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小婢》 楔子 【楔子】 风声萧萧。 落叶飘零。 又是一个晚秋的午后,微凉,人声渐稀。 三、两片经霜红枫未落地先被金风卷起,忽高忽低地在半空中卷动翻搅,不肯停留的随风飘送,飞向那不知名的远方。 似离人的眼泪,情人的泣血,它红得刺目,红得教人心酸。 雕栏玉砌的雅致阁楼内,一名艳如桃李、眼露秋水的挽髻美妇凭窗而眺,她单手托着雪艳香腮,另一手轻抚趴伏膝上打盹的雪白猫儿,若有所思地望着白云深处。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无从得知美妇那眉间浓得化不开的轻愁从何而来,只知她眼底的惆怅是那么深、那么重,让人一眼看出她说不出口的落寞。 她该是得意的,一路走来至今,她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再也无人敢踩在她头顶上,要她卑微的曲膝乞怜,看尽他人脸色,这是她用血泪换取到的地位。 可是,为什么她就是提不起劲,若有所失呢?彷佛眼前的美好愿景是镜花水月,伸手一捉,转眼便化成指间流散的沙子。 “我到底在做什么,为何我的心像破了个大洞,怎么也填不满……” 突然间,她似回忆起什么往事,一张娇颜显得惶恐不已,纤纤指不禁多了三分气力,酣睡中的白猫吃痛地跳了起来,弓背龇牙地朝她手背一抓。 顿时,三道爪痕自手背上沁出微红,血艳的颜色如同秋天的枫叶。 “哎呀!夏姨娘,您流血了,得赶快止血上药,今日可是大喜日子,不得见血啊……” 一旁伺候的老嬷嬷唠叨地惊呼着,手忙脚乱地服侍主子。 其实这位老嬷嬷的年岁和她口中的夏姨娘差不多,只不过老天的偏宠,让美人不见迟暮,除了眼角有些微细纹外,岁月依旧厚爱她,那艳容一如盛开的牡丹花。 “惜春,我做错了吗?”夏姨娘眼神空洞,尽避一身华服,却难掩脸上的寂寥。 老嬷嬷一怔,不解其意。“如今您是苦尽笆来,虽然老爷不在了,但大夫人的肚皮又不争气,让您连生三子占足了风光,如今少爷娶亲、执掌家业,您是亲娘呀!日后这府里是您说了算,谁敢大声吭气。” 三个儿子……她苦笑。“这儿子不如不生,哪个与我贴心了,他们只怨我管得严,逼他们上进,丝毫不懂我为人母的苦心。” 想当年她以低下的身分攀上高枝,总以为那就是她想要的,凭着过人的姿色和不服输、不认命的傲气,终於得偿所愿,成为富贵人家的宠妾。 可惜妾不如正室,不论她如何受尽宠爱,还是争不过明媒正娶的元配夫人,凡事都得低头三分,默默承受他人鄙夷目光。 为了争一口气,为了不甘受命运摆弄,她无所不用其极的去争、去抢,甚至暗施诡计令元配失宠、终身不孕,让丈夫痴迷於她一人,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 这些年,她成功得到夫君的宠爱,并手握府中大权,她更加严格督促儿子们积极上进,绝不让得手的权势落入他人手中。 她做这些事无非是为孩子们的将来设想,不希望自己悲惨的过去再次重演,她要每个孩子都富贵一生,不愁吃、不愁穿的过着丰裕生活。 可是最后她得到的不是感谢,而是一个又一个的怨怼,十月怀胎的亲儿与她疏离如陌路人,浑然不知他们能有今日的安稳是来自母亲的牺牲。 “少爷们太好命了,没吃过苦,所以才体会不出您的用心良苦,日后当他们为人父后,自会了解您含辛茹苦的付出。”夏姨娘不容易呀!她也是吃了很多苦才熬出头的。 夏姨娘双目微闭,幽然扬唇一笑。“你下去吧!让我静一会儿。” 她的五十岁生辰,究竟有多少人还能惦记着?她可不可以稍微期待一下? 凉风吹拂,睡意酣然,托腮的手由下颚滑开,发软藕臂悄悄滑落,一阵宜人的花香味传入鼻息间,梦中萦绕的金桂香气勾起她心底最深沉的眷恋。 原来呀,连她最亲近的人也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只记得有八抬花轿迎进新人,她的儿欢天喜地的娶新娘,谁曾闻问她心中感受…… 如果人生能再重来一回,她会再选择如花似锦的繁华吗? 夏姨娘睡沉了,曾经璨如星月的双瞳不再睁开。 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隐约地,她听到一声惊慌的尖叫,大概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吧? 淡然的笑花自嘴角绽开,在听见儿子们隐忍的呜咽声后,知道他们还是来了…… 第一章 “呜……呜……” 是谁在哭? 哭得这般委屈、这般惹人心烦。 没人来阻止她吗?这哭声教人好不厌烦,彷佛近在耳旁,存心扰人清梦,教这府里上上下下都知晓她有多凄苦,多不甘愿。 哼!在她当家主事的府里,有谁敢这么大胆在她耳侧哭丧,是皮厚不怕挨罚,还是嫌吊着小命太快活,想要个痛快。 几年了,为了摆脱卑下的身份,她费尽心思为自己铺一条康庄大道,如今总算苦尽笆来,就连大夫人也得在她这名妾室面前矮上一截,她终于熬出头,为那不堪回首的过往争了一口气。 可是哪个不识相的贱蹄子敢在她休憩时打扰,仗着谁的宠爱竟无视她的存在! 等等,今儿个不是衍儿成亲的日子怎么没个人来恭请她?少了高堂在座怎拜得了堂,他们全胡涂了吗? 粗糙的木板床上躺着一名娇俏女子,面如芙蓉、模样可人,她眉心紧皱,似乎想要睁开眼起身,偏偏身子骨不合作,只能徒劳的在床上挣扎着。 “牡丹姊姊,你别哭了,待会又发起高烧,可是折腾自己呀!” 牡丹姊姊 谁? 谁如此放肆,竟敢唤她出嫁前的闺名,除了丈夫枕畔厮磨的轻喃外,谁有资格喊她的名儿,更遑论叫她一声姊姊! 像是发着怒,床上的人儿用力拧眉,薄汗混着泪水滚落颊边。 一条拧吧的湿毛巾覆上她的额头,稍稍降了她心头的火气,隐约地,她感觉到照顾者的善意,那道隆起的皱折渐渐拉平。 “惜……惜春、勾月……”咦?她的声音为何变得粗哑,喉头干得有如火在烧灼。 “牡丹姊姊,你醒了呀!我是惜春,你瞧见了没?”娇嫩的稚声欣喜地叫唤着。 “惜春?”闻声,她勉强地睁开眼,只见一只细白小手在眼前挥晃,她有些迷惑的看着一张圆乎乎的小脸。 她是惜春? “是呀,牡丹姊姊,还好你的烧退了,不然我都要陪你一起哭了。”惜春笑得有点傻气,秀气的脸庞看来十分天真。 “我哭了……”伸手抚上不再年轻的面容,她忽地一愕,指尖的湿润和脸蛋上的柔嫩令她心生疑虑。“勾月呢!为何只剩你一人服侍,那下贱丫头又巴望爬上少爷的床,好争得名分吗?” 想学她专宠一身,还不够格呢!那点小小心思能瞒得了谁,上不了台面的伎俩连她千分之一也及不上,她不管束是想看她能摔得多惨。 “谁是勾月?牡丹姊姊你是不是病胡涂了,怎么连口气都变得不一样了,像个使唤人的主子……”惜春将一只手放在她额头上,眼神写满担心。 “牡丹姊姊岂是你能喊的,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蓦地,盈盈美眸瞠大,“等等,你是惜春?” 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体弱的夏牡丹撑起大病初愈的身子,纤指微颤地指着酷似惜春少女时候模样的绿衫小婢,眼中多了无法理解的困惑。 惜春微噘着嘴抱怨,“人家已经说过很多次了,牡丹姊姊还没回过神吗?” 真是的,牡丹姊姊一清醒就吓人,那眼神陌生的彷佛不认识她似的,害她心口“咚”地一跳,以为她真烧坏了脑子。 “……你……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不是她熏香一室的寝居,窗台旁的魏紫姚黄亦不见踪迹,这里是…… 下人房 夏牡丹顿感背脊被磕得发疼,木板架高的硬床仅铺着一张薄毯,一股淡淡的霉味从床底下传来,直透屋梁的上方竟没有床顶,空荡荡的一目了然。 早已忘却的熟悉感涌了上来,那墙角的蜘蛛网不就是当年她们笑称养不起昂贵的百灵鸟逗趣,屋里多了只虫自娱也开心,因而刻意留下的。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她几乎忘个精光,自从轻解萝衣进了大少爷的房内后,此刻这些极目所见的破旧已离她很远很远了,她是上官家的夏姨娘…… “牡丹姊姊,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连我喊了你好几声都没回应,瞧瞧你,又出汗了。”轻拧了条帕子,惜春伸手就要帮牡丹擦拭。 夏牡丹倏地捉住她拭汗的手。“我发生什么事了,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惜春是年近五十的妇人,脸上已经布满皱纹,不可能一夕间恢复少女容颜。 兴许是被她吓了一跳,惜春吶吶道:“牡丹姊姊,你不记得了吗?表小姐说你服侍不周,硬要你跳下莲花池替她拾回绣花手绢,你……呃,就跳下去了……” 是跳吗?分明是硬生生被人给推下池的,她还记得那件事。“你说的表小姐是云想容?” 她夫婿的正室夫人,终身不孕的深闺怨妇。她眸光阴沉地闪了闪。 “哎呀!小声点,咱们做下人的怎能直呼主子名讳,表小姐已经看你很不顺眼了,你不要再惹祸上身。”要是表小姐要对牡丹姊姊怎么样她也帮不上忙,做奴婢的就是位卑人微,是主子踩在脚底的泥。 那是因为她早预见到自己会是她眼中的一根刺,想拔也拔不掉,扎眼得很。“惜春,给我一面镜子。” “镜子吗?好,你等等。”她伶俐地取来一面铜镜递给夏牡丹。 美人凭镜,即便一脸病容仍有三分艳色。 望着镜中水灵灵的芙蓉娇颜,翦翦水眸轻轻一眨便风情尽露,夏牡丹心里虽隐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而此时不免面上讶异,惊愕于那张如花美貌。 她每日理容梳妆看的是同一张脸,也是这张使人迷醉的娇容让她由小小的卑贱奴婢,跃升为前呼后拥的夏姨娘,让身虚体弱的夫君为她痴迷不休,甘为裙下之臣。 可是这一张风华絶代的面容早已染上风霜,岁月痕迹悄然爬上光滑脸蛋,她渐渐年华老去,失去那吹弹可破的水嫩肌肤。 此刻,她看着镜中皮肤白嫩、粉腮薄晕的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不过是打了个盹而已,打算稍晚再气焰高张地压住元配夫人的风采,以主母身份接受儿子媳妇的跪拜,在众人面前一显威风。 可她睡醒之后看到的不是锣鼓喧天的婚礼,而是十七岁的牡丹小婢 夏牡丹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种事,却记忆犹新十七岁的自己是为了什么非得攀上大少爷不可,只因表小姐一句刺伤人的羞辱。 “呸!相貌长得好又如何,还不是让人使唤的下人,要怪就怪你自个儿出身不好,没找对好人家投胎。”说完,云想容捂着嘴轻笑,好像把她贬得一文不值是件相当愉快的事。 夏牡丹忍耐着,只低下头想避开一心为难她的表小姐,以为不正面冲突就能少些刁难。 谁知她的不作声反而令从小娇惯的云想容心生不满,认定她是个不可不除的威胁,于是言词更加不堪地奚落,硬要揉碎这朵碍眼的野花。 “我与表哥打小就指腹为婚,最迟年底我们便会成亲,我劝你最好别心存妄想,给我离表哥远一点,他是我的,不是你这等污秽下贱之人沾染得起的。”她尖鋭的指尖一戳,夏牡丹的眉心顿时泌出一丝殷红。 “奴婢不敢。”谁要那个病恹恹的大少爷,就你当成宝捧着,她要挑也会挑风姿过人的二少,虽然他是个风流轻佻的庶子。 当时她心底确实是如此想的。 也许她的表情透露出心中所想,惹得表小姐不快,她脸上怒色更盛。 “好个不敢,我看你连爬到主子头上撒野都敢。”突地,她阴恻恻地一笑,将手中帕子往池子里一扔。“小如、小玉,把她给本小姐丢下池,没拾回手绢不准她上来,听到了没。” “什么……”没等她反应过来,两道强劲的力道往她背后一推。 不会泅水的夏牡丹猛喝了好几口水,这莲花池子的水虽不深,但对个子不高的她而言足以致命,池水淹过口鼻,她双足胡乱地踢着。 慌乱中她可以感受到四肢越来越无力,吃了水的衣服益发沉重将她往池底拖去,那一刻,她真以为自己死定了,再也见不到灿烂的朝阳。 而她在昏迷前透过水波涟漪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这个贱命死不足惜,凭什么和本小姐争,你是烂命一条,而我是天生富贵命,注定一生有爹疼、丈夫宠,谁也夺不走我的风采。” 因为这句话,她不甘心死去,并在心里对自己发誓,总有一天她要抢走所有属于云想容的东西,让她即便是天生富贵命,也只能沦为夜夜抹泪的弃妇…… “牡丹姊姊,你怎么又哭了,别再想那些令人难过的伤心事,以后见着表小姐避着点就是了,毕竟她早晚是上官家的当家主母,咱们得罪不起。”到时她只要动动嘴皮子,她们这些婢女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那可不一定。”夏牡丹嘴角微勾,讥色立现。 有她在,云想容当不了家,她胜在名分已定,多了一些保障罢了。 “咦,你说什么?”奇怪了,牡丹姊姊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是生病的缘故吗? 瞧见惜春眼中的狐疑,她假装气弱地咳了几声。“没什么,我胸口闷,嘀咕了两句。” “喔。那牡丹姊姊先喝药,你要快点好起来,不然秦嬷嬷又要扯开大嗓门骂人了。”她端来一碗黑稠汤药,一看就知苦不堪言。 “那个老不死的秦妖婆……呃,我是说秦嬷嬷怎肯为一个下人请大夫?”那个苛待奴仆的老女人是个势利眼,仗着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便自认为高人一等,动辄打骂不顺她意的丫鬟婢子。 秦嬷嬷算是活得久了,在夏牡丹五十岁那年还活得康健,抽着水烟袋在老夫人故后为她守坟。 “当然是不肯,我求了她老半天她连哼也不哼一声,还说死了就拖去后山喂狗,还能省下一份薪饷。”她每想到这回事就忿忿不平,人命关天啊,又不是救不活,秦嬷嬷居然狠心见死不救。 夏牡丹很想笑,逸出口的却是满满的苦涩。“那这药是……” 她知道惜春身边是没什么银子的,她跟自己一样是可怜人,每个月还得送钱回家里,一家七口穷得连米也买不起,只能清粥野菜凑合着果腹。 “你溺水后,是二少爷将你救上岸的,还将你送回了房里命我好生照料着,银子是二少爷顺手丢过来的,他说救得活就救,救不了就当命该如此……”一提到俊美无俦的二少爷,惜春圆润的小脸发着光。 “什么,是二少爷”他……他不是在琉璃城,要到中秋月圆时才会回来? 怎么回事,似乎和自己记忆中不同,生性浪荡的上官流云因迷上名妓苏婉儿而乐不思蜀,镇日眈溺酒色之间,甚至为了女人与人大打出手,搞砸了好几桩已谈成的生意,老太爷大怒,气得不准他回府,直到中秋前夕才让人通知他回来过节。 算算自她落水至中秋月圆,该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他却回来了,和她本无交集的他竟意外救了她? 不再天真的夏牡丹有着深沉的灵魂,她微颦起眉,暗自猜测老天爷究竟在开什么玩笑,竟让她回到了什么也没有的年岁,重新经历一次人生。 难道祂听到她的心声了吗,让她再有重生的机会。 第二章 “二少爷是回来帮忙筹办婚礼的,府里要办喜事了,大少爷下个月就要迎娶表小姐,咱们可有得忙了。”希望大少爷的病快点好起来。 虽然她偷偷爱慕俊逸非凡的二少爷,可是他太败家了,花钱如流水,用在女人身上的银两是大笔大笔的撒,一点也不手软,她真怕哪天他败光了上官家财产,害他们这些苦命的下人无处安身。 “咦!这么快?”不是年底…… “说是要冲喜,大夫人找了人合八字,说越快成亲越好,表小姐的面相旺夫益家,以喜冲煞,能早生贵子。”大夫人千盼万盼,就是希望能早日抱孙。 “冲喜?”夏牡丹在心里冷笑,早生贵子不过痴人说梦的空想,云想容她…… 蓦地,她一怔,眼底冷诮微敛。现在的她并非好强不服输的夏姨娘,而是洒扫的小婢女,那么她重来一次的生命还要陷入永无休止的大宅争斗、女人心机中,只为了一个她不爱的男人吗? 默然地喝着苦口的药,她深思着。 “呵……讨厌啦!二表哥就爱取笑人,人家都羞得没脸见人了。”一脸娇羞的云想容含羞带怯,羞答答地以帕掩面,眼尾轻睐面前的俊逸男子。 “哪是取笑,表哥我说的可是正经事,瞧你喜事一近,眉眼全染上动人的桃色,这白嫩脸蛋也更娇艳如花,连我瞧了都心动不已,巴不得把你从大哥手中抢走,我房中可还差一朵娇花啊。” 一名清逸出尘的男子轻扬折扇,发丝如墨,眉目俊朗,两泓深潭似的黑瞳熠熠生辉,嗓音清润得宛如上等美玉发出的琤音。 他满脸含笑地逗弄娇不胜羞的小表妹,嘴角似抹了蜜,以惯有的风流调调将她逗得咯咯直笑,真把凡夫俗子捧出个仙气来。 “哼!二表哥就会欺负人,你往房里摆的香花还嫌少吗?上回是如意坊的香莲,前些个是海棠,还有玉兰和冬梅,我都不晓得你中意的到底是哪一个,三天两头的换,喜新厌旧。”她假意埋怨,实则探他口气,想知道他真心喜欢的是何人。 朝阳玉朝是赵家天下,虽然民风不算封闭,但也不至于敢私订终身,一切婚嫁大事还是得听凭长辈做主,由父母允婚订下婚期。 不过终究是少女芳心,难免有些躁动,云想容对善于讨姑娘家欢心的俊俏二表哥是存了点私心,偷偷地爱慕已久,盼着他心底也有一个她。 不过她非常清楚一件事,一时的风花雪月、打情骂俏是无法长久的,她最后的归宿仍是上官家的大少爷,而非一事无成,镇日在脂粉间打转的多情二少。 原因无他,因为大表哥上官仲雨是元配夫人所出的嫡长子,日后上官家的产业必定交由他打理,她坐实了当家主母的位置,哪有可能为了小小的情爱将一生的荣华富贵拱手让人,她死也会捉紧近在咫尺的权势。 反观二表哥上官流云虽是容貌出众,风姿出尘,可庶出的身份倒底是矮人一截,想要从中沾点好处肯定没他的分,等姨父百年之后,他分到的家产恐怕还不够他挥霍一年。 再加上他的亲娘是临江河畔名妓柳玉绪,在世人眼中更是不值一提的烟花女子,在亲族间的庞大压力下,他将来的处境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云想容不是傻子,她也懂得其中的利害关系,即使心里搁了人,她要嫁的仍是对她有利的大表哥。 “啧啧,瞧你吃味的,不就独缺一朵牡丹花,花中之玉,谁能匹敌。”牡丹花艳,艳冠群芳。 上官流云半是戏谑,半是调侃地说着,口气轻佻,眼眸中流动着一丝不正经。 一提到“牡丹”两个字,原来粲笑如花的娇容立刻蒙上一层阴霾。“表哥说这话是故意酸我来着,这偌大的庄院里还真有朵牡丹,你莫非想摘来凑数不成?” 他一听,兴味十足的收起折扇。“若是人如其名般娇艳,表哥我这惜花人怎会轻易放过。” “不过就是个没什么出息的小婢,表哥也看得上眼,别自个儿找乱了,姨娘还正发愁找不到借口让你们二房没了颜面呢。”她口气微酸地劝他打消风流念头。 正室容不下侧室,自古以来皆然,纵使男人有着三妻四妾,正室的地位依然不容动摇。 云想容口中的姨娘便是上官老爷的元配、上官家大夫人,她和云想容的娘亲是一母所出的亲姊妹,自幼感情融洽,因为想亲上加亲,多个“自家人”巩固府里的地位,因此在长子七岁生辰那日便提议联姻,先订下这门亲事。 男人大多是好美色的,尤其是色艺双全的临江名妓柳玉绪,她不仅美若天仙,更是能歌善舞,棋琴书画无一不精,上官老爷一见到她就深深着迷,无视与发妻的誓言,力排众议非娶她过门不可。 又嫉又妒的大夫人害怕有朝一日会被取而代之,以夫婿对侧室的日渐宠爱,不但日常用度超越妾室身份,甚至要下人以二夫人称之,她的忧心并非平空而起。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为了不让柳玉绪称心如意,霸占了她的丈夫,又抢走她主母地位,故而先拉拢帮手,预埋伏兵,让柳玉绪无法分一杯,才会促成这门亲事。 “呵……我这花名远播的臭名声早就众所皆知了,还要颜面干什么,既然家有牡丹又何必向外寻觅,没出息的小婢配我这个败家子不正是刚好!”他半真半假地一扬眉,话语不甚正经。 “表哥,你……哼!我不理你了。”居然当着她的面,一脸兴致勃勃地欲勾搭府里婢女。 若换了旁人,她还能忍气吞声地听他赞扬别的女子,可偏偏是那个模样生得好的牡丹,她怎么都觉得不舒服,总觉得有根刺扎着她,让人打心眼里厌恶。 “哟!真恼火了呀!我看得送上一杯凉茶祛祛你的火气。”此时一道鹅黄色身影打曲桥经过,上官流云眼尖的出声叫唤,“前头的小泵娘,还不给你家表小姐沏壶茶,她这会舌干口燥得很。” 前头的小泵娘…… 是在喊她吗? 一个婢女手上捧着晒了一上午的书册,耳后两条乌黑的长辫子系着粉色发带,甩呀甩的煞是好看,充耳不闻的继续往前走。 她不认为后头的人是在唤她,毕竟她不是小泵娘了。夏牡丹理所当然的想着,却忘了现下自己已重回十七岁,早就不是那个历经沧桑的夏姨娘了。 “呦,这府里还有人不买我上官二少的帐,可真是伤了我的心,我非瞧瞧看是谁这般狠心,见着了俊儿郎能无动于衷,不心猿意马。”他要将她迷得晕头转向,不能自己。 “不要呀!表哥,她不配……”一见着那婢子背影,云想容脸色微变地想阻止他。 可是蝶儿爱花是天性,哪是她阻止得了,舌尖的话还没说完呢,藕花白人影已一跃而起,笑脸迎人的走向对他视若无睹的小婢面前,以颀长身躯挡住去路。 “啊!对不住,请让让。”眼中多出一道阴影挡路,她不慌不忙地后退一步,目光低垂。 “我不让,除非你抬起头让我瞧瞧你的容貌,本少爷对美人儿一向宽厚,不但好生怜爱,还会把你当宝供着。”啧!这玲珑身段还真赏心悦目,就不晓得脸蛋是否一样出色了。 “奴婢身份低下,不值一看,请二少爷不要多加为难。”就算原本没发觉二少爷是在叫她,现在也知道了,但夏牡丹表现得依然沉稳,语气不卑不亢,丝毫不因他是主子而有所退让。 上官流云眼露兴味的用扇柄搔着下颚。“听你的口气挺倔气的,不像一般婢女,让我这心头痒呼呼的,想看看你的长相有多『不值一看』。” 原本他只是心血来潮,找个下人来戏弄一番,反正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莫把大好时光全耗费在无趣的事儿。 谁知这个头不及他肩高的小丫头一开口,倒真是勾出他的兴趣,他还没见过哪个姑娘知晓他是谁、见了他的面后,还能平静的与他交谈,不见半丝羞赧。 “二少爷本就是天上谪仙,气度非凡、俊雅如玉,哪容奴婢污了你仙目,实在是奴婢拙颜丑陋,难以见人。”她自我贬抑,不想与他有任何牵扯。 重生一回,她知道是老天给了她机会,她还没想到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但她很清楚不愿终老在华丽的牢笼里,妻妾间的心机算计已耗去她大半生的气力,她累了,不想重蹈覆辙,为了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耗尽青春。 上官流云闻言不怒反笑,兴味更浓。“可我偏要瞧瞧你的丑容,看看到底有多难以见人。” 他是有意刁难,可心里相当愉悦,眼底满是掩不住的笑意,让人瞧了心口发烫,心旌摇曳。 “二少爷是强人所难,想来玉绪夫人并不乐见养出一名登徒子。” 深邃瞳眸蓦地一黯,他笑脸微收。“一个小小的婢女也敢教训我,你这胆子是打哪挖来的,少爷我好生好奇,哪天我也去挖一颗来玩玩。”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你……”玉绪夫人的一生很短,得年四十有三,她很想告诉他趁着还有时间多尽些孝道,迟了就是终身悔恨。 “表哥,你和个奴婢啰唆什么,她不过是卑贱的蝼蚁,你别低了身份让人看笑话。”云想容满脸不快,走上前勾着他的手臂,横眸瞪向那老让她看不顺眼的婢女。 上官流云脸上的笑意不减,但不着痕迹地将手臂从表妹搂抱的双臂间抽走。“奴婢也是人,表妹可别造口业,菩萨睁大眼瞧着呢!”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这情绪反应非常细微,若无敏鋭的观察力是看不出来的。云家表小姐犹不知话语伤人,上官二少的娘亲是妓女出身,比起身家清白的小婢还不如,那一句“卑贱的蝼蚁”让他听了很刺耳。 虽然她说者无心,可听者有意,不由得教人心生恼火。 “表哥,人家难得见你一回,你就多陪陪我嘛!那种下贱的丫头哪值得你多瞧一眼,我……”瞧见捧著书的夏牡丹仍立于一旁,她不悦地一扬手,“还不退下,楞在这里干什么。” “是,奴婢告退。”