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夫人要出嫁》 楔子 【楔子】 艳阳高悬,万里晴空,炙热的暑气晒得人汗流浃背。 骑在马背上,穿着一身天青色男袍的莫雨澄抹了抹额上沁出的汗珠,在瞥见前方的一处林子时,端正英秀的面容露出一抹喜色。 过去她行经这条路数次,知道这林子后方有个湖,踢了下马腹,催促马儿朝林子走去。 林内绿荫蔽天,难耐的暑气顿时消去了几分,树林左侧有条隐于草丛里的小径,须仔细看才会发现,故少有人迹。 她下马牵着马儿,拨开比人还高的草丛,徐步走入,到了尽头,一汪澄碧的湖水登时映入眼帘,她举步朝湖畔走去,马儿低头饮水,她蹲下身想掬水洗把脸,却瞟见湖面水波涌动,似是有大鱼朝这游来,下一瞬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有什么东西窜出了湖面。 她抬头望去,被太阳照得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名赤裸的男子从她前方不远处的湖里浮出,男子甩甩头,将一头长发甩到脑后,在半空中飞溅起一串水珠。 察觉湖畔有人,男子抬眸看过去。 四目相对,莫雨澄瞠大眼,满目惊艳之色的凝望着他。 男子有张精致无瑕的面容,碎金般的阳光撒落在他那身彷佛白玉般的肌肤上,衬得他俊美得夺人心魄。 直到一旁传来数声吱吱声,她这才从惊艳中回过神来,下一瞬,她听见男子低呼了声— 「我的衣裳!」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右侧,瞥见有几只猴子抱着一堆衣物,又蹦又跳嬉闹的跑了。 再回头,却瞥见那名男子朝她靠近,准备走上湖岸。 她耳根一红,急忙移开视线。「你别上来,我去帮你把衣物追回。」说毕,她拔足朝那几只顽皮的猴子急追过去。 半晌,她有些狼狈的带回衣物,放在湖边石上。「衣裳我搁在这,你上来穿吧。」方才在与猴群争夺衣物时,她被那些泼猴抓伤了好几处,连脸颊都留下一道抓痕。 「多谢兄台。」男子走上湖岸。 她旋过身子回避,好让男子更衣。 片刻后,男子轻咳了声,她转过身,满眼惊愕。 「怎么会这样?」男子身上的衣物破得一条条披挂在身上,几乎可以用衣不蔽体来形容了。 「那些猴儿还真是顽劣,竟把我的衣裳撕成这样。」男子嗓音犹如筝弦乐音般悦耳,苦笑着摇头道,接着看见她脸上的爪痕和有些凌乱的衣袍,他语带关切,「兄台被那些猴子伤了?」 「只是些小伤不打紧,方才我去找回衣裳时,那些猴儿争来抢去的,也许是那时候弄破的。」一抢回衣裳,她便急着带回来交还给他,没留意到衣裳被扯破了。 「辛苦兄台了,衣裳虽破损,但多亏你帮我找回,否则我还真不知该怎么见人。」他温雅一笑,朝她拱了拱手。 略一沉吟,她走到马旁,取来一个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套男子衣袍,「若兄台不嫌弃,我这里有一套衣物,或可让兄台应急。」 表兄大婚,在朝为官的父兄无暇前往祝贺,因此她代替父兄前去贺喜,路上为了便于行走,她因此扮成男装,而随身行李除了一袭女衫之外,也多备了一套男袍以便替换。 她身量比这男子略矮些,但她的衣物他应当能勉强穿下。 「那真是求之不得,先谢过兄台了。」他伸手接过她递来的衣物,走到一株树后换下身上的破衣。 须臾,他穿着一袭蓝色衣袍从树后走出来,那件衣袍穿在他身上略嫌短了些,他拉了拉衣袖,莞尔笑道:「幸好我不是女子,否则方才兄台见到我身子,可就要娶我了。」 她面色微赧,英秀的面颊隐隐浮起一丝霞色,正要启口时,忽见有人走向湖边喊道:「国师—」 「我在这儿。」男子出声回应,看向自家的侍从。「有什么事?」 酷夏时分,他偶尔会来别苑附近的这座湖中泅泳消暑,他不喜随从跟着,往往都是一人只身前来。 「禀国师,总管让奴才来禀报国师,说您等的客人来了。」那位客人身分尊贵,不敢让客人久等,总管命他赶紧来请国师返回别苑。 「好,我这就回去。」男子接着望向她,「敢问兄台怎么称呼?」 「在下程雨莫,原来您是名震天下的国师夜离!」她没说出真名,而是使用自个儿行走在外时用的化名。而得知眼前这人便是传闻中被誉为当世第一美男子国师夜离,她心下震讶,旋即又想怪不得他有如此夺人目光的风采,果然名不虚传。 「程兄过奖了,兄台住处可否告知?这身衣裳我回去命人洗好之后再送还兄台。」 「国师无须客气,那身衣裳不值多少,不必特地归还。」没想到今日能有幸亲眼得见她钦慕许久的国师夜离,莫雨澄心头十分欣喜,只想着她的衣裳能穿在他身上,实是她的荣幸,没有多想其他。 见她无意告知住处,他也没再追问,「那就多谢兄台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她怔然的目送他离去,有些怅然的想起方才所见的一切,脸颊不禁又一热,脑海突地浮现他方才的戏言,他虽不是女子,可她是呀,看了他身子的她,该如何呢? 第一章 【第一章】 日耀皇朝,盛德五年十一月初六。 接连下了几天的大雪,将都城染成一片银白。 披着一件墨色斗篷,在瑞雪纷飞中,身着男装的莫雨澄站在巷道中,目光投向前方气势恢宏的国师府邸,踟蹰须臾,她才举步走过去。 「在下程雨莫,听闻国师身子不适,特来探望,麻烦你通报一声。」半年前在林中湖畔邂逅夜离那日她虚报了这化名,希望夜离还没忘了她。 门卫十分有礼的答了句,「多谢公子的关心,但国师病重,目前不便见客,还请公子先回。」这段时日想来探望自家主子的人很多,他早已被总管叮嘱过,所有访客一律谢绝。 「国师的病情还是没有起色吗?」她脸上那对英气浓黑的墨眉微蹙。 「请公子见谅,国师的事小人所知不多,无法多言。」 抬眸瞟了眼门楣上悬挂的那面书着「国师府」的鎏金牌匾后,莫雨澄再忧心也只能旋身离去。 不久,走回尚书府,刚踏进自个儿的闺房,便听见一声急切的嗓音— 「雨澄,这下大雪的你上哪去了,府里上下都找不到你?」莫骏从椅上起身,看见妹妹扮成男子模样,身上穿了一袭墨绿色长袍,眉头微皱,「你穿着男装,莫非是出门去了?」 她脱下斗篷交给侍女,发现父亲和兄长都在她的寝房里,似乎是都在等她,她有些意外。「我出去走走。大哥、爹,你们怎么都在我这?」 「雨澄,陛下今日下了道圣旨,是与你有关的。」莫崇泰看向女儿,儒雅的脸上隐隐透出一抹忧色。 她一愣,「与我有关?是什么事?」 莫骏抢着开口道:「陛下降旨赐婚,要你嫁给国师夜离为妻,婚期就订在两天后。」 「陛下要我嫁给国师」她满脸惊愕。 莫崇泰为女儿解释,「陛下说国师病重,希望能藉着这场喜事冲去国师的病气,令他早日痊癒,因此婚期很仓卒,咱们只有两天的时间能筹备。」 夜离身为国师,除了身分显贵之外,传言他还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女儿能嫁给他本该是一件令人称羡的喜事,但莫崇泰面上并无喜色,语气里反而流露出一抹不寻常的忧虑。 「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冲喜若有用,还需要那些太医和大夫做什么?据说国师病得剩没几日好活,陛下这时让雨澄嫁过去,分明是在害她,要是国师一死,雨澄岂不是马上成了寡妇?」莫骏为妹妹抱不平。 「骏儿,不得胡言!现下到处都有陛下的耳目,这话若是传到陛下那里,可不得了。」莫崇泰压低嗓音警告儿子。 陛下布下的探子无所不在,连他都不知道他们这莫府里究竟有几个陛下派来的密探,即使在自个儿府里,也必须万分谨言慎行。 莫骏低声发着牢骚,「现下连在咱们自个儿府内同自家人讲话都得谨慎小心,爹,我看咱们干脆辞官算了,那样还自在一些,不用担忧哪天惹怒陛下招来杀身之祸。」 「朱大人、何大人还有杨大人和其他大人想辞官归隐都不成,你以为陛下会允许咱们辞官吗?」 「早知如此,当年咱们真不该拥立陛……」 「骏儿,不要再说了!」在儿子即将说出接下去的话时,莫崇泰出声呵斥,阻止他再说出下面的话。 「不说、不说,我什么都不说,当个哑巴总成了吧。」莫骏甩袖坐到一旁,英朗的面容满脸气闷。 数年前先帝猝然驾崩,未及立下遗诏也未曾册立皇储,数位皇子为争夺帝位引发了一场长达数年的争战,当时他们莫家拥立的是八皇子牧隆瑞,也就是当今圣上。 在牧隆瑞击败诸皇子登基后,论功行赏赐封为他运筹帷幄、献策谋划的夜离为国师;晋封为他领军击溃各路兵马的上官凤驰为镇国元师;分封劝服王公宗室支持他的皇叔旭王牧萩尔位于东方的一片肥沃领地与数座城池。 他与父亲也因拥立有功,而分别被拔擢担任兵部侍郎与工部尚书。 原以为身为八皇子时做人谦逊的牧隆瑞在登基后会成为一位贤明的君主,不料他却在登基两年后变得暴虐多疑,不仅设立暗卫、密探,监视朝臣的一举一动,还下诏鼓励朝中大臣互相纠举不法情事,为此被牵连诛杀的朝中大臣多不胜数,导致朝廷人心惶惶。 莫雨澄明白大哥十分不满当今陛下的所作所为,走过去倒了杯茶递上好让他消消气。 「大哥,爹不让你多说也是为你好。」她与莫骏的容貌有三分相似,英秀的脸庞浓眉大眼、挺鼻丰唇,顾盼之间透着一抹飒爽之气,而少了一抹女儿娇态,因此即使她扮成男子,也不易让人认出。 「我晓得。」莫骏闷闷的应了声低头喝茶,不再开口。 莫崇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女儿。「雨澄,这是陛下给你的密诏,你自个儿看看吧。」 「陛下给我的密诏?」她诧异的接过,打开阅毕后,满脸难以置信的抬起头,「陛下竟命我做这种事!」 看见妹妹一脸震惊,莫骏凑过去要看,「密诏里写了什么?」 她将密诏递给兄长。 接过很快看完后,莫骏脸上同样充满吃惊。「陛下竟然命雨澄探查那件事,难道这就是他命妹妹嫁给国师真正的目的?」 莫崇泰早在从牧隆瑞手上接下这道密诏时便被告知内容,因此心情十分沉重,丝毫没有要嫁女儿的喜色。 「雨澄,这是圣旨,咱们无法违命,你嫁进国师府后,只能一切自个儿多当心。」他担忧的慎重嘱咐女儿。 「雨澄明白。」她收起密诏颔首道。 莫骏忿忿拍向茶几,万分懊悔的道:「早知会这样,以前就不让妹妹跟着我习武读书了。」他作梦都没想到陛下竟会因妹妹身怀一身好武艺又善于诗文,认为她胆识与才智过人,足当大任,因此交付这项任务。 莫崇泰叹息一声拍拍儿子的肩,「骏儿,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实际上女儿会武之事,外人知悉的并不多,陛下不仅知晓此事,还知雨澄偶尔会扮成男装在外行走,必是因为府里暗藏了陛下的密探,所以他才要儿子即使在府里也须谨言慎行,以免招祸。 送父兄出去后,莫雨澄望向屋外漫天的白雪,悠然出神。 就在湖畔邂逅夜离两个多月后,便传来夜离坠马受伤,之后又染了风寒的消息,每每听说他的病情迟迟不癒,甚至越来越严重时,她心头也跟着沉重起来,她早已有意去探望,只是碍于两人关系,犹豫再三,才终于在今天前往国师府,但对于被挡于门外不得其门而入她并不意外,毕竟当日她与他仅有一面之缘,连朋友都称不上。 未料此时陛下竟会降旨赐婚。 皇上交付的任务 固然令人苦恼,可对这桩婚事她不若父兄那般排斥,反而隐隐有丝期待,大婚那日,当他看见她时,可还认得出她来? 盛德五年十一月初八,国师府。 雕饰华丽的寝房里,一只摆在几上的鎏金麒麟玉兽,嘴里徐徐轻吐出一缕缕淡雅的檀香。 此时正值隆冬,屋里的各处角落摆放着几个烧得通红的火炉,床榻前也放置了一个,烤得房里暖烘烘,驱散刺骨的寒气。 入夜后,窗外飘着鹅毛大雪,屋里的几盏铜油灯已全数点燃,照得一室明亮。 莫雨澄抬头环顾,再一次为寝房里金雕玉砌且金碧辉煌的豪奢摆设而惊叹。 这间寝房里每一样摆饰不是镶金便是嵌玉,即便是取暖用的那几个火炉也全是由上等玉石雕琢打造,几盏油灯更是用亮澄澄的金子,直接雕刻成各种瑞兽的模样。 隔离内室与外室的那扇屏风也是以金子镶制而成,床榻则是用最上等的紫檀木雕琢,床架和床顶镶嵌着各种珠宝玉石,精雕细琢、华贵无比,床边的墙上还嵌着六颗如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传言国师夜离富可敌国,看来果然不假。 她仰着下颚,忍不住有些好奇的想着当房里的油灯熄灭之后,那些夜明珠是否能让寝房里明亮如昼。 「夜明珠的光不够亮,若是熄了烛火,它散发出的光芒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 忽然听见有人开口,莫雨澄转过头,望见原本一直在昏睡中的男子不知何时醒了,她有些惊疑,他竟能看出她方才在想的事情 她惊讶的神情令夜离低笑一声,他犹如筝弦声响般悦耳的嗓音,此刻因重病在身而略显瘖弱。「好奇我怎么会知晓你在想什么?」 她诚实的颔首。 第二章 「很简单,因为你方才一直盯着那几颗夜明珠看,随即又望着一旁的油灯。」温声解释完,夜离掩唇咳了数声。 她走到床榻边,伸出手想为他轻揉胸口,他却抬手阻止她伸来的手,出声道:「倒杯茶给我。」 「好。」她走到桌前,桌上摆了一组茶具,金色的茶壶、金色的杯子,全是以黄金雕琢打造而成,奢华耀眼。 她有一瞬间被那金茶壶和金杯子闪花了眼,须臾才提起浮雕着牡丹的金茶壶,将茶水注入一只金杯里,端过去递给夜离。 他抬起手,一只手撑不住杯子的重量而抖了抖,他伸出两只手才端稳杯子,慢慢啜饮杯中的茶水。 今晚是他们两人的洞房花烛夜,但夜离病重体力不支,被搀扶着勉强拜完堂,回房躺下后,一睡便是一、两个时辰,方才转醒。 垂眸注视着他那张因病而显得十分苍白的脸庞,她忍不住想起从神州传来的一首诗—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倾城倾国,这几个字夜离绝对当之无愧。 没有人知晓国师夜离的年纪究竟有多大,有人说他已六、七十岁,只是驻颜有术,因此常保年少时的模样,亦有人说他数年前辅佐当今陛下夺得皇位时,年仅十五岁,算一算他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 她不知哪种说法为真,不过即使病重,仍掩不去他那身绝代的风华。 饮完茶,夜离悠悠开口,「娘子,委屈你了,今晚本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但我这身子只怕……」 「相公别这么说,你能早日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他轻轻叹息,「陛下真不该下旨让你嫁给我,明知我这身子大概已不成了,他还让你嫁进夜府,这是在耽误你。」 「陛下也是希望国师能早日康复才这么做。」这句话她说得很心虚,却不得不这么说。她无法坦白告诉他,实际上陛下赐婚是另有目的。 倦懒的倚靠着床柱,夜离那双犹如夜星般清亮的眼眸注视着她,「嫁给我这个半死之人,你没有怨言吗?」 「皇命不可违,再说能嫁给国师,也算是雨澄的荣幸。」她语气诚挚。对他运筹帷幄,迭出奇计辅佐陛下击败诸皇子的事蹟她一直很钦佩,尤其半年多前在湖畔巧遇他后,对他的仰慕之情更增了几分。 只是看样子他并没有认出她来……虽有些失望,但都时隔半年多了,何况当日她还扮成男子的模样,他没认出她也是自然。 「娘子正值荳蔻年华,让你屈就我这病入膏肓之人,委实是耽误你了。」他幽幽长叹,眉头轻蹙,似是在为她的未来而忧愁。 见他竟在为她担忧,她胸口淌过一抹暖意,真心诚意的开口,「雨澄一直很钦慕相公的才智,能嫁给相公为妻是雨澄的福分,我相信相公定能康复,请相公放宽心好好养病。」 他轻轻摇首,「我自个儿的身子我心里有数,我已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没指望了。」他抬起那双如夜星般的眼注视着她,「我不是在说丧气话,而是让你心里有个底。」 莫雨澄那双英气的墨眉微皱,张嘴想说什么时,一名身着黄色夹袄的侍女端进来一碗汤药。 「国师,该喝药了。」 莫雨澄识得她,她名叫玉露,是夜离的贴身侍婢,目光一转,看见那盛着药汤的碗竟然也是金碗时,莫雨澄不禁心忖,这夜离究竟是想炫耀自己的财富?还是他爱极了这些亮澄澄的黄金,所以用具才全都以黄金打造? 瞟见侍女手上端着的那碗汤药,夜离细致的眉峰微拢,觑向莫雨澄,「娘子,你能否替我嚐嚐那药苦不苦?」 「国师,大夫今儿个改过药方了,他说这药没之前那么苦了。」玉露急忙出声解释。 对侍婢的话夜离似乎不太相信。「大夫每次说改药方,结果那药还是苦的,娘子,你替我嚐嚐看。」 「好。」莫雨澄伸手接过金碗嚐了一口,药汁入喉,虽有些苦涩,但微微透着抹甘甜,她开口表示,「这药不会很苦,你快喝吧。」 他却摇头,「那药你喝过了,我不喝。」 莫雨澄闻言一怔,「是相公要我替你嚐味道的……」 「哎呀!」玉露跺了跺脚,「我忘了国师从不吃沾过旁人唾沫的食物,方才应该另外将药汁舀出来让夫人嚐才是,这会又得再重熬一碗了。」玉露端着碗匆匆再出去。 微一沉吟,莫雨澄看向夜离,「你是不是不想喝药所以才要我嚐?」 他没否认,「都喝了几百碗药,若有效,我这病早就痊癒了,我这会闻到药味就难受。」他缩进被褥里,长睫轻掩,交代了声,「若玉露熬好药,叫她搁着就好,别吵醒我。」 「等喝完药再睡吧,药放凉了,药效就没那么好了。」她劝道。 「我困了。」他阖上眼,不再出声。 见他睡下,莫雨澄也忍不住露出困乏之色,为了今日的婚礼,这几日她都没睡好。瞅了眼夜离身下的床榻,他整个人躺卧在床榻中央,没有空出让她安睡的位置。 稍作梳洗后,她让陪嫁过来的侍婢瑶琴退下。 「瑶琴,你也累了一天,下去歇着吧。」 瑶琴没有多言,福身告退。 对瑶琴的无礼,她并未太在意,因为并非是真正服侍自己的侍婢,而是陛下派来监视、协助进行任务而随她一起嫁到夜府的暗卫,因此她与瑶琴并不熟稔。 不久,玉露熬好药端进来,莫雨澄交代她将药搁着,别吵醒夜离。 「国师一定是又不肯喝药才装睡。」玉露叹气。 「你先把药温在火炉上,等他晚一点醒了,我再让相公喝。」 「是。」玉露将药放在一旁的小暖炉上温着。 「不早了,你也下去歇息吧。」 玉露有些迟疑的望了望睡在床榻上的夜离才开口。「国师身子不适,恐不便与夫人同榻而眠,不如奴婢为夫人安排另一间寝房安歇?」 「不用了,我既嫁给了相公,理应照顾他,哪有另睡他房的道理?那边不是还有张软榻,我今晚在那睡吧,你帮我取来条被褥就可以了。」 玉露很快拿来两条锦被,一条铺在下方,一条是让她盖的,再把一个火炉移到软榻前,免得她夜里冻着。 待玉露离开后,莫雨澄走到床榻旁,见夜离似乎睡得很熟,她替他掖了掖被角,放下床帐。临睡前她做了件一直想做的事,吹灭烛火。黑暗中,床榻前那六颗夜明珠散发出淡淡柔和的萤光。 光芒润泽莹亮,但果然如夜离先前所说,没办法让房里亮如白昼,只能照亮床畔那一小片地方。 看了床上的人几眼,她走到软榻躺下,闭上眼不久,很快便入睡。 半夜时分,莫雨澄被一阵碰撞声惊醒。 睁开眼,发现夜离竟跌坐于地,她急忙上前扶起他。 「相公,你怎么会跌下来?」 「我想出去赏花。」他重重咳了几声,无力的微靠着她。 「大半夜的哪有花可以赏?」他是不是病糊涂了,怎么会半夜想要赏花?而且他如此虚弱无力,要是又摔伤了,就不好了。 「我梦见窗外那株白梅开了。」他瘖 的嗓音喃喃说着,眸光直勾勾的看向窗外。「扶我出去,我想看看它是不是开了?」 他脸庞那抹幽黯令她不忍拒绝,「外头太冷了,到窗边看吧。」 「也好。」他颔首。 她拿起一件白色的大氅披在他身上,搀扶着他走向窗边,心中又有了些纳闷,他看起来这么清瘦,但身子却意外的沉,自幼跟着兄长习武的她竟要使尽全力才能勉强撑住他。 担心摔着了他,她走得很慢,一小步一小步移向窗边。 他比她高出半个头,手搭在她肩上,微微侧首睇着她,低垂的眼眸里流转着不为人知的思绪。 来到窗旁,她推开窗子,飕飕的冷风顿时从屋外灌进来,冻得她打了个寒颤,她抬手想把窗子关小些,却被他阻止了。 「别关,你看,白梅真的开花了。」他指着窗外说。 她抬首望去,看见屋外的那株梅树上绽开了一树的白梅,在漆黑的雪夜里显得格外的清雅脱俗。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听见他低吟了首诗,她侧首望向夜离,只见他凝视着那树白梅,那神情专注得彷佛在注视着最珍爱之人,目光充满说不出的温柔。 她心口怦然跳动,久久无法从他脸上收回眼神。 第三章 「或许是白梅有灵,知悉我时日无多,所以提前绽放,好让我能最后一次欣赏到她的绝美芳姿。」他幽幽道。 「不要说这种晦气话,你会活很久很久,你可是天纵英才的国师夜离,只要你不允许,没有人可以轻易夺走你的性命。」她冲动的脱口而出。 他看向她,眸里闪烁着一抹隐晦难辨的情绪。「你太高估我了,我只是个凡人,无法与天争。」 「雨澄相信相公一定会好起来!」她加重了语气,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想说服自己。 他忽然抬手轻抚了下她的脸颊,她不解的望着他。 迎上她那双充满英气、澄澈直率的眼眸,他眼神微敛,收回手,没再多说什么,「扶我回床上吧。」 她按捺下胸口那抹陌生而奇异的悸动,旋过身子,搀扶着他走到床榻边坐下。 见他坐在床榻边,没躺上床,她关心的问:「相公怎么还不睡,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我两日没净身,身子有些发痒,想沐浴。」 「现在大半夜的,能不能等到明儿个再净身?」大伙都睡了,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将那些下人叫起来,她有些不忍。 「也是,太晚了,那就等到天亮再说吧。」他神色温和的颔首,却仍坐在床畔没躺下,须臾,他自言自语般的喃喃说着,「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净身了。」 听他又这么说,莫雨澄蹙起眉,犹豫片刻,才去叫醒玉露,让人准备热水。 不久,下人抬进热水,由玉露服侍着夜离净身,不须她帮忙。 屏风隔绝了在净身的他,但耳畔能清晰的听见水声哗啦啦的传来,她的脑子也跟着哗啦啦的水声浮想联翩,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那时他赤身露体从湖中窜起,一身的雪肤玉肌…… 呀!她在想什么?竟能对着一个男子胡思乱想,等等,这个人不是寻常的男子,他是她的夫君,所以那意味着……她可以有正当理由去瞧他沐浴的样子。 她吞了口唾沫,抵挡不住心里的欲念,举步朝那面隔绝视线的屏风走去。 来到屏风处,她收住脚步,发觉这样过去似乎很唐突,应该想个什么理由才是。 正当她垂眸苦思时,忽听有人问:「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想理由。」她喃喃答话,下一瞬觉得不对,那声音是夜离的,猛然抬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净完身,由玉露扶着他从屏风后走出来。 「你怎么这么快就洗好了?」语气里流露出来不及掩饰的失望。 「天寒水凉得快。你刚才说在想什么理由?」 她尴尬的摸摸鼻子,端正英气的脸庞泛起一抹可疑的酡红。「呃,没什么啦。」 看她一眼,夜离也没再多问,走到床榻边坐下。 她跟着走过去,沐浴过后,他一头绸缎般的长发随意披散着,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单衣,肩上披着白色大氅,映衬得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庞更加俊魅惑人,她脑子里不由得浮起几句由神州传来的诗句— 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这样的诗句原本是形容女子的,不应用在堂堂国师身上,但现在看着他这般神采,她忍不住觉得此刻的夜离,只怕比起神州那位杨贵妃的风采,丝毫不逊色。 不过这并不是说夜离容貌似女子,他虽然拥有一张倾国倾城、眉目如画的玉容,但眉宇之间透着一抹男儿英气,没有人会把他当成女子。 看着看着,她的心儿失去节奏怦怦乱跳着。 她按着有些失序的心口,想移开目光,但又舍不得不看眼前这种难得一见的绝色风姿,眼神来来回回的飘移着,最后她的双目仍是抗拒不了诱惑,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夜离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夜离抬眸瞥向她,朝她粲然一笑。 那突如其来的粲笑,让她顿觉彷佛有漫天星光涌至眼前,也宛若百花齐放绚烂夺目,美得令人目眩神迷,令她怔忡失神得也跟着傻傻回以一笑。 下一瞬,夜离那双细致的眉峰蹙拢,按着胸口一阵喘咳,咳嗽声一声比一声剧烈,彷佛要将整个心肺都咳出来似的。 忽然,他伸手掩着唇,咳了几声后再移开手掌,只见掌心里有一摊怵目惊心的鲜血,那些血多得都沿着掌心滴淌他披在身上的那件白色大氅上。 