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双雄传》 序 大宋天下兵马大元帅薛伯都正急忙赶往皇宫,只因方才太监来传皇帝口谕,称要见薛伯都最后一面。 太监引着薛伯都入了寝宫,看着眼前想必以往都更要精神抖擞的皇帝,薛伯都心中五味杂陈。就在刚才,太医告诉他皇帝已经无力回天了,现在是回光返照。事实上,皇帝也正因知道自己是回光返照,这才急招薛伯都进宫,他要交代后事。 “伯都,你终于来了。”皇帝面带微笑的向薛伯都打了一声招呼。 “是的应龙,我来了。”薛伯都应声道。 赵应龙,这是皇帝的姓名。普天之下,尚在世者,敢直呼皇帝名讳的,唯有薛伯都一人。除了两人君臣感情深厚之外,他们还有着其他的特殊关系。 皇帝抬起手一挥,示意其他人都退出寝宫。直到屋内只剩他和薛伯都时,他才缓缓对薛伯都说道:“伯都,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有几件事要交代给你。” “你说吧,我在这听着。”薛伯都紧紧握着赵应龙的手,仿佛生怕自己一放手赵应龙便会离开他一般。 “我要交代的第一件事,便是有关文武之争。你我都清楚,大宋立国以来,重文轻武,朝廷费尽心机的要削弱将权。这么做,的确是避免了唐末藩镇割据的再次出现。 然而,将权被削,文主武事,武将地位越来越低下,更别说普通士卒了。我想,这绝对不是太祖的本意。 大宋立国百余年,屡遭蛮夷欺辱,泱泱大国却向那些茹毛饮血之辈卑躬屈膝。还记得靖康之耻吗?真乃我汉人之奇耻大辱!” 看着越说越激动的赵应龙,薛伯都担心他的身体急忙安抚道:“应龙,你不要激动,这些都过去了。如今之大宋今非昔比,疆域堪比汉唐,金人、契丹人、党项人等等,这些昔日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的蛮夷都已经被我们征服了,汉人耻辱已经洗刷。” “是啊,耻辱已经洗刷,但不代表不会再次重演。靖康之耻究其原因,最终源头便在于当初重文轻武的国策,我们不能重蹈覆辙!现在天下刚刚一统,那些士大夫们便开始嚷嚷着要削弱兵权、裁撤军队,真是一群鼠目寸光之辈。 我已经无力再与他们抗衡,我死后,靠太子一个人是不行的。武将中的开国元勋,能够镇住那帮士大夫的只剩下你、岳鹏和杨再兴了。重文轻武是绝对不行的,你们一定要把文武并重这一国策贯彻下去,只要过个几十年,就不会再有反对的声音,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拜托你们了。” 薛伯都深深的明白“靖康之耻”对于赵应龙来说意味着什么,当年,他因不在开封躲过一劫。然而,他的母后以及两个妹妹都被金人掳走,其后果可想而知。 “我明白,我会和岳鹏他们齐心协力共同辅佐太子,有我们在,再加上太傅也是支持文武并重的,量那些士大夫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就算我们死了,我们的后继者必然也会继承遗志。靖康之耻,绝对不会再有了!”薛伯都向赵应龙郑重的保证道。 赵应龙欣慰一笑,接着又说:“第二件事,太子性格坚韧不拔,这本是好事。然也因此让他有时会变得很固执,这对一个帝王来说是致命的。太傅镇不住他,只能靠你来加以调教了。” 薛伯都微微一笑,说:“我与你是兄弟,他便是我的子侄,教育他我责无旁贷。太子如今好比一块上好玉石,只要精心雕琢,必能成为一块美玉,我对太子有信心。” “呵呵,他便是被你们这些叔伯宠坏了,以致于常常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不过还好,在你们这些叔伯面前,他倒是乖的像只绵羊。不过,今日他是太子,明日便是皇帝,但愿他不要端皇帝的架子才好。”赵应龙先是一笑进而又有些担忧。 薛伯都看出了赵应龙的心思,但他并未点破,而是继续问赵应龙是否还有要交代的。 “最后一件事,和岳鹏有关。他的性格你我都知道,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能说他不好,只是因为他的这性格,不仅很多人不喜欢他,甚至得罪了很多人。我在一日,岳鹏无事,我若走了,必有人要对付他。 我曾欲赐予他一免死诏书,但他拒不接受,想来想去,唯有将此诏书交与你。你出去之后去找皇后,只要提及岳鹏,他便会将诏书交与你。