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袖红妆gl》 第1章 楔子 苏州。 上元节,夜。 沈府。 喜庆的灯笼高高的挂在大门两侧随风摇摆,鞭炮声噼啪作响,小童们在街上转圈呼喊,玩耍的不亦乐乎。片刻,便有家丁匆匆自府院出来,给小童们一人几块儿糖块,要他们到别处玩耍,莫要惊扰了府里的‘小贵人’。 几名丫环进出于北院儿的主家儿房间。每每出来,手里头不是端着满是血污的铜盆就是沾了血迹的布条。几番忙碌,丫环们的额间均有细微的热汗沁出。直到端出来的热水没了太多血污,丫环们才得以解脱,纷纷坐在走廊的栏杆上小歇片刻。 有婴孩儿的啼哭声自主家儿的睡房传来,听得等在外头的沈家老爷心头一喜,便要进屋瞧瞧生的是男是女。待他行至门口,立马被刚从屋里出来的长他十多岁的沈管家拦住,半推着他远离睡房,道:“老爷不可进,女人分娩的屋里晦气重,今个儿又是上元节,您怎么着也得等到明天才能进去探望夫人和小少爷。” “小少爷?这么说,夫人为我生了一个儿子?”闻言,沈老爷不禁大喜,又因着今日是上元佳节,他索性叫来为夫人分娩而忙碌的丫环们,一人分了二十两纹银。又回头把一张百两的银票交给管家,道:“待会儿你把这银票交予段婶,辛苦她为夫人接生,以后小少爷还得麻烦她多照顾着。今日沈家喜迎子嗣,我这就去安排明日的喜宴。哎?我记得苏大人家是今早喜得千金吧?苏大人与我沈家一向交好,此番夫人为我沈家添丁,倒不如就着这巧合和苏大人家的千金订门儿娃娃亲,他日我沈家在苏州也能久得官家照应。” “老爷说的极是,那我这就进屋儿把银票交给段婶儿。”拿着银票,沈管家悄声把屋门打开,又谨慎的把门锁好,生怕外头有人突然进来发现了什么。他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儿,把银票交给一旁的婶娘。不待他开口,床上的人便以虚弱的声音询问:“老爷可是回去了?” “夫人,老爷一听说夫人为他生了个儿子,当即要准备明日的喜宴。他还说,要和苏大人家的千金订娃娃亲,让两家结成亲家。”沈管家低头瞧了眼襁褓里的婴孩儿,终是犹豫着开了口:“夫人,您...” 沈夫人是何其聪明之人,光是瞧着沈管家的欲言又止,便猜到他想问的问题。轻叹着摇了摇头,沈夫人示意段婶儿将她扶坐到床头,并抱起尚且沾有血迹的婴孩儿,道:“你们跟在老爷身边这么久,不会不知道老爷重男轻女。我不想老爷因着我此胎生的是女儿而再纳一房妾侍,也不想这孩子长大后与我一般,终要嫁入夫家,过着有苦说不得的日子。” “夫人对老爷...可是仍有怨意?”段婶儿和沈管家都是打小儿瞧着沈夫人长大的,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们二人最是清楚。 沈家家财千万,却并非起源沈老爷,而是因着夫人的家世,飞黄腾达。沈夫人自小性子高傲,又逢家中经商,便想接替父亲的产业,将它们发展起来。怎奈沈夫人的父亲同样重男轻女,非但没有把生意交由沈夫人打理,更是为她招了个上门儿女婿,要他接管全部的生意。虽说沈老爷是个生意奇才,但他终是抢了原为沈夫人的一切。也因着这点,沈夫人一直都怨着她的父亲,还有沈家老爷。如今她千叮万嘱隐瞒婴孩儿的性别,怕是不但因为沈老爷重男轻女吧? “怨,如何不怨?可怨了又能怎样?老爷待我不薄,我总不能因着私心做出那等违逆之举。如今有了这孩子,我却当真不愿她像我这般。我想,待她成年,老爷定会将家业全数交由她去打理。如此,也算是完成我当年的一点遗憾。” “夫人,她终究是个女娃儿,你要她扮成男孩儿,岂不是会...毁了她吗?”段婶儿疼惜的望着熟睡的婴孩儿,才多大的孩子,便要她隐去自己的真正性别?以后,若是有了心仪之人,那岂不是...唉,夫人这么做,对这孩子实在不公。 “毁?要怪,就只能怪她是我的孩子。将来,沈家的家业还需靠她发展起来,苏州大户可不够!我要这孩子,将沈家的家业扩大到全国才是。”沈夫人扒开襁褓,露出婴儿皱皱巴巴的脖颈,叹惋道:“我是毁了这孩子的姻缘,但姻缘原为天注定,并非我能毁掉的。我对她不起,却能让她继承沈家的家业。情,不过是私心带来的孽债,我不想这孩子为情所困。想来,老爷并没有给她取名,那便由我取来吧。” “沈绝心,心儿。” 第一章 嫁衣 喜红灯笼,龙凤蜡烛。 干枣桂圆,铺红绣床。 新嫁娘穿戴着凤冠霞帔安静的坐于床边,只等着新郎官儿迎宾完毕,前来揭开她的盖头,与她饮下交杯之酒,从此冠夫姓氏,做他的良人,相夫教子。仓促的脚步声由屋外传来,新嫁娘的双手紧贴在腿间,眼角一滴热泪滑落衣襟,终是浸湿喜红的绸缎,再叹息却是遗憾,不由选择。 房门被人粗鲁的推开,随即灌进一阵冷风,伴着卷起的尘土潜入新房。来人穿着一身沾了酒气的锦衫,束起的发髻稍显散乱,连那垂搭在胸前的鬓发也已被风吹的零散。“若雪姐。”来人唐突的拉住新嫁娘的手,消瘦的脸庞有未干的泪痕,“与我走,莫要做他的新娘,随我离开这里可好?” “心儿?!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盖头终是被掀起,却并非由新郎官儿亲手揭开。新嫁娘泪眼婆裟的望着来人,起身撒开那人的手,却又慌忙将房门关好,免得被他人瞧见此情此景。“我不能与你走,我已经在双亲的见证下与他拜堂,自此便是他的娘子。心儿,你快走吧,莫要被他人当成捣乱之人。”新嫁娘背对着来人,眼底挥之不去的,是那人形似桃花的双眸,看她的时候,总是柔情;瞧着别处的时候,却是迷离。 “若雪姐!”来人固执的再握住新嫁娘的手,从怀中取出一块儿略有瑕疵的白玉,心内尽是酸胀,“你莫不是忘了,我俩曾在城郊的竹林交换信物,此生你便只做我的新娘。这些,你都忘了吗?若雪姐,与我走,与我走!” “心儿,你若是男子,我当嫁你。可你...心儿,假凤虚凰之事,我做不来。这块玉佩,便当作我送你的姐妹之礼。自古婚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乃新科状元,能成为他的新娘,是我的福分。后日,我便要随他移居京城,我们...这便罢了吧。” “若雪姐当真对我无情吗?但因着我这女子的身份,便拒绝了你我的亲事,如今却草草的嫁做他人的新娘。心儿对你之情意,若雪姐当真不知吗?我俩既然已经交换了信物,彼此又怎会无情?既是有情,哪里算是假凤虚凰?若雪姐,嫁我,做我的新娘,沈绝心发誓,此生此世,定会待你如一,不予改变。”来人将新嫁娘搂在怀里,掌心覆住她的长发,千言万语,都敌不过仓促得来的温存。 熟悉的拥抱,熟悉的气息。 新嫁娘在她的怀里顿时安静,双臂正欲攀上来人的肩背,微闭的双眸却瞧见了映入瞳孔中的艳红。“不!”新嫁娘如梦惊醒,狠狠的推开了来人,“心儿,你是女子,我亦是女子,女子和女子...不可,不可...” 来人被推得一个踉跄磕碰在冰凉的墙壁,她望着面前的新嫁娘,眼底是怨是恨是爱是悲,她不甘心的走前两步,却因着新嫁娘的后退而无措的站在原地,“告诉我,你当真...当真觉得女子和女子,不可以白首相好吗?你竟,这般怕我?” “心儿。”烛光摇曳,谁又瞧见那人快要磕碰到墙壁之时,新嫁娘想伸却未来得及伸出的手。她为她心疼,可若是能断了她的念想,让她不再执着于此,她愿意为她无情。“是,我怕你,怕极了如你这般奇怪的女子。明明身为女儿家,却要扮作男子,学着他们那般定下终身。女子和女子,不可就是不可,自古阴阳相合才是不变的定理,心儿这般,是要遭天谴的。” 不怨苍天作弄,要怨,也只怨沈家夫人暗地里寻到了她,要她拒绝沈家的提亲,更怨,心儿到最后才告诉她,青梅竹马的定情之人,实为女儿身。 “哈,哈哈哈...”来人突然放声大笑,眼泪自她的眼角偷偷滑落,映着摇曳的喜烛,苍凉了昔日的誓言,“说什么今生愿为君研墨,携手共渡白首约。如今知晓我是女子,定情之物便成了姐妹之礼。天谴?哈,你不愿嫁我,不愿与我离开,便要说什么阴阳相合!好好好,你不跟我走,偏要做他的枕边人,我劝你不来,亦不会逼你。但是,我会让你瞧见,女子如何娶不得女子,沈绝心非但娶得,更要如男子一般,妻妾不缺!” “若雪姐,有句话我只说最后一次,此后...你眼前的心儿便是死了,不会再有。”心已累,泪未干,来人背对着新嫁娘抹掉涌出眼眶的泪,带着怨恨和不能释怀的痛,故作洒脱的开口,“少时喜欢你,如今大了,喜欢就成了爱。你或许不知,心儿此生想得到的只有一样,便是若雪姐你。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纵是心儿对你万般喜欢,你却只有无情。罢罢罢,若雪姐,你可要睁大眼睛瞧着,来日方长,沈绝心说到做到。天下女子何其多,失了你一人,我能找到更好的...”只是心境,再不能如初单纯。 一番负气之言说罢,来人的面颊已经被泪水沾湿。她不愿再回头看此刻貌美梳妆的新嫁娘,更不愿瞧见喜台上那两根刚刚燃起的龙凤喜烛。房门被重新打开,袭来的风刮痛了她的脸颊,也冰冻了昔日的真情。“今日,今日是若雪姐的大喜之日,心儿未能着人送来贺礼,实在有失礼数。明日我便让下人送来贺礼,还请若雪姐...包涵。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回府了。” 瞧不得新嫁娘是如何表情,更听不得她是否长唤来人的名字。新房的门已经被她缓缓关掉,如同一展黑色的屏障,将她们阻隔在完全的两个世界... “心儿,心儿。”耳边传来一声声轻唤,“心儿,醒醒...心儿,心儿...” 第二章 旧殇 轻唤声婉柔慈爱,将沉陷噩梦之苦的人儿自悲痛中强拉出来。她睁开双眸,脖颈早是半湿一片。“娘。”床边的美妇让她的神情变得颇为不自然,她掩了掩衣襟敞开的内衫,正欲伸手撇去昨夜带回房中的酒壶,却发现它早被美妇身边的老嬷拿在手里。 该是见不得床上的人这般模样,美妇无法儿的摇头长叹,示意老嬷暂且出去。待屋内只她二人,美妇半跪床边替床上的人稍整凌乱的头发,宠溺又说教道,“心儿,不是说过不要再饮酒了吗?莫忘了,你是女儿家,女儿家喝酒醉酒成何体统?!何况你的身子本就寒虚,前几日大夫才给你开了寒症的方子,这才刚好便饮酒,心儿!” 闻言,那人的双眸又是迷离,消瘦的面庞早失了往日的精神。她的唇角噙笑,一双桃花眼略有哀怨的望着美妇,道,“娘竟记得我是女儿家,可心儿却是忘了呢。这么多年,府里上下皆唤我为少爷,知道这个秘密的,只娘亲和奶娘吧,连爹都被瞒在鼓里,女儿家不女儿家的又能如何?” “心儿应是还在怪娘对吗?”美妇略有所指的瞥了眼枕边的白玉,那玉早已碎成四瓣儿,如今得以整合,实乃用金丝裹缠而致。白玉的缝隙处有干掉的淡色殷红,美妇小心翼翼的卷起那人的衣袖,腕背处赫然一道划痕,与周围的白皙截然而对。 似被点中心事,床上之人的笑容颓然褪去。她将衣袖忙乱的拂下,寻来床角的棉衫披在身上,脸上的表情是思念是哀痛更是悔怨。只是,当她重新转身,眼底的湿润及时的退去,还来一片无解的迷蒙。“我如何怪的了娘亲?我的名为你所取,我所拥有的一切皆为你所赐,连这薄命都是娘亲给的,说怪?我有什么资格怪呢?” 嘴上说不怪,心里早已暗生芥蒂。时隔一年之久,心中的痛却日日递增,无法消磨。还记得枕边的玉是在得闻那人香消玉殒之时被松开的手垂落而碎,也未忘腕背的划痕是用玉的一瓣儿碎片狠划留下。 她恨她怨,如今更多的是悔:为何当日她没有用尽办法将她强行带走?她们本该像曾经许诺那般白首相老,如今阴阳相隔,而她甚至只能用她的几件衣裳偷偷摸摸的为她建一个衣冠冢。这痛的源头,是她的娘亲给的,这恨的源头,是那个不争气的状元爷,当了几天的京官儿便贪赃枉法,连累自己的夫人同罪而刑。 恨的人已经逝去,剩下怨的人是生她育她的娘亲。久而久之,怨和恨都化作梦魇依附在她的身上,让她痛让她苦,长久以来,有增无减。 “心儿,你终究是女儿身,娘所以要你扮作男子,只想让你免受娘所经历的苦和不公。娘知道你对若雪一直,关爱有加。但女子和男子终究是不同的,娘不能看着你行那种遭天谴的事情。她的死是注定亦是意外,怨不得他人。亲是她的双亲选的,若是那人踏实,自然平步青云,让家人共享福之。可他选了捷径,因而害了自己害了全家。”美妇立于被唤作‘心儿’之人的身后,木梳缓而轻的顺着她的长发滑下。 她继续说,“你并非少童,老爷已经开始把部分生意交由你插手看管。如此,你便该把心思投在咱们沈家的生意上。心儿,莫要忘了,若非你在老爷眼里是男子,是少爷,现在早成了他人的妻子,三从四德,夫唱妇随。” 白锦发带将头发整齐竖起,余留鬓边的长发绕缠胸前。沈绝心望着铜镜之中模糊的映像悄然无语,耳边自然是娘亲慈爱的声音,内容倒不见得有多温和。她背着美妇换掉被冷汗浸湿的内衫,因着天冷,又在棉衫之内多添了件儿衣裳。如此,折扇在手,虽算不得美若翩翩的少年郎,倒也是个干净纯粹的富家公子。 “娘亲说的在理,心儿不是说过了吗?我所得的这些,都为娘亲所赐。”沈绝心在铜盆所在之处做了洗漱,重回床边把那块白玉存于怀内。她看着美妇,双眸和唇角皆含着读不透的浅笑,“不过,娘也别忘了,我既是沈家的少爷,老爷眼中的男子,便是可以娶亲的。我为女儿身,是娘一手促成的秘密,若是娘想要把这个秘密公诸于众,我倒是不介意成为谁的妻妾。娘想要我接手沈家家业,又想我依着女儿的心思禁着自个儿的姻缘,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娘亲总要让我一步,予我自由的。还有,” 她的双手轻扶着门闩,目光似要越过无尽的遮挡到达心中之人所在的地方,“我不想瞒着娘亲,于若雪姐,我并非姐妹关爱。我爱她,是私情私爱,纵是天理不容,我只要无憾。” “心儿,你怎好这样?自若雪死后,你变了太多,你不该...” 沈绝心知她想说什么,索性打断她的言词。“娘。”她叹道,“自她成亲那日,我的心便也死了。而今她与我阴阳隔世,沈绝心纵是从前的沈绝心,又有何用呢?爹和娘想要的,无非是发展沈家家业,至于外人如何传我说我,我活得自在,自无须因着他人的言论而改变什么。” 房门被‘吱呀’打开,纵是眼底含笑面容悠哉,她因着紧抓门闩而指节泛白的手已将情绪微微暴露。跨步出门槛,沈绝心于石阶处顿了一顿,随后朝侧屋唤了声‘沈词’。待话音渐落,立刻有一青衣少年直奔而来。 那少年生的讨喜,五官之间透着未张开的稚嫩。他的头发用墨带全部束起,余下的一截布带因着小跑而胡乱摇摆。“少爷。”被唤作‘沈词’的少年怀抱着一盆到底未能结出花骨朵的绿色植物,他把它轻放于石阶侧角,抬身时双颊已是微红。“花匠说这花儿本就无果无花,如何培植都不会开出艳色花朵的。”他如实道。 “竟是无果之花吗。”沈绝心叹然,这花是少时和若雪在城郊瞧见的,二人相约共赏它的花实。那时若雪尚在,无非想着每隔些时日一块儿去瞧瞧。哪知人有旦夕祸福,若雪自此不再,她便命人去城郊寻来此花,悉心照料,盼它开出花朵。无奈,花和人一样,总要听天由命。“无花之花,又哪里是花呢?”她摆手,“罢了,你就把它置于后院,每日浇水看护吧。既然开不出花来,就由着它随心而长吧。” “心儿。”美妇在屋内自然听见了二人的对话,她自里面缓缓而出,于沈词的一声‘夫人’轻轻点头,道,“你已经有时日未和家人共用早饭,想来你今天并无其它事情,便与我一同用早点如何?” “倒是不用了,心儿的早饭自有她人备齐。”说着,她折扇轻挥,倒也无所谓房间的门是否敞开,扬头之间眉宇更多调笑,“沈词,咱们这便走吧。” “哎!少爷,还是和以前一样吗?”沈词紧随其后,时而回头瞧一眼仍在石阶上站着的夫人,于少爷身侧小声说道,“少爷,夫人还在您屋外头站着呢,咱们就这么出去,好吗?您实在有个把月没在府里用早饭了,豆腐花虽好,却不足果腹呀?!少爷您...” “沈词莫不是忘了,秀色可餐。”沈绝心对夫人是否还站在屋外瞧她不予理睬,她的双眸微微眯起,游离片刻诚然变作另一番模样,毫无波澜,痞笑渐生,“走,今日起的有些晚了,也不知晚娘的豆腐花卖完了没有。” 第三章 绯闻 说到豆腐花,苏州城内便有较为有名儿的两处。一处是自京城一路下开分店至苏州的‘归素坊’,其名声在外,坊内各式素菜皆叫人赞不绝口。另一处则是由一已婚女子所摆卖的豆腐摊儿,女子名唤‘绾娘’,每日清晨在沈府对面的街上摆卖所做豆腐及豆腐花,因着她的模样,前来的多为男子,又因着她的羞婉性子,便有窥猥男子故意刁难,意欲揩油。 如往常那般,绾娘的豆腐摊聚集了不少穿着不一的男子。有的是斯斯文文的穷酸秀才,有的是脑满肠肥的员外富商,亦有什么都不是只为前来瞧个热闹的好事百姓。 沈绝心摇着折扇不慌不忙的立于人群外头,并不担心待她上前之时豆腐花或已卖完。排队之人众多,她的视线透过人群的间隙望着忙碌不断的女子。那女子穿着一身麻布衣裙,头发用竹筷简单的盘起,怕不小心散开,又用粗糙的宽布包紧,一副村妇打扮。说是村妇,女子生的倒是婉美,尤其刚出月子,身段更是玲珑有致,举动之间透着别样的风韵。 “嘿嘿,我说绾娘,你这豆腐花里头的糖放的可不够多呀!”人群之内,便有窥伺女子已久的恶商唐突而言。他手里端着刚刚盛给他的豆腐花,圆肥的脸上挂着猥贱的笑意。 那恶商沈绝心是认得的,便是苏州城内经营大米生意的胡员外。胡员外生性好色,家中所娶的六房妻妾皆是他威逼利诱而得,故而在城内名声狼藉,又因着他的家财,讨好巴结之人亦不少有。单是望着他如狼盯猎物般瞧着绾娘的眼神儿,沈绝心便知,他该是动起了对绾娘的歪念头。 “胡员外稍等,我这便给你再添些糖来。”一阵轻细的女声于空气中飘散,绾娘将垂落的额间长发归拢至脑后,便按着胡员外的话给他又添了半勺细糖。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纵是绾娘为胡员外添了一勺又一勺细糖,他仍是端着不曾动过的豆腐花凑到绾娘的跟前儿,赘肉横生的笑脸让他瞧着甚是*,“绾娘当真吝啬的很,糖加的这般少,怎能尝出甜味?不信的话,你便尝上一口,来来来,我...” 话说至此,胡员外的手也不安分的想要揽上绾娘的腰肢。他的如意算盘打的固然是好,却终有不能让他如愿之人于人群里走出。沈绝心自然是看出他的心思,她的动作快胡员外一步,在他的肥腻大手即将触及绾娘的裙衫之时唐突的将绾娘揽入怀中,手臂稍稍用力搂着她细软的腰肢,看着她腾升红晕的俏脸,眉眼之内尽是调笑,“哎?绾娘怎的这般不小心呢?我就在你身后,再退上一点儿,可就踩到我今日新换的靴子呢。” 绾娘被她冒失的举动惊到,又因着她的话赶忙脱离她的怀抱,羞怯的退至食摊一侧。她低头,不敢正眼去瞧沈绝心的脸,总觉着,一旦和她那双看似迷醉的桃花眼交视,便也受了蛊惑一并醉去。“沈公子,方才我不知你在我的身后,是我不好,还请沈公子见谅。”她的声音仍是轻绵,呼吸却稍显急促。怕是方才那唐突的揽怀惊了她的人,亦羞了她的心。 “我当是哪里来的无理之人,原来是沈家的公子。怎么,瞧你这般闲散气色,恐怕又是刚从哪个姐儿的温柔乡里出来,亦或是...要去哪家青楼一掷千金和哪个头牌儿欢好吧?”胡员外对坏他好事之人可没有好感,何况他自开始就极其不待见沈绝心,看她难堪,便是胡员外的一大乐事。他巴不得别人知道面前的这位沈家公子是何等的不思进取好逸恶劳,又是何等的享乐于美色酒香之中,他端着豆腐花来到人群中间,如说书先生那般提高音量,道,“苏州城内谁人不知,沈家少爷日日欢醉于青楼香坊之内,不到日上三竿决不离开。哈哈,我倒是不知,沈老爷还有多少家财足够您这位大少挥霍,当真是不懂得赚钱,花钱倒入流水一般呀!” 众人哄笑之间,沈绝心倒是不以为然。这一年多来她早被城内流言蜚语包围,所传之事皆属荒唐淫乐,若要在乎,怕早被这些四方而来的传言压得喘息不得。‘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她沈绝心从来不在意外人说她如何,只因她所在乎的人,早已身归黄土,既然再无人能走入她的心内,又何须对外人言讲真心? “呵呵。”沈绝心折扇微合,不以为然的施以还嘴,“确是从新结识的姐儿家出来,以前倒也是认识的,听说前几日刚被城内的某个米商纳做小妾。我记得,噢...那米商该是姓胡来着,哎?倒是真巧,竟和胡员外一个姓氏呢!”她说的这般无意,余光却紧瞧着胡员外那张刹那间笑转盛怒的脸。“绾娘,”沈绝心似是暧昧的凑近绾娘,刻意将胡员外置之视线以外不再予以理睬,“今日出门儿晚了些,也不知绾娘可有为我留一碗豆腐花呢?” 沈绝心话内之意甚为明显,所言之事是假,却也暗指了胡员外新纳的小妾原为青楼粉头的事实。原本围观的众人指笑沈绝心,此刻笑声轰然,则是因着胡员外的‘粉头小妾’。终归是自个儿出言在先,纵然胡员外心怒难平,也只得自个儿受着,不能爆发。“哼!”多待无益,胡员外放下盛着豆腐花的碗甩袖便走。好端端的心情就这么被弄糟,实在晦气! 胡员外一走,看热闹的人也跟着走了多半儿。绾娘自木桶里盛出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花,在上面撒了些香菜,又淋了层自个儿做的咸酱,将它递与沈绝心,垂眸道,“沈公子,你要的咸豆腐花,没有加葱花。” “绾娘竟能记得我的喜好。”沈绝心没有接来豆腐花,就着绾娘的手用小勺挖了一小口轻做品尝。不知咸酱内加了些什么,沈绝心只觉舌间有津液溢出,酥酥麻麻,甚是爽口。“不错,绾娘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她唤来人群外的沈词,从他手里取来一小块儿碎银,将它送至绾娘面前,“这是付给你的钱,想来方才胡员外的豆腐花的钱还未付吧,便代他一并付下好了。” 就算是两碗豆腐花的钱,这碎银也给的有些多。绾娘为难的看着沈绝心掌心内的碎银,她多少清楚这位‘沈家公子’的性子,故而有些犹豫的抬起了手,又在拿起之前,怯言道,“沈公子,你的银子又给多了,次次如此,怕是...”抬起的手重新放下,食摊前已没有几个食客在此排队,绾娘微微抿起双唇,正欲推挪,反被沈绝心稍稍用力拽进怀里。 “绾娘不想知道我为何次次都多给银子吗?”沈绝心于绾娘的耳边轻声细语,她的唇角是浅淡的勾笑,双眸微眯,搂着对方腰肢的手亦不安分的覆着好欺之人的手背,虽略显粗糙,倒也颇有手感。“呵呵,绾娘不必紧张,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伤不到你的。” “沈公子,男女授受不亲,我已是有夫家女儿的妇人,你这般...”话未说完,便有故作低沉的温婉柔音自远处传来,那声音带着一丝斥责,细细听来,确是女儿家的嗓音,“光天化日之下轻薄良家女子,当真是披着华服的无赖,便该将其报官严惩才是!” 第四章 误会 闻言,沈绝心并未有所恼意,她打开折扇,悠哉的朝说话之人所在的方向看去:稀疏的人群外,两名浅衫公子并肩而来。其中一名公子自然生的气宇轩昂,明眸皓齿,与他相比,沈绝心倒显得单薄弱气。自然,这世间从来不缺如他那般相貌的男子,即使走在街上总会引得不少男子女人的侧目,沈绝心也不会对其露出丝毫好感。她所在意的,是他身边的‘柔弱’公子。 那公子着一身泼墨浅衫,头发用束带整齐的束起。眉毛似是刻意用眉笔瞄粗,却难掩其淡柔如雪的肌肤。该是未用裹胸布将酥胸包裹,胸前自是稍显凸起,一眼便知男女。所谓目若秋水,唇如粉桃,若是摘下头上束发,露出原本纤美的秀翠柳眉,该是何其貌美的女子? “哟,这不是前些时日才考的秀才功名的孙秀才吗?”秀才功名考取不易,沈绝心笑望着眸底藏有不屑的孙知浩,对怀里娇人儿的‘脱逃’并不在意。倒是她身后的沈词,自听见有人说他家公子是披着华服的无赖时便挺身于沈绝心侧旁,面露警惕之色。 “我当是谁,原来是沈家的风流公子。”孙知浩不屑而哼,侧眸对身边的人道,“苏兄久未出门,怕是不知你面前这位沈家大少是何等‘风云’人物,所谓‘风流成性,好酒贪色’,说的便是咱们这位沈家的庸才,当真是子凭父贵,若是生于贫贱人家,也不过是个无用的草包。苏兄指其无耻,恐怕苏州城再找不出第二个如她这般当众轻薄良家女子的浪荡之徒。” “喂!你这秀才太不知好歹,我家少爷何尝招惹过你,你竟...”沈词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沈绝心以折扇掩去。如此明显的贬损和挤兑,任谁听了都会气恼,偏生沈绝心早已听惯了如他这般损人颜面之词,见怪不怪,便也无所谓恼不恼气不气。 她不言语,只是笑看着立于她面前的‘苏兄’,瞧她不苟言笑,倒是真想瞧瞧她生起气来是何等模样。该是如何表情呢?沈绝心眯起了桃花眸,似要透过她那双淡漠的眸子直视她的内心,窥视被她遮挡严实的‘真实情绪’。 被沈绝心以调笑又不解迷离的双眸凝视,‘柔弱’公子的眉头微微皱起,却始终面无表情的于孙知浩并肩而立。周围人群再次聚集,多为来看沈家少爷的笑话而来。沈绝心对这样的场面早已熟悉,连着沈词也对百姓的围观不予理睬。反而是绾娘,她怕被他人将沈绝心误会了去,便犹豫着走到那位‘柔弱’公子的跟前,轻声道,“公子误会了,沈公子她,并未对我做出任何轻薄之举。她常来光顾我的小摊儿,是个...好人。” “好人?若是好人,又岂会当街做那等放浪之举?你不必因她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就忌惮于她为她开脱。我朝律例规定,凡当街轻薄女子者,皆可送入官府查办,轻则罚银数十两,重则杖打二十大板。如她这般...”正说着话,也不知哪个好色之徒瞧出了‘柔弱’公子的‘真身’,借着人群的遮掩偷偷在她的翘臀之上狠摸了一把。 只听得‘柔弱’公子发出一声惊呼,随即尽是防备的扫过周围的闲暇之人。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凑热闹的好奇和哄闹,并不曾有谁露出丝毫‘做贼心虚’的端倪。听到惊呼,又注意到‘柔弱’公子的不妥,孙知浩不禁关切的问道,“苏兄何故突然惊呼?” “没什么。”那‘柔弱’公子自是不愿在此久留的,她抬眸,视线正对上沈绝心饱含笑意的眸子,迷离且,玩世不恭。如此略带调戏的目光让她不禁认为方才所为是沈绝心有意为之,仔细思及,又不无可能。如此,她便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试图和她拉开距离。 “当真没什么事情吗?苏兄,可是有人...”孙知浩住了嘴,他大抵猜到身边之人方才惊呼的原因,只是此事终归不可直白说明,若她不说,自己又如何说得? 有人不愿提,有人不能提,而有的人,偏偏喜欢抓着别人不愿提不能提的事情不放。沈绝心从来都是这种人。她接过孙知浩的话,悠然的摇着手里的折扇,再合上时,拿着它轻轻把沈词抵到身后。“哎?为何话说到一半儿就不再继续了呢?说起来,孙秀才身旁这位公子当真生的唇红齿白,秀美动人呐!”她话里有话,挑起唇角的笑意凑到了‘柔弱’公子的跟前儿。下一刻,便有清脆的巴掌声突兀的响起,谁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动手打人的人儿,和那无辜被打的人。 “无耻!”动手打人的人儿开了口,正是方才受人摸捏翘臀的‘柔弱’公子。她的寸步之处,沈绝心下意识的捂着被打的左脸僵在原地,唇角的笑,却深邃的让人不解。她清楚对方为何打她,该是误认为她就是那个猥亵于她的下流之徒。 只是事实并非如此。 方才她靠近之时,几乎清楚的瞧见围站于‘柔弱’公子身侧的穷酸秀才伸出了他的手摸在了她的臀上。呵,沈绝心笑着,目光死死的盯着罪魁祸首,她不打算解释什么,任由所有的误会附加在她的身上。她不打算解释,不代表身后的下人继续沉默。沈词自小就跟在沈绝心身边伺候她,对他而言,少爷是他至高无上的主子。如今有人大胆打了少爷的脸,他怎么可能和那些旁观者一般坐以待毙! “你敢打我家少爷!”沈词白皙的脸因着怒意而微微泛红,他撸起衣袖想要好生教训面前这位不知好歹的‘柔弱’公子,还未碰及她的衣衫,身体再次被折扇的边头抵住,不由他冲动行事。 “不可。”沈绝心低声道,双眸眯起间,似笑非笑的阴冷让被她盯着的‘罪魁祸首’使劲儿打了个冷颤,默默的退出了人群,逃离是非之地。 “苏兄,可是她?”孙知浩似是明白了什么,当即怒意大起。他保持着秀才该有的‘风度’,大声道,“到底是声名狼藉的沈家恶少,光天化日之下行这等无耻之事!当把你送入官府,罚几十大板方才大快人心!” 似是不想把自己牵扯进官府,‘柔弱’公子立时变了态度,说道“罢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府去了。今日能出来游逛一番,实在多谢孙兄,失陪。”语毕,‘柔弱’公子匆忙绕出了人群,实在不愿继续留在这等可能暴露身份的地方。 她走了,孙知浩更不会继续呆在这里。看热闹的人还未散去,当事者却走得只剩下沈绝心主仆二人。沈词怒气未消,他不懂少爷怎么能忍下如此有损颜面的事情,正打算开口询问,周围人群一阵骚动。有男子从不远处怒意满满的冲进人群,又一声巴掌自人群响起,伴着男子骂骂咧咧的闹嚷声,“臭婆娘,还不回家给我做饭!卖豆腐花耽误这么久,是要饿死我么!今日赚的钱呢!都给我交来!” 第五章 思忆 伴着男子的责骂和周遭百姓的指指点点,方才还满面红晕的逃脱开沈绝心的怀抱的绾娘捂着脸颊跪坐在地,纵是万般委屈,却不敢有半字反驳。她悄然抹去即将挤出眼眶的泪,从围着的裙兜内取出今日所赚的全部银两,不等起身,手里的银两便被男子抢夺在手。“相公,是我不好,今日在外头耽误那么久,我这就回去做饭。对了相公,铃儿可还睡着?” 铃儿是绾娘所生的不满一岁的女儿,平日里绾娘出外摆摊不便照顾孩子,遂将她哄睡后再行离开。恰逢今日相公在家,她以为他会好生照料铃儿,到底是他们的女儿,平日里再怎么嗜酒好赌,也多少会尽其父亲之责吧?只是,她想的实在太过简单... 闻言,男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撸起衣袖,又一个巴掌扇在绾娘的脸上。“铃儿是否睡着关我何事?!你是她的娘亲,我倒想问你,今日在外头呆了那么久竟只赚了这点儿银两?臭婆娘,你是不是存心不想我好过?”这点儿银两,哪里够他买酒还债?今日他可是要把前几日输的银两都赢回来的! “相公,今日所得确实只有这些银两,我...”绾娘不敢在相公的面前过声言语,她小心翼翼的抹掉不知何时偷挤出眼角的泪,生怕因了自己的啜泣又惹相公心烦,再遭扇打。 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不少人对男子的行为加以言辞指责。倒是沈绝心,她垂眸瞧着跪坐在地的绾娘,眼底划过一丝怜悯,只片刻便消失无踪。“沈词,我们走吧。”穿过人群,夹杂着怒骂的吵闹声逐渐自沈绝心的耳边淡去,她摇着折扇随意的逛着,心里犹豫着该不该去自家的商铺瞧上一瞧。 “少爷,沈词心有疑惑。”追随着沈绝心的脚步,沈词终是不愿方才的问题深埋腹中,他小心的观察着少爷的神色,侧眸道,“明明是那位苏公子不分青红皂白出手打人,少爷为何不让我将她教训一番?再者,那卖豆腐的绾娘,她被欺负得那般可怜,少爷为何不出言制止呢?明明少爷您...”并非遇事袖手旁观之人。 闻言,沈绝心只是淡淡一笑,脚步轻慢的转过小巷。脸颊尚有被打的火辣痛感,浅淡的指印渐渐显出,她动了动唇,决定漏掉这个问题,“制止?如何制止呢?绾娘性子维诺,所谓三从四德皆备,却并非好事。我若出言制止,只怕会驳了她的夫君的颜面,待回到家中更会加倍将她打骂。眼不见为净,既然不能帮忙,又何必瞎凑热闹呢?” “沈词不懂,少爷是如何瞧出绾娘性子维诺的?” “呵呵,你瞧她多次被我调戏,并不曾有丝毫反口,甚至连愠意都不敢显露。如此,当知她性子弱懦,不愿生事。这般女子,除非寻个疼爱她的夫家,否则的话,也只能如现在这般,遭夫家欺负咯。”见沈词还有疑惑,沈绝心轻摇了几下折扇,思道,“听闻绾娘的夫家原本也是富家商户,她呢,则是夫家的童养媳。” “哎?既然是富家商户,为何会沦落到摆摊过活呢?” “怕是她的夫君太不争气,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偏生迷上了赌博。嗜酒贪赌,再大的家业也要被他败光。”沈绝心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似在怜惜绾娘的苦命,又似在痛惜那些被败光的家财。 说着话,二人竟也不知不觉来到了沈家的店铺分铺。正要进门,却见沈老爷和府衙的师爷及两名官差说着什么,那般讨好的笑着,同时将一份文书交予府衙的师爷。 “少爷,老爷在里头呢!咱们还进去吗?”跟在少爷身边多年,沈词对她的了解不多却又不少,少爷并不愿意与老爷多做接触,每每老爷出现的地方,少爷总会避而再避,并不想有所停留。 果然,思及片刻,沈绝心带着沈词绕出小巷,嘴里自是为这次的避及寻来借口,“爹爹该是在和官府的师爷交接玉石采集的文书,这会儿过去,只会打扰他们。” “少爷,玉石采集的文书不是一直都交在咱们沈家吗?怎的这会儿却要交回了呢?” “你错了。”沈绝心停住脚步,目光在岔路口的左右徘徊,她道,“玉石采集需由官府决定该由哪个商家全权负责,文书每三年轮换。若非爹和知府的关系非同一般,那张文书又怎会年年落于咱们沈家呢?如今交接,想来是官府那边儿做做样子罢了,过些时候,还是要交还给咱们沈府的。” “原来如此,少爷,您知道的可真多。”沈词恍然而悟。 “道听途说罢了,何来知道的多少呢。走,随我去城郊的竹院儿瞧瞧。”许久未曾踏足,只道是不愿触碰那里的书画典籍,更是不想沾染了那片纯而无暇的记忆,怕碰了,便碎成刺心的利刃,划割着本就存在的伤痛。 沈绝心口中所说的竹院儿就在苏州城的郊外,它隐蔽于竹林之内,若非循着被人踩踏的小路,倒是很难发现竹林深处的幽静竹院儿。 竹叶旋落,沈绝心主仆二人踩着半混入泥土的落叶走进用篱笆圈起的小院儿。“沈词,你留在院里吧。”沈绝心徒自推开竹屋的门,一步两步三步,终究还是踏进许久未入的书房。这里,是沈绝心暗自吩咐工人搭建的‘别院’,睡房书室自是完全,炊火煮饭的土锅亦不曾动过。没人知道它的存在,自得知若雪的死讯,她便命人将一切有关她的物件都搬到了这里。握不住她,但求守着曾经的记忆,总是片缕,却也安心。 琴音突兀而起,沈绝心立于窗前思默而望,指尖一下又一下的拨动着竖立于角落的古朴旧琴。窗外竹林静谧,耳边曲不成音,眼底,却隐约显现出另一番风景。 “心儿的琴技越发的熟巧了。”曲终弦静,凉亭之内,青衣女子放下手中竹笛,笑容浅柔。视线所及,是端坐于琴前的白衣公子。秋风微凉,流水轻潺,被唤作‘心儿’的白衣公子起身轻轻握住青衣女子的手,眼底尽是一片浓情,她笑,唇角稍稍挑起一丝弧度,“也是若雪姐教的好,何况,能与若雪姐合奏,总得用心才是。” “就知道贫嘴。”青衣女子倒也不回避她的‘温情’,由着她用双手包裹住自己的手。直到,那双手的主人如偷窃的小人般将她揽在怀里,她才不温不火的推开,却又被她的动作臊红了双颊。“男女授受不亲,心儿何时这般大胆了。” “嘿,若雪姐这会儿倒是嫌我?”被拒绝了,白衣公子非但没有收敛动作,反而再度将青衣女子紧拥怀内,掌心不知何时出现一块儿无暇的白玉,“莫不是忘了它?若雪姐可是说过的,这是你我的定情之物,日后,我便要拿着它去若雪姐的府上提亲。郎情妾意,琴瑟和鸣,说的不就是你我二人?” “谁,谁说要嫁与你!”青衣女子面露羞意,粉拳轻捶在心上人的肩头。怎的这般不加遮掩,明目张胆的说出婚嫁之事,当真臊死她呢! “哎?若雪姐不要嫁我?莫非还有别人?”白衣公子打趣道。 “你莫要胡言!婚嫁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青衣女子掩面,话语内却是说不出的喜悦,“若是爹娘同意,我当嫁你。”诚然,沈家大户,她与心儿又是青梅竹马,如此天作良缘,爹娘岂会不愿! “嘿,你我多年情谊,伯父伯母皆看在眼里,定会成全我们的。日后,你当是我的妻,从此两两相依,再无离分。”白衣公子环着青衣女子的腰肢,紧握她的双手,呼吸犹在耳际,“若雪姐,心儿喜欢你,愿你我情至三生,共缠浮年。” “情至三生,共缠浮年。”青衣女子喃喃,那叮咛之言辗转着化进清风,伴着顿然的琴音吹过沈绝心的鬓发,眸底湿润一片,怕是...又该因着这不知何时冒出的回忆,心儿醉了,碎了。 第六章 初情 “哎哟张公子,您都有些时日没有过来了,可让俏红想的紧呢!” “李老爷,几日不见您越发年轻了,香翠儿正在楼上等着您呐!” “嗨哟,这不是刘掌柜吗!” 怡香院门口,老鸨扭着尚留风韵的身段儿把挤来的老爷公子笑迎进门儿。不少楼里的姑娘为了争抢生意早就涂脂抹粉候在门口,只等着看似腰缠万贯的客商们在她们跟前儿止步,带着他们的银两投进客房之内。 “沈词,你且回府吧,我自己进去就好。”遣走随行的少年,沈绝心带着盈盈笑意跨进了怡香院。楼外自是客商拥挤,大堂之内更是喧闹旖旎。不少公子老爷们等不得把怀里的姑娘带进房间,便肆意解开她们的衣襟,一边饮着醉人的佳酿,一边将手探入其中寻香求暖。 沈绝心是这里的常客,见她来此,老鸨似是瞧见了白花花的银两,扭着臀迎了过来,“沈公子!您可过来了呢!初情在房间里等得可着急着呢!!” “是吗?”沈绝心‘呵呵’一笑,自袖中取来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交予老鸨掌中,“既是如此,那我便不能让她苦等。”她驾轻就熟的来到初情的房门口,也不敲门,径直开门而入。 房间之内,有女子着轻纱粉裙坐于桌前,她并不似其它青楼女子那般浓妆艳抹,只浅浅的描了眉,唇上的颜色更是自然至极。女子生的眉清目秀,虽不算娇美倾城,能在这般乌烟瘴气的青楼之内还能保持着依稀的淡雅,已是难得。 听见推门的声音,女子自神游中清醒,起身之时,眉眼带笑。“你来了。”像是相识多日的老友,初情将刚刚泡好的上等茶交予沈绝心的手中,待她坐下,房门已被初情关紧插闩。 沈绝心将递来之茶稍作品尝,道“嗯,今日这茶口感醇和,只是泡茶之水稍有差异。此等茶叶,不可用井水冲泡,需晨时露水,方能煮出其真正的茶味。”她对饮茶将懂略懂,凭着刁钻的味觉,倒也分辨出好坏。 似是对初情今日所穿甚感兴趣,她放下茶杯随手将初情拉坐怀中,伸手褪去她肩上的粉纱薄衫把玩不已,“初情穿的这般好看,是打算会情郎去吗?” “情郎?”初情顺着沈绝心的视线看着被她拿在手里的薄衫,双手若轻若重的搂着她的脖颈,轻笑道,“呵呵,怡香院内谁不知道,沈家的公子便是我的情郎,哪里还有别人?论家财,谁人比得苏州城内的沈家?你既是重金将我包下,又哪里得人出更高的价钱与你攀比?” “这话我爱听,我沈绝心出得起的价钱,旁人却是比不得的。”沈绝心笑笑,竟将那件本属女子的薄衫披在自个儿的身上,羡慕又惋惜的侧眸瞧着肩上的衣裳,无所谓初情如何想法,道,“不知今日初情为我备了怎样的好酒呢!” 外人皆知沈家的公子日日往怡香院寻花问柳,青楼之内又道她花重金包下怡香院的花魁初情,日日与她欢好,也只初情清楚,沈绝心次次来此,不过图个一醉方休,亦是寻个不算讨厌的地方独揽心伤。 “自是难得的好酒呢。”初情自床下取来两罐尚未开封的陈酒,解其封,倒于杯中交予沈绝心,“尝尝看,可是好酒?” 刚品过茶又尝醇厚美酒,沈绝心顿觉舌间微微苦涩,却只一瞬,便被浓浓酒香冲淡。“好酒。”她扯动唇角一饮而尽,拾起床间的布带蒙住双眼,听得初情一声柔问,“三分醉还是七分醉呢?这房内桌凳还未撤出,初情怕公子不慎受伤。”她轻拂着沈绝心的手,眸子深处,是心疼是怜惜,更是一抹旁人不曾知晓的情意。 “初识三分醉,旧时七分醉,今日十分醉。”初识,但不知初识为何人。该是对初情多有了解的,否则也不会如此纵容,更不在意她可能知晓她‘实为女子的秘密’。半坛美酒下肚,已是二分朦胧醉意,她抓着酒坛边缘,寻着初情身上的胭脂香踱步向前,“初情不必担心,这里我早已熟似自己的房间,断不会被桌凳绊倒。倒是你,若是被我抓到,哈哈哈哈....” 无谓的笑声不觉于耳,沈绝心的穿着已是不伦不类,女子的薄衫只被她套了一只衣袖,如今踉跄而行,领口被醇香的陈酒浸湿,更显颓然。“初情,在哪儿呢!”她看不见初情到底站在何处,只闻着不算浓郁的胭脂香绕圈而寻,好几次,险些被桌旁的圆凳绊倒,瞧得初情不忍于心,主动投怀送抱,整个身体紧贴着沈绝心漫着酒气的衣衫。 “公子好厉害呢。”初情搂着沈绝心的脖颈,指尖浅浅的摸过她被黑布遮住的双眸,迟迟不肯将其摘下。她不愿摘,沈绝心亦不打算扯下碍眼之物。桌上的两坛陈酒皆成了空坛,这会儿正哀哀戚戚的躺于圆凳旁边。 房间外头是扰人的莺歌燕舞,旖旎纠缠,房内又是另一番沉默,无人言语,恍若静世。良久,初情望着沈绝心的素颜,深深轻唤一声“心儿”。 如此熟悉的唤声,同样的情,不同的嗓音,使得沈绝心身形一僵,再回神时,唇边喃喃自语,“若雪姐,是你,你终是舍不得我,回来了对吗?若雪,我好生想你,若雪...” 心好似被无数根细针刺痛,初情的双眸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唇角却是若深不浅的笑意。怕是,也只有这般,才能拥住她的躯体,贪恋独属她的气息。“是我,心儿,我也深念着你。心儿,我的心儿...” “若雪,若雪...”蒙着双眸的黑布已经被泪水稍稍沾湿,沈绝心紧紧的环着初情的腰肢,她清楚若雪早已不在人世,却宁愿她就在自己的身前,如此时一般被抱在怀里,实在相存的躯体,淡入鼻间的胭脂香,还有清晰深情的唤音。 “心儿,说你喜欢我,说你爱我。” “喜欢你,心儿从未失过对你的感情,从未。”腰间的双臂紧了又紧,沈绝心攀着初情的身背,扣着她的脑后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不要再离开我,不要嫁他,只为我的娘子,只属我一人。” “不会离开,再不会离开你。心儿,我只愿属你一人,只愿属你,一人。”泪水肆意,初情将已然晕颓的沈绝心扶到床上,伴在她的身侧,大着胆子亲吻她的唇瓣。被陈酒浸过,连着饱满的酒香,一并被吃进了腹中。“心儿,心儿。”初情泪流,是喜是悲,是怜。 喜的是,她终是说了她想要的‘真情言’;悲的是,她把她当作了她人,深情为之;怜的是,她的情,她从来不曾知晓。 沈绝心,你只记得若雪是你的青梅竹马,可曾记得年少之时,与你们结伴同玩的还有一个商家之女?!怕是你的眼里只有若雪,她的出现,无非是你记忆里的一场浅掠。初情抚摸着沈绝心的脸,将她眼前的黑布摘下,指尖留在她的眉头,复而挑去她眼角的余泪。 如果说若雪于她们订亲之时方被告知她实为女子,那么初情,在彼此年少就为沈绝心守着这个不能外说的秘密。她在无意间知晓了这个秘密,还未让它在心底存留,家中生变,父母双亡,她亦堕为风尘女子,被逼着破身,成了青楼内的接客牌女。 许是有缘,她竟有幸被沈绝心重金包下,从此免去了让人生厌的接客。可是,终究不再是从前的清白人儿,她说不出和沈绝心的旧识,连着那隐于眸底的深情,皆成了令人叹惋的卑微。 “心儿,明明醉的是你,为何痴的是我?”初情探手于她的衣襟之内,明明是女子,却要裹着厚厚的缠胸。她清楚沈绝心为何总喜欢将她的外衫披在身上,哪有女子不爱美装呢?心儿她,亦有一颗想要梳妆淡染的女儿心呢! 第七章 画眉 日上三竿,街市喧嚣。 昨夜畅然大醉,沈绝心终于辗转醒来。她翻身发出一声呢喃,头部微痛,惹得她无法继续睡眠。起身间,初情已坐在梳妆台前静描细眉,那般专注,并不注意床上之人是否醒来。“初情。”沈绝心俯身踩踏鞋靴,将凌乱的衣襟稍作整理。 衣还是昨夜的衣,未曾被人褪换。想来,这便是沈绝心愿意次次留宿于初情的房内的因由。她抬眸望着初情的侧颜,总觉得小有熟悉,却又说不出何处熟悉。她不清楚初情是否知晓她是女子的秘密,亦不清楚,偌大的怡香院,她是否也和那些姐们儿一样由着凄苦的经历而自愿投身青楼。她只知,初情不若楼内的其她风尘女自甘堕落,凭肉赚取银两。多次往来,初情于她更像是熟识多年的友人,投其所好,在她前来之时备好酒茶,随她痛饮。 “公子,你醒了。”初情笑道。半边眉尚未描画完全,正要将眉笔放下伺候沈绝心洗漱,却见她接来眉笔,拉着初情坐入她怀,沉声道,“别动,剩下的半边眉,便让我为你描画可好?” “公子一番心意,初情怎会拒绝?” “既是不会拒绝,初情何故不能安坐我怀呢?怎么,你很紧张吗?”怀中人儿咬唇轻颤,如何叫人专心描眉?这般好看的眉,若是画的不如心意,便不好了呢。思及,沈绝心揽住初情的腰肢以让她安坐于腿上。四目相对,沈绝心抬笔缓缓的勾着初情的眉轻轻描画,那般生涩,又那般仔细,生怕因了自个儿的疏忽将如此好看的眉描坏。 心儿,可知画眉之事,乃情人方能为之?我本该拒绝,你又是否清楚,初情盼此朝盼得心内酸苦?相视无言,沈绝心用心画眉,初情则深深的望着视线所及之人的容颜,于脑海深处静静描画,刻印心底。 “好了。”放下眉笔,沈绝心扬起唇边笑意,垂眸不去看初情泛红的面颊,“不若初情画的好看,瞧得过去就是。我第一次画眉,果然须得练习。”眸间黯然,沈绝心何曾忘记,若雪在世,曾许诺此生只等她一人为己描眉,而今人已不在,怕只有来世,才能还她诺言。 “公子画的很好,初情很是喜欢。”想说日后都希望心儿为她画眉,话到嘴边,终是被她深咽腹中。她如何能唐突心儿,若是那般说了,怕会吓跑她吧? “喜欢就好,时候也不早了,我...”敲门声疯狂作响,门外,沈词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几乎把楼内的睡梦中人全部吵醒,“少爷,不好啦!老爷得知你在怡香院彻夜欢宵,这会儿正大发雷霆要下人们将你绑回府中。夫人要我先一步叫你回去,她在劝老爷呢!再不回去,怕是要出大事儿的。” 闻言,沈绝心还未应声,初情已露担忧之色,“公子,你...” “呵呵,沈词来的倒是时候。”并无所谓‘老爷是否怒意横生’,沈绝心用浸湿的毛巾擦了擦脸,开门跨出房间,回头道,“这便回府了,初情,昨儿个的酒不错,下次再备一坛才好。只是那茶,不得入味。” 都这个时候,少爷居然还有心思惦记着下次再来!沈词替少爷心急,可不管旁人是否有话要对少爷说,拽着她的衣袖往楼下奔去,“少爷,咱们可得快些回去!你不知道,老爷的脸色可难看着呢!” “时候尚早,去绾娘那儿吃碗豆腐花再回府也不迟。”话虽如此,沈绝心的面色已然冷凝。爹向来对她苛刻的很,此番定然少不了一顿痛打。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醉酒十分,竟睡到午时才醒,连绾娘的车摊也不见踪影,怕是赚足钱回家去了吧。 沈府的大门敞开着,待沈绝心跨进府院,立刻有下人小跑而来,恭敬的立于她的身前,低头道,“少爷,老爷在祠堂等您。” “知道了,你且下去吧。”祠堂,那个摆满祖宗牌位的地方,是少时便存于她心底的梦魇。犹记得懵懂之时,她因不小心摔碎了爹最为珍视的砚台而惹怒了他,那一夜,她便被罚跪在祠堂之内,整夜对着冰冷的牌位,刺骨寒心。她忘不得那里,祖宗祠堂,那一块块牌位,像是一双双眼睛,冷漠的望着她承受痛身刺心的家训。 置身于祠堂外头,沈绝心不禁稍有怯意。她不知是怎么走过来的,偌大的沈府,祠堂被建在单独的一处,明明记不得方位,偏生由着记忆缓步而来。沈老爷在里面等她,光是瞧着下人们充满惧意的侧颜,沈绝心知道,爹的怒意只增未减。 祠堂内不可外人踏入。沈绝心摆手让沈词候在外头,犹豫着跨进祠堂,看着沈老爷的背影,恭敬的唤了一声,“爹。”她的视线扫过面前的牌位,依旧是小时所见的冰冷梦魇,此刻竟像一个个看客,勾笑瞧着下面的好戏。 “跪下。”沈老爷并不回头,负手而立。他望着贡台上的牌位,心内压不住的怒火使得他终是拿起了牌位旁边的藤条朝沈绝心的身背打去。“逆子!我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沈老爷下手不轻,打得沈绝心闷哼一声,身背自是疼的火辣,却咬着牙不敢发出声音。 “一年,我纵容你一年之久,只盼着你恢复原来那般面貌。可你非但没有悔过,反而变本加厉,如今竟在青楼呆至晌午!你听听,你可都听见外头的人说我沈家什么!败家子,风流成性,挥金如土!!!好一个风流哥儿,我沈家的后人,何时沦落到这般庸败?!你这样,让我怎好放心将沈家的家业交予你!逆子,当真逆子!今日当着祖宗的面儿,我便要好生的教训你!我沈家,绝没有贪恋女色的无能庸辈,你若再当如此,我宁愿废了你!让你一辈子禁在祠堂不得出府!” 藤条一下一下打在沈绝心的身背,痛的她眉头身皱,额间早是冷汗直冒。那般似是要绽开皮肉的声音,听得门口的下人们亦是心惊胆颤,直叹老爷下手太重,若是把少爷打出个好歹,夫人可要心疼死的。 “老爷!”人未到声先至,沈夫人自是忧心孩子的身体吃不消老爷的责罚,刚听说她被藤条痛打,立刻从房间里赶了过来,扑身护住了满身冷汗的沈绝心,责怪道,“老爷!你怎可下手这么重!心儿寒症在身,本就体弱,哪里经得住你这般痛打!纵是千错万错,她终是我们的孩子,你实在是,太狠心了!”眼瞧着沈绝心身背处显出的红痕,沈夫人不禁泪流,“打在儿身痛在娘心,老爷!你把心儿打成这样,可是要我随着她一并痛死才好!心儿,你没事吧?” 遭此痛打,沈绝心面色惨白不已,她强撑着扯出一丝笑意,皮开肉绽,又有何所谓?身痛,心却是不痛的,她抬眸望一眼牌位,无力道,“娘亲挂虑,我没事。”言罢,眼前一黑,晕在了沈夫人的怀中。 “心儿!”这般突然的晕厥,慌得沈夫人抱紧了怀内的孩子,亦使得沈老爷顿感无措,胸中怒意被愧责取代,语气更是降了三分,“夫人,我并非故意痛下狠手,实在是她太不成器,不打不行呐!夫人,心儿她...” “你走开!”沈夫人何曾这般冷言对待过沈老爷,如今怒意相加,让沈老爷倍感慌乱。她不肯让他人搀扶沈绝心,宁愿和奶娘而人合力将她扶起,架着她走出了祠堂,“沈词。”沈夫人唤道,“快去把萧大夫找来,快去!”心儿的身份不便被他人知晓,萧大夫是她的本家堂兄,非但医术了得,更对沈绝心的秘密守口如瓶。否则,心儿的秘密,怎会瞒得这般通彻。 少爷被老爷打晕,府中上下无不惊诧非常。 毕竟沈老爷有愧在先,不惜降下身段候在沈绝心的屋外,只等着萧大夫来了又离,方才急忙推门而入。只是还未望见床上的晕厥之人,他已被沈夫人拦在门口,怪责道,“你要做何!心儿被你打得皮肉绽开,莫非你还想继续打她不成?!” “哎,夫人!我并非有意下此狠手,只是她实在太让我失望,交予她的生意不搭理,反倒日日跑到怡香院寻花问柳。你可知外头的传言何其难听?夫人,心儿不小了,再这么不长进,我怎能把生意全权交于她手?!” “就算如此,你何至于把她打成这样!心儿再怎么不长进,到底是我的孩子!生意之事,你慢慢教她便好,再者,外头传言早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打她又有何用?!总要让她自己成熟,自觉懂事才是!”对于沈绝心进出青楼之事沈夫人自是清楚的很,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她知道,心儿无非是玩儿心未退,进去凑凑热闹罢了,并不能真的做些什么。心儿聪颖,绝不会让她人知晓她费尽心思想要掩藏的秘密。 闻言,沈老爷垂眸沉默了片刻,再抬眸,他深深的叹了口气,道“夫人说的有理,若要她成熟,须得她自己自觉才是。所谓成家立业,男儿当先成家而后立业。也许她成家之后,自会收敛脾性。想来,苏知府的千金如今已到了出嫁年纪,待心儿的伤痊愈,我便带她去苏府提亲。”她们本就是娃娃亲,何况今年和沈家争抢玉石采集生意的商家又多了好些,若能和苏知府结成亲家,对沈家的生意有百利而无一害。 第八章 应亲 “不可!”诚然心儿为男子装扮,且府内上下皆不知晓,但女子就是女子,如何能像男子那般娶得妻室?更何况,一旦被那苏家的千金发现,沈家岂非难逃罪责?沈夫人本意只想让孩子替她走完她所无法走过的路,又何曾想过待她成年,便要因了‘男子的身份’娶妻成亲。 “夫人?”沈老爷对夫人的态度甚是不解,心儿成亲是好事,何况对方是苏州城的知府,两家联姻,对沈家的生意更为有利。沈家有财,却终要忌惮官府三分,若和苏知府成了亲家,便是权财双收,岂不乐哉?! 沈夫人自知反应过大,遂平和态度,生怕被老爷觉察出有所不妥,“老爷,我的意思是,心儿如今还未醒来,提亲之事,总要她愿意才是。心儿这般年纪,是该成家,但总要寻个她喜欢的,不然日子也不得顺心。” “夫人多虑了。”沈老爷见她不再怪责于他,当即握住沈夫人的双手,缓声道,“婚姻大事,本就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知府和咱们沈家也算门当户对,更有旧时娃娃亲在先,商人最讲信用,既是订过娃娃亲,又怎可毁亲呢?夫人,待心儿成亲,我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如此,也能放心把生意交予心儿搭理。我想,她如今心性不定,定是因为尚未成家的关系,若是有了妻室,行事定当沉稳妥当才是。” 诚是如此,若是沈家的生意都交由心儿搭理,她多年的心愿也算了却,对老爷的暗怨,自然减少几分。沈夫人听的是‘也能放心把生意交予心儿搭理’,犹豫的亦有和苏知府结亲之事。不过,依着这么多年来老爷都不曾知晓心儿实为女儿身的秘密,就算心儿以男子身份娶亲,只要比先前更加小心,定能隐瞒妥善。这般想着,沈夫人言语里又留有回转余地,“老爷,父母之命诚然在理,毕竟是为心儿娶妻,定然马虎不得。心儿尚未醒来,何不等她醒了之后再跟她商讨此事?你也知心儿的脾性倔强,若她能同意的话,便省去了不少麻烦。” “好吧,我听夫人的就是。”沈老爷向来对沈夫人的话言听计从,一方面因着对她的珍护,另一方面则因着他逝去的岳父对他的恩德和信任。如此,他必要对夫人疼爱有加。想着方才夫人那般气恼,沈老爷露出歉意的笑意,道:“夫人,我并非有意对心儿加以狠打,实在是太过气愤。你,你就不要生我的气了。” “你也知你下手过狠吗?”沈夫人最见不得沈老爷这般模样,夫妻多年,心底的某处亦有一处柔软因他而留,见他像个小孩儿般垂头认错,也不好继续怪责,“心儿出生便带有寒症,身体不若常人那般硬实。就算再气愤,都不该施以重手,好在只是伤在皮肉,若是让她寒症再犯,可叫我如何是好?!老爷,心儿不是小孩了,对她该以言语相劝,而不是藤条打罚。” “唉,夫人就别再说这些了,我知道今次之事是我不好,我认错便是。”沈老爷低头更深,想进去瞧瞧心儿的伤势,又因着刚才被沈夫人拒之门口而不得而入。既然夫人说了‘只是皮肉伤痛’,他也可安心回去处理生意。“夫人,”他退到台阶下面,道:“分铺里还有事情要处理,心儿这里,就有劳你多加照料。” “去吧,心儿这里我自会亲自看护。”望着沈老爷离去的背影,沈夫人不禁松了口气。她回身将房门关好,拿起大夫给的药膏继续涂抹在沈绝心的身背。零散的条痕有好几处渗出血迹,沈夫人不忍直视这些淋淋伤痕,涂抹过后便小心的给她稍作包扎。 许久,待药膏完全渗进皮肉,沈绝心缓缓的睁开眼睛。她并不意外娘亲的安静守候,反而还她一个宽慰的笑容,尽管身背尽是火辣的痛意,言辞依旧不温不火,“没想到我的身子骨竟弱成这般,呵呵...”她强撑着坐起来,首先摸索枕下的白玉,“还在。”她稍稍放心,又道,“突然晕倒,让娘担心了。” “心儿终是女儿身,哪经得住那般痛打?是你爹下手太重,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沈夫人叹气,抚摸着沈绝心刚刚恢复些血色的面庞,道:“到底是你爹,他那么做也是气你夜宿青楼。我已经说过他了,你便不要怪他。” “既是我爹,我如何能怪?” “心儿,你不是年少无知的幼童,该长大了。你这样,实在让为娘心疼。”沈夫人再度叹气,望着沈绝心时,眼底是几乎复杂的疼惜,她道:“娘知道你心中还记挂着若雪,但她终究已是逝去之人,生死有命,强求不得。娘有愧,能补偿你的,无非是咱们沈家的家业。心儿,你爹于你昏睡之时向我提及与苏知府结亲一事。你和苏知府的千金都在上元节出生,自小你爹替你和苏知府订下娃娃亲,如今你到了嫁娶年纪,你爹便想带你去苏知府府上提亲。” “此事关系到你是否接管府中生意一事,又可能暴露你的女子身份。为娘的不敢擅自为你做主,遂才于你醒后提及此事,不知你...”沈夫人看着她,私心盼着她应下,又为难成亲之后该如何对苏知府的千金隐瞒心儿的‘秘密’。 出乎意料的是,沈绝心非但没有多做思考,反而轻易应下结亲一事。她垂眸看着掌中白玉,再抬眸,又是迷离一片,纵是沈夫人,亦无法窥探其中深意。她笑,却并非牵强,“爹想的没错儿,我已到娶亲年纪,自当听从爹娘的安排选个合适的人家与其结亲。能和苏知府的千金联姻,实在是我的福气,何况娘不是一直希望我接手府上的生意吗?若只要成亲便能完成娘亲心中所愿,心儿有何不愿?” 她看着沈夫人,目光逐渐悠远,“我想要的人得不到,和谁成亲又有什么关系?不过,娘亲可要记着了,心儿可以替你完成所不及的心愿,但请娘亲不要干涉我的喜好,与谁人贪欢,又厮混何处,是我的自由。娘亲,可不要再多挂心。”她如何不知,爹所以知晓她在怡香院夜不归宿一事,实乃娘亲告知。今日所挨痛打,全因她起。 第九章 求亲 终究只是皮肉受痛,纵有所伤,涂了大夫所配的药膏亦愈合的极快。药膏虽能使伤口愈合,却难消背处的印痕。明明是极其细嫩光洁的美背,偏因着几道不能消却的痕迹,徒增了一丝不似狰狞的狰狞。 对此,沈绝心并不愁虑。她自知要将‘本是女子’的秘密隐瞒,更不会有出嫁的可能,索性不予理会,唯有在缠裹胸布的时候,会多缠一道,刻意或凑巧的将那两道印痕缠掩。 又是一身绣了荷叶染的青衫,为与其搭配,沈夫人特意命人从店内取来颇为贵重的青玉束发为沈绝心戴上,如此,便不算输了沈家的颜面。与苏家结亲是大事,提亲更是马虎不得。临出门之前,沈夫人千叮万嘱,要沈绝心收起玩闹脾性,切不可与人怠慢。 说到前去提亲,此事自沈绝心应下之时便成为定局。沈老爷性急,又因着想得到玉石开采的文书,沈绝心的身子刚刚恢复,便要带她去苏知府府上提亲。 苏知府的女儿名唤苏挽凝,与沈绝心同日相生。因着自小养在深闺,模样如何自是没几人知晓,就连性子是清冷是顽劣又或端庄,亦不得人知。如此,此门亲事更像是赌博,骰钟里的点数沈绝心看不得,只能凭着运气来决定输赢。 第一次前来苏知府的官邸,沈绝心难免拘谨。她跟在沈老爷的身后,余光环视着府内的风光。苏知府为官多年,在苏城百姓的心中算是好官。只是好官不等于清官,如此奢华的官邸,虽比不得沈家府宅,却能轻而易举的把不少苏城富商的府宅比下。 苏知府于前厅上座接见前来之人,看见沈老爷身边的人,心中已是了然。“原来是沈老爷,但不知沈老爷前来所为何事?”他命人取来上好的茶叶冲泡,虽面对沈老爷而坐,视线却在沈绝心身上来回。 “苏大人,这是小儿沈绝心,今日特来带她拜见苏大人。”纵是家财万贯,面对官府中人亦不得不谦卑三分。沈老爷面上带笑,话里更有说不出的恭敬,他道:“我年纪大了,府中生意总要交予小儿搭理,大人平日待我沈家不薄,小儿日后接管生意,更要多多恩戴大人。心儿,还不快见过苏大人?!” “沈绝心见过苏大人。”她起身拜过苏知府,抬起头时正对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亦不曾有丝毫讨好之意。 “好好好,快坐吧。”苏知府笑道,“令郎一表人才,日后定会将沈家的生意做的更大更好。沈老爷有如此接班人,也当放心才是。” “蒙大人吉言赞赏!心儿,还不多谢大人夸赞。” 坐下又起,沈绝心始终唇角噙笑,不曾给他人留下不妥的印象。“沈绝心能得大人夸赞实在荣幸,日后定不负大人吉言,亦不辜负爹的栽培。”一句话出口,沈老爷自是满意的点头。凭着心儿今日的表现,他越发的相信‘先成家后立业’的话的真实性。他笃定,待心儿成亲,她定能懂事更多,如从前那般讨人喜欢,行事亦无需他人挂心。 “呵呵,快坐快坐,不必拘礼。” 苏知府的面色是欢喜的,沈老爷见状,便不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不瞒大人,今日过府并非只是为了让小儿拜见大人。不知大人可还记得十几年前我们所为儿女订下的娃娃亲?如今令爱与小儿都已成年,今日所来,便是来提亲的。但不知大人,意下如何?”说此话时,沈老爷一直注意着苏知府的表情,见他只是沉思,并无犹豫推脱之色,便知此事已成局大半。 苏知府沉思期间始终把目光落在沈绝心身上,至于所思之事,自是显而易见的。许久,他端起茶杯将冲泡的茶水喝去大半,道:“嗯,娃娃亲一事虽时隔多年,却不曾遗忘。令郎和小女均已成年,谈婚论嫁也属应该。来人,去把小姐和夫人请出来。婚姻大事,总要让小女与令郎见上一面才好。” “是是是,虽说婚姻之事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要当事双方有个起码的相面。小儿生的不算俊美非常,却也并非獐头鼠目的奸恶之相。相信,单凭模样,也会让令爱满意的。” “自然。令郎仪表堂堂,又要接管沈家的生意,日后前程无可限量。”说话间,下人已将苏知府的夫人和女儿请了过来。苏夫人仪态雍容,举手投足尽不失知府夫人的温婉知性。她身边的素衣女子,肌肤似雪,清雅绝俗,虽不曾有苏夫人那般雍容仪态,却独有少女的曼妙娇嫩。她随着苏夫人的步调莲步微移,视线触及沈绝心之时,清冷的眸底闪过一丝诧异,只一瞬便平静如初。 “爹。” “老爷。” “夫人,凝儿。”苏知府起身拂过苏夫人的双肩,介绍道,“沈老爷,想必夫人是见过的。这是沈老爷的爱子沈绝心,凝儿,还不见过沈老爷!” “挽凝见过沈老爷。”苏挽凝微微颔首,似是察觉到她人的视线,只余光一扫,便瞧见沈绝心似笑非笑的目光,玩儿味居多。想来,她该是看出她是谁的,那日在大街上当着众人的面儿打了她一巴掌,怕是被她记恨在心的。只是那又如何,本是她轻薄于她,被扇巴掌,实属咎由自取。 “哎!苏大人,都说令爱生的貌美,如今一见,当真如此。”所谓沉鱼落雁之颜,貌美如花又岂能形容的贴切?沈老爷面上已是赞叹,心内更觉此桩婚事乃沈家占了便宜。他自是不知沈绝心和她发生过如何不快之事,心上喜悦,正想要沈绝心与其对谈一二儿,却见她唇角勾笑,望着苏挽凝不知所想何事。 “心儿,你笑什么?”他问。 “呵呵,自然笑天下之大,缘分妙不可言。”沈绝心玩味的看着苏挽凝,不顾她警告似的冰冷眼神,道:“前几日府中无事,便要去铺中瞧瞧生意,途中与一白净公子发生些许不快,当时未曾在意。如今再见苏大人的千金,倒是生出些许迷茫,那日的公子和苏姑娘实在相像的很。” “沈公子怕是认错,挽凝自小身居府内鲜少外出,更别说打扮成公子。不过,缘分一事倒是不假,若是无缘,此时又岂可相识?若说有缘,且相识而不曾相知。”苏挽凝读透‘挑衅’之人的眼色,碍于长辈在场无从还口。官家女子,多养在深闺不予出门,而她时常扮作男子随他人出府,或是于茶楼饮茶旁听闲闻;或是于文人墨客汇聚之地畅谈诗画。至于那个‘他人’,她知,苏夫人知,苏大人亦有所耳闻– 便是那位刚刚考取秀才功名的孙知浩。 俩小辈说话间,苏大人的眼底隐约而现一丝不悦。他转头,恰好对上沈老爷的目光。那目光自是带着些许讨好的欣喜,似是在说:大人瞧见没,令爱对小儿该是满意的。不然又怎会说出‘有缘,相识而不曾相知’之言?若要相知,待她二人成亲之后,自然相知。 沈老爷的眼神自然是被苏大人读懂的,他转眸对苏夫人道:“夫人可曾记得当年和沈家的结亲之约?如今两个孩子都大了,沈老爷携子来此,便是要向咱们家凝儿提亲来的。” 闻言,苏夫人恍然,道:“凝儿的亲事自小订给了沈家,如今她们都已成年,也是时候成亲。此事老爷做主便是,我听老爷的。”话刚说完,苏挽凝的脸上已是另一番表情,她不能说‘不嫁’之冲动言辞,眼底的淡漠亦被突来的结亲之事冲尽,身子微颤,便是因了这听来荒唐的亲事。 第十章 隐情 前来拜访的客人已经离开,苏挽凝握拽衣袖立于苏大人身前,贝齿轻咬下唇,道:“爹当真要将我嫁于那沈家少爷吗?你可知…”可知何事?她有不能说的顾虑,所发生之事,不可说。她小心的观察着苏大人的脸色,停顿稍许,复而开口:“城内百姓皆知,那沈家少爷仗着家中富有,整日无所事事,欢场作乐,更是…” 话未说完,苏大人已经变了脸色。他叹了口气,当中似有太多无奈:“凝儿莫要再说,我与沈老爷早在你出生之时便订下此门亲事。且不说苏沈两家婚约在先,但说为父,明年便到了辞官的岁数。爹不是贪官,辞官之后若是无人依仗,日后的生活定当拮据。沈家是苏城首户,你嫁入沈家,就等于得了一扇破不开的屏障,保你生活无忧。那沈家的少爷虽为人风流,但终归年纪尚小,若是有了家室,相信会有所收敛。凝儿,你是聪明人,爹把话说的这么清楚,你难道不明白爹的苦心吗?” 闻言,苏挽凝的眉头不觉深皱。她看着苏大人的侧脸,一时间百感交集。自她懂事以来,即使少有出门,她仍旧清楚,她是知府家的千金,她的爹爹,是这苏州城内最大的权势。而现在,这个权势的拥有者居然告诉她不久的将来,他们需要依仗他人,更甚,她须得嫁给那个当街猥亵她的‘恶少’,成为她的枕边人。 “爹,非得如此吗?爹问我可懂你的苦心,那爹又是否清楚我的心事?” ‘啪’!苏大人抬手狠狠的拍桌,已是不愿再和苏挽凝多说半句。他忍着胸中恼意,轻握夫人的手腕,道:“夫人,剩下的话便由你和凝儿说吧。好好劝她,莫要让她纵着性子做事,到头来丢的却是我苏家的脸。”说罢,甩袖便走。 “娘,爹的话…”许是被苏大人突然的拍桌声惊到,苏挽凝坐的并不安稳。她抬眸望着苏夫人,似是从她的眼睛里瞧见了无力更改的定局。定局吗?苏挽凝不禁心生哀伤,她以为她是知府的千金,婚事终会不同于其他百姓家的女子,必要听从父母之命。而今看来,却是逃不过的吗? “凝儿,娘知道你想什么。”苏夫人安坐于女儿的身边,握着她的双手予以劝慰,“你可知,孙志浩已是有两房妻妾的人,哪怕你因着他的才学倾慕于他,你们都是不可能的。你爹不会同意他的女儿屈尊成为他人的填房,孙知浩纵考取了秀才功名,却不一定能入朝为官。你爹为官这么多年,哪怕只是瞧着,你也该清楚做官的难。而沈家不同,且不说他们家财千万,就算不小心生意做赔,也可东山再起。沈家公子未曾娶妻,你嫁了,是明媒正娶。他日若她想再娶妾室,也要取得你的同意。” “凝儿,为父母的哪个不希望儿女幸福?沈家人和你爹交道多年,好与坏你爹心中清楚。听娘一句话,与其倾慕于人,不如被人呵护。嫁入沈家,你便是少夫人,待夫君接管全部生意,你所能得到的是多是少,是好是坏,相信你比娘更清楚。” “娘!”苏挽凝缓缓闭上双眸,她想笑:原来,娘亲也并非真正的懂她。她虽欣赏孙知浩的才华,多次与其外出,却并未打定主意委身于他。她承认她对孙知浩有那么稍许的喜欢,却…苏挽凝发出一声既不可闻的叹息,沈家的少夫人?只为了那么一个虚华的称呼,她便要嫁给那个当街轻薄过她的浪荡公子吗?而她的爹娘,亦是为了以后得以倚仗沈家,方才重了承诺,让她嫁给一个并不喜欢的人吗? 喜欢,不喜欢?她还有什么选择吗?她本就没有真正喜欢的人,嫁了,不过是早些走娘亲走过的路,没有情,又当如何? “娘,不必说了。”苏挽凝沉思良久,已是万般无奈:“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凝儿要嫁给谁当谁的妻子,爹和娘做主吧。近来身子有些乏,凝儿先行告退了。”她起身,目光扫过沈绝心之前饮过茶的茶杯,自觉可笑:明明多日前还打算把那个轻薄有夫之妇的浪荡公子送入府衙,今日却见她前来向她提亲。沈绝心,那么一个风流成性,沉迷酒肉之欢的一无是处的富家公子,她当真要成为她的妻子吗? 一路走来,沈绝心连打了几个喷嚏。她寻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懒散而行,在某个货摊前停下脚步。身后就是沈府,她却并不急着回去。“哎?”沈绝心移步至小贩儿跟前,用折扇指向旁边空余的摊位,道:“怎的今日不见绾娘在此摆卖?” 小贩自是识得她的,言语中不免恭敬:“小的不知,绾娘已经几日未在此摆摊售卖了。” “喔?是吗?”沈绝心若有所思,打开折扇轻扇了几下,有打算去青楼消遣一番,走了几步却又折返。想了想,她还是绕回了府邸,例行公事似的停在沈夫人的房门口,不冷不淡的唤了声“娘”。 “心儿,你爹呢?”沈夫人端坐于扶椅之上,待沈绝心进门儿,便起身将桌上新做的糕点端了过来。她端详着她的神情,想从中知晓今日求亲究竟成功与否。身为沈绝心的娘亲,沈夫人从来都不想这一刻太早到来,然而现实从来都是背道而驰:一面是娶亲之后接管沈家的生意,一面是她为自己的孩子隐藏多年的性别秘密。终究,沈夫人选择了前者,自私且无奈。 “爹从府衙出来后便去咱们新开的铺子查账,让我先行回府与你知会一声。” “知会什么?可是亲事成了?”沈夫人语气关切。 糕点还是温的,沈绝心随意拿了块儿尝了味道,摆手让丫鬟把其余的都端下去,道:“成也不成,苏大人那方意思含糊,说不得同意又说不得不同意。我想,他们大抵要商讨一番的,无所谓过程如何,苏大人那般精明,这门亲事已是注定,或早或晚罢了。” “是吗?”沈夫人垂眸,一时间竟不知该喜该悲。 “怎么?这难道不是娘所希望的吗?成了亲,我便可接管沈家的生意,帮您完成您十几年前的遗憾。”沈绝心笑,话语中有着说不出的凄凉。“若雪。”她望着门外喃喃自语,每每想起那个素衣女子,腕处的伤疤便会隐隐作痛。 若雪姐,为何娶的不是你呢?心里的人不在,心儿,还会是从前的心儿吗? 第十一章 绾娘 苏州城内的茶楼最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每日清晨,前来吃早茶听八卦的百姓几乎占满了整间茶楼。不论是客商亦或散民,都喜欢坐在靠窗户的位置询问店小二近日都发生哪些他们未曾知晓的新闻。或者,衙门里的捕快也会前来买些闲散时吃的糕点,两个人一边坐在门口等小二儿把糕点打包送来,一边聊着府衙里的大案小案。 “唉,真够晦气的。”刚到门口坐下,胖点儿的捕快便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他不是没感觉到吵杂的茶楼安静了少许,该是众多的耳朵都在这个时候竖了起来,想从胖捕快那儿‘偷听’些府衙中事。听就听呗!胖捕快瞧也不瞧周围那些八卦的面孔,继续道:“昨个儿在东河边儿发现一具男尸,哎哟喂,都被河水泡的不像样子了。你昨个儿不在,咱头儿把‘寻主儿’这事搁到了我头上,可把我累坏了。就那么一具掉河里淹死的倒霉鬼,还寻个哪门子的家人?多此一举嘛!” 男尸?瘦高个儿的捕快稍稍怔愣,许是苏州城多时未有这等案子发生,瘦高个儿咧嘴笑了又笑,庆幸府衙的捕头没把这事儿交由他负责:“哎,头儿把这么大的任务交给你那可是对你的器重,说不定你把这事儿办好,立马就升官儿了呢!” “呸!站着说话不腰疼!”胖点儿的捕快不悦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把银两往桌子上一拍,这就拿着东西往府衙走去,嘴里喃喃不断:“真不知哪里来的倒霉鬼,死也要拖着我这事外人!升官儿?别让我管着这事儿就谢天谢地!” 沈绝心于书房和沈老爷谈论生意之事。沈老爷第一次真正的决定把其中一家店交由沈绝心打理,但此之前,他又想多少知晓沈绝心对沈家生意的将来有何想法。 “爹,我知道咱们沈家自祖父以来经营玉器饰品,到此也算苏州名富。但是爹有没有想过,玉石开采须得朝廷的特批文书,苏大人与沈家交好,方才大开方便之门。一旦苏州城换了‘头上天’,爹能保证新上任的知府还能将玉石开采的特权交予沈家吗?若到那时,爹只能临时谋换出路,如此,倒不如现在开拓新的生意途径。”该是早就有此想法,沈绝心不加遮掩的提及涉足新生意之事,她面有自信,再不如平常那般懒懒闲散,玩世不恭。 闻言,沈老爷的眉头已是微皱:“开拓新的生意途径?”他不信心儿会不懂与苏家联姻的用意,若有做新生意的打算,他又怎会费尽心思的讨好苏大人?恨不能苏家的千金明日就嫁入沈家。 “对我沈家来说,自然是新的生意途径。”沈绝心笑着,眼里的神采越发灼人:“爹该是识得胡员外的,他本是一介庸人,后来在他人手里借得钱财做起米粮生意,虽不善生意经,却也大赚不少,如今锦衣玉食,样样不缺。心儿以为,这世上的大多数生意总有限时,若想做大做久,唯米粮茶盐等生意。纵观那些商家豪户,哪个不是以米盐生意发家。所以,爹何不...” “好了心儿,时候也不早了,你该去店里瞧瞧近日生意如何。”沈老爷自是不愿再听沈绝心的‘另谋新路’,不等桌上的茶温凉,便起身将房门打开,草草的留下一句:“终是少不更事,不懂踏实。但愿成亲之后会好些吧。”唉,将来家里的生意交给心儿,也不知是福是祸。 望着沈老爷的背影,沈绝心立于书房内久未动作。沉默些许,她勾着唇角笑出了声。莫不是心内存着那么丁点儿的希望,又怎会这般直言?既是早清楚爹的心思,就该如从前所想那般,随着自个儿的心意悄然为之。 “唉。”沈绝心低头望着今日新换的靴子,并不打算去那家所谓‘沈老爷交予她打理的店’瞧瞧。那家饰品店她再清楚不过。是家老店,生意已一日不如一日,且管账的是和她的爹爹同龄的叔伯,平日里瞧着忠实厚道,却是心思极重之人。沈老爷在时还好,若是换做她人接管,定会出些事故刁难。“沈词。”终是走出书房,待沈词小跑儿着从不远处奔来,她折扇轻指前方,道:“走,出去逛逛。” 大街上人来人往,由小贩儿们售卖的商品更是琳琅满目。沈绝心无所事事的逛着,心内一片郁结。她想凭着自个儿的本事发展沈家的生意,又因着暂无助手处处受限。虽想过让沈词替她跑腿儿,但他年纪太小,心思纯洁,哪里适合讨价还价,勾心斗角?! 没有合适的人选,便只能往后搁置。看来,终是需要等,等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这般想着,沈绝心用折扇轻打着掌心,步调放缓之时,未料及迎面奔来一个身影。那人匆忙与沈绝心擦肩,稍不小心,崴了脚踝,就要跌倒在地。 本该有的尖叫声淹没于沈绝心的眼疾手快之间,她在那人即将跌倒的一瞬转身将其扶住,再稍稍用力,便让那受了惊吓的女人跌进怀里。“绾娘?”低头时,沈绝心方才看清那人的脸,纵是消瘦不少,仍不改往日的清婉风韵。只是,她的脸色何以那般煞白?面颊之上,分明有泪水肆意。 “绾娘,何事这般着急?”虽心有疑惑,沈绝心却不曾流露稍微的关怀,眉眼之间依旧调笑:“几日未见绾娘摆摊,实在想得紧。不知今日可否食得绾娘的...豆腐...”花呢? “沈公子?!”似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沈绝心,绾娘眼底不免惊讶。只是,她有极其重要之事要做,连少许的羞意也被焦急驱散,来不及答话,直往前方奔去。 “少爷,她?” “该是有什么急事吧。”沈绝心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想了想,竟破天荒的做了件自己从不曾想过的‘闲事’。她对沈词说,“走,跟过去瞧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第十二章 新户 街市人声吵杂,拥挤时几乎肩头相碰。沈绝心让沈词先行跟随绾娘至所到之处,待人群络绎而去,便扇着手中折扇悠哉步前。“嗯?”数米之外,府衙的官差肃穆而立。她抬头,但见到官府的牌匾高悬门庭之上。沈词就站在门前的石狮子一侧,见少爷过来,立刻跟随其后,道:“少爷。” “人呢?可是跟丢了?”问话之前,沈绝心心中已明了七分。她望着府衙内院儿摇扇沉思,耳边是沈词诚实的言辞:“回少爷,沈词一路跟着绾娘行至此处,本想拉近距离,却见她跑进了官衙。两边官差皆在,沈词不敢贸然闯进,只能在此静待少爷前来。” “进了官衙?”沈绝心合上折扇,纵是猜到了她的去处,仍面露疑惑,喃喃自语:“她去官衙作甚呢?”想了想,又觉不该过分深究。她与绾娘不过浅交,亲近之人尚且不愿过问牵扯官府的事,她又何故多事?罢罢罢,沈绝心唤过沈词,“走吧,还是去铺子里瞧瞧。”她转身,并不曾知晓府衙之内,绾娘哭得何等的撕心裂肺。 “大人,如今死者的亲属已经寻来。经仵作验证,乃是失足落水致死。死者生前嗜酒好赌,加之他死的那天河水暴涨,岸边又有太多圆润大石,方才造成如此惨事。”大堂之上,胖点儿的捕快如释重负的站在被蒙上白布的尸体旁边,想着终于完成上头交代的任务,晚上当多喝几杯以作庆贺。 “既然此案并非他杀只是意外,本官便就此结案。”苏大人高居堂坐,面目肃然,他让胖点儿的捕快退下,对堂下的绾娘道:“绾娘,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当顾好自己。好生将你的丈夫安葬,节哀顺变吧。退堂!” “谢过大人。”望着退入内堂的苏大人,绾娘满心悲苦不知对谁言说。她跪在地上望着已然冰冷的丈夫的尸体,眼泪不动声色的滴落在白布之上。“相公,你这么突然去了,叫绾娘如何是好?!”她哭着,迟迟不肯带着尸首离开府衙大堂。 按说绾娘在她的相公在世时饱受苦打折磨,如今他意外身亡,绾娘该倍感解脱。然,事情并非如此。她的相公在世时曾欠下多多赌债酒债,为把它们全部偿还,绾娘卖掉了所有的黄豆和车摊,连仅有的两块地也偿给了债主。本想着劝相公戒掉酒赌过踏实日子,怎料他竟在去世的那晚拿着房契到赌坊做最后一搏。是输是赢尚且不知,如今绾娘的相公已经不在,她和不足一岁的铃儿却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好生安葬她的丈夫’。 见绾娘迟迟不走,一旁的衙役不禁开始逐人:“我说那个谁,大人已经说过退堂了,你就赶紧带着你丈夫的尸首走吧!别在这儿耽误咱们做事!” “大人,我...”绾娘泪意满满的望着衙役,脸上尽是不知所从:“相公的尸首太沉,凭我一人之力,实在...还请大人帮帮忙,将它....”话未说完,便有其他衙役不耐烦的挥手,道:“去去去,官爷们忙得很,哪里来的空闲帮你抬尸首?!” 绾娘执着,又实在无它法可施:“可是大人,凭我一人之力,如何抬着相公的尸首回家?家中小女还未喂食,烦请大人们帮帮忙。” “去去去,你这妇人真是不知好歹。咱们已经容你在此停留多时,你既无冤情案书上报,就快快带着你相公的尸首离开!!!再继续纠缠,别怪咱们把你赶出去!”那衙役眼睛正圆的瞪着绾娘,毫无同情之意。这也难怪,衙役们本想着绾娘会出些银子让他们帮忙,今日也可白得一份酒钱,怎知这妇人空有姿色,却是个脑筋转不来弯儿的主儿,实在惹人气恼。 被衙役这般肃然以对,绾娘不禁打了个哆嗦。她垂头看着已然有些腐味的尸体,终是因着无奈做出亵渎尸体的举动。她掀开了尸体上面的白布,用单薄的躯体扶起了早被河水泡得浮肿且扭曲的尸体。她如对待醉酒之人那般扶抱着尸体,也不言语,只咬着牙关逐步向前。 见她扶着尸体离开,衙役们不禁放声聊开。其中有衙役说:“听说她丈夫生前是个赌徒,家里的钱财都让他败光,也不知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嗨!甭说以后的日子,我估摸着她连安葬费都出不起呢!” “你们真是瞎操心,怎会出不起呢!凭她的姿色,大可带着尸首到大街上卖身葬夫,定有富人家的老爷把她买下。到时候,便是富人家的妾室,说不定是件好事儿!”衙役说这话时绾娘还未走远,她本就愁心日后的生计,却因着衙役的话,突然有了些许打算。既然一时间拿不出太多银两为夫下葬,倒不如将自己卖到富人府上做下人,如此,也可妥善照顾铃儿。 沈家的老铺子在城东的街尾,平日来此买玉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因而货品的价格比货摊的稍稍昂贵。沈绝心在走进铺子之前停在前边儿的正在修葺的商楼外,她摇着扇子瞧了又瞧,到底猜不出此地作何生意。正巧有木工抬着木柱从里头出来,沈绝心便跟沈词使了个眼色,要他上前问上一问。片刻,沈词从木工那边回来,将对方的话如实报给她:“回公子,那木工也不知究竟作何生意,只知主人是从京城来的,出手阔绰,并未见其真容。其它的,便未曾知晓。” “是么?看来是个神秘人物。”沈绝心笑了,却也没放在心上。她唤了声‘沈词’,二人一前一后跨进自家商铺。 第十三章 卖身 老铺子里只有管账的梁姓叔伯负责生意,见沈绝心进来,只微微颔首,态度不卑不亢,毫无主仆之礼:“少爷来了。”他打扫着柜子上的灰尘,目光不经意的打量着需要的信息。 果然如所料那般,沈绝心双眸微微眯起,她让沈词在门口候着,经一番环视,作不经意的绕进柜台,询问道:“梁伯,近来店里的生意可好?” “回少爷,店里的生意与从前相比实有偏差。”梁伯小心的擦拭着柜子上的玉雕,对沈绝心绕进柜台的举动心有不愿,却也明白她此举的意思,便道:“少爷百忙之中光临于此,可是老爷有事吩咐?” “爹并未做任何吩咐,只是闲来无事,过来瞧瞧罢了。”沈绝心笑了笑,又道:“莫非爹没有告诉你?这家铺子他已经交由我来打理,此来一是为了瞧瞧店里的生意如何,二来,也是要把账本拿来稍加过目。” 闻言,梁伯心内不禁‘咯噔’一跳。他虽只在沈绝心少时得见几面,但这些年外头的风言风语足以让他对面前这位‘沈家大少’加以了解。因此,即便沈老爷特地来铺子告知他‘日后这家店铺由少爷全权打理’,他仍旧不以为然。因着外头所传‘沈家少爷生性风流,好逸恶劳’,亦因着老爷多次在他面前唉声叹气,不知该如何让‘少爷’懂事成熟。 莫不是少爷三分钟热度?亦或想在老爷面前装装样子?!梁伯心内小做猜测,方才的警惕也稍稍松懈。既是装装样子,何不由她去呢?想来,少爷第一次过问生意之事,对账本不甚了然,纵有错漏,凭他多年的做账经验,少爷黄郎小儿,岂能察觉?! 思及,梁伯把账本从内室取出,交予沈绝心,道:“少爷,店里的全部账务都记在这里。这岁数大了,总会把事情忘在脑后,遂才有所犹豫,还望少爷不要放在心上。这本账若是有不懂之处,少爷可前来询问,我定然知无不言。” “有梁伯这话我就放心了。”沈绝心冲他勾起唇角,其中笑意,却是叫人无法猜透。就连梁伯这样的老油条,亦读不得其中含义。不待他多做琢磨,沈绝心已经拿着账本走出店铺。沈词就跟在她的身后,偶尔撇一眼正在装修的商楼,心有疑惑:“少爷,什么人会千里迢迢从京城前来此地做生意呢?咱们苏州城什么时候这么好?竟有外地人来此赚钱。” “苏州不好么?都说苏杭好比人间仙境,我们生在此地或许没太大感觉。前来游玩的旅人却比咱们感受的真切。京城中人有的是来此经营生意的,只是沈词你不晓得罢了。你呀,平日里叫你读书写字尚且难于登天,这会儿倒对外来人做生意甚感兴趣。我倒是不知,你何时再蹦出三言两语,让我刮目也说不定呢?” “少爷就别开沈词玩笑了!沈词自知斤两,又岂能有三言两语便让少爷刮目的本事。”沈词委屈的撅起小嘴儿,似是不大愿意被少爷开做玩笑。他望着沈绝心,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透着清灵,“只是少爷,沈词对读书写字实在不感兴趣,少爷就别再难为沈词了。” “哈哈哈!沈词你倒是老实!罢罢罢,今儿个起便不难为你读书识字了,你就乖乖做我的贴身随从吧,倒也不会有何吃亏。”沈绝心笑的开怀,复而又瞧着手里的账本褪去了畅然笑意,“沈词,你猜这账本之内究竟有多少空账呢?” “少爷,沈词不懂看账。” “是吗?”沈绝心抬眸望天,左边唇角微微上挑,道:“你不懂看账,我却是懂得。怕是梁伯以为我如你一般对账务无所了解,才放心将账本交予我。他年纪也大了,是时候拿些银两回家养老了。走吧,咱们回府好生将此账本‘研究’一番,‘研究研究’哈哈哈...” 离衙门不远的主街到了傍晚便迎来形形色色的人聚集于此,常有外来的耍猴人亦或杂耍在这里卖艺赚钱。然而今日,更多的人围在一家已经关门的店铺门口,有的指指点点,有的摇头叹息,亦有善良之人丢下几个铜板,以作施舍。 绾娘身披麻衣跪在店铺前头,旁边是用凉席盖住的丈夫的尸体,她小声的啜泣着,时不时的安抚怀里不安分的女儿。卖身葬夫,她的脖子上挂着字迹歪扭的木牌,抱着可以被大户人家的夫人卖做下人的希望,绾娘终是选择了此等极端的方法。 是无奈,更是形势所迫。 唯一的家已经被拿着房契的债主占据,他甚至不给绾娘收拾衣物的机会,留下屋里稍微值钱的物件儿,独把不满一岁的铃儿用破旧的竹筐装着丢在屋外,若非绾娘回去的及时,怕是连她唯一的亲人也会失去。 整两日未曾吃喝,绾娘已是浑身无力身体虚弱。好在有好心人扔下铜板,她小心翼翼的将它们拾起包好,想着先给铃儿弄些米汤,免得饿着孩子。毕竟,多日操劳,她已经没有足够的奶水喂饱铃儿。 一双肥大的手粗暴的拨开围观的人群,瞧见绾娘垂头跪在那里,眼底闪过一丝贱笑,倒也顾不得是不是在大街上,也不管周围是否有人,唐突的扶起绾娘,双手时不时的抚摸着她的手背,大笑道:“嗨呀绾娘,你怎的沦落到这般地步呢!卖身葬夫?哎哟!瞧你这样,实在让我心疼啊!” “胡,胡老爷...”瞧清楚扶她之人,绾娘赶忙从他的怀里逃开,紧紧的抱着铃儿:“劳胡老爷关心,如今落得这般,实乃命数,怨不得谁。”触及心中痛楚,绾娘不甚泪流。她看着怀里刚刚睡着的孩子,又瞧了眼被盖上草席的丈夫的尸首,那般无助,惹人哀怜。 “嗳!落得这般,有好也有坏!”胡员外再度上前握住绾娘的手,从袖中取出十两银子,道:“如今你在这里卖身葬夫,我能做得,也只有将你买下好生对待。绾娘啊,这是十两银子,你就拿着它将你丈夫好生安葬吧。哎哟,我看你脸色难看的紧,不如随我回府歇息可好?至于这孩子,你现在这般,她无非是个累赘,不如扔了算了!” “不!不!”闻言,绾娘摇头倒退,更紧的将怀中铃儿抱住:“胡员外,铃儿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我如何忍心将她抛弃?!她,她不是累赘,我不能将她丢弃!这钱,你还是收回吧。” “绾娘怎能这般拒绝我的好意呢?”胡员外嫌弃的瞥了眼她怀里的孩子,片刻又恢复笑意:“我这可是为了你好!你丈夫平素为人如何街知巷闻,一个赌徒,他的后代又能有怎样的出息?更别说还是个女娃,趁早扔了,免得耽误绾娘你的幸福。” “我不能!相公他生前确是赌徒没错,但孩子是无辜的,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绾娘你跟我回府便是!”胡员外等不得,把十两银子丢在草席上便要强拉着绾娘回府。他早就对绾娘有所窥探,如今她没了丈夫,又在此卖身葬夫,胡员外哪有不得手之礼?只是... “咦?今日官府没人巡街吗?怎的有人在此强抢民女呢?”突然的笑意从嘈杂的人群里冒出,接着,便有一锭金子落在胡员外的脚边,那笑声又道:“胡员外,绾娘早已被我买下,不知你何故要强带我的人?还是说,胡员外你近来太闲,想到大牢里住上几日?” 第十四章 夺人 那般张扬且不羁的笑,纵是不见其人,听得声音的胡员外立时拉下了脸,眉头几乎紧皱成团。只是,心上虽有忌惮,胡员外并不曾松开拉扯绾娘的手,且面有不屑,道:“嘁!原来是沈家的浪荡公子哥儿,怎么,可是在青楼的姐们儿那呆的无趣,遂管起我的闲事来了?!”什么官府,什么大牢?他不过是‘大发善心’想要买下一个‘卖身葬夫’的妇人,何罪之有?又碍着旁人何事? 沈绝心在府上因账本之事心烦意乱,遂才由沈词伴着外出走走。怎知经过此地,却被她瞧见绾娘卖身葬夫。原本这事乃当事人甘心情愿所为,她不便过问阻拦。只是‘有人’不安好心,妄想用十两银子得到绾娘,如此‘闲事’,她自然得管上一管。 “闲事?难道胡员外当街与我的人拉扯算是闲事?”沈绝心着一身染墨素素衫自人群中款款而来,她自胡员外身旁绕过,随手将绾娘揽入怀中,语气暧昧,眉眼含笑:“我的好绾娘,你怎的这般好欺负呢?我不过稍稍离开一会儿,你便差点儿被人强行买去,可叫我如何是好呢?” “沈,沈公子...”再度落入沈绝心的怀内,绾娘羞臊之余更有受宠若惊之感。她莫名的望着沈绝心的双眸,少顷,面颊已是绯红一片。怀中铃儿睡得香沉,绾娘读不懂沈绝心眼内深意,亦不懂配合,只知实事求是,浅声道:“沈公子,你何时将我...” 何时将我买下?!这样的言辞,沈绝心自然不容她出口,她用双指轻抵绾娘双唇,如此举动,竟成了外人眼里的亲昵之举。沈绝心垂眸瞧了眼沉睡的婴孩儿,又见绾娘面色苍白,心内虽有垂怜,面上调笑依旧:“怎么?绾娘竟这般着急与我回府吗?呵呵呵,此事倒是不急,总要将你夫君安葬不是?” ‘夫君’二字传入耳中,绾娘不禁泪流,满心委屈于此时爆发出来。她紧抱着怀里铃儿,却又埋面于沈绝心的肩窝,将她的衣衫沾湿一片。良久,被晾在一旁的胡员外不悦的重咳几声,厉声道:“我说沈少爷,你该清楚做生意讲究的是先来后到。绾娘早被我用十两银子买下,你就不要在这里横插一脚了!绾娘,这便随我回府吧!” “随你回府?”沈绝心突然大笑,仿佛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她加重了手臂的力度揽紧绾娘,道:“既然胡员外晓得先来后到之礼,何故没瞧见地上的金子呢?除此,胡员外也该清楚,官府向来禁止强买强卖,就算你我同时出价,要被谁买下也由绾娘做主,不由你善做主张!再者,价高者得,我倒是不知你胡员外何时这般吝啬?当日买个青楼的姐妹儿都要百两银子,如今却想要十两银子买下绾娘?胡员外,莫欺寡妇哟!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瞧着,胡员外若要将绾娘强带回府,怕是明日便要被官府强押入牢呀!到时候,百姓们定会加倍关切胡员外,日日到铺子里问候也说不定?” 沈绝心不经意的说着,复而又握住绾娘的手,询问道:“绾娘,可愿与我走?”恍惚间,那双迷离的桃花眸被雾水沾湿,她深深的望着眼前之人,仿佛进入另一个场景,曾经的,熟悉的,甜蜜且伤怀的。“与我走可好?心儿此生,只愿和你共相守...”沈绝心紧握着绾娘的手,带着话语间的温热,悄然吻在她的眉间。 如今不经意的亲昵,使得围观的百姓哄然炸开。他们喧闹着,对沈绝心的举动表示孟浪且放荡。胡员外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一面厌恶作呕,一面又不得不承认沈绝心的大胆。他面无表情,身为当事者的绾娘又惊又臊。她从微闭的双眸的缝隙中偷瞧着沈绝心浓密的睫毛,待她睁开眼睛,眸间的笑意让她不觉沉醉。 “沈,沈公子...”绾娘的心跳不禁停拍,带着被蛊惑的醉意,结结巴巴的吐露心声:“我,愿意与你走。” 绾娘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胡员外听得真切。多留无益,胡员外狠狠白了沈绝心一眼,带着极其的不甘心,甩袖冷冷的‘哼’了一声,继而用力拨开人群,悻悻而去。 他走了,沈绝心仍处于旧时的场景交替之间。直到,绾娘自觉不该太过靠近她,挣脱之间,使得沈绝心重回现实。“绾娘?!”她终是醒了,望着浮红满面的绾娘,轻轻的松开了她,捡起地上的金子,道:“这钱你拿着,好生将你夫君安葬吧。”未免胡员外伺机有所图谋,沈绝心犹豫着该不该把她带回自己的住处,却听得绾娘推拒的话语:“不,沈公子,这钱实在太多,我不能收下。”安葬她的夫君只需五两银子,她又怎能多取银两呢?! “嗯?绾娘是要拒绝我的好意吗?既是卖身葬夫,便无所谓他人付得多少银两。这些银两你且拿着,总会用得着。想来你未曾休息,不如随...”话未说完,绾娘已经因为身子虚弱饥渴而倒在沈绝心的怀里。纵是如此,她却不曾松开怀里的婴孩儿,哪怕没有失去意识,肢体依旧因着母性而紧紧的将她抱紧。 “绾娘?!绾娘?!”沈绝心没想到绾娘的身子这般虚弱,竟会当街晕倒。她及时的扶住了她,眼见着人群一点点散去,心中冷笑之余,更多的是因着此等无奈而做出的决定。“沈词...”沈绝心让他过来把绾娘怀里的铃儿抱去,道:“去城郊的竹屋。” 第十五章 相顾 夜风微凉,苏州城在月光的笼罩下隐隐沉静。竹林竹叶随风瑟瑟,伴着沉慢的脚步,飘不尽从前的轮回情长。微风拨动琴弦,奏不出咫尺相思,只夜歌沉醉,半解无奈。烛光摇曳,蜡影下绾娘的姣好容颜越发清晰。沈绝心拭去流在眼上的汗,好生将绾娘扶躺在床。沈词随后而来,不伦不类的抱着熟睡的婴孩儿,多嘴问上一句:“少爷,这一大一小我们当如何安置?”他是清楚的,这里是少爷的禁地,哪怕是他,都只在今夜因着‘外人’得以入门儿。