以她现在的处境,的确是惹不起高高在上的表小姐。 她作势要离开,打算绕路回藏书阁,谁知才刚跨出一步,腰间便多出双孟浪的大掌,没能站稳的她连人带书跌入笑声轻震的胸膛。 “牡丹,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招惹她心仪的男人。 “原来你就是牡丹呀!少爷我可不能错过一睹芳颤的机会,话说牡丹艳色天下无双……”他轻桃地笑着以扇轻托她下顿,迫使低垂的小脸仰起。 蓦地,上官流云眼中的眸色加深了,嘴角笑弧一点一滴的淡去,黑幽如潭的双目映出花般娇容,深深震动了他从不为人开启的心扉。 迁回的屋詹下,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地快速走过。 “二少爷,你别胡闹了,快放开我的手,尊卑有分,请不要丢了自个儿的面子,让奴婢为难……”夏牡丹一路挣扎着。“……你听不听得进人话,这般的任性妄为,非要抽你几板子才肯听话是不是。” “奴女务我头晕了,一口气喘不上来……” 第三章 府里迁回的长廊,绕得那朵牡丹七荤八素,她不安的捂着心窝,有些惶然、有些惊惧,更有些说不上来的慌张,彷佛有着不确定的事正在发生。 为什么是他呢! 夏牡丹深深困惑着,在十七岁躯壳里的她有看难解的疑虑,深沉的眼眸中无法理解老天爷的用意,为何她重生后第一眼所见到的男子是和她全无关连的二少爷,而非日后将成为她丈夫的大少爷? 闻言,上官流云仰头大笑。“我有说要收你入房吗?你这点小心眼还真教人无言,少爷我见过的美人儿还能少呀!个个娇言嗽语,软玉温香的投怀送抱,这点你远远及不上。” 瞧她不情不愿地跟紧水灌小嘴,眼波似水地从垂帘般的羽睫下轻轻一瞪,倒让他心情颇佳地想逗上一逗,她真是让人特别欢喜呀! “二少爷分明是给婢子惹麻烦,你堂而皇之将我从表小姐面前拉走,你觉得有趣,无伤大雅,可是以表小姐的为人,你以为她会放过奴女卿马?”牡丹娇俏的容颜微扬恼色,不无责怪之意。 虽然口中自称奴婢,但她眉宇间难掩咄咄逼人的张狂之气,丝毫不见卑微。 上官流云好笑地搓搓鼻梁。“不说了让你伺候我吗?日后你就跟紧点,形影不离的随侍我左右,有我护着,谁动得了你” 她不以为然地轻嗤一声,“二少爷不会忘了表小姐日后是你大嫂吧!所谓长烟如母,她随便捡个理由,奴婢的日子还能不难过?” 这世上有哪个主子肯为下人出头,一家人亲得很,叔嫂和乐,可怜的只是局外人,若傻到把随口一句戏言当真,恐怕只会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场。 “你不信我?”他微眯起眼,仔细瞧着一神色莫然的小婢。 “二少爷连自己都不相信了,婢子怎敢信你,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奴婢只想安分守己,过着安稳的日子。”不快不求,当个踏实人。 深幽如潭的眸忽悠一转。“谁说本少爷不信自个儿了,你这眼拙的丫头见过的世面太少,小嘴儿净说笨话,本少爷这座山稳当得很,倒不了。” “二少爷真要有你说的那般稳靠,干么不继续调戏表小姐,用你擅长的花言巧语逗得她心花怒放,反倒像怕被她缠上似的落茉而逃,还拖奴婢下水,替你承受表小姐的怒气。”自己成了活生生的替死鬼,他以为她看不出来吗? “落荒而逃……”俊雅唇线微微扬起,弯成絶逸笑后。“你叫牡丹是吧。” 有意思,她令人想……一探究竟。 “是的,奴婢牡丹。”她回答的不太有朝气,仅掀了掀嘴皮子,好像和他扯上关系絶非好事。 若是照她所知的发展下去,二少爷的亲娘玉绪夫人会在一年后死于马车颠覆意外,而他会自此心性大变,变本加厉的寻花问柳、醉卧美人乡,玩弄女人自我放逐,闹出不少教人头痛不已的事。 最后,他离开了上官府,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若干年后有传闻他和一名仕绅争抢歌妓横死街头,亦有传言他落魄在街上行乞,身边跟着三、五名酷似他的小乞儿,又有一说他与孀居寡妇同住,是她豢的面首之一。 众说纷纭,却无一得到证实,只知多年后的上官家再无二少爷,只有病魔缠身,空有当家头衔的上官大少。 “我中意你的敏慧和不曲意逢迎,以后你就跟着我,少爷吃肉你喝汤,我有一床被子不吝分出一角让你悟暖脚丫子。”上官流云咧开一口自牙,笑得好不轻狂。 “二少爷,奴婢命贱,承受不起你的厚爱。”若真顺着他的心意,接下来吃的苦头只会多不会少。 他佯怒地戳她眉心。“少爷的话也敢不听,其吃了熊心豹子胆。” “不是不听,而是奴婢想多活几年,安安稳稳地待到契满离府。”也许存点钱,开间小铺子餬口,再找个惇厚汉子嫁人,一起脐手抵足的养几个贴心的孩子。 夏牡丹的心愿很小,没有任何贪念,她在年华老去时才领悟到知足常乐,因此她不会再去强求,不再有非分之想,她知道人在平凡中才能求得安心。 因为她仍是夏姨娘时做了不少为人诟病的事,虽然不致伤天害理、泯灭天良,但是她的蛮横无礼确实伤了很多人,也把别人的善意践踏在地。 “哎呀!牡丹,听你这话倒叫少爷我汗颇了,怎么我这主子就这么不争气,连你都瞧不起,认定了我不成材。”上官流云眉开眼笑地,没有半丝遭人蔑视的沮丧,反倒寻到知音似地抚弄起她的纤柔小手。 夏牡丹脸色微僵,她忍着不朝他风流面上甩上一巴掌。“二少爷请自重。” “二少爷不自重。”他无赖地勾着笑眸,好不快活。 “二少爷……”她用力抽着手,可是笑脸迎人的二少爷始终不放手。 “人说牡丹是花中之玉,你这水灵灵的姿色还真有几分清艳,再过个几年肯定艳冠群芳、魅惑众生。”他一手抬高她雪顿,别有深意的端睨。 顾盼生姿的明眸深处似藏着一抹娇媚,似镇似瞪地多了几分教人莞尔的清冷与恼意,一名低下的婢女怎会有如此清傲眼神,彷佛在看一只不值一哂的虫子,忍耐着他的无状行径。 美人他见多了,倒没见过这般傲气的,对他的调戏不为所动,反而神情淡漠地不兴波澜,一如湖泊底下的静水,让人看不透深浅。 上官流云不否认是为了逃开表妹的痴缠,才刻意拉了貌美的小婢当档箭婢,由之前听说的事,不难看出容貌出色的牡丹的确威胁了眼高于顶的表妹,因此他才以看热闹的心态居中搅和。 但是她不雅的谈吐和举手投足间散发的高傲,让他不由自主想到一朵合琶待放的牡丹花,芳华来全绽已展现夺人光彩,让人有片刻的惊艳,难以转移目光。 这样的娇花栽在上官家实在可惜了,尤其是她的出身,恐怕枕色过艳易早折,难有一方天地。 “奴婢胸无大志,只想平淡过日,就盼二少爷高抬贵手,让奴婢默默的数着春夏秋冬,度此余生。”他的用意不外乎是想让表小姐吃味,突显他不可一世的风流倜傥。 低垂看双目的夏牡丹暗暗瞧不起以玩乐为人生目标的富家少爷,若非家底丰厚,供得起他终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今日的他还有闲情逸致玩弄一个下人吗? 在重生之前,她落水后的没多久,便遇上在圈子里赏花的大少爷,当时他瞧她瞧得目不转睛,一副深受她美色所惑的样子,她便顺水推舟的佯装扭到脚而倒向他怀中。 这是她和他缘分的初起,见他多有留恋地舍不得放开她,她便晓得那个男人沉沦了,情不自禁的因她的娇艳而动心。 这也是日后云想容为何痛恨她的主因,因为上官仲雨未娶妻前便先纳妾,她比高高在上的表小姐先进门,并早一步怀上孩子,当云想容的花轿刚抬到大门口,她刚好阵痛中,本该迎娶新嫁娘的新郎官却在她房门外候着,焦急万分,让错过良辰吉时拜堂的新娘虚度花月良宵。 但是,这一次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居然是先让她遇着了上官家浪荡成性的二少爷,而且莫名地有了不该有的交集。 若是依她以前的人生来走,二少爷是三个月后才会回府,那时她已被大少爷收入房,尚未有姨娘名分却是名副其实的小妾,是他大哥的侍寝。 见她始终不愿松口应允,他啧啧轻笑,恶意说道:“可是你若不跟在我身边,我那肚量狭小的表妹会轻易饶过你吗?想想她对你的怀恨在心呀!少爷我不禁为你忧虑再三。” “这……”她迟疑了,面露不甘。 上官流云没错过她脸上的表情,即使是眉眼合噎的薄怒神色依然美得让人心动,但此时最吸引他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眼中灵动的神采,他因她不经意展现的风情心中一动。 上官流云突然有些迷惑了,这个小丫头面对他时一向神态自若,尽避有些小小出格却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在审时度势时仍不忘维持自己的骄傲与坚持,如果说一开始他欣赏的是她艳丽无双的美貌,后来吸引他的就是她的聪颖与敏鋭,他发现自己开始对这朵小牡丹感到好奇,希望能看见更多不同面貌的她,这渴望让他忍不住想逗弄她,想把她放在自己身边,好能时时见到她。 “即便你有心避开又能避到几时呢?人家就要是你的主子、上官府的大少奶奶了,她要整死你的机会多得是,少了我这座大靠山替你撑腰,你能顶得住多久?” 他笑着以扇骨轻碰白里透红的梨颊,似爱似怜地来回蹭抚。 “你……”还不是他惹来的桃花债,凭什么要她概括承受。 看她杏目圆睁,腮帮子一鼓地欲数落他的不是,他修长好看的手指朝她唇上一点。“别急着怨态,好好想想我的话,以你的容貌,真能令人不生妒的平安度日吗?” “……”水灌清眸蓦地闪过一丝讶然,那话到嘴边多了几分评量。“二少爷这是打算为自己造的孽收尾?” “造孽?”上官流云先是挑眉,忽地俯下身贴近她唇畔。“牡丹,你让少爷我有如获至宝的感觉,要是哪一天我真看上你……” 还没人敢明目张胆的指出他人格上的缺陷,她的大胆和不驯让人心痒难耐,浑身血脉债张,忍不住想将她收为己用。 闻言,她冷不防地朝他手背上一咬,奋力挣开。“二少爷的宝贝多不胜数,奴婢自知卑贱,无法高攀光风霖月的美玉。” “你咬我?”他盯着她朱红小口,而非微泌出血的牙印子。 “奴……奴婢是担心二少爷被自己的一时兴起困住了,既然二少爷无意自找麻烦,又何须在意要在口头上给奴婢交代?!”以他平日的行事作风, 只怕对自己是过眼即忘,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难上心。 不论是良家妇女或是青楼名妓,他一张能言善道的嘴像是抹了蜜一般,只要遇到稍有姿色的女子便是舌絮莲花,蜜语甜言地娇宠怜惜一番。 可是一转身,却无人留得住他的真心,他看似对每个人都留有情分,但殊不知最是无情多情人,他不为任何人停留的心仍在漂泊,让一个又一个爱上他的女人心碎。 他似笑非笑地舔着泌血的伤口,目光如炬地注视着这个一再让他感到惊奇的小婢。“本来我只是觉得你有点意思,逗逗你寻些开心而己,不过现在嘛……” 她竟然能看透他华丽言词包装下的真正意图!他觉得心中有根弦被触动了,那股想要了解她的渴望越发强烈。 “二少爷想做什么?”她戒慎地退后一步。 显然地,她退得不够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迅速掳获她不及盈握的腰身,五指扣住她后腰推向自己,密合的两其身躯几无空隙。 一口热气喷向皓然雪颈,低沉的笑声悠然扬起。 第四章 “你咬我这一口,本少爷不咬回来岂不失礼,折了你倾慕我的美意。”心痒呀!她勾起他的卑劣心性,难以抑止。 “什么?你不能——”蓦地,她双目瞳如铜铃,心慌不已地被封了口,以唇。 这岂是一个乱字了得,他是她的“小叔”呀!居然用着十足无赖的轻浮合吭住她的丁香小舌,口沫相沟地戏耍。 一阵晕眩袭来,夏牡丹的心中涌起惊天巨浪,打得她顿失所恃,站不住脚。 “牡丹呀!少爷我手酸,你来捶捶,让我舒坦舒坦。” “牡丹哟!茶凉了,再去砌壶热茶,娇贵的少爷我喝不惯凉茶。” “我的好牡丹,剥颗葡萄来吃吃,本少爷的手是用来摇扇的,做不来这些事。” “亲亲小牡丹!本少爷嘴饶了,你到厨房煮两道拿手好菜来解解馋。” “小牡丹,睡榻上有片枯叶,你去扫一扫……咳、咳、这是什么?” “砰”地一声巨响,让左手托腮,一副悠闲模样的二少爷猛地一睁眼,笑容凝结的望着一只足以装下他半个人的大锅子,小有惊吓地暗拍了口气。 不会是这头外表温驯、内在强悍的小雌虎终于被他惹毛了,火大的磨起刀,准备将他大剃七、八块,下锅熬成人肉鲜汤吧! “四肢不动易生病姓,为免二少爷如同大少爷一般身虚体弱,奴婢特意为你精傲十全大补汤,二少爷一直一直喝下肚,包管你气血沸腾、健步如飞” 凉补热补、补肾补脾、补他只动嘴皮子的懒病。 “一直补……”他忽地头皮发麻,盯着她掀开冒着热气的锅盖,扑鼻而来的各式补药昧令他眉头一拧。 “二少爷想先喝龟鹿大补汤呢还是龙虎精骨汤?猴儿脑得趁热喝才不会有腥味,清散五毒汤更爽口,奴婢亲自捉了毒蜘蛛、虫吴蚁、黄蜂、沙蝎和赤练蛇,以扮酒浸泡了三天四夜才下锅散补……” “等一下,是谁说本少爷虚得要进补?你这些……”他屏息趋前朝锅内一探,“是想要我一命呜呼,早登极乐是吧门补过头可是会出人命的!” 夏牡丹面无表情的送上一盅人参田鸡汤,汤里可见翻肚的四脚动物一刀不剁的整只模样。 “少爷不是喊手酸吗?茶凉伤胃又没力气剥葡萄,连翻个身都困难重重,奴婢以为今爷的身子骨废了一大半,不补一补难以回春,特地做了这些补汤,希望能让少爷回复昔日的生龙活虎。” 他局促地干笑,“本少爷道歉成不成?别跟我闹瞥扭,姑娘家的心眼别那么小……” 又是一声砰然巨响,夏牡丹将第二个大锅搬上桌面,他笑不出来,额头有几滴冷汗冒出。 “少爷若是身子有斗志,奴婢难辞其咎,或许该请玉绪夫人来劝说,让少爷得以安泰康健。”有仇不报非女子,她和他的梁子结大了。 原本夏牡丹早有打算,不再妄想巴上主子爷,平淡闲凉地过她的太平日子,不生事、不与人事强,安安稳稳的当她不出头的小婢女。 可是平时翠绕珠围,佳人满怀的二少爷像是和她杠上似的,连一向爱去的秦楼楚馆、花街柳巷也不去了,镇日在她眼前晃呀晃,有事没事的喊她到跟前,净是盼咐些芝麻绿豆的琐事。 一次、两次、她还能闷不吭气地由着他摆弄,毕竟他是主子,她是小婢,能不看人脸色做事吗? 可是泥人都有三分土性,何况是人,当她的忍耐到了极限时,骨子里泼辣又精明的夏姨娘本性终是显露出来,忍不住想给他一顿排头。 重生后的月余来,她越来越怀疑她嫁做人妇一事是南柯一梦,二少爷的存在鲜明得让人无从漠视,彷佛以前发生过的事全是假的,全是出自她的想象。 而他,真是个孽障,让她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随时得提防他又心血来潮,重她当一时消遣,对她又亲又搂的上下其手。 一提到亲娘,上官流云嘴角捉弄的笑意一凝,长时短叹的埋怨着,“你掐住我的痛处了,好个狠心的牡丹小婢。” “那么少爷是肯让奴婢服侍了?你喜欢哪一盅补汤,我给你端来。”还是有人制得住他,事母至孝是他唯一的弱点。 俊美面庞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诡色。“用你的小口来喂,少爷我的腰杆子发软,直不起身,就有劳善体人意的牡丹妹妹了。” “二少爷,你在逼奴婢在你的饭菜里下毒吗?”是可忍,孰不可忍。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牡丹呀,记得多下一味『合欢散』,死前快活快活也就了无遗憾了。”他下流话说得顺口,毫不在意的调戏小丫鬃。 下唇轻咬的夏牡丹气得双颊晕红,水灵姿容顿生耀目艳色。“二少爷,锅子里约莫有二十盅补汤,你确定你喝得完?” “二十盅……”他瞳眸一缩,由眼角一瞟黑黝黝的汤汁。“打个商量如何,我们各退一步,你不为难我,我也少使唤你。” “何不让奴婢回下人房,那儿的活奴婢做的较顺手。”她得寸进尺的提出要求。 “啧!少爷我的男色当前还不懂得把握,你的眼珠子长到哪里去了,白白浪费大好的机会。”他就着她的手,喝下看来恶心,但口感实则颇佳的第一盅补品。 其实他从未怀疑过她的好手艺,自从吃下她亲手做的三鲜鱼羹后,他挑剔的胃就被她收服了,不是她烹煮的膳食便觉得少了一昧,教人胃口难开。 可她偏不一次满足他的口腹之欲,三、五天才肯挽起衣袖做道诱人菜肴,让垂诞三尺的他又气又恼,却又拿她没辙。 身为主子怎能让名小小缠子牵着鼻子走,目无尊卑地爬到头上撒野,总要给点教训才知晓主子是天,她要仰望,进而仰慕在心,而非唾弃。 只是她的反击出乎意料的快,而且令人啼笑皆非,再美味的佳肴吃多了也会腻口,何况她用的全是补男子“那方面”的食材,她在暗指什么不言而喻。 “二少爷,你还要喝第二盅吗?”话不投机半句多,谈不成就结仇。 上官流云好笑的一勾唇。“不过吻了你一下,你要记恨到什么时候,不如我任你宰割,让你讨回公道,你爱亲哪就亲哪,公平吧” 她一听,娇喇玉颤红得几乎要滴出血。“女子名节重于一切,不是每个人都像少爷你一样恬不知耻,毫无羞愧之意。” 即使曾为人妇,夏牡丹从未在丈夫身上体会到男女间闺房的乐趣,他们夫妻之间行房之事一向由她主动,向来拘谨的夫君只能力不从心地响应,往往她才有一点感觉他便结束了。 毕竟是长年药不离身的病弱人儿,能勉强延续香火已是竭尽所能了,若非她的刻意索欢,恐怕上官仲雨大半年也不近女体,徒胜一具空壳子苟延残喘。 因此公婆对她疼宠远胜于正室夫人,除了未有正式名分外,她俨然便是上官家长媳,府内大小事都得经由她点头方能进行。 但是二少爷那无礼的一吻,她脑子剎那间一片空白,某种不曾有的渴望由心底深处涌现,热烫了她几已清冷冰凉的心,令她整个人陷人极度的恐慌 已经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未曾再害怕了,她都快忘了一无所有的感觉,那份没来由的抽疼来自她荒芜空虚的心,让她好不心慌。 不该是他呀!他怎能影响她平静如水的心湖。 “啧!啧!啧!区区一个小婢竟然敢以下犯上,少爷疼你就拿乔了,在大户人家做事还由得你讲名节吗?若我真强要了你,你哭到泪干也不会有人怜惜。”他言外之意是要她惜福,别以为爷兄们都有他的好脾性,懂得怜香惜玉。 其实夏牡丹也自知她做得过火,没有昔日的卑躬屈膝,在当了三十多年的夏姨娘后,已养出她的娇贵之气,已非当年唯唯诺诺、任人欺负的小婢女。 可一时半刻也改不了曾有的气焰,虽然她隐忍着,装出逆来顺受的模样,不过高高在上了那么多年,一下子打回原形,还真是难以适应。 “好在少爷是菩萨心肠,佛心长驻,否则恶婢难驯,早被府里的管事拖下去狠打一番,最后落得皮开肉绽地哭喊爹娘的下场。”他自我赞扬,自诩是个好主子。 “我早没了爹娘。”自从被大娘赶出家门,她便知道哭是没有用的。 上官流云瞬间眼中闪过一抹怜惜,但很快的他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样子,调笑道:“所以我心疼你呀!牡丹,好好地跟着我才有栖身之地,你要晓得表妹和我闹腾好些天了,你想她要你死,你还活得了吗?” “……”听出他话里合意,芙蓉神色微微-黯。 不论她是何身份,终究是别人眼中一粒微尘,谁也不会看重她,不会因她欢喜而开心,因她悲伤而难过,她的存在终究可有可无。 莫名地,夏牡丹感到哀伤,她这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从没一天是为了自己,真正的她到底在哪里? “我的牡丹呀,千万不要一脸茫然地望着我,少爷的心一向很软,要是一不小心对你动了心,你可要欲哭无泪,万劫不复了。”他半是戏谑,半是认真的说道。 夏牡丹没注意到他话中的深意,却被他的轻佻气得拉回心神,哀愁的思绪顿时消散。 “……二少爷,还有十九盅补品,你想好要先喝哪一盅了吗?在我万劫不复之前,你可能已经先暴毙身亡。”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不认为美人环伺的他会对她真感兴趣。 眼角一抽,他呵笑道:“丹,补品喝多了有何后果你很清楚,首当其冲是我身边的人,你要献身我不反对,少爷正缺个暖床人……” 夏牡丹脸色一变,微带懊恼地拨开他欲取盅的手,把手边的补品全倒入窗台下的花盆,无一滴残留。 而上官流云则是得意地放声大笑,乐见她挫败恼怒的艳容。 “璞嘶,璞嘶……这里,这里啦!看这边,我在这儿……” 细细碎碎的声响不断由墙的另一侧发出,断断续续又不死心,像是扰人的虫呜声,可以一整夜呜叫,不累不歇。 从墙边走过的牡丹微顿足,稍做停留,随即不在意地走开。有个老是对她动手动脚的主子已经够烦心的了,这时候的她不想再节外生枝,为自个增添无谓的困扰。 可是才走了不过三步的距离,夏牡丹的后脑匀便传来一阵疼痛感,她吃痛地抚着头,看见一颗栗子掉在脚边。 没想到那怪异的声音又响起,而且近在耳边,她没好气地抚着痛处,走向发出声响的角落。 “牡丹姊姊,是我啦,我是惜春,你可不要说你忘了我是谁,人家是你最好最好的好姊妹。”惜春的声音自墙的另一头传来。 她杏眸一横。“刚才是你丢我的?” 性子鲁直的小婢女惜春傻乎乎的点头。“是呀!我一直喊你都没听见,所以顺手用手边的零嘴一扔,你果然回头了。”太好了,看见姊姊平安无事,她总算放心了。 红砖砌成的石墙上,有八角萎形石窗,一张圆润有肉的大脸贴着石窗,挤压出好几道肉柱,芝麻绿豆眼配上方口大嘴,像极了某种福兽。 第五章 夏牡丹本来有些恼她出手太重,正想出言教训,但是看她逗趣又讨喜的模样,忍不住扑味一笑,实在无法对她生气。 “叫我干什么,你没有活要干了吗?要是秦嬷嬷瞧见你偷懒不做事,她又要抽你板子、罚你在冷硬石板上跪三个时辰了。”那老女人仗着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鬓,只要她们一出错,不是打,便是骂,从不把小婢当人看。 夏牡丹以前也在秦蟾嫉手中吃过亏,那个贼婆娘自恃是老蟾嫉,在府中的做事资历够久又有大夫人这强力靠山,因此对入府晚的仆从很不客气,一天到晚挑剔这、挑剔那的叨唠不休,甚至将看不顺眼的小丫头抽打成残。 这事没人敢往上报,生怕得罪嬷嬷,大伙儿三缄其口,只能自求多福。 “秦嬷嬷昨儿个摔伤腿,正躺在床上咖咖呀呀的惨叫,没法追得我满地跑。” 她说得颇为开心,少了个坏心嬷嬷在后头鞭策,她走起路来的脚步都特别轻快。 “难怪你有恃无恐,大起胆子开小差,原来是山中无老虎,你们这群猴子就野了。”她还当她真长了胆,竟敢背着火眼金睛的秦披披私下来探望自己。 惜春憨然的傻笑。“牡丹姊姊,听说你被二少爷收入房了,真的吗?姊妹们都好羡慕你的好运气。” “什么收入房,是谁乱嚼舌根、造謡生事,我是服侍二少爷起居的小婢,你叫他们别乱说话,我还要清白做人。”这些见不得别人好的骚蹄子,自个儿得不到二少的另眼相待便眼红,编派他人的不堪。 惜春不解地搔着头。“跟着二少爷不好吗?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主子,而且笑嘻嘻地好脾气,从没见他端起少爷架子高声怒骂下人。” 在不懂算计的惜春心中,笑脸迎人的上官流云为人亲切,不会因下人做错事就加以责罚,反而笑笑地说下次别再犯就好,性情好得像天神一般。 可是她看不出他笑眼中的疏离,刻意和人保持不冷不热的互动,只觉得他是好相处的大好人,是她心目中唯一景仰不已的二少爷。 “每天生张熟魏的好什么好,像个执壶卖笑的歌妓,二少爷除了皮相能见人外,毫无鸿鹊之志,根本一无是处。”等同于混吃等死的废物,她在心里腹诈。 生张熟魏? 执壶卖笑的歌妓?! 屋檐转角处,有对相谈甚欢的好友正连袂走出回廊,女子不屑的轻嗤声引起两人的注意,不约而同的顿足,目光饶富兴味。 其中一人便是俊目轻扬的上官流云,他洁白如玉的俊雅面庞流露出一丝讶异,但随即拧眉,意味深长的瞳眸紧盯看那道不遗余力抹黑他的身影。 上官流云的身侧是飞龙城的刀客,亦是盐商之一的龙一飞,此刻他微扬的嘴角似在看笑话,不时,挤眉弄眼地无声重复女子的轻蔑言词,取笑上官流云的人格败坏到沦为人人都可押玩的小辟。 “牡丹姊姊,你好像对二少爷很不满似的,他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的事吗?虽然二少爷是惹女人伤心的负心汉,不过他长得俊嘛!有数不尽的桃花债也无可厚非,你别往心里搁,好好地跟他过日子。”惜春单纯地想着,牡丹姊姊肯定是吃昧了,二少爷的俊美有哪个姑娘不动心。 听到没,你是惹女人伤心的负心汉,再这么造孽下去,小心不得善终。龙一飞咧嘴哑笑,用传音入密和他聊天,并以眼神调侃容貌出众的上官流云。 