记住,非生死关头不要打开。”说到最后,赵应龙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薛伯都此时并未多想,只是一口应下。 交代完所有事情后的赵应龙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写下了千斤重担。忽然,他问了薛伯都一句:“伯都,还恨我和我三弟吗?” 赵应龙这一句话一下子触及了薛伯都心中多年的伤疤,薛伯都一时沉默不言。 赵应龙看着薛伯都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自嘲道:“我说的真是废话,换做是我,也许会记恨一辈子吧。” 薛伯都终于说道:“不,她已经死了,你弟弟也死了,我再恨又有何用?我的恨早已随着你弟弟的死烟消云散了。” 赵应龙依然保持着微笑,他接着问薛伯都:“那我呢?你原谅我了吗?那个时候我……” “那个时候你做的没有错……”薛伯都打断了他,接着又说:“他是你唯一的亲人,换做是我,也下不了手。” 这时,赵应龙的另一只手突然抓住了薛伯都的胳膊,青徐有些激动:“不,伯都,我指的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那个时候我对你说的那些话,那些字字锥心、句句刺骨,让你心如死灰的话。” 薛伯都看着眼前的赵应龙,脑子里闪过了当年的一幕幕画面,不知怎的泪水突然在他的眼眶里打转。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对赵应龙说:“我原谅你了。” 听到了这五个字的赵应龙如释重负,笑容再次浮现在脸上:“是吗?太好了。” 赵应龙话音刚落,刚才还抓着薛伯都胳膊的手自然地垂了下来一动不动,赵应龙的眼睛也已经闭上,脸上带着微笑。薛伯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将赵应龙的手放进被子里,随后走出寝宫。 “应龙,还记得我们刚见面时候的样子吗?那时候,你也是面带着微笑出现在我面前……” 第二章——猛虎下山 大宋靖康元年九月,金国以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为主帅,兵分东西两路再次南下攻宋。苟延残喘的大宋王朝是否能像第一次那样化险为夷?亦或者真就从此灭国? 在福建泉州隐居着一位世外高人,无人知晓他的真实姓名,只知他自号一真人。他在这里已经隐居了三十年,每日就是做农活、看书、悟道,直到六年前一个人的出现,才改变了他的生活。 这一日清晨,他如往常一般在打坐了一个时辰后便起身出了屋子。一开门便看到一十多岁的少年在练着一套刀法,舞的虎虎生风。 这便是六年前出现的、改变一真人生活的人。 “伯都,歇歇吧,你且进来,为师有话要说。”伯都是那少年的名字,他姓薛。 薛伯都听到恩师呼唤便收起了手中的朴刀进了屋子。他看到一真人端坐堂上,他很自觉地便跪坐在一真人面前,而后抬头问道:“师父,您唤弟子有何吩咐?” 一真人则反问说:“伯都,你在山上多少年了?” “回师父话,徒弟自从被师父救上山、拜师学艺以来,至今已经有六年了。”薛伯都如实答道。 一真人听完点了点头,而后说:“这六年来,我教你读文识字,授你兵书,传你刀法。你天资聪颖,虽错过了学习的最佳年纪,然亦学有所成,为师深感欣慰。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你可以下山了。” 薛伯都听完眼眶略有湿润,他说:“伯都父母早已死于饥荒,我若下山将去往何处?我早已无家可归,此处便是我的家,伯都愿寸步不离侍奉师父,只求师父莫要将我赶走。” 一真人摇了摇头,他说:“傻徒儿,为师当初救你上山不是要你在这山中陪我这糟老头子的。你难道忘了你当时说过的话了吗?你说你要出人头地,要做人上人。人生苦短,你如今学有所成,正该下山闯荡,而不是留在这里空耗岁月。” 薛伯都明白一真人的一片好心,知道多说无益,唯有遵从师命:“弟子明白了。” “很好,在你下山之前我还有几样东西送给你,你随我来。”一真人起身便走入后堂,薛伯都紧随其后。 