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不慌,她有全能师姐互帮》 第一章 怎么搞到钱 “个瓜娃子,敢来偷我家桃。” “你们这些外乡人也太不讲究,进园里问句难道会不让尝个。” “两位两位,听我说……” “那你说,怎么办吧?摘走我们一兜的桃。” “不是偷,是我在路边沟里捡的烂桃。” …… 叽叽喳喳嘈杂的声音贯入耳膜,吵醒了刚刚入眠的沈灵竹。 她一睁眼看见一老一壮将大哥围在庙门口推搡,忙拍一下自己的脸冲将出去,也顾不上草堆上咳着醒来的胡氏。 “做什么做什么?我大哥是在京城书院读书的人,不会偷人东西。” 和村里人对上,不仅声音得大,气势也得支棱起来。 沈灵竹借着人小劲儿大的优势,左冲右撞将他们逼退几步,并迅速转身抖开大哥的袍角,咚咚咚,数个烂糊多半的桃子落地。 两个庄稼汉一看滚到脚边的烂果,顿时面面相觑,下一刻说完“对不住”、“咋不早说”,就匆匆离去。 大数多乡人其实都很纯朴的,她呼出一口气看大哥,“你刚怎么没打开让他们看?” “我……”沈先竺本就羞于去捡吃的,方才被人发现第一反应就是跑,结果被误会成贼。 正不知如何解释间,门口传来胡氏声音:“先竺,你作了甚的冒失事?” “娘。”见娘扶在门框上摇摇欲坠,他和沈灵竹飞奔近前扶人进去。 但胡氏执拗的不动:“告诉我。” “大伯母,一场误会而已。”沈灵竹看大哥满脸胀红手足无措,连忙把事简述一下。 胡氏咳了几声,抚着高隆的腹部闭目道:“我们已经山穷水尽到此境况了么?” “娘,是我没用,二妹还会采些野菜野果,三妹亦能熬粥煮水,我却一无用处。”镇子太小,唯一一个书铺也用不着个不认识的少年抄书,他找不到别的挣钱法子。 沈先竺深感无力,托住娘沉重的身体往庙内草堆走。 沈灵竹扶着另一边,连忙劝慰:“哪有,大哥很能干。 前两日我和二姐发烧,没有你和大伯冒雨送我们就医,只怕好不了。 那会儿驴车陷在沟里,是大哥背着我跑十几里,才捡回条小命。” 说实话,当时在大雨滂沱中睁眼,发现自己被个陌生男的背着,她惊悚的一批。 但很快发现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穿成一个发烧的八岁女孩。 由原身残留的模糊记忆中得知,她和姐姐寄居京城为官的大伯家,忽然一天官差破门抄家,并令他们即刻离京返乡。 两百多里走下来,亲友赠的盘缠快用尽时又逢连雨天,一家大小躲雨歇在离家还有一百多里的破庙里。 当夜女孩和姐姐几乎同时烧的不醒人世,这家大伯父子连夜冒雨送医,并不知女孩未支撑到镇上。 一头驴在雨中载不好两人,父子俩轮番背着她们前行。 后头看诊的费用不够,那位大伯又果断把唯一可以代步的驴卖掉。 又为了让她们吃些好汤水,和妻子把包裹里所有能当的都当去。 现如今,把她俩照顾好了,大伯娘胡氏又感染上风寒。 没钱抓药,没米下锅,大伯放下进士的骄傲,到镇上寻大户人家卖字去了。 唉,这一家子是好人。 所以接受穿越事实的沈灵竹,让自己尽快融入其中,这两天照看大伯母时,正在绞尽脑汁想怎么搞到钱,解决吃和代步回乡问题。 “大伯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看今天的乌云已经散尽,天马上变晴我们就能回家。”沈灵竹多少知道点孕妇容易情绪不定,何况又病着。 但她的劝慰胡氏没听入心,只是焦虑道:“接下来好长的路,可如何走。” “娘,爹已经给二叔去信,过几天就能接上我们。”沈先竺口中的二叔,正是沈灵竹原身的父亲。 要说也是奇人一个,听信个跳大神的话,认为多年无子是两个女儿方的他,于是在三个月前把她们硬塞给兄嫂养。 不过也亏的她们和大伯一家生活时间短,这才未被发现人不同。 记忆中他们离京前,信就发出,到现在十天过去都不见接应到,搞不好还未动身。 她收敛心神,和大哥一人一句把大伯母哄躺下。 可雨后反潮,胡氏哪里睡的着,一会儿忧心行路,一会儿担心丈夫。 没奈何,沈灵竹只能让大哥照看着,她出去路口看看。 还未走出多远,就看见原身二姐拎着新编的柳筐跑来,“小竹子,瞧我找见了什么。” “哇!水芹菜、木耳,还有鱼,师姐太厉害了。”沈灵竹之所以能快速适应当下,一起穿来的师姐功不可没,这位算是生活百科小达人。 别看师姐从小被遗弃,跟着回龙观的师父长大,那也是凭实力考上大学,又回当地任教的。 她空闲之余,翻阅各类书藉并勇于实践,医食住行人家样样都涉猎。 两人康复的那么快,一大原因是师姐说服了大夫的孙女,借来银针刺穴加快疗程。 “师姐,下次你带我一起采。”她上次想帮忙,结果采一堆毒蘑菇,吓的师姐暂时不让她跟。 “叫我二姐,当心露馅。”师姐敲敲她脑门,在吐舌做鬼脸时道:“以后教,现下着急用的不能让你捣乱。 怎么样,大伯母这会儿醒了吗?沈先竺回来了?” “嗯嗯。”沈灵竹快速将方才发生的事讲过,一起抬筐时,提醒她大伯母现在状态不对。 “忧思焦燥,大热的天气,又一路劳顿饮食不当,常人都不耐受,何况一个高龄孕妇。 且劝着点守紧些吧,等回到家乡要仔细调养一番的。 我们也一样要注意,这是个伤风感冒都能要命的年代。”原身姐妹就是淋了雨引起发热没的。 师姐轻叹一声,她虽然前生有先天心疾,未曾婚育,但身边有同事怀孕后出现各类的问题,她都看在眼里。 现如今也时髦一把穿越,有了个好身体,得爱护。 听到师妹在小声说,今天又是没有召唤到系统的一天,她不禁摇头失笑。 两人抬着筐进门时,大伯娘已经睡下,她们和大哥沈先竺眼神交流,轻手轻脚退出,捡拾门外还能吃的桃子清理。 别说什么烂的,现在行囊里一粒米都无,从昨晚开始他们就只吃的老野菜粥,那滋味谁吃谁知道。 第二章 主意不错 半个时辰后,久违的鲜香肉汤味儿在庙门外飘动。 沈先竺按住扁扁的肚子,一点也不去看二妹用野姜葱熬白的鱼汤,那是要给娘和妹妹们补身体的。 他凑近另一边石块摆的小灶前,盯着三妹不断用木勺搅着桃肉,肉眼可见的整罐的水和桃块煮出了透明的胶状物。 他不懂就问:“小竹子,这跟肉冻一样的,是什么?” “果冻啊!大哥尝一口。”其实是果胶,沈灵竹说着,就往边上碗里舀了些给他。 沈先竺接过先晃了晃,然后才怀着好奇吃下,“透着点香甜,如果再放些糖以冰镇之,能和书院外的冰饮……” 见三妹睁圆眼睛看自己,他不好意思说下去,但下一刻,三妹就小手一拍大腿站起:“大哥,这主意真好,前两天一直下雨我都没想到。 二姐,我想到个来钱的方法。” 沈灵竹三步并作两步跳到师姐身侧:“制冰,买芒硝制冰卖给大户人家。” “主意不错。”师姐盖上锅盖放下勺子拉她退后。 并道:“但原料有误,可以制冰的是硝石。 茅山宗祖师陶弘景的《本草经集注》上,就将二者辩别开来过。” “二妹怎么知道?”沈先竺记得很清楚,老家里医书只有一本《皇帝内经》和《神农本草》,也不知会不会被县衙抄走。 他没怀疑妹妹们识字,祖母在世时常常在家教导妹妹和族中女孩读书,因为她老人家本就是沈氏女招婿,总说人从书里乖,女孩子出门机会少,更该多读书长见识。 这头,两姐妹闻言刹时交换过眼神,师姐笑道:“我从前陪祖母到附近道观打醮时,听哪个道长说起的。” 沈先竺若有所思,老家小小的七星观里,有十分钻习药典的道长吗? 沈灵竹可不敢让他深想,连忙跟他打听这两日在镇上听说的富户多不,出手大方不。 他自然答不上来,见三妹皱起小脸,又赶紧说下午去打听打听。 沈灵竹却打蛇随棍上,要求一起进镇,上回看完病她都没看清古代小镇样貌,就匆匆被送回。 这他可不应,“小竹子,你人小,身体又刚好不能走远路。 其实,我在想能不能把你熬果冻的方法,教给方才的果农,好换些米面盐中午吃。 我看他们果园好多被雨打落的桃子,烂在地里也委实可惜。” “可行。”师姐点头赞成,他能迅速地抛开之前的不愉快,衡量出哪头儿轻重,证明不迂腐。 大伯教好这儿子,将来沈家重返京城的机会多多。 沈灵竹也深表赞同,且说对方如果愿意付费学,她还可以教他们做桃子酱、桃干。 说干就干,熬出的果胶放凉后,他们尽量澄出果肉渣,保持它的润泽透亮。 师姐本想去,但有鉴于眼前一大一小个顶个不会做饭,只能作罢,左右果园只有两三里远。 她提醒完沈灵竹一定要讲清哪些可以更好的熬出胶,就放两兄妹走。 他俩很快找到果园入口,之前追沈先竺的庄稼老汉正对着数筐烂桃发愁。 不过他筐里的桃可比沈先竺捡的好太多,只有少许烂斑的,多数是长的不齐整或没熟透,仅卖相差而已。 一见他们端着扣一起的碗来,马上说:“咋个,是想捡桃的话就去沟外,不追究。” 沈先竺闻言,顿时臊的话都忘了怎么说。 沈灵竹给他一个,大哥你这可不成的眼神后,掀开了扣着的木碗送上前道:“不是,想用个做桃酱的秘方,跟您老换些米面。” “这是啥?桃酱不是这样的。”老汉凑近看时,沈灵竹建议他尝一下,没带勺子不要紧,随便折段树枝就能用。 她将桃胶各种好处捧出,还说桃干的做法也可以交换。 尝过味道的老汉只问:“能放多久,以前家里做的桃酱不两天就酸掉,桃干放的久但又费柴又费糖,不划算。” 种了几十年桃子,他家哪能不琢磨些另用它生钱的法子。 今年这场连雨天,桃子受伤多,他也不得不考虑买糖做桃干,苦也。 沈灵竹言明现在的天气保当天,吊井里会多一天,他摇头不要,并道:“我搁家做出来,第二天跑几十里到县城卖不完,搭钱搭工夫。” “老丈,您不用自己做,可以到县城后专门找吃食铺子,买桃子送秘方。 大户人家门口,也可换成好桃子去叫卖。 熬果冻不费多少糖和柴,不试下难道全用金贵的白糖做烂桃干? 多亏的慌。”沈灵竹也发现自己先前小视人了,她会的那点手艺,还不都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 于是尽力支招,拉着大哥给分析他家果园位置好,就在两个县城之间,左右仅距三四十里,可以两头卖货。 说服半天见老汉还在迟疑,她一咬牙一跺脚,又道:“您要觉得不合适,赊我一筐烂桃到镇上给您趟趟路去。” “想啥呢你!”老汉听完,顿时觉着给她卖,哪有自己卖能赚。 但他有老农特有的狡黠,“你跟我一块去,成的话别说几斤粗面,十几斤都给你。” 沈灵竹利索点头:“行。” “不行。”沈先竺不换了,没得换两斤面如此累人,他拉着妹妹就走。 “大哥。”在她拉扯着不离时,老汉快步喊住人:“我说你这后生,咱还能累着小闺女,有车,你也一起坐。” “回来还可以接大伯一起坐车。”沈灵竹扯扯大哥的袖子。 沈先竺想了下,说告诉二妹一声再走。 老汉这边也回身喊自家人套车装桃,他也不贪多,好坏各装一筐。 赶驴车到达镇上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 如果不是大街上,沈灵竹真想揉揉颠成四瓣的臀。 值得庆幸的是今天有集,镇上来往的人,要比她那次从药铺离开时,多很多。 她也不耽搁时间,提过车上篮子好赖桃各装一半,和大哥直接挤入热闹的摊位选择目标。 