又,沈家家规,不可将不明不白的女子带入府中,更何况是死了丈夫的寡妇?! “去买些米汤回来,速去速回。”沈绝心所说非所问,目光触及角落的古琴,双眸又是另一番风景。她让沈词把铃儿放到绾娘身边,伴着透窗而来的月光安静的守在床边发呆。 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自旁边传来,惊扰了沈绝心正在回忆的种种。她转头,原本睡着的铃儿不知何时醒来,不哭也不闹,只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握着小拳头朝沈绝心挥舞着。看见她看过来,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笑的格外开心。似是被铃儿天真的笑感染,沈绝心不由自主的露出扬起了唇角。那笑不若平常那般难以捉摸,亦或似笑非笑的邪意。它是暖心的,恍若一阵轻飘而来的春风,伴着阳光沐浴其中。 “小家伙儿可是睡饱了?”并不知自己的脸上漾着笑意,沈绝心用食指轻戳铃儿粉嫩的小脸儿。她看着‘小家伙儿’越发开心的笑脸,竟极其笨拙的将她抱在怀里,拇指划弄着她的小脸儿,道:“当真是女随母多些吗?儿时便这般可爱,长大当如你母亲那般貌美。只是,莫要随她懦弱,到头来害的却是她自己。” 铃儿在她怀里安静的听着,似是完全懂得话中意思,小小的双手握紧又张开,头转向绾娘的方向,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如此可爱,沈绝心忍不住在她脸颊上留下亲吻,她承认她对怀里的单纯婴孩儿甚为喜欢,明明是个未曾断奶的娃娃,却跟小大人儿似的不哭不闹,与她尤其有缘。 沈词急急忙忙的端着米汤闯进房间,瞧见少爷抱着婴孩儿与其玩儿闹,不禁愣在原地。他感叹,少爷何曾笑的这般温甜?是奇事,着实让人惊喜的奇事。“少爷,米汤买来了。”沈词上前一步,把米汤递向她,后背汗水浸透了衣衫,他就那么站着,不曾有怨。 “嗯,你且到外头歇息歇息吧,这里我来就好。”沈绝心遣走沈词,把铃儿放在一旁,一点点的把温热的米汤送进绾娘的口中。米汤顺着绾娘的唇角缓缓流下,沾湿了她的脖颈。沈绝心无法,只得取来袖中的锦丝手帕,解开衣襟前扣,将米汤擦拭干净。 “绾娘?”她轻唤着绾娘,见她迟迟不醒,只得用手捏开她的嘴,一点点的将米汤灌下。身边传来铃儿不满的‘咿呀’声,沈绝心端着米汤朝她露出浅笑,道:“你也饿了?”她的双眸微微眯起,小心翼翼的用汤勺喂食铃儿。好在铃儿不知食味只贪温饱,但凡送到嘴边儿的米汤,悉数喝下。待她吃饱,沈绝心又继续喂食尚未醒来的绾娘,直到沈词再度闯进,打破了周围有序的安静。 “少爷,已经很晚了,咱们该回府了。若是回去晚了,怕老爷又冲您发火儿。”上次老爷的‘家法伺候’可吓坏了沈词。他记得清楚,少爷在床上整整躺了几日方能下床。若被老爷发现深夜归家,还是因为一个带着婴孩儿的寡妇,怕是又要将少爷毒打一顿。 “不急。”沈绝心将最后一点米汤送予绾娘口中,抱起她如对待婴孩儿般抚摸她的后背,好让喝下的米汤不至在原处停滞无法消化。她把绾娘头上的竹筷取下,让她的长发得以自由垂落。好像,头发稍有干枯呢!沈绝心捏起小把长发,又瞧了眼自娱自乐的铃儿,对沈词道:“明日你便去好生置办一番,买些补品和食材回来。哦对了,再购置一些家禽养在院儿里吧,枕头被褥自府里取来便可。暂且,就让她们母女在这里住下吧。” “可是少爷,咱们与她非亲非故,这般待遇,怕是会惹人非议。” “有何可非议的呢?沈词莫不是没有听过城内关于我的传言?既是听过,在他人心中又已成定论,有何故改变什么?妄图改变,不过此地无银三百两罢了,倒不如随之任之,过自个儿的日子就好。”沈绝心莞尔,看着沈词不解的眼神再度笑出声来,道:“怎么?沈词可是以为我留下她们母女实乃有所图谋?旁人如何想我我倒是无所谓,若是连贴身的随侍都这般以为,还当真是无趣的很呐!” “少爷!沈词没有,沈词并没有多想。只是沈词替少爷不值,您明明不是那样的人,他们却...” “嘘。”沈绝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道:“莫要再提,少爷我是如何的人,他人不知,我亦不晓。沈词,且外头候着吧,待她醒来,我们就回府。” “那...沈词听少爷的便是。”说罢,沈词诺诺而出,只留下沈绝心在屋里陪着一大一小,不言语亦没有丝毫非分。 夜风透过窗户渗入房间,沈绝心脱下稍稍厚华的外衫披在绾娘的身上,怕她受风,便将她紧拥在怀,不曾放松。怕是,绾娘便是因着她的禁锢逐渐转醒。发现衣襟大开,她惊愕的推开沈绝心,面红如潮,却不敢放肆言语,只巴巴的瞅着沈绝心,看她那般邪意的笑,奸险狡诈,尽在其中。 “嗳?绾娘竟然醒了?”沈绝心明知故问,起身用双手支撑着身体,将绾娘整个人圈在双臂之内,笑道:“绾娘身体芬芳,我还没好生享用,这就醒了?实在遗憾的很。” “沈公子!我,我谢你怜我母女,将我买下。可是绾娘并非不守妇道的女人,绝不会从了沈公子的!相公尸骨未寒,我要将他好生安葬!那些银子,就当我借沈公子的,我会还的!”绾娘声音虚弱且颤抖,双手掩着衣襟尽力后倾,生怕沈绝心会对她做些什么。 “哈哈哈哈!你既已被我买下,就是我的人!又哪里来的从与不从!”玩笑开的差不多,沈绝心亦不打算再闹下去。她重新站直整了整稍有褶皱的内衫,正了颜色,道:“你的相公我会帮你安葬,苏州城内太多人不安好心,你便和女儿在此安心住下。明日我会派人送来被褥食材,今夜你将就一下,盖着我的衣裳歇息吧。我这便回府了,你若听我的,就好生安身于此;若是怕我有何不轨,便随你去留。只望你清楚,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何其艰难,今夜发生之事当做警醒,莫要再有。好生歇息吧,这便走了,孩子刚喝了米汤,你哄她睡下吧。”说完,无所谓身着内衫不伦不类,带着沈词离开竹院儿,只留下绾娘母女待在屋内,望着地上的月光不知去留。 第十六章 婚期 夜路难行。凉风透过衣襟灌入单薄之人的躯体,使得那人加快脚步,身后随从紧跟其后,生怕主子因着漆黑的冷夜有所摔伤。走出竹林,穿过一条条熟悉又寂静的街市,两边房宅少有烛灯点亮,唯有一户人家的后门外尚且挂着灯笼,似是引着归家的人由此入院儿。 “少爷,怕是夫人担心咱们由大门儿回来,方才命人在这儿挂个灯笼。”沈词在少爷身后停下,上前一步将灯笼取在手中,轻敲后门儿,果然有下人应声前来开门。瞧见少爷只着内衫而来,稍有怔楞,却不敢多言。 “老爷回府了?”沈绝心问道,她自是不想和沈老爷打上照面儿的,怕他因着自个儿的穿着盛怒,又怕他由此再下狠手。 “回少爷,老爷还未回府,听说被苏大人请过去喝酒叙话。” “哦?尚未回府吗?倒也好了。”沈绝心稍稍宽心,着沈词提灯笼引她回房。许是今日运气不佳,刚要经过沈老爷的书房,便有低沉而严厉的声音迎向她们:“心儿!”又有灯笼的光亮照来,将她单薄的内衫映得微黄。 “爹。”沈绝心恭敬的站定,纵是想逃,却已无处可逃。 沈老爷正欲开口询问她从何处归来,却见她一身单薄内衣,单单少了穿在外头的华衫,不禁怒气上涌,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你!逆子!可是又从怡香院出来?!我原以为将那家店交予你打理后你会从此上进!没曾想,你仍旧这般肆意玩乐挥霍!好好好,当真是上辈子积了天大的恩德,竟养了你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逆子!” 沈绝心的脸颊被他打得生疼,却依旧闭口不言,对沈老爷的‘笃定之词’不加丝毫解释。反而是一旁的沈词,正要帮少爷说话,反被沈绝心拽住,不由他多言。沈老爷的心情并非太糟,只说教了沈绝心一番,并未加以皮肉责罚。他对着沈绝心的容颜小做打量,而后负手而立,转身便要离开:“苏家已同意你与苏大人之女的婚事,婚书已接。下个月初九是黄道吉日,便于那日迎娶苏大人的千金。这期间,你给我好生呆在府里,不得踏出门外半步!你可清楚?!” “呵呵。”似是早有预料,沈绝心并无半点儿惊喜。她抚摸着手腕处的隐约割痕,道了句“既是同意了这门儿婚事,那便恭喜爹爹。”终和官府结亲,开采玉石的文书必然非沈家莫属。呵,与其说是门儿亲事,不若说是场交易,唯一苦的人,怕是那位苏家大小姐吧?嫁了非心上之人,日后岂不对她埋怨?! “简直胡言乱语!”沈老爷甩袖,不再多说什么,缓和语气道:“不早了,你且回房吧。” “爹慢走。”即使沈老爷以背相对,沈绝心仍不敢有半点儿‘顽皮之举’。她摸了摸微微肿起的脸颊,苦笑一声,徒自返回屋内。没有蜡烛照亮,屋内自是漆黑片片。沈绝心摸索着坐到床边儿,白玉在手,她脱下靴子缩入床角,几声苦叹,再无泪流。 第二日清早,沈绝心早早的来到沈夫人的房内,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道:“娘亲不恭喜我吗?苏家已经同意结亲,下个月便是你女儿的良辰吉日,当真美极,不是吗?” “心儿,我是你的娘亲,你可否好生与我说话?我知你苦,但为娘的都是为你好。”听着沈绝心加重的‘女儿’二字,沈夫人越发的后悔当初所做的决定,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纵是后悔,也只能用沈家的基业做补偿。 “为我好吗?若是没有娘亲的为我好,心儿该是何等的无忧无虑?不过,倒也不重要了,我此来,只是要跟娘说一声。娘要我做的我都会做,那么我要做的,请娘勿要阻拦。” “心儿!女子和女子不可结合,这你是清楚的!不要意气用事!” “我并未意气用事,只是给娘提前提个醒儿,心儿我天生不喜男子独爱女人。若雪之事是我一生无法忘怀的遗憾,娘亲若真的疼我,莫要让从前之事重演。我所做所为,并不会过火,只求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自由。” “心儿!”沈夫人不知当说什么,唯有坐在床边默默叹息,能允却又不想应。 “该说的已说完,那么娘亲,心儿这便退下了,娘亲多多歇息吧。”并非想去和谁发生什么,沈绝心如此,多半因着曾经的介怀。出了门儿,沈词匆匆从院儿的那头跑来,道:“少爷,您让准备的都已经装车备好,可是让他们现在送去?” “不必了,我与你推车送去便可。”沈绝心并不在乎屈尊推车会引起路人如何嘲笑,她只默声推着,目视前方,听不见亦看不见周围百姓的指指点点。穿过街市,路过竹林,沈绝心推着车于竹院儿外停下。望着门口的几个装满水的水桶,不禁勾起唇角,径直走进屋内,冷不丁的从身后拥住正在擦拭锅台的妇人,笑道:“绾娘可是决定好了?” 第十七章 好奇 被这般冒失的拥抱,绾娘的身子顿而僵直。她紧握着手中抹布,双颊的红晕仿佛因着透门而来的阳光越发明显。心儿是否狂跳尚且不知,但闻那呼吸无法规律,一吐一吸间尽是诱人的炙热。“沈公子。”绾娘抿唇,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方才摆脱对方那‘缠人’的拥抱,道:“绾娘昨夜想了一宿,沈公子是对的。我未曾读书,不通道理,幸得沈公子好心收留,让我们母女在此过活。欠公子的钱我会慢慢归还,公子大恩,请受绾娘跪拜之礼。” “不必。”许是阳光刺眼,沈绝心的双眸眯起更甚。她及时阻止绾娘的动作,握着她的双手轻轻揉按,直到她羞而缩回,方才留笑道:“我留你在此,并非要你欠我人情。你既是想通,便踏实在此住下,但凡所需,只会一声便可。至于归还钱财,我倒是想问上一句,绾娘可是想要重操旧业,继续卖豆腐呢?” “我....”绾娘垂眸,更是无奈:“除了卖豆腐,我一个无知妇人,又能做什么呢?况且,铃儿尚小,我还得照顾她才是。” “是吗?”沈绝心笑了,捏起绾娘的下巴与其对视,又因着对方羞怯的转移视线而开怀。她明知面前的妇人是何等的羞意十足,仍忍不住将她挑逗,不得罢手:“绾娘不是三岁少童,又何来无知之说呢?况且,我对绾娘做的豆腐花甚是喜爱,纵是真的无知,又有何碍?既是要照顾铃儿,那便好生待在家里,以后可要记着,豆腐花只可做与我一人所食,绾娘可是明白?” “沈公子?!”绾娘不知如何回应沈绝心的话,只是多瞧了她两眼,便因着她眯起的笑意而迷茫,不知此话是真是假。堂堂富家公子,当真喜欢吃她做的豆腐花吗?那么俗的食物,连她死去的相公都不愿多吃,沈公子又怎会喜欢呢? 似是读出绾娘心中疑虑,沈绝心笑意更浓,道:“怎么?绾娘可是不信我说的?绾娘莫不是忘了,从前你摆摊时,我便日日来吃,又怎会话中作假?信不信都好,今日起,我每日着人送来食材,你便为我一人做豆腐花吧。” 闻言,绾娘心内已是复杂。屋内铃儿啼哭声传来,绾娘不及应话,匆忙跑去将铃儿抱在怀里,解开衣襟让她吃奶。沈绝心不曾育子,其中情况自然不甚明了。她只是想进屋瞧瞧情况,不想却看见了绾娘敞开的衣襟,和她胸房的大片雪白。 一声惊呼,尴尬了屋内的二人。怀中的婴孩儿还在安静的吃奶,绾娘忙乱的掩住衣襟,双颊透红,不知如何面对突然进来之人。她终是个女子,不论是否意外,身子被‘男子’瞧了去,羞臊之余更是委屈。泪水肆意而下,绾娘仿佛与外人有染一般,口中喃喃着对不起死去的丈夫。直到喃喃声被啜泣代替,沈绝心再不能继续尴尬。她走上前拍了拍绾娘的肩膀,带着歉意开口,道:“方才不明状况,只想随你进来瞧瞧铃儿,未料及瞧见这般情形,有所唐突,我与你道歉。你的丈夫已死,便没有对得起对不起之说。食材被褥等物我已经为你送来,你放心住下便是。”叹息之余,沈绝心浅步走到门口,复而又道:“倘若因了我的冒失让你有所受辱,我愿意对你负责。你,你好生歇息吧,我去铺子瞧瞧,望你不要介怀此事,照顾好铃儿。” 言罢于此,沈绝心再无法多说什么。她听着绾娘不曾减小的啜泣声,又是一次叹息,退出屋外和沈词离开了竹院儿。路上,不论沈词与她说些什么,她终是沉默不语。该是第一次这样吧,沈绝心摇着折扇,步履再无从容。 “少爷,您到底是怎么了?”沈词小心的在沈绝心的后边儿跟着,脸上不禁露出担心之色。他呆在少爷身边儿这么多年,除却她的心上人嫁人那日,她还从未如现在这般不愿言语。这...沈词疑惑了,少爷到底是怎么了? 一路不曾有话,直到喧闹的街市,沈绝心方才松了口气,面色如常:“沈词可知,好奇害死猫。”她望着沈词不明所以的样子露出一丝苦笑,“若非好奇,又怎会惹出这般事端呢?唉。” “好奇?少爷,沈词不懂,少爷因惹出何种事端呢?沈词一直都呆在少爷身边,并不曾见到有丝毫外事发生呀。” “哈哈,沈词你还真是...”沈绝心当真是喜得沈词这么个呆萌的随从,那副无从所知的模样,还真是讨人欢喜。路上走着,沈绝心突然停下了脚步,唇角随着迎面而来的二人渐渐勾起,露出难以捉摸的笑意。 “少爷?”沈词随着沈绝心的视线望去,但见孙知浩与一位眉清目秀的公子站在货摊前浅声说笑,而那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和沈绝心定下婚期的苏家千金,苏挽凝。 第十八章 偶遇 沈词本不识得曾在大街上扇自家少爷巴掌的‘苏公子’是何许人也,后来听沈绝心说了,便也清楚她的身份。如今再见,沈词不免替少爷忌讳起来:怎么说苏家的千金也是沈家即将过门的少奶奶,是少爷未来的妻子,婚期将至,她却装扮成男子与一个秀才并肩而逛,这实在让人怀疑她们二人的关系。 “少爷,咱们要过去吗?”沈词瞧着沈绝心不甚明了的笑意,心底微觉发毛。少爷这般笑容他从未见过,不管是邪意的坏笑还是阴郁的冷笑,而今这般笑意,凭他一个小小随从,又如何猜得透少爷笑中的用意呢? “当然过去。”沈绝心折扇一拍,便慢着步子迎了上去。不知是凑巧亦或天意,苏挽凝右脚一歪,若非旁侧的孙知浩及时将她扶住,怕是要踉跄而倒。如此亲密接触使得沈绝心的笑意更甚,她的目光停留在孙知浩因得寸进尺而握住苏挽凝的柔荑的手上,朗声而笑间,话语也如期而至:“哈哈哈哈,多日不见孙兄,孙兄风流依旧,只是这癖好,好似与常人有所不同啊?!” “又是你!”这回还未等孙知浩开口,苏挽凝已然挣脱开被握住的手,原本是那般的面不改色,却因着沈绝心不明意味的笑而稍显烦躁,尤其是那双读不透内容的双眸,每每瞧着,总让人感到厌恶。 “自然是我!”沈绝心笑着,凑近道“旁人皆道贵人多忘事,苏兄弟与我不过一面之缘便能记住,实在是我的荣幸呢!哎呀,可是沈某耽误二位逛街了呢?今日遇见当属有缘,我呢就不耽误你们热络了,过些日子是沈某与知府千金的大婚之日,还望二位赏脸前来,请帖即日会送到府上。那么,沈某这便告辞。”说罢,沈绝心也不多留,带着沈词与苏挽凝擦身而过。 她们走了,孙知浩却如受到了晴天霹雳那般僵在原地。良久,他突然回神,沉着声音问道:“苏...苏公子,你可是晓得此事?”他所说的此事,便是苏挽凝与沈绝心成亲一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是不愿,也不得拒绝。”话及于此,苏挽凝心内不禁一阵无奈。她有什么办法呢?要怪,只怪她是个女子,生来养在闺中,外出尚且被百般阻碍,更别说选择嫁予的对象。难,难,难,难在是女子,难在生来便以注定的人生。 闻言,孙知浩的脸当即拉下,逾越的握住苏挽凝的手,言道:“挽凝,你该知道我对你的情意,初见你时,我便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要娶你过门儿。沈家纵是苏州大户又有何用?凭她沈绝心的庸能之辈,万贯家财也不过转瞬散尽。你又何苦跟着她受罪呢?!” “放开!”大街之上,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他们,她怎可容忍被这般无理对待。何况男女本就授受不亲,她岂可与孙知浩有所瓜葛?! “挽凝?!”孙知浩不懂,他看得出苏挽凝对他的些许情谊,不然又岂会三番五次的应他邀约?!只是,若是有情,又怎会连少许的肌肤相碰都不许呢?!苏挽凝,莫不是相识两年,他竟丁点儿都未曾将她了解吗?! “孙公子。”苏挽凝沉默片刻,不得已拉着他走到无人的胡同,道:“我知你对我有情,挽凝心里自觉感激。但婚姻大事本就不由儿女做主,孙公子已有妻妾,更当好生对待已有的人。挽凝本是闺中女子,不该在外面逗留太久,这便别过。” “挽凝莫走!”孙知浩争取,目光之内尽是深情:“你这么说,无非是怨我早有妻室。但你该晓得,男子成家立业,三妻四妾自是常事,你若不喜,我可以休妻。只因,我对你用情之深,无人可替。” “三妻四妾自是常事?!我若不喜,你可以休妻?”苏挽凝因着孙知浩的‘深情话’冷笑,她看着他,不愿再多说什么。没错,男子三妻四妾自是正常,但轻易休妻,岂是大丈夫所谓?忘记旧日恩情,如此男子,怎能托付?! “孙公子,就此别过。”话无再多,苏挽凝不愿再纠缠下去,更不愿面对孙知浩的‘深情’。她转身,是对那些休妻之言的拒绝,亦是对那门她不愿的婚事的默认。 “少爷,这家店似是已经装修好了。”将到又未到自家店铺,沈词对着被蒙上红布的牌匾指指点点。他和少爷一样,对这家即将开业的铺楼满是好奇。 “嗯,瞧着模样,不日即可营业。只是不知,做的是何生意?!苏州城内能以楼阁做生意的,无非是茶楼酒楼,又或是...”沈绝心眯起了眼睛,似乎这家未曾开业的店楼做的真的是她所想的青楼生意。 一阵清香飘来,沈绝心下意识的回头,面部已被她人的丝帕拂面而遮。好香!沈绝心下意识的抓住即将落下的丝帕,迎面而视,有几名女子婀娜而过。其中一人着单薄的淡紫纱裙,与其他几人格格不入。不知她的面目如何,但瞧那妖娆的身子,已然叫人迷醉,不觉而恋。 第十九章 羡慕 世间便有一类女子,光是瞧着背影,已着人迷入未知的相思。纵是未见真容,那自骨子里散出的风韵妖娆,不若尤物,胜似尤物。如此女子,惹尽了男子的目光,更让沈绝心抓紧了着在手中的丝帕,似笑非笑,似妒非妒,却也是羡慕她的着装,那身淡紫纱裙,好美! 见少爷看的呆了,沈词不免心有好奇。跟在少爷身边这么久,他也见过不少貌比西施的女子,但未曾有一人如前面女子那般被少爷目不转睛的盯着。“少爷?”沈词动了动唇,想着少爷是不是瞧上了前头的女子,若真是如此,他愿替少爷效犬马之劳,上前询问那女子的家世姓名。 “嗯?”沈绝心轻声应了句,目光始终随着女子而行,她同样好奇那女子的模样是否如背影一般让人*。似是明了她的心中所想,走前的几名女子在即将开业的铺楼停步,继而迎着它朝里走去。也就是那么一瞬,沈绝心和沈词同时瞧见了紫衣女子的侧颜,眉眼含春,娇容如媚,所以美艳,夺目迷人。 果然,那般的背影,该有的容貌便是如此的难以忘怀。众人失神间,沈绝心似乎瞧见那女子的目光朝她寻来,瞧见她手里的丝帕,女子并未有所动作,只是迎着她的目光,唇角勾勒笑意,仿佛在说:有趣,有趣! “少爷,我还从未见过那么美的女子,当真美极!”待沈词回神,他才发现街上的众多男子都如他一般面容呆滞,如被蛊惑般,视线紧紧追随着紫衣女子的所及之处,直到她们消失,才颇显失落的缓和撞击的情绪。 “确是极美。”尤其那身衣服,如此华贵衬身,岂是寻常人家穿得起的?!沈绝心深深吸了口气,她承认紫衣女子的惊人美貌,却更羡慕她的衣着打扮。若是可以,她亦想如寻常女子穿衣打扮,纵是她喜欢女子,也想拥有女子该有的权利,穿着合身的衣裙,为所爱之人精心梳妆打扮。可惜,她自出生起便失去了这样的机会,如今,也只是一身男子装束,羡慕着美貌的女子的穿着打扮。 “少爷是不是瞧上她了?沈词这就去打听那姑娘的来历姓名。”说着,沈词便要循着那几名女子的所在而去。步子还未迈出,当即被沈绝心拦下,打趣道:“沈词这般殷勤,莫不是也如街上的男子那般,瞧上了她的美貌?!” “没!没有!”沈词脸红,却并非心虚:“沈词只是替少爷分忧,除此之外别无他想!再说了,少爷瞧上的人儿,给沈词一百八十个胆子沈词也不敢有所非分想法呀!”他叫屈。 “哈哈哈哈,少爷我开个玩笑罢了!”沈绝心大笑,直接经过即将开业的临楼停在自家的铺子跟前儿。那里,梁伯正站在柜台里头清点货物,似是瞅见了站在铺外的人,他清点的动作稍有僵硬,继而恢复如常,仿佛映在视线里的人并不存在。 “少爷,咱们不进去吗?”沈词问。 闻言,沈绝心并不答话,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梁伯把货物清点完毕进了里屋,她才浅淡的开口,道:“自家的铺子,总要进去瞧瞧的。沈词,我吩咐你带的账本可是带着?” “回少爷,一直带着呢。” “嗯,进去吧。”沈绝心用折扇敲打手心,故作轻松的走进铺子。既是故作轻松,那便只是装模作样罢了。她犯着愁,也犯着忧。愁的是当下身边儿无人,无法瞒着父亲暗中经营其他生意;忧的是梁伯自视太高,若一天不将他除去,这间铺子便一天不能完全属于自个儿。然,愁难解,忧却简单。沈绝心让沈词把账本交出,留他在外头候着,打算今日便让梁伯‘回家养老’。 “梁伯,我来给你送铺子的账本。”沈绝心眼尖,明明瞧出了梁伯的不妥,却装作没看到他放在另一边儿的货物,坦荡的把账本放于桌子上,甚至殷勤的问候梁伯的近况:“几日未见梁伯,不知您的身体可好?爹曾和我说过,您年轻时便为我沈家做事,这么多年,实在是辛苦了。” 不算奉承的话,却听得梁伯颇为得意。他自诩沈家的老人儿,说起话来也甚有重量,如今连沈家的少爷都这么说,无非说明了一件事儿,他在沈家的地位何等重要!他们沈家,离不开哩!不过,梁伯可不会因为这些简单的寒暄而失了自己,他多少有些警惕,尽管他不认为面前的无所事事的少爷会将他怎么样,账本他做的实在细致,除非寻来极其通账的算账先生,否则是瞧不出里头的不妥的。 “呵呵,少爷客气了。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身子骨儿自然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好在老爷对我不薄,隔三差五的送来补品,实在叫我感动。如此,更要好生帮老爷照看好生意,不让他有所烦心呐!” “梁伯说的极是,沈家家业那么大,爹爹一人不能兼顾,有您们这些元老,沈家的生意又有何愁呢!只是,梁伯您年岁已高,生意迟早是要交给年轻人来的,您不如回家养养身体,待完全无碍,再继续照看铺子的生意也不迟。我到底是沈家的少爷,爹的手下便是我的手下,爹待您不薄,我更不能怠慢,万事都要先考虑到您的身体不是?” 明显的话语使得梁伯的脸当即冷了下来,他清楚沈绝心话里的用意,想让他走?也得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身体?他的身体并无大病,又何来休养身体之说?简直胡扯!这般想着,梁伯面上的笑意不在,道:“少爷这是打算辞退我咯?呵呵,我替沈家做事这么多年,幸得老爷重用,辞退与否,怕是老爷说得才算吧” 第二十章 逐人 梁伯并非野心之人,不会妄图沈家财产。然,野心未有,贪念不足。他为沈家做事那么久,依着多年的经验,又岂能安守本分?他自知早晚都要离开沈家,却不能在这个时候被一个晚辈后生无故辞退。他自信面前这个不谙世事且好逸恶劳的大少爷只会耍耍嘴上功夫,方才此举,无非想相仿他人那般‘上任三把火’,实则没有任何本事。 “呵呵。”梁伯何种心思,尤其是沈绝心读不透的?话说的那般直白,她明白,梁伯认定她只是个一无是处的‘混少爷’。沈绝心不恼,反而面带笑意,翻开账本的某页,将一处看似毫无问题的记录指给他瞧:“不知梁伯这些年赚了多少外银?若是我没有查错,这账本里里外外,皆被您大手笔的改了又改吧。梁伯,既然您说为我沈家做事多年得爹重用,但不知爹若是知道您这些年为沈家做的‘好事’会如何感激您呢?话我不愿多说,梁伯您里外拿了多少好处我不想追究,爹既然将铺子交给我,一切事务便由我全权负责,所以呢...” 话已经说的如此明了,梁伯惊异之余亦心存虚怯。我朝律法曾有规定,凡做假账者,依情节轻重处以杖责或予以囚禁。他那么大年纪,哪里经得住衙役们的‘狠手’?何况苏知府的千金就快和沈家少爷结亲,万一他们暗中做了什么手脚,他这条老命可能存得?! 不认,坚决不认。梁伯想她可能是误打误撞,又或是有心诓他,干脆换了颜色,面有愠意:“少爷!我倒是不知哪里惹得少爷不满,竟让少爷这般诬赖于我!我对沈家的忠心沈家之人有谁不知?如今少爷以这种方式想要将我逐出沈家,是否有些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梁伯,作为晚辈,我已经给你留足面子,作为沈家的少爷,日后家业借归我管,我岂能容得沈家有如此败坏之风!”说着,沈绝心不禁大拍桌子,她把账本摔在地上,颇有些盛怒之意:“若说欺人太甚,梁伯欺我年少,未行主仆之礼也就罢了,如今你点货又留货,当我的眼睛是瞎的么!你若有言辞,我们大可到府衙对质,不必在此说我诬赖于你!梁伯,我劝你一句,适可而止!你若真是聪明人,我可以对你所做之事不予追究!”她不在乎梁伯之前做了多少有损沈家利益之事,她要的是这家铺子完全属于自己。 这般言辞,似是早已定了梁伯的作为。沉默之余,他不禁对沈绝心刮目。看来,当真是他小看了‘沈家大少’。他错了,错在听信市井传言,更错在低估了沈绝心的能力。内堂突然安静,只有梁伯和沈绝心的呼吸,连着被摔在地上的账本,随着透进的微风翻动纸页。 “少爷。”半晌,梁伯终于开口,却是抬袖作揖:“方才确实对少爷有所隐瞒。我年事已高,身子骨儿实在吃不消太长的工作时间。还望少爷体恤,让我归田养老,安享晚年。”他自是不愿说出这番话的,只是被逼无奈,不得不这么说罢了。若是闹到官府,依着沈家在苏州城的势力名望,他岂能安然脱身? 终于。沈绝心暗自勾起了唇角,得到她理想的结果,好似近日来的种种坏心情都一扫而空。她起身扶正梁伯,颇为不舍得道:“其实我一个晚辈,对经商之事不甚清楚。若非此事,我定然以您为师,潜心学习经商之道。既然您的身体不适,我便不予强求。稍后我会让沈词将您这个月的月钱结了,未免爹爹不忍相送,明后日由我亲自送您回去。” 明后日?梁伯心知她急着赶走自个儿,面上只得应和:“自然不劳老爷相送,少爷放心,我不会多嘴,也请少爷随意编个幌子,给我留个颜面。” “呵呵,梁伯怎么说都是我的长辈,我又怎会...”话到一半儿,沈词匆忙自外头进来,道:“少爷,老爷正到处找您呢!刚派人过来,说让您快些回府。” 快些回府?沈绝心眉头微皱,她是不愿回府的,更不愿和沈老爷打照面儿。如今着人催她回府,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既是如此,便不必多留。”沈绝心自鼻息发出一声叹息,对梁伯道:“府上有事,月钱延后再给。明儿个清早,自有下人送来。” “不急不急,老爷急着找少爷回去,定是有什么大事,少爷还是以大事为重。”梁伯道。 沈绝心不再接话,梁伯即成旧人,铺子势必由她做主,其他的便无所挂心。只是,到底有何事需要她快些回府呢?一路,沈绝心都在猜测所能发生的事情,直到瞧见沈府外头张灯结彩,大门敞开,下人们里外忙碌,她心里已是有了七八分猜测。 第二十一章 请帖 原本的房间被重新添置了大红的婚床婚被,龙凤喜烛被摆放在新添的桌子上,只等着大喜之夜燃起,为房间添满喜气儿。沈夫人站在屋子里吩咐着下人们新家具的摆放,看似喜悦,实则忧心忡忡。 “娘,可知爹找我所为何事?”沈绝心不想在这间屋子里多呆,尤其是那床艳红的龙凤被子,越是靠近,散落心底的记忆越是不知觉的靠拢,扯动着她未曾愈合的伤痛。 “并非你爹寻你。”沈夫人把忙碌的下人全部遣走,久藏的忧愁终于显露。她握着沈绝心的手迟迟不肯放下,心内的矛盾使得她的眉头高高皱起,哪里瞧得出往日的雍容?猜的到沈绝心的心情,沈夫人却不再为自己‘撇清关系’,曾经的若雪的不幸,有她一份干系。原以为只要改变女儿的‘性别’便可得到错失的梦想,未曾想天定宿命,纵是她百般不愿,仍要把女儿推入婚姻的火坑。 “心儿,是我派人以你爹的名义寻你回府。”沈夫人自认对她不起,又见她的目光里尽是哀情,更是于心不忍:“心儿,再过几日你便要与那苏家小姐行成亲之礼。娘,很是矛盾,你终是女儿身,又岂可和女子成亲?娘不想害了你,又耽误了那位苏家小姐。娘此番叫你回来,是想让你...” “婚房差不多布置妥当,又岂有悔婚之理?”料到娘亲的想法,沈绝心不留余地的拒绝了她,“我虽不知娘因了何事生出退婚的想法,但眼瞧为真,您若不想,又怎会着人铺张?!女子和女子?呵呵,我倒是忘了,当初您便是用这个理儿瞒着我与若雪说了不该说的,日后酿成的痛,是我的,亦是她的。我说过,我会做到您想做的,至于我与谁人有所瓜葛,望您不要过问。” “我...”被这么一说,沈夫人亦不知如何反驳。心儿说的没错,她若是不想她们成亲,又岂会费心铺张。可她更是矛盾啊!成亲并非小事,二人必要同床共枕行夫妻之礼,稍有不慎,她苦心隐瞒了十多年的秘密就会外露,到那时,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沈绝心似乎并不担心沈夫人所有的忧心。她拿起桌上的喜烛低头把玩儿,明明唇角含笑,眼角竟有泪水滑出,不曾刻意,亦不曾克制。想起那时借着酒意莽撞闯进他人的婚房,妄图带着若雪私奔,结果得来的却是一句‘女子和女子不可...’多美的婚装,多精致的婚房,多漂亮的新娘子,又是多绝情的若雪姐! 这般想着,沈绝心大笑出声,身体却颤抖不停。“心儿!”沈夫人见状,当即将她揽在怀中,疼惜的抚摸着她的身背,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你爹当日下手太狠,留下余伤?我这就命人把大夫找来给你瞧瞧!” “不必了!”沈绝心在沈夫人将要出门之前叫住了她,她暗中擦掉即将滑落的泪水,尽管并不容易,仍努力调整好情绪面对亲母:“我并未有所不适,就不劳娘忧心了。若是没什么事情,孩儿这就出门儿,不在此打扰娘亲布置婚房。” “心儿!你就不想知道为娘为何叫你回府吗?” “娘叫我回府,不就是与我商量是否退婚一事吗?该给的答案我也给了,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心儿,既然你不退婚,娘只希望你小心行事,万不能被那苏家小姐有所察觉。再者,今日官府的批文已经下来,我沈家仍是苏州城唯一可以开采玉石的商户。眼下婚期在即,未免节外生枝,这几日你尽量少出府门,稍后会有喜娘过来与你交代该注意的事宜,你听着便是。”沈夫人看着沈绝心的背影,单薄亦倔强,着实让人不忍于心:“心儿,过去的事情终究过去,你是娘的骄傲,亦是沈家唯一的继承人,娘希望你能好好的。” “听娘的便是。”不让她出府,她却不想在婚房久待。沈词还在外头候着,沈绝心告辞娘亲,于花园的凉亭内静赏芬芳。说是静赏,她的心已乱作团麻,往日的点滴聚上心头,每每涌现,总会让她有难以克制的痛意。婚,她向来不想同没有感情的人拜堂,只因她出生于沈家,太多的太多皆由不得自己做主,选谁成亲如此,经营怎样的生意更是如此。 若是生在寻常人家,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沈绝心轻摇着折扇,寻常人家的女子,是不是不必做男子装扮,花几个铜钱到小摊儿买一份脂粉,为心爱的人涂抹妆颜呢?又是不是,可以选择喜欢的人,和他共结连理,生死相随? “唉。”沈绝心垂眸,望着那些盛放的花朵,喃喃吟道:“花开花落半缘春,人间有情似无情呐。”又一声叹息,沈绝心的视线里迎来迈着碎步的下人,他出现在凉亭外头,手里拿着一份请帖,恭敬道:“少爷,方才有个女子前来叫门,让小的把这个交到您的手里。” “知道是什么人吗?”沈绝心打开帖子,其中的内容让她不禁勾起了唇角。同时,下人给出了所知晓的回答:“回少爷,来人说是红袖坊的,只吩咐小的务必把它交给您,还说若有幸得少爷赏光,定能使红袖坊蓬荜生辉。” “是么?”沈绝心遣走送帖子的下人,随手将请帖放入袖中。“红袖坊?”她觉得有趣起来,“一个新开的青楼罢了,竟也学得文人雅士访送请帖?有趣,有趣!下月初九是么,我倒要瞧瞧,红袖坊的掌家儿,是何许人也?!” 第二十二章 成亲 喧闹街市,迎亲对仗。 鼓乐丝竹,锦衣华服。 大喜之日,沈府上下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沈老爷和沈夫人端坐于高堂之上,只等着新娘子被花轿送到府外,由新郎官儿接入府门,从此鸳鸯合璧,白首成约。 被邀请而来的富里相亲带着贺礼陆续赶来,由沈府的管家一一迎进院内儿,分别安排在应属的席位。不少百姓家的小儿疯跑于沈府门外,只等着下人们把喜糖分给他们,哄抢一番后方才嬉闹着离去。好大的热闹!有老人拄着拐杖站在不远处观望,心里感叹着当是苏州城内最隆重的一场婚礼。 外头热闹喧哗,内院儿却是一阵无措。 沈词和沈府的其他下人托着新郎官儿的喜服焦急的候在外头,眼瞧着迎亲的队伍已经快把新娘子接来府上,少爷却把自个儿困在屋里迟迟不出。这婚,到底是结还是不结?几个下人如火炉上的蚂蚁焦躁不堪,都过了这么长时间,少爷还不出来更换喜服,若是把这大好的婚事搞砸,挨罚的可是他们这些无辜的下人! “哎哟!沈少爷!沈少爷!我的新郎官儿哟!求您快些出来!新娘子快到了,您该出去接新娘子了!”喜娘在门外更是着急,她收了两家儿的银两,可不能在这么要紧的关头出错儿! “少爷!您快出来更衣呀!再迟,老爷和妇人该着急了!” “是啊少爷!您快出来呀!今儿是您的大喜之日,咱们都等着伺候您洗漱更衣呢!” 外头求嚷声此起彼伏,屋内却是寂静一片。许久,空掉的酒坛滚落在地,尚有瑕疵的玉佩被酒气满满的泪人儿握于手中,她终于起身把准备好的内衫换上,望着紧闭的门窗喃喃自语:“若雪,你可知天意弄人?想不到你我会在同一日成亲,只是你在前年,我于后年。你若在天有灵,当是明白,我想要娶的人,从来只你一人,执念太深,不知何时方能化解。外头下人在等,若老天怜我,便让你我来世共结连理。若雪,多想...多想再见你一面,再与你合琴一曲,不负相思啊!!!” 小心的把玉佩藏于怀内,沈绝心把满心的愁苦相思深深埋葬,听着外头不知谁放的鞭炮,敛去桌上喜娘给的春宫图,开门道:“来人,伺候本少爷更衣!” “哎哟我的新郎官儿!你可算是出来了!”重要的主角儿终于出现,喜娘心头悬起的大石随之落地。她正要进门儿交代相应的细节,却被满屋的酒气生生的熏了出来。再瞧同行的下人,皆被屋里漫出的酒气所惊,不知少爷因何大肆饮酒,莫不是...心有所属,不愿成亲?!可是,瞧这模样,也不像呀!不管了,主子的心事儿本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得以胡乱猜测的!时间紧迫,下人们顾不得屋内的酒气是否呛人,一边儿快速伺候少爷更衣洗漱,一边儿把散乱的酒瓶都收拾稳妥,生怕被老爷夫人知道加以责罚。 伴着一声又一声‘新娘子到喽!新郎官儿出来迎新娘喽!’沈绝心在喜娘的引领下着一身红艳的喜服走出了府门儿。她并非生的绝美俊人,但因着那本属女子的白净,让她多了一丝清秀。又因着那一半儿勾起的唇角,与人多了一份不羁。尤其那双他人读不透的桃花眼,看似无情,处处有情。如此打扮的公子哥儿,当真是风流潇洒,一身富贵之风。 “新郎官儿,该接新娘子出轿门儿喽!”有喜娘在耳边的小声提醒,沈绝心揭开喜轿的红帘儿上前握住新娘子交叠在身前的手。许是太过突兀惊着了新娘,她下意识的将手回缩,却拗不过沈绝心的气力,终是由着她握住自个儿的手,准备随她步入沈家的府门。 “新郎官儿,新娘子的脚不能沾土,还得新郎官儿受累,背着她跨过门槛儿!从此呐,就是你们沈家的媳妇儿喽!”喜庆的日子格外讨喜,喜得喜娘瞧着一对儿璧人掩不住脸上的笑意。 背新娘吗?沈绝心本是体质虚弱的女子,要她背起与她差不多重量的女子,着实有些勉强。罢了,既是成亲,该有的规矩还得遵守。沈绝心犹豫片刻,弯腰于喜轿前等着新娘附背而上。待她小心翼翼的爬上来,索性用双臂禁锢紧她的下半身,偏头玩笑一句:“苏大小姐可得小心了,若是乱动,小心摔得个人仰马翻!” “你!”苏挽凝被她噎的说不出话,只得紧紧的圈紧她的脖颈,动也不敢动,生怕被摔落在地。她的心情本就不好,这场婚事非她所愿,嫁得不是喜欢的人,这般心情该是大多数人得以体会的。只是,不喜不愿又有何用呢?既是身在官家,婚事自出生便由不得自个儿,与其说是父母为她寻了个安生地儿,不如说父母用她换来下半生的无忧。 一个苦,两个愁。旁人瞧不出来,喜娘亦沉浸在婚礼的喜庆当中。“新娘进门儿啦!来来来,两位新人该拜天地啦!”伴着喧天的锣鼓声,沈绝心装模作样的牵着新娘的手顺着石头铺成的小路迎向端坐于高堂的两方长辈。 苏挽凝被喜帕盖住了脸,瞧不见前头的路是否平滑,但依着脚下的‘景致’,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然,石头路颇有凹凸,再怎么小心,仍是有了万一,不慎崴了脚踝。“呀!”一声紧张的娇呼,苏挽凝在众人的目光里跌进及时扶住她的沈绝心的怀里。喜帕晃动,二人在突然安静的府院中紧紧依偎,那般‘深情缠绵’,着实羡煞旁人。 可惜,缠绵之景再美,终是有人脱口而出煞尽风景的话:“苏小姐那日打我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柔弱依人,怎么?这是要做我的娘子,所以特地迎合我的喜好吗?不过呢,我不太喜欢弱不禁风的柔女子,尤其是...” “无耻!”正欲抬手的当儿,沈绝心快她一步握紧了她的手,当众大声说道:“哎呀我的新娘子,当真是你侬我侬,连着时辰都跟着停下来瞧热闹!新娘子若是着急共处,咱们不妨先拜了堂,日后缠缠绵绵,快活如仙呢!!!” 第二十三章 醉情 说出的话太不加遮掩,沈老爷首先皱起了眉头,小心翼翼的注意着身边儿苏大人的面色如何,发现他只是随着众人哄堂而笑,便也放下心来,咳一声道:“心儿!吉时已到,还不快和新娘子过来拜堂!” “是。”沈老爷严肃的模样使得沈绝心没了心情继续嬉闹,她的目光略带过假以笑容的沈夫人,下意识的握紧了新娘子的手,惹得她心中恼火却不可发作,只得随身边之人小心往前走着,未免再摔倒当众出洋相,她也不得不和沈绝心双手交握,一个手背冰凉,一个掌心微热,如此贴合,倒也相互取暖,不甚温和。 “哎哟哟,瞧瞧咱们的新人,交手即交心,真是羡煞旁人的一对儿璧人哟!”有了喜娘的奉承之言,在场的众人起哄笑闹,沈夫人面露愁色,沈绝心亦在暗中苦笑,转望即将成为枕边人的新娘子,喃喃一声“若是你,当有多好。” 尚且记得少年轻狂,握着旧人的手以言誓盟:‘心儿对天起誓,此生不负若雪。得若雪相伴,再无她想!若雪姐,可愿与我相知相随?相守与合,莫有离分! “可愿与我相知相随?相守与合,莫有离分!”哄闹声不在,满堂皆是沈绝心温柔似水的诉请之言。她已是三分迷醉,又因着刺眼的大红乱了分寸,错把新人作旧人,连泛凉的掌心亦带着浓情的暖意。锣鼓声已停,拜堂声为起,只因着沈绝心的话,众人皆屏住呼吸,只待新娘子予以回答。 “你说...”什么?苏挽凝自是不懂她这份突然的深情由何而来,只是女子终是女子,儿时便想着有朝一日拜堂成亲该是有何光景,又想着所嫁之人又是如何如意郎君。而今所幻想的皆摆在眼前,本是不得而已的苦事,却因着沈绝心的话,将这门不情愿的婚事蒙上一层暧昧的浅纱。 该说什么呢?众目睽睽,她如何不愿;拜堂已定,她怎可拒绝? 本是一颗淡如水的心,而今竟被点上一滴暖泪。泪从何来,莫不是因了沈绝心的深情之内,竟有一丝哀伤吗? “我愿。”回答本只有一个,苏挽凝的话语不冷不淡,却把这门亲事推上最后的□□。掌声此起彼伏,锣鼓声喧天震耳,负责‘喊堂’的极其德高望重的老者笑盈盈的捋着白须,道:“吉时已到,二位新人该拜堂喽!” “一拜天地!!!” 旧人不在,新人独念,两者皆殇。 “二拜高堂!!!” 断了思绪,乱了心神,辈高者笑而满,徒留新人不见伤楚,婉于旧梦。 “夫妻交拜!!!” 白首相约,缠绵流年,新人何喜,旧人何忧? “送入洞房!!!” 红烛燃醉,不解风情,良宵美景,又有何闲? 终是眼瞧着一身艳红的新娘子被送入了新房,沈绝心远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乱了记忆,又是凌乱。前来的亲朋友人纷纷把酒相约,仗着还算不错的酒量,沈绝心接下一杯又一杯好酒,直到衣襟被酒水沾湿,于哄闹中由喜娘和一些看热闹的人拥簇着来到新房门外,一声两声三声,敲过打开的房门,半是迷醉的视线里,未掀盖头的新娘子默声坐在床边儿,紧张而安静。 见沈绝心一动不动的愣在门口,喜娘还道她是因了初成亲事而激动,提醒道:“新郎官儿,该揭新娘子的盖头啦!” “嗯。”浅应一声,沈绝心双手挑起盖头,望着映入双眸的新娘子的容颜,不胜感叹。甚美,美的淡漠一切,纵是不那么惊心动魄,却叫人难以不为所动。 喜娘把两杯喜酒分别交在一对儿新人手中,待她们用过杯中美酒,不禁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道:“两位新人,这亲事已成,咱们就不打扰新人更衣就寝了。”说罢,将一块儿白色的丝帕铺垫在床中,笑而不言其中用意,带着同行的几个丫鬟一并退了出去,又将房门自外而锁,留两名新人处于房内,沉默非常。 许久,沈绝心把玩儿着手中空杯,有意且无意的倾身于苏挽凝,酒杯掉落,她的双臂苦撑于她的两侧,脸上是戏谑,又是一抹浓浓的醉意:“堂,拜完了。接下来的事儿,新娘子该是清楚的吧,嗯?哈哈哈哈。” “离我远些!”苏挽凝怕极了这样的距离,如此贴近,近到可以明显的感受到对方喷洒而来的炙热呼吸,以及那人眼底的深情。深情?苏挽凝觉得自己一定是瞧错了,这样一个登徒浪子,她的眼中,又岂会有什么深情?! “不!”只听着沈绝心固执的不愿退开,迷离的双眸内,似乎回到了旧年的某天,同是那样的目光,紧张又害怕。是她!是若雪,是她的若雪!她的若雪回来了,她盼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她的若雪终是回来了! “你可知,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太久太久了,久到她就快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只记得从前她们相拥共知,不属于自己,但属于彼此。 “什...唔...”苏挽凝越发不懂她的话,正要发问,唇已被突如其来的吻堵住,说话不能。那般凉薄的唇,带着颤抖含住了她的唇瓣。苏挽凝终于看清了沈绝心的紧张,原来一个男子的睫毛,也可以比女子更长更浓密吗?一颗芳心不曾许人,会不会因着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就真的了然一切,心甘情愿的跟着眼前的人,与她白首相约呢? 成亲的前一晚,她想过终会经历这样的一遭。她不想妥协,甚至在枕下备好了剪刀。若沈绝心敢有所不轨,她就用这把剪刀让她收敛。只是在前一刻,她终于明白,是女子,早晚都该经历这个折磨又羞人的过程。只愿眼前的人可以好生待她,哪怕只是丝毫的柔情,亦是满足。 衣襟被轻轻的解开,露出内里的艳红肚兜。肌肤白皙胜雪,带着不经意的颤抖,惹人怜爱,等人采摘。似是深情的目光相对,沈绝心轻抚着对方浮红翩然的脸,轻咬着她的下巴,解开了她脖颈后的绳结。 “我爱你,若雪。”一声情话,伴着响彻屋内的巴掌声,清醒了迷醉的人,亦侮辱了颤抖之人的愿意。 第二十四章 定约 屋外灯笼摇晃,屋内烛光摇曳。 再没有比洞房花烛这般安静的夜晚,下人们打扫过脏乱的大院儿和前堂便早早睡去。弦月皎洁,谁也不想在如此*打扰两个新人的休息。反正房门已锁,堂拜了,亲成了,又能有谁逃得出已定的婚姻呢? 巴掌声散去,余下的指印清晰的挂在沈绝心的脸上,那般醒目,肆无忌惮的提醒着方才所发生的事情。暧昧的氤氲散去,二人又回到最初的沉默。沈绝心的酒醒了,醒的彻底;苏挽凝的心凉了,凉的透彻。她突然觉得一切都太过可笑,差点儿被褪光的大红嫁衣可笑,屋内的龙凤喜烛更是可笑,连着她自个儿,之前那般的妄想,皆是一场着实可笑的短梦。 四目再度相对,苏挽凝似是瞧见了沈绝心眼底的羞辱之意。定是羞辱,她定是因着上次的巴掌而报复,方才令她如此屈辱。洞房之夜,衣衫半褪,身为新郎官儿的人却独独念着她人的名,于苏挽凝来说,简直是莫大的侮辱。此刻再瞧见沈绝心那双微微眯起的桃花眼,苏挽凝掩住内里风光退到床的一角,嫌恶的望着她,目光所及,是方才与她肌肤所触的凉薄柔软的粉唇。 “方才...”沈绝心试图解释,她并非有意轻薄眼前之人,只怪酒意醉人,乱了她的心神,方才做出那等唐突之举。 苏挽凝不知她要说什么,却不想与她有过多的言辞交流。“走开!不要靠近我!!!”她摸索着枕下的剪刀,若是可以,她恨不能用那把尖锐的剪刀将她刺死。谁叫,她的深情侮辱了她,‘若雪?’既是心有所属,有为何与她提亲?又为何对她做出那等举动!可恶的登徒浪子!既是念着那个若雪,找她便是! 瞧见对方手握的剪刀,沈绝心突然笑的夸张。好个苏挽凝,成亲当夜竟把如此锋利之物藏于枕下,当真是爱极了那个孙秀才,不愿她人触碰身体吧!想起她与孙知浩那般亲昵的街上游逛,沈绝心的愧疚之意顷刻无存。身为知府千金,不顾及形象与人私会,如此不懂洁身自好的女子,纵是主动贴身上来,亦让她感觉嫌弃。 “靠近你?苏小姐似是把自个儿想的太好,莫不是以为谁都愿意靠近你苏大小姐一亲芳泽么?”沈绝心直起身子,道:“小姐该是清楚,两家结亲本不是你我本意,不过是一场利益关系罢了。既是有名无实,小姐便该明白,我俩儿的关系不可被外人瞧出。” 好伤人的话,好难听的话!苏挽凝想要反驳,又无从出口。没错儿,两家的结亲原本就不是她所愿意,可她并非...多说无益,既是沈绝心心有所属,她又何须缓和二人的关系?苏挽凝冷着脸,双颊的红晕亦渐渐褪去:“你想说什么?” “倒也没什么,无非是约法三章罢了。”沈绝心笑道。 “约法...三章?”苏挽凝瞧着她,不知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正是约法三章。”沈绝心小心的坐于床边儿,道:“第一章,你我既已成亲,人前你我要恩爱携手,不可被他人瞧出不妥;人后彼此行事不予干涉,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第二章,既是我沈家的儿媳,必要孝敬公婆,帮忙照看家务,同样的,我亦会行好本分,不会有所怠慢。第三章,未免被人察觉,你我定要同睡一房,床留给你,我睡硬榻。我不管你在外与谁相好,成亲之事已是事实,望你多加收敛,莫要让我沈家家门无颜!你可同意?” 闻言,苏挽凝不觉再度受到侮辱。约法三章她答应无可厚非,但那最后一句‘在外与谁相好’?!莫不是当她苏挽凝是那般不知检点的女子吗?!可笑,当真是可笑! “自然同意你的约法三章。沈公子放心,既然成了沈家的儿媳,便不会行那般另沈家颜面无光之事。同样,也请沈公子加以收敛,若免不了青楼一行,还望沈公子别再大张旗鼓,免得我苏家颜面扫地!”苏挽凝还击道。 “好好好,苏小姐伶牙俐齿,我自然是说不过你的。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小姐歇息,明个儿还得早起给公婆敬茶。小姐放心,我不会对你做出任何非分之举,丁点儿都不想。”说罢,扯了扯尚有浓酒的衣襟,窝进甚为憋屈的硬榻,闭眸而睡。 房间又回到最初的安静,苏挽凝缓缓的放下手中剪刀,直到沈绝心真的睡去,方才不再控制眶中泪水,任由它肆意花落。夜太凉,她的心亦被冻伤。准备妥协的一切皆已不在,苏挽凝不知她以后的日子当是如何,纵是被沈绝心那般说得,她亦不会行那等出格之事。既是成了沈家的媳妇,当做的,她不会有分好怠慢。 *梦碎,喜烛燃尽。 新人皆无眠,是怨是恨是念,有谁明了各种殇情? 第二十五章 敬茶 鸡鸣晨起,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沈家的下人已经开始一天的忙碌。 桌台上的龙凤喜烛只剩凝固的两摊蜡油,苏挽凝只在凌晨时分小憩片刻,听见屋外下人们往来的脚步声,再无睡意。她稍稍翻身,视线绕过桌台和地上的艳红喜服到达沈绝心所在的硬榻。那硬榻甚是短小,若非沈绝心身体蜷缩,定是容不下她这般身高的。想来,这一夜她亦睡得煎熬痛苦。 “醒了?”四目相对,苏挽凝哪里想到会和沈绝心的目光相触?只无意中有所碰撞,便逃也似的转了视线,生怕和她有所瓜葛。 “既是醒了,莫要继续赖床。爹娘该在内堂等着咱们敬茶,起床洗漱吧。”只听着一阵声响,沈绝心似笑非笑的脸索性出现在苏挽凝的眼前,如此之近,若是不加以闪躲,怕是会如昨夜那般遭遇唐突,避之不及。 “走开!”苏挽凝的声音里有着未曾安睡的沙哑,她狠狠的推开面前的‘恶人’,紧揪着自个儿的衣襟下床,微恼道:“沈公子莫不是忘了昨夜的约法三章吗?既是未于人前,还请沈公子收起你的下流行径,自重!!!” “下流?”闻言,沈绝心的双眸已是深眯,她上前一步挡在苏挽凝的面前,看着她颇为警惕的模样笑意渐浓:“我倒是不知叫人起床也算是下流之举,我看呐!在你苏大小姐的心里,除了孙秀才,旁人就是多瞧你一眼,都算下流吧,嗯?” “你!”苏挽凝气恼,孙秀才?她何曾对孙知浩有过半点儿爱慕之情?无非是欣赏他的文采,又怎如沈绝心所说那般?想她堂堂知府千金,竟被人这般无中生有的嘲讽,腹中委屈不可明说,羞恼之色已在脸上:“你说的没错!孙知浩到底有秀才功名在身,他日进京赶考,前途无量。倒是沈公子,整日无所事事,只知流连风月之地,怕是终有一日会将沈老爷苦心经营的产业全部败光!” 如此气人之言,任谁都会恼羞成怒,偏生沈绝心并未如此。她非但不恼,反而伸手揽住苏挽凝细软的腰肢,笑道:“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苏大小姐最好盼着我沈家的生意可以蒸蒸日上,若然,你这锦衣玉食的生活,也只能是黄粱一梦。别忘了,你的离开与否,全凭我的一纸休书。” “呵,沈公子不过这点儿本事。我未曾健忘,自然清楚。”苏挽凝再度将她推开,仿佛只要被她近身,全身便不再自然,幕幕亲吻,尽在脑海。 沈绝心笑声再起,不经意的绕过苏挽凝的身边,自枕下取来被作为防身之物的剪刀。她的举动自然被苏挽凝看在眼里,她不问,沈绝心自然不予解释。只是接下来的动作,苏挽凝懂了,亦因着涌上脑海的情景红了颜色。 沈绝心用剪刀的尖部在指腹扎了个不算太起眼的眼儿,她把挤出的血抹在昨夜喜娘铺在床上的白色丝绢之上,而后重新扔在床上。她故意脱掉昨夜未来得及褪下的外衫,待她们散落在地,道:“该洗漱更衣给爹娘敬茶了。”说罢,毫无顾忌的打开房门,唤来早已候在外头的下人们,“来人替少奶奶洗漱更衣吧。” 少奶奶,如此陌生的称呼,自沈绝心的口中说出,使得苏挽凝的心底腾升出一丝羞意。她瞥了眼出门不知往何处的沈绝心,坐在铜镜前看着昔日少女的长发被盘成女人的发髻,苏挽凝的心顿然复杂。原来,女子到女人的转换不过如此简单,那么快,那么无措,又那么...矛盾。 苏挽凝洗漱更衣完毕,沈绝心亦不知何时以干净的衣衫出现在门口。她打量着初见风韵的淡冷女子,因着这般着装,逐渐多了些浅淡的雍容。“娘子,这便去给爹娘敬茶吧。”沈绝心上前牵住苏挽凝的手,若非牵得紧,怕是要被苏挽凝的下意识动作甩开。 方才是少奶奶,这会儿又是娘子,如此的两个称呼,直白的道出了二人的关系。当着下人们的面儿,所谓的少爷和少奶奶共同牵手走出了房间,这在旁观者看来,是尤其的恩爱,尤其的令人羡慕。 沈老爷和沈夫人端坐于内堂等着新人的到来,瞧见她们牵手并肩而来,沈夫人的眼底露出些许忧愁。她最怕的,是沈绝心如喜欢若雪那般再度喜欢上一个女子,这样的伤害是难以言喻的。只是,她管不来,家业和沈绝心的情感相比,家业才是重点。 在旁的下人把茶水递给已经跪在地上的一对儿新人,“婆婆,喝茶”;“公公,喝茶”,苏挽凝带着羞意把茶水依次敬给老爷和夫人,待两位长辈带着满意回给她红包,沈绝心亦把茶水敬给他们,随后体贴的扶着苏挽凝起身。 “心儿,凝儿。今日难得家人同聚,一起用早餐吧。”沈夫人道。 不等苏挽凝答话,沈词不知从何处跑来,在沈绝心的耳边小声说些什么。待她说完,沈绝心已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爹娘,凝儿。铺子突然有事,我先过去一趟,去去便回。” 第二十六章 负责 沈绝心说谎了。 铺子尚在关门之中,如何有事发生? 撇下‘刚过门儿的新娘子’,沈绝心自后门儿绕出府邸,复而来到人群拥挤的前街。那里,原本空闲多日的摊位重新聚满了百姓,他们的手里攥着几个铜板,争抢似的挤进人群,只为了一碗并不起眼儿的豆腐花。 绾娘背着孩子在摊位处忙碌着,散落的鬓发被她一遍又一遍归拢耳后,额头汗珠初露,她只是粗略的擦了一擦,盛过一碗又一碗豆腐花,再接过客人递来的铜板,如此反复。有不安好心的富人趁此揩油,绾娘秀眉轻皱,欲退身闪躲,反而撞进另一个温香的怀抱。 背上的铃儿被吵闹的人群扰得不得安宁,她好奇的环望着人群,嘴里发出‘咿呀’的话语声。腰肢被人轻轻环住,绾娘羞着脸不敢抬头,她自是清楚此等怀抱所属谁人,街景喧闹,她的双手慌乱的不知于何处安放。她胡乱的抹着系在腰部的围裙,揪着它把头压的极低:“沈公子,豆腐花...留着。” “何时又开始过来摆摊的?”沈绝心冷脸望着揩油未遂的胡员外,吩咐沈词即刻把摊位收拾了。纵然周围百姓心有不满,却不曾有人开口,连总信口诋毁她的胡员外,亦灰溜溜的退出人群,未有言辞。从前沈绝心便是不可招惹的富家公子,如今又多了个‘知府女婿’的名头,更可肆无忌惮,无人能惹。 “昨个儿才过来摆摊,未及恭喜公子新婚,是绾娘疏忽。”绾娘如实答道。趁着人群已散,她小心翼翼的推开沈绝心的手,和她稍稍保持距离。虽有失落,不足言表。 既是有意保持距离,沈绝心亦不强求。她让沈词先行推车回返竹屋,对绾娘道:“绾娘莫不是忘了我的话吗?你在竹院儿有吃有喝,何至于再抛头露面摆摊叫卖?何况,以绾娘这般身姿,总有不善之人心怀不轨,若是受了委屈,绾娘岂不冤枉?!” “沈公子,我并未忘记沈公子的话。只是...”绾娘抬眼扫过沈绝心的眉眼,而后红着脸再度低头,轻声道:“公子已是有家室之人,我不可再依靠公子。欠公子的太多,绾娘会慢慢还赎。”手指相互搅绕不断,绾娘咬着下唇不知当作何表情。她心有浅怨,又自觉不该如此。犹记得沈绝心当日所说‘负责’之事,不过转眼,便结了亲事,成了有家室之人。倒也是,对方贵为知府千金,又是未经人事的干净女子,金童玉女,自然相配。而她,算什么呢?带着孩子的寡妇,既无家财,又无权势仰仗,能得沈公子好心收留,已是幸事,又怎能妄想当日的负责之言?! 几句片面之言,沈绝心已是了然。她上前轻戳铃儿的小脸儿,听她发出‘咯咯’的笑声,不觉受了感染,露出笑意。“绾娘可是对我有所埋怨?”怕是当日的那番言辞被‘小娘子’记在心里,如今晓得她与知府千金结亲,心中难受吧?!亦或...既是瞧了她的肌肤,与玷污又有何别?若非女子的秘密不可她说,又怎有这番无故琐碎呢?思及,沈绝心长叹一声,腹中苦楚无从诉说。她捏起绾娘的下巴,道:“既是没有忘记我说的话,便不要再提还赎之事。沈绝心向来说话算话,哪怕并非故意为之,我亦会负责。只要绾娘你说一声,沈绝心定会与你名分。” “不!”似乎,绾娘的反应有些激动。她摇着头稍稍后退,脸上的红晕尚未完全退去,心内亦是涌起少许感动。沈公子是个好人,她不可连累于她!脏破的寡妇,如何配得起如沈公子这般高贵之人呢? “绾娘并不需要沈公子的负责,亦不需要什么名分。绾娘,惦记的,始终都是我那无辜枉死的相公!如今得沈公子的帮助,既然死人不能复活,绾娘便要好生抚养铃儿长大。”绾娘的声音颤抖,掩不住的是初次说谎的紧张。她未曾说过谎话,此刻是第一次,真真儿的第一次。 多么好笑,谁会惦记一个终日醉酒好赌,对妻子打骂索取的相公呢?沈绝心不信,却也不得不信。绾娘始终都固执的遵从着三从四德之则,若是这番话自旁人口中吐出,她自然不信,但是绾娘...沈绝心不知此刻是何心情,她勾起铃儿的小手勉强一笑,道:“既是如此,我不予勉强。只望绾娘好生呆在住处,需要什么便知会一声,沈绝心定会全力满足。人心隔肚皮,总有人对你心怀不轨,还是谨慎为好。走吧,闲暇无事,我送你回住处吧。” “不,不劳沈公子了。”绾娘拒绝,“沈公子刚刚成亲,应当好生陪陪新娘子的。对了...”绾娘端来一碗加了特制的咸酱的豆腐花,道:“这是给沈公子留的。” 沈绝心尝了一口,其中味道,实在美极。想着绾娘不愿享受安逸,她的脑中顿时有所主意,“绾娘的豆腐花真是苏州一绝。在外摆摊到底是不好的,不如盘下个铺子,安心经营如何?” “我?我不会呀!”何况,她哪里来的银两盘买铺子呢? “呵呵,这些事情就不劳绾娘担心了。我知道绾娘不懂生意,不如我做大头,绾娘做小头儿。我想办法盘下铺子,绾娘替我经营,倒是予你相应的月钱,如何?”毕竟是做过摊位生意的,沈绝心相信,凭着绾娘的手艺和百姓们的口口相传,定能把生意做火。 “我...我全听沈公子的。”于绾娘来说,能得沈绝心帮助已是万幸,就算是没有月钱,她也会倾心相助。沈公子于她,是恩人,亦是...令她矛盾之人。 第二十七章 餐食 “既是全听我的,这便送你回去吧。”街上人来人往实在吵杂,沈绝心抬手扶着绾娘的腰肢,念她身背幼婴不甚方便,又担心有不轨之人中途作恶,这才想要送她回去。 踏步之际,苏挽凝的声音冷冰冰的传了过来:“夫君,爹娘都在府里等你回去共餐,莫要和外人闲聊太久。”她把‘外人’二字压的深重,若非公婆都在厅堂等着,她又怎会出门寻她回府?更不说以‘夫君’之名相唤。绾娘的模样苏挽凝自是识得的,她并非光明磊落的正气君子,自然不必为方才在旁侧偷听之事负责。反倒是沈绝心,苏挽凝冷眼扫过,心内亦是一阵不屑。到底是浪荡风流的公子哥儿,连亡夫的妇道人家都不肯放过。 闻言,绾娘最先把视线投在苏挽凝的身上。那般华贵柔美的衣裳,那般冷艳动人的模样,那般雍容淡雅的风韵。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的瞧着沈公子的妻子,绾娘胸中顿生一阵羞耻之感。那么美的夫人,她一个无知妇人,光是与她对望而站,怕是污了旁人的眼。沈公子当真是好大的福气,能得这么一个俏丽佳人相伴终身。 “沈,沈公子。”绾娘把有些困倦的铃儿抱在怀中,退了几步和沈绝心保持距离。她是不可以被公子的夫人有所误会的,亦不能让沈公子因为她而和夫人突生芥蒂,“沈夫人已经出门儿寻你,绾娘一人回去便可。公子夫人,绾娘告辞。” “绾娘?”眼望着不愿多留的绾娘,沈绝心亦不知作何解释,只站在原地瞧着她越走越远,直到淡出视线。大街上仍是人来人往,不少百姓纷纷侧目瞧一眼丫鬟在旁的苏挽凝。从前未曾瞧过苏知府的千金是何模样,只偶尔听说是个美人儿,今日一见,当真惊艳。 “夫君莫不是要我一直站在这里被百姓肆意窥看吗?爹娘还在府里等着咱们回去,夫君?”心中犹豫多回,苏挽凝终是上前挽住了沈绝心的胳膊,凑到她的耳边儿轻声细雨,瞧在他人眼里,便是夫妻之间不可他说的闺中蜜语:“沈公子生性多情,你若想一直呆在这里,我自是无能干涉。只是,请你莫要忘了咱们的约法三章,想来,你也不想成亲第二日便落得个夫妻不和的说法吧!” “呵呵,夫妻不和?既是娘子主动前来寻我,又怎有夫妻不和之说呢?我对娘子你,可是甚为喜欢呢!”苏挽凝会演,她沈绝心亦懂得如何配合。若街上的行人是这场戏的观众,那沈绝心自当给她们一个大大的□□。突然的,她揽住苏挽凝的腰肢,伸手抚摸对方的发髻,凑上前时,几乎所有行人都停下了脚步望向她们,直到二人的影子已然贴合重叠,羡慕声声。再分开时,苏挽凝的脸颊浮起淡淡的红晕,她的双手紧握成拳,几乎恨透了肆意轻薄于她的‘胆大之徒’。 “娘子的唇当真是香软饱满,秀色可餐,当真如此!”不过蜻蜓点水,逢场作戏,有何不可?只是,为何心有凉意,自觉对谁不起呢!沈绝心垂眸,方才的戏谑之意全然退去。“回府吧。”她牵起苏挽凝的手,万般心情全然不在。 因着少爷多日未曾在府内用餐,又因今日乃成亲的第二日,府中餐食格外丰盛。一家人安静的用餐,只听得碗筷的碰撞,未有谁首先开口。稍许,大抵是注意到苏挽凝不太抬筷,总是绕过粥里的葱花小心舀食,又见今日早餐少有清淡,遂招来下人,道:“重新端碗粥来给少奶奶,别放葱花。另外,吩咐厨房做两道素炒,去吧。” 沈绝心的体贴入微自是让苏挽凝另眼看待,她不言语,只低头小口的舀食粥汤。倒是沈老爷,此情此景,着实让他欣慰:“呵呵呵,没想到心儿成亲后恍若一夜长大,如此细心,我和你娘皆宽心不少。待你们回门之后,也该让凝儿替你娘分担府中事务。若能早些抱得孙儿给我们二老,沈家不愁有后呐!” 孙儿?!孩子?!提及此事,苏挽凝不禁脸红,只是心中一片凄凉。约法三章,她不过是沈家有名无实的儿媳,又哪里会与沈绝心肌肤之亲?本就是利益结亲,何谈子嗣后代呢? 无言以对时,沈夫人及时将话茬转移。她挽着沈老爷的胳膊,抚摸他稍稍粗糙的手背,道:“老爷也太过着急了。心儿刚刚成家,小两口儿尚需磨合,再者铺子里还有生意需要照顾,凝儿若是有兴趣,也可跟着心儿学学经商做账,日后也能帮她一同打理沈家的生意。” “凝儿明白。” “夫人说的是夫人说的是。如今心儿也已成家,我老了,生意之事早晚都得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只是府中事务众多,我怕夫人你太过操劳,有凝儿帮忙也能省你气力。心儿聪颖,生意之道一点就透,夫妻俩一人掌外一人掌内,岂不和睦?!”说到底,沈老爷仍是改不了重男轻女的思想,不愿女子接触生意,只得男子掌管财政。 第二十八章 挂牌 怡香院自晌午开门迎客,夜里睡得不多,姑娘们无所谓接不接客,掩着衣衫倚在栏杆处闭眸小憩。那般慵懒俏容,别是一道诱人的风景。前来的客人倒是不多,风流公子,富甲商人,各自有各自的忙碌,纵是要来,也得等夜幕临下,方才显露熏心*。 客人不多,老鸨磕着瓜子和几名壮汉商量着何时从外头再买几个有姿色的未经人事丫头回来,也好用她们赚些闲财。眼下又有新的青楼即将开业,老鸨清楚那些有钱男人的嘴脸,旧人玩儿腻了,便把目光投在那些个未曾‘尝过’的姑娘身上。这会儿,都在睁着精神头儿盼着新店儿开门,听说那里的掌家儿是个美艳妖娆的‘狐狸精’,还没开业呢,就挨个府上派送请帖,光是那些丫头,就把不少男人迷住,哼!男人呐!!! “眼下雏儿难寻,妈妈催的这般紧,咱们一时半会儿实在弄不来呀!”为首的大汉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子,心里头盘算着怎么才能让老鸨再给他们加些出力的银两。 “什么雏儿难寻!你们这帮烂头子会没办法?我听说前几日,你们还给将要开业的那家儿送去不少年轻貌美的姑娘。怎么?到我这儿就弄不来了?既是弄不来,妈妈我也不打算强求,咱们呢,东家不找找西家儿,总有能弄的!”老鸨冷哼几声,当她这么多年的老鸨白干的吗?男人呐,无非贪财贪色,色她这儿倒是可以吃个亏让他们舒坦几次,财嘛!想都别想! “嗨哟!我的妈妈哟!瞧您这话说的,咱们什么时候给别家送过姑娘?!这几天官府抓得紧,兄弟们实在不敢冒然动作呀!再说,您这儿院里头不是有好几个被包的姑娘吗?让她们挂牌儿接客不就成了?咱们那头儿给您寻着,这头儿您不也宽裕许多吗?” 提起院里儿被包的几个姑娘,老鸨首先想到的便是多月未曾挂牌儿接客的初情。初情的模样算不得沉鱼落雁,却独有一份儿未出闺门儿的丫头的干净气息。不少贵商都因着这点想要对其一亲芳泽,却因着对沈家的忌讳,不曾有所举动。不过,听说沈家的公子前几日已经和苏知府的千金定亲,这般看来,该是不会继续包下初情。嗯,若是如此,不如让她重新挂牌儿接客,定能小赚一番! 老鸨心里头盘算着她的小金库儿又得进多少银两,嘴上也不闲着,瓜子皮吐得满地都是,着实脏乱。“去,把初情给我叫来。”她喝着身边儿的丫环,待初情推门而入,那张拉长的胖脸当即和睦如春。她亲切的拉过初情的手,摸着她一阵关怀:“我的好女儿哟,咱娘俩可有好些日子没有唠唠家常咯!哎哟!这是怎么了?瞧这憔悴的小脸儿,真是让妈妈心疼!” “谢妈妈关心,我没事。”初情无精打采的扫过站在一边儿的几个大汉,盯着她的眼神着实渗人。她打了个冷颤,心中尚且了然。当初她就是被如他们一般的恶汉强行卖到这里,如今瞧见他们,想来,该是老鸨嫌院儿里的姑娘不多,遂让他们再送几个过来。唉!也不知又有哪里的姑娘就此失掉贞洁,难逃厄运! “瞧初情这话说的,妈妈不关心你关心谁呢!”老鸨握着初情的双手,脸上尽是隐忍的关切之意:“初情呀,妈妈看你这些日子总把自个儿关在房间里头,那般消沉,可是为了沈家薄情的公子?” 初情不语,神色之间已是表明她的伤神所为何人。薄情,说薄情的不该是心儿,只怪她身在风尘,不能亦常人的身份日日伴在她的身边。而今,也只能被动的呆在这里,等待她的到来。 “我就知道!初情你是为了那个薄情寡言的沈公子!”老鸨叹气,余光始终注意着初情的神色,见她目光黯淡,不禁提高了声调,道:“你这是何苦?前来欢场的谁不是图个玩儿乐?男人呐,最是喜新厌旧!你这般消沉,她却呆在新娘子的温柔乡好不快活!我的好女儿,算了吧!!!” 闻言,初情却是一愣。新娘子?哪里来的新娘子呢?她清楚沈绝心对若雪的深情,又怎会娶她人做娘子呢?不会!定然不会!她摇头,始终不曾相信老鸨的‘荒唐之言’,“不!她不会成亲的!许是,许是近来生意繁忙,又许是...许是沈老爷让她呆在府里不得出门...”初情开始语无伦次,恍若喝了几坛苦酒,半醉半苦,不得其味。 “傻丫头!妈妈怎会骗你呢!就前些日子,你在房间里不甚了解,但咱们可瞧得一清二楚!听说娶的是苏知府的千金,哎哟!你可不知道,那喜事办的哟!除了沈家,再无他人由此实力呢!” “妈妈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初情低着头不做表情,为何要告诉她这些呢?那日的迎亲仗队敲锣打鼓实在热闹,纵是她呆在房间里,亦听得一清二楚。原来,那竟是心儿娶亲的队伍,心儿她...当真放下旧情,有了新人吗?为何,为何?! “唉!妈妈我不忍见你这般消沉呀!女儿,妈妈知道你对她钟情,可你别忘了,咱们身处风尘,有哪个男人愿意予咱们名分呢?未免将来无依无靠,何不专心赚钱,也好有个保障呢?女儿若是听妈妈的话,现在便好生梳洗打扮一番,晚上挂牌儿接客,定有不少富贵公子愿投银两与你呐!”老鸨言辞婉转有序,听在旁人心里,万般皆为了初情的以后。可谁又清楚?得来的银两,大部分都进了老鸨的口袋呢! “不!妈妈,我不要挂牌接客!我已被沈公子包下,就该只为她一人而等。纵是她有了妻室,我相信,她不会忘了我的。”她不要挂牌!不要再回到那时的煎熬日子!她的身子,她的心,都只是属于心儿一人的,谁也抢不去,谁也夺不走! “什么不会忘了你!妈妈我说了这么多,你怎的还是这般执着呢!那个沈公子娶的是知府千金,人家高贵秀美,又怎会再挂念你这沦落风尘的‘疮痍女子’?听妈妈的话,今儿个就重新挂牌!” “不!我不要!”初情拒绝。 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老鸨无心和她继续说软话耗下去,双目睁圆,亦如泼妇般掐腰而立:“哟呵!你还真当自己是个角儿是吧!我告诉你,你就是一个供男人们玩儿乐的工具!不挂牌儿接客?当我怡香院是免费提供吃喝的善堂吗!你不是不愿意挂牌吗?好!”老鸨拽着初情的胳膊把她扯进身边的大汉堆儿里,道:“妈妈我赏你们一个好活儿!好好□□她一番,也好让她清楚,咱们这怡香院,到底是干什么的!” 第二十九章 救美 街市人声吵闹,沈绝心步履散漫,悠悠的摇着折扇于货摊前闲逛。沈词寸步不离的跟随着她,脸上尽是着急之色,“少爷!都这个时候了,您怎么还有心思闲逛呀!” “怎么?我非得没心思闲逛才行?”沈绝心勒笑,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与苏挽凝本就是有名无实的假夫妻,这会儿她受他人邀约出府,又何故随她身后怕着防着? “少爷!您怎么就不着急呢!”沈词拉着她不让她继续闲逛,“那个孙知浩不知好歹,居然让人把信送到府衙内院儿!少爷!少奶奶可是咱们沈家的少奶奶!您就不怕他们孤男寡女的,会惹出什么...”话未说完,沈绝心转身用扇子抵住了沈词的胡言乱语,“休得乱猜!孙知浩与少奶奶乃多日未见的旧友,相约一见有何不妥?你若是乏了,便回府里歇着,我自个儿逛会儿,省着你在我身边聒噪不停!” “可是少爷!您跟少奶奶刚回门儿他就派人送信约见,此等做法,实在有失常理!” “够了!你且回去吧!”沈绝心眉头深皱,不愿再听沈词的唠叨之言。她自然清楚孙知浩的目的,如此相邀,当真迫不及待。苏挽凝啊苏挽凝,想不到堂堂知府的千金也会行那般欺瞒父母之事,回门儿之时私会其他男子,沈家的这顶绿帽,她戴的实在适宜。 “少爷是不是嫌沈词多嘴了。”沈词委屈道。 “未曾嫌过。”沈绝心用扇头敲打掌心,小思片刻,道:“只是让你先行回府,也好知晓少奶奶何时归来。对了,若是岳父岳母问起,便说少奶奶与我同去庙里拜佛求签,莫要让他们觉察不妥。你跟在我身边多年,少奶奶那边儿怎么说,你该是清楚的。这有些碎银你且拿着,听说南街那边儿新开了家茶楼,那里的杏花酥做的不错,买些给少奶奶尝尝,免得她过午而归,误了饭时饿肚子。” 闻言,沈词委屈的小嘴儿立刻扬起一个大笑,“嘿嘿!我就知道,少爷定是关心少奶奶的!哎!沈词这就去把杏花酥买回去,等少奶奶回府享用!” “你且去吧。”沈绝心并不在意沈词的单纯之言,他毕竟什么都不清楚,若能在外人看来她与苏挽凝恩爱,倒不失为一件好事。闲逛片刻,沈绝心已觉毫无心情,多日未能痛快饮酒,她不禁念起初情每回为她备好的美酒。嗯,多日不曾踏足怡香院,也不知初情可有新的茶酒待她品尝? 没有老鸨在外迎客,沈绝心摇着折扇直往二楼初情的房间,怎想其中摆设不改,初情却不知去了哪里。人呢?沈绝心站在桌前环视四周,想着是否该在此多等片刻。有好似初情的撕心裂肺的挣扎声传来,她眉头再度皱起,循着声音欲往别处找寻。 初情的外衫已被粗鲁的撕破,一名大汉压制着她的身子,使她动弹不得。贴身的肚兜已然暴露,初情的头发散乱,疯也似的想要逃离再度*的厄运。“不!不要!不要!求求你放开我!妈妈!妈妈!求你让他们放开我!初情错了!初情当真错了!” “错?你有何错?你被沈公子重金包下,身价儿高贵,自然瞧不起挂牌儿接客来的银两。不过妈妈告诉你,既是身在青楼,就没那么多让你选择的权力。你若能选择,又何须委身与我这怡香院里?今日给你个教训,也好让你从此老实!女儿呐,嫁个好人家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德,像咱们这些女人,这辈子是甭想只望有好人善待咱们,该怎么着,就那么受着吧!”毕竟看惯了太多‘暴行’,老鸨的心早已麻木。眼瞧着初情那般的生不如死,她也只是淡然的看着,看着初情的衣衫完全被大汉撕烂,亦看着他迫不及待的欲要褪下裤子。 踹门而入的响声惊得大汉停下了动作,初情见状,立刻捂着自己的身体蜷缩在床头角落。此情此景,早已无需多做解释,一目了然。沈绝心的目光扫过那般狼狈的初情,继而狠狠的盯着床边的大汉,直瞧得他心肝儿犯颤,方才挑起半边唇角,冷笑道:“怎么?我当何故门口无人迎客,原来在此做这般好戏。老鸨这是手里头没银两了吗?竟将我的人送入虎口?怎么,你这怡香院是不是嫌开的太久了?”她走前几步,眼瞧着初情那件惨不忍睹的外衫,怒意未发,已是慎人:“根据我朝律法,这位兄弟所做之事,该当斩首!不知你可有官府里的熟人?若是没有,我是可以帮你介绍一二,但不知,知府大人,可会减你刑责?!滚!!!” 那大汉自知有罪,被沈绝心这般言语,自然不敢多留,灰溜溜的逃出了房间。倒是老鸨,真真儿没想到沈绝心会在成亲后再踏烟花之地,听她所言,不觉头皮发麻,立马凑到跟前儿向她赔罪,“哎哟我的沈公子!是我老糊涂,忘了初情是您中意的人儿,这才做了错事儿,让您生气!好在那几个莽汉没真的把初情怎样,其实我只是让他们做做样子,吓唬吓唬初情罢了!谁知道他们下手这么狠哟!沈公子大人有大量,如今这初情也没被怎么着,您就原谅我这老婆子吧!” “呵呵。”沈绝心笑而不语,如此矛盾的言辞,真当她沈绝心是傻子吗?不过,她已无心对老鸨多加怪责。初情还在床角哭泣颤抖,沈绝心过前抚上她苍白的脸颊,一颗深锁在记忆里的心不禁揪紧,“初情,你可还好?” 闻言,初情方才抬头注意到沈绝心的存在。她扑到她的怀里,泪水肆意留下,无法止住,“心儿!心儿!求你带我走,带我走!!!” 第三十章 情言 ‘心儿’?如此称谓,若非双亲,亦有若雪一人唤得。如今初情那般情急之唤,惊的是沈绝心,楞的亦是沈绝心。太久不曾听得这般深切唤称,昔日点滴,如在眼前。暖玉在怀,沈绝心眼望前方,却是望无可望,她轻抚初情凌乱的头发,方才意识到初情非若雪,烟花之地,亦有旁人侧听。 “怎么,老鸨近来可是太过清闲?竟也做得扰人之事?”她冷眸以对,待老鸨识趣儿的闪出房门,亦不愿久待此处,扶抱着初情回她的‘方寸安宁’。衣衫既已破损,沈绝心索性替她把衣衫褪下,待扶她上床,又以毛巾沾湿清水替她擦拭脸上泪痕,其中温柔,无需言明。 初情的心情尚无平复,他年所受屈辱历历在目,而今再经此事,如雪上加霜,在她满目疮痍的心上再划数道伤口。她颤抖依旧,纵是眼泪已退,仍紧揪着沈绝心的衣袖不肯放松。“心儿!带我走,求你带我离开这里!”她实在不能继续忍受这等恶梦似的生活,她清楚,亦明白,除了沈绝心,谁也帮不了她。而她,除了沈绝心,亦不会求他人帮忙。 “初情,已经没事了,莫要紧张。”不知当如何安抚怀中受惊之人,沈绝心只得坐在床边抚摸她的身背,以缓和她此刻的紧张。关于‘心儿’的唤称,她只当初情因为受惊乱了分寸,方才如此亲昵的唤出这般称呼,并未多做他想。 “不!不会没事,求你了,带我离开这里!”初情摇头,双手紧揪着沈绝心的衣襟,使得她下意识的低下头来,却不有任何拒绝。“心儿!”初情泪水再溢,她恳求沈绝心,甚至连仅剩的尊严亦全然抛去,“求你带我离开这里,只要能恢复自由身,初情愿为你当牛做马,只要能带我离开,我愿此生伴在心儿身边,无名无分也好,受苦受累亦可,只望你带我走,远离这般‘人间地狱’。心儿!求你了!!!若继续呆在这里,我...我生不如死!!!” 闻言,沈绝心不禁叹息。她知青楼女子身世悲苦,每日欢笑,不过是强颜硬撑。为的,不过是早日攒够银两为自个儿赎身,可恨老鸨贪财无情,给她们的银两少之又少,若非善心公子重金将她们带走,赎身之日遥遥无期。只是,她已有家室,对方又是知府千金,稍有差池,沈家的生意难做。纵有金屋藏娇之意,现实多难,恐怕不能实现。 “初情,我知你心中凄苦,不愿呆在这里。”沈绝心犯了难,只得将她揽身在怀,再做安抚,道:“眼下我已成亲,便不能如从前那般肆意妄为。我纵有赎你帮你之心,却不能急于一时,鲁莽行事。待我想好安顿你的法子,定会赎你出门。”到底是青楼女子,如何安顿,却是难题。 “心儿,我知你已经成亲,亦不曾妄想成为你沈家的人。自遇你以来,幸得你以礼相待,从未逾越分毫,我心中感激不尽。而今求你,不为他日得以安顿,只为常伴你身,以做力所能及之事。旧年也曾学过算账经商之道,琴棋书画亦有所学,虽不能与你相比,只望得你丝毫赏识,留我在旁。心儿,初情此言并非虚晃,我不求财富,只求你因着少时的点滴情谊,赎我出门。” “少时情谊?”沈绝心不甚明了其中意思,她并不曾记得与初情有过年少交情,有何来少时情谊?只是,她叹得初情所懂之事甚多,若是男子,当可委以重用,助她完成不少迫在眉睫之事。 事到如今,初情不想再隐瞒少时旧事,经历方才之事,她顿然醒悟,青楼终究是屈辱之地,若想得心儿心内寸毫位置,终要离开青楼,得以自由。“心儿当真对我无情。”初情失望之余,亦有体谅,道:“你可记得从前与你和若雪共同嬉戏玩耍的小女孩儿?” 如此提及,倒有印象。沈绝心回想片刻,道:“倒是有些印象。那女孩儿与我们玩耍多时,吃喝皆在一块儿。似是,似是许院外家的千金,名唤许清依。不过,许家在几年前便已破败,他家的女儿亦无踪影...”那般回忆着,沈绝心突然顿悟,“莫非,你就是许员外家的...你是许清依?!” “许...清依?”初情仔细咀嚼着这个熟悉且陌生的名,从前的她尚可配得‘许清依’这个名字,而今已是不配。原来,心儿还记得那年与她玩耍的女孩儿;原来,心儿的眼里并非只若雪姐一人。如此想来,初情苦中有笑,道:“想不到心儿还记得我。”她以为,唯有她记得心儿,心儿却只有若雪一人的记忆。 “自是记得,少时旧友,如何忘记?”沈绝心微喜道。 “既是记得,便请心儿念着旧情,忘掉初情的旧名。心儿,今日于此,初情狼狈遭遇皆被你看得清楚。不知你作何想法,但初情却有一言,尽管自作多情,仍想让你知晓。”再做不到把它们憋在心底,初情知道此举或许令人生厌,自个儿更没有资格得到心儿的怜悯,但她...实在不想再让这些肺腑之言深藏记忆。 “初情若有所言,直言便可。”沈绝心道。 “既然心儿让我说,那我便说了。”初情抿了抿唇,静默良久,方才望着沈绝心的双眸,轻启朱唇,道:“我知道,你自小便对若雪姐情有独钟,亦深情与她,纵然她不曾知晓你男子的装束之下,实为女子。可是你知道吗?初情也和你钟情若雪姐那般,痴迷于你,哪怕清楚你本是女儿身,亦不有丝毫迟疑,心心念念,不曾改变。你可知你为她抚琴之时,初情亦躲在家中苦练琴技?你可知你为她考得秀才功名之时,初情亦为你...日夜苦修,只为能和你有所话题。若雪远逝,心儿的心便也随之沉睡。可你知,我瞧你这般,心内亦是碎然?许家破败,我被恶人卖至青楼成了众人侮辱的烟花女子,本想着此生便也这般过了,上天怜悯,竟让我遇到了你,亦被你重金包下。” “你不知我心为谁,更不知我多盼日日伴你身前。心儿,初情不想恪守所谓道德之礼,只一心为你,不想其他。我自知出身青楼,配不上你,但求你带我离开,恢复自由之身。从此,伴你左右,为你所用。” 第三十二章 应言 如此直白之言,意料之中又意料以外。沈绝心试图回避初情的炙热眼神,却是避之不及,无从脱身。世有情比金坚的无畏恋人,亦有情痴如醉的男子女人。而今所遇初情,一往情深不改,又明知此情当以卵击石,未有结果,却步步荆棘,不曾畏惧。同为女子,沈绝心自觉无能而比,当年若有初情半丝勇气,亦不会落得这般伤心境地。 只是,沈绝心自她的话中品出一丝危机之感。知晓她秘密的人只有老管家,奶妈和娘亲三人,她虽不知初情于何处晓得她的秘密,幸而她并非长舌妇人,又非与她有所过节之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而今她既说出埋藏已久的秘密,便是隐隐的威胁之意,若不留她为己用,怕有隐患。 既要留她,便要寻个法子换掉她从前的身份。古有偷天换日之计,女扮男装亦然。思及于此,沈绝心抿唇不动声色,此为大事,不可轻易举动。她从柜中翻来干净的新衣披在初情的身上,道:“好生歇息吧,我回头再来看你。” “别走!”初情唤住她,拽着她的手腕不肯放开。她泪眼婆娑,笑自己明知结局还要自作多情为她深情。“你当真这般无情吗?还是,你嫌我风尘之身,不配呆在你的身边。”初情缓缓松开手,心思不在,唯有颓然,“既是如此,初情不会勉强,只望沈公子空闲之时...”还能过来瞧瞧我。 如此绝望之言,沈绝心纵无怜香惜玉之心,亦抵不住这般伤怀。她垂眸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再回头,唇角已然勾笑,“初情可是怨恨于我呢?今日我唐突前来,老鸨定然不敢再招惹于你,我所以回去,只因不能多做逗留,也好让你多多休息。沈绝心在此保证,定会赎你出门,得你所愿。至于其他,望初情体谅,我并非嫌你出身,实在难忘若雪。有朝一日,若能放下,沈绝心...愿意一试。” 闻言,初情的双眸顿然恢复神采,她起身再度抓住沈绝心的手,看她玩世不恭的笑意,似怀疑却已鉴定:“当真?!你所说的,都是真的吗?你...你莫要诓骗于我,初情一心为你,再受不得半点儿哄骗。” “既是保证,又何来诓骗之说?沈绝心向来说话算话,从不食言。初情,你好生歇息吧,稍后我着人给你送些安神茶,也好让你得以安眠。莫要多想,以后,我沈家的生意,还得得你相助。” “我会!赴汤蹈火,初情甘愿!”初情面越欣喜,纵有泪痕,亦是美韵。 “歇息吧。”沈绝心不知此举是对是错,她回身为初情盖好被子,又好生将门关好,满怀心事,方才出门。 如今天气阴晴不定,出门时风和日丽,待到回府,已是乌云密布,微起阴风。到底不是自个儿的府邸,沈绝心无心逛玩儿,只想回房间将今日之事理顺清晰。沈词一直在门外候着,看见他,沈绝心问道:“少夫人可是回来了?” “回少爷,少奶奶早就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后院儿的凉亭坐着呢!”沈词欣喜于少爷回府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询问少奶奶的去向,又多嘴一句道:“少爷,您吩咐我的事儿也办了,杏花酥拿给少奶奶了。” “嗯,她吃了吗?” “这个...倒是不知。”沈词如实回答。 吃不吃都没什么所谓,沈绝心并不在意苏挽凝会如何处理那些杏花酥,思量片刻,她又道:“沈词,你替我跑个腿儿,去西街瞧瞧有没有外售的店面。对了,梁伯可是回老家了?” “回去了。”沈词道,“少爷,咱家的铺子已经多日未能开门儿,若是让老爷知道,该追究您的不是了。”自打梁伯主动告老还乡,铺子就一直闭门不开。少爷不去顾着生意,倒是日日清闲,这样下去,铺子早晚都要倒闭。沈词心里想着是否能劝少爷招个账房先生回来,又怕少爷怪他多事。想来,少爷那般聪颖,该是自有打算吧。 是呢,铺子太久不曾开门儿,是时候招个账房先生了。思及,沈绝心微微挑起半边儿唇角,道:“沈词,店面之事先搁置着,去替我把萧叔伯请来,我有要事与他详谈,速去速回。”说罢,沈绝心笑盈盈的转了方向,负手往后院儿行去。 苏府的后院儿比不得沈府,几处假山,又几处花田。沈绝心绕过假山,脚步随着远处愈见清晰的人影停了下来。苏挽凝就站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她背对着沈绝心的方向,一身单薄的裙装望着面前池塘里的鱼儿。石桌上的杏花酥未被动过,苏挽凝垂眸望着相互争抢食物的游鱼,羡慕它们的无忧无虑,又寻不到该有的思绪。她不知沈绝心为何让沈词送杏花酥给她,既是送了,她亦想等她回来一同享用。阴风吹来,她不自觉得摩擦自己的手臂,却迟迟不肯回屋。她有些怕,怕回去见到沈绝心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每每开口,总有嘲弄。假凤虚凰,这般日子,所苦所愁,只有她一人而知。 沈绝心把她的举动看在眼里,她回房取来一件自个儿的外衫,又吩咐丫环把它送去给苏挽凝披上。小丫环心思单纯,抱着外衫便直奔苏挽凝所在的凉亭,她把外衫给她披上,将沈绝心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达给她:“小姐,姑爷刚才让我把这件衣裳给您披上。她说,这会儿外头冷,让您站一会儿就回屋暖暖身子。还说待会儿可能下雨,若是小姐要出门儿,记得带上油伞。小姐,姑爷对您可真是体贴呐!” 第三十二章 暧昧 丫环的感叹之言轻易拨动了苏挽凝心底的某根弦,她回头扫过再无旁人的后院儿,问道:“姑爷回来了?”明知故问,可除了这话,她又能问些什么呢?丫环固然不知当中情谊真假,她却一清二楚。沈绝心啊沈绝心,丫环口中所讲之人,当真是你吗?她疑惑,复而又有明了。如今身在苏府,她做做样子也是应该。只是...苏挽凝不知何处来的‘只是’,若这一切的发生皆为情真意切,是否苦闷不在,豁然开朗? “回小姐,姑爷早先便回府了,这会儿在房间呆着呢。对了,方才姑爷吩咐我去泡一壶好茶,似是有宾客前来,小姐要去瞧瞧吗?” “宾客?”苏挽凝心有疑惑,怕是哪家的姑娘寻至此处与她‘叙旧’吧?!这般想着,她只觉心内一阵酸意,连着送来的杏花酥和添暖的外衫都成了不怀好意的讨好。是她那夜口中的‘若雪’吗?苏挽凝双眸微垂,只叹命运不公,予她这般无果的姻缘。 “是呀,至于来人是谁,倒是没碰着面儿的。”丫环如实以答。 “既是如此,你且去泡茶吧,莫要耽误了。”苏挽凝紧了紧身上的外衫,外头再冷,不急屋内凉心;总有下雨,亦可清醒,不必煎熬。 苏府的丫环自然更听小姐的吩咐。浓茶沏好,丫环小心翼翼的把它送进沈绝心所在的房间。那里,她正和一个中年男子说笑谈天,听着倒是没什么大事儿,只闲话家常,似是家人,又似旧友。丫环把茶给她们倒好,道一句“姑爷,茶已沏好。” “嗯,你且下去吧。”沈绝心摆摆手,直到丫环走到门口,方才多问一句:“对了,小姐呢?还在凉亭?” “回姑爷,小姐还在凉亭。” “嗯,下去吧。”沈绝心端茶轻抿,余光盯着丫环关门退下。她放下茶杯,方才谈笑的脸顿时变得正经,“叔伯,心儿所求之事,望你可以答应。还有,我知你和娘亲一样关心于我,但心儿毕竟长大,有些事情,还望叔伯替我保密。” “你是...不想被你娘亲知道?”萧大夫放下茶杯,下意识的捋着自个儿的一寸短须,道:“心儿,青楼女子终归是青楼女子,纵是赎她出门儿,名声依在。何况,你这等法子,若是被人发现,岂不牵连那位无辜的女子?” 萧大夫的顾虑固然没错,但沈绝心更是信心满满,坚定亦然。她道:“叔伯,既是予人承诺,岂有不做之理?心儿相信叔伯与心儿一样,皆是一言既出,无可反悔之人。何况那女子是心儿的旧识,就算依着往日的情分,我都要救她‘脱离苦海’。” “话虽如此,你既有银两,赎她便可,如何用这般方法,累人累己啊!” “嘿,累己是有,累人却无。叔伯是自己人,此事只是辛苦叔伯,旁的却是没有。何况,既有它法,何须把白花花的银两交在老鸨的手上?只是辛苦叔伯为我配药,嘿嘿,感激之情,自不胜言表。叔伯,心儿知你爱酒,事成之后,送你两瓶六十年的女儿红可好?”沈绝心难得露出这般撒娇的笑意,与人瞧着,还当是天真无邪的小丫头。 “你呀!”萧大夫拿她无法,只好答应:“从小便疼你宠你,如今大了,又岂有不管之理?咱们可说好了,事成之后,可得早些把女儿红送来,莫要诓骗长辈!” “那是自然!心儿对外人尚且守信,更别说叔伯。”见他答应,沈绝心只觉了了一桩心事,纵是屋外阴云密布,她的心情欣然不改。 送别萧大夫,点滴小雨落在沈绝心的面颊儿,她伸手接下几滴落雨,大好的心情顿时怅然。天有不测风云,人生所向,不过天定,纵有痴情,亦不敌突袭祸运,情之所起,无故而终。思及,沈绝心长叹了口气,她强迫自个儿不去多想,本打算回房歇息,又不知苏挽凝是否还在凉亭。不管怎样,她都不忍让一个身体单薄的女子独留阴雨之中。 她拿着油伞出门之时,天空的小雨已是淅淅沥沥。后院儿虽有凉亭避雨,但总有雨滴会顺着横木间的空隙滴落下来。快步行至后院儿,苏挽凝果然还在凉亭内望远发呆,幸而有外衫遮挡,方才免去了些许风寒入骨。 “明知下雨,为何还要呆在这里?莫不怕风寒入体吗?”沈绝心举着油伞出现在苏挽凝的后身,她望着池塘里的游鱼浅笑,道:“怎么?心情不好?”怕是在孙秀才那边儿受了委屈,遂才这般失神吧?情爱之事,当真得人煎熬。 “此处并无外人,你不必做戏。”依着成亲之夜沈绝心所说的话,苏挽凝哪怕心怀感动,都不敢自作多情的认为她是真心的体贴于她。要怪,只怪这场婚姻不过是双方的利益结合;要怪,更怪沈绝心心有所属,无心情切。 闻言,沈绝心非但不恼,反而牵住了苏挽凝的手拉着她径直往她们的房间走去。“此处无需做戏,屋内却有看客。”她的话带着一丝玩笑,尽管苏挽凝几次三番的想要逃脱她的牵手,仍被她大力的紧握其手,不得而逃。 如沈绝心所言,屋内果然有几个丫环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几个下人把热水倒入准备好的浴桶之内,经过多次试温,方才不再添加凉水。见沈绝心她们进来,带头儿的下人恭敬道:“姑爷,小姐。洗澡水已经备好,咱们这就退下了。若是有其它吩咐,只会一声便可,我们就在外头候着。”他的语气颇为暧昧,似是明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这...看着备满温水的浴桶,苏挽凝甩开沈绝心的手,咬着下唇予以询问:“是你让他们准备洗澡水的?”这人怎的这般?!还未天黑就让下人准备洗澡水,还是这么大的浴桶!她不是没听出下人的话味儿,那般暧昧,听得人耳根子红! “怎么?不可以吗?”闲来无事,挑逗之心盎然。沈绝心跨前一步与她四目相对,她环住苏挽凝的腰肢,稍稍弯腰凑上前去,使得两人的距离只及寸尺。“娘子,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自是应当。你方才也曾淋过少许小雨,不如我们一块儿洗个热水澡如何?”说着,她的手不规矩的抚上苏挽凝的脖颈,其中意思,不甚明了。 第三十三章 玉碎 邀约之意甚浓。沈绝心唇角余笑,步步相逼。她只觉苏挽凝日日与她故作矜持,暗中却和孙知浩两相欢好,遂生挑逗之意,以解无聊。苏挽凝退无可退,一张俏脸涨红不已,她自小读尽诗书,又教予女则一类,对欢好之事并非太过放开。如今得沈绝心这般调戏,不禁恼羞。她并非痴傻,亦清楚沈绝心另有所属,如今对她这般,可是当她如风尘女子?不加检点? 这般想着,苏挽凝的恼意更甚,她使劲儿挣脱开沈绝心的‘禁锢’,不小心将她珍视如命的玉佩顺势甩掉。苏挽凝不知玉佩的来历,亦不清楚它的重要,只是看不惯沈绝心这般无赖,遂将她使劲儿一推,正巧重重的踩在那块儿已然断裂的玉佩之上。 支离破碎的声音自沈绝心的脚下传来,伴着她的怔楞和顿生的绝望,好似那玉佩里的情和珍藏的记忆都随着那刺骨的碎裂声魂飞魄散。沈绝心缓缓的握拳不动声色,她只是看着苏挽凝,眼底泛起恨之入骨的泪意。 “我...”似乎,这块玉佩对沈绝心甚为重要。直到此时,苏挽凝方才意识到自己的无心之失给沈绝心带来了如何的痛苦。她的恼意转为丝丝愧疚,却因着沈绝心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退缩了脚步,解释不得,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房间里因着热水而氤氲,却是一片寂静。