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帖皇后药 下》 第一章 【正文开始】 窦良俏虽嘴上驳了芮毓,可经她这么一说,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儿。 想想也是,皇上就算是感念恩师教诲,一次性赏她个荣华富贵,再不济许个好人家,便也算仁至义尽了。 又何必做到如今的份儿上? 她越想越着急,在窦家书房外候着,好不容易等到蒋罕出来。蒋罕刚与左相商讨完要务,看到窦良俏,转头就走。 窦良俏不敢跟的太紧,一直到没什么人了,蒋罕停下她才迎上去,忙道:「你让我撺掇芮毓嫁给沈廉,卖他康廉王府一个面子,可、可你知不知道,皇上或许对芮毓有意呢?」 蒋罕本来想斥责她不顾场合就寻上来,结果听了她一番话,神色一怔,半响才轻笑出声。 那这可好玩了。 原本他想操纵窦良俏这个蠢货,将她安在沈绪身边,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听说那芮家的是个脑袋不够灵光之人,说不准于他更有益。 蒋罕睨了眼窦良俏:「当真?」 「当然是真的!若是皇上中意她,我怎么办!你说过要助我入宫的!」 窦良俏之前有蒋罕出谋划策,怕李钰不再帮她了,便威胁道:「你是我父亲的门客,却让我设计陷害嫡姐,若是我父亲知道,定要将你赶出府的!」 蒋罕堪堪瞥她一眼,窦良俏脖颈一凉,不敢再多言。这个蒋罕,明明就是一个破书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势,竟让人莫名的心生惧意。 蒋罕做事谨慎,让窦良俏去试探试探,若真是如此,他再想法子。 窦良俏这几日已经频繁入宫了,太后见着她都开始心烦,只好再等等,等几日借口去给太后请安,试探试探芮毓,左右她现在不是哑巴,不像之前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窦良俏这里心急如焚,芮毓也没好到哪去。 胸口像一团火在烧,可偏偏还不知道这火苗从哪里来,芮毓气的吃不下饭,早早就钻进床褥里,连隔日赵权喊她去御乾宫用膳,她都没搭理。 赵权悻悻然退下,又去御乾宫回话,他琢磨着说:「芮姑娘好像病了,听说昨个儿晚膳也没用,但嘉慧公主又说姑娘心气不顺,支支吾吾的,奴才没敢细问。」 沈绪听了个稀奇,颇有兴致的将注意力从折子中分了出来,这丫头还会有心气不顺,憋着自己难受的时候? 赵权一看沈绪的神情,便笑着道:「快到用膳的时辰了,皇上是在御乾宫用,还是在连云宫用?」 沈绪一手放下折子,淡淡道:「摆驾吧。」 连云宫里,沈绪来的突然,宫女本都布好菜,嘉慧正下了一筷子,门帘处进来个明晃晃的身影,吓的那竹笋一咕噜掉在了地上。 她忙站起来行了个礼:「我叫过她,她没来……」 嘉慧生怕沈绪以为她苛待芮毓,落的个跟嘉阳一样的下场。 沈绪的目光在桌上一扫,最后落在那盘还未动过的南瓜饼上,径直走上来端走,递给赵权。 赵权躬身接下,眼瞧着这南瓜饼,金灿灿的,可不是芮姑娘最爱吃的嘛。 一听到门口有动静,芮毓翻了个身,将头埋进被褥中。 没一会儿,红幔帐被掀开了一角,床边塌陷下去一块。 「起来。」 他盯着床褥,床褥下的人闻言显然是怔了一下,慢慢掀开被褥,露出一双眼睛。 芮毓自己也不知道哪里不高兴,没有缘由能发脾气,只好自己闷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沈绪瞥了眼赵权,让他退下。 赵权脸上依旧笑呵呵,放下盘着便领着人退到门外。 他双手倒插在袖口,一动不动盯着那扇门看,皇上啊,这心思着实猜不透…… 沈绪往她嘴里塞了块南瓜饼,等她慢慢咽下了,才问:「怎么,谁惹你不高兴了?」 芮毓没说话,垂着脑袋,那样子颇有种这辈子都不开口的感觉。 沈绪知道昨日窦良俏来过,便从中一一猜过去:「窦良俏?」 芮毓没动静,不等沈绪喂,自己又伸手拿了块慢慢啃着。 「那是嘉慧了?」 芮毓还是低头不言。 沈绪耐心渐失,屈指在床沿敲了两下:「阿毓不说话,那我就将连云宫所有人都换了,如何?」 芮毓这才抬起头:「我没有不高兴。」 沈绪目光落在她嘴角的碎末上,神色暗了暗:「那是什么?」 芮毓想了想,从前几日看的戏本中搜出了一个词,她抿了抿唇:「愁。」 沈绪一怔,却看她一本正经的,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 他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一个话都说不利索的丫头,居然都能将愁字挂在嘴边了:「说来听听。」 芮毓终于被打开了话匣子,换了个坐姿揉了揉坐麻的腿:「我美吗?」 小姑娘皱了皱鼻子,抬头等他答案。 沈绪缓缓点头,怎么能不美呢,说是倾城之姿也不为过。 芮毓更气了:「那你为何不喜欢我,我不是很美的吗?」 凝香常常说,她长了一副好模样,所有人都会喜欢她的。 沈绪面上划过一丝惊诧,随即平静下来。那双狭长的眸子染上星星点点的笑意,打在芮毓身上,向在看一件战利品。 他悠悠道:「因为这个,难受了?」 芮毓抬手捂了捂胸口,哽咽一声:「难受。」 沈绪心中微微一动,像有只小手攥紧了他的心脏。可他不得不压制住心中的欲望,伸手捏住芮毓的下巴,将她头抬起来,逼着她看自己。 遂后才问:「那梁锲喜欢你,你可高兴?」 芮毓顿了下,缓缓点头:「高兴。」 下巴一松,沈绪收回了手:「沈廉喜欢你,你也高兴?」 芮毓似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快,偷偷打量他的脸色,匆匆摇头。 沈绪的目光愈发暗沉,芮毓缩回被褥里,又听他说:「那怎么办,我喜欢的是未来的皇后。」 芮毓一怔,如临大敌。 巧阅说,皇上是要立后的,立后就是成亲,成亲后,他就有别的人陪他玩,再也不需要她了。 那是不行的! 芮毓皱着眉头,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要当皇后。」 沈绪弯了弯嘴角,多放肆的一句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好听呢。 他噙着笑道:「那不行,我的皇后要会很多东西。」 芮毓直起腰,反驳他:「行的,行的,我可以学。」 师父常常夸她聪明,说阿毓学东西最是快了,什么东西都能学会,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沈绪目光彻底暗了下来,早就看她嘴角的碎末不顺眼,伸手擒住她的下巴,拇指缓缓将那一小块南瓜饼的碎末移到她嘴角。 芮毓下意识舔了舔,将那碎末卷进嘴里。 她舌尖扫到沈绪的拇指,就像根羽毛扫在他胸口似的,心痒难耐。 他嗓音微哑,盯了她半响:「什么时候开始学?要是学晚了,皇后就是别人的了。」 芮毓扭头看他,着急说:「我学很快的!」 沈绪拍了拍床边,示意她坐过来,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芮毓迟疑的挪了位子。 第二章 便听他淡淡道:「是,阿毓最聪明了,应当学的比所有人都快。」 芮毓巴巴的望着他,没有书吗? 原本日上三竿的时辰,窗外落了一地日光,里头却昏昏暗暗。帘子没有拉开,只被风吹的微动,泄露了星星点点的光,打在屏风上。 芮毓抱着腿屈膝坐在床沿,仰头看着他。 他亦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瞧,姿势维持了一会儿,二人仿佛同日光、屏风一道印入画里。 要不是芮毓脖子实在酸了,不知道要僵持到什么时候。 她催促道:「学什么?」 问完,芮毓就要翻身下床去拿笔墨纸砚,颇有一种要一日学成的认真劲儿。 忽的,胳膊被人拉住。芮毓一扭头,一张脸猛地靠过来,就在离她嘴唇处只有两三分远的地方停下。 芮毓惊恐未定,下意识要往后仰,脑袋却被人从后面压住,动弹不得。 像小扇子似的睫毛一下一下扇着,圆溜溜的眼睛也一眨一眨,从他眉眼处滑到鼻梁,又从鼻梁滑到薄唇。 沈绪被她这么一打量,饶有兴致的退开了些距离,复又问她:「你瞧什么?」 芮毓反驳:「我没瞧你。」 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来,捻起一撮头发卷在食指上,然后松开,又卷上,这么反反复复,不亦乐乎。 「你瞧了,瞧了还不承认,阿毓跟谁学坏了,嗯?」 芮毓哄的一下红了脸,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你离太近,我不是故意要瞧你。」 沈绪忽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问她:「离多近?」 芮毓用手比了比距离:「很近,这么近。」 沈绪拉开她的手,重新凑到她面前:「这么近?」 芮毓不明所以,微微颔首。 沈绪没再看她,压着她的脑袋往前凑,直至唇瓣儿碰在一块儿,他清楚的感觉到面前的人颤了一下。 芮毓就在那刹那咬紧牙关,一动不动,僵硬的像个瓷娃娃。 她睁大了眼睛,细细感受唇部传来的所有感觉,他在咬她,咬了上唇,又咬了下唇,然后用舌头轻轻舔了一遍。 芮毓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在……吃她? 吃她的嘴唇? 嘴唇还能吃吗?好吃吗? 沈绪压制住想将小姑娘吞入腹中的情绪,只温温柔柔的,一下一下的亲着她,生怕像上回一样,一个心急将人吓跑,丢给他一句再也不学的话。 好一会儿,沈绪细细舔了几遍她的唇,只是芮毓紧紧咬着牙,他才不得不松开她。小姑娘红着眼睛,双眸像染了层雾气似的,是方才自己憋的。 沈绪伸手,拇指压在她唇上,将那湿漉漉的感觉擦掉,才轻声哄道:「张嘴。」 芮毓一张口,嘤的一身,终于把憋了半天的情绪泄露出来。 乖的不得了,像只猫儿一样,仰着头,小嘴微张的盯着他看,即便心里还怕着,也没将沈绪推开。 沈绪沿着她的唇边用拇指细细描了一遍,轻笑道:「好姑娘。」 他说完,猛地咬住她,全然没有方才那般的耐心,温柔尽失,如饿狼逮到猎物一般,毫不留情的一口咬在她的上唇。 芮毓吃痛哼出声,推了推面前的人,没推动,她只好一手撑在身后,以防被他压倒。 陌生的感觉席卷,芮毓的舌头被人轻轻逗弄着,挑衅着,无处可逃,被勾着带到另一个陌生领地。 她只觉得,自己的舌头好像变成一颗糖,被人反复吮吸,反复吞吐。 牙齿被一颗一颗的舔过,对方似是带着一把利刀在攻城略地,一处都不肯放过,芮毓委屈兮兮的卷着舌头,无处安放。 嘴角湿漉漉的,津液顺着嘴角留下,也不知道是谁的,亦是分不清谁的。 芮毓原是抱腿屈膝,这会儿腿都麻了,她一边仰头承受着沈绪没轻没重的深吻,一边想换个姿势坐着,才刚一动,一只胳膊便从腿下拦了了进来,另一只在腰上,竟就这样将她抱着放在自己腿上。 这下方便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芮毓一伸腿踢倒了屏风,这才结束了一番翻云覆雨。 沈绪松开她,可小姑娘已经成了颗红彤彤的果子,从手到脖子,再到脸,全都粉嫩粉嫩的,缩在他怀里,一脸的懵怔。 刚才屏风被踢倒时砰的一声,引得赵权担忧的在外头喊:「皇上?皇上?」 沈绪眉头一蹙,不耐烦得朝门外道:「滚。」 赵权碰了一鼻子灰,悻悻退下,也劝在门外等了好一阵的嘉慧说:「公主回吧,皇上这儿奴才看着呢。」 嘉慧搓着手,害怕说:「皇兄是不是生气了?这么久都没出来,莫不是动手打了芮姑娘吧……」 赵权闻言,笑出了声儿:「哪儿能啊。」 而里头,嘴唇都被吻肿了的芮毓被沈绪吓得一愣一愣的。 只听他冷冷道:「这件事,只能和我做,可知道?」 芮毓慢了半拍,点了点头。 又听他说:「若是你跟别人一块做了,那怎么办?」 芮毓低头想了想:「不会的,我不和别人做,记住了的。」 她顿了顿,问:「男人?」 沈绪点着头回应她:「女人也不行。」 他笑了笑:「若是阿毓同别人一块,我就杀了他,然后让赵公公打你板子,知道了吗?」 芮毓脖子一凉,忙点点头。 沈绪满意的捏了捏她的下巴,悠悠道:「今天学的不大好,看来要勤加练习啊。」 芮毓瞥了他一眼,犹豫了会儿,还是问他:「这个学来干什么?嘴巴疼,不舒服。」 沈绪看她嘴确实是被亲肿了,一会儿得拿冰袋敷一敷,「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起身从架子上拿了她的裙装:「自己穿?」 芮毓慢吞吞的接过来,盯着他,让他出门去。 沈绪笑了笑,这才起身出去。赵权一干人耳朵就差贴在门上了,乍一被拉开门,一个个东倒西歪的,险些跌了个跟头。 沈绪攸的敛了神色,淡淡道:「怎么,朕让你们都进去看看?」 「不敢,不敢……」赵权耷拉下脑袋,正要退个十步八步以免受到殃及,忽而脚步一打转。 他犹豫着说:「皇上,宁圣宫派人传话说太后娘娘病了。」 沈绪眉头微微一紧,小姑娘穿了一身绯色,和她那张红扑扑的脸甚是相和,他目光落在芮毓的唇上,心不在焉的回赵权:「嗯。」 赵权不敢多说,皇上明摆着不爱搭理太后,他也没必要往跟上凑。 沈绪抬手将她头上那朵戴歪了的绒花扶正:「心情好了?」 芮毓一愣,遂纠结了一会儿,才抬头问他:「我什么能当皇后?」 一旁的小太监原都是垂着脑袋,一副快睡着的模样。乍一听这话,纷纷脑门一个激灵,膝盖一软,吓的不轻。 芮姑娘她说什么? 沈绪嘴角噙着笑:「快了,等阿毓都学会,就能当皇后了。」 小太监们脑袋垂的更低了,没听见,没听见…… 太后在宁圣宫摔了两三只杯盏:「你当真听她这样说?」 红勺忙点头,确认道:「回太后,奴婢不曾听错,奴婢躲在那拐角听的真切,芮姑娘当真是这样说的。」 第三章 太后冷笑一声,一个死了父亲的太傅之女,背后无权无势,就她这样还想当皇后?简直做梦! 要说窦良俏那丫头虽然是窦家的姑娘,可却是庶女,恐怕进了宫也封不了后,但再如何,徐明珠总是可以的。 她家世相貌样样都好,只要能乖乖听宁圣宫的安排,皇后之位唾手可得。结果,呵,结果一个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贱丫头倒想截了她的道。 窦氏气的又碎了个杯子,那芮毓同后宫那些个无权无势又异想天开的女子有何不同? 她摆了摆手:「去,找个借口接徐国公之女进宫。」 大宫女屏退了红勺,让她继续回连云宫盯着,随后才问:「娘娘,那窦三姑娘呢?」 窦氏紧着眉头:「她性子浮躁沉不住气,不用宣她了。」 没多久,徐明珠来了。 她听了那些话之后,眉心狠狠一跳,但面上依旧从容自若,太后仔仔细细打量她,满意的点着头,果然是比窦良俏那丫头要稳重的多。 徐明珠抿嘴一笑:「娘娘的心意明珠都懂,若是能得娘娘相助入宫侍奉皇上,再好不过,可皇上要立谁为后,这恐怕……不是我能左右的。」 但是她这股子娇柔拿捏的今儿,窦氏很是不喜,于是面色冷了些:「哀家听说徐国公已经替你相好了人家,是平阳侯世子?倒是个体面人家,那世子与皇上也是表兄弟呢。」 徐明珠猛地抬眸看太后,她是不愿意嫁给魏嘉严的!何况之前平阳侯夫人还替她儿子向皇上求娶过芮毓。 平阳侯府自然是好人家,但她要真嫁过去了,一定会有嘴碎的,说她是捡了芮家姑娘不要的! 徐明珠忙跪在地上,开口哽咽道:「臣女不愿嫁给平阳侯府,一心倾慕皇上,望娘娘成全!」 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扶了徐明珠起来,徐明珠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倒有那么七八分真,窦氏心想,若是她把手段用在沈绪身上,定是比窦良俏要有指望的多。 「哀家不喜芮毓,本让她去给廉儿当侧妃,都觉得那是便宜了她。可既然你孝顺哀家,哀家就让一步,将她早早嫁到康廉王府当侧妃,就没人挡你的道了。」 徐明珠心中一喜,忙又扣了个头。 太后掀了掀眸子,又道:「过几日便是秋猎,把握住机会,说不准等皇上再回宫时,便要立后纳妃,充盈后宫了。」 徐明珠连连应下,秋猎时皇上会让四品以上的官员携带家眷,到时候她一定有法子让皇上多看她一眼。 只一眼,一眼就好了,徐明珠胜券在握的盘算着。 转眼入秋,平城的一场瘟疫终于消散,又下了场秋雨,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瘟疫之后,虽然芮毓一直没回府,但事后常嬷嬷带府中上下在城内开铺施粥,说是她们姑娘的意思,让这些个穷苦人家都将芮毓当活菩萨挂在嘴边。 后来也有不少官宦人家也学了起来,常嬷嬷便渐渐撤了铺子。 府中没有主子,下人们闲的心发慌,生怕姑娘在宫中一不留神出了意外,终于等到秋猎前日,赵公公身边的小太监才来宣凝香等人进宫。 说是,明儿个皇上要带芮姑娘一道去。 巧阅先皱了皱眉,别人家姑娘都是随父亲去的,她们家姑娘随皇上去? 怎么着都觉得哪里不对劲…… 芮毓正抱着一盒芙蓉酥从御书房蹦哒出来,这几日她似乎愈发明媚,不像以前总是沉沉着不与人说话。 远远瞧见常嬷嬷,芮毓惊讶得瞪大了眸子,随即才笑着喊:「常嬷嬷。」 常嬷嬷红了眼眶,前几日才传说芮家姑娘不是个哑巴,竟是个会说话的,常嬷嬷还不信,她们姑娘是不是哑巴,难不成她们还不知道? 谁料她这么一开口,都把常嬷嬷和巧阅凝香给惊着了。 凝香悄悄擦去眼泪,埋怨道:「姑娘会说话,竟也不和奴婢说两句。」 芮毓顿了顿,伸手把芙蓉酥递给她:「给你,好吃的。」 赵权忙打断主仆四人的叙旧:「皇上吩咐了,明儿个秋猎,芮姑娘没有家人随行,便多带两个人伺候着,嬷嬷年纪大,就让另外两个丫头跟着吧。」 常嬷嬷叹了气,点头应下。 说起秋猎,往年她也没少去过,这两个丫头没有经验,怕是多有不周到。但难得皇上体恤,她也没有反驳的道理。 眼瞧着芮毓走远,赵权在后头幽幽叹了口气,芮姑娘要是能一直呆在宫里可多好,皇上脸上也常常挂着笑,不像之前那般阴晴不定,要好伺候多了。 这次秋猎,几位公主也出来了。毕竟是新帝登基后第一次秋猎,肯定要热热闹闹的。 芮毓同嘉慧坐一辆马车,车里摆了一大排的吃食和茶水,嘉慧满足的吃着点心,心情颇好,说:「我从来没出过宫,更别说去围场了。」 芮毓将她的话在脑子里绕了一遍,围场是好地方? 嘉慧又说:「这次来了许多王公大臣和官宦小姐,好多人,可热闹了。」 芮毓闻言,蹙了蹙眉头,她不喜欢好多人,也不喜欢那些官宦小姐。 她抿了一口樱桃进嘴里:「徐明珠也来?」 这个名字好生耳熟,嘉慧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那徐国公家的女儿,她点点头:「来的吧。」 芮毓吐出樱桃核,忽然间没了食欲。 她舒了一口气,朝还在填肚子的嘉慧道:「我心里难受。」 嘉慧瞧着她,不像病了呀? 到了围场,先是安营扎寨。女眷们有女眷们的住处,官员们多半都驻扎在沈绪的营帐边。 芮毓下了围场方知,原来竟是一座小山,人人手里都有弓箭,连徐明珠这样的官宦小姐手中都握有一只箭。 但多半大家都是装装样子,她们哪里懂得射猎之术啊。 嘉慧摇了摇她的胳膊:「你瞧,你快瞧!」 她指着的方向有一只花鹿,一看到有人朝它看过来,转身就跑了。 嘉慧失落的叹了气:「嗳,跑了。」 此时,一只利箭腾空飞过,直中那只还没跑出多远的路。 这狩猎还没开始呢就有人先出了手,众人不经好奇得看过去,原来是平阳侯世子。 魏嘉严骑马过去瞧了一眼,箭穿了鹿的后腿,它这才趴在了草地上,根本没死。 这头有人纷纷称赞,说魏世子好箭法,先给这次秋猎暖了场子。 魏嘉严命人将这鹿抬下去,当做他第一只猎物,回来时经过芮毓,马蹄一顿,他也瞧的更清楚些。 确实时难得的皮相,上回母亲说要给他提芮家姑娘的亲,魏嘉严没什么不可答应的,便由着母亲去,谁知碰一鼻子灰,让皇上给拒了。 但究竟为什么,母亲也没说。 忽然,又三只利箭直冲天,一下射中了三只大雁。众人闻声看过去,没想竟然是皇上。 一个养在东宫的皇子,听说还体弱多病,身形削瘦,没想到却是能拉起大弓的。 芮毓抿着嘴角笑,三只大雁,烤了好吃的。 第四章 她咽了下口水,嘉慧在她旁边叽叽喳喳说着,她还没来得及回应,便看到有一抹淡蓝色身影朝沈绪慢慢走去,芮毓一颗心提了起来,细细瞧了眼,见不是徐明珠便松了口气。 那抹淡蓝色身影正是窦良俏。 她扭头指了指阶下一只白狐,那狐全身的毛都透亮透亮的,着实漂亮的紧。 「皇上,臣女不才,曾与兄长学过些骑马狩猎之术,这是方才臣女在后山猎到的,献给皇上。」 沈绪的目光越过那只奄奄一息的狐狸,落在歪着脑袋听嘉慧说话的芮毓身上。 窦良俏握了握拳头,这么多人在,她不能在这儿丢人。 重新扬起嘴角,她又说:「这白狐罕见,扒了皮做领子,冬日也能御寒。」 沈绪这才淡淡的睨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你猎的?」 窦良俏紧张的握紧拳头:「自然,自然是臣女猎的。」 此时,窦良孝找准机会踱步到芮毓边上,先是朝嘉慧行了个礼:「上个月末我同四皇子成了婚,那时瘟疫闹的人心惶惶便没大操大办,而芮妹妹又在宫中,便没能邀妹妹喝杯喜酒。」 芮毓扭头看了窦良孝一眼,她是不一样了,发髻高高的梳起来,穿着也不再像当初那么艳丽了。 窦良孝将目光远远投在窦良俏身上,看芮毓不甚在意的模样,她勾了勾嘴角:「我那个庶妹猎了只狐狸献给皇上,她倒是舍得,看来是真的心悦皇上了。」 芮毓耳尖动了一下,顺着窦良孝的话去看还在阶上的二人,心中颇有点酸楚,怎么都要喜欢皇上…… 窦良孝满意的扭着身子走了,芮毓耷拉着嘴角,同嘉慧说:「我好看?」 嘉慧愣了一下,才笑说:「我从未见过比你还漂亮的人呢。」 芮毓抿着嘴角笑了笑,又一本正经问她:「那她,窦良俏,好看吗?」 嘉慧又是一愣,伸长了脖子去瞧站在皇兄面前的窦良俏,若是问好不好看,那自然是好看的呀。 嘉慧点点头,算是回应她了。 芮毓鼓着腮帮子:「徐明珠也好看?」 嘉慧实在摸不着头脑:「徐小姐是平城的才女,长相与才情都是极好的。」 芮毓咬着唇,将手中的一只芦苇丢到草丛中,提着裙摆就钻回自己的营帐中。 凝香惊讶的看她:「姑娘怎么自己回来了?嘉慧公主没与姑娘一块儿吗?」 巧阅闻声,亦是放下手中的活,转过来瞧着。 芮毓拉着凝香到铜镜前,像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催着凝香说:「打扮一下。」 她顿了顿,想起常嬷嬷经常说的话:「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凝香哭笑不得,对着铜镜里的人说:「姑娘今儿个出门打扮过的,本来就漂漂亮亮的。」 芮毓抿着唇想了会儿:「那我要穿淡蓝色的裙子。」 凝香啊了一声,狐疑的去给芮毓翻了件水蓝色衣裙,伺候她换下。 谁知芮毓换了身裙子,站在铜镜面前瞧了半天,戳了戳耳垂上戴的绿耳饰:「不搭,换,换别的。」 凝香和巧阅互望一眼,两眼懵怔,姑娘怎么了这是? 芮毓穿过几条弯弯绕绕的道,眼瞧着前边就是皇上的营帐,脚跟刚抬起,就听到林里有人在争吵。 她顿了顿,凝香也听到了声音,生怕牵扯到什么密辛,忙道:「姑娘快走吧,不是要去见皇上?晚了可来不及的。」 芮毓一边被凝香扯着走,一边想着方才听到的:「是她。」 凝香没来得及问「她」是谁,营帐便到了。守在帐外的是赫北和杨威,瞧见芮毓,恭恭敬敬抱手一拜,像是早就得了令一般给她让行。 反而是凝香被隔在帐外。 赫北扬嘴笑:「凝香姑娘还是少点眼力劲儿。」 凝香:「啊?」 芮毓一进到营帐里,座上的人便放下手中的折子,打量了她一眼,换衣服了? 她小步走过去,提着裙角坐在席上,别别扭扭的,一会儿抬头瞅他一眼,一会儿又垂头去抠镯子上的红宝石。 沈绪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头:「怎么过来了?」 芮毓一听这话,那对好看的细眉紧紧一蹙,反问他:「你不想我来?」 面前的男人一愣,随后挑挑眉,蓦地笑出声:「这么大火气,我们阿毓如今脾气是有点大,谁惹你了?」 芮毓被这么说的不好意思,面上表情变了又变,红着脸嘟囔一句:「我没有发脾气。」 想起梁夫人时常说的,女子要贤良淑德,芮毓想了想,补充说:「我脾气很好。」 沈绪嘴角弯了弯,没忍住在她下巴上重重捏了一把,可真是块活宝。 「那说说,谁惹你了?」 芮毓话头一转,只说:「我来的路上,听到了。」 沈绪看她,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小姑娘为难的皱了皱眉头,犹豫了半响还是没忍住:「我听窦良俏和别人说,那只狐狸不是她的。」 芮毓怕沈绪没听懂,忙里忙慌接了下一句:「是别人的,她骗你。」 沈绪这才停住手中的动作,将手从她下巴上放下。仔仔细细瞧了小姑娘的眼睛:「然后呢?」 芮毓一顿,是呀,然后呢? 静默半响,她闷闷道:「没了。」 「真没了?」 芮毓捏了捏裙摆,又没忍住,抬头说:「我穿了蓝色的裙子。」 沈绪顺着她的话上下打量:「嗯,是蓝色的。」 芮毓眉头皱起来:「她也穿蓝色的。」 沈绪大概知道她指的「她」是谁,便点点头:「是。」 小姑娘说到这里,忽然泄了气,闭嘴不言,只紧紧盯着营帐的门帘,时不时被风吹的掀开一角。 沈绪忽然靠近她,屈指碰了碰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小姑娘被吓一跳,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扫在他指间,软软的,轻轻的。 「还有呢,还有没说的呢?」 芮毓扭头时,耳尖好像碰到软软的东西,此时沈绪稍稍退开,她伸手揉了揉耳朵,痒。 她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开口道:「她喜欢你。」 沈绪心不在焉的嗯了声,又听小姑娘着急的问:「她也要当皇后吗?」 沈绪眸中先是闪过一抹笑,再是一片阴鸷:「如果她也要当皇后呢?」 芮毓贝齿咬了咬下唇,低头沉思一会儿,委屈巴巴的:「不可以。」 沈绪失笑,洋装为难道:「那如何是好?」 芮毓一下不知道如何作答,一着急眼眶红了一圈:「我回去想想。」 「好姑娘,回去好好想想。」面前的男人拍着她的脑袋,满足的笑了笑。 原以为她是不知人情世故的,后来发觉她都明白,虽单纯无知,却也懂得护住自己的东西,半点没有相让的意思,真是让他省了不少心。 外头一阵马蹄声走远,是有人骑马狩猎去了。沈绪目光落在芮毓脸上,又瞥了眼放在一旁的弓箭,思来想去,让她这么想也不好,小姑娘还是要哄哄的。 他伸手在她腋下一拖,便将芮毓整个人提了起来,再轻轻放在地上。 沈绪从案边拿起一张大弓,随手就递给芮毓:「带你出去走走。」 第五章 芮毓抱着这张能圈进自己的大弓箭,艰难的跟上沈绪的步伐,直到上马前,她才嘟囔着:「我拿不动。」 没一会儿,沈绪一手弓箭,一手拉着缰绳,芮毓被圈在里头,正正好塞进他怀里。 他低头瞧了眼哪哪儿都好奇得芮毓,忽然拉了下缰绳,马儿一阵风似的飞了出去,芮毓猛地闭上眼,只能听到风在耳边呼啸。 —— 一直到傍晚时分,众人骑马归来,猎物满载,又互相恭维了一会儿,说是等会儿在皇上面前,定要让皇上好好看看,他们这些皇城内的官员,一点儿不比沙场上的弱。 殊不知,这营帐内皇帝不在,反而是太后在里头候着。 他们这左等右等,半天也不见皇上身影,有人不耐问赵权:「赵公公,皇上还在用膳?那我等便等皇上用完再来。」 赵权一一应下,只说皇上在用膳。 凝香从营帐另一头绕出来,担忧道:「皇上和姑娘出去许久,要不找找吧,许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耽搁了呢?」 赵权也寻思着,皇上只带了一个赫北,万一遇上事儿可如何是好。更何况,太后娘娘还在里头等呢,估摸着这会儿该是不耐烦了。 他正要吩咐人去林中找找,便听马蹄声传来,赵权喜笑颜开:「来了来了。」 凝香循声望去,只见一匹血马奔来,下了马鞍后她才看清,姑娘怀中抱着果子。 她怔了怔,不是打猎去了么? 赵权匆匆跟上前:「皇上,太后娘娘在里头,等了许久呢。」 沈绪抬了抬下巴,示意芮毓进去。芮毓这才抱着果子轻步走上去,进去后她也没去瞧窦氏,倒是将窦氏气的,心里头火气更大了。 芮毓将果子分给屋里头伺候的宫人,赵权拿到红彤彤的果子后,毕恭毕敬的,像得了什么大赏赐似的。 一直到最后一个果子,芮毓拿在手中,眼瞧着大家都分完了,她抬眼去看太后,却一扭头又把最后一个塞给了赵权:「都给你。」 赵权颤颤巍巍的谢过,太后那眼神骇人的很,芮姑娘这眼力劲儿不行啊。 凝香拉了拉她:「姑娘,要给太后娘娘请安的。」 此时,沈绪方从外头慢慢悠悠走进来,芮毓这才注意到,他身后多了个人,是徐明珠。 徐明珠看到芮毓也是一阵讶异,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头,她怎么也在这里? 行了礼,徐明珠才款款至太后身侧,不多言,等着太后说话。 她本就是太后叫过来的,太后想制造她同皇上单独相处的机会,这才找了由头寻她过来,然后再自己离开。 谁料,芮毓怎么也在这儿? 而且皇上似乎并没有要过问徐明珠的意思,只是问了些无关痛痒的话,便没再搭理太后,反而去同芮毓说话。 他接过凝香的湿帕子,执起芮毓的手细细擦拭,做好这些后才问:「饿了么?」 芮毓点点头,赵权马上就命人上了碟糕点,权当垫垫肚子。 窦氏瞧着心里窝火,她堂堂太后杵在这儿无人搭理,皇上竟去伺候那个哑巴饿不饿! 她轻咳两声:「皇上待芮家姑娘倒是极好,哀家瞧着,若不是后位还空着,倒是可以将她纳进宫,陪皇上解解闷儿。」 徐明珠低头睨了窦氏一眼。 那头沈绪却沉了脸色,似笑非笑道:「立后?看来母后是有了人选?」 窦氏深吸了口气,这才继续说:「总不外乎在本朝官员里挑一位家世相貌人品才气都相当的官宦女子,这些姑娘皇上往日在宫宴上也见过几回,就没有中意的?」 沈绪将目光移到徐明珠身上,徐明珠一愣,嘴角微微翘了翘,脸红的低下头去。 沈绪笑:「那些个宫宴,母后当初可没让朕露过几次面呢。」 窦氏面色一白,沈绪果然是翻起了旧账。 她捏紧衣袖,将目光移到芮毓身上,故作镇定道:「若是皇上不将芮家姑娘纳进宫,那便是极好了。想必皇上也知晓,芮姑娘同康廉王两情相悦,哀家正有将这鸳鸯凑成一对儿的意思,皇上瞧着,可好?」 沈绪的眸子攸的一暗,瞥了眼芮毓:「朕怎么听说,母后为康廉王择了那杜家的姑娘当王妃。」 太后捏着帕子在嘴角笑了笑,说到这个杜家,也是王公大臣,他们家的女儿还是独女,太后可是对这个儿媳妇儿中意的不得了,提起来还洋洋自得的。 她敛了神色道:「杜家的为正妃,芮家的为侧妃,哀家琢磨着皇上对芮毓多有爱护,也不好让她太低人一等,便想着,待正妃进门后,用八抬大轿将芮毓也娶进门。」 沈绪幽幽道:「母后想的倒是周到。」 窦氏闻言,觉得这事也不是一点盼头都没有,她还以为沈绪会一口便拒了。 窦氏抬头瞥了眼徐明珠,徐明珠立马会意,笑着道:「芮妹妹平日里不爱被规矩束缚,想来宫外的人家里,又只有康廉王府无公婆同住,最是合适不过了。」 沈绪依旧是噙着笑,脸色却愈发暗沉。她们一个个倒是打的好主意,一边舍不得杜家的,一边又想要芮家的。 芮毓竖着耳朵听了几句,正仔细听着,沈绪忽然扭过头问她:「她们要让你嫁给康廉王,你可愿意?」 芮毓瞧瞧太后,又瞧瞧徐明珠,仰头问他:「是因为徐明珠想和你成亲,所以才叫我嫁给别人吗?」 沈绪略有惊诧的看了她一眼,这小脑袋瓜是越来越灵光了。 徐明珠脸色一白,被人戳中了要害,忙驳她:「你、你胡说什么!」 她转而跪下朝太后道:「太后娘娘,明珠还是女儿家,清白最是要紧,怎可,怎可轻易就被毁了!若是传出去,明珠可如何能活啊!」 窦氏顺着说下去:「芮家姑娘说话没轻没重,竟拿女儿家的清誉胡言乱语,皇上可不能听信。」 芮毓被她们这阵势吓的手一抖,糕饼直溜溜滚到地上,她轻声道:「我说错了?」 沈绪弯了弯嘴角:「好不容易机灵一回,哪里有错呢?」 徐明珠不可置信得抬头看坐在那儿的二人,激动道:「皇上,芮妹妹心智尚小,胡言乱语,皇上怎可当真?明珠自小受父亲教诲,断断不敢生出无妄的念头,方才只不过是觉得太后娘娘说的在理,应和两句罢了。」 芮毓咽下最后一块糕饼:「康廉王好么?」 徐明珠一愣:「自然是极好的。」 芮毓大方的说:「那你嫁吧,你嫁,让给你。」 她可是要当皇后的呢,嫁不了康廉王,等下次吧。 徐明珠眼泪还没来得及掉下来,被芮毓这话唬住了,生怕皇上真的顺着她的话,随随便便赐婚给她。 「不、不行,康廉王他倾心的是芮妹妹,我怎么能嫁?」 她说这话时,窦氏垂眸睨了她一眼,心中嗤笑,这个徐明珠还看不上她的儿子? 若不是看她的身份地位极有可能登上后位,她要比杜家的更好,对她廉儿更有助益。 说不准,她还真会求皇上赐婚,要了她当儿媳妇儿。 第六章 窦氏能这么想,沈绪又岂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一个徐国公的身份,要是成了沈廉的岳父,岂不是助长康廉王府的气焰? 因而,徐明珠大可放心,这个婚,他是说什么也不会赐。 沈绪脸色一沉,连带嗓音都冷了几分:「倾心?徐国公府的名声是名声,朕恩师之女的名声,便不是名声了?」 徐明珠一惊,忙捂住嘴,急急忙忙否认:「不是,不是,是臣女多嘴了,我给芮妹妹道歉,芮妹妹千万别往心里去。」 芮毓还没说话,赵权从外头掀了帘子进来,瞥见徐明珠跪在地上,方才他在外头听了一耳朵,只觉得这个徐姑娘投错阵营,偏偏要靠着太后…… 徐国公这么大的靠山,岂不可惜? 哦,对了,徐国公倒是不大乐意让自家姑娘进宫,都给她相好了平阳侯魏家的…… 赵权笑呵呵走进来:「皇上,太后娘娘,用膳时辰到了,众大臣携着家眷都已到齐,就等着皇上和娘娘呢。」 徐明珠松了口气,营帐里的人都走了之后,她身子软在了地上,脸色煞白,还未缓过劲儿来。 毁了,毁了…… 入宫的机会是真的毁了。 外头正热热闹闹,几个武将的猎物最多,正在火架上烤着,说是晚些时候要加餐,许久不曾如此热闹过了, 芮毓扶着凝香的手缓缓落座,她前面的那桌人正好看过来,芮毓的目光只停了一顺,便挑起桌上的小点心。 巧阅忙说:「姑娘,先别吃呀,等皇上和太后开动了方能进食的。」 芮毓闻言,将手上的榴莲酥又重新放心碟子里,拍了拍手上碎末渣子,端着小身板认认真真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奉承。 好不容易等开了席,她这放才能吃的尽兴。 对桌的女子一双月亮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越瞧越喜欢,用手肘碰了碰身侧的男子:「你瞧那姑娘,可中意?」 詹书豪听长姐的话,趁剥虾的空档抬眸一眼,生生愣住,嘴里含着东西含含糊糊道:「这是谁家姑娘?怎么就一人坐着?」 詹书曲听弟弟这话,便觉得有戏:「芮家的,我瞧着哪哪儿都好,模样好,性子也好,咱们武将人家最瞧不起那种文绉绉的小媳妇儿了,你瞧她吃东西的模样,同你倒是像。」 闻言,詹书豪又看了她一眼,果真见她将一整个榴莲酥往嘴里塞,一口吞下半个,然后在桌上找水喝。 凝香早早注意到对桌的目光,不由正襟危坐,一边替芮毓倒茶,一边提醒她说:「姑娘慢些吃,让人瞧见不好的。」 芮毓闻言,同样抬头看了对桌一眼,这一眼正好与詹书豪撞上。 她咽下嘴里的糕点:「他瞧我干什么?」 巧阅偷笑说:「姑娘好看。」 芮毓抿着唇,嘴角微微扬了扬。 詹书曲扭头望了眼九阶之上的位置,着一身玄色盘龙刺绣龙袍的男人凝眉听着底下人的话,詹书曲的视线微微下移,坐下第二桌便是她父亲勇毅大将军。 詹书曲抿了口茶,又对只知道埋头吃的弟弟道:「你姐姐我已为人妇,这场合本应同你姐夫坐在一块儿,要不是为了你的婚事,我至于坐在这儿?」 她缓了缓,继续说:「那个芮家姑娘的名声品性我早就探清了,平城的官家女子中,少有这么不拘泥的,父亲也说同意,你要是愿意,这两日趁秋猎皇上高兴,父亲去向皇上给你求个赐婚。」 詹书豪扬嘴笑:「那求去呗。」 他在秦楼楚馆同些公子哥插科打诨时也曾听人说起芮家的姑娘,说是长了副天仙似的容貌,今儿个一瞧,还真是。 他要是能把人娶回家,可得跟那些个混小子好好夸耀夸耀。 这会儿,众人正聊的热火朝天,独独徐国公家的席座空着。 徐明珠姗姗来迟,引得不少人注意,有人寒暄道:「徐姐姐来迟了,可要罚酒呀。」 徐明珠勉强一笑,也没饮酒,连应付都没心思应付。 她扭头看到芮毓,心中愤懑不平,若不是她胡言乱语,怎么会引来皇上不满! 原本以为她是个不懂事好拿捏的,如今看来,不过是扮猪吃老虎,最是心黑,指不定还要在皇上面前搬弄什么是非。 怪不得皇上看都不看她一眼。 徐明珠怨气太大,一失手竟打翻了茶壶,一声重响,让原本热闹的场所忽然一静,随后又嚷嚷起来。 侍女为她收拾了残局,换上新的茶水。 詹书豪听了动静,转而又瞧起了徐明珠,同他姐姐道:「这个也不错,要不你让爹求皇上,将这俩都赐给我?」 詹书曲一锤子打在他头上,恨铁不成钢:「你想的倒是挺美,一个国公府的,能看得上咱们武将家,再说这个徐家文邹邹的,比不上芮家,我瞧芮家的更好,没得商量!」 詹书豪嘟囔两句,便歇了声。 隔壁桌顾玉言隐隐约约听到了这家人说话,鄙夷的看了芮毓一眼,嗤笑一声。 一个无父无母,只身一人住在府里的丫头,竟能勾引这么多人,连梁锲哥哥都对她念念不忘,小瞧她了。 顾玉言偷偷瞥了一眼梁锲,果然看到梁锲时不时往这儿看。她紧紧握住杯盏,看着芮毓便来气,不过是得了死人的恩惠,正好皇上念旧罢了。 瞧她那狐媚子的模样,梁锲哥哥迟早会看透的。 好不容易挨到散席,詹书豪被姐姐逼着同芮毓搭话。又怕亲事没定之前先毁了姑娘家的名声,詹书曲便同他一道过去。 明明是让他同姑娘说话,可他这个姐姐压根没给他机会,自个儿先开了口:「芮姑娘,芮姑娘可记得我们?」 芮毓微微点了下头,当日万寿宴,她记得,在御花园的荷池旁,那男子被他姐姐揪着耳朵教训。 这头三个人在说话,那头一散席,詹 将军便追着沈绪,将他堵在了半道上。 詹其汗是个爽快人,也不兜圈子,他家那个混小子的婚事如今是家里的大事儿,比什么都重要。 是以,詹其汗直言道:「万寿宴当日,梁相夫人曾说芮家姑娘的婚事由皇上做主?」 沈绪手微微一顿,扭头细细看了眼詹其汗,随后一抬眸,就看到小姑娘同詹家那小子说话说的高兴,还浅浅的笑着。 他眉头沉了下来,不等詹其汗再开口,便道:「芮毓是梁府义女,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能拿主意的自然是梁夫人与右相。」 詹其汗一怔,大嗓门道:「皇上赐婚,谁敢不从?」 沈绪侧着身子,目光落在那三个人身上,只见芮毓从詹书豪手中接过了个什么,笑容更深了几分。 他气笑了,直言:「难不成朕堂堂天子,竟还要逼着芮家同你詹家结亲?」 说罢,他没再往芮毓那看一眼,袖口一挥,转身就走。 詹其汗愣了愣,这皇上怎么说发脾气就发脾气,他要不乐意赐婚,他们詹府便去同梁府说这亲事。 詹书豪听父亲说这亲事没说成,还微微有些失落。 第七章 梁夫人自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芮毓那是她留给自家儿子的,原本是个哑巴时她便看中,这下不是哑巴了,简直就没得挑,再好不过。 她催促着梁锲:「外头多少人在打芮家的主意,你再不抓紧,真就叫别人给得了手去。」 梁锲闷着头未答,若是詹府他倒是觉得无碍,可一边是康廉王对她颇为上心,一边又是皇恩加身…… 梁锲一想起七夕时在茶楼同沈绪对视的那一眼,心里头总有些担忧,就怕母亲不知事,胡乱参和。 他素来是个踏实做事儿不沾麻烦的人,如今虽心有不舍,但到底要放下的。 可他这么想,顾玉言却不知晓。 一逮到能让梁锲看清芮毓真面目的机会,肯定是不能错过的。 梁锲随着她走了很远的路,好不容易顾玉言停住了脚步,抬了抬下巴,指着那棵树:「梁锲哥哥,你素来喜欢芮毓这样的,单纯,不世故,可她当真如此?」 那攀着树枝的可不就是詹书豪,他摘下果子往下丢,丢一颗,芮毓便捡一颗,往怀里的布囊子里装,装的满满当当的。 梁锲拧了拧眉:「你想说什么?」 顾玉言轻笑:「她一边吊着康廉王,一边又缠着詹府的小公子,而梁锲哥哥却以为她单纯无知,处处偏袒她。」 梁锲目光又往林子里看了一眼,经过一番权衡考量之后,今日这事儿反而没那么为难。 他直笑:「芮姑娘如何我心中自有判断,反而你一个官宦女子,同我说道此事,多有不适。」 顾玉言一怔,急道:「你就不生气?」 梁锲没再搭理她,转身离开。 树下的小姑娘捡起果子在身上擦了擦,听到动静往这里看了一眼,不在意的又收回眼神。 詹书豪从树上跳下来,朝芮毓伸手:「这果子你我一人一半。」 芮毓犹豫的打开布囊子看了一眼,只挑出两个红果子给他,并一本正经道:「没了,你还要自己去摘。」 剩下这些,要给皇上的。 芮毓抱着一袋果子进来,献宝似的放在他面前:「好吃的,甜。」 沈绪啪嗒一声放下书册,目光从几颗红彤彤大果子上移开:「你和谁摘的?」 芮毓从桌上摸了个果子递给他,想了想道:「詹书豪。」 沈绪从她手上接过果子又丢到一边去:「才两天,便知道他名字了?」 芮毓抿着唇点点头,又从桌上摸了个果子递给他,催促道:「你吃,是甜的,很甜。」 沈绪看这果子碍眼的很:「玩的很尽兴?」 芮毓顿了顿:「你生气了。」 她又说:「下回,我们一起去。」 沈绪眉头微蹙:「什么?」 小姑娘将几颗红果子整整齐齐的排在书案上,像一排红灯笼,喜庆的很。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摘果子,我们一起。」 沈绪忽然不知说她什么好,就听小姑娘又问:「那你还生气吗?」 可后面几天,沈绪身为皇帝,便不能日日闲在营帐中,芮毓见到他的时间便愈发少。 正好詹书豪是个手不能挑肩不能扛的公子哥,不会拉弓狩猎那一套,日日混在林子里,时不时摸条鱼摘个果子跟芮毓分一分。 詹书豪问她:「这几日皇上不是狩猎便是议事,你可有常见到他?」 芮毓闻着鱼香味儿,摇了摇头。 詹书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他可曾跟你提过,我父亲曾向他求娶你,让他赐婚,他不肯呢。」 芮毓抿着一根鱼刺,伸手取下来扔到树叶堆里,睁大眼睛说:「你要娶我?」 詹书豪觉得她这反应可爱极了,点点头:「你觉得如何?要不然你亲自去求求皇上,皇上不是对你特好?你求求,说不准就成了。」 芮毓揪着眉头,似乎还真的考虑起来了。 站在一旁的巧阅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忙打断她:「姑娘,成亲是大事,要同皇上和梁夫人商议的。」 詹书豪白了这多事的侍女一眼:「你家姑娘自个儿有脑子,她挑选的人难不成还会错?」 巧阅垂下头,不敢反驳他,但是她家姑娘就是容易被哄骗,千防万防,他这种流连秦楼楚馆的公子哥最要防住。 芮毓点点头,将一块鱼骨头挑掉:「我不能同你成亲。」 詹书豪大受打击,前两次他父亲向皇上和梁夫人求亲都失败,他这才想直线救国,谁料这条直线也太直了,半点不拐弯抹角,直接将他拒了。 他实在不解:「为何?本公子既会上树摘果又会下水摸鱼,你不是玩的挺高兴的,怎的就不能嫁我?」 芮毓一顿,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嫁了你,还能嫁给别人吗?」 詹书豪差点让鱼刺卡住喉咙,咳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你说什么胡话,自然是不成的!」 芮毓失望的哦了声,便没再继续这话题。 听到林子外有马蹄声,她立马精神了,拍了拍裙摆,瞧着只剩下鱼尾巴,便不再吃了。 提起小桶便往营帐走,赵权给她让了路,狐疑的朝桶里瞥了一眼,是条鱼呢,还活蹦乱跳的。 这几日芮姑娘总是在皇上刚回来时便过来,每每都带些东西,稀奇古怪的,昨个儿还捧了一堆贝壳过来。 后来赵权找人跟着,原来她竟是同詹府的小公子一道玩,俩人倒是玩得来。 他同皇上说了一嘴儿,本以为皇上会有微词,谁料竟由着她了,说是难得有人能同她玩得来。 沈绪本习惯了,可看她忽然带了尾鱼过来,还是默了半响:「今日玩什么了?」 芮毓怕他又不高兴,便指着桶里那尾鱼,摇头说:「没玩,给你抓鱼了。」 沈绪毫不留情拆穿她:「你是自己吃完了,顺道给我带,还是活的。」 芮毓蓦地红了脸,像被人抓住了小辫子,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沈绪轻瞥了她一眼,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儿:「詹家那个,你觉得好?」 芮毓知道他说的是詹书豪,毫不犹豫点点头:「好的。」 