虎! 哪里是虞听晚这种娇气精?有回手不慎撞到墙,也不过是有一点点的红肿,她竟然也好意思涂药包扎。 魏昭:“周国公府那边派人送了满月宴的请帖。” 原先是送到宁素婵那边的。 宁素婵身份摆着,一个小儿满月宴罢了,并不打算亲自去,回头让下头的人送些贺礼也就成了。 可又念着虞听晚才来上京,借着机会代表魏家女眷出面,也能结识些人。 不等魏昭派顺子去取,那边便将请帖送了过来。 总算是来了! 虞听晚:“母亲去吗?” “不去。” 虞听晚有数了,踢了踢魏昭。 “让我躺躺。” 大胆! 没大没小。 伏猛:“吼!” 魏昭起来,去一旁的石凳坐下。 虞听晚躺下后捡核桃肉吃,侧头去看伏猛。 “凑过来点。” 伏猛才不理她。 虞听晚友好的朝它勾勾手。 伏猛也不知她要做什么。但勉为其难…决定给虞听晚一点面子,往她这边靠了靠。 虞听晚目测了一下长度,够得着了。 她朝伏猛笑了笑。 光线落在她身上,姑娘如明珠生晕,明艳又动人。 伏猛却不屑。 不过是讨好它的伎俩罢了。 虞听晚手疾眼快,拿着核桃往它头上一敲。 核桃碎了。 伏猛:? 魏昭敲它,它是上赶着,证明自己的重要。 天经地义! 可虞听晚凭什么啊! 它怒了! 虎眼森森,正要给虞听晚一个教训。 “不敲不知道,敲了以后……” “真羡慕。” 就听虞听晚唏嘘:“你的好脑袋。” “我就不行。” 伏猛:! 那是当然! 虞听晚:“青鸦更不行了。” 伏猛认同。 那傻鸟除了整日叫唤,能做什么。 它斜着眼看虞听晚。 就羡慕去吧! 她只有眼馋的份。 伏猛一下子被哄住了,它骄傲不已,也觉得虞听晚说的很有道理。 它抬起爪子点了点一旁的核桃,又心甘情愿把脑袋送过去。 没用的东西。 来!继续敲! 一次次去感知明了,你有多么不足! 人呢,总要对比才知道! 难过不死你! 第334章 别忘了收拾她 日子一晃,便到了周国公府的满月宴。 虞听晚出门前还不忘去给宁素婵请安。 宁素婵正在吃燕窝,见她过来掩下惊讶。 “怎么?” “我这里并无要叮嘱你的话。” 可饶是如此,她看着眼前娇艳的姑娘,到底放下汤勺。 “周国公府虽说是皇后娘娘的母家,可咱们顺国公府也是不差的。说句冒犯天威的话,这江山还是魏家先祖帮着天家打出来的。” “出门在外记住你的身份。你的丈夫是魏昭,光是这点,便无需向谁低头,也没有人敢让你难堪,便是真有不长眼的,也不必给其脸色。” “你身为顺国公府的少夫人,这点底气还是要有的。” “也别怕事,便是将天给捅塌了,只要你有理,身后也是有人撑着的。” 她淡声。 “可记住了?” 虞听晚:…… 她刚出澜园时,魏昭是这么说的。 ——不求你收敛,难得出去一趟,就玩个尽心。 不得不说,这母子给的底气是真的足。 “婆母真不去吗?你我婆媳一道也有个伴。” “虽说是个女娃娃,婆母亲自登门的确是太给周国公府脸面,可您许久不出主院,冷冷清清,连个说话人都没,时间久了也得憋出病来,也权当出去散心。” 多热闹啊,可比待在屋内写佛经来的强。 “不必。” 宁素婵一向不喜喧嚣,嫌过于吵嚷:“你去吧。” 虞听晚见状,也没再劝。朝宁素婵福了福身子,便哒哒哒离去了。 宁素婵看着她轻快的背影,久久不得回神。 “主母。” 如婆子轻唤。 “您可是不放心世子妃?” 宁素婵收回视线。 “不放心?” “你别看她在我这里,时常说些不着调的话,可该稳重时,却足够冷静沉着。” “这样的人,心里有陈算,走到哪里都不会吃亏。” 她很少夸人。 平时对虞听晚也不算亲近,但对她已是认可肯定。 ———— 少府监沈府。 “谁要去?” 沈枝意将花瓶砸了,发了好大一通火。 “那周国公府少夫人姓楚!是楚六郎的嫡亲妹妹!父亲忘了不曾?那畜牲楚六郎退我婚事,让我成了全上京的笑柄!我是见一眼都嫌脏,如今我还要上赶着摆着笑给他妹妹祝贺不成?” 沈老爷黑着脸:“你这是给我摆脸色!” 他负手而立,看着沈枝意的眼神很不认同。 “那可是国公府!愿意过来下帖子也是……” 话音未落。 “是什么?” “是周国公府有杨家这个亲家,也觉得丢人。” “故帮忙收拾烂摊子,让我咽了这委屈,同那些人有说有笑,以此表明几家不曾生罅隙?” 正主都不计较了,说闲话的也就少了。 沈老爷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你嫂嫂大着肚子不便出面,你母亲昨儿染了风寒,你身为沈家嫡女,你不出面难道让底下的庶妹过去?” 沈枝意冷笑,好似前头铺垫那么多,就在等这句话。 “也是稀奇了,父亲原是知晓嫡庶有别,庶女是上不了台面的啊?” “女儿和楚六郎当初是指腹为婚,他被杨家养歪,贪女色品行不堪也就算了。” “父亲也不是我一人的父亲,您对底下妹妹好也是该得,可为何要绕过我,费尽心思给三妹说亲事?” 她还没许人呢! 沈枝意气不顺,看着沈父。 “母亲当真是偶遇风寒才头疼不已的?怕不是。” “是为了我的婚事和父亲你争执气的吧。” 沈老爷面色有些不自然。 “你胡说什么?” 沈枝意可不管那么多,自顾自道:“那江南的湖家算不得显赫,父亲又对湖家郎有知遇之恩,两家也算是知根知底。可本该是说给我的?女儿被退过亲,又恶名在外,说的亲事只能往低了挑。偏姨娘吹了枕边风,父亲您耳更子软,转头给了庶妹。” “你!” 沈老爷讪讪。 “为父定给你找门更好的。” “可别了。” 沈枝意:“姨娘底下还有个庶女呢,哪里轮的上我啊?” “母亲好说话,什么都憋在心里。外祖一家又远在冀州,娘从不诉苦,也就没个能撑腰的人,以至于吃了半辈子的气,身为主母却要对个姨娘处处忍让。” “可女儿却忍不得。别的事也就算了,那江南太远,湖家子再好女儿也看不上,断不会远嫁,免得走了母亲没人护着,被吞的骨头都不剩。” 这是什么话? 真当沈家是虎狼窝了? 沈老爷脾气好,也对沈枝意纵容可难免不动怒。 “果然,你姨娘说得对,我是把你宠坏了!” 他抬手,就要打。 可下不去手,生生停在了半空。 沈枝意像是早料定般,毫不在意。 “大姐姐嫁的可不差,前年还给夫家生了麟儿。兄长虽然没什么本事,可难不住有个好岳丈。只要有我们兄弟姐妹在,父亲休想把那几个庶妹过继到母亲名下。” 抢了她的婚事,还把主意打到母亲身上,这是想靠着他们母女往上爬。想当嫡女,下辈子吧! 她倒要看看湖家愿不愿意要一个庶女。 沈老爷:“都是自家姐妹,你……” 沈枝意听都不想听:“女儿这便出门了。” 沈老爷:…… 算了。 去吧。 国公府的宴要紧,别的事回头慢慢商量。 沈枝意再心不甘情不愿,可她也知周国公府不得不去。 她很烦。 可等沈枝意刚出门,就见外头停靠着顺国公府的马车。 她愣了愣,快步下台阶过去。 虞听晚也在这时轻轻掀开布帘。 “我接沈姑娘一道过去。” 沈枝意怀疑:“你……有那么好心?” 虞听晚的确想从她身上得到快乐! “是不顺路,过来接你再去周国公府要绕一个大弯。” 可她若不来接,沈枝意会出事。 准备出发时,她眼前再次有画面闪过。 是沈枝意去的路上被横闯直撞受惊的马撞上,人都撞飞出去了。 沈枝意能出事吗! 她出事了,就缺席了。热闹都要少了! 虞听晚自不会对她说这些话。 说了八成也没人肯信。 她温温柔柔,真诚表示:“可我就是愿意接你。” 沈枝意信了! 她本来也想和虞听晚交好,二话不说直接上了马车。 她一上来,就挨着虞听晚坐下。 刚坐下。 虞听晚看她脸色:“怎这般怒气冲冲火气重?” “别提了,家里姨娘庶妹欠收拾。” 沈枝意:“不瞒你,我这会儿看见谁都想上去啐一口,打一巴掌。” 虞听晚一听这话,无辜脸:“方才我瞧见刑部工部尚书府的周玉柔也往那边去了。” 沈枝意果然暴躁。 “别提那个贱人!” 虞听晚细声细气,好生提醒:“那你别忘了,等会若有机会,一定要收拾她。” 第335章 专门给你找不痛快 车外喧嚣,车厢内虞听晚说了那句话就没再开口了。 她要养足精神! 沈枝意却没忍住:“周国公府请了不少人,这宴办的可不小。听说周国公对小孙女疼的紧,一下朝就要过去看望。” 她嗤笑。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府上生了个儿子。” 虞听晚:…… 是儿子啊。 只是不是亲生的。 还被送去皇宫了,周国公可不得庆贺。 至于疼不疼的。 谁知道真的还是假的。 与此同时,周国公府前门庭若市,停靠着不少马车,各夫人携礼登门。 雍容华贵的周国公夫人站在门口迎客。 “亲家,大喜啊。” 只见楚家夫人说着话,从马车下来快步过去,楚六郎跟在她身后朝周国公夫人请安。 “伯母安好。” 周国公夫人朝他颔了颔首,对着这个花花公子,不算热络。 “六郎也来了。” 楚夫人道:“他们兄妹向来感情深,如今得了个外甥女,可不得撂下手头上的事过来。” 说着,她笑着上前拉住周国公夫人的手:“我家凝儿好福气,嫁给了姑爷不久便有了喜。又有您这个婆母照付,头一胎才如此顺利。” “她是能生养的,回头也定为周家多生几个小郎君。” 家里添了子嗣,虽是女婴,但到底是周家长女,的确是喜事一桩。 周国公夫人也笑。 “凝儿一早就盼着亲家来了,这会儿还在屋里等着。” 她吩咐身后的奴仆一声。 “还不快带亲家和六郎过去先见见。” 说着,她又道:“女眷来了不少人,可怕怠慢了。再去请公子出来,让他速速迎客。” 楚夫人被奴仆引着往里走。 可等快到楚凝的院子,她便止步有意支开奴仆。 “今儿来客多,只怕人手不够。前头就是了,下去忙吧,不必再送。” “是。” 等人走远,还不等楚夫人警告。楚六郎忙保证:“母亲放心,不该有的心思,儿子不会再有了!” 换成以前,他也许还会回味和亲妹妹偷欢的日子。 可他如今和周玉柔好上了。 楚六郎就没见过像周玉柔这般无瑕美好的女子。早就把同楚凝的过往抛之脑后。 “知道就好。” “当初的事糊涂,你爹就差点把凝儿打死,还扬言要折了你的腿。” “如今凝儿孩子有了,也有了好归宿,什么都给瞒了下去。你要是生是非,用不着你爹,我第一个饶你不得!” 说到这里,楚夫人眼里掩下鄙夷。 周国公府煊赫富贵又如何?还不是被他们楚家耍的团团转。 “是。” 估摸着是一个时辰后,顺国公府的马车总算停在了周国公府外。 虞听晚刚探出头来,檀绛便扶着她下地。 她很低调,可来往的可都是人精。认出顺国公府马车后,就要过来寒暄,却见招待来客的国公世子周瑄很有待客之道,快他们一步。 “将军夫人快里头请。” 周瑄做了个请的姿势,却算不得多少恭敬。 他本就是个自作聪明的货色。 魏昭再厉害可也是短命相,谁知道能活多久。 他压根没把魏昭当回事。 至于这魏家少夫人。 太傅亲女又如何? 这些时日可见顾家登魏家的门了? 只怕也不亲厚。 周瑄视线朝马车上落,看到的不是魏昭,而是沈枝意笑意浅了浅。 着实觉得魏家不给他周家面子。” “将军怎么没来?” 周瑄:“是身子又不好了?可惜了,我还想请教请教他学问。” 虞听晚眯了眯眼。 她也不生气。 毕竟,周瑄这会儿有多得意,回头就有多狼狈。 可有人生气啊! “周瑄,你什么身份?他魏昭又是什么身份。怎么?你女儿难不成是是姓应啊?还要他亲自跑一趟过来,磕个头?” “请教学问?你自己什么水平,心里没数吗?” 身后传来萧怀言的声音。 沈枝意转身,就见萧怀言驾马而来,格外放荡不羁。 等近了后,他从马背跳下,将缰绳扔给周国公府外头的小厮,快步而来。 “嫂夫人能过来,已是给你面子了。” 萧怀言:“我也是纳闷了,不过是得了个女儿,你家却恨不得闹得人尽皆知,显摆什么?” “显摆你是个真男人,能传宗接代?” “可谁不能啊?” 萧怀言:“你浑身上下难道只有这处优点了吗?” 周瑄:“你!” 他气急败坏:“萧世子何意?” “你若是来找我周家不痛快的,请你掉头回去!” “这话不对。” “我分明是专门给你找不痛快的。” 萧怀言:“上京谁不知啊,我最看不上你周瑄。” “但你都送贴了。” 萧怀言:“我娘有事,偏我没有媳妇,家中无适合的女眷,也只能我来了。” “怎么,你可是觉得我萧家不给面子,想让我爹来啊” “也成。” 他转头吩咐小厮。 “来德,我爹这会儿面见圣上,你快去拦下,他年纪大了,没轻没重,圣上算什么?给周家女儿庆生才是紧要的。” 这话一出,周瑄的脸色就铁青了。 可如今这么多人看着,只能低头。 “不成不成。” “萧世子就别打趣了,萧侯正事要紧。” 萧怀言嗤笑一声。 “原来你是专挑软柿子捏。” “怎么着,是见我嫂夫人身为新妇,脸皮薄,没法把你怎么着?还是觉得魏昭病的严重,要死了,魏家迟早败落,所以不把魏家少夫人当回事?” 萧怀言说到这里,就觉得魏昭忒不是个东西! 魏昭不是挺护着媳妇的吗! 怎么这周国公府的虎狼窝让虞听晚来闯了! 她到底一个姑娘家,虽是顾家亲女,可到底没见识过人心险恶,上京里头有几个不是披着羊皮的狼!要是嫂夫人受了委屈可怎么办! 沈枝意:??? 脸皮薄? 沈枝意扭头问:“他说的是你?” 虞听晚很不高兴:“怎么就不能是我了?” 沈枝意:…… 周瑄阴暗的心思,萧怀言偏要拿到明面上来。 来往的宾客全都驻足,不知听了多久,却没有一人敢过来劝。 虞听晚门还么进,也还没发挥,硝烟味就那么浓了。 周瑄笑容僵硬,讪笑:“你这话说的,我哪敢?我对魏将军和少夫人都是格外尊敬的。” 萧怀言也不知信没信。 “最好是这样!” 第336章 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抱怨 春色融融,风光迤逦。 席设在花园,分为男女席。 女席这边,虞听晚坐下喝了口花茶,寻问出声:“萧世子和周世子先前可有恩怨?” 沈枝意挨着她坐下。 “有啊。” 她环视一周,没有看到贱人,语气随意。 “萧怀言是出了名的纨绔,国子监考试都倒数第二,你知道吧。” 虞听晚知道。 萧怀言故意的,每次压分,永居倒数第二!也是个人物。 沈枝意:“周瑄就是那个倒数第一。” 虞听晚:…… “周瑄回回垫底,闹了不少笑话,私底下还有人骂他是个废物。” “他倒是想过一雪前耻,可学问跟不上,又不肯用功,便在国子监考校中做了小抄。” 虞听晚:“萧世子……揭穿了?” “那倒没有。” 沈枝意:“萧世子只是当着夫子的面大声询问,都是同窗大方些,小抄可否借他也用一用。” 虞听晚:…… “也是可笑。便是周国公在魏将军面前也要注意分寸,可他方才却敢对你摆脸色,你也应该能瞧出来,他是个蠢货了。” 虞听晚身子往后靠,漫不经心:“我早就知道了。” “他人不怎么样,我也得知他私下也干了不少阴险事,可这混账也怪可怜的。” 沈枝意觉得这话里有话。 “什么意思?” 虞听晚:“你想知道?” 沈枝意点头。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媳妇是别人不要捡来的,孩子也不是他的,你说可不可怜?” 沈枝意:??! 她猛地站起身子,失声:“什么!” 虞听晚不动声色余光一扫,只见不远处楚夫人被众人围住说话。 她试图凝神去听。 “是,我家六郎明年开春就成亲。届时诸位一定要去吃杯喜酒。” “玉柔那孩子好,性情温顺,我是格外满意的。” 这话倒是有意思。 拐着弯说前头的沈枝意脾气差吗? 虞听晚幽幽:“低声些,光彩吗?” 可不是么,因沈枝意方才那一举动,周遭很多人都看了过来。 尤其楚夫人的眼神带着挑剔。 沈枝意却头回没计较。面上的震惊藏不住,她按耐住激动重新坐下。 也不知怎么了,没有证据,光凭虞听晚这句话,她竟然信了。 她丝毫不知收敛:“谁不要的?” 语气幸灾乐祸。 “低什么?” “不光彩的又不是我!” “那楚夫人之前多次嫌我粗鄙。她女儿和别人有染,倒是雅了?” 虞听晚正要说话,可就在这时,有蓝衣少女含笑过来,福了福身子自报家门。 “魏少夫人。” 她打扮得格外端庄。 “小女是刑部尚书府姚家嫡次女,见着将军夫人便觉得亲切,想来是缘分。” 虞听晚打量着她。 刑部尚书府上的? 那便是二皇子妃姚汝的亲妹妹了。 也是怪了。 亲姐姐先前产子九死一生,她这个妹妹都没去看一眼,那还是自幼长大的交情。 竟反倒对她投缘了? 是了,刑部尚书曾多次登门,有事相求魏昭。 魏昭以身子不适为由,没见他。 这姚家二姑娘只怕是来套近乎的。 沈枝意:“噗嗤。” 虞听晚看过去:“怎么了?” 沈枝意:“没什么,就是没忍住。实在是不久前听人提及,姚二姑娘背后说你闲话。” “诶呦,可难听了。” 她张嘴就来:“说你是乡下来的,指责你靠着脸勾引魏将军。” 虞听晚微笑。 “胡说!” 姚二姑娘气的不行,生怕虞听晚生气,毕竟父亲在她出门前叮嘱,一定要和魏少夫人打好交道,忙道:“是谁如此编排我!我是没说过的!” 虞听晚听到沈枝意道。 “周玉柔。” 虞听晚:…… 刺激。 沈枝意还要添一把火,可…… “这……” 不过是片刻功夫,在场的人全都齐齐站了起来。 福身的福身,拱手的拱手。 便是前头待客,高贵不已的周国公夫人察觉异常,直接撂下一道谈笑风生的女客,快步上前。 “太傅,太傅夫人。两位怎么来了?” 她瞪了眼匆匆过来的周国公世子。 “你这孩子,竟也不让下人通传一声,我该亲自去迎的。” 周国公世子只觉得冤枉。 别说他看见太傅就怵。 顾家人登门,直接大步入内,难不成他还能拦? 嘉善语气冷淡:“怎么?” 她气场直接把周国公夫人压了下去。 “这是嫌我们夫妇不请自来了?” “也是稀奇了,给所有人下了帖,独独缺了我顾家。怎么着,是觉得我们没资格,还是你周家的门槛高,我们入不得?” “或者……” 她视线落在不远处端坐朝这边看的虞听晚身上,眼底的柔色好似要溢出来。 可重新看向周国公夫人时,直接变了脸。 “还是……” 她直接点出来,丝毫不留情。 “有的人私下做了要遭天谴的混账事,纸包不住火,怕苦主寻上门安?” 这几番话,空气都跟着稀薄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视线一直在周国公夫妇和顾家夫妇身上打量。 周国公夫人:“这……” 这是怎么了? 往前嘉善心气高,不爱与人交谈。 可两家明面上也过得去。 这分明是过来当众打他们的脸啊。 她顿觉不安,难道家里不长眼的把顾家人得罪了? 不该啊。 她连忙给周瑄使了个眼色,让他快去请周国公来。 顾傅居不言苟笑,面色肃然,任由嘉善发难。 好似丝毫不在意般,也不在意会让周家人难堪。 眼瞅着那边不对,沈枝意推推一旁淡定的虞听晚。 “是怎么一回事?这可不想是来庆贺的,分明是来砸场子的。” “能是什么?” 虞听晚:“不过是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 周国公来的很快,且笑脸相迎。 “傅居!” 他即便不喜,笑面虎般笑着过来:“念着你事忙,尊夫人又一贯嫌少赴宴,家里妇人不懂事,也就疏忽没送贴。我这就给你赔个罪。” “可不敢。” 一直没说话的顾傅居淡淡出声。 “事忙事真的,可我们夫妇得知听晚在此,实在不安啊。” 他气势迫人,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可不能再让她在眼皮子底下出事了。周国公又一向好手段。顾某,怕啊。” 第337章 谁敢触这个霉头? 随着这一声落,四周死寂。 难不成……当初顾家亲女丢失另有隐情。 众人猜测纷纷,却不敢出声问,也就愈发抓心挠肺。视线齐齐停在世子周瑄身上。 准确来说,是他的腿上。 这些年,周瑄时常出门。 走路还短稳,以至于许多人都忘了,周瑄曾酗酒从高楼坠下,断了半条腿,血肉模糊。 当时太傅只是御史,周国公气没出撒,竟直接怪到顾傅居头上。 两家的恩怨在那时就有了。 但随着顾傅居平步青云后,也就不了了之了,竟不想……还有罅隙? 别人不敢问,可沈枝意敢啊。 她刚要张嘴。 虞听晚却快她一步:“周瑄的左腿不是都没了?我来前本以为他要么坐轮椅要么用拐杖,要么无颜见人,怎么走路同常人无异?” “周国公府重金从苗疆那边请了人,给做了不知什么材料的假肢,每晚睡前都要拆卸下来洗一洗。” “我记得刚开始佩戴时,他有些不适应,却死要面子走出去,试图表示他没有残缺。” “许是没穿戴严实,走在路上,腿掉了。” 虞听晚:…… 难以想象画面有多美。 沈枝意:“他也摔了一跤,委实狼狈,捂着脸厉声让小厮火急火燎把他背回去。” 虞听晚:“腿呢?” 倒是带上啊! 沈枝意:“忘了,就丢在街上。愣是没人敢捡。” 若是丢玉佩丢荷包,送过去兴许还能结善缘。 可偏偏是假肢。 谁敢触这个霉头? “最后是萧怀言捡的。” 虞听晚:…… 都不用沈枝意说了,檀绛笑眯眯道。 “那腿不像腿,细的跟骨头一样,形状很是古怪。萧世子故做不知是什么是谁的。” “也怪缺德,直言这兴许是个宝贝,转头送去拍卖行了。” 虞听晚:…… 她错过了多少精彩的场面啊!!! 虞听晚坐直身子:“拍卖行里头有鉴别宝物的行家,便是辨不出那是什么,但也不会收。” “收了。” 檀绛:“夫人不知道,那拍卖行是将军名下的。” 总能行个方便。 虞听晚:…… 檀绛:“将军一贯好意,特地让人送回了周国公府。只是……” 虞听晚催促:“你说。” “只是那拍卖行在上京东侧,这周国公府又在上京西侧,距离太远,上京街头又无法策马疾行,底下的人扛着腿一路送过去就是好几个时辰。” 虞听晚:…… 这和周瑄脱了衣裳狂奔被看光区别不大。 “不过……周瑄很是不领情,好没道理恼羞成怒,让咱们的人滚。” “咱们的人没法,见他真不收,小心翼翼赔罪,又一路扛回了拍卖行。” 虞听晚:…… “照理来说,那腿应该扔了的,可将军心善!知晓这腿制作不易,价格不菲,又念着这天底下有不少缺胳膊少腿的可怜人,就有意送人。” “消息一放出去,拍卖行外挤了不少人,千恩万谢都抢着要。” “将军却没领功劳,说要谢周国公世子,他不过是借花献佛。” 虞听晚:…… 谁的心眼有他多啊! 萧怀言就差把故意两个字写脸上,直接恶心周瑄。 魏昭倒好,坐着恶心人的事,却得了美名。 “那周瑄现在用的……” “回夫人,是后头重新做的。” “耗时足足一年,属下没见过,但听说格外逼真。” 虞听晚:…… 那她来都来了,就要见一见了。 这边,周瑄最恨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他,提醒他就是个残废。 别看他平时走路和常人无异,可他不能跑,不能跳,不能骑马,打马球蹴鞠。 他想到这里,就受不了。正欲气急败坏,却被周国公按住了手。 “都是当父亲的人了,该稳重些。” 周国公心下也有过慌乱。 毕竟那些恶是他所为。 圣上登基,他这个岳丈封为国公,怎不春风得意? 他当时就是仗势欺人。 可谁能想到一个穷苦出身的顾傅居,十几年后能爬到这个位置。 从这本该死在火灾的虞听晚现身上京,他就慌了。 尤其顾傅居身边被他买通的亲信的人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书房。 他那时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也一直在想对策。 可顾傅居却没有再寻上门来。 他……也就生了侥幸心理。 哪里想到顾傅居这般沉得出气,原来在这里等着! 他甚至猜不出,顾傅居下一步会做什么。 可是他承受得起的? “这……” 他面上不见慌意:“傅居说的这什么话,我不知。” 他抵死不认:“只怕其中有误会,眼下到底是我孙女的满月宴,不如回头咱们私下慢慢……” 顾傅居冷笑一声,半点不愿同周国公废话,扶着嘉善在女席坐下,这才去了对面男席。 他一去,那边的官员和世家子弟纷纷让座。 眼瞅着局面即将跌入冰窖。 “老爷!夫人!” 只见周国公府的管家从远处快步而来,面上的喜色如何也藏不住。 “宫里来人了。” 周国公一听这话,倏然有了底气。 对啊。 他的孙子,如今可挂在了先太子名下。 日后要是成了皇帝,整个天下都是周家的,顾傅居算什么! 周国公腰板也直了:“快请进来。” 很快,皇后身边伺候的嬷嬷入内。 嬷嬷朝周国公夫妇请安,道明来意。 “娘娘宫中事务忙,脱不开身,却也记挂家中。特地让老奴过来跑一趟,将一早备的礼送来。” 周国公看向周瑄:“你媳妇怎么还没抱着孩子过来。快去催一催。” 嬷嬷却极好说话:“不急。世子代收也是一样的。” 她手里抱着匣盒,打开。 “这是给府上小主子备的长命锁,原先是太子生前佩戴的,如今赠于小主子,盼她福泽深厚。” 这可是大手笔。 在场的人艳羡不已,便是沈枝意也伸脖子去探。 可她发现边上虞听晚反应平平。 沈枝意:“你不知道这长命锁来历吗?这可是先帝所赐,上头还有字,是先帝亲手所刻!” 虞听晚:“哦。” 她没有兴趣。 沈枝意:“就哦?” 虞听晚察觉前头的嘉善在看自己,迟疑一瞬只浅浅笑了笑,以做招呼。 再多的,就没了。 可饶是这般,嘉善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欢喜。 虞听晚这才回道:“世人将帝王视为神明尊之重之,可见夸大其词了。” 还什么长命锁。 “那太子照样短命。” 沈枝意:…… 你要么不说话,要么敷衍,要么就是犀利。 第338章 并非针对,只是见不得你好 周瑄惊喜不已,没想到皇后这般大手笔,给他长脸,忙恭敬双手接过来:“姑母有心了。” 嬷嬷含笑又道:“太子妃娘娘知晓老奴过来,便让老奴顺道送了几件小玩意。” 说着,她又取出另一份匣盒。 虞听晚这才看过去。 里头装着拨浪鼓,还有幼童戴的虎头帽,虎头鞋。 沈枝意唏嘘:“这也忒小气了。太子妃怎么送这些廉价之物?” 她很快恍然:“是了,太子妃一向看不上楚凝。” 廉价吗? 只怕那帽鞋,是太子妃亲手所制。 穿的,玩的。 不敢送多,怕皇后不喜。 只能中规中矩,甚至看上去寒酸。 可虞听晚却从里头看出了慈母心肠,还有万不得已。 嬷嬷送完了贺礼,便准备告辞。 周国公温声:“嬷嬷来回奔波,若是后头无事,不如留下吃盏茶,眼瞅着也快用膳了,再走也不迟。” 嬷嬷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微风轻拂,花香阵阵。 还未开席,众人继续寒暄。 楚六郎的母亲夫人听着一句又一句的夸赞,格外得意。 有人在恭维:“楚夫人命好,养了一双好儿女,这女儿嫁给周国公府,儿子又和工部尚书府的周家结亲,可见你们楚家和周姓有缘。” 下一瞬,有人开始问。 “对了,那周家母女怎么还没到?” 楚夫人微愣。 没到? 周家母女可一向识大体。 她环视一周,可不是没看到周玉柔她们。 顿生不喜。 楚夫人吩咐身后的婆子:“出去瞧瞧她们可到了?” 没有。 周玉柔在来的路上就出了事。 她本坐在马车上好好的,就听人群一阵惊呼尖叫。也不知哪儿来的疯马,横冲直撞而来。 原先被撞飞的是沈枝意。 可沈枝意被虞听晚接走了。 那本该驰在沈家马车后的工部尚书府的马车,就成了被撞的对象。 周玉柔眼中刚闪过惊恐,一阵巨大颠簸,马车被掀倒的同时,她和周夫人也齐齐飞了出去。 其母周夫人上了药,这会儿还在医馆躺着。 她倒是只擦破了皮,磕头上留了伤,但好在不深,不会留疤。缠着纱布,又特地上过妆容,唇色发白,显得格外娇弱憔悴。 周玉柔整理一番衣裙,细腰被束带卡的很紧,重新叫了马车。 好不容易到了周国公府,她弱柳扶风般被婢女扶下来,就瞧见站在门口的楚六郎。 楚六郎见她这般,心下怜惜,快步下台阶。 正要开口,被人抢先。 “周姑娘,你是怎么了?” 这话是身后的宁允翎问的。 他是这会儿才来的。 毕竟重量级的人,总要姗姗来迟最后一个登场。 宁允翎看到楚楚的周玉柔,一下子就心疼了。大步走近,直接挤开楚六郎。 楚六郎:…… 周玉柔低低道:“无碍,只是来时马车出了点意外。” 她后头的话是对着楚六郎说的:“母亲没事,就是来不得了,我是轻伤,好在不会留疤。就是误了事,盼着国公府上切莫怪罪就好。” 她白莲花般目光如秋水盈盈:“楚公子这是专门等我吗?” 说着,她的脸红了红。 宁允翎见不得周玉柔和楚六郎含情脉脉。 他惆怅的正要进去。 可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 周玉柔这般姿态,楚六郎心里痒痒的,恨不得把人抱到怀里疼。 本就是风月场所的老手,柔声。 “你久久未至,我到底不放心。见母亲那边派人出来,索性我便亲自来了。” “人没事就好,事出有因,便是迟了,也是无碍的。” “都怨我,早知你会出事,我该亲自去接的。” 宁允翎再一次挤过来。 “哪里伤的?是望知街那边吗?” 周玉柔不愿多说,毕竟丢脸:“是,多谢宁世子关心。” “我的确关心你啊!” 宁允翎一下子就激动了。 “原来是你!那会儿我正巧也路过!就看到两道影子咻一下从我眼前飞过去。” 宁允翎心有余悸。 “还好我躲得快,不然你就要砸到我了。” 他一贯有什么说什么,上下打量着面色微僵的周玉柔,最后嘀嘀咕咕朝拾级而上。 “也是怪事,我离开时她分明头朝地的,哐当一声巨响,听着都疼,怎么只是小伤?” 不知何时起,周国公府上方多了只乌鸦在盘旋。 青鸦扑哧着翅膀,最后稳稳停在一处内宅屋檐,小眼睛滴溜溜转着。 刚出月子的楚凝总算抱着穿着红衣裳的小娃娃出来。 她模样很是不错,因生养之故,还有些丰腴。 气若幽兰,莺莺娇软。 女娃娃看着精神气不算好,一出来就被周国公欢喜的抱了过去,进行抓阄仪式。 楚凝刚要去周瑄身侧站着,可看到了不远处同周玉柔有说有笑过来的的楚六郎,不免沉了沉脸。 有了新人,就要和她断了,当真是做梦! 前头的宁允翎则眼尖一下子锁定托着下巴悠哉悠哉的虞听晚。 他正要过去。 “宁允翎!” 对面的萧怀言喊了一声。 萧怀言格外友善,拍拍边上空位:“过来坐下,特地给你留的。” 宁允翎:?? 难以置信。 他走近:“你准备做人了?” 萧怀言:“我只是感慨。” “那周瑄比我小,与你同龄。如今都做爹了,你我的亲事却没着落。” 萧怀言:“我刚刚还夸他是真男人,断了腿还能那般利索。” “他?真男人?” 宁允翎啐了一口 “早些年他去你府上赴宴,借着酒劲竟敢欺你萧家的婢女。虽是婢女,可也是爹生娘养许了人家的。等你得了信赶过去,已被他得逞,那婢女……也上吊自尽了。你后头还把他打了一顿。忘了?” “我当时也在,瞧得真真的?他衣衫不整,下面那儿小的可怕。” “当时我还说拔苗也无法助长。” “更何况没了假腿,站都站不稳。” 说到这里,他微愣。 “他要卸假肢吧。每次靠着一条腿就能行事了?” 萧怀言:“不清楚。” 宁允翎:“我也不清楚。” 他很强。 有了疑惑就要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强。 “好说,把人叫过来问问就知道了。” “周瑄!” 宁允翎很大声:“你过来一下!” 周瑄不明所以,即便不待见宁允翎,可到底走了过去。 “宁世子有什么事?” 宁允翎:“本世子路上碰到有残缺之身的人,也会照拂。” “也不是故意针对你,就是见不得你这种仗着身份,不把女子当回事人好。” 在宁允翎叫周瑄时,虞听晚就起身,哒哒哒挪过去听了。 然后听到一句。 “不是,你都这样了,怎么还能发情啊?” 人命都搞出来了! 第339章 你看我敢说什么吗 周瑄拳头都紧了,什么都不想顾了!只想把宁允翎打死! 宁允翎这个惹祸精会怕? 他兄长可是魏昭! 周瑄情绪越不可控制,他就激动。便是将周国公府搅得天翻地覆,这如何不是他的本事。 宁允翎小嘴巴巴个不休。 “瞧瞧,这小家子气的。” “怎么还藏私?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本来也不是什么要脸的货色啊。” “宁允翎!” “我忍你够久了!” 周瑄咬牙切齿,一把攥住宁允翎的衣领,面色都扭曲了:“你要不是和顺国公府攀着关系,又算什么!” “既你折辱我在前,也休怪我不客气!” 他拳头举到半空。 宁允翎兴奋地和他扭打起来。偏他打架没有诀窍,也吃不起练武的苦。只会像市斤泼妇般抓起周瑄的头发,使劲薅! 周瑄倒是学过武,可只算是个半吊子,又因腿脚之故限制发挥,只能费劲使用蛮力。 “这是我周家!当今皇后的娘家,可不是你放肆之地!” 宁允翎成功揪下一撮头发,嚣张:“老子管你周家李家,在皇宫照样揍你!” 做秃驴去吧! 虞听晚不忍直视。 但她就静静的看着。 看着半点没吃亏落彩的宁允翎把周瑄按到地上,案桌上的酒水洒落一地,丝毫没有劝架之意。 “欸,怎么打起来了?” 围着周国公和幼婴的众人听到动静纷纷转身看过来,瞧见场景神色各异。 “怎么又是宁世子?他真的是无法无天了。” “欸,边上就是太傅,他最是重规矩,怎么眼睁睁看着这场闹剧发生?” “嘘,轻点。没瞧见顺国公府少夫人就在一旁看着。太傅也不是没作为,这不是怕亲闺女站累了,特地让人搬椅子过去,让少夫人坐下。” 耳侧窃窃私语不绝。 周国公面色沉了又沉,气的心火直冒! 他抱着孩子大步过去,怒呵! “这是作甚!” 他对着边上的奴仆骂:“都是看死的吗?还不快把人拉开!” “来人,去请宁国侯过来!我倒要问问宁国侯世子大闹我周家的宴,这般狂傲,意欲何为!” 宁允翎有那么一点点的被吓唬住了。 “允翎。” 虞听晚淡声:“到嫂嫂这边来。” “嫂嫂,我……” 虞听晚温声细语打断,语气不疾不徐,端是从容不惧:“周国公,长嫂如母,今儿我在也是能做一回主的,您怎么还舍近求远找我夫家舅舅?” “允翎便是有万般不是,国公爷怎就不问清楚缘由,来龙去脉也不查问仔细,就判定是他不好了?” 从入府到现在都寡言少语的她说完,转头轻斥宁允翎。 “你也是。” “做什么都由着性子来。不管不顾往前惹了不少祸事。如今倒好,让外人把什么屎盆子都往你头上倒。还洗不干净了。” “你且说说,今儿是什么日子?” 宁允翎对上姑娘澄澈的眼眸,里头没多少情绪,却格外能安定人心。 “周家席宴?” “知道你还闹事?” 虞听晚:“像话吗?” 本来以为嫂嫂是向着他的宁允翎:…… 他不可置信,一下子要炸毛了! “嫂……” “住嘴。” 虞听晚蹙眉:“怎么还嚷?半点没有认错的姿态?今儿我在,你是一定要向周国公世子赔礼道歉的。” “魏少夫人是个明事理的人。” 周国公面色好看些许,但没有把太她当回事。 甚至轻视。 还有隐隐的得意。 活着回来又如何? 乡下来的没见识,便是这会儿要教琴棋书画,为时晚矣。 这顾家亲女,已经废了。哪里知道出了门走出去,不管是非对错,但凡低头就是巴巴把脸面送上去让人踩。 虞听晚心安理得收了他不走心的称赞,继续教导宁允翎。 “你是半点不长心眼,周家是什么人家,咱们哪里得罪的起?” 宁允翎:??? 他如遭雷劈,接受不了,也不好对虞听晚吼。 一口气无处发泄,宁允翎本来也没素质,做事也不讲究后果,二话不说又踹了周瑄一脚。 “啊!” 见周瑄倒在地上,身上脏污,发丝凌乱,狼狈的不行。楚凝眼里闪过嫌弃,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快步过去,扶着人起来。 “夫君可还好?这是多大的仇啊?宁世子要下此狠手?” 周国公夫人气的指尖都在抖。 只觉今儿日子不好,气儿不顺! “你这竖子!竟还不知收敛!” 她放话。 “魏少夫人。今日的事,总要给我周家一个说法。不然,两家面上也休想好看!” 嘉善倏然站起来,坐不住了。就要过来,可对面的顾傅居稳稳坐着,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嘉善只好忍着不出面。 虞听晚给了! 她格外严肃。 “宁允翎!” 宁允翎都不想理她! 他感觉这个嫂嫂一点也不好! 虞听晚:“你怎么回事?说着说着还要伤人!” “你踢右腿作甚?周世子拢共就这么一条真腿了。想来宝贝的紧,你为何不去踢假肢!” “假肢踢坏了,总能再做一个。年虽过了,可权就当辞旧换新了。” 宁允翎恼怒:“你……” 怎么老帮外人!不顾他的体面! 可……等等…… 嫂嫂……说了什么? 宁允翎愣住。 别说他了,在场的人都傻眼了。 这一反转来的太突然,所有人始料未及。 虞听晚细声细气:“周世子又是腿残人士,你和他起冲突也就算了,怎么还动手?输了不体面,这赢了也不光彩啊。” “周世子是喊皇后娘娘一声姑姑的,身份摆着,可是你我能得罪的?” “今儿我来时,他就在门口,话里话外盼着你兄长死呢,你看我敢说什么。” “你兄长如今身子差的不成样子,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说话都困难,吃饭也要人伺候。他是风光过,也立过大功,可身子垮成这样,还有几个记得他曾为了国土守护万民连命都不要了?” 虞听晚将宁允翎袖子上的褶皱抚平,垂着眼,语气平淡。 “你看,周世子便是腿不行了,可有周国公这个父亲在,即便没什么本事,照样春风得意。可你兄长呢?他父亲已不在了,全家还指望他护着,谁能护他?这不,任谁都要踩他一脚。” 第340章 不能站在那里让他打吗! 这话一出,在场的武将脸色就不对了。 魏昭身份地位摆着,临到头却被一个只会吃喝嫖赌的黄毛小儿这般折辱。其枕边人从进了周国公府,竟不招待见一直在忍,一直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魏昭的今日,焉知不是他们的明日? 文官的脸色也不太好。 除却太子党和追随周国公的文官,可全是以顾傅居为首是瞻的,也对已故的顺国公格外钦佩。 欺负太傅亲女,在他们眼里,就是周国公府在打顾傅居的脸。 沈枝意就眼睁睁看着虞听晚几句话落,所有人心思百转千回,脸色变了又变。 偏偏始作俑者不以为意。 虞听晚语气温温柔柔的,却字字诛心。 “嫂嫂我是乡下来的,没见识,懂得不多,也不知说的话可否得罪人。” “但周国公府设宴,你总要看在他们权势滔天的份上忍忍。” “便是周瑄先动的手又如何?” 虞听晚质问:“你为何非要起冲突,就不能站在那里让他打吗?” 沈枝意:…… 绝了。 谁有你阴阳怪气啊。 偏偏质问的格外真挚。 仿佛是真的给周家交代,教宁允翎做人。 周瑄:??? “胡说!” 他顾不得上疼和狼狈,气的发抖。 “分明是他对我出言不逊在前!” 虞听晚:“是吗?” “他说了什么?” 周瑄刚要张嘴,却死要面子说不出口,只能咽了下去。 虞听晚:“有谁听见了?” 虞听晚再问:“你有证人吗?” 说到这儿,她格外犯愁:“周世子,你这样可不好。怎么能空口无凭的污蔑?” 宁允翎眼睛都亮了,也难得聪明一回。 “没错。” “本世子好好和你说着话呢,你却无端发狂,凶神恶煞扯我衣领。” 萧怀言:“我作证。” 他指尖玩着腰间的玉佩:“周瑄,你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宁允翎他脑子本来就不好,你还恐吓他?有什么不能冲着我来?” 宁允翎刚要点头。 下一瞬瞪大眼。 你才脑子不好! 萧怀言:“他是宁国侯府的独苗苗,如若魏昭真让你给咒没了了,这诺大的顺国公府无后,只怕还要让他试着挑担子。” 他唏嘘。 “可你不一样了。” “你爹年轻的时候就风流,你腿瘸了,便是指望不上,可他儿子多啊。” 萧怀言还问:“是吧,周国公。” 周国公:??? 放肆! 虞听晚似踌躇:“这如何是好。” “不如,周国公和国公夫人趁着这会儿人多,也给顺国公府宁国侯府一个交代?” 嬷嬷目睹这一幕,眸色沉了又沉,暗叫不妙。 娘娘可是想拉拢太傅府,顺国公府还有忠勇侯府的! 正愁着不知如何下手,偏今儿周家全给得罪上了? 这周国公爷实在糊涂! 嬷嬷连忙起身,劝架:“周家待客不周,诸位消消气。老奴看来,两位世子皆率直,这归根结底撑破了天不过就是年轻气盛。” 她看向周瑄。 周瑄时常进宫给皇后请安,和她也算亲近。 嬷嬷动作自然帮忙给周瑄整理。心下暗骂宁允翎手下没轻没重,可面上不显分毫。 她是皇后身边的人,自然有说话的分量。 “这宁世子没成亲,无拘无束了些也应该,可世子你就不同了,你是当父亲的人,在小主子满月宴上如何能和同宾客起冲突?实在失了分度雅量!” “老奴看,不如握手言和,可不能为了一点小事闹了矛盾和笑话。” 说着,她视线环顾一周。 “国公爷,可否开席?” 周国公怒火无处发泄,抱着孩子的手不自觉用力。 怀里幼婴本就娇弱,先前起冲突那般吵嚷都没把她惊醒,此刻吃痛,眼儿还没睁,哇一声哭了出来。 可哭声却不大,猫叫般孱弱的断断续续,听着就可怜。 周国公哄了几下没用,耐心渐失。 “嬷嬷说的是。” 他转头吩咐:“吩咐下去,开席。” 楚凝不在意周瑄,可孩子却是在意的。从公爹手里接过来后,便心疼的抱在怀里哄。 可不知怎么回事。这孩子从一生下来就不和她亲。 便是这会儿她哄着许久,照样哭得撕心裂肺,反倒是奶娘抱去后,才一抽一抽渐渐止了声儿。 嬷嬷又走至虞听晚跟前:“少夫人快请坐下。” “好了,诸位,都入席吧。” 虞听晚也见好就收,她朝嬷嬷浅笑,重新回了席位。 看的正起劲的沈枝意:“不是,就没了?” 虞听晚:“不然呢。” 精致的菜肴一道道端上来,场面很快又恢复到了先前的谈笑风生。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周国公去主席坐下,沉声叮嘱周瑄万不得再生事端,否则,他们周家就是笑话了! 男席敬酒的敬酒,作诗的作诗。 女席这边谈论胭脂水粉。 虞听晚朝檀绛看了一眼。 檀绛隐晦朝暗处比了个手势,不过多时,只见周国公府打扮的奴才朝对面楚六郎而去,低声说了些什么。 楚六郎拧眉,似在犹豫,过了片刻起身,朝外去。 时刻关注兄长的楚凝见状,视线一转落到那不远处席位上娇弱做派的周玉柔身上。 不甘疯狂冒了出来。 凭什么啊! 都不用虞听晚出力,楚凝便起身。 “公公,孩子从出生便体弱,昨儿的烧这会儿还没退下,恹恹没精神,儿媳怕她又见了风,可否带着先回内院?” 周国公不疑有他。 毕竟太子妃生前吃了药性猛的催产药,孩子的身体可有的养。 “去吧。” 楚凝带着奶娘一行人,恭敬退下。 虞听晚看着这一幕,慢吞吞起身。 “我又不是咄咄逼人之辈。” 沈枝意:…… 你……不就是吗! “欸,你去哪儿?” 虞听晚:“如厕。” 她要去看爱恨情仇。 虞听晚很好心:“你可要一道?” 沈枝意:“什么毛病,你早去早回。” “啊。” 虞听晚幽幽:“这可真是错误的决定。” 一听这话,沈枝意总觉得不去有损失,毫不犹豫起来了。 两人出去不久,萧怀言也站了起来。 这上京别人府上最见不得人秘事有几个他是不知道的! 当初楚六郎勾搭亲妹楚凝时,他还偷听过墙角。 宁允翎见他要走,问:“你去哪儿?” 萧怀言:“茅厕。” 宁允翎:“我也去。” 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连忙跟了上去。 于是。 四个人最后在通往后院的分岔路口撞上,面面相觑。 宁允翎:“你们莫非也……” 唯一真正要上茅厕的宁允翎。 “怎么着?” 他傻兮兮。 “看来这周国公府的茅厕还镶金啊!” 第341章 看看我们的孩子 光线穿过树缝,斜斜落入廊口。 楚六郎被奴仆引着往前去,沿着平时极少人通行的小道。 出了名情场浪子,容貌风度翩翩自不俗。勾人的桃花眼加上那掺了蜜的嘴,哄起人来花样可不少。 见奴仆只埋头带路,他不由心生烦闷。 来前母亲的教诲警告,犹在耳畔。还有楚凝尚在闺中,两人私下行苟且,父亲撞见后的雷霆大怒。 瓷器砸落的巨响,碎片溅了一地。 ——“肮脏!脏脏至极!” ——“混账,她是你亲妹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你怎么也下的了手?我若是你只怕无颜苟活于世!” 他吓得衣裳都来不及穿,只冷汗直冒,跪在地上一个劲的求饶,却被楚父踹开。 ——“多久了,你们在我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多久了?” 也不久,小半年罢了。 ——“今儿我定要打死这败坏家风,污楚家名声的狗男女!才对得起列祖列宗!” 那时他对楚凝兴趣正在兴头上,在足有手臂粗的棍子往下落时,毫不犹豫的将前不久还和他行鱼水之欢的楚凝压在身下,挨了好几棍,五脏六腑好似都要错位了。 楚父的确想打杀了这孽障,再将嫡女沉塘,以护家族清誉。偏发妻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老爷,不可,万万不可!” ——“我就这一双儿女,若他们出事,我也不活了。” 楚夫人死死抱着棍子,阻止再动死刑。却被黑着脸的楚父一脚踹开劈头盖脸一顿骂。 ——“慈母多败儿!他自幼做错了事,都有你袒护。这些年色字误人糟蹋了清白之身的良家女还数的清吗?偏你在后头收拾烂摊子,出面一味砸钱摆平。” ——“我也糊涂,想着都是些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儿,身份低贱,被他看上也是福气,左右不过家里添双筷子,一顶小轿把人抬进府的事,哪成想到这会酿成如今的塌天大祸,你以为我就不罚你了?滚开!” 再后来是什么? 正逢楚父动杀心时,周国公府派了媒婆登门有意聘小妹。 周国公府门楣是高,但世子的腿…… 楚家要矮一截,可嫡女姿容极好,也是苦心栽培了十余载。 换成以前,楚父定要给她好好相看婚事,那清远伯府的世子贺诩然年纪轻轻本事却不低,喊太傅一声姐夫,贺家又是太后的娘家! 他看好许久了。 正想厚着脸皮,试着攀一攀。自不舍得楚凝去填周国公府的坑,想破了头脑都要婉拒了。 可如今,全都毁了! 周瑄腿不好,便是世子可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只怕日后周国公府也轮不到他当家。 不少府邸敬而远之。谁愿意去结亲? 出了这档子事,为了楚凝得罪周国公府已是不值当。 何况周国公府给出的聘礼和好处实在丰厚。 楚老爷便应下了。 为了避免再生事端,将楚六郎幽禁,期间将楚凝嫁入了周国公府。 也许楚六郎本就是滥情之人。 在得知昔日佳人已是他人妇后竟没有多大的伤感,反而舒了口气。 就好像……这件事彻底翻篇了。 他保下一条命,还是楚家郎。 母亲给他定下周玉柔后,他对楚凝更没心思了。 想到这里,楚六郎顿足。 不愿往前走。 也不想私下再见楚凝。 “兄长。” 就在他迟疑的刹那,身后传来传来楚凝的嗓音。 楚凝:“一瞧兄长便知是吃多了酒。小妹领你去前头院子里的厢房歇上一歇。” 她嘴角含笑,语气也柔。 “过些时日祖母生辰,小妹也想借着机会同兄长谈谈如何给她老人家热热闹闹办一场。” 这借口找的滴水不漏。 “下回吧。” 楚六郎:“我先……” “兄长这是要拒接我?” “可几个姐妹里头,你分明是最疼我的。” 是啊,疼你。 疼到了榻上。 楚六郎看着她的眼,突然间又说不出拒接的话了。 当初他最痴迷的便是楚凝的眼了,里头好似藏了个股儿离经叛道的劲儿。 楚凝抱过奶娘怀里的孩子,径直走近。 她眼里的情绪又浓又烈,好似只要轻添一把火,便能烧的燎原。 “我同兄长有事要谈,不必跟着。” 众奴仆不觉得有什么。 “是。” 唯独从小伺候楚凝的婆子,蓦地心下一沉,焦急。 眼瞅着这对兄妹朝前去,偏这里又都是人,她不好方寸大乱让别人怀疑,只能寸步不离巴巴跟上。 好在楚凝没有赶她。 沿着小道往前,再往前,入了院子。 院子里的人,早就被楚凝遣散至外头。 楚凝没带他去厢房,反倒明目张胆把人朝主屋去。 是她和周瑄歇息睡觉的那间屋子。 “不可!姑娘……” 婆子急急出声,直接用身子挡了前面的路。 “万万不可!眼下您已是周国公府的少夫人,不该再追忆前……” 被打断。 “王婆子。” 楚凝:“在外头守着,谁也不准靠近,不然唯你是问,我要同兄长好好叙旧。” 说着,她笑了一下。 不似威胁却胜威胁。 “就和三年前我和兄长互诉衷肠,你在外头把风那样。” “你说,当初我若把你供出来,你还能活着站在这里教我做事吗?” 几个呼吸间,王婆子做了选择,帮着楚凝推开了房门。 楚凝朝拧着眉的楚六郎笑。 “兄长怎么还不进去。” 她腾出一只手,试图拉他。 “今儿你同母亲过来,我很是欢喜,你该清楚我盼着见你许久了。可你倒好。竟看也不看我,更没同我说半句话。” 语气是说不出的幽怨。 楚六郎下意识躲开,抬步朝里去,边走边道。 “你我不该再拉拉扯扯,也好,趁着今日,我同你说清楚了。” “你如今身份不比寻常,我也要娶妻了,之前的事算兄长对不起你。” “我们往前看不成吗?” “往前看?” “是啊。你如今有了孩子,日子也安定了,和妹夫一定好好的过。” 楚凝像是听到笑话那样。 只低头哄着孩子。 “她小名珠珠。” “兄长你看看她。” 她强势的把孩子送过去。 轻声道。 “你看看我们的孩子。” 第342章 想拍拍衣袖不认账,做梦 楚六郎呼吸一滞,怀疑自己的耳朵。 与此同时,外头的婆子被打晕。 虞听晚一行人轻着脚步凑到了窗户底下。 沈枝意听到这句话,眼睛亮的能发光。 萧怀言懒懒靠着窗,还不忘一把捂住宁允翎的嘴,生怕这不着调的发出了声。 虞听晚嫌四个人挤得慌,檀绛懂事的抱着她轻功上了屋顶。 这里视野很好。 可以看到底下偷偷摸摸三个人,也可以眺望远处花厅那边的热闹,同时抽开一片瓦片,不光偷听还能偷看。 青鸦扑哧着翅膀稳稳落在她身侧。 “胡说什么!” “楚凝,你发什么疯!” 下面,是楚六郎的厉声喝斥。 虞听晚凝神去听。 “我疯?” 楚凝冷笑:“那周玉柔有什么好的?整日装模作样的小妾做派,最会勾搭男人恶心人。如此货色却能嫁给你,还让你记在心上,不惜和我断了,我的确要疯了?” “兄长难道忘了,当初你应允我,便是我嫁了人,你心里也只有我一个的吗!” 楚六郎:…… 这话他和太多人说过了。 他说了也忘了,怎么还有人当真。 “玉柔娇弱楚楚,不可如此说你未过门的嫂嫂。你也不该耿耿于怀当初的糊涂事。” “往后,不许拆人私下给我送信。更不许说些不着调的气话。咱们做兄妹不好吗?” 不可,不该,不许。 楚凝听的心如刀割。 “够了!既做了夫妻如何再做兄妹?” “兄长说的冠冕堂皇?你难道忘了,当初是你对我纠缠在先!” “我也知廉耻!也读过圣贤书知人伦!是兄长说让我疼你,你分明像条狗一样求着说要我。” 说到这里,她酸涩蔓延至心口。 看着楚六郎的眼里多了层恨意。 当年的事,她有过。 又何尝不是吃了恶果! 但吃了恶果的却仅有她一人。 “父亲重利攀附国公府的权贵,母亲心里眼里只有你这个儿子。他们只会嫌我不要脸,谁管我在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眼里泪光闪烁。 “外头都说我嫁入国公府风光无两,可我已不是清白身。新婚夜担惊受怕,听从父亲之令往他酒水里掺了药,在他神志不清时让婢女取代我圆房,才将这事糊弄过去。可他周瑄是什么好东西!” “兄长不知,他解下假肢腿部那处有多丑。夜里这么个残缺的人在我身上挪动,我有多恶心。” “我是尝过情事的,也和兄长共赴巫山。周瑄房事不行,那儿又小又短,偏还贪。每次都要吃鹿血,却眨眼功夫就结束了,私底下找过不少大夫,却一直治不好。偏偏他没本事还怪我,发泄我身上。” “要不是我有孕,只怕更会被折腾不轻!” 说到这里,楚凝笑了。 “他周家想子嗣想疯了,竟还以为我怀的是周瑄的种。” “我买通大夫谎报了月份,外人只知我是提前早产,殊不知我是怀胎九月生下她。” 楚六郎越听越慌,甚至后退几步。 他已信了八分。 越看那孩子,越觉得和自己像。 要是事情暴露…… 他腿一软,跌倒在地,吓得全身哆嗦。 “我不……” “我不要这个女儿。” “你为何要生下这孽障!要是事情暴露,整个楚家只怕都要陪葬!” “孽障?” “这是兄长的骨血。” 楚凝:“我冒死生下,养胎时整日惶惶,兄长却要和我断了?你拿什么断?” “当初招惹我,如今,你拍拍衣袖不认账了?做梦!” 在她的声嘶力竭下,窗户轻轻被推开,催情丹被萧怀言从外头扔了进来。 红色的丹药竟被丝毫不差扔到了香炉里头,很快燃烧。 花厅这边,依旧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正逢喜事,周国公夫人难得友善对楚夫人:“珠珠早产了足有一月,一出生就体弱,这几日不是发热就是吐奶,夜里又最哭闹厉害。亲家母过几日得闲,不如一同去昌渡寺为她求个平安符?” 得她相邀,楚夫人连忙应是。 “昌渡寺求姻缘和平安最是灵验。有您这个祖母庇护,珠珠这孩子定能养好。” 一听这话,边上的嬷嬷也动了心思。 珠珠身体不好,定是催产药之顾。 东宫的皇太孙才真真因早产之故身子不太好,这么久了,喂奶都不会主动吞咽,饿了也不会哭,如何逗,平时也好很少见他笑。 娘娘为此也很焦虑啊。 不如,回头她也去求一求? 虞听晚这时候和满面红光的沈枝意回来。 一切都好好的。 直到一只通体乌黑,在光线下,竟像镶了金光的乌鸦在空中盘旋。 “嘎嘎嘎嘎。” 有人拿起帕子,嫌弃的捂捂口鼻:“哪来的乌鸦,真是晦气。” “好像是顺国公府,魏将军那条虎养的。” 青鸦终于来活了! 它格外激动。 但听到的话太多了,记不全。 它飞到花厅上头的屋檐,挺着胸脯大声,声情并茂。 “珠珠是兄长你的骨血!周家还以为是周瑄的种。” 第一句,直接道明身份。 所有人愣住。 “周瑄又小又短,每次只会吃鹿血,可眨眼功夫就结束了。” 青鸦很大声:“大夫治不好!治不好!” “既做了夫妻如何做兄妹!兄长当初分明像狗一样求着要我。” 青鸦绿豆大小的眼珠子转了转。 它突然低低喊了个记忆深处的名字。 “彩英。” 然后,彻底爆发!颠三倒四。 “我不要女儿,再给我生个儿子啊!” 虞听晚:…… 你还没忘记啊。 “这……” 宾客大惊,看向又小又短的男人。 “这……周少夫人偷人,竟和兄长……” “不可能吧。” “欸,说起来。这会儿周少夫人和楚家公子都不在,是前后脚走的吧?不会两人这会儿……” 最要面子的周瑄彻底傻眼,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 周国公倏然站起来。 且不说家丑不可外扬,他下意识去看席位上彻底变了色的嬷嬷。 “珠珠是我周家女。魏少夫人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坏我府上的好事!故意挑唆,居心何在!” 虞听晚正要张嘴。 嘉善却一拍桌子,直接起身将她挡在身后:“周国公,你对着我的娇娇儿吼什么?好没道理,只怕是有人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 “我若是你,这会儿早就派人去查了。” “两人若是在私会,只怕一抓一个准!” “若是没有皆大欢喜,可倘若真有什么,趁早发现那孩子不是你家的,总好比养着别人的种强!” “你怕什么?” “就没见过还想将事给压下去的。怎么上赶着养别人的孩子?让你儿子接盘带绿帽?” “难道你和你家儿媳私底下也见不得人?” “这孩子不是周六郎的,是你的吧?” 第343章 我没有证据,更没有素质 此言一出,满座喧哗。 楚夫人吓得手上的茶盏落地,面色煞白。 六郎和凝儿的事,瞒得死死的。 这几年知道这件事的差不多都被料理入土了,不是吗? 莫非这六郎!还惦记着亲妹妹,又坏事? 两人难不成这会儿真的…… 她眼前一黑,气的呼吸不畅,不敢再想。 “太傅夫人!” 她强装镇定:“我家凝儿是好姑娘!顾家可是最讲理的人家,你却如此在她身上污名声!” “这是想让我们楚家去死不成!” 嘉善:“你要死,没人拦你。” 她语气平静:“养出这么一双儿女,我要是你,早就抹了脖子死了干净。” 萧怀言吃着酒,还不忘添一把火火:“楚家可真有本事,将下三滥的女儿嫁给周国公府。” 他视线落在浑身僵硬,面色狰狞的周瑄肩上。 “周瑄,他们可全把你当做收破烂了。” “你也是,虽然是残废,可怎什么货色都收啊?” 他起身又对嘉善拱手:“天下读书人称夫人您一声师母也不为过,您也不好血口喷人。晚辈论理也该喊你一声伯母,可公爹和儿媳扒灰这种龌龊事,国公爷怎么可能做?我瞧着他也不像是个烂人。” 话音一落。 “不过……” 萧怀言:“不过话说回来,周瑄床上功夫不行,可周国公后院姨娘十几人,底下的庶子庶女一箩筐,可见他即便上了年纪,也是顶厉害的。楚凝模样的确不错,人虽恶毒了些,可胜在年轻,可两人真……” “若真如伯母所言,那便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他惊讶。 “周瑄,你们父子玩的挺花。” “住嘴!” 周国公顶着嬷嬷那边的压力,知道自己绝不能乱。 周国公府也不允许沦为笑柄! 他给身后的管家使了个眼神。 管家匆匆退下,直朝后院过去。可才出花厅,后脑被打中,整个人晕了过去。 周国公却不知:“我行的正坐的端!岂容你这小儿胡乱掰扯!” 他冷冷道:“今儿仅凭着三言两语便说我府上儿媳名节有损,若是乌龙一件,我却扫了她的颜面彻查,明儿只怕又有人冒出来说我府上女子不贞,你们当我府上的少夫人是什么?整个国公府是什么!” 萧怀言:“谁管你是什么?了不得,说了几句实话,周国公就想封我的嘴了。既然坦荡,怎么不让人说?” 周瑄最受不住刺激,直接冲到楚夫人跟前,一把掀翻案桌。 “我父亲才不可能做下那种事!” “你们楚家竟然敢把我周家当猴耍!” 盘子,碟子,菜肴全部碎落一地。 楚夫人的裙摆处也沾了不少汤汁。 “姑……姑爷。” 她身子往后仰,嗓音都是颤的。 本就是个妇人,便是见过世面,可到底心中有鬼,此刻也慌神露怯。 周国公见她如此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怒不可遏,呼吸都变得不顺畅。眼神如刀,恨不得剜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耳中嗡嗡直响,身子晃了晃。 周国公的身体在抖,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为了狸猫换太子,他们顶着掉脑袋的风险,提前布局打掩护,将两个孩子调包。 各种艰险不提,可临到头难不成真是个假货? 他费尽心血,难不成给罪该万死的楚家送登天梯? 萧怀言:“国公爷既是不认和儿媳不清不楚,那挺直腰板就好,谁也污蔑你不得。还磨蹭什么?我都替你急,这周家子嗣掺了假,可要小子我帮忙抓奸看看?” “若是没有极大欢喜,只怕是有啊。” 楚夫人试图垂死挣扎:“不可能,凝儿和六郎……” 对上周国公阴沉沉的脸,她变得结巴。 萧怀言很好心:“楚夫人先别急,往后周国公府自会收拾你们一家子。” “我国公府的家事,就不劳萧世子操心了。” 周国公夫人面色格外难看。 她和周国公年少夫妻,哪里不知这男人手段有多狠。 要丢的脸已经丢了! 名声彻底扫地! 楚凝若真犯七出,便是这会儿冲进去,将她杀了也不为过! 可周国公现在的反应太不对劲了。 难道真如嘉善所言? 周国公夫人不敢再想。 萧怀言:“可我就爱瞎操心。都闹成这样了,也不好收场。这会儿紧要的是请诸位一道过去看看,好赖帮忙做个见证,再辩一辩孩子到底是谁的。” 宁允翎掐好时间,是这时候回来的。确保药性发作过去正正好。 他很大声:“什么?听说你们要找楚六郎?” 众人:…… 想。 但国公爷一直不发话,他们总不能擅闯。 宁允翎:“我知道他在哪儿啊。” “他那小子之前鬼鬼祟祟的,我瞧着不对劲,就跟着出去了。” “你们是不知道,他直奔周国公府少夫人寝房去啊。” “和亲妹妹好不亲昵,奴才全部遣出去了,门还没关,两人就抱在一起了。” “我当时惊讶坏了。还听到一句话呢!” 周瑄眼睛都红了。 “这个贱人!” 他再也按耐不住,抽出匕首,就要朝后院去。 那贱人对不住他,杀了也不解恨! 宁允翎胡说八道,唯恐天下不乱,夹着嗓音:“先听我说完啊!是你枕边人说的!她说比起哥哥,我更喜欢公爹。” 周国公:?? 周国公夫人倏然看向周国公。 “老爷!那是瑄儿的媳妇!” 周瑄一个踉跄,转身死死看向周国公。 “父亲,你……” “这话你们也敢信?” 周国公气急败坏。 宁允翎大声:“诸位随我来,我给你们带路啊。” “咱们回头也帮着分析分析,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说到这里,宁允翎还安慰的拍拍周瑄的肩膀。 “别急别急,我也是可怜你。怎么好端端摊上这事?可我没有证据,更没素质。反正觉得这孩子是你爹的,那就是周家的种。” “你爹也是心疼你,指望不了你继承香火,就帮你了。” “反正都姓周,你管她以后喊你爹,还是喊你哥。” “男人,总是要孝顺,更要大度。” 第344章 真是开眼了 没有一个字是周瑄爱听的! 他甚至要吐血了!! 偏宁允翎大摇大摆跑去带路了。 周瑄彻底失了智,甚至不用宁允翎带路,就往后院去。却被萧怀言按住。 “走那么快作甚,同我一道啊。” 一开始没有几个人敢跟。毕竟国公府的权势摆着,谁敢看他们的笑话。 可一个个望穿秋水,都等着有人出头带动。 嘉善动了。 她语气不急不缓:“我的确要去看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楚家兄妹的事事算是板上钉钉了,也不算我污蔑。楚凝虽品行不端,做出丑事名节也尽毁了,可她若没有同公爹有什么,我也不好故意去害她。” “也免得回头周国公府抵死不认,还反咬一口怪我泼脏水。” “我顾家堂堂正正,从不做亏心事。当初其子喝醉了酒站不稳,从楼上坠下,都能怪到顾家头上,欺我夫穷苦出身,多番刁难,还有什么是他周国公不敢的。” 她一动,顾傅居起身。 “虽是国公府的家事,照理而言,不该掺和其中。然其中牵扯甚广。不说我顾家,顺国公府亦在其中。” “魏家世代忠良。” “周国公府更为皇后娘娘母族。绝不允许有半点污渍。已不是周家家事。” 那是一国之母! 娘家见不得人的脏事,是能彻底放大的。 贺诩然没来。 可今儿赴宴的御史大夫以他为首。几个眼神下,齐齐起身。 “若周国公府有人行龌龊事,御史台定告到御前参上一本。绝不因周国公为皇家岳丈而有所偏私。” 说完,他们朝周国公爷行礼。 “若周国公无愧于心没做过,御史台定会为您证清白。” 顾傅居颔首,又道:“贵府少夫人为楚家女。” 他喊了个名。 “汪荃。” 只见礼部尚书起身:“下官在。” “其父在你手底下办事?” “大人记得不错。楚镇担任礼部侍郎一职。” “刑部掌天下礼仪、祭享、贡举之政令。其子女若德行有亏罔顾人伦。治家不严又如何为官胜任?” 顾傅居视线在男席这边官员上随意一扫。 “诸位。” 光是两个字。 所有的文官和武将全部起身恭敬拱手。 “太傅。” 顾太傅:“不如一道?” 近八成的官员毫不犹豫道:“是。” 顾傅居一走,官员也走了大半多。仅留下太子党和追随周国公的。 女眷这边,见自家男人动身,也纷纷起身跟在身后。 队伍说是壮观也不为过。 周国公全身血液往头上冲,这事来的太突然,他竟不知该怎么办。 阻止吗? 可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若真阻止,只怕不出一炷香,外头都要传遍他不知廉耻和儿媳有什么。 他心如死灰。 不愿背这个黑锅。 可有那么一瞬,竟觉得若是他的孩子也就好了! 不过…… 他很快冷静下来。 孩子虽不是周家血脉,可他一辈子不会知道身世。 嬷嬷忍无可忍,径直走向周国公。 “国公爷,你……” 周国公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无非在问他是不是真和楚凝搞一起了。 周国公这会儿倒是想啊! 那孩子至少还姓周! 他沉重的摇了摇头。 嬷嬷的心沉了又沉,只觉得荒唐! 可…… 事已至此,只能将错就错,没有别人知道调包的事。 嬷嬷掩下不忍。 太子的亲女,只怕一辈子都要背负孽障的名声了。 可…… 什么都不能阻止娘娘和周家的大计。 便是牺牲,也是为周家铺路。 谁让她是女胎,无法争夺皇位,就是这个命。 嬷嬷冷硬下心肠。 “今日一事,老奴会一五一十禀报娘娘。” 她丝毫没有要去围观之意,已认定楚家兄妹搞破鞋。 方才的各官员也都是人精,如何还看不出来!这会儿跟随太傅,不过是掌握证据罢了! 这件事发展到最后,已无的回旋余地,周家只能认栽,周国公唯一能做的就是撇清干系。 可…… 顾家有备而来,其中又掺合了顺国公府。若他们操控走向,只怕……也撇不清了。 沈枝意焦急地跟着大部队,可刚出了花厅,虞听晚却不动了。 虞听晚低头踢着石子。 “怎么?愣着做甚?走啊!看热闹去。” 虞听晚细声细气:“萧怀言宁允翎在前头铺路,我得留着善后啊。” 沈枝意:?? 她不明白。 可直到檀绛拉了拉虞听晚的衣摆。 “夫人,来了。” 虞听晚微笑,把石头踢远,幽幽吐了口气。 沈枝意:“又……怎么了?” “突然想到一件事来,难免忍不住唏嘘。” 沈枝意:……? 你唏嘘什么? 她刚想骂虞听晚是不是有病。 可对上虞听晚清澈的眼眸,突然觉得她!一定有她的深意! 沈枝意虚心求教。 “什么?” 虞听晚:“我们那里穷,有不少人家讨不上媳妇。最后由长辈做主和近亲成婚。” “有爷奶出面娶自家堂妹的。也有和姨母家换亲,将妹妹嫁给姨母的儿子,再娶姨母家的女儿。如此也不必出一文聘礼钱。” “可也不知怎么了。生出来的孩子竟多半不对劲。光我知道的人家,有位妇人生了八胎,其中六个都有毛病,初初还察觉不出猫腻,可孩子大了,也能瞧出不对劲来。” 沈枝意起先还没反应过来。 她点头。 “怎会如此?据我所知堂兄妹是不许通婚的,便是关系亲的,也很少有婚配。” 虞听晚淡淡道:“穷乡僻壤之地不堪教化,认知浅薄。便是知晓风险可穷是饭都吃不起了,为了所谓的传宗接代,也就自私了。” 痴傻的,直接送去深山,成了猛兽的腹中餐,要么处处发现不对劲,又不愿意养,就直接掐死。 八个里头有一个是正常的,对那些人而言,就是值得。 虞听晚:“所以啊。我担心啊。” 沈枝意恍然:“你是担心那孩子也痴傻吧。”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可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犯嘀咕。先前我见那孩子就没精打采的,精神不太好。本以为是早产之故,只怕不是啊。” 她压低声:“若是国公爷的还好,左右都姓周。可若是楚家的……” 虞听晚声音却不低,帮她补充:“万一也是痴儿,可真添罪孽。” 她说着说着,转头。 看向身后不知何时过来的嬷嬷。 嬷嬷很僵硬,面色阴沉。 沈枝意下意识害怕瑟缩。 虞听晚对上嬷嬷的眼,缓缓捂住胸口,做害怕状。 嗓音温温柔柔的,先发制人,说的话比谁都拽。 “真是开眼了。” “怎么还偷摸听别人讲话呢?” 第345章 是看上他,还是想占我便宜? 天色渐沉。明是艳阳高照,可转眼的功夫雨蒙蒙。 不猛,却轻柔。 像是没有尽头,淅淅沥沥润湿万物,上京笼罩在一层烟雾中,屋顶瓦片被洗得透亮。 诺大的上京有点风吹草动,很快就能传遍各地。街道人来人往,全都议论起了周国公府的事。 虞听晚坐在醉斋楼雅间,听着下面的动静。 “听说了吗?周国公府的少夫人被抓奸了。” “怎没听说,可都传遍了。都抓奸在床了,那楚六郎竟有脸说是亲妹妹勾引他的,他只是一时没忍住。” “周少夫人见他如此没担当,许是心灰意冷,又或者知晓没退路,索性把楚六郎,整个楚家一同拉下水,不等官员审问,什么都招了。” “起先,周国公还想把事掩下去呢。怒言魏将军府上的乌鸦胡说八道,质问年纪轻轻的将军夫人,怀疑是她挑唆。” “呸!我听人说,他和儿媳……” “那怕是谣言。周少夫人说她干过的事认,没干的事死也不认。还说她看不上周瑄,怎么还会看上周瑄的爹,难道图他一把年纪吗?” “方才一众官员都朝皇宫去了。只怕有的闹。” “周国公是见将军夫人脸嫩,欺她呢,他是个什么东西!” “那乌鸦是魏府上的鸟,可它向来听什么学什么,可从不胡捏乱造。” “这话说得不错。” 有年长的老妇人应和。 “谁不知道先前胡同巷王家媳妇趁着丈夫外出行商不在,偷摸着找了个相好。后伙同情父将丈夫杀害,夜里抛尸至街头,却污蔑无辜路人,当时京兆府能得以早早结案,还是顺国公府的鸟儿帮的忙。” 她那么一说,不少人想起来了。 那乌鸦当时在尸体上面蹦蹦跳跳,捕快驱赶也不走,还将王家媳妇和情父处理尸体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背下来了。 “对,前光禄寺少卿德行败坏欺辱寡嫂,还将寡嫂拘禁,所有人都以为是女子遭遇不测失踪了。” “这将军府的鸟整日闲着四处乱飞,这过了一年,鸟喙竟衔着寡嫂写的求救字条飞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不疑有他派人过去,竟在人烟稀少郊外山上救出身上缠着锁铐,还大着肚子怀了的寡嫂。可怜见的。” 沈枝意则慢慢摇着手里的折扇,被楚家退婚,她压抑的郁气总算得以释放。 “那楚凝行事一向偏执,行事也狠,竟没想到如此大胆,也不知最后落得落什么下场。” “这些消息传的那么快,有魏家军和顾家的手笔吧。” “听了那么久,百姓竟没有乱传楚凝四处乱搞。” “毕竟公媳之间真没什么。” 虞听晚淡淡:“她虽可恨。也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可到底害的是周国公府,算起来我还得谢她。事情暴露她名声烂了,那是她自找的与你我无关。” 真正的目的已达到。 足以让皇后和周国公跌入冰窟。 让他们惶惶不可终日。 这就足够了。 再说了,顾家能刚过周国公? 沈枝意觉得有理。 “那周玉柔当初上赶着,整日在楚六郎面前晃悠,在我这边争这么个玩意,只怕要悔死。方才的脸色像是吃了屎一样臭的不行,你可瞧见了?” “好在他们楚家看不上我退婚了,不然实在恶心人。” “也不知周玉柔后头会不会和楚六郎退亲。” 虞听晚:“会。” 她语气笃定。 “经此一事,楚家和周国公府势必交恶,周玉柔当初和楚家结亲为的不过是攀上周国公府。” 沈枝意:“那你麻烦了。” 虞听晚:??? 关她什么事! 沈枝意:“没准周玉柔转头又把主意打到宁允翎身上。” “她若能打上早就打了,你当我舅母能看得上她?” 这也是。 虞听晚突然放下茶盏:“闲着也是闲着,我也不急着回去。” 沈枝意:…… 你是回不去吧。 马车出问题了。 不然也不会逗留于此。 虞听晚:“不说别人,说说你。” 沈枝意愣住:“说我作甚?” “我从婆母嘴里透露得知,过些时日舅母只怕要给允翎相看了。免得他整日不着调。可又怕那些知书达理的女子降不住他。据我所知,我舅母有意找脾气大的姑娘,整个上京谁有你脾气差啊。” 沈枝意倏然站起来。 “什么?” 虞听晚惊讶:“你很激动?” 沈枝意嚷:“我脾气差?” 虞听晚:“事实。” “那你呢!你又算什么!” 虞听晚吐字清晰:“知书达理,温柔端庄。” 可拉倒吧! 沈枝意:“再说了,我能看上宁允翎?” 虞听晚沉默片刻。 “虽然……” “但是……” “我好歹是他嫂嫂。” “你当着我的面,给他点面子。” 虞听晚:“我瞧着允翎也没成家之意,恰巧你也不愿,舅母自不会勉强。” 说起婚事,沈枝意也有些愁。 她年纪不小了,也该成亲了。 偏偏恶名在外,又被退过一次亲,许多门当户对的人家都忌讳娶她过门,就差家宅不宁。 她吧,眼光又高。 她还是想挑好的。 沈枝意突然坐直身子。 “我其实挺羡慕宁允翎和你做一家子,喊你嫂嫂的。” 虞听晚:?? “你说有没有可能……” 沈枝意:“我努努力,争取一把当你的舅母啊。” 虞听晚:…… 她愣是想了一下。 “啊?” 她不可置信:“你还想当宁允翎的娘啊?” 野心不小。 “我是说贺诩然!” 很快,沈枝意皱眉:“不过我挺怵的慌,他看着冷面阎王一样,要是也不好惹,我凑上去又被关进牢房怎么办啊。” 虞听晚:…… 虽然她没有要认贺诩然。 但…… “我不明白。” 虞听晚身子往后一靠:“你是看上他了,还是想占我便宜?” 沈枝意:…… “那我也找不到别的人选了。” “上京我熟知的,门第高的,模样好的,有本事还没婚配的俊生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最好的两个,一个娶了你,一个就是贺诩然了。” 虞听晚垂下眼皮:“那你漏了一个。” “谁?” 虞听晚笑笑不语,低头用帕子去擦裙边的脏污。 这还是在周国公府屋顶蹭上去的。 她当时站在屋顶上,什么都看的着真真切切的。 比如沈枝意和宁允翎挤着窗边看,萧怀言不动声色把宁允翎往边上扒拉开去,以至于沈枝意有了好位置。 再比如萧怀言懒洋洋的,看似在瞧屋里热闹,可眼神却往沈枝意那边落了多回。 啧。 了不得。 小心思藏的还挺深。 第346章 我是夫君好不容易才到手的 皇宫。 椒房殿。 皇后处理好庶务,便去偏殿看了眼男婴。 她是养在身侧的,不在眼皮底下看着,深怕有半点疏忽,可见看重。 乳娘跪在地上,细细回话。 “小皇孙是奴婢带过最乖巧的孩子,从不哭闹。吃饱了就睡,想来日后不会让娘娘您操心。” 这话,皇后爱听。 她淡淡笑:“太子幼时也乖顺,他的血脉自是像他。” 说着,她正要把孩子抱在怀里。 嬷嬷从外头回来,神色狼狈,面容惊恐憔悴,匆匆入殿就跪到地上,嗓音颤颤。 “奴有事要禀。” 可这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嬷嬷,素来稳重。 皇后拧了拧眉,抬手一挥,殿内伺候的人齐齐福身退下。 见所有人离开,嬷嬷也不曾起身,而是直接挪动双膝,跪爬至皇后娘娘。 “娘娘,大事不好!” 不过半柱香,殿内传来砰的一声巨响,足有人高的瓷器被砸碎,以及皇后愤怒的声音。 幼婴不知何时醒的,双眼无神,也不知怕,更不会哭,嘴角却流了不少哈喇子。 往前不觉得怎么,现在哪哪都觉得不对劲 嬷嬷瘫倒在地,只觉得完了。 而此刻,顾傅居领着诸多官员入宫面见天子。 帝王一身龙袍,威严赫赫,两手撑着案桌,身子往前倾。看不出眼里是喜是怒。 可不等官员弹劾,不等第一个见证人宁允翎出声,也不等那些人惶恐求饶。 顾傅居上前一步,掀开衣袍,跪下。 应乾帝眯了眯眼,情绪莫名:“傅居这是作甚?” 他给身后的涂公公递了个眼神。 涂公公连忙上前要扶:“太傅大人,您有话起来说。” 顾傅居不动。 “臣于十八入翰林院,后得先帝提携进御史台,判忠奸,除佞臣。年轻气盛,行事激进。被下放至定都担任县令一职。” “如今得以至君前辅佐,不算自得,确功绩无数。” “殚精竭虑,臣敢向苍天起誓,至今无过。趁着今日诸官皆在,免不得无理一回。还请圣上将周楚两家的事先搁一搁。” 他一字一字:“顾家有冤!” 周国公眼皮跳了跳。 终于来了。 顾傅居将袖下的状纸双手呈上。 “小女听晚丢失乃人为,嘉善于泽县早产亦是人为。” “臣状告周国公周擎藐视国法!当年弹劾其子周瑄天子脚下强抢民女,臣律法办事,公正严明并无不妥。再告周擎不敬圣上,当年其子周瑄得二十板子受刑为圣上亲自裁决。不重,已是圣上宽容开恩。可其子因自身之过断腿,周擎便对臣怀恨在心。臣最后告周擎坏皇室名声,借着皇后娘娘的势,这些年做的恶事桩桩,苦主无数,全罗列罪状之上,已是无法无天。” “是听晚命大,被其养父虞敬成所救。” “她手无缚鸡之力,养父养母亦是寻常百姓。” 顾傅居缓缓抬眸,对上帝王的眼。 “可有些畜牲放火杀人,仍旧不放过她。” 嗯,畜牲。 就差点名了。 应乾帝却好似听不懂一样。 “她得以平安从火海逃生,这回并非命大,是虞家夫妻以死相护。” “这般下作之人,臣是见了都嫌脏,同周家更是不共戴天!便是卸了头顶的乌纱帽也要求圣上您一定为臣做主才是。” “不然,臣便不起了。” 应乾帝看了状纸,缓缓闭了闭眼,再睁眼看向周国公时,眸中威压沉沉。 “周擎!” 他抓了案桌上的砚台,就往周国公手上砸。 “还不跪下!” ———— 雨下个不停。 醉斋楼。 虞听晚擦了擦嘴,已用好了膳食。 沈枝意看着她。 这般玉软花柔,可说话太过噎人。 “虽说涉及了顺国公府……,想来也是由宁国侯代为出面。” 虞听晚点了点头,语气敷衍。 “是的,我夫君身子实在不好。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便是不放心允翎,怕他吃亏,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话音刚落只听隔壁砰的一声踹门声。 随后是女子字字泣血的怒吼。 “你这畜牲,说好的外出经商六月才归。别人同我说瞧见你了,起先我还不信,敢情倒好,原是在外头养了人了。” “婆母病重,我一勺一勺米汤伺候,你这个亲儿子却只会寻花问柳?” “家里钱眼见着都见底了,我咬咬牙就要让你柱哥儿先别念书了,给婆母治病要紧。你倒好!原来有钱,只是不往家里拿!” 很快是男人的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有什么回家说,别在外头闹。” 沈枝意:“啧。” 她正要过去凑热闹。却见虞听晚慢条斯理喝着茶。 “你……” 虞听晚:“不在意。” 她好似知道沈枝意要问什么:“这种事也屡见不鲜了。” 她冷静到可怕。 “最多闹一场,日子还要继续过。” “男人也最多收敛一阵子,可色字上头一把刀,可不怕疼。很快又能原形毕露。” 那就再闹,再和好。 所有人会劝男人顾家,会劝妇人为了孩子忍忍。 世道如此,很少女子有底气和离。也就陷入了死循环。 沈枝意:“那个……” “我就问问啊。” “如若有朝一日,魏昭他……” “问错了。” 沈枝意:…… 我还没问完整!! 虞听晚道。 “你该问有朝一日,我要是跑了,魏昭怎么办。” 虽然,她不是滥情的人,是要和魏昭过一辈子的。 从决定和他做真夫妻,虞听晚就做好了信他的准备。 别的男子也许对婚姻不忠。 但魏昭绝对忠于她。 沈枝意:??? 什么玩意。 虞听晚:“也问错人了。” 虞听晚微笑随口道:“那是我夫君要考虑的事。” 沈枝意:?? 虞听晚:“不过……” 她温温柔柔:“你敢去问吗?” 沈枝意:…… 说不过。 虞听晚幽幽,理直气壮:“何况。我是他好不容易才到手的,他又不瞎,也不缺心眼,还能看上别人?” 偏偏就在这时。 “叩叩。” 是外头的敲门声。 “谁啊?” 是魏昭的声音。 “接你回家。” 沈枝意:…… 好家伙。心有余力不足不能去皇宫的人,接媳妇却是可以的。 她看到虞听晚弯了弯唇。 虞听晚:“瞧见没?” 沈枝意:“?” 虞听晚起身,慢条斯理做愁苦状。 “黏人。” 她格外做作:“离开太久,都不行。” 沈枝意:…… 虞听晚哒哒哒过去开门。 就见坐在轮椅上,被荣狄推着的男人。 魏昭一身常服,慢吞吞:“我都听见了。” 虞听晚歪头,好声好气询问:“那你有意见吗?” “不敢。” 魏昭轻笑:“毕竟是我占了大便宜。” 第347章 呦,你也犯事了? 雨势渐大。 虞听晚本想捎沈枝意回去。 沈枝意瞥了魏昭一眼,气的牙痒痒,实在有阴影。 她躲魏昭这阎王都来不及。 “本就不顺路,何必绕一大圈子折腾一番?不如安排给我弄辆马车,或是让人去我府上给我娘捎口信,她会派人接我。” 虞听晚应下。 出了雅间,隔壁还在闹。 中年男子将外室护的死死的。 “你这婆娘好生凶悍,出门在外好歹给我留些面子。不就养个外室,这又不是什么罪过。闹成这样也不嫌丢脸。” 妇人红着眼,指着穿金戴银的外室:“她就是个骚货!” 外室一听这话,就窝火。 自己没本事留住男人,也有脸怪她?可不敢出声,用帕子遮着脸。 妇人撕心裂肺喊:“是我为你生儿育女!是我操持家务,也是我伺候公婆!” 众目睽睽之下,中年男人也恼了:“好了,那是为妻本分,你该做的。” 妇人愣住。 是啊,那是她该做的。 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众人也陪着和稀泥。 “好歹也为你儿女想想。他们男人不就那么回事吗?” “你个不孝子,在外头花天酒地,连自己是谁生的都不知道了?快,还不快给你娘子赔个罪,保证和这外室断了。取钱给你老娘治病!” 中年男子也便借着台阶下:“是,诸位说的是。” 妇人这才满意,上前凶悍拔下外室头上的金簪子。 “呸!” 她抹了把泪,恼:“那还不和我回家。” 人群里马上有人道。 “好了好了大伙儿都散了吧,夫妻之间闹了点矛盾,说开了也就好了。” 后面的动静,虞听晚没再听了。下楼后,准备结账付饭菜钱,准备安排沈枝意的事。 “我来时,就将她在醉斋楼的消息送去了萧怀言那里。” 虞听晚:??? 她愕然回头。 “你知道啊?” 魏昭神色平淡。 “楚沈两家退婚如此顺利,其中有萧怀言的手笔。” 都快谈婚论嫁了,楚六郎却和周玉柔好上了,未免太巧。 虞听晚一言难尽。 “你既瞧出来了,当初为何还把她押入大牢?” 当然是魏昭嫌烦。 也想警告上京对他蠢蠢欲动的贵女,别在他身上花费心思的同时…… 魏昭玩着姑娘柔软无骨的手:“他一直装傻充愣做纨绔,我无非想让他现原形,然后……” 他也见不得萧怀言那般。 装的都要以为自个儿真是了。 他微笑:“来求我。” 虞听晚:…… 真不是人啊。 “前脚才关押,后脚萧怀言就来了。” 虞听晚:…… 魏昭想了一下,苦恼。 “可他没求我。” 虞听晚迟疑:“那……他做了什么?” “他让我把他也关进去,就安排在沈枝意边上。” 理由找的很充足。 大义凛然说要帮大晋,帮他,时刻盯着这个奸细。 魏昭嗤笑:“很贱是吧。” 虞听晚:“是的。” 两人离开不久,酒楼用饭的客人已少了大半,但也有客人逗留等着雨停的。 萧怀言出了皇宫,就朝这边赶了,刚上三楼。 “萧世子!” 有人叫他。 萧怀言抬眼看去,就见一身华服的公子哥谄媚朝他快步而来。 “上回请你吃酒,你却没来,难得今儿碰见,可要给我些面子。” 萧怀言一时想不起这货是谁。 也懒得去想。 左右是他的狐朋狗友。 萧怀言挑眉:“今儿就不赏脸了。” 这般狂妄的话,对方也不气。 闻言,连忙让出一条道来。 眼瞅着萧怀言要走远了,他想到什么又喊了一句。 “欸,世子。” “前儿花楼刚到了批扬州瘦马,个个模样可人,尤其叫做烟烟的那个,可谓是色艺双全,那唱曲儿的腔嗓,最能酥了人的心。” “您常去花楼,可一直嫌那边尽是烟花俗粉不入眼从不留宿。哪日得闲,咱们一起去见见?要是喜欢,弟弟我一定赎身买下来送您府上。” 萧怀言正要说话,察觉一道视线,看过去。 沈枝意不知何时倚靠在门前。 沈枝意真没想偷听,实在是身边的婢女去朝小儿要一壶新茶许久了,还没回来。 见萧怀言看过来,她也不臊。 “世子当真是好福气。” 萧怀言对她倒大方:“给你要吗?” 沈枝意:…… 她疯了? 萧怀言言明来意。 “方才路上碰到了魏家的马车,魏昭托我过来。狱友,还不过来,送你回去。” 沈枝意和萧怀言平时交情不算多,但一起住过牢。 不过…… 那时萧怀言进牢房时,很气人。 【“呦,你也犯事了?”】 后来,她和楚六郎定亲。 沈枝意本来就不情愿,偏偏萧怀言还说风凉话。 【“这次国子监考核,我听说楚六郎排名没上前一百啊。文不成,武不就,这么个废物,还沉迷女色,你也看得上?”】 她能乐意? 即便她真的看不上,可到底亲都定了,不出意外就是半个楚家人了。 总不能听一个外人数落未婚夫。 她为此反驳。 【“我的事就不劳萧世子操心了。他是没入一百,世子你还在末尾挂着。”】 然后……萧怀言沉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侧才传来他不着调的声音。 【“你不知道,倒数第二也不容易。”】 不容易个屁啊。 倒数第一的周瑄有什么脑子? 见她不再说话,萧怀言眯了眯眼,转头问华衣公子哥。 “嗓子好?” “对……对啊。可不敢骗世子。可惜她每日只唱一炷香,时辰一到就歇了,这几日花楼的恩客有一半都是为她去的。” 沈枝意见婢女端着茶水过来,也就不下去找了,就听萧怀言的声音。 “可我就喜欢跑调的。” 沈枝意:…… 啧,什么品味。 也不怕听的耳朵疼。 她瞥了萧怀言一眼,偏偏对上他的视线。 萧怀言懒洋洋补充:“对了,还不自知的。” 华衣公子哥:“……这……这就有点难办了。” 沈枝意没忍住笑出了声。 萧怀言:“很好笑?” “对啊。” 萧怀言看着她,啧一声。 “是挺好笑的。” 第348章 好啊,心眼挺多 乌云滚滚,雨声哗啦。 天色昏沉沉的,澜园开始点灯。 魏昭撤了轮椅,步履不急不缓。 虞听晚一道沿着廊芜往前。 “主子。” 忽而一道黑影闪过,报信回来的荣狄抱拳行礼。 “宫里情况如何了?” 荣狄:“顾太傅带头相逼,文官武将一并讨伐弹劾。圣上下不来台,仍是重拿轻放,下令杖责周国公周擎五十大板,其子二十大板。罚三年俸禄归家思过。” “不过,行刑由太傅亲自监督。” “打了十板子,周擎撑不过去就晕了,太傅愣是用盐水把人泼醒了,将剩下的四十板子补齐了。” “周擎是被抬出皇宫的,下身血淋淋的,只怕半条命都没了,却还留着一口气。” 魏昭冷笑。 不意外。 “狗皇帝哪里舍得削除周擎的国公爵位。” 应乾帝还想靠着周国公去权衡五皇子应殷的势力。更不愿让顾家,魏家如意。 可如此,势必在百官心上种下不满的种子。因此他默许顾傅居行刑,以息众怨。 顾傅居还能不知帝王的心思? 从他决定入宫时便料到这个结果。 只要人不死,就行。 故,那盐水里头还掺杂着别的粉末。是不利于伤口复合,红肿溃烂的毒粉。 “至于楚家私通,圣上嫌脏,移交至贺御史手中。” 荣狄:“向来铁面无私的贺御史见楚凝求饶不想死,难得觉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楚凝不贞可情有可原,又举出前朝的先例案件,提及楚家的太太太爷又曾为大晋立过功劳,楚家女有过,不该赐死。” “贺御史甚至问周瑄可要和离,若是不舍,便饶妻一回,日后踏实过日子。” “周瑄自不愿受此屈辱,执意休妻。” “贺御史道孩子无辜,建议周瑄无后不如养着,也给自家添添福报。” 荣狄:“周国公府的人心眼小,没答应呢。” 众官员不觉得有毛病,甚至解气。 只要周国公不死,应乾帝别的事都懒得管。 何况贺诩然熟读律法,条理清晰。让他们都挑不出错来。 事情就荒唐草率地敲定了。 虞听晚:???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是楚凝把孩子带回楚家养着,楚家人膈应,周国公府的人更得膈应死吧。 荣狄:“太傅离宫前特地召了楚大人说话。” “说楚家女有过,可到底受了惊吓,当父亲的万得好好照顾。不该让她有半点闪失。” 虞听晚:…… 楚家想偷偷摸摸把女儿弄死或送走都没机会了。 就楚凝那个疯劲儿。 虞听晚幽幽:“楚家……得热闹了。” 魏昭:“东宫也得热闹了。太子妃得知亲女遭遇,又能忍多久?” 他语气平淡:“等周擎和皇后混淆皇室血脉的事闹出来,周国公府暗室再被查出藏着的龙袍,那狗皇帝还能忍着脾气再保他们?” 只怕都要气半死了吧。 虞听晚愣住。 “他还敢藏龙袍?” 魏昭猜测:“兴许想让天下姓周,想疯了吧。 顿了顿。 魏昭补充:“下面还在做。” 虞听晚:?? 他慢吞吞:“等做好了,我就给他送去。” 虞听晚:…… 虞听晚本想进屋的。 可眼尖瞧见角落蹲着的伏猛。 尾巴一甩一甩的。体型大,就蹲在门口。 虽头顶有屋檐能避雨,可雨势太大,又有风,它的尾巴已经淋湿了。 看着就惨兮兮的。 尤其听着声响,伏猛扭头故意打了个喷嚏。 虞听晚挑眉,走过去。 一手压在虎头上面。 “又面壁呢?” “冬天都能在雪地里打滚,怎么这会儿才知道冷啊。” 伏猛:…… “吼!” 虞听晚:“什么意思?” 魏昭翻译:“要你多嘴?” 虞听晚:…… 早知道不问了。 魏昭抬步入屋,跨过门槛时不咸不淡落下一句:“我出门前它还在屋里思过。” 虞听晚明白了,用力搓虎脸:“好啊!心眼挺多,我说怎么就尾巴淋湿些许,原是听着动静特地从屋里跑出来使苦肉计。” 伏猛:…… 他心烦,正要一爪子把人挥开。 虞听晚:“这是犯了什么事?我今儿心情好,也乐意帮你求求情。让夫君饶你一回。” 伏猛的爪子落在了空中。眼珠子转了转,在想虞听晚是不是哄骗它。 一旁监督它的顺子出声:“回夫人,伏猛打翻了将军的书柜。” 虞听晚细白的指尖,点点虎头:“那你活该。他存着的书,大多都是古籍,不易保存。” 顺子:“倒不是古籍,那柜子的书,外头都还能买到。” 虞听晚继续点虎头:“罚多久?” 顺子如实相告:“三天。” 虞听晚:“那也太久了。” 是啊! 虎委屈啊! 伏猛焦躁不已,都想去刨坑了。咬着虞听晚的裙摆,试图把人往屋里带。 去吧! 给你一次帮我求情的机会。 眼瞅着虞听晚被伏猛推进屋,顺子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是…… 伏猛还犯了别的事,他没讲完啊。 屋内点着灯,昏黄的光线落在魏昭身上。 他端坐在案桌上,拆着密信。 虞听晚走过去:“三日确有点长。我听着意思,书也没什么损失。” 魏昭看信:“你不知道它为何撞翻书柜?” 虞听晚:?? 我该知道什么? “它将你的首饰全搬进虎窝了占为己有,还撞碎了一块玉佩。知道做错了事,心虚慌乱间撞翻的。” 虞听晚:…… “哪块玉?” 魏昭一心二用:“你从未佩戴过的。” 虞听晚想了一下,有了印象。 “碎了也就碎了,那玉看着成色不好,还不好看。” 魏昭:“是吗?” “价格却是最贵的,比你那些红宝石加起来都贵。” 难怪心虚,原是比她还识货。 扣扣搜搜的虞听晚一下子就不好了。 在伏猛的期待下,她深吸一口气,直接在屋子里转了起来。 “真是欠收拾了,败家!有没有趁手的藤条?我非教训它一顿!” 伏猛:??? 魏昭没反应。 虞听晚没找到藤条,都要迁怒魏昭了。 “就是你太过纵容,三日罚的太轻!” “日后有了孩子,你要是这样……” 魏昭这下有反应了。 他掀了掀眼皮。 “若是女儿。” 嗯,这是条件。 魏昭点点自己。 “慈父。” 又抬抬下巴看虞听晚。 “严母。” 虞听晚:…… 谁有你会做人啊。 第349章 是,我活该 接下来的几日,虞听晚学管理庶务。各处的管事,她也认了个眼熟。 宁素婵真的很严厉,整日绷着个脸。 “如此简单的事,为何还……” 姑娘双手压在膝前,无措的搓了搓,朝她眨巴眨巴眼,语气软软的。 “婆母最好对我好些,你就这一个儿媳。” 宁素婵:…… 还真有点被威胁到了。 但得承认虞听晚还是很好教的。接触多了,不生疏了,上手后也就学的快了。 为此,虞听晚就有点飘。 格外积极的她难免松懒。查账时动作渐渐变得迟缓。 虞听晚抬眸,视线环视一圈。 宁素婵在默写佛经。如婆子在一旁帮着磨墨。 虞听晚再看了眼刻漏,倏然起身,收拾笔墨纸砚。 听到动静,如婆子看过来。 “世子妃这是?” 虞听晚:“要回去了。” “这……还有半炷香啊。” 问题学生虞听晚:…… “心思既不在,那就回吧。” 宁素婵提笔的动作未停,神色淡淡:“明后两日也不必来了。” 虞听晚沉默片刻,严肃反省。 “婆母实在体恤,我这几日的确太勤快了些。” 都不像她了。 宁素婵:…… 忒厚颜无耻。 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 看着虞听晚的背影渐远最后消失,宁素婵无奈摇头,可在她都没察觉的情况下,眼底有细碎的笑意划过。 很少,很淡。 好似风一吹就散。 就好似……没有出现过。 宁素婵继续低头抄写佛经,将最后一个字写完,这才收笔起身,又把这些时日写的厚厚一沓佛经全部取出来朝魏家祠堂去。 她每隔半月都去烧一回。 给那个人祈福。 —— 澜园这会儿格外热闹。 来了很多魏家军,正排着队等候。 虞听晚给赶上了! 可惜多半都是生面孔。 檀绛在身侧道:“每年底下的魏家军都要切磋一回,以抽签的方式百人一组,每组取得胜利的人集聚,继续抽签继续打。” “军营里头最看重实力,只要拳头够硬打的上级心服口服,就能取而代之。” “一层一层打,打到只剩下最后二十人,就有机会被送到将军跟前。” 檀绛:“这些魏家军都是冲着迟副将和荣狄来的。” 但不是想着取代。 “只有打赢他们其中一人,才有资格和将军过招。” 她道:“我们这些习武的如此拼命,不过就是想被将军打,都要想疯了。” 虞听晚:…… 不理解。 但尊重。 虞听晚:“你……想被夫君打吗?” 檀绛:“想啊。” “一直没机会。” 虞听晚:…… “可惜这些年一直没人能打赢迟荣两人。但打斗中能被指点一二,对他们而言也是颇多受益。” 随着这一声落,就听后头排队的几个魏家军在说话。 “令折,你待会准备找迟副将打,还是荣大人?” “自然是迟大人!” 令折眼里迸发着激动,毫不犹豫:“我虽第一次来,可也有前辈指点。迟大人看着冷,但向来点到为止。荣大人却是丝毫不留情啊,上次被他揍的兄弟在病床躺了半个多月,从那以后看见荣大人就躲。” “言之有理!” “我怕疼,我也和迟大人打。” “我也是!” “我最后一个,等你们把迟大人打累了,没准我就捡漏了。嘿嘿。” 虞听晚:…… 好阴险的计策。 檀绛不赞同:“和荣狄打起来才有意义,他们懂什么?” 虞听晚:…… 人家和你不一样!惜命! 排在最前面的魏家军面露红光,激动的不行。 “迟大人,请赐教。” 迟御点头,跳上了擂台。 等虞听晚在魏昭边上的太师椅坐下时,两人已经打起来了。 她看不懂招势,却能看出迟御明显更丝滑。 魏昭捧着茶盏,身子往后靠。 “回来的怪早。” 魏昭侧头,语气幽幽:“迟到早退。” “胡说,我没迟到!” 魏昭扯了扯嘴角:“是我错怪你了,你早上卡着点去的。” 虞听晚:…… 魏昭:“但早退。” 虞听晚面无表情:“你说,我要不要取些纸笔来。” 魏昭有种不好的预感。 虞听晚朝他微笑:“夫君该知道,我并非是用功之人。” “自是不可能练字的。” “也没什么。” “就是简单的,记录一下你的恶行恶言。” 虞听晚:“于我而言不过是现在动动手的事,也不累人。以后没事的时候翻一翻。” “夫君说是不是。” 魏昭缓缓放下茶盏,恹恹:“是,我活该。” 擂台上的人没有用兵器。 一番打斗后,迟御胜了,刚要跳下擂台。 “迟大人!” 第二个魏家军连忙上前:“请赐教。”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荣狄本来都好好的,双手抱胸,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 时不时还要悠哉悠哉点评几句。可到后面一直没人选他。 虞听晚幸灾乐祸目睹他的脸色越来越臭。 荣狄最后忍无可忍,直接冲去队伍,目光锐利。 “你们有谁和我切磋?” 所有人目光闪烁,埋头不敢对上他的眼。 荣狄:??? 他气的要死。 迟御有那么好吗! 他随手拉了一个出来:“我命令你,和我打!” 令折吓得不轻,往后缩,都结巴了。 “不……不不。” “是将……军定的规矩,没说一定要选荣大人你。” 荣狄大步走向魏昭。 “将军!您……” 魏昭:“我怎么了?” “那规矩……” 魏昭:“没错。” 荣狄:? 什么玩意? 就听魏昭补充:“我替你丢脸。” 虞听晚:“哈!” 荣狄不知魏昭哪里来的火气。 顺子是这时候从外头来的。 难得切磋,又让他给赶上,自不能浪费了。顺子毫不犹豫要去排队,就听到荣狄站在将军身后叫他。 顺子走过去:“可是将军有什么事要吩咐?” 荣狄:“准备找谁打?” “迟大人。” 顺子和荣狄打有的是机会,可和迟御却是难得。 “怎么了?难道选迟大的魏家军比选你的多,心里又不平衡了?” 他安慰:“多大点事啊,你还少费些力气。” 第350章 你媳妇管的严 眼瞅着荣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顺子开始心慌慌。 “怎……怎么了?难道是我说错话了?” 就听一道温温柔柔的嗓音。 “没错呢。” “那就好!” 虞听晚细声细气。 “谁让他……压根就没出力的机会。” 顺子:…… 荣狄:…… 檀绛回屋换了一身利落的装扮,发高高束起。 从荣狄回来后,她一直没有机会和他比划,今日一定要打个痛快。 虞听晚见她迎面而来,想到了什么,看向荣狄:“我有话问你?。” 荣狄压下难过,上前抱拳:“夫人请问。” “我听说,家中就你一人?” “是。”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身边知道他情况的人也不少,荣狄不觉得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属下爹娘去的早,叔婶不愿收留,爷奶又嫌我吃的多,便早早把我卖了。若不是将军,属下怕是早就没命了。这些年,和那些人早就断了往来。” 虞听晚:“那……也该是没有婚配了?” 荣狄还能听不出这是要给他介绍的意思。 他一下子乐了。 以前没想过成亲。 可虞听晚那么一提,他突然觉得,他是该有个媳妇了。 夫人给他说的亲事,自不可能坑害他。 那迟御那么多魏家军选他又怎么了?也不见得夫人给他相看啊! 可耻的优越感冒出来。 “没。” “夫人要把谁说给我?” 檀绛走过来。 她走到荣狄面前。 一个我字还没说出口。 荣狄看到她眼睛都亮了。 “是不是找我比划?” 他对虞听晚身边伺候的檀绛有印象。是迟御培养的,和他打过几次,越败越勇。 荣狄还算欣赏。 檀绛觉得没毛病:“是吧。” 荣狄舒坦了。 “夫人,容属下先和她过几招。” 虞听晚点头,念及那些魏家军都对他避之不及,刚要提点手下别没轻没重。 檀绛撸袖子:“不许放水。” 荣狄:“废话,打架还分什么男女。” 虞听晚:…… 两人没上擂台,直接找了块空地。 荣狄下手又快又狠,起先檀绛还能招架,可很快不敌。 但她不认输。 故,她很惨。 但她越打越畅快淋漓。 虞听晚都不敢看。 最后咔嚓一声,檀绛被死死按在地上,左胳膊又脱臼了。 荣狄收手。 檀绛咬着唇,艰难站起来,可她的眼睛却是亮的,这比听到夫人问荣狄可有婚配时亮多了! 虽然疼,可她寻到了自己致命的破绽,又从中参悟到了什么! 受益匪浅!! 见她脸上挂彩,一瘸一拐,手不自然垂着,虞听晚眼前一黑。 ———— 是夜。 天色沉沉。 天上繁星无几,街道不见人,却有人登了楚家的门。 “什么?退亲?” 这几日过的生不如死,楚夫人好似已经苍老了数十岁,再也看不到往前的张扬,此刻望着不速之客,压抑着怒气。 “两家已经换了庚帖,八字合了,日子也都了定下来。我楚家出了事,你们就想退婚?做梦!” “我当是谁呢?大半夜过来。原是怕被人瞧见,你们周家要提退婚。” 虽说楚家已名声狼藉,女方要退婚是人之常情,可到底易留下诟病,落得个背信弃义薄情的名声。 毕竟当初楚六郎可是为了周玉柔和沈家退亲的。 周夫人窝火不已:“还好意思提?这些时日我们可一直等着你们登门。可你们来了吗?” “说起来,我们周家也是为了你们好。楚家放过好人家的女儿,好歹还能让外人高看一等。” 说到这儿她气不顺,气急败坏指着人骂。 “你儿子名声臭成这样,还想拖我玉柔下水?丢脸都丢到圣上跟前了。楚家如今就是街上的臭老鼠,人人喊打。” “我们还能将女儿嫁过来?” “再说你们把楚凝留在家中,还有个孩子!谁知道哪日会不会再蹦出个孩子出来!别说我们周家了,但凡体面的人家谁愿意进你们家门?” 楚夫人咬牙切齿,只觉得周家恶心! 当初还不是这些人上赶着套近乎! “你女儿又是什么好货色?我家六郎和沈家千金本是有婚事的!她却上赶着勾引六郎,要不是我看不惯那沈家女过于嚣张跋扈,你又整日奉承我,我能看上她?” 这话周夫人可不爱听。 她的确奉承过,还很谄媚。 实在是那时楚家有这个资本。 可楚家如今算什么? “呸!” “玉柔是和你儿子私会了?还是怎么着?有证据吗?可别往好好的姑娘身上泼脏水。” “后悔了?有本事你们楚家和沈家再去结亲家啊!反正那沈枝意嫁不出去,没准就答应了。” 眼瞅着两人要打起来。 工部尚书周大人朝主位上一声不吭的楚镇道。 “楚大人,你我皆是同僚,往后低头不见抬头见,还是各自退还信物。闹僵了可不好。” “不行。” 楚夫人:“老爷,万万不能应。凭什么他们周家全身而退?那周玉柔他日另择佳婿,可还有谁嫁六郎?” 工部尚书:“楚大人好生思量,不然这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楚镇深吸一口气:“去取信物。” “老爷!” “我让你去取!” 夜里发生的事无人知晓,黑黝黝的夜好似能吞噬一切。 东宫那边倒是灯火通明,可太子妃却神情枯槁。 耳边好似一直能听到孩子的哭声。 她还那么小啊。 能离开生母太久吗? 楚家上下人品不端,她可不放心。 翌日。 柔和清风拂过湖面,泛起淡淡涟漪。 光线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交织落下斑驳的光影。 虞听晚起的格外晚,醒来习惯性的伸手往边上摸。 往前她醒来身边都是凉的,可今儿却摸到了人。 虞听晚睁开惺忪的眼。 “你怎么在?” 不该出去办事吗? 魏昭都办好了。 他嫌龙袍做的太慢了。 龙袍上面还要纹金丝线,太费钱了。索性进宫偷了一件,已藏到周国公府了。 魏昭低头:“很意外?那想谁在你边上躺着。” 他把人抱到怀里,揉着她纤细的腰肢。 虞听晚刚醒,人还有些迷糊。 脑子转的慢,也没听清魏昭在说什么。 可架不住她嘴快啊。 接着自己的上一句。 “你媳妇管的严,怎么还来找我?” 第351章 明白了,你勾引我 碧波荡漾,杨柳拂堤,屋外时不时传来几声青鸦的怪叫。 屋内窗户半开,微风溜进,吹起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上的袅袅熏香,送入金丝银线绣着的灼灼海棠幔帐内。 魏昭本打算把人捆在怀里眯一会儿,闻言怔愣。 许是刚醒,姑娘眉眼荡漾着春色,语气娇嗔不似作假,只要不说情话就不会干巴巴,有那么一瞬间,他真要以为自己是来偷情的。 魏昭眼皮跳了跳,沉默片刻,鼻尖哼出轻笑。 本就矜贵出尘,回了上京后又添了武将的凌厉,此刻又多了别人没法窥见的风流。 他顺着虞听晚的话。 “是啊,她那人脾气还大。” 虞听晚:?? 魏昭:“动不动就出手伤人,哪有你温柔可人。” “胡说!” 他的眼神濯濯如水,修长的指尖隔着里衣料子,一寸一寸,去摸索姑娘纤秾合度身段。 “怎么夸你,还生气了?” 魏昭语气慢条斯理,不疾不徐:“你男人难得不在,又偷偷给我留门了。我便是顶着被家里那位逮到的风险也要过来。” “咱们之间虽见不得人,但我心里只有你,不好吗?” 虞听晚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可他在意的不是这个! 她瞪眼:“我觉得她性子极好!” 她身上的优点可太多了! 虞听晚说给魏昭听:“她还贤惠顾家,品行端正,温良恭俭,模样也好。” “那就奇怪了。” 魏昭幽幽发问:“我有这么好的枕边人,怎么还和你不清不白?这不合理。” 虞听晚:…… 这时候,你严谨什么! 魏昭不知死活,慢吞吞得出结论:“明白了,你勾引我。” “我起先坐怀不乱,可耐不住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 虞听晚荒谬看着眼前的男人,按住他乱动的手。 “为什么不是你道德败坏色令智昏,有家室了还三番四次入我帐中?” 魏昭很好说话:“也行。” “多谢夫人成全我。” 虞听晚拧眉,沉浸似的想了想。 “那咱们……” “好似都不是东西。” 魏昭埋在她脖颈处,又闷闷笑出了声。忽而他听到了外头的脚步声,耳尖微动。 “将军。” 很快,外头传来荣狄的声音。 “五皇子带着宫中太医来了,说得圣上之令,给您瞧瞧。” 魏昭眉宇冷了下来。 狗皇帝又来恶心人了。 五皇子应殷穿着常服,衣襟上绣着展翅翱翔的雄鹰,头束金冠。雍容雅致,眼神沉稳,里头却藏着野心和欲望。 应乾帝虽不曾立储,可他却是胜算最大的。 进了顺国公府后,被引入澜园,就闻到浓郁的药味,极不好闻。 应殷却面不改色,大步朝前头轮椅上被推着过来迎的魏昭而去。 “归之不必多礼。” 魏昭:…… 本来也没想。 应殷:“这些时日出了太多事,也就有些顾不上你。可你也知道,父皇格外看重你。念着你身边没有太医,他实在放心不下,命太医过来再给你看看身子可有好转。” 他不动声色打量魏昭一番。 魏昭呼吸孱弱,轻轻咳嗽,肩膀颤抖,手指搭在把手上,挪动好似都艰难。 嗓音也格外虚弱 “有劳圣上惦记,五皇子您跑这一趟。” 魏昭带人朝待客厅去:“葛老本该给储君医治的,当初都快入京了,可惜马不停蹄仍旧没赶上。他又怕我也出事,感概痛惜之余又为我寻药去了。虽不在身侧,可他先前开的药方也能继续吃。” 应殷面色僵了僵。 “五皇子。” 魏昭请他入座:“也许别人对你有所偏见,可我不曾。” “五皇子磊落,自不可能做出拦截圣上派去泽县救储君一线生机的圣旨。” 听他言辞,应殷面露惆怅。 “若所有人都如你这般,便好了。”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权当吃了这哑巴亏。” 拉倒吧。 这货色私下还在拼命查,甚至放话抓到要把他剥皮抽筋。 魏昭好怕啊。 魏昭微笑。 应殷:“罗太医,还不快给将军看看。” 太医是应乾帝的人,不敢误事,细细把脉,眉头皱的死死的。 魏将军的情况比之上回皇宫他把脉时差多了。 应殷喝了口顺子奉上来的茶:“我本是进宫见母妃的,可一听父皇派了罗太医前来,也记挂你一道来了。” “归之你夫人的身世,我听了后也唏嘘,那周国公实在……算了,他到底是皇兄的舅父,纵使有千般不是,我也不好说什么。” “你这身子得好好养。你是大晋的功臣,又是魏家子嗣,可不能出事。” 他意味深长:“我还等着魏将军继续辅佐大晋,保天下太平。” 身体不好怎么了? 光是魏昭两个字,就足够让他添翼。 等应殷出了顺国公府,太医也及时回宫复命。 “主子。” 应殷刚坐上回府的马车,亲信从外头入内。 “太子妃想见您。” 应殷拧眉。 他和东宫私下向来水火不容。 那自视清高,又给皇兄诞下子嗣的太子妃见他作甚? 何况东宫上下都是皇后的眼线,太子妃竟能传出话来? 也是,嫁入东宫这些年,多多少少皇宫里头也有人为她效忠。 太子妃若是心蠢手笨,他那个好皇兄生前也不会那般看重发妻。 应殷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这几日椒房殿严守把控,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皇后回了趟周国公府,听说还起了争执。贾幕僚之前就说过,其中透露着不简单。” 应殷:“下去安排。” “是。” ———— 萧怀言手里提着几壶酒,过来时就见五皇子的马车缓缓驶远。 他立着看了会儿,这才大摇大摆进去。 人还没进澜园,声儿就先传了进去。 “魏昭!” 他朝院内长身玉立,摆弄着打铁铺刚送来新武器的人走去。 “嫂夫人呢?” 魏昭眯了眯眼,气笑了。 一大早上过来寻他媳妇,萧怀言真的冒昧! 萧怀言试探:“她该是许久没出门了吧。” “待在府上多无趣,这上京不少好吃的好玩的,当多出去走走,你若不得闲,她总有还算交好的姑娘,总能凑个伴。” “怎么着?” 魏昭淡淡:“这些时日沈家姑娘久不出门,见不得人,急了?” 萧怀言:…… 真的不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尤其是会戳他心窝的聪明人。 第352章 好一对黑芝麻馅儿的夫妻 能不急吗? 沈枝意夜里和庶妹争执,闹得太凶,被匆匆赶来的沈父打了一巴掌。 故,萧怀言见虞听晚从屋内出来,连忙笑着迎了上去。 虞听晚姿容明艳,脚步轻快,方才在屋里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不等萧怀言出声,她便快一步含笑。 “萧世子怎么知道沈枝意约我出门去茶楼听曲儿?” 萧怀言不知道。 原来虞听晚这会儿就要出门。 一听这话,他心思动了动。 “正好我这会儿得闲,不如送嫂夫人一程?” “那倒不麻烦你。” “听曲儿之前,我还得先陪她去选些首饰。” 又是听曲儿,又是选首饰,可见没事。 萧怀言刚要舒口气。 虞听晚细声细气:“世子怎么又知道了。” 萧怀言:?? 他知道什么!! “宁国侯夫人,也就是我那舅母三日后请了一些姑娘去家里做客,想给允翎相看。” 哦。 这个萧怀言的确听说了。 也不在意。 关他屁事。 虞听晚:“沈枝意也收到请帖了。” 萧怀言:? “这不,她急匆匆的让人一早传了信,非说家中首饰过时了,让我陪她去买些新的。” 虞听晚理了理被风吹的晃动的步遥:“想来她对去宁国侯府的事格外看重。” 萧怀言:…… “萧世子怎么了?你怎么不笑了?” 萧怀言:…… 好好好。 亏他之前以为虞听晚软弱可欺。 虞听晚这才对魏昭道:“我出门了。” 魏昭:“马车给你备好了。” 目送虞听晚脚步轻快离开,萧怀言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一对掺了黑芝麻馅儿的夫妻!” 魏昭微笑:“过奖。” 萧怀言压下思绪,想把正事早些说完,再去看看沈枝意到底要打扮得多花枝招展! 他正色。 “应殷那货寻你了?” 魏昭没理他。 萧怀言又道:“他近些时日得了个幕僚,极有本事。两年前应殷受圣令出京前往江南办案,就是他出谋划策帮忙破的。应殷惜才,想诏入门下,那人却以身体不好为由拒了。” “也许是给的多吧,如今都进京给他当幕僚了。” 萧怀言不屑。 “听说很抠,还什么都要最好的。” “我见过一回,看着比你这快要死的样子还吓人。脸煞白煞白的,都这个时节了,身上还披着厚实的裘衣。” 手里武器倒是趁手,魏昭试了试,还算满意,只是有几处笨拙需要改图纸。 “和你说话,倒是理我一回。” 萧怀言把酒放下:“储君死了,我不信其中没你的手笔。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同我说说,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啪嗒一声,武器被魏昭放到石桌上。 他取酒,打开瓶塞,径直给萧怀言倒了一杯。 酒色清亮透明,却不淡,浓而不艳,醇香芬芳。 “上好的西凤酒,尝尝。” 萧怀言都要气笑了。 “你挺会做人啊,拿着我的酒,来招待我?” 魏昭却不觉得有什么,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手腕轻转,酒水轻晃却不曾洒下来一滴。 “应殷和如今龙椅在上坐的那个,有什么区别?” “用着你时千好万好,用不着你时就嫌你活的太久了。” 他语气平淡:“你该有数,当年我父亲之死并不简单。我若扶持应殷,顺国公府惨案便能重演。” 空气有过片刻的稀薄。 魏昭睨着他:“来寻我,这是……想好了?” “不然能如何?” 从魏昭死里逃生回来却装重病,他就知道猜到魏昭心里存着事,会有一番大动作。 “不瞒你,我和父亲商量过了。” “他虽没点头,可也没拦我。” 萧怀言垂下眼,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重重放下。 想笑,却格外勉强。 风声簌簌,吹拂他的衣摆。 “这些年我庸碌无为,在外装傻充愣,便是我娘都蒙在鼓里,她恨铁不成钢时常恼我没出息。全上京的纨绔我榜上有名,时常要闹一通,让别人瞧瞧萧家子这混球又做了糊涂事。便是后头我有了心仪的姑娘,我都没法用碾压周瑄那样,国子监考核时把楚六郎压下头。” 他可以做倒数第一。 也可以做倒数第二。 国子监与他同级的共四百人。楚六郎时常在百名开外,可有一回超常发挥考了七十八名 但他没法做那七十七。 沈枝意那么傲气。 “她倒会不嫌我无能,可我知,她不会看上我。” 便是他午夜梦醒难眠,都看不上自己。 “我苦,父亲看在眼里,如何不苦?” “可我忠勇侯府无根基,你魏家为簪缨世家,如今却剩你一人撑着,他为此更不敢赌。” 皇权就是天。 应乾帝手里的命太多了。 无时无刻都在警告一众官员,不可越界。 “空有一身本事憋屈了这些年没什么,但我也总想去争一争。总不能日后萧家子嗣,也如我这般窝囊。” 萧怀言眼里的情绪越来越淡,再也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 “可皇子就那么几个。” “二皇子……” 被打断。 魏昭冷淡:“那就是个瘸子。” 还是个一点就炸的瘸子。 萧怀言:“四皇子应承倒是不错,虽有些小心思但也无伤大雅,就是生母位低,没能力也没魄力。” “你总不能把主意打在丽嫔腹中胎儿身上,且不说丽嫔私通,那孩子和皇帝没有血缘,是男是女还不一定。” 萧怀言细细分析。 “得好好思量。” 放眼看去,姓应里头可没有合适的人选。 那不姓应的。 萧怀言狐疑,视线在魏昭身上打转:“不会是想自己上吧。” 这倒是合适。 上京里头,他信的过的只有魏昭。 魏昭恹恹:“不喜欢选两个字的。” 萧怀言:…… 可都是两个字的名啊! 想到了什么,萧怀言倏然站起来,做恍然之状。 他试图接受这件事,可实在艰难,手压在石桌上。 “你莫不是想让我上?” “我很感动你看重我,也很欣慰这些年兄弟不是白处的。可不行,真的不行。” 魏昭看着他,沉默。 推辞的萧怀言声音越来越小。 他迟疑问。 “我是自作多情了?” 魏昭啧一声。 “是挺会往脸上贴金。” 萧怀言:…… 魏昭指尖摩挲着杯壁:“过几日,找个合适的日子,带你去见个人。” “不对,你也算见过了。” 第353章 咽下这口气不好吗? 金缕轩是上京数一数二的首饰铺。 虞听晚是第二次来了,才下马车,得了消息的刘掌柜匆匆从库房出来亲自迎。 她笑盈盈请虞听晚入内。 “小的不知夫人今儿过来,快里头请。这几日铺子忙,盈利不错,您可要看看账册” 这是自家产业。 来往女客不少,生意极好。 “你去忙便是,不必管我。今儿过来也是和少府监的千金有约。” 虞听晚这么一说,刘掌柜有印象了。 “沈姑娘来了许久了,估摸着这会儿在二楼,小的引您过去。” 她边走边道:“昨儿刚从江南那边进了一批货,本想着这几日将最好的挑出来给府上送去的,却不想您竟来了。” “有一对冰种金丝阳绿的镯子,水头足玉质细腻,夫人腕白,戴着一定好看。” 说着,有仆妇过来在她耳侧低语几句。 刘掌柜笑容一顿。 虞听晚看出不对劲:“怎么了” 刘掌柜不敢隐瞒,可又怕惹她不虞,只低低道。 “太傅府的那位也在。” 顾妩 虞听晚步子微顿,很快继续往前走。 沈枝意的确到了。 她右脸顶着鲜明的巴掌印,懒懒靠在二楼的柜台,手里捏着一把龚扇,竹丝晶莹剔透,薄如蝉翼。 平时出门,沈枝意最注意妆容,可今儿生怕脂粉把巴掌印给遮了,只浅浅涂了口脂。 瞧着就格外憔悴狼狈。 察觉出边上不少女客视线往她身上瞥,沈枝意一点也不害臊。 她只是有些烦,看了远处细细挑璎珞的顾妩好几眼,最后烦躁的直接在人群里头抓了个人。 “看什么看!你谁啊!想被教训吗!” 那姑娘一身素白长裙,吓得花容失色。 “我……” 她怯怯:“我是卢家的” 一听是卢家,沈枝意眸光微闪,手下动作不再那般粗俗。 可语气还是不好。 “卢家的千金我眼熟,也全远嫁了,往前没见过你。敢骗我” “我……我自幼身子不好,一直在老家桐城养着,才……才回上京。”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顾妩本就不想在外过多逗遛,挑了璎珞就准备结账离开。却不想一抬眼就看到了虞听晚。 她眼儿一亮,下意识往前走。可想到了什么,又生生止住步伐。捏着璎珞的手在加重,就那么巴巴看着不远处明艳的女子。 这世上有太多纠结难择的事。 顾傅居嘉善整日念着虞听晚,可人真的盼回来后,中间却隔了虞家父母活生生两条命。 虞听晚是夹在中间的人,她视自己为不详,走不出这条坎。 顾傅居和嘉善怕她抵触,不敢靠前,也不愿让她为难,选择默默守着她。 那顾妩呢 顾妩抿了抿唇。 顾家养她多年,爹娘不曾因姐姐回来而薄待她,将她送走。她感激的同时,又怕自己的存在让虞听晚心存芥蒂,这才不回家。 若是虞听晚不待见她,她该如何自处 就在她纠结之际,虞听晚好似有所察觉看了过来,眼眸如秋水般干净澄澈。 视线交汇的那一刹那,顾妩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朝虞听晚抿出一抹笑开。 虞听晚怔了怔,冷静朝她轻轻点头,已做回应。 她的注意也很快被别处吸引。 “怎么样我脸上巴掌印好看吗” 沈枝意逮着婴儿肥的卢家女问。 卢家女怕把人得罪了。 从她回上京起,家里人就叮嘱她出门在外切不可得罪人。 她本就胆子小,捏着帕子,磕磕绊绊。 “沈……沈姑娘,是谁对……你下如此重手” 沈枝意很大声:“还能是谁,当然是我爹了。” 生怕有谁听不到似的。 都不等人问,她转着手里的扇子,就把事情交代个清楚。 “就我府上那个庶女,一肚子心眼。昨儿夜里说给我送参茶,却故意没端稳泼了我一身。” “我斥她,竟还敢顶嘴。也是,那小贱人往前在我跟前低三下四,如今可不得了,得了门好亲事,出头了就觉得自个儿了不起了。” “可不就起了争执。” “我呢,不如她嘴甜,不如她会做人,便是我娘也没她那个姨娘会吹枕边风。以至于我爹没弄清原委就给了我一巴掌。” 卢家女愣住了。 这过于交浅言深了。 众人也傻眼。 家丑不可外扬,怎么沈枝意恨不得别人不知道啊。换成她们,脸上印子没消前,可一定不敢出门。 有人出声问。 “不对啊,沈姑娘您如今还没许人,怎么底下的妹妹就亲事定下了” 沈枝意为难:“这不方便说啊。” 众人面面相觑,这里头一定有猫腻!! 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你这细皮嫩肉的,沈大人倒是舍得下狠手。” 虞听晚抬步而来,视线在沈枝意边上小心翼翼的卢家女身上落了落。 卢家女身上的首饰很少,衣裳干净整洁,可和华贵鲜艳的其他女客相比,就寒酸不少。 她是知道的。 这是卢家最小的女儿,卢老太爷因燕王一事被应乾帝活活杖毙打死。 卢家遵卢老太爷生前遗嘱将他的尸首送往老家桐城,也算落叶归根。卢家门庭败落,丁忧三年。 这卢家小女儿就是卢夫人前往桐城的路上生下来的。 虞听晚掩下情绪,温温柔柔:“她虽是个庶女,难得可以小人得志一回,你就不能忍一忍” “烫了你怎么了你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咽下这口气不行吗” 这阴阳怪气的,沈枝意听笑了。 “将军夫人提点的是。” “不然她那姨娘心气不顺,又装模作样给我下绊子。” “我倒是不怕,也没把这对母女放在眼里。可耐不住她们心眼多。我娘出身名门知书达理,她可与我不同,是要吃亏的。” 虞听晚见她手里的扇子好看,正要拿过来瞧瞧,却被沈枝意快一步捏住了手腕。 “你这镯子哪儿来的可真不错,我那当太妃的姑姑也有差不多的,只是被我砸碎了。她为此有半年没理我。” 在楼下就被刘掌柜热情套上玉镯的虞听慢吞吞:“这么记仇啊” 沈枝意比了个手指:“这个数。” 虞听晚一看价格,口锋一改:“没不认你,她已经很克制了。” 第354章 她!有什么不能胜任! 沈枝意眼光毒辣,很快又落在她白嫩耳垂上的水碧色耳坠上。 “这耳坠我好似见过。” 虞听晚:“一楼随手拿的。” 没有人知道这是魏昭名下的产业,虞听晚自不会提。 只道。 “掌柜说手镯和坠子相配。” 的确配啊。 沈枝意都不想说话了,羡慕顺国公府的财大气粗。 不过她今儿也有钱。 沈枝意:“结账了吗” 没有。 白嫖。 沈枝意:“我这几日高兴,请你。” 楚家能乱套,的确托虞听晚的福。 她摸摸自己的脸:“这一巴掌倒是值。我父亲往前从没打过我,这次出手也是气头上,很快就后悔了,可拉不下脸来对我道不是,不过让账房那边给我支了不少银子。” “我可不给他省钱,若推辞不用,最后也便宜了那些庶女。” “你来帮我看看,这两支簪子哪支称我。” 虞听晚拿起来,花样不同,各有特色,又往她头上比划了一下。 觉得都不错。 虞听晚:“都要了吧。” 沈枝意:……“也行。” “那玉佩呢” 她又挑出三枚,让虞听晚选。 玉佩倒是都差不多,就是上头的花纹不同。 “选一个,这里的首饰可不便宜。若再全要我身上的钱就不够了。” 虞听晚帮她抉择:“那就最贵的。” 沈枝意高兴了:“有道理!” 她扭头让身后的丫鬟去结账。 虞听晚也高兴了:“不用算上我的坠子,日后多来金缕轩捧场也算谢我。” 沈枝意没多想,以为虞听晚让她以后多约着出门。 “行。” 说着,她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顾妩。忙低声道:“事先说好了,我也是来了才知她在的。你可别怪在我身上。” 有什么好怪的。 顾妩没有对她做过什么 两人之间更没起过冲突。 见她真的不在意,沈枝意松了口气,拉着人上楼去雅间吃茶点。 虞听晚蹙了蹙眉,有些不习惯这种亲昵,想让沈枝意松开。唇动了动,可最后却化为无声。 她扫沈枝意一眼:“就这样出门,也不怕闹大了沈大人怪罪,不好收场” “怪我是父亲忘了下令将我禁足。” 虞听晚:…… 沈枝意神清气爽:“今儿我要出门,我娘还让我戴面纱遮遮。” 遮什么遮 “我反正不怕被人笑话,有些人怕不怕就不好说了。” “我倒要看看,我那个庶妹名声差了夫家还要不要。那姨娘最会玩心眼,也得让她尝尝吃亏的滋味。” 虞听晚:“看出来了。” 不然她也不会陪着沈枝意一唱一和。 进了雅间后,虞听晚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往外看,可以看到繁华的街道。 沈枝意:“那卢家千金你可有留意” 虞听晚抬手去抓点心:“怎么” “你不知道她也收到了宁国侯夫人的帖子。” 虞听晚还真没留意。 檀绛在一侧道:“那卢家夫人早些年同咱们宁国侯夫人算是手帕交,求了宁国候夫人,让自家女儿借着这个机会在公开的场合露露脸。” 沈枝意摇头:“娇娇怯怯的,那是真的小白花。我都不敢对她大声,深怕把她眼泪吓出来。” 沈枝意咬牙启齿:“只那贱人周玉柔是装的。” 偏偏那些公子哥都瞎了,看不出来!!! 虞听晚又捡了快糕点:“和你退婚,楚六郎在外说是你过于凶悍,他怕家宅不宁。也不知周玉柔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他逢人都说是自己配不上。” “你倒是也学学。” 沈枝意:…… “别,我可学不来那贱人模样。” 说着她上下扫了一眼:“难道你行” 虞听晚很不高兴。 “你质疑我” 她!有什么不能胜任! 她可是开出了新赛道! 都背着丈夫和有家室的魏昭都偷情了。 只要不说情话,她比谁逼真! 沈枝意: 她怀疑的看着虞听晚 论阴阳怪气,论含沙射影,她信。 虞听晚出手伤人,她也信。 但说她学着周玉柔白莲花,装柔弱纯情,她不信!!! “得,说什么来什么。” 沈枝意瞥见街道上的周玉柔后,反应很大,倏然起身。 “真是见了鬼了。” “等等,你快看。” 虞听晚闻言往下看,就见周玉柔叫住了准备回府的顾妩。 沈枝意抓心挠肺。 “这是在说什么她只怕是要上眼药。走,下去看看。” 虞听晚:…… 可她点心还没吃够。 街道人来人往。 周玉柔的确再上眼药,她朝顾妩福了福身。 “许久不见顾姑娘,您还好吗玉柔格外忧心你。” 说着,她眸光闪烁,欲言又止。 顾妩纳闷:“你怎么不担心担心自己” “你都被退婚了,虽然你为人不错,可被退了婚到底晦气,许多人家忌讳,以后也不知道谁愿意娶你。” 周玉柔:…… 她强抿出一抹笑意。 “那是我的命。” “我没想到楚六郎他……” 顾妩点头:“你命的确不好。” 周玉柔气的够戗:…… 她努力将话题引回来。 “我这几日一直听人说姑娘你是假货。” 顾妩面色一僵,下意识去抠帕子。 周玉柔见状,心里这才舒坦了不少。 她如今这般狼狈,可见不得别人风光。 凭什么她过不得不好! 一个乡下来的虞听晚,身份却是太傅亲女,又是顺国公府的少夫人,占光了好处。 而这个冒牌货顾妩,顺风顺水,还能继续当顾家千金! 周玉柔上前一步,眼神布满担忧。 “我听着都不是滋味啊。” “那将军夫人脾气不太好,若是容不下你,刁难你。你在顾家待不下去,可怎么办才好” 顾妩面色微白,却道:“我听小舅舅说了,她待人有礼,秀外慧中落落大方。” 躲起来偷听沈枝意倒是意外 被迫被拉下来的虞听晚挺直身体。 是她! “爹也说了,她孝顺知恩,乖巧聪慧。” 虞听晚点头。 是她! 沈枝意忍不住轻声:“嗤。” 顾妩继续道:“娘在家里也时常说她温婉良善。” 虞听晚脸皮本来就厚。 重重点头。 的确是她! 沈枝意却一声比一声响。 “嗤。” 都眼瞎是吧 怎么说得出口的 虞听晚气的一把按住她的头:“你什么意思!” 沈枝意吃痛:“我没脸听。” “忍着!” 第355章 滚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街宽路长,店肆林立。时不时传来商贩扯着嗓子费劲的卖力声。 周玉柔呼吸急促,试图从顾妩身上看出说谎的痕迹。 “若是真如此就好了。” 她左右环顾一圈:“我也不是背后说闲话的人,可有些事……总看不下眼,想同姑娘说一声,让你心里有谱,不然心里不安啊。” 她娇娇柔柔的,咬咬唇瓣,我见犹怜。好似真的是为了顾妩考虑。 “据我所知,那将军夫人格外不好相处。” “她初来上京,就在这金缕轩将沈枝意怼的不敢还嘴。” 周玉柔抚了抚鬓发:“沈家姑娘夙来凶悍,上京谁不知这将军夫人可谓是好本事啊。” 顾妩蹙眉,念着她和沈枝意也起过不少冲突。 “那定是沈枝意活该。” 周玉柔: 顾妩继续道:“沈枝意这些年胡搅蛮缠,有几个人没被她得罪过少府监之女罢了,要不是仗着有过太妃姑姑,她哪有底气招摇。” “我姐……姐姐被她冲撞,难道还要忍气吞声吗” 再说了。 顾妩抿了抿唇。 如今她和沈枝意关系好着呢。 “可……可将军夫人那次也没给嘉善公主好脸。” 周玉柔:“虽说没有养恩,可也有生恩,我……” 话音刚落,被打断。 “那也是情理可原。” 设身处地站在虞听晚的角度想想,顾妩倒觉得她重情重义。 周玉柔: “前几日有官员去拜访将军,听说她那会儿竟在坐在足有四人高的假山上晒太阳。是她自个儿爬上去的,还在上头摆了椅子和木桌,放着点心和茶水,人倒是惬意,可这倒不像是咱们这些自幼学礼数的女子能做出来的事。” “这事我知道,顾家的假山也挺高的,她要是能回来爬一爬就好了。” 周玉柔: 她一时间如鲠在喉。 “将军夫人连字都不识的几个,什么规矩都不懂,还要顺国公夫人这个当婆母的教导。” “这事我也知道,这几日阿娘一直长吁短叹,恨不得亲自跑去魏家教学。怕她累着又担心顺国公夫人过于严苛,将她吓着。” 她手上的璎珞串子在光线下散发出夺人的光彩。顾妩的眼眸也被衬得格外亮:“别说管家了,她若是要学,爹身为太傅有什么不能教” 不是,你一个冒牌货怎么还对正主挺在意的! 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周玉柔可不信顾妩真有这般度量。 她若是顾妩,早就心生怨恨,巴不得亲女儿彻底死在外头别出现。甭说老死不相往来,对于这威胁祸患,更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不过也是顾妩身份占下风,不敢和顾家亲女起冲突。就算心里不舒服,也不可能说出来。 顾妩看向周玉柔,似很好说话的样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还不是坐不住了。 周玉柔自诩能揣摩人性,使出杀手锏:“之前太后还想把你许给将军,这……虽说也算成了一家人了。” 顾妩不自然了。 她以前的确对魏昭动过心思。 她当时还不服气。魏昭看不上她,这是要看上谁。 现在她服气了。 甚至觉得魏昭占了便宜。 见她不语,周玉柔舒坦了。 她温声:“我是怕你有落差。这看来看去除了长相,那将军夫人倒是半点不像是顾家的女儿。实不相瞒,我倒觉得姑娘你才是嘉善公主嫡亲的女儿。” 顾妩笑了一下。 “真这么想的” “这还能有假” 顾妩将璎珞交给身后的婢女,示意周玉柔走近。 周玉柔才凑过去,顾妩便扬手毫不犹豫给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便是来往的路人都纷纷伸长脖子朝这边看来。 周玉柔不防,结结实实的受了这一巴掌,顾妩指甲又长,在上头留下一道划痕,没出血可刮破了皮,疼的火辣辣的,头被打偏。 她痛呼一声,再也没了先前说话小声小声的劲儿,尖锐刺耳:“顾姑娘,你打我作甚” 她面色煞白,就要去寻大夫,生怕脸蛋毁了。 可顾家的婢女却齐齐堵了她的路。 “让你走了” “方才不是挺能说的。” 顾妩眉眼冷了下来。 到底是顾家精心养出来的人,沉脸时气场摆着,的确唬人。 “顾家如何,将军夫人如何,那是他们的事,亦是顾家的家事。我都没有立场去涉足,轮得到你一个区区工部尚书之女跳出来自作聪明在我跟前说三道四” “谁说她不识字她也读过圣贤书。便是不识,那也是顾家的损失,是如今卧病养伤的周国公干的。你倒是识字,却干着挑拨离间的事。” “若是觉得委屈,你大可这会儿去登顾家,魏家的门,便是那京兆府也去得。将方才对我说的话再说一回,你敢吗” “她虞听晚若不愿意我喊她一声姐姐,我也得敬着。若是愿意,我偷乐都来不及。懂吗” 她用帕子擦了擦手,好似刚才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滚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 茶楼离这儿不远,虞听晚和沈枝意是一路走过去的。 沈枝意格外解气。 “她骂人时倒是和你有几分相似。” 能不相似吗。 顾妩是嘉善公主带出来的。 虞听晚的脾气像生母。 沈枝意唏嘘:“她顾妩平时人不如何,但紧要关头还是知是非的,你听了后是怎么想的。” 她问的小心:“你对顾妩.。” “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虞听晚唇动了动。 “其实现在这样挺好的。” 顾家夫妻知道她没死,她也不再生抵触。往后见了也能心平气和的寒暄一二。 她对谁都释然了,就是没有放过自己。 虞听晚性子自小执拗,认定了一件事,就认了死理。 阿娘若是还在,也许会轻声细语劝她。 可唯一能让她妥协改变想法的阿娘已经为救她死了啊。 “顾妩明事理,可见顾家的家教不错。” 虞听晚浅笑了一下。 “可我虞家也不差。” 没听见吗。 杳杳的优点真的要数不清了。 第356章 你虞听晚是干大事的人! 虞听晚目不转睛看着街道摊位上卖的小玩意,最后停留在一处卖泼浪鼓的。 沈枝意跟着过去:“那一巴掌打得好,就是劲儿还不够大,她若不出手,我都要冲出去了。我知道你怕是也快忍不住了。” “那倒是没有。” 呸。 可拉倒吧。 沈枝意不信。 虞听晚:“有你在,我干嘛要出手。” 虞听晚:“我的手不疼吗。” 她顶多就是费费嘴撺掇。 沈枝意: 好理由。 谁有你省劲啊。 眼见虞听晚挑起拨浪鼓,沈枝意眯了眯眼。 “你买这个作甚小娃娃玩的。” 她视线落在虞听晚平坦的小腹。 “你……” “往哪里瞅” 虞听晚睨她,没好气:“给你选的。” 沈枝意: “我……我更用不上啊。” 她都没男人! 换成别人,沈枝意都要以为是在变着法的羞辱她。 虞听晚幽幽:“你好歹和我接触过几回,总该学学我以德报怨的好品格。” 沈枝意:…… 她表示质疑。 “你有吗” 虞听晚仿若未闻,细声细气道:“楚家的事也算告一段落,那楚六郎对周玉柔念念不忘,逢人都说退婚是他之过。” “为何他独对你有偏见” 虞听晚:“你该反省反省啊。” 虞听晚转动着手里的拨浪鼓问小贩:“多少钱” 小贩笑着道:“不贵,只要四十文。” 上京的物价可真贵。在泽县顶破天了也只不会超过十文。 虞听晚扫了沈枝意一眼:“愣着作甚还不付钱。” “他嫌你不够温婉体贴,你也犯不着去改,这辈子八成也就这样了。” “可到底有过婚约,也算相识一场,他又做爹了,总要送礼聊表一下心意。” 沈枝意一听这话,啧啧称奇。 “外人没准说我不计前嫌落落大方,他又能膈应死,倒是一举两得。” 虞听晚自顾自道:“上京世家之间的走动送礼可都是些奇珍异宝。可礼轻情意重,你用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街边的小玩意,花起钱来也不心疼。” 沈枝意被点醒:“有道理。” 她见虞听晚从头上取下簪子,边走边在拨浪鼓上面划着什么。 沈枝意踮着脚去看。 嗯,楚六郎的名字。 然后…… 嗯,骂楚六郎有病。 很脏那种。 沈枝意很爽。 虞听晚温温柔柔:“不过你若大张旗鼓去送,免不得外人以为你想和楚家重修旧好。” 沈枝意:!! 那万万不可。 虞听晚:“我思来想去,不如你用周玉柔的名义送过去。也算全了你一片心意。” 天呐,楚六郎心要碎了吧。 “你虞听晚真是……” 缺德啊! 可沈枝意很爽啊! 她突然又觉得,其实虞听晚和嘉善脾气也不算像。 嘉善是张扬。 有什么干什么。 顾妩有娇气,温室里的花朵。 虞听晚是无害的张扬,迎难而上,跌跌撞撞长大了,却不妥协,如破土而出的笋,不畏重压,在磨练中汲取养分成了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翠竹,亭亭玉立自展风华。温温柔柔似一股风,却能轻描淡写顶着好人的脸去搅动风雨。 她张嘴就夸。 “干大事的人啊!” ———— 医馆就在前面一条街。 周玉柔面露惊慌,脱身后马不停蹄去上药,生怕留疤。 她得知宁允翎要去古玩店,今儿特地出门堵人的。无非是想恰到好处来一场偶遇。 她被退婚到底坏了名声,日后想找家世显赫已是困难。 周玉柔就想到了宁允翎。 毕竟宁国侯府门第摆着,宁允翎对她也有意。 路上瞧见顾妩,她这才动了心思。哪里想过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宁国侯府过几日请女客登门的事,她是知道的。 可没给她下帖。 顾妩话说的很对,她被退婚,便是要相看都要往下找了。 她如何能甘心。 宁国侯夫人向来看不上她。 可那又怎么样架不住宁允翎好糊弄啊。 半个时辰后。 宁允翎穿着一身蓝色衣袍,少年郎神采奕奕,手里提着蟋蟀笼子。和三五个世家公子哥簇拥说说笑笑走进来。 “还得是宁世子会怜香惜玉,被姑娘冲撞竟然不怪罪,还帮着一颗一颗捡珠子,倒是怜香惜玉。” “我看那女子是故意挡宁世子的路,看上宁世子了。不然哪有那么巧,手串断了,珠子还落了一地” “倒是难消美人恩。” “美人那就不清楚了,一直低着头,只怕容貌有损。” 宁允翎闻言一脚踢过去。 “混账东西,别坏姑娘家的名声。” 表哥可一直教导他。游手好闲可以,但这世道女子低微,断不能仗着家世欺辱打趣。不经意一句话,也许能要了人的命。 “人家姑娘都说了,那是她祖父留给她的唯一物件。还能有假。” 宁允翎想到那女子胆怯低着头,说话时带着慌张和哭腔,也不知是太急怕珠子不能全部找回,还是怕得罪了人。 他就觉得很可怜! 宁允翎想了一下:“要是我祖父死了,他的遗物被我弄丢了,我一定和她一样急。” 公子哥:…… 你可真孝顺。 就在这时,女子柔柔的嗓音传来。 “这紫砂壶不错,我爹书房本来有件差不多的,可奴仆手笨给摔了。掌柜可否给我包起来,我买了。” 宁允翎抬眼看过去,见是熟人,下意识朝她走去。 “得巧了,周姑娘竟也在。” 说着,他发现不对。 周玉柔脸上有伤,眼圈微红,看着就让人生起保护欲。 宁允翎沉了沉脸:“你这是怎么了” 周玉柔似臊得慌,连忙用帕子捂着脸,眼里含着细碎的泪光:“没……没什么。” “脸都伤了,怎么能没事” 周玉柔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脆弱的颤动,她故作无所谓道:“许是……许是哪里得罪了顾家姑娘,惹她不快了。” 刚要为她鸣不平的宁允翎,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毕竟他在昌渡寺桥上挂的同心锁里头,除了周玉柔的名字,还有很多,其中也有顾妩。 啧,都是他得不到的女人。 那他帮谁都不好。 宁允翎:“这样啊。” 宁允翎:“那你忙。” 周玉柔: 这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宁世子。” 她连忙叫住了他。 周玉柔知道自己如何最美。她娇娇怯怯,冲宁允翎笑了笑。 宁允翎听到自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身边的纨绔公子哥见他愣愣,笑着起哄。 “宁世子,你若是还喜欢周姑娘。不如……” “对啊,男未婚女未嫁。” 周玉柔脸红了红,故作羞恼。 “放肆!我不过有事是要同宁世子说,你们怎可如此无礼” 宁允翎反应过来:“对啊!” “前脚才说不要坏姑娘名声,你们全听狗肚子里去了” “我嫂嫂刚刚特地派人叮嘱过我。” 没脑子但一向听话的乖宝宝宁允翎很大声:“周姑娘和楚六郎退亲,那她就是楚六郎不要的。楚六郎是什么货色啊,他都不要,那我怎么能去捡了” 周玉柔如遭雷劈。 第357章 不提他,扫兴! 茶色萦绕,袅袅。 茶楼熙来人往,人头攒动。 一楼堂内右侧设有十张桌子,每桌可容纳八人。左侧摆放椅子,两两排列中间摆着茶几,可奉茶水点心。 曲儿尚未开场,这时人声嘈杂。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昨儿就定了雅间,要是这会儿定,准没。” 沈枝意缓缓摇着扇子:“茶楼唱曲儿的台柱子是江南来的,唱了快三十多了,可嗓音照样婉转如莺,如何也听不腻。不过前几日嗓子哑了,没再登台。” “不过茶楼东家亲自登门,从东街戏班子里头请了人过来,也能唱曲儿。起先许多老客不买账,茶楼生意也差了下去。” 闺阁女子不该谈论风月场的事。沈枝意用扇子轻轻抵在唇间,小声道:“一半的人都跑去花楼,给那新来的扬州瘦马,捧场去了。” 不过,她也没多提。 言归正传。 “好在这茶楼请的人唱的不比原先的台柱子差。” “是个小生,可一张嘴却唱的比女子还柔媚,还长的相当俊。楼下多为女客,可都是冲着看他去的。” 虞听晚一直安安静静听着。 听到这里,她才幽幽张嘴。 “比之萧怀言呢” 沈枝意微愣。 “好端端怎么说到他头上了我和他又不熟。” 不过,她还真想了一下。 “还真不分伯仲。” 虞听晚:哦豁! 沈枝意不经意道:“对了,前几日他还为那瘦马一掷千金。” 虞听晚虽然知道,是为了给纨绔的名声添砖加瓦的。 可萧怀言追妻怕是路漫漫了。 “你怎知道” 沈枝意:“外头如今可都传遍了。平时喊穷,花在女人身上却是舍得。” 说到这里,沈枝意好似想到了不好的回忆。 “算了,不提他,扫兴。” 可虞听晚的兴趣才刚刚发芽。 “怎么了” 虞听晚问:“你们不是不熟吗,难道他对你很小气” 沈枝意防无防备点头:“我早些年和他在牢房待过一晚上。牢房灯光幽暗,很是渗人。” 时不时还能传来远处犯人走动时,铁链刮过地上的沉重声响。 沈枝意到底是姑娘,又怕黑。 “好在他手里备着颗夜明珠。” “我当时怕,便对他说了许多好话,把人哄的将夜明珠借给我照明。” 虞听晚:…… 很明显萧怀言就是故意的啊! 虞听晚:“也许你不用说好话,他都会送上来。” “可拉倒吧,他哪有那么好的热心肠。” 怕虞听晚不信,沈枝意道:“等出了牢房我便想还给他。可他那会儿很是大方,说给了我就是我的了。” 沈枝意:“我就收下了。” 虞听晚托着下巴:“这不是挺好的吗” “他后来离了京,等回来却突然改了主意。寻上门来冷着脸要回去了啊。” 沈枝意没好气:“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给是他当初非要给的,最后却是催着我还,我也没得罪他吧。” 不,你得罪了。 你和楚六郎定亲了。 楼下锣鼓喧天,只见穿着白色长袍的小生含羞带怯,抱着琵琶从外头进来,步伐轻盈上了台。 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的确好听。 嘈杂的人群全都静声,闭眼享受。 这时,檀绛从外头进来。 虞听晚抬眸。 “如何了” 檀绛:“已嘱咐宁世子了。” 她又道:“属下方才回来,看到了九公主的轿撵朝这边而来。” 沈枝意拧眉:“应长宜怎么来了” 前些时日,九公主还记恨杨惟文,因杨惟文被贺诩然带进了御史台做事,娇气的跑去应乾帝跟前闹呢。 正说着话,就听砰的一声。 雅间的门被人踢开。 一群侍卫在外头守着,九公主绫罗绸缎于一身,珠光宝气高高在上被奴仆扶着入内。 她径直走到虞听晚面前。 想到这个罪魁祸首,才导致周国公府名声狼籍,舅舅又受了杖责,应长宜恨不得亲手了结了她! 可不能。 应长宜压着怒火,轻蔑居高临下看着虞听晚。 “本宫过来听戏,可却没了位置,得知沈姑娘在这里包了雅间,便不请自来了,沈姑娘不会介意吧。” 介意啊!!! 看到你就恶心! 对着我说话,看着虞听晚作甚 因为虞听晚比她好看吗! 沈枝意一肚子的不情愿,可不敢得罪,起身行礼:“早知公主来,我该去迎的,您这边请。” 应长宜仿若未闻,也没把沈枝意当回事。被保养的极好的手落在桌上一角,指尖一点一点好似在配合楼下的曲奏。 “只是不想,今儿还能碰上将军夫人。” “本宫刚从周国公府出来,舅舅如今还在榻上养伤。人瞧着憔悴又虚弱,可怜他上了年纪,伤口却一直不见好。” 说着,她滴水不漏话锋一转。 红唇动了动。 “不过,这也是他有错在前。本宫自不会不分对错,责怪将军夫人。” 换成别人早就吓得不轻。 字字不带警告,可字字好像就是警告。 不愧是最得宠的公主,皇后所出,真是好生威风。 “这里的位置就挺不错的。本宫看上了。就是不知将军夫人可否相让啊。” 虞听晚这才抬眸瞅了她一眼,把食指放到唇瓣:“嘘。” 她好声好气。 “吵到我了。” 沈枝意:…… 你是真的勇啊! 什么时候!她沈枝意也能这样目中无人啊!!! 应长宜不语,身后的宫女上前一步,冷声。 “放肆!将军夫人为何不行礼!” 虞听晚脾气格外软,拖长尾音,幽幽:“忘了。” 应长宜:…… 忘了行礼,怎么还那么理直气壮啊! 虞听晚连忙站起来,却没离开位置,无辜看着应长宜一行人,不见动作,就这样僵持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瞅着空气都要稀薄。 宫女横眉冷指,正要出声。 虞听晚瞪过去:“见了公主威仪,紧张之余不知所措。都说了,臣妇给忘了。” 虽说给宫里贵人请安,姿势最繁琐。宫女却不信:“您便是初初才进上京,可魏家总有嬷嬷三令五申教导,难不成夫人要格外愚钝些” 虞听晚:“有问题吗” 她微笑:“我一向不太聪明。” 第358章 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方才少府监的千金请安时,将军夫人是没留意吗” 虞听晚理所当然:“这话有趣,臣妇心思又不在她身上。” 眼瞅着宫女面色越来越沉,虞听晚没了耐心,弯唇先发制人:“你这宫女怎么回事” “臣妇不懂事也就算了,你在公主身边伺候,难道也不懂事” 她语气慢悠悠的。 “整个上京谁不知我虞听晚是乡下来的没见识,规矩不到家。这些时日让婆母操碎了心。” “今早皇上还派了太医过来,对了,五皇子也来了,走前特地叮嘱臣妇一切以夫君身体为重,别的都放边上。” “臣妇若有什么没做好的,请贵人担待一二,别同我这粗鄙妇人计较。可臣妇先前一再说忘了,可见为难。你一个宫女为何不教” “你教了,臣妇学了,不就请安了” “甭说请安了,今儿便是让臣妇从窗户上面跳下去,臣妇若迟疑半刻,都是对公主的不敬。” “可你这般仗着公主的势咄咄逼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臣妇怠慢了公主,或是公主特地出宫,为的就是让你一个宫女故意刁难针对我。” 虞听晚说着,话音一顿。 她看向应长宜,生气之余,恭敬中还不忘操心。 “公主,可要臣妇帮您教训这挑事宫婢!” “臣妇一看她的嘴脸,就觉得这婢子不安好心。” 好一张颠三倒四的厉害嘴! 应长宜想骂她。 宫婢是她的心腹,她若没呵斥阻止,代表的就是她的意思啊。 可…… 虞听晚乡下来的,头发长见识短。看着神情,也许是真的不懂。 应长宜也不好揪着这一点不放。 她只是想为难吓唬,可不敢和靠山太硬的虞听晚起冲突。 何况……五皇子都去魏家了 应长宜面色微僵。 东宫本就得罪了顺国公府和太傅府,若…… 她想到这里,转头斥责。 “住嘴!本宫没说话,轮到你跳出来!还不退下!” 宫女连忙往后:“奴婢该死,奴婢多嘴。” 虞听晚见状,忙温柔道:“早知道该死不就行了。下次可不许再犯。” 她真的很善良。 “公主您是慈悲之人,看在我为她求情的份上,莫同她计较了。” 沈枝意:…… 学到了。 黑的都能让你说成白的! 还真的很像一回事! 应长宜如鲠在喉,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她冷冷看向婢女:“还不谢恩” 应长宜又道:“本宫出宫一趟不容易,在外头无需计较繁文缛节。” 虞听晚松了口气:“没来上京前公主您就恶名远扬,百姓私下都议论您时常不干人事。方才您进来时,臣妇委实慌神。” 她拍拍胸脯,松了口气:“好在公主不是来寻衅的。” “公主还是挺讲道理的。” 应长宜: 我就是寻衅啊! 就是你蠢,看不出来啊!! 她不能教训虞听晚,已存了一肚子的火气,闻言沉眸,一拍桌子:“放肆!哪个刁民敢说这般说本宫!” 虞听晚拿着茶盏的手颤了颤,茶水不曾倾斜出来。 哦,力度不够。 虞听晚稍加重力道,茶水溅出来不少,她手一松,茶盏坠落。 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还滚了好几圈。 虞听晚却顾及不了别的,连忙用帕子盖在被茶水浇到的手背。 “嘶。” 檀绛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直接冲过来。 “夫人。” 别是茶盏里面的水有毒吧! 可她分明查过,没有啊! 檀绛觉得她真该死!!! 一定是她疏忽! 虞听晚痛苦皱脸:“我被烫伤了。” 檀绛一僵。 沈枝意:…… 可你喝的……是凉茶啊!!! 虞听晚:“我真没用。” “想给公主倒茶,却没拿稳。” 她娇娇怯怯,学着不久前周玉柔的调调:“绝对不是,被公主您吓得。” 应长宜面色铁青。 偏偏这会儿门外传来笑声。 萧怀言推着魏昭进来:“整个大晋子民私下都这样说公主您啊公主怎么心里没数” 萧怀言:“您的名声,不是我说,真的挺烂的。” “自个儿不反省,怎么还吓唬起了顺国公府的少夫人” 魏昭一言不发,眸色沉沉看着应长宜。 九公主气的要死,可一对上他的眸,莫名后背发汗,她在魏昭手底下可吃过太多亏了。 手指抖啊抖,如今东宫势微,她最后只能气的往外去。 “公主,公主您去哪儿” 虞听晚虚情假意追出去:“您不听曲儿了吗” “难道是臣妇又说错话了还是……” 九公主绝对不承认她是恼羞成怒了。 她没离开茶楼。 因为不想让别人看笑话。 “人太多了,本宫嫌挤得慌。” 她咬牙启齿转头进了隔壁。 砰的一声,门又被踹开。 不过片刻,里面听曲儿的公子哥,诚惶诚恐的让出雅间。 虞听晚站在门口。 沈枝意招呼她:“你还不进来” “看看他们。” “他们怎么了” 虞听晚感叹:“多识好歹。” 萧怀言把魏昭推进去,就没管他了,在沈枝意边上坐下。 还没等他出声,虞听晚哒哒哒又在魏昭边上坐下,视线却往萧怀言身上落。 萧怀言察觉她的视线。 “嫂夫人,怎么了” 虞听晚:“也看看你。” 说着,她轻飘飘道:“看看沈枝意刚才说的对不对。” “她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 真正的挑事精虞听晚:“就是说楼下唱戏的小生长的比你俊。” 沈枝意: 她说的是不分伯仲。 萧怀言气笑了。 在楼下时他还留意过,那小生脸上涂脂抹粉,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沈枝意,你什么眼神” 沈枝意听他这口气,不服气。当即梗着脖子:“对,就是我说的。怎么了” “那楼下小生就是好啊。” “之前还有姑娘看上他了,非要强抢民男,半路就想豪取抢夺,拖回去拜堂。” 虞听晚听得津津有味:“得逞了吗” “那倒没有,小生宁死不从。” 沈枝意:“可见出色的男子出门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不过,萧世子一定没有这种困扰。” 萧怀言想说荒谬。 魏昭恹恹:“这事我熟。” 回旋镖终究是打在了自己身上。 但得逞了的虞听晚得意! 是的!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第356有句话后面改了改 看的早的朋友们可以看一下。 虞听晚是无害的张扬,迎难而上,跌跌撞撞长大了,却不妥协,如破土而出的笋,不畏重压,在磨练中汲取养分成了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翠竹,亭亭玉立自展风华。温温柔柔似一股风,却能轻描淡写搅动风雨。 第359章 人没到手,却挺会给 楼下三曲罢,掌声如鼓。 小生抱着琵琶,唇红齿白,起身给众人行礼,正要退下换人。 他每日只需过来唱三曲以做开场就行,茶楼也安排了别的小娘子轮着唱。 可女客没听够啊,也不知谁喊了一句。 “再来一曲儿!” 紧接着,不少人跟着嚷。 “张郎君可不急着走,我们可都是为你来的。其他娘子唱的早就听腻了,没个新花样。” 坐在前排,脚边放着篮子,趁着买菜功夫跑过来捧场的圆脸婶子,吃着瓜子,人却站了起来。 “上次非要霸占你的那小娘子都被罚跪祠堂了。张郎君,你到底心仪什么样的姑娘” “婶子有个侄女,家住前潮巷子口,家里只得她一个女儿,自小宠的不行。秀才爷不要,家里开铺子的也不要,非要找个俊生。老两口拿她没辙,婚事一拖再拖。婶子今儿瞧见你,觉得你是极好的呀!这唱完了,不如和婶子我去一趟,相看相看” 这话一出,周遭起哄的人不少。 “呦,那倒不能留张郎君了,这婚姻可是大事,耽误了可不好。大家伙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过去帮你掌掌眼” “张郎君你就顺从了吧。” “怎么还臊上了,脸都红了哈哈哈哈。” 小生无措,还好茶楼掌柜跑出来解围,把人挡在身后。 “众人卖老朽一个面子,可别拿他打趣了。” “张郎君还得回戏院,回头哪日得闲了,让他再多唱几曲。” 听着下面的动静,萧怀言咋舌。 偏边上沈枝意还在一个劲的戳他心窝。 “可惜了,也不知最后会便宜了谁。” “若我沈家没有男丁继承家业,将他召入府中为婿也是不错的。在我家就不许忤逆我,得顺从我,我也不会亏待了他。若想听曲儿了,随时就能开嗓唱,那日子想想就美哉。” 萧怀言嗤笑。 “那怕是难。” “别忘了你头上有个哥哥,下头又有三个庶弟。绝不了后。” 说着,他凝眸。 实在是沈枝意脸上的巴掌印过于显眼。 “涂药了” 沈枝意:“不涂。” 她没当回事:“我巴不得印记多留几日。回头去宁国侯府让那些带着女儿相看的夫人也一并见识见识我家中后院多了不得。” “姨娘还盼着另一个女儿许个好人家呢。且看哪个正房娘子愿意让底下的庶子娶个不安分的媳妇。” 萧怀言:…… “眼瞅着的肿了。” 还挺会犟。 “他们是什么人,犯得着你拿着自个儿身子和他们较劲” 萧怀言像是早有预料,扔出玉瓶,下巴一点。 “便宜你了。我呢,刚好得了一膏药,效果总比外头医馆好,且让你试试。” 语气好贱。 魏昭幽幽:“嗤。” 白骨都能生肉的药膏,拿去涂巴掌印。 他萧怀言可真行啊。 虞听晚看过去。 白玉瓶,瓶口却是扁平的花瓣状。 澜园里头设的药房里头不少瓶瓶罐罐,或大或小都是这样的白玉瓶,装着葛老亲手熬制的各种外敷膏和内服的丹药。 效果好,所用的药材也是颇为难得的,很少给外人用。 她凑近魏昭耳畔:“你给的” 魏昭:“他厚着脸皮拿的。” 魏昭幽幽:“人没到手,却挺会给。” 小夫妻低声说话。 虞听晚:“萧世子已经很努力了。怎么比得上夫君你。” 魏昭挑眉。 “是这样。” 魏昭显然愉悦到了:“毕竟当初是你费尽心思想要得到我。” 好像有点不对。 因为她是惦记卫家的饭菜,才不得不得到他。 但好像也没错。 虞听晚沉思片刻,点头:“嗯!” 沈枝意不知这对夫妻窃窃私语些什么,狐疑看着萧怀言,只当是寻常膏药:“萧世子不去花楼找姑娘,怎么跑这来了” 萧怀言动作微动,喝了口茶。 “嫂夫人在这,魏昭心里挂念非要过来,我便一道陪同了,怎么你对他有意见” 沈枝意: 不敢。 这……感情这么好 可虞听晚才出来多久,魏昭就眼巴巴追上来了 魏昭靠在轮椅上,指尖拨动虞听晚耳垂上挂着的耳坠。 她没有耳洞。 这坠子是夹上去的。 魏昭便是满腹经纶见识广,也不知还有耳夹类的坠子,到底第一次见虞听晚戴,难免新鲜。 “不疼吗” 虞听晚:“起先疼,时间久了也就适应了。” 魏昭却动作轻柔给摘了,揉了揉她的耳垂,将摘下来的耳坠收入袖中:“玉做的分量重,边上瞧着都红了。你若是喜欢回头让底下专门弄些好佩戴的。” 虞听晚微愣。 莫名觉得这话熟悉。 耳畔仿若一阵风起,男人散漫的低笑好似穿透时空。 ——“虞听晚,你就可劲欺负我吧。” ——“送你耳坠,是我疏忽,不知你没有耳洞,只以为你首饰少。我都道歉了,怎还怪我” ——“让底下改成了耳夹,你戴久了,疼了,转头又怪我。” ——“玉的分量重,我让底下换成别的材质,再弄轻便些。成不成。” 她有些恍惚。 可那声音落下,却猛地换成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伴随着雷鸣,好似能将天地覆灭。 场景一换。 是难以言明的嘈杂声。 ——“怎么前头被拦住了,出什么事了” ——“有人投江自尽了,那一群人也不知哪儿来的,正没日没夜打捞尸体呢。江水那么猛,许是早就被冲到不知哪儿去了,落了鱼腹也说不准。” ——“呦,哪家的啊怎么好端端的想不开” ——“那就不清楚了,不过听说捞上一只耳夹,八成是个姑娘家。” 后面的话变得模糊。 想要去听却什么也听不清晰了。 虞听晚呼吸急促。 “怎么了” 魏昭察觉异常,拢紧眉心:“可是哪里不适” 虞听晚回神,强装镇定:“没事。” “夫君今日不忙吗” 魏昭凝她半响,这才吐出一个字。 “忙。” 视线被挡住,没人能看到魏昭搂住她的腰肢,把人往自己这边靠了靠。再去握住她搭在膝盖上,发凉泛白的手。 第360章 别紧张,帮你圆了 魏昭能敏锐察觉出虞听晚僵硬的身体,一点点在放松。 他把姑娘的手暖热了。 “可萧世子非求着说我闲,我只好认下了。” 这话不曾压低嗓音。 沈枝意面露不解:“世子要来,怎么还赖将军头上去了” 虞听晚不再去想方才听到的声响,状态也有了好转:“这其中的确有古怪。” 萧怀言眼皮一跳。 沈枝意:“我明白了。” 沈枝意眯了眯眼,带着探究:“萧世子难道是冲着哪个姑娘来的” 难怪遮遮掩掩。 萧怀言可是花楼酒舍的常客浪子。 “世子这是打算收心成家了” 萧怀言喉咙紧了紧:“我年纪也不小了。” “看来要不了多久就能讨一杯喜酒喝了,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可别是……” 虞听晚期待的听着。 “九公主吧。” 虞听晚:…… 萧怀言气笑。 “我平日对应长宜友善过” 沈枝意想了想。 这倒也是。 “据我所知,今儿包下雅间有刑部尚书府的姚家二姑娘,还有光禄寺府上的朝家千金,以及……” 虞听晚见萧怀言脸色越来越难看,都觉得他可怜了。 决定帮他先绕过这个致命的话题。 她幽幽出声:“有没有可能他也是冲着楼下小生来的。” 毕竟曲儿好听。 便是她都有些回味。 沈枝意惊愕,然后是豁然开朗。 她看向萧怀言的眼神一下子就不对了。 “难怪方才我提及想招婿,萧世子你瞧着火气不小,原来你也看上他了” “你竟还喜欢男人啊” “放心,不和你抢。” 虞听晚倏然抬头: 怎么回事! 还可以这样得出结论 萧怀言把酒杯捏碎了。 虞听晚正要反省她是不是好心办坏事了 但她这个人从来不内耗。 虞听晚选择去宽慰萧怀言:“别紧张,我也算帮你圆过去了。” 萧怀言:…… 谢谢啊! ———— 日子一转,很快便到了宁国侯府请客设宴的好日子。 煦色韶光,春和景明。嫩绿轻抚,垂柳依依。 府上的奴婢有条不紊清扫。 宁国侯夫人草草用完早膳,便抬步去四处瞧瞧可有纰漏。 待客地落在西苑,那里有一片樱花,开得正艳。 “夫人,厨房采买已完毕,老奴方才瞧过,不会出错,菜都是最新鲜的。” 有婆子恭敬来报。 菜品是一早就定下来,宁国侯夫人细细核实过的。 她颔首往前走,步子不停:“董家夫人今日八成要陪同其女一道过来,她向来礼佛,食不得荤腥。” 婆子忙道:“夫人放心,下面的人准备素斋绝对用菜油,不会混淆。” 宁国侯夫人又问:“前儿婆母又犯头疾,可有好些了” “老夫人院里的丫头方才递了消息过来,说老太太念着今儿要给世子相看媳妇,心下欢喜,人都精神了,今早还多用了半碗粥。” 宁国侯夫人笑了。 “可见家里老祖宗也操心那混账。” “我不求他大有作为,但凡有归之一半的省心,我都能三拜九叩从上京跪到郊外的昌渡寺去了。” 话音刚落,见婆子面露难色,宁国侯夫人眯眼。 “怎么了” “就是……就是世子这会儿在屋里,底下的下人拿他没辙。” 支支吾吾,可见委婉。 宁国侯夫人猛地顿足。 “这个冤孽!又闹什么” 她别的也不顾了,沉着脸,直接往宁允翎的院子里冲。 宁允翎的房门紧锁,外头的奴才一个头两个大,都隔着一道门在好声好气的劝。看见她过来,松了口气不说,极有眼力色的退至两旁。 宁国侯夫人使了个眼神。 砰的一声,房门被奴才踢开。 宁允翎身上只穿了件里衣,坐在床上,头发披散,显然刚睡醒,直接骂:“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 看清来人,噤声。很不情愿的把头往一边扭,背对着宁国侯夫人。 宁国侯夫人走近。 “这是和谁发脾气” 语气带着无奈。 “谁让你不顺心了” 宁允翎闷闷:“我不相看了。” “明白了,你是又欠揍了。” 宁国侯夫人眉头紧锁,气的用指尖用力点着宁允翎的头。 “你气着我也就算了,要是把你祖母气着,我可饶不了你!” 她在床沿坐下。 “且同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昨儿还都好好的,相看的事也是你早早也是点了头的,是也不是眼下那些女客都在来的路上了。不说你亲自去门口随我迎,难道你还想缺席不露面起来!” 宁允翎猛地从榻上跳起来。 “可母亲你也没说,全找了一群母夜叉啊!” 宁国侯夫人眼神闪烁,面色不自然。 宁允翎一看她这神情,心凉了一大半。 “我要不是今早特地问过管家谁要来,只怕还被蒙在鼓里。” “娘,你就只我这一个儿子!” “往前表哥没成亲,你成天帮着姑母搜罗知书达理,端庄娴雅,秀外慧中的姑娘!怎么到我这里,都是些凶妇!” 宁允翎真的好难过! 宁国侯夫人:“你也好意思和你表哥比” 她像是被逗乐了。 “归之不用人张罗,朝廷里多少官员抢着想让他当女婿” “我倒是想给你找顶顶好的,那你也要看他们可愿意把女儿嫁过来。你整日惹事生非,心里没数吗” 宁允翎:…… 更难过了。 “我和你爹都商量过了,你这臭德行就该找个厉害点的媳妇治治。” “不然那些性情温顺软的若是进了咱们府,拿你没办法,迟早被你气出一身病来!” 宁允翎:“那我能……” 一个改字梗在喉咙口。 哦,那他好像不能。 难过此事达到了顶峰。 “行了,换衣裳洗漱。” “娘千挑万选出来的姑娘,即便性情烈了些,别处也是不差的。给你当媳妇也是便宜你了。” 再说了,又没说非要宁允翎相中。 若没对上眼的,还能逼他不成 “夫人。” 就在这时,有婆子从外头匆匆跑进来。 宁国侯夫人:“可是有贵客来了” “卢家夫人领着一直养在桐城的卢家女来了。” 宁允翎:“什么卢家” 管家怎么没和他提过 宁国侯夫人准备出门去迎:“这位同你无关,人家只是过来做客的。趁着今儿在几位夫人跟前露露面。” 宁允翎:“嗤。” 他不屑。 “不知哪儿冒出来的,搞得我会稀罕一样。” 第361章 严于律己,心思太沉 顺国公府的马车一个时辰后出现在宁国侯府门前,将将停下,守在外头的宁家奴仆便送来了踩脚凳。 虞听晚不等檀绛搀扶,便提起裙摆下地。就听前头宁国侯夫人欢喜喊了一声。 “外甥媳妇。” 虞听晚刚抬眸,宁国侯夫人下台阶来迎。她见状连忙上前:“舅母。” “欸。” 宁国侯夫人热情地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些许时日不见,你是出落的愈发好了,可见归之有福气。” 虞听晚不见羞涩,大大方方的让她调侃,嘴角抿着笑意。 府外停靠着不少马车,这个时辰客人许是来的差不多了。 宁国侯夫人身为宁家主母,老夫人身份摆着总不可能去招待晚辈来客。家中又没有别的女眷留下操持,她不该还在门口。 虞听晚刚生了这个念头,宁国侯夫人便拉着她拾级而上。 “你外祖母可遣了身边的仆妇过来问了三回了,直言归之媳妇怎么还没来,可见惦记稀罕。我心道这可急不得,两家虽都在上京,可一头在东,一头在西,隔的也远,可不得费些功夫。算起来这还是你头遭过来,也算是新媳妇头脚进家门,舅母总要领着你认认路。” “这回家了,可不能见外。” 说着,她又道。 “你来了舅母也算松口气了。先去你外祖母那里坐坐,陪她老人家说说话。今儿来的姑娘和你年纪也算相仿,回头你也帮着掌掌眼。” 长嫂如母。 虞听晚觉得,她的确有这个责任。 她真的很慈祥! 虞听晚点点头:“嗯。” 宁国侯夫人把她送到了宁老夫人院子,便风风火火去了西苑。 她本就八面玲珑,安排妥帖,更何况明明白白说去接外甥媳妇,众夫人可不觉得被撂下没面子。 老太太住的院子坐北朝南,参天古树,苍檐低垂。 婆子恭敬道掀开珠帘请她入内。 宁老夫人半躺着贵妃榻,头戴祥云仙鹤抹额,身侧奴仆捶腿的捶腿,揉肩的揉肩,她正闭目小憩。 虞听晚怕惊扰了她,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出声请安。 就在这时,老夫人身边的奴仆停下动作朝她请安,最得脸的婆子俯下身子,在老夫人身侧轻声耳语。 “嗯归之媳妇到了” 宁老夫人被叫醒,睁眼看到虞听晚就笑了。 “这人上了年纪,也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快扶老身起来。” 这是对婆子说的。 虞听晚福了福身,从身后檀绛手里取过礼盒:“母亲惦记外祖母,前不久刚得了几盒安神定魄,驱邪避祟龙涎香,让小辈送来。” 宁老夫人冷哼。 “她若是真心惦记,怎么不趁着今日亲自来看我” “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屋子里让人上了铁锁。” 宁老夫人嘴里这么说,还是给婆子使了个眼色。 婆子上前,双手恭敬接过礼盒,又让奴仆上了茶点。 “听闻这些时日,你在学管家,学的如何了” 虞听晚以为宁老夫人要考她。 却不想下一瞬,听到一句。 “整日冷着一张脸,素婵严厉,又极难伺候,你这孩子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难为你了。” “外祖母回头说说她。” 但不确保能说动。 虞听晚: 她如实道:“其实也还好。” 刚学管家时,她的案桌整洁,除了账册笔墨纸砚,可什么吃的都没有。 虞听晚一开始自个儿带,有些时候是核桃,有些时候是花生。 起先宁素婵还会沉着脸训诫,斥她够不专心,没规矩。 可奈何她脸皮厚啊。 还会贿赂,给宁素婵分些。 时间久了,变成了。 ——“不可再带。” ——“没有下次。” ——“虞氏,你吃的不少,不如出去消消食。” 到最后。 如今每次过去,案桌上总会有一盘精致的点心。 宁老夫人却是不信的。 她眼神不太好,目光所及之处,远了就有重影,可心却清明。 “你可别替她说好话,我能不知她是什么性子” “严于律己,心思太沉。” 她口吻算不得沉重,却带着无尽的悲怜。 “如今哪有个人呀。清心寡欲,倒是活着,心早就死了。” 宁老夫人一手撑着榻,要站起来。可她腿脚不好,很是吃力。 婆子正要上前,虞听晚却眼疾手快先一步搀扶。 宁老夫人笑了笑,拍拍她的手:“孩子,扶外祖母去窗边。那儿有棵柏树,是你外祖父生前种的。如今还枝繁叶茂。” 说着,她屏退众人。 “都退下吧。” 婆子:“是。” 婆子领着屋内伺候的奴仆齐齐行礼,经过檀绛时,拉了她一把。 檀绛纹丝不动,见虞听晚微微点头,这才恭敬离开。 宁老夫人看在眼里,笑意浓了些。 等门房被掩上,屋内只剩下两个人时,她站在窗前,去看外头。 光线明媚,透过枝叶,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她还记得丈夫领着一双儿女,在这里种下柏树的场景。 那时儿子十岁,而素婵也才六岁。 丈夫提着锄头,将袖子往上撸,教他们如何铲土挖坑,半点没有当官的倨傲。 说宁家世代为官,但不能忘了底下百姓农户的不易。 素婵当时小小一团,就蹲在一旁看着,也不知听懂没听懂,却偷偷用手去抓泥巴,咯咯的笑。 可不过一炷香,宫里来了不少人。 先帝身边的公公领着圣旨。 教导嬷嬷一身宫装站在公公身后,瞧见素婵脏兮兮的,面色骤然冷沉。 宁老夫人:“你婆母幼时,也曾顽劣过。” 她用最寻常不过的嗓音道:“我却觉得她哪哪都好,当时还和你外祖父说笑,上京少年郎里头,我最中意那顺国公府的二公子,自小天资聪慧,也不知有没有机会结个亲家。” “可惜在她六岁那年,被皇家看上,赐婚给了如今的圣上。” 虞听晚愕然抬眸。 她没听人提起过。 也不知其中竟有如此…… 不过片刻工夫,她已思绪万千。 宁老夫人:“意外我会和你说这些” 虞听晚承认:“是。” 第362章 你比春光还明媚三分 宁老夫人:“那听我同你慢慢说” 她沉思片刻,尽量将事情经过说清楚。 “当时先帝底下有五子,最看重的是燕王和太子。” “先帝和先皇后是年少夫妻,情分自不必说。疼爱燕王,故看重燕王之母。” “若说宠爱,便是那位的生母越妃。” 她也说的委婉了。 那时应乾帝生母是先帝心爱的人。故母族势弱,还是得了她妃位。可帝王又最无情,再多的可就没了,从不觉得越妃生的三皇子能有资格坐上龙位。 “越妃当时小产,求先帝要了素婵。赐婚圣旨刚送入宁家,教养嬷嬷就把她带入了皇宫。” “她满意宁国侯祖辈功绩,觉得素婵的身份足以配得上她儿子。却怪宁家教导太松,你婆母不配为皇家媳。” 虞听晚: 都要气笑出声了。 一边仰仗宁国侯府为世家大族,一面又要挑三拣四。 真是又当又立。 宁老夫人又如何不愤慨 可所有人都觉得宁家捡了大便宜,是皇家撒下恩露,素婵命好。 皇子妃那是何等的荣耀。 “起先越妃还算收敛,每月能让素婵回来一次。” “素婵头次回来,显然是受了委屈,我把她养的白白胖胖的,可她明显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 六岁的女娃娃,脸上有肉才讨喜呢。 “她当时扑在我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再也不要去宫里了,说她讨厌越妃,讨厌三皇子。她还撩起袖子给我看手臂上的青紫,说每逢抄写佛经错一个字,拿着藤条的教养嬷嬷就会厉声斥她静不下心。” 宁老夫人当时揪心不已。 可能如何 教养嬷嬷敢如此,不过是越妃的意思。 偏偏还挑不出他们的错。 论真要论,还得谢越妃肯对宁素婵上心。 “素婵求了我几次,可该入宫还得入宫。时间久了,她也知家里护不了她。深宫重苑,叠影重重,一堵高墙将宫内宫外分割成了两个天地。” “天还未亮,她就得起来,去越妃殿外守着,等人醒了,伺候她洗漱。” “用了早膳,就有八名名教养嬷嬷轮番教学,一日日就这么熬着。她性子沉稳了,吃的苦头也少了。” 宁老夫人顿了顿。 身为母亲,她只想子女幸福安康。 皇子妃哪里是好当的 “直到太子被先帝废黜,幽禁时丧了命,先皇后接受不了噩耗,不过半年也跟着去了。” “先帝悲恸之余,对燕王照样疼爱,却迟迟不肯立储。” 虞听晚心思微动。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出声打断。 其余皇子又怎能不生心思 越妃又如何不想当皇后 那她如何不更挑剔 “当时后宫由越妃和燕王母亲赵贵妃一同打理。越妃日日将素婵带在身侧。” “除了简单的诗词歌赋,其余的宁素婵每一样都拿得出手,当初的风头可不比嘉善差。外头都说是越妃的功劳。” 别说是管顺国公府了,越妃当初是拿她当日后的太子妃培养的。 宁老夫人:“我的素婵也从一月回来一次成了半年,再然后是一年,然后是两年……,最后我也只能每次宫中设宴看她几眼。” 那时的宁素婵早就不会向儿时那般朝她跑来,弯着眼儿娇娇的喊娘了。 她只会朝她行礼。 动作标准,礼节规范喊。 ——“母亲。” “后来先帝的心思难测,不喜朝臣簇拥燕王,越妃和三皇子的心思,他又如何看不出来” 退了宁国侯府嫡女的婚事,给三皇子找了如今的皇后,也就是周家女结亲,为帝王警示。 当时的周家家世不显,可不是如今的周国公府。 “我当时气恼,皇家怎么如此虚耗素婵年华。要娶的是他们,要退的也是他们。平白只有我家素婵吃苦。然宁国侯府只能吃了这哑巴亏。可也庆幸,这婚退的好,这些年盼着,可算把她从皇宫盼回来了。” 但太多年过去了,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那乘人不备玩泥巴,以为没人瞧见还在偷笑的小娃娃,早就被规矩束缚,刻板又冷硬。 她不会说。 ——“娘,我要吃糖糕。” 她只会冷冷淡淡。 ——“外头的吃食不干净,女儿不至于如此重口腹之欲,母亲也该如此。” 她不会再说。 ——“娘,天气好,咱们去放纸鸢。” 她只会瞧不出半点情绪。 ——“到了女儿要抄写佛经的时辰了,母亲若无要事吩咐,女儿先退下了。” “我当时怕她心里难受,毕竟和那位是自幼就订的婚事,也算有些情分。” “可她没有。” “也不知是心思藏的太深,还是真的不在意。” 宁老夫人闭了闭眼。 “许是天家有意补偿,也许是想羞辱顺国公府,又或是有别的缘故,在那位成亲前三日,赐婚你母亲于魏家嫡次子。” 宁家本想着多留女儿几年,却又要为她筹备婚事。 “我又怕她心里抵触,可她恭敬跪下领了圣旨,送走公公后,只对我说了句,委屈魏二公子了。” 魏家送聘礼上门时,宁素婵没露面。 成亲那天,宁老夫人给她梳头正要让她好好过日子。 她淡声说。 ——“母亲放心,女儿会做好顺国公府的二夫人的。” 宁老夫人叹了口气。 “好在姑爷他是个好的,能忍受你母亲那死人脾气。” 她看向许久不语的虞听晚:“可是嫌我话多了” 虞听晚从思绪中回神:“不曾,只是有些震撼。” “也不怪你没听人提及,自那位另娶,素婵嫁入魏家,又涉及先帝。整个上京都没人敢再拿出来说事。” 宁老夫人收回视线。 一切明明都好好的,偏偏最后燕王最后没登基。 不过,她没再提及这些。 而是道。 “我是看着归之长大的,他哪里都好,世家子弟以他为首,说句不托大的话,便是皇室子弟都不及他。” “可其母苛刻。他风光,可过的并不如意。” “都说归之孝顺,可他们两人哪有半点母子的样子。一切都是你婆母亲手造成的,也算是她活该。” “可外祖母心里难受啊,你婆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虞听晚抿唇,去看外头的柏树:“外祖母是想让我从中劝和” 虞听晚整理措辞,小声道:“我身为新妇,怕是……” “不是。” 她的头被人慈爱的摸了摸。 “他们母子之间的事,这些年都没解开,也不知为何,这次归之死里脱身,瞧着好像又多了隔阂。外祖母如何能让你为难。” “素婵愿意教你管家,并未请先生上门,可见是对你满意的。” 宁老夫人看着虞听晚:“你瞧着比外头的春光还明媚三分。” “归之娶了你后,人都没往年那般稳重端肃了,便是我瞧着你,心里都欢喜。” “我身为母亲,实在有私心。就想让你多多陪她,借她几分生气。” 埋坑 第363章 费尽心思调包皇室真正血脉 皇宫红墙瓦盖,飞檐翘角,气势恢宏。 椒房殿内,此刻落针可闻。 报信的公公把头压的低低的,大气都不敢喘。 也是怪事,从他踏入殿内就察觉出皇后异常,好似大病了一场,人瞧着也不如往前精神。 一听圣上摆驾来此,竟将手里的茶盏给打翻了。 “娘娘” 皇后闭了闭眼,稳住心神。 “知道了,退下吧。” 公公一离开,身边的嬷嬷心慌如麻。 “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慌什么!” “让下头看好东宫那个,别让她生事!” 太子妃之前听到孩子被楚凝带回娘家,急的来了一趟椒房殿,被皇后警告一番,打了回去。 皇后冷着脸,让嬷嬷给她上妆遮去眼底的疲态。 自从得知那孩子痴傻,她就没得一日安稳。 当初曾冲进周国公府,不曾顾兄长的杖责伤势,劈头盖脸一顿斥责。 直言把她给害惨了。 好端端的和顾傅居结什么仇怨! 在他还是个小小御史时,把嘉善刚出生的孩子扔了也就扔了,成了太傅,为什么还不收手,要对那虞听晚赶尽杀绝! 甚至,她不知情! 如今倒好,太傅府,顺国公府哪里还会帮扶东宫。 皇后同样气周国公办事不牢靠。 弄了个脑子有病的孩子,费尽心思调包皇室真正血脉! 她听着都荒谬。 周国公却阴沉着脸,听她数落完。 ——“赶尽杀绝我也是听命于人。你该去问龙椅上坐着的那位。” ——“至于孩子……的确是我疏忽,你容兄长好好谋算。若是圣上得知子嗣痴傻,东宫就再无翻身之地了。虽说露过面,可孩子一天一个样……” 这句话饱含的深意太多。 别的事周国公私下自会安排,她现在要做的只是等。 总不可能短短的几日内,会有什么突发状况能把她们打的措手不及。 皇后露出得体的笑容,起身去迎。 她刚出殿门,就见应乾帝坐在步辇上,车辕两侧刻有龙纹,威严赫赫。二十多名太监抬着过来,宫女在一旁举扇,打着伞盖。 皇后正要上前,就见随同一道过来的竟有五皇子应殷。 她眼皮一挑,莫名生了警惕,可面上不显。 在应乾帝被扶着下地时,皇后上前请安,金凤钗随着她的动作而摇曳:“圣上。” 应乾帝颔首。 应殷则上前恭敬行礼:“母后。” 皇后含笑:“老五也来了。” “朕听下头的人说你食欲不振,便放心不下,正巧老五在,也便随朕一道来了。” 皇后蹙了蹙眉:“这点小事怎么还传到皇上跟前了” “你的身子,朕如何不看重” 应乾帝像寻常丈夫那般看着发妻,面露忧心。 年轻时,皇后也许真会以为这个男人在意她。 可她都这个岁数了,还能不清楚应乾帝有多虚情假意 心里真正念着的,只有那宁素婵! 当初是没本事和先帝抗衡,才娶了她。 “臣妾无碍。” 应乾帝也不知是信了,还是做做样子就行了,执起她的手,往里走,路过一盏仕女图屏风时,步子停下。 似感慨。 “这屏风是父皇赐给母后的,母后去后,身边的嬷嬷替她赐给了你。” 这个母后,就是越妃。 “朕记得,太子幼时摔了一跤,将墨渍撒在了边角,如何也去不掉。你斥了一顿,狠狠责罚,说他对皇祖母不敬,转头将这屏风给收进库房好生保存了。” 到底是亲生的儿子,皇后怎么能真的不在意呢 只是她心里装了太多野心。 她对着屏风微愣,语气低落下来:“前几日便让下面的奴才重新摆回来了才。臣妾瞧着这屏风,就会想到他。” 应乾帝:“太子去后,朕就怕你走不出那条坎儿,这些时日便是朕都时常恍惚,仿若太子还在。何况你。” “他是朕头一个孩子,朕最是疼他。偏……同我父子缘浅。” 皇后垂眼不语。 心里却一个字也不信! 最疼 他分明疼应殷! 不然为何带在身侧亲自教导 就因为她儿身子孱弱,应乾帝料定活不长吗 “得圣上惦记,也不枉翊哥儿来人世间走一遭。” 应乾帝叹了口气,入殿后,在主位坐下,接过嬷嬷奉上来的茶。 他拨动了两下茶盖,却没有要喝的意思。 “小皇孙如今可好” 皇后面不改色:“一切都好,只是那孩子自小没了父亲,可怜见的。” “刚才哭了一场,好不容易哄睡了,可要抱过来给您瞧瞧” 应乾帝闻言:“罢了,免得把他闹醒。” 他也总算说出了主要目的。 “虽是太子留下来的子嗣,你看重些也是人之常情。可太子妃才是他的生母。孩子总要跟着亲生母亲。” “你要操心后宫,又要看着小皇孙,时间久了,如何两两都能兼顾得当可别熬坏了身子。” “太子妃是朕挑的皇媳,自能好生看顾。” 哪有孩子不是生母养大的 皇后倏然抬眸。 孩子在她这里养了那么久,往前圣上不说什么,怎么现在就来插手了 她不信此事和应殷没有关系! 的确是应殷所为。 他比谁都清楚,越妃去后,应乾帝有多不喜先帝把他过到如今的太后名下。 他不过是恰到好处一点,果然皇后所为,得了应乾帝的不喜。 应殷只恭敬半垂着头不语。 他做的事可多了,比如还让人去接应被关在东宫的太子妃。 皇后牙都要咬碎了。应乾帝看着像是商量,可语气却不容她拒绝。 “圣上,太子妃分娩时吃了苦头,身子这会儿还没养好。” 她深吸一口气,还要说什么。却见一身宫女穿着打扮的女子从外头猛地跑了进去,直挺挺跪在了应乾帝脚边。 皇后拧眉。 应乾帝身边的涂公公斥:“放肆!圣上跟前竟敢这般无礼,来人,拖下去。” 就见那人抬起了头。 应殷似惊愕:“皇嫂” 这一句话,让殿内所有人都齐齐朝那女子看去。 皇后慌神,眼神如刀。 东宫那边都是她的人,太子妃同幽禁无异,怎么可能出现在这 应乾帝身子微微前倾:“太子妃,你这是” “恕父皇恕罪,皇媳若不打扮成宫婢模样,便见不了您了。” 第364章 不娇柔做作的小白花 皇后冷声:“你这是得了什么失心疯!” “儿媳是要疯了!一闭眼就是孩子的哭声,她怪我为什么还不接她回去。” 皇后一把擒住太子妃的胳膊,死死拧着。 “不过是孩子小,在本宫这里养几日,之前你也应的好好的,若有不满,同本宫说,何故闹上圣上跟前乱说什么话胡闹!” 这话意思可就多了。 孩子小,警告她别乱说话。 之前应的好好的,已是一条船上,别感情用事。 “来人,把太子妃扶下去。” 太子妃却丝毫不惧。 “母后这是心慌了,想要捂我的嘴还是怕儿媳嘴里说出实情,父皇震怒” 应乾帝看着皇后,又看看太子妃。 如何还能瞧不出猫腻 皇后强忍镇定,试图狡辩。 “乌氏,你休……” 应乾帝:“让她说!” 也不知是这边气氛太冷凝,还是偏殿照顾小皇孙的嬷嬷听到动静打翻了烛台。 很快,那边传来孩子响亮的哭啼。 太子妃却半点不见心疼。 “我不似母后,冷心寡情,我也不愿为了贪图尊荣,舍弃耗了半条命才生下来的孩子。” 她甚至低低笑开:“父皇,您知道吗,如今哭的那孩子,并非儿媳所生。” “可怜殿下留给臣妾惟一的孩子,就这样被母后和周国公送出去了,他们死死捂住儿媳的嘴,偷梁换柱,这是想让整个天下都姓周。” 每一句话,都是一道惊雷。 应乾帝倏然起身,手里的茶盏被他捏碎,碎片扎入肉中,鲜血溢出。他如一头猛兽,阴沉又可怖。 “他们计划落空,也不知还会打什么算盘。只我心肝,却被逆天改命,最后沦落成兄妹通奸的产物,遭万人唾弃。” 太子妃眼里含泪。 跪着磕头。 “父皇。” “求父皇救救我儿!” ———— 在应殷遵圣命,领着御林军齐齐朝周国公府去时,宁国侯府这边岁月静好。 西苑樱花开的正盛。 虽说男女有别,可有各方长辈在,倒也不必过分拘礼。 宁国侯府门第摆着,若能嫁进来,算是高攀了。故各姑娘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有的坐在长辈身侧,等着宁国侯夫人问话。 有的三两成群去樱花树下说笑。 奴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送上来 前头有人抱着琵琶咿咿呀呀唱着曲儿。 沈枝意自己来的。 因为她比较虎。 且,又不是真的相看。 她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依靠着樱花树下,盯着那被宁国侯府请上门唱曲儿的小生,随着调子身子轻晃。 被人用花生米砸了一下。 宁允翎珊珊来迟,遮住她的视线:“挺会凑热闹啊” 沈枝意笑着:“你宁世子的热闹,自然是要来捧捧场的。” 宁允翎:…… 沈枝意:“我方才也帮你看了看那些姑娘。除了我,来了八个。” “模样如何” 宁允翎挠挠头发,心烦:“脾气呢” 沈枝意答非所问:“三个被我打过,四个和我有过冲突。也算是我熟人。” 宁允翎:…… 一群母夜叉! 在这里聚会是吧! “还有一个呢” 沈枝意:“卢家的。” 想到那卢家女刚才避她不及的眼神,乐了:“胆子小的很。” 沈枝意抬抬下巴,示意宁允翎往右前方的位置看。 只见宁国侯夫人坐在那里,边上围坐着不少人。 她看了一圈。 没看到卢家女 不免失望。 刚刚还在那儿的啊。 她还想让宁允翎睁大狗眼看看,什么叫做真的不娇柔做作的小白花!! 沈枝意只好道:“那着粉衣的,是董家的千金。” “她母亲又是个出了名的信佛之人,时常施粥,还时常捐钱。董家千金在外风评也极好,在我看来却是附庸风雅,傲的很,最会卖弄诗词歌赋。” “其实吧,也就那样。” “每次上京举办诗会,从不缺席,还爱指点别人。” “你若和她成了。她定会督促,让你爱上读书。” 这边,宁国侯夫人正问着话。 “董夫人,听说你家姑娘最会写诗,精通书画” 席位上的董夫人拨动着手里的佛珠,慈眉善目的,笑了笑:“夫人抬举她了。不过是她自小爱看书,她父亲请了夫子上门,教了些年,可算不得精通。” 说着,她给女儿一个眼神。 董姑娘站起身来,从身后婢女手里接过画卷,福了福身。 “今日登门,小女为夫人画了山水图,望您不要嫌弃。” 这边。 宁允翎眉头皱的死死的。 沈枝意又抬手指指另一个。 “那位,头上珠花最多的。是柳家三姑娘。人倒是豪爽,可说话容易得罪人。她母亲去年没了,其他几房乘势都抢着要管家之权却没得逞,还被她治的服服帖帖,看她脸色过活。她身边坐着的长辈是她婶婶。” 宁允翎看到了。 他说呢。 难怪那妇人对那柳三姑娘很是谄媚,还特地给她倒了杯茶。 “前头坐在秋千上的是王家嫡次女,这个就厉害了。” 宁允翎眼皮一跳:“怎么厉害了” “王家先前给她相看人家,都定好要交换信物了,偏那公子背后说她脾气臭,爱计较,要不是家里要他娶,他才不愿凑合。被她听见了,她气不过,直接冲上去给了两巴掌。” “她是断掌,打人可疼了。” 宁允翎感觉天都压塌了。 眼见沈枝意还要说,直接调头就走 这时,宁国侯夫人正好看过来,瞧见了他。 “翎哥儿!去哪儿呢还不过来给众位夫人见礼。” 众夫人可受不起这礼,连忙道:“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宁允翎去都不想过去。 只想逃避。 可不管身后母亲叫他。 走的更快了。 就差变成跑了。 绕过假山时,步子不停。哪曾想那里盈盈站着个躲清闲的姑娘,他收不住脚,直接撞了上去。 姑娘不防,身子往边上倒。 宁允翎抬手要拉,却没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跌倒在地。 “你……你站在这里作甚” 宁允翎很不是男人,试图推卸责任:“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宁允翎刚要问有没有摔疼,就见那姑娘抬起仓皇无措的脸,咬着下唇微微颤抖,不安捏着衣角,也不知是疼还是被吓到了。 或是怕他怪罪。 泪水汪汪的。 嗓音和她人那样柔柔弱弱的。 “对……对不起。” 第365章 死要面子! 等虞听晚来到西苑时,瞧见了坐在宁国侯夫人身侧,还算规矩的宁允翎,多多少少有些意外。 一番行礼后,她坐到了沈枝意身侧,扫了眼菜品。 都是巴掌大的琉璃碟子装着,摆盘精致,每样只有一两口,但胜在种类多。 虞听晚慢悠悠吃着,听那边说话。 宁国侯夫人将刚换好衣裳的卢家女拉到身侧坐下,语气熟稔,和招待别的姑娘进退有度那般不同,此刻语气带着亲昵。 “都怪我这混账儿子,让你受委屈了。” “我和你娘是手帕交,上回见你,你还在她肚子里。可真好,一眨眼,你们都长大了。” “今日是你宁哥哥不对,我代这混账向你赔个不是,往后可还得来伯母家里做客。” 卢时楹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宁国侯夫人身边正襟危坐的宁允翎,发现他也在看自己,像是被烫着般,连忙收回视线。 “没……没事的。” 宁国侯夫人见状冲席位上的卢家夫人道:“脾气太软,和你年轻时候一个样。回来了好,也不需你日日惦记,每年两地跑。” 卢夫人笑:“是啊。” 卢家遭遇太多变故,她也算看清了世故冷暖。 “我如今也不求别的,就盼着她好好的,再许个好人家。” 虞听晚留意到宁允翎身板不知不觉稍稍挺直。 香香软软的卢时楹,宁国侯夫人越看越喜欢:“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半个女儿,回头我帮你瞧瞧,总要挑个称心如意的好郎君。” 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宁允翎,身板轻微的又弯了下来。 虞听晚见了他的小动作,差点把嘴里的汤喷出来。 “他这样多久了” 沈枝意顺着虞听晚的视线看过去:“那娇娇软软的卢家女手都擦破皮了,他还能不愧疚心虚” “不过还真别说,就卢家女娇娇弱弱,眼里含泪的模样。但凡我是个男人,都想按着亲。” “不过,宁允翎八成没戏。” 卢家这些年虽落魄了,可风骨犹在。底下的子弟个个有本事,却不敢冒尖。 是书香门第不说,这卢家女又是家中惟一的姑娘,虽一直养在老家,可却是全家的心尖尖。 宁国侯府门第高,也不见得人家会愿意把女儿嫁过来。 宁允翎若想娶,八成得脱层皮。 虞听晚也清楚这点:“姻缘的事,端看他自己的造化。” 说着,她看向沈枝意:“你喝的什么” 怎么是有颜色的! “酒啊。” 这可是沈枝意来的路上,顺路买的桃花醉。 可比宁家准备的淡了吧唧的樱花酒喝着畅快。 沈枝意见她感兴趣:“我给你倒些,尝尝你小抿一口,先试试。” 恰好这时候,宁国侯夫人举起酒盏朝虞听晚示意。 “府上用樱花酿的酒,劲儿不深,还放了不少滋补的药材。却尝不出药味,很是甘甜,最适合咱们女子喝。你婆母从不贪杯之人,却也好这一口。你若喜欢,回头多带些回去。” 说着,她一饮而尽。 虞听晚:“有劳舅母。” 她看了眼沈枝意刚给她倒的酒,想也不想端起来,朝宁国侯夫人那边举了举,回敬,送到唇边。 浓郁的清香扑鼻,色泽晶莹剔透。 沈枝意:“这个不是……” 就见虞听晚咕噜一口全喝了。 沈枝意酒量好,都不敢这样啊。 虞听晚喝完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难喝。 喉咙火辣辣的。 甚至想吐出来。 她没喝过酒,也不知是不是酒都这样。 可宁素婵都喜欢的东西,能差吗! 对面的董小姐不好意思道:“这樱花酒真不错,小女舔着脸也想求夫人赏些。” “是啊。” 众位姑娘纷纷附和。 “早就听闻宁国侯府的樱花酒闻名,如今有幸喝上一口,堪比仙露琼浆,这世上怕是只有不懂品鉴之人才会喝不习惯。” 喝不习惯的虞听晚:…… 可她怎么可能承认自己不懂评鉴 虞听晚面不改色。 装模作样。 见沈枝意惊恐盯着自己,虞听晚语气平淡。 “不错。” “我很喜欢。” 话音刚落,虞听晚又听隔壁有姑娘道:“平时在家,母亲就不让我喝酒,说吃多醉了得闹笑话。还是来宁国侯府沾了光,这酒一点都没有酒味。” “是啊。” “甜甜的,比夏日喝薄荷糖水还清爽。” 一片夸声。 虞听晚沉默片刻,怀疑自己,都没有怀疑这酒有问题。 灼热好似从喉咙往下至小腹的位置,很快又从小腹往四肢百骸上传。 虞听晚放下酒盏,沉吟片刻,死要面子:“那些姑娘说的不错。” “就是我和她们不太一样。” “这酒于我而言,唯一不好的就是没劲,不够烈。” 沈枝意愣是看不出半点吹牛的痕迹。 “将军夫人。” 就在这时,有三三两两会来事的姑娘端着酒杯前来。 “小女今日得见夫人,是格外欢喜的,不知可有荣幸敬你一杯。” 虞听晚:…… 她有些僵硬。 “您瞧着比传闻中的还要端庄漂亮。” 虞听晚取过沈枝意手里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说得对。” “我干了。” ———— 街道繁华,小贩叫卖声不绝。 随着应殷的一声令下,御林军冲入了周国公府。 应殷立在街道,无视百姓惊讶的窃窃私语声。抬眸去看周国公府的门匾。 在光线下,依旧金光闪闪,威严赫赫。 可在应殷眼里,却是块即将腐烂的木头,迟早被砸下来,摔成两半。 这些年的荣耀毁于一旦,兴衰不过是弹指间。 “主子,贾幕僚寻您。” 亲信此刻上前。 应殷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抬眼去看街头,那里停靠着一辆再寻常不过的马车。 “把他请来。” 在御林军将周国公府上下的人全部捆绑时,应扶砚给应殷拱手请安,低声道。 “恭喜五皇子。” 应殷心里熨贴:“你有什么事可是下面有……” “不是。” 应扶砚:“实则是私事。” 他抱着汤婆子,面色苍白,瞧着身体极差。 可不要脸啊。 张嘴就来。 “小的最近看上一座宅子,就是手头有点紧。” 应殷:! 前不久才给你一大叠银票怎么又花光了 第366章 贞洁是夫君最宝贵的东西 澜园。 书房点着安神香,味道素淡,颇为好闻。 四下静谧,只有毛笔在宣纸上滑动的的轻微声响。 魏昭垂眼处理着魏家军送过来的需要他决断的密函,没有抬头看不速之客一眼。 萧怀言:“都这个时辰了,我也在这坐了许久了。你怎还不去接嫂夫人我陪你一道,也是有个伴。” 魏昭不理他。 “我过来时路过,见着应殷身边那个幕僚了。” 魏昭微顿。 萧怀言就很嫌弃。 “张嘴说看上座宅子,话里话外还嫌应殷给的太少。” 那是寻常宅子吗 二皇子府就在隔壁。 “可真是狮子大张口,我就没见过比我还厚着脸皮要钱的人。” “毕竟不是小数目,应殷表示为难,那幕僚直接扔下话说他就要。” 就挺无理取闹的。 可往往看重利益有贪图总胜过那些捉摸不透,无欲无求的人。给应殷一种用俗物就能让贾幕僚一直为他效忠的错觉。 魏昭挑眉。 只要不找他,他都支持。 谁有应扶砚会来事啊 底下的正经开销有他,他不给的拼命薅应殷。 萧怀言:“应殷最后应了,对那幕僚是相当大方。” 幕僚得了钱后,就毫不犹豫走了,萧怀言神差鬼使的跟了过去。 应扶砚身体不好,走得很慢,七拐八拐绕至没什么人的小巷,却顿足。 转身,是空无人巷。 他却不意外,出声。 ——“萧世子跟踪我做甚你以为你功夫不错,就能藏的很好,我发现不了吗” 萧怀言意外,一个病秧子竟也习过武。 他没再遮掩,才从暗处现身。 应扶砚依旧阴郁,眼里没有一点光亮。 ——“还是说萧世子想要从我这里学学要钱的本事,转头在魏昭跟前试试” 这话…… 没有一个字,是萧怀言爱听的。 搞的他和这贾幕僚很熟一样。 两人之间保持了一段距离。 萧怀言语气慵懒,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 ———“我不过是好奇,贾幕僚好本事,训狗一样,让应殷那么听你的话。” 应扶砚却上下扫了他一眼。 ———“长得和我不像。” 萧怀言: 不是,我为什么要和你像啊 我是你儿子啊! 应扶砚似在回忆,没有要遮掩身份的样子,却也没多说。 ——“你母亲怀你时,每逢见了我,眼睛都舍不得转,说了多回,就想生出似我这样的孩子。” 此刻,萧怀言起身,搁着案桌,看向一身墨色衣袍的男人。 “他竟然知道我肩膀有胎记,这么私密的事,你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魏昭也……不想知道。 他搁下笔,恹恹看着他。 “啊。” 幽幽。 “那你们……之间说不清楚了。” 萧怀言:! “他到底是谁” 魏昭定定看着他:“你已经有数了,不是吗” 萧怀言喉咙发紧:“燕王府出事前,我尚未出生。燕王死后,我父亲曾偷偷去流放地看过他。” “可我没想到。” “父亲竟什么都和他说!” 他不要面子的啊。 萧怀言寻了个位置坐下,继续找存在感。 “周国公府被应殷搜出了龙袍,你干的” 魏昭没反应。 萧怀言:“这些人怕是彻底没法翻身了。宫里传出消息,皇后被关了起来。” “圣上也是有意思,被周国公府害的人可不少,他轻拿轻放,所有人存着怒气却只能认命把委屈咽下去。如今他被算计愚弄,倒是不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巴掌不打在他身上,是不会疼了。” 萧怀言嗤笑一声。 “也是,别人的死活算什么,天威可不能侵犯。” 魏昭没反应。 萧怀言却愉悦了起来。 “楚家又得遭殃了。” “本以为逃过了一劫,哪曾想被周国公府拖下了水,即便孩子被掉换他们不知情,可到底牵连其中。” 他消息灵通。 楚六郎喝了酒,要摔死那孩子,正逢让去接女儿的太子妃看到了。 “意图谋杀皇室之女,楚六郎被砍十次脑袋都是轻的。” “倒是那楚凝,对那孩子还算疼爱,养的也不错,也是她的造化了。” 萧怀言说的口干舌燥,魏昭终于抬眸。 “来人。” 下一瞬,一道黑影闪过。 荣狄出现,恭敬拱手:“将军。” 魏昭继续处理公务,唇动了动。 “扔出去。” “是!” 萧怀言: 萧怀言躲过了荣狄伸过来桎梏他的手。 一个抓,一个闪。 几个来回尚能应付,可时间久了,萧怀言到底吃力。 萧怀言骂:“你这狗东西。” 荣狄:“属下不过听命行事。” “不是骂你。” 屋内只有三个人。 荣狄一下脸就变了,再也不客气,按住萧怀言了胳膊,往外拖。 “世子为什么不骂属下,骂将军作甚!!” 萧怀言:…… 有病。 ———— 等宁国侯府酒席宴散。 虞听晚刚跨出门槛,就看到台阶下头停靠的马车。 “嫂夫人!” 萧怀言立在马车边上,也不知等了多久了,看见她就喊,却斜睨她身侧一旁的沈枝意。 “狱友,相看的怎么样啊” 沈枝意纳闷,在虞听晚小声嘀咕:“也是怪事,这几日老是碰见萧世子,!” 虞听晚步子走得很稳,看着也没半点不妥,下着台阶,幽幽:“今儿小生唱的曲儿我听着比上回的还要入耳。” 沈枝意恍然大悟。 “这……这都追上宁家来了” 她佩服。 “萧怀言,你这是有多爱慕啊。” 萧怀言: 他不可置信看向绊脚石虞听晚。 “嫂夫人这是……尽善尽美” 又给他圆了 虞听晚却仿若未闻,目不斜视,擦过他,提起裙摆爬上马车。 魏昭掀开布帘,迎她进去,和惊愕的萧怀言道。 “这次不是。” “她只是缺德。” 萧怀言: 她都缺德了,你语气骄傲什么! 上了马车后,虞听晚对外头的事充耳不闻。 她松了口气。 没有外人了。 不用在喝了。 可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更不知道车轮是什么时候转动往顺国公府回的。 姑娘坐姿笔直。 小手压在膝盖上,好似接受最严苛的审视检查。 虞听晚却不忘斜睨身边的男人:“夫君不觉得你近些时日和萧世子走的太近了吗” 魏昭: 虞听晚很严肃:“你要记着,贞洁是你最宝贵的东西。” 她一说话,车厢内的酒味蔓延。 魏昭眯了眯眼,凑近拧眉:“你这是喝了多少” 虞听晚深深陷入愁苦之中:“你身边的男人真的太多了。” 魏昭把人拉到怀里,却不想和酒鬼说话。 虞听晚催促:“你快解释啊。” 魏昭眼皮突突直跳。 在虞听晚灼热的视线下,他恹恹配合,但解释的很苍白。 “我很干净。” 虞听晚觉得没毛病,魏昭每晚都要沐浴。 可她似想不通,眼儿雾蒙蒙的,控诉质问。 “那昭昭,为什么不按着我亲” 第367章 都这样了,还不忘占我便宜 街道人声鼎沸,马车驶在喧嚣。 怀里的姑娘顶着一张无害白净的脸,眼尾的泪痣,沁透了胭红,像洇开的花瓣的汁水。 每次夫妻情事,她都格外吃力,每次都早早投降,坚持不了太久就步入云端。 魏昭本是武将,精力旺盛。虞听晚吃不消,平时如何敢如此不知死活。 也就是醉了,才会懵懵懂懂的送上门来。 魏昭喉结滚动,禁锢她腰肢的手一寸寸收紧。 在她的盈盈目光下,碾磨她的唇齿,呼吸交缠间,魏昭眼神幽暗的可怖。 但他没有似狼崽子那般看见肉就要追上去,一刻也等不及了吞食腹中,到底知道场合不对。 在欲念涌上前,撤离。 魏昭尝出了桃花醉。 宁国侯府只会准备樱花酒。 魏昭眯了眯眼,准备把这笔账算在萧怀言身上。 “喝了多少” 虞听晚倒也好糊弄。 即便唇有些麻,可她心满意足没有再闹,乖乖窝在他怀里:“不多。” 她语气不屑:“对我来说,都是小意思。” 魏昭:“头晕吗” “不晕。” 虞听晚:“我很清醒。” 魏昭哼笑:“是啊,都这样了,还不忘占我便宜。” 虞听晚觉得没毛病,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车外车水马龙。 路上百姓三两成群都在议论一件事。 “五皇子起先带着人过去,那周世子不知大难临头,还嚷着说要找宫里的皇后姑姑。等瞧见搜刮出来的龙袍,腿都软了。” “都证据确凿了,周国公还死活不认,非说有小人栽赃陷害。” “活该!” “他身上的仗伤还没好,听说流脓严重,请了不少大夫都没用,离的近了,还有一股难言的臭味。” “他们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年手底下的人命还少吗光我知道的就有不少了。也算遭报应了。” 虞听晚没再说话,也不知是在听外头的说话,还是在发呆。 车箱内被外头的喧嚷衬托的静谧无声。 在马车拐向另一条街道时,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倏然坐直。 “我忘了。” 魏昭:“” 虞听晚难掩焦急:“夫子让我抄写文章,我忘了写,等会儿就要交了。他脾气不好,定又要打我手板。” 魏昭:…… 他揉了揉眉心,但见她如此,也算新鲜。 魏昭来了趣,幽幽:“啊,那怎么办才好” “砰”的一下。 虞听晚毫不犹豫抡起拳头,锤了他。 魏昭沉默,陷入深思。 他不明白。虞听晚都这样了,竟还不忘锤人 虞听晚很不高兴:“我都这么说了,是让你想法子。” “别以为我瞧不出你在幸灾乐祸” 说着,她上下扫了苍白着脸,看着病气缠身的魏昭。 娇娇弱弱的。 “算了。” 她很泄气。 “指望不上你半点。” 她丧气的把头垂下去,一下子摸摸袖摆,一下子抚抚发鬓。 小动作很多。 小手咻一下伸出去,还不忘捡了块糕点放在嘴里。 嘴里说着急,可也不知到底急什么。 魏昭看着好笑,恹恹提醒:“要准备笔墨纸砚吗我若是你,不如趁着这会儿能写多少写多少。” 虞听晚思考了许久:“算了。” 她斜睨魏昭一眼。 “你懂什么” 魏昭:…… 虞听晚:“我被打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 她说着说着,变得理直气壮,脑袋也跟着扬起来。 “还会怕” “他除了责罚,回回就是这点招式,还能把我怎么着啊” “但凡被打,我可曾求过一次饶” 魏昭:…… 虞听晚:“不过我也怪可怜他的。” 魏昭挑眉:“怎么说” 她摇头晃脑:“你说说他,教谁不好,运气怎么就差成这样,偏偏摊上了个我” 魏昭看着她眉目生动,狡黠又骄傲。眼底漫上少有的温柔。 他把人按到怀里,闷笑:“喝醉了怎么这样啊” “等会到家天色也不早了,喝些醒酒茶再去睡一睡。不然明儿得难受。” 姑娘应的很好:“嗯。” 虞听晚细声细气:“我都听你的。” 等真到了顺国公府,魏昭将准备换洗的衣物送去盥洗室,处理好水温,出来寻她沐浴时。 屋内只有喝了一半的醒酒茶。 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魏昭眼皮直跳。 ———— 主院。 宁素婵用膳食,屋内除了如婆子,还有四名伺候的丫鬟。可却安静的不成样子。 只有筷子落在盘子发出的清脆声响。 她用饭时很少说话,也不许底下的人出声。 这是从宫里养出的习惯。 刚回宁国侯府时,她同以往伺候越妃那样,站着给宁老夫人布菜。 宁老夫人哪里舍得。拉着她坐下,给她夹菜。 ——“如今不是在外头,这是在家里,可没有这种规矩。你快坐下,娘记得你最爱吃蟹粉狮子头了,一早去厨房做的,你快尝尝,可是原来的味道” 宁素婵其实早就忘了,她没进宫前家里是怎么样的。 她也忘了,她最爱吃蟹粉狮子头。只记得越妃曾狠狠用筷子打她手背。 ——“没规矩!一道菜最多只能夹三次!前不久才说的,怎得又忘了” 可每道菜,她只要夹了三次,过后的一个月,都不会出现在餐桌上。 那时宁素婵就知道了,她不能有喜好。 便是有也得藏在心里,不能让所有人看出来。 再然后,这些身外之物,她就很少在意了。 可见全家都笑盈盈看着她,等着她下筷。即便知晓不知礼数,宁素婵到底不好扫兴咬了一口。 母亲期待看着她。 ——“好吃吗” 兄长跟着道。 ——“娘平时很少下厨,兄长也是沾小妹的光了。” 她陪着用了一顿饭后,踌躇片刻,恭敬提出了。 ——“母亲宽恕,女儿不喜热闹,除去年节和各大日子,寻常就在自己屋子用饭,再过来给您请安。”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笑意都僵在脸上。 可怕她不自在,宁老夫人忙道。 ——“好,都依你。等日子久了习惯了,再过来一道陪母亲用饭。” 可没等她习惯,就进了顺国公府的门。 第368章 我今儿格外的想亲近婆母 魏封行和娘家人不同。 徐徐图之的前提却以见不着摸不到的方式强势侵占她的生活。 他告诉她。 越妃教她的是宫里礼仪,服侍丈夫是君臣在前,夫妻在后。 他说魏家虽清贵显赫,可世世代代只有夫妻,并无君臣。 他不要和她相敬如宾。寻常夫妻就是一同用饭的。 她每个时辰都有每个时辰要做的事。 比如写字,比如看书,比如插花,比如焚香。 按部就班,谈不上喜欢。 魏封行察觉后,闲暇之余会说服她出门。 带她出城,带她去郊外野炊。 或是入夜带她去高楼,俯瞰万家灯火。 都是宁素婵从未有过的体验。 宁素婵垂着眼,神色沉静。 用了膳食后,漱口,净手。 如婆子才上前一步:“老奴已照着您的吩咐,将容婆子送去了庄子,她哭着求了又求,让夫人饶了其子。” 宁素婵语气没有半点喜怒:“她是家生子,明知府上的规矩,我眼里又容不下沙子。其子仗着采买拿回扣,她察觉后竟敢行包庇,便是发卖都使得。把他儿子送去京兆府,手脚不干净自是按律法办事,念在她早些年尽心伺候过婆母,就宽容她一二。” “她还拿什么求情” 宁素婵看了眼天色。 “虞氏还没回来” 如婆子笑了:“回了,是咱们世子亲自去接的,小夫妻感情好,等世子身子好些,要不了多久,咱们府上也要添丁了。” 这话熨帖,可也不知是什么字眼,宁素婵眸色却沉了下来。 “婆母!”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虞听晚的很大声喊。 “婆母!” 宁素婵蹙眉,吩咐如婆子:“你去瞧瞧。” “婆母,你在吗” 宁素婵起身,沉眉朝外去:“虞氏!你是半点都没体统了!吵吵嚷嚷……” 天色黑黝黝的,可主院灯火通明。 院内的姑娘身上不见半点珠翠,俏丽丽的立着,见着她后甜甜笑开。 可很快,笑容收敛。 虞听晚皱脸,似苦恼。 “你怎么凶我啊。” 宁素婵的训斥哽在喉咙口,最后化成不冷不硬的一句。 “大晚上的过来作甚” 虞听晚:“今儿出门太早了,来不及给婆母请安,这不是怕您想儿媳了吗” 宁素婵: 如婆子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虞听晚理直气壮:“思来想去,就送上门来了。” 宁素婵:“看过了,可以回去了。” “婆母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我还给您带了酒来。” 说着虞听晚开始找。 她的酒呢。 她出门前还抱着的酒呢 虞听晚很冷静:“别急,让我找找。” 她低头,掏了掏袖口,又摸了摸腰间先前放荷包的位置。随后开始四处张望。 她说话清晰,眸色清彻,走路也稳,可眼下这样显然不对劲。 宁素婵察觉异常,抬步而来。 她妆容精华,高贵端重。 不似虞听晚刚进顺国公府见到的虚弱消瘦,这些时日身上也有了肉,可身上却没有一处焕发着生机。 可即便如此,她看着格外年轻,白皙光润,卓有风姿。 在她走近时,虞听晚恍然大悟。 “哦。想起来了。” “来的路上我觉得重,准备扔了,可想到里头放了药材,外头难买,念着不能浪费,就给喝了。” 虞听晚想了想:“和先前的不是一个味。” 喝完,瓶子她就扔了。 宁素婵:“你如今像什么样子” 她下意识又要训斥。 虞听晚却毫无征兆一把抱住她。像幼时依赖虞母那样,在她肩上蹭了蹭。 宁素婵浑身僵硬。 想把她推开,可姑娘的劲儿大的厉害。 宁素婵……突然很绝望,正要让如婆子把这小混账拉开 “我今儿格外的想亲近婆母。” 宁素婵微顿。 主院伺候的奴仆,全都大吃一惊,个个屏气凝神。 “幼时儿媳顽劣,不知变通,不会说软话,因为被保护的太好,便不知天高地厚,爹娘围着我转,便以为所有人都得对我好,为此得罪了不少街坊四邻。” “后来遭逢变故,觉得天都塌了。才知道走出家门,有七成是恶人,两成是看热闹还不忘落井下石的。” “女子貌美容易遭他人惦记是错,双亲亡故孤身独活也是错。错对之分却不是我们判定的,即便无辜,可他们说错,那便是错。在这世道就难以存活。” 她语气低低的。 “儿媳时常吃不饱,夜里肚子饿受不了,不敢乞食,只能跑上山去。吃些野菜充饥,运气好弄些野果子。那时儿媳孤立无援,故只能靠着自己。” 即便天黑。 即便她害怕。 可她不敢死。 没有什么比活着还让她在意。 “儿媳年幼愚钝,惹事生非。可阿娘的教诲铭记于心,她教我为人根本,教我冷暖,以及做人的道理。” 她有人教。 可宁素婵没有啊。 虞听晚轻轻道。 “她对杳杳说,这世上除了那些蛮不讲理的势利眼,不重亲缘只顾自身利益的人家。有三种人可以全身心信任依靠。” “一是视杳杳为命的父母,二是拜堂许了终身,能以真心交付的郎君,三便是子女了。” “儿媳靠着父母,得以存活,等到了夫君靠他带我脱离苦海。” 虞听晚:“儿媳今夜说的废话多了些,许是喝了酒,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可母亲累了半辈子,皱的眉太多了,外祖母上了年纪,可惜公爹又去的太早,可您底下的儿和媳也是顶顶孝顺的,您不妨也靠一靠我们” 宁素婵猛然一震。 聪明如她,哪里会听不出虞听晚刚才说的,其实没有一句是废话。 她怔愣间看到了被推着过来的魏昭。 宁素婵神色不自然:“快把人带回去。” 虞听晚听到魏昭召唤,刚松开她,宁素婵便快步回了屋。 脚步不如先前,明显很急。 魏昭目送宁素婵入屋,这才离去。 等出了主院,他一把抱起虞听晚往回走。 虞听晚捧着他的脸。 “你是不是偷听我们说话了” 魏昭不语。 虞听晚抿唇。 “我不该掺和其中。” “可我就是觉得……” 她示意魏昭抬眼,去看天边皎洁的月。 许是折腾一番也累了,她的嗓音也轻了好几个度。 “你看。” “多皎洁无暇。” “却也清冷孤绝,就和婆母那样,瞧得见,却摸不着那样。” 虽然她刚刚抱了。 “因为隔的太远,所以没有人能让这月沾上世俗的尘埃。” “婆母处在世俗之下,倒是被衬得黯淡无光了。我就是觉得,像她那么骄傲又被规矩困了一生的人,当做不出那种事。” 第369章 我已格外格外中意你了 月明星稀,夜色渐浓。廊芜曲折,上头挂着的灯笼轻晃,发着微弱的火光。 树影婆娑,铺地分明。 春夜的空气拢着薄雾,好似眼尾都能被染上薄雾。 魏昭身影颀长,步履不停。未行大道,而是抄近道沿着浓黑的小路,夜色昏暗,路径难辨。 可他却能精准辨别方向,知道每个台阶在哪儿,走的极稳。 幼时,他的行程被安排的太紧。 每日总是犯困。为了多睡一会儿,去主院给宁素婵请安,他都是小跑着过去的。 请安后又得去国子监。 不能迟到。 宁素婵不许他依赖身边人,故他很少让小厮抱着走。 等坐上去国子监的马车,他才取出食盒,一边看书,一边用早食。 澜园和主院隔的太远,故这才有了这小道,也不知他走了多少回,才能摸黑前行。 身后灯火通明的主院随着他走远,而隐匿夜色中。 这一路太黑了,没人能瞧见他眼底的情绪。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怀里的人抱的紧了紧。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头光亮点点。 越靠近澜园,浓黑被光亮驱赶取代。同幼时那般,一次次照亮他归时的路。 这一路,虞听晚很安静。 魏昭以为她睡了。 也不准备叫醒她。 他本想弄些热水,将人擦拭一番。可前脚才入屋,闭目养神的虞听晚,一把碰住男人的脸。 “我这辈子有个的愿望。” 魏昭并未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着,反而脚步一转,朝盥洗室那边去。 见浴桶的水有些凉了,得重新调水温。魏昭让她下地,老实站好。 虞听晚把手负在身后,严肃的来回走动。 “我想躺在金子上头睡觉。” 虞听晚:“屋里的那张榻我睡腻了。” 她看看榻的主人,这个不腻。也愿意分享一半的位置,让魏昭也在金子上头躺下。 见男人没理她,虞听晚过去,戳了戳他的肩膀。 “你看着办吧。” 魏昭起身淡淡:“你前儿说,你的愿望是能再吃一碗糖蒸酥酪。” 虞听晚听到这里就不高兴。 “你没应。” “马上就要用膳了,前头你已喝了一碗,再吃得误正经饭食。” 虞听晚眼神飘忽。 听不见。听不见。 她没错,她没错。 魏昭:“你昨儿说你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房事时让我力气轻点,不要太深。” 这虞听晚就有话说了。 “你也没应!” 她本来就不是会害臊的人,何况这会儿抬眸和男人对视,脸红都不红一下。 虞听晚:“你不知道我吞下去多吃力吗” “本来就长那样,看着就吓人。” “我要是坏了怎么办” “坏不了。” 魏昭嗓音哑了下来,去解她的腰带:“杳杳可以的。” 他的唇落在姑娘红润的唇边。 “很厉害。” 也不知盥洗室雾气腾腾,视线朦胧,熏红了她的脸。还是胃里的酒劲,被热气蒸了出来,姑娘身上烧了起来。 虞听晚后知后觉,有些昏眩,也开始犯困。 可不影响她扬起下巴。 她最喜欢听人夸她了。 魏昭得出结论:“就是愿望挺多。” 虞听晚啪一下打向他解着胸前扣子的手。 凶里凶气。 “脱我衣裳作甚” “给你沐浴。” 那她就不明白了。 “我有手有脚,为什么要让你帮” 虞听晚捂住领口,眯了眯眼:“虽然咱们是夫妻,可该有的分寸还是得有。” 魏昭:…… 他收回手,好整以暇看着她。 “那你自己来” 虞听晚的脸紧紧皱在一起。 “我为什么要自己来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到吗” 魏昭: 她哒哒哒就要往外去。 “我困了。” “要去睡了。” 才走了几步,被人提住了领子,拉扯回去。 她见逃不过,也没挣扎,趁机软声讨价还价。 “那晚上我要睡在金山上面。” 魏昭斜睨她一眼,除去外衫:“倒是挺敢想。” “你看我长的像不像佛堂外头许愿池里头的王八。” 可以看出姑娘真的很想要了。 她毫不犹豫。 “像。” “简直同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 魏昭: 他都要气笑了 男人冷笑,除去她的小衣。 姑娘身段好,冰肌莹彻,珠圆玉润,没有谁比魏昭更清楚。 他也知道,触碰哪里,能让她颤栗不止。 可魏昭把她抱进了浴桶。 “以后你要再喝酒,就死定了。” 显然,虞听晚不怕。 如鲜剥荔枝般的玉臂搭在浴桶边缘。目若秋水,无辜染娇媚。沾上水汽的泪痣潋滟。 她很挑衅。 “真是吓到我了呢。” 魏昭已经不想去理这个醉鬼了,专注的擦拭。 只想早点洗好,把她送去睡觉。 可他目光灼灼,不放过姑娘的身体的每一处。 虞听晚瘪瘪嘴。 两个隔的很近,盥洗室光线昏黄,男人浓密的眼睫晕下一团光影,精致的五官愈发浓映深邃。 虞听晚眨巴眨巴眼,抬手,将他发上的玉冠取下。 魏昭拢了拢眉心,但不曾出声制止。 他气韵沉稳,清雅淡然。偏墨发散落,白衣黑发,病态苍白的脸上多了股风流娇楚。 “魏昭。” 虞听晚轻轻出声:“你也许不信,你每日都比前一日俊上一点点,今儿却要更胜几分。” 也不知是看多了顺眼还是怎么样。 虞听晚还是觉得魁梧黝黑的人才俊,萧怀言贺诩然那些人,她都觉得不太行。 可…… 明明没变化。 魏昭她越瞧,越觉得往她心尖尖上长。 “但我就不一样了。” 魏昭挑眉,还以为她要夸自身的美貌。 却不想,她嗓音很轻。 “已经够了,这样就很好了。” 她朝他甜甜的笑,似能勾人心魄,娇媚入骨。 “我已格外格外中意你了。” 魏昭微愣。 手里的棉布落在浴桶里,他却没有及时去捡。 虞听晚和他说过的情话太多了。 可只有这一句,让他心口热意滚烫,失神。 虞听晚却浑然不觉,细声细气:“我知道,也许我让你为难了。” “可我说的话,你得听啊。” “我就要躺在金子上睡。” “满足满足我怎么了,晚上熄了灯,还不是你最厉害吗” 第370章 公子,我好疼 夜色浓浓。 浴桶上的水,撒了一地。 有人发了狠。 欺霜赛雪的软玉被布下痕迹,似冬日雪中盛开的红梅。 虞听晚腰肢轻颤。 不知哭了多少回,又在他胸膛上抓出多少痕迹。 只记得壁上的烛火在剧烈晃动,脚背绷得紧紧的,水声不绝。 意识模糊间,她只知道澡又得重洗了。 不知道何时被他送上的床榻。 许是喝了酒,又累了一日,虞听晚沉沉睡去。 可空气里的酒味却浓郁起来。 刺鼻,不似白日喝的酒那般。 却也熟悉。 是那种十几文就能买一瓶的烈酒。 村子里的男人除去逢年过节都会买来喝。冬日冷女人时常会煮开,加几片些姜进去,喝了最能暖身子。 虞听晚却没能喝过。 只要她冻不死,王氏可不愿让她糟践好东西。 鼻尖怎么都是这种酒味 依稀间还混着药香。 虞听晚正觉得困惑。 就听啪的一声脆响,是瓷器落地的声响。 她抬眼正要看去,却是熟悉的小院。 萧怀言身穿县令服,从外头进来,步履匆匆。 “我这些时日没来,他如何了” 葛老将药材放到药碾槽中,踩踏碾轮,碾研成粉末。 “能如何也不理人,也不配合吃药。” 萧怀言一听这话就急了。 “先前不是好好的吗” “好什么先前都是那丫头灌下去的。也不知你哪里找的人,胆子是真大。不顾将军冷脸,直接上手。” 一边灌还一边软声安慰。 ——“公子眼下瘫痪在床,无法下地。柔弱不能自理,可吃了药就好了,” 不,他不想好。 ——“奴婢知道您为什么不想吃。” ——“药汁喝多了,会想上茅厕,您怕不方便。可奴婢每月能领半两银子,这都是份内之事,帮您解决那事,并不觉得冒犯。” 不。 魏昭觉得,他才是被冒犯的那个。 萧怀言问:“那她人呢” “病了。” “昨儿夜里便发了热。她倒是能抗,没弄出半点动静,也勤快,今早还爬下床来去给将军煎药,我见她脸红的不成样子,一摸额头,烧的滚烫,火炉子似的。” 葛老:“给她开了药方,命她去歇息了,哪里还敢让她往将军跟前凑。” 萧怀言担心魏昭,闻言,倒没有太对一个婢女上心。 “他如今反正动弹不了,你倒是也直接灌。” 葛老:“世子说的倒轻巧,我可不敢。” 光是被魏昭盯着,他就后背发凉。 “也就是那丫头虎的很,得亏不知将军身份,不然哪里敢下手。” “你行你去!” 萧怀言去了。 魏昭半坐着,颓丧垂着眼,见他进来,没有反应。 萧怀言端着药碗来到床前。 “你那伤口我见过,是破云枪捅的痕迹。” “我不过问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可你的命是我救的,我没让你死,你就不许出事。” 魏昭看都不看他。 “还有小半年。” 萧怀言:“” “沈枝意就和楚六郎成亲了。” 魏昭:“你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作甚” 魏昭恹恹:“不过也挺好。你一直怕耽误她,故不敢宣之于心,才让楚六郎捡了漏。泽县山高水远,沈楚两家结亲那日,也不必赶回去吃一杯酒。” 魏昭:“大度。” 他说着,掀开眼皮看了萧怀言一眼。 “洒脱。” “拿得起放得下,我敬你是个男人。” 萧怀言:…… 合着你捅自己,还不忘狠狠剜他的心 他一下子气的嘴都要歪了。 魏昭似想到了什么:“你在外是怎么说的” 萧怀言: 魏昭:“我知是为掩人耳目,外头都以为你这个新县令在此养了个外室。故时常过来探望留宿。” “可到底坏她一个姑娘名声。” 萧怀言: “她都没在意,你在意什么” 魏昭冷下脸:“她不在意,无非是她任人宰割,而你在此给了她容身之所!” “你总要回上京,往后她也会嫁人。” 萧怀言眯了眯眼。 他把药放下,环着手臂居高临下去看魏昭。 “你激动什么” “怎这般在意啊” “我是明白了,葛老喂没用,我把药端在你眼皮子底下,也不见你抬抬手。合着就要人姑娘喂是吧” “也难怪,你在她如此乖顺听话。” 魏昭神色不虞:“她身为女子,我如何计较这种混账话也说得出口。” “快拉倒吧,往前往你身上扑的那些女子,也没见你手下留情。” 然后。 萧怀言从屋内出来了。 一直留意的葛老连忙上前:“怎么了” 萧怀言:“他让我滚。” 萧怀言:“我就滚了。” 葛老:…… 废物! 也不知过了多久。 只听咯吱一声。 门被里头的人打开。 前不久还在榻上半坐着的男人,走出房门。 许久未见天日,光线刺眼。 魏昭不适应的抬手遮了遮。 葛老眼睁睁看着他走动,将伤口撕裂,白色的绸衣被血渍染红。 “您怎么起来了!” 魏昭没有理他。 这是他第一次走出房门,对这边自是不熟的。 可院子就那么点大。 他抬步走。 路过厨房。 路过柴房。 路过葛老住的屋时,他目不斜视继续往前。 最后在虞听晚门口停下。 抬手敲了敲。 久久不见回应,只有瓷片落地的声响,沉眸推门而入。 萧怀言:…… 不要脸的狗东西。 虞听晚蜷缩着身子,坐在地上靠着墙。 脚边横七竖八扔着好几个酒瓶,还有被不慎摔落砸碎的。 她脸儿通红通红,神志已不清。 “病了还敢喝酒” 魏昭走过去,踢开碍眼的瓶子,居高临下看着她。 虞听晚迷迷糊糊:“兑了水的要便宜些,本七文一瓶,奴婢好说歹说,才六文。” 魏昭:“不是说每个月能得半两银子吗怎么不买贵些的。” 她才舍不得呢。 她一个低贱之人,哪里配用好东西 这酒其实也不该买的。 只是…… 今儿爹娘忌日。可他们连墓都不曾立。 她眼泪吧嗒吧嗒流:“好烫啊。” 魏昭拧眉。 “哪里。” 虞听晚把手送过去。 她的手很粗糙干裂,还有茧,显然是干惯了粗活。 魏昭:“烫着手了” 她点点头,很快又摇头。 魏昭蹲下身子,和她平齐:“那是何处” 虞听晚摸摸头,摸摸脸,又摸摸腰身。 她哽咽着。 “烫啊。” “杳杳好烫,好烫啊。” 魏昭不知道她到底哪里烫。 成串的泪珠就扑籁籁的滚了下来,砸在他手背上。 他的手烫了起来。 虞听晚抽泣着,无助又可怜。 她泪眼婆娑望着他,说。 “公子,我好疼。” 第371章 你敢动情吗?敢认吗? 她的嗓音含含糊糊,外头听的不太真切。 萧怀言和葛老相视一眼,准备趴去门外看。 可没等他们靠近,魏昭抬步而出,吩咐传来:“去煮一碗醒酒茶来。” 葛老听令:“是。” 萧怀言和魏昭视线对上,眼底闪过玩味。 前不久还被狠戳心窝子的萧怀言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能看魏昭的热闹,哪里舍得走。 “了不得,你魏昭竟也会体贴人” “上回我请客失态买醉,你吃饱喝足连一句宽慰的话都没,走后账也不给我结!合着当我是下酒菜了” “六年前大年夜,我急着寻你却不慎摔了去,你问我为什么要向你磕头拜年。” 令人发指的事他都列举不完! 魏昭神色淡淡,好像没有什么让他在意的。 他更不在意萧怀言说了什么。 他站姿随意,更感受不到伤口的疼意,胸前那一块被濡湿。 他不咸不淡:“醋了” 萧怀言: 他一个大老爷们醋什么! 搞的我和你有什么一样! 可他犯不着和一个不省心的玩意计较。 “还不回去这里有葛老,她出不了事。反倒是你,若不好生养着,可……” 他巴拉巴拉说的口干舌燥,魏昭也不知听进去几个字。 萧怀言:…… “让让,那我也进去看看她,总不能让你一个伤患关怀备至。” 魏昭有反应了。 眼瞅着萧怀言要踏入门坎时,他后退一步。 抬手,砰一下关了门。 萧怀言: “好你个魏昭!” “往前不做人,这会儿畜牲都不做了是吧。” “我说呢,打我今儿过来,就眼不是眼,鼻不是鼻的。敢情我对外默认虞听晚是我的外室,你心里不是滋味!” 他对着紧闭的房门,冷笑。 “之前训斥我,不是挺厉害的” “斥我举步不前,才让那楚六郎有机可趁。说什么既然心仪,那就认定了,不管不顾也要把人夺回来。如今倒是轮到你了,你敢动情吗敢认吗!” 没有回应。 可萧怀言知道他不聋。 现在不承认如何 情一个字,最难琢磨,是压不住的。 从碰到对的人开始,就注定会不受控制,然后心甘情愿缴械投降。 他倒要看看,魏昭能嘴硬到多久。 萧怀言拍拍身上的灰尘,转头去寻葛老。 “他是怎么准确无误走进那间屋子的” 他来来回回这么多次了,都没留意,葛老住哪间,虞听晚住哪间。 萧怀言冷笑:“早就不动声色打探,等着闯进去了是吧,心眼还挺多。” 前头还说什么女儿家名声,如今倒是共处一室了。 “那您是误会将军了。” “那丫头懂规矩,从一开始就选了最偏角落那边的屋子。” “她倒也满足,还说咱们这里采光好。先前在乡下住的屋子又挤又窄。” “你别看她虎,可心却是最细的。” “不说别的,我给将军包扎,她才看了一回,就能过来搭把手。下回不用我说,还能将要用的全都备齐了。” 萧怀言却一个字也听不下去。 “原先见他对女子避而不及,我还担心他喜欢男人,我会很危险。” 葛老惊恐: 什么玩意 萧怀言往上京的方向看过去。 也不知是说谁。 “再有本事又如何照样难过美人关。” 此刻,难过美人关的魏昭重新来到虞听晚面前,神色平静。 “起来,地上凉。” 虞听晚脸上的泪痕显然被人擦过了。 她也哭够了,没有再嚷着身上烫。听到吩咐,双手压着地面,就要站起来。 可实在提不了力气。 尝试了几回,都没成功。 “婢子……办不到。” 魏昭:“以前没喝过” “没。” 魏昭:“哪还敢喝这么多” 他眼里有情绪在翻滚,试图冲破牢笼。可很快,就被他死死按住,最后消散。 “天儿冷,你便是要喝也不该在坐在地上。桌子是摆设” “何况你这会儿烧还没退。” 魏昭刚想问她为何不爱惜自个身子。 可他……咽了回去。 因为没资格说。 虞听晚:“我本来是在榻上的。” 她回忆。 “然后滚了下来。” “衣裳脏,就懒得再爬上去了。” 直接找了个角落。 魏昭:…… 地面上有酒壶被摔碎,散落的瓷片。 他视线巡视一圈。 这姑娘到底是得老天庇佑的,竟没有伤到分毫。 魏昭听到自己无奈叹了口气,俯身拦腰把人抱了起来。 怀里的人太轻了,腰肢也太细了。明明每次用饭那么积极,可却一直没长肉。 可魏昭…… 很吃力。 腿都是颤的。 好不容易才把人送上榻。 虞听晚指尖摸到了他胸前黏腻的血,很快又缩回,吓得不敢动弹。 “公……公……” 一个子字,结巴的没说出来。 魏昭:“骂人” 他哪里像是太监了 “行。” 他嗤笑。 “骂的还挺脏。” 虞听晚:“婢子不敢。” 魏昭不应。 你有什么不敢的。 “您流血了。” 魏昭恹恹:“嗯” 虞听晚:“婢子给您包扎” 虞听晚见他唇绷得紧紧的:“公子是不高兴吗” 魏昭不语。 虞听晚:“您心情通畅了,身子才好的快呀。” 她细声细气:“要好好吃药,注意休息,听从医嘱。” 她不知道魏昭的身份。 但让一方县令这般在意,自不是寻常人。 可她能看出来,魏昭从醒来起就没展颜笑过。他死气沉沉的,除了压抑只有自暴自弃,似被这尘世所遗弃,踽踽独行 其实……和她有些像。 虞听晚也觉得活着很累,呼吸都困难。 魏昭取过茶几扔着的手帕,仔细去擦她掌心沾染的血渍。 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他一样。 虞听晚太困了。 魏昭:“回头让葛大夫给你弄些膏药涂手。” 他擦好手,准备离开,却被人拉住衣摆。 虞听晚躺在榻上,眼儿肿的厉害,巴巴看着她。 张嘴说了什么,可太轻了,魏昭没听清楚。 魏昭沉默片刻,朝她靠近,侧耳去听。却不防她借着拉魏昭的力试图起身。 魏昭明明可以把人甩开。 可他迟疑了,虽说养了好一阵子,可本来也虚弱,刚才抱她也累了。身子被虞听晚扯了下去,倒在她身上。 姑娘气息软软绵绵。 “公子。” “您别难受了。” “我陪您啊。” 她郑重其事,人软,声音更软,在他耳畔道:“杳杳陪你。” 第372章 同床异梦? 澜园。 月色透过窗格,四下静谧无声。 呼吸交缠,魏昭抱着人睡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虞听晚迷迷糊糊推了推魏昭,要水。 姑娘显然是累极了,歪在魏昭怀里,喝着他送到唇角的水。 她嫌魏昭喂的慢,抬手捧着水杯。可喝的有些急,来不及吞咽。撒了不少出来。 也不知是先前喊多了,嗓子哑。 还是失水过多 魏昭倒了三回水,她才痛快了。 许是还被梦境牵绊,抱着魏昭的脖颈,小声嘀咕。 “我又梦……梦……” 魏昭拧眉:“梦魇了” “梦到公子了。” 听到这个称呼,他眯了眯眼。低头,看着怀里软弱无骨的姑娘。 虞听晚准备继续躺下,可魏昭没让。 魏昭:“谁” 魏昭抬手帮她掀开眼皮:“男的” 他还抓住字眼:“又” 虞听晚觉得他吵,抬手把他的手挥开,躺好。 魏昭:“很好。” 他抬眸恹恹看着床幔。想了一圈,没有想到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屋内风声簌簌,幔帐上挂着的平安符跟着轻晃,噗呲一声,屋内的灯火熄灭。 他幽幽:“同床异梦。” 他无奈叹了口气。 学着虞听晚平时戳他那样。 “这样不行啊。” 虞听晚似嫌他太烦,精准的一把抓住魏昭的衣领。 “是你是你是你!” 魏昭沉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虞听晚终于再次睡去,呼吸变得平稳。 魏昭情绪难辨,久久不得入眠。 喉咙滚了一下。 “啧。” 他低低。 “那该是美梦。” ———— 一早,天色明媚,外头传来青鸦的怪叫声。 “闹啊!” 很叫嚣。 “你倒是继续闹啊!” 下一瞬,它扑着翅膀很油腻。 “我在她屋里待着,小心肝你不舒服了” “不舒服也忍着,她是我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房夫人。你只是个妾室,别仗着我宠你几分,就忘了尊卑。” “你生出的儿子,也只会是庶子,如何能和她比” 虞听晚一醒来,身体酸软靠在榻上,听着外头的动静缓了很久。身体酸胀。 咯吱一声,门被人推开。 魏昭端着粥入内,像是猜到她差不多这个时候醒。 “昨儿喝了酒。吃些粥,胃也能舒服些。” 虞听晚半坐起来,面无表情看着他:“我昨天都那样了,夫君怎么好意思下手的” 魏昭在床头坐下。 “你心里没数” 虞听晚: 魏昭认:“我经不住诱惑。” 虞听晚的确饿了,气恼咬住他喂过来的汤勺。 粥很浓稠,是用炖了一晚上的老鸡汤熬的,还有切的细细的青菜和蘑菇,格外的香。 外头继续传来青鸦撕心裂肺的叫唤。 “我喜欢听话的,你一个小妾闹一闹就当怡情了,可太过了就不好收场了,懂吗” “别仗着你有了身孕,就能在夫人面前撒野。她便是心思不在我身上又如何次次忤逆我还能休了生了嫡子,她也算立下功劳,你算什么!” “不自量力的东西!” 虞听晚:…… “那些话又是从哪儿学来的” 魏昭:“它一早去二皇子府上空飞了一圈。” 虞听晚知道了。 那个瘸腿皇子。 二皇子妃当初才生,就被他逼着出门为太子出殡。撑到了最后流了不少血。 他能说这番话,不是在意二皇子妃。 二皇子妃原先是燕王世子的未婚妻。燕王妃一手调教出来的。 燕王出事,当时多少人抢着要。 五皇子不也动了心思吗 可只有他有本事先下手为强,后又得了圣上赐婚,把人娶进了门。 如今有了嫡子,好似能弥补他的缺陷继续对这皇位跃跃一试。 自是要给二皇子妃体面。 魏昭垂着眼,不咸不淡:“太吵了是不是” 虞听晚:“也还好。” 魏昭:“我也觉得吵,已吩咐伏猛,等会儿就把它赶走。” 虞听晚虚心求问:“赶去哪儿” “应扶砚刚得了个宅子,不曾举办乔迁宴,却一直想让我把礼给备上。让青鸦过去给他做做伴也是好的。” 杀人诛心啊。 就青鸦那嘴碎的样子,只怕要不了几日,二皇子府发生了什么,都能抖到应扶砚面前。 不过…… 应扶砚的宅子就在二皇子府隔壁。 为的是什么,不还是惦记么。 吃了半碗多,虞听晚饱了。 她正要起身,被魏昭按了下去。 男人把碗搁到茶几上,今儿不准备出门,故只穿着常服。 姿态从容,本就不是拖泥带水性子,眼神攫住她。 “我们谈谈。” 虞听晚见他这样,不由正襟危坐。 他笑了一下,把她凌乱的发别在耳后:“别紧张。” 虞听晚:…… 榻上这个地点。 第一次要说正经话。 还怪新鲜。 后面的话,魏昭也直接。 他嗓音低沉。 “坟,要学凫水,对你失效的平安符。” “知道后面即将发生的事,但据我观察,这种情况并不多。” “梦魇醒来,你受惊连连,非说自己会出事。” 虞听晚闻言,微微一愣,听他讲完。 “起先我想过,你怎么不同我说,可是因不够信任。” 虞听晚听到温声问:“那夫君怎么想的” “我很快就推翻了。” 魏昭还是很自信的:“身为枕边人,我没多大经验,也许算不得出色,可也不至于差到那个地步。” “我又想,可是最后结局太惨烈,你不想提,同时说了也显得太荒谬,怕我不信。” 虞听晚抿唇。 起先……的确这样。 魏昭:“可我又觉得立不住脚跟。” “一旦确定会出事,你更该同我言明,再如何也能提前布局防范。但你明显知道的太少。” “这段时日,梦魇的次数也少了,不在被困其中,不见愁色。” “可见你确定,那些不是以后发生的。” 魏昭很早就想当面确定了。 虽然他不太信神佛一说。 “前世。” 魏昭问:“是前世对吧。” 虞听晚抿唇。 然后,迟疑的朝他点了一下头。 她先是低头看着床榻,最后鼓足勇气。 “我的确知道的不多。” “便是现在也不明白,怎么眼前时常会出现一些画面。” “从……” 她将一切坦诚告知。 夫妻间再无秘密。 “西临村被王氏推下水,再醒来后,就这样了。” “起先我不信,可一次次都验证了。” “我看到了大雪封山,胡家三父子留在镇上难以归家。” “看到了小许氏生女,我会被卖给好色乡绅。” “……” 第373章 鬼都要喊你一句煞神 又过了几日。 高墙围合,门楼巍峨,风拂过水面,引的池心波荡,荷叶轻摇。 日头正好,顺国公府的奴才齐聚藏书阁,上下忙碌。 “眼瞅着要到梅雨季了,趁着这几日日后好,主母下令将藏书阁的书都搬出来晒晒。以免日后发了霉。” 如婆子来回指挥。 “爷们去藏书阁里头搬。先搬一楼的,都仔细着些,慢些。这些书可都万分精贵。” “姑娘们过来,将这些老旧的料子铺到地上,铺满了才不会脏了书的封皮。再去净手方可翻晒。” “都打起一万分的精神!主母放话了,等忙完了这阵子,这个月的月银都翻一倍。” 众人喜笑颜开:“是!” 国公府向来赏罚分明,只要用心办事,就不会被亏待。 即便规矩多些,主子可不像别的府邸那般难伺候,动辄打骂。 他们撸起袖子忙中不乱,动作小心翼翼的。 因为这书,是真的!精贵。 魏家底蕴深厚,能进藏书阁的,都是由历代魏家子弟一本一本搜集来。 宁素婵着深紫色织锦长裙,衣衿处绣着繁复的花纹,发髻高耸,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杯茶,眸光深邃如潭不怒自威。 她从出现起没说一句话。 可气场强大,让人忽视不了。 等如婆子吩咐完,来到她身后伺候时。宁素婵微微蹙了蹙眉。 “虞氏这几日都忙些什么” 念她醉酒不适,那日宁素婵让下面的人跑一趟免了她看账本。她倒好,连着好几日都不露脸了,可真行。 如婆子默默垂下头:“澜园里头伺候的都是魏家军,嘴严的很。世子妃又没出来,老奴倒是不好打听。” “不过……” 她顿了顿,在宁素婵看过来时道:“不过昨儿顺子从外头抬了张新做的午间休憩摇椅过去。” 如婆子却一言难尽:“那摇椅不是楠木做的,更不是紫檀木做的。是纯金的。” “光线下金光闪闪,看着实在晃眼。” 宁素婵: 不过到底是小事,她不甚在意。 她喝了口茶:“你去跑一趟,把人叫过来。” “是。” 偷了闲的虞听晚,让人将摇椅搬到院子光线最足的地方,躺下去看不远处坐在石凳上擦拭着破云枪的魏昭。 他隔一天就得擦一回,也不知是习惯使然,还是怕积灰。 不过……今天擦的时间格外久。 虞听晚算了一下。 都有一炷香了。 她幽幽出声:“都要油光发亮了。” 魏昭:“闲置太久了。” 魏昭手下动作不减,淡淡:“很久没杀人了。” 虞听晚: 听着真不像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 魏昭:“让它受罪了。” 虞听晚:…… 魏昭:“我得想想。” 虞听晚:……“你想什么” “挑个人出来,让它沾沾血。” 谁呢 魏昭耷拉着眼皮,眼底没有情绪,却有了人选。 虞听晚正要开口,就见荣狄从外头入内。 “将军!” “宫里传来消息,圣上已立废诏书。念已故太子情分,将周氏打入冷宫,永不得出。” “刑部,京兆府,大理寺同御史台一道办案,太傅监审,周擎抵死不认然证据确凿,谋反罪名成立。革除其爵位,处以凌迟株连九族之刑。” 这是出结果了 速度倒是快。 也是,刑部尚书姚大人早就投靠了五皇子应殷。 御史台又是贺诩然手下。 京兆府官是应乾帝的亲信。 应乾帝大怒之余,已有三日没上早朝。可不就是等着给周国公定罪,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魏昭像是早就猜到了结果,没有回应。 虞听晚:“何时行刑” 荣狄:“半月后。” 虞听晚又就不是好人,抿唇:“为何还要半月后直接砍了不就行了。” 魏昭才出声说给她听:“周家家族兴旺。九族包括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又分为嫡系庶系旁系,分散各地。刑部京兆府案件,自得全部押送入京。” “皇宫重兵把守,周擎却能调换皇嗣。狗皇帝本就多疑,正逢御林军里头揪出几个内鬼,更是雷霆大怒,借着机会将私下投靠周擎的官员,顺势连根拔起。” 虞听晚明白了。 她没忍住:“最后是由哪位大臣行刑” 荣狄连忙恭声道:“圣上已任命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一道。” 虞听晚:…… 人可真多。 这分明是杀鸡儆猴。 分明是警告想要觊觎龙位的儿子,且亲眼看看谋反的下场。 “倒是同情那四皇子,一直安安静静什么都没做,就被一道顺溜带上了。” 荣狄看看魏昭:“还……” 魏昭:“说。” “还命朝廷重臣一道观刑。名单里头有将军您。” 魏昭也不意外。 与其说朝廷重臣,倒不如说是手握大权的朝廷重臣。 尤其是兵权。 魏昭侧头看她,淡淡:“还是同情同情我吧。” 虞听晚:…… 你有什么好同情的。 当初男人怕周擎换孩子没成功,还帮着打掩护呢。 魏昭幽幽:“我身子不好,却还要去宣武门那种阴气重的地儿。” 他娇弱:“真害怕。” 虞听晚:…… 鬼看见你,都要喊一句煞神吧。 她笑了笑,足尖一点一点地面,摇椅一摇一摇,如今的日子惬意又有盼头。 可惜伏猛不在。不知跑哪儿鬼混去了 不然再撸撸虎头,就更圆满了。 然后……如婆子找来了。 顺国公府藏书阁每排书架放什么书都是规定好的,每次寻的时候才能找的最快。 故奴才搬着书出来,婢女分工明确。 有晾晒的。 有用帕子小心擦拭灰尘的。 有翻页的。 虞听晚到时,府上的奴才已搬了一楼一半的书出来。 她来到宁素婵身侧,福身:“婆母。” 宁素婵视线落在她身上:“我记得上次宫宴你说爱书。” 虞听晚:“这个……” 她看着那一地的书,踌躇道:“不,其实里头有误……” 宁素婵没等她说完。 “藏书阁每年晾晒的活是我嫁入魏家后第三年,归之的祖母交给我的。” “瞧着是简单,只要吩咐下去,自有人去做。可里头的门道也多。” 宁素婵:“随便取出一本,我如今能大概说出其存放在藏书阁的哪个位置。” “这里头的书金贵。有脏污的,得去污斑。有虫蛀破损的得补破,更得抄录副本,以供魏家日后子孙读阅。” 她语气轻飘飘的。 “我操持了足有二十多载,日后就交给你了。” 第374章 请母亲解惑 这句话落,虞听晚能察觉出不少奴仆惊愕地看过来,看向虞听晚的。视线比以往还要恭敬。 在别的府邸,掌家之权是对儿媳最大认可。可在顺国公府,儿媳胜任掌家,却得再得婆母认可,才能执藏书阁的钥匙。 这钥匙是从第一任魏家主母手上传下来的,却不是每代主母都能得到。 有跳过儿媳给孙媳的。 有跳过长房媳妇给二房媳妇的。 更有儿媳孙媳都没给,失望之余暂时交付嫡子手上,生前留下三问,后代要是哪位新妇答上,才能给。 每位主母给钥匙的标准都不一样。 宁素婵得到钥匙,是她资质摆着,行事从不犯错,能独当一面。 而少夫人…… 众人不知主母评判的标准是什么。 少夫人连管家还没学会啊! 可宁素婵身边的如婆子却是门清。 是品性。 至善至纯,却不胡涂。心如明镜通透,指明要害。 行事细心不怯,学什么上手都快。 最重要的一点。 从她进门,魏家这口沉浸多年的死水,渐渐活络起来,厚重的绿藻一点点被鱼儿啃食,露出清澈的水面。 水波轻漾,泛起涟漪。 绿意如潮,生机勃发。 虞听晚硬着头皮:“好。” 宁素婵起身,将一把雕花古朴高贵的钥匙送到她手上:“那就留在这里好好学。” 虞听晚握紧了,只觉肩上的担子重了不少,但也没见慌。 婆母三年才得钥匙,她却远不到半年。 嗯! 她的优秀藏不住了。 可…… 她拧眉:“婆母您去哪儿” 虞听晚:“您不留着教我吗” “这么大的藏书阁交给不靠谱的我,好歹也慌一下啊!” 虞听晚想到了什么:“儿媳上回在您屋里看到的把柄玉如意觉得喜欢,您什么时候送。” 前面宁素婵都没有理她。 听到这里,她微顿。 “虞氏!” “你从我那里搬的物件还少吗” 每次都是厚着脸皮。 摸着她屋里的盆栽。 ——“这是婆母自个儿裁剪的手艺真好,儿媳手笨就剪不出来,不如赏赐给我” 摸着她屋里的灯。 ——“这就是鎏金铜嵌宝石凤凰灯可真好看,上头的花纹也不知是怎么雕的。儿媳搬回去研究研究” ——“我昨天才搬回去一盏,怎么瞧着今儿摆换上的灯还更好看些。要不……” 她不说换回来。 而是纠结一番。 下定决心。 ——“儿媳受累,再搬一趟” 都要了。 摸着她屋里的瓶瓶罐罐。 ——“婆母今日涂的口脂真好看,儿媳……” 这些物件,就归之那宝贝程度,虞氏会缺 金躺椅都弄出来了! 便是归之不给,她只要放话下去,不超过半柱香顾家就眼巴巴送过来了! 这些时日,嘉善公主的马车总会在门口停靠片刻。但没登门,宁素婵也就当做不知道,不曾理。 故!虞氏就是没事找事!!! 来找骂的! 可宁素婵也知道,她的情绪一点一点被她撬动。 从一开始的冷硬。 ——“放肆,没规矩。谁让你动了!还不认错!” 到后来的低斥。 ——“不过是不值钱的小玩意,也值得你如此厚颜眼界还是太小。” 然后是没脾气的。 ——“要拿就拿,免得回头说我这个当婆母的亏待了你。” 到最后的忍无可忍,气急败坏像个正常人一样斥。 ——“这个要那个也要,虞氏!你来进货的吧!” 这时,虞听晚也不怕,很虎:“我觉得……” 她很真诚:“可以更多。” 宁素婵:…… “哪个儿媳如你这般……” 虞听晚外头,温温柔柔补充:“既要还要。” 如婆子肩膀一抖一抖忍着笑。 宁素婵:…… 她懒得同她掰扯:“书要是有半点闪失了,唯你是问!” 虞听晚恭敬:“是。” 下一瞬。 “那我呢。” “儿媳要是累着了……” 宁素婵:…… 你能累 谁有你精力旺盛啊。 宁素婵摩挲着指尖的玉扳指,不再听她贫嘴,抬步离开。 如婆子这才笑眯眯上前:“老奴留下指点少夫人。” 她手里捧着厚厚的册子。 展开,一眼望不到头。 “这便是藏书阁所有的书了。” “您也别慌,这几年夫人让下头的人制作了芸香,防潮防蛀的效果极好,还用了一些其他法子。老奴昨儿粗粗瞧了,那些书都保存的好好的。” “不过,老奴特地弄了本烂书过来,教您如何处置。” 虞听晚看过去,书页粘连硬的像砖头。 真的,这个家没有如婆子,得散。 宁素婵回了主院,继续抄写佛经。 无需人伺候,她喜静,又有耐心。等手写酸了,就停下来歇息少许,接着继续动笔。 时间流逝。 天色渐沉,黄昏的光洒在青石板上,如碎金般闪烁。 宁素婵怀里的宣纸被风吹得掀起一角。 通往祠堂的路,她走了太多回了。 祠堂庄严肃穆,清幽寂静,见证了顺国公府的衰败和昌盛。四壁悬挂着历代先祖的画像。香案上摆着新鲜的点心和瓜果。 她刚入内,就看魏昭跪在魏封行的牌位前。 香炉中,香烟袅袅升起。 他不知何时来的。 魏昭:“母亲来了。” 宁素婵蹙了蹙眉。 地儿冷,归之的身子又不好。 不过。 她放下佛经,点香,拧眉冷声:“归府至今才来拜见先祖,是为不敬!未曾过来给你父亲上柱香,告知他你平安归来是不孝。” 她没再看魏昭一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祠堂的地儿下头滚着烈浆,烫着你了” “这件事上,你让母亲失望了。待你身子好些,自去领罚。” 换成以前,魏昭除了请罪便不敢出声。 可现在。 “儿子的确曾以为,此生不敢踏足此地。” 魏昭给排位磕了个头,起身。 饶是宁素婵也难免惊愕。 “你身子……” 魏昭:“一年前,儿子镇守边境,曾回来过一趟。” 他闭了闭眼。 “在您生辰那日。” 宁素婵想到了什么,倏然看向他。 “可……” 他嗓音艰涩,说不出口。 最后,朝她深深拱手行礼:“儿子冒犯,请母亲解惑。” 第375章 我讨厌母亲,讨厌母亲 祠堂内,烛火燃着,噼里啪啦的发出轻响。 不曾点灯,光线昏暗。 天边的余晖透过窗格,静静撒下,落在魏昭的半边侧颜上。 他身姿挺拔,如松如竹,此刻保持着恭敬拱手的动作,鼻若玄胆,唇薄而色淡。 祠堂内却因他一句话,而陷入冗长的死寂。 宁素婵面上无波无澜,可情绪翻滚如潮,手死死压在香案上,无意识用力,青筋暴起。 只听轻微的啪嗒一声。 食指保养的极好的指甲被崩断,宁素婵却浑然不知疼般,直直看着眼前的人,唇死死绷紧。心口多了块巨石,一时间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难怪…… 难怪魏昭这次回来,就不太对。 即便母子之间还是和往前那样相处,魏昭照样克己复礼,恭敬有加,可宁素婵心细敏锐。如何看不出魏昭的不对劲,心里存着事。 但她从没多想。只以为魏昭这次在外经历了太多,又九死一生。 这孩子向来稳重,等闲不会让她操心。 故魏昭不说,她也不问。 左右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她心里想什么,魏昭不知道。魏昭心里想什么,她同样看不出来。 母子之间本就早有隔阂。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两人始终僵持着。 宁素婵深缓了口气:“因我和那位有过婚配,你疑我不贞” “你当着魏家先祖,当着你父亲的面,原是来质问我的” 魏昭听到自己的声音。 “儿子曾暗查此事。” “那人来过多次。” 魏昭:“父亲去前留了不少武艺高强的暗卫,只听命于母亲。若非母亲下令,主院说是铜墙铁壁也不为过。他如何能来去自如。” “儿子出征前又留了不少魏家军在,只要主院有动静,定会杀进去。” 可主院……风平浪静。 宁素婵身边的人,全被她提前屏退。 那就是……宁素婵在等那个人来。 若她是被强迫的,魏昭豁出命来,也要将那人千刀万剐! 魏昭:“父亲断气那日,他来吊唁,私下见过母亲。” 那时宁素婵本同魏昭守在灵堂,但中途曾离开过半个时辰。 宁素婵面色冷了又冷:“继续说。” “父亲的死有蹊跷,当初那场风寒,并非没得治。” “儿子的小字,也并非魏家长辈所赐。” 已故的太子,二皇子,五皇子,都嫉妒他从小得圣上看重。 应乾帝身边的涂公公时常当着他的面感慨。 ——“将军每次出征,圣上最是惦记,是把您当半个儿子了。” “养心殿至今私藏着母亲的画像,那画像曾在母亲书房挂了三年。” 魏封行所作的画,魏昭怎么认不出 为什么会在养心殿 等魏家军得以班师回朝,他可以露面时,曾有意无意在宁素婵面前提及画像。 他也不愿信,他是雷厉风行,可遇到这种事,也会逃避。 他陷入泥泞,想恨宁素婵。 可那是生母。 愧对魏封行,可好似连资格都没有。 魏昭的天塌了。 他自作聪明撑起魏国公府的门楣,好像也成了个笑话。 不对。 他就是笑话。 他抱着最后的希望,曾问宁素婵。 ——“之前摆在这里的画,怎么不见了” 宁素婵当时怎么回的 她只是随意瞥了眼,风轻云淡,语气冷淡。 ——“染上污渍,便撤下去了。” ——“是吗母亲确定吗” ——“母亲就没有什么话要对儿子说吗” 却得到一句。 ——“既然回京,论着规矩你该去皇宫给圣上请安,等回来再去给你父亲上柱香。” 别的,提也不提。 她为什么要瞒 宁素婵那断了指甲的手扬到半空,就要对着魏昭的脸落下。 魏昭不躲不闪,仍保持着先前的姿势。 可那快要打到他脸的手,却生生止住,在发颤。 “你……” 宁素婵:“我当母亲做的有多失败,才能……” 后面的话哽住,她面色煞白。 她的确失败。 她记得魏昭四岁那年骑小马,摔了下来,曾哭着要她抱。 被她推开。 她说。 ——“君子有状。” ——“可舅母都时常抱允翎表弟” 他眼里挂着泪。 ——“母亲可是不喜归之外头都那么说,他们都说母亲不喜我。” ——“儿子想反驳他们,可母亲的的确确不太在意我,母亲您在意的是有出息,每次国子监考第一的,德才兼备的儿子。” 那是宁素婵第一次打他。 明明没有用多大的力,可孩子皮嫩。脸上很快有了巴掌印。 宁素婵心间发颤,别过脸去,语气生硬。 ——“是!我宁素婵的孩子学业不能差,你不能给我丢脸!” 魏昭闻言眼睛通红,仰着头,倔强的看着她。 ——“我讨厌母亲,讨厌母亲!” 他冲了出去,正好撞到刚下朝回来的魏封行。 魏封行看看冷着脸的妻子,又看看哭的像个泪人的儿子,弯下腰把他抱起来,去了偏房。 宁素婵喝了口茶,稳了稳心神,这才抬步朝偏房去。 她听到魏封行嗓音温和。 ——“你母亲和别人不同,在宫里长大的,没有享受过太多的母女情分,没人教她。她不知正常母子该如何相处,也是头一次做母亲。” ——“你是她怀胎九月生下来的,她怎会不在意” ——“可归之,你是魏家子。你现在还小,并不知其中重担。你母亲对你严,才是真真对你好。” ——“日后万不可说讨厌母亲了,你是在剜她的心啊。父亲也不许。” 在功课上,魏封行其实也严,但他奖罚分明,松弛有度。而宁素婵从不会说软话。 那个往前会哭的孩子,如今长的都比她高了。 宁素婵对此是欣慰的。 手僵硬的收回来,她闭了闭眼,平白无故问:“可知你小叔为何一生未娶” 嗓音听着不似以往的沉稳,多了浓浓的疲倦。 长辈的事,魏昭到底有所耳闻。 宁素婵这般顾左右而其他,反而让他紧握的手缓缓松开,掌心已是一片湿冷。 多年的重负,在此刻骤然轰塌,窒息的沉重好似得了解脱。 魏昭抿了抿唇,羞愧难当。 不等他回应,宁素婵快他一步。 “宫里的太妃,少府监的姑娘,同虞氏交好的沈姑娘的亲姑姑,曾和你小叔私下定了终身。” 第376章 你父亲用他的死,换你的生 “你小叔统领魏家军,战绩累累。” “开祖皇和魏家先祖情同手足,是一起苦过来的。” 魏家扶持开祖皇抵制外敌内处忧患,他给予魏家最高的待遇,更曾放话,如见魏兄便如见朕。 开祖皇帝亡故后,魏家先祖辅佐新帝。 一代一代下来,江山也稳了。 “可并非应家后人都是开祖皇,他们到底不满魏家势大。” 却忌惮魏家,不好翻脸。 直到先帝…… “先帝看重你小叔。” “可沈姑娘的名字却出现在选秀名册之上。” “你小叔死前,都心心念念。” 宁素婵拿起三张佛经,折了三下,送到燃烧的蜡烛上,待点燃后,她弯腰送入边上的盆子里头。 火光下,她的情绪忽明忽暗。 宁素婵又继续拿起三张,折好烧进去。 “可知你父亲为何娶我” 同样没有等魏昭回应。 “当初我被越妃选中为儿媳,看似是越妃的主意,实则却是先帝默许。” “越妃不知,故她着了魔的培养我。而我从入宫起,就注定不会是三皇子妃。” 这话…… 魏昭拢了拢眉心。 宁素婵:“被皇家退了婚的宁国侯嫡女,你说这算不算皇家对魏家的羞辱” “你父亲那样的天之骄子,娶谁不好,娶我” “外头只知他是主动迎娶,求到先帝跟前要了我。这话也不错,可前提先帝提前找你祖父说过话。” 什么话 无非是三皇子和越妃心思太多,觊觎皇位。他意欲惩戒,将小门小户的周家女赐之,以示警告。可又怕亏待了宁国侯府的嫡女。 ——“你素来最有主意,不如帮朕瞧瞧,这上京里头那家儿郎与她相配” “先帝提及了你小叔,感慨你小叔保家卫国,常年在外至今不曾娶妻。他放心不下。” 这纯纯就是恶心人。 把靖远将军的心上人纳入后宫,却说操心他爹婚事。 “故,最后你父亲娶了我。” 宁素婵并不知,魏老太爷回去同两子提及后,魏封行跪到地上说他娶。 并非受牵制,而是恰好心之所属。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只是此举不曾问过宁姑娘意见,到底不是君子所为。 “都说先帝看重燕王,当初燕王迟早为储。” “先帝将燕王带在身侧处理政务,最后却是那位登基。不少人都在说先帝遗诏有假。” “那遗诏一份为三,一份留给了先帝身边的亲信公公,一份留在了养心殿,一份在他临终前交给了你祖父。” 宁素婵似在回忆。 先帝驾崩,上京乱成一团。如今龙椅上那位,最不看好的皇子手拿着诏书,却坐上了龙椅。 他以维护皇城秩序,怕有心之人作恶造反的缘由起兵围堵皇城,从养心殿出来手里提着两份遗诏,还有所谓的有异心公公人头。 当时不少人私底下说,遗诏定有假。 “那遗诏你祖父后来交给了你父亲。” “你父亲去前,交给了我。” 魏昭眼神变得犀利。 他从未听祖父和父亲提过。 “说不通。” “若登基遗诏有假,便是他登基了。待小叔从边境回来,同忠勇侯等武将,为何不联手将祖父手里的遗诏拿去拨乱反正即便凶险,可……” 宁素婵把佛经都烧完了。 “可遗诏是空的。” 魏昭脊背一凉,浑身血液好似都停住了流动。 什么叫做先帝给的遗诏是空的 想到宁素婵先前所言,魏昭陡然生出了可怕的念头。 先帝也许…… 从一开始就没生过让燕王登基的念头。 不然当初太子亡故,为何不立燕王为储而是拖着 历代帝王都活在魏家子弟的阴影下。 他在利用燕王,培养三皇子的狼子野心。 又利用宁素婵为导火索,培养三皇子对顺国公府的恨。 也许从越妃看上宁素婵起,燕王,顺国公府就已被迫入局了。 被退过婚的姑娘是不好嫁。 可也有例外,比如这姑娘的家不错的家世,以及才情品貌更佳。 所有世家子弟都在蠢蠢欲动,可是敢登门求娶这后妃宠妃一手培养出来的人 宁素婵一宫之主都够格,她入魏家,又是帝王赐婚,谁不说是天赐良缘,先帝重视魏家 祖父手里的遗诏是空的。 那亲信公公和养心殿的遗诏呢 若写着立应乾帝,为什么亲信会被砍脑袋。 除非上面写着立燕王为帝。 只要应乾帝起兵谋反,杀了亲信先帝的目的就达到了。 真是好深的计谋。 那被他培养出来的应乾帝呢 宁素婵承认:“母亲的确见过他。” “他为的就是那份遗诏。” “你父亲走后,他愈发肆无忌惮。将寝房翻了个底朝天。” 画像便是那时拿走的,又对她说了不少恶心人的话。 “我知晓他的为人,不会善罢甘休。” “诏书他也寻到了,空的,可他不信。” “府上守卫是铜墙铁壁,可有人贼心不死,光是防是没有用的。” 便是应乾帝对宁素婵有歹心,可要是闹大了,不能收场的只会是他。 何况他料定宁素婵藏着遗诏,只要遗诏在,就是隐患,更不敢动她。 可魏昭已羽翼丰满,更有手段,他受牵制,忌惮再忌惮。 宁素婵手里有底牌,为何怕应对 魏昭眼里情绪浓烈。 所以,应乾帝从登基后,也学着先帝那样,将所有人当做了棋子了。 对魏昭好其他皇子都比不了。拉了仇恨的同时,算准摸透了他的想法,给后面的事打下了基础。 比如…… 知道他会偷摸着回京。 寻遗诏的同时,一箭双雕。 那夜说的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后面他查到的事,的确无误,可也是应乾帝想让他查到的。 应乾帝算准他的脾性,会不想活。 魏家子嗣断绝,至此不再是皇家的忌惮。 魏昭艰涩:“遗诏的事,母亲为何一开始不同我提” 宁素婵:“不敢。” “他也料定了我不敢。” 宁素婵看着他。 “你小叔去后,那边对他留下来的魏家军本就虎视眈眈。你父亲便是再有能耐,却不善用兵。” “他让人给你父亲下毒。那毒只会拖垮身子,但不致死。你父亲若好好治病,不会出事。” “你父亲去后,文武百官纷纷猜测,可是他的手笔。风声太盛,魏家才得片刻的残喘。你那时才背负起魏家重担,母亲如何能告诉你,从先帝亡故,你身为男儿身,魏家注定是死局。” “你父亲用他的死,换你的生。” 这才给顺国公府留下一线生机。 第377章 它又脾气上头,欺负人了 暮云如火烧,湖面碎光粼粼,天边霞光如锦。 藏书阁外忙碌依旧。 晒好的书重新搬回藏书阁。期间不曾出差错,虞听晚刚松了口气,就见檀绛匆匆入内。 “夫人。” 见她眼儿睁的大大的,神采飞扬,虞听晚心情都明媚了不少。 “有什么好事” 虞听晚想了一下问:“你又挨揍了” “这次不是!” 檀绛:“伏猛在外头惹祸了。” 虞听晚:…… 它在外面惹祸,你激动什么 魏家军的人,果然没有一个正常的。 不过檀绛这么一说,虞听晚倒是想起来这一日都没瞧见伏猛的影子。 “怎么了” “它又脾气上头,欺负人了” 檀绛:“属下收到消息,是伏猛赶着回来用饭,撞上了刚坐上马车出门的二皇子。” 虞听晚眉头蹙起,人也站起来。 二皇子应峙人不怎么样,可到底是皇子。马儿若是受惊在街道横冲直撞,只怕又要伤了路上的百姓。 “夫人放心,马儿被看守伏猛的魏家军制住,不曾生乱。就是马车被撞翻,二皇子狼狈的摔了出来。” 檀绛:“二皇子低骂了几句小畜生。伏猛本也知惹了祸,想要溜,偏给听到了,一怒之下,一巴掌把马车拍的稀碎。” 这么个祖宗,魏家军拦都拦不住。 虞听晚:…… “它又觉得把爪子拍疼了,都是二皇子的错。直接蹲坐在了二皇子府索要赔偿。” “这不,二皇子派人过来请家中能主事的人过去一趟。” 虞听晚:…… 好丢脸啊。 熊孩子惹祸,请家长了。 二皇子府大门紧闭,门前熙攘。 即便百姓赶着回家,可路过此地纷纷驻足。片刻工夫,二皇子府外里三圈外三圈被包围。 “怎么了谁惹了魏将军的虎吗” “这倒不是,是这白虎冲撞了二皇子。” 可人群显然有一堆偏心眼。 “二皇子怎么回事马路那么宽,为何偏偏让白虎给撞了他但凡挪一挪位置,也就没这档子事了。” “是啊。伏猛都知道天晚了得回家用饭,二皇子腿本就不好,好好的出什么门” 人群开始张望。 “二皇子人呢” “进府整理衣冠了。” “白虎怎么不进去” “谁敢放他进去,要是进去把二皇子府给拆了怎么办” 成为焦点的伏猛由这些人打量,神情倨傲。听着听着也觉得自己没有错!愈发理直气壮。 都是应峙那贱人有毛病,不躲。 想到了什么,它开始哐哐哐砸门。 见里头的人没有回应,伏猛焦急的来回走两圈。 “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 到了伏猛吃饭的点了。 它饿了! 贱人不让他进去,也就算了。他身为懂礼数的虎,自不能硬闯! 可为什么不给他送饭! 这般没有待客之道!!! 它!伏猛便是去皇宫,御膳房都要给它弄吃的!! “嘎嘎嘎。” 不知哪儿飞来的乌鸦在天空盘桓,最后稳稳落在府外立着的威风凛凛的大狮子头上,歪着脑袋绿豆大的眼睛滴溜溜转着。 府内,换好衣袍的应峙黑着脸进了后院。 外头伺候的丫鬟见着他来,连忙请安,应峙步子不停未曾理会,大步朝前,推门而入。 屋内姚汝正和婆子说笑,手里绣着小娃娃穿的虎头鞋。听着动静看过来,见是他后嘴角的笑意散去。 应峙像是没看到那样,只冷声问:“墩哥儿呢” “才睡下。” 应峙:“我去看看。” 他朝里屋而去。 留下一句。 “晚膳在你这里吃。” 姚汝没有拦,也没有跟上去,继续做着手里的活。 身侧的婆子是伺候她多年的忠仆,欲言又止,最后在她耳侧小声道:“知道有些话夫人不爱听,可老奴也要硬着头皮提一提。” “爷再不好,可对小主子至少是上心的。您和爷夫妻本就离心,总不能一直冷着,恨不得把人往外推,便宜了后院那群姨娘。” “老奴知道夫人您心里苦,可往后到底是要过一辈子的。” 她还要说话,可对上姚汝冷淡的眸子,又噤了声。 当初夫人上花轿前是寻过死的。是生母跪在地上死死求着。 这些年,夫人有几日是如意的 姚汝淡淡:“他上心,无非墩哥儿是嫡子。” 若她生的是女儿,应峙会时不时来探望 “我身为正妻,给他添了香火。” 也算尽了本份。 那么多莺莺燕燕上赶着伺候应峙,她去凑什么热闹 “我从不指着他过日子。至于墩哥有嫡子的身份,这一生只要他这个当父亲的本分些,墩哥儿也不会出什么差池。” 可显然。 应峙心思太多了。 她身为母亲,并不想让孩子参与龙位的争夺。 可这并非是她能做主的。 姚汝能做的,就是把每一日过好,不去多思。 婆子听着她这番话,心中酸涩。哪有妻子不指着男人过日子的。 脚步声又从内屋传来,应峙见过孩子走出来。 他在姚汝左侧的檀木椅坐下,接过婆子送过来的茶,却不急着喝,看向一旁沉默寡言的发妻。 “我听说这几日你在试着让他学翻身” 姚汝:“是。” “不错。等他学会,我抱去皇宫给父皇瞧瞧。” 应峙:“墩哥儿到底是父皇得的第一个孙子,前儿还提到他了。可见是看重的。” 姚汝放下针线:“他才多大爷想用他争宠” 这问的太直接了。 应峙脸色一下不好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到你屋里,就让你这般不舒服,一张嘴就是挑我的刺” 姚汝不想和他争。 “您多虑了,墩哥儿白日闹腾,妾是照看累了。” 见她提到儿子,应峙凝重的脸才有了些许缓解。 “孩子哭闹才好,不哭闹.” 他想到了什么,眼里不屑:“先前东宫那个倒是不哭闹的,却是个傻子。” 应峙又扫了姚汝一眼。 姚汝是美人,毋庸置疑。 可如今不擦粉脂遮遮,又不似后院的姨娘会打扮争宠穿的鲜亮,容貌打了折扣:“气色瞧着的确不算好,回头我请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这话看着是体贴,姚汝却没有半点反应。 没出月子就被逼着进宫,她的身子也就落下了病根。 还不是这个人所赐。 第378章 快把伏猛这祖宗打发走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婢子的通报。 “爷,主母,庄姨娘求见。” 婆子脸色就不好了。 只要二皇子在夫人这里,那庄姨娘就变着法子来争宠。也就夫人不计较,甚至还对那庄姨娘很好,巴不得她把人勾走。 果然。 姚汝格外大度:“她是有身子的人,快请进来。” 婢子请庄姨娘入内。 庄姨娘着粉缎罗裙绣着花丛戏蝶,发间珠翠点缀,眼波流转间尽是妩媚。 不过是三个月的身子,她却故意挺着小腹,趾高气扬入内。 婢子等人进去了,忍不住啐了一口。 “狐媚模样,呸!” 应峙见庄姨娘入内:“怎么来了” “妾得知爷被冲撞,心下慌神实在放心不下。” 庄姨娘见应峙好全的坐在那里,连忙双手合十:“菩萨保佑,还好您没事。” 她又擦了擦眼泪:“不然可如何是好啊” 应峙神色柔了柔。 显然,他很吃这一套。 “你倒是惦记我。” 庄姨娘语气格外夸张:“诶呦,您可是妾的天!是妾放在心尖尖的人!妾如何能不惦记” 刚到,顺便想偷偷看姚汝过的如何的虞听晚:…… 她才在屋顶坐上,就被恶心到了。 不过…… 她一字不差记下了。 下次要说情话时,就说魏昭是她的天。 虞听晚觉得,魏昭一定要感动死了! 应峙并不知被偷窥,喝了口茶,意味深长:“姚氏。从我入内,你从未问我是否抱恙。” 姚汝:…… 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应峙怎会出事。 便是出事了,靠着她这些年积下来的家底,也能好好将儿子养大。 姚汝抬眸,在奴仆将饭菜全部呈上桌后起身。 “庄姨娘可用膳不如在我这里一道吃吧。” 她丝毫没有要等庄姨娘回复的意思,直接吩咐婆子:“去,多添一份碗筷。” 庄姨娘这才想到什么似的,朝姚汝福了福身子。 “瞧妾,尽想着关心爷了,倒忘了给主母请安。” “谢主母怜爱。” “主母可千万不要嫌妾吃的多。这有了身子,胃口就比往前好些。” 姚汝无动于衷。 她丝毫不在意,庄姨娘说的这些话,也不在意当着她的面对应峙暗送秋波。 “爷。” 外头管家匆匆来报。 “白虎重重拍门,还急的在咱们门口挖了个大坑。” “下面的人不知如何是好,老奴大着胆子支开一个缝隙,看到那虎在地上写了一个字。” 应峙尽量心平气和:“什么字” “饿。” 虞听晚很欣慰。 虎东西出门在外,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它闹着要吃米粉肉。” 这当然不是伏猛写的。 他虽然有文化,但是不多。 是青鸦翻译的! 庄姨娘却嫌恶:“畜牲到底是畜牲,竟这般无法无天。” “我若是爷,早就把它教训一顿了。让它还敢张狂。竟还有脸要吃的” 应峙冷笑,重重放下茶盏:“有你说话的份” “也不看看它是谁养的。” 顺国公府等会来了人,他还不能发作,得好好招待,顺着今日一事,让魏昭欠他一个人情。 虽然他也窝火。 可机会送到眼皮子底下,他不利用是为蠢。 庄姨娘见说错了话,连忙住嘴。 应峙按了按犯疼的眉心:“它既要,你给了便是。” 这点小事,怎还要让他做主 “可……” 管家讪讪:“做米粉肉最是耗时,光是腌制就要差不多半个时辰。” “它不愿意等。若是随意敷衍,做的不好吃了,就怕回头又要闹。” 虞听晚:…… 还挺会吃。 管家擦着额间的汗,低下头来:“今儿府上只有主母这边点了这道菜,老奴只好厚着脸皮来求。” 姚汝到没有多大反应,看了婆子一眼。 婆子从饭桌上端起粉蒸肉送了过去。 管家连连道:“谢主母赏。” “爷!” 有小厮大步跑了过来。 “来人了。” 虞听晚: 她看向檀绛。 被发现了 屋内的应峙起身。 他知道魏昭身体不好,等闲不会露面,可在意那畜牲,自会让身边的人过来。 迟御也好,荣狄也罢。 都是能做主的。 他眼底划过算计,往外走:“来的倒是比我想的快。” “谁来了” 奴才:“萧世子。” 应峙: “他来作甚” 魏家的事,轮得到他来 捣乱的吧! 想到萧怀言平素惟恐天下不乱的作风,应峙也不好让人把他轰走。 他大步朝外去。 奴才连忙追上,小声道:“萧世子一来就将白虎斥了一顿,斥它太没规矩。” “萧世子放话,他是来给主子您打抱不平的。” 应峙……不是很信。 才走了几步。 又有小厮匆匆过来。 “爷,又来人了。” 都不用应峙问,小厮就道。 “宁世子来了。” 小厮把头压的低低的,生怕应峙怪罪。 “宁世子前脚才从马上跳下来,后脚就大声嚷着……嚷着让您出去。” 小厮小心翼翼瞥向应峙,观起神色。 “他还说……” 应峙:“说!” 小厮学着宁允翎的语气,一字不落的复述。 ——“伏猛,你没事吧。我方才在酒楼用饭,就听说二皇子用马车撞你了” ——“你是表哥的金疙瘩,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应峙: 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是吧 谁撞谁啊!! 他真的被宁允翎无耻到了。 应峙开始不安,走的步伐加大。 可没走几步,又有小厮跑来。 应峙:…… “爷,贺御史办事回府的路上,正好经过。” “御史大人劝伏猛速速离去,莫要胡搅蛮缠。” 终于来了个能论是非的。 应峙刚要舒口气。 “那白虎不肯,贺大人得知它是想要补偿,便自掏腰包了。” 可伏猛是见钱眼开的虎吗! 它向来知道冤有头债有主。 “它不肯收。” “贺大人便吩咐小的速来传话,回头这坑他让人填了。让你千万别和一只老虎计较。它不懂人情世故,可在战场也是立过功劳的。您快点给钱把它打发了也就成了。为何吝啬迟迟不给” “还……还让咱们快将吃的送出去。” “等事情了了,他愿意帮忙把虎送回去。”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应峙:…… 行。 想见外甥女的算盘,都打到他脸上了。 一个个,可真是好得很啊! 第379章 想让我收拾你是吧 天色逐渐昏暗,二皇子府外人潮涌动。 紧闭的朱门打开,应峙抬步而出,视线巡视一圈,略过不值得费心的两纨绔,落到贺诩然身上。 “周家谋逆一案,近些时日让你费心了。” 贺诩然规矩行礼:“臣拿朝廷俸禄,便是分内之事,谈不上辛苦二字。” 宁允翎翻了个白眼,最看不上应峙装模作样摆款。 管家将米粉肉奉上。 蹲坐的伏猛看了一眼,还算满意。高贵的把肉垫朝上抬起来。 管家见状,连忙往上一放,就要撤离。 伏猛: 它瞪大虎眼,觉得被冒犯了,凶神恶煞吼叫。 “吼!” 管家吓得面色煞白:“这……这……” 宁允翎:“这什么这。” “它用餐前都要净手的,方才刨地,爪子多脏。你瞧不见啊” “还不快去端水,再准备一副筷子。” “应峙,你要是想饿着它就直说,何必戏耍他” 伏猛:!!没错! 应峙:…… 他沉默片刻,忍着对宁允翎的火气。 “伏猛还能用筷子” 宁允翎:“不能。” “仪式感得有啊。” “它一直被当成人养的。” 伏猛矜持的点了一下脑袋。 它很爱干净的! 应峙能说什么,看了管家一眼,管家会意,连忙下去准备。 人群中不知何时多了个穿着厚实,捧着暖手炉的人。面带病气,眼神阴郁。 许是察觉出不太友好的视线,应峙抬眸和应扶砚对上。 应峙知道这是应殷身边的幕僚,多次坏他好事。 他沉了沉眉。 “贾幕僚,怎么在此” 难道是应殷派来,故意在此搅浑水的 被点到的应扶砚不闪不躲。 “二皇子不知,草民就住在您隔壁。” 他抬手随意点了点示意应殷去看,才挂上门匾没几日的贾府。 应扶砚似不好意思:“还是五皇子给草民买的。听到外头有动静,便出来瞧瞧。” 应峙: 应殷要做什么监视他 萧怀言眯了眯眼,随意道:“这宅子不便宜吧。” 站在他身侧的宁允翎一听这话,好似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应峙!” “你学学人家应殷!” “为什么皇上看重他多过你!这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多会办事啊!对底下的人多大方,你再看看你,谁有你抠啊。” 应峙面色铁青:“我不与你胡搅蛮缠。” “欸!顺国公府来人了。” 也不知谁说了一声。 人群很快让出一条道来。 虞听晚缓步上前,经过包裹严实的应扶砚时,目不斜视,不曾慢下脚步。 她走近后,朝应峙福了福身子。 “得知伏猛冲撞了二皇子,臣妇不敢耽误,急急赶来。” 应峙没想到来的是虞听晚。 女流之辈。 女人除了管理后宅,生孩子,伺候男人,能有什么用 不过…… 总比来的是魏昭的左膀右臂好糊弄。 他微微一笑:“不必多礼,本来也没出事,我也不会去计较。今日一事往后无需再提,我也不会让朝中官员弹劾归之管束不严。” “只是……” “这街上到底人多。” 他做无奈之状:“伤了人,就怕不好交差啊。” 看着好讲话,倒是一来就给了虞听晚下马威。 换成别人早就以为应峙是什么好人,感激之余不忘致歉了。 说话还挺有水平。 虞听晚:“二皇子说的是。” “臣妇懂得不多,也不晓得之前是如何处置的。百官要是弹劾也是伏猛活该,想来出事也有夫君料理。二皇子不必费心,要亲自上门让那些大臣看在您的面上放伏猛一马的。” 她扭头问:“先前可还有类似的事” 檀绛:“伏猛之前惹事生非的次数不少,可都算不得什么大事,倒没官员弹劾。” “也是怪事,往前也没见伏猛撞过人。” 虞听晚幽幽:“这样啊。” “那倒是不巧了。” 她抬步朝虎东西去。 伏猛这会儿还等管家出来,虎眼瞥向虞听晚,用它的脑袋想了一下。在她靠近时,很恶劣要用虞听晚的裙摆擦肉垫。 刚探出邪恶的爪子,却被虞听晚快一步的死死捧住虎头。 虞听晚:“怎么回事” 要你管 伏猛刚要不屑。 虞听晚斥:“可是又想被罚了” 伏猛继续不屑。 虞听晚不斥了。 她用力揉搓虎头,变得温柔。 “想让我收拾你是吧。” 伏猛翻了个白眼。 看把你能的。 还威胁! 然后它听到一句。 “魏昭收拾你,我还能看心情拦一拦。你说,我要是想收拾你,他会不会插手。” 伏猛:…… 她帮虎东西得出结论:“不会。” “很好。” 她幽幽:“你完了。” 虞听晚微笑:“两只眼睛是白长的吗你冲撞谁不好,非要去冲撞皇家子嗣二皇子腿脚不便,你要是不慎又伤了他另外一条腿,那可如何是好” 应峙: 果然是乡下来的,如此不会讲话! “什么” 虞听晚捏捏虎耳朵:“你想说什么” 伏猛:…… 它……没想张嘴。 虞听晚:“你也撞疼了哪里,给我瞧瞧” 疼 伏猛的确有点疼的。 毕竟把马车都掀翻了。 伏猛迟疑抬爪点了一下脑袋。 虞听晚惊呼。 “都肿了,差点都快出血了。那得回去上药包扎。我说怎么瞧着精神不太好,有气无力的,原来是伤着了。” 伏猛: 什么! 肿了 都要流血了! 明明活蹦乱跳,还可以再撞十辆马车的伏猛一下子不好了。 尤其虞听晚那么一说,它觉得它脑袋特别疼! 好像要炸开了。 它怒了,冲着应峙痛苦嚎叫一下。 “吼!” 马车为什么要那么牢固!!! 虞听晚把它的脑袋一按,按到怀里。 宁允翎跳出来:“我就说是应峙故意撞它!” 应峙冷下脸,刚要说话,被人抢先一步。 虞听晚不可置信,像是听到多么了不得的话:“这……不会吧这话不能乱说。” 她似受了冲击。 “这……” “臣妇不懂那些歪歪绕绕。” 姑娘无辜状:“可实在头晕目眩。” “难道真如允翎所言其中有隐情,真是二皇子您是故意……” 她惊讶不已。却似怕冒犯,生生止住了嘴。 第380章 把他高高捧起 宁允翎:“嫂嫂要信我,咱们才是一家人!” 萧怀言拍拍宁允翎的肩膀,为应峙说话。 “你够了啊。哪有如此编排二皇子的。二皇子当时坐在马车里头,他如何撞” 虞听晚似被点醒,忙点头:“是是是,萧世子说的是。看我关心则乱,怎么就想岔了,差点冤枉了二皇子。” 萧怀言朝她拱手:“还是嫂夫人深明大义。” 宁允翎:“是我不够严谨。” 他纠正:“是二皇子的马车迫不及待等着伏猛来撞!” “我就说呢!他早不出门,晚不出门,偏偏这个时候出门。不然大道那么宽,为何不避让” 虞听晚迟疑:“好似也有道理。” 宁允翎被认同了,一下子背脊都直了。 应峙眼里的虞听晚——乡野村妇空有容貌,没有半点主见!别人说一句,她都信以为真完全不过脑子! 也不知魏昭看上了她什么! 难不成是真的命短,随便找的免得耽误了好人家的大家闺秀 贺诩然看着外甥女。 就觉得! 真是单纯,没心眼! 萧怀言都没有给应峙说话的机会:“这不是来不及吗!再说了,哪有二皇子给老虎让道的道理!尊卑摆着!” 宁允翎沉默片刻:“我明白了。” “你能明白就太好了。” 真正单纯的宁允翎显没听进去:“二皇子是故意的。” 虞听晚看看应峙,似害怕他的身份,拉了宁允翎一把:“够了,别说了。就算伏猛真的如你所言……被二皇子惦记,也是它的福气。不过我思来想去,觉得你是多虑了。二皇子图什么” “还能是什么。” 宁允翎:“借着这个机会,想讹表哥呗。” 他环手抱胸:“刚刚还要为了表哥,去走人情呢。” “我爹时常告诫,在外头可以欠钱,可以欠揍,但绝对不能欠人情。” “钱是俗物,不值当什么。欠揍顶多是伤些颜面。可欠人情就麻烦了,就怕难还啊。” 应峙没想到宁允翎竟然瞎猫碰上死老虎,说对了一回。 可他自然不会认。 正要张嘴,又听宁允翎噼里啪啦对着他一顿输出。 “我知道。你以前也是厉害人物,可到底比不得我兄长。腿后来又落了疾,人便不得志。对着一个模样比你好,能力比你好,事事都压你一头的人,难免生些嫉妒。我也不怪你,毕竟这是人之常情。” “如今他身子不行了,你也总算能压他一头了,虽腿脚不好,可至少比他活得久啊。” “你,就是念着我兄长不行了,借此想爬在他头上,是也不是” 宁允翎:“你这样做人不行啊!” 应峙彻底忍无可忍。 “放肆!” “归之同我一道长大,虽不算是知交,也是能坐下一道下棋喝酒的!与公,他是大晋功臣,于私,我应峙也敬他。自是盼着他好。” “宁允翎!你休要胡搅蛮缠。” 应峙右手负在身后,皇子风度堂堂。冷下脸来还是很有气势的。 “我实在不知,你为何要这般对我有恶意揣测。” “今日冲撞我的若不是伏猛,它怕是没法好全站在这里。我是看在归之的份上,不去计较!” 宁允翎刚要吐口水。 虞听晚很感动:“我就知道二皇子是好人!” 萧怀言附和:“对啊,怎么可能做携恩图报的事!” 虞听晚把应峙高高捧起:“二皇子今日虚惊一场,皮外伤都没有。马车是毁了,可回头府上便是要送辆新的过来,二皇子只怕都不会要。” 什么叫做皮外伤都没有 好似冲撞了他,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应峙眯了眯眼,看向虞听晚的眼神也不似先前那般随意。后知后觉她怕是没有表面那般无害。 “臣妇便是远在泽县,也是时常听人提及二皇子美名的。都夸二皇子最是心善,从来不计较得失。” 虞听晚:“今日得见,可见不是虚言,可真是太感动了!” 应峙:…… “什么人情,我夫君身上有什么是二皇子想要得到的!” 这可太多了。 人群里的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将军夫人不懂,可他们懂啊! 顺国公府和魏家军这七个字,分量可太重了。 虞听晚则转头斥责宁允翎。 “你看看你,之前都在说什么胡话。二皇子向来磊落。” 宁允翎听虞听晚一个劲夸应峙,能乐意 “他磊落” 他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嫂嫂你可不知。我八岁那年进宫。他摔碎了太后殿内的瓷器,那可是先帝所赐的,自不是寻常瓷器。我正要笑话他得大难临头。他可倒好,却在太后过来时,说是他的错!” 虞听晚点头:“看,二皇子自幼敢于承担错误。” 萧怀言:“可见品行端正。” 萧怀言:“我很少夸人的。” 宁允翎: 他不知道为什么萧怀言还要凑热闹! “呸!他睁眼说瞎话,竟然说是他没看住我,才让我做下祸事!让太后责罚他!” 宁允翎说到这里都心酸。 “可没人信我!” 应峙脸色面上的笑意险些,维持不住。 “不知你在说什么!” 宁允翎:“得!” “你以前就不认,我也不指望你现在能认。算我倒霉!行了吧!” 虞听晚沉默,看向应峙的眼神好像写着。 ——堂堂皇子,怎么能做那么缺德的事呢。 可她深明大义啊! 她低声:“好了好了,别说了,这么多人看着。” 可声音是真不小。 “都是年少发生的事,没什么好提的。 “不过,若你说的是真的。平白无故受冤枉多年,也苦啊。” “二皇子,臣妇说话向来直,若是得罪您了,您千万别和我一个无知妇人计较。” “也千万别嫌允翎说话太冲,太难听。回头我就让夫君好好训他!” “可这件事上您的确理亏,也不是什么配听好话的人。” 虞听晚好声好气想办法:“要不,臣妇帮着做个主。您道个歉那事也就过去了,如何” 这一唱一和的,应扶砚听着都觉得精彩。 看看,应峙脸色都黑的如墨了。 只怕后悔死了叫家长。 应扶砚又看向一直轮不到说话,跃跃欲试很想给虞听晚撑腰,但都苦于没机会的贺诩然。 “嗤!” 真的,很嫌弃。 这种人,就是吃屎都吃不到热乎的。 第381章 留了后手 月明星稀,夜色浓稠。 应峙除了一身腥,最后什么也没捞到。 还被讹了几张银票才得以收场。 虞听晚嘴里做推辞状,转头用这笔钱做东去最斋楼点了一桌子菜。 反正不是她的钱,花的不心疼。 贺诩然也跟去了,却没怎么动筷。 “观你气色,这些时日过的极好。” 他侧头同虞听晚说话。 虞听晚舀汤,落落大方:“贺大人瞧着瘦了些。” 是真的。 下巴瞧着都尖了,眼底还有青色。 耳听八方的萧怀言:“能不瘦吗,手头上好几个案子。周家案子就算结了案,他也没法喘口气。” 很多案子,都要得罪人的。 刑部不敢收,京兆府有顾忌,全都到贺诩然手上了。 “那曹家的事可有结果了曹伯公真的诱奸了亲弟媳” 虞听晚: 贺诩然沉下脸:“这不是你能打听……” 何况这里还坐了个姑娘。 “具体的还在查。” 萧怀言:“那你可得用点心。曹二夫人是国子监夫子的嫡次女,早些年给夫子送饭,还都会给我们这些学子带些。她受了委屈,连名声都不顾了,求到你这里。” “那曹家上下一心竟还想遮掩丑事,要不是夫子去看女儿,见她被关着……” 不用萧怀言说,贺诩然也会秉公执法,让恶人罪有应得。 可他显然不想和萧怀言说话。 贺诩然比虞听晚大不了几岁,两人泽县就有交集,他又有意寒暄。 “手底下有几桩事较为棘手,不然早该去看你的。” 虞听晚微微蹙眉。 贺诩然:“杨惟文还想让我给你送份喜帖。” 喜帖 虞听晚惊讶:“他婚事有着落了” 她到现在还记得,杨惟文未婚妻跟人跑了。 “是。有个老御史相看上他了。” 虞听晚: 她知道杨惟文长得好看。不然当年九公主也不会要选他当驸马。 她愕然:“什么” 杨惟文命怎么那么惨!明明只想当一个好官。 偏偏公主不放过她,老男人也不放过他。 贺诩然:“相中他做女婿。” 虞听晚:…… 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贺诩然见她听,话也就多了:“老御史为官清廉,倒是有个儿子,但犯了事手里攥有人命,他刚正不阿以律法裁决亲自处了死刑,其妻气的吊死家中,他丧妻丧子也一夜白了头。身边只留下这么个女儿,如珠似宝的。” 御史一根筋,都是不招官员待见的。 “他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就想挑个品貌端正的好女婿。也就看上杨惟文了。” “杨惟文也见过那姑娘,相中了。婚期定在了明年。我不知会碰见你,喜帖却没随身带着,下次给你送去。” 虞听晚:“这是好事。” 可很快,她觉得不对。 杨惟文为什么不自己给她,却要拜托贺诩然转交。 答案有两个。 一,贺诩然自告奉勇,想要跑腿。 二,如今她和魏昭身份不同,杨惟文顾忌多。怕他们不去,亲自过来送,显得像是利用泽县的交情献殷勤。 虞听晚倾向第二个。 毕竟从始至终杨惟文都不曾对外提过认识虞听晚和魏昭,而在官场上获得便利。 “自是要去的,当初若不是他行方便,从西临村赶到泽县的路,只怕艰难万险。” “在泽县安顿后,他手头拮据,还时常携礼过来探望。” “这份恩情,我是记心上的。” “他双亲皆故孤身一人,在御史台办事,只怕除了御史台的一些大人,都没有人过去祝贺。” 而祝贺,那些大人想来都去老御史家中。 杨惟文新房也不知得多冷清。 “我和夫君总要过去沾沾喜气。” 虞听晚:“劳烦贺大人帮我捎个口信。” “若要送喜帖,让他自己来,又不是没长腿,我顺国公府的门难道还进不得了” ———— 等吃饱喝足回了府,已经不早了。 虞听晚回了澜园,却没看见魏昭。问了一圈,竟是人在祠堂还没回来。 她怔了怔。 魏昭去祠堂多半就是…… 难道发生了不好的事 还是说…… 虞听晚不敢多想,连忙让檀绛带路。 祠堂森严肃穆,从这里过去有些路程,虞听晚刚开始还能碰见零星几个请安的家仆,沿着甬道越往里走越空旷,夜风从衣衿悄然渗入,带着些许凉意。 这里平时没外人会来,不似别地灯火通明,两侧隔一段距离才有一盏昏暗的灯。 高树的枝叶被吹的簌簌作响。 要不是有檀绛带路,虞听晚要是一人,只怕心里会发怵。 “夫人,前头就是了。” 虞听晚步子变快,却撞见了如婆子,不安达到了顶峰。 下一瞬,如婆子给她请安:“世子妃怎来了难道担心世子没用晚膳” 虞听晚似不经意:“婆母呢” 如婆子道:“主母早就回去了,她一向睡得早,这会儿怕是躺下了。” 她抬起手里的食盒。 “世子午膳和晚膳都没用,老奴偷偷送些吃的过来。” “既碰见世子妃,那老奴就不进去了。” 虞听晚见她笑眯眯的,一颗心倏然间落了地。 祠堂内香烟袅袅,空气里尽是木头混合香灰的味道,先祖的牌位整齐,上头金漆刻的字,泛着幽幽光泽。 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传来。 虞听晚哒哒哒走了进来。 姑娘双手背在身后,祠堂内昏黄的光线好似在她身上镀了层柔光。 魏昭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虞听晚:“听说夫君被罚跪了。” 虞听晚语气慢悠悠的:“罚一晚上啊” “也得亏婆母不知你先前那伤怎么来的,不然可不止一晚上。” 虞听晚来到他身侧:“因误会就对自己下狠手,我都替你觉得亏。” 说到这里,她就没好气。 虽然站在魏昭的立场和角度,她也能理解。 偏偏那时的魏昭不敢问。 往往人在崩溃时,是没有太多理智的,只想逃避。 “不亏。” 魏昭跪着很标准,淡淡:“留了后手。” “去战场前,我给迟御留过一封信。让他在棺材入上京后送去边境。” 也就是棺材里面躺的不是他,计划搁浅了。 魏昭补充:“给敌国。” 第382章 盖了章的 虞听晚还真不知道。 “” 魏昭语气轻飘飘的:“里头是一张我亲手画出来的舆图。” 他知道大晋哪里最容易攻进来。 魏昭:“没了魏家军,你猜他能怎么办” “还有一封信,给敌国一样的舆图,以及魏家军的兵符送去给萧怀言。” “对了,敌国军营也有我的人,职位还不低。内忧外患,狗皇帝焦头烂额。萧怀言总能坐收渔翁之利。” 魏昭:“这江山是魏家护的,也该由魏家收回来。” 虞听晚: 你好可怕啊。 都要死了,怎么手段还那么多啊!! 显然压的魏昭辗转反侧的重担倏然被清空,从身到心彻底的解压,他被罚都是心甘情愿的。 男人心情好,也有意逗她。 “怎么” 他抬眸,好整以暇,挑眉:“见我罚跪,夫人是要和我同甘共苦吗” “怎么可……” 魏昭:“贤妻。” 虞听晚一个能字咽了下去。 她生硬的转移话题,把手里的食盒搁下。 “夫君饿了吧。” 魏昭:“你说呢” 他看了眼食盒,是熟悉的。 年少被罚跪祠堂,都是如婆子给他送的。 以前宁素婵对他严厉,故他从来不敢多想。 这诺大的后院都是宁素婵管的,身边如婆子给他送吃食,宁素婵当真一次都不知情吗 只怕也是默许的。 魏昭眉眼柔和。 “母亲离开祠堂前,她说,归之二字虽然是那人取的,可昭却是父亲取的。” 虞听晚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用老鸡汤煮的面,面是厨子擀的,很有劲道,上头铺着鸡丝还有各种小菜,冒着热气:“日召昭,光明磊落,夫君是父亲,祖父,期许盼着来到人世间的。” 魏昭还真饿了,怕她烫着,把碗取出来:“可我叫住了母亲。” “告诉她,父亲喊我更多是归之。” 他眼里藏着碎光。 “可见父亲对这小字也是喜欢的。” “归之。母亲于父亲而言,何尝不是上天垂怜,主动归他。” 宁素婵只知道魏封行对她好,只因她是他的妻。哪里知道,前提是她,后面才是妻。 虞听晚没忍住八卦:“母亲什么反应。” 魏昭:“背对着我,走的仓促。” 不过,仓促就证明内心不平静。 他没急着吃面。 “我先前一直在想,是什么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虞听晚听到他说。 “我和母亲从不谈心,尤其父亲去后,她愈发寡言。她为了我好,瞒下一些事。父亲死前不让我查,无非是那时的我,还没有立身的资本。” “父亲和小叔自幼遵循魏家忠君报国的族训。”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 “小叔有血性,但还不够。先帝娶了小叔心仪的姑娘,那是皇家对魏家第一次明目张胆的试探。可小叔不会为了情情爱爱去反。” “他又去的太突然。父亲才学兼备,是闻名于世的大儒,可却不通兵法,以至于被皇宫那位压制的死死的。” “他最后能做的是保全我,给魏家留下最后一支血脉。没和我说,无非是对我最后的期许,是好好活下去。有朝一日像我小叔那样,也就能撑起魏家了。” “母亲知道我对父亲的死存疑,她知我会警惕皇家,这些年我也的确做的很好。” 他让应乾帝想动他,忌惮他。可每次边境打战都留有后手,给敌军卷土重来的机会。以至于朝廷不能没有魏家军。 宁素婵太知道应乾帝的为人了。 所以她从有孕起,就不安。 靖远将军出事后,这份不安达到了顶峰。 应乾帝本来就恨魏封行。 魏昭若不是男儿身,魏家要是没有香火继承。也许局面就不一样了。 毕竟应乾帝多在意他仁德的名声啊。 “可母亲到底被太多世俗礼数束缚。她不会生出顺国公府其实还有一条虽然冒险,但可以反了整个皇朝离经叛道的路可以走。” “应家一代比一代更有野心,魏家早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然也不会那么一大盘棋。 逃避是没有用的。 “忍辱负重终为鱼肉,坐以待毙只会受制于人,父亲小叔如此,我亦如此,后代子孙得仰人鼻息,活得更为艰险。” 魏昭声音不轻不重,可却在祠堂留下回音。 “居于朝廷之下,势必永无翻身之日。” 所以报仇也好,为了魏家也好。 应家人,必除之! 他朝虞听晚伸手。 “来。” “给父亲和各位长辈上香。” 魏昭:“让他们也见见你。” 祠堂供奉了不少魏家先祖的排位。 排位是格外讲究的。上有名讳,生卒年月。 始祖居中,左昭右穆。长为昭,幼为穆;嫡为昭,庶为穆。父为昭,子为穆。 夫祭有昭穆,昭穆者,所以别父子、远近、长幼、亲疏之序而无乱也。 虞听晚在魏昭的一位位介绍下上香。 最后跪到了魏昭边上,魏封行牌位前。 不同于前头的跪拜,这次她双手合十捧着香,闭眼将手放在额前的位置。 “若公爹在上头能听见,儿媳虞氏望您能庇佑夫君后头之行,无灾无难,风雨不侵。” 魏昭:“说出来就不灵了。” 虞听晚拜了三拜,这才起身,将山插在香案上。 “谁说的” 她有她的一套歪理:“那些去佛庙祈愿的人倒是心里默念。也没见几个人真的愿望成真。可见要说出来,神灵才能听见。” 前头香案上放着厚厚的族谱。 魏昭跪的身姿笔挺,却又放松,吃面。 虞听晚顺嘴:“好吃吗” 魏昭:“呵。” 虞听晚: 好端端的阴什么怪什么气! 魏昭慢吞吞:“我要是你,都没脸问。” 虞听晚: 魏昭:“在外偷吃回来。” 虞听晚: 魏昭:“我闻到了醉斋楼烧鸡的味道了。” 虞听晚身上的确溅了几滴油。 狗鼻子啊! 魏昭把面吃完,用帕子擦嘴。示意虞听晚去看香案上摆着的厚厚族谱,和文房四宝。 虞听晚听他取来。 魏昭:“打开,翻到最后面。” 虞听晚莫名其妙,照做。 魏昭:“看到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 最后几行,是魏封行和宁素婵挨得很近的名字,并列的是魏封远。 这就是靖远将军小叔了。 宁素婵和魏封行的名字下头,是一个小字。 子。 然后是魏昭。 魏昭磨墨,狼毫取了点墨汁。 在自己名字边上,虔诚写下虞听晚的名字。 早该这么做了,可之前不敢。 他抬眼看向一旁凑近看着,弯着嘴角,眼儿亮亮的姑娘。 又郑重留下一个小字。 ——妻。 “虞听晚。” “嗯” “你得对我好。” 虞听晚: 他低笑:“长辈面前,盖了章了。” 第383章 吹吹枕边风 自那夜起,魏昭更忙了。 虞听晚时常见不到人。 不过她也忙着晒书。 取下簪子,用尖端轻轻一挑,将晒的差不多的书翻页。又从如婆子那里些学修补的技巧。 都是精细活,好在她也耐得住性子。 这些时日下来,也算得心应手。 日子转瞬即过,直到周家行刑那日。 刑场设在上京显眼之处,四通八达,公开处置,以达警示目的。 还不到午时,就围了不少百姓。 “怎么还没开始” 有妇人冷冷道:“刽子手在边上磨刀呢,锃亮锃亮的,锋利的不行。要我说就该用长锈的刀,一刀下去就死了多没意思,不如多来几刀,让他们脑袋还和脖子连着一半,人却没法及时死成。” “哇,你好毒。” “我毒我女儿早些年被周瑄拖走糟蹋,不堪受辱上吊死了!我男人讨要公道,人也没了。” “我恨不得亲自动手,送那些人下地狱!” “住嘴!” 只听一声冷呵。 众人纷纷往后看,就见九公主冷着脸,不知何时来的。 这…… 众人连忙避让。 这可不能惹。 九公主虽说是中宫所出,如今皇后被废了,舅舅一家也要成亡魂了,可她到底是皇上的女儿。 应长宜快步上前,死死看着那粗鄙妇人。 “来人!把这出言不逊的疯妇拖下去!” 妇人身上穿着补丁,闻言笑的凄凉,丝毫没有慌张求饶之意。 “来啊。” “弄死我啊。” 她甚至往前。 “公主身上也有一半周家的血,草菅人命又能算什么有本事就在这里把我也处置了!” “呸!” “不过是仗着皇家的势!” 应长宜眼底猩红,气的手抖啊抖。 一个低贱之人,也敢对她这样! 她身份高贵,却短短几日从云端跌入泥中。 父皇不见她,宫里那些曾对她百般谄媚的公主,都在背后看她笑话。 她尖声:“来人!杀了她!杀了她!” 可身后的宫仆眼观鼻鼻观心,似没有听到那样。 “太傅来了。” 也不知人群谁喊了一声。 就见东侧那边顾傅居眼神犀利,稳重严肃着仙鹤朝服,眉宇透着深邃睿智和多年位居高位下的沉淀,走在最前头,身后领着众文官浩浩荡荡而来。 “欸,往那边看,魏将军也来了。” 西侧,魏昭坐在轮椅上,被忠勇侯推着过来。武将皆在他身后,也是长长的队伍。 别看两人各为文武官之首,可这里面除了效忠他们的,还有二皇子的人,皇上的人,五皇子的人,以及之前曾向太子党卖好的人。 只要不涉及利益冲突,魏昭和顾傅居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不同于文官,武将规矩没那么多,一路过来还在相互交谈。 魏昭就听到身后有人嗓门很大。 “早些年周家想提拔我,还想嫁个庶女给我。” “我当时还以为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可那周家小姐嫌我老母眼瞎。那老子能娶她我老母当初要不是为了供我学武,何至于没日没夜的绣针线坏了眼睛我出息了,哪能为了一个不得体的女子,忘恩负义不供养母亲把她赶去老家,那可不是人干的事!好在没答应。” 不然他也要死翘翘了。 “归之。” 魏昭听到忠勇侯叫他。 忠勇侯忧心忡忡:“怎么瞧你比上回还要虚弱些。” 脸色惨白惨白的。 魏昭:…… 因为出来前,虞听晚给他擦了一层粉。 忠勇侯:“这里煞气重,也不知会不会冲撞到你。” 没有官职,只是个纨绔,但也在名单之列不得不来的萧怀言笑了一下。 “父亲放心。” “顺国公府又不是没给他办过丧宴,都有经验了。” “只要他两腿一蹬,先前挂的白绸,白灯笼,就能取出来重新用。” 他还要再说话,就见忠勇侯眼里充斥着怒火,好似只要他再张嘴说不吉利的话,就能众目睽睽下抽他。 萧怀言闭嘴。 魏昭幽幽:“那个……” 忠勇侯连忙问:“怎么了” 魏昭恹恹:“被气到了。” 他说的很慢:“也许本来能活五年,一下子缩短成一年了。” 萧怀言:…… 也不知和谁学的,那么不要脸。 他刚要说话,后背被忠勇侯重重拍了一下。 “你个混账东西!” 魏昭:“那个……” 魏昭问萧怀言:“疼吗” 你应得的。 忠勇侯骂萧怀言:“你看看你,只会说风凉话。再看看归之!被你气成这样了,都不忘关心你!”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 萧怀言:…… 好好好。 我活该! 文官武将在路口会合。 甭管有仇的还是没仇的,抱拳的抱拳,作揖的作揖。 除了两个人。 顾傅居还有魏昭。 一个站着气场很大。 一个坐着,气场丝毫不输。 顾傅居收回在魏昭身上的视线,往前头刑场那边去,他走的不疾不徐,每一步都沉稳有力,即便上了年纪,文人风骨在他身上展示的淋漓尽致。 待他走近,朝应长宜微微拱手,故作不知:“公主怎在此” 身侧的贺诩然:“太傅不知,是皇上临时起意让公主过来观礼。” 在重要场合,他是不喊姐夫的。 这话委婉了。 明明是应长宜为周家求情,惹应乾帝不喜了。 可见不是让她来闹事的。 还当周家显赫,母亲是皇后的她应长宜可没以前那般尊贵了。 顾傅居这才了然颔首:“苦主有怨,乃人之常情。公主也得体谅他们痛失至亲之苦。” “周家如此,是作孽多端,既是来送最后一程,公主可千万不要犯一样的糊涂。” 他笑了笑,似格外温和:“公主是姑娘家,待会行刑时您可得站远些,别沾了血回头梦魇。” 他说话的空档,迟御代替忠勇侯的位置,推着魏昭直接绕过两人,去了观礼台。 等顾傅居也准备过去的时候,有人凑了过来。 “怎么回事啊” 忠勇侯:“你和归之陌生的半点不像翁婿。怎么不及我和他亲昵” 顾傅居不想理他。 忠勇侯笑了一下:“都这个年纪了。不如低个头,认个好,把人哄高兴,他吹吹枕边风,听晚那孩子没准耳根子一软,就喊你一声爹了。” 第384章 侵犯他的念头 街道喧嚣繁华。 虞听晚可不敢去刑场看脑袋掉落一地,血淋淋的场面。 她难得清闲,在隔着条街的一处茶楼等着魏昭完事过来。却见窗下人头攒动,不少女子都往隔壁去。 倒是热闹。 “那是什么铺子” 檀绛:“属下下去打听打听。” 过来上茶点的小二见虞听晚穿着不俗,便笑呵呵道:“贵人不知,那是胭脂铺,前几日才开张,生意却是好的不得了。” “价格贵,可耐不住胭脂成色好。有江南的货,西域的也有。样式多的不得了。” 难怪。 虞听晚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却没有要下去买的冲动。 小二退下后,虞听晚捡了块点心,小口吃着。 时不时往窗外看一下。然后……和楼下挤着买胭脂,最爱美的沈枝意对上了视线。 半炷香后,包间的门被人推开,沈枝意在她对面坐下。 “在外头鬼混,怎么不叫我” 虞听晚:“注意言辞。” 她慢吞吞:“我是正经人。” 沈枝意扫了她两眼。 不觉得。 她想到了什么,谈及正事:“见了你正好,后日有空吗陪我去郊外的昌渡寺一趟。” 虞听晚懒懒靠着,开始剥着桌上的一碟花生:“怎么,你要去捐香火钱” “不是,昌渡寺山下最近来了个道士,算命的本事可不小。” “前几日有位妇人带着孩子千里迢迢来上京看病。那孩子瘦了些可能跳能跑,瞧着也没什么,就是夜里心口绞痛。路过昌渡寺时妇人想去给菩萨磕个头,正逢撞上了那道士。” “那道士只看了那孩子一眼。张口就让那妇人回去别治了,治病的钱本就东拼西凑,又治不好,孩子最多只有三日。” 当时很多去拜佛的人听见了,对着那道士一顿臭骂。 骂他危言耸听。 骂他是不是想赚钱,故意那么说。 沈枝意身子微微前倾:“你猜怎么着那孩子果然死了。” “如今找那道士算命的可不少,没有一个人说他不灵的。可见此人有本事。” 虞听晚眸光微闪。 熟人。 道士抱朴。 早就给魏昭办事。 虞听晚应下:“你是去求姻缘” “是啊!” 虞听晚若有所思,又扒拉一块点心,随意道:“今日手里怎么没扇子” 平时她可是不怎么离手的。 “别提了,被萧怀言拿走了。” 那虞听晚就感兴趣了。 萧怀言这是有行动了 “他拿你扇子作甚” 先是扇子,下一步就是心了是吗! “他夸我扇子好看。” 虞听晚问:“那他夸你人好看了吗” 沈枝意莫名其妙时选择了冷笑。 “他说借来遮遮脸。” 作为那么会说情话的虞听晚,怎么不懂萧怀言的意图。 借还不得还 下一次见面机会就有了。 沈枝意:“还没行刑前不少姑娘都跑去凑热闹。” 看看魏昭。 虽然成了亲,可耐不住模样好又有本事,思慕他的女子可不少。 再看看贺诩然。 没成亲,又有本事,肖想肖想怎么了! 何况刑场的排场百年难遇。 平时老百姓哪里能看那么多的官员齐聚,还都是不是小官员。 沈枝意一言难尽:“萧怀言担心今日太多姑娘在刑场,不遮一下,就怕被看上了,麻烦。” 虞听晚: “他还问我,今儿见着他有没有动过片刻的念头,想要侵犯他。” 虞听晚: 高手啊! 沈枝意手一摊:“也不知是发的什么疯,我就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好似谁看上他了,下一瞬就能把他五花大绑送进洞房,” “不过……” 沈枝意话锋一转。 “魏将军身子很不好啊。” 虞听晚眨眨眼:“他怎么了” 弄了什么幺蛾子!说给她听听。 “几个皇子是最后去的。二皇子和五皇子本来关系就差。也不知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二皇子吃了瘪,转头拿那胆小如鼠的四皇子开涮。” “人多,他倒是见好就收,也没怎么刁难。眼瞅着还没到行刑的时辰,去太傅跟前套近乎。那五皇子应殷则和你男人攀谈。” “不过魏将军没理他,还表示头晕目眩,呼吸有些不上来,绝对不是看见他想吐,只是单纯的不舒服,让五皇子离他远些。” 虞听晚:“……然后呢” “那我就不清楚了。午时将至,刽子手都准备好了,场面血腥,我可不敢看。” 两人正说着话,一辆低调的马车缓缓停在隔壁胭脂铺前。 妙龄女子先下马车,她穿的朴素,身上首饰也不是时兴的,可眉眼娇俏,抬手去扶后从车厢出来的年轻妇人。 “表姐,您小心些。” 妇人拍拍她的手:“好。” 她下了马车后,亲昵的将姑娘的碎发别在耳后。 “走,表姐给你挑些好胭脂。你都定亲了,更得好好打扮。” “那日后姑爷表姐倒是没见过,不过你父亲看人是准的。只是执法如山,大义灭亲,以至于如今家不成家……” 妇人说到这里,念及不妥,连忙住了嘴。 她拉紧眸色渐暗的少女的手。 “瞧我,净说胡话。” “走,咱们去铺子里瞧瞧。” 檀绛眯了眯眼,示意虞听晚往那边看:“夫人。” 她低声道:“那姑娘姓淳,就是杨惟文杨大人刚定下的未婚妻。” 虞听晚睁大眼儿,那得好好看看了。 可背对着她,看不太清。 虞听晚准备下楼,凑近看看。 反正她不尴尬,那姑娘尴不尴尬就…… 虞听晚努力想了一下,很真诚的得出结论,不关她的事。 檀绛:“还有另一位……” 她道:“正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曹二夫人,国子监舒夫子亲女。” 虞听晚一愣。 就是这节骨眼,曹二夫人和淳瑶被绫罗绸缎于一身的尖酸妇人拦了路。 “呦,我道是谁呢。曹二夫人这是带表妹挑胭脂的” 曹二夫人垂下眼,拉着淳瑶不愿理会,正要绕过她。 偏那人故意又挡了路,用帕子捂了捂嘴,嘲讽奚落。 “我若是曹二夫人,是没脸出门的。” “这一觉醒来在大伯榻上,即便是被算计,可女子贞洁大过天,换成是我,早就抹了脖子去了。你倒好,竟然报官还闹着和离。” “亏你父亲还是国子监的夫子,也能由你胡闹” “如今成了全上京的笑话,你说说你,何苦呢” 第385章 兼祧两房 石板路上,酒旗招展。店铺林立,古韵悠长。 尖酸妇人摆着高高在上的姿态,瞥了身后伺候的婆子一眼。 婆子手上挂着份量足的金镯子,看着很是体面,上前一步,大声吆喝:“大家伙都来看看啊!” “这曹二夫人可真不得了!嫁入曹家三年,至今无所出,没给曹家添半个孩子。” “既是书香门第出身,为何不自请下堂还有脸把曹家一家全告上了御史台不说,又闹着要和离。” “哪有女子提和离的” 她啐了一口:“娶这么个媳妇,曹家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可她倒好,还厚着脸皮招摇逛市呢。” 路人一听这话,纷纷驻足,眼里全是打量。 “曹家她就是那个喝醉酒被大伯诱奸的曹二夫人” 挎着篮子的老妪顶着一头白发,闻言啐了一口。 “什么诱奸曹伯公发妻离世多年,一直没娶续弦,可见念旧情。他要什么女人没有,又早早在外立了门户,何必和一年见不了几次的弟媳搞在一处我瞧是这妇人不检点,借着酒劲往曹伯公身上凑。” “成事了没得到好处,心里不痛快,才张嘴诬陷。” 有人点头认可。 曹家二爷可连曹伯公一根手指都比不得。 “这话不错,曹家这些年一直仰仗曹伯公才能在上京立足。” “她想要攀高枝往上攀,野心不小,也忒不要脸,才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这些时日,曹二夫人听够了闲言碎语。 她即便愤恨,可到底女流之辈,拿不出多少底气。 想要辩解,可这些人又怎么会真的在意真相 她不过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她脸色煞白。 “不是,不是这样的。” “御史台会还我公道。” “那是哪样的” 婆子冷笑:“您不如说一说,让大家伙帮着分辨分辨。” 曹二夫人陷入死寂。 其实她也……不清楚。 她只是在婆家祖母寿宴那日,吃多了酒,醒来身侧躺着的就是大伯哥。 身体残留的痕迹和酸软,告诉她,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 曹二夫人不敢再回忆。 可耳畔却响起一道道的嗓音。 是婆家的声音。 ——“舒氏,你听好了,出嫁从夫,你既然嫁入曹家,就得继承香火。” 婆家最疼爱她的祖母拉着她的手。 ——“阿沁啊,祖母不瞒你,你这肚子一直没动静,祖母请了不少专看女人毛病的妇人给你看过都说没问题。祖母无计可施,便请了大夫给你男人看过了。” 祖母语气为难。 ——“竟不想是他没法生。” ——“以至于这些年让你吃了不少求子的苦药,祖母心里也难过。可二房香火不能断。” ——“祖母便和你婆母商量了一下,让其兄长兼祧两房。你和大郎早上是伯媳,夜里做夫妻,直到生出男婴为止。你男人应了,祖母便来问问你的意见,可好” 那时的她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有违人伦,如何能答应。 夫君身子不行,为何不能过继 可婆母却冷笑。 ——“拿什么过继找谁过继你大嫂去的早,可没留下一儿半女。” ——“难道还从外面抱一个这可不行,曹家偌大的家业可不能让外人分了这杯羹。” 夫君跪到她面前。 ——“我知让你受委屈了,兼祧说出去是难听了些,可也不是没有先例。可你做媳妇的得体谅啊。” ——“你不乐意,大哥兴许也不乐意,但有祖母在中周旋。大哥在外自立门户,要是你生了儿子,他名下的产业,爵位,可不就是咱们的了吗” ——“你为了以后的好日子,牺牲些也没什么,事成以后,我守着你过,是不会嫌你身子脏的。” 她才知道枕边人有多么不堪。 而她的意见显然也没那么重要。 即便都在上京,回娘家只要两个时辰,可曹家怕她坏事,关了她足足七天! 要不是父亲前来探望,她…… 曹二夫人身子晃了晃,有些站不稳。 婆子扫了她一眼,语气带着骄傲,继续道:“我们夫人身份不低,有些人脉,还和贺家也沾了些关系。” 她一停顿,视线扫视一圈。 “贺家,诸位想必都听过,就是贺御史的那个贺,嘉善公主的娘家。” “瞧曹二夫人您这可怜样,兴许也愿意搭把手,在案子结果出来前,先帮忙澄清澄清。” 淳瑶气的不行,有意把表姐护在身后。 “够了。” “你们实在——” 可才说了几个字。 “淳姑娘。” 尖酸妇人出声打断,推开婆子径直走近,抬手挑起淳瑶的下巴。 “我要是你呢,也是没脸出门的。” “你父亲害死了你哥哥,你母亲受不住打击上吊死了,如今家不成家,你是如何做到冷心冷清,不和你父亲断绝父女情分的” 这一句话,堵的淳瑶说不出话来。 她想说父亲没有错,是哥哥犯了事,身为御史自不能有一己之私而行包庇。 可母亲受不住打击死了是真,父亲一夜愁白了头也是真。 就在这时,有盘子从空中坠了下来。 很有目的的,砸向妇人。 重重擦过她的耳,将上头挂着的耳坠割开皮肉生生扯下。 啪的一声响。 盘子坠在脚边,碎瓷片四溅。 妇人一摸耳朵,全是血,还在往下滴,疼的尖叫出声。 “啊!” “哪个不长眼的混账敢伤我!” 人群齐齐朝隔壁二楼窗户看去。 婆子大惊失色,见妇人疼的哆嗦,嘴唇泛白,连忙用帕子捂住她的耳朵,可血很快染湿了帕子,顺着指甲缝往下流。 “夫人!夫人,您可还好老奴这就带您去看大夫。” “谁帮忙跑一趟去报个官,我们董家不甚感激。” 周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要有人站出来。 就听一道柔柔的嗓音。 “哎呀,怎么偏了” 隔壁二楼窗花那边,女子柳眉朱唇,眸含秋水,她不见惊慌,反倒嘴角带笑。 的确偏了。 众人唏嘘。 可就算没拿稳盘子也该掉在茶楼门前,怎么还斜着往隔壁掉 檀绛:“属下有罪,没砸对方向。” 虞听晚细声细气:“那你得反思啊。怎么不往她头上砸” 第386章 请务必拯救自己于水火 檀绛:“属下怕出人命。” 虞听晚语气轻飘飘的,嗓音不疾不徐,如沐春风:“的确,这董夫人这般了不得,又和贺家沾亲带故,要是出了事,追究起来,那如何是好啊。” “的确沾了点关系。” 檀绛:“董夫人嫂嫂的嫂嫂的娘家舅舅的三姨母的女儿曾和贺家已故太夫人的亲妹妹是手帕交。” 众人: 虞听晚都要以为是多么了不得的人物。 真是好亲密的关系。 虞听晚:“哈。” 沈枝意:“绕了这么一大圈,怎么好意思借着贺家的名头,在外招摇的” 从虞听晚露脸起,妇人瞳孔骤缩,将嘴里的咒骂又咽了回去。 她没见过虞听晚,但曾远远的见过嘉善啊。 哪里还记得去看大夫,也忘了刁难曹二夫人,更不敢追究虞听晚,连忙快步往茶楼方向走了几步。 她仰头对着楼上的人,挤出一个笑来。 “这想必就是将军夫人吧,我早些时候就想拜访您了,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啪一下。 二楼的窗户被虞听晚关上。 半点面子都不给。 沈枝意:“你……” 虞听晚很苦恼:“不想听狗叫。” 沈枝意:…… 她谁都不服,就服虞听晚。 虞听晚蹙眉,看沈枝意一眼:怎么还坐着” 她不理解:“你不下去给我收拾烂摊子吗” 沈枝意: 不是,我凭什么给你收拾啊。 而且。 “把心放肚子里。别说她不敢报官,就算报了,也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可我担心啊。” 沈枝意纳闷:“你担心什么” 虞听晚一脸严肃:“身为顺国公府的少夫人,在外得行事稳妥,端庄贤静。” 她的形象不会毁了吧。 沈枝意:…… 最后,虞听晚绷着脸自己下去了。 董夫人本以为得罪了人,都想要上去请罪了。看见虞听晚,连忙迎过去。 沈枝意就看到前一瞬还要端庄娴静的人在众目睽睽下,直接伸手推了董夫人一把。 姑娘力气大。 董夫人不妨,直接被推倒在地。 虞听晚走过去,先端庄娴静的先理了一下褶皱的衣摆,这才居高临下看着她。 “不是挺会仗势欺人的吗” 她微笑:“我推你,为何不还手” 她真的,不按常理出牌! 沈枝意都傻眼了! 董夫人心肝颤颤,哪里还记得疼,只以为自己得罪了虞听晚。 “我……” “嘘。” 虞听晚温温柔柔嗔了她一眼:“先听我说。” “伤了你,你要是心存不满,就去报官。” “刑部也好,京兆府也好,就看他们敢不敢接了。我和你一样,也有些人脉。” “要是他们不敢,你就去御史台。谁都知道贺御史最是铁面无私,最容忍不得官场里的乌烟瘴气,刑部京兆府不敢接的。他都会包揽。” “何况你又和他沾亲带故,他还能不帮你” 虞听晚:“也就能收拾我了。” “你说是吧” 董夫人:…… 谁不知道如今整个上京,女眷里头靠山最大的是虞听晚啊。 她可是喊贺诩然一声舅舅的! 虽然没喊过。 董夫人可不敢在她面前逼逼赖赖,吓得不轻:“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啊,夫人……” “嘘。” 虞听晚嗔她一眼:“我还没说完。” “我呢,刚刚下来时,也打听了一下你。” 她嗓音平和。 “你丈夫是上任江南刺史,正三品,你也的确风光过。可他死了三年。” 虞听晚:“你呢,没嫁人前就对曹伯公有意,可他娶了别人。你心里不痛快,这才远嫁江南。丈夫死了,曹伯公原配也没了,你心思活络,生了改嫁之意,和婆家闹翻,回了上京。” 董夫人脸色大变。 这的确是她的心思。 即便见不得人。 虞听晚怎么知道的 然,婆家不同意她和离,以至于她如今还是董家妇。 可不同意又如何只要曹伯公愿意娶她出面,董家不愿意也得愿意。 虞听晚眼神责怪,告诉她:“你得讲点道理。” “曹伯公看不上你,你就在身上找找原因,可是自己忒讨人嫌了还是过于刻薄。” “而不是求而不得,逮着受害的曹二夫人刁难。” “可淳御史府上的千金没得罪你啊怎么还指使身边的婆子一并霍霍上了。” “难不成看不惯她比你年轻标致” “淳御史大义灭亲,别的不论,他就是好官。这些年他的俸禄给女儿添妆,就是拿去昌渡寺给已故之人祈福了。从不接受贿赂,手头拮据,以至于淳姑娘身上的首饰都不是最时兴的。你若是不满,就忍着。” 虞听晚蹲下身子,拍拍董夫人的肩膀,带着商量的语气:“做人就文明点,别老戳别人的痛处,不行吗” 董夫人哪还敢说什么。 曹二夫人领着淳瑶过来,朝着虞听晚盈盈一拜,感激:“谢夫人解囊相助。” 虞听晚缓缓站直身子。 “是非黑白,自有御史台为你辨明冤枉。” “我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早些年我夫君也在国子监读过书。” “国子监的夫子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品德行自不必说。教出来的女儿想来也不会差。” 这些时日除了家里人,曹二夫人走到哪里都要被指指点点。 她一直假装视若未闻,可如何不揪心难受。听了虞听晚的话,眼眶变得湿润。 虞听晚扫视一圈,方才对着曹二夫人说话最大声的几个。 都是妇人。 她突然觉得很悲凉。 姑娘嗓音很轻,也不知在问谁。 “你们都没有子女吗” “这事如果落你们女儿头上,你们能无动于衷是劝女儿吞了苦楚,熬着过日子。还是像舒夫子那般,便是头破血流也要一个公道。” 虞听晚语气冷静:“选忍气吞声的,无非是为了所为的面子,同时还无能。” “曹二夫人为何不能出门她犯什么事了是吃了你们的米,还是用了你们家的钱” “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贺御史尚且能接这案子,若是你们都跟着一道为难落井下石,去泼脏水,那女子就更没立足之地了。” 虞听晚:“檀绛。” “属下在。” 虞听晚:“你陪曹二夫人去买胭脂,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私下再敢生事。” “是。” 檀绛朝曹二夫人做了个手势:“您这边请。” “等等。” 虞听晚见曹二夫人抬步要走,又出声把人叫住。 曹二夫人以为虞听晚有什么吩咐的。就见那比她年纪还小的女子,身上年纪没有的沉着和通透。 “都说大丈夫顶天立地。可女子只要无愧于心,也能挺直身板做人。” 虞听晚冲她浅笑。 明艳又张扬,有着数不尽的生机和活力。 “舒家姑娘。” 不是捆着枷锁,冠着夫姓,冷冰冰的称呼。 虞听晚一字一字对她说。 “请务必拯救自己于水火。” 第387章 不想让她为难,亦不想让她可怜我 街道拐角处,一辆马车静静停靠许久。 保养得当的手掀开布帘,将那边的动静尽收眼底。 嘉善微微愣神,眼底情绪涌动。 这孩子,远比她想的还要清明通达。 “她被教的极好。” “那虞氏虽不是名门出身,但论起教导和见地,为人处事之道,我自愧不如。” “她若活着……” 身旁的婆子以为嘉善会说。 ——“若活着,两家便能亲昵往来,一道陪着孩子。” 要么或是。 ——“要是活着,那孩子也就没有心结,那我也能听她喊一声阿娘。” 可她听到嘉善说。 “杳杳想必会格外快活。” 婆子心下唏嘘不已,低声道:“姑娘爱吃点心,茶楼的吃了大半,还剥了不少花生,嘴就没停过。” “主母放心,老奴已和茶楼掌柜通过气。” 婆子想到嘉善做了好几锅,挑挑拣拣好不容易才得一小盘花样完整不碎的点心,眼巴巴送来。还怕虞听晚不要,心下就难受。 嘉善颔首继续去看远处街道盈盈立着的姑娘,她着一身胭红对襟襦裙,裙摆层层堆叠,绣着银丝云纹,外披荔枝肉过膝绣花褙子。 蜜蜡做的耳坠,质地轻,色泽温润柔和。如两滴凝脂,在耳畔轻晃。 “魏昭也将她养的极好。” 婆子低低劝:“夫人,您可要下去见见” 嘉善见虞听晚重新回了茶楼,这才缓缓放下布帘:“你听她刚才说的那番话,就该知这孩子心思比谁都细腻。” “母亲走的时候,我还小,若非姑母待我如己出,我……” 她道:“我比谁都清楚,在孩子眼里母亲的角色有多重要。” “我和傅居前些时日,整宿整宿都睡不着。不敢想火灾给她留下的阴影有多深。” “最亲的人在她面前烧成了灰烬。她如今不怕火了,这中间又是如何逼着自己去克服的。” “她知我惦记她,也知我曾经在弄丢她时险些疯了。可我和傅居只是亲生父母,没有养过她一日。” 婆子是伺候她的老人了,当初生产时也在。 一听这话,更是揪心不已。 “主母。” 嘉善垂下眼:“我不想为难她,亦也不想让她……可怜我。” 她没再说话。 车厢内一时陷入死寂。 嘉善的手搭在膝上,捏着衣摆的手却在收紧再收紧。 仔细去看,指尖还有一道新添的伤痕。 是这些时日学做点心留下的。 她平时很少下厨。 其实……虞听晚和她很像。 不但是容貌,还有别的。 嘉善闭了闭眼,心口闷的慌。 “回吧。” 婆子应是,正要吩咐车夫。 就听嘉善低低道:“你若是和曹二夫人一般境地,会如何” 饶是婆子在她身侧伺候多年,可以揣测嘉善的心思,可这会儿也被问的茫然。 不过,她沉思片刻,半点不敢敷衍。 “老奴无罪,自是舍不得为了些混账烂人而赴死。娘家愿意养我一辈子,但名声毁了,老奴便如何也抬不起头来,也过不了心里这关,只敢如阴沟里见不得天日的鼠蚁,等闲不敢出门。” 嘉善丝毫不意外。 “你是我身边的人。” “跟着我也见识过不少大场面,便是见了宫里的贵人都不会露怯。” 嘉善:“你都如此。” 婆子愣住。 对啊。 胭脂什么时候买不成那曹二夫人为何还要出门 还是事发不久,未曾彻底结案定罪前 这显然不正常。 寻常女子只怕无心打扮,这会儿躲在屋里子哭呢。 婆子惊讶:“这……这老奴倒是困惑了。” 杨惟文如今在贺诩然身边办事,当初进京前,也来家里拜访过。后面因姑娘和他相识的事,又被主母和老爷召进府,细细盘问过。 婆子自然认识。 也知晓他定亲,先前那曹二夫人身边的女子就是杨惟文的未婚妻。 故,她也打听过些事。 “淳姑娘生母早亡,当年连着一个月,淳家办了两场丧事,那淳御史为此一夜白头。即便心疼女儿,可御史台又忙,朝堂的事耽误不得,他到底又是男子,怕照顾不周,时常把淳姑娘送到舒家。” “淳姑娘和曹二夫人算是同个屋檐长大的,胜过亲姐妹。” “曹二夫人又大她几岁,说是姐姐,可操心的不少。当初淳家出事,听说是她夜夜抱着表妹睡,日日陪着的,也算是半个娘了。” “只怕是给淳姑娘买胭脂。” 毕竟淳瑶一个待嫁新娘,穿着打扮的确素了些。 婆子不解,出声:“可就算是给淳家姑娘买的,也不必急于一时啊。” 淳瑶明年才嫁人呢。 婆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昨儿主母名下布庄得了一批新货,您让老奴过去盘点盘点。老奴就碰上曹二夫人带着淳姑娘过去选料子。” 料子自是成亲的喜服。 上京这边,女子若是刺绣手艺不错,喜服都是自己动手做的。 “老奴就听到曹二夫人时不时叮嘱淳姑娘几句。” ——“这料子颜色正,表姐觉得极称阿瑶。这一眨眼,往前在怀里哭的小妹妹,也许了人家。” ——“你别怨你父亲。他为你也是操碎了心。” ——“姑爷在御史台办事,想来也是严于律己的正人君子,就是不知他顾不顾家。” ——“上头没有公婆,去了便能当家做主,姑爷若体贴待你好。你嫁过去莫耍小孩子脾气,得好好同他过日子。夫妻和睦,方能长久。” ——“御史台俸禄不多,但姑爷才进京手头拮据。从贺御史那里借了钱买了处安身的宅院,虽不大,但你们两人住也尽够了。他若争气,你好日子自在后头。需勤俭持家,细心打理家中事物。需生儿育女,为杨家开枝散叶。” ——“料子挑好了,再去金缕轩瞧瞧首饰,表姐就怕什么遗漏了,日后来不及添,早些将要买的都备齐,也不至于以后手忙脚乱,就盼着你们好好的。” 当时不觉得什么,现在被嘉善提点,婆子总觉得怪怪的。 不说别的,这出门过于勤了些。 说的话也像是……交代后事。 婆子:“这……” “可别是想不开。” 第388章 他不得已,只能从了我 可遭了这种事。 上京上下都在议论不休。 在思想被茶毒的封建里头,这事换成谁,都会想不开。 何况是识字,知书达理,读过女戒的大家闺秀。 婆子蓦然抬眸:“咱们姑娘方才说……” 说了什么 ——请务必拯救自己于水火。 婆子喉咙发紧:“姑娘怎么瞧出来的” 嘉善没再说话了。 她闭眼,可方才虞听晚望着曹二夫人神情的画面在脑中挥之不去。 