「啊,国师您咳血了!」玉露惊呼。 看见那满掌的鲜血,莫雨澄神色愀然一变,急忙吩咐,「还不快派人去请大夫过来。」 「是。」玉露颔首跑出房间,赶紧前去请大夫。 夜离瞪着掌心上的血,眉心微皱,抬眸朝莫雨澄吩咐,「拿盆水过来帮我把这些血洗干净。」 她压抑着心慌,走过去端来面盆,将手绢浸湿为他拭净掌心的血。 他的手指皓白而修长,令他左手虎口上那颗黄豆般大小的朱砂痣显得格外的鲜艳醒目。 为他把手洗净,她再拿起干布替他将水擦干,抬起眼瞥见他倚靠着床柱,双眸微阖,眉宇紧蹙,似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她温声安抚他,「相公再忍忍,大夫很快就来了。」 他睁开眼觑向她,徐徐启口,瘖弱无力的嗓音徐徐响起,「你不用担心,我今儿个大概把血给吐完了,以后不会再吐血了。」 她一时没领会他的意思,须臾之后才会意过来,她心口一紧,愕然得结巴起来。「相、相公不会有事的。」 他轻摇着首,「在陛下执意赐婚时,我已交代顾总管,我辞世后,若是你不想留在夜家,顾总管会派人送你回莫家,若是你不愿回莫家,想留下来亦可,府里的所有财宝全都由你取用,所有的下人也全都听凭你差遣。」 听见他竟然已将她日后的生活都打算好了,她胸口一热,又感动又不忍。 「别说这些了,相公!」 「我再不说,以后也许就没机会说了……你记住,宝壶………」他话才说到一半,猛然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 咳着咳着他一口气喘不过来,整个人昏厥过去。 莫雨澄惊骇的大喊,「相公、相公……」 不久,总管顾隐和玉露带着个满头银丝、胡须斑白的老大夫赶到。 老大夫步履蹒跚的走到床榻边为夜离号脉,手指下那微弱的脉息,让老大夫脸色异常凝重起来。 片刻后,老大夫先是长长叹息一声,神情严肃道:「约莫就是这两日了。」言下之意是他再活也没两天了。 服侍夜离多年的玉露,激动的扯住大夫的衣袖泣求。「大夫,求求你想办法救救我家主子!」 「老夫已尽力了。」老大夫抚着下颚的花白胡须,摇头叹气。 他是从宫里退隐的太医,这阵子为了治夜离的病而被延请到夜府,只是现在他也无能为力。 玉露闻言,悲伤得掩面低头啜泣。 总管顾隐望向床榻上的夜离,那张英挺刚毅的脸庞一如往常般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有他自个儿知道垂下的眼眸里涌动着什么样的思绪。 而与夜离才当了一天夫妻的莫雨澄,在听见大夫的话后,整个人怔愣住了,失神的望着昏迷不醒的夜离。 这个人就要死了吗 她是知晓他病重,可怎么会这么快呢? 她很难相信再过几天他就将成为一具没有气息的死尸,那张风华绝代的容颜将就此长埋地下,直至化为一堆枯骨。 别,不要这么早死!她心中低喊,心头忽然隐隐的发疼。 【第二章】 日耀皇朝,盛德五年十一月十日。 那日昏厥之后,夜离不曾再睁开眼,两日后的清晨时分,日耀皇朝一代国师夜离,终因药石罔效而辞世。 国师府门前悬起白幡,向世人宣告着夜离的死讯。 由于夜离身分显贵,前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甚至连日耀皇朝的天子牧隆瑞都亲自前来吊唁,在灵前哀悼许久。 夜里守灵时,莫雨澄跪坐在灵前,睇向摆放着夜离遗体的棺柩,有些恍惚失神,想着与他短暂的夫妻之缘。 倘若早知他会如此早便过世,那夜她会陪着他赏一夜的白梅。 想着他那绝代的风华,还有昏迷前对她粲然一笑的神采,她心头发酸,神色凄然。 夜离、夜离,你我的夫妻之缘竟如此短暂! 可若非陛下下旨赐婚,他们也做不了短暂的夫妻,然而陛下赐婚,却是另有目的。 今日陛下前来吊唁时,还曾询问过她—— 「朕命你查的事可有眉目?」 「回禀陛下,尚末有任何发现。」 「你继续暗中追查,若有任何发现,立刻禀报。」他命令。 「是。」 第四章 她心里很明白,牧隆瑞压根不关心夜离的生死,他只想得到传说中的那样宝物。 相传夜离身怀一只神奇的宝壶,将水注入那宝壶后,再倒出来饮用,能使人拥有无上的聪明才智,以及青春不老的容颜,而将瓶中的水滴在石上,则能点石成金,让人拥有傲人财富。 传说,夜离便是凭着这只宝壶,而拥有无人能及的才华、挥霍不尽的财富和青春不老的容颜,连皇帝也对这样的传说动心。 她奉旨嫁给夜离,表面上是为了要替夜离冲喜,实际上却是来暗中探查那只宝壶的真伪。 陛下登基已五年,这两、三年来他开始罗织各种罪名诛杀手握重权的臣子,朝中那些位高权重的老臣和大臣,不是被以各种谋逆的理由诛杀,便是被革职下狱。 早有人在暗中揣测,陛下接下来要对付的人只怕便是当初辅佐他登基功劳最大的国师夜离、镇国元帅上官凤驰,以及旭王牧荻尔。 莫雨澄怔怔的想着,夜离病逝对他而言也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否则说不定他的下场会如那些被陛下诛杀的臣子一样。 走到棺木前,她注视着那张失去生气的容颜。 低垂的眸里流露出一抹哀戚,虽然两人只做了几日的夫妻,但他再怎么说都是她的夫婿,她钦慕的男人,思及等过两日下葬后,她便再也看不见这绝世的容颜,她忍不住伸指,轻轻描绘着他的遗容,想深深记住他风华绝代的俊容。 她的指腹滑过他细致的眉宇,紧闭的眼脸,俊挺的鼻梁和苍白的唇瓣。 想到往后无法再看见他睁开那美丽如夜空星辰的双瞳,她轻轻逸出一声喟叹。 「相公,你可知道我最喜爱的是你这双充满灵气的眼,可惜以后再也无法得见。」她的手指停在他的眼皮上,流连不去。 「也许是你太聪明又有绝世的容颜,因此惹得天妒,才会英年早逝。」她喃喃低语。 「国师已逝,请夫人勿再伤心打扰国师安息。」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她回头,瞥见夜府的总管顾隐。 顾隐约莫三十岁,容貌英挺刚毅,性情漠然而寡言,左侧的颊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 她缩回手,解释,「我只是有些舍不得相公。」 「请问夫人可想好日后的事?」顾隐面无表情的问。他的脸就像戴了层面具,鲜少有情绪波动。 她扬眉看向他,一时不太了解他的话意。 顾隐继续说明,「国师生前曾交代过属下,若夫人想回莫家,须送夫人回去,并奉上夜府一半的家产,若夫人想留在夜府,夜府所有下人便全都听任夫人差遣。」 「我已嫁进夜府,就是夜家的人,没有离开的理由。」而且……她身负皇命,要调查宝壶之事,还不能离开夜府。 「那么属下今后听由夫人差遣。」顾隐躬身一揖。 从这一天起,莫雨澄取代已辞世的夜离,成为夜府的主人。 夜离辞世后,关于宝壶的传闻越演越烈,有人言之凿凿的说那样宝物就藏在夜府的某个地方,亦有人说那样宝物落在夜离新婚夫人莫雨澄的手上,也有人猜测那宝壶在夜离死前就已被他毁去。 各种谣言纷传,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目前不少人马都在暗中觊觎传说中的宝壶,明偷暗盗,令夜府从此再无宁日。 今日莫雨澄看见府里武功高强的护卫又在抓贼,她都数不清这是半个月来第几次有人潜进夜府妄想偷取传说中的宝壶,所幸即使夜离过世,夜府仍守卫森严,每一批潜入之人全都被护卫揪出,乱棍痛打一顿再送官去。 顾隐命人将这次潜进来的三人五花大绑拖出去后,朝坐在石亭里的莫雨澄走去。「近来宵小甚多,还请夫人多加小心。」 莫雨澄沉吟了下,「顾总管,这些人潜进夜府,无非是为了传说中的宝壶,我们何不向外说明府里并没有这样宝物?」 就连她大哥都曾询问过她那宝壶的事是否为真,她知道大哥并无觊觎之意,只是好奇,但连正直的大哥都如此了,更何况是旁人。 「那些人不会相信我们的话。」顾隐一句话便否决了她的提议。 思忖了下,她明白顾隐说得没错,谣言止于智者,连陛下都心动的东西,也难怪那些人会生起妄念。 「真不明白这种谣言是从哪传出来的,我相信相公是有真才实学的,怎么会有人认为他是凭借着那只宝壶而才智过人?」 「夫人不相信国师拥有那只宝壶?」 她轻摇螓首,「我不相信世上有如此神奇的事物,散播这种流言的人也不知存了什么居心。」 顾隐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忽道:「夫人,国师生前曾留下一只锦囊。」 莫雨澄面露讶色,「相公曾留下锦囊?在哪儿?」 他将一只墨绿色锦囊从怀里取出递给她,「国师生前将此锦囊交给属下时,嘱咐过属下,倘若在他身后,有人侵入夜府想窃取传说中的宝壶,造成夫人的困扰,便将这只锦囊交给夫人。」 她接过锦囊后好奇的打开,里面有张字条,上头写了几句话,她看完后目露困惑。 「夫人,锦囊里写了什么?」顾隐见了不禁问道。 莫雨澄索性将字条递给他看。 顾隐接过,只见上头写了几个字—— 以宝壶为嫁妆,速速另择良夫,以避杀身之祸。 底下再写了三个字——乐平侯。 「顾总管,你说相公这是什么意思?」莫雨澄墨眉蹙凝,狐疑的问。 「国师要夫人以宝壶为嫁妆,择夫另嫁,而这个人就是乐平侯。」 「先不提他要我嫁给乐平侯的事,但宝壶之事不是假的吗,哪来的宝壶?」莫雨澄那张英气脸庞上满是疑惑。 看她一眼,顾隐道:「夫人请随我来。」 莫雨澄与一直侍立在她身后的瑶琴一起跟着他来到书房。 进入书房,顾隐直接走到一面书架前,伸手抽出其中一本书册,后方的木板应声往旁移动,出现一格暗柜,顾隐从暗柜里拿出一只白色瓷壶。 莫雨澄惊愕的看着他手上的那只瓷壶,不敢置信的轻呼,「传说竟是真的?!」 瑶琴也紧盯着那只壶。 「是否为真属下不知,属下只知国师生前一直收藏着这只瓷壶,交代过属下,若他不幸辞世,待夫人看过锦囊便将此壶交给夫人。」说完,顾隐便将手上白色的瓷壶递给莫雨澄。 接过那只壶,莫雨澄满脸惊疑。 这就是传言中的神奇宝壶? 拿着那只白色瓷壶回到寝房,莫雨澄翻来覆去的看着它,只觉得它就像一般的瓷壶,瞧不出有何一神奇不凡之处。 传言,将水注入这宝壶中,再饮用壶中之水便能拥有无上的才智、青春永驻的容颜,而将壶中的水滴在石上则能点石为金。 她抬目梭巡着寝房里镶金嵌玉的华丽摆饰,心忖难道这些黄金全是夜离用这只宝壶化出来的?! 一直没有出声的瑶琴,在确定寝房里只有她们两人,便开口道:「请夫人将宝壶交给奴婢,让奴婢带到宫里交给陛下。」 「瑶琴,你觉得这只壶真有那么神奇吗?」虽然两人不太亲近,可这情况太出乎意料,令她不禁问。 「奴婢不知,也不敢妄加揣测,奴婢只知这是陛下交代的事,必须尽快将宝壶送到陛下手上,完成任务。」 听见瑶琴的话,莫雨澄握住宝壶的手暗自一紧。她舍不得将宝壶交出去,并非贪求它的神奇,而是这是夜离留给她的。 「请夫人快将宝壶交给奴婢。」瑶琴冷着嗓催促。 莫雨澄那双英气的墨眉有些不豫的微微皱起,「现在把宝壶送走,若是顾总管问我宝壶的事,我要怎么回答?」 「这是夫人的事,奴婢的任务是取到宝壶后立刻送进宫里。」瑶琴冷漠的答道,见她迟迟不交付宝壶,索性动手从她手上强行夺过宝壶。 「瑶琴,你这是做什么?!」见她竟动手抢夺,莫雨澄面露愠色。 「奴婢要将宝壶立刻送进宫交给陛下,难道夫人想阻拦吗?」拿着宝壶,瑶琴神色冷厉的瞪着她。 见她抬出皇帝来,莫雨澄只得按捺下心头恼怒,启口道:「你将此壶带进宫中后,请陛下尽速命人再仿制一只一样的瓶子送回来,免得让夜府的人发现宝壶不见的事。」 对于夜离在锦囊里提到要她以宝壶为嫁妆,择夫另嫁的事,她无意照做。 他才刚过世,新坟犹未干,她便急着再嫁,别提外人会怎么看待她,她自个儿都觉得不堪。 第五章 再思及此刻的他孤零零长埋于地下,她心口更泛起一抹酸涩,她竟连他留给她的东西都无法保住…… 瑶琴只是冷漠的点点头,然后带着宝壶,悄然离开。 晴光殿。 牧隆瑞从瑶琴手上接过白色瓷壶,立刻迫不及待的将水注入宝壶中,接着拿块石头将水倒上去。 他那张蓄着落腮胡的粗犷脸孔屏息的静候片刻,但石头依然是石头,并没有变成黄金。 「这是怎么回事?」他神色一厉,斥问。 瑶琴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惶恐,「这奴婢也不知,从夜府总管手上得到宝壶后,奴婢便立刻送进宫来。」她接着臆测,「会不会是壶里另外暗藏了什么玄机,例如需要有什么相应的咒语才能产生神效?」 想起另一件事,她急忙再禀报,「对了,陛下,夜离生前曾留下一只锦囊给莫雨澄,总管先将锦囊交给莫雨澄后,才把这只宝壶取出拿给她。」 「夜离留下了一只锦囊给莫雨澄?那锦囊内写了什么?」牧隆瑞追问。 「夜离要她以宝壶为嫁妆,择夫另嫁……对了,似乎是要她嫁给乐平侯。」当时她便站在莫雨澄身后,看见了纸笔上所写的内容。 「夜离这么做有何用意?」牧隆瑞皱眉思忖。 瑶琴接着转告莫雨澄说的话,「另外莫雨澄请皇上再仿制一只宝壶让奴婢悄悄带回府里,免得让人发现宝壶己送进宫里。」 寻思片刻,牧隆瑞指示,「你吩咐莫雨澄,让她就依照夜离锦囊所写嫁给乐平侯。这只宝壶朕会立刻让工匠仿造一只,两日后你再来取。」 他记得夜离与乐平侯是师兄弟,说不定宝壶的秘密乐平侯知晓,所以夜离才会以让莫雨澄下嫁为由,将宝壶带给他。 「奴婢遵旨。」瑶琴领命退下。 她只是一枚棋子,从陛下下旨赐婚那天开始,她就成为了陛下的棋子,莫雨澄很明白这点。 因为不想连累在朝为官的父兄,她不能反抗,只能从命,即使不愿意,她仍必须再次出嫁。 遵照夜离生前留下的那只锦囊,提出以宝壶当嫁妆,乐平侯那边很快便回了消息,答应娶她。 莫雨澄再嫁的消息传出后,都城喧腾得沸沸扬扬,几乎全城的人都在议论她即将再嫁之事—— 「这莫家千金也太水性榻花了,国师尸骨未寒,坟头还未干呢,她居然就急着再嫁。」一人不屑指责。 「恐怕是孤枕难眠,难耐寂寞吧。」有人嘲讽。 「若是国师还活着,说不定她都敢背着国师爬墙呢。」 「是说乐平侯怎么肯娶她这个新寡的女人?」 「听说是因她愿意将夜府家产全数奉上,那乐平侯才答应。」 「可我听说那乐平侯为人正派耿直,怎么会觊觎那些家产?」 「国师可是富可敌国,何况……」那人压低嗓音说,「还有一只传说中的宝壶,这么大的诱惑,就是神仙都忍不住呢。」 要前往国师府,经过街道的莫骏,听见街头巷弄里不时传来议论妹妹的话,满脸气愤,就要冲上去。 莫崇泰抓住儿子的手,示意他冷静。 「爹,听见他们这样批评雨澄,您不生气吗?」 莫崇泰长叹一声,「生气又能如何?难道我们能高声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陛下的旨意吗?」 莫骏紧绷着脸不再开口。圣意难违,妹妹的一生,就这样毁在这四个字上头,他满心忿恨却无法反抗。 莫崇泰缓声道:「走吧,别让雨澄等太久。」他们今日是趁着雨澄再嫁前来见她一面,等过几日她披上嫁裳嫁到位于南方的乐平侯府时,要再见上一面便很难了。 不久,来到夜府,莫氏父子很快被请进厅里,莫雨澄也马上出来见父兄。 莫崇泰见到女儿,不禁叹了口气,「雨澄,委屈你了。」 「何止是委屈,简直是在糟蹋雨澄。」莫骏怒道。 明白大哥是在为她心疼,莫雨澄却一神情平静的安抚道:「以乐平侯的身分娶一个寡妇,吃亏的反而是乐平侯,并不算糟蹋我,反而是我高攀了。」 「咱们都明白你为何要再改嫁,可外面那些人不知情,他们把你说得……」 「骏儿,别说了!」莫崇泰阻止儿子再说下去,此时说这些只会徒增女儿心烦。 「爹,外面的人怎么说我,我不在意,只是这一次出嫁,路途遥远,日后只怕无法常常回来探望爹与大哥,还望爹和大哥多多保重。」 莫崇泰沉重的叹息一声。「你也要照顾好自个儿。」 看向兄长,莫雨澄迟疑的提出一个请求,「大哥,以后每年相公的忌日,能不能请你替我到相公坟前代为祭拜?」 乐平侯府离都城有十几日的路程,路途遥远,且不知那乐平侯会不会允她回来祭拜夜离,因此她才郑重请托兄长。 莫骏一口应承。「雨澄,你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往后每年我都会去替你祭拜他。」无法为妹妹做其他事,至少这件事他一定会为她办到。 三人再聊了些近况后,莫家父子告辞。 是夜,莫雨澄转辗反侧,久久无法成眠,她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望向窗外那株白梅,回想起那夜与夜离一起赏梅之事。 树上的朵朵白梅,仿佛都幻化成了夜离那风华绝代的容姿,她忍不住幽幽低吟出一首古老的诗——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吟着吟着,她哽咽了。说起来她与他真正相处的时日并不多,不该有太深的情,然而当他故去后,对他的思念却一日比一日深。 眸光不经意一抬,莫雨澄发现树下不知何时伫立着一抹长身玉立、时常在心底浮现的人影,她眸瞳紧缩不敢置信,下一瞬她回过神来,满面惊喜的脱口呼唤—— 「相公!」 那人仿佛被她的叫唤声惊吓到了,飞奔离去。 她心急的施展轻身功夫跃窗而出,急追出去。 但明明看见人影就在眼前,却怎么都追不到他,她一边拚命想追上那人,嘴里一边急唤着,「相公、相公,你等等我,相公!」 她的叫唤声没有让对方停下,反而惊动了顾隐。 「夫人,发生什么事了?」他带着两名护卫上前拦住了她。 「你别拦着我,我看见相公了!」她语气急切的要顾隐让开。 顾隐面无表情的一口否定她的话,「不可能,国师已逝,夫人怎么可能看见他?」 他的话仿佛当头棒喝,让她顿时清醒过来。是了,他已病逝,她怎么可能见到他? 「可我方才真的看见他了!」虽然只是一眼,但那张绝世的容颜她绝不会错认。 「夫人也许是太过思念国师,所以眼花看错了。」 「我没有看错,真的是他!」 「那么国师做什么样的打扮?」顾隐问。 「他穿着一袭白袍,一头长发披散在肩上……」说着说着,她忽然怔了怔,「莫非,我看见的是他的亡魂?」所以她才会怎么样都追不上他…… 对此,顾隐没有多作回应,只道:「夜深了,我送夫人回房歇息。」 莫雨澄失神的抬眸望着方才那人影消失的方向好半晌,这才旋身走往寝房。 回到寝屋前,她走向那株白梅,站在方才那抹人影曾驻足的地方,仰首望着梅树喃喃的问着,「相公,方才是你魂归来兮,回来看我吗?」 【第三章】 莫雨澄再嫁之日,都城的百姓扶老携幼,全都跑出来观看盛大的迎亲队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可比当时她嫁给国师时排场还要盛大。」 「那是自然的,国师当时娶她时正值病重之际,夜府哪有心思筹办喜事,这会可不同了,乐平侯还活得好好的呢。」 「瞧后面那几辆马车,据说全都是她的嫁妆。」 「就不知那里面有没有传说中的那只宝壶?」 「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可能随便放在那些马车上,肯定是藏起来了。」 「不过怎么不见新郎官呢?」 「听说南方连下了几天的大雨,满城淹水,他忙着救助那些灾民,没办法赶来迎娶。」 「这乐平侯倒是个好官。」 「可好官也爱财。」有人揶揄了句。 第六章 在众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中,浩浩荡荡的迎亲队出了都城,向南方而去。 第三天日落时分,一行人在一处客栈落脚。 厢房里,莫雨澄手里拿着仿制的宝壶低眸端详,这种白色瓷壶很常见,因此那日瑶琴送进宫里,很快便仿制好了一只再悄悄送回来。 「瑶琴,你想陛下参透出它的玄机了吗?」她抬眸询问坐在一旁的瑶琴。 「陛下的事奴婢不敢妄加揣测。」瑶琴语气很冷淡。她是直属于牧隆瑞的暗卫,只听命于他,其他人的话她根本不想多回应。 明白瑶琴是因皇命在身才随侍于她,因此对于她的不敬态度,莫雨澄多少有些不满,但很快也就不在意。 轻抚着瓷壶,想着她连夜离留下的宝壶都无法为他保住,不得不以这只膺品来顶替,不由得满心内疚。 夜离若在天有灵,会原谅她吗? 她惆怅的望着白色瓷壶出神。 直到门板传来敲击的声响才惊回她的思绪。 瑶琴上前开门。 由于男子不宜进入新娘的寝房,且为了避嫌,顾隐只站在门口,「我有事要向夫人禀告。」 「顾总管有何事?」收起宝壶,莫雨澄走出来。 「属下收到消息,近日可能会有人来抢夺盗取宝壶,为了夫人的安全,请夫人明日与瑶琴互换身分,假扮成牌女,让瑶琴暂时顶替夫人坐进花轿里,等平安抵达乐平侯府再换回来。」 为了她的安全,她此次出嫁,顾隐还特地带了一批夜府的护卫随行保护。 「好。」莫雨澄颔首。 翌日一早,莫雨澄换上了一身墨绿色的侍婢衣裳。 一月天仍天寒地冻,人人皆身披斗蓬戴着兜帽,她也一样拉上兜帽遮在头上,不走近看,没人会发觉侍婢换了个人。 瑶琴则换上一身喜服,头上罩着喜帕,顶替她坐进花轿后,众人启程。 要前往乐平侯的封地临兆城,须先渡过一条巴罗河,然后翻过一座利泽山,接下来进入长野平原,此后路途便一片平坦,约莫再过十天便能抵达临兆城。 此时来到巴罗河渡口,迎亲队伍多达上百人,分别雇了三条大船分批渡河。 上船后,假扮成新娘子的瑶琴在船舱里休息。 莫雨澄戴着兜帽站在甲板上,回首遥望都城的方向,从怀里取出了用手绢包着的一截梅枝,这是出嫁时,她特地从寝屋前那株白梅上剪下的。 她幽幽出神的想着,那日窗前所见的那道身影,会否真是夜离的魂魄。 「你是不是挂念我,所以魂魄才特地归来看我?」她无声的低语,将那截梅枝按在隐隐发疼的心口上。 每多过一日,对他的思念便多增一分。他已逝去一个多月,他的音容笑语非但没有随之淡去,反而宛如烙印般镌刻在她心底,分外清晰。 心里的那抹痛一点点加深,她从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但自他死后,她胸口却总是有股窒闷模在那里,无法排遣。 顾隐来到她身边,瞥见她握在手里的梅枝,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才出声道:「夫人,船即将抵达渡口,下船后请夫人紧跟着属下。」 「嗯。」她点点头收起梅枝。 在船抵达渡头时,她跟随着顾隐下船。 在等待马快将几辆马车从货船上赶下来时,蓦然间,一批蒙面黑衫人猝不及防的窜出,袭击迎亲队伍。 黑衫人十分慓悍凶狠,见人就砍,渡口登时乱成一片,有人惨叫、有人奔逃。 一片混乱之际,顾隐却没有上前迎敌,反而扣住莫雨澄的手腕,拉着她悄悄退往利泽山的方向。 见他竟然带着她逃,莫雨澄诧异不解的问:「顾总管,你为什么不去帮忙退敌?」 「夜府护卫会收拾这些匪徒,快跟我走。」他催促。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语气透着丝疑惑。 「乐平侯府。」他吐出这几个字,便扣紧她的手腕,领着她走向山里。 「为什么不等他们一起走?」她质疑。 他的行径太可疑!当众人乱成一团之际,他身为夜府的总管竟不出面指挥护卫退敌,反而是拉着她往山里跑,这太不寻常了。 「为了你的安全。」他简洁的回答,带着她往一条羊肠小径走去,两旁比人还高的草丛顿时淹没了他们的身影。 莫雨澄那双英气的眉眼轻蹙的望着挽着她走在前方的顾隐,不动声色暗自戒备。 他方才说的话让她起了疑心,她自幼跟随酷爱武术的兄长习武,拥有防身的武艺,一时间不担心他对自己不利,她倒要看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但当低垂的眸光忽然间瞥见他握着她手腕的手,她心口倏地一震,那是…… 她屏息的紧盯着他虎口上的一颗朱砂痣,再三确认,不论是位置或是大小色泽都那么相似,这是巧合,抑是…… 她抬眸,震惊地凝视着顾隐的背影,心念电闪,难道……会是那样吗? 按撩着心头的惊疑,走了一段路后,她悄悄蓄力手掌,陡然出声叫道:「顾总管。」 「什么事?」他回头。 「我有些累了,能不能休息片刻?」 微一沉吟,他停下脚步,「好吧。」可话刚说完,他面前倏然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他下意识的往后一仰,想避开那道掌风,下一瞬却觉得脸上一痛,他飞快的伸出手,但已来不及阻止。 手里拿着从他的脸上撕下的人皮面具,莫雨澄满目惊愕的看着面前出现的那张面容。 「……真的是你!」 「哎呀,居然被你发现了。」夜离抬手抚摸了下失去人皮面具遮掩的脸庞,那双夜星般的双瞳,玩味的注视着她,「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人皮面具可是精通易容术的旭王牧荻尔亲手所制,巧夺天工,即使他与真正的顾隐并肩站在一块,也让人难以分辨出真假,他很好奇自己是在何处露了馆让她发觉。 「你左手虎口上有颗朱砂痣。」她还未从震愕中回神,只是楞楞的回答,双眸瞬也不瞬的盯着他那张风华绝代的玉容,惊喜在胸口泛开。 他还活着,他竟然还活着,此刻就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她英气的眉目间涌起一股激动之色。 垂眸看着左手虎口上的那颗朱砂痣,夜离轻笑,「百密一疏,原来是这颗朱砂愈作怪。」