我是风流而非下流,发乎情,止乎礼,还没真正伤过谁的心,你少在一旁起哄,那些女人的投怀送抱都是出自心甘情愿,我可没勉强过她们。上官流云抽动鼻子辩解,他的“人见人爱”情非得已。 “不是不满,而是他太招摇了,存心让人瞧见他的不学无术,不成器的徒增人话柄……”噢!等等,存心让人瞧见他的不学无术?盈盈水眸骤地闪过一抹异光。 多了数十年的见识,夏牡丹心头生了疑问,她所认定的上官二少真是心无鸿鹊大志的执挎子弟吗?当年离开上官家的他,究竟在哪儿落了脚,又做何维生,为何始终只闻传言未见证实。 撇开这些不说,能整日周游众女之间却未起隙嫌,足见他有一定过人的手腕,不与人交恶又兼具足够的智能,可见他本身的才能亦不弱,不可能全无建树。 除非……他故意藏拙,只以虚假的一面示人。 “牡丹姊姊,你怎么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人家还想听。”大家都很关心二少爷,想知晓他的近况。 “不提无趣的事儿了,你叫住我有什么事,不光是闲聊琐事吧?”她还要再想想,众人眼中的上官流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惜春“啊”地大叫,大力地朝额头一拍。“瞧我这记性,真是该打,我急着来知会姊姊一声,小蝉偷听到表小姐和夫人的对话,说你狐媚惑主、淫乱上官家,要夫人将你杖责百下,逐出上官府邸。” “都是那个四处留情的风流鬼拖累了我……”可恶,为什么受累的是她,明明她是整桩事件中最无辜的一个。 夏牡丹口中的怨言说得极其小声,宛若蚊吶,却一字不差的传入有心人耳中。 屋檐转角的另一头,一个人忍俊不已,差点捧腹大笑出声.,一个耳根微搬,苦笑地摇头又叹气,没得辩白。 “咦,你说什么?”惜春一头雾水,很想听清楚她的念念有词。 “没什么,小蝉有听见夫人打算怎么处置我吗?”若是情势演变到非走不可,她会先到上官二少的屋子里搜括一番,将值钱的东西带走,这是他欠她的。 她给自己错了一条最坏的后路,要是大夫人听信云想容的谗言逼走她,身无分文的她得做好万全准备,免得背黑锅又流落街头,无处安身。 学聪明的夏牡丹不再默默地承受不公的对待,她有智谋,亦有远见,更有不为人知的城府,上官家不留人,她也不愁无处可去,只要有银子,处处都可为家。 比较麻烦的是她的卖身契,十年一契的契约尚未到期,她若未告而别就是私逃,以现行的律法可是有罪在身,将会无法购地置屋,立户乡里。 “夫人说了,不过屋里养个解语的小花儿,要表小姐别干涉太多,她该专注应付、讨好的是大少爷,不宜分心插手二房的小事。” 表小姐要嫁的对象又不是二少爷,管那么多干什么。 她略微松了口气。“夫人还算明理,没道听涂说的乱办人。” “可是夫人说了不管,表小姐却不依,她在夫人跟前吵着,硬要讨了你当她的婢女,还说二少爷爱尝鲜,很快就不要你了,她是一片善心才想收了你。”这话说得好刻薄,连她都听不下去。 “夫人怎么回答?”她放下的心又高高吊起,心里七上八下的直打鼓。 “夫人说要先问过二少爷再下决定,但……”她支吾地看了夏牡丹一眼,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别让我急得慌。”她知道必要时,大夫人的手段也是相当阴险的,这让她有些心慌。 虽是名门闺秀出身的大小姐,可也是在妻妾争宠的环境中生长,看似温婉的大夫人并未如外表所见的平和,她暗暗嫉妒得宠的二夫人已久。 柳玉绪意外身亡的事故,也有一说是大夫人下的毒手,因为两位夫人同时看中一只翡翠手烛,但上官老爷不顾元配的感受,将其赠予二夫人。 本来就积怨甚深了,加上丈夫明显地偏心,终于引发大夫人心中的怨忍,因而埋下杀机。 这也是上官流云深知其母死因不明却无法查究真相的主因,没法报仇雪恨的他只好远走他乡,眼不见为净地任由拭亲元凶逍遥法外。 不过也因心里有愧,大夫人自此终身茹素,长年吃斋念佛,鲜少过问府中大小事,致使地位不高的她有机可趁,以小妾身份扶正为姨娘,鲸吞蚕食地独揽大权。 “被表小姐缠得烦,夫人随口一说,若你不安分守己地尽自己的本分,日后表小姐进了门,再交由她处置你,名正言顺的少夫人才能管束不守规矩的下人。”到时牡丹姊姊就惨了,表小姐向来蛮横,容不下长得比她美的姑娘。 “……”她默然不语,若有所思的水瞳中暗藏盘算。 若要使心机,那自小养在深闺,不识人情事理的云想容铁定赢不了她,以前她便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就算重来一次也非对手。 可是在历经妻妾争权、丈夫早逝,与儿不亲的种种际遇后,她实在不想再重蹈覆辙了,为了一时的好胜和不甘,她耗去了大半辈子岁月在这些人身上,到头来她又得到了什么? 心乏了的夏牡丹有了不同的想法,眼界开了的她不愿再局限在小小的上官府,她曾经看过外头的世界有多大,也深深向往着。 或许,这是她人生中的转机,利用这一次机会让自己海阔买空,以她昔日的手腕和谋略,应该不难将一切契机掌握在手心。 “牡丹姊姊,你人美又聪明,女红好又善厨艺,二少爷一定会疼你入心坎,你不要担心表小姐向夫人要了你之后会是怎生的境遇,二少爷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以为沉默不语的夏牡丹在担心自己的将来,没心眼的惜春净说好话安慰道。 人吶!傻一点没什么不好,相对地,烦恼也会减少,自得其乐地活得自在。 不会让人欺负我?她在心底暗自冷笑,自保都来不及的二少爷怎么保得住她。 “惜春,姊姊一向照顾你是不?你帮姊姊做一件事。” “好,牡丹姊姊要我做什么事?”她一口应允,毫不犹豫。 “你传话给大夫人院子里伺候的小蝉,请她帮我盯着云想……表小姐的一举一动,若是她有任何对我有害的念头,赶紧来通报。”知己知彼,方为制敌良策。 惜春圆脸一皱,有些不明白。“这样不太好吧!感觉像在做坏事。” 偷偷摸摸地见不得光。 她笑着拍拍惜春的手。“这是为了姊姊好呀!难道你想要姊姊被赶出府?” “不要,不要,姊姊是好人”她摇头摇得凶,像是摇蚌不停的波浪鼓。 “来,我买了对耳环送你,你戴起来一定很好看。”懂得收买人心的夏牡丹从怀中取出母亲唯一留给自己的遗物,虽心有不舍,此刻也只能将它送人。 虽然她掩饰得很好,几乎没有破绽,可是手心仍挣扎地轻握一下,微露悲伤,笑得牵强的将缀着小翠玉的耳环放入惜春手中。 这一情景落入凭栏而立的上官流云眼中,他心口微微一抽,有着难以形容的感受涌上胸腔。 从遇到牡丹那天起,无论他如何逗弄她抑或存心整她,这小婢始终宠辱不惊,未曾面露难过或因他的另眼相待而喜形于色,可方才她明显不舍那翠玉耳环的样子,不知怎地,那怅然若失的模样竟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教他只想抹去她眼中的不舍难过,让她露出开心的笑…… “哇!好漂亮……”惜春惊喜地睁大眼,忙着在耳侧比划。 夏牡丹涩然地再在她手里塞了几枚铜板,“给小蝉买凉糕的,记得要给她,要她惨和看总是不好意思,一点小心意让她别推辞。” 第六章 真可悲,她居然又用上自己最不想用的手段,偏偏人心是善变的,唯有银两才是让人受之驱使的最好武器。 “好,我不会忘的。”惜春只顾着把玩刚收到的礼,嘴巴笑得合不拢。 “好了,你快回去吧,别让人瞧见你和我走得太近,不然碎嘴的人话一多,说不定表小姐就找上你了。”以惜春的单纯,届时只怕会沦为千金小姐的出气对象,皮肉痛是少不了的。 一听表小姐会找她麻烦,惜春吓得脸都白了,她飞快地转身离开,一刻也不敢多逗留。 在她离去后,双肩似有千斤重的夏牡丹抑郁地叹了一口气。 “做人有那么难吗?我不过要求衣食无缺而己,为何小小的心愿都无法如愿……”她再一次迷惘了,重生的意义是要她再受一次苦吗? 做人不难,难在她肯不肯认命。 低看头行走的夏牡丹满脑子全是转不开的思虑,她苦思破解之法,眉头轻燮地撑起柳叶眉。 “牡丹,你别老皱着眉头,本少爷没什么本事,就保你有饭吃、衣服穿得暖、没人三天两头地找你麻烦,让你安然度日。” 冷不防地,她撞到一物,尚未抬起头看个仔细,带着轻桃的笑语已在头顶扬起,每一字、每一句轻得就像俯在她耳畔低喃。 蓦地,她的身子僵直,脸色微变地退后三步,眼神不自在的飘移。 “二少爷好兴致,没上飘香楼找芍药姑娘饮酒作乐?”她一开口净是讽语,管不住自己的舌头。 “家有牡丹,谁还希罕姿色不如人的芍药,吃味了?我的小可人儿,你在恼我没时时刻刻陪着你是吧。”不改风流的上官流云笑看调戏,可眼底有着小小的不满。 她离得太远了,彷佛他是毒蛇猛兽,近身不得。 “牡丹虽好,瞧久了也会生厌,二少爷还是常去眷顾你的百花,别让奴婢绊住你双足。”他最好不在府内,省得相看两相厌。 一遇到百般戏弄她的上官二少,夏牡丹的平静心房便受到严重考验,每每他无心的一句话,她就如同被踩到尾巴的暴躁小猫,忍不住爪子一伸,做出攻击姿态。 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反应,从前即使旁人恶意欺凌,她牙一咬也就忍过了,不会当场展现心中的愤怒,当是天将降大任的修心养性。 可他却是一道刺目的光,不时映照出她内心的阴暗,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露出本性,控制不住潜藏心底的蠢蠢欲动。 “可我怕你少了我的照拂会枯萎,一朵盛开的牡丹枕若在手上雕零,那就太伤感了。”他不喜欢两人距离如此远,长臂伸直一捞,直到种软的香气扑鼻方为满意。 被猛地扯进宽胸中,夏牡丹不悦地伸手将两人距离勉强隔开。“二少爷这些日子还没玩够吗?是嫌奴婢被你害不够惨是不是。” “啧!啧!真翻脸了呀!我不是说过一切有我吗?你穷操心什么,少爷的用心良苦你怎么体会不到。”他半真半假的说道,教人猜不透话里的真意。 她很想谦卑地当他是主子,但是哼声早一步逸出口中。“二少爷若真有心,就别再把我扯进你和表小姐之间的浑水,谁都看得出她鱼与熊掌两者都想兼得,嫁给大少爷是确保她日后的当家主母之位,富贵荣华唾手可得。 “而你是她的私心,就算她得不到你也絶不允许别人得到,不论是我或是别的女人她都一样敌视,视为不拔不可的眼中钉。” 她不过倒霉地被他撞见,然后顺理成章地成为档在他面前的箭靶,任人乱箭横射。 “唉……”他长吁一声,面色难得地冷肃,但……“不呜则己,一呜惊人,我头一回听见你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辛苦你了。” “你……你朽木难雕佛。”她气得纤指比向他鼻头,只差没插入他双眼。 上官流云了然地一点头。“我不成佛是为了渡化你呀!人有七情六欲,神佛六根清净,无悲无喜,我的牺牲你要牢记在心,当以身相报。” “……二少爷,惹恼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她极力压抑快要破胸而出的怒意。 他一怔,然后嘴角勾起,满脸生春地朝她一笑,“因为你发怒的时候最美,满是红霞的玉颜娇艳无比,彷佛那踩着雾河而来的滴世仙子。”他真心说道,微带噎怒的她,美得令他心神荡漾。 “你……你混账。”娇颤骤地发烫,夏牡丹通红的脸蛋染上羞惯的颤色。 身为女子,有谁不爱听羞人的甜言蜜语,几句窝心的话语就足以令人乐陶陶,脚尖如离地般快飞上天了。 可是她既怒且羞,一方面恼怒他百无禁忌、口无遮拦,见了人千篇一律的油嘴滑舌,把虚情假意说得像真的一样.,一方面也羞愧自己居然受了他的影响,不自觉地对他上了心。 最是无情情花人,今日他惜花,明日又惜谁呢?心没定性的情花人总是在寻着另一朵更美的香花。 “说得真是深得我心,他的确是无人能及的大混账,姑娘骂得真贴切。”早该有人伸张正义,声讨恶行,残害女子情实在可恨。 突然多了男人醉厚有力的粗声,乍然一惊的夏牡丹慌乱地退开,脸上残红未褪。 “盐巴子,你话太多了。”两道带着杀气的冷芒一射,威吓立现。 外号“盐巴子”的龙一飞爽朗大笑,“不多,不多,话到精髓才够昧,你这人就是过得太顺遂了,需要找个人整治整治。” “我看你是缺个人暖被窝吧!看在我们是气味相投的酒肉朋友分上,你看上哪家的好姑娘,我义不容辞地帮你促成好事。”男人吶!总少不了女人,阴阳调和,百病不生。 “是吗,只要我中意?”他一双浓眉大眼骨碌碌地转过来,溜过去的。 黑瞳迅速一沉,上官流云以身长档住他目光。“她除外。” 君子不夺人所好。 “可我觉得她很对眼,肯定能替老子我生一窝小龙患。”不仅人美,胆子也够大,与他行走关外不愁让人讨了便宜。 “可惜兄弟我也瞧她顺眼,不忍心她跟着你这个粗汉子日晒雨淋、吹风受寒,瞧瞧这细皮喇肉的,怎受得起狂风暴雨的摧残。”你少给我胡闹,我没空闲陪你瞎转。上官流云眼带鋭利,无声地警告。 玩上瘾的龙一飞却不想放过他,颇为愉悦地对着他身后的一抹浅绿色身影喊话。“姑娘,在下龙一飞,上无二老,下无兄弟子嗣,妻妾全无,为人殷实无欺,是飞龙城盐商,敢问芳名?” “飞龙城盐商?”朝阳玉朝四大城之一…… 夏牡丹心里打了个突,疑虑骤增,她敏鋭地感受到一丝不寻常。 “不就家有薄产,卖盐的小贩,『商』字是夸大了,你别真信了他满口胡言,这人要是老实就不会跟我称兄道弟了,我们是胭脂楼的座上佳宾,他是飞龙城当地的地头蛇,相好的姑娘不计其数。”上官流云笑声轻扬,煞有其事地说得天花乱坠。 夏牡丹美目一嗔,“奴婢给两位爷湖壶热茶,你们好生闲聊风月事。” 带着三分深意,两分若有所思,夏牡丹行礼得宜地福福身,借着湖茶为由,不等主子应允便径自走开。 其实她心底开始怀疑之前对风流二少的认知是否有误,若是眼前的龙一飞真的是她所知的那个龙一飞,那么日后的一方霸主为何与一事无成的富家公子称兄道弟? 若干年后,龙一飞将是掌控北方商运的龙头,与飞龙城并称的飞龙堡举国皆知,声威更凌驾于十万百姓的大城之上。 “盐巴子,你故意跟我过不去是不,谁准你平白无故撩拨我洗混楼里的人?” 分明是故意惹是生非、制造事端,让他没安宁日好过。 粗矿的大脸笑得开怀。“是你的人,还是你心爱的小花儿呀?” 上官流云眼神狠厉地一压他肩膀,“少用你的邪恶心思猜测我和她的私事,你只要心里有数,别动她一分歪脑筋就是了。” 那朵牡丹花开得娇美,他不容许有人折了她的快活与自在。 “外传拥美无数、折花圣手的风流二少这回是栽定了,你的心被朵牡丹花给勾住了。”最难过的是美人关,常使英雄竟折腰。 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他冷笑地扬唇说道:“不想要盐令了吗?赵小王爷可是急着弄到手。” 誓在必得的赵天铎可不是好对付的软怖子,为人自私自利的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连如花似玉的亲妹妹都能嫁给行将就木的六十余岁老头,好获得庞大利益。 “哎呀!兄弟,别玩我,我那批私盐还等看盐令方能上市,你的一句话会断了上百家庭生计。”他赶紧求晓,不敢再开半句玩笑。 他的肩胛骨快散了,上官老弟的手劲真式强悍,连习武多年的他都快要承受不住了。 “不提盐市,我要你赶制的云锦呢?来得及在秋凉时分出货吗?”蚕儿吐丝在春分,秋冬二季是大量上等锦绸缺货的季节。 龙一飞豪气地拍拍胸捕。“我办事,你放心,几间织布行与绣庄日夜赶工,一定能赶得出足够的数量。” 由经商手腕一流的上官二少在幕后操刀,他们合作的事业版图己日渐扩张,吃下大半个商市。 “凡事没有絶对,不要得意忘形,后头虎视耽耽的赵天铎一直在伺机而动,等看拉下你。”好友在明处,目标显着,想陷害他轻而易举。 “那个尽会耍阴招的免患子,老子总有一天砍了他……”做生意是凭本事,才智不足就回家养孩子,别出来丢人现眼。 “龙一飞。”他声一冷。 他呵呵地干笑,搔搔后脑匀。“不过我说你呀!你这事要瞒到什么时候,没人知晓你是『云间距』的当家主事,对你来说有些不公平。” 黑眸深幽的望向远处,上官流云不发一语地树起随风飘落至手心的梧桐花,轻轻握住,彷佛若有所思。 “幡”指的是直幅长条,高竖店家门口的长形旗帜,而云字幡以暗藏云字的云朵为底色,夭青色幡布为旗帜,高高挂起,随风飘扬。 这是近几年才兴起的新商号,无人见过云字幡的东家,仅知它一开始是以绸锻行起家,慢慢地扩展到米浦、南北货商行,甚至是宾客云集的酒楼、旅栈等无所不包的树立起云字幡。 有人传言云字幡是朱雀城城主扬云凤旗下的生意,他名字中有个云字,八九不离十,放眼朝阳玉朝,也只有他有足够的财力能够撑起半片夭,迅速地打响名号,不怕其他商贾鱼目混珠,妄想分一杯羹。 但事实上“云”字是出自上官流云的云。 上官流云十五、六岁时便展现惊人的经商才能,屡屡向其父建言赚了不少银子,才致使今日的上官府郎如此富丽堂皇、历久不衰。 可是树大易招风,人红易招嫉,他在一次收购茶叶的买卖中帮父亲赚进大笔银两后,龙心大悦的上官老爷竟得意过了头,在两位夫人面前大赞小儿子有天纵之才,并宣称他足以继承上官家当家之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有两个亲生儿子的老爷子怎会独厚一子,百年之后还是长子承继香火,次子辅佐左右。 可偏偏有人听进心里了,那一日过去后的第三夜,上官流云不知误食了何物,上吐下泻,腹痛如纹,面色发黑地命悬一线。 第七章 虽然后来人是救回来了,但从此心性大变,他不再给予父亲任何建议,镇日游手好闲与众位姊姊打情骂俏,逗笑合羞带怯的小泵娘,把讨女子欢心当是毕生使命。 于是乎,风流之名不腔而走,无人不知上官三少是个多情种,是在脂粉圈打滚的俊逸少爷,为他芳心暗许的姑娘家不计其数。 不过表面上如此,不代表他真是一无是处,在死亡边缘游走过一番的上官流云知道,锋芒太露只会招来妒恨危险,经一事长一智的他转而藉由他人的名义,赚进大把、大把的银两,隐而不宣地开疆关土,创立一番伟业。 只是他无法离开上官家,仍得扮成败家的浪荡子,因为他的娘亲是上官老爷的二夫人,两人夫妻情深,难分难舍,为了顾及她,他暂时走不开。 “……云弟,云弟,该你走下一步了” 耳边传来带看痕音的叫唤,上官流云心不在焉地移动白子。 “瞧你魂不守舍的,一颗心不知飞哪去了。”脸带病容的上官仲雨出声取笑,一子下定,赢了他这一局。 “大哥棋艺精湛,小弟不才,又输你一回了。”他拱手轻笑,眼角不时地往外瞧。 “口可……不是我棋艺佳,是你不专心,外头有什么好风景,让你流连再三,一副坐不住的模样?”知道他的不专心所为何事,他故意说道。 “没得事,大哥多心了,我只是连输了好几局,想招些好运气。”他笑得宛若春风拂面。 怎么这么久,不会真出事了吧?他实在不该答应她离开身边,大夫人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絶非一般下人招架得了。 今日一早,大哥难得来洗洗楼找他下棋,没多久她被人给招了去,他没有借口推辞,也不好将人强留下,只好任由那人将牡丹带走。 “自个兄弟还说不得心底事吗?我这身子也不晓得还能拖多久,日后奉养双亲的责任就得偏劳你了。”上官仲雨语重心长地道,一点也不忌讳。 “大哥别说晦气话,咱们上官家别的不多,就银子多,还愁找不到好大夫吗?你不要把自身的责任往我身上推,小弟我只想玩乐终日,当个闲散少爷。”上官家的担子他接不下,也没本事接。 上官仲雨清瘦的面容露出一抹温笑。“就算是为了你的牡丹小婢也不肯?若你说话没份量是保不住她的。” 上官流云神色一整,故作不解,“不过是个婢女罢了,用得看我花心思吗?” “这话,由你口中说出,你自己相信几分?”他想瞒谁,自欺欺人而已。 “为何不信,倾慕我的女子何曾少过,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他神情平静的说道。 “可是她眼中没有爱慕,对你也非情意缠绵,反倒是你……”终日打雁,终被雁啄了眼,因果报应,果然不爽呀! “我怎样?外头排队等着要服侍我的女人多得是,我还嫌她不解风情,本少爷这样的极品放在眼前还看不上,肯定是眼瞎了。”上官流云刻意数落,将牡丹说得一无长处。 “既然云弟多有嫌弃,不妨让给为兄,我屋里正好缺个贴心的可人儿解闷。” 他长年药昧充斥的玉楼阁反不如他洗洗楼清爽,一股花香昧引人心旷神恰。 上官流云闻言差点捏碎了手中白棋。“想容表妹就快过门了,你屋子里若多个人岂不吵翻了天,小弟可不做害你家无宁日的罪人,小婢女我自个收着,免得你左右两女摆不平。” “所以为兄这要请教你,你是怎么令众女为你如痴如狂,甘愿空间独守,等你浪子回头?我好学得一些,才能左拥娇妻,右抱美婢。” “呢!这……”他尴然无语,无侍俊颜蒙上一层阴郁之色。 “哈哈,不开你玩笑了,瞧你紧张得脸色都变黑了,为兄虽不常到外头走动,可你的心思还能猜出几分,自从那名叫牡丹的丫头从你的视线消失后,你的棋路就乱了。”心不在了,人也跟着恍神。 大哥的笑声一落下,他当下红了耳根。“我是担心她不知进退,惹恼了大娘,把她气出病来。” “那不正好顺了你的意,我娘一生气或许会把她调走,罚她做些粗重的活,好磨磨她的性子。”就怕有人舍不得,赶着袒护。 黑瞳-黯,他轻叹出声,“大哥何苦为难我,非要逼出我的心事,我不过求一世平安,安闲度日,这又犯着谁了?” 他要的,会自个儿从无到有的取来,不需要跟人事、跟人抢,挤破头分食一块大饼。 “如果我身子骨争气点,我会说:你飞吧!不论飞得多高多远都成,随心所欲地飞到你想去的地方,可是我能了无牵挂地说出口吗?我这世的兄弟只有你一人。”他何其不幸,生就上官家长孙,若他能有副强健体魄扛起家业,也不致让云弟这不覊的性子落得有如笼中鸟的境地…… 上官流云默然了,他明白兄长待他都是出自真心的关怀,从无一丝私心,但是他没法忘却那一夜痛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大口的黑血不断呕出,眼睁睁地看死亡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当时的害怕和惊惧絶非笔墨可以形容。 大夫说他被下了毒,一种会腐蚀五脏六晰的毒药,只要差个一刻钟解毒,他就算救回来也是半个废人了,口不能咽物,只能以流质食物落喉,药不可停,一日三回,吊着他一口气。 换言之就是行尸走肉,活着也等于是死,生不如死。 “云弟,为兄知道你和娘亲处不来,可大哥只求你一件事,若有一天我有个万一,你别放下这一家子不理,尤其是我娘,我已经很久没见她笑过了。” 男人多情,受苦的往往是女人,娘亲的郁郁寡欢他是看在眼里的,良人的左拥右抱是为人妻子心中永难抹灭的痛,她不仅得与人共事一夫,还得忍受丈夫的冷落,泪湿枕畔,无人可诉。 “我……”上官流云正愁没借口好闪避兄长的托付,一道浅绿色身影已翩然出现,他恰好转开话题。“我的好牡丹,你怎么舍得让你家少爷等得两鬓斑白,早生华发?!自个说要我罚你什么。” 他起身迎向那抹身影,不安分的手又伸向她肩头。 她闪身一避。“二少爷若找得出一根白头发,奴婢任您处置。” “包括我夜里发凉,找你来暖暖身子?”真不识趣,你以为你逃得出本少爷的手掌心吗?上官流云先一步洞悉夏牡丹闪躲路线,再次上前堵住她的去路。 夏牡丹很无奈的翻翻白眼,无赖少爷贼得很,总是知道她往哪里溜。“二少爷怕冷,摆上十来个火盆子不就得了,屋里一热就不凉了。” “没良心的小花儿,火盆子哪比得上软玉温香在怀,不能又搓又揉,蹭蹭磨磨,我真是白疼你了。”就她敢顶嘴,半点颇面也不给。 “少爷若真疼婢子,又怎会放任婢子在大夫人面前听训,没半点搭救之意。” 枉他先前说得好听,谁知却是空口白话,没一句能信。 上官流云面上一热,略显狼顿。“那是大夫人吶!为人子女者当听从长辈盼咐,以尽孝道。” “大丈夫怎可言而无信,不守承诺,以后请二少爷别在奴婢眼前画大饼了,做不到的事就不要轻易说出口,奴婢不想三皇瞧不起只会说大话的主子。”她故意把话说重了,好引起他的愧疚。 “我……呱……我不是不管你,那是……不得已……”他一出面,这件事肯定没完没了,只会让人有机会借题发挥,对她多加责罚。 杀一做百,他表现得越在意,她越无法全身而退,因此她的安危其实是取决于他的态度。 因此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笑语如常地眼看她被带走,大娘不过是藉由她来试水温,看他是否能无动于衷,他要是沉不住气就中计了,还多了个弱点受制于人。 