嘉善紧握的手指泛白。 虞听晚眼神里头,没有怜悯。 也没有焦灼,急着让曹二夫人别存死志。 而是…… 对同类人才有的眼神。 平淡的,冷静的,好似看着曾经的自己。 因为她知道,说什么才能一击即中,将濒临崩溃的人准确无误的拉离悬崖。 嘉善背脊微微弯了下来,嘴角勉强扯出一抹微弱的笑意,淡的随时都能消散。 也不知道杳杳那时候,有没有人拉她一把。 应该是没的。 她是自己走下来的。 可越是这样,小小的一件事就能断了她紧绷的弦。 她会一次又一次站在高处,迎着风,凌迟自己,身子跟着晃荡摇曳。 但她不能死。 所以她一次又一次把自己救了下来。 心性也在这一次一次中变得强大,坚不可摧。 想到这里,莫大的悲楚好似能将嘉善淹没。 车厢内一时无声,婆子心下难安。 “诶呦,曹二夫人莫不是会等恶人遭到惩戒后自尽啊” “那……可要老奴跑一趟舒家” 到底是一条人命,得让舒家人多多留意曹二夫人。 “不必。” 嘉善:“她不会寻短见了。” 婆子心里嘀咕。 夫人怎么就这般笃定又不是那曹二夫人肚子里的蛔虫。 ———— 回了包间后,虞听晚重新坐下,坐姿懒散。 沈枝意受了很大的触动。 她刚要夸虞听晚。 下一瞬。 虞听晚张嘴了。 “真是羡慕魏昭。” 沈枝意: 虞听晚由衷感叹:“讨了我这样好的媳妇。” 沈枝意:…… 不过不得不承认。 往前她是佩服虞听晚,今日是彻底心服口服。 沈枝意:“我算是明白当初那么多姑娘想要进顺国公府的门,魏昭一个都没看上了。” 沈枝意好奇:“当初是他追求你的吧” “那样的男子,若是有了心仪的女子,想来不用人催,就生怕姑娘被别人捷足先登,着急忙慌把你娶进门了。” 虞听晚轻飘飘:“不是。” 她唇瓣往上翘了翘。 “是我努力推销,强买强卖。” 虞听晚:“他不得已,只能从了我。” 不得已三个字,她咬字清晰,还不忘加重语调。 也就愈发突显她的本事。 沈枝意: 什么玩意。 她受惊不已。 原来魏昭喜欢这样的 “这……” 她佩服。 “那你眼光不错,想来一眼就瞧出他非是池中之物。” 虞听晚:…… 也不是。 毕竟那时她审美不行。 她只想混日子。 都做好了,男人死了当寡妇了。 虞听晚抬手又要去捡点心。 笃笃两声清脆短促的敲门声传来。 虞听晚:“进。” 包间的门被推开,茶楼掌柜堆着笑脸入内,手里端着托盘,上头摆着一盘精致的点心,和一小碟零嘴和瓜果,以及和刚泡好的茶水。 虞听晚蹙眉。 她没有点。 掌柜将点心放下,恭敬道:“先前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夫人是将军夫人,才让小二招待。您今日坐在这里,茶楼都跟着蓬荜生辉了。小的最是崇拜将军保家卫国,送些吃食过来,夫人可赏赏脸一定收下。” 这话滴水不漏,倒没让人起疑。 虞听晚点点头,没必要为了点吃的,和掌柜推辞来推辞去。 不过,都是辛苦做生意的,总不能真白拿,回头付钱就行。 掌柜见她愿意收下,嘴角笑意浓了些,连忙恭敬退下。 盘子里点心每块都是小小的,方便一嘴一个。 花样和茶楼刚刚吃的相比算不得精致,不过奶香浓郁。 虞听晚其实已经吃饱了。 可她吸了吸鼻子,凑近。 好香。 她捡了一块送到嘴里。 外皮金黄酥脆,咬开内里绵软。 姑娘眼儿亮了亮。 ———— 刑场。 砍脑袋,其实很快。 都不等犯人尖叫求饶,一刀子下去,就能人头落地,血溅三尺断了气。 可架不住周家人多,片刻工夫,地上都是脑袋,还有抽搐痉挛的的无头尸体。 血腥味刺鼻,令人作呕。 文官都是拿笔杆子的,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脸色苍白的脸色苍白。 腿软的腿软。 呕吐的呕吐。 反观武将这边,情况就没那么糟糕了。 可这些武将上过战场又有多少 手里的确沾过人命。可一下子见那么多尸体,也有不敢直视的。 魏昭就不一样了。 但他顶着一张快要蹬腿的惨白脸。 顾傅居不适,但极会掩藏情绪,面色冷沉。 耳侧一直是忠勇侯的声音。 “归之,你还好吗” 魏昭:“不太好。” 他表示他真的很虚弱。 魏昭:“我胆子其实不大的。” 萧怀言:…… 忠勇侯认同:“是啊,你少时可是连地上的蚂蚁都不会去踩的。可没办法,你最后不得不从戎。” “不过你有出息,我当时就觉得你做什么都不会差!” 萧怀言:……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这场面萧怀言有点受不了,刚想用手里的扇子遮脸,不去看。 可又怕扇子被血给溅上了。 萧怀言也不适:“呕,我要三个月不敢吃肉了。” 忠勇侯心疼吗 心疼。 可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人。 指不定谁就是应乾帝的眼线。 何况几个皇子也在。 他骂:“没有用的东西!忍着!皇上让你过来,是磨练心智,是为你好!” 话音刚落,周国公的血淋淋人头就滚到了魏昭脚边。 眼睛瞪得大大的,似死不瞑目。 萧怀言嫌弃不已,跳起来往边上避让。 魏昭低头,慢吞吞一脚过去。 没怎么用力,毕竟现在的他也不好在人前有力气。 只见脑袋在空中划出一道浅浅优美的小弧度,然后在地上滚啊滚。 萧怀言沉默一下:“你……” 魏昭恹恹:“蹴鞠。” 第389章 你们有罪,我亦有罪 曹家乌云遍布,一片冷沉。 奴仆小心翼翼伺候着,深怕上头的主子气不顺,逮着错处发泄惩戒。 老夫人病了一场。 她目光混沌,头戴抹额,躺在病榻之上,不愿进食,却让人把她扶起来。 她靠在婆子身上,去看站在窗户那处立着人高马大的曹伯公。 “你在怪祖母。” 那人没有言语。 老夫人眼神闪烁。 其实也有过心虚。 毕竟那日能成事,她是允许二房的人一道把嫡长孙也算进去的。 可她能怎么办 这个嫡长孙不想做的事,一向谁求都没用。自不会答应。 她只能先斩后奏,在他吃食里头下了药。才促成了好事。 可曹老夫人没想到曹伯公反应那么大。 “谦哥儿,祖母也是心疼你啊。” 她一头白发,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面色格外憔悴。 “你母亲去的早,你父亲转头后娶,你那继母心思太多。可你父亲被她迷的晕头转向,也因此对你薄待。” 她眼里含泪:“是祖母亲自把你带在身边,教养成人。” “我知你心里有怨言,你父亲生前心偏的很,要不是你有本事,这爵位早被他送给你二弟不说,你也早栽在那恶妇手里!故你后头搬去外头另开府邸,祖母从不说什么。” “留在老宅,不和你一道走。也是知道只有我在,便是根定海神针,你看在我的份上才会一道庇护你继母和二弟,祖母有私心,祖母认。” “也是祖母不好,当初给你千挑万选的媳妇,谁知她也是个短命的。你心里难受,不愿再娶。以至于冷冷清清,身边没个可心人。” “可只要我还留着一口气,曹家香火不能断啊!你二弟那样子,祖母能指望他不然我百年之后,如何去见下头的列祖列宗” 曹伯公沉沉吐了口气。可面色难看至极。 他风尘仆仆,显然是匆匆赶来的。 “那祖母也不该,让二弟的发妻同我……” 他说不下去。 “孙儿本以为,您是心疼那舒氏的。” 曹老夫人一直都是老派之人,兼祧从古至今又不是没有过。 她从不觉得有什么。 “我是心疼她啊。” 曹老夫人:“她孝顺懂事,自嫁入府中,对我无微不至。可正是如此,我才要替她谋划。” “你继母是什么人,你能不清楚这些年从她屋里抬出去杖毙的下人一只手都数不清了。” 她从不觉得自己有错。 甚至拿出对曹二夫人好的名义。 “舒氏在她眼皮子底下,也吃了不少苦。她生不出孩子,你继母怪她,后来查出是你二弟的毛病,你继母舍不得拿儿子出气,就越发不把她当人看。” “她却是个老实的,不敢吭声,偏你二弟没用,眼睁睁看着媳妇被立规矩,却护不她。” “光是我知道的就有许多,那我不知道的呢” 没有孩子,在婆家是立不住脚跟的。 曹老夫人语气笃定道:“可她若有了,那就不一样了。” “孩子是曹家的香火,只要立在你二弟名下,你继母欢喜都来不及,绝对不敢生事。” “那孩子是你的骨肉,你也算后继有人。” “舒氏和你也算半个夫妻,她后半辈子也算有个倚仗。” 曹老夫人越说越理直气壮:“祖母这是掏心掏肺为了你好,也是为这个家好啊。” 曹伯公冷笑。 他眼神锐利,直直看着曹老夫人。 “真的如此吗” “祖母难道不是故意如此,为了牵制我” 曹老夫人年事已高,是一脚踩在棺材板上的人。 且不说就那么一回,舒氏有没有孩子。 光是有了关系,他看在这个份上,便是恼火,可曹老夫人要是哪日故去,他也不可能对二房真的不管不顾。 那日荒唐醒来,身侧早无弟媳。 曹伯公却记得情迷意乱,发生了什么。 曹家人知道曹伯公的脾气,若他知道曹二夫人也同他一样,定会大闹。 他不知弟媳早就被曹家这些人关了起来。 曹伯公只当她不知羞耻,也知情,跟着算计他,怒火中烧一气之下只觉这些人无耻,夺门而出,回了江南。 他本就在江南赴任,是专门为了老夫人生辰特地赶回来庆生的。 可人还没到江南,却得知那舒氏转头报了官。就知此事有蹊跷,又赶了回来。 被他那么一点,曹老夫人面上也不好看起来。 毕竟二孙子不争气,如果没有谦儿庇护的确…… 她又如何不知,谦儿放着好好的上京不待,非要去江南赴任!明摆着就是不想和二房有太多牵扯。 “你!” 她气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就在这时,有人被五花大绑堵了嘴扔了进来。 是曹家二爷。 随即是曹夫人哭哭啼啼跑入内。 “谦哥儿,你绑你弟弟作甚一家子骨肉,你疯了不是。” 曹伯公却没看她,大步上前一把抓起曹二爷的衣领。 “混账东西!” “半点脸都不要了是吧!” “你若单单算计我,我还高看你一眼,却不料你连枕边人都算计!” 曹二爷吓得面色煞白,呼吸不上来。 曹伯公松手,嫌恶的一脚朝他心口处踢了过去,环视一周,放话。 “周家上下今日问斩,御史台也该得闲了,不用他们过来缉拿审问,我这就领着二弟去认罪。” 曹夫人瞪大眼:“你疯了不是!” “如今外头闹得沸沸扬扬,曹家的颜面彻底扫地,您不想着把事情平息下来,却要害自家人” 她知道这继子恨她,便求到老夫人跟前。 “母亲!” “母亲,老祖宗,您快劝劝。” 曹伯公却是一抬手,很快有人从头入内,手里拿着绳子,去绑曹夫人的手。 “继母以为你逃得了吗” 曹伯公无视曹夫人的谩骂,深吸一口气,对着那要厉声阻止他的曹老夫人跪下。 “我已用曹家家主的名义,给舒家送去了和离书。” “祖母糊涂,但您年事已高,您的罪,孙子看在您养我一场的情分下,替您担下,日后您如何曹家如何,我绝对不会再管。” 曹老夫人面色一白。 这是彻底要和曹家划清界限了 她忙急声:“谦哥儿,你……” 曹伯公:“你们有罪,我亦有罪。御史台如何裁决,你们得认,我亦会认。” 第390章 对我在意成这样? 等魏昭准备去茶楼接人,已是半个时辰后。 他身上是没沾染到血,但到底刑场待的久了,魏昭来之前,特地换了身衣裳。 见他竟这般讲究,萧怀言在一侧啧啧叹奇。 “有必要吗” 萧怀言:“你怎么不吃斋念佛,焚香三日,再去见嫂夫人啊。” 魏昭懒得理他。 萧怀言自顾自道。 “我听迟御提及,你在外厮杀时,沾着泥土斑驳血迹的盔甲都来不及除,没有水洗沾了血的手,便随手往粗布上一擦,转头能同手底下的魏家军席地而坐不拘小节吃着干粮。” “当然,那是边境。条件不允许。你想干净都难。” “可我要是没记错,三年前你回京前脚才亲手杀了人,后脚就赴我的约。” 还在他边上,仔仔细细擦着破云枪上的血渍。 萧怀言当时就很感动,以为魏昭是怕他等急了,把见他的事放在第一位。 如今看来…… 萧怀言越说越不是滋味:“怎么,你那时见我时,怎么不换身衣裳” 魏昭觉得他好吵。 他黑眸幽幽,深不见底,好似一汪寒潭。 “你……” 魏昭疑惑,停顿一下:“就那么没自知之明吗” 萧怀言:…… “那你怎么不多准备一身!再不济,你也早点给我通个信儿。” 他知道沈枝意在茶馆,自然是要跟着去的。 萧怀言低头闻了一下,本来不觉得什么,现在他觉得他有点味儿。 沈枝意那样的人,什么都要最好的,之前在牢房当狱友时,还嫌弃这里嫌弃那里的。 向来挑剔。 魏昭语气淡淡,抚平衣袖上的折痕:“也不难怪你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 萧怀言:…… 行行行,你有媳妇,你了不起。 魏昭:“不过也没什么。” 他向来嘴里没什么好话。 “你换不换,沈姑娘都不在意。” 萧怀言:…… 你还不如死了!! 可他不忘正事。 “后头你准备怎么做应殷算是捡了个便宜。” 可不是么,太子党彻底消了气焰,可不是给应殷送了东风。 而,应殷的舅舅庆国公庆覃,和下头官员沆瀣一气,在饥荒年间贪了朝廷拨下来的赈灾银和粮,已经被魏昭搞死了。 这是应殷的污点。 应峙的舅舅倒是还活着,可他跛脚,即便有儿子,到底矮了应殷好几截。 皇子就那么几个。 萧怀言脸上少了玩味:“应殷拔尖,声望越高,只要呼吁立他为储的人越多,宫里那位做不到视若无睹。” “应殷也清楚这一点,这些时日很是低调。” “需要我做些什么” 萧怀言笑了一下:“捧杀” 魏昭耷拉着眼皮:“等吧。” “太子还在时,即便他身子弱,狗皇帝却不愿让他势大,扶持应殷,带在身侧亲自培养。” 应乾帝时常当着文武大臣说,太子勤勉敦厚,老五聪慧恭顺。 “你当他是在意应殷这个儿子” 那分明是默许两个儿子明争暗斗,相互牵制。 太子去了,他又默许周国公府继续牵制应殷。 可周国公府如今倒了。 魏昭不以为意,手里捏着核桃。轻轻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 他手好看,取出果肉时的动作也跟着赏心悦目, “不用我们出手,狗皇帝就会提拔别的皇子。” 他们只要,坐山观虎斗。 ———— 魏昭到时,虞听晚在包间消食,还把后面的茶水点心全吃了。 撑的不行。 听到敲门声,不等檀绛过去,她就哒哒哒过去开了门,视线和魏昭刚对上,余光瞥到了萧怀言。 包间不大,一眼就能将里头尽收眼底。萧怀言没看到沈枝意,正要问,就见虞听晚玩味看着他。 “找谁呢” 虞听晚:“不会是沈姑娘让我吧。” 萧怀言:…… “她一炷香前就走了。” 萧怀言:…… 魏昭误他! 如果不换衣服,也许就赶上了! 虞听晚朝他伸手:“扇子呢她说如果见着你,让我帮忙取回来。” 萧怀言:…… 虞听晚细声细气,张嘴就来:“我其实不太帮忙的。可我,就是很热心肠。” 萧怀言:…… 早知道不来了。 明明扇子在他袖子里藏着,可他藏的更多的是私心。 “倒是不巧了,落在别处了。” 虞听晚也不知信没信这鬼话,反正要扇子的欲望并不强烈。 “哦,那的确不巧。” 既然人不在,萧怀言随口说事忙,就有离去之意。 自没人留他。 不过眼瞅着萧怀言走了十步之遥,虞听晚倚着门,很不经意道。 “后日我和沈枝意要出门,夫君记得备马车和人手。” 这话瞧着着是和魏昭说的,可成功让萧怀言放慢步调。 虞听晚继续:“也不去哪儿,就是去昌渡寺找山脚下的道士算算她的桃花运。” “她被楚家耽误多年,到底也是该许人的年纪,她倒是不急,但家中长辈急。” 萧怀言转身,朝虞听晚深深行了一礼:“谢嫂夫人提点。” 等人离开后,虞听晚才看向魏昭。 第一句。 “夫君和他还挺形影不离的。” 魏昭眼皮一跳。 虞听晚细声细气,故意道:“怎么每次都能瞧见你与男人走在一块儿出门还不是这一身。” 魏昭沉默片刻。 瞥她一眼,只淡声反问:“知道急了” 虞听晚: 以前还会黑脸。 现在飘了是吧。 魏昭不疾不徐将鼓鼓的荷包别再姑娘腰间,里头装着先前剥的核桃肉。 魏昭走虞听晚的路,让她无路可走,甚至还学着姑娘平时里气人的语气:“对我在意成这样” 虞听晚:…… 她的唇张张合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少有的被他堵住。 “从我过来,你一共说了十句话。八句是对萧怀言说的。” 男人手上动作不停,掀了掀眼皮,看她。 幽幽。 “吝啬两句给我,却找茬气我” 虞听晚问:“那气到了没有” 魏昭当然没有。 但可以看出,虞听晚是闲的。 平时去主院学事,她忙里总会偷闲,还会给自己找乐子,如今真的闲了,又无处解闷。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儿,两人上了顺国公府的马车。 虞听晚没有问刑场的事,魏昭也不会和她提。 魏昭:“等久了” 可不就是。 虞听晚正要点头。 魏昭:“挺会等。” 虞听晚: 虞听晚抿唇:“换个夸法。” 魏昭如她所愿,幽幽:“你有点东西。” 虞听晚: 可以看出他是故意了的。 魏昭问:“气着没” 气着了。 然后虞听晚梆梆锤了他两下。 魏昭:…… 她的力气真的越来越大了。 以前锤他,还要顾及他的身子。 现在是完全不收力道了。 魏昭除了眼儿轻轻颤一下,恹恹坐在轮椅上,娇弱的半点不反抗。 不是欠。 还真有点……乐在其中。 第391章 罪不可赦 街市喧嚣,行人熙攘,马蹄声与叫卖声交织,烟火气弥漫。 京兆府外挤满了看客。纷纷伸长脖子往里头瞧。 “诶呦,那曹伯公真在里头” “可不是,凶悍极了。将继母继弟绑着过来的。这案子是贺御史接手的,御史台不设衙门,就在此升堂了。贺御史还是得了消息匆匆从刑场来的。” “不等贺御史审问走流程,那曹伯公就把认罪书掏出来了,上头还按了曹家那些人的手印。” 人群你一言我一嘴。 “那也不能怪曹伯公不念旧情,虽说他是男人,出了那档子事不算吃亏,可被家里人这般算计,也是嘴里含着只死苍蝇,吐不出来。” “就是可怜那曹二夫人,嫁了这般的人家,还被这般糟践。” 里头的贺诩然就…… 这是他审的最快的案件,别说舒家人还没到,前来指认。他才坐下就已经结束了。 得了消息曹家族老,此刻带着其余长辈,面色铁青闯入曹家。 “这不肖子孙!” 曹家族老白发苍苍,可人很是精神,他目光如炬,手里的拐杖重重敲打地面。 “这不肖子孙!” 他喘了口粗气,对着强撑着起来见他们的曹老夫人道。 “我要是你,早就家法惩治,一棒子把他腿打折了。哪里能容得了他这般胡闹。” 曹老夫人面色晦暗,很是不安。 这种不安,比听到曹谦不再管曹家后,还剧烈。 可她说不出这是什么。 曹家族老气势很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能不清楚 他都嫌丢脸! 他甚至更恶毒。 “这是家丑!!懂事的早就帮着盖上遮羞布。那舒家要闹,由他们闹去。是,贺御史有本事,可有什么好怕的左右曹家不认。咱们只要在外宣称是那舒家女生性浪荡,背着我们勾引大伯哥,还有脸反咬一口报官,就能把这罪名死死钉在她身上。” “是非黑白有那么重要吗” “她是女子,便是寻常深闺简出,安守本分,可那舒氏容貌不俗,只要咱们放出点口风,这闲言碎语便少不了。” “舒家,贺诩然那些人还能掀出什么浪来” “她要是受不了,寻短见自尽,那就一了百了,愈发省事!” 曹族老啐了一口。 “偏你家曹伯公有本事!我就没见过似他这般将把柄双手送上的!对继母二弟这般心狠手辣,不管不顾,弄的人尽皆知!让曹家的声誉一落千丈!” “好了,好了,你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 边上同他差不多年纪的老者,拉了一下他的衣摆。 “这事情已经这样了,也不知那边会如何判决。不过,曹谦今日这般,待他回来,咱们几个老骨头好好教训他。” 他嘴里说的教训,可也不过是长长威严罢了。 毕竟曹姓里头,最有本事的孩子就是曹谦了。 即便窝火,往后还得靠着他呢。 就在这时,守在衙门那边的家仆跑了回来,一路上都不敢歇,额间累的都是汗。 他顾不得规矩,不得通报就匆匆入内,过门坎时被绊了一脚,重重砸在地上。 砰的一声。 一直闷不吭声的曹老夫人终于起身急问。 “裁决如何” “快说!” 家仆顾不上疼。 “不是贺大人裁决的。” “咱们伯爷一入公堂就说律法不够全面,往前案例倒也有,但都是偏向男人。刑罚并不严厉。男方家里随便撒些钱财,赔个罪吃几板子。也就是交代了。” “他不想为难秉公执法的贺御史,但实在对不住二……二夫人。” 家仆瑟瑟发抖:“又说主母和二老爷陷害家妇,毫无底线不耻不德,又涉及朝廷命官罪加一等,便是罪不可赦,并做主衙门各打三十大板外,他会将两人逐出家谱。迁入岭南一带,永世不得出。” 众人震惊。 怎这般严重 “这……他疯了” 那是他亲弟弟!! 便是对继母存有不满,这几年给二弟收拾了不少烂摊子,曹家上下都吸他的血,可…… 可罪不至此啊。 到底是一家子骨肉。 族老气的呼吸困难。 “这混账!” 曹老夫人一个踉跄。眼神无光,跌倒在身后的椅子上。 “冤孽,冤孽啊!” 可家仆还没说完。 生怕被主子怪罪,头死死磕在地上。 “曹家但凡知情人士,皆是连坐之罪。老太太您上了年纪,那三十杖伯爷替您担了。” “伯爷言他虽受害其中,然纲理伦常不可为。除仗刑外,他做主将曹家一半家产归入舒姑娘名下,此事伯爷也算包庇老夫人您,同时罪孽深重,自请……” 他嗓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身子也开始抖了起来。 族老一个字都听不下去:“反了!反了!他这是要毁了曹家啊!” “他虽是小辈,可袭了其父亲的爵位,那就是曹家的顶梁柱。便是我见了都要喊一声伯爷。” “他却不护着家里,担起家主职责,而是胡作非为!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给他!” “你们也糊涂!明知他什么德行,怎么就……” 他还要再说什么。 被曹老夫人厉声打断。 “族老的话太多了,我家轮不到你指手划脚。” “您这几年捞的好处也不少了,老二平庸,他要是袭爵,你哪这般快活!” “如今是怪我了” 她向来能权衡利弊。 “事已至此,没必要再提那些废话。有本事你去谦哥儿面前提!” “二房是彻底败了!你护不住,我也护不住。” 事已至此…… 不如想想,往后怎么办。 曹老夫人也迁怒。 可她自诩是聪慧之人。 老二生不了,她犯不着为了二房一次又一次的和曹谦作对,而伤祖孙情分。 往后家里荣辱都是系曹谦一身。 曹老夫人目光沉沉,问家仆:“全禀报完了” “……没。” 家仆狠狠吸了一口气:“伯爷在衙门放话,自会请圣上革除爵位。” 曹老夫人一听这话,两眼一黑,险些厥了去。 家仆:“他还让奴才带句话回来。” 他颤声原话复述。 “您若放心不下二房,要陪着去岭南,眼下可收拾行李。若不愿,便去老家庄子住下。本就上了年纪,就去那边吃斋念佛,静心静气。” 第392章 都是坑,你让我往哪儿跳? 这边的动静,落在窗户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人耳里。 虞听晚听完全过程。 透过用手指戳出来的小洞,她将屋内个个如丧考妣的众人神色尽收眼底。 “老夫人!” 只听奴仆惊喊出声。 曹老夫人彻底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 一时之间,堂内乱成一团。 “去,快去请大夫。” 闹轰轰的。 虞听晚耳侧却传来魏昭幽幽的叹气声。 他正常说话时嗓音低沉冷清,处理正事多了份压迫和肃然,偶尔装柔弱带着淡淡的死感。 可现在显然不一样。 在虞听晚耳畔炸开,气息抚过颈间时,多了勾人。 这和夜里他带着她抵达情潮最后峰峦那一刹那的嘶哑惑人不同。 可还是如一根羽毛在心口轻轻挠了挠,虞听晚缩了缩脖子,抬手揉了揉耳朵。 脸蛋被人戳了戳。 魏昭看着她,不放心:“脸怎么那么烫” 想到了刺激的东西。 可虞听晚不会认。 “我……” 想说天太热。 可这话她说着都不信。 虞听晚找了一圈理由。 没有能搪塞的。 “可能……有病” 语气带着不确定。 她面色红润,身体好的不行,魏昭能信她的鬼话 男人陷入沉思。 可他的反应让虞听晚不痛快了。 虞听晚:“你怎么不说话,也不着急” 魏昭只好如她所愿。 “真厉害,自己咒自己。” 被死亡凝视。 魏昭改口:“你没病。” 虞听晚不明白了:“为何要质疑我说的话” 给她一个台阶不行吗 魏昭继续改口:“那你有。” 听着不是滋味。 也怪怪的。 虞听晚纳闷:“夫君为什么要说我有病” 魏昭在冷笑和她讲道理之间选择了幽幽叹气:“唉。” 虞听晚突然有些心虚。 魏昭:“都是坑。” 他问:“你让我往哪儿跳” 虞听晚自知理亏,默默垂下头颅。 可想到魏昭前头第一次为什么叹气。 虞听晚的唇抿起,再抿起。 她很难过。 虞听晚耷拉眉眼,苦大仇深:“唉。” 原因无他。 魏家军盯上曹家金库了。 本以为曹家上下都是歪的,那些金银珠宝搜刮了也就搜刮了。可偏偏歹竹里头出了一个好笋,一半的钱财还要送给舒家女。 倒不好动手了。 但这一趟总不能白来。 曹家虽不及顺国公府底蕴深厚,可也是百年世家,府邸布局严谨,错落有致。 魏昭悠闲地带着虞听晚逛园子,像是自己家一样。 虞听晚起先怕被曹家路过的下人抓住,走几步还会东张西望一下。 可很快…… 魏昭都不怕,她怕什么! 想通这一点。 走路很快就嚣张起来。 嗯,夫妻两个其实都没什么素质。 虞听晚把手负在身后,不忘点评。 “这鹅卵小道不错,” “前头假山不够大,都没有瀑布流水。” 魏昭没有反应。 她又开始评价人。 “那曹伯公算是个正人君子。” 那可是爵位,别的人家争的头破血流,也许都得不到,可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不破不立,如此一来,再无人能束缚他。” 虞听晚:“倒是让我高看一份。” 可也不得不承认,再多钱财,曹家遭报应,舒家女受到的伤害是没法消的。 光线很大,魏昭眉眼本就矜贵精致,多了一层碎光。 魏昭语气淡淡。 “舒御史我接触过几次。” “他只两个女儿,大的早就远嫁,身边就剩这么个女儿。为了小女儿好,势必远离上京这是非之地,去没人认识他们父女的地方,才能重头再来。他只怕……会辞官。” 虽说是别家的事,但虞听晚到底唏嘘。 “这样也好。” 对舒家女好。 ———— 日子一转,到了去昌渡寺的日子。 虞听晚做好了准备。 她带了吃食,带上了衣物,带上了魏昭。 原本打算等天气暖和些再去郊外庄子的小溪里头。可这几日虞听晚频频开始梦前世落水的事。 她不记得别的,却记得那濒临死亡时的痛苦,寒意直透骨髓,水流裹住她的身体,将她狠狠拽入深渊。肺部的空气不剩一滴,她一张嘴却灌进一口又一口的冷水。 每次醒来,虞听晚都有些恍惚。 许是想让她克服恐惧。教凫水的事,魏昭提前赶上进程。 沈枝意也准备好了。 画上精致的妆容。 换上一身刚裁剪好的新衣裳,随着走动,裙摆轻摇,腰间系带勾勒出芊芊腰身。 沈家的马车停靠在城门外,等着虞听晚汇合。 就听进城的百姓说话声传来。 “昌渡寺本就香火旺盛,如今山脚更是挤满了人。都是冲那道士去的。我刚才就碰见外乡人问路的,说是想去求一卦。” 有人问:“那道士真有那么神” 一听这话,沈枝意连忙竖起耳朵去听。 “神,如何不神了。王家有个小媳妇八年肚子没信,一直求爷爷求祖宗,昨儿见了那道士,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一张符。” 说话的婶子见不少人看过来,催着她往后说,也不急着进城了,眉飞色舞很是得意道。 “这不,回家不出五日,就诊出了两个月的身孕。” 人群有人笑:“这早就怀了,和那道士有什么关系。” 婶子神秘兮兮:“可怪就怪在那小媳妇见道士前,还周转看了两个大夫。若是把出有孕,又怎会去道士那头。” 人群沉默一下。 沈枝意就觉得! 那道士很有本事!!! 她桃花运就算不来,花点钱让道士作作法,也许就来了。 她等啊等,却等到了萧怀言。 她刚觉得巧,萧怀言就朝她过来了。 男人坐在马上,倒是意气风发,朝她抬了抬下巴。 “嫂夫人临时有事绊了脚,去不了了。” 沈枝意微微蹙眉。 心里遗憾之余,可也清楚,虞听晚身为魏家新妇,忙得脱不开身,也没办法。 萧怀言:“狱友。” “听嫂夫人说你要算命” 沈枝意:“都说了,别那么喊我。” 听到狱友两个字,她就想起坐牢的苦日子。 萧怀言明白了。 “枝意” 沈枝意眉心一跳。 倏然看向他。 这称呼只有亲昵的人才会那么叫,出自萧怀言之口,显然不妥。 萧怀言喉结滚动,一瞬不瞬看着她。 “意意” 明明心底喊过千百回,可真说出口,却带着生涩。 沈枝意: 她刚想问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萧怀言:“这不好吧。” 他很贱。 似为难。 “毕竟咱俩的交情还没深到那么程度。” 第393章 你原来会说人话 换成别人,沈枝意早动手了。 但萧怀言身份高,虽然是纨绔,却不是宁允翎那种笨蛋美人,不是吃亏的主儿,很少人能在他身上下套。 沈枝意吃软怕硬,背地里会劈头盖脸骂,可人前还不至于爬到他头上撒野。 她面无表情:“世子说得对。” “扇子什么时候还” 萧怀言刚要说话。 沈枝意念及刑场站在前头的不少官员身上都被溅了血,到底晦气,索性抢先一步。 “算了,世子直接扔了就行了。” 她理都不打算理萧怀言,放下布帘,就让车夫启程。 萧怀言眼睁睁看着车轮滚动。 难怪…… 魏昭让他少说话。 车夫沿着官道慢悠悠往前,可很快,察觉不对劲。 “姑娘。” 她对车厢的人道。 “萧世子跟着我们。” 沈枝意闻言,蹙眉。 她懒得理会,可不知过了多久,仍旧重新掀开布帘,往外看。 萧怀言坐在马背上,这次没说不讨喜的话:“郊外不比上京城,什么人都有,治安也不好。你带的人太少,我今日得闲,索性随你一道,护你安危。” 沈枝意: 她把萧怀言从头到脚都看一遍。 说得好像你会武一样。 谁不知道萧家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沈枝意趴着小窗:“我明白了。” 萧怀言和她一样,想去求桃花。 偏他要面子,故意说送她。 准备寻个好时机毛遂自荐的萧怀言手一抖,被打的措不及防,倏然看她:“你就明白了” 他还一个字都没说呢。 就那么明显吗 萧怀言试图从沈枝意脸上看到抵触的神情。 没有。 “你确定你明白了” 沈枝意随着马车往前,姑娘发上的步遥跟着轻晃:“不就是该谈婚嫁娶。” 萧怀言捏着缰绳的手收紧,深吸一口气:“是。” “虽说你常去花楼,又有不少红颜知己,忠勇侯府总要添个新妇。想必家里催得也紧。” 沈枝意感概:“我懂你,实在是我家里也催。” 萧怀言收了嘴角的玩味,看着她,目光坦荡:“家中倒左右不住我,是我动了心思。” 他说的格外认真:“我是常去花楼,可只是喝酒。点了花娘,但也是逢场作戏,也不知你信不信。” 萧怀言看着她的神情也热切了几分:“我不足之处有很多,但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沈枝意点头表示知道了。 想着萧怀言都那么交心了,她总要表示表示。 “我的名声也不好,尤其被退了一次婚。” 萧怀言:“是楚六郎有眼无珠。” !!! 这话真的说到沈枝意心坎了头了。 她也打开话匣子。 “没错!” “都说我刁难不少姑娘,这点我认。我家世不显,也的确仗着姑姑是宫里的太妃欺了不少人。” “可她们非要把脸凑上来,让我打,难道不是她们欠吗” 萧怀言认同:“是。你不会随便对无辜之人发难。” “我说话难听,我也认。” “你做自己就好,何必对别人谄媚” 沈枝意就觉得萧怀言很顺眼了! 她开始吐苦水:“如今上门求娶的男子,没几个像样的。我父亲斥我眼光太挑,可我就想嫁个好儿郎也没错啊。” 萧怀言:“你们姑娘都喜欢学识好的,我读书那会儿的确每次考核不行,可……” 话一旦说出口,后面就没那么难了。 “也许时机不对,也许也有些唐突,但我并非只是起一时之兴。” “沈枝意,我其实也没那么差。” 沈枝意重重点头:“看出来了。” 萧怀言眼神定定落在沈枝意身上。 “那你可以看看我。” 沈枝意:“我答应了。” 萧怀言都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 萧怀言: “真……真的” 沈枝意:“这有什么真的假的” “你未婚我未嫁,结个伴也不错。” 萧怀言喉结狠狠滚动,心如擂鼓。 沈枝意语气轻飘飘:“不就是结伴而行一起去昌渡寺么。” “我没那么多规矩,早些年还和宁允翎一起喝过酒。” 她感慨:“萧怀言,你原来是会说人话的。” “不过你的名声也挺烂的,如今想重新做人,只怕没人肯信。” “我听出来了,你想成婚的欲望比我强烈。看在方才你我相谈甚欢的份上,等一下,让你先求。” “不必。” 萧怀言的脸黑了。 他真是信了沈枝意的邪。 她懂个屁啊! 等两人交谈完毕,沈枝意重新坐好,脸色都不比萧怀言好看到哪里去。 甚至有点惊恐。 她端起茶水要喝。 “姑娘凉了,奴婢再煮一壶。” 沈枝意却仿若未闻,直接冷水下肚,清醒几分。 萧怀言简直有病! 起先她真以为萧怀言要求桃花,可后面萧怀言说的那话,以及看她的眼神,她不至于那般迟钝。 沈枝意不如方才的镇定,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想到父亲往日的做派,要是知道萧怀言对她有意,只怕二话不说定下婚。 可…… 萧怀言方才说那些话,沈枝意一个字也不信。 浪子回头 她最不信的就是浪子回头。 谁不知道这些年萧怀言身上的钱,不是花在赌坊就是青楼。 忠勇侯门第是高,可沈枝意不至于昏了头的去攀高枝。 昌渡寺本就香火旺盛,可如今山脚挤满了人。 边上参天大树下,坐着个道士。 抱朴着道袍,摊位上很简陋,只一张木桌,桌上放着几本老破的典籍,符纸,五雷八卦钱,龟甲。 他面前排着长长的队伍。 都是冲他来的。 刚来上京,他在此地支起摊子,从白天算到晚上。 有名气后,为突出物以稀为贵,改成从人群里头挑选有缘人,慢慢缩减成了三卦。 毕竟他的真正目的,不是算卦。而是等人上钩。 和平时一样,抱朴挑了最后一个有缘人,就收了算命的布幡。 没被选上的个个唉声叹气,只能不甘心眼睁睁看着被选中的老汉一屁股坐在了抱朴对面。 老汉皮肤黝黑,紧张的搓了搓手。 “道长,我……我想找走丢的小孙子。” 他忙掏出小孙子的八字,还有算命的十两银子的算命钱。 抱朴却难得没收,推了回去。 “算不了。” 第394章 有缘人近在眼前 老汉急了。 “道长,你帮帮我吧。” 他的手布满了老茧和皲裂,人瞧着格外凄苦和沧桑。 “婆娘去的早,我一个人拉扯着儿子长大。让他娶妻生子,眼瞅着日子好了,可他出海做生意出了事,整艘船被海浪吞噬,儿媳不愿守寡,卷了家里钱财和奸夫跑了。我一个人又拉扯着小孙子。” 这世上最难治的病就是穷病。 他又要带孩子,又要想法子赚钱以供家中嚼用。 “孩子丢了后,我寻了足有十多年,去过太多地方,走过太多的路。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双双被磨破的鞋。” “可我如今老了,走不了几年了。” 他说着就要跪到地上,被抱朴拦住。 老汉紧紧握着他的手,好似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便是闭眼,都没脸见下面的妻和子啊。” 周围有百姓帮着说话。 “天可怜见,道长,你就帮帮他。” 有人却努努嘴。 “孩子丢了那么多年,衙门的官老爷都没法子。不说别处,每年上京丢的孩子还算少吗道长再厉害,也没这本事啊。” 有路人见状。 “这道长年纪瞧着也不大,也不知外头如何把他吹的成了半个神仙。我是觉得不靠谱,老人家,您还不如上山求求佛。” 不少慕名而来的人,见状,都对抱朴产生了怀疑。 这时,一辆马车沿着官道过来。 就是抱朴等的钩子。 抱朴微微坐直身子。 只见养尊处优的尚书令发妻,杨夫人在众人的搀扶,下地。 身侧立着个娇俏的姑娘,挽着她的手。 “母亲,咱们不先回上京吗自祖父故去,咱们全家回老家丁忧,女儿实在想见见故友。太子亡故,父亲还被圣上召回奔丧,算起来,女儿也有多月没见他了。” 杨夫人穿金戴银,好不体面。 她先是斥。 “什么能有给佛祖磕头还重要别说顺路,便是不顺路都得过来。” “回了上京,你那些手帕交,有的是时间见。” 杨夫人目不斜视准备爬山,就听大树底下那边抱朴的声音。 抱朴却不慌不忙。 “你孙子的八字我看了。” “五行失衡,用神无力,忌神猖獗,命局死气沉沉。” “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他死了。” “观你面向,注定孤寡,无兄弟,无妻子,无后嗣。” 老人像是接受不了,唇剧烈的抖啊抖。 “不……不可能。” 抱朴:“有什么不可能的。” 抱朴掐指算了算:“你十多年前得到过一笔横财。” 他问:“确定是走丢吗不是养不起,给卖了” “还找回来作甚,钱败光了,日子不如意了,又念起孙子的好了,想起人来给你养老送终了” 老汉最后是落荒而逃的。 抱朴看了眼人群,放话很嚣张:“来我这里,诸位还是别遮遮掩掩,我要是想算,底裤都能把你们扒出来。” 杨夫人不知何时顿下地脚步。 “去打听一下。” 婆子应是,离开, 很快匆匆回来,在杨夫人耳侧低语。 杨夫人本就信这些,微愣:“真这般灵验” “留意留意,若真有本事。回头请回家中看看风水。” 沈枝意他们是这时候来的。 来昌渡寺的人不少,坐马车的人也有不少。 没什么可稀奇的。 可杨夫人眼尖,一眼瞧见了马车边上骑马慢行的萧怀言。 婆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欸,那瞧着像是萧家世子。” 杨夫人最会做人:“想来是陪他母亲一道来上香了。忠勇侯夫人是个爽利人,既然碰见便是缘分,不如一道上山。” 若非是萧怀言太纨绔,不着调。 杨夫人还想让他当女婿呢。 然后…… 马车停下。 下来一个沈知意。 杨夫人眼皮一跳。 “倒是不知,这萧世子定亲了。” 她看了沈枝意几眼。 “瞧这有些眼熟,哪家的” 婆子提点:“夫人,是少府监沈家的姑娘。” 杨夫人闻言,就没了兴趣。 “忠勇侯府是名门世家,沈家倒是高攀了。” 杨姑娘也跟着不屑:“我还当是谁。” “萧怀言一个纨绔,门当户对的府邸,也不会把女儿许给他。” “沈枝意最是装模作样,行事也讨人嫌。和萧怀言也算是一个锅配一个盖。” 杨夫人并不觉得这话不妥,但还是道。 “行了,佛祖面前可不好说人是非。走吧,上山。” 话应刚落,萧怀言似察觉打量,抬眼和她们视线对上。 杨夫人见状,正要摆出得体的长辈笑来。 按照规矩,萧怀言也该过来和她寒暄寒暄。 下一瞬。 萧怀言挪开视线,丝毫没把她当回事。 杨夫人的脸色有点难看。 愈发觉得萧怀言被养歪了。 她冷脸转头去爬山。 但是不忘叮嘱。 “等回了上京,你多往那将军夫人面前凑凑,若是和她交好,咱们杨家就和太傅府顺国公府攀上了关系。” 杨姑娘一口应下,甚至解气:“那顾妩往前我次次捧着她,她都冷眼相待,原来是个假货。” “这段时间指不定日日躲在家里哭。” 她甚至没当回事儿:“那顾家亲女儿乡下来的,女儿愿意和她往来,只怕随意说几句好话,就能把她哄得晕头转向了。” “她还能比顾妩难搞” 沈枝意并没有留意那边。 她直奔抱朴而去。 “道长,我算桃花。” 抱朴:“不算。” 他已经算了三个了。 要收摊了。 沈枝意砸出一枚金锭。 开玩笑,抱朴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现在给魏昭办事!不缺钱了! 沈枝意又砸出一枚金锭。 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是这样的道长。我对未来夫婿的要求极高。” “虽然我自己没什么能耐,可我就是该死的眼高于顶。” “我想找一个相貌好,品行端正,稳重可靠,刻苦有上进心,能七步成诗,还会武护我周全,日后能若能平步青云,位极人臣那就更好了。” 她想。好苛刻啊。 没有一个萧怀言能符合的。 希望他能知难而退,找别人祸害。 刚走过来的萧怀言挑眉。 那不就是说他吗。 抱朴:…… 他刚要说不算。 然后看到了的萧怀言。 抱朴早就在魏昭安排下见过他。 萧怀言也没有别的心思,毕竟不好让这姑娘去白跑一趟:“道长,你就帮她算算。” 抱朴:“行吧,看你们有缘,那贫道就破一次例。” 他问了沈枝意的八字。 实话。 “姑娘桃花已在路上。” 沈枝意高兴了:“真的” “贫道从不虚言。” 抱朴掐指算了算。 哦,他还知道萧怀言的八字。 抱朴眉心一跳,语气都热烈了不少。 实话。 “姑娘,你的有缘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萧怀言微愣,随即笑了,心情真的很好了。 沈枝意: 她有点不好。 尤其她见抱朴对萧怀言挤眉弄眼。 只怕早被买通了。 沈枝意缓缓站起来。 她装傻:“哪儿呢” 她四周环顾一圈。 好家伙,男人有,要么年纪太大,要么年纪太小。 难得看到几个年纪相仿,但穿的都是粗布麻衣,模样也不好。 萧怀言清咳一声:“我……” 沈枝意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在萧怀言的眼皮底下,她一把攥住眉清目秀抱朴的衣领。 “你啊。” 第395章 她说我不像好人 郊外的庄子,青山环抱,松林幽深,溪水潺潺。 顺国公府的马车才将将停下,只见头发花白,年迈的婆子拄着拐杖大步过来。 婆子格外欣喜:“将军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魏昭下马车:“近日身子可还好” “老婆子我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劳您惦记,自是好的。” “这是马婆婆。” 魏昭转身去扶刚从车厢探出半个身子的虞听晚:“熬鱼汤的手艺最鲜美不过。” 他极少这般,可见马婆婆不是寻常的婆子。 虞听晚下地后,细声细气喊:“马婆婆。” 马婆婆上下打量虞听晚。 “欸。” 她欢欢喜喜应了一声,拉住虞听晚的手,好似如何也瞧不够似的。 “是沈家姑娘吧” “瞧我这问的,除了沈家姑娘,将军还能带谁过来,定不会有错。” “果然和将军先前和我说的那样,俊的很。” 虞听晚微愣。 马婆子像是没瞧出她的异常,又双手合十:“真是老天保佑,老奴就说将军您保家卫国这么些年,同宫里那位说说,他总要看在魏家历代功勋的份上,不会执意非把沈姑娘弄进后宫。” “帝王要什么女人没有,总不可能故意挑将军喜欢的来膈应将军。” 这是…… 虞听晚抿了抿唇。 把魏昭当做小叔靖远将军了。 把她当做沈枝意的姑姑,如今宫里的的沈太妃 马婆子瞧着很精神,又往两人身后看了看。 她皱眉:“你大哥没来” 魏昭喉结滚动:“他忙。” “对对对,你看我怎么就忘了,大公子如今是国公爷,朝堂上的事总是忙的。” “归之如今都三岁了吧,那可是魏家头一个孩子,你大哥曾抱来我见过,诶呦,那父子眉眼长得可像了。” 魏昭安静听她说着,没有急着要进庄子。 马婆子说着说着就笑了。 她又看向虞听晚:“沈姑娘,我们将军会疼人,你要是和他成了,他定是会把你捧在手心疼的。” “你们打算何时成亲啊” “早些成亲,早些要孩子。魏家人丁还是太单薄了。” 说着,她从袖子里面摸了摸,想要找什么。 可摸了个空。 她有些急了。 “沈姑娘,你随我来。” 她拉着虞听晚就要往里走。 虞听晚怕她摔了,连忙扶着她:“婆婆走慢些,看着路。” “我省得。” 魏昭也没拦,抬步跟在两人身后。 虞听晚被马婆子拉着进了屋。 这是马婆子住的,屋内收拾的很干净。 马婆子从床头柜子里取出黑匣子,她招呼虞听晚在身侧坐下。 咔嚓一声打开。 里头放着一块玉佩。 通体通体莹透,质地细腻,雕工精细,纹饰繁而不乱,泛着幽幽光华。 虞听晚眯了眯眼。 她见过一模一样的。 “玉是夫人生前嫁妆里头的,夫人手巧,亲手用她雕刻了两枚玉佩。” “另外一枚她在大公子成亲那日,给了大少夫人。” “夫人临终前交给我保管,让我一定一定要替她送到二媳妇手上。” 马婆子往外看,见魏昭立在外头低声吩咐荣狄什么。 小声偷偷道。 “这块玉佩,将军曾从我手里拿去过,他说有心仪的姑娘了,等日头提亲便把玉佩当做信物亲手给她带上。” 马婆子:“可他最后却没能送出去。” 马婆子往虞听晚手里塞。 “真好。” “可见上天还是眷顾你们。是不会拆散有情人的。” 她揶揄,神情慈爱:“沈姑娘,既收了玉佩,那你就是魏家的媳妇了。” 虞听晚低头,捏着玉佩,明明很小块,可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可惜了。 小叔最后还是没有给心爱的姑娘带上这枚玉佩。 马婆婆有意露厨艺,很快又风风火火去炖鱼了。 里头的动静魏昭也听到了。 晚上是会在这里过夜的。 他先是带着虞听晚回了今夜要住的屋子。里头显然被打扫过,被子都是新的。 屋子不大,可该有的都有。 虞听晚想了想,把玉佩放好。 “马婆婆她……” 魏昭把带来的包袱放下,带着她出门,往后山那边去。 庄子不比上京,少了喧嚣,可空气清新,风吹过,带动参天的高树沙沙作响。 人的心境都能舒畅归入宁静。 “马婆婆原先是祖母身边伺候的,和姐妹一样亲。” “父亲和小叔也是她帮着带大的。” 魏昭:“她年轻那会儿,被祖母说给了魏家军的一位将士,可没等到成亲,那将士就牺牲了。” “她便一生未嫁。” “等祖母离世后,精神就不太好了。父亲便把她送来庄子里养病。” “这样也挺好的,她没在念叨那将士。惦记的人,至少在她这里,都还活的好好的。” 虞听晚唏嘘,也没问魏昭带她去哪儿。 两人沿着小道往前,路变得没那么平坦。 可她走惯了乡间的路,别说不平坦,就是泥泞,虞听晚都能走的很稳。 “马婆婆一直把夫君认成小叔吗” 魏昭:“倒也不是。” 他低头笑了一下:“第一回在边境打赢胜仗,我带着迟御快马加鞭过来,准备看看她,留宿一宿,明儿再同班师回朝的魏家军会合入城。” “风尘仆仆,身上沾了泥来不及洗漱,也怪狼狈。可当时路上耽搁到庄子后实在晚了,就想先去厨房弄点吃的,再找个地儿先歇会儿,没想把庄子里的人都吵醒了。” “便翻了墙进去。” “谁料到马婆婆没睡。她又不认人,把我当成了贼,抄起扫帚把我赶了出去。” 虞听晚听着就觉得魏昭好惨。 可…… “迟御呢他也被打了” 魏昭:“没有。” “他被马婆婆请了进去。” 虞听晚不明白了:“为什么啊” 魏昭:“迟御那时身上受了伤,马婆婆觉得他当贼,看着也只会是生活所迫,心下怜悯。” 而魏昭穿着盔甲,手里提着破云枪,身上带着一身的寒气,煞气太重。 魏昭显然不愿多提,神色恹恹:“她说我不像是好人。” 下一章,审核 第396章 夫君玩的还挺花 虞听晚不想笑的。 姑娘肩膀一抽一抽的,她努力忍着。 然后顿足。 很久没说情话了。 虞听晚觉得这些时日她都松懈了。 真的很不应该。 她细声细气:“夫君胸口还疼吗想到你承受肉体上的莫大痛楚,我心里就特别难受。” 她说着,还点了一下头。 魏昭沉默一下:“我的伤不是早就好了吗。” 虞听晚:“这不重要。” 魏昭:…… 明白了。 能说的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 她词穷了。 但是她还想表现。 虞听晚表现好了,去捧魏昭的脸。 “让我看看。” 魏昭仍由她动作。 为了配合虞听晚,他甚至微微弯下身子。 “看到了什么” 虞听晚:“除了有些时候不做人,但有些时候还挺像样的。” 他发如墨染,束以玉冠。面容清俊,身姿挺拔,有文人的矜贵从容,也有武将的英气威仪。 他胸中有沟壑,行事漫不经心,手下沾着血,却比谁都知悲悯,世道不易。 魏昭眼里倒映着边上的松树。 身后的那几间屋舍。 好似能容纳百川。 可显然此刻,那些在他眼底都被一物衬托的逊色,渐渐变得模糊。 偏魏昭还在靠近,用额头抵住了她。 “现在呢” 虞听晚心口一跳,她听到自己说:“现在就……只有我了。” 光线充足,可高树枝繁叶茂,斑驳的光影随着风轻抚。 下一瞬,虞听晚只觉天地一转。 她的背抵在了的树干上。 魏昭看她的眼神不对劲了。紧紧握住腰肢,往怀里按。 “虞听晚。” “嗯” 他的气息逼近。 想着地点不对,怕她抵触,语气带着商量,指腹摩挲着虞听晚柔软的唇瓣。 “凭你我的关系,虽然这是外头,可四下无人,和我亲嘴,不过分吧。” 虞听晚:“特地出来为了这档子事” “看不出来,夫君玩的还挺花。” 可她不明白。 “但你怎么又挺保守的。” 她脸不红心不跳。 “就嘴一个,又不是拉着我去滚苞米地,有什么需要问的必要吗” 魏昭:…… 谁有你会破坏气氛啊。 虞听晚踮脚,往他唇上重重啾了一下。 “行了,回去吧。” 没拉动。 滚烫的吻如狂风骤雨重重落下,长驱直入,从一开始就是深深占有。 太急,太重了。 虞听晚呼吸被夺走,魂也被夺走。 等一炷香后重新赶路,唇上的口脂花了,衣裳褶皱,衣领上的扣子也掉了几颗,娇艳的脸蛋潮红一片,她本就敏感,好似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情事。 魏昭在她身前蹲下,把人背起来,步伐稳健却往山上去。 虞听晚努力平复呼吸,往后看庄子越来越小,最后都要看不见了:“去哪儿” “带你去凫水。” 那有点急。 这才到啊。 魏昭幽幽:“毕竟我挺担心的。” 虞听晚:“担心什么” “这时候下水的确凉,其实还好,我能克服的。” 她又不是吃不起苦的。 大冬天,她都能从厚厚结冰的冰面里头早出一个洞来,用水和冰块搓洗衣裳。 魏昭:“我让人在后山那边设出一道小池。” 不大,但教她,场地也够了。 “边上建造了火炉,里头燃烧煤炭,山里引过来的泉水干净,顺着陶瓷做的管道,在火炉出加热。再流到小池里头。也算个自制的温泉。” “冷不到你。” 虞听晚点头,表示知道了。 但她不明白啊。 “那夫君担心什么” 魏昭斜睨她一眼:“这边待不了几日。” “我知道。” 上京那边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大动作。很多事也需要魏昭出面裁决。 魏昭:“凫水学起来很快,可也有学的慢的。” 虞听晚沉默。 然后她很不高兴。 她肯定是学得快的那个啊! “我阿爹总说,我脑子灵光。” 魏昭不知死活:“可我质疑你。” 虞听晚: 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魏昭身上。 幽幽。 “看在等会儿你教我,也算是半个夫子的份上。我向来真是尊师重道,不和你计较。” 魏昭:“那咱们挺不正经的。” 虞听晚: 魏昭语气平淡:“你见过那个学生会被夫子亲的腿软走不动路的。” 池水建的在山洞里头,不至于露天。 山洞很大,刚走进去,就有热气扑面而来。 虞听晚脱了外衫,去专门开辟的小隔间又接下腰封,最后只留下里头单薄的里衣里裤。 “让你三颗子了,怎么又输了” 耳侧突然想起一道声响。 虞听晚下意识朝右边看去,可那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可下一瞬,眼前却浮现出一道清晰的画面。 外头昏暗,屋内点着灯。 只见男女相对而作,画面里头的姑娘眉头紧锁。 她穿着刺绣妆花裙,披着翠纹织锦羽缎斗篷,似不甘心。 “你不真诚。” 魏昭: “冤枉我” “公子既然都让子了,为什么不能直接输给我” 这话别人都没脸听。 偏偏虞听晚理直气壮。 “下来一盘。” 魏昭懒散靠着,行云流水煮着茶,倒了两杯,一杯送到虞听晚手上。 “不下了,早些去歇着吧。” 虞听晚抿唇,很小声:“可我还没尽兴。” 虞听晚捧着水,小口小口喝着。 她忍不住。 “我的棋艺真的很烂吗” 魏昭:“挺好的。” “你说实话。” 魏昭:“这……” 虞听晚:“我不会在意的。” “批评听的多了,我才会有长进。” 虞听晚:“你不必嘴下留情。” 魏昭决定满足她。 但他很委婉。 “你和伏猛下,也许都下不过它。” 姑娘:! 她气得胀红脸,觉得被羞辱了,猛地站起来:“伏猛它又不会。” 她像是接受不了这件事,试图找回场子。 虞听晚把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收拾好了。 “再来。” “肯定是我才学不久,还不曾精通要领。” “我阿爹总说,我脑子灵光。” 魏昭:“饶了我吧。” 他身子往后一靠,懒懒散散半靠着。 修长的指尖抬起来,朝她勾了勾,有些浪荡。 “天都黑了,玩什么棋” 像个男妖精一样。 “玩我不好吗” 第397章 我好好的,杳杳也好好的 画面一转,屋外蝉鸣片片。烈日灼空,地若蒸笼,热的人喘不过气来。 屋内放着冰盆,她穿着薄衫。正在收拾包袱。 “往前爹爹出远门,阿娘总是会备上衣物,干粮,盘缠……,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不少。” “知道手底下他们办事牢靠,你出门什么都会备上,可我还是得意思意思。” “我针线活不好,做衣裳是不行的,可给公子做了足袜,穿在里头,丑些也无妨,一针一线都是我的心血。” 她语调温温柔柔的。 “这一包是肉干,外头铺子买的。” “这是前些时日路上碰见的一位道士,说同我有缘,非要塞给我的平安符。” 等打包好了,她看向身后的男人:“怎么样,我足够疼你吧” 魏昭定定看着她。 嗓音有些哑,可他身上背负了太多,注定得去做。 “荣狄和檀绛留给你。” “附近我也安插了人手,这边足够安全。以防万一,院子里布了机关,我出门后荣狄就会启动。咱们屋里榻下,也有密道。”” “过些时日,外头怕是要不太平了。等闲最好别出门,要什么,吩咐一声,下面会送来。” “在家等我回来。” 她没问他要让自己等多久。 心里不安,袖子下的手紧紧揪起。 往前魏昭不是没出门办事过,可这次显然不一样。 她很有分寸。 从不多问。 魏昭倒是什么都不避着她。 可她愿意和这个人缠绵悱恻,交出自己,可就是不敢和他敞开心扉。 她其实很胆怯。 尤其在感情这方面。 一边在沦陷,一边又清楚魏昭不会和她一样只拘在泽县的一方小天地里。 他是雄鹰,迟早翱翔天际。 “好。” 魏昭还要叮嘱什么,外头传来萧怀言催促的声音。 再磨蹭下去,赶路不方便。 虞听晚抱起包袱,把人送出了门。想叮嘱什么,可好像都堵在嗓子眼。 魏昭在她面前弯下身子,往她腰间挂上一串漂亮的红宝石。 这才翻身上马。 她心里难受,眼圈也忍不住红了起来,踮脚正要递包袱。 岂料魏昭弯腰,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上来。 亲的不重,却带着安抚。 “别掉金豆子啊。” 他低声哄:“我一定全须全尾回来。” “我好好的,杳杳也好好的行不行” 虞听晚鼻音很重的点头。 包袱到了魏昭手里,他即便再不舍,也得走。 马蹄声渐渐,留下踏过地面带出来的灰尘,带走了自父母去后满心满眼念着她的男人。 他的背影越来越小。 最后消失在了拐角处。 “夫人。” 檀绛在一旁小声道:“外头热,咱们回屋可好” 虞听晚仿若未闻。 莫名的。 心口后知后觉涌上惶恐。 这种异样又荒谬的情绪来的太快,快到险些压的她呼吸困难。 她下意识往前追,腰间的宝石相互撞击,发出清晰的声响,可追到拐角处,哪里还有人。 ———— 热气氤氲一室,热气腾腾,是恰到好处的温度,却好似能沾湿她的眼角,画面中人的情绪,却翻江倒海隔着一世,传递在她身上。 虞听晚不适的按了按心口。 上辈子的杳杳不知,那是什么。 可她却知道,那怕是最后的诀别。 两人没有以后了。 她落水身亡,那魏昭呢 可是也遭遇了不测 虞听晚在隔间时,魏昭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手里端着雕红漆海棠花托盘。 托盘上放着瓜果点心,都是切好去了皮的。 魏昭在石桌上放下,朝隔间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拆开应扶砚送来的信纸。 他冷淡一目十行。 开始一大堆废话,是要钱的。 都有应殷那个冤大头了,还不忘从他手里再抠点。 魏昭直接无视。 往下看。 都是正事。 比如前提前丁忧回来的杨尚书令,从一回来就在六部大刀阔斧。 坐着上这位置,丁忧三年,回来恢复原职,没被人取代,一是本事够硬。二……他是狗皇帝的人。 魏昭往下看。 挑眉。 虞听晚缓好心绪,解下发上的首饰,耳坠。 乌黑的墨发垂直腰间,收拾妥当这才出来。 她不再是前世仍旧心事重重的杳杳。也没有太多避讳,走过去捡起一块甜瓜。 “有什么好事吗” 魏昭:“嗯。” “可以吃席了。” 虞听晚来劲儿了:“活人的还是死人的” 魏昭:…… “应承要娶妻了。” 虞听晚想了一下。 哦,那个一直不得帝王在意的四皇子。 “娶谁” “杨尚书令府上的千金。要不了多久赐婚圣旨就要送去杨家了。” 杨家,虞听晚不熟。 不过尚书令官职不低。 要知道五皇子妃娘家是百年世家昌义伯之女,二皇子妃姚汝是刑部尚书之女。 尚书令可是统管六部的。 论世家地位,同昌义伯算得上平起平坐,论官职,他还压刑部尚书一头。 虞听晚纳闷了。 “圣上这是有意提拔四皇子” 魏昭:“不止四皇子。” 魏昭语气不疾不徐:“他近些时日对那瘸子也挺好的。” 瘸子…… 二皇子应峙。 四皇子母族低微,可有了杨尚书令这个岳丈,也就不容小觑了。 狗皇帝深谙权术之道,绝不允许应殷的势力过度膨胀,威胁到他。二皇子加上四皇子,足够形成制衡之势。 朝堂的事,魏昭倒不会一件一件都说给虞听晚听。 毕竟枯燥乏味。 不过…… 魏昭:“曹伯公私下见了应殷。” 虞听晚坐在池边脱了鞋袜,雪白的足尖轻点水面。 闻言,扭头:“他想要投靠五皇子” “嗯。” “应殷看重有本事的人。” 谁不想如虎添翼。 魏昭放下信,脱下外衫,免得吸满水在,池子里不方便行动,向她走近。 他直接下了水。 “不过那傻子让应扶砚去试探曹谦本事深浅。” 虞听晚:…… 魏昭:“应扶砚试探过了。” 魏昭微笑:“他觉得很不错。” “迟早给挖过来。” 虞听晚:…… 有应扶砚真是应殷的福气。 一边要应殷的钱,一边又要应殷底下的人。 第398章 看你有什么用! 小池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 他朝虞听晚伸手。 “下来。” 虞听晚信任他,把自己送过去。 魏昭掐着她的腰,动作轻松,把人往水里放。 因学凫水激动的虞听晚,脚踩到了地。她扶着魏昭的手,在水里站稳。 然后,嘴里荡起的笑一点一点拉平。 “我觉得水有点深。” 卡脖子了。 魏昭:“原先下面的人把池子挖的才深,后面我瞧了报上来的深度,又让他们填了填。” 他说给虞听听:“如果不填,能把你淹没。” 听听! 这是什么话! 什么叫做把她淹没! 不过,虞听晚不计较! 她尝试着在池子里走几步,水带来的阻力很大,很艰难。 宽厚有力的手掌稳稳拖着她的腰:“放松。” 他试着让虞听晚在水中浮起来。 “呼吸得避免呛水。” “双臂交替划水,手掌向外,用腿蹬水,保持平衡。” 他一步一步教。 因为有他扶着,虞听晚也不怕,一步一步跟着学,很快掌握要领。 魏昭很意外,眼里有着笑意:“我松手了,你试试” 虞听晚很自信:“嗯!” 于是…… 她在水上飘的很好,姿势看着也很对,她努力蹬,努力划,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原地不动。 她憋着一口气,冷静的继续操作。 终于往前了。 区区凫水,拿下! 但是不知不觉,她转了圈。 魏昭:…… “哈。” 虞听晚突然有点绝望。 笑什么笑! 我这样就是你没教好啊,混蛋! 她手忙脚乱,四肢开始不协调。 折腾了很久,又转了一个大圈。 还呛水了。 喉咙火辣辣的,胸口好似被火焰灼烧。 呛水不可怕。 可怕的是从心里涌上来的窒息感,还有恐惧。 她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 ——“头儿,这娘们到底是什么来头,瞧着还没死透,不如补上一剑。上面指明要让她死,害的我们折损了那么多兄弟。这小脸蛋生的,实在让人心痒痒。” ——“住嘴。不该问的别问。” 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甚至听到远处梆梆的打更声。 身后有人举着火把在追。 可这些好像又隔的太远。 如一场泡影,逐渐变得模糊。 也许还有人在说话,或许还有打斗,可她已听的不太真切。 只听到急湍的水流。 然后砰的一声。 有重物落水,激起水花一片。 那重物只会是她。 虞听晚试图抓住点什么,梦魇时的她什么都没抓住。 可她这时候抓到了魏昭。 魏昭脸色极沉。 一手托举着她,一手轻抚她的背。 不用问,也知只怕她又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姑娘的脸色煞白,额间渗出冷汗,眼里满是惊惧,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攀附。紧紧攥着他的衣领的手在抖,身子也跟着轻轻颤栗。 魏昭眼眸幽深,抱着人准备上岸。 “不学了。” “我们下山。” 虞听晚把头埋在他肩上。 声音很低很低。 “那还是要学的。” ———— 上京贾府。 葛老给应扶砚把了脉后,又重新开了药方。 这里专门有一间药房,里头的药齐全。他的手就是秤,抓药掂量就能准确克数。 应扶砚躺在摇椅上,手里抱着暖炉。 青鸦在他左边跳跳, 又飞去他右边跳跳。 “嘎嘎嘎嘎。” 它张嘴,就是二皇子府听来的话。 “我来皇兄府上小住,皇嫂不会有意见吧若是有,也忍着。你除了给我皇兄生下儿子,有点功劳,还有什么用” “你娘家姚家都不愿意帮衬皇兄,转头向五皇子讨好。贱不贱啊!” “和你说话是耳聋了吗闷葫芦一个。” 应扶砚面上的情绪越来越淡。 葛老走过来,在他跟前煮药。 “那七公主来隔壁小住,整日没个消停。” “以前九公主尊贵无双时,七公主看到她就像老鼠见着猫,像个奴才一样殷勤的不像话。” “如今九公主不成气候了,七公主有意刁难,被帝王撞见训斥一番。” 葛老往隔壁方向努努嘴:“也就可劲找二皇子妃不痛快。” “小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葛老忍不住问:“都住到人隔壁了,不如把人抢回来” 应扶砚不语。 葛老:“我一个外人,都替你急。” “我就不信,你不惦记” 谁不知道燕王世子和刑部尚书府的大姑娘是青梅竹马,早早订了婚约的。 可奇怪的是,搬进来后。 应扶砚一直没有别的动作。 每天只让青鸦去隔壁转转,听听那边的动静。 葛老:“知道你如今的身份不好同她相认,可你现在不是五皇子的幕僚么。” “不说是同她说上话,你便是远远见她一见也是好的。” 葛老操心完魏昭,又开始操心应扶砚。 他从来不操心那些谋逆,把应家人都嘎了的事。 毕竟他不懂,还伤脑。 他就喜欢操心情情爱爱。 因为他也年轻过!! 他说那些话,应扶砚索然无味低头玩着一颗硕大的东珠。 这是他厚脸皮从五皇子那边要来的。 葛老往隔壁看了眼:“不然回头要是碰到了,你是怕都认不出。” 应扶砚抬眸,眼神阴郁:“不会。” “嘎!” 青鸦突然往隔壁飞去。 飞的好好的纸鸢,被乌鸦拖走,线被崩断。 可纸鸢太大了,挡住了乌鸦,刚欺负完姚汝,放风筝的七公主哪里知是鸟为。 “那是父皇赏给我的风筝!” 她正要去找。 可见姚汝要出门办事,索性把她当做奴才使唤。 “皇嫂,你去给我要。” 青鸦哼哧哼哧拖着纸鸢回来。 葛老没当回事。 应扶砚也没当回事。 很快,门房那边的小厮匆匆过来,咧开嘴笑。 “公子,隔壁说府上风筝飞入咱们院里了,这会儿在外头等着要回去。” 葛老瞅他:“这么高兴,发财捡着钱了” “没呢,小的是看到二皇子妃了,往前哪里见过这般天仙的人物。就是她身边伺候的婆子来要风筝的。” 要知道,等闲二皇子妃是极少出门的 应扶砚慢慢坐直身子。 葛老啐了一口。 “看你有什么用。” “鸟都比你有出息。” 第399章 请把自己放在首位 暖风融融,吹在身上还是很舒服的。 姚汝嫁入二皇子府,除去不得不去的宫宴以及世家夫人的邀约,极少出门。 她站在府门前,望着街道路人如潮,面色寡淡冷清,好似被尘世所隔离。 这次出门是临时决定的,不曾事先安排好马车,管家已派人下去准备,她静静等着。 却不想,先等回了二皇子应峙。 应峙刚从皇宫出来,得知应乾帝要把杨姑娘嫁给应承,脸色便不太好看。 不是,老四凭什么啊 生母低微不说,平时半天都放不出一个屁。 以前他还私下笑话应承,不得父皇待见,以至于婚事一拖再拖。 应峙清楚应乾帝的用意,可让应承从中捡便宜,他就不舒服。 他抬步走上台阶,锐利的眼扫向姚汝。 “你要出门” 姚汝神色淡淡。 “名下的铺子有人闹事,我去看看。” 也躲躲清闲。 七公主真的,狗见了都烦。 还时时刻刻挑她的刺。 没什么脑子,却一直甩着自作聪明的不入流把戏。 姚汝想,皇室的子女里头,要么利益熏心,要么不择手段,要么就是仗势欺人的蠢货。 没一个苗子是长的正的。 应峙语气冷硬:“底下的管事是死的不成,要让你跑一趟” 他嘴里那么说,但不至于真的不让姚汝出门。 “早点回府,别在外逗遛太久,墩哥儿还小,离不开母亲。七妹也在,你当嫂嫂的得招待好她,她自幼娇惯,若是得罪你了,你也让着点她。” 这话听了让人啼笑皆非,可姚汝眼眸无波。 “府上两个奶娘,又有一群丫鬟婆子,还照看不了一个出生数月的奶娃娃” 孩子是她生的,她最是疼惜不过。 可很早很早有人对她说过。 ——“阿汝,我每日要去国子监读书故起得早,你不必日日都过来陪我用早膳。” ——“你我日子还长着。可我希望你把自己放在首位,而我以你为主。” 年少的情爱,最是真挚。那人说的话,姚汝至今铭记。 至于七公主。姚汝提都不想提,更不愿和应峙多费口舌。 见她这样,应峙也一阵火发。 他可是皇子,便是瘸了腿,可也姓应。但这是在外头,他不至于和姚汝吵起来。 就在这时,隔壁有了动静。 应扶砚穿的很厚实,手里捧着暖炉,抬步而出。 他身后的小厮手里拿着风筝。 小厮朝门口等着的婆子道:“正巧掉在我们公子院子里头,婶子瞧瞧,可是这只纸鸢” 婆子却没有第一眼看纸鸢。 视线却先落在了应扶砚身上。 她知道隔壁住着五皇子的亲信,身子不太好,每次煮药,药香味总是飘到主母院子的后花园里。 主母平时除了在屋里,最多的就是后花园,那里的花,都是主母亲手料理的。 那儿也和隔壁挨得最近。 刚开始,她还提过味道不好闻,要去隔壁说说,哪有人露天煮药的。 可主母没许。 ——“苦吗” ——“可闻着药香,也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人都踏实了。” 乍一看应扶砚,婆子心下一骇。怎会有人虚弱病成这样。可总不好对着陌生人一直看,她连忙撇开视线。 “是,就是这纸鸢。劳烦小哥了。” 说着,正要去接。 就见应扶砚双腿不稳抬步往前去。 这边的动静,应峙怎么可能没看见。 他懒得搭理。 但应扶砚被小厮扶着过来。 应扶砚朝应峙拱手作揖:“二皇子安好。” 应峙居高临下看着他:“曹谦身上仗伤还需卧榻静养,可我听说他昨儿被人扶着过来,和你谈了许久” 应扶砚微笑:“草民和曹伯公相谈甚欢。” 应峙很烦。 曹谦为什么不扶持他啊。 应峙:“你身子骨不好,还是多养病,莫太操劳。” 他扫了应扶砚一眼。 好家伙。 衣服布料看着比他身上的还好。 那是织金锦吧,去年皇室才得了三匹,一匹父皇自个儿留着,一匹赏了顺国公府,一匹给了老五。 顺国公府的…… 应峙想到就来气,魏昭那败家子拿来给新妇做手帕了。 听说那新妇刚入京时,不知珍贵,擦嘴脏了就扔。 因为有很多一模一样的手帕。 老五对这幕僚倒也大方。 应峙暗戳戳想,如果贾幕僚是他的人,他只怕也愿意给的。 应扶砚:“二皇子这般关心,草民自然要活的久一些。” 谁关心你。 应峙恨不得贾幕僚早点死。 应扶砚:“倒是二皇子你,瞧着……” 不像是个长命的。 他一顿,不说了。 应峙:“本皇子怎么了” 应扶砚:“过些时日就要下雨了。” 应扶砚:“二皇子腿脚不好,只怕又要疼了。” 应峙最听不得这些话: 应扶砚:“应当极痛苦吧。” “草民听五皇子提及,只要阴雨天气,二皇子您就甚少出门。宫里的太医没法子,五皇子为此给您请过不少民间有本事的大夫,可二皇子却一点不给面子,不愿看。” “总觉得是我们五皇子故意给您难堪。” 应扶砚叹了口气:“可惜五皇子的一片好意。” 应峙: 他气的不行。 他没有怀疑。 毕竟这是应殷会做的事! 应殷这个道貌岸然的东西! 明明是想嘲讽他,却装成兄弟情深!还博得万千美名! 应峙冷笑,不愿和这幕僚多言。 正要挥袖离开,想起一事。对一旁冷淡的姚汝道。 “我记得过几日岳母生辰,那日我没空,你自己回娘家。” 他其实有空。 就是不想去。 也不管会驳了姚汝面子。 姚汝也倒不在意。 她只点了点头做回应。 等应峙进府后,身侧婆子把纸鸢给了管家后,脸色却难看了下来。 “主母,这……” 姚汝:“无妨。” “趁着今日出门,给母亲买份贺礼,等日子到了,你跑一趟送过去就成了。” 婆子正要点头,可猛地抬眸。 “您……不回去” “这怕是不合规矩。” 姚汝:“回去” “和她扮演母慈子孝吗她不累我都累。” 她哪里还有娘家。 第400章 先生瞧着面善,我们可曾见过? 马车这时稳稳在门口停下。 姚汝下台阶。 她看都没看应扶砚一眼。 可以说,从应扶砚出现起,她就没有在他身上分过神。 可也不知怎么了,路过应扶砚时向来仪态寻不出错处的她,竟踩到了裙,往前踉蹡。 婆子惊呼:“主母。” 应扶砚眼神一紧,下意识伸手。 可姚汝已经稳住了身子。 她淡淡看向应扶砚。 应扶砚缓缓收回触摸到她一片衣角的手:“路不稳,夫人小心些。” 明明是她的缘故,这幕僚倒有意思,竟怪起路来。 应峙身边的幕僚姚汝见过,都格外能说会道。 姚汝自不会和外男言语,她微微颔首,便准备上马车。 可踩上踩脚凳,还不等弯腰入车厢,也不知为何,身体却作出反应,转头去看他。 眼前男人轮廓分明,一身病气。手里抱着暖炉,目光阴郁中藏着清明,迎上她的视线,不避不闪。 他明明身体很差,站的却很直。 他受尽了苦头,又常年吃药,时隔多年容貌已很大的变化。 姚汝如何能认出他来 “夫人。” 婆子问:“可是有什么忘了带” 察觉出失态,姚汝只摇了摇头。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对应扶砚迟疑问出了声。 “先生瞧着面善,我们可曾见过” 应扶砚抱着暖炉的手紧了紧,他听到自己说。 “王妃说笑了,草民才来上京,自是不曾见过您的。” 也是。 姚汝入了车厢。 婆子吩咐车夫启程,跟着入内。 车轮滚动,挂着二皇子府的牌子的马车,应扶砚目送其渐渐驶远。 婆子低声:“这位贾幕僚,瞧这模样,怕是没几年活头。” 姚汝蹙了蹙眉,没说什么。 显然也是认同婆子所言。 婆子:“不过却是个不知规矩的,方才竟然还想扶夫人您。” 虽然是好意。 “夫人下回见了,可莫理会。别的不提,他到底是五皇子的人,爷要是知道,怕是……” 后面的话,在对上姚汝冷淡的眸子后,咽了回去。 “好了,老奴不说了,不说了。” 姚汝闭眼假寐。 可一闭眼,就是应扶砚病态的脸。 她蹙了蹙眉,不知为何掀起布帘,往后看去。 车轮驶动,已经走的很远了。 可她还是一眼看到了站在原地的应扶砚。许是不适,他正被小厮扶着,用帕子捂着嘴咳嗽。 可饶是如此,他好似有所察觉,抬眼看过来。 姚汝微顿,缓缓松了手。 布帘往下落,遮住了外头的一切。 “这几月可有往寺庙捐香油钱” 很平常的一句话,就让婆子变了脸。 “捐了捐了,您吩咐的,老奴自不敢忘。” 姚汝点头:“这种事讲究诚心,先前身子重,生了墩哥儿后又有一堆的事拖着,下月我得亲自去。” 婆子张张嘴,也可知会惹姚汝生气,到底忍了下去。 算了。 算了。 能让主母上心的事,着实不多了。 心里有个盼头也好。 马车渐远,最后消失不见。 应扶砚才让小厮扶着回了府。 葛老不好露脸,可一直留意外头的动静。得知两人压根没说几句话,连连叹他不争气。 不过也是。 这个节骨眼能说什么 应扶砚不能暴露身份。 而他这次回来,不会放过皇室那些人。 其中就有应峙。 也不知应峙出事后,二皇子妃会是什么反应。 毕竟已成了亲拜了堂,孩子都生了。 葛老想,总归有些感情的吧。 他好愁啊! 葛老:“你知道吧,当初将军是顶替别人身份,才娶到夫人的。” “算起来,他挺不择手段的。” “抢夺人妻,虽然不好听,但是有用啊。” 应扶砚没理他,径直回了屋,面上的情绪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还记得当年燕家出事,阖府流放,父亲,怀着身孕的母亲,数百个伺候的家仆,皆穿着囚服,带上手铐脚铐,在官吏的藤鞭下,步行流放。 百姓在道路两侧围观。 他们指指点点,骂声一片。 ——“往前可真是瞎了眼,我竟以为这燕王是个好的,没想到他为了当皇帝和敌国勾结。” ——“这些年燕王府为了名声,四处施粥,做善事,原来只是逢场作戏,为了博名声。” 臭鸡蛋臭叶子,被那些人砸了过来。 父王下意识挡在母妃面前,应扶砚亦如是。 可母妃那么爱美的人,身上还是染了脏污,头上的蛋液黏黏哒哒的往下落。 她却顾不得这些,只小心护着腹部。 没人敢明目张胆来送他们,只能私下打点,让他们途中少受些罪。 只有一个人。 姚汝跟在他们身后,眼里抹着泪,从京城跟到郊外,如何也呵斥不走。 她哭着说。 ——“我不怕苦,也已经和砚哥哥定了婚约,那我就是燕王府的人。” 母妃红着眼。 ——“汝姐儿,听话,你回去。” ——“孩子,我们护不住你了。可你得好好活着啊。” 姚汝哭的不能自抑,双眼通红。 应扶砚:“走!” 他第一次对她厉声:“我们的婚约不作数了。扶砚祝姚姑娘日后再觅良婿,过好你的日子,不必惦记我们这些触犯天威的罪人。” ——“也不要在外提你和我有过婚约。” 即便整个上京都知道。 可显然这…… ——“和我燕王府沾上关系,对你没有好处。懂吗!” 他说。 ——“还记得我怎么和你说的任何事任何处境,把你自己放在第一位。” 他都那么凶了。 可姚汝不走。 她虽小,可也知道,若是走了,此生怕是都不能再见了。 毕竟是刑部尚书之女,官吏不敢呵斥。 很快,姚尚书过来了。上前就是给了姚汝狠狠一巴掌。 ——“你这孽障!谁让你跑出来的!卢家老太爷为他们求情都被活活打死了,你这是见不得我好,还是想让整个姚家也被圣上怪罪” ——“跟我回去!” 姑娘家脸嫩,尤其姚汝在燕王府被养的很好。 很快就有了一道鲜明的巴掌印。 可应扶砚护不住她,他谁都护不住。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姚汝挣扎着被姚尚书拖走。 应扶砚麻木的徒步往前,沉重的枷锁和脚镣让他举步维艰。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倒下。 可路还得往前走啊。 于是,再见已是陌路。 他眼底阴沉沉的,里头闪着红光,就如母亲途中难产而亡时,那混着脏污,沾满了血水的囚服。 可他的阿汝,还是过得不好。 第401章 真是难为你了! 郊外庄子。 虞听晚又在山上学了两日天,终于不会转圈往前游了,但相当吃力。 费老大的劲儿也只是往前挪一点点。 她可能真的不适合凫水。 认清这个事实后,虞听晚整个人都蔫吧吧的,如开了一半却已经枯萎的海棠。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染红了天际,远处的山峦起伏,她垂头丧气如受了气的小媳妇跟在魏昭身后下山。 真的。 她这样。 平时天塌下来都不会眨眼,处事雷厉风行却云淡风轻的魏昭就……挺慌的。 魏昭走的不快,方便她跟上。 语调也慢吞吞的。 “其实你也有进步。” 魏昭:“水里浮的极好。” 虞听晚垂头。 魏昭:“且不说身边有檀绛,便是她不在,你又落了水,至少你能浮在水面,安安心心等待救援。” 虞听晚: 听听,这是什么话啊。 魏昭:“还有……” 他转身看了姑娘一眼。 “你身上每次都带着荷包,里有放着各种花生瓜子核桃肉,那荷包里头缝着一层牛皮防水,要是等着没事干,你还能取出来吃。” 魏昭作出评价:“还挺悠闲。” 他真的!很气人! 就和西临村每次作死一个德行! 可虞听晚会觉得自己在水中没有天赋吗 从不内耗的她,觉得,不是她的问题! “我觉得。” 她终于说话了。 “是你不会教。” 虞听晚试图说服自己:“毕竟你也没当过夫子,多少是吃力的。你是武将,要是我学扎马步骑射一类的,夫君想必信手拈来,随便一句指点便是金玉之言。可下水的事……” 虞听晚:“真是难为你了。” 魏昭:…… 憋了一路没说话,原来是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推卸责任。 魏昭一言难尽:“你……” 虞听晚:“嗯,我不怪你。” 魏昭:……“你开心就好。” 也许是他不反驳,承认的太快。 虞听晚舒坦了不少,可还是有点不甘心。 保持着这个状态,她回了山庄。 锅里炖着鱼汤,小火慢炖也得在等半个时辰。四处弥漫着鱼汤的鲜味。 这几日都吃,可虞听晚就似吃不腻似的。 马婆婆坐在院子,剥着庄子里的奴才从山里挖的鲜笋。 听到动静抬眸。 “沈姑娘回来了” 这一看不得了,嘴里笑意也散了些许。 “这是怎么了” 她站起来,手往裙摆上一擦,就筑起拐杖过去。 看看魏昭,又看看搭拉着眉眼的虞听晚。 “可是将军气着你了” 她嗔了魏昭一眼。 “你这孩子,好不容易把人求到手,怎么还惹她不高兴了” 魏昭:…… 他好无辜。 马婆婆又拉起没精打采的虞听晚。 什么也不问,就道。 “肯定是将军不对,还请姑娘别和他计较。” “他这人舞刀弄棒的,不及大公子是文官会说话行事妥帖。身边又没接触过姑娘,不怕姑娘笑话,魏家府宅干净,没有那些个小妾姨娘惹人烦。他整日面对的都是手底下的糙兵。要是哪里做的不体贴了,姑娘只管提。” “你若不提,他不知错,如何改啊。” 说着,她又看向魏昭。 “平素多和你大哥学学。” 可说到这里,她又一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算了。” “大少夫人哪里都好,就是太重规矩,活的不像个真人。我就没见她对你大哥生过脾气,你大哥怕是还羡慕你。只要不伤感情,便是吵一吵,也当怡情了。” 魏昭眸色微暗。 父亲是体贴。 可母亲太过于古板。 父亲温文尔雅,又怕母亲不喜,故在母亲跟前也是温声细语的。 便是最亲密的事做了,孩子都生了,可两人之间还不像是正常夫妻的相处。 反倒是路子野的虞听晚,会顶嘴,又会哄人,做事从不按常理出牌。 刚回府那时,宁素婵可是连虞听晚的媳妇茶都没喝的。半点没有要接纳认可她的意思。 现在呢…… ——“归之,你媳妇又躲懒出门了” ——“不用找她,随她去吧。我也歇歇。让她明儿也别来了,看到她就犯头疼。” ——“对了,你也管管,别让她总那么不客气往我屋里搬走物件。搬也就搬了,好歹也挑贵的。我还能不许了” 就真的…… 父亲没做到的事,她做到了。 若是……若是父亲还在,当是格外欢喜的。 马婆婆则笑着给虞听晚发上的簪子扶正。 “我听将军说,明儿就要回去了” 虞听晚还有点不舍:“是。” 她指尖勾了勾马婆婆的手,细声细气:“下次若馋鱼汤,我就厚着脸皮来找婆婆。” “好!” “老婆子巴不得你多来看看我。” 虞听晚蹲着帮着一起处理竹笋,这种事做的得心应手, 马婆婆晚上有意多做几个菜,很快又去灶屋忙活。 虞听晚打算跑去帮忙。 往前她时常跑去给慧娘烧火的。 她刚走几步,突然顿足。 她想慧娘了。 也就是这时候,荣狄从外头进来,手里抱着大大的包裹,中气十足。 “夫人。泽县那边又送东西过来了。” 还很沉。 虞听晚脚步一转,毫不犹豫朝荣狄跑去。 荣狄乐呵呵的,下一瞬,手里的包裹被人半路提走。 魏昭斜睨:“你可以退下了。” 碍眼。 荣狄:“是!” 魏昭轻晃手臂,等着虞听晚跑到跟前。 虞听晚和下山时的惆怅不同,笑的很灿烂。 “爹娘又给我寄了什么好吃的!” 魏昭:“去屋里看。” “嗯嗯。” 虞听晚哪有不应的。 她想,一定有她心心念念的腌萝卜! 回了住的木屋,她就迫不及待的拆包裹。 魏昭倚靠在一旁,神色倦懒。 除去零零碎碎吃的外,最下头还压着用黑布包裹严实的包袱。 虞听晚顾不得去吃,继续拆。 里头放着迭的整整齐齐的两身新衣裙。 是慧娘才做好的。 自是比不得虞听晚如今穿的。 可料子绵软,针脚细腻,一看就是废了不少功夫。 这也是她在小小县城里头,能拿出最好的。 心意都在里头了。 正是如今时节穿的。 生怕她一个人在外,被魏昭亏待了。 又清楚魏昭不是寻常出身,怕做的衣裳花样不够好看,晚娘指不定会被外头笑话。慧娘又特地去李家成衣铺专门请教了最时兴的花样。 虞听晚珍惜的抱在怀里,扭头,得意对魏昭道。 “只有我的,夫君没有。” 魏昭:“是。” 他低道:“她最疼你了。” 第402章 又把她哄的晕头转向了 翌日,回程。 马车才进城门,就有魏家军匆匆来禀。 “将军,杨尚书令早朝期间又提出汛期各地多发水患,为避免灾情,当提前兴修水利,修筑沟渠堤坝。” “眼下退了朝,圣上留了不少重臣商议此事,还召见了您。” 虞听晚莫名其妙。 “若是边境要打仗,加强军防,增添军饷,让夫君你过去商议无可厚非,这兴修水利找你作甚” 虞听晚幽幽:“凑数啊” 魏昭脸色平淡。 “各地水患频发,可兴修水利是件大工程,费时费力费钱,又有不少官员会往自己口袋塞些,一层一层下去钱少了,用料就差了,每年都建,本就建不了几处,也有质量差塌了的,以至于又多了需要修葺的。” “你说找我作甚” 虞听晚一听这话: 她一下就不高兴了。 “图你……” 不对。 口锋一转,恼怒:“图我的钱!” 真是该死!!! 虞听晚看着魏昭。 “夫君怎就这般招惦记” 还都是男的!! 萧怀言应扶砚是自己人,也就算了。 应乾帝不是东西,那杨尚书令也不是东西! 魏昭都说的那么清楚了,她就不信杨尚书令没从中贪污。 “这些年下来,国库算不得空虚。” 魏昭端起姑娘喝了一半的茶水,抿了一口:“皇家拨给魏家军的粮草和军饷是最少的,可魏家军军队里头的是待遇却是最好的。” 他手底下的资产到底有多少,外人无从得知,但不妨碍被惦记。可宫里都召见他了,魏昭总不能不去。 “先送你回府。” 虞听晚掀开布帘,往外探了探。 见前头是间茶楼,周家被砍头那日她去过,里头有样点心很好吃。 “前面停一停。” 虞听晚:“买些点心回去。” “出门都不忘惦记婆母。” 虞听晚:“又得把她哄的晕头转向了。” 魏昭:…… 等马车停下,虞听晚带着檀绛哒哒哒入了茶楼。 很快,姑娘颓丧两手空空走出来。 真是不巧了。 掌柜说她要的那款点心卖完了。 虞听晚索性别的也没买。毕竟这家茶楼其他点心不好吃。刚准备出去,就见卢时楹抱着缩成一团的垂耳兔从二楼下来。 真小白花卢时楹自是认识她的,连忙过来请安。 这茶楼较偏,店面也不算大,卢时楹不喜去大茶楼碰上些难缠的女客,倒经常过来。 “将军夫人,你也来吃茶啊。” 虞听晚点了一下头,看她。 别的不说,卢时楹娇娇怯怯的样子,她看了都赏心悦目。 如果周玉柔这样,她就觉得那是个装货。 卢时楹不太敢和虞听晚对视,也不太会说话攀谈,一时间无措地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她又怕怠慢了人,磕磕绊绊。 “这茶楼还不错,就是没有请唱戏的小生。” “我听说上京里头的茶楼属茗香阁最出名了,里头的茶好不说,还请了唱戏的小生过去弹琵琶唱曲儿。” 虞听晚念着茗香阁的点心味道也不错。出了茶楼后,和等在外头的魏昭说了一声,不用送她回府了。 虞听晚哒哒哒走向提着裙摆,准备回府的卢时楹那边。 “那走吧。” 卢时楹愣:“啊” 虞听晚准备上卢家的马车,闻言拧眉:“你不是要请我去听曲儿吗” 不然为什么要和她说那些。 虞听晚表示:“我答应了。” 卢时楹: 檀绛: 原来是这个意思。 卢时楹担心那里人满为患,楼上的雅间定然没了,就怕一楼的大堂也没有空位。 不免有些急。 总不能让将军夫人站着。 她捏着帕子,结结巴巴,:“那……那我们现在就去” 虞听晚表示可以。 檀绛看向卢时楹身边惊愕的婢女:“你们姑娘还挺好客。” 婢女:……“是……是啊。” ———— 商贩叫卖声一片,路人游客来来往往。 杨静姝才回京,这几日行程都格外满。 她又是最会做面子的人,这会儿备着薄礼,准备去二皇子府看小皇孙。 一呢,皇上对小皇孙很是看重。 二,她已是皇家内定四皇子妃,这妯娌之间的走动总不能落下。 只是杨静姝微微遗憾。她其实更想拜访的是顺国公府的少夫人。只可惜,这几日将军夫人不在。 等人回来了,她一定要和她打好关系。 路过狭窄地段,两辆马车交汇难行。杨家的华盖马车雕花朱漆,卢家的青布蓬顶。 其实,两辆马车各往一侧,是能通行的。 可杨家是什么人家哪有为了破落户避让的 杨家车夫:“姑娘,前头马车不长眼,挡了我们的道。” 杨静姝:“哪家” “卢家。” 一听是卢家,杨静姝眼底闪过冷意,对身后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婆子过来时,虞听晚稍稍掀开一角布帘,可以看到婆子丑恶的嘴脸。 婆子却只能看到她漂亮纤细的手,以及细白的下颌,还有身上慧娘做的衣裳。 “原来是卢姑娘,老奴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您才来上京,许是不知上京的规矩。” “还不快往后退让,我们姑娘赶时间。眼下正有要事,要是耽搁了你是吃罪不起的。” 真的架子好大。 卢时楹颤声,怀里兔子跟着瑟瑟发抖:“对……对不住,我这就退。” 可哪里好退啊,他们的马车刚刚才转弯过来。 不过虞听晚没意见。 她无所谓,她很佛。 向来脾气好,不惹事。 在车夫准备退时,虞听晚正要问边上局促不安的卢时楹是不是和那边是仇人。 就听婆子不依不饶,嗤笑一声。 “当初我们公子有意纳姑娘你为贵妾,也算是抬举了,你们卢家却把媒人赶了出来。还以为多大的派场。” “卢家如今真是落魄了,您好歹是嫡出姑娘,怎么穿的如此破旧不堪,连我杨家府上的下人都比不得” 虞听晚: 竟然诋毁慧娘给她做的衣服! 哪里破了! 她穿着心里可暖了! 虞听晚扭头:“哪个杨家。” 卢时楹面色煞白:“杨……杨尚书令府。” 真是新仇加旧恨啊。 虞听晚微笑。 “真了不起。” “要吓死我了呢。” 她猛地往前,探出一个头来,对车夫道。 “退什么退” 车夫:“啊” 虞听晚死死盯着前面的马车,她听到自己很温柔,一个字一个字说。 “撞,上,去。” 第403章 嚷什么?你不是活得好好的? 可卢家车夫哪里敢 “这……” 卢时楹也吓坏了,哪里顾得上别的,连忙去拉虞听晚。 “夫人,杨家势大,母亲一直告戒我,能躲就躲,万不可同他们起冲突。” 她说到这里,难免起了哭腔。 这些时日,卢家一直被杨家针对。 别提父亲兄长在官场上被杨尚书令刁难,便是小弟在国子监,都要被同窗排挤。 上京繁华,国子监是读书育人之地,可权能压人,处处都是势利眼。 虞听晚见娇美人眼泪滑落,怒气更往上冲。 可她向来越生气,表面越平静。 “势” 她冷笑:“比得过我” 杨家婆子不曾想她认错了人。 对方竟还这般狂妄。 “诶呦,这又是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 “我们杨……” 在看清虞听晚脸后,嗓音猛地顿住。 这张脸…… 她原先是在夫人身侧伺候,后头拨到杨静姝身边,也算见过世面,见过嘉善公主的。 婆子哪里还有方才的倨傲。 可虞听晚身上穿的衣裳款式太普遍了,料子也不见的多好。 说难听点,甚至不如她身上的。不像是那位贵人会穿戴的。 她不知泽县偏僻,为贫寒之地。又因交通不便,消息闭塞。上京这边早就过时的花样,贵人看都不看一眼的货色,却是那边的稀罕物件。 何况那位身份摆着,便是姑娘都要想方设法去攀交,怎么可能和卢家女搅和在一起 可这张脸太像了。 若真是,那她岂不是闯了大祸 婆子惊恐之中狐疑:“不知夫人您是” 虞听晚能理她 什么玩意。 她只面无表情看着车夫。 “不敢” 车夫咽咽口水。 虞听晚:“无妨。” 她钻回了马车,顺带把卢时楹这个小可怜一并拉回去。 虞听晚坐稳了,红唇微动,幽幽喊了个名儿。 “檀绛。” 檀绛真的!!! 自从跟了虞听晚,她就一直恪守本分!已经憋的很难受了! 听到这一指令,眼神闪烁着兴奋! 最主要的是,杨家对夫人不敬! 她迫不及待,跃跃欲试,一把推开车夫。 “我来!” “废物,看着!” 檀绛拉起缰绳,袖子下的肌肉微微绷紧,眯了眯眼,狠狠抽动马鞭。 “驾!” 马儿疼的前蹄扬起,一阵嘶鸣,如离弦直箭般朝前猛地奔起,惊起一片灰尘 目的很明确,就是前面的杨家马车。 檀绛:不把那边撞飞,她就不配是迟副将亲手培养的! 速度太快,车厢内卢时楹的往后仰,泪还在眼眶含着,怀里的兔子好似也吓傻了一样。 “夫……夫……夫……” 又结巴了,一个人字好似如何也拐不过弯来。 虞听晚:“嘘。” 她微笑,点了点自己。 “我。” 虞听晚很严肃:“正义的光。” 两辆马车,之间隔的距离不算长。 杨家车夫瞳孔剧缩。车厢内的姑娘要是出事了,他也别想活了,不等杨家婆子高声大喊快避让。他就有了反应,驾车往右去。 他的反应很快,没有正面撞上。 可卢杨两家的车厢重重撞击。卢家马车很简陋,也不如杨家结实,但耐不住驾马车的是檀绛啊。 她看准了角度,很刁钻的。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杨家的马车倒了,杨静姝猝不及防,摔的头晕目眩,头磕到里头摆放的茶几边缘一角。 卢家马车裂开大缝,随时能炸开,可很顽强,也只是剧烈晃了晃。 这边的动静,百姓纷纷驻足。 “那儿怎么了杨家姑娘被撞了” 有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科普。 “我知道!笑死个人,杨家方才派了婆子过去将卢家姑娘一顿奚落,卢家姑娘气劲儿上来,就把杨家给撞了。” “卢家这般了不得可我听说卢家女最是胆小她怎么敢” “那谁知道杨卢两家本就不对付,可能杨家太欠吧。” “嘘,小声些,也不怕被听到杨家找你算账。” 被这么一警告,挎着篮子的大妈顿时不敢吭声了。 婆子吓得面色煞白,连忙跑去把杨静姝扶出来。 “姑娘!” “您可还好” “了不得,了不得了。您要是出事,老奴怎么和夫人交代。” 她心事重重准备禀报:“姑娘,那卢家马车里头怕是坐……” 马车上是有茶水的,杨静姝被撒了一脸,狼狈不堪。 那些低贱平民说的话她也都听见了。 杨静姝向来是体面人,如今面子里子都丢了,还被指指点点,哪里还听的下别的,冷着脸一把推开婆子。 “让开!” “没用的东西。” 办事不力! 她顾不上整理凌乱的发丝和衣着。一手扔了准备送给小皇孙用玉做的已碎了两半的雕工精细的长命锁。 偏偏始作俑者在车里,竟没有半点想出来赔罪的意思! 她压抑着情绪,大步上前,走到卢家马车前。 “卢时楹!” 她冷斥:“你下来!” 杨静姝用帕子擦去脸上的水渍,呼吸急促,但也不至于失了智。 她掷地有声。 “我杨家举家回老家丁忧三年,前儿府上举办席宴给卢家送了帖,你也来了。若是招待不周大可言明,何须底下做这般见不得台面的举动” “我知你也才回上京,规矩学的不到位,不知尊卑!” “且不说我杨家比你卢家显赫,席宴那日我又接了圣旨,已是皇家媳,你如何敢对我不敬” 破旧马车里头也终于有了动静。 女子的声音不同于平时的清软,此刻冷清淡漠。 “杨姑娘可真是好大的架子啊。” 檀绛双手恭敬的去扶车厢里头的人。 细白的柔荑搭了上去,女子弯身出了车厢。 她着杏色绣花长裙,裙摆如波,盘扣是蝴蝶样式,这样的衣裙,满大街都是。 不见有多出彩,可架不住虞听晚人好看。通身的首饰又不凡,衣裙穿在她身上,也就显得不同寻常来。 甚至,灵动又俏皮。 姑娘眉眼带笑,眼尾的泪痣在光线下愈发灼灼光华。 她居高临下看着杨静姝。 “嚷什么” “你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 第404章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话是相当不客气。 在场的百姓猛吸一口气,这卢家女难道疯了不成。 很快,有人察觉异常。 “她是梳着妇人发髻的,卢家女可还待嫁闺中。” 下一瞬,车箱里头又颤颤巍巍出来一个人。 大妈一拍大腿,又忍不住大嗓门。 “这才对嘛这位吓成这样,才是卢家姑娘。” 杨静姝在看清虞听晚和身上配饰后,气势就弱了下去。 饶是她,大脑都有片刻宕机。 不过到底是世家出身,很快,她便收回心绪,往前走了几步,福了福身子,试探:“您可是将军夫人” 这一句话,人群骚动,窃窃私语。 杨静姝见虞听晚似笑非笑,心下微沉,如何还敢计较!一转口气,抿笑很大度又表示。 “前头两车有些摩擦,想来是马儿不懂事,才闹了一场。我虽砸了一下头,有块玉碎了,其实也没其他损失,不妨事。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虞听晚:“那不行。” “这没什么,臣女和夫人也算是因此结识,也算是缘分。” 虞听晚听着滑稽。 “可别,我可不敢和你们杨家人有缘分。” 她无视杨家马车那边的狼藉,点了点身后的马车。 “瞧瞧,都裂了。” “怎么回事啊” “你杨家车夫不会驾马车吗” 虞听晚:“你不计较,我得计较啊。” 她很严肃:“你不赔吗” 虞听晚又不是好人:“你是出不起钱吗” 不应该啊,魏昭刚刚都去送钱了呢! 杨静姝傻眼: 你撞了我还要让我赔。 可她觉得没必要为了一辆马车,和虞听晚闹不快。 “这……都是好说的。” 杨静姝实在不知这么个不讲是非的泼妇,怎么会被本事够硬的魏昭看上。 杨家虽不及顺国公府,可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必要把话说那么绝吗 何况!被撞的是她! 杨静姝深吸一口气,也知是踢着铁板了,转头狠狠给了婆子一巴掌。 “瞧你办的好事!” 婆子一个激灵,诚惶诚恐,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老奴有罪。” 虞听晚:“你哪里有罪” “头都不磕几个,是格外金贵吗” 虞听晚:“我想,我该是当得起的。” 杨静姝: 婆子哪里还顾得上疼,忙砰砰砰磕头。 杨静姝捏着帕子的手用力抓紧,微微泛白。 “实在对不住,我先前不知夫人您也在车上。这才让不懂事的婆子过去传话避让。” “她也是个蠢的,静姝向夫人您赔罪。” 说着,她又盈盈拜了一礼。 虞听晚:“哦。” 她语气温温柔柔的。 “我不接受。” 虞听晚扯了扯嘴角,懒得看她装模作样,半点面子都不给:“瞧你如今摆着多恭敬的模样,我若是蠢的,也许还真以为你把我当回事。” “我小地方出身,乡下来的。杨家姑娘你却是正二品尚书令之女,与我是云泥之别。你身份尊贵,那可是响当当的上京贵女,自是瞧不上我。” 这阴阳怪气的。 杨静姝面上的笑意险些僵持不住。 虽然她觉得虞听晚说得对,可能承认吗 果然是乡下来的!!! “夫人折煞我了,您是……” “打住。” 虞听晚:“你甭和我掰扯。” 她问上京人物百科全书檀绛:“和我说说,杨公子是什么人” “回夫人,那杨公子虽不算拔尖,可也还算出挑。脾气极差,对底下人动辄打骂,模样也不太行,身高太矮。” 檀绛怕虞听晚没数,则看向一旁娇娇软软小小的卢时楹。 “还没卢姑娘高呢。” 虞听晚:“这样啊。” 她拉起卢时楹的手:“都说一矮矮一窝,我要是你啊,他们杨家正儿八经的八抬大轿求娶,都是不应的。” “卢家便是落魄了,可只你一女,捧在掌心疼的。也不知杨家哪儿来的嘴脸,竟让好好的姑娘当贵妾,这般欺辱糟践。” “见你参加席宴,生的貌美,便动了心思。卢家不答应,就恼羞成怒变着法的刁难。” “不过,杨家家风向来如此。” 虞听晚视线打量杨静姝,语气慢悠悠的,可一点儿也不客气。 “杨姑娘就没把我当回事呢。” “我也就认了。谁让我才来上京,不知规矩,上不了台面,行事没有分寸。可方才你身边的婆子却对我横眉竖眼的,实在好不威风。” 这分明是拿杨静姝方才所言,学以致用。 甚至……比谁都犀利。 可显然还没完。 虞听晚:“一个奴才前脚爬到我头上笑话我穿的破烂,连你们府上的下人都不如,还斥责我不知死活。你当主子的教我做人,何为尊卑,也不为过。” ———— 这边的动静,也以极快的口播方式扩散。 “将军夫人把杨姑娘撞了。” 传到一里开外。 “将军夫人把杨姑娘撞了” 疑问句。 二里外。 “杨姑娘傻子一样,等着将军夫人撞啊!也不知她哪里来的仇,竟想要讹将军夫人。” “什么仇这不明摆着吗她爹再厉害也只是二品,看到太傅和魏将军都要恭敬请安么!何况她位居人之下不痛快了呗。没听见吗,她身边的婆子都敢指着将军夫人骂啊!” “可他是内定的四皇子妃啊。” “四皇子妃怎么了就算是五皇子妃,看到将军夫人都要笑脸相迎,不会故意生事,懂吗!” 传到三里外。 又很快,传到了顺国公府还有太傅府。 两府门房听着信儿,不敢耽搁,就朝主院那边跑。 一边跑一遍喊。 “夫人,大事不好了!” 魏家,正院本就冷清。 宁素婵正磨墨微微蹙眉,就见门房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咱们少夫人好好的,被杨家姑娘撞了。听说伤势还不轻,脸上可都是血!” “少夫人细胳膊细腿的,哪里遭得住啊!” 可以看出杨家真的很不受待见了。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宁素婵向来稳重,闻言沉了脸,倏然起身。 她很久没出门了,此刻匆匆往外赶。 “还不备马!” 太傅府,嘉善正在厨房。 她很高兴。 茶楼那边递信,说杳杳去买点心了。可见那孩子爱吃。 那她得多做点。 “夫人!” 可门房跑过来,一脸愤怒。 “杨姑娘欺辱我们姑娘!” “那贱人纵容身边的奴才在街上骂我们姑娘乡下来的,是乞丐!让去姑娘去死。” 第405章 丢人现眼,不如去死 皇宫巍峨,九重宫阙连绵起伏,琉璃瓦在光线下流光溢彩。 养心殿。 应乾帝坐龙椅之上,威严赫赫。 殿内的重臣其实不多。无非是忠勇侯,杨尚书令,顾傅居,以及三个皇子。 忠勇侯一向看不上杨尚书令,站的他很远。 顾傅居被赐座,眉眼深沉。 应峙应承应殷立在一处。 应峙身姿笔挺,自从伤腿后,他还是第一次参与政策议事,颇有些扬眉吐气之意。 应承自赐婚被应乾帝看重,不至于唯唯诺诺,但也惶恐。 倒是应殷便是心里不满,可处事落落大方,不故意出头,也不会被人忽略。 殿内气氛算不得好,应乾帝一言不发,听着杨尚书令为国为民的长篇大论,谁也不知他心里想的什么。 直到,魏昭入殿。 应乾帝起身,亲自来迎。 “归之,你可算来了。” 他走的很快,甚至屏退魏昭身后的公公,亲手去推轮椅。 “身子可还好朕瞧着你又清减了些。” “算起来,朕也多日不曾见你了。” 魏昭一手压在把手处,试图起身,可他太虚弱了。 “臣不敢劳您……” 应乾帝腾出一只手,去按魏昭的肩,让他安心坐着。 “这些小辈里头,朕最看重的便是你了,归之何必见外” 忠勇侯看看应乾帝,又看看坐在不动的顾傅居。 只觉得!顾傅居这厮不争气。 应峙都酸死了。 应殷若有所思,嘴角带笑。 应承缩小存在感。 杨尚书令年纪虽大过魏昭,过来拱手作揖:“将军。” 魏昭扫了他一眼,惊讶。 “杨大人瞧着,着实老态。” “可是朝中之事过于操劳虽是鞠躬尽瘁,可你也得顾好身子啊。” 他很委婉。 忠勇侯却噗嗤一声:“我也觉得他有点秃。” “杨大人虽说才回京不久,可丁忧期间一直操心国事,这不,一回来就整顿六部,如今又是一再提议修建沟渠堤坝。” 杨尚书令: 他心里有气,可不表现在脸上。 “两位折煞了,实在是臣为君分忧。谁不知圣上最是在意民生,仁德济世。” 这一番马屁,应乾帝很是受用。 他笑了笑,让宫人给魏昭上茶点,这才回龙椅坐下。 “修建一事,的确刻不容缓。这几年兴修水利,也的确比往年少了些水患。” “子民安居乐业,方为正道。” 他说到这里,话音一顿。 “只是每年都建,压力不小啊。” 他如往常那样:“归之,你怎么看” 真把他当财神爷了。 以前魏昭懒得计较。 多多少少都会漏点。 他的漏点对别人来说就是很多了。 魏昭也不在意那些堤坝质量不好,几年就得重建。 他恨不得军事上,应乾帝不能把他怎么样,农业水利工程上,大晋又缺不了他。 这时候,金钱往往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 可现在不一样了。 “圣上说的是。” 魏昭:“只要是为大晋好的,臣一向没意见,可是……” 魏昭不时轻咳,这一咳就怎么也停不下来。 他好似一下子喘不过气来,痛苦下,面色煞白。 顾傅居微微拧眉。 不等忠勇侯过去,应殷快其一步,拍着魏昭的背,又把一旁的茶水递过去。 “归之润润嗓子。” 魏昭喝了几口,才有片刻缓解,虚弱:“多谢五皇子。” 应殷:“怎还同我客气” 应乾帝面露担忧,吩咐身后的涂公公:“去,去往御膳房那边催一催枇杷露。” “老奴这就去。” 涂公公笑:“都知您疼爱将军,一早向御膳房下了吩咐,他们如何敢怠慢想来也是在送来的路上了。” 一个个装模作样的恶心人。 恶心人,谁不会啊。 魏昭见涂公公退下,这才继续道。 “臣这身子也就这样了。” “这几年养着魏家军,又不懂生财之道,祖辈留下的基业也快用的差不多了……。” 魏昭:“底下还有魏家军要养,如今身子这样不争气,顿顿都得珍稀药材养着,不怕圣上笑话,手头上实在拮据。” “实不相瞒,今日过来,还想厚着脸皮向圣上讨要这年度的军饷。” “可水利民生是大事!” 魏昭:“臣义不容辞。” “少吃几顿药,只要死不了,挤挤总能捐些出来。” 这话一出,应乾帝的眼神就犀利了不少,带着审视。 以前魏昭从来没对他这般放肆过。 这话要是传出去,也不知别人怎么想他一个帝王! 杨尚书令是他的心腹,自上前一步。 “魏将军,这上京都知,尊夫人身上首饰从不重复,价值千金。” 魏昭微笑,不语。 “啪嗒”一声。 顾傅居把手里的茶盏放下。 涂公公是这时候进来的,身后是端着枇杷露的小公公。 顾傅居身子微微前倾,带着压迫:“我家姑娘早些年吃了苦,如今戴些首饰,让杨大人眼红了” 小公公上枇杷露时,听了这话手一抖。险些将手里的碗砸了。 涂公公斥:“你是如何办事的!” 小公公吓得忙跪下:“奴才愚笨,实在是想到外头的传言,这才失了神。” 忠勇侯:“什么传言让你这般失态” “就……” 小公公有点不敢讲,可被忠勇侯盯着,僵着身子道。 “就……杨家姑娘街上骂将军夫人穿的破破烂烂,连小乞都不如,没有家教,丢人现眼,不如……不如去死。” 这话一出,魏昭倏然沉脸。 顾傅居死死盯着杨尚书令,猛地站起身子,朝应乾帝跪下。 “圣上!” “臣丢失爱女,分离多年,本就悲恸。杨常正儿女绕膝,叫人艳羡,其女娇养,不提别的,每年生辰宴就大办特办,臣之女却受尽苦楚,这实在剜臣的心啊。” “如今爱女回来了,却还要被人欺辱。臣身为朝中重臣却无能,照样庇护不了她。” “臣之女佩戴首饰,杨家不乐意,恨不得斥其奢靡。可在杨姑娘眼里,那些首饰都是些破烂货色。” “臣竟也不知杨家,竟有这般泼天的富贵。只怕比国库还要充盈了吧!” 他知道当年火灾是应乾帝授意。 应乾帝也清楚顾傅居知道。周家满门抄斩便是应乾帝敷衍给顾傅居的交代。 本以为就过去了,没想到又被提及。 第406章 我好怕啊 应乾帝眯了眯眼。 杨尚书令闻言冷汗涔涔,也跟着跪下。 “臣惶恐。” “圣上,臣一身清正廉洁!” 应乾帝也不说怪罪迁怒。他眸色忽明忽暗,手里拨动着佛珠。威慑力满满,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就低沉下去。 应乾帝突然笑了。 看看啊,一个一个都羽翼丰满。 不似以往能让他摆布,如今要抵抗他的权威了。 他意味深长。 “说起来,归之和傅居也是翁婿了。朕的左膀右臂成了亲家,可见是天意。” 应乾帝:“朕很是宽慰啊。” 一听就知道有多假。 他问:“那依傅居你说,这事该如何” 对于堤坝一事,每年商讨顾傅居都只是在场,从不发言。 毕竟魏昭是他最器重的学生。 他明白魏昭愿意给。 杨常正大力促进,应乾帝会不知他多多少少吃了回扣会不知道底下办事的人层层剥削 无非是睁只眼闭只眼。反正底下有人出钱,又有人出力。他何乐而不为呢 应乾帝不怕底下的官不贪。只要做的别太过分,他都能容忍。杨常正本又是个有本事的人,也就成了他的心腹。 顾傅居没必要吃力不讨好,索性都没怎么管。 可现在不同了……魏昭的态度都摆出来了。 “早些年兴修水利共花了这个数。” 顾傅居比了个手势。 “这可不是小数目了,诸位心里也有数。” “重点在江南,夷陵,禹州,平阳一代。” “平原比地形复杂的山区好修建,工程进展较快。灌溉沟渠、小型堤坝等,一年内能修建多座。可运河,大型水库却要耗时数年。” 顾傅居:“我想问问杨大人,你修了多少又倒了多少” 应殷眸光微闪,压低头不做声。 忠勇侯:!! 不是,往前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怎么还专门提出来 这是打杨尚书令的脸,还是圣上的脸啊! 谁不知道杨尚书令每年溜须拍马要上供多少宝贝进宫。 顾傅居:“工程的事,臣懂得不如杨大人多,可却记得太祖皇在时,修建的有不少,需要连年修葺却没那么多。” “杨大人不该给个交代吗是你办事不力,对这些不够上心,反正倒了能修,不花你的钱。还是手底下的人心思太多” 就差指着杨常正骂了。 顾傅居:“魏昭手头紧,可国之根本重臣皆有责。臣为官多载,也愿意奉献一份力。” “杨大人这般在意民生的好官,常年为此奔波,自是不会吝啬。他出多少,臣便是砸锅卖铁,出去借,也硬着头皮出多少。” 忠勇侯不知怎么就这样了。 可他觉得他得表示吧。 反正他跟着魏昭顾傅居不会错! 他迟疑。 “那臣试着……跟一个” ———— 外头的传言有多离谱。 虞听晚不知道。 因为她现在在茶楼。 实在是杨家离这边近,杨夫人听到消息就知坏了事了,比嘉善和宁素婵来的都快。 言明街上并不是说话的地儿。她包下了整座茶楼,里头的客人全部清空,请虞听晚过去。 这时,气氛很不对劲。 杨夫人面色冷沉煮着茶,也不说话。 她这般做派,压迫感很强。 杨夫人是故意的。就想看看虞听晚有多大的能耐能让静姝翻了个大跟头。 才来上京也不过数月,便是身份尊贵,可她拉下脸来立威,也该露怯。 没看到小白莲吓得屏气凝神,惴惴不安,坐都不敢坐吗 然后。 咔嚓咔嚓的声音传来。 虞听晚非但没露怯,她甚至没事干开始吃瓜子了。 杨夫人:…… 她看向卢时楹。 “卢姑娘在怕什么不过请你上来吃杯茶,怎么这般小家子气卢家不愿让你进杨家的门,我们自也不可能真的逼迫你。” “怎么还让将军夫人误会,我们杨家成了土匪窝了。” 要不是卢时楹,也不会这些事! 杨夫人能待见她 卢时楹吓得不行:“我……我……” 虞听晚:“卢姑娘。” 她往她手里塞了一把瓜子,给她找事做:“帮忙剥一下。” 她好整以暇:“杨夫人有什么事冲我来。” 杨夫人笑了一下。 “瞧您说的。” “今日一事,让夫人受委屈了外头都说夫人要被我家静姝欺负死了。” “请您上来,也是想将这件事说开。” “这件事说起来,源头只是我家婆子没脑子。可夫人您也不该撞人啊。” 她倒了杯煮好的茶。 “静姝出了事没关系,您的贵体要是抱恙,我杨家可如何同魏家交代” 听上去是真的为虞听晚考虑。 可都是反话。 虞听晚当做听不出来。 她点头。 “还是杨夫人你会做人,这话听着就让人舒服。” 杨夫人:…… 果然没规矩。 她继续道:“夫人要是不顺气,只管带走那蠢妇,打了也好,杀了也罢,只要你能消气,都是好说的。” 一个奴才而已。 说完,她看了眼身后的杨静姝。 杨夫人拍拍杨静姝的手:“瞧你这可怜劲儿,平时我都舍不得重说一句,可不得被吓着了。” 杨静姝有了靠山后,底气都足了。 “是,女儿的确……” “今日丢尽了颜面。” 杨静姝泫然泪泣,用帕子擦了擦泪:“不过没什么,将军夫人也不是成心的。” 杨夫人点头,母女之间一唱一和:“那还不把茶给夫人送去赔罪。” “这件事也就过去了,日后……” 杨夫人一顿,和善看向虞听晚。 “夫人才来上京,也是新妇,许是不知这里头的人情世故,有道是多饶人处且饶人,这次就算我们杨家错了。我们认了。” “往后指不定还要多多往来的。我家老爷到底也是天子近臣,咱们女子之间有了口舌之争,说开了也就好了,可若是成了两府之间的罅隙,捅到爷们面前那就是罪过了。只怕对您也不好。” 杨夫人:“您说是吗” 虞听晚听出来了。 忌惮她的身份怕闹开,所以低头试图和解,可心里压着火,又觉得她年轻,吓吓也就没那么乖张了,所以威胁。 她冷笑,气场全开。 刚要张嘴。 砰一声,门被踢开,有人大步了进来。 宁素婵冷着脸,无视杨家人,快步走近虞听晚,把她拉起来,上上下下打量,见她身上没有伤,猛了舒了口气。 可还是不放心。 “怎么样了” “你可有哪里不适” 虞听晚看到宁素婵格外意外,杨静姝有人撑场子,她也有啊。 她眨巴眨巴眼。 嘉善是这个时候从外面冲进来的。 刚入内,就听到虞听晚格外委屈的声音。 “婆母!你可算来了。” “我那么脆弱,一碰就碎。别人说句重话就慌了神。” 虞听晚也想泫然欲泣,可她很努力,但哭不出来 最后把头埋在宁素婵怀里,按着心口,幽幽突出一句话。 “好怕,好无助啊。” 宁素婵身体僵硬:…… 嘉善:!! 她听得心要碎了。 第407章 她气的要死,有不敢打回去 楼下,很多百姓挤在一起,都恨不得去茶楼里头看戏。 可有人拦着。 一开始是杨家下人堵着门,便是茶楼的小二和掌柜都给轰出来清场了。 宁素婵过来后,没有给他们去通风报信的机会,身后的魏家军齐齐将杨家下人拿下。 成了魏家军堵门。 嘉善来后,魏家军让其入内。顾家带来的守卫留下。 十七闭了闭眼,将眸中的杀机隐藏下去,深吸一口气后,朝秦君湮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可是,正当二人才下了车正要会场里走时,却忽然迎上了也是刚刚下了车的艾薇儿,晶亮的眸子半眯,白晓的目光冷冷地看向自己这边走来的艾薇儿,双眸微闪。 “这……我只是想想罢了,自然不会尝试,只是我若是造出这东西,怎么知道他成功了还是要看看成果的吧”李严问道。 “死的越多,亡灵大军可就越多,亡灵大军是消灭不掉的!”阿努比斯自信满满道。 遍体鳞伤倒在地上的沃克,露出烈士般不屈的眼神,发出低沉之怒吼。 然后捞起被子盖住她,他将室内的空调打开,去煮醒酒茶,顺便煮牛奶。 慕成竹兄弟二人这时也发现了魏然的情况不容乐观,二人立即拉弓支援。 谢若巧开车来到滨江路最末尾的一栋别墅门前,车灯扫过去,看到两排黄杨树以及被黄杨树遮挡着的紧闭的门扉。 慕容冰十分害怕,拉了拉江寒的袖子,摇头示意不要跟陈骨硬碰硬。 “咔擦”“咔擦”“咔擦”破碎的声音不断响起,冷羽扫视着四周,那隔绝一切的结界竟然破碎了。 “龙王铠。”江东羽轻声低语,一手握住沐玄明的剑,咔嚓握碎。 咔嚓,第二次拿到狼人的钟妙可还没来得及大展身手,直接被票死了。 在这一种时候别说出现完整的虎符,就算是四分之一的虎符,都足够让所有四方天庭的归属势力激动不已,甚至是听从叶枫的指挥。 陈殷请示宫无邪后,宫无邪不仅答应了他,还和他一起策划了一个巨大的惊喜。 不知何时,叶逸的身体之内,再次发出一道青色的光芒,光芒之中,一条出自泥丸宫之中,遍及周身各处的青色灵根衍生而出,灵根晶莹透亮、璀璨无比。 又一个杀手倒下,冥夜却丝毫不在意,继续看着这一场他亲自导演的戏。 杨浩听到后,心想自己正缺个带路,但是又对风萧动机怀疑,自己与其的并没有什么交情他为何如此。 李穿云委屈的哀求,事到如今这一种地步,他完全没有任何的胜算,也生不出任何能够改变战局的方法。 江东羽同样走在仙器地,他在寻找着什么,有一种召唤,然而他寻遍了这里,却未找到。 而传送阵的价格并不低,一般只有大宗门的弟子还有实力坐传送阵,散修的话,即使有钱,也不敢随意坐传送阵,否则很容易被当成肥羊打劫。 就像法师操纵奥术能量,术士操纵邪能。圣光对应暗影,死亡对应生命。 “最好不要暴露身份。”天涯也很多年没见过顾国章了,虽然一直在与盐岛合作,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心性。 这一年来,沐星婉的努力,其实都是为了全力提升自己的学术能力,能够在洪门的产业项目中,占据重要地位,提升自己哥哥在洪门门主位置竞争中的力量权重。 董西琴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总归眼看着操场上人越来越少,她才慢慢地下了台阶,回宿舍去。 朱由榔一声令下,两旁的锦衣卫立刻上前,擒拿赵千驷、严遵诰。 其他势力,尤其是所有成员全部淘汰出来的势力,则纷纷探查左右,试图找出那最后一名修炼者,究竟是来自哪方势力。 “王爷,李明忠都招了,梧州城内还有李明忠两支军队。一支由他的参将刘超统率,负责控制城内的各个衙门,另一支由游击将军霍锋率领,负责控制各个城门。”吴继嗣恭敬禀报道。 “好呀,终于承认了是不是还真是物以类聚,你们几个竟然跟柳十三那个色胚一个样子,这么也不奇怪了。”江若琳瞪着眼睛训斥着,嘴里不由得就把柳十三带了出来。 那只被柳十三用电鞭震退的犀牛首当其冲,犀牛的视力多数都比较差,这一只也是一样,一片白雾飘过,他早已经找不到柳十三的影子,只是仗着自己皮厚,一点也没把柳十三放在眼力,竟然对着柳十三的冰雾冲了进去。 医院高级vip病房外,王灵的父母隔着玻璃,心痛地看着躺在病床上,依然昏迷不醒的那道柔弱身影。 兰斯娣是蓝月人之中的贵族,而且身居要位,这些蓝月人如此敬畏她也是很正常的现象。 “若我要你换一个主人你可愿意”陈昊转过身子,死死的盯着那对漆黑的眼眸。 虽然众修士毫不吝惜体内的灵力,竭尽了全力,但他们布下的防线依然被那汹涌的蛇海给一点点攻破,渐渐地,那一条条紫色的长蛇已然逼至了众人脚下。 然而,既然如此,确实依然不行,一击之后,漫天的龙影齐齐消散,拳芒划过,羽皇再次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横飞了出去,最后,倒在了半空中。 原来这便是这些建筑存在于深达不知多少里的原因,更令人震撼的是,这里竟然是自成一界,是被一名修士祭练而出,这该是什么样的神通,即便是称之为仙人也不为过。 谢林却发现,刚才从上面垂下来绳子一样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消失不见了,而且天花板上除了一盏白炽灯外,并无其它东西,倒似乎刚才在张朗落下来之前垂下的绳子一样的东西一直没有出现过。 我也以为鬼迷就是这么随口一问,没想到他接下来说了一句话,把我们全都镇住了。 第408章 别惹不该惹的人 宁素婵面无表情看着虞听晚假哭,却娇娇往她怀里蹭。 真的。 虞听晚那些矫揉做作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相处这么久了,她能不知道虞听晚什么货色啊。 虞听晚连她都不怕,还能怕杨夫人 可亲娘都没有这个待遇。 宁素婵仿若没有看到嘉善眼里藏不住的羡慕,她想笑话虞听晚,可…… 闻听此言,火尊武秋眸光一凛,他知道凤族历代圣子皆是觉醒神凤血脉的天才,与生俱来便与火焰法则有着极高的亲和力。 除此之外,古窑存在的时间长短,直接决定着其中窑神爷的震慑力。古窑存在的时间越长,经历的炭火,香火越多,窑神越有资历,震慑力,威严越强大。 “是你看得太专注。”许二语气柔柔的,然后慢腾腾地翻身下床。穿着睡衣睡裤的许二,倒自有一种慵懒的美。 “行了吧”阿尔战虎有些烦躁的转了不知道多少圈后,走到夏凡面前问道。 万子归这次从香港突然这么急着回来,或许是因为方芷菡的那些话刺激的吧。香港那个地方,始终都是不适合他的,那个地方有他讨厌的东西,他不想再呆在那里,反正事情都已经完成。 走的时候,封梅刚好跟前夫在打离婚官司,为了房子争得焦头烂耳的,后来她终于疲了,狠心放弃了房子,求得了自由身。 他的神色平静而悠远,明明他就坐在她的眼前,她却感觉他是那般遥远。 叶嫣然说这些话的时候,带着些抱怨的口气,脸上又带着浓浓的幸福。 无限张狂的在血色天幕下飞跃翻涌,最后更是一头扎进了血色天幕之内。 路旭东对郭于晴有多信任就有多不设防,郭于晴想在他酒里动手脚,根本都用不着费多少心思,关机,开房,还有她昨晚发的那条朋友圈……我基本上已经能完整地揣测出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我浅意识里不想完全的依赖他,我仍然,很希望自己能够再优秀一点,优秀一点,然后才好底气十足地站在路旭东面前告诉他,我狄瑟瑟不是你娶回来的挡箭牌,我就是名副其实的路太太。 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刀必将落在李察身上时,李察突然动了,脚下踩着一种玄妙的步伐身子一动玄之又玄的避开了这一刀。 盯着门看了半天,最终还是跌坐在了沙发上,扪心自问,他可能喜欢上她吗 再想想到了米脂,受到了保卫队的庇护,自己终于是过上了安稳的生活,后来更加是分下了田地,没了苛捐杂税,一家人终于是过上了好日子。 我与慕苏楠的交情远不到我与童悦那般亲密,所以我不可能告诉他实情。 随后便是安全区以外的其他地方,通过清剿搜查之后,逐渐让安全区不断扩大,渐渐让两个星球都变成安全区,变成没有任何人携带任何武器弹药的和平星球。 万华顺眼看过去,远远的看见有许多人站在寨子外面等着,万华不由得笑了笑,他们倒是有心,很好。 顾老先生的遗产怎么分,苏瑕不好插嘴,她只问:“周芷凝现在很缺钱吗”已往都没听周芷凝怎么谈论钱,这次怎么张口闭口就提要钱 于是隔着幂离的轻纱,众人只能看见一截白皙如凝脂的脖颈,被绛红的衣衫衬得莹白如玉。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你什么时候成为她的人的”何佳生忍不住两颊。这件事怎么会像玩无限的方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沐沐直直瞪着铠昊特,那眼神十分复杂,铠昊特不明白,却仍旧从中感觉到恐惧。 宋老板几乎可以想见,一旦放任官府的这些人进去,张涛肯定会在里面“发现”点什么事关栾飞是梁山贼寇的“铁证”的。 消灭曾头市,就是张宝此次出兵的主要目的。既然决定要消灭,那就务必要做到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留一两个仇人活在给自己添堵,那不是纯属有病嘛。 这种莫名其妙的变化已经发生了,尽管它是一件好事。但是这个难以解释的好事太令人担忧了。所以炼金术士尽力去弄清楚。 卡利柴桑狠狠的朝着拉开弓弦的士兵瞪眼看去,持刀将苏哈挡住。 他原本以为是矿工意外发现了这里,让上面的人再也无法隐瞒此处,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黯看着这个画面,心情一下子好了一大半。那些流动的血液,还有被血液涂抹在的墙壁,都是让黯愉悦的原因。 “那你要啥”绮果看了看烤肉,自己貌似没有其他的什么东西了。 “诺。”魏忠贤听到李沐,眼中寒光一闪,本欲反对,但是张了张口,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老老实实的应下了。 沐满满很害怕因为昨天的事情,被白大米给讨厌来着,所以努力的想要跟白大米一起回到之前的那种。 一向以“温雅”着称的商公子,在提到“下人”两个字的时候,竟也掩不住身为上位者的优越感么 “好,我第一个传授你功法。”铁锤如此说,真是把图兰朵当成了救命恩人。 虽然在星空中还没有听说过有异族开脉成功的例子,但防止传承外泄,仍然是重中之重的事。 火球已经消失,天启皇帝还没有回过神来,不仅是他,几乎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之中,天启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又嗫嚅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有了这个阵法总能保险一些,除非他们靠近到一丈之内,并且全力搜寻,否则是不可能发现这里的异常的。”为首之人说着催促众人赶紧行动,语气中带有些许不悦。 见到第一个醒着的人,竟然是钱羽,柴安安暗暗庆幸自己运气不错。 第409章 归之就拜托你了 将近午时。 养心殿的商谈结束。 魏昭出了宫门后,不曾和别人寒暄,上了顺国公府马车,前头荣狄驾马准备离去。 顾傅居时刻看着这边,才结束和五皇子的话语,抬步而来。明明是文官,可他官场沉浮多年,气场不小。 他的手负在身后,挡了路。 荣狄下意识对车厢低语几句,听到里头将军的吩咐。 “请太傅大人上来。” 荣狄连忙跳下来,掀开车帘请顾傅居入内。 随着他放下布帘,遮住了里头的身影,紧跟着顺国公府的车轮滚动缓缓往前驶动。 “这才像样嘛!” 分明是翁婿又不是仇人,何必生疏成那样。 忠勇侯立在原地笑了一下,这才抬步走到杨常正跟前。 “你风头正盛,是前些年得圣上提拔冒上来的。” 忠勇侯像是和他关系很好一样,帮着理了理衣摆。 “虽是世家出生,可你是庶子,杨家先前顶破了天在上京也只是小门小户。同我一般根基不稳。” “我也不提归之了,那顾傅居倒出身寒门,比你我不得,可远立你我之上。他平时看着性子好,可却不是泥人。冷下面来,便是圣上都要给薄面,他那样的人,世上有几何?” “你倒好,得罪他?” 可不就自掘坟墓死吗! 忠勇侯私下早将底下的势力和兵权交到了儿子手上。这些时日萧怀言早出晚归,忙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周家满门抄斩只是开胃前菜。 魏顾两家强强若联手,那是要直逼皇宫的。应家掌管了这么多年的江山,也是时候改头换面了。 忠勇侯恨不得在杨常正伤口上撒盐。 “都说娶妻娶贤……” 他一顿。 挑衅意味深长。 杨常正面色铁青。 往前,他也一直以为发妻是个聪慧的! 虽有些势利,可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料理后宅,在人情往来上样样挑不出错。 这次是真的糊涂! 谁知忠勇侯扭头。 “四皇子啊。” 他走过去,拍拍应承的肩膀。 应承是这几个皇子里头,最让他顺眼的。 忠勇侯虽是武将,人也鲁莽,可清楚应承自幼不被帝王待见,却能在吃人的皇城里头活到现在,可见也有夹缝求生的本事。 可应承心思不多啊。 他什么也不争。 不是装的。 是真的安守本分。 但就是如此,他才是最清醒的一个。 清楚他争不过应殷,也争不过应峙。可帝王如今要让他争。 应乾帝是真的想提拔他当皇帝? 不是。 应承清楚,他只是块随时被弃的垫脚石。 一旦争了,不管谁坐上那个位置,他的日子都不会好过。所以这些时日,他一直装傻,装惶恐。 忠勇侯一语双关:“圣上赐婚到底是好的,可这杨家女……。待她入门,你得好好看顾,别让她坏了事啊。” 也不知娶妻娶贤这四个字到底对谁说的。 但侮辱性极强。 说完话,他拍拍屁股走人了。 留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杨常正想说什么,可应承避之不及,急急溜了。 见状,杨常正面色有过一瞬间的扭曲。 这烂泥扶不上墙的! 换成二皇子,早就钻营了! 这厢,不如忠勇侯想的那般翁婿和睦,马车上很死寂。 魏昭没有向顾傅居献殷勤。 顾傅居合眼假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路无话。 直到马车停在了太傅府门前。 顾傅居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历代帝王心思皆深沉,顺其者昌,逆其者亡。你今日在殿上……” 他微顿。 “可知你在做什么?” 魏昭丝毫不意外顾傅居会问这话。毕竟这是顾傅居上马车的真正目的。 他抬眼看向顾傅居,一身便服掩不住矜贵,还有眼里势在必得的野心,轻笑:“学生知道。” 顾傅居沉默些许。 他看向这个最得意的门生。 还记得当年他设立华清学府时,也会抽空去国子监教学。 国子监的学生分为官员子女的监生,还有通过乡试会试优秀入内的贡生。 刚入学的学四书五经,有基础学策论诗赋,即将参加科举的重点学应试技巧和时政策论。 不分年纪,但靠着每年考核,分配不同的斋中学习。 顾傅居教的自然是要参与科举的。那年斋中的学子里头,就魏昭年纪最小。 不过是个半大少年。 顺国公领着魏昭,送到他跟前。 那个温润了一辈子的人,对他说。 ——“傅居,归之就拜托你了。”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不见外了,你多担待。” 顾傅居:?? 他当时听到这话,就想笑。 又不是五岁学百家姓的奶娃娃,怎么还让父亲送过来? 这魏封行太宠儿子了。 然后…… 真的很不见外。 下了堂,捧着书看,觉得身边的学子嬉笑打闹太吵,然后来了他休息的隔间。 他恭顺的敲了敲门。 ——“夫子,我能进来吗?” 准备小憩的顾傅居还以为他有什么要问的。 可魏昭进来后,环视一圈。继续恭顺指着顾傅居对面的空椅子问:“学生能坐吗?” 等他坐下后,身子坐的很直,面上噙着淡淡笑容,翻开书。 ——“夫子您睡吧,学生不耽误您。” 顾傅居明白了。 国子监的学生都避着他,故他这里最是安静。 等快到上堂的时间了,顾傅居喝了口茶水:“还不走?” 魏昭那时也尊敬他。 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回话。 ——“年幼时入国子监,是父亲公务繁忙,没空亲自教导。如今父亲倒是闲了,也时常考教学生。” 清闲,无非是应乾帝登基后,不想让顺国公插手重要的国事,很有目的以魏封行早些年太过操劳为由,慢慢收回他手里的事。 ——“如今是刘夫子教学,内容学生已掌握,无须再费心。” 这话倒是狂妄。 虽然顺国公的才学横溢,真的少见,甚至顾傅居每次和他探讨都能受益。 也虽然魏昭脑子真的很好,一点就通不说,学什么都快。 顾傅居看向他:“那你还来国子监作甚?” ——“冲夫子您来的。” ——“父亲会的,学生得会。夫子您会的学生也要会,凑集您二人之才学,学生何乐不为?” 顾傅居也知道了。 魏封行不是专门送魏昭来的,是专门让他多担待来的。 第410章 解锁新姿势 可谁不喜欢好学生! 从那以后,顾傅居把他带在身侧,亲自教导。 时过多载,顾傅居继续看着已经成了女婿的他,眼里晦暗不明。 当父亲的,有意留意虞听晚的事。 可只要姑娘不出门,他什么都没打听出来,魏家就是密不透风的网,早被魏昭筑起最安全的巢穴。 他却能打听到魏昭私下动作频频。倒不是顾傅居有意打探,实在是莫名其妙就知道了。 可以说魏昭没有半点要瞒他的意思。 五皇子那个幕僚并非姓贾,而是应,光是这一点,他要做什么,足够明显了。 巧了不是,顾傅居也因虞听晚一事,对帝王怀恨在心。 当然,也不全为了虞听晚。 这些年应乾帝对他也很不满了,若非他和嘉善没有儿子,只怕会是第二个魏封行礼。 顾傅居:“上京我的眼线广,为了立足根基也算布局多年,手下能用的人也多,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还没说完。 魏昭:“有。” 他常年在边境,上京这边的确不敌顾傅居。 魏昭如善从流弯下身子,从车厢里头不易察觉的夹层里头抽出一本册子。 “这些人,我要用。” 顾傅居:…… 你是真不客气啊。 魏昭幽幽:“等夫子您开口许久了。” 顾傅居翻开一目十行,都是他手底下的能才。 哦,还有几个不是,但很明显,是迂腐文官,需要他笼络。 顾傅居:…… 是他沉不住气了,没让魏昭先提。 他一下子都要气笑了。 魏昭又缓缓道:“近些时日昌渡寺山脚下的道士占卜算命的本事不小,又会看风水。通政司的袁大人最信这些,便是得了风寒都要请钦天监那边过去看看家中气运可有被冲,夫子不如帮着牵牵线?” 顾傅居:…… 袁大人不是他的人。 但袁大人的兄长,是他的人。 袁大人的媳妇又和尚书令府上的杨夫人关系甚笃。 若说其中没有关联,他是不信的。 可顾傅居没有问,只是冷冷看着魏昭:“你倒是对我的事知道清楚。” 魏昭:“我的事,夫子也知道不是吗?” 不,顾傅居不想知道。 换成以前,他会觉得归之很有头脑,现在……呵。 “袁矗前些时日正好和钦天监起了些口角。也好,钦天监也该换换新鲜血液。” 魏昭:…… 我让你引荐,你直接想让钦天监头头退位让贤是吧。 不过正中魏昭下怀。 顾傅居准备下马车,可手还不曾掀开车帘,他出声问。 “你的身子,会好的是吧?” 魏昭:“是。” “多谢夫子关心。” 谁关心你,他是不想杳杳真当寡妇! ———— 待虞听晚回了府后,就跟在宁素婵身后。 宁素婵插花。 她自告奋勇:“我来!” 然后插的很难看。 宁素婵眉头拧的死死的,正要开口斥,可转头一看虞听晚不可置信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花瓶里的花。 算了,这虞氏也受打击的。 宁素婵:…… “其实……” 饶是她,都想了很久,才违心找到话去夸。 “也挺别致的,总有能欣赏的人。” 宁素婵去抚琴,虞听晚坐在边上,听她弹完,丝毫不吝啬啪啪啪鼓掌。 “好!” 宁素婵:…… 宁素婵去抄写佛经,虞听晚给她磨墨。 为此,宁素婵放下笔,神色凝重:“到底怎么了?” “若有求于我,便直言。” 这样一反常态挺吓人的。 “你又不是外头那种跪在婆母跟前卑微伺候的儿媳。” 虞听晚捏着手里的墨锭,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就这样静静看着宁素婵。 悠悠吐出一句。 “好伤人。我难得体贴一回,婆母怎么都不领情?” 宁素婵:……已经受宠若惊了。 要知道以前她插花,虞听晚偷闲趴着睡。 她弹琴,虞听晚睡的更香。 虞听晚细声细气:“婆母喜欢那种用膳帮忙布菜恨不得把饭喂你嘴里,平时端茶送水的儿媳吗?” “那是下人做的,你好好的少夫人不当,抢什么活?” 听听这话,再想想今日茶楼宁素婵气场八尺高放的话。 虞听晚感触。 不愧是被培养成做皇后的人。 她自诩气场也足,可今日在嘉善和宁素婵跟前,真的不算什么。 也难怪…… 前世梦境的一切都指向她是落水而亡。可虞听晚不觉得她是会自尽的人。 她想过杀害后抛尸入江,可她梦中曾感知过那被呛水和挣扎的痛苦。 不管怎么样,都是有人要置她于死地。 也是,不说别的,单凭她的身份就该死。 ——顾家的亲女儿怎么能和顺国公府的魏昭在一起? 宁素婵此刻斜睨着她。 你又做不到,问什么问。 虞听晚收敛思绪:“明白了。” 她托着下巴:“婆母是喜欢我。” 宁素婵手一抖:“虞氏!” 虞听晚抱着那盆丑花,哒哒哒往外走,边走边抱怨:“以为我出事,就慌里慌张的出了门,还不是疼我。说中了却恼羞成怒了。” 出了主院,她回自己院子。这个点也该午休了。 她想到了什么。 步子不停,侧头看檀绛。 “你和荣狄如何了?若是要定下,不如找抱朴合算八字出个好日子。我给你添嫁。” 檀绛没精打采:“可他最近不打我了。” 虞听晚很欣慰:“他学会了怜香惜玉。” “可这不是属下想要的。” 虞听晚错愕:…… 你真的…… 她欲言又止,最后成了一言难尽。 最后…… “你去少府监跑一趟,和沈枝意说一声,若是要进宫看她姑母,我也……” 虞听晚:“若不冒犯,我也去拜见拜见。” “是。” 等回了屋后,她正脱去外衫,就有人推门而入。 虞听晚还以为是檀绛,扭头却是魏昭。 她继续脱。 魏昭见她手里捏着腰封,头发散落,身上除的只剩下淡薄的中衣,挑眉。 “这是……邀请我?” 虞听晚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嗯?” 魏昭抬步走近,掌心去扶她的腰,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虽然教你学凫水那几日怕你累着,又念着马婆婆住隔壁不隔音,一直都忍着,没做什么。” “我也的确挺想的。” 他垂眼:“可你怎么瞧着比我还急?” 虞听晚:??? 虞听晚把他的手拍开。 她刚要让他去看看桌上那盆丑花品鉴一番,希望魏昭是个能懂欣赏的人。 魏昭眯了眯眼,语气带着不确定:“要趴在桌边做?” 虞听晚??? 怎么着,还给你解锁了新姿势了? 第411章 可你……不就是个笑话吗? “瓶子,我让你看瓶子里头的花!” 虞听晚怒不可遏。 身侧的男人正色看去,抬步朝那边走了几步,如玉的指尖划过玉瓷长颈溜肩胆式瓶,向上,落在其中一朵粉粉嫩嫩的垂丝海棠上,随意拨动几下。 每朵花挑出来其实都好看。 可配色算不得好,又太多太杂。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毕竟,花瓶前儿他在母亲屋里见过。 魏昭神色如常,垂眼:“这样的样式插成的花,别出心裁,我想订上一万个。” ??? 魏昭:“怪得我心意。” ??? 魏昭:“价格都好谈。” 虞听晚一下子背脊都直了。 “拿来作甚?” 虞听晚嘴角往上翘:“夫君莫不是想将整个院子点缀的随处可见?” 虽然她本人有点抵触,毕竟她自己看着都很难受。 “是啊。” 魏昭淡淡看向在她:“这下高兴了?” 虞听晚:? 魏昭幽幽,意味深长:“那能让我也高兴一下吗?” 你的目的真的太明显了。 虞听晚对上他丝毫不掩饰的黑眸,莫名喉咙发干。 “说实话!你觉得好不好看。” “这不好吧。” “说!” 魏昭实话,毫不犹豫:“丑。” 他补充:“伤眼。” 魏昭:“不过我还想订一万个。” 虞听晚本来都被打击了,可听到这句话,眼里璀璨闪烁。 可她不确定:“你别说是因为有钱没地方使。” “不是。” 下一瞬。 就听他不知死活:“以后要打仗,往他们扔花瓶就行,杀伤力可不比武器小。” 虞听晚:?? 知道是她做的,就算觉得难看,说个丑字就行了,没必要发表那么多言论! 你还是你。 一样的欠锤。 “嫂嫂!”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宁允翎的鬼哭狼嚎。他开始敲门。 魏昭眼皮跳了跳。 真的。 碍眼。 “滚。” 外头的声音一静。 然后嗓音更大了。 “兄长你也在啊!你帮帮我,帮我做主啊!” “我听说嫂嫂被杨家人欺负,气劲上来,就跑去杨家打人了。可出了点意外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咯吱一声门开了。 魏昭神色冷淡,让宁允翎莫名打了个寒颤。 就听一声冷笑。 “欺你嫂嫂的是杨家母女,你不打她们,去打杨家子?” 宁允翎眼神飘忽:“我不打女人。” “呵。” 魏昭:“你底下那点破事,当我忘了?” 还不打女人。宁允翎真要打,只要占理,可不管男女老少,一律不放过。 虞听晚换好衣裳,慢悠悠走过来。 人未至,声先到。 嗓音温温柔柔的。 “杨家子要纳卢家女为贵妾,你为了别人出头,怎么还打着为我的名号?” 她从身后探出头来。待看清宁允翎脸上的淤青和额头上鼓起来的大包,沉默。 小……意外? “怎么回事?” 被拆穿的宁允翎破罐子破摔:“……没……没打过。” 魏昭:…… 虞听晚:…… 听着都好丢脸。 虞听晚:“哦,杨家子对你动手了吧?” 真的,她真的是个好嫂嫂。 虞听晚听到丧良心的自己面无表情吐出一句话。 “虽然你冲到他家里生事,也是你先动手的,可他为什么要还手?就不能站在那里老老实实让你打吗?” “你打够了,也就收手了。又不会要他的命。配合些不成吗?” 宁允翎就很感动!! 他都要热泪盈眶了。 可…… “不是这样的,这伤与他无关。” “是我冲向他时,脚滑,摔到了他书房的桌子上,额头磕到了上头的墨锭。” “我疼的跳起来,又撞翻一旁的书架。” 那书架上的书,都往他身上砸啊! 虞听晚:??? “啊?” 她发自肺腑不理解:“那你怎么好意思,让你兄长给你做主的?” 宁允翎:“杨竖那个玩意笑话我!” 虞听晚茫然,疑惑出声:“可你……不就是个笑话吗?” 她要是宁允翎这笨蛋,都没脸出门了。 ———— 接下来的几日,昌渡寺脚下的道士抱朴越发名声大噪。 先有通政司袁家请他上门做法。 后,上京这边信这些的商贾也纷纷请他登门做法。 抱朴俨然成了众人议论的焦点。 “那道士仙风道骨的,别看他年轻,本事大得很!” “他这几日在上京小住了,毕竟隔三差五赶过来麻烦。在城邑巷那边租了房子,那边的租金可不低。” “他可无须交租金,城邑巷那条街的老东家近些年噩梦连连,看过不少大夫,也去过不少佛堂道馆,都不管用。前些时日得了他一道平安符就好了。这几日红光满面的,得知道士找地儿住,忙不迭的将空屋子收拾出来,还说让道长赏脸,住多久都成,每日还让自家小厮一日三顿饭食送过去。” “城邑巷这几日乌泱泱都是人,都是去找他算命的。可他还是每日只看三个。” 街上的说话声,传到了醉斋楼二楼雅间用膳的杨尚书令夫人耳里。 她脸色算不得好。 自从得罪了魏顾两府,她就被不少世家夫人孤立,哪还有以往的光鲜亮丽。 这些时日,真是做什么都不顺心。老爷还怨她办事不力,连着几日都歇在了小妾屋里。 对面的手帕交袁夫人,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宽慰。 “我看你就是太要强了,那些个眼高手低的世家夫人专会捧嘉善和宁素婵的臭脚,何必在意她们?” “你家杨大人有本事,待他再往上爬一爬。四皇子最近又得圣上器重,他若成器,顾家魏家算什么?你往后还有什么不如意的?” 杨夫人却不动筷子,心思都在楼下。 她仿若被点醒,问:“前些时日,你家请的道士本事如何?” 这话,让袁夫人来劲了。 “正要和你提呢。” “我家老太太几日前得了风寒,躺在榻上久不得好。他过来做了个场法事,老太太身子骨就硬朗了,如今骂人中气十足。” 她一说就停不下来。 “家里运道也好了。我家老爷在朝堂顺风顺水不说,近些时日我家大郎媳妇昨儿都查出有了身子。” 第412章 夫君嫉妒吗 说到这里,袁夫人来回张望一下,让雅间内伺候的婢女全部退下去,这才压低声音道。 “还有一桩子事。” “我觉得这道士本事到家,就引荐给了我嫂嫂。” “我那嫂嫂娘家王家一月前女儿走失,那孩子你也见过,生的不俗。” 杨夫人惊愕:“王家丢女?” 她倒是未曾听说。 不过也是。 王家虽不是世家大族,但也算有头有脸。 家里丢了女儿,事关名声与女子名节,自不会大张旗鼓,消息会封的死死的。 袁夫人点头:“本是打着病急乱投医的想法。可你猜怎么着?还真给找到了。一屋子都是各地拐卖来的孩子。” “这种事钦天监可办不到。” 袁家和钦天监起了罅隙,她自是找的机会,就要骂一声。 “本以为他们有本事,可我看也不过领着朝廷俸禄酒囊饭包的东西。哪有那抱道长靠谱。” 杨夫人再也坐不住。 才回上京,家里虽有下人打扫,可一些屋子许久没住人,也没了人气。 她本来就就想让抱朴给看风水了。 可一直耽搁着。 后来倒是空了,可老爷请了钦天监那边过来看过了,说那杨家风水已是极好。 她也就歇了心思。 可风水好吗? 这几日家里像是被下了降头。 杨夫人起身告辞。 “你去哪儿?” “请那抱朴道长来家里看看风水。” 杨夫人:“就是他太难请,也不知能不能……” “这好说,姿态放低些,把钱备足了。” 袁夫人:“这些高人若真不在意钱财,早就隐于市了。在这方面都是俗人。” 杨夫人闻言笑了。 抱朴一直等着鱼儿上钩。 可他没等到杨夫人,却先等到了姚汝。 抱朴不认识她。 但他认识钱啊。 姚汝什么都没说,往他面前砸了两笔钱。 她先推第一份过去:“这些,有劳道长帮我超度亡人,让他们来世永乐。” 再推第二份。 “这……” 她递上一份八字道:“您能帮我看看,他如今过得可好?” 抱朴拿过来。 挑眉。 熟人。 那个死抠死抠的。 这会儿本该在岭南做苦役的人。 他依稀猜出姚汝的身份了。 抱朴实话:“身子已是强弩之末,恐不大如意。” 从城邑巷出来,姚汝脸色就不太对,马车直往昌渡寺去。 她不知走后不过半柱香,应扶砚的暗卫就过来把钱拿走了。 暗卫还嘱咐:“辛苦了,记得超度亡魂。” 抱朴:??? 真不要脸啊?!! 不过,他也懒得计较。 毕竟上次见面应扶砚给了他一张舆图让他选地址,可在上京郊外再建玄真观! 应扶砚甚至放话。 建观的钱,以后从应乾帝私库里掏。 虽然不是应扶砚的钱袋。 但只要钱到位,抱朴就很满足了。 他目送暗卫离开,叹气。 只可惜这世上啊。 太多痴人。 他抬眸看了眼,碧空如洗的天际。 这上京一切看着都那么祥和,可海面却如即将烧开煮沸的水,等待一个契机,波涛汹涌,随即动荡。 ———— 插花的事让虞听晚很挫败。 她曾偷偷努力又试过,可成品真的没法看。 为此,虞听晚这几日一直在找手艺活。 她试过折纸。 檀绛会折的兔子猴子,她明明跟着步骤,可就是四不像。但虞听晚折烧给死人的金元宝时手特别灵活,金元宝圆滚滚的就很好。 这些时日,她又迷上了捏泥人。 虞听晚没有等到沈枝意要进宫的消息。 倒也不急,抽出空又出门买点心了。 就是那间小小茶楼卖相一般,但奶香味浓郁味道出奇好的点心。 虞听晚付账时随意对掌柜道:“这条街人流不多,我瞧着茶楼生意也冷清,怎么不专门做点心生意?” 掌柜接钱时不自然动作微僵:“这东家没发话……倒不是我能做主的。” 虞听晚起先没当回事,准备回去。 可走了几步,想到了什么,转头却见掌柜松了口气在擦汗。 虞听晚眯了眯眼。 那份怪异感更深了。 就算只做茶楼生意,酒好不怕巷子深,有这点心在,这茶楼的客人也该不少。 她往外去。 出了茶楼,对檀绛吩咐:“查。” 檀绛:“是。” 回了魏家,虞听晚悠哉悠哉窝在纯金的摇椅上晒太阳。 这前几日,五皇子应殷得圣令带来不少珍稀药材过来。谁让魏昭在养心殿说穷了。即便应乾帝怒,可他最会做表面功夫。 应殷过来时,就带着应扶砚。 应扶砚当时看见她的金摇椅眼睛都亮了。 虞听晚到现在都记得他一个大老爷们,转头对着应殷张口索求。 ——“主子,那椅子我也要。” 不过据她所知,应扶砚得了金摇椅躺了会儿,觉得太硬了,见金价再涨,转头卖成了钱。 还感激应殷,请他喝了杯茶。 是的。 一杯茶。 那茶叶还是应殷之前送过去的。 应殷丝毫没意见,应扶砚用他当幕僚的本事,狠狠抓住了应殷的心! 也得亏应扶砚是男人。他要是女人,应殷还不被迷的不要不要的。 虞听晚昏昏欲睡,手里的点心已经造了大半了。 直到有道身影往她的跟前晃过。 刚从祠堂过来的魏昭准备把她抱去里屋睡,可还没沾她的身,姑娘就醒了。 魏昭索性也躺下。 摇椅是能容纳不了两个人的,他让虞听晚趴在自己怀里。 细细密密的吻落下,唇齿交缠尝到了淡淡的奶香。姑娘这会儿人还迷糊着,很乖,任他索取,眼尾的泪痣如捣碎的海棠花晕染上胭脂红。 魏昭轻抚着她的背,让她喘气:“十日后上京城内有一场夜市,很是热闹,届时带你去逛逛。” 夜市是有卖面具的。出门在外,他也不必做轮椅了。 那时候,再搞几件事出来,多有意思啊。 虞听晚心思都在伸手往摇椅后一掏,都没怎么听他说话,就囫囵应了一声。 把摸到那捏成型的泥人给魏昭。 这才清醒了不少,眼儿亮亮告诉他。 “这是你,像吗。” 魏昭:…… 他这次沉默了特别久! “这……竟是个人?” 虞听晚:??? “你头上的玉冠,和它多像啊!” 她为了这玉冠,真的废了太多功夫! 魏昭看不出来。 但他到底还记得之前插花说错了话,虞听晚都把那桌子都搬走了扔了。 魏昭挺遗憾的。 故,这次,他态度很好。 虚心求教。 “这是?” 虞听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趴在他身上:“你的腿。” 她说给他看。 “两条,不是很明显吗?” 魏昭:“为什么那么粗?” 都要比身体粗了。 虞听晚的脾气已经被他养出来了,面无表情:“哦。” 她死亡凝视:“你嫉妒吗?” 魏昭:? “别说脏话。” 第413章 娇气死你了,魏昭昭 落日的余晖一点点被吞噬,暮色将至,天色暗了下来。 没有光线点缀的金摇椅也仿佛在顷刻间黯然失了色。 虞听晚不知不觉竟窝在魏昭怀里睡了一下午,还是在屋外院内,醒后格外精神。 她抬眸看了眼魏昭。 这个时候早该四处掌灯了。 可澜园伺候的人,不敢过来,生怕扰了两人睡眠,以至于视线很暗。 但她知道魏昭应该也才醒。 没有去书房处理公务,也没有私下找应扶砚萧怀言密谈要事。显然也抱着她也睡足了。 “夫君晚上又要出去办事?” 也不怪她那么问,实在是上次魏昭陪她她午睡后,傍晚出了门,是次日凌晨衣摆沾着水珠才回来的。 休息足了,也好办别的事。 魏昭闻言只是挑了挑眉:“没。” 虞听晚眨巴眨巴眼。 “你……” 魏昭看着身上的人,恹恹:“好像……” 虞听晚下意识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要把我压坏了。” 虞听晚:…… ??? 娇气死你了,魏昭昭! 魏昭低笑,也能猜出她这会儿有多一言难尽。 收在她腰间的力道紧了紧。 “晚膳想吃什么?” 这显然打开了虞听晚的话匣子。 对吃这一方面,没有条件的情况下,路上抓着野菜,就算没有锅去煮熟,她也能洗洗干净,面无表情的生吃下去。 可有条件后,她就挑剔了。 她先表示:“午间吃了不少点心,这会儿还不算饿。” 不过这个点了,总得吃点,她想了一下,开始点餐。 “昨儿的樱桃肉很不错,还有椒盐炙鸭,红烧肉。” 真的……都是荤的。 她有些时候也挺挑食的。 只要有肉,筷子就不往素菜盘子里伸。 不过夹到她碗里,姑娘都会吃。 魏昭心里有数后,指尖玩着头上的珠花:“舍不得起来了?” 经他提醒,虞听晚撑着慢吞吞爬起来,可碰到了不该碰的。 她本来就劲儿大。 “嘶。” 就听他闷哼。 虞听晚连忙把手缩回来:“你还好吧。” 她也知道,别看那东西很硬,可有些时候也怪脆弱的。 “我压坏了没?” 说着她脸不红心不跳,念着每次哪里磕了碰了都是要揉的,脑子一热又把手伸了过去,隔着布料轻轻…… 手腕被按住。 “做什么?” 魏昭嗓音哑了。 虞听晚老实回他:“我看看……” 才说了三个字,就能明显的察觉那边的轮廓变化。 她飞快利落地站起来。 魏昭依旧躺着,甚至姿势都没变。 他恹恹。 “你仗着天黑,这会儿四下无人,想对我做见不得人的事。” “没有。” 魏昭低低,像是失了清白:“你摸我。” 虞听晚:“我……” “你摸我。” “这个……” 魏昭继续幽幽:“你摸我。” 虞听晚:??? 摸了怎么了! 她用的还少吗! “我认!” 虞听晚本来不觉得有什么,这被他一便便提醒,也羞恼了。有那么一瞬间真以为自己把魏昭给怎么着了。 也得亏天色太暗,看不清她娇嫩脸蛋的胭脂色,和红透了的耳尖。 “有问题吗?” 她语气凶巴巴的。 魏昭:“不敢。” 他瘫躺着,补充:“还想做什么?我不反抗。” “那没有了,我就是检查检查。” 检查结果是。 “没压坏。” “是吗?” 夜风席席,带着几分燥热。 魏昭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他直勾勾看着虞听晚所站的一处,似遗憾。 “这就检查好了?” 他拉住虞听晚,身子缓缓坐起来额,压迫感强的不行。 “睡足了吧?瞧你也挺精神的。” “你弄的,不给解决吗?” 虞听晚没有趴在桌上,可她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和魏昭在院子的摇椅上。 很多回了,她接纳的也只是稍稍吃力。 嘎吱嘎吱。 是摇椅的轻晃。 都不用他怎么使力,可就是这样,虞听晚粉嫩的指尖死死攀附他有力的背。 她低泣,似承受不住。 “有人。” “没人。” 魏昭爱怜的吮去她眼角的泪花。 “没人敢过来。” 他的话虞听晚是信的,可架不住心里慌啊。 一慌,脚背绷得紧紧。 僵硬的肩膀,轻颤的腰肢,无一不暗示着她的恛惶。 “好了,好了。” 他也受到了阻力,整个脊椎骨酥麻,狠狠吸了口气。 “哪有那么快?别催。” ———— 除了她报的那几个菜,魏昭又添了两道素菜和一道乌鸡汤。 屋内灯火通明,两人相对而坐。 看着神色如常,可气氛明显和以前不一样。 庞然大物大摇大摆过来蹭吃的。 它三餐时间规律,这个点已经吃过了,可不介意加餐啊。 伏猛前脚才进来,正要坐到专属虎凳上,可很快缩脚,敏锐察觉异常。 虎眼骨碌碌转着,先是落在格外餐桌上显眼的小泥人身上。 大大的伏猛,有更大大的疑惑。 那是什么东西? 伏猛觉得越看越像它! 刚好四条腿,多粗啊! 虽然没有尾巴。 但虞听晚都捏它了,有点瑕疵也没什么。 它觉得虞听晚除了脾气不好,手艺活都很好。尤其插的那花,又鲜艳又大朵,还多! 不得不让它高看一分。 它视线又去魏昭和虞听晚身上打转。 看着很和谐,但好像并不和谐。 金摇椅上的水渍和白浊是魏昭前不久慢条斯理擦的。 明明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事,可他擦的很细致,和他处理公务那样。 偏偏这样,多了涩情(se)。 只要想到那画面,虞听晚就有点两眼一黑。 在摇椅上被当成面团一样揉搓,好像……有点不能直视它了。 伏猛刚要过去,就见虞听晚泄愤的吃着菜,桌下颤颤巍巍抖着的腿,却狠狠踩了魏昭一脚。 她很敷衍:“哎呀,踩疼你了吧。” 魏昭执着筷子的手一顿,面不改色:“没事。” “我应得的。” 伏猛:?? 这段时日,它已经深刻认清,虞听晚不是它能惹的了。 看来,这里不是它能待的。 它毫不犹豫,转头就跑。 虞听晚莫名其妙:“它怎么了?” 魏昭:“怕也被你踩。” 魏昭表示:“毕竟不能还手,还挺疼的。” 第414章 梦到你死了,不放心 金瓦朱墙,玉阶千重,龙纹雕柱,凤舞檐角。 皇宫慈宁宫。 殿内掐丝珐琅花鸟图案香炉里,沉香微燃青烟袅袅,如丝如缕,缭绕升腾。 宫娥轻步如云上茶。 太后雍容华贵斜靠,许是昨夜没睡好,这会儿气色算不得佳。 “怎么想到来我这里了?” 她让身后的宫娥过来给她按头。 “你平时在你那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她对面坐着的宫装女子,打扮素净,云鬓高挽,清冷如霜。 “昨夜梦到你死了。不放心,过来看看。” 太后:?!? 她猛地看过去。 “放肆!” 宫娥嬷嬷却习以为常,继续做着手头上的事。 那宫装女子也丝毫不慌,对上太后的眼。 “真的,曲姨。” 她叹了口气。 “让我牵挂的就那么几人,你得好好的,不能再出事了。” 太后一听这话,心根扎了一般疼。 “阿瑾啊。” 她看着眼前的女子,在最好的年纪困在深宫,毁了一生。后宫里头是会吃人的,本是张扬的性子都熬成什么样了? 除了沈家长女,时常过来探望,这世上还有几个人惦记她? 少府监沈大人? 可当初就是沈大人不敢忤逆,又为了仕途把亲妹妹送给先帝的啊。 沈瑾和嘉善一般年纪,入宫后她心里不忍多次维护,喊她一声姨也不为过。 可就是这样她是太后,沈瑾是太妃。成了同个辈分的人了。 太后拨动着手里的佛珠:“哀家好着呢,你大可放心。” 沈瑾见她面色红润,点点头,起身。 “那就好,我走了。” 太后:??? “坐下!” “来都来了,急着回你那冷冰冰空旷旷的宫殿做甚?” 她操心:“得空了就出来走走,平日宫里设宴你也露个脸。” 沈瑾恭顺冷冷清清听着,就是没应。 这时候,只见打扮得体的嬷嬷从外头大步入内。 “娘娘。” 她给太后行了一礼。 见沈瑾在,笑眯眯又行了一礼。 “外头出事了。” 出事了还那么高兴?看来是好事。 都不等太后打起精神问,嬷嬷便将听来的消息告知。 “今儿二皇子,五皇子去了尚书令府上。” 一听尚书令,太后脸色就难看起来。 是的,她现在平等的讨厌杨家的每个人。 嬷嬷:“正逢杨家夫人请了看风水的道士拿着罗盘在家里转。” “也不知怎么了,那罗盘突然间像是着了疯一样转。” 杨夫人当时还觉得家里果然有脏东西。 不用人带领,头一次入杨家府邸但早就将路线记得死死的抱朴,手里是动了手脚随时可以操纵指向的罗盘,沿着罗盘指向走。杨夫人紧张不安跟在身后。 “直到快走近杨大人书房。” “正巧杨大人带着两个皇子过去,碰上了面。” 嬷嬷说出来都不信:“那罗盘不转了,就指向五皇子,杨夫人手里还没点的香突然就燃了。” 是的,香也做过手脚。 等快到了后,抱朴在空气里撒了些粉末。 皇子到底是贵人,不可冒犯得罪,杨夫人即便窦疑困惑,欠身行礼后就带着道士匆匆离开。 她现在对抱朴的本事深信不疑。 因为上次找抱朴时,让抱朴算了命。 抱朴竟然算出她曾落过胎。 当然这个去查就能查到。 可她过来是临时起意,并不曾事先知会,抱朴还能认识她? 那胎是她自己故意流的,就为了陷害妯娌的事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 抱朴却算出来了。 说她曾下令活埋过人,身上罪孽太重。 是的,她曾活埋过丈夫最疼的小妾。 抱朴又说了几件连她差点都要忘记了事。 说她不是好人。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于是她为了封口,又多给了一笔钱。 等一行人走远了,杨夫人不曾透露皇子的身份,就问抱朴那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看到那贵人后怎么脸色不太对。 嬷嬷道:“那道士才来上京,哪里见过大人物?他当时面色凝重,法事也不做了,就要走,好似碰到了毒蛇猛兽。” “杨夫人见状不对,哪肯让他真走?非逼着人把事说清楚了。” 好一番纠缠,让人堵了门威胁。 “道士这才不得不说……” 太后察觉不对,都不让身后的宫娥按头了,身子也坐直了些。 “快说!” 嬷嬷:“说在那位贵人身上看到了冉冉升起的龙气。” 这话一出,太后倏然起身。 别说她了,就连沈瑾也抬眸看来。 龙气乃帝王之气! 应殷身上怎么会有? 什么叫做冉冉升起。 一个升起,一个可不得下坠? 嬷嬷:“这事杨家若捂着不说出去也就算了。可巧不巧,二皇子心眼足,察觉不对找了过去,偏还让他给听着了。” 应峙是什么人啊。 能服气吗! 嬷嬷:“这会儿已闹到了圣上跟前。” 杨尚书令可是应乾帝的人。他府上请来的道士,说的这番话,可是别有用心? 应峙不蠢,不会觉得是应乾帝的安排,只为了让他们兄弟斗得更厉害。毕竟应乾帝不会咒自己。 他不管那所谓的龙气是否存在,就觉得杨尚书令有意向五皇子卖好!!! 应殷要说不喜,是假的。毕竟那龙位的确没人比他更适合了。 可也心跳如雷,觉得得被应乾帝针对了。 杨尚书令吓得腿软,可他摘不干净。 应乾帝能不发火? 他怀疑应殷,怀疑应峙故意挑事,又怀疑杨尚书令对他有二心。 还不忘怀疑道士和哪方势力有牵扯。 冉冉上升?难道有谁要害他于死地? 所有人都各怀鬼胎。 嬷嬷努了努嘴:“如今养心殿倒是热闹了。” 太后闻言嗤笑。 刚要说什么。 就见外头有宫婢匆匆而至,请安。 那宫婢是沈瑾身边的人。 “娘娘。” “咱们姑娘又来看您了。” 沈瑾眼眸这才有了些波澜。 之前嬷嬷说的那些,可见她一点也不在意。 毕竟谁当皇帝,谁死不死的,都和她没关系。 最多就是辈分又大一轮。 她正要起身。 “对了,沈姑娘还把顺国公府少夫人一并带上了,说一起拜访您。” 沈瑾眸中的波动更大了了些。 可对面的太后先坐不住了。 她甚至头都不疼了。 “沈瑾!杳杳进宫为什么见的是你,不是哀家!” 很好,阿瑾都不叫了。 第415章 她比我恶毒! 微风轻抚,内宫森严。 沈瑾喜静,宫殿较为偏僻。 虞听晚自踏足殿后后,就不着痕迹的拧了眉心。 阳光明媚光影交错间,富丽堂皇的宫殿,四壁雕梁画栋,高耸的殿柱瞧着和别处一般无二,可太空旷了。 可只有这些,没有盆栽没有绿意,好似一座空壳。 可没有半点人居住的模样,似一座冰封的牢笼,能困住肉体和灵魂,更添几分幽冷,毫无暖意。 身侧有人说话。 “你怎么回事?” 虞听晚莫名其妙:“我惹你了?” 见她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皮肤嫩的能掐出水来,双眼泛着盈盈春意。 这还没涂脂粉呢! 沈枝意很酸。 “怎么保养的?你平时涂哪个铺子买的膏脂擦脸?” 这就到虞听晚的知识范围外了。 “没认真看。” 好在沈枝意也不计较:“那什么盒子装的,你同我说说。回头我也买点涂涂。” 她对姑娘用的胭脂水粉最上心,只要说个大概,心里就有数了。 虞听晚茫然。 沈枝没好气:“你每天用的,你不知道?” 那有点多。 一堆瓶瓶罐罐,都是魏昭从外头给她弄来的。她就没费过心。 每次想起来就涂点,要是忘了,也就懒得折腾。 她今儿就没涂来着。 虞听晚细声细气:“没每天都用,很多都留着积灰了。我对这些不是很在意,也挺浪费的,但我又嫌麻烦。” 是真的麻烦。 有的抹脸的,有的抹手的,有的抹身体的。 抹脸的又分成先再涂最后涂的。 早上起来,她急着吃饭,真不想在这事上磨磨蹭蹭。 晚上又要应付男人。 “好家伙。” 沈枝意眉头拧的死死的:“我原以为你是故意不告诉我,怕我用了比你好看。” 虞听晚:?? 哪里来的自信? “又怕你也许是脑子不够用,毕竟管家什么每日费心劳神,已要把你拖垮。” 虞听晚听她说完。 露出温柔的微笑。 “没想到吧。” 她抬手摸摸脸蛋,不承认这是被滋润的功劳:“我天生丽质。” “原来你是太糙!” 说到这里,沈枝意凑近。 这才发现,虞听晚口脂都没涂。 沈枝意又一把抓住虞听晚的手,不同于她指尖涂漂亮鲜艳的蔻丹,姑娘指甲干干净净,是自带的浅浅樱粉色。 也得亏她生的好,换成别人哪里够造的。 虞听晚:??? 她刚生不满。 沈枝意又觉得姑娘的手太软,忍不住捏了又捏,不撒手。 虞听晚:?? 她觉得怪怪的,猛地抽回来:“有病?” 