他回想了下,猜测道:「想必是那日你替我洗去手上的血时看见这颗痣的吧。」 她点头,渐渐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你怎么会死而复生?大夫明明诊过,说你已没了气息。」她是亲眼看着他逝去的,也亲眼看着装殓着他遗体的棺柩被埋进土里,他为何能再次复生? 「这很简单,我练了一种功夫,能控制脉息,让我看起来就宛如已死去般,至于那日入殓的遗体并非是我,而是戴了我的人皮面具的另一具尸首。」否则要他躺在棺木里装死人这么多日,他可办不到。 莫雨澄愕然道:「你就是用这种方法来瞒过宫里派来为你诊治的那些太医,让他们以为你脉象虚弱、命在旦夕?让陛下以为你病重?」 「没错。」他修长皓白的手摩挲着下顿,脸上扬起粲然一笑,「你知晓了我的秘密,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再次见到他脸上那颠倒众生的众笑,她心神一悸,没有细想脱口便道:「我不会把你未死的事说出去。」 对于她的话,他轻轻摇了摇手指,筝弦乐声般的悦耳嗓音徐徐吐出一句话,「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发觉他那双夜星般的眼眸突然变得冷酷,她骇然全身一震,「你要杀我?!」她不敢相信当她为他的死而复生欣喜时,他想的却是……杀她?! 「你不该发现这个秘密,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通常都不长命。」他满脸和悦之色,带着盈盈的笑意,伸手徐徐抽出腰间的佩剑,剑尖指向她。 看着他持剑步步近一过,明白他是真想杀她灭口,回过神来的莫雨澄下意识转身便逃。 夜离毫不迟疑的紧追而去,不让她有逃走的机会。 不久他就追上她,朝她挥去一剑,她一个侧跃回身避开,随手折了一旁的树枝,还以一剑。 见他出手狠辣,她除非打败他,否则他不可能善罢甘休,为了自个儿的小命,莫雨澄只得放手全力一搏。 宁静的山林里,刀光剑影,展开一场生死搏斗。 莫雨澄从来没有料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必须跟夜离拿命相拚,而那个风华绝代的夜离,竟然拥有如此精妙的身手,有几次她差点便要命丧在他剑下。 第七章 见他出招越来越凌厉,招招皆不留情,非置她于死地不可,她把心一横,决定把命豁出去使了个险招,在他斜刺一剑过来时,她瞬间拔身而起踹向他的手腕,踢飞他手里的长剑。 一招得逞,见机不可失,她迅速从袖子里取出一把防身用的短匕,一个箭步欺近,抵住他的胸口。 夜离落败,却仍面不改色,那张绝世的容颜荡开微笑看着她。「晴月,你倒是深藏不露,武功比我所想还高。」 「为什么你要诈死?」她对他并无杀意,也不想再与他刀剑相向,且无数的疑窦充斥在她胸口,她想问个明白。 「陛下处心积虑的想除去我,在我的坐骑上动了手脚,让我的马失控发狂将我甩下马背,若是我不佯装成受了重伤,这会也许真的躺在棺材里了。」他慢悠悠答腔。 「你是说你坠马之事是陛下命人做的?」她满脸惊诧。 「何止那次,这一年多来,他己暗中派人来行刺我很多次,我若再不给陛下面子,只怕他要恼羞成怒直接砍了我脑袋。为了卖陛下面子,我只好假装受了内伤,但八成是我一直拖着不死,他等不及了,才会下旨赐婚让你嫁进夜府。」无视于她于里那柄抵着他胸口要害的匕首,他神色仍是一派悠闲。 「陛下没有让我杀你。」她皱眉澄清。 他了然的笑睨她,「他是派你来找宝壶的吧?」 「你知道?」 夜离低笑,「所以我不是生了个宝壶给他吗?想来他正在参详那只宝壶的玄机吧。」 「你是说那只宝壶是假的?」她愕然道。 「难道你真相信世上有如此神妙之物?」他冷笑反问。 「你竟胆拿假的宝壶愚弄陛下?!」她为他的胆大妄为感到不可思议。 「他先不仁,怎能怪我不义。」低首瞄了眼她手里的匕首,夜离提醒她,「你再不动手,失了这次机会,可要换我杀你了。」 望向手里的匕首,她迟迟无法下手,「我们非要这样拚个你死我活不可吗?」 「我们之中只能活一个,不是你死我活,就是你活我死,你自个儿选吧。若是你嫌命太长,想成全我,我会很感激你,待你死后,我会将你安葬在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让你长眠。」他含着谁笑的眸光注视着她。 莫雨澄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猛然使劲,往前一送。 就在刀尖要刺入他胸口时,她收住了力道,苦笑摇头,「我这生不曾杀过人。」她还是下不了手。 他含着笑意开口。「那就让我杀你吧。」 瞬间,他手指翻飞连点她胸前大穴制住了她,然后趁她惊愕张口之际,塞了颗药丸进她嘴里迫她咽下。 「你让我服下了什么?」 他那双夜星般的瞳眸流转着一抹坏笑,长指轻扣着她下顿,徐徐出声,「唔,我想想,少尹似乎是同我说,这药叫断肠裂心催肝捣胃破脾有去无回丹。」 「这是毒药?!」她一惊。 「这名字听起来像补药吗?」他含笑反问。 她神色一冷。「你干脆直接一刀杀了我,何必让我服下毒药多此一举?」 看着不能动弹的她,他伸指戳了戳她的面颊,笑得非常极意。 「这是因为看在你方才不忍心下手的分上,所以让你再多活几天。不过你也别害怕,只要你不试图逃走,等到了乐平侯府,我可以考虑给你解药。」 从方才起,莫雨澄便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此刻,她终于察觉是哪里不对了。 此人一点都不像以前的夜离那般温文优雅,言行邪肆轻佻,她凝眸瞪着他,厉声质问:「你是何人?为何要假扮成夜离的模样?」 夜离扬眉古怪的一笑,「你为何会认为我不是夜离?」 「世人皆知国师夜离温文尔雅,哪像你这般轻佻?」她质疑的瞅着他,想看穿在那张风华绝代的脸皮下,是不是还藏有另一张面孔。 他哼笑了声,「你该感到荣幸,能得见我真性情的人并不多。」那个温文儒雅的夜离全是他装出来欺骗世人的样子,这才是他的本性。 她满脸错愕的瞪着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性情浮桃之人,真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夜离。 「你真的是夜离?!」 「如假包换。」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他抓着她的手,让她亲自抚摸他的脸颊,「瞧,我脸上这可是温暖的血肉,不是人皮面具。」 手指下的触感确实是温热的肌肤,十分细致滑腻。 见她瞠目结舌望着他,说不出话来,夜离勾唇嗤笑。「如何?相信了吧。」 她仍是难以置信眼前这人与以前那个夜离是同一人。 「你那夜……分明吐了一大摊的血……」莫非那也是假的? 他心情极好的为她说明,「那些是我事先用猪肠衣裹着藏在袖中的鸡血,趁着假咳时悄悄弄破外头的肠衣,那些鸡血自然就流了出来。」 「那么你半夜赏梅……」那段令她再三惦念的情景也是装出来的? 「我早就算到那夜白梅会开花,才刻意半夜起来赏梅,那夜我在赏梅时你不是瞧我瞧得都痴了吗?」他夜星般的双眸满含揶揄的笑意。 她一窒,「我才没有。」她羞于承认那晚自己确实是瞧他瞧得痴了。 「还不承认,我后来沐浴时,你不是想来偷瞧我吗?嘴角都快流出口水了。」 「我没有流口水!」她羞怒驳斥。 「若是我再洗久一些让你偷瞧到,只怕就会流出来了。」 「你不要胡说八道,谁想瞧你了!」莫雨澄为自个儿当时曾鬼迷心窍而懊悔不已。 他不容她否认,再续道:「那你当时偷偷站在屏风旁想做什么?」 「我、我只是想看你洗好了没……」她英气的脸庞再也忍不住的泛起一抹可疑的暗红。 他伸指戳了戳她心口的位置笑斥,「言不由衷。」 她忍无可忍,「你够了,别再羞辱我,既然我落在你手上,要杀要剐随便你!」 「哎呀,你没听懂我方才说的话吗?你已服下了毒药,只要你不试图逃走,我不会设你。」他抬眸瞧了瞧天色,「时候不早,该上路了,否则入夜前下不了山。」 他解开她的穴道,再次警告她,「不要想逃走,以你的武功,在我手下过不了十招。」 闻言,她很不服气,「方才被打败的人分明是你。」 「那是我为了试你,所以故意让你赢的,你若不信,可以试试。」 就在她想试试,他是否如他所言武艺胜过她许多时,夜离又补上了几句话—— 「不过若你动了真气,会加速血行并催发毒性,那毒一旦发作,可是会有万蚁蚀心般的痛苦。」 想起适才被逼服下的毒药,她心一寒:「你方才为何要试我?」 「我想试探娘子你在生命交关之时,是会为了保命而对为夫痛下杀手抑或是会手下留情。唔,你可真是没让我失望,对为夫爱得死心塌地,宁愿自个儿死也舍不得杀我,为夫可是很感动呢。」他悦耳的嗓音透着戏谑笑意。 她咬着银牙,冷冷道:「我只是没杀过人,才会一时心软下不了手,你不用自作多情。」 他长指抬起她的下颚,夜星般明亮的眼瞳注视着她,低吟了几句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这些不是为了我而吟的吗?」 莫雨澄神色一震。他听见了! 「那日在梅树下的人果然是你。」她没有看错。 他低笑,「当时你一瞥见我就对我紧追不舍,那晚若不是顾隐及时出现,还真是差点就让你追到呢,那时你在吟那首诗时语气里可是充满了思念之情,连我都忍不住动容。」 被他当面这么说,她羞窘得呼吸一窒,好一会儿才道:「那只是我一时兴起随口吟的诗,并非为你而吟。」 「我以为娘子是个英姿飒爽又率直的姑娘,今日才发觉娘子原来是个口是心非之人。」他的语气里充满揶揄之意。 紧握着双拳,对他的话,她无法反驳,因为她确实言不由衷。半晌,她神色僵硬的转移话题,「你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假扮顾隐?」她竟然一直没有察觉。 「今日一早。」这几日,他一直藏身在迎亲队伍里。 「顾隐让我今日扮成侍婢而让瑶琴顶替我,莫非全是为了方便让你在今日的混乱中带走我?」 「没错。」他颔首,举步往山里走去。 「我们要上哪去?」迟疑了会儿,她跟上他。 第八章 「乐平侯府。」 「既然目的地一样是乐平侯府,你何须多此一举单独带我走?」她不解质疑。 「若是跟着迎亲队伍,我怕你没命抵达乐平侯府,自从传出你携宝壶出嫁之事,早有多方人马暗中谋划,准备在途中动手。」 「你真要我再嫁给乐平侯?」她眉心拧紧的问,心口发闷。 「呵,娘子与我已拜过堂,纵使你想嫁,只怕乐平侯也不肯娶。」他半真半假的说。 言下之意是已把她当成妻子吗?她心中的窒闷才散去一点,下一瞬,思及方才他欲置她于死地的冷酷,她心头又是一寒。 「难道这场婚事从头到尾都是你策划的骗局?还有,方才那些袭击我们的黑衫人该不会也是你安排的?」 「非也,那些人不过是想抢夺宝壶的一群流寇罢了,顾隐和夜府的护卫会收拾他们。」他放缓脚步,让原本落在他身后的莫雨澄与他并肩而行。 「那假扮成我的瑶琴呢?」他既然得知她嫁进夜府的目的,瑶琴的身分他必然也知晓,他连她都想置于死地,只怕也不会放过瑶琴。 「在顾隐他们收拾了那些匪徒后,众人将会发现你被那些匪徒误杀而死,等瑶琴看过你的尸首之后,顾隐会放她逃走回都城,向陛下禀报你的死讯。」 「怎么会有我的尸首?」她诧问,她分明还活得好好的。 「这很简单,只要事先准备一具尸首假扮成你,即可瞒过众人耳目。」 「你安排我诈死?!」她惊道。 夜离唇瓣噙着抹不怀好意的笑,「没错,这会咱们两个人都是已死之人,你跟我算是绑在同一条绳子上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她凝眸望着他问。 从这一连串的事情看来,他似乎在暗中策划着什么,但他未再多透露。 【第四章】 赶在入夜前两人下了山,投宿在山下镇上的一家客栈。 「咱们都已拜过堂,岂有分房睡之理。」夜离用这句话驳回莫雨澄想另住一房的要求,只要了一间厢房。 房里只有一张床,莫雨澄踌躇的坐在桌前。 下山后夜离便再戴起顾隐的人皮面具,不过进房后又取了下来,他伸手脱下外袍,解开束起的发髻,一头乌发如瀑般垂散在肩上。 见她还端坐在桌前不动,他催促,「你还杵在那儿做什么?过来睡了,明儿个一早还得赶路。」 「你要我与你共睡一榻?」她面露难色。 「咱们都拜过堂,自当同榻而眠。」他说得理所当然。 他的话让她心头一悸,他真有把她当成妻子吗?但在听见夜离的下一句话,她方才的悸动瞬间消失。 「还不快过来为我将这冷冰冰的床暖了,我要睡了。」现下是十二月天,天寒地冻,尤其夜里寒气更重。 他当她是什么?暖床之人?她微怒的瞋他一眼,没有移动脚步。 见她对他的话竟置之不理,夜离失去耐性的走过去,直接拽起她的手扯到床边。 「你放手!」她薄嗔甩开他的手。 「我困了,快上床。」 「我不是你的侍婢!」即便服下毒药,也不代表他能恣意侮辱她。 他哼笑,「若你是我的侍婢,还上不了这床。」 「什么意思?」 「你是我的娘子,才能上得了这床。」 「你……真当我是你的娘子吗?」若是,为何还想置她于死地? 他抓起一绺她的发丝把玩,夜星般的眼透出笑意,「若我不当你是我娘子,怎么肯让你上床?」她难道以为他的床人人皆能睡?当处在那种你死我活的情况下,她拿着匕首抵在他胸前,有机会刺死他却没有下手那一刻起,他便已决定把她视为妻。 她分辨不出他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你若当我是妻子,为何还想杀我?」她下不了手杀他,他却毫不留情喂她服食毒药,这要她如何信他? 「你死了吗?」他笑睨她。 「我……」她是没死,可她服了毒药,一条命就拍在他手上。 「我说过只要你乖乖跟我到临兆城乐平侯府,我会给你解药。夜深露重,快上来睡了。」他推她躺下,贴心的拉过被褥为她仔细盖妥。 躺在榻上,注视着他那张风华绝代的俊容,她的思潮起伏不定。 她曾经为他的死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一再回想着与他相处的那短短一夜的情景,岂知那一切全是假的,再见到他时,竟是他拿剑相逼。 这番变故,令她直到此刻仍难以平静下来。 莫雨澄忍不住幽幽问:「夜离,你想杀我是怕我向陛下告密吗?」 「不是。我说过我只是为了试你。」而她通过了他的试验。 「试我?」她突然想起在利泽山上他说的那番话,「你是说你只是想试我会不会对你痛下杀手?」 「没错。」片刻后,夜离掀起被子将她赶往床榻内侧,自个儿爬上她方才睡暖的位置睡下。躺下后,被她睡得暖呼呼的床榻令他很满意。 发现他竟然真的只是让她来为他暖床,她暗暗磨牙,忿忿的抢过大半的被褥盖在自己身上。 他毫不手软的伸手扯回。 还敢抢!她生气的再拽过去。 夜离那双灿亮的墨瞳转了转,唇边浮起一抹坏笑,不再跟她抢了,反而将手脚缠上她的身子。 她全身陡然一僵,「你做什么?」 「娘子把被褥抢走,为夫很冷,只能搂着娘子取暖。」 她立刻将被褥分出一半给他,「你放手!」 「不,娘子的身子暖呼呼的,抱起来很舒服。」 「夜离,你不要太过分!」她怒目瞋他。被他紧紧搂着,她心口开始有些异常的鼓动。 「咱们是夫妻,丈夫抱着娘子睡有何不对?」 「你……这样我没办法睡。」他的气息轻吐在她耳边,令她寒毛竖起,身子不由自主的绷紧起来。 「你要尽快习惯,往后咱们可都得同榻而眠。」他的头调整了下位置,枕在她肩窝处,舒适的眯着眼。 「夜离……」她张了张唇,想说什么。 「嗯?」 「……没事。」她脑子晕沉沉的,只觉思绪翻涌,却不知该说什么。 被他缠抱着,她僵着身子不敢乱动,睁着眼望着床顶好半晌,才悄悄觑向他。 他阖着眼,也不知究竟睡了没,思及他方才说的话,在山上那时他并非真心要杀她,只是想试她,她轻声自语,「若是那时我动了手呢?」 未料下一瞬,她耳畔响起他的嗓音—— 「那你现在已成为一具死尸。」 她暗自一惊看向闭目假寐的他,她当时下不了手,难道反而救了自己一命? 一早,在夜离的要求下,莫雨澄换上了一身藏青色男装,扮成他的随从。 夜离托腮注视着她,沉吟不语。 察觉他的目光有些异样,她低头检视了下,「我这身装扮有什么不对吗?」 夜离徐徐答腔,「我想起我还欠你一套衣裳未还。」 她瞬间一怔,「你认出我了?」 「拜堂那日,揭开你的喜帕那时,我便认出你了。」只是当时因另有目的,故隐而未说。 不过那时见到新娘竟然是她,他便开始对这桩婚事有了兴致。 打量她几眼,夜离日露欣赏之色。「你扮成男子很适合,一身英气,雌雄莫辨,连我当时都没有想过你是女儿身。」 听见他不仅记得她还认出她,有股莫名的喜悦在她心头荡开,可他的下一句话却令她不知该不该高兴,因为她扮成男子让人无法辨认,这意昧着她缺少了一股女儿家的娇态,才会让人认不出来。 夜离接着再说:「看你神清气爽,昨见个似乎睡得很好。」 她颔首。原以为昨夜被夜离紧搂着必会难以入眠,不意不久她便沉沉入睡,竟比前几夜睡得都还熟。 也许是前几天为了再嫁之事,她一直没睡好,昨儿个又与夜离打了一场,接着一路翻山越岭,有些疲累,这才不知不觉的睡过去。 「你睡得好可难为我了,你可知道你睡相极差,扰得我一夜睡不安宁。」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埋怨着。 「我睡相一向很规矩。」她从没听说过自己睡相差。 「那为何对我那么不规矩?昨儿个对我又捏又揉,又亲又抱。」虽这么说,他的语气却没有丝毫怪责之意,反而流露出一抹暧昧。 「我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她绝不相信他说的那个人是她。 「瞧。」他扯下衣领,指着颈子上的一抹红痕为证,暧昧指控,「这就是你昨晚吮出来的。」 第九章 她瞠目结舌的瞪着他颈子上那抹红痕,不敢置信自个儿竟然做出这种事。 「你没话说了吧?」 「那真是我吮出来的?」不可能!她怎么可能对他这么做? 「不是你,难不成会是我自个儿吹出来的?你昨日就是这么做的。」他挂过她,俯下脸,唇瓣贴住她的粉颈示范给她看。 她身子轻颤,呼吸一窒,背脊窜过一股酥麻战栗,被他吸吮之处仿佛着了火般,向身体四处蔓延开一股惊人的热气,她脸上也整个熏得发烫。 片刻后,她回神推开他,「够了!」 被她打断,他夜星般的双眸微微眯起,有些不满,「你昨儿个可是晚得比我久呢。」 她那张英姿飒爽的脸庞此刻羞得通红,结结巴巴的找了个理由,「我、我昨夜可能在作梦,所以才会那么做。」 「你梦到什么?」 「我不记得了。」她压根不记得自己有作什么梦。 他偏着头沉吟着,接着暧昧一笑,「想必娘子是在作春梦吧,才会有这般行径。」 她又羞又怒,「我没作春梦!」 他假意认真的再想了想,接着拍掌,眼神一亮,「啊,那必是欲求不满的缘故,娘子若想与为夫亲热不妨直说,无须强忍着,为夫有责任满足娘子。」他一脸体谅的续道,「咱们成亲许久,为夫都尚未尽到责任,也莫怪娘子会如此了。」 莫雨澄忍住想挥拳相向的冲动,不发一语转身走向房门。她无比怀念先前那个温文尔雅的夜离,眼前这个邪肆轻佻的人,才不是夜离。 「娘子等等我。」他跟上她,脸上已重新戴上人皮面具。 见她走往驿站的方向,他问:「你要做什么?」 「花轿遇袭之事势必会传回都城,我想捎信回去,将我没死的事告知我爹和大哥,免得他们担心。」 夜离微一沉吟,「你要告诉他们可以,但别透露太多,还有,你要嘱咐他们别将此事泄露出去。」 她点点头,到了驿站,借来笔墨,她只在信上提及自个儿未死之事,其余之事并没有多言,另请父兄对此保密。 办完此事,莫雨澄离开驿站,丝毫没有察觉跟在身后的夜离,悄然将她所写的信取回。 南来北往的驿站是最容易走露消息之处,若让她将此信寄回莫家,一个不慎被人窥见此信,难保不会将她未死之事泄露出去,妨碍他的计划。 夜离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封信暗藏于袖中。 两人接着朝镇南去,准备去买代步的马车,途中,一处井边忽然传来一阵哭闹声,两人看了过去,是一对男女在拉扯,旁边还围了不少人。 「你别胡闹了,跟我回去。」一名男人拽着一名攀在井口的妇人,要将她拉离井边。 「你放手,我不要活了,你做出这种事,你叫我怎么活得下去!」妇人抓着井边不肯离开,放声哭吼着。 男人阴沉着脸斥道:「有话回去再说,别在这儿闹,让街坊邻居看笑话。」 「你事情都敢做了,还怕人家看笑话!我卖了我的嫁妆让你做生意,每日贪黑早起帮着你辛苦赚银子,可你这个没良心的,有了钱就上青楼,跑去嫖妓也就算了,还要把那狐狸精带回来当侧室,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妇人边哭边咒骂。 夜离忽然走上前去,望向那男人,出声道:「你娘子既然要寻死,你又何必假意拦着她呢?干脆让她一死了之,这么一来就没人能阻碍你,往后你想纳几个妾室她都管不着。」 不等男人答腔,他接着再对那妇人说:「还有你,你想死怎么不快点跳下去,你一死,你丈夫便能称心如意,把外面的狐狸精接回来,这往后他们两个人要有多快活就有多快活。」 「你在说什么?!」见夜离上前竟不是要劝架,而是在煽风点火,似乎唯恐两人闹得不够凶,再去添一把柴,莫雨澄脸色一黑,走过去扯住他的手用力要将他拖走。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 「别再说了!」她加快脚步拖着他离开。 那对夫妻在听见夜离的话后互觑一眼,那妇人不再寻死觅活,恶狠狠指着丈夫的鼻子大吼,「原来你存着这种心?!我不死了,我要活得好好的,有我在,你敢让那狐狸精踏进家门一步,我就把你们两人都剁了!」恨恨的撂完话,妇人甩头离开。 「娘子,我这是在帮他们。」不远处传来夜离无辜的辩解。 「你分明是在添乱,巴不得他们两人反目成仇,哪里是在帮他们?」 「我这是帮他们剖析利害,以利取舍。」夜离回头一瞥,挑眉道:「哪,你瞧,他们没再吵了。」 她回头一看,井边只剩下男人还傻楞楞的站在那,不见妇人踪影。 「与其苦口婆心的规劝,还不如狠狠打他们一棒来得有效。」让他们认清楚哪一种决定有利于自身,他们自然会选择有利于己的,再者那妇人本就无心寻死,有心寻死之人哪会闹这么大的动静。 莫雨澄顿时明白原来方才他是存心激他们。 「可你那么说,虽能让那妇人不再有寻死之心,但只怕那妇人对她丈夫心头从此有了芥蒂。」同是女儿身,她多少能体会得出那妇人心里的想法。 「从她丈夫想纳妾开始,她心里就有芥蒂了。」 莫雨澄不得不同意夜离说得没错,早在那丈夫有了纳妾之心时,那妇人心里就有疙瘩了。她收回视线,这才发觉自己竟还拉着他的手。 她急忙松开,迎上他那带着笑意的双眼,她神色微窘。 「娘子想牵尽管牵着,为夫不介意。」 对他的调笑她全当没有听见,既然说不过他,她闭嘴不理总成吧。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碗豆……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 坐在夜离买来代步的马车上,耳边不时传来这样的曲子,莫雨澄很想将双耳堵住,不再受那魔音的折磨。 不是这神州传来的曲子难听,而是唱的那人曲调有问题,明明有着筝弦乐声般的好嗓音,却偏偏怪腔怪调的唱着。 仿佛不知莫雨澄听得满脸痛苦,夜离兴高采烈的继续以特殊的音调唱着—— 「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踘、会打团、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 「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魂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若是让世人知晓眼前这人就是传言中温文尔雅、风采翩翩、才智卓绝的国师夜离,人人也许皆会瞠目结舌,惊掉下巴吧。 而她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是将他那张嘴堵上,不让他再发出半点声音。 忍耐着听他终于唱完一段,停下来喝口水,莫雨澄不禁轻吁了口气,魔音总算停了。 喝水润完喉,夜离兴致高昂的望着她,「娘子,我方才唱得如何?这可是前阵子我新学来的曲子。」他一副期待她赞许的模样。 「你没瞧见那些鸟禽都飞走了吗?」 他皓白的长指轻点下颚,抬首望了望四周,沉吟了下,顿时眉开眼笑,「唔,娘子的意思是说,我唱的曲子好听到让那些鸟禽闻之都无颜逗留,羞愧得飞走了?」 莫雨澄片刻无言,不明白他是在装傻充楞还是真不懂,「对,它们都羞愧得飞走了,所以你不要再唱了。」或许是看惯了顾隐面无表情的脸孔,此刻脸上戴着顾隐人皮面具的夜离,笑起来总让她觉得有些怪异。 「既然你也觉得好听,我再唱一遍吧。」他兴匆匆的说。 「干万不要!」她脱口阻止。 「为什么?」他狐疑的微微眯起眼。 「因为……」若是她老实说他唱得非常难听,不知他会不会翻脸?眼前这人可不是先前那个温文儒雅的夜离,而是那个邪肆轻佻的夜离,她摸不准他会有什么反应。