良久,沈绝心小心翼翼的抬腿,蹲下来把整只手都盖在再无法修复的破碎玉佩之上。她笑了,如鬼魅的笑意,是其他人未曾见过的。“是你毁了它。”沈绝心轻声说,眼泪滴在她的手背,顺着指缝沾染玉佩的些许碎片,她抬头看着苏挽凝,只手抓起刺人的碎片紧紧握住,“是你毁了她!”毁了沈绝心最后的支撑,毁了她和若雪仅有的记忆,更毁了她以为无法更改的情。 苏挽凝从未见过沈绝心流泪,更何况在她的意识里,男子落泪,实为罕见。她心有愧疚,言语再无往日那般冷冰利落,“我...我并非故意,方才只是想让你放开我,不想却...对不起,我...”话未说完,沈绝心已经紧握着掌心的玉佩碎片夺门而出。苏挽凝追前不得,只面无表情的站在渐渐转凉的浴桶旁边,心情何以,解释不得。 外头淅淅沥沥的小雨依旧,沈绝心独自站在若雪的衣冠冢前,如经历了一场彻骨的打击,完全颓废的跪坐下来。稍稍摊手,碎片已经伴着一丝渗出的血滴倾到在黄土之上。“若雪。”沈绝心抚摸着墓碑,温柔的似对情人,“你可还好?多日未来看你,你会怪我吗?还是说,自你嫁人开始,你便把我忘了,着我一人一厢情愿,守你痴你,却没有尽头。” 小雨逐渐变大,沈绝心好似没有感觉到这些冷冰冰的雨滴,只自顾自的说着心里话,“我想你,若雪。日子难过,每日每日都似煎熬。你呢?呵呵,我倒是忘了,你的丈夫与你一同西去,黄泉路上,有他予你照顾,你又怎么会记得我呢?可我忘不掉你,你我的点点滴滴,再回首时,亦如刚刚发生那般。若雪,我的若雪,你为何不愿理我?可知我守着这些记忆多苦!多苦啊!!!”她哭着,指尖狠狠的嵌入黄土之中,和着掌心的刺痕,一并痛着。 一直以来,沈绝心都不愿前来若雪的衣冠冢。她怕来了,见了,便不得不面对若雪已死的事实。每来一次,心就多痛一份。可如今,她所坚守的情深藏的记忆都随着那块儿唯一的定情之物支离破碎,仿佛,种种的一切不过她一人的自作多情;仿佛,种种的一切不过她固执坚守的一场玩笑。 “啊!!!”沈绝心头痛欲裂,眼泪混着雨水一并落下,打在已被浸湿的黄土之上。她不怪苏挽凝,却怨着苏挽凝。若不是她,她还在从前的美好中沉浸,纵有伤痛,亦是快乐;若不是她,她不会连唯一的念想都失去,完完全全的成了孤人,成了自作多情的痴傻人儿。 “恨!我恨你!我恨你!”她用力捶打着犯湿的黄土,仰望天空予以责怨:恨的是天,怨的是人,痛的是心,毁的是原本拥有的一切。 声嘶力竭的喊着,沈绝心早失掉往日的形象,疯子般大喊大叫。直到力气尽失,她终于再次跪坐在地,靠着墓碑重重的喘着粗气。“若雪!!!”她哭着,如孩童般苦求:“求求你出来见见我!求你告诉我,沈绝心的心可还与你同在?若雪,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啊!!!” 雨天使得大多数人都不愿外出,纷纷躲在自个儿的小天地,或是睡觉,或是饮茶谈天,又或听着屋外的竹叶声好奇的拨弄着摆放在窗前的古琴。雨大竹叶沙沙作响,琴弦被拨弄后发出不成曲调的音阶,唐突了安静的氛围,又衬得刚好的风景,入了耳,沉了心。 有踉跄的脚步声传来,发呆的人儿从片刻的思绪里走出,带着一丝疑惑,抱起床上的婴孩儿走到了门口。看不清来人是谁,只瞧得那般沉重且狼狈的步履,每走一步,都似要支撑不住一般,让人揪心。待她的模样渐渐在雨中清晰,抱着婴孩儿的人儿不禁大惊,瞧着那人几乎淋透的身体,又瞧她散乱的头发,哪里还有大户人家的半点儿模样。 “沈公子!你怎的这般模样?!”如此狼狈的人,真的是平日里那个风流从容的沈公子吗? 听到唤声,来人方才意识到还有她人在此。她只记得这里是她与若雪的故地,却忘了已经安排了别人住在这里。原来,她唯一的希望,也被沾染了别人的气息。失色一笑,她缓步跨进竹屋,苦笑道:“绾娘,我可是打扰你了?” “沈公子多虑了,这里本就属于沈公子,又何来打扰之说呢?”绾娘道。 “是啊,这里...本就属于我...”她缓缓的抬起双眸,苦笑依旧:“绾娘,我想喝豆腐花...你可否,为我做一碗豆腐花?!”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迟到的入v第一更- -原谅我今天有事情,努力码字更新。 各种求花花求评评求收藏求包养哟。 第三十四章 知情 虽不知沈绝心因何事这般狼狈,绾娘却不曾给予拒绝。“绾娘这便去做。”恰巧她今儿个有现成的食料,原想着雨停就去出摊儿,如今沈公子‘大驾’,她索性给自个儿放了假,也应了沈绝心旧日的那句‘只为我一人做豆腐花’。 雨声溅大,沈绝心拖沓着浸湿的衣衫,不敢把发出‘咿呀’声的铃儿抱起。她用指腹轻戳铃儿的脸蛋儿,弹性而饱满的手感让她不禁戳了又戳。铃儿似是认识她,颠三倒四的挥舞着小小的拳头,那咧着小嘴儿讨笑的模样,任谁瞧了都会忍俊不禁。 竹叶声动,沈绝心方才噙着的丝丝笑意颓然不见,似是听到了谁的召唤,失神的走到书房的窗前,手指不由自主的拨弄着古琴的琴弦。“若雪。”她轻唤,得不来想要之人的回应。掌心还沾着泥土,沈绝心不忍继续沾染干净的古琴,缩手立于窗前,循着不远处落下的竹叶,思绪纷飞。 有声音打断了沈绝心复杂的思绪,她回头,绾娘端着一碗温热的豆腐花站在她的身后。“公子,你的豆腐花做好了,趁热尝尝吧。”递过豆腐花,绾娘眼尖的发现沈绝心掌中的泥土。她取来平日里擦脸的毛巾,紧握着站在沈绝心的面前,想要帮她把泥土擦拭干净,又怕此举过于唐突,惹得公子不悦。 豆腐花的温热透过瓷碗传递在沈绝心的掌心,她把它放在桌上细细品着,没有平日里的咸,亦没有原本的甜,只有淡淡的一份苦,混着豆类独有的醇香,这碗豆腐花,没有任何味道。“绾娘,这碗豆腐花,似是未放调料?” “放了的。”绾娘道,“只放了少许食盐,未曾有其它酱料。” “因何只放食盐,不放原先的酱料?” “公子不喜欢吗?绾娘想着公子在府里该是荤腥不断地,酱料多油腻,遂只搁了食盐,也好让公子吃些清淡。若是公子不喜欢,绾娘这就去给公子添些酱料。”说着,绾娘欲伸手把那晚豆腐花取来,还未触及碗边儿,便被沈绝心握住其手,笑道:“不必了,这份豆腐花吃着原滋原味儿,别有一番味道。” 沈绝心的手沾了泥土,这般握着绾娘,粗糙之中更有一丝柔意,如此,竟让绾娘的脸颊彻底红了颜色。她想要缩手保持距离,又觉得该趁此机会帮沈绝心擦拭掌心,遂翻过她的掌心,用毛巾抹去那些粘湿的污泥。“呀!”擦掉污泥,绾娘这才发现沈绝心的掌心竟有几道较深的刺痕。看不得这般伤口,绾娘的脸上不由自主的现出疼惜之色。 “沈公子,你稍等片刻,我去取些棉布帮你包上。”说着,绾娘匆忙的跑到铃儿所呆的房间,在那里寻来一件棉质的衣裳,带着一丝不舍,用剪刀剪掉下摆,拿过来替沈绝心包好。绾娘自小没穿过好衣裳,那件儿衣裳是她成亲的前一日偷摸去铺子里买的,可惜买了却不曾穿过,哪怕夫家未曾破败,她亦没有穿过那些华美裙衫,只有这身妇人穿的麻布衣服,伴着她日落日出。 瞧她如此专注的包扎,沈绝心的心不禁被丝丝的暖意包裹。她看着绾娘,即使没有施以脂粉,仍旧无法掩盖她的点滴风韵。难怪不少人对她动了歪脑筋,如此女人,当真惹人偏怜。“绾娘。”沈绝心动了动唇,“可有心仪之人?” 闻言,绾娘顿时停了手里的动作,“心仪之人?”她看着她,复而垂头继续包扎,“没有,并不曾有过心仪之人。”像她这样的无知妇人,能够安定生活已是心愿,有岂敢多有奢望?少时以夫为命,而今丈夫不在,也只得守着女儿,相伴到老。可是,当真没有心仪之人吗?若她还是完整的少女,是不是,眼前的人... 不敢继续想下去,绾娘使劲儿晃了晃脑袋,试图把不该有的想法全部抛诸脑后。“沈公子,包好了。”她不敢抬头直视沈绝心的眼睛,似是失措,又似慌乱,她转身背向沈绝心,道:“公子趁热把豆腐花喝了吧,我...我去照顾铃儿。” “哎!”沈绝心叫住了她,“绾娘,陪我聊聊可好?” 绾娘未走,却不知该作何回答。 “绾娘。”沈绝心走到她的身后,发出一声细微的叹息,“是不是没有心仪之人,便不会有太多煎熬。你说,若是你的心爱之人离你而去,你当如何呢?” 心爱之人离她而去?绾娘从未想过这般问题,如今有人问她,她不禁真的放在心中想了又想,道:“绾娘未曾读书,不懂书中的那些道道理理。我只知道,若是所心仪之人未曾与我执手,便是老天爷未给我俩儿缘分,强求不得。若是在一起,那人却最终离去,亦是缘分太浅,我留不住,便不去留他,免得心有哀痛,浑浑噩噩,不能过正常人的日子。” “是么?留不住,便不去留,你倒是看得开。”沈绝心笑了笑,未有赞同,亦没有不赞同。她羡慕绾娘的想法,一切都归于缘分,不去强求,亦没有太过的悲伤。只是,要做到这些,谈何容易?人所以是人,只因有太多的放不下,若能轻易放下,哪里来的怨,又何处得的恨呢? “为何看不开?沈公子,我虽不知你为何问这样的问题。但是,若能让心爱之人得偿所愿,我亦心安。凡事莫强求,这是娘亲自小教予我的,帮不上大忙,却是另一番心境。” 只要心爱之人得尝所愿,就能心安吗?沈绝心沉默了,是呢,她太过执着,哪怕若雪已经大婚,她都要做最后一搏带她私奔。是不是,那时的若雪,对她已是失望呢?这般想着,沈绝心突然打了个冷颤,刚刚静下的心再次慌乱。“我先回去了。”豆腐花还未吃完,沈绝心不想多留于此,却被外头瓢泼大雨阻挡了脚步。她的衣衫虽然被雨水浸湿,却不想被这么大雨淋得更加狼狈,眼瞧着天色已晚,沈绝心的脚步更加犹豫不决。 “沈公子,雨太大了,前面的路不好走,沈公子还是留下吧。”这里本就是她的地方,留下过夜无可厚非。只是不知,沈公子是否愿意?! “我留下的话,可会打扰?” “不会的。”绾娘瞅了瞅外头的天气,道:“公子,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公子还是把衣裳脱了,免得着凉。” “既然绾娘开口,这便打扰了。”沈绝心不肯把衣服脱下,只身坐到铃儿跟前,笑着逗她开心。绾娘见状,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把被褥分别铺好,方便休息。好在有铃儿,绾娘可以让她搁在中间,免去沈绝心的‘小人之嫌’。 夜已过半,窗外仍旧传来雨滴竹叶的声音。有痛苦的轻吟自另一侧传来,绾娘疑惑的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却隐约的瞧见沈绝心蜷缩着身子发出一声又一声痛楚。倒也难怪,她本有寒症在身,再加雨水和阴风折磨,自然风寒在体,折腾不已。 “沈公子?你怎么了?”下地把蜡烛点燃,借着烛光,沈绝心额头的冷汗依稀可见。这,这是怎么了?好冰!绾娘被她吓了一跳,再摸其身体,冰冷一片,宛如死尸一般。“沈公子!沈公子!”绾娘唤着沈绝心的名,又使劲儿的摇晃着她,得到的只是依旧的呢喃。看起来,她已经失了意识。 “沈公子!你可千万不要有事!”衣衫还是半干不湿的,情况紧急,绾娘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之礼,把灯烛放在她的旁边,帮她脱掉潮湿的衣衫。“啊!”脱到最后,绾娘的动作突然停住,她惊讶的捂着自己的嘴,脑中几乎空白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昂,入v第二章。我在努力我在努力,各种继续求花花求评评求收藏求包养哟。 没想到是绾娘第一个知道真相,咩~天作弄人啊,我睡会儿,一会儿起来搞定 第三十五章 暖身 借着烛光,沈绝心白皙的肌肤完全暴露在绾娘的视线之内。衣衫褪下,一层厚厚的裹胸布紧紧的包裹着沈绝心的胸房,她还在发抖,胸部随着呼吸大肆的起伏着。虽不曾用过裹胸布,绾娘却也清楚它所表达的含义。“她竟是...”绾娘吃惊的捂住嘴巴,生怕一个不小心吐出那至关重要的二字。她的手颤抖着,不敢相信原为倜傥的公子竟是女儿之身。为何,为何会这样?!她的脸色涨红,右手快速的从沈绝心的腿间缩回,如同做了天底下最离谱的羞怯之事。 痛苦的呢喃不绝于耳,绾娘见状,赶忙把她身上的裹胸布摘下,替她把干爽的棉被盖好。似乎,棉被并不能驱赶沈绝心的寒意,待绾娘烧好热水替她擦拭身体,其中的冰冷并无丝毫退减。既是同为女子,这当中便没了所谓的顾忌。 铃儿还在床的另一侧睡的正香,仿佛所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与她无关。绾娘的心情复杂,双手犹豫着解开了衣襟,纵有羞意,仍是宽衣解带,以温热的躯体拥住了被寒冷煎熬的沈绝心。一个个冷颤随着彼此肌肤的贴近而适时的出现,绾娘的身体似温和的火炉,一点一点的将怀里的躯体温暖。 偶尔面颊相贴,惹得绾娘的俏脸更加臊红。她的脑海中尽是旧日里沈绝心调戏于她的坏笑,又有她不苟言笑的‘负责之言’。从来,绾娘都不曾这般近距离的瞧她,如今得此机会,绾娘方才发现,她的唇,原来这般的凉薄;她的眉,亦如女子柳叶微扬。虽不属绝代佳人之列,却也白净清秀,讨人喜欢。若是以女子打扮,不知是如何模样? 绾娘心下猜测,腰肢却被沈绝心抱的极紧。似乎,她寻到了最温暖的所在,遂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将她拥紧。耳鬓厮磨,随着身体汲取的暖意,沈绝心越发的想要把怀中的躯体揉进自个儿的身体。她想要完全的拥有这份难得的不温不火,心思荡漾,她的躯体不断的摩擦着绾娘的身子,唇齿相依,惊的是未有预料的绾娘,糊涂的...却是沈绝心自个儿。 不!一滴泪自眼角悄然滑落,绾娘不知为何流泪,并非对不起死去的丈夫,亦不觉沈绝心此举唐突嫌恶。可,她是女子,她亦是...女子啊!为何心跳的这般不由自主?好似它不愿呆在原本的地方,妄想跳出胸腔,融入她人的领地。她,她是谁呢?答案,或许不难猜测。 屋外雨声减小,屋内沈绝心的动作也逐渐缓和。身体的温度在缓慢的恢复着,绾娘突然觉得好累,闭上眼睛,矛盾的心情依旧存在。复杂的思绪如同漩涡,将绾娘死死的卷进快要窒息的边缘。她信命更信缘,而如今发生的是命还是缘?她不知,只知如些的唐突让她不知所措,惟愿一切是梦,明日醒来,阳光依旧。 寒症来的始料未及,当沈绝心渐渐转醒,绾娘还在她的怀里熟睡,似是怕她嫌冷,双臂始终环着她的身体,紧贴于她。模糊的神志慢慢清晰,沈绝心从未想到自个儿的‘秘密’会以这种方式暴露在她人眼中,而今这般,她倒是难得的脸红,随即冷下了脸,脑子里茫然一片。 短暂的失神过后,沈绝心仔细回想了昨日发生的一切。心还在隐隐作痛,身子亦夹杂着丝丝的凉意。昨日去过若雪的衣冠冢后,她便来到了这里,之后呢?大雨未停,她应绾娘所邀在此过夜,之后...看此情景,该是寒症突犯,绾娘以身体为她回暖驱寒。想来,若不是绾娘,她这条命,怕是自此终结。 “绾娘,醒醒...醒醒...”轻轻摇醒绾娘,沈绝心随手拉过已经干掉的裹胸布,背着她仔细的缠紧。窸窸窣窣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绾娘羞臊于这般的肌肤相对,见她已经在缠裹胸布,当即抓起自个儿的衣裳,把它穿好。 “沈...”绾娘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她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的人,‘沈公子’吗?这明显是不合适的。可是,除了这个称呼,她又能唤她什么呢?这般想着,绾娘顿觉感伤,原来,她从来都只是沈公子,那般疏远,不曾接近。 “你都知道了。”沈绝心一字一句的说,并非疑问,实为陈述。她把内衫穿好,却因着外衫尚且潮湿,未能套在身上。 “我...我并非故意。只是你昨晚...”绾娘想要解释,话到一半儿,却被沈绝心打断。她转身看着绾娘,苍白的脸上稍有血色,“昨夜亏你为我取暖,若非有你,沈绝心性命难保。你既已经知道我的秘密,希望你可以为我守口如瓶,莫要让他人知晓。”她叹息,良久,方才启唇道:“此秘密自我出生便有,除母亲,奶妈及管家,再无人知晓。父亲重男轻女,若非此法,我自无法接管沈家的生意。事出无奈,还望绾娘为我守住秘密,若不慎被他人察晓,后果不堪设想。” 女扮男装,本就无奈。绾娘明白她的无奈,何况她本不是好口舌之人,又怎会四处传播她人秘密呢?她看着沈绝心那双迷离的眸子,又见她头发太过散乱,便推着她到铜镜跟前,为她好生梳理头发。看着铜镜里的人恢复往日的形象,绾娘抿了抿唇,道:“沈公子,绾娘并非多嘴之人,你既然要我守口如瓶,绾娘以性命做保,不会被第二人清楚。” “我知你并非多嘴之人。”沈绝心动了动唇,道:“对了,铺子之事你莫要着急,我...”话未说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少爷!”沈词的声音出现在房间门口,待二人回头,苏挽凝一身淡色长裙站在沈词身后,她的目光于沈绝心和绾娘之间来回,那般照顾,那般看似的默契,着实让苏挽凝冷脸。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更完,这文写得实在伤脑筋。需要自己斟酌,总之希望你们喜欢。 各种继续求花花求评评求收藏求包养哟。 第三十六章 更衣 气氛似有诡异。沈词以局外人的身份无辜的望着沈绝心,他自知不该带少奶奶来此,但事不由他,今日本是少爷和少奶奶回府的日子,眼瞧着少奶奶逼问的急,他这个当随从的也只好逆一遭少爷的叮嘱,破例带着少奶奶前来少爷的郊外竹所。所谓事出有因,沈词相信少爷定然不会怪罪于她。只是,他甚是不懂为何少爷会在这里过夜,要说她和卖豆腐的绾娘有所瓜葛,也不过是施恩之人和被施恩的人的关系,何至于同床共眠呢?何况绾娘还有一未满周岁的小娃娃,少爷怎么会? 沈词不懂,苏挽凝心中已有明了。她虽不知绾娘姓名,却不止二次得见于她。沈决心对她的好,苏挽凝看在眼里,如今她们雨夜共眠,绾娘更是贴心为她梳理头发,竹屋藏娇,二人的关系,人所共知。原本还为了昨日之事有所愧疚,如今看来,是她自作多情。 心中有所憋闷,苏挽凝面无表情的打量着绾娘,目光及至沈绝心的时候,发现她并未换衣,遂让沈词把备好的衣衫拿来,道:“夫君未曾更衣,不如先把衣服换了。”虽有看透她二人关系,苏挽凝仍不肯失了正室该有的态度,她有她的骄傲,不轻易妥协,更不会在任何人的面前失掉颜面。 然,沈绝心似却不肯给她面子。“绾娘,替我更衣可好?”她话语轻柔,眼神更是醉人。听得绾娘面有轻红,瞧得绾娘更是双颊绯红,不得拒绝。 女人相见,总会若有若无的予以打量。从沈词手里接过衣裳,绾娘带着一丝怯意撇过苏挽凝的侧脸,从前就听说过苏知府的千金素有闭月羞花之貌,而今瞧得,当真与沈公子相合相衬,犹是一对儿璧人。相合相衬?女子和女子,怎会有相衬之说?绾娘只觉自个儿的想法太傻,抿着唇,在众人的注视下,低头为沈绝心宽衣。 “你们先出去吧,待洗漱更衣之后,我自会出去。”沈绝心心有怨恨,若非苏挽凝亲自过来,她不会再和她有只言片语的交谈。 苏挽凝自然读懂了沈绝心眼底的怨意,她既有要求,苏挽凝便不勉强多留。“我们出去。”不等沈词退出去,苏挽凝已经转身走掉。随行的下人都在竹院儿外头候着,见苏挽凝只身出来,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懂为何只有少奶奶一人出门,不是说...少爷在里头吗? 待无关之人出去,沈绝心握住绾娘正为她更衣的手,道:“绾娘,你答应我的,可得记着。” “绾娘不会忘。”被握着的手有些发烫,绾娘抬眸望着沈绝心的眼睛,动人迷醉:“沈公子,绾娘尽管不曾识字,却也懂得守口如瓶。铺子之事,绾娘并无强求,近些年在外摆摊摆惯了,无知糙妇,哪里用得着铺子呢?能得公子收留已是万幸,岂敢要求再多?公子,剩下的,就让我一人慢慢来吧。” 似乎,绾娘在有意无意的拉开距离。看着她,沈绝心不知又该说些什么,只缓缓松开了手,看她整理衣衫褶皱的专注模样,只觉有种温馨之感在心内蔓延,充斥着尚在缓解中的寒意。 “公子,衣服穿...”刚抬头,绾娘的目光正好撞上沈绝心的视线,那般柔和,没有从前的调戏之意,更没有些许压迫之感,只是温和,亦是柔情。铃儿似乎已经醒来,这会儿正含着自个儿的大拇指,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绾娘第一次这般距离的观察沈绝心的眼睛,原来,她的瞳孔并非黑色,纵是如此,亦有深邃。 相视无语,沈绝心抬手拨弄着绾娘鬓角的余发,逐渐出神。许久,当她终于从莫名的情绪中走出,二人之间多是暧昧。“绾娘。”她启唇轻唤,再无多言。待绾娘的目光开始逃避,暧昧不再,只余雨后残留的清新。 “衣服既已换好,这便回府了。”沈绝心放下差点儿就要环住绾娘腰肢的手臂,她不知怎么就要搂她在怀,好在及时清醒,方才避免了后来的尴尬。“铃儿醒了,好生照顾她吧,若是得空,我会过来。我知你不想依靠她人过活,但苏州城恶人不在少数,你终归是弱女子,多加小心。”说罢,沈绝心不等绾娘开口,已转身走出竹屋。 苏挽凝等人在竹院儿以外的地方等着,她稍稍整了整衣衫,却从里头掏出一张请帖。“嗯?”这是什么?沈绝心将它打开,方才想起是即将开业的那家青楼的帖子。大抵是丫鬟们清洗衣服时拿了出来,而后再原封不动的放回去。看着它,沈绝心不禁想起那个极富风韵的曼妙女子,如此绝美佳人,不知是何名头?算算日子,也快到开业之时了吧?到时,真得去瞧瞧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困死我,这两天全班加班,比较痛苦...然后我会努力更新,咩。 各种求花花求评评求收藏哟~外加求个包养,债见!我匿了。 第三十七章 诉琴 太阳夕照,本该是货摊商贩收拾回家的熙攘时辰,舞龙舞狮的队伍却是把即将散去的人去重新聚起。不少衣着光鲜的公子们放弃了这会儿的苦读,拿着请帖围站在热闹的舞狮队伍前头。他们不为这看过多回的表演,只等着前头牌匾上的大红布被人拉下,带着请帖进去瞧个真切。 不多会儿,有看起来甚是精明的中年男子自里头走出来,身边儿还伴着几个貌美的姑娘。若是庸脂俗粉也就罢了,偏生是轻易抓得他人神思的曼妙佳人,不过一个眼神儿,便惹得周围片片羡慕之意,恨不能自个儿苍老了几十岁,如那中年男子左拥右抱,美哉乐哉! 漫长的舞龙舞狮表演过罢,中年男子当众说了几句简短的致谢之词,便不知从哪里来了两名身怀绝技的杂耍艺人,几番杂技表演,二人在众人啧啧的感叹声中跃然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去牌匾上的红布,露出不知哪位名人墨书的匾字“红袖轩”。 “诸位,今儿咱们红袖轩开业大吉,掌家儿有话,来者皆赠一壶上好的女儿红。”大开店门之前,中年男子再度开口,他扫过已是迫不及待的众人,心中不屑,面儿上却是给足了笑意:“咱们呢,是从京城来的,连楼里的姑娘也是精挑细选的上上之品。话不多说,宾客们请有序进门儿,咱们的门儿不大,太挤怕是要把门槛儿塌啊哈哈哈哈!”后面的话尚未来得及脱口,外头那些等不及的中少男子已经拥然而入,不为楼里头的精致装修,只为赶紧选个姑娘,尝尝京城来的姐儿是何等美妙滋味儿。 红袖轩开业何等热闹,即使装作不闻不问,身在旁边的店铺之内,沈绝心又怎会毫不知情呢?她爱凑热闹,却并非要在如此拥挤之时与那些‘饥不择食’的员外公子同座共欢。这些时日她看了不少店铺门面,合适生意的不在少数,合适绾娘生意的却只有一家。只是,那人要价实在太高,几经议价考虑,她终是拿下了那家铺子,却并非为了绾娘的生意,而是要做其他打算。 曾经她想的太浅,若非付诸行动,她又怎会发现,豆腐花也好,豆腐也罢,都只适合在街市上摆摊,若单为它购铺生意,颇有些大材小用之意。思来想去,沈绝心只好暂时委屈绾娘,让她继续保持原先的生意轨迹,日后打算,再做更改。 “初情,我已和萧叔伯商量‘赎’你之法,只是要委屈于你,不知你愿意否?”怡香院里,沈绝心靠在初情的床边儿把玩儿着未满的酒杯。许久不曾来此,沈绝心怕初情等的灰心,遂前来将她和萧大夫商议之果告知于她。耳边琴声不绝,沈绝心闭眸听着喜欢的曲子,脑中若雪的影子竟是一闪而过,再无多念。不知是不是那块儿玉佩完全打碎的缘故,又不知是不是那日她歇斯底里的发泄过。总之那日之后,她对苏挽凝的怨恨一点点的少了,心思也逐渐清朗,遂不能完全将若雪之事忘怀,却少了点儿固执,有所释怀。 见初情的琴声未断,沈绝心也不再细问,只瞧着她拨弄琴弦的十指,又见她的双眸始终凝视着自个儿,不禁想起那日她的表白,遂撇过头去,装作无事一般,道:“关于日后的安排,我已有打算。你既想完全摆脱青楼这段阴影,日后便做男子扮相,做我的算账先生,帮我照看铺子的生意如何?若能出去,旧时的初情便也死了,新的初情还是初情,不过一身清白,不染风尘。” 一身清白?不染风尘?她真的能吗?琴声戛然而止,初情的眼底泛起泪花,她不动声色的擦去,不愿再在心爱之人面前流泪。既破身于青楼,何来清白?既委身风尘岁月,朱唇千人浅尝,香臂百人于枕,不染风尘?如何做到? 沈绝心终是看出她的心事,怜悯之心渐生。她放下留半的酒杯,拿着圆凳坐在她的身边,只抬臂续曲,并不言语。一曲弹罢,沈绝心侧眸轻笑,道:“初情可知,曲子好坏,并不在于琴技高低,而是心境。动情者,寄琴曲于相思;悲怀者,予琴曲于殇然;兴高者,琴曲自然悠扬。弹琴尚需心境,他事更需养心。初情,你可明白?” 出淤泥而不染,便是在于心境吧。初情缓缓点头,收敛即将溢出的泪,扶住沈绝心的手背,哽咽道:“初情可否与心儿同奏一曲?日后,又能否唤你心儿?” 心儿此称,怕是除家人外,唯若雪方能唤得。若是再添她人以唤,心情不悲不喜,倒是没什么刻意。想了想,沈绝心亦不再倔强,道:“昵称而已,又岂有能与不能之理?来,不是要与我同奏吗?可有想弹的曲子?” “并没有太想弹的,便即兴一曲吧。”说罢,初情轻轻靠在沈绝心的肩头,指尖轻弄琴弦,点点琴声,丝丝入心。一曲相思,两种奏白。沈绝心和着初情的曲意,不急不缓,她送着相思,她迎着相思;她寄着丝丝情意,她诉着点点怜爱,二者不温不火,恰到好处,不论山河壮丽,只谈春秋风月,琴之意,情所在,心心念念,咫尺相思。 作者有话要说:昂,我跑来更新了,累死- - 生活不容易,要好生珍惜。 各种努力的求花花求评评求收藏。最近安徽电视台天天播放神雕侠侣,大爱小龙女!我得赶紧去看~ 第三十八章 相公 琴曲声罢,纵是没有听客,二人已是沉醉在梦境似的悠远曲中。情或念,都在里头寻到了尽头,温婉痴迷,两两相顾。屋外嘈杂声不断,屋内竟是安静的出奇。沈绝心闭眸以掌心按压琴弦,久不流泪,倒有一滴痴情泪滑落,晶莹咸涩,了了前尘往事,却不知后续如何? “心儿。”初情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余泪,自床下取来备了好久的美酒,并为其斟满,道:“你的心事我本不该过问,酒是前些日子便备着的,虽不及你平日喝的名酒,却也属难得的佳酿。今日得心儿同奏琴曲,初情一生不忘。” 有酒相合,沈绝心自然不会拒绝。她饮尽杯中香酒,舌尖自有回味。“这酒,不错。”沈绝心予以浅赞,却不再多喝:“初情可知咱们苏州城今日有‘大门面儿’开业?”人人都爱热闹,沈绝心亦不例外。尤其得知所见的美艳女子进出于那里,她实在按耐不住心中好奇,想要前去‘参观’一番。 “心儿所说的,可是红袖坊?”初情虽然不曾出门儿,却也在沈绝心来之前听到姐妹们在一块儿闲聊。说是今日红袖坊热闹开业,不到一个时辰便迎满了城内的富商豪客,着实让怡香院的生意难做。这不,自它拉下红布让众人瞧见其牌匾,老鸨已不知在屋里咒骂了多少回,可咒骂归咒骂,都知道人家是京城来的,光是身价儿就比当地商家高了三倍,何况各人背景不知,老鸨只能谩骂,无法施以应对。 “正是那里。”沈绝心笑,打开窗户望着朦胧的夜色,“听说那边儿刚开业便抢了怡香院的大半儿生意,我看日后这里的生意难做喽。” “听心儿话里的意思,莫不是要去瞧瞧吗?”初情自是明白沈绝心的心思,她掩唇娇笑,瞧不出是如何心情。想来,该是近日沈绝心的态度让她颇为欣然。所谓守得云开见月明,初情的要求从来不高,只盼日日伴卿侧,纵是无言,亦有情怀。 鲜少得见初情这般娇笑,沈绝心不禁稍楞,复而回以笑意,道:“初情倒是明白我的心思,早先便得了请帖,若不前去拜访一番,岂不有失礼仪?” “那,还回来吗?”问这话时,初情的心中已有九分答案。她是清楚沈绝心的性子的,所以一问,不过求个明白,又或,心存奢望。 上次夜不归宿已经被那般责罚,如今有了家室,更不可能夜半回府。沈绝心本就对沈老爷心有余悸,想起那日被藤条鞭打的滋味儿,实在叫她不敢有任何过于放纵之举呐!明知初情面有期待,沈绝心却不得不让她失望。她为自个儿倒了杯酒,饮尽后发出一声叹息,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不可在外留宿。初情,过些时日我再来找你,告辞。” “哎!”初情打算叫住她,然而话音刚落,却又被她硬生生的憋了回去。为心儿着想,多等些时日又何妨呢?琴声再起,屋窗未关,迎着外头的月夜,单薄了初情的寂寞。 红袖坊门外热闹非凡,纵是没有姑娘在外迎客,为图新鲜,多数人都放弃了去怡香院的打算,选择在这里嗅一时芬芳,尝一夜鲜美。太多熟人聚在大堂饮酒作乐,只听得里头哄然笑意,倒是像极了其乐融融的年景儿。 沈绝心只身前来,面有放荡不羁的笑意,手中折扇亦有节奏的拍打。请帖还在手上,未曾送出,便被姑娘引到某个位置上,一壶美酒送到,又神秘兮兮的凑过来,道:“公子好生幸运,咱们的掌家儿要出来了呢!” “掌家儿?”沈绝心来不及问,姑娘已经走掉,丝毫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嘿,倒是挺有意思的!她偏头自觉好笑,还从没见过谁家的姑娘这么不愿意在客人身边儿多留的,连讨喜的银子都不想要了吗?还是,人家压根儿就不屑那几锭银子呢? 好酒刚刚斟满在杯,大堂内的哄闹声顿时消失。沈绝心抬头,却见一女子缓缓从楼上走下来。那女子生的着实美艳,媚眼如丝,妖娆动人。她穿着一身耀眼的大红,丝裙的领口开的极低,轻易便能瞧见内里春光。纤腰微扭,浅步轻抬,女子唇含艳脂,只轻轻勾笑,便引得堂内众人屏住呼吸,不敢轻易眨眼,生怕错过分毫美景。 如此风姿绰约的华裳女子,是多少男子梦中的奢求?豪商不懂吟诗作对,却有风流的秀才公子摇头晃脑的吟起‘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故人诗句。世间不论男女,没有谁能抵得住美的诱惑,如此让人心弛神荡的女子,纵是如沈绝心这般做男子装扮的女子,亦为之沉醉。 “甚美。”沈绝心唇瓣微动,半眯着眼睛凝视着几乎醉了众位宾客的美人儿,再仔细瞧看,方知是那日得见半面的娇媚女子。原来,她便是这红袖坊的掌家儿?沈绝心唇角噙笑,竟好巧不巧的撞上了美人儿的目光。四目相对,美人儿先是微愣,而后竟似明了什么一般,笑容更甚,更是对着她这边儿,道:“红袖坊今日开业,能得诸位宾客赏脸光临,实乃幸事。奴家自京城而来,对苏州城了解不多,久闻苏州乃风情之地,便一直把心中疑问带到此地,还请诸位为奴家解惑一二。” 这般漂亮的女子会有什么疑问呢?闻言,众人开始骚动,他们纷纷表示自个儿饱读诗书,任何疑问都可解答。“是吗?有诸位宾客此番言定,奴家实在开心。”美人儿又往下走了几步,道:“未免奴家小气,若解得奴家疑问者,自有幸得咱们的头姐儿相陪,且今夜的所有消费全部免除。如何?”得众人纷纷点头赞成,美人儿笑容不减,又道:“读书人谈风花雪月,乃诗中美景,又以华丽词藻为佳;其他人论风花雪月,则为情为爱。但不知,诸位眼中,我这红袖坊内的风花雪月,又有何指呢?” 红袖坊内的风花雪月?多简单的问题,不少聪明人大笑,青楼之内,不谈情亦不说爱,有的不过是男女交易,如此想来,风花雪月...自然是花天酒地,男欢女爱!不约而同的答案纷纷响起,不少人换汤不换药的说着心中答案。听的无趣,沈绝心失了继续待下去的兴致,喊过不远处的坊内的姑娘,在她跟前耳语些什么。 待那姑娘去到美人儿跟前说上几句并递上那张始终拿在手上的请帖,沈绝心已经慢悠悠的行至红袖坊的门口。“风,花,雪,月?”美人儿突然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复而朝沈绝心喊道:“门口的那位客官,不知是那家的公子?又姓甚名谁?” “我?”沈绝心回头,心有玩笑之意,遂道:“在下姓相,单名一个公字。” 美人儿一时没有戒备,倒真的唤了出来“相公?” 闻言,沈绝心大笑,道:“哎!我的好娘子!哈哈哈,时候不早了,相公我可得回去歇息了,娘子告辞!哈哈哈哈!”好大的一个笑话,众人哄笑的当儿,美人儿的双眸亦是眯起。她打开手中请帖,唇角浮起一丝不可察的笑意,“原来是沈家的公子,真是幸会!” 作者有话要说:嗯,如果你们听过风花雪月,就知道下面那个段子的想法从哪里来。 已更,匿了。 第三十九章 合作 “沈少爷,近来沈老爷与几位颇有名望的商者成立了苏州商会,意在统一咱们苏州各类生意的价格。商会本身存在与否,咱们这些小商小户自然没什么意见。只是,要咱们跟着统一价格,岂不等于让咱们自个儿关门大吉吗?各家商户进货渠道各有不同,价格亦有所差,要价格一致,赚多少,赔又得是多少呀!”酒楼的包间之内,几个不算熟识的员外愁容满面,一桌的佳肴未曾动过,连斟满的美酒亦没有人举杯。他们纷纷把目光聚在沈绝心的身上,仿佛这会儿,她便是可以拯救他们生意的那尊大佛。 “成立商会?为何我不曾听说呢?”沈绝心面上故作惊讶,内里却是一阵笑意。商会之事早在几日前便听爹提起,那时她想过有此弊端,却不提出。大商家有大商家的财路,小商户亦有小商户的生存之道。爹的想法没错,错就错在他看不起那些中小商家的生意,假以时日,只得两败俱伤。 “是啊,苏州商会。怎么?难道沈少爷没有听你爹提过吗?”有人惊诧,到底是一家子,沈老爷有什么动作,做儿子的岂会不知?虽然街市传闻沈家少爷持财败家,多好女色,但毕竟是沈老爷唯一的子嗣,他日定得掌管沈家的生意。他们这些小商户得不到沈老爷的待见,也只好退而求其次,请沈家少爷出来为他们疏通一番,也好借着她的嘴,替他们在沈老爷面前言说一番。 闻言,沈绝心更是装作毫不知情,她自知他们此番请她的目的,遂道:“实不相瞒,近来杂事颇多。加之要经管爹交予的铺子,并无闲暇和他碰面。至于你们所说商会之事,若能共同经营生意,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哎呀!好事,好事也是属于那些大商大户的啊!咱们这些小户本就勉强过活,而今出了这统一价格之事,价高了,没人买;价低了,却是要做赔本生意的呀!沈少爷,咱们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今日大伙儿请你过来,就是想请你跟沈老爷讲讲请,顾及一下咱们这些小户,留咱们一口活路呀!” “唉!此事,实在有些为难。”沈绝心思量片刻,看着一双双尽是恳求的眼睛,不禁暗笑。小户小户,既是做不成大户,自然是他们的心思太少。良心生意固然是好,可惜终究是大鱼嘴里的食饵,早晚被吞。“诸位的苦楚我自然明白,但也请你们为我考虑,我终究是个晚辈,爹决定的事情,又岂会因着我的情面改变?”沈绝心用指盖戳着扇尾,道:“不过,我倒是有些话,不知诸位愿听与否?” “什么话?” “沈少爷请讲。” “请讲请讲。” “大商户有大商户的发财之道,咱们小户亦有小户的生存之法。百姓买东西并非只看价格,难道商品的好坏他们不看吗?诸位稍安勿躁,不如继续按部就班,该是什么生意就做什么生意。商会所说的价格统一非一时以成,如诸位所言,进货渠道不同,价格亦有差距,轻易让他们统一价格,又有几人愿意?说白了,苏州商会,不过是个空摆设罢了。与其为此事发愁,不如商量着如何把家业做大。”沈绝心笑道,目光停留在对面一位穿着朴实衣衫的模样宽厚的半百男子身上,见他注意到自个儿的目光,也不闪躲,稍稍颔首,算是有幸识之。 把家业做大?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能轻易做大生意,谁会跑到这边求一个只顾玩乐的晚辈?说到底,沈家少爷还是向着自个儿那边的。沈家本就是苏州数一数二的豪商,就算沈绝心日日挥霍,家里的银两亦是散之不尽。想来,他们是找错人了! “沈少爷说的有理,咱们实在是唐突了,告辞!”有耿直之人不愿多留,带着一股子无奈离开坐席。桌上的酒菜纹丝未动,原本请客之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去,没有谁吝啬满桌的好菜,亦没有谁打算放着生意不做在这里为不可能之事继续耗下去。 “凌员外。”沈绝心在最后一位离开之前叫住了他,她面怀恭敬,玩世不恭的笑意在此刻全部收敛,道:“日前听闻凌员外有意寻伙伴共同经营生意,不知凌员外寻到合适的人选没有?” 此话一出,凌员外不由得好生的将她打量一番。没错,他确实在找合适的生意伙伴,近来生意不好做,他想把两家茶铺全都兑出,用得来的银两重新经营粮铺生意。毕竟苏州城内鲜少有人懂茶,而米面则是百姓生活的必需品,多久都不会有过时淡旺季之说。如今得一介晚辈这般询问,凌员外不免多想:会不会是沈老爷有意与他合作呢?还是,他们有其他图谋? 似是猜到凌员外心中所想,沈绝心不禁扬起唇角,笑道:“凌员外莫要多想,我爹的生意自有我爹主张打理。绝心刚接触经商之道,遂想寻一位经验十足的前辈共同交流。合作之事纯属我个人意愿,若凌员外不嫌弃,绝心愿为凌员外分担大半愁苦,以免除你的忧心。” “沈少爷,凌某不说假话,合作之人尚未寻到。但是沈少爷,你的身份实在太过敏感,凌某只是个筹谋小本生意的商家,实在不敢妄自与沈家比较。还请沈少爷...”话未说完,沈绝心折扇轻拍,打断了他要说的话:“若说这世上,唯有没有胆量的人,却未有做不成做不大的生意。凌员外,沈绝心方才所言不过是当有的谦虚。话多说无益,沈绝心乃诚心和凌员外合作,与沈家并无半点干系。凌员外不妨考虑一番,若能成事,便是长成的大鱼,不再遭受欺凌。还有,也请凌员外想想,抛去钱财,沈绝心的身份终有一日得以用处。如此合作之人,怕是凌员外打着灯笼都寻不着的。呵呵,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凌员外,绝心等你的消息!”她对合作之事自是胸有成竹,本想就此回府歇息,有因着满桌的酒菜未动不免浪费,遂唤来候在门外的沈词,道:“沈词,去把绾娘叫过来,想来她还未吃饭,这么一桌子菜,总得有人一块儿享用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啊!大家中秋节快乐啊。 第四十章 浅较 沈词引着抱着孩童的绾娘前来时,沈绝心已经命人把桌上的酒菜重新换了一茬儿。菜还是那些让人大开胃口的美味,收了多余的好酒,只留沈绝心面前那半杯清酿。见绾娘抱着铃儿过来,她喜形于色,上前捏了捏铃儿软乎乎的小手儿,对其中温暖而舒服的触感实在爱不释手。 绾娘仍旧扭捏,怕是担心沈绝心等着着急,遂连衣裳都来不及换,穿着平日里做豆腐用的粗衣麻布赶了过来。瞧见满桌子腾腾的热菜,绾娘的手在破旧的围裙上擦了又擦。她不敢去瞧沈绝心那双含笑的眸子,只时不时的偷瞄几眼桌上的菜,盘算着该浪费多少银两。 “怎么了?坐啊!”见绾娘迟迟不坐,甚为木讷的站在那里。沈绝心只得唤退沈词,拉着她的手腕让她坐下。她今儿个心情不错,近来把心思都投在生意上,少了对旧情的伤怀,纵有相思,却不能睹物牵念。“近来生意繁忙,遂不得空闲。今日恰有闲暇,这才叫沈词引你前来。其中冒昧,绾娘该不会介意吧?” “不会不会。”绾娘惊觉似的抬头,正对上沈绝心的双眸,不容交流,已是羞臊的低下了头。良久,方才小声的说道:“今日是铃儿一周岁生日,能得沈公子...以这般丰盛的菜肴相请,铃儿该是开心的,绾娘亦感激不尽。” 铃儿周岁生日?沈绝心果然有所惊讶,她实在没想到,竟有这般巧合落在她的身上。看着尤其乖巧的铃儿,沈绝心的心里自然酿着喜欢。“绾娘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话出唐突,绾娘不及动唇,沈绝心已经拉开包厢的门儿,扯着沈词一并下楼出门儿。 “少爷,咱们这是去哪儿呀!菜还没动,这便要回府吗?”沈词被自家少爷拽着莫名其妙,前头还让他到门口候着,这怎么一会儿工夫就拉着他出来?莫不是绾娘言辞有所不当,得罪了少爷,遂才让她无心留下?哎,这个绾娘也真是的,若是不会说话,闭嘴就好,何故乱说呢? 沈绝心没理会他,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又似是已经有了目标。一阵诱人的芬芳迎面而来,她没注意身后的沈词是如何的瞪大双眸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几名女子,更没注意周围的人以何等目光‘驻足赏美’。只觉那股子芬芳在她的鼻息间愈演愈烈,未及思考,目光已经被旁边铺子里的摆货吸引了去,又哪里清楚有位红衣美人儿似笑似怨的看着她走进铺子,那双眯起的眼睛,此时倒像极了山野林中的狐狸。 “掌柜的,把这个长命锁给我包起来。”没有生意人的讨价还价,沈绝心只想快点儿把做工如此精巧的纯金打造的长命锁买到,想着铃儿带上它的模样,可爱的小人儿定然多了丝贵气。绾娘可怜,铃儿便不该得到她娘亲那般的坎坷遭遇,更不该延续绾娘从前的凄苦。 有生意做,又不必多费口舌和客人讨价还价,店掌柜喜乐沈绝心出手阔绰的同时,又不屑她的大手大脚。早听闻沈家的公子花钱如流水,今日得见,果然如此。心内夹杂着羡慕嫉妒和不屑,面儿上却少不得赔笑,道:“哎呀!沈少爷这长命锁是选对了,整个苏州城就咱们这儿有如此纯金质地的,您瞧这刻工,瞧这金色儿!绝对错不了!” 话还在说着,店掌柜的手亦不得闲的把长命锁包整起来。还未接过钱,便有一只握着丝绢的芊芊玉手递过一锭明晃晃的金子。再抬头,店掌柜整个人都露出些许痴迷之色,“这位姑娘,您这是?” 店掌柜不知是何情况,沈绝心更是眉头微皱。她斜眸,对身边儿的绝色美人儿的出现不免惊诧,她自然识得这位美人儿,只是识得却并不知其姓名,只知当是红袖坊的掌家儿,这么个女子突然递来金子?该不会横生枝节吧? 事实便如沈绝心所猜那般,美人儿面有笑意,明明是回答店掌柜的话,却是对着沈绝心,朱唇轻启:“店掌柜,我倒是不知这长命锁要价多少,只是我瞧着甚是喜欢,这锭金子,该足够买下它了吧?” 如此一说,店掌柜倒犹豫不少。一边儿是沉甸甸的金子,一边儿又是先行买下的沈家少爷,他该如何处之?想了想,店掌柜碍于沈家的声望,不敢轻易将沈绝心得罪,只得抱歉的对面前的美人儿道:“这位姑娘,实在是抱歉,沈少爷已经将它买下。要不您再瞧瞧别的?咱们这儿还有其他样式的长命锁,也是纯金打造,童叟无欺。” “怎么办呢?沈公子想要,我亦对它甚是喜欢。素问沈公子怜香惜玉之心甚重,虽有先来后到,却也可以割爱于我吧?沈公子,你说...我说的对吗?”美人儿妩媚一笑,微微贴向沈绝心的身前,气息倾吐,道:“若沈公子能把它让给我,红袖坊愿为沈公子免单一月。如此交易,不知沈公子可是喜欢?” 选定的东西轻易割让,岂是她沈绝心的作风?魅惑之味已在身间环绕,沈绝心笑而不语,只以眼神凝视着美人儿,叫她瞧不出心中所想。过了会儿,沈绝心的手不安分的爬在美人儿的腰肢,笑道:“若是我没有记错,长命锁只可赠与孩童以作锁命长寿之意。姑娘既是红袖坊的掌家儿,青楼之内,可有孩童?” “俗人按着常理处事,我却是不愿。何况,沈公子不一样要买这锁?莫非,是送给自家孩子的吗?听闻公子前些时日刚刚结亲,这么早便有孩子,也算是沈公子得天独厚的...功力呢!” “功力倒是没有,送孩子却是无错。”沈绝心笑而不恼,她步步贴近,却在二人即将亲密贴身时保持相应的距离。想着桌上的饭菜等太久怕是又得重换,沈绝心把银两握在手中,而后凑过美人儿的脸,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沈绝心怜香惜玉之心常在,却也随着心情或有或无。姑娘腰肢甚软,如我这般有幸与红袖坊的掌家儿亲密无间,实在让他人羡慕。一个月的免单就不必了,为你的那句怜香惜玉,沈绝心自会命人送上薄利一份。姑娘,沈某告辞。”说罢,沈绝心将银两放在柜台,不在乎长命锁是否被包好,只把它拿在手里,回眸轻笑,闪身离开。 第四十一章 解围 刚踏进酒楼,便有恰似争执的吵闹声传来。酒楼内人来人往,人声喧哗是常有之事,平日里偶尔的争执也屡见不鲜。沈绝心对此并无兴趣,迎着声音上楼,竟听见婴孩儿的啼哭夹杂在吵闹声内。似乎,不妙。她踩着楼梯大跨步而上,果然在她的包间儿门口瞧见了围着看热闹的闲人,亦在缝隙之内窥见绾娘抱着铃儿狼狈的和一个背影敦厚的男人拖拽着,任她如何挣脱,始终无力于男人的蛮横。 围观的百姓哄哄闹闹,不少人都对着男人指指点点,亦有让他放开手的。但他们的作为终究不能让男人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更加用力的拖拽着绾娘。好一会儿,待男人的位置转换,沈绝心的唇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她使劲儿用折扇拍打掌心,隔着围观的众人高声道:“光天化日,我倒是没想到这原本供以吃喝的地方也会发生这般有伤风化之事。胡员外,你对绾娘还真是不死心呐!这般纠缠,不知会不会闹到官府那边儿?” “呸!走哪儿都能遇到这个倒霉鬼!!!”男人拽着绾娘手腕的手有所忌惮的松了气力,回过头找寻着沈绝心的身影。果然,那张半面迷醉的脸,除了胡员外又能是谁?好容易寻见沈绝心,胡员外在袖兜里掏出一张大额的银票,神气道:“当日你不过花了锭破银子就说买下绾娘,今儿个我十倍奉还,绾娘...归我...啊!!!” 一声杀猪似的尖叫传来,沈绝心笑着移开了踩上胡员外的脚趾的脚。她把银票撕成碎片,当着众人的面儿洒在胡员外的面前,取笑道:“胡员外近日可是赚了些银两?出手如此豪爽,也不知您可否心疼这丁点儿票子?”她扯开胡员外拉拽着绾娘的手,把绾娘紧紧的揽在怀里,“今儿个我沈绝心当着大伙儿的面儿把话撂出来,绾娘是我沈绝心的人,也是你胡员外动不起的人,更是那些心里头有歪想法的人攀不起的人。敢动她一根汗毛,就甭想在苏州城呆下去!说我仗着自家的底子欺负人也好,说我有官府撑腰狐假虎威也罢。话,今儿个我撂下了,酒楼是吃饭喝酒的地儿,包间是我沈绝心付了银子包下的,看戏的诸位,还有胡员外,该散的都散了吧!” 向来只知花天酒地的沈家少爷动了狠儿,看戏的百姓皆吃惊不少,低着头各回各的位置,权当今儿这件事他们没听见,更没看见。人一个接一个的散去,胡员外损了张大票,又被沈绝心以这般阴冷笑颜‘恐吓’,憋在心里头的恼意有地儿进没地儿出。他的目光在沈绝心和怀抱着婴孩儿的绾娘间来回,碍于沈家的势力,胡员外实在没胆儿多加招惹,只是愤恨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招呼跟在身边儿的下人过来,耳语几声后又使了使眼色,徒自走了。 惹事儿和看热闹的都散去了,沈绝心拉着绾娘进了包间,把门重重的拉好。她瞅着绾娘泛红的眼眶,目光扫过她被扯拽的几乎留有红痕的手腕,最后不动声色的落在稍稍安静下来的铃儿身上,把买来的长命锁戴在她的脖颈,似是对绾娘说,更是对铃儿说:“喜欢吗?戴上它,日后平平安安,长命无忧。” 听不懂沈绝心的话,铃儿的注意力全被戴在身上的新鲜玩意吸引,她用小手摆弄着,嘴里发出咿呀的儿语,看样子,当是非常喜欢的。 “沈公子,你?”这么贵重的物件儿,她怎么敢收?绾娘慌忙的想要把长命锁从铃儿身上拿下,却被沈绝心拦下,以其难得的温柔拭去绾娘眼角的余泪,又把那条绣有‘沈’字的手帕留在她的手里,道:“今日铃儿周岁生日,本该有长命锁为伴。有个好的寓意,也能让她日后顺心长大。我虽不知方才之事如何发生,但有一句,绾娘莫要再这般软弱,惹得他人欺负。丈夫去世并非可怕,可怕的是你的心思不该,三从四德,害的始终是你。” 被沈绝心这般说得,绾娘抿着唇不知当如何开口。三从四德,是她自卖到夫家做童养媳开始就被逼着背下的,那时的她不得读书识字,只能日日对着婆婆的藤条,背不下来或是背错了,便没有饭吃,又或受藤条毒打。婆婆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书识字,那是男人的事儿。她听着,也记下了,心里头却不好受。三从四德,她也知有的能做,有的不能,可又能如何?她只一介女流,自小便为贱妇,如何翻身?她不是沈绝心,没有她那般学识,更没有她的家世,所谓因人而异,便是如此吧。 见绾娘不言语,沈绝心用筷子夹了块儿极其香嫩的鸡肉塞到她的嘴里,道:“尝尝,这个味道如何?这家酒楼可是咱们苏州名声最好的,趁着菜还未凉,绾娘何不陪我喝上一杯?” 这般唐突的举动实在让绾娘又羞有臊,她低着头把嘴里的鸡肉完全咀嚼,手里紧握着沈绝心的手帕。“沈公子,我...不会喝酒。”她的目光落在铃儿胸前的长命锁,心内蔓延的是感动和感谢。怕是记事以来,这是她即将要品尝的最好的饭菜,更是难得的一份温馨。 “不会喝也总能喝上一杯的,当是陪我好了。”话这么说着,沈绝心已经把斟好酒的酒杯送到绾娘嘴边儿,只等着她一鼓作气喝光了杯中的酒,其中的辛辣惹得她干咳不已,脸儿也因着咳嗽涨的通红。“怎的喝的这么急呢!”沈绝心轻轻拍打她的身背,接过快要睡着的铃儿,抱着她坐了下来,道:“铃儿我帮你抱着,吃菜吧。” “沈公子,谢谢你。”绾娘小声说道,不知当如何感谢于她。她不敢正脸瞧沈绝心,虽然心里头知道她和自个儿一样同为女子,还是会不由自主的产生些许羞涩之意。有时候想想,她那般温柔,又对自己那般的好,若是自个儿的丈夫如她...该有多好。 “莫要谢我,只是我一个人吃不来这么多菜,便叫你来一块儿享用。你既知我的秘密,在你这儿,也能畅所欲言,无所顾忌了。”她把菜夹到绾娘的碗里,道:“一个人带着铃儿在竹屋生活,可还习惯吗?” 第四十二章 喜欢 偌大的包间没有热闹的氛围,两大一小占据着该供以数人齐聚的地方,实在有些突兀。拉门外时不时传来店小二叫菜的声音,沈绝心安静的喝着杯中的酒,没有丝毫吃菜的兴致。她的眉眼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抱着铃儿的手被小家伙儿袖珍的小手紧紧的抱着,不肯放开。似是饿了,又似是找不到多余的话题,绾娘低着头夹着跟前的青菜,对桌上其它的菜肴始终不动。 “绾娘,可有想过再嫁他人?”沉默的氛围被沈绝心略带愁绪的声音打破,她没有看绾娘,低头和还未睡着的铃儿相互抓玩儿着彼此的手指,不亦乐乎。 闻言,绾娘惊愕的抬起头,复而像明白什么一般目光黯淡,缓缓的放下筷子。“沈公子,我们母子是不是太过烦扰了。我...若沈公子着急,我这便回去收拾。”她欲起身离开,又舍不得此刻的距离。可是,既然沈公子已经暗示她搬走,她又怎好厚着脸皮继续居住?是呢,她终归是个寡妇,如何配得拥有沈公子的关心?传到他人耳中是那般的不伦不类,更会...阻扰沈公子的前程吧?! “搬走?”沈绝心没想到自个儿的无心一问会让绾娘多想,她不敢迟疑,赶紧拉住绾娘的手好生安抚:“哎呀我的傻绾娘,我何时有让你走的意思?不过是随口一问,随口而已呀!若我嫌你烦扰,当初又岂会让你在自个儿的地盘安居?傻绾娘,我只是觉得你终归是女子,又带着孩子甚是辛苦,遂才问你是否有再嫁的打算,实在不需多想呀!” 竟是这样吗?她只是无心一问?绾娘回头看着沈绝心似有紧张的双眸,她觉得,她的眼睛真是好看,那夜她闭着眼未能细瞧,今日却为她补了此遭遗憾。明明,这人生的甚是平常,却因着那双眼睛,又因她细腻白皙的肌肤,添了清秀和捉摸不透的心思。 “绾娘,你可还在乱想?”见她不曾答话,沈绝心只得把铃儿小心放在椅子上,双手抓着她的手腕,道:“我当真没有嫌你,我喜欢铃儿,又怎忍心嫌弃?” 喜欢铃儿,也会连带着喜欢她吗?绾娘发现她又开始想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明明都是女子,怎会生出那般奇怪的心思?可是,只要有丁点儿心思触碰到那个让人难以启齿的夜,她的脸便会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好烫!绾娘几乎感觉到脸颊的红是以何种速度蔓延至她的耳根,她怕被沈绝心瞧见这样的狼狈,遂赶紧把头低下,抱着铃儿佯装沈绝心并不在此。 这到底是怎了?平日里思绪清醒的沈绝心完全被绾娘这出沉默搅得糊涂起来,她只道绾娘被她的话伤到,遂才不愿理她,不以言语。“绾娘!”她已经解释过了,怎的这傻绾娘还要如此固执的对她不理不睬呢!向来,可是只有她沈绝心不理人的份儿,又哪里有谁敢不理她呢! 心内微有不悦,沈绝心自觉讨了没趣儿,只好拉开包厢的门换店小二过来把几个相当不错的肉菜打包。待店小二出去,沈绝心再度上前拍了拍绾娘的肩膀,道:“绾娘,我当真没有嫌弃于你,亦没有逐你出去的意思。原想着咱们能好好吃顿饭,聊上一会儿,偏生我挑错了话把儿,这才叫你多想。冒失之处,沈绝心向你道歉。时候也不早了,我让人打包了几个小菜,也免去你今日的点滴操劳。走吧,我送你回去,若有其它想吃的,支会一声,我着人去买。” “不,这些菜已经够了。沈公子,是我不好,是我不曾识字,更是诗书不通,遂才轻易曲解了你话里的意思,该是我道歉才是。”奇妙的心思已经随着脸上的红潮缓缓退去,绾娘抬眸望着沈绝心,那咬着下唇的羞怯模样,当真让人又怜又爱,又多生欺负她的冲动。 果然,这般模样的绾娘让沈绝心下意识的舔了唇,那双桃花眸微微眯起,垂下的手臂抬了又放。虽是短短一瞬,她的脑中已经产生了无数的想法。“绾娘若是想识字,我可教你。”她走前一步,终于抬手抚上绾娘的面颊,“去给你买几件衣裳吧,旧时的衣裳都该扔了。铃儿的周岁,也是你抛却从前的开始。绾娘,你得记着,要为自个儿活。” “就像沈公子...你那样吗?为自个儿活...”绾娘此话说的吞吞吐吐,敢说又不敢说:“所以,才扮作...扮作...和女子成亲吗?沈公子,女子之间...也有多余的情分吗?” 难得被问这样的问题,沈绝心先是一愣,复而轻笑,道:“并非像我,而是像你自个儿,咱们每个人都该有自个儿的活法,不卑不亢,只做自个儿。至于你问我扮作男子和女子成亲,那是身不由己,我与苏家的千金并无情分可言。倒是从前,爱过一个女子啊!不过,呵呵...她终是接受不来这样的情,嫁了个状元郎,而后...全家都被灭门。到如今,连想她都成了难事...”沈绝心说的轻松,呼吸之间,却是千难万难,痛不欲生。 闻言,绾娘不禁恍然。她早该明白,沈绝心并非行常理之人,如此只是她没想到,面前这个穿着一身青衫的扮作男装的女子,早有心仪之人,只是那人已去,徒留她一人伤悲。“沈公子,你莫要伤心。你说要做自个儿,当初她不接受你,是做自个儿,而后发生那事,也是她因着自个儿的选择而得到的后果。既然今天是铃儿的周岁,你也要我放下过去,那你为何不能呢?沈公子,为自个儿活就好...这是...你教我的。” 为自个儿活就好。沈绝心笑了,自然的揽过绾娘的腰肢,道:“是啊,只为自个儿活,莫管她人好与坏。绾娘,我发现你虽不曾读书,却是心思通透之人。”大抵,这便是喜欢和绾娘说话的缘由吧。沈绝心深深的吸了口气,“走吧,去给你挑几件好看的衣裳,再送你回去。待我闲暇,便去教你写字识字。今儿个铃儿的周岁,绾娘重新开始,沈绝心也试着为自个儿活活。” 作者有话要说:谁说周更,我明明是隔日更! 第四十三章 新名 又是阴雨天。自那日送绾娘回竹林的住处,断断续续的下了几日细雨。乌云密布,阴风四起,院儿里头年长的下人们都说‘该是要变天了’,秋时未过,莫不是冬天特地提前了几月?房门大开,沈绝心手里头拿着不足巴掌大小的锦盒,面色稍有凝重和不安。这样的天儿不适合外出,偏生她把拜访凌员外的事儿安排在今日;又恰逢萧大夫送来制好的药丸儿,她实在犹豫,不知该不该这会儿给初情送去。 “少爷。”相比沈绝心的阴沉,前来的沈词更有隐言。他的双手反复的交错摩擦,低着头将视线落在沈绝心手里的锦盒之上。“少爷,少奶奶那边儿...您要不要去瞧瞧。”他抿了抿唇,见少爷抬头,便干脆把刚才所见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沈词不是按您的吩咐去送玉饰吗?临到府的前一条街,沈词正好瞧见少奶奶和一男子并肩而行。少爷,那男子沈词是识得的,就是那个出言不逊的孙秀才。少爷,您...”所言与此,沈词再没办法说下去,注意到沈绝心面部的阴沉,他下意识的后退两步,不敢多言。 “是吗?”听沈词所言,沈绝心不禁笑了起来,为了会情郎,她还真是无所顾忌呢!“沈词,”她起身整整本就规整的衣衫,吩咐道:“你且在府里候着,待少奶奶回来,便让她在凉亭等我,就说我有事找她。”至于现在,她仍是打算先行拜访凌员外,生意为大,儿女私情,并无轻重。何况,若雪不在,她又哪里来的儿女私情呢? 好似还有什么事?刚跨出房门,沈绝心便停下脚步,问沈词道:“对了,我让你把玉饰送去,可是送给她了?”她,自然是那个并不熟识的红袖坊的掌家儿,那个妖精,每每想起,便是诱人。 “送去了,只是没瞧见人,我怕少爷有其他事吩咐,便把它交给里头的丫环,由她转交。”沈词如实回答。 “嗯。”怕是并非不在,而是不愿自降身价前迎一个下人。想来,那个女人还真是自命高贵的很!沈绝心摇头,复而又无奈浅笑,但愿那个女人,不会和她有太多的接触,不然...日后定是个难缠的角色。 大雨在即,街上的百姓匆忙的往来在货摊儿之间,没有谁愿意在这样的阴雨天到街上闲逛。沈绝心在凌宅门口停下,想着这次拜访会否让凌员外同意他们之间的合作,又或者,以如何言辞将他的固执完全打破,将其说服。敲过门,开门的下人似乎不太愿意在这样的天气接待客人,虽未有过分的言辞,语气却并不是很好:“这位公子,咱们老爷今日不见客,公子请回。” “不见客吗?不妨替我通报一声,就说沈家沈绝心有事相访。若凌员外亲口回绝,我再走不迟。” 沈家的少爷!苏州城内,有谁不知沈家的富贵?又有谁不知沈家少爷和苏知府的千金的婚事?如此,下人的语气不禁讨好,却依旧拒绝:“原来是沈家的公子,实不相瞒,咱们家老爷今儿个真不见客。” “嗯?可有因由?” “是咱们小姐回来探亲,老爷为了能多陪陪小姐,遂闭门谢客。沈公子,您还是后日过来,待咱们小姐走了,老爷自然大开门庭。”下人说道。 原来如此。沈绝心点头,并无强求之意。对于凌员外家的千金,沈绝心有所耳闻。听说凌夫人在生下她之后血崩而亡,凌员外爱妻重妻,非但没有再娶,更将女儿视为掌上明珠,有求必应。凌员外的女儿自小好武,为满足她,凌员外便将她送去习武,多年难得相见。 “既然凌员外不方便,沈某就此告辞。不过,还请帮我转达一言,就说沈绝心来过。”说着,她取来碎银交给下人,算是对他的拉拢。凌宅离怡香院稍远,沈绝心拿着锦盒快步走着,终究是将它交在初情的手里。“初情,让你摆脱从前的方法就在这里,服下它,从前的初情便是死了。日后,你的身份便是沈家的算账先生,是初情,却并非旧时的初情。” “你说,它可以...”初情的手颤抖着,整颗心都因着沈绝心的话狂跳不已。她打开锦盒,里面是一颗乌黑的药丸儿,服下它,就能摆脱此时的窘境吗?初情握着沈绝心的手,恨不能现在就将它吞服,她太着急了,太想恢复自由,也太想以本来的自个儿相陪于沈绝心身边。 “是。”沈绝心把萧大夫的话转告给她,“只要服下它,半个时辰后便会出现猝死的状态。你若听我的,便在服药后去找老鸨,让她亲眼瞧着你‘死去’。我命人查过,青楼里死去的姑娘都会被抛在乱葬岗,到时候我会亲自带人将你寻回。之后,只需稍作伪装,初情便是面容秀气的男子,是沈家聘来的年轻的算账先生。初情,楚卿...日后你便作楚卿如何?” “沈楚卿,日后初情不再,便由沈楚卿相陪心儿左右。”楚卿,沈楚卿...初情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仿佛瞧见不久之后的自由,亦有沈绝心的身影作陪。她相信,她的爱终会感动天地,爱无疆,爱无尽,初情愿以一生相守,只为换得心儿的点滴青睐。 作者有话要说:十一黄金周朋友来,带着去玩儿了,遂晚更新了。见谅 第四十四章 挑逗 落雨无情,便是有情,亦不知何处。 街上人影往来,步履匆忙。没有谁愿意在这般雨天逗留在外,天公不作美,人间处处,只是泥泞。沈绝心在初情处借了把伞,并不打算在怡香院多做停留。近来她多忙碌于闲杂琐碎,对铺子里的生意并无上心,细细想来,倒是耽搁了许多。避开匆匆离去的行人,沈绝心在铺子外头犹豫着是否开门儿瞧瞧。毕竟关铺多日,沈老爷纵有所知,却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无多问。毕竟沈家不止一家铺子,沈绝心所接手的,本是间老铺,既无新人往来,更无旧人乐意绕远光顾。想来,纵然沈绝心是自家血脉,沈老爷亦是有所防备,不肯轻易撒手生意于她。 阴沉的天气视线格外模糊,纵是如此,仍旧掩不去迎面而来的一抹红艳。雨滴落在地面溅起水花,垂地的裙摆被水花沾染,红意更甚。似是发现了饶有兴趣的风景,裙摆下的双脚稍稍换了方向,在离沈绝心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怎么?沈公子是来送道歉之礼的吗?让公子费心等候,奴家还真是过意不去呢。”语带媚意,不过片面之言,却叫人全身酥麻,连心跳都稍有停滞,欲罢不能。 明明是她无理在先,更要占尽应有的便宜。能把是非黑白颠倒的这般自然,沈绝心实在打心眼儿里佩服于她。不过,若是轻易被她把便宜占了去,沈绝心又怎能愿意?美人儿在前,既有心收她的‘歉礼’,不如将她的‘无礼’一并收了。 “怎会过意不去呢?当日是我强夺姑娘所爱,今日献上区区薄礼也是应当。”说着话,沈绝心的手已经不安好心的把美人儿拉入怀中。手中油伞轻落在地,美人儿惊呼一声,面色却是不改。既是入了沈绝心的怀,美人儿亦不打算将其推开,反而享受的靠在她的胸前,明了之意更甚。 “想不到,红袖坊的掌家儿竟是这般...亲近于人。”论不露声色,沈绝心已是通透其中奥妙。不曾想,美人儿更能将其发挥的淋漓尽致,纵有沈绝心不安好心的抚摸,亦不曾恼火,更不曾将其狠狠推开。 “对他人自然不可亲近,但沈公子自与他人不同。我呀,可是爱极了沈公子的清冽怀香,男子当中,实在少有。”美人儿话里有话,听得沈绝心面色微变,对她话里用意清楚至极。可惜,是自个儿过于大意,若要冒失松开,怕更叫她心中笃定。罢罢罢,只要不脱口承认,哪怕她心有猜测,能奈她何? 这般想着,沈绝心稍稍勾起唇角。既然她喜欢自个儿的怀香,那便多讨些便宜,看她还能这般自若?视线下移,沈绝心使劲儿捏了把美人儿的香臀,抬步逼近于她,几乎与其唇瓣相触:“能得红袖坊的掌家儿夸赞实属沈某荣幸。那日听得掌家儿欲知风花雪月之意,不如移驾到沈某的地方,让我好生教教掌家儿,何为...风月,如何?”沈绝心的表情极其邪魅,她垂眸笑看着美人儿的香唇,吐露舌尖如蜻蜓点水般带过她的唇边,终是让美人儿少了些闲间的自若,抹了脂粉的双颊上又舔红晕。这一场暗暗相争,终究又是沈绝心胜了一筹,因了她的破罐子破摔,又因了她的...心思下流。 “想不到,沈公子竟把主意打在了红袖坊的掌家儿头上呢!奴家呀,可是既不卖艺又不卖身呢!”唇瓣似余被舌尖沾染的温润,美人儿下意识的用指腹轻抹唇间,心跳竟何往日有所不同。果然,面前之人,不能轻易招惹呢! “哎?既不卖艺也不卖身?那你可是卖心?一两良心二两真心,还有七两...是爱心?” “这个说法儿还是第一次听呢!”美人儿颇有兴趣的瞧着沈绝心微微眯起的双眸,想知道后话当是如何,“只是不知,若是奴家要卖,公子是否买得起呢?” “买得起买得起,自然是买得起的。我以心抵心,怎么都得和掌家儿你浓情一番不是?”沈绝心挑逗之心大起,道:“何况,那夜掌家儿可是唤过沈某相公的,于情于理,我都不能置掌家儿的恩情于不顾不是?只是,咱们这几番相会,掌家儿已知沈某姓名,沈某却只知你是红袖坊的掌家儿,不知芳名呢!” 真是个贫嘴的无赖!美人儿在心里嗔了一句,不愿在这样的雨天同她多耗下去。躺在地方的油伞被重新拾起,美人儿玉指轻推离开沈绝心的身怀,不想,失了她的怀抱,竟有一丝冷意袭来。“奴家不过无名女流,如何配让公子知晓名讳呢?不过,既然公子要知,奴家自然相告,还望沈公子莫要相忘,裳媚儿。” 美人儿即将跨进红袖坊之时,轻飘飘的名字终是入了沈绝心的耳朵。原来,她名唤裳媚儿。媚,人如其名,当真媚惑的很!沈绝心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暗自感叹,想起方才软玉在怀的享受,实在叫人回味。 雨滴渐大,沈府的下人大都躲在后院儿的长廊听候吩咐。只有贴身的下人丫环还在忙碌,即使是厨房,也在这会儿得到难得的休息,等着下人们送来今日的菜单,也好全力做出主子们喜欢的菜肴。大门被下人打开,沈绝心的肩上被雨水浸湿,这会儿却不想立刻回房间更衣。 “少奶奶可是回府?”说起苏挽凝,她的脸稍稍冷了下来。毕竟是沈家的少奶奶,当日的约法三章还在,她就算急不可耐的去会情人,多少还要谨慎着些。那般张扬的与人相约,可还顾及她沈家的颜面? “回少爷,少奶奶已经回府,这会儿正在花园儿的亭子里呢!说是少爷有事儿找她,便不曾怠慢,一直在那儿等着。”下人如实回答,心内略有感慨:少奶奶还真是听少爷的话呢! “是吗?”沈绝心面无表情,心内却是一阵冷笑。怎么,做了亏心事,遂变得这般听话吗?她走到长廊处收了油伞,果然在花园的亭子里找到了正在等她的苏挽凝。“苏大小姐这么早就回来吗?怎么不多陪情郎聊聊呢?”嘲讽之意渐生,沈绝心在对方转身意欲辩解之时狠狠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冷声道:“苏挽凝,你既嫁入我沈家,就该守沈家的规矩。当日我与你约法三章说的再清楚不过,可你偏生要行违反之举。这才几天?苏大小姐就那般迫不及待的想要改嫁他门吗?既然是利益联姻,就烦劳苏大小姐多多为苏家二老考虑,免得得不到该有的‘报酬’,太早被休,到时丢人的,可不是我沈绝心!” 作者有话要说:重新滚回西班牙,因为启程的关系耽误不少时间。最近才把事情忙完,现在又在忙着工作的事情。现在恢复更新还不算晚哈,现在差不多稳定,所以尽量保持更新。唔,就这样。不废话了。时差关系,更新的大多数可能都会在深夜,所以还是请童鞋们多多收藏,注意一下里面的更新,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你们起床的时候就能看见了。 第四十五章 佯装 一番恶言相向,说得沈绝心胸中畅快。沈家与苏家这门儿亲在外人看来是官商联姻,更是门当户对的龙凤婚配。只有两个新人最是清楚,她们之间的梁子,早在成亲之前便以结下。多的是误会,少的是解释。这前前后后的误会如雪球儿越滚越大,到今时今日,也算机缘巧合全然爆发。纵是不提旧事,当下之事也足够给沈绝心斥责苏挽凝的机会。 新婚之夜的温馨氛围是外人营造的,而今只她二人僵持于阴雨之中,从前有过的‘便那般将就着和夫君过日子’早随着沈绝心的冷言讥讽飘散无踪。苏挽凝的面色涨红,呼吸起落尤其明显。心内千万委屈无从诉说,终是化作一股冲动集在手掌,抬手便要打在沈绝心的脸上。可笑!实在是她瞎了眼,竟以为能和她安稳度日,更曾因她点滴体贴,妄想将整颗心交许于她!苏挽凝牙关紧咬,万般怨恨付诸行动,只为让眼前这个口出胡言乱语之人好生清醒。 好在沈绝心眼疾手快,竟在她的手掌即将触及自个儿的脸颊之时抓住了她唐突而至的手腕。“怎么?被我说中痛楚便这般气急败坏吗?妄你大家闺秀,竟要忤逆夫君出手伤人吗?苏挽凝,你当真是丢尽了苏家的颜面!” 沈绝心的冷笑夹杂着苏挽凝忍无可忍的怨恨。她不明白沈绝心怎么可以这般无耻,随便用无中生有的想法将她的清白诋毁。从嫁入沈家开始,她便努力让自己适应少奶奶这样的代表禁锢的富贵称呼。她不否认孙知浩的一再纠缠,每每接受邀约,不过是受不得他的苦苦哀求。她不是没有拒绝过,甚至,她因了沈绝心那时的几番温柔和调戏,默许她在外头的一切‘花天酒地’,更说服自己将整颗心都归拢在‘夫君’的身上。 而今日之事,是孙知浩因提前进京准备科举而向她辞行。本该草草结束的事情,却因着孙知浩的多次请求而让苏挽凝心软。纵有先前的百般拒绝,却不得不顾着旧时的情分,题诗相赠,也算了却他这么久以来的种种心意。这些事她本不必解释,奈何沈绝心出口伤人,屈了她的清白,实在叫人气氛! “放手!沈、绝、心!”苏挽凝眼底噙着晶莹的泪,她努力控制着不让它们流下,执拗的妄图将手从她的禁锢之下挣脱。怎奈沈绝心手劲儿过大,如此折腾,不过让她所受痛楚更甚,却不曾有丝毫摆脱的迹象。稍稍平息情绪,苏挽凝咬牙切齿的解释道:“青天白日,我可以向天发誓,并未做出败坏沈家名声之举!从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我知你所指孙知浩与我关系不甚明了,但我有一言,听与不听,皆随君意!没错,认识你之前我却有心许于他之意!但只因他秀才出身,心有仰慕!知他已有妻室,早打消想法,与他不过泛泛之交!” “成亲后所以应他所邀,无非与他言明关系,以免错声非分之想!今日他又来相见,全因他即将上京备考前来辞行!苏挽凝此话字字句句毫无虚假,就算我对你并无好感,也断不会做出有损清白之事!至于信不信,随你!沈绝心,昔日约法三章我不愿解释!并不代表我能忍你所给屈辱!女子清白,向来视之为命!岂容你轻易诋毁!!!” 终是说到伤心处,苏挽凝的泪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自嫁入沈家,沈绝心几番讥讽冷言她都忍下,固然公婆没有给她气受,夫君却让她生不如死。苏挽凝,何曾受得这般委屈?!落雨更甚,苏挽凝已经有了收拾包袱回娘家的心。她在心里苦苦想问,为何?为何爹娘要将她嫁给这样一个‘恶人’?!娃娃亲,实在害人!!! 有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走廊,苏挽凝没有注意,却被沈绝心眼尖的瞧个清楚。做戏就要有做戏的样子,她和苏挽凝虽无夫妻之实,却不能被二人以外的人知晓。何况她方才所言皆属肺腑,加之泪水肆意,沈绝心实在不能狠心继续恶言以对。 人影越走越近,沈绝心的心也随之起伏不定。她顺势把苏挽凝揽在怀里,用指尖抹去她眼泪的当儿,低头吻上她略带咸涩的唇瓣,唇齿相依,却是让人琢磨不透的浅然旖旎。苏挽凝被她吻得措手不及,稍有推拒后竟也顺从的由她动作。好似,方才那个受尽委屈的小人儿并不是她,而是和她长的极像的其她人罢了。 “方才之事真假不论,约法三章却是时刻有效。苏姑娘,爹往这边儿来了,你可要好生做好我的娘子,免得被他看出端倪,加以追查。”眼泪已经被沈绝心抹去不见踪影,她揽着苏挽凝的腰肢佯装和她共赏秋雨,明明刚才还冷言以对,偏生此时体贴入微,牵着对方的手紧紧不放,实在叫人惊叹沈绝心演技之高,所变之快。 心儿哐当摔得稀碎,苏挽凝面上毫无表情,却只能在心里头苦苦一笑。原以为经她解释之后情况会有所改观,而今确有变化,却并非因了她毫无遮掩的实情。想想方才肺腑之言,实在叫人好笑!早知如此,倒不如继续缄默,误会与否,不过如此。 “心儿,凝儿!下这么大雨还呆在这里!”沈老爷低沉且威严的声音自她们身后响起,不温不火,听不出是责怪还是关心。雨天总会让人模糊视线,方才沈绝心和苏挽凝的僵持之举沈老爷并未望见,倒是她们唇齿相依的旖旎被完全的映入视线。 新人相依本是好事,沈老爷虽不悦她们旁若无人的亲昵,却因着沈绝心旧时的生性风流而略感宽慰。男人呐,终究还是要先成家的,不然心儿性子久久不定,待他百年归老,如何能安心将偌大的家业托付于她呢?何况苏沈两家的联姻有利无害,如今沈家生意比之从前更上一层楼,他亦被商众推举成为苏州商会的会长,如此荣耀,全因沈苏两家的结亲所致。 “爹。”苏挽凝轻声礼唤,到底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脱开沈绝心的怀抱,反而被她揽的更紧,未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爹,今日恰逢雨天,闲来无事,便和凝儿来亭子里趁雨观景。不知爹爹来此,可是有事找我?”沈绝心恭敬道。 “没什么大事,后日我在府内宴请商会众友,你与凝儿也一并参加。你也大了,莫要再行叛逆之事!”沈老爷深深的撇过苏挽凝,又道:“凝儿嫁入咱们沈家也有些时日了,该考虑留个后嗣。免得将来沈家生意落入外人之手!你娘说苏州临郊有间寺庙,求子甚灵,找个时间,你们二人去上一去,也好为我沈家求个乖巧伶俐的男孩儿。” “是,爹。”提及子嗣,二人的脸上各有说不出的尴尬。苏挽凝只道她们二人未行夫妻之礼,唯有沈绝心自个儿知晓,就算她们假戏真做,也不会有什么子嗣。因为她,沈绝心,根本就是女扮男装的‘伪君子’,永远都不可能让妻子怀上子嗣。 作者有话要说:哈,我更新了。 第四十六章 假死 沈家乃苏州城内首屈一指的富贵豪商,如今又居商会首位,沈家宴客,自然宾客满座,无人怠慢。虽是宴请商众,沈老爷却只着人宴请得以攀仗的‘有用商家’,对那些小商小户,他自然懒得问津。贵客众多,又有岳父苏知府在场,沈绝心不得不收起平日里自露的风流不羁,着实隐在人群之中,不甚乖巧。 苏挽凝自然以沈家少奶奶的身份陪在沈绝心的身边儿。明明二人平素无所瓜葛,而今却要在人群假意恩爱,无奈之余,更有难以言说的荒唐和苦涩。假凤虚凰,这样有名无实的婚事,她不可能告知家人,更不可能让外人知晓。好在沈绝心举止坦然,连平日里没有的关心和体贴都让人觉得自然流露,未有丝毫做作。非但得苏知府的欣慰,更得长辈们的夸赞,说她自成亲之后沉稳不少,而苏挽凝,便是这当中功不可没的人物。 宴席进行的当儿,沈词拿着一封书信神色慌张的递到沈绝心的手里,似是担心自个儿的行为过于招摇,沈词麻溜儿的哈腰躲在沈绝心的身旁,耳语道:“少爷,这信是怡香院的初情姑娘托相熟的姑娘送来的,说是万分紧急,让您不管在做什么都务必以信为先。” 听他这般说,沈绝心不禁眉头一紧,暗道一声‘糟糕’,当着桌上宾客的面儿拆开了书信。初情对书法身为通窍,虽短短信言,亦专心提笔,让人瞧了赏心悦目。只是,沈绝心光是瞧了信上的头一句话,便再无法赏心悦目。她暗责初情太过急躁,竟选在今日服药诈死,又恐她被丢在乱葬岗让野狗分食假死成真,遂草草的把信瞧完,顾不得如何场合,会否惹人疑虑遭沈老爷责罚,赶紧带上几名下人随行,匆忙的赶去城外的乱葬岗。 好在沈词的信送的适时,沈绝心赶去的时间亦不曾拖慢,等他们风风火火的到达乱葬岗,正赶上怡香院的老鸨带着两个粗汉骂咧咧的驾车前来。要说初情‘死’的也太不是时候,本来红袖坊的开张就抢去了她们大半生意,好在初情虽被沈绝心包下只陪她一人,她所付的银两却是极多,加之其他姑娘们的卖力讨好,生意勉强维持。如今初情好端端的在她面前口吐白沫暴毙而亡,好端端的又失了个赚钱的‘工具’,这叫老鸨的心情如何舒坦。 “就扔那儿吧!”下了车,老鸨如同避瘟疫似的闪在一旁,让两个大汉把初情尚有余温的尸体扔在所指的地方。她的手里头拿着一沓皱巴巴的黄纸和几根早前便点好的燃香,匆忙往那儿一扔,双手合十,低头拜道:“初情呀,活着的时候你便总想自由,如今你死了,也算真的自由了。但愿来世莫要托为女子,免得命不由己,再踏今世的路哟!虽说妈妈在你生前做了些折腾你的事儿,但妈妈也是逼不得已,望你莫要记怀。初情呀,你就好好去吧,妈妈只能送你至此,也算仁至义尽了。”一番念叨,老鸨的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儿,能赚钱的人少了一个,怡香院也不知能撑到几时。“唉!咱回去吧!”她只顾着盘算日后还能赚几个子儿,并未注意周围是否有他人出现。就算是有,也并不为奇,苏州城里头每天都有人会死,买不起棺材入葬的穷人大有人在,能被送到乱葬岗,也算是另一种安慰。 沈绝心眼望着老鸨的马车离开,赶紧在刚才老鸨抛纸的地方寻到了初情。这会儿药效还在,初情尚处于假死的状态,沈绝心没有提早唤醒之法,只得让下人把她抬到久未开门儿的铺子里头。未免惹人非议,又或有盗尸之嫌,她让下人把初情装进早就备好的麻袋里头,旁人见了,只道是新进的货物,并无怀疑。 铺子的内堂有供以休息的床榻,是从前在这里看铺的管账先生所留。他从前住在这里,虽备了还算舒适的床榻,又用自个儿的月钱购置了不大的圆桌和存放物件儿的柜子,虽说简陋,倒也颇有睡房的感觉。 遣走出力的下人,沈绝心一个人守在初情的身边儿,用毛巾将她嘴角残存的沫子擦拭感觉。她现在还未有呼吸,萧大夫说过,药效因人而异,怕是得费心等上一两个时辰。想到还未给初情备好她所需的衣裳,沈绝心不敢耽搁,匆匆忙忙的把该买的都买了回来,这才安心静等初情醒来。 内堂过于安静,沈绝心无所事事,竟是抬手轻轻勾勒着初情的轮廓。随着指尖在她的五官不断来回,沈绝心的心底竟有一丝异样存在。她想起若雪,想起她们从前亲密无间的日子,也想起那年夜里凤冠霞帔何等的嘲讽。可是,在那段混杂着痛苦的回忆里,关于眼前这个女子的大胆告白也随之出现。她说过,明知她是女子,她也愿意和她在一起;她哭过,说她只要她心底的微微一角;她也兴奋过,说只要能陪在她的身边,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只要...能陪在她的身边,只要这样就好。 “若是,若雪能有你那般勇气,当有多好?”沈绝心的手抚上初情的额间,话语里带着些许哽咽:“这世间的事儿,当真是不由己的。想要的偏偏得不到,香消玉殒,化为尘土,留下的不过记忆。都说珍惜眼前人,你这般好,沈绝心实在不知,是否上天因了若雪的死,而将你补偿与我。初情,我本为自由身,而今你自由了,实在令我羡慕。但愿有朝一日我能如你,选择所愿之事,为所为之人。你如此全心为我,沈绝心若不接受,便是有些矫情了。但愿你好好的,好好的。” 话至于此,沈绝心的唇角竟有一丝笑意。她该谢谢苏挽凝,若非她的‘不小心’让若雪赠予的信物完全消失,自个儿又怎会连个念想儿都没有,虽不甚习惯,却少了些刺心的折磨,让她缓然不少。也好,有些事情,不管是绾娘所言还是初情劝慰,她都该明白,过去的情终究不复存在。当日若雪答应嫁于那人,并非出于被迫。一直以来,就只有她一人在回忆的煎熬里苦苦追逐,为的,却是一份旧时的甜蜜,而非真正的得到。是了,从头到尾,可笑的,始终是她自己。 一声轻咳传进沈绝心的耳中,她面露欣喜,赶忙拿来斟满的清水送到刚刚坐起的初情嘴边儿,道:“你醒了,快把这杯水喝下。”萧大夫曾经叮嘱,要初情醒后多多喝水,虽不知用意,却得遵照嘱咐。 刚从假死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初情的意识尚有模糊。她接过沈绝心递来的清水一杯又一杯的喝下,直到有撑腹之感,方才不再饮水。“心儿,我这是...在哪儿?”她好奇的瞧着周遭简单的布置,料定此地并非沈府,那会是哪儿?初情不知,却心有满足。只要沈绝心在她的身边儿,所在之处有何重要? “初情,这是沈家的玉饰铺子,也是你日后照看的地方。”沈绝心笑道,“原本内堂不该是这般布置,全因之前的梁伯为了方便看铺住在这里,遂才有了这番家具,倒是为你日后的居住行了不少方便。初情,如今你也算摆脱了旧处,若是觉得舒服些,便把这衣裳换了,从此便是我沈家新请来的账房先生。至于住处,你且...”话未说完,便有敲门声突然而至,沈绝心正纳闷儿谁会在明知关铺的时候敲门,熟悉且媚惑的声音不禁让她有了闪躲之意。 “沈公子,你可是在铺子了吗?奴家方才似是瞧见你进铺了呢,前日你着人送礼于我,奴家心上感激,想邀沈公子把酒相谈呢!沈公子,可是还在忙着清点货物?奴家也想进来瞧瞧呢,也不知公子能不能开个方便门儿,让奴家进去买几样顺眼的物件儿?” 作者有话要说:嗯。有没有人加群一块儿聊天的,有的话可以建个群。 第48章 又见裳媚儿 听着外头传来的声音,初情只道是熟人前来冒昧打扰,殊不知沈绝心光是听到那人的声音已是头疼,纵是万般屏息不做回应,终是受不得对方那般酥骨的媚音儿,沉着脸前去把铺门儿打开,逐客之意甚浓:“裳掌家儿,咱们这铺子有些时日未能开张,你若有心添置玉饰,不如去沈家的其它几家儿分铺瞧瞧。沈某今日,概不迎客!” 今日本就因着初情的事儿冒然在沈家所请的宾客面前唐突退场,且不说外人如何说道,光是沈老爷那边儿,怕就得加以责罚。如今裳媚儿又不怀好意的出现,沈绝心实在不想再像平常那般和她真真假假的‘暗斗’一番。 说起裳媚儿会‘不怀好意’的前来敲门,实在是她在红袖坊闲着无聊,恰巧在窗口瞧见沈绝心和几个下人扛着大件儿进铺,还道她们弄来了不得了的玉件儿,遂想前来瞧个‘热闹’。谁曾想‘热闹’没瞧着,倒是瞧见了沈绝心着实阴冷的沉容。嘿!怎么着?难不成她此番前来坏了她什么好事儿不成?裳媚儿想着,脸上的笑容也愈见灿烂。她这人不算小气,却是个不喜安分的主儿,尤其知道了沈绝心那点儿心照不宣的秘密,心里头的挑逗之意自然愈演愈烈。女人爱美,绝色的女人更加容不得别人的眼里存不得她的天姿国色。偏生沈绝心初见她时只对她的衣裳多瞧了两眼,这让裳媚儿又气又奇,加之那日沈绝心所言的‘风,花,雪,月’,她便在心里头与她种下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根源。 “哎哟!沈公子好凶呢!”裳媚儿一语双关,目光紧盯着她好似与男子无样的胸部,眉眼尽是玩儿味的笑意。 沈绝心只道她说自个儿方才语气过份,并未在意她的目光究竟落在何方。做生意最怕得罪于人,沈绝心方才因着积压的心事不小心有所失言,让对方‘受惊’,实乃她的不是,歉意之言在所难免:“是沈某言有失礼,还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本店已有多日不曾开门儿,若是姑娘不急,便可于明后日前来,倒是自有让姑娘满意的玉饰。” “奴家本非小肚鸡肠,又岂会将此区区小事放于心上呢?”裳媚儿‘咯咯’一笑,像个无骨的尤物,自然而然的靠进沈绝心的怀里,又怕她突然退缩,只是稍稍虚靠,并不实依:“不过今次前来,倒真是有生意想和沈公子谈呢!虽然你我不过相识数日,奴家却只想把便宜留给沈公子呢!”她笑的甚是狡黠,看在沈绝心的眼中,活脱儿一只狐狸。 这样的狐狸精实在美的惊人,饶是沈绝心有意拒绝,却很难在她那双楚楚动人的软姿态面前予以推辞。有生意做,自然是好的。沈绝心犹豫的回头望了眼内堂门口的蓝色布帘,道:“不知裳掌家儿想和沈某谈什么生意?实不相瞒,沈某今日有事要忙,还请裳掌家儿...长话短说。” 闻言,裳媚儿并无改日再谈的意思。她注意到沈绝心方才的有心一瞥,好奇之心更是浓重:“不妨事儿的,奴家这生意本就简单的很。不过,沈公子打算一直让奴家站在外头说话吗?街上人来人往,奴家这般...”裳媚儿用指尖轻触沈绝心的脸颊,不知是存心挑逗还是无心勾引,“若是让他人瞧了,也不知会如何看待你我的关系呢!” 既是担心被人说闲话,又如何继续这般无所顾忌!沈绝心在心里头翻了个白眼儿,她这会儿并不感兴趣裳媚儿所提生意之事,只想快些将她打发。府里的宴席怕是临近尾声,她在初情这边儿耽误太久,再不回去,怕不但是责骂那么简单。 “裳掌家儿这般风华,纵是被他人误会咱们的关系,也该是叫人羡慕的事儿,沈某又如何担心呢?”到底没把裳媚儿请进铺子,沈绝心抬手搂着她的腰肢,柔似春柳,着实让人爱不释手。在此之前,沈绝心纵有遇过这般主动的女子,却没有一人的容貌身段儿比得上眼前的美人儿,更别说她媚惑人的手法儿甚是娴熟,真不知是先天的妖姬转世还是后天的苦苦修炼。 若说男子色胆包天常常自以为旁若无人的动手动脚,眼前这人儿更比他们大胆,既受的住她的诱惑,又讨了好大的便宜,得了满足。裳媚儿和普通的闺中女子自有不同,她无所谓世间所看重的贞洁操守,亦不曾像那些清纯女子般,只要被瞧了自个儿原本遮掩的肌肤便如与其订了生死姻缘,誓要嫁于人家,不离不弃。她懂得取舍,更能在男子之间随意流连而不被沾染,只是如今碰上了沈绝心,平素用以对付那些富家公子的招数全然无用,只得另寻他法,意在让她自个儿破功。 “沈公子这是在欺负奴家吗?奴家天生体弱,在外头站得久了,这身子便似不是自个儿的,软的很呢!”天底下哪有这等不让客人进门儿之事,若是他人,早就巴不得让她进门儿歇脚,何如现在这般,叫别人听了,倒成了她厚脸皮的求着进去呢! 裳媚儿原本就好奇沈绝心方才命人抬进去的是何等稀奇的玉件儿,如今见她迟迟不把自个儿往铺子里请,心内更加猜疑那麻袋之内该是何等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是,不等她多做疑问,便有声音自铺子里传出:“少爷,可是有客光临?内堂的几样饰品已经清点,可是要现在上账?” 听着话儿,二人一同将视线移至自内堂出来的青衫公子身上。那公子身材纤瘦,唇红齿白,虽不能貌比潘安,倒也颇为俊俏,加之肤色雪白,走在街上定能吸引不少妇孺。不过,裳媚儿见了她不但未有倾慕之色,反倒颇为深意的冲着沈绝心笑了又笑。她如何不知那公子实为女子?光是冲她瞧着沈绝心时眸间的异彩,定是恋极了眼前的‘少爷’呢!好玩儿,实在好玩儿!莫不是沈府中人皆有变装的癖好,一个‘小姐’扮作少爷便也罢了,连管账的小哥儿亦是女子身份,还真是有趣儿呢! 第49章 小书生和狐狸精 却说初情不过是以药假死,药效过了,神志便也清朗。她见沈绝心出去,还道是有客前来,谁知听着外头的谈话,一个想方设法的想要进门儿,一个又见招拆招誓做门神,二人你来我往暗地僵持,实在叫初情好奇来人是哪家儿的姑娘。她听沈绝心称呼那人为‘裳掌家儿’,不由想起老鸨时常骂骂咧咧的抢了怡香院生意的红袖坊的老板娘。带着一肚子好奇,又怕自个儿假死的秘密被外人透露,初情麻溜儿的换上身边儿的衣衫,又稍稍将眉毛瞄粗,自此改换了身份性别,成了沈家铺子里新聘的账房先生。 谁料世间竟有火眼金睛,饶是初情尽力改换妆容,仍是被门口儿那位千年狐狸精瞧个真切,虽不知她原本身份,却也暗中猜测她与沈绝心的关系。如此,一个俗世里的乔装小书生;一个红尘中的千年狐狸精,她们彼此猜测着对方和沈家公子的关系,没有妒忌,只是有趣儿。反而是沈绝心,这会儿倒也惊艳于初情的扮相,满心的欣喜,倒是让身边儿的狐狸精难得被人忽视一次。 “楚卿。”沈绝心在心内咀嚼着初情自个儿取的新名儿,虽带了些女生气,却并不至于招惹怀疑。苏州城里头不少男子皆因少时体弱而被‘女养’,连名字都带着一丝阴柔。何况初情这身打扮活脱儿一个清秀俊朗的少年书生,又有几人能如裳媚儿这个狐狸精一般洞悉其中真相呢?沈楚卿,她终是归了个沈家的姓儿,初情死了,而今的沈楚卿,身家清白,日后更会是沈绝心的...左膀右臂。 不知是不是初唤此名儿,沈绝心愣了一会儿,方才继续说道:“这位是红袖坊的裳掌家儿,咱们铺子和红袖坊比邻而开,当中的生意自然是少不了的。日后若有红袖坊的姑娘前来光顾,你便给她打个折价儿,明白吗?” “楚卿明白,楚卿见过裳掌家儿。”如此容貌,当真是惹人沉溺。楚卿对裳媚儿做了个揖,掩去心中的一片感慨,再无多言。她如今已是心儿身边儿的人,一言一行都不可再像青楼女子那般轻浮做作。要做,便要做到最好!楚卿暗暗发誓,她定要让心儿对她另眼相看,定要她...离不开她。 楚卿?倒真是个亦男亦女的名字呢!裳媚儿眉开眼笑,道:“真是个俊俏的小公子呢!沈公子聘选这般...诱人的账房先生,莫不是为了招揽更多生意?咯咯...怕是明儿个一开铺门儿,咱们红袖坊的姑娘就得争相进门儿呢!小先生,你可要...好自为之哟!”裳媚儿冲她抛了个媚眼儿,竟不再和沈绝心为了进门儿之事打太极。要知道这个狐狸精可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这会儿突然打了退堂鼓,自然不会是认输。果然,她在将走未走之时,在楚卿的目光还留在她身上的时候,狐狸精突然搂住了沈绝心的脖颈,说了一下这番无中生有的话:“沈公子,那日媚儿所问风花雪月,却只钟意你的答案。你给的风花雪月,便是他人给不得的。媚儿知道公子已有家室,但媚儿就是着了公子的道儿呢!唉,如今有外人在场,奴家不便多留,这便回去了。” 什么风花雪月?什么着了她的道儿?饶是沈绝心精明决定,亦被她突然的暧昧之言搞的一头雾水。半晌,她才反应过来狐狸精所言实则只为玩笑。风花雪月,不过是一个正经至极的名词儿。可是,就是这么个词儿,却让她身边儿的楚卿醋意渐浓。着了她的道儿呢!那裳掌家儿不过是初来乍到,却被心儿完全俘获,她们二人...倒是相配的很。风花雪月,心儿何时忘了从前,也懂得和她人论及风花雪月呢?这...到底是好是坏? 这厢楚卿在心中对沈绝心是否完全抛开过去,开始新的情事疑虑不已;那厢沈绝心迫于无奈,和苏挽凝二人携一行下人出发往临城郊区的一座寺庙拜佛求子。此事之前沈老爷已经提及,原本不至过于着急,谁知宴席当天沈绝心因着初情之事抛下妻子突然离席已让苏知府有所不悦。加之每每问及苏挽凝和沈绝心的关系是否安好,她总支支吾吾所答非所问。如此,苏知府虽表面不便言说,心里头已经有所怀疑。他表面问及沈老爷子嗣之事,实则对他加以暗示,免得小两口儿的关系真如所料那般同床异梦。苏知府还有半载离任,他的话到底还是有些份量。加之沈老爷也想早些得个孙子,遂早早的安排了下人随同沈绝心小两口儿去庙中求子。 原本有下人随行,沈绝心二人就算是装也得尽显恩爱。谁知一路颠簸,马车在山路间行走太过折腾,不过个把时辰,沈绝心便苍白着脸吩咐停车歇息。说起来,她的身体并非太过矫情,平日里坐车行走山路也不会这般,谁知今次马车颠簸异常,连苏挽凝也紧随其后的下车,靠在大树下拼命的顺气。 “好端端的山路怎的多出这么多石头?”沈绝心绕过苏挽凝所休息的大树走到下人们跟前儿,抬眼望去,前路的石头更是多的出奇,甚至还有很多带尖儿的石头。这么多的石头,马车如何得以安稳行驶?沈绝心有所疑虑,遂走回去对苏挽凝说道:“这路有点儿怪,平日里倒没见得有这么多石头,怎的这会儿多出这么老些?依我看,不如另改他路?” “确是有些奇怪。”苏挽凝难得附和,却觉得远处有人影极快的晃动。她使劲儿闭了下眼睛,再睁眼,前方的风景恢复如常,并未有方才所见之人影。这,难不成是自个儿眼花?还是,马车太过颠簸,产生幻象? “怎么了?”似乎觉察出苏挽凝的不妥,沈绝心下意识的顺着苏挽凝所望的方向瞧去,却在不远的地方发现有草木晃动。“不好!”她轻唤了一声,下意识的握住了苏挽凝的手,正欲喊下人小心提防,却见下人堆儿里站出两名脸儿生的家丁,自腰间抽来软刀,大吼一声:“都别动!咱们只为绑票儿,与尔等下人无关!沈家人有钱的很,却不是留给你们,凭何为他们枉送性命!” 此话一出,沈绝心不禁打了个冷颤。她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不及言语,拉着苏挽凝便向后身跑去。顾不得下人们是否被两名歹人的软刀吓得不敢妄动,这种情形,歹人的目标只有她们,若是不跑,性命生死定要受制于人。 “快跑!别被她们追上!”穿过茂密的草丛,沈绝心和苏挽凝的衣衫已被延伸出来的枝杈划的狼狈不堪。后面是穷追不舍的歹人,沈绝心跑得面色涨红,呼吸早已失了往常的节奏。苏挽凝被她拉拽着,几乎是被动的向前踉跄疯跑。终于,她们跑不动了,前面是长长的陡坡,不知情形的跑下去,定然危险。可是,不下去又怎么逃?那些歹人就在后边儿,如今声音越来越近,邀功炫耀的吼声也几近于耳。事态紧急,沈绝心已经顾不得擅下陡坡是否危险,因为,若是被歹人抓了,她的秘密便有暴露的可能,横竖都是危险,倒不如...赌一把! “苏挽凝,事出突然,我不知你现在如何想法,但我希望你和我一起。”沈绝心使劲儿咽下口水,似是对她保证,又似喃喃的心理催眠:“放心!