沈枝意不觉得有什么。她自认为和虞听晚已经是格外好的交情的。 姐妹之间蹭蹭贴贴怎么了! 可虞听晚这个反应让她很难受。 “我摸一下怎么了?又不把你怎么样?你还能有什么损失了?魏昭难道就没有摸过吗?哦,就许他摸啊?” 好多摸。 虞听晚听不得这字眼。 甚至险些都要不认识这个字了。 她幽幽道:“萧怀言堵你堵的勤快,我原以为你短时间内不敢出门。” 沈枝意一下就不好了,死活嘴硬。 “我犯得着躲他?” “哦。” 虞听晚也不知信没信,好声好气:“那他有机会吗?” “你问什么?” 别是帮萧怀言问的。 “没什么,下次可以嘲笑他。” 这还差不多。 下一瞬,虞听晚实事求是:“刚收到他送的足有半人高的血珊瑚,价格不菲。他想让我帮忙说说好话。” ??? “拿人手软?” 沈枝意为此痛心疾首:“为了点身外之物,你就站别人那边去了?” 虞听晚温温柔柔的:“怎么可能?从今儿你见我起,哪只耳朵听见我说好话了?” 好像……还真没有。 甚至要不是她把人惹着了,虞听晚八成都不会提到萧怀言。 沈枝意自以为她很聪明,可真的不理解虞听晚的操作。 这么不靠谱,你…… “你怎么好意思啊?” 虞听晚无辜脸。 为什么不好意思。 是萧怀言送上门的,并非她硬要人家给的。 虞听晚眼眸干净,语气轻飘飘的:“你们成不成,看你。” “你有主意,若是不愿,谁把他夸上天也没用。若是愿意,只要太妃娘娘要给你撑腰,便是你爹娘都拦不住。” 虞听晚:“我掺和什么?” “那你还拿?” “犹豫片刻,都是我对钱的不尊敬。” 虞听晚远远瞧见有人朝这边过来,将从应扶砚那里得到的启发学以致用,低声:“能卖上千两,回头咱们一人一半。” 最近庶妹婚事被吹,沈父又开始看沈枝意不顺眼,断了月银。 她本就是极会花钱的人。钱没钱,却会死买。看着光鲜亮丽,其实日子过得格外紧巴巴。 她毫不犹豫。 “好!” 虞听晚:…… 你脸皮也挺厚的。 沈瑾回来的阵仗不大,身后只跟着报信的宫婢。 看到她后,沈枝意扑了过去。 “姑母。” 沈瑾把人推开。 沈枝意再扑。 沈瑾继续推。 继续扑。 算了。 沈瑾:“你又惹事了,还是手头又没钱了?” 她语气很淡:“还是要我将你那父亲叫过来,敲打敲打?他也的确不像话。” 可见她的疼爱。 沈瑾摸了摸沈枝意的头,也觉得她受委屈了,叹气。 江南湖家那门亲事原是她说给沈枝意的,沈父可真好,转头给了妾生的。 不过,湖家愿意换,不管是沈父给了多少好处,还是湖家打心底不想娶被退过婚名声还不好的沈知意。 那湖家就算不上好人家。 她想说什么,视线却落在立在一旁安安静静的虞听晚身上。 视线对上那一瞬,姑娘朝她弯唇笑了笑。 她行礼。 “太妃娘娘。” 沈瑾点头。 沈枝意忙介绍:“姑母,她就是我在您面前提过相见恨晚,人狠话不多的那个。” 虞听晚:? 沈枝意:“她比我恶毒!” 虞听晚:?? 沈枝意:“我很佩服她!” 虞听晚:…… 有病。 沈瑾觉得她太吵:“阿意,我和虞姑娘有话要说。” 那就说啊。 她又不拦着。 沈枝意莫名其妙。 虞听晚微笑:“没明白吗?让你退下。” 第416章 他得娶妻生子,得好好的 沈枝意退下了。 空旷的殿内只剩下两个人。 沈瑾招呼虞听晚坐下:“上次太子丧宴,我便留意你了。” 她语气随意,像是对待自家小辈。 “挺大胆。” “跪着还敢偷偷往嘴里塞吃的。” 沈瑾把倒了茶的白玉杯送过去:“可我没想到魏昭更放肆,等你吃完了却还怕饿着,不忘让人送。” 虞听晚:…… 那时她不知道沈瑾和小叔之间的事,但也在太后边上看见过她。 她只知她是沈枝意的姑姑。 宫里有人也不难怪沈枝意在外头敢这般招摇。 虞听晚也不拘束。 “让您见笑了。” 沈瑾:“这有什么?” 她不以为意:“你的身份摆着,只要不把太子的棺材炸了,都有人能把你护下来。” 虞听晚:…… 不至于不至于。 说着,沈瑾视线往虞听晚小腹落:“是有了?” 不然怎么那么能吃? 就连眼里容不下沙子的宁素婵都睁只眼闭只眼? 虞听晚正抱着水喝,闻言差点喷出来。 “没有。” 她倒是想! 沈瑾也不知是不是遗憾。 “也是。魏昭病成那样。” 不过。 她眼底情绪淡了淡。 “这样也好。” 她看着虞听晚:“他身子不好。没有子嗣,就对应家构不成威胁,那位不会对你们下手。” 魏家便能无恙。 皇权之下,太多悲剧了。 这也就成了不幸中的万幸。 沈瑾淡淡:“我要说的话说完了,轮到你了。”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值得拜访的。 虞听晚没想到沈瑾这般直接。 她也切入主题。 “今日过来拜访,多有不妥。” 沈瑾:…… 的确不妥,太后都要嫉妒坏了。 虞听晚温声:“不过晚辈总要过来见您一回。” 她从袖中取出保管极好的匣盒,轻轻推到沈瑾面前。 “这是我从先前伺候已故祖母的婆子手里得到的。” “马婆婆上了年纪,把我当成了太妃您。” 沈瑾眼儿微微一颤,视线缓缓落在了匣子上。一时之间,竟没有别的动作。 她看着很年轻,岁月眷顾她,好像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可也无情。 让她身不由己后。 还带走了她最在意的人。 竟……连个盼头都没了。 沈瑾袖下的手紧了紧,想要去触碰,可手落在半空又给收了回去。 她到现在还记得,年轻时候的自己偷偷出门,去城门那处和上京的百姓一起迎接打胜仗回来的魏家军。 魏封远骑在马上,领着队伍而来,眉眼俊朗意气风发。 很少人知道,沈瑾和魏封远自幼相识。 沈家门楣比不上顺国公府,刚开始接触并不多。 可魏封远自幼习武,常年在军营摸爬滚打。她那时跟着祖母住在郊外庄子,野惯了,时常去小溪那边捞鱼。 那边和军营算不得远,魏封远少时躲懒出门打牙祭。这一来二去时常在小溪那边碰见,也就熟识了。 正逢灯会,入夜城内不宵禁,灯火通明。 他入皇宫和先帝述职后,家都没回,也不知从哪里脱了盔甲,换了便服,就来见她。 故友重逢。 她抱怨府上的糟心事。 无非是。 ——“魏封远,你是不知道我爹爹和兄长多势利眼?” ——“家里庶妹个个心眼多,欠收拾。” ——“你这次伤势还好吧?我听说你挨了刀子,下面……你那兄弟都伤着了?坏了?” ——“咱们不会要成姐妹了吧。” 魏封远黑了脸。 他也说了很多话。 ——“边境天很蓝,你会骑马,要是去那里,一定畅快。” ——“咱们许久没见了,你就盼我点好吧。一个姑娘家,说话也讲究点。你臊不臊?” ——“我好着呢!外头传什么你都信?” 那天,他也彻底捅破了窗户纸。 ——“谁要和你做姐妹,你当我每月不落给你寄书信,是闲的?我兄长都没这待遇。咱们认识很久了吧,不是要和你凑合。沈瑾,我想和你来日方长。” ——“每次迎接我,在人堆里挤不挤?” ——“你嫁给我,以后大大方方在家门口等我,行吗?” 上次想那个人是多久之前了。 久到她以为她都放下了。 可其实没有,反倒懦弱越来越不敢去触碰。 沈瑾不敢再想。 她把盒子移了回去。 “拿回去吧。” 虞听晚没想到她是这个态度。 “您……不打开瞧瞧吗?” 沈瑾笑了一下,笑容很淡。 “里头的玉佩我见过。” 虞听晚微愣。 “当初你小叔得到皇令没在上京待几日便返还边境。本是说好提亲时给我当做信物的。可他又怕我看上别人了,怪是霸道,直接挂我腰间,约定好等他三书六礼聘我为妇,也要戴着玉佩入魏家的门。” 沈瑾:“只是后来入宫了,这玉佩在我身上到底不妥了。到底是我负了他,等你小叔再从边境回来时,我已是宫妃不好再见他,便让身边的奴婢退还的。” 她半个字不提,当时她是拿出玉佩让兄长和父亲看的。 她说她和魏封远的事,她说她要当顺国公府二夫人。 她跪在地上,求至亲不要把她送去皇宫。 可父兄却斥她糊涂。 ——“靖远将军固然是好,可能和皇上比吗?咱们沈家是什么人家?高不高低不低的,皇上看上了你,就偷着乐吧。” 甚至动作快的,次日就把她送去了皇宫。 谁都没反应过来。 也没拦住。 玉佩不是没送出去。 而是更遗憾的无奈退还。 同时带着沈瑾的期盼。 她觉得自己不值得魏封远惦记了,也希望魏封远能把这块她曾短暂拥有过的玉佩,重新找个主人。 她被毁了,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魏封远得娶妻生子,他得好好的啊。 但他牺牲了。 孤家寡人的,最后连个子嗣都没留下。 沈瑾哪有脸收? 虞听晚却又把匣子递了回去。 “太妃想必也有所耳闻,我和夫君是乡下成的亲。” “还是前些时日,夫君在祠堂,亲笔在家谱上头添了我的名。” “魏家家谱格外的厚。” 她像是闲谈的口吻,不疾不徐。 “听说早几辈人丁是格外兴旺的,只是到了公爹那一辈,就只剩下他和小叔二人。” “公爹的名字和婆婆是挨在一起的。” 虞听晚说:“我也瞧见了和公爹并列小叔的名。” 她缓缓看向沈瑾,一字一字道。 “小叔一生未娶,可他名字边上和公婆那样,也有个人名。” 沈瑾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虞听晚:“夫君后来告诉我,那是小叔的字迹。” 家谱等闲无人会翻。 显然魏昭也意外,不知魏封远是什么时候,怀揣着什么心思写下去的。 觊觎宫妃吗? 是的,他觊觎。 虞听晚:“小叔认您。” “入了家谱,供奉在祠堂,那便是魏家长辈都认可的。” 她很轻很轻的喊沈瑾:“叔母,这是物归原主。” 空空的宫殿,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传来女子压抑的哭声。 第417章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你和我姑母说了什么?” 等出了殿,沈枝意抿着唇,走了很远,还回头望了望。 “你们素不相识,怎么还背着我有秘密了?” “方才离开,姑母眼是红的。” “你欺负她了?” 沈枝意问出口,又觉得不对劲。 别看虞听晚恶毒,可她做事一向有分寸。 虞听晚心下沉甸甸的,堵得慌。抬手抚开沈枝意伸到眼皮底下挡路的扇子。 “沈家上一辈的事,你问我?” 沈枝意:??? 她细细琢磨,暗自揣度这句话。 可见身为晚辈,她是半点不知情的。 虞听晚朝前去,长长的官道,好似望不到尽头,有的人进来了,以至于再也不能出去。 她倒是没有被困里头,可身在此处,倍感压抑。 “兆太医,你倒是快点!” “我们丽萍娘娘怀的可是龙种,吐的厉害不说,一早就说头疼。要是耽搁了,你可赔罪不起。” 前头,模样刻薄的嬷嬷嚣张催促背着药箱的太医跑快些。 “噗嗤。” 等人离远了,沈枝意不屑:“这丽嫔三天两头起幺蛾子,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不舒服。就她毛病多。孩子还没生出来,就争了不少的宠。” 应乾帝对这胎在意。 什么好的都往那边送,也就仗得她愈发恃宠生娇。 沈枝意见四下无人,凑近虞听晚。 “我要是丽嫔早就夹着尾巴做人了,先好生养胎才是,她可倒好张扬成性,且不说这胎是男是女,也得有命生下来啊。” 倒不是她说话刻薄。 实在是常往皇宫跑,后宫女子有几个是好惹的?更别说眼下几个皇子之间争锋相对,那些落胎的场面沈枝意也见不少了。 虞听晚收回视线,语气笃定:“会生下来。” 有魏昭昭保驾护航。 沈枝意:“那不是好事。” 虞听晚凑近:“孩子血统不正。” 沈枝意:?? 刺激。 她愕然。 “你怎么知道?” 也不知怎么了,从虞听晚嘴里说出来,她竟一点也不怀疑。 沈枝意:“你还知道什么!” 虞听晚觉得她一惊一乍,一点也不像自己那样稳重。 她随意挑出几件。 语气平淡,却足够在外头轰动。 “二皇子应峙跛脚后郁郁多载,为了发泄和小妾闹的动静极大,时间久了,雄风就不太好。他爹嗑药,他也嗑药。” 价值昂贵的扇子从沈枝意手中脱落,啪一下掉在地上。 最是爱惜的她,却顾不得去捡。 虞听晚:“工部尚书,周玉柔的父亲。这几日没上早朝,请了病。你可知为何?” “不知道?” 谁在意那贱人父亲怎么了! “也没什么,不过是上了年纪却不服老。他是靠着岳家扶持才得以平步青云,怕被同僚笑话他不知恩,又怕被笑话这个岁数还花花肠子,故不曾纳妾,但在外偷偷养了个年轻貌美的外室。不羞不臊时给闪了腰。” 沈枝意:??? 她严重怀疑,虞听晚是钻人床底知道的。 她可以笑话周玉柔一辈子。 虞听晚想到了什么:“对了,还有曹伯公。” 沈枝意:“这我知道。” 曹家兼祧的事,曹伯公大义灭亲,为此上公堂的事已沸沸扬扬。 上京都传遍了。 虞听晚便说她不知道的。 “舒姑娘曾因此生了死意,我为此开导过她。家里出了这档子事,舒夫子本打算辞官,带着女儿离上京这座大染缸远远的。” 找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安家落户。 日子便是清贫些,也没什么。 “可前些时日,曹伯公背着人去见了他们。” “他愿对舒家女……” 也就是往昔的弟媳。 “负责。” “他态度端正,请求舒家给他机会。” 并不是非要强制舒家女栽在他们曹家这个坑里。 他显然是深思熟虑的。 这事虽然荒唐,曹伯公也是正人君子。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虞听晚:“曹家如今被肃清干净,不再是虎狼窝。舒家女若点头,便是正儿八经的托付中馈,上头没长辈管束,底下的奴仆也全换了新的,皆听她指挥。” “当然,也不是让舒家考虑几日就急着要答案。” “他倒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舒家女若真愿意,可流言蜚语不会少。” “曹伯公如今虽任职,在朝中也算说得上话,可这些年根基在江南一带,但也不是一等一的高位。” 知道为什么流言蜚语不断吗? 无非是,曹伯公的身份还不够。 知道为什么世人不敢提燕王半个字?在宁素婵被赐婚顺国公后,不敢提她曾和应乾帝曾有过婚约吗。 因为权。 沈瑾那句虞听晚只要不把太子棺材炸飞,做什么都能平安无事,并不是随口说说的。 可见站的足够高,世人只有敬仰的份,如何还能斜着眼睛看人? “他让舒家给他几年时间,若他功成名就,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把人娶进门。” 那些世家夫人,只有祝福的的份。 谁敢提过往? 只会说这是缘分。 故,曹伯公后脚找上了五皇子,有意扶持,为他办事。 然后被应扶砚看上了。 沈枝意惊讶不已:“你怎么又知道!” 虞听晚:“青鸦。” 沈枝意:…… 好的,那就没毛病了。 她正要说什么,却见太后身边的嬷嬷提着食盒朝这边过来。 沈枝意扭头:“找你的?” 虞听晚微微蹙眉。 嬷嬷快步上前,笑吟吟给她请了安。 许是走的急,说话都有些微喘。 “可算是赶上了,老奴真怕夫人您出皇宫了,不好向娘娘交差。” “娘娘这些时日一直记挂您,这不,得知您来了,非要让老奴送些点心过来,还嘱托老奴送您出宫。” 往日冷着脸,后宫的嫔妃都要敬着,给几分薄面的嬷嬷,此刻慈眉善目的。一路上都在说着趣话,没让场面冷下来。 等出了宫门。 虞听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今日来的匆忙,本该拜见太后娘娘的,可又怕扰了娘娘清幽。嬷嬷止步。有劳您走这一趟了。” 沈枝意:…… 她不信。 嬷嬷:…… 也不信。 第418章 一辈子要被我踩在脚下 嬷嬷:“夫人您说的什么话?您若是要见,娘娘便是再忙,都能腾出空来的。” 她面上的笑意深了深。 “娘娘年事已高,可却时常盼着小辈去看她,说说话的。” “这些时日一直在问您如何了。心里着实记挂。” 虞听晚表示她受宠若惊。 然后准备走了。 嬷嬷却没有要给食盒的样子。 她甚至不让气氛僵持,显然是在这里能说上地老天荒。 虞听晚:…… 她无奈道:“下回进宫,必去谢恩。” 嬷嬷可不就是等这句话。 这小祖宗! “欸!” 她递上食盒,扶虞听晚上马车。 “娘娘知道了定是欢喜的。” 等把人送走,嬷嬷便回了慈宁殿。 太后正小憩,听到她进来,便把人召到身侧。 “如何了?” “姑娘说得闲就来宫里看您。” 太后睁眼,身子微微做直了些。 “那妮子躲都来不及,可是你逼的?” 嬷嬷上前,给她捶肩,说她爱听的:“瞧您这话说的,奴婢不过是指点指点。” 太后哼笑一声,不曾怪她擅作主张。 她垂眼去看已燃尽的香炉。 眸色淡了下来。 “当年哀家得贺家庇护,住进清远伯府,嘉善是哀家看着长大的。” “贺家嫂嫂得病去后,她和诩然没了母亲,哀家心疼不已,说是视他们为亲生骨肉也不为过。” 她说起亲生骨肉,嬷嬷神色稍暗。 娘娘这一生都没有孩子。 先帝在时,主子还是贵妃,却是有过身孕的。 别人只知娘娘落了胎,坏了身子不能再孕。 却无人可知,那胎实则是先帝通过皇后的手加害的,只为了警告生了太子愈发张狂的皇后及其母族。 先帝精通算计,在他心里,娘娘算什么? 一个孩子罢了。 不过龙嗣,谁给他生不是生? 无非都是工具罢了。 只是没想到娘娘身子这般不争气,以后不能再孕,到底亏欠。 娘娘小产后,先帝摆出深情的模样,‘奖惩分明’罚了皇后不说,还允娘娘一份恩典。 皇后会不知道先帝作为? 娘娘当时不恨吗? 她们心里都清楚。 先帝更没有半点要隐瞒的意思。 他大大方方的陷害,却栽赃在皇后手上。就为了警告皇后,认清君是君,臣是臣。 可深宫里头,谁能恨帝王? 娘娘权衡再三,没哭没闹只要破例封嘉善为公主,说这孩子是她带大的,也算半个亲女。日后嘉善能随时出入皇宫,陪她左右。 看看,娘娘多懂事啊。 即便不合规矩,可公主而已,又不是皇子,没有半点威胁。在先帝眼里,真算不得什么。 也就允了。 就因为娘娘的识时务,待先帝相中应乾帝为下一任新皇后,就把他挂在了娘娘名下。 别看如今圣上时常过来看望娘娘,很有孝心。 瞧着视娘娘为亲娘。 可人啊,谁不会演戏? 娘娘和他母慈子孝演了三十多载。 太后:“哀家知道,杳杳那孩子吃了太多苦。” “嘉善心疼她女儿,哀家也心疼。明明都在上京,可你瞧瞧,想见却不敢见,送点心还像做贼一样。她是哀家带大的,哀家只会更心疼她。总要在后面推一把。” 太后叹了口气:“也不知那孩子发现后,会不会怪哀家多管闲事。” ———— 出了皇宫后,沈枝意和虞听晚是分开走的。 一个回顺国公府,一个回少府监。 沈枝意心里存着事,下马车后,匆匆入府,神色并不好看。 她步子迈的很急。 “姐姐。” 庶女记恨婚事被毁,见了她,牙都要咬碎了,可还是摆着楚楚可怜的姿态,娇滴滴装模作样的过来请安。 被她目不斜视,但出手一巴掌拍开。 “别犯贱。” “这会儿没空搭理你。” 庶女:??? 沈枝意面色沉沉,径直去了母亲的院子。 沈母正翻看账册,见她进来面上刚有了笑意,就察觉她神色不对。 “怎么了?不是去见你姑母了?” 沈枝意屏退屋内伺候的人,眼神直直看向沈母。 “姑母未出阁前,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姑母心里有人对吗?” 沈枝意说出自己一路上的猜测:“是……靖远将军?” 不然,她想不透,为什么虞听晚要进宫。 顺国公府还有谁会和姑母有牵扯。 沈母面色稍变。 “打听这事作甚?” 都是成年旧事了,没必要再提。 “这话你在我面前说也就算了,不许在你父亲跟前提。免得又要罚你。” “母亲!” 沈枝意:“这些年都是姑母护着我的!” “我七岁那年,被父亲责罚。母亲护不住我。阿姐要护我却得了一顿家法,是我知道宫里有个姑母,求过去的。” “姑母起先不待见我,可我不知为何,就是愿意亲近她。以至于被她庇护多年。” “至此后我惹了祸,姑母摆平。父亲一个四品官员,在这上京遍地达官显贵里头是不够看的。可我能在外招摇撞市,不是沈家给我的底气。” “您该同我说!” 等她再出院子,面色沉的不成样子。 沈枝意的心坠入冰窖。 只觉得冷。 她深吸一口气,思绪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转头冷静吩咐身边的婢女:“去请萧世子过来。” 然后,大步朝一处去。 “意姐儿!” 她忽视身后沈母的呼唤。 知女莫若母,沈母似猜到她要做什么,可追了几步又生生停下。 男人不靠谱,这些年她护不住女儿,的确都是小姑子护着。 正如意姐儿所言,这世上全心全意对她好的,屈数可指。 沈枝意绕过长廊,经过水池。 周遭的场景,随着她走动而后退。 可到底是贵女,仪态有度。发上的步摇只是轻轻摇晃。 “姑娘。” 沈父身边的亲信侯在外头,看到她时蹙眉,但还是笑着上来迎。 “您怎么来了?老爷这会儿正忙……怕是” 沈枝意:“狗奴才!滚开!” 她一把踢开沈父的书房。 砰的一声。 沈父正处理信件,被吓得不轻,抬眸见是她,神色化为不虞。 “没半点规矩,和你庶妹比简直差远了。” 沈枝意:“可惜她是妾生的。一辈子要被我踩在脚下!” 第419章 想娶我这件事,还做数吗? 光线从雕花窗棂斜斜撒进来,留下斑驳的光影。 沈父在外不至于谄媚,却极会伏低做小,可在家中,小事上也许哄一哄他也就改了主意,可在正事上却是说一不二的。 这会儿很是威严。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甩脸色给谁看?” 他愈发看沈枝意不顺眼。 这个女儿除了惹事生非,这些年做过几件让他满意的事? “有什么事?说!” 沈父警告:“若有下回,饶不了你。” 搁着一张案桌,沈枝意妆容精致,居高临下看着坐着的沈父。 丝毫没有慌意。 她涂着鲜艳口脂的唇动了动,语气冷冷。 “我原以为父亲糊涂,耳根子软。但至少还算过得去。” 这世上的男人,多半就那么回事,没几个好的。 有些话,她压在心底很久了。 “你疼爱妾室,忽略我母亲,时常驳了她正室的体面。你疼庶女庶子多过我,但终究也知嫡庶之分,对我这个嫡女不算苛待,这些年除了楚六郎那门婚事强迫于我,还算上心。” “可我错了。” “有的人骨子里就是糟糕透顶的。” 劈头盖脸得了一顿骂,沈父能乐意? 当即黑了脸。 起身重重一拍桌子。 桌上的茶具剧烈的晃了三晃。 “混账!” “比不过父亲!” “往前我愿意和你演着父女情深,毕竟这日子总要过下去,一个屋檐下,没必要彻底撕破了脸。” 沈父气急。 不知沈枝意是发的什么疯。 当即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也不难怪姑母不愿和父亲再有来往,不愿认你这个哥哥。” 沈父的手僵持停在半空。 沈枝意看他这样,笑了:“心虚了?” “你的确该心虚。” 她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挤出来:“当初便是帝王有意,可朝廷少不了魏家军,先帝再厉害,也得靠靖远将军守江山。他想要恶心魏家,前提也得沈家配合。期间但凡给顺国公府递口信,让魏家的人早有准备,放出沈魏两家已有结亲之意,他为了帝王声誉就没法做出抢夺臣妻的事,事情就不会这样!” “这是我都知道的道理,父亲你会不知?” 可帝王多会算计啊。 “他清楚父亲你的嘴脸。” “祖父倒是有过片刻的迟疑,是父亲你怕被穿小鞋,为了仕途,又得了好处,为了官职往上升,不许祖母和母亲去魏家通风报信。” “男子若顶天立地,自该靠着自己的本事青云直上,而不是靠着女子裙摆。” 可偏偏沈父就是这样的人。 他做了这种事,却要装作无辜。 甚至得了好处,却理所当然。 沈枝意看着眼前的人,竟有些想笑:“我不知父亲你怎么有脸,每年中秋还说想念宫里的姑母的。” “甚至怪姑母不通人情,不顾及兄妹情分。” 虚伪至极。 本事不到家,难怪坐上少府监一职后,就没再往上爬过。 沈家如今的风光,都是踩在姑母身上走出来的。 沈枝意越说越火大,难以想象沈瑾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本就是一点就燃的性子,这会儿直接将桌上的笔墨纸砚通通拂开,噼里啪啦全部掉在地上。 “你配吗?” “我要是姑母,也觉得你恶心!” 沈父最听不得这些。 可他会怪自己吗?不会。 母亲临终前,对他颇有埋怨,说他害了小妹一辈子。 父亲病重离世,小妹更没有回来看一眼。 一家子闹成这样,他作为罪魁祸首,不觉得有错。 只觉得沈瑾心气太小。 一家子有什么隔夜仇? 沈家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女儿,就得帮衬娘家帮衬他。 别说亲妹妹了,她连沈枝意这个女儿都没放过。楚六郎并非良配,他他焉能不知?当初还不是执意要让沈枝意嫁过去? 只要对他有好处,牺牲些怎么了? 再说了,沈瑾嫁的是帝王。 在宫里也算顺风顺水,衣食无忧。 也就是她肚子不争气,没能怀上一儿半女。 沈父面色阴沉,仿佛有暴风雨在暗涌积蓄。 “啪”一下。 巴掌重重落了下去。 沈枝意头被打偏,踉跄后退一步。 “这是你一个女儿能对父亲说的话?” “是为父平日太纵着你了。” “你敢忤逆!” 沈枝意不闪不避挨了这一巴掌,她却好似不知痛觉般。 她继续道。 “姑母不愿和你有牵扯,后宫的手也没法伸的太长,故她不曾对付沈家。” “当初她没人护着,得亏我比她命好,有一个好姑母。故脾气也被她养的差了些。” “父亲可要再打几巴掌?往后怕是没这机会了。” 话音才落,就听到外头亲信惊恐和小心翼翼阻拦的声音。 “不能进不能进,我们姑娘虽在里头,可萧世子你不能……” 萧怀言把人踢开,大步入内。 沈枝意婢女找他时,好巧不巧,他就在沈家附近不远办事。 等闲,沈枝意是不会找她的。 躲避都来不及。 萧怀言心下一咯噔,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毫不犹豫放下手里的事,二话不说就赶了过来。 “怎么了?” 见沈枝意脸上顶着巴掌,萧怀言脸色蓦地沉了下去。 书房一片狼藉。 哪有不经通报就往人家家里闯的?何况书房是办公重地。 沈父气,却不敢怒。 他为官员,自不必和毫无官职的萧怀言请安,可身份差距摆着,态度恭敬。 他不敢惹这个纨绔,大步去迎。 “萧世子您怎么来了?” 沈父见萧怀言看着沈枝意的脸色不好,下意识以为…… “可是小女得罪了您?” 想想,这的确是沈枝意能干出来的事。 沈父气急攻心! 扭头就要骂,要给特地追上门的萧怀言一个交代。 “逆女!你又做了……” 话音未落,被打断。 “沈大人!” 萧怀言眼里闪过浓郁的阴鸷,和怒意。 才过去多久,又对沈枝意动手? “上回你打女儿,这回又打女儿。你……” 话音未落。 沈枝意看向他。 权力啊,果然谁都想得到。 “萧怀言。” 她听到自己问:“你想娶我这件事,还做数吗?” 第420章 你小子质疑我 街道喧闹,孩童的嬉笑声从远方穿透而来,极具感染力。 虞听晚回府前,去了趟宁素婵交代的两间铺子,对账。 耽搁了不久,等重新坐上回府的马车后,已是半个时辰后了。 她掀开车帘一角,看了眼周遭,知道等会儿经过的那条街,就是平时买点心的茶楼的方向。 想到了点心,她视线看向嬷嬷给的食盒。 还没打开过。 她有些饿了,便取来。 打开。 第一层是她没见过的点心,摆在青花瓷盘上,不过边上特地缀有字条,写着樱桃毕罗。 个个圆润饱满,表皮带着淡淡的粉色。用樱桃为馅料,薄面皮包制而成。 很好看,她都有点不忍心吃了。 虞听晚又打开第二层的食盒。 浓郁的奶香很快取代了樱桃的甜香。 是她所熟悉的味道。 虞听晚神色微微一变。 不同于往前茶楼买的样式平平无奇,每块点心块头不大,一嘴一个,却格外精致,如盛开的牡丹,每片花瓣栩栩如生,晶莹剔透。 咬一口,外皮酥脆,内里绵软。 那样好吃的点心,原来真实是长这样的。 可这种太复杂了。 她平日吃的,用最简单的花样,保持了口感已是不易。 这是宫里的点心。 嬷嬷送她出宫路上提过,有一道是嘉善公主最爱吃的。 当初嫁人,身边伺候她饮食的厨娘特地从太后小厨房的御厨学的。 车轮滚动间,外头驾马车的檀绛听到虞听晚的声音。 “前些时日,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檀绛才想起她忘了禀报,忙道:“夫人,是属下疏忽了,那茶楼并无异常。” 并无异常? 虞听晚听到自己清浅的呼吸。 她轻轻眨了一下眼。 也是。 在上京,顾家不让查的事,是很难查出来的。 “前头停一下。” 茶楼依旧没有多大的客流,生意惨淡。 随着虞听晚入内,打瞌睡的掌柜猛地一个激灵,连忙上前。 “夫人。” 掌柜:“您这次是上楼包间坐坐,还是打包回去小的给您装上?” 虞听晚提裙上楼,只留下一句话:“往前太傅府里头,是谁和你交接的?让他过来。” 掌柜笑容一顿,面色煞白。 可虞听晚等来的自不是顾家的下人。 是嘉善。 她俨然来的很急,衣裳带着显而易见的褶皱。 等人到了包间外,又有过片刻踌躇。嘉善动作很轻,生怕惊扰了里头的人。 可茶楼老旧,还是发出咯吱一声响。 里头坐着的姑娘闻声看来。 看见是她,却也不见多少意外。 虞听晚难得没有起身行礼,眼里情绪太浓。 嘉善抬步入内,小心看她神色。 她知道虞听晚不愿和顾家有太多牵扯。 点心的事,她怕虞听晚有负担。 有抵触。 从茶楼这边的人去顾家,她就知道坏事了。 “是我的不是。” 嘉善抬步入内:“可是让你心里不舒服了?” 她有些急:“杳杳,我……” 茶炉里头咕噜咕噜煮着茶,虞听晚请嘉善坐下,倒了一杯送了过去。 “这里的茶叶算不得好,价格也便宜,只怕比不上太傅府的。” 嘉善哪里会嫌。 她还是第一回喝虞听晚泡的茶呢。 手里的茶盏并不起眼,却被她双手捧起,很是珍惜。 虞听晚视线落在她手上。保养得体,可上头却有烫伤。 她喉咙微紧:“当年生产,您应该很疼吧?” 嘉善微愣。 虞听晚:“动了胎气,提前早产,又是间破庙,条件不足。大夫还被外头闹事的灾民冲散了。” “听说是九死一生。” 怎么能不疼呢? 嘉善到现在还记得那混乱的场面,以及她那撕心裂肺的疼。 可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姑娘一切都值得。 虞听晚:“夫人该是极少下厨。” 不等嘉善再言。她自顾自道:“我刚开始学做饭时,也时常伤着自己。” 可做饭的手艺却没有半点长进,除了饱腹,味道真的不行。 “您……着实不必如此屈尊降贵,拐着弯这样。” 什么叫做屈尊降贵? 嘉善心下一紧。 虞听晚语气清淡:“也许我不近人情了些。” 她知道免不了往来,碰面是常有的事。见面打个招呼,知道对方过得不错,便想当然以为也就这样了。 可她到底错了。 “也许我如今还没当母亲。不懂怀胎九月分娩之苦。” 可她忽视了,父母想亲近子女的本能。 “我的心结太深,想要不近人情的忽视你以及太傅的好。” “杳杳。” 嘉善下意识想要拉她的手。 虞听晚:“您这样,让我很为难。” “请您不要再送点心了。” 嘉善面上好似褪去了全部血色:“杳杳。” “我没想利用点心,在你这边卖好。只是想到你愿意吃,我心里头高兴……” “你让我做点什么吧。” 虞听晚站在嘉善的角度,帮着衡量利弊:“可我回馈不了太多,您费心劳神,也许竹篮打水一场空,得不到结果,何必……” “孩子,你便是不吃,扔掉都没什么,你让我为你做点什么,成不成?” 虞听晚见她双眼微红,迟疑片刻。 “好。” ———— 贾府。 迎来了不速之客。 青鸦高兴的上蹦下跳。 魏昭把它打发走了。 葛老兴冲冲回屋取出一瓷瓶。 “将军,我前些时日闲着琢磨出一种毒粉。” 魏昭问:“效果如何?” “查不出毒性,等闲吃了不会有什么,可服用之人,三日之内接触一味能催发毒性的熏香,便能中招。” 葛老:“不会危及性命,可午夜梦回疼痛难忍。” 魏昭:“我不信。” 葛老:??? 你小子质疑我! 魏昭若有所思:“得找人来试试效果。” 应扶砚给他出主意:“应殷怎么样。” 身为他的幕僚,真的很烦他。屁事太多。 魏昭用你疯了的眼神瞥过去:“天潢贵胄,身边能人异士不少,又比谁都警惕。能在他们身上下药,并非易事。” 也是。 下一瞬,他语气轻飘飘的。 “可既然要涉险,不如彻底点。” 魏昭:“容我想想。” 葛老眼皮一跳:“您想什么?” “部署差不多了。” 反击该开始了。 第421章 你有多晦气,不知道吗? 风声簌簌。 右侧的墙上藤蔓悄然攀附,绿意盎然。 舆图铺展,城池关隘,用朱砂勾勒,上京重要布局尽收眼底, 应扶砚:“你想怎么做?” 魏昭嗓音平淡:“除了专为帝王差遣的御林军外,还有一支先帝留给他暗中保护的影卫,不为人知。” “不知人数,也没人知道那些影卫的来历,除了狗皇帝无人见过。” 魏昭:“那些人只会在帝王危险时出现。” “是狗皇帝的底牌。” 应扶砚喃喃:“难怪。” 他喉咙微紧:“当初他登基,先帝还未下葬,便已生了致燕家于死地的想法,只是还未实行,父王虽迟钝,可也瞧出了不对劲,但为时已晚。” 铺天盖地的罪名,落在了燕王身上。 “父王被关押前,曾派出武功最强的一支亲信去查,有意洗刷罪名,却……无一生还。” 这绝不是御林军能做到了的。 应扶砚:“你可有交锋过?” 魏昭:“不曾,他对我最是防备。但我小叔曾对父亲提及,那些人功夫高深莫测。” 时间有过片刻的静止。 只能听到青鸦的怪叫声。 葛老觉得它太吵,捂住嘴,把它带下去。 魏昭指尖轻划,在石桌上碰了碰,语气随意。 “梁越三皇子入京了。悄悄来的,不曾透露行踪。” 应扶砚显然还没收到消息,面上染过意外。 “大晋这些年和梁越水火不容,他竟敢过来?” 也是,魏昭在和梁越那一仗,‘死’了一次。 大晋百姓如丧考妣,可梁越那边却过年一样。就等着调整一番,继续攻打。 没有魏家军,胜算可就大了。 应扶砚:“这是有意……探你虚实?” 魏昭:“怎么不可能是来拜访我?” 应扶砚:…… 你杀了他们的将军,首级还送到梁越帝王面前当礼,早些年闯入敌军阵营,干了那么多能把他们气死的事,还拜访你? 心里没有数吗? 每次魏家军和他们打,都留有后手,从不一网打尽,给他们卷土重来的机会。 像是逗狗一样。从不绝后患,让应乾帝需要魏昭,顺国公府才能无恙。 在梁越绝望不想打的时候,魏昭又跑过去指点,说他们作战计划错了,鼓舞他们继续打,不要气馁。 梁越帝王如何能不知魏昭的用意? 所以生了挖他的心思。 可没有成功过,还被魏昭明晃晃薅了不少羊毛。 故!你在梁越那边有多晦气,不知道吗? 魏昭:“他来的正是时候。” 他这么一说,应扶砚已知用意。 “那是该好好款待了。” 应扶砚:“杨尚书府的事,狗皇帝为此大发雷霆,宫里不曾收到别的消息,不过已召抱朴入宫。” 可抱朴并非假道士,狗皇帝底裤绣了什么都能算出来,又有顾傅居暗中操控,钦天监都得甘拜下风。 他若说些什么,势必给应乾帝留下一颗怀疑似信非信的种子。 看着吧。 危言耸听的话,能让应乾帝夜不能寐了。 “什么时候动手?” 魏昭:“夜市那日。” 应扶砚挑眉。 “不和弟妹出去逛逛?良辰吉日却要花时间在狗皇帝身上?” 魏昭恹恹:“来得及。” 明白了。 他都要一把抓。 待魏昭才风尘仆仆回了顺国公府,眉眼带着疲色。 没有及时回澜园,却是先去了宁素婵那边。 出来后手里捧着长条形匣盒。 匣盒看着有些年头了,上面还沾着一层泥,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 虽有过擦拭,但还是很脏。 魏昭倒没怎么嫌,径直去了书房。 乌金西坠,暮色四合,天色沉了下来。 虞听晚知他没用饭,提着膳食过去。 姑娘力气大,提着也不觉得累。一路过去都没停下歇息喘口气。 书房是允她入内的。 虞听晚到时,是顺子帮忙开的书房门。 她抬步入内,见魏昭翻看着几张纸。视线很快又被书桌上摆着的匣盒占据。 往前放着一沓沓需要魏昭回复的信,以及笔墨纸砚,可现在只有匣盒,别的都被推到别处。 可见重要程度。 “这是什么?” 魏昭一页一页纸翻过去,很快又取过从魏封行魏封远书房搜刮来曾递呈先帝涉及政务,民生,军事各方面的奏折。 上头有先帝审阅决策的批红。 发还臣子后,须他们执行。 除却这些,还有不少他凑集有先帝字迹的文书。 魏昭:“母亲床底下挖出来的。” 埋的特别深。 还有不少机关。 等闲人挖不到的那种。 “你不妨打开瞧瞧?” 那虞听晚就不客气了。 她食盒放下手指灵活,啪嗒一下用边上的钥匙,捅进锁芯,轻轻一转。 里头是明黄色卷起来的纸。 看上去很贵那种。 虞听晚心下就有了猜测。 她擦拭了一下本来就干净的手,生怕在上头留下污渍。 做好这些,才抬手取出来,小心避开盒子外头的淤泥。 一点一点卷开。 纸张是特制的,并非寻常见的宣纸。 边缘有精美的龙纹,由金线、银线绣制,华丽而庄严。 这是圣旨。 空圣旨。 刹那间,虞听晚就想到了魏昭的用意。 她屏息一瞬。 这时,魏昭也放下了手里事,将匣盒随意扔到一旁,将案桌上的污渍擦去。 虞听晚很有默契的在他用棉布擦干案桌水渍后,将圣旨放了上去。 “你要拟先帝字迹?” “当年先帝用空圣旨摆了魏家一道,就许他机关算尽?” 明明是传位应乾帝,却故意一式三份,让所有人都觉得,该是传位燕王。 得到圣旨的顺国公,作为‘知情人’,遂落得这么个下场。 “当初狗皇帝登基,很多人心里都猜测,是他伪造了圣旨。却不敢言。” 魏昭笑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 “那就让那份真的,彻底变成假的。” 他能那么说,虞听晚就知道,他模仿字迹,不在话下。 可…… “圣旨上头盖有玉玺印文,这……” 虞听晚:“你准备刻一个?” 魏昭:“太麻烦了。” 虞听晚:? 魏昭:“过些时日宫里会乱,我过去借用按一下就行。” 虞听晚:??? 第422章 我要闹了 时间一转。 到了上京举办夜市的日子。 天色尚早,上京街道热闹繁华喧嚣。 不少商贩排队进城门,挑着担子开始找好的摊位。没有宵禁,更有上京外的百姓,纷纷过来凑一凑热闹,客栈爆满。 虞听晚一脸懵逼的接过宁素婵给的整整齐齐叠放的所有对牌,钥匙,账簿。 “我觉得……早了点。” 她突然有点痛苦。 宁素婵:“你先试试。” 她先给了个期限。 “放心大胆去做,就算有差错,左右还有我摆平。” “学的是还不够多,可总要亲自实践。” 虞听晚听她那么说,也就收下了。 “婆母今儿要出去逛逛吗?” 不出意外。 “不去。” 虞听晚:“哦,把事情打包全部扔给我,儿媳觉得婆母应该挺闲的。” 宁素婵:…… 听听这话,阴阳怪气的,像是儿媳妇对婆婆说的吗! 虞听晚拿起其中的钥匙轻轻晃了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出去走走。去酒楼吃茶,郊外散散心。在家里时间久了,得憋出病来的。” 宁素婵知道她要出去:“好不容易得空不用见你在眼皮底下晃,都出门了还不放过我?” 虞听晚细声细气:“所以儿媳已让人去请忠勇侯夫人过来。” 那位和宁素婵交好。 宁素婵:? 虞听晚自顾自道:“马车,安排的随从,护两位周全的魏家军都已安排妥当。” 宁素婵:???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素婵,算起来咱们有五六年不曾一道出门了!听到你约我,我这心里热乎的很,还为我包下船游湖,可见你不是没有良心的!” 忠勇侯夫人雍容华贵的打扮,太不入内。 她看着可亲,尤其这会儿笑吟吟的。 忠勇侯夫人见宁素婵不似以往的死气沉沉,人瞧着精神不少,脸上都有肉下巴没那么尖了。 心下欣喜。 “不错,可见归之回来了,儿媳又会照顾人。你可真是好福气!” “这后头日子还长着,小辈孝顺,你也该放松放松了,整日绷着,我都替你累。” 虞听晚见忠勇侯夫人看过来,严肃点头。 是的。 她觉得都是她的功劳。 宁素婵没好气嗔她一眼,见忠勇侯夫人眉眼都是笑意,怎么也挡不住。 “这是家里有喜事了?” 忠勇侯夫人一拍大腿。 “可不是!” “我正憋得慌,外头还没透露!家中风声也没放出去,就知道你能看出来!” 忠勇侯夫人不等他们问,就迫不及待道。 “我家那臭小子前些时日从外头回来,和我说他的婚事我这个当母亲的可操办起来了。” “莫名其妙的,我只当他是说胡话。往前他哪有半点要成家的意思?” “可你也知道,我就他这么个儿子,这些年堆在仓库的那些聘礼都是给他准备的,可不少了。” 萧怀言却觉得不够! “他又添了些进去,单子罗列好给我看了,都是他这些年私下攒的家底。” 可不少。 一点没给自己剩。 忠勇侯夫人才知道这是动真格了。 “这般阵仗,娶的难道是天仙不成?” 她嘴里那么说,可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他既这般上心,那我总不能拖后腿,这不,回头咱们去首饰铺逛逛,我这个准婆婆,也借着机会备下见面礼。” 虞听晚眯了眯眼,没说话。 宁素婵打听:“是哪家姑娘?” 忠勇侯夫人一顿。 沉默了。 “他这几日早出晚归的,也不知忙什么,留下那几句话,就没影了。” 就是不知道哪家的,她才……没放出家中有喜的喜讯啊! 不过,那姑娘的八字,她是知道的。 婚期是要拿去寺庙合的。 是萧怀言背出来的。 只怕是处心积虑已久了。 “以后总会知道。” “我要求不高,家世不家世的无所谓,只要是个好姑娘就行。” 人都来了,宁素婵也不好把人送回去,她回屋换了身衣裳,在忠勇侯夫人的催促下一道出门了。 虞听晚把她们送到门口。 好巧不巧,少府监的马车刚停下来,沈枝意刚从车厢出来。 忠勇侯夫人刚拉着宁素婵跨出门槛。 沈枝意抬眼看来,眸色微闪。从踩脚凳下来,快步上前福了福身子。 “两位夫人安。” 宁素婵不语,只是颔首点头。 忠勇侯夫人人逢喜事精神爽,笑着道。 “沈姑娘。” 忠勇候夫人:“只怕用不了多久,我萧家就有喜讯了,届时你也来喝一杯酒啊。” 可见,她真的恨不得昭告天下了。 沈枝意:“……好。” 忠勇侯夫人扭头问一侧的虞听晚。 参考她的意见。 “我和你婆母到底老了,你年轻,姑娘家喜好相近,你说,我买来送人的头面是缀上等的珍珠好,还是稀有宝石好?” 虞听晚问沈枝意:“你说呢?” 沈枝意:“……翡翠。” 虞听晚:“她说得对。” 忠勇侯夫人暗暗记下。 “我也不知她喜欢什么。” 虞听晚:“天也快热起来了,不如送把扇子。” 她继续问沈枝意:“你觉得呢。” 沈枝意:“……” 忠勇侯夫人:“我对扇子却一窍不通了,市面上的……” 虞听晚告诉她:“不用太实用,毕竟就是拿来装样子的。” 她点了点沈枝意手里的,象牙扇子,很精致,看着也很重。 “华而不实。” 宁素婵明白了。虞听晚真的疯狂在暗示,你以后的儿媳妇就在这里! 难怪请沈枝意喝酒,她的神色有过片刻的古怪。 不过,交杯酒也是酒。 下一瞬,虞听晚凑到她面前。 “我喜欢贵的。” 虞听晚:“婆母。” 她拉住宁素婵衣角,好声好气,了。 “那头面,我不要珍珠,翡翠,宝石这些,我想要纯金的。” “戴在身上,我不怕重。” 宁素婵:??? “没说给你买。” 虞听晚很受伤:“你看看忠勇候夫人,再看看你。都是当婆婆,差距怎么就那么大?” 虞听晚幽幽:“我要闹了。” 宁素婵:…… 整个金铺,都给你搬来,够不够。 第423章 你那夫人,当真凶悍 目送人走远,沈枝意便招呼虞听晚出门。 虞听晚没有别的要带的,无需整理妆容,拾级而下,准备上少府监的马车。 “不问我怎么改变了主意,转头答应萧怀言吗?” 耳侧是沈枝意的声音。 前不久才一起入宫见了沈瑾,虞听万多多少少能猜出些。 若有意外是有的,她没想到沈枝意这般干脆。 “你是有主意的人,虽说有姑母庇护,可她在皇宫远水解不了近渴,沈家内宅的事只怕也不愿插手,你母亲软弱,若非有你,只怕早被受宠的妾室吞的什么也不剩。” “一辈子的事,便是在气急,也不至于失了智将自己搭进去,想来是深思熟路,你并非头脑发热。” “既如此,何必我一个做外人的多嘴?” 她永远理智又清醒。却很多时候,愿意糊涂。 若是别人,这番话,她是绝对懒得说的。 可沈枝意的话…… 虞听晚到底又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 要不是虞听晚,沈枝意才不愿听别人说教。 可现在。 虽说她见识比虞听晚多,可很多时候远不如她通透。 沈枝意虚心:“你说,我记着。” 虞听晚张了张嘴,最后化为无声。 “你说啊!” 虞听晚:“算了,还是留着萧怀言和你说吧。” 沈枝意:…… 提到这个人,沈枝意很是纳闷。 也不知他到底忙什么,那日当着她父亲的面,说要娶她,后头想和她说什么,却让亲信急着请走了。 只匆匆留下一句,安心待嫁。 这些时日都不见人影。 沈枝意都担心,萧怀言要放她鸽子了。 可看忠勇候夫人那样,他好像对这桩婚事是格外看重的。 马蹄阵阵,有人驾马而来。 “吁!” 拉进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惊起灰尘一片。 浓眉如剑鼻梁高挺,轮廓分明如刻,银丝绣边披风轻扬的男子从马背跳下。 他抬眼看向顺国公府的门匾。 视线一转,他嘴角绽开笑。大步朝虞听晚去。 “嫂夫人这是准备出门?” 虞听晚半个身子都钻进少府监的马车了,听到声响,又钻了出来。 她看这人眼生,神色平淡。 “你是?” 男子笑了笑:“我同魏将军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正逢路过,想拜访拜访。” 虞听晚:“哦。” 她问。 “然后呢?” 她看着脾气也不是很好:“你又不是拜访我,和我说什么,难道要我招待你?” 梁越三皇子梁睿:??? “我进不去。” 虞听晚:“拜贴呢?” 虞听晚:“哦,没有。” “那就等通报,夫君若要见你,门卫自会放行。” 说完,她重新入了车厢。 对外头驾马的车夫道:“走吧。” 车轮滚动,马车行了老远。 沈枝意:“谁啊?让你说话那么冲?” 不应该啊。 来着是客啊! 虞听晚垂眸,神色淡淡:“没猜错的话,是梁越三皇子。” 沈枝意:?!? 她愣在原地。 下一瞬,就差跳起来。 “谁!” 虞听晚不明白这有什么好一惊一乍的:“来也是不怀好意。” 沈枝意想问虞听晚刚刚那个态度怎么敢的啊。 可想到虞听晚刚刚对顺国公夫人那无赖的模样,又觉得她做什么都……正常。 虞听晚:“你当他为什么要那么规规矩矩从大门进去?” “为什么?” 虞听晚:“顺国公府守卫太森严,他若硬闯,势必大动干戈,可他来的悄无声息,自不会张扬的暴露行踪。” 而只要她放话,就能直接进去。 所以,才过来打招呼。 “难怪……” 沈枝意被她那么一提醒,也反应了过来。 “难怪,他一眼就认出了你。” 喊什么嫂夫人。 要么,早就提前看过虞听晚的画像。对顺国公府的人都有了解。 要么见过嘉善公主。 等等。 沈枝意:“他就不怕有去无回?” 还什么过命的交清,呸! 战场上你死我活的交情吧! 虞听晚幽幽:“我夫君身子弱,能耐他如何?” 沈枝意垮下脸:“也是。” 魏昭不行了。 “那你怎么好放心,和我出门的?” 虞听晚理由很充足:“我一个妇人,还是不给他添乱了。” 沈枝意:…… 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呢。 不过。 这边,梁睿老老实实等着通传。 等他得以入内后,已是半柱香后。 荣狄带路。 梁睿丝毫不慌,甚至很有闲心四处张望,直到入了待客厅。 他没有闻到半点药味。 见到了外头所传,那个走路都要坐轮椅的魏昭。 他没有坐轮椅,而是跪坐,行云流水咕噜噜煮茶。 “魏兄弟。” 梁睿虚情假意上前:“上次我都亲眼瞧见你那副将迟御把你收殓入棺了,怎么又活过来了?” 他可太失望了。 不过…… 下一瞬。 “你那夫人,当真凶悍。” 梁睿直接在他对面坐下:“刚刚好似我要再多说,她手指就能指到我脸上。” “你若愿意入我梁越,我们那里的女子可个个温柔似水。” 魏昭神色如常,稳如泰山:“见我果真没死,打算什么时候走?” “走什么?” “难得过来,总要逗留几日。” 梁睿见魏昭脸色算不得好,可说话煮茶又不想是个病入膏肓的人。 尤其眼神攫向他时,明明什么都没做,可那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如旧。 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梁睿笑容一收:“魏昭,你们魏家历代给应家人卖命,值得吗?” “我来前都打听了,你父亲的死和你们皇帝有关啊。这么一个阴晴不定的帝王,怎么配你效忠?” 魏昭语气淡淡:“上京也敢来,单枪匹马,你不怕死啊?” 梁睿虚伪:“有你一口气,就不会让我出事。” “我和你私下见面,这事要是传到圣上跟前,只怕你魏昭有嘴都说不清,魏家怕得是第二个通敌叛国的燕王府了。” 可不就是将把柄往应乾帝身上凑吗? “我若出事,梁越乱了。你也讨不到多少好不是吗?你父亲死了,你的母亲,对了,还有刚娶的夫人,可不能步他后尘啊。” 第424章 不是,你不能鉴婊了? 魏昭丝毫没放在心上。 从梁睿进来,他甚至都没说几句话。 可现在,他笑了。 像是听到了多么可笑的笑话。 “梁越乱?” “梁睿,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即便得梁越帝王看中,可你那些兄弟随时都能把你取而代之不是吗?” “在我面前姿态放低些。” 他站起来,一手重重按在梁越肩膀上。 “懂吗?” ———— 天色正好。 谁也不知,下一瞬会发生点什么。 皇宫看着平静,半点看不出会出事的模样。 应乾帝脸色不太好。 他刚刚又召见了抱朴,然后把他软禁了。 此子说话,实在太难听! 竟说。 ——一朝起,一朝落。 意思很委婉了。显然顾忌他的身份不敢明说。 可应乾帝知道,他想说的其实是应殷越好,他越不好。 荒谬! 他是太子,谁能影响他! 他虽上了年纪,可身体好得很!怎么可能老五身上有龙气! 可抱朴算命的本事,真的……不小。 至少,他没有下令把妖言惑众的头处死! 不管怎么样,他开始觉得应殷不顺眼了,这几日对二皇子应峙,四皇子应承愈发提拔。 就连亲信杨尚书令,他都开始戒备。 应乾帝:“去慈宁宫。” 他可是孝子。 隔三差五都要过去看太后的,以示尊敬的。 “是!” 涂公公忙吩咐下面的奴才准备轿辇。 就在这时,有嬷嬷快步而来,笑盈盈行礼。 “皇上。” 涂公公知道皇上不虞:“赵嬷嬷,可是丽嫔有什么事?” 嬷嬷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今儿宫外有夜市,娘娘想向圣上求个恩典,出宫看看。” 涂公公:…… 若是平时,趁着圣上心情好,也许就允了。 可圣上这会儿一身火气没处发泄。 应乾帝果然怒。 “胡闹!” 他沉脸厉声叱。 吓的众奴才纷纷跪到地上,嬷嬷没想到会这样,更是抖的跟筛糠一样。 “圣上息怒。” “就她多事?往前妃子有孕,有几个仗着肚子里有块肉,就这般无法无天了?出宫?怎么在宫里委屈她了?要是在宫外被冲撞动了胎气,她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说完,也不等轿辇,沉脸大步离开。 可他想到了什么。 上次夜市,出过事。 人挤人,护城河那边发生过踩踏事件。 应乾帝拢了拢眉心,正要吩咐下去,让下面的人多留意些,别再闹出人命。 有人匆匆过来。 涂公公看到人,眸光微闪。 过去说了几句话,很快又回来。 “圣上。” 他压低嗓音,附在应乾帝耳侧低语。 “顺国公夫人出门了。” 应乾帝微微一顿,愠怒的眼眸闪过别的情绪。 ———— 街上不同于平时的喧嚣,愈发热闹的不成样子。 虞听晚还挺新奇的。 尤其听说重头戏都在晚上,万家灯火,四处点灯。 她这个摊位逗留一下,那个摊位逗留一下。 直到,眼尖看到远处杨静姝和周玉柔走在一起。 她看到了,沈枝意自然也看到了:“杨静姝眼比天高,往前看不起周玉柔那矫情白莲花,怎么愿意自降身份和她走在一处了?只怕没憋好屁。” 杨静姝的确看不起周玉柔。 这会儿说话,眼都是斜着的。 她带头入了前头的茶坊,入了二楼包间。 “我前些时日吃了跟头,想来你也有所耳闻。” 她没有要让周玉柔坐的意思,就这样似笑非笑看着他。 “可我到底是圣上钦定的四皇子妃,你……” 杨静姝直往她心窝子戳:“你就不同了。” “婚事没了,听说如今宁允翎都不跟在你身后献殷勤了?” “如今体面人家,个个都不愿意娶你。” “可惜了,往前你也是风光过的。一朝坠入地狱,滋味不好受吧。” 周玉柔的脸白了又白,手里捏着的帕子差点要被她扯断。 她身子晃了晃:“杨姑娘到底要同我说什么?” 泪光点点,可不可怜:“是故意凌辱我吗?” 杨静姝不屑。 周玉柔有什么值得她凌辱的。 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你就不恨吗?” 她点明:“一切都是那虞听晚掺合其中,才让你我步入那般尴尬境地。” “若没有她,就不会如此。” 周玉柔恨啊。 可她能有什么办法。 虞听晚压根不好惹。 可她不蠢。 “杨姑娘想让我做什么?” 这边的动静很快被追过来偷听的檀绛尽收耳底。 她回到虞听晚耳侧,一字不落的复述。 沈枝意:“呸,这黑了心肝的!” 虞听晚咬着糖葫芦,没有放在心上。 她只是有些心神不宁。 毕竟知道天黑后,会发生什么。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际霞光被吞噬,天色渐渐暗沉。 街道人流涌动,灯火辉煌中,商贩的吆喝此起彼伏。 周玉柔手里提着花灯过来,面上做恰到好处的惊讶。 “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将军夫人。” 沈枝意:“嗤。” 周玉柔微笑不减,像是才看到她。 “沈姑娘也在,这可真是缘分。” 沈枝意继续:“晦气。” 周玉柔面色一僵。 很是恼怒! “沈姑娘。你为什么一直看我不顺眼,我自知没有哪里对不住你的。” 沈枝意冷声:“你能不能去死啊。在我眼前装模作样就惹到我了。你还……” 虞听晚自觉的她品性好,不是沈枝意能比的,拉了沈枝意一把。 “好了,你怎么能针对周姑娘呢?” 周玉柔意外虞听晚给她解围。 她白莲花先对沈枝意道。 “对不住,不管怎么样,让你不喜,都是我的错。” 沈枝意:…… 虞听晚:“太感人了。周姑娘这样柔弱的姑娘有什么坏心思。” 沈枝意:?? 不是,你不能鉴婊了? 周玉柔:?? 对上虞听晚的笑脸,莫名有点慌。 她试探:“不知柔儿可有荣幸,和夫人一道游夜市。” 她脆弱的眼儿轻颤:“我实在太羡慕你们……” 虞听晚:“不行。” 她愁苦幽幽:“你废话太多了,我挺忙的。” 真的太墨迹了。 她表示。 “可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她不明白这一个个怎么不吃教训,不过,她报复起来挺可怕的。 想到了什么,虞听晚开始微笑,且不觉得自己缺德。 她善解人意,态度温柔打商量:“来吧,快点,直接害我行不行?” 第425章 火灾 暮色四合,宫外繁华入卷,熙熙攘攘,宫内森严依旧。 “现在何时了?” 穿着华贵的女子,时不时催促一声。 丽嫔已换下宫装,就等着应乾帝忙完政务带她出宫。 身后的嬷嬷欲言又止,实在是先前圣上训斥时过于骇人。可不知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娘娘莫急,圣上日理万机忙于政务,等忙好了也就来了。君无戏言,允了您的事,自会守诺。” 丽嫔一听这话,眉眼的得意消不去。 “本宫原是想自己出宫走走的,圣上却担心本宫肚子里的孩儿,又不舍本宫扫兴有意陪同,这可是莫大的恩典。” “后宫那些人不知有多艳羡。” 可谁有她的命好啊。 丽嫔扶着还不曾显怀的肚子。 虽然孩子不是应乾帝的 可她是要母凭子贵的! 皇后被废,如今后宫无主。圣上这般疼她,那个位子,她也能肖想肖想的。 就这么想着,身后嬷嬷看向一处,脸色大变。 她顺着嬷嬷视线看去,那是养心殿的方向,此刻火光四起,染红了半边天。 丽嫔心下一咯噔。 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金色雕刻龙身的柱子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目。 “走水了,着火了!” “快,快去救火!” 养心殿外乱成一片,尖叫声哭喊声混杂在一起。 宫女太监惊慌失措,提着水桶,奋力冲向火源,但火势凶猛,水泼上去瞬间化作白烟。 谁也不知着火是怎么起的。 火势来的太快,又太猛。 甚至…… 甚至泼了水后,火舌愈发嚣张。 刚从外头准备好出宫事宜的涂公公踉跄跑过来,一把拎起吓到腿软的太监。 “圣上呢?圣上可在里头?” 太监不敢看他的眼。 颤颤巍巍:“在。” 啪一声,一巴掌。 “你是怎么伺候的!” “为什么圣上困在里头,你却无恙!” 脸上蹭满了脏污的太监腿软跪到了地上。 “圣上前脚说困倦,没留我等殿内伺候,说要小憩一番。” 涂公公:?? 胡说八道! 圣上都要出宫了,明明前不久也很精神! 可现在俨然不是追究这话真假的时候。 他咬牙,环视一圈,死死看着御林军:“快去救驾!圣上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都别想活了!” 刚放话,他就一股脑的冲了进去。 可有人比他快。 竟是还留在皇宫,听着信赶来的应殷。 应殷要来毛毯,泼湿,毫不犹豫拿命冲入。 孝顺吗? 不是。 不过是表明他能为了应乾帝的不顾一切。 如今他的处境真的太被动了。 没过多久,各宫的人闻讯而来。 太后来了,便是沈瑾都来了。 可等她们到时,应乾帝就被一道黑影救了出来。 黑影是凭空出现的,可没有人在意。 紧接着,众太医急匆匆赶了过来。 安顿好应乾帝,黑影得知他并无生命危险,便悄无声息退下。 火光没有消退,好似能吞噬万物。噼里啪啦,能听到房梁往下砸的巨响。 “怎么会起火?” “我瞧见圣上头发的都被烧了,脸和手上都有灼伤,也不知会不会出事,龙袍都不成样子了。” “嘘,小声点,妄议天子,你不要命了?” 太后转动的手里的佛珠,好似没有听到各宫妃嫔小心翼翼的议论以及装模作样的啜泣。 直到有太医出来回禀。 她问:“皇帝如何?” 太医:“虽不曾有性命之忧,可除皮外之伤外,火毒攻心烟瘴侵肺,以致昏迷不醒。” “如今钟太医在施针。娘娘放心。” 太后似舒了口气:“可见他福泽深厚,你们务必拿最好的药救我儿!” “是。” 太后:“都看到了?皇帝得静养。” 这话是对着众嫔妃说的。 “知道你们心里记挂,可都回吧。” 说完,她视线一转,吩咐御林军。 “养心殿无端着火,起因不明,得彻查。” 御林军:“是?” 太后还要说什么,就听里头欢喜的声音。 “醒了!圣上醒了。” 太后被沈瑾扶着抬步朝里去。 应乾帝喉咙冒烟,身上好几处都疼,甚至还有些晕眩。 可他意识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他不过是觉得困,想要闭目养神一下,可越来越困,在醒来就这样了, ……着火了? 他不信!一定有人害他! 可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做到这样! 手伸到他眼皮底下? 应乾帝眸色沉沉,被子下的手紧紧攥起。 “皇帝。” 就在这时,太后走了进来。 应乾帝很狼狈,可伤其实并不多,也并不算严重。 可太后却焦急不已。先是焦急的问候,然后走步骤表达自己的不安和担心。 最后太后紧蹙眉:“圣上龙体有碍,可国事耽误不得,这些时日朝堂的事还得让太傅多多费心。你看如何?” 应乾帝不想。 换成以前他会答应。 毕竟太傅没有儿子。 可现在…… 顾家和魏家结亲,魏昭都能算顾傅居半个儿子了! 因虞家火灾的事,他也不信顾傅居对他没有心结。 他没应。 只嗓音嘶哑。 “朕心里有数,不劳母后费心。” 等等……火灾? 应乾帝瞳孔剧缩。 他抿唇,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什么。 被拒绝了,太后也不恼。 只是给他捻了捻被子。 “老五是个好的。得知你出事,就跑了过来,二话不说就往火里头钻。” 应乾帝没想到还有这事,眼底闪过片刻的动容。 “你被救出来后,他还困在里头。这是把你的命看作比他还重要了。老五这些年,一直敬重你。” 应乾帝闻言,眼底微柔和:“他如何了?” “那孩子比你还有造化,听着凶险,可人没出什么事。你许是不信,他只是手臂起了几个泡。匆忙间衣摆被烧,可及时灭了,没出别的事。方才你昏迷时他还在这里守着。这不,哀家也不放心他,命他去偏殿,让太医也瞧瞧。可别有个好歹。” ??? 起了几个泡? 要不是脸上疼,身上疼,应乾帝都要以为火势其实很小了。 他理解不了。 别看他和太后多么表面上母慈子孝,可里面的情分掺合了太多虚情假意。 应乾帝想要从头到尾了解此事。 “涂公公呢?” 他的心腹呢? 太后没说话了。 殿内气氛低了下来。 候在边上伺候的奴才大气都不敢喘。 这一变化,让应乾帝拧眉。。 “死了。” 一直没说话的沈瑾出声。 她语气冷冷清清的。 “那公公是个衷心的,放心不下圣上,却没有五皇子命大。御林军救出来时,已经是一具黑炭了。” 第426章 我想要和她两情相悦 沈瑾丝毫不在意所言会造成什么局面。 她神色如常。 “那些冲进去的御林军,死的死,伤的伤。不少人身上皮肤都烧的能看到白骨了。还请圣上看在他们救驾有功的份上,好生安置。” 她真的在意别人死活吗? 不过是想到了被圣上请进宫的道士。 不想让应家的人好过罢了。 轻描淡写两句话,让应乾帝的心沉入海底。 涂公公死了? 那为什么老五没死。 别人伤的那么严重。 为什么老五只是几个泡? 再看看他,他都躺在榻上,身子不适。 应乾帝突然想到抱朴所言。 因为老五身上有龙气庇体吗? 他不好,老五越好? 可不是,今日过后,只怕外头要传遍老五的贤名了。 应乾帝的脸蓦地沉了下来。 太后眯了眯眼:“说起来,今日火灾着实蹊跷。这会儿还烧着,怎么泼水都无济于事,还烧的越旺。怕是整个养心殿都需要重建了。” 当年虞家火灾,不也是这样吗。 为的就是把一切都烧光,不留半点痕迹。 他当初想让虞家上下死无葬身之地,可今日也有人要至他于死地。 是谁? 魏昭还是顾傅居在报复? 可又不像。 他们是有脑子的人,不至于故意放火场景重现。这样岂不是嫌疑最深! 不然,太后怎么在他面前直接提? 是老五? 应殷一向心思沉,没法把他排除开外。用这种方式,故意将他把猜忌往魏昭,顾傅居身上引? 置之死地而后生? 当然,没准是老二也说不准。 他一向做事不计较后果。 不然,那蠢货也不至于跛腿。 毕竟老二不出手,黑影也会出手。 应乾帝的眸色越来越深,阴鸷之气越发浓烈。 觉得,谁都不是好的! 等太后回了慈宁宫,面色就冷了下来。 她看向沈瑾。 “救出皇帝的人你瞧见了吗?” 太后:“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养心殿何时出了这么个人物?” 竟然…… “只救皇帝。” 若非应殷命大,怕也得出事。 “没瞧见人脸。” 沈瑾:“不过那身装扮衣服上的图文,我曾见过。” 太后示意她说。 沈瑾沉默片刻,嗓音微哑:“靖远将军有次负伤,伤口上被留了一模一样的烙印。” 这可不得了。 太后连忙吩咐心腹,想法子把这消息送去太傅府。 可下一瞬。 “哪次落伤?” “就在上京那次。” 太后点点头,心里存着事,心神不宁,突然猛地回头。 “不对啊。” “哀家要是没记错,那一次他伤在了背部,当时先帝还在,闻言焦急不已,特地请了太医过去。” “哀家怎么没听说有图纹。你又怎么知道的?” 沈瑾不说话了。 自然是私下闯入顺国公府,在魏封远的心腹带领下,入屋直接扒开衣服看的。 嗯,她第一次看男人的身子。 很有力量感。 ———— 另一处。 “你疯了。” 萧怀言指着魏昭大骂。 “我知道凭你的本事,能在敌军阵营来去自如,这皇宫也闯的。宫里有咱们的人接应,太医院也有你的人,四皇子应承也有意卖好,但到底有风险。你给狗皇帝下葛老给的药也就算了,怎么还顺便把养心殿烧了?” 魏昭恹恹:“我也很难过。” 萧怀言:? 魏昭:“重建的钱若要让我出怎么办。” 萧怀言:…… “不会吧,他不至于这么不要脸吧。” 魏昭:“他醒的也挺快的。” 萧怀言:“对啊,都没缺胳膊断腿。这狗东西命真硬。” 不对…… 谁和你讨论这个。 “暗中那些人要是当场把你揪出来,你该如何!” 现在只是开战,还没到明面上撕破脸。 魏昭不咸不淡。 “不会。” “我出手前勘察过了,养心殿内没有黑影的气息。” “前儿收拾祠堂,竟找到一本魏家先祖留下的手札。黑影不是狗皇帝培养的势力,也不是先帝的,是开祖皇留下来的。” “一代一代只效忠帝王。” 所以,黑影只救应乾帝,不顾应殷的死活。 “但开祖皇又恐底下子孙在盛世之景下早忘了先祖开国和众群臣一步一步走踏出一条路。同苦不能同甘。心思多了,独揽大权,如鹰隼凌空目无下尘。政令如雷霆万钧不容异议。权力之塔高耸入云,但凡塔基渐腐,国本便动摇。” 很有先见之明。 “黑影效忠帝王,除却必要,极少露面。更不会帮着做伤天害理的事。” 魏昭:“我不知先帝怎么让黑影伤了我小叔。” 不过他得承认,先帝驭人的本事真的不浅。 至少应乾帝做不到。 魏昭:“既无气息,这些年我回回入宫面见狗皇帝,都也并未察觉周遭异常。我便测了一下。” “果然。” 那些人没有第一时间出现,故不曾贴身保护。 所以狗皇帝受了些轻伤。 葛老的毒药在火光中肆意燃烧。在场的所有人,多多少少都吸入了。 毒他下了。 当然,魏昭这么做到主要原因,就是逼出黑影。 “测了一下?” 萧怀言这会儿都后怕,气不顺地给魏昭鲜血淋漓的胳膊止血上药:“狗皇帝被黑影救了,应殷也没死,你转头和追上来的一个黑影打起来了?还成了这样?” 魏昭:“你怎么不说,我也砍了他?” 不过。 怕暴露身份。 萧怀言:…… 是是是,你厉害,你心里也有数。 你还放水了。 你打斗故意使用二皇子应峙身边人打斗的风格。 你也把应峙也拉下水了。 不过,随着黑影加多,下手招招致命,魏昭吃力,不再试探,想法设法溜了。 萧怀言气的不行,对那些黑影的实力也愈发忌惮。 可想到魏昭迟早被虞听晚收拾老实,又舒服了。 他开始问:“我知你算准了应殷会救人,可你怎么让他毫发无伤的?” “这很难吗?” 魏昭不屑:“他进去,你以为真的会救人?” 不过是装装样子。 没准在安全的地方找个火小的地方逗留一下下。要不是黑影救得太快,也许应殷也早及时虚弱的从里头出来了。 不管狗皇帝出没出事,对他而言都是有利的。 他反正不会真的让自己太出事。 “那你不怕狗皇帝因火灾一事,想到了虞家,直接将这件事记到你头上。” 魏昭神色淡淡,参透人心:“狗皇帝有个毛病,就是太会想。” 弯弯绕绕的心思太多。猜忌太重。 萧怀言:…… 有道理。 魏昭神色自得:“接下来看应扶砚了。” 对啊。 没他什么事了。 萧怀言能短暂歇几日了。 他精神大好。 “魏昭,我要娶妻了,你知道吧。” 萧怀言感慨颇深。 “我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见的最多的就是你和应扶砚。再看下去,都要吐了!” “我要去找沈枝意,和她培养培养感情。” 他眉眼神色飞扬,很不要脸:“我这个人吧,想要和她两情相悦。” 魏昭想到从虞听晚嘴里得知的这几日沈枝意在沈家杀疯了的事。 他其实不是很想泼萧怀言冷水的。 可魏昭觉得,人呢,得现实。 “省省吧。” 他幽幽:“她那个状态别说中意谁,没捅谁就不错了。” 第427章 这太恶劣了! 华灯处上行人如织,灯火摇曳满城如昼。远处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听得不太真切。 轻舟荡过波光粼粼河面,两岸灯火倒映水中。月影清幽,点点繁星坠入其中。 船头灯笼摇曳,船夫撑篙,水声潺潺。 船身轻晃。沈枝意身子往外探,指尖去触水面,示意虞听晚去看对面。 虞听晚不知怎么了,眼皮直跳。手腕一转,斟茶时不防水溢了出来。 她蹙了蹙眉用帕子擦去水渍,视线顺着沈枝意所指的方向落过去。 对面一艘华丽的花船。 挂有繁花锦缎,好不奢靡。船顶飞檐翘角,悬挂琉璃灯,灯下还有铃铛,随风轻晃,清脆入耳。 沈枝意解释给她听:“每次夜市窑子里都会派花魁带着未开苞的花娘过来,要么扭动腰肢,要么弹琴作曲。卖弄一身本事。” “谁相中了,只要出的钱多,就能把人带走。你瞧,那些靠过去的船只,就是冲着花娘去的。” “你别看有些男人表面上多正经,这种事上一个赛一个风流。” 船上的花娘身姿灵动,裙摆荡出漂亮的弧度。 虞听晚托着下巴。 “真好看。” 虞听晚表示:“我喜欢那穿着大红衣裙的。她模样最出色。” 媚如骨,还扭的最好。 嗓音和黄鹂一样婉转动听。 她一个女子看了都心痒痒。 这话,沈枝意无法反驳。 “那是窑子里的花魁。” 怎么会不出挑。 “早些年被花楼主事带到京城时就轰动了一时。若不是年纪小,窑子里的妈妈又奉她为摇钱树有意栽培,早就被安排接客了。” 衣食住行都挑最好的,学的本事也不是俗气的勾引男人,而是正正经经的琴棋书画。 雅。 沈枝意一顿:“前年魏昭回京,帮着刑部查案件,涉及花楼,他过去时那姑娘正拍卖初夜,一群公子哥争着,可她都看不上,就看上魏昭了。” “很多人见状,到底不敢不服,都在起哄,议论魏将军能不能消美人恩。” 虞听晚没想到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 换成别人,早就焦急了。 可虞听晚迟疑片刻:“没出事吧?” 毕竟魏昭挺不做人的。 “还好。” “不过是整个楼里的花娘以及寻花问柳的男人,还有端茶送水的下人全部以有嫌疑之由缉拿审问了。花楼还歇业整顿了个把月。” 虞听晚:…… 她挺直腰板。 “那没办法。” 她无辜手一摊:“我夫君守身如玉。” 沈枝意说了那么多,就在意一点。 “当时很多人私下都说魏昭太检点,不喜女子。” 虞听晚腰板更直了。 可见这是她的本事! 是她太优秀,所以魏昭动心! 就听沈枝意轻咳一声。 “问你个事儿” 她压低嗓音,扫了虞听晚一眼:“你现在还是姑娘身吧。” 虞听晚:? “你们身份摆着,多少人看着。私下议论的也不少。” “魏昭身子不行,这我能理解,毕竟他也不想身边人明艳娇柔,他什么都做不了,只怕心里也难受。” 沈枝意把虞听晚当知己,也不嫌有的话说了臊。 “可我担心他本来就不行,是个半假男人,娶了你对你好,光明正大用身子差为借口,这不是活生生耽误你吗?” 她见虞听晚拧眉,怕她听不懂。 毕竟女子出嫁,总有母亲教房中事。长姐出嫁时,沈枝意就偷听了。 可虞听晚没有啊。 只怕以为两个人躺在一张榻上,就是真夫妻了。 沈枝意:“你们夜里有……” 她整理措辞。 虞听晚很直接:“媾合?” 沈枝意:??? 这话好糙。 她都要不信是白白嫩嫩的虞听晚嘴里说出来的。 虞听晚:“把不该你操的心咽回肚子里。你要取经,我倒能教你一教。” 沈枝意:??? 那倒不用。 “去年夜市,一群公子哥为了那花魁差点打起来。闹的很大。” 虞听晚很遗憾没有看到那个场面。 “花落谁家了?” 让她听听,认不认识。 沈枝意:“熟人。” 虞听晚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枝意轻飘飘:“萧怀言。” “不用你教,他是情场上的老手。” 虞听晚都替萧怀言觉得解释不清。 “这个……那个……” 沈枝意:“没什么,至少证明他是健康的男人。” “你是没见如今我父亲在我跟前姿态摆的有多低。” “府上的姨娘不敢兴风作浪气我母亲,那些庶子庶妹在我面前也学会了伏低做小。”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对萧怀言是格外感激的。” 人呢,得到什么,总要失去些什么。 沈枝意:“我如今也想开了,萧伯母性格好相处,我嫁入忠勇侯府,只要生下儿子,日子不会差。” “他萧怀言风流了些,只要给我体面,随他外头如何。我也能睁只眼闭只眼。” 小船和花船擦肩而过,慢悠悠往前。 虞听晚:“别那么消极。” “花了三百两。” 虞听晚:“那还好。” “黄金。” 虞听晚猛吸一口气。 她坚持:“但我觉得这其中也许有误会。” 沈枝意道:“借魏昭的银子,也不知还没还。” 虞听晚一改口锋:“这也太恶劣了。” 船儿轻晃,最后在渡口停下。 还不等她们下船,船身晃动,有人入舱。 船不大。 萧怀言弯腰进来。。 他身后是缓步过来,面色苍白的魏昭。 沈枝意意外魏昭能走路,可看他脸色并不好,忍不住拧眉。 “萧怀言,你怎么不扶着人。” 要是摔死了,虞听晚就要守寡了。 萧怀言看见她就舒坦,倒也听话,转身要伸手,魏昭却抚开,在虞听晚跟前立定。 “走了。” 虞听晚观魏昭没有差池,她提着的心也松了下去。哪里还记得之前魏昭提及要陪她逛夜市的话,纳闷:“去哪儿?” 魏昭眯了眯眼,黑眸沉沉,恹恹瞅着虞听晚。刚想问她是不是要放自己鸽子。 “我和虞听晚约好,等下要去西街看灯会。” 是沈枝意的声音。 萧怀言不乐意了。 他环视一圈直接在沈枝意身侧坐下,舱内变得拥挤,他浑然不觉手很贱的拿去桌上扇子,转动一下,侧身看着她。 “未婚妻。” 狱友都不喊了。 他笑:“灯会我陪你。” 第428章 被凶了,我好怕啊 沈枝意:“那不行。” 萧怀言不理解。 “我陪你,和嫂夫人陪你,你竟不选我?” 沈枝意:…… 你为什么要不自量力和虞听晚比? 下一瞬。 虞听晚起身。 在沈枝意愕然的神色下,她挽住魏昭的胳膊。 刚好是伤口的位置。 萧怀言忧心的刚要出声,却见魏昭倘若不知疼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能忍! “不是,你前脚答应我的,如今魏昭来了,你就撂下我和他走了?” 沈枝意:“你这也太……” 被打断。 很久没说情话的虞听晚温温柔柔:“我家夫君在我这里永远是第一位的。” “别说只是和你约好了,便是我急着要投胎,只要他在,什么事都要往后排。” 虞听晚:“你也理解一下。” 虞听晚干巴巴:“毕竟我痴迷他,无可救药。” 沈枝意:??? 你竟然陷的那么深! 萧怀言:??? 娘的,他酸死了! 他也想要有这种待遇! 萧怀言开始看魏昭不爽了。 尤其见魏昭被哄的眉眼柔和。 人比人气死人,既然比不过,那就把他扯下来。他刚要说魏昭的伤,还有他前面的不知死活试探,让虞听晚去骂。 可不等他出声。 魏昭似察觉他意图:“这次夜市,你还要向我借钱吗?” 萧怀言:?? 虞听晚脸垮了下来,她拉着魏昭坐下,幽幽:“巧了,我刚刚就和沈枝意提及萧世子的那位红颜知己。” 萧怀言:??? 他心口一跳,再听远处还传来拍卖叫价的声音,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虞听晚虽然知道萧怀言那是逢场作戏。 可…… “不许借。别的我不管,这会儿沈枝意都在这里坐着。” 说着,她察觉不对,魏昭的唇色比往常装病还白。 她没给他特地擦粉啊。 当然了,毕竟失血过多。 虞听晚刚要凑近再瞧瞧。 魏昭抬手把她推开。 萧怀言:??勇! 魏昭恹恹:“外人看着。” 虞听晚:“那又怎么了?我又不干别的。” “我不信。” 虞听晚很难受,她莫名其妙在魏昭这里没有信誉了。 可不舍得说他,扭头,觉得也没必要说沈枝意。可总要找一个人怪怪 ,于是她毫不犹豫瞪了萧怀言一眼:“看什么,没见过夫妻吗?” 魏昭劝:“别计较,他这个人一直少见多怪。” 萧怀言:??? 我坐在这里就该死吗? 他冷笑一声,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懒得理,扭头问沈枝意。 “外头说的红颜知已,你在意吗?” 他试图从她面上看出半点不虞,可没有。 沈枝意视线落在他拿着扇子的手上,想让他小心点,别没拿稳砸了。 这扇子很贵。 可想到两人身份不同了。 一把扇子而已,便是坏了,她也不好计较。 沈枝意俨然忘了刚刚虞听晚还用这扇柄砸核桃。她除了担心虞听晚不小心会受伤外,没有半点舍不得! 她刚要说话。 魏昭:“不在意。” 萧怀言:? 虞听晚点头:“就是她格外大度,没入你萧家的门,就想着你若真的在意那女子,回头她把人纳进府给你做姨娘。” 萧怀言不可置信。 他想说魏昭不安好心,虞听晚胡说八道,可见沈枝意的神色不似有假,心一下子就凉了。 “沈枝意。” 他不自信了。 “我对别的女子并无真情。” 虞听晚眨眨眼:“好的好的,你别急,她听到了。” 沈枝意的确听到了。 虞听晚:“可你别不好意思承认,她愿意成人之美的。” “毕竟上次你重金砸钱,把花魁带走后缠绵一夜,次日才送回去。可见在意。” 沈枝意点头。 她意外虞听晚的贴心。把她心里想的都说了出来。 什么缠绵!萧怀言:“谁说的!” 沈枝意:“我!” 虞听晚细声细气:“还有那花魁曾为你小产过。也正因如此,你心怀愧疚,对她愈发上心,以至于每次去窑子里点的都是她。” 萧怀言脸都黑了,求证:“这也是她说的?” “那不能误会沈枝意,私下大家都这么传的。” “谣言不可信。” 萧怀言急着解释。 可他能说什么。 毕竟…… 当时他不觉得和沈枝意能走到一起。 那谣言还是他放出去的。 他好像还做了别的。 沈枝意拧眉:“当初宁允翎特地在街上拦下你,问这事是真还是假,是你亲口承认的。宁允翎为此那几日都在骂你不是东西。你忘了?” “你要了别人的身子,搞大了人肚子,虽说不道德,可人家是吃这口饭的。你情我愿钱货两讫的事,也没人好批判什么。” 萧怀言眼前一黑,整个人都不好了。 虞听晚帮腔:“是啊,你怎么敢做不敢认呢?” 她轻飘飘:“沈枝意虽然要嫁你,可她又不会和你闹。” “你真是好福气啊。要是魏昭如你这般,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扎心了。 这福气他不想要。 萧怀言语气艰涩:“嫂夫人,我有事要和沈枝意商议。劳烦你和狗东西移驾。” 狗东西魏昭神色不改。 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她又不是外人,魏将军看着情况也不好再走动。” 沈枝意不觉得她和萧怀言已经到了能说私密话的阶段:“世子有事直言就好。” 她踌躇,问:“可是婚期定下了?” 萧怀言挫败,可他不气馁,也不急,多年隐忍,他最多的就是耐心。 “母亲拿你我八字请人看了,那边给了三个吉时。分别是三个月后,七个月后,还有四年后。你是怎么想的?” 萧怀言又表示:“最后一个太久了。” 沈枝意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她抿了抿唇:“如果世子那边可以,我想尽早。变数不定,我在家里摆的威风也摆了,挺怕你反悔的。” 船儿轻晃,舱内的烛火也开始摇曳。 虞听晚拖着下巴看。 魏昭懒懒散散也看。 两道视线直勾勾的,无法避免。 萧怀言突然明白虞听晚刚刚为什么要瞪他了。 因为真的很碍眼。 “看什么?没看过未婚夫妻啊!” 虞听晚:“夫君。” 她突然想到周玉柔的莲花作态,觉得能做得更好,颤颤:“被凶了,我好怕啊。” 魏昭沉默。 最不吃贱人语气的沈枝意:“萧怀言,有什么你冲我来!” 虞听晚戳了戳魏昭。 “你怎么没反应。” 魏昭幽幽:“你用那个语气说话,我更怕。” 第429章 和你做真夫妻(沈萧介意勿入) 夜风裹着热气。 魏昭多傲啊,在虞听晚面前竟这幅死德行!整个舱里食物链最低的萧怀言陷入深思。 他求爷爷拜祖宗好不容易把这两尊大佛送走,直到船内只剩下他和沈枝意后。 船又开始沿着河边缓缓驶动。 “我有件事问你。” 沈枝意态度很好:“你说。” “上京未婚配的公子哥有不少,答应和我成亲是因为我是你能选的人里头最好的选择,还是有一点点是因为我打动了你?” 说这话时,他是带着些希冀的。 可周遭陷入死寂。 沈枝意:“你……” “我想听实话。” 沈枝意不明白他为何非要找苦头吃。 不过,萧怀言既然问了,她得说。 沈枝意觉得和萧怀言靠的有些近,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如今船内少了两人,也没那么逼仄,她想去对面坐。 可两人都要成亲了,没必要太生分。于是她只是稍稍的往边上挪了挪,拉开一段小小的距离。 她将先前虞听晚煮好的茶给萧怀言倒了一杯。 “外头都说我好高骛远,曾把心思放在魏昭身上过。我也不瞒你,和楚六郎退婚后,我还动过往贺诩然面前凑的心思。” “我势利,眼高于顶,总去肖想那些难攀之人,我认。可在沈家我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看上什么得我自己去争,不然好的永远也落不到我头上。” 争了,不一定能如常所愿。 可不争,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扯了扯嘴角。 “除了蹲牢房,我从不觉得这是什么丢脸的事,上京里头的女子,哪个不慕强?” 她不过是做了那些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我想要嫁得好。想要把往前那些看不起我的人踩在脚底。可我也清楚,这天下的男子没几个是靠谱的。” 尤其有权有势的男子。 她见的也不少了。 “我其实不知你怎么就突然想要娶我了?可萧怀言,你真的懂我吗?” 见萧怀言恍惚一瞬,沈枝意笑了一下。 说清楚也好,避免他以后介怀。 “我心比天高是因为我有我要守护的人,可惜我是女儿身,同胞哥哥又一事无成,连庶子都比不得,还靠不住。” 这些心里话她从来没对外人提及。 “若我有的选,我也会想嫁一个满心满眼是我的人。便是个穷书生,没身份没地位,得从底层爬起。可人愿意对我一辈子如初,飞黄腾达后也视我如珍。那我也不怕被别人笑话下嫁,更不是吃不起苦的人。日子是自己过的,我觉得值得就成。” 可这种人太少了。 她也不觉得她能遇上。 尤其在纸醉金迷的上京。 “可我没得选。我也不想在这种几率极小的情况下,陪一个人白手起家,消耗青春去赌。” 她没有再去看萧怀言的神情。 “我算不得太聪慧,比不上虞听晚通透,可也不蠢。既如此,自然要选对我最有利的人家。” “上京公子哥的确有不少。可有几个身份地位比得了你?我又被退过婚,名声不好。愿意娶我的少之甚少。宁国侯夫人倒是愿意聘我为妇,宁允翎被他们养的太单纯,也好拿捏摆布,我若非要嫁,愿意去经营,最后日子也不会太差。” 可宁允翎喜欢她最讨厌的小白花啊。 沈枝意想想都膈应。 萧怀言也不知他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听完这一番话,心情沉重的不成样子。明明他可以装糊涂的。 他啧了一声。 沈枝意:“你和宁允翎的性情截然不同。” 这些年,若非有人给宁允翎保驾护航,那傻子早就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萧怀言也是纨绔。 可他有几次吃亏的? 沈枝意:“你精明。” 以前她躲着萧怀言,无非是觉得这个男人她驾驭不住。 可得知姑母的事后…… 沈枝意见他脸色不好,连忙补充:“前头的话伤人不错,可我既应了你,那就愿意和你做真夫妻的。” “我不贪心,想要的也只是借着你萧家的权势,让我父亲吃不了兜着走罢了。” “你若愿意,也帮我打压打压他。我见不得他好,沈家好。往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也会尽量配合。” 沈枝意心平气和,就好像生意场上的谈判。 萧怀言面色并没好转,甚至手背青筋暴起,忍着怒意。 他什么都没说,而是向外喊了一声。 很快,他跟前伺候的小厮回应。 “公子可有吩咐?” “往右侧去。” 右侧? 小厮抬眼去看,是花船那个方向。 正生困惑,就听萧怀言道。 “再将花船里的花魁请回来。” “是。” 沈枝意:?? 不是,还没成亲,你就开始嚣张,把人往她面前领了? 她蹙了蹙眉,可没说什么。 毕竟都给萧怀言流了个孩子了,也可怜,若是安分,她以后她还得喝那女子的一杯妾室茶。 萧怀言说心仪她的事,果然不能信。 沈枝意之前一直不明白,萧怀言看上她哪里了。 可现在明白了。 除了模样,还有她管家本事不差以外。 她身份低,有傲气不错却也会折骨识时务。同忠勇侯府门第相当的姑娘不同,那些人有娘家帮衬,故,受不了太多的委屈,敢闹,萧怀言至此得收敛他的风流,可她却没有多少底气。 谁让这场婚事,终究是她有求于他。 小厮参与叫价。 最后重金拍下了花魁。 花魁很快就来了。 她一席红衣,很薄,走路妖媚。 萧怀言眼神却没往她身上落分毫,喝了那杯茶:“往前你和本世子独处时,做了什么,如今就做什么。” 沈枝意:??? 这不合适吧? 你们颠鸳倒凤的。 她在边上看? 给你们鼓掌吗? 在沈枝意惊愕的目光下,那女子走到两人边上,去晃船。 那些冲着花魁去的公子哥,眼睁睁看着花魁又被拍走,也认出了把花魁请走的小厮是伺候谁的,顿时又气又恼。 “萧怀言怎么阴魂不散!不知道的还以为盈盈姑娘只能伺候他。” 他们见那小船离开,船身开始晃。羡慕又嫉妒。 “怎么才进去,也不找个别地,就搞起来了。急色成这样?” “怎么不急?他母亲管的严,在外管不住,可后宅她眼皮子底却是能管的。压根没给他弄貌美可人的通房伺候。可不得憋狠了,再说了盈盈那般仙姿。” “我记得有次萧怀言去花楼,他那屋的床咯吱响了一晚上。也不知这次船能晃多久。” 第430章 肖想你很久了 不管外头怎么说,反正沈枝意是傻眼的。 尤其她听到那花魁动作不停,张嘴,发出哼哼唧唧柔媚的让她骨头都能酥了的声音。 比如。 “多谢世子又点了盈盈,盈盈一定伺候好您。” 再比如。 “您轻些,奴家自己脱。” 又娇又媚。 ??? 可想象中不一样! 萧怀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和你说过,先前并没有碰过别的女子,你一直不信,如今可信了?” “每次都只是这样,你说我如何让她受孕?” 沈枝意脑子好似被刷上了一层浆糊。 这显然涉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 她表示不知道。 萧怀言没再把玩手里的扇子,冲,示意小厮把花魁送回去。 花魁从小厮手里接到辛苦费,颠了颠重量,笑了。 不用伺候男人,又有辛苦费。 她是明白人。 虽然不理解,但就喜欢这样变态照顾她生意,欢欢喜喜走了。 见人离开,萧怀言朝沈枝意抬抬下巴:“花楼也有花楼的规矩,卖身入内但凡签了死契,就得吃避子药一生不会有孕。” “便是没签死契,事后都有人送上寒药盯着她们喝下,杜绝留下祸端。” 窑子里的姑娘要是这个有孕那个有孕,打胎也是要本钱的,还得休养好一阵子。生意还做不做了? 沈枝意听进去了,可她不明白。 “那为什么?你的目的何在?” 萧怀言:“混淆视听。” 他正要解释。 沈枝意一言难尽:“你还要让人家摇一晚上的床?” 你有病吧! “那我也不能让她摇几下,意思意思就打发她走吧。” 且不说他给的钱很多,足够封嘴。 要面子的萧怀言:“让别人怎么看我?” 反正都是寻花问柳名声不好听了,他就不能是时间超长,厉害的那个吗? 虽然以前萧怀言不觉得有什么。他甚至觉得他没错。 可此刻对心仪女子说这些,多多少少有些羞耻。 沈枝意:“你现在不就让她走了?你不怕被瞧不起了?” 萧怀言:??? “不让她走,回头咱们三个一起出去?外头就得说我淫邪发癫了!” 萧怀言:“我如今也不在意了。随外头怎么说,是不是噱头等你我成亲,你有数就行。” 沈枝意喃喃:“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 沈枝意视线下移,落在男人的胯下。 “我以为魏昭不行,原来不行的是你。” 亏她还担心虞听晚。 萧怀言:? “你是半个太监,可又不想承认,男人的自尊心作祟,所以借着这种事遮掩。” 听着逻辑很顺的样子。 萧怀言:?? “没想到这种事,你都愿意婚前和我挑明说,也难怪你非要让虞听晚她们走。也是,毕竟不光彩。” 沈枝意也不怕累,很友好道:“没事,我不在意。以后我也能给你摇一晚上的床。” 萧怀言:??? 谢谢你啊。 嗯,还是那句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他拉过沈枝意的手,直接往姑娘瞅的地方按下去。 那边本来是正常的状态,可很快轮廓起伏,烫手。 沈枝意到底闺中女子,哪里受过这种冲击,她吓得花容失色,要把手抽回来。 男人却没如他的意。 萧怀言朝她那边微微倾了倾。 灯光下,两人指尖还有一段距离,可舱内的影子却纠缠在了一处,那是男人对女子占有的姿态。 “感觉到了吗?我对你的反应。” “要是还不信,要不要脱了再给你验验?” 不不不。 沈枝意震撼的直摇头,脸刷的一下红了,臊得慌。 “你……你……” 她结巴了。 被她看着,又被她碰着,尤其她挣扎间在那地的摩擦,萧怀言也受不了。 把她的手拉远,不过,又强势的和她十指紧扣。 说着这些时日,辗转反侧思量了很久的话。 真的反复推敲。 没有嘴碎。 怕说错了话,把到手的媳妇气跑了。 “外头的事,我不好细细说给你听。可我父亲手里有兵权,我便只能做个混吃等死的混账。是做给宫里那位看的。” “你说得对,往前你我接触的太少,我也的确不够懂你。我心思不如魏昭细腻,参透不了你们姑娘家的心思。可又怎么样?你就是我想娶的姑娘,那就是极好的。” “你也不知道真实的我是怎么样的。故在此之前你信我和那花魁有什么。” “你从小读书,在女子学堂里头不算佼佼者,但也不差。养尊处优,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可外人眼里烂人败类的我,你闭着眼睛竟也愿意嫁。” 萧怀言:“前头婚事栽了跟头,那是你父亲害的。不是你的错,但世人对女子总有太多偏见。女子婚配是一生的事。我承认你那日答应我时我欢喜不已但也卑劣,机会摆在眼前了,我做不到拒接,玩什么要让你真正看上我时,再去谈婚论嫁的傻事。” 他怕这个机会溜走了。 所以,他没放过。 大晋里头,不论贫贱,婚前都会合八字,订婚期,好似只有这样,姻缘才能顺遂。 可真的这样吗? 后宅女子在夫家过得好的,却寥寥无几。 故。 “我不信合八字,但我也让母亲去合了,那天赐良缘的话是让你信的。” “你我后头时间很长,足够让你知道,我是值得依靠的人。” 他说的太多了。 哪有半点纨绔的样子。 也和沈枝意以往的印象大相径庭。 虽然……他要让花魁摇一夜。 沈枝意想到了什么:“我记得有几次你出花楼,脸上还顶着唇印。” 萧怀言:“刚刚那小厮见了吗?” “见了,怎么?” “我让他涂口脂亲的。虽然有点恶心,但有用。” “你想看吗?我把人叫进来。” 你看,其实毛病还是很多的。 !!! 但这男人不会真的很有本事吧! 饶是沈枝意,都有些不知所措。 大脑甚至都停了思考。 她曾经也有过没有半点利益的女儿家的情长,却被沈家后宅一点点磨平。如今没有了,可这个男人却告诉她,好似她抬抬手,也许能……唾手可得。 沈枝意都不习惯他说话不贱不气人。 等等。 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什么。 “我好像没来得及告诉你八字。” “对。” 但他就是知道。 他笑了一下。 “还不明显吗?” 迟钝成这样。 “我肖想你很久了。” 第431章 看出来了,你就是个笑话 夜幕低垂,京城灯火如星河倾泻。街道两侧书肆酒楼林立,灯笼摇曳。 夜市上卖什么的都有。 嘈杂声一片,什么声儿都有。 “卖面具喽!十五钱一个。” “十五文?前头那家才十文,花样比你摊上的还多。难怪你这边没生意。” “滚滚滚,不买就滚,老子求你买了?” “刚刚有人说宫里出了事,太傅得了信,都赶过去了。” “能出什么事?圣上死了?” “嘘!你可小声点!这话也敢说。” “凭什么我要小声啊!他把抱朴道长关押了。我家囡囡这几日中了邪,哭啼不止,还等着道长救命呢!” 说话之人叉腰。 “道长不是说了,五皇子身上有龙气,那说明圣上就是快不行了啊!” 魏昭戴着低调的黑檀雕琢的面具,身姿颀长,拉着虞听晚往这些人身侧走过去。 “这里和皇宫离得远,你们不知道,可我刚刚从那边过来瞧得真真的,那边的天都是通红通红的,是着火了!圣上的养心殿着火了!” 此话一出,哗然一片。 议论声愈发大。 虞听晚仿若未闻,只低声和魏昭说了之前周玉柔的事。 “杨静姝心眼多,把她当做枪使。她也是个蠢的,恨极了我,得了杨静姝口头上许诺的好处,如今日子不好过,故破釜沉舟的存了害人的心思。” “今日倒没下手,只是想缓和之前的事,试着虚与委蛇同我交好。” “杨静姝交给她一物,要让她找机会埋在咱们院子里头,我尚不知里头放着什么。” 不过想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顺国公府如铜墙铁壁,戒备森严,那梁越三皇子都得老老实实等通报,她周玉柔有什么本事进? 所以,周玉柔只能和虞听晚套近乎。 那杨静姝可真不是东西啊。 自己不动手,因为知道她惹不起。代价太大。 可又不想让虞听晚好过。 “要是成了,她反正不费吹灰之力。要是不成,且事情败露,她抵死不认,将罪责全部甩给周玉柔,彻底撇清关系。” 商谈此事,在杨家名下的铺子,周玉柔身边的丫头是被拦在外头的,岂有人证? 至于那物证,害人的东西是不会张嘴的。 杨静姝敢拿给周玉柔,那此物的来处,经手的人,该处理的处理了,该打点的想来也都打点了。 魏昭本来心情很好的,一听这话就沉了脸。 片刻工夫脑子里已经想好怎么让周家杨家死的一百种的方式了。 袖子被虞听晚扯了扯。 姑娘仰着头,眼儿比天上的繁星还璀璨:“我方才没揭穿周玉柔。” “不是她脑子不好,异想天开以为说几句好话就能帮我哄的晕头转向把她当知交了。不是她是傻子,我就得去包容。” “也不是我被人算计,心善懒得计较。” 她又不是什么好人。 而是…… 她说到这里,魏昭眸光微动,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夫妻俩的想法不谋而合。 魏昭动了动唇:“狗皇帝对亲信杨常生已存疑。” 但还不够。 虞听晚点头:“那匣子若真是害人的东西,我挺想知道效果如何。找个人用用就好了。” 比如前不久才逃离火灾应乾帝。 都有龙气的事了,不如再让应乾帝遭点罪,顺水推舟让他对这件事深信不疑。 也不失一举两得。 杨静姝这个送上门的傻子,为什么不利用。 撇清? 她是撇不清的。 便是那些证据真的都销毁了,魏昭也能伪造啊。 到时候就不是杨静姝做的事了,其父杨常正才是真正的主谋。 谋害帝王,这不是小事。 帝王吃瘪,杨家能有什么好果子? 既生了害人的心思,就得承担后果。 黑了心肝的夫妻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件事不算缺德。 魏昭挑眉,转头吩咐荣狄几句。 很快,荣狄领命离开。 半柱香后,荣狄回来了。 手里拿的就是檀绛先前看到过的匣盒。 匣盒上头有道锁。 锁上布满了咒文。 匣盒很小,里头也装不了什么,可拿在手上莫名的沉。 谁管东西丢了,周玉柔怎么交代啊。 虞听晚凑前去看,可被魏昭拦下。 她面露不解,却见魏昭视线落在她腰间。 那边挂着的平安符,在轻微晃动,虞听晚觉得怪,伸手去摸,愕然。 符异常在发烫。 魏昭果断:“送去抱朴那里。” 荣狄:“是。” 这事交到魏昭手里,虞听晚也就没有再操心,沉浸游玩。 “虞听晚。” “嗯?” 魏昭:“往我左侧走。” 右边的虞听晚? 虽不明白,但她配合啊。 姑娘哒哒哒走到他左边,胳臂没受伤的那一侧。 她这边看看,那边看看。 人哪里多,就往哪里挤。 可人多容易走散。 魏昭没有拦,时不时抬起左手,把她扯回来。 扯的第一次。 虞听晚问:“也是奇怪,今日宁允翎都没出门。他真的在宁国侯府发愤图强了?” “我今儿碰见舅母了,她喜笑颜开,很是欣慰同我说这几日宁允翎都在书房窝着。” 她都有点不太信。 魏昭:“不知。” “你表弟,你不知?” 魏昭语气冷淡:“你也说了是表弟,不是我儿子。” 虞听晚:…… 很有道理的样子。 等等。 “可这是好事,你当兄长的怎么提都不想提他?” “他启蒙时,我听从长辈之意兄友弟恭的教他读三字经。教了半个时辰,他睡了半个时辰。” 虞听晚:…… “那……那他还小。” 睡觉也是正常的。 魏昭:“后来,他去国子监读书时,每次都考最后几名。” “每次惹祸,考的不好,或是作弊,国子监夫子请舅父过去谈话,舅父觉得丢脸,就扔给我。” 虞听晚:…… “我隔三差五就得收拾他的烂摊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偏屡教不改。” 最后魏昭都放弃了。 魏昭嗤笑一声:“这些年为他费的心思也不少了,如今他因看上一个姑娘,别说八字难一撇,他才见了几回?就硬着头皮愿意用功了?” 再说了。 谁知道是不是一时兴起。 “你看看我。” 虞听晚:“哈。” 虞听晚表示:“看出来了,你就是个笑话。” “……” 第432章 原来都是哄我的 虞听晚见前头的花灯做工精致,过去要了一盏,和周边那些妇人姑娘一样,提在手上。 这个时辰,换成以前早就沐浴准备歇息了。 可她正在兴头上。眼儿弯弯,看着付钱的魏昭,想到了什么。 在学管家时,宁素婵扔给她三间铺子练手。那些铺子生意不好,说过亏了算她的,盈了的话就当虞听晚经营的辛苦费了。 虞听晚接手给的那三间铺子后,昨儿照着账册清算,得利到手八十两。 这可是她辛辛苦苦赚的。 虽然买不了她身上戴的首饰,可八十两若拿到乡间,有几户人家能一口气拿出来? 虞听晚格外心满意足。 她很享受给男人花钱的感觉,斜眼:“夫君有什么想要的,我也给你买。” 在虞听晚的目光灼灼下,魏昭选了几个陶瓷竹雕小摆件。 可以摆放在书房。 两人又在一处糖人小摊前停下。 商贩见两人周身气度不凡,尤其虞听晚脸上的面具却是金丝勾勒珍珠镶嵌的。可不是街上几文钱的便宜货。忙笑着站起来招呼。 “郎君可要给夫人……” 话音未落。 魏昭看向虞听晚:“付钱。” 虞听晚:“嗯嗯!” 她毫不犹豫,从腰间解下钱包。 很鼓的那种。 这个时候,还不忘继续说情话。 “都答应你了,看上什么,我都舍得掏钱的。” “多买点,你别给我省!” “往贵了挑!” “便是这条街摊子上的,你都看上了,我眼都不眨的,心里欢喜呢!” 她大手一挥:“我赚来的钱,就是给你花的!” 魏昭:…… 他这些时日是忙,连陪虞听晚的时间都没有,但她的事,每天都有人过来禀报。 嗤。 口气真大,八十两银子好似有八万黄金两的架势。 商贩:??? 这男人虽然带着面具,可通身气派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竟是个小白脸! 魏昭摘下其中海棠花样式的糖人。 他拿到嘴里咬了一口。 微蹙了一下眉。 太甜了。 但之前吃药,虞听晚总会往他嘴里塞糖,也能接受。 虞听晚:“好吃吗?” 魏昭张了张嘴,刚要说话。 虞听晚:“我对你好成这样,甜到你心里去了吧?” 在商贩鄙视以及看不起的目光下。魏昭扯了扯唇角。 “我觉得还不够?” 虞听晚:? 怎么着,要我把心挖出来吗? 她刚要说魏昭不解风情。 魏昭:“你要是和家里那个常年在外的丈夫散了,别让我见不得光,才够。” 虞听晚:? 商贩:??? 魏昭:“好不容易能和你出趟门,你却担心被别人认出来,非要让我戴面具。” 魏昭:“伤到我了。” 商贩:?!! 娘的,一个狐狸精也有脸说这个话! 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好! 让人瞧不起! 被拉下水的虞听晚面无表情。 “哦。” “心里难受了?憋着。” 她真的很冷酷无情,好像不是刚刚那个愿意为他大卖特卖的贵妇! 虞听晚眨眨眼:“你要清楚你的身份。” 男人幽幽:“可我不想。” 商贩看不下去:“还买不买了?” 虞听晚数铜钱,好声好气:“别催,我刚训话呢。” 商贩坐地起价:“不够,要六两文。” 虞听晚愣:“刚刚不是说六文?你讹我啊?” 商贩叉腰:“就讹你了,怎么着吧!” “狗男女!” 做出这种丑事,怎么好意思招摇过市! 要不是那小白脸吃了一口,他都不打算卖了! 还在他面前打情骂俏! 商贩都想用手指着他们骂臭不要脸! 虞听晚好无辜。 “那个……” 魏昭:“他瞧不起我们。” 一直对他们翻白眼。 虞听晚:…… 能理解。 魏昭真的有勾栏的做派。 “不就是六两吗?” 他在一旁幽幽:“你怎么不舍得给我花了?是你说的只要我看上了,眼都不眨的。” 虞听晚:“可是……” “别给你省。” 虞听晚:…… “哦。” 魏昭慢吞吞:“原来都是哄我的。” “还是你背着我另有新欢了?” 在商贩越来越鄙视的眼神下,虞听晚百口莫辩。 算了。 反正有面具。 她不怕丢脸。 “别太作!我和你在一起,只是玩玩,更别当真。愿意给你花钱,你要是聪明就趁着这个机会捞点。” 魏昭低头看了一下怀里的小玩意。 加起来都不到三两。 他没忍住笑了出声,之前因周玉柔而生的阴霾散去,可见心情很好。 “笑什么!” “你要有危机感!” 虞听晚告诉他:“你得想方设法讨我欢心,毕竟你我之间,只有金钱之间的关系。” “要是哪日我腻了,不要你了,要和我正儿八经拜了堂的丈夫好好过日子,你都不知上那儿哭去。” 虞听晚锤了魏昭一下:“听到了吗?” 刚好是受伤的手臂。 她力道是真的大。 魏昭不防,闷哼一声。 虞听晚觉得不对劲,眼皮一跳。 “你怎么了?” 虞听晚死死看着他,面上的笑意消失殆尽。 “最好别告诉我,你受伤了。” 瞒着她。 还若无其事逛夜市。 那么多人,便是撞上都是难免的。 虞听晚最气的,就是魏昭不把身体当回事。尤其魏昭这个人,之前花样百出的不听医嘱,求死! “你应该知道我会怎么收拾你的。” 魏昭就是太知道了。 如果是受伤,虞听晚会心疼他。 可他在能不受伤的前提下,试一试那些黑影的实力。 那他会自讨苦吃。 魏昭眼儿颤了颤。 很好。 虞听晚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扔下六文钱:“回去!” 商贩眼睁睁看着那高贵妇人怒气冲冲走了。 小白脸留在原地,先是绝望的叹了口气,才追了过去。 他试探扯了那虞听晚一把。 被虞听晚没好气甩开了。 商贩目送两人离开。 天呐,做小,尤其是见不得光的,好卑微。 也不知那妇人每个月给多少钱。让那男狐狸精这般拈酸吃醋。 女人无情起来,不比男人差。 他视线落在六文钱上。 他一时之间也不知同情她丈夫,还是同情那付出肉体,却随时能被抛弃的男人。 最后同情自己。 看着多财大气粗啊。 “抠死她了!!” 第433章 苗疆咒术 暮色浓浓。 马车内气氛诡异。 虞听晚一路不语,等车轮将将停下,扔下手里的兵书出了车厢。踩着踩脚凳下马车后,头也不回的拾级而上。 兵书很厚一本,上有被魏昭密密麻麻的批注,以及他偶尔心血来潮写的谋略。 看的懂吗。 看不懂。 她是用功的人吗? 不是。 魏昭见那本被虞听晚拿了一路,却没有翻上一页的书。 他就知道他要完了。 虞听晚入了府,也不急着回去,先问话看守门房的婆子。 “婆母可回来了?” 婆子恭敬的福了福身子:“回了,主母是半柱香前回的。” “不过主母换了身衣裳,并非出门前的那身,听说是游湖时衣摆沾了水。” 顺国公府的婆子都是很有眼力见,观察力很足。 “虽说天气暖和,可到底夜里湿气重。主母身边伺候的如婆子命下头煮了一碗姜茶送过去。” 虞听晚心里有数了。 “是不至于受寒,可婆母先前身子不好,这些时日调养脸上有肉了,瞧着精神了,脉象也平稳了。可难得出门走动一日,想来也疲惫。” 谁不知道宁素婵作息规律,睡得早不说,每日用膳的时间都是定死的。 虞听晚算了一下这会儿天色。 “让主院那边明早扫尘的奴才动作轻缓且让婆母多睡会儿,别吵着她了。厨房那边早膳尽量做清淡易消克的。” “是。” 虞听晚这才往里走。 可还没入澜园,就见候在院外有事禀报的奴仆。 虞听晚脚步未停,朝那人点头示意。 对方跟着她入内,恭敬道。 “原不该在这个时辰打扰少夫人的,可……有几件事老奴觉得得和您提一提。” 偌大的国公府,零碎的事有很多。能做主的底下管事婆子也就做主了,可有的还是得往上报。 “说。” 管事婆子恭敬:“江南锦绣路地段好的那处有十间铺子正好连在一处,早些年由主母做主,全部打通做皮草生意。” 她这么一说,虞听晚脚步一顿。 她知道! 那铺子可赚钱了!!! 不同方才的漫不经心,她这会儿很严肃。 “怎么?是有人闹事?” “自是无人敢在魏家名下铺子闹事。便是年前运输途中,有山贼盯上意图抢劫,得知是咱们顺国公府的货物,都吓得都屁滚尿流跑了。” 管事婆子道:“夫人想来也知上等的毛皮来之不易,工艺又复杂,涉及清洗、鞣制、染色等不说,运输成本又高,极易损坏。” “咱们的生意稳扎稳打,从不做一次买卖,价钱虽贵,可品质值这个价。宫里的娘娘,上京的那些皇亲国戚也都愿意买。” “老奴得到江南那边的消息,前不久得了一张银狐皮,色泽光顺,又软,用来做披风正正好。” 可事就出在这里。 “五皇子妃也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点名要买。” “偏在此之前宫里传来消息,那位怀着身孕的丽嫔也看上了。” 一个是宫里的宠妃,一个是五皇子妃。 丽嫔惯爱要强掐尖,靠着有孕就得意忘形。 五皇子妃更不是谦让的性子,心眼向来小,她能让一个不知所谓的小小嫔妃爬到头上? “可不就僵持住了。” 两方都给铺子的掌柜施压。 管事婆子:“掌柜也是怕得罪人,不敢做主,卖也不行,不卖也不行。特地传信过来,将披风一并捎上,且让少夫人您抉择。” 说着,她将手里托盘上放着的银狐皮呈上。 虞听晚想说,不用管。 帝王都出事了,那两个人还敢为了一件披风争来争去吗?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两人实在得敲打一下。 虞听晚抬手摸了一下。 “檀绛,收下。” 檀绛应是,从管事婆子手里接过托盘。 等虞听晚回了屋没多久,魏昭抱着摊上买的一堆小玩意入内。 虞听晚突然抬眸,温温柔柔朝他微笑。 魏昭沉默一下。 选择后退一步。 “我……” 他刚说了一个字。荣狄回来了,脸色很难看那种。 正事要紧。 魏昭收敛心神:“如何?” “宫中戒备森严,可出了事到底多处乱成一团。” 荣狄不敢擅闯,生怕和那些黑影撞上。 可别人行啊。 朝中几位重臣都进宫了,彻查起火缘由。太傅要见抱朴,并不难。 “抱朴见了太傅送去的匣盒,只一眼看了锁上的咒符,就说其中有古怪。” 盒子抱朴也打开研究过了。 “里头放着个人和夫人长的有八分相似的人偶,人偶嘴角沾血,神情扭曲,背部刻着夫人的八字。还扎着数十枚银针。” “匣壁里的符咒密密麻麻,据抱朴所言,是苗疆咒术。下咒之人本事不低。” “这种咒术容易遭反噬,等闲没多少人敢下。” 可见要么杨静姝给的太多,要么对方欠她人情,或者那人……过于自信实力,以为没人能破。 可惜碰到了抱朴。 “抱朴言再取少夫人的几根发让背后之人做法,便是契成,人偶若和少夫人离得太近,时间久了,感知便会相通。” 当然,这需要在虞听晚没有戴平安符的情况下。 所以,这玩意对她压根就没有用! “当时太傅就变了脸色,让抱朴将咒术解了。” “又弄了新人偶,有一学一取而代之。” 一系列操作后。 “已埋入皇宫。” 至于那解了咒术的人偶,上头的八字已被刮花,且被荣狄拿走。 “属下去寻了葛老。” “葛老看了眼告知,针灸能救人亦能害人。医术《针灸甲乙经》强调“刺中五脏则死”,那几针涉及心肝脾肺等要害,下的又太深,会头晕胸闷不说,时间久了容易……出事。银针又做过处理,上有沾着毒液,易感染化脓。” 魏昭眸色骤冷,指节捏得青白,周身气压如寒刃出鞘。 “知道了。” 荣狄又送上一封书信。 “燕世子那边派人送来的,需要将军您回信。” 魏昭抿唇,打开。 虞听晚看在眼里。 可真厉害,拆信的手配合的多自然啊,半点看不出有伤的样子。 第434章 让杳杳难过了,是我不好 魏昭一目十行后,朝案桌那边去。 荣狄很自觉过去,忙着磨墨。 魏昭拿起狼毫,沾了点墨汁,刚写下一笔,他微微蹙眉,转头改用左手。 屋内响起一道皮笑肉不笑的女声。 魏昭微顿。 “怎么不写了?” 虞听晚:“是因为我站在这里,打扰到夫君了?” 她扯了扯嘴角:“那我可真该死啊。”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屋内气氛变得诡异。 荣狄:??? 他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突然……好怕! 墨汁往下坠落,晕染一片,魏昭重新拿了一张干净的宣纸。 解释苍白又无力:“没。” 虞听晚走过去,取代了荣狄的位置,白嫩的指尖捏着墨锭,在砚台上打着圈。 “那夫君动笔就是。” 她语气没有半点咄咄逼人的模样。 虞听晚:“应扶砚等着回信呢。” 魏昭只好继续写。 虞听晚似很不经意:“以前怎么不知夫君是左撇子。” “左手写的字也很好看呢。” “都不抖。” “我就不行。” 魏昭:…… 这种夸奖,他不想要。 可荣狄一听这话,一下子就来劲了,挺直腰杆,很是骄傲。 “夫人您有所不知,将军可是能左手写字,右手作画,两不耽误的!” 虞听晚:…… 正常人谁会这样啊! 想来是受伤次数太多了。 不得不练习左手写字。 虞听晚阴阳怪气:“那可真是厉害死他了。” 魏昭:…… 荣狄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觉得这话没毛病。 “这话不错!将军若不习武,如今也该是响当当位高权重的文臣了。” 自不会差的。 虞听晚手下动作不停:“他还惯会忍耐。我今儿碰了他受伤的手,他可没什么反应。” 这点,荣狄认为没有多少人比他懂了! 他这个人吧,还很爱操心。随时随地都想表达对将军不怕死,雷厉风行的敬佩! 都不用虞听晚怎么问,就全盘托出,还不忘故意添油加醋。 “对于别人,也许早就哭爹喊娘了。夫人您是不知道,当时情况可凶险了,换成属下是绝对不敢恋战的,可将军压根没把那些个货色放在心上。” “被砍上几刀而已,别说只是流了一地的血,就算是胳膊被砍断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将军眼儿都不会眨。属下就做不到!” 魏昭:…… 很好。 他可真是养了个好手下。 荣狄一说,就压根停不下来。 魏昭冷冷:“还不闭嘴?” 盲目崇拜的荣狄:??? “将军,这种彰显您能耐的事,为何不能说?” 他不明白啊。 “少夫人!” 虞听晚:“嗯?” 荣狄:“您听了难道不热血沸腾吗!” 试问这上京!还有谁! 能比得上将军一个指头! 在他的期望下,得到一句凉飕飕的回复。 “沸腾的哪里是热血?也许是你将军脑壳里头熬的浆糊呢。” 荣狄:?? 换成别人,他早就拔刀了。 可这是虞听晚。 荣狄摸不着头脑。 “将军,你怎么把夫人惹着了?” 怎么还有脸问啊? 魏昭都要气笑了。 都没伏猛会看眼色! 魏昭三下五除二回了信,把笔一撂:“那得多谢你啊。” 荣狄后背发凉,把信一拿,就溜了。 虞听晚抱臂看着魏昭。 魏昭默默抬左手,去摸她的衣摆。 啪一下。 被打开。 魏昭继续抬手。 又是啪一下。 然后他没有动作了。 魏昭慢吞吞:“糟糕。” 他惆怅补充:“头皮发麻。” 虞听晚冷笑。 回来的路上,她想过特别多骂魏昭的话。甚至也想过狠狠锤他一锤,让他吃一吃教训。 可和他眼神对上的那一刹那,虞听晚刚要张嘴,却意兴阑珊。 她扔了手里的墨锭。 啪嗒一声。 她没再张嘴,直接上手看伤势。 半个手臂都被丝质白纱包扎的严严实实。她仔细的看了许久,没有伤口崩裂而出血的状态。 但看一眼,就知道伤势不轻。 “魏昭。” 她语气很轻。 “我知道你如今要做的事有风险,你能和那些人厮杀,我也清楚你有脱身的本事才敢如此。” “我也知道,你站在刀刃上,受伤是在所难免的。” “可我不想,下回依旧是我察觉出不对,或是从别人嘴中得知。” “你也别忘了,你是娶了妻的人。你母亲又只有你一个儿子。少受点伤,少让自己陷入险境,就当让我和母亲放宽心,成吗?” 魏昭眼儿颤了又颤。 这比虞听晚收拾他还让他无所适从。 他泛白的唇张张合合,最后化为一声喟叹。 父亲去后,他成了顶梁柱。身上有伤是常有的事,从不会人前透露半分。 手臂的伤,与他而言,的确是小伤。他压根没当回事。 而这番试探,是他必须要做的。 他去皇宫时,就做足了准备。 姑娘近在迟尺,他抬起没受伤的手蹭了蹭她的脸。 “让……” 低声的哄。 “让杳杳难过了,是我不好。” 没事虞听晚,床上杳杳。 如今这时候也知道喊杳杳了。 虞听晚冷笑:“知道错了,那就去书房睡吧。” 魏昭:?? “我觉得此事……” “什么时候把伤养好了再回来。” 她面无表情,不容反驳把人往外头推。 “免得我夜里后悔的辗转反侧,一个不舒畅,翻身起来把你揍一顿。” “你也知道,我控制不好情绪。”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 魏昭昭很娇弱:“我……罪不至此吧。” 隔着一道门,虞听晚的嗓音透过缝隙传出来。 “我如今赚了钱,你魏昭又是一等一的富贵主儿。何至于穷到,日日都睡一张榻上。” ———— 翌日。 天一早,上京就炸开了锅。 众人开始讨论皇宫被烧的事,一下子捂着嘴小声议论刚传到上京的一则消息。 二皇子府。 不知为何,姚汝心神不宁,眼皮一直在跳。她拨动着手里的佛珠,试图让自己静下心来。 ‘啪’的一声,佛珠的线崩断,珠子全部掉落一地。 婢女寻珠连忙弯腰去捡。 姚汝却半点顾及不上,大步朝外去,正巧撞上了从外头回来的婆子。 姚汝一把拉住她的手。 “不知为何我着胸口闷的厉害,不是说有一批官员又被送去岭南流放,押送的官差你也打点好了,算着时日该回来了,难道那些人没带回砚……他的消息吗?” 在姚汝的期待下,婆子眼里透着复杂的情绪。 “消息……有了。” “外头也都沸沸扬扬在传了。” 姚汝眸色亮了起来:“他如何了!” 见婆子脸色不对劲,她一颗心往下坠。 “可是不太好?也是,那种地方本就不是人待的,又要做苦役……” 婆子扶住她,狠狠心打断:“主母节哀,燕世子他……没了。” 四周的声音如潮水般退去。 姚汝盯着婆子开合的嘴,仿佛那句话是支毒箭,射穿了她的魂魄,只剩一具空壳僵在原地。 第435章 谁也阻我不得! 天色阴沉沉的,铅灰的云层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 天空一声闷雷,仿佛有人重重合上了棺材板。 风声簌簌,豆大的雨珠说下就下,冰凉的水砸在她姚汝骤然惨白的脸上。 明明没有杀伤力,也不疼。却像是一把锋刃泛着寒光的匕首,生生能将她劈成两半。 婆子有意扶着她回屋。 姚汝的脚却沉如千斤重,挪不动分毫。 “你……说什么?” 婆子见她这般,心里难受。 可这事瞒不了。外头都在传,迟早也会传到主母耳里。与其听别人提及主母在外失态,倒不如她来做这个恶人。 “主母。” 她担忧,上了年纪的脸勾勒出深深的皱纹,唤姚汝尚在闺中的叫法。 “姑娘。” “好姑娘,老奴知道您承了燕家太多情,也一直放不下那人。姚家,您的娘家从始至终将您当做待价而沽的一块肉,你受了太多的罪。直到遇到燕王妃,才知道被人捧在掌心疼的滋味。” “当初若没出事,您又怎会是如今的光景?可从他们被流放起,就注定和您散了。” 再不是一路的人。 “您心里苦,老奴知道,可您如今有小主子了。您可不能……” 姚汝腿发软,再抬眸时眼红的能滴血,厉声呵斥:“胡说!” “这些年燕王府的人相继离世,可他一直撑着。且不说宫里那位为了贤名,即便刁难可也不会至他于死地,底下岭南那边的人便是苛刻,也会让他留一口气在。” “这些年他撑了过来,不是吗?他背负着血海深仇,如何甘愿咽气?” 她不信。 不信这世上怎么能恶人罗刹长寿,而好人永远短命! 姚汝:“你骗我。” 她很轻很轻的问:“你骗我,是不是?” 婆子:“消息是岭南那边传过来的,不会有错。” “外头如今都在说……” 她环视四周,确定没人来,这才低声又道:“都在说兴许是圣上作孽太多,这才有了昨日被烧一事,这是苍天都看不下去了。也不难怪五皇子身上有龙气。” 说这话时,她都有些心惊肉跳。 姚汝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苍天? 苍天若真开眼,就该把那人活活烧死! 她没本事。 能做的太少,这些年身边无人敢提应扶砚分毫,可她一直以为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她好不容易才打通了关系,岭南毒虫多瘴气,她为此准备了很多膏药和暖和的衣裳,以及盘缠吃食拜托那些捕快若有机会送过去,可…… 如今告诉她,那个人不在了? 屋内才哄睡下的孩子,好似能感知生母的悲恸,尚未睁眼,便嚎啕大哭。 哭声断断续续听着好不可怜。 屋内捡好佛珠的寻珠抱着哭的涨红脸的孩子出来。 “主母,小主子想必是饿了,是您自个儿喂养,还是奴婢去寻厢房那边的奶娘来。” 姚汝能自己喂养时都是自己喂养的。 那些奶娘都是应峙的人,她自是打发的远远的,不必要,是不会召见的。 可此刻姚汝仿若未闻,身子晃了晃,什么也顾及不上,大步朝外去。 应峙从皇宫出来后,便来了这边。 他神色本就阴沉,待走进院落听到孩子的哭声,彻底黑了。 人才入院子,就厉声:“是怎么照顾墩哥儿的!为何哭成这样!” 他一把拉住姚汝。 “去哪里!你若照看不了,就让那些奶娘来!那是我母妃和我亲自挑选的,这是我的嫡子,我最是寄予厚望。” “你是生母不错可却是头次生养,他生下来时到现在这几个月里头病了几回!” “姚汝,你自问配当母亲吗?” 怎么好意思质问她的? 每次发烧,不都是他不听姚汝劝阻孩子还小不宜见风,非要抱出去吗? 若真的在意,怎么不过去亲自抱起来哄? 寄予厚望? 墩哥儿无非和她一样,是代价而沽的一块肉罢了。 可姚汝没精力和他吵。 她挣了挣,手腕却被他死死攥着,逃脱不得:“放开。” 观她神色,应峙眯了眯眼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 “这是……听着信了?可惜了,我还想亲口告诉你的。” 不过外头说的,哪有他知道的多啊。 当年应峙不择手段娶了姚汝,一直知道她心里有人。甚至不愿嫁他有意赴死。 可人入了二皇子府,她就该一心一意服侍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是吗。偏姚汝从来不知向他示弱。 这些年还一直和他对着干! 应峙在意姚汝吗。 不在意。 可他忍受不了姚汝无视他。 他窝火。 “别以为我不知你这几年做了什么!” “你去昌渡寺格外勤,在外瞒得极好。要不是我上次留了个心眼,如何知晓你高价请高僧日日念往生咒,岳父岳母安在,你为的是谁不言而喻!” “还有,你供奉了长生牌位,是为生者祈福的,上头虽没有刻字,我焉能不知你是为了应扶砚!” “姚汝,你别忘了你的枕边人是谁!” 说到这里,他面色闪过有扭曲,嘴角向下压着极力克制怒火。 嬷嬷面色骤变,连忙上前,试图狡辩:“爷,您误会了,主母那是……” 姚汝会怕吗?看着应峙如此丑态,愈发厌恶。 “是我做的。如何?” 姚汝:“我就是缅怀燕王,燕王妃。若非昌渡寺隔的太远,我恨不得日日过去为应扶砚祈福。” 她让嬷嬷别说话。 直勾勾对上应峙的眼,气场却不比他低。 “应峙,是你自找的。是你非要娶我,迫我料理后宅,又贪图姚家助力。除了不把你放眼里,宅中的事我打理的井井有条,自认没有对不住你。” 她丝毫不慌。 “我出入昌渡寺所行目的,你知道了又如何?” 还不是憋到现在。 “去告发我啊。在外去说你的王妃日日缅怀圣上眼里的罪臣及家眷,你敢吗?” “你不敢。你最好颜面,五皇子又逮着你的错处揪,夫妇一体你甚至还得帮我兜着。” “我明摆着告诉你,往前如何,往后就如何?谁也阻我不得!” 不愧是燕王妃亲手调教出来的人。 她字字句句抓住要害。 “那你能怎么办?” 她冷笑。 “将我幽禁责罚?” 第436章 阿汝,是我 “你不行。我是入了皇家玉碟的,按照宫里的规矩,每逢初一十五都得入宫请安。” “你最会做表面功夫,我才生产,月子都没坐就得给太子送丧,不曾缺席半日。先前进宫请安便是有小伤小痛或是病了,也拜你所赐定要撑着入宫请罪亲口说明缘由,怕过了病气给宫里的贵人,那就在殿外行大礼。” 她若不去,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也是之前她从不反抗的原因。 有些事看着是吃亏,可关键时刻却是能绝地反击的。 “那你能杀了我吗?” “也不行,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你该比我清楚。外头多少人盯着你。” “早些年你腿出事,郁郁不得志那阵,一个又一个纳妾室姨娘,且不说有几个来路不明家里犯了事,你见着貌美捞出来的。还有些不愿委身于你,故被席子一卷抬出去的,后宅那些脏事,可都是我给你料理的。” “若我出事,你可就找不到称心如意,能为你解决后患的人了,这些事也说不准哪日就被抖出来了。” “你瞧瞧。” 她冷淡看着黑脸的应峙。 “你除了在我跟前跳脚,还能做什么?” 事实证明,应峙可以。 他冷静下来。 当初娶姚汝,不就是她有本事吗! 且看五皇子妃。 除了身份高,岳家能给五皇子极大的助力,可五皇子妃是出了名的小家子气,手段也比不得姚汝半分。 可应峙才知道,她还是小瞧姚汝了。 姚汝从来都不知道错,甚至看不出半点心虚和羞愧。就好像哪日被他抓奸了,她都能反咬一口威胁。 姚汝从不在意自个儿。 她如今在意的无非是墩哥儿还有应扶砚了。 应峙总不能把心肝儿子怎么着。 可他也会戳人痛处。 “让我算算,应扶砚流放有几个年头了?早就被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你不知道吧。听说他趴伏在泥洼边与野狗争抢一滩污水解渴,又因偷啃树皮充饥被看守鞭打得后背绽裂。” “瘴气缠身,皮肤溃烂流脓不说。她在岭南过得连畜生都不如,谁都能上前踹一脚,以此为乐。” “你为他祈福,可惜没用,还是死了。” “一个死了的烂人,也值得你这般牵挂?” 果然,姚汝开始发抖。 应峙笑了。 “传信的狱卒,在太傅的追问下认罪,言他死之前连身蔽体的衣物都没有,身上的那些伤都爬满了蛆虫。” “他不是做活累死的,是活生生疼死的。” 他一句一句说的畅快淋漓。 姚汝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皇宫。 受伤的应乾帝并不得安宁。 都一夜过去了,怎么起火的至今没有查出来! 如今殿内伺候的,全部换成了黑影,并非暗中保护,而是直接近身伺候。 贺诩然领着御史台的众大人过来时,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 然后上前跪下。 “原不该扰圣上清静,可……罪人应扶砚的死讯……” 他微顿。 应乾帝被黑影扶着喂药,药香味很浓烈,又苦的不行。 他推开药碗,眸中看不出半点情绪,眸色沉沉。 贺诩然继续禀报:“已传开。下官身为御史,领朝廷俸禄……” “直说!” 贺诩然恭敬拱手。 “罪臣应懿犯通敌谋逆之罪,按照律令本该处死,是圣上您念及兄弟一场,免了他的死罪。” 应懿便是燕王名讳。 他吐字清晰。 “可见皇恩浩荡。” “罪臣应懿亡故,圣上为此伤神多日,故大晋上下皆知您不忍,曾放话下头对其子应扶砚照付。” 这是之前应乾帝拿来做美名的。 “现应扶砚惨死,此事臣认为该严查。可是有人故意不遵皇令,未把圣上您所言放在心上,在岭南阳奉阴违刁难应扶砚,这才至他身死?” 如每次办案那般,贺诩然义正言辞。 “区区贱民,应扶砚死了便死了。可此事涉及皇家声誉。” “宫外已有人传是圣上授意,若不然岭南的官差何至于不把他当做人看,死状凄惨?” 身后的杨惟文跪下:“请圣上准许臣等彻查此事,以堵悠悠众口。” 舒御史领着其余御史跟着跪下。 “请圣上准许臣等彻查此事,以堵悠悠众口。” 应乾帝神色依旧,可被褥下的手已经攥紧了拳头,青筋暴起。 他死死看着贺诩然。 “你好大的担子!” 字里行间把他高高捧起,可还不是怀疑他? 贺诩然不缓不慢。 御史容不下沙子,什么都要查个清清楚楚,他坐上这个位置,不就是隔三差五得罪人吗? 他扬声:“可臣信圣上!” 若是干净,是不怕查的。 可他干净吗? 应乾帝情绪莫辨,突然轻笑一声。 殿外伺候的奴才双腿一软,双膝已与意识之前跪了下去。 就听里头帝王的声音。 “不亏是朕千挑万选的好御史。” ———— 外头的雨还不曾停歇,淅淅沥沥下个没停,让人心烦,扰人心境。 姚汝醒来后,胸口们的难受,竟不知哭是怎么哭的了,靠在榻上不言不语,还将屋内伺候的人全赶了出去。 也就是这时,窗户那边传来些许动静。 属于男人修长无力的手试图推开。 应扶砚努力拨动几次,无果。 轻功带他过来的魏昭看不下去, 离开片刻将守在门外的奴才敲晕了,准备把应扶砚拎进去。 是的,拎。 可他听力极好,听到屋内轻微的脚步声。 他挑眉,去了远一点的地方,时刻关注周围动静。 姚汝其实不想下床看的。 可窗户离她这边近,传来的动静也很轻,在雨声下其实可以忽略不计。 软绵绵的好似试探,又好似怕惊扰到她,但听着格外坚持。 窗户被软绵绵的推开一点,下一瞬又啪一小声合上。 继续推,轻轻的咯吱一声,又继续啪合上。 不知为什么,在她耳中却如震耳欲聋,吵的她格外心烦意乱。 明明她可以不理的,可不知为何,她冷到骨子里被冻僵的心口却在这动静下,告诉她还在跳动。 她鞋也没穿,赤脚下地。不受控制朝那边去。 在外头的人再一次尝试推时,帮着开了窗。 姚汝穿着单薄,目光无神,憔悴的似随时能崩断的弦。 窗外的男子病态明显,站着很是吃力,穿的厚重的棉衣,可还是冷的唇角发颤。 姚汝看到外男没有太多的反应。 好似,她半点不在意。 也不知是几个呼吸后。 她眼底才有了些许焦距,看清应扶砚的脸。 “贾幕僚?你怎在此?” 应扶砚有很多话想说,可看了人后,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看着心心念念的人儿。 最后喉咙发干。 “阿汝,是我。” 第437章 应下的事,总不能赖了 大雨滂沱,无休无止,裂开一道口子的天际落下珠帘如瀑,沿着屋檐连成串,好似能将青石板上砸出浅坑。 伴着雷鸣,上京城内风云诡变。 “外头的那些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虞听晚倚在水池八角亭台,手里捧着鱼食,往水面撒下。 当年小叔靖远将军暗中将应扶砚救出,他已被折磨的没有人样。这就是应乾帝的默许以及照拂。 苦寒之地还有专门安排给应扶砚的大夫,永远让他吊着一口气,才好反反复复折磨。 小叔安排了假死后,岭南的官员慌了。 可如何敢上报啊? 燕王是他们在圣上口谕下,用铁链活生生勒死的。 并非外头所传的病重。 圣上才坐稳江山,就迫不及待除了燕王。却非要披着仁善的面皮,不彻底斩草除根,生怕留下诟病。 “那些人怕死,故找了个人顶替。一顶就是多年。” 瞒天过海。 虞听晚:“夫君的确想在这上面做文章,竟有人帮忙了。” 打瞌睡还有人送枕头。 檀绛告知:“是二皇子。” 虞听晚挑眉。 “哦,那瘸子啊。” 不意外了。 因姚汝常年去寺庙祈福,他本就对应扶砚怀恨在心,如何不留意? 一留意就察觉出不对劲,便会深入调查。 等得知应扶砚已死,应峙高兴坏了。 可他知道轻重,不敢对外提,甚至也没机会捅到姚汝面前,怕她作出什么事来。 也就一直憋着。 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 虞听晚细声细气:“那狗东西心眼不少,想借着圣上受伤这个节骨眼,以此做局。” 什么局。 看看现在应乾帝多倒霉啊。 不管御史台查出什么。 要是帝王出手费尽心思脱了罪,将自己撇开。便是没有沾上害燕王留下的唯一子嗣名声,也染了一身腥。 要是沾了呢? 比起阴狠手段,以及算计一切的能力,他到底不如先帝。 敌人最懂敌人。 从应殷昨儿冲入火海,五皇子党的人就会对外大肆宣扬五皇子的贤能美名。 应峙就是清楚这一点,他甚至会帮着推波助澜,把应殷高高捧起。 龙气的说法,只会让应乾帝吞吃了苍蝇一般,如鲠在喉。 檀绛:“二皇子坐收渔翁之利。” 虞听晚似笑非笑:“也不见得。” “他今日入宫,只怕也没得了好。” 不然怎么脸色会那么臭。 虞听晚用帕子擦了擦手:“养心殿被烧,你那将军和黑影对上打了起来。用的是二皇子亲信打斗的风格。” 檀绛:…… 虞听晚:“你猜猜,昨夜萧怀言给魏昭包扎后,做了什么?” 檀绛:“萧世子和将军不是来河畔寻夫人和沈姑娘了?” 虞听晚哼了一声。 “若我没猜错,他特地跑去二皇子府,把那亲信胳膊砍了一刀。” 伤势和魏昭身上的一模一样。 你说巧不巧。昨夜黑影就开始排查是谁敢闯入皇宫下的手了。 本就怀疑二皇子。 但也准备将魏昭和几个有能力的重臣一并查了。免得有人故意栽赃。 可好巧不巧,几个黑影撞见了提着酒壶,气急败坏从赌坊出来的萧怀言。 萧怀言一边走一边骂。 ——“这破赌坊,玩了五把就把我轰出来了。怎么着,我爹不让我给你们送钱,你们钱真的就不要了?” ——“有什么好怕的!等过个二三十载,我爹两腿一蹬,整个忠勇侯府是我当家!” 就真的是个纨绔。 黑影不想理会的。 然后他们听到一句。 ——“娘的,他魏昭前脚轰我出来也就算了,赌坊后脚也敢对我不敬!” 而就在这时黑影得到消息,前面一条街,二皇子的亲信手臂带伤。 是的,亲信莫名被砍,要追萧怀言,却追没了影。忍不下这口气在街上找呢! “夫人。” 就在这时,顺子从外头过来。 外头雨大,他身上也淋了些。 “马车备好了。” 虞听晚转头吩咐檀绛。 “带上银狐皮斗篷,走。” 雨势过大,故路上没多少行人,一路通畅。 等车轮停下滚动,已是半个时辰后。 虞听晚掀开布帘,就有飘风雨往她面上坠落。 水渍冰凉。 打的她一个激灵。 顺子连忙过来给她打伞。 “夫人,前头马车停了不少,圣上有伤免了早朝,可也有不少重事需要朝臣入宫禀报。只能有劳您走几步。” 虞听晚环视一周。 地面湿漉漉的,有几处还有浅浅的水洼。 她没那么多规矩,弯下腰将层层叠叠的裙摆往上提了提,打了一个小结,免得湿了,露出里头精致的鹿皮鞋。 哪位世家夫人会这般不雅? 可她的举止从容,又身份摆着,谁敢说不是? 鹿皮做的鞋,不用怕湿了鞋袜。 虞听晚也不怕踩了水,哒哒哒往前走。 她能明显察觉出,皇宫这次守卫比之上次森严。 宫门口,就有不少御林军巡逻,太后身边伺候的嬷嬷早已等候多时。看见她来眼儿一亮,快步上前,直接接过顺子手里的伞给她撑着。 “得知夫人要入宫,娘娘一早就盼着了。这不念及雨大怕您不来了。” 虞听晚:“上回得了娘娘的点心,嬷嬷又亲自送我出宫,我便允诺要入宫谢恩。” “应下的事,总不能赖了。” 嬷嬷笑的脸上都是褶皱,把虞听晚引入慈宁宫。 慈宁宫内。 太后手里将手里的棋子,这才抬眼看对面的顾妩。 “心不在焉。” 顾妩一看,又输了。 太后:“若非哀家传召,你自个算算,有多久没来了?” “姑外祖母。” 顾妩时不时往外看两眼,不安的搅动着手。 “可您没说姐姐她也来。” 太后闻言,雍容华贵的喝了口茶。 “怎么,你怕她?” 顾妩不语。 下一瞬,外头传来脚步声,还有殿外宫女的请安声。 前一刻还漫不经心的太后一下子坐直身子,理了理衣摆,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妥的。 人还没进来,太后便起身过去迎。 “杳杳啊。” 顾妩:…… 怎么好意思说她的。 虞听晚被太后拉着进去,一眼就看到了站立不安,低头看鞋,又小心翼翼瞥过来,朝她笑的顾妩。 她从容点了点头,已做示意。 太后:“午膳在姑外祖母这里用可好?” 虞听晚在考虑。 太后:“哀家前几日刚重金买下一座血珊瑚,足有半人高,可好看了,想着你见了一定喜欢,回头记得拿走。” 虞听晚:??? 什么? 好熟悉的字眼。 她顺着太后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更熟悉了。 虞听晚:“有没有可能……” “那是我卖了的。” 钱她都和沈枝意对半分了。 第438章 你娘年轻那会儿,都没你拽 太后:?? 虞听晚一点不拘谨。 她是虎胆。 弯腰把裙摆放下去后,直接抱起身后檀绛手里的银狐狸毛皮披风。 太后欣喜:“这是给哀家的?” “本来不是。” “现在是了。” 虞听晚有什么说什么,没有半点谄媚的意思。 她甚至很直接。 “这本是江南铺子里卖的,并非凡品。也是这披风运道好,让五皇子妃和丽嫔娘娘看上了。” 虞听晚云淡风轻:“铺子里的掌柜为难,臣妇也为难,可哪一个都不敢得罪。有劳娘娘您帮着请两位过来,我教教她们怎么做人。” 太后:…… 虞听晚乌亮的眼眸凝视太后。 “您应该乐意帮忙的,是吧。” 太后的确没啥底气。 上次点心的事她将了虞听晚一军,这次她又私心作祟,想做中间人让两个姑娘别太生分。 可你听听你说话的语气,你为难什么。 你娘年轻那会儿,都没你拽! 可太后能怎么办,她朝嬷嬷使了使眼色。 嬷嬷领命退下。 太后:“如今圣上病重,你……收敛点。” “丽嫔这些时日的确不像话,可她到底怀有子嗣。” 要是被虞听晚吓了,可不好交代。 虞听晚见顾妩把茶几桌上的棋盘撤下,收拾干净,她过去顺手放下狐狸毛披风。 起的有点早。 她现在其实有点困。 姑娘没什么精神,耷拉着眼皮,瓮声瓮气:“听到了。” 左耳进右耳出那种。 太后刚要笑。 就听她问。 “这几年宫里妃嫔只有丽嫔身上有喜?” 太后:“是如此,她是个命好的,熬出头了。” 虞听晚:“圣上也一把年纪了。” “别人怀不上,丽嫔却怀了,听说才半年才临幸她一回。” 虞听晚:“那她就挺有本事的。” “肚子里的货想必也顽强。” 虞听晚抿唇,语气真切:“我一个简简单单,什么都不懂还万分柔弱的寻常妇人,最是胆小,见着贵人就腿软,哪有本事把她吓到了?” 再说了,别说魏昭在意这一胎,她也在意的。 虞听晚甚至时不时要打听,丽嫔吃了几口饭,喝了几口汤。 殿内空气有一刹那凝滞。 太后:??? 离开片刻,端来茶水点心的顾妩重重点头:“对!” 太后:??? 你这个长姐什么德行,你知道,但选择麻痹是吗! ———— 得了消息的五皇子妃不敢耽误,便匆匆派马车往这边赶。 “太后向来不管事又无端召见,我这心里很是不安。” 难道是要训斥她。 可她想了一圈,这段时日也没惹着谁啊。 见眉头拧的死死的,身侧伺候的奴婢恭敬道。 “主母放宽心。” “您在太后面前一向得体。太后这些年对着几个孙媳不冷不热,愿意亲近您是好事。” 也是。 也没听太后要见姚汝啊。 五皇子妃这才有了些许笑意。 不过,她低头玩着涂抹鲜亮的指甲。 兴致阑珊。 “她老人家又不是父皇亲娘,到底隔着一层,便是亲近了,也捞不到多少好处。” 另一处,丽嫔也往太后寝殿赶。 可她有身子,最近孕吐的厉害,一路走走停停耽搁了不少时辰。 她脸色不太好看。 这老虔婆! 定在故意刁难她。 可心里话是绝对绝对不敢说出声的。 等她到时,竟然和五皇子妃碰上。 五皇子妃看到她,就想到这人不知所谓要和她抢披风,沉了脸。视线在丽嫔小腹上轻轻一落。 “丽嫔娘娘怎么在此?” 一个嫔字,被她故意加重语气。 “不在自己宫殿好好养胎?下着大雨你可小心点,千万别走路打滑,这路是平坦可也最是刁钻,专绊那不长眼的。是出了事……” 她微顿。 连忙道:“瞧我,好端端的说什么晦气话。” 丽嫔:!!! 她气的要翻白眼。 就见太后宫里的嬷嬷快步过来:“两位里头请。” 虞听晚已经等候多时了。 五皇子妃快一步入内,见殿内除了太后,还有外人。 她笑眯眯过去福了福身子:“皇祖母金安。” 太后随意点了一下头。 五皇子妃惯会做人,又是个十足十的势利眼。 那些身份低的妇人,她看都懒得看一眼,可还是对她有用,她是格外热情的。 这不。 她看向虞听晚,笑意不减,很是热络。 “晚妹妹也来了?” “我打从第一眼见你,就喜欢的不行。你是顾家亲女这件事我是半点不意外的,毕竟这般合眼缘。” 虞听晚:…… 是吗? 顾妩蹙了蹙眉,不喜五皇子妃占虞听晚便宜。 虞听晚倒不在意,甚至很好脾气,很给五皇子妃回应。 “刘姐姐。” 五皇子妃娘家姓刘。 虞听晚:“我也和你一见如故。” 虞听晚态度很端正,语气小白莲无辜:“虽然你脸很圆,像个饼一样。也许有些人看不上,可我不以貌取人,是格外喜欢的。” 慧娘做的胡饼配上酸辣汤,可开胃了! 她突然想吃了。 虞听晚馋的抿了抿唇。 五皇子妃:??? 什么玩意! 你说的什么玩意! 她怒不可遏,从未被人这般冒犯过! “你——” 五皇子妃见虞听晚一派天真,不像个有心眼的。抓住重点:“谁看不上我!” 虞听晚似反应过来,很做作的捂住了嘴。 “不好。” 她苦恼用手拍了一下脑袋,张嘴就来。 “我怎么把杨静姝私下说五皇子妃的闲话说出来了。” 五皇子妃:?!! 虞听晚扔下这句话,就没理她了。转头看向五皇子妃身后肚子还没显怀,却像是快生一样挺着小腹,将将入内,走的格外小心的丽嫔。 到底有了龙种,应乾帝又格外看重。 太后不至于现在和帝王撕破脸,直接免了她的礼,正要赐座。 虞听晚抬手,不忘她是乡下来没规矩的身份。 把五皇子妃往边上拨一拨。 “挡路了。” 五皇子妃:? 就见虞听晚哒哒哒走过去。 “丽嫔娘娘。你走慢些,不急。” 虞听晚细声细气:“几个月了?” 不等丽嫔回应。 “怎么瞧着消瘦了?可是孕吐严重?” 不等丽嫔回应。 虞听晚很礼貌:“你得照顾好身子,别让我担心啊?宫里的补品够吃吗,要是不够……” 她扣扣搜搜,怎么可能给丽嫔送。 她一停顿,丽嫔终于插上话。 很是受宠若惊。 “这可使不得。” 何况她要吃什么,太医院都有。 不过,虞听晚讨好她,让丽嫔格外受用。 丽嫔:“怎么能让夫人您破费?” 虞听晚莫名其妙看她一眼。 慢吞吞补充刚刚没说完的话。 “你这么大个人了,就自己想办法。” 丽嫔:?? 虞听晚耐着性子,细声细气告诉她:“别总想着空手套白狼。” 第439章 谁有你年轻气盛啊! 随着话落,殿内所有人神色各异。 丽嫔脸色青一块紫一块,只觉得受了奇耻大辱,可她又不能收拾虞听晚。 “好了。” 太后发话。 “见也见了,不必再寒暄了。” 她招呼虞听晚来跟前坐下,随后很是维护。 “让你们见笑了。” “这孩子不太会说话,可见了谁都格外亲热。” 太后看向五皇子妃:“你也别气,当初圣上把你定给老五就是觉得你模样生的有福气。” 她装作看不出来虞听晚刚刚是胡说八道。 甚至还添一把火。 “尚书令府上的姑娘和你日后就是妯娌,你还得喊一声皇嫂。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哀家最怕你们这些孩子之间生了罅隙。” “老五媳妇,你一向大度,能忍则忍,能让则让,就别和她计较了。” 小肚鸡肠的五皇子妃??? 凭什么啊! 还皇嫂? 她连姚汝都懒得喊。 那杨静姝难道还想爬她头上? 可太后都那么说了,她又一向会做表面功夫,福了福身子:“皇祖母说的,孙媳自当铭记。” 太后又看向丽嫔。 “哀家听说,你昨儿哭了一宿?” 丽嫔跟着表现,努力抿出一抹僵硬的笑:“圣上出了事臣妾牵挂。” “入宫有些年头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双身子的人忌讳情绪起伏。” “皇帝养病,若是你出事了,他挂忧不说,你让哀家如何向他交代?” 丽嫔诚惶诚恐:“臣妾不敢。” “哀家不是吓唬你。” 太后:“只是盼你养好身子,皇室子嗣单薄,能添个皇子。” “都说老幺最受宠,你这胎多少人盼着?不说别的……” 太后像是走流程一样,发表意见:“老五的孩子都满地跑了。老二家的墩哥儿也出生好几月了,等你肚子里的出来,哀家想想都热闹。” 没有一个字是五皇子妃爱听的。 什么叫做老幺最受宠。 怎么着?龙椅难道还要给他坐吗? 丽嫔却是高兴了。 她不懂这是捧杀。 但先前虞听晚给她的阴霾已经褪去。 她笑眯眯正要应话,余光却见边上的五皇妃突然怔住,视线朝一处落去。 然后神色变了变。 丽嫔顺着她瞧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虞听晚指尖细如葱根,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着茶几上被她们忽略了很久的银狐皮做的披风。 丽嫔:“这……” 她刚发出一个声儿。 虞听晚:“如何?成色不错吧?” “虽不比纯黑如墨的玄狐皮,但也市面难寻。” “当初有人开价四千两。” 四千两的五皇妃:…… 虞听晚:“后来又有人开价三千两。” 说完,她看向一旁的顾妩。 “若是你,卖谁?” 顾妩突然被点名,竟有些结巴:“自……自然是谁出价高,给谁。” 这是做生意,又不是做慈善。 虞听晚:“当初铺子里的掌柜也是这般想的。” 她笑了笑。 “可三千两那边派来买的奴才直接亮明身份,虽不曾张牙舞爪,可也摆了威风。我们是小本生意,混口饭吃罢了,如何敢得罪人?” 丽嫔是迟钝,可这会儿就差被人指着鼻子骂了,怎么还会反应不过来。 虞听晚却没有给她们说话的机会。 “于是这两位贵人就杠上了。没人谦让,也没人肯后退一步。” 她反正很敢。 虞听晚直接挑明:“可这毛皮是昨夜才从江南到我手上。两位都是未曾见过的。何至于为了一件身外之物,暗戳戳较劲?” 她压根没有要听回应的意思,便自顾自道。 “五皇子妃出高价。无非是这料子值这个价,还想和魏家交好,又不愿让怀了个孕就以为全天下都得让着她的丽嫔娘娘压上一头。” “可我不想做你生意。” “如今魏家上下让我管着,我没见识又怕事,知道五皇子了不得,不少人眼巴巴凑过去卖好,五皇子妃愿意给我脸面,论理来讲我也该烧香拜佛。外头都在传什么龙气,可便是养心殿被烧的什么都不剩了,但圣上健在。顺国公府的祖训在祠堂里挂着,我也是识字的,上面写着只忠帝王。” 虞听晚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要是没人和你争,这毛皮也就没争议了。” “魏家不比先前,要是回头落一个扶持五皇子,我夫君莫名成了五皇子党的名声,让圣上怎么想?” “我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和五皇子府有太多牵扯。” 顾妩:?? 太后手里的茶盏抖了抖。 五皇子妃:?? 便是脑子不好的丽嫔也傻眼了。 太子已死,底下的皇子都想做储君,也有各自的势力。 这事大家都知道。 但谁敢明晃晃的指出来啊! 得罪人不说,还要出事的! 什么叫做五皇子党? 就好像五皇子明天就要谋逆一样! 五皇子妃一个激灵:“虞听晚!你可不能瞎说!” 虞听晚难过:“怎么不叫我好妹妹了?” “难道五皇子不想当储君吗?” 果然是乡下来的!!! 说话不过脑子! 可五皇子妃能说什么。 她能说想吗! “我家殿下孝顺,他如今只想做好分内之事,立储的事自有父皇做主定夺。自不是我等能议论的。你逾矩了。” 虞听晚丝毫没有站起来的意思,明明坐着,也摆了张笑脸,可气场却不低。 “别在我面前模棱两可吓唬人。在我们乡下分家分钱,兄弟为了几亩田闹得不可开交就有不少。何况万人之上的位置。” 虞听晚表明。 “当然我也不想卖丽嫔娘娘。” 看戏的丽嫔:…… 怎么又有她的事! 虞听晚埋怨:“别人能出4000两,为什么你不能?” “你大方点啊!” 丽嫔:…… 虞听晚:“还亮明身份,有什么用?别说你是宫里的宠妃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 “非亲非故,我总不能为了博你一笑,亏上一千吧。” “你肚子里的孩子又不是我的。” 她辛辛苦苦管家,才赚了多少! 偏偏一个是五皇子妃,一个是宠妃,抢着要这披风,其他人便是想买,也都断了心思。 好好的货物。 都没人敢要了。 殿内熏香袅袅,气氛说不出的怪。 伺候的人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 可这话从虞听晚嘴里说出来,没多少人觉得她冒犯。 太后甚至眼眸亮了亮。 非亲非故四个字,明显把她打动了。 “我实在没法子了。便将这披风借花献佛给了太后娘娘。” 虞听晚:“随你们私下如何闹,反正我不掺合。” “当然,你们要是觉得不舒服,那就让太后娘娘让给你们。你们是小辈,年轻气盛些也没什么。” 五皇子妃听她倒打一耙都要气坏了。 谁有你年轻气盛啊!!! 若非太后盯着,她早就指着虞听晚斥放肆了! 第440章 血蜿蜒而下 虞听晚好声好气:“或是觉得我哪里不对,就趁着这个机会提出来。我一定……” 她嗓音消失。 老实巴交的虞听晚:“对不住。我没教养,我改不了。” “你们包容一下吧。” 这边的动静,很快被黑影一五一十转述在应乾帝耳里。 应乾帝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心境听完这些话的。 他沉默了很久。 魏昭到底娶了个什么玩意! 哦,太傅的亲女儿。 说她有脑子吧,偏偏得罪人,什么话都敢说。 可说她没脑子吧,把五皇子妃和丽嫔唬的一愣一愣的。 不过,应乾帝不意外。 到底是小地方来的,和白纸一样,不像上京世家教养出来,警言慎行,言行举止都体面的贵女。 不说别人,别看老五媳妇气性大,可也会伏低做小。大场面里头也格外稳得住气。 如果不是太傅之女,只是平民出身,应乾帝一定会很满意这又莽又憨的顺国公府少夫人。 和忠勇侯府世子萧怀言一样,都被养废了。 他掩住眼底的轻蔑。 原以为魏昭从乡间娶了个人回来,是虞听晚有点本事。 如此看来,倒是他高看了。 魏昭为了是美色。 ———— 虞听晚没有留在慈宁宫用膳。 她准备出宫。 这时候雨没那么大了,改成绵软细雨。沿着曲折廊檐,她步子不疾不徐。 顾妩落她一步,亦步亦趋的跟着。 和刚刚在慈宁宫的鲁莽刁钻不同,虞听晚此刻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气息平和。 “昨儿夜市我看到你了。” 这话对谁说的,不言而喻。 她步子不停,干脆利落说地点。 “西街酒坊。” 看到她后想上前,踌躇不敢上前。 虞听晚:“以后犯不着躲我。” 顾妩眼儿骤亮:“那我以后能不能……” 时不时找阿姐。 虞听晚睨她一眼:“不能。” 她不习惯和人太亲近。 沈枝意走路非要挽着她,虞听晚都适应了很久。不想处理太多复杂的人际关系。 顾妩抿唇,低头去看绣花鞋:“我知道了。姑外祖母那边,我不会让阿姐为难的。” 虞听晚用悉数平常的语气道:“你也不必对我有愧。” “我对你也并不怨,当初若不是你,只怕也会有别人。” 发生那种事,谁也不想,何况嘉善病重。 顾傅居从外头抱了个孩子过去,缓和病情,她身为丈夫,没错。 顾妩眸光颤了颤。 她的确在虞听晚面前没底气。 虞听晚淡声:“谁都得承认,你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顺国公府少夫人!” 有尖细的嗓音响起,从身后传来。只见眼生的公公快步而来。 “可算是赶上了。” 他朝虞听晚比了个请的手势:“圣上要见你。” 顾妩站在原地,目送她跟着公公走远。 身侧的嬷嬷终于忍不住,拧了拧眉:“这位实在……” “不是老奴多嘴。本是件小事,不卖回绝了就行,这位怎么非要提出来,让那两位没脸?” “一个是宠妃,一个是五皇子正妃,把人得罪了日后路子都窄了。这大姑娘实在是乱来。” “住嘴。” 顾妩面色沉下来。 “阿姐如何自有她的一番道理。” 突然,她察觉不对。 阿爹多次提及阿姐过于通透,聪慧但太会藏拙。 今日阿姐却抓着一处不放,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再想到刚刚太监召她去时,阿姐面上看不出有半点意外。 顾妩猛地想到了什么。 这是……故意说给那位听的? 难道慈宁宫有圣上的人? 有,黑影。 从虞听晚入宫起,就被盯上了。 顾妩想不明白,虞听晚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只是新妇…… 不对。 她是顺国公府的新妇。 顾妩有些不安,顾不上撑伞,大步往回跑。 “阿姐!” 隔着雨幕,她冲着女子的背影喊了一声。 虞听晚顿足,疑惑转身。 公公微拧了一下眉:“顾姑娘可有什么要说的?圣上那边可等着。” 顾妩袖下的手微紧。 最后到嘴的话成了。 “也许这话轮不到我说,可阿姐对当年火灾的事耿耿于怀。” 故人尚不得安息,因为真正害他们的是一国之君,至今没遭到报应。 但。 “您的存在与虞家父母而言,意义只会更大。” “阿姐不该将自己困住。您恨谁都好,务必释怀放过自身。” 虞听晚深深看了顾妩一眼。 没说话,没回应。 朝帝王宫殿而去。 她也不怕应乾帝能对她做什么事。 毕竟,还没彻底撕破脸。 她,应乾帝动不得。 应乾帝召她,无非是想表示对魏昭的关心,以及觉得她蠢兮兮的,想从她嘴里套话。 想屁吃。 虞听晚面上没什么情绪,却很烦。 因为今日入宫,在看到宫门巡逻的锦衣卫后,脑海中一直有各种零碎的画面闪过。 很乱。 很杂。 是上辈子的。 一下子是她坐在秋千上。 一下子是她走到门口翘首企盼。 也有她身子不适,檀绛紧张去请大夫。 然后是什么。 画面一转,锋利的匕首抵在她脖间。 握着匕首的人就是宫门口眼角有疤痕的那个锦衣卫。 ——“上头点名要你死,我劝姑娘还是别挣扎才好。” 血从她颈间蜿蜒而下。 画面断断续续的。 兵荒马乱的,她被颠簸的不成样子,最后被扣押来到江边。 “尸体来不及处理,容易留下痕迹,魏家军那边又追的太紧,只好让您死无全尸了。” 虞听晚看到她自己花容失色,用手拼命护住小腹的位置,试图挣扎。却像是个待宰的羔羊,随时能丧命。 又有人脱了她的绣花鞋,伪造出自杀的场面。好似滚滚的江水能淹没所有的罪恶。 有人又怕她死不透。踢她入河前,在她小腹里捅了两刀,生生穿透了她的手。 虞听晚察觉不到手疼。 可她的小腹太疼了。 她站不稳,人往下倒,拼命想护住,可什么也护不住。 腿间的血比颈间流的还要多得多,鲜艳而刺目。可等着她坠入江面后晕染开来。 她的身子被激荡的水流冲走,同那在她腹中孕育了不及两月的小生命,一道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441章 那两人太不像话了 去面见应乾帝时,途径养心殿。 虞听晚停下看了几眼。 烧的只剩下几根断臂残垣了。 养心殿可比虞家宅子大多了,可烧了几天几夜也成了废墟。 “少夫人。” 公公催促时,也低声表示:“如今奴才每每往这里过,都心有余悸。” 那晚的火实在太诡异了。 他有意卖好。 “圣上除了见臣子,等闲后宫里头除了太后娘娘谁也不见。到底身上有伤,还偶有头疼。要见夫人您,可见您有福气。”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虞听晚但笑不语 头疼。当然不是才埋的巫术起作用了。而是魏昭撒的毒粉催发作用了。 自涂公公死后,大内总管的位置空了下来,贴身伺候应乾帝的除了太医就是黑影。 领路的公公只把虞听晚送到殿门口。 这里守卫最是森严,说是铜墙铁壁也不为过,随处可见来回巡逻的御林军。 绷着脸的几名侍卫见状放行,却拦下了檀绛和顺子。 檀绛和顺子不放心。 顺子最会来事,往最近的侍卫手里塞一袋分量足的银子。 “几位分分,买些酒吃。” “夫人出门前,将军便派我等近身伺候。” “可否行个方便,实在是夫人尚不通宫里的规矩,身边要是没个奴才提醒,就怕礼数不周冒犯冲撞了圣上。” 帝王身份尊贵,岂是随随便便的人就能见天颜的? 可特殊情况,得特殊处理。 先前涂公公还在时,有些女眷头回入宫胆怯被领来问话时,身边随行的嬷嬷都较为年长,都是长辈身边特地拨过来的,最是稳重。涂公公时常据情况而定,直接做主可否让随行的嬷嬷一道进去。 侍卫们面面相觑,是不敢做主的。下意识看向公公。 公公也不敢啊。 他都很少被允许入殿,只是个传话的。 而就在这时,侍卫里头存在感一直很低的侍卫走过来,把钱拿过来,又丢回顺子手上。 “圣上见夫人也只是寻常问话几句。夫人不必拘谨,圣上也不会挑您的刺,请吧。” 他走路没有声,气息很浅,走路无声。嗓音雄厚,积攒着力量感,显然不是寻常的侍卫。 虞听晚不意外。 顺子和檀绛是魏昭拨给他的人,不管会不会武,在帝王眼里就是魏昭的人。 他想要套话,怎么可能让他们进去。 虞听晚让两人在外头候着,抬步入殿。 见她身影消失,檀绛脸色很差,总觉得夫人会吃亏,正要找机会把消息送出去。 可没等她动作,就被顺子拦下。 顺子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稍安勿躁。 片刻工夫,有人匆匆朝这边来。 是留在皇宫和朝中大臣商议养心殿重建的顾傅居。 公公见着他,连忙迎上去:“太傅怎么来了,可是有要事要禀报?” 顾傅居眸色沉沉,视线落在留了半条缝的门扉处。 他出声:“接我女儿出宫。” “这……” 公公犯难:“少夫人才进去。” “也不知多久出来,您不如去偏殿坐坐。” “不必。” 顾傅居淡声:“本官就在这等。” 浓郁的药香味混着兽香炉吐着沉水幽烟扑鼻而来,味道很冲,并不好闻。 朱门鎏金,龙帷低垂。 有人跪奉汤盏,听见脚步声,半坐在榻上的应乾帝抬手推开,腕间佛珠触鎏金碗沿,叮然一响。 他眯了眯眼,含笑看着年轻的姑娘走近,再走近,行礼。 “圣上万安。” “不必多礼。” “来人,给归之媳妇赐座。” “慈宁宫和这边有些距离,又下着雨,走过来时,走累了吧。” 说完,他像是个很慈祥的长者,眼里没有审视,说话也温和。 “怎么不抬头看朕?” 虞听晚屏住呼吸,低弱蚊语:“不敢。” 应乾帝见她害怕的大气都不敢喘,愈发觉得她就是个装腔作势的憨货。 在慈宁宫敢那样,无非是因为那是太后的地盘。 是个人都知道,只要和嘉善贺诩然兄妹有关系的人,太后都爱屋及乌。 “朕和你公爹同龄,生前把他当做亲兄弟,情谊是没法说的。你把朕当成长辈即可,有什么可怕的?” 这话别人听了,八成激动不已,跪下谢恩。 可鬼话连篇,虞听晚觉得恶心。 她故作惊喜抬头:“可以吗?” 只要不说情话,一点都不干巴巴! 应乾帝脸上有伤,头发也被烧了很多,他又上了年纪,虽然很注意养生,可这会儿模样,虞听晚觉得好丑。 魏昭要是这样,她一定心疼坏了。 可应乾帝…… 他怎么活下来了? 应乾帝颔首:“君无戏言。” 她面上有了笑意。 可似想到了什么,又不安的搅动手指。 “我不是怕圣上,是怕您怪罪。” 应乾帝顺着她的话:“那你说说,你做了什么怕朕怪罪。” 见他明知故问,虞听晚也顺势当做不知。 她眼神飘忽,藏不住半点心思般,还小心翼翼瞥向应乾帝。 “就是……” “臣妇刚刚把五皇子妃和丽嫔得罪了。” 虞听晚说完,连忙补充。 “不过不是臣妇之过,是那两位贵人太不像话了。” 应乾帝:…… 当着他的面,说他的嫔妃,以及儿媳不像话,正常人都做不出来这种事。 他没有打断,示意虞听晚继续说。 虞听晚还能客气? 她坐下,手压在膝盖上,坐姿算不得雅观,但还算端正。 “是她们作风有问题。” “臣妇就顺嘴和他们掰扯掰扯。理都在臣妇身上。” 应乾帝挑眉。 历代顺国公府的子嗣个个出色,将他们应家人比了下去。 他,父皇,皇爷爷,各先辈有几个不恨的? 可偏偏这样还不够。 魏家儿媳也一等一的出挑,便是入宫封后也不逊色。 世家出身的贵女有几个不想入魏家的门?成了魏家妇的又有几个是应家人的求而不得? 偏偏皇家人得依附魏家的权势,不敢贪图。 如何不恨? 皇爷爷弥留之际,他伏在病榻前,听他闭眼时喊出了魏太夫人的名讳,才知道皇爷爷不为人知的情谊。 父皇一心削弱魏家的权势,从不贪恋儿女情长。 他呢? 走了皇爷爷的老路。 但他解决了魏封行。 可惜也有忌惮,没法强迫宁素婵委身于他。 应乾帝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 看,没有什么是打破不了。 虞听晚这个魏家新妇在每任魏家主母面前简直没有可比性。 她差太远了,便是城府都没有。 顺国公府也势必落魄。 丽嫔于应乾帝只是个生育工具,不值一提:“你是说老五媳妇不好了?” 虞听晚认可:“我的确没在她身上找到优点。她刚刚嘴里不说,可我能看出来挺不服气的。” 第442章 高堂立处,风雨不侵 “也不知道不服气什么?” 她叭叭叭:“臣妇说五皇子想当皇帝也得把心思收收,圣上你还好好的,她可能听了不高兴吧。” 几句话,挑拨离间的分量足够重。 要是虞听晚说话委婉心思百转千回,也许应乾帝还要怀疑她有心机。 可她明明白白的直接表达,加上她在慈宁宫的表现…… 应乾帝半点看不出她故意的成分。他失声笑了,好像半点不在意。 啧。 虞听晚才不信他不在意。 这玩意又不是什么好货。 就装吧。 要是半点不介怀,怎么这段时日还疏离五皇子呢。 虞听晚眼神无辜:“臣妇得罪了五皇子妃。即便她有错,可亲疏有别,您不会怪我吧?” 应乾帝让下面的人奉茶。 他半个字不提这件事谁对谁错。 “归之也是朕看上长大的,朕对他的用心,便是老五也比不上。你提什么亲疏有别?” “朕何至于和你一个晚辈计较。” 虞听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肉眼可见随着这一句话,底气也上来了。 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那臣妇就放心了,您真是和气。和外头说的不一样。” 这话就更可笑了,应乾帝愈发没把她当回事,他漫不经心出声。 “是吗?泽县那边都如何说朕的。” 虞听晚:“臣妇刚刚说的外头,是宫外,上京。泽县那边您还是别问了。” 应乾帝本来只是随口一问,见她不想说,突然来了心思。 他身为帝王,是格外看重外头对他的看法的。 “你说。” 虞听晚为难。 应乾帝:“便是有百姓觉得朕不贤,外头有骂声,那也是朕哪里做的不到位。” “朕日理万机,没有微服出巡,便听不了老百姓心声,哪会知晓?” “你说了,朕听后保证不迁怒,兴许还会有赏。” 虞听晚满足他。 “倒不是骂名。” “泽县那边的人一般不提您。” “您虽然是帝王,可那里偏远,县老爷就是最大的官,是能定他们生死的衣食父母,谁乐意提您?” “只要江山不动荡,影响不了他们吃喝拉撒,他们才不管圣上是谁,无关紧要的人也记不住。” 应乾帝:??? 无视可比骂他更有杀伤力了。 可虞听晚表示没完,无辜:“提了也碗里也不会多一粒米,日子紧巴巴的,手里头也不会多上一吊钱。” 应乾帝有过片刻的扭曲。 虞听晚:“您准备赏些什么?” 虞听晚:“臣妇喜欢金子,不嫌多。” 应乾帝:…… “圣上。” 上茶点的奴才出声:“太傅大人在外头。” 应乾帝眯了眯眼,眼底有危险划过。他才把人叫过来,顾傅居的消息倒灵! “朕又不是豺狼虎豹,难道还能吃了他女儿不成?” 说完,应乾帝看向虞听晚。 叹了口气,很是体恤。 “那顾姑娘他都疼了十几年,你这亲女自小不在他身边,他多在意你些也是难免的。” 这话,很有水准。 要是别人,早就不舒服了。 虞听晚眨眨眼,然后点了一下头。眼神清澈,透露着她没听懂。 应乾帝:…… 很好。 他话家常般道: “这几日家中可好?” 虞听晚迟疑:“……好吧。” 应乾帝:“归之呢?” 她惆怅:“反正就那样。” 殿内气氛好,她越来越放松,半点没有戒备。 “到底不能拿刀动枪了,夫君嘴里不说,可心里却难受的。迟副将登门多次,夫君都谢绝见客。” “您出事那日,他还急了。” 这太假了,应乾帝不信。 他看着虞听晚的眼神多了锐利。 虞听晚:“但他那晚还睡的挺香的。应该是身子不好,便是想在意您,也撑不住。” 好了。 怀疑解除。 应乾帝想起来了,皇宫出事那晚,黑影回来禀报老二亲信的事,提及了萧怀言。 萧怀言曾去魏昭府上,但被赶了出来。 只怕紧张是说给萧怀言看的。 应乾帝算是知道了,魏昭有什么都不会和虞听晚说。以至于这女子,真以为帝和臣之间关系真的很好。 “归之最爱读书,朕得了一些孤本,回头你拿回去。” “不了吧。” 虞听晚:“夫君如今书房都不去。” 蠢妇。 不去书房又不见下属,这意味什么? 世家子弟若有谋划,可都是在书房议事的。 应乾帝眯了眯眼:“为何?” “他觉得自己是废人。” 虞听晚:“怎么会那么想呢?” 虞听晚:“我又不嫌弃他。” 她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当初就是看上他俊才跟他的,和他会不会读书,会不会带兵打仗没有关系。” 应乾帝若有所思。 “那素婵……,你婆母还好吗?” 虞听晚温柔微笑。 “夫君虽回来了,婆母肉眼可见好多了。可到底惦记公爹。” “日日都要抄写佛经,隔几日就去祠堂陪公爹说话。” 虞听晚:“可见伉俪情深。” 没有一个字是应乾帝爱听的。 殊不知,他问了很多,但得到的好像都没有有用的。便是有用的,也是虞听晚故意说给他听的。 等虞听晚出去,已是一炷香后。 是的。 一炷香的废话 她才跨出门槛。 “杳杳。” 顾傅居抬步走近,上下打量她,明明清楚她不会有事,可只有看她好好的,才真的放心。 虞听晚有些意外。 “您……” “太傅大人。” 只见殿内方才上茶点的奴才过来。 “您看仔细了,贵府姑娘可好全着?” 这显然是帮着帝王问话。 笑着问的,可足够剑拔弩张。 虞听晚看看天。 嗯。 她不懂。 她手心都是汗。 说刚才半点不慌,是假的。 顾傅居不慌不忙朝宫殿方向拱手。 “圣上见笑。” “实在是臣许久没见爱女,心里惦记。” 说着,他看向虞听晚。 这会儿雨还在下着。 顾傅居撑起一把伞,盖到她头顶,神色温和:“为父送你回去。” 虞听晚抿唇。 其实…… 顾傅居和阿爹还是有点像的。 他光是立在这里,好像也能给她撑起一片天地。 润物细无声传达一个消息。 ——高堂立处,风雨不侵 第443章 就这么在意吗 这一路,两人说的话比较少。 顾傅居倒是想说什么。 姑娘有些魂不守舍,小动作也很多。 时不时去拨动腰间的平安符。 拔好了,又用手去抠车厢。 面上情绪藏的很好,饶是阅人无数的顾傅居都看不懂。 抠好后,她白嫩的脸蛋又垮了下来。 顾傅居迟疑。 ——“可是不习惯和我一辆马车?” 虞听晚摇了一下头,迟疑的摸一下平坦的小腹。 顾傅居猜测,以为她饿了。 ——“这个时辰快到饭点了,不如阿爹带你去酒楼吃了再送你回去?” 虞听晚又摇了一下头。 她现在就想回去。 顾傅居还要问话时,她缓慢的弯下身子往茶几上靠,试图蜷缩一块儿,眼皮重的想要合上,语气带着点请求。 “我能小憩一会吗?” 说是小憩,其实这个姿势不够舒服,虞听晚闭着眼养神,神智却是清醒的。 车厢安静下来,虞听晚能察觉出顾傅居在看她。 可她没有心思想这些。 脑海中全是鲜血淋漓的场面。 以前她巴不得多知道点前世的事。可代价好像比她预估的还要大。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 经过繁华街道时,依稀能听到外头的训斥孩子的声音。 外头风声簌簌,时常将布帘刮起,夹杂水气一并灌入车厢。 有些冷。 身上一重,顾傅居将他留在马车上必要时候可以换洗的干净外衫,动作轻柔的往她身上盖上。 虞听晚眼睫颤了颤,却没做声,也没拒绝。 她的手脚是热乎的。 可不知为什么,还是好冷啊。 顺国公府外,太傅府的马车缓缓停下。 顾傅居一身官服未换,率先下马车,转头去扶身后才探出头来的姑娘。 虞听晚头昏昏涨涨的,看到伸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手。 正迟疑间。 “有劳太傅将我夫人送回,归之不甚感激。太傅事忙,就不请您留下喝茶了。” 就听前头传来熟悉的嗓音。 显然宫里的事,魏昭已经收到消息了。 虞听晚眸光有了亮色。 她提起裙摆,无需人扶,就跳下了马车,哒哒哒拾级而上,朝他奔去。 腰间挂着的红宝石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步子迈的很急,好似身后有什么在追赶。 跑近后,刹住步子。 虞听晚看到他心里踏实,眼巴巴,黏糊喊了一句:“夫君。” 魏昭:??? 他有点惶恐。 毕竟昨天还被赶出去,书房睡了一宿,起早,虞听晚也对他爱搭不理的。 魏昭眯了眯眼。 虞听晚:“你今儿还出门吗?” 她细声细气:“不出门的话,陪我去婆母那边吧。” 虽然她要学管家。 也许也分不开心神。 魏昭无有不应:“好。” 虞听晚表示:“我就想一抬头就看见你。” 魏昭:??? 他眯了眯眼,不对劲的感觉又浓了不少。 虞听晚说情话,从来不干巴巴的。 顾傅居一听这话,面上没说什么,可心里岂能不酸。 这待遇……,魏昭就这么让杳杳在意吗! 他又觉得魏昭出现的太不是时候了。 还不识趣。 顾傅居理都不想理,尤其坐在轮椅上病殃殃的样子,看着就嫌弃。 有谁天天装病啊。 装病的时候还去皇宫放了一把火。 整个养心殿都给烧了。 想到一早贺诩然领着各御史入宫面圣,要查应扶砚的死因。顾傅居都要气笑了。 应扶砚死的可真是时候。他不信这里头没有魏昭的手笔。那真死还是假死就不好说了。 他这个学生心思过深,又最会揣测人心。 就比如他断定只要放出风声贺诩然就坐不住。断定贺诩然会把帝王高高架起,以及帝王最注意名声没法拦。 也断定……他顾傅居会睁只眼闭只眼。 顾傅居抬步走去。 “宫里的事有人帮我看着,倒不急于一时。正好我也有话问你。” 魏昭拉住姑娘的手,冰凉冰凉的:“没空。” 顾傅居:?? 这不尊师重道的混账。 他还是进了魏家的门,一行人沿着甬道一路往前。 “五皇子一早进宫面圣时,他正在禀报公务,圣上原是不见的。” 可应殷说有要事禀报,神色严峻。 顾傅居:“梁越三皇子入京的事,你可知道?” 魏昭眸色沉沉,漫不经心:“嗯。” “五皇子言他亲眼所见,人出没在二皇子府,这事捅到圣上跟前了,如今圣上怀疑应峙和他有所勾结,已让人去查。” 所谓的亲眼所见,无非是应扶砚算好时间请他上门,这才撞见的。 “梁睿那个人,无利不起早。若说他来上京探你虚实我信,可说他冒着风险去和二皇子勾结,谁信?” 魏昭不以为意:“就不能探我虚实后,又见应峙?” 顾傅居冷笑。 “他若真要和人勾结,为何不找五皇子。二皇子跛腿,有什么值得他所图?我能想到的事,圣上只会想的最深。” “帝王又生性多疑,他是什么人你最清楚。只要你不咽气,魏家子嗣不死绝,他就永远忌惮顺国公府。若非眼下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措手不及,他早就把手伸到你眼皮子底下了。” 说到这里,顾傅居微顿。 “这个节骨眼上,杳杳不宜有孕,你该有数。” 还用你教。 魏昭正要嗤笑。 却敏锐察觉掌心的柔荑有过片刻的僵硬。 他突然安静了。 侧头去看虞听晚。 姑娘低头,绣花鞋轻轻一用力,甬道的石头滚着往前。 魏昭眸色暗了下来。 他比谁都清楚。 虞听晚心里有事,可倘若她藏好情绪,谁也看不出来。 可不就是吗。 当初泽县,她分明对他的身份起了疑,却愣是无辜装作不知道,一个字不提。 耳侧顾傅居的声音未断。 “一环扣一环,没有破绽。我不知梁越三皇子怎么愿意配合你,但想来你也费了不少心思,千万别把自己翻阴沟里。” 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无非是提醒魏昭行事别太张扬,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 急了容易出事,还会功亏一篑,后果不堪设想。 魏昭拧了拧眉,分出几丝心神给他:“是吗?” 他语气轻飘飘的:“也许,他看重二皇子才华吧。” 呸! 说给鬼听啊。 第444章 你能得到我,那是来之不易 二皇子作诗的确还行。若是没跛腿,便是五皇子的劲敌。可梁越那野蛮之地向来靠拳头说话,可不喜欢文绉绉的人! 魏昭突然笑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给出了重磅消息。 “梁睿皇帝半年前诊出了肺痨。” 顾傅居猛地看向他。 肺痨会传染不说,还活不了几年。 这可是大事,至少他没听出半点风声,可见梁睿皇室把此事掩的好好的,未向外透露分毫。 魏昭大掌包裹着姑娘的手,给捂暖了。 “梁越皇帝要立太子,梁睿在皇子里头还算出挑,这个时候他不在那边好好待着表现,免得让别的兄弟钻了空子却要跑来上京,太傅不妨猜猜是何缘由。” 魏家,顾傅居不是没有来过。 可上次过来还是魏封行的葬礼,也时隔多年。 他今日本存了瞧瞧虞听晚平时居住的地儿。 进了澜园,就见一座小池。 雨声滴答,在池中奏出悦耳动听的曲儿,水面一圈又一圈泛着涟漪。 可顾傅居已经没有心思四处打量了。 两人说话丝毫没有避着虞听晚。 顾傅居顿足,没有再往前走。 “他不再是梁越皇帝心中能继承龙位的人选。” 被踢出局了。 所以,得迫不及待找机会做出些事来。 不对。 顾傅居:“梁睿我也有所耳闻,他做的功绩不算少,为何……” 魏昭淡声:“他后宅养了不少女子。” 男人好色些,算不得诟病。 顾傅居:“这理由不够。” 魏昭:“也养了不少男人。” 顾傅居:??? 虞听晚慢吞吞抬眸。 她好像听到了很了不起的东西。 魏昭:“虽说妻妾给他生了不少孩子,不算后继无人。可他曾被梁越皇帝亲手抓奸在床过。” 虞听晚:! 人到底可以惹出多大的祸? 顾傅居努力消化这个事实,听魏昭幽幽问。 “您说,二皇子长得俊,还是五皇子长得俊?” 二皇子啊! 顾傅居:…… 魏昭:“他喜欢男人的事,圣上也是知道的。” 顾傅居:…… 好了。 算计的死死的! 魏昭:“当时梁睿还不同意假意做戏应峙勾结,觉得我侮辱他。可当我给出二皇子的画像,他就一口应下了。” 画像是应扶砚画的。 特地把应峙往愈发俊了画,夸张画法。 当然看到了本人梁睿有点失望。但他表示也能接受。 虞听晚突然一阵后怕。 “他之前还来见过夫君。” “那你岂不是也很危险?” 魏昭:“哈。” 他:“我很高兴,你有这种觉悟。” 不觉得他丑了。还担心他被别人看上。 虞听晚又想到魏昭认识梁睿很久了,她拳头都紧了,语气严肃:“他之前有没有对你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魏昭:“有。” 被他打了一顿,老实了。以至于看见他就警惕。 魏昭告诉她:“所以你能得到我,格外来之不易。知道吗?” 顾傅居:!? 不是,这种不要脸的话都说的出来? 他觉得,也许他还不够认识魏昭。 可下一瞬。 杳杳重重点了一下头。 虞听晚欣慰,还不吝啬夸他:“你将自己保护的挺好的。” 好吧。 顾傅居苦笑。 他对杳杳的了解,其实也不深。 “荣狄。” 魏昭:“你请太傅去书房,备好茶点。” 他和虞听晚共撑一把伞,对顾傅居道:“我先送她回屋。” 顾傅居没意见。 他乐见魏昭对杳杳上心。 顾傅居叮嘱:“今日风大,虽没淋雨,可也容易着凉,备些姜茶让她喝。” 魏昭颔首。 荣狄对顾傅居做了个请的姿势。 顾傅居抬步离开。 还学什么管家,魏昭让檀绛去宁素婵那边说了一声,午后不去了。 虞听晚见他下吩咐,没发表意见。 她今日走了很远的路,绣花鞋不磨脚,也不酸。 但其实真的挺累的。 心累比身累还多。 可走了几步,魏昭把伞递给她,屈膝半跪在青石阶前,衣摆扫过尘泥。 “上来。” 这是要背她。 虞听晚抿唇。 “你手臂有伤。” 魏昭:“不妨事。” 哦,他可以单手。 “那夫君不能抱我吗?” “下雨,那样不好撑伞,也容易淋湿。” 虞听晚觉得有道理。 他的脊背宽厚结实,伏上去的那一瞬间,风声好像都安稳了。 魏昭掌心贴着她腿侧,没受伤的那只胳膊使力气,半点不吃力大步朝前去。 “搂紧了。” 虞听晚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听他的心跳敲在耳畔。 她低低。 “圣上见我了。” 魏昭:“我知。” 虞听晚:“我有观察。” 她将知道的细细说给魏昭听:“殿内伺候宫奴十数人,其中贴身伺候,喝水喂药的却只有三人。” 这三人定是黑影。 “殿外的守卫,我能确定其中一人是黑影。想必顺子和檀绛也看出来了。” “能伪装成守卫,想必也能伪装成别的。” “四处巡逻的御林军有很多,里头有没有,有的话又有几人,这便不得而知了。定还有些守在暗处没有冒出来的。” 不过可以确认的是专门保护帝王的一支队伍,求精不求多。 “夫君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她本来以为,魏昭怎么样也要斥她一顿。明知也许狗皇帝的人盯着,在太后宫里就不该太冒进。让狗皇帝生了要见她的意思。 毕竟涉险,她现在想想也后怕。 魏昭不语。 虞听晚戳戳他。 魏昭没反应,只抬步往前。 “没有给你拖后腿。” 她温声:“我有分寸。你也知道,我装傻充愣的本事还成。” “你不出门,婆母不出门,那位迟早也会在我身上下功夫。今日谈话也不过是提前了。” 魏昭还是不说话。 虞听晚抿了抿唇,也闭上了嘴。 她去看伞面落下来的水珠,又去看路边的盆栽,最后把脑袋埋在她肩上。 入屋后。 魏昭把虞听晚往她平时最喜欢躺的金摇椅上那么一按。 姑娘手里的稳稳握着的伞,也被他随手扔了。 魏昭半跪,俯身和她平齐。 他嗓音有些哑。 “没外人了。” 魏昭爱怜的蹭了蹭她的脸:“是不是受委屈了?” 虞听晚看着他,听了这两句话彻底崩不住。 她的确压抑忍了很久了。这下大颗大颗的泪珠终于往下滚落。 姑娘委屈瘪了一下嘴,喉咙发出一声呜咽。 她抱住魏昭,哭了出来。 鼻音很重。 “嗯!” 第445章 你们也太大胆了! 啪嗒啪嗒,一声慢,一声紧。 屋檐上水珠摇摇欲坠,攒够了分量,铿然碎于苔阶,砸出转瞬即逝的花。院中积水印着碎云,被搅散一片,成了模糊的天光。 屋内光线算不得亮。 昏弱的光线撒在魏昭半边侧脸上,一半明,一边归暗,好似沉寂着浓烈的情绪。 魏昭半倚在床畔,耳畔好似还有她的哭诉,掌心轻抚她纤薄的背,力道恰好。 怀里的姑娘许是哭累了,已被哄睡下,可泪痕犹残。 魏昭眼里的情绪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用湿润的棉布轻拭,又给她盖好被褥。 看着姑娘的睡颜,魏昭思绪放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喟叹一声,俯身唇瓣贴了贴她白净的额,这才缓慢起身,点燃屋内的安神香,朝外而去。 开门,又合上。 魏昭朝皇宫那个方向看去,指节在袖底缓缓收紧。下颌绷紧如刀削,眸底似淬了冰,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却浑然不觉。 “照顾好夫人。” 檀绛:“是。” 魏昭在原地立了半晌,到底记得书房还有个人等他。 他稳了稳心神,抬步离开。 书房是重要之地,等闲是不让人进的。顺国公府的奴仆若非要事是不会过来的,也都避着此处。 顾傅居是文官,自不能察觉出院内院外有多少魏家军的气息。 他从过来时,就没碰到半个人影。都隐藏在暗处,一旦有风吹草动就能闪身出现提剑封喉。 但也能猜到,越是这样,越是森严。 荣狄带他入书房后,奉茶便去外头守着了。 顾傅居不曾左顾右盼四处打量,更不可能去翻看书桌上的密信。 别看魏昭嘴里没喊过他一声岳父,可别处还算尊敬。也没有半点要防着他的意思。 顾傅居面色却不见得多好。 防他作甚?魏昭很多事需要他出手,也需要他的势力。 顾傅居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茶,只抬头去看墙上挂着的字画。 字是好字,画也是好画。一看就知道出自谁之手。 顾傅居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魏昭的字时,他还毫不吝啬夸有灵性,小小年纪便出风骨,避不开锋芒,若积年累月,横竖撇捺迟早在万次悬腕间凝成魂魄劲气。 他是很欣赏的。 当初魏昭跟着他读书时,写的文章,便是这会儿还留着。 魏昭领兵打仗后,顾傅居倒很少看到他的字了。 墙上字画上头的落印,是三年前所作。 他这些年倒是半点没有懈怠。 顾傅居暗自点头。 “将军。” 外头传来荣狄恭敬的喊声。 顾傅居看过去,只见魏昭抬步入内。 他身上有文人的雅,世家子弟的矜贵,以及武将从容不迫的气势。 几样混在一起,格外的和谐。 唇角竟还噙着半分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倒叫书房点着的烛影一照,显出三分煞气。 “怎么了?” 顾傅居拧眉。 魏昭步子迈的很大,从书桌取出一封已经拆开过的信,在他对面坐下。椅子在地面上拖动,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把信给了顾傅居, 顾傅居低头拆信,一目十行。 字里行间透着怨妇气息。 若非这字体龙飞凤舞一看是男子所写,顾傅居都以为魏昭外头养了个小的! 信里很简单。 很不要脸那种。 ——“你把应扶砚名下那些经营不善半死不活的商铺都收下管理了,上个月营利直接翻了几翻,他在我面前数钱!那得意样子看着就讨人嫌。他如今有应殷那个冤大头养着,时不时还要在你面前蹭些,差钱吗?” ——“我要成亲了,日后要养媳妇了,我才差钱!你为什么不把我名下的铺子也收过去?” ——“管一个人是管,管两个也是。厚此薄彼要不得!” 字迹有些熟悉,但又透着股浓浓的陌生。 顾傅居倏然看向魏昭。 一字一字念着那个名。 “应扶砚?” 魏昭未语。 顾傅居又把信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再看一遍。 然后,得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应殷身边那个幕僚是……?” 他猛地站起来:“你们也太大胆了!” 魏昭:“夫子压压惊。” 顾傅居揉了揉额,消化这个事实:“信是谁写的?” 都不用等魏昭说。 顾傅居:“萧家那个?” 魏昭挑眉:“看来夫子心中,他不是庸才。” 顾傅居冷笑。 “有年国子监考试,我帮忙监考。他的卷子我看过了,字歪歪斜斜也全部答非所问。” “后来他父亲邀我及几个大人去他府上做客,中途得知他又在外惹事生非,特地撂下我们,去他屋子揍人。” “我怕出事,有意过去劝阻。” 只见那萧怀言抱头乱窜,忠勇侯在后面追。 说到这里,顾傅居笑了一下。 “两人演的起劲时,我却在屋中看到了一张从桌上杂书中被吹飘到地上的纸。” 这一看不得了。 “全部是国子监考试的答案。” “字不错,也答的很好。” “我便知道,那是打给我们看的,打给圣上看的。” 他当时什么也没说,还把地上的纸帮着重新夹到了杂书里头。 一直未对外宣言。 更不曾拆穿。 魏昭垂眼。 也不知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 又看了眼煮好的茶,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 魏昭端起来,碰了一下顾傅居手里茶盏。 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 魏昭:“有劳夫子了。” “他们两人日后做什么,还得请帮着行个方便。” 顾傅居:…… 他就知道。 现在魏昭扔出两个人来,也算给他解了惑。 都是聪明人,他也能猜出来,魏昭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来时想问的,也有了答案。 顾傅居把茶喝了。 表示应允。 魏昭也打算喝。 可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过片刻难言的躁。 指腹缓缓摩挲着茶盏边缘,忽然咔的一声脆响,杯沿裂了道细纹,里头的茶水却纹丝未晃。 顾傅居:?? 魏昭放下。 顺手捡了边上的一把刀片。 是打铁铺那边送过来让他检验的。要是可以就准备多做些,用做武器器。 很薄。 却格外硬。 但被魏昭用蛮力掰弯。 第446章 这女人真敢想 顾傅居:!!? 许是察觉出他的视线。 魏昭唇边那抹弧度分毫未变,偏生教人不敢直视,仿佛多看一眼,便会被那平静之下翻涌的戾气割伤。 他幽幽:“质量好差。” 顾傅居:??? 魏昭:“您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的话,晚辈送您出去?” 这是赶人了? 魏昭想到了什么:“您还没用饭吧。” 顾傅居正要说什么。 魏昭:“我让人送些过来。” 顾傅居:“行,一块吃。” “没胃口。” 顾傅居看见他拿起书房里头的破云枪掂了掂重量,就往外走。 “去哪儿?” 魏昭:“手痒。” 可惜这个节骨眼,不好杀人。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 语气很淡,带着股压抑的戾气。 “练练手下的兵。” 将军要练兵,这消息一出,所有人都沸腾了。 在顺国公府的魏家军,全部赶了过来,跃跃欲试等待被揍。要知道平时他们连和迟御荣狄打的机会都没有! 顾傅居吃着饭,看着窗外一个个魏家军高兴的向过年一样,破不急待提着武器扑过去。 他们动作很快,可有人比他们更快。 如一道残影。 也不知他怎么出的手,看的人眼花缭乱,只能听到利器撞击的乒乓响。 然后一个个被魏昭打飞。重重摔在地上,惊起尘土一片。 那些魏家军翻身站起来。 “好!” 说完这句话,擦了擦嘴角的血。很兴奋。 “将军!我又来了!” 顾傅居:…… “……” 还好魏昭不打女人。 不然,他觉得杳杳很危险。 毕竟杳杳是姑娘家,看着娇娇弱弱的。 就魏昭一拳头过去,都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他不知道,魏昭是被锤的那个。 ———— 虞听晚醒来后,将近黄昏。 狠狠哭了一场,又睡了一觉,那些压抑的情绪都消散了不少。 除了眼儿有些红肿,她人都轻松不少。虞听晚揉了揉眼,从床上爬起来。 这里刚有了动静,檀绛便提着食盒推门进来伺候。 她点燃火折子,将屋内的蜡烛点上。 “夫人可饿了?方才将军也估摸着您快醒了,吩咐厨房做了蟹黄馄饨。” 虞听晚:“他呢?” 嗓音有些哑。 还不等檀绛回应,魏昭从外头提步入内。 接过那一碗馄饨,温度刚刚好。 他在床头坐下,要喂她。 虞听晚张嘴,吃了一口。 “味道如何?” 虞听晚很饿了。 馄饨也好吃。 可太清淡了。 她微皱了一下眉咀嚼好咽下,还没说话。 魏昭温声:“先吃几口垫垫肚子,等下带你出门吃胡饼配酸辣汤。” 这种吃食,泽县不少见。散上花椒,吃上一口浑身都暖呼呼的。 可上京吃食讲究卖相精致,高门大户的厨子也不会做。做了只怕也不正宗。 “我打听过了城西桥头有位老妪从外地来的,摆摊有卖。味道还算地道。本想着让人买了送来,可这种凉了味道总要差些。你如今也睡足了,不如过去尝尝,比之慧娘做的如何?” 虞听晚来了点精神。 魏昭低垂眼眸,又喂她吃了几口馄饨,这才出声:“他手上沾了太多人命了,父亲的,你的,还有……” 停顿的那一瞬间,他嗓音带了些难以察觉的颤音。 “不会让他好过,外头的事有我。” 绝不会让悲剧重蹈覆辙。 虞听晚:“那我要做什么?” 他直视她的眼:“给我时间。” “等一切尘埃落定,用那人的鲜血祭奠亡灵后。” 他的手落在她小腹处。 难以想象那时的虞听晚有多绝望,有多疼楚。 魏昭:“然后……” 虞听晚听到他朝她微微低了低头,很是虔诚的姿态。 “我们一起等着她来。” 昏黄的烛光谣言,虞听晚把脸送过去,和他贴在一起。 “好。” 马车是一早备好的。 很低调,外观也很寻常,更没有挂上顺国公府的牌子。 可马车里面什么都有。 过去有些距离,但两人也不赶时间。 虞听晚和魏昭相对而坐。 下棋,她是不太会的。 但很明显,魏昭一直在放水。 虞听晚拿起一颗白棋,啪嗒一下搁到魏昭的黑棋上。 她抬眸,试探问。 “可以吃你吗?” 不能跳。 同级也不能互吃。 但魏昭:“你果然一点就通。” 谁不喜欢被夸,虞听晚也无法免俗。 魏昭:“难怪你幼时岳父总说,你头脑灵光。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是虞听晚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虞听晚矜持,重重点头。 “嗯。” 魏昭:“再玩几盘照着趋势,我就要输给你了。” 虞听晚拧眉。 想要让她高兴的魏昭,心下一紧:“怎么了?” 虞听晚很真诚,啪一下又莫名其妙惊鬼神的吃了他一颗子,疑惑歪头看她:“我这盘就不能赢你吗!” 她现在很有信心。 “我挺有把握的。” 魏昭:…… 这女人真敢想。 等马车缓缓停下,虞听晚才掀开车帘,就闻到了酸辣汤的勾人香味。 她看了一眼。 摊位被收拾的很干净,生意还不错,都坐满了。 虞听晚怕魏昭被认出来。 “我下去买,拿车上吃。” 魏昭则让荣狄去。 等刚出炉的胡饼被递过来时,虞听晚咬了一口。 她又喝了一口汤,店家舍得放料,味道很不错,开胃爽口,满足的眯了眯眼。 魏昭:“高兴吗?” 虞听晚很容易满足:“嗯。” 魏昭:“想不想更高兴?” 虞听晚毫不犹豫点头。 她以为魏昭又要带她买什么别的吃食。 直到半柱香后,她坐到二皇子府的屋顶上。 身下垫着魏昭的衣裳,倒也不怕脏。 下面传来说话声。 是应峙的声音。 “梁三皇子怎么晚过来,有何要事?” 梁睿看着应峙,觉得灯下的应峙,又披散着头发,好似又俊了一下。 “睡不着,就想来看看你。” 很暧昧轻佻的一句话。 “毕竟本皇子只认识你,总不能去找五皇子吧。” 应峙不知道他喜欢男人,觉得没毛病,毕竟他和梁睿达成了合作。 下一瞬,他的手被梁睿拉住。 梁睿:“我刚学会了看手相,帮你看看。” “你这手,怎么和姑娘一样嫩?” 虞听晚:!!! 她不知道应峙是什么表情。 但她大受震惊。 魏昭手里给她捧着碗:“怎么不吃了?” 虞听晚低声:“你带我过来是……” 魏昭幽幽:“下饭。” 第447章 我大,我活该吗 是挺下饭的。 为了让姑娘看清下面的事,魏昭还贴心的抽了一片瓦。 虞听晚咬着胡饼,把黑润的眼儿凑过去看。 位置很好,巧到好处可以看见下面紧握的手,以及应峙努力压制嫌恶的脸。 应峙觉得他被冒犯了。 这梁睿竟把他当做姑娘比。 果然是野蛮之地过来的,话都不会说。 可都是男人,应峙忍下了那股怪异。 梁睿煞有其事给他看手相,不经意间揩油。 “你瞧着不是长命的。” 这是真话。 他清楚魏昭,向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应峙:??? “你莫说笑。” 梁睿换了个说法:“那你的桃花要来了。” 应峙更加嗤之以鼻。 他孩子都有了,小妾又纳了不少。 梁睿语气暧昧:“你小妾里头有个叫做翠翠的,就刚刚给你送汤那个……” 应峙直接打断。 他不想和梁睿废话。 “你看上了?” 应峙:“要是看上,就送给你了。” 他语气很随意,女人在他这里本来就是解闷的。 如猫儿狗儿般,想起了就逗逗,想不起来扔了也没什么。 虞听晚:??? 她气的攥紧拳头。 就在这时,隔壁有不明飞行物体朝着这边挥动翅膀。 青鸦睁着绿豆大小的眼睛过来,稳稳停在虞听晚边上。 就要大声叫唤。 虞听晚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青鸦歪着头,听话闭嘴。 又是应峙的声音。 “我府上的,除了正妻以及怀有身孕的姨娘不许碰,其他的你若想要,说一声我就把人给你送去。” “二皇子倒是对我大方。” 梁睿笑,含情脉脉看着他,语气轻佻:“可我瞧来瞧去,只有你那正房夫人模样生得最俊。” 应峙沉下脸。 “梁睿!” “她是我正儿八经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是我嫡子生母,并非玩物。” 这话还算像样。 虞听晚抿唇。 下一瞬。 应峙笑了。 “她性子烈,我也受桎梏许久。等你护我坐上那个位置,自不会让不听话的人当后宫之主,会找个机会除了。那时候……一切都好谈。” 这畜生! 梁睿笑的不能自已。 他喜欢。 虞听晚:??? 她想到姚汝委身此人,还被困在二皇子府就没好气。 可她又不能跑下去,及时给应峙一拳。 虞听晚一口气憋着,上不去下不来,替姚汝晦气。 可憋在心里会憋坏的吧。 她不能内耗。 虞听晚看着现在可以打的一人一鸟。 她想了一下,选择给魏昭一锤。 魏昭:??? 他柔弱:“为什么?” 虞听晚:“青鸦那么小一只。” 魏昭恹恹:“我大,我活该吗?” 虞听晚刚要点头。 魏昭弯了弯唇瓣,神态懒散。 “我的确,有些地方天赋异禀。” 虞听晚:“你……还挺会把自己哄好的。” 夫妻之间的话青鸦听不懂。 但它能看出来,虞听晚在它和将军之间,选择了打将军。 青鸦突然很感动。 它在虞听晚这边果然是不一样的。 尤其每次虞听晚使唤伏猛端茶倒水时,从不使唤它。 嗯,绝对不是,它干不了这个活。 而是虞听晚!疼它。 它甚至觉得虞听晚过来,是来看它的。 会出现在隔壁房顶上,应该是找错地了吧。 青鸦想到这里热血沸腾,嘚瑟的瞅了魏昭一眼。甚至不知死活,扭了扭圆滚滚的身子。 魏昭面无表情,下一瞬只闻一声凄厉的鸟叫。 青鸦被扔回了贾府。 倚在窗前的应扶砚目睹这一切。 “傻鸟。” 青鸦:“我好难过啊。” 它小嘴叭叭:“应哥哥。” 这个称呼。 不用猜,也知道它是从哪儿听来的。 应扶砚面色一黑。 这厢,虞听晚继续听下面的动静。 “三皇子该知道,我一门心思都想绊倒五弟。” 应峙眼神冷了冷。 “如今朝野上下都在怀疑那火是我所为。” 他忍着怒火:“且不说我那亲信忠心耿耿只卖命于我,不可能叛变,却受了这栽赃,被按下莫须有的罪名。便是他真去皇宫放火,一己之力若无内应助力,如何能做到?” 一定是应殷那畜生做的,污蔑在他头上。 甚至还! 贼喊抓贼。 本正起劲的虞听晚:…… 那就没意思了,好好的谈什么正事。 梁睿遗憾笑了一下。 “你这人倒是无趣的很。” 不过…… 他身子微微前倾:“应殷的确心地狠毒,不过你们那皇帝只怕也没真听信他一面之词。若不然,早就押你去审问了。” 父皇? 应峙情绪很淡。 “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这么些年,他从来没有参透应乾帝的心思,不是吗? “当初他登基前一晚还和燕王称兄道弟。转头不就把人弄死了?” “眼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又是他的人查的。他如何不对我疑心?” 无非是老四应承还不能独当一面,皇子里头只有他能和有龙气的应殷扛上。 他不能出事。 “你这几日别再来了。” 梁睿不高兴了:“怎么?” 也好意思问,出入二皇子府都不遮掩。 应峙没好气:“应殷把他的心肝幕僚放我隔壁,为的不就是监视我?知道你来大晋了,也告知父皇了。” 梁睿听了很不服气:“他怎么那么多事。” “他一直不是好东西。” 梁睿:“既然糟忌惮,又处在被动,你不进宫辨明冤屈?” “辨什么?” “我有罪父皇若愿意保,那我就是无罪。我若无罪,他觉得我有罪,那十张嘴都说不清。” 对错无非是是帝王的一念之间。 这些年无辜入狱的人也不少了。便是御史台相护,可帝王扔下一句话,他们想护也护不住。 应峙倒是很看得开:“父皇是什么人我最清楚,越解释他越怀疑,随外头如何,我不辩驳不承认,反而更让他放心。” 梁睿眯了眯眼。 可惜了。 这货色有点头脑。 就是注定短命。 “那翠翠给你的汤,你喝了没感觉吗?” 又提到这话题。 应峙莫名其妙:“什么?” 梁睿:“你不知道?我一闻味就知里头掺了东西。” 应峙面色一变。 下意识以为有人要害她。 “别急。好东西。” 梁睿意味深长:“都是壮阳的。我之前每次喝了就起反应,助兴效果极好。” 说着,他视线往下游。 “你都那么久了。” 梁睿:“二皇子后宅有那么多姨娘小妾,这是累坏了?” 难怪要送给他。 屋顶的虞听晚瞪大眼睛。 应峙听不得这个! 他的确力不从心很久了。 应峙用力把手抽回来,可上头好似还沾了黏腻的触感。 “你胡说什么!” 梁睿:“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你时间又短,暗中也看了不少大夫了,不是吗?” “可惜了。还以为你喝下,你我又共处一室,能发生点什么。” 应峙:??? 他要是再看不出来猫腻,就是傻子了。 应峙倏然站起来,从未被人这般羞辱过。 第448章 你会闹笑话的 “梁睿,你放尊重点。若再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休怪我不客气!” 梁睿笑了。 “气什么?” 他身子往后靠:“不然,我为何放着应殷不合作,寻上了你?” “大晋皇帝等闲是不会死的。你坡脚就是最致命的伤。当初是为了救他出的事,可你看看,他在意你吗?” “这次火灾都有人救他,可见他身边是有人保护的,当年你若不出手,他也不会出事。” “你看看你,跳梁小丑。哪个帝王是有残缺的?除非你能堵的了百官和大晋百姓的悠悠众口,不然这辈子注定和那位置无缘,可你那嫡子才多大?” 等他长大,这期间又会发生什么? 不说应殷。 “你便再有本事,也该清楚再过个几年,应承娶了杨尚书令府上的千金,你就连他都不如了。” “你是最等不起的人。” “梁越这些年发展的不差,但我几个皇兄虎视眈眈,手里调动的大军有限。调整一番,随时都能攻过来。如今魏昭身子废了,魏家军也散了。但那忠勇侯也不容小觑。可你若肯相帮,输赢就不好定夺了。” 他笑了笑:“我父皇病重,故我需要做出功绩。我不要你大晋的城池,我要魏昭的狗头,我要拿着他的脑袋呈到我父皇面前,祭奠我梁越被他所害的良将!” “你的岳父刑部尚书听说都不扶持你,是五皇子党羽。” “你需要我梁越的助力,可应峙你该清楚,你不是我的唯一人选。” 说着他站起来。 走去对面,坐在桌子上。去捏应峙的下巴,微微抬起,让他和自己直视。 “你反正都不行了,床事不济又一堆糟心事,抱负施展不开,看着就可怜。想要做出点什么,就得对自己狠的下心。” “这上京,我也待不了太久,给不了你太久的时间考虑。” 应峙气的一手拍开。 “放肆!” 梁睿:“有意思。” “我最喜欢逼良为娼。” 他摊牌说的坦荡明白:“当初不少人都不愿委身于我,后来一个个都被我弄的服服帖帖。你又会是什么硬骨头?” “交易而已,各取所需,我舒服了,你也爽了。不好吗?” 应峙气的脸都涨红了。 “滚!” 虞听晚:…… 她震惊的忘记了吃。 等坐上回府的马车,她还在震惊。 啊。 这个梁睿明明给魏昭办事,假装和应峙交好。如今为了得到应峙,这般阴险。 应峙最后别什么还没得到,还失了身吧。 “你觉得……梁睿能得逞吗?” 魏昭:…… 他很委婉:“应峙向来不择手段。” “当初若非跛腿,郁郁不得志性情跟着暴躁,自暴自弃多年。应殷只怕不及他。” 应峙是最像应乾帝的人。 为了达到目的,什么招都能用。 哦。 虞听晚明白了。 现在想不开,总有会想开的一天。 ———— 接下来的几日,虞听晚又多接手了两间铺子。 没出什么大事。 但虞听晚知道,中毒加巫术的双重折磨下,应乾帝的头疾严重了。宫里的太医却看不出所以然来。 不少朝廷官员,四处搜集医术精湛的民医进宫,可也无济于事。 虞听晚没有过多留意这件事和暗中的风卷云涌。 她该吃吃该喝喝。直到六日后,难得打扮一番,就出了门。 这日是忠勇侯府去少府监提亲的日子。 不少贵人往沈家赶。 沈父站在门前迎客,笑意就没散过。 即便沈枝意最近很气人,可他从没那么风光过。 萧怀言是纨绔,并非贤婿人选,可架不住他爹手里捏着兵权。 等会儿下聘时,听说还请了魏昭陪同。将军身子不好,却要帮忙跑这一趟,可见殊荣! 将军夫人又和枝意交好,以至于嘉善公主都来了!更别说宫里太后也派人送了份礼。 还有谁家嫁女,有这排场! 沈父扬眉吐气。 今日过来观礼的人,有不少都是以前他想殷勤,却一直看不上他,对他爱搭不理的。 他吩咐身侧的沈夫人:“意姐儿打扮好了没?你快去瞧瞧,她的好日子可不能出差池。也切莫得罪贵客。” 说着,他眼儿一转。 “你是嫡母,意姐儿的婚事有着落后,就该给家里的几个庶女相看了。” “今日来了不少夫人,你也上点心。” 沈夫人如今底气足了,不似以往的卑躬屈微。 “老爷说笑,哪里用得上我?两个庶女早就打扮的花枝招展,守在客人会经过的花园里丢人现眼了。” “你!” “难道不是老爷默许的吗?” 沈夫人:“老爷是还不知意姐儿的脾气?她要是不舒服那两个贱人蹭她的福气,闹起来收不了场的只会是老爷你。” 虞听晚是这时候来的。 她排场其实不大,但架不住家里逆虎死活要跟来。 她下了马车,还不忘用手戳虎头。 “说好了,喜宴不准生事。” 伏猛高贵冷艳的点了一下虎头。 它很讲道理的。 一人一虎往前走。 沈父又惊又恐,生怕是来砸场子的。他连忙上前:“夫人大驾光临,您里头请。” 虞听晚无视往前走,路过沈夫人时,才顿足,绽开笑来。 “劳烦夫人找家中奴仆带路,我去看看枝意。” 沈夫人受宠若惊,连忙做了个请的姿势:“我领夫人去,您小心台阶。” 路过花园时,讲礼貌的伏猛就起了幺蛾子。 他猛地窜了出去。 虞听晚拧眉。 沈夫人:“惊扰了夫人。” 虞听晚:??? 不不不,是虎惊扰了你的客人。 秋千上的姑娘脸色发白,连连尖叫。一旁推秋千的姑娘吓得转头就跑。 伏猛瞪大眼睛,直勾勾看着。偏偏不会说话,只能烦躁的挖坑。 沈夫人道:“那两个是家中庶女,让您见笑了。” 虞听晚眯了眯眼,明白了。 她哒哒哒走过去,拍了拍虎头:“造反?” “吼!” 伏猛用手指指秋千上的沈家庶萧怀言?女。 虞听晚和它商量:“你心里要有数,清楚自个儿几斤几两。” 伏猛摇头,表示它不听。 虞听晚:“你会闹笑话的。” 伏猛不屑。 谁敢笑它,它把人拍飞! 虞听晚:“真要这样?不道德吧?” 伏猛捂耳朵。 道德的虞听晚转头看向庶女。 庶女颤颤巍巍,我见犹怜。 “夫人,没事的。是我胆小才受了惊。” 她有意留个好印象。 “您千万别怪这白虎。它威风凛凛,是在战场上立了功的。” 虞听晚没好气:“那还不下来。” “想吸引别家夫人公子注意没什么,你吸引伏猛做什么?” 瞎给她找事。 庶女:??? 虞听晚拍拍虎头:“起开。” “它要荡!” 第449章 它把秋千坐塌了 宾客盈门,沈家格外热闹。 嘉善来得早,找了个亭子坐下,身边围了不少世家夫人套近乎。 她一直懒得理。 直到有人入内,说了她感兴趣的。 “顾夫人,我方才过来看到你家姑娘了。诶呦,温温柔柔的,我看着都喜欢。” 嘉善扫一眼对方谄媚的嘴脸,没认出来。 但她笑了。 “人在哪儿?” “就在花园那边训虎呢。” 嘉善:? 顾妩:?? 众人:??温温柔柔??? 见嘉善感兴趣,那圆脸夫人连忙说仔细些。 “就将军那只白虎,死皮白脸非要抢沈家庶女的秋千,可才坐上去就把秋千坐塌了。” “它也许觉得丢脸吧。就捂着脸死活不起来,还觉得是前头沈家庶女坐坏的,要让庶女道歉。” “一会儿又觉得是工匠没把秋千做结实。” “将军夫人让它讲点道理。” 那人沉默一下。 “然后将军夫人思来想去,觉得那虎想的也有几分道理。” 就近原则,不好找工匠。 “于是帮着白虎向沈家庶女讹了十两银子。” “然后夸庶女有钱,大气!她喜欢。” 嘉善:…… 顾妩:…… 众人:…… ———— 菱花镜前,沈枝意额间描了芙蓉花钿,指尖蘸了胭脂,在唇间晕开。 婢女捧来缠枝莲纹的鎏金妆奁,沈家嫂嫂站在一旁,细细从中挑选首饰。 “哪用得着这般麻烦,我人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沈枝意见她手镯就挑了许久,忍不住出声。 “可不能马虎。” 沈家嫂嫂嗔了她一眼:“且不说今儿来的宾客太多,等会儿姑爷是要来下聘的。” 沈枝意眸中闪过不自然,她随意拿了红玛瑙手镯套到腕间:“我废了那么多功夫,难不成还专门打扮给他看?” “嫂嫂才出月子,别忙累了。” “又说胡话。” 她皮肤白,这手镯带着也鲜亮,沈家嫂嫂暗暗点头,目光温柔。指尖拿起同色系玛瑙滴珠耳坠给她戴上。 “我哪就那么娇贵了?” “嫁进来三年,你哥哥是个不成器的,好赌成性没本事,什么都拿不定主意,又遭父亲唾弃庶子打压。可他心眼不坏。” “别看他嫌你平时管他太严,没半点做妹妹的样子,你们见面也都能吵起来。得知萧世子要娶你,他之前欢喜的不成样子。说什么攀上了高枝,往后没有人能看不起他。” 沈枝意似笑非笑。 不意外。 “可昨儿夜里你哥哥却辗转反侧,半夜还爬起来,说担心忠勇侯府门第太高,怕你受了委屈。” 沈枝意微顿。 到底有些不是滋味。 她嫌弃哥哥是真的。 大男子当顶天立地,护好母亲妹妹,可这些年哥哥却要让她庇护。 没有半点出息。还因和沈父走的太近,到底沾了些他的脾性。以至于哥哥觉得沈家的姑娘就该像姑姑一样牺牲,让人不齿。 可到底……是一母同胞。 “家里宠妾灭妻的事你清楚,若非婆母和善,你又时常以我为先,什么好的都想着我,又敢为了婆母和哥哥公爹叫板,教训底下的庶子庶女。否则这日子……怕是过不下去。” “我们是好了,连累妹妹多了凶悍的名声。我记挂着妹妹的好。” “嫂嫂也不能做什么,就想把你打扮周全了,让你风风光光的。” 这万事前头好了,后头也不会差。 她就盼着沈枝意往后日子顺畅。 外头很多人说闲话。 说沈枝意不知给萧怀言下了什么迷魂药,这才得了这门亲事。 别看今日来了不少宾客,可打心里祝福的有几个?多半心怀鬼胎。 沈家嫂嫂就要让那些人看看,她家妹妹就是得了忠勇侯府的眼,就是出挑,就是有福气。 不过,该叮嘱的得叮嘱。 “这定了亲就和以往不同了,你在萧世子跟前也收敛收敛脾性。” 沈枝意觉得,她也许做不到。 沈家嫂嫂:“婚期太赶,不过你的嫁妆别说娘操心,便是公爹也不敢马虎。我瞧过单子了,是出了他一回血的……,这是你的倚仗,你别不好意思收。” 沈枝意:…… 她会不好意思吗? 她其实还嫌少。 她觉得应该把沈父掏空。 “意姐儿。” 外头动静传来。 沈家嫂嫂一听声儿,脸色就淡了。 沈枝意眼皮都没抬一下,低头玩起了折扇。 “不长眼的来了。” 话音刚落,房门被推开,只见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头戴抹额,着绛紫缂丝裙襕上密密绣着福寿双全纹,被众人拥着过来。 很快,屋内变得拥挤起来。 “诶呦,意姐儿今儿当真标致。” 见她一动不动,没有起身迎的模样,老太太眼底不虞,但很快笑开。上前拉住沈枝意的手,好不亲昵。 “怎的,不认识我了?” “我就说这些小辈里头就属意你最有福气。” 葛老太太擦了擦眼角没有的泪。 “可惜你祖父祖母去的早。家里没个老神仙帮衬,我又着实怕你母亲忙不过来,特地一早过来帮忙。” “意姐儿。我是你长辈,这几位你也要喊婶婶叔母的,都说要来看看。” 她又示意沈枝意去看左边的几人。 “这几位是沈家老家那边的,特地赶过来,快来问安。” 话音一落,都不等沈枝意回应。就有人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姑娘先梳妆,咱们可不是外人,在这里陪着说说话也是好的。没有那么多规矩。” 有人眉开眼笑套近乎。 “上回见意姐儿还是六年前,这一眨眼,可就要定亲了。” 沈老太太笑,请众人坐下,招呼下人端茶送水:“谁说不是,说起来我这心里也是不舍得。好在两家隔得近,这孩子便是嫁过去,逢年过节也是能回来瞧瞧的。” 说完,她眼珠子精明一转。 “意姐儿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也知道我家几个子孙不成器,这些年碌碌无为。你看看,回头让姑爷帮忙打点打点?” 她一开口,边上那几个沈枝意都不太熟的长辈也纷纷道。 “是啊,提携提携自家人,能帮则帮。我家老爷,你也该叫伯伯的,这些年官职一直升不上去……” “意姐儿,我儿科考虽落榜了,可也想给他谋个一官半职,你看看,可否帮忙找个出路?” 没一句话是像样的。 沈家嫂嫂上前一步:“诸位今日来祝贺,我沈家欢迎。要是再说这种不着调的话,也休怪我不客气。” “妹妹这边忙,几位若不想没脸,不如出去坐坐。” 众人面面相觑。 “这……” 见是她,葛老太太不屑撇嘴。仗着年纪大倚老卖老。 “你这是什么话?生了个哥儿,怎么也会摆谱了?忒不像话。” 第450章 下聘 沈枝意刚要甩脸,沈家嫂嫂拉住她。 摇头。 定亲这日子,要是闹起来可不好看。 不能生事。 要发火也得等定了亲后,宾客散了。 可沈枝意忍不了,当即要发作,就听屋外女子温温柔柔的声音。 “这么多人,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沈枝意猛地眼睛一亮。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屋内人很多,虞听晚也不急着进去,倚在门口。 姑娘生的白,眼尾一颗泪珠,楚楚之余娇俏温婉。手里提着红纸包裹的贺礼,看着很有分量。 葛老太太可不认识她。 虞听晚一身绫罗绸缎,看着格外尊贵。可今日来的宾客有几个不尊贵的? 还不是眼巴巴想和意姐儿交好! 葛老太太没太当回事,她看向虞听晚边上的沈夫人,喊其名讳。 “朝茹,你这儿媳可得管管。免得日后她爬你头上来了。” 沈夫人:“儿媳是我挑的,千好万好,不劳外人指点。” 葛老太太被下了脸,焉能高兴? “长辈教诲,你受训即可!” 她一黑脸,沈夫人还是有些怕的。 虞听晚语气幽幽:“沈枝意,这老货是谁?” 沈枝意:…… 你还是你。 她笑眯眯:“我祖父的妹妹。” 虞听晚有数了,沈枝意和她吐槽多回。 “我有印象了。” “之前得知你和楚六郎退婚,特地跑过来说你连个男人都守不住,没有享福命的人是她吧。” “是她。” 葛老太太脸上笑意一僵。 也后悔了。 她哪里知道沈枝意会有这造化啊。 沈枝意:“她早些年给儿媳立规矩,最后还害的人家一尸两命。” 虞听晚斜眼。 “自己做恶婆婆,也就巴不得所有人和她一样心思歹毒。瞧瞧这做派,这口气,我还以为是你嫡亲的祖母呢,不然怎么跑过来耍威风。” 沈枝意漫不经心,没有:“我祖母死了。” 虞听晚:“哦。” 沈枝意:“我祖父也死了。” 虞听晚:“哦。” 虞听晚很疑惑:“那她怎么没死?” 虞听晚看向葛老太太:“你挺会活啊。” 葛老太太怒不可遏:??! “你!” 沈夫人:“姑母,这是将军夫人。” 葛老太太一下就熄火了。 “将……将军夫人。” 虞听晚又问:“她来干吗?” 沈枝意帮忙答:“拉着一群人过来让我谋出路。” 虞听晚语气温温柔柔:“你这才定亲,就让你去求未来夫家?比田里的蚂蟥还会吸血,你当小辈的怎么不识趣?” 虞听晚:“老太太也是看在你嫁得好的份上,才舍下老脸求你。” 这话,让葛老太太脸色好看些许。理了理衣摆,仰着刻薄的脸,点头:“没错!这话夫人说的在理。” 虞听晚:“不就是几个官职吗?沈家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几个亲戚都发话了,萧怀言若真对你上心,就去想法子。” “他们便是要当忠勇侯,你公爹就该把位置让出来,由这些个不知哪儿来的狗头鬼脸的东西爬到头上去。” 谁有你阴阳怪气啊。 众人脸色一变。 “夫人可不好这么说?我们可没这意思。” 虞听晚表示听不见。 “既然要求人,就得有诚意。” “什……什么” 姑娘好声好气:“街上乞丐求人都要跪着磕几个响头,谁有你们这么不客气啊?” “还不走?等着我轰?” 沈枝意笑了。 她是真的爽。 等碍眼的恼羞成怒走了,她才执着扇子走过去。 “你手里提着什么?” 虞听晚顺手把东西扔给她。 沈枝意不防,重的险些没拿稳给砸到地上。 虞听晚:“我这个人朴实无华,首饰什么也不懂。可总不能空手过来,就给你打了根金条。” 沈枝意:…… 比她脖子还粗的……朴实无华? ———— 另一头,忠勇侯府的人已经准备出发了。 萧怀言坐上马,领头朝前,意气风发。身后是长长见不了尾的聘礼。 但他很紧张,时不时和一旁的宁允翎说话。 “我今日穿着还行吗?” 萧怀言:“我俊吧?” 有病啊。 宁允翎眉头拧的死死的。 “我问一下。” 宁允翎:“我这几日躲在家里没出门,你怎么就和沈枝意那泼妇好上了?” 萧怀言:? “在我面前说我的人,你是找死吗?” 开玩笑,宁允翎会怕他。 “我表哥就在后面,你有本事弄我!” 宁允翎是真的不理解啊。 “沈枝意逼你了?不应该啊,她应该看不上你。” 萧怀言:??? “你可以滚了。” “急什么眼?” 宁允翎觉得他想的很对。 “我和你关系不算好。但三年前我和沈枝意喝酒,你跑过来关心我,把我们一个一个送回去……” 萧怀言瞅他一眼:“你只是捎带的。” 宁允翎:? 他不太信。 “有一次我和她吵了起来,她要对我动手,你过来劝架,难道不是因为怕她伤了我吗?” 萧怀言荒谬看着他。 “打你,我怕她手疼。” 你他娘的。 宁允翎都要气笑了。 “还有之前她来我府上相看,你也过来了,难道不是关心我的亲事!” 萧怀言不以为意:“你母亲喜欢她。要是你们成了,哪有我什么事?” 谁有你不择手段啊! 一路过去,路程花了近一个时辰。 等到了后,沈家门口已有不少人等着。 其中就有一人一虎。 虞听晚头一次见大户人家提亲,挤在人群中,怪新鲜。 她看到了高马上的萧怀言。穿着衣服鲜亮,格外喜庆。 边上愤愤宁允翎被虞听晚忽视。 她视线往后。 再往后。 是一顶轿子。 轿子边上站着荣狄。 只见喜婆拿着走过来,对着大门众人行了一礼,高声道。 “忠勇侯府萧家特来送聘。” 虞听晚死死盯着。 嘉善走过来,观她神色觉得亏待了虞听晚。 杳杳都没有提亲成亲大肆操办。 然后,虞听晚扭头,难得主动和她说话。 “您觉得像不像……” “像什么?” 虞听晚抬手点了点萧怀言:“新郎官。” 嘉善:“他今日也算是。” 虞听晚又点点萧怀言身后的轿子。 慢吞吞。 “新娘。” 第451章 疼不疼?长教训没? 忠勇侯府的诚意到位,沈父深怕这香饽饽跑了,没有半点为难。 张嘴闭嘴喊着贤婿。 后面进展得格外顺利。 一担担红绸包裹的聘礼堆了一院子,媒婆照着单子一字一字往下念,由沈家清点。 虞听晚小步小步挪到魏昭边上。 用指尖戳了一下他。 魏昭坐着轮椅,以为她有什么事,眸色温和:“嗯?” 虞听晚:“你如果是女儿身……” 魏昭:? 他挑眉:“那这些聘礼不够,我要更多。” “你若不给,就是不够在意。故你得努力。” 虞听晚:??? 以前,魏昭也许还会挣扎一下。 恹恹让她别有这种不着边际的想法。 现在,他真的连羞耻心都没有了。 虞听晚愣了一下。 魏昭幽幽:“别让沈枝意把我比下去。” 虞听晚:?? 魏昭:“你在萧怀言面前也抬不起来头来。” 虞听晚:??? 她的思路很快被带偏。 毕竟她要面子,好胜心太强,不允许被压一头。 “那……” 她陷入深思。 姑娘眼儿颤了颤,唇瓣嫣红,姣好的鹅蛋脸在光线下愈发莹润白皙:“我要是实力不行,给不了……” 魏昭:“我倒贴行吧。” 行的。 虞听晚满意了。 这时,庞然大物凑了过去。 它让虞听晚把脖子上挂着装零食的小兜兜取出来。 虞听晚取了。 打开一看,都是她爱吃的。 她很不客气的和伏猛一人一半。 伏猛早就习惯了她的强盗行径,敢怒不敢言。 他把爪子送过去,要让虞听晚给它擦干净。 上头都是泥。 伏猛眼珠子一转,都不等虞听晚弯下腰细细给它擦,就要把泥蹭到她衣裙上头。 夫妻俩的说话声很低。 嘉善坐在席位上,自是听的不太真切。 不过她看着虞听晚笑的轻快,眉眼弯弯,也忍不住勾了勾唇。 “将军和将军夫人感情真好,实在羡煞旁人。” 身侧想攀上嘉善的夫人说话。 “这乍一眼看去,就好似看到了夫人您和太傅年轻那会儿。” “这上京谁不知夫人您好福气,内宅干净,太傅对您如初?” 嘉善愿意听这话。 她颔首点头:“归之的确如傅居那般稳重,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满意的很,可杳杳这孩子不像我,性子过于乖顺。” 正说着,就看到虞听晚一巴掌拍开庞然大物。 “疼不疼?长教训没?” 说话的人沉默了,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话。 就听顾妩出声。 “阿姐真贴心,打后还要问一声。” 嘉善:“是这样没错。” 顾妩又道:“我之前向沈枝意打听了,她告诉我上回阿姐在路上碰到乞丐很是不忍,又怕伤了乞丐的自尊心,没有在他破碗里扔钱,而是路过时,故意掉了一枚金子。” 沈枝意的原话其实是这样的。 【“她抠死了,有次不小心掉了枚金子,乞丐真要以为天上掉馅饼要去捡,她倒好,动作比乞丐还快。”】 但是,顾妩只听她想要听的。 嘉善欣慰点头:“这孩子良善。” 说话的人:…… 你们高兴就好。 ———— 等媒婆读完聘礼后,又捧上聘书。 沈父红光满面接过来,细细看后,沈母吩咐边上捧着笔墨的婆子上前。 沈父提笔郑重签署,又双手把沈家准备好的允书交过去。 “还请将军过眼。” 魏昭是男方请来德高望重主持礼仪的人,所言所行都代表忠勇侯府,他抬手接过,看了后朝萧怀言点头。 这便是礼成。 众人开始纷纷称赞佳偶天成。 “往前是真没把沈姑娘和萧世子想到一块,可两人如今站在一处,我瞧着格外登对。” “是啊,这婚期本该今日男女两家在席中商议的,可忠勇侯府一早就定好了,如今算来也多少日子了。” “别是怕沈姑娘跑了。” “我猜是忠勇侯夫妇想让世子早些成家立业,稳重些,别整日不着调,还急着早些抱金孙。” 沈枝意站在沈母边上,半点没有羞涩低头的样子,她手里玩着扇子,也不知想些什么。 沈父笑的嘴就没合拢过,事成也就反悔不了了。 免不了要摆一下岳父的谱。 “怀言啊。” 萧怀言朝他拱手:“您说。” “意姐儿也是我捧在上心疼的姑娘,既许给了你,你日后可得对她好。” “是。” 沈父见他态度恭顺,愈发满意。 当初把沈瑾嫁入皇宫,沈家也是风光的。 可背后说他闲话的太多。 沈瑾又不懂事,半点不帮衬娘家。 可如今到底不同了。 他身板挺直,对过来观礼的宾客道:“诸位舟车劳顿来我沈府纳征宴,沈某不甚感激,快请入席。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他转头叮嘱嫡子。 “你和你媳妇留下招待宾客,不可出差池,别丢了你妹妹的脸。” “是。” 可沈父很不放心。 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口。 沈家哥哥应下却很不服,和沈家嫂嫂抱怨,小声嘀咕。 “怕我坏事,怎么不把他宝贝庶子叫过来招待。原来也是知道庶子就是庶子,有贵客的时候上不得台面。” 沈家嫂嫂不语。 她到现在都记得沈枝意在她分娩后说的话。 ——“父亲心狠却要脸面,当初想把庶女记在母亲名下,焉能不动记庶子的心思?” 可庶女迟早是要嫁出去的。 记也就记了,无伤大雅。 庶子就不同了,是要分家业的。 ——“母亲懦弱,可身后到底有娘家。庶子便是再得父亲心意,可还不曾考中,再会读书也和哥哥一样没有功名在身。故他没有理由记,也拿不底气,更怕难堵天下悠悠众口。” ——“哥哥靠不住,但嫂嫂还有孩子。嫂嫂别的不必管,只要养好小侄子,别让他沾了他父亲祖父的算计嘴脸,好好做人,那我便是他的靠山,这沈家的家业也只会是他的。” 沈父敢和萧怀言摆谱,却不敢对魏昭摆谱的。 他对这些送聘的男方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边人多,几位不如随我一道去主院清静处用席,慢慢商议婚事的各种详细事宜?” 魏昭颔首。 萧怀言刚要去推他。 “慢着。” 第452章 我不要,便宜没好货 一直没说话的沈枝意开腔了。 沈父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朝沈枝意使眼色。 “你待嫁闺中,不好露面太多,如今事成,后续的事有爹爹,且回你屋中。” “急什么?” 沈枝意笑了一下。 “趁着人多,有些事该说清楚。” 沈家嫂嫂面色微变,就要拉她。生怕她扰了自己的好日子。 沈枝意却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本是家丑,照理来说不该提的,可行得端坐的正也没什么。” 这一句话,让宾客纷纷诧异。 “意姐儿,你莫胡闹!” 沈父沉脸,就要让管家把她带走。 可萧怀言走到沈枝意边上。不怕事闹大,笑看沈枝意,终于有机会和她说话。 “沈姑娘在家中地位怎么低成这样?连句话都不让你说完?等日后进了萧家的门,我看谁敢管束?” 他模样是相当不错的,笑起来的样子,有些晃眼。 沈枝意压下那份莫名的怪异感。 她在闺房没发作,的确是想留着秋后算账。 不过现在她改主意了,她就要拿到明面上来。 “父亲许是不知,今早女儿梳妆,有几个沈家亲戚用长辈的身份拿乔,有求官职的,有要好处的。” 沈枝意:“您放心,女儿没应。” 她笑了一下。 “升迁平调都是根据资历和考核,由吏部兵部,御史台中书省,考功司评判决策,是不归忠勇侯府管的。” “萧家这些年一直从不越矩,忠勇侯也按章程办事,如何能插手?” 她这么一提,萧怀言有数了。 他懒懒散散的。 “怎么回事啊?” 还不忘他的纨绔。 “哪些不要脸的人提出来的?走出来本世子瞧瞧?” “我这个亲儿子,这些年父亲都不曾厚着脸皮为我讨个一官半职,轮得到外人?” 沈父其实也听到些风声,但他不曾当回事。 什么兵部吏部御史台?那是对没靠山没后台的人说的。只要有权势,这些算什么?不过是忠勇侯一句话的事。 再说了,萧怀言没当官……那是因为他没本事啊,整日游手好闲。要是他愿意,忠勇侯怎么会不为亲儿子打算? 亲戚一场,帮帮也没什么? 有本事了,亲戚才会来求,不是吗? 再说了,他其实也想…… “这……” 他刚说一个字,被打断。 沈枝意:“世子放心,我是绝不会拖累忠勇侯府的。” 沈枝意视线看向沈家亲戚那边。 很多很多人。 甭管今早见过的,还是没见过的。 “我父亲清高,也容忍不了这个风气。但他一向看重亲情,许是舍不下脸说这些。故……” “还请诸位别为难我等。是金子总会发光,你们的儿子,老爷,侄子……若真真有能耐,也能靠着自己本事爬上去,何必投机取巧?” “不说你们,便是我哥哥和父亲。别说忠勇侯不会因亲家一场破例提携帮忙,便是他们愿意,我哥哥和父亲也是不答应的。” 沈家哥哥:? 他愿意啊! 他刚要说话,被沈夫人和沈家嫂嫂死死拉住。 沈家哥哥明白了。 他不能拖妹妹后腿。 沈父感觉他不能呼吸。 如果……他得不了好处,那把沈枝意嫁给萧怀言,有什么意思。 专门来克他吗? “父亲。” 沈枝意:“您说是吗?” 沈枝意:“您一向最有骨气,看不上这些歪门邪道的。” 这是彻底杜绝,他的后路啊。 明明白白大庭广众的告诉他,以后甭想吸她的血。 当真是他养出来的好女儿! 沈父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可他要面子,沈枝意又把他高高捧起。 “是。” 没人知道他说的有多困难。 他努力挤出笑:“为父是嫁女儿,又不是卖女儿,只求你和姑爷好好的。” 沈枝意满意了。 在场的人见状,纷纷点头,夸沈家家风好。 沈父听着刚有个安慰。 沈枝意:”前些时日,府上姨娘跑到我跟前,嘴里能说出花来,说自家姐妹家一场,让我给庶妹留条活路。日后嫁入萧家,身边也需要可心的人伺候做帮手,让我回头挑一个妹妹给萧世子纳妾,日后好伺候我,也伺候萧世子。” 众人哗然。 虽然…… 嫡女出嫁,庶女陪嫁的事也常见。 可说出来到底难听。 沈父保持最后风度:“你姨娘也是为你好。你后头没应,她就没提了不是吗?” “别犯浑闹了笑话,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下去。” 说到这里,他拧了拧眉。 花园的事…… 之前沈枝意早早提过,下聘这日,她不想看到庶子庶女在她眼皮子底下晃,起幺蛾子。 他觉得嫡女霸道,可到底得哄着,也就吩咐下去了。 可哪曾想那两个女儿还是溜出来…… 以至于后头闹了事。 沈枝意:“但她又耍了花招。让两个庶妹今日特地打扮,在花园的故意身姿……” “父亲还是提醒提醒姨娘,别聪明过头了。今日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人,岂能看不出她那些花花肠子?不过是顾及我的颜面,不提罢了。” “可沈家不是花楼,她们也不是出去卖的风尘女子。还是别闹了笑话才好。” 这句话委实重了。 可也的确没说错。 有的人敢做,沈枝意就敢说。 “哟!” 一直找不到机会插嘴,已经格外郁闷的宁允翎,开始兴奋了。 他就喜欢这种能拱火的场合。 宁允翎可不管沈父脸色有多难看。 “萧怀言,你艳福不浅啊。” 他发自肺腑:“沈枝意那两个妹妹我见过,温温柔柔的,说话也轻声细语,一看就是好的。” 他一直分辨不出白莲味。 “又是白送的,我要是你就不选,就都要了。” 说着,他拍拍萧怀言的肩膀。 “也没见你多出息,和我差不多的货色。怎么就那么命好?” “厉害!” “我兄长就没你有本事。” 沈枝意:…… 萧怀言:??? 要不是不能见血,他就动手了。 沈枝意看向萧怀言:“你是怎么想的。” 萧怀言连忙:“我不要。便宜没好货。” “她们温温柔柔,说话也温声细语的,我就做不到。” 萧怀言沉默一下。 “我觉得宁允翎没眼光,说的不对。” 嗯,标准答案。 不承认别的女子好。 然后。 他抬起手点了虞听晚一下。 “你觉得嫂夫人温柔吗?” 沈枝意迟疑一下,选择点头。 “说话温声细语吗?” 沈枝意重重点头。 看热闹,突然被点的虞听晚:!!! 这显然毋庸置疑。 虞听晚翘起唇:“我有点不好意思。” 魏昭:…… 虞听晚:“这么多人看着。” 魏昭:…… 虞听晚:“可有些事是藏不住的。” 她感概:“我也很为难。” 萧怀言想到魏昭被锤的场面,又想到作天作地的伏猛,在虞听晚面前被调教的服服帖帖模样,他就觉得! 恶人自有更恶的人磨。 这是报应!!! 虽然他们几个都不是好人。 他问沈枝意:“你觉得那是好事吗?” 虞听晚:??? 她不可置信。 她仿若受了晴天霹雳。 弯着的唇角渐渐拉平。 然后,更可恶的是轮椅上的那人短促的笑了一声。 第453章 你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虞听晚算是明白了。 席宴的快乐是属于别人的,难过属于她,沈父以及沈家那些贪得无厌亲戚的。 她自认为和强撑着笑的那些人,有过短暂的共鸣。 在外,是要给魏昭留面子的。 贤妻虞听晚没有锤他。 她眯了眯眼,低头盯了魏昭片刻,素白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什么都没干。 男人身体僵硬了。 虞听晚温柔:“怎么了?” 魏昭幽幽:“被吓着了。” “谁吓着你了?” “萧怀言声音太大了。” 沈枝意深吸一口气。 她扭头低声对萧怀言道:“你完了,知道吗?” 萧怀言可太知道了。 魏昭惨了! 魏昭肯定要收拾他。 不过他贱兮兮,就喜欢拉魏昭下水。 值! 虞听晚没去看几个人的神色,轻笑一声。 “沈大人。” 突然被点名的沈父一个激灵。 他连忙朝虞听晚行礼:“夫人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 虞听晚微笑:“只是替你庆幸。” “之前你一时糊涂给爱女定的楚六郎幸好人品不行没成。若不然,哪有如今这门好亲事。” 一时糊涂几个字,在场的宾客嘴里不说什么,可心照不宣。 谁不知道这沈大人是什么德行啊! 虞听晚语气不急不缓的。 “萧世子是忠勇侯府嫡子,忠勇侯虽气恼他不够上进,可到底是疼的。” “照理来说,今日该是萧家请萧家德高望重的长辈陪同。” 可忠勇侯是草莽出身,凭着拳头以及早些年魏封远提携,才坐上这个位置的。 萧家并非世家,底蕴也不够深厚。 一些叔伯长辈是有,可到底大场合里头怕露怯,也怕哪里做不到位坏了好事。 可这些虞听晚没提。 她嗓音温婉:“可忠勇侯看重你家姑娘,又想给足排场让今日下聘愈发体面风光这才请我夫君走这一趟。” 在场的人酸死了。 等闲人家,谁能请得起魏昭啊! 就算请了,人家也不会应。 谁不知道忠勇侯看重魏昭,天天挂在嘴上,恨不得偷回去当儿子? 魏昭在边境,他也时常照拂顺国公府。故魏昭承这份情,拖着病体也要跑这一趟。 众人刚生了这想法,就听将军夫人温声。 “夫君虽身子不好,可也想沾一沾喜气。” 众人:? 看向虞听晚的眼神一下子就不对了。这顺国公府的少夫人,实在会说话。 “故……” 虞听晚一顿。 “有这么好的亲家,沈大人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众人???? 好像……也不是很会说话。 不对,她是一个拉踩一个捧起来。 虞听晚扫了一圈沈家亲戚那边,不意外一部分人目光游离闪躲,也有些愤愤的,还有臊得慌的。 “沈姑娘揭露沈家亲戚的丑恶嘴脸,可不曾当场点名,也算是给他们留了后路。往后除了一些人情帮忙,正经也是能继续往来的。” 众人顺着她的思绪,理解点头。 虽然有些不合规矩。 虞听晚言辞真切:“她又孝顺,怕以后人求到沈大人这里,你是个老好人不好回绝,才不惜这个节骨眼提出来,也不怕别人笑话她分不清场合,可谓是良苦用心。” 众人:……啊。 原来……是这样? 贴心的小棉袄? 虞听晚:“有这个女儿,你真是八世修来的福气。” “对了,萧世子这般维护沈姑娘,想来日后也会和沈姑娘一样孝敬你。” 她意有所指:“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沈父:…… 一起折磨他吗? 他一点也不感动,甚至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以后他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虞听晚舒服多了。 果然,人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萧怀言神清气爽推着魏昭去主院时。 路上,魏昭用一言难尽眼神看着他。 “你完了。” 萧怀言:“怎么,你要对付我?” 萧怀言很自信:“嫂夫人对我一向好,她只会把气撒在你身上。” 嗤。 要不是虞听晚记得前世萧县令的帮忙,她怎么会一直对萧怀言另眼相看! 以至于之前萧怀言借钱,虞听晚都对他格外大方,甚至时不时还担心他没钱用。 等萧怀言手里宽裕了,又多次投桃报李,给虞听晚送了不少好宝贝。 他自认为和虞听晚是有深厚友谊。 萧怀言:“对不住了,兄弟。” 他甚至嘲讽:“你也是,怎么还敢笑呢?” 魏昭玩着手里的扳指:“我笑,是我没忍住,欠收拾。” “可你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萧怀言听出话里有话:“怎么?嫂夫人难道真想对我下手?” “她不会。” 萧怀言刚要松口气。 他就说嘛! 魏昭慢吞吞补充:“亲自动手。” “不信的话,你现在回去。” 萧怀言怀疑,可见魏昭幸灾乐祸的神情,莫名一咯噔。 ———— 虞听晚没和他们去主院,随意找个位置坐下。 沈府的婢女过来送膳食,先上水果和点心,然后是珍馐美馔。 “嫂嫂。” 宁允翎凑到她边上。 “你不气吗?刚刚怎么不发作?还顾全大局帮着他们教训沈大人圆场?” “我看萧怀言很不爽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他来的路上还笑话我孤家寡人。” 虞听晚脸上看不到半点气性,纳闷:“可你不就是吗?” 这没说错。 宁允翎:? “嫂嫂!” “你是我亲嫂嫂!” “别看我胡闹,可事事都是敬着你的!” 这点虞听晚认同。 长嫂如母,她毫不吝啬夸宁允翎:“你很乖顺。” “即便惹是生非,也没干几件人事,但对我还是贴心的。” 就是! 宁允翎点头。 虞听晚:“比你兄长好太多了。” 宁允翎迟疑:“这……没有吧。” 虞听晚不允许他自卑:“你单纯。” 宁允翎点头。 虞听晚:“你兄长时常阴险。” 要是别人说这话,宁允翎早就一拳头过去了。 可虞听晚说,宁允翎……可耻的认同! 虞听晚:“你未经雕琢,人畜无害。” 宁允翎重重点头。 虞听晚:“你兄长……不提也罢。” 宁允翎:!! 真的,从来没有人夸他比魏昭好! 只有嫂嫂!!! 他感动不已。 等着虞听晚继续夸。 但……虞听晚绞尽脑汁夸不出来了。 她停顿半响,在宁允翎期待的目光下,告诉他。 “你年纪还比他小。” 第454章 你魏昭!有种 这……也是优点? 宁允翎觉得是! 虽然没相差几岁,可魏昭比他老的快啊! 他心满意足,这才继续之前的话题。 “别看萧怀言整日嫂夫人嫂夫人叫的亲密,他有事是真坑你!” “虽然外人听不懂,可我听懂了啊。他就是觉得嫂嫂你凶悍。” 虞听晚微笑。 宁允翎:“他挺没品的。为了哄好媳妇,连你也敢拉下水啊!” “嫂嫂为什么不闹?” 虞听晚微笑,慈爱。 “翎哥儿这话说的,就好像我心眼很小一样。” 你心眼……很大吗? 宁允翎拧眉。 本该回闺房的沈枝意在虞听晚另一旁坐下。 宁允翎见状,逮着和她说话:“萧怀言那厮不是好人,这些年咱们也有些交情,我劝你能跑早点跑。” 沈枝意嗤笑。 “那你娶我?” 宁允翎噎住了。 沈枝意想到他刚刚起哄的死德性,还说她不如庶妹,就一阵火大。 这宁允翎是半点没有吃周玉柔那白莲花的教训,也就不怀好意道。 “你猜猜卢姑娘怎么没来。” 宁允翎也纳闷呢。 他都看到了卢夫人了,愣是没瞧见熟悉的身影。 “为什么?” 虞听晚知道,她还问了,女儿家来了月信,小腹胀痛,也就没出门。 沈枝意:“不想看到你。” 宁允翎:??? 他猛地站起来:“胡说!你见不得我好。” 沈枝意:“说的好像,你能见我好一样。” 她没再管纠结气恼的宁允翎,转头看向安静的虞听晚。 虞听晚连点心都没吃,只端起酒盏,聚精会神轻轻晃动里头的琼浆,又低头小口小口抿着。 她试探的给虞听晚舀了一份汤圆。 虞听晚侧头,眼神定定。 “哪能劳驾沈姑娘?” 沈枝意:…… 好了,莫名后背发凉。 酒味很冲。 虞听晚喉咙火辣辣的,可她节俭惯了,把酒杯里头的全喝了这才罢休,身体暖烘烘的,眼角受不了刺激也染上一点绯红湿意。 她不在意的用帕子随意一擦,余光瞥向一处。 萧怀言推着魏昭回来了。 虞听晚收回视线,才拿了个核桃,伏猛下意识把脑门送过去。她没客气,对准啪一声,核桃敲成两半。 这哪里是虎。 狗都没那么上道吧。 看着这一幕,萧怀言……有点慌了。 刚走近,他就听到虞听晚语气幽幽。 “你真的太让我伤心了。” 沈枝意:“怎……怎么了?” “竟不知我不爱吃水晶汤圆。” 沈枝意:??? 我他娘信了你的邪! 你有什么是不爱吃的! 你上次在酒楼吃了两大碗! “那你知道我不爱吃什么?” 虞听晚和沈枝在酒楼用过很多回饭,她又一向观察敏锐,心里有数。 “类似香椿一类的菜,你觉得有怪味。” 沈枝意:!!! 虞听晚微笑:“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没了?” 虞听晚:“愧疚了没?” 愧疚死了! 沈枝意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虞听晚都哭了! 等等! 不对。 不是东西的是萧怀言! 好家伙。 萧怀言不止把魏昭拖下水,也把她也一起拖下水了啊!!! 她好不容易才和虞听晚成了好姐妹!!!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 不会为了一个男人,交情变淡了吧! 沈枝意一下子就不好了。 她气的磨了磨牙,瞪了萧怀言一眼。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他,要给你一个交代的!” 宁允翎没想到事态骤然反转。 他惊愕瞪大眼。 对面,一直关注这边的嘉善察觉不对,就见顾妩深吸一口气。 “娘,我过去看看。” 虞听晚踌躇,学着刚刚沈家庶女那无措的姿态,双手无处安放:“这不好吧。” “怎么能因为一个不足为道的我,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 宁允翎:!!! 他这一生,辨不出真白莲假白莲。可这一次,在虞听晚身上看到了茶味。 萧怀言点头:“对啊。” 刚来的顾妩,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可她眼儿骤亮。羡慕一向不和的沈枝意和虞听晚交好很久了。 那是她的阿姐啊。 她没什么坏心思,但想试着能不能取而代之。 “为了个男子就破坏的友谊可见不坚固,阿姐,我觉得……” 沈枝意无视萧怀言,打断顾妩:“你说什么呢!” 顾妩在别人面前挺横的:“看不惯我,你打我啊?” 说着,她扭头。 “阿姐你看她还会打人,凶得很。这样的好友要不得。” 沈枝意见她就差厚着脸皮毛遂自荐了,都要气笑了。 她懒得吵,拉住虞听晚,恨不得发誓。 “你如何微不足道?即便结识晚,但你是我真心愿意结识的好友!” “我和萧怀言虽是未婚夫妻,可我在我心中,至少你现在比他重,你能陪我骂人,还比他懂我。每次和你相处,我都格外欢喜的!” 萧怀言:?? 不是,他人还在这里,听见了啊。 虞听晚面露哀伤:“你别难么说,他听到了,该不高兴了。” “谁管他高不高兴啊,我现在就想哄你。” 尤其看着虞听晚难得楚楚,眼儿轻颤,受伤的姿态,最会贱婊的沈枝意心都碎了!! 目睹一切的宁允翎:??? 好家伙。 这叫做没心眼吗! 原来在这里等着。 从沈家出来后,虞听晚神清气爽,脚步轻快哒哒哒。路过推着魏昭消沉的萧怀言时,她特地停下来。 “被踩了,疼吗?” 萧怀言黑靴上有个脚印,是先前沈枝意踩的。 问完这句话,她就哈一声。乐颠颠上了回府的马车。 萧怀言:…… 不是。 他看向魏昭。 “我完了。” 魏昭:“看出来了。” 那一脚没留情。 萧怀言:“你也完了。” 魏昭:“不好说。” 萧怀言:??? 他不明白魏昭哪里来的自信,明明虞听晚也对他爱搭不理的。 不过…… 萧怀言厚着脸皮,一起挤上了顺国公府的马车。哄人没有经验,决定学几招。 然后他发现,他高看魏昭了。 魏昭上了马车,如老僧入定,没有半点要表示的样子。 虞听晚更没有要交谈之意。 车厢好似被分了楚河汉街。 豁! 萧怀言推了魏昭一把,眼神示意。 ——你不表示表示? 魏昭:“不急。” 萧怀言肃然起敬。 你魏昭!有种! 第455章 那傻缺的钱,真的太好骗了 街上喧嚣,商贩吆喝一声不绝。 伏猛体型大钻不进马车,也就慢慢悠悠跟在后头走。 就是不够老实。 路过卖肉脯的铺子,它进去逛了一圈,再出来时,脖子上的小兜兜又重新装满了吃食。 地上有石头,它觉得碍眼,二话不说踢飞。 碰到有起口舌的,伏猛自认责无旁贷前去劝架,也不知从哪叼来了锄头,往其中一人手里送。 吵有什么用。 打起来啊。 往脑壳上砸。 在魏家军里头,没有什么是拳头解决不了的事! 顺子一边骂,一个劲儿的收拾烂摊子。 而这时,车厢内闭目养神的魏昭有了反应。 他屈指轻叩膝头,檀木扳指与织锦暗纹相击,一声,又一声。像是丈量光线钻入石头缝的时辰。 萧怀言看看魏昭,再看看掀开布帘往外看沉静的虞听晚。 车内气氛诡异的他坐立不安。 他试图打破死寂,努力找话题。 “抱朴眼下还被关在皇宫,除了无法出入自由,也被好吃好喝供着。我听说嫂夫人想见他?” 说起正事,虞听晚态度端正。 “嗯,有事想请他帮忙。” 请道士帮忙? 萧怀言很有分寸的没有多问。 “只怕短时间不好安排。” 虞听晚:“无妨,我不急。” 那就好。 萧怀言不明白魏昭这狗东西怎么可能有媳妇的。 死猪不怕开水烫。 连他都知道,女人越拖越难哄。 他虽然被踩了,可至少沈枝意把气恼写在脸上,要对他发脾气。 可魏昭呢? 嫂夫人看着都没有要收拾他的样子。 像是在……憋一个大的。 萧怀言继续找话题:“贺诩然查应扶砚死因,你该清楚狗皇帝早有后手,他最后什么也查不出。” 无用功。 魏昭指尖悬在膝上半寸,迟迟未落,像是在等什么,淡淡:“我一早就见了太傅,必要时候他会出手。” 马车刚好经过路口拐角处。 一切看着都风平浪静的。 可那边骤起一阵蹄铁铮鸣,眨眼的功夫一匹乌睢鬃毛飞扬斜冲而出。 魏昭的手落了下去,叩击声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荣狄臂上筋肉虬结,勒得缰绳深深陷进皮。猛勒丝缰,骏马前蹄凌空,鼻息喷白,长嘶。 “吁——!” 道旁小贩的箩筐被疾风带倒,鲜果滚落一地,惊呼声一片。 马车骤然停下,虞听晚的身子向前扑去,却有人手疾眼快把她捞了回去。 虞听晚重新坐好,她温声:“多谢。” 魏昭:“不客气。” 萧怀言:??? 知道你们是夫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搭伙坐车的。 陌生成这样。 不过…… 想到魏昭之前的反应,就好像他料定会有这一出。 萧怀言把疑惑藏在肚子里,没有继续看热闹。 “我下去看看。” 说着,人已经出了车厢。 那边,乌睢已被一群人制服。 应殷脸色算不得好,理了理凌乱的衣摆。 贾幕僚被扶着回来。 “您没事吧。”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货是故意在马上做了手脚,让其失控。就在这里等着魏昭呢! 贾幕僚上下打量应殷,亲眼看着应殷从马上被甩下来的。 亲信及时扑过去救,应殷手上也只是有一点点擦伤。 应殷用帕子擦了擦血:“无妨。” 贾幕僚心疼捧起应殷的手。 “如何就不妨事了?” “您金贵,都流血了!” 应殷知道他关心自己,毕竟大把大把银子砸下去,到底欣慰。 他理了理褶皱的衣摆,转头吩咐下面训马的奴才。 “如此烈马,如何能送到圣上跟前!还不带下去好好调教!” “是。” 萧怀言摇起从沈枝意那边顺手捞过来的扇子。靠在马车上,没有要过去招呼的样子。 觉得没眼看,应扶砚真的太不要脸了。 应殷帮着老者将散落一地的果子捡起来,半点不嫌脏。 “这可如何是好?” 年迈的老汉见他穿得富贵,等闲怕得罪人是不敢抱怨的,可很多果子都摔坏了。 他急的都要哭了。 “这可如何是好?这樱桃金贵,存放时间又短。家里好不容易熟了一批,老汉我就想着上京贵人爱尝鲜,特地挑着过来就想卖个好价钱,等着攒钱给孙儿教束修。” 这一路过来,匆匆忙忙日夜兼程。 “老人家不必惊慌。” 应殷直接给出银票。 “正好家中夫人爱吃,这几箩筐我都买了。” 说着,他拿起一颗用帕子擦擦尝了尝。 味道不错。 品相也不错。 他让身后的人接过来:“先送回府。” 五皇妃会做人。 回头定会把被挤压过的坏果子挑出来,最好的送去皇宫。 樱桃对百姓来说,珍贵。 在皇家人面前,却是寻常。 但,瞧瞧这一个个圆润饱满多汁,这是农户一年来的好收成。 如何会有好收成?自然是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这意义就不同寻常了。 父皇那儿,母妃那儿,太后那儿都送些。 也是子女的孝心。 老汉擦了擦眼角的泪,转悲为喜。 “这……要不了那么多。” “多出来的权当给你压压惊。” 应殷态度温和:“我也给你赔个不是。可有撞伤?我让人陪你去医馆看看?” 老汉背脊佝偻,闻言连忙摇头:“不曾不曾。” 就算是真有擦伤对于庄稼汉来说,也不会当回事。 “那就好。” 应殷又去寻问边上的其他人,一一安抚妥当,赢得美名一片。这才含笑抬步朝萧怀言那边去。 老汉目送他离开,又低头看看手里的银票,格外不真实。 别说孙子的束修有了,今年一家子的嚼用都够了。 他忍不住向边上打听:“那公子是谁?” “外地来的?那可是五皇子。” 老汉惊愕:“皇……皇子!”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五皇子一向平易近人。除了他那舅舅贪污赈灾粮,害的饥荒捡死了太多人,他身上没有别的能指摘的。” “对啊,他身上还有龙气。之前还不惧生死,救出圣上。” 人群对他的夸赞一时停不下来。 应殷好似浑然不觉,走近顺国公府马车,止步。 左手负在身后,织锦蟒袍缀着暗银云纹,周身气势强大,说不出的雍容雅致。 萧怀言:“这街巷集市里头除紧急军情,官员公务,救急救灾,皇家仪仗外,是不许纵马快行的。” “本以为是哪个畜生不长眼,怎么是五皇子的马啊?” 应殷冷下脸。 被扶着过来的应扶砚:“放肆!世子为何对我们五皇子不敬?” 萧怀言:…… 上次见应扶砚,他还言之凿凿。 ——“那傻缺的钱,真的太好骗了。” 第456章 当贱人,是要天赋的 “怎么?你让你五皇子抓我啊!” 应扶砚看向应殷:“礼法有度。主子,给他一点教训。” “一个幕僚,有你说话的份?” 萧怀言嗤笑:“五皇子,你身边的人也该教教规矩了。” 应殷眸色沉沉:“马是漠北那边献过来给父皇的,之前温顺一直好好的,可也不知怎么了,险些闹出事来。” “我身边的人如何,轮不到你指点。怀言,你逾矩了。” 啧。 傻缺还挺护着。 萧怀言哼笑,把手送过去:“要抓就抓。反正牢狱我又不是没蹲过,全当去旧地重游了。” 应殷懒得和他掰扯有的没的。 他看不起萧怀言,但需要忠勇侯助力。 自然明面上关系过得去。 “还是孩子心性。” “若非手头上有事,我也该去沈家吃杯酒的。” 他语气看不出亲昵,却也不见疏远,恰到好处:“待你成婚,我定奉上贺礼。不过既然要成家了,也该收敛收敛脾气,免得忠勇侯整日为你操忧。” “我?” 萧怀言吊儿郎当,丝毫不当回事。 “五皇子还能不知道我是什么德行?娶妻不过是应付我父亲罢了,免得他整日在我耳边念叨讨人嫌。” 说着,他似苦恼。 “沈枝意脾气不好,我也不承多让,以后有的闹了。” 应殷不意外。 毕竟前不久,忠勇侯进宫见父皇。 父皇还‘不经意’问。 ——“往前不曾听怀言有意哪家姑娘,乍一听他要娶妻,朕还不信。” ——“他这是早就看上了?你为了他的婚事操心多年,这小子若有这心思,为何不早提?朕也好为他赐婚成全一段佳话。不过,那少府监之女之前有过婚约,可是因为这他才……,” 这话看着是帝王关心小辈。 可也有试探之意。 即便萧怀言纨绔深入人心,可任何一件事,都会让帝王猜疑。 忠勇侯笑。 ——“圣上高看他了。那混账东西心里想什么,全都写在脸上。” ——“他要是看上了,可不管人姑娘有没有婚约,早就抢了。一个风月场和的浪荡子,怎可能收心?” ——“不过老臣为那臭小子操心半辈子总算是能踹口气了。之前宁国侯夫人也看上了那沈家女,想许给其子宁允翎。为的不就是想找个脾气烈,能治得住他的,好在没成。让我萧家捡了漏。” 应殷便清楚娶沈家女,多半是忠勇侯夫妇的意思。 早些年,他也的确不曾发现萧怀言曾对沈枝意有过什么。甚至两人接触的机会都很少。 至于萧怀言为何妥协,先不说模样出挑……,萧怀言早晚要娶妻的。 应殷人虽没去沈家,可那边发生了什么,他一清二楚。 模样好又如何?蠢却是无可救药的。 人还没嫁出去,就恨不得和亲父亲撇清关系。 本就是高嫁,需要娘家帮衬,她倒好,断了后路。如此只能依靠萧怀言。 萧怀言哪里是靠谱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婚后仗着沈枝意势弱,照样能花天酒地,也不难怪他愿意娶。 应殷的心思百转千回。 他兀自笑了一声。 不再和不成器的人说话。 他含笑看着安静的马车:“归之在里头吗?” 车帘被苍白无力的手掀开。 很快,荣狄和虞听晚扶着他出来。 男人一脸病态,腿下无力,就要向他行礼。 应殷连忙去扶:“不必多礼。” 魏昭虚弱:“病容憔悴,恐污贵目。” 漂亮! 明明就是架子大。 可理由太充分。 应扶砚:…… 一个装病的,要比他这个真病的,看着更病入膏肓了。 应殷:“无妨,我有事要同你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你也不好久站,不如去茶楼坐坐?” “臣估摸着猜到是什么事了。” 魏昭低声:“可是那位入京了?” 人虽然病着,但耳聪目明消息一样灵通。 应殷不觉得有问题。 “他如今不在二弟那儿了,却也不曾离开。” “五皇子是怕他过来找我?” 应殷观他神色,不曾收回扶着他胳膊的手。反倒重重一捏,力道狠准,正压在未愈的伤口上。 她看出来了,萧怀言和应扶砚自然也看出来了。 可都选择不动声色。 应殷没答是不是,只问。 “归之对养心殿起火的事,有何见解?” “虽说指向都是……,可事情没彻底下定论,我总不愿信他敢这般胆大妄为,又总觉得事情有蹊跷。” 魏昭:…… 你哪里不是没下定论? 你是担心我和那些人搅和在一起。 又觉得从他回京后,一件事接着另一件事冒出来,上京不太平,心里难免忌惮。 魏昭面不改色,只是很娇弱,哼了哼,还不按常理出牌,从容拂袖:“臣不敢妄议,不过,您捏疼我了。” 只听身后传来砰砰砰的巨响。 有庞然大物快步奔来。 身躯绷着,喉间滚出闷雷般的低吼,似警告。 好似应殷再有动作,它就能扑上去,咬断脖间动脉。 魏昭:“伏猛,不可无礼。” 应殷淡定收回手。 “它这是?” 魏昭:“许是光天化日之下,见不得您对臣拉拉扯扯。” 萧怀言也不知道事情后面是怎么发展的。 他就知道重新坐上顺国公府马车后,前一刻还镇定自若的男人,额头抵在虞听晚肩上。 魏昭慢吞吞:“伤口裂了。” 虞听晚连忙解开他的衣裳看。 果然。 雪白中衣胳膊那处被血色洇透,渐渐晕开的暗红。 “那应殷别让我逮着!” 萧怀言就看到之前还对魏昭爱搭不理的虞听晚,心疼的捧着他的胳膊,手忙脚乱的重新包扎。 “你这胳膊好不容易养了几日,我才觉得好多了,他又下此重手!” 虞听晚真的很生气。 她平时锤魏昭,都特地饶开他的胳膊! 她都舍不得碰! 魏昭:“嘶。” 虞听晚以为自己没轻没重,把他弄疼了,忙哄道。 “夫君再忍忍。” 魏昭另一只手玩着她腰间的玉佩,幽幽:“你轻点。” 虞听晚保证:“嗯嗯!” 魏昭:“我不想留疤。” 虞听晚表达她的观念:“身上有疤的男人俊。” 魏昭:“我不想留疤。” 虞听晚遗憾告诉他:“你身上疤也不少了。” 魏昭:“可我不想。” “好好好,我一定小心。” 好不容易包扎好了,她刚要松口气。 魏昭幽幽:“口渴。” 他扯出个惨白的笑:“算了...你继续生气…我歇会儿就好.…” “罪人的我,怎么配喝水?” 虞听晚心都要碎了。 水而已,魏昭就是现在要在她头上爬,她都乐意。 萧怀言:??? 这还是他印象里,从不服软的魏昭吗。 这贱人模样,可见是要天赋的。 他貌似,学不会。 第457章 不能亏了她的嘴 天色变化无常阴晴难定。 檐角铜铃响了又歇,咽了三夜细雨。院内一隅满架蔷薇无声无息攀过瓦当。 啪啪啪是算盘拨动的清脆声响,宁素婵核对虞听晚做的账本。 虞听晚坐在她对面,手里转着毛笔,叹气:“我最近压力太大了。” 宁素婵淡淡:“布政使夫人是出了名的恶婆婆,年前得了个儿媳不得她所意,故日日立规矩,晨昏定省不说,还有意苛待。” 她手上动作不减。 “新妇在她面前战战兢兢,说话都不敢大声。” 宁素婵:“你呢?” 虞听晚双手乖巧压在膝盖上,细声细气:“我也战战兢兢,就怕账本出错了。” 宁素婵直接问:“上次你粗心算错了,我倒是想用戒尺,你跑的比谁都快,又笑眯眯转身,还记得你当时挑衅说了什么?” 虞听晚眨眨眼,老实回话。 “婆母,你来追我啊。” 屋内陷入死寂。 可她很快解释。 “我如何挑衅了?” “我是用心良苦。跑跑也能强身健体,对婆母您身子好啊。” 对她好,是真。 气人,也是真! 宁素婵:“我后来想骂你。你又做了什么?” 她哒哒哒又跑回来,很贴心的给宁素婵倒了杯水。 虞听晚:“怕您骂了口渴。” 她还不忘发自肺腑感慨:“真羡慕您,有这么一个体贴入微的儿媳。” 宁素婵:…… 真的。 她养魏昭过于严苛,外人都羡慕顺国公府世子上进,不用人太操心,以至于报应来了。 她妆容依旧精致,但眉眼少了几分威严,眸色也多了柔和:“我给你压力了?” “不说别的,宁国侯府对面的胡家,胡家公子的原配一死就眼巴巴再娶。续弦是他早就心仪的表妹,是其母胡夫人的亲侄女。亲厚的很,可三年过去至今无所出,不说丈夫埋怨,便是婆母也变了嘴脸。” 宁素婵:“不是我,难道是归之给你压力了?可他同我提及,并不急着要孩子。” 只要应家继续当权,顺国公府就不能有喜讯。 虞听晚少有的被噎住:…… 现在的宁素婵真的话太多了。 ——咯吱一声。 伞面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如婆子交到门外的婢女手上,裹挟一身湿气推门而入。 “这雨也不知何时停。” 如婆子:“去岁花园栽种的姚黄牡丹本就娇贵,不耐积水容易腐烂,只怕不好养活。” 她手里端着一盘洗干净的樱桃,个个圆润饱满。 “前几日五皇子妃往皇宫送的樱桃,自是比不得咱们农庄自己种的,少夫人您尝尝,这是底下刚送来的,个头大不说又新鲜的很,只可惜樱桃成熟的少,将将只采了六箩筐,其余品种还酸着,要再过一段时日。” “等七八月份,天气最热时,那时候冰镇配着荔枝饮才好吃。” 说着,她放到桌上。 都是洗干净了的。 又问宁素婵。 “这头匹樱桃还是和以前一样,给各府分了?” 虞听晚还没吃过,捡起一颗往嘴里塞。 多汁。 三分酸七分甜。 和平时吃的果子,口感大相径庭。 她眼睛亮了。 尤其算了算,物以稀为贵,按照市场价,一颗够她割半斤猪肉了。 宁素婵不是贪口腹之欲的人。 往前魏昭在边境,她都是只留小半筐,再一筐送去娘家,一筐送去忠勇侯夫人,余下的都让魏家军快马加鞭送去夷陵魏家老宅。替魏封行孝敬魏家族老。族老留一些,余下的会给魏家小辈分。 可如今。 她停下动作,看着虞听晚没多少功夫,就吐出好几颗籽。 显然是爱吃的。 宁素婵:“照旧。” 如婆子正要应下。 宁素婵:“让庄子那边隔些时日就送几盘过来。” 此物不好存放。 还得是吃新鲜的。 虽然麻烦。 但也不算事。 不能亏了她这儿媳妇的嘴。 “是。” 如婆子笑着应下,正要下去办。 虞听晚喊住她。 “我听婆母说,你才添了个孙子?这可是喜事,回头我打个长命锁,盼他安康,你可一定收下。” 如婆子的儿子在江南魏家名下的布匹铺子做管事。 这儿媳孙子也都在江南。 如婆子笑的欢喜,也不做忸怩推拒之态。 “是,多谢少夫人。” 她命好呢,男人虽然死的早,可跟着夫人,儿子又承蒙夫人看重,得了旁人盼都盼不得的好差事。 夫人也说了,等她儿子再熬上几年,资历够了就调到上京的铺子里来。 如此,母子也能团聚。 提到儿子孙子,如婆子就欢喜。 不过…… “我那儿子一到阴雨天,就犯老寒腿的毛病。老奴得巧听那送樱桃的小厮提了几句,说江南那边下了两日暴雨。还开玩笑说照着这样下去,大晋多处怕是要有水灾。” 她当母亲的,如何不担忧。 无心的一句话,也不知是哪个字眼,让虞听晚想到了什么,呼吸微顿。 “那些小厮何在?” “老奴见他们日夜兼程,累的不行,便做主让厨房做了些面食送去,这会儿正吃着呢,也有意留他们在下人房住一宿,明儿再走也不迟。” 虞听晚起身,支起半扇雕花窗,瞧见院里的青石小径已浮起一层朦胧的湿雾。 如丝如缕。 细雨落在石阶上不起声响,只悄悄把那抹幽绿染得愈发深。 她的眸色淡了下来。 “等吃完让他们过来一趟。我有话要问。” 如婆子惊讶。 她看向宁素婵。 宁素婵点头。 如婆子:“是。” 她离开后,不过一炷香,就有三名小厮快步而来。 看着年纪都不大。 虞听晚抬步走出去。 “给少夫人请安。” 几人纷纷跪下行礼。 虞听晚让他们起来。 “庄园在西,江南在东,你们如何知晓江南暴雨?又为何说多地会有水患?” 几个小时面面相觑。 很快,中间那个恭敬道:“骤雨下甜度降低不说,果子还容易裂。熟即须摘,经雨则腐。更别提舟运抵京,十损二三。少夫人许是不知,除了庄园,那最大的樱桃林就在江南。 “我等就格外关注这些。” 第458章 摸自己,碍着你了? 左边的小厮跟着点头。 “水患什么是随口说的,毕竟不是神仙哪里知道以后要发生的事。不过江南水患常年频发,这雨要是不停,别说果子出事,兴许水位上升又得冲毁几座桥梁了。” “江南这些年筑堤坝也不少了,若有水患总要比别处好些。来的路上我等听走商的队伍提及天气古怪,其余多处也一直下雨,只是偏远之地消息不灵通,这才不曾传开。” 虞听晚直直站在原地。 再也没了别的动作。 她只记得上辈子的江水,不见半平时的温顺,波涛汹涌好似能吞吃了人般。 将她淹没。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伴着雷鸣,好似能将天地覆灭。 以及别人的惋惜声。 ——“怎么前头被拦住了?都出什么事了?” ——“这大半个月里激流急湍,可是又有谁的房屋被淹了?还是孩子掉江了?天杀的鬼天气。” ——“是有人投江自尽了,那一群人也不知哪儿来的,正没日没夜打捞尸体呢。江水那么猛,许是早就被冲到不知哪里去了。落了鱼腹也说不准。” 是啊。 原是水患。 把人送走后,虞听晚让檀绛给魏昭传了消息,兴致不算高。 “嘎。” 只听一声怪鸟的乱叫。 青鸦吃力的扑着翅膀。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翅膀湿透,艰难落在了窗户上。 它都蹦不起来了,只绿豆大小的眼睛咕噜咕噜转着。 “巧儿。” 它喊了一嗓子。 虞听晚:…… 又跑那儿去听墙角了。 青鸦撕心裂肺:“你宁愿嫁一个废人,也不愿意嫁我是吗!” 这时候的皇宫。 光线不算亮堂,但殿内四处点灯。 应乾帝终于召见了二皇子。 应峙跪在龙床上伺候。 “没有什么要同朕说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应峙恭敬低着头颅。 殿内伺候的都是黑影。应乾帝一手撑着龙床,眸色深深看着他。 他身上的烧伤好多了,可人憔悴了很多。 应峙:“难道父皇觉得养心殿的火,当真是儿臣之手?” “若是儿臣,儿臣得到了什么?为何五弟正巧在皇宫,正巧他冲入火海。所有的好处,又为何都在五弟身上?” 应峙觉得做了这种事,又污蔑在他身上,那才是真的好手段啊。 应乾帝的情绪浓浓,可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养心殿的事,只让他更清楚一点。 太多人要他死了。 至于谁下的手,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他这几日暗中查了不少事。这两个儿子,手底下的动作太多了。 应乾帝笑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 “朕是问,梁越三皇子。” 应峙早就有所预料,也不见慌张。 “他是来找过儿臣。” 他抬眸,对上应乾帝冷厉的眸子。 “可为何又是恰到好处让五弟给碰上了?” “你是说老五和梁睿勾结,为了陷害你?” 应峙放下手里的汤药,跪倒地上,重重跪拜,头压在手背上,身体做出臣服的姿势。 “父皇英明。” “还请父皇还儿臣清白。” 又过了一天。 青鸦再一次飞回来。 在趴在地上睡觉的伏猛头上转了三圈,学着又不知哪里听来的话。 “狗杂碎。” 它大叫。 “整日屁事不干,就知道往娘们屋里钻。你这天打雷劈的畜生,倒是钻自己婆娘啊!你钻别人的?” 伏猛觉得好吵,一巴掌拍飞。还抓了它好几根羽毛。 “啊!” 顺国公府很热闹,皇宫很死寂。 应乾帝的头又开始疼了。 在青鸦蹦蹦跳跳,学着坊间孩童的小曲儿——爹爹的爹爹叫什么,爹爹的爹爹叫祖父时。 应乾帝五脏六腑,全身都开始疼了。 身上的烫伤也不知为何,变得严重,瘙痒不说,还开始流脓。 外头依旧下着雨,等青鸦开始含情脉脉:“彩英,彩英。” 应乾帝身子越来越差,终于大发雷霆,殿外跪着一群太医战战兢兢。 被软禁的抱朴骤然提出大晋多地水患,城池内涝,田舍毁坏灾民无数的骇言时,帝王召见。 夜色正浓,虞听晚从盥洗室出来,魏昭正抬笔写写画画。 外头雨声停了,可窗开着,风吹过来有些凉。 她走过去端起桌上魏昭给她准备的燕窝。 虞听晚喝了几口,停下来。 她摸摸下巴。 感觉又被养胖了。 姑娘有些惆怅。 但燕窝不能不吃。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嘴。 虞听晚小口小口喝完,没忍住摸了一下腰。 还是细的。 但…… 姑娘仿若无人般,眼眸干净,又开始摸前胸鼓起来的地方。 她的动作,很自然。 就是想要丈量一下变化。 一手难拢。 虞听晚察觉有人在看她。 魏昭也不知何时停下来的动作,身子往后靠,眉眼俊朗矜贵,意味深长,漆黑的眸子深处燃着暗火。 “看什么?” 虞听晚脸都不见红一下,手也没放下来,莫名其妙的理直气壮:“我摸自己,碍着你了?” 魏昭:“没。” 这还差不多。 虞听晚:“小衣又要重新做了。” 她看向罪魁祸首。 这人每次都把她当做面团一样肆意揉捏。 还要含在嘴里吮吸。 也不知有什么好吃的。 她又没生孩子,可没有口粮。 不过…… 虞听晚知道,怀孕分娩也会再大些,好喂养。 有些人等停止喂奶会恢复,有些却不会得看个人体质。 不说久远的。 夏日炎热,衣裳穿的少,走快了要是晃动,会不会不正经? 可她又不想束胸,不舒服又闷下,实在遭罪。 虞听晚突然更惆怅了,揉了揉。 “这样下去不行。” 魏昭也不写写画画了。 喉咙发紧。 目光像一簇火苗,顺着她的脸蛋,烧过她的颈、锁骨,最终停在她一手的位置。 他是男人。 也免不得低俗。 “继续,我看着。” 虞听晚莫名其妙:“看什么?” 魏昭幽幽谈了口气。 “起反应了。” 虞听晚微愣,视线往下。 他没有刻意掩饰,衣摆下的凸起很明显。 虞听晚不明白魏昭都摸过,吃过,她不过就是碰了碰,怎么就让他眼神热切了。 “那你……要解决一下吗?” 第458章 是个人都有羞耻心 屋内烛火摇曳,灯芯轻爆,溅起几点细碎的火星,映得案几上的白玉茶盏忽明忽暗。 帐幔轻拂,暗香浮动,那光影沿着姑娘姣好的侧颜游走。 小腹酸胀,来月事的虞听晚最容易犯困。 今儿忙活了不少事。 天色又不早了。 虞听晚拍拍他的肩。 “那你忙?” 这个忙字,就很传神。 夫妻之间都懂这个字的深意。 虞听晚没多看魏昭,吃完燕窝,放下琉璃盏,跑过去将半支着的窗户放下,免得外头的飘风吹进来。 做好这些,她爬上榻,准备闭眼。 可良久,没听到屋内有动静。 姑娘掀开眼,就见魏昭起身,那处来势汹汹,特别的引人注目。 “看哪儿呢?” 魏昭收拾起桌上的信函,公务,以及笔墨纸砚。 很显然,他打算留着明儿处理。 虞听晚眼儿直勾勾的,告诉他:“看小昭昭。” 魏昭:……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身上没有半点布料。 他无奈,转身。 虞听晚就很操心:“夫君是去盥洗室吗?我瞧见也没什么,又不笑话你,怎么还躲着?” 很快她改变想法。 “也好,做那种事到底有碍观瞻。” 说到这里,她点了一下头。 虽然魏昭很不要脸,但,是个人都有羞耻心。 “想必你也没法坦然当着我的面……” 她整理措辞,可一时半会儿竟然找不到适合的话形容。虞听晚有那么一瞬间很惭愧,她读的书果然还是太少了。 好在她沉思后,终于找到了。 “侵犯你自己。” 背对着她的魏昭,扯了扯唇角,打开柜子,取出换洗衣物。 男人么,时常是要夸夸的。 虞听晚并不吝啬。 “夫君想的真周到。弄好了,顺便洗干净。收拾好回来依旧清清爽爽,不失半点风雅!” “谦谦君子清贵之气,上京无人能及。也不怪外人常言顺国公府子嗣一辈辈端方得体含蓄内敛,不近女色,内宅干净。” 可见在别人心里,魏昭有多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虞听晚:“谁知道你私下关起门来……” “那群人也不想想。不近女色,要么是和尚,要么是太监。” 内宅干净,不纳妾。那是魏家子敬重发妻不滥情。 可他们到底不是神仙。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若是含蓄内敛,魏家香火早断了。” 她小嘴叭叭叭的,魏昭没有出声打断。拿好衣物后,就转过身来,安安静静看着她。 虞听晚莫名被盯。 “怎……怎么了?” 魏昭:“等你说完。” 虞听晚:…… 上次她锤魏昭,魏昭也是放下手头上的事。毕竟要等她锤完。 就真的…… 体贴死你了。 等他身影入了盥洗室,虞听晚酝酿睡觉。 屋外的雨声滴答,编奏成曲儿。 屋内依稀能听到盥洗室那边的水声。 她的手小,一手难握。 魏昭的手修长,一只手定然没问题。 虞听晚睁着水盈盈的眸子,能想象里面的场景。 也不知过了多久,姑娘意识迷迷糊糊之际,脚步声传来。 她还没睡熟呢,就出来了? 虞听晚揉了揉眼睛,刚要夸他真快。 魏昭身上早就褪去了常服,只有里衣。上榻入里侧时,有什么从她眼前晃过。 也不知是里衣太合身,还是虞听晚的错觉。那处没有消肿的意思,甚至格外的嚣张昂扬。 “你这是?” 她惊讶坐起来。 虞听晚:“弄不出来吗?” 魏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靠着:“右手有伤。” 是哦。 他的胳膊今早虞听晚还给他上药来着。 虞听晚靠过去。 “你的左手,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无辜脸:“不会吧不会吧,左胳膊别说写字,怎么就不能了?” 虞听晚:“能吃饭。” 用筷子不在话下。 “也能穿衣洗漱。” 不用人帮忙。 虞听晚:“不是很厉害吗?” 她还要再说什么,喉咙却传出一声低呼。 魏昭左臂有力地箍住她的腰肢,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能感知他手上的薄茧。稍一使力,虞听晚只觉天地一转。 人就被他托举到了床里侧。 虞听晚:??? 不是,你都这样了,还要表现一下自己? 她正觉得好笑,可对上了魏昭藏着情欲的眸子。 大雨如天河倾泻,银箭般的雨柱抽打着青石板,溅起千万朵碎玉。 外头一声雷声响破天际,房门紧闭,不曾泄露半点屋内氤氲暖光。 烛火轻摇,将两道交叠的身影投在合了一半的幔帐上。 魏昭衣襟半敞,烛芯突然爆了个灯花,将他绷紧的腰腹镀上金边,汗珠顺着锁骨滑落。 他困着虞听晚没让她走。 虞听晚:…… 她发现,还是低估了这个男人。 他坦然过头了。 甚至刚刚还让她帮忙脱的裤子。 男人自\/,渎时,直勾勾看着她。眼尾薄红,似醉非醉,像是能勾引人的狐狸。 不知为什么,他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透露着难以言喻的美感。 虞听晚后背是墙,无处可去,也不想走了。 她其实可以闭眼的。 但送上门,为什么不看啊。 耳边是他的轻喘。 虞听晚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被褥,却被他右手指腹轻轻按住。肌肤相触处似有星火燎原,烫得她眼睫轻颤。 她突然很渴,心也跟着痒痒的。 “还没好吗?” 魏昭低低:“帮我。” 你是真不客气。 也是,不然怎么不在盥洗室,非要回来。 这厮的意图,不就是想让她帮忙吗。 以前不是没给他弄过。 虞听晚怕手酸,可她这会儿积极啊! 软绵绵的手伸过去。 在她软白的手指碰到的那一刹那,能敏锐感知魏昭呼吸的停顿,继而粗重。 她经验算不上多丰富,可也不算什么都不懂。 至少魏昭的反应挺大。 虞听晚很满意。 可魏昭觉得不够,低笑一声,嗓音如浸了蜜的鸩毒,丝丝缕缕渗入耳中。 “我洗干净了的。”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虞听晚看着他含着水雾的眼睛:“嗯?” “低头。” 虞听晚微愣。 他薄唇堪堪擦过她耳珠,头压在她肩上,蛊惑:“乖,亲亲它。” 第459章 水旱之后,必有大疫 雨不知何时转小。卯时的晨光漫过湿漉漉瓦檐,上头断续滴落夜雨的余韵,石板缝间冒出翠绿的苔痕。 扑面而来的风,带着松针清列的清香。 昨夜的骤雨在官道上蓄成一面面铜镜,倒映着应殷匆匆踩碎的云影。 远远就见帝王寝殿外,站了不少人。 殿门左侧立着文官,右侧是武将。 人不多,但都是朝中重臣。 文官低声议论着什么,身姿挺拔的顾傅居最是循规蹈矩,侧身只瞥了一眼,全都噤了声。 杨尚书令对此冷眼旁观。 他看不上顾傅居这做派很久了,好似所有文官都要看他眼色一样。 可偏偏顾傅居声望摆着,他奈何不得。 文官这边变得很安静。 可武将那边就没多少规矩了。 轮椅上的魏昭也不管。 “怎么回事啊?圣上召见我们也就算了,怎么连养病的魏将军都叫来了?” “不知。传召的小公公嘴严实,死活套不出话来。莫非是圣上的头疾的愈发严重了?” “本侯倒是知晓些内情。” 忠勇侯面色凝重。 他一出声,有几个武将看过去,抱拳行礼。 “还请侯爷提点,我等心里也好有数,免得不会说话出言无状,冲撞了圣上。”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忠勇侯道:“那道长抱朴夜观天象,昨儿在圣上跟前放话,大晋多地尤其偏远之地久雨不晴,恐江河泛滥田亩淹没,则成涝灾。圣上只怕是寻我等商量对策的。” “涝灾?” 别说武将这里炸了,文官那边也不安定了。 有武将不信神佛。 “放他娘的狗屁,一个神棍说的,怎可信?” 刑部尚书姚大人觉得滑稽。 “眼瞅着快到了梅雨季节,各地频频下雨再正常不错,年年如此,故江南水乡一带以及靠江为生的城池汛期多发水患。可最严重就是堤坝被冲毁,田地受损,路面积水。” 百姓也不会傻乎乎往江边水边跑,很少会有人被冲走的事。 “涝灾一词,简直危言耸听。” 也有官员居安思危,即便也觉得不可能。 “不管所言虚假与否,总要防范一二。一切以百姓为先。” 姚大人冷脸:“如何防范?朱大人这话当真可笑。你可知大晋下雨之地有多少?难不成靠着江的,朝廷都要耗尽财力物力人力,帮他们迁去别处?” 他作为吏部尚书,平时接触的刁民可不少。 最是知道那些越底层的人越难沟通,一身穷病不说,还最容易偏激。 “百姓能乐意舍下祖坟搬?其中又得费多少口舌。” “搬迁后呢,又该如何?国库空虚,他们住哪里?往后又以什么为生计?若真出事,那这些苦心便是值得,可若折腾一番后风调雨顺。那道士便是将大晋从君到臣再至民通通戏耍,他的脑袋够砍几次?” 说着,他一甩衣袖,冷笑一声。 架子就很有范。 许多人觉得他有理,纷纷点头。 应殷这时抬步走近。 众人正准备拱手请安,殿门被打开。 只见应乾帝被四皇子应承推着出来,二皇子应峙跟随身后。 许多人的心思百转千回。 这四皇子是彻底翻身了。 许久没出殿门,光线也不算刺眼,可应乾帝还是有些轻微不适应。 许久没有见帝王的一些官员,连忙掩下眼底的惊愕。 应乾帝瘦了很多,像是苍老了数岁,露在外头的灼伤之地,红肿不堪竟在流脓。 先前一直没反应的魏昭,这会儿就不是很乐意。 因为应乾帝也坐轮椅。 狗东西有样学样? 魏昭的轮椅是还在泽县时卫守忠亲手做的。 在魏昭用的过程中,他又看出多处不便利,又有了不少改动。 虽说是寻常木材,可这轮椅魏昭用着很顺手,也记着恩情。不然也不会从泽县一路带回上京。 但狗皇帝所用的木材是金丝楠木。 一下子就把他的轮椅衬托的平平无奇了。 啧。 魏昭目光幽幽。 不爽。 应乾帝免了众人的请安,视线环视一圈。 “都到齐了?” 应乾帝:“方才朕在殿内,也听到你们在议论。” 他视线最后在姚大人身上停了片刻。 “老五。” 突然点名应殷。 “姚尚书说的,你觉得如何?” 这就有意思了。 谁不知道姚尚书是二皇子的岳丈啊。 在应峙腿脚不好时,转头就和应殷亲厚了。甚至将府上的二姑娘,送去伺候应殷。 应殷忙恭敬回话:“这……” 刚说了一个字,被应乾帝打断。 “老四,你来说。” 应殷依旧是恭敬的姿态,看不出有别的情绪。 可应承慌了。 杨尚书令期待这个准女婿说出些什么。 可没有。 应承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儿臣不知。” 应承无措,说话都结巴了:“儿……儿臣该死。” 换成别的皇子,早就被骂了。 可应乾帝没有骂应承。 毕竟应承从小在皇宫不受待见,要是真能说出花来,才是见鬼了。 拔苗助长,也并是易事。 “知便是知,不知便是不知,你倒是诚实。” 被夸的应承:…… 应殷被帝王摆了一道心里不高兴,应峙其实高兴不起来。 因为,帝王连摆都不摆他。 他被忽略彻底。 但应峙来得早,在殿内听到应乾帝吩咐身边的人去请抱朴,还备上了符纸和朱砂。 如今又特地出了殿。 他便知道今日的重点,只怕不止是涝灾。 应乾帝看向顾傅居。 一直没说话的顾傅居见状上前一步,拱手。 他没说是否认同抱朴的预判。 也不去回应,可认同姚尚书所言。 只说,发生涝灾会如何。 “阴雨不绝,天地如浸水中。秧苗久泡则根腐,麦穗沾湿则霉烂,仓廪无新谷入,陈粮渐尽。” “朝廷便是有意开仓赈济,然道路泥泞车马难行,饥民困于一地,啼嚎遍野,流民四起盗贼层生,” “暴雨涝灾非独伤农,更损国本。老臣认为,更甚于旱。” 旱? “这……” 有人小声:“没那么严重吧。” “是啊。” 可这话是太傅说的啊。 太傅的学识和本事,还用得着质疑吗? “魏将军。” 有人想到了学识本事也是一等一好的魏昭,出声:“此事您怎么看?” 魏昭也很给面子,总算开口了。 “田舍尽淹,腐尸与秽物泡在黄汤里,随波逐流。” 他说:“水旱之后,必有大疫。” 第461章 我无法再榨干自己了 话音一落,一切的质疑声全部消失,陷入死寂。 大旱饥荒年颗粒无收,百姓凄苦,遍地尸骨。 当年上京也算重视,可鞭长莫及,地处偏远。帝王和官员不曾亲眼瞧见那民不聊生的场面。 杨尚书令是帝王的人。 也清楚帝王有意打压应殷,且因龙气一事在他府上传出,怀疑他忠心有假。 他上前一步。 迫不及待要和应殷撇清关系。 “姚大人先前所言,实在不妥。” 他道:“国以民为本。耗费人力物力财力去防范。即便民间有诸多埋怨,可涝灾来了,那些人也定大肆言圣上贤名不是吗?若没涝灾,良田没损房屋未毁这不是好事吗?难道还求着出事不成?” “至于百姓配不配合,这就更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 “下头的官员领着俸禄,难道不该为圣上为大晋奔波?” 姚尚书拧了拧眉。 可到底没说什么。 毕竟杨尚书令的官职比他高。 杨常正又给应殷行了一礼。 “老臣说这话也许会得罪五皇子。望您莫怪。” “可饥荒年间死了太多人。若非御史台贺大人察觉异常,重新调查,将泽县附近四城的情况再三梳理,四处访问,再将消息和记录出来大概的死亡人数送入京城。我等如何知晓被圣上寄予厚望指派去安抚民心的钦差,您的亲舅舅贪墨赈灾粮和银,和下面的官员沆瀣一气,瞒而不报?” 应乾帝一听这表忠心的话,似笑非笑。视线在杨常正和应殷身上来回游移。 杨常正:“当年我等都以为得到了最好的控制,百姓的生活也步入正轨”。 “哪里知道死了人,闹瘟疫。那边民不聊生?只要身体不舒服的,不管是寻常发烧咳嗽,还是瘟疫,活人死人一律通通押走。” “他手段狠,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怕挖深坑活埋人会影响水质,传染严重彻底不可控,便在集中焚烧。这也是当时疫情得到可控的缘由。” “事情暴露后,他虽上吊自尽,可罪名犹在。贺御史送过来的那一长串数不清的人数,已是前车之鉴,血淋淋的教训。” 他大声。 “臣认为,防患于未然刻不容缓。宁愿费心劳神,做出的准备付之东流,也不该让悲剧有重演的可能。” 顾傅居没有反应。 魏昭没有反应。 有意看这群些人狗咬狗。 可忠勇侯不想只看戏,他跳出来了。 他点头,很是赞同:“常正,你说的格外在理!难怪得圣上一路提拔,说你是好官。” 忠勇侯:“我往前看不上你,觉得你特虚伪,还爱拍马屁。” 他将武将的鲁莽展现的淋漓尽致。 “要是没记错,顺国公还在时,你当年还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官。那次写的奏折很是不错,被圣上召见。” 忠勇侯笑了一下。 “你一入殿,就砰一下双腿跪下来。说什么第一次见天颜,是祖上冒了青烟。” “圣上让你坐下回话,底下伺候的奴才送了茶水,你喝了一口,用尽你毕生所学大夸茶水甘甜。” 杨常正面色有点不好。 忠勇侯像是没看见。 “也不知你是怎么睁眼说瞎话的。” “那茶是好茶不错,可九公主当年尚小,孩子心性,偷偷往里头撒了一把盐。” “你是半点不觉得齁啊!” “圣上赐的,甜到您心间了是吧。” 忠勇侯走过去,一把拍他的肩。 “我如今才知道,你其实人不坏!就是爱走些歪门邪道。” 杨常正气的够呛。 可那是事实。 他还没法反驳。 “噗。” 有人笑了。 应承连忙捂住嘴,吓得不知所措。 对着他的准岳父,颤颤巍巍道。 “对……对不住。” “我不是要笑话您。” 杨常正:???? 这四皇子真的!没有一处让他满意!!! 爱拍马屁怎么了? 他应承若会,也不至于籍籍无名多年! 五皇子党的官员,有人不服气,忍不住站出来:“杨大人,庆覃是庆覃,五皇子是五皇子,如何能混为一谈?庆覃作孽多端,可五皇子是好的。他也曾因有这样的舅舅而长跪圣上跟前,又数月食素,试图还一身债孽。你提罪臣便提了,为何非要点五皇子?” “莫非你觉得当年饥荒是五皇子一手造成的?” 这话针对性就更强了。 杨常正不意外会被针对,也丝毫不慌。 越被针对,那就越证明他和应殷不是一伙的。 他正要说话。 被人快一步。 还是忠勇侯。 忠勇侯走到对方面前,拍他的肩。 “你说的也对!庆覃做的事,不能让五皇子背锅啊。” “杨常正!你家女儿许给了四皇子,你有些私心在所难免,可你不能故意挑五皇子的刺啊。” 可有的官员眉心紧蹙,别的不论,杨常正所言该是一记警钟。 明明议论涝灾。 个人恩怨,还是往边上放一放的好。 “圣上。” 有人恭敬行礼。 “臣认为,该叫钦天监的人过来,共同商议。” 那么多靠江的,总不可能处处都有危害。 近些时日下暴雨不绝的地方又有多少?都得派人去实地考察。 根据情况,再行对策。 有人道。 “我记得每年杨大人都提议兴修水利,可见心系百姓,让我等惭愧。” 帝王一直没有插嘴之意,就看着这些官员,听着他们你一嘴我一语。 有二皇子党的,有五皇子党的。 还有些不在党派之争的。 却也…… 应乾帝视线落在顾傅居和魏昭身上。 却也最让他忌惮。 不得不防。 有人表示疑惑。 “往年早早就筑大坝沟渠,今年怎么没有动静?” 话音刚落,有人叹息一声。 是魏昭。 “我的不是。” 魏昭试图站起来,可努力了几次,都没成功。最后是忠勇侯看不过眼,把他扶起来的。 他颓然不已,低垂着眉眼。 “是我无能。” 魏昭双腿无力,身子歪歪斜斜的。 唇色苍白。 “伤了身后,没法再为大晋出生入死卖命,已是我的心病。” “若是之前,拿钱筑水利工程,是顺国公府责无旁贷的事,我眼都不会眨一下。” “可……” “对不住各位。” “我府上的帐簿已是入不敷出,府上的开销也不是小数目,堪堪维持生计。” 魏昭:“归之无法再榨干自己了。” 第462章 邪术 应乾帝眯了眯眼,看向魏昭。和其父亲小叔不同,心眼太多,狡猾还有反骨。 他一直知道魏昭可以攻打梁越等敌国,但魏昭攻的同时,还要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这是魏昭故意的。 为的就是让大晋需要他,让他忌惮他。 魏昭想必也清楚,他平时嘴里说的疼他,都是逢场作戏。 以前魏昭耍心眼,他也就认了。 可他如今都这样了,魏家军也散了。 他怎么敢故意激怒他啊。 难道是身上还有底牌? 或者破罐子破摔? 清楚没有子嗣,又做事滴水不漏,让他抓不到错处。他不会置其于死地。 片刻的死寂。 就在这时,有人从破晓的薄雾中而来。 是抱朴。 道袍随风鼓荡,看着很廉价那种,也被洗的发白。 偏偏仙风道骨。 腰间悬着的青铜八卦镜已生出斑驳绿锈,却仍映着天光微微发亮。 “圣上,可以开始了。” 应乾帝回神,颔首。 身后的公公连忙抱着符纸和笔而来,送到抱朴跟前。 抱朴净手,取过符纸。 “朱砂呢?” 公公:“这儿。” 抱朴取过砚台,将磨成细粉的朱砂倒进去。加了点墨水,还觉得不够,径直走到应乾帝跟前。 “取圣上一滴血,可镇妖邪之术。” “放肆!” 杨常正冷声。 “圣上是真龙天子,你怎么取精血施术?” 他打心底里不觉得抱朴有本事。上次请来家里看风水,却让他惹了一身腥。 抱朴不说话,只等着应乾帝回应。 应乾帝眸色沉沉:“取针来。” 这…… 抱朴就没客气,拿了针直接扎进去,很快挤出血,滴入砚台上,摇匀了,毛笔轻蘸。 这才拿过符纸,在上头一笔写下别人看不懂的驱邪咒。 他直接贴在罗盘上面。 罗盘开始转动。 抱朴沿着转动的方向,直接走了。 就很没有规矩。 但应乾帝不至于去计较。 他到现在还记得昨天抱朴看到他的第一眼说的话。 ——“圣上印堂发黑,有人给你下咒了?” 他当时还觉得这道士满嘴谎话。 可抱朴说。 ——“难怪听人说,您的伤太医看不好。可是夜里多梦,心慌心悸?时常头疼似被蚁虫吞食。尿都是黄的。” 他当时就冷了脸。 抱朴被软禁期间,谁能和他说这些? 可他也不会因为区区几句话就相信。 直到抱朴给他一张符,他拿着掌心发烫,可身体不疼了。 可惜维持的时间太短。 是的。 因为魏昭告诉抱朴,他的目的是让应乾帝信,不是给他减轻痛苦。 应乾帝的确信了,要让抱朴解决邪术。 可抱朴说夜里阴气太重不好做法,只有白日。 有本事的道士,有点脾气也没什么。 “好了,都随朕走一趟。” 应乾帝倒想看看,是谁要害他! 这些官员是朝中重臣,也是他怀疑的对象。 他视线一个一个看过去,没有一个人脸上呈现慌乱。 “涝灾的事,你们心里也有数了,回头每个人给朕出一个解决方案。” 他虽然伤的很严重,可威严不减。 身上穿的龙袍,在光线下熠熠生辉,好似能减少几分狼狈。 众人纷纷行礼:“是。” 应承正准备推应乾帝走。 “杨常正。” 应乾帝淡淡:“你来。” 是的,应乾帝选择相信他! 他的态度摆着,这分明是……要保杨常正了。 谁还敢再拿水利工程说事? 应承退到一旁,杨常正舒了口气,觉得魏昭做什么都只会是无用功。 他推着帝王跟在抱朴身后。 眼看着两人走远,众人如梦初醒,纷纷猜测是怎么了,面面相觑间选择跟上。 顾傅居也抬步跟过去。 唯有几个清廉正直,两眼不闻窗外事的官员愕然不已。 忠勇侯推着魏昭从他们那边经过,语气很不经意。 “杨大人花钱大手大脚的,他夫人昨儿还买了一副头面。” 他伸手,给魏昭比划。 “这个数。” “害的我家那位羡慕的很,非要让我也拿钱。那可是我一年的俸禄,可给不起。” 有官员追过去,低声问。 “往年新修水利真是将军您给的钱?” 忠勇侯:“不是魏小子给的,你当钱是土里蹦出来的?” “这……这难道走的不是国库吗?” 当然是帝王和杨常正的不要脸了。 “为何下官不知?” 那官员年纪很大了,较真,头发花白。 “兴修水利匹夫有责,下官也愿意用俸禄也献一份绵薄之力。” 他还要再说。 身侧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冲他摇摇头。 年长的官员倏然想到了什么。 比如杨尚书令怎么那么有钱,比如为什么这些年修的堤坝怎么建了没几年又倒了。 杨尚书令在里面拿了多少钱? 那……圣上呢。 圣上在里头扮演了什么角色? 能坐上龙椅,站在权力巅峰的,有几个是仁善之辈? 当年燕王府的人全死了,顺国公也因为一场小小的风寒死了。 这里头真的没有半点猫腻吗? 抱朴一路走走停停。 身后的官员,也只好跟着走走停停。 应乾帝耐心很好,可时间久了,太阳出来了,他身上的伤变得瘙痒难耐。 他轻轻一抓,就流血流脓了。 “还没找到吗?” 抱朴不耐烦:“哪有那么快?” 又不是他埋的! 也没告诉他埋哪里! 他可不得找找! 杨常正护主心切:“你怎么和圣上说话的?” “要你管?” 杨常正:? “你!” 应乾帝抬手,制止他说话。 “这是找什么吗?” 官员小声议论。 “本以为是做法事,可瞧着也不像。” 抱朴突然顿足,罗盘开始剧烈转动,上头的符纸哗啦哗啦响动,最后直直指向一处。 找到了。 他跑过去。 来到大树底下。 只见掐指算着,在树底下来回走动,最后停在一处。 “敕敕洋洋,日出东方,吾奉太上老君之令……” 随着他念,罗盘上的符无端起火,燃烧成灰烬。 抱朴踩了踩地面,很有信心:“拿锄头来!” 很快,挖出来一个古怪匣盒。 “此物是?” 杨尚书令意外。 抱朴看都没看他,做法后打开。 离得近的,能感觉到一阵森森的寒气。 而里面是一个和应乾帝长的很像的木偶。 上面沾着血,插满银针。 应乾帝脸色阴沉。 “这!” 在其他关员没反应过来时,会拍马屁的杨尚书令第一个表衷心:“有贼畜要害圣上。” “圣上。” 他跪下。 “如此邪术,当真凶煞!那背后小人竟敢对您下手!臣请旨彻查此事。一定将背后之人手绳之以法,碎尸万段!” 第463章 我有的就是臭钱 凉风拂着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惊起檐角露珠往下坠,砸向阶上的浓艳的海棠,花瓣凋零,地上水痕蜿蜒。 虞听晚推窗。 见院内的檀绛在耍拳,拳风骤起,柔中蓄劲。 步伐变化间,一个回身扫堂腿,青砖上的积水哗的溅起三尺银帘。 虞听晚见状啪啪啪鼓掌:“好!” 檀绛是个不经夸的,耍得更起劲了。恨不得用上浑身解数,让虞听晚知道她的能耐! 她来了好几个后空翻,拳头直劈木桩,咔嚓一声,桩子应声而裂,碎木纷飞。 这架势,对于魏家军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可虞听晚没见过! 都说魏昭武艺高强,可魏昭也没劈过木桩啊! 檀绛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下拔高八尺。 虞听晚眼睛都亮了。 “漂亮!” 檀绛高兴的嘴角要咧开,正打算再露一手飞檐走壁,敏锐察觉不对。 她停下动作,大步走近虞听晚。 “夫人。” 她抬手指指虞听晚明显比以往娇艳欲滴的唇角。 “您这里怎么破皮了?” “你……” “夫人您问,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虞听晚面无表情:“前儿夜里,荣狄不是钻你屋了吗?” 不是经历过情事么,怎么还问? 檀绛点头:“是啊。” 虞听晚很委婉:“乒乒乓乓的,最后你屋里的床都塌了。” 多少悠着点。 檀绛提起这事也烦呢。 她总觉得这几日顺子他们看她的眼神很不对劲。可过去问,那些人支支吾吾却也不说。 “是床不够结实。” 檀绛也很无奈:“都不够我和他造的。” 虞听晚:??? 好家伙。 太激烈了,床都劈成两半了。 她原本觉得檀绛到底是姑娘家,听了消息一直当不知情,也未提及,就怕檀绛臊得慌。 可显然,她多虑了。 虞听晚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竟然比她还厚脸皮? 怎么以前没有看出来? 檀绛圆脸带笑,露出两个梨涡:“本想及时安置一张新榻的。可夫人不知,那晚房顶也被捅出洞了,这几日下雨还不好补,屋子一直漏水,也就耽搁了。” 虞听晚:??? 她……没听懂? 她神色古怪。 床榻了,然后跑房顶上面去了? 然后……房顶也坏了? “不过上回属下流了不少汗,身上酸痛,也多处肿了,这会儿还没好,虽累了一场但也畅快淋漓。” 虞听晚:“这……” 房里的事,你倒不必如此实诚和她描绘这般详细。 “那你住哪儿?” “属下搬去荣狄那屋了。” 虞听晚点头:“注意些,别把他屋的床也毁了。” “不会。” 檀绛:“荣狄住隔壁了,也没再答应和我在屋里切磋。” 切磋? 你们习武的人把那种事,叫做切磋啊。 虞听晚刚要张嘴,可还没发出声,反应过来。 虞听晚:…… 她抿唇。 原来……脏的是她。 她沉默很久。 “可他边上的不是顺子住吗?” 檀绛告诉虞听晚:“顺子被荣狄赶去别的地方了。” 虞听晚:…… 顺子摊上你们,是他的命。 “属下涂的药膏是葛老亲自调的,专治跌打损伤。可要允些给夫人用用?” “不了。” 檀绛很好奇:“夫人是如何让自己破皮的?” 磨破的。 昨儿还含的艰难。 不过,这不是你一个没有成亲的姑娘该问的。 虞听晚语气有些沉重,慢吞吞道:“上火了。” “原来如此。” 檀绛理解了。 “那属下这就让厨房那边做菜清淡些,再给您煮一份菊花茶来。” “不必。” 虞听晚:“你随我出去一趟。” ———— 繁华街道处的茶坊包间。 鹅黄罗裙的女子妆容精致,神色不耐,在她喝了第三杯水时,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包间门被推开。 楼下咿咿呀呀的江南小曲,也跟着漏了进来。 可等包间门被关上时,一切声音被隔绝在外。 “姑娘,人带来了。” 只见膀大腰粗的仆妇推着惶恐不安的周玉柔进来。 鹅黄女子这才缓缓转身。 是不知死期将至的杨静姝。 她神情冷淡,带着一份掩藏不住的倨傲:“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周玉柔:“这……” 她知道。 杨静姝重重放下手中茶盏,里头的茶水剧烈晃了三晃,还有些溅了出来。 砰的一声。 周玉柔腿下一软。 她早把匣盒弄丢了。 可她哪里敢说,只能惴惴不安。 她怕杨静姝怪罪,又看出什么。故装模作样登顺国公府的门。 本以为虞听晚不会见她,她连魏家门槛都迈不进去。 可她头回拜访,檀绛亲自把她请进去,送到一处凉亭。 然后…… 虞听晚没有招待她,甚至脸都没有露。 是让伏猛招待的。 周玉柔想到那脾气暴躁的白虎,就吓得腿哆嗦。 伏猛虽然看不上周玉柔,可他规矩到家,知道来者是客的道理。 还要让下人上茶点。 滚烫滚烫的茶水,就让她喝啊! 那么一头凶巴巴的大老虎,一口就能把她的脑袋咬下来。 她如何还敢上门? 但隔几日,虞听晚就让人过来请她。去了凉亭又是老虎招待。 周而复始。 虞听晚分明是戏耍她! 肯定是不喜她之前玩弄宁允翎。 但…… 在杨静姝眼里,就是她成功和虞听晚交好。 她索性也借着这一点,告知杨静姝已将匣盒埋好了,权当交差了。 反正杨静姝没法亲自去检查。 “杨姑娘,您的吩咐我都照做了。” 杨静姝见她畏怯不中用的模样,嗤笑一声。 “可为何虞听晚如今还好好的?” 顺国公府的人和事,不是谁都能打听的。 可顾太傅,嘉善公主对虞听晚的宝贝程度,但凡她有些小伤小痛只怕早将顺国公府的踩破了。 可顾家一直风平浪静。 可见虞听晚的身体没有出半点差池! “什么?” 周玉柔听她口气,心思百转千回:“那是害人的?” 杨静姝冷冷看着她。 “当初应你事成之后为你找门好亲事,我也求我母亲帮你看了。” 她走近,一把掐住周玉柔的下巴. “你若是敢戏耍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正要说话,砰一声。 房门被人踹飞,砸向屋内的一盏屏风,双双重重倒在地上。 杨静姝倏然看过去,对上了虞听晚含笑的眸。 身侧的檀绛很懊恼:“夫人,属下太用力了,要赔钱了。” 虞听晚摆手。 向来扣扣搜搜的她,语气很随意。 “我如今有的就是臭钱。” 第464章 所以,她活该是吗? 檀绛:…… 虽然听着很厉害。 可夫人…… 您出门前,听说主母在花园丢了一枚金锭,还跑过去找呢。 找到后…… ——“婆母你叫一声,看看它应不应你。” ——“没应,那就是我的了。” 强盗。 虞听晚突然出现让包间的奴仆和周玉柔慌了神,生怕她听到了什么。 杨静姝却是不怕的。 这里隔音极好。 她掩下不虞,审视娇艳动人的虞听晚,在她身上看不出半点不妥,甚至…… 气色更好了。 她呕血的很,皮笑肉不笑:“将军夫人怎么来了?” 虞听晚也不进去,身子倚着门:“近些时日总觉得有小人作祟,实在心慌气短。这不,出来找找。” 周玉柔不敢看她。 毕竟她有过这个贼心。 但…… 事没成,她也不必惊慌。 想到这里,周玉柔挺了挺背脊。 虞听晚叫她:“周白花。” 周玉柔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喊的是她。 虞听晚温温柔柔,语气熟络:“你这几日怎么不来我府上……” 被她耍? 可虞听晚不能这么说。 她是个很友好的人。 也想配合周玉柔,不暴露她丢了匣子。 虞听晚若有所思。 人呢,缺少什么,就想得到什么。 她也庸俗,不例外。 她毫无心理负担,突出自己腹有诗书气自华:“和我吟诗作画?” 周玉柔:??? 什么玩意? 你会么你! 杨静姝意外。 周玉柔附庸风雅,颇具才情。虞听晚乡下来的,她懂什么? “我倒不知将军夫人也爱吟诗作赋。” 虞听晚:“不必太意外。” “我这个人就是有慧根。” 檀绛怀里抱着的剑啪一下掉在了地上。 虞听晚不高兴,扭头:“拿稳了。” 檀绛:“是!” 可笑。 还慧根? 只怕是周玉柔为了讨好虞听晚故意放水吧。就算狗屁不通,也能闭着眼睛夸啊。 也不难怪虞听晚愿意和周玉柔来往了。 杨静姝心下暗暗点头。 可见周玉柔真的埋了,没有骗她。 至于为什么虞听晚没有身体抱恙,她怕是要找找那位邪道士问问。 好看看是哪里出了差池。 杨静姝似笑非笑:“夫人和周姑娘倒是交好。” 虞听晚:“那杨姑娘要反思一下吗?” “什么?” 虞听晚语气幽幽,手里掂量了一下金锭的重量,语气随意,丝毫没有把杨静姝当回事:“不瞒杨姑娘,打第一眼见周白花起,我便格外生厌。也是我短见薄识,难以想象天底下竟有这般令人作呕的人。” “可今时不同往日,我又碰见了你。” “杨姑娘忒讨人嫌,都把她都衬的像个人了。” 虞听晚才不管,会不会把人气死。 “你!” 杨静姝面色沉了下去。 “怎么?” “不服气?” 虞听晚很真诚:“我看了都不忍心,别什么都憋在心里,谁知道你还能活多久。” 周玉柔哼都不敢哼一声。 身子往后挪,生怕下一个被劈头盖脸骂的就是她了。 “将军夫人。” 杨静姝袖下的手紧紧攥着,恼极了。 可这边动静很大,有不少茶坊的客人在远处探头探尾。 杨静姝得保持她的体面。 她可是以后的四皇子妃。 虞听晚把金子收起来,朝她招呼。 “寒暄的也差不多了,走吧。” 杨静姝:?寒暄? 虞听晚嫌她墨迹。 “你不是要去二皇子府吗?” 杨静姝惊愕。 你怎么知道? 虞听晚其实不知道。 她很久没有再看到前世或者未来的画面了。 但有人请她走一趟啊。 虞听晚冲杨静姝好声好气:“怎么不说话?可是得知我愿意陪你,高兴的找不到北了?” 饶是心肠狠毒的杨静姝都傻眼了。 “你刚刚不是……” “骂你吗?” 虞听晚无辜眨眼:“那我不是骂完了。” 杨静姝:? 所以,她活该是吗? 她冷笑:“将军夫人莫非忘了,你方才还说极度看不上我。” 虞听晚不觉得这话有毛病。 “是啊。” 虞听晚纳闷,纳闷杨静姝怎么这般抗拒:“这冲突吗?” 这怎么不冲突啊! 你看不上她,觉得她恶心,还要和她约着手拉手去二皇子府? 周玉柔理解不了。 杨静姝也理解不了。 便是檀绛…… 不! 檀绛觉得,夫人一定有她的道理! 夫人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个大的。 于是,虞听晚不顾杨静姝意愿,上了杨家的马车。 她进去后扫视一圈。 车厢很豪华,不比顺国公府的差。 不爽了。 杨尚书令那么有钱,不都是讹的魏昭吗。 看看杨静姝被魏昭养的多滋润啊。 虞听晚天生不知道拘谨怎么写。 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开始仔细打量对面的人。 珠围翠绕于一身。 她对这些不是很懂,但好货见多了,也知道杨静姝身上那些价格不菲。 车夫驾马,车轮刚要滚动。 外头传来了顾妩的声音。 “檀绛?” 顾妩是来喝茶的。 她看到檀绛,眼儿就往马车里看。 “阿姐在里面?” 得到了檀绛的点头,顾妩就皱眉了。 阿姐怎么在杨家马车上? 她不放心。 毕竟阿姐性子太好,容易被欺负。 顾妩二话不说,动作很快,也上了马车。 她都没看杨静姝一眼。 问的很小心。 “阿姐,我能坐你边上吗?” 杨静姝:??? 虞听晚继续盯着杨静姝:“能。” 杨静姝:??? 她都要气笑了。 “两位。” 杨静姝提醒:“这是我杨家的马车。” 虞听晚:“是吗?很快就不是了。” 她身子歪歪斜斜靠着,没有骨头一样。 顾妩坐下。见虞听晚没有太大的反应,很有心机的一点一点凑近。 试图找话题。 “阿姐在看什么?” “她又不如阿姐好看。” 顾妩:“妆容也不如阿姐好。” “又不似阿姐这般和善,浑身上下就没有出挑的。” 还不如看她呢。 杨静姝:? 虞听晚严肃点头:“你说的不错。” 这的确毋庸置疑。 被搭理了,顾妩高兴了。 虞听晚想到顾妩从小接触金银首饰,定然懂的多。 她问:“她头上那根簪子,多少钱?” 顾妩看一眼,就有数了。 “估摸着六十两。” “那她手上的镯子呢?” “那是金缕轩的新货,不少人抢着要,定价五百两。” 顾妩以为她对这些感兴趣,都不用虞听晚问,就回的格外详细:“阿姐,她身上最贵的是耳坠,那是前朝的物件。” 虞听晚了然点点头。 她看向杨静姝。 “这些,也很快不是了。” 第465章 我怕你要害我 二皇子府。 青砖灶台,蒸腾雾气裹着八宝鸭的荤香,朱漆橱柜里官窑瓷碗摞成塔。 檐下悬满风干的鹿腿、熏鹅、腊肉…… 厨娘们将准备好的菜切成丝,银刀在砧板上“笃笃“地跳。 外头传来脚步声。 只见脸上施薄粉,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手腕上套着分量足金手镯的婢女从外头进来。 那人视线扫了一圈,又嫌弃灶屋油烟太大,在门口就停了步。 厨娘见状连忙上前,谄媚笑:“紫娟姑娘来了?公主午膳吃些什么?” 紫娟抬着下巴:“公主食欲不振,这几日吃的少,人瞧着都清瘦了一圈。也是你们这些奴才罪该万死,手艺不精。” 这…… 厨娘们大气都不敢喘,全放下手里的活。 紫娟见她们没出息的模样,哼了一声:“愣着做甚?还不快去弄些爽口的菜肴。若是还不合公主的心意,便全把你们发卖了。” 说着,她啐了一口,转身离去。 灶屋一时间,只有锅里炖了一晚上鸡汤的咕噜咕噜声。 等人走远了,所有人面面相觑。 “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短住也就算了,咱们硬着头皮熬熬,可七公主没有半点要走的迹象,难不成要在这里安家了不成?”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公主府。” 角落黑脸厨娘呆呆愣愣的,最后啪一下将菜刀插入砧板,解下围裙,就往外走。 有人猜到她要做什么。 “快,拦住她。别糊涂,也别节外生枝。” “主母不怎么管事,她求过去主母不忍便是想管,也无能为力。七公主是二皇子的亲妹妹,可比她这个枕边人亲。” 二皇子妃,在外是好听高贵。 可府上谁不知道她过得不如意。 ———— 这边,姚汝正逗着摇篮里的孩子,手上拿着拨浪鼓,轻轻摇着。 身后的婆子见她眉眼温柔,好似压抑多年的阴霾散去不少,如沾了灰尘的美玉,得以窥见天光。 婆子格外不安。 要知道,主母得知燕世子死了的消息时直接晕厥。 醒来后,谁也不见。 好似连最疼的小主子也不愿顾了,要随着燕世子一道去那样。 可…… 也是那天。 主母莫名其妙就好了。 她没再伤神。 晚膳更比寻常多用了半碗饭。 以至于婆子和屋内伺候的几个婢女,都以为姚汝是受不了打击,要疯了。 婆子这几日观察下来,又觉得不像。 她问的小心翼翼。 “主母这是有什么喜事?” “老奴见你这些时日,人都瞧着精神不少了。” 姚汝闻言,只稍抬眸。 她嘴角带笑,不再是平时阴沉沉的模样。 “的确……有喜事。” 可再多的,她没有要提的意思。 婆子倒没有要刨根究底。 即便她思来想去,这几日也没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 不过。 人啊舒畅,心病都能少一半。 “主母。” 婢女寻珠从外头进来:“杨家姑娘又来了。” 姚汝拧眉。 她不是很喜欢杨静姝。 在未出阁的贵女里头,杨静姝还算稳妥。可姚汝形形色色见的人太多了,在她这里,杨静姝是不够看的。 还年轻,尚不知收敛,眼底的功利性太重了。 杨静姝来了好几回了,没在她这里讨了好,却臭味相投,和七公主关系不错。 “她若寻七公主,不必特地拜见我,你且让下面的人把她送去那边就成。” “是寻主母您的。” 寻珠:“将军夫人,顾家二姑娘也来了。” 姚汝放下拨浪鼓。 她和顾妩也不过是见面点头的交情。 至于虞听晚…… 她眉宇松了松:“快请进来。” “是。” 虞听晚在二皇子府外等通传时。踮着足尖,很不经意的瞥了眼隔壁。 啧。 挨的可真近。 等寻珠恭敬过来带路,她便抬步入了二皇子府。 虞听晚没有来回张望。 她挺忙的。 先是和寻珠搭话。 “你家夫人小月子没坐好,可有请大夫看过?” 寻珠意外她会那么问。 可想到当初太子入葬途中,是将军夫人看不下去,让身边檀绛扶着主母走的。 又不觉得奇怪了。 将军夫人真是好人。 “请了。” “身子也养好了不少,可到底不比先前。” 站久了就累,时常腰酸背疼,畏寒怕冷。 虞听晚表示知道了。 她看向杨静姝。 “杨姑娘。” 杨静姝:??? 她有些戒备。 虞听晚:“你离我太近了。” 虞听晚无辜:“我怕你要害我。” 顾妩:!! 她一个快步,将杨静姝和虞听晚隔开。 眸色不善,闪过冷意。 她是知道杨家内宅腌臜的。 “杨静姝,我劝你不要动不该有的心思。” 杨静姝??? 她都要气笑了。 “我好好的害她做甚?” “你毒。” “你们那么多人,我如何……” 顾妩很不耐烦:“好了,谁听你讲这些。” 话那么多! 说完,她扭头,看向虞听晚。 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 “阿姐,你别怕。” 杨静姝面色有过片刻的扭曲。 柔弱的虞听晚乖乖点头,眨巴眨巴眼,掏出一颗核桃,边走边剥核桃肉。 没过多久。 “杨姑娘。” 杨静姝都不想理她。 就么虞听晚那么事多! 虞听晚蹙眉:“你离我又太远了。” 这不是你要求的吗! 虞听晚语气弱弱:“这样会让外人误会我不好相处,孤立你,不待见你。” 她理由很充足。 顾妩觉得很有道理。 质问。 “杨静姝,你是不是有意坏我阿姐名声?” “不求你厚道,可好歹你也做个人吧。我阿姐惹着你了?” 杨静姝:??? 她一直在惹我啊! 你瞎吗! 她的手在抖。 她真的要被这两无赖气笑了。 而这时,姚汝已在院内等候。 她和虞听晚不熟,但也记她一份恩情。 刚听外头有动静,姚汝抬眸。 却不是虞听晚他们。 而是灶屋的厨娘,被院外看守婢子拦下。 “主母!” “放开,别拦我!” 身后有三两厨娘追过来,拉着她往回走。 “张贵家的,和我回去别再生事了,七公主要是知道你生事,说她半句不好,可不会饶过你。” 黑脸妇人不听:“放开!” 哄哄闹闹的。 第466章 当牛做马那是牲畜 姚汝听不真切,蹙眉,看向婆子:“你去看看。” “是。” 婆子沉着脸,抬步过去。 “都吵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要是惊扰了小主子,你们该当何罪?主母等会要见贵客,你们又吵又闹成何体统?” 张贵家的推开那些人,不管不顾冲到婆子跟前跪下,脸上满是泪痕。 “老奴是卖了身契的,就该给府上当牛做马。可七公主和驸马闹僵后,便气不顺拿下面伺候的奴才开涮。” “今儿要吃镶银芽,明儿要吃玲珑玉。灶屋的人忙得团团转,不敢怠慢,可公主如何也不满意,鸡蛋里头挑骨头。” 虞听晚是这时候到的,有点没听懂。 “镶银芽是什么?” 听着很好吃的样子。 檀绛刚要开口。 顾妩:“取三寸豆芽掐头去尾,以银针剖开中空,填入燕窝细丝与火腿茸……” “那玲珑玉呢?” 檀绛又要说话。 顾妩:“取未孕母羊第十对肋排,以蜜渍三年的陈皮反复炙烤,削下焦脆表层研粉,再裹回新烤的嫩肉上。百头羊仅得一小碟。” 虞听晚:“好会吃。” 张贵家的:“这也没什么,主子吩咐,底下的人照吩咐办事就是了。” “公主觉得不合胃口,老奴也该费心尽力想法子让她多吃几口。” 她说到这里,哽咽不止。 “可……可老奴的闺女本在七公主院子里奉茶,昨儿驸马过来求合时,只是多看她一眼。” “天地良心,老奴那闺女本本分分,许了人,肚子里都有娃娃了。可七公主说她狐媚,直接将滚烫滚烫的茶水,往她头上浇。” 她的声音多了份颤音。 “那孩子是实心眼的,头皮被烫出血,脸上全是水泡,吭都不敢吭。” “又动了胎气,孩子也……没了。” “管家却说,那是我闺女的福气。让我不要不知好歹,把气往肚子里咽。” 可她女儿是做母亲的啊。 如何不痛心? 她……她是做母亲的啊。 “求主母护一条生路。” 姚汝是这时候过来的。 她没怎么打扮,身上也没什么首饰。 毕竟要带孩子,不方便。 她眸色沉沉。 “让将军夫人看笑话了。” 虞听晚脸上的笑意变得真实:“喊我名字就好,都是自己人,不必见外。” 姚汝不明白怎么和她成一家了。 但虞听晚面上真诚,倒不让人反感。 姚汝没有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规矩。 毕竟……她就没把二皇子府当过家。 “这件事我知道了,起来。” “可你该清楚,我不会为了你和七公主撕破脸,对我来说没有好处,也没法给你公道。” 婆子面色发白。 姚汝正想说把母女两人的卖身契还给她们,再给一笔钱,离开上京,好好过日子。 虞听晚:“要不?我试试?” 姚汝:? 应扶砚请虞听晚过来把惹人嫌的七公主赶走。免得日日给姚汝不痛快。 虞听晚本来不答应的。 她才不掺合。 可应扶砚说难度很大。 虞听晚不屑,就想挑战一下。 她看向那厨娘,细声细气不疾不徐,如一股微风,足以安定人心。 “你虽是奴才,卖到了二皇子府,不做偷鸡摸狗的事,对得起所有人,干干净净立足于天地之间。若尽心尽力伺候,本本分分完成你的差事,就挺直腰板做人,如何要当牛做马?” “当牛做马是什么?那是牲畜。” 虞听晚知道,越有头有脸的人家,规矩越多。 看着尊贵心慈,可手里有几个不沾血。 主子是天,下人就是地上的泥。天若要动怒,是可以将下面的奴才肆意践踏的。 虞听晚:“别人看低你不打紧,你若也看低自己,日子没有盼头,那才是致命的。” 话音刚落,就见身侧的檀绛身形微动足尖轻点,下一瞬从远处拐角提来个人,一把扔到地上。 那人被抓包,面上闪过慌乱。 檀绛拔剑抵在她脖颈:“哪来儿的!鬼鬼祟祟不像个好人。” “放开我,我……我是七公主身边的人。” 这就有意思了。 虞听晚了然:“七公主让你监视二皇子妃啊。” 那人面色一白。 可哪里敢认。 “没……没有。” “奴婢只是正巧路过。” 寻珠跳出来,气的叉腰:“胡说,七公主的院子离主院甚远,你如何路过!” “都被抓包了,还敢撒谎!” 姚汝没什么反应。 她早就知道。 只是不在意,懒得去管。 虞听晚觉得滑稽。 又有些欣慰。 毕竟那人只能在外面鬼鬼祟祟。可见姚汝的院子不是谁都能摸进去的。 不愧是同类扣扣搜搜的应扶砚,看上的女人。 姚汝:“怪我这个做皇嫂的,没让她如意。” “收买不了我院子里的人,只能做些恶心人的小把戏。” 虞听晚好奇:“什么把戏?” 姚汝蹙眉,不愿提。 寻珠继续跳出来,忍着恶心。 “将军夫人您不知道,她天天往我们院子门口扔鸟屎!” 这是污蔑。 那人嗓音拔高,很有底气:“奴婢没有!” “不是你,还有谁!” “那屎实在臭的不行,也不知你从哪里搞来的。” 虞听晚:…… 鸟屎? 好像……青鸦这几日吃坏了肚子。 虞听晚没有心虚。 因为青鸦最近不是她养! 虞听晚:“檀绛,放开她。” 檀绛一松手,那婢女就撒腿跑了。 檀绛:?! “属下去追。” “追什么?” 虞听晚:“让她回去告状。” 虞听晚说完,对姚妆道。 “我是特地来看你的。” “这里有副方子,是专门看女人家毛病的,你要是信我,就吃吃看。” 来的路上,她念着登门不能空手。 这不。 顺便把药都抓来了。 虞听晚从檀绛手上接过来,往姚汝手里送。 “这……” 姚汝微愣。 没当回事儿。 看病讲究大夫望闻问切,不然如何对症下药? 虞听晚送药,实在莫名其妙。 但到底一片心意。 她总要收下,吃不吃的就另说了。 她刚要接过来。 虞听晚语气很随意。 “你这院子我挺喜欢的,就是觉得小了些。” 二皇子府的主母的院子,如何能小? 虞听晚张嘴就来:“我颇懂些风水。” 檀绛:…… 她抬手一点:“那面墙不是很好。” “隔壁的邻居总要走动,串个门的。” 虞听晚打算好人做到底:“我给你打通?” 第467章 犯小人 姚汝愣怔,对上虞听晚干净澄澈的眼眸。 杨静姝自认为她和姚汝的关系胜过姚汝和虞听晚的。 毕竟她们才是正儿八经的妯娌。 女人家之间的关系,是要影响男人的决断的。 要是魏昭给二皇子办事怎么办? 杨静姝深吸一口气,不能放任虞听晚和姚汝交好。 “将军夫人开什么玩笑,您又不是道士……” “头次过来拜访,说二皇子府的风水不好,又是要撞墙,又是送些不知谁开的药方。不是我不信夫人一片好心,实在是药三分毒,您多多少少是冒犯了。” 在她们权贵圈子里,说别人风水不好是犯忌讳的。 尤其姚汝才得了个儿子。 听了如何能高兴啊? 杨静姝自认这番话,寻不到错处。 虞听晚没反应。 顾妩就沉了脸。 “我阿姐做什么,用得着你跳出来指指点点?” “你当她是你一肚子心眼,整日只会算计?” “二皇子妃。” 顾妩看向姚汝。 “我阿姐说你这墙不好,那你不如推了看看,毕竟你是真的命犯小人。” 这话…… 寻珠和嬷嬷对视一眼。 本来不信的,但…… 主母的确犯小人啊。 二皇子算一个。 七公主算一个。 宫里的婆婆。 五皇子妃…… 还真有点多。 原来不是主母的命不好……是墙不好吗? 顾妩还要说什么,姚汝回过神,接过几袋药,她眉眼变得温柔,方子都没看,扭头吩咐:“寻珠。” “拿下去煎了。” 顾妩点头。 这还差不多。 毕竟阿姐那么上心,亲手去医馆抓的。她想吃还没有呢。 杨静姝:??? 不是。 你还真敢喝啊。 青炉初沸,药香漫溢。 主院小厨房内陶罐正咕噜咕噜煮着,白烟袅起,苦味透过来。 姚汝请虞听晚她们去院内凉亭坐坐,又让下人备茶点。 虞听晚坐下后,就没怎么说话。 姚汝也不是健谈之人,也没说话。 顾妩没出声。 一时间,凉亭死寂。 杨静姝:…… 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 虞听晚缓缓坐直身子:“来了。” 没过多久,只见七公主领着众婢女怒气冲冲过来。 金缕袖裙曳地,环佩玲珑,尊贵无双。她生得媚,凤眸盛着三分傲气,发间金步摇随着走动而晃动。 人还没走近凉亭,声音就传了过来。 “灶屋那些狗奴才也不知哪儿来的嚣张气焰,不知尊卑,敢告本宫的不是。可是皇嫂撺掇的?” 七公主应长翘踩着三两台阶,快步来到姚汝身侧,一手压在石桌上,居高临下斜视坐着的姚汝。 “本宫在皇兄府邸小住些时日,皇嫂要是心里不舒服,大可直说,犯不着用一些低贱的货色来恶心人。” 说着,她胸口起伏的厉害。 “皇嫂不过是给皇家添了子嗣,又不是多大的功劳,有什么可傲的。” 这是他皇兄的宅子! 她想住几时就是几时。 姚汝她才是外人! 应长翘鄙夷:“当初母妃便看不上你,是皇兄执意要娶。” “皇兄愿意娶你,那也是你三世修来的福气!” 她冷笑。 “我身边的婢女可是得罪你了,被当成犯人审?” 姚汝平心静气,没有丝毫恼意。放下手里的茶盏,刚要言语。 虞听晚笑了一下。 “堂堂二皇子妃在自己府上,怎么要看小姑子的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二皇子八台大轿娶进门的正室是寄人篱下。” “要是没记错,当初想娶姚家嫡女的人不少,便是五皇子都抢着要。” 虞听晚:“怎么听公主的口气,二皇子妃是自个儿死皮赖脸非要塞到你家的?” 谁不知道当年姚汝不想嫁,要求死啊。 应长翘拧眉看过去。 到底不算蠢,知道不能和顺国公府的人起冲突,怒容淡了不少。 “这就不劳魏少夫人操心了。” “那还是得操心的。” 虞听晚:“毕竟审公主婢女的是我。” “我当时以为二皇子府溜进个贼人。要是早知道是公主的人,别说她只是偷窥,便是拿着刀子抽进来,捅我两刀,我都不会躲的。” 她细声细气告诉她:“可公主怎么冲二皇子妃发飙?你就算要咬人,也得找对了。” 又不是疯狗。 见她连公主都敢指点,杨静姝竟然都不意外了。 若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偏偏虞听晚身份摆着,别说是骂公主,就是给公主一巴掌,都有人给她顶着。 她养尊处优,又是内定的四皇子妃。 可那又如何? 四皇子蠢笨无能。 五皇子倒是天之骄子,可五皇子妃上次都被虞听晚收拾了。 可杨静姝不服气啊,捏着帕子的手越来越重。 迟早有一日,她要让不可一世的虞听晚跪在她面前。 “喂。” 虞听晚不知何时看过来的 她嘴角含笑:“心里骂我吗?” “没有,我只是没想到夫人连七公主都敢……” 虞听晚像是没听见,慢悠悠打断:“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我又不会怪你。毕竟……” “你也只敢心里骂骂了。” 成不了气候。 也蹦跶不了太久。 杨静姝如何不恨? 她站起来,朝应长翘福了福身子。 “魏少夫人……说话忒得罪人,七公主莫气。” 虞听晚也站起来,态度很好,点头:“别人都说我后台硬,总是得罪人。” “可公主您应该能瞧出来,我这个人嘴笨,可人是极和善的。要是哪里说的不对的,公主千万别和我计较。” 嘴笨没看出来,后台硬听到了。 应长翘一口气憋在心里,不好发作。 又被摆了一道,没有台阶下。 杨静姝见状,忙给她台阶。 “几日不见,公主气色瞧着愈发好了。” 应长翘平复呼吸,也爱听奉承的话。 “是吗?” 应长翘:“你上次送的擦脸的胭脂不错。” “公主若是喜欢,我下回再给您带些。” “那胭脂是我老家那边做胭脂的妇人亲手调制的,靠着这门手艺,生意好到时常售空。” 这倒不是她的夸词。 若非她身份高,只怕抢不到。 那虞听晚选择高看她一下。 “真有那么好吗?” 第468章 腿在我身上,要你管? 不等回复,虞听晚又仔细打量七公主。 “好像也就这样啊。” “眼皮底下的青色都没遮住。” 虞听晚:“公主睡眠不好吗?” 虞听晚坐直身子:“实不相瞒,我还略懂些医术。” 啪嗒一声。 檀绛手里的剑又掉到了地上。 不等虞听晚瞪,她就连忙捡了起来。 顾妩信了。 一时间百味陈杂。 阿姐吃了那么多的苦和罪,得付出多少努力,不被生活压垮的同时还这个会,那个会的? 顾妩眼里多了崇拜。 所以,给姚汝的那药方,是阿姐开的吧! 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杨静姝面色则多了古怪。 她和顾妩的想法不谋而合。 但她觉得……虞听晚没准是要毒死姚汝。 应长翘都不想理她。 虞听晚否认胭脂不怎样,那不就是说她气色不好吗! 这个贱人! 虞听晚很淡定:“公主把手给我。” 她的气场和神情,给人一种很厉害的样子。 应长翘也不好和她翻脸,闻言压制脾气,似笑非笑坐下。以为她要把脉,有些嫌弃虞听晚的触碰。 不过,看看也无妨。 她这几日的确不太舒服。 应长翘先把收拾姚汝的事往后推。 她在一旁坐下,在手腕上放上一方帕子,让她把脉。 “魏少夫人怎么来了?” “我皇嫂冷心冷情,可不会招待人,你还不如去我院子里坐坐。” 可不说上京的人,身上都披着一层皮呢。 明明恨她要死,却要和她打交道。 虞听晚对此很疑惑:“腿在我身上,要你管?” 她很淡定的瞥应长翘一眼。 把帕子扯开。 然后认真的…… 看起了她的手相。 姚汝:…… 应长翘:?? 顾妩惊讶:“阿姐还会看手相?” 虞听晚谦虚:“略懂。” 她装模作样看一下。 虞听晚:“公主可有二十五六?” 最后一个字节落下,凉亭内又陷入死寂。 好似风都静止了。 顾妩在一旁小声:“她比阿姐小一岁。” 虞听晚惊讶:“是吗?看着有点老。” 妆容太浓艳。 她说的是真心话。 应长翘:??? 她猛地站起来:“你敢戏耍本宫!” 虞听晚不慌不忙:“公主的手相告诉我,你不太会做人。” 她把指尖压在唇角:“嘘,先别急,听我说。” “驸马贪女色,虽与公主同吃同住,可私底下养了个外室。” 这事闹得挺大,知道的人不少。 “公主得知此事气急败坏,将那外室生生活埋。你又求到圣上那边,圣上怒,将驸马杖责三十,半死不活血淋淋的拖出去,以示惩戒。” “你婆婆有怨,却不敢提。毕竟她也要看你脸色。” 她缓缓道来。 说起了外头的人不知道的事。 “可你那小姑子回家探望昏迷不醒的驸马时抱怨了一句。当天就被公主从阁楼上推了下去,六个月的身子没了,坏了身子还不好再孕。” 驸马一家可不敢闹到宫里去,个个守口如瓶。 可应长翘慌啊。 放了狠话,让他们管住自己的嘴。可又心虚,转头躲到了二皇子府。 应长翘不虞,也不爱听这些:“你如何得知?多管闲事,本宫的事轮不到你说嘴!” 当然是青鸦啊! 虞听晚甚至知道。 “公主肚子上有颗指甲大小的黑痣。” 应长翘猛地看向她。 这种私密的事,她怎么又知道! 虞听晚:“别这么看我。” 她很认真:“我又不邪门。” 她还不忘她‘会医术’。 “这是病,但我医术有限,不会治。” 应长翘有那么一瞬间,真的以为她有病。 虞听晚依旧不咸不淡。 “对了,驸马前些时日能下地了,就跑过来求和。” “公主还是和他回去的好,总不能一辈子待在二皇子府整日吆三喝五。” “驸马好了伤疤忘了疼,都敢对公主屋里伺候的婢女看直了眼,只怕要不了多久,又养上几个外室。” 应长翘又做不到大度,这又是何必呢。 “等再次被抓包,你又活埋,他又被圣上杖责,可没有大着肚子的妹妹让你推了。” “你!” 应长翘砰一下拍桌子,将上头的茶盏推到地上。 茶水四件茶器碎成好几瓣。 “更别提如今圣上病重,几个皇子你争我斗,就等着抓对方的错处。公主是二皇子的亲妹妹,还是懂点事,别净给他惹麻烦。” 虞听晚帮着应长翘理了理衣摆。 “放聪明点。” “二皇子疼公主,可若他知晓你惹了个麻烦,也许会帮着警告驸马一家,可要是事情闹大,他捂不住呢?” 利益之下,哪有亲兄妹? “你敢威胁本宫?” 应长翘这时候底气已经不足了。 “公主怎能这般看我?” 虞听晚:“这世上可没有不漏风的墙。” 她真的很用心教导。 “我和公主可没有仇,自不可能做那种缺德事。” “二皇子妃是你嫂嫂,你不好了,二皇子不好了,她自然也捞不到什么好。” 她又点点顾妩。 “她也和你没仇怨。” 然后指向杨静姝。 杨静姝眼皮一跳:“我和公主交好。” “如何交好?” “杨姑娘可不能说笑,你日后是四皇子妃,阵营不同,保不齐哪日将七公主卖了,谈何交好?” 杨静姝忙道:“公主,您……” “够了!” 应长翘觉得虞听晚就是小人,会做缺德事。 但如果事情传开,绝对绝对,她第一个怀疑的是杨静姝。 毕竟杨静姝和她臭味相投,不是好人。 虞听晚嗔她一眼:“你看看,还焦躁。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这脾气还得收收。” 这…… 杨静姝以为找到了她的破绽:“公主才嫁人半年,如何有的孩子?” 说这种话,也不知道先打听打听。 虞听晚当做没听到那样。 她定定看和七公主,嘴角勾起冷寂的笑。 “当真……没有吗?” 应长翘心口一跳。 她没嫁人前,曾去外祖家住了一段时日,和府上受外祖资助的学子有过一段情。 虞听晚想到了什么,忙道:“怪我,没说清楚。” 她把手压在应长翘肩膀上:“公主在二皇子府,哪里知道你婆婆今早出门去郊外寺庙给儿女求平安。路上捡了个孩子。” “不像是被人遗弃的。长得白白净净,是个女娃娃。脖子上还挂着一副金项圈,上头刻着个福字。” 应长翘身体僵硬。 “你婆婆心善,找了一圈不知谁家的,上报衙门后,可衙门只管帮人贴告示找不管养,你婆婆就抱回府了。” 