一连与好几家卖吃食小摊推介买桃送果冻秘方,但大家都不感兴趣,你都送了还啥秘不秘方,且桃子又贵。 只一个卖凉粉小贩对她讲,前边不远的绣品铺老板娘,是个喜欢尝鲜的。 第三章 小动作 沈灵竹没想到绣品铺老板还挺豪爽,一听这秘方能美容颜,也不用她当场熬制,立刻要了三十斤好桃。 一大筐桃也不过五六十斤,倾刻去了大半。 可惜对方不稀罕她的制冰方法,人家说女子养生少食冰为妙。 沈灵竹…… 不过有了这好开端,她更加卖力的寻找客户,可直到跑遍一条街上所有的店铺,再没人要方子。 反倒品相好的桃被她一家一家兜售完毕。 烂斑点的生桃子少有人要,毕竟吃的起鲜果的不会捡烂的买。 牛老汉觉着小孩儿很尽心,弄的满头大汗一脸灰,于是不让她再跑:“小闺女吃个桃,镇上手大的人比不得县城,往常一筐桃卖大半天。 你这方子镇上有人要到县城就能卖的动,回头我家去城里现熬现卖去。 等会儿家去,叫老婆子给你装几斤粗面。” “牛爷爷,感觉啥也没帮您。”他们路上自然有互通名姓聊的熟络,沈灵竹没客气推让,用带的水洗过桃先给大哥,并问明老汉次一等的桃是不是比好的便宜一半。 老汉苦笑说就这都没人要之后,就见这孩子找绣铺老板娘借了大块油纸,卷成尖筒利索的站车辕上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啰,仙桃跳楼大甩卖,买一斤送一斤。” “一个两个也照送,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今天不买明年买不到啰。” 揣着桃的沈先竺顿时被她一连串举动震在当场,发现满大街人都望过来时,他丢回桃子抱住妹妹的腿抱举下车。 牛老汉也急忙说:“不送不送,亏。”人心向下,捡便宜时都是挑大个的,更小的最后一个也卖不掉。 被强行抱下的沈灵竹快速给他讲,一堆儿一堆儿的称好不许挑。 还好开始想买的人少,他们动作又快,刚在车板上分好十几堆,就有人来问。 卖东西靠的也是人气,越有人买越有人来。 沈灵竹虽然被大哥禁止站车上,但绕着圈用纸喇叭不断吆喝,什么: “要买要带,赶紧赶快,机会不是天天有,该出手就出手。” “不问价格不知道、一问价格吓一跳,便宜到让你笑。” “清仓骨折价,挥泪大甩卖,捡便宜要快。” 沈先竺拦也拦不住,又没她灵活抓不住人,无奈之下哭的心都有了。 但大街上人听的高兴,他们何曾听过这等新鲜词儿,为多听几句,也挤过来看个热闹问个价。 一时间牛老汉忙的不亦乐乎,短短一刻多钟,一大筐桃卖个精光。 他乐呵呵去给两人买大肉包时,两兄妹转身就见不远处站着面无表情的大伯。 “大伯,我和大哥挣到了米面。”沈灵竹不怕他的,还凑上前来表功劳。 沈淮对上她邀功的小表情,不禁松缓神情微微颔首,“小竹子能干。” 但他瞟向儿子的眼神,却满是责备,居然让妹妹替你抛头露面给人做工。 沈先竺差不多被这种眼神盯到破庙里,特别是牛老汉家送来盐、面和一篮卖相不好的桃子后。 他在两个妹妹忙着和面揉面时,和爹认错,说找了两天办法一文钱没挣到。 沈淮长叹一声,他也没好到哪去,丢开进士光环,根本没人要他的字。 换回的半斗米,还是药铺大夫介绍他给米铺查帐拿到的,“天已晴,明早我们就走。” …… 且不细表午饭时一家人相互推让鱼汤,下午又各种的洗洗涮涮,单说次日天光大亮,沈家就已上了官道。 沈淮和儿子在前边拉着板车,沈灵竹姐妹两边推着。 车上的胡氏几度要两个孩子坐上,她俩都摇头拒绝。 哪怕大伯将沈灵竹强行抱上车,她也会跳下来。 开玩笑,古代的平板车尽是木质,轴轮滚动在不平的土路上,两边车挡板只有棍架没有板,稍一不注意就蹭上车轮,坐车真不如走路来的舒服。 因着他们是步行,下透雨的路车辙泥棱太多极不易行,走了两个时辰太阳毒辣起来时,不过将将二十里。 “大伯,离县城还有多远?”路上来往车辆人马增加,沈灵竹觉着快到了,她擦去眼睑上的汗水,真有点走不动。 非是她矫情,委实人小腿短今晨又只吃的菜粥,早已消耗光光。 “老爷,找个凉荫休息下吧。”胡氏坐车也难受,天虽然放晴,却裹挟着湿潮让人混身不适。 沈淮选了路边一片树荫,“再有十多里就到安肃,六十里到保州府。” 车刚停住,沈灵竹和师姐就手脚麻利的将车上的温开水分装送上,“大伯喝水,二姐在里面加了盐补体力,您别吐了。” 她说的及时,沈淮一口吞下,但另一边没得到二妹提醒的沈先竺,入口就扭头喷到身后。 他尴尬的抹嘴角:“盐水,好苦。” 胡氏:“农家人只有粗盐,买时官府也有定量,寻常都是不够吃的。 牛老汉心善才给我们一小包。” 师姐默默给他递个桃时,沈灵竹抢夺过来,“大哥,我们今早的咸菜米粥里就有,你还吃了两大碗。” 她的目光注视着他手里的木碗,大有你不喝下就不许吃桃的架式。 而大伯大伯母都配合着她,一起看向那碗盐水。 沈先竺看眼水,吞咽一下嘴里的苦味,壮士断腕般一饮而尽,引得大家一阵轻笑。 稍微凉快会儿,师姐看看天晌,提议道:“大伯,大伯母,差不多巳正时分,今日午正必定奇热,不如此刻早点吃过午饭再走。” 她们早上已做好午食,等走到县城再吃只怕已经是午后最热时,饭有可能会馊。 胡氏想到这点,也就同意下来,但蒸米饭盛出来后,大伯沈淮却迟疑的问:“米,还够吃到明日吗?” 沈灵竹刚要张口,就被师姐踩一脚,且听见她说:“够的。” 根本不够,大伯拿回的碎米说是有半斗,其实统共不过六七斤。 师姐说古代粮食差异大,不同时期每石重量不同,十斗为一石,基本上一斗碎米十二点五斤左右,换算成她们时代也就十四斤多点。 为了让大家有力气走到县城,师姐连着几顿饭都做的很稠,今日午食更是蒸的白米饭,一家伙就用去四斤。 两人的小动作,沈淮并未注意,但曾为工部主事的他,又怎会对数量不清楚。 罢了,今日到县城再想办法,他给娘子先夹了蘑菇木耳。 沈灵竹则边吃边好奇看路上来往行人,骑马的坐车的步行的,细布官靴绸缎麻衣,从衣着上就能看出他们出身。 她正说着雨后的一大好处就是灰尘变少时,刚刚骑马过去的一队人忽然调头冲着他们围将过来。 为首一身锦衣之人勒马讥笑道:“瞧瞧我看到了谁,工部营缮司沈主事,居然蹲在路边进食?哦不,吃野菜。 这是不是你们常说的打野食呢?” 他的话,顿时引来他随从们夸张的哄笑。 这个突然冒出来找存在感的家伙是谁?沈灵竹用眼神向师姐求问时,大伯已然放碗起身。 第四章 歪打正着 沈灵竹也跟着家人放下碗站起,就见大伯无视锦衣人及随从的哧笑,浅浅拱了下手,道:“石公子可要一同享用?” “哼!沈淮,你以为你还是六品主事,一个革职为民的,居然见到本官不行下拜之礼。”见他如此从容,锦衣石公子讥笑立变冷斥,甚至拿马鞭已要指到大伯脸上。 沈淮纹丝未动直视对方:“淮乃大统十年乙丑科三甲同进士出身。 石公子似乎是五年前附监国子监的例监生。” 一连三个监,两个涉及到知识盲点,沈灵竹手时轻触师姐,并以眼神问什么意思。 后者会意,无声回了两字:买的。 沈灵竹还想再问这人是谁,师姐就示意她贴近大伯母。 此时,一道粗嘎男声骤然炸响在眼前,让她错过了师姐对大伯母的低语。 “大胆!我家公子蒙圣上恩宠,已授神武右卫指挥使司右千户一职,乃五品武官。 你……”有一随从出列狂吠,他主人石公子却又突然扬鞭挥退他,并呵呵两声道: “同进士如夫人,今日落地为民贱妾不如也。 就算你有功名可见官不跪,他们呢?得跪拜本官!” 他眼神瞥向沈灵竹他们这边的瞬间,胡氏捂着肚子软倒。 “娘!” “大伯母!” “好痛,老爷,好像要生了。” 沈灵竹和大哥二姐用力托住人,大伯刚竖起的怒目变慌神,他想抱人上车,可几次都没抱起来。 师姐一个眼色,沈灵竹立刻心领神会,丢开大伯母嗖的从马匹中间穿过,奔向官道大喊:“救命呀!救命呀!有没有大夫。 这里有进士家眷被人冲撞,要滑胎了!” 又尖又利的童声在官道中间响彻,行进中的人马不由探看。 一辆快抵进沈灵竹的马车骤停,车夫“吁吁吁”的拽住缰绳推马避开她。 沈灵竹不好意思的移开,口中仍不间断呼喊着“救命,有歹人逞凶迫害孕妇”之类。 别说,这招真管用,好几队人看不到被马匹挡住的沈家人,而向她靠近。 “胡说什么?”石公子队尾的随从待要追她,却为自家主人喝住。 盖因石公子认出跑向那小孩儿的一匹枣红马上,乃是回京述职的正四品按察司副使韩永熙。 被他弹劾的官员不计其数,连那藩王府官吏都正法好多个。 石公子自觉他一个国公族侄,还是别往刀口上撞,御史的嘴吃人的鬼,威逼士人家眷下跪也不是甚好名声。 好在自己没着官服,他狠狠回瞪了沈淮一家,“走!” 来也匆匆,走也匆匆说的就是他一行,但他们突然急促的马蹄声仍引起行人注意。 沈灵竹见他快马奔离,悄然松口气,也不知大伯怎么得罪了他。 眼前围来的人里倒有两个大夫,好事啊,她自不会错失给大伯母探诊的机会。 赶紧接受提议引着大家前来,却不曾想两位大夫先后搭脉,当场辩起脉案。 而一个富商模样的人惊疑道:“沈老爷,真是您,您致仕了?” 沈淮自是不识,但对他摆摆手,不欲多言。 而其他路人有见沈家形状悄悄退离的,聪明人都知道正常致仕不是这样的。 也有布麻草履者自觉帮不上忙,摇头走的。 沈灵竹不好出声致谢以免走的人尴尬,倒是大哥站过来无声拱手目送,最后留下的也没几个。 之后她敛神专心听大夫说话,什么妊娠子咳,阴虚肺燥,左沉右浮,她是有听没有懂。 能给她解答的师姐正在聚精会神听着医案。 大伯父子则是紧张不已,两人压根儿不知胡氏最初是装的,盖因她此刻叫不醒。 待两位大夫辩完后,说是怀的双胎,并齐齐建议他们到县城调养一番。 因为胡氏真的有滑胎之像,他们药箱里的药不齐全,漫天野地热风不止,也不适合给孕妇银针刺穴。 其中一位大夫正好是安肃县城的,表示愿意护送他们入城,但他的驴比较犟,拉不了板车。 艹,歪打正着。 沈灵竹和师姐飞速对视一眼,帮着大伯父子将车扳过方向上官道。 这时,边上身着粗布的老太太道:“不嫌弃的话,将这位太太移到我家骡车上,比你们人拉车快些。 老身是进城走亲,正好顺路。” “坐我马车坐我马车吧。”之前认出沈淮的富商也连忙表态。 沈淮待要辞谢,师姐抢先道:“大伯,我看移到这位老太太车上即能快到县城,也方便大夫在车外随时看护。” “是呢大伯,我们走路太慢,大伯母等不得,你看如此多人说话她都不醒。”沈灵竹抓着胡氏的手有点小紧张。 本来是哄走石公子的歪招,但此刻大伯母手心冰凉。 和前世她室友临走之时的触感极其相像。 沈先竺也开口道:“爹,老太太定比我们见的多。 还请您帮着照应些可好?”他又转向老太太深揖恳求,后者自然肯帮,连忙扶起他。 沈淮这边一点头,众人马上行动,老太太招呼家人把骡车贴近,还帮着沈淮父子抬动胡氏。 “小竹子,你把东西收一下。”师姐见沈灵竹被大人们挤到边上,回头嘱咐她。 “诶。”她也晓得人小力单,尽力做好后勤。 正收拾饭碗装入篮子时,有人走来和他说话:“小姑娘,方才你说歹人迫害,却是何人? 我们过来时,那队人已经骑马远遁。” “刚刚多谢先生,不知先生名姓,日后有机会定要报答。”