「你刚唱了那么久,也该歇一下了。」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我不累,再唱几遍也没问题。」 她脱口道:「但我很累。」听得很累。 「唱的是我,你怎么会累?」他疑惑。 「我……想清静一下。」 「你嫌我唱得难听?」他仿佛现在才想到有这个可能,恶狠狠瞪着她。 第十章 「……不是。」他危险的眼神让她把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我只是想静下来想一想一些事情。」 「你有什么心事可以跟为夫说,为夫可以替你拿主意。」他很亲切的开口。 「不用,我自个儿想就可以了。」她的思绪虽然没有昨天那么紊乱,但也还末完全整理好,而最难接受的是,原以为尔雅温谦的人,竟似换了个人,完全变了性子。 「你能不能再恢复成先前那样?」她试着要求。 「哪样?」 「温文儒雅的模样。」 「那是装出来欺骗世人的样子,你又不是外人,我没必要再摆出那副酸儒的模样。」 他说她不是外人,那么她对他而言算什么?她心头一跳,困惑的望向他。 他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思,替她解答,「你是我娘子,是内人。」 他的话令她的心房轻轻一颤。 夜离伸指轻轻刮着她的粉颊,笑吟吟说:「你用心待我,我亦会用心待你。」 心房的轻颤化为震动,她抬目望着他,想从他的双眸里看出他这句话究竟有几分真心。 他夜星般黑亮的双瞳含着笑意迎视着她,任由她审视他眸底的思绪。 仿佛为了印证自己所言,下一瞬,他抬起她的下顿,唇覆上她的。 她瞠大眼,仿佛被点穴,呆傻的任由他长驱直入占领她的檀口,恣意的掠夺扫荡。 好一会儿,待他离开她的唇瓣,她宛如才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一般,咚咚咚的心音响着,心急边的擂动着,一股热气顺着胸口的方向烧向面颊,英气的脸庞染上绯红。 因为太惊愕,她还未完全回过神来,张着嘴想说什么,脑海里却一片混沌,拼凑不出完整的字句。「你……我……」 他轻捧住她的脸庞,低低一笑,霸道的宣示,「哪,你吃了我的唾沫,就是我的人,以后不得对我有异心。」 她神志渐渐恢复过来,羞怒的嗔道:「你怎么能对我做出这种事?!」 「你是我娘子,我为何不能?」他反问,然后像想到什么,唇角扬起邪笑,接着再说:「自然,你也可以对我这么做。」 她怎么可能这么对他?! 面颊热烫得惊人,她别开头去,不想再搭理他。这两天的相处已让她明白,他老爱在口舌上占她便宜,而她没他那么厚颜,说不过他的话,不理他,他就会稍微安分了。 「咦,什么声音在响,你有听见吗?」他忽问,歪着头倾听着什么。 「没有。」她思绪纷乱,除了胸口鼓噪的心音,什么都听不见。 「没有吗?」他倾身,靠她越来越近,最后将耳朵贴在她胸口,「找到了,原来是你的心跳声,竟然这么大声,宛如在擂鼓。」 他肆无忌惮的靠在她胸前,惹得她整张脸热得像快着火了,莫雨澄咬牙切齿的推挤着他的脑袋,想赶走他。 但他哪会轻易就被驱离,他反而手搂着她的腰,脑袋在她胸口一阵乱醋,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事,笑道:「哎呀,又跳得更大声了。」他夜星般的眸里闪现欢愉的笑意,逗弄他的娘子可真是一件有趣的事。 「你给我滚开!」她羞窘得吼他。 「娘子怎么可以这么呵斥为夫,太不敬了。」 「你举止如此轻佻,要让我如何敬你?」她被他亲昵的行径惹得整个心跳失序,仿佛有无数只野鹿在她心头蹦跳。 「我想同娘子亲密些有错吗?」他无辜的问,瞅着她涨得红通通的脸庞,眸里笑意更浓。 「你……咱们正在驾车,你做这种事不合宜。」她试着想找个理由制止他。 「这路只有一条,马儿会自个儿看路走,你不用担心。」 讲不通,她横眉冷眼,决定采取不看不听不闻不问,彻底漠视他。 「娘子、娘子……」喊了她几句见她都不搭理,他用埋怨的眼神啾着她,「娘子好冷漠都不理为夫,那为夫再来唱支曲子吧。」 不想再受他魔音荼毒,莫雨澄赶紧开口道:「这次我唱给你听。」 「娘子要唱给我听?那为夫可要好好洗耳恭听。」他一脸兴致勃勃。 她张口,幽幽的嗓音从嘴里逸出——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长人千刃,唯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烁石些。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归来归来!不可以托些。魂兮归来……」 夜离挑眉,饶有兴致的注视着她,她居然在唱〈招魂〉。也不知她想到什么,一首〈招魂〉她唱得凄婉哀柔,句句含悲。 刚开始只是为了不想受他魔音荼毒,但唱着唱着,莫雨澄唱得入了神,不由得回想起当初他诈死后,对他思念日深的情景。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射狼从目,往来侁侁些。悬人以嬉,投之深渊些。致命于帝,然后得瞑些。归来……」 唱到此,她嗓音渐渐哽咽,最后停下了,半晌后,她徐徐启口,「夜离,你没死,我很高兴。」不论他是什么性子,她都很欣慰他还活着。 闻言,夜离那双星子般的眼眸荡着一抹柔色,舒臂将她轻轻搂入怀中。 许死隐身在府里那段日子,他亲眼看见她为他的死面露哀思,时常凝视着寝屋外那株白梅出神,那夜他在梅树下现身时,她看见他,朝他急追而来,那一刻他曾想过,若真教她追到,他便打从心底视她为妻。 虽然后来顾隐拦下了她,可那时,她已然敲开了他不曾为谁而动的心门,而真正令他动情是,当她在生命交关时,她是悲喜交集的注视着他,她眸里那股情不自禁涌现的感情震动了他。 他从她的眸里看出她欣喜于他仍活着,却悲恸于两人再次相见,却需性命相搏,拚个你死我活。 最后她没有对他痛下杀手,他便决定从此视她为妻。 被环抱着依偎在他怀里,在他柔煦的眸光注视下,莫雨澄胸口忍不住萦绕着一缕柔情。 下一瞬,他悦耳的嗓音在她耳畔轻吐出两句话—— 「娘子对为夫竟这般情深义重,今晚咱们就洞房吧。」 胸口中的感怀之情瞬间消失,莫雨澄横眉竖目,瞋瞪着他。「你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自然是想娘子。」他畅意的朗笑出声。 【第五章】 夜里躺在床榻,想起夜离先前说今晚要洞房的事,莫雨澄身子僵硬的背对着他,任他怎么叫唤都不肯回头。 「娘子、娘子……睡着了吗?唉,看来今晚没法洞房了。」那语气听得出十分失望。 但他索性从后方搂抱着她,手脚不规矩的在她身上四处游移着。 她又羞又恼,咬牙努力按捺着不出声。 他揉捏着她的手臂,开始品头论足,「唔,娘子的臂膀很结实,丝毫不输给为夫。」往下握住她的手再说,「掌心都起茧了,看来娘子练武练得很勤。」 他接着更加放肆,手再探向她胸脯揉捏了几下,十分满意的自言自语,「这儿比我所想的还要软,大小也刚好。」他大手包覆着她胸前的浑圆又多揉捏了几下。 她的脸憋得都快冒烟了。 他一手滑下她的腹部按揉着,「唔,这儿很平坦……」再转向她的俏臀又拍又揉,「臀儿浑圆有肉却不显肥腻,手感不错。」 莫雨澄被他骚扰得忍无可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翻过身,迅速点住他的穴道,不让他再乱来。 他眨了眨眼,「欸,娘子,你不小心碰到为夫的穴道了,快帮为夫解开。」 「不解,你就这样睡吧,明日一早我会帮你解穴。」她冷眼瞪他。 「可这样睡,明日醒来只怕会全身酸痛。」 她无动于衷仍瞪着他。 「娘子、娘子我难受。」他脸上已除下顾隐容貌的那张人皮面具,用俊美无俦的脸庞幽怨的望着她,可怜兮兮的唤着。 被他看得她几乎要心软了,她索性闭上眼,来个眼不见为净。 「娘子……我身子痒,你不帮我解穴,那就帮我抓抓吧。」 她睁开眼。「哪里痒?」 「那儿。」他用眼神瞄向身下。 她探向他胸口。 「不是那里,再往下一点。」 她移向他的腹部。 「还要再往下一点。」 再往下不就是……她磨着牙,连被点了穴道他都不安分?!「你痒死算了!」 第十一章 「娘子,我大腿那儿是真的很痒。」他悦耳的嗓音透着委屈。 「大腿?」不是那里? 「可能有虫子在咬我,快帮我看看。」他催促。 见他细致的眉翼微蹙,似是很不舒服,她狐疑的卷起他的裤管查看,没见到有虫子在咬他。「没有虫子。」 「那你帮我抓抓。」 她随手抓了两下。 「用力点。」 她施了些力道。 「呵,我就知道娘子舍不得我。」他轻咬着她的耳垂。 她身子一颤,下一瞬霍地抬头,吃惊地问:「你是怎么解开穴道的?!」 他扬唇得意的笑道:「若不是会这门移宫换穴的功夫,我恐怕早被宫中那群太医用金针扎死了。」 「你这身功夫究竟从何学来的?」她只知他才智卓绝,但从未听说他身怀如此惊人的武艺。 「自然是我师傅所传。」 「你师承何人?」她问。 「师傅说要等我们洞房后,才能让你知道他老人家的名讳。」 最好是有这种事!她恼得狠狠推开他,自顾自的躺下,不想再理他。 「娘子,你害羞啦。」 她是在生气! 「算了,你既然这么想知道,我就违背师意偷偷告诉你吧。」 她下意识的竖起耳朵,身子却还是一动也不动。 「我师傅他是……欸,娘子怎么没反应?八成是睡着了……好困,我也睡吧。」他躺下,搂着她将头枕在她肩窝。 她气得咬牙切齿,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回恼得想动手揍他。 「哎呀,娘子身子这般紧绷,睡醒可是会腰酸背疼哟。」他伸指看似不经意朝她身子轻点了下,却是点中穴道,她旋即阖上眼在瞬间酣睡。 他将她翻转过身,亲了亲她的面颊,又吻了吻她的粉唇,筝弦乐音般的嗓音带着宠溺的笑意道—— 「娘子,好好安歇。」 朝堂之上,文臣武将分列于大殿两侧。 莫雨澄花轿遇袭遭害的消息已传回都城,听闻此事,牧隆瑞相当不悦。 「夜府的护卫竟如此没用,连只壶都保护不了。」他不在乎莫雨澄惨死之事,只在意那只仿造的宝壶在遭袭时一起失踪,使得他无法从乐平侯那里探知宝壶内暗藏的玄机。 见陛下竟只关心宝壶之事,对妹妹枉死的事却不闻不问,身为兵部侍郎的莫骏再也忍不住的站出来为妹妹抱屈,冲动得脱口质问,「陛下难道认为那只壶比臣妹的命还重要吗?」 听见他的话,牧隆瑞脸色一沉,怒此,「莫骏,你这是在怪罪朕吗?」 莫崇泰急忙出声为儿子缓颊,「请陛下息怒!莫骏因痛失妹妹,无心出言顶撞,还请陛下恕罪。」他急得连连向儿子使眼色,要他即刻向陛下认罪。 但莫骏不顾父亲阻拦,决意要为妹妹惨死之事讨一个公道,「陛下命臣妹嫁给国师,再命她改嫁本就不合宜,如今那些不知情的人把她说成寡廉鲜耻、水性杨花之人,连她的死都被说成是不守节的报应,还请陛下召告世人,还臣妹一个清白。」 当初他没能阻止妹妹再嫁,让她承受莫须有的指责时,他已心疼后悔,在闻知她的死讯后,他更是后悔不已,如今只想挽回她的名声,不能再让妹妹死后还要遭到那样不堪的诬蔑。 牧隆瑞神色阴戾,他命莫雨澄改嫁之事本是秘密,不欲让人知晓,此刻听莫骏竟当众说出,他恼羞成怒,震怒下令,「放肆!莫骏,你胆敢对朕出言不逊,藐视于朕,来人,将他拖下去斩了!」 闻言,莫崇泰惊恐双膝跪地替儿子求情,「请陛下明察,莫骏无意冒犯陛下,求陛下开恩恕罪!」 牧隆瑞厉斥,「他对朕不敬,死罪难逃,莫崇泰你再为他求情,就同罪处斩。」 莫崇泰无法眼睁睁看着儿子被处死,拚命磕头求情,「求陛下恕罪,若陛下非要治他罪,臣愿代子受过。」 牧隆瑞丝毫不留情,冷酷的下令,「来人,将莫氏父子拖下去一并处决。」 此言一出,朝臣全都为之震惊,有人想开口求情,但在听见牧隆瑞接下来的话,顿时噤若寒蝉,没人敢再开口。 「想为他们求情者也一律同罪。」 听见他竟然连父亲都要处斩,莫骏目眦尽裂的拿出暗藏的防身短匕冲上前怒咆,「你这个昏君,我要杀了你!」 殿前侍卫即刻上前拦下他。 「给朕将这逆臣当庭格杀。」 莫骏只有一人,难敌众多涌上前来的殿前侍卫,过了数十招后身中数剑,血溅殿前,当场毙命。 莫崇泰老泪纵横地冲上前去,抱着儿子的尸首悲恸哭号,众人眼看此景都受到震撼,下一瞬,他飞快地夺下一旁微怔的侍卫手里那把沾着儿子鲜血的剑刎颈自尽,伏尸在儿子身畔。 堂上众臣见之无不惊骇动容。 唯牧隆瑞无动于衷且余怒未消,再度冷酷的降下旨令,「莫骏大逆不道,竟敢意图轼君,传朕命令,即刻将莫氏一家满门抄斩!」 此时在前往临兆城途中的莫雨澄犹不知父兄已死,莫氏一门老老少少七十余口已被抄家灭门。 这日,行至以温泉闻名的裕温城,两人下榻于一处汤泉客栈。 汤泉客栈另附有温泉浴汤,里面设有几处较大的浴池可容纳数人共浴,也有隐密的单间汤屋。 一进客栈,夜离便兴匆匆拉着她要去泡温泉,他要了一间汤屋,但莫雨澄许在外头不肯进去。 「你自个儿去,我在外头等你。」 「你不进去,谁来帮我搓背?」 他要她进去,竟是要她替他搓背!莫雨澄没好气的板起脸孔,「你可以召个小厮帮你。」 「我身娇肉贵,岂是人人能碰。快进来,为夫也会替你搓洗。」不容她拒绝,他扭着她走进浴间。 进入浴间后,是一处让人更衣之所,一旁摆设了一组木制桌椅以及挂置衣帽之处,地上铺着白色鹅卵石,前方另有扇门,推开进去,便是由玉石砌成的浴池,池边接了一枝竹管汩汩的流出热烫的温泉,满室缭绕着氤氲雾气,另一旁的竹管流出的则是冷泉,若要调节池中水温,只要拿起一旁的塞子堵上其中一边的竹管即可。 夜离很快脱光自个儿身上的衣物,顺手取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见她还未褪下身上的衣袍,他索性走上前,要替她除下衣裳。 她惊慌的左闪右躲着,不让他脱她的衣物,但瞥见他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的身子后,她的眸光害羞却不受控制的悄悄瞟向他,他一身肌肤如上等白玉般散发出莹润之色,颀长的体魄精瘦结实,两条腿又长又直…… 「你不是早就想看为夫的身子,唔,这会你无须偷瞧,可以正大光明的欣赏。」他一边揶揄她,手也没停,在拉扯间很快就将她剥得只剩下亵衣亵裤。 她守着最后仅剩的衣衫不肯妥协,大眼警戒地瞪着他。 夜离眸里浮动一抹戏谑笑意,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往里面的浴池,然后出其不意把将只顾着守住身上衣衫的她推入浴池中。 「啊。」冷不防跌进温泉里她惊呼一声。 「娘子,我来了。」他畅快的笑出声,跳进浴池里,溅起好大一阵水花。 抹去脸上洒到的水,莫雨澄扑过去,狠狠的鞠水泼向他,泼得他一头一脸,夜离也立刻还以颜色鞠水泼她。 两人就像孩童般互不相让,你泼我、我泼你,在泼洒的过程中,莫雨澄紧绷的神色渐渐放松下来,温热的泉水驱走了寒气,将她的脸庞熏得透着抹嫣红。 夜离白瓷般的肌肤也熏染了一层绯色,那张绝世的容颜荡开绝魅的粲笑,笑得她心神荡漾、目眩神迷,脸儿发烫,心儿鼓噪,身子微颤着。 他慢慢向她移近,搂住她的腰肢,让她偎向他胸前,他抬起她的脸徐徐吻上她的唇瓣。 她长睫颤动着,缓缓阖上眼,柔顺的承接着他的吻。 他轻轻辗吮着她的芳唇,再轻启她的齿关探入她的檀口,挑弄勾缠着她的丁香小舌,他动作轻柔的诱哄着她,她放开戒备渐渐回应他。 他除去她身上已湿透的亵衣亵裤,让两人的身子在浴池中密密相贴着,没有一丝间隙,她没有阻止他,这一刻她的心仿佛已被温泉水融化,她英气的眉眼此刻柔如一汪春水。 他的双眸热如炽阳般注视着她,他的身子为她发烫,他的情欲为她点燃,他不再忍耐,决定要在此时与她洞房。 明白将会发生何事,她身子犹如着火了,她心颤的默许着。 第十二章 他的气息逐渐转浓,他的手揉抚着她身子的每一寸肌肤,他的唇瓣抚慰着她胸前微颤的花蕾,要她为他而绽放。 当她为他泽润盛开时,他占领了她,让她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妻。 一早醒来,夜离殷勤的帮她这儿捏捏那儿揉揉的。 「够了。」她推开他想起身。 「哎,娘子这会定然还浑身酸软,别急着起来,再多躺躺,都怪为夫昨日没个分寸,让娘子累着了。」他手还是没停,四处在她身上揉着。 看见那只手爬上胸脯,她没好气拍开,「你在揉哪里?」 「娘子身上每寸肌肤我都想好好的揉揉。」 「你……」她正想说什么,啾见他颈边那抹红痕,她眼神微怔,下一瞬,她扯过他衣领,细看几眼,横眉冷瞪他,「你这儿的痕迹分明是胎记!」上回居然诬赖是她在睡梦中给吮出来的。 夜离眨眨眼,接着佯装恍然大悟的模样,「是胎记吗?原来那日娘子是见我这胎记可爱,才会用力吮吸。」 「你还想骗我!」他真当她是傻子吗? 见她面带薄嗔,他放软嗓音讨好的说:「好好好,是为夫的错,你罚我吧。」 她推开他下床,不发一语穿上衣物。 见她穿好衣物便要往外走,他叫住她,「娘子要去哪儿?」 「赶路。」 「不急,今儿个再休息一日,明日再走。」他走过去将她带回床榻。「你在这好好歇着,我去吩咐小二送饭菜进来。」戴上人皮面具,掩住那张醒目的脸庞,他才走出厢房。 莫雨澄眼神复杂的目送他离开,她分不清他对她究竟是真情或是假意,此刻唯一能厘清的只有一件事,她不知在何时已将一颗心交付给他,所以那日她才不忍对他下手,而昨日甘愿委身于他,也是因对他动了情。 但,夜离对她可有心? 夜离很快便返回,就见她坐在床边怔楞出一神。 「娘子在想什么?」他走过去在她身畔坐下。 「夜离,等到了乐平侯府之后,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她抬眸望着他。 「娘子想离开我?」他眸色转深。 她摇摇头,「我不知你心里怎么看待我。」她倾心相待,可他呢? 「自然是把娘子当成心肝宝贝看待。」他毫不迟疑的笑答。 「若真如此,你把解药拿来。」她定定注视着他,伸出手。 他握住她伸出的手,嗓音温柔的解释,「解药就在乐平侯府,等到了那见,我立刻拿来帮娘子解毒。」 「你仍是信不过我。」她很失望。 「不是,是解药真不在我身上,我们已是夫妻,为夫绝不会害娘子。当初为夫也是怕娘子跑了,所以才出此下策,你放心,你身上的毒不会这么快发作,还足够撑到乐平侯府。」 他那夜星般明亮的双瞳凝嚼着她,接着再许诺,「若真不幸娘子毒发身亡,为夫也不独活,黄泉路上为夫一定相随在侧,这样娘子放心了吧?」 他许下生死相随的诺言令莫雨澄动容,心上所有的疑虑在他这句承诺下全都逸散,神色软了下来。 看出她解开了心结,夜离涎着笑脸问:「娘子不气了?」 她报红了脸推开他,「是你一直不肯坦诚相待。」 「我昨儿个还不够坦诚吗?整个人上上下下都让你看透了,若是娘子还觉得不够,为夫不介意再「袒裎」以对一次。」说着,他伸手就要解开衣襟。 「你能不能有一刻正经?」知他定是刻意误解她的话,她瞋瞪他。 「娘子为何这么说?为夫时时刻刻都很正经呀。」他语气显得很无辜,用一种他何时不正经的表情睨她。 她恼得不知如何回他,只得抬手替他将盘扣重新扣好。 他垂眸注视着她,眸含笑意,「娘子不让为夫袒裎以对了吗?」 她不搭理他的戏言,「我饿了,你不是让小二送饭菜来吗?」 「这小二手脚太慢,饿着娘子了,我再去催催。」 他话刚说完,才一起身,门外便响起小二的敲门声。 「客官,小的帮您送饭菜来了。」 「进来吧。」 门板呵呀的推开,小二端着丰盛的酒菜走进来摆上桌。 夜离给了赏银,小二笑呵呵接过说道:「两位客官请慢用。」随即替他们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夜离牵着莫雨澄走到桌前坐下,「这种地方没什么好酒好菜,娘子将就些,等过两天到了少尹那儿,再吃顿好的让娘子补补身,那儿的厨子做的菜,好吃得包准娘子会连舌头都忍不住要咽下去。」他殷勤的为她斟酒夹菜。 「这少尹是何人?」她好奇的问,这是她第二次听他提及此人。 「他就是乐平侯闻人尹,少尹是他的字。」 她记得他提过,他喂她服下的毒药似乎就是出于这乐平侯之手。「你跟乐平侯很熟识?」 「少尹是我师弟,他精通医术,常常炼制各种灵丹妙药、断肠毒药。咱们到了乐平侯府就先住在少尹那儿,等我办完事情,再带你回巫阳山,去见我师傅。」 她心一动,诧问:「巫阳山?难道你师傅是月湍?!」 相传月湍有如同神鬼之能,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文韬武略医术兵法无一不精,被誉为千年来第一人。但二十年前他隐居于巫阳山后,有不少人前去寻他,却全都被山上不知从何而起的漫天浓雾所阻,没有一人能找得到他,三十年来,无人见过他、得知他的消息,有传言说他已死,也有传闻说他已羽化登仙。 「嗯。」见她在听了他的话后肃然起敬,他失笑,「你不要对他抱有太大期待,那老头可不像你所想的那样。」 她不解地望着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之前不是说过咱们洞房之后,我便会告诉你我师承何人,我没食言吧。」他瞅着她,期待她的嘉许。 看着夜离,她忽然了解,能把夜离教成这般性子的月湍,只怕也是个异于常人之人。 「夜离,你究竟几岁了?」想起关于他年纪的传说,她忍不住问道。自个儿夫君的年岁,她总该弄个明白。 「约莫三十二、三四五吧。」 「你不知道自己几岁吗?」她讶异的道。 「我师傅在捡到我的时候,看我约莫三、四岁,但也有可能由于我失去父母,颠沛流离当时看来较瘦小,实际上也可能已五、六岁。」 莫雨澄微楞,她以为他是天之骄子,没料到他竟是孤儿。 他忽然语气幽幽的说:「我从小没爹疼没娘爱师傅又变态,受尽了痛苦折磨,好不容易才熬过来。」 莫雨澄想起她的娘亲虽然早逝,但父兄都很疼她,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她不禁为自幼孤苦无依的他感到心疼,未多想便脱口说:「以后你有我,不会再没人疼。」 「我就知道娘子待我最好,我也会很疼娘子。」他那双星星般的晶亮眼眸盛满笑意,握住她的手拿到唇边亲了亲,兴匆匆夹菜喂她,「娘子多吃点。」 他一口一口喂着她,举止间流露出来的亲昵,令她英气的脸庞浮上些羞赧,「我自己吃,你也快吃吧。」 「好。」他笑吟吟应着。 用完膳,他兴匆匆拦腰抱起她,「酒足饭饱,娘子,咱们上床歇着吧。」 他异常灼热的眼神让她觉得他不只是想歇着那么简单,果然一把她抱到床榻上,他便开始解她衣裳。 「等等,我们昨夜才……」 「娘子,为夫等不了了。」他堵住她的唇,手忙着扯下两人的衣物。 【第六章】 「雨澄。」 与夜离一走出客栈就听见有人唤她,莫雨澄回头,看见一名身穿着蓝色衣袍的男子快步朝她走过来。 「保松哥。」她有些意外会在这南方遇见一位邻居。 「雨澄,真的是你,方才我还迟疑着不知该不该喊你,怕是不是看错人了。」见到她,郑保松那张方正的脸上有着惊喜神色。「不是听说你要再嫁给乐平侯,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莫郑两家相邻,他们是打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在莫家尚未搬进尚书府前,更是天天见面,因此即使她扮成男子,他仍是一眼就认出她。 对于途中遇袭之事,莫雨澄没有多提,只简单的道:「因为途中发生了些变故。保松哥怎么会来裕温城?」 「我两个月前到卢城探望我爷爷,这会正要回都城。」迟疑了下,郑保松再说,「你嫁给国师那时我人不在家,没想到国师会这么早就去了。」他还没听闻花轿遇袭的事,只听说了她要嫁给乐平侯的消息。 第十三章 听他提起国师,莫雨澄看了一旁假扮成顾隐的夜离,此刻他就宛如真的顾隐般面无表情,冷漠的站在一旁。 她不善于说谎,是以沉默着没有多言。 郑保松接着再说:「雨澄,人家都说国师新坟未干,你便急着再嫁,这么做很对不起国师,可我相信以你的性子,不会想做那样的事,这其中定然有什么隐情吧?」 两人年岁相当,双方长辈曾有意撮合两人,可郑家还来不及去说亲,陛下便下旨让雨澄嫁给国师。当时他人不在都城,后来得知这消息,心里还难过好一阵子。 「确实是有原因。」但这其中的内情她不能告诉他,「保松哥,我们还要赶路,先告辞了。」 「你要上哪去?」他关心的追问。 「临兆城。」 他讶异的道:「临兆城是乐平侯的封地,莫非你要上他那里?」 她颔首。 见她似乎无意再多谈,郑保松也不好再问,只好有些依依不舍的说:「那你自个儿多保重。」 「保松哥也多保重。」说完她与夜离坐上代步的马车离去。 「那人是谁?」方才一直没出声的夜离回头看了眼,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他叫郑保松,幼时郑家与莫家相邻,因此我们很熟悉。」她解释。 马车缓缓驶离客栈,夜离叉开始唱起前几日的日唱过的曲子,「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妙不爆、响当当一粒铜碗豆……」 「停。」难忍魔音穿脑,她出声打断他。 