沈绪盯着她瞧,语气沉了沉:「哪里好?」 芮毓便将詹书豪的话说了出来:「他爬树,捉鱼,还说要娶我。」 「什么?」沈绪眉头攸的一蹙,他可真是太放心詹家那小子了,怕是在梁夫人那碰了钉子,这才从芮毓这儿下手。 芮毓拉了把小椅子坐下,将皱巴巴的裙摆拉直:「不过,我觉得不好。」 沈绪脸色缓了缓,还没问她为什么她便自己说了,如今说话可真是越来越顺畅。 「我要当皇后,嫁给你呀。」芮毓认认真真道。 沈绪嘴角尚未弯起,便听到小姑娘可惜的说:「只能以后再同他成亲。」 沈绪是愣了愣又懵了懵,忽然感觉哪里不对,蓦地想起来,好像旁人总是同她说成亲成亲,可谁也没告诉她成亲究竟为何。 他脸色变了又变,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罢了,回宫里再好好教她。 外头忽然一阵嚷嚷,是六公主嘉禾的声音:「你又来做什么?你们徐国公家的脸面都不要了?」 徐明珠脸色煞白:「六公主这话什么意思?」 第八章 嘉禾笑了,她和徐明珠来来回回也见过许多次了,每每在宴会上,最抢风头就是她,前年千秋宴,她本来准备弹琵琶给当时还是皇后的窦氏贺寿,谁知徐明珠当众指出她的不足,并亲自弹奏一曲东风贺! 这事儿嘉禾可忘不了,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数落她,嘴下不饶人道:「你装什么呀,我们都听说了,你对皇兄有意思,故意讨好母后,实则接近皇兄,结果啊皇兄没看上我们徐大才女!」 嘉禾说完,几个公主掩嘴笑,一边说嘉禾说话太放肆,一边又不拦着她。 嘉慧站在一旁,既不敢笑也不敢拦努力往一旁站,最怕这种事牵连到她。可嘉禾终究还是牵扯了她—— 「你不是同芮姑娘最要好?她没同你说么,当时芮姑娘还让徐才女嫁给二皇兄呢!」 嘉禾说着,又咯咯笑。 嘉慧动了动嘴皮子,战战兢兢的摇头:「没,没听说。」 徐明珠脸色难看极了,不知道这事儿是如何让她们知道的。她手上提着食盒,是窦氏让她想法子让皇上对她上点心,她这才在那乌烟瘴气的小厨房呆了一上午。 食盒里的凉糕是她亲自做的。 赵权适时走过来,生怕这几位公主玩过火,徐姑娘至少还是徐国公独女,万一惹了事儿,还真棘手。 他笑眯眯说:「几位公主在外头吵嚷,是要扰了皇上歇息的。」 嘉禾立刻噤了声,剜了徐明珠一眼,只说:「窦夫人在场外置了茶点,消暑解渴的,我们想过去凑个热闹,特来向皇兄请示。」 赵权便领她们进帐内,徐明珠落在最后,脚步一顿,也随她们一道进去。 不过几位公主没有呆多久,得了沈绪的同意便要回自己帐内打扮,待打扮体面了才去场外凑热闹。 徐明珠轻轻将食盒放在桌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另一侧的屏风忽然有动静,徐明珠狐疑的往这儿看了一眼。 她不敢多打量,硬着头皮说:「自上回明珠回去之后便寝食难安,今日来,也只是想给皇上认个错,明珠不该插嘴太后所言,失了体面,求皇上宽恕。」 沈绪睨了眼屏风那露出的一双眼睛,不自觉弯了弯唇角:「你今日独自来朕的帐内,又失了一次体面,徐国公府究竟有多少体面,朕倒是好奇得很。」 徐明珠脸色一白,难以置信的看向沈绪。 皇上这是,不打算原谅她了? 就为了芮毓那一句话,她今日如此卑微,低声下气,也无法换他多瞧一眼? 徐明珠眼眶微红,咬着唇落了两滴泪,捏紧了帕子:「明珠真的别无他意,父亲已有意让我与魏家世子结亲,想必,过不久了。」 徐明珠仔细打量着沈绪,可自己说完他还是没什么表示,她一下急了,若真的不成,太后也帮不了她,若父亲真的谈好了她的亲事,一切便成死局了! 她一边瞧着沈绪,一边心急,可她不能再操之过急了。 徐明珠咬着牙:「臣女先告辞。」 左右拖住父亲那边,说什么也不嫁去魏家,她便还有机会。 芮毓从屏风处探出脑袋,眼睛直溜溜盯着徐明珠带来的食盒:「不好吃。」 沈绪轻笑,顺着她的话说:「我瞧着还可以。」 小姑娘蹙起眉头:「不好吃的,吃鱼吧,鱼好吃。」 她说着,将那尾活蹦乱跳的鱼交给赵公公,赵权应了声,催促小厨房拿去做汤。 徐明珠刚回到自家营帐内,便挨了徐国公一巴掌。 徐国公气的险些昏过去:「你、你可知外头都传你什么!」 若不是方才被嘉禾冷嘲热讽了两句,她还真不知道,不过现在倒是清楚了。 徐明珠苦笑道:「父亲明明知道我倾慕皇上,若不是您逼我,我何至于此?」 徐国公指着她,被气的不轻,如今她这名声传出去,平阳侯府也是要体面的,又怎么还能娶她! 何况他们国公府向来是书香门第,从来只有别人夸的份儿,如今这么一来,他老脸都丢尽了! 徐明珠也想到这一茬,虽然她将名声看的比命还重要,但仔细想想,若是将来能进宫,能得皇上宠爱,又有谁敢说她半句不好? 思此,她更有底气了:「魏家我不嫁,父亲要是不能助女儿进宫,女儿便谁也不嫁!」 徐国公连连叹气,只觉得徐明珠着了魔,让人将她锁在营帐中,不许她出门半步。 可正如他父女二人猜的那般,平阳侯府确实犹豫了。 原本魏嘉严是同意的,娶谁不是娶,父亲母亲看着觉得好,他便答应下来,可如今母亲又唉声叹气说不好,魏嘉严稍稍犹豫了一下。 「要不,还是换回芮家姑娘吧?母亲当时不是也觉得好?」 平阳侯夫人一愣,狐疑的睨了魏嘉严一眼,寻思着她儿子怎么忽然看上芮毓了? 「你别打芮家的主意,皇上不同意,谁也没辙。」 魏嘉严没说话,可那个芮毓同詹书豪走的近,詹书豪那小子怀着什么心思他一眼就瞧出来了,那小子可以,怎么他就不行了? 詹书豪在林子里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捧着手中的小话本看着津津有味,一边还吩咐小厮:「一会儿芮姑娘要来了吱个声。」 这玩意儿,姑娘家可看不得。 长生立马提醒他:「公子,来了来了。」 詹书豪腿一屈,翻了个身坐起来,将那话本藏在石头底下。 谁知芮毓眼尖,淡淡道:「我瞧见了。」 詹书豪打着哈哈笑:「你瞧见什么了?今儿个吃鱼不,我给多捞几条送给皇上吧?」 芮毓点了头,便不再纠缠他偷偷瞧好东西不分给自己的事儿了。 詹书豪绑起裤腿,就在河边摸起了鱼,十足一个混小子的形象,丝毫不顾忌体不体面。 巧阅想提醒提醒姑娘,莫要跟这样的人来往过甚,可话到嘴边又打住。皇上都没说什么,她还是别多嘴的好。 所幸这个詹小公子就是没有规矩了些,人还是不坏的,嘉慧公主又要常常同公主们一块儿,姑娘一个人闷着也是闷着,权当给姑娘找个玩伴了。 就这会儿功夫,芮毓蹲在那块大石头下,使了点劲儿将石头下压的话本抽了出来,偏生詹书豪一点都没发现,由着芮毓翻看好几页。 她瞧的认真仔细,这书上全是图,难不成是画册? 芮毓用食指描了一遍那图的轮廓,翻到书封看了眼,兵法? 她瞧了个稀奇,皇上也常常捧着兵书看呀,那书里也是图,却不是这样的图。 「快放下!」 身后一声怒喝,芮毓被吓的直扯下一张书角。詹书豪跑过来,裤脚还滴着水,手上的鱼扔进桶里,然后从芮毓手中抢过书。 他红着脸说:「你、你怎么能看这种书!」 芮毓莫名其妙的睨他一眼,看他将这本书当宝贝一样藏在胸口,淡淡道:「我看过。」 詹书豪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哈?」 芮毓眉头蹙了蹙:「兵书,皇上那儿有很多。」 她顿了顿继续说:「但是这本,没见过。」 第九章 詹书豪一张脸五颜六色的,吓死他了,原来这丫头看不懂啊…… 知道芮毓没看懂,詹书豪便生起了捉弄她的心思,咳了两声,压低声音道:「这可是好东西,一般人可看不着。」 他翻开其中一页:「这兵法,攻的是心,是人心。」 芮毓低头看了一眼,书中图一个小人压在另一个小人身上。她伸手戳了戳这图:「谁的心?」 詹书豪赶忙将书本合上,还真不能让她多看,她要是说出去,詹小公子的面子还要不要。 他故作高深:「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清。」 正此时,林子那儿一抹绯色走了过来,顾玉言擒着笑瞧这两人一眼,随后笑说:「你们还在这儿玩呢,外头可热闹了,皇上给徐明珠赐婚了,赐给谁了你们可知?」 芮毓警铃大作:「徐明珠要嫁给别人了?」 顾玉言睨她一眼,朝詹书豪说:「赐给魏家世子了,今儿个皇上心情不错,说不准还能多成全两桩婚事呢。」 她说这话便是想让詹书豪快去求皇上赐婚,早早将芮毓娶回家,也好断了梁锲哥哥的念想,让他知道整个平城最适合他的人,只有她顾玉言。 顾玉言瞧着詹书豪的脸色,自以为目的达到了,扭头就走。 詹书豪在她身后啧啧笑了两声,忽然偏头问:「嗳,你不愿意嫁给我,是不是想嫁给皇上?」 芮毓迟疑的看了他一眼,又听詹书豪说:「你知不知道,嫁给我那是做正室的,你要是去宫里,只能做妾,同上百个女人抢一个男人,啧,到底有什么好的?」 那头,赵权捧着茶端上来,皇上一刻钟前便在看这一本折子,现在还在看。 他又替沈绪摇着扇子,道:「皇上这算是卖了徐国公一个面子,徐国公是高兴了,可徐姑娘与平阳侯府可就没那么欢喜了。」 沈绪轻呵了声,并未多说。他这么做,无非是因着徐国公府与平阳侯府素日里不结党营私,将这两家结合,应当最好不过。 也趁机断了窦氏的念头,省得她还想靠徐明珠打后位的主意。 更何况,徐国公那个人,自命清高,又曾是先帝重臣,竟为了让女儿嫁去平阳侯府拉下老脸来求他,他又怎好拒绝。 想到这出婚事,沈绪心里头竟也松了口气,省得他的好姑母还惦记芮毓。 忽然,帘子被一掀,芮毓钻了进来。赵权喜笑颜开:「诶哟,芮姑娘来了。」 他忙侧开身子,说着去准备茶点便退下了。芮毓眉头沉重的拧在一起,一开口竟是:「我有话问你。」 这般肃然的语气,再搭上这张鼓的圆润润的小脸,沈绪忍住不笑,一本正经的点头。 芮毓吸了口气:「除了皇后,还会有妃子,皇后为妻,妃为妾,你会有几百个妾。」 一听这便不是芮毓能说出的话,沈绪只稍微一琢磨便知,定是詹府的那小子说的。 芮毓想了想,眉间蹙了蹙:「可你只有一个呀,那怎么够分!」 沈绪淡淡哦了一声:「你还想将我分了?」 芮毓抿着嘴,她也不乐意,干巴巴说:「到时候你还陪我玩吗?」 沈绪眉头一皱,心想着回宫后是不是找个教养嬷嬷先教教她? 从前看她天真无知,又娇滴滴的,不忍心让她受苦受累,现在想想,与其让她同那詹府小公子在外头闹腾,还不如在里头受苦…… 起码在他眼皮子底下。 沈绪拉了她一下,芮毓顺势坐在桌案上,比沈绪高出一个头。 沈绪故作为难:「若是不够分,该当如何?」 芮毓为难的咬着唇:「轮着,一天一天轮着。」 沈绪被气笑了,小姑娘倒是心胸开阔,一天一天轮着?合着他就是个玩物,还能一人一天的轮! 「那若是人太多,轮不到你,该当如何?」 芮毓怔了半响,这么多人呀? 她隐隐有些气恼:「那不嫁了,你那儿人太多,我嫁给别人吧。」 沈绪静了半响,好姑娘,同詹府小公子混了些时日,竟有这样的想法了。沈绪眸光暗了暗,猛地起身,瞬间就比她高出一个肩头。 「你敢给我再说一句,就让赵公公打你板子!」沈绪说着,重重捏了一下她的脸,生生将芮毓疼的差点哭出来。 沈绪忽的松了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分不到就该抢,抢不到就去偷,偷来了,自当要藏起来,可懂?」 芮毓似懂非懂,揉了揉脸,一边心下有想,他这么大,往哪里藏好? 好难想呀,她这么一琢磨,便呆在半道上,凝香唤了她好几声她方才回过神来。 芮毓忽然开口问:「詹书豪,读过书?」 凝香笑了:「詹小公子虽是武将世家,但好歹也是名门望族,哪里有不读书的道理?」 「那很厉害么?」她又问。 凝香顿了顿,詹小公子岂是她能随便议论的,而且这些名门望族给自家儿子请的老师都不差,那应当是挺厉害的。 芮毓得了答案,点点头,没再多问,却径直走向林子里。 詹书豪身为武将之子,不会打猎,又怕被父兄数落,便成日躲在林子里,倒是很好找。 一见芮毓过来,他原枕着石头在看「兵法」,立刻收了书站起来。 芮毓瞥了一眼他当宝贝似的书,问道:「你说皇上有许多妃子,我争不过。」 詹书豪迟疑的点点头,她看起来便是没有心计,到了那虎狼之地,估计也只能化成一盒骨灰,洒在那冷宫门前当灰尘。 芮毓一字一句认真道:「你不是什么都会么,你教我。」 她眼巴巴看着詹书豪,生怕他一口回绝。 詹书豪懵了半天,这丫头真这么喜欢皇上? 皇上那是一般人能觊觎的么? 他睨了一眼站在大老远外她的两个丫鬟,压低了声音:「你真要学?」 芮毓自当毫不犹豫点头,自然是要的。 詹书豪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不过这事儿倒是有趣的很,大楚民风虽还算开放,却也没有哪个女子这般大方透露心意的。 哦,对方还是皇上。 詹书豪一想,他是从不了军,也继承不了他老爹的衣钵,要是有个万一巴结到了未来的宠妃,再吹个耳边风,他说不准能混个官当当,啧,这可比把个花瓶娶回家要强的多。 思此,詹书豪乐呵呵的一口应下。 一晃眼,秋猎便只剩最后一日。当日詹书豪神神叨叨告诉她,再过些日子教她些诀窍,这日子一过,便过到现在。 场内安排了歌舞助兴,文武百官皆于场内右侧一二楼,女眷们则置于左侧。 场外,詹书豪拧着眉头,颇有夫子的风范:「我前两日同你说的,你可记下了?」 芮毓点点头,心下又回忆了一遍詹书豪说的话。 她站在场外,同詹书豪保持着些距离。扭头去看这些女子,个个穿着异域服饰,肚脐那露出一小圈,衣服下摆挂着金铃铛,好看极了。 詹书豪眯着眼看了会儿,啧啧笑道:「漂亮吧,男人都喜欢这样的。」 芮毓狐疑的盯着这些个舞女,直到她们排成一列进场。 第十章 詹书曲一直就瞧着这儿,见弟弟终于有些长进,知道主动找姑娘说话了,欣慰的很。 谁知才刚走近,便听詹书豪一本正经说:「女人一旦媚起来,男人可招架不住,你瞧瞧啊,她们这身姿,啧啧。」 詹书曲一拳头砸在他后颈上,破口骂:「混小子,胡说八道什么!」 芮毓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一列舞女,同众人一道入场后,她坐在楼上的亭台,瞧这些人。 「她们好看?」芮毓扭头去问凝香和巧阅。 凝香噗嗤一声笑出来:「没姑娘好看。」 芮毓摇摇头:「她们好看。」 她们一定好看的,这么多人都看她们,她们怎么会不好看。 芮毓急哄哄去寻那身明黄色身影,对面有一层亭台放了珠帘,虽然看不真切,但芮毓从那一角黄袍便能看出是他。 而他,也在看! 芮毓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生气了,她握了握小拳头:「皇上在看她们跳舞?」 闻言,后面两个丫头都抬头去看那珠帘后的身影,巧阅迟疑道:「一道珠帘横在那儿,奴婢连皇上的脸都看不清,姑娘怎么知道皇上在看呢?」 芮毓顿了顿,小拳头松开。仔仔细细往珠帘里头瞧,又确实什么都瞧不见,她眼睛都疼了,索性移开目光,垂眸去看歌舞。 她眨了眨眼,穿上这身漂亮的衣物,再扭扭腰,就是所谓的媚? 对面那亭台上,珠帘后的人从帘缝中瞧了一眼她。赵权面带笑容,弯腰说:「方才姑娘往这儿看了好一会儿,许是在寻皇上呢。」 被屏风隔在另一侧的窦氏似是听到了,她抬眸朝芮毓看了一眼,半响,窦氏才在这悠悠琴声里谈起另一件事儿。 「皇上真打算将徐明珠赐给平阳侯世子?」 冷不丁的提起这茬,赵权眉头一跳,又直起身子退到一侧。 旨意都下了,太后还想抗旨不成? 一想到窦氏因着这件事头疼,沈绪眉间都舒缓许多。 他笑道:「徐国公之女素有平城才女之称,那平阳侯世子又是个文武双全之才,二人相衬,有何不好?」 窦氏冷笑,也不跟他兜圈子:「正因她才貌双全,家世又好,皇上才更应将之纳进宫!」 她顿了顿:「何况皇上登基不久,根基不稳,拉拢了徐国公岂不是助益?」 沈绪淡淡一笑:「是母后的助益,还是朕的助益?」 窦氏一噎,哼笑一声:「皇上拖着不立后,为的什么姑且不谈,这秋猎一过,皇上还想再拖多久?新春之后,皇上的后宫难不成还要空着?」 沈绪未置一词,只抬眸从对面那小姑娘脸上瞥过一眼。新春之后?那后宫自然不能空着了。 教养嬷嬷是得快些挑选,再耽搁下去,确实就晚了。 没一会儿,窦氏又想起了件高兴的事儿:「哀家听说,摇月的使臣已经在路上,不日就要到了?」 赵权看皇上没有回话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道:「回娘娘,正是。」 窦氏笑笑:「听说使臣带着荣希郡主一道过来的,这郡主可是摇月皇帝亲封的,是摇月三王爷的小女。」 沈绪嘴角依旧噙着笑,眸色却暗了几分。 窦氏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但凡是能给他找点麻烦的事儿,窦氏恨不能也插上一脚。 而另一头,芮毓保持着垂眸的姿势,半响才眨一下眼,认认真真瞧下面的人跳舞,连平日里爱吃的酥饼都没碰一下。 突然锣鼓咚的一声,歌舞声停。芮毓从桌上摸了个果子啃着,目光随那些舞女一道飘远。 凝香喘着气小跑进来,将方才宴上舞女穿的一整套衣裙和首饰都拿了进来,也不知姑娘要这个做什么。 芮毓伸手在金灿灿的铃铛上摸了一下,若有所思的,好像在想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她点点头:「唔,放好,带回去。」 带回去,穿了给皇上看。 芮毓拿着眉黛在细眉上又描了一遍,抿了抿口脂,这动作行云流水的,直将凝香看呆了。 姑娘现在都会自己描妆了,学的可真快。 芮毓从妆奁里挑出好看的步摇插在发髻上,仔细打量了一眼铜镜中的人:「去找皇上。」 巧阅忙扶起她:「姑娘要见皇上?」 芮毓郑重的点点头:「找他。」 巧阅先是通报了赵权,赵权为难的看了一眼帐内,笑着道:「皇上正与人议事,要不,要不等空了,奴才再去禀报?」 芮毓缓慢的扭过头看一眼营帐:「赵公公,有人在哭。」 赵权嘴角一僵,仔细听听还真是,芮姑娘这鼻子耳朵跟小狗似的,灵的很。 巧阅看赵权为难,也猜出一二:「姑娘,皇上许是在训人,要不我们先等等,等皇上气消了,免得累及姑娘。」 芮毓眉头一皱:「那快走吧。」 他生着气,还是不要见了。 芮毓脚才刚抬起来,营帐内就冲出来一个人,竟然是六公主嘉禾,哭的不成样子,妆都被哭花了。 她显然没想到芮毓会在这儿,脚步一顿,明明气的不行,又不敢怎样,只好狠狠剜她一眼。 凝香莫名其妙的:「这六公主被皇上训了一顿,怎么拿姑娘撒气。」 巧阅凝眉:「许是看错了。」 赵权忙进了帐内,没一会儿又出来,将芮毓请了进去。 沈绪坐在榻上,确实没什么好脸色。芮毓脚步踌躇,缓缓走过去,用脚勾了勾椅子,端端正正坐下后:「明日回去吗?」 沈绪瞧了后头三个人一眼,赵权忙使着眼色示意巧阅凝香随他一道出去。 人都走后,沈绪往边上挪了个位置,朝芮毓招了招手。 芮毓也不扭捏,坐在他边上后又问:「明日回吗?」 沈绪顺势捉住她的手,捏着虎口把玩着:「回,这儿不好玩?」 芮毓摇摇头,还是好玩的,但是她要回去穿那套衣裙给他看呀。 「我还去宫里住么?」 沈绪眉间一蹙,芮毓在宫中小住的日子太长,原本还借着她稳定瘟疫有功,封了县主的由头,能让她住在连云宫,陪嘉慧公主。 可时日一长,多少还会惹人非议。 不过沈绪话头一转:「你想在宫里住?」 芮毓想了会儿,歪着头问他:「想,可是宫里好看的屋子很多,你不能挑个漂亮的给我么?」 沈绪笑了笑,这丫头如今是被娇养惯了,竟然嫌弃起连云宫来。 「好,以后给你挑个漂亮的。」 他寻思着,是得把坤宁宫收拾出来了。 芮毓抿了抿唇,她还没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你想要什么?」 沈绪眉头一挑,偏头瞧她:「什么?」 芮毓认认真真道:「你想要什么,我去找给你。」 沈绪将她这话寻思了半响,捏着她近日养的肉乎乎的手指头说:「詹小公子跟你说了什么?」 芮毓讶然:「你知道?」 沈绪冷笑一声,果然是詹书豪。他耐着性子问:「你跟我说说,他说什么了?」 芮毓舔了舔嘴唇:「女人对男人,要投其所好。」 沈绪一句胡说八道绕在嘴边,忽而一笑,换了句话:「他说的有道理。」 第十一章 芮毓原本还对詹书豪说的话半信半疑,得了沈绪这一句有道理,瞬间眼睛都亮了:「你快说呀,你想要什么。」 沈绪嘴角弯了弯,一手压在她唇上来回摩擦,直到将她的口脂全部蹭掉:「可还记得我之前教你的?」 芮毓懵懵的点了下头,有些失落,她叫凝香和巧阅带了好多漂亮的首饰,他都不要么? 沈绪目光攸的暗了下来,轻声笑了笑:「不是问我想要什么?想要检查阿毓的功课,如何?」 芮毓拉开压在在她嘴上的拇指,瞧了一眼男人的薄唇,缓缓靠过去,手扶在他肩上,小嘴轻启,贝齿在男人的唇上咬了咬。 粉粉嫩嫩的小舌头却进不去,芮毓稍稍推开他,像抓住了他的小辫子似的:「你忘了,要张嘴。」 沈绪整张脸柔和下来,眼角都带上笑意:「是,我忘了,你教教我?」 芮毓迟疑的瞧他一眼,重新将嘴贴上去,可这个说忘了的人忽然又想起来了,猛地咬住她,似乎在唇齿相依时,芮毓听到他胸腔发出一声笑。 分神的一会儿功夫,芮毓险些被他身上的重量压倒,急忙忙捉住他的领子,男人在她唇上吮了一下,这才退开。 他抬手擦了擦小姑娘的嘴角,点头说:「不错,有进步。」 芮毓被亲的脑子懵懵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高兴?」 沈绪挑挑眉,心里想着詹书豪这浑小子也有点用处,他点头道:「高兴。」 芮毓眼角一弯:「那更喜欢我?」 沈绪顿了顿,更? 他终于知道这丫头在做什么了,原来是早早进入备战状态,被詹书豪那小子唬住,以为他真有上百个佳丽在侧呢。 沈绪拍了拍她脑袋:「好姑娘,压根就没有别人。」 芮毓才不信,眉头一蹙拉下他的手,固执道:「有的。」 沈绪还想说什么,突然想到那个快到平城的摇月国郡主,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阿毓可要凶一点,把别人吓跑才行。」 秋猎结束的这一日,天公不作美,下了场秋雨。 各官家整车出发,徐明珠是被丫鬟搀扶着走出来的,她脸色苍白,像是饿了好几日的模样。 丫鬟怕她这脸色被人看去,会说闲话,毕竟皇上刚赐了婚,本应是高兴的时候,而且未来的姑爷还在前头呢,万一误会了将来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于是便拿了面纱给她遮上。 徐明珠端着身子往另一侧走去,凝香看到她,如临大敌:「徐姑娘可有事?」 徐明珠目光微凉,神色淡淡:「我有话同你们姑娘说。」 得了芮毓同意后,徐明珠钻进车厢内。在瞧见她的第一眼,徐明珠本伪装的淡定从容的面容险些破裂! 凭什么!凭什么她便能过得如此安逸!而这两日她在营帐内生不如死,她拦不住父亲去求皇上给徐魏两家赐婚,便只能寄希望于皇上能对她有一丝丝,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动心,挂念,也能驳了父亲的请求。 呵,可皇上没有。 徐明珠嗤笑一声:「我自幼便识得他,总能在成百上千人的宫宴里一眼瞧见他,那时候他也不过是东宫里一个无权无势将废不废的太子!」 芮毓双手交握于腿上,挺着腰板听她说话,虽然听不大懂。 徐明珠睨了他一眼,缓了口气,将正事儿说了:「皇上可有对你许诺,何时纳你进宫?」 这话芮毓听明白了,她皱着眉头回:「有,很快了。」 徐明珠忽然掩嘴笑了几声,眉目都灵动了起来:「很快?能多快?还能赶到摇月国郡主来之前?」 徐明珠是认定芮毓在皇上耳边吹了什么风,这才让皇上对她视而不见,否则皇上怎么可能不待见她。 她精通琴音,会吟诗,会作赋,就连样貌也是难得的,难道她全身上下的优势加起来,还不及一个空有美貌的丫头? 一定是她跟皇上说了什么,一定是! 徐明珠眼眶都气红了:「你赶走我,还会有别人,那摇月国郡主来就是要进宫伺候皇上的,难不成你也能将她赶走?」 芮毓神色一变,在徐明珠说进宫伺候皇上时,胸腔猛地一抽,茫然无措的抬头,怔怔看着她。 皇上昨儿个,还跟她说没有别人呢,果真是骗人的。 詹书豪说男人的嘴惯会骗人,原来是真的。 芮毓不自觉抽噎两声,徐明珠心中冷笑,瞧着目的达到便下车去。 她不过将皇上要纳妃之事说与她听,她便这般沉不住气,就算入宫了,惯会善妒的人,时间一久,就算夫妻也得离了心。何况这八字没一瞥,说不准皇上在纳她之前便烦了她。 她便瞧瞧,芮毓能得宠多久。 徐明珠一走,巧阅与凝香匆匆弯腰进了车厢。 巧阅忙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徐姑娘不乐意平阳侯府的婚事,平阳侯夫妇也不喜徐姑娘,她正是糟心的时候,说什么都是故意的,当不得真。」 芮毓也不过流了两行泪,随手一抹便擦去了:「摇月国有个郡主?」 巧阅与凝香互望一眼,面面相觑,姑娘也会关心这种事儿? 巧阅应下:「姑娘说的是荣希郡主的?奴婢听人说,她随摇月使臣一同来大楚,快到平城了。」 芮毓委屈的扭过头:「那她说的是真的。」 巧阅好奇,徐明珠到底说什么了,便问:「徐姑娘说了什么,竟将我们姑娘气成这样?」 芮毓生气的揪着手指头,想起詹书豪说的话,硬邦邦道:「男人的嘴,惯会骗人。」 巧阅与凝香惊呆了,这话是姑娘说的? 二人迟疑的下了车,候在车厢外,凝香悄声说:「我们姑娘如今可了不得了,会说的话越来越多。」 —— 这次回城内,她还是回了自己的府中。芮毓有些失落,却没说什么,反而在看到厅堂的牌匾时瞧了好一会儿。 常嬷嬷喜笑颜开,这一群人终于是回府了,她捧了一盏茶上去:「姑娘现在可是活神仙呢,整个平城将姑娘夸的跟花儿似的。」 芮毓轻轻碰上那匾额的几个大字,妙手回春? 约莫说的是师父吧,找不到师父,便只好送来给她了。 「嬷嬷,请詹书豪来家里喝茶。」芮毓偏头说。 常嬷嬷啊了声,去看巧阅。巧阅面色一僵:「是将军府的詹小公子,秋猎时与姑娘玩儿了一阵……」 巧阅心下叹气,再这么下去,姑娘不会忘了皇上吧? 常嬷嬷犹犹豫豫的退下,若只请詹小公子来,怕惹人非议,于是她差人将请帖送去了梁府和詹府,梁府的送给了梁夫人,好歹梁夫人也是义母,有她在能好些。 御乾宫里。 男人一身玄色龙袍坐在梨木椅上,案上堆着小山似的奏折,他随手拿起一本。 看似漫不经心道:「芮府还好?」 赵权就知道皇上要问的,昨儿个憋了一天没问,他瞧着皇上对芮姑娘的上心,今儿个不可能再不问吧,果然让他猜中了。 「回皇上,常嬷嬷说姑娘倒没不适应,只是一回府便说要请詹小公子来做客。」 第十二章 沈绪缓缓抬了下头,蹙着眉瞧了眼赵权,赵权蓦地挺直腰杆:「不过常嬷嬷怕人多嘴杂,便也请了梁府一道。」 沈绪又是一蹙眉,常嬷嬷真是老了。 「还有呢?」他换了本折子看。 赵权愣了一下,仔细想想:「回皇上,没,没了…」 沈绪将折子又放回去,到底看清了里头的内容没有也不知道,他敛了眸子:「没说要进宫?」 「没,好像没说,许是才刚回府,姑娘想歇歇也说不准。」 哦,想歇歇。歇的同时还惦记着詹家小公子? 詹小公子打了个呵欠,瞅瞅旁边自家长姐,又瞅瞅对面一脸假笑的梁夫人,以及同他一样了无生趣的梁锲…… 他小声问:「怎么这么多人?」 芮毓揉了揉眼睛,一脸茫然:「不知道。」 常嬷嬷怎么请了这么多人呀? 梁夫人看这二人在讲悄悄话,警铃大作,忙推了一把梁锲。梁锲蹙了蹙眉,没作反应。 没一会儿芮毓就同詹书豪起身到长亭下坐着,詹书曲一脸优越的朝梁夫人说:「我这个弟弟,真是讨小姑娘喜欢。」 梁夫人:「………」 殊不知,她那个讨小姑娘喜欢的弟弟正在给小姑娘出谋划策。 詹书豪一脸严肃:「摇月国的女子大多温婉媚人,就算不是顶天的容貌,那也够让男人吃不消的。」 芮毓握着拳头:「那怎么办?」 詹书豪瞧了她一眼,扬着嘴角笑起来。 嗤,他詹小爷混迹秦楼楚馆多少年,什么样的女人惹人爱,还有人比他更清楚? 一顿饭的功夫过去,梁家詹家都告辞后,凝香扶着芮毓回房,看她一路都绷着小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凝香犹豫着道:「姑娘今日怎么不同梁公子多说几句话?」 巧阅与凝香的心思不同,凝香想着梁府,她想着皇宫,但左右二人都是不想姑娘与詹小公子沾上什么关系,那可是个混小子呢…… 于是巧阅试探着问:「姑娘离宫之后,嘉慧公主怕是无趣的很了。」 芮毓想的出神,未作应答。 巧阅又说:「听说宫里新进了几匹蜀锦,都是上好的货,大概不多久皇上就会差人送来了吧。」 芮毓脚步忽的顿住:「明日能进宫么?」 巧阅大喜:「自然能的,姑娘手中有宫牌,想什么时候进宫就什么时候进宫。」 芮毓点点头,明日,那就明日去。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我的舞裙呢?」 一大早,早朝还未散,芮毓便上了去宫中的马车。 她困的直打呵欠,凝香和巧阅亦是。姑娘不知着了什么魔,天都未亮就翻箱倒柜的,非要找舞裙。 凝香瞧了眼她手中抱着的舞裙,好奇道:「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芮毓抿着嘴笑笑:「凝香,男人都喜欢什么样的?」 凝香一下清醒了两三分,狐疑的看着她家姑娘,神色复杂。 她早就觉得姑娘同皇上之间有那么些不对劲儿,不过因为那人是皇上,她没敢多猜测。 而且,之前皇上不是还让梁夫人给姑娘找亲事么。 过了两个时辰,下了早朝。赵权覆在沈绪耳边说了几句,沈绪脚下一打转,皱着眉头:「连云宫?」 赵权:「是,嘉慧公主差人过来禀报的,说芮姑娘一大早就来了。」 「去连云宫。」 得了吩咐,赵权轻声应下,忙传了龙撵上来,拐了个弯又往连云宫去了。 连云宫偏殿里,凝香与巧阅候在门外。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一条缝隙,芮毓探出一双眼睛,委屈说:「后面,我绑不上。」 凝香透过这一个指头宽的缝隙隐隐约约看清了芮毓此时的打扮,心下狠狠一跳,磕磕巴巴道:「姑娘穿了舞裙?」 巧阅瞪圆了眼睛,这是漂亮,太漂亮了。那些个舞女这般打扮,不及姑娘一二。 不过,这要是让旁人瞧见了,那可就惨了! 巧阅慌慌张张的推门进去:「姑娘怎么能穿这身呢,这是歌女舞女的打扮,姑娘身份尊贵,快,奴婢给姑娘换下来。」 巧阅话刚说完,就听外头一声尖锐的嗓音:「皇上,要不将午膳摆在这园子里?」 没听到对方应答,但巧阅手忙脚乱的,先是关上门,再就是去脱芮毓的衣物。 芮毓死死护住,根本不让她扯掉分毫。 她生气道:「干什么。」 巧阅欲哭无泪:「姑娘,要是让皇上看到,他会生气的。」 芮毓抿了抿唇:「他不会,他喜欢的。」 巧阅懵住了,听到外头凝香在说:「姑娘在打扮,还望皇上恕罪。」 巧阅还是不死心,劝说道:「皇上哪里喜欢姑娘这般打扮,皇上要是动怒,说不准,说不准要打姑娘板子的!」 芮毓面上露出一丝怀疑:「真的?」 巧阅忙点头:「真的,自然是真的!」 好不容易说动了芮毓,巧阅垂头去解舞裙上的绑带,可也不知芮毓方才是怎么绑上去的,打成了死结。 巧阅越急越慌乱,急的脸红,只好说:「姑娘在这儿等等,奴婢去拿剪子来。」 芮毓闷闷不乐的哦了声,可惜的看了看这身舞裙,一刀剪下去,可就再不能穿了呢。 巧阅着急忙慌的推门出去,却看到皇上居然还在,就坐在亭子下! 她脚步一顿,僵着脸老了眼凝香,凝香朝她摇了摇头。 赵权乐呵呵一笑:「这天儿都转凉了,巧阅姑娘怎的还一头汗,脸都是红的?」 巧阅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就听到一直未来口的人冷冷道:「怎么回事。」 巧阅双手紧紧握着,行了个礼方说:「回皇上,姑娘还未梳好妆,兴许,兴许要让皇上久等了。」 沈绪不说话,那双锐利的眸子在巧阅脸上来回扫了一遍,直到巧阅头上又冒出两滴汗,他忽的起身大步朝偏殿走。 巧阅还在后头说什么姑娘在梳妆,仪容不整,可沈绪已然推开了门。 推门的人看到里面的人,显然一怔,而里面的人也是被吓了一跳。 凝香离得近,咽了下口水,小声解释说:「皇、皇上,我们姑娘闹着玩,还请皇上……恕罪。」 恕罪二字还未来得及说,玄色绣龙衣角擦过门边,随着啪嗒一声关门,一道消失不见。 凝香瞪圆了眼睛,怎么回事? 芮毓咬着唇,眼看沈绪一步步走近,脸上冷冰冰的,看不出半点欣喜。 又想到巧阅说,皇上会生气,要挨板子,她猛地起身绕到屏风下。屏风正好遮到脖子。 她底气不足道:「我很快就换下了。」 沈绪立在那儿,虽然现在瞧不见,但方才小姑娘坐在椅子上,胳膊腿全都露出来,肚脐上还挂着一圈铃铛…… 他记得清楚。 他嗓音暗了暗:「为什么穿这个?」 这语气,芮毓打定他是不喜欢了。 她扭捏的咬了咬唇,懊恼道:「我以为,你喜欢。」 沈绪面上划过一丝惊诧,随即又平静下来,半响才说:「出来,我看看。」 芮毓往里头缩了一下:「不要,你快出去。」 他静了半响,才说:「我喜欢,真的喜欢。」 第十三章 芮毓眼睛一亮,又犹豫不定,小手搭在屏风上,正考虑着他说的是真是假。 忽然,原本立在屏风另一侧的男人大步走过来,绕到了里头,芮毓被吓一跳,猛地捂住胸口。 他这才清楚的看清她的样子,上衣几条带子没绑好,背上也没绑好,因而上衣松松垮垮的,要她一直提着胸口才勉强不掉下去。 他目光炙热,打在芮毓身上像一桶热水泼下来似的,芮毓抿着唇,不自知自己此时暴露在外的皮肤都铺了层粉色。 她舔了舔唇:「好看吗?」 沈绪藏在袖口中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好看。」 闻言,小姑娘笑起来。 沈绪指了指她的上衣:「没穿好,过来。」 芮毓慢慢吞吞的挪了挪脚步,还没走两步,沈绪就弯下腰,碰了碰她上衣下摆的小铃铛,叮叮当当的响,才伸手把衣带子系上。 芮毓垂头看,一会儿才小声说:「后面也要。」 沈绪抬头若有所思打量她一眼,后边的带子没系上,松松垮垮的,能看到她红肚兜的带子。 「转过去。」 芮毓听话的转了个方向,趁他系上带子的功夫,伸手玩了会儿铃铛。 全都穿戴好之后,沈绪这才静下来瞧她。脖子空空的,胳膊和腿也都露在外头,肚脐圆圆的,一圈细细嫩嫩的肉瞩目的很…… 芮毓又问:「好看吗?喜欢吗?」 沈绪笑了声,略微弯了下腰,视线与她齐平:「是为了让我喜欢?」 芮毓点点头:「我什么时候能当皇后?」 沈绪攸的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只好捏了捏她的耳朵:「快了,很快,找钦天监算个良辰吉日,阿毓就能当皇后。」 芮毓眉头微微一蹙:「那要快些,荣希郡主要来了。」 沈绪手上捏着她耳朵的动作一顿:「她来了又如何?」 芮毓眉头蹙的更紧了,委屈道:「她也要皇后,跟我抢。」 「然后呢?」 芮毓仰头:「勾引你,趁她还没来。」 沈绪抿了抿唇:「詹小公子教你的?」 小姑娘点了点头。 沈绪哼笑出声,詹家那小子活腻了?竟敢跟她胡说八道。 芮毓眨了眨眼:「什么时候找钦天监?」 沈绪瞧了她一眼,原本想等初冬时再行封后之礼,现在看来,小姑娘比他还着急。 来不及等沈绪回答,芮毓又问:「明日,好不好?」 沈绪微微想了会儿:「今日?」 芮毓闻言便笑起来,沈绪没忍住在她眼睛上亲了一下,然后小姑娘就怔住了。 她扭捏了一下:「这是眼睛。」 沈绪眉间舒展,笑了声:「是。」 芮毓抬手,食指点在他唇上,一脸认真道:「应该亲这里。」 「哦?」沈绪眸子微微一眯,瞳孔骤缩,眸色也暗了下来。 「对,应该亲这里。」 好一会儿,芮毓被吃的双眸通红,险些站不住脚。 她小喘着气推开沈绪:「不要了,脖子累。」 沈绪今日可谓是对她百依百顺,她说不要了,他便退开了些距离:「好。」 半响他又说:「把衣物换下来,用膳了。」 蓦地,沈绪说完这话后嘴角弯了弯:「我帮你换?」 闻言,小姑娘猛地揪住衣服下摆:「不可以。」 沈绪淡淡点了点头:「为什么不可以?我们不是都要成亲了?」 芮毓板起脸认真教育他:「可是还没成亲呀,你不懂,男女授受不亲。」 「哦……」他沉吟片刻:「我们不是都亲过了?」 芮毓怔了一下,急红了脸:「那不一样,不一样的!」 沈绪也不逗她了,只笑笑说:「好好好,不一样,那成亲之后就可以了?」 芮毓迟疑的点点头,成亲之后他要帮自己换衣服吗? 他喜欢帮人换衣服? —— 回回沈绪到连云宫来,嘉慧不是头痛就是肚子痛,总归就是不敢和他在一张桌子上用膳。 而且上回嘉禾因为在外头编排了芮毓,皇兄不知哪里听说了,把人叫去狠狠训了一番。 具体怎么训的没人知道,但是嘉禾回来之后像丢了魂,整个人畏畏缩缩的。 嘉慧从嬷嬷那拿了两个饼就钻回自己屋里,也不敢出来随意走动。 没多久,陈置就来了。 赵权在外头乐呵呵的朝他说:「陈大人来了,皇上在里头呢,快去吧。」 陈置作为钦天监,只在朝堂和御书房走动,这后宫他从未来过,免不得有些紧张,何况皇上向来是个喜怒无常的,这回突然召他到连云宫…… 莫不是他犯了什么错? 赵权笑的高深莫测,只让他赶紧的别让皇上久等。 实则,赵权自己也不知道皇上突然召钦天监做什么? 观天象? 陈置一路低着头进去,没敢在御前抬头,先跪下行了个大礼:「微臣叩见皇上!」 这中气十足的声音,着实把芮毓吓了一跳。芮毓手一滑,好不容易拿起来的鸡腿又滚到盘子里,她抿着唇,好奇得去看陈置。 沈绪眉间一蹙:「朕没聋。」 「是,是是是……」陈置抹了一把汗。 「你抬头,瞧一瞧朕身边的姑娘可有吉象?」 陈置一愣,颤巍巍的抬头,又不敢多看,堪堪瞥了一眼便扭过头去。 皇上怎么回事?他是钦天监,不是江湖道士啊,还看面相,他要这么能,出门前就应该瞧瞧自己,今日有没有命回去…… 「咳,臣、臣瞧着,姑娘天庭饱满,年少运来,额前似泛有红光,与红鸾星相应,下半辈子姻缘美满,是吉象,大吉之象啊!」 陈置咽了下口水,偷偷抬头看了眼,就见皇上一脸微笑的瞧着自己,吓的陈置一个头又磕了下去。 「臣说错话,请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 沈绪扭头看了眼芮毓,见小姑娘也好奇兮兮的盯着陈置看,碗里的饭菜都没用多少,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吃饭去。 芮毓往嘴里塞了几口莲藕,又扭过头看陈置。 沈绪:「红鸾星,主婚嫁?」 陈置愣了一下,连连点头:「是,红鸾星乃凤凰山的龙吉公主,主婚配等喜事。」 沈绪又从陈置话中挑了个关键词:「凤凰山?你瞧瞧她,可有凤凰之像?」 陈置闻言吓了一大跳,头也不敢抬起来,只颤道:「微臣胡言乱语,微臣有罪……」 沈绪眉头蹙了蹙,不耐烦道:「朕让你抬头看看。」 陈置犹犹豫豫的抬眸,与芮毓对视的一眼心下大惊,这惊天的美貌,若说是凤凰山的龙吉公主下凡也是说得通的…… 「看够了?」 陈置浑身一抖,忙移开视线,嘴皮子哆嗦着,心下早就不知道绕了几个弯弯,皇上究竟是何意? 这凤凰乃皇后,中宫尚空,谁敢随随便便说凤凰之像? 陈置不敢再胡言乱语下去,只好伏在地上:「微臣惶恐,请皇上指点。」 芮毓扯了扯沈绪的衣袖,问:「他是钦天监?」 沈绪瞧着她,伸手将她嘴角的一粒米饭移到唇上,芮毓只伸出舌头将那粒米饭卷进口中。 第十四章 沈绪眸光暗了暗:「是,他是钦天监。」 陈置听二人的对话,到现在也不知皇上叫他来做什么的。 直到小姑娘声音清脆道:「你起来。」 陈置不敢动,还跪着。 沈绪又说了一遍:「行了,起身。」 陈置这才拍了拍官服起身。 芮毓仰头朝陈置道:「皇上说,等你挑好良辰吉日,我就能当皇后。」 陈置一下没有防备,站的好好的竟也能踉跄几步,险些摔在地上。 他惊恐万分,着急的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皇后?」 芮毓点点头:「你挑,现在就挑。」 闻言,沈绪不由轻笑出声,转而问她:「这么着急?」 芮毓一点也没觉得好笑,小脸肃然:「成亲是大事。」 而且,荣希郡主要来了,詹书豪说郡主来之后,皇上就要先娶郡主,说不准就将她忘了。 陈置被晾在一旁,半响才听沈绪点头说:「是,成亲是大事。陈置。」 突然被点名,陈置猛地挺了挺腰杆,瞪大眼睛瞧皇上,这是唱的哪一出?皇上莫不是在陪小姑娘胡闹吧? 「朕问你,她可有凤凰之像?」 陈置心下又是一跳,心里头似乎有了猜测,可又不敢胡乱猜测,这回他学聪明了,只说:「皇上乃真龙天子,皇上的眼睛可比臣要亮多了,皇上说有,那就有。」 沈绪满意的弯了弯嘴角:「朕觉得有便有?」 陈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那是自然。」 沈绪嘲讽笑着:「朕觉得有,朝臣觉得没有,那该如何?」 好了,陈置彻底明白过来。 他抬头瞧了眼皇帝,躬身道:「大楚的皇后,自当是大楚的福星,若是皇后能给大楚带来福气,则百姓爱戴,朝臣定然不敢多言。」 沈绪敲了敲桌案,半响又问:「那她可是大楚的福星?」 陈置笑了声:「自然是,姑娘自然是大楚的福星。」 陈置偷偷瞧了眼芮毓,还是没搞清楚这是哪家的姑娘? 沈绪面色缓和了许多,只说:「明日朝堂上,将你那套忽悠人的说辞备好,再挑个好日子,立后。」 这么重要的事,皇上就这么轻描淡写说出来了,陈置满头大汗,只能一个劲儿点头。 芮毓紧接着跟了句:「快些,不要等太久了。」 陈置一愣,又是狂点头。 还有上赶着催婚的?催的还是皇帝的婚? 陈置心下对未来的皇后有些佩服,这定然不是一般人。 打发走陈置之后,沈绪一扭头就将芮毓扯过来,抬起她的下巴就吻下去,尝到她嘴里的莲藕味儿。 芮毓没有防备,忽然被咬了一口,她抬起手背抹了一把嘴角:「你干什么。」 沈绪屈指敲了敲她的脑袋:「不是你勾引的我?」 他说的是方才那粒米饭的事儿。 芮毓怔了半响:「之前已经亲过了。」 沈绪淡淡收回神色,睨了她一眼:「那是之前。」 芮毓瞧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没一会儿,赵权匆匆进来,看了眼芮毓才说:「皇上,城门的侍卫说摇月的人到了,今日便进宫,皇上准备何时见他们?」 芮毓猛地抬起头,一副要上战场的模样,将赵权给吓一跳。 她急急忙忙咽下嘴里的菜叶子,僵着小脸朝赵权道:「皇上很忙,见不了。」 说完,她一脸希冀的去看沈绪。 那双眸子里惊慌失措,像真的怕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去的样子,他还是头一次瞧见芮毓这般神色。 鬼使神差的应和她:「对,今日不见了。」 赵权狐疑的看了二人一眼,堪堪退下。那今日不见,明日也得见吧? 荣希与使臣在御书房面面相觑,她一把揭了面上,凶道:「忙?我们千里迢迢从摇月来,你们大楚皇帝就是这样招待的?」 使臣挡了挡荣希,朝她摇头,方恭恭敬敬对赵权说:「大楚皇帝日理万机,那不知我等何时才能见皇帝?」 赵权嘴角依旧上扬:「碧云宫已备好,几位现在宫里住下,待皇上宣召。」 荣希瞪了眼使臣,待没人时才说:「大楚根本就不将我们摇月放在眼里,早知道我就不来了,不受这夹板气!」 使臣不悦:「郡主说什么胡话,若是郡主能有机会伺候在大楚皇帝身边,于摇月也是一件幸事。」 荣希撇了撇嘴,没再理会。 可她才刚在碧云宫住下,就有宫女来领她去见太后。 扶秋为难说:「郡主,听闻大楚太后并非皇帝亲母。」 扶春也说:「听说在大楚,婆母对媳妇儿凶的很,我猜她是要给郡主一个下马威。」 荣希抿着嘴听她们说完,才随宫女去宁圣宫。 没想到的是,这大楚太后对她还算热切,一点没有端着架子,嘘寒问暖了一番,荣希竟然觉得这太后甚是亲和。 窦氏话头一转,叹了气说:「今日你未见到皇上,不打紧,明日芮姑娘总不再进宫了,到时候哀家啊一定让你见见皇上。」 荣希眉头一挑:「芮姑娘?」 什么人能让皇上连摇月使臣都不见? 窦氏佯装无奈的样子,长叹一口气:「一个官宦女子,把皇上迷的三魂丢了七魄。」 荣希来了兴趣,不是说大楚皇帝不近女色,登基至今后宫也没多一个女子,怎么还有个让他三魂丢了七魄的? 离了宁圣宫,荣希便吩咐:「你去打听打听,大楚皇帝身边的女人是谁。」 早在荣希同太后嘘寒问暖的一小会儿功夫里,扶春就从宁圣宫的宫女那打听来了。 她眉头一皱:「听说是皇帝恩师之女,名芮毓,前些日子一直住在连云宫。」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还听说,长的绝美。」 荣希扬了扬嘴角:「是么?」 —— 芮毓被带到西暖阁小憩了一会儿,一直到沈绪批改完折子她才醒来。 她迷迷糊糊睡着时,听到赵权在说话,一会儿荣希郡主一会儿太后娘娘的。 芮毓揉了揉眼睛,赵权见她动了下,下意识闭了嘴。 沈绪也侧过身子瞧了她一眼:「饿了?」 芮毓摇摇头,待完全清醒后不悦的盯了赵权一眼,慢吞吞说:「赵公公吵醒我。」 赵权一怔:「奴才……该死。」 沈绪若有所思的笑了笑,这才让赵权退下。 室内又重新安静下来,可芮毓睡不着了。她眉头拧成一朵花,心里像有成百上千只蚂蚁在挠痒痒似的。 皇上一定特别想见荣希郡主,要不然怎么会让赵公公一直盯着回来说呢。 思此,芮毓啪的一声打在桌上,她身子僵了一下,眼眶红了一圈,委屈道:「你去吧,你去找她。」 