沈灵竹放下东西学人抱拳行礼,刚才是这位儒衫文士模样的人,骑马第一个冲到她面前看她受伤没。 并和手下帮她拦车问谁是大夫的,否则哪会一下找来俩人诊脉。 此刻她也注意到,对方气质与大伯有些相像却更年轻一点,脸上的神情除却严肃还有隐隐杀气,真是官员? 师姐曾说过保州拱卫京师乃重要官道,亦是很多官员从陆路北上的要道,她们闹开跑去拦人,未必没有想过拦到个大人物。 大伯方才照面不相识,想来没见过,但跑掉的石公子会不会认得? 念头一起,她马上又道:“方才那位石公子说是什么神武右卫右千户。 先是拿马鞭指我大伯脸上让大礼拜见他不果,又喝斥着非得要我们给他当场下跪。” 嗯,大体是这样的,沈灵竹特别希望,眼前的文士是师姐口中的巡按御史,进京狠狠参那石公子一本。 第五章 哪有这样的 然而对面的文士神情未有一丝波动,仅和沈灵竹点了点头,道:“武勋中此等跋扈之辈不少,但……” 他顿了顿,当面找上你们羞辱定有原由这话,对一个小孩儿说不清,也问不明究竟。 见沉吟他不语,沈灵竹压下隐隐的失望,又问一遍:“先生贵姓,仙乡何处,将来必要报答的。”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日后再着急救人也莫站官道中央求救,太过危险。 你家人来了,就此告辞。”文士说完,接过护卫递来的缰绳,两人打马而去。 他年轻的护卫疑惑:“老爷,前次您偶遇回乡同僚还主动结识攀谈,为何这次您没直接与沈进士相谈?” “看他境况多半是罚没抄家,而我回京转任,又非同科他会尴尬。”会被查抄家资者多有贪墨之嫌疑。 他不齿此辈中人,就不知这位是否真有其行,文士的叹息消逝在马蹄声中。 这边厢,沈先竺来接应妹妹,只看见对方枣红大马的马尾,“那匹马不是普通人骑的了的。” “他没留姓名,有缘再见一定得好好谢人家,帮我们截来两位大夫。”沈灵竹拎上篮子和大哥一起走,大米白饭不能丢。 沈先竺无比赞同,出京至今受的白眼儿不少,但收获的帮助同样有很多。 有了骡车代步,沈淮这边能很快送娘子就医,他也顾不上丢下后边两个步行的孩子。 结果就是沈灵竹和大哥没有路引,进不去城门。 “不是,他们怎么分的清本地人和外地人?”沈灵竹此刻被晒的厉害,她蹲在板车下边问擦汗的大哥。 沈先竺让她注意守门吏役身后数个穿短褐的人,“他们都是本县帮闲,地头熟眼力好,常协助衙门做些寻物辩人的小事。 甚至看守城门的兵壮里,除了一部分巡检兵丁外,另一部分就是各村服差役的乡民。” “我不信所有本县进城的人他们都认识,总有拿着假路引……”她话未讲完,沈先竺已经蹲到她身边坚起掌让她停。 然后他就发现车板下的确比外边稍好些,没那么晒,于是两兄妹齐齐蹲在车底下,手撑下巴看城门处人来人往。 沈灵竹还对着城门口张贴的盗匪画像品头论足,说很像今天遇到的石家随从,可惜没得到大哥的认同。 但沈先竺说了一句,据说忠国公手下的家丁来源颇杂。 他俩藏车底不露头,以至于师姐找来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两个。 接下来城是进了,身上还是没钱,沈灵竹想去找人卖个制冰秘方吧,一身的汗味也不像个样。 而且大哥说他们进城后得尽快到县衙签字,否则少了这道文书,进不到下一城。 沈灵竹向师姐确认之后,吐槽:“哪有这样的,革职搞得跟流放似的。 该不会,到达户籍地的时间,也有规定吧?” 沈先竺闭了闭眼:“最长十五天内必须到达顺县县衙,且回乡后爹轻易不得离开县治所辖,会有官差登门查验。” “……”沈灵竹特别想问问大伯究竟犯了什么事,然则师姐冲她摇摇头不许她此刻问。 三人赶到医馆时,大夫已经给胡氏扎过针开过药,但这药钱着实不便宜,三天药小五两。 沈淮道:“你们在此勿动,我来想办法。” “爹,我陪您一起去。”沈先竺大概能猜到爹去找曾经秋闱同科。 他道:“儿子明年就十五岁,该同爹多见见世面。” “好。”沈淮望着儿子稚嫩的脸庞,不忍又欣慰,儿子本是腊月生人,出生算一岁,转年没出满月就两岁,虚的很。 但自己今后不便出门,以前是没时间,现在多带带他学习人情世故也好。 他们一走,这医馆后院又别无他人,沈灵竹就忍不住拉着煎药的师姐问:“师姐,你说记忆里大伯母曾骂过忠国公欺人太甚,那么今天的石公子是他一伙的吗?” “不确定,有机会问一下忠国公姓什么就会知道。 大伯得罪超品是肯定的,至于原因对我们来说重要也不重要,没流放能回乡还是民籍,努努力会有无限可能。 别在沈先竺跟前打听。”师姐告诫完她,眼神又瞟向大伯母休息的房间。 沈灵竹发现她情绪低落,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大伯母有什么不对吗?” 沈姐摇摇头,扇灶的动作停下,盯着药锅内轻沸的药道:“大伯母本就生着病又身子重,我今天还撺掇她装晕倒,又没在第一时间发现她真昏了过去。 今日问过大夫,说是最早出现低热轻咳时,适量煎一点柴胡水饮用可以有助散热止咳,之前我明明采到过却不敢用。” “师姐,你是不是饿昏了?给孕妇用药慬慎以对才是上策。 而且大伯母当时若不晕过去被逼跪,大伯真可能与那么多人打起来,然后变成群殴。 注意,是别人群殴我们完胜。”沈灵竹摸摸她的头不烧。 回龙观的师父曾说师姐的医术治些普通的头疼脑热,还是很好的,寻穴针灸已算入门。 所以真给她药或一套银针用在大伯母身上,她也会慬慎不用。 一直以来都是师姐鼓励照顾自己,现在师姐乏累数天,该是她顶上的时侯。 于是沈灵竹说去把饭菜拿来热热,实际是找大夫开一剂可以让人睡熟的散剂冲泡。 医馆大夫怎敢乱开这类蒙汗药物,即便她说助自家姐姐睡眠也不成。 但却好心叫药童给他们多腾出一个房间休息。 如此也行,两人将午饭热过吃完,又打水简单洗漱过,她劝师姐补会儿眠时,重新打起精神的师姐却说她掌握不住熬药的火侯,坚决不去。 并道:“有这功夫,你不如和小药童打听下县城的用冰情态,好有地放矢的买卖。” 沈灵竹颔首后又发问:“师姐不看好大伯访友求助?” …… 沈淮父子急着筹钱,敲门后门房要拜贴他们没备,只报了名姓请通传一下。 门房见两人一身寒酸布衣,连个赏钱也无半枚,磨蹭半天才上报正在听曲儿的主人家。 到了出来时,和沈淮父子说老爷出游归期未定,言毕啪的关门。 “爹?分明在……” “世情如此,勿恼。还有一位在乡下,你就不用陪我去。” “不,我得去,看清这世间真颜。” “有情谊之人不少,先前送我们的老太太,萍水相逢乐于援手且不求回报,帮完就走。” 两父子那边匆匆出城时,沈灵竹这边已经了解到不少冰铺的情况。 一个字:贵。 第六章 隐约听到 但紧接着,沈灵竹问起硝石价格时,小药童们报的就不一样了,想到师姐给她科普的古人常将硝和芒硝混为一谈,也只能到前边药柜问价。 巧的是今日护送他们的孙大夫爬在药柜梯子上正找东西,她一问之下两种硝的价钱果然不同,于是道:“可否先称给我两斤,帐记上一起算。” “沈姑娘,硝石不贵但限量,特别在我们保州府这样的重地,各大小医馆药铺每次进它需有官府凭票。 普通人买,需持户帖登录在册用途,每月最多也就限给一斤。”孙大夫心说这小闺女想法挺与众不同,先找他拿助眠药,现在又问官府管制的药。 他不禁好奇道:“你要那么多硝石作甚?” 限量管制?哦对,一硝二硫三木炭是制造黑火药的原料,网文经典桥段之一。 可她一个体育生不懂也不搞危险物品,沈灵竹瞅瞅这会儿看诊台前已无人排队,但仍然抬手示意他下来靠近倾身听,“制冰换钱交药费。” 她倒不怕医馆抢生意,人家比她更知道制冰之法,没大肆流传开来除却限量管制,八成看不上这点小钱。 孙大夫听的微怔,片刻又摇头失笑:“药费是大人该操心的,你小孩子家出门去卖这个,光街上欺生的帮闲都能将你的冰饮抢完。” 何况一斤硝最多半斤多冰,做冰饮走街窜巷不是老口碑卖不了多几个钱。 “孙大夫,我不卖冰饮,是把这个法子卖给冰饮摊的小贩。 他们买三十斤的碎冰就要二两银子,我这法子可以无限用,才要二两。”沈灵竹竖起两根指头晃。 至于限量买硝石,只要有人觉得划算,想方设法哪怕发动所有亲朋都会买到。 “你还要卖给好些人?”孙大夫不淡定了,他当然知道方法传开后购买硝石者会倍增。 他忙道:“不行不行,县城仅两个医铺,很容易将硝石买光,引起官府深查。” “这样么?要不您给推荐一二个可靠人选,药费还上后够我们走到保州就成。”现在只能是走一步说一步,府城应该够大够繁华,她可以选择多卖些人,或者别的进项。 沈灵竹殷切的看着他,且勤快的给他倒上杯茶。 孙大夫被她的一番举动气乐,“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找我介绍人给你。” “嘿嘿,您是个心善的,早点结清药费也能不使您为难。 找两家靠此为生养家糊口又人品好的,在县城不难吧?”她人生地不熟的,自然要找个熟人更方便。 沈灵竹方才和小药童们的聊天中知道,孙大夫仅坐堂不管事,他常帮助贫苦者替人垫钱,最后还不上的人就给他送些柴之类的表心意。 医馆掌柜的现在对他带回来的病人,都保持着百分百的审视态度,俗称看的紧。 她接着道:“而且,您牵线后是两边人都得利的事。” “那倒不如我自己卖这秘法。”孙大夫并未一口答应,但脑子里已经在扒拉人选。 事实上,沈老爷一家的境况非常不好这点,是个人都看的出来,且能借到银子的几率仅一半的一半。 如果不是有进士身份摆在那儿,掌柜的都有可能不让这一家子住诊。 从前他帮人垫个十几二十文不算啥,但沈家太太这没十两打不住。 见眼前的沈灵竹不停冲自己抱拳拱手夸赞,他好气又好笑,一个跟自己闺女一般大小的孩子,为家人如此求自己,他也不忍再推拒。 “我还真有两个人选,城北的齐老爹……” 他刚开始介绍,门口忽啦啦进来三个衙差,还好此刻没有病患在。 面对大夫他们倒也算和气,“孙大夫,今日可是有位沈姓老爷与你一同进城? 请人出来,跟我们衙门走一趟吧。” “呀,骆捕头,少见少见。”掌柜的不知打哪儿冒出来,把人给请到看诊台后的房里说话。 沈灵竹小步嗖嗖往上靠,隐约听到什么上方有命,什么大老爷也很为难之类,还想再听清一些,就被孙大夫一把拉向后院。 “来者不善,我找个药童带你去找城北齐老爹,阮二哥他们。”他也不给沈灵竹和师姐详述的时间,包了些硝石,喊来一个大些的药童就送他们后门走。 沈灵竹心里挂着事,在城隍庙找见卖冰饮的齐老爹后,没多余闲话直抒来意。 不成想对方是个心眼儿明的,直说要找孙大夫做保后只卖他一家秘法。 哪怕沈灵竹说独家买去得六两,对方都愿意,没说的卖! 一刻钟后他们就出现在医馆后门,进门请人等待孙大夫,她和师姐去倒水之际问:“二姐,可知前头如何?” “还守着等大伯,说是待大伯进衙门验明正身后要我们速速离城,先有公文今天又有人传话。”师姐揉揉眉心,保州府辖下距离京城太近,九成九是之前的石公子先一步进城搞鬼。 她问:“你制冰秘法卖了多少钱?” “要价六两,人在院内等孙大夫做保。”