我们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这般说着,沈绝心突然拉着苏挽凝往下狂奔。怎奈陡坡实在太陡,只几步,她们便完全滑倒,以圆木的方式飞快的向下滚去。危机间,沈绝心尽力抱住了苏挽凝,护住了她的身体,如轮子般颠颠簸簸,完全承受了来自外力的冲击。 我们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冒尖儿的石头横生于陡坡的末端,一声闷哼,沈绝心的肩背完全砸在石头尖儿上,只短短一瞬,便有殷红稍稍渗出,待她无力的松开苏挽凝的怀抱,沈绝心笑了,带着一丝轻松,忘记疼痛,头重脚轻的爬了起来,踉跄着,几乎无力的依靠着苏挽凝,道:“走!我说了,我们定会...”她眼前一黑,再无意识。 第50章 旧人相念 月儿弯弯。 不熟的面孔聚在宽敞的屋苑,热闹非凡。酒杯相碰,贺声不断。无数张面孔转换,终究掩不去人群中那对儿相互作揖的新人。男子神采奕奕,俊朗非凡,谈笑间皆具风采,实在难为等闲之人;自然,能配得男子的新娘,更是容姿皆在,素雅贤惠。“礼成!”一阵高喊,新娘子莞尔浅笑,由新郎紧紧的将手牵住,她抬眸,眼中娇柔,不胜言说。 原来,她竟如此幸福。 滚烫的泪珠滑落,映着往日的种种,却是方才的新娘子与另一青衫公子的琴瑟相合。落叶飘落,一块儿无暇白玉由那俏容的新娘子之手赠予眼含深情的青衫公子。“白首不离。”浅浅而言,便是私定终身的承诺。肩臂相拥,却有玉佩无情落地,带着往日的情分,支离破碎。 黑雾笼罩,到底断了从前的轮回。 肩背处*的疼痛袭来,沈绝心终是有了醒来的意识。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储在眼眶间的泪顷刻而落,漫无目的的滑进她的耳蜗,惹来一阵咸湿的难受。原来,她和若雪的情早就断了,所留下的,不过执念罢了。她的不甘,她的不舍,她的怨恨,都在这执念里越卷越深,不肯超脱。 “呃...”沈绝心动了动唇,感觉到冰凉的指尖触及她的眼角,索性闭上眼睛,由着它浅浅的拭去余出的泪水。肩背尚在疼痛,她稍稍挪动身子,停顿片刻,重新将眼睛睁开。随着视线的清晰,苏挽凝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也跟着映在沈绝心的眼眸。这里是哪里?她转动眼珠儿,方才发现自个儿并非落在荒地,而是躺于破败的土洞之内。 从前听说过有不少乞丐担心没有地方安寝,遂在偏僻的山坡边缘挖个足够两三人的土洞将就着睡觉。因着土洞过于狭小,里面的人要么坐在里头,要么躺在里头,实在局限的很。不过,多亏了此处的土洞,否则依着此刻的情形,她们二人怕是连个遮风挡雨的地儿都没有,只能相依在野外,狼狈不堪。 蓦地,沈绝心想起什么般忍着剧痛坐了起来,待发现自个儿的衣衫尚在,不过凌乱,这才松了口气,依靠着洞壁发出艰难的喘息。她没注意到苏挽凝方才眼底的异样,只瞧着她那般灰头土脸,眸内多了一丝感谢,缓声道:“难为你将我扶来此处,容我稍作歇息,咱们就寻路回去。” “回的去吗?”苏挽凝的声音不温不火,却好似和一个陌生人说话,“天快黑了,那些歹人早有计划,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此地究竟何处,我们谁也不知。倒不如好生歇息一宿,等...等你完全养好精神,再寻个人家求救。” 她的脸色苍白,每每触及沈绝心的目光,总会极快的避开,充满复杂。并非她做了什么对不起沈绝心的事儿,若说有,也该是沈绝心,她们沈家对她隐瞒了天大的秘密。荒唐!真是荒唐!每每望着沈绝心那张几近虚弱的脸,苏挽凝便有一股想要落泪的冲动。而这些,都只是因为她在沈绝心昏迷之事,好心的想要查看她的伤势。 厚长的裹胸布,和平常女子无样的胸房。不过一眼,便让苏挽凝险些窒息晕死过去。她没有想到,从来没有想到自个儿所妄想委身的夫君竟然是个女子。她更没有想到,这个让她险些尖叫的荒唐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女子,女子...苏挽凝的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全是沈绝心如雪的肌肤和稍稍凸起的胸房。她甚至,甚至在掩嘴的同时将手探向了沈绝心的腿间。她以为答案会是不一样的,可事实却给了她不一样的绝望,让她在瞬间坠入冰窟,不得逃脱。 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做?苏挽凝的脑海中疯狂的涌出关于沈绝心的种种,就连几次羞人的亲吻,也不例外的挣脱出她的记忆深处,完全的展现出来。女子,她竟是女子...和自己亲吻的人是女子,把自己当作别人的是女子,体贴的是女子,讥讽她的是女子,全是女子... 沈绝心,沈家...怎会这般大胆,为了利益之事,竟敢欺瞒官府,让一个女儿家扮作男子娶亲!苏挽凝的心乱了,她犹记得爹爹当初的劝慰之言。而她所以答应这门亲事,亦是因为苏家的以后... 是不是,爹和娘早知这当中的秘密?不,不会的!他们是不会骗她的!苏挽凝咬着牙不断的将脑子里不该有的想法驱逐。她已经不知所措,又如何能再如往常那般淡然的面对沈绝心呢?该怎么做,又该如何做?苏挽凝不知,她已经心乱如麻,那几次记忆犹新的亲吻,心底那几遭想要好生做沈家的儿媳的打算,几乎快在这个时候要了她的命... 自洞外吹来的冷风让两个人都不自觉的打了冷颤,已是秋日,近夜的气温尤其低寒。不远处的沙沙作响,沈绝心遮了遮自个儿的衣襟,见苏挽凝的表情甚为纠结,还道她在担心前路未定,遂轻咳了几声,宽慰道:“苏姑娘不必忧心,下人们定会回府告知爹娘,他们会派人来寻我们的。就算未及于此,只要我们明日...” 话未说完,苏挽凝忽的转头望着沈绝心,如此唐突,倒是让她甚感尴尬,不由得住了嘴,不再说话。“沈...”苏挽凝不知该如何称呼于她,每每想到这身装扮下的沈绝心实为女子,她就有种绝望之感,连声音都变得哽咽:“你可是觉得好些?” “不碍事的。”沈绝心的声音仍是虚弱,肩背处的伤怕是不再流血,这会儿只是火辣辣的疼,让她不禁皱眉。 “没事就好。”苏挽凝低头,颇为无助的抱住了自个儿,望着洞外渐渐暗下的天色不再言语。 洞外风吹树叶不断作响,洞内二人却没有只言片语,生生的等着两人的面容被黑暗吞噬。似是有些害怕,苏挽凝下意识的往沈绝心的身边儿靠靠,反被她费劲的以臂相揽,抱于身边儿。“夜里天儿冷,没有被褥,咱们便将就着睡吧。”停顿了会儿,沈绝心似是忘了疼痛,贱兮兮的打趣儿道:“反正你我已有夫妻名分,相拥而眠,也不会损了你的清白。嘿,今夜有香在怀,倒不失为一夜*呢!嘶...”肩背处又开始疼了... 闻言,苏挽凝不自在的动了动,低声说道:“你的心里早已视若雪为妻室,又何来与我的夫妻名分?可笑!!!” “若雪...”旧时的执念被触及,沈绝心的神情不禁黯然。她对着苏挽凝发出一声叹息,许是夜色静寂适合与人诉说,沈绝心自然的敛去了伪装,痛惜道:“已去之人,只能在心里头念着,又怎能有过分的期盼?若雪她,早已经嫁人,成了他人的新娘,也跟着那人赴了黄泉。怕是,怎么都不会念过我吧...” 第51章 隔阂不再 如何能对已死之人这般执念?苏挽凝没经历过,遂不曾懂得。只觉得人若这般执着于某件事,便不再是执念,而是痴念。“既是过往,你又何必牵念一个...”死人呢? 死人,这词形容的并非无理,却能刺伤人的心神。苏挽凝说不出口,反被沈绝心接了茬儿,苦笑道:“既是过了这么久,又何必对一个死去之人恋恋不舍,对吗?” “我...我并非那个意思。”她不是有意让‘死人’二字出现在她们的话题当中。 不是这个意思,又是哪个意思呢?沈绝心笑了,好似身边儿的局促女子并非平日里识得的冷淡的苏家小姐。她无意轻薄,只是感慨之时随意将手搭在苏挽凝的膝盖,道:“如此凉夜,你我又这般狼狈,怕是久久不能入眠。倒也不错,便听我与你说个故事可好?” 苏挽凝不语,只在黑暗里点了点头,由她将往事当成故事,娓娓道来。沈绝心的声音虚弱而疲惫,双眸却因着往日的光景重现而充满神采。她自然隐去了性别之事,将与若雪相识,相知,相恋又相离的故事完整的讲与苏挽凝听。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带着那块儿被你踩踏的玉佩偷偷潜入她的婚房。我以为依着我们的情分,她会放下一切与我私奔。哪知她并不愿意,到最后,皆是我一厢情愿。便是如此,我打定主意再不见她,纵是想见,她在婚后第二日便随她的夫君迁去京城,而后,天人永隔。”好像,已经流不出泪。沈绝心吸了吸泛酸的鼻子,下意识的握住了苏挽凝不知何时覆在她手背的手,“故事便是说完了。本以为我不会再与人说起,没想到,末了儿末了儿,竟也将它说给你听。说来,我该谢谢你当初那无心一踩,没了念想儿,想她的次数也少了。”心,也稍稍放得开了。 以旁观者的身份跨进沈绝心好生封闭的旧时记忆,苏挽凝的心情比之刚才更加凌乱。她在这场有爱有怨更有无奈的情忆中行走,即使不曾参与其中,也颇为感同身受。怜她,又气她。怜她的痴,怜她的痛,又气她自作孽,好端端的一个女子,为何要对一个女子生情?可是,这样的气她却表现不出来,因为她自己,也曾对身边这个扮作男子的女子,动了不该动的情,想要扮好她妻子的角色,更曾奢望她的...宠爱。 “沈...”苏挽凝隐约感觉到沈绝心的克制的喘息,她也许又在强忍着不让自己流泪。苏挽凝的心终究是软的,她贴在沈绝心的身边儿,环着她的身体将她稍稍拥抱。“既是旧事,便该让它留在心底。你若真的在意她,就该由着她选择自个儿的路。我想,纵她仍在人世,也不想看到你为她这般伤怜。何苦呢?旧人不在,身边的人却还在予你疼爱,你心里只怜着她,何尝不是一种残酷?只对她有情,那那些活着的人呢?你的无情,又令她们如何?” 想起那日在竹屋中所见女子,苏挽凝的脸稍稍冷凝,“那个卖豆腐的妇人,既是要了她,便该好生将她疼爱...”说这话时,苏挽凝的心中总有酸楚,她分不清沈绝心的话里几分真假。不是念着从前吗?为何还要流连青楼,又为何与卖豆腐的,已有丈夫孩子的妇人有所瓜葛?!难道,她根本就是风流之人,这样的故事,怕是已经对无数女子说过了吧?!这般想着,苏挽凝的心...当真是,有所难过。 “绾娘啊!”许是心情尚未落定,沈绝心并不避讳苏挽凝的所问,反而大大方方的说道:“绾娘是个好女人,她的身世凄苦,着实惹人怜爱。不过,如她那般死守女训之责,我纵是有所歪想,怕也不能呢!”她虚弱一笑,对自个儿的胡言乱语毫无修饰,“她丈夫莫名横死,其生前又是个穷赌好酒之徒,家中财产已被他挥霍一光。绾娘无奈,便带着她的女儿卖身葬夫,怎知出了个不知好歹的胡员外,对她的身子生了非分,我怕绾娘被他欺负了去,遂将她安置在城郊的竹院儿。不过,她那刚满岁的女儿着实乖巧可爱,我啊,喜欢的很。” 竟是如此吗?苏挽凝没注意到沈绝心的越发虚弱,她只是对她的回答恍然大悟。绾娘的身世如何她未曾知晓,只清楚她卖的豆腐花远近闻名。而今听沈绝心简单道来,苏挽凝亦生出怜悯之意,对沈绝心的态度,亦参杂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情绪。 见她久久不语,沈绝心也不再多言。她摸索着侧躺下来,而后拽拽苏挽凝的衣袖,玩笑道:“娘子,天色已晚,便由为夫拥着你安眠可好?夜间天儿冷,两个人拥着睡才不至沾染风寒呢!” 闻言,苏挽凝颇有些哭笑不得。她低声嗔了一句“嘴贫”,当真拱进她的怀里,枕着她的手臂与其面容相对。今时不同往日,得知沈绝心的‘秘密’之后,苏挽凝的心里不再有‘男女授受不亲’的约束,反而大方的和她相处着,似闺中密友,又似...多年的夫妻。 她自然了,沈绝心反而心有惊讶,连呼吸都变得不再规律。楞了会儿,她终于想通,大概是她们同当苦难,又因着疲惫和饥饿,遂不再有往日的端架和冷漠。加之她们方才也曾敞开心扉,彼此的关系已不再僵化,纵有约法三章,也渐有改观。看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话,当真不假! 夜风萧瑟,洞内洞外皆是一片漆黑。纵有恐惧作祟,二人相拥而眠,既驱了偶尔袭来的寒意,又散了聚集而来的恐惧。尽管沈绝心的肩背仍有灼热的痛感,但能得片刻安宁和歇息,已是难得,又何必苦苦记挂着身上的伤痛? 倒是苏挽凝,接近天亮之时,她做了个似梦非梦的怪梦。严格来说,那并不是梦,只是一场经历过的情景,反反复复的折磨着她的神经。梦里,她成了一个透明的旁观者,看着身披霞帔的自己被沈绝心禁锢在身底,疯狂的□□着艳红的唇脂。“不要!沈绝心,你是女子!我亦是女子,我们不能!”作为旁观者的苏挽凝想要上前拉扯,她羞极了方才的场景,却在拉扯之时,掉进了另一个漩涡之内。好晕!她揉着犯晕的脑袋,再抬头,沈绝心正费力的用双臂环住她的身子,整个身体都在替她承受颠簸的下坡,直到她的肩背狠狠的撞击在坚硬的石头尖儿上。苏挽凝听到,沈绝心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脑海:“我不会让你有事!我说过,不会让你有事!” “不!”再不要被这样过去的片段折磨,苏挽凝实在不想让自己成为另一个自己身边的旁观者。她强迫自己从梦中醒来,带着一身冷汗,从沈绝心的怀里挣脱起来。外面的天早已经大亮,借着透进洞内的光,苏挽凝这才发现身边儿的人还在沉沉的睡着,呼吸之间格外的沉重。她好像很累,如果不是她还有呼吸,凭着那张苍白的脸和稍带冰冷的温度,苏挽凝一定会把她当成早已死掉的尸体。好在,她还活着,且正在熟睡。可是,她好像睡的太熟了... “醒醒,醒醒!”苏挽凝害怕真的出事,也不管这样的举动会否让沈绝心生气,都不断的摇着她的身体,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大:“醒醒!快醒醒!沈绝心!快醒醒!” 终于,在苏挽凝因着害怕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沈绝心跟个没事儿人似的睁开了眼睛,声音沙哑...且比昨日更加虚弱:“吵什么呢?我还没死呢!咦,好像天亮了?唔...还是觉得累呢,苏大小姐,再让我睡会儿吧,睡会儿...咱们再去寻路...说不定,府里的人会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完全消失,这次...是真的出事了... 第52章 沈公子不可能这么可爱 苏州城的天气颇为诡异,春秋交换难有规律,故而百姓出门往往穿着单薄却另带外衫,以备不时之需。将过中秋节,不少城内书生早早将房中藏书摆在院儿中晾晒,生怕中秋节那日天公不作美,不能晒书,更会将难得的赏月之夜蒙上乌云,令人扫兴而归。 城内已经挂满了大小各异的灯笼,那些灯笼一直往城东的河岸延伸,几乎把桥上的亭子完全包围,只等着中秋节那夜,怀着春心的少男少女携意中人在此赏着映入河间的月影,又或稍显才艺,在看台处对个对子,猜个字谜,把赢来的由醉月楼提供的月饼献给佳人。 沈府内,有下人为了应节把灯笼挂在门口,却被年迈的沈管家制止,要他老实把那些灯笼都收回去。他的脸上透着忧心和无奈,每每经过后院儿,他总会在少爷的房外停上一停,都三四天了,偏生少爷还没有醒来,大夫不是说不碍事的吗?为何还是不醒呢?他是看着‘少爷’长大的,也知道她是如何的‘身骄肉贵’,可既然萧大夫说过她肩背的上并不紧要,为何... 昏暗的房间里,沈绝心穿着松垮的内衫躺在床上,如死尸般一动不动。苏挽凝陪着她,老老实实的侧在她的身边儿,明明睡意甚浓,仍时不时的睁开眼瞧上一瞧,生怕错过她的醒来。一声叹息轻轻飘散,苏挽凝用指背轻划着沈绝心的脸颊,而后鬼使神差的碰上她的薄唇,脸莫名的红了起来。 那日沈绝心再度晕倒,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哪怕在遭遇盗匪,她都没有那么紧张。或许土洞内只她二人,沈绝心的不再醒来,让苏挽凝难得的狠狠的哭了一遭。这么一哭,使得原本狼狈的她更加不堪,蓬头垢面,着实像极了逃荒的乞丐。 她不想继续呆在土洞里什么都不做,又不想把沈绝心一人丢在洞里。想了想,她终是决定出去碰碰运气,她不走远,只在附近寻找。若是正巧遇到找来的官兵或下人,她们便能轻而易举的得救。爬出土洞的时候,苏挽凝回头瞧了眼看似熟睡的沈绝心,她的脸色苍白,看起来着实有些凄凉。那就是那一瞬,苏挽凝的胸口涌出一种名为‘不舍’的情绪,那种看似悲伤的情绪实在强烈,让她的目光几乎没办法从沈绝心的身上移开。 好在她终究分的清孰轻孰重,好在她的运气着实不错。如她所想,竟真的在出发后的不久被沈府的下人们寻到。虽说她当时的模样几乎吓退了找到她的几名下人,但她终归得救了,连着沈绝心,一并得救。 沈绝心是女子,这个秘密只有沈夫人和几个相关之人知晓。而自从苏挽凝知晓这个秘密,她才敏感的发现沈绝心的秘密,连沈老爷都被蒙在鼓里,沈家下人更是无从知晓。因为,从沈绝心被下人们安置在房间开始,沈夫人便拒绝了一切无关人等的进入和探望,除了萧大夫和沈管家时不时的进出,沈夫人皆以‘不便探望’为由,拒绝了连沈老爷在内的关心。 而她呢?苏挽凝想起沈夫人了然且凌厉的眼神,整颗心不禁沉了下来。原本该是沈夫人和她身边儿的人负责将沈绝心看护,谁清楚她是受了什么刺激,竟那般倔强的要求照顾沈绝心,甚至不愿轻易把视线自她身上移开。这下,该是被夫人瞧出什么了吧?苏挽凝没忘记沈夫人那张欲言又止的脸,更想到了,待沈绝心醒来,她怕是要被夫人叫去‘闲话家常’的。 又一声叹息,苏挽凝扯了扯被角,靠在沈绝心的肩头喃喃自语:“你对任何人都那般好,又何苦为难自己呢?本该是嫁人的女子,却要换上男装娶妻过门儿,这事若是传出去,当真会叫人惊异。我不会说,你救了我,这便是我还你的。沈姑娘,事到如今,我该如何对你?”如何唤得出‘夫君’二字?又如何...沈绝心啊沈绝心,既是清楚自个儿为女子,你又为何将我招惹?唇齿相依,可是所习惯的逢场作戏?那是不是在别处,你也是这般,招惹了她人...? 谁能想到,平日里对所有事都淡而处之的苏挽凝也会这般困惑?自从遇到了沈绝心,她就失了从前的那份自若,而这一切的起因,不过是她们父辈擅自做主,为她们所定的娃娃亲罢了。带着满心的胡思乱想,苏挽凝终是睡着了,她以为沈绝心已经昏迷了四日之久,怕是还要让府里上下忧心一阵儿才能醒来。未曾想,就在她熟睡的当儿,沈绝心因着强烈的咳意而翻了个身,随后激烈的咳嗽起来。“好渴。”大抵是以为自个儿仍旧身处土洞,沈绝心吧唧吧唧嘴儿,把身子贴向苏挽凝。一阵清香扑来,沈绝心拥着熟睡之人不断的蹭了又蹭,方才安分下来,鼓囊道:“待会儿咱们就去寻路,顺便寻些吃喝解解腹中饥渴。唔,真是渴呢!” 原本沈绝心的咳嗽声已经让苏挽凝在睡梦中感觉怪异,而后那一连串亲昵的举动,更是把她从睡眠中完全拉出。沈绝心醒了!在瞧见那不同于之前的姿势和那只搭在她身上的手臂,苏挽凝的睡意全然不见,突然的坐了起来。听见沈绝心说渴,她赶忙下床倒了杯清水过来,扶着她的脑袋把水送到她的嘴边儿,道:“水在这儿,你可是渴了?快醒来喝吧。” 有水!沈绝心的唇感受到水的清凉,赶忙张开嘴把杯中的水完全喝掉。一杯水下肚,她的意识也稍稍清醒,“还有吗?”她缓缓的睁开眼睛,发现苏挽凝就在她的身边儿,又发觉周围的不同,一股防备之意涌出脑海。“这是在哪儿?”她坐起来靠在床头,发现自个儿只穿着松散的内衫,沈绝心顿时紧张起来,生怕自己的秘密被苏挽凝知道。“为何是你陪在这里?娘呢?” 原来,她也会紧张?瞧着沈绝心一副满满的防备,苏挽凝忍着笑意给她又添了杯水。“我怕夫人太过操劳,便替她照顾你。再说,我本就是你的妻子,不由我照顾你,恐怕会惹人闲话。把水喝了,若是饿了,我这就吩咐厨房给你熬些清粥。” “倒是真有些饿了。”沈绝心摸着肚子如实说道。大抵是昏迷多日,虽有补药供给,却依旧让她腹中空荡。加之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会儿的沈绝心倒像极了乖巧的孩童,被苏挽凝的短短几句带过,便在心里头感叹一声‘想来是自个儿的胸一直被裹胸布束着没怎么发育,遂才没被她瞧出个所以然来’。这般叹着,她便不再有所顾忌,反而扯了扯苏挽凝的袖子,道:“咱们怎么回来了?哎,你去吩咐厨房熬些甜粥送来,我想喝点儿甜的。” “你要喝甜粥?现在可是晚上...” “晚上又如何?你吩咐下去便是,我...咳咳咳...”沈绝心咳了咳,眉毛一挑,道:“你既嫁入沈家,就该以夫为尊...”后边儿苏挽凝已经懒得再听,就听沈绝心无力的在房中嚷嚷,“我是你的夫君!记得让他们放些冰糖!要甜粥,甜粥!” 第53章 不当动情 结果苏挽凝还是着厨房煮来清淡的素粥,不过伴着素粥端来的,还有一份银耳莲子大枣羹。粥和羹都是由苏挽凝亲自端进来的,她毕竟考虑周全,不想让下人在沈绝心的身上瞧出端倪。毕竟,现在的沈绝心只穿着内衫,瞧她丢着双腿耸肩坐在床边儿的吊儿郎当的样子,实在像极了青楼里的痞子客人,叫人恨不得把她揪下床来狠踹一顿才好。 不过,苏挽凝虽然性子冷淡,骨子里却没有太多暴力的想法存在。见沈绝心精神头大好,料想她已无大碍,便唤她来桌前坐着,把素粥推到她的跟前儿,道:“你刚醒,可不能食甜腻之物。这素粥你且喝上少许,莲子羹清爽微甜,又有大枣补气补血,对你的身子亦有所帮助。若是不愿喝这素粥,只喝莲子羹便好。” “你还真是...”沈绝心拿她没办法,倒是被莲子羹所散发出来的淡淡甜香所诱,捧着羹碗津津有味儿的喝了起来。嗯,伴着一口又一口羹汤下肚,沈绝心的眉头完全的舒展开来,看样子很是享受其中的美妙滋味。 沈府的厨子大多是重金请来的颇有名气的师傅,平日里的菜肴虽不及皇宫王府,却也颇具滋味。沈绝心自小吃惯了这些师傅所烹的美味,对其味道已经见怪不怪。然而今夜这碗莲子羹,虽卖相不佳,味道却十分清新,不甜不腻,更有丝淡淡的荷香。莲子羹,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莲子羹呢!沈绝心挑剔的味蕾被这碗极具美味的羹所满足,她把整碗羹都喝了个底儿朝天,难得笑眯眯的说道:“今儿这羹做的不错,不知是哪位师傅熬的。” “怎么?莫不是要给她涨些月钱?”苏挽凝笑问,瞧着已经见底的羹碗,脸上不禁漾着一丝柔意。那般如沐春风,倒是让沈绝心呼吸微滞,仿佛第一次见过此般美景,尤其惊艳。实话说来,惊艳一词并不夸张,苏挽凝是知府千金,平日里几乎不苟言笑,越是冷漠,脸上越是没有丝毫表情。而今不过莞尔一笑,倒像是冬雪里的一朵红梅,暖了寒冬,润了苦涩。 “涨月钱的话,也不是不可...” 闻言,苏挽凝笑容更甚,她把羹碗都收在托盘之内,取来衣衫披在沈绝心的身上,道:“那你便把月钱赏给我了。”已经是深夜了,厨房的师傅们早回房休息,哪里会有谁继续留守厨房?苏挽凝不愿现在被府里的下人知晓沈绝心已经醒来的消息,索性自个儿在厨房里忙乎起来。好在她曾向娘亲讨教过如何熬煮羹汤,虽只会这一样儿,却足以让沈绝心得以温饱。 “嗯?”沈绝心有点儿回不过味儿,待她想通,不禁露出惊讶之色,道:“这羹汤竟是出自你手?你...竟懂得烹煮食物?”原以为苏挽凝不过是知府大人养在深闺的娇气千金,未曾想她竟能放□段在厨房熬粥煮羹?且这味道如此不错,实在是...太叫人不可思议。 苏挽凝对她的惊讶并无太多反应,掩着嘴打了个哈欠,索性不去理会桌上的空碗,反正下人们明早儿会进来收拾,她无需多做勤劳。“歇息吧,明儿个一早,夫人该来看你了。”她坐到床边儿对沈绝心说道,却迟迟不肯卧床而歇。那意思很明显,便是要等着沈绝心一块儿。 平日里两人分床而睡早成习惯,而今沈绝心醒了,自然是不肯和她同床共眠。犹豫了一会儿,沈绝心掩了掩披在身上的衣衫,道:“你睡吧,我去那边儿的卧榻将就一会儿。” “一起吧。”沉默良久,苏挽凝终是开口相邀。考虑到沈绝心刚刚醒来,又明知她为女子,苏挽凝岂能忍心让她将就着那边儿的卧榻?那么短,身体要蜷曲里面方能安睡,沈绝心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如何受的住这般委屈? 好好的气氛突然降到了冰点,沈绝心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瞧着她,几乎分不清她这突然的转变究竟所谓何由?她,是不是发现什么了?沈绝心的面色稍冷,她警惕的打量着苏挽凝,试图从她的表情里找到答案。 似是猜出她所举何意,苏挽凝面无异色,淡淡的说道:“你刚刚醒来,还需好生歇息。我不想夫人明早儿进来瞧见你在卧榻上委屈,到时夫人可是要责怪于我的。沈绝心,你既知我是你的妻子,夫妻同榻,有何不妥?若非你那日舍身护我,也不会受此伤痛,于情于理,我都该好生照顾于你。夫君,还是上来歇息吧。”说到最后,苏挽凝的声音竟带着一丝无奈的温柔。她也不知这些话是否能解除沈绝心的疑心,只是夫君二字,着实别扭,又有些...难以自持的羞意。 她,是在害羞吗?沈绝心盯着她的脸瞧了又瞧,虽心有疑虑,还是不再拒绝她的邀约,慢吞吞的爬上了床,将锦被盖在二人身上,道:“睡吧,这天儿时好时坏,你若是冷,便让下人早些把置上炭火,也好驱逐寒意。” “嗯。你也多穿些...”叮咛了半句,苏挽凝挨着沈绝心的身子闭上了眼睛。 她不多言,沈绝心也不再多语。两个人的呼吸此起彼伏,不多会儿,竟都睡了过去。绵绵凉夜,亏得二人同床而眠,才不至于失了掩在被褥里的暖意。 沈夫人于清早敲响了她们的房门,得知沈绝心醒来且并无大碍,夫人紧绷的心弦不禁松了又松。见苏挽凝把沈绝心侍候的很好,又见她们二人几分甜蜜,双眸微沉,道:“这几日你爹和我也不能安寝,都在担心你的身体。如今你醒来,老爷稍后回府定然是开心的。心儿,衙门已经派人追查那伙儿歹人的来路,这些时日你好生在府里养伤,莫要轻易外出。等官府那边儿有消息了,再出门儿不迟。” “心儿明白。”明明心有不愿,沈绝心终是听了沈夫人的话。毕竟,她也不想再发生前几日那等惊险之事。只是如此一来,生意之事便得搁置不前。沈绝心的眉头微微皱起,忽而想到楚卿,不禁有了些许念头。 简单和自个儿的孩子寒暄几句,夫人将目光转在苏挽凝的身上。她握着苏挽凝的手,笑容渐深,道:“凝儿照顾心儿着实辛苦,前些日子有人送了我些首饰,凝儿与我前去挑选几样喜欢的如何?” 果然,夫人终归是要找她‘闲谈’的。苏挽凝未有拒绝,跟着沈夫人来到她的房间。几样精巧的首饰就摆在她的梳妆台前,沈夫人把一根玉簪拿给苏挽凝,道:“凝儿,你嫁入我沈家也有些时日,心儿对你可还好?” “夫君对我甚好,有劳娘挂心。” “嗯,对你好就好。”沈夫人动了动唇,忽而直视着苏挽凝的脸,道:“凝儿,有些事情,你比我清楚。原本我这个做长辈的是不愿过问小辈的事情,但你也要清楚,自古阴阳相合才是常论。不当做的事不做,不该有的情便是不能有的。你嫁我沈家,夫人我自觉愧对于你,定会好生补偿。但,我不得不于你一句忠告,莫要对不该动情的人,动了真情。”沈夫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沈绝心便是她不能动情的人,亦是不可动情之人。 第54章 护定她了 什么叫自古阴阳相合才是常论?苏挽凝本不想笑,这会儿却浮起了唇角,看着沈夫人鬓角的银发,好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她在沈夫人尚未把话说完之际动了动唇,虽有心中思想万千,脱口而出的不过一句明知故问:“娘,凝儿不懂娘的意思。自嫁于沈家,凝儿便将身心完全寄予夫君身上,又如何会对他人动不该动的情?何况,阴阳相合之礼凝儿岂会不懂?我与夫君,不就是阴阳相合吗?娘,恕凝儿愚笨,实在不懂您话里的意思。” 苏挽凝向来不傻,她即听得懂沈夫人话里的意思,又不想承认自个儿已经知晓沈绝心的秘密。她从来不想被搅进谁的秘密当中,更不可能受缚于人,让自己踏于身不由己的境地。 闻言,沈夫人先是一愣,复而笑了起来,道:“好好好,我沈家当真娶了个好儿媳!”苏挽凝不傻,沈夫人更是精明。她不会因为苏挽凝那几句言语便认定她并不知道沈绝心实为女子,反而更加肯定,她和心儿之间,并非假凤虚凰那般简单。只是,苏挽凝似乎并不似若雪那般好打发,若雪虽对心儿有爱,却碍于世人舆论违心拒绝;而苏挽凝,她既然明知心儿为女子,还要故作毫不知情,其中心思,怕是有七分是维护吧。 正要再说些什么,沈绝心突然冷脸闯了进来。她已经穿戴整齐,只是那张带着倦容的脸仍说明着她不可轻易外出。“娘在和凝儿说些什么呢?”沈绝心伸手揽着身边之人的腰肢,看似毫不经意,实为早有打算的故意。她清楚娘亲的脾性,此番遭难,她受伤昏迷,苏挽凝却安然无恙,府内上下皆猜测‘少爷几乎舍命保护少奶奶’,由此,娘亲定会怀疑她对苏挽凝的是否有着特别的感情。加之方才她不过着松垮的内衫与苏挽凝同床歇息,这般亲昵,如何不让娘亲有所怀疑? 当初若雪因为娘亲的话拒绝与她的亲事,从而失了性命。她不可以,不可以再让娘亲对苏挽凝有所作为。既然她们已经成亲,她就该负起保护苏挽凝的责任,不管是谁都不可有半丝欺负她的心思。娘亲,亦是不可! 见沈绝心唐突前来,沈夫人的脸色自然不太好看。她来说明什么?莫不是警告不成?心儿呀心儿,娘亲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你在烟花之地胡来,却不能让你对哪个女子当真动情。你既要牵挂若雪,娘不拦你,却不能让你误入迷途。女子相合,实乃有违人伦的逆行啊!!! 有违人伦如何?逆行又能如何?沈绝心望着沈夫人,面上表情不甚阴晴。眯起的眼眸里透着危险,沈绝心亲昵的扣住苏挽凝的五指,勾起了唇角,又道:“怎么呢?方才还在门外听到娘亲在说些什么,为何心儿来了,娘亲却不再言语呢?哎,对了!娘亲不是说要赠几件儿首饰给凝儿吗?娘子,可是挑了些首饰?戴上我瞧瞧可好?” 似乎,这房间的气氛并不是很好。苏挽凝对沈绝心所来目的略有猜测,加之沈夫人的脸色一阵青白,她也不好多嘴什么。摊开手掌,苏挽凝将手里玉簪显露,道:“不如夫君为我戴上,可好?” “好。”沈绝心和苏挽凝旁若无人的‘恩爱’着,玉簪被轻轻插在苏挽凝的发髻之上,虽唯有太大感官变化,却让沈绝心赞不绝口:“这玉簪初瞧着有些俗气,未曾想戴在娘子头上竟是这般好看。该是娘子的气质脱俗,连带着这玉簪,也增了档次,成了华美之物。” 虽清楚沈绝心所言不过敷衍的赞美,却也让苏挽凝心中欢喜,微微颔首面若桃花。“嘴贫。”苏挽凝娇嗔一句,依着沈绝心眉眼含春,倒真是像极了动情之时的表现。 沈夫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故意咳了几声,道:“心儿,你如今身体尚未痊愈,不可四处走动!万一寒症复发,那还得了?!我不过想和凝儿聊些家常琐事,既然你来了,便和凝儿一块儿回去吧,有凝儿照顾着,娘自然放心。” “原来娘亲在和凝儿聊家常琐事啊!”沈绝心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随即搂着苏挽凝的腰肢,道:“倒不是我有意打扰,只是一个人在屋里呆着实在很闷,遂才想过来陪着凝儿和娘亲一块儿聊天。爹说的没错,成家立业,先有家方能立业。自凝儿嫁过来,我的心情也变了许多。幸而有她,否则我又岂会有所成长?娘,我想有凝儿伴我身边,你也会欣慰不少吧!” 说这番话时,沈绝心的语气甚是温柔平缓,她的目光坚定,似是在用最柔缓的态度警告沈夫人:莫要再妄想在苏挽凝面前说些有的没的。苏挽凝,她护定了!!! 第55章 前来探望 “娘亲可有与你说些什么?”方才回屋的途中沈绝心未曾相问,这会儿回房,她倒是不加遮掩的问了起来。 “哦,倒也没说什么。只说近些日子辛苦我照顾你,又浅聊几句家常,并未再说其他。怎么?瞧你这般紧张,可是担心娘亲说些什么吗?还是说,有什么是我并不知道的?”苏挽凝明知故问,她还不想挑明她所只晓得秘密,亦不愿因着自己让沈夫人和沈绝心的关系僵化。看得出,她们二人的关系曾因为谁而产生隔阂,而那个人,不用说,能让沈夫人所不愿,让沈绝心所不想的,必是那死去的若雪。若雪?她究竟是如何女子,竟能让同为女子的沈绝心牵恋至今,甚至不曾怨悔。 闻言,沈绝心还道是自己多想,母亲并未与她多说什么,二人独处,不过闲聊罢了。如此,便好。沈绝心宽下心来,为自己倒一杯茶水,端着它细细品来。“向来没有什么秘密瞒你,更没有什么怕你知晓。你既是沈家人,沈家的一切,你都有权知道。”只是女生男养的秘密,并非是沈家的秘密,而是她和娘亲之间的诺定罢了。 听沈绝心这般敷衍,苏挽凝只一笑置之,并未多做纠结。也是,既然她不挑明,她又不愿挑明,二人之间也算有所默契,敷衍亦或被敷衍,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心思两人想,彼此都在自个儿的心思里徘徊,谁都没注意沈词引着一位书生模样的俊人儿进了屋。那俊人儿自进门便迫不及待的打量着沈绝心,见她面色虚弱,眼底尽是疼惜之色,又怕被在旁的沈家少奶奶瞧出异状,不得已重整心思,恭敬朝她们一拜,道:“沈楚卿冒昧打扰,还望少爷,少奶奶不要怪责。” 楚卿?闻言,二人方才抬头望向来人。可不是,眼前这个面容清秀的俊人儿不是昔日的初情又会是谁?初情,楚卿。旧为初情,新生楚卿,如今的楚卿再不是困于风尘的苦情女子,而是沈家所请的年轻的账房先生,又是时刻听候吩咐的沈家少爷身边的忠心助手。 对于楚卿突然来访,沈绝心意外之余又感惊喜。当真是巧极,本来是想着人请她过府,未曾想她竟自个儿登门,省却心思。“楚卿,你怎么有空过来?可是铺子里有事发生?”沈绝心自然不会担心铺子会否有事,她不过随意一问,其目的自然是不想让苏挽凝觉得楚卿的来访过于唐突。“娘子,”她又道:“楚卿是铺子里新请的账房先生,虽经验尚浅,却也是难得的帮手。有她帮我打理铺子生意,可谓省心不少。” “原来是新请的账房。”苏挽凝虽觉有异,仍是毋庸置疑:“她与相公年纪相仿,自然可以聊到一块儿。我一介女流,对经商一窍不通,有先生帮忙,相信尽可为夫君解惑。”此话虽是对着沈绝心所说,苏挽凝的视线始终落在楚卿身上。不知怎的,每每瞧着楚卿,她总有些许莫名的违和之感,似隐隐的危机,又似模糊的疑惑。 人对来自她人的视线向来敏感异常,楚卿自然感觉到苏挽凝的目光,她尽量掩去浑身的不自在,道:“承蒙少爷少奶奶抬爱,楚卿自当尽心竭力相助少爷。”顿了片刻,她接着说道:“方才听闻少爷受伤昏迷,今日才得苏醒,楚卿是少爷请来的账房,自然要来探侯。不知少爷,身体恢复的如何?”这话楚卿说的稍有哽咽,天知道,她有多羡慕苏挽凝,能够陪在心儿身边不说,更能在心儿受伤之时不眠不休的予以照顾。而她呢?除了无尽的担心,每夜因着无尽的相思之苦无法安寝,又能真正做些什么?心儿,到底如何,才能真正的常伴在心儿身边?难道,那只是奢望吗? “嗯,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不过一点儿小伤罢了,该是平日里体质太差,遂才连这么点儿伤都承受不能。对了,今日你来,我正好有事要你去办。”她看了眼似听非听的苏挽凝,起身道:“你且随我进来。” 沈绝心的书房连着睡房,如今苏挽凝在外头闲坐喝茶,她不必避讳于她,而是大大方方的领着楚卿到内室书房,从一本书里头取来不知攒了多久的银票,全数递给楚卿,道:“这些银票你拿着,我身体尚未恢复,不好出府走动。本想着过些时日前去凌员外家拜访,如今怕是情况有变。如此,你就替我办件事情。” “只要公子交代,楚卿自当竭尽所能。” 她目光灼灼,方才当着苏挽凝的面儿不敢表露的,这会儿毫无遮掩的暴露。尤其那眼底所含的清泪,着实叫人疼惜。“楚卿,辛苦你了。”沈绝心自知亏待于她,不觉伸手拭去她将要涌出的泪水,道:“我知你担心我,放心吧,我并无大碍。东城凌员外有两间铺子要卖,你替我把它们全盘下来。记住,莫要以我的名义去买,以你自个儿的就行。所能低价买入,自然最好;若不能,也不妨。”沈绝心心里做着打算,忽而又问:“过几日该是中秋佳节,夜里头热闹的很,猜灯谜,放河灯,赏琴曲儿。楚卿可要一同?” “中秋之夜,公子也要去吗?”楚卿有些期待,更有关怀:“公子身体尚未痊愈,岂能…”哪里有什么岂能?楚卿心里兴奋的很,她流落风尘多年,何时得这般机会与公子同游夜城?放河灯吗?所能有幸和心儿一同放置河灯,是不是,也能让她的陪伴得以长久? “不妨事儿的,我已有两年未曾于中秋外出,也不知那猜字谜的地方,可是换了。”往年,都是若雪陪着她猜字谜,赏河灯,吃月饼。她因着她将自己闷在府中不愿过节,而今伊人不再,她多少也有些释然,何不趁着中秋拾回旧年的光景?至少,她们说的都没有错,失了若雪,还有身边之人予她心意。沈绝心纵是绝情断心,也不可辜负她们。 “那,既然公子有次想法,楚卿定当相陪。”只是不知到时候,心儿身边,可有她的位置。 “呵呵,既是中秋佳节,楚卿也没个地方去,不如放你一天假,那天就过府一块吃顿便饭如何?”沈绝心诚意邀约,只因楚卿父母双亡,如今重得自由,能给她些许依靠的不过自己,她如何能忍心让楚卿一人清冷过节? “我,可以吗?”与心儿的家人同桌吃饭,能吗? “为何不可?”沈绝心笑了,复而想起身在竹院儿的绾娘母女,有日子不见,不知她们可足温饱? 见沈绝心眼神飘忽,似在想着什么,楚卿也不去打扰,手中紧握她给的银票,心中暗暗鼓劲儿,定要将心儿所吩咐之事好生完成。 待她出府,沈绝心吩咐沈词买些月饼和肉菜给绾娘送去。到底快到中秋,她既然无法出府,总该送些心意过去,也省得她们潦草过节。 沈词的动作很快,回来时,沈绝心正半卧在床上静静看书。苏挽凝并不在房间,她是沈家的少奶奶,与夫君相亲的同时,自然也有他事处理。倒也好,免得沈词碍于苏挽凝在此,无法将绾娘的话全数转达。“少爷,”沈词抿着唇直勾勾的瞧着沈绝心,他真是佩服少爷,府中已有娇妻不说,连带着孩子的寡妇都不肯放过!还是说,她俩早就暗中勾搭,那孩子,说不定是少爷的呢?沈词的胡思乱想有点儿多,又因为少爷并非处处都将他带在身边,遂这般不搭调的想法才越发强烈。 “怎么了?”沈绝心被他的目光盯的发毛,眉头不禁皱起,道:“何事?可是绾娘那里有什么事情不成?” 发觉少爷有些不悦,沈词赶忙收起目光,道:“少爷,绾娘那里并没有什么事儿。是,是绾娘要沈词给您带些话。她说,说知道您近来很忙,不得空闲过去,她挺好,有劳少爷挂牵。若是中秋有空,还请您过去,她请您吃饭。” 此话一出,沈绝心的唇角不禁浮起一丝笑意。她仿佛看见围着围裙的绾娘低头不断地揪着围裙边缘,一张俏脸尽是红晕:“能否替我转达沈公子一句,中秋节,绾娘会备好饭菜,等她…等她一块。” 第56章 灯谜之内谁输赢 中秋又名月夕,乃拜月思秋之节。 拜月之俗自古时已有记载:‘倾城人家子女不以贫富能自行至十二三,皆以成人之眼眼饰之,登楼或中庭焚香拜月,各有所朝;男则愿早步蟾宫,高攀仙桂。……女则愿貌似嫦娥,圆如皓月...’如此,每逢中秋,庙会拥挤络绎不绝。又逢三大灯节之一,各样花灯于夜中映满街亭,猜灯谜,拜月歌,放河灯,赏满月...其节俗层出不穷,尤其热闹。 沈绝心不思孔孟,对鬼神之说多有尊重。遂于晨时沐浴更衣,持香先拜祖先,后写咏月诗于锦囊之内,待月神出现,抛于城外的一棵有着百年树龄的桂树之上,乞求心愿。咏月诗乃沈绝心一年前所作,那时她失了若雪,诚心之余,更是思念。而后得知佳人消逝,咏月诗便被置于近囊中久不见天日。而今终于有所释然,沈绝心便无所谓诗中内容是否有怨有思,只为颂月,又只为求愿。 沈老爷为商会会长,尤其节日,更是应酬诸多。沈夫人相陪其左右,倒是让沈绝心和苏挽凝落得清闲。午时着厨房备上一桌好菜,与楚卿,沈词等人吃了顿还算温馨的饭菜。沈词是沈府下人,本没有资格与少爷少奶奶同桌吃饭,如今受少爷相请,沈词自然感怀于心。更有楚卿受邀前来,能伴于沈绝心身边和她一同用餐,不管人多或少,纵有苏挽凝温柔亲近于她,着实满足。 月色渐浓,街亭似白天般热闹,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行人的说话声时隐时现。饱读诗书的书生们聚于猜灯谜的商贩处尽显头脑,亦有舞文弄墨的穷酸秀才,提笔洋洒作诗,博他人拍手称赞,不亦乐乎。 夜如白昼,沈绝心一行人于外头最热闹的时候出府,随着人群流动的方向缓步而行。她着一身泼墨白衫,又配以白玉发冠,虽面容清白,倒也不乏倜傥风流,富贵逼人。苏挽凝伴于她的身边,两人牵手而行,看在路人眼中自是恩爱非常。楚卿虽为男子装扮,沈绝心怕她被路人挤撞,便要她跟在自己的另一边儿,又让沈词跟在楚卿的身后,算是给予不多不少的保护。沈词对楚卿的身份早有了然,遂不敢怠慢,紧护在她的身后。 不远处有人群围着猜灯谜的摊位你言我语,沈绝心来了兴致,便停在人群外头,踮脚朝出灯谜的摊主望去。摊主是个留着短须的老先生,笑面迎人,却是不深不浅,颇有含意。只见他的目光于人群中扫过,而后随意取来一份灯谜,朗声念道:“这是个短字谜,只一字。念曰,抄手不见走来。诸位可有人猜得?” “是超字!”有看似楞头的少年挤过人群,自信非常的答道。 “恭喜小公子,答对了。”人群中一阵哄闹,有人后悔猜的太慢,有人惊觉答案竟如此简单,亦有人觉得少年聪颖,竟这般速度打出了灯谜。倒是沈绝心,她拉过身后的楚卿,又扫过面色淡然的苏挽凝,道:“闲来无事,我们也来猜灯谜如何?娘子乃知府千金,学问自然不错。”她取出挂在腰间的佩饰,道:“这样,我们谁猜的多,猜的对,则为赢。这块儿佩饰便属于谁,如何?”到底是沈家少爷所配佩饰,纵不能价值连城,却也颇为昂贵。尤其这块儿玉佩算得上沈绝心所喜的佩饰之一,若以它作为奖赏,倒也合适。 “好。” “楚卿听公子的便是。” 二人回答的当儿,人群中又有数人答出了新的灯谜。伴着一声又一声的喝彩,沈绝心三人不动声色的挤进人群,相互一视,不约而同的等待着摊主的新灯谜念出。一阵轻咳,摊主又取来新的灯谜,笑道:“想必方才的灯谜过于简单,如此,便来几个只有两字的灯谜给大伙儿猜猜。这第一个谜曰,西施,不知各位可有答案?” “俪!”苏挽凝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伴着沈绝心微微的笑意,亦有楚卿欲要作答的唇动。 “答对了!姑娘聪慧,但不知可否猜出老夫后面的几个灯谜。”老摊主取来新的灯谜,念道:“第二个谜曰,祝福。” “是个诘字。”这一次,楚卿当仁不让的抢先一步答出了题。虽声音微小,却带有一丝挑衅。她一定要比苏挽凝答的多,心儿的玉佩,该是她的。 “呵呵,公子答对了。那么,下一个灯谜...”老摊主说话的当儿,始终笑而不语的沈绝心稍稍退后将人群里的沈词换了过来,而后在他耳边悄声几句,又把手里的佩饰交给他,要他速去速回。 楚卿和苏挽凝都在专心致志的猜灯谜,谁也没有发现沈绝心曾把沈词叫到身边儿交代些什么。于楚卿而言,她所要赢的目的完全在于沈绝心所有的那块儿佩饰;而对苏挽凝来说,她并不明白自个儿为何突然这般好胜,又为何要与一介账房先生较劲儿。或许,她只是不想在沈绝心跟前失了面子,也只是想让她对自个儿刮目,如此而已。 看似一男一女的较量几乎到了不分伯仲的地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老摊主所给出的灯谜亦是难上加难。沈绝心看着,虽是三人之间的较量,她却无心参与,反倒像个等待便宜的渔翁,只待鹬蚌相争过后,拣拾所得之利。 “好好好!别看是个姑娘,猜灯谜的本事连老夫都要让上三分。两位,想来摊上的这些灯谜都难不倒你们,不如让老夫给你们最后出上一题。两位且听好咯:鸳鸯双双戏水中,蝶儿对对恋花丛;我有柔情千万种,今生能与谁共融;红豆本是相思种,前世种在我心中;等待有缘能相逢,共赏春夏和秋冬。此谜为情谜,不知二位可有答案?” “这?”若是那些规规矩矩的灯谜倒也好猜,偏生老摊主出了这么一道似诗非歌的谜,着实将楚卿和苏挽凝难在那里,半天给不出答案。她们猜不出,周围的人也不曾猜出。沈绝心在心里头把老摊主的谜默念了几遍,又掂量着她们二人答题多少,索性有了玩笑之意。 “老先生,可否予我纸笔?”得到老摊主的应允,沈绝心于纸上浅书一句,而后自中间撕开,叠好后分别交予楚卿二人,道:“中秋佳节,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哈哈哈,我去那边儿瞧瞧,你们若是猜好了,便来找我...”说罢,转身出了人群。 待她走后,楚卿和苏挽凝同一时间打开了手里的纸条,一言又接一语,表情着实迷茫有趣。“情投意合?” “地久天长?”苏挽凝的反应如楚卿相同,皆是下意识的念出沈绝心所写之言,再颇为不解的抬头看向对方,只是尚未得出答案之时,却听得老摊主一阵喝彩,道:“哈哈哈哈,解的好解的妙!两位当真默契,所合之言便是答案。哎呀,如此一算,你们二人还真是难分高下呀!”老摊主喝彩之余,又感叹沈绝心的用心,怕是真正赢了此番猜谜的人,非她一人呀!!! 作者有话要说:ps,文学白痴,不懂灯谜什么的。我百度抄的,高手们还请放过,别喷我。完毕,睡觉去。 第57章 旧时少年事 中秋月色自然撩人,有情之人于此时拜月定情,倒是颇为浪漫的做法。 灯谜摊处的人群久未散去,不少人在讨论方才那段似诗非歌的灯谜,以及那一男一女的不分高下的‘较量’。至于沈绝心那一出插曲,却是极少有人记住的。除了老摊主,唯有楚卿和苏挽凝二人将其默于心中。 “想不到楚卿不单擅长生意做账,连猜灯谜的本事亦毫不逊色。”出了人群,二人并肩而行随走随看,难得热闹,她们倒也不急着去沈绝心那边儿讨彩。苏挽凝手中握着那一半儿‘天长地久’,浅笑之余又发感叹:“如今你我平分秋色,谁输谁赢,着实难辨。”明明该是三人之间的‘比试’,偏生成了她和楚卿的对试,沈绝心,她是在让着她们吗? “既是公子所提,想来她自有公断吧?”楚卿心不在焉的于热闹的人流中找寻沈绝心的身影,亦将‘情投意合’攥于手中。经过有秀才们挥笔作诗的地方,楚卿不禁笑意渐浓,瞧着那些颇为得意的作诗之人,目光似是透过她们望见了另一处风景:“从前公子也喜欢在城郊和同好的秀才公子们吟诗作对,公子的字是最好看的,诗词歌赋,更不知胜他们几筹。只是出了若雪姐的事儿,方才变了性情。不过,近来似有转变,该是对从前悲伤释然不少...”如此,她自然替她高兴。 “是吗?”苏挽凝对楚卿的话若有所思。犹记得初次和沈绝心相遇,那般举止轻慢,当街调戏有夫之妇,言语又那般无所顾忌,活脱一个浪荡无用的公子哥儿。不止是初见,怕是直到嫁入沈家,沈绝心在她的印象里都是那般的傲慢无礼,更是在外拈花惹草的风流之徒。然而,便是这样的一个人,所给予她的荒唐也太多太多。现在,她已经说不清对沈绝心是哪般态度,不过听了楚卿几句话,苏挽凝已然犹豫不定,女子,也会对诗词歌赋那般通晓吗?尤其她那般只懂得流连于风月之地的富贵之人?呵,倒是忘了,自个儿亦是知府千金,虽养在深闺,仍旧饱读诗书。而且,她的字,当真好看... “呵呵,想必夫人是不信的。公子平日太过遮掩,不信也是常理。夫人想必不知,公子早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只是她的功名是为了...后来人不再了,公子...也不再是从前的公子。”楚卿为沈绝心惋惜,亦为她所不值。为了情人考取秀才功名,又为旧人失了魂断了念,若雪何德何能,配得心儿这般倾心付出? “原来,她竟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苏挽凝向来钦佩那些能够凭自身文采得取功名的秀才,当初所以和孙知浩交好,也是有此原因。只是沈绝心,一个女秀才于她,又是如何感觉,苏挽凝实在茫然。然,在纠结这般的同时,苏挽凝也有了其它的意识,她看着楚卿,道:“想不到楚卿对夫君的往事,竟这般清楚?”虽知她是男子,语气之中仍有少许酸意... 闻言,楚卿多少读透苏挽凝的话味儿,怕是这位苏家大小姐,已在不知不觉中对她这个‘外人’起了醋意。想不到,她竟也对心儿...楚卿微微叹息,又恐她多想,不禁笑道:“夫人莫要误会,我与公子算得上总角之交,遂对她从前旧事有所了解。来沈家为她所用,也因着其中情分。” “原来如此。”苏挽凝面上了然,心中疑虑更甚。总角之交?那她们之间,会否楚卿早知沈绝心所隐瞒的秘密?又或是,连她也被蒙在鼓中,不曾知情? 说着话,二人终是在妙舞笙歌的台下人群中寻到了沈绝心。台上有素衣女子抚琴相唱,亦有华裳女子伴歌而舞。虽不知苏州城的中秋何时多了这般节目,观看之人却越聚越多,尤以男子为多。沈绝心被挤在人群之中,目光紧盯着台上女子所抚奏的古琴,出神不已。待她回神,楚卿和苏挽凝已经出现在她的两侧,面上表情,各有不同。“猜完了?”沈绝心扫过她们手里的纸条,道:“不知可有胜负分晓?”明知故问,最好的答案,怕只有平分秋色才是。 “并无输赢。”苏挽凝浅言,似是为了表现恩爱,索性挽住沈绝心的胳膊,道:“我与楚卿所猜灯谜几乎相等,既是夫君提议,自然得交给夫君定别。” “既是无输无赢,便是无所谓胜负。说楚卿赢也行,说娘子胜也好。”沈绝心故意绕着圈子,复而话题一转,问起了别的:“对了楚卿,我倒是忘了问你,交代之事办的如何?” 想来节日所乐,都忘了提及正事儿。如今被沈绝心问起,楚卿不禁面有难色,她小心翼翼的拽了拽沈绝心的衣袖,恐怕苏挽凝听见,便附于她耳边轻声道:“似是晚了一步,铺子已经被她人盘下。” “嗯?”沈绝心的脸冷了下来,她不信还有别人感兴趣凌员外的两处店铺,何况那两间铺子的价钱并不合理,空余多时未能卖出,如何会在她有心买下时被人抢先?只是,铺子之事她并未透露给别人,如此,是巧合了?会是谁呢,苏州城里头有实力的员外富商可圈可点,据沈绝心了解,他们是不会轻易把钱投在那两间生意平平的铺子上头,到底是谁?沈绝心想了一阵儿,问道:“可是打听过是谁?” “红袖坊的掌家儿。”楚卿如实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58章 疑是故人来 红袖坊的掌家儿,裳媚儿。沈绝心的双眸蒙着一丝迷茫,她着实猜不透一个狐狸精的动机。要说她的红袖坊早就抢过苏州城多半青楼的生意,想要再行扩张倒是正常。只是那两间铺子相互并不挨着,无非小本生意,不能做大。若非有意拉拢凌员外,沈绝心对那两间铺子实在提不起兴趣。她没兴趣的,其他商人更不会有收购之意。偏生裳媚儿,永远和她相仿而行,又永远先她一步。莫不是,她当真和自己有什么过节不成?沈绝心捏紧手里的锦囊,唇间尽是苦笑,裳媚儿啊裳媚儿,你到底要做什么? 见沈绝心神色不佳,楚卿不免有所愧疚,随她身后,道:“公子,是楚卿的错,非但没有替公子分忧,反而让她人抢先一步。公子莫愁,明日楚卿便去凌员外府上拜访,相信会有其它收获。” 周围人流往来热闹非常,楚卿关切的跟在沈绝心的身后,偏生忘记收敛眼中深情,竟被苏挽凝完全捕捉,还道她早知沈绝心的性别,所以愿意由她差遣,只因楚卿偏恋于她。只是,苏挽凝错以为楚卿是实实在在的男子,如此,虽不曾猜错她的情意,却也有所偏差。 “拜访之事,还是延后吧。”沈绝心深深吸了口气,道:“就算是拜访,也应由我亲自去凌员外府上一趟。楚卿,辛苦你了。”看来等她身体完全恢复,不但要去凌员外府上拜会,还要去红袖坊‘风流’一番才是。 心有所愁,沈绝心的步伐自然透着无奈。一行人随人流行至城外的树下,虽然来的不算太晚,树上已经挂满了他人所投的颂月歌。沈绝心双手扣着锦囊,面对着尚不知树龄的老树闭上了眼睛,依着旧时的风俗喃喃,待她重新睁开眼睛,锦囊也随之被抛向老树,不知被挂在何处。 回过头,见身后二人始终站在原处无有动作,不禁问道:“怎么,你们没有准备吗?就算没有准备,也过来许个愿吧,听闻这棵桂树已有百岁,早修成正果,逢愿必应。今儿个是月夕之夜,你们在此许个愿,咱们这便去河边儿瞧瞧。” 经她这么一说,二人当真对着桂树虔诚的许起愿来。既是女子,所求之事无非姻缘。楚卿本就执恋沈绝心,所有心愿,皆是为她所求。至于苏挽凝,她虽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心中却迟迟念不出所求心愿。该求什么呢?苏挽凝的眉头轻皱,脑子里皆是无法连贯的片段。合十的双手一点点的相交相扣,苏挽凝紧闭着双眸,不为求愿,只是有惑:你若真是神仙,可否告诉信女,世间所有情爱,可有女子和女子相恋一说?抛去对文采的倾慕,情是何物?爱,又为何意?若是终有一日,信女对她动了情,是不是...会遭天谴惩罚?闺中密友,闺中情爱,老神仙,你可否指点信女,为信女所惑之事有所解答? 河灯顺着流水缓缓而行,星星点点,似是流浪在银河里的摇船儿,承载着凡间的所想所愿,漫无目的的寻找归宿。有情之人携恋人共同流放彼此的心愿,天长地久,白头偕老;相思之人能忍所受煎熬,独自投放河灯,只求所思之人平安健康,又能与之同享荣华,倾心相合。 尤记得旧时光景,今日早已不复存在,心有感伤,不过徒劳。行路间,沈绝心带着她们走上石桥,望着桥下一盏盏河灯,转而对苏挽凝问道:“方才见你许愿之时眉头深皱,不像许愿,倒像是为何事所忧。怎么?可是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仿佛初见那般,苏挽凝又恢复旧时的冷淡。她的双手搭在桥栏之上,望着天上繁星点点,道:“今夜天幕清朗,月华星美,难得欣赏。” “确实。”沈绝心同意,望着远边儿的景儿打趣道:“本该准备河灯让你们去河边儿投放,瞧我这记性,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不过,既是在桂树下许愿,便也不必再重复一遭。那些河灯,瞧瞧也罢了,若是打扰了河畔的那些痴缠男女,反而是不小的罪过。” 蓦地,有身影自桥下闪现,只是轻轻一瞥,便足以让沈绝心骨子里的血液全部沸腾。肤若凝脂,似雪如玉,不胜倾国,却是倾城。不过侧颜,已让沈绝心的双眸亮起神采,尽管身体尚虚,仍是不顾一切的拨开拥挤的人群往桥下冲去。“若雪!若雪!”她不停的大喊,声音越过络绎不绝的人流,终究无法到达女子的身边儿。 “若雪!”沈绝心发疯似的寻找着,她不会看错的,她的眼神一向那么好,今日也不会看错。是若雪,那人的模样,纵是化为灰烬,她都不可能看错,那个人,就是若雪!是她!!!人群里的横冲直撞已经惹来太多的不满,沈绝心一次次的和他人的身体碰撞,一直寻到桂树下面,开始的神采被失望完全代替,她大口的喘息着,耳边是极其媚惑的呼气。 “这不是沈公子吗?这么着急的寻过来,莫不是想奴家了?” 第59章 何人以为痴 “何人以为痴,何人以为恋?悠悠相思梦,不解故人情...”却不知狐狸精收起媚惑的姿态是如何正经,人来人往,哪有一人不将她注意?偏生她故作不察,笑容时隐时现,像极了隐匿在野林中的昙花一现。 沈绝心心情不复,只是听她念着耳熟,又记不得是何处所记,见她手里攥着锦囊,颜色似是和自个儿抛在桂树上的相仿,转念想想,又不大可能。抛透锦囊之人何其之多,锦囊的模样又多有相同,连颂月歌的内容亦有异曲同工之处,如何来得这般巧事? “裳掌家儿也来拜月?” “是也不是。”狐狸精的笑自是夺眼,裳媚儿的双眸随笑容弯起,恰似两道弯弯的月牙儿。如此,当真是名副其实的狐狸精相貌。她收起手中锦囊,左顾右盼,道:“怎么没见沈公子身边的人呢?还是公子欲和奴家独处,故意抛下她二人呢?哎呀呀,沈公子这般情意,实在叫奴家受宠若惊呢!” 呵呵。沈绝心斜眸看她,不知她这般言语究竟为何。裳媚儿,你为何总要揪着我不放?她双眸深眯,眼底尽是猎人捕猎时的专注和警告,这样的眼神自然危险,偏生裳媚儿毫不在意,反而尽数化解,那含着桃花的双眸似有挑衅,她凑近沈绝心的脸,将呼吸缓缓吐在她的唇间,似是在说:怎么?我就是喜欢揪着你不放,不服气,来咬我呀! 裳媚儿!你还真是...沈绝心略有怒意,却是笑意不减,一动不动的任狐狸精对她为所欲为:告诉我,你到底想怎样? 裳媚儿突然笑了起来,好似两人不用言语尽可沟通。她的柳眉微挑,温和的掌心覆在沈绝心微凉的手背之上:自是不想怎样,还是说...你想对我怎样呢?她二人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对视着,叫人猜测两人的关系,似是恋人,只是情人。然而,狐狸精一开口,听来只是生意关系:“沈公子莫要恼火,奴家对那两间铺子不感兴趣,若是公子有意,两间铺子大可转于公子名下...咯咯,不过嘛!” 就知道会有不过。沈绝心等着裳媚儿的后话,却见她迟迟不语,只是笑着眯起眼睛,不禁沉不住气,道:“裳掌家儿有何条件,大可说来...” 说话间,苏挽凝和楚卿几经寻找,终于揪住了她的身影,得以歇息。只是,瞧见裳媚儿在此,两人的脸色各有不同。苏挽凝并不认识眼前的狐狸精,只觉她这般亲近于沈绝心,二人关系定然非比寻常。尤其她这般相貌,着实风骚卖弄,如苏挽凝这般的大家闺秀,根本无法对她喜欢。至于楚卿,既是对狐狸精小有相识,自然加以客套,站在沈绝心的身后道一声:“裳掌家儿。” “这不是铺子里的小公子嘛!”裳媚儿故作欣喜,却始终黏在沈绝心身边儿一动不动:“小公子,自打我上次回去,可是介绍不少姑娘去你那儿买东西,虽不算施恩,却也算关照。不知小公子要如何报答我呀~” “裳掌家儿的关照楚卿自当感谢,不知那些姑娘可有跟掌家儿提过。但凡是掌家儿介绍的,楚卿都给她们降了价钱,几乎薄利。这样的价钱,怕是寻遍全城,都是不可能有的...” “咯咯,自然是知道小公子对姑娘们的照顾,我不过说笑,你又何必当真呢?”裳媚儿的笑容不退,让周围的行人流连不舍,也让苏挽凝冷了颜色。原本沈绝心方才的那一出已是让她不悦,如今要在这里瞧她们说说笑笑,苏挽凝做不到。 “我有些不舒服,先行回府。”她草草的丢下这么一句毫无感情的话,不念夫君,更不在意身边人如何看她,只是那般的心塞,唯有远离是非之地才是解脱。 见苏挽凝走了,最先动作的反而是裳媚儿。她勾着沈绝心的脖子再次凑近,道:“公子若当真对那两间铺子有兴趣,奴家随时恭候大驾。时候也不早了,红袖坊也该忙起来了呢!虽有不舍,也不得不对公子说声告辞...” “裳掌家儿放心,我定会前去。”沈绝心的唇角僵硬的勾起,她很想知道裳媚儿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也想知道,这么一个狐狸精,究竟为何缠着她不放。 人渐稀少,楚卿和沈绝心并肩行走于街市,彼此沉默,未有言语。待穿过小巷,楚卿终是打破了保持了许久的沉默:“心儿,你可是...还不能释怀,还念着...若雪?” “我...”沈绝心停住脚步,不知该如何作答。释怀,她确有释怀,想念,却也不能否认。终归是她记忆里的遗憾,突然遇到那张熟悉的脸,她当真不可能无动于衷。 “如果,心儿...我是说如果...”楚卿抬起头,眼角有少许泪渍:“你明知我对你情意,如果有一天,我从此消失于世间,心儿是否也会对我心心念念,不能释怀呢?我想,该是不能的吧?心儿对若雪姐那般深恋,而我呢?可是心儿,你为何还不懂?逝去之人终究逝去,你这般折磨的不单单是自己,真的不单单是自己,心儿...你可明白?你可明白?” 这次,楚卿当真是哭了。她附在沈绝心的肩上哭着,双肩不住的颤动,泪水沾湿了干净的衣衫。还不够吗?还是不够吗?她换了姓名,只为冠以心儿的姓,让她知晓心意。还需要多久呢?到底还需要多久心儿才能不再属于那个死去的女人?为什么? 腰间似是被双臂温柔的环住,“初情...”沈绝心突然唤了声她从前所熟悉的名,惊得楚卿抬起了头,泪水肆意,实在叫人怜惜。带着坠穗的玉牌出现在她的眼前,沈绝心宽慰的冲她笑笑,拉过她的手将它攥紧,“送你的,初情。你别哭,我...今日之事,是我冲动所为,明知她早就不在,偏生还留着那么丝不可能的希望。结果,却坏了你们的兴致...初情,我释然了,当真释然了...只是,做不到完全遗忘。” “真的吗?”楚卿眨着眼睛,方才的委屈依然存在。“莫要再唤初情,是楚卿。心儿,是楚卿。” “楚卿,沈楚卿。”沈绝心点头,双眸颇有怜惜。这样一个女子,如何叫人不怜不爱?何德何能得她所爱?又何德何能让她钟情?“谢谢你。”沈绝心倾吐心意,擦掉她脸上的泪,却在楚卿满脸期待之时,别别扭扭的道一句:“走吧,我送你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嗯,下章让苏姑娘替你们扇女主个巴掌。 第60章 怎知君情意 夜风徐徐,府外灯笼随风摇摆,给人以安静的喜庆。孩童早在父母的催促下不情愿的睡去,老人更在这会儿入了梦乡,留那些痴缠男女互诉钟情,不知何时算晚,又不知何时为归。厚重的府门被不缓不急的敲响,下人们小跑着前来询问来人身份,生怕吵到府上主人。 “是我。”来人沉着声儿在外头站了会儿,便听着门那边儿的下人一边儿说着“少爷回来了”一边儿打开府门,恭恭敬敬的让她进来,不多一言,更不敢多言。 “少奶奶可是已经回府?”回想起苏挽凝尽是不悦的告辞,也不知她这会儿睡是没睡。女人心海底针,不过真情假戏,她苏大小姐又何以当真呢?难不成,她吃醋了?嘿!沈绝心咧着嘴在院子里吹了阵儿冷风,该不会是苏千金看上她这个‘富家公子’吧?要真是这样,是该说她这个男子扮的太像,还是苏大小姐入戏太深呢? 得意了会儿,沈绝心再也笑不出来。最难莫过痴情女,若当真如此,她便是欠了苏挽凝一身情债。钱债好还,情债...如何还的清呢?细细想来,她欠的情债,又何止苏挽凝一人? 房间里灯影摇曳,沈绝心带着复杂的心情推开了房门,但见苏挽凝面朝门口安静的坐着,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双唇紧闭,眼睛很久才轻眨一下,着实给人以诡异之感。望着她,沈绝心小心翼翼的将门关好,带着一身犹豫走了过去,道:“还不睡?”她以为,苏挽凝纵有不悦,也该沐浴宽衣,熄灯就寝。而今这般安静的... 啪!响亮的巴掌声措不及防的灌进沈绝心的耳中,她只觉面颊一片火辣,再见苏挽凝已经起身,眼底毫无波澜,方才意识到自己被打了巴掌。很重的巴掌,比初次和苏挽凝相遇,被她误会时所打的更重。无故被她,沈绝心的脸上不禁有了怒意,她的唇角稍稍抽搐一下,一只手捂着被打的脸颊,另一只手悄悄的握紧,却始终没有其它动作。 过了好久,沈绝心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明知故问道:“你打我?”被同一个人扇了两次巴掌,一次误会,另一次更是不知缘由。苏挽凝,你当真是不知好歹吗?沈绝心只觉她太过莫名其妙,更是无理取闹。就算她今夜的行为有所不妥,也犯不着她下这般狠手。这一个巴掌扇的太疼,几乎让她的眼角不由自主的溢出眼泪。 苏挽凝不语,只用她始终不起波澜的双眸望着她,看不清任何情绪。若她开口,倒也好办。偏生苏挽凝像个木偶似的站在她的跟前,让她着实发不出火儿。这么僵持下去实在不是办法,沈绝心不得不避开她的目光选择认输。她绕开苏挽凝打算去书房的卧榻歇息,结果转了一圈儿也没找见原先放在那里的睡榻。正疑惑时,苏挽凝冷冰冰的声音轻飘飘的传进沈绝心的耳中:“卧榻已经被我着下人搬出去了,日后要睡,便睡床。不早了,夫君还是不要在书房转来转去,宽衣歇息吧。” 嘶,一种类似牙痛的倒吸声自沈绝心的嘴里发出,她转身望着背对着她宽衣的苏挽凝,眉头早已皱成不规则的小山儿。越来越摸不透苏挽凝的想法了,越来越搞不清楚她要干什么了。沈绝心觉得危险,怕是再呆上一会儿,就会被恶魔吞噬,而那个恶魔,就是存在于苏挽凝的身体里。那个冷傲的女子,连一袭关切的言语,都要说的充满命令之意。第一次,沈绝心对某个人,产生了些许惧意,不是害怕,而是莫名其妙的慌乱。 “夫君是在等我为你宽衣吗?”苏挽凝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沈绝心的面前,她的目光直视着眼前人的衣襟,几乎是认真的,抬手欲要为她宽衣。 发现她的动作,沈绝心惊觉的揪住自己的衣襟,不让她继续。偏生苏挽凝固执的很,仿佛从来不知她的真实性别,只是认真的做着身为妻子应该做的事情。她用力拿开沈绝心碍事的手,一边为她宽衣,一边毫无表情的道:“为妻嫁进沈家有些时日,却不曾为夫君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实有惭愧。今日起,便由我这个做妻子的,尽心侍候夫君的起居。” 牙痛的倒吸声发作不出,却有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出现左右。“苏小姐,你到底...”沈绝心问不下去,她就像个受人摆布的傀儡,只能老老实实的由着苏挽凝为自己宽衣。到底是知府千金,平日里耳濡目染,说起话来自然有所威严。只是这样的威严在这时用在沈绝心的身上,着实叫她无措。 苏挽凝对她的称呼充耳不闻,一门心思为她脱下外衫,明知她里面还围着裹胸布,却佯装毫不知情,为她把内衫稍作规整,道:“夫君,这便去床上歇息吧。” “噢。”头一次面对这样的苏挽凝,沈绝心只觉得她比红袖坊的狐狸精还要可怕,更是难缠。这到底是怎么了?沈绝心带着一身惊觉爬上了床,蹭进了里头,却见苏挽凝背对着她躺下,再无声音。到这里,便该结束了吧?沈绝心自我安慰的松了口气,毫无心情的闭上了眼睛。好好的节日竟她这么一出儿,比过中元节更加诡异。好在她并不曾发觉什么,睡床便睡床吧,没事就好。 哪儿会这么容易没事? 烛影尚且摇曳,房间里的沉默尚在蔓延的时候,苏挽凝突然转过身来,轻声说道:“死去之人只能怀念,太过执着,不过痴恋,叫人不能宽容。你今夜之举,若叫那些在意你的人知晓,该是何等伤人?你逃避了那么多人,只为躲在自己的回忆里,真可笑!” 今夜之事,原来是为了今夜之事。沈绝心恍然,脸颊虽痛,却失了平日里的架子,语气缓和而温顺:“我知今夜之举唐突且荒谬,可我真的见到她了,我并没有说谎。”她坐起身看着苏挽凝,“感情之事,本就一朝一夕可以释然。我已经,尽力走出从前的阴霾,只是今夜突然看见那张脸,方才冲动。”那张熟悉的脸,那张让她魂牵梦绕的脸,她怎么可能认错呢? “她已经死了,纵有鬼神之说,她也该投胎转世。大概,是你眼花。”亦或思念过重,出现了幻觉。只是这个理由,苏挽凝下意识的不想去提,更不愿去提。 “也许吧。”沈绝心叹了口气,重新在苏挽凝的身边躺下,“今夜之事是我不好,只是...”她欲言又止,却又不想再耽误下去,“苏小姐...”尽管有些孟浪,沈绝心仍是贴近苏挽凝,扳过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你可是,喜欢我?”她问,轻飘飘的声音,却似千金,压在苏挽凝的胸口,让她喘息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小沈说:你打我干什么! 小苏说:我妈让我打你的! 小沈说:噢!那算了。 第61章 只为盼君来 哪里有人这般主动的问及她人感情之事?明明是避之不得的秘密,而今被身边儿的讨厌人儿轻易吐露,实在叫苏挽凝呼吸轻滞。心儿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明明灯影恍惚,始终应不进出神之人的眉眼。天长地久,也不过烛影轻晃一时,呼吸之间尔。 “想不到沈家少爷除了贪图玩乐,更是不加遮掩的自恋之人。”苏挽凝逞强的冷哼一声,目光不经意的避开沈绝心恰似春潭的双眸。她重新平躺,放置身侧的双手揪紧衣衫的侧角,故作好笑:“若非父母在我们出生之时为你我订下娃娃亲,我岂会与你约法三章?要我喜欢你,该是天崩地裂,海枯石烂的时候...” 天崩地裂,海枯石烂。 若她自身便是一片无穷天地,怕是此刻已然山河泛滥,苍穹澎湃。明明面对的是个和自己一样的普通女子,因何会被她这般直白的问题惊得只有逃避?呼吸,心跳,体温,明明是那么个正常的人儿,这会儿怎的如着魔一般疯也似的迸发着胸腔内的激情呢?是那个讨厌人儿,她就那么讨厌的,用一句毫无波澜的话,点燃了掩埋的导线。 闻言,沈绝心放松之余又感失落。她枕着自个儿的手臂细瞧着枕边儿的俏人儿,唇角勾起又重新消失。她在回念着苏挽凝那番不温不火的讽刺之言,手指不由自主的绕着她的鬓发,好似温存过后的久时夫妻:“苏小姐心高气傲,又怎会瞧得上我等凡夫俗子呢?要我说,能被苏小姐瞧上的,定是风流倜傥,文武双全的人中龙凤。” 呸!苏挽凝暗嗔她一眼,真是个臭美的人儿,竟把自个儿夸的那般非凡,说到底,不过是个混迹在人群里的雅痞!嘶!好似牙痛的声音再次出现,却是出自苏挽凝的惊怔反应。她没想到,自个儿竟鬼使神差的把沈绝心的一番笑言当真,甚至将它和她连在了一起... “胡说什么!”苏挽凝的双手交错着覆于腹间,双颊在烛影的摇曳之下浮起两朵红晕。她努力镇定心神,视线左右游移,始终找不定真正的目的地。“对了,”她的鬓发被沈绝心不断的把弄,总有些半痒不痒的折磨:“听楚卿说,你早有秀才功名在身,是么?” “都是很早以前的事儿了。”提起秀才功名,沈绝心的双眸微微迷离,好似重回了另一处光阴,却又不多时,返回现实。“功名利禄如浮云,求的是什么,便得不到什么。到头来,一番折腾,不如静候宿命...” “你信命?”苏挽凝轻叹。 “信。”沈绝心往前凑了又凑,闭上眼睛时不时的倾吐炙热的呼吸:“但我不由命。”她生下来,娘亲便为她将来的宿命做了改变,让她不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宿命。如她这样的人,早在意识到日后心事的那天起,开始了与宿命的较量,她是这样,我们,你们,他们,也都是这样。 “痒。”苏挽凝将手探至耳侧,并非无意,却触及沈绝心的小指。不似触电,不同的温度交错过后,彼此停留,并非尴尬。“信命,不由命,挺好。”她轻轻说。然后,她们谁都没有多做言语,不过各有心事,同坠睡梦,旖旎蔓延。 “真是糊涂了!”沈府的大门敞开,几个下人步调一致的跟在沈绝心的身后,反被她勒令到此为止,勿再跟随:“你,还有你们!都给我回去!我不过出去走走,你们这般跟着,像什么话!”妄图绑架她们的匪徒早被府衙的人一锅儿端了,这几个下人还跟着她作甚?何况,她并不想被太多人知道自个儿那所竹院儿的位置。 真是糊涂了,是沈绝心对自己说的。本打算往红袖坊走一趟,却突然记起沈词日前对她说的。他说,绾娘问她,是否和她们母女同过中秋,她会备好饭菜。该死,怎的把她忘了呢!沈绝心一阵懊悔,明明天儿没亮,已经加快步伐往竹林赶去。 秋风萧瑟,通往竹林的路总有隐隐的怪异。不知是错觉还是其它,沈绝心总觉得有谁在后边儿偷偷跟踪。她试图绕路,却并未发现其它不妥。也许,只是天儿未大亮的关系吧!沈绝心在心中宽慰,又不觉还会有什么人这般不知好歹,大胆跟踪于她,至于沈家的人,更不可能。 静步走进竹院儿,沈绝心对绾娘破天荒把屋门儿留了个缝儿的大意甚是无奈。当真是觉得竹院儿无危险,连门儿都不想关了吗?可是,等她进屋儿,方才明白绾娘的用心良苦。一张竹桌就摆在她的面前,几样荤素搭配的菜早已放凉,却并未被筷子夹过。淡淡的清酒自酒壶中发出,几个月饼被摆在最中间的位置,似是为了赏月而被摆上了竹桌。碗筷放在那里没有人动,它们的旁边儿,绾娘趴在桌上睡得香熟,留早已醒来的铃儿在床上自娱自乐的玩着自个儿的小手儿,并不因饥饿而放声大哭。 沈词说:少爷,绾娘托我给您带话儿。她说中秋节会备好饭菜,等您一块儿过节... 绾娘,沈绝心抿着唇静悄悄的站在原地,喉间不止一次涌出对绾娘的轻唤,却终是被压回胸腔,不由出现。沈词的话依稀在耳,她大概永远不会想到,这世间会有一个女子,为她备了一桌饭菜,等她过来,一同过节。她不来,她便等她,等她笑着举酒和她说笑,等她提筷尝着她所做的菜肴,等她笑赞她的手艺甚佳,等她,等她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小绾说:她们逼着我在饭桌睡,还不给零花钱。 小沈拍桌:谁那么大胆!揍她丫的! 小绾说:俺娘。 小沈沉思状:嗯,她这是为了你好,娘亲还交代啥叻? 小绾说:她让俺跟你好。 小沈说:好好好。 小绾说:你好啥?俺娘说了,你得负责养孩子,不然俺不跟你好。 小沈说:噢。我娘也说了,天空飘来五个字儿,那都不是事儿! 第62章 心事何缘君 天色朦胧。 竹屋在林中微微静默,恍若茫茫雪海中的一抹茶绿,从不碍眼,却永不没入。 清酒自壶中缓缓倒入杯中,沈绝心轻抿一口,顿感清冽。竹筷在干卷的炒菜中轻轻拨弄,然后夹起尚且油湿的美味,卷入舌间,伴着酒的清香淡雅,一同滋味。她的笑意或深或浅,却并未褪去。绾娘有序的呼吸犹在耳边,她的头发微乱,小嘴儿稍稍嘟起,多了一丝童趣儿。 酒壶被再次举高,沿着杯口滑入浅杯。沈绝心夹了几口肉菜品尝,没有厨艺大家的色香味俱佳,独有一份竹林小炒的随性,至于滋味,自然不错。嗯?还有豆腐花?!沈绝心小心翼翼的端起绾娘手臂边儿的豆腐花,一夜的搁置,豆腐花早已失了最初的滑嫩和鲜美。不过,这并不影响沈绝心的食欲,她仍旧大快朵颐的将它喝光,没什么其它念头,只为不负了佳人的恩泽。 绾娘的睡眠很少,若非昨夜等得太久,这会儿早该洗漱完毕,在厨间忙碌。尽管头脑昏沉,她也不曾起的太晚。尤其耳边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绾娘艰难的睁开眼睛,抬起头,却惊得以为身处梦幻,“你?沈...沈公子...” “醒了?”沈绝心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日后莫要再随意留门儿,亦不可在这里入睡,若是染了风寒,岂不麻烦?” 这话说的着实叫绾娘委屈,她低着头不去瞧她,心里头一阵憋屈。哪有谁愿意守着一桌无人吃的饭菜睡着?若非为了等她,她何至于此?留门儿,不就是不想她夜路而来,却因着紧闭的屋门而心情不佳吗?早知会被说道,便不自作多情,多此一举。“知道了。”绾娘的声音尚且沙哑,她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原打算把饭菜收了,却被沈绝心拦住。 “出府时不曾用食,这会儿还真是饿的很。”她起筷又夹了一口放在口中,有滋有味的咀嚼了一番,道:“想不到绾娘不但豆腐花做的好,炒出来的菜更是美味。” 这是,在夸她?绾娘抬眸,半是欣喜半是莫名的望着她,又在差点儿与她对视的当口儿避开了目光,“饭菜都凉了,对胃口不好。我,公子还是稍等片刻,让我把它们都热一热。”正起身,方才发现之前的那碗豆腐花早被沈绝心吃光,她不禁‘呀’的一声,端起空碗,道:“这,这是隔夜的豆腐花,吃了可是要坏肚子的!公子你,怎的这般瞎吃!” 听她这般关切的责怪,沈绝心反而咧着嘴笑个不停:“怕什么?反正是绾娘做的,干净的很。想来,你昨儿个夜里什么都没吃吧?来,咱们一块儿把这些菜热一热,绾娘的心意,可不能浪费了。” “不。”可不能让公子碰那些脏兮兮的木柴,绾娘揽住沈绝心欲要端菜的双手,道:“热菜的活儿,绾娘一个人就好。公子若是想帮忙,便去里屋看看铃儿可好?”她不敢说照看二字,在她的心里,沈绝心是高贵的富人子弟,她只是贫贱的妇人,怎好有所麻烦?更何况,公子的手,是用来读书写字做大事的,才不是做苦力的。 闻言,沈绝心不禁苦笑着答应。她自然明白绾娘的心思,这傻人儿,未免太过轻贱自己。瞧了眼已在点火的绾娘,沈绝心着实不是滋味儿,索性跨进里屋,抱起自娱自乐的铃儿,在她滑嫩的脸颊上吧唧一口:“铃儿,我来陪你玩儿咯!” 铃儿喜笑,只要是可亲之人的愉快眉眼,她便会随着对方露出最单纯的眉眼。除了娘亲,铃儿最亲近的便是沈绝心。那是她见过最多次的人,小小的铃儿虽然没有大人们对于尔虞我诈的感知,却也独有玲珑心窍,知道谁对他好,谁的笑又不过敷衍。 “公子,饭菜都热好了,可以吃了。”绾娘在外头自然听见了铃儿的笑,身为孩子的娘亲,最欣喜的,便是有谁能善待自个儿的孩子,而自己的孩子,又能亲近于谁,喜欢于谁。如今听见里屋时不时传来的笑,绾娘的脸上自然漾着笑意。她手里拿着筷子,探出一半儿身子往里屋瞧,只等着沈绝心过来吃饭。 “好,这就来。”沈绝心晃晃铃儿的小胳膊,笑道:“铃儿,饿不饿?咱们一块儿去吃饭可好?” “公子,铃儿还小,尚不能吃饭。她现在还不饿,待会儿我喂她些米汤便是。”说着,绾娘把筷子递给沈绝心,结果铃儿悉心的哄着,道:“铃儿乖,待会儿娘便喂你米汤。你现在好生在这儿待着,若是困了便先睡会儿...”小孩子听不懂话,唯独明白母亲的眼神,只要看着绾娘的眉眼,铃儿便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而后乖巧的把弄着自己的手指头,意思已是明显。 绾娘确实饿了,尽管保持着礼貌的吃相,却下意识的大口扒饭,若非沈绝心早些把水递在她的跟前儿,怕是这会儿早被噎的脸红。“慢点儿吃。”沈绝心提醒,之前她已经吃了不少,这会儿倒没多少食欲。只是看绾娘那般小心翼翼的用餐,着实有趣儿,一双眼睛不加遮掩的直视着她,叫人羞臊的很。 “公子,你...你怎么不吃呀?”总那么直勾勾的瞧着她,真叫人不好意思。 “你吃便好,我不饿。”她站起身来,冲着院子伸了个懒腰,“也不知这会儿红袖坊开门儿没有。”天大亮,那些留下来一度*的客人也该从姑娘的软怀里出来了吧?只是不知,那个狐狸精这会儿在做些什么,还是...当真在坊里等她呢? “公子,要走了吗?”绾娘的声音透着失落,只是来吃几口饭菜便要走了吗?想想也是可笑,公子忙得很,能过来瞧瞧她已经知足,怎能有更多的奢望?还是说,她真的把公子昔日的话当了真言,想要一个女子为她负责?可是,若是真想呢?就算不能,侍候她饮食起居,也是欢喜... “嗯。还有事要做。”她没去看绾娘眼底的失落,怕一旦瞧了,会舍不得太早离开。绾娘啊绾娘,这般女人,着实叫人怜爱。 落叶在脚印的踩踏下更加接近泥土,阳光温和,并不能敛去大半寒意。沈绝心散着步走在竹林小路,忽而想起绾娘为了昨晚的那桌菜耗费太多食材,反正时间还早,不如再回去问问她有何需要。反正,小娘子刚才那么失落,不如突然调头,给她个小惊喜也不错? 只是,她这么突然调头,没给她人带来惊喜,倒给自己带来惊怒。 婴孩儿的大哭自竹屋传来,伴着绾娘的惊呼和叫喊,着实让沈绝心愣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赶紧冲进屋子。看见的,是一片碗碟饭菜碎落在地的狼藉。而里屋,是绾娘撕心裂肺的求救:“不要!求求你不要!我求求你,不要这样...” “呸!小婊娘!好容易让我逮着个机会,我会放过你?没想到那个败家子儿会把你藏在此处,怪不得怎么着都找不到!你放心,等爷把你办了,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嘿嘿嘿,我的俏姨太,还不老实让爷亲个嘴儿!!!” 作者有话要说:- -。 通知:因为小绾正在被坏人侵犯,小沈正在疯狂打击犯罪。小剧场暂停。 第63章 为卿同不为 这般猥亵的声音,任谁都猜得出发生了何事。深深的气愤自沈绝心的心肺炸开,她没想到会有谁这般大胆,连她要护的人都敢欺负。狗娘的!沈绝心破天荒儿的吐出一句脏话,抄起角落里的扫把跨进了里屋。 若说外屋一片狼藉,里屋更是不堪入目,无法形容。铃儿不知怎的被抛弃在角落,似是知晓娘亲正在被恶人欺负,扯着嗓子大哭不止。床上,一身酒气的胡员外满面得意的撕扯着绾娘的衣服,露出她胸口的大片雪白。绾娘绝望的挣扎着,奈何胡员外的力气比她大的多,几经挣脱,非但无果,反而激出对方的征服欲。 说来也巧,早上胡员外自友邻家畅饮而出,正好碰上往这儿来的沈绝心。之前他曾叫下人跟踪过绾娘,知道她住在哪里,心里头跟长着根刺儿似的痛痒难当。不过,他到底是忌讳沈家的势力,遂不敢轻举妄动。若非今日借着酒劲儿,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这般冒然。 充满酒气的大嘴吮吸在绾娘的脖颈,沈绝心的怒火已经爆发到极点,她挥着扫把使劲儿拍在胡员外的脑袋上,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将从床上扯了下来。好端端的被拽下床,胡员外不禁对坏他好事儿之人骂咧不已。再抬头,正对上沈绝心阴冷的目光,还未来得及反应,反被她一脚踹上命根子,疼得胡员外护着裤裆哀嚎不已。 “滚!”沈绝心握紧了扫把,再一次扫在胡员外的脸上:“你敢动她!你敢动她!胡杂种,我定要你倾家荡产!生不如死!!!给我滚出去!滚!” 命根子被踹,胡员外早已额头冒汗,疼的难以附加。加上对沈家的忌惮,以及沈绝心此时的狰狞表情,胡员外不敢多做招惹。他不服气的往地上呸了口唾沫,捂着裆拔腿儿就跑,哪里得见之前的得意。 “绾娘!”他走了,沈绝心赶忙把铃儿从角落抱起,正要好好哄她,反被绾娘一把夺过铃儿,受惊似的死死把她抱在怀里,缩在床角动也不动。她的头发散乱,衣衫早在刚才就被撕裂,露出白嫩的肌肤。尽管生活拮据清苦,她却不曾受过这般对待,而今险些遭遇被他人兽行以待,绾娘的身心皆是受创,即便什么都不说,那般反应,着实叫人想要拥她入怀,好生怜惜。 她的脖颈有被吮吸的痕迹,肩膀亦有指尖用力捏按的印迹。看着它们,沈绝心恨不得把胡员外五马分尸,可惜国有国法,她不能因一时气愤做出无法挽回的错事。“绾娘?”她唤了一声,得到的是绾娘呆滞的目光。无奈,沈绝心把浴桶拖了过来,又在厨房忙碌了一会儿,总算烧上了热水。 凉水和热水相互结合,终于让水温达到舒适的程度。担心水温流失太快,又或再被打扰,沈绝心索性把房门反锁,杜绝一切外物的侵扰。“绾娘,他已经走了,不会再来了。”她跪在床上想要拉绾娘下床沐浴,却被她拍掉欲伸过去的手,怀抱铃儿惊吓着往里头缩了又缩。 “绾娘!绾娘!”尽管有所挣扎,沈绝心还是硬着头皮把她往床外拽,“绾娘!已经没事儿了!你看看我,是我!我是沈绝心!坏人已经走了!他不会再来了!” “沈绝心?!沈公子...”似乎听到在意的名字,绾娘缓缓的抬眸,果然看见沈绝心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哇!”一瞬间,绾娘拼命遮掩的脆弱完全崩塌,揪着沈绝心的衣襟大哭起来。她哭,怀里的铃儿也因着挤压而放声哭泣。无奈,沈绝心只好松开她揪着自个儿衣襟的手,抱过铃儿要她在床里头安静的呆着。 “好了好了,已经没事儿了。”她抚摸着绾娘的后背予以安慰,深呼吸过后,沈绝心小心翼翼的揭开她的外衫,声音带着让人着迷的蛊惑:“我已经烧好热水,让我给你洗个澡可好?绾娘,一切有我,莫怕...” 她的声音那么温和,恍若暖阳包裹着绾娘受伤的心怀;她的动作满是暧昧,几乎让绾娘以为旧景重现,突然把沈绝心狠狠的推开,护着自己的衣衫重新躲到床角,头发随着脑袋的晃动更加凌乱不堪:“我不要!不要!我不要!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天!她还是没从方才的噩梦中走出来!沈绝心万般无奈的重新爬上床,几乎要对绾娘动粗。“绾娘!你醒醒!已经没事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我!是沈绝心!是沈绝心!快清醒过来!醒醒!”她拍打着绾娘的脸颊,直到她有些发懵的抬眸,泪水不自觉的往下流着:“没事了?你是沈绝心,你是沈绝心,不是他,不是...” “绾娘...”实在不忍看到这样的绾娘,好容易摆脱命运的捉弄,何苦要经受这般折磨?沈绝心抱着她,心疼的抚摸她凌乱的发:“已经没事了,相信我,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一切都交给我,我会替你讨回公道,早晚都会!”一定会,她一定要让他加倍偿还这份恶果!!! 氤氲的湿气在空气中安静的弥漫,绾娘终于在沈绝心的怀里安定心神,尽管尚有余悸,却因着沈绝心的陪伴而逐渐缓和。“沈公子,谢谢你。”绾娘细如蚊蚋的声音轻挠着沈绝心的心思,叫她的心池泛起不大不小的涟漪。 “谢什么呢?是我不好。”她抹去绾娘脸上的泪,指了指浴桶,道:“稍稍把身子洗一下吧,会舒服些。” “啊?要,要洗身子?!”绾娘有些窘迫的看着她,尚有泪痕的脸上不禁浮起红晕。并非第一次洗身子,只是要在沈绝心面前脱个精光,实在叫她为难。虽说同是女子,她有的沈绝心自然也不会少。只是,那份微妙的羞臊之感叫她始终无动于衷,怎么都不能大大方方的在沈绝心面前脱衣。虽然,她也曾和她,肌肤之亲。 再这么磨蹭下去,水该凉了。沈绝心没绾娘那么多想法,她只是不想浪费辛苦烧好的水,干脆动手开扒绾娘的衣裳,边说边道:“这身儿衣裳不要了,之前给你买为何不穿呢?等下就把新衣裳换上吧。别怕,同为女子,我还能对你图谋不轨不成?” “呃...”绾娘脸上的红晕早红到了耳根,她默不吭声的忍受着衣服被沈绝心脱光的窘迫,待她伸手欲解掉亵裤和肚兜之时,绾娘逃也似的窜进浴桶,从里面拎出湿漉漉的亵衣亵裤,眨巴着眼睛望着沈绝心:“好,好了...” 沈绝心觉得好笑,却又不好说什么。她见绾娘在水里头浸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干脆拿着毛巾走过去,沾湿温水,替她擦拭身体。 似是无意,沈绝心的目光透过泛着波澜的温水直达绾娘白皙的胸房。许是生过孩子,又或是常年辛苦,绾娘的身型总是和那些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有所不同。她的腹间稍有赘肉,双腿亦不纤细。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给别人的诱惑。如绾娘这般的熟妇,自然有独属她的蜜甜和韵味。 看着面前这副光洁的躯体,沈绝心拿着毛巾的手鬼使神差的来到绾娘的胸前,有一下没一下的触碰着那片雪白。如此突然,惊得绾娘一阵轻颤,却不敢有所动作。‘同为女子,我还能对你图谋不轨不成?’心里念着这句话,绾娘的眼底是一片湿柔:她说谎了,她说话...不作数。 作者有话要说:小绾说:你要做啥。 小沈说:你肯定不知道啥是搓澡,来,我给你做个全身搓澡加人体spa。我搓,我搓,我搓搓搓! 第64章 自此随君行 拿着毛巾的手在绾娘的肌肤上缓慢的来回,空气里的氤氲愈见加深,混杂着莫名的气氛,反反复复的围绕在二人之间。自古美色难挡,女人所以成了最具诱惑的源头,是她随着年龄的增加而产生的沉淀,好似熟透的蜜桃,独有它桃粉的成熟滋味。 总说阴阳相合是道,是亘古不变的常理。可若是不变的常理,又因何产生异数?沈绝心没有修身养性遵以大道的心,尽管异数,她要的不过是一份坦然和安定。若不是沈夫人打定主意借她拿回旧日失去的东西,沈绝心便不该是沈绝心,应是个知书达理,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至于她身为千金小姐会否同样喜欢女子,这等非因果循环之说,实在无人知晓。 从前沈绝心和若雪相知相恋,二人始终洁身自好,不让彼此跨越那道禁忌的鸿沟。然而,她们当真不想跨过去吗?若雪的想法无从得知,沈绝心却是忍着对*的好奇和跃跃欲试,恪守着自老祖宗起便有的‘规矩’。哪怕,她也曾躲在被窝里瞧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想象着和心上人来一场灵与肉的结合,那样的场景,光是想想就叫人兴奋的难以入睡。 可惜,她和若雪的缘分终究没有结果,非但没有相守,反而眼睁睁的看着她成了别人的新娘。到头来,她的那些兴奋,不过是一场空梦。如今她时蹲时起的守在绾娘的身边,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叫她的好奇越发深重。她清楚一种不同于金钱的诱惑意味着什么,绾娘不完美,却足以勾起让她人产生强烈的占有欲。是的,她的柔弱叫人想要欺负;她的遭遇叫人想要怜惜;她的善良又叫人想要疼爱;而她沐浴的身姿,却是叫人想要□□。 “绾娘。”沈绝心自顾自的为她擦拭身体,每每经过那处遭受吮吸的红痕,总会不由自主的加重力度,妄想将它擦去。她的双眸略有停滞,视线几乎顺着绾娘的脖颈径直而下,尽管看不到最深处的风光,却能让幻象趁机肆意,搅乱平稳的呼吸。“你说,”她的声音带着犹豫,手指鬼使神差的滑过绾娘的胸间欲往小腹而下,“行房事,该是如何感觉呢?若是两个女子,又当是...如何呢?” “啊!”绾娘的呼喊惊得沈绝心如触电般缩回了手,四目相对,绾娘再不敢叫她离自个儿太近,羞赧的将整个身子缩进浴桶,只露出一双眼睛瞪着沈绝心:“你别看我!我,我自个儿洗就行,转过身去,你倒是转过去呀!” “我转!我这就转过去!”大抵是头一次得此经历,沈绝心同样羞得像出嫁的大姑娘,又着实像不知所措的憨厚大汉,挠着后脑勺背过身去,而后直挺挺的望着什么都没有的窗户,结结巴巴的,早没了平日的精明:“我不看,我不看就是。其实,我也没看什么的,你有的我也有,咱俩没什么差别。” “哎呀!你这人臊不臊!快别说话!”绾娘怕是把整辈子的勇气都用在和沈绝心说这句话上,不然她哪里来的本事这般大声的‘命令’于她?还别说,听了她的话,沈绝心当真闭上了嘴,就是时不时的替自个儿解释一下:“绾娘,我真没故意看你。”瞧,越描越黑。 浴桶里的温水逐渐转凉,空气里的氤氲随着水面的平静而散去。“我,我好了。”娇羞的声音自沈绝心的身后传来,她转身,绾娘一袭绿色的裙衫扭捏的站在她的身后,裙衫的边缘是绣开的桃花,裙摆处盈盈绿绿,尽管样式朴素,却让绾娘多了一份许久未有的朝气和青春。 “唔,不好看吗?”料子和样式都是沈绝心给她选的,本想着过年穿的,却提早了好几个月穿起新衣。可是,这么半晌都不见沈绝心言语,是不是这身儿衣服,她穿得不衬?应该是呢,她到底不是那些大家闺秀,哪里有她们那般得体的气质?穿什么,都格外好看,招人羡慕。思及,绾娘的双手揪着衣摆犹豫不停,该不该把衣裳退掉,换上自个儿从前的麻布裙衫呢? “不不不!好看,真的好看。”沈绝心面带欣喜的话终于让绾娘抛去了犹豫,却仍旧不大确定的低下了头,瞅着自个儿的脚尖问道:“真的,好看吗?会不会太花哨了?”她还从来没穿过这么嫩色的衣裳呢。 “绾娘实在多虑,这身衣裳穿在你身上着实适合的很,非但不显得花哨,反而多了俏皮,让绾娘显得可爱又俏丽。” “你们识字儿的人,会的词就是多。”绾娘言有羡慕,心里头却多有欢喜。原来,她也能把一套衣裳穿的得体大方,她也不是只配穿那些粗制麻布的。真好,她信沈绝心的话,但凡是她说的,她都信! “既然穿戴好了,便收拾一下吧。”沈绝心笑了笑,扫过甚是狼狈的房间,眼底有一丝阴冷飘然而过,“或者,什么也不带,抱着铃儿,随我回府吧。” “回,回府?”绾娘猛地抬眸,惊而不解。 “是,随我回沈府。”沈绝心见她这般表情,不由耐心解释:“如此这里不再安全,我到底是女子,又不能一直在你身边看护,若是胡员外不肯善罢甘休,哪日带人而来,怕是连我也应对不能。今日之事,疏忽在我,又因那胡员外喝了酒,方才容易将他驱赶。同样的时候我不想再发生,所以绾娘,随我回府吧。过段时日,我会找人另建屋宅,这竹院儿,不能再留。”原本这竹院儿只是为了存放昔日的回忆,后为收留绾娘将她安置于此,而今这里已经被不少人知晓,再不能将它留下。 “可是,我...”绾娘重新低头,她拿什么身份随沈公子回沈家?到底是带着孩子的寡妇,难保不让沈公子陷入流言蜚语之中。想了想,她突然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带有布丁的布包儿,“沈公子,你瞧。”她把布包儿当着沈绝心的面儿打开,里头,是几个散碎的银子和数个铜板:“我有听你的话,没有再去街市买卖。不过,我有给那些酒楼送做好的豆腐,这些是赚来的银两,虽然不多,却足够我和铃儿在城郊租一处屋院儿,就不麻烦...” 这天底下,有多少如绾娘这般朴实的妇人?这样的她,如何不叫人怜惜爱护?不等她说完,沈绝心已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她欣慰的笑着,是感动,更是疼惜:“好绾娘,莫要违逆我的心意。