而这些话他不能坦然告诉她,因为当年意图毒害他的人就是看似婉约贞静的大娘,她始终防着他,唯恐他夺走她仅剩的一切。 “请让我说句公道话,云弟确实因你而心神不宁,絶非有心失信于你,从他连输了好几盘棋看来,你在他心中的重量还挺沉的。”他头一回看到向来从容不迫的弟弟如此心不在焉、神思恍惚,好不容易她回来了,可她一发脾气,云弟竟然眼神一a,甚至慌了手脚想解释。 “大哥……”上官流云苦笑地想制止他倒自己的老底。 其实他不想让人晓得他也有手足无措的一面,尤其是在牡丹面前,谈笑间用兵如神,风趣诫谐的笑脸迎人才是他给人看的那一面。 夏牡丹不想接续这话题,看上官仲雨举杯欲饮茶,忙转开话题道:“大少爷,冷茶伤胃,你别这样折腾自己了,奴婢帮你换壶热茶。”习惯使然,她没多想地重彻一壶茶,将过往有着夫妻情分的大少爷伺候得无微不至。 虽是重生了,可是有些习.喷是改不了的,她当夏姨娘的时间远超过身为上官流云的小牌的时间,对两人的熟念度自是不同。 只是她不经意的作为却引发两个男人异样的感受,一个是对她的细心及体贴入微动容,忍不住多了一份心思;一个是眯眸冷视,非常不是滋味,一桶酷不小心打翻了半桶,介意得很。 “平日怎不就见你对我这般贴心?茶冷了,你要我1等就喝,还说烧水的柴火省着用,有茶喝就不错了。”好明显的差别待遇,他这口气梗得难受。 夏牡丹脸皮薄难藏羞,她恼怒地拍开他抢茶的稚气举动。“二少爷壮得像头牛,生饮凉茶再适合不过了,你闹腾个什么劲,想让人笑话你不成。” “哎哟!瞧瞧我家牡丹多拨辣,她就只会凶我而己,对旁人倒是客客气气地和颜悦色,少爷我该抱不平为自个叫屈呢,还是自夸教得好,没给主子丢脸?”上官流云表面上是埋怨不已,可话里有话地将艳色小婢归于他羽翼之下,岂不意味十足。 他这小家子气的举止教人好气又好笑,明眼人哪会看不出他在吃昧,铺条大路给自己好走,顺便宣告此妹已名花有主,他人休要觊觎。 当然,他昭然若揭的小心眼不见得每个人都赞同,至少他的牡丹小婢还没把他往心里搁,心中悬悬念念的全是她将来要怎么在上官家待下去。 自从她决定不再为人妾室后,没有地位的她便失去与人抗衡的力量,低下的奴婢身份只能任人宰割,主子要她生她便生,主子要她三更死絶活不到五更,而靠不住的二少爷更是甭想指望了。 唯今之计她只有靠自己了,在艰难的处境中找出一条生路。 “我说牡丹呀,夫人喊了你去是干啥,说来听听,真有责难你的地方,少爷就是拚着受责难也会护你周全。”他故作轻傲地横扫她周身上下,没见伤痕也没见血才暗吁了口气。 “夫人只问了几句,没一句苛责。毕竟曾为人媳多年,她很懂得顺着大夫人的毛摸,给足了她威风。” 他“喔”地一声长音,似乎对她的简短回复不甚满足。“哪几句?” “都是些小事。”她回答的比上句更简洁有力。 他眉头抽紧,似笑非笑地扬扬唇。“要我一个吻逼问吗?你晓得我非常中意你那樱吟吟哦的樱桃小口,少爷我不介意一字一句地自你口中『逼问』。” “二少爷”她抿唇,横眉怒视。 “牡丹。”他笑看晚向她,神态墉懒。 第八章 上官流云和夏牡丹这一来一往,压根忘了上官仲雨的存在,且表面上看来是云淡风轻,可两人眼底激起的火花却足以僚原,烧灼出冲天烈焰。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一只白瓷茶杯应声而破,微温的茶水顺着指缝滴落地面,一小片湿洒很快地晕散开来,形成半月形的狼牙,对月狂嚎。 但是杯破事小,可怕的是上官流云此时的神色,他.喷有的风流从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风雨欲来的阴蛰,那深冷的寒意象六月飞雪,来得令人惊骇。 “大夫人说了,她给我两个选择,一是当大少爷的小妾,尽心尽力地服侍他;二是继续跟在你身边,但充其量是侍寝,没名没分,日后二少娶了亲奴婢就得滚回下人房,不得再自荐枕席。” 真可笑,兜来兜去她还是摆脱不了为人妾室的宿命,大夫人要逼她,表小姐要逼她,连老天爷也要跟她开玩笑,——逼她走回头路。 她该庆幸这回多了一个选择吗?至少她还能从权势和俊俏儿郎中做选择,不致赶鸭子上架,成了爷儿们传宗接代的工具。 “你的回答是?”上官流云声音紧绷。 垂目低视,面容平静的夏牡丹微露苦涩。“奴婢回说要再考虑考虑。” “还要考虑?”他骤地起身,长指蛮横地挑起她下颚。“谁是你的主子,还记得吗?” “你以为大夫人真是给我选择的机会吗?你和她是一家人,应该比我更清楚她的为人,当她慈眉善目地拍拍你的头时,你就该当心了。”也许这么说不厚道,但是大夫人的确是表里不一的人,她心如豺狼。 他微惊。“你怎么知道夫人的行事作风?” 要不是十五岁那年差点中毒身亡,进而多方追查才查出何人下的手,他还被蒙瞒在鼓里,浑然不知言笑昙晏的大娘竟然心狠如斯。 而她不过是一名寻常小婢,恐怕也没见过大夫人几面,却能一言道破他过去看不出的阴毒本性,令他不免讶异不已。 上官流云惊觉他对身侧的小女子了解的不够透彻。当初他第一眼见到牡丹的时候,是惊艳她不俗的容貌,即使她因溺水而昏迷不醒,仍美得楚楚动人,让他几乎移不开目光,待他回过一神时,自己己抱着她回下人房,叮嘱同房的奴脾好生照顾,又留下银子让她请大夫,对她的事如此上心,连他自己都感到讶异。 而后的偶遇是他刻意地安排,他早就调查出她每日必经之路,便在该处守株待兔,等看她自投罗网。 只是他没料到多个表妹来搅局,虽然最后仍如愿以偿的让她走向自己,可是却莫名地为她树了敌,招惹到最不该招惹的头疼人物。 夏牡丹看了他一眼,没说出重生的事,只是轻描淡写道:“下人间的小道消息最是灵通,你一句我一句的交换情报,主子们的私密事哪能藏得住。” 当初为了把府里每个人的心都收得服服贴帖,她下了很大的工夫去摸清他们的爱好,有的怀柔、有的利诱、有的威胁,让众人一面倒地迎合她夏姨娘。 可是在她好不容易爬到人人称羡的位置时,她却回到尚未飞上校头前的小婢身躯,重新再活一回,老天爷让她重新走这一遭,究竟所为何来? 他不疑有他地额首。“那么我现在再问你一次,我和大哥,你究竟会选谁?” 幸好身子微恙的上官仲雨早已回他的院落休息,否则若听到弟弟酸味十足的问话,肯定会先笑上三大声。 他都已经表明牡丹是他放在心上的那个人了,为人兄长哪会厚颜无耻地夺人所爱,他连娶妻都能拖就拖,唯恐拖累人家的一生了,又怎么和他争牡丹呢。 “我谁也不选。”她眼神清澈,明亮晶莹。 “理由。”他并未动怒,但双手悄悄探向她腰后,将她圈在手臂中。 兰芷香气轻吐,艳红小口逸出一声轻叹。“同样是男人身后的众多女人之一有什么好选的,我得到的不是全部,你和大少爷却拥有我的一世情。” “意思是不当妾,是吧!看不出来你的野心这么大。”他讽笑。 不是人不对,而是名分,没想到她一名小婢也敢妄想正室的地位。 夏牡丹终于展露久违的笑唇,顿时玉颤生娇。“二少爷说对了一件事,我不为人作妾,但是同样的,我也不想嫁入大户人家,侯门深似海,疼爱难长久,今日你爱我美貌,明日我年华老去,谁还会多看一眼。” 以色侍人是悲哀,她用了数十年光阴才悟出这道理,世间男子皆薄幸,只见新人笑,未闻旧人笑。 她唯一幸运的是丈夫体弱,纳不了新妇,且又早逝,看不到她逐渐老去的容颤。 上官流云黑眸微眯,盯着她不放。“这是你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不然俊美如二少爷你,我怎会不动心呢!因为我早已预见红颜终独老,青丝未白恩情絶,若我倾心于你,过个几年,你身边伴偎的女子也不会是我。”她有自知之明。 夏牡丹的心是年过半百的老妇,她已过了渴望男女情爱的年纪,现在的她需要的是能给她安定生活的人,不切实际的空想不是她要的。 听她说的寂寥,上官流云悄然地收臂。“可我为你动了心,那该怎么办才好?” 如他所预料的,她反应依然平静,只是稍显不快的沉道,“二少爷不必为此事忧心,你的心动来得快、去得更快,不出三个月奴缠就被你忘得一乾二净了。” 闻言,他低声笑道:“牡丹呀!我真是太喜爱你了,你让本少爷开始期待你为我痴迷成狂的模样了。” “你慢慢等吧!奴婢”她杏目大睁,瞪着他越靠越近的俊颜。 上官流云只手搂住她的纤腹,不让她有逃脱的机会。欺身,吻上,她想抗拒,无奈双手亦教他箍制于身后,她的挣扎只是增添了彼此紧贴着的身子更高的热度。 上官流云是浪子,是脸皮比城墙厚三尺的无赖,可是她不得不承认,无耻的风流鬼对打动女子芳心确实有他的高明处,即使她坚守心防也不免有所动摇。 也许,她该放弃对他的抵抗,顺心而为,人生苦短,她为何要苦苦压抑…… 夏牡丹的心里有道声音直喊着,似要剪开她坚硬的殻,破殻而出,让重新温热的身躯找到依附的归处,不再魂归无处。 眷恋不舍地,上官流云离开了她的唇,强自调整困激烈缠吻而紊乱的呼吸后说道:“试着捉住我的心,牡丹,我想让它成为你的依恋。”一如他情难自己,为她沉迷。 娇喘呀呀,她娇颤红艳似火。“二少爷的手法太卑劣了,奴婢??…不是你的对手了。” 他轻笑,合吭她朱色香唇。“人生本就是一场赌局,不是输,便是赢。” “不是输,便是赢……”夏牡丹忽地陷入沉思,旋即豁然开朗,他不经意的一句话点醒了她。“二少爷,我们来订个交易。” “交易?”他兴昧盎然地扬眉。 “我不要名分、不做承诺,只做你二少的女人。”她不求感情的覊绊,只追求一时男欢女爱。 “你想要什么?”他问。 上官流云十分好奇,拥有一双沉静水眸的女子会有何要求,是珠宝财富,还是大宅华服? “我和上官家签了十年的卖身契。”只有得回自由身,她才能走得潇洒。“如果二少愿意善待跟过你的女子,那么在你觉得不再需要我的时候,给我一笔银两让我自行离去,我絶不会痴缠不休,造成你的困扰。”既然命运不肯放过她,她就好好地跟它玩一玩。 夏牡丹的眼中充满斗志,她决心和老天爷斗一斗,不论她为何安排她走上这一遭,不走到尽头瞧个清楚,她不甘心遭人摆布。 发出异彩的深瞳幽然一闪。“若是我打算一辈子将你留在身边呢?” 她娇媚一笑,纤纤葱指抚上他脸庞。“那你可得小心点口数我的妒性大、心眼小,容不下有人来争宠,想要留下我就得是唯一,否则我会走得无影无踪,让你再也找不着。” “听起来像是威胁。”她此时的风情万种让人骨头都酝了。 “是威胁,也是如蜜的枷锁,端看二少爷如何看待呢。”她娇语软腻,媚眼横勾。她是小婢夏牡丹,亦是风情万种、撩人心扉的夏姨娘,除非她不为,要不她勾引男人的手腕总能迷得他们晕头转向。 将她柔腻小手轻握掌心,他目光轻柔地凝视她冰艳姿容。“叫我流云,或是云云。” “二少这是同意了?”没说明白前,他可是半点甜头也尝不到。 他笑看轻捏她瑶鼻。“又叫我二少,该罚!美色当前,我色令智昏,什么都应允你。” “不后悔?” “不后悔。” “言而有信,不会再失信于我?”她巧笑情兮、柳眉弯弯,美得宛如一轮明月内。 “不就一次没护你周全,你倒是记到心坎里了,果真心眼细如针,我可要苦恼你的爱计较。”他故作无奈的说道,可眼底盛满纵其所言的笑意。 “二少,你又顾左右而言他了,老老实实给个答复没那么难吧!何必老是迁回闪躲,一根肠子转十八个弯。”夏牡丹娇噎。 他大笑,一把搂住她软馥的身子。“成成成,都由你,我这只花丛中优游的狂蜂浪蝶,终究栽在你这朵艳冠群芳的牡丹花玉之下。” 不认命又如何,他这跟头栽得甘愿呀! 她的条件虽然让上官流云惊讶她的大胆,却也更坚定了要她的决心,他知道,起初的好奇探究已在不知何时间慢慢改变,他才会在听见大娘要她在自己与大哥之间做选择时感到焦急害怕,怕自己抓不住她…… 他从来就是认准目标全力达成的人,既然已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无论她下了什么战帖他都会接下,况且这笔交易他觉得简直是太划算了! 他可爱的牡丹小婢阿,她还以为他只是贪图她的美色,可能不久后就会厌弃她,殊不知她提出的交易正中他下怀,他正愁没有一个机会可以打破她坚硬的外壳,进驻她的心,他总有一天会让她看清他的真心的,总有一天,因为他一辈子都不会放她离开。 马车辘辘前行,雨丝纷纷。 盛夏时分原本暑热难当,满池荷花盛放,绿背青蛙占据了浮于水面上的荷叶,呱呱呱地叫过一夏天,一面求偶,一面祈雨。 但是这天气偏生怪得很,前几日还风和日丽、艳阳高照,穿看薄纱短杉还嫌热,汗如雨下的只想待在树荫下纳凉,谁知才一眨眼工夫,一大片不知打哪来的鸟云就遮蔽了整片天空,闪电、打雷轰然作响,卵石大小的冰一看先横扫正值抽穗的麦田,一下子把农家大半年的丰收全给砸得稀烂。 接着连下三天的大雨,水高及膝淹过了农田,河水泛滥,船只停驶,大雨导致地方多处土石明方,物资难以运送,造成供不应求,街上商家关门干脆闭户不做生意,民生短缺叫苦连天的百姓只能望天兴叹,盼能拨云见日,水患快些停住。 第九章 “二少,这不是通往县府的路,你走错了。”再走下去,不消半日便会抵达飞龙城,而非此行他们该去的临安县。 “牡丹,你怎么还改不了口,叫声云哥哥来听听。”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换件衣裳装扮,他的小牡丹果然有如天仙下凡,絶艳无双。 “你……你还有心思打趣,老爷要你来瞧瞧农户的损害状况、水患带来的影响有多大,你倒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田各显瞥扭的牡丹红着脸,娇噎地推推将全身重量往她身上靠的无赖男子。 “因为我的心坎里全是你牡丹的合羞带怯,哪放得下那些枝微末节的琐事,我的小牡丹真是欺霜傲雪,人比花娇,我上官流云好大的福分,竟能觅得国色天香的美娇娘。”他邪邪一笑,那不安分的大手候地钻进藉色衣襟。 哪个男人不风流,一遇到暖玉温香,有几人把持得住,能不飞扑向前,将秀色可餐的美人儿一口吃下肚,流连再三的回味人口的鲜甜。 上官流云自诩不是君子,当日和她达成交易后,她的卖身契在一烃香后就当着她面撕毁了,夜里两人便成就了好事,耳鬓厮磨,缠绵枕畔,吟哦不断,一夜不得歇。 好是销魂呀,令人欲罢不能,久久不愿离开温热沁香的床…… 她羞涩地赧红白玉耳垂。“别不正经了,咱们在马车上,你收收狂放的性子,不要一副不知民间疾苦的少爷样,满脑子净是下流事。” 舔着她耳珠,他笑声极轻地偎在她颈边耳语,“我本就是个不事生产,安逸过日的风流少爷,不想着下流事还能做什么呢?而且外头风大雨大,驾车的旺叔听不到你害羞的嘤嘤声的。” 朱漆的马车缀着金葱,车外绘着行云流水,白浪翻腾,车头处以丹墨印出上官家的标志,以围为形,其中有着斗大的拿书体。 车内宽敞无比,足以容纳七、八人同车,一半是卧铺状,铺上金黄色锦被,一半是用餐的空间,或坐或躺两相宜,卧铺底下是多层暗格,用来置放贵重用品。 不过此时放上的是姑娘家爱吃的小零嘴,酩桃子、酸梅、蜜钱之类,随手一取,随时可食,方便贪懒的人享用,不用再下车购买。 “流云,我跟你说的是正经事,别再跟我打马虎眼,我们真的走岔路了,离县城越来越远了。”照他这样走法,怕再走上大半个月也到不了。 斜眸一晚,他倚杨勾唇,瞧着她娇噎花颤。“没走错,咱们不去临安县。” 她面露讶色。“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胡涂了,咱们出府是为了办正事,不是游山玩水。” 夏牡丹真的看不透他玩世不恭的表面下,到底藏了什么样的心思,竟然让识人无数的她无法一眼看穿。 从出城到这会儿,他的所做所为全令人摸不着头绪。说他豪奢挥霍嘛,他每一到一个城镇用的银两全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她添衣置物,大把大把的花银子买下华美衣裳和珠钗银簪。 他没有一毛钱花在自个儿身上,倒是妆点她像是上了瘾,不论她怎么制止,软硬兼施的不许他铺张浪费,他依旧故我地买下他认为最衬她娇艳容貌的华衣首饰。 显而易见地,他在宠爱她,准备.喷出她的娇气,这对她来说十分受用。 可是在受宠之余她又不免忧心,老爷给的银两有限,禁不起他这样花钱如流水,若是他不知节制,依旧当个洒银子的大爷,届时若阮囊羞涩,他要上哪生回府的盘缠?! “错,是游山玩水兼和你培养感情,你瞧,咱们一离开玉城,你不是与我亲近些了,还能任我调戏呢”他笑着拉开她兜衣带子,吻上雪嫩酥胸。 上官流云不错放每一个机会,一得空便双手忙碌地上下游移,大享美人在怀的好福气。 夏牡丹面有怔色地以指戳向他额心,“你最好跟我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要当女子无脑,只能由着你糊弄来,糊弄去。” “哎呀!疼……你下手轻一点,别把我这张俊美无俦的好面相给戳破了,我还要拿它骗姑娘呢”最毒妇人心呀!出手真狠。 他故意揉着额头,好像真疼得要人命似的,真是个皮薄肉嫩的公子哥,不禁折腾。 “还想骗姑娘?”她本来只是轻戳,一听到他惹人发酸的混话,她纤指尖鋭地朝他面皮划出一道血痕。 见了血,他反倒不痛了,嘻皮笑脸地将醋意横生的小女人抱入怀。“有了你,我哪会多看其他女人一眼,你是我的心肝吶。” “还满嘴轻悦,都是你的人了,犯得着费尽心思讨好我吗,你这好听话说多了就成假,没一句是真的。”而她也不当真,常挂在嘴上就显得虚假了。 “但你的心是我的吗?”他突然冒出一句令人楞在当场的话语。 不等发怔的夏牡丹细细思量他话中之意,马车突然一阵颠颇,看似神情专注的上官流云瞬间又换上一张流里流气的笑脸,对她又蹭又搂。 “牡丹呀,我对你的心意可表日月,句句是纯金的真哪!就像你发上的双雀珠钗,黄金打造的云雀、南海小柄输入的顶极珍珠,圆润透白,很衬你雪艳的肌肤。”美珠配玉人,相得益彰。 “很贵吧!你枕了多少钱?”他不提她倒给忘了,手腕一探,抚向价值不菲的沁凉发钗。 “与无价之宝相比,不贵不贵,你才是我心中最贵重的宝物。”用钱买得到的物品都不贵,这点小钱他还花得起。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她没好气地叹息,“跟我说一次真话很难吗?虽然在你眼中我是随手可弃的庸脂俗粉,可是你的心能不能当我是一回事。”她没发觉自己口中不住逸出轻叹,隐合着幽幽心思。 “牡丹……”唉!要是他心里没有她,又何必老是揪着心,担心她的心飞到别的男人身上? 上官流云满腹说不出的郁闷,花名在外的他向来从容地游走众多女子间,不曾因谁而动了心,始终是有情无心的游戏人间。 一遇上她,他是彻底沉沦了,没后路退地深深陷入她的迷魂阵内,一心将她私藏着,不愿与人分享。 只是他的风流假象扮演得太入戏了,有时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毕竟只有穿插了真话和假话,才是最逼真的谎言,教人难以窥探他的身心。 而她对他有几分情意,他亦是心里明白,若非他死缠不放,执意摘下这朵艳色牡丹,被他缠烦了的她才勉为其难接受他,否则他根本无法得到她的心。 其实他看得出来,她对大哥的关心更甚于他,知其癖好和爱吃的食物,不时分心地照料他的饮食和起居,天凉加衣,咳嗽时送上热茶,还能从不经意的言语便得知他的需要,立即备妥,简直像是相处多年的小妻子,当他是夫婿般伺候着,教他好生嫉妒。 这回出门原本不该带上她,他知道以她的聪慧敏鋭,很快就会看出异样,他想隐瞒的事只怕再也瞒不住。 但是若放她一人在府内,天晓得又会发生什么事,说不定她发现大哥是坦荡君子,因此倾心于他,待他回府时已两情相悦了,他心爱的女子便成了兄嫂。 更有甚者,谁知大娘会不会又做出么为了打击他、让他痛不欲生的肮脏事,她有可能朝牡丹下手,轻者皮肉伤,重者转手送人,甚至是白布一覆,只余一条冤魂。 不论是伊人别恋或是生离死别,两者他都不乐见,唯有形影不离,寸步相随方可安心。 纤指按住他上唇,蝶首轻摇。“想要别人爱你若狂之前,你想过你付出什么吗?光是嘴上说说能有几分真心,我不爱你,因为我感受不到你爱我。” 她不再傻傻地以为交付全部的自己便可以得到男人的心,他们很贪心,只想得,不愿给,即使她体弱的丈夫亦然,口中说着只爱她一人,一转身又抱着另一个女人,满脸呵宠。 所以她学聪明了,不是真心她不要,就算身子给了人,她的心还是属于自个儿的,没给她足够的刻骨铭心,她不会先交出自己的心。 是人都怕受伤害,而她比一般人更谨慎了起了因为这是她的第二次机会,她不晓得还能不能重来。 上官流云语气轻如飞絮地一叹。“牡丹呀牡丹,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万般柔情你当是假,我满心疼宠却换来你的埋怨。” “告诉我真话,你要到什么地方?”他的叹息声压在她心头,感觉好沉。 他一顿,笑得莫可奈何。“飞鹅山。” “飞鹅山……飞龙城外十里处,盛产铁砂的飞鹅山脉?”她倏地眸色晶碟,亮如金阳。 眼露诧色,上官流云很难不心生疑虑。“这事仍来确定,你打哪得知飞鹅山产铁?” 他与龙一飞才差人寻到矿脉,进行开采不到月余,铁砂产量也不稳定,尚无法向外销售,因此山脉下藏着丰富铁矿一事,知晓的人少之又少。 别说飞龙城的守将不知,连龙家上下也没人知情两人的合作事宜,只当他们两位把酒言欢的酒肉朋友想置地盖别院,日后玩乐时有个好去处。 而她是足不出户的深宅小婢,接触的人不多,又无远方来的亲友,为何会知道这么机密的事? 夏牡丹垂下羽睫,神秘一笑。“老天爷告诉我的。” “你好吧!换你故弄玄虚,不肯明言了,我也不逼你,飞鹅山底下有条长约数十里的铁矿,它直通准阳和南昌两县,我已买下这整座山头准备掘山采矿。” 他毫不隐晦瞒,两眼不眨地仔细端看她的神情。 不出意外地,她毫无讶色地额首,似乎早已得知此事,他说与不说都无妨。 “你买下……等等,你哪来的银两?那是一笔为数可观的支出,少说得耗上上官家一半的家产……”突地,她看向他的眼神变了,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一定要自己出钱,有朋友……” 他原本想找借口搪塞,不料她竟神色激动的捉住他的手。 “你是云家庄的当家主事者!我怎么没想到?!找你谈生意的人如此多,你却只愿把生铁平价卖给上官家,从不多收一毛钱,原来是你……”夏牡丹失神地喃喃自语,说看别人听不懂的话。 “什么云家庄?谁是当家主事者?你这是中邪了不成。”他听得一头雾水。 以云朵为旗帜的云字幡是上官流云私下创立的商号,目前在朝阳玉朝内共有二十余间。 但是若干年后,脱离上官家自立的他成立了占地千审的云家庄,一样以云字幡为商号旗帜,遍地云桥飞扬,彻底打响了云家庄名号,旗下商家多达千间。 重生后的夏牡丹当然知道云家庄响彻云霄的名气,因为她曾亲眼目睹过,在往后的数十年间她亲眼见它独领风骚,开创强商富国的盛世。 只是她不晓得受众人崇拜如神的云家庄主人竟然是他,一个传言中落魄不己的败家子?! 如今一联想,“云”字早就透露一切玄机,他隐身其中从不露面,故而无人知晓上官流云便是成就强商天下的幕后推手。 第十章 思及此,她忽然对眼前这风流二少感到一阵心疼,世人皆只瞧见他玩世不恭的流气,其背后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流云,你不要太辛苦好吗畴戈财乃身外之物,够用就好,留一些给别人吧!不论你是为了什么决定隐藏自己,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伴,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他要比别人多付出多少辛劳才能让云字满地开花? “呃!这……我会少赚一点,只够养得起你。”他笑容微僵,满脸困惑。 虽然完全摸不透她古怪的反应,不过上官流云倒不介意把握时机,见她一脸心疼的依偎过来,他顺势伸手一揽,身一俯,吻住嫣红檀口。 夏牡丹少见的顺从及迎合让他可以感觉得到,她的心似乎靠近他一点点了,他相信不久之后他就能得到她全部的心。 “这是怎么回事?” 连下了数日大雨,天色终于放晴了,满地的泥谭有着雨后的残痕,树木颓倒,落叶腐烂地泡在水里,一眼望去满目疮烧、混乱不堪。 但是最教人心惊的是崩陷的矿坑,水流的冲击使土质松软,使整个坑道由内而外崩塌,刚打通五里左右的通道只剩洞口处未被土石掩埋,其他坑段都填平了。 上官流云一行人到达目的地后所见到的就是这副景象,土石山崩、四处狼藉,可想而知被困在里面的人有多凶险,十之八九是活不成,凶多吉少难有生还机会。 而坑洞外则是及时逃出的矿工,一个个灰头土脸、惊魂未定,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还有人整条腿肿如牛足,只怕也保不住了。 “牡丹,待在车上,不许下车,待会我差人送你到龙一飞住处。”上官流云头也不回的厉喝,率先跳下车加入抢救行列。 可惜他身后的牡丹从来不是听话的小婢,他前脚一落地,她后脚跟着一跳,裙角一扎紧,袖子往上撩,跟着帮起乏人照料的伤者包扎伤口。 “牡丹……”见状,他难得地板起脸,气她不肯乖巧待在安全的车内。 “你忙你的,用不看费神在意我,我会自个找事做,不给你惹麻烦。”接下来他要忙的事还多得很,她一个妇道人家只能尽绵薄之力。 上官流云气恼地旋了脚跟,脸色难看地走到她面前。“太危险了,你给我回去车里待看,一步也不准靠近。” “难道你就不怕危险吗?你能做的,我也可以,别再用少爷的口气使唤我。” 她不买账的将他推向一旁,俯身查看伤者的情况,同时撕开裙禅的一角再撕成条,准备止血。 他肇紧眉头,恼怒又无奈地搂起她柔若无骨的细腕,好生劝道:“我不知道山壁会不会再次崩落,要是你有个损伤,我比任何人都心疼。” 夏牡丹抬起柔和美瞳,笑唇如花地轻抚他眉心。“别为我担心好吗?我会照顾自己,不让你有后顾之忧。” “可是……”到处是呻吟声,或躺或坐的伤员身上血迹斑斑,她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子,教他怎么能安得了心。 “流云,他们是为了帮你做事才遭逢意外,你必须为他们尽一份心力,那是你的责任,不要让我拖住你。”她是助力,不是阻力。 “给我记住,你是我的,从头到脚,就连一根头发都是我的,你全得顾好,不能有一丝闪失。”他赤红着眼威胁。 “我——” “快来人帮忙呀!里头还埋了个人,我看到一只脚了,得把人挖出来……” 崩垮的坑道口传来慌张的叫唤声,截断了牡丹的未竟之语,她面容一正地点点头,朝上官流云一笑,无须言语地指向他后头。 “车上的布吊全差人搬下来用,别再撕我买给你的新裙,还有,藕白雪臂藏好,不要白白养那些粗人的眼,我就在附近,一有事立刻高声呼喊,别硬撑着帮忙反而累垮自己……” “嘘。”芊指一点,她笑意盈盈地跄起足尖,在他唇上轻啄一口。“我等你回来。” 一句“我等你回来”,让上官流云一直悬着的心踏实了,他目光一柔地望着水葩娇容,感到胸口一道暖流流过。 没再多话,他转身朝人手聚集的坑口走去,此时飞龙城内的龙一飞已接获矿山出事而赶来,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入人群,众人像吃了定心丸一般,开始冷静商讨救人事宜。 而一旁的夏牡丹并未停下手边的动作,灾情惨重的现场谤本腾不出人手帮忙搬布,她一个弱女子以牙咬住布头,手持利剪裁出一块又一块三寸宽的长布,再以有限气力——搬下车。 他们一个指挥若定,忙着掘土救人;一个软语低喃地安抚受惊的工人,动作轻巧帮忙伤者清洗布满沙土的伤口,眼神温柔地让人不再惊俱。 一场天灾,看出人的真性情,遥遥相对的两人心系对方,虽然互相背对着,可是心却是连在一起的,从无一刻或忘。 “……人拉出来了没,还有没有气……土再挖松一点,左边的石头搬开……空出一块地让人有地方躺……撑一下,就快挖到了……” 有人铲土,有人搬动大石,口么叫喝声不断,工人们挥汗如雨,即使负伤在身,仍没听见喊一声痛,奋力地帮忙挖着土。 他们不是不累,不是不怕泥沙再度塌陷将人埋在底下,而是看到身为东家的龙一飞与素昧平生的上官二少不死心地抢救工人,衣服脏了,双手磨破了皮,仍不肯放弃一丝希望,陪着大伙儿搬石头、清污泥,那份由心底涌现的敬佩让人停不下手。 “大夫呢?还有气,快点救他。” 龙一飞从城里带来五、六名大夫,一见有个满脸是血的男人被抬出来,一拥而上的先查看伤势轻重,再决定由谁医治。 不过更多的是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残缺不齐的少腿断臂,还有整张脸血肉模糊,难以辨认的,来不及逃生的人多半早已葬身坑里。 即使一息尚存,被救出的人大多也撑不了几刻钟,他们连亲人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便咽气了,一场矿坑的崩塌,夺走数十条无辜枉死的冤魂。 清出的空地已摆不下催难者的遗体,一具又一具的尸骸挨着摆放,雨后的天空出现了一道彩虹,却带不走所有人心中的阴霆和悲痛。 “兄弟,你来一下,有样东西你得瞧瞧。” 不远处的龙一飞招手叫唤,正与人议事的上官流云丢下对方,大步走向他。 “什么事这么急?”他得先安顿受伤的人,通知伤亡者家属……手头上的事多到忙得不可开交。 “你看这是什么?”龙一飞摊开手中焦黑的土块,一股刺息气味直冲两人鼻腔。 上官流云眉头一拧,凑近嗅闻。“咦!这是硫磺。” 当初勘察地形时,并未发现这座山头有铁以外的矿石,怎么会有硫磺? “没错,是硫磺,但你再看仔细,只有这一小片的泥地土是黑的,其他仍是土质原色。”他以脚尖轻点两块色泽不一的泥地,明显的差异教人难以忽略。 “不同的士色……”惊觉有异,上官流云徒手挖起一把泥土,除了硫磺味,他还瞧见细细的粉末惨杂在细沙里。“是火药” “什么,火药?”龙一飞粗声地大喊。 好在距离远,没人听见他的吼声,不然肯定引来一场人心惶惶的混乱。 “有人在这里埋了炸药,将矿坑炸毁。”上官流云眼瞳时测似冬雪。 “你是说这次的灾害是人为的,而非天灾导致?”是谁这般心狠,视人命如草芥? 上官流云霎时即想明白了,他指看塌陷的源头,“你瞧这爆炸的位置正好在挖了一半的矿脉上,这一头垮了,那一头也不能幸免于难,两头齐平崩向坑道。” “嗯,是算计过的,还是这方面的高手,存心让人无路可逃。”太阴毒了,不给人活路走。 “龙一飞,你近日来可有与人结仇?”此举太过狠辣,有可能是出自报复心态,不想让人好过。 “怎么不说你风流债欠太多,人家来找你麻烦。”他性子冲不代表仇家多,何况他一把龙刀在手,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斜瞄一眼,眸光鋭利。“除了你,谁知道我是矿山的出资人之一。” “说的也对,人家若冲着你来就到上官家砍你几刀就好,干么大费周章地炸山…呃,难道真是我得罪人……”他心虚地缩缩肩,声音渐渐转小。 “不论是谁下的手,一定要将他揪出来,还死伤者一个公道。”他面色冷肃,双拳紧握。 “人肯定是要找出来的,可是要怎么找,咱们一点线索也没有,大海捞针谈何容易。”龙一飞头痛道,他最不擅长与人斗智。 “不难,有过一次成功的行动,对方很可能会再度下手,你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他就隐身暗处,伺机而动。 龙一飞不平地哇哇大叫,“为什么是我不是你?你才是罪该万死的大奸商。” “我罪该万死?”上官流云冷眉一横,目光严峻。 连日的大雨让他暗自忧心飞鹅山的矿地因雨水冲刷而地质不稳,怕损及人命,因此才特意以察看农户淹水为由出府一趟,希望情况不如预料的严重 没想到他才刚到山脚下,轰然巨响就震得天摇地动,马车差点翻覆,他当下即有不祥预感。 果不其然,马车刚驶进矿场,便是惨不忍睹的大灾难,一群人慌忙地从土尘中逃出,有更多的人一身是伤,葡富着一步一步的爬出,血肉横飞的景况教人骇然。 “兄、兄弟,别恼火,我开开玩笑嘛!没你在背后捉刀、出点子,我哪能由没没无闻的刀客跃升荷包满满的商贾……”见他神色冷峻,不肯罢休的样子,龙一飞心凉了一半。 蓦地,他瞧见递水送茶的纤柔身影,知道有救了,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咧开大嘴道:“那不是你家那朵娇贵牡丹吗?怎么舍得让她出来奔波劳碌,瞧瞧她那双白嫩的小手……” 咦!居然在这节骨眼上还有人色欲熏心,对娇滴滴的美人儿起色心? 只见话还没说完,一道疾风似的黑影越过他眼前,龙一飞随即听到杀猪般的惨叫声,那个天杀的工头原本没断的手瞬间发出“喀啦”一声,无力地垂放。 “我没事,别当我是柔弱的病人,我有脚,会自己走,你快放我下来,让人瞧见了多难为情。” 一路上牡丹窝在上官流云的怀里,强忍着羞涩嚷嚷着。她不过蹲久了,双是有些气血凝窒了致使一起身站不稳,略微腿软了一下。 瞧他紧张的,真当她是娇贵的千金小姐不成,在当了他的女人前,她还是他使唤来使唤去的苦命小婢,做过的粗活还少得了吗? 羞于见人的夏牡丹将娇颜深埋上官流云胸前,眼前仍不经意地缥见雕龙石往和满色飞燕窟,没几步一跨的门坎显得门风气派,可看出屋主出身不凡,财力雄厚。 但是她也没好多瞧,毕竟是人家的府邸,她是暂居的客人,还是合蓄点,省得招来非议。 不过她就算风尘仆仆,一身脏污,袖子、衣服沾上污浊血迹,人也因过度痕累而略显憔悴,那都无损她天生丽质的艳色,依然是娇柔中透着清媚,研秀出尘。 第十一章 “人都站不住了还想逞强,忙了一整天没看你进食过,连喝口水也匆匆忙忙的,你真当自个是铁打的身子,餐风饮露好成仙吗。”真是个执拗脾气。 “太多事要处理,伤者要上药,哭哭啼啼的妇孺总要好言相劝,哭到量一懒的婆婆、没爹的孩子、顿失所依的新寡……”大家悲伤地吃不下饭,她也不好一个人独食。 其实她是忙忘了,这边喊腰疼,那边说腿断了,有老有少的面孔露出痛苦不己的神情,哀号声和呜姻声不断在耳边响起,她无法狠下心撒手不理。 这一忙和,大半天就过去了,她直到两眼发晕,手脚无力才发觉自己饿了一天,差点体力不支而厥过去。 “这是你非做不可的事吗?他们是我的责任,我会照顾他们,盐巴子也带来不少人手,哪需要你多事,碍手碍脚,你答应我什么了,你有没有做到?!” 上官流云将心疼转为怒气,语气又急又恼。 蝴蝶羽睫轻轻一颤,她软语宛转地低诉,“扯平了嘛!一次抵一次,我就当你没失信于我,大夫人那件事就一笔勾销了。” “这倒是便宜你了,敢用这种事跟我计较,瞧你脸色白得像个女鬼,夜里要是吓着我,看我饶不晓了你。”他忍不住念上两句,却没法真对她气恼,除了满心的不舍外,更有满满的疼情。 以为她吃不了苦,很快就会累了,届时手一抽便找个荫凉处歇脚,劳心劳力的活交由别人去做就是。 谁知他一回头,她捧着一盆清水为往生者拭面,再一回身,她抱着个啼哭不休的婴孩轻声哄睡,口里哼着助眠的小曲。 直到发现她不对劲时,已经是他几十次的回头后了,连龙一飞都看不下去,直接揽下未完的事,将两人赶回龙府,免得一个做事老是分心,没能帮上忙,一个身子不适倒下,还得劳烦忙得分身乏术的大夫多操一份心。 她总是一再地出乎他意料之外,让他想放又放不开,每每萦绕他心间,化做彩蝶一只只,翩翩飞落。 夏牡丹扬唇浅笑。“我的二少爷,你的道行越来越浅,连小孩都吓不了的威胁也说得出口。” 墨黑瞳眸轻悄悄地浮起笑意,话在口里融成如蜜开汁。“你拖住我的命了,牡丹,哪天我被你气得两腿一伸,就捉你来陪葬。” “我……” 她想说,我可能比你先死,那天我闭上眼,云家庄的主子正在宴客,一个嫁女儿,一个娶媳妇,喜气洋洋地办喜事。 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天老爷也不让她说似的,一道娇嫩嗓音欢天喜地的响起,打断了她的话,那声音的主人胜喜悦的飞奔而来。 “流云哥哥,流云哥哥,虹玉好想你喔!你怎么好些时日没来看我……啊!这……你你居然抱着一个女人?”龙虹玉惊呼着。 听到近乎娇蛮的嗓音,上官流云为时已晚地想到龙家庄还有个棘手的龙家小妹,年方十七,娇俏可人,是龙一飞最宝贝的妹妹。 虹玉最拿手的絶活是缠人,只要她盯上的人向来难逃她的缠功,跟前跟后地令人不胜其烦,得费好大的劲才能甩掉她。 而他不幸地正是她最想缠的对象,打从及算以来,她便在飞龙城内宣称自己此生非他不嫁,两人一定会举案齐眉、歉鱼肇清深,誓守白首之约。 为此他整整一年多三过飞龙城而不入龙家庄,刻意避开她出没之处,好让她打消可笑念头。 现在他却自个送上门,这……突地,他眸光一闪,笑晚怀中人儿。 “叫声嫂子,别失了龙家庄待客之礼。”一石二乌,主底抽薪。 嫂子? 夏牡丹愕然地睁大眼,美目盈满困惑,她几时嫁做人妇了。 “什么,女变子计你瞒着我偷偷成亲了——”龙虹玉放声尖叫,一脸震惊。 “是家里订的亲,哪是瞒,爹娘托人说媒,下了聘,我只好娶进门了。”他说得好像父母之命不可违,为人子者当尽孝道。 “我不相信,不相信,我们明明说好的,等我满十八岁后,你就要人抬花轿上门迎亲,热热闹闹地迎我过门。”他不可以骗她,他们有勾小指盖过原来如此,是他欠下的风流帐,难怪要拖她下水,了然于心的夏牡丹低眉不语,娇艳容颜悄然冷了几分。 “是你瞎起哄,自说自话自个开心,我可一句也没应,就看你一张小嘴开开合合,嘟嘟嚷嚷地开怀大笑。”他只是合笑而立,没打断她孩子脾性的作梦。 上官流云一边解释当时的误会,一边澄清他并未允婚,就,旧怀里的可人儿听了误会。能让他情系一生的,唯有他心中的那朵牡丹花而已。 “流云哥哥,你怎能出尔反尔,约好的事不作数,我不许你反悔啦!你快休了她,娶我为妻,我们快去拜堂……”她连凤冠霞被都准备好了,就差新郎官。 眼见她欲伸手拉扯,上官流云黑眸鋭利地闪着厉色,他身形一移,让她伸出的手落空。“别胡闹了,小虹玉,你嫂子累了,我送她回来休息。” “什么累不累,我不许你走,你要给我交代清楚,她是不是媒灼之言娶回来的妻子一点也不重要,我才是你不能错过的知音人,娶妻当娶龙虹玉,你说过的不是吗?”她一直牢记在心,望眼欲穿地等着他。 “结发夫妻相守一生,怎会是无关紧要的人呢!我许诺她终身便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是知音人,她是枕畔人,两者不可混为一谈。”知音难寻,可是谁又亲得过枕畔私语的知心人。 当初为了摆脱她的纠缠,他确实说了不少敷衍话,事过境迁,他早忘了说过些什么了,要他——回想,恐怕是困难重重了…… 她胡搅童缠地想扯开他紧抱着怀里女人的手。“我不依,你负天负地,就是不能负我,她是腿痛了吗,无法下地行走,要你抱着不放。” 龙虹玉又妒又嫉,眼红被他护在怀里的女子,不服气地口出恶言。 “虹玉,道歉,龙家家教教出你的出言不逊吗?”她被宠坏了,以为她就是天,每个人都该顺着她。 “我不……”她不道歉,可是一瞧见他冷沉的神色,顿生委屈地抿紧唇瓣。 “需要我再说一遍吗?”上官流云的语气不轻不重,却给人一种摄人的凌厉。 “……流云哥哥欺负人。”她小声地抱怨。 “虹玉。”他声音一沉。 嘟起小嘴,龙虹玉很不甘顾地瞪了她一眼。“给我个理由,为什么我要道歉,她既是双腿没残,就该自己走路,我说她腿痛了是合理的推断,何错之有。” 歪理,但颇有道理,她用的是“推测”,当然不算无礼。 “因为她有孕在身。”假话说多了也似真,他话一说出口令人相当震憾。 啊!她怀孕了,她本人怎么毫不知情?夏牡丹杏目一膛,心中失笑。 “啊!她……”有孕了? 目瞪口呆的龙虹玉指着夏牡丹并未隆起的平坦小肮,久久无法回过神。 其实她本性并不坏,有侠义精神,乐于助人,爱打抱不平,看见有人恃强凌弱,她一定会强出头,用她的花拳绣腿将人打跑。 可是她是龙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兄长龙一飞又特别宠溺她,不论她做了什么都不曾责罚,因此让她产生一种错觉,她所做的事是对的,错的永远是别人。 所以她认定上官流云是她将来的夫婿并没有错,嫁给他的人才是做错事的人,抢人丈夫非常缺德,所以她会给人家改过向善的机会。 只是,对方有孩子了,那谁该退出,她能昧着良心让大肚婆让夫吗? 此时的龙虹玉好不困扰,挣扎着该怎么做才好,她不想当坏人,更不愿把流云哥哥让给别的女人,她最爱最爱的人就是他。 “虹玉,你太教人失望了,龙家有你这样的子孙当引以为耻。”上官流云板起脸,故意说了重话。 “好嘛好嘛!你先等一下,别急着骂人,是我不对总成了吧!你爱抱多久就抱多久,孕妇最大。”谁教人家肚子里多了一块肉,轻忽不得。 诡计得逞,他心中暗笑。“那还不让开,杆着档路,怀着孩子的女人累不得,若是不小心动了胎气,看你拿什么来赔。” 龙虹玉很不甘心的退开,脸色臭得像跌进粪坑。“流云哥哥,我让了喔!你不可以再说我是龙家的耻辱,我们龙家世世代代都是好人。” 好人? 只有她才说得出口,以武传家的龙家好几代是武林人士,一套潜龙刀法不知屠杀了多少江湖人,泛黑的龙刀刀身是杀人后残留的血迹累积而成。 她的父兄未告诉她是为了保持她单纯的心性,不让她沾染血腥的一面,无忧无虑地活在他们的保护下。 上官流云末揭穿她被隐瞒的事实,无知的人才活得长久。 但是…… “虹玉,你要跟到什么时候,要我直接把门板甩在你脸上吗?”都到了房门口,她还想跟进房不成。 颈子一缩,龙虹玉一脸委屈的一嗽着小嘴。“我不能进去待一会儿吗?人家好久没见到你了,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不行,你嫂子累了。”他斩钉截铁的拒絶,一点通融的余地也不留。 她急切地拉住他欲闭上的门扉。“我保证不吵到她,我会很小声、很小声的说的。” “她浅眠,而且我没陪看她,她睡不看。”说得够清楚了吧!不用他再搬出闺房事喝阻她。 “嘎!怎么这样……”她一听,都快哭了,挫败地垮下双肩。 “还不走,等会你大哥回府了,看见你这样待客之道肯定罚你跪祠堂。”不能对她心软,否则她会得寸进尺。 “啊!再等一下啦!姊姊叫什么名字?好歹让我认识认识,交个朋友。”她尽量拖延着,就是想多看他一眼,多在他身边待一会儿。 “牡丹。”他表情极淡,像是不耐烦她的痴缠不休。 龙虹玉见好就收,也不敢真惹恼他,就怕他真的不理她了,笑得沮丧地挥挥手。“牡丹姊姊,我明儿个再来看你,你要等我喔!不要乱跑…… 没等她说完一堆言不及义的废话,上官流云足下一勾,“砰”地一声,斜花格子门应声关上,差点夹到她小巧俏鼻,她惊吓地往后一跳,嘀咕声不止的埋怨他的无情和没良心。 “我有孕在身?” 上官流云像是变了一张脸似,适才的肃然冷面一扬唇,让女子为之芳心颤动的风流笑脸咧开刺目白牙。“娘子好生休养,别动了胎气,为夫这就为你张罗饭菜,喂饱你们母子俩。” “想趁机开溜吗?你自己种下的风流帐自己摆平,别想往我身上赖,我可不是三两句话就被你哄得团团转的小泵娘。”他有胆撒下弥天大谎,就得想办法解决。 眼露狡色的上官流云旋过身,一手投放她腹上。“你怎么晓得这里没有一朵小牡丹花了,你不会以为同床共枕的男女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吧。” 他们该做的事都做过了,花开结果是必然的事。 “啊!你……你故意设计我……”她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 他狡猾地笑着在她唇上一啄。“哪是设计,是请君入瓮,没有你的配合我哪办得到,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下回别嚷着要离开我这回事,我非常非常不爱听这种话,尤其是由你迷人的小口说出。”说罢,他惩罚性地低头吻吮她的唇。 第十二章 她始终不相信他的专情如一,一心只想着他哪天别有所爱,她便能全无顾忌地抛开他,拿走他给的“分手费”,一人快活地过日子。 哼!天下没那么便宜的事,她想藉由他来达到离府的目的,他反过来将她一军,有了孩子的牵绊,她还走得了吗? 上官流云才是真正阴险的人,以退为进先抱得美人归,再一步步收网,诱其心动,让他心里那朵无人能及的牡丹难逃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是夜。 风不静,树叶摇晃,暗影幢幢。 一壶热茶冒着袅袅白烟,不透风的四面窗紧闭,但仍窜进微凉气流,烛台红火微微轻晃着,照出长短不一的阴影。 一张圆形檀木桌,四张椅子坐了三个人,其中两人是熟面孔,一张陌生得很,却又气度不凡地让人无法过目即忘。 “口亨!我们飞鹅山的事你来凑什么热闹,别以为沾上一点边就想分一杯羹,飞鹅山的铁矿没你一份。”休想坐享其成。 “啧啧啧,盐巴子,你的口气也未免太呛了,我不过路过飞龙城,特来探望一下老朋友,你倒当我是贼来着,见人藏着金山银山就来偷。”小人心眼要不得,眼界太小。 “谁是你的老朋友,少来攀交情,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平时找他喝酒总是推三阻四,一句公务繁忙便打发他,现在又变成是老朋友了!口亨! “口可……真记上仇了,不就没把那坛私藏的花雕送给你这只酒虫,你从去年恨到今儿个,你这娘儿门性子几时才改得了。”又不是拈着莲花指的大姑娘,为了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斤斤计较,像什么话。 龙一飞火大的一拍桌子,“你不要真当我不敢砍了你,就算你是朱雀城城主,我照样把凤凰当鸟烤。” 长指勾起杯子品茗,茶香沁鼻,芬芳留齿,神色自若的扬云凤笑如春风,拂人心胸。“上官,这头学狗吠的熊还没学乖呀!驯化得慢了些。” 老是这么鲁莽,毛毛躁躁地,藏不住话的大声咆吟。 “你说谁是熊来着,你才是见不得人的夜臭,每次都偷偷摸摸的趁黑摸来,没一次光明正大的在大白天从正门进来……”和他龙家庄扯上关系有失他城主身份吗?总有一天他要盖座威风凛凛的飞龙堡,他想上门求见还得看他心情好不好。 “盐巴子,云凤是我特地差人请来的,你别当是恶客临门。”他们三人私下的关系不宜曝光,各有各不便张扬的考虑 龙一飞是粗汉子,行走江湖多年小有名气,他的豪爽作风为人所熟知,因此由武而商并无不妥,刀客也要餬口养家。 但朱雀城城主地位不同于寻常百姓,他做的任何事都得小心谨慎,不得太张狂,功高震主是忌讳,天子宝座上的那个人天生善疑,稍有结群成党,巩固势力的传闻一出,便心惊胆颤地当有人要抢他的皇位,御林军立即以叛国谋逆罪名1寻人入罪收押。 扬云凤在这样的处境下,也是难为,既要照顾朱雀城百姓生计,又不能太大张旗鼓的与各方权贵、商贾结交,以免九龙天子疑他生有二心,固财积粮是为了养兵马,壮大自身。 而他则是要避免引起大娘的疑心,防她再度下毒手除之而后快,若非为了双亲仍健在,不想与她正面起冲突,伤了父母的心,他何必苦苦隐瞒,不将她的恶行公诸于世。 上官流云心中岂能无恨,但顾及父亲的感受,他因违背了誓言再迎新妇,始终有愧于大娘,若是再得知大娘因为他的冷落而生妒,加害二夫人之子,想让她痛失稚儿,只怕会愧上加愧,从此难以展眉。 “什么,你请他来干什么,招人厌罢了。”龙一飞不满地嘟嚷着,大口喝掉烫口的热茶。 上官流云勾起的唇泛着浅笑。“矿场被人埋了炸药,死二十七人,伤八十二名,这件事不用请有力人士介入调查吗?” 这位“有力人士”但笑不语,彷佛置身事外的极意自得。 “他有办法吗?”他一脸瞧不起的模样。 “人命关天,堂堂朱雀城城主若办不到,普天之下有谁能为死者沉冤昭雪。” 有个现成的帮手不用,那才是浪费。 龙一飞没再开口,虽然他仍瞪着侧向他的风雅男子,但是他明白上官流云说的没错,矿场意外还是得由官家出面处理,他们才有权调人查问。 不过飞鹅山隶属飞龙城境内,朱雀城若想插手还得打通关节,先知会一声,避免不必要的纷争。 “云凤,你那方面查到什么,火药的来源可有着落?”先查出处,再一层一层往上查,追出主使者。 扬云凤故做埋怨地互拍眸,“有好处的事不找我,一有坏事就找我疏通,你们还真是够朋友。” “少哆哆唆唆的,大不了我们日后产的铁一半交给你朱雀城经手,你有油水好捞就闭嘴。”卖给信得过的自己人总好过被黑心商人坑。 “盐巴子……”他太冲动了,从刚刚开始一直按兵不动的扬云凤就等他这一句话呀! 来不及阻止的上官流云顿感头疼不已,他原本就想把铁卖给朱雀城,但是要签订买卖契约,以同等价值的货物回售,少掉中间剥削的利润。 没想到他苦心安排的计划全被龙一飞一手搞砸了,不但没有能一举数得,还得看人坐收暴利,这一本万利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够用就好……蓦地,娇柔软音在脑中回荡着,上官流云紧燮的眉头为之一舒,微浮笑意地释怀。 他的牡丹说只要养得起她就好,银两不用多,粗茶淡饭也是一种情意,她只求在一起用心,不求大富大贵,所以不要他太辛苦。 “瞧你这小气鬼,兄弟我来喝你一口汤过分吗?要是我没心少肺的将铁矿收归国有,你敢找我要不成。”官比民大,他摆摆官架子也威风。 上官流云墨瞳深如潭,泛起波光。“能少你一份吗?你这人是老鼠鼻子,银子在哪就往哪里钻,俨如钱鼠” “好说好说,我肩上重担沉吶!