嗯。 是捡。 绝对不是虞听晚让顺子一早去偷的。 虞听晚笑眯眯:“若是找不到生父生母,那你婆婆兴许也是愿意养的。” “那算起来,公主也算是半个母亲了。” 所以,你还不滚回去吗? 第469章 苍天眷顾了我一回 茶盏中的热气早已散尽,隔壁偶尔传来几声怪鸟乱叫声,划破气氛的诡异。 与此同时,孩童的哭啼声传来。 好似能和记忆力的相融合,应长翘猛然一颤。 啪的一声,她还记生产日,母妃冲过来给了她狠狠一巴掌。 金护甲刮出一道血痕。 ——“孽障,满意了?” ——“那穷酸货色敢甜言蜜语哄骗你,被千刀万剐是他活该!你倒好,揣着他的野种当宝贝?” 下身痛的不行,刚出生的襁褓也是这般啼哭不止,吵的她心烦。 应长翘委屈不已,只觉得母妃不疼她。 她其实早就后悔了。 可又不愿和母妃低头,也回不了头,不承认自己有错。 那孩子生下来,她就没怎么管过。 年轻,谁没有意气用事的时候?她幡然醒悟后,如何还会留恋已死之人? 如今慌,无非是怕她偷偷产子的事情暴露。 并非担心孩子会不好。 当年丑事被发现后,母妃怒不可遏,命人给她灌下避子汤。 可她就是鬼迷心窍。 她堂堂公主喜欢上穷书生,要和他长相厮守,有错吗? 凭什么把她的情郎杀了? 凭什么要牺牲她,去成全皇兄? 别以为她不知道当时母亲和外祖有意,让她进忠勇侯府的门。 萧怀言是长得好看。 可他不通文墨,又是花楼的常客,出了名的浪荡子。 她如何能愿意? 为此,母妃离开后,她一身反骨,抠着嗓子眼,将喝下的药吐了出来。 可谁能想到,她真的就有了身孕。 她怀念情郎,又不敢声张,瞒了下去。 可能瞒多久? 母妃还是知道了。 明面上以外祖母身子不好为缘由,让她出宫探望。 实则是皇宫人多眼杂,强势让她去外祖家落胎。 药灌了下去,她疼了一晚上,又流了很多血,孩子却还在肚子里。 是的。 不想娶她的萧怀言暗暗给调包了。 可应长翘不知道啊。 没有小产,她大哭一场,以为是情郎在天之灵保佑她为他留下血脉。 身体也跟着每况愈下,大夫把脉,不敢再让她吃落胎药,生怕血崩。 她为此又哀求母妃,说想保下这一胎,日后保准听话。 母妃总不至于真让她去死。 这事也就如了她所愿。 可应长翘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兹事体大,留在上京准会出事,她被安排和外祖母一道去了老家。 外祖母身子骨健朗,将她软禁,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为了不让外人生疑,本来老家‘小住几月’的外祖母,对外宣称又病了一场,直到她生子那日才痊愈。 身不由己的情况下,她对情郎的思慕也一天天消失殆尽,最后只剩下怨。 一个死人,如何值的她费心? 生产那日,她就像是砧板上的肉,下面得脱光了,给一群稳婆看。 这多耻辱? 她突然念起了萧怀言的好。 如果她没犯糊涂,只怕都进了忠勇侯府的门了。 又怎会是这般境地? 可母妃让她别再痴心幻想。 ——“他玩的女人还少吗?你一个残花败柳之身,一旦同房,他能察觉不出来?” ——“忠勇侯府怎会吃这哑巴亏?” ——“嫁有权有势的世家子弟这辈子你就甭想了,也不求你给你兄长助力,别拖他后腿已是万幸。” 那孩子,也成了她的污点。 等她坐好月子,扔下孩子,浓情蜜意时书生给的金项圈也一并被她摈弃,回了上京。 应长翘压下心口的又惊又惧,不敢露怯,亦不敢再想。 姚汝则起身,吩咐嬷嬷和寻珠。 “照顾好贵客。” 她对众人道:“墩哥儿醒了,诸位先坐,我去看看。” 虞听晚跟着站起身,哒哒哒跟了过去。 就真的很没边界感。可主母没说什么,嬷嬷和寻珠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姚汝回里屋后,抱起摇篮里哭泣不止的孩子。 许是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墩哥儿的哭声转小。 虞听晚入内,顺手关上房门,她已经把孩子哄好了。 姚汝的嗓音很温婉,不同她对外人时的冷清:“屋里有牛乳茶,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味道还算不错,只是要劳烦夫人自己过去倒。” 她抱着孩子,腾不出手。 虞听晚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 入目所及之处,除了婴孩要用的,很少能看到属于姚汝的物件。 便是女子梳妆处,除了头梳还有一小盒收拾规整的首饰,便是小娃娃的平安锁,银镯子,金项圈…… 也是墩哥儿这会儿太小,用不上。 再看床榻。 姚汝夜里应该都是亲自带着睡的。 不乱,但上头摆着小孩子用的虎头枕,挂着童趣的铃铛。还有姚汝亲手缝制的五毒兜肚,上头绣蜈蚣蝎子等,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吉祥物,以毒攻毒护体。 姚汝有好好在生活。 可…… 虞听晚随性,她并不心灵手巧,不会花心思去布置寝房。 可时常,魏昭书桌会留下她特地从外头摘的一捧花。 窗前有她吃了一半的瓜子壳。 被她当成弹珠玩的东海鲛珠,会滚到床底。 这是她生活的痕迹。 可这里,姚妆显然没有。 空气里弥漫着牛乳的香甜。 虞听晚眸色沉静浅淡,不再是凉亭里头的气势唬人,抬步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 捧起来,凑到鼻尖嗅了嗅。 是她喜欢的味道。 小口抿了一口,姑娘眼儿亮了亮。 “他……” 姚汝走上前。 她对应长翘那些破事并不感兴趣。 问的当然是应扶砚。 “他的身子……” 虞听晚温声:“当初他过来看你,怎么没问?” 姚汝喉咙发紧。 “不敢。” 有些话她憋在心里,便是身边的嬷嬷和寻珠都不敢提。 她和虞听晚算不得相熟,可不知为何。 姑娘的眼睛太干净,通透到能深入人心。盈盈立在眼前,看她的眼神平和从容。 没有悲悯,却好似能无声给她宽慰。 姚汝:“我怕从他嘴里听到不敢听的。” 她笑容勉强:“我想过无数回,有朝一日,他能出现在我眼前。” 可盼了太多回了,她连想都不敢想了。 “苍天终于眷顾了我一回,他终于回来了。可实不相瞒,在他出声言名身份前,我没认出来。” 第470章 她就是缺德 应扶砚的变化太大了。 长相和周身的气质,像是脱胎换骨,再难看出以前的痕迹。 姚汝那时不是激动,不是欢喜。从骨子里漫出来的,唯有心疼。 一个人到底经历什么,才能让骨相都变了? 虞听晚没瞒她:“算不得好,若养的好,也没几年……” 姚汝面色骤白。 她手下力道无意识加重。 怀里的婴孩皮肤本就嫩,吃痛大哭。 可姚汝却不曾第一时间去哄。 她愣怔在原地。 她其实……很少哭了。 没有人疼,流太多眼泪,谁会在意啊?她的处境也没法软弱。 可此刻,她眼儿红了起来。 虞听晚走近,去看那个孩子。虽然还小,可模样…… “像我。” 姚汝说的很轻。 “当初我们许过终身的,他就说日后生得孩子,最好像我。” 那哪里知道,他们压根没有以后。 虞听晚不擅长安抚,尤其这种破不了的局。 她掏出平安符,轻手轻脚塞到孩子身上。 “我如今站在这里,你就该清楚,我夫君和他是联手的。” “我想了又想,墙不好打通,太明显了。不如在你床底挖个地洞,直接通到隔壁。” “我没有别的意思。” 虞听晚一字一字道。 “以后的事难以预料,不如珍惜当下。” ———— 凉亭。 七公主行色匆匆走了,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就离开了二皇子府。 留下杨静姝和顾妩。 杨静姝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心乱如麻。 顾妩则将手里的茶品完,起身。 “今日过来多有叨扰,二皇子妃事忙,我便先告辞了。” 这是对一旁伺候的嬷嬷和寻珠说的。 “顾姑娘。” 杨静姝把她叫住。 “你怎么就走了?” “不止我走,你也该走了。” 阿姐明摆着是冲着二皇子妃来的,这会儿都没出来,只怕有事要谈。 她有眼力见,可不能让阿姐觉得黏人。 顾妩瞥她一眼,说话可不算客气:“你又不召待见,留下做甚?” 说着,她抬步离开。 杨静姝袖子下的手紧紧攥起。 眼看着顾妩走远,她眸中闪过精光,连忙追了上去。 “这些时日不曾见太傅夫人出门,我听说是琢磨着研究点心。往前不曾听令母爱下厨,这……” 她意有所指。 “这亲女儿到底不一样,舍得费心思。” 她就不信。 顾妩心里能半点想法都没有! 虞听晚刚回上京时,顾妩的确有,最多是患得患失。 但也欢喜虞听晚回来。 她没想过比,可也怕会失去什么。 但顾傅居和她谈过话,她又和虞听晚有了接触。 眼下就想和她一直都知道存在的阿姐贴贴。 顾妩顿足,似笑非笑。 “挑拨离间?想让我和你联手恶心我阿姐?” 脑子被驴踢了吧。 顾妩懒得和对阿姐心有偏见的人,再言语。 可她想到了什么。 “杨姑娘不妨猜猜,我阿姐怎么要和你一道过来。” “你又没什么出彩之处,来了也不见得能和谁搭上话。” 杨静姝脸黑了。 还能是什么! 一顿输出把应长翘得罪干净,最后祸全部引到她头上。 是让她来背黑锅的! 顾妩见她反应过来了,笑:“可见你还是有点用处的。” 她由衷感慨:“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我阿姐惦记,你也是命好。” 惦记? 你管处心积虑叫惦记? 杨静姝都要气笑了。 顾妩:“也不知圣上是怎么想的,要把你许给四皇子?” “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摊上你这个自作聪明的搅家精。” “你!” 杨静姝面色沉了下来。 “倒还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 一个养女,还真像以前那般风光不成? “你呢?饱读诗书又如何?还不是识人不清!” “她虞听晚方才招招致命,不说我,七公主都怼不过她。沈枝意那个刺头,疯起来连头牛谁也拦不住,却也不敢在她面前喝五吆六。你莫不是眼瞎了,以为她是个柔弱的?” 顾妩很坚定:“人是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 他阿姐娇柔,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 杨静姝:?? “她刚刚就差用手指着七公主骂了!” “别诬赖。” 顾妩:“我阿姐说话都细声细气的,生怕吓着公主。” 杨静姝:…… 得。 你就愿意瞎是吧。 ———— 隔着一道墙的贾府 应扶砚和刚从皇宫出来的魏昭在下棋。 两人将凉亭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 应扶砚落下一子。 “她何时把应长翘的孩子弄到上京的?” 毕竟养在老家。 魏昭漫不经心,神色淡淡:“半个月前。” 孩子丢了,老家那边看守的人怕掉脑袋,又念着上面的贵人没人在意,也就不敢往上报。 应扶砚:??? 他很感动。 “我没想到弟妹为了我的事,这般上心。” 魏昭一言难尽看着他。 应扶砚:“怎么了?” 魏昭:“她是听说身份尊贵的公主,背着人偷偷生了个孩子,觉得稀罕。” 应扶砚…… 魏昭低声笑了一下:“就缺德的让顺子偷过来看一眼。” 应扶砚:??? “看完后本来想送回去的,可又念着也许你会求她,也就让府上生养过的妇人帮着照看了几日。” 这盘棋还没下完。 虞听晚就让檀绛带着她,从隔壁飞过来了。 手里还抱着一壶牛乳。 应扶砚站起来,刚要行大礼:“结有劳弟妹了。” “欸。” 虞听晚:“这时候谢,还是过早了。” “你住哪间房?” 虞听晚就很有说话的水平。 “姚姑娘觉得见你不便,便想要从她那边打个地洞过来。” 应扶砚眼儿一颤。 “这……” 和姚汝摊牌后,这些时日他都没再去见她。 应扶砚身子是不便,可若想,不是难事。 虞听晚其实能猜出是什么原因。 不光是她,姚汝只怕也清楚。 但虞听晚当做不知。 “地洞从你这边挖,你看看哪里合适?” 应扶砚刚想说不必。 可转念一想,等上京真乱了,二皇子府只怕会兵戈相见。 有个地洞,也方便。 但凡有不对,能提前让阿汝过来。 应扶砚正色。 准备圈地。 虞听晚大手一挥:“就你屋里吧。” 磨磨唧唧,你还是个男人么! 第471章 证据……确凿? 接下来的时日,皇宫染上难驱的阴霾。抱朴开始频频出入应乾帝的寝殿。 殿内染着安神香,混着应乾帝身上散发的一股腐臭,味道算不得好闻。 应乾帝浑身又痒又疼,忍不住要抓挠,可稍一用力就破皮流脓,时间久了,伤口别说有痊愈的迹象,甚至红肿不堪。 他都要疯了。 太医院的太医从养心殿火灾后就很绝望,殚精竭虑翻遍医书,可就是找不出应乾帝的病根,战战兢兢:“我等医术不精。” “抱朴道长。” 年迈的太医看向抱朴:“那巫术不是被您破了?匣子人偶也销毁了,可为何圣上迟迟不好。” 抱朴立在一旁,都要气笑了。 “我是道士,只会破法。” “圣上的情况没有继续转恶,那是我的功劳。至于医治,是你们的事。” 他小声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宫养了一群废物,或者你这些人饱藏私心,不想让圣上好呢。” 声音很小,但殿内空旷,恰到好处,所有人都能听见。 应乾帝虚弱的躺在榻上,手下青筋爆起,忍着不去抓挠。 一众太医却面色惊恐。 这段时日,圣上身子不适,发了好几通火,被拖下去砍的人也不少了。 他们生怕牵连其中,受了无妄之灾:“我等不敢。” 人偶被毁前他们研究过,上头的针布着毒素。 特地找了十个人沾上毒素,用人体实验,开药解毒。 等效果显着确定没有闪失,这才给圣上服用。 可不知为什么,圣上吃了后伤口更严重。 他们也想过,可是其中还有别的,他们不从得知的毒。 可里里外外都瞧过了。圣上平时接触的,吃的用的也都检查了,没有任何不妥。 抱朴立在原地,看着这些人愁苦的模样。 安心。 还好他上了魏昭的贼船。 想到那个人,抱朴就忍不住叫一个绝字。 养心殿起火时,他就觉得不妥。 火势太大,药粉受热一瞬间催发,养心殿内伺候的奴才也会吸入。 那药粉无色无味,三日之内再接触特制的熏香,就能中招。 风险太大。 毕竟除却应乾帝外,还会有人身体不适。 可……没有。 魏昭好似就料准了,应乾帝出事后黑影会接手,那几天轮流照看,便是之前伺候的奴才,也绝不会让他们进内殿。 中招的只有应乾帝。 故,没有人会想到诱因是养心殿火灾。 便是太医想到了,可养心殿都成废墟了,哪还有证据? 又如何对症下药? “圣上。” 此刻,有人大步入内,脚步轻盈,听不到声响。 “三位皇子求见。” 应乾帝早就不耐烦了。 觉得这跪着一地的太医都该死! 可他一再杀戮,也无济于事。 “都下去。” 太医们如得了敕令,擦擦脸上的汗,连滚带爬的离开。 “郑勖留下。” 抱朴抬步往外走时,看了眼太医里头最不起眼的一个。这不动声色的才收回视线。 等人都离开,郑勖颤颤巍巍跪在原地。 殿内一片死寂。 幔帐里断续的喘息更显清晰。 龙榻上的病容阴晴难定,应乾帝阴冷的视线如一条毒蛇,枯瘦的手指轻叩玉枕。 “你觉得抱朴可靠吗?” 郑勖吓得双手合十,死死贴在地面,御前金砖上磨出两道汗掌痕。额头压过去,身体摆出诡异臣服的弧度。 他怎么能不怕呢。 那三日的熏香是他做的手脚。 可他没办法啊,夫人和孩子都在魏昭手上。 “小臣不敢揣度。” 应乾帝掀开幔帐,人虽狼狈,可稍显浑浊的眼珠却亮的吓人。 “这几日朕频频梦到魏封行。” “也不免想起,当初是派你去给他治风寒的。” 郑勖呼吸微滞,不敢大喘气,努力压下惊惧。 哪里是治风寒? 明明是让他动手脚。 “他当时的身子也是越治越差。” 应乾帝绝口不提害人两字。 “倒是和如今的朕颇有些相似。” 郑勖咽了咽口水:“圣上乃真龙天子,承天命御四方,区区小疾自有紫薇庇佑。” “圣脉虽浮,却含勃勃生机,恰似潜龙蓄势。不日自当痊愈。岂是那命短的顺国公能比的。” 应乾帝冷笑一声。 抱朴之前说的保藏私心,让他上心了。 随意进出帝王寝殿的,贴身照顾他的,除了黑影就是这些太医了。 他审视郑勖稍顷,人重新躺回去。 “滚下去,让三位皇子进来。” 郑勖出了寝殿后,朝几位皇子行礼。 “父皇今日身子可好?” 五皇子应殷问的。 郑勖恭敬回应,有些眼神闪躲,还不忘魏昭吩咐的,离开前不动声色看了应峙一眼。 他的不动声色和欲言又止让暗处的黑影看在眼里。 在三个皇子入殿时,提前一步告知应乾帝。 “圣上,郑勖对二皇子……” 说完,还不忘继续。 “先前抱朴道士见了三个皇子时,对五皇子很是热情。” 为什么热情? 龙气吗? 应乾帝呼吸渐沉。 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 “父皇。” 三人过来。 应乾帝不语。 “老四。” 应承被叫住。 “去给朕倒杯水。” 应承去了,倒好送到龙床前,可随着他越靠近,帐中的腐气混着龙涎香,像是棺木初开的味道。 应承压下头,努力忽视。 应乾帝头疼欲裂,拍拍一旁的龙床。 “坐下喂朕。” 要知道应峙应殷喂水,可都是跪着的。 这已是无上恩典了。 这段时日,应乾帝一直在培养应承的野心。 应峙压着头,掩下不虞。 应殷脸上则看不出神情。 应乾帝可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查出来了?” 一人汇报即可,以长为尊。应殷看向应峙。 应峙上前一步:“是。” “有了消息后,我们兄弟三人未曾对外声张,急急求见父皇。” 明黄锦被上青筋暴起的五指骤然收拢,如虬枝盘错,死死绞住锦被。 应乾帝眼底杀意藏不住。 “谁!” 应峙一字一字道:“杨常正。” 应乾帝一把推开应承端着水的碗。 应承本来就不想喂。 是以没拿稳,顺势让水碗砸到地上。 啪嗒一声响,碗碎成好几瓣。 应承惶恐后退几步,远离毒气,跪倒地上。 “儿臣有罪。” 应殷:…… 应峙:…… 应乾帝:……废物。 应乾帝不愿看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他眼前一黑,深吸一口气,平复怒意。 “证据……确凿?” 第472章 夜夜做新娘 “不会有假。” 应峙将罪证呈上。 应乾帝看向应殷:“你说。” 应峙:…… 他真的很不爽。 怎么,应殷的嘴要格外甜吗! 应承缩小存在感。 一阵好笑。 都大难临头了。 饱含冤屈的人已准备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而他这个一心算计的父皇还不忘加重皇子间的明争暗斗。 应殷恭敬出声:“此案我们兄弟三人和杨常正还有父皇派来的人共同彻查。” 他没有夸大其词,只是阐述事实。 “杨大人这些时日查案异常积极。” 杨常很想立功。 “证据到手前,未曾经他的手。他迫切想要得知,且提出与我们三人随行。” 天知道杨常正没有私心。 可当证据指向他时,这些正常的举动,也就不正常了。 应乾帝阴沉着脸,一页一页翻看证据。 “杨大人立功不少,可……” 应殷微顿,视线往应承那边瞥了一眼。 “的确有动机。” ———— 虞听晚是从魏昭嘴里得知,御林军将杨尚书令府包围的事。 她坐在软垫上插花。 魏昭不敢多看。 伏猛却凑过来,崇拜不已。虞听晚的花,是越来越得它的眼了。 “杨尚书令能认?” 只怕大喊冤枉了吧。 魏昭:“御林军过去时,杨静姝正巧请邪士进门。” 虞听晚:…… 好孝顺的女儿。 “那邪士帮杨静姝办事,是因为欠已故杨老太爷人情。” 魏昭淡淡:“他百口莫辩。” “狗皇帝最接受不了背叛。杨家满门抄斩,也用不了几日。” 仅此一事,他的疑心会更重。 上京的天倒是晴了。 朝廷重视,多地派人去勘察,更颁布召令,各地官员将所在处情况上报,不可耽误。 可消息有滞后性。 近的当日就能回信上报。 远的地方……召令都没传过去。 江南等地虽下雨,可情况可控。但偏远之地水位严重上涨,雨却没有停歇之意。 虞听晚:“泽县那边……” 她才起了个头。 “已安排妥当,将你在意的那些人全部转移到了安全之地。” 他办事,虞听晚是再放心不过的。 虞听晚插好了。 她捧住魏昭的脸。 “夫君。” 魏昭:…… 虞听晚:“怎么不说话?” 他吐出两个字:“害怕。” 虞听晚:…… 我还能吃了你? “我的花……” 刚说了三个字。 魏昭:“好看……死了。” 虞听晚:??? “你停顿了。” 虞听晚已经接受她真的手笨了:“夫君为何要对我说谎,夫妻之间不能坦诚吗?” 魏昭恹恹:“我说难看,你会如意吗?” 前脚才说坦诚的虞听晚:…… 她得以身作则。 “我如不如意不知道,你……就不好说了。” 魏昭:“哦。” 他总结一下。 “说好看不行,说难看我又得遭殃。” 是这样。 虞听晚点了一下头。 “讲点道理。” “有点难。” 魏昭不好为难她。 “那给我个痛快。” 他把人扯到怀里,从姑娘后背把人抱住,头压在她肩上,又牵过她的手,将花瓶里头的花抽出一半,又择了其余的插上去。 这种事,与他而言是浪费时间。 可关起门来却是夫妻之间的情趣,魏昭还是很有耐心的。 也很有审美。 虞听晚眼睁睁看着他化腐朽为神奇。 “没有停顿。” 耳侧是他的声音。 虞听晚愣住,有点没懂。 很快反应过来。 好看那两字说的很快,是他的求生欲。 停顿后说的两字是死了。 嗯。 这个男的知道说什么,都是死。 沉默。 虞听晚感慨,魏昭摊上她挺不容易的。 “地洞挖的怎么样了?” 别人的事,魏昭不上心,更不会过问。 可他对魏家军的效率有数。 “该是挖好了。” 虞听晚:“也不知应扶砚会不会半夜爬过去。” “哈。” 她扭头。 魏昭:“他爬不动。” 虞听晚:…… 是哦。 “那姚汝定会过去探望。” 魏昭见她那么上心,随口道:“你要不要趴他们床底下?” “这不好吧。” 就应扶砚那个身子,虞听晚也不觉得他能干什么。 不过。 经历过生死离别,陪伴最是弥足珍贵。只要在意的人在眼前,便是莫大的幸事。 她表示。 “我比较想趴萧怀言床底下。” 魏昭:…… 你还挑挑捡捡了? 虞听晚:“算着时日,两人就快成亲了。” “就沈枝意公事公办的态度,也不知他们新婚夜会干些什么。” “盲婚哑嫁的不少,很多夫妻,婚前连面都见不着。” 虞听晚转过身,玩着他腰间的玉佩。 她很懂。 “你知道吧。” “有些时候越不熟,做那种事其实更得心应手,就像交差那样。反正都要做的,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事。” 魏昭不知道。 但当初虞听晚赖上他时,就是视死如归霸占他的床。 双手摊开,紧闭双眼。 ——“来吧!” 虞听晚:“可他们两人认识。” 与沈枝意而言。 “要说特别熟也算不上。” “这突然成了夫妻,时间也急,拜了天地,就躺在一张床上。上京成亲规矩多,喜床上还会放元帕,次日一早就有婆子来收拾取走。沈枝意性子傲不愿意露怯,萧怀言又不像是会徐徐图之的人。” 好不容易叼到狼窝,怎么可能放过她。 “长夜漫漫,很尴尬吧。” 日子一转,少府监沈家张灯结彩,红绸高挂。 沈枝意身上的嫁衣如火,金丝滚边的广袖透迤及地,珍珠璎珞垂落额前,衬着她的肌肤莹润白皙。 招呼贴身婢女。 “去瞧瞧,迎亲队伍何时过来。” 沈枝意朝一旁的虞听晚抬起下巴。 到底是喜事,这会儿脸上笑意藏不住。 “怎么样?这嫁衣配我吧。这云锦裁就,金线为纬,孔雀羽捻彩丝经。拿来做嫁衣只能穿一次,实在奢侈,别说我那两个继妹,只怕有不少女眷宾客,见了都要嫉妒死了。” “这个。” 她又让虞听晚看她的耳坠。 “你别看它小,却是萧家祖传下来的。” 她兴奋的还要展示什么。 “谁说只能穿一次。” 别只记着高兴。 要想想晚上会有什么。 虞听晚语气幽幽提醒:“你要是愿意,萧怀言夜夜让你做新娘。” 第473章 脊梁骨比我们直,也硬 喜轿一路吹吹打打,从少府监出发,一路往忠勇侯府去。 忠勇侯府门前宾客盈门,贺声鼎沸,檐下红绸翻飞如浪,大把大把的喜钱被小厮抛向街道,引的百姓和孩童争抢。 顾傅居立在门口时,虽未着官服,通身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肃整,眸光沉静似古井无波。 登门的宾客向忠勇侯贺喜后,无一不过来规矩请安。 “太傅大人。” 顾傅居只颔首回应,不做声。 忠勇侯乐得脸都要笑僵了。 他走向顾傅居。 “你在这里抢我风头?” 顾傅居懒得理他,只看着街道。 他这些时日很忙。 一直腾不出空看虞听晚。 “我就那么个儿子,好不容易成亲。” “算了。” 忠勇侯没好气,本是武将,和熟悉之人说话不过脑子:“你女儿倒是嫁人了,可你连杯喜酒都没喝上。” 说完就觉得不对了。 他这不是戳顾傅居痛处吗? 可说出去的话又不能收回来。 忠勇侯看他神色:“那个……” 顾傅居拢了拢眉心,语气平淡。 “我顾家的女儿嫁人,摆场不会低。” “嫁妆她母亲一年一年慢慢攒,攒到出阁。府上给她准备的院子,她还没能进去瞧一瞧,她母亲攒的,一院子已是堆不下了。” 金钱是俗物,却也是女子的依仗和底气,不会让谁都小瞧她去。 “我本该为她千挑万选择良婿,亲自背着她,谆谆教诲下把她送上花轿。” 他平时在外,并不是话多之人。 可此情此景心里怎会没有波澜? 别说他。 嘉善得知忠勇侯夫人为了新妇穿的嫁衣,耗费了心力,短短的两个月内就找了江南三十名绣娘。这几日夜里翻来覆去都难眠。 他眸色暗了下去:“可当时杳杳什么都没有,据我所知,只村里几个还算交好的凑了一桌,吃上一顿饭,也就了事了。” 忠勇侯:…… 我真该死啊! “可你不知,那是卫家能给她的最好的,这孩子也容易知足。” 为什么知足? 因为得到的太少了。 “贫苦人家嫁女,尚且会准备木梳铜镜,两床被褥,陶罐瓦盆。” “可她什么都没有。” “就那么孤零零的一个人告别了她凄苦的前半生,背着一个瘪瘪的布包,里面只放了几身单薄,洗的发白且不合身的衣裳,满怀期待和憧憬入了卫家的门,把一生托付。” 那里面有破釜沉舟的决绝。 顾傅居:“如今她什么都有了。我没出过半点力。” “我和嘉善亏欠的,这辈子都给不起了。” 忠勇侯:…… 我有罪。 他抓了抓头发。 “那个……” 他也不会说宽慰的话,最后抬手拍拍顾傅居的肩。 “杨常正一家铃铛入狱,死期将至。” 杨家和应承的婚事也不了了之。 “上京看着还算风平浪静,可怀言婚事一过,也该乱了。” “应峙这几日去圣上跟前伺候,却一直不被看重。圣上前几日随意寻了个错处,就让他在殿外跪了一宿。夜里湿气重,他那腿本就有点毛病,听说一早路也走不动了。势力他又比不得应殷。” 应殷也不招待见。 得闲也不会去狗皇帝眼皮底下凑。 狗皇帝身边伺候的黑影,一直不曾对外提及,可只要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历代帝王的底牌,兄弟两人多多好好也有了猜测。 应殷没有往前走,可他得帝王明里暗里施压,又多次折他羽翼亲信,日子并不好过。 于是,应扶砚就上场了。 经过他多次为五皇子肝脑涂地,又和其他幕僚打成一片。 别的幕僚但凡有半点不如意,他格外有义气,愿意花心思帮忙。 经过努力,他如今已经是幕僚头头了。 应扶砚暗戳戳提醒。 ——“五皇子,眼下局势您处于被动,只比二皇子好上些许。” ——“圣上身上的毒若是解不了,长此以往下去,难免对朝政的事疏忽。可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也不会松开把持朝政的手,让底下官员或是皇子代理。” ——“若是解了……,圣上身子转为康健。小的说句冒大不韪的话,若是再活数十载,焉有您的出头之日?” 前朝皇帝熬死了太子的事,不少了。 他一出声,其他幕僚纷纷点头,觉得很对! 刚给应殷办事的曹伯公也在那几日,私下恭敬提出。 “眼下情况对您不利,却也是好时机。” 应殷其实早有了想法,可一直没有敢付出行动。 当年父皇都可以除掉,真正该登基的燕王,靠着杀戮和做假圣旨,坐上那个位置,他为什么不行? ——“贾焉。” 是应扶砚的假名字。 焉——燕。 ——“你说我该如何?” ——“主子您不是早就有了主意吗?不用我们出手,便是不成,也能全身而退。百利而无一害。” 是什么? 借力打力。 总有人会狗急跳墙。 故,除了得帝王冷眼,处处不顺的应峙,又被应殷有意无意施压。 应承没了婚事后,万事大顺。 他有意报答魏昭,也想卖个好。也便时常在帝王面前说。 ——“父皇别对儿臣太好了,二皇兄要不高兴了。” 用别人眼里不聪明的脑袋以及傻白甜的口吻道。 ——“真羡慕五皇弟,走到哪里都受吹捧。不少老臣看到他毕恭毕敬,就像见了父皇一样。” 他说完这些,路上碰到应峙还不忘颠颠跑过去打招呼。 ——“二皇兄,你跪了一宿腿还好吗?在府上养些时日吧,五皇弟为此都担心坏了。” 在皇室的人,相互斗心眼时。 萧怀言抽空成了个亲。 忠勇侯看向好友。 他感慨。 “还记得吗?当初封行还在,咱们曾一块喝酒。不论得志与否,都被束缚,也多多少少被皇权磨圆了棱角。” “眼下我们老了,可后代又聚在了一起。” “怀言这些年为了我,为了萧家,忍辱负重,吃了太多苦。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我畏畏缩缩,不敢和上面斗。却落不得好,只换来对方一次又一次得寸进尺。” “这臭小子比我有出息。” “魏昭如何,我不说你心里也有数。” “傅居。” “你家姑娘的聪明劲像极了你们夫妻。如今的小辈脊背比我们直,也比我们硬。” 第474章 这还不把你迷的神魂颠倒! 青色转暗。 远远看见迎亲队伍朝这边而来,鞭炮和唢呐声久久不绝。 “来了!” “快去告知主母,来了。” 只听家仆欢喜和急促的声儿。 喜娘馋着沈枝意迈过朱漆火盆,盖头下的珍珠惠子簌簌的晃。 “新娘子跨火盆,日子红红火火。” 沈枝意看不清路,余光只瞥见身侧红衣婚服下摆露的云纹如意靴尖。 火盆的火格外旺盛,还不等喜娘帮着提一提裙摆。 身侧的萧怀言动了。 他帮着往上提了提,还不忘腾出胳膊松松扶上她的腰。 沈枝意不习惯这种触碰,有过片刻的绷紧。 萧怀言感觉到了。 但没有松手,力道加重,以不会弄疼她的强势,让她清楚感知他的存在。 他的手修长,指甲修剪的圆润。 沈枝意稍稍偏头,正逢喜帕忽被风吹起半角,便瞧见对方唇角未来得及敛去的笑意。 “沈枝意。” 萧怀言:“你看什么呢?” 他又开始欠了:“盖头还没撤,就想看看日后和你葬一起的男人俊不俊了?” 虞听晚一言难尽。 她不理解。 都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就开始想死了的事了? 但她身侧站着萧怀言的表妹,年纪还小,正一手捂着唇。 “表嫂的心还不得小鹿乱撞啊?这也太让人心动了吧。” 虞听晚若有所思。 “我说。” 是宁允翎的叫嚷声。 他看不下去了。 “要不要那么腻歪啊?” “回头关起房门,要看多久都没人笑话。这火盆还跨不跨了?” 他还要再吐槽,就瞧见了卢时楹。 宁允翎哪儿还记得别的,连忙走过去。 “卢姑娘。” 新人已被簇拥去拜堂,卢时楹被叫住。盈盈立在一处,弱柳扶风。 见是宁允翎,她上前请安,嗓音娇娇弱弱的:“宁世子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你在寻一本古籍。” 宁允翎掏出来。 封皮上没有字,可他见过,和之前卢时楹手里拿的一模一样! “可是这本?” 卢时楹找了多年 家里那本,她反反复复读,可有一半页数缺失。宁允翎手里的却格外崭新,可见被珍藏的极好。 她眼儿一亮。 “世子是哪儿弄来的?” 当然是他去表哥藏书阁偷的啊! 被发现后,他被魏家军的人五花大绑扔去了魏昭书房。 宁允翎以为他要死了,魏昭最爱惜书了。姑母也不会求情,谁让姑父生前也爱惜。 唯一不爱惜的是嫂嫂!却没帮他。 甚至很兴奋的看向魏昭。 ——“夫君,你是不是要揍他了?” 可魏昭罕见没动他。 他薄唇动了动。 ——“滚。” 宁允翎滚了,还不怕死的抱着书滚的。 一路通畅,他很纳闷没人拦他,便又大着胆子折而往返。 听到这么一句对话。 ——“夫人,将军怎么不收拾表公子?属下怪不适应的。” 嫂嫂语气幽幽。 ——“还能是什么?” ——“以前被教训是他惹祸,近些时日安分了不少。便是偷书,也是为了讨好姑娘,想成家了,夫君多多少少是欣慰的。” ——“那夫人知道将军不会动手,为何还吓唬表公子。” 虞听晚温温柔柔的。 ——“允翎慌里慌张的模样,腿都在发颤,多有趣啊。” 缺德玩意。 宁允翎刚要告诉卢时楹,过程有多么不如意。 可看到卢时楹欢喜的模样,他就想找话题。 他还爱打肿脸充胖子。 “此书格外好!让我崇拜。” “里头的感悟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言明的,但我受益匪浅。” 卢时楹微愣。 宁允翎还以为他说错话了。 “怎……怎么了?” 卢时楹收下情绪,脸上却绽开了笑意。摇摇头:“没什么。” 那就好,宁允翎舒了口气。 他还表示。 “日后我们可以一起探讨的。” “学习共同进步。” 虞听晚没往新房那边去,而是推着魏昭入席。 她饿了。 等走远了,魏昭坐姿懒散:“没眼看。” “我也是。要不是自家人,我早就笑话他了。” 天知道方才她忍得有多辛苦。 知道偷书,怎么就不知道翻开看一看。 那卢家女年幼体弱,故一直想要当大夫。可她又不敢治人,便对医治小动物很上心。 卢家往上数,先祖也是农户出身。乡下老宅修葺的格外体面,也有家仆伺候。空气清新,故卢时楹就在那儿养病。 平时接触的什么动物最多? 除了鸡鸭鱼,那就是猪了。 那本书是——《母猪的产后恢复。》 虞听晚:“母猪生崽,他崇拜什么?” 她匪夷所思。 “他还受益匪浅?” “怎么,他还准备也生一个?” 虞听晚又荒谬看向魏昭。 “为什么藏书阁有这种书?” 亏她还以为魏昭有当表哥的样子。那么大方,说给就给。 魏昭:“原先是没的,可他在找。” 虞听晚:…… 书最全的地方,就是顺国公府的藏书阁了。 也不难怪,宁允翎会跑过来。 魏昭表示:“我还贴心的把书放在最显眼处。” 哪里知道这傻子,愈发觉得这是神书。 翻都不翻,无非是觉得,拿对了能取得芳心。拿错了,书的含金量也定能取得芳心。 虞听晚不想笑的。 可她忍不住。 姑娘肩膀一抖一抖的。 “魏少夫人。” 有人在喊。 是多日不见的七公主。 不同上回她倨傲的精神气,此刻神色憔悴,每天都担心虞听晚会抖出孩子是她的事。 更气恼的是。 她那个婆婆把孩子看的格外重,非说是上天恩赐,说找不到亲生父母,就放在身边养。 早知如此,就该生出来掐死她的。 可应长翘不敢对虞听晚动手。 她现在觉得这娘们很邪门。 也更在意另一点。 “上回你说本宫身上有那……,是有病,本宫请了太医看了,他们都说无恙。” 虞听晚:“这显而易见呀。” 她细声细气,张嘴就来:“他们医术也不到家。” “不然怎么圣上的病都看不了?以至于要夫君召葛老进京。” 应长翘看她神色不像做假。 恍恍惚惚走了。 所以,她还是有病是吗? 目送她走远,虞听晚面色怜爱。 “脑子有病,不太好治。” 魏昭:…… 也不看看,你说瞎话的时候,有几个人不被骗的。 席宴就在前头,虞听晚已经闻到了浓郁的香味。 她舔舔唇瓣。 都这样了,还不忘正事。 “夫君。” 被官员围住说话,好不容易脱身找过来的顾傅居见他的宝贝女儿,深情款款拉起轮椅上的男人的手。 情话语气虽然干巴巴。 但是说的话,让顾傅居整个人都不好了。 虞听晚:“死了尸体葬在一处有什么好的,躺在棺材里头多挤呀,时间久了,还腐烂发臭,不如各自烧成骨灰。”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她迟疑一瞬:“再用筷子搅拌搅拌。” 小样,这还不把你迷的愈发神魂颠倒! 第475章 怎么着,我又没脱你衣服 暮色将至,忠勇侯府四处点灯,亮如白昼,觥筹交错声不绝。 今日来的人有不少。 虞听晚入席后,视线随意一扫。 扫到了三个皇子,及两个皇子妃。 许是察觉虞听晚的目光,神色冷清的姚汝,和她视线对上那一刹那,面上的冰川有融化痕迹。 应峙瞧见了,若有所思。 “你和顺国公府少夫人倒是关系不错,上回她还特地登门探望。” 他面上含笑。 抬手亲昵的要扶姚汝坐下。 姚汝当做没看见,躲开,直接坐下。 应峙也不恼,手落在半空,他收了回去。给她理了理衣摆的褶皱,像是个格外体贴的丈夫。 用只有两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贴在她耳侧。 外人都以为夫妻间关系好,会心一笑。 哪里知道应峙说的话都是算计和威胁。 “姚汝,你得记住了,你是我的妻子,我好了你才会好,墩哥儿才会好。” “虞听晚这个人,你可得试着把人给我哄好了。” 姚汝一阵恶心。 如何不懂应峙的算盘。 无非是把主意打在了顾家和魏家身上,准确来说,是顾傅居和魏昭身上。 虞听晚看到应峙的举动,一阵恶寒,可人家到底是夫妻,她总不能跑过去一把拍开。 “杳杳。” 嘉善站起来给她夹菜,头次一块用膳,即便是萧家喜宴,可她也欢喜。 “这是萧家厨子的拿手菜了,整鸭脱骨,里头填入海参,鲍鱼,瑶柱等八珍,蒸制后形整不散。味道很是不错,你尝尝。” 宁素婵也累了小半日了,实在是忠勇侯夫人怕出错,什么事都要让她帮忙长眼。 说没经验,怕怠慢客人,又怕哪里做的不好,委屈了新妇。 可……宁素婵也没经验啊。 她此刻得闲坐在席位上,看着虞听晚,眉头紧锁。 姑娘面色红润,唇红齿白的,是顶顶好的颜色,看着温温柔柔的。可却又主意,脾气更是死犟死犟。 在嘉善的期待下,她低头看了眼碗里的菜,眼睫眨了眨,迟疑片刻,低头去吃。 “味道如何?” 虞听晚实话:“很不错。” 嘉善见她吃了,面上的笑意藏不住,忍不住眼巴巴又给她夹菜。 “这是黄焖鱼翅,据说鱼翅煨了三天,汤汁浓如金胶。火候掌控的极好。” 色泽的确诱人。 虞听晚送入口中:“也好吃。” 她不抗拒,相处间也算不得亲近。 但这样已经极好,嘉善很满足了。 时间久了,虞听晚也不知她对于顾家的人是什么心态。 但面对他们,已没有隔阂,平静又豁达。 虞听晚温声:“您不必照顾我,也吃。” “好!” 嘉善忽略那个敬词,欢喜应下。 她不急。 她的时间还有很多,总有一天能打开孩子的心结。 顾傅居舀了一碗燕窝鸡丝汤,准备给虞听晚送去,有人骨节修长,伸手去取。 手的主人含笑。 “多谢夫子。” 魏昭微笑:“您怎么知道学生想吃?” 顾傅居:…… 看见就烦。 虞听晚则察觉异常,侧头。 “婆母怎么了?” 从一坐下就心神不宁的,也没见她动筷子。 宁素婵收回思绪,伸手过来将她微翘的发别在耳后:“相比萧家的婚事,魏家到底委屈你了。” 这话一出,一桌的人都停下筷子。 可虞听晚没当回事。 她委屈什么。 虞听晚喜欢热闹,却不喜欢别人看她的热闹。 她可不想像沈枝意那样,忙了一天,不知道忙点什么,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尤其上了妆后。还要和一些不熟的亲戚和女客打起精神寒暄。 想想都累。 何况魏昭后来也补给她了。 虞听晚永远记得,魏昭把她的虞家送回到她手上,陪着她给爹娘立了坟。 长辈面前过了明面。这才名正言顺的,亲手布置了婚房。 她什么都没操心。 虞听晚刚要说没有。 你儿子比谁都体贴。 宁素婵:“你若愿意,不如补……” 嘉善眼都亮了,她早有这个想法,就是不好提。家里的嫁妆一直没机会送。 “不要。” 干脆利落的拒绝。 乡下一回,戊阳城一回,上京要是还要…… 虞听晚小声嘀咕:“孟母三迁为子,至少每次搬的地儿都不一样。我嫁三次,都是同一个男人,我都……” 到嘴的话拐了一个圈。 虞听晚冲似笑非笑的魏昭讨好道。 “可真是我的荣幸。” 魏昭把她突然凑过来的脸轻轻推开。 他柔弱:“别这样?” 虞听晚蹙眉:“什么?” 魏昭:“到底在外头。” 他看了继续舀汤的顾傅居。 “端庄些,这么多人,别对我动手动脚。” 虞听晚:??? 她不服气了。 动手动脚怎么啦? 怎么着,我又没脱你衣服! “说错了。” 虞听晚抿唇:“这还差不多。” 魏昭:“你是想动嘴。” 顾傅居:??? 他死死拧眉。 想反驳。 可杳杳对归之真的……死心塌地啊。 光是他听到的情话,就有不少了。 他不想承认。 但杳杳一定是魏昭带坏的! 就在这时,顾妩脸色不太好的走过来。 她刚才身上洒了酒水,去萧家内宅换了身衣裳。 可她看到虞听晚就好了。 “阿姐。” 走过来,甜甜喊了一句。 虞听晚听着声儿看过去,轻微点了点头。 “阿姐今日妆容真好看。” 虞听晚:“我没涂胭脂。” “可见阿姐天生丽质,好气色,没抹胭脂都把那些精心打扮的女客比下去了。” 这话其实不夸张。 虞听晚也觉得没毛病。 她就是标志! 她毫无心理负担点头:“嗯。” 虞听晚摸摸自己的脸蛋,很无奈表示:“就怪气人。” 魏昭:…… 顾妩找了位置坐下。 顾傅居用帕子擦擦手:“怎么了?” 顾妩这才道:“没什么,只是方才撞上荀夫人了。” 拉着她说些有的没的,忒讨人嫌。 她这么一说,顾傅居就有数了。顾妩嘴里的荀夫人,为户部尚书夫人。 荀家有结亲之意。 一直都有。 后来杳杳回来,外头都知阿妩为养女。荀家那边就没消息动静了。 眼下见他和嘉善待阿妩如初,又再生了心思。 可笑的是,顾傅居从头到尾就没有看上荀家子。 荀家还以为他们能挑挑拣拣了不成? 第476章 想开了,要做梁睿的男人 “不必理会,你的婚事我心里有数。” 这么说,就是已有了人选了。 虞听晚幽幽抬眸。 让她猜猜。 想了一圈,猜不到。 姑娘又慢吞吞把头压下去,继续干饭。还时不时喝一口米酒,味道清甜。 入夜,宾客尽散去。 虞听晚在忠勇侯府门口和顾家人分开。 魏昭则扶着宁素婵上了马车。 “母亲先回去,我们晚些再回。” 宁素婵又不是问东问西的长辈,只点点头,视线落在不远处被风鼓起裙摆跳着下台阶的姑娘,不忘吩咐。 “上京没再下雨,这个时节也算不得寒,可夜里风大湿气也重,照顾好你媳妇。” “是。” 宁素婵颔首,放下布帘,车夫驾马而去。 目送马车走远,魏昭朝身后的虞听晚伸手。 虞听晚把手放上去,任由他握紧。 她故作矜持:“这不好吧,你真打算带我去听墙角?” 虞听晚:“萧怀言功夫不差,咱们过去,他怕是会发现吧。” 当然,虞听晚认为她不会尴尬。 “今儿萧怀言过去迎亲,沈家都没有人为难,念着他不通文墨,竟连催妆诗都没让他作,就放他进去了。” “他娶妻也太顺利了。一点苦头都没吃。” 虞听晚:“当然,我没有别的意思。” “就是之前沈枝意早早提过,说有机会教我打牌。只可惜之前一直寻不到机会,不是我忙就是她忙,要么就是人不好凑齐。” 魏昭都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果然。 虞听晚抬头。 “夜观天象,天气真好。” 魏昭抬头。 好什么? 星星都没一颗。 前不久挂着的皎月,也不知何时被云层盖住。 虞听晚:“天时地利人和,我想萧怀言也是欢迎的。” 魏昭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尤其萧怀言刚才在他面前太得瑟了 他很配合。 “夫人说得对,他那么多年都等到了,也不差这一晚。你就不一样了。” 虞听晚:“是啊,我比不得萧怀言,耐心不好。” “趁着新婚夜这个好日子没有外人,你我过去热闹热闹暖暖房,只怕两人也求之不得。” 魏昭颔首:“借着机会,让两人再熟悉熟悉也是功德一件。” 虞听晚问:“夫君会打牌吗?” “不会。” 虞听晚感概:“沈枝意会打,萧怀言只怕不趁多让,他可是赌坊的常客。那咱们夫妻这是上赶着送钱。” “他们一定感动坏了。” 檀绛:…… 那两位摊上你们,真是他们的福气。 荣狄:!!! 萧世子命真好。 以前缺钱,将军给。 现在倒是不缺钱了,将军还上赶着送。 虞听晚想起什么:“卢家人走后,没再瞧见允翎,舅母舅父走时也不见他的身影,只怕早就过去给萧怀言添堵了。” 魏昭:“五个人。” 他说的简短,可意思很明显。 打牌四个人就够了。 虞听晚满意:“真好。” 她都安排好了。 “还有一个端端茶,送送水的。” 夫妻俩准备往回走。 夜色如墨,远处忽闻马蹄声碎,如急雨叩地。一辆玄色马车自官道飞驰而来,两盏风灯在辕前剧烈摇晃,划出两道昏黄的光弧。 魏昭倏然看去。 太远他瞧不起。 可等马车近了,他认出驾马之人是顺子。 顺子跳下来,环视一圈。上前行礼,低声道:“将军,二皇子没有回府,中途改道去了青云巷。” 梁越三皇子可就住在青云巷! 这是被逼的想开了,要做梁睿的男人了? 打牌算什么! 虞听晚听到自己说。 “我要去青云巷。” ———— 萧怀言找了不少狐朋狗友帮忙挡酒,身份摆着,敬酒时也没多少人敢灌他。 人清醒着,但到底沾了些酒,想到屋里的个儿,他就身上发烫,快步朝喜房去。 殊不知宁允翎这会儿正趴在窗前,和屋内的人说话。 “我看到萧家后院还是有个狗洞的,你要是后悔了就去钻。” 宁允翎见里面没有回应,循循善诱:“你人要是跑了,萧家回头找你爹要人,你爹拿不出来,沈家不就遭殃了吗?” 沈枝意正吃着萧家厨房送过来的面食。 不得不承认。 她听到遭殃两个字,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动。 但她有脑子啊。 宁允翎还在劝:“别那么想不开,好端端成什么亲。你看看兄弟我,一个人多快活。” 沈枝意头上的首饰已除,喝了口汤,不敢吃多,怕等会儿积食。 她漱口,擦擦唇角,这才起身,推开窗户。 看到了走路没有动静,已站在宁允翎身后冷笑的萧怀言,而那笨蛋美人没有半点察觉。 沈枝意好整以暇看着,语气嘲讽。 “你快活?” “你是自己不好,还见不得别人好。” “宁允翎,你怎么不跑去虞听晚跟前,撺掇她和魏昭和离啊?” 宁允翎理直气壮:“我不敢啊!就我兄长那德行,我哪敢得罪他。” 他甚至沾沾自喜。 “萧怀言就不一样了。他和我是差不多的料。” “读书那会,也经常考倒数。” 宁允翎:“我好歹也跟着我兄长练过武,蹲过马步。用梯子爬过墙,敢在上面疾走。” “他萧怀言风云场合待久了,只怕早被掏空了身子,体力不佳……” “可能还恐高吧。” 话音刚落,他被掏空了身子的人一把提了起来。 宁允翎双脚离地:??? ……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萧怀言往外一扔。 宁允翎重重摔到地上。 他没有气,而是惊愕。 “你你你你……” 萧怀言:“碍什么眼?不回家研究你的母猪生崽啊?” 不然怎么和卢家女共同进步? 沈枝意:??? 啊? 宁允翎有这个癖好? 宁允翎?!? 他研究猪!干什么! 他严重怀疑萧怀言在骂他是猪。 “世子。” 这时候暗处有人过来,宁允翎只觉一道黑影闪过,恭敬附在萧怀言耳侧低语。 说了什么,宁允翎没听见。 可沈枝意离得近,听见了。 萧怀言刚要嫌弃,一转眼对上沈枝意向往的眼神。 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于是一炷香。 青云巷内梁睿屋子上,很热闹。 虞听晚正悠哉悠哉靠在魏昭身上听下面的动静。 她吃饱了,可不代表嘴能空下来。一小口一下口喝着忠勇侯府顺来的米酒。 只见有人轻功飞了过来,脚尖轻点,就稳稳停在两人不远处。 是面色不太好,抱着沈枝意飞过来的萧怀言。 虞听晚:?? 不是。 我不来折腾你们,你们还自己折腾自己? 她看看魏昭,又看看那对新夫妻,以及边上的荣狄和檀绛。 还有闻着味过来的青鸦。 虞听晚就很操心,忧心忡忡,扭头问魏昭:“这屋顶承重行不行啊?” 第477章 有舍才有得,他豁的开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忽而一阵清风拂过,层云散开一线。皎月破云而出,泛着幽幽冷芒,清辉倾泻,似银河倒悬。 廊下灯笼被吹得忽明忽暗,在地上投下摇曳的暗影。 沈枝意看了眼虞听晚抽开的小半块瓦片。 只能看到里面坐着的应峙。 屋内光线不算亮堂,应峙一动不动,神色平和。 没有半点挣扎。 从他决定过来,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有舍才有得,他豁的开。 又怎会忸怩? 不过。 他看了眼周围。 这里不大。 摆设也老旧。 梁睿入住后,没有特地的换家具。 也是。 梁越为野蛮之地,便是皇子,也个个糙的很。 这些时日应乾帝和应殷都有暗中派人找梁睿。 他也在借此窥探梁睿的本事。 敢来大晋且入天子脚下,定是留有后手,不可能单枪匹马。 行踪泄露后未提前撤离,而是蛰居于此。乃至这段时日,应乾帝和应殷一直徒劳无获。 应峙哪里知道其中有魏昭顾傅居在打掩护? 他就知道梁睿的确是极好的盟友! 青云巷住着的都是寻常百姓。 他依稀能听到隔壁孩子的哭闹声,嗓门很大,足够震天动地。 反倒显得那拔高的斥骂低弱了不少。 隔壁妇人拿着扫帚追着打,附近住着的人都纷纷过去劝架。 “招柱他娘,你可别把孩子吓坏了。” “对啊,都哭成什么样了,可怜见的。” “大晚上的,闹得我们都不安生。我那儿媳妇上回滑了一跤,险些小产,这些时日在榻上安胎,都被吓得不轻。” 那妇人闻言,忙弯腰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 “实在是这混小子太让人气恼了。” 说着,她擦了擦脸上的泪,忍不住对着那像个猴子一样乱窜的招柱骂。 “你这混账东西还有脸哭?你爹辛辛苦苦去码头做苦力,一天才得几个钱?他风雨不歇最后劳累过度倒下掉了水里,被捞上来你爹那时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船帮帮主出面给了一笔钱,他只想给咱们娘俩留着,便是药都舍不得抓吊着命。这才没的。” “娘一个妇人懂得不多,却也只坐吃山空,数着铜板过日子,你呢!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啊!竟跑去赌坊全花光了?” 这一声声都是绝望。 邻居闻言,也忍不住一个劲儿的叱招柱的不是。 “你这小子糊涂!” “难怪你娘气成这样,还不跪下认错。” 闹哄哄的。 应峙听着都烦。 都是些市井小民。 为了几个钱就闹成这样,家事往外抖露,也不怕丢人现眼。 得亏那边吵,屋顶上面的几个人说话也不至于被他听见。 沈枝意:“来早了?” 虞听晚点头:“梁睿还没回来。” 不过他的人把应峙请入内,就去寻了。 沈枝意准备在虞听晚边上坐下,可她看了眼,屋檐上还是很脏的。 她抬手一摸,手上沾了一层灰。 都不等她动作,虞听晚掏出帕子给她垫上。 “这才成婚,萧世子还是不太会照顾人。” 萧怀言??? 每次虞听晚喊她萧世子,他好像都会遭殃。 虞听晚拍了拍沈枝意的手:“不过都是小事,你也别怪他。” 萧怀言:??? 沈父官职不高,但沈枝意有姑母倚仗,也是上京有头有脸的贵女,衣食住行都是要最好的。 家里后宅不宁,她看着高贵,可其实也是吃的了苦的。 出来的匆忙,也没什么准备,本来虞听晚不给帕子,她忍忍也就坐下来,反正回去也得重新沐浴。 也许是还不适应新的身份,这种事她压根没想过萧怀言。 可经过虞听晚这么‘不经意’一提,沈枝意坐下感动之余,还不忘狠狠剜了萧怀言一眼。 沈枝意:“还好有你。” 虞听晚:“是啊。” 沈枝意:“男人都是不靠谱的。” 虞听晚指指魏昭:“那不会,分人。” 魏昭反正被哄到了,眉眼舒朗。 萧怀言有点不太好。 沈枝意:“有热闹,你怎么不叫上我?本来也能一起过来。” 虞听晚分出了一半的吃食。她神色自若,张嘴就来,毫无心理负担。 就好像不久前说要去打牌作妖的不是她。 “念着你累了一日,便没想让你折腾。” 沈枝意更感动了。 她的手是暖和的。 虞听晚摸了摸。 她微微蹙眉,脱下外衫,给她披上:“瞧你这手冷的。” “萧世子还是太年轻,怎么没把你照顾好?” 沈枝意沉默片刻,认为不能冤枉萧怀言。 “我应该不冷。” 虞听晚细声细气,神色认真。 “你冷。” 沈枝意就真的觉得冷了。 她拢了拢虞听晚的外衫,刚想问给我了你怎么办。就见魏昭将身上的盖到虞听晚身上。 他的动作很自然。 虞听晚也不意外,理所当然的接受。 魏昭做好这些,看都没看萧怀言。 淡淡出声。 “学着点。” “这种事怎么还让人教?” 萧怀言都要气笑了。 合着梁睿没回来,戏还没开场,你们就拿我开涮? “是啊。” 虞听晚眼神幽怨看过来:“上京谁不知萧世子是出了名的花言巧语,会讨女子欢心。你经验该是有的,出入风月场所即便是逢场作戏,也曾左拥右抱做给外人看。” 这话没有一点夸张。 毕竟是真的。 好家伙。 哪一句都是雷。 萧怀言傻眼了。 沈枝意遥记得她和楚六郎婚约还在时,听从长辈之令在乞巧节一同游街,就碰见萧怀言身边跟了个妖妖艳艳的女子,那打扮一看就是花楼出身。 一直缠着萧怀言要买这个买那个,嗓音又娇又媚。 萧怀言也很纨绔,搂着她,手里的折扇压在花娘腰身,看着很亲密,但是手并没有直接碰上。 ——“买。” ——“你要什么爷是不给的?求一求爷心都要碎了。” 那花娘眼珠子一转。 ——“那爷给我赎身吗?” ——“那不行。” 真的也很绝情。 ——“要不是盈盈身子不舒服,爷能点你出门?他才是爷的心上好。” 盈盈。 那可是花魁。 早就知道忠勇侯府的萧怀言对那花魁情深似海,听说要不是忠勇侯夫妇拦住,他这不着调的,一脚陷入温柔乡都要把人娶进门当媳妇。 ——“你腰都没她细,也没她软。” ——“别气啊,她不在,爷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这话不用心。 配上他眼尾往上扬,以及唇边浪荡的笑,将花花公子的姿态展现的淋漓尽致。 可再瞧见不远处的沈枝意后一点一点消散。 沈枝意当时还和楚六郎过去打招呼。楚六郎为了攀上萧怀言,可是说了不少好话。 可萧怀言理都没理。 他眼里闪过慌意,手也打算收回来。可看到沈枝意面上短暂停留的嫌弃。萧怀言没了动作。 第478章 认识你真是我的报应 他啊。 扮演着,沈枝意最厌恶瞧不起的人。 萧怀言笑了一下,直接带着人,和那两人擦肩而过。 这事过去了很久,沈枝意也一直没怎么放在心上。可不知为何,经虞听晚这一提醒,萧怀言那时神态的不羁和风流,却格外清晰的在眼前回荡。 不得不说。 这样的人,舍得为女子花钱。又模样俊朗,只要他愿意,在说些好话,的确能哄的人五迷三道。 在她愣神之余。 虞听晚:“不会吧。” “萧世子难道都没有对你说过情话?” 那么浪荡的,还真没有。 自从两人决定成亲,萧怀言很少气人了,但也正经多了。 刚刚他抱着她过来的。 沈枝意还是第一次知道他轻功极好,抱着人也不累赘。 可…… 他就没夸她腰细啊。 沈枝意死死拧眉,莫名的不是滋味。 虞听晚喝了口米酒,润了润嗓子,懒懒靠在魏昭怀里,眼儿亮亮看着这对新夫妻。 她低声道:“要打回去打,现在地点不合适。” 沈枝意:“嗯!” 她扭头:“你给我等着。” 莫名其妙被警告的萧怀言:…… “虞听晚说什么,你都信啊?” “当然。” “不是,她那么明显的挑拨离间。” 萧怀言不可置信:“你没觉得她现在十个周玉柔吗?” 你不是最会鉴婊的吗! 当初看到周玉柔,都恨不得上去抽几个大嘴巴子! 听到嫌恶的人名,沈枝意倍感晦气。 她很不高兴。 抬手,一把扯过萧怀言的衣领,把人拉近。 “你别这样说,我不爱听。周玉柔那贱货连虞听晚一根拇指头都比不起。” 她语气凝重。 “虞听晚哪里恶心人了?” 萧怀言:……恶心我了!!! 可他不敢说。 因为魏昭就在边上坐着。 沈枝意感慨:“她一直为我好,待我真诚!” “真的,认识她,是我三生有幸!” 萧怀言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 他深深吸口气,看向边上笑盈盈的虞听晚。 “嫂夫人。” 虞听晚应:“嗯!” 萧怀言很绝望。 他不知道他的新婚夜,怎么会这样! 他缓缓吐出一行字。 “认识你真是我的报应。” ———— 终于,有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 魏昭和萧怀言相视一眼,各自给媳妇使了眼色。 虞听晚一下子激动了。 她都没有继续作妖了. 身子坐直,猛地灌了自己一大口米酒,打起精神。 天黑,她看的不太真切,但听到对方格外放肆爽朗的大笑。 屋内,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应峙也听到了声,他闭了闭眼,待睁开后,里头藏着都是野心。 他迟疑片刻,起身。 梁睿刚入院子:“那边什么动静?” 不等底下的人回应,他没好气啧一声。 “不是这家闹,就是那家闹。东家长西家短,要不是这破地安全,老子都不稀住。” 他很不满。 明明魏昭可以给他准备一个好住宿。 可魏昭对他很抠。 偏偏他的命脉被魏昭按着,不敢透露半点不满。 这时,屋子里出来个人。 梁睿一下就高兴了。 “你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久等了吧?” 梁睿步子迈的很大,很快走到应峙跟前,伸手就要去拉他的手。 他身上的脂粉味很浓。 熏的应峙拧了拧眉,躲了过去,视线落在梁睿身后的随从身上。 见状,梁睿极好说话,朝随从挥了挥手。 随从行礼后,退下。 “行了,没人了。” 不,房顶上此刻坐着六个。 梁睿上下仔细打量应峙。 “这是来见我前,特地打扮过了?” 他满意极了,觉得应峙很上道。 “我很喜欢你穿浅色系的衣裳。” 应峙听着恶心。 “自作多情。” 梁睿也不气。 他可不喜欢过于温顺的。 “我猜着这几日你也该来了。” “日子不好过吧?” “大晋皇帝忌惮应殷,他这些年提拔你,为的就是让你去对付应殷。” 可提拔着提拔着,应峙怎会没有野心? “如今他又看上了应承。” “等应承羽翼丰满,你于他而言,就没用了。” 这次他成功拉住了应峙的手,没忍住摩挲一下,细皮嫩肉和姑娘一样。 带着人往屋里去。 “可我能帮你。” “就得看你的诚意了。” 隔壁还在吵。 房顶上的人在说话。 虞听晚低头看了看首饰,取出一块玉佩:“赌个彩头。猜猜谁先脱衣服?” 好低俗啊。 但沈枝意参与很积极。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就梁睿那猴急的模样。 沈枝意毫不犹豫:“梁睿。” 说完,她从手腕里取下大金镯子。 她看向萧怀言:“你说呢?” 萧怀言:…… 他很惆怅。 这个时候,他应该洞房花烛的。 而不是看两个男的。 虞听晚:“我觉得是应峙。” 自己送上门的,不得主动点? 她看向魏昭。 魏昭温声:“都听你的。” 沈枝意狠狠扭头:“看看人家!” 萧怀言继续绝望。 不想看,他该死。 楼下。 “我本来在逛窑子。” 梁睿说话粗俗,回味了一下:“娘们都点了,是个骚货。本来以为你们大晋的女子矜持,可也要看人。那娘们收了钱,什么都愿意干。早就脱光了在床上趴着。我也裤子都脱了,等着过去。” “偏偏这个时候知道你来了。” “我又把裤子穿了起来。” “马不停蹄的赶回来,生怕你等久了。” 虞听晚听到这里,格外唏嘘。 “他真的很在意应峙啊。” 沈枝意:“是啊,可见上心了。” 梁睿:“知道我为什么没点男人么?” 应峙没反应。 可虞听晚参与感很强,配合的摇了摇头。 梁睿亲了亲他的手:“我看上了你,别人都看不上。” 应峙眉头紧皱。 反胃。 好油腻。 可虞听晚表示:“可歌可泣!” 沈枝意:“感动。” 底下应峙可没心思和梁睿说这些。他开始解扣子,语气很冷。 “你要就快点,我赶着回去。” 虞听晚咻一下,把沈枝意的金镯子套到了自己手上,问。 “怎么嫁衣换了?” 沈枝意:“怎么了?” 虞听晚:“本来能借应峙穿一下的。” 记录他第一次当女人。 第479章 多在意我一点点 后面就很刺激了,随着应峙身上变得单薄,梁睿迫不及待的上下其手。 他身形高大,屋内点灯。 应峙也不矮,可还是低梁睿半个头。墙壁上的影子重叠笼罩,衬托的他小鸟依人。 眼前一黑,趴着看的虞听晚被魏昭拉起来,盖住了眼睛。 等她扒拉开,抽开的瓦片已被魏昭盖上。 沈枝意薅下另一只手上的金镯子,用寻常语气问虞听晚。 “再来打个赌?” 虞听晚:“行。” 沈枝意:“你说谁会在下面?” 不等虞听晚回应,她就提前抢先道。 “应峙!” 沈枝意:“他都那么主动了。” “梁睿是不知羞耻心的,只怕不在意,爽了就行。可应峙到底要面子,怎么可能愿意被人压在下面。” 虞听晚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她不客气的拿过沈枝意手里的金镯子,继续套到自己手腕上。 虞听晚:“果然。” 她爱抚的摸了摸:“有种冥冥之中一见如故的感觉。” 沈枝意:??? “你强盗啊?” “用结果说话,你提前就觉得我错了?” “你没错。” 虞听晚无辜:“可前提是应峙不阳痿。” 沈枝意:!!! “他还阳痿?” 你知道的有点多了! 虞听晚刚要点头,告知沈枝意那货还嗑药。 “回家?” 耳侧是魏昭的声音。 虞听晚表示她还没待够。 “才赢了一对金镯子,人家夫妻在,要是他们准备要回去,我身子不好打不过。” 沈枝意???? 别诬赖。 她才没那么没品。 别说是赌,便是虞听晚看上了,她都愿意双手奉上送。 愁苦的萧怀言抬眸。 好兄弟! 果然还是有人性的。 他就差站起来,拱手言谢了。 虞听晚则被提醒了。 镯子拿了,又欺负过萧怀言了,也该收手了。到底是新婚夜,总不能真和他们一道,坐在屋顶上晒月光。 何况下面的动静开始污秽不堪。 虞听晚笑眯眯和魏昭走了。 沈枝意到底是新嫁娘脸皮薄,还真做不到面不改色单独和萧怀言继续听墙脚。 指尖被人轻轻勾住。 心下一颤。 她下意识想要抽回。 可又觉得…… 底下的两个大老爷们,在无媒苟合。 她和萧怀言却是拜了堂的,拉个手怎么了? 萧怀言试探:“那……” 才说了一个字。 “好。” 可等了半点也没等到萧怀言过来抱她轻功离开。 沈枝意蹙眉。 “沈枝意。” 萧怀言定定看着她,眸色幽暗:“知道回去会做什么吧。” 沈枝意保持镇定。 “知道。” “不过我回去后,想先沐浴。你也去洗干净。” 她被扶着站起来,顺手将垫着的帕子拾起。 “我接触的男子不多,平常唯有我父亲和兄长二人。” “他们两人虽算不得邋遢,炎夏也每日都会盥洗。可出汗多,从外头回来若未及时更衣换洗,身上总有汗臭味。” 甚至有时候回来的太晚,直接倒头睡下,什么也不管,还要母亲和嫂嫂帮忙擦拭,洗脚。 不像她们这些姑娘。 出汗也是香喷喷的。 沈枝意想到很重要的事,问:“你是日后与我同吃同住?还是来我屋里歇时提前让小厮告知。” 也不怪她那么问。 并不是什么夫妻都一个屋的。 有的丈夫时常歇在姨娘屋里,初一十五,逢年过节才去正室院中给足体面。 有的一心扑在公务上,一个月里头十之八九都宿在书房,很少踏入后院。 “我娶你不是当摆设,忽悠高堂的。” 萧怀言:“喜房仔细瞧过没?” 沈枝意没懂他的意思,点头。 “很好。又大又宽敞,还备了不少姑娘家用的物件。你费心了。” 官宦子弟成亲讲究多。家中多半会重新另辟独立院落。 里头的物件从头添置,以彰显财力的同时,还表达了对新妇的看重。 “那不是另辟的。” 萧怀言道:“是我从小住的院子。我从没有住在书房的习惯,以后也不会有。” 他告诉她:“懂了吗,我压根没给你留退路。” 懂了。 你就是要和我睡。 住在一起,势必要相互适应。 沈枝意为此约法三章:“那你日后上榻,须保持干净清爽。但我是不可能帮忙的。” 萧怀言没说他挺爱干净的。 他只是把人拉近。 “闻闻,我身上臭吗?” 不用特地闻。 刚刚来的路上萧怀言抱着她,她就没忍住吸了吸鼻子。 他应该喝酒了。 有淡淡的酒味,混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其实……沈枝意还挺喜欢。 想起喝酒,她又忍不住道。 “男人喝醉了容易犯事。我贪杯,但我不喜你在外喝的烂醉如泥。” 萧怀言:“还有么?” 那让她想想。 可沈枝意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我下回再告诉你。” “行。” 萧怀言意味深长:“这就开始管我了?” 他其实还挺享受的。 沈枝意却不知道啊。 女子出嫁,以夫为天,她刚才说的,确实有些无理取闹了。 她没当过妻子,没有经验,怕语气太强势。 沈枝意不自然压低嗓音:“可以吗?” “你要是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和我提的。” 她又不是霸道的人。 萧怀言重复:“要求?” 沈枝意连忙道:“当然,不能太无理。” 萧怀言轻车熟路把人拦腰抱起来,足尖一点,离开此地。 身影如燕,青瓦在他脚下无声轻颤。夜风拂过,衣袂翻飞。 留下坚持守在原地瞪着绿豆大小眼的青鸦。 他抬眼看了眼天色,不早了:“前头街道有卖馄饨,可要去吃些?” 不了。 她晚膳吃了面食,挺饱的。沈枝意也没有夜里吃宵夜的习惯,怕积食。 她摇头,又想到萧怀言也许看不见。 “不饿。” 萧怀言往忠勇侯府的方向去,他笑了一下:“行,那回去办事。” 沈枝意没说话,耳边是呼呼的风。 不同来时的磨磨唧唧,萧怀言回去时候,动作很快。 为了什么,沈枝意不可能不清楚。 她耳根微微泛红,但没有点明。 萧怀言抱着人回了新房,让人准备热水,往盥洗室去。 到了地后,把人放下。 沈枝意刚要催他离开。 他却是逼近,重重吻了上来。 他说:“我对你没有要求。也不贪心,但我想你每日多在意我一点点。” 第480章 血书 日头一日毒过一日。檐角铜铃被晒得发烫,风过时再不带半分凉意,只余沉闷的嗡鸣。 随着时间流走,各地官员前后收到朝廷召令不敢瞒报,但多地表示情况还算可控。 应乾帝该松口气的。 可不知为何,他眼皮一直在跳。 他已经能下地走了。 可身体多处都烂了,瘙痒难耐。 应乾帝立在窗前,眸色沉沉。 “来人,将抱朴找来。” 抱朴是一炷香后来的。 应乾帝背对着他:“朕很是不安,你……” 话还没说完。 “贫道为大晋算算国运吧。” 这句话,怎会不大胆? 可应乾帝没有罚他,也没有阻止。 抱朴取出一块泛着青光的龟甲,又掏出三枚铜钱,在龟背上铃铛旋转。 “日月明鉴,乾坤借眼,三界五行……” 突然咔嚓一声。 龟甲裂开,上头的铜钱也跟着掉落在地。 这一变故,应乾帝始料未及。 可抱朴什么都没说,直接在他面前跪下。 殿外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惊的檐下铜铃无风自动。 传信的公公早就忘了不得入内殿的规矩,慌慌忙忙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圣上急报!黄河决堤。” ———— 消息很快传开。 上京百姓纷纷议论此事。 “黄河那边出事了。听说那边的天好似裂了道口子,下雨就没停歇过,水位上涨。信使来的路上险些被水冲走。” “还一并告知途中多地情况不容乐观,等着朝廷过去救命呢。” “朝廷救命?” 有人觉得可笑。 “抱朴道长早就泄露天机,朝廷倒是重视,可范围太广,谁知道哪里会被淹?” “又哪里救得过来?” “这世道艰难,永远是穷苦百姓艰难。说句难听的,偏远之地便是灾情再严重,民不聊生,上京的官老爷还不是顿顿喝酒吃肉。” “那你不能一棒子打死。消息传出来,一些世家纷纷响应,要往那些地方运米运粮。” “要我看,都是那杨常正祸害的。当初他兴修水利,耗尽人力物力财力不说,也没见弄出多大的功劳,如今下了雨,却各地遭殃。” “他?他筑堤坝可都在江南那一带,能捞到油水的地方。远些真正受灾的地儿他可不管。” 何况,江南等地建的堤坝也不见得多牢固啊。 “不说他,晦气。也难怪会下狱。” “他入狱可不是贪污,贪污的官员还少吗?他是咒了那位。” 说话之人,抬了抬下巴,是皇宫的方向。 众人哗然。 人群中也不知谁说了一声。 “要我看朝廷重视,可不是真的在意无辜百姓生死,他们是怕事情大了,名声臭了,死的人多了而闹了瘟疫。” 上京城外。 官道尽头扬起一线尘烟,马蹄声由远及近,溅起碎石,惊飞道旁栖鸦。玉带在疾驰中叮咚作响。 带头的是贺诩然,后面跟着杨惟文,以及跟随护两人安危的严叔。 经过城外凉亭时,贺诩然猛地勒缰,骏马长嘶。 他从马背上跳下来。大步朝凉亭而去,对着坐在那里的人行礼。 “姐夫怎在此?” 杨惟文和严叔也纷纷过来请安。 杨惟文很尊敬:“太傅安好。” 严叔是顾傅居派给贺诩然的人,他恭声喊了声主子。 顾傅居微微颔首,对贺诩然道 :“你阿姐得知你今日归,特地让我来接。” 贺诩然面上微微动容。 自父亲去后,阿姐恨不得他能住在太傅府,好照顾衣食住行。 “当然,我也有事寻你。” 有什么事,不能晚点谈? 贺诩然意外之余,他听到顾傅居问。 “这些时日你查应扶砚死因,可查出什么了?” 贺诩然眸色转暗。 “不曾。” 他年纪小,可对顾傅居一向知无不言,从来不瞒着掖着。 “岭南那边所有证据都指向应扶砚身子虚弱,捱不过苦役又得了一场病,这才亡故的。” “所有人口径一致,且我得知那边的官吏听从皇令对他多有照拂。” 别的流放罪犯一日干的活,应扶砚只需干一半,甚至会酌情根据他的身体状况调整。 顾傅居面上没有别的情绪。 他一手压在石桌上:“那你呢?” 他温声:“你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其中定……有猫腻。” 贺诩然:“圣上若真要照拂,燕王就不会死。若是燕王死后,他对侄儿生了不忍,也不该把人留在那种地方受罪。” 皇家的人,怎会讲究情分。 贺诩然到底为官多年,也不好糊弄。 他这次过去,岭南的官吏还有被他审问的罪犯,多多少少言语会有漏洞。 “可我……” 他惭愧的低下头。 “没有证据。” 白走了这一趟。 贺诩然道:“若是没猜错,这是圣上有意让我查到的。” 顾傅居不意外。 “且不说你一人之力,岭南也不是你的地盘。你有一身本事也无法施展?” “回头进京,你得先入宫回话。那位怕是也等着了。” “他清楚你怀疑深重,你也清楚他从中作祟。但凡事讲究证据,你不得不向他低头。” “恭敬点,人家是天子。你便是不服气为应扶砚抱不平也忍着。各地水患频发,莫再触他霉头。” 贺诩然深深吸一口气。 “是。” 他喉咙艰涩,压着情绪:“可我不甘心。” 虞家火灾的事,杳杳落难,他当舅舅的又怎会不耿耿于怀? 他这次请缨去查案,也有私心。 “姐夫您难道就甘心吗?” 顾傅居笑了一下。 “从你去岭南我便知道,你此行必然无获。” “可你性情摆着,我知,圣上也知。应扶砚身死,不少老臣怀疑且等着你回京。圣上需要你给他摆脱嫌疑,故这趟你不得不去,为此我也不曾拦。” 但…… 谁说注定白去? 顾傅居站起来,将桌上的匣盒送到贺诩然手上。 “这是?” “你要的证据。” 贺诩然微愣。 杨惟文也惊讶。 他们辛辛苦苦跑一趟,空着手回来,可太傅留在上京怎会有? 贺诩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 他莫名的觉得手里的盒子,千斤重。 “是……什么?” 顾傅居的唇动了动:“燕王死前留下的血书。” 第481章 大晋没救了 从皇宫出来,贺诩然去太傅府用的午膳。 这边有专门给他准备的院子。 他风尘仆仆,赶了多日的路已是困极。嘉善不曾拉着他说话,就打发人去休息了。 等贺诩然睡足后出来,天色渐晚。养足了精神,人也清醒不少。 贺诩然刚要去拜见嘉善。 从回来起,姐弟两人就没说过话。可人还没入主院,就听到里头的说话声。 “路家当真要举家搬回上京?” 是嘉善惊讶的声音。 也不怪她意外,早些年顾家和路家交情不错。 路老爷和顾傅居年纪相仿,早些年一道入朝为官,也是个人物。 可那位却在几年前褪去官袍,执着一袭素白中衣跪在养心殿外,象牙芴板端端正正摆在身前,玄策官帽搁在右侧,请辞离宫。 ——“臣本欲竭忠尽志以报天恩,然才疏性灼,难合时宜,每思及此愧做难安。伏乞圣慈,准臣辞去朝职。归于老家,稍赎愚钝之罪。” 毫无预兆。 所有人都觉得路大人疯了。 就因为应乾帝一心提拔能力远不如他的杨常正,封其为尚书令?这便心生不满了? 顾傅居视线在院外拱门那边稍作停留,权当看不到那边有贺诩然的衣角:“是。” “但该是路怀璋先过来,家中女眷暂先留在老家。” “他在上京虽有府邸,可行踪不好大张旗鼓,免得被盯上,我有意让他在府上小住。” 嘉善欢喜了,一口应下。 “我这便让人准备厢房。” 说着她想到了什么。 “我记得那路家姑娘是极不错的,也不知她可有婚配?诩然婚事还没着落,这知根知底的……” 贺诩然头疼,听不下去了。 转身就走,免得又被念叨。 嘉善并不知有人来过,她疑惑:“不过,他当初走得那般决绝,是打算重回官场还是……” 顾傅居温声道:“我这些年一直和他有书信往来。” “怀璋性情你是知晓的,自不可能为了赌气而一走了之。当初圣上实则更中意他,可他不贪,心无杂念,不好掌控。” 那些见不得人的脏事,是不可能给应乾帝做的。 “也算久不得志。他入朝为官多年,却干干净净无愧于心,为的不是施展才能。” 是纯粹的——官袍未染肝胆始于民。 可身居高位久了,看到的全是乌烟瘴气。 燕王府被流放。 卢家老太爷被乱棍打死。 顺国公感染风寒故去。 …… 太多了。 “路兄当年走后,我去送行,他曾留下一句话。” 嘉善问:“什么话?” 顾傅居看着妻子,一字一字道。 “大晋没救了。” 人是他叫回来的。 同时,也是魏昭先开的口。 “路家也是世家出身,路怀璋父亲曾是先帝身边的人。他手里怕是有魏昭想要的东西。” 嘉善猛然一震。 她比谁都清楚这些时日顾傅居的异常忙碌。 “那他回来是……” 她站了起来,结巴了:“是……” 顾傅居颔首:“是你想的那样。” 他笑了一下:“应该不远了。” 他握紧嘉善的手:“再等等,快了。” 顺国公府。 魏昭执笔凝眉,伏案疾书,狼毫悬于宣纸之上,勾画如飞,墨迹将干未干。 “将军。” 迟御传达:“太傅那边传来消息,路怀璋还有三日,便能抵达上京。” 魏昭不意外,他不曾抬眼,继续处理信件。 迟御停顿片刻。 “太傅的意思是让路怀璋留宿顾家。” 魏昭执笔的动作微顿。 他扯了扯嘴角,哼笑。 “老狐狸。” 路怀璋他是要见的。顾傅居明摆着是让他去顾家见。 魏昭把笔搁下,揉了揉泛酸的手腕。 算了算日子。 淡声。 “告诉荣狄,各暗桩该借机行动了。” 魏昭名下的暗桩是让荣狄联系管着的。 多半以打铁铺的形式明晃晃分布大晋各地。分布密的是边境附近,比如泽县等地。而这些……多半是受水患影响严重,偏远之地的地方。 近的,比如上京,比如江南,比如各繁华地界。不用魏昭插手。顾傅居,应扶砚底下有势力,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迟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忙恭敬道。 “是。” ———— 澜园。 虞听晚躺在院内那张纯金摇椅上,头上盖着一方绣着海棠花的白帕。 随着她轻浅的呼吸,花瓣跟着帕子一道轻微起伏。 经过的奴仆,都下意识放轻脚步,生怕惹了少夫人小憩。 檀绛抱着从宁素婵那边取的账本过来,远远听见有奴仆出来,压低嗓音说话。 “我瞧着少夫人怕是有了。” 说话的婆子上了年纪,檀绛认识,是厨房那边的。 这个时辰,该是过来送蜜渍雕花还有奶房玉蕊羹的。前者是将瓜果雕成花鸟状蜜饯,后者是用乳酪杏仁熬制的甜羹。 将军和主母并不重口腹之欲,厨房那边一直苦于不能大施拳脚。 自夫人回府,那些厨子可积极了。送过来的吃食,很少有重复的。 可等等? 檀绛:??? 夫人有了? 你说什么玩意? 婆子以为没人听见,压低声音对身侧人道:“不骗你,夫人小腹都微微隆起来,怕是没三个月,主子们怕犯忌讳,这才没有对外言明的。” 檀绛:…… 那是因为你们午间送来的菜,夫人哐哐全吃了啊! 婆子:“夫人还嗜睡!你瞧,这会子还睡着。” 她示意一道过来送甜点的婢女转身去瞧。 “虽说将军身子差,可厨房每日都炖补品,总能慢慢养好。你看。这会儿少夫人手还搭在小腹处,准没错。” 她那是吃饱了太撑,又不想走路消食,躺那里懒得动。 檀绛:…… 你们炖的补品都入了夫人的肚子了。 厨房每次给魏昭准备补品,不会少了虞听晚的那份。 起先夫妻两个,还是一人一碗。 后来的几日虞听晚都起得很晚,从榻上爬下来时腿软的发颤,从那以后就吃起了独食。 檀绛不理解。 但将军身子好,的确不需要补。 夫人就不好说了。 明明劲儿大,爬山都不会喊累闲不住的人,有时不知为何,却浑身无力。 第482章 别再说让我伤心的话 婆子:“这些时日虽不见有大夫上门,但将军会医术,一定是他诊出来了。” 她信誓旦旦,面露喜色:“不然前儿主母为何给咱们这些下人每人赏了一两银子。” 府上奴才多,这可不是小数目。 婢女眼儿一亮。 “还是刘妈妈你眼尖。” 檀绛无力吐槽。 那是天气转热,念着底下伺候的人辛苦,主母每年夏日都会给的高温赏钱啊! 你们忘了吗! 婆子还想说什么,看到檀绛走过来,一下子噤声。 “不可妄议主子,乱嚼舌根。” 檀绛严肃:“顺国公府的规矩还用我教吗?” “还不下去!” 警告一番,她才朝虞听晚那边过去。 虞听晚的确没睡。 帕子下眼儿眯起,太阳晒的很舒服,昏昏欲睡, 等檀绛走近,她也不曾掀了去。 “嘀嘀咕咕,你和谁说话呢?” 虞听晚:“让你打听到消息如何了?” 檀绛很恭敬,像是在禀报很重要的大事! “回夫人,梁睿昨儿夜里叫了三次水。” 虞听晚慢慢抬起手。 很给面子的鼓掌。 啪啪啪。 檀绛以为是给她的。挺直腰板,继续道:“完事后,二皇子本想回去的,但最后走不动路,歇在了梁睿那边,不过强烈要求去隔壁睡的。” “他走不动,梁睿嫌他矫情,但怪疼人,把人抱过去的。” 精彩! 虞听晚继续啪啪啪。 “今日一早圣上召见了二皇子。” 虞听晚纳闷,把帕子掀开,人还是懒懒散散躺着,没有骨头般:“做甚?” 莫不是听说黄河那边出事,心里烦躁,拿人开涮? “让二皇子继续在殿外跪着。” 虞听晚微微蹙眉。 她都开始担心了。 虽然不怀好意。 “应峙累了一晚上了,又要罚跪,身子如何吃得消啊?” “是吃不消。” 檀绛表示:“他跪的挺吃力的,抱朴还跑去看了,说跪的歪歪斜斜的,还特地去问他是不是屁股疼。” 多损啊。 虞听晚杏眼含春水,樱唇点绛脂,轻轻笑出了声。 可惜了,青鸦都没有来报道。 贺诩然是这时候来的,由顺子领路。 见姑娘明艳生动,他身上的气势收下,也跟着被渲染上了笑意。 “什么好事把你逗的如此开怀?” 贺诩然快步走过去:“可否也同我讲讲?” 虞听晚:…… 我有脸讲,你怕是没脸听啊。 之前读书那会儿,萧怀言在贺诩然面前说荤段子,就被他告知忠勇侯后挨了一顿毒打。 虞听晚倒不觉得有谁会打她。 可她多多少少要面子的。 “没什么。不过是一则上不了台面的趣闻。” 虞听晚起身,转移话题:“贺大人怎么来了?” 见他不愿提,贺诩然也就没问。 “刚从外地回来,沿途买了些特产,给你送过来。” 他手上的确大包小包的。 都送上门了,虞听晚也不至于让他再拿回去。 “您有心了。” 贺诩然:“我去了岭南你知道吧。” 虞听晚接过来,让檀绛拿到屋里里。 闻言点了一下头。 贺诩然:“回来的途中,听说泽县那边水患也挺严重,不容乐观。不少人家中被淹,田里的作物怕是也遭殃了。” “我知泽县魏昭有人,卫家二老不会有事,可也想着得和你说一声。” 虞听晚温声谢过:“那边已安顿妥当了。” 她也庆幸虞父虞母的坟落在山头,不至于被淹。 不过……虞听晚微微蹙眉。 “泽县出事,附近四座城池怕是也得受灾,消息近些时日也该传到圣上跟前。” 贺诩然点头。 “你是好样的。” 忧民如焚,人心恻影。 突然被夸的虞听晚:?? 虽然不明白,好端端的夸她作甚。 但她毫不犹豫点头。 贺诩然刚要说这些是龙椅上那位,以及拿着朝供俸禄的官员该操心的事。是天灾,并非人为。便是灾情转向严重,也是天要收人。让虞听晚不要耿耿于怀。 虞听晚:“圣上又要心烦了。” 贺诩然微愣。 你管他做甚! 你该知道,帝王不是好人啊。 贺诩然感慨外甥女品德真的高尚! 虞听晚忧心:“那二皇子可怎么办啊?” “他得跪到猴年马月?” 贺诩然:?? 怎么又关心应峙了? 他轻咳一声:“岭南为瘴疠地,毒虫蛇虺丛生,我这次过去也吃了不少苦。” 还不如关心关心他。 虞听晚:“啊?” 在贺诩然期待的目光下,她沉默片刻,缓缓出声。 “命只有一条,但你得知道,你以后要命的事不止一件。” 贺诩然太正直了。 也不会说谎。 如今只有他还傻兮兮的以为应扶砚真的死了,为此义愤填膺。 魏昭,顾傅居,萧怀言……等人,需要他干活。 却一个个都很默契的没有告知。 因为只有这样,贺诩然才能发挥到极致,不被帝王看出猫腻。 虞听晚叹了口气:“长点心吧。” 贺诩然:??? ———— 青鸦其实一早就去虞听晚那边报道了。 但她那会儿还没醒。 青鸦才不管这些,正要放声呐喊时,被魏昭嫌弃猥琐,喊来伏猛赶走了。 它为此很受伤。 这会儿也就趴在应扶砚身侧,很小声很小声。 “嗤,你那里好小,跟我的拇指一样粗。” “要不要我在用力点?” “你怎么不叫啊?像个死鱼一样。” 应扶砚不是很想听这些。 真的很脏。 “滚!” 青鸦一个激灵。 绿豆大小的眼睛疯狂转啊转。 这句话很熟悉,应峙后来也对梁睿说过。 让鸦想想,梁睿是怎么回复的。 咚咚两声。 有人在敲响地洞。 “有人吗?” 应扶砚眸光一颤,吃力转动轮椅,看过去。 “……有。” 只见案桌下面的地板被推开,姚汝从里头爬上来。 她做这种事是有些狼狈的,脸上蹭了点灰。也不符合平素雍容得体的形象,可这会儿眉眼带笑,手里提着食盒,朝他款款走来。 “我刚做了牛乳茶,还有一些点心。” “应峙!” 不等应扶砚回应,青鸦突然喊了一嗓子。 “让我滚什么?不是你送上门让我上的?” 他深情款款。 “峙峙,别再说让我伤心的话。” 第483章 我嫁过人,你嫌我脏 惊雷般的消息炸开,应扶砚和姚汝面面相觑。 姚汝有过片刻的失态。鸦睫下的静潭闪过波澜,最后归于沉寂。她将食盒放到桌上,打开去取里头的吃食。 就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关于应峙怎么了? 不三不四又怎么了? 她并不上心,就是多多少少恶心到了。 应扶砚则把青鸦赶走。 “污秽不堪,脏了你的耳。” 可青鸦哪里是好赶的? 它怕魏昭,可它不怕应扶砚啊。 只见它挥动翅膀,扑棱棱的一阵乱飞,扫过香炉搅得烟灰四漫,抖落几片乌黑发亮的毛羽。 青鸦大喊。 “砚哥哥!” 好熟悉的称呼。 姚汝:…… 应扶砚:…… 青鸦现在不止会听墙脚,它还会零零碎碎四下拼凑,组织成它想要表达的。 “你饶了人家!” 它嗓音尖利,像是被抛弃的怨妇。 “你我之间难道没有感情吗!” 应扶砚荒谬的死死拧眉。 姚汝看看青鸦,又看看应扶砚。 “砚……” 刚说了一个字,又咽了回去,只顺着这话问。 “还有别人这样唤你吗?” 可她比谁都清楚,不会有。 别说应扶砚身子差,便是身子无恙,也不会有。 这个人,比谁都长情。 可这样挺不公平的。她都成亲生子了,应扶砚却孤零零到现在。姚汝反而宁愿他这些年身边能有个知暖知热的人陪着。 应扶砚未应,只命亲信入内,把青鸦扔了出去。 眼瞅着房门再度被关上,屋内只剩下两人,可外头还传来青鸦愤愤的声音。 “臭男人!有新欢不要旧爱了。” 姚汝笑了一下。 “别听它乱嚼舌根。” 应扶砚手里抱着暖炉,面色苍白:“你……怎么来了?” “我来不得吗?” 姚汝:“挖这通道不就是让我随时过来?” 她十指纤纤如玉,舀着牛乳茶,最后捧到应扶砚跟前。动作间,二十四幅香裙不起涟漪。她没有刻意打扮,但眉眼温婉端庄,通身气派如牡丹带露,古鼎藏香。 应扶砚刚要去接,姚汝却没有松手之意。他缓缓又把手放下来。 “是护你安危。” 姚汝凝视看着他,像是不得答案不罢休那般:“你这是……不想我过来?” “阿汝,我没那意思。” “那就是盼着我来了。” 姚汝:“知道你不能吃冷的,故没有放凉,牛乳茶这会儿正温热着,你尝尝。” 她微微弯下腰,舀了一勺,喂到他唇瓣。 随着靠近,女子身上的幽香充斥鼻尖。 应扶砚下意识身子往后仰。 “躲什么?” 姚汝:“你方才不接,不就是想让我喂吗?” 她已不再是以前的姚汝了。 会因为应扶砚送她定亲的玉佩而红着脸欢喜不已,乃至夜里辗转反侧,女儿家的心思难藏。 应扶砚微愣:“不……” 被打断。 姚汝依旧含笑:“那就是怕碰到我的手了。我嫁过人,你嫌我脏。” “不可胡说。” 应扶砚猛地沉了脸,面上阴郁浓烈,他的唇张张合合,最后化成一声叹息。 “你比谁都清楚,我最舍不得你受罪,奈何无能护不住你。我庆幸的是,我的阿汝一直有好好活着,等着我回来救她。” “我是知道。” 她嘴里的笑意浅浅散去。 “我还知道你这几日有意避我。” “你想说你一个废人,身子已是强弩之末,今朝不知明朝事。” 应扶砚低声:“阿汝。” 他眸中情绪复杂,有意不提,装糊涂。 偏偏姚汝就是要和他掰扯清楚,不许他躲闪。 “你这是何必?” 应扶砚吃力的站起来,双手扶着桌,身子歪歪斜斜。 有葛老调养身子,他的身体没有再恶化,也没以往畏寒,人也稍微精神了些。 可底子摆着。 最好也是这样了。 他用身子靠桌为支撑,伸手去取她手里的碗。指尖擦过她的指节,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姚汝松开,让他端走,却勾住系在碗侧的平安络子。 她目光沉静,和应扶砚对上,不闪不躲,可素手却一点一点贴上了他青筋凸起的手背。 她的手温热。 可应扶砚却是发凉。 腕间的玉镯碰在碗沿上,发出叮的一声清响。 药香弥漫间,她比谁都看得清,看清应扶砚眼里的克制,以及映着的她自己。 应扶砚喉结滚动。 他们以前循规蹈矩,又因年幼,一直礼数周全,很少有肢体接触。 他语气很平静,没有多大波澜起伏。 “我早已置生死于度外。” 他说的语速并不快。 “当年流放途中母亲难产,生下小妹后大出血,已神志不清。囚服沾满了血,她倒在父亲怀里,不舍拉着我的手,咽气前还在担心我熬不过岭南之苦。明艳尊贵的燕王妃,最后却只能路边挖了个土坑草草下葬,没有半点体面。” “小妹体弱,哭的和猫叫似的。她一哭,我就担心冷了饿了会哭岔气。父亲日夜照看,以血喂养,可条件有限,她生下来没几日就去寻母亲了。我最后抱她时,她身子已僵硬冰冷,我也……再不用担心她冷了饿了听她哭了。” 然后呢? 应扶砚其实很少人说这些。 无非是将伤疤重新掀开,里头还是血淋淋的。 可眼前的人不同。 “到了岭南,我不适那边的环境以及苦力上工强度。可父亲给我撑着,有他在,我稍有喘气的余地。” 应扶砚垂眼。 “可他还是没能再多护我几年。” “他临终前,却是笑着的。” 无非是。 “他死了,我才能活。” 燕王府的唯一子嗣,若是再出事,闲言碎语遮不住,帝王到底要名声。 “我亲眼目睹身边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最是清楚其中钻心的滋味。” “阿汝,远远的保持距离这不好吗?习惯身侧有我,于你而言不是好事?” “待我时间到了,闭眼后一切爱恨情仇消散尘世。你呢?缅怀我一辈子?这世上总是活着的人更痛苦。” 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稍保持距离。 他默默护着她,就够了。 姚汝安静听他说完。 没有反驳,而是说起了别的。 第484章 送上门的我,你要不要 “之前我曾听闻五皇子身边的贾幕僚从他手里弄了不少银票全都存在了钱庄,还有几处房契地契。” “我当时没上心,毕竟为人办事,总要有所图谋。” 直到她得知,应扶砚就是那个幕僚。 应扶砚如今底下的势力有魏昭拨钱。平时的吃衣住行又有人买单。 要那么多钱和房子做甚。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也花不完。 姚汝眸中染上水色:“是留给我的?” 虽是疑问的口吻,可她已料定了,不用应扶砚承认。 “你什么都安排好了,让我接受你的好,确保我以后衣食无忧。” “可砚哥哥,你给我的规划里头,没有你。” 屋内残留着淡淡的药香味。 “我不是当初没有主意的姑娘了。” 她出嫁后能独当一面,是二皇子府的当家主母。 “我有我的判断。” “也不是很想顺从你。” 能做稳这个位置,有燕王妃生前教导,也有她一日日积攒的手段和威望。 她告诉眼前的男人。 “你活一日,我便陪你一日。你死后,我保证也照样好好过日子。” “并蒂莲不过共度一夏,连理枝也就并肩几秋。可见这人间,原不值得细算春秋。” 只要人对了,其他的又算什么? “被我惦记不好吗?” 观是容貌,无法将眼前应扶砚和记忆力的对上。可不管是哪个应扶砚,都事事以她为先。 姚汝眼波如三月烟雨。 分明是疼的。 疼他半生风霜还强撑脊梁。 未宣之于口的万般心绪,却熬做眸底一片温柔的晦暗不明。 “我熟读圣书,也看过女戒,知礼义廉耻。也许这话会遭万人唾弃。可我心里从始至终,就没有过别人。” 她说:“我知道什么是我想要的。” 应扶砚喉咙发紧:“你要什么?” “你。” 姚汝:“我不想有遗憾。” 她也足够贪心。 “送上门的我,你要不要。” 碗没拿稳,从应扶砚手里重重坠地,碎成两半。牛乳四溅,濡湿了两人的衣摆,却无人去顾及。 应扶砚眸色沉沉。 “阿妩。” “嗯?” “我是身子坏了,可别处健全,对你也有欲念。” 应扶砚克制:“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姚汝没回复。 她只是拉过他的手,让她环住自己腰身。 这就是她的答案。 应扶砚沙哑道出几个字。 “再问一次。” 姚汝顺从:“要不要我?” 紧绷的弦骤然断裂,应扶砚忽地收拢五指,困住她的腰身,力道不大,却好似能将人揉碎。 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到姚汝颈间。烫得她一颤。 轰隆一声,盖过了男人喉间溢出的那声哽咽。 上京难得明媚几日的春光,被雷声劈落。 她终是等到了应扶砚的回复。 “要。” ———— 各地水患撕开了序幕。 天黑沉沉的,雨声如注。 水自门缝渗入。淅淅沥沥,如老妇夜泣。 三更梆子刚敲过,不少百姓被床下凉意惊醒。 赤脚下地,竟踩进一滩腥水中。举家惊惶。 外头吵闹一片的,乡邻大声说话。 “这天鬼的天气,雨昼夜不息。也不知谁家干了伤天害理的恶事,导致老天看不过眼,害的河水暴涨,漫溢堤岸,咱们牵连其中,遭殃!” “是啊。本以为靠着江岸,平时打水洗衣方便,如今倒好,可别将屋内木头做的家具也给泡坏了。” “担心你那木桌木巷?长点心吧,你个蠢婆娘,还不如担心担心田里的庄稼。全家可指望那些才不至于饿着肚子,要是毁了可怎么活?” “诶呦,家里藏着米和粮食的地窖不知如何了。你们竟有闲心说话,还不快去瞧瞧。” 这是还不算严重的。 水患严重之地,浊流滚滚,街巷已成河道。 积水已没腰。 床榻浮起,锅灶漂没,灶君神位浸于浊水,香炉倾倒灰烬散落,水面什么飘着的都有。 有人抱着先祖牌位,攀援屋梁之上,不肯撒手。 有靠近江面的人慌不择路,出门想跑高处远,却摔了一跤。挂在身上的铜板碎银为全部家当,因这一摔而四处掉落。 “钱,我的钱!” 那妇人爬起来,弯腰四处摩挲,长发垂落水中如水草飘摇,却被一股巨浪,冲的彻底没了踪影。 小儿啼哭,老妪呼救。 有靠捕鱼为生的人家,乘船前行。 “去,去衙门。县太爷总不至于不管我们。” “县老爷?那个畜生?” 有人冷笑。 “前几日朝廷传来急诏,在意百姓或是怕丢乌纱帽的县令,早就集合人群,往山里去了。” 穷苦之地,路不好走,举家徒步迁移是不可能的事。 唯一的破解之法只能上山。 可去山里,县令捕快得做足准备与百姓同舟共济。 县城的百姓得带上,所管辖地分散在各个村子的也不该落下。 只要愿意走,则会舍弃老弱病残和妇孺?县太爷又得说通所有人都带上家中粮食行李并非易事。可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还得打开县府粮仓,派能干力气活的汉子一道又一道背上山。 而做这些,只是因为一个道士说会有涝灾。 很多百姓一开始都不信,甚至说朝廷真会折腾人。 可眼下…… “咱们县令嫌麻烦,直言危言耸听。他也舍不得开仓,那哪是公家的?早就成他私库了。抱着不知从哪儿掠夺的美妾,这会儿只怕还搂着睡呢!怎会顾咱们死活!” 忽闻轰然巨响,东邻土墙坍于水中,激起浊浪余丈。 ———— 又过了几日。 不知为何,应乾帝格外心神不宁。 他才让黑影扶着去案桌坐下不久,外头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圣上!” 应乾帝眼皮直跳。 御林军首领大步入内:“冀州急报。” 应乾帝猛地起身,不安愈发加重。 不过片刻,又有御林军大手执驿卒八百里送来的急报高高举起,在殿外跪下,高呼。 “圣上,涿州巡抚急奏,暴雨半月,运河倒灌——” 第三个御林军跌进殿来,扑倒在蟠龙柱下:“禺州府四城堤溃。” 龙案上的茶盏忽然炸裂,碧螺春混着碎瓷在桌上展开的山河舆图上漫开。 恰似那肆虐的浊流,浸没朱笔勾勒的州府疆界。 第485章 这可如何是好? 天黑沉沉的,似孕育一场暴雨。 上京拢上一层诡异的暗涌,狂风卷着乌枝败叶在街巷内横穿直撞。震的窗户簌簌颤抖。 不知谁家的衣裳未收,被风撕扯卷入高空,狠狠甩在了老槐树上,远远望去,像是吊在半空中的幽魂。 顾傅居着官袍,腰间玉带轻扣,步履匆匆,眼底凝着深潭般的沉静,得召见后入了皇宫。 “太傅您可算是来了。” 小公公左顾右盼,看到他连忙迎上前带路。 顾傅居脚步不停。 小公公在他身侧道:“几位皇子都在,六部九卿集聚。对了,还有翰林院的祝大人。” 顾傅居垂下视线,掩下情绪。 翰林院掌院祝尉? 负责起草机密诏令。 那是应乾帝的人。 自从杨常正入狱,祝尉就成了应乾帝身边的一把手。 别看翰林院掌院无固定品级,可这些人动动笔,是能决定官员生死的。 若非绝对信任,应乾帝也不会把他放在翰林院。 可杨常正出事,尚书令一职空缺,各方势力虎视眈眈,谁都想提拔身边的人顶上。 应乾帝自不会如他们所愿。 只怕…… 顾傅居眸光闪烁。 内殿,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应殷跪在地上:“朝廷开仓放粮迫在眉睫,人心惶惶,尤其灾情严重之地必须派官员即刻前往,一为救灾,二为安抚,告知灾民朝廷不会不管他们,以防民闹。” “情况严峻,若条件允许,可允灾民暂入官仓避水。” “征用官署,寺庙设为灾厂,临时安置。” 应峙也急急表示。 “溺毙者尸身三日内必须掩埋,儿臣认为,若要派官员前去,太医院也该遣员一同前往,携苍术雄黄等药材。煮避瘟汤大锅分发。” 避免瘟疫。 应乾帝眸色沉沉,来回的走。 可见他心下焦灼。 他最后停在了低头一言不发的应承跟前。 “可有想说的?” 应承为难。 “儿臣愚钝。” 应乾帝失望厉声怒斥:“冀涿两州,禺州府四城百姓身陷囹圄!你可知会死多少人?” “不……不知。” “你知什么!抗水救灾也不知!身为皇嗣没有半点担当。朕把你带在身侧亲自教养!你却没有半点长进!遇着事却只会畏缩的无知蠢货!” 他看一眼就窝火。 不知道没什么,多看看多参与,总能学到本事。 可应乾帝恨的是应承,没有半点要和兄弟争的意思! 太子死后,这几个儿子没有一个得他心的! 应乾帝俨然忘了,当初太子还在,他也不见的多在意。 可死了,没有利益纠葛了,他也就念起太子的好来。 应乾帝用尽所有力气吼的,不免晕眩,眼前闪过黑影,可即便如此,他还不忘给应承一脚。 身子也跟着往后踉跄,被祝尉疾步扶住。 可一凑近就是应乾帝身上用熏香也藏不住的腐臭味,祝尉面不改色,好似闻不到那样。 “圣上息怒,保重龙体。” 应承被踹的身子歪斜,他摔到了地上,又胆小如鼠飞快重新跪好。 这般仪态,别说应乾帝看不上。便是边上几位尚书,也纷纷摇头,没把他当回事。 “太傅里头请。” 外头传来公公的说话声。 应乾帝收敛怒容,由祝尉扶着坐下。 顾傅居从外疾步入殿,衣摆擦过跪着的应承,上前请安。 “傅居啊。” 应乾帝的嗓音裹满愁容,他一手扶额,浓浓的倦意藏不住。 “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他身子往后靠,一言不发,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可顾傅居清楚,应乾帝要是真心系百姓,当初饥荒年也不会死那多人了。 他不过是做给朝臣看的,做给万千百姓看的。 问什么? 六部尚书都叫来了,你心里没数吗? 可顾傅居清楚应乾帝的意图。 顾傅居拱手:“先前为防御洪涝,各朝中重臣纷纷给出方案,其中就有不少提出灾后安置的。” “臣也琢磨些许时日,再配合历代卷宗。首当其冲该先草拟赈灾政令。” 应乾帝微微直起身子,似在细听。 顾傅居视线一扫。 “户部尚书。” “下官在。” “户部负责统筹钱粮调拨,核算赈灾银两减免赋税。” 那人未应。 说着简单,可办起来并非易事。 顾傅居则看向工部尚书周大人。 “工部负责河道堤防抢修,实地勘察灾后重建,堵决优先分洪减损。” 工部尚书便是周玉柔的父亲,听后只是沉默不语。 顾傅居的嗓音继续响起。 “兵部协助运输赈灾物资,调动人手维持秩序,防范流民暴动。刑部监督赈灾钱粮发放,查处贪墨。各布政使司开设粥铺。” “减免赋税,重灾区免三年钱粮,毗邻区减等。平抑粮价,严打囤积。” “……” 他一字一字说下去。 殿内没有人搭腔。 顾傅居也不在意。 等说完最后一个字后,他才稍稍抬眼。 “诸位可有异议?” 六部尚书面面相觑,最后刑部尚书姚大人上前一步。 “太傅费心,我等也该竭力尽能,可国库……空虚,灾情四起,这赈灾款怕是难……” 应乾帝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 顾傅居:“调六省库银,削减开支。” 六省便是大晋内六个富庶之地。 开支包括皇宫,以及百官俸禄。 他淡声:“杨常正入狱,杨家抄家充公银不是笔小数目。可见贪官污吏都守着金矿。” 他心甘情愿做起应乾帝手里的刀刃。 “从圣上登基起国库便空虚,六部不该自省吗?” “不说别的,魏家军的军饷都是魏昭一人承担,户部称为天下钱粮总汇,为何送过去的粮草和给将士避寒的衣物都是一拖再拖?兵部在其中可有作为?” “杨常正的案子至今未审,吏部刑部可有贪赃枉法,包庇贪官之嫌?” ———— “你是说,太傅在皇宫和六部的人吵起来了?” 虞听晚午睡才醒,就从魏昭嘴里得知此事,惊愕不已。 “也不算吵。” 魏昭煮茶执银匙,舀起碾得极细的茶末轻筛入瓷,茶汤渐涌新雪,白雾氤氲:“他老人家气定神闲,靠着一张嘴把六部那些老东西人气得面红耳赤。” 第486章 你爹我,回来了! 屋外雷声渐鸣。 他眉目舒朗,长睫在灯下投出蝶翼般的影,指节分明,腕骨似雪砌,做这些赏心悦目。 虞听晚捧着空玉杯,坐到他跟前,等着喝。 “别人都老,就你年轻力壮。” 魏昭挑眉,唇角微扬。 “年轻什么我道不在意。” “力壮我认。” 三言两语,你就涉黄是吧? 怎么好意思说青鸦猥琐的。 虞听晚瞪他。 “说正经的。” “宫里那位把人都叫齐了,去的官员除了那我没听过的祝尉,都被太傅安排的明明白白,可见狗皇帝心里是有成算的,可他非要太傅去说,是何用意?” 她茫然:“就是想看太傅骂人吗?” 魏昭被她逗乐了。 肩膀轻微颤动,嘴里也发出闷笑。 “他的确脑子有病,但不至于。” 三沸过后,茶香四溢,茶汤被他倒入姑娘手里的空杯中。 魏昭温声:“虽说帝王权力至高无上,可他对官员一向表面和气,得罪人的事,他可不做。” “杨常正在位期间,建堤坝沟渠并非小工程,其中涉及甚广,不是他一人就能做成的。从我这里拿的钱,他往兜里塞了不少。只怕有户部的人帮着做假账。” “豆腐工程其中势必有工部参与。” “动工前又须礼部祭祀河神。” 可以说多多少少六部都有参与。 “就算那些尚书手脚干净,可能坐上那个位置,怎能看不出杨常正从中牟利?其中便有包庇之嫌。” 应乾帝是从头到尾清楚的。 可谁敢质疑他? 魏昭:“狗皇帝恨杨常正入骨,却将其关押入狱后再无后手。六部算是杨常正的地盘,他戒备心重,焉能放心?早就想整顿立威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这几日堤坝沟渠的事被提及,百姓怨声载道。此时将杨常正贪污案子拿出来再审,涉事其中的官员绝不放过。百姓可不懂弯弯绕绕,只觉得帝王是明君,给足了交代。 可按照应乾帝的作风,不会彻底将六部连根拔起。 其中涉及甚广,势必让顾傅居遭朝堂排挤。 都这个节骨眼了。 不想着遭水患的百姓,应乾帝还在一箭三雕。 骨子里的血怕都是冷的。 虞听晚若有所思。 “是了,杨常正入狱,朝堂官员一个个成了哑巴,没人发声严查六部,整顿朝堂。” 可很快:“贺诩然呢?” 他不是秉公执法的御史吗? 魏昭:“明摆着狗皇帝等人去提,他不至于傻兮兮当刽子手。” 顾傅居显然也不想做的。 可从他入宫起,那公公刻意提到祝尉,明摆着是应乾帝的意思。 魏昭:“杨常正是废棋,灾区的事足以让朝堂焦头烂额,六部整顿总要有人顶上,应乾帝顺势提拔人上来。” 算起来,是一箭四雕了。 虞听晚:……“那为难太傅了。” “倒也算不上。” “抱朴传信过来,说夫子骂的听舒坦的。” 虞听晚:…… “狗皇帝机关算尽,却也漏了一处。” 虞听晚:“什么?” 魏昭微笑:“祝尉……当真还在为他卖命吗?” 刺激。 虞听晚激动了。 “你的人?” 魏昭摇头。 虞听晚继续激动。 “太傅的人。” 魏昭摇头。 她继续猜。 “萧怀言还是应扶砚的?” 反正这些都是自己人。 魏昭继续摇头。 “嘎!” 外头传来一声叫鸟。 是被应扶砚扔出屋,然后又赶回顺国公府的青鸦。 外头下着雨。 伏猛都躲到屋子里避雨了。 可青鸦很亢奋。 它终于回来住了! 它一头猛地钻入伏猛屋里。 伏猛在趴着睡觉,青鸦凑到虎耳处,厉声大喊一句。 “小兔崽子!” 伏猛:?? 它还没睁开眼,就听这不知死活的乌鸦高声。 “你爹我,回来了!” 魏昭突然很头疼。 可他觉得,青鸦应该没法重新塞到应扶砚那边了。 虞听晚忍俊不禁,但不忘正事。 “摇什么头,你倒是说啊。” 魏昭恹恹,随即幽幽:“峙峙的。” 应峙腿脚没出事前,曾暗中救过祝尉的命。 虞听晚险些没将嘴里的茶水喷出来。 “那他挺有本事的。” 是来自虞听晚的认可。 可下一顺。 虞听晚:“峙峙是不是也和祝尉睡过?” ———— 接连几日。 大晋各地。 茶肆酒楼三三两两的百姓凑作一堆,支起耳朵相互言语。 “听到消息没?各地急报接踵而来,圣上为此心急如焚,都吐血了。” “圣上本在养伤,可眼下哪里还顾得上?听说接连数日未曾安寝了。可见心系天下!是万民之福。” “是啊,朝会商议解决良案,大开国库赈灾银,更别提派去不少官员抗灾。” 百姓越说越亢奋。 可人群中却总能冒出一个打铁铺出来的魏家军,泼凉水。 “是吗?国库有钱吗?” 有挎着篮子的大婶告诉他:“你这小伙子消息不灵啊。六部都开始查了,这几日查出不少官员捞回扣,一大箱一大箱的银子从他们府上被抬出来,全部拿去当赈灾粮了。” 周边的人纷纷赞同,再一次唏嘘。 “有这样的朝廷,我们何愁没有好日子?” 魏家军一身粗布打扮:“问过顺国公府了吗?” “什……什么?” 魏家军:“那些大臣贪的钱,多半都是魏将军手里的。如今抬出来,也该物归原主啊。” 好像很有道理。 有妇人反驳:“将军一向做善事,他自是同意的。” 大婶:“是这样,肯定要先紧着难民。” 她话音一转。 “不过,朝廷该打个欠条。” 别处也在议论不休。 “国库为何常年空虚?咱们每年辛辛苦苦赚钱,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还要交钱交粮。” “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用钱的地方多。不说别的,科举开支就是一笔不小的经费。” 群众纷纷表示理解。 谁家都想出个读书人。 也不知谁喊了一句。 “是这样没错。后宫一堆娘娘公主得养,她们穿的喝的用的,也是笔不小的开支。” “什么?” 有人不服气了。 “这也从国库里头拿的?” “圣上拿我们的钱养女人?” “那照这么算,宫殿陵寝岂不是也是国库中取的。对了,养心殿被烧,听说还要重建。” 众人开始骂了。 “呸,我说呢,怎么会一直国库空虚,” “好处轮不到我们,赋税却有我们的份?” “太子下葬据说举办格外隆重。陪葬品数都数不清。” 魏家军附和:“得!养了女人,还要养死人。” 第487章 凭你脚踩这块地! 雨未停,洪涝之地江水咆哮,像一条永不餍足的巨蟒。 庙堂神像的浸在水中,菩萨的金漆正一片片剥落,露出里头腐朽的木头。 高处山坡上幸存的百姓神情麻木,望着远处被掩没的田垄和露在水面一角的屋顶。 街道水位还在涨,浑浊的浪头推搡着。随处可闻撕心裂肺的哭叫。 “谁看见我家昌哥儿了吗?他刚刚还在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佝偻的老妇,在高坡上疯狂拉着人问。最后却得到一句。 “刚刚有个孩子掉了下去。” 她悲恸大哭,死死拉住那人的手。 “你既然瞧见了,为何不拉!那是一条人命,是我刘家的根啊!” 却被狠狠推开,还被啐了一口。 “疯了吧,你孙子又不是我孙子。老子难不成还要豁出命下水去捞?” “谁家没死人啊?就你家的金贵?” 骂着骂着,对方蹲下来抱头痛哭,还狠狠抽了自己两耳光。 “我他娘的连自个儿媳妇都没护住。她都七个月身子了,都快生了。” 老妇摔在地上,却顾不得疼。 她本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孙子要是没了,她哪还有指望?抹了把泪,跌跌撞撞下山坡。 待半个身子陷入水中时,走得艰难。 有什么撞击腿肚。 老妇伸手一捞。 是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的森森白骨。 她似哭非哭。 而就在这时江水滚滚中,有魏家军破水而出,举起奄奄一息的孩子。 各处各地都有魏家军的身影,其中就有帮着一道施救灾民的。 他们也不忘跳出来,刷刷朝廷不作为的存在感。 灾民一:“朝廷会管我们吗?” 魏家军:“不会。” 灾民二:“朝廷派粮食过来了,诸位再忍忍。我们一定会获救的。” 魏家军:“等他们送到,咱们早就饿死了。” “圣上是明君,我们身为他的子民,一定……” 魏家军打断:“身为他的子民,你有过几天好日子吗?” 灾民二想了一圈,没有。绷不住了,“哇”一声哭了出来。 灾民三愤愤指着魏家军:“你休要胡说!” “我没见过圣上,但有幸见过五皇子!” 对方言辞激动,还有恭敬:“当初他去泽县接魏将军棺椁,得知附近四城的百姓被父母官压迫,为此特地逗留坐镇,让随行官员翻陈年旧案不说,四城被欺辱的百姓只要有苦,也能奔赴泽县求他做主。” “当时我们是得了不少便利的!四城也跟着整顿。如今朝廷也陆续各地派官员救援了。” 越说,灾民三底气越足。 “那么多灾区,朝廷是忙不过来,才迟迟未至的。” 魏家军:“哦。” 他疑惑。 “可我怎么记得当初办案多半都御史台的贺大人忙上忙下?” “不过想来是我记岔了,若没有五皇子点头,贺大人一个小小御史如何敢越级决定给老百姓公道。” “五皇子的确是好的,他还是有龙气在身。” 魏家军滔滔不绝:“要是圣上吐血有个好歹,五皇子就是下一个新皇。” 这话大胆。 放在上京,是要被抓的。 可在偏远之地,众人懂得不多,纷纷点头。 “是这样,老子死了,家业不都是儿子继承。” 虽然圣上还有别的儿子,但他们只认识五皇子啊。 魏家军状似不经意:“就是不知道爱民如子的五皇子会不会放心不下万民,和官员一道过来救灾。” 人群一静。 众人面面相觑。 “这应该不会,五皇子身份高贵,可不能有个好歹。” “咱们的命贱,可五皇子不一样。” 却有婆子不乐意了,拉着脸不高兴了。 “怎么就不一样了,他不就会投胎吗!没有我们,哪来的江山。” “官吏奔赴,皇子更该以身作则,如此才是皇室与我们患难与共的决心。” 婆子举例。 “前朝地龙翻身,大地骤然震颤,裂开一大道数丈黑缝深不见底,如恶兽张开血盆大口吞食。不少百姓坠入深渊,转眼的功夫,那狰狞的裂口又轰然合拢,将哭嚎和血肉尽数吞没,只留下猩红的新土,宛如嘴角未插进的血渍。” “当时死的人也多。” “可前朝太子却亲临,救灾一住便是半月,着粗布衣衫,膳食也是同灾民一样吃的稀粥。” “这才是老百姓该爱戴的人。” “五皇子要是做不到,只会动动动动嘴皮功夫,那他身上有龙气有什么用?” 边上年迈的老者,是经历了两场天灾的人,饥肠辘辘瘫坐在地。 他大笑出声,似疯似癫。 “哈哈哈。” “当初饥荒死了一批人,如今水患又要死一批人。合着都拿咱们这些苦命人祸害糟践。” 魏家军看不过去,走上前给他一把豆子。 “那没办法,谁让你不姓应。” 老者:“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想安安稳稳的活着。” 老者却舍不得吃。 他喃喃:“都说做错了事会有报应,可我们都本本分分。” 魏家军在他身边坐下。 “大爷这话不对。本分的人一向死的最快,这世道都是好人短命。” 他这么一提,众人想起来了。 “饥荒年时,燕王就亲自过来送过粮食。他目睹民不聊生,还掉了泪。” “可那会儿他很快就被先帝叫回去了,后来朝廷派了个饕餮钦差过来打发,贪墨赈灾银不说,还只手遮天。要是燕王留下,咱们当初怎会死那么多的人?” “先帝不让吧,毕竟他最疼燕王。” 但燕王死了。 谁能知道如此尊贵的人,会落得那种下场。 有人小声嘀咕:“说他谋逆,我是不信的。” 魏家军翻了个白眼。 不让? 那分明是怕燕王的名声太好了。阻碍了如今应乾帝的路。 “巧了,那钦差不是五皇子的亲舅舅吗?” “啊,那听着五皇子也没那么高大了。” 有应殷的忠实信徒,连忙道:“舅舅是舅舅,五皇子是五皇子,又不是一个人。” 可说话声越来越低,越来越没底气。 所有人都瞪着他。 地上的老者猛地从地上跳起来,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张大爷,你凭什么打我!” “凭你脚踩这块地!” 第488章 怎么到地下还不得安息? 老者怒骂:“一巴掌都是轻的,我都想打死你!” 他一把拉过那人的衣领。 “这是什么地方?” “可知为何这里是山坡?” “你脚踩之地,下头埋着数万枯骨!” “当年饥荒死的人太多,乱葬岗又太远。不说别的地方,光老头子我知道的,附近四城里头设多处万人坑!这里就是其中一处,每日都有一车一车的尸体拉过来,深坑渐渐被添平。可尸体却源源不断,最后这才垒成坡的。” “什么钦差周覃,那分明就是恶贯满盈的狗贼。” 老者恼火,吐沫横飞。可他又饿又急,眼前发黑晕眩。 魏家军连忙又往他嘴里塞了一把豆子。 老者想吐出来。 他都这个年纪了,浪费什么粮食,还不如这小伙自己留着吃! 可豆子太香了。 他控制不住咀嚼,咽下。 吞下后反应过来,想吐都吐不成了。 他只好继续对扯着嗓子那人骂。 “若他不贪墨,将赈灾银换成最下等便宜的粗粮熬成粥,百姓要求不高,若每日吃上三分饱,不至于饿死。你可知有多少人能挺过来,又有多少人不至于咽气时骨瘦如柴?” “小畜生!你忘了吗?你爷奶当时是活活饿死的,他们夫妻两人一口都舍不得吃,省着口粮,全给你省着!你才有命活。” “你如今和我说周覃是周覃,五皇子是五皇子?哈,太大的笑话。” 他的嗓音在山坡上回荡。 “你给我记住了,只要和周覃沾边的,就是你的仇人,四城饱受饥荒年苦的仇人!” 咆哮的水声伴着呼啸的风,好似是逝者在哭泣。 经历过饥荒的人,皆神色悲恸。 不远处树下的老妪,身侧是被救回来的孙子。 她跪在地上,徒手挖了浅坑。 手指干裂,混着泥土和血。 老妪浑然不觉。 等挖的差不多了,这才捧起先前捞的无名尸骨放入,又推泥埋上。 “阿奶,这是什么?” 昌哥儿懵懵懂懂。 老妪嗓音颤巍巍的:“是和我们一样的人。” 她长长叹气。 “怎么到地下还不得安息?” 坡下江水滔滔,被冲出来的尸骨只怕不止这一具。 她喃喃:“时隔多年,可是你们依旧死不瞑目?” ———— 有魏家军的掺和,民间说什么的都有。且舆论一边倒,都在质疑皇家。 应乾帝快准狠安排调动官员,做足了准备。 他也终于有机会喘口气。 丽嫔在他身后为他捶肩:“圣上费心劳神为大晋耗尽心血,待此事了结,民间定是崇敬感激。” 应乾帝爱听恭维。 他也觉得自个儿担得起明君一词。 可即便如此,他却低声轻斥。 “瞧你说的什么糊涂话?” “朕身居九重,心系黎明,以百姓为先,不是应该的吗?” 丽嫔忙道:“是臣妾不会说话。” 她道:“履至尊而常怀敬畏,居庙堂而不忘沟壑,明君圣德,莫过于此。” 应乾帝笑了,把人拉到身侧,抬手去摸她的小腹。 “近些时日朕顾不上你们母子,皇儿可还听话?” 丽嫔娇笑:“他这几日闹腾的厉害,许是担心圣上,又挂念那些无辜百姓。” 应乾帝嗤笑。 还在肚子里懂什么? 不过,他也不会去怪罪丽嫔的小心思。 “圣上。” 黑影从外头入内。 “魏将军求见。” 他补充。 “萧世子也来了。” 应乾帝眸中情绪翻滚,落在丽嫔小腹处的手微微收紧。 丽嫔吃痛。 他收回手,温声问:“怎么了?” 丽嫔微愣,一抬眼对上应乾帝看似关怀视线,不知为何心口莫名起了一身冷意,她忙垂下头:“没……没什么。” 应乾帝颔首:“那就好。归之来了,你若没事就退下吧。” 丽嫔走后,魏昭入内。 应乾帝捋不清他入宫的缘由,可待看见除了魏昭和萧怀言外,还有个人,应乾帝面上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 他起身,如往常那般去接。 “归之怎么来了?” 萧怀言身为纨绔出声:“圣上,我这么大个人站着,您眼里怎么就只有魏昭。” 应乾帝没好气看他。 “看到你就头疼,能是什么好事?” 萧怀言不服气嘀咕。 “要不是路上撞见,我爹得知他入宫,非要让我一道过来,我才不稀罕来呢。” 应乾帝不意外。 萧怀言都成亲了,忠勇侯就这么个儿子,如何不会为他谋划。 只怕也想让儿子在他面前多晃晃,说说好话,混个官职是最好不过的了。 他是知道的。 忠勇侯从小拿魏昭和萧怀言比,萧怀言只会贪图享乐处处不如,这些年被揍,除了他活该外,还有忠勇侯比了以后觉得他欠揍。 两人有父辈的关系在,更有自小的交情。有来往,可萧怀言多多少少是嫉妒魏昭的。 人么,卑劣,应乾帝懂。 不然萧怀言怎么整日更乐意和狐朋狗友厮混? 果然,萧怀言很不服气:“也不知他有什么好的,病殃殃的,能有我健全吗?算起来,我陪您的时间可比他比您的时间长。” 这话应乾帝舒心。 不就是说魏昭命短吗。 可他面色沉了下来。 “住嘴!” 萧怀言老实了。 魏昭膝盖上放着药箱,在应乾帝走近时,他直接砸到了地上。 哦,不对。 是被他没拿稳,手抖不说,人还虚弱,给摔的。 啪的一声,药箱坠地,里头装的满满当当的药材,诊疗制药工具,装着各种药丸的青瓷全部滚到了地上。 青瓷碎落一地。 大大小小的药丸掉了一地,有几颗滚到了应乾帝脚边,也成功止了他的路。 魏昭病恹恹,说话慢吞吞:“哎呀。” “没吓着圣上吧。” 萧怀言又开始嚷了:“你怎么回事啊?圣上有个好歹,你担待得起吗?” 应乾帝顿足,审视的看着魏昭。 “未曾。” 魏昭:“那圣上吓着臣了。” “怪我不够稳重,实在是看到圣上您如今枯槁之状,细看比上回见好似老了数岁,身上的烧伤也格外……” 不堪入目。 真的很倒胃口。 话音一转,表示衷心。 “自您落伤起,臣心急如焚。” 在应乾帝眼里想混官职的萧怀言眼儿一转,激灵讨好:“我也是。” 魏昭丝毫没有被他打断,继续忧心忡忡:“辗转难眠,臣恨不得以身代受。” 萧怀言:“我比他还辗转难眠。” 魏昭:“臣……” 还没说完。 萧怀言嫌他太慢吞吞,大手一拍:“对对对,他说的都是我的心声啊!” 第489章 那老东西挺会发癫 应乾帝:…… 他一个字都不信。 可魏昭不就是表面对他恭敬吗?萧怀言又本来就这德行。 他找不到机会发难。 魏昭微笑:“故,臣连忙将葛老召回上京,盼他过来给您医治。” 他表示:“可见臣有心了。” 应乾帝早就被病症折磨的不行,魏昭便是不把人带来,他本也有意让心腹去提,将魏昭推至道德制高点不得不答应。 谁让他是君,魏昭是臣。可后者却快他一步。 应乾帝目光微闪做慈爱之状,还不忘关怀:“葛老给你外出找药,可有……” 没说完。 魏昭:“还没找到。” “不过,臣的生死如何比的下圣上您的身子康健?” 萧怀言:…… 真的比他不要脸啊。 他斜睨:“算你识相。” 魏昭不曾理会他,转头对葛老道:“还愣着作甚,快给圣上看看。” “圣上,祝大人求见。” 殿外传来公公通传的声音。 不知为何应乾帝莫名眼皮一跳,也顾不得把脉了。 “把人请进来。” 祝尉进来后,就匆匆请安,顾不得有人在,便焦灼出声。 “圣上,坊间如今传的沸沸扬扬。都是些子虚乌有的浑话当不得真,可说什么的都有,实在败坏皇室名声。” “臣不敢隐瞒,斗胆一提。” 应乾帝眼皮继续跳。 祝尉:“百姓认定五皇子身上有龙气,该去灾区和他们一起度过难关。” 应乾帝沉眸。 万千心绪一闪而过。 老五? 他还没死呢。 老五就这般受万民爱戴? 怎么,他去了就能如朕亲临? 若不戳他的锐意,只怕大晋忘了谁才是帝王了! 应乾帝压下火气:“来人!” 黑影:“在。” 魏昭不动神色观察。从气息可以分辨,这黑影就是当日伤了他胳膊的那个。 “你去问问应殷。” 应乾帝冷笑:“他若愿意,这会儿纵马去追那些已动身前往灾区的官员也是来得及的。” 祝尉都听到信了,应殷会不知情? 换成以前,立功的机会摆在眼前,他不会放过。 可这个节骨眼上,上京波谲云诡,他一直暗中逼着应峙逼宫后来个瓮中捉鳖呢。 祝尉依旧跪在地上。 应乾帝:“还有什么?” “外头还在传先帝在位时饥荒灾,如今圣上您坐高位却闹了水患洪涝,恐是……” 他为难似有顾虑,不敢说下去。 应乾帝:“说!” “恐是德不配位,老天预警。” 这话一出,应乾帝倏然沉了脸。 祝尉跪在地上,擦着额间的汗。 “民间抱怨连连,直言日子一年比一年难熬,没有盼头,都是圣上政绩平平,治理无方。” 应乾帝脸色发青,本就带伤的脸面目狰狞凸显扭曲 “还有……” 祝尉小心翼翼抬头觑应乾帝一眼,对上他阴鸷好似能将人活剥的视线,吓得连忙又把头埋下。 颤颤巍巍道。 “说……” 他咬咬牙。 “说要是当年燕王登基,定不是这番光景。” 应乾帝大步走至他身侧,居高临下看着他,身上的气势磅礴。 “你继续说!” “臣不敢。” 这便是有更难听的传闻了! “朕让你说!” 祝尉:“整个大晋不少民众私下议论燕王无辜,是圣上您贪图龙位,这才做局改了传位诏书,置他于死地,为的是斩草除根。” 砰的一声巨响。 龙案上的器具被应乾帝全部挥落在地。 那双平素深不可测的龙目此刻寒光四射,瞳孔收缩如针尖,眼白爬满血丝。 唇抿成一道。生冷的直线嘴角微微抽搐,仿佛在竭力遏制即将爆发的滔天怒焰。 笔墨纸砚,奏章茶盏尽数飞坠。 墨汁泼贱,茶水撒落,青瓷碎片洒落金砖。和那些尚未拾起的药丸混搅一处。 满地狼藉。 他的五指紧扣着案沿,指尖因用力而暴起。 可他听到一声惊呼。 应乾帝浑身看过去,之前一同被砸坠地的还有历代帝王用的玉玺,已被砸出一道裂纹。 天色阴沉,风声簌簌, 出了宫殿,走在公道上,萧怀言嫌弃评价:“那老东西挺会发癫。” 魏昭不可置否。 他神色自若:“看那边。” 萧怀言顺着他说的方向望去,骤然眼前一亮。 魏昭神色淡淡:“帮他创造条件等着他逼宫,费了我不少心思。他倒是还在犹豫不决让我好等,你去激他一激。” 萧怀言明白。 “二皇子。” 他朝前头的应峙打招手。 萧怀言甚至扔下魏昭,大步跑过去。 “你怎么也入宫了?” 应峙视线往后,在被落下的魏昭身上停顿,又不着痕迹收回来。 “母妃身子不适,我得了消息过去伺候,这下准备出宫了。” “倒是巧了,碰上两位不如一道?” 谁要和你一道啊。 萧怀言仿若没听见。 “什么,你也是为了五皇子的事入宫的吗?” 应峙:??? 眼底闪过厌恶。 “萧世子怎么好端端的谈起了五皇弟?” “也,难道还有谁吗?” 有谁你不清楚吗? 祝尉进宫传话,不是你授意的吗?外头传应殷不好的,方才是一个字都没提啊。 萧怀言:“也没什么。” “就是想问问你心里膈不膈应。” 应殷含笑:“可见五弟得民心,我自愧不如。” 萧怀言:“百姓都提到让五皇子救灾,却不提让你也去。好端端被忽视心中定不是滋味。” “萧怀言。” 魏昭不赞同的声音传来。 “你怎可对二皇子不敬?” 应峙:“无妨。怀言一向说话直,可心眼是好的。” 心眼好的萧怀言连忙认错。 “是我的不是。” “二皇子您怎么可能被忽视。” 他煞有其事:“大家也是记挂你的,可你跛脚啊。虽不影响日常走路,可到底腿脚不便。” “也就不被他们提及了。” “怕你过去忙没帮上,也许还添乱。” 应峙的脸黑了。 看不起他? 父皇看不起他。 岳父看不起他。 应殷没太把他当对手。 发妻姚汝又从未把他放在心上。 这些他都忍了。 可凭什么,一个只会贪图享乐的纨绔,也敢对他指指点点! 就因为他是残废? 应峙认为,他不能再等了。 洪涝的事,上京大半官员离京,兵部刑部的人又走了大半,民间对朝廷生了不满。 这如何不是他最好的时机? 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他也没时间了。 应峙冷脸,一甩袖子,离宫后他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见了梁睿。 他很直接:“答应我的,何时能兑现?” 第490章 你看,要变天了 顺国公府。 “不是,你男人把葛老送去皇宫了?” 沈枝意盘着妇人发髻,着海棠红织锦襦裙配着月白色纱罗半臂,不可置信。 “他对那位这般上心做甚?” 虞听晚吃着樱桃,垂眼:“你也觉得上心?” “这不是废话!” “那圣上也能看出来。” 虞听晚:“他命令我夫君带葛老入宫和我夫君主动把人请入宫,两者可不同。” “凭着我公爹一条命,你说葛老给他开的药方,他敢不敢吃?” 明白了。 先发制人。 沈枝意竖起大拇指。 虞听晚:“这还不止。” “还有什么?” 虞听晚:“他进宫前在家练习了半柱香。怎么将药箱砸到地上,最自然还不露痕迹。” “葛老亲手做的药丸掉在地上。” 药丸其实对应乾帝的病情没有用。 但太医院的御医要是见了,又经过葛老细细忽悠分析后,他们会觉得有用。 有些丹药的药材,可不好找。 短时间内也无法炼制。 “我都很想看看那位会不会像条狗一样捡了后放嘴里咽下去。” “这是明目张胆的恶意?” 虞听晚笑了一下:“明明是不慎摔了。好心送药那位该感激才是?” 当初魏昭边境永远不对梁越赶尽杀绝,应乾帝不还是照样得忍着。 沈枝意:…… 很有道理的样子。 虞听晚抬眼看她:“你今日过来有什么事吗?” “说的是什么话?没事就不能来了?” 沈枝意:“我好心过来探望你,你怎么……” 虞听晚温温柔柔很直接:“有事求我,就直说。” 从登门起,就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 她还能看不出来? 沈枝意一哽。 “那个……” 她眼神游离。 环视四周,无人。 沈枝意轻咳一声。 “我有事想问你。” “其实这种事我该问我阿娘的,可她到底是长辈,我说不出口。” “都说长姐如母。你也知道我长姐嫁的远。我成亲时她才回来住了三日就走了。也就没法请教她。” “我思来想去,就想到了你。” 虞听晚没啥反应。 沈枝意:“你又见多识广。” 见多识广的虞听晚一听这话,正襟危坐。 她很严肃。 “事实如此,我也不好谦虚。” 虞听晚:“你有什么直接问,千万别和我客气。” 沈枝意就真的不客气了。 “我成亲也有些时日了,挺苦恼的。” 虞听晚点头表示理解:“身边突然多个人,是得花段时间磨合。” “不是这个。” 沈枝意:“萧怀言要的有些多。” “我有些吃不消。” “就想问问别的夫妻,是不是都这样。” 虞听晚:…… 你是真不客气啊。 “别的夫妻……我如何知晓?我又不趴他们床底下。” 沈枝意:“那你呢?” 沈枝意:“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说实话,我如今看到他就有些小腿打颤。” “难怪我先前听人提及,不要嫁练武的人。一身劲儿全弄到我身上。” 沈枝意:“你怎么不说话?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现在可知道魏昭是装病了。 虞听晚糙,说话也直接,可房中事很少对外人道也。 她沉默片刻。 “就……就习惯就好了。” 沈枝意:…… 好完美的答案。 “夫人。” 檀绛从外头进来,手里拿着一份请帖。 虞听晚看过去。 “谁的?” “五皇子妃命人送来的。” 沈枝意:“这个节骨眼她准备设宴?疯了?” 虞听晚接过来一目十行:“人家聪明着呢。” “外头闹那么大,应殷处在风口浪尖,便是不去也总得有所作为。” “如今灾区最缺的就是粮食,朝廷抄家得来的钱买粮能撑得了几时?更别提还要灾后重建,帮着他们恢复经济。五皇子妃借着机会怕是宴请了不少世家夫人去赴宴,为的就是组织募捐。出钱出力还能赢回美名,堵悠悠众口。” 虞听晚先前收过不少府邸递的请帖,每一份都精美华贵。 有的是黄金纸做的,泥金笺上浮凸云鹤纹。 有的非绢非麻,是南疆冰蚕丝所制。 可手里这份并不起眼,简简单单最寻常不过。 五皇子妃是最注重排场的人。如今宫里缩减开支,她倒是有样学样不含糊。 不让人挑不出错来。 往前五皇子妃设宴,她有理由不去,可这次打着这个名号…… 虞听晚:“倒是不得不去了。” “又要见一群心眼多的人,我其实……” 沈枝意一个激灵。 你又要大开杀戒了吗! 虞听晚在她期待的视线下:“我其实挺害怕的。” 什么玩意儿? 沈枝意:??? 虞听晚陷入自己的情绪里:“我那么脆弱。” 沈枝意:…… 虞听晚:“一碰就碎。” 虞听晚:“要是被算计,可怎么办啊?” 沈枝意:…… 虞听晚真的很愁。 “我觉得,我经不起半点风浪。” 沈枝意忍无可忍:“你是什么货色,不清楚吗?” 比我还恶毒啊! 哪个不长眼的敢动你啊! 虞听晚瞪她,选择不计较。 外头雷声阵阵。 她站起来,走去窗外。 天黑压压的。 她神色闪过浓烈的情绪,待一眨眼后又消失散尽,只余下沉静。 “我该是见过比这还恶劣的天气。” 檀绛接话:“属下也见过,老家梅雨时间总是会断断续续下小半月的雨。就和上京这般,雷声大雨点小不会出事。” 虞听晚道:“我说的并非上京。” 沈枝意摇着团扇:“且听你胡诌。你人在此如何见过灾区惨状?” 就算说的不是洪涝,可饥荒年时,虞听晚还没出生呢。 虞听晚很小声:“就是见过。” 沈枝意也起身,去她身侧站着。 “那你说说,是如何的?” 虞听晚沉默了。 她眼儿不眨,看着花圃里的剧烈摇动的海棠被雨水狠狠抽打,花瓣零落如胭脂泪洒,却有几片湿漉漉地垂着头,红得凄艳,但仍倔强地攀着枝头。 半晌,素手按住前世被刀捅过的小腹,只是低声道:“我还没全部想起来。” 太少了。 她的记忆还是太少了。 她倒是有重头再来一次的机会。 “只是可怜了无辜百姓遭祸。”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室的金阶下垒的从来都是万民骨血,江山社稷是千万张子民织就的网,待抽尽蚕丝之日,便是华袍化灰之时。” 她笑了一下。 “你看。” “要变天了。” 第491章 我可是经常揍你儿子的 魏昭出宫后,抱朴驾马,车轮碾过积水的街道发出沉闷的辘辘声,泥浆溅起。 下着雨,路上难见行人。 萧怀言掀开车帘往外看。 “不是去你府上的路。” 魏昭:“去顾家。” 萧怀言神色微顿,玩味散去:“路怀璋到了?” 魏昭阖眼,神色冷淡:“今早入的城。” 顺国公府的马车抵达观熙街时,顾傅居就收到了消息。 坐他对面的路怀璋穿着褪了色的藏青缎面圆领袍,虽风尘仆仆,但领口袖缘处的云纹暗绣仍透着几分昔日的体面。 顾傅居闻言将手里的棋子放在玉石棋罐中。 路怀璋见他理了理衣摆。 “傅居你这是……” 他很快反应过来,做了然之色。 “我这些年不理朝政,很少打听上京的事,唯一有联系的就是你了。可来的路上也是听说那魏家子成了你的女婿。” 他抚了一把胡须:“早些年你就对他格外看重,在国子监还有你办的学府里时时刻刻把人带在身侧,我当初就打趣你是多了半个儿子。” “却不曾想真成了一家子。” “如今成了你的女婿,你这个岳丈出去迎迎也没什么。” 顾傅居冷淡听完。 “我就想看看他有没有半点良心。” 会不会带着他的杳杳一道过来。 顾傅居自认让路怀璋住在顾家,心思透露的很明显了。 他起身:“怀璋你先坐着,我去看看。” “不用了。” 远远只见魏昭抬步而来,步履沉稳。 魏昭将手里的伞给了顾家随从,这才入了屋:“学生识路。” 顾傅居看向身后。 很好,只有一个萧怀言。 果然是没良心的混账。 路怀璋仔细打量着他。故人之子,倒是有故人之姿。 魏昭朝他拱手,是晚辈礼:“路大人见了我并不意外,可见夫子都和您说了。” 路怀璋:“他清楚我厌恶这皇城,若无正事不会请我入京。” 他是个利落人,也清楚他才到顾家,魏昭就过来为了什么。 路怀璋的眼神往萧怀言身上一落。 气宇轩昂,一看就是正派。 他点头:“这是诩然?” 魏昭:…… 顾傅居:…… 萧怀言:??? 不是,凭什么把他认成贺诩然那个万年老二? “路大人忘了吗?” 萧怀言:“有一回太后设宴,我玩火折子,还把您官袍烧出一个洞来着。” “说了您也许会糊涂,毕竟我当初嫁祸给楚六郎了。” “当然您也可能忘了楚六郎是谁,毕竟烂人一个,又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魏昭:…… 好大的醋味。 萧怀言微笑,换个最通俗易懂的说法。 “当年我可是经常揍你儿子的。” 路怀璋:…… 现在记起来是哪个小混蛋了。 “你变化挺大。” 他突然觉得不顺眼了。 几人落座后。 路怀璋直接道:“我路家也算是世家出身,当年父亲在先帝跟前做事。” 他举棋下了一子。 啪嗒一声。 “我很惭愧,父亲为唯利是图之辈,他为先帝做了不少恶事。当初燕王被流放,便是我父亲授命去燕王府读的圣旨。” “说是先帝亲信,可我却认为是先帝手里的刀更为贴切,树敌太多。” 再下一子。 “他怕先帝喜怒无常会将他处置封嘴,故也留了后手,手里有太多皇室罪证未曾销毁,新皇登基后他照样扶持多年,靠着老法子得以寿终正寝。” 路怀璋看不上父亲的做派,两人一直不亲近。虽是世家出身,却只是庶子,娶妻后不愿和路家沾边,早早分出去令过。 那嫡子有路家在官场铺路,偏偏不如他。 “许是失望嫡子无能。” “又许是清楚嫡子不堪大任,路家注定败落。” “父亲临终前,将那些罪证统统交到了我手上。” 路怀璋对魏昭道:“据我父亲所言,当年先帝最疼的就是燕王了。” 但…… “传位诏书一式三份。” “魏老侯爷你祖父手上一份,先帝身边的亲信公公手里一份,还有一份藏在养心殿。” “先帝写下诏书,安排好一切后,一宿未眠。” 萧怀言却觉得滑稽。 “最疼燕王为何不传位?布那么大的局就为了令新帝心生怨念,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置燕王于死地?以除后患?” 香炉烟雾袅袅,盘旋上升。 路怀璋又放下一颗棋子。 “不止你怪,当时我也怪。可等顺国公亡故后,我就懂了。” 他看向魏昭。 “你应该也有数。” 魏昭垂眼,稀薄的烟雾缭绕间,好似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嗓音冷淡中带着淡淡的讽意。 “先帝当年也不是太祖皇看重的储君人选。” 这事萧怀言也曾有耳闻。 太祖皇更在意心上人生的皇子。 可那位太仁德了,手段不够狠。就和燕王那样,还和魏家交好。 魏昭就事论事:“并非姓应的都是畜生肖小,开祖皇是好的,他去后的几代君王也不错。” 真正的宅心仁厚,善于纳谏。 魏家先辈留下的手札,魏昭能看出那时候的大晋是真正的君圣臣贤。 “可苗再好,总会有长歪的。” 魏家才能辈出,将皇室子嗣比了下去了,怎会不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也不知从哪任帝王起,不满局势。 高踞在蟠龙宝座之上,看不上所谓的君圣臣贤,只想一言,决世间生死。 野心大了,也就动了除顺国公府的念头。 可那时的他们做不到,只能慢慢筹划。 有了这计划,得几代人付出努力。 “太祖皇一道恩旨,将那皇子封为逍遥王,赐府南阳无诏不得入京,也算保全他一命,这才将龙位给了先帝。” 先帝比他还狠。 “先帝弥留之际,留给魏家的那道空继位圣旨,成了一道催命符。” 他不达目的不罢休。 即便清楚,此行定会让应乾帝会对燕王下死手。 先帝在意燕王吗? 应该在意的。 可比起除去魏家,燕王也就无足轻重了。 魏昭一字一字,没有情绪:“燕王被除,何尝不是证明他选对了人?” 可以说,其实应家还是能出好竹子的。 可他们偏选择了歹笋。 “黑影的事,路大人可清楚?” 路怀璋对上他淡漠冷然的眼。 “你想问,黑影为何曾对靖远将军下手?” 第492章 用尽一切手段的在意我 他果然知道。 魏昭却道:“无非是授先帝之令,试小叔武功深浅为次,以此镇压彰显龙威为主。” 虽不至于重伤,但身上也见了血。 魏昭语气很凉:“黑影是开祖皇留下来的,忠于帝王,却极少露面只护安危,不会帮着做伤天害理的脏事。” “可他们却为先帝办了事。” 先帝的本事,魏昭有数。 “我想知道其中可有黑影已叛变,彻底为帝王所用?” 路怀璋又落下一子后,转身,去取包袱。 顾傅居就眼睁睁看着他无赖的连下三子。 棋盘瞬息万变,路怀璋就要赢了。 路怀璋:“你想要知道的,这里都有。” 包袱里头是一张一张的罪证。 有些年头了,纸质的封皮微微发黄,但可以看出来,路怀璋保存的极好。 可真厚。 先帝和应乾帝比他想的还要不做人。 路怀璋:“我辞官离京前将路家一脉全部迁到江南,虽不再权势滔天,但到底有根基在,只要老实本分,就一生无虞,是我给父亲的交代。” “那一包袱,是给你的。” 里头针对魏家的实在太多了。 “我和傅居常年联系,可你许是不知,谈及最多的是你。” “我一直等着有一日,能亲手把这些交给你。” 他做不到的事,但一直等着腐败的皇朝被这些年轻人推翻。 魏昭谢过,深深朝其行了一礼,接过来收好。 他没有打算久留之意,急着回去看,便要告辞离开。 顾傅居:“就走了?” 魏昭:“怎么,夫子不舍要留我吃顿饭?” 顾傅居:…… 魏昭:“还是夫子有什么要吩咐的?” “无。” 魏昭幽幽:“还挺冷淡。” 顾傅居:…… 没把你赶出去都很好了。 路怀璋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催促顾傅居下棋:“该你了。” 还下什么? 顾傅居没心情了:“我认输。” 魏昭看过去。 他什么都没做。 就是指尖拈着顾傅居的黑棋,冷润的质地贴着指腹,信手一弹,棋子如箭离弦,稳稳落入棋盘的刹那,路怀璋瞳孔骤缩。 乾坤倒转。 棋局瞬息万变。 明明白棋将黑棋以逼至绝路,胜负已定。 黑子势如破竹,反扑之势凌厉如刀,截断了白棋大龙的气脉。 魏昭对顾傅居道:“瞧见了吗?学生还是向着您的。” “……” 魏昭离开后,不久。 “大人。” 管家跑进院子,气喘吁吁。 太傅府向来规矩严,何况顾傅居在待客,管家这是少见的失了礼数。 顾傅居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拧眉:“怎么了?” 管家:“姑娘回来了!” 顾傅居没当回事,威仪内敛,不怒自威,眉目沉静如远山,只轻轻一扫。 “阿妩出门,回来也就回来了。” “不,不是。” 管家激动:“是大姑娘。” 顾傅居倏然起身。 “人在何处?” ———— 虞听晚才跳下马车。 前头有商贩游街串巷卖茶叶蛋。 混着卤汁的醇厚,香气浓郁四溢,像只无形的手勾着虞听晚追了过去。 她最受不了卤菜了。 当初慧娘的卤大肠就勾的她抓心挠肺。 陶罐下头还用炭火烧着,咕噜咕噜冒着烟。 商贩是位年迈老妪,两鬓发白,却梳得一丝不苟,眼睛清亮。身上穿着浆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衫。 推车是樟木打的,炉子上的陶锅擦得能照见人影,盖子上连一粒灰尘都没有。 可见吃食干净。 见虞听晚穿着打扮,便知身份尊贵,老妪有些不知所措。 她掀开锅盖,长柄铜勺在陶锅里轻轻一搅,褐色的汤汁荡开涟漪,露出底下沉甸甸的蛋,试探:“夫人,买卤蛋吗?” 虞听晚直勾勾看着。 蛋壳早已焖煮出蛛网般的裂纹。 看着就好吃。 她咽了咽口水。 “买。” 虞听晚:“给我来两个。” 老妪笑了:“好嘞。” 可不等檀绛掏钱,嘉善就过来付账了。 嘉善:“两个够吃吗?” 虞听晚见她给钱,什么都没说,只轻轻点头:“够了。” 嘉善总觉得不够。 她还觉得两个蛋太寒酸了。 她第一次给杳杳买东西啊。 嘉善想了想:“这一锅都买了吧。” 虞听晚表示:“我吃不完。” “无妨。回头你带回去,给你院子的,你婆母院子里伺候的奴才也分一分。” “你如今掌家,有归之还有你母亲在,底下的人自然认你,可也免不了有几个不服气的。” 嘉善告诉她:“虽说是一口吃的,可却是主子特地赏的。不至于会养大了他们的胃口,可往往不起眼小恩小惠会让这些人更对你尽心。” 这就是掌家之道。 虞听晚记下了。 这些时日,嘉善时常给她送点心。虞听晚总不至于空手。 “我给夫人带了些酱菜,还有泽县的特产。” 是慧娘给她寄的。 虞听晚平时都舍不得吃。 酱菜她分了满满一碟子过来,真的很舍得了。 虞听晚让檀绛把食盒递过去。 “我做菜手艺不好。” “府上厨子做的珍馐,想来您要吃底下也会做。” “这酱菜用来配粥是极好的,是我那位泽县的婆婆送的,特产是小地方吃食,您若不嫌弃……” 嘉善眼里闪过泪光。 “你给阿娘的,阿娘欢喜都来不及。” 魏昭一行人是这时候出来的。 “嫂夫人!” 萧怀言:“你怎么来了?” 虞听晚:“送些吃的,还有接夫君回家。” 萧怀言:??? 什么玩意。 萧怀言张望了一下。 “那我媳妇呢?没和你一道来?” 虞听晚去推轮椅上的魏昭。 “她回府了。” 萧怀言:“不是,她不知道您来接魏昭?” “知道。” 萧怀言难以理解,不平衡了:“那她为什么不一道来接我?” “她难道不在意我吗?” 虞听晚:“她说你长腿。” “魏昭就没长吗!” 魏昭纳闷:“你为什么要自取其辱?” 萧怀言耿耿于怀。 “嫂夫人,他又不是三岁?还能认不清回去的路了?” “你为什么要接?” 虞听晚细声细气:“我乐意。” “我就是愿意跑这一趟。” “等会怕是又要打雷,万一他害怕怎么办? 虞听晚忧心表示:“想想都不放心。” 萧怀言:??! 他看向一言不发的魏昭。 但显然被情话哄的眉眼嘴角带笑了。 让人看不下去。 萧怀言质问魏昭:“你怕雷?我怎么不知?” 魏昭:“应该雷怕我。” 他心情很好,语气懒懒:“可怎么办?我媳妇就是想方设法的用尽一切手段的在意我。” 第493章 男人的花期很短 十日后,天灾频仍,四方告急。甚至有大爆发的趋势。民间的怨念与日俱增,随处可见对朝廷的不满。 也就是这日,收到请帖的世家夫人纷纷前往五皇子府设宴。 这是做好事。太后得了消息,即便对五皇子妃不满,可也派心腹带了一匣子银票,表示支持。 有她出面,后宫妃嫔纷纷效仿。捐钱的捐钱,捐首饰的捐首饰。不便出宫,但心意都遣奴才送到了。 姚汝准备出门。 墩哥儿还小,照理不该带出门。 可这些时日秘密来府上拜见应峙的人太多,保不齐哪一日就乱了。不放在眼皮底下瞧着如何能放心,索性一并带上。 可才出院子就和应峙碰上。 应峙神色微滞。 不知为何总觉得姚汝身上的刺少了,眉眼处的清冷都散了些许。 他忙的焦头烂额之际,姚汝好似过得极好。 额如莹玉,光润明净,下颚线条是官窑梅瓶弧线,添着韵味。 行走时腰间的玉佩贴着湘裙起伏,勾出一缕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风情。 依旧没怎么打扮,人也还是这么个人,他一直知道姚汝很美,可此刻仍旧眼前一亮。 “这会子出门?” 应峙见她抱着墩哥儿,走近摸了摸孩子娇嫩的脸:“可要我送你?” 姚汝淡淡:“不必。” 应峙逗弄着被养的胖乎乎的孩子,嗓音却微冷。 “邹氏都能想到募捐,你为何没有?” 邹氏就是五皇子妃。 “我比应殷年长,论理而言此事也该我二皇子府办,却被他们抢了先。你不比邹氏差。她能想到的,你如何能想不到?你只是不愿意对我上心。” “还要我说几回?你和墩哥儿都得指望我过日子。我注定要和应殷争个你死我活。” 他笑了一下。 本该给小妾的精美簪子,被他从袖口取出。 “这是我出门回来特地给你买的。” 见姚汝没反应,他直接插到女子发上。 应峙温柔遣倦,说的话却是布满威胁:“我要是出事了,应殷是什么人你清楚,他只会是第二个父皇斩草除根,你和墩哥儿也活不成。” 姚汝安静听他说完,当着他的面将簪子取下来,直接扔在地上,一脚踩上去。 “还是别吓唬我的好,我也不是什么破烂货都收的。” “五皇子妃愿意费心,是她指着五皇子过日子。” 姚汝:“我可不指望你。” 应峙面色一沉。 “你——” “让开。我要去迟了,保不准被五皇子妃抓着错处,我是不在意的,就不知道你在不在意。” 应峙见她这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不行。 他往边上走了几步,让出道来。 姚汝看都不看他一眼,大步离开。 应峙看着女子的背影越走越远,恼极了。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费尽心思娶她!不给他半点助力! 他娶一个蠢笨温顺的,也总比姚汝这样气人的强。 什么看上去好相处,眉眼多了股温柔,可见他看错眼了,她还是她! ———— 五皇子府门口车水马龙。 宾客陆陆续续登门。 虞听晚坐在马车上,靠在魏昭身上:“那我下去了。” “去吧。” 虞听晚勾住魏昭脖颈,点点自己的唇,她眼儿干净,偏看着他时又漾出三分春色,做这种事暗示的意味明显。 被拒绝了。 “这不好吧。” 虞听晚是知道魏昭忙的。 这段时日早出晚归,时常出门前她还睡着,等回来后她又睡下。 虞听晚倒有机会迷迷糊糊察觉,有人在吮她的唇。一路往下,细细密密的亲吻,让她战栗。 气息很熟悉。 她也随他去。 可魏昭没做什么。 毕竟她真的很困,虽乖乖配合,可眼睛都睁不开了,这是属于男人的体贴。 可虞听晚不懂这些啊。 她就知道魏昭应该太累了。 以至于都不太行了。 她是听人提过,男人花期很短。 她就很体贴。 明明每次热的不行,身体被弄出反应得不到纾\/解,格外难受。 但她从来不怪魏昭,都到门口了却磨蹭着不进来。 魏昭:“我好心。” 这样啊。 虞听晚明白了。 她整理一下衣裙,刚要弯着身子出车厢。 腰间一紧。 她不防,踉跄跌进他怀里,香裙层层叠叠铺开,像一朵被迫绽放的海棠。 他的呼吸扫过她鼻尖,带着松墨气息的热意。 “想了?” “地点不合适。” 魏昭:“你又涂了口脂,被吃了没法补妆。” 吃了就吃了,虞听晚又不在意。 在她看来。 就是魏昭故意说这些,在挽尊。 虞听晚很好说话。 她拍了拍魏昭:“我懂。” 魏昭看着她的神情,不免有了不好的预感。眯了眯眼。 “你真懂吗?” 虞听晚很郑重:“我懂!” 魏昭:?? 有哪里不对,好像又说不上来。 “可是魏少夫人?” 车厢外传来五皇子妃的嗓音。 “少夫人来了,怎么迟迟不下来,可是哪里不妥?” 魏昭顾不得别的,没再揪着一处非要细问个明白,拍拍她的腰身。 “去吧。” 晚些消息就该传入京了,但暂时不会暴乱。 不过等今日过后,局势紧张彻底摆到明年,他就不会让姑娘再出门了。 十指纤纤如削葱,指甲修成杏仁状,未染蔻丹,透着淡淡的樱粉。虞听晚掀开布帘,被檀绛扶着落地。 五皇子妃穿着打扮不似以往那般华贵张扬。 她看向面若海棠含露,白里透红像是催熟多汁饱满蜜桃的虞听晚,说不嫉妒是假的,因为她样貌平平。 五皇子妃面上挂起得体的笑:“少夫人里头请。” 她还得在门口迎客,转身让身边的奴才把虞听晚领到待客花厅。 虞听晚却没急着走。 她认为头次登门,得客套客套。 “皇子妃瞧着不太好。” 五皇子妃叹了口气:“这些时日外头多灾,我家爷食不下咽,寝不安稳,我一个妇道人家也跟着急。” 换成别人,早就借着机会奉承恭维夸他们心系百姓,品德高尚了。 虞听晚没有。 “你也是吗?” “是啊。” 虞听晚若有所思。 第494章 我……还不够惊艳吗? 五皇子妃见状,将提前准备等会人前说的的腹稿出来。 “我家爷身为皇嗣,身上担子总要重些。想来夫人你也听说了,外头都想让他去灾区,可……” “他也是想去的,可实在没办法。” 说着,她擦了擦眼角的泪。 “父皇身子虚,朝廷大大小小的事恐不能完全顾上来。若把灾区比作前线,朝堂就是指挥营,得有人时刻调遣出谋划策。” “可偏偏百姓不懂这些,在外头瞎说,我听着就如剜心,可我家爷不在意这些,他只想做好分内的事,无愧于心。” 这是交代五皇子没离开上京的缘由。 虞听晚继续面无表情。 五皇子妃看她这样不想说了! 一点反应都没有。 可偏偏虞听晚站着不走,保持一个姿势看着她。 显然等着她的下文。 五皇子妃莫名其妙,只好继续她的表演:“只盼着这场灾难早早过去,别说日日求神拜佛,便是搁了我的肉,我都是愿意的。” 虞听晚终于有反应了。 她的唇动了动。 “哦。” 五皇子妃:??? 我嘴都要说干了,你就一个哦? 合着将她当猴耍? “虞听晚!” 身后传来沈枝意的声音。 她是代表忠勇侯府来的。 她摇着扇子快步而来:“远远就听见你和五皇子妃在寒暄。你们有那么多话要聊吗?” 五皇子妃微微蹙眉。 觉得沈枝意无礼。 以前她还要刺上几句,可今时不同往日,沈枝意身后除了沈太妃外还有忠勇侯府。 虞听晚:“我就是很纳闷。” 沈枝意:“纳闷什么?” “她好憔悴。” 都不像装的! 她看了那么久,都没看出猫腻。 五皇子妃:?? 所以她刚刚都白讲了是吗? 沈枝意:“这不简单,用胭脂弄的。” 虞听晚:“脸看着都小了。” “她说是吃不下饭。” 虞听晚严肃脸:“很不诚实。” “早上明明吃了一笼小包子,还有一碗豆腐脑。” 五皇子妃:???? 你怎么知道! 沈枝意:…… “你知道我吃了什么吗?” 虞听晚:“萧怀言喂你吃了一碗莲子羹。” 沈枝意:…… 你家乌鸦真的挺忙的。 沈枝意告诉她:“脸也是能用胭脂弄的。没小,就是你看着小了。” 虞听晚:“下巴都尖了。” “胭脂。” “眼角通红通红的。” “胭脂。” 只会用胭脂把脸弄的惨白惨白的虞听晚:…… 如果魏昭会,他都不用吃药让自己看着病入膏肓了。 她佩服地朝五皇子妃露出大拇指。 “厉害!” 五皇子妃:??? 虞听晚又陷入深思:“可她为什么不把自己画美一点?” 沈枝意随意:“底子在那里吧。” 五皇子妃怒。 虞听晚比她更怒。 “放肆!” “你怎么可以这样没规矩,说五皇子妃!” 和事佬虞听晚对五皇子妃道:“您别和她计较。她没别的坏心思,就说话直接,太会伤人。” 哦,直接。 她还是丑呗。 五皇子妃如鲠在喉。 被护着的沈枝意心里却特别暖! 她对五皇子妃道歉。 “对不住。” “我人真的挺好的。” 要不是不能搞砸喜宴,惹出事端,五皇子妃都要赶人了。 她格外憋屈。 等爷当了皇帝,她成了皇后,绝对不会放过她们! “萧少夫人有心了。” “来人,还不快把两位夫人请进去。” 这是一句话都不愿和她们说了。 沈枝意并不在意,拉着虞听晚走。 念着她感兴趣,还不忘道:“你想学吗,回头我教你。” 她画妆容的技术可是极好的。 “你便是想当个死人,我都能给你画出来。到时候你往地上那么一趟,不是我吹,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有八天了。” “五皇子妃化出来的效果,不太行。也就骗骗你这种不懂的。” 五皇子妃:???? 你们没走远,我听得见! 虞听晚温声:“我没学死人这种嗜好。” 沈枝意:“每次见你多半是素颜朝天,涂个口脂便是上了天了。。” “等回头我给你画个妆容。” 她蹭了蹭虞听晚眼角的泪痣。 楚楚可人。 她很有信心。 “我能把你画成个祸国殃民的妖精!” “不了。” “你就不想惊艳四方吗?” 虞听晚愣:“我……还不够惊艳吗?” 沈枝意:…… 沈枝意:“那你就不想把魏昭迷的神魂颠倒吗?” 虞听晚摇头。 以前也许她会答应。 毕竟夫妻之间讲究新鲜感。 可现在情况…… 都不太行了。 等他忙完这阵子,应该会好吧。 虞听晚:“以后吧。” 她没把路堵死。 “有机会再找你。” 说完,她问沈枝意。 “你怎么不把自己打扮成妖精?” 沈枝意:“别了,我吃不消。” 虞听晚知道了。 萧怀言身体比魏昭好。 她拍拍沈枝意的肩膀。 “你得珍惜啊。” ———— 花厅内珠帘半卷,女眷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衣香鬓影。 夫人小姐们各着锦绣,有年长的妇人端肃庄重。有年轻的夫人也有未出阁的姑娘。 虞听晚刚一露面,众人纷纷起来请安。 半柱香后。 下人急急去寻五皇子妃。 “主母,不好了。” 五皇子妃黑着脸大步去花厅。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各夫人已经纷纷将募捐的物件往虞听晚跟前递了。 虞听晚温声:“知道诸位急着为灾民做些什么,可不要急。” 虞听晚喧宾夺主的被所有人围着。 她身边坐着沈枝意,顾妩,都在提笔查看各府给的金银,算好登记成册。 忙的不行。 虞听晚就在一旁指手画脚。 “你们都写仔细些。” “这可是众位夫人的心意,不能漏了。” 沈枝意:“知道了,别话多。” 顾妩写的很认真,很乖:“阿姐,我记住的。” 虞听晚转头又很会夸,对着一个给出三大匣子金银珠宝的夫人道:“朝夫人可真大方。听说家中添了个金孙孙?好福气啊。您做这些,孙儿定然平安健康,有菩萨庇护。” 你原来是会说人话的? 五皇子妃气死了。 她不明白,怎么就这样了。 虞听晚和他们说话:“什么?圣上吐血又严重了?” 她很大声不服输:“我夫君也挺能吐的。” 五皇子妃快步走近,就听到虞听晚温温柔柔的嗓音又道。 “这些时日外头多灾,我家爷食不下咽,寝不安稳,我一个妇道人家也跟着急。” “能过来帮忙,我也是格外愿意的。” 五皇子妃:??? 好不要脸。 谁要你帮! 你还照搬是吧。 一个字都懒得改啊! 她忍着脾气,故作不知走近。 “诸位在说什么?” 她想!但凡要点脸的人,也该无地自容吧。 虞听晚没有。 她笑盈盈看着五皇子妃。 “只盼着这场灾难早早过去,别说日日求神拜佛,便是割了我的肉,我都是愿意的。” 别的夫人不知情啊纷纷恭维。 “到底是将军夫人心慈。” “诶呦,您这般的菩萨心肠,倒是让我们这些人无地自容了。” 第495章 吃饱了撑的? 虞听晚来前下足了功夫,将所有女客的画像认了个全。每个过来登记的夫人和姑娘,她都能游刃有余寒暄。 五皇妃在一旁虎视眈眈,牙都要咬碎了。 虞听晚无视,对离她最近的妇人道。 “我得知喜讯,刘夫人的儿媳有孕了。” 刘夫人被点名,很是紧张。 她男人两月前才升迁调来上京办事。虽举家安顿好了,可到底人生地不熟。 上京世家,有世家的圈子。贵妇之间又有贵妇的圈子。 她没有相熟的人,一直挤不进去,格格不入。 可她没想到,将军夫人竟然认识她! 她忙出声:“是。” “本想着让她一道过来长长见识拜见众夫人的,可她不争气,昨儿夜里着了寒,民妇也就没敢让她出门。” 虞听晚温声:“别紧张,我又不怪你。她身子为重。” “有你这个好婆婆,在意她的身子,也是她的福气。” 说完,她好似想到了什么:“只是不知五皇妃会怪不?” 阴阳怪气死了。 五皇妃:…… 说你不知礼数,你至少还知脚踩谁家的地。 可说你知道礼数,轮得到你在这充掌柜? 她面容僵硬。 “不会。” “那就好。” 虞听晚:“我虽没生养过,可清楚女子怀胎不易。可得养好身子。我记得五皇妃有几只野山参,就是不知她会不会割爱。” 刘夫人受宠若惊:“这……这哪里使得?” 五皇妃莫名其妙被牵着鼻子走。 可众目睽睽之下。 “几只山参罢了,不值当什么。” 刘夫人感激。 “多谢五皇妃!” 五皇妃表现的落落大方:“无妨。” 刘夫人:“多谢魏少夫人!” 五皇妃??? 你谢她什么? 刘夫人:“魏少夫人果然如传闻中的人美心善。” 她一夸。 虞听晚眼儿弯弯。 人群见状,陆陆续续又跟着夸。 赞美如珠,纷至沓来。 一句未歇,一句又起。 恨不得把虞听晚夸到天上。 有个别世家夫人瞧出不对,五皇子妃死死看着虞听晚,眼底的阴郁险些藏不住。 她们没有深思。 实在是五皇妃平日作风就不太行。 那肯定就是五皇妃不地道。 是的。 没有人怀疑虞听晚没事找事,故意恶心人。 一般人谁会做这损人勾当啊。 虞听晚微笑。 “诸位夫人快别夸我了。你们今日到此,难道就不是心怀天下,无私奉献吗?” 人群一静。 陷入尴尬的死寂。 谁心怀天下? 世家虽门楣显赫,可她们手头多半也紧。 外头瞧着锦衣玉食仆从如云,内里却要精打细算着每一分体面。 不说儿女婚嫁要准备聘礼嫁妆,便是府上每个月的吃食还有发放百余下人的例银就是笔不菲的开支。 便是厨下的婆子都晓得,府上大办席面越是光鲜,明日账房的算盘声便越是紧。 她们只是妇道人家,哪里顾得上别人。 来此,无非是五皇妃下帖。 她们不敢推拒。 心下埋怨,可来前也依旧打肿脸充胖子,带了不少金银珠宝,就怕给的少了被比下去。 虞听晚将她们的神情都看在眼里。 “虽说你们不求回报,可太后娘娘对这次募捐也是格外上心的,回头我便将登记好的册子拿到宫里,给她过目。” “也好让她老人家心里有数,咱们男人在朝堂鞠躬尽瘁,后院的女人也是分毫不差的。” 众人:??? 那募捐一事,有意义了。 她们精神一震,眼睛都亮了。 五皇妃忍无可忍。 “将军夫人。” “我既然来了,这些事就不用你操心。” 抢她功劳做什么! 吃饱了撑的? “来人,还不扶将军夫人起来。” 边上的婆子侍女,就等着五皇妃发号施令呢。 话音刚落,她们齐齐有了动作。 可还不等人靠近虞听晚,也不等檀绛出手,顾妩倏然起身,重啪桌子。 砰的一声。 “谁敢动我阿姐。” 沈枝意乐了。 “你跳什么脚?” “五皇妃身份高贵,动虞听晚又怎么了?虞听晚只是臣子妇,只有受着的份。” 这话顾妩不爱听。 阿姐能忍,她不能。 “今日若非得知阿姐在此,我是不愿来的!” “顾家名下有多处粮仓,这些时日运往灾区的粮食成车成车。无需通过五皇子妃这边才能做积善成德。” 她冷笑。 “顺国公府也有路子,已派了不少人在灾区施粥。也就阿姐好性,非要来这一趟,不愿驳了五皇妃的面子。” “偏五皇妃倒好,这般戏耍她!” “怎么着?您便是皇家媳妇,也不好将顺国公府少夫人当成愚人这般,挥之即来招之即去吧?” 顾妩很生气。 “阿姐,我们走。” “忙活一场,竟然还被嫌弃。” 说着,她拉起虞听晚。 沈枝意起身。 “你们走了,那我也走吧。” 她精准无误的从那一堆‘小山’里头挑出虞听晚带来的,顾妩带来的,还有她带来装着珠宝银票的匣子。 她对虞听晚道。 “回头我把忠勇侯府的那份给你,帮着处置了就行。” 沈枝意甚至朝人群的沈夫人喊了一声。 “娘,你手里的也给我。女儿有路子,不必麻烦五皇子妃。” 这一出,始料未及。 在场的不少人都痒痒的。 一直在边上喝茶,还没登记的宁国侯夫人起身,朝五皇子妃欠了欠身子。 “民妇也告辞了。” 她走向虞听晚。 “许久没见你婆母,我去你府上看看她。” 她一动。 和顾傅居,嘉善沾亲带故的妇人,也纷纷起身,朝五皇妃行礼。 “臣妇告辞。” 有些人是登记好的,沈枝意又帮她们将上交的匣子取出来。 卢时楹挽着卢夫人的手,见状压低嗓音:“娘,我们不如也……” 卢夫人朝她摇摇头。 卢家已落魄,尚且还没有底气和五皇妃叫板。 五皇妃惊愕连连。 眼看着这些人说走就走,她哪里还顾的上别的。 要是搞砸了事,又连累了名声,她如何和应殷交差? 她连忙追上去,降低身份。 “诸位。” “就算魏少夫人不提,我也有意要列下名单的。” “都是误会一场。” “我没有为难将军夫人,只是她到底是客人,哪有让她劳累的道理。” 第496章 不知好歹,以为人家欠你的? 姚汝是这时候来的。 她远远和虞听晚打了个照面。 双双故作不知不识。 虞听晚朝她请安。 姚汝看着她身边气鼓鼓的顾妩还有笑眯眯的沈枝意,以及身后七八名世家夫人:“这是?” 虞听晚:“没什么。” 她终于出腔了。 她很委屈。 无辜的小脸抬起来。 “可能是我不讨喜吧。” “一定不是我做的太出色了,五皇妃怕我抢了风头,心生不满。” 命身边的奴仆让她起开。 虞听晚张嘴就来。 “要……” “还将我拿下。” 沈枝意:…… 她说虞听晚刚刚怎么那么安静,原来在这里憋坏。 顾妩不可置信看向虞听晚。 很快。 她朝姚汝点头:“没错!太欺负人了!” 沈枝意:“这算什么欺负人?” “你也不看看她办的什么事?吃力不讨好。募捐是做好事,诸位夫人就是账房,老老实实给钱就行,偏她事多。还要帮着记功劳。” 虞听晚幽幽:“可大家都是给了钱的。” 沈枝意告诉她:“你单纯。可不懂弯弯绕绕。五皇妃举办的宴,那些钱汇集又是由五皇子府买米买粮运往灾区。百姓只知道是五皇妃在尽心尽力。这里头能有别人什么功劳?可都是五皇妃的功劳。” 不是五皇子党的妇人开始窃窃私语。 “怎么就不是顺国公府举办募捐?还是将军夫人公道。” “天灾又不是我们造成的,我们愿意做好事,可总不能什么好处都没有,功劳反都让五皇妃占了吧。” 金子扔在水里还能听到声响呢。 离得近的消息灵通的。也许会知道五皇妃召集朝廷民妇一起募的捐。 可五皇妃是指定的某个人。 她们一堆人,就是简单笼统的一句朝廷民妇就概括了。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 可有了虞听晚做对比后,谁心里能舒服? 姚汝:“几位留步。” 姚汝扫了一圈,冷淡往前。