沈灵竹话音刚落,孙大夫就和药童出现在那边穿堂入口,且被齐老爹把着手臂拉着一边说话。 她不好再走近听,有些担忧的道:“他是嫌贵要还价吗?” 师姐盯着对方的嘴型看,片刻后道:“他是怕你个小孩儿哄他,孙大夫证实后,又要求家里大人出卖交接才行。” 沈灵竹:“那有的等了。” 师姐继续同声传译:“孙大夫说这不是只有你会,一些读书多的人也会,老头儿就念叨是哩是哩,我家孙儿的私塾必须一直读,读懂书了能换钱。 还问孙大夫既然也会,为何不拿着教人换钱。” “师姐,你这唇语也忒厉害,全程无卡顿。 孙大夫怎么说?”沈灵竹扒到门边仔细看也看不懂他们说啥。 师姐道:“目前听到的语言相通罢了,他讲的又慢。 若日后遇到别地儿的方言,照样读不懂。 来了。”师姐示意她一起将茶水送到院内桌上,再取来盆装温水,小碗装凉水备着,为齐老爹当面演示如何制冰。 第七章 哼 盆内放入硝石后,孙大夫帮着搅动,且嘱咐道:“这大盆里冰制出来不能吃的,齐老爹可千万要注意。 等到引子将水降下温后,再垫个东西放入小盆或小碗水,慢慢搅动外层水。 沈姑娘你们看,它也是个费时费力的活计,六两委实不低,不如再降降。” 齐老爹连连点头:“我也不过于压价,五两,你们看成吗?” 沈灵竹和师姐对视一眼,默默的点下头,有五两也能暂解燃眉之急。 等待析冰的过程,齐老爹眼瞅着孙大夫帮忙立好字据,水越来越冰凉,才欢喜的回家取银子。 他们这边彻底出冰交易完成,找掌柜的交药钱时,对方请她们做好出城准备,委实不敢再收留。 对此,孙大夫也无可奈何,私下告诉他们大伯母得连着调养,如果到府城有亲友依靠,尽量找仁和堂的钱大夫,他保胎很有一手。 沈灵竹问:“贵吗?” 孙大夫:“出诊最少二三两谢银,登门诊费五钱。” 见她倒吸一口凉气,他又道:“但他开的药会根据病人身体和自家的能力调整,像我们这次开出的名贵药他就可以用寻常药配伍替代。” “孙大夫,您也太实诚了。不怕掌柜的知道骂您?”沈灵竹真是觉得他们一家够运气,才碰到这么一位。 孙大夫不好意思笑笑:“他是我舅舅,骂两句怕啥。” 沈灵竹对他表示无言的佩服。 这时,师姐道:“如果,我给你们一份治疗跌打损伤的膏药秘方,掌柜的会给多少银子?” “我们医馆多以大方脉、小方脉及妇人为主。 除非你的成药一帖见效。”孙大夫故意用专门的术语和她说。 师姐没再问,她心知对方信不过她这个半大孩子的药方,而熬药膏出来施用,她又没这时间。 边上沈灵竹刚觉得有点希望,又飞了。 给大伯母喂些水后,她和师姐提起自己方才路过卖菜的地方,突然想到发豆芽的法子,似乎在古代广为流传开的比较晚。 从前住在回龙观调养身体,她可没少跟着师父师姐发豆芽,磨豆腐。 她打算再出门侧面问问,也当成个秘方卖。 师姐却不认同:“芽菜出现的记录很早,但何时走入寻常人家没有记载。 等回到老家看附近究竟有无人会,简单来钱快的方法,最好我们自己先挣一波。” “可这付过药费,孙大夫找掌柜优惠过,也去了三两八。”沈灵竹抖抖手里剩下的铜板和银角子。 “我们买些米面,再在城外找个地方投宿,分分钟花光。”大伯母的状况可不敢再找破庙什么住。 师姐拍拍她脑袋笑道:“他们这里不敢要膏药的方子,不见得府城不可以,到时卖个十两二十两更容易。 其实银子很值钱的,看齐老爹给铜钱时爽快,递银角子舍不得的样子就知。” 沈灵竹才不管银子比铜钱更贵,她看到师姐又展笑颜乐观起来,比挣钱都开心。 当师姐要她守着大伯母,说要请个药童带她上街买米面时,沈灵竹表示大力支持。 只是两人还未行动,前堂的三个衙役过来,“沈家家眷和我们到衙门等。” 两姐妹齐齐看向跟来的掌柜,后着微微摇头阻止不了,但找来了健壮妇人帮忙抬胡氏。 沈灵竹试图上前阻止:“师姐,他们没有出示凭证,谁知道要带我们去哪? 不是说古代女子轻易不进衙门,我隐约记得前边的县城只大伯大哥去。” 师姐一把扯住她:“大街上看不对再行事,莫给孙大夫惹事。” 而孙大夫趁衙役到后门外等的时刻,告诉沈灵竹有个帮闲专门找骆捕头塞了银子,才会让她们立刻去衙门报到。 他说会背着药箱走在前边,若两人路上看不见他,就想办法停在大街上不动,两人感激不尽。 衙役们带的行走路线倒没甚问题,可当她们拉着车上不醒的胡氏,到达衙门门口时,这些人又只让等在外头,说要进去上报。 等了盏茶时间还不见有人理会,师姐已经想法给车上支起油布。 沈灵竹被晒的火起,擦过大伯母脸上的汗,走过去望向大门内时正好与影壁后伸头看的人对上。 是上午石公子身边粗嘎喝斥人的随从。 她忍不住了:“哼,进衙门,好!” “小竹子。”师姐一个看不住,师妹已经冲到鸣冤鼓下抽鼓锤。 孙大夫老远看见,都惊的呆立当场。 “拦下她!”师姐连追带喊惊醒了廊下打瞌睡的衙差,但两人并未去拦沈灵竹,他们没这个权利。 还好沈灵竹举鼓锤的刹那想到自己没告状的理由,于是一个转身拎着鼓锤冲入衙门,第一时间寻找到门后勾头看她的石家随从。 然后二话不说,扑上来就砸,动作一气呵成,那随从是有些拳脚的,不及防挨了打伸脚就要踢开她。 恰好两个守门差役反应过来,冲近了要逮她,“休得胡闹!!” 沈灵竹前后两世都身体灵巧,这几天又偷偷重拾回龙观师父教的内家功夫练习,此刻一个后空翻躲将过去。 转眼又起跳避开差役,并手持鼓锤再冲杀,那石家随从冷哼一声拨开差役,握拳要教训她。 不成想沈灵竹中途手肘微顿,鼓锤直直戳向他下盘,且因速度极快又准,还真击中要害穴位。 “嗷啊!”随从登时滚地惨叫,惊出两边赋役值房不少人。 这变故,快到两个守门衙役都忘了喝止还追着砸人的沈灵竹。 恰此时师姐跑进来,对着仪门那头跑来的衙役道:“快抓住地上这男的,他的海捕画像贴在城门口。” 同时上前抱住师妹后退,给衙役们让地方,“不信,你们拿着画像对照。” 她第一次进城时并未注意画像,是听师妹提到才在接她时看一眼,确有几分像。 打过人的沈灵竹没想到自己真打翻个成人,“师姐,万一不是呢?” “拿赏心切认错了呗。”师姐话音刚落,两人就被围了起来。 但这时,不知哪个人叫了声:“哎呀!这人真像海捕文书上的一个。” 一众衙役们疑惑顿起,赶紧派人去请示县尊大老爷。 第八章 吧啦吧啦 而另一头儿的沈淮父子终于见到了朋友。 虽然这位有心帮忙,可家有河东妻,开始还挺热情招待两父子的,可后头在窗外听说是革职还乡,立刻落下脸色。 且念叨家境艰难,夫君几次进京赶考花费过甚云云,沈淮哪里还能坐的住,立时就要告辞。 但朋友是个实在人,送出二里地后,还把自己攒得五两私房塞到沈先竺手里就往回跑。 “任兄……”沈淮夺过银子就要追。 沈先竺刷的挡住他路:“爹,回头记得双倍还任叔父可好? 到家安稳下来之后,再把我从书院抄的历年时文讲习集,腾给他一份寄来。” “……”沈淮败在儿子恳求的目光下,唉了一声默默转身走,他感觉手里的银块好烫人。 两父子紧赶慢赶回县城,却是在城门口验看路引时,直接被请到了县衙,不过是从后门进的。 知县并未出面,他们是由师爷接待的,全程陪同签字并在过境文书上盖章后,还奉上十两纹银并一头毛驴,万分客气的派衙役礼送他们和等在正门外的沈灵竹三人。 目送他们离开,师爷掏出帕子擦擦汗,一入仪门内就骂向骆捕头,“让你们去找人催着离开,不是把女眷带回来,县尊不过碍于国公情面走个过场。 可你,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那沈老爷指不定哪天就起复,你想给县尊结仇吗? 还是,一个国公府的家丁比大老爷说话都管用?” 他目似利箭:“而且还是个假的,一个被追缉的盗匪,更离谱的是你们都未注意却被个小丫头认出来。” “师爷救命,小人真不知石公子留下的随从是个要犯,他们入城有火牌不验路引的。”骆捕头连忙将收的石家银两和自己家当都奉上。 点头哈腰:“求您在大老爷面前转寰一二。” “老骆啊,以后可长点心。”师爷又变回长者模样,两人的身影在太阳下,逐渐走远…… …… 这边厢,沈淮父子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直到离城十里几个衙役离开后,才从醒来的胡氏和两个侄女口中得知“原委”。 其实胡氏从两姐妹口中听到的,都是加工过的说辞。 她俩把衙役强令她们到县衙如实讲,但中间沈灵竹火大砸人,却换成认出石家随从是被海捕的盗匪,并当场在衙门叫破。 后头对比画像锁拿住那随从看押,也不归她俩管。 倒是再后来请孙大夫又给大伯母把脉的情况,两人着重一讲。 “三妹,你,也太莽撞,被追缉的要犯多是亡命之徒。”沈先竺听完,第一反应是关心妹妹。 他暗道书院流传忠国公几年前在北虏破关南下时,为求战功收拢不少强人,近几年投入他门下的各类人员更多,恐怕是真事。 而沈灵竹只嘿嘿笑,不多说一句,怕说露嘴。 但沈淮并不全信,他直觉娘子帮两个孩子隐瞒了什么。 对上胡氏目光,后者对他摇摇头,现在不是追究根底的时候。 待又走了几里远远看到村庄,派三个孩子去附近村里借宿后,沈淮就着剩饭问道:“实情为何?” 胡氏叹口气,妙竹大喊“拦下她”时,自己就醒了,虽没起的来看不到,却因在衙门口八字墙下,也听了个大概。 沈淮听娘子讲完:“将来必得感谢孙大夫和借车的老人家。 小竹子越来像二弟小时候,过于跳脱。 回家之后,必得多加管束。” 胡氏却道:“不跳脱,能这时候都还不见人影?” “他不得给老家安排好?何况县衙抄过的家里,哪会有车马留下。 夏种时借别人牺口难。”沈淮从小也是下地干过活的,但显露读书天赋后专心攻读,从此地田的活计都是爹娘领弟弟在做。 所以他不乐意娘子说自己弟弟的不是。 胡氏冷呵一声:“你就惯着吧。” “二弟定是被甚事牵绊住,才未及时赶来。”沈淮端着饭往远处吃,胡氏抚着胸口瞪他。 两夫妻片刻功夫闹了个不愉快,但他俩没在回来的孩子们面前露出。 所以借到住处又买到粮的沈灵竹,一直到临睡前都十分高兴,哪怕师姐在耳边不住念叨她莫再冲动做事,也高兴。 她还有心情和师姐贫嘴,说才走三四十里路,就经历挣钱、被逼跪、大伯母病情加重、衙差为难几事,好在都顺利过关。 不容易呀!来了这许久终于能好好洗洗睡到床。 一夜无话,有了代步的毛驴,他们次日巳初一刻就遥望到保州高大的城墙。 及近,沈灵竹看到离城墙外好远,左右各建有高高的堡垒,她下车活动手脚时,仔细观察还有亮光从顶上的孔口闪过。 “别看,里边有弩手和弓手。”沈先竺立刻侧身挡住她。 沈淮也牵着驴回头看她,恐她再好奇搞出事:“小竹子过来大伯这里。” “大伯有事您吩咐,我可会跑腿了。”在村里买了米菜油盐,还有十五两八钱,沈灵竹感觉手里有钱心不慌,她跑近大伯身边仰头问。 沈淮则是一把将她抱上车辕,“帮我看好驴子就成。” 这叫什么忙? 她转头看看,走在两边的大哥和师姐都在笑她,决定不理他俩只和大伯母悄悄话,“再有不足百里就到家,大伯母,我都快忘了村里啥样。” “跟昨晚借住的村子一样,甚至因为挨着山,更贫苦些。”