这钱,你留着便好,没什么麻烦不麻烦。不是说过吗,我得对你负责不是?” “可你...不是男子...”不必负责。 “那又如何?你这般好,若我不负责,难道让给他人负责吗?你若不想白住,日后便伺候我饮食起居。绾娘,你一个人带着铃儿不容易,便让我照顾你们娘俩儿,可好?” 闻言,绾娘自鼻息里发出一声“嗯...”伏在沈绝心的怀里,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挺喜欢绾娘的,质朴的女人,不媚不娇,却也敢喜欢俗世所不允。她没有狐狸精那样的美艳,也没有苏大小姐的孤傲和冰冷,亦没有初情的暖情。她就是个对感情懵懂的良家妇人,连身姿都没办法跟别人相比。可她也能为了一个人而执着,小小的事情,大大的感动。ps,完毕。 第65章 随君以安家 沈府的厢房内,几个下人仔细的收拾着房间,时不时的暗瞟一眼抱着孩子的女人,心里猜测着她和少爷究竟如何关系。“绾娘,自今日起,你和铃儿便在此安心住下。”沈绝心并不把下人们的举动放在心上,她伸出食指逗玩儿着铃儿的小脸,惹得她发出咯咯的笑声,伸出小手要她抱抱。 见状,沈绝心自然欣喜的把铃儿抱在怀里,面对下人们包含猜测的目光,毫不在意的说道:“看来铃儿当真喜欢我,呵呵呵,小家伙儿,你可要快些长大,莫要再说这般咿呀童语,我和你娘亲,可听不懂叻。” “沈公子,还是让我抱着铃儿吧。”绾娘言语温柔,却又不想自己的孩子累酸沈绝心的胳膊,遂小心翼翼的接过她,再看着忙来忙去的下人,满腔心思不知该如何诉说。住惯了简陋的旧屋,绾娘并不适应这般奢华的豪宅大院儿,尤其这般冒昧的登堂入室,她实在担心,自己的到来会让沈绝心遭遇为难。毕竟,就她知晓的,没有几个大户人家的双亲愿意自个儿的子女把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领进家门儿,这会让他们豪门蒙羞,也会惹上笑话。可沈公子,她的态度那般的无所谓,她...在竹屋所言的那些,是真的吗? “绾娘,在想什么呢?”察觉她似有所忧,沈绝心拉着她走出了房间,沿着外头的长廊欣赏花园儿的风光:“日后你若感觉烦闷,可带上铃儿来此散心。那边儿的空地泥土极软,在那里让铃儿玩耍,不会让她受伤。” “沈...”绾娘不知到底该唤她什么,她停下脚步抬眸望着沈绝心的笑颜,伸手拽着她的衣袖,有些颤抖,让人动容:“深宅大院儿,我怕会...”话未说完,泛干的双唇已被沈绝心用手捂住,她尽量保持着笑容,以免绾娘多想:“莫要多想,只需安下心在此住下便好,一切有我。绾娘,不要怀疑我的话,说过的,沈绝心不会食言,绝对。” “可你...”到底不是男子,又怎好耽误于你?话到嘴边儿,终是被绾娘生生的咽了下去,她忘记竹屋里沈绝心好似告白的认真,她说:‘那又如何?你这般好,若我不负责,难道让给他人负责吗?你若不想白住,日后便伺候我饮食起居。绾娘,你一个人带着铃儿不容易,便让我照顾你们娘俩儿,可好?’ 好。她那时没说出口的,是满腔的感动和欣喜。因为这话,她终于肯承认,她对沈绝心,这样一个不同于她人的女子的特殊感情。“沈绝心!”绾娘满脸通红,第一次启唇直呼对方的名讳,她鼓起勇气攥紧了早在手心里失了平整的衣袖,“若你是男子,我当...”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硬生生的断掉了绾娘好容易鼓起的勇气,更乱掉了她刚刚组织好的言语。 “夫君,这位是?”绾娘想哭,还要说什么呢?沈绝心,若你是男子,我当嫁你;纵你为女子,我也愿委身。可这世间,哪儿有那么容易就能实现的事儿?看,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如天仙般的女子,那般气质,那般身姿,她才是真正配得上沈绝心的枕边人吧?而她,又有什么资格? 苏挽凝自然识得面前的人,那日沈绝心与她说明之后,她便长了个心眼儿,记下名字。而今再见,她和沈绝心的相处早将心思暴露。‘若你是男子...’苏挽凝的听力好的很,一字不落的旁听了她涨红脸时的所言所语。看来,是个知晓沈绝心真实性别的女子... “苏...”沈绝心惊觉于苏挽凝的突然到来,尽管她的出现本是应该,却极怕她会听到些什么。反复观察着苏挽凝的神情,见她始终如故,终于放下心来,却又对她的问题难以启齿:“娘子,这是绾娘,今日起她和孩子便在府里住下。”说这话时,沈绝心的心亦不踏实,经过上次被她狠狠的打了一巴掌,她在苏挽凝面前几乎是‘矮了一头’的存在,尤其现在,她也怕身为沈家少奶奶的苏挽凝会当着绾娘的面儿轻而易举的吐出一个‘不’字,若是那样,便当真是难堪了。 好在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听过沈绝心的话,苏挽凝的神情并无改变,尽管话语里捎带些许冷意,却并不冻人:“既是府里住下,总要跟爹娘只会一声,夫君若是得空,便去跟他们说一声吧。”顿了顿,她又转而对绾娘露出一丝客套的笑意:“不知当如何称呼,便随夫君唤你绾娘吧。你既是夫君的友人,沈府自当尽心款待,任何需要,言说一声,沈府定会全力满足。” 苏挽凝把友人二字压的很重,非但给沈绝心提了个醒儿,也让绾娘的双眸再度黯然。是了,若非少夫人过来,她险要被冲动俘虏了心智,沈家偌大家业,将来都要依靠沈绝心,而她不过是个无知的妇人,连友人这样的身份都略显不配,又何以奢求更多? “多谢夫人关照,绾娘打扰了。”攥着沈绝心衣袖的手缓缓的落下,绾娘下意识的抱紧铃儿,把她当作最后的依靠:“沈公子,他们差不多把房间收拾好了吧?我,我先去瞧瞧。” “嗯,你也累了,便回房歇息吧。”见绾娘的脸色不大好,沈绝心还道她对早间的事儿尚有余悸,想着晚些去陪她一陪。至于现在,苏挽凝在此,她到底还是有所忌讳,不能和绾娘多说什么。望着绾娘抱着孩子的纤弱背影,沈绝心疼惜的发出叹息,转身看着苏挽凝,不温不火:“可是有事?” “听下人说你带着外人入住府中,遂来瞧瞧。”苏挽凝的目光正对上沈绝心的双眸,毫不避讳的凝视着她:“还是说,依我沈家少奶奶的身份,不足以干涉此事?”沈绝心,你和她究竟是何关系?在外面胡闹也便罢了,如今竟把人带到府里,你置我于何地! 沈家少奶奶,这样的身份自然可以干涉。沈绝心的眼神颇为复杂,不知是为她那句沈家少奶奶还是那句毫无感情的‘外人’。她低头用脚拨弄地上的杂草,再抬头,已是莞尔:“怎么,苏大小姐是气我带女人进府吗?那夜不是还说不喜欢我吗?怎的这会儿却干涉起我的事情来了。你可是忘记约法三章了?哎呀,若是我说,绾娘早便是我的女人,连那孩子都是我的私生子,不知苏大小姐可要继续揪着此事不放?” 闻言,苏挽凝不怒反笑,小声的嘟囔一句“你倒是能生的出来!”说沈绝心和绾娘相好,她信;说那孩子是私生子,打死她都不会相信。不过,沈绝心是不是太执着于约法三章了?苏挽凝贴上了沈绝心的身,道:“呵呵,莫非沈公子打算现在就让你的女人取我而代之吗?喜不喜欢你,沈公子的自恋还真是到了白日做梦的地步。还是,明明是你喜欢我,却反咬一口,隐而不言呢?” 第66章 若与卿心事 喜欢不喜欢,本是随心之事,又哪来的隐而不言呢?沈绝心莞尔,眉间又聚起一层忧愁。自若雪以来,她的心好似麻木,连自个儿都看不太透。但她并非仙佛,凡人的七情六欲,她样样不缺。而今心有释然,那些昔日的感动,怜惜,情动,皆由着苏醒过来的心脏重新拥有。 明知苏挽凝的话不过玩笑,她却思考的真切。喜欢她吗?苏家的大小姐,眼睛里永远都是清冷,言语中又处处不落人下。这样的人,也曾在她受伤时照顾她,也会亲手为她熬煮羹汤,还有那手劲儿十足的巴掌,那时她的双眸里,有她读不懂的情愫,是酸是痛,却也无奈。 对了,她还有东西没有给她。沈绝心回神,却发现苏挽凝又在以那天的眼神深深的将她凝视。这眼神似曾相识,它寄于楚卿的钟情之中,也流连于绾娘偶尔欲言又止的朦胧的泪眼之内。她更忘了,从前在若雪的眸子里,溺爱之余,亦有如此情愫婉转之中。 “喜不喜欢,是另说。”她避开苏挽凝的双眸,再看过去,她早已恢复如常的清冷,眼里再无其他风景。是错觉吧?沈绝心似有失望,却也稍感安慰。若她真的喜欢她,那该是喜欢她扮作的男子,和若雪一样,若得知她女子的真相,怕也要落荒而逃吧。如此,这般不近不远的距离,已是正好,“上次忘了还欠你样东西,今日天气不错,走走?” “好。”苏挽凝应声,却不问沈绝心究竟欠她何物。 两个人并肩在花园儿的假山附近散步,双脚踩在将枯未枯的草地上,尽管颜色不佳,柔软依旧。许是默契,没有刻意的跟随,两个人的脚步已然出奇的一致。鸟语阵阵,偶有花香。偌大的花园儿只她二人不紧不慢的敛声而行,相识以来,两人还是第一次这般安静的相处。没有争吵,没有争锋以对,更没有你来我往的争辩,真好。 可惜,再舒服的相处,总要被他人或有意或无意的打破。 “少爷。”有下人引着风姿娇俏的浓妆女子紧步而来,那女子沈绝心是不认得的。她早料到会有下人过来找她,却以为是老爷因着绾娘之事而来,如今打量着面前的女子,身姿打扮皆非正经人家的女子,无需多想,已知身份。 “姑娘可是红袖坊的人?”沈绝心责怨下人的冒失,竟把人直接带来府里找她,若是被老爷夫人知道,少不了一顿责罚。再看苏挽凝,她的面容依旧清冷,却似是刻意不去听她们的对话,悄无声息的后退了几步,望着远处的风景出神。 “沈少爷好眼力呢!”女子的举止好不扭捏,一看便是久经风月场所的女子。她的丝绢拂过沈绝心的脸,媚眼儿一抛,道:“咱们掌家儿今日难得早起,沐浴更衣,就等沈少爷过去。哪只她左等不来,又等不见,可让掌家儿心酸的很呢!” 狐狸精也会沐浴更衣专程等待她人?又会因她人不来而心酸?这真是今年所听的天大奇闻!沈绝心下意识的勾起唇角,道:“让掌家儿久等实在是沈绝心的疏忽,今日多事,遂没有及时前去。我这便过去,还请姑娘引路...” “自然。”那姑娘娇笑几声,扭着腰肢由下人先行领出沈府。她走了,沈绝心正打算和苏挽凝打声招呼,却被她漠然离去的背影堵住了将说的满口言语。生气了?她摇头,又怕红袖坊的姑娘久等,只得暂时忽视苏挽凝离去时的落寞背影,随姑娘一同前往红袖坊。 未及入夜,红袖坊内已是热闹非凡,所到之处,皆是男子女人的浪声笑语,叫听到的人不禁羞红了脸。沈绝心被之前的姑娘引进楼上的尾间儿,关上门,外面的所有声音尽被隔绝,所有的,不过适宜的芬芳,还有半卧于床上的狐狸精的一张笑脸。 “生意人,可不能不守时。”沈绝心转过身的时候,裳媚儿已经坐得如正经人家的姑娘,脸上的笑意亦尽数抹去,似乎真的只为相谈生意。 “有事耽搁,还望见谅。”既是谈生意,那便不必做其他的应付。沈绝心找了个圆凳坐下,并不打算婉转而言:“不知裳掌家儿可带了那间铺子的房契,至于二次买卖的价钱,掌家儿可有想法?” “这个倒是不急。”似是软骨动物,裳媚儿重新软塌塌的半卧在床,伸出芊芊玉臂招呼沈绝心过来。待她满心疑惑的走来,索性揪着她的衣襟让她不偏不倚的压在自个儿的身上。四目相对,裳媚儿方才敛去的笑意重新绽放,一双眸子深深眯起,又成了流落人间的狐狸精。 “裳掌家儿这是作何!”沈绝心有意闪躲,奈何衣襟被她揪在手里,有求于人,怎能轻易动作:“既是谈生意,便请裳掌家儿略去风月场的招待之礼,开门见山。” 闻言,裳媚儿不过一笑,双臂勾着她的脖颈,对上她的双唇,微微吐息:“沈公子说开门见山,那奴家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房契就在奴家的心口窝儿放着,公子若要,只需举手之劳。不过,既是生意,公子就该清楚,我要的...不止银票这么简单。” “你...还想要什么...”到底经不住狐狸精的挑逗,沈绝心险些沉溺进她的媚眼如丝。既然挣脱不能,沈绝心只好努力抬头,以此和狐狸精保持微不足微的距离。 “我...要你...”裳媚儿的双臂再度用力,终是让两人的唇重新相贴。呼出的带有花香的气息尽数被沈绝心吃下,裳媚儿揉捏着她的耳垂,在她瞪大的双眸中继续言道:“我知沈公子想不依靠原本的家业独立生意,如此,我可助公子一臂之力。你缺的是钱,而我...有的是钱,想得的,是更多更多的钱。” “我是缺钱,更不想依靠沈家的名声做大原有的家业。”沈绝心停顿片刻,终有怀疑:“不过,和我有相同想法之人不在少数,裳掌家儿为何选我,又凭何认为我会和你合作?” “不是合作,只是我裳媚儿闲来无事,助你成事罢了。”看着沈绝心似有疑惑又极为认真的眉眼,裳媚儿忍俊不禁,环着她的腰肢,轻做翻身,调换位置将她压在身下。她跨坐在沈绝心的胯间,俯身而下,好不在意春光外露:“你想知道为何选你,那我便告诉你。咯咯...其实也没什么原因,不过是因为你和她有些相像罢了。” “她?是谁...?” “她呀,就是我的姐姐喽!”裳媚儿抚摸着沈绝心的脖颈,偏偏没有将手滑至她的胸间,因为彼此都清楚的很,越过了这一层薄而不堪的防线,她们之间的游戏,就该换成另一种认真的情调。裳媚儿的手还在不安分的抚摸着沈绝心的脸,就在她猜测狐狸精和她的姐姐是否相好的时候,带着玩儿味的声音为她做了解答:“我姐姐和你一样,又和你不同。她呀,抢了本该属于爹的一切,最后把他气死了。咯咯...不过他算罪有应得,谁叫他那般软弱,却妄想得到不该是他的东西呢?”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姐姐爱上一个正经的不得了的男子,可那男子爱的是我,我呢...又不喜欢他。一来二去,姐姐想成全我俩,我就只好跑了!咯咯...这人世间的事呀,不过享乐,比起那个正经人,我倒更喜欢你,坏又不坏,好玩儿的紧。”她的话半真半假,不可全信,又不能不信。 沈绝心看着她,隐隐的清楚裳媚儿的姐姐该和她一般,女扮男装。至于其它,裳媚儿到底没有说清楚为何帮她。不过,知不知道已无所谓,重要的是她能帮她,就够了。握住那只快要不由自主的滑到胸前的手,沈绝心稍稍动了动身子,道:“裳掌家儿若是真心帮我,便把那两张房契给我。日后若能成是,定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恩情是小,若要我帮你也可,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日后有关生意之事,哪怕是小事,你都需告知于我。”裳媚儿笑着重新俯身,露出胸口的半片雪白:“至于房契嘛,就在我的心口窝儿,要的话...就伸手来拿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到现在还是很纠结,谁先来! 第67章 为卿沦陷 沈绝心面红耳赤的从红袖坊快步走了出来,她的手里攥着两张房契,乱跳的心脏几乎要跃出身体,完全失去往常的规律。“我们,要不要来一次呢?”裳媚儿尤其调笑的言语在她的耳边萦绕。那个磨人的妖精,竟然故意不穿亵衣!雪地红梅,究竟何等光景?饶是沈绝心曾与人相吻,暧昧非常,却不曾真的和谁肌肤相亲,而今触及禁地,又岂是难忘所能形容的?是羞是臊,更是惊慌失措的*涌动。 终于回来了!站在沈府门外,沈绝心将两份‘得之不易’的房契放于袖兜。尽量平息方才的慌乱,敲门回府。未及入夜,沈老爷却领着几个下人站在院内,他的面色阴沉,满心的怒气不及发泄,只等着沈绝心进门儿,吩咐下人们将她左右架于中间,带去祖宗祠堂。 “跪下!!!”阴冷的祠堂之内,沈老爷背对着供桌上的牌位,拿着藤条直指向沈绝心。他吩咐下人们把门关好,照着她的后背便是一下狠打。“我原以为你娶妻之后就会收敛,没想到,你竟把青楼的姑娘引到自个儿家里来了!你好样的,简直好样的!”说着,沈老爷再度挥起藤条,却是一脚踹趴沈绝心,将藤条打在她的臀上。 沈绝心没出声,亦或无从解释。漾起的心情被藤条无情的鞭打了一遍又一遍,她始终咬牙坚持,尽管有泪水不由自主的挤出眼角,她都尽量隐忍,直到沈老爷打够骂够,方才顶着火辣辣的臀部,极其不自然的绕过自个儿的房间门口,在那里停留片刻后,转身去了绾娘所在的厢房。 到底苏挽凝是不知她的真实性别,若被看见臀部有伤,必然会帮她上药,期间难保暴露自个儿的性别真相。如此,她还是暂时去绾娘那里暂住一宿,让她帮着处理下伤口便好。 “嘶...”轻捂住伤处,那里火辣的痛感着实让沈绝心的背脊冷汗直冒。她有规律的敲了两下门,有气无力的在门外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绾娘,是我。” “沈...?!”只听得屋里一阵仓促的走动,待房门打开,绾娘湿着发掩着亵衣站在门口,脸上是刚沐浴过的红晕:“我,我刚才在...”话刚出口,绾娘便发现沈绝心的神色有所不妥,见她似在隐忍些什么,不禁一阵紧张,关心道:“你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先让我进去可好?”沈绝心疼的倒吸凉气,绕过绾娘缓慢的跨进了屋儿,“绾娘,把门锁好。”她独自走到里屋,见铃儿已经在特地为她置办的小床上睡去,索性趴到床上,揪着床单发出一阵疼痛的呻、吟。 “呀!你怎的,怎的...”见沈绝心趴在床上看起来极其痛苦,绾娘赶紧放下毛巾走到床边儿,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脊背,正要问她到底怎么了,沈绝心终于动了动身子,指着自己的臀部,苦笑道:“让爹家法伺候了。绾娘,可否帮我把裤子褪下,稍微处理下伤口?那边儿的柜子里应该有些药散,你帮我抹上。” “好好,我帮你,我这就帮你...”一听沈绝心被打,绾娘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几乎压抑着呼吸,小心翼翼的把她的裤子褪下,原本白皙圆润的臀部被藤条抽打得红肿不堪,甚至有好几处已经渗出血痕,险些皮开肉绽。下手真狠!绾娘小心的把药散撒在沈绝心的伤口之上,终是没忍住因为揪心而流下的泪,让它滴在沈绝心的臀股之上。 感觉到臀间的异样,沈绝心不禁抬头朝绾娘望去,见她亵衣敞开,胸口的雪白完全暴露,自己却毫无察觉,只是盯着自个儿的伤口心疼不已,此情此景,实在叫沈绝心动容。她撑起身体半跪在床上,抬手抹去绾娘眼角的泪,尽量露出宽慰的笑意,道:“怎么哭了呢?我没事,只是做错事所受的惩罚,习惯了。” 怎么能没事呢!又怎么能没事呢!绾娘低着头小声的啜泣,“你到底是女子,怎么可以下手这般重!屁股,全肿了...” “心疼了?”臀间有微微的凉意传来,沈绝心并非不知羞耻之人,遂挣扎着把裤子提了起来。哪只裤子稍稍触及伤处,那叫人倒吸凉气的痛意随之而来,让她一个不稳,扑着绾娘双双倒在床上。她的手在不经意间覆在绾娘的胸口,没有衣物的隔掩,触感尤其明显。大抵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懵,绾娘茫然的望着沈绝心,感觉到胸间的温热,霎时红透了脸,咬着下唇不肯作声。 心疼,她刚才还想回答心疼来着,哪知眼泪还未止住,便被沈绝心突然扑倒。到现在,她的双眸仍是眼泪汪汪,透着晶莹的闪亮含羞望着对方,一片情意,无处遮掩。 “绾娘,你说...女子之间的房事是何种滋味?”沈绝心之前的话依稀在耳,绾娘打了个颤,竟是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抚摸沈绝心的脸。好想看看,她女子的模样...玉带之下,那乌黑的发一旦散落,该是何等模样呢?绾娘的手自沈绝心的脸颊缓缓拂上,而后小心翼翼的解掉她的玉带,青丝滑落,遮住了她清瘦的脸颊,多了独属女子的阴柔,虽不算娇俏,却是另一种秀美。女子,这便是她最初的模样,属于女子的模样。 一瞬,绾娘抚着她的发,完全沦陷... 作者有话要说:特么出了个网审是神马意思。 这章写的少,也能让童鞋们看出些引头,至于发生不发生,看你们意见。然后就是,*和谐没结束,整顿更没结束。要求文文必然清水,到时候可能会单独把肉肉写出来,又或者试试暧昧着来。如果肉肉的话,你们是想建个群,在群里看还是怎么着,就看你们自己的。 以前也曾弄个邮箱,结果不是有人把邮箱密码改了就是一堆别的事儿。喃们自己看吧。跑了。 第68章 卿意何能负 “沈绝心这个名字,一点儿都不似女儿家的名字。”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绾娘几乎痴迷的勾着她的鬓丝,喃喃而语:“绝心绝心,听着就叫人害怕靠近,更不像该属于你的名字。”眼前的人儿,明明就该配上清秀好听的名,而不该是这般,无情无意的逆情之名。 “名字是我出生时娘给我取的。她要我断情绝心,一心只为沈家的家业。若非如此,又怎会瞒着府里上下,将我扮作男子呢?”沈绝心偏头,讨好似的让自己的脸颊被绾娘的掌心包裹,“其实,我也想和那些平常女子一样,穿衣打扮,有秀气诗意的好名字,又被爹娘呵护,百般疼爱。可惜,宿命已定,身不由己。绾娘,这样的我,你会懂吗?” 懂,她都懂。绾娘微微点头,“我没读过书,但我知道,你一点儿都不似你娘给你取的名字那般。你,你是好人,比任何人都好。” “我哪里是什么好人,不过是生活在世间的俗人,会有七情六欲,亦会有害人的心思。”绾娘的掌心温温暖暖,让沈绝心稍显苍白的脸颊恢复血色。忘了臀上有伤,这会儿能和绾娘话诉衷肠,她感觉无比贴心。 鼻尖轻轻划过没有亵衣阻隔的胸间,沈绝心几乎把头埋在上面,惹得绾娘格外紧张。“绾娘...”大抵是彼此太过熟悉,熟到沈绝心忘了委婉用词,只是用最简单的话,道出最直接的渴望:“我想和你共试床第之欢,你愿意吗?”和她这样的女子,共享鱼水之乐。 若说早前绾娘的脸已经连起红晕,而今被沈绝心这般直白的邀约,更是心如鹿撞,不知如何是好。怎么能呢?怎么会呢?绾娘不敢相信所听之言尽出于沈绝心之口,她没忘记自己是何身份,这样不堪的她,如何配得上眼前之人?还是,她不过想图个新鲜,试上一试?若是,若当真那般...绾娘的身子微微发颤,这简直比告白被拒更让人绝望。 然,既是沈绝心所欲,她又如何能拒绝的了?垂眸,绾娘的视线正对上沈绝心期待的目光,那么认真,认真的好似她们早就心有相属,如今之事,不过顺水推舟,随心而为。 时间停隔太久,而这样的羞臊之事,已非言语所能作答。沈绝心的目光炙热切切,绾娘极尽犹豫,终是不忍拂了她的心意。抬身,脱衣。绾娘含羞带臊的将自个儿的亵衣褪去,露出胀满的胸房。下一秒,她主动搂住沈绝心的脖颈,带着她躺了下去,然后闭上眼睛,双唇颤抖,“若,若能让你欢喜,绾娘愿...愿...”话到最后,声音已是越来越小。 “绾娘,我心欢喜,当真欢喜!”得到应允,沈绝心几乎雀跃。她像个终于拿到糖果的孩童,趴在绾娘的身上,生涩而热情的亲吻着她的肌肤,所到之处,总会留下浅浅的印痕,而后缓缓消失。太久没有体会过这般羞臊的感觉,从前的她是糟糠,总被丈夫狠心作践。此刻的她,是被捧在温柔里的珍宝,一点点的将她的害怕化开,只留下亲吻所带来的异样,叫她情不自禁的溢出轻吟。 原来,光是瞧着意中人在自个儿身上尽力讨好,就足以叫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栗。绾娘的双手攀着沈绝心的身背,是满足,亦是欢喜。 曾几何时,她不过是对夫君听之任之的童养媳,没有自己,更没有自由。老天怜她,让她在彷徨中得沈绝心‘搭救’,从此一颗尘封的心逐渐回暖,懂得在意,懂得心疼,懂得爱,亦在其中,得到不同的感受。 屋外风光不尽,屋内春光无限。 近乎隐忍却又欲罢不能的呻、吟溢于绾娘的唇齿,听得门外之人欲敲门的手缓缓握紧,而后转身望着被云雾遮去大半的弦月,踉跄而去。 这夜,怕是有人守得云开,心有欢喜;亦有人心中悲痛,借酒浇愁,不得而解。 鸡鸣时分,沈府的下人已经早起为主人们准备洗漱和早餐。绾娘习惯在天不亮时醒来,经过一夜欢愉,她这会儿只觉身体软塌塌的不由使唤,尽管意识清晰,却仍旧因着趴在自个儿身上熟睡的倦人儿不肯动弹。 绾娘的手指抚过沈绝心微微泛红的脸,因为臀部有伤,又因不肯从温柔乡里离开,她几乎整夜都趴在绾娘的身上,偶尔一动,下意识的往上爬了两下,而后偏头继续睡去。她累了,折腾了一宿,沈绝心的身体实在吃不太消。尽管*还在身体里叫嚣不停,本就虚弱的身体让她心有余而不能为。 “心儿...”轻唤着身上的人儿,绾娘眼角的泪已然不在。想着夜里好似做梦般的种种,她的双眸再度蒙上一层湿雾。等心儿醒来,是不是一切都该恢复如常?她还是得称呼她为沈公子,而她,亦不过对她以礼相待,并不逾越。那...那昨夜的暖帐*,是不是她的一时兴起?原来沦为玩物,比之从前,更加不堪... 这般想着,绾娘的眼泪不禁肆意,抽泣声亦情不自禁的越演愈烈。“唔...”终是被扰人的哭哭啼啼吵醒,沈绝心极其不情愿的睁开眼睛,对着眼前的一片雪白轻吻而上,再抬头,却是被绾娘的哭泣弄愣,“绾娘,你...你怎的哭了?” 没想到会把沈绝心吵醒,绾娘赶紧擦去脸上的泪,别过头从她的身下离开。“没,没事的。”似是对自己的安慰,绾娘挪到床边儿压抑着呼吸,而后调整好笑容,却是低头不敢去看沈绝心的眼睛:“沈公子,你醒啦!伤口还痛吗?要不要,我再给你伤点儿药?” 怎的这般莫名其妙?沈绝心不是绾娘肚子里的蛔虫,想不通她好端端的为何会这般疏远。她没有失忆,自然不可能忘记昨夜的种种。既是发生,便不会当作幻梦一场。她扳过绾娘的肩膀,见她脸上仍有泪痕,跪在床上凑了过去,在她的眼角印上轻轻一吻:“为何这般疏离?昨夜不是还让你唤我心儿?沈公子沈公子的,不好听...绾娘,若有心事,便告诉我,不要憋着不说。” 她在说什么?她还记得昨夜之事,甚至没有故意忘记?!绾娘受宠若惊,几乎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复而重新低头,有些委屈的说道:“我,我没什么心事。我只怕昨夜一切都是虚幻,到你醒来,绾娘还是绾娘,沈公子依旧如初。绾娘知道的,绾娘配不上沈公子,哪怕都是女子,绾娘已是寡妇,配不得,配不得...”越说越自卑,眼泪也跟着吧嗒吧嗒的落在身上,湿湿凉凉,并不舒服。 “呸呸呸!什么配不得!在我心里,绾娘从来都不是寡妇!”她捧着绾娘的脸,眼里尽是怜爱:“如绾娘这般女子,任谁都会好生疼惜爱护。绾娘不是失了丈夫的寡妇,绾娘是我的人,连她的孩子,也是我的。不管是大的小的,以后都会由我照顾。绾娘,我说过,我会好生照顾你们母女,一切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喃们谁辛苦下建个群,然后我们都跟着加进去- -麻烦发个群号来。 然后我给你们免费提供个敲门砖哈。 敲门砖:糖醋小排骨 - - 第69章 伊人何以醉 何等荣幸,竟能听得在意之人倾许承诺?被温柔的双手捧起的脸颊有眼泪滑落,绾娘呆呆的望着沈绝心,而后突然的钻进她的怀里,双手紧紧的揪着她那衣襟散开的内衫,哽咽的说不出话来。铃儿已经醒来,这会儿正在属于她的小床上自娱自乐。她自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只听着她听不懂的话,吮吸着自个儿的拇指,眯着小眼儿乐个不停。 “绾娘?”见绾娘迟迟没有反应,沈绝心亦不知该作何表示。她只是轻轻抹去绾娘脸上的泪,叹息一声,道:“近来你总喜欢流泪,可知这般会让人心疼?绾娘,我并非信口开河,这番话,全是认真,绝无虚假!” “我知道,我都知道!”终于有所反应,绾娘泪中有笑。她环着沈绝心的腰肢,将脸贴在她的心口,静静的听着那里的心跳。察觉到她的双腿有些发颤,方才不好意思的松开她,道:“你的伤可是好些?我,我再给你上些药可好?” “嗯。”知道绾娘尚在消化她二人突然转变的关系,沈绝心也不再多言,反而大大方方的趴在床上,侧眸望着正背对她穿衣的绾娘,唇角一勾,心内应是悸动。 穿好衣裳,绾娘将鬓间的落发稍作归拢,便拿着药瓶儿仔细的查看沈绝心臀上的伤口。到底是耐打的部位,不过一夜,红肿的地方已经渐渐消肿。绾娘把药小心的撒在有伤的地方,指腹缓缓的在消肿的地方摩擦,眼底尽是心疼:“还疼吗?” “还好,没什么大碍。”沈绝心冲她温和一笑,难得的暖意叫绾娘俏脸一红,低着头尽是娇羞。见此,沈绝心嘿嘿一笑,拉着她的手轻抚缓摸,一副‘我便是要占你便宜’的模样蹭上对方的腹间,道:“正好臀上有伤,可以留在府里陪你几日。你且安心住下,一切我会安排妥当。日后,莫要再妄自菲薄,你很好,能拥有你,实在是我之幸。” 简单的几句话,是安抚更是体贴。只是...绾娘的眼底颇有失落,私心想要时刻伴于她的身侧:“过些时日便要去别处吗?”她知道沈绝心忙,自然不可能一直呆在她的身边。何况,还有那个沈家明媒正娶的少奶奶。这般一想,绾娘不禁在心底责怨自己,她不该有那么自私的想法,能拥有她一刻,已是幸福,既已得她允诺,又因何奢求更多? “打算离开苏州城一段时日。”沈绝心在心里头做着打算,侧身靠在绾娘的怀里,闭眸养神:“我现在所拥有的到底不是自个儿的,若想以后好过,当真该有所行动。绾娘放心,我不在的日子里,定会有人将你和铃儿的起居饮食照顾妥当。”沉默片刻,她睁开眼对上绾娘那双饱含不舍的眸子,道:“我会尽快回来的。绾娘,我知你害羞,心中有话却隐忍不说。今日所言,你该知我对你如何情意。至于你有何想法,我亦清楚。有些话,说不出口倒也无妨,你需记得,在我身边,你无须拘谨太多,更无须自卑。你是你,是该让得到你的人好生珍惜的女人,亦是有思想,有自由的女人,懂吗?”若还能言爱,那便不该是禁锢和束缚,而是极尽呵护,让她自我成长。 绾娘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也知自个儿的性子太过绵弱拘谨。她感动,因着那句‘你是你’,太久没有人真的把她当作独立的个体,敬她护她,亦贴心于她。“心儿。”她低唤着怀里的人,指尖穿过她乌黑的发,却正对上那人好看的眉眼,一时间羞得无处可逃,只由着她把玩着掌心,眼神一阵跌撞:“我,你...我们...” “我喜欢听。”沈绝心懒懒的从她的怀里爬起,穿戴整齐,对着梳妆台上的铜镜简单的把头发梳理,尽管散乱,却不失男子打扮。“我回屋换身衣裳,待会儿一起吃饭。” 沈府里头瞒不住事儿,昨夜未及告知苏挽凝便留宿于绾娘房内,怕会成为下人们谈论的话题。尽管二人的关系不过一纸婚书所牵,该敷衍的,总得做做样子才是。站在房门之外,沈绝心抬起的手重新放下,苏挽凝于她,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存在,有些忌惮,亦有些别样的心情。 有酒气隐约而来,沈绝心皱眉,竟是不费吹灰之力把房门推开。一股强烈的酒味扑面而来,来不及闪躲,她的脚正好踢到倒落在地上的酒壶。这...?!沈绝心的眼底有着一丝不明朗的莫名,她犹豫着辗转进内室,但见苏挽凝没姿没态的趴着床边儿颓坐在地,哪里还有丁点儿大家闺秀的仪态? 好看的酒杯就倒在苏挽凝的身边儿,酒壶里没有喝完的酒渐渐流到地面,晕出一片湿意。何故这般?何苦这般?!望着她,沈绝心的心底尽是疼惜,她不知苏挽凝因何借酒折磨自己,她不喜欢喝醉酒的女子,一旦醉酒,那便毫无形象可言,严重的,更是任人摆布。所以她会饮酒却鲜少这般烂醉,一来不想损了自个儿的形象,二来则不想身上的秘密被她人发现。那么苏挽凝呢?本就极其注重自己形象之人,又是为何而醉? “唉。”轻叹一声,沈绝心终是上前一步,对着毫无防备的醉酒之人伸出了手。然,当她欲要把苏挽凝扶到床上休息时,地上的人极其固执的甩开了她的手,抬头,那一双带着黑眼圈的哭肿的眸子着实让沈绝心吃了一惊:“你,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呵...”怕是酒意未消,醉意更甚。苏挽凝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冲着沈绝心勾起唇角,笑的格外娇媚。她踉跄着几步,伸手拽着沈绝心的前襟,语带怨讽,“怎么?沈公子*一刻值千金,这么早就醒了?” “你!你都知道了?”沈绝心一愣,随即心有明了。她的醉,似乎和她有关。 “怎么?怕我知道?”苏挽凝转身背对着她,却是弯腰捡起地上的酒壶,正欲送到嘴边儿,反被沈绝心拦下:“苏挽凝!你这...你这像什么话!” “像什么话?许你沈公子夜半逍遥,就不许我喝酒?你好,好生厉害!竟把正妻弃于房内,留她人于府内*一刻!沈绝心!下一步是不是该休掉我,娶她过门儿了?!呵呵...”她跌跌撞撞的揪着沈绝心的衣服不放,“你知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沈绝心,我当真恨透你!”说着,无力的粉拳肆意而落,苏挽凝完全失掉平素的端庄,对着沈绝心又打又踹,几乎歇斯底里:“我恨你!恨你!” “苏挽凝!”被打的有些痛,沈绝心一把抱住她将她禁锢,气恼道:“你到底在发什么疯!我如何招惹过你!你我之间,本就清白!今日所出,到底为何!” “清白?”闻言,苏挽凝一阵苦笑,她抬眸望着沈绝心一阵青白的脸,缓缓的抚上,温柔的让人胆战心惊:“自和你拜堂,我的清白就注定不该存在!你不懂对不对?呵...”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苏挽凝竟是突然的把沈绝心推倒在床,压在她的身上继续柔声细语:“你会懂的!终有一天,你会懂的!沈绝心,为什么要是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她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0 - .... 0 0 。。。。。 =-= 第70章 愿为佳人意 被突然的压在睡床之上,臀间的伤口顿感疼痛,纵是还在睡梦中徘徊,这会儿已被痛意拉回现实。好在床褥柔软,方才缓解了些许刺激。抬头看着苏挽凝挂在脸上的泪,沈绝心的心内一阵撕扯。那些明朗又朦胧的话,叫她七分清醒,三分惊诧。 犹记得之前两次直白的问她是否喜欢她,得来的不过是符合她性子的刻薄嫌弃。可沈绝心偏生忘记,女人本就口是心非,心思也若海底银针,轻易捞拾不起。苏挽凝啊苏挽凝!沈绝心为难的垂眸,生怕对上她那双饱含闺怨的眸子。‘你喜欢的,到底是身为男子的沈家公子,若得知我本为女子,唐突的情,又当何去何从?’沈绝心满怀无奈,挣扎着从她的身下逃脱,“想你一夜未眠,还是好生歇息吧。” 她转身欲走,离开情丝缠绕之地,反被苏挽凝拽住衣袖,一双失掉神采的眸子直勾勾的望着她:“这是要迫不及待的会情人吗?不准去!沈绝心,你可是忘了,你是我的夫君,我的相公!你当陪伴的人,是我...”发丝凌乱,衣衫微敞,若非为情,向来洁身自好的苏家小姐何故自我折磨?又以言语刻薄,却是痛在胸怀,难以自愈。 “我没有要去找绾娘。”嗅着屋内的酒味,沈绝心一阵头痛。好端端的屋子,这般狼藉一片,她总要把它收拾了去。免得让快嘴的下人东传西讲,便当真不知孰是孰非。“我去把门关上。”她欲拂过苏挽凝的手,反被紧紧的环住腰间,几乎耍赖:“不要去!我要你陪我就寝!” “你!”到底没办法挣脱开苏挽凝的固执,沈绝心长叹一声,心有怜香惜玉之意,又渐感伤怀,百般无奈。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罢罢罢,我陪你便是。”她小心的侧在床内,由着苏挽凝钻进她的怀里汲取短暂的温暖。酒气浑浊,沈绝心瞧着不似平常的冷傲女子,探手抚过她耳际的发,“你不当喜欢我,我本...”话至于此,沈绝心的舌头却似打结一般,言语不能。 “无所谓。”一声低喃自苏挽凝的唇间溢出,她紧紧的环着沈绝心的腰肢,甚至拉过她的手搭在自己的侧身,“我不在乎。”她婉言心中所思,却清楚沈绝心不会明白。她当真是无所谓的,无所谓面前之人的模样,不在乎这人是男是女。她搅乱了她的心,就该对她有个从头到尾的负责。否则,她不会绕过她,怎么都不会。 果然,沈绝心是不懂她此话的含义何在。她只道苏挽凝醉的离谱,往日的清冷全然不再。不过,她倒是极喜欢醉酒的苏挽凝,尽管形象略显不堪,却没了叫人辗转的距离。“待醒来后,好生沐浴一番。”沈绝心轻抚她的身背,凑前在她的脸颊划过亲吻。唉!屋子里尽是酒气,怕是该好生收拾一番了。 “不准走。”纵是被温柔的掌心舒展困郁的情绪,苏挽凝仍是紧揪着沈绝心的衣裳,嘴里喃喃不断:“夫君,不要走!” 到底是把她当作男子了啊!思及,沈绝心有所失落,又觉人之常情,这世间能有几人如狐狸精那般火眼金睛,不过一面,便尽知底细的呢?只是两人都是极爱打太极之人,你来我往,又不知彼此心思,实在可笑。 这厢沈绝心还困于苏挽凝的身边伴她安睡,沈府的下人们已经在干活之后聚在没人的角落互相传讲夜里的所见。他们说,昨个儿少爷压根儿没跟少奶奶一块儿,而是跑去绾娘的屋里,临早才整装而出。她们说,少奶奶夜里让她们取来好多好多的酒,她们进来的时候,没有瞧见少爷的身影。他们猜,住在府里的绾娘其实根本就是少爷的相好,连孩子都极有可能是少爷的种。少奶奶喝酒,怕也是出于这般因由。 一个凌厉的眼神盯得他们落荒而逃,沈老爷冷着脸从跑掉的某个家丁身边走过,推着满面无辜的沈词,要他前去叫门。 “少爷!少爷您开门呀!少爷,少爷您在里面吗?”沈词快要哭了。这些时日他被少爷撂在一边儿,早不是当年整日跟在少爷身边的贴身随从。偏生少爷自己从不安分,这不,老爷一回来就把他揪了出来,整张脸阴云密布,可把他吓坏! 听到敲门声,处于半迷糊状态的沈绝心首先睁开眼睛,她下意识的瞥了眼怀里的苏挽凝,瞧她睡的正沉,生怕继续而来的敲门声会把她吵醒,遂小心翼翼的放开她的怀抱从床上下来。开门,发现沈老爷满面阴沉的望着她,直觉有事发生,却故作镇静,将门好生关起,道:“爹您找我?” “随我来书房!”沈老爷压着怒气,到底不肯在下人面前丢人现眼。 沈绝心老实的跟在他的身后,待进了书房,一个不由分说的巴掌迎面而来。男人的手劲儿比之女子大的惊人,加之沈老爷怒火中烧,下手自然毫不克制。只一会儿,沈绝心被打的脸颊已经出现骇人的红色。她想捂着脸低头不语,沈老爷的声音随之响起:“说!被你领进门的那个寡妇和你到底如何关系!”他的声音夹杂着因为怒意而起的颤抖,原以为所听所闻不过市井传言,却在下人们口中得知确有其事。“你真是,逆子!沈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爹要说什么?”面对沈老爷,沈绝心向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她的心早被沈老爷的家训打的无动于衷,连一丝倔强的火气,都发不出来。 “我要说什么?你还有脸问我要说什么!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外面那些人都怎么说的?他们说沈家的少爷是个喜欢玩弄寡妇的下作之流!仗着是知府的女婿,对寡妇们轻薄骚扰!呵呵,我本以为是他人的有意诋毁!想不到啊想不到!你这个不要脸的逆子!早知你这么不争气,丢尽沈家的脸,我当初就该把你掐死!你说,你给我说!那个被你带进府里的寡妇!到底与你是何关系!” 下作之流?对寡妇们轻薄骚扰?闻言,沈绝心在心里大笑不已,用脚趾头想也猜得出首先编出这番话诋毁她的是谁。胡员外,当真是阴魂不散!既是如此,有些事,便不必再等!沈绝心突然跪在地上,对着沈老爷磕了三个响头。不是问她们的关系吗?那不妨就顺水推舟,让他知道! “爹,心儿不敢欺瞒爹爹!我与绾娘早是两情相悦,私定终身。而且,铃儿是我和绾娘所出,她是我们的孩子。心儿自知不该如此,但事已至此,只望爹爹善待绾娘母子,若要责罚,心儿愿一力承担!”呵,女子和女子哪里来的孩子?不过,若非如此,怕是爹爹亦容不下她们母子吧! 第71章 亲情两厢好 没有哪家父母愿意看到孩子万般无奈的对自己下跪,纵有责打在先,沈老爷亦心有疼惜,不曾妄加惩罚。要怪,只怪这个孩子太不争气!沈老爷低头看着沈绝心,耳际是她那句恍如惊天霹雳般的‘私定终身,育有孩子’。 “荒唐!简直荒唐!”沈老爷艰难的消化着沈绝心的话,阴沉的脸上有着不可置信的惊诧:“你怎能!怎么能和有夫之妇有染!且,她现在是个寡妇!若传出去,我沈家颜面何存!苏知府那里,又如何交代!心儿,你简直太过妄为!那个寡妇何在?” “爹!她不是寡妇,她只是我所珍视之人!”沈绝心不愿听到有人称呼绾娘为寡妇,哪怕是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可以。她的颜色似有焦急,生怕沈老爷会对绾娘不利:“爹,求你放过绾娘母子,她只是个叫人疼爱的可怜之人,并非势利之人。她与我一起,并非为了名分。况且,我们已经有了孩子,我不想她们母子始终流落在外无人照顾。” “爹您知道吗?我本不想接她们回府。若非胡员外心存歹意,险些将绾娘...”望着沈老爷,沈绝心的双眸切切,所言之事皆不可不信:“就连外头传言,怕也是起于胡员外之口。请爹放心,苏知府不会知晓此事,过些时日我想带着凝儿外出游玩,如此,自然不会有人瞧出不妥之端倪。只是请爹答应我,让绾娘母子在府里安身,莫要...赶她们出府,她们...只我一个依靠。” 归根结底,沈老爷所在意的不过绾娘攀附沈绝心的企图,得知她并非为了名分,当下宽心不少。毕竟沈家还要依附苏知府所给予的方便,自然不能得罪。只是依心儿所言,那个胡员外...沈老爷眯起了眼睛,像极了城府极深的老狐狸:“胡员外竟敢这般诋毁沈家之人?当是太高看自己,欺我沈家不敢有所动作么!” 闻言,沈绝心心中一喜:到底有机会让爹爹接受绾娘母子!她的双腿有些发麻,又不敢私自起身,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跪着:“请爹放心,胡员外那边我会亲自处理。他和我对头多时,而今更胆敢招惹我所珍护之人,心儿必定要他倾家荡产,自此从苏州城消失!” 到底是沈家的人,他的孩子!沈绝心自信满满的语气叫沈老爷的气消了不少,尽管面容不改,心内亦有所怀疑,他却不再对她加以惩罚。虎毒不食子,沈老爷纵然严厉,不过怀着望子成龙之心,希望沈绝心对以后有所担当。“起来吧!免得叫你娘知道,又该骂我!”他抬手虚扶沈绝心一把,随即沉下脸,道:“走!带我去瞧瞧那个绾娘!”还有孩子,她们二人的孩子?! “是!”尽管犹豫,沈绝心还是引着沈老爷来到厢房。回头瞧了眼颜色不改的沈老爷,沈绝心轻轻推开门,正跨步进门,便听得屋内绾娘欣喜的声音传来,:“心儿,你回来啦?他们送了吃的过来,你...”愉快的声音戛然而止,绾娘怀抱铃儿无措的站在门口,视线越过沈绝心怯怯的望着身后的沈老爷,而后又停在她似有红肿的脸颊,疼惜满满。 “绾娘莫要紧张,他是我爹,知你在此,特来瞧瞧。”见状,沈绝心赶忙上前半拥住她,抓着她的手暗暗用力,给予叫人心安的力量,生怕她因着慌张露出马脚。 “沈,沈老爷...”尽管有沈绝心在身边,绾娘还是紧张的满面红晕。她才刚刚说服自己,让自己在面对沈绝心的时候尽量放松,亦唤她所愿之昵称。可,现在是如何情况呢?怎的心儿就这么引着沈老爷过来了呢?他,他看起来好凶... “哼!”尽管满心不悦,沈老爷却不得不承认绾娘是个面相极其不错的女人,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了几次,轻而易举的落在被她所抱着的铃儿身上。“她是你们的孩子?”许是心理暗示,沈老爷瞧着铃儿的眼神越发慈爱起来。瞧瞧那可爱的小孩儿,那弯弯的小眉,那灵动的小眼神,几乎和心儿小时候一模一样,像!真是像! 似有心灵感应般,原本安静的铃儿突然冲着沈老爷笑了起来,她朝他伸出小手儿,嘴里发出含糊的咿咿呀呀,似乎在说:爷爷抱抱,我那么可爱,爷爷怎么不抱抱我呢! 绾娘却是被沈老爷的话惊到,无措的望着沈绝心,不知他那句‘你们的孩子’是何意思。一双手接过她怀里的铃儿,沈绝心冲她眨眨眼睛,道:“绾娘总是那么紧张!别怕,我已经把全部都告知爹爹,铃儿是我们的孩子,此事又如何可以再瞒呢?”顿了顿,她抱着铃儿走到沈老爷身边儿,留下一头雾水还不及消化的绾娘,对沈老爷道:“爹,铃儿似乎很喜欢您,这就让您抱呢!她向来不喜和生人接触,这倒是头一次呢!” “什么生人!不像话!”沈老爷瞪起眼睛,尽管努力克制,仍旧摆脱不了想要接抱小铃儿的*。没办法,谁让这孩子那么可爱呢!几经犹豫,沈老爷终是抱过铃儿,口是心非的加以指责:“你看看你!连个孩子都不会抱!我怎么有你这么个逆子!整日只会流连女色,而今竟闹出个孩子出来!没出息!”话虽如此,沈老爷心里头却如阴云散去,满脑子尽是怀里这个可亲的孩子。他虽有重男轻女的观念,终是对小铃儿的可爱无力抗拒,慈爱之心肆意。 “都说隔辈儿亲,现在看来,当真如此。”瞧铃儿在沈老爷的怀里乐得开怀,沈绝心不禁松了口气,转而握住绾娘的手,见她紧张的望着什么都不知道的铃儿,生怕不小心惹怒沈老爷,沈绝心赶忙在她耳边轻语,加以安慰:“别担心,看得出爹爹很喜欢铃儿。绾娘,我和爹说她是我们的孩子,若是被问及此事,可不要说漏。” “可是?”绾娘拧眉,几度欲言又止。这样真的好吗?沈老爷刚才好凶的样子,而今因着铃儿有所转变,若是以后被他知晓实情,会不会对心儿有所牵连呢?不不不,她不能说出实情,心儿的话总是对的,她不能因着自己的失误害了心儿。 “乖。”哪有那么多可是呢!终于解决了一桩心事,沈绝心的紧张亦跟着缓和。她亲昵的环着绾娘的腰肢,看在沈老爷眼里是那般的违和,“你就不知收敛一点么!”他绷起脸,却有些默认了沈绝心和绾娘的关系:“你最好说到做到!若是出了差错,看我怎么罚你!”要腻歪就在屋里头偷着腻歪,万一被下人或是苏知府的千金瞧见,到时候如何对苏知府交代! “爹放心,心儿定然不会食言!过些时日必有动作!到时若爹爹听到街市传闻,还请置之不理,莫要当真。”被沈老爷这么一说,沈绝心自然收敛。她还想再说什么,便有下人匆匆跑来,瞧见三人这般站着,面有异色,却不敢多想:“老爷,少爷。门外有人来找少爷,说是您请的帐房先生,叫楚卿。” 作者有话要说:群里的童鞋建议回复,因为可能会做不到,作为补偿,回家就努力码了一篇,希望可以让童鞋们开森。偶尔小菊花转的太厉害,若回复的话,就在作者有话一一回复好了。晚安,早安。 第72章 何故为春风 倒不知今天是何日子,得不到半刻清闲。闻说楚卿前来,沈绝心稍微愣神,随即又觉得她来的甚是时候,若她不来,自个儿还得去铺子里寻她。如此,倒是省却不少闲事。“引她过来。”她稍稍甩手,对沈老爷道:“爹,铺子里的账房先生前来,当是关于铺子的账目。” “那铺子早就交给你搭理,若有什么事,也是你失责!”该是习惯在孩子面前显露严肃,沈老爷把铃儿交予绾娘怀抱,一双凌厉的眸子倒是颇有不舍之意。“天冷了,给她们娘俩儿添置火盆,大的无所谓,别让小的冻着。”说罢,一副事不关己的傲然嘴脸甩袖离开,根本懒得过问铺子里的生意。 沈老爷刚走,楚卿随即由下人引领而来。瞧见绾娘和她怀里的孩子,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几分猜测难以定言。“少爷。”楚卿在沈绝心跟前站定,见她的脸颊明显有被打的印记,心内一阵揪紧,颇有感同身受的痛意。 “你且下去吧。”遣走碍眼的下人,沈绝心又道:“来,随我屋里谈。”她没带楚卿去主人房,倒是大方的牵着绾娘的手,引着她一块儿进屋。 窒息的疼混合着一朝欢喜汹涌而来,楚卿的目光停留在二人几乎十指相扣的手上,想不到始终被旧情所困的伤怀之人到底解开了心结,开始真正的新的感情。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楚卿为沈绝心能真正释然而开心,亦因伴在她身边的人终究不是自己而神伤。是不是,只有主动才能赢得站在心儿身边的机会?那夜的谈话,她以为心儿对她敞开了心扉,却日思夜想,不见她再次出现。今日冒昧前来,不过是她抵不住思念的煎熬,寻了无数的借口,只为前来看她一眼。 她不该来的,是么? 手里的账簿被楚卿卷得纠结,她背过身抹去落泪,到底忍不住心中关切,道:“少爷脸上的伤,可是要紧?” “不碍事的。”沈绝心小心翼翼的坐下,皮肉还是在接触到凳面时溢出痛意。“嘶...”凉气倒吸,沈绝心照旧扯着笑意,伸手欲要接过楚卿手里的账簿:“做了错事,被爹爹惩罚本是应该。你今个儿来的倒巧,我正有事要你去做。对了,你今日所来,怕不单为了给我送账簿吧?”她笑着,早将楚卿的种种表现看在眼里:“绾娘,饿了吧?你先带铃儿去吃些东西可好?不然该凉了。”言语温柔,叫人羡慕。 “好。”绾娘向来不是多事之人,知道沈绝心有事,她自然不去打扰。临去里屋前,绾娘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和楚卿的视线相撞,似懂非懂的,绾娘冲她点了点头,楚卿亦投以笑意,其中默契,倒只有经历之人方能懂得。 “今日所来,一是把账簿交给少爷过目,二是凌员外方面,他前些日在王庄进了一批米粮于城中售卖。不过,生意并不是很好,赔了不少。”楚卿如实道。 “合伙人找到了?”沈绝心的目光落在楚卿腰间的玉佩上面,那是她中秋夜赠予她的,还有一块儿,也是她让沈词找玉匠精心打造,打算留给苏挽凝的。“楚卿,”她接过送来的账簿,却重新抓住楚卿的手,迟迟不肯松开,“绾娘是个苦命之人,亦是好女人,和你很像。那夜之后,我并非有意避讳于你,别多想。” “心儿已经不再是旧时初情所认识的心儿,不管是笑还是眼神,都是了。这样的心儿,很好,可楚卿不知,这样的心儿是否还能让我有幸拥有,哪怕一次,亦是永远。”楚卿泪眼婆娑,目光深情而柔长,却似有叫人怜惜的失落暗藏其中,揪痛于心。 “若只拥有一次,岂不遗憾?”沈绝心莞尔,叫人瞧不出她心中所想:“来日方长,楚卿又何故颓丧呢?”有些人,怕是一辈子都不能忘怀不得辜负的。沈绝心于心叹惋,终是不忍惹佳人伤怀。旧时已让她痴情无处,既已释怀,又怎能再叫她相思苦等呢?只是,还不是时候。 “心儿,你...”楚卿似惊似喜,险些因着她的话乱掉方寸。心儿,是在暗示她吗?如此一瞬,他日一世,若能伴她一世,近时煎熬,又有何妨? “坐。”不过半刻温柔,沈绝心已放开了楚卿的手,“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凌员外的合伙人找到了?” “没有。他原意想和买他铺子之人合伙,反遭拒绝。”似乎还在方才的片刻柔意中沉溺,楚卿并不在乎沈绝心那些叫人琢磨不透的转变,反而随着她的话语认真起来:“心儿,我想去红袖坊走一遭,说不定能叫那里的掌家儿把铺子转让给我们...” “自然是用不着的,铺子已经是我们的。”沈绝心把两份房契拿给楚卿,在她惊讶的目光中道:“今日你来,我亦有事找你。眼下是收粮存粮的时候,我打听过胡员外的收粮渠道,过两日正是他收粮的时候。一会儿你回去就收拾收拾,明早启程去王庄一趟,等上几日,便大批收粮。至于胡员外,我自有办法叫他错过时机...”呵,敢动她的人,活该最先被宰。 “大批收粮?心儿,我们哪有那么多余钱?何况,我不懂心儿此举为何。” “没那么多余钱吗?”说到钱,沈绝心的心思不由自主的飘到裳媚儿那边,“怎么会没钱呢?东家可是要多少银两就有多少银两。事不宜迟,你随我去红袖坊走一遭。至于凌员外那边儿,除非他不想赚钱,否则,他一定会与我合作。”起身整了整衣衫,沈绝心好不在意她那张半面红肿的脸,反而笑意盈盈,举止轻快。 狐狸精,你不是有钱吗?我这就与你要钱来了!!! 第73章 卿自柔沁骨 裳媚儿慵懒的靠在床头,她的头发披散,身上只裹着一件儿艳红的绸滑丝衫,遮住上身,却将雪白的双腿完全暴露,再以不经意的姿势重叠,春光无限。“沈公子来的可真是时候。”似有嗔怨,裳媚儿用手撑着脸颊,缓缓滑躺下来,侧身望着屋里头多出来的两个人。 脸上的脂粉已经全部卸下,这会儿的裳媚儿看起来多了几许素雅,仍因着那双娇媚的眉眼勾人心神。看着她,方才明白狐狸精并非打扮而来,她的媚,她的酥,早融在骨髓,如影随形。似乎发现沈绝心脸颊的红肿,一双俏丽的眸子光泽流转,却不动声色的掠过颈间黑发,笑道:“怎么瞧着沈公子的模样和平日略有不同呢?莫不是相思过重,夜里头辗转不眠?不过,怎的连俏公子都领来了呢?哎呀呀,奴家一人,可无力同时伺候两位公子呢!” 闻言,楚卿的脸色微红,下意识的低头退至沈绝心的身后。她虽在青楼委身多时,却受不住裳媚儿这般沁骨媚惑。倒是沈绝心,非但不觉尴尬,反倒大大方方的给自个儿和楚卿倒了两杯茶水,端着它于圆凳坐下,品茶观美,笑道:“此来确实冒昧,不过裳掌家儿向来宽谅,该是不会介意我们这般打扰。” 她有说不介意吗?裳媚儿微微闭眸,将她极其没有诚意的歉意悉数抛于脑后。红袖坊宾坐满堂,每日都要招待至凌晨放得歇息,沈绝心到好,这么早跑过来找她,真当她是不食人间香火的神仙,连休息都免去了么? 罢罢罢,谁让自个儿太纵容她呢!“说吧,所为何事?”裳媚儿倦的很,没太过功夫和沈绝心暗推暧昧。她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双眸似闭微睁,纤细的双腿亦不老实的相互摩擦。 “也没什么大事,此番前来,自然是向东家要钱来了。”沈绝心直言不讳,借着茶杯轻轻勾起唇角。 “东...家?”裳媚儿似乎对这个新称呼甚感兴趣,她缓缓的睁开俏眸,红衣不经意的自肩上滑落,露出一抹香酥:“东家,还真是个吃亏的主儿呢!想要多少?”早料得沈绝心此举的意图,裳媚儿也懒得继续婉转纠缠,反正沈绝心不是个老实的主儿,亦不会让到手的银票付诸流水。 “我记得东家说过,你有很多很多的钱,想要的亦是更多更多的钱。”沈绝心的视线不加遮掩的落在裳媚儿的香肩之上,笑意收敛,呼吸微滞。过了会儿,她一口饮尽杯中茶水,左顾右盼,却极少把目光移至裳媚儿身上:“而今,而今与东家要钱,沈绝心保证,可以让东家有所收获。” “是吗?但不知收获的是什么呢?是钱,还是...”裳媚儿青葱玉指朝沈绝心轻轻一点,完全对抱着茶杯放空心思的楚卿视若无睹,她那般精明,哪里会没有发现沈绝心方才的异状呢?这冤家,也是个色胚呢!笑意渐浓,连倦意也消了大半儿。 闻言,沈绝心不得不承认她对裳媚儿颇有些招架不住。尤其她对着自个儿轻勾玉指,媚眼如丝的模样,更叫她言语不能,无处可逃。好在裳媚儿并不打算继续揪着这茬儿不放,她起身用眼神勾了下沈绝心,莲步轻移,背对着桌边儿的两人在柜子里找些什么。再回头,裳媚儿的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上面端正的立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瓶。 “喏。”木盒被裳媚儿随意放在靠近沈绝心的桌边儿,她重新侧躺回床上,一边把玩儿着手里的玉瓶,一边说道:“这里头有千两银票,你且用着,至于几千两,我倒是忘了。若是不够的话,再来与我讨取。” 千两银票,打开木盒,沈绝心不禁有些咋舌。这狐狸精到底是何来头,随便出手便是千两!而且,她们不过几面相识,纵有情谊,不过相互猜疑挑逗,她就这般相信自己吗?还是说,她是存着某些目的...对了,她说过,她亦想要更多的钱。 “楚卿,如今钱已经有了,就辛苦你走上一趟。过些时日,我自会与你在王庄汇合。未免一人不便,我安排两个人给你带着,也好护你平安。至于花费多少,你是聪明人,自然清楚如何做到最好吧?”转身,沈绝心把木盒里的全部银票都交给了楚卿,她信的过她,亦如怡香院时醉酒留宿。 “公子放心,楚卿定当不负所望。那,我们...”楚卿想说她们可否告辞离开,却被裳媚儿打断,笑盈盈的望着她,道:“小公子还有事儿吧?不如先去把要紧事办妥。奴家这厢还有要事和沈公子商谈,便不送小公子了呢!” “这...”楚卿下意识的看向沈绝心,见她虽有犹豫,却还是冲她点头,索性不再多说多留。想到苦熬几日便可和心儿相聚,楚卿自然饱含期待。“不劳掌家儿费心,楚卿告辞。”临走前,她拽了拽沈绝心的衣袖,无所示意,只为不舍。 房间里的空气随着门的开合而缓缓流动,暧昧渐起,裳媚儿又朝沈绝心勾勾手,示意她到自个儿床边来。“不知东家有何事要与我详谈?”带着一丝疑虑,沈绝心终是小心的坐到离裳媚儿稍有距离的床边儿,却不知刚刚坐下,便被对方的莲足轻勾,一时心神具乱,不知所措。 “你今天,好像特别怕我靠近呢?”裳媚儿语带调笑,整个身子都挨在沈绝心的后背,“这样的你可不似平日的沈公子呢!嗳,不准动呢!”察觉到沈绝心的闪躲,裳媚儿不禁靠的更近,呼吸随着话语痒痒的撒在对方的脖颈,叫她面红不已。 有冰冰凉凉的触感在红肿的脸颊缓缓划过,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让沈绝心搅乱的心越发的安稳。“你在做什么?”明知故问,哪怕闭着眼睛,沈绝心也能感觉到裳媚儿的指尖在她被打的脸颊上流连。每一次,都带着那股冰凉的液体,浇灭隐隐的痛感。 “能做什么呢?这是冰玉露,对你脸上的红肿很有效呢!”裳媚儿的声音自她的耳边响起,清晰的让沈绝心好似看见她微微开合的双唇,饱满而充满诱惑。“这东西我平时宝贝的很,轻易不愿拿出来呢!哎呀,被用了这么多,好生心疼呢!” “呃...谢谢。”几经纠结,沈绝心终是如舌头打结般吐出一句感谢。她的心有些暖意流动,不似从前面对裳媚儿时的如临大敌,反而放松了心神,缓缓的靠在对方的怀里,喃喃自言:“等有机会,我替你多弄几瓶就是。狐狸精,你还真是小气。” 作者有话要说:我爱狐狸精! 第74章 风月最是卿 难得享受这般舒适且美好的安逸,沈绝心整个人都依附在对方的怀里,待反应过来睁开眼睛,裳媚儿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近在咫尺:“狐狸...精?我倒是不知,奴家在沈公子心里头竟是好吸人气儿的妖精呢!” 没想到不经意的呢喃会被听到,沈绝心的脸上有着一时的窘迫。她挣扎着从裳媚儿的怀里逃脱,整个人在和她保持安全距离后缓缓的松了口气,仿佛刚才逃过一场生死浩劫。“怕是你听错了,我未曾这般唤你。”睁着眼睛说瞎话,沈绝心亦是会的。 “噢!原来是我听错了呢!”裳媚儿并不执着这般无关紧要的话题,她乐哉悠哉的躺回自个儿的地方,一双美眸在沈绝心的身上几经辗转,抬手勾着她的下巴要她离自个儿近些:“之前与你说过的,可还记得?要钱可以,但我要知道你要做些什么。不然被白白蒙在鼓里,不知你用于何处,岂不成了冤大头?” “自然不会瞒你。”沈绝心自觉有理,毫不避讳的把将行的计划悉数说与裳媚儿。到底是出钱的东家,自然有权知晓一切。商有商规,沈绝心到底不是妄图私吞的贪婪之人,她对任何事都有着认真的对待和理解,不让自个儿吃亏,亦不亏待于人。 沈绝心在说的时候,裳媚儿的目光几乎没有从她的身上移开。那样的自信,那般得意的神采,所散发的气息,是一种让裳媚儿莫名着迷的体会。看着她,裳媚儿的眉眼越发含着笑意,她不打断沈绝心,只安静的听她说着一步又一步奸猾的计划,竟是恍若隔世,以为这世间只她二人。 “这便是我要做的,裳掌家儿若觉何处不妥,尽可言说。”沈绝心笑道,她自认为可以依靠此番得以厚利。然而,裳媚儿的盈盈笑意却暗示她实情并非于此,她把双腿搭在沈绝心的腿上,有意无意的当着她的面儿加以摩擦:“依你所说,只可得一时暴利,不能长久。何况,你这番本就是冲着那个胡员外去的,光是要赚他的钱,而不想日后的盈利。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呢!” “依你所言,我这生意做不长久?”沈绝心挑眉,对裳媚儿的否定多少不悦:“沈家向来只做玉器生意,毫无新意,我不得取之。百姓生活最离不开的无非柴米油盐,虽然薄利,若能垄断,定能大赚。” “你也说垄断,城里头小铺商户数不胜数,你一个新做起的铺子,再大,又凭何让百姓选你而弃其他呢?我并非说你这生意做不长久,只是想给你多指条路子罢了。至于钱,自然不必你费心。” “如此,愿闻其详。” “其实也没什么呢,你既打算做百姓生意,不如开个酒楼饭庄,一边以你的粮铺供应,一边售卖,如此岂不两全其美?唔,还有嘛!我倒是想问你个问题,不知沈公子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呢?”似乎很在乎这个问题,裳媚儿的双眸微微凝视,其中含义,不得而知。 “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沈绝心微愣,没想到这样的问题会从裳媚儿口中问出:“大抵,是可以和所爱之人生活在一起,没有纷扰,田园作乐;亦或,如世外桃源那般,不理闲事。” “要求还真是不低呢!”裳媚儿笑了起来,她何尝不想过那般惬意的生活呢!可惜俗世浸染,哪里又有世外桃源?思及,她调换位置赖进沈绝心的怀里,道:“有个地方,虽非世外桃源,但是个适合做生意的地方。如你这般奸猾之徒,一定可以大展拳脚。此地离苏州不远,你若真想独立,不如把将来所赚的钱财商产逐步转去那里。” “是何地?” “凉州。”裳媚儿挨着沈绝心的侧颜,估摸着她并不知晓凉城,索性为她介绍:“凉州四季如春,民风淳朴。凉州盛产茶叶,你若愿意,可在那里开个茶铺,亦或茶居酒铺,都是凉州百姓极其喜欢的。尤其茶叶被控制的极严,除了贡茶,能开茶铺之人如凤毛麟角,寥寥无几。”她伸手揉捏着沈绝心的耳垂,“做生意最忌讳暴露身家,你可着人生意,大肆传讲你是京城而来的大户,再加以德善恩施,粮店也好,茶肆也罢,都将深得百姓欢迎。” “虽然有些儿戏,但未尝不可。”沉思片刻,沈绝心当真有所想法。她没去过凉州,不知那里实情如何。但若真如裳媚儿所言,在那里一展拳脚,而后迁居过去,亦得安乐。只是...沈绝心垂眸看着怀里美人儿,道:“既然茶叶被控制的极严,我又凭何手段得以供应?”在苏州尚且可以,至于凉州,人生地不熟,怕是难于登天。 “愁什么,既然指了路子,还怕没有供货吗?”似是早有准备,裳媚儿懒懒的起身,从柜子里取来一封密封的书信,将它交于沈绝心,道:“你且去凉州走上一趟,是游玩亦是对我所言的核实。另,把这封信交给如意居的老板,到时关于你所需的供货,自然有他帮忙。” “如意居的老板?那是什么人?”沈绝心好奇,总觉得裳媚儿身上藏着太多她想不到又想不出的秘密,而她的身份,更叫人匪夷。 “普通人,不过有些手段罢了。”裳媚儿从她怀里离开,把冰玉露放在沈绝心手里,睡意渐浓:“好困呢!奴家可要好生歇息,公子若想宽衣解带与我同眠,奴家亦是欢喜的很呢!”她冲她抛了个媚眼儿,却并没有真的打算留她。 “告辞。”可不敢轻易留在狐狸精的房间,沈绝心起身欲往门口,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道:“有件事我很好奇,你为何愿意帮我?又替我,谋划?”只为钱吗?她不信。 “因为你我有缘。” “缘分之说,不可信。”沈绝心摇摇头,觉得这个答案太过敷衍。 如何不信呢?裳媚儿的唇角浮起浅浅的笑意,她永远不会告诉沈绝心,中秋节那日,她便是被她的锦囊砸中了脑袋,那首拜月诗,那个锦囊,她一直都小心保存。“沈公子可还记得红袖坊初开张时我问在场宾客的问题?” “风花雪月,我亦不得其解。却不知,裳掌家儿可否与我答案。” “与君把酒话清风,闲来垂爱诉花语;半江春水落情雪,映君心意缘月圆。”望着沈绝心的背影,裳媚儿微微凝神,随后摆手闭上了眼睛:“这世间我最信的,便是缘。”缘若指你,我又如何不从呢? “受教。”沈绝心浅思片刻,终是不再言语,轻手轻脚的关门离开了红袖坊。她或许把裳媚儿当作是生命里唐突出现的贵人,却不知这样一个好似狐狸精的贵人,有朝一日也会让她心绪不宁。手里还握着她给的冰玉露,这么抠门的人,呵呵...偏生又这般大方。 大抵是想知道苏挽凝是否还在老实歇息,一回府,沈绝心直奔睡房而去,却发现凌乱不堪的房间早被收拾的极其整齐。“少奶奶呢?”发现苏挽凝不在房里,沈绝心的眉头立刻皱起,心有不悦。这人,明明喝了那么多酒,不在房间歇息又跑到哪里去了。 “回少爷,少奶奶去厢房那边儿了。”丫环如实道。 “厢房?绾娘?!”沈绝心心里头咯噔一声,赶忙转身往厢房走去。她可是害怕喝了酒的苏挽凝会在绾娘面前胡言乱语,亦担心性子维诺的绾娘应付不来。总之,她怕极了她们二人的碰头,就像原配和情人,不该见面,却总得相见。 第75章 执笔着卿意 带着一股子担心,沈绝心在屋外鬼祟的徘徊片刻,猛地听到绾娘紧张的声音,道一半“不,不是这样的。我并非...”并非后面该接的是什么呢?是我并非有意勾引于她,破坏你二人关系?还是我并非为了钱财和她在一起... 更多的猜测叫沈绝心身躯微颤,不假思索的推门而入。下一秒,她望着屋内相处极其融洽的二人顿住脚步。苏挽凝已经梳妆整齐,尽管脸上还挂着遮掩不去的黑眼圈,却并非醉酒那般失掉仪态。她还是她,目光清冷,性子高傲的官家小姐。 绾娘抱着铃儿坐在她的对面,尽管拘谨,却并未从她的脸上看出被为难的窘迫。似是被沈绝心唐突的闯入而惊扰,绾娘怔愣稍许,倒是苏挽凝不为所惊,反而落落大方的端茶就饮,目光始终不曾落在沈绝心的身上,“夫君这般匆忙进来,可是有事发生?” “噢,没什么事。”恐怕自个儿误会了不该发生的情形,沈绝心正了正身子在苏挽凝身边坐下,偏头望着她低垂的眉眼,道:“你怎的没多睡会儿?可有感觉哪里不适?”她的关心并非处于表面的嘘寒问暖,而是真真切切的有所怜惜。 “未有不适,有劳挂心。”仿佛彻夜醉酒的不过某个话外之人,苏挽凝面容不和,却不失冷淡。她在极力遮掩那些她所看来的荒唐举动,却仍旧因着沈绝心的问话而微微顿了饮茶的动作,不过一瞬,恢复如常。 “没事就好。”见她不愿提及醉酒之事,沈绝心索性由她所愿,不再提及。她的目光扫过无意参与其中的绾娘,投以温柔。一股凉意袭来,沈绝心只觉一道寒意十足的目光在自个儿的身上转了个来回儿,叫她身姿轻颤,却听得苏挽凝毫无温度的话语随之飘来:“夫君这是怎么了?一夜未归,该不是在外辛劳,染了风寒不成?” 明知故问的浅言淡语夹杂着一丝透心的冰冷,驱使着周遭的气氛变得尴尬。“辛劳...”绾娘红着脸呢喃出声,她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呢!心儿确是在她身上辛劳整晚,回想起那席卷全身的奇妙而刺激的滋味,绾娘不禁把怀里的铃儿抱得更紧,低着头不叫人瞧出她甜腻的娇羞。 “没什么,你怎么...过来了。”沈绝心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她没注意到绾娘的情绪转变,只觉得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叫她不能适应。 “我不能过来吗?还是夫君不想我过来?我倒是想知道,夫君因何刚回府就直奔这边儿?还是说,夫君亦和我一样,前来探望绾娘,一尽地主之谊。”苏挽凝语带凌厉,目光却并不在沈绝心的身上。除了醉酒,她始终都不肯放低姿态,让自己像绾娘那般,学着亲近。但,她有何尝不想呢?明知自己是何种心情,偏生又没办法亲自告知。沈绝心,你的心中,我究竟占据几许? 对她这般稍显指责的反问,沈绝心并无心虚,反而大方的回答道:“见你不在房中,问过下人,他们说你来了这边。”好像,周围的温度稍稍缓和了过来,沈绝心暗暗松了口气,又道:“过几日要去凉州,你可与我同去?”明明邀约,偏生被她表达的可有可无,想来,她倒是小气了一会。 “嗯,近来闲暇,与夫君同游,亦尝不可。”说罢,苏挽凝起身欲往外面走去,回身道:“绾娘,夫君,娘要我陪她出去买些东西,你们慢聊。” “苏...少夫人慢走。” “娘?”沈绝心正疑惑是自个儿的娘还是苏挽凝的娘亲,对方已经对她视若无睹,招呼候在门口的丫环一并离开。嘿!这真是清早那个醉酒的苏大小姐?沈绝心自觉好笑,瞧她那般清冷的态度,哪里像喜欢她呢?根本就是有仇于她吧! 苏挽凝走了,被忽略在一边儿抱着铃儿胡思乱想的绾娘终于不甘继续做隐形人,她上前勾起沈绝心的手,觉得这么做有些不知臊,正打算不动声色的把手拿开,反被对方就着姿势揽在怀里,一动不动的享受温存。“心儿,心儿...”绾娘羞怯怯的看着沈绝心的脸,下唇紧咬,“你的脸好似不肿了。”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当真没听见沈绝心叫疼。 “嗯,抹了些药,不知不觉就消肿了。”闻言,沈绝心感叹狐狸精的那瓶冰玉露的药效之快,她把脸贴在绾娘的脖颈,想着方才进屋前听到的那半句支吾,不禁问道:“绾娘,我没进门儿前,她可有和你说些什么?”她,所指的自然是苏挽凝,只是不知该如何在绾娘面前称呼她,只好简而言之,唤她作‘她’。 “没说什么,她过来问我昨夜睡的好不好,还说若是觉得被褥不舒服便着人换掉。唔...心儿,我觉得苏小姐是好人。”绾娘在沈绝心的耳边轻声细语,空闲的手轻拍着铃儿的后背,哄她睡觉:“我今日才知道,她就是那日误会你的公子。心儿,苏小姐和我说了很多话,都是关照之言,她...真的很好很好,是个难得的好人。” “是吗?”这倒是出人意料,谁会想到冷傲到骨子里的大小姐也会主动与人关照呢?何况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半熟之人。这么说来,苏挽凝清早那番‘胡言乱语’,不过是随口说说吧?这般想着,沈绝心倒是有些欣慰,亦...略显失落。 终于在轻柔的拍打中睡着的铃儿被绾娘抱到属于她的小床上稳稳的躺好。“心儿,”突然不似在竹屋时有事可做,绾娘实在不太适应这般闲适的安静。她想起苏挽凝同她说话时的彬彬仪态,又羡慕她是个琴棋书画皆通的才德女子,不禁双眸微垂,再抬起时,带着深深的渴求望着沈绝心:“心儿,你能不能教我读书识字?我...我什么都不懂,但我想写自个儿的名字,想写铃儿的名字,也想写...你的名字...” “这个容易。”反正闲来无事,过几日就要出城一段时间,这会儿也该好好陪陪绾娘才是。着下人拿来文房四宝,沈绝心亲自研墨,提笔在空白的宣纸上写下绾娘二字。“来看看,这便是你的名字,可以照着写吗?”她把毛笔交给绾娘,眼底尽是浅浅的笑意。 “我试试!”手中的毛笔被绾娘握的很紧很紧,她兴奋又紧张的观察着沈绝心的字,迫不及待的在宣纸的另一侧照着现有的模子生硬的依样画葫芦。她写的很慢,每写几笔,总要回过头修改一下,慢慢的,两个又丑又大的字在她的笔下成形,隐约可以看出是‘绾娘’二字。 “好难看...”绾娘失望的抿着唇,她的字哪及沈绝心的字的万分之一呢?那么好看的字,她是怎么都不可能写出来的吧?沮丧之余,沈绝心的身体带着淡淡的清香贴了上来,她把手覆在绾娘的手背,稍稍着力教她如何执笔:“呐,要像这般握笔才行。至于字,你未曾读书识字,第一次写成这样已然不错。来,我教你...”说着,她的下巴抵在绾娘的肩窝,就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在宣纸上重复写下绾娘二字。一遍不够,她又写了二遍三遍...直到绾娘把笔画完全记住,方才换掉之前的宣纸,在新的纸页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再如方才那般,耐心的教她笔画。 “会了吗?”尽管毛笔已经搁在一边,沈绝心仍旧让绾娘倚靠在自个儿的怀里,暖意渐浓:“不要过于心急,慢慢练,总会写好的。何况,绾娘本就是让人着迷的女人,若加上读书识字,怕连我都拥有不得呢!”她开着玩笑,眸中温柔不解。 “才,才不会!心儿休得...休得胡言乱语!叫人好生羞臊!”转过身,绾娘把脸完全埋在沈绝心的怀里,半晌才微微偏头露出侧颜:“若是,心儿不喜欢我读书识字,那便不学了。我,我只要会写自个儿的名字还有心儿的名字便好,平日你不在的时候,也可写你的名字,那样便不会觉得闷了。” 简单的一席话叫沈绝心顿生感动,她把绾娘抱的更紧,低头轻吻她的额头:“傻绾娘,你的要求总那么简单,纵是倾尽一生,沈绝心愿意满足你的所有,无怨无悔。” 第76章 何以君定情 沈绝心临出发的几日,苏州城内突然疯传一阵似喜似奇的消息: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无意在渠水河道附近淘到金子,而今已是富贵归来;亦有消息说,沈府的少爷早叫人备好人马,表面携妻游山玩水,其实亦是为了去渠水淘金。渠水离苏州城约半月路程,怕再回来时,沈家又是多少富贵。 两队车马浩浩荡荡的在百姓的议论声中出发,沈绝心在马车里稍稍掀开窗帘,唇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意。再回头,她的笑意顿然颓去,看着身边静默冷淡的女子,不得而语。她不知苏挽凝有何心事,只道她陪过娘亲逛街后便始终面容冷淡,虽与从前无异,仍是在她失神的眸子里觉察些许不同。 一路马车颠簸,一路沉默无言。待天色渐晚,沈绝心终是掀开床帘着队伍在就近的客栈停脚留宿。又颠簸几许,队伍在离路途最近的县城里找了家村院儿似的客店勉强安顿。付过钱,沈绝心叫店小二备些干粮和热乎的饭菜。待一切安排妥当,她带着一丝等待,慢悠悠的走进偌大的院落。 隔着院子中央的几棵梨树,苏挽凝一袭单薄的白色衣裙靠在栏杆旁边,她微微仰头望着尚且阴沉的天空,无星无月,只有落寞。这样的她,哪里还有丝毫冷傲存在?望着苏挽凝,沈绝心的心思不禁沉淀,久久不曾挪步。两个人便是以那般诡异的位置相顾不顾,苏挽凝望天落寞,沈绝心却映她在眸,心动身止。 一声轻叹微微吐露,沈绝心终是绕过梨树的遮挡退出了屋院儿。同时同瞬,苏挽凝的视线落在方才沈绝心所站的地方,双眸垂落,恍若飘零秋叶,漫无寻踪。静静的坐在低矮的栏杆,苏挽凝的心绪微乱,早失掉最初的浅淡从容。 她尚且记得那日在茶楼里娘亲对她说的几番彻骨言词,她说,“你爹就快卸任,早晚都要携家归田。凝儿,可记得爹娘为何应下沈家的亲事?官商联姻,为的不过是彼此的利益。若有朝一日咱们不能为沈家所用,娘担心你会吃亏受苦。凝儿,沈少爷对你好吗?你的性子太过清冷,若要夫家倾心而待,还需你自个儿改变些许。凝儿,早些给沈家怀上个子嗣,以后的日子便不会难过。” “凝儿,凝儿,凝儿...”明明那么温和慈爱的声音,怎的会叫她顿生刺冷呢?她早就明白苏沈二家联姻之意,事到如今,又有何怨?只是,爹,娘,凝儿对不起你们,凝儿喜欢的是一个女子,凝儿和她,怕是永远都不可能怀有子嗣。爹,娘,卸任归田有何不好呢?早知会遇到她,凝儿宁愿不嫁,被人耻笑也好,凝儿愿意永远留在爹娘身边,做一辈子的闺中女。 如今,怕是不行了... “凝儿,凝儿,凝儿...”似真似幻的声音尽在耳际,她偏头之际,却是肩头一沉,沈绝心把一件外衫披在她的身上,双手微微着力搭着她的双肩,“有心事?天气渐冷,穿得这般单薄,难道不怕感染风寒吗?” “你?!”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笑脸,澄澈的眸子里是不足言说的疼惜。她?也会心疼她吗?苏挽凝觉得脸颊微烫,硬生生的把自个儿的视线逼在院中的梨树上头。却听得耳际的呼吸愈见明显,那人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一会儿望天,一会儿看树,为何放着我这般美景,不予观赏呢?”瞧,她多自恋呢?连调笑都不忘自夸一番,好生无耻! “无赖!”苏挽凝嗔了她一眼,任由那双手搭在自个儿的肩膀。 过了会儿,沈绝心绕到她的身边坐下,望着被云雾遮住的残月,轻轻的握住苏挽凝的手,“总觉得你这几日心不在焉,若是有什么心事,可以与我言说。” “没什么心事。”苏挽凝低头否认,又有些气恼她这几日几乎在绾娘那里生根,根本不愿踏出厢房半步,“怎么?沈少爷日日在厢房乐不思蜀,这会儿倒是在意起我的心事来了?” “嘿嘿,你倒是刻薄了。”沈绝心讪笑,悄悄的松开覆于苏挽凝手背的手,一时无话。也是,她干吗这般自作多情的去关心她呢?明明那么怕她喜欢自己,又何必前来叨扰?无声的叹息伴着眼底的失落暗自划过,沈绝心望着院子里几乎模糊成影梨树,终是沉寂了心神。 “夫君...”苏挽凝清冷的声音飘来,将沈绝心的意识拉回现实。四目相对,终是被凝视的人最先逃开,彼方徒有叹息,语带异样:“方才,你可是唤我作凝儿?”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沈绝心否认,笑容里夹杂着些许尴尬。说到底,她终是不由自主的唤她‘凝儿’,只因那时情景,她的心也仿佛随着她的沉静越感落寞,竟鬼使神差的语出亲昵。 “怕是我听错了吧。”苏挽凝不再继续追问,望着廊角的灯笼,将头偏靠于沈绝心的肩侧:“你问我这几日有何心事,我却是想问你,此次出行究竟所为何事?怕携我游山玩水是假,成全你之心事是真吧?!” “那...若我告知实情,你可愿说出犹豫之心事?”沈绝心偏头嗅着苏挽凝的发香,竟是不由自主的将手搭于她的腰间。这般相触,实在难得。 “嗯。” “既是如此,我便不再对你有所隐瞒。”沈绝心浅笑几许,道:“我有心独立,不依靠沈家的声望财势谋求商路。遂隐瞒父母,暗中发展自己的商途。此次带你出行,亦是借你做个掩护,叫爹娘以为我与你外出散心,实际另有目的,只是现在难以说明,你既是在我身边,且走且看,亦能瞧个清楚明白。”说话间,沈绝心把握在手中许久的玉佩拿了出来,“那日你与楚卿同猜字谜,我便该把它给你,哪知这一拖就拖到现在。若你不弃,便把将它收下,虽非厚礼,亦是心意...” 闻言,苏挽凝双手接过无暇的玉佩,眼底尽是深邃:“既是心意,我可否将它当成是夫君给予的信物?虽非厚礼,亦...可...定情...” 第77章 倾卿浅入梦 月隐云内未出,风将吹墙欲抵。 灯笼的独光在院里摇曳模糊,偶尔有说话声自某间客房传出,隐隐而逝。湿冷的微风拂过沈绝心的额间,她别过头暗抚将乱的心神,视线低垂,久久不予作声。那些以为是错觉假象的庆幸和失落,到底在今时今日全部成真。原来,她那日醉酒颓丧,当真是为了情,所言所做,亦直指心声。可是,明白了又能如何?清楚了又能如何?她到底不是男子,苏挽凝给她的情,只能辜负... “我...”重新转头,苏挽凝却是先她一步,让她的话止于嘴边儿:“不必当真,方才所言不过玩笑。怎么,沈公子混迹青楼那么多时日,不会连一句*的玩笑都听不得吧?”借着夜的遮掩,苏挽凝笑中有泪:你终究,还是不能接受我的情不是吗?两厢情好,一厢独愿。你我之间,不过冤家相逢,解了误会,自此只能各走各路,两不相交。 “原来是玩笑,看来是我太紧张,连玩笑真情都分辨不清。”沈绝心故作轻松,心思早已沉重,双手几乎纠结。哪会是玩笑?真当她看不出来吗?可是看出来又能如何?到头来只是有缘无份的虚念一场,叫人如何左右?心,没有由来的泛起酸楚,好几瞬,她都想抛却所有的顾忌告诉苏挽凝,她是女子,是真真切切的女子,若能接受,愿与卿共赏清风秋月,再无约法三章。 有脚步声仓促而来,伴着手中的灯笼摇曳,转瞬便寻到沈绝心的身边。“少爷。”那人神神秘秘的在沈绝心的耳边轻语几句,让她的心情顿时好了几分,对着那人吩咐道:“做的不错,你继续叫人盯着胡员外一行人的去向,若他提早返回,叫他们使绊子拖延几日。” “是,小的这就去安排。”灯笼的光亮映着那人有些阴沉的脸,不等清晰,那人已经返身离开,让院落重回安静,好似他压根儿没有来,亦没有在无意间将各怀心事的两人打扰。 他走之后,二人间的气氛再度尴尬。过了会儿,沈绝心站了起来,主动牵起苏挽凝的手:“走吧,很晚了,咱们也该回屋歇息。明日队伍转道凉州,我给你带了些厚实的衣衫,你记得早间穿上。” “嗯。”反握住沈绝心的手,苏挽凝跟着她绕过栏杆往房间走去。关上房门,屋子里果然比外面暖和很多,亦因着摇曳的烛光,清楚的让沈绝心瞥见苏挽凝脸上的泪痕,眼底有一丝生疼的痛意闪过。她佯装不见,背对着苏挽凝脱下浸了凉气的外衫,“歇息吧。”沈绝心首先钻进了被窝,平躺着闭目养神。苏挽凝紧接着掀开锦被与她并肩而眠,房间安静的很,只听得彼此浅浅的呼吸,偶尔有小幅度的动作,两人谁都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沉浸在对方的情绪里,各自假寐。 好久,久到床上的蜡烛已经燃半,沈绝心的手不安分的揽过苏挽凝的躯体,将头埋在枕头里,闷声道:“天儿太冷了,盖着被子还这般冷,叫人如何睡得着?” 一丝不曾察觉的笑浮过苏挽凝的唇角,她翻身贴进沈绝心的怀里,在对方躯体微僵之时,为自己和对方做着解释,亦做着附和道:“嗯,天儿确实太冷,两个人挤挤睡,倒也暖和。” “是吧,连你都这么说,看来明早得多穿些才好。”沈绝心假意吸了吸鼻子,下巴抵在苏挽凝的头顶,稍稍低下,就能吻到她的秀发。 “这么冷的天,自然要多穿些。”苏挽凝把锦被稍稍往上一拉,遮住她泛着春意的脸:“方才你说明日要转道凉州?此番出来,到底要做什么呢?” 闻言,沈绝心的眼底划过一丝阴冷,她暗暗的握紧拳头,几乎咬牙切齿:“此番渠水之行不过是个幌子,真正要去的地方是凉州。至于为何多此一举,全是为了胡员外而准备。凝儿可知那日他借着醉意,险些将绾娘...”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满满的怒意尽在胸腔蔓延:“此仇不报,沈绝心愧对绾娘倾心以待!” “夫君...”苏挽凝带着安抚的轻唤如羽毛般划过沈绝心气愤满满的心,不费吹灰之力将其全部驱散,“既是没有发生,何须心存怒气?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无需动怒。”她紧挨着沈绝心的面颊,抬手抚上她明明皱紧的眉心,“本是要歇息的,却因为无谓之人生气,何必呢?猥琐行恶之人,必不会长久,夫君予以严惩,不过分。”怎知绾娘是那般苦命女子,又是那般幸运女人。她有多怜绾娘的遭遇,就有多羡慕她所得到的幸福。沈绝心...明明那般难听的名字在她的脑海翻来覆去的缠绵不绝:你也说谎了不是?凝儿这个称呼,今晚,你又唤了两次... “睡,睡吧...”眉间的手指叫她瞬间没了火气,悸动和无措让她的躯体微微僵硬,半晌不敢有所动作。直到那根微凉的手指离开她的眉际,沈绝心暗地里松了口气,却也笑自己的没出息,怎的就是对她的小小举动招架不住,难不成...她比狐狸精还要可怕吗? “嗯,睡吧。”苏挽凝心底浅凉,睁着眼睛于模糊的烛光里细细观察着她的五官。唉,她发出叹息,双唇因着心中的举棋不定而颤动不停。好一会儿,她觉得沈绝心该是睡着,听着她有规律的呼吸,鬼使神差的,亦或早有预谋的,贴上她的唇,红了眼眶。 第78章 惜花亦爱花 冷冰冰的清晨带着一阵困倦迎来新的启程。沈绝心裹着厚厚的衣衫随马车的颠簸轻轻摇晃,原本的两队车马被缩减成一队,多余的人早在他们改道凉州前继续往渠水出发。路途间有阵阵的鸟叫陪伴,车内静默,似是尴尬,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昨夜睡前的温润触感依旧清晰,沈绝心思绪混乱,尽管和苏挽凝间隔而坐,总会忍不住胸间翻滚着的冲动偷偷的以眼缝里细微的视野在意着苏挽凝的一举一动。偶尔对方的视线总似和她的不期而遇,沈绝心做贼心虚的动了动身子,再偷偷的将眼睛打开一条缝隙,脸怔时红了个彻底:苏挽凝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目光几乎一刻都没有从她身上移开。她,根本就是早就发现了自个儿的那些小动作,不动声色,只为这会儿一鼓作气揪住显露出来的小尾巴,好不得意。 “咳...”尴尬的干咳一声,沈绝心终于睁开眼睛,装模作样的掀开窗帘,问道:“可知现在行在何处?还有多久到凉州?”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相比起马车内的压抑和尴尬,外面的自由实在可贵。 有声音自马车前面传来,他说,“回少爷,此地离凉州还有一日路途,若快些赶路,明早当可抵达凉州境内。不知少爷今夜可否需要寻客栈歇息?此处山路崎岖,客栈难寻,小的建议少爷和少奶奶屈身车内一宿,待明日到了凉州再找客栈休息不迟。” “嗯,那就听你的。吩咐他们,快些赶路。”重新放下窗帘,苏挽凝的目光早已落在其它地方,这会儿她倒是没有一直盯着沈绝心,反而盖着薄毯,靠在角落歇息。倒也难怪,一夜都被心事所搅,纵是睡着,亦会在睡梦中饱受煎熬。□□大抵如此,心意所趋,痴缠怨牵,每每都如化不开的冰冷,刺痛着身体里的每一寸血肉。 队伍在午时于林中稍作停留,随即整理容装继续赶路。途中鸟兽声时远时近,若非有他人陪行,当真有些胆怯。临降夜幕,鸟兽的声音亦愈见散去。沈绝心在车厢内一番布置,竟也让不大的移动空间成了简单的睡房。 她把装有衣裳的包袱并排放在里头,又取来薄毯盖在身上,半卧着招呼苏挽凝:“夜路漫漫,坐着歇息终究委屈,过来,咱们姑且在车上将就一夜,明儿个到了凉州,再寻间上等客栈住下。” 浅浅一应,苏挽凝把搭在自个儿身上的薄毯一并盖在两人身上。她在沈绝心的身边躺下,顺便儿吹灭了原本放在架子上的蜡烛。原本带着暖光的空间突然漆黑一片,马蹄声清晰入耳,伴着彼此稍显紧张的呼吸,两个保持些许距离的躯体不由自主的靠在一起。“睡吧。”苏挽凝的声音含着少许颤意,不知原因。 “哦...嗯!”尽管听话的应着,沈绝心却并无丝毫睡意。她闭着眼睛,耳边是马不停蹄的赶路声,还有自己所发出的浅浅的呼吸。许久,许久许久,久到她险些被自己的呼吸声催眠着睡去,唇间再如昨夜一般被温润的触感覆盖。 苏挽凝撑在她的身边,小心翼翼的,又尽是虔诚的吮吸着沈绝心的唇瓣。说是吮吸,那动作轻柔的几乎不能察觉。她只是让彼此的双唇相贴,料想那人该是睡着,窃玉偷香,竟也可以发生的那般顺畅。 突然,沈绝心不经意的翻身,‘窃香贼’心虚的躺回原本的位置,僵硬的像个尸体。“唔....”懒懒的呢喃自沈绝心的口中发出,她几乎是极其自然的伸手拥住了苏挽凝,却有所不知,此刻的她亦有做贼一般的心虚。 好险好险!若非她故作翻身,怕是这会儿已经受不住那般伴有清香的柔软触感,发出叮咛,更以回应。唇,贴在苏挽凝的耳侧,有意无意的触碰她的鬓发,痒痒的,刺刺的,撩拨着将睡未睡的心神。何以顾相思,何以解忧愁,当真是漫漫长夜,长夜...漫漫。 队伍在距离凉州境内不远时,已经感觉到不同于之前的温暖。“听说凉州四季如春,气候宜人。想不到,竟真的如此。”怀着一丝感叹,沈绝心下意识的瞥了眼尚在整理衣裙的苏挽凝。她已经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对苏挽凝究竟有着怎样的感觉,她不排斥和她的亲昵,更想要将她好生怜爱。偏生,每每想起苏挽凝对她的情分,她又恨极了自己的这身装扮。什么时候,她竟也会因为若雪以外的人产生这番矛盾的心情,有甜,亦有苦,更多的,是说不出口的煎熬。 凉州。 阳光温和且不急躁的倾洒在所及之处,街市熙熙攘攘,比之苏州的热闹更胜一筹。有浓郁的花香渗透窗帘飘散而来,苏挽凝掀开布帘,但见街市两侧摆满了各个种类的鲜花,那些花儿皆已盛开,此刻正在阳光的沐浴下吐露芬芳。 又过了一会儿,鲜花所占据的地方越来越多,不少衣着光鲜的男子女人相伴于鲜花拥簇的地方,毫不避讳的对着彼此尽诉衷肠。“停车。”女人爱花,苏挽凝亦是爱花惜花之人。难得见到这么多花儿,她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兴奋,在马夫停车之际下了车,对沈绝心道:“你若有事,便先去办事。我就在这里,若一切安排妥当,记得来寻我。”说罢,头也不回的步入鲜花丛内,一一将那些花儿欣赏。 “唉!”轻叹一声,沈绝心并没有让车夫继续驾马行路,反而慢悠悠的跟着下了马车,再离苏挽凝不算远的地方,随手拿起小贩所摆卖的货品,顺口一问:“这位小哥儿,今儿是什么日子,怎的摆了那么多花出来?” “嗨!公子是外地人吧?您有所不知,今日是咱们凉州一年一度的惜花节。”小贩见沈绝心面露茫然,解释道:“嘿嘿,惜花节惜的不是花儿,而是那些如花貌美的女子。喏,您可是瞧见那边儿一对对儿的君子美人儿?咱们这儿的节俗,若是公子们看中了哪个心仪女子,就以符合她性格的鲜花相赠,若是接受了,两人的情便是定下了,父母亲人,亦不能阻拦。” “想不到,凉州竟有这般有趣的节日。”望着被鲜花包围的苏挽凝,一袭素白长裙,当真美的出脱凡尘。这样的女子,若是以某种花名相形容,不知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还是端庄秀雅的白牡丹呢?也许,哪一种都不是吧?苏挽凝,她那样的女子,不属于什么样的花,只属于什么样的人。 似乎察觉到远处的目光,苏挽凝微微转身,移转视线,使得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两个人的相处亦如昨夜,唯一的不同,苏挽凝并未装作不见,彼此凝望,有情无情,又如何能够遮掩不知呢? 只是,这样的深情以对终有不速之客打扰。“这位小姐...”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阻隔了两人的对视,那公子手持折扇,扇面画着一朵静美素雅的莲花。他将折扇呈与苏挽凝,未见她伸手,又道:“不知小生扇中莲花可符合小姐的出尘之美?小生远见小姐独自在此赏花,想来同为惜花爱花之人。那么小姐,不知能否告知小姐姓名家世?小生对小姐一见倾心,望小姐接受心意,你我...” 公子的肺腑之言还未说完,便见沈绝心草草拿了摊上的一根玉簪快步走到了苏挽凝跟前当着他人的面儿牵住了她的手,示以该有的所有权:“这位公子,发情也得选对人才行。她是我的妻,可不是公子那扇子上的白莲花!”看着那公子尴尬的表情,沈绝心不觉大爽,也不管苏挽凝愿是不愿,主动把玉簪插在她的发上,道:“也不知这簪子比不比他的扇子。娘子,惜花之人自护花,我对鲜花无感,却也愿意将你爱护,但不知这点,可合你心意?” “真是无赖!”苏挽凝嗔了她一眼,瞧她那几句话说的,当真有损斯文。不过,也挺好的不是吗?她说别人的时候总是话不留情,说她的时候,却处处多情,嘴贫的很呢! “无赖自有美人儿爱!”宣告了所有权,沈绝心兴致大好,牵着苏挽凝的手在城里逛了一圈儿又一圈儿。虽然没有明说,苏挽凝也清楚,她那有些嚣张的样子,分明就是想要所有人知道她是她的,其他人,想都别想! 入夜,舒适又暖和的大床上。沈绝心在吹过蜡烛躺在床上之后的不久,终于把两日的隐忍化为行动。她翻身压在了苏挽凝的身上,感受到她的紧张,竟不打算就此放过,反而用力吻上了她的唇,对着那片柔软肆意的□□不止。 “偷偷亲了我两夜,现在该还债了!”她的心里有说不清的冲动在叫嚣着,借着月光,她看清了苏挽凝泛红的脸,此刻...是含羞带臊的抚媚。 第79章 愿之情所致 窃玉偷香之事被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苏挽凝的脸颊浮红更甚。虽然她也清楚聪明如沈绝心,不会没有发现她趁她睡着时所做亲昵之举,但心里头仍旧羞于她这般汹汹的‘讨债’方式。心跳早在彼此的身体相重叠时失了规律,此刻的苏挽凝早已在月光下褪去了厚厚的清冷,她的神情羞涩而妩媚,双唇微抿,竟也能勾着人想要对其蹂躏。 好在,所能瞧见这般诱惑的不过沈绝心一人,经不住诱惑的,又只是沈绝心而已。耳际的呼吸声愈见加重,沈绝心哪里还愿理会今夜的月亮如何皎洁,她只想栖身于眼前难得的美景当中,冲动也好,情之所至也罢,她都在迫不及待的动作中再度索取苏挽凝的亲吻。 这一次,她的吻变得霸道而野蛮,她用力的吮吸着看起来娇艳欲滴的香唇,蹂躏,也不过是胸腔中那些满满的占有欲的驱使。“哎呀!”一声痛呼,沈绝心赶忙拉开和苏挽凝的亲密接触,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下唇,显然对苏挽凝那不留情的‘重口’表示极其的不满:“好端端的,你咬我作甚!” “哼!我为何不能咬你!”苏挽凝的呼吸尚且急促,她把脸转到一边儿,伸手欲要将沈绝心推开,“沈公子还真是健忘,莫不是忘了约法三章?现在这般,可否请沈公子告诉我,这样算什么?!”算什么,到底算什么呢?