沈绪的目光从桌上那只小手移到她脸上,沉吟片刻:「荣希?」 听到荣希二字,芮毓心上的小蚂蚁又多了一倍,她彻底将脸别过去看着窗外:「嗯,你去吧。」 沈绪第一次见小姑娘发这么大的脾气,稀罕的乐出声。 他这么一笑,芮毓放在桌上的手便握成拳头,在沈绪看不到的地方瘪了瘪嘴角。 半响,沈绪敛了神色,掐着她的下巴把脸转过来,呵,小姑娘出息了,竟然没哭。 第十五章 可这还不如哭出来呢,瞧着这憋着眼泪的小模样,委屈死了。 他瞧了她半天:「你跟我发脾气,你还哭?」 话刚落下,那憋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啪嗒一声落下,正正好落在沈绪手背上,像蜡烛滴在心头,灼烧了一整片。 芮毓哽咽一下:「我、我手疼。」 沈绪这才转头就看她方才狠狠拍在桌上的手,那么大声,能不疼? 他将那只手反反复复的看着,又揉了揉:「胆子肥了,跟谁学的?」 芮毓紧紧闭着嘴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一着急就这么做了。 停下来后,他又问:「你气什么?」 芮毓顿了顿,猛地缩回手:「没有,没有生气,我不是生气。」 沈绪点点头,顺着她的话继续问:「不是生气,那是什么?」 芮毓抿了抿唇,半天才开口:「难过。」 「难过什么?」 芮毓抬头去看他,迷茫了会儿固执道:「就是难过。」 沈绪默了片刻,难得没有去哄她,只说:「你想想为什么难过,想出来了再同我说话。」 丢下这句话,他又自顾自去看折子了。 芮毓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呆了半天,见他确实没有要与自己说话的意思,闷闷不乐的撇过脸。 静了半响,沈绪扭头问:「去哪里?」 起身起到一半的小姑娘神色恹恹,站起来拍了拍裙摆:「想的头疼,出去转转。」 沈绪无言,只好让她出去。待人走后才气笑了,让她想想为什么难过,如此简而易知的问题,她想的头疼? 荣希此时正在御乾宫外头转悠,她抬头去看御乾宫的宫墙,感叹道:「大楚果真富庶,皇帝的寝宫也比摇月气派不少。」 扶秋老成的提醒她:「郡主,要是被人发现我们在这儿,会失了礼数的。」 荣希不耐烦:「他们晾着使臣和本郡主,他们都不在意礼数,我们又何必惺惺作态。」 扶春呀了声,对着拐角处的人说:「你们是谁?」 从荣希的角度看不到拐角处的人,她好奇得走了几步过来,就见一抹绯色立在那儿,与这满皇宫的落叶相比,简直就像仙女下凡。 巧阅是在宫里做过事儿的,眉头一横便厉声道:「大胆!什么人敢在御乾宫逗留!」 扶春被吓一跳,大楚的人这么凶的吗?她梗着脖子怼回去:「你瞎了,我们在宫外,瞧不见?」 荣希挥了挥手,扶春只好闭着嘴退到一边。 她两眼放光的瞧着芮毓:「你是谁?」 芮毓也在瞧她,荣希穿着打扮与大楚的人大相径庭,尤其是腰间挂了几个银铃铛,芮毓一下便想起了舞娘。 她半天没说话,荣希只好先自报家门:「我是摇月来的荣希郡主,你呢,你是宫里哪个公主?」 芮毓垂在两侧的手微微一僵,彻底将目光移到荣希脸上,仔细瞧了半天,才说:「我不是公主。」 芮毓顿了顿,悠悠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皇上很忙,没空,你回去吧。」 荣希本来也不是来见皇上的,可听她这么说,还偏要见了:「我来都来了,总要进去请个安问个好再走,不然多不得体。」 说着,她抬脚假意要进去。 芮毓绷着脸:「不可以!」 荣希脚步一顿,扬着嘴角问:「凭什么不可以,你是谁,竟敢跟本郡主说不可以?」 芮毓生气了:「你要是敢进去,我就让赵公公打你板子!」 她顿了顿,恐吓道:「皮开肉绽。」 荣希惊呆了,还有这样的? 趁荣希还没反应过来,芮毓三步两回头的跑进御乾宫,完了之后还靠在墙内舒了口气,凝香巧阅看的目瞪口呆的。 沈绪再抬头时,看到的小姑娘仿佛一只斗胜的孔雀,昂着脑袋,抿着嘴,眉眼间有些许得意。 沈绪迟疑的看她一眼:「不是头疼,要出去转转?」 芮毓顿了顿:「嗯,头不疼了。」 芮毓慢吞吞的走过来,又坐回刚才位置,时不时侧过脸看他一眼,沈绪被她看的无心奏折,一把捏过她的下巴:「想说什么?」 芮毓拉下他的手,将大拇指拽在手心里,过了好一会儿,时间久到沈绪以为她大约是不会开口了。 忽然,小姑娘轻声说:「我不喜欢。」 沈绪捏了捏她的手:「不喜欢什么?」 又过了好一会儿,芮毓抬头看他,神色郁郁道:「你见荣希郡主。」 沈绪恍惚了一下,忽的笑出声:「那不见了。」 小姑娘惊讶:「真的?」 「真的。」 「明日也不见?」 「明日也不见。」 芮毓迟疑了一下:「那什么时候见?」 沈绪笑笑:「你说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 闻言,小姑娘还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为难的蹙起眉头,好半天才说:「那后日吧。」 沈绪一愣,笑着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傻丫头,她该趁机让他将荣希一等人赶走永远不见才是。 这想法在沈绪脑中过了一遍后,他攸的敛了笑,他曾以为皇帝就该屏去七情六欲,当个孤家寡人,万万不能像先帝那般为美色所惑,却不曾想,他也不过是个色令智昏的君王。 —— 兑现了对芮毓的承诺,沈绪第二日也未召见摇月使臣和郡主,倒是没人敢说什么,只以为皇上是在给摇月国一个下马威。 毕竟是战败国,大楚说什么,哪有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 荣希被使臣劝阻万万不可闹事,只好在碧云宫骂了两句。 这两句很快就传到宁圣宫,窦氏听了只舒心的笑笑,这荣希郡主越是生气,对皇上的怨怼也就越深,连带着对芮家那位怕是也没什么好脾气。 想着能给小皇帝找点茬,窦氏又多用了一碗饭。 只是,她这饭还没吞下,又被噎到了。 大宫女匆匆进来,还喘着气儿道:「娘娘,皇上刚下了朝。」 窦氏眼睛都不抬一下:「这个时辰才下朝,你们去将这甘露送过去,也算哀家体恤体恤儿子了。」 「娘娘……」 大宫女为难道:「早朝上钦天监上奏,说他连夜观天象,大楚恐有亡国之难。」 窦氏手中的银筷一顿,蹙起眉头:「胡说八道!新帝登基不久,这话他也敢放在朝堂说,皇上如何处置的?」 「皇上并未处置……」 她缓了口气:「陈大人还说,破解之法只需新帝立后,还、还说他连夜求算,中宫人选,应是芮姓女子。」 窦氏愣了一瞬,啪的一声将银筷拍在桌上,连带着打翻了一壶新茶。 她一下便猜出了来龙去脉,陈置那厮哪有那泼天的胆儿,还敢在朝堂上胡诹什么亡国之难。 「说,都给哀家细细说!」 大宫女像是习惯了窦氏的脾气,不慌不忙的跪下,只皱着眉头道:「自然是有人不信的,可陈大人拿亡国之灾当借口,那些个不信的大人,通通被皇上厉声责备了一顿,甚至还冠上了造反的名头,这就…无人再敢说话了。」 「何况芮姑娘在民间名声又好,百姓都道是仙女下凡,菩萨心肠,若是皇上要立她为后,仔细想想,娘娘,咱们也没理由反对啊。」 第十六章 窦氏冷静下来,扬嘴冷笑:「芮青山早就成了一捧黄土,如今她想坐稳中宫,凭何?去,去将这事儿知会碧云宫一声。」 大宫女应声退下,有句话终究没敢说,怕激怒太后。 芮姑娘虽说父亲早逝,可她如今是梁府的义女,那梁相一家便是她的助力,实在是挑不出她半点毛病来。 只是窦氏不知,碧云宫的消息比宁圣宫还要快,早朝没下就传了风声进来。而荣希并不像太后想的那般恼怒,反而只淡淡哦了声。 大楚皇帝要立谁为后关她什么事,反正立谁也不会立她啊。 身为助力的梁相一家,这个时辰正一大家子坐在厅堂出神,久久都没人说话。 还是梁锲先回过神来,她倒是没有母亲那般惊讶,或者说早有预料,不过他的预料也不过是芮毓能封个妃位,实在没料到皇上一出手,便是中宫之位。 他看梁夫人面色不大好,还安慰了两句:「芮毓是您和父亲认的义女,若是真的能坐上中宫,我们梁府面上也有光。」 闻言,梁安倒是点了点头。 梁夫人一言难尽的看了眼这对父子,其实她除了觉得有些可惜,倒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至多不过怕皇上心里对她们梁府有芥蒂,毕竟之前她想让芮毓做梁府儿媳妇儿这事儿,皇上心知肚明,也怪她没眼力劲儿。 梁夫人反思了半天,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虽然她有那个想法,但到底没去皇上面前提过,可不像将军府,詹将军竟还亲自向皇上提亲,这么一对比,梁夫人心情又好了。 正如梁夫人所料,詹家人面色淡淡,连詹书曲听了这立后之事都忍不住从夫家跑回来。 正是用膳的时辰,可饭桌上却不见詹书豪那小子,詹书曲以为他是伤了心,还特地寻到他院子了想安抚一二。 谁知她那个弟弟在树上晒着太阳,舒坦的不能再舒坦。 詹书曲试探的问了句:「你前些天不是去芮府用膳,那个芮姑娘有没有说什么?」 詹书豪冷不伶仃的睁开眼,还在长姐面前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呵欠,想了想,说什么? 詹书曲看他好像还蒙在鼓里,心里一叹,觉得这个傻弟弟可怜兮兮的,轻声道:「天下女子众多,我们詹家也不是非要芮姑娘不可,这样,我再物色物色别家姑娘,最迟明年,一定将你的亲事说定!」 詹书豪:「……什么?」 詹书曲咳了声:「今日早朝,钦天监陈大人说要皇上立芮姓姑娘为后来消亡国之灾,虽然没说是芮毓,但平城也没哪家姑娘姓芮了,我估摸着、」 詹书豪激动的翻了个身,毫不在意的爬起来拍了两下泥巴,瞪圆了眼睛:「立什么?立后?姐你再说一遍?」 詹书曲迟疑的看他一眼:「就是钦天监,不知道怎么观的天象,说大楚有亡国之难,非要芮姓女子为后方能消灾解难,我听着怎么像胡言乱语呢。」 詹书豪呆了片刻,忽然笑出声来,像隔壁家的二愣子似的,攸的又收住表情,一脸凝重。 他以为最多封个妃,没想到芮家小姑娘还挺争气,给他整了个皇后当,可就像詹书曲说的,这八字只有一撇! 钦天监只说了芮姓女子,到底还没指出芮毓。 詹小公子寻思着,这另一撇他说什么也要给它画上去! 是以詹书豪高兴的忘了分寸,马上让人备下马车去芮府,詹书曲心下一咯噔,派了两个小厮随行,生怕这个混小子悲痛欲绝做出抢亲的勾当。 可谁料,此时芮府被围的水泄不通,全是闻风来送礼的,那头圣旨未下,可他们仿佛就断定了,这府里那位就是当朝皇后。 恨不能贴上脸去巴结。 詹书豪乐出声,瞧着这些个墙头草手里拎着的礼品,仿佛是送给他的似的,激动的从墙的另一头翻了进去。 一路摸到后院,丫鬟们皆是一惊,这这詹小公子从哪里进来的,前门不是锁死了吗? 詹书豪现在哪里顾得上解释,瞧见坐在外头慢悠悠晒太阳的芮毓,急急忙忙问:「皇上要立你为后了?」 芮毓慢了一拍,却还记得问:「你从哪里进来的?」 「这重要吗,重要的是皇上,要立你,为后!是不是真的?」 芮毓温吞吞点了点头:「唔,昨儿个他说的。」 詹书豪急了:「你怎么不差人知会我一声,这是小事儿吗,我告诉你,这是大事!」 詹书豪见芮毓一脸不慌不忙的,立即板起脸来,他詹小公子是绝对不可能让到嘴的鸭肉飞了,绝不! 「我问你,那荣希郡主是不是进宫了?」 芮毓听到荣希二字才清醒了一些,点点头应下。 詹书豪阴森森吓唬她:「你再不抓紧,还没等礼部册封,荣希就先你一步将皇上占为己有,等你进宫了,皇上心里早就有别人了。」 芮毓一怔,皇上心里有别人? 她拧着眉头想了会儿:「怎么抓紧?」 没等詹书豪出谋划策,芮毓就自己说:「把荣希藏起来,不让皇上找到。」 詹书豪一愣,胆子可真大,摇月来的郡主都敢藏? 芮毓肃着小脸,似乎还真的在考虑这件事儿。 不过,常嬷嬷说最近门外有好多人,都想来府中坐一坐,那这里就不安全了呀。 她想了想,点了下头说:「那就藏你家里吧。」 詹书豪怔了怔:「哈?」 不再同詹书豪说话,芮毓扭过脸吩咐巧阅:「去宫里。」 话落,她又补了一句:「现在。」 一直到芮毓从侧门上了马车走远,詹小公子也没回过神来。 什么? 她要把荣希郡主藏在他府里? 可别是开玩笑的吧? 再说,她能把人骗出宫? 万一弄巧成拙该如何是好? 詹书豪难得一脸严肃,吓的随身小厮以为他家公子真是被芮家姑娘伤了心,还安慰道:「公子,天涯何处无芳草。」 詹书豪嗤他一声:「你懂什么。」 小厮默默垂下头,看来真是伤心不浅。 芮毓这次进宫停留的时间很短,短到只够沈绪在御书房听赵权禀告了这么一嘴,到差人将她带过来时,又听赵权说: 「芮姑娘带着荣希郡主出宫去了。」 沈绪不由顿了下,下意识放下折子,不是说好了让他不见荣希,怎么自己还见上了? 赵权:「皇上,外头还有几位大臣,想是来游说皇上另择皇后人选的。」 沈绪的思绪一下被拉回来,但也不过冷笑一声,那几个同左相一党的,怀的什么心思他还能不知道。 不过他没急着见人,又悠哉悠哉批了几份折子,中间还抬头吩咐说:「吩咐下去,让礼部准备大婚事宜。」 赵权一愣,连忙应声退下。 那这是定下了,外头那几位就是说破天也没用。 而另一头,荣希与芮毓二人端端正正的坐在车厢里,眼睛都不眨一下互相看着。 芮毓微微蹙了眉头:「你瞧我做什么?」 荣希收回目光:「你好看,那你瞧我做什么?」 芮毓淡淡道:「我瞧你没我好看,皇上更喜欢我。」 第十七章 荣希愣了一下,撇了撇嘴,竟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方才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脑门一热便上了她的当,说什么宫外头有多好玩,就被骗上马车了,连扶春扶秋都没带在身边。 这么一想,荣希还有些后怕,这个传闻要当皇后的芮姑娘莫不是想将她秘密处置了? 马车稳稳停在詹府门前,门外蹲着的小厮正是詹书豪身边的那个,他低低咒骂了句什么便跑回院子里,不多久,詹小公子就出来了。 詹书豪现在都没回过神,直到那个摇月来的荣希郡主站在他身侧,同他一道一脸懵的瞧着芮府的马车缓缓离去,扬起一阵尘土。 好半天荣希才回过神来,上下打量着身侧的男人,拧着眉头问:「你是谁?」 又是好半天,詹书豪微微思索一阵,寻思着拿出个体面的身份,便说:「未来皇后面前的大红人。」 —— 芮毓办完这件大事之后回到芮府,芮府比她离开之前又更热闹了。 是礼部的人来了。 常嬷嬷正忙活着伺候茶点,终于等到姑娘回府,她忙迎上去,还责备了巧阅凝香两句。都要立后了,怎么胡乱让姑娘出去走动,要是让有心人害了可怎么是好! 巧阅与凝香自知理亏,加上又还没从姑娘方才所为中反应过来,一句话也没回。 礼部的人前面还拿捏一下架子,现在连忙放下杯盏,一个个笑脸盈盈的,争着抢着恭贺芮姑娘。 芮毓被拉到主位上坐下,听了好一会儿大婚事宜,听的脑子昏昏沉沉的。 直到绣娘说到凤冠霞帔,她这才来了精神。 寝屋里,绣娘这蹭蹭那蹭蹭给她量尺寸,边量边夸赞说: 「姑娘长的可真漂亮,一身大红色定能将姑娘衬的肤白貌美的。」 「姑娘脸小,将来凤冠一压,那可是要艳煞群芳啊。」 芮毓猛地皱了皱眉头,认真反驳道:「没有群芳。」 那绣娘一愣,连连说:「是,是是是……奴婢多嘴了。」 然后就再没敢说话。 她心里头嘀咕着,不是都说这个芮姑娘之前是个哑巴,经常让人欺负了不知说的,还以为性子娇软,没想到一板一眼说起话来还挺骇人。 折腾了大半天,终于送走了礼部的人。芮毓脑子懵懵的,坐了半响才问常嬷嬷:「嬷嬷,他们来做什么?」 常嬷嬷啊了声,连连笑道:「是给姑娘准备大婚事宜呢,姑娘要嫁人,嫁的还是皇上,可得仔仔细细的操办!」 芮毓点点头:「仔仔细细要多久?」 常嬷嬷又笑了声:「不说旁的,就姑娘成婚时穿的喜服就要缝制一年,可得耗时间了。」 芮毓皱了皱脸,当下没说什么,心里却一直惦记着这事。 直到隔日宫里的马车来了,她也没将这事儿放下。 来接她的人是赵公公,说是皇上宣芮姑娘进宫,常嬷嬷还嘀咕着:「都要成婚了,姑娘若常常往宫里跑,怕又要传闲话了。」 赵权如今是因为芮毓要进宫,眉梢眼角都带着笑。只要芮姑娘在皇上身边,哪怕是趴着睡,皇上那脾气都能收敛些。 因而赵权也不管什么闲话不闲话的,反正人都要是皇上的了,皇上想见一见怎么了?谁敢说闲话? 于是,在常嬷嬷不大乐意的目光下,赵权还是乐呵呵将人接走了。 西暖阁里,沈绪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书册。昨日赵权回禀说,小姑娘将荣希郡主送到了詹府,今日又说,荣希郡主在詹书豪的后院里吃的好睡的好。 只不过扶秋和扶春不明所以,今日一大早就来御乾宫闹,非见到她们郡主安然无恙不可。 芮毓进了西暖阁,方看到不止沈绪在,还有扶春和扶秋。 扶春等了半天,结果进来的不是她们郡主,生气道:「大楚的皇帝言而无信!我们千里迢迢从摇月来,郡主随行为表摇月诚意,如今却在你们大楚的皇宫失踪了,皇帝难道不该给个交代?」 扶秋推了推她,示意她闭嘴。如今她们人在屋檐下,听闻这个新帝喜怒无常,万一惹怒了他,怕是连见郡主的命都没有了。 芮毓脚下一顿,神色微闪,尤其在沈绪看过来时面色划过一丝慌乱。不过她很快就恢复正常,缓缓落座:「赵公公说,皇上想见我。」 沈绪面色不动,但心下忍不住发笑,小姑娘如今出息了,不仅学会了说谎,还装的像模像样的。 不过她将皇宫当什么了,竟然以为自己从宫里带走了荣希郡主会没人察觉,看来那个小脑袋瓜还是不够灵光。 沈绪朝她招了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 不知道什么时候西暖阁的椅子换成了长椅,足够容下两个人。 芮毓自然的坐在他边上,也丝毫没觉得这般近的距离哪里不对。 沈绪这才偏头问她:「说说,荣希郡主去哪儿了?」 闻言,芮毓神色又是一闪。 芮毓只垂头纠结了那么一瞬,便老老实实说:「她出宫玩儿去了。」 扶春没忍住反驳道:「你胡说,我们郡主才不是那么没规矩的人!」 说着说着,扶春声音渐小,底气也没那么足…… 还真有可能。 沈绪冷冷睨了她一眼,她便不敢再多话。 又过了半响,他才凝声道:「带她二人去詹府。」 这话,他是对巧阅说的。巧阅一怔,目光从芮毓身上掠过,不敢多说什么,忙应声退下。 扶春扶秋虽心有疑惑,但也只能同巧阅一道出去。 沈绪一抬头,眼神冷冷瞧了凝香一眼,凝香二话不说,绷紧了身子往门外走,还贴心的将门带上了。 一下子,西暖阁竟只剩他二人。 芮毓偷偷抬头打量他一眼,沈绪方才在旁人面前紧绷的脸忽的一下缓和下来,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怎么,怕了?」 芮毓抿了抿唇,违心道:「是詹书豪,他让我做的。」 沈绪顺着她的话说:「他让你做你就做?」 小姑娘愣了一下,连连摇头:「以后不做了。」她又凑上前问:「你生气了?」 沈绪蹙了蹙眉头:「没有,没生气。」 她怎么总问他是不是生气了,沈绪心下迟疑。 芮毓舒出一口气,终于想起来一直惦记的那事儿,又说:「常嬷嬷说,喜服要缝制一年,那我何时才能成亲?」 这事儿昨日礼部的人也来说过,沈绪原打算在年前立后,但时间终究仓促了些,衡量之下,又给礼部安排了多一倍的人,才将时间缩短在半年。 但尽管是半年,也要等开春了。 「等开春,开春了便成亲,如何?」 芮毓一听这话眉头就打了个结,那还要好久呀。 万一等开春了,有别的女子来怎么办! 她咬着唇不说话,很是烦恼。 「嫌晚?」沈绪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 芮毓缓缓点了下头,想了会儿才说:「我不要喜服,我先成亲,行吗?」 闻言沈绪忍不住又弯了弯唇角,低低笑出声:「朕的阿毓这么着急要嫁人了?」 芮毓被他楼了一把,整个人都偎进他怀里,瞧他在笑,芮毓还不明所以,一脸坦然的说:「着急,很着急。」 第十八章 沈绪顿了一下,没忍住亲了亲她的眼睛,他也想早早立后,既能将小丫头圈在身边,还能堵住百官的嘴,又能让窦家少打中宫的主意。 可立后的流程却免不了,他只好说:「明年一开春就成亲,阿毓再等等,嗯?」 芮毓失落的应了声哦,然后又着急说:「那、那荣希怎么办,你要一起娶了她?」 不等沈绪说话,她又严肃道:「不可以,一次只能娶一个。」 沈绪轻呵一声,荣希?他的小皇后不是已经将人安置好了么? 既然摇月郡主在将军府呆的惬意,那不如就永远呆在将军府吧。 他亲了亲小姑娘:「好,就娶一个。」 此时将军府里,詹书豪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倚在窗下,抬头就瞧见那专属于他詹小公子的树枝上,现在躺着另一个人。 他又在这里把芮毓骂了一遍。 还好荣希一进城就到了宫里,也没见过外臣,他那将军爹不认得郡主,只当是他这个混小子从外头弄了个姑娘,骂了两句便也没说什么 毕竟感情上刚刚受了伤的詹小公子如今是家里的宝,连詹书曲平日里对他百般挑剔的人也不敢说别的。 而荣希又不是个多事的,两日呆在他的院子里吃吃喝喝,偶尔从侧门出去溜一圈又回来了,还算省心。 詹书豪心里正庆幸着,那头他的将军爹便拎着军棍打进来,一棒子砸在窗上,吓的詹书豪差点当场晕过去。 荣希缓缓睁开眼,好奇得盯着那头看,便听见那个揪着詹书豪耳朵的男人吼:「你小子出息了,敢把郡主藏在院子里!」 荣希打了个呵欠,从树下站着的两个丫鬟手里接过刚剥好的瓜子仁,一口全倒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问:「他说的是本郡主?」 扶春说的什么荣希没听清,因为屋子里传来一阵破天的叫喊,那詹书豪被他爹打的满屋子蹿。 詹府前院,詹夫人刚送走前来宣旨的赵权。 赵权的马车前脚一走,詹夫人便晕在自家门前,得亏丫鬟眼疾手快她才没磕到头。 詹夫人握着圣旨,细细又看了一遍:「皇上,要将郡主赐给豪儿?还说……还说郡主在我们府上?」 詹夫人眼前一黑,又要晕过去。 而与此同时,眼前一黑的还有一个人,正是那欲要去宫里会一会荣希郡主的窦良俏。 昨儿个蒋罕才给她出了主意,让她同荣希郡主打好关系。窦良俏想着,既然皇上已经下旨立后,礼部都开始着手准备了,那中宫已定,她也不能多做什么。 可她将来也是要入宫的,芮毓如此善妒,定是不会给她好日子,她便联手摇月来的那位,也能搓一搓芮毓的锐气。 谁知她才刚梳妆好,人都没出自家门槛,小丫鬟便急匆匆来报,说皇上下旨,给詹家小公子和摇月郡主赐婚了。 还说那郡主如今正在詹府,与詹家小公子情投意合,皇上这是做了月老,成全他二人。 窦良俏扶着门框,脑仁突突的跳,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呛着自己。 她不得已又去找蒋罕,蒋罕却只是笑笑,立在窗边,负手道:「大楚的皇帝,呵……」 还是同从前一样,出手快又狠。只是忍了这么多年,他以为沈绪的性子早就被磨没了,谁料更甚从前。 —— 由于荣希郡主人已经在詹府小住了一阵子,这名声反正没有了,这婚事反正也定下来了,詹府只好热热闹闹办婚礼,而且还是赶着办,总不能让人家郡主无名无份的在后院住着吧。 这一步棋也算如了摇月的意,他们想要和亲,詹家是武将世家,既有诰命又有爵位,怎么算都配得上摇月的郡主,是以摇月使臣没呆多久便高高兴兴回去了。 然而,不高兴的还有芮毓。 她拧着眉头,揪着喜帖的一个角,出神的望着喜帖上的字。 怎么詹书豪比她还快呢,怎么别人说成亲便成亲,她要等半年呢? 芮毓闷闷道:「皇上是不是不想成亲?」 正擦拭花瓶的巧阅一愣:「姑娘胡说什么呢,皇上力排万难,下旨立后,怎么可能不想成亲?」 芮毓纠结一下,缓缓点头。 凝香从门外进来:「姑娘,荣希郡主同詹小公子一道来了。」 正说着,二人便从长廊拐角处出现。荣希手里一串糖葫芦,风一样的跑过来,面带笑容:「我听说皇上打算明年开春立后?」 芮毓目光从她手中那串糖葫芦中移开:「嗯,皇上说,要半年。」 荣希失落的点了点头,早就听闻大楚立后的阵势堪比新皇登基,要比摇月的阵仗大多了。 要是能早些瞧见就好了。 詹书豪神色恹恹,短短几日便瘦了一圈,巧阅过来添茶时呀了一声:「詹公子这是怎么了?」 原本白白净净的,现下却黑得跟碳似的? 詹书豪幽怨的瞪了眼巧阅,又愤怼的看了眼荣希,这都什么事儿啊! 荣希丝毫没感受到未来夫君的目光,叽叽喳喳的同芮毓说平城的见闻,一惊一乍的,仿佛在摇月从未见过一样。 说多了,她喝口茶歇了会儿。又从扶春那儿接过一本图册,她随手翻了两页:「这是书曲姐姐给我的,说是为人妻者应当学的,不过这些东西我在摇月大多看过。」 要来大楚的前几日,母妃特地同她说了何为御夫之道。 闻言,芮毓好奇得探过头去看。 咦。 她扭头去瞧詹书豪,这不是兵书? 詹书豪被芮毓这冷不丁一瞧也觉得不对劲,起身过去将桌上这图册拿起来一瞧,脸色五彩斑斓的,最后他红着脖子将这书丢到一边。 「你都看过?在摇月看过?你们摇月的女子怎、怎这般不知羞的!」 荣希皱着眉头与她理论,二人在厅堂吵的不可开交。 芮毓迟疑的捡起这本书,细细翻阅起来,在那快成新婚夫妇的二人即将要打起来时,温吞吞道:「有用么?」 二人猛地住了嘴,詹书豪扭头看过去:「什么?」 芮毓合上书,拿在手中朝他们扬了扬:「这个,能让皇上更喜欢我么?」 荣希与詹书豪互望一眼,俩人难得默契的迟疑一瞬,然后点点头。 芮毓又问:「那能让我早些成亲么?」 这回詹书豪答不上来了,不过詹小公子寻思着,美色当前,皇上也是男人,自当情难自制,若是来个翻云覆雨,咳… 说不准会按着礼部那班人的脑袋连夜赶制,倒也不是不能提前一些。 是以,詹小公子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能,我瞧着能,不过这书你只能一个人看,绝对不能让别人瞧了去。」 荣希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颇为嫌弃的拂袖离去,皇上给她赐的是什么人呀。 当晚,芮毓伏在桌案边,点了只蜡烛悄悄翻着从荣希那得来的图册, 小姑娘神色怔怔的看着书中一页,手指描摹着图的轮廓,咬着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椅子。 这幅图中,两个小人相拥,脸对脸,嘴对嘴。 荣希这本「兵法」与詹书豪那本不同的是,它图底下有有注解,不过字小的离奇,芮毓又凑近几分方能看清。 第十九章 她猛地推开这图册,眸光微闪,脸色绯红,又偷偷将目光往那图上瞄。 原来,皇上教她的,是这个呀。 芮毓又往后翻几页,她一边翻一边点头,这些皇上没教过,这些也没教过…… 是以,隔日巧阅来给她梳洗时便见芮毓眼底乌青,她吓了好大一跳:「姑娘怎么了这是?是哪里不舒服?奴婢去请府医。」 芮毓拉住她的袖子,一边掩嘴打了个呵欠,眸中带着泪光道:「今日要进宫?」 巧阅一颗心还没放下,点点头道:「赵公公给娘娘挑了几个教养嬷嬷,娘娘在宫中学规矩礼仪,这可是皇上开了先例,还从来没有哪任皇后进宫前有此殊荣呢。」 「唔,那快梳头。」芮毓眼睛都睁不开,胡乱塞了把梳子给巧阅,又耷拉着脑袋睡过去了。 一直到上了马车,芮毓也还没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一路睡到宫里,又坐了步撵,直到御书房,她才稍稍清醒了些,不过巧阅给她梳的漂漂亮亮的发髻算是毁了。 沈绪看到她这般模样,还没来得及问,就先被她问了一句:「巧阅说,有嬷嬷来教我?」 沈绪将她掉下来的几缕头发塞到发髻里:「是。」 芮毓点点头:「那你不教我了?」 沈绪一愣,微微扬了下嘴角,他教的和嬷嬷教的能一样? 只是他还没想好如何同小姑娘说,小姑娘便自己先说了:「你也不会对不对,那等我学好了,我教你。」 似乎怕沈绪不信,她又重重说了句:「我很聪明的,我学的很快。」 —— 沈绪安排她在昭阳宫住下,这处倒是离连云宫近的很。 但是再近,嘉慧也是不敢去找她的。 嘉慧原本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如今芮家姑娘又成了皇后,她更是不敢往跟前凑。 可她不来,其他几位公主却赶着来。还好巧阅心思多,一一将人打发走。不多久,嬷嬷们就来了。 为首的是李嬷嬷,她是赵权挑选的,从前也是分管教导宫女规矩的,对于举止言谈最是懂得。 她身侧一个是高嬷嬷,一个是谢嬷嬷。 其中这高嬷嬷最为不同,一般小宫女看到她还得脸红几分,缘由无它,只是因为这高嬷嬷是专门负责调教侍寝女子的。 她如今年岁大,从前先帝的那些个嫔妃,哪一个没有经她手过。 李嬷嬷恭恭敬敬朝芮毓一拜,丝毫没想恭维她,只肃着脸道:「那今日,不如从烹茶开始学起?」 芮毓慢了半拍,缓缓点头。 她使劲儿的想昨儿个看过的内容,没有烹茶这一项。 巧阅催她:「姑娘,嬷嬷叫您呢。」 芮毓这才收回心思,转而看向李嬷嬷。 李嬷嬷正了正身子:「既然要学烹茶,姑娘就得先学会端茶。其实这本不应老奴来教,但赵公公嘱咐说,姑娘之前是为受过规矩的?」 芮毓被这严肃的气氛弄的紧张起来,揪着裙摆认真听李嬷嬷说话。 李嬷嬷将目光从她脸上收回,说到底,她并不喜这个未来的皇后娘娘,容貌太过艳丽,便与贤良淑德搭不上边,只剩红颜祸水了。 不过到底是皇后,李嬷嬷不敢怠慢。她倒了一杯热茶,又说:「姑娘先学会端茶,学着老奴这样拿便好。」 芮毓靠了靠李嬷嬷,又瞧了瞧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十指刚刚靠过去,就被这热气吓的缩回来。 她拧着眉头说:「太烫,不能拿。」 李嬷嬷一愣,一时无言,半响才说:「那便再凉一会儿。」 若是一般人,李嬷嬷定是要好好训一顿的,再说一说这端茶的道理,可这面前的也不是一般人,李嬷嬷只好将话往肚子里咽。 一直等杯盏上的热气散了些,芮毓才肯将茶水端起来。 可这一端,便足足持了半柱香的时辰。 一直到晚膳,芮毓还没回过神来。 巧阅知道她是累着了,又替她捏了捏胳膊,心疼道:「姑娘,这才刚刚开始,明日后日都还有的受呢,咱们多吃一些,啊?」 芮毓低低应了声,又问:「明日还要端着茶么?」 巧阅点点头:「若是李嬷嬷还让姑娘端,姑娘便寻个借口打发了,左右这茶端不端,也不打紧。」 芮毓也应声点头,正想着找什么借口打发李嬷嬷,外头便有人道:「皇上,姑娘在里头用膳。」 芮毓眼睛一亮,不等沈绪进来便自己迎了上去,二人在门口相撞,小姑娘站稳后忙说:「我这儿疼。」 她指了指自己的手臂。 沈绪迟疑的捏了一把,芮毓猛地将手缩回去,是真疼,酸疼酸疼的。 沈绪目光冷冷的朝巧阅看了一眼,示意她说话。 巧阅垂头便说:「姑娘进宫学规矩,今儿个嬷嬷让端茶,许是端太久了,这才……」 沈绪眉头一蹙,端茶?学来做什么,她将来嫁的是大楚皇帝,做的是大楚皇后,谁敢让她端茶伺候? 沈绪拧着眉头道:「让教养嬷嬷教别的,费力气的,累的,都不许教。」 赵权闻言一愣:「是,奴才去传话……」 芮毓撇过脸,朝巧阅扬了扬嘴角。 巧阅垂下头,偷偷笑了笑。姑娘别的没学会,恃宠而骄倒是学的像模像样的。 被赵权明里暗里暗示一番的李嬷嬷今日像是提不起精神似的,瞧着芮毓端端正正坐在那儿,她就叫来了谢嬷嬷。 这个芮姑娘如此娇贵,连端个茶皇上都舍不得,那旁的也不敢让她学了。 这个谢嬷嬷从前伺候过太后,倒是敢得罪人,李嬷嬷便让她来了。 谢嬷嬷和颜悦色的朝芮毓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抱着一摞子书册摆在桌前:「芮姑娘进宫后就是皇后娘娘了,这些是宫中各司的收支、采买等笔录,虽说这平日里有人打点,但娘娘也要三五不时查查。」 谢嬷嬷说着,随意捡出一本,翻开说:「喏,就从这本学着看吧,娘娘先瞧,瞧不明白再问老奴。」 芮毓温吞吞的从谢嬷嬷手中接过册子,仔仔细细瞧了半天后,她才抬头问:「这些,我都要看?」 谢嬷嬷端着身子笑说:「哪儿能啊,只是让姑娘熟悉一下账本,好歹也得看得懂吧。」 芮毓点了下头,然后指出了十几处的地方:「这些,你来讲讲。」 谢嬷嬷一顿:「这些都看不懂?这……一般姑娘家中也会教授如何持家,如何管账,如何、」 「谢嬷嬷!」巧阅沉下脸,语气也一并冷下来:「皇上请嬷嬷们来便是教姑娘的,姑娘家中如何,还轮不到下人指指点点。」 被巧阅这种小丫头片子教训一番,谢嬷嬷脸上红了又白,憋了半响才说:「你懂什么,我、」 后头李嬷嬷扯了她一下,她方才堪堪住了嘴,没再继续说下去。 谢嬷嬷虽然心中有气,但还是按照芮毓说的将每一处都细细说了一遍,说的口干舌燥,两个时辰后,芮毓说饿了,这才罢休。 谢嬷嬷同李嬷嬷一道走,李嬷嬷提醒她:「她毕竟是未来皇后,你我都归她管,你啊收敛收敛。」 第二十章 谢嬷嬷小声嘟囔着:「恭敬着呢,你瞧皇上宝贝的,连规矩都不舍得让人学,只是这宫里终究还有个太后,我瞧着皇后也不好当。」 —— 芮毓抱着两本册子回昭阳宫,午膳已经摆好了。 她坐在桌前又翻起了账本,巧阅替她揉了揉手腕:「姑娘学的可真快,谢嬷嬷那么一说,姑娘便听懂了。」 芮毓目光从账本里移开,喝了两口酸梅汤解解渴,才说:「宫里要用这么多银子?」 巧阅瞧了眼那账本,这本账册还是前些年的,近几年开销要更大些。 「宫里养着这么多人,各宫各司都要采买置办货物,自然要用许多银子的。」 芮毓闻言点了下头,没一会儿又问:「那皇上要是没钱了,怎么办?」 巧阅愣了一下,往年若是国库空虚,都是通过各州各府加重税收来充盈国库,不过新皇登基以后,还未曾出现国库空虚的情况。 「皇上总会有法子的。」巧阅说。 芮毓若有所思的低头吃了两口饭,便没胃口了。 入秋有些日子,近日的天儿也转凉了。她在窗外吹了会儿风,瞧见远处一抹玄色,欣喜的朝来人扬了扬嘴角。 沈绪脚下一顿,还未进屋就看到窗边的姑娘,今日是一身翠绿,真好看。 赵权抿嘴偷笑了会儿,才催道:「皇上,姑娘等久了。」 沈绪这才回过神来,又面无表情得往前走。 他进来时,宫人正要撤掉桌上的饭菜,他拧了拧眉:「往后让膳房换着花样做,成日都是这几道菜。」 闻言,宫女太监们垂头应是,没敢多言。 只是,膳房的菜肴从来都是换着花样做的,只是芮姑娘没胃口,不赖膳房啊… 沈绪这才刚坐下,抿了口茶,正招手让小姑娘过来。 芮毓方才吹了风,脸颊都是凉的,他蹙着眉头碰了碰。 芮毓将手中拽着的账本给他瞧,还指了好几处地方说:「今日我学了这个,这些我都能看懂。」 沈绪笑了笑,顺着她的话点头说:「嗯,阿毓最聪明。」 谁料,小姑娘今儿个听到这话没笑,反而一脸同情的望着他,半天才轻声问:「你缺钱吗?」 沈绪眉间一跳,静默半响:「什么?」 芮毓扬了扬手中的账本:「巧阅说,宫里好多人,都要用银子,你要花好多银子。」 沈绪眉间一挑,目光从她手中账本移到她脸上,敛着嘴角,故作深沉道:「是,要花好多银子,若是有一日银子花完了,如何是好?」 芮毓眉头微微一皱:「我有很多,分你。」 她稍稍思量一会儿,大方道:「分你一半。」 沈绪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才说:「好,当嫁妆了。」 芮毓被他这一抱抱懵了,晕乎乎的听他胸腔内发出的笑声。 分他一半银子,他就这么高兴么? 那以后她多分一些给他。 —— 这些日子因为变天了,芮毓胃口不大好,又加上白日里也听嬷嬷们授课,夜里她又要瞧那小本子,没两天就瘦了一圈。 傍晚,巧阅又端了碗莲子粥来,这是皇上特意吩咐的。 姑娘这几日一瘦,膳房那些人便被御乾宫挨个罚了个遍,于是殷勤的不得了。 芮毓摆了手让巧阅退下,直到寝屋里只剩她一人后,她又从袖口将书掏出来。 她撑着脑袋倚在贵妃椅上,来来回回翻了好多遍,这些图她都记熟了,可然后呢? 芮毓心烦意乱的将图册翻的乱七八糟,然后捧起莲子粥三两口就喝完,接着推开门,天边一轮明月亮盈盈的。 她顿了一下,才问守门的巧阅:「现在能去见皇上么?」 巧阅啊了声,这个时辰…… 不过她很快就点头应下了,姑娘想见皇上,皇上定是高兴的。 不过芮毓急着去,巧阅也没来得及多准备,只拿了件披风就随她去了。 只可惜,今儿个就是这么凑巧,御乾宫上下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里头砰的一声,那琉璃杯被摔出门外,碎了一地的残渣。 巧阅上前护了芮毓一下,也是被这情形搞懵了。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皇上这是动怒了,不管发生什么,她们还是不要往刀口上撞的好。 巧阅正要开口劝芮毓明儿个再来,门外便传来一声惊叫:「芮姑娘!芮姑娘来了!」 巧阅幽怨的望了赵权一眼,赵公公喊这么大声,是怕皇上听不见么? 还真被巧阅猜中了,赵权就是怕皇上听不见。 赵权就差感激涕零了,芮姑娘简直就是菩萨啊,皇上方才那架势大有将御乾宫上下都拉出斩了的样子,这不,救命的到了…… 他从寝殿里踏出来,随在他身后的两个太监分别按押着一名女子。 巧阅心下一咯噔,愣她再傻也明白了,这两个女子穿着打扮风情万种,分明就是… 可这也太大胆了吧! 赵权剜了眼那俩女子,凉飕飕道:「宁圣宫那头安排着,看守寝殿的小太监竟然因为是太后的吩咐,想都不想将这俩人放进去。」 正说着,后头几个太监抬着担子,上面盖着一张白布。 是那拎不清情势的小太监。 巧阅咽了下口水,这回反而是同情的看着这两个安排给皇上的女子。 芮毓在这儿听了半响,指了指这两个人,好奇道:「她们怎么了?」 巧阅不想让姑娘沾染此事,便想敷衍过去,谁知那俩人一个劲儿求饶:「奴婢只是太后送过来的,并非有意勾引皇上,还请皇上饶命,饶命啊皇上!」 芮毓目光攸的一暗,勾引? 她淡淡的看了这二人一眼,心下突然变得烦躁起来。 还是赵权怕皇上在寝殿不耐烦,催着芮毓进去,她这才抬脚从这两个女子身侧走过。 巧阅脚步在寝殿外一滞:「姑娘进去吧,奴婢在外头等着姑娘。」 左右皇上又不会为难姑娘,但他如今在气头上,会不会难为自己可就说不准了。 芮毓不是第一次来御乾宫,却是第一次踏足云砚轩,皇上的寝殿。 这里头要比她的寝殿大多了,不过芮毓还是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席上的人。 沈绪方才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但不过也就是给宁圣宫那头一个下马威罢了。 现下舒心的坐在这儿,反而是芮毓一脸凝重。 他倒是有些惊诧,这个时辰她怎么来了。 不过,没等他开口问,小姑娘便拧着眉头说:「她们,勾引你?」 沈绪哼笑一声,这才同她解释说:「是太后送来的人,我没碰。」 芮毓心下好受一些,对窦氏的不满又多了两分。 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了,芮毓静默半响,想了会儿又道:「以后也不碰?」 沈绪朝她扬了扬眉:「如今你的醋意是愈发大了。」 芮毓撇过脸,到底还是没再纠结这事儿,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儿呀,耽误不得的。 她往沈绪身边靠了靠,轻声说:「你还有别的没教我。」 她说的坦坦荡荡,但沈绪却猛地一怔,扭头去看小姑娘,她方才并非在问他,而且在陈述一件事儿。 第二十一章 沈绪一手穿过她的臂弯搭在腰间,腰间的手刻意的搂紧,吓唬她说:「你这个时辰坐在我的寝殿,同我说这个,就不怕?」 芮毓稍稍推开他,脸上并无半分惧意,反而是一脸「我早就看透一切」的表情瞧着沈绪。 她点着头说:「我知道,你也不会。」 说罢,芮毓又连着点了两下头,怪不得他来来回回只教了她一样东西呢。 她都学会了,他还要一直教。 芮毓拍了拍他的肩,一脸老成道:「别怕,我教你。」 她停了一下继续说:「不会也没关系,你多瞧瞧书,就会了。」 沈绪迟疑的看了她半响,愣是没说出话来。 短暂的静默过后,他才问:「你教我什么?」 夜色很美,一轮明月挂在天边,散落一地月光,铺在小姑娘淡紫色的长裙上。 也照在她眼睛里,闪闪发光,像颗浸在水池里的黑珍珠。 她仰着头,目光从沈绪脸上移开,又落在他的腰带上,朱唇微启:「脱衣服。」 沈绪还没反应过来,小姑娘的手已经伸到腰带上,只轻轻一拉,他整个人便被带到她身边,顺势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芮毓身上。 芮毓轻轻蹙了蹙眉,没解开。 沈绪捉住她那只不安分的手,笑了笑说:「衣服不是这么脱的。」 芮毓松了手,点点头又道:「那你来。」 沈绪闻言,倒也还算配合,将腰带扯了下来,那龙袍瞬间就变的松松垮垮。 他笑着问:「然后呢?」 小姑娘与他对视一眼,似乎有些纠结,盯着他身上的衣物瞧了半天又想了半天。 最后才说:「唔,先脱一件。」 沈绪点了下头,听她的将最外头的龙袍脱去:「然后呢?」 芮毓似是在回忆书中的场景,一时间没去回应他。但沈绪也不着急,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有耐心,室内一下静默了许久。 小姑娘像想起什么似的,啊了声:「再脱一件。」 好像还怕沈绪脱多了,她重新嘱咐说:「再一件,一件就够了。」 这么脱下来,他上身便只剩一件寝衣了。 他将小姑娘往怀里抱了抱:「然后呢?」 趁芮毓不注意,他亲了亲小姑娘的耳尖,惹的怀里的人抖了一下,他又说:「我都脱了,你呢?」 「我?」 芮毓直起腰,摇头说:「我不脱,我不能脱。」 沈绪挑了挑眉道:「为什么?」 「闺阁女子,应自爱,自怜,自重,穿着稳重,言行得体,有、」 芮毓顿了下,仰着头想了会儿,继续说:「有大家风范,高嬷嬷说的。」 沈绪缓缓点了点头,勾住她的手问:「那你穿着,继续。」 继续? 芮毓愣了一下,随即才认真说:「闭眼。」 她用眼神催促着沈绪快快闭眼,沈绪今儿个一直很配合她,他倒是想瞧瞧,这丫头学了什么把戏回来。 沈绪以为小姑娘是要亲她,等了半天,没等到唇上的柔软,反而有只手摸上了他的锁骨。 似乎还在凸起的地方按了按,然后才慢慢往上移。 十指葱葱,纤细白嫩,她的指间像是带了火焰,灼烧了抚摸过的每一寸肌肤。 芮毓的注意力早就不放在沈绪有没有闭眼上了,而是盯着他的喉结看。 而男人也早早就睁开了眼,好奇得看着她接下来要怎么做。 然后,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小姑娘一动不动,坐在他怀里像尊雕像,眉头拧的紧紧的,手还压在他肩上。 沈绪掐了掐她的腰,腰间的疼痛感让芮毓暂时回过神。 她缓缓抬起眸子,复又低下头去,压在男人肩上的小手稍稍用力往下压,倾身上前,柔软的唇贴在男人的喉结处。 沈绪猛地一怔,握着她腰的那只手不自觉紧了紧,掐的小姑娘认真实践书本知识的同时,还分神拂开他的手。 芮毓亲了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好奇,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舔一口还不过瘾,竟张嘴咬了下去。 嘶… 忽然间,沈绪抄着她胳膊站起来,芮毓只得双脚离地,两只手慌张的去抓他的衣服。 沈绪就这么举着瞧了她一会儿,就将人放在桌案上,冰冰凉凉的触感引得芮毓猛然一缩。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沈绪凑近她,紧盯她的双眸。 小姑娘一双腿在空中晃了会儿,茫然的抬起头看他,在男人的目光逼迫下,点了几下脑袋。 沈绪双眸微动:「谁教你的?」 芮毓看着他,以为他也想学,便大大方方从衣层里将捂的结结实实的小本子给他。 「书里,教的。」 沈绪眉间微蹙,低头去看那本图册,翻了几页后,一张脸黑了个彻底。 「哪里来的?」 芮毓老老实实的有问有答:「捡的。」 是捡来的,詹书豪和荣希吵架时捡来的。 沈绪直起身子,立在她面前开始翻阅起了那芮毓所谓的兵法,终于找到一张图,图上男女的动作似曾相识…… 就是芮毓方才所为。 沈绪脑仁忽然跳了一下,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拿这小姑娘怎么办,她还一脸大大方方的盯着他瞧,大有种要同他一块探讨学术的意思。 他猛地合上书,并当着芮毓的面,将小册子塞进匣子里:「等我看好了,再还你。」 芮毓眼睛还盯着那匣子看,但到底还是大方的借给他了:「好。」 就方才那一会儿的功夫,御乾宫上下又恢复如以往一般的状态,只是悄无声息的死了三个人,一个太监,两个宫女。 这头沈绪正一件一件穿上方才脱掉的衣物,摸了摸芮毓的脑袋,又没忍住亲了亲嘴角,这才让巧阅带她回宫去。 可是另一头,宁圣宫里,满地狼藉。 窦氏气不打一处来,皇上可真出息了,半点颜面都不给她这个母后留! 那两个宫女是从她宫里挑选出去的,结果这便成了两具尸体!