得养活几万张口。”扬云凤顿了一下,神色转为严肃。“该说正经事了,你要我查的事有眉目了。” “是赵天铎?”上官流云直接点出其人。 扬云凤了悟地映了院他。“你早料到是他所为?” “有七成的可能性,但不敢肯定,他身为王爷,我要查他诸多阻碍,得由朝廷的人出手才能成事。”而朱雀城城主正是不二人选。 说难听点,扬云凤也是他一枚暗桩,与官府中人交好才能互通有无。 “他对盐巴子拿到盐令一事很不高兴,好几次上奏皇上想职回盐令,交由官家掌令,也就是他身边养的官员,可是被我檔下了。”赵天铎实在蠢得可悲,皇上也怕他坐大,揽权招势,因此惜他的手予以阻拦,不然一纸盐令而已还重不到手吗? “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的先炸掉矿场,让盐巴子因闹出人命而疲于奔命,疏于对盐市的管理,他才有机可趁,从中得利。”上官流云依常理分析,眼神因赵天铎的残忍手段而变得凌厉。 “没错,你们更要小心行事,不能再被他捉到一丝机会,他不会就此罢休,只怕还有得烦心。”小人最难对付,他们不在乎谁会受到伤害,只看得见眼前的利益。 “这点你放心,我已要盐巴子通知各商行加强戒备,钱庄和网绸行派人日夜巡逻,严密防守他再次下手。”谅他还没胆公然逞凶,无视法纪。 扬云凤了解地点点头。“谈完正事就来聊私事,你知道我那表妹还殷殷切切地盼着你,你打算几时给她个交代,让她别再来烦我?” 一天到晚问他意中人的去处,他哪晓得那个无女不欢的风流鬼又夜宿哪个青楼艳妓、名门千金的闺房内,不如求神问卜还快些。 “我……” 没等他回答,一旁的龙一飞已拍着桌子大笑,把他的风流韵事全揭了底。 “你家柳青儿别指望了,好妒又刁蛮,有理无理全是她说的才是道理,我家小妹谦逊有礼、温柔婉约,他都看不上眼,他现在的心里、眼底只有一朵牡丹花。” 浪子收心了,变成痴情男儿。 “牡丹花?”什么意思? “你没瞧见他呵护的模样,那才真教人大开眼界,矿场的工头不过摸摸她的小手,说两句不堪入耳的淫语,这位云爷就阴沉着脸,二话不说地将那只贼手给折了。”没了手,教人家怎么讨生活。 “此事当真?”扬云凤存疑。 “比金子还真呀!我是大粗人,不会说假话,不像你们两人呀!满嘴谎言还说得煞有其事,让人信以为真……噢!谁偷袭我?”脑袋瓜子是肉做的,会痛。 上官流云和扬云凤同时故做风雅,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一神色泰然。 “上官,我家青儿真比不上你心中的牡丹?”花儿虽娇,但不及绿柳长青。 他扬眸一笑。“不是比不上,而是情有独撞。” “情有独撞?”他笑声低沉,眼露会意。“那我就敬你一杯,流云成暮,朝朝夕夕。” “有劳了。”你家表妹就由你打发了,小弟情路乖井中。 “牡丹姊姊,牡丹姊姊,城外有间菩提庙,里面供奉了一尊送子娘娘,听说非常灵验,我们去拜一拜好不好,保佑你肚里的孩子平安出世。” 又来了,她一天来个七、八回不腻吗?她被她缠到怕了呀! 抚额呻吟的夏牡丹感到头痛不己,僵掉的芙蓉面上有着无限愁思,她笑不出来的想着有何处可躲藏,却遗憾无处可躲。 不是躲不了,而是龙家妹子太会找人了,她像是多长了十八颗眼睛似的,不论自己身在何处,她总有办法如鬼魅一般地出现在身后,甩都用不掉。 不过说句老实话,小泵娘心性不难猜摸,人也好相处,个性像她的好姊妹惜春一样没心眼,不懂得算计,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单纯得令人无法生厌。 可是因为自幼得宠的缘故,龙虹玉什么都敢说出口,胆子大、有主见,不会看人脸色,急惊风似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顾虑他人想法,甚至向牡丹提出甘愿做小,同嫁一夫的谬语。 如果夏牡丹肯与人共夫的话,当初她便会一口应允大夫人,至少长年多病的大少爷是她能掌控的,而晚一步入门的云想容也非她的对手,她可以轻易掌控两人。 但是她拒絶了,人的心只有一颗,一分为二太痛苦了,她尝过一回便不愿再痛了。 “牡丹姊姊,你在磨蹭什么,趁着天色正好,不冷也不热,日头也不晒人,咱们赶紧出城还能赶上静恩师太的素斋,她的拿手素鸡肯定你吃了以后赞不绝口,再也不会想吃广福居的素菜。” 广福居是飞龙城内最大的素菜馆,它的素菜是出了名的,连外地人都闻名而来,垂诞三尺地想一饱口福,日日人满为患,没先预定还挤不进去。 “可我腹酸,不想出门,妹妹就替姊姊跑一趟,求个平安符吧则这一来一回的往返必要大半日,她也可清静一会。” 第十三章 被她缠到烦得不得了的夏牡丹找着借口,盼能得空片刻,龙虹玉的权功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她肚量再大也吃不消。 “不成不成,这事要自个去求才有诚意,菩萨娘娘见你虔诚才会保佑你,你不可以托人祈求啦。”她不让人拒絶,一把将正在缝衣的夏牡丹拉起。 “轻点、轻点,你忘了我有孕在身吗?”她顺着假话往下演,佯装自己身怀六甲。 其实她无意讴人,只是跟着兄长习武的龙家小妹蛮力甚大,动不动就拉人手腕、拍肩击背的,她真是给弄疼了。 无奈之下她只得装下去了,不然龙虹玉那不知收势的手劲多来几回,她不仅双手淤青难消,大概背上、肩上亦是疼痛难当的红肿,久久不散。 龙虹玉一听,连忙放轻力道。“牡丹姊姊太不济事了吧!我不过轻轻拉了一下,你腕间就红了一圈,将来怎么服侍我流云哥哥。”她的肌肤也未免太娇嫩了,连碰也不能碰,才一用力就红得快滴出血来。 服侍?夏牡丹眼眸一闪,意味深长的道:“夫君向来呵护我,轻怜蜜爱的娇惯我的身子,你是未嫁的大姑娘,哪知夫妻间的情趣,他待我有如易碎白瓷,总是轻手抚触。”她姿态娇媚地托看香腮。 不像你,太粗鲁了,美玉到了手中仍当成是砾石,用粗砂去磨。 她不服气的一哼,“不能用力摸不是太无趣了,要是老担心会摸破皮那还有什么意思,我很强壮,不怕拉来扯去,日后姊姊尽避休息去,我来陪流云哥哥。” 不识闺房事却也懂得争风吃酩,八字还没一撇呢!她已自诩是二夫人,和人抢起丈夫了。 “虹玉妹妹真可爱,什么也不懂真教人羡慕。”不解人事的小泵娘,无知得令人发嘘。 “什么意思?”她拧起眉,感觉不是很痛快。 “女子会细皮喇肉皆因男子的用心,若他心里没你,自是粗暴童横,毫无怜惜,可他若把你当成心头宝,自是舍不得伤你一分,全心全意的呵护。”他的狠劲在瞧不见的地方,衣服底下的娇躯布满他夜里蹂嘀的淤痕。 夏牡丹不把她当敌人看待,可对那张狂无礼的男人却有满腹的怨言,他明知她不想去爱,却夜夜索欢,不知膺足,谋夺她一片情意。 她被撩拨、挑逗着,在他身子底下低泣,火热的躯体交缠着,她平静的心逐渐被融化了,哀求着他给予他的全部。 “你是说流云哥哥不喜欢我,所以他才不在意我是不是冰肌玉肤,面皮薄喇得吹弹可破?”她的皮肤有那么糟吗?是不是该些胭脂水粉来抹? 龙虹玉生得娇俏可人,亭亭玉立,宛如荷花般水灵动人,她一向也以娇美容貌自傲,一度以为没人能与她竟艳。 可是她一看到夏牡丹白里透红的肤色,再瞧瞧自己常在外跑来跑去晒成的蜜金肤色,她当下有被比下去的挫折感,沮丧着自己貌不如人。 孺子可教。夏牡丹在心里赞誉。“备花入各眼,别太难过了,世间男子并非只有他一人……” “我不难过,一点也不难过,谁说我不可以继续喜欢流云哥哥,只要我一直缠着他,他迟早有一天会被我感动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相信路是人走出来的。 “啊门她托腮的手滑了一下,讶异小泵娘的复原力惊人,居然坚持己见,越挫越勇。 “牡丹姊姊,你也别偷懒了,为了流云哥哥,你更要诚心求菩萨保佑,万一你生不出来或是难产,会拖累流云哥哥的。”她这次小心地拉人,不敢太用力。 一这……是在谊咒她吗?夏牡丹眼角一抽,笑得生硬。“怀了孩子容易嗜睡,我倦得很,让我再躺一会儿,孕妇太劳累不好。” “才不是,我奶娘生了十一个娃儿,她说女人要顺产就要多动,不可以一直躺着,走动走动才会好生,过来人的话絶对不会错。”老人家的智慧一定要听。 “可是我……”明明是上官流云种下的恶果,为何是她来承担? 龙虹玉是急性子的人,根本不等人把话说宪,硬是将她推出房。“你什么也不必做,香烛牲果我都备妥了,小香会提着。” 小香是龙虹玉的丫鬓,身材瘦高,脸上有着不难看的雀斑,早已提着竹篮子等在房外。 根本是赶鸭子上架嘛!她能说不吗? “牡丹姊姊不要苦着一张脸,真的不远,出了城绕过一个山坳就到了,顶多爬百来个阶梯,当是练练脚力。”她常常跑到城外看人斗灿灿,一下子工夫而已。 对她而言是一下子,可是对从没走过远路的夏牡丹来说,那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苦差事,她走到脚痛了也可能走不到。 “百来个阶梯……”闻言,她脸色发白,重重地抽了一口气。 若非知其性情,她会以为龙虹玉故意整她,存心让她保不住“孩子”。 “虹玉,你在干什么?又缠着你牡丹姊姊胡闹了是吧”才一眨眼没瞧见人,她又闹腾了。 一见到浮木,夏牡丹二话不说的巴住他,紧紧捉住他手臂。 “人……人家哪有胡闹,我是看牡丹姊姊在房里待得闷,所以才想带她出去透透气。”她是一片好心,不想姊姊闷出病来。 低头一瞧紧捉着自己不放的女子,上官流云好笑又心疼。“是吗?我看她被你吓得嘴唇都白了,你还说没闹她。” 她大声喊冤,“到庙里拜菩萨哪是胡闹,菩提庙香火鼎盛,送子娘娘又十分灵验,怀了身孕的女人去拜拜、保佑母子均安有什么不对。” “送子观音呀!那倒是不错……”月要际一疼,他蓦地眯目。 “你敢点头试试,我跟你没完没了。”盛满怒气的美眸狠狠一瞪,她低声威胁。 “好呀!牡丹,你敢拍我,看我怎么整治你。” 两人私底下眉来眼去,“眉目传情”,单纯的龙虹玉只担心会不会挨骂,全然没发觉身侧的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 “对呀!菩萨慈悲心肠,三住清香一拜就保佑全家平安嘛!牡丹姊姊还是到庙里沾沾香火,日后生产时也较顺利。”奶娘说生孩子是女人的生死大关稍有差池便是两条人命。 “说的有道理,是该拜。”他瞧着全无动静的平坦小肮,意味深长的浓了眸色。 “太过奔波对孕妇的身子有损,若是一路来回动了胎气反而不好。”就知道这男人靠不住,只会把她往火里推,让人无法安心,夏牡丹只能自救。 “的确是要小心动了胎气,不过……哎呀。” 决定靠自己的夏牡丹朝上官流云的鞋面踩了一脚,素腕一理云鬓,纤弱袅袅,体态娇柔。 “相公,斟酌着用词,侦关你的子嗣。”她咬着牙,目露凶光,暗示他小心说话。 他低声轻笑,不在乎他人目光地搂她入怀。“牡丹,我怎么舍得你太疲累呢!孩子是宝,你是我的心头肉,你们全是我最珍贵的宝物。” “所以你要接下烫手山羊,让我静心养胎?”她同样在笑,但眼底冷若冰霜。 从他的眼神中,夏牡丹看出他不想让她太好过,他嘴上说的甜言蜜语其实是让她代替他应付小缠人精的计谋。 这个男人根本存心不良,没安好心,她再信他就是不折不扣的傻子。 “牡丹,聪慧如你怎会如是想呢!当然是菩萨跟前磕个头,求池赐你灵犀儿。”最好一胎双胞,一个似她,一个像他。 “上官流云,你这个大混蛋……”即使咬牙切齿,她仍然艳色无边地教人惊叹。 “小声点,我的小牡丹,别让虹玉妹妹听见了。”上官流云低俯在她耳畔轻语,胸口震动出浑厚笑声。 “……”她几乎要瞪穿他,心头大火直烧。 “流云哥哥,你跟我们一起去菩提庙嘛!一路上有人照料着,牡丹姊姊就不用担心身子出状况了。”怕被冷落,龙虹玉连忙插嘴。 “我……”他正好有空,可以同行。 “云爷,不好了、不好了,门口聚集了一群叫嚣的采矿工人,他们拿着铁锹和圆铲说要替亡者讨回公道,大喊咱们拿营人命……” “怎么回事,说清楚。”他面色凝重。 矿场崩塌一事不是早就处理好了吗?伤者各发纹银五十两,直到伤愈再上工,养伤期间工资照给,而催难者家属则给一百两,丧葬费用一律由龙家支出。 从事发到事情告一段落已过了月余,若有不满早该提出抗议了,为何在一切归于平静后才来抗争,莫非有人在背后煽动,意欲掀起纷扰? “带头的是被你打断手臂的工头,他说飞鹅山的土质不利开采,可是龙爷为了庞大利益枉顾他人死活,用银两利诱工人去送死现在前头闹烘烘的,全是听信他所言跟着来闹事的工人。”龙府管事急得直搓手,外面一声高过一声的声浪令人心惊。 “原来我还是太仁慈了……”没把事做絶了,让人还有活路走,因此反过来将他一军。 “云爷,你快去瞧瞧吧!别再迟疑了,以龙爷的性子怕是撑不住,他那脾气你也是晓得的。”他家主子一发起火来,可是天皇老子都照砍啊。 “好,你等我一下,我先交代一件事。”上官流云神色一凝地看向他娇护的牡丹。“你们乘马车去参拜,我随后就赶上,别累着了。” “不打紧吗?要不要我留下来帮忙。”她倏地捉住他的手,眼露忧心。 他笑着轻抚她柔细乌丝。“这是男人的活,别抢看做,你做女人家的事,求菩萨给我们一个孩子,等你烧完香,事情也解决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很不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听我一回好吗?别跟我事。虹玉,我把嫂子交给你,你要好生照顾着,不要让她走太多路,她不像你是习武之人耐得住操磨。对了,从后门出去,尽量避开外头那些闹事的人群。”他们要吵,他就让他们一次吵个够。 “知道了,我会看好她,完好无缺地还给你。”流云哥哥真哆唆,只关心牡丹姊姊不关心她。 龙虹玉对他的差别待遇感到气闷,不过她是重义守信的人,即使对他的偏心忿忿难平,还是会信守承诺,不负托付。 不负托付,真的办得到吗? 当龙虹玉的手臂流着血,深及见骨的伤口不断喷出鲜红的血时,她满满的自信瞬间被瓦解,化成一滴又一滴洒落青绿野拿的红雨。 在飞龙城里,没几人敢挑战龙一飞的刀,身为龙家的小姐,她向来横行无阻,谁都惧怕大哥那把重达百斤的龙刀,因而对她多般忍让。 可是她没想过有那么一天居然有人敢将刀口劈向她,而且下手毫不留情,压根没把她的身份看在眼里。 “牡丹姊姊你先走,我来档住他们。”能拖一时是一时,她絶不能让流云哥哥失望。 他们,表示不只一人,为数众多的蒙面黑衣人档住去路,提着竹篮的小香早已惨死刀下,香烛牲果散落她四周,而驾车的车快也奄奄一息。 看龙虹玉血流如注仍强撑着身子档在面前保护自己,心口揪痛的夏牡丹怎么也无法丢下她。“虹玉,你受伤了,我先帮你包扎伤口。” 第十四章 那些黑衣人见她们毫无反击能力,便暂时停下攻击,冷眼看着她们。 像是注定是小婢命,她老是保不住华美衣裳,先前为了矿场堡人她撕毁崭新衣裙,如今她又撕下杏黄裙襬,做为止血之用。 “还包扎什么伤口,快点逃命去,他们找的是我,和你无关,你赶快走,不要理我,免得被我拖累。”要死死一个人就好,不要死一双,平白便宜了见人就砍的匪徒。 “谁是龙府千金?” 之前为首之人劈头喝问,摆明了是龙家的仇人,再笨的人也听得出他们寻仇的对象是谁啦。 仗着一股义气的龙虹玉二话不说的跳出来,既然是她龙家人结下的恩怨,就不应该至连无辜,连累他人受罪。 何况她死就死一个人而已,牡丹姊姊是身怀六甲的孕妇,一具身躯内兼负两条人命,要是有个万一,她就是万死亦难辞其咎。 其实她就凭着一股傻劲罢了,和她兄长龙一飞一样鲁直,自以为学了点皮毛功夫便自诩是侠女,视铲奸除恶、保护弱小为己任。 “傻丫头,就算我想走他们也不见得肯放我走,为防事机败露,他们一个活口也不会留下。”她边说边扎紧她伤处,让血不再狂流。 对于她舍身相护的义气,夏牡丹感念在心,在她重生前的五十年岁月里,从来没人肯挺身而出护她周全,全凭她一人单打独斗闯过凶险重重的大户人家争斗。 而这丫头不仅不怕死的站在她面前档刀,而且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亦未弃她于不顾,反而要她自行逃生。这份无私难能可贵,教人为之动容,她夏牡丹何德何能得此厚恩,要是真丢下她逃走,她还是个人吗? “哼!的确是聪明人,说的一点也没错,你们一个也别想走得掉,刀下只有无命鬼。”虽然如此絶色,死了有点可惜,但她生得再娇艳还是得死,奉命行事的他们没得选择。 “你……你们在说什么混话,怎么可以随便杀人,她是来龙府做客的客人,又不是龙家人,你们要找就找我,不要像疯狗一样见人就咬。”她拚着最后一口气也不会让他们动牡丹姊姊一根寒毛。 “贱丫头,死到临头还敢张狂,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带头的黑衣人一使眼色,他身后数名手下一拥而上,鋭利刀锋直向龙家小姐。 刀光一闪,仅锵作响,转眼间,龙虹玉身上又多出大小不一的伤口,她秋香色的衣衫已被流出的血染成红色,但脸色越来越苍白,几无血色。 她老早招架不住黑衣人的攻击,全凭一股不肯倒下的意志在硬撑。她践珊的步伐连连后退,站不直的双腿在打颤,只要黑衣人再几次猛击,恐怕她再也无力支撑。 眼看着一把闪着银光的大刀就要往她脸面劈下,来不及阻档的她已有赴死的准备,在一旁看着的夏牡丹忍不住出声喝止。 “等一下,你们不能杀她,你们要找的人是我。”她不能再闷不吭声。 “你是龙府千金?”见她颇有几分胆量,带头的黑衣人及时挥手要底下人暂停动手。 “我不是。” “你不是?”他冷笑。 “不过你们的主子宁可要活人,也不会乐见无用的死人。”她在走一步险棋,九死一生。 “喔?说来听听。”他感兴趣的说道。 “矿场的塌陷不是意外吧!你们的主子要什么?”她不是傻子,早在他们拦下她们之前,就己联想到此事应与方才龙府前矿工抗争一事有关,否则怎会她们前脚刚踏出龙府,他们后脚就追上来了?再加上坑道的意外絶非天然灾害,一场大雨不可能使整条通道都塌了。 尤其是上官流云的神色有异,他手握一把焦黑泥土似在察看,她离他虽远却也闻到燃烧过的火药味。 经由她旁敲侧击,得知这些事和朝廷颁下的某物有关。 他讶异地挑起眉。“你知道他要什么?” “盐令。”夏牡丹面无畏色的吐出令人一震的字眼。 蒙面的黑农人露出错愕眼神,证实她所料不假,也让她有了谈判筹码。 “你杀了龙虹玉动摇不了持有盐令的龙一飞,他只是你们看得见的主事者,但实际上他背后还有人,那个人才是你们真正的对手。”她神态据傲,扫视在场每一个黑衣人。 “此言当真?” 夏牡丹抱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道:“龙一飞是个粗人,以他鲁钝的才智能驾取行商多年的商号账房吗?” “这……”他的确不是经商奇才,有时还鲁莽得可笑。 “你可以拿我当人质,我是那个人的女人,肚里还怀着他的孩子,为了我们母子的安危他不会再和你们主子做对。”她也在赌,赌她在那人心中的份量有多重。 赌赢了,她便甘愿交出自己的心,反之,不过是认清了男人皆不可信,她也可以从此死心,不再为谁心动。 “我怎么知道你的话不是缓兵之计,用来拖延受死的时辰。”他考虑她话中的真实性。 “对你来说并无损失不是吗?我人仍在你手中,但你多了制敌为先的筹码。” 夏牡丹刻意以手扶在后腰,让平坦小肮看来似真怀有身孕。 黑衣人抚额沉吟,目光看向跌坐在地、一身是血的龙虹玉。“那她就没有活着的必要,我一刀砍了她。” 眼神已经涣散的小泵娘此时毫无反抗能力,只能任人宰割。 “不——”她惊呼,心跳猛烈。“你……不可以……她还不能死。” 夏牡丹忍住不走向气息越来越弱的龙虹玉,她知道两人的性命取决她一念之间,她不能有半点示弱的神态,必须让人信服她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若她只是单纯的牡丹小婢,断无胆子敢独自面对凶狼的黑衣人,但是曾是夏姨娘的她见过不少风风雨雨,面对凶残场面自然不致畏怯。 “给我一个理由。” 她故作淡漠地说道:“总要有个人回去报讯,她这血淋淋的狼狠样再好不过了。” 屏着气,她努力想办法留下龙虹玉这条命。 “好,我同意。”黑衣人并未犹稼太久。 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但她表面仍不动声色。“可否允许我和她说几句话?” 见她并无威胁性,是手无寸铁的弱质女子,黑衣首领点头示意,要她长话短说。 “牡丹姊姊……”她好无能,保护不了人,还反教人保护。 夏牡丹括住她的嘴,不让她开口。“听我说,虹玉妹妹,你循看下山的路走,有间挂着云间距的商家,你跟掌柜的说你是云爷的人,请他送你回龙府。” “我不……”为什么不让她说话,她有好多话想说,再不说怕来不及。 “保留体力别再跟我事,你替我传话给龙当家的兄弟,就说……”她小声地说着,几近耳语。 龙虹玉一听,惊得膛大眼。“你怎么能让我传……” 她的嘴巴又被搭起来。 “不要忘了我的命捏在你手中,你一定要活看回去告诉那个人,别心存恶念想害我。”她蓦地起身,刻意扬高嗓音,让身后的黑衣人听见。 “牡丹姊姊……”龙虹玉虚弱地喊着。 夏牡丹没回头,自愿受缚地向黑衣人走去,她没显露一丝害怕神色,赢得带头男子的尊敬,他微微一额首便将人带走。 而此时正处理完工人闹事的上官流云心口突地感到一阵抽痛,他皱了皱眉,运气调息,随即准备上菩提庙与娘子会合。 一想到他的牡丹娘子,原本脸上浓重的阴郁一扫而空,露出情意绵长的笑唇,心里想着飞鹅山的事一解决后,他便要带他的牡丹花回上官家,给她一个正式名分。 她会是他唯一的妻。 牡丹虽艳,但无百花香。 她竟敢,竟敢要虹玉带这句话给他?!她真以为没了她,他便会毫不在意的抛下昔日情,别无墨碍的转身投入千娇百媚的百花中?! 什么叫不要牵绊太多,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她的死活不用挂怀在心,男儿当胸怀天下,她是一叶浮萍,随波逐流。 是他的情意表现的不够明显,还是她太低估自己在他心中的重要性,这种让人撕心裂肺的混账话居然也说的出口,存心要他肝肠寸断。 她是他的心头肉呀!他说过不只一次,为什么她总听不进去,以为他的话没一句是真。 上官流云的心头淌血,神色黯淡地全无笑意,他满脸愤恨地记挂着将自己推入险境的可恨女子,更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竟让他心爱的牡丹为求自保而落入恶虎手中。 “呱……你不要太焦急,咱们合计合计该怎么救人,总有办法将人救出的。” 龙一飞小心翼翼地靠近,向来豪爽的他竟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说道。 “人在赵王爷手里,你当他是好讲话的善男信女吗?我们想上门搭救谈何容易。”赵天铎为人奸险,絶不可能将人囚于府邸。 狡兔三窟,行迹隐密,若没有絶对的把握,一旦打拿惊蛇,想再相救难上加难。 “那就直接去要人嘛!拿盐令去换人不就得了,还怕他不换。”他想得简单,没衡量过其中的利害关系。 “龙一飞,你从不用脑子吗?区区一纸盐令岂能满足胃口奇大的小王爷,他要整个盐运,更想看你我一败涂地的跪在他面前求饶。”他已经心神大乱忍不住骂人。 要不是为了保住他妹妹的命,以牡丹姑娘的聪明才智应该能全身而退,而非以身涉险,让自己沦为别人手上的人质。 龙一飞搔了搔头,一脸不知所措。“可总不能不救牡丹姑娘吧!越晚出手她的处境就越危险。” 这次多亏了有牡丹姑娘急中生智、舍身相救,龙一飞一想到妹妹浑身浴血的模样,便愤慨不己的想杀人,他龙家最娇.质的掌上明珠竟被人伤成这样,连话也说不清楚就晕死当场。 照着夏牡丹的交代,龙虹玉是被云间距掌柜七叔给送回龙家,当时她脸上全无血色,身中数刀血流不止,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可是她撑着一口气非把牡丹的一番话转达,气息微弱说得断断续续,让人焦虑又心慌她随时有可能断气,但更希望她把话说完,让他们知晓牡丹的下落。 所幸她虽外伤得严重,不过因有武学底子,本身又是活蹦乱跳的体健泵娘,在几个大夫合力诊治下,终于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 说的,别当她是一回事,我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对她不必太费心。”她竟然要他当她是弃子,她想过他的心情没有,真当他能无动于衷的看待她的生死吗? “哎呀!