胡氏不忍告诉她,沈家离县城还有八十多里,比府城到县城还远上好几里。 可架不住儿子实诚,吧啦吧啦就给小妹妹算起行程。 沈灵竹听完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合着先前说离家百多里指的是县城。 在大哥告诉她,县城里有间大伯母的租出的铺面时,她也没多欢喜,那是大伯母的嫁妆又不是沈家的产业。 她试问:“我们家在大伯中进士后,应该也在县城府城置产了吧?” “祖父喜欢买地,不擅商贾。”沈先竺说完,也叹气道:“幸好他老人家有先见之明,分出百亩祭田在衙门登记。 爹去年又让二叔买了百亩做祭田,这次不会被抄走。” 闻言,沈灵竹迅速和师姐交换眼神,果然祖产也抄了,“那房子,要借住别人家吗?” 第九章 小手一掐腰 “祖宅在祖母名下,她有诰命在身,按规矩不会动。 二叔送你们俩入京时说老宅已经拆掀,不知翻盖的江南阁楼,是何模样。”沈先竺打心里并不赞成盖成江南样式,总觉得在村里还是与大家保持一种格局更好。 沈灵竹的关注点却是:“为什么祖宅还在祖母名下?” 人都过世好几年,地契房契不该到官府更名的吗? “小竹子,来喝点水。”师姐扫见大伯后背僵直,而沈先竺又立刻闭嘴的模样,赶快将身上背的竹水简递她以做提醒。 沈灵竹准确接收,“正好渴了,大伯母也来一点。” “乖。”胡氏笑着拿过,解了她的小尴尬。 但下一刻,她的笑容收起盯视车后不远。 三兄妹发觉后,目光齐齐看向后方,沈灵竹皱眉:“大伯,后边安肃县把人押来了府城。” 押解人员,没一个她见过的。 沈淮拍着驴往边上靠,可惜两边车马多,他靠不动,于是让儿子来牵驴。 他本人扫了眼从他们边上走过的囚车,直到距离很远,才和家人说:“进城后,妙竹带着你们先出城,我和先竺去签字,尽快离开府城找你们。” 被关囚车的虽然仅是个随从,但他不确定石五郎在不在城中,又会有何反应。 忠国公府不讲理又非一天两天。 如果只他一人没甚好怕,但娘子和孩子们不该再受惊扰。 “大伯母的药只够吃到明天。 而且府城的大夫医术高明的更多。”沈灵竹不愿意,明知老家仅的祭田里此刻只有种子,她得在府城找找来钱路子。 前世她就懂什么叫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今生父母还不是真的,更成不得依靠。 她向师姐求支持,后者与她同频,更希望手里握个钱行事有余地,“大伯,不如进城签过文书后,你和大哥出城等我们,总归出城不要路引。 等找钱大夫为大伯母开过药,我们再出城会合。” “不可。”昨天刚出问题,沈淮不同意她们再到衙门附近。 胡氏见大侄女还要再说话,提议一家别分开最好,她们在衙门外等着。 但她的提议被四个姓沈的当即驳回,谁也不想让她在没有一片凉荫的地方,顶着大太阳等。 总共几口人,到开始排队进城都未统一意见。 而同一时间,石公子滞留保州城内等待随从吴四消息,他心里最好的愿景就是沈淮妻、子俱伤,以至灰心丧气,才能为伯父忠国公出口恶气。 如今不过收点利息,教沈家女眷受受折辱而已。 沈淮居然指称国公府截用工部材料,修建府邸逾制,简直不知死字怎么写。 不成想冰沙酪浆吃到一半,自己护卫回报,吴四被安肃县的囚车送入府衙,目前知府已亲自过问。 他啪的摔了冰盘,“安肃知县找死,敢拿我的人。” 护卫:“五公子,属下打听过,是有人指认吴四乃海捕文书上的要犯。” “何人?” “沈家两个姑娘。” “嗯?他是吗?”石五郎瞬间瞪过来。 护卫如实以告,“属下亲眼看过画像,有,有几分相像。” “看来是了,你去想法见到他,让他闭紧嘴勿提石家一切。 再问他有无人命案在身。”石五郎回想吴四乃是国公府的二管家推荐,其人来历他也是知道一些的,于是又道: “如果有,就让他自我了断。 可惜了他的一手好赌技,能帮爷在营里拉拢不少人。” “要不,找个死囚换他?”护卫顺着他的话说。 石五郎略一思忖,摇头:“不值,一条狗而已,再找有的是。” 护卫领命离开后,他又招来一人如此这般一番吩咐。 “公子确定是南洋,万一……” “怕甚,你首尾断的干净些,谁又会知。” “是。”此人领着银两快步离开后,石公子也带着所有随从离城上任而去。 …… 这边厢,沈灵竹一家顺利入城门,她还仔细观察城门口有无石家人。 但进入瓮口内,胡氏就遮住她眼睛:“莫要一直看,保州府瓮城内老实行走。” “嗯嗯,大伯母我不看。”沈灵竹扒开她的手,只目视前方,但眼尾也能扫见长长的翁石门洞下,两排兵士执甲而立。 在她以为城内也森严之际,驴车已经融入热闹的人群,大街上车水马流,两侧二层三层的建筑比比皆是,店铺头顶各色幌子一个比一个挂的太,颜色亮。 走了半天,他们的驴车才离翁城百多步。 “好热闹。”她心里想的却是,人多好,有利于商贸流通,对她和师姐最有利。 “大伯,此刻人多不好走,还是我和二姐陪大伯母找间茶铺坐,驴车又有地方存。 你和大哥办完事也能准确找到我们。”总归茶铺食铺酒楼不像客栈需要出示路引。 沈淮擦擦头上的汗,再看娘子也不停流汗,点头同意。 此刻专卖茶的茶铺刚开门不多久,他找了个仅有一两客人的店,叮嘱姐妹俩跟紧大伯母。 沈灵竹答应的可爽利了,但坐不到一盏茶时间,她和师姐商议道:“我找掌柜问问仁和堂位置。” 胡氏:“不必,仁和堂在东西大街上,找钱大夫看诊的从宵禁一结束,就有不少排队。 他每天只上午看诊,下午出诊。 找他出诊不易,离开时先照孙大夫的药方抓几天药,我觉着今天不怎么咳。” “大伯母,钱不是问题。”师姐靠近她低语商议,并让沈灵竹看着点茶铺内外有无人接近她们。 稍倾,两人说完话,胡氏还有些迟疑:“是否太过于麻烦?” “不麻烦,我们只要关城门前离开就行。”在安肃医馆能被精准找到赶出城,府城里照样有巴结忠国公赶她们的。 她虽不确定石公子是否还会留人关注自家,但观其人不是个心善之辈,小心无大错,“大伯母,不为您自己,也为肚里的弟弟妹妹们想想。” 胡氏犹豫片刻,她自己知道近几日肚里孩子不如从前活跃:“问题是,我们对府城不熟,合适的人好找么?” “现成的,茶铺伙计人头儿最熟。”沈灵竹不等她再反悔,蹭的起来找另一边擦桌的伙计,先问他家是不是住城里。 得到肯定回答后,她小嘴儿吧啦吧啦说完,还塞给伙计两枚铜钱,后者怀疑的问道:“就找人戴个草帽坐驴车上出城五里,一人给三十文? 你们,该不会是哪家的逃奴吧?”比他一天工钱还多。 沈灵竹小手一掐腰:“小二哥,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就说这九十文钱,愿不愿挣吧?” 第十章 客气 沈淮正为今日签押顺利高兴,一回来就发现自家小侄女又给搞出点事。 他扫视大小三个女子,和桌上几顶缀了薄纱的草编帽,都不知说什么好,在那边伙计不专心擦桌不住望过来时,他道:“叫人准备吧。” “爹,我不放心娘她们,不如再找个替我。”先前衙门里的人,也提醒限期十五日已到十二天,叫他们勿要滞留州府迁延时日,午正之前自行离开为好。 其实他们想留也没客栈会让投宿,而嫁到府城的两位族亲家,爹绝对不会上门打扰。 沈先竺觉着妹妹们主意挺好的,由爹带着几个替身赶车出城,他们可以有大半天时间给娘找个厉害大夫。 “恐怕不行,你们看。”师姐沈妙竹示意大家看门外,有两个衙差明显是盯着大伯而来。 沈淮皱起眉时,自遇见石五郎,他是到一城都要被急急赶走吗? 他道:“我去会会他们,先竺带你娘和妹妹前门出去,让伙计帮忙把车送到巷口。” “我去和小二哥说。”大伯这是同意了,沈灵竹跑去找伙计一番言语又回来。 几人特意在店里戴上帽,薄纱正好挡到肩部,她们出门走向巷口时,两个衙差之一想跟着,却被沈淮喊住问:“怀孕女子行动不便,到巷内坐个车也要盯吗?” 两人对视一眼,倒也没再强跟,且不大会儿沈家公子就牵着驴车出来,车上坐着大小三人。 他们离开一刻钟之后,沈灵竹就在茶铺后巷付了九十文给伙计,但对方却说:“你们没说有官爷跟着,得加钱。” “给。”她不舍的带绳带十个铜钱都给他。 伙计接过道:“双倍,我娘和侄子担了干系。” “小二哥,你把三顶帽子三身衣裳钱给我,就双倍。 而且现在咱们是同伙,懂不?”沈灵竹还要再给他吧啦讲道理,伙计已经明白衣物她们不要了,且事情捅出去啥也落不着,于是转头跑走。 “小竹子,你吓他作甚?”胡氏招手让她过来,“从现在开始,你不准离我三步远。” “可我还要去叫辆车。”沈灵竹刚一说完,肩膀被师姐压住,“我去叫。” 胡氏张口想说走路时,她已经快步拐出后巷。 娘三个儿来到仁和堂已经是一刻多钟之后,门外排了不短的队伍。 沈灵竹扶着大伯母下车,皱皱鼻头,“都是找钱大夫么?有没有黄牛转个号位?” 胡氏不解:“和黄牛有甚关系?” “大伯母,她乱讲的。你俩找凉快地儿,我进去打听下。”师姐沈妙竹现在的行动力很强,有个好身体能蹦跳感觉很好,她健步如飞进了仁和堂。 沈灵竹左右看看,发现就近没什好去处,撑开一把油纸伞准备给胡氏打上,“三家医馆挨着?” 另两家明显没有仁和堂的病人多。 胡氏看她踮起脚尖的样子,好笑又心疼,硬是夺来伞并告诉她每家擅长的不同,左边那家以疮疡和正骨为主。 右边的擅内症,仁和堂主治妇人幼儿。 沈灵竹心说内外妇幼科齐活儿,倒也方便老百姓找,但见师姐进去好一会儿没出来,她道:“我们到对面……布店看一看?” “勿扰店家生意,我走动走动。”胡氏不去。 沈灵竹也不勉强,只往仁和堂内勾头看,奇怪师姐为什么不让她们一起进去。 然后就看到柜台里一位老者引着师姐往后边去。 胡氏自然也一直看着,见人不见立刻抓住她的手:“快去,跟着看你姐姐到何处。” “大伯母,不会有事的,您也说过仁和堂是府城大医馆,想必后院有不少药童、伙计在。”沈灵竹是不担心的,师姐让她陪大伯母等在外边,自有道理。 胡氏可不敢大意,收了伞提起裙角就走,沈灵竹拦不了只能赶紧跟上。 医馆的大堂内的几处小隔间外,排着不少病人和家属,哪怕大门和后墙上的窗子都敞开,闷热的气息混着汗味药味也让人不适。 沈灵竹猜测师姐定然也想到这点,才让她们在外边等。 她一路跟着大伯母走向通往后院的门廊时,却被人挡下,问明找谁后请她们稍待。 不到片刻,之前的老者快步而出,自我介绍是唐姓掌柜后,很客气的请两人到后院,边走边说:“太太稍等些时侯,待钱大夫忙完后,午饭前给您诊脉。” “多谢。”胡氏拉着沈灵竹的手又紧了紧,她不知妙竹做了什么让人家如此客气。 三人穿过门廊过天井,又从抄手游廊向左一拐,各色药香扑面而来。 沈灵竹看到左厢房内外净是一排排炉灶,有药童看守熬药,右边厢房内则是一柜又一柜的药。 且这些厢房都没有隔断,可以一眼望到头儿。 而自己的师姐就站在右厢中间的长柜台前,不断指导着伙计称量几种药草。 胡氏大为惊异,妙竹何时会医谁教的,婆婆在世时也不会的。 不不不,似乎似乎是在破庙那几天,这孩子病好后就不再维持入京后的慬小慎微。 且每每采来野菜时,都会说吃这个消暑,吃那个理气之类。 “二姐。”