人杀了也就杀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沈绪不仅杀了人,还要恶心她! 竟让赵权将那两具尸体给抬进了她宁圣宫,让她看着处理? 窦氏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被气晕过去。 她拍着桌子道:「皇上这是威胁哀家?他竟敢威胁哀家!」 「娘娘,这…这事儿也是咱们没做好,就这么突然给皇上塞人,还是赶在立后之前,皇上难免不高兴。」阿钗劝说道。 窦氏瞪了眼阿钗:「如今皇上与哀家不和,你也帮皇上说话了?」 阿钗被吓了一跳忙跪下:「娘娘说的什么话,奴婢是娘娘的人,怎么会不向着娘娘,只是这事确实,很难不触怒皇上,何况…」 「何况芮姑娘长的实在太俏了,我们送去的人,如何比得了,皇上看不上也实在正常。」 窦氏却不这么认为,自古君王虽都爱美人,但这美也并不全在皮相。 当年她的美貌也并非能比得上纯德皇后,不过先帝却常常夸她,说她比纯德更深得他心,说她骨子里是有风情的。 空有外貌却无手段,又能在后宫立足多久? 第二十二章 徐明珠这步棋被皇帝半道上给毁了,她手中最好左右的,便也只剩下窦良俏。 是以,一大早窦良俏便被宣进宫。 她心中欢喜,知道太后终于想到自己了。 窦良俏一顿,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嘴角高高扬起:「父亲提了纳妃之事?」 窦氏最看不上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冷冷移开目光:「刚下朝不久,你不知道也正常。」 窦良俏紧张的捏着帕子:「父亲……有想让我进宫的意思么?」 窦氏眉头一蹙:「除了你,窦家还有谁?良孝本是个好孩子,却许了四皇子,你这从天上掉下来的机会,还不好好抓紧!」 窦氏还没从昨儿个的惊吓中脱身,心中有气,对着窦良俏也没有好脸色。 窦良俏只能连连点头,站着被她训一顿,这才出宫去。 她一出宫就去找人打听了这事儿,果然今日早朝有不少官员提了纳妃,毕竟立后与纳妃向来不冲突,哪个君王没个三宫六院,怎么可能只守着皇后过日子。 再说,立后还有近半年的时间,这半年里,总要有女人伺候皇上,是以这些人自觉很有道理,大大方方的呈上了折子。 这折子里不仅有左相一党的,甚至还有一些中立的朝臣,更甚至是他沈绪自己的人,都在为新帝纳妃做准备。 赵权清了清嗓子,往沈绪那儿瞅了两眼,战战兢兢翻着折子念:「大理寺卿独女,顾玉言。吏部尚书嫡次女,陈婉仪。太常寺少卿庶女,周摇安。上林苑监左监正嫡女,海凝珠。上、」 赵权正念着,座上的人冷面丢了笔,他浑身一震,堪堪住了嘴。 沈绪冷笑一声:「朕竟然不知,朕的左都御史竟有这般熟知后宅女眷的本事,让他做御史,可真是苦了他!」 赵权合起折子,心里也寻思着,周大人可真不会看眼色,满朝上下逼着皇上立后,有他一个。 现下好不容易立了后,满朝上下又逼着皇上纳妃,又有他一个,他可真是会挑事儿。 「皇上,这折子上的部分女眷,太后娘娘今儿个就宣了三个进宫,第一个便是窦三姑娘。」 赵权停了停,大着胆子道:「虽皇上没那个心思,但往后等姑娘成了娘娘,皇上还空置后宫,怕是将来会有人道咱们皇后善妒啊。」 沈绪抬头瞧了赵权一眼,嗤笑一声。 这个赵权倒是说中了他的心思,他可以空置后宫,还博了个不近美色的美誉。 可将来的皇后,却会背上善妒的骂名,由着满朝文武拿她做文章,沈绪自是不愿的。 半响沉思后,沈绪起身,摆驾去了昭阳宫。 谢嬷嬷正教她账册之事,本想着这芮姑娘短时间内学不会,没想到她一学便会,惹的谢嬷嬷连想数落数落她都没那机会,这几日也安分不少。 一听皇上来,她赶忙摆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恭恭敬敬退下。 妙云轩外就是一条小溪,芮毓是挑了个好地方读书的。 芮毓将账本像下压着,盯着来人走过来:「皇上。」 沈绪脚步一顿,倒是第一次听小姑娘这么喊他。 芮毓挪了个位置,拍了拍身旁:「你坐这儿。」 他是带着一肚子的火气来的,一坐下便揽过她的腰,将人压进怀里,脸埋在了小姑娘的脖脖颈间。 芮毓身子一僵,能感觉到男人呼吸的热气喷在脖子上,痒痒的。 她没动,就让他这么抱着,缓缓道:「皇上,纳妃么?」 抱着她的人呼吸一滞,这才抬起头看她:「听谁说的?」 芮毓眨了眨眼,面上并无半点不悦:「很多人。」 沈绪点了点头,她说的很多人,大概是宫里碎嘴的宫人。 他又握紧了她的腰:「你觉得,该纳妃么?」 芮毓偏头瞧他,神色似乎划过一丝纠结,但是还是干脆的点点头:「纳,要纳的。皇上该纳妃。」 握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又紧了些:「为何?」 「高嬷嬷说,身为皇后,为皇上纳妃是分内之事,是应该的。」小姑娘认认真真说。 但是她很快又皱了皱眉头:「等我成亲了,再纳,昨日那两个,不可以。」 沈绪看着她小嘴一张一合的说着,也没问为什么不可以,只说:「若是纳了妃,我喜欢上别人,你呢?」 芮毓:「唔,我学些别的,你高兴了,就又喜欢我。」 「那若是我永远不喜欢,再也不同阿毓一块玩了,可如何是好?」 芮毓心下咯噔一声,咬了咬唇:「那我,嫁给别人。」 沈绪闻言久久盯着她,放在她腰间的那只手越收越紧,直至芮毓蹙眉喊疼,方才松了两分。 他冷笑一声,抿着唇,半响才说:「你想都别想。」 芮毓瘪着嘴,闷闷道:「哦。」 小姑娘的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沈绪被她逗笑,亲了亲她的唇,沿着唇边舔了一遍。 「我也怕。」他忽然停下。 芮毓被亲的晕晕乎乎的,猛然一停,脑子还不清晰,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瞧着他。 沈绪拇指压在她的眉骨,顺着轮廓来回描摹:「自古君王多情,从来没有哪个皇帝,一生只忠于一个人的,你可知道?」 芮毓似懂非懂的看着他,没做任何反应。 沈绪的手已经从她的眉骨落到嘴角,压在她的唇上,声音微哑:「我是男人,抵挡不住三宫六院的诱惑,若是有日负了你。」 他一顿,没说完,只抬起小姑娘的下巴,难得温柔的来回厮磨。 若是有日负了她,想到这个沈绪心中猛地一抽。 本来在来昭阳宫之前,他是做好同她说纳妃的准备,为的是不让世人说大楚皇后有半点不好。 可是现在,他忽然不想了,大楚皇后好与不好,史册如何记载,都不该要她知道,也不该要她承受。 皇后于她来说,只应该是他沈绪的妻子,他明媒正娶,只此一次,护其一生的妻子。而皇后那把椅子,不过只是小姑娘闲暇时间练字绘画坐的一块木头而已,算得了什么。 为妇善妒也好,蛊惑君心也罢,谁要敢在朝堂作文章…… 沈绪离开她的唇,瞧着小姑娘眸子里憋出来的水雾笑了笑。 那就废了,杀了。 他缓缓问:「还要我纳妃吗?」 芮毓摇摇头,双手还保持着揪着他领子的动作,将头枕在他肩上,好累呀。 她闷闷道:「我想快些成亲。」 沈绪拍了拍她的脑袋,心情愉悦:「快了。」 赵权一进来便看到二人相依的情景,提着心垂着头,不该看的一律不敢看。 「皇上,周大人来了,在御书房等着。」 沈绪一下冷了脸色:「何事。」 赵权盯着自己的鞋尖瞧:「许是为了今日上奏的那事儿吧。」 在芮毓面前,他终究没敢说纳妃二字。 「让他等着。」 赵权应声退下,顺带还将妙云轩的门给带上了。 芮毓仰头问:「你不走么?」 沈绪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案,周临那老家伙成日拿他那迂腐的一套说辞应对他,还就得晾晾这老家伙。 第二十三章 沈绪将她身子扶正,随意问道:「高嬷嬷还教了你什么?」 方才芮毓提到高嬷嬷时,他便对此人有些印象。 是那个调教女子很有一手的高嬷嬷。 芮毓想了想:「我说了你也不懂。」 嬷嬷说,那些是女子才要学的。 沈绪被逗乐了,不过也没纠结于此,又问:「今儿个晚上还去我宫里?」 没成想,小姑娘会忽然红了脸,眼神闪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不去了,成亲之后再去。」 沈绪挑了挑眉头:「不教我了?昨日你不是这样说的吧。」 芮毓扭扭捏捏的磨蹭了会儿,凑在他耳边说:「今日高嬷嬷说,我先看看书,成亲那日,才可以。」 不过高嬷嬷又给了她一本小册子,但是那册子叫春宫图。 沈绪冷不丁被她这么一句笑出了声,这个高嬷嬷,倒是可以留下。 他又捡了些话来问她,小姑娘一一应答,直到又一炷香时辰过去,沈绪才要起身去御书房。 芮毓同他一道起身,抱着桌上那些账本说:「你今日午膳不要过来了,我要同嘉慧一起吃。」 沈绪挑挑眉,随她去了。 那日御书房的门一直到未时末才打开,赵权候在门侧,就见左御史周大人面色铁青,身子紧绷的出来。 像是受了多大的气似的,路过赵权时还来了句:「赵公公往后有福了,宫中就一个女主子,多省心呢,呵。」 赵权心下了然,想必皇上是驳了周大人那份纳妃名册。 这事没多久就传到了各官家耳中,毕竟皇上拒不纳妃,这事关所有官家女子,其中最按耐不住的,就是窦良俏了。 窦家的女儿前几日又出嫁了一个,而窦良孝嫁给四皇子后竟然过得还不错,两日前回府,四皇子对窦良孝是有求必应,难免羡煞了窦良俏的双眼。 要说她不心急是不可能的。 可是她再去找蒋罕,蒋罕已经对她失了耐心,没再给她支招。 窦良俏狠狠握紧了拳头,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心急的进宫去求窦氏,又被窦氏斥责了一番。 可这回窦良俏是如何被骂都不肯走,硬着头皮哭喊:「太后娘娘一手执掌的后宫,难道就这样拱手让人了?」 窦氏一顿,窦良俏立马把握住机会:「若皇上决意不纳妃,往后这宫里,谁能帮娘娘,谁能站在娘娘这头?」 窦氏焉能不知她所言,可沈绪如今是羽翼渐丰,朝中多半大臣已倒戈向他,她身为太后,竟也是拿这个皇帝没有法子了。 窦氏心烦意乱:「哀家若是有法子,早早就让你进宫来了,何须等到现在?」 窦良俏满眼希冀的望向窦氏:「太后娘娘半辈子都在深宫后院运筹帷幄,怎么会没有法子,娘娘仔细想想,一定会有的!求太后娘娘成全良俏,良俏一心只愿服侍皇上,孝敬太后啊!」 她这么一哭一喊,窦氏脑仁突突跳,蓦地就想起上回徐明珠也是这么求她成全,可结果呢? 皇上半路就将她截给了魏家,听闻前些日子匆匆忙忙办的婚事,徐明珠还不肯嫁,偏生是让徐国公按着脑袋上着花轿。 窦氏长吁一口气,那时候,要是能利落些,兴许也不会是那个结果。 她落在腿上的双手紧了又紧,神色复杂的看向窦良俏:「你当真是为了皇上,什么都愿意做?」 窦良俏泪眼婆娑的抬起头:「只要娘娘能想到法子,我都愿意。」 不多久,宁圣宫就传出消息,窦家三姑娘在宁圣宫冲撞了太后,被罚为女史,在宁圣宫伺候太后,什么时候伺候得当了,什么时候再回窦府去, 这消息一传来,合宫上下众说纷纭,这事儿听起来,便没表面是那般简单。 窦良俏是窦家的人啊,那太后怎么说,毕竟也是她姑母,哪里至于闹到现在这样。 莫不是,她真的做了什么惹的太后大怒? 这事儿没多久,自新帝登基后从不踏足御乾宫的太后,竟亲自摆驾御乾宫。 说是瞧皇帝最近政务繁忙,瘦了一圈儿,特地送了点心,又演出一副好母亲的模样。 她爱演,沈绪自不会无端无故拆穿她,只冷冷笑着听。 只是不知道,沈绪是真没瞧见还是故意冷着,硬是没提这边又是添茶又是捏肩的窦良俏。 窦氏瞧了瞧宫里,仔细道:「哀家瞧着,你这宫里竟一个贴身伺候的丫头都没有,怪不得皇帝瘦了一圈儿。」 沈绪将竹简丢在桌上,笑说:「母后前些日子刚往朕屋里塞了人,赵权朕将那两具尸首送去了宁圣宫,母后是瞧见了?」 窦氏一怔。 窦良俏也一怔,这是唱的哪一出,什么死人? 太后嘴角抽搐,半响才说:「想来也是那两个丫头不合皇上的心意,不过也就是下人,皇上想杀,便杀了。」 沈绪笑笑,没回话。 窦氏打量着他的脸色,才又说:「不过哀家身边这位,是左相之女,前几日犯了错,哀家就留在身旁细细教着,这几日总算有了长进,便放在皇上身边,也敬一敬心意。」 窦氏一边说一边观察沈绪的表情,既然暗地里安排不了人,她便光明正大的让他收人。 太后体恤当皇帝的儿子,他若是拒了,便是他的不孝了。 窦氏有了正当理由,腰杆子都挺直了。 沈绪抬眸睨了窦氏一眼,又瞧了窦良俏一眼,窦良俏被这一眼看的,心中又惊又喜。 直到沈绪叫赵权来安排,窦良俏心花怒放,皇上真的收下她了? 窦氏也诧异沈绪今儿个竟这么快就答应了?她还以为怎么说都要在盘旋一二。 「母后回吧,朕乏了。」他淡淡道。 窦氏虽不悦沈绪的态度,但终究是将事儿办成了,一脸满意的回了她的宁圣宫。 窦良俏随着赵权去瞧了眼她住的屋子,然后又打点了几个御乾宫的宫女,这才满心欢喜的回到正殿。 她一愣,皇上人呢? 赵权进来,乐呵呵笑了声:「窦姑娘往后就分这些养花养草的杂事儿便好,屋外的,清静。」 窦良俏不可置信的看着赵权:「屋外的?可太后是让我近身伺候皇上的。」 赵权还是那张笑脸对她:「那不然窦姑娘再回宁圣宫问问太后?」 窦良俏顿了顿,没好气的扭头便走。 走了一半她又停下,把火气压了下去,扬了扬嘴角:「赵公公,皇上去哪儿了?」 赵权:「哦,陪芮姑娘用膳去了,皇上啊平日忙,仅有的一些空闲全用去被芮姑娘读书用膳了。」 「是么,那芮姑娘还真得宠。」她阴阳怪气道。 殊不知昭阳宫那头,李嬷嬷正跪在地上,一脸懵的瞧着皇上。 沈绪握着芮毓的手腕,冷不丁瞧了眼李嬷嬷:「朕为何罚你,你还不知?」 李嬷嬷浑身一震:「皇上,老奴可有做的不妥的地方?老奴为教授姑娘尽心尽力,实在、」 「呵。」他轻笑一声。 他捉着芮毓那白白嫩嫩的手,瞧着她食指上的一个针眼:「朕请的是教养嬷嬷,不是教训皇后的嬷嬷!」 第二十四章 他随手拿起一边的针线盒砸在李嬷嬷脚边:「怎么,赵权没有传话说,所有累的,难的,都不许教?」 李嬷嬷身子抖的愈发厉害,真是有口难言,皇上这不是胡搅蛮缠么?这,这针线活天下哪有女子不会的,她也只不过让姑娘缝个衣角而已,连荷包都没让她绣啊! 他正冷冷瞧着跪在地上的李嬷嬷,忽然一只手贴在他胸口,沈绪一顿,转而看身边的人。 小姑娘轻拍了他胸口两下:「不累,能学,我学东西很快的。」 说着,她还点了两下头。 沈绪蹙着眉头:「学什么,手都扎破了,不知道疼的?」 芮毓低头看了眼食指上小的不能再小的针眼,半响才说:「皇上眼力真好。」 沈绪一顿,不知道这丫头是不是故意的,挥手让李嬷嬷退下。 沈绪淡淡道:「眼力好?那我瞧瞧,还有哪里不对劲的。」 随后捏着她的下巴左左右右转,将她这张漂亮的脸蛋瞧了个遍。 脸上虽然还冷着,但心里早就软的一塌糊涂,他的小姑娘真是漂亮,哪哪儿都挑不出错来。 芮毓眨了眨眼:「你要亲我吗?」 沈绪手中动作一顿,轻笑一声:「不。」 「哦。」小姑娘失望的应了声,然后垂下头。 赵权方才从御乾宫赶来,抹了一头汗说:「皇上,魏家和詹家夫妇进宫谢恩,在宁圣宫坐着。」 沈绪只淡淡应了一声,并未有要起身的意思,还是芮毓听了赵权的话,问了句:「詹书豪?」 赵权声音也不自觉柔了几分:「是,詹小公子夫妇进宫来谢皇上赐婚。」 说来也是巧了,詹书豪与荣希郡主成亲比魏嘉严与徐明珠要早,早就该进宫谢恩了,偏偏拖到了今日,还又这么巧与魏家夫妇俩撞到一日去了。 沈绪睨了她一眼:「怎么,想见谁?」 芮毓摇摇头,听他的语气下意识回:「不想见。」 沈绪不大相信的笑了一声,行啊,现在都学会察言观色了。 不过沈绪确实没打算将她带在身边,宁圣宫那个地方,乌烟瘴气的,小姑娘身子单薄怕是受不住那些妖魔鬼怪。 于是他又坐着陪芮毓看了会儿书才走。 只是他这么一磨蹭,宁圣宫那头茶都要喝完了。 詹书豪最不兴规规矩矩,在太后面前坐着早就腿痒痒了,荣希更是听太后训话时打了个呵欠。 于是夫妇二人对视一眼,难得默契。 荣希起身,朝窦氏甜甜笑道:「既然皇上忙着,我们在太后面前谢恩也是一样儿的,如今恩也谢了,那就不多讨扰太后了。」 她说完,詹书豪很有默契的鞠了一躬:「是,今日多有讨扰,就、」 「詹小公子急什么。」 詹书豪蓦地被人打断话,下意识去看说话的人,是徐明珠。 她轻飘飘的抿了口茶,然后又将茶盏放在茶托上,一脸冷清,仿佛说话的人不是她。 徐明珠见詹书豪在看他,朝他笑了笑:「皇上赐婚是大恩,若是不亲自向皇上谢恩,岂不是辜负了皇上一番美意?」 荣希嘴角抽了一下:「……」 阴阳怪气的。 满平城谁不知道,这位徐才女成亲当日是被徐国公按着头上的花轿,她听小姑子闲嘴儿说,徐才女在平阳侯府过得也并不如意。 夫妻之间,貌合神离。 魏嘉严为人君子,但若是妻子都不愿嫁给他,那再怎么样都没了意思,平日俩人相敬如宾,互相不点破那层纸就好。 平阳侯夫人也没明着刁难过徐明珠,毕竟她是徐国公的独女,国公府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可她就这么冷着徐明珠,也够她在平阳侯府难受着过了。 徐明珠又是个高傲的人,出嫁前同父亲闹了个翻天覆地,出嫁后再怎么不如意也不会闹回娘家,平白让人看了笑话,于是也只能忍着。 今日进了这宫墙,又勾起了她的伤心事,方才没忍住迁怒了同被皇上赐婚的詹书豪夫妇。 荣希和詹书豪二人站着,太后又没发话,他们也不知道是该坐不该坐,好在这时沈绪来了,殿内气氛忽然一变。 闻言,窦氏抬头往珠帘外看去,其余人皆起身,跪下问安。 沈绪一路过来,身上带了些初秋的凉意,连带着宁圣宫正殿都变冷了。 他不急不慢的落了座:「平身。」 说来也真是神奇,荣希作为摇月郡主,本来是打算做皇帝的妃子,可这么久以来,她从未见过大楚皇帝一次。 因而她好奇的偷偷抬头,猛地倒吸一口气,双眼直愣愣的。 太好看了吧,她在摇月可从未见过长的这般人神共愤的模样,俊美的堪比女子,可那眉眼间又毫不掩饰身为九五至尊的阳刚之气。 「诶。」 她正心中讶异着,冷不伶仃被人扯起身。 詹书豪咬着牙低声说:「瞧什么,再瞧你也已经嫁人,没可能了。」 荣希莫名其妙的瞥他一眼:「那你还不是在瞧徐才女,你又瞧什么,她都已经为人妇了。」 詹书豪看傻子一样的看荣希,不是,他什么时候瞧徐明珠了? 而徐明珠此时,咬着牙抿着唇,心生怨恨,本想说,她同魏嘉严一块出现,皇上瞧见了,心里会不会有一丝,哪怕一丝丝的悔意也好! 可是没有,皇上瞧都没往她这儿瞧一眼,眉眼依旧冷冷淡淡,徐明珠一颗心彻底凉了下去,轻轻扬起嘴角。 与此同时,魏嘉严将目光从沈绪身上移到徐明珠身上,对她这副强忍着伤心欲绝隐隐悲痛的模样,若有所思。 詹书豪将在府里母亲教他的那一套说辞洋洋洒洒的说了一番以谢恩,紧接着魏嘉严也像模像样的说了几句,但到底不走心。 沈绪也敷衍的应道:「诸位若能相敬如宾,互相扶持,朕这个鸳鸯谱也算没点错。」 詹书豪与魏嘉严举手作揖应了声是,徐明珠则是闻言又抬头瞥了他一眼。 寻常人尚且会待爱慕过自己的女子有两分不同,可沈绪没有,仿佛从来不知她徐明珠倾心于他! 徐明珠心中正涌出千般万般的心酸,窦氏忽然抬头瞧了瞧沈绪身后的赵权,一边捧着茶盏一边佯装不经意开口问:「怎么不见良俏那丫头?」 窦氏这话问的是赵权,赵权只能尴尬的笑两声:「啊,窦三姑娘在御乾宫忙着。」 窦氏眉头一皱:「忙什么,她不知道皇上在宁圣宫?亏哀家指点她这么几天,又不长记性了,阿钗,去,把那丫头叫过来。」 她这话说的像是埋怨窦良俏,实则是在数落沈绪,只是没人点破罢了。 沈绪漫不经心笑了声,赵权看皇上没往心里去,便也不多加阻拦。 只是这正殿里两对新婚夫妇反而有些不明所以,谁?窦良俏在宫里?还放在了皇上的御乾宫? 詹书豪一脸看戏的模样,就差抓一把瓜子儿放嘴里磕了。 荣希也好奇,偷偷问了詹书豪一句。这对夫妇头对头凑在一块,嘀嘀咕咕的,看起来倒是很不辜负皇上为他二人赐婚的美意。 反观另一对就不如意了。 第二十五章 魏嘉严对后宅里女人之间的争斗不感兴趣,只稍稍有些诧异过后便归于平静。 而他的新妇徐明珠,喜怒不形于色,就算心中再惊讶好奇嫉妒,也绝不会放在脸上的。 是以窦良俏出现在宁圣宫正殿时,只有詹书豪和荣希一脸的不可思议。 荣希咽了下口水,悄悄说:「皇上这是打算纳妃了?」 荣希有些生气,大楚男人怎么朝三暮四!未进门的妻子放在昭阳宫,又养了个小妾在自己宫里? 詹书豪摇摇头,也是一脸懵逼。 嗳,芮毓那个小傻子,恐怕斗不过窦良俏吧? 詹小公子的正义感油然而生,那怎么行!他詹书豪教出来的徒弟,怎么能输? 蹭的一声,詹小公子起身,睨了眼规规矩矩给皇上和太后添茶的窦良俏,酝酿了一下情绪。 「皇上,说起来我与荣希郡主的这桩亲事还有皇后娘娘的功劳,既然我们夫妇二人进宫了,不如一起谢过吧?」 荣希慢了一拍:「啊,对啊对啊。」 沈绪抬眸瞥了眼詹书豪,詹书豪方才喊的是皇后娘娘。 他敛眸淡淡道:「她身子不适,不必了。」 这话听在荣希耳里就变了种意思,她更加觉得,皇后娘娘肯定被冷落了!还没正式册封就被打入冷宫了! 皇上身边有了这个什么良俏,连皇后娘娘都不愿意见一面! 「太后娘娘不是说窦三姑娘泡的一手好茶么,既然是好茶,自然该请皇后娘娘也来尝一尝。」 荣希说的掷地有声,让人觉得她说的十分有道理。 只是这俩口子一口一个皇后娘娘,窦良俏没忍住开口:「芮姑娘虽住在宫里,但还未册封,荣希郡主可要谨言,莫毁了姑娘家的名声。」 荣希一噎,顿觉得这个窦良俏不是个好对付的,更可怜芮毓了。 咯噔一声,沈绪手中那盏茶落在茶托上,一声轻响后正殿忽然静下来。 窦良俏紧紧闭上嘴,荣希也不敢再搭话。反而是窦氏,轻飘飘笑了笑:「荣希郡主说的是,说起来,自打芮家的进宫后,还从未到哀家这儿请过安,既然今日皇上也在,就让她过来,给哀家瞧瞧。」 沈绪狭长的双眸微微眯了一下,如寒冰似的目光在窦氏身上扫了两眼:「赵权,去请皇后娘娘过来。」 闻言,赵权一怔,应声退下。 窦良俏一颗心提起,皇上方才说的是皇后娘娘,就是默认了詹家夫妇所言,同时也打了她窦良俏的脸。 果然,窦氏悄无声息的往窦良俏这儿瞥了一眼,那责怪的意思不言而喻。 妙云轩里,芮毓一边往嘴里塞了瓣儿橘子,一边眼睛瞪得大大的翻书。 这是李嬷嬷塞给她的,史书。 李嬷嬷被沈绪冷冷骂了一顿后就什么也不敢让芮毓做,思来想去,干脆找了本史书来给她看。 芮毓看过的戏本有很多,但没一本像史书一样精彩的。 她一会儿生气的磨了磨牙,一会儿又难过的敲了敲桌子,一会儿一个神色,把赵权吓的都不敢喊她。 赵权轻咳一声,引得芮毓将目光从书中移到他脸上。 赵权想了想,恭恭敬敬道:「皇上在宁圣宫,让奴才来请皇后娘娘过去。」 皇上都称皇后娘娘了,赵权自当不该再称芮姑娘。 芮毓恍惚一下,刚想张口说什么,赵权又说:「窦三姑娘也在,今儿个她才被太后差到皇上身边来做事儿。」 赵权这话头跳的太快,芮毓一下没反应过来。 反而是一直候在门外的凝香巧阅二人相视一眼,如临大敌。 凝香急急忙忙扭过头来说:「常嬷嬷最会梳妆,奴婢去喊常嬷嬷来。」 芮毓啊了声,目光淡淡扫在史书上。 她拧了拧眉头,窦良俏? 她在皇上身边做事? 圣祖皇帝的皇后,也是伺候在他身边的一个小宫女。 芮毓面上未流露出任何神情,只是平平静静的,将书页折了个角,起身扶了扶头上的步摇:「赵公公,走吧。」 赵权愣了一下,总觉得芮姑娘哪里不一样了。 芮毓还是乖巧的等常嬷嬷为她重新梳完一个发髻才随赵权去宁圣宫。 正殿里的珠帘一掀,所有人都看过来,芮毓踏进门槛的动作一滞,目光落在窦良俏身上,这才缓缓走进来。 不过,主座上坐着皇上和太后,左下右下分别坐着魏家夫妇和詹家夫妇,芮毓这个还未正式册封的皇后,该往哪儿落座便有些尴尬了。 不等沈绪开口,芮毓自个儿走到沈绪边上,指了指脚下这个地方,扭头就吩咐赵权:「赵公公,搬椅子过来。」 沈绪颇有些惊讶得挑了挑眉头,稍稍抬头去看立在他身侧的小姑娘。 神色淡淡,眉目冷静,小嘴微抿,说不出来的感觉。 芮毓落座之后,忽然想起什么,又站起来朝窦氏一拜:「见过太后娘娘。」 这是方才常嬷嬷提醒她的。 窦氏正准备拿这个数落她,结果话刚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半道只好咽下去,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坐吧。」 荣希巴巴的瞧着芮毓,因为心里有了猜测,就越看芮毓越可怜,进宫一阵日子,下巴都瘦尖了。 她眨了眨眼:「太后娘娘说窦姑娘泡的一手好茶,让皇后娘娘过来尝尝。」 芮毓心里正一团乱麻,不知要拿窦良俏怎么办好,半响才反应过来,皇后娘娘是叫她。 芮毓偏头,正好看到沈绪抿了一口茶,顿时火上心头。这火来的快,快的芮毓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她胸口闷闷的,窦良俏泡茶好喝,皇上喝她泡的茶了。 她略带敌意,干巴巴的朝站在沈绪后头的窦良俏说:「你不给我茶吗?」 别人都有,就她没有。 嗳,她还委屈上了? 窦良俏愣了一会儿,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握了下拳头。 虽然说她现在就是以一个宫女的身份伺候皇上,方才也为徐明珠等人添了茶,可让她给芮毓添茶,又是另一回事了。 窦良俏只迟疑了一瞬,快步走过去,从捧着茶盘的宫女那儿接了茶壶,又到芮毓跟前添了一盏茶。 那茶冒着热气,闻着都香。 芮毓不知道怎么了,目不转睛的盯着缓缓上升的热气,心里愈发不爽快。 「有点烫。」她淡淡道。 因为她坐的是新添的椅子,跟前没有桌子,她便只能两手捧着茶,看着确实烫。 沈绪皱了皱眉头,淡淡扫了窦良俏一眼:「你打算让皇后这么端着茶?」 窦良俏神色有些难看,僵硬的从芮毓手中接过茶。那茶确实很烫,她两手食指拇指捏着茶盏,被烫的生疼,可接到太后警告的目光,窦良俏只好忍着。 殿内一下有些安静,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现在这个阵势是要做什么的。 不过,徐明珠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也颇觉得惊讶,但惊讶之余也觉得好笑,窦良俏竟然为了接近皇上,这种招数都使出来了,连丫鬟都愿意当,还做着这种下贱的活。 她掩嘴一笑:「窦三妹妹真有福气,虽说是在宫中受罚,但却放在皇上身边当差,想必,皇上也很是怜惜吧。」 第二十六章 窦良俏咬牙瞪了她一眼,徐明珠这是明着挖苦她呢!没看见她捧着这么烫的茶水站在跟前,还说皇上怜惜? 芮毓不适的挪了挪身子,偏头瞧了眼沈绪,正好沈绪也看过来,就见小姑娘冷淡的移开目光。 这是闹脾气了? 他垂眸沉思片刻,若有所思的望着她的后脑勺,嘴角一点点扬起。 坐在下面的荣希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眸,怎么回事!徐明珠说完那话之后,皇上笑了? 皇上竟笑了? 她重重拍了下詹书豪的大腿,疼的詹书豪倒抽一口气。但显然夫妇二人的心思都在沈绪与芮毓那里,他便也没计较。 没一会儿,窦良俏便在一旁时不时的抽一口气,双眸通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可皇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自顾自的和窦氏客套,窦氏刚想为窦良俏说两句,沈绪便又提起了御花园荷池新栽的荷花。 芮毓歪了歪脑袋,冷不丁的出声问:「你哭了?」 窦良俏吸了吸鼻子,明明是芮毓问的,可她看的是沈绪:「是茶太烫了,手有些疼。」 芮毓点点头,大方说:「凝香拿着,你回去吧。」 凝香闻言,愣了一瞬想从窦良俏手里接过茶,可窦良俏并未有放手的意思…… 窦良俏迟疑道:「回哪儿去?」 芮毓一本正经看着她:「赵公公说,你是来伺候皇上的。」 她停了停,继续说:「你连茶都端不了,伺候不好皇上。」 窦良俏忙反驳她:「不是的,只要能伺候好皇上,我什么都能做!」 芮毓摇摇头:「皇上最不喜欢听人哭,你哭了,他会心烦。」 沈绪在她身后紧紧盯着小姑娘的后脑勺,忍着笑意没说话。 徐明珠这会儿闻到了一丝烟味儿,也不忘再往里头扔捆干柴,巴不得这火愈烧愈大。 「那话也不能这么说,三妹妹毕竟是太后娘娘安排给皇上的,哪能说回去就回去,岂不是驳了太后娘娘的美意。」 被点到的窦氏也脸色一沉,那不悦的意思不言而喻。 芮毓藏在袖子里的手重重握紧:「皇上不喜欢,皇上见了她就心烦,心烦就吃不下饭,会瘦。」 小姑娘语气略重,像是在暴怒的边缘。 沈绪扬了扬眉,是谁不喜欢,谁心烦,谁吃不下饭? 不过他若不给前面这只小兔子顺顺毛,她怕是真要难过了。 沈绪轻轻一笑:「皇后说的是,母后就将人领回去吧,毕竟是左相之女,在朕身边当丫鬟怕是不妥。」 窦氏嘴角僵了僵:「无名无份的跟在皇上身边,确实不妥。」 众人一颗心提起来,太后这是打算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徐明珠本是看戏,可现下心下泛酸,她没能入宫伺候皇上,窦良俏凭什么,窦家的一个庶女,凭什么? 「要不然,皇上将良俏这丫头纳入后宫,也能陪陪哀家,如何?」窦氏这不轻不重一句,仿佛将石子扔进池里,在芮毓心中炸开一簇水花。 沈绪盯紧了芮毓,声音不自觉冷了两分:「母后慎言。」 下面坐着的詹书豪和荣希两口子目光迫切的看着芮毓,仿佛在用意念给芮毓加持。 不知是不是接收到了这对夫妇的意念,芮毓垂眸抿了抿嘴:「再不给我,就凉了。」 太后正欲开口说话,冷不丁被芮毓打断。 她是对窦良俏说的,窦良俏也不知道怎么又说到茶了,回过神忙将茶盏递过去。 只是窦良俏没想到,芮毓两指捏住茶盏,她便松了手,谁知她刚一松手,茶盏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茶水溅湿了芮毓的裙角,也把窦良俏弄懵了。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芮毓委屈道:「我不是故意的。」 她说这话时沈绪起身将她扯到身边,拧着眉头查看她的手指,生怕被碎陶瓷片儿划破了。 窦良俏以为芮毓说的是她不小心打破茶盏一事,正要演个善良大方宽慰她两句,谁知那芮姑娘突然红了眼眶,顺势往皇上身边靠了靠。 带着哭腔说:「我不是故意要她走的,她生气了,摔了杯子,我怕。」 「……」窦良俏惊呆了,动了动嘴皮子,愣是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止是她,连詹书豪都看的目瞪口呆,嗳,这招他没教过啊? 沈绪原环在她后背的手微微一顿,低头瞧了眼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姑娘,仿佛方才说皇上最不喜欢听人哭的不是她。 芮毓哭着哭着打了个嗝:「她,她怎么这么坏呀?」 沈绪又在她背上拍了两下,吩咐赵权说:「皇后受了惊吓,叫太医到昭阳宫候着。」 他又扭头去看窦氏,冷笑一声:「母后送来的人好大的脾气,朕怕是使唤不动。」 窦氏憋的一脸铁青,恨恨瞪了眼窦良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而窦良俏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手足无措的摇头:「不,不是,那不是我摔的,方才她明明都拿住了茶盏,却又松了手!」 荣希高兴的说:「噢?你说皇后诬陷你呀?」 她像听到了什么趣事儿似的,转而对詹书豪说:「你听见没,她说皇后诬陷她。」 詹书豪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拉了她一把,低声说:「不是,你高兴得也太明显了,收敛些。」 荣希点点头:「噢。」 被荣希这一打岔,窦良俏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哽着气脸色煞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芮毓稍稍从沈绪怀中退出一二,抽抽搭搭对窦良俏说:「你喜欢皇上,那我不让你走了,你别凶我,我以后,以后让着你。」 窦良俏瞪大了眼睛,她什么时候凶她了? 她没有啊! 芮毓又拉了拉沈绪的袖子,表现出了十足的委曲求全:「皇上就,留下她吧,我没关系。」 沈绪顿了顿,屈指在擦掉她眼下的两行泪,漆黑的瞳孔里藏着几分笑意,他的食指慢慢擦过芮毓的脸,仿佛是在笑着说:「当真?」 芮毓哭着哭着蓦地一哽,挂着两滴眼泪抬眸看他,小姑娘眼里划过片刻震惊。 似乎是哭岔气了,她又打了个嗝,芮毓就这么仰着头与他对视了半响,那双大眼睛里尽是疑惑。 她一边打着嗝一边想,戏本里,不是这样写的。 怎么不一样了。 沈绪看小姑娘直愣愣的盯着她,一声接着一声打着嗝,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于是,他伸出手,在小姑娘背后一边拍着一边问:「你方才,留下她?」 「嗝——」芮毓又打了声嗝,不可置信得盯着沈绪看。 所有人都在旁观,有比芮毓还紧张兮兮的詹家夫妇,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徐明珠,还有个不爱看热闹的魏嘉严。 魏嘉严是在平阳侯府长大的,他父亲这辈子都只娶了他母亲一个,因而他并未见过什么后宅大院里肮脏不堪的手段。 乍一看到今日这情形,不由有些愤懑不平。 窦氏借着太后的身份想插手皇帝的后宫,安排自家人到皇帝身边也无可厚非。 可关键这窦良俏,张口就诬陷未来皇后,也真是好大的胆子了。 第二十七章 左相家的人,莫非真以为这还是太沃帝在的时候,能让他们一手遮天不成? 魏嘉严自到了宁圣宫就鲜少说话,这会儿看不过去,难得开口:「若是后宫妇人心思歹毒,定闹的合宫不宁,后宫都尚且不能安宁,前朝又怎能安稳?」 他这一番话,引得所有人都看过来。连徐明珠都难掩惊诧,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魏嘉严对上沈绪的眸子,一瞬间有些惊慌,硬着头皮说下去:「窦家三姑娘,既不贤良又未有淑德,今日能陷害皇后,明日又能做出什么事来?」 窦氏阴郁的看向魏嘉严,冷笑一声,可真是平阳侯养的好儿子。 「魏世子这话过重了,哀家瞧着,就是姑娘们一时手滑,没拿住茶盏这等小事,还算不上心思歹毒!」 窦良俏这会儿只知道抹眼泪,竟是忘了能替自己辩驳什么。 沈绪目光懒懒的落在魏嘉严身上,弯了弯嘴角:「魏世子说的有道理,赵权,送窦三姑娘出宫去,朕不想在宫里再瞧见此人,蛊惑母后为其费尽心思,实属有罪。」 窦氏硬生生倒抽了一口气,窦良俏哭着被拉下去她也只能僵硬的坐着,沈绪扭过头来笑看了她一眼。 明明是带着笑意,可偏偏像寒冬腊月里的冷风打在她脸上,冷的她牙齿都在打颤。 沈绪重新偏过头,芮毓还在一声一声打着嗝,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不是吓到了,回昭阳宫让太医瞧一瞧?」 芮毓迟疑的点点头,直到上了龙撵,她端正坐着,腰后拦上一只手。 芮毓:「我嗝——不要太医,我自己会看诊。」 沈绪扬了扬眉,他险些忘了小姑娘还懂医术这一茬。 直到昭阳宫,太医莫名其妙等了会儿,又莫名其妙被遣走。沈绪同她一起进了昭阳宫,却将她丢在了一边,自己进了正殿。 神色淡淡瞥了她一眼:「回寝殿去等着。」 芮毓一脸懵的看着男人走远的背影,嗝—— 凝香有些害怕的扶着芮毓:「姑娘要不要喝些水。」 芮毓没回应,凝香又问:「皇上是不是看出来了姑娘方才在做戏,生气了?」 芮毓这才回过神:「我演的嗝——不像?」 凝香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何止不像,简直太假了。皇上那是什么人物,什么大戏没见过的人,哪能被姑娘拙劣的演技给糊弄了去呢。 正殿里,沈绪从窗外看了演还在石子路上站着同凝香说话的小姑娘,复又收回目光。 双眸阴鸷:「如何了。」 赫北和杨威二人在他面前站着,闻言呈上一封信。 赫北看了眼杨威,才开口说:「皇上,这是第五封了,信鸽依旧从左相府中出来,同前四封无异,就说了些大楚的情形。」 杨威点了点头,接着说:「不过属下原以为这事定是左相在筹谋,可这封信里提到左相窦齐鸣是可用之人,想必他也不知自个儿府中藏了细作。」 不知? 沈绪食指搭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那就让他知道。」 赫北迟疑一瞬点头应下,皇上是打算在左相府前挖个坑,就看左相跳不跳了。 他若跳,便是将整个窦家拖入万劫不复,若是不跳,皇上兴许还能留他。 赫北临出门前又停住脚步,想了想说:「蒋罕此人,与窦家三姑娘走的近,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沈绪眸子微微一掀,当下没说什么。待正殿众人都退下后方才露出一丝笑,那笑里渗着七分算计三分无情,总归骇人的很。 窦氏这太后不好废,那他就将她的靠山给除了,省得她成日闲得慌算计他的小姑娘。 想到芮毓,沈绪方才回过敛了骇人的神色。淡漠的起身拍拍衣袖,抚平褶子,方才往寝殿走。 寝殿里,芮毓灌下好大一碗甜水,默了一会儿,嗝—— 嗝—— 嗝—— 芮毓:「………」 她缓缓叹了声气,坐在梨花木椅上,一手搭在木椅边缘描绘着雕刻的纹路,一手撑着下巴,嗝—— 凝香又端来一碗甜水:「姑娘一口闷了吧,看看能不能好。」 芮毓神色恹恹的接过来,咕噜咕噜两口就下肚了。 凝香殷切的看着她,半响过去,她正扬起嘴角。 「嗝——」 芮毓捂着胸口又打了个嗝。 凝香耷拉下嘴角:「这如何是好……」 芮毓倒是不在意,摆了摆手让凝香出去。呆呆的望着门窗,仿佛还未从方才的场景中抽身出来。 直到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芮毓的神思也被拉了回来,那人一身玄色立在门口,背光而站,看不清脸色的表情,但芮毓就是觉得,他兴许是生气了。 可是,他怎么就生气了呢? 她也生气呀,皇上将窦良俏放在身边,是不是想多娶一个? 芮毓扭过头去不看他,她觉得这次应该她生气,她更生气。 嗝—— 静谧的室内,芮毓猛地捂住嘴。 直到又一声吱呀的声音,芮毓偷偷斜眼去看,就见门被关上了,那人的影子越来越长,直至笼在她身上。 嗝—— 嗝—— 半柱香的时间都过去了,芮毓盯着落在地上的半边影子,影子像是粘在地上了似的,半分都不挪动一下。 身后的人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就这么听芮毓打了半柱香的嗝。 芮毓委屈的瘪了瘪嘴角,嗝,好累呀。 她动了动僵硬的脚,悄悄在地上挪了半分,她这么一动,身后的人也终于动了。 不过先传来的时一阵轻笑。 沈绪弯腰在她耳边笑了两声:「戏演的真差,不过我家阿毓都学会陷害人了,不错。」 芮毓蓦地红了耳尖,终于生出了一丝心虚。 她十分没有底气的嘟囔一句:「我没有。」 「嗯,还学会嘴硬了。」男人在她耳畔点了两下头。 芮毓加重了语气:「我没有,嗝——」 沈绪被她逗笑了,转而走到她面前,听她打了两声嗝,复又缓缓说:「哭岔气了?谁让你哭那么认真的?」 芮毓刚想张嘴反驳两句,又听面前的人说:「要不要,我给你渡两口气?」 芮毓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沈绪本以为按照小姑娘的性子,铁定得先红一红脸,可反常的,她不仅没有,还仰着头直视他。 嗝—— 她坐在椅子上,而沈绪立在她面前,她便抬脚,用脚尖踢了踢面前的人:「弯腰。」 沈绪扬了扬眉,都会命令他了,有些长进。 他也不磨蹭,芮毓一说弯腰,他配合的将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贴上柔软的唇,咬了咬。 嗝—— 沈绪顿了一下,亲着亲着笑出声,随即才捏住她的后颈,狠狠往前压,大有将这张柔软的嘴吞进去的意思。 —— 转眼十二月底,平城已经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雪了。今年这最后一场大雪下的肆意张扬,带着北地的冷风呼呼的灌进来。 皇宫一片白雪皑皑,芮毓裹着红色大氅一步一步稳重的在妙云轩来回踱步。 第二十八章 她走到门口,复又扭回头问:「嬷嬷?」 李嬷嬷点点头,芮姑娘旁的不说,学东西那是极快的,才几日而已,步子走的就有模有样。 李嬷嬷虽是对皇上立一个这样的小娇娘为后有些不满,但再看一眼她的容貌,这般美色,若是不能为皇上所有,还有谁敢拥有? 李嬷嬷正感叹着呢,忽然间拐角处一块明黄色的衣角,立马疾步走过去:「奴婢请皇上安。」 芮毓转身,果然见沈绪站在她身后。李嬷嬷识趣的退下,将这妙云轩腾出给他二人。 芮姑娘在昭阳宫住了三个月,这三个月,皇上隔三差五就会来,不是陪她用膳就是陪她读书,总之是明着将人放在心尖儿上,这宫里谁人不知,未来的皇后把皇帝的心攥的紧紧的。 这个将皇上的心攥的紧紧的小姑娘,趁李嬷嬷一走,马上钻进沈绪怀里,他从外头进来,怀里是冷的,芮毓捉起他两只手放在手心里暖了一会儿。 「你还冷么?」 沈绪看着她心里便暖的一塌糊涂,亲了亲她的耳垂:「冷啊,夜里更冷,等着阿毓暖床呢。」 芮毓抬头眨了眨眼睛,皱着眉头说:「皇上,寝殿里,有两张床。」她说着还伸出了两根指头。 沈绪扬了扬眉,寝殿里是有两张床没错,一间在里屋,一间在外屋,那又如何? 芮毓一脸正色的说:「高嬷嬷说,成亲当晚,我便要跟皇上睡一张床。」 沈绪想到那时,便止不住扬起嘴角:「是,要睡一张床。」 芮毓点点头他:「唔,我只能给你暖一次床,以后我要回我宫里睡的。」 说到这个,芮毓忽然又想起什么,抬头说:「不过,你可以来这里。」 沈绪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嗯,然后呢?」 「我分你一张床,你想要哪个?」 沈绪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哭笑不得:「所以我的小皇后,是打算分床睡了?」 芮毓大大方方点了下头,还提醒他说:「第一天,一起睡。」 沈绪无言的与她对视两眼,心想着,无碍,等立后之前,高嬷嬷应该会教好她。 一月中旬,礼部是最忙的时候。刚过了大年,又接近册封大礼,时间紧凑到让人来不及松口气。 听说皇上对未来的皇后上心的很,是以也没人敢敷衍。 不过这个年过得倒有些意思,皇上在新年前日将御花园的花全除了,吩咐人移沃土来,说是要改成田地。 不说宫中哪有将御花园改成田地的前例,就说这御花园的花,哪一株不是太后她老人家特地让宫人栽种的,隔三差五就要去走走看看,皇上说除就除了。 据说,为了这事,太后直接在宁圣宫气到昏厥。又听说,皇上此举,是为讨皇后欢心。 众人皆是隐隐震惊,倒是不提皇上孝不孝顺,毕竟太后与皇上的关系也就剩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了。 只是太后与未来皇后,以后且有好戏看了。 芮毓不知她一句话竟引来了众人热议,反而临近婚期,焦虑的很。 小姑娘坐在铜镜前,轮廓肉眼可见的又瘦了一圈。 这几日,嬷嬷丫鬟总与她说,快要大婚了,快要当皇后了。 芮毓心脏砰砰跳了两下,她要当皇后了,皇后很难当,李嬷嬷说的。 而今日,她就要出宫去了,要回到芮府了。 常嬷嬷说,女子皆是从家中出嫁的,她也不例外。 本来在宫中住的这几月便是破了先例,现下是该回去等着,等着三月初六时的大婚。 芮毓走的当日,昭阳宫里她惯用的物品全搬回了芮府,一下就空了整个昭阳宫。 沈绪负手立在门外,蹙了蹙眉,这宫殿没有半点人气儿,都不暖和了。 赵权一看沈绪的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今儿个皇上在御书房批折子时,还将墨给打翻了。 赵权笑着宽慰他:「皇上,要不了俩月皇后娘娘便进宫了,坤宁宫也收拾妥当,皇上宽心。」 沈绪淡淡收回目光,抬脚走出昭阳宫:「宫外的人安排妥当,大婚之前不准生出任何意外。」 赵权点头应下,近半数的隐卫都派去芮府,就连赫将军都随皇后一同出宫去了,皇上到底在担忧什么。 窦家。 蒋罕在长廊下与窦齐鸣说了几句话,便目送窦齐鸣的背影进了书房。 他抿着嘴,下巴绷紧,对现在这个情形十分恼怒。 当初来到大楚,他是精挑细选才挑中了窦家,窦家的实力加上他蒋罕的计谋,足够将沈绪打的措手不及。 可这才短短半年,沈绪在朝中将原本太沃帝时形成的格局给搅了个天翻地覆。 蒋罕垂眸握紧了拳头,再等下去,那家伙的皇位真的要坐稳,真的动不了了。 他忙写信去爻宋,一连写了五封,可信却像是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 蒋罕忽然孤立无援,加上窦家最近太过颓废,他也怒从心起。 