兄弟,别说气话了,免得伤身又伤心,谁不晓得你一颗心全在她身上,失去她,你也甭活了。”他看向好友血迹斑斑的手背,血滴落地的声响令人心口一颤。 龙一飞瑟缩地瞧看一院子倒的倒、断的断的粗干老树,少了一截的输木还残留鲜红血迹,和地上刺目的殷红相辉映。 第十五章 可想而知他用了多大的力道捶树,握起的拳头竟捶出血肉模糊的伤口,连带着也将院落内的树木悉数摧毁,满地净是断枝残叶,景色惨如狂风席卷而过,无一裸树是完整的。 “既然你都看得出我对她用情至深,为何聪慧如她却看不见……”他的用心全白费了,付诸流水。 “所谓当局者迷嘛!越陷入其中越看不清楚,何况你平时吊儿郎当的,又一身风流帐,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你的旧识,要不是我认识你多年,深知你的为人,我也会认为你是玩弄女人的薄幸男子,玩腻了就抛弃,从无真心。” 龙一飞的话如当头棒喝的敲醒上官流云,原来他一直在苛求他所在意的人,希望她回报同等的情意,却浑然忘了她的不信任来自他有心的欺瞒。 有许多事他从未明白告诉她,也认为她不需知道太多事,他只给她看他愿意表现出来的一面,却把真实的自己藏得隐密。 说穿了,他在防着她,怕她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同时也担心她口风不紧,受人收买,将他不为人知的秘密向外泄露。 好个当局者迷,原来他犯下的错误还真多,罄竹难书,他该自省吾身。 “兄弟,别不说话,你此时沉默不语的神情相当骇人呀”彷佛是另一个人,浑身散发可怕的强大气势。 上官流云扬扬眉,神态一正道:“用你的名义送张拜帖给王爷,我们要闯一闯龙潭虎穴。” 闻言,龙一飞咧嘴笑道:“想开了呀!早就该有所行动,我马上让人送去,就说即日登门拜访。” 大丈夫当有所为,闹什么瞥扭,明明心急如焚、焦躁难安,偏偏还一副事不关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泰然样,让人看了既着急又不安。 这会儿上官流云把龙府的西厢院毁了个大半,总算是把一肚子怒火发泄掉,让他能静下心来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不多时,上官流云心中已有腹稿,龙一飞依照他的吩咐,写下一张暗合挑衅的拜帖差人送去玉府。 相信没人能忍受有求于人还摆出盛气凌人的架子,气量狭小的赵天铎亦然。他一瞧见龙飞凤舞的拜帖,当下勃然大怒的砸杯子,还把一名歌妓的手骨给捏碎了。 不过这也达成他们的目的了,拜帖送了不到半天光景,一向心高气傲、有心刁难的王爷便命玉府管事送来回帖,当夜设宴款待。 这是一场镑怀鬼胎的鸿门宴,欲占上风得各凭实力,只要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 “真是稀客呀!龙一飞,本玉要见你还得三催四请,你倒是自个捧着大礼送上门,本玉该说蓬拿生辉吗?”高坐在太师椅上的赵天铎皮笑肉不笑,一双狭长凤眼阴沉的扫过眼前的两人。 “哪来的礼呀小王爷,草民是近日闷得慌,特来讨杯水酒喝,听说王爷府里有珍酿『雪里红』,窖藏百年,风味独特。”他装傻地摆头晃脑,只道自己是慕名而来。 赵天铎面色一沉,“看不出你是懂酒的人,本玉酒逢知己千杯少,就让你尝尝劲道十足的酒香。来人呀,备酒。” 一声令下,一醒需双手环抱的大酒被抱了上来,上头封口的红土尚未拍开,因长年风干而成深捕色,泥色与启醒融为一体。 赵天铎下令开醒,一旁总管便敲碎封士,拉开封醒的布塞,顿时一室醉然香气漫散开来,令闻者不饮也醉。 “嗯!果然是好酒,草民先干为敬了。”酒色金黄,清澈透光,不愧是金贵名酒。 “且慢——” 一声慢,酒杯就口的龙一飞不解地挑高浓眉,“王爷,莫非这酒喝不得吗?” 唇角一勾,赵天铎冷笑。“酒虽诱人,但也是伤人利器,你这一口喝下肚要拿什么来换?” 他暗示龙一飞,莫要嚣张,他的忍耐有限,不要妄想在他眼皮底下耍花样。 “不就是喝杯酒嘛!王爷还舍不得草民喝吗?”说完,他一口饮尽,还装出意犹未尽的神情。 眼见他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赵天铎怒不可遏,也不再跟他多哆唆,直接开口道:“本玉的东西呢!你最好赶快交出来,不要让本玉等得不耐烦。” 龙一飞以袖口抹去嘴边的酒溃,自在得像在自个府里,要人再斟酒。“有酒无肉未免太杀风景,宰头羊羔子烤来吃吧!一口酒,一口羊肉才叫痛快。 他倒是快活,一下子要求那,一下子要求,这,就是没往正事上兜,十足的江湖作风。 “龙一飞,你当本玉这儿是酒楼不成,任你这般作威作福。”他沉不住气地拍桌子叫嚣,面色狰狞。 龙一飞倒也干脆地撇撇嘴。“王爷这脾气也真大,不给酒就说一声,草民识相得很,絶不强求百年好酒,只是可惜了。” 哼!比雪里红好上十倍百倍的珍酿他府里多得是,才不屑他搜括民脂民膏抢来的珍藏,再好的酒沾上贪味也是酸的。 “你要喝酒,本玉送你一醋,想要下酒菜,本玉亦允你,不过……”他阴侧悯一笑,眼神充满恶意。“羊羔子的肉太腥,本玉吃不.喷,就切块新鲜的人肉放在火上烤,滋味更甘美。” 收到拜帖之后,他便将那絶色美人自城外院落移来府中,为的就是在这场鸿门宴里有个人质好压制全场。 人肉?! 龙一飞身后的俊美公子眼皮一跳,清朗俊颜骤地刷白。 “哪来的人肉,草民可不敢尝。”想吓唬谁呀!他可不是被吓大的。 龙一飞根本听不出小王爷的弦外之音,还当他是说来吓人,完全不放在心上。 “本玉最近在菩提庙附近得一絶世美女,她冰雪为肤、自里透红,柔嫩滑细的小腿肉鲜美多汁,我让人取来一小块让你烤来配酒。”他说着便扬起手,盼咐身边人现取鲜嫩人肉。 “等、等一下,草民醉了,不宜多饮,这人肉就先搁在那人身上,不急着取下。”他不会是说真的吧!要切人肉盛盘? 惊出一身冷汗的龙一飞赶紧出言阻拦,没敢掉以轻心。他什么都能赌,就是不拿人命开玩笑,要是王爷真发了狠,将人宰杀了当菜馆,那口肉他还吃得下去吗? 何况是菩提庙附近的絶世美女,用脚底板想也知晓所指何人,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冒险,真让这混账东西将人给杀了。 “龙一飞,你醉得还真是时候呀!本玉本想让你瞧瞧美女割肉的娇态,肯定生香活色,令人血脉债张。”他说得残忍,似乎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龙一飞一听顿时汗冉冉,整个后背全是汗。“口可呵……美女是童来赏心悦目,滚滚被窝的,怎好鲜血琳漓的吓人呢!草民癖好光滑无瑕的小美人。”这么说能让他少动杀念吧! 赵天铎放肆地大笑。“想要她完整无缺,你的诚意在哪里?” “这……”龙一飞由眼角向后瞟了一眼,干笑地取出折成四方的拿纸。“王爷要什么只消知会一声,草民定双手奉上。”而后又吊人胃口的将东西收回怀里。 “小王爷的仁心仁德草民景仰,可是草民看不到回馈呀!总要给点甜头先甜甜嘴,才好安草民的心。” “想要甜头?”赵天铎笑得诡话,命人将“礼”端出来。“满意吗?尔等草民。” “这、这是什么?”门龙一飞大惊,差点一脚踢翻桌子。 只见雕花银盘上是一片薄喇的肉,色泽鲜艳犹自滴着血,似刚从人体取下,肉片底下铺着十分眼熟的花布,一朵耀目的牡丹刺绣绣于布的一角。 “看不出来吗?是血淋淋的肉啊,你要的甜头,本玉给你了。”敢在他面前装腔作势,当他是无牙的老虎吗? “……那是谁的肉?”龙一飞硬着头皮发问。 “你说呢!”呵……谁的道行深呀!想跟他斗?还早得很。 “我……我……”他顿时哑口无言,慌了手脚。 龙一飞毕竟是江湖人,学不来打官腔、耍手段,直来直往的他一根肠子通到底,哪是奸险之徒的对手,三、两句就落下风了。 “王爷要的不就是一张盐令嘛!龙爷你搂得紧有何用,还不拿出来孝敬王爷,好让他开心开心。”一道低沉噪音自龙一飞身后传来。 清润温嗓如水洗白玉,清越的扬起,悦耳又好听。 “你是何人?”赵天铎微眯起眼,冷视那从进门至今终于开口说话的俊逸男子。 “草民复姓上官,名流云,京城人士,人称风流二少。” 乍看那满是血红的肉片,上官流云惊得气血直冲双目,眼底净是刺目的鲜红,一度理智尽失的以为人之将死,不外如此。 他痛彻心肺,彷佛那块肉是从他心头硬生生地倒出,撕心裂肺的痛楚之后,他只感到一片麻木,因为已死之人哪知疼痛。 但当他一听见赵天铎脸上一闪而过的狡笑,他的心就定下来了,裙拜撕下的衣料是真,但盘上的肉未必是真,依赵天铎狡诈的个性,他肯定会将牡丹放在自己身边,必要时好箍制住他们,可是他并未听见府中传来任何剧疼的惨叫声。 因此他猜测此肉并非出自他心系之人,也许另有其人,或是牲畜之肉,用意在动摇人心,使他们心志摇摆,慑于他的淫威之下。 他知道该是他出声的时候了,接下来的发展龙一飞应付不了,赵天铎的狡猖和卑劣不是常人能面对的。 “你就是贪恋女色,把上官家家产败掉一半的败家子上官二少呀”果然丰神逸秀,玉面俊雅,难怪令这么多女子为之倾心。 心性高傲的王爷冷眸斜脱,压根不把浪荡成性的上官流云放在眼里,多有轻蔑地嗤之以鼻。 “是呀!草民生就舍不得让美人见伤心,见美人梨花沽泪便心疼不已,哪有美人就往哪里钻,散尽千金也要搏美人一笑。”他极尽风流的说道,一双桃花眼熠熠发亮。 “口亨,那你来凑什么热闹,本玉是美女不成。”赵天铎冷嘲。 “小王爷的姬妾、家妓也是一等一的絶色……”话来说完,两道厉芒一扫,上官流云佯装受到惊吓,连连轻咳地改口,“呢,草民当然不敢色胆包天,染指王爷的宠姬,不过是听龙爷说他一友人之妻貌似天仙,艳如桃李,娇颤之美堪称花中之冠,现下在王爷府中作客……” “所以你的色心就犯了,心痒难耐的想跟着来瞧瞧絶世美人生就什么模样?”果真是天生色胚,没一丝长进。 上官流云一脸崇拜地拱手作揖,“小王爷一语道破草民心意,真是天人呀!草民佩服万分,五体投地,真是知音人……” “怯!谁跟你是知音人,区区一名女子,本玉还瞧不上眼。”虽是艳色无双,但神态冷冰冰的,还不如他屋里的玉姬得体识趣。 赵天铎喜权势,不好女色,但对童女的兴趣倒是高过于丰胸细腰的成熟女体,他府里伺候的女子大多尚未及荓,十一、二岁就跟了他。 目前最得宠的是年仅十三岁的玉姬,此女体形娇小,稚色未退犹带三分童真,珍珠白肌肤养得娇贵,却早已承欢多年。 第十六章 “小王爷是一神仙,瞧的净是柯娜多姿的瑶池仙子,一般庸脂俗粉哪能入你仙眼,草民是俗人,没见过真正的仙女,特此来叨扰,只为一睹传闻中的天仙姿容。”他诌媚的吹捧。 好听话人人爱听,即使贵为王爷亦然,长袖善舞的上官流云向来懂得如何搔人痒处,搔得人心花怒放。 “看来你果然是个风流种,本玉若未能让你一偿所愿倒是本玉的不是了,既然你是为美人而来,本玉就成全你。”让他看上一眼也无妨。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草民死也无憾了。”上官流云黑眸一闪,掩住冷然鋭光。 赵天铎勾着指头,命人将遭软禁的人儿带来,在这段等候空档,他并未忘记那只令他得之不得、恨得牙痒痒的盐令。 “龙一飞,你那张薄如蝉翼的纸还要留多久,本玉的耐性即将告罄。” 龙一飞微顿,眼神不经意地飘向上官流云。“王爷别心急,盐令就在你玉府里,怎么也飞不出去。” “口亨!你也在等那名女子出现,怕我给的是一具死尸吧。”早知道这名女子这般好用,当初何必费尽千辛万苦,最后仍眼睁睁看囊中之物被抢走。 “不是怕是死尸一具,而是草民也是不得已的。”出尔反尔算什么,他还能令人来得去不得。 要知道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亲爹更是当今圣上的皇叔,一句话足以定人生死。 “哪个不得已,是你背后替你出主意的那个人吗?”赵天铎一语点出筒中玄机。 龙一飞并未正面承认。“江湖人重情重义,朋友妻无故受累,代胞妹受罪,身为侠义中人怎能尘视不理。 “你口中的友人是谁?”居然敢与他作对,赵天铎直接问道。 “这……呵……草民就不便告知了。”让他知道了,他们还有活路吗? 闻言,赵天铎怒道:“真当本玉不敢动你吗?只要本玉动动手指头,你插翅也难飞。” 龙一飞有恃无恐地扬扬手上的盐令,“草民很怕死,若是王爷吓着草民,草民心一慌就把盐令撕成碎片,谁也得不到好处。” “你……你敢威胁本玉……”他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赵天铎恼羞成怒,气得将座下太师椅捏出三指凹痕。 “王爷别气别恼,气坏了身子多划不来,草民这儿有明珠一制望请笑纳,龙爷是鲁直性子,不会说话,多有得罪之处请王爷勿见怪。”上官流云倏地插口。 望着色泽雪白的珍珠,赵天铎扬起的怒意顿消。“上官家出了你这个败家子真是家门不幸呀!不过本玉欣赏你的会做人。” “千金散去还复来,草民只是不愿当个守财奴。”上官流云一派视钱财如粪土的无谓样,一解明珠给得毫不心疼,不痛不痒地当是散财童子,财去人安乐,何必守着几个臭钱徒增麻烦。 就在这看似谈笑风生的剑拔弩张中,一道袅娜身影莲步款款,在四名玉府亲兵的押送下,缓缓现身在众人面前。 当日的黑衣人便是府里兵将,蒙面好不让人认出。 “牡丹妹子……”哎呀!真是她,虎口拔牙的苦心总算没白费。 听到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神色略显疲累的夏牡丹一抬眼,先看,向发出声音的龙一飞,继而眸光盯着另一个男子,而后垂下眸,未发一词。 “美呀!果真是天下絶色,娇艳姿容美得让人移不开眼,我上官流云还是头一回瞧见天仙般的美姑娘吶!真是教人死了都甘愿。”上官流云一副急色鬼样,冲上前就想摸摸美人儿柔嫩小手。 头一回?夏牡丹凛然一甩手。“哪来的登徒子,敢轻薄良家妇女。” 他欣慰地一笑,却又装出贪花好色的模样。“小娘子别慌张,公子我是慕你美色而来,得以观见花容一面,三生有幸呀” 她把脸一撇,露出鄙夷神情。“这儿的主人是死了吗?怎么任个油腔滑调的下流胚子满嘴秽语,当这是青楼妓院吗?” 被说成是烟花之地,老鸨……不,是王爷不得不出面斥责。 “怯!二少爷,该适可而止,别再用你贼溜溜色眼瞧人,这位姑娘是本玉的座上佳宾,由不得你放肆。”没用的色胚子,一见到美人两眼就亮了。 上官流云一脸神往地抹抹嘴角。“小王爷,草民被仙女给迷住了,不如赏给草民供养花房。” “你想要她?”赵天铎搓了搓下头,故做思索。 “等一下,她是我非带回去的人,你怎么能跟我抢,我瞎了眼才结交你这种没心少肺的朋友。”龙一飞挥着拳头,像要揍他几拳。 “哎呀!龙爷,话不是这么说,窈窕淑女,君子好述,又有言有花堪折直须折,人好美色是常有的事,我对佳人一见钟情是出自一片真心,你怎好坏人好事,加以阻拦。”他嚷着美女难求,十足十的浪荡子。 “你才是无赖汉,人家早已为人妇了,你还抢什么抢,棒打鸳鸯会遭天打雷劈。”龙一飞说罢,还煞有其事的故意用手一推,表示愤怒。 “人生能得此红颜是天赐良缘,月老牵的红线,今日若不得此佳人我定会寝食难安,容颜瞧悴,为免我得之不得,英年早逝,你还是让给我吧门他死皮赖脸地硬要抢人妻室。” “你是聋子呀,听不懂人话!都说了是友人妻,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你干么强人所难,非跟我争……” 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得不可开交,赵天铎双眼一沉地大喝一声,“够了,你们都别吵了,吵得本玉心烦意乱,头都疼了。” “王爷,草民愿再送上明珠十解。”上官流云抢着道。 龙一飞也不甘示弱的呈上盐令,“王爷,你不想要了吗?” 想着明珠十解,又看看唾手可得的盐令,赵天铎露出阴冷的笑。“你们想要,也得看本玉肯不肯给。” “王爷?” “王爷……” 上官流云与龙一飞短暂的眼神交会,心里有了最坏的打算。 “人,我可以让你们其中一人带走,不过……”赵天铎可呵笑得邪恶。“若要她活命,叫她的男人出面跟我谈。” “等等,不能喝——” 为了逼出龙一飞背后的那个人,以及拿下他们手上的产业,赵天铎心狠手辣地命人取来一杯毒酒,意欲逼夏牡丹饮下。 以毒控制了她也等于掌握了她的男人,日后那人自得听命于他,为他所用,他少掉一个威胁强大的对手,同时多了个出策献计的得力帮手。 谁知他的得意笑脸被上官流云突如其来的举动给粉碎了,什么都抢的风流二少竟连毒酒也抢着喝,在众人的错愕目光下一饮而尽。 此毒是没有解药的,那是一种蛊毒,需长期以血喂养,定时服下续命丹药,赵天铎利用它来掌控手底下人,使其不生二心,终其一生不敢背叛。 换言之,他根本没想过要放过龙一飞等人,甚至打算藉由这名女子来达到目的,盐令他要,更要他们为他拚死卖命,做他鱼肉百姓的走狗。 “你……你怎么抢着喝了?那是以蛊酿造的毒酒,没有解药的呀”赵天铎气急败坏地大吼。 肮里一阵翻腾,上官流云笑得惨沟。“既然是毒怎舍得让美人儿饮下,一朵娇花哪堪如此折磨。” “你真是疯了,居然做出这种疯狂的事,就不怕当个短命鬼吗?”赵天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傻子,为了女人连命都不要了。 “人不风流枉少年,百年修得一世缘,若能得美人相惜,少活十数年又如何。”上官流云虚弱一笑,望向另一张脸色更为苍白的如花娇颇,眼中深情难藏。 “你……你色欲熏心。”自毁将来。 上官流云咳出一口黑血,笑着摊开盛血掌心。“王爷,宫里的凝贵妃本姓上官,是我上官家之人,她亲亲热热地喊草民一声云弟,这样算来,我与王爷也算是有点关系,看在这一层关系上,人可以请草民带走了吗?”上官凝是二叔的嫡女,现在正得宠。 闻言,赵天铎两眼眯成一条线。“你在威胁本玉吗?” 搬出宫里的贵妃,无非是压他气焰,让他无法随心所欲。 “非也、非也,是草民太想得一如花美眷,望王爷高抬贵手,收下草民的赠礼,成全美事一桩。”识相的就收下它,他也是有靠山的,小心别开罪他。 “十斛明珠?” “是十斛明珠。”上官流云嘴角一扬,微带冷意。 “罢了罢了,本玉也不为难你,让你去成就一番风流佳话。”衡量一下,赵天铎决定先专心对付龙一飞,便暂时卖上官流云一个面子。 “王爷是明理之人,草民在此谢过了。”做戏做得真,他一谢完恩,立刻不正经的朝美人儿勾勾手指。“还不过来扶我,小王爷把你赏给我了,从今尔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他的人? 心里流着泪的夏牡丹,强忍椎心之痛不敢表现出丝毫在意,她紧咬着下唇以防自己哭出声,粉喇唇片咬破了皮泌出血丝犹不自觉。 “他说了就算吗?我可是有丈夫的人,我对他情比金坚,海枯石烂也不能将我俩拆散。”听到没,这是我掏心掏肺的真心话。 听懂她话里真意,上官流云会心一笑。“看在我为你喝毒酒的分上,扶我一下不过分吧。” “你……”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不过她硬是逼了回去。“公子之恩,来日必志报。” 看似甚为勉强,在赵天铎的注视下,夏牡丹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她不敢贪快,也不能走得太急切,莲步轻移,不情不愿,一如被强迫的闺阁妇人。 但是她的手一触及他手臂,便死命地扣住,紧得指尖陷入他肉里,一分也不轻放。 虽然痛,但上官流云心中却是欢欣无比,从她紧握的力道上,不难察觉她的心有多痛,为了他的以身涉险而疼痛难当。 她对他是有情的,不亚于他,患难中她才肯显现死生契阔的真情意。 “等一下。” 赵天铎忽地出声,令人心口一紧。 “龙一飞,你的盐令呢。”想走可以,盐令留下。 吊起的心稍微一松,上官流云故作不快的抢过盐令,将它交给一旁的侍卫。 “我连毒药都喝了,你还舍不得一张破纸吗?美人胜过天下财富,有美万事足。” “怯!你这个叛徒、风流鬼,我要和你切袍断义,你上官流云从今天起不再是我龙一飞的朋友。”演戏全套,龙一飞尽责地继续扮演误交损发的角包表演得入木三分。 盐令被夺,龙一飞忿忿然地走在前头,头也不回的走出玉府,一眼也没看向走得慢的上官流云,一副和他恩断义絶的样子。 从那天起,玉府里传出流言,龙一飞与上官流云因一名女子而交恶,从此分道扬浪,互不往来,不再是把酒言欢的朋友。 而实际上,快步疾走的粗犷汉子急得快跳脚了,他走得飞快是赶忙张罗马车,他们的计划中并无饮毒酒这件事,措手不及的意外让人全无防备。 本来他们一搭一唱是为了松懈赵天铎的防心,一以利诱,一以威迫,两人互相较劲,让生性多疑的赵天铎不疑有他,将人带出藏匿处。 第十七章 可是没人料到他竟有这一手,真是诡计多端,让人防不胜防。 “快快快,快上车,别让玉府侍卫瞧见了。”龙一飞拉开车门,疾呼两人。 “净会催人,还不拉我一把。”他现在比七旬老伯文还老态龙钟,寸步难移。 “还能使唤人,看你一时片刻还死不了,不用寡妇哭丧……”他口无遮栏,出口揶揄舒缓心里的焦躁不安。 “盐巴子——”他冷言打断,低眸柔视紧挨着他坐的小女人。 看到夏牡丹微颤的身子以及她眼眶打转的泪花,龙一飞倏地闭上嘴巴,头一低的走到马车前面,喝声连连的驾起马车。 车轮辘辘,飞快地向前急驶,迅速驶离赵王爷的势力范围,奔向飞龙城外七里坡,一处隐干密林内的庄院。 静园 “没事了,都过去了,别害怕,雨过天青了,我们都平安无事逃出生天了。” 上官流云轻哄着,不断的抚摸夏牡丹始终无法回暖的柔纤小手,她的手脚冰冷,双颊惨白如纸,不见血色,隐隐透着青色。 看着出她吓坏了,没法回过神,眼底是一片茫然,黯淡无光。 他既担心又不舍,心揪得死紧。 “牡丹,这回我没再骗你了吧,我信守承诺保你毫发无伤,你别再怪我来得迟,害你担惊受怕,我已经尽可能飞快地赶来救你。”偏偏玉府不是寻常之地,得费一番工夫方可脱身。 “你……”她目光呆滞地掀动小嘴,似要开口却又停滞。 “好好好,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以后不管我走到哪里一定带着你,没人可以再伤你一丝一毫。”一次就够他受了,他再也不敢放她一人。 当他看到龙虹玉浑身是血被搀扶回来,他当时脑子是一片空白,她身上的血迹就像一根根细针,扎着他心窝,他想着,他的牡丹呢?!她是不是一样血染衣裳,躺在血泊中了无生息…… 他头一回害怕到无法开口询问,他怕传入耳内的是他承受不起的恶耗。 那是比死还难受的煎熬,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站得挺宜,面无表情地看着虹玉满是鲜血的手捉住他臂膀,气息难续地说着遇袭经过。 他恼她,气她不以逃生为先,反而自做主张投向虎口,为救虹玉而以身诱敌,把自己推进更不可测的危险中。 可是他又不得不佩服她的机智,以当时的危急情况若不这么做,只怕两人都难逃一死,沦为刀下之魂。 “上官流云……”低低的喃语宛如徐风,轻轻逸出芳唇。 “是,我是你亲亲相公,最心爱的男人,我在这里,你不要怕……”他轻扶着她纤弱的肩,语气好不温柔。 “上官流云,上官流声音,上官流云,上官……”她不间歇地念着同一个名字。 他笑得和煦,“我听见了,你爱我可真深,口口声声对我念念不忘。” “上官流云……”蓦地,她美目道射出愤怒精光。“上官流云你这个混账!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代我喝下那杯毒酒,你知不知道你可能会死则 “呃!牡丹……”她不是吓坏了?这凶悍模样哪像是吓看了。 夏牡丹突地哭出声,泪如雨下地抡起小粉拳,拚命捶打他。“我不要你替我死,不准死,我很痛痛得连哭也不敢哭,我心痛得快要死掉,你……呜……傻得无药可救没人会傻得替别人死你笨,天下第一大笨人……” “好,我改名上官一笨,你别哭了,小心捶痛了手……”他好声好气的哄着她,温柔地替她抹去脸上的泪水,任由着她拳打脚踢。 唉!女人果然是水做的,瞧她才哭个两声,他前襟就湿透了。 上官流云无奈的笑着,以指轻抚她唇上伤口,胸中涨满a暖的爱恋,他眼神深远地凝视哭得梨花带泪的娇人儿,溢满的深情流向他嘴角,弯成怜宠的笑纹。 “……谁要你救我了,我不是说过做你该做的事,不要因为我而前功尽弃……盐市的利润等于流通大江南北的利市,你随随便便就把盐令给人,会有多少百姓因盐贵买不起,一家老少病怏怏……”盐是家中不可或缺的必备品。 