沈灵竹轻声一唤故意打断看愣住的胡氏,她给师姐眨眨眼,怎么圆? 师姐抬头微笑道:“大伯母,小竹子,我身上药味重,你们先等我会儿。 唐掌柜,麻烦您了。”她右手还给沈灵竹做了个只有两人看懂的手势。 “不麻烦,还请太太和小沈姑娘到跨院休息。”唐掌柜扫视院中的药灶。 胡氏懂得此为她好,便随他前往跨院。 “仁和堂居然占地这么大!”不止门面两层前后三进,一侧还有几个跨院。 沈灵竹在唐掌柜带人都离开后,迫不及待的将伙计送的点心先奉给胡氏一块,才拿一块轻轻咬一口,“绿豆糕也做的甜而不腻。” 之前在茶铺,她们只要了壶散茶,没舍不得要点心。 胡氏抽出布帕给她擦额头汗,“你二姐什么时候跟谁学的医?” “书上。”沈灵竹泯口茶又道:“她把家里的书全部看完后,还想别的办法补了好些书。” “别的什么办法?”胡氏笑问。 沈灵竹摇摇头,“二姐不让我说。” 是她还没和师姐对过词,不能随意发挥给自己挖坑。 师姐说大伯母是个心思密的,果然不错说。 第十一章 羡慕的哟 胡氏笑着点她鼻头,“跟我也保密?” “嘿嘿。”沈灵竹坚持一心听姐姐话的小孩儿人设,专注吃食连道绿豆糕香甜。 好在胡氏也没再一直问,还不时给她加些茶水。 等到师姐沈妙竹寻来,已经是两刻钟之后,她发自内心快乐跳进门的样子,让胡氏一阵恍惚,眼中不禁骤起水雾。 “大伯母,哪不舒服了?”沈灵竹刚和师姐对完暗号,就见胡氏落起泪来。 “没,没有,刚刚妙竹跳进门那一刹,太像大姐儿,现如今我连她生前的一样东西都没留住。”胡氏抹去眼角的泪,她以前没这么多愁善感的。 沈灵竹向师姐求救,她不大会劝人。 后者给胡氏倒了杯茶并喂她喝下一口,“大伯母,以后我和小竹子会代大姐姐一起孝敬您。 您定是坐累了,我们到里间躺片刻如何?” “别人的地方,不好如此。”胡氏摇头,但她别不过两个小的,连拉带劝将她送入里躺下。 且在师姐不断按压她穴位的情形之下,很快打起了轻呼。 “二姐。”沈灵竹抓着师姐到院内,左右一看没人,就低声问:“所以大哥喊二妹三妹,是因为还有个夭折的大妹妹?” “嗯,大伯母一提我脑子里有点印象,说是比我大一岁,四岁时病重没的。”她话音刚落,就见师妹按着手指头数。 并道:“是三个女孩都没了,师姐,回去后找机会给她们做场法事吧! 孙大夫说大伯母多半是一子一女,可得养好身体。” 师姐颔首,并与她快速对过说词,沈灵竹这才知道,师姐用两个敷脐治疗幼儿腹泻的验方,换取到钱大夫的看诊。 大医馆的掌柜就是不同,仅听师姐背了段医案,和几个药名,就说验方仁和堂愿买,即便不要钱要抓药找圣手看诊,也换。 可是名医属实太忙,本该在午时初结束的问诊,一连看到午正方休。 沈灵竹万分庆幸自家能加个塞,否则排两三天队可能都轮不到。 他们这边等钱大夫稍事洗漱时,出城的沈先竺在几里外的茶棚焦急等着,“爹,就该让我和伙计的家人混进城去。” “查到是要枷号示众的,以后影响参加童试。”沈淮压根儿不想这个,而是眼尾扫向同在茶棚的另一桌客人。 他总觉着这几人虽离他们远,却在观察自家父子二人,于是暗暗踩儿子脚,让他冷静下来。 而他的感觉没错,另一桌三个客人不断交换眼神,但始终没离他们父子范围。 等第四人从草料棚回来,他低声对三人道:“小伙计说了,那父子俩来的时候,就只赶着空车。 且他们仅点了两人饭食,没多要。” “女眷跑了?” “不像,看他们样子还在等。” “看来没出城,我们就不该死等在官道。” “现在进城?” “你知道女眷长甚模样?” “等吧。” “不成,我们得换个地方盯。”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在官道岔口边一直等啊等,不见沈灵竹她们的影子。 无他,大夫诊脉之后立刻给胡氏开方煎药喝,让她睡了整整一个时辰。 而沈灵竹则随师姐到旁边主治外科的医馆,把一份外伤膏药单方卖了十两银子。 她给羡慕的哟,说话都带酸味儿:“师姐,你脑子里有多少单方,咱们列个表排着卖?” 不出意料,师姐先赏她一个脑崩,“想什么呢!很多验方都是站在前人肩膀上制出的,但因人的生活环境及免疫状态不同,一些并不适合现在的人用。 而且,这次是遇到一个见识广博的唐掌柜肯收缚脐贴,他又帮忙介绍的隔壁。” 并不是所有大夫只听你报三四成药,就能判定出此方可用的,又敢拍板买下。 还位提供这座关起门来安静又私密的跨院,更贴心的是有现成的厨房炉灶可单独熬药,贵宾级病房。 “感觉我都没出什么力。”沈灵竹不断在小炉子上烤炙尖尖的竹箭,手小心的不碰到尖端箭头, 看着平常的竹制品,却是又花钱又费功夫亲手做出来的,“这样的毛糙的东西,真的能毒倒人? 如果师父看到此物品相,定然罚我们再做三千个磨练手艺。” “虽是快工糙活儿,但命中后有短时麻痹作用,能为打猎时遇到大型野物时的逃跑,争取时间。 你从小眼力好又跑的快,到时就会有用武之地。”师姐守着另一个炉灶,持续让竹尖浸在咕嘟冒小泡的黑色药液里。 沈灵竹抬眼瞥一眼她俩制出的简介竹弩,半分不相信。 走这一路来基本是平原地带,哪来的大型野物,防的定然是人。 于是她低声问:“师姐觉得石公子会因为一个手下,对我们做什么?” “那不是个能忍气的,何况他两次找事儿都被我们化解,还折里个随从,防着些不会有错。 速度快点,在大伯母醒来前全部做妥。”师姐看看天时,差不多下午未时末,也就是三点。 沈灵竹提出为什么不弄些毒针,更方便携带,却得到师姐关爱弱x儿童的眼神,“不怕自己刺伤自己倒下,可以做。” 得,老实当小工赶工吧! 又过了半个时辰,胡氏醒来时两人已将做好的竹弩藏在竹篓内,她们辞别唐掌柜租了骡车顺利出城。 终于等到她们的沈先竺小心扶着娘下车,“娘,你气色好了不少?” “大夫医术好,你两个妹妹照顾的更好。”胡氏也觉得今日一碗药一个觉后,醒来身体和心里都轻松很多。 沈灵竹悄悄给师姐做个鬼脸,大伯母分明是午休补眠补的蹋实,才觉状态好。 但她刚收去作怪表情,就与大伯的目光对上,且还招手让她走近道:“小竹子,你……” “小竹子,来和大伯母坐一起。”胡氏伸手让她过去,眼神瞟向丈夫提醒他这是人来车往的官道。 沈灵竹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十分从心的跑向大伯母。 唉,沈淮暗暗摇头,娘子气性真大,一天过去还在和他别扭着。 罢了,天大地大她们最大,他认命来赶车时,大侄女给递来一竹筒的酸梅冰饮。 闺女就是贴心! 沈淮的愁丝瞬间散去,驾的一声,鞭子一甩驴车在岔路口向西南转道而去。 远远的,一辆破马车缀上他们。 第十二章 妙竹 离开州府十几里后,沈灵竹觉得大家的心情都好上几分,大伯居然讲起到家还要经过几个急递铺和驿站。 且详细讲解他们目前要去借宿的大滶店村,是州府以西各县前往府城的必经之路。 因其位于顺、苑两河之间,土地平整肥沃,粮食比一般村庄都丰产。 大伯母也补充道:“它那地界如今不比个镇子差,因有军户建寨又设驿站的缘故,南来北往东进西行者几乎日夜不停。 热闹是热闹,也是最容易丢孩子行李的地儿。 所以,先竺要看顾好两个妹妹,勿使她们离开你的视线内。” “娘,儿子晓得。”沈先竺揪揪妹妹的头顶上丸子头,感觉比她先前绑两个包包头清爽好看。 “大哥,别抓我头发,好少容易散。”且又软又细,原来的两个包包也不知怎么绑出的,她嗖嗖爬向车尾看着背篓的师姐身边,几息间师姐在她手心画出了字。 沈灵竹立刻警觉起,扭头就要向路上瞅,然而师姐让她爬回车头示警,莫盯着引人怀疑。 这头儿,胡氏只瞥一眼,沈先竺就不好意思的挠挠自己的头,并跑去和父亲换人牵驴。 就在此时,沈灵竹又爬回车头,“大伯,大哥,车往路边停一下,二姐说后头有辆马车一直追着我们,不太对劲儿。” “妙竹。”胡氏一听紧张起来,想把大侄女喊过来。 但师姐,也就是沈妙竹只回头摆摆手,表示她没事。 沈淮交代儿子两句,转眼大踏步来到车尾,整个身体把大侄女挡住,“妙竹,怎么不对?” 师姐一只手始终按着背篓,神情平静:“大伯别回头看,那是辆掉漆的破骡车,车夫顶着草编大帽,身穿深蓝短打带补丁,但鞋子却是和京里寺庙武僧的相似。 且我们走快他也快,我们慢他也慢,每次至少落后一辆或两辆车时后,车帘内就会有道视线扫视我们。” 实际她感觉对方视线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时间更长,这种感觉非常讨厌。 而后边缀着他们的车夫发现沈家驴车忽然停路边,自己前边的车眼看就要与之擦身而过之际,连忙仰仰上身问车帘后的人怎么办。 刷,车帘掀开道大缝观察,片刻不到里边的人迅速做出决断,“超过他们到大滶店等。 后边还有龙虎两兄弟在,跑不了她们。” 车夫颔首后,稍微加速超过前边的车,与沈家人停靠位前快速通过。 “会是他们吗?”沈淮方才试图看清瞬间跑过的车夫样貌,是否为中午茶棚是见过的,可惜对方马车一闪而过他看不清。 “谁?”除了忙着喂驴的沈先竺,在场的大小三个女子立刻听出不对,异口同声问道。 沈淮将茶棚所见告诉她们,沈先竺才后知后觉知道自家早被人盯上。 他望了望走远的破马车,问到关键:“如果是寻麻烦的人,此刻走到我们前面,还如何监视? 如果是别有所图者,他们看不到我们什么都没有么?” “或者,后边还有更多辆马车,只是我们没发现。 大伯,要不要请两个力气大的来保护我们?”这个问题沈灵竹很会,她以前刷剧看到的交叉跟监不要太多。 “怎,怎么了?”她一说完,就发现大伯一家三口齐刷刷盯着自己。 沈先竺道:“小竹子,你这脑袋瓜子里想得好多。” 师姐沈妙竹在边上道:“但可能性很大,像石公子这样人手多的,真对付我们,防不胜防。 大伯,雇人护送,是目前的最优选择,哪怕不返回府城找镖师,也得在大滶店雇几个青壮。” 她和师妹年龄小,如果对方想在半路制造车祸伤,两人还能以弩射对方的马。 但若出现师妹口中好几组人跟监,靠她俩防不住。 沈先竺有些不信,“监视就让他们监视,难道他们还敢官道上动手伤人不成?” “不然大费周张作甚?”沈灵竹一摊小手,又道:“大伯……” 胡氏看儿子一眼,怎的还没两个妹妹的警觉心强,如今离了书院也好,多历世事长心智。 而沈灵竹小脸严肃仰头看着大伯不动,让沈淮沉重的心情莫名一轻,于是拍拍她脑袋安抚道:“我们等一等,看有无商队经过,好跟他们同行。 到了大滶店,大伯会雇人护送。” 他怀疑返回府城,自己有可能被拒绝入内,到时城门一关又得露宿野外,家人安全很重要,必须慎重。 “先竺,看好妹妹们,我去拦拦车队。”他要辩别下,后边车马行人里有无那几人。 沈先竺想跟上他一起拦,但母亲一把扯住他并告诉他,明目张胆伤人或许不会发生,但两个妹妹有可能被人想法拍走。 他听的心下一骇,转身抓住三妹的手,让她和二妹一起坐在车尾。 “大哥,你不必如此紧张,看看我们有什么?”沈妙竹见他一直扫视过往人车,看谁都像坏人的模样,连忙搬下大背篓在里边给他展示竹弩。 