他刚抬脚要走,就见花园那边有人影走过。 现在的窦家后宅已经没什么人了,该嫁的都嫁出去,他一眼就看出了是窦良俏。 蒋罕嘲讽的扯了扯嘴角,废物,连芮家那个都斗不过,还想进宫伺候。 不过,蒋罕抬脚向她走过去时,面上已然恢复成书生模样。 窦良俏从被宫中赶出来后便成了平城的笑话,父亲责罚,嫡女嘲讽,庶母更是对她失望至极。 窦良俏知道,她这辈子都毁了,不说进宫,就连寻常人家,她都只能挑次的。 因为她要面子的好父亲,心胸狭窄的那个嫡母,是绝不可能为她操心婚事。 蒋罕冷冰冰道:「当日你要进宫求太后帮忙这事儿,并未知会我。」 窦良俏扯了扯嘴角,她又不是没找过他,可当时蒋罕压根不愿为她支招,她能怎么办,除了求太后,还能怎么办? 「你如今是没有退路了,可芮家那位倒是过得好,风风光光的,等着三月立后,从此便是整个大楚最尊贵的女人,而你,只配跪在她裙下,做只狗。」 蒋罕慢悠悠的说。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这事就像踩了窦良俏的尾巴,窦良俏咬着牙瞪他:「蒋罕!你只是我们窦家养的一条狗,你以为自己有多高贵?」 蒋罕弯了弯嘴角:「我只知道若我是你,已经深陷淤泥没有后路,那就是死,也要把害我的人一起拖进地狱,大家要笑一起笑,要哭一起哭!」 窦良俏愣了,耳边萦绕蒋罕的话,久久未回过神来。 —— 芮府后宅,芮毓正一遍一遍描着细眉,她如今已经能自己描出好看的眉形了,甚至有时描的比凝香都好。 凝香从前院匆匆感到寝屋,看到姑娘坐在铜镜前,不由松了口气。巧阅看到凝香的神色,没敢烦扰芮毓,便悄无声息从寝屋退出去,还带上了门。 凝香压低声音说:「窦良俏在府外跪着,说要给咱们姑娘赔不是。」 凝香气的已经直呼窦良俏的闺名了。 巧阅惊讶得扬了扬眉:「给我们姑娘赔不是,赔什么不是?怎么能让她在外头跪着,这不是给外人看笑话么?」 第二十九章 凝香更生气了:「她死活不肯进屋里,就在外面磕头,你是没听到她说什么,她说我们娘娘不肯皇上身旁有其他女子伺候,这才将她从宫里赶出来,她嘴上是来认错,可每一句都在数落我们姑娘!」 巧阅与凝香二人步伐加快赶去前门,巧阅一边走一边说:「她疯了?窦家也让她这么乱来?」 凝香冷笑一声:「我瞧她就是疯了,自己不痛快,想让咱们姑娘也不痛快。」 说着就已经到前门,还没走近,巧阅就听到常嬷嬷中气十足的同窦良俏辩论,不过显然,常嬷嬷被气的不轻。 府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指指点点,有说窦良俏不好的,也有说芮家姑娘不配做皇后的,还有纯粹看热闹的。 窦良俏哭的梨花带雨:「我就是知错了,要给芮姑娘赔不是,你们喊芮姑娘出来,我就在这儿给她磕个头,保证再不进宫,再不让皇上瞧见我了!」 巧阅也自觉在宫中这么多年,什么事儿没见过,但她今儿个算是惊呆了,还真有这样张嘴就乱说,不仅污蔑她们姑娘善妒,还让旁人以为皇上看上了她? 常嬷嬷那日没有在宫里,但凝香与巧阅在,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将那日的事情还原了个清楚,尤其强调了窦良俏摔芮毓杯子这事儿。 众人风向又偏向芮毓一头,可窦良俏丝毫不惧,抹了抹泪:「是,我是一时手滑,但芮姑娘也将我赶出宫了,这还不够么?」 闻言,那些人又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 「那看来,咱们大楚未来的皇后还挺骇人的,打翻茶盏就要被赶出宫去?那皇宫岂不是要无人了?」 「不仅如此,恐怕有她在,皇帝身侧就没其他女子了,更别说开枝散叶,子孙万代。」 「我觉得芮姑娘是好人啊,之前瘟疫那事你们怎么不说,能以身犯险救百姓于水火之人,怎么可能心肠歹毒?」 … … 巧阅气的牙都在打颤,扶住常嬷嬷:「嬷嬷,您先进去吧,这儿我跟凝香看着办。」 常嬷嬷摇了摇头,事关姑娘名声,她怎么能坐视不管?可现下她却也没有法子,窦良俏这个疯子是铁了心要毁了姑娘名声的。 那边窦良俏还在哭,窦家的三姑娘,跪在芮府门前哭的梨花带雨,时不时还磕个头,不知情的人只以为是被芮家欺负了。 都欺负到左相家,还不是因着要当皇后的原因? 总之窦良俏的目的是达到了。 她悄悄垂头,弯了弯嘴角,她今天顶多就是丢点面子,回去被父亲打一顿关进祠堂,可芮毓就不同了,指不定立后的日子都要往后褪。 她心下冷笑着,右手撑着地正要起身,忽然—— 有人脆生生道:「我原谅你。」 众人循声望去,一袭轻粉色长裙的女子,从门后走出来,立在窦良俏跟前。 她眉宇间温温和和,只轻声说:「我原谅你,你别跪着,膝盖疼。」 芮毓这两三句话说的清润温和,反倒把窦良俏弄懵了。 她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头,磕磕巴巴道:「你说什么,你原谅我?」 芮毓抬头,目光落在看热闹的每一个人身上,然后细眉一蹙,叹了声气:「那天你只不过失手,皇上让太医去给我瞧过了,不碍事的。」 窦良俏错愕,这跟太医有什么关系? 巧阅与凝香对视一眼,立马顺着台阶往上爬,凝香清了清嗓子:「那天窦三姑娘对我们姑娘不敬,惹怒皇上,要不是我们姑娘没出什么大事,恐怕您就不是被赶出宫这么简单了。」 众人哗然,还有人敢对未来皇后动手,都动到御医面前了?可真是好胆子啊! 芮毓对着窦良俏眨了眨眼,委屈巴巴道:「如果皇上喜欢你,那,那你留下又有何妨,可他不喜欢呀。」 芮毓委屈的红了眼眶:「我知道你生气,我下回帮你跟皇上说说,好不好。」 窦良俏倒吸一口气:「你在说什么?」 她总觉得这情形似曾相识,可现在一时想不起来。 众人开始对窦良俏指指点点,前面说什么未来皇后善妒,看皇上喜欢她才故意赶她出宫,搞了半天,原来是皇上赶她出宫,她报复人家芮姑娘呢。 「左相府的女儿,也不过如此嘛!」有人调侃道。 窦良俏大脑一时空白,心下有些后悔,她为什么要来芮府,为什么要这样…… 芮毓抬手捂住眼睛,无声的哭,带着哭腔喊:「嬷嬷,我害怕。」 常嬷嬷心都碎了,赶忙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不怕不怕,不怕,咱们回府去。」 芮府大门在窦良俏面前关上,直至这时她才回过神来。 听到身旁有人说:「你方才听见没,芮家姑娘说她害怕,啧,她都快要当皇后了竟然也会害怕,可见这个窦家的姑娘心眼实在坏透了!」 「我是听见她说话,没听清,诶,你瞧见她哭了没,那叫个委屈,我要是皇上,我心都疼碎了!」 「你胡说什么,也不怕被拉去砍了?」 那人悻悻然笑了两声,也是不敢胡言乱语, 两个读书人相互说着话走远,窦良俏愣在原地,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不对,不对的。 她猛地去扑上去敲芮府的门,可再也没人给她开了,只一些还未散去的围观者在她身后嘲讽,窦良俏最听不得这些,扭过头吼: 「你们知道什么!你们知道芮毓根本就是装的吗?她在皇上面前也这般装模作样,皇上都是被她骗了!」 门内,荣希趴在门上听了个清楚,捂着肚子笑不停,扬了扬下巴:「你看,我的办法管用吧?」 芮毓鼻头红红的,点了下头。 荣希又说:「你只管哭一哭,装个委屈,比什么都有用,我跟你说,你在皇上面前哭一哭,他什么都会给你。」 芮毓点点头:「好。」 半天,芮毓才回过神,偏头问:「你从哪里进来的?」 荣希大大方方指了指墙边:「那儿啊,爬进来的。」 御书房内。 赫北对座上的人道:「后来荣希郡主来了,给姑娘支了一招,这才扳回一局。」 座上那人半个身子都笼罩在阴影里,闻言却并未展颜,反而紧紧抿着嘴角。 半响,他才说:「赫北。」 赫北抬头看他,等他吩咐。 沈绪缓缓弯了弯嘴角:「动手吧。」 赫北扬了扬眉,随后才应下。 这天过后,历经三朝的窦府,顷刻倒塌。一夜之间被禁军包围,窦齐鸣穿着寝衣被从屋中架出来。 他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我窦府你们也敢动,是谁指使你们?是谁!」 领头的人是梁锲,前不久皇上刚将空置许久的禁军指挥使的位置交给他。 他还疑惑,一下从小小的礼部官员忽升指挥使的位置,难不成皇上是看在梁家是未来皇后的义父母家才特此殊荣? 现下却觉得,这分明是个烫手山芋。 新官上任,第一个差事竟是绑左相,搜窦家。 他更不曾想,窦家竟然藏了个爻宋的细作,这个窦左相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第三十章 窦齐鸣被押出府比看到同被押着的蒋罕,他一愣,随即脸色煞白。 不过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不至于被这场面吓着,立刻冷静下来。 一直到被关进大理寺他也未置一词,从头到尾只说一句话:「我要见皇上太后!」 顾左之看着窦齐鸣摇了摇头:「左相还是省省力气,通敌这罪名,可不是容易洗刷的。」 窦齐鸣蓦地瞪大眼睛,中气十足道:「什么通敌!」 顾左之没再与他说下去,转身就出了牢房。 窦齐鸣怔在原地,通敌?怎么是通敌? 至多他也不过是将兵器卖给了爻宋,何至于通敌? 蒋罕就被关在窦齐鸣边上的一间牢房,听到方才窦齐鸣的话,扯着嘴角笑了笑。 他伸手束好发冠,挑了处干净的地方坐着。嗤,他还真是小瞧了沈绪,本以为要他发觉恐怕还得再多一阵时间。 他拍了拍衣上的灰尘,无碍,至多不过死而已,怕什么。 怕什么,蒋罕?—— 窦府的事闹的沸沸扬扬,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依旧是达官贵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窦家外头都是官兵把手,里头的人出不来,跟蹲牢房没什么区别。 除此之外,还有个早早嫁出去的窦良孝终日无眠,原本四皇子对她挺好的,出了这事之后难免冷淡几分。 她不知道父亲到底犯了什么罪,竟然在大理寺关一个月还没能出来,她只求去芮府,打听消息。 可因为之前窦良俏在芮府大闹一番,芮府现在是半点面子也没给窦家人留。 窦良孝憋着一口气离开,只好又回府里同四皇子商议。 不过,大理寺似乎压根就没想审理窦左相通敌一事,只将人关着,至于要关多久,顾左之也很为难,上头不放人,他也没办法。 这么一拖,就拖到了三月份。 芮府门前已经挂上了红灯笼,贴了喜字。前些日子上门拜访的人踏的门槛都快断了,终于到了临近婚期,那些个趋炎附势的也算有点眼力劲儿,没再来。 初五晚,常嬷嬷满脸喜色,将礼部准备的婚服拿出来在芮毓身上比了比:「明儿个宫中的凤舆就到了,姑娘要穿着这一身进宫去,可算进宫了。」 巧阅扬嘴一笑:「嬷嬷糊涂了,该改口喊娘娘才是。」 常嬷嬷高兴道:「瞧瞧老婆子这脑袋,是该改口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芮毓抿着唇角微微上扬,常嬷嬷高兴,巧阅高兴,凝香高兴,她也高兴。 忽然,寝屋门被推开。这已经是夜里了,常嬷嬷正要斥责下人不懂事,眉头刚一横,就被外头的人吓了一跳,忙道:「皇上?」 芮毓耳尖一动,转过身来,她手里还抱着常嬷嬷方才给她的婚服。 「皇上来了?」 奴仆三人皆是震惊之后退下,这明日便是立后大典,皇上怎这时候出宫了? 芮毓许久没见过他,算一算,大概有两月未见。她伸手摸上沈绪的脸:「皇上,瘦了。」 沈绪笑笑,笑自己忍了两个月,却在大婚前日没忍住,还是想来瞧一瞧她。 小姑娘早就等不及要成婚,终于要成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高兴的睡不着。 他拉下芮毓的手,从她怀中扯出这件礼部历时半年才做出来的婚服:「我瞧瞧,阿毓倒是胖了。」 他说着,在她腰间捏了一把。 芮毓怕痒,笑着躲过去。 沈绪这才将目光放在婚服上,不由扬起嘴角道:「婚服繁琐,明日就要换上,会吗?」 芮毓摇摇头:「嬷嬷会给我穿。」 他抓着这婚服的两头,在芮毓身上比了比,不说别的,礼部的绣娘绣工倒是极好。 「我瞧瞧阿毓穿这个,现在换上。」 沈绪说着,顿了顿:「我教你?」 看着男人的眼睛,芮毓鬼使神差的点点头:「好。」 没想到她能这么乖,沈绪满意的亲了亲她的眼睛,这才研究起繁琐的婚服,而芮毓则自己将裙子脱了去,只剩一件寝衣。 她站在沈绪身侧,看沈绪还在研究婚服,不由催促道:「皇上,你是不是不会。」 沈绪闻言,侧过身子,见小姑娘脱去了裙子,略微有些惊讶。 他抓起最里的紫色短衣:「伸手。」 芮毓自觉的张开双臂,沈绪弯下腰垂下头,替她将短衣的扣子一个个扣起来。 他还从未做过此事,因而有些生疏,六个扣子硬生生扣了半柱香的时辰。 芮毓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眨了眨眼睛让自己清醒一些。 不过等沈绪又拿起一件短衣时,她方才挡住他的手:「皇上,明日再看好不好?」 沈绪朝她扬了扬眉,大抵知道她有些不耐烦了,只好作罢。 他将婚服放到一边,又抱起芮毓到床榻,穿什么婚服,他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本也不是来给小姑娘穿衣服的, 芮毓刚坐好,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一张脸便凑过来堵住她的嘴,力气大到芮毓险些被压倒。 她挣扎两下没挣开,之后一手撑在身后,仰头承受这没来由的吻。 沈绪在她唇上重重咬了口,贴着姑娘软软的唇:「两个月不见,不想我?」 可他也压根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又将舌头探进去,细细舔舐。 不知道多久,芮毓抱着他的脖子喘着气,沈绪也没退开半分,有一搭没一搭的舔着描着她的唇瓣儿。 「不想我?嗯?」 芮毓受不住,生怕他再啃她,立即说:「想,想的,想的。」 沈绪这才退开些距离,笑问:「多想?」 芮毓从脖子到耳尖红了个遍,双手还抱着他的脖子,低声嘟囔着:「很想。」 沈绪轻笑一声,手在她腰间掐了掐,复又低头在她锁骨处轻轻咬了一口,引得怀里的人一阵战栗。 他揉了揉小姑娘早就乱掉的头发:「好姑娘,早些歇息。」 芮毓还没回过神来,沈绪已经大步走出去。屋子恢复静谧,像他从未来过似的。 芮毓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一件紫色短衣,伸手脱掉,随后钻进被褥中—— 一早,芮府热热闹闹的,芮毓被常嬷嬷从被褥中强行捞了起来,凝香巧阅二人一块帮忙,还折腾了老半天才穿好婚服。 直到常嬷嬷将一顶凤冠压在她脑袋上,她这才清醒过来一些。 常嬷嬷见她醒了,松了口气,叫凝香巧阅给她描妆。一直到她出了寝屋,才彻底清醒过来。 前面梳妆时常嬷嬷给她塞了两块糕饼,然后又塞了个馍馍在她的衣袖里,芮毓迷迷糊糊的被乱塞一通,直到顶着沉重的凤冠到皇宫,她方知常嬷嬷为什么给她塞吃的。 芮毓压了压肚子,好饿。 下了凤舆,只凝香随在她身后,巧阅与常嬷嬷被隔开老远,还有一群红衣服官员在后头跟着。 常嬷嬷说,这是礼部的人。 芮毓不动声色的将手塞进袖子里,偷偷问:「我能吃东西么?」 凝香被吓了一跳,忙摇头:「不能,不能的,姑娘再忍忍。」 芮毓恹恹的垂头,只好作罢。 忽然,一阵锣鼓喧天,震的芮毓险些脚滑。 第三十一章 原来是到了台阶。 凝香低声道:「姑娘一个人走,皇上在上边呢。」 芮毓仰头,她看不到皇上,只看到满目的台阶。 芮毓抬脚走上去,走一阶数一阶,一直数到九十九阶,她惊讶得舒出一口气,好长的台阶呀。 她在最后一阶停了会儿,沈绪大约瞧出来,她累了。 「宣召——」内官刺耳的嗓音传来,芮毓方才动了动脚,面朝方才走来的地方,顿了顿,然后跪下。 她垂着头回想常嬷嬷教她的那些,跪下,起身,然后走到皇上身边。 内官宣完召,笑眯眯的朝芮毓道:「皇后娘娘快快起身。」 芮毓稳稳的起身,朝沈绪走过去。他今日穿的与往日都不同,是一身暗红色的金丝龙袍,显得他面色更白一些。 沈绪伸手过去,芮毓便将手搭在他手心。 终于走到他身边,芮毓口吻平和道:「皇上,好累。」 说是口吻平和,但沈绪垂眸看了她一眼,觉得她仿佛是被人抽空了力气,提不起兴致了。 沈绪低声应了她一句,那边内官还在宣告。 「乖,再忍忍,晚上回去歇息。」 芮毓仰头看着天,这才刚过午时,天还大亮。 她压着肚子,整个重量都靠在沈绪身上,沈绪顺势虚搂住她的腰,并未让旁人看出端倪, 「阿毓要记清楚了,这便是帝后大婚,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皇后,大楚的皇后,朕的皇后,这辈子都不准忘。」 他重重在芮毓腰上掐了一把,让小姑娘醒过神来。 芮毓轻轻点了下头:「唔。」 凤冠随着她的动作晃起来,吓的她不敢再动。 过了半响,这大婚事宜繁杂,一项接着一项,沈绪都要不耐烦了。 忽然,芮毓侧过脸,轻声道:「不忘,我记性很好。」 沈绪笑了笑,方才的情绪一扫而光。 正高兴时,芮毓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你饿吗,我有糕饼,要吃么?」 好像还怕沈绪拒绝,她用诱哄的口吻道:「桂花味儿的,很香,好吃的。」 阶下文武百官,无不关注了座上帝后的一举一动。 就在内官还在宣告时,他们忽然一顿,探了探脑袋,恨不得把眼珠子都贴上去。 皇后,在喂皇上吃糕饼! 在立后大典上,喂糕饼! 皇上还配合的低下头,咬了两口! 众人面面相觑,皇上饿成这个样子了,竟然随身带了糕饼让皇后喂。 座上,芮毓眼见这糕饼迅速被咬掉一半,她手抖了抖,咽了口水,故作镇定道:「好吃么?」 沈绪瞧见她的小动作,不由觉得好笑,点了点头:「好。」 芮毓又咕嘟一声咽了下口水:「你还吃么?」 沈绪轻笑:「嗯。」 说着,他低头又咬了一口,这会儿本来是个方形的糕饼瞬间只剩下个角。 芮毓拿着这小半截:「我能吃么?」 沈绪沉吟片刻,似乎是在考虑。芮毓紧张的盯着他看,急忙道:「你都吃一大半了,我就吃这么一点。」 沈绪忍不住了,笑着看她。 文武百官便瞧见这里,素日冷着脸,周身都散着冷气的皇上,这会儿正瞧着新立的皇后笑。 有人倒抽了一口气,又与皇后的容貌联系在一起,便更相信了皇后乃红颜祸水的流言。 难怪,皇上为了她驳了所有要求纳妃的折子。 也难怪,皇上为了她移除满园的花,气晕了太后。 不过这些已多说无益,大典已举,焉有退路? 嗳,只希望皇上过了这阵新鲜劲,赶紧充盈后宫,绵延子嗣才好。 只是,这些心思各异的文武百官于今日,不过是立后大典的摆设而已,座上二人皆未往他们这儿看一眼。 沈绪抬手擦去芮毓嘴角的残渣,方才小姑娘怕他抢,一下将剩下的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吞进去。 只是,吃完好像更饿了。 芮毓舔了舔嘴角,悄悄从袖口中掏出个馍馍:「还能吃么?」 沈绪惊讶得挑了挑眉,她这装备够齐全的。 不过还没等他说话,内官一声尖利的嗓音宣告结束,百官们皆举手作揖,异口同声:「恭贺皇上,恭贺皇后。」 芮毓被吓了一跳,动作迅速的将馍馍藏进袖子里,一脸镇定的面朝百官。 就此时,芮毓目光在台下轻轻一扫,蓦地怔住。 师父?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细看,便被一群人簇拥着上了凤舆,去了太和殿。 一整个下午,芮毓又跪又拜,听大臣念完这个念那个,等到所有事项都结束过后,天都已经黑了。 巧阅忙将她扶起来,却见她们娘娘像霜打的茄子,神色恹恹。 她忙笑着哄:「这就结束了,咱们回去歇着。」 芮毓细皮嫩肉的,光跪了这么会儿功夫膝盖就疼,硬是被巧阅和凝香搀扶着上了凤舆。 她委屈的瘪着嘴角,成亲好累呀,以后再也不成亲了。 凤舆在御乾宫落下,芮毓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寝殿,被寝殿里一番景象弄的脚下一顿。 巧阅忙拉出凳子让她坐下,替她捏了捏肩:「一会儿皇上就来了,等皇上来,喝了合卺酒便算礼成了。」 凝香看芮毓的眼珠子都黏在酒肉上,不由将那盘子拉的远了些,又心疼又为难:「姑娘再忍忍,皇上就要到了。」 芮毓眨了眨眼睛,压着肚子点头。只是半柱香过去,不仅芮毓,凝香和巧阅都快撑不住了。 头上的凤冠压的芮毓抬不起脑袋,她困顿的闭了眼睛,忽然听到外头一句皇上驾到,吓的主仆三人皆清醒过来。 凝香与巧阅识趣的退下,正好与推门进来的沈绪撞上。两个丫头知道今晚要发生什么,想起这个就红了脸,匆匆离去。 芮毓对着他打了个呵欠,两眼无神的看他走过来。 沈绪一扫桌前,不由蹙了蹙眉头:「没吃东西?怎么不吃,凤冠这么重,怎么不摘下。」 他说着就将那沉重的凤冠拿下,芮毓额前已经被压出印子了,乍一碰还挺疼的。 沈绪抿了抿嘴,谁设计的凤冠…… 芮毓已经困的不行了,不过还记得要先填饱肚子,扯了扯沈绪的衣袖:「喝酒。」 喝完酒就能吃东西了。 沈绪却将酒杯推远,把银筷递给她,空腹下酒对身子不好。 「瞧什么,不是饿了?」 芮毓一愣,也不顾什么喝酒不喝酒,埋头就夹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期间还不忘招呼沈绪一起吃。 不过显然,他感兴趣的不是桌上的饭菜。 沈绪廖有耐心的等了近一炷香,看芮毓吃的差不多了,这才将酒递上去:「乖,喝了。」 芮毓饮完酒,揉着眼睛站起来,直往床榻走去。才走到一半,便拦腰被人抱起来。她一声惊呼,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沈绪闻了闻她嘴里的酒香味儿,笑道:「折腾一天了,先沐浴。」 直到迷迷糊糊被放进了浴桶里,芮毓才回过神来。 不可以睡醒了再沐浴么。 她再垂头一看,婚服已经被褪去了,现在她浑身不着寸缕,泡在热水里。水里未放花瓣儿,因而清澈见底。 第三十二章 沈绪只稍稍瞥了一眼,便像饮酒过甚,上了头。 他弯腰吻住她肩上带着水珠的三颗痣,再见这三颗痣时还有些恍惚。 不过,他这么一番啃噬,浴桶里的人却半分动静也没有。 沈绪微微挑眉,侧身看了眼,却见小姑娘睡的正香,因为泡着热水脸颊微红,小嘴儿微微张开。 半响沈绪才回过神,仿佛一盆冷水浇下来,他心里那团火还没燃起便灭了。 他抿着嘴,神色渐冷,却又发不出脾气来,无奈只好将小姑娘从桶里抱起来,将她擦干净了放在床上,被褥下那些红枣莲子通通被扫落。 已至子时,沈绪立在床侧,垂眸望着被包裹起来的小姑娘,头发也湿着散在被褥上。 他就这么静静看了许久,心中的不悦更甚,最后竟伸手去拍了拍芮毓的脸颊。 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阿毓,醒醒。」 芮毓眉头微拧,翻了个身。不翻身还好,一翻身,那光滑的后背整个暴露在沈绪视线中。 男人一顿,手搭在她背上,拇指缓缓摩擦着。 带着些气恼一口咬下去,原本熟睡的人疼的一个激灵,懵懵的睁开眼。 「皇上。」她不耐烦得推开他,困倦的又闭上眼。 好不容易清醒,沈绪哪里能放过她,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正过脸:「好姑娘,睁开眼瞧瞧。」 芮毓哼哼两声,睁眼就看到一张脸凑在她跟前。 男人声音沙哑俯在她身上:「你得瞧瞧,今晚是洞房花烛,知道什么叫洞房花烛?」 芮毓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睛,这状态好像随时会睡过去。 沈绪一垂头便咬住她的唇,一边舔舐着她的唇形,一边阴森森道:「你再敢睡过去试试?」 芮毓委屈的咬紧牙关,抵住他蠢蠢欲动的舌头。 怎么成个亲不能睡觉呢。 小姑娘累了一天,这会儿脾气也上来了,她偏头躲过男人炙热的吻,生气的说:「我不成亲了。」 沈绪微顿,从她嘴上退了两分距离,狭长的双眸危险的眯了眯:「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芮毓嘴角一瘪:「我要穿衣服。」 沈绪:「………」 芮毓窸窸窣窣的穿好衣物,偷偷睨了一眼冷着脸坐在一旁的人,然后掀开被褥,自顾自睡下了。 睡的还挺快,没一会儿便听到她细微的呼吸声。 沈绪心中那团火是上不去下不来,硬生生憋的他胸口闷。 —— 翌日,沈绪顶着张冷脸,吓得御乾宫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真是稀了奇了,昨个儿洞房花烛,本应该和和美美才是,可皇上那张脸,像是有人要篡位似的。 反观皇后娘娘,悠哉悠哉用了早膳,并且还很贴心的给皇上夹了块糯米糕,只是皇上冷着一张脸,动都没动一口。 众人心中叹气,这才一日,皇后就失了宠,果然自古君王皆无情。 凝香替芮毓穿戴整齐,偷偷睨了眼坐在贵妃椅上的皇上,偷偷问:「娘娘与皇上闹别扭了?」 芮毓迷茫的眨了两下眼睛:「他自己生气了。」 凝香哑口无言,合着皇上自个儿跟自个儿发脾气,与娘娘无关吗? 不过不管皇上为什么生气,凝香将最后一支簪子插上,嘱咐她说:「娘娘哄哄皇上,皇上最疼您了。」 凝香可真是操碎了心,这万一让外人看到了,还以为她们娘娘进宫第二日 就失宠了。 —— 一直到凤舆龙撵到宁圣宫,沈绪都没跟芮毓说一句话。 小姑娘去牵他的手,轻声问:「你生气了。」 沈绪心头的火被她这么轻轻一句勾了出来,他面无表情道:「想知道为什么?」 芮毓愣了一下,点头。 沈绪面无表情道:「自己想。」 芮毓慢了一拍跟在他身后,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宁圣宫,去给窦氏请安。 本来皇后就是来宁圣宫听训的,可今儿个窦氏看这二人之间明显不和,再看皇上那张冷冷的脸,心下高兴,只说了几句话就让他们走了。 二人一走,窦氏便问:「昨个儿晚上御乾宫可出了什么事?」 阿钗摇头,笑说:「这奴婢也不知,但今儿一早御乾宫的人说,皇后好像惹恼了皇上,皇上一整个早上都没给皇后好脸色呢。」 窦氏面色愉悦:「哀家早就说过,男人,哪有钟情于一人的,纳妃是迟早的事。」 宁圣宫外,凝香给芮毓使眼色,芮毓抿了抿唇,小跑几步上前:「皇上。」 她手心朝上,对沈绪伸过手去。 沈绪蹙着眉头脚步一顿,小姑娘摘了朵花给他。 芮毓将花塞进他手里,这么一折腾花瓣儿便掉了好几瓣儿下来,本来漂漂亮亮的花只剩下一半了。 芮毓眨了眨眼,假装没看见:「好看吧。」 沈绪不自觉弯了弯嘴角,心里的火消了一半,可还是佯装冷淡,立即板起脸。 又听小姑娘说:「哄你的,你别生气。」 虽说是刚过大婚,可各大臣却不会给沈绪休息的时间,反而像故意较劲儿似的,今儿个送来的折子比往日还多上一倍。 是以,沈绪与芮毓在宁圣宫门外分别,一个前往御书房,一个前往坤宁宫。 芮毓坐在坤宁宫正殿上,喝着常嬷嬷泡的碧螺春。 常嬷嬷乐呵呵问她:「娘娘如今贵为皇后,可觉得与往日有哪里不同?」 芮毓点头:「有。」 她想了想:「裙子好看,屋子也大,吃的也好。」 常嬷嬷哭笑不得,她问的可不是这个:「老奴说的是,身子,姑娘身子可与昨日有何不同?」 芮毓一顿,一本正经道:「有,昨日累。」 常嬷嬷疑惑的扬了扬眉,不应该是今日更累? 莫不成是娘娘体质与常人不同? 常嬷嬷也没深想,又出去管理翊坤宫刚拨的新人。 凝香趁常嬷嬷走了,小声问:「皇上还生娘娘气吗?」 芮毓眉头微拧,怎么是生她的气,不是呀。 不过芮毓还是答:「哄好了。」 他收下了花,应该是不生气了吧。 巧阅刚去昭阳宫,把原本芮毓落在昭阳宫的东西都拾掇一下,书本册子也搬回了翊坤宫。 芮毓撑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乱翻着,看到被夹在中间的那本天香图册,她蓦地怔住。 凝香就看到娘娘的脸忽然煞白,以为她哪里不舒服,着急忙慌道:「娘娘怎么了?」 芮毓像是犯了什么大错似的,手足无措,有气无力道:「我昨晚睡着了。」 凝香啊了声,睡着了啊,睡着好啊,昨儿个都累了一天,不睡是要作甚? 芮毓咬咬牙,茫然的抬头看凝香:「睡着,没行房事。」 「什么?」凝香惊讶得差点咬掉舌头,房事二字,从她嘴里顺溜的讲出来,凝香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 凝香红了脸,磕磕巴巴道:「所以娘娘昨晚还没、还没行夫妻之礼?」 芮毓揪着帕子,有些紧张,高嬷嬷说,只有行过房事才算真的夫妻,那她现在还不算成亲,她昨日折腾的那么累,竟然没有成亲? 芮毓有些丧气,她不想再成一次亲了,这可如何是好。 第三十三章 凝香看她这么紧张,不由宽慰道:「其、其实,补上就、就好了,无碍,无碍的。」 凝香说完,一张脸红了个彻底。 芮毓鼓着脸:「补不上,只能成亲那晚才可以同床睡的,你以后就懂了。」 芮毓说着,便想以后凝香嫁人了,也叫高嬷嬷去给她讲课。 「啊?」凝香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不是这样的吧? 明明她知道夫妻同床是天经地义,何况,若是一生只同一次床,怎么怀上子嗣呢,凝香羞涩的想。 可看芮毓这么一本正经、这么严肃的说话,凝香竟信了她。 凝香行尸走肉似的端着茶盘去后厨,途径院子,常嬷嬷正在教训不懂事的宫女,凝香等她训好人了,一头雾水问:「嬷嬷,这夫妻之礼,只能成亲当晚行,以后就、就不行了么?」 常嬷嬷愣了一下,老脸竟也红了:「姑娘家家的,问的什么话!」 凝香抿了抿唇,又如行尸走肉般离开了。 —— 用过午膳后,巧阅陪着芮毓去御花园,噢,现在是菜园了。 刚栽下的菜竟然已经冒尖儿了,巧阅真有些惊奇,她可从未见过这么一大片田。 「娘娘在瞧什么呢?」巧阅看芮毓那双眼睛都快贴到土里了。 「唔。」她动了动指头:「种土豆,皇上喜欢吃土豆。」 「啊?」巧阅扬眉,她原先怎么没听说皇上喜欢吃土豆的。 芮毓却重重点了下头,之前在山上时,男人透过竹窗的眼神,她还记得。 他特别想吃。 「日子还且长着,皇兄毕竟是男人,能宠她一时,还能宠一辈子?」 忽的,长亭下有细细碎碎的人声传来,声音忽小忽大,听不真切。 巧阅愣了一下,眉目冷了下来,扶着芮毓就说:「娘娘,回宫吧,这天还凉着,可别冻坏了。」 芮毓往方才有人声的地方看,就见拐角处有一处影子,晃晃动动的。 「你这么说不对,就算她只得宠一时,那也已经是皇后了,若是得她所助,日后说不定也能寻个好驸马。」 另外一人停了停,语气软下来:「我就是看她不惯,嘉阳那么劲儿的人都因为她摔了个大跟斗,她看着便不是什么善茬。」 「我瞧你就是嫉妒皇后娘娘长的美吧。」 「你胡说什么,我才不嫉妒呢,祸国殃民,有什么好嫉妒的!」 … 巧阅越听脸色越黑,听这二人说话,言语里便能知晓应当是两位公主。 她时不时打量一眼芮毓,却见她面色温和,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芮毓回过身子,正好一阵冷风吹来,她捂紧披肩:「走吧。」 上凤舆时,芮毓还问:「今日有汤喝么?」 巧阅笑了一下,她们娘娘就是心大,一点都不跟那些碎嘴的人计较。 她语气也软下来:「有的,娘娘想喝什么没有。」 芮毓点点头,又嘱咐她:「分一半给皇上,送过去。」 巧阅应声说是,脸色愉悦的随着凤舆走。管旁人怎么说,她们自己知道皇上皇后和和美美的就好,什么一时新鲜的,她瞧皇上对她们娘娘的好,几辈子都不会腻。 那些人,就是嫉妒,见不得人好罢了。 没多久,御书房里就多了一碗红豆汤。 沈绪瞧着那冒着热气的汤,弯了弯嘴角,还算是没白养,有些良心了。 不过,他很快就将目光从汤碗中移开,目光懒懒的看着阶下:「听清了谁说的?」 巧阅拧眉一顿,声音她是听见了,可人没看到,这么空口无凭,也怕弄巧成拙。 「奴婢听着,像是两个公主,可奴婢没看清人……」 其实她心里是有主意的,那二人听声音就像五公主和六公主。 沈绪淡淡的叩了两下桌案:「皇后今日都做了什么?」 巧阅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的一一道来,直到说到那土豆的事儿,她才看到皇上笑了一下。 沈绪笑完之后又敛了神色,小姑娘若是能在别的地方多下功夫该有多好。 巧阅走前,还有一事憋在心里不知当讲不当讲。可一脚刚踏出门槛,她又缩了进来。 她抿着唇,犹豫道:「皇上,奴婢来御书房的路上瞧见元姑娘了。」 说元姑娘这三字时,巧阅顿了一下,有些后怕。 不过她悄悄抬眸看皇上,并未见恼怒之色,一颗心放宽,当即退下。 皇上应当是,忘怀了吧。 沈绪目光幽暗的盯着紧闭的木门瞧,嗤笑一声,将红豆汤一饮而尽。 窦氏派人去打听窦齐鸣到底犯了什么事,也三番两次来他这儿探口风,什么结果都没得到,这就又打起了别的主意? 若不是巧阅提起,元梧这人,他都险些记不起来了。 —— 夜里,芮毓时不时望一眼门外。 她转头问:「皇上不来么?」 常嬷嬷也扭头去看了眼门外,皱着了眉头,随即又送来:「肯定来的,娘娘若是等不了就先睡下吧。」 其实要是平日常嬷嬷铁定不会担忧,但前面巧阅告诉她,浣衣局的元梧出来了,她便有些愁眉不展。 芮毓手上抱着手炉,打了个呵欠,径直朝外房的床榻走去。 常嬷嬷跟在她后面:「娘娘怎么不去里屋睡?」 芮毓掀开被褥,将手炉塞进去,然后又爬上床:「暖床。」 说罢,她便翻了个身,缩进被褥里。 常嬷嬷张了张口,她心里正烦忧着,是以也没心思管别的,娘娘爱睡这张床就让她睡吧。 她轻手轻脚踏出去,还没来得及关上寝殿的门,就看到沈绪正往这里走。常嬷嬷面色一喜:「皇上来了,娘娘刚睡下。」 沈绪点点头。 他路过外房时脚步一顿,迟疑的走到床榻旁。 外房只留了两盏灯,光线昏暗,但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团被褥鼓起来,小姑娘整个人缩进被褥里。 沈绪掀开一角,芮毓立即将头伸出来,她小嘴儿闷在被褥里:「皇上。」 沈绪被她叫的心下一动,低低应了她一声:「怎么不去里面睡。」 芮毓这才窸窸窣窣从床上爬起来,压了压被褥,怕里头凉了:「给你暖床,你睡,不冷。」 她说着,抱着手炉爬出来。正是倒春寒的时节,一阵冷风吹过来,冷的芮毓脖子一缩。 沈绪目光落在她光着的小脚上,弯腰将人抱起来,稍稍想了会儿,还是毅然决然走向里屋。 床榻是冷的,被褥也是冷的,芮毓被放在上面,缩了缩腿。 她以为沈绪要走了,可他没有,便一直站在那看她。 芮毓催促道:「你去睡,还热着。」 说着,芮毓就要把帷幔放下来。 蓦地,手被一把捉住,帷幔的一边被扯下来,遮住芮毓大半个身子。 沈绪就那么垂眸看她,半响才说:「我要睡这张床。」 小姑娘惊讶得挑眉一顿,然后恍然大悟:「可是外面热的,里面冷的。」 言下之意,床我都替你暖好了,你怎么不睡。 沈绪笑笑:「两个人一起,挤挤不就热乎了?」 芮毓抬眸眨了两下眼睛,复又扭头就看本就不大的床榻,坤宁宫的床,不比御乾宫大。 第三十四章 芮毓摇头,皱了皱眉:「我不想挤,挤着睡不舒服。」 沈绪已经坐下了,半个身子都进了帷幔:「舒服的,还没睡你怎么知道不舒服?」 芮毓一噎,别别扭扭说:「不好,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她推了一把沈绪,催他道:「皇上去吧。」 可男人身体屹立不动,反而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沈绪蹙了蹙眉,小姑娘似乎打心里抗拒同床,像是在坚守她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嘴角微抿:「可知道以身相许的意思?」 芮毓一顿,迟疑的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就想到戏本子里的故事。 「救命,然后相许。」 沈绪对她的回答算是满意揉了揉她毛绒绒的脑袋:「你在山里救过我,那是不是要对我以身相许?」 芮毓一愣,她不是已经嫁给他了?戏本子里就是这样讲的呀。 沈绪一步步哄着她说:「所谓相许,便是阿毓要把所有东西都给我,可懂?」 芮毓惊诧的啊了声,都给他,她不就什么都没有了么。 沈绪缓缓道:「阿毓的床,也得给我。」 趁芮毓还没反应过来,沈绪拍了拍她的脑袋:「那我要睡在这里,可许?」 芮毓艰难的抬眸看他一眼,活像被欺负了的小兔子,十分为难的点了点头。 她往里面挪了挪,留了一个位置给他:「那,那你睡吧。」 沈绪弯了弯嘴角:「好姑娘。」 「再看看这个。」 芮毓瞪圆了眼睛,沈绪不知道从哪里拿的图册,正放在两人中间:「阿毓最聪明,一晚上就能学会,对不对?」 芮毓手一抖,没来由的心慌。忽的她想到凝香所说的补上,原来,真的能补上。 小姑娘脸热了一下,不过却还认真的翻起了册子,一页一页看过去,直到翻到那页男子压着女子的图。 芮毓淡淡道:「皇上重,会压疼我。」 沈绪扬眉,笑了笑:「嗯,我轻些。」 芮毓点了下头,合上册子,打量了一下自己和沈绪。她只剩下寝衣,而沈绪却穿戴完整。 芮毓抬手扣了扣他的腰带:「你脱。」 沈绪口干舌燥的,三下两下就脱去几件,寝衣领口大开,芮毓顺着领口看下来,不自觉的红了耳朵。 他随手将那本册子丢到床下,将小姑娘拉过来,让她离自己近一些。 「然后呢,然后怎么办?」 芮毓脑子一下懵了,回头就要去捡那本小册子再看一遍,可男人却紧紧禁锢住她的腰,她丝毫都动弹不得。 芮毓一回头,沈绪猛地栽进她肩颈。 她倒抽一口气,感觉到肩颈上湿漉漉的一片,寝衣也被扯到了肩下。 刺啦一声—— 芮毓顿了一下,垂眸看过去,寝衣已经被撕裂了。 她推了推男人的头:「皇上。」 沈绪没抬起头,依旧流连在小姑娘肩颈上,一路吻到锁骨,狠狠吸了一口,芮毓下意识仰头看着帷幔,两眼茫然,蓄着泪水。 沈绪只在她锁骨处停了一瞬间便一路像上亲,在她脖子上咬了一番,怀里的人已经战栗的不成样,双手死死扣住他的衣袖。 一直吻到嘴角,沈绪稍稍一顿,便发狠的吻下去。 「唔——」芮毓要往后退,又被压了回来。 她的意识混浊,清晰的感觉到一双大手从衣下探进去,在她背上抚摸流连,然后摸到衣扣,动作迅速的解开。 芮毓压住那只手,带着雾气的眼睛看过去,喘着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沈绪一边亲着她的耳朵一边哄道:「好姑娘,脱了,嗯?」 芮毓懵懵的任他摆弄,脱掉寝衣后,便只剩红肚兜挂在身上。 沈绪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身上:「脱掉。」 芮毓被这阵势吓到了,抽噎一声,一边哭着一边帮他脱衣服,直到最后一颗扣子卡住,她怎么扯都扯不开。 小姑娘哭着说:「你来,你来。」 沈绪忙亲了下她的嘴角:「我来,乖。」 不多久,二人坦诚相见,不着寸缕。芮毓缩着脚窝在一旁,任由沈绪亲她咬她,从头到脚都被舔了一遍。 男人在她腹部停留,舔着她的肚脐,还用手碰了碰。 小姑娘敏感的很,呜咽一声,握紧拳头塞进嘴里,两行眼泪落下来。 她觉得自己活像只猎物,快要被人吞进肚子里了。 沈绪将她抱过来,平放在床榻上,拉开她捂着嘴的手,亲了亲那双红红的眼睛:「不怕,阿毓乖,一会儿叫出来。」 他伸手一拉,红肚兜滑落,芮毓猛地感觉胸前一凉,还没来得及感受这突然间的凉意,她蓦地一滞。 整个人像破碎的玻璃娃娃,脸色煞白,咬着自己的手指,感觉到身下撕裂的疼痛。 沈绪也没好到哪里去,额头上汗水滑落,滴在小姑娘脸上,芮毓伸手擦掉,抽抽搭搭的哭着。 「阿毓乖,放松,放松,乖,不怕的,不怕……」 他一边还分出神哄她,有一下没一下亲着她。 过了会儿,芮毓哼出声,似乎能体会到其中的愉悦。 她伸手搭在沈绪的手臂上,却摸了一手汗,男人似乎感觉到她在分心,猛地又狠狠一撞。 芮毓咬着下唇,尽管在克制着,可是那破碎的声音却不断从她喉咙里哼出来,小姑娘整个耳朵都粉粉嫩嫩的,羞涩的不敢抬眸去看他。 沈绪在她腰窝一掐:「睁眼,看我。」 芮毓的脚趾头狠狠蜷缩,只好睁眼去看他,环在他腰间的腿不自觉紧了紧。 男人倒吸一口气:「小妖精。」 一直到子时末,寝殿内的声音才断断续续停了会儿。 沈绪半压在芮毓身上,手指不过刚刚一动,就被小姑娘急急忙忙压住:「不要了,不要了……」 男人低低的笑了声,撑起身子吻住她的,一寸寸舔舐着小姑娘的唇齿,芮毓时不时回应他,唇齿相依间碰撞出令人羞涩的声音。 他笑着道:「好,不要了。」 芮毓将头埋进他胸前,闷声道:「皇上好坏。」 沈绪闻言笑的更开怀,连着被褥将人抱起来,心动不得了,只好又亲亲她:「是,阿毓最好。」 芮毓粉嫩的耳尖动了动,没再说话。 抱着她哄了会儿,没一会儿宫人就送来了热水,谁都没敢往床幔看一眼。 待人都出去后,他方才将她从被褥里捞出来,一抱到手里,那肤如凝脂的触感便又让人心生旖念。 他不动声色压住心里那团火,轻轻搂住她:「洗干净再睡。」 芮毓乖巧的趴在他肩头,任他抱到浴桶里,一动都不动,从头到尾让沈绪伺候了个遍。 一直折腾到丑时,二人方才躺下。芮毓连头发丝都累的不行,闭着眼就快要睡着了。 沈绪将人搂进怀里,覆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妖精。」 芮毓迷迷糊糊皱了下眉头,含糊不清说:「我不是,不是妖精。」 沈绪笑了声,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小姑娘入睡。 翌日。 凝香不止一次进寝殿来,一会儿端来一碟茶饼,一会儿端来一盘糯米糕,一会儿又煮了热茶…… 第三十五章 沈绪冷飕飕瞥了她一眼,吓得凝香放下茶盘就跑出去,捂着胸口后怕。 巧阅扯了扯她:「怎么样了?」 凝香摇摇头:「姑娘没醒呢。」 巧阅立马扬起嘴角,瞧吧,皇上与姑娘这是如胶似膝,外头还传帝后不和,简直荒谬, 里头,沈绪坐在席上,桌案上是方才赵权从御书房搬来的奏折,他虽是看着折子,却也留心着帷幔内。 「哼…」 芮毓一觉醒来,只稍稍动了下胳膊就疼的不行,哼哼唧唧的撑着身子坐起来。 她揉了揉眼睛,似乎还有些想不清昨晚发生了什么。 待她缓了一会儿,立马红了眼眶。 沈绪掀开帷幔,方才就听她哼声,便知道是昨晚累着她了,轻声细语道:「饿了?」 芮毓拍掉他的手,刚想张嘴控诉一番,发出的第一个声音却哑的不成样子,着实把芮毓吓了一跳。 沈绪抿了抿嘴角,倒了杯水给她:「先穿衣服,填饱肚子再歇息。」 芮毓抽了抽鼻子:「我以后,不同皇上一道睡。」 沈绪:「……」 他哑口无言,心想这怎么可能,但也不好在这时反驳她,生怕小姑娘觉得委屈,一会儿收不住眼泪。 「好,那先穿衣服,我给你穿。」 芮毓像只破碎的木偶,坐在床边任由沈绪给她穿衣裳,只偶尔抬手掩嘴打了个呵欠,脑袋歪歪的靠在一边。 沈绪弯腰将人抱到小几旁,又叫凝香端来粥,一口一口喂她吃完的。 凝香在一旁看的脸红,悄悄退下。 她刚要跟巧阅说这事,让巧阅也高兴高兴,还没开口,就见巧阅冷着脸,憋了半响才道:「元姑娘在正殿等着,说给娘娘请安,我去通传一声。」 凝香嗳了声,她不曾在宫中做过事,也不知道这个元姑娘是谁,只拉着巧阅退到一旁:「皇上喂娘娘用饭呢,你等等再通传不行?」 巧阅愣了一下,抿嘴笑笑:「行,我去同正殿那儿说一声。」 巧阅走到正殿,元梧以为她等的人来了,立马起身,却看到只有巧阅一人时垂了垂眸,眉宇间不加掩饰的落寞。 巧阅朝元梧点了点头:「元姑娘,皇上正喂娘娘用膳,恐怕是要让元姑娘久等了。」 元梧指间抠进手心,苍白的嘴唇扯出一个笑:「无碍,我等等就好。」 看起来还挺让人心疼的。 不过正是如此,巧阅更看不惯了,这个元梧,少有的美貌,但却不是皇后娘娘那般艳丽的容貌,而是像清水芙蓉似的,美的悄无声息。 巧阅觉得,这样的容貌,随便落两滴眼泪都会让男人把持不住吧。 她皮笑肉不笑的吩咐小宫女照顾元梧,抬脚又去寝殿外候着。 只是,一直到接近午时,寝殿的门依旧紧闭。 巧阅虽然不喜元梧,但是这么一来,倒像她们坤宁宫欺负人似的。 巧阅只好在门上轻敲几下:「娘娘,元姑娘来给娘娘请安了,娘娘可要见?」 里头半天没吱声,巧阅又不敢说第二遍,只好等着。 芮毓懒懒的靠在沈绪肩头,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皇上,抱我去床上。」 沈绪稍稍弯腰就将她抱去床上,忽然生出一种怎么伺候她都愿意的感觉。 他捏了捏芮毓的腿:「再睡会儿。」 芮毓十分给面子的打了个呵欠,点点头就又躺下了。 待她闭眼后,沈绪面色渐冷。 巧阅听到门里的动静,不由正色,看到出来的只有皇上,便大概知晓,元姑娘今日怕是见不着人了。 沈绪睨了眼赵权,吩咐道:「去将御书房所有折子都搬过来。」 