沈绝心,给我个答案,一个彼此皆知的答案。 果然,提及这般问题,沈绝心方才嚣张的气焰完全弱了下来,唯独心跳,还在刚才的过程里继续着没有规律的狂跳。“我...”望着苏挽凝浮红未消的俏脸,沈绝心抬手抚上了她发烫的脸颊,“凝儿,我不想再要约法三章,我...”陷进矛盾的思绪在脑子里拐来拐去,终是让她发现了些许不妥,立刻不假思索的把话冒了出来:“喂!说我健忘?!那你呢?连着两天夜里偷偷亲吻于我,苏大小姐又是何用意?!”哼哼哼,才不会这么容易就被话套进去呢!不过,嘶...大小姐下口真狠! 绕了绕去,终究还是绕回原地。苏挽凝本来怀有的期待被对方之后的反问搅散,她的眼神有些冷,唇角渐渐浮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不是拿约法三章说事吗?不是问她为何连着两天夜里都偷偷的亲吻她吗?苏挽凝推开沈绝心,拿过床头叠好的外衫慢悠悠的往身上穿,边穿边道:“就算我曾趁夜轻薄于你,也被你方才的举动一并还了。既然你说约法三章,我倒是记得其中一条大概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如此,我也就不跟你在这儿瞎耗。说起来,今日遇见的那位公子当真是位面如冠玉的翩翩君子,我记得那扇面上曾提有他的名字,若是稍作打听,该能知晓他所居何处吧!” “喂!”闻言,沈绝心当即从床上爬了起来,紧张又不满的扯住了她的外衫:“你当真看上那个浪荡公子不成?瞧他那小白脸儿模样,能担得起照顾你的责任吗?再说,他昨个儿那番言行,分明就是个情场老手,你可不能被他的外表所迷惑!” “小白脸儿如何,浪荡公子又如何?但不知碍着沈公子何事?”苏挽凝不知从哪儿取来白天沈绝心买给她的玉簪,随意往她身边儿一搁,道:“这么普通的一根玉簪,哪里比及那位公子的精诚心意?不早了,沈公子还是好生歇息吧,约法三章在先,咱们各不打扰才好!” “你!你不是,不是喜欢温雅的才华书生吗?他,他哪里是了!”沈绝心不甘心,拽着她的衣衫怎么都不肯放开。她是紧张的,明知道苏挽凝对她的情意,她仍是因着那番不冷不热的言辞慌了神。不行,她才不会让苏小姐有机会靠近那个浪荡的小白脸儿呢!瞧他那脸白的,怎么看怎么一副瘦猴的奸邪模样,可憎的很! “温雅且才华?”苏挽凝冷哼一声,当初她确实欣赏那些凭自身学识得取秀才功名的书生,可现在的她早不是当年的闺中女子,那些无关紧要的虚浮不过是生活的增滑剂,而她真正想要的,是能够让她心有所动的平淡。用力和沈绝心拉扯着手中的衣衫,苏挽凝对她的话实在气急,顾不得衣裳是否快被拽出缺口,心一横,当真要离开客栈出外走走。 好好的衣衫被两个人狠心的扯断,苏挽凝见状,立刻狠瞪沈绝心一眼,起身便要去包袱里再找件衣裳。蓦地,身体被人从身后紧紧的抱住,沈绝心光着脚站在冰冷的地上,双手扣着苏挽凝的腰肢,丝毫不敢放松:“别走,我们聊聊可好?凝儿,若你当真打定主意,也请你听我把心里话说完好吗?若是听过后...你还是要与我分床而睡,我...我不拦你。” 这人,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终于肯说了?苏挽凝心中欣喜,面上始终无动于衷,“说吧。” “凝儿,我心知你对我有情,我又何尝不是?可我不敢,我怕有些事你一旦知晓,那好好的情便成了深深的恨。今日那公子冒昧上前妄想与你定情,我的心里当真酸的不行!那时唯一的想法便是,凝儿是我的娘子,怎好被你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风流哥儿三言两语欺骗!”地面凉意刺骨,沈绝心早忘了切肤痛意,一心想着所拥之人,动情动念,不过如此:“你可记得咱们初见之事?那时你做男子打扮,我却一眼将你看出,那时就在想,若是扮回女子妆容,该是何等佳人?凝儿,有件事,不是沈家骗了你,而是我身不由己,将你欺骗。我...我委实不想,只是无可奈何,但愿你知道后,不会...还能原谅我...” “什么事呢?”叫沈绝心说出此番言辞实在不易,苏挽凝冷冰冰的语气终于转为温柔,她轻轻握住覆在腰间的那双手,故作不经意的玩笑道:“难不成你也是女子?只因与我订了娃娃亲,方才一直扮作男子不成?” 此话一出,沈绝心的身体顿时僵住,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问道:“你...你如何知道?难不成,你根本就清楚此事?”思及,沈绝心的思绪混乱,她自觉对苏挽凝不起,竟隐瞒这般重要之事将她欺骗。扣在她腰间的手颓然放下,沈绝心垂头,眼前是伴着月光的朦胧:“对不起,是我骗你,亦是沈家...对不起你。” “你竟...真的是女子!”苏挽凝似是惊讶的问道。 “是。我不求你能原谅我,但求你能保守秘密。是我不思好,竟对你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沈绝心以深呼吸尽量保持着自己的平静,她重新回到床上,闭上眼睛钻回被窝,闷声道:“该说的,我说完了。我...我也没想到会把这事儿说出来,那公子该是不错的,你...你和他,相貌倒也配的很。只是,今日已晚,还是明早...唔...” 唐突的吻让沈绝心未说出口的话全数咽回腹中,她瞪着眼睛,眼前是苏挽凝模糊的面容。她不知何时跟着回到了床上,这会儿,正以牙还牙,将沈绝心之前的霸道全数奉还。漫长的深吻结束,苏挽凝喘息着在月光下深望着沈绝心,她说:“苏挽凝既嫁入沈家,便只是沈绝心的妻。我不介意你是女子,只要是你,苏挽凝要定了。” “你!”明明这番霸道至极的话,该是她说才是!不甘心角色被调换,沈绝心翻身将苏挽凝压在身下,抓住她的手与其十字相扣,紧贴,拥吻,擦枪走火。 衣襟被纤细的手指轻而易举的挑开,沈绝心的舌尖圈圈点点,正欲往下,反被苏挽凝阻止。“不,不要...”苏挽凝的双颊俏红,带着羞怯和隐忍,终是因着某些实实在在的理由不得不终止月夜的*:“我...我...今日刚来月事,不宜...行房。” “啊?!噢噢!”沈绝心恍然,怪不得今早她要急匆匆的吩咐停车,消失许久方才回来:“那,那明日...?” 苏挽凝瞪她,美眸之内尽是娇嗔。 “不不不!我说错了,下次...下次...” “沈绝心!”苏挽凝使劲儿扭着沈绝心的耳朵,惹得她一阵求饶:“你怎的,这般流氓!” 第80章 何以为所愿 夜色未退,白昼将出。 客栈大堂内的桌椅还没有人前来摆整,客房周围安静异常,所有人都在房间里享受舒适的睡眠。蜡油将蜡烛底部包围,使其更加牢固。睡床上,苏挽凝在沈绝心的怀里睡颜恬静,不薄不厚的锦被盖在她们的身上,经过昨夜,两人早已没了旧时的距离,浅着内衫,倒像极了相守多年的老夫老妻。 不知是哪里的鸡鸣声传来,苏挽凝蹭了蹭沈绝心的肩臂,在她的怀中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模糊的视线随着眼睛的睁开而逐渐清晰,望着还在熟睡中的清秀面容,苏挽凝伸出手指自她的眉间缓缓勾描,唇角随着指间的动作愈见上扬。原来,所谓的满足不过这般简单,只要睁开眼睛能够看见她在身边,幸福,宽慰,便满满的将她那颗不大的心脏完全占据。 “夫君...”苏挽凝轻柔的唤了一声,整个人都贴进沈绝心的怀里,小心翼翼的,听着她心脏的规律跳动。过了会儿,身边之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即挪了挪身睁开了双眼。发现苏挽凝已经醒来,立刻对着她扬起大大的笑容,翻身在她的眉心印下一个不轻不重的亲吻,道:“凝儿何时醒的?瞧这样子,该是偷看我好久了吧?” “谁偷看你了!”明明是光明正大的看,苏挽凝嗔了她一眼,见她并不打算在床上多躺会儿,先她一步把要穿的衣服从包裹里取出,作势要替她穿衣,“今日可有什么打算?” “要去如意居跟他们的掌柜的谈谈生意。”沈绝心并不拒绝身为妻子的苏挽凝的服侍,有她伺候自个儿穿衣,沈绝心的心情不禁大好,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左右齐手对着苏挽凝又摸又捏:“娘子可要随我同去如意居?此来凉州,只这一件要紧之事,此事若是办成,咱们可去其它地方散心,不知娘子可有想去的地方?” “手!再这般动手动脚,你便自个儿穿衣!”苏挽凝红着脸拍掉沈绝心那双极会揩油的手,明明一会儿就可以帮她把衣裳穿好,偏生因为这两只手忙得不可开交:“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凉州气候适宜,在此多呆几日未尝不可。至于去如意居谈生意,我身为你的娘子,自是不便前去。” “也好,那我着人带你出去逛逛,若是累了,便回来歇息。” “那你呢,何时完事?” “只要把该谈的都谈妥,我立马回来。对了,凝儿喜欢这里吗?若是喜欢,咱们便在此买间府院,日后时常过来可好?”说这话,沈绝心突然握住了苏挽凝的手,言语之间尽是感动:“从没想过让你服侍我起居,而今这般,当真叫我欢喜的很。凝儿,虽然之前你我的亲事并非双方所愿,时至今日,沈绝心当真信极了宿命,能将你明媒正娶,是我之幸,亦是沈家之福。”是呢,让一个千金小姐侍候自个儿穿衣,此等荣幸又岂是常人有之?明明,她从来都那么孤傲,却肯为了她而自降身份,若非有情,岂会如此? “好了好了,莫要贫嘴,正事要紧。”苏挽凝最后整好沈绝心的发冠,脸上是隐隐的浅笑。成亲多少时日,到现在才算是真正的圆满。谁说女子和女子不能结亲呢?她们两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夫妻夫妻,唤她夫君,只因愿以她为主,尽妻所能。 街市阳光正好,玲琅满目的货物映着行人的目光,独独进不得沈绝心的眼睛。她轻摇着从客栈里带出来的折扇,步履之间,还在回味着临出门时苏挽凝那主动的绵长一吻,引得她心驰神荡,一路都在哼着闲适悠哉的小曲儿。 如意居。 身穿上等绸缎的矮胖男人把手上的算盘打的噼啪作响,他眼露精光,每每将算盘归零,总似瞧见大笔银子飞进了自个儿的腰兜,心情好的忘乎所以。直到沈绝心在他面前敲了敲柜台,男人总算抬起头来正视起面前之人,却有着隐隐的不悦:“不知这位公子有何事找我?咱们如意居还没这么早接待过客人,公子来的真是...时候!”他着重咬着‘真是...时候’,似是责怪沈绝心坏了他大好的算帐时机。 “不知如意居的掌柜何在?此番前来,有要事相商。”沈绝心自袖里取出裳媚儿让她交予如意居的掌柜的书信,本着诚信二字,并没有事先将其打开偷看。 “我就是如意居的掌柜,不知公子找我有何事相商?”尽管言词有礼,矮胖男人却并不怎么愿意搭理沈绝心。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沈绝心,又道:“不过,公子有些眼生,若是找如意居办事,其中规矩,公子该是清楚的吧?” “既然是如意居的掌柜,那就好办了。”沈绝心把手里的书信交给他,“红袖坊的裳掌家儿叫我把信给你,看完信,再和掌柜的详谈不迟。” “哼。”掌柜捻着兰花指,略显娘气的打开书信,本打算粗略的瞧上几眼,却在最初的一行字里微变了脸色。待他仔仔细细的读完信,对待沈绝心的态度几乎有着完全的转变:“哎呀!原来公子是沈家的少爷,方才有所怠慢实在是小的失礼。”掌柜言语热情,堆着满脸的笑意请沈绝心到里屋坐下,他亲自端来茶水,眼底有着些许难以置信的复杂:“沈少爷所需之事,裳掌家儿已经在信里交代的明明白白。您放心,如意居定会竭尽所能为您解决一切难题。沈少爷年少有为,想来定会在凉州一展商途,前路无可限量。” “嗯?”沈绝心还没有完全将掌柜的突然转变消化,她拿起茶水随后放下,直觉他的转变和裳媚儿的信有着莫大的关联,既是如此,他们之间,又是如何关系呢?想了想,沈绝心暂且将心中的好奇搁置,道:“既是如此,沈某先谢过掌柜相助。只是不知,掌柜的打算自当中取利几分?” “分文不取,分文不取!”掌柜有些肉疼却又无可奈何的摇手,“您是裳掌家儿所看重之人,咱们又怎能从您那儿取利呢?小的知道沈少爷事多人忙,若您信得过小的,待生意做起来,小的会着办事得力之人帮你看管生意。当然,您若是已有人选,自然更好。” 人选...不知怎的,沈绝心的脑子里首先出现的是楚卿,若要选择所信的人看管生意,一定是她。“沈某倒是有一个人选,只是还想劳烦掌柜再找几个人予我帮忙才好。想来,裳掌家儿已经把事情写的明明白白,那...咱们这就谈谈相关事宜。只是这之前,沈某实在好奇,裳掌家儿究竟是何许人也,和掌柜的又是如何关系呢?” “这个嘛!”掌柜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儿,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实在不方便告知您,若沈少爷想知道,可以亲自去问裳掌家儿,至于她肯不肯说,就不一定了。说心里话,裳掌家儿可不曾为谁这般主动,沈少爷福泽深厚,能得咱们掌家儿青睐,不得不说是件天大的喜事。旁的话,小的不便多说,至于生意之事,小的愿闻其详。” 第81章 红豆寄相思 尽是诗意的包厢里充斥着酒香和琴音,稀缺的珍酒叫人沉迷梦中好不快活。酒滴在唇角缓缓欲滴,终被灵巧的舌尖勾起,吝啬的裹进口腔。清清琴音随着粉衣侍女的指尖飘荡耳际,让沉醉在酒香的谈笑尽情荡漾。 “好酒!好酒!”沈绝心目光迷离,头脑早在初饮之时半昏半沉,而今更是左右摇晃,险些要从上座跌下,“地方是好地方,人是好人,酒更是好酒!掌柜热情,绝心也就不做拘泥,还请早些办妥所求之事!”生意谈妥,于这般风雅之地谈笑亦是应该。只是,这酒怕是太好,神仙醉神仙醉,不过一杯,逍遥迷醉早做仙! “承蒙沈少爷赏脸,您吩咐的,自然不会怠慢。”对方的癫醉模样着实叫掌柜的虚捏了把汗,又不好出言阻酒,只好随她所为:“既然收了银子,府宅之事三日内定有着落。” “好好好!既是如此,绝心先谢过掌柜。”沈绝心踉跄而起,意识早已迷糊,“这神仙醉当真好酒,到时,给我拿上两坛,留着...待...”身体随着醉意缓缓滑跌,就在她即将和冰凉的地面完全接触时,熟悉的气息突然绕裹在沈绝心的周身,顺势,跌进香软的怀抱当中。“唔...醉似...仙...思婥..间...”迷醉的双眸无力睁开,沈绝心大抵想不到向来酒量不浅的自己会因着两三杯神仙醉失了意识。隐约间,有说话声在她的耳边缥缈而起。 “您,您怎么...” “我因何出现于此不重要,神仙醉如此烈性香酒,你怎能给她喝!” “是奴才疏忽,奴才该死!可是,若非她是您所看重之人,奴才又怎会拿出私藏多时的神仙醉供其享用?对了,方才她未醉之时,要奴才于此地购置府邸,您说这事儿?” “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吗?由她就是,这冤家,竟醉成这般模样...着人把她送回住处吧,会有人照顾她呢!” “是是是,奴才这就叫人送她回去。” “去吧,莫要叫那些人知道我回来过。” “哎!奴才知道。只是,奴才有一事不明,低价供以货源,又分毫不取,咱们如意居还从未做过这般亏本的生意呀!” “那又如何?那些贡茶她又不喜欢喝,进贡也是浪费。这冤家这般贼,定能将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只要她乐得开心,亏那丁点儿钱财又有何妨?咯咯...可不要把她的事儿传于外人,小心我砍了你的脑袋呢...咯咯...”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 “好了好了,真是年纪越大越惜命,不逗你玩儿了。快些送她回去,我也该走了。” 媚酥入骨的声音在耳际辗转消失,好似一个无关痛痒的梦,在悠长的醉意里逐渐迷失。弥漫在周围的香粉气息随着短暂的颠簸而消失,清凉的触摸叫沈绝心感觉舒适,她在柔软的云间飘飘荡荡,几经停转,终于稳稳的沉落下来。 头好痛!几乎在破碎中脱离,沈绝心揉着依旧泛沉的脑袋睁开了眼睛。衣衫似乎已经被人换掉,没有裹胸布的束缚,胸间格外轻松。坏了!突然的危机感叫她猛然坐起,使得她的脑袋顿时由痛转晕。微凉的指尖触及她凸凸而痛的太阳穴,苏挽凝的声音给了她最好的安定:“醒了?可是头痛?好生躺着,我给你揉揉。” “凝儿?”转过头,沈绝心不觉惊诧。明明,她明明是在包厢里和如意居的掌柜喝酒闲谈,怎么会...熟悉且媚惑的声音似从梦中逃窜而来,沈绝心皱了皱眉,明显有些意识混乱。“我怎么,怎么会回来客栈?是你给我换的衣服?” “你喝的太醉,如意居的掌柜特地叫人将你送回客栈。喏,顺便赠了两坛神仙醉,说是你要的...”该是刚醒来的关系,苏挽凝的声音融着少许沙哑,平日的清冷亦是不再。她指了指放于柜子上的两个精致的小酒坛,道:“以后少些喝酒,便不会如现在这般难受。”明明说好谈妥生意便回,偏生喝得宁酊大醉,这人,莫非总要人担心不成? 望着柜子上的酒,沈绝心当真后悔随掌柜于包厢饮酒。好在什么都没有发生,也好在有苏挽凝在身边照顾于她。缓缓躺下,指尖处不轻不重的力道着实减缓了痛感。好像,在遇到苏挽凝之前,她也曾这般醉的离谱,而每次,都是初情陪在她的身边予以照顾。 初情,楚卿...沈楚卿。 “初情,日后...你便换名楚卿吧。” “沈楚卿,日后初情不再,便由沈楚卿相陪心儿左右。” 旧时的对话依稀在耳,沈绝心方才察觉,她那般执意的要更以沈姓,如何不是因她为她?莽撞的离开苏挽凝温柔的呵护,尽管头脑昏沉依旧,却似是令怀心事。不知王庄的事怎么样了?下床取来裹胸布紧紧的将胸房重新束紧,苏挽凝见她如此,也不问缘由,只跟着下床取来干净的衣衫侍候她穿好。 说来也巧,沈绝心前脚洗漱穿戴完毕,便有人于稍后敲门,是那天夜里出现在沈绝心身边的阴沉男子。“少爷,去往渠水的路意外被封,胡员外的队伍已经打算撤返苏州,您看...” “老天爷还真是不给面子,不过...时间差不多够了。”沈绝心眼睛微转,心中尚有些许担忧:倘若楚卿没有及时出手,后面的戏也就没法儿再演。不行!她现在就要去王庄一趟。“凝儿,我且出发王庄一趟,你暂且留下,我办好事就回来。” “我也一起吧。”上次也说办好事就归,还不是大醉而归?她这样,如何叫人放心呢? “不必不必。”沈绝心摇手拒绝,“过些日如意居的掌柜会来,我托他准备了一份惊喜给你,想来,你会喜欢。”她狡黠的眨了眨眼睛,那般情意,着实让苏挽凝心跳骤乱。 心知说不过她,苏挽凝也不打算再与她固执下去。“那你,几日得归?”她拂过沈绝心肩上的发丝,旁若无人的将一串透着微红的珠子戴在心上人的手腕,“红豆寄相思,昨日你出去时在街上瞧见的,戴在你的手上,很好看。夫君,早些回来,莫要饮酒。” “王庄离此地不远,去去就归,莫要担心。”沈绝心细细抚过腕处的珠子,唇角的笑意渐浓,“红豆寄相思,娘子,我心相思,卿常在。” 第82章 佳人终相见 沈绝心舍弃还算舒适的马车,带着两三个随从一路人马奔波。可惜天不遂人愿,在王庄兜兜转转,哪里得见楚卿半分人影?王庄本是小村小镇,居住其中的无非粮户酒户。这么一个偏僻淳朴的地方,若有谁进庄,必然人尽皆知。沈绝心带着随从在庄里辗转整日,只听说前几日来了个有钱公子,再打听下去,谁都不晓得那公子去了何处。 那有钱公子想必就是楚卿。沈绝心手持马鞭沉思片刻,随即吩咐随行几人启程凉州。她猜测楚卿该是身在苏州,既是如此,总要先回凉州接苏挽凝一同回去才好。 寒风呼啸,林子里的鸟兽被马鞭声惊醒,发出时而低沉时而尖锐的警告。横生的枝杈划痛略显苍白的脸颊,发冠微斜,沈绝心紧抓着缰绳随着马蹄的奔波努力压抑心内的恐惧。“前面不远就是凉州地界,傍晚前定能到达!”她压低身子向身后的几个人传达几乎喜悦的希望,尽管疲惫不堪,仍旧不敢轻易放松,生怕不小心舒缓了绷紧的神经,身子就会从马上摇摇坠下,成为林中野兽的食物。 刺骨的寒风逐渐带着绵绵暖意,不远处的视野转换,已经能够望见凉州熟悉且陌生的高阔城门。“到了!”一声欢呼,亦伴着眼前的一丝模糊,沈绝心在客栈门口勒紧了缰绳,努力的集中精神,好让自己平安下马。 “终于到了!”随行的几人发出疲惫的感叹,不管不顾的在客栈的大堂找了两张长凳坐下,还不等店小二前来招待,一小把铜板拍在桌子中间,各自枕着自个儿的胳膊沉沉睡去。见状,沈绝心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多做言语。这几日她们为了尽快赶路,几乎不眠不休,若非她顾及身份,怕是也要和他们一样,随便寻个地方睡去。 晃着软绵绵的步子欲往楼上房间,客栈的掌柜突然拦住她的去路,赔着笑道:“公子是要上楼寻您的娘子吗?” “有事?”沈绝心略生不悦,这般唐突阻拦去路,是何用意? “是这样的,夫人已经退房,走前她给您留了个地址,让您去那里寻她。”掌柜的不敢怠慢,从柜台里翻出叠放整齐的纸条,并将其交予沈绝心,道:“夫人还说,跟您给她的惊喜有关。” “是吗?”提到惊喜,沈绝心的疑惑顿然解开。想来,该是如意居的掌柜已将她所托付之事办妥,真好!她微微一笑,方才的不悦尽数散去,她打开纸条记下上面的地址,又将它交还给客栈掌柜“既是如此,沈某谢过掌柜的好心告知。对了,若是我那三个下人醒来,还请掌柜再麻烦一次,把地址交给他们,也好让他们有处寻我。”言罢,一小块儿碎银留给客栈掌柜,算是对他的好心的打赏。 已近傍晚,温和的暖风吹袭沈绝心微乱的长发,显得格外狼狈。随同的马匹已经失了赶路的气力,这会儿正由沈绝心牵着绵软无力的寻找着归处。终于,一人一马在威武的石狮子前停下。沈绝心仰头,偌大的牌匾上,笔功工整的‘沈府’二字明晃晃的向他人宣告府主的姓氏。两侧灯笼已经点上,透过微红的光亮,沈绝心的笑容疲惫却灿烂,这是属于她的府邸,尽管同为沈姓,却是只属于她沈绝心的气派府院,亦是属于她身边之人的栖息之地。 有规律的敲击着坚固的府院大门,片刻,便有陌生的下人带着黑色的布帽儿把大门开了个足够看清楚来人的缝隙。“找谁?”下人扶了扶有些不合码儿的帽子,对站在门口的透着满身疲惫和狼狈的来客稍显不悦。都傍晚了,这人这般模样前来叫门,莫不是有所企图? “叫你家主子出来,就说...沈绝心回来了。”她笑,笑里有着无奈。面对这么个根本不晓得她是谁的下人,她该怎么说呢?我是这座府宅的主人,快开门让我进去吗?怕是,要被当成疯子给赶离这里吧。 尽管对来访之人有所警惕,下人还是因为听到沈绝心这个名字而露出不一样的表情,有难以置信,亦是一种惊讶。“是,是少爷...”下人尖叫了一声,随即挥着手往回跑去,竟是把沈绝心撂在了门外。好在门没有关,愣了片刻,她推开门,随着地上的土砖依着直觉寻找那一抹熟悉的清冽。 莽撞的下人在跑进不知哪里之后又一惊一乍的跑了回来,瞧见沈绝心已经进府,哪里还敢有丝毫责怪,颤着声儿道:“少爷,方才小的不知是少爷回府...您...您担待。” “夫人在哪里?”沈绝心没那么小气,她拍了拍下人的肩膀,示以宽慰。再见他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指向前方,干脆把牵在手里的缰绳交给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往前走去。只是,走到前厅的门槛处,沈绝心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眼前,就在她的眼前,苏挽凝正在和另一个身着淡粉纱裙的女子相谈,那般清雅平静,哪里像知道她回府的消息!至于那个长发披垂的女子,因为背对着她,沈绝心对她的面容实在好奇。是谁呢?那么熟悉的背影,该是她所认识的人吗?可是,她所认识的人,又有谁会出现在这里,她在凉州的私人府宅呢? 出神间,苏挽凝似乎发现了她的存在。原本的谈话突然停止,气氛凝固,粉裙女子在苏挽凝的目光里转身,四目相对,空气流动,沈绝心好似听到了那些流动在谁的心里的深浓思念。浅妆淡抹,眉眼似画,涟清如月。那女子动了动唇,美眸流转,酿在空气里的思念亦随之多上几分。 “初情。”沈绝心改口,“楚卿。” “心儿。”楚卿亦在改口,“公子。” “夫君。”苏挽凝定了心神,见沈绝心面色苍白,倒也无暇发作心内不悦,道:“一路奔波,该是累了。我这就着人烧水,夫君沐浴过后便歇息吧。厨房还有些素粥,暂且果腹。” “依你安排。”若非有苏挽凝扶着,沈绝心险些摇摇欲坠。她在两人中间坐下,绷紧的神经完全放松,疲倦不堪。“我在王庄寻了许久,以为你回苏州。我心疑惑,你怎会寻到此地,还...穿回女子装扮...?”询问间,沈绝心的目光犹豫着投向苏挽凝,自知有错,又故作无辜。 “公子交代之事办妥后便想着回苏州给公子回话,结果府里的人说你早已外出别处。再后来,我遇到裳掌家儿,她说你来了凉州,若想寻你,可去如意居问你住处。结果我过来,你却启程王庄。本来,我也打算追你而去的,凝儿妹妹要我留下,我便...留下了。”她不谈女子装扮之事,却又欲言又止,抚着腰间玉佩,抿唇不语。 那玉佩本不该戴在女子腰间,若非男子佩戴,当真显得不伦不类。偏生楚卿固执的将它配在腰间,亦固执的认为,有它陪着,便如心儿在旁,聊以解思。只是,原本的一块儿玉佩成了两块儿,楚卿有,苏挽凝亦有。否则,又怎会被苏挽凝一眼瞧个真切,再直言询问,方知对方凄苦经历,满心幽怨,皆化作一声叹息,潦草作罢。 有情之人,无情之事。她纵然百般介怀,又哪里忍心这么一个痴心女子不得所愿呢?痴情痴心,同为女子,她懂,懂的太深,也便更容易体谅。 第83章 琴声诱相会 被人注视的感觉并不舒服,如果那人的目光饱含深情且柔软绵长,那份注视便成了一种宜人的暗喜。沈绝心此刻,便是这般感觉。她的手搭在扶椅之上,尽管克制睡意,连日来的赶路还是让她苦不堪言。她试图打起精神,稍稍偏着的脑袋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要找个舒适的地方依靠:“嗯,楚卿办事,我自然放心。那,此去王庄,收了多少米粮?” “今年米粮收成不算好,此去王庄几乎收尽。”说话间,下人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素粥放在茶桌,退下之际,又告诉苏挽凝热水已经烧好。待他退下,手边儿的素粥已经被沈绝心稍稍推远,她不自在的避开飘飘而来的热气,道:“没什么胃口,还是先洗个澡,再去歇息吧。”现在,她更想要的是一张温暖舒适的大床,而并非果腹的暖粥。 一声失落的叹息飘落在沈绝心的耳际,她正要说些什么,却见楚卿已经起身,美眸之内存转着太多的落寞。“公子好生歇息,楚卿也该回屋了。”明明心有奢望,心怀幽怨,偏生不能亲自关切,相思煎熬,比之现在的身近意远,又有多少疼痛得以担当? “好。”怕是身体疲倦难当,纵有美人在怀,也并不会为其所动。望着楚卿的背影,沈绝心虽有所不忍不舍,又不能勉强。软绵绵的身子被苏挽凝扶住,“夫君,我扶你回房。”她的话里含着明显的关切,为妻之责,尽妻所能。 简单的洗了个澡,沈绝心自觉一阵舒爽。她合上内衫迫不及待的钻进暖和的被窝,闭上眼睛,意识尽数跌落深渊,爬不起来,亦由着它随处飘荡。只一会儿,已经沉沉入睡,再不理会屋外声音侵扰。许久,久到不知睡了几个时辰,竟有缕缕琴声传进寂静的睡梦,搅乱了原本平和的心湖。 沉沦在遥远的梦乡里,悠悠的凄怨琴音将沈绝心的意识自深渊之内缓缓救脱。那琴声似在寻求谁的感应,固执的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倾诉心间寂寥,辗转沧海,终是为谁?泛酸的双眸缓缓睁开,沈绝心只觉怜惜之情聚在心间难以抒发,轻轻起身,方才发现那于耳不绝的琴声并非只存梦中,且近在咫尺。 月光洋洒在床,沈绝心终是按耐不住好奇,小心翼翼的跨过似在睡梦中的苏挽凝,披了件衣裳,循着琴声走出了房间。院内夜风徐徐,每每拂过脸颊,总带来舒适的暖意。有浅浅的烛光自不远处的窗户透出,琴声不断,沈绝心踩着如水银般流动的月光停在陌生的房间外面。 透过窗户望向屋内弹琴的倩影,沈绝心沉吟片刻,终是推门而入,惊断了欲继续弹奏的琴声。“为何不插好门闩呢?”她步步逼近,却见两行清泪自抚琴女子的眼底滑落,顿时,慌了心神。“怎的哭了,楚卿?你...你别哭呀!” 楚卿,眼前抚琴的女子,可不就是楚卿吗? 手脚慌乱的为其拭去脸上泪水,反被楚卿将手腕紧紧的握住,梨花带雨的脸庞还沾着未曾擦干的泪痕,她紧咬下唇,双眸痴痴的凝望着沈绝心稍显慌张的脸,“心儿,可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却又不知,见了面,亦不能缓解心中思念。这里...”她带着沈绝心的手抚上自己的心房,脸颊红潮四起,“这里当真痛的很,亦闷的很。” 被按在楚卿胸口上的手如触电般缩了回去,沈绝心的目光四处游移,怎么都没胆子如往常那般正视楚卿给她的款款深情。“楚卿,我...”她抬起头来,脸上是骤起的红晕,“我...”不知该说些什么,烛光暧昧,沈绝心后悔循琴声而来,这般状况,到底该如何是好? “心儿,好狠。”楚卿声泪俱下,那份痛透过紧咬的下唇渗露红痕,“心儿明明已经对若雪的感情释怀,明明已经敞开心扉,偏生...你允了一个又一个女子陪伴身边,却独独对我的钟情不理不睬。心儿,到底还要我等多久?若是从前,楚卿愿意等,可你早已脱离那份蚀心之痛,我不想再等,不想再被动的接受这份漫长无望的等待。心儿,人生苦短,你可否看得见我的心意,又能不能...不要错过我?” 若非经历,不会懂得怎样的情方能叫人痴迷煎熬。刻骨铭心,懂得只有自己。感同身受,亦因了旧时的伤痛。故而,楚卿的泪,沈绝心明白;楚卿的痛,沈绝心明了,而此刻楚卿的情,沈绝心更加懂得。 抬手重新拭去楚卿脸上的泪,沈绝心几经挣扎,终究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此番往返,未得歇息,故而对你有所忽视。我知道委屈了你,这些年来,怕是最难辜负的,便是你的情意。楚卿,你莫要哭,沈绝心不是真的无情之人...”遇到这样的痴情人儿,纵是再坚硬的心,也该渐渐软化。何况,她本不是那般狠心之人,心有悲怜,意怀惜爱,若是有错,亦不过缘分所为,宿命所以。 沾着泪痕的掌心温柔的抚摸着楚卿的柔发,沈绝心微微闭上眼睛,语带关怀,亦是柔情:“怎么突然换回女子装扮了呢?就不怕途中遭遇歹人吗?” “倒是没想太多,何况有两位大哥相护,一路相安无事。”楚卿将脸贴在沈绝心的肩窝,对她方才的话怀有欣喜,又爱极她这般柔和情意:“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对了,你给我的那些银票,此番收粮,是以半价全收,遂没用多少。” “什么?!”沈绝心显然不太相信,“竟会有如此好事?楚卿,你是如何做到的?” “也没什么。那些粮户都是些憨厚百姓,我想压掉半价,又不想和他们多费口舌。便让同行的一位大哥以胡员外派他来收粮为借口,有意压下八成。原本今年收成便不好,这么开价,那些粮户气而不卖,我随后而去,自然捡了便宜。” “哈!楚卿好聪明!”得知缘由,沈绝心不禁豁然开朗。她宠溺的揉了揉楚卿的发,几乎是情不自禁的,在她的脸颊亲了一口,“何德何能,有你这么个得力助手,无憾!无憾!” “只要是心儿想要的,楚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楚卿想要的,心儿...又是否能够给我呢?”楚卿的双眸微微失神,她轻轻抚上沈绝心的脸颊,痴迷依旧。天知道,她今夜抚琴,只为舒解心中凄怨,却没想到,会把心儿引来。她已知心儿和她人的□□,心内微痛,实在不愿再被动等待,若能主动拥有,她愿意为心儿成为只属于她的青楼女子,为爱,失掉矜持。 “楚卿,我愿给你。”说着话,沈绝心却是低下了头,“可凝儿那边...”已有绾娘,她需要时间和凝儿沟通。 “凝儿妹妹何其聪慧,你我之事,她早看得明明白白。”见沈绝心猛地抬头,楚卿自当为其解惑,道:“那日我本想给你惊喜,却没想到凝儿妹妹会在这里。她识得我的容貌,只因做了男生扮相,未有多想。谁知我唐突出现,她心中已是了然,再加上我不曾离身的玉佩,她更将其中关系猜的七七八八。原以为,凝儿妹妹得知我对你的情意后会对我刻薄。没想到,她听过我的故事后,只是轻叹一声,对我,却是如姐妹手足,关怀有加。心儿,我看得出凝儿妹妹对你的用情极深,亦知道,她是个贤惠大度的女子...” 第84章 何以为爱情 这世间哪里会有什么大度女子?再仁德宽爱的女人,都会有她不可触及的逆鳞,是爱。闻言,沈绝心发出无奈的叹息,难怪心绪不稳,却原来...凝儿早知一切。“楚卿。”沈绝心放开怀抱,指尖勾着琴弦发出掷地有声的琴音,“夜深了,楚卿该好生歇息才是。”若是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个时候面对,逃避是最好的方法。也许,并不是逃避眼前的女子,而是在怜惜她所提及之人。 “那...心儿可是留下?”明知道不可能,楚卿还是抱着一丝连她都不相信的希望去尝试。如果,如果可以把她的真心毫无遮掩的摆在心儿面前,她是不是就可以懂得她的全部心情?时光荏苒,心思沉淀,她可否将近在咫尺的爱恋全部交由心儿收藏?爱,她那般不可置否的爱着眼前之人,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举一动,都成了牵扯她心弦的唯一动力。 犹豫不决的,沈绝心的眼底含着歉意,她想说不能,又恐负了佳人的一片相思。说还是不说,是不得答案的矛盾;留还是不留,却早已有了定数。好在,楚卿读懂了沈绝心眼底的那丝犹豫和歉意,明明神绪皆伤,偏生还要顾忌她的想法,给她最好的方式,不让她有所为难:“心儿在想什么呢?方才不过玩笑而已。”阴霾似在瞬间散去,楚卿笑盈盈的附在沈绝心的怀里,圈圈点点:“虽有不舍,却也不能让心儿留宿于此呢!抚琴之时总会忘记时间,想不到会这么晚。心儿赶路辛劳,还是快些回房歇息吧。”扬起头,微颤的双手眷恋的抚上所爱之人的脸颊,在她的唇边印下绵绵情意。明明不舍,仍是退了几步,以背影来掩饰心中落寞。 “那,我这就回房。”想来,她早看出自己所想,只是不想多加难为吧。沈绝心想要上前将她安抚,却终是默默的退了出去。她给她台阶下,那她亦为她不去点破。罢罢罢,既然都不能辜负,多情之人又何妨专情之事? 轻手轻脚的,沈绝心借着透进房间的月光寻到床边儿。苏挽凝不知何时睡到了床里边儿,这会儿美眸微闭,呼吸均匀,像是睡着(zhao二声),又不似睡着(zhe没声儿)。轻轻把披在身上的长衫搭在床沿,刚刚躺下,苏挽凝突然翻身抱住了沈绝心,很用力,很用力。那是一种妄想的占有,妄想将怀里的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骨血相溶,永远的,只属于自己。 “你没睡。”沈绝心望着因为漆黑而有些模糊的床顶,毫不犹豫的点破了她的伪装。 没错,她没睡。从楚卿开始抚琴,从沈绝心出去,她不断的胡思乱想,不断的交织着矛盾的想法。没有谁愿意和别人分享所亲所爱之人,即使她是那个知书达理的知府千金。如果可以,她更想把沈绝心牢牢的绑在自己的身边,连她的一根头发,都不许别人触碰。 可是呀,可是在这些想法爆发出来之前,她深深的明白,自己不过是个捷足先登的迟到者。她的情,她们的情,来的比绾娘要晚;而她们的相识,相遇,更不及楚卿的早。她爱沈绝心,那么绾娘和楚卿呢?她们的爱,又岂会不及于她? 同为女子,她们的身世和经历让她明白宿命的不公,她怜悯她们,又自感庆幸。尤其楚卿,她难以想象,流沦青楼的她是以怎样的心情和信念继续守着属于她的深情。日日夜夜的煎熬,日日夜夜的思念,为的,不过是那人不经意的一瞥,亦或是...她短暂的陪伴。爱,如果那才是爱,苏挽凝无法对那样一个痴情女子刻薄。尽管不愿,只能哀叹。 见苏挽凝半天没有说话,沈绝心动了动身子回抱住她,又道:“凝儿,你是不是...不开心了?”明知故问,若换做是她,又岂能压住这等醋火?想来,爱和被爱,当真是两种不同的在意。她辜负的太多,想要补偿的,怕穷尽一生,都不能做完。 “没有不开心,亦没有什么可以开心的。”苏挽凝缓缓地开口,隐藏在月光里的表情尤其淡然,“你和楚卿之间,我已经知晓。夫君,我不怨你和她有关系,只望你日后行事不要欺瞒与我。还有,我当真不想你与过多的女子有所牵扯瓜葛。沈绝心,同为女子,你可否...将心比心。”委屈,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可只要被那个人圈在怀里,嗅着她叫人安稳的气息,委屈,亦可以是一种别样的撒娇。 “对不起。”再没有多余的话可以表达现在的内疚,情爱里总会对其中一方有所伤害,不想辜负任何一人,便会对所有人有着或多或少的伤害。好在,她可以想方设法的弥补这些创痛,也好在,她们对她的爱,让一切都变得更加轻而易举。 “别说对不起,以后...不要再拈花惹草。”苏挽凝的脸埋在沈绝心的左胸房。那里,是可以听到她的心跳的地方。噗通噗通,是一份叫人心安的节奏,尽管...也叫人心痛。温润的吐息让苏挽凝的额头有些痒,她在沈绝心的怀里动了动,完全的融入温暖:“明日是楚卿的生日。我猜,她大概是没有跟你说的。苦了她那么久,该好好对她才是。” “明天是她的生日吗?我...我从来都不知道。”细细想来,好像关于楚卿的一切她都显得茫然,只有那份心情,指引她在心里存有她的位置。而楚卿,却总会把她的一切记得清楚,哪怕只是微小的细节,楚卿亦会牢牢的记在心里。呵,这样的女子,该怎么说她呢?爱的太痴太傻,却又那般固执和倔强。稍稍想了想,沈绝心有了些想法和决定,“凝儿。”她讨好似的在苏挽凝的唇角亲了一下,言语凝重,却又似下定了决心:“我想在她生日那天,娶她过门。”这是楚卿一直所期盼的她?在她摆脱青楼的噩梦以后,她所有的愿望,一定是可以穿上凤冠霞帔,以她清白的心,嫁给她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和她...共誓一生。 第85章 得以成眷属 被怀抱的躯体有一瞬的僵硬,苏挽凝动了动唇,最后在沈绝心的怀里点头,湿了眼眶。“楚卿姐姐,应该会很喜欢这份生日贺礼。”脑海中的画面微转,苏挽凝难得红妆,由沈绝心牵着步入双亲所在的前堂,三拜叩首,在众人的见证下,入了沈家的门,成了沈绝心的妻。只是,那时的她们,那时的亲事,并非各自所愿。而今彼此情意绵绵,她所要娶的,却不是她。 明明可以那么轻易的觉察出苏挽凝的心情,沈绝心却佯装不知,只是在心里做着属于她的诸多打算。月光渐退,模糊的人影相互对视,怎么都读不出其中的想法。蓦地,沈绝心加重力度把苏挽凝再度拥紧,唇角的笑,有一丝坏坏的调戏:“想来,凝儿的月事已经结束了吧,嗯?” “怎的突然说起这个来了?”苏挽凝心中微怔,倒也实话实说:“似是...没了。昨儿个,就结束了。” “挺好挺好。”沈绝心笑嘻嘻的冒了句不怀好意的话,随即把薄被往两人的身上轻轻一扯,哈欠连翻:“哎呀呀,果然是赶路多疲惫,困的很呢!好凝儿,陪夫君好生歇息吧,睡了呢!”均匀的呼吸声似有似无的传来,她这觉,来的当真极快。 压抑的叹息随苏挽凝的呼吸缓缓吐出,她抹去眼底的泪,万般言语皆化作满心的无奈:沈绝心的心事,沈绝心的想法,就像隔着一层模糊的屏障,叫她猜测不能,琢磨不透。可是,猜的透又能如何呢?不如将自个儿处于一旁且思且看,随她去吧。 相寝无眠,苏挽凝也不知她到底有没有睡着,只是脑袋里不停歇的冒出昔日的片段,胡思乱想,苦不堪言。相比她的失眠,沈绝心倒是一夜好梦,连醒的都比苏挽凝要早的多。她的心情很好,嘴里头始终哼着悠哉的小曲儿,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叫人有种想要狠狠教训她的冲动。 洗漱过后,丫环们已经把几道清淡的小菜和白粥端了上来。楚卿在她们之后过来,三个人几乎是极其安静的用完早饭。谁也没有提及娶亲之事,不管是知情的苏挽凝还是暗地里筹划的沈绝心;当然,也没有人说起楚卿的生日,楚卿自己没有说,苏挽凝没有说,沈绝心更是一本正经的装作毫不知情。 “听说,”待丫环们收拾饭菜的时候,沈绝心终是打破了最初的安静气氛,她的身体稍微倾斜,翘起的二郎腿抖个不停,俨然一副痞子模样:“城东那边儿开了花市,凝儿最爱赏花,一块儿过去瞧瞧如何?”瞥见苏挽凝不解的目光,沈绝心笑了又笑:“正巧今日无事,咱们便在外头逛个痛快。听说凤凰楼的菜味儿极佳,咱们中午就在那吃好了。” “全依公子所言。”尽管失落,楚卿却并不在意。这么多年,她何曾庆祝过生日?不过就是年长了一岁,又何须枉做功夫?何况,能陪在心儿身边,已经是她最大的奢愿,她还能贪心什么呢? “嗯。”闷闷的应了一声,苏挽凝的眉头不由轻皱。她实在搞不懂沈绝心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既是打算娶亲,时间紧迫,为何不在做布置?听她话里的意思,压根儿没打算着下人布置新房,更好似没有提过娶亲之事。这...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两人言语间所表露的细微表情被沈绝心看在眼里,她不动声色的勾起唇角,起身道:“呆在府里实在无趣儿,走,咱们出去逛逛。”经过管家身边的时候,她冲他使了个眼色,将手搭在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就辛苦管家,督促他们把府里的边边角角好生收拾一番。我这人素来好干净,住的地方不收拾干净,心情亦跟着有所不畅。” “少爷放心,但凡您所吩咐,老奴定会竭力完成。”管家微微抬眸,回以同样的意味深长的笑意,似乎在告诉沈绝心,一切妥当,尽管放心。 “楚卿,凝儿,咱们走吧。”要问什么是得瑟,沈绝心会告诉你答案。摇着折扇,摇头晃脑,走三步回眸朝两位美人儿露出贱笑,直叫对方粉拳微握,想要对着她那双眼露桃花的眸子闷上一拳。 可惜,直到出了府门儿,两位美人儿也没有真正的付诸行动。她们一左一右的陪在沈绝心身边,如此艳福,当真叫周围的行人羡慕不绝。对于别人投来的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沈绝心自然不屑一顾,她的脸上挂着悠然自得的笑意,不等走到城东的花市,却引着她们走进凤凰楼的包厢。 “不是刚吃过早饭吗?怎的又饿了?”坐在安静的包厢里,苏挽凝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丝淡然的迷茫。这人,到底要做些什么?要娶亲却又无动于衷,要带她们逛花市却转个弯儿来到酒楼。若非楚卿在场,她真想放下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的名头,好生修理她一顿!实在是...太可恶了! “人嘛,最怕的不是生死,而是饿。”沈绝心靠在椅背上挑眉坏笑,微带迷离的双眸稍稍眯起,来回将对面的两个人打量了一番,复而伸出手指在自己的唇上缓慢摩擦,挑逗的意味愈加明显:“佳人情意浓,朱唇浅浅尝。软玉手间握,哎呀呀...赛过活神仙...” 果然,面对沈绝心无赖般的调戏之言,楚卿和苏挽凝不约而同的红了脸。好一会儿,等她们的脸色稍有恢复,沈绝心站了起来,拉开包厢的门,一丝阴谋般的坏笑随即露出:“我去叫菜,你们在这儿稍等片刻。”说罢,缓缓的拉上了门。与此同时,不知何时等在外面的几个沈府下人恭敬的候在一边儿,直到迷烟顺着门缝渗进包厢,稍候片刻,沈绝心贼贼一笑,恍如下山打劫的山大王,对着他们道:“去,让喜娘帮她们把喜服换好,花轿可是候在外头?” “回少爷,一切都准备稳妥。管家说了,院儿里正在加进布置,定会在时辰前完成。”领头儿的下人老实说道,心里着实为少爷的‘好点子’捏了把汗。这,这都搞的什么事儿呀,娶个亲,怎么整的跟采花贼似的。 “嗯,那就好。”沈绝心自然没在意过下人们的心思,她做事向来我行我素,今日的惊喜,不但为了楚卿,亦是想要和苏挽凝有一个两情相悦的婚礼。如此,既不多让苏挽凝伤心,亦讨得两位美人儿的欢喜,何乐而不为? 长龙般的迎亲队伍绕着凉州的街市缓缓而行,锣鼓声由远及近,两台喜轿随着轿夫的走动稍有晃动。两台喜轿,两位新娘。所有围观的百姓都在议论着是哪家大户,竟然同时迎娶两个新娘。他们的目光在迎亲的队伍中来回,独独没有见到穿着喜服骑着高头大马的俊逸新郎。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身体的颠簸让尚在昏沉中的苏挽凝逐渐转醒,当她睁开眼睛,映在瞳孔里的大红险些叫她尖叫出声。仔细将今日所发生的诸多不妥细细回忆,苏挽凝怎么都认定此事是沈绝心搞怪为之。拿下蒙在头上的盖头,苏挽凝方才发现,出门时所穿的纱裙早被谁换成艳红的喜服。耳边是喧嚣的锣鼓唢呐的声音,她稍稍掀开轿帘往窗外瞧去,突然就想清楚了沈绝心的意图。“这人...”重新将轿帘放下,苏挽凝抿唇笑了起来,没有气恼,反而满足。 显然,楚卿没有像苏挽凝那般想的太过透彻。否则,她亦不会在苏醒之后,在发现自个儿身在喜轿之内拼了命的想要逃离花轿。到底发生了何事?好端端的,她怎么会突然晕倒?又为何会身披凤冠霞帔置于喜轿之内?这是梦吗?不,方才的痛感那么真实,又怎么会是梦?可如果这并非梦境,那么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嫁!她不要嫁!心儿,她的心儿在哪里?不,她要逃!她要逃出去! 时间,似乎刚刚好。 逃离的想法刚刚闪过大脑,花轿已经稳稳的倾向地面。只听得有谁在不远处大喊“新郎出门儿迎新娘喽!”面前的轿帘已经被伴在轿侧的喜娘掀开,一只手出现在楚卿的面前,在她想要奋不顾身的跑出去的时候,那只手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而后,是熟悉而温柔的声音传来,“楚卿莫怕,入了沈家的门,自此便是沈家的人。”明明只是简单的一句安抚,却让楚卿瞬间红了眼眶。 她,今日是她的生辰,也是心儿娶她过门儿的日子。 女子和女子可以成亲吗? 为何不可? 第86章 终成沈家人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最引以为傲的这两样大小登科,总会叫他人羡慕不已。虽然这它们本是男人所属,却也不乏有女子颠覆为之。沈绝心,便是其中一人。 喧闹的迎亲曲已经停下,两台花轿同时倾斜,沈绝心站在中间将新娘的手牢牢牵住,一左一右,叫围观的百姓羡慕不一。红色飘带随风而摆,喜红的灯笼点亮,早已被布置的格外喜庆的府邸尽在眼前。院子里家丁和丫环成了客人,而厨子厨娘则带着一脸笑容将刚出锅的好菜一一端上。 交握的手不知何时十指相扣,沈绝心用不大的声音对着院子里的下人们说道:“跨进沈家的门,便是沈家的人。日后沈家上下,都要听两位夫人的吩咐。”此起彼伏的欢呼响起,沈绝心昂首牵着身边的人缓缓走入前堂。再没有什么会比现在这样的时刻更叫人激动,左右望过身边披着大红盖头的美人,沈绝心深深的吸了口气,胸腔内激荡不已:这才是成亲,才是真正属于她沈绝心的亲事。两情相悦,厮守终生! 昔日若雪的遗憾,终究只是一份不可能被弥补的过去。有眼泪悄然滴落,成了印在殷红喜衫上的一处深色湿点。两情相悦,厮守终生。这些旧时的奢望,终于在此刻成真,而那滴泪,就当作是...对那份年少懵懂的初恋的最后祭奠吧。 再见,若雪!此刻的心儿很幸福,亦足够满足;再见,若雪!一切信誓旦旦的曾经,就让它随着这阵阵微风,散去遥远的地方吧!若雪,再见!若雪,永别!若雪,不再相恋,亦不再想念! “吉时到!”管家的声音将沈绝心飘远的思绪硬生生的拉了回来,亦让周围的喧闹声顿时消失无踪。“吉时到!!!”管家又喊了一声,“新人拜堂!” 终于要拜堂了吗?和沈绝心相扣的五指稍稍扣紧,楚卿咬着下唇分外紧张。尽管没有经历完整的迎亲仪式和准备,楚卿还是因着所穿戴的凤冠霞帔感动不已。生辰之日,成亲之时。再没有什么礼物,比成为所爱之人的新娘更叫人激动。周围的嘈杂早已消失耳畔,此时此刻,楚卿所能感知到的,是来自沈绝心掌心的热度,化开她旧时所有的凄苦。为了这一刻,所有的等待,所有的遭遇,皆是值得。 “新人拜天地!”没有中规中矩的三拜结亲,管家被周围的喜庆感染,声音提高了几分:“自此天长地久,相依相守!!!” 天长地久,相依相守。苏挽凝在心里默默重复着管家的话,淡施胭脂的脸颊沾染红晕。这般不规矩的成亲,这些饱含期许的话,该是沈绝心叫管家说的吧。 “新人交拜!!!”管家的声音再次想起,听在三位新人的耳中,是最好的新婚大礼:“自此情意绵绵,不离不弃!!!” 情意绵绵,不离不弃。沈绝心的唇角噙着笑意,分别与苏挽凝和楚卿行过拜礼。她左右牵着她们的手,望着今夜格外皎洁的月,用身边人可以听见的声音喃喃:“愿与卿相守不弃,白首莫负。” “相守不弃。”楚卿轻言。 “白首莫负。”苏挽凝亦重复道。 “礼成!!!将两位夫人分别送入新房!!!”见证的任务已经完成,管家见几个喜娘已经把人带走,不禁带来迟到的道贺:“恭喜少爷同时迎娶两位美妻,亦感谢少爷,对咱们这些下人关怀备至。”他从桌子上拿来两杯酒,一杯交给沈绝心,敬道:“来来来,这杯酒算是我代表咱们所有沈府的下人们敬给少爷的。有您这样的主子,咱们日后定会加倍用心侍候您和夫人们的。少爷,老奴先干为敬!!!” 喜事在身,纵有天大的烦心事也暂且被抛诸脑后。沈绝心见管家饮尽杯中酒,亦不甘落后,抬手便将杯中斟满的清酒一饮而光:“好酒!”她在下人们身边坐下,提筷夹了几口菜,又举起斟满的酒杯,乐道:“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亦是沈府之喜。来来来,大家莫要拘谨,这杯酒,我敬大家!” 主人家儿随和的态度使得下人们对她的好感倍增,能得敬酒,桌席上的气氛当即活跃起来。有喜欢扯皮的话唠家丁拽着身边的同友一起向沈绝心敬酒,亦有性子爽辣的丫环高举酒杯喝得半醉。沈绝心是这门儿亲事的主角,敬她的自是比她敬的要多。一来二去,月色朦胧,已过半分醉意。 稍显莽撞的推开紧闭的房门,沈绝心的眼里尽是坐于床边的红衣新娘。喜娘陪在她的身边儿,见沈绝心进来,掩嘴偷笑,道:“瞧瞧瞧瞧,咱们的新郎官儿总算来了,再不来,可是要急坏咱们的新娘子咯!” “是吗?”沈绝心在新娘子身边坐下,手臂揽过她的肩头,使其身体微僵,分外紧张。“凝儿。”柔若清风的唤声轻轻拂过新娘的心间,叫她的清冷化作春水,柔软不已。龙凤喜烛的烛光隐隐而上,隔着盖头,沈绝心贴上了苏挽凝的唇,厮磨不停:“凝儿。”她又作轻唤,几乎把候在那里的喜娘当作空气,情难自持的,难以自己。 “哎哟!咱们的新郎官还是个急性子!”面对这般少见的‘猴儿急’新郎,喜娘恨不得立刻遁走,免得打扰了新人的歇息。可喜娘到底是喜娘,该提醒的,总得提醒不是?轻轻咳了一声,喜娘端来两杯清酒,道:“新郎官儿莫急,揭了盖头,和新娘子喝过交杯酒,这夜...可长的很呐!” “嘿!长夜夜长,耐不住我的绵绵情长。”沈绝心打趣道,依旧听话的揭开披在新娘子头上的盖头。好美!只见她红衣裹体,原本清冷绝美的脸上被施以淡淡的脂粉,好似冰雪过后的春景,透着嫣然的妩媚。“淡妆浓抹,总相宜。”望着尽在咫尺的容颜,沈绝心迷离的双眸闪着点点春意。这样的苏挽凝,她不是没有见过,只是那时,浑身醉意,早不及细细观看。“你好美。”沈绝心直白的赞美叫苏挽凝的双眸浮起一丝羞意,她微微低头,却又轻轻靠在沈绝心的怀抱,问道:“怎的不去楚卿姐姐那里?” “怕你吃味。”沈绝心嘿嘿的笑了起来,她自然有自个儿的打算。若是按嫁进沈家的先后顺序,她理应先来苏挽凝这边儿,何况经过上次的事儿,她实在不想再瞧见独自借酒内伤的苏挽凝。那样的她,叫人心疼。 “新郎官儿,该和新娘喝交杯酒喽!”喜娘好心提醒,实在不想继续打扰小两口儿的情意绵绵。 双臂交错着将未满的清酒喂饮给对方,待一番恭喜之言说罢,喜娘亦不做多留,只留下一块儿洁白的丝绢在床,窃笑着关门离开。她们走了,房间里的暧昧还在持续升温。苏挽凝似是对那句‘怕你吃味’有所介意,竟在沈绝心欺身吻住她的时候轻轻推开了她,带着情动的喘息,道:“还是先去楚卿姐姐那儿吧,喜帕未揭,交杯酒亦没有喝,你就不怕她难过吗?”看着沈绝心含笑的眸子,苏挽凝别过头去,不愿被瞧见她此刻的神情:“今日你所做之惊喜,我已满足。夫君,还是...先过去吧,别让楚卿姐姐久等。她为你吃了那么多苦,此时,更需你在身边陪伴。” 闻言,沈绝心不禁沉默。世间难有两全之事,若非凝儿开口,她当真会委屈楚卿。只是,若是自个儿留夜楚卿那里,凝儿亦会难受吧。犹豫不决间,苏挽凝的声音再次响起:“夫君,我们已经喝过交杯酒,楚卿姐姐还在等你,莫要让她披着喜帕不得歇息。那样,当真会叫她难受。” “那...好吧。”既然凝儿这么说,她亦无需犹豫。想来,她们能这般和睦相处,也是一件难得的喜事。“凝儿,谢谢你。”沈绝心在她的唇上印下深深的一吻,又道:“娘子,你真好。” 院子里的桌席已经撤去,夜风轻拂,喜红的灯笼缓缓摇动,好一个舒适的夜! “你们先回去吧,今日辛苦了。”楚卿失落的声音自屋内传来。大概,她亦是清楚沈绝心会在苏挽凝那里留宿,等待多时,原本的希望成了最初的落寞,又何必叫她人跟着苦等呢?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几个喜娘从屋里出来,恰巧碰见迎面而来的沈绝心。“新...”话未脱口,沈绝心便朝她们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她冲她们摆摆手,示意喜娘们离开。抬步跨进新房,桌上的龙凤喜烛已经燃过小半儿,而床边,楚卿披着喜帕端正的坐在那里,没有紧张,亦没有期待。即使,要等到天明;即使要等到第二日夜里,她都要把自己完整的新娘形象献给心儿。 已经斟满的作为交杯酒的两杯酒还静静的呆在属于它们的位置,沈绝心将其中一杯酒饮尽。放下时,楚卿好似听到了什么声音,却又以为是喜娘重新返回。她不会想到是沈绝心,因为依她的猜想,心儿此刻,怕是在温柔乡里极尽享受吧。 “我一个人呆着就好,你们还是回去吧。”楚卿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失落,哪怕没有看到她的脸,亦能猜到,喜帕下的楚卿,该是如何的楚楚可怜,又是何等的叫人疼惜。 “嗯?不要陪吗?那...我还是回去吧。”沈绝心玩儿味的说道,却并没有真的打算转身离开。她把剩下的那杯酒拿在手里,随即揭开楚卿的盖头,望着她同样韵味的脸,道:“娘子当真不要我陪吗?” “没有没有!我,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声音越来越小,楚卿的脸亦越来越红。最初听到声音的时候,她当真不敢把来人往沈绝心身上靠。可偏偏沈绝心的声音就那么清晰的传进她的耳中,那一刻,楚卿原本失落的心突然沸腾起来。而当盖头被揭下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或许只能看到沈绝心那张噙着笑意的脸,让她痴迷,让她依恋。 “洞房花烛夜,这等时刻,怎能错过。”似乎,自己总会在言语上肆意的挑逗着楚卿,却没有一次真正的和她有过亲昵之举。这般想着,沈绝心轻轻晃了晃杯中的酒,俯身道一句“喜帕揭了,咱们该喝交杯酒了呢。”不等楚卿做出反应,杯中的酒已经被沈绝心含在嘴里,她俯身贴上楚卿的唇,将清酒尽数送入她的口中。 “这样的交杯酒,可合楚卿的胃口?”望着楚卿绯红的双颊,沈绝心带着酒意的眸子更加迷离。她轻轻抚上楚卿的脸庞,动情的说道:“让你等了那么久,辛苦了。以后,不管做什么,都不再是名不正言不顺。做沈家的人,做心儿的娘子,楚卿...再不会是一个人,以后,这里是你的家。” “心儿。”眼泪簌簌落下,楚卿别过头咬住自己的手,不想让沈绝心见到自己此刻的狼狈。“你可知道,楚卿还在青楼时,就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在你的怀里诉说情肠。原本,我总觉得老天太过亏待我,却又因了你的出现,再没有丝毫怨言。而今,我敢谢谢老天,让我最初的奢望成为现实。心儿,我爱你...” 想想也真是命运。犹记得初堕青楼之时,她被逼着在那些男人贪婪的目光中流连,亦在不情愿的拒绝中撞进了沈绝心的怀里。“姑娘这么主动的投怀送抱,可是倾心于我?”似乎,早就瞧出了当中的端倪,遂才以温柔且调戏的笑意拥住了她,在他人手里将她抢走,甚至不惜投掷千金,只为遂她所愿。“从今以后,你只是属于我的。别人,碰你不得。这房间,亦除了我,再不能有他人进来。莫要多想,安心便是。”那些话明明没太多的感情,听在她的眼里,却好似跨越千年的情话,叫她再难自拔。 “以后,老天不会亏待你,我亦不会亏待你。”情到浓时,怕是甜言蜜语都不足以言诉衷肠。唇齿相依,不过是互诉深情。而之后的*帐暖,肌肤相亲,更是水到渠成的必经时刻。 衣衫散乱,缠绵蔓延。楚卿的身体在爱人的身下绽放,喘息之余,她抓着沈绝心的肩膀,颤栗不断。“心儿,心儿...”好一会儿,身体的快感终于缓慢的退去,她搂着对方的脖颈,满足而娇羞的不愿放开:“凝儿妹妹那边,心儿莫要冷落了才好。”既成姐妹,自然要相互体谅,不争不吵,才能让彼此皆得长久。 “凝儿那里自然是要去的,让我再陪陪你。”沈绝心似乎对楚卿的‘懂事’相当欣慰,她轻吻着楚卿的香肩,勾玩儿着她的发,道:“你也累了,且好生歇息,我看着你睡。” “好。”明明不想睡去,楚卿还是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若是自己不睡,沈绝心便不能离开。成全,是守住姐妹情的唯一方法,亦是不让爱人为难的方式。 大抵,是真累了。尽管不想睡,楚卿还是在片刻后进入梦乡。她睡了,空气里的缠绵亦渐渐散去。望着她的睡颜,沈绝心又待了一会儿,方才披头散发的卷着外衫蹑手蹑脚的蹿进苏挽凝所在的房间。不明显的酒味使得沈绝心的眉头微微皱起,她正要上前看个明白,身体突然从身后被人抱住。苏挽凝柔若无骨的身体缠上了她,在她欲要开口之时以吻封唇,狠狠的将其□□。 “唔...”半推半就的,沈绝心被苏挽凝推倒在床,挂在身上的衣服亦被野蛮的扯开,连着裹胸布,也一并脱去。“现在,终于像个女子了!”苏挽凝笑了起来,指尖划过沈绝心玲珑俏立的胸房,“夫君春风一度,想必这会儿也乏了。不如,就让我好生侍候夫君一番。”有酒气自苏挽凝的呼吸间传来,原来,她也不过是个口是心非的女子,借着酒意,独自内伤。 第87章 愿得多长久 芙蓉帐暖,*不解,醉欢难忘。 洞房夜的旖旎于清晨鸡鸣响起时分渐渐散去。床褥褶皱,两处不算明显的落红分散在婚床中间,新人的玉体彼此纠缠,连睡梦里都在回味烛影下的缠绵悱恻。有忙碌声自府院传来,下人们早早起床,这会儿正在收拾昨夜婚礼过后的狼藉。厨房的烟囱飘出袅袅炊烟,师傅们正在烹制清淡可口的早餐,尽量趁少爷和夫人们未起之前将饭菜准备妥当。 有谈话声隐约而起,过了会儿,房门被人轻轻敲响,床上的两个人被声音打扰,一个嫌弃的往床里边儿钻了钻继续欢畅而眠,另一个则被敲门声吵醒,将锦被盖在熟睡之人的身上,又简单的穿戴一番,方才前去将门打开。 “凝儿妹妹。”来人似乎并不打算进门儿,只是微微颔首,道:“心儿还在睡吗?” “她还没醒。”苏挽凝让开身子,方便楚卿将屋内情形看个真切:“姐姐起的太早,厨房的早餐怕是要等上一会儿。昨夜喝了些酒,屋里失了整洁,还望姐姐不要嫌弃。我看她睡的太熟,姐姐不妨进来,咱们边聊边等。” 没有妻妾之间的明争暗讽,苏挽凝以待亲之礼和楚卿相处,言语不冷不淡,倒是一派和气。“方才如意居的老板来过,今日铺子和酒楼同时开张,总要有人主持。心儿若还在睡,我暂且先去,等她醒来再叫她过去。” “好。”苏挽凝点头,“就劳烦姐姐先行应酬,我和夫君晚些过去。” 重新把房门关好,苏挽凝没有回到沈绝心的身边儿继续休息,反而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的容颜,拿起木梳,想要为自己挽一个和楚卿相同的真正的属于女人的发髻。木梳自发顶缓缓而下,将凌乱的发重新梳理顺畅。“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想了想,苏挽凝不禁莞尔,她和沈绝心都是女人,哪里会有孩子呢?那,那四梳是什么呢?秀眉微皱,她偏生记不得后面的那句该是什么,连着梳头的动作,也跟着顿下。“是什么呢?四梳...梳到...” “四梳梳到...”握在手里的木梳突然被她人夺走,重新自苏挽凝的发顶缓慢梳下,随着那轻柔的动作,略显沙哑的声音替苏挽凝接下她记不住的言辞:“四条银笋尽标齐。” “你醒了?”好似做了坏事被人发现,苏挽凝的脸上顿时浮起红晕。她通过铜镜望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人,见她几乎是光着身子过来,呼吸微滞,羞臊不已:“你怎的,怎的不穿衣服就下地?!”那满身的吻痕,这人,是故意过来臊她的吗? “美人不在怀,春风失几斗。那么大的床就我一个人睡,如何舒服?”沈绝心并不在意‘曝光’自己,反正该做的都做过了,自然没必要过于扭捏。她大方的弯身搂住苏挽凝的脖颈,脸颊相贴,彼此的呼吸几乎一致:“不知是做梦还是确有其事,我好像听到楚卿的声音呢,她来过吗?” “嗯,楚卿姐姐方才确有来过。”将手轻轻搭在沈绝心的手臂之上,苏挽凝望着铜镜里亲昵非常的彼此,唇角是浅浅的笑意:“酒楼和铺子同时开张,你又尚在熟睡,姐姐便先行应酬主持。既然你醒了,咱们不妨收拾收拾,去酒楼那边瞧瞧吧,姐姐在等呢。” “也好。”沈绝心松开苏挽凝,挺直了身板儿伸了个懒腰,随即哈欠连天,道:“如意居那边的动作倒是够快,亲事刚结,今儿个就送来大礼,甚好甚好!”正好她也要出去逛逛,快要回去,总得给绾娘母女买些礼物才好呢。至于狐狸精,不妨将那两瓶神仙醉送给她好了。 心里盘算着此回苏州要带的东西,新婚之喜亦在其中酝酿。厨房端来的早餐成了无人问津的摆设,沈绝心踩着随心的欢畅小步跨出院门儿,身边儿自然不能少了苏挽凝的陪伴。没有在苏州时的闲言碎语,一切都仿佛被刷新洗白,以最初的光彩成就来日的辉煌。 一阵劈啪作响的鞭炮声结束,稍微散开的人群重新聚拢,隆重的舞龙舞狮队在此时活跃起来,以他们最拿手的节目博乐众人的眼球。沈绝心和苏挽凝就夹在人群里远远的望着他们的表演,视线稍移,楚卿和几个不算相熟的人站在即将开业的酒楼门口,昔日的长发高高盘起,淡施胭脂,韵味十足。她以主人的身姿淡处人群面前,不慌不乱,更无失礼。待队伍表演完毕,她走前一步落声言辞,好一个端庄素雅的富门夫人!!! “看来,楚卿比我想象中还要优秀。”望着楚卿的侧颜,沈绝心甚感欣慰的点头而笑,“她到底出身大家闺秀,家族落败,却因了她的痴情,重新成就于她。凝儿,你说若将凉州的生意全都交予楚卿,她可能胜任?” “姐姐的能力,不在你之下。”苏挽凝几乎是以相当笃定的语气说,不过,她重新牵过沈绝心的手,望着不知和什么人应付而谈的楚卿,道:“夫君舍得让姐姐一个人呆在这边?虽有府邸,却没有你在身边,岂不委屈?” “自然是舍不得的,只是暂时之事,更是身不由己。”发现楚卿的目光不知何时投向这边,沈绝心冲她微微一笑,却并不打算过去,“等时机到了,我们就迁居凉州,不理那些或好或坏的传闻。到那时,便不会委屈楚卿,任何一人,都不会委屈。”沈绝心坚定道。 第88章 美人醉痴缠 “心儿和妹妹在聊什么呢?”似乎只要有沈绝心在,楚卿便做不到对她置之不理。看热闹的百姓大多散去,亦有不少人带着好奇走进酒楼,点几份差不多的糕点稍作品尝。如意居的掌柜已经离开,走之前,留了两个看起来甚为精明本事的年轻人,他把他们介绍给楚卿,日后如何行事,随她差遣。想来,掌柜也猜出沈绝心初见时所言之人是她,遂才百般殷勤,事事相告于她。 “自然在说姐姐。”苏挽凝笑道,打算将方才和沈绝心所言毫不隐瞒的告知对方,“夫君刚刚一直在夸姐姐能所作为,还说凉州的生意交给姐姐,她着实放心。” 果然,楚卿的唇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意。虽然一直未提,她却早早的清楚沈绝心的想法。眼下身边无人,能为心儿所用的,且又能叫她信任的,除了自个儿,怕是寻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选。凝儿妹妹身为正室,自然不可能像她这般行动自由;而之前在沈院儿所见的女人,亦有心儿所认为不能的理由吧。 能得心儿信任自是难得,只是,她却不能想凝儿妹妹那般经常陪伴在心儿身边。这,实在是件煎熬之事!如此想着,楚卿的眸底不禁泛起湿意,本该是新婚燕尔,偏偏要过早分别。虽说无奈,但转念一想,比起昔日那般无名无份的相思,而今的苦,只为日后得以永远。如此,又何须难过呢? 同为女人,沈绝心何尝不知楚卿心中所想?她凑近楚卿手指前方,故作惊喜道:“楚卿快看,那是什么!”什么呢?压根儿什么都没有。趁着苏挽凝和楚卿转头的当儿,沈绝心迎面而上,竟在楚卿回头之际,无意却是有意的,双唇相贴,唐突了佳人,更惹得她娇羞不已。 “哎呀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楚卿竟然将我轻薄,实在是羞煞小生!”面对楚卿的娇羞,沈绝心扯出一个大大的坏笑,贼喊捉贼:“依我看,小娘子该是对我一见钟情,否则又怎会主动亲我呢?” “你!”谁,谁轻薄你了!楚卿的脸早已通红,她使劲儿嗔了沈绝心一眼,拉起苏挽凝的手便往前走:“妹妹,此时无事,咱们去前头逛逛,莫要搭理这个无赖!”真是的,讨厌死了! “姐姐说的在理,这般无赖,还是少理为妙。”苏挽凝赞同的点了点头,当真没有搭理被落在后头儿的沈绝心。 见她们不搭理自己了,沈绝心立刻狗腿似的跟了上去,一左一右的搂住两位美人儿的腰肢,所谓左拥右抱,羡煞神仙:“嘿嘿,两位小娘子逛街,怎么能没有我相伴其中呢?呐呐呐,别不理我呀!哎呀我的好楚卿,我的乖凝儿,来来来,给夫君我亲上一口!哎哟!”轻轻的巴掌声传来,不用说,定是那个没品的无赖被教训了。 街市上的摊货玲琅满目,一行人在各个货摊前流连忘返。偶尔遇到几样新奇的物件儿,价钱公道,便买来用作房间的装饰。沈绝心跟在两位娘子的身后左右讨好,忽而瞧见货摊上摆卖的拨浪鼓,想起铃儿那张可爱的小脸儿,以它作为礼物,小家伙儿定然甚为欢喜。何况小小孩童,保其童真尤为重要。拨浪鼓很便宜,如沈绝心这般身价儿,若非知她性情之人,定然觉得这仅值几个铜板的礼物吝啬非常。 一行人逛得开心,直到傍晚收摊才兴致而归,手里头皆拎着大小不同的各样货件儿。刚吃过晚饭,沈绝心立刻钻进书房做她自己的忙碌。这些时日时刻绕在两个女人周围,几乎没有时间处理生意上的大小琐事。虽然凉州的生意将要交予楚卿处理,沈绝心仍要把该处理的事情提前做好,以避免所能出现的节外生枝,亦可以方便楚卿将来的管理。 浓郁的茶香迎面飘来,沈绝心抬头,楚卿端着刚沏好的茶缓缓而来。“心儿,忙了好么久,喝杯茶歇息一会儿吧。”她把茶放在书桌的边角,又绕到沈绝心的身后为她按摩可能泛酸的双肩,“这样的力道舒服吗?”她问。生怕因着自己不娴熟的技术将心儿弄疼。 “楚卿。”没有让舒适的感觉在脖颈周围蔓延,沈绝心抬手握住楚卿的皓腕,在她疑惑之时,柔声道:“同为女子,冷暖彼知。你无需侍我如老爷一般,我们相好,实乃两厢情愿。呐,若你愿意,搬个凳子来我身边,陪我可好?” “好。”明明是简单至极的话,听在楚卿耳中却如情话般绵长而感动。圆圆的矮凳被楚卿搬到沈绝心的身边,贴身而坐,虽矮了半截,却并不妨碍楚卿观尽沈绝心认真的容颜。“喝些茶润润嗓子。”茶水被楚卿重新端起,吹凉几许后仍带着丝丝热气送入沈绝心的嘴边儿。 “可以了。”就着楚卿的手,沈绝心喝了小半茶水。她示意楚卿将茶放在一边儿,随即握住她的手,灯影摇晃,情深绵绵:“凉州的生意以后就辛苦你搭理,我给你留了些银票,以作必要的周转。若是有什么不能处理之事,便托人传信给我,我定会在第一时间赶到。新地方总归不熟,货源暂且依靠如意居那边儿。苏州的茶其实不差,若时机成熟,不如我们以自己的生意相互供应。楚卿,委屈你了。” 有沈绝心这番话,再大的委屈也不再是委屈。被紧握的手有暖意传递而来,楚卿咬着下唇不断的摇头,恨不得挖开自己的心口让沈绝心看个清楚:“不曾委屈,能跟心儿在一起,怎么都不会委屈。心儿,日后凉州的生意,不论大事小事,我都会在信里悉数告知,不做丝毫隐瞒。”轻轻靠着沈绝心的手臂,楚卿微微抬头望着沈绝心稍带宠溺的眉眼,“今夜,可否留下陪我?” “离凉州之前,都会陪你。”沈绝心顺势揽过楚卿的肩膀,笑道:“已经和凝儿说过,同为女子,她自然明白你我。” “嗯。”虽说分别在即,能得心儿于夜陪伴,也是一份难得。至于苏挽凝,她的亲和谦让,她的知书达理,更让楚卿感觉亲近。自小没有姐妹,而今因了心儿和她以姐妹相称,亦是幸事。 终于能在沈绝心的怀里安睡到天明,纵是小别在即,心里也尤其安稳。只是白日里终要处理铺子和酒楼的生意,忙碌之余,倒有苏挽凝偶尔帮忙。至于所爱之人,临行几日,沈绝心亦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于是,时间于几人之间辗转忙碌,只待小别。 马车已经在府外停好,准备作为礼物带回苏州的东西亦被家丁们一一整理后拿进车厢。房间之内,楚卿慢慢吞吞的侍候沈绝心穿戴,恨不得将时间在此时停留,要她就这般呆在自己身边。可惜,所想之事终不及现实。几次拥抱,几番拥吻,到底还是要经过几次小别,方能永远。 “楚卿,好生照顾自己。”临上马车,沈绝心深深的抱住楚卿,不知塞了个什么在楚卿的手里,又好似害羞一般上了马车,掀开布帘随马车的晃动招手:“若是想我,就来找我。” “心儿!”摊开掌心,一颗用红绳穿着的玉珠安静的躺在手里。再仔细瞧,却发现玉珠之上隐隐刻着不连贯的字-相思。玉珠滚圆寄相思,情丝欲载,盼卿归。一瞬,楚卿泣不成声,握紧玉珠,好似命脉。 ****************************************************************** 清晨时分,苏州城内一片安静。不少小贩儿已经在自己的货摊前把货品摆出,卖菜的商贩早早的占据不错的位置,见时间尚早,街上的行人亦不足几人,索性拿出热乎乎的葱病,坐在摊位前大口大口的吃着。 “累了吧?已经到苏州了。”几经颠簸,苏挽凝的面色稍显憔悴。见她如此,沈绝心疼惜之余又庆幸她们已经到达苏州。否则,不止凝儿受不住,她的身体也会跟着吃不消。熟悉的街景随着窗帘的掀开映入眼底,“停车!”快要经过红袖坊的时候,沈绝心突然吩咐马夫停车,“凝儿,且让马夫先送你回府。既然经过这里,我且把东西给她送过去,稍后回府。” “那...夫君速去速回。我等你。”聪明如苏挽凝,又岂会不知沈绝心要找的人是谁?不过,她既然有恩于沈绝心,苏挽凝又怎么可能不让她们来往?危机感甚重,却又无可奈何。 “好好好,送了东西,我就回府。”得到苏挽凝的允许,沈绝心拿着两坛神仙醉便跳下了马车。其实她并非只是为了给狐狸精送酒,而是打算把一部分银票归还给她。自然,沈绝心手里还握有另一部分银票,这些钱她另有她用,所以才打算晚些归还。 红袖坊的营业时间几乎不分昼夜,和大部分青楼相同,清晨时分,是姑娘们赖床的最佳时间。因为是掌家儿的常客,沈绝心不论何时过来,都没有谁前来阻止。反而,只要是她过来,坊里的人心知肚明,她来找的是裳掌家儿,而裳掌家儿的房门,只有沈绝心一人得以寻到,亦只她一人能随意进出。 沈绝心拿着酒踩在往二楼的楼梯之上,偶尔遇到几个姑娘,却见她们突然捂着嘴笑得莫名。沈绝心不明状况,亦懒得和她们交流。她绕过微微敞开的房门,径直走进里面的房间,再绕开直通房间的另一处走廊,于第三个房间前站定,却是忘了敲门,直直的推门而入。瞬间,被眼前所见之景,惊得定在原地,走也不是,留...更是罪过。 只见睡床之上,裳媚儿长发散乱,粉衫微褪,露出诱人的香肩。“小....冤家。”藕臂微抬,纤细的手随着性感的锁骨摸索而下,最终停在半露的白皙的胸房之上。空气里芳香弥漫,美人儿眼神迷醉,细长的双腿稍稍并拢,掩藏在亵裤之内的手不知动作,却听得美人儿一声又一声轻吟溢于唇齿,整个人都沉浸在干燥且诱惑的幻影之间。 似乎发现了沈绝心的存在,美人儿非但没有停下动作,反而带着痴醉凝望着她的脸,手间动作更加殷勤。直到,身体出现轻颤,美人儿面色潮红,缓缓的侧起身子,朝沈绝心轻勾手指:“小冤家,这么早来找我,可是想我了?” 第89章 娇娘催人疼 沈绝心大抵这辈子都没见到过这般让人血脉喷张的香景艳色,她站在抬眼就能望见睡床的地方,双手紧紧的抓着两坛难得的好酒,似乎只要稍稍用力,身体里乱窜的*就可以把它们捏成碎片。空气里太过干燥,沈绝心只觉得鼻息之内总有一股腥红随呼吸忽上忽下,她尽力克制,更想拔腿跑开,偏生眼睛像受了蛊惑一般怎么都没办法从狐狸精的身上移开,到最后,也只能僵直的如木头那般直勾勾的望着床间的美人儿。心欲逃,身难拔。 床上,美人儿的身体从颤栗中恢复。没有被人撞见的羞愧难当,美人儿的一举一动从来都透着无人可比的雍容。她起身将大肆敞开的薄衫稍稍合紧,望着沈绝心目瞪口呆的无措模样,着实有些另类的可爱。“怎么一直在门口站着呢?小冤家,突然呆成这样,好可爱呢!”美人儿笑了起来,双手不停揉捏着沈绝心的脸颊儿,眼底尽是宠溺。 鼻间的腥红突然变得难以控制,面对狐狸精近在咫尺的绝美,那张娇艳欲滴的唇成了蛊惑双眼的罪魁祸首。一滴,两滴,三滴...殷虹的血滴被狐狸精用指腹接住,她不过勾唇一笑,却足以倾倒众生,叫所见之人自此万劫不复。“流鼻血了呢。”绣着金丝的香帕将鼻间的血尽数擦去,裳媚儿的指尖轻拂过沈绝心的脸颊,带着淡淡的女人香,亦有炙热的吐息缓缓而来“发什么呆呢?小冤家,我倒是好奇的很,什么样的美景能让你鼻血直流呢?”她又笑,眯起的眼眸,活脱脱的一双狭长的狐狸眼。 危险的气息愈加浓重,手里的两坛好酒滚落在地,依旧完好无损。含香的丝帕被沈绝心握在手里,她欲抬眸对视狐狸精眼里的风景,却突然逃命一般推开了裳媚儿,顾不得还在滴落的鼻血,她只知道一点,再不离开此般桃香之地,怕要深陷其中,和狐狸精厮混成孽。 束带随身体的跑动微微扬起,沈绝心一路不停歇的小跑回府。苏挽凝在府门外的石狮子旁边等她,见她匆忙回来,又用不知是哪个姑娘的丝帕掩着鼻子,不禁迎上前去,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事发生?”轻瞥过绣着金丝的手帕,尽管苏挽凝对女红所致甚少,却也清楚,此等做工的丝帕,寻常人家少有。 “没,没什么。只是,只是突然流鼻血。”待呼吸缓和,沈绝心仰着头使劲儿擦了擦外露的鼻血。好在有狐狸精的丝帕作为擦拭之用,不然鼻血早就肆意于衣衫之上,尤其骇人。“凝儿,不是叫你先回府的吗?怎的在这里等我?” “不与你一同回府,怕是要被爹娘询问。”似乎很在意沈绝心用以止血的丝帕,苏挽凝盯着它瞧了又瞧,道:“这丝帕,是那掌家儿所赠?”不知是如何相貌,但,能让夫君有所在意的,容貌必然不差。在意,有谁回城的第一件事儿不是回府而是前去拜访她人呢?若非在意,岂会这般? “不是她赠的,只是突然流了鼻血,那狐...裳掌家儿便借我丝帕以作止血只用。”狐狸精这样的称呼用惯了,突然调整,着实有些不大习惯:“回头把丝帕洗净,着沈词给送过去吧。”鼻血已经止住,沈绝心用丝帕干净的边角抹去残痕,牵起苏挽凝的手在她的脸颊儿亲了一口,笑道:“娘子倒是小气,莫不是以为我和她有些什么不成?走,辛苦娘子在此等我,如今回府,也该好生休息一番呢。”口是心非,为的是情。沈绝心不想苏挽凝多想,却又在心里迷茫不已。有些情,有些感觉,若不来的汹涌,亦可当作并不发生。 “怎么,当我还怕你和她有些什么不成?”苏挽凝冷嗔一声,倒也应着沈绝心的邀约,和她一同敲响府门。 时隔多日,少爷和少奶奶的归来自然让下人们倍感欣喜。“少爷和少奶奶回来啦!”开门之后,家丁快步跑走以作通报。相比他的反应,沈绝心和苏挽凝早已习以为常,她们让下人把马车上的东西通通拿回房里,二人走进宅院,却是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 无需沈绝心开口,苏挽凝已经明了她的意图。“去吧。”她主动松开手,寒冬已经在苏州城停了脚步,但愿今年的冬天,过的不算煎熬。“赶路辛苦,夫君记得适时歇息。”尽管在抵达苏州地界前又添了两件儿衣裳,院里站的久了,被衣衫遮掩的肌肤仍会感觉到寒冷的侵袭。 “离府多日,屋儿里该是未添置炭火的。叫他们添些炭火,免得着凉。”沈绝心摘下披在身上的大氅裹紧苏挽凝,“进屋喝杯热茶暖暖,莫要着急换衣,免得染上风寒。凝儿,旅途劳累,今日让厨房给你做些清淡的小菜,多歇息才是。”说罢,她偏头在苏挽凝的脸颊儿轻印一吻,如期看见那白皙的脸上显出淡淡的红晕,明明入冬,却好似瞧见三月的桃花,讨喜且暖人。 失了大氅御寒,沈绝心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变快。她的手里还捏着染着血渍的丝帕,红白相间,好似雪里红梅。她把丝帕揣进怀里,想着何时洗净,又想着何时吩咐沈词将它送去。渐渐的,迎着毫无暖意的晨光,沈绝心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绾娘穿着单薄的麻衣蹲在木盆前洗着沾有黏稠的白色纱布,双手被刺肤的冷水冻的通红,她低头认真的搓洗着手里的纱布,发髻微乱,鬓前的碎发垂落而下,她随手将它并拢而后,又习惯性的用未沾水渍的腕背摸去额间的渗汗。阳光洋洒而下,在她温和姣好的脸上镀上一层暖色,远远的,竟有些美的不太真实。 “绾娘。”沈绝心终于忍不住轻唤出声,她上前制止了绾娘的动作,生生的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予以温暖:“你这傻女人,这些活儿交给下人做就好,这么冷的天,就不怕把手冻坏吗?还是说,他们欺负你,把你当佣人来使!”这般想着,沈绝心自然气愤,她欲要找来下人训斥一番,反被绾娘牢牢的拽住袖角,一双泛着泪光的眸子深深的凝视着她,惊喜,思念,感动...等等,等等。从这双眸子里,沈绝心读出太多的情绪,她勾起绾娘的下巴,声音几乎温柔成一段绵绵的曲调,“天这么冷,瞧你穿这么少,我们回屋。” “心儿,你别怪他们,是我自个儿要干活儿的。”随沈绝心回屋,流动的寒冷终究被阻隔在外。绾娘依旧拽着她的袖角,好似受了委屈的小娘子,总是偷偷抬眸瞧着沈绝心:“在这里没事可做,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想...帮厨房做点儿事儿。对了!”她突然想起来什么,匆匆的跑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她的手里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豆腐花,“这是今早刚做的,我约摸着你和凝儿妹妹这几天肯定会回来,就天天早上做两碗放在厨房。这样等你们回来,就能吃啦!我不知她的喜好,也没敢乱放,只添了些白糖。还有呀,厨娘说我做的豆腐很好,她们...” 意识到沈绝心一直都带着笑意直直的望着她,绾娘以为说了不该说的话,轻轻的把豆腐花放在桌上,又小心翼翼的指了指,抬眸望着沈绝心,小声嘀咕道:“我,我这是说错什么了吗?豆腐花还热着呢,心儿趁热吃,胃里头舒舒服服的...呀!”一声惊呼,绾娘红着脸被沈绝心紧抱在怀。这下倒好,连小声的嘀咕也发不出来了。 “真是个傻女人!”沈绝心抚摸着她的脸,“绾娘,我回来了,让我好好疼你。” 第90章 小鼠标卖萌 屋子里的炭火烧的很旺。绾娘依靠在沈绝心的怀里,脸蛋儿染着红扑扑的喜色,心里头亦是满当当的甜蜜。如她这般女子,所求所想从来不是很多,足够果腹的餐食,疼她伴她的爱人,可亲可爱的孩子,便是满足的全部。 关着门,院子里下人们的忙碌早被隔绝在外。沈绝心的目光在房间里四下找寻,终是忍不住心中疑问:“绾娘,铃儿睡了吗?怎的不见你抱她过来。”多日不见铃儿,心中确是思念,“此去凉州,我给你们娘俩儿带了礼物,绾娘想瞧瞧吗?” “嗯。”绾娘轻轻点头,含着微微的羞意。她低着头,将沈绝心微皱的袖口归整妥当,道:“铃儿不在这儿呢!沈老爷昨儿个就把她抱了出去,至于去处,倒是没问。心儿,沈老爷似是很喜欢铃儿,自你走后,他几乎天天过来,不是给铃儿带吃的玩的,就是带她出府。每次回来,铃儿都开心的很呢!对了,连沈夫人也来过两次呢!” 说起沈夫人,沈绝心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温柔也好,笑意也罢,都因着绾娘的无意提及而完全消散。她紧了紧搂在绾娘腰间的手臂,问道:“娘亲来过?她来做什么呢?绾娘,她可有和你说些什么?”沈绝心叹息:最初是若雪,而后是凝儿,再来又是绾娘。她的娘亲,当真不想她有所幸福吗?她当真那般狠心,只求生意名望,连亲生女儿的幸福,都要阻止吗? “夫人倒是没说什么,只问我在府里住的是否习惯。”绾娘靠在沈绝心的身上,忽而又直起身子,怪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继续说道:“夫人还让我多多迁就你,她说你从前不是这样子,这里头的原因有她一半儿。夫人还说,有些事儿她看的清楚明白,只是事已至此,阻止也不过叫你徒添对她的怨恨。夫人还说,她到底是你的娘亲,不愿意是一方面,不得不愿又是另一方面。你太久没有和她说上只言片语,她实在不想你们终有天变得疏远陌生。心儿,绾娘不懂圣人说的那些大道理,但是绾娘觉得,你不能那样对你的娘亲,她到底生你养你,纵有怨恨,那里头的母女情是割不断的。何况,绾娘觉得,夫人能来找我,还和我说那些话,就说明她心里很是在意你,也默许了那些感情。” “是吗?她有那么好心?”别扭的,沈绝心别过头不肯承认她和沈夫人之间会存在那些割不断的母女情。其实,她刚才几乎不能再认真的把话听完,对于沈夫人的松口,沈绝心的心情突然有些复杂。她承认若雪之事让她对沈夫人充满怨恨,但绾娘说的没错,她们终是母女,这份情,割不掉的。或许,她从前该好好的,以平和的语气和沈夫人好生说说她的所想所愿。那样的话,兴许她们之间,所有的事情都能缓和。 “沈夫人真有这么说的,我没骗你!”绾娘生怕沈绝心不信,赶紧当着她的面儿竖起三根手指,很是正经的发誓道:“绾娘发誓,未有半句骗人之言,更不曾有欺瞒心儿之举。若有违心,定当受老天惩罚,五雷...唔唔...”未完整的起誓不知有用还是没用,但依着沈绝心那般紧张的捂住绾娘的嘴不让她说下去,想来是相当有用的。 “以后不准轻易起誓!我何时说过不信你?笨死了。”沈绝心故作嫌弃的推开绾娘,却在她顿生委屈之时重新将她揽进怀抱,额间讨好一吻,惹红了绾娘的俏颜:“听你的,以后都不再和娘亲疏远。绾娘,如今生意有了起步,待时机成熟,咱们就迁居凉州。到那时,就不会再有分别,而你,也不会像住在这里那般拘谨,自己的府邸,终究会随心所欲些。” “绾娘什么都不懂,一切由心儿做主就好。”住在哪里,住的好不好,向来不是绾娘所求。只要能没有分离,朝夕相见,其它的那些,皆可忽略。 沈绝心向来了解绾娘,所以并不在意她的懂与不懂。桌上的两碗豆腐花已经被沈绝心抢先喝光一碗,胃里的暖意驱散赶路带来的疲倦,她摸了摸碗壁,发现余下的那碗豆腐花尚且热乎,捏了把绾娘的臀尖儿示意她起身,“走,随我去凝儿那里,带回来的东西都在那儿呢。顺便把豆腐花也拿给她,你的一番心意,可不能不让她知道。”如何让几个人和平共处,最主要的,在于沈绝心的刻意所为:绾娘的好,要让凝儿知道,凝儿的知书达理,亦要让绾娘清楚。 好巧不巧的,当沈绝心端着豆腐花又牵着绾娘的手出现在她和凝儿共同的房间,沈夫人正在和苏挽凝闲话家常。发现她们过来,沈夫人的目光在沈绝心和绾娘牵握的双手上稍作停留,而后起身,生怕因了自己的存在惹沈绝心不悦。身为母亲,沈夫人自私之余,也希望孩子能够有所归属。只是,若她喜欢的是个男子,她会在不久的将来成全她们,而女子和女子,分明就是人间悖论,叫她难以正视。 不能正视又能如何呢?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在失去若雪后的痛的颓废,也听尽了她没有言明的责怨。有谁家的母亲,能够忍受孩子如陌生人般的对待呢?沈夫人几乎在这种对待中尝尽了应有的惩罚,她看着自己的孩子厮混于风花雪月,也看着她以无所谓的态度和女人成亲。后来,她发现有些东西慢慢变了,这个孩子好似释然了很多,也有了些许的转变。于是,她有些妥协,不再强求,也不再因为她和哪个女子走的近亦或带回哪个女人而加以言论。若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对孩子有所亏欠,那么现在,她愿意偿还。 “娘。”沈绝心在沈夫人打算离开之际叫住了她,她把豆腐花放在苏挽凝的跟前,上前拦住了沈夫人:“娘可是有事要做?若是没有,不妨一块儿吃个早饭?此番游玩,给娘带了礼物。”下人们把所有带回来的东西都放在里屋的木柜上,沈绝心过去找了一会儿,出来时怀里抱着几个还算精致的小盒。她把其中一个盒子递给沈夫人,笑道:“这是我和凝儿的一番心意,望娘喜欢。” 心儿和凝儿送的?沈绝心的挽留着实让沈夫人惊讶,她几乎是机械似的接过锦盒,还未打开盒盖,便觉得欣喜异常。受宠若惊,大抵是唯一可以形容她此刻心情的词。揭开盒盖,里面是一支有着复杂花样的金钗,如沈夫人这般高贵雍容的夫人佩戴,着实彰显气质。“想不到,你们两个小辈这般有心。”表面佯装淡定,心里早已翻腾。沈夫人把盒盖重新盖好,小心的把锦盒拿在手里,生怕不小心让金钗掉落在地。 “是夫君觉得娘戴上此钗好看,便花大价钱买下。”苏挽凝开口附和,瞥了眼桌子上的豆腐花,又瞧了眼低头不语的绾娘,心中已有九分猜测。她端起豆腐花,用汤勺舀起尝了几口,道:“这豆腐花可是姐姐所做?味道实在不赖,娘要不要尝尝?”说这话,眼尖的丫鬟已经匆匆从厨房跑回,手里拿着干净的汤勺和空碗。 “绾娘做的?便尝尝吧。”沈夫人点头,叫下人把苏挽凝未碰及的一半儿舀进干净的空碗之内。她尝了尝,赞不绝口:“早听说绾娘做的豆腐花苏州一绝,今日尝过,果真如此。对了,近来厨房烹饪的豆腐格外爽滑,听说也出自绾娘之手,当真好手艺。” “夫人和凝儿妹妹夸奖了,若你们喜欢,绾娘天天做给你们吃。”绾娘红着脸道。 天天做,再喜欢吃怕是也会腻的。沈绝心无奈的摇头笑笑,毫不避讳的揽过苏挽凝和绾娘的腰肢,道:“我有些饿了呢,走,咱们一块儿吃早饭去。” 第91章 鼠标代发篇 难得的一顿聚餐。算不得其乐融融,倒也安静无争。偶尔寒暄几句,亦或聊以家常。桌上的清淡小菜儿被加了一次又一次,几个人的胃口大好,虽有淡淡隔阂,却薄如蝉翼,即可忽略不见。早饭过后,沈老爷抱着铃儿嬉闹着回府。初尝做祖父的滋味,沈老爷的脸上整日洋溢着和蔼的喜庆,每每见到友人,总会一番宠溺的责说:“瞧瞧我那个不争气的孩子,整日不顾生意,四处沾花惹草,竟给我抱了个私生女回来!”友人若说“哎呀,孩子虽成家室,但心性未定,沈老又何须责怪呢?不过,这女孩儿真是可爱,瞧她在你怀里头那听话劲儿,真是乖巧的好孩子。”他定然捋着半短的胡须佯作严肃,行动上又欢喜宠溺:“哼,也就这孩子乖巧的很!还好不像那个无用的逆子!” 沈老爷因着铃儿,对绾娘亦有几分关照。如此,沈绝心深感欣慰,尽管面上从不表露,却也不再招惹沈老爷生气,每每遇见,都会恭敬的与他寒暄小聊,不躲不逃。府里上下,着实平静。 “凌员外,许久不见,生意如何?”小休几日,沈绝心终究将延迟了近月的登门拜访之言实现。她原是不打算再找凌员外商讨合作之事,如她现在这般,哪里还需与人合作,凡所想所需,行动便可,何须求人?只是,凌员外到底是苏州城里头那些小商户们马首是瞻的人物,与他合作,有朝一日,定有所用。 “沈少爷。”怕是为生意所忧,凌员外几乎消瘦。他对沈绝心做了个请的动作,吩咐下人上茶过来,道:“生意不好不坏。不知沈少爷今次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凌员外似在明知故问。”沈绝心笑了起来,生意不好不坏?凌员外倒是不善夸大其词。有下人递来热茶,她吹去边缘浮茶,轻抿一口,道:“今次前来,自然要和凌员外商讨合作之事。沈某说话向来喜欢开门见山,我知道您的铺子已经卖去,如今新开的米铺生意几乎成了堵塞前程的大石,明明压价三分,却仍是无人问津。凌员外,咱们都是生意人,我知你忌惮家父的名望,不敢轻易言说合作之事。我也说了,我是我,家父是家父。若凌员外想要我的诚意,那么,以一周为限,我定会帮凌员外解决耽误之急。到那时,咱们再谈合作也不迟。”说话时,沈绝心始终望着凌员外似在犹豫的双眸,见他似有所心动,又道:“对了,之前没有和您言明,您所卖的那两间铺子的房契如今在我的手里。虽然地点并不是太好,却也能有所用途。凌员外,作为半份诚意,晚辈现将这两张房契赠予凌员外您。至于另外剩下的诚意,且请您拭目以待。” 沈绝心的言语之间透着十足的自信,她把早早准备好的两份房契交在凌员外的手上,没有心疼,更不觉损失了什么,“即使不是诚意,您也可以当作是晚辈送给您的一份见面礼。对了,我记得您之前亦有经营茶铺,若是方便,晚辈实在想知道您的进茶渠道。不敢瞒您,晚辈近期在筹算茶叶生意,万事俱备,只欠合适的进茶渠道。”她见凌员外欲言又止,又重新坐回椅子上,道:“您若是有话,不妨直言。晚辈经验尚浅,若有前辈相助,定可事半功倍。” 望着沈绝心笑意满满的脸,凌员外顿时沉默。他低着头想些什么,再抬起头时,两只眼睛带着期望:“贤侄当真有办法解我所忧?”称呼有变,心思亦改。确实,若沈绝心当真能解决他的忧愁,说明这孩子确实有能力亦有本事,与这样的人合作,只有好处,至于坏处,须得自个儿谨慎。 “有没有办法,可不是说说而已。且看晚辈所做,时机成熟,自会告知于您。”起身,沈绝心的双眸微微眯起,她见天色不早,亦不再多留,道:“凌老,时候不早,晚辈当回去了。”她的眼底透着狡黠,此事若成,绾娘所受轻薄之仇,必报之。 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今沈绝心把所需要的一切铺垫做好,剩下的,便是明后日去红袖坊走上一趟。被鼻血浸脏的丝帕已经被洗的干干净净,明明香味已去,偏生有着别样的诱惑,总驱使着沈绝心时不时的将它拿在手中,摸着其中的细腻触感,思及那时自己的窘态,不禁无奈一笑:如狐狸精那般媚态,任谁见了都会□□吧? 跨进府门之前,沈绝心重新将丝帕收进袖中。她举步欲回自个儿的房间,却在半路换了方向,往前厅而去。好巧不巧,府里下人说有客在前厅等她。至于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下人并不知晓。只知那位公子生的俊美非常,不过随意的一个笑意,便让府里的那些个大小丫鬟痴迷不已,每隔一会儿总会从前厅走过,借此观望那位公子的倾城相貌。 俊美非常的公子?沈绝心自问不曾与这样的人有过相识,何以指名道姓的寻她而来?还是说,来访的公子另有其它目的不成?心中猜测不断,待行至前厅外面,那公子的翩翩风采正好落入沈绝心的双眸之内。不过随意的轻瞥,沈绝心不得不感叹,世间竟有如此公子,不似倾城,更能倾国! 只见那公子头戴嵌玉的精致束冠,一拢红衣,玄纹云袖,负手而立。公子如玉,清丽的眉眼似是不经意的扫过停在前厅之外的沈绝心,奕奕神采,却又隐约的多了些许妖娆,翩若惊鸿,明是公子,却似妖孽。 四目相对,沈绝心的呼吸竟是一滞,霎时洞悉一切。这世间,总有有一人的容姿是为绝色,亦只有一人的双眸,总会透着多情的蛊惑。纵是经过一番精心的妆扮,狐狸精,永远都只是狐狸精。别人看不分明,独沈绝心,瞧的真切。 