沈灵竹也快速抽来油伞撑开遮挡,引得胡氏好奇不已,但明知孩子们避着她,也就没有了非得参与其中的打算。 这边厢,师姐掀开篓,一根奇怪的粗圆短竹筒映入沈先竺眼帘。 再看圆竹筒以三个细圆竹管和牛筋凿穿并列,竹管面向自己的一面仅寸许。 但当三根箭矢插入竹管挂上牛筋一拉,沈先竺惊的说不出话来,这是弩!再简单也是! 再听两个妹妹说,白色无毒竹箭仅三根,而边上插在另一竹筒内黑色的竹箭有毒勿碰时,他喉部不由吞咽了下。 他问:“你们哪儿买的?” 师姐自然不会说自制:“府城。” “这东西听起来很厉害,但做工粗糙像哄孩子的玩艺儿。 什么毒不毒的,你们八成上了当。 论起来还不如个弹弓劲大,看这牛筋多旧。”沈先竺很快发现竹弩的问题,他想拿出来细看。,却被沈灵竹按住,“大哥,弹弓也有给你准备。” 她话音未落,师姐已翻出弹弓和石球递出,“用这个试,趁手的话就放在手边。” 沈先竺还有几分犹豫之际,拦车队的沈淮大步走来车边,“问着车队了,快走。” 观察好半晌,他没发现茶棚见过的人,但也不能再等。 第十三章 好多桃 沈灵竹拉下脸上布巾,在石桥高处望见大滶店第一眼,就觉得它又大又工整,一排排房屋像兵士列队似的。 整个村子外围还夯有一人高的土墙,如果再涨高两三倍安个城门,绝对是座繁华小城镇。 当他们一家人站在这边街道时,耳边各色口音不绝,商贾挑夫叫卖比比皆是,热闹堪比州府大街。 她和沈妙竹说:“这地方应该没有宵禁,晚上会不会有夜市?” “没有,但晚上时有部分店铺闭门较晚。”沈淮与住店的商队管事做别后,回来刚好听到小侄女的童言童语。 他问:“小竹子,你是从书里看到夜市的记载么?” 不论老家还是京城,本朝都没有过夜市。 “嗯,还从讲古的人那里听过。”沈灵竹回答时还咧嘴笑笑,以掩饰她言多有失被师姐掐了一下的疼,嘶。 她哧溜一滑躲开师姐,跳下车:“大伯,这里的客栈不少,能让我们入住吗?” “多是些供商队租住的大车店,人员混杂。 我们去借住西门角的真武庙,诸位道长为人和善,不论贵贱,投宿者一律不收钱。”沈淮几乎每次途经大滶,都是住在真武庙。 从前赶考时,每每在庙内上个香,以求神念通大,然后就次次都在榜。 他说着话就将沈灵竹又一次放到车上:“人多,不安全。” 后者收到师姐一个警告眼神,耳边传来大哥沈先竺对真武庙内的道长称颂,说他道法高深且是受册封的赞教,相当于八品流官,这附近没人敢在庙里造次。 赞教这词她刚好懂一点,是皇朝给道门道长的封号,比如从前龙虎山的天师、真人。 像其他叫得上号的宗派则多是世袭灵官、提点,再往下排就是赞教、掌书此类正八品流封。 这名头放在古代,是很响亮的,相应的做法事出场费用也高。 沈灵竹朝师姐耸耸肩,看来随机挑选住宿的打算落空,客栈仍然不让住。 胡氏看出两个孩子的失望,便拉着她俩的手,告知大滶店西门有家大车店。 里面管事的正好是沈家的族亲,一会儿安顿好,方便他们去问问家里情况。 沈灵竹要求同去看看,遭到大伯拒绝时,距驴车仅数步之遥的龙三虎四,见两个女孩始终不离家人左右,也同样失望。 他俩跟踪人,从来不目光注视,就像寻常行人赶路一样自然。 所以沈妙竹就算再警惕的观察四周,这一路上也只当他俩是一对寻常走亲的夫妻。 龙三姐侧坐驴身,搂了搂怀里的包袱:“大猫二驴五狗呢,盯个人都盯不住。 一旦这家人住进真武庙,我们就错过行人最多的时刻。” 她话音刚落,虎四手指前方:“五狗哥来了。” 龙三脚尖轻踢他,让他做好准备,眼睛死死盯紧前方吆喝着让让让的瘦小汉子,行人车辆为不与其相撞,纷纷左右避让。 只见他推着两侧装有四五筐桃的独轮架子车,歪歪斜斜正与沈先竺牵着的驴车相对而行。 但在双方交错的刹那,明明横向相距还有数步,他的架子车却一偏斜向沈先竺这里倒下,瞬间一车的桃翻倒滚落,且多半桃滚在驴脚下。 以至于沈家的驴连踩数颗吃疼后,昂昂昂的叫唤生气,并不再乖乖受沈先竺控制。 “呀,好多桃!”附近的人顿时止步,下意识的弯腰捡。 “爹!”沈先竺这边拉不住乱跳腾的驴,唯恐伤了车上的家人,护着车边的沈淮:“先按住它。” 但驴扯着身体不老实,后边车身乱晃之下,沈灵竹姐妹两个协助大伯迅速将大伯母从车尾滑下。 他们脚下车下净是桃,车上家当也有滚落的,周围的人闹哄哄有帮捡桃的,也有拿着就走的。 “别抢别抢,俺们指这车桃吃饭呢?”瘦小汉子急的拉筐往里捡。 而龙三和虎四也将驴塞给个挤他们身边的小孩手里,两人夹在捡桃的路人中间,逐渐接近沈灵竹她们。 “小竹子,蒙面、拿武器。”沈妙竹在大伯跑去制伏驴子时,环视周围越挤越多的人群,心里有些发毛。 她紧握方才抽到的白色竹箭举着,尽力护着大伯母的肚子,不许有人挤到大伯母。 还道:“大伯母,把我们的布巾挂好。” 她说的是剪长的三角巾,路上为防灰土多戴着,进来大滶前去掉了,现在可以用来稍稍防毒烟之类。 “妙竹别管我,盯紧妹妹。”胡氏闻言一惊,慌乱把沈妙竹脖子下布巾上拉。 同时防备观察四周,然后就看到虎四在沈灵竹抓地上的背篓之际,一双大手从背后抱住人就跑,转眼间隐在人群不见。 她用力拍沈妙竹:“追拍花子的!” 沈妙竹松开大伯母连推带追,大喊:“有人抢孩子!让开!救命!” 但她刚推开几个捡桃的挤入人群,斜刺里就有一只脚绊倒她,紧接着两个热心人来扶。 正是先前破旧马车上的大猫二驴两个。 但不论何人,沈妙竹哪里敢让人抓上胳膊,白箭刷的划过那两双手,在就地一滚躲开间,看到一身血的大伯挥刀冲开条路追来,于是叫嚷:“大伯,拍花子的在这儿! 大人们看好孩子,别被抢走。” 捡桃的人们,直到听清另一头喊杀什么的大声惊叫时,才意识到出事了,有孩子的赶紧抱紧退,有机灵的跟着喊:“抓拍花子的。” 但他们不敢靠近举刀而来的沈淮,以为他刚杀了人。 尤其是热心的大猫二驴,眼见沈淮又是血又是刀的冲,嗖的和众人一起后退并快速隐没消失。 他俩手上都被沈妙竹划伤,连跑带骂说一家疯子,幸好抓走一个,不然亏大。 两人却是不知,虎四的遭遇比他们惨多了,当时抓住沈灵竹的瞬间,他就拿浸过蒙汗药的拍子捂她口鼻。 原以为成功,却在跟着开道的龙三跑近一辆破驴车时,被装晕的沈灵竹一箭戳中手背。 她之前在捡背篓里掉出的弩被突袭,没一下子挣开高壮的虎四,又因吸入一点对方按到口鼻的药物,头眼登时昏花。 于是咬破舌尖,并以最快速度将毒箭折断藏入袖内。 幸好当时用布巾遮面,她闭气的快,否则真中大招。 而虎四疼痛之下想嘞紧她脖子时,沈灵竹又用力拔出七寸箭身再次戳人…… 第十四章 问住了她 “啊呀!”虎四再度被戳中,他松手刹那沈灵竹挣脱向前扑滚。 她站起瞬间又一次祭出震天尖叫:“拍花子抢小孩了!” 龙三万没想到眨眼睛间小丫头刺伤虎四,后者居然倒地不起。 且她尖利的叫声顿时吸引这边路人目光,接连好几个青壮跑来,还有人大声叫: “抓拍花子。” “堵住两头儿的路,快!” “打死不论!” “抄家伙。” “在哪儿在哪儿?” 众怒难犯,她短短一息犹豫就放弃几步外抽搐不止的虎四,转身爬上驴车。 不成想,身体刚坐好抓缰绳的那刻,一道劲风袭来,扁担击向她头顶的刹那,她想求饶。 然而,半道夺过货郎扁担的沈灵竹根本不给她机会,毫不犹豫的砸下。 龙三当场头破血流跌下车,来助拳的众人就见小姑娘还用脚踢她的脸,发现没醒才挑开车帘。 里边自然空空如也。 众人七嘴八舌问沈灵竹家人在哪儿之际,沈淮正拽起大侄女:“妙竹,小竹子呢?” 师姐沈妙竹说了不知两字,甩开大伯再跑着找人,此刻好大一片没有人敢挡着,很方便她听见抓住拍花子的声音。 爷俩儿问过,一前一后赶到现场,龙三虎四已被青壮和持刀的军户绑住。 沈灵竹看见亲人,喊过“大伯,二姐”后咧嘴一笑扑通倒下,还好边上的道士手快接住。 并把脉道:“她先中了迷药,手又被浸了祖师麻的箭头划个口子,惊惧脱力。” 惊惧?! 一群跑来助拳助了个寂寞的人,皆露不可思议的表情。 而下一刻,刀落地的沈淮也软倒在地,道长瞬间多个病人。 这爷俩都是真的脱力了,沈灵竹再次醒来已是半夜,闻见熟悉的香火味儿时,还以为自己和师姐在回龙观。 “小竹子!哪里有不舒服吗?”胡氏不待她答,转身就拉开房门,“先竺喊道长来,妙竹呢?” “她刚去给三妹烧热水。”沈先竺丢下这句,咚咚咚跑走,隔壁的沈淮睁开眼,只听见娘子时高时低的声音,却是没人来理。 这边厢胡氏把沈灵竹摸了个遍,问明她除了手上伤口疼点,别处没啥。 “你要出事儿,可叫大伯母怎么活?”胡氏搂住她,身体还因后怕而颤抖。 她当时有心追却跑不动,待妙竹也滚倒之际,气的她破口大骂沈淮,不成想制伏不了驴子的丈夫在儿子差点被驴踢中之际,捡起车上蹦下的菜刀砍死了驴。 胡氏从未见过丈夫如同凶神恶煞般,把吓到的儿子拽她身边,然后疯一般冲出去。 沈灵竹小小的手不断抚她背安抚,且引导着她说话,不大会儿就问明两个拍花子已经被大滶店青壮押在真武庙内。 她又问:“他们一定有同伙,还有别的孩子被抢吗?” “就只你。”胡氏并不知道大侄女妙竹也差点被抢,但多少知道这两个拍花子大概就是冲着沈家来的。 沈灵竹瞬间怀疑是石公子派的人,和大伯母聊了会儿,敞开的门迎来庙内道长。 是白天里帮她把脉那个,道长查看之后说无大碍,也告诉担心的胡氏不会留疤,但近日左手少碰水。 “麻药迷药不会伤到她的神智吧?”沈淮这时扶着墙进来,他也是翻过医书听闻过被下迷药的孩子,有个别救回时脑子已经残掉。 沈先竺速度扶爹坐到娘身边,让他就近看到三妹无恙。 “大伯,我没事。”沈灵竹摆摆手和他打招呼。 边上的道长也说量小不会有事,但却在离开时请沈淮出来一谈。 沈灵竹在大哥跟上听时,也蹭的从床上跳下追,胡氏没按住人不由皱眉。 两兄妹悄声跟到院内,沈先竺推不走妹妹,只好带她躲在大柱子后边道长说话。 他说抓住两个拍花子沈家首功,同时又为苦主,本该明日到府城上个堂。 但府城派来接管的人,在方才特意交代,沈家人没有丢就无需再回城,速速前往顺县报到要紧。 沈淮心中一动,“两个人已经押走?” 道长:“还在后罩房,沈居士莫非还想再参与抓其同伙?” 聪明人多想一步都会明白,这是个专门针对沈家的团伙做案。 “大哥。”沈灵竹扯回大哥,两人退离后她才道:“我怀疑推架子车的人也是拍花子。” “二妹也这样说,但等到我们收拾车和驴时,那人早不见踪影。 接下来的事,就只能交给官府。”沈先竺十分懊悔从前没练武,妹妹们遇到危险他一点使不上力,一头驴还差点赐中他, 所以他决定:“回家以后,我要找二叔学些拳脚。” “他,不是些花拳绣腿吗?”沈灵竹十分怀疑。 沈先竺有证据:“我以前听到村里人说二叔很会打架的。 以前祖母常说你和二妹身体壮的跟个小牛犊,喜欢跑跑跳跳全是遗传自二叔。” 这点沈灵竹得承认,她感觉现在身体的自愈力也挺强的。 此刻她想见见师姐,征求下她的意见,看自己能否将推架子车的人画出来。 高中以前放暑假,她在家人给自己报的学习班里,有学过人物素描,坚持学好几年后不说画的一模一样,大致也不差太多。 大学时,她靠画这个,没少在湖边挣热恋情侣的小钱钱,于是她道:“我们找二姐去。” “别……”沈先竺叹口气揪回她,“方向走错了,都不问在哪儿就走。” 