赵权忙应下,心下想着,皇上这是要在坤宁宫办公了? 「皇后身体不适,不宜会客。」 巧阅方才反应过来皇上这话是对她说的,忙垂头应:「是,奴婢明白。」 元梧坐在正殿喝了好几盏茶,等的愈来愈不耐烦,一直到巧阅过来知会说,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不宜会客,元梧心中那团火嗖的一下点燃了。 不过她是被浣衣局那个鬼地方打磨过性子的人,再不悦也懂得忍,甚至那张柔弱漂亮的脸上都未出现分毫不适。 「这样啊……那我确实不便打搅。」 巧阅侧了侧身子:「奴婢送姑娘出去吧。」 元梧忍着气抬脚便走,一直到坤宁宫门外,她又叫住巧阅:「皇上可知道我来了?」 巧阅原本还有些同情她,时隔两年,先帝崩逝,太子登基,可元梧却成了浣衣局一个无人问津的姑娘,实在尴尬。 但方才元梧你开口询问皇上,关她尴不尴尬,反正巧阅是绝不允许有人在坤宁宫觊觎皇上,算计皇后。 这才大婚没几日,那以后还得了? 她沉下脸:「元姑娘,就是皇上让奴婢请姑娘走的,姑娘在浣衣局两年,为人处事该是通透的,怎如今又看不清形势了呢。」 元梧脸色一红,捏紧帕子:「我不过随口一问,何况就是我问了皇上又如何,我来给皇上请个安,本也不是不行,你一个小宫女,倒是做了主子的主。」 巧阅眉头一蹙还想说话,后头常嬷嬷中气十足道:「我们是为奴,可元姑娘却也算不得主,又如何区分高低贵贱?」 元梧看到常嬷嬷便噤了声,她记得这个老嬷嬷在东宫很是说的上话。 元梧脸色不大好的走了,巧阅叹了口气:「嬷嬷,这个元姑娘可难办了,也不能像旁的宫女那般随意呵斥,就怕皇上对她还有心,会心生怜惜,到时候我们娘娘……」 常嬷嬷也是一颗心悬着,元梧的身份实在尴尬,将她当主子供着她又没那个身份,当下人,她也不是宫里打杂的宫女…… 原本就是两年前镇北王送进宫献舞的领头舞女,因为长的实在貌美,一眼被当时还是皇后的窦氏当场许给还是太子的皇上当侧妃。 太子的亲舅父送来的舞女,赐给太子当侧妃,好像也无不可。 沈绪当时只是个困于东宫的傀儡太子,窦氏怕这女子貌美魅惑皇帝,便塞给他当侧妃。 总归也不过东宫多一个摆设罢了,他便应下来。 接着,事情就曲折了。 太沃帝早就看上了元梧,还没等他给封赏,窦氏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将他的后路给断了。 他一个皇帝,总不能同儿子抢女人吧,这事便罢休了。 就在宫人准备着太子纳侧妃之时,一日元梧被叫去给皇帝弹曲儿,皇帝酒醉强留了她,之后,这东宫纳侧妃算是黄了。 太沃帝为补偿过失,便要封元梧当妃,结果不多久太沃帝便病了,一病病了一年多,这一年之久,元梧被窦氏赶去了浣衣局,随之而来的,便是太沃帝驾崩的消息。 再然后,就是如今,她被窦氏从浣衣局里接了出来,在宁圣宫的偏殿住着。 元梧心中不甘,她本来好好的当太子侧妃,如今也能享受荣华富贵,况且太子尚且年轻,相貌又是数一数二的,怎是那个老皇帝能比的上的? 她本来就该嫁给当时的太子,本来就该在如今的宫中也做个主子,或许,说不准有她在,皇上压根不会看上现在的皇后。 第三十六章 芮毓一觉睡到了天黑,寝殿里光线昏暗,但环顾一圈,并未见到沈绪,可那堆成小山一样的折子还在,一旁的茶盏还冒着热气,想来是刚走不久。 凝香进来,忙将手头刚烫好的衣裳放下:「娘娘,皇上刚走不久,不过东西都还在,想是晚上还来的。」 芮毓神色一顿,低声道:「你去叫高嬷嬷来。」 「啊?」凝香愣了一下,迟疑的点头应下。 娘娘见高嬷嬷做什么? 高嬷嬷她… 可是教那些东西的呀… 一个时辰后,高嬷嬷一脸欣喜的看向芮毓的肚子:「娘娘可要加把劲儿,努力怀上小皇子才好呢!」 芮毓顺着高嬷嬷的目光垂眸看去,紧张的捏住袖口,高嬷嬷说一月同房个十二三次都是常事。 差人送走了高嬷嬷,芮毓若有所思的回到寝殿。 正好撞上巧阅,巧阅往后面看了看,没看到高嬷嬷,她笑笑说:「娘娘方才与高嬷嬷说了许久话。」 芮毓点了下头,从巧阅手中接过厚厚一本名录,她一眼就瞧见最前面被划掉的左相一家。 巧阅方说:「三日后便是婚宴,这是礼部拟的名录,娘娘瞧瞧,可有漏了谁?」 芮毓一边低头看着一边回到寝殿,沈绪依旧没回来,她便坐在他原本批折子的地方,细细看起了名录。 说是看,其实这长长的名录里,她识得的人加起来都没有几个,但芮毓向来是个做事认真的,就算看不懂也仔仔细细一个一个看过去。 直到这份名录末端,这两个字好像是后才才加的,墨要比前面的这些字都新。 元梧。 芮毓多瞧了这字两眼。 门外有零零碎碎的声音,是凝香与巧阅在低语。 凝香压低了声音,惊讶道:「通敌?左相通敌?」 巧阅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才刚从御书房传出来的。」 凝香震惊的点点头,左相被关了那么久,原来是通敌啊,怪不得呢,什么罪名能将堂堂左相关在大理寺两月。 忽然,两个蓝衣丫头跑过来,其中一个忙说:「巧阅姐姐,皇上去宁圣宫了。」 巧阅点点头,去宁圣宫怎么了,左相犯了通敌的罪,按律该满门抄斩的,皇上可不要给太后一个交代。 不过… 巧阅猛地回过神来,复又问:「去多久了?」 两个蓝衣丫头对视一眼:「这会儿该到了。」 之前凝香找人打听了一下那个叫元梧的,她还寻思着什么人能让巧阅与常嬷嬷都这么担忧,没想到她一打听,就打听了一连串皇家密辛。 便也知道了那个元梧,竟然曾经差点成了太子侧妃。 凝香倒吸一口气:「皇上今夜,不会不来了吧?」 巧阅蹙眉:「胡说什么,皇上只是去宁圣宫同太后说话罢了,关元姑娘什么事儿。」 凝香看了巧阅一眼:「那万一在宁圣宫见到元姑娘呢?谁知道会不会……」 巧阅底气不足的替皇上辩驳一句:「皇上早就不喜欢元姑娘了,皇上现下最疼爱是我们娘娘…」 蓦地,门被从里面拉开,几个丫头方才太激动,说话声音没个把门的,芮毓听了个大概。 她捏着那本名录,缓缓道:「她是谁?」 巧阅与凝香探头看去,便看到她们皇后娘娘手指着的那两个字,正是元梧。 芮毓用指腹擦了擦这两个字,便将这字擦模糊了。 芮毓顿了一下,神色自若的合起名录。 巧阅试探道:「娘娘怎么问这个?」 难道有哪个不长眼的在娘娘跟前说这个? 芮毓沉吟不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半响才问:「元姑娘就是她?」 巧阅迟疑的点点头,又听到芮毓问:「皇上今夜不来了,是去找她了?」 巧阅一下懵了,正要解释时,就见她们娘娘冷眉冷眼说:「不来就不来了。」 巧阅张了张嘴,半天才说:「皇上是去宁圣宫见太后的,不是娘娘想的那样。」 凝香点头附和:「不是娘娘想的那样,都是我们胡说八道,让娘娘误会了。」 芮毓紧紧抿着唇,又生气又无措,但脸上却冷冷静静的,半点情绪都不流露。 憋了半天,芮毓硬邦邦道:「我才不想他来。」 芮毓重重关上门,心想着,明日不给他送汤了。 后日也不送。 大后日也不送。 以后都不送。 蓦地,芮毓脚步一滞,脸色苍白。 皇上,也会和别人一起睡么? 那他以后是不是不来了。 那天夜里沈绪果真一晚上没回坤宁宫,坤宁宫的几个丫头都慌了,难道皇上真在太后那儿见了元姑娘? 早上凝香给芮毓梳妆时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她家娘娘这张脸啊,沉的有百八十斤重。 巧阅轻咳了两声:「娘娘,该去给太后请安了。」 芮毓动了动眼珠子,淡淡嗯了一声,放下勺子便起身,巧阅看了一眼,这一碗粥压根就没动。 路过小几时,芮毓指了指这一摞奏章:「送去御书房。」 巧阅迟疑的应下,说不准…说不准皇上今儿个要来的,昨晚指不定被什么要事给耽误了。 而此时,宁圣宫里一片狼藉,太后发髻凌乱,哭的妆都花了。 外头的人不知,这一晚上宁圣宫可不安宁,宫女太监们不敢进正殿,皇上在里头说话,而太后在哭。 起初还好,只是哭,偶尔说两句话,后来便是一边哭一边骂,甚至都提起了纯德皇后。 众人倒吸一口气,皇上会不会一恼怒,将他们宁圣宫人都拉下去斩了? 一直到天方亮,里头的哭声才渐小。 沈绪嘴角带着笑,温和的看着窦氏,若说这张脸下到底有几分真心,那定是半分都没有的。 他悠悠开口:「若母后从今能安安分分呆在宁圣宫吃斋念佛,朕便饶窦家一命,如何?」 这是要软禁她? 窦氏扭过头去破口大骂:「你想都别想!更别想将这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我窦家头上!」 沈绪淡淡一笑:「母后何不再想清楚一些,窦家上下几十条命,都在母后的一念之间。」 窦氏全身一寒,冷静了片刻:「若是我答应了,你又将如何处置他们?」 「流放十年。」他漫不经心道。 窦氏深深吸了口气,她也知道,如今左相一家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无商量的余地。 窦氏扶了扶歪了的发髻,咬牙道:「好,好,哀家放权,将凤印交给皇后,从今日起,再不管后宫,皇上想如何,就如何!」 沈绪满意的从窦氏脸上移开目光:「元梧本是父皇未来得及册封的皇妃,如今父皇已逝,便让她去守黄陵好了,也算是给父皇尽尽孝心。」 窦氏大惊,扭过头看他,确认他方才说的不是玩笑话。 她脸色复杂的瞥了沈绪一眼:「你当真舍得?舍得将元梧送去黄陵?」 沈绪顿了顿:「有何不舍?」 窦氏张了张嘴,又说不出半个字。 只是她以为,当初沈绪一定也是看上元梧的,元梧差点就成了他的侧妃啊!若不是太沃帝横插一脚…… 第三十七章 窦氏猛地想起,是啊,当初是她非要将元梧塞给东宫的,当时的太子,从未说过喜欢,从未… 自始自终,贪恋美色的都是先帝。 窦氏嘲讽的闭上眼,都一样,都一样! 自古君王哪有不爱美色的,只不过是坤宁宫那位容貌太过迤逦,皇上如今还没腻罢了,等时间一久,宫里的美人还能少? 嗤。 外头忽然一阵嘈杂,沈绪拧了拧眉头,只听见有人说:「皇后娘娘,太后今儿个不方便,娘娘要不明日再来吧?」 芮毓脚步一顿,见正殿紧闭,她点了点头,便要打道回坤宁宫。 「皇后娘娘。」 素衣女子从大树后绕过来,给芮毓行了一礼,复又抬头看她。 元梧眼中藏不住的惊讶,窦氏说,新后貌美,是难得的绝色,她不以为然,再美,能有多美呢。 元梧自小就是美人胚子,这回却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脸,皇后的模样竟与她不分秋毫,甚至… 还更艳丽一些。 是媚主的长相,怪不得皇上喜欢。 巧阅覆在芮毓耳边说了两句,芮毓看着元梧的眼色变了变,上下打量她,一言不发,然后抬脚便要从她身边路过。 元梧叫住她:「娘娘可有闲暇,元梧想同娘娘喝盏茶。」 巧阅蹙眉:「我们娘娘忙得很,元姑娘找别人喝茶吧。」 元梧尴尬一笑,那头正殿的门被推开,众人循声望去。 芮毓稍稍惊讶,随即又归于平静,冷冰冰的看了沈绪一眼,然后又扭回头。 沈绪蹙了蹙眉,径直走过去:「皇后怎么来了?」 巧阅垂头回话:「娘娘来给太后请安,不知道皇上也在。」 芮毓不搭话,目光散散的落在树枝上,气氛一时有些别扭。 元梧来回打量一眼,之前说帝后不和,原来是真的? 她轻声细语道:「元梧给皇上请安。」 沈绪淡淡道:「朕也许久不见元太妃,没想到元太妃住进了宁圣宫。」 元梧一怔,众人皆是一怔。 元梧慌张的变了神色:「皇上在说什么笑?怎么能称呼元梧为太妃呢?」 芮毓也好奇得看过去,她刚一看过去,就被沈绪逮了个正着,忙匆匆别过脸,又竖起耳朵听。 「父皇当初要封你为妃,因病耽搁了,朕已吩咐礼部,不多久便给太妃将这诏书补上。」 元梧如晴天霹雳,呐呐摇头道:「可是,可是当初我要嫁的人是太子,是,是您啊……」 「元梧在浣衣局被人欺负,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的也是您,而不是先皇啊。」 沈绪嗤笑一声:「太妃慎言。」 元梧懵了,一下呆在原地,看着皇上皇后离去,也没作任何反应。 蓦地,她腿一软便倒在地上,不是的,当时,太子明明喜欢她。 窦氏还告诉她,当时那事发生后,太子心痛难已,所以他是喜欢她的,他不会嫌弃她…… 何况她从未有过任何名分,一切皆有可能不是么? 而宁圣宫外,沈绪将要坐上凤舆的姑娘拦了下来,抬头瞥了眼巧阅,巧阅立马领会,让抬凤舆的太监退下,又屏退了随行的宫女。 凝香还担忧的回头看:「不会有事吧?」 巧阅笑笑:「你没听皇上喊元太妃么,都是咱们多想了,还叫娘娘误会了去。」 凝香点点头,再回头看时,只见皇上牵住娘娘的手在说什么,她便宽心了。 那边,沈绪眼角一弯,啧了一声。 手心里传来麻麻酥酥的感觉,小姑娘不小心挠了一下。 他蓦地握紧:「不想理我?」 芮毓挣扎一下没抽出手,飞快的看了他一眼:「皇上别在外面牵我。」 她顿了顿,一脸正色:「不成体统。」 沈绪扬眉:「那回去牵,不止能牵,还能亲。」 伴随着小姑娘脸颊微红,沈绪轻笑了一声。 二人一同往坤宁宫的方向走,远处候着的几个宫人便也不远不近的跟上去。 穿过竹园时,芮毓蹙了蹙眉头,脚步渐渐慢下来,沈绪以为她是累了,正要传凤舆,一扭头却见小姑娘脸色苍白,身形一晃—— 沈绪大手撑在她背上,看了她一眼,不等芮毓说话便弯腰将人抱起来往后走,抬着凤舆的太监见此立马迎了上去,却见皇上脚步飞快的… 路过了他们。 他停在龙撵旁,将怀里的人抱着一同坐上去,抬龙撵的太监也不敢耽搁,一路直奔坤宁宫。 不等沈绪传太医,芮毓已经自顾自的给自己把起脉了。 把完脉,她还点了点头:「头晕眼花,因为我没吃早膳。」 「………」 他气不打一处来,憋了半天才说:「头晕眼花,还能给自己把脉,你还挺能耐。」 芮毓眨了眨眼,一直到坤宁宫门口,沈绪又将她一路抱进寝殿。 果然看到桌上那碗没怎么动过的粥。 不多久,巧阅就端来一碗热粥,心惊胆颤的将冷了的白粥撤走。 她此时脸色比芮毓还苍白,这才没多久,她们就将皇后照顾病了。 巧阅深深抽了口气,偷偷抬眼,见皇上正耐心的一口一口喂着娘娘,既欣慰又害怕。 一碗热粥见底,芮毓脸色也缓过来。她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不等沈绪发问就自己说:「都是因为皇上,我才没吃早膳。」 沈绪方才被她吓的不轻,这会儿气还没消,听小姑娘倒打一耙,便冷声一笑:「还怪上我了。」 芮毓双手交叠放在腿间,端正的挺着腰板点头:「我昨夜等你很久,你没回来。」 巧阅悄无声息的退下,到门外无声笑笑。 里头,沈绪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又听小姑娘冷冷静静道:「很生气。」 沈绪忽然怔了一下,方才那点担心着急一扫而空,嘴角弯了弯:「气的没吃早膳?」 芮毓冷清的睨了他一眼:「不行么?」 她说完扭过头,目光落在一地阳光上,轻轻的抿了抿唇。 屋子里,沈绪低声笑了起来:「行,我的皇后想怎样都行。」 芮毓娇嗔的瞪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她生上会开心么? 沈绪起身,弯腰将人抱到贵妃椅上坐着:「昨夜等我了?等我做什么?」 芮毓推开他的脸,硬邦邦说:「以后不等了,皇上不好。」 沈绪心思已经飘远了,捉住小姑娘的手不让她乱动,吻着她的眉骨到嘴角,弄的芮毓痒痒的。 「以后啊。」他淡淡的笑了笑:「以后我早些来,陪阿毓睡,可好?」 芮毓脸色缓了缓,却还是佯装不在意的模样,淡淡扭过脸:「随你。」 沈绪在她耳边笑笑,伸手解开她的衣物,芮毓低头去挡他,男人又在她耳边亲了亲,芮毓猛地一激灵。 「皇上。」她急急忙忙去推他。 沈绪叹了声气:「不干什么,再去睡会儿。」 他说不干什么就真的什么都没干,脱了芮毓两件外衣便抱着人歇息。 芮毓本想挣扎两下,却见他眼底下一片青色,蓦地停住动作。 芮毓顿了顿,轻声问:「皇上,以前是不是险些就和元姑娘成亲了?」 第三十八章 沈绪眉头一蹙,缓缓睁开眼,就看到芮毓一脸好奇得望着他。 沈绪想了想,轻笑一声:「差一点,她就是死人了。」 芮毓低下头:「那、唔…」 她猛地一缩,寝衣下一只冰冰凉凉的手钻了进来,贴着她的红肚兜,芮毓赶忙压住他。 就听头顶上男人幽幽道:「不想睡,做点别的?」 小姑娘唰的一下闭上眼睛,睫毛抖了两下。沈绪是真的熬了一夜累极了,亲了亲她的眼睛,将人抱在怀里沉沉睡去。 这天,左相一案由大理寺卿顾左之审理,最后挑了个日子流放了。 流放的人里不包括已出嫁的姑娘,是以家中几个姐妹倒是逃过一劫,但却也因此在夫家百般受挫,有的甚至被休了亲,一道被发送到边疆。 四皇子是不敢休妻的,毕竟当初这婚是皇上赐的,何况他确实挺喜欢窦良孝,还不至于因此苛待她,但总归没有从前温和了。 不多久的宫宴,夫妻二人一道赴宴,也没说上两句话。 那些落井下石的人自然会去奚落两句,沈越听了也没怎么维护她,窦良孝只好咬紧牙关忍着。 再怎么说,她姑母还是太后,就算现在窦家倒台,姑母没了权势,可面子还是在的,她得忍,得忍,说不定有一天还有翻盘的机会。 这操持宫宴芮毓并未花什么心思,自成婚以来,皇上常常就在坤宁宫批折子,一手执笔一手揽着她,将她照顾的好不周到,巧阅都自叹不如,是以芮毓根本也没什么时间去操持宫宴的事情。 忽然见这么大的场面,她又有些紧张,坐在主位上,腰板挺的直直的,一动不动。 沈绪面上如常,只是悄悄捏了她的手:「放松,吃菜。」 他动作熟练的夹了一筷子白萝卜递到她嘴边,芮毓垂眸瞧了眼,颇为嫌弃的摇头。 沈绪蹙眉放下,又夹起另一个:「这个?」 芮毓点点头,由着沈绪将吃的送进她嘴里。 阶下歌舞升平,只是众人这目光总不在歌舞上,有意无意的往主位瞄。 嘶,皇上在喂皇后啊…… 啧,谁说帝后不和的?谁说的? 有官家女子看红了眼,只觉得皇上待皇后如此温柔,是个良人,可之前却听说,新帝残暴,杀人不眨眼… 早知如此,她们就寻个机会也进宫了,现在立了皇后,机会岂不更少了。 九阶之上的客位上还坐着几位公主,只是原本该是太后的位置就空着了,说是太后身体不适,不便赴宴。 几个公主目光精明的在宴席上来来回回瞧着,她们如今都到了年纪,该是嫁人了,可皇后不操心她们的婚事,皇兄更不会操心,若是哪天等皇兄操心了,说不准是远嫁和亲,那还不如她们自己先瞧着。 嘉禾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左手下梁相一家,这梁夫人似乎也打着注意,正在这宴席上来回打量。 嘉禾看到梁锲,捏着帕子掩嘴悄悄笑了一下。 前些日子皇兄封了梁锲当禁军指挥使,他又是梁相的独子,才貌双全,文武兼备,整个大楚,除了皇兄恐怕还没人能与他比较。 而且听说这个梁公子为人刚正不阿,与那些公子哥最不相同。 嘉禾心里欢喜也焦虑,梁夫人要是给梁锲寻了亲事可如何是好。 正这么想着,她就看到梁锲朝她这里看来,嘉禾呼吸一滞,正欲朝他笑一下,就见梁锲笑着点了点头。 嘉禾嘴角一僵… 扭头望去,嘉慧这丫头红着脸抿嘴笑着。 哐当一声,主位上芮毓不小心碰刀了酒杯,闻言众人看过来,芮毓也将目光从梁锲身上收回。 沈绪不善的眯了眯眼,从巧阅手上接过帕子替她擦手,趁靠近时方说:「看什么看那么入神?梁锲很好看?」 梁锲这家伙,沈绪总看他不顺眼,明明知道小姑娘对梁锲并无半分他想,可他就是不那么能放宽心。 芮毓淡淡啊了声,她方才瞧见梁锲在看嘉慧呢,她还瞧见嘉慧红了脸。 芮毓抬眸望向沈绪,嘉慧喜欢梁锲,就像她喜欢皇上一样。 喜欢,就要成亲。 是以,芮毓缓缓点了下头:「好看,他很好。」 顿了顿,芮毓还点了下头:「很好。」 「……」 沈绪气笑了,将帕子轻放在桌上:「很好?我看是昨日我没罚你,你不长记性了。」 男人的手暗示性的在芮毓腰上捏了下,芮毓挪了挪位置:「皇上别捏我,痒。」 沈绪扬了扬嘴角,想起那晚小姑娘在他身下躲着叫痒,他这心里一团火便没来由的被勾出来了。 他淡淡抽了口气,将酒盏里的清酒一饮而尽。 芮毓扯了扯他的衣袖:「梁锲和嘉慧,正正好。」 沈绪脸色一顿,下意识朝梁锲看过去,梁锲缓缓将目光从嘉慧身上收回,坦然的与沈绪对视,甚至还举起酒盏朝他点了点头。 沈绪若有所思的笑笑,他的这个皇后,在这种事上倒是极为敏感。 沈绪偏头去瞧她,小姑娘正自己拿着酒杯一口一口将清酒抿尽,皱着眉头,明明觉得可难喝了,可还是想喝完。 是啊,她一直都极为敏感。 芮毓喝完酒,扭过头来:「皇上,我喝醉了。」 沈绪被她逗笑了,从她手中将酒杯拿出来,这时底下的歌舞又换了一曲, 众人似乎也不再关心主位如何,自顾自交头接耳,热闹了起来。 沈绪接过她手里的空酒杯,看她脸颊是有些红热,便让巧阅带她去吹吹风。 巧阅扶起芮毓,轻声道:「要不然,奴婢陪娘娘去曲荷园走走?」 芮毓晕乎乎的应好,虽然有些醉意上头,但却还知道要保持端庄得体,步子走的又稳又慢。 芮毓在园子里看起了寒梅,有些还未凋谢,不过孤零零长在一处,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她伸手碰了碰,不远处有个粉衣女子走来,原来是六公主嘉禾。 嘉禾面色有些尴尬,笑了笑:「皇后娘娘。」 芮毓仔细瞧了她一眼,缓缓点头:「是你。」 嘉禾以为芮毓不过是说她的身份,便笑着道:「是,嘉禾想来同娘娘说说话,娘娘一人也无趣的很吧。」 芮毓移开目光,一手撑着石桌边沿,坐在冰冰凉凉的石凳上,顿时清醒了两分。 「唔,我记得你的声音,你是那日在御花园,说我坏话的人。」 巧阅惊讶得扬了下眉,没想到娘娘会记得。 嘉禾更是懵了,那日?哪日?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莫不是上回和五姐在御花园说话的时候? 可当时她记得没人啊。 不管怎样的说人坏话还被抓住了小把柄,嘉禾脸色一慌,下意识否认:「皇后娘娘说什么,嘉禾哪里敢说您坏话……」 她越说声音越小:「声音相像之人不少,说不准您听错了呢。」 芮毓垂下眼眸,并不在意她的辩驳。只是悠哉赏着花,等着酒意消散。 嘉禾突然被冷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更多的是懊恼。在人后怎么说他人不是都无碍,可这话要是被那个人听去了… 第三十九章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的说:「其实,宫中一些公主早就没了母妃,就算有,也大多深入简出,因而公主的…的婚事,应该由、」 「啊——」嘉禾猛地捂住嘴。 她随意一扭头,就看到对面胡沁亭上有个人影爬上了勾栏外,像是高高悬挂在那儿似的。 芮毓顺着嘉禾的视线看过去,脸色一白。 她僵硬的动了动手指,又看到那道挂在勾栏上的人影,动了一下。 嘉禾显然也看到了,她愣愣道:「那是,是要跳湖?」 在今天? 设宫宴的今天? 谁这么大胆子! 嘉禾往胡沁亭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后怕的退了回来:「皇后不一起去瞧瞧,万一真闹了人命……」 芮毓扭头去看那现在勾栏外的人,缓慢的点了下头,回头看巧阅。 巧阅立马领会:「奴婢这就去叫侍卫来。」 嘉禾又怕又好奇,直到湖心亭台,她方才看清那挂在勾栏外的人影,竟是元梧。 芮毓也看清了,凝香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说:「娘娘先别过去。」 一行人的动作不小,元梧侧过身子看过来,目光从嘉禾等人脸上慢悠悠走过,那哀怨的,死气沉沉的眼神,直把嘉禾看毛了。 她下意识退了一步,磕磕巴巴道:「元、元姑娘快下来吧……」 元梧轻笑一声,转而去看芮毓。 芮毓只淡淡的瞧着她,神色并不像嘉禾那般慌张。 元梧落了一滴泪,如仙女落泪似的,美极了。 她莞尔一笑:「皇上他,要封我为太妃了。」 芮毓还是不为所动,就那么盯着她瞧。 就在元梧以为她不会说话时,她缓缓开口:「你要跳湖么?」 嘉禾在一旁狂点头:「是啊,元姑、元太妃,皇兄封你为太妃也是为你好啊,你怎么能这般想不开呢?」 元梧像被踩到了尾巴,原本还温和柔弱的神情忽然一变,恨恨的瞪了眼嘉禾,一边笑一边哭:「为我好?他要送我去守黄陵你可知道?」 她如今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被封了太妃不说,若要去守黄陵,岂不一辈子葬送给了先帝? 凭什么? 凭什么! 嘉禾确实不知道这一茬,不由一愣,便不再开口了。 芮毓眨了眨眼睛,她不想元梧从这里跳下去,下面的一片湖水很是漂亮,若死了人,实在可惜。 她想了想,轻声道:「你不想去,那我同皇上说,送你出宫,给你银子,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元梧面色一怔,不可置信道:「当真?」 芮毓点点头:「真的,我不骗人。」 她说罢,瞥了一眼勾栏。亭台上的勾栏只到腰间,实在不安全,芮毓蹙着眉头往前走了两步:「你快过来吧。」 元梧还是抓着勾栏不放手,急急忙忙说:「那我要想呆在宫里呢,我想要个名分,你、你也能同皇上说么?」 元梧停了一下,接着说:「我不奢望皇上的宠爱,就想要个名分能安安稳稳住在宫里,仅此而已。」 瞬间气氛便有些僵硬,嘉禾更是大气不敢喘一口,退了两步到柱子旁。 这个元梧还真是得寸进尺,皇后能给她盘缠送她出宫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她居然想要名分,疯了吧? 芮毓直直看向她,绷着小脸,稍稍拧了下眉头,像是考虑了许久,半响才说:「那你跳吧。」 「你死了,什么都没有。」 元梧愣住了,一下白了脸,没想到这个芮毓心这么狠,不仅狠,还很是霸道,难道她以为这后宫是她一个人的后宫,皇上是她一个人的皇上么? 元梧哽着一口气在心口,最后只得无奈同意:「我出宫,皇后娘娘说好了,一定要让皇上放我出宫去。」 芮毓脸色一松,点了点头,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向她递过去:「好,你快过来。」 芮毓看了看天,好像快下雨了。 正此时,元梧抓着勾栏,抬脚要往里伸,忽然头顶一阵雷声轰鸣,直把亭台上一众人都吓一跳。 元梧脚一滑,抓着的木栏脱手了,她神色慌张,下意识一通乱抓。 就在众人皆未反应过来之时,刚刚赶到的侍卫便看到亭台上两道人影,直落进湖里。 嘉禾脸色苍白,推了一把凝香,吓哭了:「你还愣着做什么,去叫人,去叫人啊!」 凝香腿一软,被嘉禾推倒,又着急忙慌的爬起来,直往下跑。 冬日刚过,湖水还是一片冰凉。 哗啦一声,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刚赶过来的侍卫忙跳进水里救人,方才离的远,他们实在看不清掉下来的是谁。 巧阅也只是心口一紧,却也是看不清,只知道方才落水的有两人。直到凝香跌跌撞撞从亭台上下来,她方才有了答案,不由一颤。 二人一前一后赶到悦璃苑,正逢歌舞退场,一众歌女舞女退下。 巧阅拉了一把凝香,示意她注意神色,随即才强装稳重的朝沈绪走过去。 须臾,沈绪忽的抬眸,直盯着来报消息的巧阅。巧阅再稳重也受不了这般打量,直跪下去。 阶下的人听到动静,纷纷看过来。就见皇上一手撑着小几,蹭的一下起身掉头就走。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后宫失火了? 侍卫们衣裳尽湿,有的在岸上,有的还在湖水里打捞,见到那一角龙袍,为首的那个忙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刚被捞上来的人说:「皇上,属下们找到了元姑娘,但、」 不等他说完,沈绪便推开了挡在他前面的侍卫,解了外袍,不带犹豫的跳下水。 凝香抹了把眼泪,方对那侍卫说:「你救她有什么用,要不是她,我们娘娘也不会掉进湖里!」 侍卫懵了,原来掉进湖里的另一个是皇后娘娘? 他一下急了:「都围在这儿做什么,湖里那人是皇后,你们想掉脑袋吗!」 一阵慌乱过后,湖中央沈绪终于露了头,他被湖水泡的发白的嘴唇紧紧抿着。 两个离他近的侍卫赶忙游过来,一人搀扶着他,一人从他手中想接过皇后,却被沈绪一眼吓的缩回手。 抱着芮毓回御乾宫,路过元梧时他甚至看都未看一眼,衣角的水就这么滴到了御乾宫。 太医早在他们到之前就候着了,在皇上目光逼迫下替皇后诊了脉,颤巍巍道:「皇上,皇后只是在水里泡久了,呛了几口水,不碍事,微臣开个药方子,服用两日便好。」 沈绪僵硬的食指微微动了动:「不碍事?」 他语气冰冷,这话并非是在询问,而是对太医口中的不碍事心生不满。 那太医也听出来了,忙跪下去:「微臣定会为娘娘好好调理,好好调理。」 赵权看皇上一颗心都扑在皇后身上,便自作主张挥手让太医退下,又拿了干净的衣裳来:「皇上,奴才让宫女来伺候皇后沐浴,您也先换上干衣裳吧。」 沈绪低低嗯了声,却像没听到赵权的话似的,抬脚走近帷幔,弯腰小心谨慎的将浑身湿透的人抱出来,直往耳房走。 热水是早就放好了,原本候在这里伺候的宫女一愣,放好精油和花瓣儿之后赶忙退下。 第四十章 沈绪瞧着小姑娘紧闭的眸子,心下一抽一抽的。将人轻轻放进浴桶里,方才去剥她的衣物。 沈绪去握她的手,哪怕在热水里,她的指间都还是冰凉的。 他用手去盛热水,一点点弄湿芮毓的脸,才让这张冰冷的脸恢复了些血色,若不是如此,这个人安安静静冰冰凉凉的靠在他怀里,像是没有活气。 可半天,人也未醒过来。 沈绪又叫人换了热水,便抱着她一直在浴桶里泡着。 不知是过了多久,怀里的人咳了几声,吐出两口湖水,眉头紧锁,像是要醒过来的迹象。 沈绪紧紧盯着她,也不顾自己这时的脸色会不会吓到小姑娘。 芮毓是没想到,一眼睁开会是现在这番景象。 她像是忘记方才发生了什么似的,虚弱的抬手捉住男人的衣领,无力的开口:「皇上……」 沈绪被她唤回了理智,十分克制的搂着她:「醒了?穿上衣服,把药喝了。」 他说着,便要将人从浴桶里抱出来。 芮毓却不肯,只歪在他怀里。眸子里有些疑惑,半响才慢慢回忆起方才发生的事。 她目光下移,沈绪身上的衣物并未褪。 他方才只紧张着她,哪里有功夫替自己宽衣。 芮毓慢慢抬手,楼过他的脖子,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光滑的肌肤贴着男人的衣物。 她两肩一抽,嘤的一声哭出来。 她怕,怕极了。 从亭台上掉下来的那一刹,就怕掉进湖里淹死。 她死了,就见不到皇上了。 芮毓反应总是很慢,现在才只后怕,便缩在男人怀里哭,好似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沈绪稍稍一顿,心头像化开的莲子,又苦又涩,小姑娘的哭声就像一把刀,戳进他的心窝子里,刺的他生疼生疼的。 他一手在她光滑的后背上下摩擦,一手绕过她腿间将人抱起来再放下,直让她两腿打开坐在他腿上。 芮毓姿势一换,还是搂着他的脖子贴上去,只是这样便贴合的严丝无缝。 沈绪怜惜的轻抚着她:「不怕,阿毓乖,已经没事了……」 只是怀里的人像听不见似的不停哭,他便一声一声哄,从未有过这般的耐心。 芮毓哭累了,靠在沈绪肩头抽噎两声,方才完全停下来。 她这才想起来问,带着哭腔道:「元梧呢?」 提到元梧,男人的一张脸立即冷了下去。 「提她做什么。」 芮毓从沈绪肩上退开,哽咽两声,也不再问了,要不是元梧胡乱拉扯,她怎么会掉进湖里。 想到这个,小姑娘又害怕的往他怀里缩。 水温已经渐凉,可芮毓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懒懒的靠在他胸上。 他蹙了蹙眉头,低头道:「泡久了会着凉,阿毓乖,我们先起来。」 芮毓哼了两声表示不愿意,但水确实愈发凉,她才刚从冰冷的湖里出来,那感觉记忆尤深,便只好允了。 沈绪抱着她坐在小凳子上,看着小姑娘白皙的肌肤,一点情欲也没有,只认认真真替她擦干水珠,然后穿上衣裙。 一直到替芮毓拾掇好,沈绪身上的湿衣都干了三四成了。他将赵权准备的衣物换上,这才算完。 沈绪松了一口气,弯腰将人抱起来放在内室的龙床上,巧阅早就端来了药,又让热了好几遍,终于等到两人出来。 见到芮毓醒了,巧阅不由哽咽:「娘娘醒了……」 芮毓脸上并无多少血色,朝巧阅抿嘴笑笑,喝了一小口药,苦的她皱了下眉头。 刚要放下又撞上在一旁盯着她的沈绪,便只好捏着鼻子全部喝下。 折腾了这么一番,悦璃苑的宫宴早就散了,他也不可能再让她出去,便差人准备,让皇后在御乾宫宿下。 太医一直候在偏殿没走,满脸心事,直到听闻皇后醒了,这才松了口气,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悬着一颗心。 赵权在沈绪耳边叨了两句,沈绪眉头一蹙,抬眼看向帐内,见芮毓靠在床榻玩九环,便披上龙袍随赵权去偏殿。 太医听到渐近的脚步声,忙站起来:「皇上。」 沈绪拧眉,淡淡道:「吴太医什么事不能方才说。」 吴太医心里也委屈,方才皇后没醒过来,皇上那个表情哟,像是谁敢多说一句话便要把人皮剥了似的。 何况这事并不是好事,方才实在不好开口…… 「皇上,娘娘的身子本就寒凉,乃不易有孕的身子骨。」 吴太医说到这儿,寻思着皇上的神情。 沈绪轻轻瞥他一眼:「继续说。」 吴太医应是:「娘娘本就体寒,又在湖水里泡了许久,更是伤了身子,若不细心调理,恐怕,不易怀上龙嗣啊。」 沈绪只听着,面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吴太医也拿不准皇上的心思,只心惊胆颤的瞥了眼赵公公,赵权朝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吴太医悄悄打量沈绪:「微臣听闻皇后娘娘懂医,这调养起来也比常人快一些,皇上也不必太担忧。」 沈绪垂眸半响,冷冷看着吴太医:「皇后的身子,你来调理。」 吴太医擦了擦额间的汗:「是,是,微臣定好好替娘娘调理。」 —— 沈绪回到寝殿时,内室已经灭了两盏灯,只床头一盏,床尾一盏,整张龙床被照的暖暖的。 听到声响,床上的姑娘稍稍侧了下头。 手中的话本被人抽走,沈绪碰到她的指间,凉凉的, 他蹙了蹙眉,握住她的手,反复揉搓,试图让这只手暖起来。 解了腰带,他随手将龙袍丢在床下,搂着她躺下:「方才喝了药,早些睡。」 芮毓的脑袋被强行按在他胸口,她不舒服的动了动,后脑勺的那只手压的更紧了。 紧的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皇上。」芮毓伸手推了推他。 沈绪若是低头看,便会看到小姑娘此时脸色慌张,心下不安。 她带着点颤音儿,小心翼翼的捉住男人的衣角:「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沈绪唰的一下睁开眼,心口像被人剜了一下,蓦地一疼。 他两手撑在小姑娘腋下将人往上拖,直到二人视线齐平。 她的仓惶不安,尽数落进他眼里。 「没有。」 「阿毓没做错事。」 他说着亲了亲芮毓的眼睛,一路下滑至嘴角,然后舌头滑了进去,一下一下吸着舔着她的舌尖。 良久,床榻上的两个人侧着身子贴在一起,耳间尽是对方的呼吸。 芮毓捉着他的衣角更紧了:「可是,你生气了。」 沈绪一怔,他不是生气,就算气,也不是气她。 他伸手拍着小姑娘的背,一下一下哄着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芮毓咬了咬下唇,小手从他衣下探进去:「皇上别生气。」 啧。 男人的眸子一下暗了下来,压住她那双乱摸的小手,声音沙哑:「你今天不想睡了?」 芮毓委屈的低吟两声:「你生气了,我害怕。」 沈绪心中那根绷的紧紧的弦,乓的一声,断了。 不过眨眼间,方才还侧身抱着她的人翻身俯下吻她,甚至一点儿不温柔的捏住她的下巴,强逼她的张开嘴。 第四十一章 寝衣被退到胸前,芮毓十分自觉的仰起头迎合他,甚至双腿环上他的腰。 胸前被揉成各种形状,她也乖乖的抱住他,被吻住的小嘴儿唱着破碎的,勾人魂的小曲儿。 一切本该水到渠成,可就在芮毓渐渐享受其中,恨不得自己脱了小肚兜时,身上的人忽然停住。 芮毓在他身上娇喘,眼神迷离的看着他,似乎在问:不继续么? 沈绪缓缓撑起身子,伸手将她的衣服拉好,拉的严严实实的,又伸手擦拭她嘴边的湿润。 最后俯身在她额前落下一吻,像是在朝拜最圣洁最神圣的物品,虔诚又珍惜。 沈绪懊恼蹙了蹙眉头,小姑娘身子才刚受损,他怎么舍得现在再碰她一下?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阿毓乖,该睡了。」 说罢,他下了床榻,熄灭两盏油灯,然后抱着她阖上双眼。 黑暗中,芮毓满眼不解,皇上为什么,不行房事了? 他生气了? 他真的生气了。 翌日。 一丝微光透过帷幔,男人轻轻将怀里的小姑娘放好,看她睡的熟不舍得叫她,又替她掖了被角,这才轻手轻脚下床。 赵权进来正想问安,就被沈绪一个噤声的动作打住了,他会意的点点头,也是轻手轻脚替他更衣。 出了内室,赵权才放开嗓子:「皇上,礼部已经拟好旨,本是明儿个一早下达,不知皇上可有其他吩咐?」 赵权这话说的,意思就是元梧闯下这么大的祸,险些害了皇后,这个太妃的名分皇上是给还是不给,他心里也没个谱。 沈绪眸光晦暗,眉间又冷了几分:「没有,按规章来吧。」 赵权略有讶异,连连应是。 他找了那日在亭台上的几个人问话,尤其还有六公主,几人基本说辞一致,如此看来,元梧也并非有意拉皇后下水。 不过他瞧着皇上并没有想要打听清楚的意思,就没再说了。 也是,有意无意又有什么关系,总归是因她而起便是了。 芮毓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候,她揉了揉眼睛,脚尖都还没点到地上,凝香便小跑过来,替她穿了绣鞋。 因为是乾清宫,芮毓一下没回过神,在室内环顾好一阵才想起来。 她眉间淡淡的失落,送进嘴里的膳食仿佛都没了味道。 皇上早上没叫醒她,偷偷走了。 他肯定生气了。 芮毓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凝香,皇上呢?」 凝香心疼她们娘娘昨日受了那么大苦,将碗往芮毓那儿推了推:「娘娘再吃些吧,皇上去御书房处理政务了。」 芮毓食之无味的吞了一口:「皇上用膳了么?」 凝香一顿:「应该是还没。」 —— 赵权从御书房出来,一头雾水,皇上怎么想起来给嘉慧公主选亲了,选的还是梁锲。 不过嘉慧公主这个尴尬的身份,梁家还未必愿意,若是皇上直接下旨赐婚,那梁家定是不能抗旨不尊。 不过为顾及右相,皇上还是让赵权跑一趟梁家,亲自同那一家子商议。 结果他这刚一只脚踏出来,还未来得及关上御书房的门,就看到皇后提着食盒走来,身后跟着几位膳房的宫女。 赵权是个机灵的,一瞧就知道怎么回事:「娘娘来的正好,皇上还没用膳呢。」 里头的人闻言,将狼毫放在梨木架上,果然看到他的小姑娘提着食盒来, 他蹙了蹙眉,过去接手了她手里的东西,看到这只细嫩的手都被勒出红痕了。 「病还没好,折腾什么?」沈绪揉了揉她的手。 芮毓嘴角一瘪:「皇上别生气。」 沈绪眉头蹙的更紧了,莫不成这丫头以为他在生她的气? 误会了一晚上? 他屏退了宫女,拖着腋下将人放在桌案上,无奈的抬了抬她的下巴:「我怎么舍得生你的气?」 芮毓还是委屈,眨了眨眼:「那你,你为什么不……」 不什么? 沈绪扬了扬眉,好奇的看她。 芮毓扭扭捏捏的扯了扯裙摆,然后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凑到他耳边,又轻又慢的说:「为什么不…不行房事。」 她稍稍退开看着他,小脸通红:「昨天、昨天晚上。」 沈绪彻底愣了一下,方才明白过来。原来小丫头耿耿于怀的,竟是他昨日对她的怜惜,被她误会成了气恼。 他无奈的笑了声,该拿她怎么办。 沈绪低低的笑着:「阿毓想要了?」 芮毓低头不去看他,耳尖早就红透了,揉着自己的裙摆,闷闷道:「高嬷嬷说,多行房事就有孩子了,我想生皇上的孩子。」 其实,芮毓虽懂医,可却对怀孕生子这一块并不了解,何音当初也并未教过她,她只在书中看过零星一点儿。 她抬眸看沈绪,却见男人呆住了,两眼震惊的看着她。 这在芮毓眼里,便是他不想要,不想要她的孩子。 「你不要,那就算了。」她说这话时撅着嘴,显然是不高兴了。 沈绪眸中带笑从她脸上缓缓向下,直至目光落在腹部,他眯了眯眼,两手捏在她腰间。 「要,怎么会不要。」 他说着,重重捏了把芮毓的腰。 小姑娘怕痒,挪了挪身子:「真的?」 「真的。」他轻笑一声,重新看向她:「不过,阿毓还小,不着急。」 沈绪执起她的手亲了亲,她自己还是个小孩儿,怎么为他生子呢,不着急,他乐意再养几年。 芮毓闻言,只想了一瞬,然后认认真真举起两根手指头:「那等两年,好不好?」 沈绪被她逗笑,连连应好,然后把人压在桌案上一顿乱亲,奏折散落一地,饭菜也都冷了。 —— 元梧还是被封了太妃,赐了娴吟宫。不过这宫殿她是住不久了,因为和册封诏书一同下来的,还有一则守陵的旨意。 元梧瘫坐在娴吟宫的地上,这哪里是什么册封太妃,分明就是要她命! 这偌大宫殿,没有一个伺候的人,宫殿里也没有任何摆设,只一张空荡荡的床。 甚至太妃应有的赏赐和礼遇,皇上也通通没有给她。 一个空有名头的太妃,一个正值花季的太妃,在皇陵那种地方… 她想都不敢想。 元梧在空殿里哭,她想不通,皇上为何一点怜惜都不给她? 她也曾差一点,就是他的女人了呀! 可是元梧再怎么不愿,两日后还是被送进了皇陵。而她身上只带了零星的碎银子,刚进去就被守陵的姑姑抢了去。 押送她来的侍卫在她身上随意打量,那是什么眼神,元梧清楚。 她闭了闭眸,颤巍巍的摸上侍卫的胸口,此后这一生,再无元梧。 元梧已死,从北地被送进平城时,北地第一美人的元梧,已经死了。 她被扔在床上随意摆弄,做着屈辱的动作,嘴角上扬,一滴泪被抿进嘴里。 当初家兄说,给她找了个好人家,嫁了吧。 元梧心比天高,哪里肯从。她不顾嫁人阻挠前往平城为皇上献舞,却被窦氏指给了太子。 她原以为,这辈子的荣华富贵皆在手中,不料想… 第四十二章 老天待她真是不公啊。 就在元梧被送去皇陵的这天,皇上下旨赐婚了嘉慧公主和梁锲。 宫里宫外一下炸了。 宫里炸的是如绘宫,六公主的住处。 宫外则是顾府,顾玉言。 不过嘉禾虽然再生气,也不敢去同芮毓再说这件事,上回若不是她要拉着芮毓一块去亭台看看,她也不会掉进湖里,皇兄没追究到她身上实属万幸。 嘉禾只能把气撒在嘉慧身上,言语里侮辱了她一番,然后又回宫哭了半天。 这婚事,就这么愉快的定下来了。 一月后,作为兄嫂,沈绪和芮毓一道去了连云宫。 其实说起来,虽然嘉慧是公主,但是确实个身份尴尬的公主,嫁给梁家算是高攀了。 梁相又是沈绪的左膀,是以沈绪此次来还颇为严肃,直吓得嘉慧两肩绷的紧紧的。 芮毓轻轻弯了弯嘴角:「嘉慧要成亲了,成亲好。」 嘉慧红了红脸,小声说:「谢谢皇嫂。」 芮毓转头去瞧挂在一边的喜服,这喜服没有她当初穿的好看,不过芮毓还是好奇的摸了两下。 摸完后她想起什么,认真叮嘱嘉慧:「成亲那天要吃饱,很饿的。」 嘉慧脸又一红,连连应下。 还有一个月呢…… 芮毓歪着脑袋想了想,总觉得有很多东西没说,可一时间想不起来。 沈绪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说完了,说完了回去用膳。」 他现在把小姑娘的一日三餐照顾的十分周到,一顿都不落的,以至于芮毓身上又多了几两肉。 芮毓啊了声,拧着眉头说:「成亲那天别太累,会睡着,睡着不能行房事,他会生气的。」 沈绪捂住了小姑娘的嘴,对着嘉慧害羞又震惊好奇的眼神,冷淡道:「看什么,要出嫁了,礼仪规矩都学好了?」 嘉慧摇摇头,跑出去找教习嬷嬷。 此时芮毓方推开沈绪的手:「皇上干什么。」 沈绪无言,对着这张底气十足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话的脸,他只能叹口气,罢了罢了。 也不是第一次了。 回了坤宁宫,晚膳早就摆好。 芮毓将小碗里的东西全部吃完,方才放下银筷,一边用帕子擦着手,一边问:「皇上,今晚行房事吗?」 「……」 沈绪艰难的夹了块肉放进她碗里:「再吃点。」 芮毓失落的叹了声气,又不行房事。 沈绪自然是听到小姑娘的叹息,心里不由觉得好笑。 这个月来,芮毓每日都会问他这事儿,起初沈绪还觉得这丫头胆子有些大,后来便发觉,对于芮毓来说,行房事不过是晚间游戏而已。 实在再正常不过。 可他顾及她的身子,这段日子让太医在给她调理着,怕累着她,硬生生憋了一个月。 她不感激就算了,还撩拨他。 思此,沈绪倒吸了口气,真是不知好歹。 他幽幽的看了眼小丫头,总有一日让她知道下场。 翌日芮毓醒来,又是日上三竿的时辰。 说来她这个皇后不知道遭多少人羡慕,太后幽居宁圣宫,免了皇后晨昏定省,皇上又纵着她,以至于她日日都能睡到太阳高高挂起。 用了午膳后,吴太医雷打不动的来请迈。