夏牡丹曾经接手过盐的买卖,因此深知盐对百姓的生活有多重要,当初她为了逼云想容让出上官家大权,一度大量固积米粮和民生用品,盐是其中之一,结果导致芙蓉村上千口人因无盐少粮而病倒一大半。 外人骂她冷血无情,连自家亲儿也不体谅,为了巩固在上官家的地位,她是全然的自私,不顾他人死活,重生前的她是可以不择手段达到目的的人。 而现在的她肯改过了,为别人设想,老天爷给她第二次机会是为了让她领悟自己做错了什么,进而设法去弥补,不要再重复众叛亲离的错误。 “……上官流云,我好恨你让我爱上你,让我倍尝伤心的辛酸和苦涩,不由自主的因你的喜怒哀乐而起起伏伏,静不下心,原本我没打算爱人的…” 她每说一句,便捶打他胸口一下。是他牵动她的情绪,毁了她甘于平静的心愿。 听她边落泪边说出对他的情意,上官流云如偷吃了一缸祠蜜,甜在心坎,但是…… “牡丹,我深爱你的心絶不假,不过你忘了一件事。” “忘了你擅长甜言蜜语,欠下一堆数也数不清的风流债。”一想到他和众多女子有纠缠不清的情史,夏牡丹醋劲大发地用力朝他胸口一捶。 一口腥甜涌了上来,他苦笑地咽下。“宝贝你轻一点,我中毒了。” “啊”她脸色一变,抬高的皓腕轻轻放下,眼露忧心地咬唇喷咽。 “不要再自责了,是我心甘情愿为你饮下毒酒,痛在你身不如痛在我身,我是男人,承受得起这小小的……痛。”他一咬牙,忍住骤起的撕扯剧痛。 赵天铎下的蛊毒虽然没有解药,一时片刻也不会要人命,只要不妄动真气,体内的母蛊便会蛰伏不动。 但是上官流云却刻意运气催发毒性好制造中毒已深的假象,黑血一吐,赵天铎便自乱阵脚,并认为他离死不远,因而未能察觉他们是串通好演的一场戏。 谁知内息一催动,沉眠的蛊虫也清醒了,它本以食血为生,一醒来嗅到血的气味,牙口一刺吸附肉辟于开始吸吮人的精血。 “可我也痛呀!我不想看你为我受罪,我……”她比谁都心痛。 他伸指点住她柔软的唇。“你心如我心,我们的心是一样的,甘为对方舍生相让。” “流云……”她嘻着泪,泣不成声。 “好了,别哭了,我会心疼……”蓦地,他神色有异,眉头一拧地按住脑中穴。“找龙一飞……叫他决点回来……可能撑……撑不住了。” 这龙一飞去找人帮忙,不知为何去了这么久。 花容失色的夏牡丹慌乱地抱着朝她倒下的身躯,大声呼救。 “谁让他玩命的,除了喝下毒酒外,以他天纵奇才的才智会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他在急什么,慌什么,冷静下来便可仰刃而解……”扬云凤在看过上官流云的中毒状况后,忍不住嘀咕着。 譬如不小心打翻杯子,或是将酒液藏于袖中,皆是可行之法。 但是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上官流云便是犯了兵家大忌,在紧要关头没能沉着以对,心一慌,要命的错误就铸下了。 如今他自食恶果,恍若死尸的躺在大床上,全身因血色渐失而呈现灰白,双目紧闭昏睡不起,于脚和躯体也渐渐失去知觉。 蛊虫正在噬食他的精血,体力一点一点的流失,若是不早日引出母蛊,等它在身躯内产卵,群蛊破胸而出,到时想救也救不了了。 “你能医治就动手,若是束手无策就闪到一边凉快,唠唠叨叨像个娘儿们似的,对他中的毒并无帮助。”夏牡丹不留情地说道,只会说废话的闲人不值得以礼相待。 “你……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婆娘,你知道我是何许人也?别以为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想博得怜惜,我一根手指头就足以将你揉成肉泥。”真是向天借了胆,敢对着他大呼小叫。 “你是谁重要吗?救得活流云,我向你磕头都行,若是不行,我何须对你恭敬,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光有一张嘴有何用,中看不中用。 “你……你伶牙俐齿,不可理喻。”曾几何时他堂堂朱雀城城主居然遭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蔑视。 “哼”她轻哼一声不予理会,神色专注地为她心爱男子擦拭脸庞。 是可忍,是不可忍,她太张狂了。“盐巴子,这个不懂礼数的妇道人家我看得碍眼,把她赶出去。” 还没人敢哼他,她是第一人。 “赶……赶出去……”搔头干笑的龙一飞将“活腻了”的扬云凤拉到一旁,小声说道:“可她是静园的女主人,咱们才是客人,你能把主人赶出自个家吗?” “什么,她是女主人?”他面露讶异。 “可不是,我那兄弟出事前才叮嘱过,静园过在她名下,即使是他也无权将人逐出。”像在交代身后事似的,啧啧,置屋送佳人了,可见他对这女人有多宠爱。 “认定是她了?”扬云凤还是难以置信,众女倾心的浪子也会独撞一人。 “都肯为她喝毒酒了,还有什么好质疑的,换成是你、我,那口酒他喝得下去吗?”情深无怨尤,兄弟算什么。 他一听,不是滋味的轻嗤。“不愧风流名,见色忘义,枉费我们跟他相交多年。” “别埋怨了,谁教你不是倾城倾国的絶世佳人,要陪他一生一世的是他的枕边人,并非偶尔联络的朋友。”他们很常大半年没见面,各忙各的事。 “好吧!看在上官的面子上,我不跟她一般计较。”女子心胸如豆,不及大丈夫豁达。 他自找台阶下。 龙一飞望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好友,难掩忧心。“真没法子了吗?要我们眼睁睁看他血枯而亡,我实在办不到。” “不是没有方法,而是太难了”他也想救人,可力有未逮。 扬云凤话说了一半,一道清扬的女嗓突然插入。 “不难,事在人为,只要能解蛊,难如登天也能克服。”不怕难,就怕生死两分离。 抚着上官流云新长的胡须,夏牡丹眼中有着不舍和心疼,以及为爱强悍的韧性,他已经躺了三天三夜了,她不会放弃任何一丝希望,始终相信他会为了她醒过来。 看着她坚毅侧脸,他扬眸说道:“即使要你去死?” “他活我死,无妨。”情到深处,生亦可死。 扬云凤微震,若有所思的眼眸慢慢沉淀。“如果他死了呢!你会生不同时死同穴吗?” “不会。”夏牡丹坚定的回答令人大吃一惊。 为心爱男子而死都能义无反顾了,为何只肯以死换生,却不愿一死殉葬? “为什么?” “因为这里有他的骨肉。”她抚着小肮,神色意外的温柔。 “你……你是说你怀了身孕?”扬云凤惊讶到踢倒椅子,迅速地走到她面前。 “是的。”原本是假怀孕,如今是弄假成真,怀上孩子。 “太好了,太好了,上官有救了,你这娃儿来得正好,是老天赐下的药引。” 天无絶人之路,上官这家伙福大命大。 “药引?”什么意思? “上官体内的母蛊是吸着他的血壮实,不过当宿主血源快干枯时它会另寻新主,而骨肉相连的血亲最能吸引它。”旁人还不行,非得是血脉相通之人。 第十八章 朱雀城盛产的是药材和纲绸,身为城主的扬云凤为了熟知百姓生计,曾拜“千手圣医”为师,虽然医术不及师父出神入化,但他熟读医书,背得滚瓜烂熟,即使是有疑难杂症也难不倒他。 因此上官流云晕厥前才急找龙一飞,因为只有少数人才知朱雀城城主的神乎奇技,上官流云知道龙一飞会去找扬云凤求助。 “你……你要杀了我的孩子?”夏牡丹闻言一惊,慌张的护着肚子。 “我……” 他还没开口,熊吭声己震得他耳呜。 “姓扬的,你是狼心狗肺呀!连自己兄弟的娃儿也下得了手,我真是错看你了,你简直猪狗不如”龙一飞暴跳如雷的怒吼。 扬云凤没好气的一瞪眼。“你们都给我闭嘴,谁说小孩必死无疑,他安安稳稳的待在母体里,没人会伤害他,我要的是她的血。”他伸手指向孩子的母亲。 他还没狠心到杀母取子,只为救母子俩的至亲。 “我的血?”她一脸困惑。 “所谓母子连心,他在你腹中与你挤带相连,我划破你的手使血流出,再把上官的手也划出一道刀口子,你的血和孩子的血是相通的,上官体内的母蛊闻到你的血腥味会以为是宿生的小孩,也就是新宿主,它便会顺看伤口爬出……”他耐心解释。 是这样吗?以血相诱,使其误判而离开宿主。夏牡丹存有疑虑,唯恐引蛊失败,反招祸腹中胎儿。 “哎呀!我误会你了,原来是大人流血,不是取胎喂蛊……”哈哈哈呃! 人非圣人,孰能无过,他不过一时误解罢了。 扬云凤冷冷地拨开龙一飞搭放肩上的熊掌,目光冷沉地看向另一人。“你的决定呢,救与不救取决于你。” “向我保证,他会平安无事。”只要他活着,再多的血她也肯给。 “你不求保你自己吗?”这女子让他越来越无法蔑视,她的果决与见识不下于男子。 夏牡丹眼神一柔的说道:“他活下来会有更多的孩子,也许不是我所生,但是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我让我所爱的男人有机会再寻所爱。” “你……”她这番话说服他了,少有女子能有如此宽阔的胸襟。“盐巴子,你还楞在这里干什么,准备水盆、檀香、一桶热水,和一把锋利小刀,还有几味药材。”他接着便念了一连串的药名。 “你让我去准备好、好,别瞪人,你是城主兼大夫,你最大,跑腿的小事交由我负责。”他嘀嘀咕咕地跑开。 按照扬云凤的盼咐,龙一飞取来盛水八分的铜盆,点燃五寸长的檀香,小刀过火置于干净白布上,一大捅热水注入浴捅内,浸淋过全身一丝不挂的赤裸男人。 上官流云整个人泡在木俑里,除了面部仰高外,肩部以下全在热气腾腾的水里。 “有一点疼,忍住。” 刀子一划,夏牡丹娇嫩手心多了一道血痕,殷殷泌出的血丝滴落水益内,晕开一圈又一圈的血涟漪,血与水迅速融合。 接着扬云凤又在上官流云掌心划下一刀,但他血流得甚慢,几乎流不出来,两人伤口是一致地,手与手并拢而靠。 过了一会儿,上官流云的左手臂似有虫子在摄动,皮肤底下明显有一突出异物,它一推一弓地朝出血处行进,不快也不慢。 突地,龙一飞惊叫一声,他双目膛大地看见黑色虫首探出,无眼有口,腹部有细足,它慢慢地拉长再拉长,足足有三寸长,肥硕如巨蛆。 就在它要爬上柔嫩手心时,扬云凤倏地移开女掌,让母蛊受血的吸引跌落水盆,他立即以檀香点住母蛊伸长的头,它挣扎的身躯迅速沉入盆中。 令人诧异的景象发生了,毒蛊在水中融化了,原本只有血色的水竟污黑成浊。 龙一飞好奇不已,伸手想掏水一探究竟。 “小心,水有毒,不要乱碰。” 闻言,龙一飞赶紧将手移开。 “流云他……全身是汗?”没出岔吗?他流的是黑汗。 “热水中我加入七昧药材,他正在排汗,把体内的余毒排出。”热气会蒸出体汗,让毒随汗而出。 “手非出来就没事了是不是?”他好像很辛苦,身体抽插着。 “只要他不要再喝下毒酒,我保证他三天后就能下床。”毒一解,他也松了一口气,带笑地开起玩笑。 “你救了流云,我……” 扬云凤扶起正想下跪磕头的女人。“他是我的朋友,救他是分内之事,你用不着答谢,还有,你的伤口该包扎了。” 看了看划得不深的刀口,夏牡丹合泪摇头。“血已经不流了,不打紧。” “你……”他很少敬佩人,她是其中一人。 “谁流血了,是我吗?怎么有点痛……”一双墨黑的乌瞳幽幽睁开。 “流云,你终于醒了……”她忍不住泪流满面,呜咽哭泣。 恶人终究有恶报。 赵天铎拿到盐令后便大量买盐、固盐,将盐号扩充十多家,他贪心不足蛇吞象,妄想成为独霸朝阳玉朝的盐商,竟把盐卖到京城。 王爷卖盐一事马上引起朝廷的注意,皇上派了御史特地查探,结果发现他的盐令是假的,他用仿造的盐令买盐贩卖,无疑是公然向朝廷挑衅,其心可议。 而这时又有人上弹勤,指他为谋私利,私下扬人收贿,炸毁矿坑伤人无数,府上搜出的火药和明珠十解即是证据,罪大恶极。 新皇登基不到五年,对各城城主防心甚重,一听闻皇室宗亲竟有此等。恶行,为免养虎为患,威胁他的皇位,便下令革除赵天铎王爷封号,贬为庶民,流放边关充军。 其实这一开始便是上官流云设的局,他刻意以风流假象与龙一飞起争执,两人吵闹不休好让王爷心烦意乱,再加上龙一飞一纸盐令要给不给地老惯在怀,得之欲狂的王爷根本没想到他们敢造假,不假思索便认定那纸盐令是真的,因此只瞄了一眼并未细察,便命人拿到书房收看。 他是自食恶果,想富甲一方又不恩上进,只想抢现成的好处,以为皇族的出身无人敢动他,故而食髓知昧的仗势凑人。 小王爷事件逐一落幕,上官流云的身子也渐渐恢复健康,他与夏牡丹难得好心情的在静围的院子散步,两人有说有笑。 “牡丹,我有东西给你。”上官流云神神秘秘的说道,自袖中取出一个锦盒。 夏牡丹笑院着他,心想他不知又从哪买来什么名贵的东西想讨她欢心。“咦!这是……我母亲的遗物,翠玉耳环?。” “牡丹,我孩子的娘,你可愿嫁我为妻,生生世世与我画眉为乐?我承诺此生只得你一如花美眷,再无他人。”是时候了,他的牡丹娘子。 “你……你要娶我为妻?”她错愕又难以置信,手掌心紧紧捏着她已经送人的翠玉耳坠。 上官流云好笑地抚抚她细滑如绸缎粉颊。“有必要这么惊讶吗?我早已倾心于你,对你爱惜性命,再不把你这块心头肉娶回家,只怕有人来抢。 经过毒酒事件后,朱雀城城主扬云凤确实对夏牡丹生出一丝好感,她的临危不乱、坚贞不拔、不畏权势只想与君相伴的深情,在在令他钦羡不已,为之着迷。 不过碍于她是朋友妻,这份说不得的心思只好往心里藏,只是感情这回事是想瞒也瞒不住,只要有心,不难看出他想爱不能爱的为难。 这让上官流云更加深了要赶紧把佳人娶回家的决心。 “我以为你顶多纳我为妾,正室位置要留给其他名门闰秀。”她早就不抱与他厮守终身的希望,决心独力抚养孩子长大成人。 夫字是天开头,两边各有一撇,以他的家世必定是三妻四妾,女眷环绕断无可能因她一人而舍弃其他。 “牡丹呀牡丹,我的好娘子,你怎么老是不开窍,我都把人跟心送到你面前了,你还怀疑我的一片真心。”当局者迷、当局者迷,怪不得她像两眼蒙了纱,看不真切。 “我不是怀疑你对我的情意有假,而是上官家能容许娶婢女为妻吗?我只是身份低下的牡丹小婢。”并非她自卑,而是大户人家规矩多,女卑子为妻未有所闻。 就连当年的玉绪夫人想进门也是困难重重,是经过无数次的抗争才勉强让老太君接纳,只因她是名扬一时的青楼女子。 幽深黑瞳闪过一抹狡色。“所以我们先斩后奏,三天后就在静园拜堂成亲。” “什么,三天后?”他在说笑吧!短短时日内哪能准备好一切。 相较她的惊讶,准新郎官倒是气定神闲地露齿一笑。“原本我是打算大哥新婚后再带你回府,谁知婚事起了变卦……” 一场盛大婚礼预订月底举行,宴客帖子已经发出,订下日期,殊不知上官仲雨夜里受了凉,突然发病,连连高烧不退因而取消婚期。 为了重新挑选吉日,因此婚期往后延至年底,正好赶得上迎新春。 这也符合了夏牡丹重生前的经历,大少爷和表小姐在除旧布新的年节前成婚,只不过这一回并没有先纳妾、后娶妻,妻妾同室,共争一夫。 “等一等,你不会是早就做了安排,就等我走进你布下的陷阱中?”她越想越不对劲,似乎自己被他算计了啊。 他汕笑地搓搓鼻梁。“过程不重要,只要我们夫妻同心,百年好合,羡煞一干旷男怨女就好了嘛。” “上、官、流、云——”他不说清楚,休想她善罢罢休。 上官流云疼宠地搂着爱计较的小女人入怀。“总要防着表妹不想嫁,喜事一桩变成闹剧一场,我若在席观礼,恐怕她又要三心两意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表小姐心仪的人是谁,可是她打小订下娃娃亲,来婚夫婿是上官家大少爷,纵使她心心念念着上官二少,还是不得不嫁给嫡长子。 但是女人心,海底针,摸也摸不清,谁晓得她会不会临时反悔,红盖头一掀说不嫁了,众目睽睽之下改投入二少爷怀抱。 为了以防万一,上官流云在婚期将近前赶紧开溜,带着他心爱的牡丹探察灾情、游山玩水兼避祸,心想表妹一旦为人妇后,便不好再对他痴缠不休。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还是出了岔。 “哼!欠下一堆风流债还也还不清,我看你也甭成亲了,当一辈子风流二少算了。”老是招惹女人,把人家逗得芳心暗许。 “哎呀!我的好牡丹,你可别胡乱吃昧,我早就收心定性了,没敢再一朵桃花开满地,你若不嫁我,我可要泪洒衣襟,哭给你看。”他一脸法然欲泣的弃夫模样。 见他逗趣的可怜相,夏牡丹扑味一声,掩唇轻笑。“不是还有个虹玉妹妹,她老嚷着要嫁你做小,帮我照顾你,好报答我对她的救命之恩。 一提到龙虹玉,他的头就痛了。“明明是报恩,怎么像是恩将仇报呢! 也不知道她脑子在想什么,居然用以身相报许来回报当日夏牡丹的舍身相救之情,可是她相许的对象却是恩人的心上人,明摆着抢人丈夫,哪是报恩,根本是报仇嘛。 可是她还能振振有词,说是恩人有孕在身不宜行房,为免良人移情别恋、“红杏出墙”,她代行闺房之事,他就不会欲求不满的向外发展,跟外头的莺莺燕燕有一夜露水姻缘。 尾声 【尾声】 她忍俊不已。“谁教你这张俊颤生得好看,难怪人家巴着你不放,宁愿做小也非嫁你不可。” “就你不肯嫁,嫌我太俊美,爹娘生就的皮相哪能怪我。”他不免怨声连连,感慨人无双全,长得丑,惹人嫌.,生得俊,娘子又不放心。 “没人说不嫁呀!就你一人爱发牢骚,自说自话。”面颊羞红,她笑颜灿烂地辙着他。 上官流云一听,乌瞳亮如星辰。“牡丹娘子呀,你让我等得好心焦。” 终于等到佳人首肯,他岂不雀跃万分。 “我能不嫁吗?都说三日后成亲,想必你暗中筹划已久,若我想逃婚,肯定被你五花大绑的绑上礼堂,送入洞房。”他这人呀,她还猜不透吗?就一堆羞死人的鬼主意。 “知我者,娘子也,为夫的心思全给你摸得一清二楚了,日后可要好好疼惜我,别上演悍妻驯夫戏码,为夫心有余悸呀”他取笑她当日对待中毒时的他那娇羞样,对他又打又踢,好不凶悍。 夏牡丹没好气地一扬眉。“怕了就别娶,我和孩子没有你也活得下去。” “不怕不怕,我皮厚肉粗,就怕打疼了你。”他一脸深情地掏起,白喇小手,在留下淡疤的掌心落下一吻。“疼吧。” 她摇着头。“没你疼。” “呵呵……两个傻子。”他低笑。 她为他心疼,他同样为她疼了心,两人都舍不得对方为自己受苦。 “是傻子呵!傻子才会爱上你这个处处留情的风流浪子。”爱上了,身不由己,一心只为他悲,只为他喜,没有自己。 他低声朗笑,吻上殷红朱唇。“爱得无怨无悔的傻子,我甘之如怡。” “流云……”她轻叹,眼角眉间染上满满地欢快和浓情。 “我爱你,牡丹,唯有你是我的妻,此生不移。”他真是爱惨了她。 “我心亦然,唯你而已。”除了他,不会有人能再让她心动。 婚礼如火如荼的展开,虽然仅有三天,但大红语字灯花早已贴满里外,喜气洋洋的红灯笼高高挂起,仆佣们忙着布置,人人脸上笑嘻嘻地赶办婚宴所需。 其实一切早已经准备妥当了,从新郎脏袍到新嫁娘的红嫁裳,连带一车一车的嫁般也不可少,三书六礼全备齐了,只为迎娶美娇娘。 花轿是八抬大轿,绕城一圈。 锣鼓响连天,鞭炮声直冲云霄,震耳欲聋。 路人纷纷打听是谁家儿郎娶新妇?街坊相告是云字悟的云爷喜迎俏红妆,静园区额取下,正式更名为“吾吾家庄”,无人识得上官流云是今日的主角。 因为他不想让人得知云家庄是他所创,故而向外宣称是云爷喜事,既隆重又低调,只有少数人获邀成为座上佳宾,席开不到十桌却热闹非凡,知交好友齐聚一堂,举杯齐贺小两口新婚燕尔,花好月圆。 一场重生,牡丹小婢蜕变成牡丹娘子,由平凡婢女成为云家庄当家主母,受尽宠爱。 白日,朗朗晴空。 一辆失控的马车,向前奔驰,车上的车夫早已不知去向,只余车内的貌美夫人与两名服侍的小婢相拥而泣,脸色惶恐不已。 就在马车即将撞上山壁、马仰车翻之际,一道银白色身影如鹤鹰展翅,翻身而至,及时拉住缓绳,勒住马首,使马车停下,这才遇止了夭人永隔的悲剧。 柳玉绪惊惶未定的从马车中走出,她看到马车旁站着一男一女,顿时泪盈满眶的合笑而视,那是她传闻中早已毒发身亡的儿子,以及一名大腹便便的艳色女子,她记得她,是之前在儿子身边伺候的牡丹小婢,但现在想必已是他的妻子。 两人相依相偎的身形令她眼眶发热,由彼此相会的眼神,中看得出夫妻情深,两情随绪,她原本为儿子担忧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是夜,在大夫人吃斋念佛的佛堂里,候地出现了一道顿长黑影。 “你、你想干什么?”突然出现的人影让大夫人又惊又俱。 黑暗中走出的男人,赫然是令她痛恶深絶的上官流云。 “你、你不是死了吗?”传闻中,他中毒身亡了呀! “别再对我娘亲伸出毒手,今日之事我可以作罢不予计较,但你若是再起杀念,莫怪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不会一再手下留情。 “你……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大夫人眼神飘忽,故作不解。 “真要我把人证、物证找来,好让你心服口服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底下没有藏得住的肮脏事。 手上绢帕一扯紧,大夫人仍故做端婉贤淑的否认道:“是不是你误会了什么?我一整天都在佛堂念经,祈求菩萨保佑我们上官家平安。” “误会?”他伶冷勾唇。“是求平安还是心虚呢?当年你对我下毒,我看在父亲的分上不揭穿,以为你会就此收手,不再心存怨恨,没想到多年以后你连我娘也不放过,仍一心想置她于死地。” “什么下毒,什么怨恨?你越说我越胡涂,你这孩子怎么了?怎么犯傻了?” 只要她不承认是她所为,谁又能耐何她。 上官流云把搜集到的证据往她面前一丢,“白瓷瓶是从你房里搜出来的,里面装的是你下毒的毒药,被你收买的秦嫉蟾已坦诚罪行,而今日驾车的车夫也不敢隐瞒,他说你给他一百两白银,要他半途跳车,好让带着婢女到庙里上香的二夫人车毁人亡。” “你……你怎么知道……”她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大娘,我不想为难你,可是你一直步步进逼,若是你再不知收敛,我会将所有的事一五一十的向爹禀明。”看她到时还有何颜面立足上官家。 “我不准”一听到他要将她过往恶行告知丈夫,大夫人候地脸色大变。“你一句也不许说,是你们母子欠我的,你们毁我的美满婚姻,夺走了丈夫对我的宠爱,要是没有你和你娘,你爹就不会违背对我的承诺,我不过讨回我应得的公道罢了。” 上官流云冷眸一娣。“是我们欠你的吗?丈夫移情别娶是我爹的事,凭什么怪罪我和我娘,你要有不平尽避找爹哭诉,是他没坚守誓约,让你痛苦一生。” “哭有用你娘就不会入门了,我为他流的眼泪还不够多吗……你们母子俩一天不死,我心中的恨意就一天不灭,你们根本不该活在这世上——”她好恨好恨,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 “够了,绛珠,别再说了。”她到底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呀! “老爷?”一回头,她倏地白了脸。 佛堂外立了一位神情悲戚的老者,他望着妻子的眼神充满悲痛和不谅解。 “错的人是我,我爱上才情兼备的玉绪却遗忘了结发妻子的深情,可是我已经尽量在弥补了,这还不够吗?为什么你还是不放过他们……”他眼中酸涩,再也说不出一句苛责了。 “老爷,我……”大夫人的眼眶红了,泪光浮动。 “是不是要我一死才能令你解恨,你其实是想要我死在你面前,忏悔自己错爱了别的女人对吗……” 上官老爷走进佛堂,看了一眼死里逃生的儿子,满怀愧疚的与他错身而过。 上官流云负手走出佛堂,不理会身后的夫妻事。 佛堂外,早有人等在那里。 “我爹怎么会突然出现?”此时的他应在休憩,与他娘亲同榻而眠。 艳色逼人的女子笑而不答,手抚着圆滚滚的肚子。 “你呀你,心疼我的遭遇也不用引来两鬓斑白的爹,他上了年纪,禁不起打击。”若非顾及爹的身子,他何必隐忍至今。 “总要有人出面管管大夫人,咱们小辈的说不得重话,只有请出大老爷了。”她间接承认是她所为,就是不想让奸债者称心如意。 他无奈地笑道:“为什么你知道大娘会在何时何地加害我娘,预先通知我前往阻止?” 原先他以为是她作梦,半信半疑,没想到竟是真的。 “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夏牡丹笑着一眨眼,银铃般的笑声飞扬在风中。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小婢变主母之一《铃兰小婢》; 2、小婢变主母之二《桃花小婢》; 3、小婢变主母之三《牡丹小婢》; 4、小婢变主母之四《丁香小婢》。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