「怎么啦?娘子。」 「你能不能别唱了?」他怪腔怪调的声调,简直是在摧残她的双耳,她实在不明白,他分明拥有那么悦耳的嗓音,怎能将曲子唱得如此不堪入耳? 「好吧。」他今天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她有些意外的觑向他。 他笑睨她,「怎么,莫非娘子还想再听我唱?」 「不是。」说着,见他跃下马车,她问:「你要上哪去?」 「我突然想到这裕温城有家红枣糕很好吃,娘子在这稍等,我过去买,待会就回来。」 「不是说雨澄找我吗,怎么没见到她?」被引到偏僻无人之处,郑保松不解的左右张望着。 「不是她找你,是我找你。」扮成顾隐的夜离抽出腰间的佩剑。 「你想做什么?」郑保松惊愕的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男子拿剑指着他,眼里的杀意浓得惊人。 「送你到黄泉。」夜离冷漠的轻吐出这句话。 「不知在下有何得罪兄台之处,令兄台想杀我?」郑保松那张方正的脸孔上还算镇定,压抑内心恐惧有礼询问。 「你没得罪我。」 「那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思及什么,郑保松自露惊惧之色,「难道是雨澄派你来杀我的?!」 「你不该认出她。」说完这句话,夜离不再多言,扬手挥剑,一动手就是凌厉的剑招,手下完全不留情。 郑保松惊恐的闪避,慌张之间一个趔趄,跌扑在地,下一瞬间夺命的利剑便朝他刺来。 他骇然僵住,满脸悲愤以为自己就要惨死在这里,不意就在剑尖要刺穿他胸膛时,一柄抛掷过来的匕首撞击开了那剑的攻势。 看见来人,郑保松惊怒大吼,「雨澄,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派他来杀我?」 「我没有这么做。」莫雨澄否认。 「你们方才走在一起,是同伴,而我与他素不相识,他刚才却分明想置我于死地!」郑保松愤怒指控。 她也很想知道原因,瞪住夜离质问:「你为何要杀他?」 「你不该跟来。」夜离淡然开口。 「你为何要杀保松哥?!」见他不答,她震怒再问一次。 若非适才他突然离开让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因此悄悄尾随在他身后而来,若她晚一步赶到,保松哥恐怕已死于他的剑下。 夜离只回答了一句,「他看见你了。」 「那又如何?」她不解追问。 「你没死的消息将会被传回都城。」她还活着的事若被牧隆瑞得知,势必会影响到他接下来的布局,他绝不能让这消息传回去。 「所以你想杀他灭口?!」她不能认同他的做法。「我可以请保松哥为我保密,没必要杀他。」 「只有死人才能守口如瓶。」夜离嗓音阴冷。 郑保松不知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只听懂了一件事,那名男子之所以要敬他,是因为他看见了雨澄,他连忙出声,「我保证绝不会透露我今天看见雨澄的事!」 莫雨澄望了夜离一眼,见他没有动作,她赶紧捡起自个儿的匕首,扶他起来并朝他叮嘱,「保松哥你快走,记着切勿向任何人提起曾见过我的事。」她语气慎重。 「我不会说出去,我走了。」他点点头,慌慌张张的拾起掉落地上的包袱,头也不回的离开。 「不能放他离开。」夜离沉声道。 见他要追去,莫雨澄忙上前拦住他。「保松哥已答应,不会泄露曾见过我的事!」 「人言不可尽信,你太天真了。」 「我不能让你伤他,你若要杀他,先杀了我!」她不能让他残杀无辜之人。 冷睇她一眼,夜离抬起手,将于里的剑朝郑保松掷去。 她拦阻不及,大惊喊道:「住手!」 但没有用,下一瞬,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刚离开的郑保松应声倒下,她震怒得全身都在颤抖。 「他已经答应要保密了,你怎么还能这么残酷的下手杀他?!」 「我不相信他。」若非攸关己身生死,人的嘴是很难守住秘密的。 她愤怒的抬起手里的匕首指向他。「只因为你不相信他,他就得死吗?可我信他,保松哥已经答应我,他不会出卖我的。」她与郑保松一块长大,两人就如同亲兄妹,见他竟为了她而枉死,莫雨澄无法原谅夜离。 「你要为他杀我?」他眸里闪过一抹隐晦难明的情绪。 她不答,只难受的吼着,「你杀了他,不光是对不起他,叫我以后怎么向他爹娘交代!」郑世伯他们一直待她极好,保松哥却死在她相公手上,要她以后如何面对他爹娘。 「你不说、我不说,不会有人知道。」 「还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纵使我们可以欺瞒世人,也欺不了自个儿的良心。」她痛斥。 「所以你是要让我为他偿命?」他眸色阴暗的望着她。 她紧握着手里的匕首,怒目瞪视着他,可好半晌,她手轻颤了下,收起匕首。 纵使恨他残忍的杀了保松哥,她却仍下不了手杀他。 神色凝重的走到郑保松尸首边,她垂在身侧的手歉疚的紧握成拳。 保松哥,杀你的人是我的夫君,我无法为你报仇——她默默在心里向他致歉。 蹲下身想扶起郑保松时,忽然瞥见他背上没有血迹,再看见落于地上的那柄剑也没沾染血迹,她不禁惊讶的伸手探向他脉搏,发觉他只是昏厥过去,仍有气息。 她诧异回头。「你没杀他?!」 夜离冷冷别过头。他知道,自己若当真杀人,必会令她难受,他不愿如此,却也不能放过这男人,方才是让剑柄击中他,而非剑尖,自然不可能杀死他。但她为别的男人的事而斥责他,令他非常不快。 歉疚、气恼、不安的心此刻稍安了些,但想起适才误解他的事,她一神色有些窘迫,「我方才以为你杀了他……」 他不发一语,走过去持起郑保松。 「你要带他上哪?」她急问。 他仍保持缄默,一声不吭,提着郑保松走回马车。 莫雨澄紧跟上他。他还戴着顾隐的人皮面具,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从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冷冽寒意,她明白他在生气。 将郑保松丢进马车里,夜离驾车离开。 她急忙跃上马车,在他身边坐下,踌躇了须与,出声道歉。 「抱歉,我方才误会你了。」 但他的嘴仍是紧闭着,一个字都不说。 见他对她视若无睹,她很着急,却不知该如何打破此刻的僵凝氛围。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入夜抵达下个县城时,昏厥的郑保松悠悠转醒,但还来不及开口,夜离就再点了他穴道,令他重新陷入昏迷中。 夜离持着郑保松下马车,走进客栈后要了两间厢房,将郑保松丢进其中一间后,径自走进隔壁的那间厢房。 莫雨澄跟着进去,见夜离直接躺在榻上,没像先前那样总叫她替他暖床。 她走过去才张口想说什么,他就扭过头去,无意搭理她。 第十四章 被他这般冷落漠视,她心里有些难受,忽然很怀念先前他那轻佻没个正经的模样。 垂眸想了想,她放柔了语气,「夜离,你说句话好不好?先前是我以为你杀了保松哥,所以才会那么生气。」平时总是他在说话,这会他什么都不说,让她很无措。 他终于出声,「我是想杀他,你没有错怪我。」平淡的语调没有显露出一丝情绪。 「可保松哥已答应不会泄露我的行踪,没必要杀他,枉送人命。」 他冷冷提醒她,「若是你没死的消息走漏,会引起什么后果你可想过?那是欺君之罪,严重的话可能满门抄斩。」 她心一惊,顿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我信得过保松哥的为人,他答应不会说出去便不会说出去。」 「你凭什么信得过他?」他质问。 「我们从小一块长大,情同手足。」更别提两家曾有意撮合他们。但她一直只视郑保松如兄长,并无他意。 他冷哼,「情同手足又如何,这世间多得是手足相残之事。」 「保松哥不会害我。」她言语间对郑保松的信任流露无遗。 「人心隔肚皮。」他冷冷讥诮了句。 她为了郑保松对他怒目相向,已使他不悦,而这段时间他花了那么多心思才稍稍得到她的信任,但对这郑保松,她却毫无条件的相信,令他更加愠怒。 「但害人总该要有原因,莫郑两家素来交好,我与保松哥也无嫌隙,保松哥没有理由害我。你放了他好不好?」 「你这是在为了他向我求情?」他眼神冷了下来。 莫雨澄不明白说着说着夜离为何又不悦了,浑然不知有人饮了醋,正酸气冲天。 「你不放他,难道要一路带着他到乐平侯吗?」 「没错。」 「你抓着他究竟想做什么?」她无奈拧眉问。 他冷哼,「要一个人不泄露秘密,除了杀人灭口之外,还有个方法,便是将人关起来。」 她震愕道:「你要把他关起来?!哥又不是犯人,你不能这么做。」 见她一再维护郑保松,夜离的心情益发恶劣。 「好,要不然你去把他弄哑,再把他的手打残,让他不能说也不能写,无法透露任何事,我便立刻放了他。」 知他是有意刁难,她沉下脸,「夜离,你明知我不可能这么做,何必要为难我?」 「我只是让你自个儿选,若不杀他、不关他,便只能弄残他,你自己看着办吧。」他以毫无商量余地的强硬语气道。 他可是为了她才破例饶他一命,一路还要带着这个麻烦的家伙到乐平侯府去,他也不乐意。 明白别无选择,她蹙眉询问:「你想将他关到何时?」 「等事成之后我自然会放他。」她对郑保松的关切让夜离的眼神更阴郁几分。 闻言,莫雨澄心念一动,神色凝肃的出声,「你究竟在暗中计划什么事?」 先是他诈死又以假的宝壶欺骗陛下,安排她再嫁乐平侯接着又让她诈死,这一连串的事背后,必然另有所图。 夜离却转过身,不再出声。 若是莫雨澄此时能多加安抚他,也许就没事了,但她此刻满心都在思付夜离究竟暗中在策划何事,没有适时劝哄,导致后来郑保松的身上又因某人恶意的粗鲁而多出了几处摔伤。 「你轻一点。」 见夜离将郑保松重重扔进马车里,莫雨澄忙上车担心的查看有没有摔伤他,见他没有大碍,她小心的将被点住昏穴的他扶好,又在他身子盖上一件斗蓬,免得郑保松着了凉。 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的夜离,眸里闪过一丝寒芒,驾着马车的他,平坦的路不走,专挑坑坑洼洼的路而行,令马车一路剧烈颠簸。 可怜被丢在车厢里的郑保松也跟着跌来撞去,昏迷中的他无法喊痛,身上多出了几处碰撞出来的瘀青。 「夜离,我来驾车。」看不下去的莫雨澄想接过缰绳。 他没交给她,对她伸来的手视若无睹。 她拧眉,委实不明白他究竟在闹什么脾气,从昨日起就不给她好脸色看。 他抓了保松哥,还执意要将他带到乐平侯府,她才是该生气的人。 这阵子看惯了邪肆轻佻的他,很不习惯这般冷冰冰的他,想气也气不起来,她叹了口气问:「你究竟在生什么气?」 「你还看得出我在生气。」他冷哼。 他浑身的冷意,都快冻着她了,她怎会看不出来。 「保松哥都让你抓了,你还有什么不满?」 这女人不知她开口闭口保松哥令他听得很刺耳吗?连哄他都不会,气死他了。 他气恼的猛然搂住她,发狠吻住那张令他生气的小嘴,他带着惩罚的味道吻得很粗暴,不时重重啃咬着她的舌与她的唇。 她被他喝咬得发疼,一双英气的墨眉紧蹙,可她没推开他,心忖若是这样能让他消气,便由着他了。 半晌后,夜离才放开她。 只见莫雨澄唇瓣被他蹂躏得又红又肿,隐隐还可见到咬痕。 他气还没消,不满的斥责,「你说你是怎么当人娘子的,相公生气了,也不知道好言哄着,反而一心记挂着别的男人。」 听见他的话,莫雨澄眨眨眼,半晌后才会意过来。原来他是打翻醋种子在生闷气,她忍不住感到好气又好笑。 「我视保松哥如兄长,没有他意。」 「那就让我杀了他,免得还要麻烦的一路带着他到乐平侯府。」他恶意的道。 「你不能杀他,我视他如兄长,他也算是你的大舅子,哪有妹婿杀大舅子之理。」瞟他一眼,见他脸色又转阴,可哄人的话她不太会说,她于是沉吟了下,才开口,「不如我唱首曲子给你听。」 不等他开口,她便轻轻吟唱起来——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何时见许兮,慰我旁徨,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听着听着,夜离眸里的怒色稍退,「你呀,唱的比说的动听。」 她失笑,夜离这性子竟有些孩子气,其实也挺好哄的。 她执起他的手,敛容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夜离,你若以真心待我,我必还以真心。可你却事事隐瞒,令我难安。」 「有些事不是我想隐瞒,而是时机未到,时机到了我自会告诉你。」若他没拿真心待她,当初他只需将她交由顾隐即可,何必亲自陪着她一路南行。 「好,我等你。」她不再追问。 怒气散去,夜离心情转好。 看着她方才被他粗暴肆虐过的唇瓣,他伸指轻抚,「疼吗?」 「疼,你的牙很利。」她的舌到现在还隐隐发疼。 「谁让你不知闪躲反抗。」蠢蠢的让他咬。 「我若不让你咬,你能消得了气吗?」若她闪躲反抗,只怕他会咬得更重吧。 「原来娘子是在心疼为夫。」他目露笑意,「那我也让娘子咬回来吧。」 「不用了。」见他又恢复轻佻的模样,她眸色一柔,唇瓣弯起笑弧。 「咬吧、咬吧。」他兴匆匆凑过唇瓣。 她好笑的推开他的脸,她没他那么爱咬人,「先让你欠着吧,下次你惹恼我,我再狠狠咬回来。」 他搂过她,在她红肿的唇上极轻的吻一下。「为夫疼娘子都来不及,怎么舍得惹恼你呢?」 还说,他惹恼她的次数她都数不清了。但看着这般笑着的夜离,她也满眼笑意,她的心绪随着他的喜怒紧紧被牵动着。 她的心已完全系在他身上,因他喜而喜,因他怒而忧。 这日中午时分,马车驶进临兆城,一路来到乐平侯的别苑。 接到下人禀报的乐平侯闻人尹与顾隐匆匆出来迎接他们。 「顾隐他们都到了好几天了,你们怎么这会才到,害我以为你们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一见到夜离,在别苑等待多日的闻人尹便张口抱怨。 觑向闻人尹,夜离笑答,「我跟娘子一路游山玩水,耽误了点时间。少尹,来,见见我娘子,你嫂子。」他牵过莫雨澄介绍。 闻人尹那张俊雅的脸庞写满吃惊,他瞠大了眼,看了看夜离,再望望莫雨澄,纵使是傻子也能看出两人之间流转着的那抹情愫。 他与顾隐互觑一眼,表情有些纳闷。「你不是要把莫雨澄嫁给我吗?」怎么这会亲密的直呼她娘子,还要他称呼嫂子? 第十五章 闻言,夜离眼眸微眯,如筝音般的嗓音隐含着一丝危险,「你再说一次,我没听清楚。」进入这处别苑后,他就取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原本那张风华绝代的容颜。 「呃……」看来师兄是认真的,闻人尹立刻识趣的改口,「我是说你跟嫂子一路赶来想必累了,咱们先进厅里歇着吧。」 「等等,你先命人将马车上那人送进牢里关起来。」 莫雨澄立时出声反对,「不能将保松哥关进地牢,这样太委屈他了。」 夜离哼了声,不甘不愿的改口吩咐,「那找间厢房将他软禁起来,命人看着他,别让他离开。」 莫雨澄知他已做出极大让步,眉心微蹙,却也不再多说。 闻人尹却有些吃惊,师兄竟然因嫂子的一句话便改变主意,他向顾隐抛去了个眼神——你家主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不知道。顾隐以眼神回答。 「师兄,那车上是何人?为何要将他软禁起来?」闻人尹不解的问。 「他认识雨澄,我担心他回都城会将她还没死的消息泄露出去。」 「欸,那你怎么不直接杀了他,还麻烦的特地带过来?」闻人尹困惑问道,这一点都不像是师兄的行事作风。 夜离睨他一眼。「我是这么嗜杀之人吗?」 他这句问得闻人尹一时哑口无言,师兄纵使不算嗜杀之人,但若旁人有泄密之嫌,他会毫不犹豫的除去,不会手下留情。 但为了避免再激怒师兄,他选择沉默不回答,只得带着满心的疑惑,命属下将郑保松带下去软禁起来。 忽然忆起一件事,闻人尹瞥了眼莫雨澄才对夜离说道:「我前两日收到都城里飞鸽传回来的消息。」 「什么消息?」 闻人尹有些迟疑,悄悄瞄了眼莫雨澄。 见状,夜离回避莫雨澄,走到一旁。「是什么消息?」 暗觑了莫雨澄一眼,闻人尹悄声道:「莫崇泰父子因顶撞陛下惨死于朝堂之上,莫家也被满门抄斩了。」 夜离神色一凛,「这是何时发生的事?」 「约莫六、七日前。」 略一沉吟,夜离肃声问:「莫崇泰父子为何会顶撞陛下?」 「据说是因为得知嫂子的死讯,莫骏为其妹向陛下抱屈,而惹怒陛下遭罪,你看要不要告诉嫂子这件事?」 夜离摇头,担心莫雨澄一时承受不了这个噩耗,「暂且不要,我再找个适当的时机告诉她,你嘱咐别苑里上下的人,任何人都不许向她透露这件事。」 「好,我会吩咐下去。」 【第七章】 「来人,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醒来的郑保松发现自个儿被关在一间厢房里,门窗从外头锁上,他无法出去也不知这是哪里,令他惊慌的敲打着房门同时喊叫着。 莫雨澄过来时,听见里头传来的叫声,连忙示意守在门外的一名家了开门。 「我要进去,你快把锁打开。」 「可侯爷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能放他出来。」 「我没要放他,只是进去看看他。」 「这……没有侯爷吩咐,奴才不敢擅自开门,不如让奴才先去请示侯爷。」知她身分特别,家丁语气十分恭谨。 这处别苑里的下人,从侍卫、家丁、侍婢等,都经过特别挑选,全是闻人尹能信得过之人。 「老丁,不要紧,你把门打开,让夜夫人进去瞧瞧。」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那名家丁转身,看见闻人尹,连忙躬身唤道:「侯爷。」 闻人尹点点头。「快开门。」 「是。」家丁连忙取出钥匙,打开锁,推开房门让两人进去。 莫雨澄踏进厢房,一见到她,郑保松又惊又疑。 「雨澄,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莫雨澄面露难色,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一旁的闻人尹开口为他说明,「这里是乐平侯府的别苑,至于为何将你关起来,那是因为不想杀你,所以只好将你关起来。」 「你们怎么能如此目无法纪,随意杀人、关人,你们眼中没有王法吗?」郑保松怒斥。 闻人尹没反驳,反而颔首道:「嗯,那家伙确实常常无视王法,任性而为。」 莫雨澄则连忙温声安抚郑保松,「保松哥,你别急,我会想办法尽快让你离开这里。」 无缘无故被抓,让郑保松满心急怒,「雨澄,他们究竟想做什么?为何要关着我?!」 她也不知夜离究竟在暗中进行何事,因此无法回答他,只好说:「保松哥,你暂且安心留在这里,我会尽快救你出去。」 听见她的话,闻人尹出声提醒,「嫂子,你可不能擅自放他离开,等事情成了,咱们自然会放他离去。他留在这儿很安全,但你若放他离开,他的生死我可就无法保证了。」 他俊雅的脸庞神情很和气,但莫雨澄却能听出他话里的警告意味。 「你们究竟想把保松哥关到何时?」她不满的质问。 闻人尹沉吟估算了下时间,「快则一、两个月,慢则三、四个月。你放心吧,他留在这儿,我会用好吃好喝的招待他,绝不会怠慢他。咱们出去吧。」 见她要走,郑保松着急的喊,「雨澄,你不能丢下我——」 无法放他出来,莫雨澄也是无奈又歉疚,「保松哥,你先在这儿委屈一阵子,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平安离开这里,回到都城。」 说完,她不忍再看郑保松,转身出去,闻人尹也跟着走出厢房,那名看守的家丁即刻将门上锁。 莫雨澄心情沉重的低着头举步要走回寝房,闻人尹跟上前去。 「嫂子,里面那人是谁?师兄为何要我将他押起来?」昨日夜离没多提郑保松的事,令他很好奇。 「他们郑家与我们莫家相邻,我跟保松哥从小一起长大,昨日他认出了我……」 「原来师兄是看在嫂子的面子上而没杀他呀。」闻人尹恍然大悟。 「侯爷,你跟夜离究竟在暗中进行着何事?」夜离不肯说,她只好问闻人尹。 他摸摸鼻子,「呃,这事师兄若没跟你提,我也不好说。」怕她再追问,他连忙告辞,「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见他要走,她突然想起某件事,她急忙叫住他,「侯爷请留步。」 「嫂子还有何吩咐?」 「夜离曾给我服下一颗毒药,他说解药在你这里。」 「毒药?我没给过他毒药呀,我只给过他补心补肝补肺补肾什么都补的大补丹,以及东毒西毒南毒北毒什么毒都能解的大解丸。」 她微愕问道:「那他说的毒药是怎么回事?」 思索了下,闻人尹询问:「你服下的药是甜的还是腥的?」 她回忆当日服药时的滋味,「似乎是甜的。」 「那应是我给他的补心补肝补肺补肾什么都补的大补丹。」 莫雨澄怔了怔,她服下的不是毒药,而是大补丹?! 「这大补丹服下后会令人神清气爽,你服下后不觉得精神旺盛、不会疲累吗?」 她细细回想,发觉服下药后,精神确实相较之前显得更好。 闻人尹一笑,「我看师兄必是拿大补丹来诓骗你说是毒药。」下一瞬,他不解的问:「不过他为何要这么做?」 「少尹,你向我的娘子在说什么?」此时在寻找妻子的夜离正好朝两人走过来。 存着看好戏的心情,闻人尹说道:「我们在提你让嫂子服下的那颗毒药的事,但我记得我没给过你毒药啊。」说着,他悄悄朝莫雨澄眨眨眼,要她暂且装作不知。 听闻人尹一提,夜离这才想起自己忘了事先和他套好话,打量了眼莫雨澄,她一向不善隐藏心思,从她的神情看来,只怕已得知他让她服下的并非毒药。 但他神色仍镇定自若,一脸无辜的表示,「原来你给我的不是毒药,也许是当日你将药交给我时我听错了。」 「师兄一向耳聪目明,怎么会听错呢?」闻人尹不让他装傻。 「智者千虑也难免有一疏,何况毒药、解药只是一字之差。」 闻人尹想再开口说,他的大补丹药名一长串,不可能听错。但正要出声之际,瞟见夜离投来一道冷森森的眼神,他赶紧吞下到唇边的话,改口附和。 「也有可能是我一时说错,所以你才会听错。哎呀,我想到我还有事,先走了。」他急忙离开。好戏不看不会如何,但惹恼师兄,他可就麻烦了。 打发走了闻人尹,夜离关向莫雨澄,瞥见她神色不善的瞪着他。 「娘子,你怎么这样瞧着我?」 她挑眉冷笑。「毒药、解药你会分不清?」竟然一路骗她是毒药。 第十六章 「为夫当初如果不这么做如何能留下娘子,说到底,我这么做也是用心良苦,难道娘子希望我喂你服下的真是毒药?」此时没闲杂人在,他也不再狡辩,亲昵的凑上前去,放低姿态好言好语的解释。 「我都分不清你究竟哪句是实话,哪句是谎言。」她沉下脸。得知不是毒药,她固然松口气,知他并非如此无情,可他一次又一次骗她,对她隐瞒的事太多,令她忍不住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对她说过真话。 「为夫对娘子是一片真心,天地可鉴。」他按着胸口对她表明心迹,绝口不提他究竟骗了她多少回的事,「当时你没对我痛下杀手,我很欣慰,想带你走,但我与你性命相搏,若我开口要你跟我走,你肯定不答应,一时别无他法,才会出此下策。」 「倘若那时我没有认出你呢?」她很想知道那样她的命运是否会不同。 「我依然会将你带来乐平侯府。等来到这里,我会以真面目与你相见。」她认出他,破坏了他原本的计划,但影响不大,也只是让整件事提前展开罢了。 「你究竟在筹划何事?」她定定注视着他,语气郑重的询问。 他收敛起笑容,脸上罕见的流露出一抹慎重,「你若得知这事,将无法脱身,你考虑清楚了吗,真想知道?」 莫雨澄毫不犹豫的颔首。「我是你的妻子,我想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 听见她亲口说出她是他的妻,他目露笑意,「好,我告诉你,不过听了之后,你可就没退路了。」 她正色再次颔首。 他慢条斯理轻吐出两个字,「弑君。」 「你说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此刻耳朵听到的真是那两个字。 「你没听错,我要弑君。」他慢悠悠的再重复一次。 「你要杀陛下?!」她满脸震愕,「你怎么能杀陛下?!」 「为何不能?」他那张绝魅的脸庞满是不以为然。 「他是一国之君!」这还要她提醒他吗? 夜离狂妄的嗤笑一声,「他死了就不是了,更何况当年我能将他扶上帝位,就能将他从龙椅上再拉下来。」 她为他胆大妄为的话感到胆战心惊。「夜离,你这么做是大逆不道,是诛连九族的重罪!」 「我不会给他机会诛我九族。」 「你不能这么做!」她不知他的自信从哪里来,而且这件事影响太巨大,她骇然的想劝阻他。 「牧隆瑞近年来暴虐多疑,设立暗卫、密探,监视朝臣,动辄诛杀大臣;苛征重赋,宠信佞臣,强征民夫修茸陵寝、广建行宫,早已惹得臣民怨怒,我再不收拾他,日耀皇朝会毁于他手上。」他数着牧隆瑞一大串的罪状。 夜离说得没错,陛下近年来确实很不得民心,可应该有其他手段能改善,她没有想到他竟然妄图以弑君的方式解决。「陛下身边守卫森严,想杀他没有那么容易,你不要以身犯险。」