吴太医也很是惶恐,皇后娘娘医术不凡,他总担忧自己是班门弄斧来着。 吴太医收了帕子:「娘娘近来膳食合理,微臣调的药也都是暖宫驱寒的,娘娘可还觉得发冷气虚?」 芮毓摇了摇头:「不冷。」 皇上抱着她睡,不冷的。 吴太医欣慰的点点头:「长此以往,娘娘身子大好,也好早要龙嗣,皇上也能宽心。」 说到这个,芮毓顿了顿。她疑惑不解的捏了片药渣放在手里玩儿:「吴太医,你给皇上开点药吧。」 吴太医啊了声,紧张道:「皇上可是龙体有恙?」 芮毓沉吟片刻,飞快的瞄了眼门外,见没人进来,才小声说:「皇上他,肾虚。」 她近日翻了翻医术,才把这方面知识补齐了。 小姑娘嘟起嘴似是有点不满,当初跟师父学时没用心,落了好多学问呢。 不过她这话,着实把吴太医吓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一时半会儿竟不知该不该问症状。 吴太医咳了咳,又咳了咳…… 芮毓推了杯茶给他,吴太医心惊胆颤的接过来:「娘娘,皇上……肾虚,娘娘是如何诊断的?」 吴太医好奇得看向芮毓的芮毓也不避讳的同他对视,二人相视半响,吴太医突然咳嗽起来,他摆摆手道:「微臣……微臣去配几副壮、壮阳的药,回头拿来给娘娘瞧瞧,剂量妥不妥当?」 芮毓点头,朝吴太医笑笑:「好。」 吴太医走出去的时候步子都是虚的,一时没注意,被门口的门槛绊了个跤,他拍拍灰又爬起来,两眼无神的往太医院方向走。 没一会儿,赵权就来传话,今儿个皇上同大臣们在御书房议事,就不用午膳了。 其实这阵子来,皇上几乎时时都将皇后揣在身边,连用膳都不例外。 自己用完膳后,芮毓搬了个椅子在门外晒太阳,时不时转头看一眼门外,凝香和巧阅以为她在等皇上,二人相视一眼,兀自笑笑。 一直到吴太医背着药箱来,芮毓两眼放光,当即站了起来:「吴太医,配好药了?」 吴太医犹豫的点点头,末了还说:「娘娘,要不然让微臣亲自给皇上诊断诊断?」 吴太医想了一下午,还是不大能接受这件事儿。 皇上可是一国之君啊,若是身体有恙,耽误了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好时候,那可如何是好? 芮毓点头答应着,又从吴太医手里接过药方细细瞧着,里头用的药材都是最上乘的,而且温和,吴太医是尽心尽力了。 凝香为吴太医添了一盏茶,好奇得瞄了眼桌上的几包药材和娘娘手中拿着的药方。 「娘娘,赵公公的人传话说,皇上正往坤宁宫来。」 芮毓扬眉:「正好,吴太医瞧瞧。」 吴太医抹了一头汗,他…他突然不想瞧了。 沈绪进来的时候看到吴太医,下意识眉头一蹙,这个时辰太医来做什么。 「身子不舒服?」 芮毓摇摇头,指了指吴太医:「吴太医说,要给皇上诊脉。」 沈绪轻嗤:「朕身子好好的,诊什么脉。」 吴太医更不敢说话了,头埋的低低的,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能钻进去。 芮毓却不如他的意,偏要叫他:「太医过来瞧瞧。」 吴太医不敢看皇上的眼睛,只低着头颤巍巍的伸过手把脉,沈绪眯了眯眼,终于察觉不对劲。 他淡淡道:「吴太医。」 吴太医被他这么一喊,吓的跪了下去,伏在地上磕磕巴巴道:「皇、皇上饶命,微臣的嘴严丝无缝,此事绝对不会从微臣嘴中传出去!」 芮毓疑惑的眨了眨眼,吴太医怎么吓哭了? 沈绪同样不解,转而去看芮毓时,小姑娘腰杆一直,皱着眉头不高兴道:「我没欺负他。」 「……」 沈绪捏了捏眉心:「起来说话,到底怎么回事。」 第四十三章 吴太医站起来也不敢抬头,生平头一次用苍蝇大小的声音道:「娘娘…娘娘她说,皇上肾…肾虚,让微臣来开个方子。」 沈绪手指原搭在桌上轻敲的动作猛然一停,眸光暗了下来,连声调都变冷了:「是么?」 吴太医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可怜兮兮的站在那儿,闭紧了嘴。 芮毓对上沈绪的目光,大大方方的:「皇上,讳疾忌医,不好。」 沈绪轻笑了一声,一时间一口气哽在心口,差点没吊上来。 他倒抽一口气,依旧不温不热道:「吴太医,退下吧。」 吴太医巴不得走,抱着药箱跑的比兔子都快,直把门外守着的宫女们看呆了。 吴太医怎么了这是? 这是正殿,沈绪收敛了情绪,至少看起来十分自然,他指间轻点了下那两包药:「补肾的?」 芮毓还拧着眉头,慢吞吞的将药方放下:「好像太少了。」 沈绪眼皮一跳。 还太少了? 呵。 此时,赵权进来说戏班子已经到了,就在坤宁宫候着。 芮毓惊讶的抬眸,她好久没有看戏了,正在她要开口问赵权,排的是哪一出戏时,沈绪漠然出声:「不用了,让他们回去。」 「啊……」赵权眼神在二人之间流转,这是,吵架了? 赵权不敢耽搁,赶紧遣散了专门从宫外请来的戏班子,眯着眼靠在柱子旁休息。 主子们吵架,他自然躲远点好。 正殿里,芮毓没注意到男人愈来愈暗的眼神,反而一心念着刚被遣走的戏班子,不看了呀…… 她刚转身想同皇上商量一下,留下戏班子听戏,就撞进了他怀里。 沈绪熟门熟路的捏在她腰间最敏感的一处地方,芮毓轻轻一颤,耳边热气传来:「阿毓要不要,做点好玩的?」 芮毓揉了揉撞疼的额头,说到好玩的,小姑娘高兴得同他说:「常嬷嬷给我做了个风筝,是鸟儿形状的,皇上放过风筝么?」 沈绪握着她的腰把人往长廊带,周边的宫女皆低下头去,就听皇后娘娘在说:「我教皇上放风筝,好不好?」 沈绪低低应了声好,到了寝殿,芮毓就翻箱倒柜的找被常嬷嬷收起来的风筝,蹲在箱子旁搜罗了半天。 忽然被人拦腰抱起来,芮毓一声惊呼,冷不丁的抱住他的脖子,还没来得及说风筝的事儿,就被堵住了嘴。 此时天还未暗,可芮毓身上的衣服却被扒光了。 在沈绪褪去衣物的时候,小姑娘用被褥包住自己,死死揪住被角,怎么都不肯让人碰一下。 「天没黑,不可以。」她委屈道。 沈绪扭头看了眼窗外,确实是天光大亮,如今正值夏季,白日的时辰总是很长。 不过,他很快就放下帷幔,挡去了大半光。 一根根掰开芮毓紧紧扣在被角的手指,将人从里面捞出来。 他一边伸手去解她的红肚兜,一边覆在她耳边说:「你今日瞧瞧,我还要不要补肾。」 一直到天暗下来,内室里求饶声不断。 芮毓小声抽泣着:「不要了,皇上怎么这么坏。」 一个月没碰过她,这回是做凶了点。但这不是小姑娘自己撩拨的么? 沈绪不听她哭喊,变着法的折腾她,直到芮毓连哭都哭不出来,只从嘴里发出破碎的声音。 倒是好听的很。 末了,芮毓趴在男人身上哭,哭狠了一口咬在他胸腔,啪的一声,沈绪重重拍在她腰间:「再来?」 小姑娘摇着头,可委屈了。 荣希还说,她哭一哭,皇上什么都给她。 骗人的,她越哭,皇上越坏。 小姑娘抽了抽鼻子,耳朵被拨了一下,她猛地战栗起来。 那一夜,沈绪像是一头饿狠的狼,反复啃噬身子的猎物,像是连骨髓都不肯放过似的。 抱她到浴桶里沐浴时又折腾了一次,那日之后,芮毓再不敢提补肾的事。 甚至后来吴太医来给她诊脉提及此事,芮毓都义正言辞道:「吴太医不要瞎说。」 吴太医:「……」 怎么成他瞎说了? 芮毓在宫里过得惬意,吃喝不愁,还有人伺候,日子一直和和美美。一月之后,宫中终于又有了喜事。 嘉慧公主也终于出嫁了。 可这喜庆没多久,朝中又有不知好歹的人挑起了事端。 皇后入宫近三月,可这肚子却一直没动静。 还听说皇上几乎日日去皇后那儿,不免让有些人担忧。 尤其是左御史,一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将话头挑起来了。 说来他也确实是为皇上好,虽说后宫的事朝臣不该插手,可是这子嗣也并非是后宫之事,与前朝还不是息息相关? 于是,他联名上奏,硬是要皇上考虑今年选秀之事。 不仅如此,左御史还跑了趟坤宁宫。 前朝后宫向来泾渭分明,左御史可是为了此事操碎了心呐。 可左御史说了半响也没见皇后的神情有什么变化,只抿着嘴,任是没答应左御史所言。 左御史气的当即离去。 芮毓垂眸看向小腹,凝香宽慰她:「娘娘别听左御史的,他们就是瞎着急,何况才三个月,龙嗣迟早都会有的。」 芮毓点了下头,心里却慌张起来。 左御史说,没有龙嗣,皇上就要纳妃,可是皇上怎么没同她说呢。 芮毓一时着急,竟然急哭了,凝香慌乱的拿帕子擦拭眼泪,沈绪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如此。 小姑娘坐在贵妃椅上,啪嗒啪嗒落了两滴眼泪:「凝香,我不想皇上跟别人一起睡。」 凝香看到沈绪来,忙就退下。 沈绪心疼的不行,抬起她的下巴,指腹擦去小姑娘的眼泪,平平静静道:「没有别人,宫里除了你,没别人。」 芮毓抽噎两声,嗡声道:「皇上,不要两年了,现在就生好不好?」 沈绪闻言笑了笑,其实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他觉得姑娘还小,此事不急,没想到他不急,有人比他还急。 前朝那些大臣整出的事在他这儿也不算什么,不过她要是愿意的话,沈绪心头忽然一暖,有个孩子也是好的。 「好。」 ——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天不遂人愿,越想怀上孩子,越是希望落空。 芮毓近日来把医书翻了个遍,也喝了不少坐胎药,却都是无用。 左御史还时不时挑个皇上不在的时间同芮毓长篇大论,不过短短一月,小姑娘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 一日完事儿后,小姑娘趴在沈绪胸口,缓缓叹了口气,拖着疲惫的声音说:「皇上,还是纳妃吧。」 男人扶在她腰间的手猛然握紧,掐的芮毓哼了两声。 他阴森森道:「你再提,我就让赵公公打你板子。」 芮毓不吭声了,不吭声也不动,可怜兮兮的趴在他身上。 男人略带粗糙的指腹在她腰间反复摩擦,他又无奈又心疼的在芮毓耳边舒了一口气:「不管有没有龙嗣,你都是大楚的皇后,未来的几十载,大楚皇宫,只有皇后,没有嫔妃。」 芮毓轻轻一颤,缓缓抬眸,将下巴搁在他胸前,就这么自下而上去看他:「抱我去沐浴,好难受呀。」 第四十四章 男人失笑,从腋下托起她,像抱孩子似的将她抱在胸口,芮毓两腿环着他的腰,乖巧的趴在他肩头,一点一点消化着他方才的话。 沈绪如今帮人沐浴穿衣,动作比那些宫女还娴熟,三两下就又把她抱进内室,亲了亲她的樱红小嘴儿,缓缓拍着她的背,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的把人哄睡了。 黑夜中,男人目光晦暗,迸出的光像是要把谁给穿透了似的,若是熟悉他的赵权此刻看见,一定就知道,明儿个有人要遭殃了。 翌日早朝,淮县那水患不断的事总归需要得到解决。 朝廷拨款数次,可却没一回得到解决的,其中种种牵连,不言而喻。 这一次,沈绪直接拍板定下左御史亲自跑一趟,众人纷纷侧头看左御史,啧,一把老骨头,怎么摊上这苦差事呢…… 左御史气的胡子都吹起来了,偏偏治理水患又是大事,他是一点都没理由推辞。 不过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皇上这是想把他支开,顺带警告他,要是再往坤宁宫跑,就不是治理水患那么简单了。 是以,芮毓这坤宁宫近来清静了许多。 她细细琢磨了那日皇上说的话,心里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又过起了她睡到日上三竿的好日子。 这一茬算是过了,不过近来却发生了件趣事儿。 听说顾大人家独女嫁人了,还是悄悄嫁的,那么高傲一个人,如今婚事却办的低调又低调。 原来是她去给梁家当妾了,顾左之的老脸经不住折腾,随便捣鼓了下就把顾玉言送出去。 顾玉言自梁锲成婚后就在家一哭二闹,非要嫁到梁家去,不惜去当妾,顾左之没办法,亲自拉下脸同梁家商量。 顾左之堂堂大理寺卿,梁家也不好打他的脸,何况人家女儿是卑躬屈膝来做妾的…… 这门亲事,还是嘉慧公主第一个点头的。 一直到入秋,嘉慧才进宫来给芮毓问安。 这是自她成婚第三日进宫谢恩后,第二次进宫。 不同以往的是,这次她带来了顾玉言。嘉慧低着眉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其实她总不能说,是顾玉言想进宫,硬逼着她也一起跟来。 到了芮毓面前,三个人都恭敬的很。尤其是顾玉言,她不仅恭敬,还带了份小心翼翼。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唏嘘过,当初她初见芮毓时,以为她是来勾引梁锲哥哥的,谁知道她后来竟然嫁了皇上,做了皇后。 想到过往种种,顾玉言总怕芮毓会记恨。 嘉慧和梁锲还没开口,顾玉言就先说:「宫外都传,皇上待皇后如珠如宝,都快传成话本子里的故事了,真是羡煞旁人。」 顾玉言说话时手扶着肚子,很是惹眼。 芮毓垂眸瞧着她那平平的小腹,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顾玉言笑了笑:「臣妇前不久有了身孕。」 她说这话时看了眼梁锲,后者却淡淡然收回目光,在旁人都瞧不见的地方捏了捏嘉慧的手。 芮毓的目光从她的肚子移到脸上,看了她半响,就在顾玉言以为芮毓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时,芮毓皱了皱眉头。 「你不是妾么?」 「什么?」顾玉言僵了僵嘴角,妾这个字是顾玉言的大忌,平日里在梁府也没人敢说她是妾。 忽然被这么一提,她瞬间呆住了。 芮毓目光在这三人脸上来回打量,殊不知有个人影站在珠帘后。 沈绪才来不久,也是被小姑娘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停住了要进去的步子。 芮毓啊了声:「李嬷嬷说,正妻才称臣妇,你不是正妻,你是妾呀。」 她的语气平平,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好像只在陈述一件事实。 可顾玉言听了就不是这样了,她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咬着后槽牙,半响只能憋出一句话:「皇后说的是,妾……逾矩了。」 此时沈绪才进来,另外三人皆起来问了安。他赞扬的看了眼小姑娘,看来教养嬷嬷都还是有用的。 因着沈绪在,气氛陡然一变。梁锲与沈绪谈起了公事,三个女人听的犯困,嘉慧和顾玉言撑着眼皮子直挺挺的坐着,芮毓却歪倒在一边,砰的一下,脑袋磕在椅子上。 正说话的二人一顿,沈绪侧身看过来,芮毓已经完全清醒了,正揉着眼睛迷茫的看着他。 沈绪碰了碰她磕红的脑袋,温和道:「觉得枯燥了?去外面走走?」 芮毓点了下头:「我自己去。」 皇上在同梁锲谈公事,芮毓还是很识大体的。 嘉慧闻言也站起来:「皇兄,我陪皇嫂去。」 沈绪颔首允了,然后又转头去同梁锲说淮县那水患的事儿。 顾玉言有些尴尬,想也一同出去,可梁锲根本没分给她一个眼神,她也不好冒然出声打断,只好自己悄悄退下。 她出去时不见芮毓和嘉慧,心中本来就憋着气,现在已经万丈高了。 随手拦了个宫女,顾玉言没好气道:「嘉慧公主和皇后去哪儿了?」 那宫女被吓一跳,指了指另一处的方向:「是、是往那儿走了。」 顾玉言顺着石子路走,看到长亭下二人已经就着果子糕点,看起来好不惬意。 她收敛了脾气,笑笑:「皇后娘娘和嘉慧妹妹走的真快。」 这声妹妹,让伺候着的凝香巧阅都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称呼可微妙了,若是顾玉言和嘉慧身份对调一下,称一声妹妹也无不可,可一个妾室称正室妹妹… 说来就奇怪了。 顾玉言坐下,她是个会说话的,知道芮毓呆在宫中不知宫外的事儿,专捡好听的来说。 芮毓听的高兴,偶尔还能应她两声。 不过没多久,顾玉言就把话头引到自己的肚子上去了。 她是真的得意,藏不住的得意。方才还能忍着不说,现在话题一打开,就说个没完。 毕竟梁家只有梁锲这一根独苗,而她肚子里怀的,是梁锲唯一的骨血,就连梁夫人都对她百般关怀,有时候送过来的补品,连嘉慧都没有呢。 芮毓淡淡的瞥了一眼顾玉言的肚子,抿了抿唇,收回视线。 巧阅知道她们娘娘在想什么,不过怀胎这事儿也是天注定,急不来的。 这个顾玉言也真是,当今皇后都没有孩子,她在这儿嘚瑟什么呢。 顾玉言说的正高兴,全然感觉不到气氛的微妙,反而愈发放肆:「可惜嘉慧妹妹还没有身子,锲哥哥不是常常去你屋里,要不下回让母亲请尊送子观音回来?」 嘉慧脸色稍稍一白,张了张嘴:「不用了。」 顾玉言在梁家其实并没有那么好过,毕竟嘉慧是正儿八经的公主,还是皇上赐婚,梁府上下都拿她当主子。 而她顾玉言,虽是大理寺卿嫡女,但毕竟是妾… 梁府的人怕她,却未必敬她,在府里她忍着,现在就是想撒个气。 「那怎么行,没有子嗣可不成,你没听说安伯爵府的三公子么,前些日子刚休了妻,你知道因为什么?竟是因为他妻子六年了都没身子,而且、」 顾玉言这话在嘴里打了个结,后面的及时打住。 但其实,也不及时了…… 第四十五章 她扭头胆战心惊的瞧了眼芮毓,就见芮毓眸色冷冷的瞧她。 顾玉言恨不得抽自己两下,她说的痛快,却忘了皇后也是没有身子,前些日子还听说前朝因为这事儿闹的紧。 芮毓眉目一冷下来,那气势倒真有几分中宫的样子。 她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盏,眉间的不悦显而易见,起身要走了,她淡淡道:「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让皇上给你撑腰。」 这话芮毓是对嘉慧说的,嘉慧心里一暖,轻轻点了下头。 芮毓目光掠过顾玉言,顿了顿,又说:「不要怕。」 顾玉言脸色难看,又不得不起身恭送她,一直到芮毓离去,她也没再开口说嘉慧半个字。 嘉慧叹了声气,小声说:「你何必同我较劲,如果我们能好好相处,他不是也能高兴么?」 顾玉言红着眼瞪她,终究没说话。高兴什么,梁锲一颗心都在嘉慧身上,可她顾玉言也是千金之躯,本也应该被妥善对待的啊。 回去的路上碰到梁锲,梁锲行了个礼便去找嘉慧了,凝香笑说:「娘娘宽心,奴婢瞧着梁公子对公主很是上心,不会让她吃亏的。」 芮毓忧心的哪里是这个,她看了看凝香,为难的吐出一口气。 还是巧阅心思通透,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她笑问:「娘娘可是在想安伯爵府的三公子休妻一事?」 芮毓轻声应了一下。 巧阅又问:「那娘娘觉得,皇上同安三公子一样?」 芮毓忽然顿住脚步,垂眸沉思,没一会儿便染上了几许笑意。 她轻快道:「不一样,皇上不一样。」 巧阅也笑起来,娘娘能想通就好。其实巧阅都可怜她们皇上,对娘娘这般好,偏偏娘娘是个不懂事儿的,皇上做十分,娘娘却只能悟八分。 没走多远,远处凤舆就到了。小太监笑了笑,都知道皇后娘娘有多得宠,他道:「皇上让奴才们接娘娘回坤宁宫,说路长,不好走。」 巧阅凝香闻言掩嘴笑了,哪有这样的,皇上是将娘娘当三岁小孩儿了吧,连路都走不得了? 芮毓慢悠悠上了凤舆,憋了半响才说:「不许笑,我让赵公公打你们板子。」 中秋将至,内务府又开始成日往坤宁宫跑,一会儿请皇后对对宫宴的名单,一会儿又问这个问那个,凝香盯着坤宁宫的门槛看,总觉得是不是让内务府的人顺便带块新门槛来。 芮毓自个儿摸着茶壶倒了杯水,一口茶水润喉方才缓过神来。 她郁闷的捏了捏肩膀:「都走了?」 凝香上手替她捏了捏两肩:「都走了,娘娘累了吧。」 芮毓累的不想说话了,闭着眼睛险些睡着。 凝香一句话又将她唤醒:「娘娘,听说太后近来身子不大好。」 芮毓睁眼,不在意的眨了两下:「病了?」 凝香抿嘴,虽说她也不喜欢太后,不过该坤宁宫装的面子也是要装的。 「常嬷嬷说,若是娘娘有闲暇,就去宁圣宫走一趟,算是为皇上尽尽孝。」 芮毓沉吟片刻,还是点头应下。 其实芮毓不想来宁圣宫也是有原因的,还未至宫门就能听到里头摔杯子砸碗的声音。 有宫女红着眼捂着右脸跑出来,要不是巧阅挡了一下险些就要往芮毓身上撞上去。 宫女吓的直跪下去:「皇后饶命,皇后饶命!」 芮毓如今对这个动不动就跪下的情形已经不害怕,甚至习惯了。 这几个月她发觉皇上脾气不好,偶尔去御书房的时候看到有小宫女被抬出去,哭着喊着饶命。 最后,据说死了。 芮毓也初时有些害怕,后来竟也见惯了。 如今,她也能对跪着哭喊的人轻飘飘道句:「退下吧。」 小宫女连滚带爬的跑了。 进了宁圣宫,方看清里头是怎么样的情况。 正殿里不停有杯碗摔出来,在外头的宫女看到芮毓皆是惊讶,忙跪下行礼。 其中一个胆大的怯生生抬起头:「皇后娘娘,太后这些日子总嚷嚷头疼,时而说些糊涂话,严重起来便是砸杯砸碗,还处死了几个宫女太监,再这么下去,宁圣宫就没活人了……」 「住嘴!你有几个脑袋这么说话?」 芮毓循声望去,那说话的人好生眼熟,她再仔细一瞧,哦,是她。 那个叫阿钗的宫女。 阿钗也是害怕的紧,她之前对芮毓不好,现在人家成了皇后,捏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不过,阿钗终究还是太后身边的人,方才那宫女胡说八道,这要传出去,岂不是要说太后疯了? 那将来,她们宁圣宫的人该如何自处? 芮毓收回目光,同凝香说:「你去叫太医。」 凝香诶了声,跑了出去。 芮毓说完这话后才想起来,她也能瞧病的。 巧阅像洞悉了她的想法似的,扯了扯她的袖子:「娘娘不可,太后神志不清,小心伤了娘娘。」 芮毓便在这儿梧桐树下站了一会儿,她站着,这些宫女太监也没敢起身,就一直跪着。 直到吴太医来了,芮毓才想起来叫他们起身。 吴太医一进去就被砸了膝盖,他一抬头,彻底怔住。 从前他也没少来给太后诊脉,当时的太后虽是眼角有几道细纹,但保养的好,看起来仍是风韵犹存。 至少不像这样,眉目沧桑,头发凌乱,双眸微红,整个人像老了十岁。 而她的目光,越过吴太医,直向芮毓看去。 蓦地,窦氏扬嘴一笑,那样子瘆人的慌。 巧阅拉着芮毓退了一步,低声道:「娘娘,奴婢瞧太后是真神志不清了。」 巧阅这话刚说完,窦氏立刻就恢复正常。她理了理发髻,正着身子端庄坐在那儿,方才尖锐刻薄的嗓音不见,这会儿低沉道:「皇后来看哀家了?」 芮毓点了下头:「吴太医,你瞧瞧。」 窦氏也不闹幺蛾子,十分顺从的伸出手腕,吴太医覆上帕子,眸子一点一点暗下去。 看吴太医的脸色,就知道窦氏的情况不大好。 不过窦氏像一点儿都不在意似的,淡淡然收回手,然后又瞧着芮毓:「你也坐吧,何必站那么远,哀家是会吃人?」 巧阅扶着芮毓在最远的那张椅子下落座,又示意吴太医说话。 吴太医沉吟片刻:「太后娘娘,恕微臣直言,娘娘脉象虚弱,元气大伤,若不细心调理,恐有性命之忧啊。」 芮毓眼皮一跳,吴太医这话她能听懂,而且她瞧见窦氏眼下呈青黑色,怕是已经到油尽灯枯时了。 她不适的挪了挪身子,在窦氏似笑非笑的目光下离去。 出了宁圣宫,她方吁了一口气。 巧阅看她脸都吓白了,不由心疼道:「娘娘就来这么一次,总之咱们心意尽到了就好,免得让外人说闲话。」 芮毓点点头,抬头又撞上沈廉。沈廉的模样不比窦氏好多少,自从左相一家被流放后,相当于断了沈廉的左膀右臂,如今他在朝中说不上话,也许久没去上早朝了。 要不是听说母后发疯,他也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 第四十六章 他垂头恭送皇后,直到那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他方收回神色,淡淡一笑,扯出一丝酸楚。 说起来,他是贪色,但并非有多喜欢芮毓。不过是嫉妒罢了,沈绪可真是好命,什么好处都让他占去了。 芮毓正打算拐个道去御乾宫,御乾宫的小厨房做的一手好糕点,芮毓近日馋上了酸枣糕,恨不能日日往那宫里跑。 可半道上就被拦住了,说是荣希郡主来了。 不仅来了,还是哭着来的。 芮毓被荣希这哭天喊地的哭声吓懵了,杵在门口不敢进来。 荣希两眼通红,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小姑娘抿抿唇,只好走过去。 她伸手将自己的帕子递给荣希,好奇道:「你哭什么?」 荣希火上心头,啪的一声拍在小几上,芮毓默不作声的扶起歪倒在一旁的空茶盏。 就听荣希又委屈又生气道:「詹书豪那混蛋,昨日说去听曲儿,结果一身胭脂味儿,他以为本郡主是傻子,任他哄么?」 芮毓想了想,替詹书豪想到个合适的理由:「那,那说不准,他听曲儿的地方正好卖胭脂呢?」 荣希一言难尽的看了她一眼,倒是不哭了,恨恨的往嘴里塞茶点,还别说,宫里的东西就是好,味道好,卖相也好。 芮毓坐了半天,看见荣希一件一件的往嘴里塞吃的,抿了抿嘴,推一碟梅子给她:「这个好吃。」 荣希险些吐出来,苦哈哈的皱着眉头:「酸死了。」 芮毓含着梅子咽了咽口水,不酸呀,很甜。 凝香从门外进来,犹豫着打量荣希郡主的脸色,小声对芮毓道:「娘娘,詹公子在门外蹲着呢。」 唔。 芮毓眨了眨眼:「我去瞧瞧。」 说着,芮毓便起身要出去,荣希僵着身子,面上划过一丝犹豫,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一道出去。 坤宁宫门外,詹小公子可怜巴巴的抱着零嘴儿蹲在那儿,来往宫人都忍不住打量两眼,詹书豪也全然不在意。 芮毓出来时便是这么个景象。 詹书豪蹲的腿麻,起来时踉跄了一下,两眼无神:「皇后娘娘。」 看到荣希时他方两眼放光:「媳妇儿,陆老板的糖炒栗子,还热着,还有南巷的糖葫芦,都是你喜欢的。」他说着,小心翼翼的递过来。 荣希不接,冷着一张脸扭头朝芮毓道:「娘娘,听说皇上在宫里养了一池锦鲤?」 芮毓目光黏在詹书豪手上的那根糖葫芦上,半响回过神,点点头:「在梅园,我带你去瞧瞧。」 凑近荣希,芮毓低声问:「你不吃么?」 荣希瞥了眼詹书豪,没好气道:「我才不吃,他以为拿吃的就能糊弄我?」 芮毓抿着嘴角笑了笑,看见詹书豪跟小狗似的可怜巴巴跟在后面,芮毓忽然停下脚步,朝他伸过手:「给我吧,糖都要化了。」 詹书豪啊了声,鬼使神差的把手上的东西都送出去,送完后才回过神,忙道:「媳妇儿,出宫我再给你买啊,想吃什么吃什么!」 荣希拍掉詹书豪的手,瞪了他一眼。那边龙撵正缓缓而至,小两口打打闹闹没瞧见。 沈绪眯着眼,看到不远处小姑娘迎着光,低头舔着糖葫芦,粉嫩的舌头时不时伸出来舔了舔快要化掉的糖,然后稍稍张嘴,塞了一整个山楂进嘴里,腮帮子瞬间鼓起来了一边。 啧。 沈绪正看的高兴,可这出好景色里却有那么两个煞风景的。 荣希正对着沈绪,蓦地噤声。 詹书豪是个会看眼色的,立马也闭嘴了,扭头看去,皇上正拉着皇后在说什么。 二人瞬间熄火,站在一旁不出声,乖的不得了。 芮毓嘴里塞着山楂,正一点一点咬碎,举着糖葫芦到沈绪嘴边,含糊不清道:「好吃的,甜。」 沈绪鼻息间蹿进一股山楂的酸味儿,不禁蹙了蹙眉头:「自己吃。」 芮毓瞧他不乐意吃,又自己舔起来了。 沈绪一双冷眼幽幽看向一旁:「留下来用膳?」 荣希猛摇头:「不、不用了。」 既然不用了,沈绪带着芮毓乘龙撵就走了。荣希与詹书豪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良久,荣希回过神来,叹了声气,远远瞧着龙撵上靠在一道的身影:「皇上对皇后可真好……」 詹书豪脸色复杂,这丫头别不是还惦记皇上吧? 他憋了半响:「这有什么,我找人用担子把你抬出去?」 荣希:「……」 到了御乾宫,赵权刚要张口说话,被沈绪一记暗示的眼神封了嘴儿,他再一瞧,原来是皇后娘娘睡着了。 也是,近日为中秋宫宴,皇后也算累着了。 沈绪小心翼翼的拦腰将芮毓抱起来,可刚一抱起来,她就睁开眼了。 沈绪轻哄道:「没事,再睡会儿。」 姑娘唔了一声,真的闭眼睡过去了。 她这一觉,直睡到了天黑。再睁眼时,只有书案那一角有微弱的烛光,想来是为了照顾床上熟睡的人,男人连翻书的动作都是极轻的。 听到动静,他放下手中的书册,抬头看过来。 顺手拿起自己还冒着热气的茶盏走过去,递到芮毓嘴边:「润润嗓子。」 小姑娘只轻抿了一口,苦的皱起了眉头。 这茶好苦啊。 她整张脸都皱起来,不悦的瞪了眼沈绪,后者则好笑的看着她。 闹过之后,沈绪在她身边坐下,熟捻的替她捏着肩。 「以后宫宴这些事交给身边的嬷嬷来保持,你歇着。」 芮毓没应声,只悄悄在心里摇头,她是皇后呀,本该就是她操心的事,若是让别人办了,不好。 芮毓睡了几个时辰,现在正是精神大好的时候。 她随意披了件披肩,坐在书案旁拿了本史册看。 小姑娘做事是极其认真的,看起书来便安安静静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绪刚开始还批改着折子,到后来便有些心猿意马,索性扔掉手中的狼毫,凑近小姑娘脖颈间。 「啊…」 芮毓被吓了一跳:「皇上做什么?」 沈绪轻轻笑了笑,从她手中抽走书册:「阿毓身上用什么香料了,这么香?」 芮毓脸一热,睁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巧阅说,是花香,玫瑰花香,好闻么?」 沈绪压低了身子,鼻尖隐隐碰到她的脖子,芮毓身子一怔,不敢动了。 她耳垂微红,不是不知道皇上想做什么。 「好闻,阿毓最香。」沈绪说着,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小姑娘一个打颤,揪住他的衣物下摆。 她这个动作,沈绪也笑了。 这么几个月,两个人早就默契十足,身体愈发契合,他知道小姑娘是很喜欢这种事儿的,除了第一次时哭疼,后来便上瘾了。 啧。 是会上瘾的。 男人就着书案,将姑娘压在桌沿,指间灵活的挑开她的寝衣,一只手熟门熟路的探进去,轻轻一拨,肚兜轻落。 沈绪发觉近来姑娘的身子比以往要敏感多久,稍稍挑逗都是受不了的。 比如此时,她也红着眼睛,眼角湿润,压住在她胸口乱揉乱捏的手,不高兴道:「快一些呀…」 第四十七章 沈绪被她这急躁的模样逗笑了,反而停下动作,故意问她:「快一些做什么?」 芮毓眼泪已经落下来了,哭着控诉他:「皇上坏。」 沈绪压着她的胸腔发出笑声,怕小姑娘受凉,便将她抱去床上,又是一夜的翻云覆雨。 这一夜,窗外的月亮也是圆的。就如他的心,被填的满满的。 —— 中秋这天,宫里热热闹闹的。 这年中秋与往年都不一样,沈绪大权在握,皇后在侧,就连大臣都已经收拾的服服帖帖,不可谓不顺心。 是以,众人发觉皇上今儿个温和了许多。 顾左之就坐在下边,他如今是没脸见皇上,也没脸对着梁家。 他悄悄抬头看了眼,梁锲身边只有一人,就是嘉慧公主。 他心知肚明,自己女儿只是妾,是上不得这种场面的,可明白归明白,要说不心寒是不可能的。 好好的姑娘家,非要去给驸马做妾。他当初是豁着张老脸求皇上,又去同梁家商议,这才随了顾玉言的心意。 哎。 正此时,顾玉言在梁府独守空宅。她讨厌这座宅邸,这是公主府,是公主府,而不是梁府! 其实当初为了方便,皇上赐的府邸就在梁宅旁边,两家打通了一堵墙,便连成了一座。 丫鬟将炖好的鸡汤放凉了些递过去:「小姐,先吃点东西吧。」 顾玉言扭头看着桌上那些好酒好菜,一挥手摔了丫鬟手中的碗:「吃什么,今日是月圆之夜,本该阖家团圆,我一个人,吃什么!」 她说着,滑了两行眼泪。 是不是她真的错了?她不该逼着梁锲哥哥娶她,不该做妾,是真不该啊…… 不是,或许她应该早早嫁给他,这样就没嘉慧什么事儿了,是她失算,失算了。 宫宴热闹了一会儿,梁家的小丫鬟匆匆过来,低声在嘉慧耳边说了几句,嘉慧脸色一白,扯了扯梁锲的衣袖:「家里传话说顾玉言在石子路滑了一跤,见,见红了…」 梁锲顿时怔住,嘉慧只轻轻道:「你要不要,回去瞧瞧?这里有我就行。」 梁锲嗓音沉重,半响说:「会叫大夫的,我若是走了,你一人在这儿如何自处?」 嘉慧敛眸,没说什么。 梁锲低低叹了声气:「你要是嚣张跋扈些多好。」 这里的动静主座上的男人不会不知道,那梁家丫鬟传话没多久,赵权便也附在沈绪耳边说了几句。 沈绪一双眸子紧了紧,颇有兴致的看向梁锲那桌,半天没见他有要走的意思,不由笑了一下。 虽说梁锲纳妾这事是他默许的,不过是因为顾左之那老家伙求到他跟前,而顾左之又是可用之人。 但沈绪并没有要他有善待妾室,而忽略正室公主的意思。 沈绪自觉不是个良心之人,皇家人生性凉薄,他对嘉慧更是没有兄妹情谊,不过再怎么说,嘉慧也是公主,皇家的颜面。 不过倒是顾左之得了消息,马不停蹄的往宫外赶,快马加鞭去了公主府。 一番小插曲过后,宫宴依旧热闹。 沈绪一手扣着芮毓的手,另一手夹了几块红烧肉到她碗里:「再吃一些。」 芮毓乖巧应下,正低头要放进嘴里时,忽然一股恶心涌上喉间,她慌张的胡乱抓起杯子,一口饮尽,方才压下这恶心的感觉,没在宫宴上出洋相。 只是下肚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喝的是酒,整个人懵了懵,下意识揪住腹部的衣裳。 沈绪没瞧见她的小动作,只以为她定是又不爱吃油腻腻的肉,便让候在一旁的宫女将肉给撤了。 芮毓回过神来,她眼神慌乱的飘着,有种踩在棉花上,脚不着地的感觉,晕乎乎的。 她侧脸朝着沈绪,低语道:「皇上,我想回去换身衣裳,脏了。」 没等沈绪回话,她急匆匆起身。凝香巧阅皆是一愣,忙跟上去。 沈绪往她走的方向看,不由蹙眉,赵权便问:「皇上,奴才跟上去瞧瞧?」 「嗯。」 芮毓脚步匆匆,走的极快,凝香与巧阅险些跟不上。 巧阅怕她这么走会摔着,忙绕过几步挡在她面前,喘了几口气:「娘娘这是去哪儿?」 芮毓忽然怔住,半响回过神来。 嗳。 巧阅愣住了,手忙脚乱道:「娘娘怎么哭了?哪里不舒服?奴婢去传太医…」 芮毓低着声音,带着些犹豫和害怕,闷声道:「我好像怀上了……」 巧阅抬到一半的脚蓦地落下,半张着嘴儿,十足惊讶。 远处的赵权听不清,只瞧见皇后哭了,他麻溜的转身就往回走,得去禀报一下皇上。 这头,巧阅和凝香胆战心惊的扶着芮毓在石凳上坐下,巧阅紧张兮兮的:「是、是真的吗?」 芮毓静了静,犹豫着搭上自己的手腕,细细听着脉象。 巧阅凝香屏住呼吸,生怕她们一出声,这可能有的龙嗣就飞走了。 晚风吹过,将她们头顶上那片树叶吹落,啪嗒一声,掉在芮毓胳膊上。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正要说话,又忙捂住嘴儿,干呕不停。 这回她不说,巧阅也看出来了。 还未说出恭喜娘娘四字,远处一道身影缓缓而至,半弯下身子扶住芮毓的肩。 他什么也没说,但周身的气息无不透露出一个讯息,饶是凝香也知晓,皇上生气了。 芮毓掩着嘴,眸中带雾,扭头看了一眼,正想说什么又忍不住难受的干呕,沈绪一手在她背上轻拍,一边朝后头吩咐:「去叫太医。」 凝香和巧阅没有一人动,赵权不解,正要训斥这两个丫头,砰的一声,天上炸开一团烟火—— 中秋时节,正是要放烟火庆祝阖家团圆。 芮毓难受之余也没忍住抬头看了一下,天上璀璨的烟火,好看到她一眼都移不开。 沈绪没什么表情,克制着脾气:「身子不舒服为什么不说?跑那么快做什么,我会吃了你?」 「皇上?」姑娘把注意力从满天烟火上分了些给他。 然后又笑了笑:「皇上。」 她就着这个姿势,将脑袋往沈绪胸口蹭,喜悦之情不言而喻。 赵权三人皆背过身去,识趣儿的走远了些。 芮毓站稳了,扯过沈绪的手放在腹部,忍不住抽噎两声,她没说话,他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沈绪一时间懵了,僵硬的手心贴着她的腹部,半响才哑着嗓音:「好事,跑什么?」 芮毓弯着的嘴角一下瘪了下来,委屈屈兮兮的:「我怕弄错了。」 原想回宫仔细把个脉,谁知道他会来呀。 沈绪一腔温情,辗转到嘴边只化成一声应答:「嗯。」 他把小姑娘的脑袋压在胸口,另一手环上她的腰肢,隐隐收紧。 满天烟火下,沈绪热烈又克制的搂紧了怀里的姑娘,低头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烟火的爆炸声太大,芮毓没听清,抬头问他:「皇上说什么?」 沈绪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再不看没了。」 芮毓匆忙抬头,又将方才的疑惑抛之脑后。 沈绪嘴角温柔又肆意的上扬。 他说的是: 好姑娘,辛苦了。 番外篇一(1) 【番外篇一】 一众姐妹从宁圣宫出来,先是默契的静默了好一阵时间,直到望不见宁圣宫这座宫殿。 嘉禾最憋不住气,刚一拐角她就说:「什么呀,从三皇兄登基后太后心里就一直不舒坦,回回都将火气撒在咱们身上。」 有人附和有人劝阻,嘉慧垂头笑笑,半个字都不敢说。 忽然,嘉禾停了下来。 她状似无意道:「那是谁啊?瞧见好几回了,总不会是侍卫吧?」 嗤。 她怎么能不知道那是谁呢? 宫中大大小小的宫宴,梁家何曾缺席过,梁公子又哪里没露过面。 不过嘉禾和一众人相处的好,大家也乐意给她面子。 「梁公子吧,不是侍卫,前些日子不是刚升了禁军指挥使么?官大着呢。」 「他就是没官儿也比一般人家的公子哥好,梁右相可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另一人附和道。 嘉慧只随着众人的目光打量两眼,并不放在心上。 公主们也不敢多看外男,很快就走了。 本来该各回各宫,嘉禾忽然哎呀一声:「嗳,你们谁见我的帕子了?就是那块绣着红梅的帕子!」 「谁见了,你自个儿又弄丢了,一惊一乍的。」五公主有些不耐烦了。 嘉禾被五公主一说也有些不高兴:「那是太后娘娘赏的,要是丢在了外头被她老人家知道,倒霉的不止我一个。」 一时间,众人一顿。 要是谁捡了嘉禾的帕子,又恰好被太后瞧见了,她定是要落了不敬太后的罪名,其他几位公主难免要跟着受冷言冷语。 有人不高兴了:「烦死了,那么重要的东西,你倒是收好呀,现在怎么办,回去找找?」 嘉禾眉头拧的紧紧的,半响,目光移到嘉慧身上:「应该就丢在宁圣宫出来的路上,你去帮我瞧瞧,捡回来就送我宫里来。」 众人又不说话了,算是默许了嘉禾的动作。 嘉慧毫不意外,扯着嘴角笑:「好,六妹妹别着急。」 嘉慧扭头往回走的时候,还听见有人嘻嘻哈哈的说:「她可真好欺负呀,你说她就这么听话?」 嘉慧垂下脑袋,嘴角缓缓划出个自嘲的弧度。 是啊,她可真好欺负。 如果能像那些姐姐妹妹一样,有个母妃就好了,她就不用被使唤来使唤去。 嘉慧叹了声气,如果芮姑娘在就好了。 可若是嘉禾知道,此行会遇上梁锲,她断断然不会让嘉慧去。 嘉慧与男人对峙着,其实心里害怕极了,但对外男,她还要拿出公主的架势的。 「你无礼,你把帕子还给我!」 梁锲皱着眉头,他原是好心,见她一直追着被风吹着的帕子跑,好心替她将这帕子拦下,正弯腰捡起要递给她…… 蓦地,梁锲难得起了兴致:「这帕子写嘉慧公主的名字了?」 嘉慧一愣,梁锲知道她呀。 梁锲当然知道,就像嘉禾说的,大大小小宫宴不计其数,梁锲又不是记性不好,怎么会连公主都认不出。 还是这么一位,特殊的公主。 谁知道,他随口一句玩笑话,硬生生将嘉慧逼哭了,她慌张的擦去眼泪,两眼恳求道:「梁指挥使把帕子还给我吧,这是六妹妹的,你要不给我,她会怪我的。」 梁锲一愣,鬼使神差的把东西交出去。嘉慧一接过这绣着红梅的帕子扭头就走,脚上像踩着风火轮,好像后头有狼追她似的。 梁锲盯着那背影许久,回过神来兀自笑笑。 六公主会责怪她? 原来她在宫里,竟这般小心翼翼的活,连六公主都能使唤她。 后来,嘉慧每回与公主们去给太后请安,回来时经过这条路都能看到梁锲。 就连嘉禾都感觉不对劲儿,迟疑道:「梁指挥使怎么成天进宫,皇兄召见的么?」 嘉慧闻言,抬头望去。 长亭下的男人身影纤长,正好也看过来。嘉禾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全然没瞧见这边的小动作。 嘉慧稍稍低头,红了红脸。 一直到大家散了,嘉慧脚步匆匆又回到刚才的地方。 她心惊胆战道:「你、你怎么又来啊,我不吃了,你别给我带吃的,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梁锲笑看她一眼:「我今日没带吃的。」 他今日是真的受皇上召见才来的,因而并未准备女孩子家习惯的干果蜜饯儿这些小东西。 嘉慧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后来他步步紧逼,她退无可退。 她本以为和梁锲只是黄粱一梦,也以为自己做的滴水不露,殊不知那场宫宴上却被看出了破绽。 直到出嫁那日她才醒过来,她和他,是真要成夫妻了。 凤冠太重,一路上嘉慧伸手扶了不知几次,稍稍一低头就险些掉下来。 她红盖头里的那张脸懊恼不已,连凤冠都戴不稳,她可真没用。 下轿时梁锲扶了她下巴,似乎发觉了什么,笑着说:「等我晚上回房帮你摘下。」 嘉慧红着脸,含糊不清的应了好,逃似的撇过脸去。 嘉慧被丫鬟扶着到婚房,她不由笑了笑,地上贴着囍字,看起来是真喜庆。 陪嫁的荷芜听到她笑,也弯了弯嘴角:「公主很高兴呢。」 其实荷芜曾经是在膳房做事的,同这位公主不大熟,但也知晓她是个性子好的。 嘉慧低声,有些不大好意思:「你若是成亲,也会高兴的。」 嘉慧端正的在床榻坐下,荷芜便也退下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的吵闹声不绝,甚至愈来愈近。 嘉慧一颗心提了起来,手里的红帕子被扭成一团,门外吱呀一声,似是其他家的几位公子要闹洞房,被梁锲手下的侍卫给押了起来。 嘉慧甚至还听到有人笑骂道:「梁指挥使娶了公主,兄弟都不要了!」 嘉慧僵住了,门被关上,那些公子哥的笑骂声也被隔绝在外,有脚步声愈近,一下一下,扣着她的心跳。 男人在她面前站了许多,不出声也不揭盖头,半响,在她身旁坐下。 忽然,脑袋一轻,先印入眼帘的是满屋子红色,她方才看轻自己坐的地方是怎样一番好景象。 花生、红枣、莲子、桂圆… 单单是看着这些,嘉慧又忍不住红了脸。 梁锲不禁勾了勾唇角,左手搭在腿上,屈指缓缓敲打着节奏。 紧张,他也紧张。 嘉慧自然感觉到了室内的气氛略有尴尬,她扭头正想说点什么来缓解,她刚偏过头过去,对方一只手被伸了过来。 番外篇一(2) 手心贴着她的脖子,凉凉的。 俩人皆是一愣。 梁锲微晒:「累吧?」 「啊?」嘉慧缩了缩脖子:「还、还行。」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嘉慧脖子都僵了,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面前杵着一个人,正捣鼓着给她卸下凤冠。 她小心翼翼的呼吸,却还是能闻到他身上的清香。 「你好了没有呀…」嘉慧小声嘟囔了一句。 正此时,啪嗒一声,凤冠终于卸下了。男人带着笑意,嗓音暗哑:「好了。」 嘉慧闻言抬头,就看见他手上捧着一顶凤冠。 梁锲朝她笑笑:「嘉慧公主,很漂亮。」 嘉慧抿着嘴,憋了半天:「你也好看……」 四目相对之时,身边暗涌流动。不知道是谁先伸了手,谁先捉了谁的衣袖。 隔着繁杂的喜服,嘉慧腰间搭着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慢慢的紧箍,慢慢的握紧… 梁锲轻捏住她的下巴,眼神带着稍许试探,怕她不愿意。 嘉慧咬着牙,脸像是被血滴红的似的:「你要亲就亲……」 梁锲只停了一瞬,一点都不带客气的擒着人下巴就咬上去,嘉慧一下没站稳,腿窝打到了床沿,唔的一声坐了下去。 梁锲弯腰,贴紧了她的唇俯身下去。他一手压在嘉慧肩上,那暗示的动作不言而喻。 嘉慧没拒绝,她当然不能拒绝。 梁锲一边撬开她的唇,唇齿相依间,还分出神去解她的喜服。 只是女人的衣物向来繁琐,何况是喜服呢。 他硬是怎么弄都弄不开,嘉慧甚至觉得再这么下去这喜服就要被这个男人撕烂了。 她偏了偏唇,梁锲扑了空亲到她耳边,接着嘉慧急急忙忙压住他的手:「你、你轻点啊,我来,我自己来。」 话落,她也觉得哪里怪怪的,眼神闪烁的避开他,慢吞吞褪去衣物。 脱到最后一件,嘉慧也觉得不该再脱了。她大着胆子转过身,梁锲噙着笑 在看她,那模样温温良良的,可她偏生瞧出了斯文败类的味道。 直到这夜,梁锲抱着她从床榻到浴桶再到床榻,嘉慧才知何为斯文败类。 平日里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梁指挥使,在床榻上竟丝毫不懂怜香惜玉,任她怎么哭怎么求也无用。 凶狠过后,似是为了安慰她,他忽然放慢了动作,拇指在嘉慧肩颈处停顿,迷离的双眼猛地清明过来。 这儿有道疤。 女孩儿家的身子何其珍贵,何况她是养在深宫里的公主,这居然有道疤… 梁锲倒抽了口气,想到她在宫里受尽欺负,心口不由一抽。 「疼吗?」 嘉慧都快哭晕了,乍一听他这么问,难得发了一次脾气:「你说呢,我都让你轻一些,你不听……」 她说着,又哭起来。 