只见真人打开了一个箱子,从箱子里取出了一件锁子甲,他转过来对薛伯都说道:“这是一件贴身锁子甲,重十五斤,对普通人来说可能重了些,但对现在的你来说便是一直穿在身上也不妨事。” “锁子甲造价高昂,如此宝物师父要送于我?” “我在这深山老林中用不上,你出去闯荡,今后说不定还有机会驰骋沙场,此物在你身上才能发挥作用,若放在我这,不过是一堆废铜烂铁罢了。” 一真人让薛伯都接过锁子甲,又从箱子中取出了一柄战刀。 “此刀刃长一尺七(宋一尺≈31.68c,柄五寸,乃我好友相赠之物,锋利无比,留在我这亦是无用,如今也赠与你。” 薛伯都接过战刀,心中感动不已,他再次跪下向一真人感谢道:“师父之恩,弟子铭感五内、无以为报!” “起来吧,好了,我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你就放心下山去吧。”一真人扶起了薛伯都说道。 “弟子明白师父苦心,这便收拾行装下山,前去求取功名。” 一真人点了点头,随后又告诫道:“胸怀大志固然是好事,但切莫让功名利禄迷了心窍。此外,你在山中六年,对山外之事几乎一无所知。所以此次下山,你要多听多看,慎言慎行。” 面对恩师的谆谆教导,薛伯都表示一定铭记在心。在收拾行装之后,薛伯都便离开了这个他呆了六年的世外桃源,重新回到了“尘世”。 泉州,这个大宋第一大港、人口经济堪比首都开封的繁华都会,对于薛伯都来说却满是痛苦的记忆。 他站在城门口,昔日画面一一浮现。 二十年前,他出生在一个农家,虽家境贫寒,但基本温饱还是能够满足的。谁知就在他六岁那年,大宋举国上下多处发生干旱和瘟疫,尤其以江东最甚。 泉州也受到了波及,这对于富家大户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于想薛伯都这样家境贫寒的平民百姓来说,是致命的。再加之贪官污吏贪墨赈灾款项,以及不良奸商哄抬粮价,官商勾结。本是天灾,又加上人祸,不知有多少人被逼上了绝路。 薛伯都的父母在无可奈何之下将他卖给了大户人家,薛伯都不恨他的父母,一点都不恨。因为当那大户人家答应买下薛伯都时,心愿已了的父母就双双饿死在他面前。 其实他们早就已经到了极限,只是他们还没找到让自己儿子活下去的方法,正是这个信念支持着他们。而当薛伯都有了安身之处、他们心愿已了时,精神之柱崩塌,生命也随之而去了。 薛伯都就这样在六岁的时候进了那个大户人家,家主姓陈,祖上四代都有在地方担任官吏。而家主本身也有功名在身,是个举人,曾担任过本县的县令,后来辞官经商,在当地颇有声望。 不过,这些和薛伯都没有关系,因为他是被买进来当杂役的。仅仅六岁的薛伯都从那一刻开始便饱尝人间酸苦,几乎没有人把他当做一个孩子看待,各种脏活累活,只要是他能做,都会毫无犹豫的交给他。 没人知道他是靠什么挺过那么多年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没有“某人”,他可能早就逃出陈家了。如今回想起来,他也不知道当初自己选择继续留在陈家是对还是错。 无论如何,他最终还是离开了,只不过是被赶出来的。没了容身之处的薛伯都无处可去,他沿着一条路一直走,一直走,他也不知道这条路通往哪里去。 “天大地大,却无我容身之处……当初饿晕在路旁,若非师父遇见,我早就成了野狗的食物了。”薛伯都凝望着城门,发出感叹。 “泉州,我回来了。” 第三章——蛟龙出海 与此同时,开封一座王府内,两个中年男子在厅内交谈。他们相貌颇为相似,是一对兄弟。这两人便是昔日宋神宗的第十二、十四子——赵俣(yu第三声)、赵偲(cai第一声),他们是同母兄弟。 赵俣对赵偲说:“如今太原岌岌可危,真定也是危在旦夕,陛下此时不积极备战,反倒听信奸臣妖言,去信那什么六甲神兵,简直是荒唐至极!” 赵偲听罢长叹道:“兄长,太原、真定乃至整个北方必然都会落入金人之手。此时死守东京,纵然守住也只能解一时之困,需要有一个长远之计啊。” 赵俣一时沉默,随后好似想到了什么,面带怒色的问赵偲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难道东京不守了吗?赵偲!虽然你我是同母兄弟,你若敢做对不起列祖列宗之事,休怪我无情!” 赵偲见赵俣动了真格急忙解释:“兄长莫急,小弟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在想,北方失地若不收复,则我大宋国都时刻受金人铁蹄威胁,这样实在太危险了。试想一旦东京被围,城破之后结果会如何?皇室亲族多在东京,宗庙灵位也在此处,金人若学项羽,我赵氏便有灭顶之灾。” 