她试着劝他打消这骇人的意图。 纵使当年他扶助陛下登基有功,但如今的陛下已非当年的八皇子,现在手握重兵,掌握日耀臣民的生杀大权,她不能让他去犯险。 「娘子是在担心为夫的安危?」他面露自信一笑,「你放心,若没有周全的准备,我岂会轻举妄动,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一道圣旨。」 「什么圣旨?」 「此事娘子稍晚便知。」 她神色凝重的望着他,「你想杀陛下,莫非是想取而代之?」 夜离讽刺的冷哼道:「我若对皇位有兴趣,当初便会选择扶持一个年幼的皇子当成傀儡,然后再篡夺权位。」 「那么你可曾想过,陛下若死,朝廷无主,又将会再陷入动荡之中?」五年前那场夺位的内战死伤无数,受苦的总是百姓,她实在不忍见日耀皇朝再陷混乱无序之中。 「继位人选我早已选好,皇朝不会无主。」 「可陛下目前膝下无子,诸位兄弟又在五年前夺位中尽逝,还有谁能继位?」她质疑。 「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夜离胸有成竹,自负的一笑。 闻人尹走向练武场,看向正在与顾隐对打的一名少年,少年身材魁梧,星眉朗目。 不久,少年在顾隐迎面袭来的一掌之下出声认输,「顾师傅,我输了。练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没办法在顾师傅手下撑过五十招。」 「殿下武艺已进步很多。」顾隐刚毅英挺的面庞,即使是在称赞人依然面无表情。 瞥见闻人尹的身影,少年脸上绽开亲昵的笑容,「这多亏尹大哥这几年的悉心教导。」这几年,他在乐平侯府里学了很多事。 「已经练了两个时辰,你们也该歇着了。」闻人尹分别抛了条巾帕给顾隐和少年。「把汗擦擦,我师兄带了个人来见你。」 「咦,国师带了谁来见我?」少年随手擦了擦汗,好奇的问。 「他的娘子。」 「你是说皇兄赐婚给他的那个夫人?」少年有些讶然,「他说了我的事?」他的存在是个秘密。 当年数位皇兄在父皇驾崩后争夺帝位,那时他年仅十二岁,因年岁尚幼,并未加入夺位之战,但八皇兄却在击败其他事位的皇兄后,对不论是否参与夺位的皇子,全都下令诛杀。 他在国师的安排下被救了出来,秘密送抵乐平侯府,此后便一直寄住在此别苑中跟着尹大哥学习文韬武略、兵法医术,尹大哥还为他请来着名的大儒,传授他治国之道。 当时年幼的他不明所以,曾这样询问尹大哥—— 「尹大哥,八皇兄已成为天子,为何还要我学治国之道?」 「你是皇家子孙,多学一点总是没错。」那时尹大哥是这么回答他。 当时他觉得这么说也没错,便努力学习,直到最近,他才知道尹大哥真正的用意。 约莫在数月前,闻人尹忽问他,「何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百姓才是国家之中最为贵重的,其次是社稷,君王是最轻的,因为若没有这些百姓,成就不了一个国家,也成不了社稷,君王是依托于百姓才能存在,因此百姓是最为贵重,君王该做的是爱惜百姓、为百姓谋福利,失去民心的君王,是成不了君王的。」 听完他的话,闻人尹面露满意之色的颔首,「晨瑞,往后你当了君王,要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 他讶道:「尹大哥,现下的君王是八皇兄,我怎么可能当得了君王?」 「你八皇兄已失了民心,很快你将会是日耀皇朝的下一任君王。」 在尹大哥的解释下,他后来才了解,当初国师救他出来送他来到乐平侯府,是为了替日耀留下一个根苗,一旦八皇兄无法成为一个明君,便会由他取而代之。 「嗯,师兄似乎极疼他那位夫人,才将咱们的计划告诉了她。」闻人尹颔首,与牧晨瑞一起步出练武场走进一处院落。 他其实也很意外,没料到夜离会这么快便将牧晨瑞的事告知莫雨澄。 「许久未见,殿下长高了不少。」见到牧晨瑞进来,夜离那张绝魅的脸庞勾唇微笑。 「上回见到国师已是两年前的事了,如今我都比尹大哥还高出半个头了。」提起此事,牧晨瑞俊朗的脸上笑得很开怀。 「国师己死,以后别再叫我国师了。」身为国师的夜离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只是夜离,不再是国师。 牧晨瑞楞了楞,下一瞬便会意过来,「没错,国师已经死了,那往后我称呼你夜大哥可好?」 「好。」夜离点头。 牧晨瑞接着好奇的看向莫雨澄,「这位想必就是夜夫人吧。」 他有些讶异,一身飒爽英气的莫雨澄站在风华绝代的夜离身边,身影竟意外的和谐相衬,她丝毫没有被夜离那身绝世的风采比下去。 「雨澄见过殿下。」在等候时,莫雨澄已从夜离那里得知牧晨瑞的身分,她福身见礼。 「夜夫人无须多礼。」 几人坐下,莫雨澄暗暗打量着牧晨瑞,她没想到传闻中已死的十二皇子竟然还好端端的活在世上。 事实上,从方才听夜离提起他要弑君之事,她的心情便一直处于震愕之中,此刻再见到本该死去的十二皇子,她的目光更不由得惊诧的凝视着他。 「娘子,殿下比为夫好看吗?」见她眼眸眨也不眨的盯着牧晨瑞,夜离美妙的嗓音轻轻响起。 闻人尹眉头微动,隐约嗅到一丝酸醋味。噢,想不到师兄竟然是个醋桶,嫂子多瞧别的男子一眼都不成。 莫雨澄终于转回眼望向他,不解的问:「殿下当年是怎么躲过一劫的?」 第十七章 夜离还未开口,牧晨瑞便答道:「是夜大哥买通当时奉皇兄之命要来毒杀我的几名宫人,暗中救下了我。」 「为什么你会救下十二皇子?」心中浮现个猜测,她惊问:「难道你当时便想以十二皇子取代当今圣上吗?!」若是这样,他的心思也未免深沉得可怕。 夜离摇头,「不,当时师傅在我下山时便曾嘱咐我,凡事须留有余地,不能做绝。所以在发现牧隆瑞想诛杀所有皇子时,我才会暗中想办法救人,而救下十二皇子。」 当年师傅命他下山择一皇子辅佐,尽早结束日耀皇朝的夺位之乱,他从诸位皇子里挑选了当时为人谦和的八皇子牧隆瑞,不意等他登基,手握生杀大权后却渐渐变得暴虐多疑,也不知是他本性便如此抑或是权位改变了他的心性。 若是前者,那牧隆瑞伪装之术也太高明了,连他都被瞒过。 闻人尹接着说:「师傅在得知十二皇子被送到我这里时,特地交代过我要尽心尽力教导殿下,我想师傅也许早就算出牧隆瑞只有几年的气数。」 她知道两人的师傅是被誉为有通神之能的月湍,既然连月湍都这么叮嘱,想必早已窥见了天机,莫雨澄心绪渐渐安定下来,细想了下才问:「你们是从何时开始策划这一切?」 夜离朝闻人尹示意,由他来说明此事。一旦让她了解得越多,她便越无法再回头,只能与他站在同一边。 闻人尹开口,「约莫在两、三年前,牧隆瑞开始设立暗卫、密探,监视朝臣,又为收揽大权以各种理由诛般大臣时,师兄便开始悄悄部署,放出宝壶的消息。」 「宝壶的消息是夜离你自己放出去的?!」她讶问,眸光难以置信的投向他。 想起这件事,闻人尹忍不住笑出声,「可不是,他把自个儿一身聪明才智、容貌和财富全都说成是得到那宝壶的缘故,想引人觊觎。为了令人相信,他还将府里整得金碧辉煌、金光闪闪。呵,果然连牧隆瑞都上当了。」 「那安排我再嫁给侯爷,又是为什么呢?」莫雨澄问出心中的疑惑。 夜离端着茶慢慢啜饮,任由着闻人尹代替他回答。 「这是为了借刀杀人,要借牧隆瑞的刀,除掉他自个儿的亲信宠臣。」 莫雨澄不太明白他的话。 夜离这才出声补充说明,「日耀皇朝的兵马,除了护卫皇城的羽林军握在牧隆瑞的手中,其他的兵马分别掌握于镇国元师上官凤驰与护国大将军翁仲林的手中。原本上官凤驰手里有皇朝一半的兵马,但这几年间牧隆瑞以各种理由陆续将他手里的兵马收回交给翁仲林,上官凤驰手上只剩下约莫五分之一,而翁仲林手上则握有五分之四。」 莫雨澄霍然明白过来,「你是想让陛下杀了翁大将军?可既然陛下如此器重他又让他手握重兵,怎么可能会杀了他?」她不解的问。 闻人尹接腔,「你的花轿不是遇袭了吗?连带的那只仿造的宝壶也跟着失踪,牧隆瑞一定会派人追查是哪方人马袭击花轿,将会有人带着现场遗留的线索,回去呈交给他。」 听到这里,莫雨澄已有些明白,「那线索莫非与翁大将军有关?」 「没错,届时牧隆瑞自会对他心生怀疑,必会派人暗中查探,到时翁仲林府里将会搜出那只失踪的宝壶,令他百口莫辩。」 听他说到此,莫雨澄已能想到接下来的事—— 「陛下必然不会再相信翁大将军,极有可能会收回他手上的兵权,如此一来,陛下势必得再另外派人统率大军,但放眼整个日耀皇朝,目前有此威望能统取大军之人寥寥无几,除了翁大将军便只有上官元师,可陛下好不容易才从上官元帅手里收回兵权,必定不会再将兵权交给他,而会另觅他人。然而接掌之人若无法令手下将领士兵心服口服,军心必然涣散,便不易指挥调度。」 闻人尹颔首,「没错,这时光是上官元帅手上那五分之一的兵马,便足以攻克皇城的护卫军。」 听见这话,莫雨澄面露震讶之色,「难道连上官元帅都参与了此事?」 闻人尹笑道:「若少了他,此事可不易成功。」 莫雨澄至此终于明白,夜离先前那股自傲与自信从何而来,如此缜密的布局,任谁也料想不到。如今有了兵马、还有了牧晨瑞这位皇子,万事俱备,只怕日耀皇朝真的即将变天易主。 此时顾隐匆匆走进来禀报。 「殿下、国师、侯爷,圣旨到了。」 「终于来了。」闻人尹笑呵呵的站起身,出去接旨。 「什么圣旨?」见闻人尹离开,莫雨澄不解的问。 「召他回京的圣旨。」 「陛下为何要召侯爷回京?」她纳闷的问。 「自然是想向他询问宝壶之秘。」见她仍是一脸不明所以的神情,夜离进一步说明,「当初我不是留下锦囊,让你以宝壶为嫁妆,改嫁乐平侯?牧隆瑞苦思不出手上那只宝壶的玄机,必会以为少尹知悉什么,所以我才会特地留下锦囊,要你带着宝壶改嫁给他。」 莫雨澄那双英气的墨眉微蹙,「可那宝壶不是假的吗?侯爷此次回都城若回答不出来,陛下会不会为难他?」 牧晨瑞见她竟在担忧闻人尹的安危,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温声答道:「夜夫人放心,国师都安排好了,此次我亦会随尹大哥一块入皇城,届时尹大哥会与皇兄周旋一阵子,等到上官元帅的兵马到来便会里应外合,帮助他破城而入。」 夜离开口说明,「但这是下策,能兵不血刃才是上策,若是事情进行得顺利,也许可以不见一滴血就顺利让殿下登基。」 莫雨澄怔怔望住夜离那张倾国倾城的俊容,恍惚间,仿佛见到他当年辅佐当今圣上,谈笑间运筹帷幄,击败众皇子夺得帝位时的绝世风采。 她眸里流露出来的那钦慕之色,夜离见了感到非常受用,唇瓣噙着抹欢悦的笑意,执起她的手向牧晨瑞告辞。 【第八章】 「娘子是不是觉得为夫十分英明神武?」 听见夜离这番话,让莫雨澄方才脑海里的想象全数破灭,适才在殿下面前分明还一派的温文尔雅,怎么一回到寝房,他那令人钦慕的风采在瞬间恢复成邪肆的轻挑样。 「娘子,你怎么不说话?」他还等着她夸赞他呢。 「相公英明神武、智计绝伦、无人能及。」她敷衍地赞了几句。 他眯了眯眸,十分不满,「就这样?」 「你还想怎么样?」 他指点,「你这时不是该上前主动献身,来表达你对我滔滔不绝的钦佩之意吗?」 闻言,她嘴角一抽,顿时明白他说了这么多,真正的目的何在。 「这会离入夜还有一段时间。」他要发情总该看时辰。 「亮一点好,如此才能瞧得清楚。」 「瞧清楚什么?」她一愣。 「自然是娘子你。」他长臂一伸将她搂入怀里,兴匆匆要开始剥着她的衣物,「我今儿个到少尹书房看了些他暗藏的秘戏图学了几招,咱们来试试吧。」 她按着衣襟不让他脱,听见他居然跑到侯爷书房看秘戏图,她脸顿时一黑,此刻眼前这人哪还有半分智计绝伦的风采,分明就一副急色鬼模样。 「你正经点成不成?」 「做那事太正经可不行,娘子肯定也会觉得索然无味,为夫还不是怕被娘子嫌弃,所以才孜孜不倦的学习秘戏图上的招数。」她不让他脱衣裳,他索性当着她的面挑开自个儿腰间的织带,长指慢条斯理的扯开衣襟。 半敞着衣襟,若隐若现的肌肤,可比脱得精光还更引人遐思,他长睫半掩,夜星般的眼轻睐着她,唇畔似笑非笑,长指轻轻摩掌着下额,眸中情思流转,勾人心魂。 她面颊发烫,身子的温度不停往上直窜。 明知他在刻意诱惑她,她的眸光却不受控制的直勾勾盯着他,心音随着他的轻声浅笑而剧烈鼓动着,当他伸出皓白的长指轻轻划过她的耳垂时,她身子敏感的为之一颤,本能的想要他更多的抚触。 不能,要坚持住,不能这么快便被他的美色给迷惑。 可当夜离倾过身,气息轻吐在她粉颈时,她背脊登时泛过一抹战栗,她想退后躲开,但他伸手搂住她的腰肢,不让她退。 他轻耐着她的唇瓣,如蝶翅般一下一下很轻的晚吻着,逗弄得她心痒难耐,想要他更多的吻。 她张着唇瓣想加深这个吻,但他却退开了,转而吮舔着她的耳垂,她的身子禁不住他这般挑逗,轻轻颤悸着,她抬起手试着想推开他。 第十八章 「你别……这样。」 「好,为夫不碰娘子就是。」他没再碰她,却握着她的手,领着她抚向他赤裸的精实胸膛。 掌心沿着他白瓷般的精实胸膛一路往下抚着,来到他结实的腹肌处,她呼息顿时有些急促微窒。「现在还是大白天……」 她想收回手,但手却仿佛有自个儿的意识,迟迟缩不回来,粘在他身上,流连不去,也不知是她的手在发烫还是他身子滚烫,掌心下的温度高得惊人,那股热气从掌心一路窜进她身子里,令她全身宛如要着火了。 「我上了门闩,不会有人闯进来。」他如筝的嗓音低喃着拂在她耳旁,「娘子羞红脸的模样真好看。」他轻笑。 她脸儿红通通,恼他老爱逗弄她,忍不住张口在他颈子狠狠咬了一口。 「啧,原来娘子的牙也挺利的。」他绝魅的脸庞笑得像春风拂过,横抱起她走向床榻。 拉下床帷,密密遮住两人的身影,不让床榻里的旖旎春光泄露分毫。 因莫雨澄的争取,郑保松可在护卫的看守下,每日有半个时辰能从厢房里出来透透气。 除去被关押无法自由之外,乐平侯并没有亏待他,以锦衣玉食招待他,三餐十分丰盛,几日下来,他愤怒不平的情绪已渐趋平静,但每日莫雨澄来探望他时,他仍是会再三询问,那些人究竟何时才要放了他,可莫雨澄总是一脸愧疚,无法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隐约明白自个儿怕是卷入一件不得了的事情里,所以那些人才会关着他,只不过他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他唯一知道的是,他那日若别认出莫雨澄,就不会遭遇今日这种事。 这日晌午,他在园子里随意走着,这园子虽然很雅致,雕栏玉砌、水树亭阁、虹桥流泉,但逛了几日也全逛遍了,无意间瞥见池中锦鲤又肥又大,他闻着无事便蹲在了处假山旁,伸手逗弄着池子里那些金色鲤鱼。 此时假山那端,接了圣旨准备赶赴都城的闻人尹刚好见到顾隐,正在向他交代别苑里的事。 这处别苑除了乐平侯府的人,夜府的护卫与一干亲信的家仆也全都撤来此处,目前别苑的安全便是由顾隐所率的夜府护卫负责。 「这别苑虽说有一大半皆是夜府的人,但依我师兄那懒散的性子,只怕也懒得打理,我离开之后,这别苑的事就交给你了。」 「是。」 「对了,那莫家被抄家弥门之事,师兄告诉嫂子了吗?」 「应是还没有。」夫人这阵子神色如常,显见仍不知情,否则听闻亲人发生如此大的事,不管是谁都不可能那么快就冷静下来。 「师兄不说,嫂子早晚还是会知晓家人已全被处死,与其从别人口中知道而气师兄的隐瞒,还不如尽早让她知道。」闻人尹很纳闷夜离为何一直拖着不说,莫家出了这么大的事,理该尽快告知莫雨澄才是。 「这事属下不便多说什么。」 这时扮成护卫的牧晨瑞走过来,「尹大哥,都准备好了,咱们该起程了。」 「好,我这就来。」 假山后的脚步声渐渐转小,显然他们渐去渐远,确认后方不再传来声响,郑保松才一脸惊疑的慢慢站起身。 天哪,他方才听见什么?莫家被抄家灭门了?! 那日雨澄来探望他时,他亲耳听见侯爷唤她嫂子,侯爷话里提到的嫂子家人不就是雨澄的家人?被抄家的莫家就是雨澄家。 这事得快告诉雨澄。 「保松哥。」莫雨澄每日都会在午后来探望郑保松。 「雨澄,我有事告诉你。」见房门开着,他急忙上前将门掩上。 「什么事?」见他一脸神秘,坐在桌前的莫雨澄有些不解。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小心翼翼的低声开口,「我今早听说莫家被抄家灭门了。」 闻言,她怔了怔,「保松哥,你在说什么,莫家怎么可能被抄家灭门?」 「是真的,我今天在园子里亲耳听见那个侯爷提到的。」 「你是不是听错了?」她仍是无法相信,好端端的莫家怎么可能会忽然被抄家灭门,必是保松哥弄错了。 为了证明自个儿没有乱说,郑保松连忙说:「你若不信,可以去找侯爷求证。」 「他今日晌午出门了。」乐平侯这回去都城,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郑保松焦急得板起脸孔,「雨澄,这么大的事,你想我会随口编造来骗你吗?」 「不会……」她惊疑不定,倏然站起身。「保松哥,我去找人问问。」 她快步打开房门走出去,心中不断暗忖这不会是真的,莫家又没有犯事,怎么可能一夕之间被抄家灭门,八成是保松哥听错了。况且若真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夜离没有理由不告诉她,再说他这几日的神色与往常一样,没有一丝异样,一定是个误会,她安慰着自己。 但当她赶回他们住的寝院时,夜离不在。 她在屋内屋外焦急寻找,直到看见玉露,她语气急切的询问:「玉露,有看见相公吗?」 「主子他刚出去了。」见她面露焦急之色,玉露担忧问道:「夫人有什么急事要找主子吗?」她是夜离的侍牌,当初跟着迎亲队伍随顾隐他们来到临兆城,在莫雨澄和夜离来到这里后,便被派来继续服侍他们。 见不到夜离,心急如焚的莫雨澄只好先向玉露打听,「我听说莫家被抄家诚族,可有此事?」连保松哥都听说了,也许玉露也会知道这件事。 听见她的话,玉露惊讶的睁大眼,「夫人,你从哪听说这件事?」主子早已叮嘱过他们,任何人皆不准向她透露这件事。 见到玉露的表情,莫雨澄黑瞳倏地紧缩。 「难道这是真的?!」她如坠冰窖,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仿佛冻结了。 瞅见她惨白的脸色,玉露一时慌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会这样?为何莫家会被抄家灭族?!」她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颤声问。 「这件事奴、奴婢也不清楚,奴婢这就去找主子。」说完,玉露急急忙忙的奔出寝房去搬救兵,这种时候她什么都不敢多说。 玉露找得满头大汗,终于在书房里找到夜离。 「主子,不好了、不好了!」 正在观看秘戏图的夜离,懒洋洋地抬头标了侍牌一眼,「你喳喳呼呼的在吵什么?」 「夫人她知道了!」 「知道什么?」他眼睛盯在一幅图上,漫不经心的问。 「知道莫家被抄家灭族之事。」 闻言,夜离神色候变,抬起眼,喝问:「是谁告诉她这件事的?」 「奴婢也不知道,方才夫人一回房,开口便询问奴婢这件事,您快回房看看,夫人脸色很难看。」 夜离立刻起身,走回寝房。 等在房里的莫雨澄英气的脸庞沉凝如冰,看见门外的他,张口便问:「为什么我莫家会被抄家灭族?」 他挥手让玉露退下,踏进屋里,沉吟了下才徐徐出声,「因为你大哥在朝堂之上出言顶撞牧隆瑞触怒了他,才导致灭门之祸。」 「我大哥虽然性情直率,但也不是莽撞之人,无缘无故他为何会出言顶撞陛下?」 夜离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告诉我他为什么会顶撞陛下?!」她扬高了声量,执着的要得知原因,她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令兄长鲁莽的顶撞陛下。 其中的原因夜离希望她永远都不知晓,然而他很清楚即使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她终究会得知此事。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令兄得知你的死讯,在朝堂上责备牧隆瑞不该命你再改嫁乐平侯,导致牧隆瑞恼羞成怒下令将他格杀,你父亲也自杀于大殿之上,牧隆瑞余怒未消,再下令将莫家满门处斩。」 「大哥是……为了我的死而触怒陛下!」她心情激动的颤声问:「为何会如此?我已写了信通知他们我未死的事,大哥他们难道没收到信吗?」 「你那封信……并没有寄回莫家。」他本可以隐瞒此事不告诉她,但在这一刻,他选择坦白告诉她实情。 「为何会没有寄回莫家?」 「我担心驿站会走漏你未死的消息,扣下了那封信。」他当时绝对没有料想到她的父兄会因此而丧命。 听见他的话,莫雨澄满面惊怒,凄厉的怒责,「你竟然私自扣下我的信!大哥和我爹还有我莫氏一门,都是被你害死的!」 第十九章 她喊到最后已然哽咽的沉痛指责,夜离无法反驳,若他不擅自取回她报平安的信件,她大哥就不会因她的死讯而触怒龙颜,更进一步追究,他若不安排她诈死, 这一切就不会发生,说起来确实是他间接害死她父兄与莫家满门,这也是他迟迟不愿将此事告知她的真正原因。 她哀恸得双手紧握成拳,泪流不止。「夜离,我莫家人竟因你而死绝!」她凄切的语声仿佛字字在滴血,教人闻之心酸。 「这实非我意,我并不知你大哥会为了你的死讯而如此失控。」夜离凝重的试着解释。 她眸里的泪一颗接着一颗滚落腮颊,「我们兄妹自小就感情亲密,听闻我的死讯,大哥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为此她才特地写信向父兄报平安,可信竟然没有交到他们手上,导致这场无法挽回的憾事…… 她抹了抹泪,转身要离开房间,见她突然往外走去,夜离忙挂住她。 「你要上哪去?」 「我要回去!」她悲愤的甩开他的手,失去挚爱亲人令她胸口剧痛难平。 「你此时回去已无法改变任何事。」 「他们因我而死,难道我不该回去奔丧吊唁他们吗?」她抬起泪眼,满脸悲怒。 「再给我几日的时间,安排好这边的事,我亲自陪你回去。」 「不必了!」她一口拒绝,提步要离开。 他拦在房门口,不让她离去。 「莫家的事我很遗憾,但你现在还不能回去,你一现身必会惹来杀身之祸,牧隆瑞得知你未死,绝不会饶过你。」 「我不怕死。」她神色漠然道,家人已然死绝,自身的生死她也已不在意。 「但我怕你死。」他幽幽出声,「我不想失去你。」 她抬目望住他,字字句句隐含着痛楚和恨意,「我也不想失去亲人!夜离,我莫家因你而家破人亡,我没有办法不恨你,要我此刻若无其事的面对你,我做不到!」 她的话令夜离心口发疼,那双夜星般的眼眸一黯,「好,我走,在你心情平复下来之前,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但回都城之事,你若想活着到莫家坟前吊唁你父兄就别急着走,让我先安排一下,两日后你再起程。」 说完,夜离退了出去,掩上房门后召来顾隐让他派来几名夜府的护卫守着,以防莫雨澄在冲动下离开,危急她性命。 在他出去后,莫雨澄神色凄然哀绝的无力跪下。 无尽的懊悔愧疚充塞于胸臆之间,她恨费尽心机安排她再嫁而导致莫氏一门惨死的夜离,也恨不顾念君臣之情,处死了父兄和莫家其他人的牧隆瑞。 满腔的愤恨伴随着泪水淹没她的脸庞。 「爹、大哥,雨澄对不起你们!」 倘若能够,她愿意用自个儿的命换回莫氏上下的命。 玉露叹息着将早已冷掉的午膳端出,见夜离站在外头望着寝房,她走上前,面露忧容。「夫人这一日一夜都不吃不喝,再这么下去,我担心她身子撑不住。」打从昨日得知莫家被灭门,夫人就不喝不睡,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虽没镇日垂泪,但那模样让人瞧了更加心疼。 瞥了眼她手上不曾动过的饭菜,夜离出声吩咐,「夫人胃口不佳,命人熬个粥来。」 昨儿个夫人在房里一夜未眠,主子也守在门外一宿未睡;夫人不吃,主子也食不下咽,玉露张了张嘴想劝夜离,但看见他罕见的一脸凝肃,她把话咽了回去。 「是。」她应了声,端着饭菜回到厨房吩咐厨子熬粥。 留下夜离一人独自望着那扇隔离着他与她的门扉,他从未感到如此仿徨不安,他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他虽非直接杀了她父兄之人,事情却是由他而起,他无法推卸责任,这灭门之恨她何时才能释怀,他无法推估。 原以为所有的事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包括她的感情。 可此刻他才明白,感情不是任何人能掌控的。她昨日得知噩耗,哀痛欲绝之下对他说出的那些指责,每一句都宛如利剑刺痛他的心。 以他的口才,他大可辩驳说她的父兄不是他所害,可在她悲愤的眼泪之下,他竟然什么都无法为自己辩解,因为无论再说什么都只是狡辩,无法拭去她眼里的泪、心里的痛。 她的悲与她的恨紧紧牵动着他的心,她一日不展颜,他一日无法开怀。 他对她用的情,早已不知在何时深入骨血——这是他没有盘算到的。 