梁锲微愣,随后哭笑不得,笑说:「我下回轻一些,听你的。」 公主府与梁府通了墙,梁夫人也是极喜欢嘉慧公主的,温温柔柔的,除了不够硬气一些,其他哪哪都好。 小两口的日子和和美美,梁锲成婚之后回府的时辰越来越早,梁夫人看着心里不知道有多美。 直到顾左之来梁家,几乎是要跪下求嘉慧,让顾玉言进门当妾。 嘉慧吓坏了,她蹭的一下站起来,磕磕巴巴道:「顾大人折煞我了,这是干什么…」 梁锲紧紧抿着唇,语气算不得好:「顾大人慎言,令爱的身份给我做妾,岂不是要我家宅不宁?」 顾左之哪里不知道此事的荒唐,可他那个非梁锲不嫁的女儿,前阵子是没日没夜的哭,昨儿个竟拿白绫要上吊,还好丫鬟发现的早。 顾左之气极给了她一巴掌,谁知她非但没有清醒过来,反而愈加疯魔:「父亲不让我嫁去梁家,我就去死,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顾左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因而才舔着老脸来梁家。 他也觉得对不起公主,公主才成婚没多久,要驸马纳妾… 实在说不过去。 梁夫人一直没说话,听完顾左之所言,漠着张脸。顾玉言是什么性子她知道,娇滴滴的大小姐,哪里甘愿做妾,如果她真进了梁家的门,嘉慧这个软弱性子也降不住她。 「顾大人,此事实在不妥,我们家锲儿又哪里有那个福气让令爱做妾?」 顾左之一张脸是难堪至极,他的老脸啊,今儿个算是丢尽了。 梁家态度明确不愿纳他女儿进门,顾左之只好垂眸叹气道:「此事我已禀了皇上,只要公主同意,此事……便可成了。」 他话落,转而看向嘉慧。 嘉慧懵了,皇兄同意了…… 顾左之又言:「顾梁两家本有交情,若是结了亲,他日必将与梁家一道辅佐皇上。」 嘉慧恍惚一笑,这样就说得通了。 顾左之搬出了皇上,梁夫人也犹豫了。她思量半响,叹了声气,只说要与梁相商议,等商议出个结果了,再答复顾家。 顾左之走前,还对嘉慧说:「求公主救小女一命,她若是真为驸马送了命,公主的良心……会安吗?」 说这话的顾左之才是良心不安,他甚至不敢再多看嘉慧一眼,匆匆离去。 嘉慧愣住了,一张脸惨白。 梁锲一手搭在她肩上:「别理会,她不会死的。」 嘉慧回过神,声音微弱到险些听不见:「那…若是死了呢?为你自尽,如何是好?」 梁锲不语,只紧紧盯着她,像是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似的。 嘉慧张了张嘴,扯着嘴角笑笑:「要不然,让她进门吧。」 前有朝堂牵扯,后是人命关天,她生性怯懦,不敢不应。 那天嘉慧说了那句话后,梁锲便挥袖离去,好几天了都没回房睡,只日日宿在书房里。 嘉慧知道他生气,可却也不知道他气什么,要说纳妾,男人不是都三妻四妾么? 难道他不喜欢? 一直到顾玉言进门那日,梁锲都未同嘉慧说过一句话。 顾玉言给主母敬茶时很是恭敬,让人一点都挑不出错来。 原本纳妾就不宜铺张,府里的一切都是嘉慧一点点操持的,偶尔问问母亲,母亲却说不用太过费心。 嘉慧还是费了心,听府里的下人说,梁锲与顾家小姐算是青梅竹马,就算没有结成夫妻,也是情分不凡。 她怕苛待了顾玉言,梁锲也会不高兴。 顾玉言被送去了寝屋,正殿一众人很快就散了。本来就是纳妾,场面不大,也没像娶正妻一样请达官贵人,因而喜娘一走,忽生凄凉。 番外篇一(3) 嘉慧双手摆在双膝上,微微紧了紧,她抿嘴微微一笑:「你去吧。」 梁锲像被人掐住了嗓子,声音沙哑:「去哪里?」 二人对视,嘉慧心虚的别开眼。可是她心虚什么,她有什么可心虚的…… 「你快些去吧,一会儿她该等急了,失了礼数,不大好……」 男人轻呵:「好。」 嘉慧脚步慌乱的回了自己的院子,猛地停下,心中生出一丝疼意。 荷芜看了她一眼,微微抿唇:「就算驸马纳了妾,公主也不该将他推出去,万一以后……」 荷芜没说下去,但嘉慧也知道她要说什么。 万一以后,梁锲不再回这座院子了,那怎么办…… —— 亥时已到,梁锲还没出现。 顾玉言担忧的扯下盖头,皱着眉头问:「他还没来?酒宴还没散么?」 陪嫁丫鬟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这场婚事压根没有酒宴,什都没有。 她只好先说:「小姐别着急,奴婢出去问问。」 顾玉言烦躁的应了声,又将盖头遮好。 那小丫鬟没一会儿就跑进来了,小声说:「小姐,驸马在偏房喝醉了,怎么都不肯过来……」 顾玉言一顿,猛地又扯下盖头,想了会儿才说:「我去扶他回房歇息。」 「小姐…」丫鬟想劝不敢劝,她家小姐为了这个驸马,连自尽的事儿都做了。 另一头,嘉慧也听说梁锲在偏房喝醉了,忙就起身:「去让厨房做碗醒酒汤送过来。」 说罢,她便匆匆抬脚走了。 荷芜紧跟着她,一边在后头说:「公主,驸马在这时候喝醉,想来也是不愿意纳妾的,他心里还是、」 荷芜舌头立马一打转,堪堪住了嘴。 不远处小路上,顾玉言一身红粉搀扶着梁锲往寝屋走去,梁锲喝的大醉,整个身子都撑着顾玉言,竟像是十分腻歪的新婚小夫妻似的。 荷芜担忧的看了眼公主,却见她脸上无悲无喜,看了许久,直到那两个身影彻底脱了视线她方才收回目光,淡淡道:「走吧。」 厨房的丫鬟端来的醒酒汤,也被一并 撤下了。 夜深了,荷芜替嘉慧拆了发髻,宽了衣,伺候她睡下。 没忍住,她还是在退下时道:「公主,奴婢觉得驸马心里还是公主多一些的。」 嘉慧翻了个身:「嗯。」 只要家中好好的,夫妻存谊,妻妾也相敬,就能过得很好。 只是这晚,嘉慧做了个不好的梦。梦里梁锲抱着顾玉言,就像每晚抱着她一样,唇有余温,处处点火… 这里熄了烛火,婚房却还明亮亮的。 顾玉言环着男人的腰,仰着身子接受他密密麻麻的吻,她本来欣喜,其实梁锲哥哥还是喜欢她的,要不然,怎么会这么温柔对她。 只是她这个想法只过去一瞬,身上的男人俯身在她肩颈处,低低喊了声什么,顾玉言顿时全身的血液凝固住,半天回不过神。 「嘉慧……」 「疼么……」 顾玉言偏头看向她,笑着落了一滴泪:「梁锲哥哥,我是谁?」 梁锲如被一盆冷水浇到低,酒意也清醒过来,他猛地撑起身子,看着顾玉言裸露的身子,动作迅速的挑开被褥遮在她身上。 他失魂落魄的捡起凌乱了一地的衣物,穿戴好,回头想说些什么,却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正抬脚要走,顾玉言急忙叫住她,她的声音还带着行事之后的媚态,尤其惹人怜。 「今晚是我们新婚,你去哪里?难不成你还要回公主那儿么?」 梁锲脚下一顿,没应答,但显然是不打算在这儿留宿的。 顾玉言哭道:「你和公主是被皇上乱点了鸳鸯谱,你心里没有我,可不是一样也没她?为什么你就不能对我也好一些?」 梁锲缓缓转身,眉头稍稍一皱:「谁说是皇上乱点鸳鸯谱,我想娶的人,本就是她。」 顾玉言愣住了,直到梁锲出了门她也没回过神来。 什么叫本就是她,他们之间,何曾相识? 梁锲回金雅苑时已是夜半,他轻声走进去,嘉慧抱着被褥睡的熟。梁锲就这么看着,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 耳房飘来一阵阵热气,还透着些许光亮,嘉慧皱了皱眉头,眯着眼睛,磨磨蹭蹭的从床榻起来。 她在耳房外微微一顿,听到里头传来的水声,透过珠帘隐隐约约看到人影。 梁锲耳力不弱,从嘉慧下床榻时便听到声音了。 他背对着门,手上动作渐慢。 听到脚步声愈近,梁锲屏住呼吸,直到一只微热的手摸上他的肩颈,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嘉慧指间划过男人的肩颈,停留在两道红痕上,这是什么她再明白不过了。 她稍稍一顿,喉间生出一丝苦涩。 她强打起精神:「你怎么回来了?」 「不然呢,在那里留宿?」 嘉慧无言,静默一瞬:「我先出去了,你、」 「沈嘉慧!」 嘉慧一顿,没忍住哽咽一声,蹲下身子将头埋在男人宽大的背上,朱唇轻启,在男人背上咬了一口,沾了一嘴热水。 梁锲没动,紧紧抿着唇,胸口一抽一抽的痛。 垂在手中的一双手紧紧握成拳,猛地回身,将人往怀里带了一下,也不顾自己浑身湿漉漉的。 他呼吸急促,良久才缓和下来。 「对不起。」 嘉慧一顿,停住哽咽,反而因为梁锲这句话有些局促,从他胸口挣扎出来:「你不用,不用道歉,你没错……」 是她太沉不住气了。 梁锲皱了皱眉头,语气平缓下来:「嫁给我,是不是委屈你了。」 嘉慧猛地抬头去看他,竟从梁锲脸上看出一丝悲痛。她心里难受,一手抚上他的脸:「没有,嫁给你很好。」 她生来就是个碍眼的东西,人人都不喜欢他。 只有梁锲,会在经过宁圣宫的长亭下等她,给她带宫外最有名的糕点,问她:「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甚至于今,他还能问她一句:是不是委屈你了。 她拇指压在男人的眼下,然后抬手遮住他的眼睛细语:「梁公子喜欢我吗?」 她小手下的那双眼睛微微弯了弯:「喜欢,很喜欢。」 「有多喜欢?」 梁锲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将手拉了下来,对上她的眼睛:「想娶你。」 这是她当初在长亭下所问,也是他当初所答。 不论将来他与她会是恩爱一世,亦是至远至疏,都是命,她认, 但她绝不悔。 番外篇二(1) 【番外篇二】 沈绪那日真的一语成谶,芮毓这胎怀的实在辛苦。 不过两个月的身孕,从早吐到晚,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吐的两眼泪汪汪的看着他,沈绪那颗心像被紧紧揪着似的,心疼到不行。 他甚至能摸到小姑娘突出的肋骨,之前好不容易养的有点肉,怀了个孩子,瘦的只剩骨头了。 芮毓在他怀里动了动,仰头可怜兮兮道:「饿了。」 沈绪一顿,艰难应道:「好,想吃什么,一会儿让膳房送来。」 芮毓这一句饿了,几乎已经成了沈绪这半个月的噩梦。 因为她不管吃什么都吐。 膳房这半个月也是被折磨的不行,掌厨都换了好几个了,但就是摸不清皇后的口味。 酸甜苦辣咸,每日变着花样来,就每一次合皇后胃口的。 每每这时,他们免不得被皇上一顿训,还要挨板子。 在膳房当差的原是圆滚滚的身材,现在也瘦了一大圈。 他们如今只希望,皇后这胎可赶紧生吧,再也折腾不动了。 上了菜,沈绪在几道菜里来回扫视一番,银筷碰到了糖醋鱼,一顿,又拐个弯想去夹炒豌豆…… 他最终还是停下来,轻声问:「想吃什么?」 芮毓一点儿用膳的性质都没有,正想随口说一道菜,刚刚张了嘴,胸口一阵涌动,她猛地捂住嘴。 沈绪也无能为力,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他只好弯腰轻拍姑娘的胸口:「让膳房再换一桌菜好不好?」 赵权垂着脑袋,闻言给一边儿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立马会意。 没一会儿,膳房来撤走了桌上的菜肴,又摆了一桌新的。 这一桌全都是清淡的口味,甚至连肉都不敢放太多油, 芮毓也知晓不吃不行,呕吐完还得填饱肚子,味同嚼蜡的用下一碗米饭,鱼肉菜也一口不落,只是用的极少。 但沈绪知道她尽力了,不忍心催她吃,只叫膳房两个时辰后送碗汤来。 回到内室,芮毓趴在桌案上看沈绪阅奏折,实在无趣极了。 她一会儿换一个姿势,沈绪便看不下折子了,伸手搭在她腿上捏了两下:「酸不酸?」 芮毓摇头,就着这个姿势窝进他怀里。自从有了身子后,她就愈发像只猫儿,只在沈绪怀里才睡的安稳。 男人顺势搂过她的腰,又不敢太大力碰她,生怕捏疼她。 他一只手踏进她腰间,摸到腹部,怎么摸都觉得她的身子实在不显怀。 男人本是好奇的摸了两下,可怀里的姑娘却被他撩拨起了情欲,都说怀孕的女子身子敏感,这倒是真的。 芮毓红着耳朵,挪了挪腰:「别碰。」 沈绪一愣,瞧见姑娘的脸色后也是呼吸一滞。 他深深抽了口气,将手抽出来,替她理了理裙子,俯身在她耳边笑说:「前三个月不行,再等一个月,一定喂饱阿毓。」 芮毓羞涩的直接抬手推开他的脸,埋进他胸口里蹭了蹭,沈绪笑着拦腰将她抱起来放在床榻上。 「睡一会儿,睡醒了吃东西。」 他说着,和衣陪她睡下。 这半个月来几乎日日如此,用完午膳他会抽出半个时辰哄芮毓睡,待膳房送了点心,再喊她起来吃。 总之,赵权觉得皇上这是养了个闺女。 他双手倒插在衣袖里,抬头望天,这一胎最好是个皇子,若是个公主,依皇上对皇后娘娘的这股子劲儿,将来宫里岂不是要多一个小祖宗。 赵权想想,身子便哆嗦一下。 转眼,芮毓这身子便三个半月了。原本沈绪还觉得不显怀,不曾想不过一个月,就明显看到芮毓小腹隆起。 她的胃口一下大好,也不再吃什么吐什么,连带着膳房的宫人都又圆润了一些。 沈绪捏了下姑娘的脸,是长了些肉,他提了一个多月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一些。 那边凝香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由红了脸。 她生怕破坏了那边的好气氛,低声道:「娘娘,热水放好了。」 芮毓应了句,随即就要起身,忽然手腕被拉住,沈绪面色如常朝凝香吩咐道:「退下吧。」 凝香脸色又是一红,忙去耳房将里头伺候的宫女屏退。 芮毓倒是习以为常,这不是皇上第一次伺候她沐浴。 不过,倒是怀了身子后的第一次。 芮毓懒懒的张开手臂,任由他褪去自己的衣物。 沈绪倒是熟练,三两下就给剥光了。 芮毓拽着男人的衣袖,伸出脚尖在水里试了试温度,突然而来的暖意刺激的她身子一抖。 「唔。」她缓缓落脚。 沈绪看着姑娘的身子,眸光暗了暗。芮毓怀孕之后,身子便像剥了壳的鸡蛋,愈发光滑。 而且这大半个月养了些肉,看起来,丰腴多了… 芮毓在浴桶里坐下,花瓣儿漂到她脖颈边,围了一圈,很是好看… 「捏捏肩。」她朝身后的男人吩咐道。 可是半响都没动静,芮毓正回头想催促:「皇…唔。」 男人猛地蹲下身子,一只手攀着浴桶边沿,一只手伸进水里扶着她的背脊,以防姑娘滑到。 芮毓眨了眨眼,乖乖的仰着头让他亲。其实她是很喜欢皇上亲她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前阵子皇上都不亲她呀…… 沈绪要是知道姑娘心里的想法,恐怕得哭笑不得。 他忍的多辛苦,才能动都不动她一下。 芮毓微微松了牙关,带着邀请的意味让男人的舌头滑进来。 她像舔糖葫芦一样,一下一下舔着他的舌尖,沈绪哪里受得了这番撩拨,直接和衣踏进浴桶里,将人轻轻抵在边沿,细细吻着。 双手早就从她背脊滑到大腿根部,他微微离了那张勾引人的唇,带着气音儿道:「小妖精。」 芮毓攀着他的脖子,跪在浴桶里,娇滴滴在他耳边说:「皇上,我想要…」 轰的一声。 沈绪脑子像炸开了似的,原本还小心翼翼克制的心思,被姑娘一句我想要,松了锁。 他双手从她腋下绕过,轻而易举的把姑娘举起来放在边沿,可没一会儿芮毓就嚷嚷着冷,他只好又把人放进水里。 番外篇二(2) 沈绪的指尖像着了火,一寸一寸的燃烧过她的肌肤,最后停留在小腹上。 他迟疑了一瞬:「我小心一些,好不好?」 芮毓哼了两声,都快哭了:「好,好的。」 沈绪被她这模样逗笑了,咬了咬她的耳垂,惹的姑娘在他怀里抖了抖。他笑道:「这么急,那今儿个,阿毓自己来好不好?」 芮毓低头咬在他肩上,哭道:「皇上坏,怎么这么坏。」 热气缭绕,浴桶里一男一女互相拥着,吻着,芮毓唇齿间溢出娇媚的声音,沈绪一直将手轻扶在她腰间,诱哄道:「乖,慢慢来。」 一直到水渐凉,沈绪怕冷着她,急忙收拾残局,将姑娘抱出来包紧了放在一边,才又去换了身干衣裳。 反正,沐浴是没成。 —— 芮毓挺着孕肚过了小年,一直到三月份,她终于不能随意走动了。 每当她一抬手一弯腰,沈绪那心就像被抛到高高的天上去似的,落下来时还心惊胆颤。 可芮毓成日眼巴巴盯着窗外散落一地的阳光:「皇上,外面暖和么?」 沈绪下意识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又想到吴太医说孕妇确实该多走走,到时候才好顺利诞下龙嗣… 芮毓一只手被沈绪紧紧拽着,像蜗牛似的一点点挪,她终于没忍住,偏头道:「皇上,可以走快一些么?」 沈绪:「……好。」 芮毓迎着光舒服的眯了眯眼,掩嘴打了个呵欠。 「皇上,想要公主还是皇子啊?」 沈绪一顿,揽着她的腰笑:「都好,公主就当金枝玉叶好好养着,皇子的话,就当储君来教养。」 芮毓并未深想沈绪话里的意思,殊不知这个男人方才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许下了立储的圣意。 忽然,芮毓脚步一停,面带惊讶。 沈绪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芮毓急哄哄的拉过他的手放在肚子上:「他动了,他怎么才动呀。」 都怀了八个月的身子,芮毓这胎一动不动,连吴太医都说皇后娘娘这胎是个安静的性子,沉稳着呢。 沈绪抿着嘴笑,不顾形象的蹲下来,将耳朵贴在她肚子上听,那地方像是有呼吸似的,一下一下。 而他亲爱的姑娘,孕育着他沈绪的血脉,皇权富贵,佳丽三千,皆不如此。 四月下了近一个月的大雨,芮毓的心情也随之烦闷。 直到五月,众人皆知,皇后娘娘诞下龙嗣的那日,连月的雨终于停了。 都说,皇后肚子里怀的,是大楚的福星。 可殊不知,这福星降临实属不易,足足用了一天一夜才呱呱落地,而且声音嘹亮,哭起来没完没了,气的他的父皇险些将他扔去掖庭养着。 小皇子刚落地,芮毓便没了力气,身子一空,整个人连呼吸都是微弱的。 沈绪紧张的面色苍白,而此时,不会看眼色的小皇子哇哇大哭,沈绪蹭的一下起身:「太医呢,让太医进来!」 他转而看向产婆:「愣着干什么,还不抱出去!」 产婆懵了,不、不问一下是公主还是皇子么? 小皇子出生第七日,沈绪给他起了名字,沈明复。 但自从小明复出生后,坤宁宫就没有安静过,哭声震天,简直是要将坤宁宫的屋顶给哭穿了。 芮毓产后体虚,一直卧床休息。 直到这天沈绪下朝从外头进来,瞧见的这一幕直让他太阳穴突突跳。 小皇子蹬着双腿哇哇大哭,凝香和巧阅手忙脚乱的哄着,芮毓就坐在一旁,一抽一抽的哭着,简直是在应和小皇子。 一大一小哭的忘我,完全没注意到门外停着一个人。 还是赵权提示的咳了两声,才引的那边几人看过来。 芮毓哭的两眼通红,沈绪眉头轻拧:「怎么哭了?」 巧阅摇着拨浪鼓,可她摇的越使劲儿,小皇子就哭的越起劲儿,她忙放下拨浪鼓,脸色郁郁:「小皇子一直哭,娘娘怎么哄也没用……」 然后娘娘也急哭了。 沈绪怎么看这个小孩儿怎么不顺眼,从落地那刻便哭声震天,都说刚出生的小孩睡的多,可沈明复天不亮就醒了,醒了就哭,这几日不止巧阅和凝香,就连芮毓和沈绪都没睡好。 他面色暗了暗,与床榻上的小孩儿对视一眼,小孩儿像是较劲儿似的,哭的更大声了。 「送去淑斋让嬷嬷带着,什么时候听话了什么时候送回来!」 他冰冷冷道。 巧阅一顿,淑斋那地方一直是教养皇子的地儿,可高位嫔妃和皇后的孩子 从未有送去淑斋的道理… 向来,都是些低位嫔妃的皇子公主才送去那里的。 巧阅迟疑的应了是,抱着还在哭闹的小皇子出去,面色复杂。 她朝小皇子喃喃道:「你可真不得宠啊……」 沈明复被抱走,坤宁宫瞬间清静下来,芮毓也松了一口气。 沈绪拦腰将她抱起放在床上:「累了?」 芮毓眼下还有些许湿润,她摸了摸沈绪光滑的下巴:「皇上下朝了。」 他笑着捉住她乱摸的手:「他若是不好带,就不带,送去让嬷嬷带也是一样的。」 芮毓忽然皱了下眉头,胸前涨涨的,好半天她才说:「他不在,谁喝奶啊……」 沈绪微微挑眉,他险些忘了姑娘正是涨奶的时候,有时候半夜胸前涨的难受,还会特意把小皇子抱起来喝奶… 想到这个,沈绪眸子一暗。 其实宫里有奶娘,只是芮毓执意要亲自喂。 他伸手覆在她胸口:「难受吗?」 芮毓不大好意思的推开他,将脸撇向一边:「唔,一会儿让巧阅把他抱回来吧。」 沈绪不乐意了,一会儿正是用膳的时辰,抱他回来,听他哭吗? 他想了想:「不用,饿不着他。」 芮毓呼吸一滞,抿着唇闷闷道:「他不饿,我难受呀…」 芮毓胸前已经开始涨奶,她难受的动了动,肚兜都湿了… 沈绪一抬手放下帷幔,伸手进她胸前摸了摸,果然是湿的。 姑娘脸色已经红了大半,都不敢抬头看他。 沈绪稍稍松了她胸口,扶着一边张嘴含着,微微吸吮,一口奶就流进他嘴里。 男人面色一滞,似乎是在细细品尝,但似乎… 番外篇二(3) 不是什么好味道。 芮毓好奇的看着他:「好、好喝吗?」 沈绪拧了拧眉头,复又将她的衣裳整理好:「一会儿让巧阅将那家伙抱回来吧。」 芮毓反应了一下,抖着肩膀笑了。沈绪捏着她的下巴,将嘴里的味道全都让她尝了个遍:「还笑吗?」 芮毓一张脸皱了起来,好腥啊,小家伙是怎么喝下去的…… —— 合宫上下皆知,小皇子沈明复特别不受父皇待见,时不时被扔进淑斋养两日,又接回来。 实在因为他太闹腾了,闹腾的皇后娘娘都气哭了。 一直到沈明复四岁半的年纪,不仅闹腾,还特别粘人。 坤宁宫的宫人都知道,小皇子三岁半的时候才断了母乳,一直到现在还在喝羊奶。 这日下午,沈明复靠在他母后怀里打了个呵欠:「母后,我晚上能跟你睡么?」 芮毓低头,就看见小家伙可怜兮兮的双眸,心中一动,正想答应,结果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头就有人先答了。 「不能。」 沈明复心下一个叹息,他父皇又来了。 嗷…… 沈明复继续卖惨:「母后,我最近,有做噩梦,很害怕……」 他说着,脑袋在芮毓胸口蹭了蹭。 沈绪直接动手将他拎起来,一点好脸色也没给:「做个噩梦就吓着,将来如何能治天下?」 沈明复捂住耳朵不肯听,什么治天下呀的,听腻了,听烦了! 沈绪看他这样儿,不由冷笑:「朕瞧着,得让左御史来教教你。」 身后的赵权一顿,忽然同情的看向沈明复。 小家伙不知道左御史是谁,但他接收到了赵公公悲悯的目光,忽然心下一紧。 他将双手从耳朵上拿下来:「左、左御史,谁呀?」 沈绪又是一声冷笑:「你的老师。」 左御史来的第一天,赵权牵着沈明复的小手往淑斋走去,一路上他就心下唏嘘着,也不知皇上这是想惩罚谁,是折磨小殿下呢,还是折磨左御史呢…… 后来,淑斋便像装了两个炮仗似的,一个比一个炸的响。赵权每每这时跑的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不见了。 不过,这之后坤宁宫的日子便清静多了,连带着皇上面色也舒缓了些。 没有沈明复的日子,沈绪这夜里都舒坦。 他伸进姑娘的胸前,缓缓逗弄着她,生了孩子的女人好像愈发诱人,他笑着道:「变大了。」 芮毓一愣,才知道他在说什么。忙将胸前那只手压住,嗔道:「你别说话。」 沈绪笑的愈发放肆,亲了亲她的耳朵:「好,不说话。」 说着,他便动手解开她的衣裳,可还没等他将外头这件剥下来,外头隐隐约约传来熟悉的声音。 沈绪一滞,芮毓同样,也是一滞。 果然,没一会儿凝香就来敲门了。 「皇上,娘娘,小殿下哭着要找娘娘,奴婢们不敢拦……」 沈绪一脸阴郁,没忍住在芮毓嘴上咬了口,姑娘吃痛的推开他,嘟囔着:「那怎么办,那是你儿子呀…」 不过那夜,终究是没如沈明复的意。他在外头哭的嗓子都哑了,他的父皇母后都没出来看他一眼。 沈明复心里难受,抹了一把眼泪对巧阅道:「爹不疼娘不爱,活着,也没意思……」 巧阅眼皮一跳:「……」 这句话殿下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时不时就能说上一嘴儿。 一直到七岁之前,坤宁宫这个小殿下都是特别黏芮毓的。直到一日宫宴,詹家带来了小女儿,自此以后,沈明复终于不在他父皇跟前晃悠。 沈绪发现了这事儿之后,便让詹书豪将小千金送去给左御史当学生,以后一同带进宫,和沈明复一道读书习字。 詹书豪懵了,目光复杂的看向小女娃娃:「你知道为什么你爹日子过得这么舒坦么?」 小女娃娃玩着球儿,分神看了她爹一眼:「不知道哇。」 詹书豪神秘兮兮的凑到她耳边:「因为你爹傍上了皇后这课大树。」 「哇,爹爹好厉害呀。」詹可儿亲了她爹一脸口水。 詹可儿初到皇宫伴读的那一日,她笑的眼角弯弯的:「哥哥,我来陪你读书咯。」 沈明复红了脸,故作镇定:「哦。」 这日,芮毓终于想起来她还有个被扔在淑斋读书习字的儿子,带了膳房刚 做好的酥饼,结果远远就看到一道玄色身影立在门外。 凝香小声道:「娘娘,好像是皇上。」 芮毓放轻了步子,沈绪还是听到了声儿,回头讶异的看了她一眼,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芮毓探头一瞧… 屋里,两个家伙桌前摆着今儿个左御史要检查的功课。 詹可儿趴着睡着了,而芮毓十月怀胎的儿子,正偷偷摸摸伸着头,正一点一点靠近女娃娃…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啵—— 啄了一下。 芮毓惊呆了,正欲开口说点什么,一张大手立马捂住她的嘴,拉着她的手出了淑斋。 一到外头,芮毓不可置信道:「你、你拉我干嘛呀?」 天,沈明复偷亲人家小姑娘了,皇上却还偷偷看着不阻止! 沈绪笑了下:「你别坏了他好事,他回头又得在你跟前晃悠。」 沈绪笑容攸的一顿,忽然想起什么,看向芮毓的目光带着点若有所思。 当年老师带她进宫,与他一起读书习字时,也是那么一张桌子,小丫头趴在桌上一觉睡过去了一堂课。 他蓦地靠近,伸手揽住芮毓的腰,正好挡住了影影绰绰的阳光:「你当初不是说记得我,幼时见我,是怎样的?」 这话题换的太快,芮毓一时跟不上,啊了声,好半响才反应过来皇上说的是什么。 姑娘低眉认真的想了会儿。 她鲜有去想幼时的事,忽然仔细一琢磨,她抿着嘴笑了。 芮毓踮起脚尖,覆在男人耳边调皮道:「太子哥哥,我爹爹让我来陪你读书哦。」 沈绪怔了一下,随即低低的笑起来。 这么多年,没人细细去想过从前,以至于遗漏掉了许多细枝末节,殊不知缘分是在许多年前就种下了,生根了,发芽了。 沈绪握住她的腰,紧了紧:「幸好。」 再回首,一切皆是幸。 番外篇三(1) 【番外篇三】 詹书豪家中有长兄也有长姐,长兄打小就是个练武奇才,而长姐也不愧为将门之后,是个在马背上玩大的姑娘。 只有詹书豪,身为家中的小儿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更别说要他上马打仗了。 那好吧,詹将军琢磨了一下,詹家世代习武,有个会读书的儿子也是好的。 可惜,詹书豪既不能武也不能文,打小就是个混小子。 平城的公子哥儿都知道,詹小公子是个混迹秦楼楚馆的混不吝,就连好好的听曲儿,他都左一个美人儿又一个姑娘的挨着。 忽然,公子哥要成婚了。 天,小圈子瞬间炸了。 有好奇的直接上詹家去问:「嗳,你要成亲?那以后岂不是不能同哥几个一块吃香的喝辣的了?」 詹书豪冷笑一声:「怎么不能了?小爷我像是能被女人管住的?」 哦,那就好。 成婚那日,詹书豪一直冷着一张脸,旁人以为他是不乐意娶这个摇月来的公主,但皇上赐婚,不得不从。 可只有詹书豪知道,他不是不愿意娶荣希,他是紧张呀。 就要入洞房了,就要…… 詹小公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十分懊恼。他在那些个烟花巷柳之地混了不是一日两日,该学的却没学会… 听说摇月是个豪放之国,荣希到时候不会笑话他吧? 这晚,明明酒宴都散了,詹书豪偏偏磨磨蹭蹭的,灌了两口酒才往婚房去。 谁知他才刚一推门,里头的酒气比他身上的还大。 扶春听到声响,扭头一看,十分尴尬的瞧着醉醺醺的郡主。 她与扶秋对视一眼,决定不陪郡主丢这个人了,于是二人双双退下。 留一室微醺和大醉的新婚夫妇在里头。 荣希抱着一小坛桃花酿,迷离着双眼看他:「愣着干什么,替本郡主宽衣呀!」 詹书豪一愣,一边嘟囔着一边过去:「要不是看你喝醉了,小爷我才不伺候人。」 詹书豪埋头去解她繁琐的衣物,啪嗒一声,衣裳落地。 荣希忽然捂住胸口,生气道:「你干什么?」 詹书豪懵了一下,红着脸说大声嚷嚷:「什么干什么,不是你要我帮你宽衣吗!」 荣希指了指地上那件:「那脱一件就好了呀。」 她醉醺醺的捡起地上的衣裳,动作不利索的将衣裳搭在架子上,然后回过头看了会儿詹书豪。 荣希小声说:「哦,你想要圆房,对吧?」 轰的一声,詹书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脸到脖子红了个遍。 他咬着牙,磕磕巴巴道:「不、不行吗?你嫁给我就是我的人了啊,圆个房,怎、怎么了?」 荣希打了个嗝,闻到一股酒气,醺的她皱了皱眉头。 她走了个圈才走到床榻旁:「没怎么呀,你紧张什么?」 她又站了会儿,催道:「快呀。」 詹书豪一愣:「什、什么?」 荣希性子急,何况又喝了酒有点小困,受不了詹书豪磨磨蹭蹭的,跌跌撞撞走过去,险些撞到凳子。 詹书豪扶了她一把,脸色僵了下。 她的腰,太细了。 「圆房啊。」荣希醉醺醺的,尾音拖的老长,直让詹书豪怔在原地。 箍在荣希腰间的手愈发的收紧,嗓音也暗哑下来:「圆、圆就圆啊。」 那夜,詹小公子磨磨蹭蹭紧张兮兮的褪掉了他新婚妻子的衣裳,直到俩人赤诚相见,詹书豪还在犹豫。 他脸色苍白:「一会儿肯定很疼,要是疼的紧,你说一声。」 荣希揉了揉眼睛:「唔。」 詹书豪深吸一口气:「要是实在疼的不行了,就、就咬我,没事儿我不怕疼的。」 「……哦。」 「你是不是害怕呀?」 詹书豪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谁谁怕了?不就圆房吗?你知道小爷我混哪儿的吗?这种事,我比你有经验多了!」 荣希怀疑的看了他一眼,直把詹书豪看火了。 什么都能忍,新婚妻子以为他不行!这不能忍! 可是那夜,詹书豪展示了什么叫蹩脚,什么叫生疏。 他硬生生桎梏住荣希的腰:「嗳,不是这样。」 荣希啪的一声打掉他的手:「我教你我教你,你躺下。」 詹小公子永远不会忘记,新婚这夜,他第一次开荤这日,他媳妇儿在上面…… 不过,也正是这日后,詹书豪才知道什么叫食之入髓,恨不得天天抱着荣希在床上躺着。 其他公子哥来找詹书豪去喝酒,全被詹书豪一口拒绝,美其名曰:我媳妇儿不让。 众人一脸惊讶,看来这个摇月来的荣希郡主不一般啊,竟能将詹小公子这个泼猴收拾的服服帖帖。 几人正寒暄着,那边荣希木着张脸进来,待她走近后,众人方看到她身后还跟着个女子。 这女子不是谁,正是詹小公子从前混迹秦楼楚馆的左拥右抱之一,青花楼的海棠姑娘。 海棠的姿色,在青花楼算是好的了,原本一众公子哥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她站在荣希身边,前面那些公子哥方才知晓,怪不得詹小公子不愿出门…… 不等海棠哭,荣希就淡淡道:「纳妾可以,但她不准同本郡主住一个院子,不准出现在本郡主面前。」 番外篇三(2) 詹书豪想解释一二,可荣希没给他机会便又说:「否则我就剥了她的皮,做成人皮灯笼,挂在詹府门前,赏着玩儿。」 海棠一声哭腔哽在喉咙里:「……」 众公子哥一愣,纷纷找了借口告辞,就连海棠都不敢久留,远远悲痛的望了眼詹小公子,眸中带泪的走了… 詹书豪回过神,咽了下口水。 「这人跟我没关系啊,我没碰过她,真没碰过,真的,媳妇儿……」 荣希淡淡瞧他一眼:「我知道啊。」 詹书豪又是一愣,总觉得她这句我知道,别有深意呢…… 忽然,荣希脸色一变,笑嘻嘻的亲了他一口,娇滴滴道:「相公,我想吃永安街的糖葫芦。」 詹书豪转过头看她软软的嘴唇,蓦地也笑了。 要是一般女子,就今儿个海棠这么一露面,不管是有没有的事儿,铁定都要闹一番。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捡到宝了:「买,想吃什么都买。」 荣希也不客气,一连串报了好几样吃食,还都是东南西北不同街角的,詹书豪都一一应下。 他揣着银两出门时方发觉不对劲啊,西巷的鸭爪是出了名儿的辣,荣希最不会吃辣啊… 身后,扶春远远瞧见詹书豪出门,不由道:「郡主要的几样东西里,没几样爱吃的呢。」 扶秋瞥了她一眼:「郡主故意的,这你都瞧不出来。」 —— 詹书豪确实对荣希极好,荣希是个嘴馋的,哪里的新鲜玩意儿都想尝一下,但也是个极懒的。 每每想吃什么玩意儿,总会在詹书豪跟前撒一撒娇。 这是她母亲教的,说男人就吃这一套,还百吃不厌。 这招也确实好用,詹书豪最受不了荣希软趴趴的躺在他身上,磨着他要这个要那个。 荣希要什么有什么,只要平城能搜罗到的玩意儿,詹小公子都能给她弄来,旁人都觉得,照詹小公子这胡子疼媳妇儿的劲儿,就是要天上的月亮都能给她摘下来。 荣希也以为,日子这样就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殊不知,还有更好的。 被诊出喜脉的那一日,荣希便成了詹家的姑奶奶,要什么有什么。 詹夫人对她这个儿媳妇甚是满意,又加上她怀了身子,更是舍不得让她多动一下。 于是詹书豪成了荣希的贴身奴仆,就连半夜荣希要去如厕,都是他给小心翼翼抱去的,更别说旁的了。 不过詹小公子伺候的心甘情愿,恨不能连身子都替媳妇儿怀了。 这日,他又从永安街带了两串糖葫芦:「媳妇儿,我让小贩多糊了一层糖,甜的,你试试?」 荣希接过来轻轻舔了一口,眯了眯眼,跟只猫儿似的。 「唔,甜。」 詹书豪站在一旁笑了,眼瞧着荣希的肚子愈来愈大,他这颗心也高高悬起。 他蹲下来摸了摸荣希的肚子:「晚上我陪你在院子里走走,大夫说了,多走走好生产。」 荣希不情不愿的应了声,她不爱走动,可每日晚膳后总会被詹书豪哄着骗着逼着在院子里走动。 其他詹书豪都能由着,就这事儿,雷打不动,说一不二。 似乎正因如此,荣希这胎生的十分顺利。 荣希一向知道大楚的风气重男轻女,知道生的是个女孩儿后她虽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 怀胎的日子过得太舒服,詹书豪照顾自己尽心尽力的,这回,会不会有些失落? 詹书豪哪里知道荣希所想,捧着闺女玩的不亦乐乎,对着那张皱巴巴的小脸说:「啧,媳妇儿你瞧,多漂亮啊,将来定是个大美人儿。」 荣希瞥了一眼,实在丑的没眼看,但终究没好意思扫了詹小公子这初为人父的喜悦。 詹书豪待闺女的好,荣希既欣慰又嫉妒。 终于一日没忍住,詹书豪正要下床伺候小闺女,荣希猛地背过身子:「你去吧,别回来了,你以后就跟你闺女睡。」 詹书豪正弯腰的动作一顿,盯着荣希的后脑勺半响,方才反应过来她竟然是吃了闺女的醋。 詹书豪忍俊不禁,掀了被褥又钻进去,亲了亲荣希的脖颈:「媳妇儿,永安街新开了家江南菜馆儿。」 荣希哭着推开他:「你带你闺女吃吧。」 自从生了詹可儿之后,荣希的情绪便愈发敏感,说哭就哭,打的詹小公子一个措手不及。 詹书豪手忙脚乱的将她连人带被的抱在怀里又哄又亲:「闺女哪比的上你,媳妇儿咱不哭了,我去永安街给你带糖葫芦啊……」 荣希闻言,越哭越起劲儿,似是把这些日子的委屈都诉尽了。 荣希哽咽道:「闺女怎么了?我就喜欢闺女。」 詹书豪懵了一下,顺着她的话说:「闺女好啊,我也喜欢闺女。」 话落他还打了个转:「只要我媳妇儿生的,都是最好的,是不是媳妇儿?」 荣希委屈的点点头,趴在詹书豪怀里。 男人的手力道不轻不重的拍着她后背,一直将人哄睡了,亲了亲她的眉眼这才下床去哄另一位小祖宗。 番外篇四 【番外篇四】 沈明复八岁那年,沈绪终于下了立储的诏书,他成了正儿八经的太子殿下。 但那有什么用呢,正是这年,宫里多了个小公主。 他心里愤懑不平,因为他和妹妹的待遇根本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仅是父皇偏心小公主,就连沈明复的青梅竹马,可可小姑娘也特别喜欢这个刚出生的小公主。 甚至放了沈明复的鸽子,在小公主面前摇了一下午的拨浪鼓。 沈明复气急了,将人从坤宁宫拽出来:「詹可可,你故意的吧?」 可可不知所措,明哥哥怎么生气啦。 她忙拉住沈明复的手腕用力摇了摇:「明哥哥乖,可可下回给你从宫外带糖葫芦噢。」 沈明复那张臭脸渐渐缓和下来:「明天就带。」 詹可儿笑着点头:「好啊,我给你糊两层糖,可好吃啦。」 沈明复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好。」 其实他根本不喜欢糖葫芦,更不喜欢糊两层糖的糖葫芦,甜的腻死人,只有姑娘家家才喜欢这玩意儿。 詹可儿这哄人的手段还是跟她爹爹学的呢,用来对明哥哥也一样好用。 一直到沈明复十四岁那年,詹可儿都常常进宫伴读,每回进宫都给他带一串糖葫芦。 沈明复硬着头皮吃下,然后回去灌下一大碗水才行。 可是忽然,父皇说詹家的姑娘十三岁了,不小了,不能再进宫伴读。 沈明复忽然懵了,他急着问:「那她什么能再进宫?」 沈绪哪里不知道这小子的想法,嗤笑一声:「又不是太子妃,进宫做什么?」 沈明复愣了一下。 此后三年他都只在宫宴上远远瞧见詹可儿,詹可儿也不像小时候那样,粘着他喊明哥哥。 最近的一次,二人在长廊拐角险些撞上,詹可儿吓的掩住嘴,看清来人后松了口气,端庄道:「太子殿下安。」 沈明复一口气哽在胸口,迟迟消散不去,堵着她的道没让她走。 詹可儿望了一眼他身后热闹的宫宴,不由急了:「太子殿下还有事?」 沈明复压低声音:「詹可可,你胆子大了?」 詹可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好久没人喊过她詹可可了呢。 她正要说话,那边过来一个紫衣少年:「可儿,詹伯父让我来、」 少年话没说完,就看见一脸敌意的太子,他忙躬身道:「太子殿下安。」 沈明复绷了三年终于绷不住了,他冷着张脸:「还不走?」 紫衣少年哪里敢招惹太子殿下啊,担忧的看了一眼詹可儿就匆匆跑了。 沈明复在回头看这个自己面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敛了怒气:「我听说你爹在给你张罗亲事?定下了吗?」 詹可儿娇羞一笑:「看中了应家的小公子,不过我还没见过人,可能,可能没这么快吧。」 沈明复胸口闷闷的,好不容易敛下的怒气又蹭的一下燃起了。 他憋了半响,直到脸都憋红了,气急败坏道:「人都没见过,有什么好的!」 詹可儿摇了摇头,认真同他理论:「见过之后,说不准就看对眼了呢?」 沈明复气的半天说不出话:「那你看我,对眼吗?」 詹可儿扬眉,她下意识退了小半步,朱唇轻启,还未来得及说话,沈明复像是怕她拒绝似的,气哄哄道:「敢说不你试试?」 话落,他还威胁说:「除了我,谁敢娶你,我就废了他全家!」 詹可儿张了张嘴:「……哦。」 她想了想,抬头问:「永安街的糖葫芦你还要吗?」 沈明复懵了一下,下意识说:「要啊,你买的,我能不要?」 趁沈明复还没反应过来,她侧身从他身旁绕过去,背对着他走向宫宴的地方,沿途她低着头,偷偷笑了下。 番外篇五 【番外篇五】 芮家倡俭,芮太傅又是朴素的人,因而府里吃穿都不算奢华。 七岁的芮毓蹬着小短腿爬到凳子上,认认真真瞅了一眼小圆桌上膳食,小嘴儿嘟起:「又是这些呀爹爹。」 其实是因为芮太傅之前带小女去赴宴,芮毓看别人家一日三餐都是大鱼大肉,有些羡慕罢了。 大鱼大肉芮家并非供不起,若是芮太傅想的话,日日吃都是绰绰有余的,但他就是不愿意惯着芮毓,想磨磨她那娇滴滴的性子。 姚氏用竹筷敲了敲芮毓的小脑袋:「快些吃,一会儿不是还要随你爹爹进宫去?」 「噢。」她乖乖应下。 姚氏又说:「你今日进宫会见到太子,万万不可无礼,说话做事要有分寸。」 芮毓又应好。 「若是不会说,怕说错了,就少说话,可知?」 芮毓捂住小耳朵,烦躁的回:「知道啦,娘好烦呀。」 姚氏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气道:「还不是为了你好。」 芮毓鼓了鼓腮帮子,迅速吃完早膳,穿了件轻薄的荷叶裙和爹爹一同进宫去。 芮太傅时不时就要进宫去教太子读书,常常也在家中念叨,太子的聪明才智如何如何,太子读书有多刻苦,芮毓虽没见过东宫那位太子,但却是极其不喜欢他的。 马车上,芮毓偷偷睨了一眼芮太傅。她要瞧瞧,太子哥哥能有多聪明呀,爹爹喜欢他比喜欢自己多呢。 到了宫里,芮毓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四处转着,红墙碧瓦,富丽堂皇,要比芮府不知道好看多少倍啦。 她摇了摇芮太傅的手:「爹爹,这里好漂亮,我以后要住在这里。」 芮太傅摇头笑。 —— 芮毓走的小腿儿都快不行了,一路上嚷嚷着要坐轿子,嚷了一路,终于到了。 小丫头带着满腹怨气,远远见到太子的背影,正要怒气冲冲的乱发脾气,小嘴儿还没扒拉开,那头白衣黑发的男子转过身来,芮毓那小短腿忽然顿住了。 男孩儿回身,视线从她身上掠过,恭恭敬敬朝芮太傅一拜:「老师来了。」 芮太傅是真的喜欢沈绪,他觉得只要悉心教导,这孩子将来定是明君,要比他父皇强的不知道多少倍。 他抚须一笑:「日头晒,都说了不必在殿外等。」 芮毓眼睛轱辘轱辘的转悠,不动声色的理了理自己的小裙子和刚梳的小辫子,殊不知这一幕早被面前的男孩儿看进眼里。 沈绪微微抿着嘴角弯了弯,小姑娘的心思,他在这深宫后院早就看遍了。 见爹爹还没有要介绍的自己的意思,小丫头急了,她故意跺了跺脚:「爹爹,好晒呀!」 这下,终于让他看过来了。 芮毓扬了扬下巴与他对视,那小机灵鬼的模样让沈绪忍不住笑了一下。 芮太傅这才让两个孩子进屋里。因为知道芮太傅今日要带小女前来,这书房里还特意多摆了张小桌子。 那张有厚厚一摞纸的桌案,肯定是太子哥哥的,小丫头很自觉的去了另一张桌前坐下。 沈绪谦卑的将芮太傅上回要求的文章呈上,然后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趁爹爹在批改文章,芮毓偷偷碰了碰沈绪的胳膊,引得男孩也看过来。 沈绪蹙了蹙眉头,扭头看她,可芮毓只一个劲儿盯着他瞧,一句话也没说。 他只好先开口问:「怎么?」 芮毓这才粲然一笑,自来熟的将坐垫往他那里挪了挪,直到两个人离的很近。 小女孩儿身上似乎带着些奶香味儿,但仔细一闻,应该是皂角的味道。 沈绪向来不喜欢这种味儿,不自觉偏过头。 可小丫头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小胖手捉住他的衣袖扯了扯:「太子哥哥,我爹爹让我来陪你读书噢。」 沈绪不动声色的将袖子从她手里扯出来,端正着身子,敷衍道:「嗯。」 芮毓指了指他桌上放的书册,很得意的说:「这两个字我知道,春夏。」 她抬着小脑袋:「我都学过噢,我爹爹有教我,我学东西可快了,一下就学会。」 沈绪看着春秋两个字,憋了半响,没忍心打击小丫头的自信心:「…挺好。」 后来芮太傅将芮毓训了一顿,让她不要吵到太子学习,并给了她一本诗书,说这堂课完了要提问。 沈绪不由皱了皱眉头,这里头的诗还有些难度,一个七岁的小丫头怕是背不下来。 结果他白担心了,扭头一瞧,那丫头趴在桌上睡的熟,小嘴儿再张大一些,口水就要流下来了。 芮太傅发现沈绪走了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丫头没有定性,本想带来与你一同读书,还能有些长进。」 沈绪谦卑的笑了笑:「老师说的哪里话,芮妹妹还小,再大一些,定是个小才女。」 小才女芮毓睡醒了,揉了揉眼睛,吧唧了下嘴儿:「爹爹,我饿了。」 她眼巴巴的盯着沈绪桌边的一碟糕饼,两只小手揪着,若是沈绪不给她,反而像失了风度。 芮毓眨了眨眼睛,小声说:「太子哥哥,我可以吃一口吗?」 沈绪深吸了口气,撇过头将整叠糕饼都推过去,明明心里很高兴,偏偏作出一副冷淡的样子。 「吃吧。」 芮毓笑盈盈的接过,塞了一口满满的:「太子哥哥真好。」 是南瓜饼呢,比外头做的好吃多了。 芮毓小丫头心里又打起了主意,以后她要经常来陪太子哥哥读书,读书好,能睡觉,还有好吃的糕饼可以吃。 她最喜欢读书了。 临走前,芮毓又尝了两块芙蓉酥,那味道真真棒极了。 小丫头嘴角沾了些糕饼渣,手上也粘了些粉末,她全然不知,一手就抓住沈绪的衣摆。 「太子哥哥,下次我还来,我陪你读书噢。」 生怕沈绪不同意,她还认真道:「我认识很多字,你要是不会,我教你呀。」 沈绪眉眼弯了弯,指着前面那两个字说:「这两个字,念春秋,不念春夏。」 芮毓顿了一下,耳朵忽然变的粉粉嫩嫩的,她磕磕巴巴说:「都一样嘛,春秋春夏,都一样啊。」 沈绪:「……嗯。」 随便吧。 风过庭前,小丫头的荷叶裙摆被吹散,她像朵荷花立于中,笑起来,灼了一整片盛夏。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一帖皇后药 上》作者:竹里 02、《一帖皇后药 下》作者:竹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