来不及开口,那公子已经在不少佯装经过门外的丫环们的目光里走了出来。“沈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多时不见,沈兄可是把我忘了?”似是粗着嗓子说话,公子的声音失了想象中的媚惑,却独有几分叫人心疼的沙哑。 这声音让沈绝心欲言又止,她的眉头深锁,不知当如何称呼眼前的公子,又不知,她何以这般形象出现在这里。她不说,公子却了然她心中所想,笑道:“怎么,真的把我忘了不成?我是京城的商公子呀!旧时我来苏州进粮运粮,多亏你帮忙呢!”她竟是如此信口胡诌起来,商通裳,不是红袖坊的裳媚儿又是何人? 第92章 作者亲更一 沈绝心的再度到访自然叫凌员外稍有疑惑,只是听她所言,凌员外还道她结识了京城的某家殷实大户,对她的态度更是改观。至于而后所提及的希望自己的那些存粮也随凌员外同售之事,他虽不敢确定胡员外是否真的会来,却也没有犹豫的答应了下来。毕竟,沈绝心和胡员外那些不清不楚的过节,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儿。凌员外只当她有心赚钱,却不想和对头有瓜葛,若真能如她所言,售出那些无人问津的大米,这个小忙,必不再话下。 又象征性的寒暄了一阵儿,待一切都交待好,沈绝心亦不做多留。她往胡员外的铺子走,原想着裳媚儿会在附近等她,却发现人根本不在,连胡员外也跟着闭门谢客。想了想,该是在何处详谈,至于结果如何,就要看裳媚儿的‘功力’如何? 不想回府被动的苦等消息,沈绝心索性绕路到红袖坊,一边饮酒一边等人。反正裳媚儿的‘老窝’在此,事成之后,她定然会第一时间回到这里。到那时再与她详问,便不会因着迟迟得不来的消息而焦心苦等。 天色不早,红袖坊里的姑娘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热情而又娇媚的迎接着前来的客人。不管他们的相貌,人品,只要他们即将或将要把腰包里的银子大把大把的掏出来,姑娘们就会陪着他们逢场作戏,不乐无归。 大堂里弥漫着糜烂的艳歌笑语,沈绝心在最靠近角落的地方独自斟酒慢饮,她的目光越过那些姿色不错的美人儿,直直的盯着门口,始终不肯错过跨进红袖坊的任何一人。大抵坊里的姑娘们都有得到过遵嘱,眼瞧着沈绝心那么一位多金的主儿坐在那里,却并无哪位姑娘前去打扰,亦或勾引。 酒壶里的酒空了一回又一回,沈绝心终究酒量有限,她保持着清醒的意识,不敢在这样的地方过度饮酒。红袖坊内往来客人络绎不绝,独独不见惹人眼前一亮的风景。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明明清楚裳媚儿是那般无人可敌的精明,却分明担心她羊入虎口,受人欺负。细微的担心辗转扩大,沈绝心捏着杯子,眉头始终深锁成愁,化不开,解不得。 嘈杂的嬉闹沉醉在姑娘们显露无遗的身姿当中,明明欢声艳曲儿不断,却始终飘不进沈绝心的耳中。那个狐狸精,至于这么久还不回来吗?难不成,她当真...下意识的猜测叫沈绝心捏着酒杯的手抖了一抖,她的眼睛有些酸,稍稍用力揉了揉,耳边的嘈杂突然停下。 前来红袖坊的客人其实都知道,这里的掌家儿风姿绝色,非寻常的美人儿可比。然而他们也清楚,这位掌家儿时常神出鬼没,偶尔露个面儿,惊艳了众人,却不曾与任何人有所瓜葛。她就是那般让人可望而不可及,所有人妄想将她拥有,可妄想终归只是望向,莫说浅及的一亲芳泽,纵是短距离的接触,都成了不可能的美梦。 当一抹艳红席卷诸位宾客的目光,所有人都停止了原有的动作,直勾勾的望着从二楼缓缓而下的绝色,失了神,亦被勾了魂。今日到底是什么日子?他们竟有幸亲睹红袖坊的掌家儿现身大堂?快瞧啊,她连下楼的姿势都那般诱人,一步一步,仿佛踏在众人的心上,任谁都难抵其中诱惑。 及腰的长发垂于身后,裳媚儿拢着微微敞开的红衣,媚眼如丝,未曾饮酒,已是迷离。似乎注意到周围的安静,她只微微一笑,几乎颠倒众生。没有开业之初的迎宾之言,裳媚儿自动过滤掉那些惹人生厌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视线中绕过一桌又一桌客人,亦引着他们的心情自惊喜到失落。终于,她的步子在沈绝心的身边儿停下,稍稍弯腰,得来周围阵阵倒吸凉气之声。 “小冤家,怎么不去我房间寻我呢?在此独饮,可叫我好生心疼呢!”纷纷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因着裳媚儿的暧昧之言而对沈绝心极尽羡慕和嫉妒之心。沈家的少爷,还真是吃香的很!不光娶了知府的千金做娇妻,连红袖坊的掌家儿也对她如此殷勤!不公平,不公平啊!论相貌,前头桌儿就有几个貌似潘安的公子!论文采,后桌儿的亦有秀才举人!除了家财,他们哪点比不上沈家的风流少爷?可恨啊可恨!掌家儿怎么就看上她那么个只懂得挥霍玩乐的废材呢! 可惜,这些话只能在众人的心里头酝酿发酵,沈绝心不曾听到,裳媚儿亦只是察觉。诱人的芬芳萦绕周围,沈绝心突然的将裳媚儿拽入怀中,引来其他人更大声的惊诧。“这么久才回来,可是有事发生?”她不在意涌入耳中的那些闲言碎语,唯一想知道的,是裳媚儿即将告知她的,或好或坏的消息。 “会有什么事儿呢?担心我?”裳媚儿反勾着沈绝心的脖颈,眯起的眸子里透着深深的笑意。不在意周围的客人们此刻是以怎样的不可置信望着她们的‘相亲相爱’,裳媚儿的指尖在沈绝心的脸廓之上轻绕几圈儿,而后起身拉着她的手,道:“此地可不是说话的地儿,随我回房。” “好。”没有人抵得住裳媚儿的诱惑,同样没有人可以拒绝她的任何要求,那些男人们不能,沈绝心这个扮作男子的女人亦是不能。所以,沈绝心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跟随着裳媚儿,在众人的注视下,在她们羡慕且嫉妒的目光里,由裳媚儿牵着手消失在二楼的转角,而方才那一段几乎让所有人咋舌的暧昧,则成了红袖坊里最受议论的话题。 房门被开了又关。沈绝心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结果,她拽着裳媚儿的手,紧锁的眉头并没有得到丝毫缓和。“告诉我,你我分开之后,到底发生了何事?胡员外,可有识破你的妆容?” “怎么,你这般紧张,到底是在担心我呢,还是在担心你的计谋不成呢?”被她这般大力的拽着,裳媚儿非但不恼,反而笑意更浓。她不愿把沈绝心惹毛,倒也没有继续卖关子,道:“既是演戏,总要把该走的过场都走一遍才是。莫要担心,我什么事儿都没有呢,相信不出三日,咱们就该按着原定的分成数票子了呢!” “当真?”听裳媚儿这般说,沈绝心的眉头终于有所展开。她暗地里松了口气,在抬眸,又觉不妥:“胡员外就那么轻易信了?那么大笔生意,他会应的那般随意?” “自然不会。”既是生意人,又有几个是心思单纯的呢?在他们面前演戏,无非是以骗对骗,看谁的手段更高一筹罢了。“他要订金,我便与他订金,有何不可呢?”裳媚儿的笑容渐变,带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狡黠。 “你!你怎么能付订金呢?如此,我们岂不是非赚不赔?他得了订金,等于白拿了我们一部分大米!你这...”话为说完,沈绝心的唇已经被一根青葱玉指抵住。裳媚儿对她摇了摇头,自柜子里取出一锭闪耀耀的金子,道:“你瞧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真的还是假的?”接过金子,沈绝心将它拿在手里掂量了一阵儿,又反复的将其查看,始终犹豫不定。瞧着似真的,可听裳媚儿这话,该是假的才是。 “咯咯...猜不出来吧?这是仿金,我所付与他的订金,便是你所瞧见的仿金。”见沈绝心稍显愣怔,裳媚儿的心情更是出奇的好,“你既是想要报私仇,大可于之后禀告官府胡员外伪造金锭之事。我朝律例,凡伪造金锭亦或私存仿金者,按其仿金数量充抵家财。小冤家,你可是...觉得满意?” 见过狠的,没见过这般狠的。望着裳媚儿眼底的笑意,沈绝心突然打了个寒颤,不由感叹道:“都说最毒妇人心,果然如此,果然...如此。”这样的狐狸精,又狠又媚,实在叫人惹不得,不敢惹呐!可是,她怕是早早的招惹了眼前这个狐狸精,尽管无意,却是狐狸精所愿! 第93章 作者亲更二 有裳媚儿帮忙,事情几乎顺利的出奇。 当沈绝心拿着‘坑骗’而来的银票喜滋滋的揽着苏挽凝和绾娘共饮佳酿,胡员外几乎急成了没头的苍蝇,四处打探着那位自京城而来的公子的下落。仓库里堆着胡员外掏尽老本儿买来的大米,本想着天降喜事,能够就此大赚一笔,事情却突然来个让他措手不及的转弯,其结果,任谁都不能承受。 当然,不能承受的并非此事。正当胡员外打算用得来的订金做最后翻身的筹码,知府衙门的差役突然到访,搜走了那盒沉甸甸的金子不说,甚至以私藏仿金之罪将他的铺子府宅尽数抄封。最后的希望惨遭落空,栖身之地更是被贴了官府的封条,就连几房妻妾,也因着胡员外家的突然落败而纷纷投奔各自的相好。如此沉重的打击,胡员外不会知道,这几乎置他于死地的仿金根本就是沈绝心借着身为知府女婿的便利在家常之时‘好心’提醒的结果。他更不会想到,那间地脚甚是不错的铺子在被抄封了不过几日之后,就被轻而易举的归为己有,成了沈家新开的米铺。 走投无路,更是无颜见人。到最后,胡员外只能拿着装有几件儿衣裳的包袱离开苏州。他想过这一切可能根本就是别人所设的局,不管是沈绝心还是凌员外亦或那个带给他希望又完全将他的一切击垮的商公子,胡员外始终在怨,亦终究有恨。可惜事已至此,总是心怀报复,却又无从下手。到最后,只能隐忍在心,不得已的作罢,来来去去,恶有恶磨,不过苦角。 ******************************************************* 细雨如丝,朦胧潜心。 拨浪鼓随着铃儿的小手发出时轻时重的声音,亭外轻雨绵绵,亭内茶香萦绕,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茶壶被一双纤细的手提起,壶口对着精致的茶杯缓缓倒入浓茶。放下之时,纤细的手被轻轻抓住,隔着暖意,相互温和。“凝儿,时间过的真快。仿佛昨个儿铃儿还只会在怀中发出咿呀婴语,今日却可以独立行走,亦懂得讨几位姨娘欢心呢!”望着腿边儿把玩拨浪鼓的铃儿,沈绝心的思绪自从前的点滴缓缓而过,她抱起向来乖巧的铃儿,摇着她的小手儿,道:“小铃儿,等你再长大些,我就带你去凉州的新府宅瞧瞧可好?还有绾娘,苏州这边的生意现已稳妥,过些时日,带你们去凉州小住几日。” 摆在桌上的糕点被咬了小口放回盘边儿,明明相处了那么久,绾娘的目光里仍会透着少许的羞意。她轻轻点头,抬手将垂落的发并入耳后,道:“心儿说什么,便是什么,都听心儿的。”心儿,心儿,绾娘怕是早把沈绝心视为身体里至关重要的那颗心脏,任何决定,只要是心儿说的,她都会听,也都会信。 “夫君,过些时日要去凉州吗?”苏挽凝似乎有什么心事,总是沉默着不愿说话。她看着沈绝心的侧颜,好看的眸子稍稍沉下,似在犹豫有些话到底当不当说。如今的沈绝心,早不是最初认识的那个一身风流的纨绔公子。她变得更沉稳,更顾及身边的人,亦在别人不知晓的情况下,暗中打理着那些越做越大的生意。沈家,仍旧是苏州的首富,却不再只因着沈老爷。 “楚卿前日派人送来书信,凉州的分店就要开业。何况,也有半月未与楚卿见面,嘿嘿...我总不能顾此失彼不是?若然,她该吃醋了。”沈绝心开着玩笑,漾起的笑意在苏挽凝低垂的双眸里渐渐收敛。是有什么心事吗?沈绝心握住了她的手,却又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没有多说什么。 被心爱之人将手紧紧握住,苏挽凝自然清楚沈绝心的用意。她想说,却又碍于绾娘在此,无法开口。尽管和睦相处多时,苏挽凝却极少在绾娘面前谈及家事。有些事,怕也只有在她和沈绝心二人独处之事,方能开口吧。 夜幕低垂,沈绝心只在绾娘的房中呆了小会儿,待铃儿入睡,她便返回和苏挽凝共同的房间。没有初时的缠绵悱恻,房间里的烛光将人影稍稍拉长,几经摇曳,终是被谁轻轻吹灭。“凝儿。”褪下外衫,沈绝心掀开薄被爬上了床,而后温柔的将苏挽凝揽在怀中,道“今日白天在亭子里,可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言说?还是说,你有别的什么心事?” “嗯。”没有隐瞒的,苏挽凝转身在沈绝心的怀里浅浅应声。借着朦胧的视线,她深深的凝视着沈绝心的脸廓,声音隐约透着愁虑:“可还记得你我最初成亲的那天夜里,你所说的话吗?你说,我们的亲事本就是一场利益的结合,是你爹,与我爹所牵扯的利益。”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呢?沈绝心怔了一下,反而把怀里的人抱的更紧:“今时不同往日,那时的你我是冤家,说起话来互有得罪也是在所难免。凝儿不会还介意吧?对不起,我那时并非故意,只是觉得你与我成亲,枕头下竟藏着剪刀,实在可气,方才说出那般难听的话。你,你若还气,那我...我向你赔罪,我嘴贱,你打我可好?”说着,她抓着苏挽凝的手就往自个儿的脸上打,如此举动,着实把苏挽凝吓了一跳,使劲儿回拽,方才避免让沈绝心挨上巴掌。 “你这是作何!我,我哪里有介意?!又何曾生气?”苏挽凝自觉哭笑不得,她还没把话说完呢,“你就不能让我把话说完嘛!”苏挽凝的话里透着娇嗔,如此难得的撒娇,着实让沈绝心闭了嘴巴,也方便她继续诉以犹豫:“你说的并没有错,我爹所以应下这门亲事,为的便是能在他卸任之后,一家人得以安稳。苏州知府虽是肥差,我爹却并不敢行过分之举。而今离任之期已到,爹和娘就要搬离官府供以的府宅。夫君,此事我本不想开口,奈何他们是我的双亲,且不说养育之恩,但是血肉之情,已经不能割舍。而今他们无处可去,我不能向公婆开口,只好求你想个法子将他们好生安置。爹娘手里倒是有些余钱,只是...并不足以做些什么。他们年岁已高,又过惯了被人伺候的日子,我...”说到后面,苏挽凝实在没办法继续说下去。她不善求人,更何况所求之人是自己的爱人,而所求之事,亦...有损颜面。 “呵呵。”闻言,沈绝心朗声而笑。她的下巴轻抵着苏挽凝的发顶,对其方才所言并没有显得有多顾忌,“既是凝儿的双亲,亦是我的亲人,我自然有责任将他们安顿。就算你不说,老丈人之前与我那么多方便,这个情总是要还的不是?我想,既然打算久居凉州,不妨在那里给二老买处宅子,再着几个丫鬟伺候着。如此,凝儿可是满意?若是还需要什么,凝儿直说无妨。莫要忘了,咱们是爱人,是一体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凡凝儿所愿,沈绝心定会尽力为之。” “你...说的可是真的?”苏挽凝不太相信,“你不会觉得,我因此事求你...有些...” 沈绝心在她即将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翻身以吻封唇,待霸道的激吻过后,沈绝心将脸埋在苏挽凝的肩窝,用力的汲取着她沐浴过后的淡淡芳香:“哪有什么真不真?这颗心什么样儿,凝儿难道不知吗?别再说求,你我之间,没有求不求,只有你想不想,愿不愿。我说的,可要记着呢!不然,我会生气的!” “傻瓜!”略显孩子气的话让苏挽凝忍俊不禁,她伸出手指轻抵沈绝心的额头,复而将她拥的很紧很紧:“心儿,我从不曾唤你如此。谢谢你,凝儿...有你,觉得很幸福。” 第94章 作者亲更三 所谓幸福不乏激情,更多的不过平淡依偎,咫尺相拥暖自在心。 彻夜相谈,苏挽凝藏在心底的愁绪一点点的消散,她被沈绝心温柔的呵护在怀里,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暖心的爱抚。还有什么可以奢求的吗?苏挽凝想不出答案,她以为她的宿命终会在这段利益的结亲里开始坎坷,却不曾想,被满足和幸福占据了全部的生活。 痴望着尚且熟睡之人的脸,那般恬静,又总是那般耐看。散开的长发被压在肩侧,失了男子的打扮,沈绝心从来就只是一个模样秀气的女子。几根发丝调皮的粘在微微开合的唇瓣之上,苏挽凝抬指将它们缓缓勾出,下一秒,沈绝心带着一脸笑意睁开双眸,目光流转,绕以柔和。 “醒来就不安分,娘子想对我做些什么呢?”她笑,唇瓣恰好贴过苏挽凝主动送去的手指。 来不及收回方才痴望的目光,苏挽凝的脸颊透着诱人的淡粉,她欲要将手缩回,反被沈绝心抓住紧贴心口。“不安分的,明明是你!”她辩解,明知毫无作用,也只得遂着那人的心意,于晨间被‘欺负’的娇喘连连。 大好光阴,被谁遗落不提。待二度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厨房早起为几位主人家儿准备的早饭已经凉透,唯独睡床之上,暖意依旧,旖旎不散。 沈绝心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敞开的衣襟暴露着肩处的咬痕。她不在意春光是否泄入她人的眼里,翻个身,故意压在装睡之人的身上,见她不情不愿的睁开眼,不禁眉眼含笑,借机扭摆身姿,好不开心:“春日春来早,迟暖赖人床。娘子,今日无事,陪着你和绾娘出府逛逛如何?”多亏和凌员外合作,外人皆知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却不知沈绝心才是幕后大赚之人。如此更好,凌员外得了名,而沈绝心则收了利,二者各取所需,亦各不耽误。 “你...你快起来!”苏挽凝有些不好意思,使劲儿嗔她一眼,作势要推她下床:“这几日你天天闲在府里,无需处理生意之事吗?” “无事无事。生意有凌叔伯顾着,我自然放心。若然,又岂能这般清闲,与美相好呢?”慢悠悠的从被窝里坐起,堆积的旖旎随着空气的流动缓缓散去。沈绝心下床将裹胸布缠紧,对着铜镜梳理微乱的长发,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着苏挽凝所言:“近来楚卿与我常通书信,前次咱们去凉州时,她已经可以独揽全部的生意。既是如此,便无需再要如意居那边儿帮忙。茶铺的供货我换到了别处,到底是个人情,耽误的越久,欠的就越多。如今这般,是最好不过的。” 拿在手上的木梳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苏挽凝自然的接在手里,她梳理着沈绝心的发,目光时不时的对上铜镜里沈绝心的双眸:“你说的人情,可是那位裳掌家儿的?”关于裳媚儿,苏挽凝后来曾在楚卿口中知晓一些,亦在沈绝心那里了解全部。虽不曾见过她为女子妆容的模样,却也因着她的男子扮相清楚她是如何容貌。女人的直觉,沈绝心和那位裳掌家儿的关系并不寻常,又以女人的直觉,那位裳掌家儿对沈绝心,似有着叫人琢磨不透的执着。 似是为了证明苏挽凝所想,沈绝心果然在她提及裳媚儿的瞬间顿住了身形。裳媚儿,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出神,思绪在那些回忆间点点穿梭。自那日红袖坊当着众人的面儿‘演了’一出暧昧戏码,有关于沈绝心和红袖坊的掌家儿的‘亲密关系’几乎街知巷闻。为了尽量避讳这样的议论,沈绝心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裳媚儿,虽然,这根本就是违心之举。那又如何呢?她和裳媚儿,注定是两个不同命轮的人。 “凝儿,可是多想了?”轻轻抓住苏挽凝的手,沈绝心收起茫然的心情,对着铜镜扯出一丝笑意:“去年收粮的银两全为裳掌家儿所给,若不是她帮忙,我又如何能报得私仇?加之凉州如意居那边,欠她的情,只多不少。找个机会,是该还了。”只是如何去还,倒是难题。 似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沈绝心在苏挽凝还未搭话之时又道:“嘿,不知老丈人几时与新知府交接?老丈人一卸任,沈家的依靠可就没喽!不过,也是时候让他想想清福了。哎?可知即将上任的新知府是何来头?” “听爹说,是进士出身。”替沈绝心将束带弄好,苏挽凝又从柜子里取来干净的衣衫侍候她穿戴:“亦是苏州生人。” “进士出身?进士出身如何能出任知府?”沈绝心疑惑。 “听说是朝中某位阁老的学生,与之交好。此次授官,是皇帝钦点。想来,该是那位阁老当中美言,方才让他得了这么个便宜。只是不知,他是否能胜任知府之职。” “管他呢!是否胜任与我们有何干系?再等一段时间,咱们就该迁居凉州。至于爹娘,沈家的家业多在苏州,他们定然不会愿意随我们迁居。这样也好,留些距离以做想念,既无争吵又不会互看不惯,多好!”话虽如此,沈绝心对即将上任的新知府多少存在着好奇。会是谁呢?苏州生人,从苏州走出去为官的少之又少,到底能是谁呢? 对于沈绝心的笑言,苏挽凝只是点头表示少许的赞同。二人洗漱穿衣过后,在绾娘那边儿喝了些温温滑滑的豆腐花。待把铃儿送给沈夫人照看,沈绝心毫不避讳的同时牵着绾娘和苏挽凝的手乐呵呵的出了府门。说起来,她相当感谢小铃儿的存在,若不是有她,沈家二老又岂会默认她与绾娘的关系?如今更真正的把绾娘看作自家人,对她的存在,再不是避而不谈。 天清气朗,当真是个出府游逛的好天气。 没有下人们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昔日的沈词早被沈绝心遣去照看米铺的生意,这会儿只她们三人自在的穿梭于小摊小铺之间。绾娘不好打扮,平日里也极少耗费银两买东买西;至于苏挽凝,她亦不是喜好打扮热衷购物之人,每每和沈绝心出府,都不过在摊铺前粗略的瞧上一眼那些精致的物件儿,却从没有一遭想要买些什么。 一行人在街市间悠闲的逛着,偶尔接受着行人投来的不同的目光,更多的是沐浴在阳光的暖意下,舒适且自在。“挽凝!”不知是哪位公子的声音自她们身后传来,带着重逢的欣喜和兴奋,却让沈绝心略感不悦。 “是你?”转过身,苏挽凝的目光停在一身锦衫的翩翩公子身上,那公子摇着折扇,身后几个颇有身份的人众星拱月的陪在他的身后,带着诌媚和讨好,令人生厌。 “是我。”那人的目光在苏挽凝的身上停留了许久,偶尔用余光不屑的瞥过沈绝心,始终温柔满满的望着昔日倾慕之人:“挽凝,许久不见,变得更漂亮了。你挽了发,当真有些不认识了。方才不过尝试一唤,未曾想真的是你。” “孙秀才不是赴京赶考了吗?”好像有些吃醋,沈绝心搂过苏挽凝的腰肢以亲昵的举动向他人宣明着属于自己的所有权。“凝儿,孙秀才还真是牵挂你呢!明知你已是我的妻子,还挽凝挽凝的唤你。怎么,莫不是读书读傻了?不知当改换称呼,唤凝儿为沈夫人吗?” “夫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苏挽凝不免羞嗔的瞪了她一眼。她也知沈绝心吃醋,虽然不好意思,倒也没有真的把她推开。抬手轻抚沈绝心的脸颊儿,苏挽凝凑到她的耳边轻言细语:“你莫要吃味,若是不喜欢,咱们回府就是。” 如此亲昵的互动被对方看在眼里,只听得一声尴尬的轻咳,那人收掉折扇,笑得诡异:“想必沈少爷还不知道,本官便是即将上任的苏州知府。方才是本官失礼,还望沈少爷和夫人不要介意。本官还有事情要做,来日方长,总能再见的。”是呢,来日方长,沈绝心...我倒要瞧瞧,你沈家究竟能为苏州首富多久!若不是你,挽凝当为我所有!此仇此怨,定要你慢慢还来! 第95章 作者亲更五 突然的小插曲结束,沈绝心对孙知浩竟是即将上任的苏州知府一事感到深深的惊讶。所谓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昔日的孙秀才到底不甘只是个秀才,而今带着一身荣耀归来,官职在握,不论是清官儿还是贪官儿,都会成为沈绝心所忌惮的对象。好在,她们即将迁居凉州,再不会和苏州城有所牵扯。 只是,想到孙知浩临走时的那句别有深意的‘来日方长’,沈绝心的心里就像嵌了根刺儿一般难受不已。她不待见孙知浩,从前是,现在更是。当然,孙知浩同样对她有着不明原因的厌恶,而今更因了苏挽凝心生怨恨。恐怕,他任职苏州知府的第一件事儿,便是针对她沈绝心的吧? 存于心里的愁虑越来越多,沈绝心早早的失了继续逛街的好心情。苏挽凝和绾娘几乎不约而同的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们默契的提出回府,左右挽着沈绝心的胳膊,并不主动开口询问缘由。或许是孙知浩继任苏州知府一事让沈绝心突然敏感起来,她总是担心着可能发生的事情,不论是铺子里的生意还是其它需要处理的琐碎,她都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有朝一日会因为它们牵扯上不必要的麻烦。 真正的麻烦哪里会在生意里出现呢?明明,那个身着艳服的倾国妖孽,才是沈绝心里最魂牵梦绕的麻烦。 昔日裳媚儿扮作男子出现于沈府,一拢红衣翩翩,惹得府内所有丫环春心荡漾;而今她回归本色,着一身淡紫色裙纱独自前来拜访,又惹得府内家丁驻足不前,连向来稳重的沈管家也被她的绝色深深的惊艳到,一颗年迈脱世的心竟隐隐的有所动摇。 向来,前来沈府的宾客都会被下人引到客厅由主人家儿接见。偏生裳媚儿的容姿成了可以特立独行的价码儿,只消一个不算理由的理由,扣着斜帽儿的家丁麻溜儿的引着她往后院儿而去。那里,沈绝心正在教绾娘写字,一笔一划,亲身相授。苏挽凝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坐着,闲来无事,握着铃儿的小手和她玩耍。 最先发现裳媚儿的人是绾娘,一个不经意的抬眸,绾娘整个人都愣在那里,被沈绝心握着的手始终停在原处,不肯动作。她所见过的女子当中,苏挽凝的容貌,已在佳人之上。她以为,这世间的出尘女子的美,美不过凝儿妹妹。却不想,裳媚儿的出现,将她从前的想法完全颠覆。原来,老人们口中所言的有着惊世之貌的妖孽是真的存在的,不似凝儿妹妹那般美的脱俗,却是另一种妖娆的境界,叫人怎么都不能将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 “怎么了?”沈绝心后知后觉的发现绾娘正抬头望着门口的方向出神,她随着她的视线望去,正巧对上裳媚儿那双勾人心神的美眸,“你?!”她受惊似的直起身子,想要避开,不想人已经寻到了府上,避无可避:“裳掌家儿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裳掌家儿?”坐在一边儿的苏挽凝此时才算真正的见过裳媚儿的真容,她倒是没有绾娘那般反应,只在心里或多或少的感叹。她起身,仍旧不忘牵着铃儿的小手,滑滑的软软的,“初时只见过裳掌家儿的男子扮相,今日得见真容,当真人间绝色。” 被别人夸赞美貌对裳媚儿来说几乎是种近乎平常的问候,只是而今这话是从苏挽凝的口中说出来,裳媚儿自然不能只是点头回以笑意而已。苏挽凝是谁呢,她是沈绝心明媒正娶的妻子;沈绝心又是谁呢,小冤家嘛!如此,裳媚儿欣欣喜喜的前去握住苏挽凝的手,道:“妹妹夸奖了,妹妹又何尝不是清丽脱俗之貌呢?”说着话,她的目光没少往沈绝心身上瞟,见那冤家儿怀抱美人儿,眼底的笑意越发深浓,说不上是不是心生醋意,只是她这般模样,着实叫人猜不准心事。 “沈公子有美相陪,我此番突然拜访,该不会打扰了你的好事儿吧?”只见裳媚儿故作吃惊的掩过娇艳欲滴的红唇,“呀”的一声,又道:“实在罪过实在罪过!可是呢,人家着实有要事与公子相商,纵有罪过,相信公子也会原谅人家的呢,喔~” 一声媚里含酥的撒娇叫沈绝心在瞬间丢盔弃甲,逃不得,避不得,最后也只得硬着头皮走到她的跟前,道:“有要事相商?不知掌家儿口中的要事所指何事?”若是为生意而来,沈绝心亦打算和她说清讲明。欠的人情可以慢慢还,怕只怕,情欠的太久太多,再不能如初时一般坦然。 “这个嘛!”裳媚儿有意卖关子,她瞧了瞧绾娘,又看了看苏挽凝,明显的欲言又止。 好吧,光是瞧着裳媚儿这副故意的不能再故意的暗示,沈绝心就清楚她此来的不安好心。“凝儿,绾娘。你们先带着铃儿去花园儿里玩玩儿,我和裳掌家儿谈完事情就过去找你们。” 与狐狸精谈事儿,恐怕不是想谈完就谈完的吧。临出屋前,苏挽凝深深的看了眼故作从容的沈绝心,擦肩而过时,被她握住了手捏了两把,那般让人忍俊不禁的紧张,在她的身上出现还真是难得。“夫君,保重。”没有多余的话,苏挽凝只在她的耳边浅浅轻语,便和绾娘护挽着胳膊,和铃儿一起将大好的空间留给余下的二人。 ‘碍事儿’的人都走了,裳媚儿也不必继续假装客套。她的身子仿佛忽然就软了下来,依恋深深的倒进沈绝心的怀里,带着点儿委屈,又带着点儿责怨:“小冤家,你好像在躲着人家呢!若非我主动寻你,你还要躲我几时?莫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与我划清界限不成?” 一辈子的时间那么短又那么长,哪里敢轻易断言呢?沈绝心下意识的环住怀里美人儿的腰肢,用身体将她整个人扶住,面儿上有些被点露心思的窘迫:“我哪里有躲你,只是不想再欠你人情罢了。说到底,你此番寻我,到底有何事相商?” “怎么?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裳媚儿仰着头,抬指勾着沈绝心的下巴,一双美眸不知何时蒙上一层叫人怜惜的水雾:“今日是我生日,我撂下那么多前来恭贺的宾客前来寻你,你却这般对我,当真叫我伤心。既是如此,我又何苦在你这自讨无没趣儿!沈公子日、理、万、机,您忙!我走!”说罢,裳媚儿当真转身欲走,干脆利落,瞧不出半点儿假装。 “哎!你别走!”真把人气走了伤走了,倒是她的罪过了!沈绝心没想到裳媚儿会突然这般决绝的转身走人,当下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莫...唔...”突如其来的吻让沈绝心瞪大了眼睛,她哪里想到,裳媚儿会借着她的劲儿转身主动索吻。 柔软的唇相互贴合摩擦,谈不上什么技巧,裳媚儿无非趁着沈绝心怔愣的当儿伸出小舌探入对方似有的领地。勾引,从来都是裳媚儿所擅长的,不过频频相邀,沈绝心已是缓缓的闭眸,与之认真的亲热。唇舌相抵,共享缠绵,此时此景,又岂是区区暧昧? 第97章 作者亲更六 绵长的亲吻因为停滞的呼吸而结束,躯体的分离让汲取而得的短暂暖意弥散于空气之中。沈绝心的唇上尚且沾着裳媚儿独有的气息,“你到底,要作何?”她哪里还能坦然的和裳媚儿直视,从前的洒脱风流不知逃窜何方。这会儿,她像极了呆闷无趣儿的书生,一点点的刺激,就足以叫她慌了心神。 “你作何,我就作何。”裳媚儿调笑着将问题重新丢了回去,指尖极富暗示性的在唇瓣之间缓缓描摹,深深的回味着方才的唇齿相依。 “我作何?那你,那你为何要这般?”沈绝心失了从前的*的心情,人大抵就是这样,一旦动了真情,昔日的逢场作戏便成了今日的尴尬和难堪。她已经不想再忍受这般无休止的暧昧,若还有可能,她宁愿离裳媚儿远远儿的,一步都不会逾越。 “我为何哪般呢?你为何那般,我自然为何这般。”话说出来就像绕口令,裳媚儿不介意反反复复的打着太极。反正,她从来都习惯了这般暧昧无边的相处,自和沈绝心相识,她们之间就失去了本分谈话的可能。沈绝心于裳媚儿,是份特别的消遣,这份消遣经过时间的发酵变了质,成了世间最毒的砒霜,一点一点的,把完好的一颗心毒得透彻。 “你!”忍无可忍,明明昔日还能谈笑自得,怎的现在越发暴躁了呢?沈绝心失了耐心,一双拳头暗自握的紧紧。喘息消失,她的胸口依旧起伏明显,“裳掌家儿,裳媚儿!”直呼其名,只此一遭,“已经够了!沈绝心欠你人情,日后定会偿还。你早知我底细,又何故总是挑弄于我?今日既是掌家儿生日,沈绝心理应厚礼相贺,稍后我就命人将贺礼送至红袖坊!” 方才的旖旎跑到哪里去了呢?裳媚儿的眼底罕见的闪过一丝失意,她动了动唇,面对沈绝心近乎指责的态度,她给不了太多的解释。“小冤家生气了?”裳媚儿扯出一丝和心情不符的笑,欲上前抚摸沈绝心的脸,反被她偏头闪过,“就这般不愿让我碰吗?冤家瞧着似显烦躁,这是为何呢?” “裳掌家儿多虑了,我并未有丝毫烦躁。还有,掌家儿还是直呼我名为好,小冤家什么的...”沈绝心的思绪突然飘远,‘小冤家...’她似乎又望见床上那个美的让人窒息的妖孽,明明发现她的存在,却喃喃的唤着她,眼神里似有无尽的*,又有让人晃神的,猜测不能的情意。 “冤家...”近在咫尺的娇唤使得沈绝心的心绪更乱,她缓缓的垂眸,正好对上裳媚儿惹人怜惜的娇俏容颜,“若是,若是没别的事情...”她欲要送客,却怎么都开不了口。私心想将她留下,怎奈方才那突然的缠绵勾起了蠢蠢欲动的情愁,解不开,断不得,只等有朝一日裳媚儿投在他人怀抱,便也就此了了沈绝心的念想。 “倒真的没别的事情呢。”裳媚儿的小指勾着沈绝心的袖摆,有撒娇之嫌,亦有依依不舍之意:“其实,我后日才过生日。今日来此,只是与你知会一声,以作暂别。” “你要走?”沈绝心似乎不相信裳媚儿有朝一日也会离开苏州,她怕是根本就忘记了,人家根本就不是苏州生人,京城而来,自然也会重返京城。 裳媚儿细细的打量着沈绝心脸上的表情变化,一双美眸微微眯起,笑容由浅至深:“只是离开几日罢了,往年生日总是和姐姐一块儿庆祝,今年自然不能例外。怎么,冤家舍不得我离开?”冤家,冤家,你怎就猜不透这冤家二字的含义呢?还是说,总要做些什么刺激你一番,才能叫你主动呢? “别胡说!我何曾舍不得!”沈绝心否认,清秀的脸上隐约透着红晕:“你回京城,过些时日我亦要和夫人们同往凉州。苏州这地儿到底该舍了,如你之前所说,凉州虽不算世外桃源,却也是难得的好去处。” “噢?携夫人们同往凉州呀!冤家真是好福气,几位如花似玉的姐妹互不争宠不说,亦能和睦相处,实在羡煞旁人。”好像,空气里多了一股子酸溜溜的醋味儿呢!裳媚儿勾着沈绝心的肩膀,靠在她的怀里,道:“说起来,人家生日,冤家确实该准备一份厚礼呢!不过,人家不想要那些太过俗气的,沈大少爷可是想好送什么了吗?” 送什么?沈绝心垂眸想了会儿,她没怎么送过别人礼物,无非是首饰挂件一类,而这些,想必是裳媚儿口中的俗气之礼。那么,还有什么呢?沈绝心实在想不出来,也只能作罢:“想送的又怕掌家儿觉得俗气。不如这样,掌家儿若有想要之物,可以说出来,沈绝心定然尽己所能满足掌家儿所求。” “此话,当真?”周围的醋意好似消散,裳媚儿美眸流转,带着漾起的热情搂上了沈绝心的脖颈,朱唇微启,缓缓吐息:“物件儿什么的,自家的数不胜数。不过,我还真真儿的有一样缺失,不知冤家可否如我所愿,满足我呢?” “只要,只要是裳掌家儿喜欢的,我定然全力满足。”好像,有哪里不妥。沈绝心想要后退躲开,反被裳媚儿勾的更紧,紧到彼此的呼吸差点儿成了交换。 “好!这可是沈公子说的!”裳媚儿又凑近一点,完全和沈绝心脸脸相贴:“所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吗,还望沈公子不要说话不算,到时若是反悔,可就不好玩了呢!” “这叫什么话!沈绝心虽非什么义薄云天的大英雄,却也是说话算话之人。既是答应了掌家儿你,就不可能有食言之举!若裳掌家儿仍有所怀疑,我可以以身家起誓,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绝对会满足你的任何所需。只是,若掌家儿想要天上繁星,沈某只能说声抱歉,实在无力为之。” 难得沈绝心这般正经,裳媚儿被她的表情逗笑,忽而重新贴近她的脸,收敛笑意,正声道:“如你所说,我想要的你定能满足。呐,我只缺少一样,是你。”察觉到沈绝心突然僵硬的脸,她又说:“是谁说的,会以身家起誓,满足我的任何所需呢?又是谁说的,只要是我喜欢的,定会全力满足呢?” 第98章 何似佳人心 妖娆的笑脸衬着沈绝心几乎反应不及的僵硬的脸孔,裳媚儿的话让她无力反驳。哪里还能有口还击呢?她都说的那么清楚明白,从头到尾,承诺都是自个儿应下的,而那张藏着狡黠的脸,它的主人不过巧施诱导,便引着自己一步步踏入自我抵触的矛盾当中。 “你别闹。”沉默了好一会儿,沈绝心垂下的眸子重新抬起,在方才的话里艰难的寻了个可以反驳的字眼儿,“我说的,我说的是物件儿!我是人,不是物件儿!”如此无力的辩解在对上裳媚儿玩味的笑意时更加失了底气。沈绝心深深吸了口气,妥协的意味隐隐而现,“说吧,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耳朵没有失聪,只怕那颗心是盲的,明明听到了喜欢二字,偏生把它当成另一种挑逗,错过了短暂的真情。 “冤家那么聪明,怎么这会儿糊涂的很呢?”裳媚儿抬手搓捏着‘糊涂人’的耳垂,柔软的触感着实叫人爱不释手,“还是,你想我主动把话说清楚呢?” 裳媚儿的眼睛里透着一丝危险,这让沈绝心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生怕她做出点儿更让人无措的举动。还能怎么样呢?沈绝心偏头望着她,仍是有些不大置信:“你知道我,我的想法你定然是清楚的。但我不了解你,更不确定你是真情亦或假意。裳掌家儿,普天之下的人都可以供你玩乐,沈绝心而今已经收敛旧时的玩儿心,还请掌家儿,饶了我。”习惯当真是件可怕的事,暧昧太久,反而分不清感情的虚实。不愿轻易去诋毁真情,又不想揪着假意去暧昧,这份纠结,实在难解。 “你有心收敛,却要把我的一番真情丢的远远儿的吗?”红袖轻摆,拂过沈绝心的鼻息之间,留下淡淡的芬芳,裳媚儿背对着她,在她无从得知的时候,自眼底划过浅浅的寂寞:“该说的,不想说的,亦或不符合我性子终究说出来的,今儿个在你面前几乎说遍。你说你不了解我,那你可是了解自个儿?闲话我不想多说,走之前,我最后送你一句话。沈绝心,倘若你错过我,我保准儿要你后悔终身。” 红衣翩翩,裳媚儿如何在他人倾慕的目光里潇潇洒洒的出现,便如何带着妖冶的容姿离开。毫不犹豫的,亦不再多留只言片语。唯独那一阵淡香,随着空气的流动,在沈绝心的鼻息之间蠢蠢欲动,让她站在原地出神了良久,良久。 没有人知道后院儿之中,裳媚儿和沈绝心到底说了些什么。沈绝心不说,苏挽凝不问,而绾娘,更不曾去好奇这些事情。她们的日常没有因为裳媚儿的来过而改变,哪怕原定去凉州小住的行程,在裳媚儿离开苏州的几日后,沈绝心等人也随着车马出现在凉州的私府之内。 公子回府,沈府上下自然一片欣喜。这当中除了绾娘母子对凉州颇为陌生,苏挽凝几乎像回娘家一般,毫无拘束之感。沈绝心亲自给绾娘安排了属于她的房间,亦格外贴心的把小铃儿的睡床搁置在内,一切的装饰摆物,全都依着绾娘朴实的性子,简约又不失价格。 她们来时,楚卿尚在照看新开的分店的生意。得知沈绝心回府,当即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一股脑儿的扑进她的怀里,再抬头,泪眼朦胧:“心儿,我好生想你!原以为还要多等几日你才过来,早知你今日回府,我真该早早去城门口等你。”察觉到还有其他人在这里,楚卿的脸不禁红了起来。她拭去眼角余泪,不舍的离开沈绝心的怀里,又道:“姐姐也来了,这位是...绾娘姐姐吧。”昔日曾见过绾娘,后又经沈绝心提说,方知其中关系。如今沈绝心把她们都带了过来,其中用意楚卿自然明白,姐妹相处,和睦为之。 “楚...楚卿妹妹。”绾娘对楚卿不太熟悉,只是瞧她面容亲切,心中的拘谨解了大半儿。 “绾娘别臊,自家姐妹儿,何必拘谨。”沈绝心押了口茶,把方才离开怀里的楚卿又拽了回来,亲亲热热的在她的眉间印下一吻,惹来身后的丫环一阵掩嘴,“绾娘不拘谨,楚卿也别太拘礼。今次回府小住,待时机成熟,就该真的迁居此地。到时,楚卿便不必再受相思煎熬,咱们一家,也算真正的团圆了。”注意到苏挽凝的目光,沈绝心朝她宽慰一笑,又道:“明日去附近看看宅子,凝儿又觉得差不多的就买下,离咱们近些,也方便照应。” “妹妹打算出去住?所以要在附近另选宅子?”楚卿有所不明,不禁多嘴一问。 “给老丈人和丈母娘的。”沈绝心揽着楚卿的腰肢,凑到她的耳边轻言细语:“笨蛋,凝儿怎会另寻住处呢?就算她想,我还不愿叻。多日未能陪你,此番小住,让绾娘陪着凝儿。至于楚卿你嘛,嘿嘿...你猜...” 暧昧的语气让楚卿脸红,她紧紧的揪着沈绝心的衣襟,不好意思的扫过在旁的一姐一妹,倒是开始期待夜的到来:“你这人,多时不见,真真儿的坏得很!” 公子携家眷回府,管家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一席美味。一来,为了讨好;二来,也是尽其本分。或许因为沈绝心是女子,几个姐妹间并没有其他富家深府的明争暗斗。和和睦睦的用过晚饭,一家人在花园借着月色一边散步一边闲话家常。直到铃儿困了,苏挽凝随着绾娘一块儿待她回房歇息,留沈绝心和楚卿二人继续花园间散步。 “楚卿。”双脚踩在柔软的草地上,借着月色,沈绝心轻轻撩动楚卿的发,道:“让你一个人照顾凉州的生意,辛苦了。再等上一段时日,我会和楚卿共同搭理生意。” “为心儿做事,楚卿并无辛苦。只是心儿不在,相思难熬,夜里也睡不踏实。”夜风徐徐,难得能和沈绝心如此闲适的于花园间散步,满身的疲惫都随着微风缓缓消散。似乎,觉得沈绝心有心事,楚卿停下脚步,将手覆在她的腕间,关心道:“心儿是不是有心事?瞧你,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被看出来了吗?沈绝心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脸,道:“我的脸瞧着像不开心吗?呵呵,我倒是没什么感觉。对了楚卿,现在...还和如意居那边儿有来往吗?”没有最好,若是有,有就有吧... “开分店时掌柜的曾前来送过贺礼,除此再无联系。不过,”楚卿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书信中未提之事说出来:“此前怕你担心,便未曾提起。生意之初,有过小段难关,好在有如意居相衬帮忙,方能及时化解。心儿,我有些奇怪,如意居这般无条件的帮忙,而你又并非和掌柜交好,他们怎会...” “是裳媚儿。”沈绝心无心遮掩,据实相说:“如意居如此帮忙,全因裳媚儿。楚卿,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屋歇息吧。”不想再多提裳媚儿的事情,沈绝心怕极了再想起那日她的言谈。她说:沈绝心,倘若你错过我,保准儿你后悔终身! 第99章 只愿为君意 沈绝心不想提,楚卿便不去提。 难得美好的夜,若是在提及别人的事情中辗转度过,岂不可惜? 暖帐里人影摇曳,烛光恍惚,揭不开帐里一对佳人来来往往,鱼水相合。浅浅的呼吸飘入耳中,畅汗淋漓之余,有情人相拥而暖,安稳知足。一人在闭眸养神,另一人痴痴望着那人的秀颜,在她的怀里动也不动,只那般深深的凝视着,像在诉说旧藏心内的无悔深情。 “分店的生意还好吗?”被凝视的那人仍旧闭着眼睛,早早的察觉另一人的痴望,脸上的笑容缓缓加深。她没打算听到回答,随意一问,只为告诉对方她尚且醒着。“明日我与你一块儿去铺子瞧瞧。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搭理生意,我总得过去露个头儿,免得被谁有机可趁,抢走我的楚卿。” “你这人!”楚卿娇嗔的指点她的额头,枕着她的肩臂稍稍凑前,“多日未见,贫嘴不少。哪里还会被谁有机可趁?生愿是心儿的人,死亦要成为心儿的鬼,无怨无悔。” “呸呸呸,子不语怪力乱神。楚卿,我胆子小,你这话可是吓着我了。”佯装的颤抖夹带着扬起的笑意,沈绝心翻身半趴在楚卿的身上,舒舒服服的享受着难得的‘软枕’,“嗯...真舒服。”她蹭了蹭脸颊下的柔软,声音里有种叫人心动的柔情:“楚卿,再等等,不会再让楚卿熬的太久,也不会再让楚卿彻夜难眠。” “嗯。”夹带着浅浅的鼻音,楚卿终究闭上了眼睛。她的双手攀在沈绝心的身背,不必在烛光中追逐梦影里的回忆,即使就这样在‘压迫’中入睡,亦能沉沉暖暖的得享舒适。 苏挽凝和绾娘醒的早,两个人结伴在府中简单的小转一圈儿,约摸着另外二人是时候起床洗漱,又带着铃儿慢慢转回后院儿。吃过清淡且不失滋味的早饭,沈绝心果真如夜里所言,随楚卿去自家的铺子酒楼转悠一二。绾娘没来过凉州,自然不愿在府里多呆。如此,苏挽凝便担起半个导游的责任,带着她和铃儿一块儿出外转转。几个人算是各有各的事做,没有富人家的约束,每个人都是自由且随意的。 楚卿把凉州的生意搭理的极好。这一点,沈绝心在最初打算把生意交予楚卿之时,就已经有了预知的信任。而今亲眼所见,更是欣慰。当然,这只是在如意居的掌柜到来之前的事情。而当他‘纯属巧合’般的出现在新开的铺子之内,又巧合的发现沈绝心也在的时候,热情欣喜的笑容随即挂在他的脸上。“哎呀,实在太巧太巧,我还想着把贺礼拜托给沈夫人,由她转交呢!没想到沈公子恰巧也在。那正好,就有劳沈公子帮个小忙啦!” “什么?”沈绝心侧着耳朵,有些弄不懂掌柜所言,“掌柜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贺礼?这是送的哪门子贺礼呢?她瞧着掌柜一脸神秘的笑,又对他相当仔细的打量感到极其的不舒服。好像,有什么阴谋隐藏其中;又好像,根本只是沈绝心自个儿多想。 “哎呀!你瞧我这脑袋,还没把事情跟沈公子说呢,就直接把贺礼一事吐露出来了。”掌柜的拍拍自个儿的脑门儿以示失误,把手里捧着的锦盒往沈绝心怀里一推,道:“这不是庆贺裳掌家儿成亲之喜嘛!原本这份贺礼该我亲自奉上,奈何近来有要事处理,不能去往苏州,方才想要拜托沈公子代为转交。” 如意居的掌柜的话太不经意,听在沈绝心耳中好似千斤巨鼎轰然坠下。若非及时反应过来,怕是双手下意识的松开,就此跌落了掌柜的所精心准备的新婚贺礼。“掌柜的所言...”沈绝心突然觉得脑子有些乱,有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旧时岁月,在别人的言谈中,在娘亲的语重心长里,得知所在意之人的婚事。“是真的吗?掌柜所言,可是属实?”贺礼,给裳媚儿的新婚贺礼。何其离谱,何其离谱?她不是说,说要回京城和家姐一块儿庆祝生日的吗?哦对,她早在多日前就回去了,算算时间,倒是该返回苏州。可是,怎么就突然成亲呢?她不是说,想要的,喜欢的,是她是沈绝心吗?她不是还说,要自个儿不要错过她,否则会后悔终身吗?莫不是,她现在所做的,就是让她后悔终身之事?可她还没打算错过她呀,怎么就不能给她些时间呢?狐狸精,你为何不按牌理出牌呢? “瞧沈公子这话说的,喜帖都送到这儿了,我一个掌柜还会拿这事儿瞎说不成?”掌柜的好似没注意到沈绝心瞬间苍白的脸色,那是她最直观的,无法掩藏的情绪。而今如此明显的表露出来,向来最能察言观色的如意居掌柜却没有看到,反而像在故意刺激她一样,把袖里的请帖拿出来让沈绝心看个真切。 果然,随着请帖被打开,沈绝心捏在边角的双指狠狠用力,恨不能把这张刺眼的请帖撕成碎片。“原来,真是她要成亲了。敢问,是哪家的公子这般有幸,娶她过门儿?”沈绝心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头一次后悔了自己所问的问题。哪家的公子,管他是哪家的公子呢,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吗?反正,能娶到裳媚儿的,必然是背景深厚的。可是,怎么心那么胀呢?有点儿...难受啊! “这个...”掌柜的有些为难的摊手,“说起来,我还真是不清楚。主人家儿的事,可不是咱们能打听的。至于这礼,就劳烦沈公子了。” “那她,何时成亲?”明明请贴上写着的,偏偏她就是不想去瞧。 “哎呀,沈公子问的话儿怎么就那么考验我这半朽不朽的脑袋瓜儿呢!是后日,后日成亲。沈公子若是方便,把礼物交到红袖坊那边儿就成。这裳掌家儿是从红袖坊出嫁,交在那儿准没错。” “噢,好。礼物,放心...”沈绝心好像不太想继续说话,每每开口,总有些词不达意:“嗯...掌柜的放心吧,沈绝心一定会尽力为之,尽力。那...若是没别的事儿...”她开始想要开口赶人。 “好好好,那就拜托沈公子了。我得回去准备准备,待事成归来,一定请公子喝酒。”说罢,如意居的掌柜一溜烟儿的,跑了。奇怪,他现在怎么就那么明白沈绝心的心思呢?难道刚才,是假装的吗? 假装还是不知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沈绝心因为他的到来变得极其的不舒服起来。楚卿在她的身边看的真切,想开口安慰些什么,又不想在这里让外人听见。于是,这份关心一直等到夜里才得以释放。“心儿。”刻意的吹灭了蜡烛,楚卿拥在沈绝心的怀里,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你我之间的关系,已经没有掩饰又或说谎的必要。今日掌柜前来要你转交贺礼,是不是...让你难过了?心儿是不是,不想裳掌家儿嫁给别人?像旧时若雪姐那般,不想...” “楚卿,原来你都看出来了。”沈绝心闭着眼睛,双臂紧紧的拥楚卿在怀。此时此刻,她比昔日的自己所庆幸的是,在她痛的时候,有人懂她的痛,亦陪着她,安抚她的难过:“你说的没错,我不想她嫁给别人,亦如当初不想若雪嫁给他人一样。可是又能怎样呢?反正啊,各家还是过着各家的日子,我那时那般不愿,若雪还不是一样离我而去?没事儿的,难过一会儿,自然会好起来。”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阵,楚卿沉着声缓缓的开口,不是为了成全,只是为了沈绝心:“如果,难过并非只是一会儿呢?心儿可曾想过,若雪和裳掌家儿从来就是不同的。我,绾娘姐姐,凝儿妹妹,其实不愿你再和哪个女子有所瓜葛,但更不想见你再回从前的颓废,这是我们最怕的。如果心儿对裳掌家儿有着和我们相同的感觉,又何妨循着心愿去行事呢?裳掌家儿对你百般帮忙,难道只是为了好玩儿吗?如今的心儿已是成家立业的大人,不是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儿,你该知道争取的意义。” “楚卿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用意,只是想要心儿欢喜。”若是难过,也会相伴:“我等了心儿这么久,若非这颗坚定的心,又哪能换来此刻温存呢?既然已经对往事释怀,又何必畏惧旧景重演?心儿,我说的这些话,不过是为了心儿你,剩下的,由你自个儿的心做决定。” 又是沉默,深深的,长时间的沉默。沈绝心的心里涌动着旧时的冲动,她把楚卿的话全都听了进去,而现在,她似乎没有太多的时间让自己考虑。但是,总有一件事情是对的。那就是,狐狸精害自个儿一人就够了,若是多余害了别人,岂不也有她的罪过吗? “睡吧。”她这样说着,却下床点燃了蜡烛,提笔留下几个简短的字,趁夜出了府宅。 第100章 同饮交杯酒 如意居的掌柜所拜托沈绝心代为转交的贺礼被遗忘在木柜之上。林子里的树枝在马蹄的奔波中划过脖颈,留下一道细微的红痕。沈绝心一路快马加鞭,从未有过的刺激让她的情绪高涨。也许,不管能不能成功的拦下裳媚儿的亲事,她都不会再如从前那般颓废悔恨。她在努力,也在执着,其他的,就让老天爷给她做个安排。成败皆为命。 不停歇的赶路加快着身体的疲惫,若非有火热的执着支撑,沈绝心怕是会在中途放弃,折返住处。马蹄逐渐缓慢,终于在红袖坊的门口停下。没有大红的喜庆装扮,今日的红袖坊和平常没有区别,早间亦是冷冷清清,寻不到丝毫有谁将从这里出嫁的热闹氛围。她把马拴在一侧,带着满心的疑惑跨进坊里。 外面没有布置,红袖坊内更不见任何喜庆。这是,怎么回事?沈绝心四下巡视着,除了尚在扫地的下人,其他人怕是还没有起床。“难道是误了时辰,她已经嫁出去了?”沈绝心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当即抓来扫地的中年人,问道:“你们的掌家儿可是已经出嫁?是昨日,还是前日?又或是,她不在此处?” 扫地的中年人似乎不能说话,亦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只是瞧着沈绝心面容不善,当下挣扎着从她手里逃开,对着她不断的比划着什么,时不时的发出‘阿巴阿巴’的含糊声。沈绝心看不懂他到底在比划些什么,又被他如同念经一般的含糊声搅得尤其烦躁。最后,只得冲他摆了摆手,三步并作两步跨步上楼。 “沈公子,来的可真早呢。”有声音唤停了沈绝心的脚步,她回头,视线里两名淡施胭脂的女人提着丝绢款款而来。看见沈绝心因着赶路而狼狈的形象,不禁掩嘴乐个不停。 “你们掌家儿呢?她可是在这里?”沈绝心问。 “公子赶路辛苦,不如沐浴更衣,再去见咱们掌家儿。”两个女人四目相对,彼此间的意图相互了然。其中一名女子开口,盈盈笑意,不容拒绝。“热水已经烧好,就请公子移步到这边儿洗漱一番。不然,您这般模样,恐怕吓着咱们掌家儿呢。” “她,可是要成亲?还是,已经成过亲?”沈绝心的声音突然沙哑了起来,她捏着嗓子干咳几声,方才有所缓解。想来,该是连夜赶路不得歇息造成的。 “沈公子的问题咱们不方便回答,您若是想知道咱们掌家儿有没有成亲,不如待沐浴过后亲自问她。”另一个女子开口,让出道儿请沈绝心往所指的那边儿走,“公子,现在水温正好儿,若是再迟,怕是会让公子着凉。” “好吧。”猜不透这当中是否有其它用意,眼下这般,也只能听从她们的建议行事。“两位姑娘,前面带路吧。”妥协的,无奈的,沈绝心跟在她们身后进了间尤其宽敞的房间。调和的刚刚好的水在浴桶里毫无波澜,崭新的衣衫被叠放在圆凳之上,似乎早就清楚前来之人是谁。 “我们在外头等着。”随着关门的声音响起,两名女子同时退出了房间,留下沈绝心一人站在浴桶前面,目光不知在房间里绕了几个来回。如此布置精致的房间,她的手在浴桶的边缘轻轻抚过,离开时,掌心沾着少许水痕。 “呵呵。”感受着浴桶里水的温度,沈绝心突然笑出了声。她觉得她该是被耍了,那两名女子分明是在等她,而这屋子里的热水,亦是为她而准备的。只是,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是婚期已过,她已来迟;还是尚未开始,亦不知何时开始。“狐狸精,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沈绝心不知道,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快些沐浴更衣,然后当着狐狸精的面儿问个清楚。 简单的洗去身体的疲惫,沈绝心换上崭新的衣衫,将旧衣堆在浴桶的旁边。她开门走了出去,不等开口,两名女子已经在前头引路,示意她继续跟随着她们。“去哪儿?”沈绝心问了出来,却没有得到前面的人的回答。她们只是往前走着,一步一步,经过一间又一间房门,直到沈绝心所熟悉的房门出现,两个人同时停下,冲她微微颔首,“掌家儿在里头等您,请吧。” “多谢。”推开门,沈绝心方才发现好端端的房间全被深色的粗布包掩,明明外头青天白日,屋子里却是暗入黑夜,模糊一片。微弱的烛光随着空气的流动摇晃不定,桌子上摆着数杯已经斟满的好酒,而它们的旁边,叠放整齐的凤冠霞帔正等着谁来穿戴。 “你来了。”慵懒的声音自床铺传来,裳媚儿一身男子打扮,着喜庆的喜服半躺在床上,俊美非凡,倾城倾国。她的手里拿着一杯饮过小口的清酒,美眸半睁微闭,稍稍挑开衣襟,露出内里诱人的春光。她原来,除了这身喜服,什么都没有穿。 “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此情此景,怕是把沈绝心弄得糊涂起来:“你为何突然要嫁给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又因何穿成,穿成这般模样?” “哎呀呀,难道你不知道吗?”裳媚儿扬起一边的唇角,狡黠且媚惑:“原本是要嫁人来着,可是呢。”她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想怎么才能把谎话编的顺口一点儿:“可是那人得知你气势汹汹的赶来,竟吓得一溜烟儿的跑掉了。不过,这身儿喜服倒真是好看。喏,桌子上还有另一套呢,不如冤家换上做个顶替,咱们把交杯酒喝下可好?”让沈绝心穿上凤冠霞帔,那意思早是明显不过。她清楚她的女子之实,也并不在乎她是女子。出嫁还是娶亲,难不成就只凭着这两身儿衣裳说事儿吗?反正,裳媚儿向来不喜欢世俗的礼节。拜堂?叩首?结亲?哪里需要那么多条条例例,不妨囫囵一身新衣,分不清谁妻谁夫,只要两两交好,有情其中,还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作何? “被吓跑了?”沈绝心挑眉,视线最后落在桌上的凤冠霞帔之上。她拿起酒杯连饮了几杯,几乎被裳媚儿一番明显的谎言搞的哭笑不得。“哈,哈哈哈哈...”她突然大笑起来,当着裳媚儿的面脱下了刚换好的新衣,连带着裹胸布也一并解下,带着一丝气恼,更多的是想好生惩罚一下眼前这个狐狸精:“好好好,既然他被吓跑,那便替他顶上。裳媚儿,你真当我没有脾气不成?这般耍我,可是早早清楚我的真心?嗯?也好,也好,那咱们就穿上这身儿衣裳,共饮交杯酒,同在...暖帐欢。” 第101章 旖旎同床间 真心真情,几两玩笑? 沈绝心褪去了一身男子装扮,长发倾泻,女子玉身,肤如凝脂,怎么瞧都是一具极其诱惑的躯体。彩冠落地,霞帔在肩。她点笑移步床间,口含一杯佳酿,倾身送与裳媚儿的口间。“交杯酒,可不是这么喝得。冤家是不是有些心急了呢?”被送酒的美人儿媚眼如丝,指尖沾过溢出唇角的酒滴,舌尖轻卷,不将错过点滴美酒。 “我倒是不知,是你心急,还是我心急。”沈绝心应声覆在美人儿的身上,呼吸之间尽是酒酿的迷醉,“你这狐狸精,耍我就那么好玩儿?早知如此,我真该推了礼物,由着你出嫁。” 知沈绝心者,裳媚儿亦是。 几许轻笑,两人间的距离再被拉近。美人儿玉指弹在沈绝心的心口,又随胸间缓缓划下,不似邀约,倒是挑逗:“由着我出嫁,冤家就不怕我再去祸害别人吗?不出此下策,又怎会让冤家随了自个儿的心意。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冤家与我,这不就算是成亲吗?为了这身儿衣裳,人家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就这么被冤家糟蹋,实在可惜。” “哈,不过一身儿衣裳,莫不是你把它瞧得比我还重?”霞帔的下摆垂落在地,沈绝心举酒重回床间,只听得‘呀’的一声,可惜两杯上好的美酒全全儿的洒在美人儿的胸口,浸湿了大片风光。被如此戏弄,她却未有丝毫恼意,只是踩着婀娜的步子下床,又举了两杯过来,留一杯又送一杯,笑道:“本该‘礼尚往来’,不过冤家有气,人家自然不能不让冤家撒气不是?来,若是气儿过了,就来喝杯交杯酒,裳媚儿自此...也就是冤家的人呢。” “不是我的人,又想是谁的人?”交杯酒见了底儿,沈绝心踉跄着退倒在床,“这是,什么酒?”好似有那么点儿神仙醉的滋味儿,又没它那般浓醇,饮了诸多,这会儿当真有了些醉意。 “自然是你上几次落下的神仙醉。”美人儿欺身而上,娇艳欲滴的唇贴在半醉之人的耳根,呵气如兰:“怕你喝醉,兑了一半儿的清水。冤家,我知你心里想法,你亦该清楚我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还需再猜吗?从一开始,你不就在...想着法儿的勾引我?”两拢红衣纠缠,沈绝心痴笑几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连带着美人儿也跟着起身,跪跨在她的身间。 “怎能是勾引呢?不过是你来我往,彼此交心。”美人儿转换着那些让她不太满意的措辞,张开双臂搂上沈绝心的脖颈,鼻尖互抵,舌尖微探,勾描着对方的唇线,“良辰美景,可不要负了才是。” “良辰美景,在...哪里?” “此刻既是良辰,至于这美景,冤家的身上,处处皆是美景。” “是吗?我倒是瞧着,你的身上,亦是我想要寻觅的极致佳景儿。”烛光熄灭,喜帐拉合,良辰美景,处处*。 忘了是什么时辰,房间之内漆黑不解,若非揭开遮掩光亮的布帐,又哪里分得清白天黑夜?房间外有吵杂的声音传来,如此喧闹,想必是夜幕已临,红袖坊里的姑娘们以花枝招展的装扮调笑着捞取前来的宾客的兜里的银两。 充斥着缠绵的暖帐被缓缓拉开,烛光重新点亮,长发及腰的美人儿顶着满身的吻痕扯下遮掩窗户的布帐。没了刻意的遮掩,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一寸一寸的越过狼藉的桌子触及床间躯体的无暇肌肤。“还睡?”美人儿莲步轻移,打算把赖床不起的懒人儿叫醒,却听得‘呀’的一声,美人儿被那早早醒来的赖床之人拉扯上床,搂着她的身体蹭个不停,“没见过哪个新娘子起的这么早,夜未过尽,狐狸精又要往哪家儿跑呢?” “去你的,当真没个正经儿。”裳媚儿被她蹭的身体犯软,纵是有心想起,也只能挨在沈绝心的怀里陪她继续懒着,“还能往哪儿跑?千年道行都被你收了,往哪儿都是你的手掌心儿,还跑得掉吗?”难得说了句似娇如媚的情话,裳媚儿只觉得环在腰间的双臂稍稍用力,正打算继续说些什么,便被随即而来的热吻扰乱了思绪,无从开口。 琴曲声透过房门的缝隙飘然而来,沈绝心的酒意未过,又贪恋暖帐旖旎,拥着裳媚儿赖在床上,迟迟不肯离开舒适的暖窝。“再呆一会儿再起。”她垂眸把玩儿着裳媚儿的手心,心里头总有些似处梦中的不真切:“我总有些不信这是真的,你说这是真的吗?”楚卿说的没错,裳媚儿和若雪,一个今人,一个旧年,她们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哪怕过程相同,所带来的结果亦有不同。这样,其实很好,她该谢谢裳媚儿,于间接之中,圆了她曾经的那份未曾得到的遗憾。 “莫非冤家有造梦之术,把我带进这场欢梦当中不成?真真假假,冤家何时这般不自信了呢?景儿可以是假的,人也可以假的,难道这颗跳动不停的心,也能有假吗?”盈盈笑意不解,裳媚儿抓着沈绝心的手覆上自个儿的心口,好让她更清楚的感觉到心的跳动,“现在,可是知道真假?若还是不知,我不介意狠狠的咬冤家一口,也好让你这胡思乱想的脑袋瓜儿好好清醒清醒。” “嘶。”未见美人儿张口,沈绝心的腰间白肉已是微疼:“我倒是不知,狐狸精原来是属狗的。” “你都这么说了,不咬你...当真对不起冤家赠我的属相!”带着一声调笑,裳媚儿还真是对沈绝心下了重口,在她嚎叫之余,一个清晰可见的牙印紧接着出现在她的肩窝之上。 “嘶...你这女人...当真心狠。”谁能想到之前还和自个儿同坠缠绵的妖娆女子会在这时对她狠下重口呢?沈绝心抹着肩窝处的疼痛,眉头几乎皱在了一起。只是,当她对上美人儿眼里的笑意,纵有不悦,也消失无踪。 起床穿戴完整,初时的女子体态再次被一身翩翩男装遮掩。刚整好束发,腰间当即被一双藕臂缠住,回过头来,却见美人儿不着一物的贴在她的身上,柔媚延绵:“可是生气了?” “哪里会生气?只是在床上呆的久了,想出去走走。”沈绝心自床上拿来薄被裹在裳媚儿的身上,不经意的一瞥,竟是羞红了脸颊:一抹殷红点在床间,缠绵的景儿应眼而现,沈绝心在美人儿心间印下浅浅一吻,欲言又止间,诸多庆幸流转于心。 似乎发现沈绝心的晃神,裳媚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亦瞧见床上的一撇缠绵。“怎么,想不到?” “想不到。”沈绝心回过神来,隔着薄被将她拥的更紧:想不到青楼的掌家儿竟也非过来之人,冰清玉洁,不染风尘。而今着了一场荒唐的成亲,却是将自个儿的全部都送了出去。叫人得喜亦喜,庆幸非常。 闻言,裳媚儿却是笑了起来。她拂过散乱在肩处的乱发,随意自柜子里取来一件儿丝衣裹身,道:“你过来的匆忙,可是还得赶回凉州?” “无碍。给她们姐妹互赠友好的空间不是挺好?我呆几日再去那边儿接她们回来。哦对了,再过些日子,我想迁居凉州,至于你...” “那...我就去凉州再开家儿分店好了。”沈绝心所担心的问题就这样被裳媚儿一言而解。她有钱,或者说有的是钱,这钱搁在钱庄里什么都做不了,倒不如继续做多多的生意,赚的多,也能离冤家更近。只是不知,“不过,凉州那边儿的府邸,可有留人家的房间?” “自然。”沈绝心应了声。 原打算和裳媚儿一块儿出去溜溜,见她穿着暴露,又像个软体动物似的懒懒的靠回床边儿。如此模样,沈绝心倒是宁愿她呆在屋儿里。街市人流稀少,小贩早早的收摊回家,这会儿出现在的大街上的,要么是去青楼寻欢作乐,要么是去酒楼约友欢谈。自然,也有如沈绝心这般,闲来无事出来逛上几圈儿,也好让自己的脑袋瓜儿清醒清醒。 “绝心!”经过酒楼门口,沈绝心忽然听见有谁在叫她的名字。她转头,苏知府穿着一身朴实的长衫匆忙而来,脸上有着难得的欣喜:“哎呀,我还以为看错,没想到真的是你!贤婿啊,你在就好,你在就好啊!!!” 第102章 贤婿尤可赞 沈绝心和这位身居知府官职的老丈人平素鲜有往来,除了被沈老爷带去求亲和成亲之时的不得不见,乃至今时的相见,在沈绝心的记忆里简直可以用手数的过来。倒不是她不待见这个老丈人,相反的,苏知府虽非百姓口中传讲的青天大老爷,却也担得上父母官之职。所以鲜少来往,一来为了撇清不必要的干系,二来亦是不希望被苏知府瞧出端倪。 “岳丈大人。”难得在街上相遇,沈绝心拱手以示礼貌。她抬头,目光在苏知府的身上打量个来回儿,最后站定身子,唇角噙着一丝谦逊有礼的笑意:“不知岳丈大人找我何事?”她带着苏挽凝等人出府往凉州该是府内上下皆知的事情,若是苏知府有心找她,不该是去沈府吗?怎的会跑到街上匆忙而寻? 闻言,苏知府的脸上露出少有的难色,他愁容满面的望着沈绝心,几度想要开口,却只是发出哀凄无奈的叹息。“贤婿呐,不如咱们去里头坐会儿如何?”没了官服在身,苏知府的身份自降了三分。又似是有事相求于沈绝心,言语之间更是带着请求之意。 “也好。”到底是凝儿的父亲,沈绝心自然不可拒绝。她和苏知府走进面前的酒楼,选了处极其僻静的角落坐下。待酒楼的小二儿端来酒菜,沈绝心提起酒壶把两人的酒杯斟满清酒,道:“岳丈大人似有心事?眼下只你我二人,岳丈大人何不把事情说出来,若能帮上一二,小婿义不容辞。” “唉!”又一声叹息重重的传入沈绝心的耳中,苏知府端酒欲饮,酒杯凑到嘴边儿又被他放了下来:“贤婿啊!”他不知该怎么开口,却又不得不把事情说出来:“这事儿,怕真得求你帮忙才好。想想我这知府做的,在任多年,推了不少人的巴结,以为自此走上了清官儿的路。谁曾想临到卸任了,连亲家都嫌弃于我。不是官儿,我只是普通百姓一名,手里头的那点儿银两,遣走府里的下人,实在所剩无几。” “此事凝儿早和我说过,我们已在凉州给两老安排好府宅,待岳丈大人与新知府交接完毕,自然有车马送您们去凉州新宅,我和凝儿也有打算在那里生活。若是只为此事,岳丈大人可以不必烦忧,您们是凝儿的双亲,自然也是我的亲人,所做之事,乃小婿的责任。绝心虽非大能之人,却也愿尽力让两老生活无忧。” “当真?”苏知府似乎并不清楚沈绝心和苏挽凝为他们在凉州购置新宅之事,如今得知,又岂是欣慰而已?只是,他似乎并非只此一份心事,舒展的眉尚未持续多久,又开始不由自主的皱起。“难为你还能顾及着我们二老,凝儿跟了你,不但是她的福气,亦是我和凝儿她娘的福气。只是贤婿,我所求的,实在另有他事。” “喔?”沈绝心挑眉,她倒是没料想苏知府尚有其他事情找她。桌上的下酒菜没有人起筷动过,沈绝心没怎么吃东西,索性夹了两片儿牛肉塞进嘴里,几经吞咽之后,道:“岳丈大人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小婿去做的吗?” “实在是,唉!这叫我怎么说呢!”苏知府想了想,组织好的语言又重新被他打乱,另作组合。好一会儿,苏知府实在不知该从何处说起,也只得从头开始,将所发生之事尽数托出:“贤婿,你该知过几日我这个知府之职便要交接给新知府。前日见了,方才知道此人竟是孙知浩孙秀才。他对人的态度倒是谦逊有礼,又同是苏州生人,我便也由着他的提议,提前办理交接。谁知刚办好交接,他便命人去沈家的铺子收回了开采玉石的文书。亲家得知此事,以为是我所为,而今他在气头上,竟是将我拒之府外,解释不得啊!贤婿,这其中的误会你也听完了,就辛苦你替我跟亲家说说,既为亲家,又怎好闹僵呢?我知他因为文书之事气恼,但我已经不是苏州知府,纵是有心徇私,实在是...无力为之啊!” 有关开采文书之事沈绝心早有想法,她从来都不希望沈家只做玉器生意,和沈老爷提及多次,皆被训斥告终。而今得知苏老爷(已经不是知府)所言,沈绝心不难想象她爹是何等的气急败坏。“岳丈大人可知孙知府把开采文书给了谁家?”大抵是之前心里想过太多次孙知浩会有所动作,这会儿得知他的所为,沈绝心倒是淡定的可以。还以为会有什么不得了的大动作,看来,你也就这点儿能耐了!她在心里浅浅的说道,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带着一丝玩味儿且不屑的狡黠。 “听说,是颁给了宋家。”苏老爷沉声道。苏州宋家从前经营布匹染坊,家大业大,唯独比不得沈家。而今得了开采玉石的文书,等于截了沈家的财,首富之位,岂不是指日可待? “原来是给了宋家。也是,听闻宋家从前和孙知府甚为交好,而今孙知府荣耀归来,自然得归还宋家的好处。”肚子里还真是空荡的可以,沈绝心又夹了些牛肉细细咀嚼,觉得滋味儿不错,干脆唤来小二儿打包一份,打算待会儿带回去给裳媚儿尝尝。 她表现的太无所谓,反倒是让苏老爷不自在起来。他几度欲言又止,见沈绝心始终没个态度,不由得心急起来,眉头皱的更紧。“贤婿呐,这个忙...”沈家到底是得罪不得的,从前不能,以后更是不能。不管是不是为了有所依靠,他都得跟沈老爷解释个清楚明白才行,免得凝儿在沈家因此受罪,那真真儿就成了他的不是。 “啊?喔!”倒不是故意戏耍老丈人,收下小二儿送来的打包的牛肉,沈绝心终于放下筷子,道:“连着两顿没吃东西,这会儿实在是饿了,还请岳丈大人不要见怪。您所说之事,绝心自会尽力和爹解释。此事本不是岳丈大人所愿,您就不要自责了。再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谁又能料得到这后边儿的事情,是好是坏呢?说不定,孙知府帮了个大忙呢!” “贤婿的意思是?”那孙知浩摆明了在针对沈家,他到底是官,官要斗富,轻而易举,又哪里来的帮忙呢?苏老爷不懂沈绝心的意思,更不清楚她心中所想,只是觉得她笑的奸诈,脑子里当真糊涂了起来。 “呵呵,这个嘛!岳丈大人以后便知。”好生的收敛笑意,沈绝心做了个请的动作,端起酒杯,道:“既然岳丈大人提前卸任,那我明天就着马车送您们二老去凉州府宅。凝儿也在那边儿,想必新宅已经买好,由她亲自安置,想必二老也放心不少。至于我爹那边儿,岳丈放心,绝心定会有个解决。来,为祝岳丈大人终于摆脱公务缠身的繁忙,从此乐享清闲,小婿敬岳丈一杯。” 虽然没有得到解惑的回答,但沈绝心的许诺还是让苏老爷尤其开心。他的心事总算了却,也不枉之前匆忙几番在街上四处寻找沈绝心。尤其听她说已经安排好府宅,苏老爷一颗久经世事的心不禁被感动包裹:是啊,有多少人因了亲家没有可利用的地方最后疏远,连带着嫁出去的女儿都被委屈对待。本以为他也会落得这般下场,不曾想竟跟着凝儿沾光,隐隐的愁虑终是成了安心,尤感欣慰。“不不不,该是我敬贤婿。”苏老爷的眉头不再皱紧,他举杯,眼底有泪光闪烁:“绝心呐,你当真是我的贤婿,是我苏家难得的贤婿呐!!!” 第103章 身背冤枉案 “爹,事情原委就是这样,是孙知浩有意动作,和岳丈无关,爹又何必气恼于他呢?到底是亲家,爹将他拒于府外,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对沈家名声不妥。”书房里还燃着蜡烛,鸡鸣声偶尔传来,方知将是天明。 “你这么早回府,为的就是跟我说这件事情?”沈老爷的心情看起来极其不好,他尚且为沈家日后的生意发愁,彻夜不眠,却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没有开采玉石的文书,沈家便不再是苏州城唯一售卖玉器,供应玉器的商家。但是,若要另寻其它经商途径,铺子,货源,还有原先铺子里堆积成山的玉器饰品,都成了极其麻烦的事儿。 都说树倒猢狲散,沈家这课大树还没倒呢,商会的那几个老狐狸首先倒了派,纷纷去讨好宋老爷那边儿的人。怕是不出几日,他这个商会会长的头衔就得落到宋老爷头上。 “我知爹在为生意烦忧,何必呢?”沈绝心笑了起来,那张春风满面的脸和沈老爷尽是忧虑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悠哉悠哉的坐在椅子上,见沈老爷的脸绷得极紧,当即收敛笑意,道:“我知爹的想法,孙知浩此举,正好让我们沈家尝试新的经商途径。若是爹相信我,不妨将此事全权交予我办。依孩儿的想法,便是将苏州的玉器铺全部迁至凉州,只留一家人尽皆知的老店。眼下孩儿手里尚有几间空铺,那是半年前孩儿低价所购,而今正好派上用场。昔日孩儿曾向爹建议过经营粮食生意,今日孩儿仍是如此建议。百姓生活离不开柴米油盐,沈家因此改头换面,稳定之余亦可选投其它经营。如此,还怕他宋家富过咱们不成?” 大抵是猜出沈老爷的犹疑,沈绝心又道:“不如这样,此番所需全部银两,全由孩儿所出。只是这里头有个话儿,他日所赚,我要拿其中的一半儿,不知爹意下如何?”将沈家的财产全部没入自个儿的囊中,是沈绝心答应过沈夫人的。而今大好机会,不可不用。 沈老爷望着沈绝心,眼底是一片难以言喻的复杂。他不知道沈绝心背着他到底做过些什么,他以为这孩子始终都在花天酒地里挥金度日,尽管沈家日后的生意都要交在她的手里,沈老爷却并没打算过早的让她接触沈家的大部分生意。而今这孩子说出这番话来,沈老爷不得不承认,他得对沈绝心刮目相看。因为,他根本不清楚沈绝心到底还有多少本事,又或是,她手里握着的财产,到底有多少。 “你,哪里来的钱购买空铺?”沈老爷问道,有心想要沈绝心给他个答案。毕竟,他是她爹,怎么都不该隐瞒吧。 “喔,只是相熟的人低价卖给我的,倒也没出多大价钱。”沈绝心随口一说,着实没有打算跟沈老爷全盘托出的想法。她看着沈老爷,这个少时自个儿就敬畏满满的爹,此刻早不是当年那般的意气风发。他老了。沈绝心对自己说,笑容里夹杂着少许对长辈的疼惜,但说出来的话,却失了情意:“爹在犹豫什么呢?在商言商,亲兄弟尚且要明算帐,与爹五五分半,其实不亏。况且,沈家的生意早晚要交在孩儿的手里,爹觉得,不该吗?” “罢了。”保住沈家的首富地位最为重要,生意早晚都要给下一代,若她真能把此事做好,也说明她有那个能耐。“只要你能说到做到,我答应就是。心儿,你是我的孩子,沈家的生意,靠你了。” “请爹放心,一切有我。”一锭金子被沈绝心放在桌子上,自刚才说话,她就一直在把玩着,而今该说的都说完,沈绝心心里头也有了九成把握,剩下的,就是趁早把所说之事加以实施。 凉州有楚卿,苏州有裳媚儿。沈绝心凭着两个女人的帮忙,在几乎最短的日子里张罗好几间新铺子的生意。尽管新生意的起色尚且不知,那些被运送到凉州的玉器饰品几乎收到不少人的追捧,得以大赚。凉州的生意如日中天,苏州这边儿的生意尚且起步。沈绝心有心联合各家的小商户成立新的苏州商会,以此牵制那些大商家们所拟定的价格。但她到底是个小辈,所行之事全在暗中,不能明说。来来去去,这联合各家小商户的事儿就落到了凌员外的身上。他到底是员外里的前辈,说起话来自然让人信服。 如此想着,沈绝心当即带上几份厚礼前去凌府拜访。 沈绝心在外面等了很久,方才有凌府的下人前来给他开门。只是他把沈绝心拦在了外头,其神色鬼祟,说起话来亦带着些许结巴:“你...你...你找谁?”那下人扶了下头上的小帽儿,似乎并不知晓沈绝心的身份。 “在下沈绝心,沈府的少爷,是凌员外的知交好友。此番前来,乃有事相商,劳烦小哥儿通报一声。”沈绝心瞧他眼生,又见他并不认识自个儿,还道是凌府新招进来的下人,并未怀疑。 “沈...沈家的...少...少爷。”只见他下意识的瞥了眼身后,抓着门边儿的手稍稍用力,迟迟不肯请沈绝心进府:“老...老爷...不在...你,你再...再来吧!” “噢?凌员外不在?可知他去了哪里,何时归来?” “不...不知...道。”下人似乎有些不耐烦,竟是有失礼貌的朝她摆摆手,道:“你....你走吧!老...老爷...不,不在...” “既是如此,沈某明日早点儿过来。至于这个,还请转交给凌员外,算是沈某的一点儿心意。”说完,沈绝心也不做多留,更不曾去留意那说话结结巴巴的下人的脸色究竟是何样的不妥。 第二日清早,小贩们还为全部出现在街市上的时候,沈绝心已经从红袖坊出来,再度敲响了凌员外家的府门。开门的还是那个神情不太自然的下人,发现来人是沈绝心,他不由自主的扯了扯嘴角,也不说话,只是把府门留着,往院子里走了两步,再回头瞧瞧客人是否跟在身后。 沈绝心随下人的脚步走在院儿间的小路,凌宅不若沈府,下人只有零星的几人。除了前头带路的说话结巴的下人,她几乎没再瞧见还有哪个下人经过。“凌员外不在前厅吗?”越走越奇怪,沈绝心跨进门槛,对下人引她到主人家儿卧室的行为颇为疑惑。 “里...里面。”没有任何预兆的,下人当着沈绝心的面儿把卧室的门推开。几乎狼藉成片的房间着实让沈绝心吃了一惊,她下意识的迈进房间想要瞧个真切,却在下一秒,愣在了原地。“凌...凌员外?!”眼前的凌员外,不...该说是凌员外的尸体直挺挺的趴在地上,一把匕首死死的插在他的身上,他的面容苍白的骇人,他睁大着眼睛,背部有着已经干透的血迹。 “这...这...”眼前的景象让沈绝心有种频临死亡的窒息感,她不住的后退,身体因为恐惧不停的颤抖着。“啊!”尖叫声还未完全发出,她已经被人从后面狠狠的敲晕过去,完全的失去了知觉。 她是被一舀冰冷的凉水泼醒的,头发浸湿,肩处的衣裳也被浸湿了小片。“呃...”身后的疼痛让她想要伸手触摸痛处,只是刚要有所动作,被禁锢的感觉清晰而来。原来,她的双手双脚,已经被铁链锁住。“这是怎么回事?!”沈绝心的意识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她抬头,方才发现自己竟身处府衙大堂之上,两边是面色凝重的差役,而堂上高坐之人,则是刚刚上任的孙知浩孙知府。只见他哼笑一声,拿起手里的惊堂木狠狠拍下,喝道:“大胆沈绝心,你平日里四处风流寻欢作乐也就罢了,想不到竟目无王法,下手杀害凌员外。人证物证俱在,沈绝心,你还是乖乖把实情交代了,免得本官对你动刑!!!” 第104章 苦陷牢狱中 沈绝心对府衙大堂早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然而当她置身于谋杀的官司当中,面对着言辞凿凿的堂上知府,她仿佛身处逃无生处的阎王殿里,随时随地等待着死亡的传召。“我没杀人。”颤抖的身体终于恢复如常,在几经镇定以后,沈绝心差点儿短路的意识终于清晰。她回顾着早间的种种,又将前日的那些未曾在意的细节加以连贯,终于确定了这场荒唐的事件该是被谁陷害。 “我没杀人。”她抬起头来,目光坚定而无所畏惧:“我被人陷害。敢问知府大人,究竟有何凭证认定我是杀人凶手?我昏着被人抬到了堂上,醒来便被认定为凶手,如此判案,还真是草率。我见到凌员外时他已经死去,而后被人打晕,大人不辨是非硬要说我是杀人凶犯,当真是官大压死人,百姓官不为百姓,倒是做起了诬陷的勾当。” “大胆!一派胡言!”孙知浩受不得沈绝心的言辞,惊堂木再次狠狠拍下,冷笑道:“本官判案草率?来人,把证物拿给她瞧瞧!”有衙役端着一纸验尸说明和匕首站在沈绝心的面前,望着那张后经修改的验尸记录,孙知浩的手紧紧的抓着惊堂木,脸上的表情没有起伏:“这是仵作的验尸记录,上面所说的杀人时间正好与你出现在凌府的时间吻合。况且,本官等人发现你时,你手里正拿着那把杀人的凶器。是凌府的下人亲眼瞧见你气势汹汹的去找凌员外,为生意之事与他争吵,而后竟将他残忍的杀害。沈绝心,人证物证样样属实,你再不老实交代,莫怪本官对你用刑!” 杀人时间和她出现在凌府的时间吻合?闻言,沈绝心不禁愣住,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莫说她跨进府门时凌员外该是死去多时,单说那把匕首,根本就是插在凌员外的尸体上,怎么会被她拿在手里。思来想去,沈绝心突然笑出了声,看来陷害她的不止一个人呢!只是,事成定局,现在这般,倒是不知府里的人是否知道她出了事儿。 “用刑?大人可是不熟悉我朝律法?我有秀才功名在身,大人凭何对我用刑?况且,我本是被人冤枉,仵作不在,单凭那一纸验尸记录就说我杀人,不是草率又是什么?若大人想要屈打成招,可以!但不知,传到百姓的耳朵里,大人这顶乌纱帽能戴多久!” 沈绝心有秀才功名在身之事并非人尽皆知,她那时行事低调,哪怕得了功名也并不宣扬。所以当她说出自个儿有秀才功名之时,众人着实吃了一惊,尤其孙知浩,更是被她呛在那里,半晌,竟是没了下文。她说的没错,凡有功名在身的秀才,遇案都不能对其动刑,除非除去其功名。但这功名又并非那么容易就可以除去,若无礼部批准,光是他这个苏州知府,尚无特权除以功名。 既然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动她,不妨以他人之手将其除去。想了想,孙知浩的唇角浮起一抹冷笑,“来人,将犯人押入大牢,改日再审!”他招来站在最前头的捕头,道:“凌员外被杀,总要与他的家人知会一声,就你去吧。” “是,大人!”那捕头抓着佩刀冲孙知浩拱手,随后出了府衙,不知去处。 沈绝心被关在尤其偏僻的牢房之内,除了散铺整地的干草,几乎找不到任何其它东西。偶尔能看见两只老鼠从外面匆忙窜过,惊得沈绝心想要起身跑开,好一会儿,方才意识到身在牢狱之内,出不去,更不知会有谁进来。她就这么坐在角落里无聊的咬着干硬的稻草,死亡的气息时不时的席卷而来,让她深深的陷入恐惧当中。 她并不知道此次牢狱之灾会否有结束的一日,而结束,是真正的结束还是死亡,她同样不知。今日所见所闻,她几乎确定了孙知浩想要她死的歹心。如果,为官的想要弄死自己,哪怕暂时不能,来日方长,她都将成为孙知浩被铲除的对象。不论是严刑拷打,还是言语威逼。她怕的,是女子的秘密就此暴露,如此,倒不如就此死掉。 可是,她大好年华,又心有牵念,怎么舍得这般无辜死掉呢?绾娘,楚卿,凝儿,还有狐狸精。这四个女人,她所承诺给她们的幸福还没有完全实现,怎么可以就那么死掉呢?想起她们,沈绝心的被恐惧包裹的心被暖意稍稍驱散。她是欣慰的,在这样的时刻,幸而有她们支撑着她,光是想着那些暖心的回忆,她已经可以笑着面对那些无端而来的恐惧。反正,她如今就只能是坐以待毙,至于接下来会是怎样的一个发展,唉!听天由命吧。 牢房里太过安静,若非狱卒还顾及她是个富家子弟,大抵连口水都不会送来。在牢里呆了两日,沈绝心也不过吃了一个稍微有点儿味道的馒头。长这么大,她何曾受过连乞丐都不如的对待?可那又怎样呢?手里头还拿着小半儿的馒头,望着它,沈绝心发出一声哀叹,终于把它吃了下去,勉强平复了饥肠辘辘的难受。 有脚步声谨慎的传来,这声音来的太过突然,不禁让沈绝心周身都跟着警惕起来。她竖起耳朵注意着那些由远及近的脚步。似乎,最开始是两个人在走动的声音,走在前面的人脚步较重,随后而来的,倒是格外小心,缓缓而行。 是谁呢?沈绝心抬起头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去,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她以为,来的会是自己所熟识的人。事实,是也不是。当牢头儿拿着钥匙把牢门打开,沈绝心只觉得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开不了口,更动弹不得。 是她,是若雪!眼前提着饭菜随着牢头儿打开门而进来的素衣女子,那般艳冷的容貌,那般熟悉的身姿,不是若雪又会是谁?只是,她不是死了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还有,她看着自个儿的眼神,为何充满了恨意? 刺耳儿的关门声让沈绝心从长时间的晃神中恢复,她指着此刻就站在她面前的女子,嘴里喃喃不断:“若雪?你是...若雪?我在做梦吗?还是,我将命尽于此,你...来接我离开?” “呵,你说的没错。”那女子的声音冷冰冰的刺入沈绝心的耳中,她丢下手里的竹篮,手里的匕首泛着冷光。“我不是来接你,倒是要送你下地狱的!”说着,她握紧匕首朝沈绝心直直的刺去,没有丝毫的迟疑,更没有任何的不忍。 第105章 相似却不同 旧时的遗憾还没有被补平,面对女子突如其来的狠毒,沈绝心来不及心伤神断,更来不及思考女子眼底的恨意究竟源自何处。她踉跄着闪过冰冷的刀尖,却仍是慢了一步,在几乎措不及防的动作里被女子手里的匕首狠狠的捅在肩处。 血肉撕裂的疼痛让沈绝心的脸几乎扭曲,她发出痛苦的低吟,捂着伤口大口的喘息。殷红的血液缓缓的浸染肩处的衣料,那女子在见到沈绝心流血的伤口时愣了片刻,随后重新握紧了匕首,再度刺向沈绝心。看样子,她是真的想要沈绝心死,不留一点儿余地。 “不!”眼看沾染着鲜血的匕首就要触及致命的心脏部位,为求不死,沈绝心不惜忍着皮肉痛苦,用手接住刺来的匕首,握着它不肯放掉。手掌被刀刃所割,鲜血直流。忍着肩处和手掌的痛,沈绝心拼命从女子的手里把匕首夺下,踉跄的往最角落的地方挪动:“你...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听我说,你的父亲不是我杀的,我是被人陷害!凌姑娘!” 没想到沈绝心竟会知道她是谁,女子的动作顿了一顿,随后冷笑几声,道:“这世间有谁会主动承认自己的恶行!早知道你还有力气夺走匕首,不如在饭菜里下毒,哪怕不是亲手为父亲报仇,也可以了解你的性命!沈绝心,把它给我!不然,你自己动手自尽!杀人凶手,何苦多做贪恋!” “我没杀....我没杀死你爹。凌员外,凌员外根本不是我杀的。”沈绝心似乎怕极眼前的女子,哪怕她有着和若雪一模一样的容貌,她们的性格,声音都是不同的。望着她,沈绝心把匕首掩在身后,伸出尚且流血的手不让她再靠近。她急促的喘息着,冷汗自额间点点渗出:“凌姑娘,凌姑娘你听我说。事情原委,并非你所想那般...我...我是被冤枉的。凌姑娘,我信你不是那般不讲道理只信道听途说之人,我已身在牢狱,脱逃不得,哪怕你当真要置我死地,起码...起码听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不等女子反应,沈绝心已经开始将发生的种种悉数道出。她相信面前的女子并非真的要置她死地,她只是不明真相,为父报仇之心过甚,方才被奸人所利用。“凌姑娘,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我没有说谎,我见到你爹的时候,他已经死去。再者,凌员外与我合伙做生意,而今生意蒸蒸日上,我好歹富贵人家,就算心存歹念,也不会傻到亲自动手。凌员外和我也算忘年之交,试问,我如何做得出那般无情无义之事?凌姑娘,今日这番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不求你放过我,只是想给你个建议。” “你看,我如今已是身在牢狱之内,逃无可逃。若我真是凶手,早晚都要被送上断头台,又何须你亲自动手?但倘若我不是,姑娘这般唐突出手,岂不冤枉好人,让做了坏事的歹人逍遥法外?有些话,我也不想瞒你,新上任的孙知府与我有私人仇怨,他...呵呵...他巴不得我死呢!说我出现在凌府的时间和凌员外死去的时辰相同,真相究竟如何,姑娘大可找个通晓医术之人重验凌员外的尸体,到时便知我之所言是真是假。”终于把该说的话说完,沈绝心失了力气,颓然跌坐在地。哪怕没有铜镜,她都清楚的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是何等的狼狈。发丝凌乱,衣衫亦有着斑斑血迹,至于那张本该清秀的脸,更是脏兮兮的让人不愿靠近。 听完沈绝心所言,女子当下停在了原地。她望着狼狈满满的沈绝心,看她因为疼痛而稍显扭曲的脸。许久,女子抿了抿唇,眼泪倏然滑落脸颊:“我姑且信你。”不愿被她人发现脸颊的泪,女子转过身去背对着沈绝心,“你猜的没错,我确是凌员外的女儿,名唤凌如初。此番寻来,是府衙的捕头告诉我,爹爹被你所杀。我本在外城独居,偶尔回家,爹...是我唯一的亲人。而今连他都不在了...我....” 凌如初。望着女子落寞且悲伤的背影,沈绝心的心亦显得失落。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想要伸手轻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慰,又不想手掌的血染脏她的衣衫。“我懂你的心情。”几经犹豫,她到底把手缩了回去,眼底划过最后的不舍:她是凌如初,不是若雪。若雪已经死了,眼前之人,纵然有着若雪的容貌,也不过是相似之人。 “沈绝心,你最好说的都是真的。不然,等官府判案之后,我定会在你被送上断头台之前,亲手将你杀死!”似乎太过倔强,凌如初始终不肯承认心底的软弱。她垂在两侧的手悄悄握紧,微微仰头深呼吸着,以免不争气的泪水肆意横流。 “若我真的被定罪,我宁愿死在你的手里。但我始终都要说,我是被冤枉的。”沈绝心垂耸着双肩绕到凌如初的跟前,见她强忍着继续流泪,颇有些无奈的发出叹息:“凌姑娘,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只是,你尚须振奋精神,作为凌员外的合伙人,我不得不提醒一句,你爹去了,留下的生意需要你前去搭理。免得,他辛苦多时得到的,全都断送在你的手里。若有朝一日沈某获释,定会助姑娘一臂之力,帮姑娘把你爹留下的生意处理稳妥。” “还是等你先出来再说吧!”明明心有柔软,却始终不肯承认,凌如初大抵就是这种故作坚强的女子。看见沈绝心身上的伤,她有心想要替她包扎止血,又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转过身,不再多说什么。 又有脚步声传来,牢头儿大腹便便的悠哉寻来,瞥见沈绝心半死不活的站在那里,身上更是留有明显的伤口,不闻更是不问,反而打开门让凌如初出来,道:“探监的时辰到了,姑娘赶紧走吧。外边儿又来了个姑娘前来探望,还别说,这小白脸儿倒是吃香,都这般德性了,还有大把的姑娘前仆后继。” 小白脸儿?闻言,沈绝心扯着唇角干笑了一声,也没接话,虚脱似的坐回角落,靠着冷冰冰的墙壁闭眸休息。传进耳中的脚步声逐渐消失,没停隔多久,新的脚步声隐约而进。这一次,沈绝心几乎懒得睁开眼睛去关注来人是谁,她下意识的摸索着落在干草里的匕首,也好在必要时刻用它保命。 “这是怎么回事?”熟悉的声音传来,沈绝心睁开眼睛,裳媚儿依旧媚惑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只是这会儿,似乎多了太多的关心和疼惜,来不及遮掩,完全的暴露出来。“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几日不回红袖坊,却是被关在了这里?!