犹记她曾对他说——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夜离,你若以真心待我,我必还以真心。 如今,她还愿意以真心待他吗? 不久之后,玉露送来热腾腾的粥,夜离伸手接过,「给我,我端进去。」 「是。」玉露将托盘递给他。 他一手推开房门,踏入一日未进的寝房里。 「我命人熬了粥,你多少吃一点。」 莫雨澄神色木然,站在窗边眺望着北方的方向,一句话也不答。 「你不吃粥,如何有力气回都城去吊唁你父兄?」夜离将粥搁在桌上,温言相劝。 她头也不回的幽幽开口,「你出去,我不想见你。」 「我会出去,等我说完我要说的话。我已安排妥了,明日一早你即可动身前往都城,但在那之前你必须先喂饱自己,才有力气撑到都城。」 「等你出去,我自然会吃。」静默了下,她淡淡出声。 因担忧默默站在门边的玉露将两人的话听了进去,忍不住开口道:「夫人,您就原谅主子吧,您不吃不睡,主子也跟着您不吃不睡,您知道昨儿个主子就在这门外站了一宿吗?主子又不是神仙,能事先预料到夫人的父兄会因为夫人诈死的事而死,倘若主子早料到,他一定不会这么安排。」 「玉露,住口,不要再说了。」夜离制止她。 「主子,奴婢实在不吐不快。」忍了一天一夜的玉露,不惜冒着触怒自家主子也想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她望着莫雨澄再说:「请夫人再听奴婢几句话,奴婢觉得夫人该怪该怨的是杀了夫人一家的陛下,他那么残暴,杀了莫老爷和莫少爷后还不够,还要对莫家抄家诫斗,真正的凶手是他,夫人该恨的人是他才对,不该是主子。」 莫雨澄双手紧抓着窗缘,她何尝不知真正的罪魁祸首是牧隆瑞,可若非夜离安排她诈死又私自扣下她所写的信,她大哥也不会为了她而触怒陛下,他脱不了关系。 除此之外更让她无法谅解的是,他分明已得知莫家的事,却瞒着她什么都不说,让她被蒙在鼓里,而他竟还能浑若无事,谈笑自如,缠着她与她欢爱,如此冷血,怎不教她心寒? 那些人是她的至亲啊,他若真当她是妻子,得知这样的惨事,他该心生哀悯才是,为何能丝毫不在意? 她徐徐转过身,眸光充满痛和冷意,「夜离,所谓爱屋及乌,若你真对我有心,怎会不哀怜我亲人的死?在得知他们的死讯,仍能恣意欢言笑语呢?若易地而处,换成我是你,我会为你亲人的死与你同悲同伤。」他的冷酷让她无法释怀。 夜离被问得呼吸一窒。 他承认他是个极为冷情之人,除了他放在心上之人,其他人的生死,他不会在意。 他是对她动了情,但他与她的亲族并无任何情谊,因此听闻莫氏一门的惨事时,他只想瞒住她,不想她难受,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哀悯之情。 须腴,他才缓缓启口,「我确实瞒骗过你很多事,但我是真心待你,此事天地可鉴,莫家的事我承认我确有疏失,你怨我怪我,我无话可说。」 「虽然杀我莫家人的是陛下,然而这一切却是你一手促成,我找不到可以原谅你的理由。」含恨看着他,她一个字一个字说道:「夜离,今后请你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从今而后,我们两不相干。」 她决绝的话仿佛一道青天霹雳,劈得他心头一震,面色剧变。 【第九章】 「夫人,这包袱还有这人皮面具您拿着,记得戴上,免得让人认出您。」玉露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她。 莫雨澄默默接过,将那张人皮面具塞入怀中时,唇瓣微张似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仍什么都没说,踏出寝房。 顾隐牵了两匹马等在外头,看见他,她面色一沉正要开口时,顾隐便抬手指向站在不远处的夜离。 「夫人,主子在那边。」言下之意是,他是真正的顾隐,并非夜离所伪装。 她朝他所指的方向瞥去一眼,夜离身穿一龚自衣静静的站在一株树下看着她,衣袂被风吹得轻轻飘扬,那双浓黑的瞳眸正深深的凝盼着她。 第二十章 那幽幽的眸光望得她心上一阵窒痛,可她很快收回目光不再多看,望向顾隐,「顾总管,我可以自己回都城,你无须随行。」 「除了随行保护夫人,属下此次到都城,另有要事要办。」顾隐那张刚毅的脸庞仍面无表情。「时辰不早,请夫人上马。」 莫雨澄不再多说,她身着一身墨色劲装,驱策着膀下的棕马离开别苑,往北方的都城急驰而去,顾隐紧紧跟在她身后。 一路马不停蹄的赶着路,入夜之后,见她似无意停下,顾隐策马上前劝道:「夫人,就算您不累,马儿也需要休息。」 她这才停下来,转入附近的一处镇上,找了家客栈下榻休息。 此刻她归心似箭,若是能够,她恨不得就这样一路跑回都城,用过膳及梳洗后,她躺在榻上仍毫无睡意,她已两夜未曾阐眼,一闭上眼,她就会看见父兄浑身是血的惨况,以及莫家上下满门的尸首。 她知道,即使此刻赶回去也挽回不了他们的性命,但身为莫家仅存的人,她不能不回去奔丧,不能让父兄亲人的坟孤零零的无人祭拜。 长夜漫漫,满心哀恸令她无法成眠,睁着眼到天明。 天一亮,草草吃完早膳,出发后她仍一路策马急奔,骑在马上的身子,因多日未眠而晕眩的微晃了下,她强忍着不适,继续赶路,半晌之后,她感觉昏沉沉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缰绳顿时从手中松开,整个人无力歪斜从马背上往下坠。 一直注意着她的顾隐迅速跃下马,飞扑上前及时搂住她即将落地的身子,两人在地上滚了一圈。 「你没事吧?」 她睁开眼,看见近在眼前的那张脸孔,瞬间似乎感受到熟悉的气味,她怔了怔,下一瞬语带恼怒的喊道:「你是夜离?放开我!」她推开他,摇摇晃晃的爬起。 「夫人,属下是顾隐。」他也跟着站起身,面无表情的道,却仍注意着她,随时可出手扶持。 她下意识的关向他左手的虎口,那里不见那颗鲜红的朱砂痣,抬首再望他一眼,她不发一语的跨上马鞍。 「夫人,您累了,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她此时一心只想尽快赶回都城。 「夫人脸色很差,若再不歇着,途中倒下只怕会更耽误时间。」 沉默须臾,她默默再下了马,牵着马走到官道旁,将马挂在旁边一株树下后,她坐下倚着树干合眼休息。 「夫人,喝口水。」顾隐递了水囊给她。 迟疑了下,她接过水囊,饮完后眼皮忽然沉重起来,抵挡不了突来的睡意,她双眼一暗,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顾隐解下身上的墨色大鼈,轻轻盖在她身上,他静静的守在她身边,低垂的眸光瞬也不瞬的凝望着她,长听掩住了他眸中翻涌的思绪。 三日末眠的莫雨澄直到日落时分才悠然转醒。 「这么晚了!」她没想到自己这一睡竟睡了这么久,「顾总管,你怎么不叫醒我?」 「属下看夫人睡得很沉,所以不敢打扰。」他刚毅的面容上如往常般不见任何表情。 她也不再追究,急忙跨上马,一路策马奔驰,直到满天星辰,弦月高悬时,分, 才停下来。错过了城镇村落,两人只好在一处荒野之处休憩,顾隐生起篝火,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和饮水分了一半给她。 两人默默吃完,她抬首朝顾隐说道:「你睡吧,我今日已睡了大半日,我来守夜。」 「嗯。」顾隐没有反对,在篝火里添加了些方才找来的干柴,然后盘腿坐在树下,轻闭上眼。 莫雨澄以为不会再有睡意,不料,没多久一阵浓浓的睡意便袭来,她勉强想撑起眼皮,但终究抵不住困倦,不知不觉的闭上眼。 她睡着后,顾隐缓缓睁开眼悄然走过去,伸指轻抚着她那张透着苍白疲惫的脸庞。 好一会后,他在她身畔坐下,舒臂搂着她的肩,让她靠向自己。 「好好睡吧。」如乐音般悦耳的嗓音低喃的对她说着,垂下的眼眸隐隐泄出一抹柔色。 白天赶路,夜里休息,莫雨澄总是在用完膳不久便有倦意,不再无法入眠,如此一路快马急驰,终于在出发后第九日抵达都城。 入城前,她戴上玉露交给她的那张人皮面具,易容成一名面目平凡的男子。 与顾隐两人牵着马,走进都城后,她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说:「你走吧,夜离,不要再跟着我了。」 「我不是……」 「你以为你遮去了那颗朱砂痣,我便认不出你了吗?即使你扮得再像顾隐,你的眼睛也没办法骗人。」不会再有人拥有像他那双星子般灿亮的眼眸,即使他刻意掩饰也无法完全掩住他眸中的光彩。 沉默片刻,他启口问:「你是何时发觉的?」 「第二日。」第一天跟着她起程的人确实是顾隐,但翌日他扑上来救坠马的她时,那熟悉的怀抱和气息令她发觉到了异样,她还知道她之所以能夜夜安眠,是他在她的饮食和茶水里动了手脚。 「我也想去吊唁岳父他们。」他语气微沉。 「不必了。」她漠然的一口拒绝,牵着马往莫府的方向而去。 来到莫府,她看见门楣上原本书着「莫府」的牌区,竟被换成了「陈府」。 她站在门前死死的瞪着「陈府」那两个字。 莫家众人死绝,竟然连宅子也保不住,她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再也抑不住满心的悲愤,她不能容忍别人占了她的家!莫雨澄上前奋力的拍打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 「开门、开门!」 听见拍门声,出来开门的一名家丁抬眼打量了下她,「你找谁?」 「这里为何会变成陈府?」她怒目质问。 「莫家被抄家后,这府邸便被我家老爷向官府买下了,这事街坊邻居皆知,你是谁呀?」那名家丁瞅着她不客气的问。 「我是……」莫雨澄正要开口,忽然有人扯住了她。 她回头一看,发现竟是闻人尹。 「跟我来。」闻人尹不由分说将她一路拉离莫府。 「侯爷,你要带我去哪?」 「先到我府里去。」他搜着她,将她带回到他在都城暂时落脚的一座府邸,进了屋放开她后,他一开口便叨念,「嫂子,你就这么跑到原来的莫家宅邸去,你是怕旁人不晓得你还活着吗?」 他没像莫雨澄那样快马加鞭的赶路,因此虽较她早出发,仍是在昨天日落时分才抵达都城,方才一出门便遇见师兄,师兄一见他,随即要他到莫府带回莫雨澄。 「我现在这模样,不会有人认出我来。」 「你以为脸上戴着人皮面具就万无一失?你突然跑到陈府去问莫府的事,会惹来旁人对你起疑。」 方才看见莫府的横区换成陈府,她确实是有些激动,但她还不至于贸然泄露自个的身分。 「我只是想打听我父兄他们葬于何处。」 「这件事我会派人帮你打听,莫府已易主,你不能回去了,你暂且在这里住下,等打听到消息再告诉你。」 「侯爷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方便住在此处。」她转身要走,不愿再与夜离有太多牵扯。 闻人尹急忙拦下她,「欸,你不理我师兄,难道也不理我吗?我可没有得罪你。若你是不想见我那不成材的师兄,你尽管放心,他没住在这儿,他回夜府去了。」见她这副冷然的模样,他忍不住心忖,看来师兄这回可要惨了,嫂子似乎真的恼了师兄,不想再见他。 虽然方才师兄没多说,只说她为了莫家上下的死而不谅解他,在与他使性子,但他想其中内情必定没有师兄说得那么单纯,嫂子一看就知不是会胡乱使性子的那种女子,师兄定然还做了什么事,才令她如此愤怒。 见她还是想离开,闻人尹赶紧再劝,「你就安心住下吧,我保证绝不让师兄来打扰你,我这就差人去打探莫家一门埋在何处,再命人帮你准备香烛,让你去吊唁祭拜。」 说完,他立刻唤来家仆,派一人出去打探,一人出去购置香烛素果。 「嫂子,你先到厢房歇着,等他们回来我就通知你。」 心忖应该很快会有消息,莫雨澄也没再反对,便跟着一名侍婢走向后方的厢房。 出去打探的家仆很快带回了消息,闻人尹听了却面露为难之色,询问一旁扮成他护卫的牧晨瑞。 「晨瑞,你看这事我要老实告诉嫂子吗?」 沉吟了下,牧晨瑞才说道:「不如问问夜大哥的意思。」 「说起师兄,怎么从刚刚起就没见到人?」闻人尹抬头,四处找不着夜离。 第二十一章 「我方才听下人说他在夜夫人厢房外徘徊。」 「哎呀,他怎么跑去那里了,我才对嫂子说师兄回夜府去了不在这里,若是让嫂子发现,岂不是马上就戳破我的谎言吗?师兄也真是的。」 闻人尹快步走向莫雨澄所居的厢房,果然没一会就瞧见扮成顾隐的夜离杵在厢房外,怔怔的望着那扇合起来的门板。 闻人尹玩味的抚着下头,看来师兄真是对嫂子动了真情,当师兄弟这么多年,他知道师兄一向是任性之人,鲜少将什么人放在心上,这可是他头一次看见师兄如此踌躇的模样。 呵,总算有能制住师兄的人了。 他眼步过去,明知故问:「师兄,你是要进去探视嫂子吗,怎么杵在这儿不进去?」 夜离回头冷冷横他一眼。 闻人尹被他冻人的眼神一扫,立刻打了个寒颤,很快便决定还是不要惹他为妙。「师兄,打听到莫家人葬在何处了。」 「他们葬在哪里?」 「莫家被满门抄斩,无人敢出面为他们收尸,因此官差将他们埋在城郊西边山头的一处乱葬岗,你看这事要告诉嫂子吗?」嫂子知道后定会悲愤不已,换作是他也无法接受亲人的尸骨被草草掩埋于乱葬岗。 考虑半晌,夜离才出声,「告诉她吧。」他不愿再隐瞒她任何事。 「那这事师兄你去说吧。」他不想揽这种苦差事上身。 「她不想见我,你去说吧。」 「师兄,嫂子为何会将莫氏一门的死怪罪于你头上?」闻人尹纳闷的问出存在已久的疑惑。虽然师兄安排她遇袭诈死,以致她兄长闻死讯后冲撞了牧隆瑞,导致了灭门之祸,但罪魁祸首是牧隆瑞,她该恨的人是他,怎么会与师兄闹成这般? 沉吟许久,夜离才幽幽开口,「她曾想写信向家人报平安,那信……被我暗中拦下了。」 闻人尹愕然的张大嘴,恍然大悟,「难怪嫂子不理你!」换成是他,他恐怕恨不得捶死他。 所以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师兄千算万算,当时只怕也算不到莫家会发生这种事。 弄明白了原因,闻人尹这才自动的走向厢房,轻扣门板,夜离躲到一侧。 「嫂子,是我。」 听见他的声音,莫雨澄快步上前开门。「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不过还请嫂子听完之后冷静一点。」 她没有多想他话里的意思急问:「他们葬在哪里?」 「城郊西边山头的一处乱葬岗。」 「你说什么?!」他们竟被葬在乱葬岗! 「莫氏一门被处斩之后,没人出面认尸,才会被葬在那里。」见她强忍着悲愤之情,闻人尹不忍的劝道:「你别难过,日后咱们再帮他们另行迁葬就是了。」 她红着眼眶点点头,越过他身侧要出去。 「嫂子,今日时辰不早了,明日再去吧。」他跟在她后头劝着。 「我等不到明日。」她没有停下脚步,一路来到后院的马厅,牵出了她骑来的马,往西边山头纵马急驰而去,急切之中连香烛都忘了带出来。 不过有人替她拿了,跟在她身后追去。 来到城郊西边山头的那处乱葬岗,莫雨澄脚步沉重的在一座又一座的荒冢中寻找着亲人的坟墓。 这处乱葬岗占据了半座山头,埋在这里之人不是客死异乡者,便是身犯重罪被处斩而无人认尸之人,也有些是不知姓名的无主孤坟。 想到她的亲人落得被葬在此处的下场,莫雨澄悲痛更深,但她紧咬着牙不让噙在眼里的泪落下,此时不是哭的时候,她必须尽快找出亲人的坟墓。 「爹、大哥,我来了,你们在哪里?」她幽咽的嗓音回荡在寂静阴森的乱葬岗,含泪的眸梭巡着一块又一块的墓碑,找寻亲人的埋骨之所。 「爹、大哥,你们在哪里?」仿佛泣血般的嗓音声声呼喊着亲人。 悄然跟在她身后的夜离,听得整个心都跟着揪撑起来。 看着她仓皇悲凄的身影穿梭在一座又一座的坟堆中,他那双夜星般的眼瞳中流露出懊悔之色,此时他无比的后悔,当初不该拦下那封信,但此刻再多的懊悔也无法挽回已逝去的生命,抚平她的椎心之痛。 红日渐渐西沉,天色暗了下来,莫雨澄仍迟迟找不到亲人埋骨之处。 「大哥、爹,你们是不是不肯原谅我,所以才不让我找到你们的坟墓?」 耳畔传来她焦急凄切的嗓音,夜离胸口一紧,暗中加快搜寻的速度,希望能快一点帮她找到亲人的墓,半晌后,目光不经意一瞥,他讶然发现不远处的一块石碑上刻着「莫氏一门之墓」几个字。 他张口想叫她,但思及她对他的愤恨,他选择将香烛悄悄提过去摆在墓前,然后朝一旁的树上扔掷了块石头,发出异响提醒她。 待她回过头时,他人已迅速闪到暗处藏身。 听到声响转过身的莫雨澄发觉身后空无一人,瞥见前方有座异常大的坟堆,她下意识的举步走去,来到墓前瞅见墓碑上刻着的那几个字,她神色一震,双膝直直跪下。 眸里无法再忍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颤着唇悲泣,「爹、大哥、大伯、叔叔、婶婶……是我连累了你们,害你们枉死!都是我,都是我的错!让莫家才一岁的孩子都无辜的一起丧命……」 她在坟前拚命的磕着头,每一下都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不久便磕得头破血流,藏身于一旁的夜离再也看不下去,现身过去阻止她,不让她再自残。 「够了!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看见是他,她挥开他的手,满面悲怒的朝他吼道:「是你的错,这一切全是你造成的。」她失去理智,愤而朝他出手。 夜离没有还手也没有闪避,任由她充满愤恨的一掌又一掌打向他的胸口,他被震得跟胆的后退几步,唇边沁出血丝,但她恨怒未消,再朝他打去一掌,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承受她击来的那一掌。 当他被她打得跌飞出去,呕出一大口血时,她怔住了。 「你……为何不躲开?!」他分明可以避开的。 他吃力的微微撑起身子,抬眸凝视着她,「倘若杀了我能让你解恨,我愿意……死在你手上。」说完最后一个字,他无力的缓缓闭上眼,失去力量的身子倒卧于地。 她怔怔的看着他,片刻之后,才恍然醒悟发生了何事,惊骇的疾步上前。「夜离——」 「师兄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是谁将他伤成这样?」收回按在他脉搏上的手,闻人尹惊诧的问。 莫雨澄黯然的垂下眼,「是我。」 「是嫂子打伤师兄的?为什么?」闻人尹愕然。 站在一旁的牧晨瑞轻拽了下他的衣袖,朝他使了个眼色。 闻人尹立刻醒悟过来,恐怕是师兄跟着她到西郊的乱葬岗去,她看见莫家的坟,顿时悲从中来,才会失控对师兄出手,而师兄因心有愧疚,没有还手,才会身受重伤。 只是嫂子下手也未免太不留情,师兄的脏腑都受了极重的内伤。 略一沉吟,闻人尹开口道:「嫂子,不瞒你说,师兄伤及脏肺,伤势很重,我也没有把握能治得好他,这几日是紧要关头,需要有人时时在身旁照料,免得伤势有变。」 她主动表示,「人是我打伤,自是由我来照看。」 「嫂子,师兄不能泄露身分,自是无法让外人照顾,你愿意照看师兄那是最好的。」闻人尹取出一瓶药交给她,接着说:「方才宫里来了人,牧隆瑞要宣我进宫,我待会就得进宫了,这些药你先让师兄服下,我会再开一帖药让人去抓,等药煎好之后,你再让师兄喝下,我会尽快赶回来。」 「好。」接过药,她点点头。 临走前,闻人尹回头再说了句话,「嫂子,你就原谅师兄吧,他无心要害你莫氏一门。」 说完,见她没回应,他叹息一声,带着牧晨瑞离开。 莫雨澄站在床榻前,凝视着昏迷中的夜离。 好一会儿,她抬手轻轻揭下他脸上那张人皮面具,露出他本来的面目,他的脸庞苍白憔悴,那双总是明亮如夜星般的眼紧闭着,眉宇之间微微壁拧,似乎在忍受着痛楚。 她伸指轻抚上他的脸,心中升起一丝怜惜,他怎么会变得这么憔悴消瘦,眼下有着深浓的阴影,似是很久没有睡好? 是因为她吗? 她忽然想起他们一路马不停蹄的从临兆城赶来,路上他总是吃得很少,当他在她的茶食里下药让她安睡时,他难道都照应着她而没有睡吗? 第二十二章 她想起在亲人的坟前,她悲愤之下向他出手,他没有回避也没有还手,只是静静的任由她打,她犹记得昏厥前他最后说的一句话——倘若挂了我能让你解恨,我愿意……死在你手上。 「纵使你死了,也救不回我莫家一门,你何苦!」她垂眸,眼里的泪再也抑止不住,一颗颗沿着面颊坠落。 她是恨他,但并没有想要他死! 「夜离,你让我怎么做才好?」 【第十章】 服下药后不久,夜离虽然略略清醒,却开始不停的吐血,一口一口鲜红的血从他的嘴里涌出。 莫雨澄惊慌的替他擦着,但一擦完那血又涌了出来,看着手上的巾帕染成血红,她焦急又心痛。 「你找个人去门口等着,侯爷一回来就请他尽快过来。」她回头吩咐三个侍婢。 「是。」侍婢领命离开。 夜离又吐出一大口血,她急忙伸手为他拭去。 他缓缓抬眼,朝她虚弱一笑,「你放心,等我把血吐完就不会再吐了。」 她心头一震,这是她第二次听见这句话,上回听见时,他是以鸡血伪装成自个儿吐的血,但是这一次,她明白这些血全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是他的血。 「侯爷很快就回来了,你不会有事。」她的嗓音不由自主的哑了。 他吃力的抬起手轻抚着她的发丝,星子般的眼满溢温柔注视着她,喑哑的开口,「若是我死了,你别难过,这是我罪有应得。」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你不会死,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 「我知道,你只是太生气了所以才会打我,你没打错我,我是该打。」他轻喃着,眼神眷恋地在她身上流连,「娘子,你能不能把人皮面其取下来,让我看看你,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看你了。」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很轻。 她听得心中又痛又悔。「不要再说了,你不会死,你不会死!」她湿了眼眶,抬手慢慢取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端正英气的脸庞。 他瞬也不瞬的凝睇着她,那眼神专注得仿佛要将她的身影深深的烙进脑海里,即使血不停的从嘴里溢出,他的眼眸仍是眨也不眨。 她将手上染红的巾帕再换了一条,不停的替他擦着他唇边溢出的血沫,但那些血沫仿佛没完没了,不停的漫流而出,她的眼泪也跟着不住的往下掉。 「娘子,别哭。」他小心翼翼替她抹去脸上的泪。 她哽咽质问:「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躲?!」她是在气头上才会对他出手,伤了他,她的心也是会痛。 「我想让你消气。」她的泪落得太凶他来不及抹去,他想将她拥入怀中,却发现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抽光了,浑身无力,连抬起手都很勉强。 「你以为打伤了你,我心里便会好过吗?你伤成这样,可知我心里有多后悔?」她抽噎泣诉。 「原来娘子还心疼我……你别难过,你这么伤心,我看了心很疼,我不痛,真的,一点都不痛,我很快就会好起来……」才说着,他嘴里又呕出一大口血,那些血沿着下颚蜿蜒滴淌到他的衣襟上,晕染出一大片的血红。 莫雨澄慌忙的拿着巾帕捂在他的唇边,想堵住那些一拚命往外涌出来的血。 「夜离,你不能死,答应我,别死!」 「好,我不死,我不死…………娘子舍不得我死,我就不死……」他嗓音渐渐低了下去,双眸也渐渐合上。 「夜离、夜离——」寝房里回荡着莫雨澄骇然惶急的呼唤声。 「臣参见陛下。」进到晴光殿,闻人尹躬身行礼。 「闻人卿家免礼,」牧隆瑞接着吩咐,「来人,赐座。」 闻人尹的先祖是日耀皇朝的开国功臣之一,开国圣君感念闻人尹先祖的功绩,赐封乐平侯,并允许闻人家族能将此爵位世代相袭,是皇朝少数享有此殊荣的世袭。 内侍立刻搬来张椅子,闻人尹慢条斯理的坐下后开口道:「臣接到圣旨便马不停蹄的赶来,陛下急召臣回都城,不知有何要事?」 「朕听闻莫雨澄的花轿遇袭一事,已命人追查那帮行凶匪徒。」 闻言,闻人尹立刻一脸气愤不平,「陛下可查到那群杀人夺宝的大胆凶徒身分了?他们夺走宝壶也就罢了,竟然还杀死臣未过门的妻子,请陛下定要查出其凶,还臣一个公道。」 牧隆瑞沉声道:「闻人卿家放心,朕定会追查出凶徒将他们绳之以法,还你一个公道,莫雨澄之死其实无辜,那帮凶徒的目标是国师留下的那只宝壶,朕此次召你进宫,是想问问你对此可有什么线索?你可知会是谁想抢夺那只宝壶?」 闻人尹思索须臾,摇头,「据臣所知,师兄留下的宝壶有不少人觊觎,会是何方人马下手夺宝杀人,臣也不知,那花轿遇袭之处没有留下线索吗?」 「朕派人去查了,目前尚无眉目。」牧隆瑞道。 像是思及什么,闻人尹接着说:「对了,臣想起一件事,当初侥幸逃过一劫的夜府总管说,那些凶徒虽然全都蒙面身着黑衫,辨认不出面容,但在打斗中,他从对方的身上夺下一块令牌,可惜后来不慎遗失,匆促之间他只瞧了一眼,隐约记得那面令牌是黑底银边,上头雕刻着一头苍鹰。」 牧隆瑞双眸微敛,「这事朕会命人调查。」 