当初项羽入咸阳,将子婴等嬴氏族人几乎屠杀殆尽,经赵偲这么一提,赵俣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你既然想到了,心中可有打算?”赵俣相信赵偲已经有了计划。 果然,赵偲告诉赵俣,这次东京能守住则守,守不住则放弃。但无论结果如何都要迁都,而他认为将新都定在南京应天府最为合适。 “应天府确是新都的绝佳之所,不过,迁都事关重大,不可草率行事。依我看,还是等击退金兵且确保其短期不会再次南下之时,再行迁都较为稳妥。”赵俣思索一番而后说道。 “父王,儿臣以为不妥,还是应当早做打算,以防不测。” 赵偲正要反驳,却听到有人将他的想法说了出来,扭头一看,原来是赵俣的嫡子赵应龙走了进来。 “一点规矩都没有,我与你十四叔商议国家大事,哪有你说话的份?出去!”赵俣对于自己儿子“无礼”感到生气。 赵应龙知道自己父亲确实动怒,不过有些话他不吐不快,他说:“儿臣自知失礼,父王若要惩罚儿臣毫无怨言。只是方才听父王所言,儿臣以为甚是不妥,故冒大不敬前来进言。” “兄长,且听听吧,应龙非一般人可比,或许他真有见解也说不定。”赵偲替赵应龙说话道。 赵俣见赵偲如此说,也不好再坚持,便道:“既然你十四叔如此说,我便听听你有何道理,若是一派胡言,休怪我加倍惩罚。” “谢父王、十四叔。”赵应龙谢过之后紧接着说:“父王,恕儿臣直言,此次东京必然不保。” “混账,果然胡言乱语……”赵俣气道。 “父王且听我说,上一次之所以能够守住东京,赖梁溪先生(李纲)等一班忠臣及城内军民上下一心。然如今奸臣掌权,忠臣皆造贬黜不在东京。当此之时,东京何以抵挡金人铁骑?” 赵应龙一番话让赵俣和赵偲都陷入了深思,他们不是不知道现在朝廷的状况,可他们也没有办法。现在宋钦宗赵桓一心求和,宰相何栗和枢密使冯澥投其所好。纵使赵俣、赵偲是宋徽宗的兄弟、赵桓的长辈,官至太师,也难以规劝钦宗。 “兄长,这正是我的担忧。”赵偲打破了沉默。 “难道真要现在就迁都?绝对不行!此时迁都,与逃跑何异?陛下必定大失军心民心。东京乃是国都,是社稷所在,决不能拱手相让给金人!”赵俣激动地说道。 “兄长,并非是将东京拱手相让,东京自然要守,只是将都城改在应天府,让陛下和文武大臣以及一应事物迁往新都。”赵偲解释道。 然而赵俣依然认为不妥,在他看来,皇帝留在这里是有必要的,皇帝若是走了,那些将士只怕也无心恋战了。 就在赵俣的思绪进退维谷之际,赵俣的另外两个儿子——赵有章、赵有亮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赵俣正在深思,却被他们打断,但就在他要怒斥之时,赵有章告诉了他一个消息:太原失守了。 “太原失守,金兵不日将抵达东京——兄长,我们速去皇宫!”赵偲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赵俣点头说道:“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赵偲没有多想直奔皇宫而去,这边赵俣面色凝重的对自己三个儿子说:“你们现在带上一些金银细软,马上出城!去福建找威武军节度使刘其山,他是我的故交。告诉他,东京北围,速来勤王!” 兄弟三人不明所以,赵有章不由问道:“父王,若是搬救兵,为何不是西军,而是千里迢迢到福建去?何况,我大宋最精锐的便是西军。” 赵应龙解释道:“二弟,金兵同样知道西军是我们最后一支精兵。如今太原失守,金兵必然渡过黄河、西趋洛阳,进而封锁潼关阻碍西军东进勤王。” 不过他却也不明白,去哪里搬救兵不行,非要去福建。远水解不了近渴的道理他相信自己的父王不会不明白,只怕不仅仅是因为那里有他的故交。 赵俣知道自己的儿子们会有疑惑,便解释道:“我对你们说实话吧,我担心大宋难逃此劫。现在时间紧迫我不能一一说明,你们只要记住,刘其山他是一定会帮你们的,这是其一。其二,从福建出兵北上之后,如未听到东京城坡的消息则继续北上,若是东京城坡,则立即回福建。原因你们自己参悟吧,我现在要立即去面见圣上。” 赵俣说完也不理会三子,正要出门时,赵应龙问了一句:“可否带母后和两位妹妹一同前往?” 赵俣回头说了一句“携带女眷行事多有不便,她们我自有安排,尔等速去。”后便策马出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