为何,到底是为什么?” 第106章 长公主驾到 何曾见过如此狼狈的沈绝心,头发垂乱,衣衫染血,掌心亦带着叫人心痛的伤口。看着她,裳媚儿整个身子不禁气的发抖,她强忍着胸中怒意,带着淡香的丝帕被殷红的血腥覆盖,似乎并不能止住尚在流血的伤口。“我带你回红袖坊止血。”她这般说着,起身就要拉着沈绝心离开。仿佛她们此刻并非身处牢狱,而是在某家儿随意进出的酒楼之内。 “媚儿,别!”这大概是沈绝心第一次这般亲昵的称呼裳媚儿,她后靠着坚固的墙壁,终是不愿被心爱之人瞧见自己的狼狈:“我没事儿,小时候被父亲那般痛打都没有关系,只是皮肉伤,无碍的,血待会儿就该止掉了。”话虽如此,作痛的伤口仍叫沈绝心压抑着想要尖叫的欲望。未免裳媚儿担心,她扯出一个极其牵强的笑,道:“你是怎么寻到这里的?牢狱重地,他们让你进来?” “不过是讨银子的事儿。”裳媚儿对看守监狱的那些狱卒相当不屑,她扯着衣袖抹净沈绝心有些脏兮兮的脸,尽量舒缓呼吸:“你离开红袖坊时说去凌宅找凌员外,结果彻夜不归。原以为你就算有别的事情也该着人给我捎个口信儿,我不放心,便叫人前去凌宅找你。谁知得来的,却是凌员外被杀的消息...” “你是说,现在外边儿的人都知道凌员外的死讯?也都认定官府所言的,我是凶手?” “这个倒是没有。我也是多方打听,用了些手段方才得知。”裳媚儿似乎仍旧有心带走沈绝心,抓着她手腕的手始终不肯放开:“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会被认定是杀人凶手?身上的伤,又是何人所谓?”若是被她知道是谁伤了她的人,她保证会十倍奉还,定要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唔,伤我的人实属无知,并非有意为之。至于为何会成为杀人凶手,说来却也荒唐。”苦笑几声,沈绝心将事情原委完完整整的说给裳媚儿听。当然,这其中略去了凌如初为父报仇的片段。肩处的血到底有了止住的预兆,沈绝心咳了几声,反握住裳媚儿的手,道:“眼下我被困牢狱,能否出来尚凭天命。只求你替我书信一封送往凉州,告诉凝儿她们我忙于生意之事,暂时不归。另,沈府那边儿,也望你替我隐瞒。至于手里的生意,凉州那边儿有楚卿打理,我自然放心。至于苏州方面,就拜托你全权照料。倘若,我真的就此命丧,一切就...” “你不会有事。”裳媚儿突然站了起来,面容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若私自动你一根汗毛,我便断他十根指头。”冷着脸丢下这么一句,裳媚儿匆匆离开了牢狱。她走的太仓促,叫沈绝心仿佛在简短的梦里走了一遭,若非手里的丝绢清晰的提醒着她裳媚儿曾经来过,怕是这会儿,沈绝心还在忧心尚且毫不知情的几个女人。 “真是,走的这么急,去做什么了呢。”爱抚着手里的丝绢,沈绝心对裳媚儿那般没头没脑的丢了两句话就走还真是介意满满。本来嘛,她都已经是被定罪为杀人凶犯的人,若再上公堂,怕真不知何时再见旧人。好容易进来,就不能和她多呆一会儿吗?明知道,她现在唯一牵念的,就是那四个相伴于她的女人。“唉!”接二连三的叹息响起,沈绝心不由得感觉头晕。她靠着墙壁躺下,没多久,已是半昏半睡了过去。 铁链随着双脚的移动发出冰冷的声响,两名衙役跟在沈绝心的身后,明明她已如此虚脱无力,仍是担心中途发生意外,让她跑掉。终于绕进府衙大堂,沈绝心半死不活的邋遢模样叫堂上的孙知浩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唇角。“跪下!”他抓起惊堂木重重拍下,两边的衙役随即挺直了腰板儿,个个不苟言笑,面容尤其凝重。 原本审讯犯人,应有百姓围观。而孙知浩此番却是命人将衙门紧闭,不得任何百姓现身府衙大堂。“堂下犯人,见了本官还不跪下!”又一声喝斥,孙知浩完全没有了最初审讯的顾忌。秀才功名?若非为了等待礼部的一纸公文,他何须押后诸多时日再行审讯?不过,就算多留沈绝心几日性命又能如何?杀人偿命,她已是将死之人。 “大人是否忘了,沈某尚有秀才功名在身,不必跪官拜官,更不得受刑!”经过几日的‘休养’,沈绝心的伤口早已不再流血。她清楚孙知浩此番审讯的用意,顾将腰板儿挺直,哪怕形象不在,亦不能在孙知浩面前服软。 闻言,孙知浩不禁大笑起来,望着沈绝心的目光尽是嘲讽。他将手边儿的公文扔到沈绝心的面前,随手整了整身上的官服,道:“你以为你现在还有秀才功名吗?你什么都不是!这大堂之内,你只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是死是活,全凭本官做主!来人,替我教教这位沈家少爷,何为下跪!” “跪下!”两个气势如虹的衙役出现在沈绝心的两侧,提棍狠狠的打在她的左右腿间,让她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 “你!”被两个衙役狠狠的打跪在地,沈绝心不服气的抓起地上的文书,细细读过,没想到竟真的是礼部撤去她秀才功名的文书。“呵呵,孙知浩,你还真是想置我于死地呢!” “大胆!区区草民,竟敢直呼本官名讳!来人,给我掌嘴!”没了对秀才功名的顾忌,孙知浩当真肆无忌惮起来。他望着堂下被衙役打的嘴角出血的沈绝心,心里没有由来的觉得出了口恶气。觉得衙役教训的差不多了,他又道:“堂下之人,你究竟认不认罪!” “不认!敢问大人,我究竟何罪之有!大人不着人抓捕真正的凶手,却想要冤枉于我!沈绝心,致死不服!”脸是火辣辣的疼,心更是存着诸多的不屑。看样子,今天真是要将性命交代在这里呢!可是,她不能就这么如孙知浩所愿,绝对不能。 “不认?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抵赖?如此,别怪本官对你下狠手。”孙知浩靠着椅背,心情一阵大好,“来人,先给我打二十大板。”他把话说的甚是轻飘,仿佛那二十大板不过是极其轻松的惩罚,让沈绝心受这样的棍杖之行,实在便宜。 知府大人有令,那些衙役岂有不从?他们本就是只听上级的狗腿,得其命令,只有服从,不能违背。又是刚才的两名衙役,他们始终保持着严肃的面容,将沈绝心推爬在地,手持棍杖,高举之后狠狠打在她的臀上。 “长公主驾到!!!”棍杖在沈绝心的身上打了两下,便有高亮的喊声自外面传来。整队的亲兵于两侧涌进大堂,再之后,两位公公模样的男子手持拂尘引路而来,他们的身后,裳媚儿身着华丽的宫装款款而来,玉龙凤钗斜插发间,她双手稍稍交握在腹间,唇角噙着一抹动人的笑意。宽肥的宫袍垂拖地面,她的身后跟着一小队宫女太监,一举一动,都带着端庄的仪态,其中尊贵,着实叫人不敢直视。 第107章 案件重扭转 寻常百姓对皇家事所知甚少实乃平常,但孙知浩到底自京城归来,又有幸成为皇帝钦点的知府,得此等殊荣,对皇家的三三四四自然有个大约的了解。传闻皇帝的亲妹,也就是长公主容貌无双,绝代倾城,尤其受皇帝宠爱。长公主行踪飘渺,几乎不在宫内居住,只偶尔回宫与皇帝小聚。又传长公主手握在朝诸多大臣们的‘软肋’,以此牵制,让他们不敢有过大的动作。当然,这些不过是孙知浩自那些大臣们的口中所道听途说来的,也有大臣说长公主行事不顾尊长,为所欲为,叫皇帝十分头疼,欲将其处之,又忌惮她手里头握有的极其重要的秘密。 甭管传言如何,长公主到底是长公主。而今有幸得见其真容,孙知浩哪里可以怠慢?自那声‘长公主驾到’响彻大堂之时,他已经微整官服官帽小跑着下堂迎接。“苏州知府孙知浩,恭迎长公主驾到。”他跪在地上,视线在裳媚儿的宫袍下摆停留,并不敢抬头沾染她的容貌。 “起来吧。”极其冷淡的一句话,裳媚儿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不远处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的沈绝心身上。她冷笑了一声,径直往前走去,便有奴才搬来椅子供其安坐。“听闻孙知府正在审案,本宫恰逢苏州,前来瞧瞧。只是不知,这案子是审完了,还是没审完呢?” “回长公主,案子快审完了。人证物证完全,只是这歹人迟迟不肯认罪。微臣无法,只好用刑使其招供。”孙知浩说的倒是属实,沈绝心不招认,不认罪画押,这个案子就不能有个彻底的了解。他是不知这位长公主何以这般排场出现,说不定...孙知浩心里头有了遐想,听闻长公主至今不曾许人,若此番有幸受其青睐,前途定然无可限量。 这般想着,孙知浩不禁微微抬头,惊鸿一瞥,心中岂是感叹:美,美极!容貌无双,哪是传闻?他看的太呆,若非有人在旁干咳几声,孙知浩怕会一直呆望下去。世人皆有爱美之心,如此美色,贪恋岂是过错? “是吗?犯人还不肯招认?”裳媚儿望着仍旧没有动作的沈绝心,又道:“本宫初来乍到,对审案之事甚感兴趣。不如,孙知府重新审来,也好让本宫瞧瞧,大人是如何的断案如神。堂下趴着的犯人,见了本宫动也不动佯装死人,是不是不太好呢?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瞧瞧,杀人凶犯究竟长什么样儿。” 好个断案如神!孙知浩对这个形容词相当喜欢,有心要与裳媚儿交好。他坐回知府上座,端正仪态,官威所在:“沈绝心,长公主让你抬头,你敢不抬?来人,仗刑暂免,把她给我扶起来。” 受疼的身体被两名衙役扶起,沈绝心恨意慢慢的抬起头来,目光所及,整个人不禁僵在原地。她的嘴微微张开,满脸的不可思议。眼前,高坐于孙知浩身边的风华绝代的美人儿,是狐狸精吗?是那个平素里娇媚诱人的红袖坊掌家儿?是吗?是吗?在遇到和若雪有着相同容貌的凌如初之后,沈绝心不敢确定此刻高坐堂上的长公主是否就是裳媚儿。可能吗?她相信裳媚儿身份神秘,且来头不小,可长公主这个位儿,未免高的太过离谱,叫她,不敢相信呐。 望着沈绝心完全出神的脸,裳媚儿身边的奴才们不乐意了,孙知浩也不乐意了。再瞧裳媚儿,非但没有丝毫恼意,反而眉开眼笑,时不时的秋波暗送:“怎么,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够呀!离这么远,可是瞧得真切?不如,本宫凑近些叫你好生瞧瞧可好?” “沈绝心!长公主的尊颜岂是你这般罪人肆意观望的!还不快些跪下!”孙知浩在旁喝道。 “行了行了,孙大人不必动怒。咱们这就开始审案吧!”裳媚儿有些不耐烦的摆着手,望着沈绝心道:“堂下犯人,孙知府说你犯了杀人之罪,人证物证俱在,你为何不肯招认?” “我并未杀人,如何招认?”瞧到现在,沈绝心算是明白了个大概。虽然她仍旧不敢妄下定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位长公主的到来,对她有利无害。 “胡说八道!沈绝心,证据确凿,你休得抵赖!”惊堂木被孙知浩拿在手里,刚要拍下,却因为长公主在堂旁听,最终放弃。 “并未杀人?这话怎么说的呢?孙知府并非蓄意冤枉他人之人,你且将事情经过说来听听,免得咱们冤枉你。”裳媚儿淡淡的笑道。 长公主发话,孙知浩不同意又能怎样?无奈,他只好附和道:“沈绝心,长公主要你把事情经过说一说,你且说吧!” “冤枉?从一开始我就在被冤枉!回长公主,草民和死者凌员外乃忘年之交,有生意来往。那日...”尽管这些话她不知说了多少次,但这回,沈绝心几乎把事情的经过连同那些她后来才想到的细节完全还原般的叙述了出来。尤其她被打昏的前后,更是说的详细。“长公主,事情经过便是如此。沈绝心若有半句谎话,天打五雷轰!” “你有没有说谎本宫不知,但是呢,尸体是不会说谎的。孙知府,你说是吗?”说这话时,裳媚儿的唇角始终噙着笑意。那笑实在颠倒众生,让孙知浩不由得晃神许久。‘啪’!惊堂木被他敲响,尽管长公主在此,他仍旧保持着镇静,喝道:“大胆沈绝心!你口口声声说没有说谎!那为何仵作所写的验尸记录上所记载的死亡时辰跟你进出凌宅时温和!你分明就是居心不良,有意欺瞒本官不说,更是在长公主面前说谎!来人!给我打!” “慢着!”裳媚儿在沈绝心即将再度受打时出口阻拦,她偏头看着孙知浩,冷声道:“孙知府,据本宫所知,验尸记录并没有任何作用,当时仵作亲自检验后给出结果才是。敢问,验尸的仵作现在何处?” “这个...”孙知浩迟疑了片刻,吞吞吐吐道:“回长公主,仵作近来家中有事,遂请了大假,返乡去了。” 早料到会是如此。裳媚儿挑起唇角一笑,冲身后的奴才点了点头,道:“不妨事儿,本宫身边正好跟了个验尸能手,此人行事谨慎,观察入微,曾协助官府屡破奇案。陆师傅!”她唤道,又遣了几个亲兵过来,道:“你们和陆师傅一块儿去停尸间验查凌员外的尸体,还有你,和你。你们两个前头带路去吧!”未免陆师傅不识情况,裳媚儿又让府衙里的两个衙役前头带路。 如此插手,当真是顺路前来听审的吗?孙知浩心里头打起了问号,又不敢斗胆直言。只能乖乖呆在原处,等着陆师傅验尸归来。等待的时间尤其难熬,孙知浩自知在仵作的验尸记录上所做手脚实属不该,但是那又如何呢?若非心有不甘,他岂会屡次找沈绝心麻烦?他就是想看沈绝心死掉,也想让苏挽凝知道,她选错了人。 陆师傅验尸完毕,着亲兵将尸体抬了过来,道:“启禀长公主,经草民所验,府衙仵作的验尸记录实在大错特错,上面的死亡时辰,着实延后了一至两日。” “噢?”闻言,裳媚儿唇角的笑意越发明显。她起身走到沈绝心的跟前,伸手抚摸她被折磨的有些粗糙的脸,心疼之意甚浓,“依陆师傅所言,犯人出现在凌府的时辰根本和凌员外被杀的时辰不相符合。如此,又为何将她手脚禁锢,加以逼供?孙知府说,人证物证俱在,本宫想问,除了物证,人证究竟何处?” 有没有回答,孙知浩坐在堂上迟迟没有做声。饶是他反应慢半拍,也不会不知长公主来者不善。人证物证?物证已经被推翻,剩下的认证,根本就是跑来报案的凌宅家丁。而那个家丁,早在报案之后消失无踪。 “嗯?怎么不说话了呢?没有人证吗?孙大人,你没有人证,我的亲兵近来却抓了个四处偷盗的小贼。不审不知,一审呀...来,把人给我带上来!”也亏得手下的人都不是吃干饭的,如若不然,难保她的冤家会不会继续受苦。 长公主有令,亲兵又谁敢怠慢呢?只见两个黄衫小兵押着一名中年男子走进大堂,刚把其按跪在地,那人赶忙对着裳媚儿磕头不断,嘴里更是求饶不止:“长公主饶命,长公主饶命!草民,不不不,小的没有杀人!杀人的不是我,是我那不知身在何处的表兄!他混进凌宅做家丁,打算与我合谋盗取些钱财。谁想到被凌员外发现,出手制止,方才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儿啊!” 第108章 公主最倾城 被带进府衙大堂的男人不是一般的害怕裳媚儿,冲着她的所在磕头求饶不断,额头撞击在地上发出生硬的响声,叫人听得极其揪心。“够了。”裳媚儿转过身轻甩袍袖,走到男人的面前,微微俯身,居高临下:“本宫不过要你交代实情罢了,你这般呱噪,着实叫本宫烦躁的很呢。” “公主,公主!”男人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额间隐隐的浮起红晕。他试图吞咽口水润润干涩的喉咙,对面前的绝美女子,不敢有半点儿非分之想。都说最毒妇人心,如果不是遇见长公主,男人不会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所在。他的身上没有伤口,却绞痛异常。长公主命人在他身上动的手脚,几乎叫他在被抓以后痛不欲生。偏偏她最清楚人性,当他打算撞墙自尽来了解痛苦的时候,她命人带来了得以舒缓他疼痛的药,关怀备至,叫他再起贪生之念。如此反复,他实在苦不堪言。 “公主,你要小的交代的,小的全都交代。”男人的双唇颤抖着,泛红的眼底透着最单纯的求饶:“小的家穷,少时靠小偷小摸过活,后来胆子大了,就做起了入室偷盗的勾当,从未失手。一个月前,小的的表兄找到了小的,要和小的放手大干一场。他说凌员外家缺少人手,且是个相当有钱的主儿,不然...也不会把生意越做越大。表兄与我商定里应外合,他在府里做家丁,以做照应。谁知我俩下手之时,正巧被凌员外撞见。他指着小的的表兄加以训斥,又说要去官府告发。表兄起了杀意,用随身带的匕首杀死凌员外。当时,小的是要跑掉的,谁知表兄先走了一步,要我...要我收拾残局。又正巧,正巧沈家的公子来找凌员外,我当时就想,若能嫁祸他人,便...没事儿了。所以就...公主,公主!小的所言句句属实,还望公主开恩,绕我一命呀!” “这么说,那日沈绝心所见的神色鬼祟的家丁,是你喽?”裳媚儿抬头,目光淡淡的扫过一动不动的坐在堂上的孙知浩,着人把男人带到沈绝心的跟前,道:“你且认认这个人,他就是那日引你入凌员外卧室的家丁吗?” “是他!”果然,哪怕他换了装束,沈绝心仍旧可以将他认出。嫁祸之人,害她锒铛入狱所受苦难之人,她如何能忘?似乎情绪有些激动,沈绝心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攥紧,却被温和的掌心安抚,逐渐松开。她抬头,裳媚儿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边,将手悄悄的覆在她的手背,眉眼温和,笑靥如花。“你真的是...”忘了身上的伤口尚且隐隐作痛,沈绝心痴痴的望着身旁之人,目光凝视,她可不就是狐狸精吗?狐狸精,长公主,这样极致到两端的身份,着实让人反应不及。 裳媚儿没有作答,她暗中着力捏了下沈绝心的手背,而后优雅的离开她的身旁,并没有被谁瞧出丝毫的不妥。“孙大人,没想到此案的经过竟是这样的呢!不过,我倒是好奇一件事情,苏州府衙的仵作莫非是个初来乍到的新手?否则,怎的连起码的死亡时辰都估摸错呢?还是说,这里头有谁暗中作梗,蓄意为之呢?”她颇含意味的望着孙知浩,不等他作答,又故作惊讶的将目光落在沈绝心染血的衣衫之上:“呀!这是怎么回事?沈绝心身上的伤,孙大人?你身为知府,竟做此等糊涂之事?!” “长公主殿下!”被冤枉了,孙知浩起身走下大堂,拱手道:“她身上的伤并非下官所致,下官未曾对她动用私刑,还望长公主明断!”事已至此,孙知浩深知自个儿的如意算盘打歪,不过他也算满足了,能让沈绝心在监牢里挨上多日,又被折磨成这般,实在出气的很。 “是吗?”裳媚儿不信,走前抬起沈绝心的下巴,目光灼灼:“沈绝心,你来告诉本宫,身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此时此刻,怕早就不是追究真凶的事儿了。本来案情如何与裳媚儿无关,她所要的,是保沈绝心平安,更是要替她报仇! “回长公主,草民身上的伤是被她人所伤。不过,草民倒是好奇,当日是牢头儿亲自开门让她进来,草民也曾求救,但牢头儿却无动于衷,且就算是瞧见了草民身上的伤,都未做任何表示。这点,不得不让草民猜测,是否是监狱的牢头儿有意置草民于死地呢!长公主体恤百姓,公断是非,还望您替草民做主!”顺杆儿往上爬这种事情,几乎是沈绝心的专长。加之她和裳媚儿之间的默契,轻而易举的就能了解对方的用意。所以,她隐去了凌如初的事儿,又添了点儿油加了点儿醋,也要把苗头暗指向孙知浩那边儿。 “什么?一个小小的牢头儿,竟有如此歹心!来人,把人给我带过来!本宫要亲自审问!”朝廷历来都没有公主审案的例子,偏生裳媚儿总喜欢在不同常人的路上越走越远。因而,她坐到了知府的上座,惊堂木狠狠一拍,指着带来的牢头儿,道:“大胆牢头儿,你身兼看管牢狱之责,却徇私枉法,妄图置人于死地!你是自己招呢,还是要本宫的人帮你?” “公...公主?!”牢头儿哪里见得这么大的动作,当下吓得跪了下来,一五一十的把实情招了出来:“不是小的的错,是知府大人!”他指向身边的孙知浩,却被他一个眼神惊得收回了手:“公主,是知府大人让小的不要管的,他还说,如果那人当真要了沈绝心的命,就用草席收了她的尸首,抛于乱葬岗就得。公主,是知府大人与沈绝心有私仇,小的...小的还知道,仵作是大人故意遣走返乡半月的,且....那张验尸记录,也是知府大人亲自动手改动的。这事儿,衙门里的人几乎都心知肚明,公主不信的话,可以问其他人。小的,小的无辜,小的冤枉啊!”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胡说八道!”眼见所做之事全部败露,孙知浩的脸一阵清白。他站在那里不知是何动作,过了会儿,他突然跪了下来,望着几乎瞬间转换身份的裳媚儿,道:“长公主殿下,下官乃皇上钦点的知府,所做之事皆为朝廷,为百姓。又怎会如他所说,因为私仇故意报复?想必,定是牢头儿逃脱责任,方才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下官身上。还望长公主,明断!!!” “你这自私自利的小人!做了事不敢承认!”牢头儿当真没想到孙知浩的脸皮可以这么厚,明明是他自己做错事,还要装出一副受了冤屈的模样。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牢头儿指着孙知浩,气的险些吹胡子瞪眼:“你这样的人也配做知府!你根本就是一个小人!!!” “行了行了!”裳媚儿摆摆手,她可不是要看两个人斗得脸红脖子粗的。她要的,是让孙知浩后悔对沈绝心所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孙知浩,本宫不是傻瓜,你就不必再在本宫面前演戏了。你为了一己私欲,竟想方设法的冤枉她人清白。来人,去掉他的顶戴花翎,依他这般品行,本宫可得好好问问,他是怎么坐上知府之位的。还有,将与案情有关之人押入大牢,贴告示,抓捕在逃凶犯。至于沈绝心,赐座。” 多明显的偏袒!一个被削去功名的草民,既是与案情无关,还她清白让她回去就得了,怎的还要赐座给她,让她旁观另案?这简直,不是一个公主该有的行为。当然,裳媚儿所做的那些,从来都脱离了身为公主应有的作为。所以,她这么做的时候,别人尚且不能适应,不敢相信,但跟在她身边的那些奴才,却早早的习以为常。 “长公主!下官冤枉!下官根本什么都没做!”到底不肯放弃自己辛苦得到的官位,孙知浩跪在地上大呼冤枉。如果,早知道长公主会在苏州出现,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过早的处理掉沈绝心。然而,事情从来都不是所想的那般简单。为一己私仇害得自己丢掉官位,还真是不值! “冤枉?本宫向来不曾冤枉谁呢!不过呢,孙知浩,你不是自诩为朝廷为百姓吗?”裳媚儿对身边的奴才打了个眼色,“你瞧,宫里头现在缺少净身的太监。我朝又提倡节育,以优化百姓生计。不如,你就以身作则好了。本宫不冤枉你,倘若你真能...唔...那本宫自然会向皇兄进言,让你多做为朝廷有利之事。来人,本宫还有事情要忙,你们就带他下去,净身之后再做后断吧。” 晴天霹雳一般,孙知浩在裳媚儿起身后立刻软做一滩烂泥。男人的子孙根儿可算是他的第二条性命,裳媚儿开始就不怀好意,而今更是借了那么多理儿想要断了他的后路。“不!不!!!”哪里有谁还在乎他是不是皇上钦点的知府,哪里还有谁在乎他此刻的拒绝?长公主有令,奴才们自然得竭心尽力的完成。说到底,官大一级压死人,孙知浩纵然有些能耐,面对皇帝的亲妹妹,他又能做些什么?只是,他着实没想到,长公主会对沈绝心如此偏袒,更没想过,这场原以为是上天有意帮忙的局,从开始,就注定了他的惨输。 眼见着孙知浩被拖了下去,沈绝心整个人都僵在原处。净身,这个任何人都清楚的词儿,所饱含的意味,沈绝心不会不知。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裳媚儿如此惊艳的出现在这里,所带来的,几乎是叫人反应不能的变局。自己受了伤,孙知浩却是断了命根子,如此相比,还真是有些大快人心之感。这般想着,鼻息之间隐约有浓郁的芬芳飘来,她抬头,裳媚儿不知何时站在她的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跨坐在她的腿上,不理会她此刻的狼狈,倾身一吻,羡煞旁人。 “让冤家委屈了这么久,这仇,总算是报了。不过,事情还没完呢!我让人把你身上的伤处理一下,沐浴更衣,你这便随我回宫吧。皇兄,很想见你呢!” 第109章 愿卿长相守 “你~就是沈绝心?”原本静候在御书房里的奴才们已被遣走,沈绝心跪在地上看着停在眼前的一双锦靴,听着它们的主人用阴阳怪气的声音问话于她,“听说你是苏州生人?瞧你相貌平平,哪里来的本事勾引皇妹呢?瞧着唯唯诺诺的样子,皇妹到底是看上你哪点了?听说~你家极穷,住的是郊区的茅草房?这么个身家背景儿也能惹事儿,看来你的胆子还真是蛮大!还是说,你仗着皇妹对你的宠爱,行事没有顾忌?” 锦靴的主人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语着,根本没打算给沈绝心说话的机会。她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瞧着沈绝心恭敬的跪姿,压根儿不想她过早起身,“听皇妹说~你与朕有相像之处,朕怎么瞧着,你就跟从万人堆里儿随便挑出来的一个似地,平平凡凡,没半点儿本事呢?皇妹才貌天下无双,配你这么个庸人,真是可惜。你说~皇妹怎么就瞧上你了呢?朕瞧来瞧去,真是替皇妹可惜。朝中多少有才学有相貌的众臣皆对皇妹倾慕已久,她选谁不行,偏偏挑了个苏州生人?听说~皇妹要随你迁居凉州?你家里那么穷,实在委屈了皇妹。” 穷这个字眼儿被提了太多次,沈绝心几欲反驳,又不敢斗胆顶撞当今圣上。狐狸精到底在皇上跟前儿多了些什么呀!沈绝心越听越不是滋味儿,什么住茅草房?又什么可惜什么委屈。她跪得膝盖酸痛,皇上却迟迟不让她起身。狐狸精呢,她到底哪里去了,此番面圣,到底是羊入虎穴呢还是被推火坑? “唉!你可知皇妹为了你,险些与朕翻脸?堂堂一个公主,怎么可以干涉朝政呢?她擅自盗用玉玺,又偷拟圣旨降了朝中大臣的官职,这个乱子,朕好不容易将其平息,她又私自替苏州知府净身,把人丢进了冷宫做奴才。你说说,这些乱子因谁而起?还不就是你?沈绝心,朕本来有意将皇妹下嫁朝中大臣,既然皇妹打定主意跟了你,朕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你最好把她给朕看劳了,千万千万...别再惹出什么事儿来。江山社稷不是儿戏,皇妹再这样下去,朕这个皇位怕是坐不稳了!你家穷,朕不能让你委屈了皇妹,也不能传出去让他人笑话。故此,你与皇妹的事儿,朕不予昭告天下。赐你千两黄金,首饰三箱,再予凉州府邸一座,好好和皇妹过日子去。” “皇妹最喜铺张浪费,朕节省的那些开支,全耗在她的身上。望你好生劝导皇妹,精打细算才能长久。若是赐你的这些不够,朕也不打算给了,除非皇妹亲自来要。沈绝心,皇妹心思单纯,你可不能骗她,更不能欺负了她。唉!她就是个孩子啊,这么早嫁人,朕心疼呐!” 沈绝心怀疑自个儿听错了,那么一个妖孽,一个精明又懂得敛财之道的狐狸精,她会心思...单纯?霎时,沈绝心觉得皇上嘴里说的皇妹所指的并非是裳媚儿。难道说,皇上还有一个妹妹,而这个妹妹又善良又单纯?那裳媚儿呢?沈绝心的脑袋有些混乱,她一边为皇帝所赐的那些财富兴奋,一边又矛盾着她口中所提的皇妹究竟是不是裳媚儿。 正纠结着,守在门外的奴才突然高喊:“长公主驾到!!!”听到声音,沈绝心突然被一只手急忙拉起,不过不经意的一瞥,她突然愣在了原地:那是个身穿黄衫的面皮儿白皙的年轻人,眉宇间透着隐隐的愁绪和浑然天成的威严。她的五官精致,和裳媚儿有七分相像,唯一不同的是,在她的身上并没有任何有关妖娆妩媚的蜘丝马迹。虽然如此,沈绝心仍旧可以肯定,方才在她面前不断的碎碎念的皇上,听到声音急忙拉她起身的皇上,是女子,是个地地道道的如假包换的女子。 女子,女子也可以成为一国之君,成为九五至尊吗?哪怕是伪装过后,也可以轻而易举的被察觉是女子,如此明显,她究竟是如何得到臣子的拥护成为皇上的?蓦地,沈绝心记起裳媚儿曾经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告诉她关于她的姐姐的事情。难道,那便是实情吗?眼前的女子,是踩着父亲的尸体登上皇位的吗? 有脚步声传来,裳媚儿一改往日的妩媚姿态,洋溢着欢喜拥进亲人的怀里,那副小女孩儿的无邪笑容,当真让沈绝心错觉的忘了裳媚儿的本性。还以为,现在的她,才是真真正正的裳媚儿该有的模样。 “姐姐~,看来你们两人相处的着实不错呢!”面对比肩而站的两个人,明明中间的氛围是那般的不和谐,裳媚儿却佯装不知。她亲昵的挽着皇帝的胳膊,不讲尊卑,更没有丝毫伴君如伴虎的怯意。 “这丫头,不是叫你改口了吗?是皇兄,皇兄!”被挽着手臂的年轻皇帝下意识的扫过沈绝心的脸,宠溺的伸出手指点在裳媚儿的额间,引来对方一阵笑意。“丫头呀,你选的这个人,嗯!朕甚是看好!你瞧瞧,当真是一表人才,与你尤其匹配!朕给了她赏赐,也好让你们的日子过的舒坦。对了,缺什么就和朕说,可不能委屈了自个儿。还有呀,得时常回宫探望朕才好,不然...朕可就要微服出访,去你那儿了!” 明明是姐妹间和谐亲密的谈话,却让沈绝心有种离她们远远儿的感觉。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能演,一个比一个能装。刚刚她还是皇帝口中的相貌平平的庸人,这会儿却成了尤其匹配长公主的一表人才;刚刚嫌弃皇妹铺张浪费,要自个儿劝导她精打细算,这会儿却成了缺什么就说,不能委屈?在此之前,沈绝心是没见过皇帝的,但经此一见,她觉得不如不见。 还有裳媚儿,她此刻那张顶着无害的笑意的脸,真的是她吗?明明那般懂得赚钱敛财,却成了年轻皇帝口中的不懂得精打细算更心思单纯?另外,她们之间到底是怎么说她的呢?为什么本是苏州首富,家财万贯的她,成了住在城郊茅屋的穷人?这两人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人家就知道,姐姐一定会喜欢她的!”裳媚儿靠在年轻皇帝的怀里,仰着头对她微笑:“她虽然家徒四壁,却尤其懂得照顾人家。姐姐~,她这人呀,怕生的很,人家怕她在这里不习惯,这就该回去了呢!再说,你也瞧见她是什么样的人,她那边儿,还有诸多事宜要处理呢!” “好好好,朕都依你就是。丫头,可不能有了夫家就不知道回宫!说到底,皇宫才是你真正的家!朕命人把该准备的都给你搬到马车里头,恐怕路遇不善,带一队亲兵跟着回去吧。未免你二人结合引来朝中大臣的反对,朕不便将婚事昭告天下,就委屈她做个有实无名的驸马。反正,她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驸马这个名头,以及所授予的荣耀不是?” “姐姐所言,做妹妹的自然明白呢!” “好好好!丫头懂事了,懂事了呢!”年轻皇帝甚是欣慰的拍拍裳媚儿的肩膀,轻咳几声,转头对沈绝心道:“那个...沈绝心呐!照顾好皇妹,若是让她受半点儿委屈,朕绝不饶你!” 这个时候,应该立刻跪下的吧?依着沈绝心对常理的理解,她对着年轻皇帝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低下头来,道:“皇上放心,草民定会照顾好...长公主,不会让她受半点儿委屈!” 从京城去往凉州的路上,裳媚儿完全恢复最初的娇媚,如水蛇一般缠在沈绝心的怀里,手里把玩儿着从锦盒里拿出来的极其珍奇的番邦进贡的首饰,乐道:“此番回宫,还真是收获不浅呢!冤家,人家可是沾了你的光呢!” 沈绝心没说话,只是望着她半妖似媚的笑颜,整个人仿佛置身于迷茫的梦中,久久没有理人。见她不语,裳媚儿放下手里的珍品,呵气如兰:“怎么?瞧你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就快见到你那几个相好的,不开心吗?” “我...”沈绝心别过头,回忆起从开始到现在的种种,始终不太适应:“我不知该如何称呼你。你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我不过一介百姓。我,我心有疑惑,不知你为何要在圣上面前说我家徒四壁,又不知你此番带我进宫究竟为何?”难道,真的只是因为皇上想见她?怎么就那么不像呢? “怎么?觉得我不该对你隐瞒身份?”裳媚儿将头靠在她的胸口,深深呼吸,道:“并非我有意瞒你,只是有些事儿不想你知道的太早罢了。况且,我是不是公主又有何关系呢?皇亲国戚如何,终究不过普通凡人,亦要经历生老病死。冤家,裳媚儿想要的从来不是权势在身的生活,只要和你相守,足矣。至于此番进宫,还不是为了随行马车上的那些东西?有了它们,你大可放心大胆的做你想做的生意,人家呢!可不想用自个儿的银两在凉州开店,咯咯...” 裳媚儿说的话沈绝心并非完全听进耳中,此刻所萦绕在耳的,不过那句‘只要和你相守,足矣’。轻轻环住裳媚儿的身子,沈绝心亲吻她的鬓角,将所有的迷茫和疑惑全部收敛。还要怀疑什么呢?怀里的女人,几乎把所拥有的全部都给了她,所求的,不过是能和她的相守。这样的情,怕是...用尽一生都无法真正的偿还。 第110章 携卿同归去 沈绝心在牢狱间所受的伤终究没有太早痊愈。故此,裳媚儿一路都予以悉心照料。金枝玉叶,自来就是受尽宠爱,不曾为谁的事亲力亲为。沈绝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每每脱下衣衫由她伺候着换药,总会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并非愁虑,实乃感叹。 车队人马到达凉州的府邸。敲过门儿,前来的家丁晃着头上的小帽儿高喊“少爷回府啦”。只是,他喊了那么久,没见着有谁出来迎接,自个儿亦消失在院子最远的角落。这是怎么回事?沈绝心漾起的激动转而消沉了几许,她下意识的对上裳媚儿含笑的眸子,抿了抿唇,道:“今儿个是怎么了?”平时哪怕出门儿一日便归,那几个女人都会带着浓浓的思念出院儿迎接。怎么这回?院儿门给她开着,人却不见了呢! “你且进去瞧瞧,我让他们把东西都搬到内院儿。你这府宅我不曾来过,随意走走认认路也是好的。”说罢,裳媚儿招呼随行的兵士将那些从皇帝手里头‘敛来’的金银珠宝通通搬下马车。“冤家,你若是忙完了,记得到后院儿找我呢!”似乎,她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个儿的居所,纵然不是轻车熟路,也要以主人的身份将一切都安置妥当。 “好吧,若是不认路,就让他们做个引路。”这里的他们,指的自然是府里的下人。沈绝心径直往前厅而去,在那里转了两圈儿,并不曾发现几个女人的身影。倒是,三杯尚且冒着热气儿的茶隐约的提醒着沈绝心,她们方才就该在这里的。 循着往内院儿的路往前走,沈绝心的脚步很轻,唇角始终噙着欣喜的笑意。她实在太想那几个女人了,生死关头的时候,她就在挂念着她们。此番得以化险为夷,她心中暗暗起誓,会用全部的好去爱护珍惜她们,绝对不让她们受到丁点儿委屈。 小铃儿手摇拨浪鼓的声音隐约自房间传来,沈绝心心中一喜,转了脚步,把房门使劲儿一推。果然瞧见绾娘抱着铃儿在床边玩耍。发现沈绝心进来,她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又似是想起什么,硬逼着自个儿坐下,把沈绝心当作空气,紧咬着下唇不去看她所在的方向。 绾娘是大人,大人自然有她独有的自控力。铃儿是小孩儿,小孩儿从来不存在身不由己,只会凭直觉去判断喜欢和不喜欢。她喜欢沈绝心,就特别愿意腻在她的身边。故此,当铃儿发现她的时候,小小的身子从绾娘的怀里挣扎着跳下来,尽管差点儿摔倒,却仍旧张开怀抱朝沈绝心过去,肉嘟嘟的小脸儿笑的格外开心:“心心...心心...”铃儿在绾娘身边听多了她对沈绝心的称呼,便也学着大人那样称呼于她。 拨浪鼓随着铃儿的走动发出轻响,沈绝心乐滋滋的把她抱起来,在她细嫩的小脸儿上吧唧亲了大口。再瞧绾娘,只见她不知从沈绝心的举动里忆起了什么,一张俏脸儿倏的红了起来,娇羞满满。“绾娘,怎的我回来了你们却要各自回屋儿呢?不想我?不想见我?”怀里抱着铃儿,沈绝心坐在绾娘身边,一点点的把脸凑到她的脖颈,心存挑逗,竟是伸出舌尖在她的脖间舔了一口。 一个激灵过后,绾娘的脸上红晕更甚,整个人正襟危坐,却早是把持不住,几乎要瘫软在沈绝心的怀里。饶是如此,她始终不曾吐露只言片语,只那般紧抓着膝间的布料,时不时的用余光偷瞄沈绝心的脸,满脸涨红。 “怎么?还不说话?”见此,沈绝心也不急,唇间的笑意悄悄转为玩儿味。她把铃儿放下,拍拍她的小屁股,道:“铃儿乖,我要和你娘亲说些悄悄话,铃儿先出去找别人玩儿会儿可好?”得到小铃儿乖巧的点头,沈绝心一把揽过绾娘,惊得她险些娇呼。“这么不愿意理我,可是要受罚的。绾娘,再不重实招来,小心我将你‘正法’!” “你你你!现在是白天,不好这样...”沈绝心的话不过挑逗,听在绾娘的耳中倒是十足的白日宣淫。如此,红着脸的娇娘子搭手在她的肩处,不算太过用力的推拒着。怎知她的掌跟刚好抵在沈绝心的伤处,一番着力,引来沈绝心凉气倒吸。 “心儿?你,你没事儿吧?”视线移动,绾娘方才发现沈绝心的掌心竟缠着绷带。一瞬间,绾娘从方才的羞赧里摆脱,整个人都处于高度的紧张和关切当中:“这是怎么了?为何,为何你去苏州一趟,竟弄成这般样子?你的肩,心儿,把衣裳脱了,让我瞧瞧你的肩处可是有伤?” “嘿!总算肯正眼儿瞧我了。”沈绝心对自身的伤口不以为意,笑着和绾娘保持着方才的亲昵:“绾娘,伤口如何并不重要。我所在意的,绾娘不会不知吧?今日回府,你们几个却各自回房,怎么?不愿我回来?那,我现在就走吧。”说着,沈绝心作势起身离开。 “心儿,别!”绾娘拽住了她的衣袖,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她掌心的绷带,支支吾吾的总算把实情交代出来:“那...那日清早,凝儿妹妹寻你不着,自楚卿妹妹那里得知你连夜回返苏州。为的,为的竟是那个红袖坊的掌家儿。本来,这事儿咱们姐妹都是知道的,也勉强默认的。谁知你这一去,竟然那么久都不回来。姐妹们都怪你有了新欢忘了旧爱,说你整日都迷醉于裳掌家儿的温柔乡里,若你回来,一定要...冷落你一番,也好让你...让你也尝尝被人遗忘的滋味...” 冷落她一番?这话从绾娘嘴里说出来,沈绝心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憋着笑不能发作。因为,不管是怎样的话从绾娘的嘴里说出来,总会带着软软的柔意,叫人疼惜。此刻,她就是用那种做错事的语气来诉说一件指责,这样的矛盾,怕也只有绾娘可以做到。 半天不见沈绝心说话,绾娘小心翼翼的伸手抚在她受伤的掌心,带着深深的疼惜,道:“心儿,你怎的...不说话了?你生气了吗?我...我没有想要真的冷落你,两位妹妹也没有。只是,你回去那么久,却没个消息,也...没打算接我们回去。对了,凝儿妹妹的双亲,如今就住在同街的宅子。妹妹说,多亏了你呢。” “哼。多亏我,还让你们冷落我?”沈绝心假装生气,拉着绾娘的手,道:“走,随我去找凝儿。我倒要瞧瞧,她打算如何冷落我。” “心儿,别...这样不好,不好的。”绾娘争不过沈绝心,到底是跟着她去往苏挽凝的房间。只是,似乎有谁早她们一步。房间门开着,待她们走进,裳媚儿和苏挽凝面对面坐在各自的位置,相视而对,却都没有说话。 第111章 来去皆随卿 沈绝心将眼前的两个人的相处看在眼里,正纳闷儿裳媚儿怎么会跑到这里,她首先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旁观者’。手里的温茶被放回桌上,“冤家,来了呢!”裳媚儿抛了个媚眼儿给沈绝心,打破了房间里持久的沉默。 听她所言,苏挽凝无需转头已清楚站在她身后的是谁。平缓的呼吸稍稍加快,只见她抿紧双唇,明明激动的要命,却仍在尽力克制着涌进心田的欢喜。直到,沈绝心的双臂搭在了她的双肩,带着浓浓的宠溺,俯身凑近她的脸颊:“凝儿,我回来了。怎么,说冷落还真的冷落不成?瞧你们坐在这里,可是有聊些什么吗?” “哼。”裳媚儿在此,苏挽凝不好对沈绝心发作心内不满。她垂眸欲对她不理不睬,视线落在她掌心的绷带上,下意识的抬头对上沈绝心温柔的眉眼:“怎么受伤了?”或许,她该问裳媚儿才是。苏挽凝重新将视线移到对面的狐狸精的身上,柳眉微挑,道:“是你让她受伤?” “怎么会呢?人家可舍不得伤着冤家呢!说起来呀,冤家含冤入狱又险些丧命,与妹妹你倒是有些牵扯呢。”裳媚儿笑道,对沈绝心这几日的经历轻描淡写,并无细说的打算。 “什么?心儿,险些丧命?”绾娘呆了,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 “你说夫君含冤入狱,更险些丧命?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说与我有些牵扯?”苏挽凝下意识的抓紧沈绝心的手,仿佛稍有不慎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一般。她起身,目光直直的望着沈绝心,想要从她口中知晓这些时日的经历。被冤入狱,更差点儿失了性命。这样的词儿,从来都不曾在苏挽凝的脑海里闪现过。她一直都觉得,如沈绝心这般,根本不可能和案子挂钩,又怎会... “呵呵,我这不是没事儿吗?”感觉到两道极其关切的目光,沈绝心摸摸鼻子,对着裳媚儿无奈的摇了摇头,终是把在苏州发生的种种吐露出来。当然,哪怕是面对自个儿心爱的女人们,她都隐去了有关凌如初的那段儿冲动行刺的事儿。说不上是种保护,只能说,沈绝心有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期间,楚卿也从房间里赶了过来,本意对沈绝心不理不睬,却因着她所讲述的经历,心有余悸,双手紧紧的抱着她的胳膊,一刻都不愿松开。 到底是逢凶化吉的事儿,沈绝心说的轻松自在,完全没有最初的压抑。然而,毫不知情的三个女人却并非那么想。听过她的叙述,几个女人一方面惊讶裳媚儿竟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是极其尊贵的长公主;另一方面,又对她甚为感激和庆幸:感激的是,裳媚儿可以为了沈绝心不惜动用隐瞒已久的长公主的身份,终是让她恢复了自由身;庆幸的是,沈绝心得了个如此背景深厚的女子,要不是有裳媚儿,怕是她们会...呸呸呸,太晦气的想法让三个女人同时摇了摇头将其摆脱。她们没有谁愿意看到沈绝心有事,依着绾娘那古旧的思想,此生心系沈绝心,若她有事,自个儿定不会苟活。好在,她没事儿,一切安好。 “夫君,没想到此事真如长公主所言,因我而起。我,我着实没有料到孙知浩会是那般无耻小人。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屡次应他邀约,与那些文人们朗诗浓墨。”苏挽凝的脸上带着愧疚,她小心的把手放在沈绝心受伤的肩处,垂头发出叹息:“好在长公主救了你,如今这伤口,也快痊愈了吧?夫君,都是凝儿的错,害夫君受伤,我...我...”实在心疼。 “哈!凝儿这是作何?此事哪里与你有关,根本就是那孙知浩嫉妒我有你们这群美娇娘。反正,媚儿已经替我报了仇,怕是孙知浩这辈子都休想再与我为敌呢!倒是我呀,将你们落在凉州,又迟迟没有予你们消息,让你们担心了吧。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番受伤,倒是领了圣上的补偿,自此再扩家业,当真轻而易举。”总算一家重聚,沈绝心乐得欢喜。她揽过几个女人,单薄的身子哪里能够一把揽全,当下捂着嘴乐了起来,道:“哎呀呀,我这手臂不够常,竟是揽不住你们四个。不过呢,揽不住归揽不住,总得陪得住不是?待帮过凌员外的千金处理好生意之事,咱们便彻底迁居于此。至于爹娘那边儿,若时机成熟,让他们也一块儿迁居好了。” “凌员外的...千金???”果然,在提到陌生的且不熟悉的女人的时候。几个尚且不算太深入了解的女人完全达成了一致的初衷,异口同声的追问到底:“你帮凌员外的千金处理生意?为何?她与你是何关系?竟让你帮忙处理生意之事?” 几个女人近乎审问的语气太正经,惹得沈绝心不禁后退了两步,嘴角微微抽搐。她有些后悔把她们凑一块儿了,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她这是请了一场大戏回来呀!感叹间,绾娘被几个女人推了出来,红着脸拽住她的衣袖,微微仰头,又回头扫过其他女人,似乎得到什么暗示,她重新望着沈绝心,道:“心儿,你是不是...有了我们还不够,又打算多填几个?可是心儿,你是女孩子,咱们几个...还不够服侍你吗?那...长公主,不得委屈死?” 这叫什么话?她何时打算再多填几个?沈绝心哀叹连连,对她们真是又爱又怜有时又无可奈何。目光一一扫过站姿各异的几个女人,沈绝心承认完全败给她们,只好反问一句,道:“我像那般贪得无厌的人吗?” “像!”几个人甚是不给面子的说道。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沈绝心还真没想到她在几个女人心里头竟是那般贪得无厌的浪荡人儿?这次,恐怕再不是哀叹连连能解决的事儿。“你们别闹成吗?”沈绝心咬牙切齿,每每想要拉起脸来,又被几个女人那般惹人怜惜的表情带的不能发作。“我错了。”她垂下头来,解释道:“凌员外到底和我有合作关系,他的女儿不通生意,我总得尽些责任,帮她将生意打理好。说来,凌如初和若雪几乎生的一模一样,可她们到底是不同的两个人。我对若雪的情早已释怀,如今有了你们,便不会再多做招惹。” “哼!”又是若雪,怎么到哪儿都是若雪。明明已经不再,偏偏阴魂不散!苏挽凝冷了脸,若非她们并非独处,真想再一巴掌拍到她的脸上,让她好好清醒清醒。不过,细想想沈绝心的话,倒并非没有道理。苏挽凝的不悦稍稍缓和,却依旧出言不善:“怎么?你不去招惹她,难不保她主动招惹你!到时候,只怕沈公子又起怜惜之情,割舍不得吧!” “怎么会怎么会!要不然,你们跟我回去?监督着?”沈绝心讨好道,倒真没打算带她们回去。这来来往往的,她一人劳累就好,何必牵连她们一块儿受苦呢?可是呢,她的好心并没有被领情。听说她主动要求监督,几个女人纷纷点头,心中的不悦立刻烟消云散:“好!就这么着!咱们姐妹一块儿监督你!” 第112章 何似故人来 凌宅。 惨白的丧幡装裹着偏院里临时搭建的灵棚,浓浓的香烛味随风飘动,吹奉给飘散在空气里的灵魂。纸扎的车马被停放在灵棚门口,以供死者于阴间乘坐。门口的另一边,几个纸扎的彩人儿带着诡异的表情被竖靠在灵棚的边上,用以侍候死者阴间的生活。 灵棚里安静异常,凌如初身披麻衣跪坐在躺有凌员外尸首的棺材前,双手机械的往铜盆里送着叠好的金银元宝和苍黄的纸钱,黯然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她的瞳孔里映着跳跃的火光,独独失了该有的神采:“爹,慢走。黄泉路上,记得拿这些钱打点鬼差。爹,慢走。若是被允了轮回,记得回来看看女儿。” 脚步声缓缓而来,沈绝心在凌如初的身后站定,望着她单薄且落寞的身影,心中略有疼惜。似乎,除了自己,再没有其他人前来吊唁。沈绝心的目光扫过清简的灵棚,最后定格在凌如初的发间:“凌姑娘。”她轻轻的唤道,生怕唐突了正沉浸在悲伤里的佳人。 隐约的听见声音,凌如初的脊背突然僵住。她稍稍转头,表情木讷的瞥过沈绝心的衣衫下摆,随后重新望着烧起的纸钱,继续往铜盆里送些金银元宝。“沈公子。”她顿了顿,手里的动作始终不停:“之前有所得罪,是我糊涂,还望公子见谅。”官府通知她认领凌员外的尸首时,她才算真正的清楚事情的原委。那时,她曾去沈府寻过沈绝心,当面道歉,以得原谅。不过沈绝心并不在,连续两日,她并未在苏州城寻得沈绝心的踪影,故而将道歉一事延后,专心处理父亲的丧事。 “我从未怪责过姑娘。”沈绝心盯着凌如初的背影,疼惜的情绪越发酝酿。尽管,她很清楚面前的这个女子并非若雪,但那份怜惜佳人的心情,却分明的涌出心底。“此番前来,一为吊唁,二则为了兑现我答应姑娘的,有关生意之事。凌姑娘,死者已矣,莫要太过伤怀。” 手边的纸钱一点点的减少,凌如初咬着下唇不做任何表情,用尽全力的克制着心内的悲伤。她起身,就跪的双腿突然发软,若非沈绝心在旁及时将她揽进怀里,怕是这会儿就要跌倒在地。温润的气息包裹全身,带来不同寻常的舒适和暖意。凌如初微微抬头望着她,双手下意识的抵在她的身前,眼底湿润一片。 “凌姑娘,你没事儿吧?我...扶你去那边坐坐可好?”沈绝心低头,离凌如初不过咫尺。望着和昔日旧爱完全相同的脸,她的心彻底乱作了一团。 好在,凌如初从来都不愿在他人面前流露出丝毫软弱。她是那么一个倔强的女子,倔强到拒绝了一切的好,一个人承受着全部的悲伤痛苦。“不必了。”凌如初从沈绝心的怀抱里脱离,仿佛刚才的事情不过虚幻一场。尽管,她的心底也曾泛起涟漪,却被克制着,不能任由其扩大发展。 善意的呵护被拒绝的太干脆,沈绝心不免有些尴尬。她讪笑几声,每每对上凌如初那双几乎神似若雪的眸子,总会有一瞬间的失神。“凌姑娘吃饭了吗?若是...”好像没有什么可聊的话题,沈绝心有意聊些别的,反被凌如初打断:“已经吃过了,谢公子关心。” “哦,那...不错,挺好的。”沈绝心满腔的善意被狠狠的堵了回去,终于闭上嘴巴,再不知说些什么。她不说,凌如初倒是有话要说。她回头点了三根香供给凌员外的牌位,回过头,又点了三根交给沈绝心:“公子既来吊唁,就先上香吧。” “好。”接过被点燃的香,沈绝心走到凌员外的牌位前恭敬的拜了三拜。看着她,凌如初缓缓的走到她的身后,朱唇轻启,带着无限的感伤:“想不到爹一生行善积德,到死却只有你来看他。而今,爹不在了,我一个女子,纵有心替他发展生意,却无可奈何。眼下,凌家的生意就像放在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前来分割。公子有心,我自感激,但...事已至此,就让它去吧。待将父亲下葬,我便将宅子卖了,回家乡,守孝三年。” “不可!”好端端的生意,怎可说放手就放手?沈绝心不认同凌如初的想法,道:“凌姑娘,你怎能这般颓丧?凌员外穷尽一生所努力的生意,怎能说放就放?你不通生意之道,我可以教你。凌员外与我是合伙人,而今他不在了,你就该代替他与我继续生意。其它生意我不过问,但眼前的,我可以帮你。也算,我与凌员外一场忘年之交该做的。” 几句话,凌如初突然以复杂的目光望着沈绝心:“当真,只是因为是忘年交,才会这般热心帮忙吗?”她怀疑道。毕竟,凌员外是生意场上的人,朋友自然不少。可真的出事儿,哪有谁予以真心实意?相比之下,沈绝心的关怀,不得不让凌如初有所疑虑。她曾经险些将她刺死,而她非但没有责怪之意,反而这般殷勤的帮忙。如此之人,要么是完全的好人,要么...是招惹不得的坏人。 凌如初的话让沈绝心突然沉默,她不是不清楚她所指何意,也不是不知道她心里的怀疑。一番叹息过后,沈绝心笑了起来,似是自言自语,又不似如此:“早就释然了,说出来又有何关系呢?凌姑娘,我猜你大抵以为我有所图谋吧?其实,我所以帮你,一来为了保证自个儿的生意不得损失,二来是为了凌姑娘你...” “我?”沈绝心的眼神似有暧昧,惹得凌如初微红了脸,防备的后退了几步,和她保持距离:“沈公子,你是有家室的人,凌如初再不济,都不会委身做她人的妾侍。沈公子,还是将此等心思作罢吧!” 被误会了呢。沈绝心突然觉得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她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道:“凌姑娘,你的想象力还真是...放心,沈某既是有家室的人,又如何对以外的人心存非分?只是,姑娘的相貌与我一个...友人十分相像。” 凌如初仍是不大相信,目光里带着一丝怀疑,直言道:“友人?那么,沈公子对那位友人,可是怀有其它心情?” 这个问题,该叫她怎么回答呢?沈绝心沉默了片刻,终是直面了最初想要逃避的回忆:“那位友人,曾是我深爱之人,后来她嫁给了别人,自此断了联系。不过,时间总是个好东西,再怎么不愿,总有释怀的时候。凌姑娘,不知这个答案,你可满意?若是满意的话,不如随我去酒楼吃点儿东西?若你不饿,就当陪我了。”笑话,不饿吗?也不知是谁的肚子咕咕叫个不停。真是,这个女人,就不能不那么口是心非吗? 第113章 半边日暖情 街市上人潮涌动,凌如初被沈绝心抓着手腕穿梭在拥挤的人群里。阳光洒落,她机械的跟随在沈绝心的身后,目光略显出神的望着她的身背。素染的青衫,白玉的束冠,黑色的锦靴。这样的穿戴,从来都是富贵人家才有的,可富贵人家,总有他骄傲而不屑的举止。沈绝心没有,尽管她混迹生意场中,言行举止仍旧温雅平和。温雅吗?这个看起来干净的如同白纸的富家公子,除了亲和的笑,所做所说,哪有温雅可言?但为什么,明明是错的词,放在她的身上却如此恰当呢? 思绪飘忽间,沈绝心的脚步突然停下。她转过身来,温雅和煦的朝她笑着,没有一闪即逝的别样情绪,只是那么纯粹的笑着,像是在看世界上最温柔的风景。“姑娘,咱们进去吧。”听她所言,凌如初方才发现吃饭的地儿到了。她没有回应,沈绝心亦不等她反应,固执的拉着她走了进去,在靠近窗户的座位坐下,道:“新开的酒楼,今日正好尝尝味道。若是好的话,日后常来。” “新开的?”这般听来,凌如初方才注意到酒楼里几乎没有多少客人,桌椅摆设更是崭新的明显。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不过是个失去至亲的女子,其他事情,与她何干? 酒楼里的小二儿来了又走,沈绝心点了一碗粥,又吩咐他拿些开胃的小菜儿。待小二儿把粥和开胃菜端来,她把粥推到凌如初的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姑娘吃吧,哀痛在心,总要顾及身体。姑娘这般亏待自己,凌员外泉下有知,实难安心。” “我不饿。”凌如初把粥推到一边儿,对眼前的食物完全没有胃口。没有人会如此体贴的待她,除了至亲。那些所见的男子,有多少是带着讨好和将她占为己有的心情以图接近,她清楚。所以,她拒绝了外人的好,也包括眼前之人。 “饿不饿,姑娘自个儿知道。”沈绝心没有再勉强,提筷往嘴里送了几口香辣的炒菜,不想辣味过重,冲着她的鼻腔直串而上,叫她捂着口鼻苦不堪言:“哎呀呀,幸好姑娘没吃,不然怕是要和我一般没个形象。这菜,还真是辣呀!” “是吗?”凌如初见她那般,不禁觉得好笑。不过是加了些麻椒的青菜,至于辣的那么夸赞?她提筷,夹起炒菜微微一尝,并无太过麻辣之感。正要笑话沈绝心一番,温热的粥重新出现在她的眼前,连勺子也被送在手边儿。 “到底是辣菜,姑娘还是喝些热粥比较好。免得伤了肠胃,那可是沈某的罪过。”沈绝心笑道,随手又倒了杯清水给她,“若是姑娘不想喝粥,也多少喝些清水,别让胃跟着心情一起哀痛。” “你是故意的。”沉默过后,凌如初的双手稍稍握紧,她低着头,几乎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突然的,她站了起来,眼底微红:“沈公子,我并非你昔日的友人,更非你的旧爱!还请沈公子就此打住你的讨好。”她们不熟,非但不熟,她甚至差点儿亲手将她杀死。哪里有人会像她一般有仇不报,更极力的关心体贴着仇人?她说她的相貌与她的旧人一模一样,可她不是,她从来都只是凌如初,她也从来都只是她自己。 不知自个儿到底在气什么,凌如初只觉得她此刻真的很讨厌沈绝心。她凭什么,凭什么自以为是的对她温柔着,对她体贴着,甚至忘记就仇关心着她?她看不到她的坚强吗?凌如初,从来都是坚强的女子,也从来都不需要来自他人的乞怜。 “凌姑娘,我从未把你看作是逝去之人。”沈绝心随后起身,笑容逐渐收敛,“我承认,初时见到你时,我真的以为是她死而复生。但,我知道你不是她。凌姑娘,我不知你在气我什么,凌员外的死是定数,你可以伤心,但别折磨自个儿的身体。” “不用你管!”凌如初甩开沈绝心欲要拉她坐下的手,径直走出了酒楼。只留下沈绝心还站在座位前,由着周围的几个客人对她指指点点。过了会儿,她无奈的笑了起来,在桌上留下几个铜板,正打算回府,却在街上瞧见裳媚儿和苏挽凝。 两个女人穿着极端,一个是扎眼的红衣,一个是清冷的素衣。两个人的容貌皆可倾城,相挽走在路上,自然惹来诸多目光的追随。“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出来,楚卿和绾娘呢?”自个儿的女人,哪里愿意被别人的目光分享。沈绝心皱起眉头,直拉着两个人的手往回走,步履匆忙,一刻都不愿久留。 “怎么了嘛!绾娘和楚卿姐姐在府里头为铃儿缝制衣裳,先来无视,我自然要和凝儿妹妹出来转转。怎么,只许你把我们撇在府里不闻不问,不许我们自个儿找乐子吗?”被沈绝心拉着,裳媚儿冲着苏挽凝使了个眼色,又对着沈绝心努努嘴,两个人捂着嘴偷笑起来。 隐约的笑声被沈绝心察觉,她停下脚步,果然发现两个女人背着她偷笑不停。“你们两个笑什么?”真是的,这才多久,她们俩儿居然好的跟亲姐妹一般。一个狐狸精,一个性子清冷的女子,这两个人能弄在一块儿,还真是让人匪夷。 “怎么?笑也不行吗?”苏挽凝挑眉,走前打量她一番,道:“不是去凌宅吗?怎的跑到这里了?难不成,在此私会女子?” “妹妹这说的什么话呢?冤家怎么会私会女子,她最多呀...是惹哪个女子生气,跑到这里来请人吃喝,陪个不是呢!”裳媚儿笑道,当真是落井下石的好手。 沈绝心被她们两人整的无语,双手抱拳陪着满脸的笑意:“两位夫人,是我不好是我不对,冷落了几位夫人。呐,咱们这就回府可好?今日天气不错,夫人们陪我到花园儿赏花如何?”唉!叹气的话沈绝心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她明明离府不过半日,就被说成私会女子。明明,她们俩人早就清楚她去见谁的! 回到府里,沈绝心突然想起什么,挑了两个稍懂功夫的下人,让他们暗中护在凌宅附近,也好在关键时刻保护凌如初的平安。倒不是她多此一举,凌员外毕竟是个商人,他死了,留凌如初一个弱女子守着府宅,怎么都会招惹歹人的惦记。明里头保护怕会更惹厌恶,如此,也只能偷摸的叫人暗地里帮忙,也好护她平安。 天气不错,沈绝心叫丫环泡了一壶上好的龙井,又吩咐厨房做几样拿手的糕点,携几位夫人一块儿在花园儿闲聊。当然,小铃儿也在她们身边儿,梳着两个羊角辫,手里头拿着婶娘给的做工精致的玩偶,每每被落在身后,总会撩起肥大的小裤儿往前颠跑。等她不小心撞到沈绝心的屁股,嘟起的嘴角流着少许的口水,待整个人都被抱起,小小的人儿乐得摇头晃脑,嘴里直喊着:“心...心...心心...” “铃儿!怎么可以直呼心心!”绾娘拿着丝绢儿把铃儿嘴角的口水擦掉,轻轻戳着她的小脸儿,教育道:“铃儿是小孩儿,不可以那般称呼大人。” 似乎,小铃儿并不愿意改口,她使劲儿嘟起嘴来,整个人都趴到沈绝心的身上。过了会儿,她转头望着绾娘,又扫过在场的其他人,小手儿指了指沈绝心,又指了指绾娘,咿呀道:“娘...心儿,铃儿,心心!”多明显的意思呀,小铃儿那是不服气:凭什么娘可以叫她心儿,我不能叫她心心呀! “铃儿!”绾娘被她那肉乎乎的小手儿指着说不出话来,她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娇羞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沈绝心的身上。 被铃儿闹了这么一出,几个女人皆被逗笑,平日里安静的花园儿里亦是欢声笑语不断。这样的日子,在从前是份难得的奢求,在现在,却总能得到。望着不远处盛放的鲜花,沈绝心把铃儿放了下来,让她到草地那边儿自由玩耍。“绾娘,来。”她牵住绾娘的手把她拉进怀里,又伸手在石桌之上,待几个女人默契的把手叠放在她的掌心,沈绝心勾起了唇角:“从前总想着过最简单的生活,不争不吵,知足就好。现在遇到你们,一切尤其顺利。沈绝心是女子,遇到了你们,成了你们的天,努力的为你们而活。不过...” “不过?”四个女人不约而同的望着她,洋溢着甜蜜的脸上透着对下文的期待。 “呵呵...”手指微微弯曲,沈绝心望着覆在自个儿掌心的四只手,心想着若是自个儿的手再大些,就可以将她们的手完全裹住,予以温暖。“不过...”她微微仰头,望着不远处玩儿的格外开心的铃儿,道:“你们才是我的贵人,沈绝心所有的福气,都是你们带来的。虽然,我不知来世会否与你们重续今世之缘。但,倘若可以,沈绝心愿和你们交换,让你们做我的依靠,一心只为你们。” “你呀!想得美!”裳媚儿道。 “对呢,你可想得美!”楚卿附和着。 “若真有来世,你仍得予我们依靠。女子如何,男子如何?沈绝心,你自个儿把我们招惹了来,可别想轻而易举甩掉我们姐妹。”苏挽凝抿了口茶,很香。 该说的话都被说了,绾娘憋红了脸欲言又止。发现几个人的目光都投在她的身上,绾娘不得不闷在沈绝心的怀里,结结巴巴的说道:“嗯,妹妹们说的...说的没错。心儿,是天...绾娘和妹妹们,是...是心儿爱吃的豆腐花。” “哈哈哈哈!好好好!”闻言,沈绝心笑了起来,吧唧一口亲在绾娘的脸上,捏着她的下巴,道:“绾娘好比喻!你们是豆腐花,至于这酸甜苦辣,可都得由我掌控,哈哈哈哈!” “想得美!”又是异口同声,沈绝心的脑袋被几根手指一块儿戳着,摇头晃脑,跟摇头娃娃一般。 第114章 愿为故人言 初夜烛盏,房间里的氤氲逐渐散去,只余人影相贴,不知暧昧。 浴桶里的热水渐渐转凉,被搁弃一旁无人理会。未干的发尾有水滴滴落,毛巾将其包裹,轻柔擦拭。干净的内衫被侍候着穿上,楚卿的双手抚弄着沈绝心的脖颈,将她的衣襟微微合好:“心儿,今晚可是留下?”难得静夜,若能和所爱之人秉烛夜谈,又或相拥而眠,当真满足。 “怎么?楚卿难道要把我往外头赶吗?那,我只好去别处歇息了。”话虽如此,沈绝心并未打算在其他屋里过夜。她牵起楚卿的手,拉着她在床边儿坐下,双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手背,笑道:“往日和你过夜,总有太多的生意之事要与你叮嘱。而今想想,当真太亏待你。人生在世,能在同辈当中崭露头角自然本事,不依靠家族之力兴起生意,更让人钦佩。但是,若因了生意忽略了身边的人,实在是种罪过。” 望着沈绝心褪去男子装扮的清秀的面容,楚卿缓缓将身子依偎在她的肩侧,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沈绝心独有的气息:“心儿,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更不曾奢望。那时身在青楼,我便以为这辈子都失了幸福的资格。没想到,老天仍是眷顾我的,它让我遇到了你,让你包下了我,也让我在你的心里留了位置。”想起旧时的凄苦遭遇,怎一个惨字可以形容?昔日场景重现,也让楚卿的双眸蒙上一层水雾。她怕,怕现在的美好不过假象,更怕那些噩梦般的过去卷土重来。 似是察觉到楚卿的异样,沈绝心抱住了她,紧紧的,好让她可以感受到彼此身体的温度:“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旧时的初情已死,你是楚卿,是沈绝心的楚卿,是凉州城里有名的沈夫人。多少人都羡慕我有你这样端庄貌美又颇有本事的夫人,楚卿,你可听见我说的话吗?那些人对你只有羡慕,只有尊重。” “那...心儿呢?心儿对我,又是怀着怎样的感情呢?”楚卿仰起头,眼底隐约可见泪光。 “明知故问。若是无情,怎会将你放在身上?楚卿,心儿对楚卿,是爱。”唇角的笑透着无边的温柔,沈绝心稍稍偏头对捧起她脸颊的手予以摩擦,她想要贴近她的唇给她一个深情的吻。怎料还为完全碰及唇瓣,刚刚聚起的温和氛围便被敲门声打破。 是谁呢?两个人四目相对,猜测着会否是其他姐妹有事而来。“我去开门。”楚卿说道,在走去开门之前,使劲儿在沈绝心的唇上深印一吻,勉强满足。有男人的说话声传来,沈绝心顾忌的将披散的长发用束带扎好,又拿了一件儿外衫披在身上,这才引着烛光来到门口,想知道来人到底是谁。 “怎么回来了?不是要你去凌宅吗?”瞧见来人,沈绝心的脸登时拉了下来。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见来人迟迟不语,不禁问道“可是凌姑娘那儿发生了什么?快说,莫要吞吞吐吐。” “回少爷,您让我们哥俩儿暗中在凌宅附近保护凌小姐,咱们哥俩儿哪敢有半点儿怠慢?这会儿过来,是有事儿跟少爷您说。”来人不敢看沈绝心的脸,目光始终盯着模糊的地面儿:“少爷所料不错,还真有不安好心之人在凌宅周围来回转悠。这不是,来了个歹人,妄图偷盗不说,更要对凌姑娘图谋不轨。人咱们给送到官府去了,凌姑娘也平安无事的在屋里呆着。只是咱们兄弟怕万一再有歹人前来,且是咱们兄弟没法儿对付的。遂想问问少爷,是否将凌小姐安置到其它地方?” 闻言,沈绝心长长的叹了口气。凌如初生的貌美,又刚失去了唯一的至亲,这样的一块儿肥肉自然谁都想占为己有。“罢了,随我去看看凌姑娘。”沈绝心把披在身上的外衫重新穿好,转而对楚卿道:“我稍后回来,你可要给我留门儿。”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她不会彻夜不归,她还会回来,且不会在其他姐妹那儿留宿。 “嗯,小心些。”楚卿道。 夜风徐徐,沈绝心跟在男人的身后逐渐的加快脚步。凌宅门外挂着代表丧事的白布和成串儿的黄纸,月光倾洒,当真有些走进阴曹地府的阴冷之感。压抑着少许恐惧来到凌如初的闺房外,沈绝心敲了敲门,除了映在窗户上的不动的人影提醒着凌如初尚在屋里,根本不见她前来开门。“凌姑娘,是我,沈绝心。”她又敲了敲门,这次的力度比上次更大些,仍旧不见开门。“踹门。”沈绝心失了耐心,眉头深锁,一张清秀的脸完全冷了下来。 “少爷,不用踹门,咱们有办法从外头把门打开。”说完,男人不知从哪里取来匕首,透过门缝一点点的移动着门闩。直到它被完全移开,男人推开了门,恭敬的站在外头,不敢有丝毫的逾越。 凌如初的闺房似有些乱,柜子里的衣裳被翻在地上,连桌上的茶杯也完全落在地上,支离破碎。沈绝心对这些不感兴趣,她径直来到床前,捏起凌如初的下巴,凝视着她完全失去神采的眸子:“为何不开门?”她责问。 凌如初没回答,伸手把沈绝心的胳膊拿开,继续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像座木雕。命运,那是什么呢?她自小由父亲抚养长大,父亲是她唯一的依靠。为了满足她求学的心,父亲送她去了别地读书,偶尔归来,尽享亲情的美好。可如今,父亲不在了,那些她从未遭遇的坏事也随之而来。她记得刚才那个男人带着一脸猥亵的话,他说:“没有你爹,你什么都不是。除了这副模样还算诱人,凭你一个女子,做的了什么?不妨乖乖的脱了衣衫,供人享受。”是啊,她一个女子,失了亲人的庇护,再多的坚强,又有谁在乎?外面的那些人,谁不在窥伺着她?到头来,不过任人宰割的鱼肉。 “说话!你为何不开门!”沈绝心望着她,整个人都失了最初的耐心。 “这是我家,为何开门?怎么,沈公子想来讨赏吗?你府里的人,帮我摆脱了难堪。那又如何?沈公子不妨让他们都走吧,我一个女子,能做什么?不过是供人享受的玩物,纵是嫁人,也不过如此。”没有旧时的凌厉语气,此时的凌如初几乎颓丧的失了全部,对未来,没有半点儿奢念。 这样的话,简直岂有此理。比她难过的,比她更凄惨的,绾娘不是吗?楚卿不是吗?可她们何曾有过这等绝望的想法?供人享受的玩物?女子如何?女子照样可以比男人强!沈绝心的胸口微微起伏,她望着凌如初,突然笑了起来,一把将她推倒在床,道:“不是说供人享受的玩物吗?既是如此,不如先让本公子玩乐一番。” 被突然的推倒,凌如初几乎没有反抗。她只是木讷的望着沈绝心,看着她跨跪在自己的腰间,也看着她的双手,好似迫不及待的撕扯着自己的衣衫。好好的衣服,没有被之前的男人触碰,反而被沈绝心粗暴的撕开。朴素的亵衣最终在除自己以外的人面前暴露,凌如初悄悄的抓紧床单,整个人都处于僵硬当中。 她没想到,沈绝心会跟她来真的。之前那个温雅体贴的人呢?她到哪里去了?还是说,她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只是占有自己。那样的话,也好,她不介意。可是,她不想看,不想看沈绝心亲热的动作,更不想从她的眼里看到另一份出神。或许,潜意识里,若当真命运如此,她宁愿被沈绝心首先,占有。 “呵呵,好一个娇俏的美人儿。”发现凌如初满面羞红的别过脸,沈绝心应是将她的脸扳了回来,逼着她直视自己。“凌员外死了也好,这样就看不到他的女儿如何在我的身下,被蹂躏。”说这话,沈绝心的手使劲儿的捏着凌如初的脸腮,迫使她扬起下巴做出主动索吻的动作。“这么个美人儿,卖到青楼该是个好价钱。不是想被男人享受吗?那就乖乖的,学着如何去服侍好了!”说罢,不等凌如初反应,她俯身吻住了她的唇,狠狠的,几乎没有任何温柔可言的蹂躏着她的唇。 直到,凌如初再无法忍受这份完全对她身心的践踏,她终于用力咬了沈绝心的舌尖,迫使她放开了她,舌尖渗出血来。“够了!我从来都不想被谁享受,更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玩物!纵然我是女子,也该得到起码的尊重,而不是...而不是这样!” “总算有点儿生气了?”衣衫被披在凌如初的身上,沈绝心方才的粗暴完全退去,尽管舌尖疼痛,仍旧保持着温和的笑意:“凌员外虽死,也不想看到他的女儿萎靡不振。此番过来,是想带你回府暂住几日,待凌员外的尸体下葬,再做其它打算。” “凌姑娘,身世比你可怜凄惨的,大有人在,可她们没有谁像你这般绝望颓废。老天爷,从来都不会可怜没有希望的人,你若真想被人尊重,就以女子的姿态,活出个样儿来。把衣裳穿了,这就随我回去吧?你若不信,我带你认识个人。也许,她能让你断掉心中杂念。”说着,沈绝心朝她伸出手来,笑容仍在,温和依旧。 第115章 亲情终难舍 凌如初从来不知道真正的沈绝心是什么样子的,更不了解她真正的初衷是什么。方才那一段粗鲁的对待犹在眼前,那个更像是侮辱的吻,重重的敲击着凌如初的心,让她终于在颓丧中清醒。原本,她是不该跟沈绝心走的,可一切就是那么的鬼使神差,不由自主。直到她的眼前出现沈府的高挂匾额,她还在回忆着沈绝心唇上的触感,明明尽是蹂躏,是对尊严的践踏,仍是叫她情不自禁的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里循环。 挂在沈府侧间的灯笼随风摇曳,不远处有人影隐约被光亮拉长,沈绝心未曾理会,正打算拉着凌如初进府,那边儿传来重重的咳嗽声,是沈老爷。待他的身影渐渐拉近,沈绝心不由得愣了一下,还未做出动作,沈老爷的声音低沉的响起:“心儿。”他唤道,语气里颇有些不悦。 “爹。”沈绝心到底停下了脚步,想到凌如初还在身边,唤来开门的家丁,让他引着凌如初往后院儿去,又让他传话儿给楚卿,要她找两个丫环把西厢房的一间屋子收拾收拾,留供凌如初暂住。 “随我到书房。”瞧着沈绝心对凌如初的殷勤安排,沈老爷的脸越发阴沉起来。他到底是一家之主,孩子在他眼皮底下带了一个又一个女人入府,他怎会不知?不像话,太不像话!沈老爷甩袖,一路沉默着往书房走去。沈绝心就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的间隔不大,却迥然陌生人的样子,没有丝毫血亲之间的默契。 书房的门开了又关,沈老爷负手立于书架前面,望着眉宇间早已脱去稚气的沈绝心,心中颇有感慨。这是他的孩子,是他沈家的继承人,从前只懂得沉迷于女色酒香之中,而今也会担起责任,将生意搭理的井井有条。只是,那些骨子里的风流习气,仍旧难改。 “那又是谁家的女子?你瞒着我带了多少女子住于府内,当我不知?我们沈家是正经的生意人,你暗地里带她们进府,名不正言不顺,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沈老爷叹了口气,对眼前这个早不再依靠他的孩子,失了最初的掌控。 “是凌员外的女儿,凌员外意外身亡,我与他也算忘年之交,自当将他的女儿好生安顿。至于其他人,她们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室,过些时日,我便与她们迁居凉州。此前一直想和爹说,但未有机会。凝儿的爹娘已被我安置在凉州,那里确是个舒心的居住之地,只是不知爹娘知否愿意随心儿一块儿迁居。”沈绝心道。 “荒唐!你哪里来的明媒正娶!没有我和你娘做主,你也能擅自娶妻纳妾?!好好好,我看你眼里头压根儿就没有我们两老!而今又说迁居?我不去,你娘更不会去!”沈老爷倔脾气上来,负手背对着沈绝心。他怎能不气?自个儿的孩子背着他偷偷娶了妾,又在凉州安置了新府。连亲家都早早的清楚此事,唯独他还蒙在鼓里! “爹无需气恼,此事是我不对,没有及时与您说明。我与她们,就像您和娘一样,愿共度此生,不再分离。她们皆是世间难寻的好女子,是心儿高攀了她们,若有背弃,当真抱憾终生。爹,有些话,心儿觉得是时候和您好好说说。”沈绝心抿了抿唇,望着沈老爷头间的银发,微微叹息:“以前是孩儿不好,因为感情之事颓废自我,也惹得爹的恼火。我知您因何对我严格,所以我并不怪您。但是,孩儿已经长大,已经从旧时的感情中走出来,所做的一切,皆经过深思熟虑。关于迁居之事,全凭爹娘的意思,若您们不愿不想,孩儿也不勉强,到时隔三差五回来探望,亲情之间亦能更多和睦。至于生意,苏州有沈家的生意,凉州更甚。爹,请您相信孩儿,我已长大,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沈绝心说的中肯,听在沈老爷的耳中不免欣慰。他转过身来,望着多少有些神似自己的孩子,又捋了捋刚留不久的短须,微微仰头,道:“想想,那年管家说生了个小少爷的时候,我乐的不能自已。转眼你都这么大了,而我和你娘,也老了。沈家的生意,早晚都要交在你的手里,爹承认爹对你有些操之过急,遂才总是加法待之。孩子,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娘对我有气,你娘从前,也是个心比天高的女子,她想亲自搭理生意,却终是嫁给了我,做了平凡的妇人。我和你那死去的外公一样,都有些重男轻女,认为女子做不得生意,更不可能比男子优秀。但是,我是爱你娘亲的,这些年来,有那件事情我没有听她的呢?我知重男轻女不好,但一个女子抛头露面,总是不好的。何况,我对你娘亲言听计从,她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如此...还有什么不够吗?” 沈老爷叹息一声,他始终都不希望沈夫人对他有怨。这份心事,他直到现在才说出来,是不希望有朝一日和他一样。当然,他更想沈绝心能明白,他对沈夫人,是完完全全的爱。唯有爱,才能让他们相持到老,没有爱的结合,总会作茧自缚。 “爹,我明白。”沈绝心点了点头,有些遗憾这番话没有被娘亲听到:“爹是性情中人,若是您能和娘亲好好谈谈,也许,很多事情都可以避免。”若是他们早早的解开彼此的心事,也许她不再做男子打扮,又或许...很多事情都会改变。如果是那样的话...想起那几个女人,沈绝心笑了起来,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哎!行了行了,叫你过来本是提醒你莫要太过分放肆,结果却跟你说了这么些有的没的。迁居之事,我和你娘暂时没那个打算,那几个姑娘你爱带哪儿带哪儿,与我无关。但是,铃儿你得让她留在府里头,你们要是想她,就接过去小住几日。就你那德行,我怕小铃儿被你带坏喽!”沈老爷言道。 闻言,沈绝心笑了起来。没想到铃儿这么得爹娘喜欢,这样正好,有爹娘照顾,她也宽心不少。“既然爹怕铃儿随我学坏,那就辛苦爹娘照顾了。” “去去去,快把你领回来的姑娘跟安置好了,趁早带着她们赶紧去凉州,免得府里头到处是胭脂水粉的味儿!”得到沈绝心的应允,沈老爷当即不耐烦的让她滚蛋。都说隔辈儿亲,沈绝心到底长大了,‘她的孩子’,沈老爷如何不亲,如何不疼呢? 第116章 终有沦陷时 从书房里出来,沈绝心的心情格外舒畅。她沿着院子里的石子儿路边缘翘着脚往前走,偶尔失去平衡往前踉跄,双臂绷直,摆脱了险些倾倒的危险。清风吹袭,摇晃不停的灯笼为沈绝心指引着想要去的方向。 “楚卿,凌姑娘呢?去她的房间了吗?”推开门,房间里不过楚卿安静的坐在床边儿等待着沈绝心的出现。见她回来,她起身迎了过去,双手捧起沈绝心的脸,以掌心的热度温暖心爱之人的脸颊。一番缓和过后,楚卿把房门关好,回身侍候着她解开外衫,边解边道:“凌姑娘由丫环带着去厢房了,她受了惊吓,我让人弄了碗安神汤,想必会舒服些。” “受了惊吓?这你也知道?”沈绝心望着她,心里猜测着凌如初可能说的话语。 “自然知道,那人不是说了吗?凌姑娘差点儿被人欺负。方才见她亦是心绪不宁,想来该是受了惊吓。”楚卿回以浅浅的笑,把脱下的外衫搭在柜子上面,又抬手梳理她的头发:“不过,这位凌姑娘倒是奇怪,开口就问我是不是也曾受人欺负,亦或经历无奈。” “嗯?那你怎么说的呢?” “以前的事儿,我哪里愿意提呢。不过,她刚出现在我跟前那会儿,我当真愣住,她的模样,和若雪着实相似。”楚卿如实答道,拉着沈绝心的手重回床间,她躺进她的怀里,安稳且舒适的依偎其中,闭眸渐有睡意:“心儿,你如实告诉我,你对凌姑娘如此关怀有加,可是因为她的模样?你还是...放不下若雪吗?” “若还放不下,便不会有你们几个了。”沈绝心笑了起来,多少理解楚卿的顾虑:“她的相貌确实和若雪相似,但她是凌如初。这点,我分得清楚。我帮她,于情于理都是应该,且不说凌员外和我的关系,单说凌如初一个女子无依无靠,我岂能置之不理呢?凌员外生前留下的生意尚在,我不可独吞,有凌姑娘在,便可继续合作,对我们的生意,亦没有损失。” “是我多虑了。既是如此,心儿可要好好帮凌姑娘的忙。”得到想要的答案,楚卿甚为满足的勾起一抹浅笑。其实,就算沈绝心当真对凌如初有情,她们也是阻拦不得的。只是觉得,姐妹太多并非好事,更不想,让沈绝心的心分割更多。 “傻瓜,别想太多。”沈绝心打了个哈欠,着实有些累了:“明日凌员外下葬,我得跟过去照应着。生意那边儿,凌姑娘冰雪聪明,应该一点就会,无需过分指点。楚卿,咱们睡吧,瞧这天儿,也不知明儿个是好是坏。” 天空阴沉,淅淅沥沥的小雨滴在已经下葬的棺材上,打湿周围的泥土。几个雇工拿着铁锹将周围的泥土推撒到棺材上面,一点点的将其埋盖。凌如初就站在他们旁边,面无表情,一身不加沾染的白衣,长发上蒙着一层细细的雨滴。 雇工们的动作不算太慢,葬下的棺材被泥土深埋而下,只余出高起的土丘。几张黄纸用石块儿压在土丘顶上,雇工们把墓碑嵌在土丘前面,摆好贡碗香烛,已是完成他们的任务。“凌小姐,咱们的事儿做完了,这就回去了,您保重。”领头儿的擦掉脸上的细雨,冲着身后的几个人摆摆手,径直而去。 “凌姑娘,拜完凌员外就回去吧。”一把油伞遮在凌如初的头上,沈绝心小心翼翼的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生怕不小心将她惊扰。 “爹就这么走了。”凌如初没有动作,只是直勾勾的望着墓碑上的名字,几许心酸几许悲怀皆在心间。她努力克制着眼泪,也隐忍着不让情绪爆发出来。可越是忍着,那些负面情绪越是汹涌而出。眼泪倏的滑落,凌如初转身抱住了沈绝心,附在她的肩头放声哭了出来。 记忆以来,凌如初从未在谁的面前哭成这般。她可以哭,却从来都置身角落默默的流泪,而今她如此大声的哭着,拥着沈绝心,将所有的情绪都宣泄了出来。 纤细的手缓缓抚过凌如初的发间,沈绝心望着不远处的风景,自心底发出一声叹息。她的另一只手还为凌如初打着伞,呵护之余,心绪涌动。伞外的天地细雨飘零,伞内未有打扰,安静暖人。“哭吧,我知你心中难过,大哭一场,一切都会好的。”她轻轻的说着,掌心依旧抚摸着她的发,以作安抚。 凌如初哭了很久,待她从沈绝心的肩上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仍旧泛着泪光。她稍稍推开了沈绝心,一张俏脸上难得出现了两抹红晕。“方才,是我失礼了。”她低着头,背过沈绝心将眼角的余泪擦掉,不想再将自己难堪的模样暴露给沈绝心。 “以后,有何打算?”未免凌如初尴尬,沈绝心主动转移了话题,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她从来不曾安抚过她,她亦不曾拥着她放肆的释放着情绪。 “接替父亲留下的生意。”凌如初微微闭上眼睛,呼吸缓和:“我对生意之事一窍不通,还望沈公子可以指点。既然,父亲生前已是与你合作,凌如初自然也要走父亲旧时的路。合作...愉快。” “既是如此,我定当全力帮忙。不过,咱们可得快点儿,我留在苏州的时间不多。”沈绝心仿佛不经意的话到底让凌如初的心底突然出现了颠簸。她转过头来,极其惊讶的问道:“你要离开苏州?你不是...” “迁居凉州。”沈绝心笑了笑,望着凌如初时,稍有不舍:“生意大部分都在凉州,亦有府邸在那儿。何况,家中几位夫人到底在凉州生活比较自在,遂要迁居。不过,”她想说她会时常回来探望爹娘,凌如初却打断了她的后话,语气不酸不涩,却也失了自在:“是吗?沈公子家中几房妻妾,确实得有个独立的府宅安置才好。放心,我不会打扰公子太久,我会尽快学通该学的东西。” 想说的话被凌如初堵了去,沈绝心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勾着唇浅浅一笑,见凌如初的脸上余有泪痕,索性拿出绾娘给她准备的手绢,道:“擦擦,跟花脸猫儿似的。” “是吗?”凌如初下意识的伸手去接沈绝心手里的手绢,不想,指尖恰巧落在她的手指之上,微妙的感觉油然而生。“我...”她仰起头来,视线刚好落在沈绝心微微抿起的唇上,想起那夜躯体的暴露,凌如初心生羞臊,匆匆的拿过手绢,呼吸竟是不由自主的乱了规律。 若是那天晚上,沈绝心能对她温柔几许,是不是...她会从了她呢。怎么会呢?她们不过见了几面,她怎么可能这般随便的委身于一个人?沈绝心,她着实是个让人讨厌之人!只是,她当真让人讨厌吗?数不清的胡思乱想涌进凌如初的心底,她用力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再回头,她把手绢狠狠的塞进沈绝心的手里,“擦好了,凌如初就此谢过。” “既是擦好了,那就随我回府吧。你还要在这儿待会儿吗?恐有大雨,你若要继续呆着,就把这把伞带着。”沈绝心将伞送过去,只等着凌如初接下。 “我随你回府。”被推过来的伞又被推了回去,凌如初唯恐再触及沈绝心的手,几乎是用手臂遮挡,以免彼此的肌肤有过多的接触。其实,她何须若此避讳呢?早在之前,她的躯体完全暴露在沈绝心的面前的时候,她的心底恐怕已经认定了她吧。女子的贞操尤其重要,丁点儿的肌肤相亲,便成了结亲的理由。凌如初嘴上不说,亦佯装无所谓,心里头,哪里是真的不在意呢? 第117章 全本完 温和的茶水由娇艳欲滴的唇送到沈绝心的口中,鼻尖相触,旖旎外泄。裳媚儿衣衫大开,慵懒的依着沈绝心闭眸养神。其他女人就在她们身边儿坐着,或是贤惠的绣着女红,或是翻开着前日送来的账本,又或是手握书卷,细读着其中的词句。 “冤家,红袖坊里的事儿我可调度的差不多了,咱们究竟何时启程凉州呢?如意居那边儿早找好了地方,只等着人家过去呢。”安静之余,裳媚儿这个不安分的狐狸精偏生要扰乱周围的规律,拥着沈绝心撒起娇来。 她这一开口,其他女人纷纷放下手头的事儿,将视线转到沈绝心的身上。事实上,她们没有一个不羡慕裳媚儿的,可羡慕归羡慕,要她们当着其他人的面儿做出那等几乎暧昧又放荡的行为,她们做不出。所以说,狐狸精到底是狐狸精,并非她们这些普通女子可比拟的。 “是啊心儿,咱们究竟何时出发凉州呢?”楚卿问道,凉州的生意已经搁置多日,尽管有人代为搭理,她仍旧有些不太放心。 “夫君,凌姑娘那边儿的事情还没有弄稳妥吗?”苏挽凝问道,多少和其他人一样,在意她们何时才能启程凉州。毕竟,对她们来说,凉州才是她们真正的府宅。同时,几个女人心里头都明白,沈绝心和凌如初之间,总归有些猫腻儿。 “唔...”闻言,沈绝心稍稍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待重新睁开眼睛,几个女人的视线仍旧聚集在她的身上。“就这几天吧,你们自个儿收拾收拾。迁居是大事,虽然爹娘都知道,到时候也得通知她们一声。至于凌姑娘那边儿,唔...也不知给她的账本瞧得怎么样了,我去瞧瞧。”正欲起身,裳媚儿整个人都赖在了她的身上,其中的意味尤其明显。 “一说到凌姑娘就赶紧的,冤家对她,还真是...关爱有加呢!”裳媚儿笑道,瞧不出是否吃醋。 “怎么会!若是她懂得差不多了,我亦可放心的带你们回凉州。别忘了,她到底是咱们的生意伙伴,怎能怠慢呢?倒是你们,对谁都可以不闻不问,唯独你们,不可不在意。” 果然,好话说出口,裳媚儿也不再拦着,反而大大方方让开,唇边的笑意只增不减。她自然清楚沈绝心对她们几个的爱护,所以那么说,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只是,有些感情到底是沈绝心自个儿才能体会的。就如现在,当沈绝心走出房间,她扬起的笑意不禁收敛。对凌如初,她承认她心有怜惜之情,但为了绾娘她们,她不能。 新开的铺子生意不错,沈绝心走进内室,凌如初正坐在那里认真的对账,甚至连有人进来的都没有发现。似乎瞧出有哪个地方被忽略了,沈绝心俯身凑近凌如初,指尖点在被忽略的地方,道:“这里稍有问题,可得多注意。” 突入而来的气息将凌如初包裹,她受惊的转过头,双唇正巧轻擦沈绝心的脸颊。气氛似乎有些暧昧,凌如初还记得最近几日沈绝心时常带她到各个商铺之间走动,更带她出席商友间的酒席,将那些日后可能有生意来往的员外老爷介绍给她。有时候也会遇到些不怀好意的员外向她敬酒,每每如此,沈绝心总会替她接下一杯又一杯的浓酒,悉数饮下。这样的一个人,如此关怀体贴的一个人,着实让凌如初心动。 此时此刻,当她们的距离不过咫尺,那份心动的感觉再次出现。凌如初想要抬手抚上沈绝心的脸,却被她先一步握住自己的手,四目相对,空气里流动的,是些许不由自主。“学的怎么样了?”握着的手终于松开,沈绝心故作无事的和凌如初保持着距离,脸上勉强露出笑意:“凌员外的生意,也是时候由你接手。别担心,会有其他人于其中帮衬,不会出什么差错。至于我,这两日恐怕就得启程回凉州,偶尔回来探望。” 明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却没想到,当沈绝心告诉凌如初的时候,她的心会充满了失落。“是吗?何时启程,我去送你。”凌如初看着她说。 “好,到时一定告诉你几时启程。”沈绝心没拒绝,尽管这会儿有些笑不出来,她还是挤出一丝笑容,算是安慰。 **************************************************** 城郊凉亭。 阳光正好,清风微拂。 一队车马停在凉亭外面,只等着主人吩咐一声,随时启程。沈夫人握着沈绝心的手,时不时的抚摸着她清秀的脸庞。“心儿,你终是长大了。”她感叹,目光经过站在一旁的几个女人,道:“有时候,娘真希望从前的事情并未发生。你这般,娘着实不知对错。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愿心儿你能安好。我和你爹只你这么个孩子,沈家的生意早晚要全部交在你的手上。铃儿到底是谁的孩子已经不重要了,她留在府里,我和你爹都会好好照顾她,待她长大,就让她以女子的身份,去搭理沈家生意。娘错了一步,便错了一生。唯一能弥补的,就是这个孩子,不让她再步你的后尘。” “娘,一切都过去了。若雪之事,我已经释然,亦没有什么责怨。”沈绝心四下瞧了瞧,并未发现凌如初的身影。昨夜已经告诉她几时启程,她不来,想必有她的用意吧。轻叹一声,沈绝心拍了拍沈夫人的手,道:“心儿如今有她们四个,甚感幸福。娘,我们不过是迁居凉州,并非不再回来。爹和娘照顾好身体,我们会时常回来探望。” “好好好,你长大了,我自然不能再干涉你的决定。时候也不早了,娘就先回去了。”沈夫人道。 “娘保重。”再没有多余的话,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沈绝心明白,沈夫人亦是清楚。目送沈夫人离开,沈绝心和几个女人坐进了马车。“出发吧。”她朝着外面的车夫说道,缓缓依靠在苏挽凝的肩头,听着马蹄缓缓向前,也感受着马车的轻轻晃荡。 只是,那晃荡并没有持续太久。过了会儿,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沈绝心正想问明发生了什么事,车帘突然被人从外面掀起。凌如初跨坐在马上,呼吸稍微有些急促:“下来。”她说,“我有话和你说。” 终于来了。沈绝心径直下了马车,说出口的却并非心底的那句‘终于来了’,而是:“你来晚了。”她微微垂眸,叫人猜不透想法。 “叫人打扫了宅子,刚布置好,便紧赶慢赶的追了过来,索性还来得及。”凌如初下了马,将费了好久才缝制好的布囊递给沈绝心,难得露出温婉的笑意。她说:“我要为父亲守孝三年,这期间正好可以想通一些事情。若是想通了,待你回来,我便告诉你。” “也好。待你告诉我时,我便也告诉你一个秘密。”似乎猜到了凌如初的用意,沈绝心也随之笑了起来。她紧紧的握住布囊,掀开布帘重新坐进马车,又揭开侧帘,招手道:“回去吧,我这便走了。” “保重。”凌如初挥挥手,随即驾马离开。没有不舍,亦没有太多的留恋。也许,有些东西还不是时候说出口,又或许,她们间早有了些许默契,各自想法,心知肚明。 望着凌如初离去的背影,沈绝心握着布囊笑了起来。突然的,布囊被好事的裳媚儿抢去,她好奇的将其打开,却发现里面叠着一张不起眼的纸条。是什么呢?裳媚儿的眼睛稍稍眯起,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打开了纸条,咯咯一笑,念了起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哎哟!好酸的句子呢!看来凌姑娘是瞧上咱们冤家了。冤家,人家可是要和你白首不相离呢,你就没点儿表示吗?” 受不得裳媚儿这般调侃,沈绝心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她捏了捏狐狸精的脸,随着马车的晃荡,道:“哪里有什么表示?你这狐狸精,就喜欢添乱子。和你们白首,已是上天厚爱,今生今世,早是满足。” “夫君莫要转移话题,你对那凌姑娘,可是有些想法?”苏挽凝问道。 “嘿嘿,若是有呢?”沈绝心厚着脸皮笑道。 啪!啪啪!啪啪啪!四个女人,四个巴掌,不偏不倚的打在沈绝心的脑门儿上。“色狼!”“花痴!”“流氓!”“无耻!”各种各样的词儿从四个女人的嘴里冒了出来,带着娇嗔,将沈绝心好一顿讨打。 马车外阳光明媚,沈绝心在车里头笑的欢畅,搂着身边的女子摇头晃脑:“子曰,吾日三省吾身,娇妻饿否?娇妻渴否?娇气乐否?哈哈哈哈,既是不饿不渴亦乐,沈绝心之幸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