那枚令牌其实早已由他派遣调查之人呈给他看过,苍鹰是大将军翁仲林的标志,那枚令牌是翁仲林辖下亲卫军所用,此事他已召来翁仲林询问,但他矢口否认曾派人去袭击花轿夺宝杀人,并说也许是有人盗取了令牌嫁祸给他。 他不是没怀疑翁仲林,但他所言也不无可能,目前没其他的证据,牧隆瑞只好将此事暂且按下。 被夺走的那只宝壶是他命人仿造的,真品在他手中,因此对于那只失窃的宝壶他倒也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翁仲林是否对自己怀有异心,若他暗中图谋宝壶,派人杀人夺宝,此人便不可再留。 「对了,闻人卿家,国师生前为何留下锦囊,要他的夫人带着宝壶改嫁予你?而那宝壶真如外传所言那般神奇,饮了宝壶的水便能拥有无上才智、青春永驻的容貌甚至还能点石成金吗?」牧隆瑞终于闻出召他进宫的目的。 听他提及此事,闻人尹深深叹了口气,「那宝壶在当年我师傅传给我师兄后,师兄便一直珍藏着它,连臣也不曾见过,臣并不知那宝壶是否真的如此神奇。」 「你们是师兄弟,难道你师兄丝毫不曾透露过那宝壶之秘?」他是少数知道闻人尹与夜离师承月渊之人。 闻人尹既然有幸成为月滴的弟子,他不相信他会完全不知宝壶之秘,认为他是不愿吐露,因此神色一冷。 「师兄是曾提过一句话。」 牧隆瑞闻言急问:「什么话?」 闻人尹缓缓出声,「他说若要揭开宝壶之秘,须以己身最珍贵之物。」 「己身最珍贵之物?那是什么?」牧隆瑞脱口问。 闻人尹长叹一声,「臣推敲一番是有个猜测,但如今宝壶失踪,也无法一试。」 「闻人卿家推敲出来的是什么?」牧隆瑞语气有些急切。 「己身最珍贵之物,臣猜测也许是自身的血,倘若一个人血流尽,这个人也就没命了,不过臣这么猜测,也不知对不对?」 牧隆瑞目露一抹喜色,嘴上却说:「可惜那只宝壶被夺,让闻人哪家无法一试,你放心,朕会命人为你追回那只宝壶。」 「臣先谢过陛下。」闻人尹起身躬身一揖。 牧隆瑞得到答案,急着试验,便让闻人尹离去。 闻人尹一直隐忍着直到出了皇宫坐上马车后,才哈哈大笑出声,对着扮成护卫的牧晨瑞说道:「果然如师兄所料,牧隆瑞急着想知道那宝壶的秘密,看他那喜不自胜的样子,这会儿怕己用自个儿的血在试了。」 「那宝壶是假的,他再怎么试也没用。」扮成随从的牧晨瑞无法跟闻人尹一起进到晴光殿,只能在外头等,因此没瞧见适才的情况。 「接下来就等着他对翁仲林动手了。」说着,闻人尹定定望着牧晨瑞,「晨瑞,若事情进行得顺利,再过不久你便要准备登基,日后成为君王,可千万别像牧隆瑞这般暴虐贪婪。」 牧晨瑞那张俊朗的面容一凛,肃声答道:「尹大哥放心,晨瑞一定不会辜负你这些年来的教导,定会爱民如子。」他虽是由夜离救出,但这几年来却是闻人尹陪在他身边教导他、照顾他,他视闻人尹如师如兄,一心只想尽力达成闻人尹对他的期待,不令他失望。 第二十三章 闻人尹欣慰的领首,「我相信你一定能做个英明的君主。」晨瑞可是他教导出来的,以晨瑞的品行,绝不会成为一个昏君。 不久,马车回到府郎,守在门口的家仆禀报下,闻人尹急忙赶到厢房。 一看见闻人尹,莫雨澄满面忧急的道:「侯爷,夜离他自服下药后便一直吐血不止,现在又昏迷了,怎么会这样?」 「我瞧瞧。」闻人尹上前,伸指按在夜离脉搏上,须臾之后,他命人取来金针,拾针扎向他胸前数个大穴。 「嫂子,我先替师兄施针止血,可若他没转醒,只怕……」 「你要救他,你一定要救他!」莫雨澄激动的紧按住他的手。 「他是我师兄,我自会尽力,可师兄如今心脉受损,除非……」闻人尹说着觑向她。 「除非什么?」她焦急的追问。 「除非能激发师兄强烈的求生之欲,也许还能有一线转机。」 「要怎么做才能激发他的求生之欲?」她方寸全乱,无法细想。 见她神情焦虑,闻人尹出言提点她,「我想师兄如今心里记挂的只有嫂子,嫂子为莫家的事耿耿于怀,师兄心中定然难受,因此才会毫无防备的让嫂子伤他,他八成是想以自个儿的命来抵偿。」 听见他的话,莫雨澄为之一愕,神色悲凄的望向榻上的夜离,哽咽的说:「我没有想要他死。」 「你若亲口告诉师兄你肯原谅他,也许师兄会宽心些。」 一直跟在闻人尹身后的牧晨瑞此时也开口道:「夜夫人,冤有头债有主,莫家上下并非是夜大哥所杀,你该恨的人是皇兄。若非皇兄想除掉夜大哥,夜大哥也不会费心诈死,一切事情的源头都是皇兄,他才是始作俑者啊。」 他接着打了个比方,「就好比有人持剑杀了人,我们不去追究那杀人之人,却去怪罪那铸剑的剑师,这是本末倒置的。」 闻人尹附和,「晨瑞说得没错,师兄虽铸造了那把剑,但挥剑之人是牧隆瑞。」 见莫雨澄在听闻了他们的话之后不发一语,神色幽凝的睇看着师兄,知她此刻心中定然心潮起伏,思绪翻涌,闻人尹也不再多说什么。 见时辰差不多,他取下师兄身上的数支金针,再取出一颗丹药溶入水中,扶起昏厥的夜离掰开他的嘴喂他服下,他接着伸手按在他胸前,以内力为他催发药性。 「嫂子,我再去开帖药命人煎来,麻烦你看顾师兄。」 她沉默的颔首。 闻人尹领着牧晨瑞走出去。 等走远后,牧晨瑞才启口问:「夜大哥的伤真的那么重吗?」 「你没瞧见他吐出的血都染红了衣襟。」 「可尹大哥医术精湛,连你都没把握救他吗?」牧晨瑞问出心头的疑惑。 「不是我能不能救,而是师兄要不要活,他若不想活,纵使我有心也救不了他。」他意味不明的表示,话里似乎隐含着玄机。 「尹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牧晨瑞听不太明白。夜大哥会不想活吗?他不像是那种会寻死之人。 闻人尹朗笑道:「日后你便会明白。」 寝房里,莫雨澄缓缓握住夜离的手,良久,宛如下了什么决心般,轻声启口,「夜离,只要你好起来,我便原谅你。你听见了吗?我原谅你,你拦下我寄回莫家的信,这件事我不怪你了。」 他仍是静静的闭着眼,没有动静。 她紧紧将他搂入怀中,「夜离,别死!别丢下我!我只剩下你了……」她泪眼蒙咙、声音哽咽,她的亲人都已不在了,她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他……若连他都死了,要她怎么在这世上独活,她含悲的嗓音在他耳边声声呼唤着。 「夜离,我不怨你、不恨你了,你快点醒来,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求求你,夜离,别丢下我一个人……」别残忍的让她再次承受天人永隔的痛楚。 许久,她怀中的人长睫轻颤,眼皮掀动了下,那灿亮如夜星的眼瞳轻轻睁开,嘶哑的嗓音吐出几句话,「娘子别怕,我不会丢下娘子不管,为了你,即使是魂归九幽之下,我亦会拚命回来见你。」 她晶莹的泪珠扑歉较落下,心中对他的恨与怨在这一刻全都放下了,只要他能好好的活着便好,其他的事全都不须执着计较…… 莫雨澄小心翼翼,将汤药一口一口吹凉喂进夜离嘴里。 他倚靠在她怀里,皱着眉头,喝了几口便不想再喝。「娘子,这药汁好苦。」 「良药苦口,喝完这些药你的伤才能早日痊愈。」她哄劝着。 「可这药苦得我头疼、胸口也疼。」 「很疼吗?我让人去找侯爷过来帮你看看。」当时她在愤慨中用尽全力打了他胸口好几掌,导致他伤及脏腑,因此一听见他喊疼,莫雨澄便有些着急。 「不用了,娘子帮我揉揉就会舒坦些,」他拉着她的手抚向他胸膛。 她依言轻轻替他揉着。「有好些吗?」 「嗯。」他舒服得眸儿半眯,唇角隐隐含笑。 揉了片刻,她怕汤药凉了,再吕了匙药汁喂到他嘴边,「药还剩一半,先把药喝完我再揉。」 「太苦,不喝了。」他严重怀疑少尹在药汤里,刻意多加了几昧能苦死人的药材。 「你不喝完药,内伤便治不好。」她耐着性子哄他。 「少尹不是有拿丹药给我吗?吃那丹药就成了。」 「侯爷说要搭配这汤药,内伤才能好得快,不落下病根。只剩半碗,你快趁热喝了。」她好言劝道。 可他还是不张嘴,她见了倏地脸色微微一沉,站起身,转身要朝外走。 「娘子,你要上哪去?」 「等你肯喝的时候我再进来。」 他急忙道:「娘子别气,我喝、我喝。」 她旋过身,神色一缓,原先冷凝的脸庞露出笑颜,端着药碗喂他,一匙接着一匙。 「娘子,你别喂得这么急。」他抱怨。 「喝快点就不觉得苦了,你就是一口药含在嘴里太久,才会觉得苦。」药快凉了,她想尽快让他喝完,他却像个孩子般,一碗药喝了好半晌还喝不完。 「这药是真的苦。」仿佛为了证明自个儿的话,他陡然捧住她的脸,唇覆上她的。 他饮过药汁的唇舌带着苦涩,那滋味漫进她的嘴里,她微微蹙眉想退开,他却不让她避开,霸道的纠缠着她的唇古,嘴里的苦涩之味渐渐淡去,似乎多了丝甜意,他益发舍不得离开她,加深了这个吻。 她不敢挣扎,唯恐洒了手里的汤药,只能轻合着眼,缓缓的回应着他,但他的吻很凶猛,如狂风骤雨般直逼而来,不让她有喘息的机会,莫雨澄被吻得全身有些发软,手渐渐端不稳碗,有些药汤洒了出来。 片刻,她发觉之后,薄嗔的推开他。「你瞧,药汁都洒了。」 他一把接过她手上的碗,将碗里剩下的最后一口药仰头饮下,温顺的将空碗递给她。「喝完了。」 她睐他一眼,将碗摆在一旁的几上,拿起手绢替他拭去嘴边沾到的药汁。 他抬起脸笑吟吟的注视着她。「娘子,我想沐浴。」 她反对,「你身上还有伤,等伤好了再说。」 「可我全身发痒。」他的嗓音隐隐透着丝委屈。 「我去找侯爷,问他有没有止痒的药粉。」她举步要走。 他忙握住她的手,那双夜星般的眼透着抹期待。「我两日没净身了,娘子就不能帮为夫吗?」 「我昨儿个才帮你擦过身。」帮他擦身是件苦差事,他总是不安分,不时挑逗戏弄她,令原本能很快做完的事,硬是拖了一个多时辰才做完。 他低头嗅了嗅自个儿,「但我觉得我浑身发臭,怕熏臭了娘子。」 「你不臭。」 要来诊视夜离伤势的闻人尹刚踏进房里就听见她的话,随口问着,「嫂子,你们在说什么臭不臭的?」 「侯爷来的刚好,相公说他身子发痒,你有没有什么止痒的药可以让他擦?」 感觉到一道阴森的视线朝他射来,闻人尹不用看也知是谁,他连忙摇头,「我身上没那种药。」 「我想沐浴,娘子不允,少尹,你快同娘子说,我是不是能沐浴了?」 无须诊脉,看师兄的气色便知他恢复得极好,但闻人尹还是过去替他把了把脉,然后在师兄频频使来的眼神下,抬头对莫雨澄说:「师兄是伤在脏肺,身上没外伤,我待会开帖能行气化瘀的药,掺入热水中让师兄浸泡,对师兄的内伤能有些帮助。」 「有劳侯爷了。」莫雨澄颔首。 第二十四章 「咱们都是自家人,嫂子无须这么多礼。」闻人尹扬起一笑,他忽然很同情莫雨澄,夜离这人满肚子心机,即使是受了伤仍不安分。 不过师兄不惜冒着加重伤势的危险,让自个儿吐血不止,只为了换得她的原谅,这步险棋若是稍有不慎,他那条命真会就这么去了,这也可见师兄把她看得多重,不惜拿命来赌,只求她会不舍他而原谅他。 「对了,师兄,我们派人暗藏在翁仲林府里的那只宝壶,今日已被搜出。」 夜离沉吟道:「牧隆瑞这两日应会再召你进宫询问宝壶之事,你小心应付。」 「师兄放心,我会小心。」闻人尹点点头。 夜离接着再交代。「少尹,莫家的人,你派人迁葬他处。」 「好,这事交给我来办。」闻人尹一口答应。 望了莫雨澄一眼,略一迟疑,夜离再开口,「就葬在我坟墓附近那块地吧。」 他指的是假的夜离埋葬之所。 听见他的话,莫雨澄抿着唇瓣,没有出声。 他握住她的手,温言询问:「娘子,你看这样可好?」 她轻轻颔首,抬目望向闻人尹,郑重的福身道谢,「莫家的事劳烦侯爷了。」 「这件事我义不容辞,我这就差人去办。」说完,他旋身离开。 犹豫片刻,夜离看向她,「等墓迁好,我跟你一起去祭拜岳父他们。」他眸中有丝紧张的盯着她,唯恐再被她拒绝。 她没有遗漏他神色中隐隐流露出来的那抹不安,停顿了下缓缓点下头。 夜离提起的心这才放下,她肯答应让他一起去祭拜家人,意味她是真的原谅他了。 不久,温热的浴桶送进寝房里,夜离在莫雨澄的搅扶下,慢慢走过去,来到浴桶边,他张开双手,等着她为他宽衣解带。 她低着头,专注的为他脱下身上的衣物,很快的剥光了他,她眼观鼻鼻观心,努力不去多看他那身白玉般的肌肤,扶着脱得一丝不挂的他坐进档木浴桶中。 「我定是变丑了,娘子才不愿多看我一眼。」他幽怨的出声。 「你不丑,只是消瘦了些了……咦,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她微微皱起眉,深吸了几口气,觉得有股腥臭的味道越来越浓。 梭巡了会,她发现那味道来自浴桶,难道是…… 夜离也闻到了,那张绝魅的脸庞无辜的望住她。「娘子,不是我。」 「那怎么会这么臭?」 为了自个儿的清白,他急忙解释,「应是少尹开的药方里有臭腥草这味草药的缘故。」说着,他拘起水嗅了嗅,确定水真的有臭腥草的味道,那臭腥草一如其名又腥又臭,不过对行血化瘀却颇有疗效。 那草药加入水中一开始味道不浓,但等浸泡久了药味渐渐溶进水中,腥臭之味便会飘散出来。 该死的少尹,竟然加了这味药草。 不久,屋里便弥漫着一股极重的腥臭味。 夜离嫌恶的从水里站起身。「娘子,我不泡了,你命人换来干净的水。」 「那怎么成?这水里加了草药,对你身子有好处,你多泡一会儿,我再让人抬来干净的水让你净身。」说完,她快速退出房去,留下夜离独自享受那臭得能熏死人的味道。 夜离磨着牙,恨不得将师弟抓来痛打一顿。 半晌之后,他要人连换三次水,接连洗了三次,都没能将身上染上的那股腥臭味完全洗去。 坐在床榻边,瞪着离得远远的莫雨澄,他有些阴森森的开口,「娘子,我口渴。」 她为他斟了杯茶,捏着鼻子走过来递给他。 「娘子,你这是在嫌我臭吗?」他语气透着抹委屈。 他是很臭。但这话若坦白说,他定然又要不悦了。莫雨澄只好放开捏着鼻子的手,试着和颜悦色的说:「不会很臭,只是味道重了些……啊——」她冷不防被他一拽,跌入他怀里。 他搂着她在她身上乱蹭着,得意一笑,「要臭咱们一起臭,娘子也臭了,就不会嫌弃为夫了。」 「是你偏要沐浴,才弄得一身臭,你怎么能拉着我一起臭?」她懊恼嗔道。 「咱们是夫妻,本就该有臭同享,有香同闻。」 「你这分明就是胡言乱语。」 他两手缠抱在她腰肢上,绝魅的脸庞挂着抹讨好的笑,「娘子,若是你这么臭,为夫定不会嫌弃你。」 她好气又好笑的推开他,「我去找些熏香过来。」 莫雨澄很快找来熏香,在寝房里点上,玉制的狻猊嘴里徐徐吐出淡雅的茉莉香,稍稍掩去了夜离身上的腥臭味。 回头一看,夜离坐在床榻边,倦懒的倚着床柱,眼眸半阖,似乎是困了。她想起他方才为了洗去身上的臭味,足足洗了三次,都洗得快脱层皮,还未复原的身子必定是吃不消又累极了。 她扶他躺下。「你想睡就睡吧。」 「娘子陪我一起睡。」他搂着她不放手,她只好陪着他一起躺在榻上。 似是怕她跑了,他手脚缠在她身上,头在她的肩窝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沉沉入睡前,他许诺般喃喃说着,「为夫这一辈子都会很疼很疼娘子……」 她垂眸注视他,低声说:「再也不许骗我。」 「嗯,再也不骗娘子。」他承诺。 晴光殿。 「闻人卿家,这是从翁仲林那里搜出来的宝壶。」牧隆瑞将一只白色瓷壶递给闻人尹。 「咦,这宝壶怎会在翁大将军手上?」接过,闻人尹故作诧讶。 「朕查出你形容的那枚令牌,正是他麾下亲卫军所使用,朕怀疑是他派人去袭击花轿,因此命人搜索大将军府邸,不料竟搜出这只宝壶,他做出这等事来,实在是太令朕痛心!」 翁仲林是他一手提拔,十分器重的亲信宠臣,但他竟暗夺宝壶,显见对他存有异心。罪证确凿,翁仲林竟还一再狡辩喊冤,他震怒之下便命人将他拖出午门处斩。 「想不到翁大将军竟然也觊觎这只宝壶。」闻人尹摇头叹息。 「朕己命人将他处决。」牧隆瑞接着话锋一转,「闻人卿家,朕久闻这宝壶的神奇,你快试试,好让朕开阔眼界。」 闻人尹面露难色。「陛下要臣在这里试?」 「难道闻人卿家不想让朕一睹这宝壶之秘?」牧隆瑞脸色一沉。 闻人尹手上那只宝壶并非从翁仲林那里取回的那只,而是瑶琴当初从夜府取回的那只,是真品。 日前他依闻人尹所说,滴血进宝壶想明白宝壶之秘却无用。 试了几次都徒劳无功,就在这时他的暗卫探查出翁仲林府里另有一只宝壶,于是他立刻命人到翁府,果然搜出了那只仿造的宝壶。 见到那只仿造的宝壶,他当下心生一计,以找到宝壶为由再召闻人尹入宫,并将真壶交给他,目的便是要他当场解开宝壶之秘,他相信当日闻人尹必然还另有隐瞒,没有老实告诉他宝壶之秘。 「宝壶是陛下为臣取田,陛下想看,臣岂有推拒之理。」来时闻人尹便已发觉,晴光殿外的侍卫较先前多出不少,他若拒绝,只怕走不出这晴光殿。 见他识时务,牧隆瑞满意的颔首,「那你快试吧。」只要解开这宝壶之秘,闻人尹也没活着的必要了,届时随便罗织个罪状杀了他,这宝壶便归他所有。 闻人尹咬破手指,将血滴进壶中。静候片刻,壶中不见任何动静。 「看来果然需要那般做才行。」他喃喃自语。 牧隆瑞没有漏听他的话,「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陛下,这世上有一味药草名叫化血草,能将血水化为清水,多年前我曾见师兄在寻找化血草,我当时问过他为何要找那化血草,他没多说。后来思及师兄曾告诉我的那句话,我猜想他也许是要用于宝壶之中,将血水化为清水。」 「那化血草何处有?」牧隆瑞追问。 「臣身上便有一包由化血草炼制的粉末,不过这化血草必须等七七四十九天,方能完全将血水化为清水。」闻人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 「你的意思是要等到四十九天之后,宝壶之秘才能揭开?」 「没错。」闻人尹将那包粉末倒入壶中。 看着他将药粉倒入,牧隆瑞眸里闪过一抹精芒,「闻人卿家身怀宝壶,一旦出宫恐引人觊觎,不如先将这宝壶留在宫里,朕替你保管,待四十九天之后你再进宫取回。」 闻人尹面露一抹犹豫之色,片刻才躬身道:「臣遵旨。」 离开晴光殿后,闻人尹唇边再也忍不住的弯起一抹笑。 牧隆瑞竟还当那只白瓷壶是宝,殊不知那只白瓷壶是为他开敢通往黄泉大门的钥匙。 一切都依照师兄的计划进行,接下来就等上官凤驰和旭王回来,呵,届时这都城可又要有一番热闹了。 尾声 【尾声】 距离都城约莫五、六日的路程有座巫阳山,山上覆盖着葱笼蓊郁的林木,山中常年被漫天的白雾笼罩,尤其到了山腰处,雾气更浓,可见之处不到一臂之遥,加上山势险峻崎驱,因此即使是住在山下的樵夫与猎户也只敢到山脚附近,不敢贸然深入,唯恐一旦被浓雾所困,将迷途失足坠崖。 这日,却有两人丝毫不受浓雾所阻碍,步履沉稳的行走在崎岖陡峭的山一律上。 「还要多久才到?」抬头望着前方雾茫茫的山林,已走了大半日的莫雨澄忍不住出声问。 「约莫再半个时辰便到了,娘子累了吗?来,趴到为夫背上,为夫背你上去。」夜离微微曲膝,一脸讨好。 夜离自幼在这山里长大,他可凭着某种植物气味的指引便能知道该往何处前行而不至于迷路,那种植物是有人刻意栽下,一路延伸到某座山谷。 「我不」她话还未说完,便被脸色突变的夜离一把推开。 「当心!」 一头白色猛虎陡然窜出,朝两人直扑而来,来势凶猛。 奇异的是白虎背上竟然还坐着个人,那人有着一头乌黑的头发,但眉毛胡须却全是雪白的,他大喝了声,「虎头,去咬夜离屁股,咬到晚上赏你一顿好吃的。」 白虎似是有灵性般,朝天吼啸一声,奋力朝夜离扑过去。 夜离俐落的避开,朝白虎回了一拳,白虎及时躲开,宛如一名武功高手,纵跃扑抓之间极为俐落灵巧,更令人吃惊的是盘腿端坐在它背上的人文风不动,沉稳得犹如坐在地面,丝毫没有在白虎奔跃之间给甩下。 莫雨澄看得惊诧不己,不知这一人一虎从何而来,她上前想帮夜离,但那白虎只对付夜离,丝毫不理她,令她无从下手。 「虎头,快点,给我狠狠的咬这孽徒一大口。」那人不停的指挥白虎追在夜离屁股后头,有几次惊险的只差一步就要咬到他。 夜离不停的回旋闪避,表情有些咬牙切齿,他扬了扬手上提着的那只大包袱,露出阴险一笑,出声喊道:「师傅,你再不叫虎头停下来,我便把这些特地搜罗来的陈年好酒全都砸了。」他抬起手作势要砸了手中的包袱。 「别砸!」黑发白须的男子大呼一声,抓了抓白虎颈子上的毛,喝令白虎停下来,炯然的双眸兴奋的紧盯着夜离手中的包袱,清瘦的脸容露出大大的笑意,「好徒儿,还不快快将那些酒交给为师。」 「这会不叫我孽徒,不唆使虎头咬我了?」夜离扬眉斜睨他。 「哎呀,为师太想你了,你这么久不回来,可想煞为师了,你就别跟为师计较了,快把酒交给师傅。」他跃下虎背,伸长手臂想取过包袱。 「师傅想的只有酒,哪里会是徒儿。」深知师傅嗜酒如命,夜离好笑的将包袱递过去,事实上他与师弟每个月都会命人送一批酒给师傅,师傅从来都不缺酒喝。 「对了,师傅,我今日是特地带我家娘子来见师傅。」 月湍等不及的从包袱里掏出一瓶酒,立即打开饮了好几口,满嘴醇厚的酒香令月湍咧开嘴笑得开怀,这才抬眸打量了莫雨澄几眼,「她是你娘子?」 「小女子莫雨澄,见过月湍前辈。」从两人的对话中得知眼前这名黑发白须的古怪老者便是传言中的一代奇人月湍,她急忙肃容躬身行礼。 「眉目英秀,好好好。」月湍望着她点点头,连说了三声好,接着叮嘱,「下次记得多带些好酒来,我先回谷里去等你们。」 说完,一眨眼问他又骑上白虎,轻喝一声,白虎便有灵性的载着他如风般奔跃离去。 夜离牵着莫雨澄的手,缓步往白虎消失的方向而去。 「你师傅怎么一见面就纵虎咬你?」莫雨澄好奇的问。 「你知道师傅以前是怎么教导我和少尹吗?他在教会我们识字之后,便开始出各种稀奇古怪的考题问我们,若是我们的回答令他不满意,他便会将我们关进石室中,同时丢一些书进来让我们看,直到我们回答出令他满意的答案,他才放我们出来。」 想起幼时的事,他笑了笑接着再说:「有一次他又出了几道题目来考我们,结果我们题目解出来了,师父却迟迟不见踪影,任凭我们怎么叫都没回应,一直到石室的存粮已被我们吃光,我们饿了三天,饿得半死时师傅才出现,原来他竟是跑到隔壁山里去抢猴儿酿的酒去了,喝得开怀,都忘了我与少尹。」 莫雨澄听得瞠目愕然,有这样性情奇特的师傅,难怪会教出夜离这样任性的徒弟。「你师傅这么待你们,你对他曾心生怨言吗?」 夜离含笑摇头,「幼时不懂事时曾埋怨过师傅,懂事后便明白他是藉此在教导我们。」 两人说话间已穿越浓浓的白雾,走过一条小径,眼前豁然开朗。莫雨澄惊喜的发现底下是一座山明水秀、繁花似锦的山谷。 山谷的左侧有一处用竹子搭建而成的屋舍,右边有道飞瀑从山壁直泄而下,注入底下的一条清溪里,浓浓溪水贯穿了整座山谷,谷内遍布着奇花异草,莺鸟的啁啾声充斥在山谷里,不时有白兔、牛、羊、羌鹿等动物低头在草丛里觅食。 「这里便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 看见她眸里的喜爱之色,夜离语带宠溺,「是,你若喜欢,等朝中的事有了个了结,咱们便回来这里隐居。」 「好。」她颔首,望向他的脸漾开一抹温柔的笑。 晴光下,轻风拂过他们的发梢眉眼,两人的心犹如握在一起的手般密密相扣,再无间隙。 后记 【后记 最近着迷的戏剧 香弥】 大家好,我是香弥。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过年前几天,无意中看到了一出连续剧,其实那时已是重播,但看了不久便为之着迷,忍不住将三十五集全部找来看完。 最后两集,让人边看边哭得渐沥哗啦,还欲罢不能的一再重复看,原本预订要写稿的时间,也因为情绪还沉浸在其中,而延迟了好几日。 「步步惊心」这出戏想必有不少人看过,我以前便听说过这部同名的小说,但一直没有机会欣赏,在看了电视剧之后,终于找小说来看。 这部电视剧将原着小说的内容几乎完整的呈现出来,并且补足了一些原着没有提到的部分。 原着很精彩,但电视剧我觉得拍得更精彩,里面的人物布景道具还有服饰等等,无一不精致考究。 四阿哥的冷峻内敛、八阿哥的温润如玉、十阿哥的粗率鲁莽、十三阿哥的潇洒不羁,以及十四阿哥的飞扬一摆脱,我都好爱哟。 很久没为一部戏这么感动,现在偶尔拿着遥控器不小心转到还在重播的「步步惊心」,仍会停下来看一看。 谈完最近着迷的戏剧,阿弥再分享最近朋友传来的一封白色—— 有一位刚学一点中文的美国人来到台湾,台湾朋友请他吃饭。 到了饭店落坐,台湾朋友说:「对不起,我去方便一下。」 那老外没听明白,想「方便」是哪里? 见老外疑惑,台湾朋友告诉他说「方便」在口语里是「上厕所」的意思。 哦,老外明白了。 席间,台湾朋友对老外说:「我下次到美国,希望你能帮忙提供些方便。」 老外纳闷了,他来美国,让我提供些厕所干么? 道别时,另一位台湾朋友热情的对老外说:「我想在你方便的时候请你吃饭。」 见老外一脸惊讶,对方改口说:「如果你最近不方便的话,咱们改日……」 老外错愕的瞪大眼。 台湾朋友接下去说:「再找个你我都方便的时候一起吃饭吧。」 老外张大了嘴。 呵呵,中文很有趣吧。 最后说明一下,《国师夫人要出嫁》是这个系列的第一本,看完这本书的朋友可能会觉得有个点没写完的感觉,没错,因为在第三本才会安排一个正式的完结哦。 下本书再见,祝大家新的一年全都能过得幸福快乐!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臣妾发威之一《国师夫人要出嫁》; 02、臣妾发威之二《王妃娘娘要休夫》; 03、臣妾发威之三《元帅娘子求下堂》。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