她身上气势足,轻描淡写的将五皇子妃压了过去。 五皇妃看不上她。 男人没他男人有本事。 娘家也不如她的娘家。 可近些时日,外头都盯着应殷,说他身上有龙气。 她若傲气不顾长幼尊卑,免不得又被外人揪着不放说她没把二皇子妃放在眼里,是算准要当皇后了。 五皇妃不得不给姚汝欠了欠身子,喊:“二皇嫂。” 姚汝了解始末后把怀里哄睡的墩哥儿让身后婆子抱着:“这就是弟妹的不是了。” 她似笑非笑:“将军夫人体恤你过于忙碌,尽心尽力帮忙,又怕人手不够其中出错,特地喊上了忠勇侯府少夫人还有顾姑娘。” “忠勇侯府少夫人管账的本事是宫里太妃教的,顾姑娘是跟着嘉善公主学的。其中本事无需我提。”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请的动这两位的,走的也是将军夫人的人情。” “倒是不知好歹,以为人家欠你的?” 她说的是相当直接了。 也没有给五皇妃留面子。 五皇妃气笑了。 疯了! 姚汝往前哪敢这么和她说话! 谁给你的底气那么足? 应峙是吗! 一个瘸子,妄想和爷抢龙位? “你!” “皇嫂才来,就对我指指点点合适吗?” 在场的都是人精,气都不敢喘。 “我可不敢指点弟妹。” 姚汝多年执掌中馈的威仪浸在了骨子里。罗裙上的金线暗纹在日光下流转,眼风扫过之处,被她看的人背脊都下意识挺直三分。 “我只是念着这是募捐,不是专给某个人出风头的,筹集的金银珠宝换成粮食送到灾民手里就行了。” “至于过程如何,其中可有经别人之手重要吗?还是五弟妹有别的心思,试图以权谋私?” “光是宴席筹备就花了数日,倒是会磨蹭。你拖的起,饿着肚子的灾民等得起吗?” “让我如何相信你能及时全部换成银票买米买粮?又及时装车运往灾区?” 她也无意和五皇妃争,只抬了抬手。 吩咐身后提着好几担金银的奴才道:“送去顺国公府。” 姚汝:“我倒是觉得,将军夫人比你靠谱。” 这是明晃晃打脸和拆台。 五皇妃彻底黑了脸:??? “姚汝!” 她咬牙切齿:“你非要给我找不痛快吗!” “你——” 支持二皇子党的妇人,见状纷纷起身,走到姚汝身后。 “民妇告辞。” “民妇告辞。” “民妇……” “民……” 五皇妃:??? 那些人又走到虞听晚跟前行礼。 “只怕要劳累将军夫人了。” 虞听晚迟疑:“这不好吧,多得罪五皇妃啊。” 姚汝:“能者多劳,魏少夫人为了灾民得罪五皇妃,难道不值当吗?” 好大一顶帽子。 虞听晚戴上。 她冲五皇妃,很无辜,细声细气:“我这个人就是品德太高尚了,不过,灾民得到安置,应该是五皇妃的初衷吧。” 堵了五皇妃所有的话。 虞听晚余光瞥见还有不少人原地不动的。 她知道有五皇子党的,还有保持中立,家中不掺合党派之争的。 后者,一个个面露迟疑。 俨然想告辞可又怕得罪五皇妃。 虞听晚清楚,这是她给的诱惑还不够。 她笑吟吟道。 “对了。我方才粗粗看了看,诸位夫人给的极多。” “我的意思是,用这些钱买粮食的话都买粗粮,能买的多些。” “灾区阴雨不绝,拉货的车队还得搭建棚,给封死了,避免粮食受潮发霉。” “再用鲜红的朱砂,在外写上是谁所赠。” 所有人心思一动,齐齐看向她。 虞听晚:“全看诸位,上头写什么。” 她看向沈枝意的母亲。 “沈夫人,不如晚辈帮着做主,你就写,上京少府监沈荃及妻沈吴氏,共襄善举。” 人群一阵骚动。 这可不是单单给太后看了。 这是给全天下百姓看。 不单对老爷仕途有益,便是她们这些妇道人家也有露脸的机会。 多体面多风光啊! 这还用选吗! 又有不少人站出来。 “民妇告辞。” “民妇……” ———— 路过五皇子府的百姓,看着一辆辆门口停放的马车,纷纷赞不绝口。 “五皇妃真是善举。” “她是真的在意百姓。不然为何要设宴募捐?” 也不知什么时候,外头的风声变了。 “什么五皇妃,那些夫人都把要捐的给将军夫人了。” “为什么?难不成五皇妃会从中贪墨?” “别一惊一乍,五皇子舅舅是大贪官,朝廷赈灾银都贪,他发妻贪点各位夫人的钱,算什么?” 有人认同。 “那也是,还是顺国公府靠谱。要我,我也选择将军夫人。” 有人表示纳闷。 “真的假的,要是如此,那些夫人怎么还不出来?都过去多久了。” 魏家军混在其中。 “这个我知道!” 他很骄傲。 “是将军夫人礼数周全,念着跑来跑去麻烦,耽搁时间,她想快些统计快些买粮食填饱灾民肚子。又念着五皇子妃设宴款待,定然准备了吃的,总不能中途离席,实在不礼貌。” “就留下了。” 魏家军:“就是不知怎么了,五皇子妃可能太感动了,晕了过去。” 百姓:…… 是气的吧。 不过…… 有人一字一字。 “所以,五皇子妃辛辛苦苦忙一场,造那么大的势,生怕上京有人不知道她要举办募捐,但……” 搞来搞去。 “她只是提供了场地?” 第497章 她细声细气,强词夺理 消息也很快传入皇宫。 应乾帝斜靠在龙椅上,像一具褪色的冕服空壳。 案头奏章堆成将倾的危楼,御笔悬在海晏河清的题款上方,墨汁凝固成垂死的蝇。 “蠢货!” 应乾帝放下笔,眼底的嫌弃藏不住。 “好好的募捐竟也能办砸?” 底下的动静,他可都派人留意着。 百利无一害的事。本以为老五媳妇是个人精,可却也是个不堪大任的。 早早发了请帖,有自己的小心思,恨不得所有人知道她为之忙碌。本来没什么。 明眼人都能看出五皇妃的意图。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哪有几个真不图回报的? 可她被姚汝甩了一道,当面指出,也就成了诟病。 “她还有脸晕?” 过来传话的小公公跪在地上。 “圣上不知,五皇妃晕后,无人主持席宴,来的都是女眷,便是五皇子得了信匆匆赶回府,也不好招待。” “那将军夫人还想出面,说她可以帮忙主持。” “就挺会揽功劳,也格外积极。恨不得所有人知道她有本事。说要攒经验,以后她也要办宴,一定比五皇子妃有格局。还说什么就算办砸了,反正也是办砸别人家的事。她是做好事,想来五皇子府邸人也不好怪罪。全然一副小人做派。” “即便将军夫人有意力挽狂澜,可宴到底……还是散了。” “她走前念着席上的吃食没怎么动,怕浪费。说吃过饿肚子的苦,也节俭惯了,就打包了不少。” “专挑贵的打包。” 应乾帝:…… “出了府后,就送给跪在街上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乞丐手上,让那些人分了吃了。” 应乾帝听完,不意外。 虞氏果然如他所料,有点小聪明。 但……不多。 老二媳妇抬高她,贬低老五媳妇。 又何尝不是把她当枪使? 偏她看不出来,还乐呵呵。 公公大着胆子:“圣上就不怕顺国公府和二皇子之间有了勾结。” 应乾帝:“魏昭是聪明人,老五他都看不上,会选老二?” 这段时日,顺国公府一直风平浪静,他也不得不担心魏昭有别的心思。 还有梁越皇子,至今不知所踪。 应峙……倒是比他想的还有本事。 不得不防。 帝王面上不见愠色。 甚至笑了出声。 笑声阴凉凉的。 “惹了虞氏,老五媳妇能落什么好?” “虞氏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懂得不多,却身份水涨船高,任谁都有些飘飘然。这样的人如何懂尊卑规矩?她受不得气,自以为身后有魏昭和顾傅居撑腰就能在上京横着走了。” “只怕没人教她,这大晋姓应。” “朕恼底下的皇子,可他们到底是朕的血脉,五皇子妃是朕的儿媳,虞氏也要爬到她头上去。” “这是没把朕放在眼里!” 他冷笑一声。 公公跪在地上,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席宴散后,顾太傅过去接。她还犯脾气,在门口嚷着说她也是好心,五皇子府的人不领情还没有待客之道。” “刚寻回来的宝贝疙瘩,太傅宝贝的紧,连忙哄着,可那位却娇气死了,脾气也犟。” 应乾帝:…… 很好。虞氏连生父都没放在眼里。 公公:“也不知将军夫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有这么好的父母,不上赶着讨好,还要闹脾气。” 应乾帝眼眸深深。 “还能是什么?” “左右不过是拿乔,嫌顾傅居给的不够多。” “人都是利己的,你且看着,她还能真的不进顾家的门了?” “这会儿顾家夫妻还能纵着,可时间久了,只怕也恼。” 应乾帝对虞听晚的印象很差。 他哪里知道虞听晚在五皇子府门前的撒泼,让顾傅居很爽。 姑娘亭亭玉立的就立在那里,监督顺子檀绛将各家夫人的匣子都搬去当铺换钱买米。 她小嘴叭叭叭。 ———“我也不是特别闲的,婆母又扔了我几间铺面,我得同时管六间呢。” 哪个世家贵女手里没个十几间铺子练手玩啊? 可顾傅居就担心虞听晚会辛苦。 虞听晚又自顾自道。 ——“今日愿意帮五皇妃,也是我看她亲和,像自家姐妹。” 谁敢说和五皇妃当姐妹啊。 可顾傅居觉得五皇妃不配。 ——“可她一直刁难我。” 要拿下我! 她又给改良了。 ——“要送我去坐牢。” 顾傅居:…… 他差点信了。 ——“还是二皇子妃好,认定我不是池中物。愿意将钱交给我处置。” 周围有一些没走世家夫人,街上还有看热闹的百姓。 虞听晚任由那些人打量。 她装作很不服气。 ——“那我能拒绝吗?” 顾傅居告诉她:“你能。” ——“那我能拒绝吗?” ——“你……不能?” 虞听晚双手一拍:“就是说啊。” ——“二皇子人不怎么样,他媳妇还是很好的。我就应下了。。” ——“别的夫人转头求着让我帮忙,能怨我吗?她却是两眼一闭,晕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不做人把她敲晕的。” 虞听晚哼了一声,把手负在身后,在五皇子府门前来来回回的走,身上挂着玉玛瑙珠子,随着她的走动,叮叮当当的响。 顾傅居忍着笑。 ——“杳杳,阿爹送你回去。” ——“我不走,我要看看五皇妃什么时候醒。” ——“醒了你当如何?” 虞听晚理由充分。 ——“我圣母慈悲心肠,得再进去探探病,以示关心。她虽然不地道,戏耍我,还想让身边的仆从推搡我。可我身上没伤,也就吃点哑巴亏,总不能斤斤计较。” ——“此事……只怕会坏我的名声。” 虞听晚仿若很在意。 ——“我其实挺无助。” 她上前一步。 觉得太傅身上的玉佩下的络子打的很好看。 她也打过。 但都是最寻常的样式。 虞听晚没有不问自取。 顾傅居直接摘下送到她手上了。 虞听晚细细端详一番,这才送回顾傅居手上,仰头,水盈盈眸子看着他。 ——“您知道我如今为什么没倒下吗?” ——“为何?” 她细声细气,强词夺理。 第498章 梁越来犯,边境告急 分明将五皇子府搅动翻天覆地,还一个劲儿说她是受害者。 即便知道虞听晚是说给百姓听的。 可姑娘显然席间喝了些酒,人是清醒的,可脸上薄红,嗓音带着的不自知的娇态。 她手一摊无辜脸。 ——“我在强撑啊。” 顾傅居能不爽吗? 他甚至能想象出来,幼时的杳杳是怎么跳起来一巴掌打到别人身上,还有脸哭着说手疼的。 她明显收敛了很多。 但身上那股劲劲儿还在。 顾傅居难以想象,有朝一日,姑娘能在她面前娇气说一句。 ——“阿爹,我委屈死了。” 他得失眠多少日。 应乾帝自然不知他的心思。 他端起黑影送上来的药。 药很苦。 空气的苦涩仿若都能冲天灵盖。 是葛老开的。 效果应乾帝认为不太明显,可他的方子太医院郑勖以及别的太医看了都直夸好。 “那虞氏意气用事又爱四处凑热闹,说她身份高可到底市井小民一个,愿意表现被人围着转,喜欢听各种奉承话,也不足为奇。” 换成别人求之不得,虞氏再不济,可她身后是顺国公府和太傅府,有多少人眼巴巴和她交好。 但凡是个聪明的,早就笑着一同过去记账,落落大方言谢。 “老五媳妇却在意眼前利益,分不清轻重。惹了一身腥,成了全上京的笑柄。” “老二媳妇借此和虞氏牵上线。往前她不计较,老五媳妇一直占上风,还沾沾自喜真以为老二媳妇没本事将她摆一道?” 应乾帝自认为他分析的很在位。 他清楚姚汝和应峙夫妻之间没情分。 可都有孩子了,自要为了孩子妥协打算。 别说他那么想的,应峙也是那么想的。 在姚汝回府时,他亲自站在门口迎,一改先前阴郁。 “看来你是听进去了。” 应峙:“今日的事我很满意。” 虽说有些激进,不过极合他的心意。 毕竟……那消息也快传到上京了。 姚汝冷淡扫他一眼。 “有病?” “你当我是为了你?” 她是为了让应峙和应殷更快打起来啊。 “你对我说话非要那么难听吗?” 姚汝擦过他,嗓音裹挟厌恶:“不说难听些,就怕二皇子自作多情以为我是在向你服软。” ———— 经此一事。 五皇子名声更臭了。 五皇妃醒来后,被五皇子打了一巴掌,斥办事不力! 五皇妃把血往肚子里吞,再也不敢拖拖拉拉,急着全部换成银票去买粮食。 “主母!” 去当铺的婆子匆匆回来,张皇失措。 “上京最大的当铺行说将军夫人前脚典当的首饰珠宝已将账上能拿的钱都取了出去。” 毕竟世家夫人给的首饰,价格都不低。 其余小当铺倒是账上能给出钱。 可撑死了也就能吃下一两件。 甚至吃不下。 五皇子妃眼前一黑,又想晕了。 她死死按住人中。 “那还不去钱庄先抵押,以我的名义,钱庄不可能不卖面子。” 婆子为难。 “这些时日,有不少商贾从钱庄取钱,朝廷不许粮食涨价,可商贾为了发横财,购置了不少必需品囤积如山,有意等灾情过去卖去灾区。” 她说着,瞥了眼五皇妃的脸色。 “更有储户居安思危,集中提款。” “多处水患,导致钱庄分行多处库房现银损毁,损失惨重。钱庄自救都来不及,如何还能……” 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字,没钱。 五皇妃急的嘴角长泡,可她到底有娘家还有五皇子帮衬,一番折腾总算将物资备齐。 可五皇妃笑不出来。 民间依旧蛐蛐她。 “原来还是有效率的,可见她以前就是装腔作势,还想当活菩萨。” ———— 虞听晚的效率也很快。 虽说主要目的是恶心人,让应殷和应峙的水火不容摆到明面上。 她负责的世家夫人多,工程量大。 一车一车的粮食运往各地。 上京粮食不够,安排了人从最近的城池调货。 待她完成最后的安排,在主院着宁素婵用晚膳。 “归之有几日没回了?” 虞听晚算了一下:“五日。” “可知他去了何处。” 虞听晚:“没问。” 虞听晚:“又不是寻花问柳。” “他忙他的事,知道府上有母亲和媳妇等他回去,定不会将自己陷于危险之地,便是要去做危险的事,也是他不得不做的事。我能做的就是将我手头上的事做好,孝顺婆母,再将府上打点妥当,让他在外没有后顾之忧。” 还是一如既往的通透。 下一瞬。 孝顺的她看向宁素婵 “婆母。” 虞听晚:“您有没有什么事要求我的?” 宁素婵:??? 虞听晚很认真往脸上贴金:“我的才华真的太不像样了。” 她不干不知道,一干她真的太强了。 宁素婵:…… 从魏昭出门后,虞听晚这段时日都在主院宁素婵隔壁住下。 留下来的魏家军一入夜,以及顺国公留给宁素婵的人,会将主院守护的严丝合缝,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天色沉沉,两人各自回了寝房睡下。 宁素婵眠浅,外头有点动静都会醒来。 也不知什么时辰,她听到有脚步声,便醒了过来。 宁素婵推窗去看,就见有人摸黑朝隔壁而去。 院内很安静,暗中保护的无人现身。可见来的是谁。 魏昭脚步一顿,换了方向抬步而来。 “母亲。” 天色太沉,宁素婵看不清他的脸:“可有受伤?” “不曾。” 宁素婵:“我让厨房给你弄点吃食。” “儿子吃过了。” 宁素婵放心了。 “那你也回去歇下。别折腾了,她这几日忙,已睡下,不必带回去。” 魏昭不吭声了。 宁素婵:…… 她能说什么? 她摆摆手不管了,把窗户关上。 人还没去榻上躺下,就听很轻的一声吱呀。 魏昭进了隔壁。 虞听晚睡的正香,迷迷糊糊被人抱在怀里。 她眼儿都没挣,轻车熟路手往男人衣摆里头往上升,摸到胸口的位置,那里有破云枪留下的刀疤。 嗯。 不是野男人。 是自己男人。 虞听晚安安稳稳继续睡。 急报传来时,天刚破晓。 五更梆子刚敲响,黑马破碎长街薄雾,马上的人衣甲染血,一路嘶声喝道:“边境八百里加急,让路!” “梁越来犯,边境告急!” 第499章 没魏昭,江山还能不保了? 金銮殿内,百官肃立,空气凝滞如铁。 兵部尚书率先出列:“梁越多次来犯,野心昭昭,必诛之!” 忠勇侯嗤笑。 “说话可真轻松,动动嘴皮子就行了?” “派谁去?又如何诛?你可懂作战谋略?你坐在这个位置上,不是职位上头带个兵部就能当自己是武将,你是文官出身!没带过兵打过仗,你懂什么?” “和梁越交手最多的大晋里头我说魏小子,没人能反驳吧?他如今这样子?你能让他去?” 兵部尚书一噎。 很是不喜被忠勇侯落了面子。 他挺直腰板:“我大晋人才济济,焉能寻不到前往边境的武将?” “所以说你别不懂装懂。” 忠勇侯嫌他碍眼,直接往边上扒拉,朝龙椅上面带愠色的应乾帝抱拳行礼。 “往前有魏家军威慑,区区梁越,只有被大晋教训割地赔款的份。可眼下他们来势汹汹,分明是算准了魏小子身子有恙,无法前往边境,这才吃了熊心豹子胆!” 算准了…… 应乾帝握着龙椅把手的手用力,青筋暴起。 “边境百姓得守,防线更不能被破,臣认为这一战得打,还必须得赢。” “不少邻国隔岸观火,若是梁越攻下边境,焉能知他们不会动手分一杯羹?” 在场的官员纷纷点头。 人选如何能含糊? 可…… 如今水患严重,朝中有一半的武将领着人手去救灾。 刑部尚书姚大人上前一步:“臣举荐将军赵茂。” “赵家军营驻扎地快马加鞭三日便能赶至边境支援。赵茂行事稳妥,这些年作战经验也不会差。” 忠勇侯冷笑:“姚大人可有私心?赵茂可是你外甥。你想提拔他没什么,可怎敢将边境一战当成赌注?” “要是梁越攻入,下一个打的就是离边境最近的四城,势必生灵涂炭” “如今四城水患严重已是内忧,若再有外患,怎么办!” 别人说一句,他恨不得说十句话反驳。 忠勇侯哼一声。 “别嫌我说话难听。有魏小子在,难打的仗都是他领军。” “你外甥稳妥不稳妥我倒不知,不过他打简单的,都好几次陷入险境。” 姚尚书脸涨的通红。 新尚书令祝尉行礼:“圣上。臣认为副将迟御跟随魏将军多年,对梁越和边境的地形也最是熟悉,不如派他前往。” 忠勇侯继续驳之:“迟御?那小子倒是不错。可魏家军四处分散,便是有意召集,也要时间。” “何况迟御以往灾区救灾。” 应乾帝眸色发寒。 他不觉得魏家军真的解散了。 毕竟这是魏昭手里的底牌。 让他忌惮的底牌。 魏昭恨他,又怎会…… 姚尚书:“那让迟御带领别的军营的兵过去。” 他瞥忠勇侯一眼。 这老东西手里不就有兵权吗? 这些年一直不上交。 “不行。” 忠勇侯:“将领若是和底下的兵不熟,没有默契,在战场是最犯忌讳的。” “忠勇侯!” 姚尚书冷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泱泱大国难道连个能将都寻不出来吗?” 没了魏昭,大晋江山还能不保了? 先前魏昭和梁越打起来时,也没见多困难啊! “难道眼睁睁等着梁越打进来?” “你朝我吼什么?” 忠勇侯更大声:“我是靖远将军带出来的,从来只缺马革裹尸,不曾少过凯旋鼓,便是上了年纪,也是敢一战的。” “若非十年前,胡人的弯刀绞断了我两根肋骨。每逢阴雨箭头留在肺里的铁锈就咳血。马都跨不上了!” “但凡我能奔赴前线,有你在我面前跳脚的份?” 到底是武将,寒光慑人。 姚尚书吓得后腿两步,不再出声。 鎏金香炉被应乾帝扫落阶下,打破了争执。 “都吵什么?” 应乾帝身影寒如兵刃。 “边境烽火连天,百姓水深火热!” 他冷冷起身,袍袖一甩。 “再敢聒噪者,拖出去,杖三十!” 重臣噤若寒蝉,再无人敢出一言。 应乾帝视线一扫。 “傅居,你怎么看?” 一言不发的顾傅居这才上前一步。 他的嗓音在殿内响起。 “臣认为,边境是大晋最重要防线,万不可破。百姓这段时日对朝廷有太多争议,天灾又闹得人心惶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更得安抚。” “不如派赵茂,董矗,刘辰三位武将一同前往。” 这…… 赵茂行事谨慎擅长守,董矗冒进擅长攻,刘辰曾被魏昭指点过。 “这……不妥吧。三名武将,势必作战有分歧。” 顾傅居:“快马加鞭下召,令迟御前往边境,众将皆听其指挥。” 人群哗然。 “哪有让别的大将听魏家军里头的副将指挥的道理?他们能服气?” 忠勇侯翻了个白眼。 迟御作战经验丰富,又是魏昭带出来的。 魏昭若不在,他能带领魏家军稳打稳战不会出错。若真要比,那三个加起来只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几个顶着一个将军的名声,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顾傅居未曾看这些人神色,自顾自道。 “迟御熟悉梁越,也熟悉边境地形,除去魏昭,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当谋士,不会出错。” “至于服不服气……” “不如朝廷再派人一道前往。能让三将齐齐听令,又能助迟御稳住局面。” 他说完,回到先前站着的位置,不再说话。 意见提了,至于派谁去,就是应乾帝的事了。 这个人,得是得高望重的。 也得身份高贵的。 安抚百姓的事刻不容缓。 太傅所言,是最好对办法。 可这人选……不少朝臣暗戳戳看向三位皇子。 二皇子腿跛,可又无需他去战场,能去。 五皇子威望高,能去。 除了屁都放不出一个,没有用的四皇子。应峙和应殷都是最好的人选。 应乾帝如何不清楚。 他闭了闭眼。 “都退下。” “是。” 应乾帝:“老二,老五留下。” 众官员退下。 应承溜的最快。 姚尚书见状,不屑的摇了摇头。 祝尉则走到顾傅居身侧,和他并排行走。 “太傅您说这次圣上会命谁前往?” 顾傅居不动声色,只抚了抚官袍。 “圣上的心思,岂是你我能揣测的。” 第500章 鹿血酒补肾壮阳 宫道很长,顾傅居步履不停,语气不疾不徐。 “还是祝大人心有人选了?” 直接把问题扔了回去。 有啊。 当然是五皇子。 “砰”的一声巨响,从身后殿内传来。 不少官员纷纷转头,面面相觑。 这…… 圣上是朝谁动怒? 可殿内久久再没动静。 顾傅居依旧没回头,径直往前。 还能是谁? 应峙私下见梁睿,又隐瞒其行踪。 梁睿转头就领兵攻打进来了。 应乾帝焉能不怀疑其中有应峙勾结的手笔。 至于派谁…… 只会是应殷。 ———— 从皇宫出来,应殷冷着脸浑身冒着寒气,直接去了贾府。 刚下马车就见应扶砚站在门口迎。 看到他来时,恭敬行了一礼,做了个请的姿势。 应殷大步往里走。 “想来你也听到消息了。” 应扶砚被人扶着往前,也不算吃力。 “是。” “圣上既受命您去,您既不好推辞,不如大大方方的去。” 应殷猛地停止脚步,眼里的阴霾藏不住。 “我如何去?” “先前民间让我去救灾,其中少不了应峙的手笔,他就想将我支开!” “这次怕是和他也脱不开关系。” “你如何不知我一走,他势必借着内忧外患之名,直逼皇宫。” 他怨气很深。 “父皇明知他手脚不干净,却还是派我离开!” 应扶砚:…… 你手脚也脏啊。 怎么还不服气了? “主子息怒。” 应扶砚:“圣上岂能看不出二皇子的野心?怕是多有忌惮。” 不然刚刚也不会把应峙的头砸的头破血流了。 “想来也会留有后手。何况……” “二皇子手下势力比不得您,这些年圣上一直有意平衡两方势力,不让谁有冒尖之势。” “让您前往,想来比起二皇子,圣上更忌惮您。” 应扶砚不紧不慢道:“依小的之见,这倒是好事。” 他给应殷倒茶。 “圣上身子算不得康健,可身边却有不少能人护身,且由二皇子当出头鸟,您若能捡现成的不好吗?” “届时圣上不行了,二皇子担上谋逆的罪名,主子您就能名正言顺坐上那个位置。” “至于边境……” 应扶砚笑了一下:“那三位将士便是再不合,可他们早已暗中投靠主子。” “您先假意离开上京,再借机行事。迟御在灾区,自不用一道汇合前行。” “若上京有变,您回城便是救驾。” 应扶砚最是清楚这些姓应的都是利己之辈。 什么都没有坐上龙椅的分量重,即便边境危。 应殷过来难道是让他出谋划策吗? 他心里怎会没有决断。 无非是想让应扶砚提出来。 应殷:“这……” 他装模作样迟疑。 “边境百姓遭难,我身为皇嗣……” 应扶砚:…… 好烂一个畜生。 “边境三位将士自会服从迟御,奋力抵抗外敌。” 应扶砚劝:“主子,您得已大局为重!” 应殷闭了闭眼。 像是很艰难做决定。 “你……” “所言极是。” 午膳过后,应殷带上行囊,带领一支会武的队伍出了上京。 他一离开,应乾帝毫不犹豫对应峙动了刑,再以养伤之由,将应峙幽禁皇宫。 皇宫守卫愈发森严。 不止皇宫,上京各地可见御林军出没。 —— 魏昭从夜里回来后睡的时间不算长,醒来后又出了趟门。 待回来,早就过了用饭的点。 两人这会儿还没搬回澜园,魏昭也没有提到搬的意思。 主院这边人手最多,也最安全。 虞听晚给他盛汤,送过去。 “只是用刑?” 魏昭吃得很快:“他不用做太多。” “狗皇帝到底上了年纪,人不至于昏聩,被派出去灾区的官员,多半都是应峙和应殷的人。” 应乾帝的人,以及保持中立的官员多半还留在上京。 可即便如此,一事又是一事始料不及,他已处在被动。 “圣上可不敢让应峙死。” 死了后,靠谁桎梏应殷? 应承吗? 虞听晚:“那……应峙还好吗?” “他敢如此,定算准了狗皇帝必然雷霆大怒。” 魏昭透露:“行刑的黑影是他的人。” 虞听晚倏然抬眸。 “黑影?” “黑影不是只护帝王平安吗?” 魏昭:“那是以前。” “黑影分成两派,一派墨守陈规只护帝王,一派在先帝登基后,就已暗中成了他手中的刀刃。” 虞听晚:“应峙倒是有本事,能买通黑影。” “理解一下。” “毕竟跛了腿,朝中投靠他的官员不多,都是身体健全时投靠的,应峙手里有他们把柄,这些人才无奈继续效忠。” “他找不到别的官员为他卖命,也就一心把主意打到皇宫。” “身上伤也就看着严重,实则并未伤到内里。” 虞听晚明白了。 现在就是等应峙动手。 黑影有他的人,是最好下手的。 她没再操心询问外头的事。 见魏昭把汤喝了,虞听晚毫不犹豫又给他舀了一碗。 魏昭并不喜欢和汤汤水水。 但虞听晚送到眼皮子底下。 魏昭拒绝不了。 见他喝晚,虞听晚很积极送上第三碗。 魏昭犹豫了。 虞听晚温温柔柔:“我特地叮嘱厨房炖的,里头的老鸭是我杀的,也是我拔的毛。” 的确有老鸭,还有羊肉,再有牡蛎提鲜。 “这种粗话何须你做?” 虞听晚:“我愿意为你费心。” 魏昭能拒绝吗。 他接着又干了两碗,实在喝不下了。 “晚些时候再喝。” 虽然他这段时日太忙,可身体好,没必要吃太补,容易上火。 不过姑娘愿意体贴他,魏昭很满足享受。 虞听晚眼眸弯弯。 “嗯。” “我还弄了一坛子酒。回头夫君可小酌几口。” 魏昭:“好。” 魏昭眸色难掩温柔。 “可是舅母那边的樱花酒?” “不是。” 虞听晚告诉他。 “是鹿血酒!” 魏昭心领了。 他放下碗筷。 “一盏鹿血酒抵得过贫民巷半年的嚼用,有御寒强身健体养血祛瘀的功效。世家子弟,便是女子时常也会取出来饮几口。” “可你不知,此物还能补肾壮阳……” 他吃不消。 话还没说话。 就听虞听晚一脸认真,嗓音清脆脆的:“我知道啊。” 她很不知死活补充。 “专门给你喝的。” 第501章 别出声,这光彩吗? 天色转暗,暮色四合,顺国公府祠堂内,烛火幽微,印的牌位上的漆色冷沉。 宁素婵将手中抄好的经书一页一页拆开,投进铜盆中。 火舌窜高,舔拭纸页。 “忘了和你提了,忠勇侯的嫡子前段时日成了亲。” “他们夫妇就这么一个儿子,办的声势浩大,半个上京的官员都去庆贺了,当夜忠勇侯喝了酒,醉醺醺又提到了你。” “你出事后,留给他的残棋这些年他推演了无数种解法,可每落一子,都像是亲手掐断了最后的一线生机。” 指尖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 “都说棋如人生,他原以为这残局本就没有活路。” “归之那日却当着他的面,一粒白字滚了半寸,露出破绽。黑子再叩下,霎时满盘皆活,却又在下一刻陷入更深的杀局。” 她语气不疾不徐,就像在述说家常。 “忠勇侯遗憾再也不能和你饮酒了。” “我也遗憾。” “咱们归之成亲时,高堂皆不在。” “儿媳虽不提,也不觉得委屈,可我总觉得亏待了她。” 宁素婵戴着尺寸不合,男子款式扳指的指尖轻触牌位冰凉的刻字,檀香灰落在素色衣裙上,像极了那年灵堂飘落的纸钱。 她低声呢喃。 “你走时曾言大晋当有明主。如今归之要做这件事了。” “夫君……” “万万护他周全。” “莫让他……步你的后尘。” 最后的经书燃尽,祠堂内骤然一静。 忽有风过,烛影摇曳。 宁素婵抬眸。 只见一缕青烟袅袅而起,盘旋不去。仿若故人无声的回应 从祠堂出来,宁素婵直接回了主院。 “归之还没回来?” “回主母,将军一个时辰前就回了。少夫人特地去厨房催的膳食。” 宁素婵微微颔首。 “不过……” 宁素婵脚步微顿:“怎么?” “有几道补身子的膳食,菜撤下去后,奴婢瞧了瞧,里头温补的汤没剩下多少。” 归之一向不爱喝汤汤水水。 宁素婵眉头紧锁。 难道是受伤了? 每次从边境凯旋归来,但凡不是脸,脖子,手这些能一眼看出伤势刀疤的位置,他从不说别处有不妥。 一连几日未归,昨儿夜里天太暗,她也看不出什么。 宁素婵不放心:“我去看看。” 屋内。 灯火通明。 虞听晚浑身汗涔涔,又累又恼,哼哼唧唧。 “我……” “嘘。” 虞听晚刚要不服气。 “母亲来了。” 虞听晚:??? 她眼底是藏不住的做贼心虚。 可她久久没有听到外头的动静,还以为魏昭骗她。 虞听晚一直控制不住哆嗦。眼角闪烁着点点泪光,白生生莹润的手臂无力推搡。 就听到外头宁素婵的敲门声。 “归之。” 明明房门上了锁,是无法推门而入的 脸皮厚的虞听晚,第一次生了羞臊,浑身发烫难安,不敢动弹。 这种感觉无法形容。 她屏住呼吸,气儿都不喘。 可魏昭却丝毫没有顾忌,拦腰把人抱起来。 她受不住瞳孔微缩,死死捂住嘴。 生怕外头的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这种感觉,就和偷情快被抓包一样见不得人。 到底是练武的,魏昭下地走路没声,不疾不徐带着她去了盥洗室。 “出去!” 偏偏始作俑者凑到她耳畔,用只能她听到的声音低低出声。 很是恶劣。 “嘘。” “别出声,这光彩吗?” 虞听晚:??? 狗东西。 等了片刻,宁素婵没听里头有动静。 “主母,许是将军已睡下。” 不会。 她的儿子她清楚。 但凡有些风吹草动,警惕性很强。不可能没回应。 虞听晚也不像这么早就睡的。 这个时辰该是惬意靠在院内的金摇椅上吃着燕窝,问她要不要来一碗。 宁素婵好笑:“想来念着她媳妇闷在府上多日,就带着出门了。” 虞听晚不知道这晚,她是怎能熬过去的。 偏偏她不敢大声骂人。 也没有力气重重给魏昭两拳。 等身子被他擦干净,身子陷入柔软的榻上时,她背对着魏昭,看都不想看他。 魏昭很不知死活,把她扳过来。 虞听晚忍着酸胀,慢吞吞艰难继续翻身面对墙壁。 肩膀又被他轻轻一勾,魏昭继续扳。 虞听晚翻,他继续扳。 谁也没说话,几个回合后。 她翻不动了。 火光轻轻跃动,将幔帐映的半透,是一层绯色的雾,拢着榻上四目相对的两人,又在锦被上投下朦胧的波纹。 虞听晚青丝半散,眼角那颗泪痣在烛火下格外分明。被褥堆在腰间,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 她总觉得有什么忽略了。 可又想不起来。 他单手支颐斜倚枕上,指尖还勾着女子一缕散落的发。 “继续?” 疑问的口吻。 虞听晚吐出两个字:“挑衅?” 魏昭:“我还以为你喜欢。” 喜欢个屁啊! 我分明不想看见你啊! 她通知他:“你完了。” 魏昭:“听到了。” 还别说,很久没被锤了,怪怀念的。 虞听晚:??? 魏昭体贴她这会儿没力气。 他把人搂到怀里:“先睡。” 养足精神。 魏昭:“明天我等着。” 虞听晚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不去出不来。她面无表情,可掩不住先前洇开的胭脂色的痕。 “别欠。” 半点没有威慑力。 魏昭笑了:“口干吗?” 毕竟流了不少水。 他不提还好,一提还真的渴了。 虞听晚:“嗯。” 魏昭:“鹿血酒放在何处?” 虞听晚:??? 他慢慢直起身子,眼底映着一簇小小的火苗,忽明忽暗像蛰伏的兽。 “给你倒一杯。” 虞听晚听到鹿血酒这三个字就浑身发胀,尤其那处。 “不……不了。” 魏昭:“紧张什么?” “我又不喝。” 翌日一早。 院外传来青鸦的怪叫声。 伏猛嫌它聒噪,在青鸦飞低时,扑过去一口叼住它。 “哈。” 青鸦冷笑:“你这磨人的小妖精。” 伏猛:? 有那么一瞬间想直接一口吞了。 可又觉得恶心。 宁素婵向来喜静,听到外头吵嚷,却早已习惯融入了这片喧嚣。 她无奈的摇头。 用筷子给魏昭夹了道春卷。 身上多了道直勾勾的视线。 方才还在扒饭的虞听晚倏然抬眸。 第502章 多大的人了,别总耍无赖 她眼神很复杂,像是很受伤。 她幽幽:“婆母。” 宁素婵:…… 虞听晚:“为什么不给我夹?” 宁素婵:“我怕你撑着。” 虞听晚不听。 她小嘴叭叭。 “婆母对我造成了伤害。” “可见上次说把我当女儿疼,全是唬我的。” 宁素婵拧眉:“我何时说的?” 她怎么不记得了? 虞听晚惆怅。 “如今是计较真伪的时候吗?” 宁素婵:??? 虞听晚茶茶道:“真羡慕他,不像我,连块姜都没有人帮忙挑。” 宁素婵指出:“今日膳食没有姜。” 虞听晚更惆怅了。 “您非要和我算那么清吗?” 宁素婵沉默。 难怪圣人允,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虞听晚是两个都占了啊。 难怪魏昭一言不发。 宁素婵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为什么让这对夫妻来她这边用饭。 许是虞听晚的眼神过于幽怨,宁素婵还真觉得养了个女儿,无奈之余只好也给她夹了春卷。 “行了?” “多大的人了,别总耍无赖。” 虞听晚目光幽幽:“不行,我要比他多。” 宁素婵:? 她瞧出不对劲,看向魏昭:“你惹她了?” 不等回应。 宁素婵重重放下筷子。 “归之。”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夫妻之间……” 她微顿。 夫妻之间闹了矛盾,该如何解决她还真没经验。 往前她循规蹈矩,魏封行便是想让她闹一闹情绪,都很难。 宁素婵:“你当丈夫的,总该低头赔不是。” “赔了。” 宁素婵:“然后呢?” 魏昭:“她还是手疼。” ?? 怎么又手疼了? 宁素婵正色:“怎么了?” 她正要起身,看看虞听晚的手。难道是磕了碰了? 魏昭:“锤我,锤的。” 宁素婵:…… 虞听晚抬着小脸,坐的笔直,理直气也壮。 魏昭:“怪我皮糙肉厚。” 宁素婵:…… 她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我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就再赔个罪。” 不然宁素婵总觉得,她会没好日子过。 就夹个菜虞听晚都能挑刺。 人住在她隔壁,日后魏昭要是再出门,虞听晚憋着一口气,再找她的茬可怎么办? 宁素婵抬手一指。 “我做主了,你以茶代酒,请你媳妇宽宥。” 虞听晚面露苦色。 她为什么。 还是逃不开酒这个字。 “将军!” 荣狄从外大步入内。 “圣上召见。” 屋内融洽的气氛顿时冷凝。 魏昭收了神色,眼眸淡淡。 他才起身,袖摆被虞听晚攥住。 “他是不是……” 虞听晚面色凝重:“怀疑你了?” “是。” “若再没警觉,他也坐不上那个位置。” 魏昭笑了一下。 “可他有证据吗?” “你若是进宫,他要是朝你动手可如何是好?” 虞听晚:“别忘了,你对外身子不好,便是再皇宫出事,他……” 可帝王召见,又怎能不露面? 魏昭掩下情绪,安抚。 “莫急。” 宁素婵拧眉,比虞听晚稍撑得住气些,可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到底心有余悸。 “将军。”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顺子的声音。 他入内后,恭恭敬敬给所有人请安。 这才继续道。 “贤国公,阳都侯,勇国公,修平伯拜访。” 虞听晚攥着魏昭的手缓缓放开。 这几个人都不陌生。 是老臣,上了年纪后很少再露面。 有两位甚至早早离开了上京,回了老家安享晚年。 她是知道的。 这几人最是迂腐,魏昭曾让顾傅居出面拉拢。 贤国公曾是上任礼部尚书。 有回应乾帝祭天时,帝王想用苍璧,他觉得该用黄琮。 不顾帝王冷脸,引经据典在御书房言辞凿凿争执大半夜。 阳都侯曾在应乾帝还是年幼皇子时为其讲学,因应乾帝打了个哈气,立即向先皇上奏——圣学不专。 勇国公曾是上上任御史大夫。是贺诩然心目中的榜样。 他曾因周玉柔她爷爷上朝时腰带歪了,连上十道奏疏。 这一个个真的都很可怕。 虞听晚目送魏昭坐上轮椅,被荣狄推着出去。迎上四位头发白发苍苍,让人扶着走路比应扶砚还艰难的老者。 贤国公走累了,喘了口气。索性不走了,等着魏昭被推近。 他扫了魏昭几眼。 摇了摇头。 “你祖父要是还在,见你这样,怕是得心疼。” 贤国公:“不过你祖父可恶,欠我一幅字,也没写完,死了。” 又不能让魏老太爷从坟墓里爬起来,兑现诺言。 贤国公:“老夫平生最恨失信之人!他却轻诺寡信,亦非论语所斥,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乎?” 是的。 比虞听晚还理直气壮啊。 他身后的几位老者纷纷点头。 修平伯谈起正事:“这几日洪涝连连,我和勇国公老家也遭了祸,念着朝廷空没有人手,两人一通信便急着赶回上京。” “本该见圣的,正逢这两个老东西去郊外迎我们。提及你那新妇曾帮忙配送物资,我们便不请自来了。” 他和勇国公身上没多少钱,毕竟清廉,可也零零碎碎也凑了些出来。 魏昭由荣狄扶着给几人行了晚辈里。 “可是不巧,圣上召见。” “许是担心边境,也许是又有灾区出了事。” “晚辈不安,恐不能招待。” 一听这话,四位老者都不太好了。 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修平伯和勇国公对视一眼:“按照规矩我们回京也该给圣上请安,且与你一道。” 另外两位来都来了,也纷纷表示一道入宫。 “将军。” 门房那边有婆子跑过来。 “贺大人领着御史台的几位大人,礼部的几位主事官员,翰林院检讨,太常寺博士,也纷纷赶至。” 好家伙,这些全是保持中立的官员,没有被应乾帝派去救灾,却一个个缺根筋迂腐的。 怎么会过来? 无非是冲着四位老者来的。 都算是他们底下的门生。 于是,应乾帝冷着脸左等右等。 魏昭本就是难驯的野马,不为他作用。 这段时日发生了太多的事了。 都在魏昭回来后发生的。 应峙和应殷有不少动作,他得防。 魏昭难道不想至他于死地吗? 可这些时日,他一直寻不出魏昭的破绽。 应峙被幽禁,应殷也出京。 他压着的不安,却愈发重。 应乾帝眸色沉沉。 他想,不管魏昭是不是真的虚弱。他都该让他这趟有去无回,以除后患。 不然,如何心安? 他又如何睡得安稳? 他终于等到了魏昭。 也等到了四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还有身后乌泱泱的一群人。 斜倚龙椅,手肘搭在膝头,因身上瘙痒,前不久抓挠上药时龙袍带上些许褶皱的应乾帝,眼皮一跳。 他连发难魏昭的机会都没有。 阳都侯就跳了出来。 “圣上!” 一声沉喝。 “《礼记·玉藻》有云:天子坐必安其身,今陛下垂足屈膝,失天子之威,更为圣人之训!” 贤国公继续跳出来。 他上了年纪,可声音很大。 “请圣上——” “正衣冠!” “端坐姿!” “收放诞之心!” 第503章 破而后立,当有后福 迂腐老臣苦口婆心滔滔不绝,连气都不带喘,谈起边境大骂梁越尽出为无耻之徒。又言宫殿被烧,洪涝天灾怕是上天示警。 你一言我一语,就没半句是重复的。 应乾帝找不到机会,没法弄死魏昭。 他甚至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隐匿在角落,凶器都准备好的几个黑影面面相觑。 应乾帝头疼窝火,不愿再听。 想要怒斥。 可这些人越怒只会越来劲。 偏偏又是那四个老的带的头。 这个节骨眼内忧外患,打不能打,杀又杀不完。 也不知过了多久,应乾帝耳朵都要起茧了。 “行了,都退下,朕有事要和归之商议。” “圣上!臣等来此,就是一道出谋划策的!” 应乾帝:…… 他气笑了。 四个曾辅佐过先帝,太上皇的老臣过来,他不信和魏昭没有干系。 再看其他文官。 平时也气人,可到底知进退分寸,不敢以下犯上。便是御史台的几个,也是会看人脸色的。 如今有人带头了,可了不得了。 他阴鸷的视线落在魏昭身上。 后者却做恭敬之状,慢条斯理作揖:“圣上有何吩咐?臣定然鞠躬尽瘁。” “什么死不死的,这话实在晦气。快别提了。” 贤国公插话:“我们几个老东西还都活得好好的。哪轮到你的一个小辈?” 不过,他微顿。 “你们魏家子嗣,的确短命的多。” 人呢,上了年纪,废话也多。 他不由操心:“你母亲怪不容易。送走了你祖父,又送走了你父亲和小叔,下一个要是再送走你,只怕得受不住。” “你那岳父傅居也要喊我一声老伯。” “他是出了名的疼女儿,何况你那新妇才找回来。他多半会让女儿改嫁。” 修平侯颔首认可。 “你那新妇是不错,为了灾民忙上忙下,可见品行端正。她要是再嫁,想娶的人定不少。” 贤国公为此,表示:“你祖父不怎么样,许是愧疚,这些年都不敢入我的梦,以至于我骂都没处骂。可你这个后生我却是满意的。日后她要是再嫁,我是愿意出面保媒的。” “妇人韶华易逝,岂可令其空闺独守,徒负青春?此非唯仁恕之道,你当明理达观,失圣贤宽厚之本。” 魏昭:…… 可真谢谢你们啊。 好在这些人,到底不忘正事,言归正传后,又是一大堆的引经据典,期间出谋划策时还产生了分歧,差点吵起来。 如市井泼妇,聒噪之声震得殿梁积尘簌簌而落,嗡嗡然似千万只绿头蝇在耳畔乱撞,教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应乾帝耐心彻底告罄。 “朕身子不适,你们都退下吧。” 魏昭恭敬退下了。 其他人…… 还留着。 一是担心帝王,二是都这个节骨眼了,身体不适也得撑着啊,您是帝王,这身上担子重不是应该的吗?为了百姓这几日没休息好更是应该的。 圣上可以去榻上躺着,闭目养神等他们争执一个结果出来,不是吗! 接连三日,皇宫没再传来应乾帝召见魏昭的消息。 实在是灾情严重的地方更多了。而派去支援的援军尚未抵达,边境即将失守。 抱朴坐在殿内,背靠刻着龙纹的柱子。 他也不知哪儿来的筒签,摇了起来。 啪嗒一声。 有一根掉了出来。 朱签出青筒,似有雷纹裂紫檀。前刻阴符犹带血,卦象生莲,化凶为吉。 他捡起来。 “前路虽险,然天意不绝,破而后立,当有后福。” “好签。” ———— 风声渐紧,街巷间私语如鼠啮。 局势紧张再难可控,大晋百姓愈发怨天载道,都在指责帝王不仁,才导致苍天降难。 天黑沉沉的,乌云密布,偶尔天际传来一两声闷雷,已分不清是黑夜,还是酝酿着一场暴雨。 官衙前的安抚告示新贴又撕,浆糊未干处残留纸屑。 狂风卷地,枯枝如骨爪般抓挠街上门房,似幽魂呜咽。 “这鬼天气一天一个样,昨儿难得放晴,眼下怕是又要下雨。” 老妪紧攥孙儿手腕,步履匆匆,踩碎一地枯叶,沙沙声里混着更夫的梆子,敲得人心头发颤。 “走,快些回去。” 四下不见行人。 手里唯一提着的灯笼,也噗呲一声,被风吹灭。 黑黝黝的,再也看不清路。 “怪渗人的。” 她摸索前行,絮絮叨叨叮嘱。 “你偷拿钱本是不对,被你娘打也该,你倒好,气性像足了你爹!转头从家中跑出去。你娘身子本就不好,又急的不行。听阿奶的,回去后赔个罪磕个头。” 八岁的孩童撅着嘴。 “像爹不好吗?” “好什么?” “他们都说阿爹是顶顶有能耐的人。” “是能耐,当初他可是被魏家军挑中的人。” 老妪骄傲又感慨:“魏家军待遇好啊。咱们家当年穷。你阿爷混账临死前欠下一屁股债,我一个妇道人家只能带着你爹东躲西藏,偏偏要债的穷追不舍。要不是你爹,咱们如何还清债款后上京安家落户?又如何能顿顿吃肉?咱们巷子的人都在说我命好。儿子有出息,媳妇又孝顺。” “可有能耐怎么了?” 老妪的声音散在黑夜中。 “他还不是死了。” 留下寡母,发妻和嗷嗷待哺的孩子。 但……魏家军好啊,从来没有忘记德哥儿的牺牲。 每次魏家军班师回朝,总有冲锋陷阵的战友,过来探望。 更别提除却抚恤银外,上京的家眷能去每月月初去顺国公府领米和钱,外地的人则去所属衙门。 魏家军用这种方式告知,男人只管冲锋陷阵,他们的爹娘婆娘还有孩子有人养。 别的军营哪有那么好的待遇。 “阿奶,” 孩子天真无邪的嗓音传来:“我听到马蹄声了。” “好多好多。” 这个时辰怎么可能,何况上京街道不允许纵马。老妪没当回事:“胡说,又骗阿奶。” “我真听到了。” 孩子手往后指。 “朝咱们这边来了。” 很快。 地皮微微震颤,青瓦在檐上咔咔战栗,黑压压的铁骑撕开夜幕。 第504章 是您没给儿臣留活路啊 老妪也听到了,她警觉一把捂住孙子的嘴,拉着人回了屋,死死锁上门。 偶伴着夜鸦啼叫,惊得整条巷子灯火骤亮,有人好奇心太重,特地跑出去看,却无辜被卷入马蹄身下,肠子都被踩出来,惊恐惨叫声混着浓郁的血腥味,拉开了夜的序幕。 皇宫。 应乾帝再次从午夜惊醒,胸膛里那颗心脏发疯似的撞击肋骨。 ——咚咚 ——咚咚 每一下都枕着太阳穴突突乱跳。冷汗浸透,寝衣黏腻冰凉贴在身上。 应乾帝无意识揪紧被褥,在掌心皱缩成团。 “来人。” 殿内只点了一盏留夜的灯,光线昏暗。 隔着一层幔帐,看的不太真切。 可依稀能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 殿外有黑影巡逻,殿内也是留着人的。 “给朕倒杯水。” 话音落下,却没有回应。 应乾帝挠了挠手臂,力道不算重,可却在瘙痒的伤处抓出一道血痕,凑近颜色不算鲜艳,有白色的液体,在发脓。 便是他闻着都觉得腐臭。 应乾帝沉脸。 “让葛老滚过来!” 他冷冷道:“朕吃着他的丹药,为何没有好转的迹象!” 可那团人影却依旧没有回应。 应乾帝拧眉,已是不虞。 他知道代代遵循开祖皇遗诏的黑影里头有几个对他有意见,觉得他,父皇,皇爷爷……不磊落。 可黑影是什么。 分明是应家人身边的狗! 他正要发怒。 那团黑影动了,去桌子倒了杯水朝他过来。 应乾帝不知为何,眼皮直跳。 也不知边境如何了。 大晋的江山若是在他手里缺了一寸,他如何担得起明君二字? 别的不论,洪涝如何能是人为? 难道真如外头所言,他是罪孽深重,惹了天怒? 还是说应扶砚死后,燕王在地下化为厉鬼,怨他抢了皇位还赶尽杀绝? 应乾帝:“宣抱朴。” 说完眉头也不见松半分。 “不,先宣祝尉。” 一杯水送了进来。 应乾帝毫无防备接过,一口饮下。 阴阴的笑声传来。 应乾帝蓦然抬眸。 只见幔帐被彻底掀开。 一道紫电劈开天际,惨白的光如利刃般刺入寝殿,霎时照得满室皆亮。 雷声轰然炸响时,应乾帝终于看清了那人被电光镀上森然清白的脸。 是应峙? 他不是被打的血淋淋后,幽禁了吗? 应峙继续笑。 “儿臣倒的水,好喝吗?” 这是从水里加了料? 应乾帝哪里还顾得上的,就要呕吐。手里的杯子落地,砸成两瓣。 应峙笑的不能自抑:“真狼狈啊。逗你的。” “混账!” 应乾帝眸色冷沉,死死看着他。 应峙能站在这里,他如何能猜不出黑影里头已出内鬼? 他眉峰低压,眼底似有寒潭,表面凝冰,深处暗流汹涌。唇角绷成一道平直的线,呼吸缓而沉。 “你比我想的还要大胆。” “还不是父皇逼的。” 应乾帝:“你若撤退,朕留你不死。” 应峙乐不可支。 他今日来,就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他眼里是掩藏不住的扭曲:“儿臣是弃子,您便是再恼应殷,可应承那窝囊样,等父皇不行了,皇位留给谁没有悬念。” “您一直不死,应殷能等,儿臣能吗?” “这些年拜父皇所赐,儿臣和他斗成那样,他若登基,儿臣就是第二个燕王了。” “父皇。” 他一把抓住应乾帝的衣领,冷冷道:“是您没给儿臣留活路啊。” 应乾帝不动声色将枕头下的匕首收到袖中:“墩哥儿尚且年幼,你若出事,他也会是第二个应扶砚。” 这可威胁不到应峙。 他甚至觉得这话从应乾帝嘴里说出来虚伪又荒谬。 “墩哥儿是我亲子,我亦疼他。” 可这疼,无非凌驾这是他唯一嫡子血脉的份上。 他走到这一步,是为了自己,可不是为了孩子。 “我若败了,不用等外人动手,留在二皇子府的人就会亲手解决他。” 他那么疼墩哥儿,那这孩子总该给他陪葬。 总好过像被应殷糟蹋的人不人鬼不鬼。 他也不至于黄泉路上孤零零。 还有姚汝。 不是见他就恶心吗?应峙非要带着她一起下地狱。 应峙哪里知道,上京有异动前,姚汝便通过地道安全离开。 应乾帝叱:“勾结梁越,大晋若因你之故损失惨重,你便是千古罪人!” “父皇还是担心担心,你自个儿吧。” 黑骑来势汹汹,大破宫门,如潮水般涌过朱雀门。 守夜宫人的尖叫声在此起彼伏,像受惊的雀鸟四处飞窜。 羽箭破空声骤起,密密麻麻如雨落下。 御林军和黑骑兵刃相接,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倒下。 皇宫已成炼狱。 巡逻的黑影察觉不对,齐齐直奔帝王寝殿,却和殿内出来的黑影打了起来。 自相残杀。 他们只顾着厮杀,无人察觉有几人也混了进来。 ———— 与此同时,蛰居在城外的应殷也收了消息。 “等您一声令下,咱们的人随时可攻入城。” 说话的是曹伯公。 应殷手负在身后,气势很强:“不急。” “我倒是没想到二皇兄暗中养了这么多私兵。” 的确超乎他的意料。 “若是我直接和他对上,谁胜谁负怕是不好说。”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 应峙是叛臣,是谋朝篡位! 和父皇的人打后,便是再厉害又如何再有精力和他打? “忠勇侯和魏昭那边可有动静?” 这是他最在意的。 曹伯公恭敬道:“一直派人盯着,并无异常。” “忠勇侯倒是有所察觉,也发现了咱们的人,让传了话来。” 他把原话复述。 “臣坏了身子,怀言又是不成器的,萧家便是有兵权,可那也只是保命的俗物。” “臣老了,护不住他长久。还请您日后多多照拂,若是能给个一官半职,臣愿誓死效忠。” 应殷不意外。 忠勇侯本就是有勇无谋的人,萧怀言又是个纨绔。 萧家的确成不了气候。 他问:“魏昭呢?” “破罐子破摔,随咱们的人盯着。” “甚至担心他们盯梢累了饿了,今早还让身边的人去送了饭。怕是早早猜出即将变天,想要讨好您。” “您放心,城内城外臣都派人查过了,并无魏家军驻营或大批出没。” “想来真的解散了。便是要召集,也来不及。” 应殷冷笑。 “讨好倒不至于。” “父皇出事,他怎会插手?不过是比我更想让父皇殡天。” 第505章 束手就擒,留你一具尸体 朱漆剥落,金瓦蒙尘,整座皇宫如垂死的巨兽,匍匐在血色残阳里。 应峙耐心不足,又见不得应乾帝火烧眉毛,手都在抖了可面上还保持镇定,阴暗扭曲的内心如何得到满足? 他儿子都舍得杀,何况这老东西? 应家的人冷漠冷清,没什么好东西。可与其说他像应乾帝,倒不如说他像先帝。 他对自己可比对外人狠。 殿外杀声震天,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应峙的长剑抵在应乾帝咽喉。 正如应乾帝所言,若是他败了,那应乾帝这老东西也该走到他前头。 应峙手下用力。 应乾帝脖间多了道血痕。 他本想着拖时间,可应峙分明要治他于死地,应乾帝毫不犹豫抽出匕首,寒光一闪。 “噗。” 匕首捅入应峙的腹部。 可应乾帝到底身子虚弱,又上了年纪,动作虽利落,可也迟缓。 应峙察觉异常闪得快,伤口不深,眼中凶光暴涨,反手夺过匕首,照着应乾帝的心窝连捅三下。 鲜血喷溅,蜿蜒如赤蛇。 “你——” 应乾帝瞳孔骤缩。 他总算慌了。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白日还在应乾帝跟前忠心耿耿的祝尉入内。 “祝……” 应乾帝急促,刚要求救。 祝尉看都没看应乾帝一眼,恭敬朝应峙行礼。 “二皇子。” “人找到了?” “关押抱朴的殿内未曾瞧见他的身影。想来见皇宫乱后,也跟着四处逃窜。” 逃窜? 那多半没命。 应峙低头看着应乾帝胸口的血如涓涓细流不止:“可惜了。” 谋朝篡位的名声到底不好,本想着让那通晓天机道士助他,对外宣传天灾频频兵祸四起,皆因应乾帝失德,而他才是真正的紫薇星动真龙显象。理应顺应天命,方能救万民于水火,重整山河。 应乾帝死死看着祝尉。 说话艰难。 却裹挟怒意。 “朕!如此信任你!” 祝尉却觉得可笑:“杨常正为圣上鞍前马后,绝无二心。可他死了,杨家上下拜您所赐无一活口。” 他冷声:“这就是被圣上信任的下场。” 杨常正的为人,他清楚。 不可能背叛。 至于那什么巫术,祝尉认为是应殷陷害! 殿外三十多名黑影在激烈打斗。 天色暗,看的吃力。一阵又一阵的闪电划过天际。 剑气纵横,掌风呼啸,两派厮杀成一团,直取对方要穴。 嗯,魏昭和萧怀言混在里面。身形如鬼魅,在混战夹缝中游走。 他们不是什么人都打的。 就是趁着天色黑,时常不好认清人时,装一下应峙派的黑影,送应乾帝派明显不敌应付吃力的黑影最后一程。 魏昭又时常扶一下应乾帝派被打的双脚离地的黑影,防止其摔倒。 黑影:“多谢。” 谢什么。 扶你是为了杀你啊。 捡漏的魏昭微笑,手腕一转,很礼貌:“去死吧。” 也不知过去多久,天边的雷声愈发激烈,狂风四起如妖。 “二皇子!” 终于,动静归于沉寂。 亲信浴血冲入殿中,甲胄上还挂着半截断指。重重跪地,铁铠砸出闷响。眼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成了!” 祝尉大喜,跪倒地上:“请新帝即刻登基。” 应峙擦拭手上的血渍,嘴角刚要扬起来。 “轰!” 殿门被重重踹开,应殷手持染血长剑而来,身后黑压压的私兵举着火把如潮水般涌入。 “杀!” “奉天讨逆,诛国贼,清君侧正朝纲!” 震耳欲聋。 气势汹汹。 应殷看向倒在血泊中的应乾帝,转头看向脸色骤变的应峙。 他唇扯了扯,以胜利者的姿态落实罪名:“你的人撑不了多久。” 他冷冷道。 “还不束手就擒!尚能留你一具全尸!” 这气势。 的确。 外头胜负已分,应峙的兵早就乏累吃力,一个又一个被斩在剑下。 应峙咬牙切齿,看着这不该出现在皇宫的人:“应殷!” 众亲信见状,好几个手软腿软。 等外头的厮杀结束,应扶砚被人扶着入内时。双方僵持着,应峙的亲信护他连连后退,持刀对向应殷等人,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其中黑影穿的服饰一致,分散而立。 人不多。 毕竟大部分都死了。 应扶砚看过去。 一个两个三个……五个。 第五个像是累了,正耷拉脑袋,缩在最角落,并不起眼,恹恹低垂眉眼。 应扶砚:…… 他小人得志极了。 “二皇子。” 想到前不久才从应殷那边敲来的一大笔钱,他决定站好最后的岗,笑:“有我们五皇子在,这龙椅,你坐得稳吗?” 虽然应殷也坐不稳。 应殷下令:“弑君篡位,罪不容诛!众将士听令,格杀勿论。” “是!” 话音一落。 他的兵一窝蜂朝应峙等人杀去。更有不少从殿外入内,试图绞杀这群乱臣贼子。 “老五。” 血从指缝间涌出,应乾帝蜷在榻上,喉间发出嗬嗬的气音,涣散的瞳孔里映出应殷的身影。 他颤抖的抬起染血的手。 “救……” 应殷心情大好,他走到帝王榻前。 “父皇流了好多的血。” 他居高临下。 “怎么还没死!” “你不死,儿臣如何顺理成章登基?” 说着,正要给应乾帝补上几刀。 可手却被人抓住。 魏昭单手擒住他,看着没用力,却听到骨头断碎的声音。 空出来的那只手将从死人身上扒下来套身上黑影服脱下,露出里头头的盔甲。 应殷疼的冒冷汗,可看清来人眸中尽是惊恐。 “你——” 魏昭礼貌:“留着我来。” 与此同时,殿内殿外里头并肩作战的私兵中,半数人突然抬臂。 袖中弩箭,飞刀,毒针如暴雨倾泻。 距离太近,身侧毫无防备的士兵们甚至来不及惊愕,便以喉中见血,倒地气绝。 那是属于魏家军才有的暗器。 这些人里头有魏家军,有萧家兵,也有应扶砚培养的势力。 局势猛然翻转。 应殷冷汗涔涔。 这些人是何时无身无息混入的? 他倏然看向曹伯公还有应扶砚。 应扶砚很虚弱,却笑的开怀:“蠢货,被耍了吧!” 曹伯公:…… 不能怪他,都是应扶砚一步一步让他神不知鬼不觉配合的。 魏昭从容将应殷扔给萧怀言杀。 萧怀言:……杀了应峙又要杀应殷。 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魏昭接过破云枪,尖锐的枪口在惊恐的应乾帝滑动,留下一道道血痕。 应扶砚冷冷看着苟延残喘应乾帝。 应乾帝视线混沌,已是奄奄一息他死死凝应扶砚。 “你。” 不知为何,以前不觉得,可这会儿总觉得此人熟悉。 应扶砚愿意让他做个明白鬼。 “燕王君子磊落,什么谋逆?无端的罪名只为了对燕王府赶尽杀绝。燕王妃血崩而亡,才出生的孩子没熬过三日。” “燕王上百条人命,忘了吗?” 应乾帝枯瘦的身子开始发抖:“你……你到底谁?” 应扶砚一字一字,含恨,极尽嘲讽:“叔父真是贵人多忘事。” 应乾帝瞳孔剧颤,吐出一口血来。 随着应扶砚最后一个字落,那曾刺穿无数外敌咽喉,跟随魏昭多年的破云枪,乃小叔亲手所赠。 种种钉入了帝王眉心。他扭转枪杆,枪尖在颅骨中绞出碎响。 浓稠的脑浆往下低落,与榻上那些鲜艳的血混在一处。 应乾帝眼睛暴突,身体一软,彻底断了生气。 第506章 弑君,比杀敌军还痛快 厮杀声已歇,没有雷声,没有闪电,连风都静默。 仿佛天道都倦了。 可天道何曾倦,它分明睁着眼。 黑沉沉的天际裂开一道罅隙。月露了出来,月光洗过宫墙血迹,这光亮的近乎慈悲。向神明亲手为这场谋杀掀开了帷幕,又在罪恶终结时鼓了掌。 魏昭嗓音淡淡:“原来弑君,比杀敌军还痛快。” ———— 血色浸透了九重宫殿。 御花园的池子里漂浮着几具尸体。 那边的消息尚未传来。 慈宁宫内宫女手抖得厉害,将茶水打翻后,吓得跪倒在地。 “奴婢该死,娘娘恕罪。” 描金珐琅护甲轻扣着汝窑茶盏,太后斜倚在缠枝牡丹锦垫上,鬓边的九凤衔珠步摇纹丝不动。 “慌什么?” 她忽然轻笑,眼角细纹里藏着久违的欢愉。 腕间的白玉镯子,是先帝当年立她为后所赐,她身份摆着故日日佩戴。 此刻却取下来。 手抬到半空。 毫不留恋松开。 镯子坠落,在青砖地上弹跳两下发出清越的脆响,碎成三截。祭奠了这些年她被皇室架到高位形同囚禁,身不由己熬过来的岁月。 镯身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像,又像太后嘴角那么未来得及收敛的冷笑。 “该死的是皇帝,可不是你。” 宫女吓得更是大气也不敢喘。 太后身边的嬷嬷看不下去:“行了,还不把地上这些脏碎的收拾干净,免得让娘娘瞧见晦气。” “把你的心放肚子里,外头如何,这把火绝对烧不到慈宁宫这里来。” 那应峙造反,造的也是帝王,难不成紧要关头还要特地派人先杀绝后宫? 沈瑾立在窗下,外头天色转亮,依稀能闻见空气里的血腥。 “阿瑾。” 太后朝她招手。 沈瑾转身,抬步走近。 太后拉住她冷冰冰的手。 “怎么你也慌?” 沈瑾对她没有隐瞒:“我担心魏昭。” 太后念着沈瑾和顺国公府没有半点牵扯。 “哀家知道,你恶心应家人,故怕魏昭不敌。” 沈瑾:…… 那倒不是。 太后表示:“实则哀家也提着一颗心,他是杳杳的丈夫,要是伤了或有个好歹,那姑娘别看她沉稳,可怕是得哭。” “不过你得对那几个小辈有信心啊。” 他们若办不成,只怕没人能办成了。 “多想想好的。” “比如……你往后可有何打算?” 太后含笑:“这皇宫哪是人呆的地方?哀家年纪大了就不折腾了。可如何能让你也在这里熬一辈子?” 她一字一字道。 “宫中生变,今日过后沈太妃薨。世上再无沈瑾。” “留在京城也好,出京散散心也罢,多替哀家看看外头的风光。” 沈瑾好笑。 “您也不怕我被人认出来了?” “认出来又如何?哀家说你身故,谁敢多嘴?” “您忘了?” 沈瑾提醒:“那四位老臣?” 便是应乾帝都拿他们没办法。 太后微顿。 沈瑾:“尤其是贤国公。” 毕竟其他三个要倔起来,只有他拦的住。 太后似很久没听人提起这个人。 她记忆中的人影也开始模糊。 她甚至忘了贤国公年轻时候长什么样了。就记得入宫封妃,那个人对她说的最后几句话。 ——“娘娘此去深宫,望自珍重。臣也当尊父母之命娶妻廷嗣,以全孝道。” ——“唯愿娘娘玉体安康,承恩长乐。” ——“臣书房外才栽种的姚黄牡丹花,定会按时修剪。宫里也不缺,若他日娘娘在御花园得见,便当是……故人问安。” 姚黄牡丹花? 她出阁前最爱的便是姚黄牡丹花了。 太后也记得她当时说的话。 她当时轻笑,眸中水光潋滟不见泪痕。 ——“那我可要讨杯喜酒喝了,只是入宫日子急,怕赶不上大人的好日子。” 东风恶,他们都理智,愿就是该散的。 ——“说来也巧,昨儿我刚把旧年收的桃花笺,命人焚了。” ——“遥祝大人与新妇举案齐眉,子孙满堂。” 她洒脱又释然。 ——“至于大人院外的姚黄牡丹是出了名的娇贵难养活。与其费心一场空,不如全拔了去,不必再留。” 挺好的。 那人的确子孙满堂了。 她…… 也不差。 嘉善诩然待她如半个生母,事事孝顺。 也有依靠。 太后:“他应当不会为难你。” 沈瑾半信半疑。 太后继续道:“枝意孝敬你这个姑姑,自会安顿好你。” 沈瑾却久久不语。 “怎么了?难道你还真要陪我这个老太婆一辈子?” 太后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动:“你和嘉善差不多年纪,可若要再嫁人,得个好丈夫多个人疼你,哀家只会更欢喜。” 说到这里她来了兴致。 甚至要给沈瑾物色人选。 “不会再嫁。” 沈瑾指尖无意识摸上腰间的玉佩。 她眉眼闪过温柔。 “我有去处。” 能有什么去处? 这些年沈瑾久居深宫,除了沈枝意外,哪还和别人有联络? 沈家其他人她也不会认,早就当娘家死绝了。 “这是准备置办宅院?” 太后了然:“这样也好。” 沈瑾淡笑。 “不是。” “我……” 她迟疑片刻。 说出来的话本该烫嘴。 可不知为何,从她嘴里吐出来后却格外流畅且温柔缱绻。 她语气也很坦荡。 终于有资格将压在心里的事吐露。 “我该是去夫家。” 太后笑:“好好好,有去处就行。” 等等。 她笑意一僵。 “夫……夫家?” 什么玩意。 她怎么不知道。 就在这里,外头传来脚步声。 殿外,前些时日顾傅居送来守护安危的侍卫恭敬出声。 “魏将军。” 魏昭现身,可见是……成了? 太后大喜,顾不得再问。 “快!快让他进来!” 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 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天开眼。” 说着,她起身就要迎。 沈瑾跟着一道起身,扶着她。 皇宫的杀戮结束,紧闭的殿内被打开。 沈瑾有些恍惚 魏昭脸上的血渍尚未擦干,身姿挺拔,大步入内。乍一眼看去身上倒有几分魏封远的影子。 魏昭先朝太后行礼。 然后看向沈瑾。 深深拱手一拜。 “叔母。” 他笑。 “侄儿接您回府。” 第507章 这叫……拨乱反正 马车在顺国公府门前停下。 魏昭扶着沈瑾下去。 沈瑾知宫里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怕耽误魏昭的事。正要说话,让他去忙。 虞听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视线在男人身上一打转,见他好生生的,心下安定。 她提着裙摆跑下台阶笑吟吟。 “叔母,早膳用了吗?” “路上吃了些点心。” 虞听晚卖乖:“那点心是我准备的!” “你有心了。” 虞听晚也觉得是,她重重点头,还不忘贬低魏昭。 “他一个男人,自是不如我体贴的。” 魏昭气笑:…… 服气。 虞听晚:“小叔的院子早早就收拾好了。里头的布局还有陈设都还是老样子,旧物也都留着。” 她亲昵挽上沈瑾的手,带着人入府,半点没有才见面两回的生疏。 说话直白,却又熨贴。 “我不知叔母喜好,也就不敢做主。又想着这是叔母日后居处,总要您称心如意,便就偷了闲,指望叔母有什么要添置的,日后自个儿再慢慢添置。” 沈瑾骨子里的温柔溢出,温声:“好。” “我想先拜见你婆母。” 虞听晚:“她在祠堂准备,也等您过去。” “虽说家谱上早早添了您的名,可叔母还没拜见魏家的列祖列宗。” 而且…… 沈瑾都没有机会能给魏封行上过一炷香。 魏昭走的不紧不慢,跟在两人身后,有意去祠堂向先辈报平安,也要去取一物。 忽然,前面的虞听晚脚步一顿。 她后退凝视,叮嘱。 “等会儿别急着走。” 魏昭:“嗯?” 虞听晚:“我得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 这男人太会忍了,之前手臂的事她还记着呢 魏昭闷笑:“庄重些,天还没黑,就想扒我衣裳了?” “我一夜没歇了,有点累。你忍忍。” 虞听晚:??? 魏昭不走心建议:“或者,给我吃几杯鹿血酒?” —— 众朝臣纷纷入宫,宫道的血渍尚未冲洗干净,随处可见血淋淋的断臂残肢。 多半是文官,哪里见过这种血腥场面,除了顾傅居和几位老臣,年轻些的都捂着口鼻。 都是人精。 一路过来,随处可见本该解散的魏家军和忠勇侯名下多年未见的萧家兵。顺国公又是被那位逼死的,这……如何能怪他们多想? 迂腐的文官越走越快,脚步带风。已顾不得看路,布靴踩上地上一滩滩的鲜血,官袍下也跟着被溅上。 有人喊住贺诩然。 “那位便是罪恶滔天,可魏将军若牵涉其中,便有戕害君主之嫌。眼下时局动乱,帝王故去,只怕百姓愈发惶惶,涨外敌之气焰。” “他虽喊你一声舅舅,可你别忘了,你是御史台的!” “纵使圣上有万般不是,也轮不到他一个臣子正朝纲,礼崩乐坏啊!” 贺诩然不语。 他是御史台的不错,可又如何。 他还觉得魏昭做得好。 也有官员面色煞白,头重脚轻,生怕受牵连。 殿内。 应扶砚一夜未眠,身子显然有些撑不住,闭眼假寐,稍稍缓解不适。 “我……” 刚说了一个字。 萧怀言紧张:“怎么了?你要不先去内殿躺躺?” 应扶砚吐字:“我一想到要收拾狗皇帝死前留下的烂摊子就头疼。” 萧怀言:…… 应扶砚:“需要好人替我分担。” 萧怀言沉默。 “怕什么,又没说让你。” 那你能叫动谁呀? 魏昭能理你? 突然,萧怀言想到了什么。 贺诩然啊! 那货精力可好! 每次审案可以好几日都不睡觉! 萧怀言松口气:“那你早说啊。” “也不怪我多想,实在是你和魏昭那狗东西一样,都不太会做人。” 殿内已收拾过,尸体都扔去外头,也开窗通了风。 一时间无人再说话。 半晌,一旁顾傅居的嗓音传来:“来了。” 应扶砚缓缓睁眼,就见乌泱泱的臣子鱼贯而入。 迂腐臣子憋了一肚子的火。还没看清殿内有谁就高声。 “怎可将圣上扔在外头!是谁的主意!” “《春秋》大义,首重名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乃天地纲常,卫将军却以暴易暴,以下犯上,此例一开后世乱臣贼子皆可效仿。” “不遵礼法,长此往后人不将人,国不将国!” “行了!” 和顾傅居下棋的贤国公起身。 “这一大早就吵得老夫头疼。” 人群一静。 贤国公来的那么早? 他这几日出现有点频繁。 有人眼儿亮了。 “贤国公!” “您可和下官一致,不和其同流合污!” 贤国公没说话。 萧怀言笑了。 “狗皇帝滥杀忠良鱼肉百姓时,你嘴里的春秋可曾救过一个人?” “孟子云民为贵,社稷为次,君为轻,君无道,你愿做迂腐忠臣,那些人就得做冤魂吗?” 众臣:?? 忠勇侯扬眉吐气:“我儿子,没错,是我儿子。他知道孟子!” 众臣:…… ……可把你嚣张死了。 贤国公:“都愣着做甚,先看看那位是谁。” 众臣一经提醒,这才抬眼看去。 嗯?? 龙椅上坐着的不是四皇子! 是……五皇子身边的贾幕僚?? 是他们疯了,还是贤国公疯了? 应扶砚撑起精神让他们打量。 贺诩然死死拧眉。 “这——” 应扶砚朝他微笑。 毕竟是日后是给他帮忙的人。 贺诩然:“你怎么在此?” 顾傅居起身,发话:“诩然,不得无礼。还不向新皇请安。” 顾傅居含笑,介绍给所有人听:“这位是……燕王世子。” 贺诩然如遭雷劈。 他看看顾傅居,再看看萧怀言,最后看向应扶砚。 要是还没反应过来,他真的就是傻子了。 贺诩然:…… 很好。 就瞒着他一个? 是的,瞒着他。 但还要他办事。 所有人瞪大了眼。 燕王世子竟还活着? 四皇子呢? 有的官员袖中拳头紧攥,眼里已隐隐发烫。 可…… “可按照礼数,那位置如何是他能做的?” 刚有人提出不满。 贤国公垂眼。 “今儿那三个老家伙不在,也念着我一人也能代替他们跑一趟。” “你们可知当年我们四个为何辞官?” 不等这些人回应,他就自顾自道:“告老还乡的告老还乡,我倒是留在上京,却是不问俗世。” “并非上了年纪,无法为朝廷效忠。我们只是厌倦了。” “当年燕王出事,卢老太爷申冤,他是血淋淋被抬出去的。我们几个老东西怒气冲冲也要站出来,是魏封行中途拦下。” 站出来能如何,只会是卢老爷子下场。 “别看我们几个日日大胆谏言,那是没触犯帝王龙威底线。” 燕王,顺国公,可都是应乾帝一定要除的人,谁劝阻便是作对,唯有一死。 帝王是他们这些笔杆子写不死的祸害。 “魏封行死后,你们难道看不出猫腻?无非是明哲保身,和我们一样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缩在一隅修《仁政录》。” 这些年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燕王,顺国公,卢家老爷子出事,没人敢再高论。与其说是不敢冒犯龙威,不如说保的是虚名,可那些人流的却是真血!” 如何不厌? 殿内彻底安静下来。 道理他们都懂,也深深无奈。 “可……” “可圣人言,‘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何时写过''舍子立侄''?的道理。这与理不合,也不够名正言顺,难堵悠悠众口。” “如何不名正言顺了?” 魏昭大步入殿。 手里拿着圣旨。 拖先帝算计的福。 本该是空的,可现在已经填上去了。 “不提别的,当初先帝驾崩,留下的三道圣旨,其中有一道秘密给了我祖父。” “都说先帝看重燕王,可登基的却不是他,诸位就没想过其中有猫腻吗?” 他的话真真假假,却足以以假乱真。 “狗皇帝急着逼死燕王,逼死我父亲,不就是燕王才是当初新帝人选,而我顺国公府有足以让他致命丑态毕露的物件。” 魏昭淡声纠正:“都是读过书的,说话还是注意些。别显得太没见过世面,也不是威胁你们。什么以暴制暴,这叫……拨乱反正。” 第508章 新朝既立,万民如常 经过一夜激战后,叛军被剿灭。 上京街道仍旧一片死寂。 老妪屏息无声紧闭门窗,颤颤嗦嗦吓得一夜未眠。 怀里的孙子到底还小,即便受了惊吓,可如何知愁?这会儿在她怀里睡得正香。 她看向屋内来来回回忧心忡忡的儿媳。 “别晃了,晃得我头疼。” “也不知外头如何了?” 老妪到底上了年纪,活了久了,看的事也通透,剖析一针见血:“甭管是二皇子这乱臣贼子得逞,还是五皇子救驾及时,圣上好不好,死没死,与咱们这些寻常百姓而言,并无区别。” 左右不过都是腐败的皇朝。 顶多就是家家户户门口要挂上晦气的白灯笼,以示哀悼。 “只要尘埃落定,再凶神恶煞罔顾人命,咱们本分,绝不可能闯到家里将咱们杀了。” 枯瘦的手带着褐色的老年斑,她轻柔摸着像极了儿子五官的孙子。 一阵后怕。 妇人哽咽:“昨儿夜里有不少人被踩于马下,隔壁周婶子哭天抢地,家里人许是怕她引来祸事,便死死捂住了她的嘴。若非婆母昨日去寻,这孩子……这孩子怕是……” “可见他是有福气的。” 老妪:“他父亲在天之灵,护着呢。” 她叮嘱:“这几日都留在家中。家里的米缸我瞧过,够吃数日了。” ——咣! 一声巨响。 街道铜锣的颤音像水波纹般在空气中层层荡开,余音未绝。 ——咣! 罗锤与铜面碰撞的刹那,第二声接踵而至。 老妪倏然抬头,对上了儿媳惊恐的眼。 一时间所有听到声响的百姓竖起耳朵去听外头的动静,却没有人敢打开一条缝窥视。 ——咣! 铜锣三响,有人高喝。 “奉天靖难,事已平定!” 锣声又响了三下。 “双逆伏诛,现已正法!” 继续三下,嗓音沉浑有力。 “新朝既立,万民如常。” 没有再敲了,而是嗓音愈发洪亮。 “逆党已除,新君有令——” “今日起举国恩科加试,寒门考生可申请路费银两,减赋税,简化税制防止官吏层层盘剥,允子民告御状,设立登闻鼓直诉冤情……” 这…… 这也太好了吧。 可不对啊。 家家户户窃窃私语。 “双逆伏诛?难道五皇子不是去救驾的?” “他本该去灾区却凭空出现,领着一众军马,我便知他没安好心。” “呸!他又是什么好货色,死的好!” 有人继续困惑。 “不对,二皇子五皇子都死了,既有了新帝,可见圣上也死了。那……谁登基?” “被吓傻了吧?你怎忘了,咱们还有个四皇子。” 有胆子大的少年,小心翼翼爬上墙,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瞧。 晨光斜照下,街道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在街面投下交错的暗影。被士兵们沉默的拖拽,抛上板车。 这场景…… 少年吓得腿软。 人就要往下翻倒,可突然间看到士兵里头,有几个是穿着魏家军军服的。 !!! “魏——” 声音太大,家里人吓得不轻。 他被人狠狠揪了下去。 “你这混账!吵什么?也不怕惹来杀身之祸!” “外头别看什么都过去了,可谁知道还乱不乱!” 少年却忘了恐惧,惊喜大喊。 “娘!是魏家军,外头是魏家军。” 被厉声叱。 “朝廷的兵个个凶神恶煞!要是惹了他们不满,你……” 嗓音截然而止。 等等。 谁? 是一直把人当人的魏家军? 与此同时,听到这一声的老妪心下稍稍安定,可也不敢散去恐惧。 “砰砰” 大门被敲响。 老妪吓得一惊。 “大娘,是我令折,和德哥一个军营的。不知您可还记得?去年还来拜见您和嫂子。” “晚辈正逢路过,念着昨儿一场腥风血雨您和嫂子必然惊慌。” “大娘,你听得见吗?如今没事了,没有危险了。” 咯吱一声,房门被老妪推开。 老妪看向令折。 还不等欣喜,身后就传来孙子一惊一乍的嗓音。 “令叔叔!” 附近的百姓也纷纷开门,才发现每家每户贴着告示。 上京…… 不,除去灾区,可以说大晋各地的百姓都纷纷撕下门上的告示。 有的聚在一起。 “这写的什么?咱们又不识字。” 不识字,但也能分出区别。 “倒是奇怪,怎么咱们手里的都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 魏昭将从路怀璋手里取来的各帝王罪证和皇室丑闻,全部昭告天下。 有的人不识字怎么了? 总有识字的人。 有人开始念。 “燕王仁德不曾谋反,却遭虚伪帝王忌惮,阖府流放无一幸免!” “顺国公并非病故,乃帝王所逼,不得不死。” “饥荒年周覃贪墨,为帝王默许!默许万民遭难,活活饿死。” “先帝登基前,为坐稳江山拉拢朝臣,高举罗天下英才入彀,以固国本。实则多名新科进士的朱砂履历做假,考卷被糊名取而代之,以至数名寒门子弟名落孙山。” “朝廷国库是空虚,可历代帝王留下来的私库黄金无数,留着生灰。” “……” “……” 一桩桩一件件,都能听者破声大骂。 寒门出学子本就不易!全家供着一个读书郎,都得勒紧腰带过日子,合着让那些酒囊饭饱的畜生夺了名次? 当然还有百姓纷纷相告。 “听说了吗!二皇子和男人有一腿!” “听说了,没什么可奇怪的。他那太爷爷应武帝就喜欢女人。” “这喜欢女人有什么不妥的?不值得你大惊小怪。” “臣子的女人!还是生了孩子才出月子的臣子妇,你说妥不妥?” “宫里的丽嫔,肚子里揣着的是野种。” “啊,她可真胆大包天!竟敢混淆皇室血脉!” “笑死,狗皇帝死前很骄傲吧,一把年纪还能让妃子肚子里踹一个。” 边境梁越退兵。 各灾区。 也不如以往的乌云密布,水位有下降的趋势,艳阳高照。 那边也冒出人敲锣打鼓。 除去之前应乾帝的召令外,另行补充。 “都听好了,朝廷恩典。” “急赈之策,防瘟疫清河道,每收敛一具尸体,赏糙米五升。” “拿出房契残角的,可换蓑衣一件。” “除老弱病残外以工代赈,水利,筑城墙,会写字的去登记溺毙人口,管三顿饭还发工钱。” 第509章 一根筋,长点心吧 皇宫。 应扶砚可算是打发了众官员。 殿内留的人不多。也就魏昭,萧怀言,还有…… 贺诩然神色很不好,走近魏昭。 “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他不敢质问顾傅居,毕竟是长辈。 也不敢质问应扶砚,毕竟是天子。 魏昭也不知在想什么,心思怕是不在这儿,没有回应。 萧怀言出声:“怎么不问我?” “问你?” 问个屁啊。 贺诩然:“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一直喊我万年老二。” 因为萧怀言不能考,嫉妒他抢了他的二。 “当初魏昭离开国子监,见不得我考头名,你又叫嚣着请他回来把我压下去。” 贺诩然:“亏我一直当你无理取闹。” 现在看来。 你的确够无理取闹! 有些事不能细想。 贺诩然冷笑:“有回我得病,许久没去国子监,发下来的卷子也没去取,等身子好些在桌肚里头寻。” “那卷子答的没错,可有人用红笔写下满满当当的批注,咬文嚼字指出我用词哪里不对。” 并非是夫子的字迹。 “吃饱了撑着的人是你吧?” 萧怀言:“恼什么?” “你当初还表示批注见解新颖,连着三日,日日观瞻。” 贺诩然不是见不得人比他优秀。 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他是知道的。 可他接受不了被戏耍啊。 贺诩然咬牙切齿:“你建议我,拿回去贴在墙上。” 萧怀言表示:“不记得了。” 贺诩然微笑,饶是他,都有些崩溃:“现在还贴着。” 他等会儿回去就烧了。 应扶砚适时出声,温声细语。 “诩然啊。” 这也叫的太亲热了。 贺诩然也不想理他。 亏他之前为了应扶砚的事那般义愤填膺。 但到底是新帝,贺诩然郁闷,恭敬行礼:“臣在。” 应扶砚:“你过来。我有事求你。” 他的确拉得下身段求。 毕竟太多烂摊子了。不说别的,桌上地上堆成山的折子,都还没回。 求? 贺诩然:?? “圣上何吩咐?” 应扶砚表示:“有点多啊。” 到底是御史台的,贺诩然保持着拱手的姿势:“人臣当为君纾滩,纵斧钺加身亦不敢辞。” 旧事重提后心虚,有了人性的萧怀言拉了他一把。 别说这么满,傻子! 贺诩然一把拂开。 萧怀言劝:“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贺诩然冷淡:“我的事无需萧世子操心。” “怎么,难不成见圣上器重我,又不满了?” 萧怀言:…… 应扶砚:…… 一根筋,长点心吧。 魏昭缓缓抬眸,走到贺诩然跟前。 “刚才问我什么?” 贺诩然:“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有。” 魏昭抬手,拍拍他的肩。 “保重。” ———— 抱朴是午后来的顺国公府。 他还是往前那身装扮,道袍加身,手里拿着块罗盘。 他眉飞色舞。 “您之前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那还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可抱朴当时在皇宫。 虞听晚嘴角的笑意渐渐散去,他让檀绛上茶,请抱朴坐下。 “我……” 她身子做的端正,眸色沉静:“想让你帮忙做法。” “行。” 抱朴一口应下。 他甚至很积极。 “何时?若是急的话,随时可做。” 虞听晚垂眼。 想了想。 最后迟疑道。 “晚上留下用饭。” 抱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可猛地想到送他过来的顺子,没头没尾和他说了一句话。 ——“将军会回府用晚膳。” 抱朴当时莫名其妙,回不回来和他报备什么啊! 可现在,他隐隐约约明白了。 这对夫妻,是让他晚上再做法。 “做什么法事?” 虞听晚的唇动了动:“超度婴灵。” 安抚亡魂,助其往生。 抱朴知道了。 他细细叮嘱:“准备香烛,鲜花果品,朱砂黄纸,婴灵衣包等物。” 这些虞听晚早就准备好了。 抱朴接过符纸,毛笔沾上朱砂,正要先下笔写超度疏文。 疏文得注明父母的姓名,胎儿流产或夭折时间及超度意愿。 他正要问。 女子听不出情绪的嗓音传来。 “父,魏昭,母,虞听晚。” 抱朴的手抖了三抖,倏然看向虞听晚。 她脸上没有半点开玩笑的迹象。 这种事,也不会拿来开玩笑。 哪有孩子? 他怎么不知道? 抱朴突然想起来初见时给魏昭虞听晚算命,瞧出两人之间的姻缘线。 一道深一道浅。 浅的那道以寻常肉眼无法。看的速度逐渐变暗,往深的那道运输光亮。 这是前世缘分浅薄,今生再续琴瑟。 他的道法到底不够深,看出的也只有这个。 可显然虞听晚知道的,更多。 抱朴压下惊愕,没有多嘴询问。 他是道士,如何不清楚人世间很多事都没法用常理解释。 虞听晚轻声:“时间我给不出准确的,只能猜个大概,成吗?” 抱朴吐字艰难:“成。” 不成也得死命成。 虞听晚:“我还要做什么?” “法事过后斋戒三日。” “还有一事。” “夫人直言便是。” 虞听晚也就没有打马虎眼隐瞒。 “我有些记忆,却很零碎。有时看到前世,又时又能看到未来,可这段时日许久没有看到那些了。” “前世都是些不太好的事,想不起来也好,可我却如鲠在喉……” 想知道,所有人的结局。 尤其是魏昭。 虞听晚:“你有法子吗?” 抱朴:“夫人看看我。” “虽然我很够本事,可……” 虞听晚一拍桌子:“我不允许你看不起自己!” 抱朴:…… 抱朴没有看不起自己。 他只是想让虞听晚看不起他。 不过这种事的确新鲜,他也想试试。 抱朴在虞听晚信任的眼神下,掏出龟甲。 枯坐案前,指尖掐着发白,额间穿出细密的冷汗。双目紧闭,神识如履薄冰般在混沌天际中摸索。 铜钱在龟甲上叮当乱跳。 卦象时隐时现如即将熄灭的残烛。 虞听晚在边上等。 一炷香。 半个时辰。 抱朴如老僧坐定,一动不动。 她开始不安了。 刚想说别算了,她自己再想想办法吧。 铜钱咔一声,裂开一道细纹。 喉间腥甜,抱朴猛的咳出血来。却在卦象将散未散之际,瞥见一线微光如游丝般闪过。 虞听晚倏然站起来,生怕他有个好歹。 那自个儿多该死啊。 抱朴嘴边的血压根来不及擦。 他特别激动。 “夫人!” 虞听晚:“你还好吗?这是遭反噬了?” 抱朴:“我的确!无所不能!” 虞听晚:…… 抱朴告知:“卦象告诉我,今日不是做法的好时日。推到三日后。” “这三日,夫人只需和平时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要刻意,也不要有心理负担。” 其他的,就看天道了。 第510章 你当孩子那么好生? 沈枝意是翌日杀过来的 “能和我解释一下吗?我姑母怎么在你府上?” 虞听晚正搬回澜园,慢吞吞指挥奴仆小心些,将摆在宁素婵隔壁屋里的物件抬回去。 她目不斜视往前去,裙摆随着她哒哒哒的动作飞扬。 如今外人皆知,宫里的沈太妃,二皇子府的姚妆及幼子,都死于战乱。 “都是明白人,何须我点破?” 她语气幽幽的:“也是,你早就准备好了安顿之处急着孝顺,什么准备都做好了,却突然被我拦截了。” 怎么还好意思提啊! 姑母不想的事没人可逼,沈枝意更清楚留在顺国公府是姑母最好的慰藉,这里处处都有那个人的影子。 可…… 她气就气在。 “当初我和你提过置办宅院,你却不透露半点风声。” 虞听晚指尖拨动怀里的盆栽。 是她刚刚非要从宁素婵屋里拿来的。 宁素婵端庄,都难得骂她是强盗。来的时候只带了几身换洗衣物,走的时候还要连吃带拿。 她当时无辜的站着。 ——“可这盆栽是我养的。” ——“你?” ——“是啊,儿媳昨儿还浇了水。” 虞听晚瞥了眼沈枝意。 “怎么,不服气?” 沈枝意:??? 虞听晚脚步不停,细细道:“你那宅院的位置我瞧过,清静不说地段也好。那卖家要离开上京急着脱手,又有意和你结个善缘,价格是格外地道的。” “你买了便是不住,回头再转卖出去,也能赚上一笔。” 沈枝意开始不自信了。 “那……那你是为了我好?” 虞听晚:“不过,我建议别卖。” “怎么?这其中可有什么说法?” 虞听晚:“萧怀言日后要是气着你了,你也有去处。” 总好回沈家。 沈枝意开始感动了。 “你倒是为我谋划,考虑周到。” “也是。我要是赌气回娘家,我娘性子软,我爹又是卖女求荣的货色,指不定日日让我去姑爷面前低头。” 虞听晚:“就是说啊,夫妻拌嘴是常有的事,私下解决就行了,牵扯上长辈不是明智之举。” 沈枝意觉得有道理,但她蹙眉:“可不对啊,你怎么不买?” 虞听晚眨巴眨巴:“我就要牵扯。” 沈枝意:??? 虞听晚:“我挺喜欢看婆母教训夫君的。” 身上有活气不说,母子之间也有了寻常母子之间该有的相处。 沈枝意不懂这些歪歪绕绕。 但她给虞听晚鼓掌。 你是真的不做人啊。 沈枝意又想到了什么:“外头的事可听说了?” “哪件?” 沈枝意沉默一下。 的确,那真是太多了。 她语气激动:“死了的狗皇帝尸体直接被运去乱葬岗!” 听着都荒唐。 可就是发生了。 甚至那些迂腐文臣都没跳出来发表意见。 虞听晚神色淡淡,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惊奇的。 “眼下灾情严重,若按照往前帝王排场下葬,实在劳民伤财。” 朝廷缺人,重新任用路怀璋等怀才不遇的官员,又破例提拔有如卢老太爷孙子这般不得不藏峰守拙的能才。 虽说朝廷挖出历代帝王留下来的金库。也将狗皇帝应峙应殷留下的旧党全部抄了家,杀的杀,捕的捕,流放的流放。 更别提与应峙应殷血脉相连,姻亲相系者,无论妇孺老幼皆按律法处置。 其中刑部尚书姚家,便在流放之列。 有些官员不曾革职。 给了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 不少被狗皇帝派去灾区的官员收到消息,家被朝廷搬空了,成了穷鬼了,但好好给朝堂办事,饶不死。 可这又怎么样呢。 钱得用在刀刃上。 沈枝意:“可我听说,运去乱葬岗时,尸体上全是窟窿。” 可见后面又被捅了。 虞听晚继续平淡。 “本来是想剁成猩红齑粉,混入焰硝火药,风入烟花竹筒,拿去山上放,权当庆祝的。” “可后来想想,那狗皇帝一身的病,怪污染空气。这才作罢。” 沈枝意:??? 难怪萧怀言不和她说,听着就吓人。 “那丽嫔呢?” 沈枝意:“不少臣子让新帝将她和肚子里的孽种一并处置,可魏昭没同意。” “不是,别人的孩子,他紧张什么?” 虞听晚眨巴眨巴眼。 “他善良啊!” 曾被魏昭扔去坐牢的沈枝意:??? 虞听晚温温柔柔:“这种好品德男人真的少见。” “不是,你怎么说得出口的?” 虞听晚充耳不闻,她甚至娇柔做作很大声:“是,丽嫔罪孽深重。可孩子是条生命,是无辜的啊!” “应扶砚登基后,周承可算能游山玩水,变卖了手里所有值钱的物件,若是可行,四皇子府都想变卖了,看那架势此生不会回京。” “狗皇帝遗臭万年,死了连个吊唁的人都没,便是忌日也没人给他烧钱。” “那孩子不是他的种又如何?若丽嫔丑事不被爆出来,他也该喊一声父皇的。没准乐意给他烧一烧呢。” 沈枝意:…… 缺德。 难怪你们做夫妻。 回了澜园后,虞听晚先回屋,将盆栽放下,准备出去时,倏然顿足。 她扭头,去看身后的床榻。 准确来说,是被遗忘在床榻幔帐上挂着的避子香囊。 外头是沈枝意声音。 “我先去看看姑母。” “你院子的荷花开得正艳,回头一道划小船摘莲子吃。” 虞听晚应下。 人也走了出来。 “那个。” 她把人叫住。 她走近,语气很自然,像是随口提及:“你成亲也有段日子了,怎么肚子还没动静,可是有避孕?” 沈枝意也没多想:“萧怀言和魏昭情况不同,藏拙不被忌惮,有什么可避的?” “我才嫁过去,哪有那么快怀上。我阿姐还是嫁人一年后才有的。” 沈枝意:“你当孩子那么好生?” 虞听晚也觉得是这样。 别人她不知道。 当初村里很多新妇就迟迟没有动静,婆家催的可急,新妇抵不住压力,偷偷躲着哭的比比皆是。 当然。乡下女子吃不饱,又要干农活,看着力气大,可到底营养跟不上。 上京女子注意养生,可走路都坐轿子,到底身子娇贵。 爬山气都不好喘的虞听晚觉得,她身体就特别好。 以后怀孕也不会难。 但…… 沈枝意说的在理不说。 魏昭也不至于一发击中。 第511章 年纪轻轻,正是闯的年纪 天色放晴,午后日头正烈,从檐角斜泼下来,将青石板烤的发烫。 老天怕是也觉得前番的雨下的太狠了些,如今将攒着的日头一股脑倾倒下来,烫得人脊背生烟,倒把先前泡烂的怨气都晒成了灰。 蝉声忽地拔高,像一把钝锯子锯着空气。 沈枝意走后,虞听晚仍旧立在院中,往阴凉处缩了缩,却躲不过无孔不入的热。 她到现在都琢磨不了抱朴的三日之意。 可她并非是庸人自扰的人。 琢磨不了,那就不琢磨了,不刻意做什么,只等着契机到来。 虞听晚交代檀绛:“玉佩的事叔母本有意去郊外庄子见见养病的马婆婆。那位是已故祖母身边伺候,帮着将公爹和小叔带大的,婆母本就敬重。两人一提,也便准备明儿过去探望。” “我记得下面送了些新鲜的樱桃还有尝鲜的荔枝,你顾着些,明儿一并带上。” 本就不好存放,天气热,得弄冰鉴子冰镇着。 免得带去路上就蔫了。 “郊外树多,蚊虫也多,别忘了去葛老那边要些驱蚊虫的草药荷包。” 檀绛纳闷:“少夫人不陪着一同前往吗?” 她记得虞听晚可爱喝马婆婆炖的鱼汤了。 虞听晚嘴角拉平。 “你问的很好。” 虞听晚假笑:“我也想知为什么。” 檀绛打架干脆利落,这会儿脑子有些转不动了。 她刚要问。 “少夫人。” 就在这时,账房的管事婆子匆匆入内,恭敬道:“这是上月府内各种花销的账本,请您过目。” 虞听晚接过来一页一页的翻,速度不快,但也不慢。 账本记得格外详细。 有每日米面粮食耗用,蔬菜采买,针线房账,下人的月钱,各房的笔墨纸砚钱,名下各庄子的田产细账…… 又有库房那边的管事跑来请安。 “方才下面送了好些上等轻薄料子过来,老奴来请示少夫人,府上几位主子可要多裁几身新衣?” 虞听没犹豫:“裁。” 炎夏不穿,何时穿? “留着积灰作甚?” 虞听晚叮嘱:“我和婆母夫君的不急,你吩咐绣娘先紧着叔母的。” 沈瑾在宫里穿的都是宫装,可没太多常服。 虞听晚:“我总有疏忽的,但你务必多多顾着些,她那里什么都不许缺。” “是。” 她继续看账本:“卢家重新被朝廷重用,并无设宴庆贺之意。两家有交情,礼数也不能缺了,我要是没记错库房有官窑青瓷莲藕缠枝对瓶。” 库房管事忙道:“少夫人行事周全,那青瓷对瓶一高一矮,取步步高升之意。送去准没错。” 虞听晚:“眼下并非桂花花来时间,别忘了送过去时,再插上几枝连枝桂花的相生花。” 这库房是府上开设专门用来平时所需拿取,外府送的礼全部存放于此,对外送礼也从这边拿。虞听晚去转过很多回。 对里头有什么,也清楚。 那瓶子对着光可见袖下暗刻和合如意纹,卢家风骨正,又最是讲究,瓶内连枝桂花喻折桂复起之意。 意头好。 库房管事应下,暗暗感慨虞听晚成长的太快。 只要她想,做什么都八面玲珑。 就在又有婆子过来时,虞听晚突然出声。 “婆母在作甚?” 管事低垂眼眸,恭敬:“主母在修剪花束。” 虞听晚:“婆母修剪好准备作甚?” 管事低垂眼眸:“这……小的便不知了。” 虞听晚告诉她:“婆母得插花。” “插好花后,她得去抚琴。” “抚好后,再看会儿书。” 虞听晚微笑:“她可真悠闲啊。” 说完,她扭头看向檀绛,笑不出来。 “这会儿知道我为什么去不成了吗?” 檀绛应该……知道了。 虞听晚真的还有点忙。 尤其顺国公府名下的产业遍布各地,先前水灾或多或少都有一定影响。 虽说宁素婵把最难的都处理了。 留给她的,都是她能应付的来的。 可虞听晚一贯是能偷懒就偷懒的人。 檀绛:“那真是辛苦少夫人了。” 檀绛很难过:“可惜属下不会,不然也能帮您分忧。” “贺御史也是,他怎么就应下了给圣上办事?属下听说他自领命后就住皇宫里头了,昨夜一宿没睡,灯点了三回,奋笔疾书狼毫都用断了一支,手却还没抽筋呢。” 是的。 应扶砚打哈欠,贺诩然疯狂处理公务。 应扶砚睡觉,贺诩然疯狂处理公务。 应扶砚睡醒后,他还坐在那里,姿势都没换过。 应扶砚良心都过不去了。 ——“诩然啊,你歇歇。不急于一时,别把身子弄垮了。” ——“不用,臣不累!” 贺诩然表示。 ——“圣上,你别说话,吵到臣的思路了。” 不是他装。 他是真的一到办公,就全身心投入。 一晚上没睡算什么? 他越投入,身体和脑子就越兴奋。 虞听晚:…… 贺诩然真的是天选朝廷的驴。 檀绛感叹:“贺御史要是给您处理这些多好啊。” “这有何难?” 荣狄从外头入内,他是来取魏昭书房的物件,本该拿了就走,可这会儿很体贴走过来。 “到底是清远伯府唯一的独苗,圣上真怕他有个好歹,非把人喊去外殿睡会儿。” “贺御史拗不过,无奈只好应下。但放话说就眯一会儿,最多半个时辰他就继续忙。” 魏昭身边的人,真的没几个做人。 荣狄:“可要属下跑腿送些过去,让贺大人别浪费这半个时辰。” 休息什么啊! “他年轻,身体好,正是闯的时候。” 虞听晚:…… “你们把他当个人吧。” 哪里用得着贺诩然啊。 等沈枝意过来找她划船摘莲蓬时,虞听晚已经站在门口迎她了。 沈枝意刚要觉得受宠若惊。 虞听晚眸色温柔:“来了啊。” 沈枝意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预感在虞听晚按着她去凉亭坐下,还给她倒了杯水时达到了顶峰。 看着檀绛一箩筐一箩筐搬着书信前来,沈枝意眼皮直跳。 “你干吗?” 虞听晚:“你有没有兴趣,认一个义兄。” 沈枝意:??? 她茫然?。 虞听晚:“刚好,贺诩然没有妹妹。” 沈枝意:…… 你的算盘真的好响啊。 第512章 你真阴险缺德啊 沈枝意冷笑。 “我若是他义妹,便是你的长辈,你倒是喊一声姑母听听。” 虞听晚就这么看着她。 虞听晚:“那麻烦,乱套了。” 她试图和她讲道理:“你姑母是我叔母,你又想当我长辈,怎么?你要和她平起平坐?” 虞听晚:“你像话吗?” 沈枝意说不过她。 “你怎么不让魏昭来?” 沈枝意:“怎么?喊不动?” 虞听晚诧异她为什么会问这话:“这种累人的活,我怎么舍得让他费神?” 沈枝意:?? 你是什么畜生? 她气笑了。 可也清楚,贺诩然忙成狗,这几日朝廷出了太多新政,魏昭和萧怀言都得把关,也忙。 只有龙椅上那位。 前几日吐了血,得以养身子为重。 他每天做的只有吃药睡觉,以及…… 让人去传话。 很敷衍的例行公事。 ——“你们辛苦了。” ——“我愧疚,于心难忍。” ——“朝廷没有你们怎么活啊。” 那种话魏昭听后面无表情,萧怀言则直接骂应扶砚不要脸。 当然,对一个人有用。 贺诩然。 他感激皇恩,更卖力了。 沈枝意:“那么多我帮不完。” 虞听晚点头,表示她知道。 “我叫了别人来。” 沈枝意刚要问是谁,就听到外头顾妩的声音。 “阿姐。” 沈枝意眯了眯眼。 “我没想到,你会叫她。” “我没叫。” 虞听晚看着:“我请了周玉柔,许是顺国公府的马车路过太傅府,让她瞧见了。” 沈枝意刚要点头。 可猛地站起来。 “什么!你叫了周玉柔?” “虞听晚,你明明知道我恶心她!” 虞听晚只轻描淡写:“别激动,不说人品,她能力怎么样?” 沈枝意沉默了。 能力还是很好的。 想攀上高枝,周玉柔在读书和管家上面是下了苦功夫的。 虞听晚嗔她:“你还是太年轻。” 虞听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儿暂且把往前恩怨搁一搁。” “不……” 虞听晚真诚,温温柔柔:“为了我忍忍,不成吗?” 沈枝意突然拒绝不了了。 虞听晚说给她听:“再说了,她人品是不行,平时也恶心人,可她父亲已被贬职,之前杨家巫术被诛杀,虽没牵扯她头上,但好歹也过了她的手。她也吓得不轻,这段时日在府内如何我不知,但在外也夹着尾巴做人了。” “何况。” 她讲到重点。 “你也别对她意见太大。” “她若没抢楚六郎那么个烂货,你也没有如今的舒坦日子。” 沈枝意豁然开朗。 被点醒了。 是了。 那么算起来周玉柔还救了她。 “到底是你府上铺子的事,你也不怕她知道的太多了?” 虞听晚怕什么? “我筛选过,不会让她碰不该碰的。” 沈枝意点头,可很快后知后觉。 “周家来顺国公府是不往太傅府门前过的,这分明不顺道。” 虞听晚无辜:“然后呢?” 沈枝意拍案叫绝。 “你真阴缺德险啊!” 虞听晚不说话。 因为她没法反驳。 “你好端端的为何又诋毁我阿姐!” 顾妩总算走过来,天热,她额间带着汗,可却来不及擦,就怒气冲冲居高临下看着沈枝意。 “我阿姐这般人美心善的女子,分明全上京难找。” 顾妩:“你当她是你?” 这两人一见面就掐。 沈枝意以前看不惯顾妩的清高,眼高于顶谁也看不上一样,不就仗着身份高贵吗? 顾妩则嫌弃她粗鲁,是看见谁都要无差别攻击的泼妇。 如今两人也掐。 沈枝意觉得顾妩两副面孔,在虞听晚面前嗓音都能夹起来。 顾妩则嫉妒阿姐愿意和沈枝意往来这般亲昵。 也就…… 沈枝意双手抱胸,冷笑:“呵!” 她视线往顾妩身后,款款低着头而来的周玉柔身上落。 许是察觉她的打量,周玉柔头埋的更低了。 顾妩懒得理她,转头变脸,收起冷漠不屑,甜甜道:“阿姐怎么叫外人,都不叫我?” “我闲的很啊。这不,眼巴巴的上门了。” 沈枝意:…… 所以,她说虞听晚阴险啊。 顺国公府的马车经过顾家,顾家那些人能不知道? 虞听晚:“这不好吧。” “为何不好?” 虞听晚:“比较累人。” 顾妩感动! 沈枝意:? 周玉柔不敢出声,放轻呼吸,试图降低存在。 她现在哪敢不满啊。 她就是怕啊。 虞听晚抬眼看向周玉柔。 “来的路上辛苦了吧。” 虞听晚上前看她:“你抖什么?” “我又不是特地把你叫来为难你的。” “虽说你曾想要害我,置我于死地,可没得逞啊。” “你和想拿下允翎,和他一样喊我一声嫂子,可照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虽说如今名声烂了,也风光不再了。可……” 每一个字都诛心。 虞听晚拉住她的手。 “我不怪你。” 周玉柔眼里闪过希冀:“真……真的?” 虞听晚含笑,眉眼温柔,哄她:“我还想和你做好姐妹。” 沈枝意:…… 你是真的不害臊啊。 她郁闷。 但凡虞听晚刚刚这么和她说。 她哪里舍得拒绝。 她也终于明白了,虞听晚是怎么把魏昭搞到手的。 顾妩:??? 周玉柔似信非信。 虞听晚作为难之状,细声细气告诉她:“就是你姐妹我如今遇到点麻烦。” 顾妩听不下去了。 “阿姐,我不怕累的。” “到底是自家的事,我觉得不必劳烦外人。” 顾妩举例:“周玉柔要是没安好心,在里头使坏怎么办?” 被虞听晚打动,周玉柔颤颤巍巍:“我,我不敢的。” “不敢?” 顾妩冷笑,气势就出来了:“你什么性子我清楚,不敢不是你已知错悔过。” “而是你认清局面,深知我阿姐你得罪不起。” 这点,沈枝意认同。 敢要点头。 顾妩:“沈枝意也没我细心。” “阿姐,让她们回去吧,我一个人就够了。” 虞听晚:??? 她沉默了很久。 你没看到那一筐又一筐吗? “你……” 虞听晚一言难尽。 沈枝意看她的眼神也不对了。 “顾妩,你婚事还没定吧?” 顾妩:“要你管?” 沈枝意发自肺腑:“真的,你和我刚认的义兄还挺配。” 第513章 先要点好处 除却这几人,还有五名虞听晚从魏昭那边要的人手。 人多,效率也就提了上去。 半日的功夫竟完成了近三成。 要知道这一筐筐的事,虞听晚自个儿处理至少得上月。 照这么算,明儿估摸着就能彻底完工。 天色不早了。 沈枝意累的身子往后一靠。 “我不行了。” 没用的东西。 顾妩其实也很累,但也要看给谁办事啊。揉了揉手腕,她眼儿期盼盈盈望过来。 “阿姐,我能带些回去吗?” 顾妩忙道:“我没有别的心思,就是夜里没睡前想接着忙活。” 虞听晚:??? 入夜。 魏昭回来时院内灯火通明,他步子不疾不徐,但迈的很大,正要回屋,忽而脚步一顿。 视线朝房门右侧瞥去。 角落蹲着个黑影。 一动不动的。 背影带着浓浓的幽怨。 魏昭挑眉没多看,抬步入内。 屋内,虞听晚正伏在案前,青丝垂落,纤指执笔,神色迟疑。 案上搁着十几封信笺,眼下还剩最后一封没处理。这些得她自个儿来,明显要比白日拿出去的难也更重要。 指尖悬在信纸上方,洇开一团墨渍。像她此刻理不清的思绪。 衣袖微沾砚边未干的墨痕,烛火摇曳,映得她微蹙的眉间,听到脚步声,也不曾抬眸。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魏昭着官服,单手撑住案沿。 “拿不定主意?” 嗓音还带着几分未散的官场威仪,却在目光触及她眉眼时,柔和几分。 “的确棘手。” 魏昭视线在信笺上停留,神色了然。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身后覆了上来,温热的掌心贴着她微凉的手背,力道不轻不重的一握,便将她整只手裹住。 虞听晚:“你会?” 魏昭:“要是没猜错,这应该不是下面送过来的。” “该是母亲给你出的。” 万变不离其宗。 魏昭:“当初母亲也给我出过大差不差的题。” 虞听晚来了兴趣。 “你答出来了?” 魏昭将她半圈在方寸之间,手掌试图带着她运笔,淡声:“想了三日。” 虞听语气幽幽:“那这是帮我作弊?” 魏昭偏头,下颌几乎蹭到她耳尖。 细细密密的吻落下。 虞听晚嫌痒,身子往后仰,却又被他按住腰身,退无可退。 “干什么?” “先要点好处。” 虞听晚声音一碎,连忙咬住唇,在他黑梭梭的目光里,问:“就亲几口够吗?” 魏昭眸色渐深,顺着她的话:“怕我吃亏?” 他垂眼:“嗯?你当是情色交易?” 虞听晚自顾自道:“别这样。” 虞听晚坚持:“我毕竟是有原则的人。” 她眼不眨心不跳:“从小阿娘就教我做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不借别人的手。” 可杳杳都是不听的。 魏昭也不信。 好赖话都让她说了。 “你从我这边借人,又找了人来。一下午是唠嗑吗?” 他又如何看不出姑娘的心思? “要试试几日能解出来?比我短,就可以得意了?” 虞听晚大大方方:“对啊。” “可见男人也不是什么都时间长好。” 是棘手,可虞听晚只是这会儿没有思绪,总觉得她不用三日! “给我点时间,我要是想出来就可以嘲笑你了。” 魏昭:“哦。” 他幽幽:“我很期待。” 他松开虞听晚的手。 “忘了告诉你,当时我八岁。” 已十八的虞听晚:…… 魏昭嗓音含笑:“便是这会儿破出来,有法子了,可你…” 贴上她的唇,轻啄了一下 “还有优越感吗?” 虞听晚:…… 没有了。 还被羞辱到了。 她八岁,还在玩泥巴。 魏昭没再逗她。 “贺诩然如今给应扶砚办事,御史台那边是去不成了。” 他一走,也就找不到合适的人顶上。 那个位置除了敢大胆谏言外,最重要还得是不怕得罪人。 贺诩然身后是顾傅居。故他办案快准狠,敢和人硬碰硬。他一走,御史台也算是群龙无首。 魏昭突然提到这事,虞听晚心领神会。 “夫君是想让允翎顶上?” 上京的关系户里头,宁允翎的确…… 表兄是魏昭,表嫂又是太傅之女。 简直比贺诩然还硬。 魏昭:“他只会惹事。” 这是实话。 魏昭:“也算不得机灵。” 嗯,笨蛋美人。 “御史台里头能人辈出,可里头不少都上了年纪,家境也都算不得出挑,多半寒门出身。” 这样的人,若上头没人护着,在官场是寸步难行的。 魏昭:“朝廷开恩科也好,大刀阔斧改革也罢,官员贬的贬,升的升,可总有不少阳奉阴违的。” “御史台干的都是得罪人的活,缺个能无所不惧的领头羊。” 别的不论,只要把宁允翎往御史台那么一放,便是充当个吉祥物,也能震慑一堆官员。 虞听晚:“那他能乐意?” “卢家有意给府上姑娘相看。” 一家有女百家求,这会儿倒是急了。 魏昭淡声:“他还不算彻底没救,清楚自个儿靠着祖上荫庇,若是当一辈子的废物,是配不上卢家女的。” “也算是知道上进。” 魏昭也说不上欣慰。 但御史台眼下的确缺这么个人。 他也想看看托举宁允翎一把,看看这只会惹是生非的表弟,能爬多高。 至于别的。 魏昭不管。 他起身,解开腰间玉带,脱去沉重的官服。 魏昭:“太皇太后有意请卢家女眷入宫说话。” 自应扶砚登基后,太后便是太皇太后了。 那卢时楹娇娇弱弱的,别说想给贺诩然相看姑娘的太皇太后看了喜欢,虞听晚都喜欢。 魏昭:“她老人家也打算见见卢家的两个儿子。” 卢家嫡子和嫡次子可都没娶妻。 顾妩的婚事,顾傅居早就有人选,虞听晚估摸着就是卢家子。 太皇太后要见,也有趁着机会帮着把关之意。两个一并都叫过去问话,无非是事情还没定下,怕单独相看太尴尬。 至于顾傅居选中的是长是幼,虞听晚就猜不出来了 不过…… 也许是沈枝意那句话太雷。 虞听晚就忍不住顺着她的思路去琢磨。 第514章 惹到我了 宁允翎喜欢卢时楹,可卢时楹也许会嫁给贺诩然。 顾妩若入卢家的门,卢时楹得喊她一声嫂子,可她又和贺诩然这个舅舅挺配。 两人年纪差不了多少,可贺诩然身为长辈,也算是从小给她收拾烂摊子的。 虞听晚身子往后一靠,毛笔轻甩上头的墨迹,青玉的笔杆在她指慢悠悠打着旋,幽幽:“好乱啊。” 魏昭:“什么?” 虞听晚眼眸干净,小脸白净如瓷。 “问你个事。” “嗯?” 虞听晚:“如若我是你的晚辈,你还要和我做夫妻吗?” 魏昭抬眼,念及前头提及的事和虞听晚的反应,眸中闪过古怪:“贺诩然应该做不出来娶外甥女的事。” 虞听晚:??? 聪明过头不是什么好事。 “我问的是你。” 魏昭:“那你喊一声舅舅听听。” 虞听晚:???? “你占我便宜?” 魏昭慢吞吞:“占的还少吗。” 他表示:“你得让我有做长辈的感觉。身临其境,我才好准确回复。” 说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可他就能没私心? 贺诩然私下正不正经,虞听晚不好评判,可魏昭显然不正经。 虞听晚刚要骂他。 魏昭:“算了。” 魏昭:“要真有感觉了,还不好对你下手了。难过心里那关。” 魏昭闷笑,进盥洗室前留下一句:“我还是挺有道德感的。” 虞听晚:…… 可很快,魏昭重新走出来。 “伏猛犯了什么事?” 以至于面壁思过了。 还面的那么老实,不敢偷懒。 虞听晚:…… 这会儿想到你的好大儿了? 虞听晚告诉有道德感的魏昭。 “偷看别人洗澡。” 魏昭:??? 虞听晚放下笔:“受害者都哭着找上门了,好不容易我才打发走了。” “是哪家姑娘?” 很显然这并非小事。 魏昭凝重:“此事……不好张扬,伏猛虽是虎,可到底有损姑娘家名节,只怕还吓得不轻。” 他都想好怎么收拾虎东西了。 面壁思过显然太轻了。 姑娘家脸皮薄,受了惊吓后要是再想不开…… 魏昭眸色黑沉,揉了下眉心。 虞听晚:“你也认识。” 她告诉他。 “青鸦。” 准备登门赔罪的魏昭:…… 他眯了眯眼,看向这会儿笑的前仰后翻的虞听晚:“玩我?” 虞听晚没说话,站起身,去了窗前。 身子往外探,先是扫了眼伏猛。 伏猛保持同一个姿势,虎眼在夜里亮的惊人。 它显然怕了虞听晚。 规规矩矩保持不动,都不敢叫嚣。 虞听晚抬手扯了一下铃铛,随着清脆的铛铛声传出。 这铃铛就是虞听晚平时用来召唤伏猛和青鸦的。 虞听晚让青鸦飞了进来。 身子倚着窗。 “你自己听。” 青鸦稳稳落在茶几。 它觉得太高了,凸显不出它的弱小,很快换了场地。 青鸦站到了地上。 也不知哪儿学的姿势。 忽地收拢双翅,漆黑羽翼如垂落的帷幕般掩住鸟脸,只余羽毛缝隙尖露出一点喙尖。 “嘎。” “欺负我啊!” 青鸦呜呜咽咽,似羞妇以袖掩泣:“趁着家中没人,强盗似的闯入房中,踹飞房门后偷看我啊!” “这登徒子,向来是早就谋划着把我占为己有了。” 它小爪子一抓,趴倒在地。 青鸦努力的往魏昭那方向爬。 “还粗鲁扒我衣裳,我活不了了,没法做人了。” 颤颤巍巍,满腹委屈。 魏昭:…… 青鸦终于爬到了魏昭脚前。 抬起绿豆大小的眼睛。 “我的身子已脏了!” 魏昭:…… 早知道就不该让它学太多的话。 虞听晚:“要死要活的,我能怎么办?” “伏猛又觉得被冒犯了,索性满院子追着,真的要把它往死里打。” 虞听晚:“哦,还不小心把我金摇椅踩塌了。” “它不是惹到青鸦了。” 她微笑告诉魏昭:“是惹到我了。” ———— 翌日,虞听晚送宁素婵和沈瑾出了门。 马车已停在顺国公府门前。 “行了,不必送了。” 宁素婵:“府里这几日你好生照看着。” 她显然是准备在郊外山庄住上几日的。 虞听晚:“也不知怎么放心的。” “伏猛都能跟着,却把那么个娇弱的儿媳妇留在家里。” 宁素婵:…… “别和我贫。” 宁素婵:“归之今早请安时和我提过,再过几月没那么忙了,正逢夷陵魏家祖爷爷生辰。” “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先前得知归之战场出事,当咱们这一支断了香火还病了一场。” “你公爹和你小叔离世,他就精气神大不如前了。” “虽说归之每隔半月都有家书送去。可他老人家见不到人还是惦记着,要不是底下小辈拦着怕他舟车劳顿吃不消,早就跑来上京了。” “夷陵是魏家的根基,你和你叔母都该过去,再给他老人家磕个头。” 宁素婵留下一句:“夷陵山好水好,有你玩的。” 目送马车驰远,虞听晚又在门口等了片刻。 今儿众人来得早,来了后除了沈枝意抱怨几句,都很快忙活起来。 等送走她们,天色渐沉。那些也都忙好了。 时间终于到了所谓的第三日。 魏昭留在府内,没再出门了。 虞听晚醒来后,吃了早膳。 她努力平常心态。 虞听晚:“我不知什么会触发记忆。” 魏昭:“想不出来也无妨。” 魏昭本来也不太赞成。 毕竟……是不好的回忆,她先前梦魇都是哭着醒来的,若是想到了更多,如何不伤神? 可虞听晚只问了一句话。 ——若夫君是我,会想知道一切始末吗? 会。 他们较真,都不愿糊涂。 也牵挂自己故去后,活着的人好不好。 故,魏昭没理由拦。 吃撑了后虞听晚没让魏昭刻意陪着,打发他娶了书房,自个儿则去院子里逛了一圈消食。 没有碰到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 伏猛被带走了,青鸦又被魏昭亲自堵了嘴,院子里一下子变得安静。 消完食她回屋查审了些信函。 早上很快就过去了。 用了午膳后。 虞听晚跑去看檀绛和荣狄切磋。 没事发生。 她又见了些寻来请示的管事。 也没事发生。 眼瞅着时间一转,接近黄昏。 虞听晚都有点坐不住了。 她砰一下踢开魏昭书房的门,表示她很冷静,也很礼貌:“手痒,夫君最好过来让我锤几下。” 第515章 别心疼男人,会变得不幸 落日的余晖将云层染红了半边天。 变故是在回澜园后发生的。 厨房的管事领着众奴仆远远过来。瞧见虞听晚后加快脚步过来请安。 不等虞听晚问,她就笑盈盈道:“这几日天热,怕少夫人没胃口,老奴就琢磨着弄点新鲜吃食。便带着人去荷花池那边摘些莲蓬,荷叶,藕节……做全莲宴。” 虞听晚稍稍提了点兴致。 “做荷叶鸡吗?” “少夫人要吃,自然是有的。” 管事心思细,清楚各主子的口味,如何会不知虞听晚爱吃肉? “少夫人可吃过荷香鱼?鲜鱼腹塞姜葱,外裹荷叶,炭火慢烤,鱼肉自带清芬。” “荷花瓣也是能吃的,蘸薄面糊,油炸至酥。” “荷香佛跳墙,荷叶饭,莲蓉酥……还能酿酒。” 虞听晚:…… 想吃了。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我随你们一道去看看。” “是,夫人您先请。” 澜园里头的荷花池很大。 碧波轻漾,荷叶田田,如翠伞擎天。 莲蓬低垂,莲子隐现。 众人各司其职,坐船摘莲蓬的摘莲蓬,摘荷花的摘荷花。 虞听晚在荷花池看着,手里剥着莲子。 扔到嘴里,味道清甜。 她吃了几颗后,往前走了几步。 “少夫人。” 檀绛拉住她。 “您小心些,切莫踩空。这池子很深的。” “有多深?” 这……檀绛倒不清楚了。 不过,她能告诉虞听晚。 “估摸着三四个体型大的伏猛掉进去,都能彻底被淹没。” 虞听晚望着池面,眸色微闪,突然问。 “你和荣狄的事,日子可定了?” 檀绛:“定在来年开春。” 檀绛想了想,告知:“顺子还挺高兴的。” 虞听晚:?? 不是,你们成亲,他高兴什么啊? 虞听晚想到了什么:“还别说,这几日倒是没见着他了。是派去哪里办事了?” “没有。” 檀绛告知:“他在帮荣狄四处筹备聘礼。” ??? 虞听晚:“他……” “还挺会操心的。” 虞听晚:“是自个儿找不到媳妇,所以过过瘾吗?” 檀绛:“聘礼的事,多半由男方长辈筹办的。他可能想占便宜当一把荣狄的爹吧。” 虞听晚:…… 魏家军里面没几个正常的。 檀绛见她目光仍落在池子上,也就顺嘴道。 “都说上京的国子监舒夫子爱侍弄花草,他府上的那池莲花沾了文墨气,比别处更通人性。这入夏,就有不少文人墨客有意一观。” 檀绛:“可属下却觉得,咱们院子里的比舒夫子府上开的好。” “夫人。” 檀绛手一点,指向右前方的一处楼阁。 “那里观赏视野最好,您可要上去坐坐?” 虞听晚看过去。 碧波水榭过去的一座屋子。 一楼可推窗喂鱼。 她仰首望去,上面是九曲石阶,飞檐亭阁,落日的余洒在檐角悬着的铜铃上,泛着暗金。石阶自水面蜿蜒而上。 虞听晚听到自己的声音:“好啊。” 她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嗯。 台阶很稳,没有出事。 她也没有走路打滑。 身后奴仆采摘时手脚麻利,可也忍不住窃窃私语。 “王贵家的怎么就病了?管家通融让她歇上三日。可我昨儿还见过她好好的。” 有人努嘴,眼里闪过不屑,回道:“还能是什么,王贵外头有相好了。” “相好?” 有人惊呼。 这一声,让虞听晚转身看过去。 可惜那边怕惊扰了她,又怕被管事罚,连忙捂住嘴,后面的嗓音压的很轻。 “王贵平时多老实的人啊,可别是里头有误会。” “什么误会?男人偷腥也是常有的事了。孩子都三岁了。事情捅到她眼皮底下,不疯都是好的。” 有人摇头叹气:“王贵家的长得是欠缺了些,可这些年待他一心一意。府上主子大气,咱们月钱可不低。她平时却舍不得在自个身上花半点,全都交给王贵攒家底。这么个好女人,又给他生儿育女,王贵娶了她也是祖上冒青烟,却舍得辜负,混账东西。” “她也糊涂,钱哪能落男人手上?我家月钱都是我攥着的,我也只给男人喝酒的钱。平时劝她长点心手上留些,她非不听。” “也是这次她才知道,这些年攒的钱,转头都被王贵给了那相好。你们怕是不知道,那相好打扮的可体面了,穿金戴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府上的主子。” 这些话,虞听晚是听不见的。 “下面说什么?” 檀绛简单描述:“厨房的烧水婆子,就脸上有道伤疤的那个,不知夫人您可有印象。她被男人算计,帮着养了男人外头养的相好,以及和相好生的儿子。” 虞听晚有印象。 她之前肚子饿去厨房找吃的,就看见那婆子蹲在角落吃着刚煮好的红糖桂圆鸡蛋汤。 味道很香。 虞听晚还让她再煮一碗。 吃的时候,她都特别难过。 因为那味道和慧娘做的太像了。 之前她快来小日子时,慧娘总是给她煮。 檀绛继续道:“她那男人属下见过,早些年因得罪人还断了半条腿。” “烧水婆子因脸上有伤,性子又孤僻,一直没能嫁人。也就没嫌他是他腿脚不好。” “也念着那人爹娘早亡,身落残疾后被哥嫂不容赶了出来,没地儿可去。她便动了心思,愿意养着。想着谁也别嫌谁,两人好好过日子,哪里想到……” 檀绛鄙夷。 “婆子受不住打击,跑过去大闹,揪着那相好的头发掐架,那残废心疼,又见不少人追出来看顿觉丢脸,拄着拐杖,就在婆子背后抡了几棍子。” “属下就不明白,她知道动手,怎么就不打王贵。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王贵能是什么好货色。” 虞听晚:…… 别心疼男人,会变得不幸。 檀绛:“回头要是荣狄敢在外头乱搞,属下一定……” 她突然不说了。 檀绛有些绝望。 “属下……打不过。” 虞听晚好笑:“若不是你要求,他怎会硬着头皮隔三差五和你切磋?让你,你还不乐意。” 打不过,你是不是自找的? 第516章 不落一次水,都不行 虞听晚叮嘱:“别人的家事,说说也就算了,切莫去插手。” 她一如既往的通透冷静:“你也说了,换成你直接收拾荣狄。她没动手,可见还是舍不得的。” 这世道的风气,总是对男人格外宽宥些。 “这种事劝来劝去初心是好的,可回头她要是原谅王贵,夫妻重归于好。惹了一身腥不说,你还憋了一肚子的气。” 檀绛记下了。 “属下就觉得她怪惨的。” 虞听晚:“到底是咱们府上的,当她哪日彻底心寒,下定决心不同王贵过了,府上也是能出面把王贵这些年吞的全部吐出来。” 暑气犹在,并未因太阳落山而退散,她提着裙摆,被蒸的热了起来。 “身子差靠女人养不丢人。” 她是真的那么想的。 毕竟虞听晚当时还想养魏昭。 她扣扣搜搜,可就是愿意在他身上花钱。 “可男人若拿着这钱去养小的,那就不知好歹了。” 虞听晚继续往前走。 “你那将军……” “最不知好歹的就是一心求死,变着法的不喝药。” 虞听晚垂眼:“我当时头疼,却也拿他没办法,打也打不得,骂了他又不听。” 檀绛:??? 这是她能听的吗? 檀绛眼巴巴等着虞听晚的后续。 “然后呢?” “然后?” 虞听晚想了一下:“我变着法的用各种方式告诉他,有很多人在意他,也需要他。我身为新妇,空有一身容貌被不少人盯着,卫家又是寻常人户,他要是走了,我们怕是也难活。” 魏昭什么时候潜移默化下有改变的? 虞听晚其实也说不清。 “有一日我出门,去找村子里的大夫,山路难走,回家时天都快黑了。” “他就在门口立着,看到我后,才转头脚步一深一浅回了屋。” “我追过去时,又见屋内碗里的药都凉了,正要恼他。可他瞥我一眼,在我动手前端起来喝了。” 虞听晚:“事后,他什么都没说,我也不曾刻意去提。” 但…… 虞听晚听到自己在笑。 “但我就是清楚,他在无声的传达一句话。” 她也总算走过最后一块台阶,抵达阁楼。 “什么话?” 虞听晚很少会人提这些。 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她却难得吐露心声。 即便那时的魏昭娇弱之下,还是一样气人。 可他愿意求生了。 虞听晚嗓音很轻。 “他在意我了,也会给我撑腰。” 檀绛听得津津有味。 可她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虞听晚说的太多了。一定口干了。 她眼一扫。 没准备,石桌上什么都没有。 “夫人,属下去取些茶水来。” 檀绛:“晚膳你可要在这里用?应景的很。” 虞听晚沉默一下:“为什么要那么说?” 檀绛茫然:“啊?” 她不明所以:“怎……怎么了?” 没怎么。 虞听晚就是依稀明白了。 檀绛离开后,虞听晚坐到石凳上慢吞吞解下腰间一串串足有分量的红宝石。 手腕上容易磕碎的镯子,也被她取下,全部堆放在石桌上。 做好这些,虞听晚就没别的动作了。 随着时间的游走。 虞听晚听到荷塘那边传来几道惊呼。 她顺其自然的起身。 阁楼边缘四周没墙,但立着朱漆的雕花栏杆,既透风月,又挡身形。 她走过去,指尖搭在轻搭的雕花栏杆,踮脚,身子靠着栏杆往下看。 这里视野都缺好,池面波光粼粼,荷花争奇斗艳。 只见池深处摘莲蓬的一艘小船翻了。 下面却不曾乱成一团,附近船上不少会凫水的仆妇下水施救。 虞听晚感受着微风拂过脸颊。 一切都那么正常。 “吱呀”一声。 看着牢固,却年久失修的木质,在掌心发出的脆响。 有什么在断裂。 她的身子不受控制骤然前倾,裙裾翻飞如折翼的鸟,止不住下坠之势。 这种下坠感很熟悉。 和泽县洪涝她被丢入巨浪中,很像。 一时间,脑中又稀碎凭凑出不少画面。 虞听晚面无表情:…… 果然。 她不落一次水,都不行。 “少夫人!” 池边的厨房管事惊恐出声。 “来人……” 可虞听晚听不见了。 江水如怒,浊浪排空。 耳侧只有听到猛烈的水声。 还有几道阴狠的声音。 ——“可惜了,太傅的亲女儿跟了谁不好?偏跟了和圣上作对的魏昭。” ——“这些年太傅一直在找遗珠,圣上如何能容得下她?” ——“回去禀报圣上。人死了,尸骨不留。” 巨浪在咆哮。 虞听晚试图挣扎,可她好疼啊。 腹中鲜血不断冒出,她手忙脚乱试图去堵,可身躯在激流中不断翻滚,时而撞上浮尘的树干,时而磕到嶙峋的礁石……,这些都是帮凶,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浑浊的水流灌入口鼻,每一次挣扎都换来更猛烈的撕扯。 她的力气越来越小,意识越来越薄弱。 魏家军终于追上,个个猩红着眼和皇室精心培养的黑影打成一团。 最爱打架的檀绛却顾不得交锋。她死死望着江面,试图搜寻虞听晚的身影。 她还记得,今早虞听晚还抚摸着小腹,眉眼是数不尽的愁丝和温柔。 愁什么? 将军那边半个月没有音讯了。 上京那边他们也不好擅自做主去联系,要是被有心之人盯上,只怕会暴露泽县这边的行踪,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檀绛清楚,她们这些人唯一要做的,就是护虞听晚安危。 故,虞听晚每次问,她只能摇头,劝她不要忧心。 后来,虞听晚就不问了。 她只是说。 ——“我总觉得这胎是女儿。” ——“檀绛啊,往后由你教导,教她习武可好?” ——“姑娘家还是得有些防身手段才好。你看我,就什么都做不了,还得让你们这些人日日围着护着。” 可檀绛什么都找不到。 她只看到江岸留下一只熟悉的绣花鞋。还有早被雨水冲刷却依旧鲜红的一滩血渍。 檀绛腿一软,踉跄几步。 “夫人!” 是撕心裂肺的喊叫。 而此刻,虞听晚身子终于落入池中,惊起水花无数。 也在这时,前世的记忆纷至沓来,疯狂往她脑中钻。 ———— 魏昭子自被虞听晚锤后,就格外心神不宁。 他索性扔下手里的事,出了书房。才回院子,就见远处熟悉的衣角落入池中,瞳孔骤缩,身形已如离强的箭破空而出。 可…… 魏昭没有下水捞人。 不会凫水虞听晚也压根没有给她机会。 她已经很利索的浮在了水面。 安安全全。 双手压在腹部,闭眼接受那些记忆,姿态安详。 第517章 你可以永远信我 纷乱的记忆如暴雨倾泻,争先恐后的涌入脑海。拥挤着推搡着,想要占据一席之地。 零零碎碎虞听晚都不愿放过,在脑中过时组成片段。 她看到那夜,屋内烛光摇曳。 男人眸中涌现深重的占有欲,将她抵在床榻间。气息铺天盖地笼罩下来,灼热而强势,让她无处可逃。 修长指尖缠着女子腰间系带,缠了又松,松了又缠,像是无声的试探。 “没什么要问的?” 温热的鼻息拂过耳际,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虞听晚青丝漫开如瀑,衬得雪腮愈显绯色,可却不敢直视他。 “没。” “你得问。” 他教她。 “问我伤好了会不会离开。” “能不能对你好。” “要了你后,负不负责。敢不敢把你娶过门,以正妻之礼相待。” 他道。 “杳杳,你不能稀里糊涂就的跟了我。” “这世上圣贤书卷翻烂,皮下豺狼寒骨的比比皆是。人心险恶,没有什么是可信的。” 虞听晚抿唇。 她目光盈盈如秋水,看着他的目光里透着少有的依赖。 明明这个姿势很危险。 可…… 她问的直接。 “那我能信公子吗?” 魏昭微愣。 没有迟疑给了她答案。 “你可以永远信我。” 虞听晚也觉得是。 那就够了。 她不是庸人之扰的人。 也不想去考虑太多。 人生那么短,这个人待她真心就够了。 她重重点头表示认可。 “嗯,公子是正人君子。” 魏昭乐了:“知道我想对你做什么吗?” 男女之间,还能是什么? 虞听晚继续点头。 “那还说我是君子?” 虞听晚很有底气。 “你看着面冷,但心善。” 心善? 这两字,倒是听着让人倍感荒谬和滑稽。 魏昭都忘了,他手里到底沾过多少血了。 虞听晚见他不信,便说给他听。 “你若品行不端,如何会让萧县令这般照看?又得葛老费尽心医治?底下亲信忠心耿耿?” “公子待我也好。” “刚醒那几日,我不慎摔了你的药,公子都不曾对我计较。” 魏昭:…… 他那是本来就不想喝。 “我先前醉酒,公子不顾伤势把我抱回床上。见我念及旧事哭的不能自抑,公子哄我,还照顾了我一夜。” “虽说那夜您也在我榻上睡了,葛老和萧县令都觉得您太有心机,故意露宿占我便宜,可我不信的。您这是累了,总不能睡地上吧。” 魏昭:…… 他的确没占便宜。 但仍由姑娘滚到他怀里。 他也在那日认清了情愫,纠结再三,最后选择从心,紧紧把人抱住。 的确有心机。 “公子最近也越来越听我的话了。” 什么都以她为先。 一个男人好不好,不是看他会说什么情话。 而是看他做了什么。 她没有继续说了。 可魏昭听着正起劲。 ? “没了?” 虞听晚很认真:“我以后慢慢说给你听。”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魏昭心颤。 他眸色骤深,缓缓松开系带的手,低头叼住她已松垮的腰带。 烛火摇曳间,只见那杏色衣带在他唇间一寸寸抽离。丝帛摩挲的细微声响里,寝衣倏然散开。 他说。 “好。” “你还有伤。” 她下意识慌忙去拢衣襟,却被他擒住手腕。那根系带还咬在他齿间,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映着唇色艳得惊心。 “不妨事。” 虞听晚真的担心他的身子。 可…… 这个男人真的挺想要的。 也挺不怕死的。 她踌躇再三,最后被亲的浑身发软,什么都忘了,只记得泪眼婆娑的弓起身子,将自个儿送了过去。 就很疼。 很烫。 难以容纳。 等一切结束,她累的不行,迷迷糊糊让他擦拭。 “虞听晚。” 她眼儿都困的睁不开,也不想回他。 “杳杳。” 她依旧没反应。 魏昭没有刻意说什么我会对你好的话。 能做到的事,也本该做的事,没必要特地拿出来说嘴。 他躺回榻上,伤口其实扯到了,可身体真的……很快活。 此情此景,魏昭不想睡。 他嗓音带着事后的餍足感。 “明儿带你去野炊?” “我烤的鱼还挺好吃的,再逮只山鸡给你尝尝,免得太单调。” 没反应。 “没有马,我也怕驾马过于颠簸不方便。” “那就把伏猛带去。” “它知道出城后哪里风景好,骑着它还能带我们过去。” 依旧没回应。 魏昭还要说话。 虞听晚就觉得耳畔有只苍蝇一直嗡嗡嗡个不停,实在吵的人心烦意乱。 她浑身无力,却也捂住他的嘴,凶巴巴道。 “闭嘴。” 魏昭安静了。 也不知多了多久。 他斜靠着,右腿随意屈起,寝衣大敝,脖子上是新添被抓的红痕。 魏昭轻轻一哂。 “平时多会哄我。” 得到了,就变嘴脸了。 他语气幽幽:“费尽心思折下来的花,终究在你手里枯萎了。” 翌日。 天光正好,云絮如棉。微风掠过草尖,掀起层层碧浪,夹杂着泥土与青草的芬芳。 伏猛尽心尽力的在上头铺开素布。 虞听晚直接坐了上去。 伏猛正要瞪她。 那是他给魏昭准备的!它担心魏昭坐草地上,衣裳脏了! 虞听晚不会看脸色,甚至把手里的竹篮递过去。 “你去摘点野菜吧。” “总不能出趟门空着手回去。我想吃野菜包的饺子了。” 伏猛:?? 我不是人,你也不是啊! 它正要发火。 魏昭发话了。 “去吧。” 魏昭还不忘吩咐:“再多摘点野果子回来。你先尝尝,酸的涩的不要。” 伏猛气的不行。 酸涩的它能吃?合着虞听晚就吃不得了? 这女的到底有什么好? 她还霸占将军您的床啊! 伏猛嗷嗷叫。 魏昭坐到虞听晚身侧,给她理了理被风吹散的发。 “这时节该是出了不少笋,和腊肉一块抄着,味道也是格外鲜美的。” 说着,他看向气的要挖坑的伏猛。 “还不去?” 伏猛:??? 将军以前不是这样的。 虎脸上充斥着不愿意。 虞听晚就很不做人。 “怎么回事啊。” “一点没有干活的样子。” 她甚至大言不惭。 “就没我勤劳。” 第518章 碧落黄泉,再会无期 画面一转。 四下场景变化。 入目还是熟悉的小院。 咯吱一声,院门被推开, 萧怀言提着酒过来,走路带风,像是有了什么喜事。 “魏昭!” 人才进院子,就大声喊了起来。 “沈枝意退婚了。” “我就说那楚六郎不是好东西,如何能是良配?两只眼怕是瞎了,放着沈枝意不要,和那娇柔做作的周玉柔好上了。” 屋内,虞听晚听到动静,停了煮药的动作。 她疑惑看向魏昭,压低嗓音。 “夫君和我提过,萧县令得不到心仪的姑娘却暗戳戳不许别的烂人得逞,故私底下有见不得人的动作。” “是。” 即便楚六郎和周玉柔早就暗送秋波。 魏昭在看书,闻言颔首:“楚家能和沈家退婚顺利,楚周两家长辈乐见其成火速转头给小辈定亲,其中就有萧怀言的手笔。” 虞听晚不理解。 “那萧县令为何还装作此事不知情?” 魏昭:“藏拙习惯了。” 当然更大的原因怕是…… “他想要麻痹自个儿,就算没有外界插足,沈家女和楚六郎也成不了,没缘分。” 虞听晚:“那……” 魏昭:“别拆穿他。” 虞听晚明白了。 这真是兄弟情深啊。 “怎么回事啊?” 萧怀言直接走进来。 “我当是屋里没人,和你们说话都不理?” “都过来,陪我喝一杯。” 兄弟情深的魏昭身子往后一靠,姿态散漫,带着几缕不以为意。 “留着以后喝。” 萧怀言:? 什么意思? 魏昭:“也就退个婚,你激动什么?谁能保得齐明儿没有张六郎,王六郎?” “沈家女左右是要成婚的。这次不成,没准下次就成了。你和她交集不深,许是不会特地给你发请帖。但忠勇侯府是少不了的。” 魏昭手为他考量:“你也甭去,免得真看了伤怀。可见喜酒是喝不成的。” 所以。 “你手里的酒,还是留着回头买醉吧。” 这一句句的,可都是诛心的话。 萧怀言脸色不好了。 可又不得不承认魏昭说的是。 “嫂夫人!” 虞听晚茫然:“啊?” “他那张嘴刻薄的不像话,你受得了?” 萧怀言恼羞成怒:“也不知你如何忍着和他过日子。” 虞听晚眨巴眨巴眼睛。 她实话实说。 “可……他不这样对我这样。” 萧怀言:…… 虞听晚:“他还是很温顺的。” 温顺的魏昭笑了一下。 萧怀言:??? 虞听晚垂眸,温声:“你若真在意那沈家女,不如争取让自己成为下一个萧六郎,也少了日后跳脚。” “别人都行,为何你不行?” 萧怀言沉默下来:“我名声不好。” “名声都是虚的,你这个人能不能靠得住才是实的。女子嫁人,嫁的可不是名声。” “可我……” 虞听晚打断。 “有些时候,往往不能有太多顾虑。” “顾虑多了绊脚的也多了,那……遗憾就会多。” “萧县令。” 虞听晚对他道。 “你本末倒置了。你如今该考虑的是能不能承担后果。成不成另说。她一旦嫁人,开弓可就没回头路了。” 她说。 “人,哪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澜园。 荷花池。 姑娘放松的神情逐渐化为凝重。 她看到自个儿准备行囊为魏昭送行时千叮咛万嘱咐。 她的根在泽县。 即便魏昭提过,也许她的身世有出路。 可虞听晚却没有和今生那般,非要去一道去查上京虞家火灾真相。非要去看看那所谓的顾家到底有多疼女儿。 在胡家,她一直学着顺从。 胡大柱常年不在家,她日日煎熬,在尖酸刻薄的王氏眼皮底下讨生活。 她曾忍无可忍,将胡耀祖对她动手动脚的事告知。 胡耀祖决口不认。 王氏骂她是狐媚子,定是她勾引。 胡大柱说胡耀祖是读书人,最要体面,不能耽误仕途,不管是真是假,都求她不要胡闹。 怕胡家容不下她,虞听晚只能很乖啊。 她没再闹。 她继续在胡家烧柴做饭,谨小慎微。 可还是被卖了。 她求过好多人,试图逃跑,试图反抗,可一切无济于事。她的力量小如尘埃,就是谁都能碾死的蚂蚁,最后还是像笑话一样被强硬塞进了花轿。 顾家如何,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早就被磨平棱角。 什么都会选择回避。 她答应和魏昭做真夫妻,已是耗光了所有的勇气。 她甚至不敢去畅想以后,只想过好当下,也想让自己在魏昭那里留下浓重的一笔色彩。 就好似……这人世间,总算没白活。 同时,她也卑劣。 她看着和正常人没有区别,可身心俱疲,已不敢去调查虞家火灾。 她想依靠魏昭。 她可耻的想坐享其成。 魏昭知道吗? 知道。 故,他回上京前将她安置妥当。 可等她为魏昭收拾行囊时,虞听晚心口像是缺了一块什么。 茫然间又无错。 还有…… 浓烈的不舍和害怕。 她转身,紧紧抱住魏昭。 她甚至开始无理取闹。 “我不想查了。” “爹娘已经死了,查了他们难道还能活过来?” 她情绪来的太急。 嗓音带着哽咽。 明知魏昭也有仇恨,需要报。 可她无理取闹。 “我不想让你走。” 魏昭诧异。 昨儿姑娘还懂事,温温柔柔和他说。 ——“你且放心做你的事,顾好安危,我就在这里,盼君归。” 魏昭那时还说她没良心,竟然没有不舍,对他还不够在意。 可如今看她哭成泪人,他又觉得,还不如没良心呢。太惦记一人,反而提心吊胆日日伤神。 “我又不是不回来。” 魏昭亲亲她的额,又吮去姑娘眸中含着的泪。 “托你的福,我如今比谁都惜命。” 他还是走了。 本该明日一早启程的,可魏昭没有让虞听晚送,怕她再哭,也不愿让她面对离别。 当夜在虞听晚睡下后,他点了安神香,在床前老僧入定般坐了许久,等她睡安稳了,这才起身,跨出房门时有片刻的停顿,他狠狠心大步离开。 可哪里想到。 这一别,竟是碧落黄泉,再会无期。 第519章 思念在发烫 魏昭走后,每半月虞听晚都能从檀绛手里接过上京寄来的家书。 每一封都很厚。 信里有写。 ——“路过城西糕点铺,不由想起你背着我偷吃糯米糕时粘牙。你爱惜粮食,不舍得吐,被我瞧见后慌得用袖子捂住嘴。” 虞听晚看到这里没好气。 什么偷吃? 那糯米糕分明是她用月银出去买的。 至于捂嘴,怎么还好意思提啊。 还不是听到屋内茶水被打翻,她误以为魏昭出事,心下一急,把手里还剩一半的糯米糕全部往嘴里塞,鼓鼓囊囊撑的险些包不住,就火急火燎往屋里跑。 虞听晚看魏昭恹恹立在一旁,没有大碍,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松口气的同时去收拾地上的碎片,边努力咀嚼。 她吃的很累,腮帮子都疼了。 姑娘蹙着眉,舌尖悄悄抵着上颚,想偷偷把黏软的米团抿开,却越抿越粘。 一时间手忙脚乱,可能用的只有唇舌,急起来鼻尖跟着沁出细汗。 平日恹恹,话都懒得说的魏昭烦她整日督促喝药,可见她这般滑稽,忍不住面无表情看了会。 像是看猴子一样新奇。 虞听晚挺狼狈的。 收拾了一半,她还特地停下动作,很无奈的用鼻音叹了口气。 魏昭没忍住。 “哈。” 虞听晚知道他在笑自个儿。 她没有理他,仔细把碎瓷片全部扫了,又用棉布将地面擦了一遍。 等虞听晚收拾好,一转眼的功夫,本该站在他身后的男人却不见了。 别是又偷溜着出门了吧? 上次公子出门时,被石头绊了脚就给摔了。 摔了后,还没有要爬起来的意思。也不知是没力气,还是不嫌丢脸。 最后还是伏猛给叼回来的。 她吓得连忙出去找。 公子没出门,就站在院子里。没精打采低头看着石桌上的糯米糕。 是在打量。 许是没见过? 他抬手捡起一块,咬了一口。味道不好,口感甚至粗糙,也不知那个小丫鬟怎么那般享受。 “公子!” 虞听晚跑过去。 “您不能吃。” 魏昭本来就想扔了。 可一听这话一身反骨,当着虞听晚的面。一口一口把那一块全吃了! 脸上没有挑衅。 可动作全是挑衅。 虞听晚:? 要是吃药,她喊一声公子不能喝。她敢确信,魏昭转头就能听话把碗给扔了。 虞听晚蹙眉表示:“那是奴婢外头买的。” 又不是家里做的,万一不干净呢。 虞听晚见他没反应:“您莫和奴婢唱反调。” “这不易消化,公子您身子本就不好。回头若是小腹疼,可如何是好啊。” 魏昭觉得她好吵。 他有气无力。 “你话太多了。” 虞听晚:“可公子您有听吗?” 魏昭闻言,不虞对上虞听晚的眸子。 “我不喜外人管束。” 虞听晚知道他不高兴了。 每次魏昭不高兴,萧县令和葛老都要变着法的哄他。 姑娘想了想,也软着嗓音,好声好气同他说话:“我是为了公子好,更为了公子这般上心,没日没夜围着您转,眼里也只能容下您。真的,您是第一个让我操心到夜里都要梦到的男人,您得……习惯啊。” 这话不假。 发自肺腑。 在魏昭眼里却是一通歪理! 他拿起第二块。 虞听晚:“这挺贵的。” 她很小声:“一袋花了我六文钱,我自个儿都舍不得吃呢。” 虞听晚很急:“公子还给我吧。” “奴婢让厨房那边做些适合您吃的。” 这一堆话里头,魏昭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他在虞听晚的注视下,放下那一块糕点,堂而皇之把那一纸袋的糯米糕都抱到了怀里,强盗一样,可走路头重脚轻的回了屋。 然后…… 的确不消化。 当夜疼的脸色发白。 被葛老气的大骂。 “你是不是有病?就馋那嘴吗?那丫头好不容易舍得买一次糕点,你看上了就抢了?” “你想气她,还是气我?” 魏昭恹恹,身上破碎感很强。 他试图捂住耳朵。 葛老又把他捂耳朵的手掰开。紧接着又是一顿苦口婆心的输出。 就真的很放肆。 屋外虞听晚紧张的揉搓衣角:“萧县令,是我的不是,我不该贪吃。” “与你何干?” 萧怀言是得了信匆匆赶过来的,他按了按眉心,没急着进去,也不曾迁怒。 “他……” 萧怀言到底心里堵着一口气,一直找不到人说。 尤其看魏昭整日不死不活的模样,他比谁都难受。 “刚去国子监启蒙读书那会儿,上京开了间糯米糕铺子,生意很是红火,味道也相当不错。” “那时周围的学子每日下学,除了奴仆,也偶有父母接送,时常能从他们手里得到一份糯米糕作为奖赏。” 萧怀言:“可他却从未有过。” “归之不爱吃甜食是次,他……母亲在吃食方面颇为严厉为主。” 虞听晚顿觉纳闷。 “为何?” “他是顾家子,不该喜形于色。筷子多停一瞬便是破绽,七分饱尚可称雅,贪味便是授人以柄。” “他父亲走了,和母亲之间的关系……,怕是触景生情了。” 萧怀言也知说的过多了,他叹了口气,抬步进屋。 可比谁都清楚不爱吃和得不到是难以持平的天平。魏昭那个狗东西,幼时只怕也是盼过的。 他一入屋,虞听晚也跟着进去。 魏昭躺在榻上,眼里本来就没光亮,现在更是死气沉沉,直到他瞧见姑娘红通通的眼。 “不就是吃了你几口点心?” 魏昭不理解:“别哭了,回头赔你。”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久到虞听晚都要忘了。 可魏昭信里又一次提及。 ——“上京有间糯米糕生意极好,我路过时难免想到了你,忍不住买了些。可买后又想到不宜存放,没法给你寄来,不过……等日后你来了,我再领你去买。” 他信里还说。 ——“这几日有些忙,难得闲暇。院内的海棠不知不觉已开的正艳。” 他从不提朝堂的事,以及他的的处境。 信里信外都是他日常琐碎,以及……思念。 ——“上回下赌,你输给我的那对珍珠耳夹,我日日揣在怀中。已捂的发烫了。” 第520章 速将此女拿下 察觉有身子,还是魏昭走后的一个月后。 这段时日泽县一直是阴雨天。 虞听晚让檀绛给她买些新的小衣。 旧的穿起来,胸前实在勒得慌。 她这段时日都不曾出门,什么都得靠底下的人跑腿。 檀绛记下,顺嘴道:“夫人的月事带可要一道再备些?” 备什么。 她这次月事都还没来。 虞听晚正要出声,可猛地眼眸一颤。 于是檀绛哪还记得买小衣?火急火燎出去,很快领着泽县医馆的老大夫回来。 老大夫把脉,指腹轻按寸关尺三处。 “夫人近些时日可有神倦畏寒,厌食晨呕?” 虞听晚想了一下。 “不曾。” “敢问夫人近日可有嗜酸嗜甘或偏食异物?” 虞听晚摇头。 她什么都吃的。 老大夫以袖掩手,调整诊脉位置,持须沉吟,低声:“老朽斗胆再问,乐信可愆期未至?” 泽县的老大夫不敢作保直接说有孕,可暗示意味明显。离去前不忘道:“夫人多多注意休息,身子为重。” 虞听晚抚摸着平坦的小腹,眸色温柔。 送走了老大夫,檀绛再回来时,走路带风。 “夫人!” “属下这就写信告知将军。” “那老大夫未说滑脉,无非是老滑头,您又月份太浅,怕诊错闹了笑话。可他方才就差明着说了。” 檀绛激动的不像话,就好像她才是孩子亲爹。 见虞听晚起身,她连忙跑过去。 “生孩子遭罪,怀胎九月亦是不易。属下扶着您走,都说头几个月最得小心。” 虞听晚拍拍她的手。 “无需这般紧张。” 她腿又不是废了。 “得紧张的!” 檀绛:“这可是您和将军的头个儿子。” 虞听晚:???? 怎么? 你还重男轻女了? 虞听晚纳闷:“为何说儿子?” 檀绛理所当然:“顺国公府的子嗣,多半都为男嗣。” “主母育有一子,便是将军。再往上数三代,皆是男嗣。” 可虞听晚总觉得肚子里的是女婴。 除了牵挂魏昭外,她这一胎怀的极是省心,连晨起时,都不曾蹙眉呕过半声。腹中似长了枚温润的玉珠,乖巧又安稳。 她没有让檀绛写信告知。 免得让他愈发惦念。 不管是坏事还是喜事,虞听晚都不愿影响到他。 可虞听晚没再收到上京的信了。 她变得不安。 上京。 的确乱成了一团。 各地水患尚未爆发,可外敌已攻打入境。 应峙造反时,应乾帝已是强弩之末。 杨尚书令杨常正,一直派人盯着应峙。 二皇子身边有他的人。 他猛然惊醒,去想前段时间上京发生的事,总觉得里头透着诡异,可…… 他急急入宫,将此事告知。 “圣上!二皇子他……” “自魏将军回京后,一件一件事都不利于圣上,只怕二皇子起兵,半炷香后便能围攻,臣大胆猜测,其中也有他的手笔啊?” 杨常正跪到地上:“圣上明鉴!” 额头抵着冷硬的蟠龙砖,声音像淬了毒的匕首,一寸寸往殿上剜。 “老臣愿意合族性命赌咒,魏家血脉里淌的不是忠魂。魏昭野心昭昭,同不归顺于圣上,三番五次作对,是养不熟的狼崽子!” 别怪他这么狠! 杨常正多次试探魏昭无果,就连先前魏昭的马车驶过街道,他还特地安排了一场暗杀。 只要魏昭出手,便是破绽。 可魏昭太撑得住气了。 任由黑影砍了手臂,流了一地的血。 而魏家军又出现的太及时。 今生早就被应乾帝灭九族的周国公后脚入殿。 “圣上。臣今日入宫也有一事禀报。” 他语速很快,可吐字清晰。 “您可还知当年那场大火?” 应乾帝怒火中天,哪里听得下别的。 可周国公道。 “太傅亲女死里逃生。” 火是他派人烧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没再留意。 可…… 有些是上京查不了,可在当地却是好查的。 “臣底下门生前往边境四城赴任知府一职。臣送他启程时,偶然想起过往,便派他留意一二。” “可顾家女竟……” 周国公屏住呼吸。 “竟和魏昭有了牵连,还有了身子。” 周国公也跪到地上。 “怕是魏昭和顾傅居早就成了一条船上的人。皆是不忠之臣!” 应乾帝怒火中天。 可他思绪却格外清晰冷静。 应峙敢打,是狗急跳墙,可也有一定的本事。 若其中真有魏昭的手笔相助,那他势必能攻入皇宫。 就算没有。 那应殷呢? 应殷怕是想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应乾帝手负在身后。 他不知宫里的锦衣卫能顶多久。 却知这次并非是他和应家人的你死我活,而是应家和顺国公府。 “传朕指令,凡持武器出入者。杀无赦。” 他取出虎符,召唤黑影:“拿去老四。” 这一世,不曾预先知道各地洪涝。 故,官员不曾各地委派救灾。 二皇子党四皇子党的官员都在,帝王的人也在上京。 这虎符便有了意义。 “他是聪明人,不会不收。” “你告诉他,他六岁那年跌入冰湖,是朕跳下去捞的。今日,他若还顾及父子之情,便再救朕一次。” “朕若死了史书会怎么写?皆他一念之间。” “这些年为了除魏家,熬了几代应家帝王?” “他理应和朕一道除之,而不是为了龙椅耍小聪明。” “不然这辈子,朕居魏封行之下,他也势必居魏昭之下。” “选吧,是留千古骂名和对先祖的不孝,还是……做朕的好儿子?” 可他真的恨魏家人啊! 应乾帝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他能容忍魏家子嗣出生? 还是顾傅居的外孙? 如何能不除之为快。 这是先帝的心魔,亦是他的。 “朕多看重归之啊。” 他格外虚伪。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屡屡和朕作对。” “养在偏远之地,这是有多在意?从他入京,朕便将能查的,查了个底朝天。他倒好,藏着的心上人,朕半点都查不到。” “嗯?谁敢求情?寻常婢女放在身边也没什么。偏偏让他在意动了情,你们说该不该死?” 嗓音冷硬至极,似带着居高临下的威压,又裹挟着森冷无情的肃杀。吩咐那些能为他作恶的黑影出动。 “来人,速将此女拿下!” 魏昭寄的那些家书,早已被虞听晚指尖摸索起了毛边,纸上墨痕都淡了几分,那个安字处在折痕处,某个安字已微微泛白。 她妥帖地收在枕下。 虞听晚哪里知道。 腹中的孩子孩子不曾显怀,就化为一滩血水。 出现静悄悄的,走时也静悄悄的,不被生父所知。 虞听晚唯一庆幸的,便是黄泉路上,她亲自陪着,也不怕这孩子太小,中途迷了路。 第521章 我连一日…都没来得及疼她啊 画面变得虚浮。 虞听晚再一次看到了熟悉的墓碑。 她看到嘉善面色煞白,似接受不了,跌倒在地。 这是……之前瞧见多回的后续? 嘉善试图伸手去摸那块墓碑,指尖触到冰凉的刻痕,却像是被烫伤般猛地缩回。 “清莺,娘的清莺。” 她受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奴仆乱成一团。 再醒来时是在马车上,嘉善才一睁眼,晶莹的泪珠就滚落而下。 顾傅居不知何时来的,他抬手倒水。 “墓碑是空的。” “我来时,已是晚了。” 他仍是常服玉带,一丝不苟,端正如常。 茶壶早已倾尽,水从杯口溢出,顺着桌沿滴落。 素来仪容端肃的太傅,此刻衣摆浸在茶渍里,他却仍维持着倒水的姿势,浸在思绪中,恍然未觉。 “魏家军的,咱们的人,忠勇侯府的在那江水里捞了那么多日。” 可捞不到啊。 “她生的像你。平时不爱打扮,也不怎么擦粉,可却是格外在意容貌的。这孩子对我们有怨,又在水里泡了那么多日,不愿狼狈示人,想来是……不愿让我们见了。” 嘉善不敢再听。 “怎么这样?” 她悲恸难忍。 上京乱后,应峙逼宫,一场拉锯战僵持了数日。 眼看着胜利在即,应乾帝被斩于刀下前大笑不止留下一句话。让本该在朝堂整顿的顾傅居,一声未响骤然离开上京。 嘉善当时便觉得不对劲。 明明不久前,顾傅居见了魏昭回来,面上的喜色掩不住。 顾傅居没有明说,可两人做了多年的夫妻,一个眼神嘉善便隐隐有了猜测。 但,这几日她格外焦虑不安。尤其得知顾傅居去了泽县后。 甚至…… 顾傅居留在府上的亲信,也为她准备好了马车。 ——“主母,太傅先行一步,您也启程吧。” 她那时呼吸都要喘不过气来,又抱有期待。 可是去接她的清莺回家了? 然,她又开始怀疑。 可是之前猜测有误,若是清莺有消息,顾傅居为何要快她一步生怕去的晚了? 嘉善不敢多想。 她哪里想过千里迢迢而来,看到的只是一座冷冰冰的墓碑。 上头的土还是新翻的,显然是刚立不久。 她如何能相信? 故,她冷言冷语,不愿去认。可事实却如当头一棒,让她不得不信。 嘉善是高门贵妇,身上发钗不斜,衣上褶痕不皱,连落泪都要用鲛绡帕子按着,怕花了胭脂。 可如今她悲痛欲绝,泪糊了一脸。 “我才找到她。” 她很轻很轻的问。 “你和我说,她不在了?” 顾傅居的背脊弯着,仿若苍老了数岁。 “我日日盼着,却盼来了今日?” 顾傅居痛苦的闭了闭眼,那里有晶莹闪烁,再也说不出话来。 说来说去,不过他无能。 嘉善发髻上那支金凤钗,随着她身体的战栗珠串簌簌作响,清脆入耳,可她顿觉刺耳,像极了笑声。 她怒从中来,一把扯下掷向车壁。 金凤钗落地断翅的刹那,她突然扑到窗前干呕,吐出半口血沫。 顾傅居眸色发颤:“夫人!” 嘉善却顾不得别的,死死攥住顾傅居的衣领,厉声要说什么。 可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墓碑。 她突然安静了。 生怕会吵到她生下来却一眼都没瞧过的心肝。 嘉善浑身如卸了力般瘫倒。 她很轻很轻的喃喃。 “我连一日……一日都没来得及疼她啊。” ———— 虞听晚看着这一切,无力感顿生,心下五味杂陈,不忍再看。 依稀听到身后有人喊她,问她怎么还不醒。 可她哪里愿意醒? 虞听晚将自个儿困记忆中,她没有踌躇,大步往前去。 她也终于看到了前世的魏昭。 洪涝严重,江面什么都有,浑浊不堪,他在江水里捞了一具又一具尸体。 可却没有一个是虞听晚。 魏昭那时右臂的伤还没好全,被泡的红肿不堪,血肉翻张。 所有人都放弃了,便是顾傅居都立了新坟,而魏昭却又打捞了半个月。 不见尸骨不罢休。 “够了!” 萧怀言彻底看不下去。 “嫂夫人没了,你难道也不活了?” 魏昭没理他。 她那么爱干净怕冷,怎么受得了泡在冰冷的脏水里? 直到魏昭身子撑不住,彻底倒下,大病一场。所有的精气神也随着这一病,而彻底抽丝剥茧。 顾傅居来了一趟。 什么都没说,只留下一只绣花鞋。 绣花鞋上的血渍犹在,魏昭当时颤抖的抱在怀里,却是笑了。 原来人痛到极致,是哭不出来的。 魏昭最后去了墓地。 他不顾所有人反对,把棺材挖了出来,开了空棺。将姑娘生前最爱的首饰,最喜欢的衣裙,全部放了进去。 以及虞听晚给小娃娃准备的驱疫辟邪保平安的虎头鞋。 她不善针线,为了这双虎头靴可费了不少心思。上头针线歪歪斜斜的,可针脚却是格外细密。 当真可笑啊。 他这一生,杀人如麻,从不信报应。 岂料代价是虞听晚和未出生的孩子。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可惜正如姑娘所言,人哪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他也……不可信。 不值得依赖。 魏昭做好这些,沉默立在原地,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下一瞬,他抽出荣狄腰间的大刀, 没有犹豫,没有颤抖,甚至没有闭眼。 那伤势狰狞的右臂,魏昭怕吓到虞听晚。 别看她平时连他都欺负,可姑娘的胆子一贯不大。 魏昭只是平静地看着锋刃切入皮肉,割断筋脉,斩碎骨头。血喷溅在棺木上,像泼墨画就的红梅。 砍下左臂,一并合葬入棺。 “魏昭!” “将军!” 他的动作太快,没人能拦住。 “疯子!你不疼吗?” 见他鲜血直飚,萧怀言扑过来,可血如何也止不住,脸色都白了。 疼吗? 疼才好,疼着才好像虞听晚在扯他的衣袖。 好似人还在。 魏昭不管不顾,指尖轻摸着虎头鞋。嗓音嘶哑却格外柔和。 “爹爹的骨头硬……硌不硌?” 自是不得回应。 “别怕,爹爹的手,这次一定抓紧你们。” 第522章 我比谁都虔诚 待棺材重新下葬后,魏昭不顾伤势,跪在墓碑前,把脸贴上去,试图能从上头寻到一丝姑娘的温度。 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着绝望的火,烧得五脏六腑都化作灰烬。 “我这一生,杀人太多。” 他低低说。 “现在……只葬过你们。” 他的魂魄,也随着那日,一并下了土。 画面又是一转。 伏猛趴在门口,没了以往的神气,默默陪着。 便是整日吵嚷的青鸦,都蔫了吧唧,没有制造噪音。 屋内沉如死寂。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魏昭无悲无喜起身,右手去取枕边的匣盒后抬步而出,左袖空落落垂着。迎面撞上来过来的萧怀言。 萧怀言打量他的神色,问的小心翼翼:“你要出门?” 魏昭不语。 只沉默看着他。 萧怀言的唇动了动,想让他节哀,劝他往前走。嫂夫人死了都有大半年了,莫再惦记故人,可看着魏昭,他说不出口。 这种事,落谁身上,谁能释怀? 他的嘴又合上,缓缓让开路。 魏昭抬步擦过他,径直离开。 萧怀言踌躇再三,跟了上去。却在路过假山石,被宁允翎一把拉住。 宁允翎抿唇:“到底是怎么样的姑娘,才能这般遭他惦念,你瞧瞧他,如今哪有个人样?” “偏我姑母也不管,往前她对兄长要求最严,什么都要管制,可眼下却装作耳聋眼花。” 怎样的人? 魏昭看上的,能差? 萧怀言到现在都记得虞听晚还在时魏昭是什么德行,体贴周到,用膳前总要先给她舀一碗汤,若不是虞听晚有手,怕是都要喂到她嘴里。 生怕冷了热了的那种在意。 可好生生的人,就那么在他的庇护之下没了。明明在泽县留了那么多的人,千般算计,万般谋划。最后妻女还是落下一尸两命。 除却黑影,狗皇帝生前还给奔赴边境的武将下了死令。 谁能想到敌军来犯,边境不敌,那些归顺应家的武将将心思全部落在一个弱女子身上。 纵使前有魏家军拼死护着,后又有顾傅居不放心派来的暗卫,可挡不住一波又一波声东击西的打法。 萧怀言沉沉叹了口气,不敢再想。他看向宁允翎。 “知道他为什么还活着吗?” 宁允翎:??? 这是什么话? 难不成兄长还要殉葬不成? 萧怀言:“嫂夫人生前最恼的就是他不爱惜身子,至生死于度外。” 说话都温温柔柔的人,一恼起来,谁都降不住。 “而他,最怕的就是嫂夫人生气。” 还是哄不好的那种。 萧怀言道:“伯母是做母亲的人,她如今只剩下这么个儿子了。前半辈子魏昭为了顺国公府而活,他有多苦,你还不清楚?眼下应家祸害已除,你让伯母如何再狠的下心去管?” 他拂开宁允翎的手。 “怎么着?魏昭许久不管你,也没用藤条教训抽你,你还不得劲了?” 说完,没好气的大步追上。 魏昭去的是昌渡寺。 昌渡寺在郊外,香火鼎盛。 他征战沙场,从尸山血海里蹚过来,从不信鬼神一说。 出征前从不拜关公,祭军旗。可他如今却成了庙中的常客。 年轻的道士不知从何处来,在昌渡寺山脚晃悠,支了个算命的小摊。 可摊前什么人都没有。 抱朴没生意。 他也不急。 毕竟来来往往的人,和他都没缘分。 他昏昏欲睡时,猛地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眼看向不远处身着常服,神色淡漠的魏昭。 抱朴一下子来了精神。 “道友!” 他打招呼。 “贫道见你有缘。算命吗?不准不要钱。” 魏昭扫了他一眼,只往前走,不做理会。 抱朴手里捏着龟甲,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唏嘘。 “身上的执念,太深。” 庙中菩萨低眉垂目,似悲似悯。 魏昭点燃三炷香。 萧怀言安静陪着,和往前一样。 可魏昭却是难得说话了。 “她从未入过我的梦。可是怨我?” 萧怀言:“嫂夫人她……定是怕你见了心疼。” “是她心疼我。” 魏昭上香:“我护不住她,却还不知所谓去招惹她。她该怨我的。” 从大殿出来,他走向姻缘桥。 那边格外热闹,不少定了亲的未婚男女会在前头摊位上买一把同心锁,请师傅刻上两人的名字,再一道在桥上走一走,便能盼姻缘顺遂。 萧怀言见他去的方向,实在捉摸不透魏昭的心思。 总不可能是魏昭要和他走吧。 两人是上京的名人,走到哪儿都能迎来百姓驻足避让。 这次也不例外。 姻缘桥很拥挤,可魏昭所过之处,都有人让出一条道来。 他在桥中间,也是最高处驻足。 取出袖间的盒子,打开。 里头是一把同心锁。 上头写了谁的名字,不言而喻。 可这把锁显然和外头买的不一样,格外精致不说,上头还雕着海棠花纹。 上头刻的字,萧怀言一眼认出,是魏昭所作。 也是。这枚同心锁,魏昭绝不会过别人的手。 可他……少了一臂啊。 也不知刻坏了多少木料,又废了多大的功夫。 “这姻缘桥是格外不灵的。宁允翎早些年挂了那么多枚,没一枚应验。” 魏昭挂好,上了锁。 唯一能开锁的钥匙躺在他掌心,五指收拢的瞬间,金属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当他再摊开手时,已化作一撮金色粉末。 别人来求白头偕老。 他求的只能是……来生。 魏昭:“婚期定了没?” 萧怀言:“定了。” 他表示:“当初要不是嫂夫人点醒我,我怕是和沈枝意也无缘。” “挺好。” 魏昭:“你我之间,还是有个没留遗憾的。” 想到了什么。 他说。 “会灵。” 魏昭道:“我比谁都虔诚。” 回了府后,夜深。 魏昭再一次夜半惊醒。 他下意识去搂身侧,却知触到一片冰凉。 魏昭愣在原地,面上情绪越来越浅,越来越淡。 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虞听晚颅骨里搅动,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叶生疼。 她一次又一次尝试触碰魏昭,可那只是记忆,她全都触碰了个空。 她压抑不住哭泣,哽咽不止。 她不想让魏昭这样。 许是有感应,魏昭倏然朝她这个方向看来。 可他什么都看不到。 屋内明明还有他一人。 “我又忘了。” 他低笑,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锈铁。 “你连具尸骨……都没留给我。” 第523章 甜死我了 屋内人影幢幢,烛火摇曳。 魏昭坐在床前。 榻上的虞听晚至今未醒,面色苍白如纸眉心微蹙,困入一场煎熬。 一滴清泪自眼角缓缓滑落,无声没入鬓角的青丝。 泪痕未干,新的泪珠又悄然滚落。 魏昭眸色沉沉,身上气息极冷极淡,可用帕子给她擦拭时,动作却极柔,生怕惊扰了人儿。 门轴吱呀作响,带进外头的一阵热风。 嘉善率先快步入内,面上的焦色藏不住。 “还没醒?大夫怎么说?” 她身后是顾傅居还有顾妩。 顾傅居神色很难看:“为何会坠池?她身边的人不是会武吗?” “你是如何照看她的?” 在自个儿府上,竟还能出事? 很好,夫妻两人一连共五问。 可压根不给魏昭回话的机会,榻上的虞听晚睁眼,猛地坐起来,神情恍惚。 谁还顾得上问? 心思都在虞听晚身上了。 正要上前问候。 可下一瞬,魏昭的手臂比谁都快,把姑娘又给按了回去。 被子盖好。 虞听晚视线缓缓从床顶挪到魏昭的左臂。在他准备撤离前,毫不犹豫一把抱住。 死死不撒手。 魏昭垂眼去看:“松开。” “我不。” 魏昭幽幽示意:“那么多人呢。” 虞听眼儿一转,视线落在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屋内的三人身上。 她情绪很浓,可眸光却又隔了层厚厚的雾。让人捉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便是耳边到现在还充斥着嘉善的崩溃大哭。 她有些无措。 虞听晚抱得更紧了。 这…… 见状,顾傅居就很难过。 杳杳就真的……很在意这个男人。 檀绛端着煮好的药入内。 天儿热,可到底落了水,可不能染了风寒。 魏昭淡声:“松开,喝姜茶。” 虞听晚闷闷耍无赖:“那你喂我。” “当我是神仙有三头六臂?一只手如何喂?” “那……” 那她不管。 虞听晚细声细气:“这就是你的问题了啊。” 魏昭看着虞听晚。 虞听晚无辜看着魏昭。 就这么僵持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魏昭妥协把人扶起来,让她靠在自个儿身上。 檀绛会看脸色,指尖托着青瓷碗底递近。 魏昭用白玉勺舀起一匙,还有些烫,轻轻吹了吹,才喂到她唇角。 辛辣的姜茶缓缓倾入,她咽下一口,眉头就皱了起来。 味道太重。 里头也不知还加了什么药材,多了层苦味。 虞听晚刚要吐出来。 魏昭:“这一碗药估摸着三百两两。” 虞听晚:??? 你加了金子吧。 魏昭:“估摸着你这一口就要十几两。” 虞听晚毫不犹豫咽了下去。 魏昭:“好喝吗?” 虞听晚微笑表示:“甜死我了。” 在魏昭把人抱回寝房后,就给她换上了干爽的寝衣。 他检查过,虞听晚身上没有伤。 葛老也来看过,和魏昭把脉得出的结论一致,并无大碍。 可到底从那么高的地儿摔下来。 魏昭还是不放心。 “可有哪里不适?” 虞听晚看他一眼:“没有。” 就是很累。 明明这一觉睡了很久,可她身心俱疲。面上的倦色藏不住。 嘉善想叮嘱什么,可又怕虞听晚不愿听,她只能道:“下回可得注意些,便是赏花,也不敢靠边沿太近。即便有围栏,可谁也无法预测其中可有隐患。” 虞听晚道:“下次不会了。” 她身上穿着月牙白的寝衣,头发披散,又乖又软,看的嘉善心痒痒的。 魏昭下一勺又递了过来。 可这一勺一勺得喝到什么时候? 虞听晚痛苦面具。正要出声,嘉善快其一步。 “归之啊。” 嘉善直接从檀绛手里拿过瓷碗:“你到底不方便,看着手法也不太会喂,还是我来吧。” 明明喂的很好,一滴也没流出来,也不知她怎么闭着眼说瞎话的。 虞听晚身体有过片刻的僵硬。 嘉善是有些紧张的,尤其对上姑娘干净又复杂的眼眸,她舀了一勺,送到虞听晚唇瓣,却又怕她拒绝。 虞听晚迟疑片刻,张嘴咽下。 嘉善的手有些抖,欢喜之意藏不住。可在她还要再喂时。 “夫人。” 虞听晚:“还是我自个儿来吧。” 嘉善失落的笑意一僵。 “好。” 见她如此,虞听晚突然间不是滋味。 虞听晚:“我怕苦。” 嘉善忙道:“是我的不是。这次来的匆忙,忘了给你带些蜜饯来。你舅舅府上姓赵的婆子最蜜饯的手艺极好,外头买的可比不得。” “不是。” 虞听晚没有解释什么,她只是做了件她认为不会让双方都难过的事。 她踌躇片刻,先松开魏昭的胳膊。 下一瞬,却没迟疑。握住嘉善的手腕,将那只捧着瓷碗的手往身前一带。 虞听晚低头凑近碗沿,唇贴着青瓷,稍一扬手,弯腰而立的嘉善手被带着向上提起。 姜茶药汁顺着抬高的腕口而下。 虞听晚忍着苦,一口气全给喝了。精致白嫩的脸蛋,皱成了包子。 可到底精神不太好。 很快又恹恹重新滑到被子里,眼皮子重的打滚。 她甚至恶心的干呕一声。 但还是很倔强。 “甜……的。” 魏昭:…… 嘉善:?!!! 她看看虞听晚,再看看自己的手。 顾傅居见姑娘没什么大事,还难得愿意和嘉善亲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杳杳无事,那便是最好,归之,照看好她。” 他提出离开之意。 “那蜜饯明儿我让她母亲送来。” 这个天色,已是极晚。 魏昭在他们即将跨出门槛时,适时出声。 “天黑,不好赶路。一来一回也尽是折腾,若是家中无要事,不如诸位在府上住一夜?明儿再回也不迟。” 顾妩高兴的要点头。可见顾傅居拉了拉正要应下的嘉善时,又止了动作。 顾傅居没有回头,心下也不平静。 等了半晌,他没听到虞听晚的声音。 可见那孩子,不反对。 许是风太大了,喉咙发紧,眼眶发热。 顾傅居笑了。 “好。” 魏昭吩咐檀绛去安排。 等人都走后,虞听晚有睡不着了,她打起精神。 “抱朴来了没?何时做法?” 魏昭:“来了。” 第524章 我们的乖乖,急着来找爹爹了 虞听晚一听这话,掀开被褥就要下地被制止。 “听我说完。” 魏昭:“他做了一半,龟壳又裂了。” ??? 不是。 他裂了几个了? 质量就那么差吗? 虞听晚:“怎么回事?” “他说那孩子前世有道士做过。”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虞听晚:…… 明白了。 只怕那个道士就是抱朴。 毕竟有缘。 魏昭正要起身。 袖子被人拉住。 “去哪儿?” “倒牛乳茶。” 虞听晚:?? 她不可置信的睁眼。 “屋里有甜嘴的,你才记起给我?” 魏昭端着牛乳茶回来:“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虞听晚抿唇,上辈子她倒是一了百了,可魏昭后半生不知如何熬的。 她也总算明白,之前戍阳城抱朴为他们算姻缘时说的一句。 ——拨开云雾见月明,两人的姻缘是早就注定的。 可她却觉得这话不对。 哪是注定? 分明是人为。 上辈子的魏昭太苦,老天都看不过眼了。 虞听晚更是明白为什么独她才有记忆。 前世的事,他们夫妻得有人知道啊。 但不该是魏昭。 这个男人要是知晓,他得有多疼。 他渡尽来生,她忆透前世劫难,方知此生不枉。 至于偶尔还会看到小许以后发生的事。想来是天机错乱,导致两相倒悬,时间悖论。 虞听晚抿唇,不是很想说。 “夫君看我。” 魏昭看她。 虞听晚:“你看我的嘴,像不像撬不开的蚌壳。” 魏昭:? 他深深看虞听晚一眼。 已有些许猜测。 “行。” 他格外好说话。 “那我们来算算账。” 虞听晚眼皮一跳。 试图往床侧那边爬,离他远些,可右足却被他按住。 也没见他使多少力,虞听晚脚裸也不疼。可她扑腾了几下,压根没扑腾动。 她很快累成一滩。 魏昭居高临下看着她,听不出喜怒,可却这样,越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他语气幽幽:“继续反抗啊。” 虞听晚:?? 他嗓音凉飕飕的:“那么高掉下来,还支开檀绛。挺能耐。” 虞听晚苦恼:“檀绛要是在,我掉不下去。” 魏昭气笑:“那她是挺不像回事的。” 虞听晚好声好气:“大晚上的,不要对你媳妇阴阳怪气。” 魏昭:“观景楼阁石桌上的宝石,手镯,耳夹……银票。我都给你拿回来了。” 虞听晚:…… 果然。 秋后算账了。 魏昭凝视她:“媳妇的首饰不能磕了碰了,人可以是吧?” 虞听晚:“我去阁楼前,专门瞧过。是,池子里的荷花泛滥,可我掉下去的那一大块,却是被清理过的。” 魏昭:…… 的确清理过。 虞听晚去池子那边,就先让那些摘莲蓬摘荷花的厨房奴仆,率先将那一块给清出来了。 魏昭都想夸她未雨绸缪。 虞听晚:“去阁楼围栏那边时,我也不是莽撞直接跑过去的。” 她很有道理试图说给魏昭听。 “我还是很小心的。” “我甚至专门研究过方向和角度。” “而且不算高。” 等她觉得没问题,做足一切准备,才趴在栏杆上等着掉下去的。 虞听晚有点骄傲:“落水后,我飘的挺好的。” “再说了,倘若我有半点不好,只要仆妇喊几嗓子,远处守护院子的魏家军听到动静就能赶来。” 她从一开始的底气不足,到后面身子坐直的字字铿锵。 直到对上魏昭没有情绪的脸。 魏昭:“虞听晚。” “对我来说,你的安危才是顶顶要紧的事。” 别的,都不值一提。 魏昭眉峰冷峻,眸色沉沉,正欲开口训诫,虞听晚脊背又一点点弯了下来。 下一瞬。 姑娘却扑了过来。 “好苦。” 魏昭正要把牛乳茶递过去。 “不要这个。” 她扣住魏昭的后脑,将残存苦味的唇不由分说压了上去。 魏昭没拉开她。 不拒接。 但也不回应。 就由虞听晚胡乱亲蹭着。 姑娘香香软软的,带着讨好。 以为他能解气了。 刚准备亲好撤退。 魏昭:“别动手动脚,严肃点。” 虞听晚:??? 那你倒是把我推开,骂我冒犯你啊。 虞听晚无辜:“我看你挺享受的。” 屋内的烛火摇曳,将姑娘眉眼映得娇艳温柔。 她又一点一点抱住魏昭的脖颈。 “夫君。” 嗓音黏腻腻的。 魏昭冷眼:“撒开。” “不吃这套。” 啊,你不吃吗? 虞听晚好声好气哄:“我如今觉得,没有人能比你还俊了。” 魏昭眯了眯眼。 显然想到了什么虞听晚之前觉得他丑,脸色算不得好。 “别怀疑,我为夫君着迷也是人之常情。” 魏昭还挺怀疑的。 可虞听晚不如往前情话的干巴巴,这次唇角带笑,格外虔诚。 她抱住魏昭的脖颈,把脸贴在他颈窝。 很小声很小声道。 “我想和夫君长长久久。” 虞听晚也不知那句话刺激道魏昭了。 她才说完,就被按倒。 男人就压了过来。 动作带着躁,也比往日要激烈。 虞听晚温顺的配合,让抬腿就抬腿。 她还不忘让魏昭去解幔帐上的避子香囊。 魏昭解了,想了想,又给塞到了虞听晚枕下。 虞听晚:??? 好吧。 想起来了。 宁素婵去郊外前,特地留话。 ——“子嗣的事不急,怀胎生产遭罪,你媳妇还小,再养养。” 往后的一段时日,那荷包一直在枕头下压着。 直到檀绛跑过来问,可要准备月事带。 抱着花盆打量,这段时日明显吃好喝好,还变得嗜睡的虞听晚:??? 她都没用,不用补新的。 魏昭刚从书房回来,就看到院内急得团团转的檀绛。 檀绛看到他,连忙跑过来。 “将军。” 檀绛:“夫人方才不慎把新帝送过来价值千金的花瓶砸碎了。” 魏昭闻言一咯噔。 “可是伤了?” “不曾。” 檀绛:“可夫人一反常态。” “千金砸没了,她竟没有半点不舍,还笑了!” 这还不严重吗? 魏昭也觉得很严重。 虞听晚在后怕。 算着时日,该是在宁素婵隔壁厢房住着那晚。 落水时葛老没诊出来,无非是还不足八日。 她抬眸,看向走进来的魏昭。 “过来,我和你说个事。” 魏昭反思,可是又惹着她了。 可等他走近,姑娘拉住他的手。 她嘴角温柔含笑,带着魏昭的左臂,摸向小腹。 她说。 “我们的乖乖,急着来找爹爹了。” 第525章 看不出来吗?我在心虚! 但是,一个月之后,情况突然又安静下来,甚至连一个水漂都没打起来。 目前正在实施的后续扶持项目是扶贫工作的重点,能争取到这个项目,江晚意付出了不少,在这个项目还没有落实结束之前,他不想让江晚意回去。 萧寻正是看明白了这个形势,再加上历史上孙权的所作所为,才敢断定孙权必然会找机会攻击荆南四郡。 在莫思飞起来的时候,原本兴致勃勃地欣赏着那婀娜曲线的人们瞬间惊醒,眼神从痴迷变成惊讶,倒吸凉气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 米月:不用了,别担心我可是受兽神庇佑的巫师,不会有事的,你乖乖等我回来。 莫思是想找到刀龙的,不过黑暗杀手不可能带她去,因此她才特地用自己的飘带缠住黑暗杀手的武器回旋镖,这回旋镖能帮她找到刀龙。 王天霸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但声音依然低沉得可怕。 蓝晗,镜中人仪式游戏项目是象棋,比拼技术,跟镜中人对上,三局全胜。 “但凡王呈一符合上述的任何一个条件,他都不至于一连犯下三条人命。”周悬回忆着王呈一在他摊前的言行举止中,所透露出的那种病态的不耐烦。 他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口,仔细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 随着距离的接近,雷达上那个可疑的红点逐渐变大,罗德尼始终面朝着舷窗一动不动。 睡前想他、反复温习两人白日里的点点滴滴,已经成为她的一种睡前习惯。 想了想,唐云终究没有原路出去,也没专程去找这位监视自己的家伙麻烦。真弄死他的话影魇还得派新的探哨过来,到时候想必会藏得更深,反倒不如这位已经曝光的“木靶子”用着方便。 进入到南城的人还是有感染到最先发现的血毒病毒的可能,因此也要提防着,以免自己中招了出来后再害到别人。 这个魔王在我的攻击之下,不得不朝旁边稍微的闪避了一下。但是,他还是找到了机会发动了攻击。一道黑色浓郁的魔气直接就打到了护罩之上。顿时,护罩一阵颤动,险些都要破碎了。 我本能地一惊,向后一跳,却是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居然无比沉重,脚下的土地就像是弹簧床垫一般凹陷了下去。 牛毛细雨之下,唐云望着自家门前那些或坐或蹲,叼着烟卷,拎着扁酒壶的34个彪悍汉子立刻就没了主意。 就在两份元神怒目相视的一刻,第三份元神也就到了,三份元神彼此虎视,都知道眼前的混沌莲的妙用。可是大家实力相当,一个混沌莲怎么够份呢 这些工作上的事情,他不想让夏雨溪跟着担心,也不想让她知道。傻傻的活着挺好的,有他守护着她,她就只需要开心的逛街败家就行。 苏鞍走到南城门的正上方的时候,欧阳和领军将领欧阳炳已经到了城门下。 大概是赶了有半天的路,来到了黄昏中的翠亭镇。入镇后先找了一家客栈,三人叫了一点酒菜。里面六个桌子,只有两桌有人。 黄忠虽有疑虑,但还是点了点头。全军止步。庞统和雪月两骑飞驰过去。在夜下安静的雪月看着庞统的背影。她想说话,可似乎不能在这个时候发出声音,否则庞统会不悦的。这让她有种永远都无法追赶到那个背影的心情。 朱友健命全军换了皮甲,背起长矛钢刀,跨上战马,整齐的列了骑兵方阵。 “方科长,你只是厂部下属一个职能部门的领导,怎么会想到这种事关红星制药厂全局的大事这是否说明了你的思想境界呢”双菱人民广播电台记者的问题,也很有深意。 此时此刻知道了这么一个消息,她真的是十分的担忧。语声也十分的沉重。 柯络通过他外公的关系帮她联系到米国治疗脊椎损伤最好的教授。 经过对比权衡,即使操作相对复杂,效率更低,方翰民最终还是决定选择吸附法。 萧景很纠结,但最后还是下了车……他可不敢保证不下车,辰少等下会怎么收拾他。 几天之间,风云变幻,高第等人统领锦衣卫和飞龙军赶到各地,捉拿乱民和推波助澜的官员。 大家关心他,他自然很是清楚明白,只是有着程逸新宁敏悦和随行的医生就已经足够了。没有必要一大堆人的跟着自己身边受罪,连休息都休息不好。 此时此刻,她低着头,抱着他们的孩子,在他面前这样无声的哭泣,让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揪了起来。 学校刚一下课,陆展颜就急急地来到了正中大厦,她想要见秦世锦,可是却被阻拦。 晚饭后褚昊轩甚至还陪着老爷子看了会电视,聊了会天,才上楼。 在地上用力的咳嗽起来,本白嫩的脖子,现在被墨三千掐出了印记一般的几条青紫色的痕迹。 不过不喜欢,也没有关系,自己跟历苍穹已经没有关系了,所以跟她的家人也不会再有关系了。 战事一触即发,可京都却浑然未决,是下面的人故意不说还是上位者不愿公布 想起自己身上的毒,安语婧嘴角的笑容僵在那里,眼底掠过淡淡的愁与悲。 第526章 你真是好爹! 对方瞧出魏族老不待见,故作不知。 “那……人来不了,总该派身边人过来送礼,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有人附和。 “是啊。都说上京那边逢年过节总会送不少宝贝过来。” 上京每次送来的,的确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贝。便是送些小玩意,也都是心意,是那边记挂夷陵呢! 有人恭敬:“我还记得 天哪,第一天上班就迟到了,傅荷华基本可以想象到宫扶苏脸上的表情是有多恐怖,冷冷的打了个寒颤。 他走下楼梯,用仙云剑挑了挑附近花丛中的花草,使其成为一个隐蔽之地,这样一来,他便可以在此观察着前方一切的风吹草动。 赵与莒这才听出来,史弥远明为说情,实为创造机会去二人府中罗织罪证;而自己作为万人之上的君主,若置之不理或是不能明断,自然会失了威信,惹得朝中众议沸腾,构成祸患。 令上官仪没有想到的是,得知这一消息的李愔,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他看似很生气的模样,实则他事先早已吩咐好了冯天翔将此事做的干净利落,就算陈金龙不同意此事他也会这么做。事后将陆流儿的尸体扔于陈府后花园的草堆之中任由野狗前去撕咬。 “知人知面不知心呢,他竟然知道你这么多的事情,难道你就不觉得心里很恐慌吗”张伟问道。 陈长箫一开鬼眼,还未凝眉看去,攻击已经降临,毫无征兆中,波状灵力震打在剑镇之上,只是一刹那,准确来讲一刹那都没有,而剑镇如同纸糊一般脆弱,瞬间化为齑粉。 依旧是道袍凌乱,脸色恍惚,而变成了一个锃亮的光头,手提袁天君首级。 他眼中的贪婪之色,看的店老板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这个姑娘怕是要遭殃了,怎么的遇到了这个好色之徒呢。 一身之力竟然也步入了天师大成,不是天师高手犹如白菜,而是接触的层次不同了,所以,天师高手才会现身。 “元常有何高见”见田丰不理会自己,刘封却在心中已是隐有所得,试问钟繇。 离洛只得又去拉她,冥红又怕离洛是练武之人,而玫果却从没练过武,身子骨软,万一被离洛拉散了架,可就麻烦了,又忙去拉离洛,三人拉扯到了一块,笑的笑,怒的怒,喜哈打闹,‘乱’成了一团。 高劲松乜了那个堵着门道的家伙好几眼,拿不定主意到底该不该把他扔出去。 说到这里,一边的黑龙已经神情变换,其实这些事情他也知道,而且当年海底的龙宫就是他们深海黑蛟的老家,而且他黑龙还一直守护着龙宫,只是万年前他参与大战,最后在升龙山脉留了下来。 背后那些护士和病友的指指点点总会比那些遭受强暴后的屈辱要好很多。 “子龙,你也忒不地道,我才到了晋阳,你竟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自己走了,叫我好等!”马超也丝毫未看到妹妹的异样,大大咧咧的给赵云当胸捶了一拳。 “你当我不敢”岳翔的语气也平静下来,手没有动,却给人一种紧绷的感觉,好像下一刻就会拔刀出鞘,血溅五步。 我心暗恼,这李大人又把主意打到了我家人头上,虽说家里有乌乔在,但是她能挡得住吗 想到这里他心中毕竟有些害怕,对众人深鞠了一躬,诚恳道:“澜儿真的知错了,以后一定虚心求教,再不敢惹叔叔们和成爷爷生气了,你们千万原谅我吧。”说罢声音竟有些微微发抖。 第527章 我又不听~ 这边说的话,隔的有些距离,族老听不真切。 可他听到身后齐齐的吸气声。 “大庭广众之下,堂兄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他竟然摸堂嫂的脸!” “你这话真怪。堂兄不摸堂嫂,难不成摸你?人家是夫妻,又没把咱们当外人,恩爱些不成吗?” 魏昭目光如古井寒潭般平静无波,那双眼睛扫过来时,既无怒意也无锋芒,却像能洞穿肺腑般令人脊背生寒。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却让满堂小辈再一次屏住了呼吸,齐齐噤声缩脖子。 “一月后便是恩科考试,准备的如何?” 他走近后,没有单点谁。 “有几个能有把握中进士?站出来,让我瞧瞧。” 小辈们面面相觑,没人敢站出来。 魏昭哼笑一声,嗓音听不出情绪:“就这点出息?” “有空说闲话,怎么没空回屋多看几本书?” 魏昭:“等入京科考也别说认识我,我嫌丢人。” 小辈:?? 不是? 堂兄以前骂他们,从没这么直接过啊? 有几个小辈闻言,连忙站出来。 “堂兄,我们是有把握的。” 说着,他们挺直腰板,等待夸奖。 魏昭扯了扯唇:“倒是不谦虚。” “中进士又如何?要是争气,不妨考个状元我瞧瞧。” 小辈:…… 不敢说话了。 好像,说什么都是错。 族老问宁素婵。 “舟车劳顿,可有累着?” 宁素婵:“劳您惦记,不曾。” 族老看着宁素婵,眼里是长辈对小辈的慈爱。 他虽不赞成宁素婵对魏昭幼年的苛刻,可也清楚松苗不经雪压,终难擎天。更清楚宁素婵身为寡妇这些年的不易。 “这些年苦了你了。” 族老:“眼下好了,能喘口气了。归之有出息不说,回头他媳妇生了,家中人丁兴旺,日子只会更有盼头。” 素婵过的好了,封行在天上才能放心啊。 宁素婵恭敬道:“您说的是。” 族老点头,看向沈瑾。 沈瑾跪了下去。 “使不得使不得!” 族老连忙要扶她起来。 “该跪的。” 沈瑾:“当初嫂嫂头次过来,也给您磕了头。” “魏家的长辈只剩下族爷爷您了,之前靖远和我提及您时都是格外恭敬的。” “您今日过寿,我总该补上。” 族老动作一顿,难免恍惚。 可惜了,好好的一对。 他缓缓开口:“靖远也和我提过你。” 沈瑾一愣。 “他那时急着去边境,路过夷陵不曾久留,只匆匆见了我。我总要念叨让他早些成家。往前他总不做回应,可那次他笑着告诉我,下回一定带来给我见见。” 什么时候能带? 自是名正言顺。 族老扶她起来:“如今我总算是见了,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了。” 有了这一出,他连忙出声不许虞听晚跟着跪。归之本就是顺国公府的独苗苗,这又是归之的头个孩子,是金贵中的金贵。 生怕她磕了碰了,有个好歹。 他乐呵呵看着虞听晚。 “怀了身子后吃的好吗?” 虞听晚:“好。” “睡得可好?” “也好。” 见她气色的确红润,族老放心了:“来了夷陵,就多住些时日。让归之带你四处转转,这里山好水好,最适合安胎了。” 虞听晚笑着应下。 族老总算看向了他日日念着的小辈。 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 魏昭朝族老拱手作揖,行了个大礼,恭敬出声。 “曾祖爷爷。” 族老已是老泪纵横,嗓音颤抖。 “归之啊。” 他是真的牵挂心疼这孩子。 封行和靖远兄弟两个,在那吃人的上京,一文一武尚且能相互扶持。 可归之自幼身上负担就重,小叔父亲相继离开,还有谁能为他带头开路? 这世上已无救命稻草,唯有他自己跌跌撞撞掌灯渡河。 族老比谁都清楚,他这一支在夷陵安稳度日,全仰仗魏昭。 他拉住魏昭的手:“让曾族爷爷好好瞧瞧你。” 他想说魏昭瘦了。 可好像……没有。 他想说魏昭看着没以前精神。 可好像……更没有。 他身上甚至多了股族老从未见过的朝气。 族老一向重规矩,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儿。他没有再寒暄,忙急着让他们先去祠堂拜见先祖。 去祠堂的路上,众叔伯拉着魏昭了解情况,本家女眷则围着虞听晚她们。 男人走在前面,女人走在后面。 女眷眼观鼻鼻观心,只低头走路,除了被宁素婵问话,等闲不敢开口。 实在是宁素婵身上宗妇气势太重,让人不敢直视。 虞听晚戳了宁素婵一下。 她就差趴在宁素婵耳边轻轻说话了。 “你看看你。” “让她们多拘谨啊。” 虞听晚想了一下:“头次见婆母,我也不安极了。” 宁素婵:? 你张嘴就来是吧? 虞听晚又想了一下。 “差点。” 虞听晚:“差点把那么好的儿媳妇吓走了。” 虞听晚想想这后果,都替宁素婵后怕。 “婆母都没地方哭了。” 宁素婵无奈:“肃静。” 两个字一出,不少女眷齐齐看过来。气都不敢喘。 虞听晚踢着脚下的石子,很好心告知:“说的是我。” 女眷放心了。 下一瞬。 虞听晚:“别担心。” 虞听晚眨眼:“我又不听。” 女眷???? 她们惊恐看向虞听晚。 得出结论。 这对婆媳关系很恶劣! 然后她们听到沈瑾毫无顾忌在笑。 女眷:??? 继续得出结论。 顺国公府三个女的关系都恶劣。 虞听晚温温柔柔向她们打听:“还有多远啊?” 新妇生得美,眼儿弯弯的,那颗泪痣好似都含了几分情。 族老儿媳汪氏心都化了。 “还有些路程,归之媳妇可是走累了?” “没有。” 虞听晚:“就是有些晒。” 汪氏:…… 是有点晒。 可这么多女眷都晒,可都没说什么。 你不怕你婆婆斥你娇气啊? 伏猛都没你虎啊。 宁素婵发话了:“晒就忍着,事别那么多。” 汪氏闻言不意外。 她怕婆媳之间闹矛盾,顶着压力打圆场道:“这……” “归之媳妇,你且先攒着体力,等前头过廊芜,就阴凉了。” 第528章 魏家啊,注定昌盛永久 攒着体力是很委婉的提醒,让她别说话了。 可话才落,她听到宁素婵问虞听晚。 “口渴吗?” 虞听晚摇头:“不渴。” 宁素婵从身后如婆子手里接过一袋零嘴。 “路上买的板栗,吃吗?” 虞听晚:“剥肉了吗?” “剥了。” 宁素婵:“那能不能安分点?” 虞听晚就很听话:“我最听婆母的了。” 宁素婵冷笑。 “你权当我信了吧。” 女眷恍恍惚惚:??? 别说说他们,一直有留意后面动静的族老,都格外诧异。 他看看变化多的宁素婵,又看看变化多的魏昭。 笑了。 青砖黛瓦的祠堂巍然矗立,飞檐翘角如展翼之凤。 梁上悬着一块匾,祖德流芳四字笔力雄浑,彰显家族昔日的荣光。 推开祠堂厚重的木门,朱漆梁柱鲜亮如新。供桌上的铜烛台擦得锃亮,乌木雕的祖宗牌位密密匝匝地排列着。 这边日日有人祭拜,香炉青烟袅袅,供果鲜亮如初,糕点上还印着吉祥的福纹。 宁素婵立于祠堂中央,脊背如青松般笔直。双手执香,目光沉静地望向层层牌位,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魏家列祖在上,宁氏素婵携子媳归家。” 她微微侧身,让出身后的沈瑾。 “这是小叔靖远生前在家谱亲笔提上,却未能迎进门的人。” “老祖宗们仔细瞧瞧。她就是我们顺国公府的二夫人。” 沈瑾接过香,敛衽跪于蒲团之上,裙裾如墨莲铺展,深深伏首。腰间和宁素婵一般无二的玉佩于地面轻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魏昭扶虞听晚在族老特地让人准备的蒲团跪下,又撩袍跪于身侧的地。 “托祖宗荫庇天下重定,魏家忍辱负重大仇得报。” “不肖子孙魏昭携新妇虞氏,拜见列祖列宗。” 虞听晚嗓音清凌凌,吐词清晰:“新妇虞氏,拜见列祖列宗。” 族老没入祠堂,而是坐在外头石凳上等,桌上放着拐杖。 来了这里后他就让魏昭那些陪同叔伯婶嫂都退下了,小辈都被他清走了。 一时间,耳根子也清静了。 族老上了年纪,手脚不利索。 抬手倒了两杯茶,有不少溅了出来。 “都说我子孙福厚,可那些个臭小子整日在眼皮底下晃来晃去,实在见了都头疼。” 这话也不知对谁说的。 “可当初我却嫌封行和靖远兄弟两人过于稳重。” 可稳重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族老:“归之像他父亲,也像他小叔。” “可我瞧着,比他们都有出息。” “魏家啊,注定昌盛永久。” 说着,他他手腕一翻,琥珀色的茶水,从左到右浇在青石板上。 一杯。 又一杯。 “尝尝,是你们兄弟最爱喝的君山银针。” ———— 沙漏的细沙无声滑落,日子一晃,季节更替。 皇宫御书房。 应扶砚穿着龙袍:“你也要告假?” 萧怀言着一身官服,理由很充分:“魏昭能,我怎么不能?” 应扶砚扫了眼低头收拾公文,准备回府的魏昭一眼:“弟妹快生了,他放心不下。” “你和他比什么?你不如看看宁允翎,他如今在御史台从不迟到早退,安分的很。” “能不安分吗?” 萧怀言气笑。 “你把卢家嫡次子也送去御史台了。他好不容易和卢家女有些进展,事虽没定下,可宁国侯府和卢家也迟早结亲家,他在大舅哥面前敢闹吗?” 阴险啊! 应扶砚咳嗽几声,身子往后靠:“可不能怪我,卢家子和卢老太爷一样刚正不阿,他要去御史台,我还能拦着不成?” 萧怀言也清楚这安排极好。 他清了清嗓子,愉悦告知:“忘了说了,我媳妇怀上了。” “忘什么?你说了三回了。” “这不是强调强调,怕你们忘了。” 应扶砚:…… 他纳闷,理解不了:“你告假是能替她在家坐稳胎?” “那魏昭难不成还能替嫂夫人生不成?” 魏昭缓缓抬眸:“别杠。” 萧怀言刚要不服气。 魏昭:“我不在,公务也有人急着帮忙代劳,你不在谁替?” 萧怀言一愣。 等魏昭离开,他二话不说去找人。 “贺诩然!” 贺诩然奋笔疾书,忙的头也没抬。 “我有个事求你。” 萧怀言建议:“我觉得你挺喜欢给别人让你干活的,不如把我的也一块儿包揽了?”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贺诩然惊愕抬眸。 “你觉得我有病?” 萧怀言:“你可以病一下。” 萧怀言想起什么:“太后和嘉善公主给你相中的姑娘,你昨儿见了觉得如何?” “还不错。” 贺诩然挺满意的。 有意再接触接触。 萧怀言:“不错?都成尚书令了,还不忘老本行,参她爹上早朝时来的匆忙,扣子歪了?” “这矛盾吗?殿前失仪本是大不敬。” 萧怀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你参了她爹,转头又把她给参了!” 贺诩然仍旧不觉得有什么。 “那是我得知其父都是在马车上换官服的,来的匆忙是因将府上最好马车留给她用,重新换的马车半路轮子出了事,他怕误了时辰,一路跑来的。” 贺诩然公事公办:“早朝事重,她若没接受也就没这事了。我参她不知体谅父亲有错吗?” 萧怀言的眼神不对了。 他感觉贺诩然可能被朝廷的破事压垮,疯了。 就你这样还想娶人家? 人姑娘没跑过来给你一巴掌,都是便宜你了。 顺国公府。 魏昭早就寻了三个稳婆和医女。隔壁屋子也专门收拾出来生产。可总是不放心。 肚子沉甸甸坠在身前,压得每走一步都似踩在棉花上。虞听晚身子重,做什么都不方便。 若非葛老提及,产妇得多走动,才有利于生产,虞听晚连门都不爱出。 虞听晚能感知他的紧张。 夜里翻个身,魏昭都能醒来,更别提她爬起来起夜。 这几日胎动明显。 但乖乖很懂事,每次都轻手轻脚,生怕把她弄疼了。 她窝在魏昭怀里午休小憩,醒来后把男人的手拉到胸前。 “有些涨。” 魏昭叹了口气,认命的给她揉。 从她又孕起,两人之间的次数不过三回。 揉着揉着,他察觉不对。 “这……” 虞听晚舒服的又要睡着了,迷迷糊糊睁眼:“怪什么?你女儿的口粮。” 她抿唇,小声道:“许是快到日子,偶尔小衣都能潮三分。” 第529章 羊水破了 发动是两日后。 虞听晚起先被魏昭拉着走路。半个身子都压在魏昭身上,不算吃力。 “杨惟文明儿成亲。他没什么亲眷,却得贺诩然看重,调去六部后不忘把他一并带上。” 贺诩然一走,位置让给了宁允翎。而杨惟文的位置则是卢家嫡次子顶上。 虞听晚温声:“他身份已水涨船高,想去庆贺的宾客只怕不少,我总要去观礼的。” 魏昭:“好。” “可我身子不便。” 魏昭扶着她上台阶:“有我在,能出什么事。” 虞听晚心想也是。 “可……” 不知怎么了 她总有股不祥的预感。 那股感觉很强烈。 强烈到她感觉孩子胎动更明显了。 好像还有点疼。 虞听晚仔细感觉了一下,那疼仿若只是错觉。 她也就没当回事。 很快想起别的事。 “泽县那边每隔两月会寄一回信来,这次却迟迟没有收到。” 自去年应扶砚登基,虞听晚便有意接慧娘他们来上京,甚至想把老夫子一道接过来养老。 慧娘和卫守忠没出过远门,怕过来人生地不熟,可惦记虞听晚。 但过来后,他们的性子若常住魏家势必拘谨不自在,还怕被虞听晚添麻烦。又得和和舅舅舅母分开,想来也不舍。 再有老夫子,本住在隔壁赵家,赵夫子又视他为恩师。 老夫子上了年纪,若是过来了,除非赵夫子入京探望,这辈子只怕都没机会再见了。 泽县和上京隔的实在太远。 虞听晚正是清楚这些,很早就做了准备,索性把他们一道接来,又在上京巷子里头找了院子。 赵夫子起先不愿意的,怎么好意思占便宜。 可被老夫子一通骂和点拨。 ——“如今朝廷百废待兴正缺人,恩科考后又下了令,来年破例再办科考。新帝的意思还不明显吗?分明是要纳新汰旧,罢庸臣而擢俊才。” ——“我是上了年纪,考不动了,你呢?就甘愿一辈子待在小小的泽县当个教书先生?” ——“泽县山高水远,消息闭塞,新知难治,旧识难开。你又何尝不是被耽误了?那逆徒分明有意拉扯你一把。” ——“咱们去了也是她半个娘家人,她心里也高兴。” 那巷子的布局和泽县相似,来了后他们照样是邻居。四下清静,方便读书,出了巷子就是街道交通便利。 虞听晚能时常过去照顾慧娘他们,也能把人接到魏家小住。 可那时卫家表弟赵俞得备考,他媳妇又身子重。 是的。 赵俞还是被同个巷子看脸的刘艳得逞了。 上次的信慧娘还告诉虞听晚,刘燕生了个男娃娃。 慧娘卫守忠都是老实人,没出过远门,和舅舅舅母赵家一合计便索性也先待在泽县,等赵俞科考结束再商议别的。 那次县试赵俞也算争气,中了童生,名次还很不错。 可刘艳身子又大了,长途奔波过来,到底不妥。 这一拖再拖,也就拖到了现在。 魏昭:“在来泽县的路上。” 虞听晚惊喜抬眸:“来了?夫君怎么没和我提?” 魏昭微笑。 “前儿要提,你却顾着睡嫌我太吵,给了我一拳,有印象吗?” “有了。” 魏昭:“那有什么想说的吗?” 从有孕后,姑娘娇气了不少。 虞听晚想了一下,语气不太确定:“你活该?” 魏昭哼笑。 虞听晚突然停止脚步。 “怎么了。” 虞听晚:“有点不对劲。” 魏昭正色:“可是哪里不舒服。” 虞听晚又感觉了一下,告诉他。 “应该……饿了。” 前面就是凉亭,魏昭扶她过去歇着,吩咐檀绛去厨房弄些吃的。 自虞听晚有孕后,厨房都会备着点心。 故,檀绛动作很快。 这次提着的食盒里头,有一碟子枣泥糕,还有一份燕窝雪蛤羹。 虞听晚捡起一块糕点,认认真真吃着。 可才吃了半块,她又放了下来。 这感觉…… 虞听晚抬眸。 “可是不合胃口?” 虞听晚不答反问:“乖乖名儿取好了吗?” 魏昭已翻了好几个月的古籍诗卷,却总寻不着最妥贴满意的字眼。 “尚未。” 虞听晚催促:“那你快点。” 她很不满意。 “平时做什么都雷厉风行的,怎么取个名拖了那么久?” 你一枪进洞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她隔三差五都要催一催,魏昭并未觉得异常。 “容我再想想。” “那你可能来不及了。” 虞听晚告诉她。 “我羊水破了。” 魏昭素来从容,连刀剑袭身时,眉梢都不曾动过半分。 可此刻,他低眸望着虞听晚裙角的水痕,整个人倏然僵住,仿佛连呼吸都凝滞了一瞬。 指尖几不可查的颤了颤,却又在触及她衣袖时稳如磐石。 魏昭站了起来。 他异常沉稳的安排。 “来人,让稳婆医女去产房待命,进出必须以药草水浸手,在房间焚烧苍术艾草,准备热水剪刀白布……,水要滚沸,白布得全部蒸煮过。多备几桶水,再让人去井边守着,随时打新的。” “是。” “先前葛老给的药,让下面速速煎下去。” “是。” 魏昭边吩咐边匆匆往外走,步子很急。 “把消息传去母亲那边,太傅府也去告知一声。” 虞听晚:??? 她愕然不已,望着魏昭大步离开的背影。 不是,你就把媳妇孩子扔这里不管了? “库房的那支人参,快取了拿去厨房让他们炖桂圆红枣汤。” 人参补气提神,桂圆红枣可暖复活血补充体力。 虞听晚:…… 回头看看啊! 你还吩咐什么啊! 虞听晚忍不住肩膀一抽一抽,她趴在石桌上,笑了起来。 可才笑没多久,小腹阵痛传来。 “嘶。” 她刚抽气,男人折而往返,眸色沉沉,带动这一股风。 魏昭把她稳稳抱起来,大步往外走。依旧是回产房的方向。 他都这样了,还不忘安抚。 “别紧张。” 虞听晚又想笑了。 她伸手摸了摸魏昭紧绷的下颌线。 “夫君” “嗯?” 虞听晚:“你刚刚是……要自己去生孩子吗?” 第530章 我们昭昭,当爹爹了啊 头次生产,虞听晚没经验。 宁素婵不放心,入了产房陪同。将大大小小的事安排的妥妥当当。 虞听晚被魏昭喂了参茶又努力吃了两个鸡蛋,就疼的不行了。 可稳婆却说:“宫口还未开呢,夫人且再忍忍。” 虞听晚一忍就是半个时辰,浑身都冒着冷汗。喝了煎好的药后,人又舒坦许多。 她死死拉住魏昭的手,真的很执着。 “你快想。” 魏昭给她擦汗,手其实有些抖了,心思都在虞听晚身上。 哪还有心思去想名字。 可他应得很快。 “好。” 虞听晚听到外头有动静,又努力转移注意:“外头有谁来了?” 魏昭人没出去,可耳力极好:“宁国侯府。许是舅母他们听到动静,便急着赶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 魏昭:“贺诩然怕是正巧撞上,也一道来了。” 虞听晚表示:“他真的好忙。” ———— 太傅府和顺国公府隔得远。 不知为何,嘉善一直魂不守舍,眼皮直跳。在她不慎摔了茶盏时,顾傅居大步入内。 “夫人。” “杳杳要生了,快随我过去。” 嘉善哪还顾得上衣裳上沾了茶渍,腾一下往外走。 等他们到时,都来不及和院子里等着的人打招呼,便急着询问。 “进去多久了?” 沈瑾:“快一个时辰了。” 顾傅居沉着脸,直直望着紧闭的产房门。 嘉善当年生产他不在,便是这会儿想着都有阴影。 杳杳这次他赶上了。可妇人生产便是从鬼门关走一趟,他总归是不安的。 屋内传来一声嘶喘痛呼,好似混着血沫呛出喉咙。 房门打开,檀绛匆匆出来,手里捧着一盆血水,又接过屋外早就准备好的热水再度入内。 嘉善猛地僵住,心乱如麻看向葛老,迫切道。 “我可否进去?” 顾妩用手绞着帕子,见葛老让嘉善去更衣净身。 她忙道:“我也……” 嘉善:“你尚未成亲,也不曾生养,不可。” 她去了厢房更衣净身,穿上和檀绛一样,用苍术熏蒸三日的白色细麻衣,用艾草佩兰菖蒲煮的水擦身。重点清洗双手至肘部: 入了产房,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 嘉善又用烧酒混着蒜汁搓洗双手,做好这些后,这才去内室。 只见榻上的姑娘汗湿的青丝无力粘在煞白的脸上。嘉善心都揪到了一起。远远看着,不敢靠近。 生怕榻前围着的太多,影响产婆。 每听到虞听晚呼疼,她的眉头便狠狠跳一下。 虞听晚只听到稳婆让她用力,再加把劲儿,头快出来了。 一阵疼刚过,下一波又涌上来。比以往的更凶更狠,根本不给她喘息的余地,像是有人拿着铁钩从小腹一路搅到脊梁。 她疼的不行。 下意识要咬唇。 可她吧,又舍不得咬自己。 她一把抓住魏昭的手,扯过来,咬上去。 她其实不想用力的,可又忍不住,很快嘴角尝出了血腥味。 虞听晚刚要吐掉。 “呸!” 魏昭却用强势送过来,稳稳拖着他的后颈,唇色比虞听晚还白。 魏昭后背全被冷汗浸透:“疼就继续咬。” “我和你一起疼。” 魏昭原本弯着腰,一手让他咬着一手死死撑着床沿指尖绷得发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婴孩的啼哭乍然响起。 他浑身力道一松,膝盖重重砸在脚踏上。 唇动了动,可什么都说不出来。 虞听晚感知有一滴水痕晕开在自己指尖,看向魏昭发红的眼眸,虚弱朝他笑。 “我们昭昭,当爹爹了啊。” 稳婆利落的剪断脐带,将啼哭的婴孩裹进柔绸拜子图的包被。 “是小娘子,眉眼可真俊。” “定心汤加龙眼肉当归须,可熬好了?” “好了。” “那快端过来让夫人喝下。” 产房是连同隔壁两人寝房的。 这里血腥味太浓,不适合休息以及后头坐月子。 寝房那边也一并安排妥当,换了新褥,最底下铺炒热的陈艾灰。 魏昭小心抱着虞听晚,回了隔壁,将她安顿。 虞听晚躺在柔软的床榻,喝了药后,眼儿都睁不开,顾不得别的,昏昏欲睡。 虞听晚人是累的,可闭着眼精神是亢奋的。 她又很坚强的想要等着宁素婵把乖乖抱过来,让她看一眼。再质问魏昭这个爹爹,到底名取好了没有!!! 她听到压低的说话声。 “她这一胎,算是没吃多少苦头。” 是宁素婵。 “不到两个时辰就落了地。连外婆都说是少有的利落。下头没撕裂,胎位也正。” 宁素婵:“当初我生归之时,是在夜里,胎位不算稳,熬了一晚上,破晓时他才肯出来。” 嘉善过来给虞听晚擦手,动作轻柔。 “我生杳杳时,也顺利。” “早产的孩子个头不如足月的,身边的婆子对我说,这孩子脸蛋也小,身子也小,哪哪都小,便是哭都和幼猫叫一样。” 为什么是婆子说的? 因为她没见过。 “是我对不住她。让她吃了太多的苦。” “不像她,那么小就懂事,知道危险来了,都舍不得我太受苦,便就降生了。” 她没有提半个字当初的艰难。 至于分娩的苦,早就被后头母女分离所稀释,嘉善早就想不起来了。 她没留意到虞听晚眼睫的轻颤。 许是做了母亲,知怀胎不易,生产不易,心总要比往前柔软些。 许是,虞听晚心里的那道坎,早就不知不觉被顾家夫妻的捂着融化。 虞听晚忍不住去想。 当年外头流民无数,疯狂砸门,嘉善在破旧庙宇拼了命的把她生下来,差点血崩入了趟鬼门关。 好不容易生下来了。 人晕了过去,也等到了顾傅居。 可醒来却得知女儿丢了,精神恍惚。 这些个日日夜夜,也不知怎么熬过来的。 她缓缓睁眼。 就见嘉善霸占了魏昭的位置,把魏昭挤开。 给她擦拭指尖力道极轻,似拂过枝头最嫩的海棠,像是怕惊醒了什么易碎的珍宝,连腕间的青脉都小心避开。 屋内点灯,昏黄的光晕染在她眉梢眼角,凝成一片温暖的影。 虞听晚释然的看了许久。 指尖翘了一下。 嘉善见状,连忙看向她,以为自个儿把她吵醒了,又生怕她哪里不舒服。 就见姑娘的唇动了动。 嘉善听到她嗓音又软又无力还格外生涩的一声。 “阿娘。” 第531章 一辈子实在……太长了 皇宫朱墙金瓦,飞檐斗拱。 御书房内,落针可闻。 “真决定了?” 萧怀言眉宇间浮起罕见的肃穆,那双总是挺着戏谑的眼睛,此刻沉淀着冷峻的光。 对面的应扶砚笑了笑:“我把你召入宫,不是同你说笑的。” 应扶砚倚在龙榻上,手指将明黄卷轴往萧怀言那边推 他抬眸看向窗外明媚的春光。 “你该清楚,我撑不了几年。” 他说这话时,带着从容。 “便是有葛老,也无非是多吊几年的命。” “当初我答应坐上这个位置,是为了让燕王府的上百位冤魂能瞑目,登基是为了皇权更替,整个大晋只有我的身份才能名正言顺。” 萧怀言拧眉:“那也不必如此急着……” 被打断。 应扶砚:“我不是心急。” “或早或晚的事,早些做了我心里也能稳妥些。” 应扶砚:“这份圣旨你收下,为了避嫌,太傅,魏昭,贺诩然那边我就不给了。不过一式两份,另外一份我当着贤国公、阳都侯、勇国公、修平伯这些老臣的面,交到了路怀璋手上。” 路怀璋眼下是翰林阅学士,声望极高。 翰林官虽无实权,却接近皇帝,参与机要修撰国史,地位金贵。在其中历练后,外放可为知府学政,内升可入六部,都察院。 可以说这是文官的储蓄库,如六部尚书等高官都是翰林出身。 可见应扶砚的用意。 “不怕你笑话,我在意阿姚,也对墩哥儿毫无芥蒂。可我对墩哥儿好,愿意视如己出,也只是因他是阿姚所出。” “我要是不在了,也盼着他孝敬他母亲。” “我的身子……无法延续燕王府的香火。可便是能延续,只要姓应,我都没法保证是个好的。应家祖上无多少善茬,父辈叔伯又多败行,纵使教导的温良恭俭,可血脉的脏污洗得进皮肉,也洗不净根骨。” “我走后,这位置,总要有人坐吧。” 故他亲笔传位诏,以托社稷。 “魏家不同。他们祖上世代风骨铮铮,如松柏经霜不凋。生于诗礼之族,沐忠正之风。” 应扶砚:“魏家子,是最好的人选。” 都说朝中最大的关系户是宁允翎。 可要是魏昭有了儿子,宁允翎也得靠边站了。 魏家子有魏昭这个父亲辅佐,有太傅这个外祖父铺路,贺诩然是舅公,萧怀言是世伯…… 再有应扶砚的传位诏书,谁敢不服。 而这些人能在他去后,善待阿姚母子。 萧怀言伸手去拿,很快,手停在了半空:“可……” 应扶砚拧眉:“怎么回事?你有什么疑虑?” 萧怀言:“嫂夫人笃定那胎是女娃娃。” 话音刚落,只见应扶砚身边的心腹匆匆入殿。 “刚得到消息,顺国公府添了个小郡主。” 萧怀言对应扶砚道:“你看。” 应扶砚表示:“我当什么事。他们夫妻还年轻,感情又好。日后再生一个不就行了。” “魏家本就人丁不旺。” 萧怀言:…… 人家宁素婵这个正经婆婆,都没你催的急啊。 应扶砚:“我该是等得起的。” 萧怀言:…… 萧怀言小心把圣旨收下。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 “又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心疼那孩子。” “还没有他呢,就是下一个皇帝了,压力得多大啊。” 应扶砚:“你若是心疼,怕他太累从小没了童趣。也是能多累些……” 他看向萧怀言:“你那夫人和弟妹交好。我瞧着弟妹说什么,她都能闭着眼捧场了。回头弟妹要是心疼儿子,想必她都会让你帮着分担。” 萧怀言:…… 不想承认,但的确如此。 他眯了眯眼,没好气:“谁有你会算计啊?” 应扶砚也叹了口气。 “别说,我更心疼贺诩然。” 都不用等虞听晚心疼,贺诩然只怕都心疼了吧。 他好像只有一辈子当牛马的命。 两人的对话没持续多久,萧怀言提出告辞。 应扶砚也不曾留他。 等他走后,亲信跟着退下。殿内又剩下应扶砚一人。 他身子往后靠,掩下眼角的疲惫。 挺好的。 至少这些人里头有人得了善终。 ———— 姚妆做了牛乳茶,又做了软绵的点心。 一式两份。 她细细叮嘱身边的婆子。 “这份给太后送去。她老人家这几日胃口不佳,点心里头加了山楂,助开胃的。” “去了后别忘了道个喜。” 婆子笑着道:“是,太后娘娘这几日可一直烧香拜佛,眼下将军夫人母女平安,只怕太后一高兴,慈宁宫上下又要撒钱了,老奴也去凑凑热闹。” 姚汝笑。 她提着食盒,往御书房去。 外头的亲信见是她自是没有拦的。 姚汝轻声问:“里头可有人?” 她怕进去耽误正事。 “只有主子一人,萧世子已出宫了。” 姚汝颔首。 殿门开着,不曾合上,她直接提着裙摆跨入门槛。 可刚进去往里走,就听到里头剧烈的咳嗽声。 姚汝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应扶砚不曾得知她过来。故咳嗽的不似以往在姚汝跟前的隐忍。一时间竟止不住。 姚汝远远看着。 看着他单薄的身子伏在案边,以拳抵唇,每一声咳嗽都带着胸腔里破碎的翁鸣,听得人肝胆俱颤,指缝间有鲜血淋漓而下,仿佛他能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姚汝抱着食盒的手骤然缩紧,指尖死死掐进掌心。 可她不敢哭。 怕应扶砚瞧见。 更怕应扶砚知道,她瞧见了他狼狈的样子。 姚汝轻手轻脚的往外去。 直到殿内归于平静。 她犹在外头站了许久,这才重新走进去。 应扶砚已擦去嘴角的血。 他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抬头。 看到姚汝,眸光一寸寸化为温柔。 还有外人参不透的复杂。 他其实没有那么从容赴死,至少,这人世间有牵挂。 他放不下他的阿汝。 即便清楚,他至少还有几年的命数。可总怕时间不够为她面面俱到,铺好余生所有的路。 姚汝走近,像平时那样,为他掖了掖身上的大氅。 她没有哭。 也没有非要让应扶砚许诺说陪她一辈子的鬼话。 一辈子对他们而言,实在……太长了。 她看着眼前人,眼里好似只有他,一如既往的温柔缱绻。 “风大,仔细着凉。” 第532章 爹爹,知栀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五年后。 外头的雪初下时疏疏落落,如筛细盐,继而漫天狂舞,簌簌急坠。 屋内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榻上生的粉团般的奶娃娃撅着腚拱成小山包,努力翻身,口水打湿了绣着长命百岁的围嘴。 虞听晚在边上看着。 眼瞅着他翻过去了,又不做人伸手把他翻过来。 奶娃娃愣了愣,看了看阿娘,竟没哭闹,而是咧嘴咯咯的笑。 檀绛从外头进来。 “夫人,马车备好了。” 虞听晚闻言没再使坏。把奶娃娃裹上厚厚的棉衣,又让檀绛取来虎头帽,虎头鞋。 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檀绛:“咱们小公子可真乖,极少哭闹。” “这是什么好事吗?” 虞听晚:“当初乖乖她就不乖吗?” 想到府上魏知栀这个小霸王,檀绛沉默了。 隔三差五惹祸,比宁允翎还能耐。 偏偏宁允翎惹祸后,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老子错了怎么了?罚我啊! 可魏知栀不是。 她从不说错。 因为她都有她的歪理。 知道站不住脚。故她从来不需要别人认可。 真的,没人懂她!只有伏猛!!! 惹祸后,她只要这回哒哒哒走近魏昭,很乖的把脑袋靠过去,蹭啊蹭。 “爹爹,我出门这点时间,有一半都在想你。” 是的,虞听晚哄人的花言巧语,她也不差。 而魏昭就吃这套。 “爹爹累了吧,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呢,我给你捶捶腿。” 嗯。她循序渐进。 然后表示。 “爹爹,知栀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下回,她能找顾傅居,奶声奶气。 “外祖父!不要拒绝我好嘛。” 下下回,能找到贺诩然。 “舅公,我又来烦你了!” 下下下回,她能捧着小脸,很惆怅的发问。 “这次,摇人摇谁呢?” 为什么不逮着一个一直薅? 魏知栀的小脑袋瓜认为,要给这些长辈新鲜感。 檀绛想到这些,看看虞听晚。 想说,姑娘和您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不敢。 之前夫人就和将军严肃讨论,魏知栀像谁。 将军都很认命的说像他了。 认命是认命,但格外宠。 姑娘那会儿学翻身,翻了很久没翻动,还不等生自个儿的闷气,将军看不过眼,伸手帮她翻。 ——“别急。用腿蹬腰使劲,不就过来了?” 可先前小公子翻的时候。 魏昭就在边上看,半点没有动手的意思。 他淡声说。 ——“这世上有谁天生就会翻身?” ——“自己想法子,这点小事如何还能借助外力?” 就真的,教导方式不同。 可等小公子成功翻好了,魏昭嘴角微不可查的翘了翘,把奶娃子抱在怀里,轻轻拍他的脑袋。 ——“这不挺能耐的吗?” 虞听晚一早就没看到魏知栀:“她人呢?” 她猜。 “又去给婆母叔母添乱了?” 檀绛:“姑娘去忠勇侯府了。许是下了雪,找萧家小世子堆雪人吧。” 行吧。 虞听晚看了眼天色,抱着奶娃娃外去。 “那不管她了,走吧。” 马车去的方向,是上京的一处小巷。 虞听晚刚下马车,就闻到了浓郁的卤香味,馋的勾人。 在门口等了许久的慧娘迎了上来,接过咿咿呀呀的奶娃娃。 慧娘对虞听晚道。 “快进屋,烤烤火。” “上京严冬远比不得泽县。我刚过来时还觉得稀罕,觉得连风都是软的,哪像老家那边,风一刮便如刀子剜肉。可住的久了,骨子里的寒气反倒掺了出来,竟也觉得冷。” 虞听晚点头:“是如此。” 她想,她怕是也做不到和以前那样,手开裂后还能跑去山上捡柴。 “爹呢?” 她环视一圈,没有看到卫守忠。 慧娘:“我想着给知栀做些肉干,让他出去买肉了。知栀怎么没来?” 虞听晚:“出去野了。” 哪有这么说女儿的? 慧娘嗔她,想起一事。 “我前儿上街,宁国侯夫人正巧坐着马车经过,许是外头跟随的奴仆眼尖,认出了我后告知。宁国侯夫人下马车,给我塞了一份喜帖。” 她说这些时,不如刚来上京的局促。 谁敢想当年山脚她因私心救下浑身是血的男人,想要当儿子养。转头又给他娶了个标志的媳妇。 她莫名其妙就成了上京好几个显赫府邸的恩人? 这些年一直被当做亲戚走动。 谁不说她命好? 虞听晚温声,寻思着到时候派人过来接:“便是没碰上娘,舅母只怕都会派人过来送喜帖。您只管收下,回头过去吃杯酒。” 儿子终于得到卢家两个小舅子的认可,要抱得美人归了,就宁国侯夫人那架势,恨不得放上三天三夜的鞭炮。甚至怕宾客不多,不够热闹。 慧娘点头,低头看怀里的奶娃娃,笑:“我们衡哥儿瞧着,愈发结实了。” 虞听晚哒哒哒往前,身子直往灶屋钻。 奶娃娃看见娘亲入了灶屋,安安静静,只睁着着弯弯鹿眼等她出来。 可见慧娘却把他往另外的房屋带,就急了。 可他不会说话,直啊啊的叫。 隔壁孙老夫子听着动静,让刘燕扶着她过来。 见状,没好气骂。 “你个逆徒,怎地就记着吃?” 虞听晚抱着大碗出来:“夫子怎么愈发暴躁了。” 这天气,吃着滚烫的卤味,最合适。 虞听晚蹙眉:“都一把年纪了,好歹收收脾气。” 老夫子:…… 虞听晚很真诚,好声好气哄他:“要不要给您也盛一碗?我又不吃独食。” 刘燕没忍住:“哈哈哈哈哈。” 真的。 都生了两个孩子了,虞听晚还是老样子。 刘燕上前握了握衡哥儿的软乎乎的手。 “看着是急着要学说话了。” 虞听晚:“他爹也挺急的。” “怎么说?” 虞听晚:“知栀学说话时,头个喊的不是爹娘。” “那是什么?” 虞听晚感觉碗里的卤味都不香了,用筷子戳了戳,很惆怅,一字一字念出那个并不陌生的名字。 “彩——英。” 天知道,魏昭听到那字正腔圆的两个字后,脸都黑了。 如何还能让青鸦这个深情碎嘴子再接触衡哥儿? 第533章 我也不懂呢 雪簌簌而下,将道路覆白,檐下冰凌垂挂。青鸦扑簌垂树,抖落玉屑纷纷。 魏知栀出了萧家大门后,小小的人儿望着街道。 她生得粉雕玉琢,杏眼澄亮。披着大红缂丝貂裘斗篷,襟前悬着赤金璎珞项圈。 瞧着富贵又娇俏。 魏知栀跳着下台阶,仰着头去看庞然大物。 “走啦!” 天儿冷,伏猛甩了甩身子,将身上的雪抖落,这才屈下前肢。 魏知栀卖力往上它背上爬。 伏猛像是看不过眼,叼住她的衣角轻轻一扯,等魏知栀坐稳后,才直起身子。 青鸦飞过来。 被收拾过,它这几日特别老实。 “人之初,性本善。” 听听,背的都是些什么。 “性相近,习相远。” 魏知栀猛地捂住耳朵。 她不想听。 魏知栀很痛苦小身子一倒,把脸埋在伏猛柔软如绸缎毛发上。 她闷闷的:“爹爹要送我去国子监了。” “我不是很想去。” 伏猛很心疼。 “嗷呜!” “什么?你让我逃课吗?” 伏猛点头! “这不好吧。” 魏知栀人小鬼大的叹了口气。 “爹爹那么会读书,我总不能拖他后腿。” 伏猛很骄傲,觉得也是。 主子的确学识渊博啊! 魏知栀又道:“阿娘也告诉我,她幼时在学堂,是同窗里头最上进的一个。” “她读书最是积极,写文章,每日的课业总是完成的最好,更是师公最得意的门生。” 伏猛:…… 虎眼里头是数不尽的鄙夷。 虞听晚骗你的啊!!! 你以为孙老夫子骂她逆徒,只是特殊的爱称吗? 可没人拆穿虞听晚。为的就是让魏知栀去了国子监能消停些。 白虎驼着小姑娘往前走,百姓纷纷避让。 头回来上京的学子远远看着,忍不住出声唏嘘。 “这便是将军的爱虎吧,瞧着如传言一样威风。身上的小郡主唇红齿白的,生得和观音菩萨莲花座上的童子一个样!看着就乖巧。” 身边的婆子把他往后拉。 “避着点避着点!别凑过去。” “这是怎么了?我又不会冲撞小郡主。” 婆子瞅他一眼。 “你瞧着不是好人。” “上次和你一样贼眉鼠眼的,见小郡主年纪小好糊弄,故意跑过去倒地嚎叫讹人。” 嗓音那个惊天动地,就好像快要死了。 “那被讹了吗?” “没。” “小郡主见他哭的那么惨,很善心的让白虎去挖了个坑,要把他给埋了。” ??? 学子:“这这这……” 婆子:“小郡主人挺好的,就怕没人给他收尸。那个坑挖的又圆又大。” 学子:???? 婆子啐了一口:“那货色见收不了场,也得不了好处就要跑,小郡主反应过来被骗了,便格外生气。” “说不能浪费,也不能白挖,愣是让他到坑里躺好,要给埋了。也得亏魏家军及时出面。” “啊?那……都说白虎通人性,难道没阻止吗?” “阻止?” 婆子一脸奇怪:“白虎埋得可快了。” “它本就不太讲道理,也没道德。小郡主又觉得她就是道理。这一人一虎凑在一块,你说谁敢惹。” 说完,她很炫耀。 “你不知道吧,小群主还是白虎带大的。从小就趴在白虎背上,让它扛着四处走。” “听说才出生那会儿,只要哄睡着后把她放到摇篮就能醒来,一醒就哭。” “可把她放到白虎身上,睡的可香了。有人砸门,都吵不醒。” 以至于那段时间,伏猛特别憔悴,以及感觉责任重大! 学子沉默了很久。 “难怪你们这般避之不及。可是小郡主年纪小,会为难?” “谁说的?” 婶子不高兴了。 “咱们只要不挑衅小郡主,小郡主怎会无端罚我们?” “顺国公府的孩子怎会差?除了娇气些,可却是十分懂事的。” “上次我婆婆摔了一跤,篮子里的瓜果青菜滚了一地,小郡主险些踩到给摔了去。可她就没为难,帮着把菜全部装回去,还问我婆婆有没有摔疼,要不要去医馆。” 人群也纷纷点头。 学子就不明白了。 那你们躲什么啊。 像是老鼠见着猫一样。 很快,他就知道了。 只见白虎走去一处摊位停下。 魏知栀知它馋了:“这里的烤兔子我都要了。” 商贩连忙道是。 魏知栀奶声奶气:“多少钱?” 伏猛就不明白。 给什么钱啊。 他在摊上吃喝都不给钱的。 商贩忙道:“不不不,不必给,小郡主拿去就是。” 伏猛哼一声。 算你识相。 魏知栀:“不成。” “我上次没给钱,阿娘就罚我了。告诫我商贩不易,不能空手套白狼。” 商贩见状,忙道:“时辰不早了,卖的也差不多了,摊位上还有五只兔子。” “一只七十文,共三百五十文。小的给小郡主抹个零,您给三百文即可。” “该多少是多少。” 魏知栀取下腰间装着银钱的兜兜,掏啊掏。 掏出指甲盖大小做工精细的金叶子。 这是上次太皇太后给的。 “这是宫廷所致,一片估摸着一两。” 商贩正要去接:“小的找您……” 不等他说完,魏知栀又掏出金黄色蜜蜡的小算盘。 “让我算算。” 这算盘很小,是专门给她玩的。和虞听晚平时算账用的算盘一模一样。 啪啪啪。 是珠子拨动的声音。 魏知栀很严肃,她也拨动的很认真。 然后她眨巴眨巴眼。 “算好了,你得找我三两。” 商贩:??? 什么玩意? “小郡主,您给小的才一两啊。” 怎么他还倒贴? 伏猛:??嘴里的烤出肉差点掉出来。 可小主子那么小,就能赚钱了,伏猛觉得很有本事!!! 魏知栀也不明白。 她困惑极了,小脸无辜。 “我也不懂呢。” 但魏知栀对自己很自信:“可我总不能算错吧。” 商贩:…… 野蛮无赖的伏猛把兔肉咽下。 它凶狠的看向商贩,吼了一声。 不就三两吗,让你给就给啊。 目睹一切的读书人:…… 即便后头有魏家军处理乱摊子,可被摊上的确麻烦。 等魏知栀跑去找虞听晚已是黄昏。 她从虎背下来后,就颠颠往院子里跑。 第534章 顽劣是假,灵性是真 虞听晚正磕着慧娘刚炒好的南瓜子,和刘燕说话。 “乡试阿俞准备的如何了?” 刘燕:“没问。他和赵夫子在华清学府里头,已有半月不曾归家了。” 赵夫子准备春闱,赵俞准备乡试。 “我前儿惦记,和婆母一商量,便叫上赵婶子一道跑过去送饭。回来时赵婶子笑眯眯偷偷给我们说,赵夫子有些把握。” 就赵夫子平时的严谨,敢这么说想来把握是很足了。 除了他有底子在,又肯用功外,这也有魏昭顾傅居时常点拨的缘故。 刘燕很豁达。 “我和婆母却是不敢问的,眼瞅着他又清瘦了不少,如何不怕他负担太重。” 换成以前,谁敢信赵俞考中秀才才,还能进上京读书啊。 “这次考不中,那就下回。” 刘燕:“我都把生意做到上京了,他只管读,我又不是养不了他。” 虞听晚:…… 曾几何时,她也雄心壮志想过养男人。 “阿娘!” 外头传来魏知栀的声儿,她才扭头,就见小姑娘跑进来,把手里的糖葫芦往她手里一塞。 然后喊了声刘姨。 脚步一转,鼻子很灵的转去了灶屋。 刘燕一言难尽。 虞听晚幽幽:“意外什么?亲生的。” 等魏知栀出来,手里捧着比她脸还大的碗。 卫守忠不放心跟在身后:“小心摔了,阿爷给你拿。” “不用。” 见魏知栀挨着虞听晚坐下,卫守忠这才回灶屋。 走的时候,他还不忘乐呵呵道:“栀姐儿再等等,肉干你阿奶很快就做好了。” “这次做得多,回头让你娘给你全部带走。去了国子监也好分给那些刚认识同窗吃。” 护食的魏知栀笑容僵了。 “知栀为什么要分给他们吃?” “交友。” 卫守忠转身又同她说话:“伙伴多了,你也好最快融入学堂。” 魏知栀不理解。 “为什么是我融入他们?” “而不是他们向我妥协?” 刘燕:??? 真是长见识了。 她抬手,鼓掌。 “比你娘有出息。” 一旁打瞌睡的孙老夫子不知何时睁了眼。 “栀姐儿过来,让师公瞧瞧。” 魏知栀哒哒哒走过去。 “师公。” 孙老夫子语重心长:“去了国子监,你得尊师重道,恭敬听训,不可怠慢。” 说完,他瞥了虞听晚一眼。 虞听晚:…… 点她呢? 魏知栀点头。 “嗯!” 孙老夫子刚要笑。 魏知栀:“夫子听话,我就尊师重道。” 你还有条件了? 你怎么能有条件? 孙老夫子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他继续语重心长。 “你得用功。不许迟到早退,坐有坐相立有立相,不可懒惰。” 魏知栀:“嗯!” 应是应下了,能不能办到,那她不能保证。 “同窗之谊贵乎始终,你当谦让,与他们好好相处。” 魏知栀:“嗯!” 见她一次比一次应的快,孙老夫子就知道左耳进右耳出了。 他无奈叹气。 他看着眼前的魏知栀,从她身上看到了虞听晚的影子。 时间过得可真快呀,乍一眼,逆徒孩子都那么大了。 他看着小小的魏知栀,眼前不免想到了长远记忆的画面。 那时……发妻还在。 却缠绵病榻。 他本在书院教书,可又得照顾发妻,两头跑实在不便。便辞去夫子一职,在家起了收徒之意。 虞敬成得知消息特地找上门来。 ——“夫子,我家有一女,想送过来听训。” 呵。 泽县那么小,孙老夫子也是有所耳闻,虞家杳杳多么不服管教。 他可不敢要这烫手山芋。 正要推脱,可虞敬成给了一大笔银子,还说要给他发妻找最好的大夫。 人总是俗的。 他也为俗物点了头。 这钱,他收了。 妻子看病吃药实在费钱,而他也的确囊中羞涩。 他是举人,不少人慕名而来。 可名额有限。 还是得走走场面的。 那日,有意送来启蒙的孩子被领着站了一院子,盼着能被孙老夫子挑中。 孙老夫子也看到了虞家杳杳。 她生的好,在孩子里头格外的出挑显眼,又是唯一的女娃娃。 虞家杳杳正四处张望,不明白怎么那么多人上赶着踏入读书的苦。察觉他的视线,很嚣张的冲他做了个鬼脸。 孙老夫子就觉得,钱不是好拿的。 他挑好了孩子,最后一个名额留给了虞家杳杳。 小姑娘倏然眼睛瞪得溜圆,像是不可置信。 很快又挺直腰板。 她很骄傲。 杳杳眼里的得意藏不住,朝他立了个大拇指。 ——“慧眼识珠。” 拜师的时候,她磕了个响头,不忘表示。 ——“夫子,您还挺有眼光的。” 用的竟然是您? 孙老夫惊讶,又上下仔细打量她一番。 那孩子不曾闪躲,大大方方的让她看。 他就觉得,这孩子其实……并不是不可救药。 看看她的眼睛,多干净啊。 顽劣是假,灵性是真,而璞玉待琢。 正如此刻的栀姐儿。 可卫守忠就很操心:“也不知那些孩子,好不好相处。你要是受欺负,可怎么是好?” 虞听晚:“……” 她都怕魏知栀爬到那些人头上去。 上京里头,谁敢欺负这祖宗啊! 魏知栀却觉得卫守忠说的很对,她重重点头。 “是这样。” “我和爹爹一样,都挺娇弱的。” 想到了什么,她转头告诉虞听晚。 “对了,糖葫芦是外祖父让去带给阿娘的。” 不用她说,虞听晚也知道。她吐出几颗籽。 “有点酸。” “外祖说了,之前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伯伯病了,是他儿子做的。” 难怪。 和上回吃的不是一个味。 魏知栀就很愁,开始打听。 “阿娘,国子监和我一起读书的里头有谁?” 虞听晚:“别问了。” “为什么。” 虞听晚微笑,语气轻飘飘的:“三个被你打过,五个被你警告过,还有六个看到你就躲。” 伏猛很骄傲,高高举起脑袋。 打的时候警告的时候,它!都在场! 虞听晚看不下去,伸手一把将虎头往下按。 没一网打尽,魏知栀很惊喜,掰着手指算了算:“爹爹说有十五人,那还有一个。” 虞听晚很头疼:“乖乖。” “嗯?” “把自己算进去。” 第535章 补上年少的甜 { 第536 番外 置之死地而后生。 { 第537章 杳杳的用功 { 第538章 找来泽县 { 第539章 她还小呢 { 第540章 可杳杳真的很善良 { 第541章 惹我生气,你就摊上事了 { 第542章 我总要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 { 第535章 补上年少的甜 魏知栀如遭雷劈。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那么不受欢迎。 被她打,被她警告,肯定是那些人不对啊。 檀绛感慨:“看来还是萧家小世子会忍。” “上回被揍的鼻青脸肿,竟还愿意和咱们姑娘一道玩。” 这么一听,沮丧的魏知栀身板也直了。 可她反驳。 “都说了不是揍。” “我只是不小心把沈姨给的一盒珍珠打翻了。萧临踩滑摔了去。” “我到底是姐姐,见他摔疼了,还要去扶他。” 虞听晚:“是,可你也摔了。还砸人家身上去了。” “他本来没什么,你这一砸,胳膊折了,以至于要在榻上养小半个月。” 魏知栀表示:“我……我心下愧疚。萧临当时非要嚷着让我照顾他,直到好为止,我二话不说也答应了。” 虞听晚看着女儿,头很大。 “你照顾着照顾着,害他又多躺了半个月。” 萧怀言当时就觉得自己儿子是自找的。 虞听晚:“若是换成了别人,忠勇侯府的门是别想进了。” “我今儿就进了!” “沈姨还留我用饭。” 魏知栀的得意没持续多久。 “不过,萧临把我赶出来了。” 虞听晚稀罕:“你气着他了?” 没呢。 魏知栀:“他府上有亲戚登门,来了个表姐,从江南来的。举家过来说是要定居,以后她爹爹要去户部任职。” 别看她年纪小,可陈述事情却是很清晰的。 奶声奶气。 “那姑娘比我大一岁。就没我懂事,也顽劣的很,想来是被家里宠坏了,也没见过多大的世面,便以为户部好大的官。” 虞听晚:…… 是挺大的。 主要就是你爹爹,外祖那些人,更大。 “我看沈姨还有忠勇侯夫人都不怎么待见他们,不过好赖沾着点亲,总要过过表面功夫。” 她告诉虞听晚。 “那人可混账了,私下推了我一把,还不许临哥儿喊我姐姐。说那是她的弟弟。让我不要鸠占鹊巢。” “我被推懵了。” 魏知栀:“我就没见过,有人敢爬到我头上来的,她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 虞听晚:…… 魏知栀:“可萧临不高兴了。” 萧临自然是护着魏知栀的。 但魏知栀也觉得那姑娘说得对。 她有亲弟弟啊,萧临叫不叫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就认可了她。” “萧临恼我把他拱手让人。” 开玩笑,魏知栀除了哄魏昭外,怎么可能哄别人? “我就吓唬他,再吵我就给他做媳妇。” 魏知栀很苦恼:“他吓得把我赶了出来,还骂我轻薄他。” 虞听晚:…… 你是一点也不冤枉。 她等着魏知栀吃完,屋内睡了的衡哥儿醒来,这才拿着慧娘做好的零嘴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中途,虞听晚看了眼天色。生了主意,让顺子换道。 看着路,那个方向是卢家。 和衡哥儿玩闹的魏知栀来劲了。 “阿娘,我们是去看姨母吗?” 她嘴里说的姨母是在坐月子的顾妩。 顾妩三年前在顾傅居的牵线下嫁给了卢家嫡子。 虞听晚到现在还记得,沈枝意在她面前长吁短叹。 ——“怎么是卢家?为何不是贺诩然!” ——“不是,顾妩和卢家嫡子相看就双双看对眼了?贺诩然差哪儿了?” ——“哦,他差在欢喜的像是嫁女儿,说他这个当舅舅的要给顾妩添妆。” 真的,她很执着。 ——“虽然顾妩只把贺诩然当舅舅,贺诩然也把她看作小辈,不可能生出男女之情。可两人就不能满足我成一对吗?” 这件事,最后受害者却成了宁允翎。 他得捧着卢家的两个大舅子外,还要讨好顾妩。 顾妩又是除了虞听晚外,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人。 虞听晚把衡哥儿塞到嘴里吮吸的手抽出来。 “天晚了,你姨母那儿明儿再去。” 她只是经过卢家,去买点心。 买了点心后,虞听晚也不曾回府。 马车朝华清学府过去。 天色渐晚,落日的余晖暗淡。 魏昭一身常服,眉眼冷淡又自带三分凌厉,行走时如松间清风。 快科考了。华清学府一位夫子急着回老家奔丧。 别的夫子为了科考学生能有个好名次,已是忙得不可开交。 顾傅居能顶上,可他本就在学府有教学授课,时常冲突。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就请魏昭每隔五日抽半天的功夫过来,给寒门学子讲课。 其实魏昭早该走的,可刚刚特地考了考赵俞和赵夫子,这才耽搁到现在。 路过的学子纷纷向他请安。 他颔首以作回应。 才出了学府。 眼儿却看向坐在台阶上朝他招手的小姑娘。 他眸色柔了柔,走过去。 “怎么来了?” 魏知栀仰着头看他,张嘴就来:“想爹爹呗。” 甜的很。 魏昭严重怀疑女儿又惹祸了。 他眉头微微蹙起。 就见魏知栀递上纸袋。 “什么?” “给爹爹买的。” 无事献殷勤。 魏昭哼笑。 他接过来,打开一看,眸色微怔。 是…… 糯米糕。 魏知栀叭叭叭道:“阿娘说去国子监读书,家里都有人给买糯米糕呢。往后也会给我买。” “阿娘还说爹爹教书和读书一样辛苦。” 她又哄她。 “知栀可心疼呢,往后都给爹爹送。” 魏昭拿着纸袋的手一紧。 他都要忘了。 幼时读书,他盼着母亲能和别的母亲一样,也给他送糯米糕。 可盼了许久。 却是一场空。 年少落下的甜,岁月却在此处,悄悄补上了。 虞听晚这会儿抱着衡哥儿下马车。 她生得极好,似三月枝头将绽未绽的海棠,肌肤莹白里透着浅浅的粉,一双杏眼清凌凌,自带春意。 半点瞧不出,已为他生了两个孩子。 一阵风而过,裙角微漾,环佩轻响。 衡哥儿瞧见他后,咧嘴笑了。 啊啊啊的召唤着,要让他抱。 而虞听晚盈盈立在那处。晚霞映着她半边脸颊,连眼尾的泪痣都艳得灼眼。 她握上衡哥儿的手,朝他挥了挥。 嘴角含笑,嗓音柔柔,却直往他心窝子钻。 “我们来接爹爹回家啦。” (本章完) 第536 番外 置之死地而后生。 流放之地,朔风如刀。 破败的草屋抵不住北地严寒,每至深夜,霜气便从缝隙中渗进来,在衾被上凝成细碎的冰晶。 “父亲。” “父亲,您醒醒,您醒醒。” 耳侧绝望的哭喊声不止。 应懿醒来,看到了跪在榻前,单的应扶砚。 应扶砚如今不过是少年模样。 吃了不少苦,身形单薄,脸上脏乱不堪。 他怎么还活着。 他不是死了吗? 死了后看着砚哥儿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看着他度日如年,谁都能践踏。 也看到了魏封远不顾安危,把他带走…… 看着砚哥儿登基,却死在了第六个年头。 可…… 应懿还不及多想,已抬手去摸应扶砚的脸。 却触及了他一脸的泪。 应扶砚身体轻颤,猛地抬眸迸发出亮光。 “父亲。” 应懿缓缓坐直身子。 外头传来由远及近的说话声。 “头儿,死亡缘由如何呈报?” “报什么?冻死的累死的横竖都是短命鬼。你真当他还是高高在上的燕王?上京的那些人谁敢追责?告诉你吧,是那位不让他活。” “你看着吧,要不了多久,那小的八成也活不成。” 说着,那人啐了一口。 “真是晦气!又是让老子来收尸……” 话音刚落,破旧的房门被踢开,破絮般的雪片子跟着灌进来。 草屋很小,除了一张破榻,什么都没有。 腰间挎着刀的役卒,对上应懿冷沉的脸,猛地吸了一口气。 不是死了么? 说尸体都僵硬了啊。 怎么…… 应懿:“有什么事吗?” 别看役卒私底下都不把他当回事,可燕王到底是皇室出身,身上的气势与生俱来。 何况又诈尸了。 役卒如何不怕。 吓得连连后退。 “没……没。” 应懿:“那还不滚?” 两个役卒撒开腿就跑。 应懿闭了闭眼,思绪很乱,可他的手死死攥紧,青筋暴起。 想到妻女,想到了燕王府惨案…… 心下情绪翻滚。 都是恨。 “阿砚。” 应懿:“你想回上京吗?” 应扶砚微愣 上京? 他想都不想想。 只记得每日发的那碗照得见人影的稀粥,要小口小口地嘬,才能熬到明天。 他听到父亲出声。 “阿爹这次拼了命试着……带你回去好不好。” ———— 应懿等到了魏封远。 每回魏准备班师回京,都会偷偷来看他。 但不敢久留,毕竟这里有应乾帝的眼线。 入内。 四下静谧。 应懿摸黑,避开巡逻的人,来到挖石矿,隔着一道墙,另外一头的魏封远已等候多时。 “长话短说。” 魏封远压低嗓音:“我知囚衣单薄破旧,可没法给你们准备避寒的衣物。” 实在是穿了,就能看出猫腻。 尤其役卒时常借题发挥,用鞭子抽打囚犯。 一鞭子下去,别说囚衣拉开口子,便是身上都被抽打的血肉翻张。 “这次带了金疮药,五石散……,五石散后浑身发热,可抗极寒,但不可长期服用,副作用……也极大。” “封远。” 应懿打断他。 “我要杀回上京。” 墙另一侧的魏封远没了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 “你疯了?” “你手头上没兵。” “你有。” 魏封远:??? 应懿:“招兵买马……” 后辈都能做到,他们这些长辈,既无退路,不如集聚放手一搏,现在慢慢部署……也不迟。 应懿喉咙发紧。 “入宫为妃的沈家姑娘。封远,你该把她夺回来了。” 魏封远眸色微沉,呼吸微顿。 这件事,除了家中长辈无人知晓。 “你怎知……” 应懿苦笑,他仰头去看天,黑沉沉的,不见星月:“你知龙椅上那个一己之力无法撼动,为了护整个魏家不受牵连。故,无法私心将整个顺国公府放在火上烤,要考虑的太多,又有太多人得周全。明知他是故意挑衅,却忍辱不敢生乱。” “不瞒你,我并非对龙位之争没有贪念,我没那么圣贤。不过是清楚何为捧杀,父皇明面上对我好,却是将我当做那人的垫脚石。” 他清楚那个位置与他无缘。 “故,我没有争。我便是有太多能耐,也争不过。” “我不愿与之交恶,我也顺从父皇,弯下腰让他们踩,可谁能想到,他们……还是没有给我善终。” 流放前,魏老太爷尚在,曾来见过他。 让他当了……明白鬼。 父皇死之前都在算计他去调教三弟,留下的圣旨给他指了条死路。 应懿:“你听我说。” “我虽不知怎么回事,可今儿本该死了一回。” “你这次回京,不过一月又得急急出征,一战会……命丧边境。” 魏封远身形猛然一晃,指尖钻的铁甲鳞片咔咔作响,面上血色霎时褪尽。 他来的匆忙,风尘仆仆,战马踏过千里黄土。在边境驻守,整日操练底下的兵,他也本就失意,不曾打理自个儿,胡茬已冒出一指长。 “你是聪明人。” “该清楚,你要是出事,封行是什么下场,魏家又是什么下场。” 那边应懿的声音继续传来。 可魏封远已是不愿再听。 他如何猜不到? 就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沈瑾的事……,他无能,也无力,不敢拿上魏家阖府的性命,和皇室对上。 魏封远想斥应懿胡说八道。 可他说不出口。 应懿从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而他心中一直有个声音,让他信他。 应懿:“忠勇侯这些年也够委屈,他……也该支楞起来了。” “清远伯的女婿,那唤作顾傅居的。要是没记错,他如今不敢露锋芒。几年前还去被派遣一方之地做县令。眼下我道他不知如何了。” “他那边,也有劳你跑一趟。” “此人戒备心重,只怕不会一口应下,你告诉他,他暗中要找的人尚在,被泽县姓虞的镖师收养。如今安好,可有人想要斩草除根。” “还有,这是我写的名单,你收好。都是能用之人。” 魏封远沉默了很久。 “你……如何脱身?” 应懿自不可能一直困在这里。 “如那人所愿,死一回。” 应懿:“不只我,你也是。” 他语气带着疲惫,却也坚定。 “假死隐去暗处,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本章完) 第537章 杳杳的用功 晨光熹微,薄雾如纱,笼罩着刚刚苏醒的泽县。 各家各户屋顶上青白的炊烟袅袅升起,在微凉的空气中缓缓舒展,时而纠缠,时而散开。 咯吱一声,房门被推开。 虞敬成从外头进来:“可还难受?我在街上买了几个包子。正热乎着。” 玉娘半坐在榻上,面色微微泛白,可眉眼温柔。小口小口的喝着红糖姜茶。 每月的那几日,小腹好似有钝刀在里头搅。 她柔声道:“好多了。” 她这会儿也吃不下。 她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准备起身:“明儿便是除夕,杳杳得去孙老夫子那边拜年,我还不曾准备年礼。” 她细细把打算说给虞敬成听。 “我琢磨将明年的束修钱一块交了外,除了带一块家里用盐腌的鹿肉,还得去外头割肥瘦相间的新鲜猪肉用红纸包裹,再去买两壶酒。” “点心的话,就准备年糕,枣糕,桂圆,莲子这四色。寓意好。” “孙夫人胃口不好,我上回便做了些果脯蜜饯。一并得带上。” 这也不少了。 在泽县算是厚礼了。 玉娘办事一向妥帖,虞敬成是放心的。 虞敬成拦她没让下地,又给她捻了捻被子。 “还早,再躺会儿,不必如此急。” 玉娘嗔:“糊涂了不是?明儿家家户户都忙,是没人出摊的,你上哪儿买?” “别的也就算了,猪肉摊子却得要早些去的,不然好的都被挑光了。” 虞敬成一听这话,也觉得是。 “我记下了,这就去买齐。” 人一走,屋内安静下来。 玉娘又躺了会儿,披上衣裳准备去隔壁。 可房门被推开。 小姑娘溜了进来。 她俨然是没睡醒,揉着眼睛,直奔她而来。 “怎么了?” 玉娘柔声:“可是梦魇了?” 杳杳把鞋踢飞,掀开被子,滚到她怀里。 “阿娘。” “阿娘在。” 小姑娘躺在暖融融的被窝里,像是只收了爪子的猫儿。 杳杳拉起玉娘的手,放到自己背上。脑袋埋到她怀里,又娇又软:“阿娘哄哄我。” 玉娘眼里荡着温柔,轻拍她的背。 “你爹爹买了包子,可要吃些?” 杳杳刚醒,人还混沌着:“不要。” 玉娘:“夫子之前布置的功课,你可写了?” “没。” 理直气壮。 玉娘:“娘不是和你说了,明天得去夫子那儿,他定是要检查的。” 虞家杳杳死猪不怕开水烫。 “我不做功课,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夫子也该习惯了。” 玉娘:…… 杳杳还很得意。 她见玉娘不说话,还不忘安慰。 “阿娘放心,和我一起读书的那些人倒是会完成功课,可也不见得他们比我机灵。” 玉娘:…… 她抬手点了点杳杳的额头。 “你啊。” “阿娘不求你上进,但你总该摆出读书的态度。” 玉娘细细叮嘱:“孙夫子对你多上心,你可不能辜负。” 虞听晚听进去了。 她摆出态度。 很认真的那种。 姑娘蹙眉:“真替明天的我,感到担忧。” 在玉娘的催促下,她到底还是不情不愿爬起来用功了。 杳杳洗漱好,吃了一个肉包子,就坐到虞敬成亲手给她打的书桌前。 手里转动着笔。 她陷入深思。 让杳杳想想夫子布置了什么课业!!! 她想不出来。 哦。 因为她没听。 杳杳痛定思痛,准备去隔壁巷子问问同窗王舟生。 腰间挂着珠子随着她的走动,叮叮咣啷的响。从河边洗衣裳回来大着肚子的何婶子只觉得一阵风过。 小姑娘从她眼前跑了过去。 “这孩子,急着去哪儿?” 她正纳闷,就见婆婆尖酸刻薄的站在门边,死死盯着她。 “你个懒妇!” “洗个衣裳也要那么久?怕是在外耍乐忘了时辰。” “家里活计难不成扔给我?娶你进门就是当畜生用的。” 何婶子脸色拉下来:“儿媳出门前朝食做了地也扫了,婆母不妨算算如今是什么时辰。还当指望我这个畜生有三头六臂不成?” “你——” 何老妇气得不行,哪还有理智可言,就要用扫帚打她。 “呦。” 有小不点冒出来。 杳杳折而往返,眨巴眨巴眼:“老妖婆又发疯了?” “上回何婶子肚子里的娃娃,就是被你打没的。” “这就是夫子说的好事成双吗?” 何老妇被点醒,连忙扔了扫帚。 杳杳走过去,摸了摸何婶子的肚子。 奶声奶气。 “记住了,是你阿奶不要你,不是你阿娘。” “不是你家掀不开锅,养不起。谁让你阿奶是出了名的毒妇。” 何老妇:??? “你!” 她气得要打杳杳。 “干什么!” 忘记带银子的虞敬成走过来就瞧见这一幕,吼了一声快步而来。 他是镖局中人,一身的腱子肉,看着拳头就吓人。 何老妇吓得连连后退。 “没……我可没动她。” “是她辱骂我在先!” 何老妇愤愤:“我管教儿媳,她竟插一脚!” “虞镖师不如管管你女儿,她这才多大……” 虞敬成听着就烦。 “骂你就骂你,怎么了?” “你不欠吗?” “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和孩子计较?” 杳杳:“我知道!” “这就是夫子说的倚老卖老!” 虞敬成:!!! 他看着杳杳:“书没白读。” 都能说四个字的话了。 虞敬成瞥了何老妇一眼,语气冷下来。 “到底怀着孕,是你何家的骨肉。还是有点长辈的样才好。” 别人家的事,他身为外男到底不好过多掺和。 虞敬成又仿若无人对杳杳道。 “阿爹不是叮嘱过吗?离这老婆子远些。” 虞敬成直接把杳杳抱起来。 “走,和阿爹回家。” “我要找王舟生。” 虞敬成拧眉:“找那小子做甚?” 他不喜欢王舟生。 王家之前还登门透露要结娃娃亲的意思。 杳杳乖乖道:“问功课。” 虞敬成眉头松下来。 王舟生上次考试,考得很不错。 虞敬成也就没拦:“那早去早回。” “有什么不懂的,让那小子教你。” “不过问好了,就回来。” “别和他玩。” 典型的打秋风。 杳杳重重点头。 她知道呢! (本章完) 第538章 找来泽县 何老妇要气死了,可又不敢得罪虞敬成,愤愤摔门回了屋。没再对儿媳骂骂咧咧,只对隔壁虞家的方向啐了一口。 “一个不懂规矩,又没半点礼数小赔钱货,也就他虞敬成当个宝。” 想到虞家杳杳方才那一身又是新衣裳。 “多好的料子啊,却拿来给她糟践。” “那么小的年纪就穿金戴银,老婆子我身上还没件像样的首饰呢!” “还有赔钱货的娘。狐媚相骚货一个,长成那样,一看就不是安分能过日子的。” 何婶子一言不发,只晾晒衣裳。心下轻哂。 人家就愿意宠女儿,碍着你了? 虞敬成有本事,每回出去走镖就能赚不少钱回来。 那钱不留着给媳妇儿女儿用,难道还给你这蛮不讲理的老货色用? 还有…… 何婶子苦笑。 方才杳杳那娃娃都看不下去,知道帮她。 公公不管事。 她生的大儿子,早就被何老妇养歪。 她男人在家,却没主见,缩在屋子里不敢出声。 都靠不住啊! 这…… 男人是废了。 可儿子还小,尚能掰直。 但老虔婆不死,她就管不了这个家。 正如她之前和玉娘说的,还得熬啊。 何老妇不知她心里所想,又狠狠的一拍大腿:“还送去读书?怎得?难不成还能考取功名不是?真是钱多了没地方烧。” 她眼角耷拉下来,颧骨高耸,衬的愈发凌厉,瞪向何婶子。 “你可少和隔壁有来往。” 何婶子对这个婆婆已是厌恶至极。 “玉娘温顺,又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儿媳瞧着本分的很。” 何老妇:?!? “了不得!你敢顶嘴?” “不敢,只是娘这话我听了没什么,可两家离得近,若是让虞镖师听到了,那可不得了。” “当初隔壁巷子刘老婆子背后嚼舌根,被他听见了,可直接冲到那人家里,发了好大一通火。” 何婶子表示:“娘上了年纪,可是挨不住打的。” 何老妇一噎。 可不得不承认,这话很对。 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最后冷冷道。 “外头谁不这么说?” 不说别人,就那刘老婆子,被教训后,背后说闲话还是说的最凶的。 “他虞敬成若真有本事,那就一家一家都打过去!” “要是将街坊四邻都给得罪了,他也长久不了。” 何婶子:…… 为何背地?不就是怕被虞敬成找上门么? 虞敬成那种蛮汉,会怕得罪人?要是手里有名单,难道忍得住不动粗? 泽县本是穷乡僻壤之地,不堪教化。在这里拳头就是道理。街坊四邻动动手脚,只要不死人,县太爷是不会管的。 虞敬成能有什么损失,无非就是赔些钱。 可他差钱吗? ———— 泽县城门。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看着很寻常,并未引起路人围观。 守卫将其拦下。 驾马的严叔笑着给了伪造的路引以及过路费。守卫只随意扫了一眼,就把路引还了回去。 严叔继续驾马,入了城门。 马车里的人这才轻轻掀开车帘一角,帘隙漏尽一线天光,映亮他半截下颌。 他的手骨节分明,食指内侧有道浅浅的凹痕,是多年握笔压出的沟壑。 许是明儿就是除夕,家家户户置办的年货早已置办妥当,街上的人不算多。 “主子。” 严叔:“您这次急着过来,不曾提前调查,就不怕靖远将军所言有误?” “姑娘的事瞒的死死的,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若是换成别人,只怕要当做让您为其卖命的筹码,事成后才告知下落,可他登门却直接给了地址。这其中……” 顾傅居有些失神。 泽县……他其实来过多回,这边并不陌生。 以前过来,心境是掩饰不住的厌恶还有微乎极微不敢奢求的期盼。 这种感觉很复杂。 可眼下…… 他在紧张。 又迫不及待。 顾傅居日夜兼程而来,神色疲倦,可心下却亢奋。 他闭了闭眼:“他背后是……那位。” 早些年一直没动静,燕王许是也认命了,突然却要对抗朝廷,这其中八成有他不知道的事。 “卢老太爷的惨案历历在目,这些年我也备受朝廷打压。他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是必然。” 可…… “他是魏家子,就足够磊落。”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肯定了魏封远。 顾傅居这一路也想了很多。 自新帝登基,熬过了饥荒年,眼瞧着百姓日子有所好转,这一路过来街上从富庶抵达荒凉地,周遭景象变化不小。 有些百姓身上刻着饥饿的痕迹,可深陷的眼窝也浮起光亮。 可……那样的君王。 他让大晋子民好,无非是为了功绩和贤名,当真……仁吗? 若真仁德,他明明能做的更好。 大晋律法不够完善,朝廷处处都在剥削,官场里头的腐败也该一股脑大刀阔斧。 可帝王的心思却一心扑在群臣之间彼此牵制的帝王之术上。 而他这些年苦寻清莺无果,是皇后母族周家的手笔,这其中又何尝不是帝王默许。 顾傅居眼里闪过恨意。 别说是告知清莺的下落,便是有半点清莺的消息,他都肯不顾一切为他们办事。 偏偏燕王和魏封远将筹码毫无保留。 倒是……让他心服口服。 听顾傅居那么说,严叔脸上的笑意如何也藏不住。 那……真的能找到姑娘了? “咱们手里也没姑娘的画像,要是路上碰见了,只怕都认不得。” “好在属下已查到虞镖师的住处。” 就是那些巷子七绕八绕的,严叔驾马险些绕晕。他无法,只好停下马车,朝最近的一户人家问路。 “找虞镖师的?” 有人给他指路:“就在隔壁巷子,不远。你往前走,遇见第二棵老槐树再往左拐,最气派的那家就是虞家了。” 严叔大喜,连忙谢过。 就在这时,有个小萝卜雄赳赳气昂昂抱着一块比她脸还大的石头,朝他们身边跑过去。 只看到一边侧脸,顾傅居却猛地心口一颤。 他掀开布帘,几乎是从车辕上跌下来。胸口突突的跳,震得耳膜生疼,踉跄追了几步。 (本章完) 第539章 她还小呢 被问路的人也眼尖:“巧了,那不就是虞家杳杳吗?” “杳杳!” 她帮忙喊了一声。 杳杳扭头,态度很臭:“有什么事!” “欸,你这女娃娃,又是谁惹你了?有人寻你阿爹,你快领回家去。” 杳杳狐疑,扫了顾傅居一眼。 不认识。 可找阿爹的话,那她还是要礼貌一下的。 她问顾傅居。 “您急吗?” 顾傅居袖下的手,都在颤。 严叔说,没有画像不好认,可他看到姑娘的第一眼,冥冥之中便有一股宿命的牵扯,心脏好似都能跳出胸膛。 他走过去,嘴角张张合合,最能言善辩,文采斐然的他,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他弯腰,抬手拨开姑娘发上的一片枯叶,哑声。 “不急。” 杳杳眨眨眼。 “那等等,我先忙。” 说完,她抱着石头继续往前,最后在一家门前停下,砰砰砰砸门。 “谁啊!” “大早上急着投胎不成?” 刘老婆子骂骂咧咧,过来开门。看到小萝卜头后,眉眼的厌恶藏不住。 “你怎么来了?” 杳杳:“听说,你又说我阿娘闲话了?” 刘老婆子自是不认。 她私底下骂玉娘妖妖艳艳,就会勾搭男人,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听谁说的?我好好说你娘做甚,和她又没交情。” “你一个女娃娃,别听风就是雨。” 这话,要是糊弄别的稚子也就算了,杳杳能信? 她人小,个子矮,奶呼呼的。 可仰着头和刘老婆子说话时,气场可不低。 “是没交情。也不是什么货色都能和我娘攀上交情。” “躲在阴沟里嚼舌根,也不怕烂了牙口?” 刘老婆子:?? 要是虞敬成过来,她早就讪讪赔罪了。 可杳杳不过是个女娃娃,她怎甘愿向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女娃娃低头。 “怎么说话呢?” “别以为你爹是镖师,我就要让着你!” “这方圆十里谁不知你娘当年本该被牙婆卖去青楼,是你爹动心思花钱买下的。说错了吗!” “你娘生的妖精似的,附近的爷们谁不惦记着?我说有本事勾搭男人,还有错了?” 刘老婆子笑:“这是在夸她呢。” “你自个儿想想,妇道人家谁有她这个能耐。” 都说虞家杳杳性子刁钻,可才几岁?好糊弄的很。 刘老婆子眼珠子又咕噜噜转一圈。 “你娘生了你后,肚子一直没动静。杳杳想不要想个弟弟?” “婆婆家里有个女儿,送来给你爹做小可好?” 等女儿生了儿子立足脚跟,虞家那么多钱,可不就是她的了? 刘老婆子越想越觉得可行。 “你想想看,多一个阿娘疼你,多好。” 严叔听着这话,眉头都拧起来了。 “主子,这老虔婆没安好心,这分明是糊弄咱们姑娘!” “属下这就过去收拾她!” “等等。” 顾傅居的视线没有从杳杳身上挪开半分,却是拦住严叔。 “再看看。” 严叔:??? 不是,你找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找到了,人也在眼皮底下了,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姑娘任由一个老妇利用耍的团团转? 姑娘才多大。 能知道这是不安好心? 严叔有些急。 “杳杳,婆婆说的,你可听清楚了?” 刘老婆子:“回头你帮婆婆和你爹爹提提。” 杳杳:“风太大,没听清。” 刘老婆子:??? 她嗓门不低呀。 刘老婆子索性弯下腰,准备再说一次。又见她抱着石头,忍不住打趣。 “从哪儿抱来的?这是要做……” 小小的人儿爆出无限的力量,只见杳杳把脸大的石头往刘老婆子脸上掷去。 “看我不把你这臭嘴砸的稀巴烂!” 刘老婆子躲得快,可到底还是被砸到了,火辣辣的疼。 “嘶。” “你这顽劣小儿!” 她气得就要就要去揪杳杳的耳朵。 严叔:!!! 正要上前。 杳杳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你动我一下试试?” “但凡我在这儿掉了一根头发丝儿,我阿爹也不会饶过你!” 严叔:…… 他终于知道为何主子拦着他了。 合着姑娘不是软柿子。 也是,想到主母平时的性子,也……不意外。 严叔偷偷看顾傅居一眼。 听着姑娘,一声一声喊别人阿爹,只怕主子心里不是滋味。 可他看到顾傅居笑了。 顾傅居眸中很复杂,可其中含着庆幸:“你看。” 他很轻很轻的说:“这孩子,这些年过得极好,是被人捧在掌心疼的。” 被捧在掌心疼的杳杳,正高高扬起下巴。 她余光瞥见顾傅居,总觉得顾傅居看她的眼神很怪。 可她看不懂。 小姑娘把手负在身后。 她其实很气的,本来出个门来问功课,就隔着一条巷子不远,可她却听到一群人围着道刘老婆子昨儿说虞镖师的媳妇如何如何。 她能高兴? 杳杳又放狠话。 “而我真把你怎么了,不说我爹娘会收拾烂摊子,我这个年纪,衙门都管不了。” 顶多骂她教育几句。 杳杳表示会左耳进右耳出。 换成别人,严叔就觉得,好牙尖嘴利的女娃娃。 可这是姑娘。 他就觉得!吐字清晰,还聪慧过人,瞧瞧把那刘老婆子都哑口无言了。 不愧是太傅和嘉善公主的女儿! 看看,大晋律法都懂一些。 他哪里知道,这是杳杳特地请教夫子的。 孙夫子以为她上进,毫无保留。 可杳杳听在耳中就是…… 你年纪能做的事很多,只要不涉及律法,就大胆放手去做。 刘老婆子的停在半空。 杳杳:“没记错的话,上次也是你,背后说我阿娘的不是。” “我阿爹来过一次。” “他见你上了年纪,怕打出个好歹来,出了人命,转头把你家砸了,又气不过把你儿子打了一顿,你儿子这会儿都不能下地吧。” “怎么还不吃教训?” 她不理解呢。 “我却觉得阿爹多虑了。石头都没能在你脸上磨破皮擦出血,瞧瞧,谁有你脸皮厚啊。” 刘老婆子:???? “你——” 杳杳声音比她还大:“别冲我吼。” “也别觉得你一把年纪了,谁都要让着你。” 年纪大怎么了? 她还小呢! 第540章 可杳杳真的很善良 这时候,很多人听着动静追出来。 “怎么了?” “刘老婆子又贱了呗。” 杳杳看了一下手,上头沾着泥,她想擦,却没有帕子。 她苦恼看了一圈,索性全蹭到了刘老婆子身上。 刘老婆子:??? “你要是说我不服管教也就算了。” “可你说我阿娘,不行。” “我知道,你人丑心眼更脏。” “我也知道,我阿娘貌美。你心里不痛快。” 她纳闷:“那能怎么办,你都丑了一辈子了,还不适应吗?” 刘老婆子:“你你你……” 杳杳很不高兴:“别打断我。” 她还没说完呢! 杳杳扫了一圈。 有不少人见不得阿娘好。嫁的不如阿娘好,日子也没阿娘过的和顺。 可阿娘本本分分,外头却总是冒出流些言蜚语污她名节,也就成了她的错了? 阿娘总说,嘴长在别人身上,管不了,随他们说去。 可她脾气不好,忍不了。 这些人是说不清的,他们只顾着嘴里痛快。杳杳才不会费口舌,非要掰扯个清楚。 她又搬起石头。 刘老婆子忙后退几步。 杳杳莫名其妙瞥她一眼。 “皮那么厚,谁要砸你。” “我不累吗?” 她把石头往刘家门前一放,坐了上去翘起腿,露出绣花鞋上漂亮的珠子。 她看了眼人群。 “你们不知道吧。” 人群:?? 啥。 杳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着人群张嘴就来。 她手一点,指向刘老婆子。 “她不检点呢。” 人群:!!! 刘老婆子:??? “你胡说!” 杳杳奶声奶气:“我才七岁呢。” “能懂什么?可不会乱说话。” 人群看看气急败坏刘老婆子,再看看无辜的杳杳。 “这……” 窃窃私语。 “刘老婆子这把年纪了,不会吧。她和何老妇整日凑在一处东家长西家短,怎么好意思抢男人?” “杳杳这个女娃娃都说了,脸皮厚啊。刘老婆子男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要不是样貌磕碜,不好改嫁,怕是早走了。” “那照你那么说,她模样不行,谁和她纠缠?” “这你就不懂了吧!娶是要放在眼皮底下看着的,谁能受得了?偷情却只需脱下裤子玩玩,可不用负责。” 刘老婆子气得直跺脚。 “我没有!” “我一把年纪,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啊!怎么可能……” 杳杳:“我知道!” 杳杳:“人老心不老!” 刘老婆子气得要打她,可顾不得什么虞敬成了。 “你个——” 可有人从人群中出来,挡在面前。 顾傅居什么都没做,也没出声,只沉默的挡在杳杳跟前,像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 可不知为何,刘老婆子莫名发怵。 嘴里的脏话都咽了下去。 杳杳探出头来,啧啧几声:“心虚了。” “跳脚了。” 人群:…… 真挺像那么一回事。 乡野之人,可最爱听闲话了。 有人忍不住打听:“杳杳,你怎么知道的?” 杳杳无辜脸:“瞧见的。” 刘老婆子:“放屁!你哪只眼睛瞧见的?” “两只眼睛都瞧见了!” 人群:!!! “你你你,你瞧见什么了?” “刘老婆子的姘头是谁?” “杳杳,你快说。” 那就为难杳杳了。 谁啊? 她还没想好呢。 不过,现想也来的急的。 让她想想!谁要摊上事了! 姑娘眨了眨眼。 “你们都认识。” “就我家隔壁的何老汉。” 何老太那么凶悍,整日就知道给何婶子不痛快,杳杳觉得,就是闲的。 给她弄点事做。 最好天天和这刘老婆子干架对骂。 至于何老汉会怎么样…… 杳杳还小呢,考虑不了太多。 爹娘说了,她只要高兴就好。 人群一静。 “何老汉?” “何老妇那么刻薄,何老汉被她治的死死的,竟然私下敢偷腥?” “我懂,这男人有几个是老实的?一个被窝睡不出两个人,那何老汉平时瞧着憋不出什么屁来,可心眼也坏透了。他能是什么好的?怕是在家不顺心,才去外头找乐子。” 有人打听:“杳杳,你看见他们两个干什么了?” 泽县的人都混不吝,说话也粗鄙。 有的话杳杳实在听多了,虽然听不懂,可她能答上来。 “钻林子。” “诶呦,瞧不出来啊!这一把年纪玩的够花。” 虞听晚都不用别人问:“何老汉可喜欢刘老婆子了。” “她说刘老婆子身子白!他喜欢!” 严叔:??? 可是刘老婆子脸黝黑黝黑的啊。 人群也发出疑问。 “这……她很黑啊?” 有人反驳:“脸黑和身子白有冲突吗?” “啊!” 刘老婆子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打滚干嚎。 “不活了不活了。这小兔崽子害我啊!” “这种鬼话你们怎么能信!怎么能信!” 杳杳连忙撇清关系:“是她自己要死的啊。” 她不想惹一身腥。 可杳杳真的很善良。 她站起来,饶过顾傅居,走到刘老婆子跟前。 “你要是不服气,可以自证清白的。” 刘老婆子觉得她没那么好心。 杳杳愿意给她机会,手一摊:“你脱光了身子,让大家看看白不白,不就成了。” “瞧瞧,那么多人呢。他们可都是证人。” “你也别害臊,何老汉都看了,让我们看看也没什么?” “这些人兴许还不想看呢,可为了证明你的清白,也是愿意吃回亏的。” 把水搅浑,她毫不留恋,哒哒哒拨开人群。 “让让,让让。” 就要走了。 随着她的走动,身上的首饰叮叮当当的响。 她走去王家。 王周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正站在家门口。见她过来,很是激动。 “我没想到,能在这里瞧见你。” “早知如此,我就该把我阿奶早上做的炸糕给你留些,你上回都说好吃。” 严叔:“主子您看,咱们姑娘在孩子堆里面很受欢迎。” 顾傅居立在一处,欣慰:“嗯。” 杳杳表示:“我本是来找你的。” 王周生说话都结巴了。 “找……找我?” 严叔:?? “说话就说话,这小子脸红什么?” “他不会看上咱们姑娘了吧。” 他还要说什么,就发现,顾傅居都脸黑了下去。 严叔:…… 好不容易找到。 就有人当着他的面偷家了。 他都替主子心酸。 第541章 惹我生气,你就摊上事了 这厢,杳杳可没忘来的目的,她问的直接:“上次夫子布置的课业是什么?” 王周生闻言,有些失落,但还是老实告知。 “抄写千字文,再写一篇文章。” 杳杳听完很头疼。 她感觉她的手要断了。 王周生鼓起勇气:“杳杳,你要我做好的那份吗?” 杳杳:? 她狐疑扫了王周生一眼。 “你有那么好心?” 王周生被她盯着,脸愈发红了。出去打听打听都知道,泽县可没有人比杳杳长得还好。 虽然脾气差了些,可好看的人脾气差,不应该吗? 他揉搓衣角:“我想明年上课挨着你坐?” 杳杳:“那不行。” 杳杳表示:“我阿爹让我离你远点。” 王周生很受伤。 “那……那……” 杳杳认真又霸道:“那你也该把做好的功课给我。” 王周生:??? 没有好处,他就不是很想。 “给了你,我就没了。” 杳杳很纳闷:“你就不能重写一份吗?” “提提笔,对你来说很难吗?” “做人还是要大度点的。” 顾傅居:? 王周生羞愧。 他觉得,他可真自私。 “你等着,我这就去取。” 他扔下这句话跑回屋,很快抱着完成的课业过来,交到杳杳手上。 杳杳却只要了文章。 王周生:“你都拿去。” 小姑娘就很会做人,拍拍王周生的肩膀,细声细气:“你明儿也要去夫子那头拜年,若都拿走了,你若想交差这一日定是时间赶的,我哪里好意思。” “千字文给你留下,你今儿也不必那般辛苦。” !!! 王周生很感动。 完全忘了,他明明可以不辛苦。 王周生还想说什么,就对上顾傅居倏然黑下去的脸。 “这……” 他小声问:“那人以前没见过。瞧着像是路过,刚刚还护着你,可怎么看我的眼神很是不善。” 杳杳把文章细细收好,语气敷衍:“可能你不讨喜吧。” 王周生认同:“那定是比不得你的。” 杳杳很矜持:“嗯!” —— 半柱香后,杳杳走在街上,脚步轻快,腰间的金珠珠,随着她的走动,叮叮当当的响。 她歪头看顾傅居。 “你真要请我吃点心?” 她蹙眉,嗓音娇气极了:“素心斋的点心,可贵了。” “你可不能耍我。” “我要是生气,很麻烦的。” 她很严肃:“你会遭上大事的。” 顾傅居低头看她。 小姑娘梳着漂亮的发髻,稚气未脱,一双眼儿灵动明亮。 顾傅居笑:“你不是想吃吗?” “我想就给我买?” 顾傅居:“是。” 那么好? 杳杳:?? 她停下脚步,上上下下打量起顾傅居。 阿娘和她说过,不能太信外人,尤其她这样漂亮的小姑娘,最会被拐子看中。 在外务必小心,莫被别人用些好处给骗了。 她眼里多了层警惕。 可她眨了眨眼,去看顾傅居腰间的玉佩。这料子……比县太爷身上那块成色还好呢。 那总挺如松的脊梁为稚女折出温柔弧度,顾傅居俯下身子,和她平齐。 “你叫杳杳是吗?” 杳杳:“好听吗?” “好听。” 他拿起玉佩:“喜欢这个?” 杳杳不说话。 “这料子是我和发妻定情时,她赠我的。” 杳杳:??? 她也没问啊? 她歪了歪头:“那你送了她什么?” “我那时家贫。” 顾傅居:“不敢高攀她。” “幸得岳父看重,她也不嫌我是寒门出身。” 她说给小姑娘听。 “我那时什么都给不起,只能给她一声承诺。” 杳杳明白了。 比她还空手套白狼。 别人都把她当做女娃娃,可此人和她说这些,仿佛她该知道,或者早该听懂似的。 她一下子就好像成了大人,忍不住:“那你对她好吗?” 顾傅居温声:“尽我所能。” 杳杳点头,人小鬼大:“是要这样的。” “我阿爹就说,要对媳妇好。” 她蹙眉:“可我认识的人里头,除了我爹爹,旁的男子都做不到。” 杳杳举例:“就我隔壁的何老汉,也偷腥呢。” 是的。 她到现在还不忘抹黑到底。 真的很努力了。 光凭这一点,杳杳就觉得顾傅居不像坏人。 顾傅居却道:“可我却不是好爹爹。” “我把她弄丢了。” 杳杳:…… 她看向顾傅居的眼神就不对了。 可她又不会安慰人。 她干巴巴:“这……这样啊。” 挺惨的。 她试图转移话题:“你找我阿爹是有什么事吗?” 顾傅居:“你爹娘……” 他微顿。 “是我的恩人。” 杳杳纳闷了。 她怎么不知道。 不过,她没有过多纠结。 她就觉得,这人要请她吃点心,说得通了。 她稍稍放心下来。 沿着泽县最繁华的街道,姑娘往前面带路,就很忙。 一下子摸摸头上的珠花,一下子又踢踢石头,一下子东张西望,还不忘跑到街道乞丐那边打探。 “今儿生意怎么样?” 探出脑袋去看对方手里的破碗。 见里头只有可怜兮兮的几枚铜板,她就很操心。 “看样子不太好啊。” 严叔为此忧心忡忡:“咱们姑娘真的……” “戒备心还是不够重。” 今日是主子也就算了,回头要是别人,姑娘怕不是要被恶人拐走? 顾傅居却不语,他只是掌心摸索着嘉善所赠,他从未离手过玉佩。去感知上头的纹路,眼前又是夫妻心心念念能蹦能跳的清莺。 从未有过的心安,还有满足。 严叔见不得姑娘伤怀。 只见啪嗒一声脆响。 破碗里头多了一枚金子。 乞丐不可置信中忙磕头:“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杳杳见状若有所思,她变得格外安静,一路上没有再闹幺蛾子,直到走到素心斋。 姑娘哒哒哒跑过去。 她显然来过很多回,小手点啊点。 “这个,这个,这个,我都要。” 她扭头,看向要给他付账的人。 “你不急着去我家的吧,我能去二楼包间吃吗。” 顾傅居却立在素心斋门口,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衙门,以及对面的镖局。 念及严叔刚才还说姑娘不够警惕的话,顾傅居一怔,眼底骤然漾开温软笑意。 第542章 我总要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 素心斋二楼。 杳杳靠在窗边坐在椅子上,小腿晃着,去看底下街道,眼儿弯弯吃着点心。 顾傅居坐在她对面。 “方才……” 他问:“来的路上在想什么?” 杳杳:“我在想,我以后要不要去那乞丐伯伯边上抢生意!” 顾傅居倒茶的动作微顿,眼里闪过些许荒谬之色。 严叔:??? 杳杳又吃完一块,擦了擦嘴角。 “这很奇怪吗?” 她很有歪理。 “生存之道,本没有高低贵贱。” “不偷不抢,这钱的来路清白,没什么不妥的。” 重点是。 “而我,喜欢不劳而获。” 杳杳想了想,她看向严叔:“我更喜欢像你这种有钱的大款!” 她希望以后也能碰到如此给钱干脆的人。 严叔:…… 他……有罪。 顾傅居:…… 杳杳捧着脸叹了口气。 她吃要吃好的,用要用好的,就是吞金兽,不好养的。 阿爹多辛苦啊。 “我总要为家里分忧的。” 顾傅居想说什么,可对上姑娘笑盈盈水润的眼,又怕吓着她。 他只是不动声色的套话。 杳杳再聪慧,也只是个娃娃,何况是在顾傅居跟前。 “我不是经常和别人起冲突的。上次,还是在遥远的三日前。” 是的,很遥远了。 “上回学堂考核,我拿了最后一个名次。” 她理直气壮:“不是我太困趴桌上睡,才交了白卷。” “我就是心疼夫子,批卷子太累了。” 说完,她很不理解。 “我那么贴心,夫子还骂我。” 她惆怅:“对一个人好,可真难。” 严叔:…… 听得头皮发麻。 偏偏姑娘言辞真切,就好像……她真的很不容易。 她继续被套话。 “刚刚那人是王舟生。他爹娘之前还来家里提过亲。” “为何要与他少来往?” 杳杳:“我那么好,被一群人抢着要,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提到王周生,杳杳想到了什么,跳下椅子跑出雅间,对着一楼那边喊。 “掌柜,有纸笔吗?” 等她拿到纸笔后,重新坐回去。 姑娘把点心推远,磨墨。 可她不太会磨,动作并不熟练。以前在家有玉娘,在外有孙夫子,的确不用她做这种事。 “我来。” 顾傅居撩开衣袍,伸手。 杳杳怀疑:“你会吗?” 顾傅居温声:“应该不差。” 杳杳决定给他表现的机会:“那给我磨好些,墨水太浓,太淡写出来的字不好看。” 肯定不是她写的不好! 要求还很多。 顾傅居耐心一一应下:“好。” 杳杳郑重掏出王周生给她的文章。 严叔就真的不懂:“这是……” “我要誊抄一遍,这不明显吗?” “夫子一眼就能看出这不是我的字迹,明儿要是带过去,可不得漏馅了。” 严叔明白了! 难怪姑娘方才没有要那千字文。 可…… 严叔很想说,文章姑娘你自己写不行吗? 就算写不出来,让主子辅导啊。 怎么能走这种捷径? 可话到嘴边。 顾傅居这个当爹的,都没说什么,还帮着磨墨作弊呢! 想来颇享受父女相处的时光。 严叔看了一下杳杳手里的草纸,只够誊写文章。 严叔表示:“这些草纸怕是不够,姑娘还有千字文没写,属下这就再取些来。” 杳杳:??? 她震惊。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严叔:?? 杳杳:“我为什么还要写千字文?” “是文章短,我才愿意抄的。” “我这种人,能完成一样,都很了不得了。” “夫子见了,都得夸我长进。” 严叔:…… 看看姑娘,又想到刚刚感动不已的王周生。 “那您之前还对那小子说怕他辛苦。” 杳杳未曾留意敬词。 “我不那么说,他下次不给怎么办?” 杳杳表示她也很无奈:“我总要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 严叔:…… 不择手段让王周生心甘情愿被你当狗溜啊? 严叔不免深思。若有朝一日,姑娘再大些只要她愿意,都能句句沾着蜜,未来夫婿便是再心硬,也能被哄的耳根发软。 顾傅居却放心了。 他曾在御史台留任,行事最是守礼。又是读书人,最是看不惯这种窃取他人所得的行为。 可眼前是清莺。 顾傅居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姑娘家,机灵些不好吗? 何况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他把墨磨好。 “试试,可以吗?” 杳杳用毛笔沾了点,歪歪扭扭写下一个字,忍不住夸赞。 “你磨的真好。” 杳杳看着字,皱眉:“就是笔不够好。” 顾傅居忍笑。 杳杳:“你是读书人吗?” “是。” 杳杳很得意,告诉他:“我夫子是举人!是不是很了不起。” 顾傅居笑:“是。” 他真的很配合,句句有回应。 “可惜师娘身子不好,不然夫子兴许还想再往上考的。” 杳杳:“能请的大夫都请过了,药吃了一贴又一贴,我瞧着都苦,可师娘吃着却不见多大效果。” 人一日比一日消瘦,也一日比一日没精神。不愿拖累孙夫子,甚至起过轻生的年头。 杳杳好几次都瞧见孙夫子背地里无力偷偷的哭。 有一次她还被孙夫子逮到了。 孙夫子却不如平时课堂上的严厉,也没有被外人瞧见的狼狈,只用袖子掩了掩泪。 平时多么雷厉风行的人,却格外脆弱。 许是没有人能倾诉,他喃喃出声。 ——“她嫁给我这些年,就没过多少好日子。这贼老天,有什么为何不冲着我来?非不放过她?” ——“杳杳。” ——“你师娘要是真出事了,我……可怎么活啊。” 杳杳想到这里就难受。 师娘对她可好了。 顾傅居温声:“泽县穷乡僻壤良医难寻,药石唯听天命。” 杳杳摇头:“师娘身子不好,不便长途跋涉,可夫子也去过江南请过大夫来瞧过的。都没什么用。” 顾傅居细细分析给她听。 “江南医术最好的那几位,登门求医的病患如过江之鲫。江南繁华,便是孙夫子四处筹得的诊金再多,可在他们眼里却是不够看的,不会千里迢迢过来。” 医者仁心,可真正能做到这四个字的,又有多少? 这世上最难治的病,就是穷病。 顾傅居:“孙夫子在泽县声望高,人人见了都得恭敬。可出了这方水土,在江南上京官员遍地走的地儿,却是不够看的。” “他若是皇亲国戚,都不用出门请大夫,每日都有五湖四海不请自来的大夫登门给尊夫人看诊。” 杳杳死死拧眉。 她头次听这种话,觉得很有道理。 势利眼可多了。 杳杳耷拉着眉眼:“那怎么办?” 顾傅居柔声:“莫急。” “我会请人过来。” “你师娘会好的,我向你保证。” 第543章 承蒙恩公高义 杳杳:?? 真的假的? 她有点不信,可顾傅居又不像是说笑的口吻。 “你很厉害吗?” “不厉害。” 顾傅居:“我只是比寻常人好一些,但……” 顾傅居顿了顿,看这对面的杳杳。 改口。 “也比寻常人幸运些。” 杳杳总觉得不对劲。 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她是女娃娃,没有非要和顾傅居拉勾许诺。 拉勾有什么用?真把师娘治好了,才是有用。 可…… 顾傅居忙前忙后,图什么呢? 她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她选择埋头抄文章,还不忘说好话,稳住顾傅居,怕他反悔 “行善事,是会积德的。” “你这样做,是有福报的。” 她哪里知道,顾傅居的福报就是她啊。 杳杳抄着抄着,不忘叮嘱。 “这件事你们不许和我阿娘说。” 她表示很为难。 “我其实也想带回家的,可我阿娘瞧看了,又要数落我。” 顾傅居:…… 所以,上二楼不是为了吃点心,抄文章才是最终目的吧。 从一开始,杳杳什么都安排的好了。甚至可以说心思缜密。 倒是让他这个当父亲的,刮目相看了。 等杳杳抄好,手上已沾得全是墨汁。 也不知她是怎么沾上的。 姑娘为了握笔的姿势格外标准,可顾傅居瞧着却觉得她写的有些吃力。 其实…… 执笔如行云流水,意到笔随,过于苛求反失其真趣,越放纵些更添灵动。 顾傅居很想过去亲手纠正教他下笔,可又怕唐突。 这种失而复得,如捧薄冰而行,一步一顾,生怕呼吸重了,便碎了这易碎的梦。 顾傅居让人打了盆水来。 他怕姑娘洗手要把衣袖沾湿,正要将帮着往上折。 即便这样,顾傅居都格外小心翼翼的。 可杳杳不知他心思那么多,那么深。 姑娘眨眨眼,又被爹娘和夫子伺候惯了,直接把胖乎乎的小手往顾傅居手上塞。 她歪头,软乎乎的小团子不解。 “不给我洗吗。” ———— 等出了素心斋,一行人入了巷子,杳杳步伐明显变快,最后在虞家门口停下。 “这就是我家。” 说着,她就要领着人进去。 “杳杳。” 顾傅居叫住她。 杳杳疑惑。 顾傅居弯腰,把那块玉佩挂到她腰间。 杳杳惊愕瞪大眼。 “你要给我?” “你不怕你媳妇和你闹啊?” 顾傅居含笑:“她如今在上京,本来同我一道来的,可有诸多不便。” 太多人,太多势力盯着,他怕对虞家,对杳杳不利,都是在顺国公府的掩护下偷偷出京的。 “要是她见你戴着玉佩去见她,定是格外欢喜的。” 杳杳……不理解。 可就在这时,玉娘和虞敬成听见说话声走出来。 虞敬成:“这位是?” 杳杳纳闷。 不是来拜访你的吗? 怎么就不认识了? 杳杳刚要让虞敬成好好想想,毕竟吃人嘴短。 可顾傅居深深看了这对夫妻一眼,撩起衣摆,忽地屈膝跪地。 严叔别开眼,抹眼泪。 主子和夫人一路怎么过来的,他最清楚不过啊。 玉娘愣住。 虞敬成不明所以,但快步要扶他起来。 “使不得使不得。” 青石板上映着顾傅居笔挺的脊梁,仿佛伸出了根须。跪姿如石刻般纹丝不动。 他喉头滚动。 “内子虽未随行,然我夫妻同心拜谢,承蒙恩公高义。” 第544章 番 恰似故人轻叩 雪粒子簌簌扑窗,寒风瑟瑟,吹散梅枝积雪,惊起殿内铜铃清响。 上京,皇宫。 太后看向对面的沈瑾,苦口婆心劝:“叫你过来,不是为了别的。哀家听皇后说明儿除夕宫宴的事你又给推了,不欲出席。” 沈瑾只给她添了一杯茶,嗓音冷清:“您老别为难我了。” 什么叫为难? 太后气笑了。 “你那宫殿冷冷清清,除了内务府过去挂几盏红灯笼,哪有半点过年的样子?” “可是不愿见你父亲和兄长?” “这点你大可放在肚子里,他们二人固然可恨,可眼下在你跟前,只有老老实实请安拜见的份。赴宴的名单没他们,便是有他们,也只有坐在末席的份。” 沈家哪有资格入宴? 名单里头除了皇亲国戚,就是朝中重臣。 顾傅居都没有资格,嘉善倒是能来,沾的却是太后的光。 沈瑾垂眼。 她哪里是怕见沈家人。 若真要算,的确怕见到一人。 不过,都是陈年过往了,也……没什么好见的。 她是太妃,而他权势煊赫,如日中天。日后家中再为他聘个新妇,定也能美满。 早不是一路人。 两人之间,有一人过得好,便是上天垂怜了。 “阿瑾。” 太后见她不说话,很是头疼。 “你可知当初先皇后去后,为何哀家被列为新后?” 沈瑾的唇动了动:“您无所出,背后无娘家撑腰,不必遭先帝忌惮。新帝便是记在您名下,不是亲子,养不熟。” 太后:…… 你不是很懂吗! 她没好气瞪沈瑾一眼。 “哀家没有子嗣,皇帝叫哀家母后,皇孙叫哀家皇祖母,可他们并非哀家的血脉。在这皇宫里头,哀家最亲的就是你了。” 沈瑾不语。 她又何尝不是。 沈瑾:“知您畏寒,我用南山之艾北地之棉,缝了暖袄。这次来的急忘了取来,回头便命殿内的嬷嬷送来。” “要是哪里不合适,尺寸我回头再改改。” 沈瑾又看向太后身边的嬷嬷,温声叮嘱:“明儿除夕,敬酒的夫人只多不少,太后咳嗽才好,却贪杯。你可得在边上好生看着,莫让她饮。” 太后闻言,叹了口气:“真不去?” “自你入宫,都多少年没在外露脸了?平素出门也只来哀家这里拜见,我知你不喜热闹,可权当一道陪陪哀家?” 总这么待在殿中,也没个可心的说话人,是要熬出病来的。 总不能一辈子都那么熬吧? “不去。” 太后:…… 说不动。 真是对牛弹琴。 “你以前不这样的。” 她还记得沈瑾没入宫前,和嘉善一块,也挺闹腾的。 沈瑾:“老了。” 太后:“那哀家……” 沈瑾:“更老。” 太后:…… 好好好,把你叫过来气我。 “走走走,滚回你的宫殿去!” 沈瑾起身,恭敬行礼:“谢太后。” 太后看着她的背影,气得一拍桌子。 “人是不闹腾,可脾气还是一样的大。你看看,还管哀家头上了。” 嬷嬷在一旁道:“沈主子是孝敬您呢。” “那袄子老奴可知道,沈主子缝了月余,上头的绣花还有针脚是没得说的,便是宫里的绣娘都比不得。” 太后却是起身,面上情绪变淡。 “这是什么好事吗?” “在这后宫里熬的人里头,哀家尚且命好,宫外至少有嘉善诩然,她有什么?” “你看看她,身上哪有未出阁前的明媚?冷冷清清的,没有半点人气。” “哀家想拉她一把啊。” “可她不愿。” ———— 宫道并不好走,还容易踩滑。 沈瑾一路走的都很小心。 新雪添旧雪,宫道早就覆盖了先前走过的痕迹。 一脚踩下去,便能陷到脚踝。 她没有停顿,直往前走。等回了宫殿,天色已沉了下来。 鞋袜早就湿了。 足也冻麻了。 其实沈瑾只要吩咐一声,就有奴才铲雪开道。 与其说沈瑾不愿兴师动众,不如说她对自个儿的身子不在乎。 “娘娘。” 殿内伺候的宫奴迎了上来。 “沈老爷今早摔了一跤,本是请了大夫看过,说是没什么大碍,开了点药油。可傍晚开始疼得厉害,便是下地都难,只怕是伤到了什么,沈夫人急的不行,递话进来想求你帮着请个太医过去。” 沈老爷,便是沈瑾的父亲。 沈夫人,是她母亲。 真可笑。 沈瑾:“上回意姐儿染了风寒,久不见好。我得知后放心不下,特地让太医跑了一趟。” 她找太医,是担心沈枝意。 沈家怕不是觉得,她是以此方式和他们和解破冰吧? 求? 当初她也求过啊。 磕头都要磕破了。 可谁管她生死? 父亲一心只有仕途,好卖女求荣。 ——“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可是帝王!” ——“由不得你任性!这是光耀门楣的天大福分!” ——“为父在朝中熬了二十年,就差这一步!养你多年也该为我换一换前程!” 母亲呢? 她哭着说她也没有办法。 让她认命。 ——“瑾姐儿,母亲也劝过了,可你父亲不听啊,你祖父也……,母亲知道你心里难过,帝王到底上了年纪,你受了委屈。 ——“可你往好处想想,入宫为妃,别人是盼都盼不来的尊贵荣华。你年轻又貌美,回头要是得了帝王宠爱,身为沈家女,切记帮衬家里。” ——“听你爹爹的话,宫里人心叵测,你想要好,还得家里打点帮持,而家里好了,你才能好啊。” 也许真有为她好的心思。 可……母亲更在意的,还是父亲和兄长。 那他们该比谁都清楚,求这个字,没用。 “死了吗?” 宫奴:“……没。” 沈瑾笑了一下,眼底却不见半点笑意:“一点小事,找本宫作甚?” 她嗓音冷了下来。 “死了再报丧,也不迟。” ———— 天光如泼了墨的宣纸,隐于黑暗。 沈瑾月事是半夜来的。 她睡的向来不安稳,身下有热意传来,便醒了。 她很少半夜来。 记忆中除了这次,还是许多年前。 那次…… 沈瑾眸中的闪过恍惚。 那次,魏家军班师回朝,正逢灯会,入夜城内不宵禁,灯火通明。 魏封远在皇宫述职后,便和她在酒楼相见。 故友重逢。 魏封远听她絮絮叨叨说了很长的抱怨。 她还不忘关心魏封远在边境落下的伤势。 真的关心。 毕竟伤的部位挺敏感。 好好一个男人,要是那处也伤了,往后成半个太监,就得和她姐妹相称了。 魏封远气笑了,直接捅破了窗户纸。 ——“谁要和你做姐妹,你当我每月不落给你寄书信,是闲的?我兄长都没这待遇。” ——“沈瑾,你看我怎么样?” ——“不是要和你凑合。要我说的再明白些吗?我想和你来日方长。” 她当时吓着了。 但不可否认。 心下是欢喜的。 女儿家不敢宣之与人的情丝不愿让他看破,她的矜持更不可能一口应下。 她当时极力保持镇定,对上魏封远的眼。 ——“这样啊。” ——“太突然了吧。” 还有她的嘴硬。 ——“让我怪为难的。” ——“这样吧,你让我考虑考虑?” 魏封远当时定定看着她。 ——“考虑多久?” ——“你等我消息。” ——“总得告诉我个准信吧?我挺急的。” 他是真的急。 当夜就闯入沈家。 正逢沈瑾那夜来了葵水,起身换洗,屋内灯点了起来。 不等她喊人过来送些热水。 窗户那边忽地笃笃响了两声。 ——“谁?” ——“我。” 沈瑾:? ——“大晚上过来,找我喝酒?” ——“本想问问,你考虑的如何了。” 咯吱一下,窗户被他推开,人也跳了进来。 沈瑾:??? 不是! 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她身上只穿着寝衣,惊的后退一步。 ——“你怎么乱闯?” ——“知道了你的答案。” 魏封远不似军营里时的凌厉,眉眼带笑, ——“沈姑娘大半夜都为了我辗转难眠了。” 那事不就成了? ——“我就没那么多礼数讲究了。” 话音刚落,他察觉不对。 沈瑾的脸红的不行。 而空气里也有淡淡的血腥味。 最后,那人是落荒而逃的,而她也真的辗转难眠了。 念及过往。 沈瑾狠狠闭了闭眼。 她是最不愿夜里想到那个人的, 长夜,终究比白昼更蚀人心。 沈瑾起身,不慌不忙坐直身子,点灯,去衣柜那边寻月事带。 也就在这时,窗户那边有了动静。 ——“笃笃” 沈瑾看过去,只见月光泠泠,映得窗纸一片惨白。 不见半个人影。 她以为自个儿听错了。 未作理会。 可那声响却又来了,一声,两声,在静夜里格外分明。 恰似故人指尖轻叩。 她觉浅,底下伺候的人不敢如此。 不知为何,沈瑾心口直跳。 觉得荒谬,又不可置信。 她愣愣在原地。 捏着月事带的手在用力,十指泛白。 她听到有人叫她。 “阿瑾。” 月色将魏封远的身影拉得极长。不得回应后,指尖几番抬起又落下,终是又敲了两下,嗓音里压着经年的苦涩。 “是我。” 第545章 你不要我了? 月色暗涌,外头的雪还在下,寒意愈浓,连星光都显得格外疏淡。 殿内的热浪拂过魏封远冻得发青的指节,雪粒簌簌地往下掉,在地上洇出深色的水痕,墨色衣袍早被濡湿,可他望着沈瑾时,眼底烧着灼人的火。 太烫。 又猝不及防。 沈瑾不敢对上他的视线,身子又不便,心乱如麻,匆匆留下自便二字,便去了盥洗室,将沾着血的寝衣换下,用上月事带。 等收拾妥善后,她绞紧衣带,喉间呼出的气息都是凝滞的。 沈瑾靠在门前,缓了许久,一点一点抽去复杂的神色,披上外衫整理好情绪才抬步出去。 男人仍立在原地,不曾四处走动。 身后是雕花窗,他身影挺拔高大,将满室月色遮去大半,整个人如同半融在夜色里,既真切,又虚幻。 可沈瑾知道,这不是梦。 “坐吧。” 沈瑾先跪坐在蒲团上,铜炉炭火正红,素手执起青瓷茶罐。 寝殿虽是沈瑾住着,却空旷得像个临时落脚处。里头的摆设也不似她出阁前闺房布置的精心。 可今夜他一来,整个殿宇忽然就变得逼仄起来。 魏封远解下的佩刀搁在案上,刀鞘压在她平日誊抄的经文上。 余光瞥见他的动作,随意中又透着别的刻意,热气氤氲起来,模糊了沈瑾低垂的眉目。 茶碾缓缓研磨新茶的声音细碎绵长。 “今年的君山银针……” 沈瑾嗓音很轻,没看他,语气平缓:“还是用你以前教的法子存的。” 她煮好茶,给魏封远倒了一杯。 魏封远坐下却没有喝,定定看着她。 上次见还是多少年前了? 那次是他出征。 晨光熹微,魏家军已列阵待发。沈瑾不顾礼数骑马追至郊外,发间珠钗在颠簸中散落,青丝被风吹得凌乱。 ——“魏封远!” 魏封远让魏家军继续赶路,自个儿掉头驱马去见她。 往年每次回城,他都能在城门迎接他乌泱泱的人群里一眼看到沈瑾。 可每次出征,沈瑾从不会送行,她这个人总是这样,不喜离别。 两马交错刹那,他忽然松开马镫,一个利落的腾跃,铁靴踏过马鞍,他稳稳落在她身后。铁臂环住纤腰将人往怀里一带。 后背撞上他的胸甲,冰冷的金属贴着她单薄的衣衫。沈瑾不由轻颤,却被他铁臂牢牢箍住腰身。 而他的战马格外有灵性,哒哒哒的跟在身后。 ——“有什么要命令的?非要特地追上来?” 魏封远让马儿慢行,朝右侧的凉亭去。 说着,他笑了一下。 沈瑾有些不自然。 ——“你笑什么?” ——“在感慨。给了名分的确不同,待遇都往上涨了。” 沈瑾有些羞恼。 却也认可这一点。 她的确格外不舍。 “给你求了道平安符。” “你下次回来,得告诉我,你身上好好的,没有再落下伤势。” “在外刀剑无眼,你万得照顾好自个儿。” 她细细叮嘱。 他也静静听着。 直到—— 沈瑾微微侧头,神色恳切。 ——“等你回来,我们成亲吧。” 魏封远本就有此意。 若非这回时间太赶,帝王催着他去边境。他又怕委屈了她,这次就想把两人的事办了。 魏封远捧着她的脸,将唇贴了上去。动作急切,却没有经验,只会对着她柔软的唇瓣一阵吮。 沈瑾又羞又恼间,听见她说。 ——“我已让江南那边的铺子留意几匹正红色的云锦。前儿给你的南珠,缀在霞帔上...应当不重。” 可是…… 天不遂人愿。 他还在边境。 沈瑾却被沈家毫无预兆,强势送入皇宫。 谁能想到那一别,再见却是现在? 她变化很大。 不再是往前一见面,就笑着打趣的姑娘了,周身充斥着被困囚在深宫寒殿里浸透骨髓的寂寥。 茶是魏封远最爱喝的茶。 可茶香却比记忆里的更苦几分。 魏封远胸口发窒:“我是半月前归的。” 沈瑾:“我知。” 魏封远:“这次边境一战,虽凶险,可有你那平安符护着,我身上不曾落伤。” 沈瑾微顿。 她缓缓抬眸,对上魏封远的眼。 “我知。” 他嗓音涩下来:“我思你入骨。” “我……亦知。” “那你可知,我今日过来为了什么?” 半晌,沈瑾不再言语。 可魏封远不让她闪躲。直勾勾看着她:“以你的聪慧,也该知晓。” “回京后,我早该来的,可有太多事要处理,便一直脱不开身。” “阿瑾。” “再给我些时间。” “我把一切都处理妥善后,定接你离开这牢笼。” 沈瑾指尖泛白,素来平稳的呼吸也乱了节拍。 她一字一字哑声道:“你疯了?” 不等魏封行再言。她沉静面容下也惊起波涛。 “你是魏家子,要顾虑太多。”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在皇宫也算过得不错。” “你虽常年处于战火硝烟,可一身本事在,同样是明哲保身。” “若聘新妇,日后家中美满……” 这些年魏封远一直未娶,何尝不是沈瑾心中的刺? 她不想让他这样。 当初事发突然,她想让人去顺国公府传信都没来得及。 说起来…… 即便她是被逼无奈没退路,可两人之间,终究是她对不住他。 “魏封远。” 沈瑾死死看着他:“当初那嫁衣衣早褪了色。” “你这样的人物,原该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姑娘,何必再惦记我一个罗敷有夫的旧人?” “你就该好好的活给我看。” 魏封远沉重闭了闭眼:“你过得不错?” “你这样,你告诉我过得不错?” 魏封远倏然起身:“这些年我不过来,不是你避而不见,是我不敢来。” “什么我顾及太多,还要背负顺国公府的兴衰?都是鬼话!说到底……连心上人都护不住,即便是先帝权势滔天,可又何尝不是我的无能?” 沈瑾听到他说。 “我无颜见你。” 沈瑾别开脸,一颗泪毫无征兆地滚落。 无颜? 她……又何尝不是。 魏封远走过去,带着茧的指腹小心翼翼擦去她的泪痕。 “你怎能如此狠心,让我另聘新妇?” 魏封远哑声:“你不要我了?” 第546章 你我的缘分,一直未断 他近在咫尺,沈瑾广袖垂落遮住颤抖的指尖,眼底水光破碎。 哪还有以前不顾一切让他娶她的孤勇? “阿瑾,你听我说。燕王准备起势了。” 沈瑾猛地看向他。 “我当时也和你一样意外。” 魏封远:“可我更多的是窃喜。” “他早该反了。” “他若有意,当初新帝也没那么顺利能登基。” “不瞒你,我为他办事,除了有我对你的私心外,还有应家皇室不仁。顺国公府若一味顺从,只有被吞的骨头都不剩的份。” 你千万别有压力。 魏封远:“这次不少老臣私下已联手。” “事情还得筹划。” “但,我向你保证,借燕王的东风,二十万魏家军迟早有一日能备好火把,烧尽这囚你的金笼。” 沈瑾努力消化这一切。 燕王起势? 怎么可能? 她想反驳,可魏封远不可能拿这种事和她开玩笑。 在她晃神之际,魏封远起身,去了一处半开的柜子前。 正是之前沈瑾打开过的 她的月事带就藏在柜子最底下的小匣子里头。 最上头,放着换洗的绸缎被单被褥。 沈瑾眼皮一跳。 她快步走过去时,魏封远已至榻前,掀开床褥,寝单的那抹染血的暗红格外显眼。 “你……” 她才说了一个字。 未及阻拦,他已俯身抽走那方弄脏的寝单,染血的布料擦过他衣角。 魏封远:“不习惯?” “以后你会习惯的。” 沈瑾清楚,他是在和她拉扯。 都是成年人了。 也不年轻了。 却还是一样的无赖。 沈瑾深深吐出一口气,索性去了边上的贵妃榻坐下,身子慢慢蜷缩。 眼儿却在看他。 做这种事,魏封远不算生疏。 他常年在外,即便身份尊贵,可有的事,都是亲力亲为。 可为她铺床,却是第一次。 魏封远的嗓音传来:“我那院子,你还不曾去过。但里头的胭脂水粉首饰备齐了,上京最时兴的衣裙,也全填满了衣柜。” “盖头你是要鸳鸯戏水,还是龙凤呈祥?” 沈瑾若有所思。 心里流淌的许久没有过的心安。 不去考虑别的,她的眼眸也一寸一寸变得温柔。 魏封远将新的寝单熟练地铺展开来,连边角的褶皱都抚得平整。 “如今还喝酒吗?” 沈瑾:“何时走?” 魏封远动作微顿:“赶我?” 上回她来月事,魏封远落荒而逃。 可这次…… 他倒是从容。 “皇宫不比别处,正值年关,守卫最是森严,我是……” 担心你的行踪被皇室察觉。 可话说到一半,沈瑾又觉得是多虑,咽了下去。 他既然来了,自有法子全身而退。 魏封远把床铺好,大步走过来,逼近。 “如今还喝酒吗?” 她早些年的确贪杯。 入宫那阵子喝的最凶,浇的愁肠暂暖,醉眼朦胧时,连眼角铃铛都是故人轻语。 可酒量越来越好。喉间烧刀子滚过,竟比茶水还醒神。 既醉不了,何必再骗唇舌? 沈瑾无奈:“不喝了。” “父亲生前为我和兄长酿下两坛酒。” “兄长那坛,娶嫂嫂那日用了。我的如今还在土里埋着。合卺酒还是得喝的,小酌几口算是怡情。” 沈瑾眸色颤了颤。 魏封远手臂穿过她膝弯,将她抱起。 沈瑾身子僵住。 魏封远把她抱回床榻,稳稳安置。 他眼里情绪翻涌。 直直看着沈瑾。 好似怎么也看不够。 而那枚玉佩,曾被她给到沈瑾手上,后沈瑾入宫又还了回去。 兜兜转转,又被他重新挂到了她腰间。 “这次不许摘了。” “嫁衣旧了,那便再置办一件。” 他低头,前额抵住她的,眼底映着烛火的暖意。 “阿瑾,你我的缘分,一直未断。” 两人呼吸交缠,四目相对。 到底是男人。 眼前又是惦记了多年的心上人。 魏封远若说没有半点反应是假的。 他刚直起身,颈肩忽然缠上一双柔软的手臂。 沈瑾借力仰起头,唇畔贴着他喉结上的疤痕。 不知是何时伤的。 瞧着也有些年头了。 可上回她为他送行时,还是没有的。 她有些颤抖的喊出他的名字。 两人早已褪去年轻时的青涩。 沈瑾:“何时走?” 还是一样的话。 魏封远喉结滚动,猛地扣住他的腰肢,往怀里一按,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她揉碎。 “留我?” 魏封远去寻她的唇:“你要是留我,我就不走了。” ———— 翌日。 顺国公府主院。 如婆子上了膳食后,规矩退到一旁。 青瓷碟中水晶饺冒着丝丝热气,宁素婵却不曾动筷。 不同于魏封远眉宇间的凌厉,魏封行偏添三分温润:“不必等归之。” “昨儿他去国子监夫子那边提前拜年,夫子留着用晚膳,又逢同窗齐聚,免不得劝他多饮几杯。” “他回来时你也见了,人尚清醒,可也一身酒气,且允他再歇歇。” 宁素婵身着绛紫织金袄裙,头戴赤金头面,难掩贵气,身子端正笔直。 “今儿除夕,用了膳就得去祠堂祭祖。后头更有不少烦琐事等着,他如何能缺席?” “也不急于一时。” 魏封行:“晚一个时辰祭祖,也不迟。” “不可。” “封远昨儿出府,这会子还不曾归,人既凑不及,往后推无妨。” 宁素婵:“小叔是做大事的人,想来是有重要的事绊了脚,归之如何能比?” 魏封行:…… 他一抬手,让四周伺候的奴仆下。 为了儿子,魏封行选择拉弟弟下水。 “封远去的是后宫。” 宁素婵:??? 她是知道些内情的。 她不可置信看向魏封行。 想说荒唐。 可…… 长嫂如母。她还挺心疼小叔的。 “这……” 她死死拧眉,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 可也清楚,魏封行昨儿不说,放在现在说,是故意的。 她不动声色,选择避而不谈。 宁素婵:“这么些年的规矩,如何能因归之而破?” 她不赞同看向魏封行:“夫君不可纵着他。” 魏封行:…… 若不是得知归之被留下用饭,免不得会喝酒。宁素婵熬好醒酒茶,等人回来期间反反复复温了三回,他也许就信了。 宁素婵刚要吩咐如婆子去喊魏昭,就听外头扫地的婢女恭敬喊着世子。 她抬眼看过去,就见玉冠束发,眉目如墨画般清朗矜贵的魏昭入了屋,大步而来,袍角分毫不乱。 一板一眼朝两人行了礼。 “儿子起迟了,望母亲责罚。” “什么责罚不责罚的?快坐下吧。” 魏封行含笑:“可宿醉头疼?” 他刚想说,你母亲一早专门让厨房用粳米山药芡实慢火熬至米花烂熟的神仙粥。 吃一碗下肚,身子也舒爽。 宁素婵淡淡:“念你昨儿醉酒,来的却不算迟,可见将魏家历代先祖放在心上,又是除夕,便饶你一回。” 魏昭舒了口气。 用拱手行了一礼。 “谢母亲宽宥。” 第547章 罪臣应懿已……病殁于岭南 除夕这日。 上京的晨钟暮鼓依旧,朱墙金瓦分毫不改,街道商铺照样开张。 看着和往前依旧。 可燕王死讯八百里加急传来。 宫宴上觥筹交错,端是君臣之间的谈笑风生。 直到……涂公公匆匆入内:“圣上!” 他跪倒在地。 “罪臣应懿已……病殁于岭南。” 众臣哗然。 应乾帝一身龙袍,威严赫赫,得知此讯倏然起身。 消息早不传,晚不传,偏偏这个节骨眼传来,倒是晦气。 他像是被这消息刺痛,可掌心却是温热的,浑身血液在翻滚发烫。 是压抑不住的快意。 那早该断的祸根,终于彻底消尽了。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最会做样子。 应乾帝缓缓闭眼,似悲恸,再睁眼时,眼底已浮起一层薄红,声音沉哑:“他虽罪孽深重,可手足之情岂能轻断?朕……终究是痛心的。” 他身子晃了晃,似站不稳。 涂公公连忙爬起来,扶住他:“圣上万得保重龙体。” 应乾帝长长叹了口气。 “扶砚是他唯一的子嗣,传朕的令,务必照看好他。” 若要照看,也该把人接回来。 可见是装装样子。 满殿臣子心底想的是什么无人可知,但全伏地悲呼:“陛下仁厚。” 这场宫宴,到底早早结束。 众朝臣携女眷出宫,全部谨慎噤声不敢言。 魏家人皆缄默不语,偏偏有人追上前来。 “顺国公,靖远将军,两位且慢。” 魏封行,魏封远纷纷顿足。 宁素婵不语,只扫了出声追过来的周国公一眼。 周国公是皇后的亲兄长,在应乾帝跟前,最会溜须拍马。 这些年,一直有意亲近魏家。 为的是太子。 而太子身子孱弱。 周国公叹气:“应懿一死,只怕圣上要消沉数日了。” “两位是天子近臣,向来和圣上亲近,可得御前多劝一劝。” 他倒是不忘狗皇帝仁德的形象。又不忘借着此事去捧魏家,言明魏家在帝王心目中的地位。 也是,狗皇帝要做样子,总该有人陪着做样子。 周国公微微一顿,意有所指:“我记得当初,两位和那位罪臣是格外交好的。” 要是样子做好了,也算是去御前表忠心。 可见他也是费尽心思。 魏封远面色却一沉,被魏封行拉住。 魏封行淡声:“周国公这是教我们做事?” “我魏家曾和燕王府交好,的确是事实。” “然后呢?” 魏封行:“周国公所言何意?” 周国公压根没想到,他们不接茬。 “这……” “还能是什么意思啊?见不得你们好,拉你们下水呗。” 忠勇侯是这时候过来的:“想必当初卢家的事,周国公想旧事重演吧。” “也是有趣儿了,当初和应懿交好的,可不止他们顺国公府,还有我忠勇侯府。” “不止忠勇侯府,整个朝堂一半的老臣皆在列。” 忠勇侯冷笑。 “我就纳闷了,周国公拿这种事出来说嘴作甚?应懿谋逆,圣上判其流放,我们这些人如今还在上京,可见我们并未没参与其中,是清白的。又都这么些年过去了,顺国公府这些年和岭南那边并无联系,应懿也死了。你还在这里抖什么小聪明?” 周国公面色一变。 忠勇侯嗤笑:“了不得,有个当皇后的妹妹,谁都敢管了。说话办事也拿乔了,什么事都要插一嘴,你怎么不管到圣上跟前,让他把龙椅让出来,给你坐坐?” 他直接无视惺惺作态的周国公,问魏家人。 “你们吃饱了没?我已让人去酒楼定了包间。不如两家一起约着去聚聚?” 他开始抱怨。 “饭没吃几口,酒也没喝上几盏。这宴就结束了,也是圣上跟前的公公不懂事,就不能酒余饭饱后再将消息报上来?” 周国公:“忠勇侯慎言!” “你胡搅蛮缠污蔑我的好心,给我戴上一顶帽子也就算了,应懿虽是罪臣,可他到底是皇嗣。你是朝中官员,万得注重言行。若失人臣之体,亦损朝廷威仪!” 忠勇侯嗤笑:“先帝当年在时,都说我虽莽撞但也坦率,有什么都写在脸上,没有其他歪歪心思。你不服吗?” 周国公:…… 蠢货,先帝是在夸你吗? 先帝分明是觉得你这样,好拿捏掌控! 周国公面色不虞:“我是好心提点。圣上尚且悲恸,若知你这般言行,定然惩戒!” 诶呦。 忠勇侯可都要吓到了。 “谁用得着你好心?” “圣上再悲恸,也不能让我们这些人一起痛吧?” “应懿的死,又不是我们害的。他当初敢谋逆,那就是罪有应得。” 不是会说好话吗?他也会啊。 这话,狗皇帝要是知道了,别提心里多舒坦了。 “应懿若还是燕王,那举国同悲都是该的,可他是罪人!便是身上流着先帝的血,也是罪人。” “圣上惦记,是兄弟之情。圣上仁德。” “我们这些人就不行了。世态炎凉这四个字,周国公是不会写吗?当初应懿出事没人出面求情,可见我们一个个便是和他称兄道弟,但其中真情没几分。” “周国公,为何非要把我们和应懿掰扯一块?” 听听这话,多不是人啊。 可来往的官员,却不觉得有什么? 谁愿意和应懿沾上关系? 五皇子应殷的舅父庆覃并未插话,望着这一幕心下冷笑,只觉得周国公故作聪明,把自个儿摔阴沟里去了。 魏封行和宁素婵相视一眼,有默契的往外走。 周国公这种阴魂不散的宵小,也的确要让忠勇侯对付。 魏封远则直接拉起魏昭的手,带着人出宫。 低声问话。 “你昨儿吃酒了。” 魏昭:“是。” “胆子不小,你才多大?就敢喝酒?” 魏昭无奈:“小叔,喝酒误事不错,可不会喝酒更误事。上京勋贵子嗣里头哪个不会喝酒?” “你娘没罚你?” “听这话,小叔很遗憾?” 魏封远挑眉。 他这个侄子,也就在他爹娘跟前循规蹈矩,平时的守礼古板也是给外人看的,可他知道,这孩子实则却是掺了馅儿的黑芝麻汤圆。 魏昭:“小叔昨儿去哪儿了?” 魏封远:“别瞎问。” 魏封远:“发生什么事了?你娘今早看我的眼神格外不对?” 第548章 兄弟我够不够义气! 还欲言又止的。 很是不对劲。 魏昭也不知。 但…… 他看向魏封远,好心提醒:“小叔不如想想私下做了什么,也好过来问我?” 魏封远:…… 他眯了眯眼,视线落在前面的兄嫂身上。 最后,他缓缓出声。 “你……有个好爹。” 等一行人上了顺国公府的马车。 应懿死了的消息已经在上京炸开。 街道百姓纷纷议论不止。 “那位真的没了?” “那……小世子可怜见的,没了母亲,如今连唯一能庇护他的爹爹也没了。” “嘘,小声些?什么世子?那分明是罪人之子。” 宁素婵放下布帘,冷淡道:“的确世态炎凉,燕王他们死……都没能死个体面,身上被按死了罪名,洗脱不得。谁还记得他曾为大晋做下的功绩?” “也不知扶砚那孩子,又能活几年。” 可又能怎么样。 他们这些人,也就看着表面光鲜,便是想救济,可头上顶着皇权,本就自身难保。 魏封远玩着手里的匕首,叹了口气。 “归之啊。” 魏昭看过去。 魏封远身子靠着车壁:“过些日子我死了,你可一定要哭的凄惨些。” 燕王‘死’的,真没排面。 “我那么疼你。” 宁素婵沉脸:“小叔为何咒自个儿?” 魏封远要是有个好歹,后面会发生什么,宁素婵想都不敢想。 魏昭:??? 放到往前,这不像是稳重小叔能口不择言说的话。 魏封行斥:“别吓他们。” 他温声同妻与子道,让他们有个准备。 素婵身为当家主母,心里得有数。归之虽年少,可身为魏家子,就该磨练。 他知道。 “就和……燕王一样。” 魏昭闻言,微微抬眸。 ———— 待年关一过。 魏家军又被帝王催着去了边境。 上京看着很正常,好似燕王的死,没有留下太多波澜。 可朝臣心里有杆称,如何不清楚这件事怕是随了帝王的愿。 兴许……还是帝王之令。 他们如何不背后冒冷汗,言帝王冷心冷情?不容人? 日子一日日过去。 一早,魏昭去主院给爹娘请安后,便出了门去国子监。 马车早在外等候,他俯身入内。 可却在行了一半时停下,有人拦路。 然后钻了上来。 萧怀言吊儿郎当坐下:“我听说国子监这次有新学子过来。是迂腐老臣贤国公老家那边的小辈,” “具体的尚未来得及的问,不过听说那人姓贾,比你我大上五岁。” 魏昭不语。 萧怀言:“往年过年顺国公府都要回夷陵祭祖,这次怎么没动身前往?” 魏昭只扫了他一眼,吩咐车夫继续赶路,低头去看书。 萧怀言又挨近了些。 “你这几日怎么没出门?” “我找你,都避而不见?” 魏昭淡淡:“嫌你烦。” 萧怀言:??? 不是,我惹你了! 不过,他懒得和魏昭计较。 “近些时日你可有发觉异常?” 魏昭翻页的动作微顿。 难道,忠勇侯也和萧怀言说了! 正思量间。 萧怀言:“嘉善公主你知道吧,清远伯府的嫡女,太后的侄女。” 魏昭:…… 果然,他多虑了。 “知道。” “其夫所写的文章格外不错,字字可见胸怀沟壑。” 偏偏那魏傅居怀才不遇,官途不顺。 不过,魏昭认为这样的人,迟早有一日能在官场里头冒尖。 “说她,你说她丈夫作甚?” 萧怀言瞥魏昭一眼。 “那嘉善公主往日傲气的很,谁也瞧不上,也很少给人脸面。年后,变得格外的平易近人。” “就前儿京府通判夫人去金铺买首饰,不慎冲撞了她,她竟难得没怪罪。” “她甚至大手一挥,给京府通判夫人结了钱。又将铺子逛了个三遍,对里头的首饰看了又看,最后空手出去的。” “说什么,通通配不上她女儿。上京数一数二的首饰铺让她很失望。” 魏昭对这事并不在意。 对他而言,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魏昭不咸不淡:“平素忠勇侯府和其没交情,你怎么还留意起她了?”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萧怀言:“我还留意应峙那狗东西呢。” 说到这里,萧怀言很激动。 “他这些时日一直在姚家嫡女跟前献殷勤。” “姚家那个……之前和燕王世子定过亲。” “姚家嫡女都不稀搭理他,可应峙偏要上赶着。昨儿还把人拦下来,说什么想娶她,会让圣上定亲的屁话,你是没瞧见姚家嫡女当场就黑了脸,让他自重。” 魏昭对这些也不感兴趣。 偏偏萧怀言滔滔不绝。 “我听说,历代应家皇子皇孙里头,多半上了二十几,身边女人又多还不节制,那处就不行了。” “圣上反正早早就嗑药了。助兴的。” “应峙才多大?没记错的话和你同龄吧。内务府还没给他安排晓事宫女,可见他还没发育完全。他那混账东西还不行,却对这种事颇为好奇,私下把屋内伺候的婢女摸了个精光。” 这让萧怀言很为难啊。 毕竟他才是纨绔啊。 他做不出来啊。 魏昭嫌他聒噪。 “说够了?” 萧怀言纳闷了。 “怎么回回我提到这些,你就不愿听?” 魏昭拧眉嫌恶:“污言晦语。” 萧怀言:“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对应家人以后要嗑药的事,那么清楚?” “不想知道。” 萧怀言从袖子里掏啊掏,掏出一个不及巴掌大玉屏。 “你得知道!” “猜猜里头藏的什么?” 魏昭耐心告罄:“再废话就滚。” 萧怀言:??? 无情死你了。 他大声告诉魏昭! “我从皇宫偷出来的药!” 魏昭:??? 他眼里闪过荒谬。 终于来了点兴致。 “你拿它作甚?” 魏昭:“给你爹吃?” 魏昭难得抬了抬眼皮,幽幽夸他:“孝子。” 萧怀言:??? “不是给我爹的!” “魏昭!” “这是给你的啊!” 魏昭:??? 他要气笑了。 萧怀言:“我挺担心你的。” “不管怎么样,应峙到底对女的感兴趣。” “咱们差不多年纪的同窗里头,谈起家里要给他们早早定下婚约,也一个个带着笑的。” “你看看你,上京的姑娘里头,你可曾在她们身上留意半分?” “你知道谁最好看吗?” 你没留意!甚至避之不及! 正常吗!!! “你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吗?” 萧怀言把药往魏昭怀里塞:“留着以后吃。” “总有用到的一日!” “你说,兄弟我够不够义气!” 第549章 娃娃亲对象 马车停下,国子监到了。 魏昭神色凉凉,看都没看他一眼,掀开布帘弯腰出去。 至于那玉瓶,被他随手扔了。 青灰色的高墙内,古柏森森。晨雾未散时,便有青衫学子陆续而来。 魏昭衣袂拂过石阶,步履轻而稳。 不远处是蒸着糯米糕的老铺。 魏昭垂下眼,可竹笼掀开时白雾漫卷,甜香悄悄攀过鼻尖。 他未做停留,一路朝前去。 不少学子向魏昭拱手作揖,魏昭皆一一回礼。 “魏昭。” 贺诩然在国子监门口堵住他。 魏昭缓缓抬眸,世家子的矜贵和端方得体,在他身上展露无疑。他嗓音平缓:“贺世子有何指教?” 贺诩然怀里抱着书,蹙了蹙眉:“国子监将开学考核安排在今日,你准备的如何了?” 他打心底看重这个对手,话语间也并无恶意。 “这次年关,我在家苦读,要是压过你了,你万不要气馁。” 他一板一眼:“你好好考,这次,我不会让你的。” 魏昭:…… “噗嗤。” 萧怀言乐了。 他眼儿只往贺诩然身上打量,抬了抬下巴,笑他:“你个万年老二,管他准备的如何?总归每次压你一头。” “还什么不让他?你个书呆子倒是考过他一回啊。” 贺诩然拧眉,他和萧怀言向来不对付。 “我的事,和你无关。” 贺诩然看不起萧怀言这个纨绔。 每日不好好读书荒废学业,只会玩乐斗蛐蛐也就算了,甚至三番四次得罪夫子。 没有半点当学子的样子。 他不愿和萧怀言浪费时间,只看着魏昭,似在等他回应。 魏昭幽幽:“拭目以待。” 贺诩然抬步入了门槛,径直往前去。 入了学堂后,他在案桌前坐下,闭目养神。 很困。 除了在国子监外。母亲对他的要求高,每日给他安排的课业只多不少。 案头昨夜未干的墨迹已凝成冰渣,今朝新裁的宣纸又摞了三寸高。他回府后得默《通鉴》,午后习论策论,入夜前需交三十韵试贴诗。 除此之外,他还得抽空跟着小叔习武。这是他自个儿要求的,魏家子武艺不能差。 这也导致时间愈发紧凑。 魏昭已记不清上次睡到自然醒是什么时候了。 还记得刚开始那会儿,他累的握笔的腕子都抖的厉害,却不敢让半滴墨污了功课。 “欸,那新生怎么没来?” 萧怀言一进去,就四处打听:“不是说贤国公会送人过来?” 有同窗回话。 “来了,这会儿在夫子那边。” “听说比我们大五六岁,可看着却又瘦又矮的,像是遭过很大的难,还没萧世子你高呢。” 萧怀言挑眉。 那他要过去看看。 ———— “这便是那孩子?” 在国子监授课的阳都侯上下打量起应扶砚,不同于往日的严厉,这会儿语气难免激动。 应扶砚很瘦。 许是过了不少苦日子,和记忆里的燕王世子已有了不少变化。 但到底眉眼间有几分相似。 故出门前为了谨慎,贤国公特地让人给他稍稍描浓眉峰,勾深唇线,又在颌下扫了许阴影,一番易容下,人也陌生起来。 贤国公让应扶砚走上前,给阳都侯看。 虽说在国子监,可难保隔墙有耳,说话都得注意着。 贤国公滴水不漏道:“这便是我老家表叔公家的孩子。” “他爹娘前阵子出了意外,表叔公便带着孙子来投奔我了。” 这是安排的新身份,别人去查也是查不到错的。 “你也见了,他身子不太好。” “读书这几年一直耽误了,不过我考过他学问,早些年学的都还没落下,是极聪慧的。” 这话,阳都侯听明白了。 早些年,不就是在上京学的吗。 他有些不信。 可细细考了几个学问,应扶砚都答的极好。 阳都侯欢喜之余略一思忖,直接拍板。 他看向贤国公:“凭你我的交情,这孩子我收了。” 贤国公:…… 你和燕王的交情吧。 阳都侯:“他这些年也落下不少功课,进度的赶不上我教的那些学子,不如我私下再给他补补课。” 贤国公正要点头,就察觉门外有人在偷听。 他刚生戒备,就见阳都侯大步走过去。 阳都侯一把拧住萧怀言的耳朵。 “不在堂间温故知新,你跑这里做甚?也不怕等会儿考核又吊尾,你父亲又得发怒!” “嘶!” “疼疼疼。” 萧怀言:“父亲不过就是揍我,学生这些年早就被揍习惯了!” 阳都侯:…… “可我不习惯。” 他堵着一口气:“你父亲除了揍你,还要给我施加压力!” 萧怀言:…… 夫子就……挺无辜的。 父亲明知道他装的,却还要做样子,急着追到夫子家中。 ——“阳都侯啊,不是我为难你,实在是我心里难受啊。” ——“归之是你教的,怀言也是你教的,他们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阳都侯也很无奈。 魏昭是他教的不错,可你不看看魏昭爹是谁啊! 有那么个父亲,魏昭他都不用怎么教。 阳都侯想到这里就头疼:“我上了年纪,也教不了你们几年,回头要是来了新夫子顶替,且看他如何治你!” 这时候的萧怀言不怕。 他并不知道以后被顾傅居支配的恐惧。 他只是挑衅看着应扶砚。 “你读书很好?” 应扶砚回视过去,只低声道:“一般。” 萧怀言嗤笑。 “谦虚什么?贤国公和夫子都那么说了,可见你多多少少有些本事。” 不过,总比贺诩然那个不谦虚的好! 萧怀言:“好好读书,我对你寄予厚望啊!” 应扶砚:…… 阳都侯:?? 难得见他说人话。 萧怀言直接放话:“我看贺诩然这个万年来二很不爽了。” “你要是能取代他,让他成三儿,往后我就罩着你。” 嗯…… 这件事的受害者,还是贺诩然。 不论年纪,只有贺诩然达成伤害。 应扶砚嘴角含笑,不动声色打量萧怀言一眼。 就不知怎么了。 他身上给萧怀言的感觉很怪。 虽是贤国公的亲戚,可到底初来乍到,又是小地方来的,怎么没有半点诚惶诚恐啊。 贤国公起身:“萧家小子,不要吓唬他。” 萧怀言:“他像是吓到了吗?” 应扶砚:“吓到了。” 萧怀言:??? 准备考核时,阳都侯领着应扶砚入了学堂。 他看了一圈,把应扶砚安排在魏昭前头。 应扶砚去位置坐下,转身看魏昭。 他还抱过魏昭呢。 一眨眼,都比他高了。 魏昭掀开眼皮,看回去。 他知道这人的真实身份。 应扶砚张嘴,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若是女儿身,本有个娃娃亲对象的。” 当初顺国公府和燕王府交好。 魏昭听懂他的言外之意,眼皮跳了跳。 你,是吧。 他面无表情。 萧怀言离两人很远,看到他们窃窃私语,心里就很难受。 他顾不得夫子在发卷子,直接一个快步跑过去。 刚要命令应扶砚不要太自来熟。 魏昭的好兄弟,只有他!!! 魏昭抬眸:“药呢?” 萧怀言:…… 是的,魏昭扔了后,他又捡起来了。 萧怀言愣住:“你……都要做卷子了,怎么要嗑药了?” 第550章 卷死了!!! 玩……玩的还挺大。 魏昭:“想让他吃。” 萧怀言看看应扶砚,又看看魏昭。 他聪明的脑子宕机。 “这……他得罪你了?” 魏昭恹恹:“看着烦。” 萧怀言:…… 你看谁都烦是吧? “萧怀言!” 阳都侯破声,眉头拧的死死的。 “你若不考核就出去!” 扰乱堂间纪律! 萧怀言拱手:“是。” 他留着也只能考倒数,还不如出去转转。 见他真的要走,阳都侯气的不轻。 就没见过这么混账的玩意儿! “滚回来!” 萧怀言:…… 他悠哉悠哉又重新坐回去。 考题分发下去后。 萧怀言扫了眼考题,不难。 可不能写。 他想,要是能有个和他一样,在国子监无法无天的同伙就好了。 宁允翎倒是无法无天,可他是真的没脑子。 这时候的萧怀言哪里能想到,以后真有这么个人能把国子监夫子治的死死的,偏偏会装乖,让众夫子罚都不舍得罚。 甚至……魏昭那个狗东西,看了她都头疼。 两个时辰左右,考核结束。 也到了午膳的时辰。 魏昭收拾纸笔,眼前多了个人。 贺诩然:“你考的如何?” 贺诩然又表示:“我这次考的极好。” 魏昭:…… 阴魂不散。 若不是母亲看重考核,他都想给贺诩然放放水。 免得这厮执念太重。 魏昭神色平静:“哦。” 贺诩然很愿意和魏昭探讨学问。 太子和几位皇子也在国子监,可却是各自一间学堂,在最僻静的东侧,有重兵把守,不许其他学子入内,还是夫子一对一授课的。 至于考核,是帝王亲自考核。 将特权用到了极致。 太子身子孱弱,还日日过来。所有人都称其勤勉。 可他这人最是虚伪,弯腰捡笔时,玉坠总要恰到好处地从衣领里滑出来——既要让你看见龙纹,又要让你觉得这是无意。 装死了。 不像魏昭,是有真本事,身世也勋贵,却从来不会有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甚至格外用功。 贺诩然曾打听过,魏昭为了学习,将时间安排格外紧凑。 贺诩然为此狠狠反省自个儿。 他就很卷。 也跟着学。 可不到半个月,他就病倒下了。 他往边上拉了把椅子坐下。 整个国子监,他就把魏昭当回事。 “除了最后的策论有些难,别的都是最基础的。” 魏昭:“还行。” 贺诩然:“你是怎么答的?” 魏昭:…… 好烦。 “兄长。” 宁允翎从外头跑过来。 “你用饭了没?” 得知顺国公府还没送过来,他一把拉住魏昭的胳膊:“走,去我那儿吃,我娘这次特地让府上做了些你爱吃的菜。” 魏昭谦谦公子有礼:“舅母用心了。” 萧怀言又拉住魏昭的另一只胳膊。 “巧了不是,我爹这次也让我多备了一份菜给归之。” 魏昭:…… 他耐着性子:“劳忠勇侯牵挂。” 应扶砚起身,嗓音不大,但也让所有人听见。 “贤国公……我堂叔,有意让魏世子对我多多照拂,故这次也准备了些吃食,我想请魏世子一道用。” 魏昭:…… 他披上虚假笑容。 “贤国公是归之的长辈,照拂你,也是应该的。” 贺诩然:??? 你们约好的吗? 他突然很不是滋味。 这种感觉来的很莫名其妙。 因为他没准备。 送饭这种事,卷不起来。 最后,是把各家送来的吃食提到一处。 五人一道用的。 萧怀言就觉得贺诩然很厚着脸皮,什么都没准备却要来凑热闹。 可贺诩然的饭菜不是嘉善准备的,就是太后准备的,比他们的都精致。 他又感觉是捡了便宜。 一顿饭都是萧怀言宁允翎不着调声音,偶尔掺几句贺诩然寻问应扶砚的声音。 贺诩然很意外,也很激动。 他感觉这贾谚是有些本事的,不免生了结交的心思。 魏昭耷拉着眼皮,没精打采。 直到…… 他听到萧怀言打听应扶砚。 “贾谚,你可有婚配?” 应扶砚眸光微闪,眼底闪过柔色。 “有。” 魏昭身子稍稍坐直了些。 他喝了口茶醒神。食指弯曲,抬手往萧怀言面前桌子敲了敲。 萧怀言纳闷看过去。 魏昭:“你今早和我说了些什么?” 萧怀言:??? 说嘉善公主不对劲啊。 可贺诩然在这里,他不好说。 萧怀言:“哦,说应峙那狗东西。” 魏昭微笑,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萧怀言:“他近些时日一直勾搭姚家姑娘。” 方才还和贺诩然谈笑风生的应扶砚笑容渐散。 魏昭舒服多了。 他对那些事的确不感兴趣。 可他也要找找乐趣。 宁允翎不屑:“这有什么?谁不知道?” 贺诩然:…… 他。 本来不觉得什么。 外人的事,他一向不愿意打听和掺和。 可看魏昭的神色…… 魏昭都知道,他为什么不知道! 什么都想比的贺诩然,眉头死死拧起来。 宁允翎放话:“我刚刚过来,就瞧见应峙又往女学子学堂那边去了,可见是去寻姚汝。” “姚汝烦都烦死他了,偏偏他狗皮膏药似的。” 应扶砚捏着筷子的手在用力。 又听到一句。 “只怕这会儿还缠着,无法脱身。” “不过,姚汝厌恶也没用,姚大对应峙这个女婿是格外满意的。恨不得舔着应峙,姚汝再不乐意,日后也只有老老实实嫁过去的份。” 应扶砚倏然起身。 贺诩然:“贾谚,你怎么了?” 应扶砚心思全在姚汝被纠缠上面,随口道:“我去趟茅房。” 魏昭挑眉,施施然起身。 “我与你同行。” 应扶砚:…… “不必。” 魏昭温声:“都说了要照拂你。” 萧怀言眯了眯眼,察觉不对。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魏昭哪有那么好的心! 他若有所思起身:“巧了,我也想去。” 真正想去茅房的宁允翎:!!! 他格外新鲜。 “走走走,一起。我刚刚就憋着了。” 应扶砚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不是。 你们掺和什么啊! 有病啊。 贺诩然看着一群人说离开就真的离开。饭菜都没怎么用。 他眉头继续深拧,不是滋味,又不愿莫名其妙被落下。 他很有压迫感!毫不犹豫放下筷子,大步跟了上去。 “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