结果两人找来厨房,除了一锅热水在,沈姐不在。 沈先竺心里咯噔一下,“人呢?” “八成在后罩房关押两人拍花子的地方。 大哥可知位置?”沈灵竹话音刚落,师姐提两个空桶出现在门口。 “二姐!” “二妹,刚没见到你吓我一跳。” 两兄妹一左一右接桶时,师姐握住沈灵竹的手,“不疼?当心二次受伤。” “疼的。”沈灵竹听到师姐最后轻吐的三个字是破伤风,立刻不再逞强。 她趁着大哥去灶台舀水,到门外小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并道:“不管他们受人指使,还是自己挑中我们,都不可让这些人逍遥法外。” “你打算如何解释会这种画法?”师姐一个问题问住了她。 第十五章 想 沈灵竹咬着唇抓耳朵,一时想不出来,然后又听师姐说:“实力不够必先苟,这些人目前自有官府索影追查。 通缉画像你也见过,虽然简单但特征明显,辅以文字描述,的确也能抓到人。 对我们来说,关键是背后之人想做什么。” “又是石公子?” “不知,那俩被丢过孩子的人打到快死,也只招出有个戴斗笠遮住全脸的人,找了他们大哥给出一百两,指名要将你我卖去南洋的妓馆私僚。 对方究竟是谁又长什么样貌,他们根本不在乎,只要银子给足就干。” “他奶奶个腿儿!”这是成心毁人,沈灵竹咬牙切齿,一时忘了手上的伤猛握拳,哈,太用力有点疼。 “未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大伯母定会和大哥看死我们俩。”沈妙竹则是发愁,被人时刻看着不自由。 “你们在外边嘀咕什么呢?二妹帮着提下灯。”沈先竺提着两桶热水走来。 沈灵竹立刻指出:“大哥,一个桶是要装凉水的。” 她可怜的大哥又被支使回去换水,好半天等沈灵竹吃过师姐热过的饭,三人回到住的厢房,只见一家之主的沈淮在房里给大伯母摇扇。 一见他们回来,立时缩回手假装给自己扇。 三兄妹互视后忍住笑,沈先竺打破尴尬:“爹,娘,热水打来烫烫脚吧!” 胡氏不像丈夫假模假样,她拉住沈灵竹问她想再吃点什么,派大伯去买。 沈灵竹不让买,她不挑食,今晚小米稀饭配馒头豆角,很好吃。 他们一家和乐融融商量着明日雇人雇车走时,白天就跑出大滶店的猫驴狗三个,在十多里外一间废弃的瓜棚汇合。 推架子车的五狗劈头就骂两个人高马大的大猫二驴,“……蠢才,给你们搞这么好机会,一个没抓来不说,反而被抓走两个。 交代你们趁人抢桃时再撒些铜板,好见机多抱走几个孩子为甚也没做?” “五哥,那家男人拿刀,孩子也凶狠,你看。”大猫二驴纷纷露出受伤的小手臂。 五狗斜瞥他们一眼:“没用,现在人没抢到,不仅剩下的一百两尾款拿不到,之前给的怕也保不住。” “还要退钱!龙三虎四白被抓了?”大猫瞪圆眼。 “逃命不要钱吗?大滶店有人认识我。 半年之内你们最好也不要出现在保州府地界。”五狗将银子分他俩时,声称买桃买车买驴花用不少。 还说龙虎两人眼看出不来,大家替他们花,于是每人分得二十五两。 他无视两兄弟的黑脸,分完后隐入夜色离开,却不料走到半路被人一记粗棍扫来砸上头背。 “快,搜身。” “狗娘养的,居然昧下咱们十几两。 咦,猫哥,这小子身上还有……金饰。” “肯定是以前私吞的,通通拿走,给,补他一刀。” “我,我不敢。” 两人来回推刀之际,地上的五狗醒来,求生意志让他提着心劲猛跳起来奔逃。 猫驴慌忙捡起地上的钱追时,人早看不清跑去哪儿。 “猫哥……” “算他命大,我们走。” 另一头儿,五狗不知跑了多久,脚下一打滑摔倒再没醒来。 这番变故,沈家人自是不知。 他们休息一夜之后,没像往常天刚亮就启程,而是由沈淮到租车行找来两个身材高大的青壮车夫护送。 且安安生生吃了顿早饭后,静等官差押着龙三虎四离开,才出发。 靠近西门时,沈灵竹突然想起一事,“大哥,大伯母说的大车店在哪儿?” “前面马上到了。”他们租的车不带车厢,沈先竺指给她看时,沈灵竹望见街边一家店面前,停有几辆装满货的车。 这时,前一辆车上的大伯快步走来,交代三兄妹下车照看好胡氏后,迅速进了大车店。 然而不过片刻,沈淮就拿着封信急步回来,“店家说族叔年岁大,不久前摔伤,早已归家荣养。 我们托商队带给族叔的信,店家说一时还没找到人送去。 二弟,二弟根本就没有收到信。” 胡氏接过信,当初一朝抄家,四邻难靠。 好容易找到个商队敢帮他们送信,可人家要在大滶店南下不往西边顺县走。 所以老爷才又套上一封给大车店的族叔,恳请他收到后将里边的信转到村里。 不成想,信最终又转回自家手里。 “怪道二叔没有接我们。”沈先竺心里感叹,托人送信没有驿站稳妥,但他家的信目前放到驿站也送不出。 沈灵竹想张口说老家抄家后就该进京探听,但师姐先一步按住她不许她说话。 “走吧,离京不到五百里,有心的话早该半路碰上。”胡氏收回信,淡淡的说道。 沈淮父子对视一眼,不好在街上说什么,于是挥手让青壮车夫继续前行。 三兄妹又坐回后一辆车,沈灵竹有意活跃气氛,于是出了西门说道:“还是骡车稳当,两边挡板高不会蹭到轮子。 大哥,那头驴屠户收走多少钱? 还有原来的车,大伯也转卖了?” 但她刚一问完,骡车猛的一停导致车身不稳,沈先竺火速横在车尾,以免两人滑下去,“怎么回事?” 师姐沈妙竹则抱住她的手以免再次受伤。 “没受伤吧?”前一辆上的大伯也飞奔而至。 话音刚落,青壮车夫已经拎着个小乞儿走来,“沈老爷,是这个孩子故意摔在车前,都是讨钱的老技量。” “没受伤的话,送他几个铜子买吃食。”沈淮见对方和小竹子差不多高低,但瘦的很,一身褴褛让人不忍直视。 小乞儿被松开后不接沈先竺的钱,反而指着沈灵竹说:“昨天你扁担使的厉害,想不想抓住另外的人?” “想!”沈灵竹立刻明白他所指,蹭蹭跟着兄姐下车要与他细说。 但大伯沈淮却按住小乞儿,“你不怕没抓到他们抢走你?” “拍花子的不要。”小乞儿甩甩乱篷篷的头发,飞舞的碎草和酸臭,竟是把沈淮逼退两步。 沈灵竹三个也同时后退,委实是他们站在大伯身后,不得不退。 小乞儿停下动作,“愿意去就跟我走。”说完,转身就跑。 第十六章 当啷 沈灵竹下意识追,俩小孩儿速度贼快,除了一个青壮车夫追的紧,余下的沈家人也就师姐沈妙竹能一直跟着跑。 街上人看稀罕一样看这一串儿人追逐,有认出沈家人的道:“又有拍花子?” “追去看看。”总有好打抱不平的,这些人可比沈淮父子跑的快,几乎不几息就超过二人。 车上胡氏见丈夫儿子落后,着急不已,请这辆车车夫调头去追时,见自家老爷又喘着粗气跑回来。 和守在车边的另一青壮车夫道:“陈小哥,麻烦你去看护几个孩子。” “沈老爷,小的陈小葛。”车夫一抱拳,转身追向三个沈家孩子。 胡氏眼见又一个车夫追去,才稍稍安心,“小竹子……”她看左右往来者众,催着丈夫快快把车放到边上。 而她担心的沈灵竹,追上小乞儿不久又被他带向一条胡同,跑尽头看见一处烧塌的院落。 “嘘,人还在里边睡。”小乞儿让她和追来的青壮车夫小声点,但后边一下涌来好几个人,惊动巷子里没下地的人出来看。 且还有住户和认识的人大声说话,这么大动静自然吵醒塌房里的人。 他走出断墙揉眼一看,为什么有好多人在外边? 接着又听见讨厌的小乞儿大声道:“就是他,拍花子。” 然后他一个激灵,想也不想翻过后边断墙就跑,沈灵竹大喝着:“哪里跑!” 她整个人如同箭矢般追去,眨眼到断墙跟儿,手一按跳了过去。 小乞儿也不落人后,扒着翻过去。 追不上的沈妙竹气的哟,只希望跟上的车夫可以快些抓到人。 “呼……哈……呼……二妹,人呢?”沈先竺也追来了。 沈妙竹抬起按膝的手一指方向,并请后来的车夫陈小葛帮忙追,但后者拒绝:“有曹哥在,我负责看护你俩。” 哪怕两兄妹说不用他护,他也死守不动。 两人确认过眼神,默契的走去翻墙,无心理会一众跟来的留在原地讨论。 “狗蛋才十岁咋会是拍花子?”一起追来的有人认出跑走的孩子。 住户一道:“是不是不知道,自从养大他的老邵头没了,这小子就没安生过。 整天东逛西窜,招猫逗狗打比他小的娃。” 住户二:“可不,这房子就是他引一群小孩烤鸟蛋烧塌的。” 逐渐多起来的人群里,又有个发声的:“刚指他的小乞丐,没了老乞丐护着,最近不少被他欺负,好容易讨口吃的也被狗蛋夺走。” “那也不能叫外乡人抓他,这不上门欺负人吗?” “咦,小乞丐也是外乡来投亲老邵头,可惜来的太晚。” “谁跑的快追去瞧着点儿,咱大滶店没坏种。 村里丢孩子的,最恨过路的外乡人。” “狗蛋是老邵在别地儿捡的,追去的人里有曹家二小子。” “要我说,小乞丐才算老邵正经的后人,亲兄弟的孙子。” 众人顿时收了声,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商量去请里长。 而追上狗蛋的沈灵竹可顾不得许多,方才看见是个小孩儿她还有迟疑,但他一跑就定有些问题。 幸好他们跑来这地儿是通往河边的小道,杂草碎石减缓了所有人跑速。 她喘匀气靠近:“你跑不掉,老实交代问题,没干坏事不抓你。” “呼…哈…呼哈……呼……”狗蛋胯着背艰难移步,在沈灵竹伸手之际,一把短刀瞬间戳出。 沈灵竹瞳孔微张,强行扭动身体扑倒滚开。 当啷 及时追上来的曹姓车夫抬脚踢翻狗蛋,短刀和主人应声落地。 他上前拎住狗蛋:“告诉我,你和拍花子认识不?” “曹……二哥……”狗蛋身体疼的蜷缩一团。 揉着肩膀走来的沈灵竹,却觉得他是在害怕车夫,于是道:“曹二哥家有孩子……” “去年,我大侄子和狗蛋打架后,没几天小侄子找不见了。”曹二哥抓住狗蛋头发,让他看自己: “当时找你问过两次,再不敢去我家附近,看来是心虚。” “疼……”狗蛋两手扒住他的大手。 沈灵竹蹲下道:“正常来说,没做恶事你该先否认的。 看来,小乞丐说你是拍花子的,没说错。” 狗蛋这次立刻反驳:“他胡说,他为了抢我爷留下的房子和地,故意找外地人害我。” 沈灵竹冷冷一笑:“否认的太快,也是心虚。” “呸!”狗蛋冲她吐口水。 沈灵竹灵巧避开的一刹,曹二哥瞬间掐住他下巴,“告诉我,小豆子在哪儿? 数到三不说,老子捏碎你的嘴,一、二……” 狗蛋惊恐的睁大眼,不住点头。 听见他说把人交给一个自称五哥的,沈灵竹心思一动,“五哥和昨天抓的两个是一伙对吧?他长什么样? 你总共认识几人,都帮他们偷过几个孩子?可知哪里能找到他们?” 她问太多,狗蛋一时回答不上来,但见曹二哥又抬手伸来,立刻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原来前年夏天,他在河里游水差点淹死时,被驾着小船的五哥救下,从此背着爷爷与之常来往。 每回五哥都给他买肉,后来又给他介绍些把风的活挣钱,发现对方是拍花子时,爷爷已经过世。 他又被五哥吓唬住,一直帮对方做点把风、看车的小事,除了昨天的龙三虎四和五哥,别人没见过,但他知道还有两个。 还有就是,他就把小豆子卖了,今年村里庙会上丢的两个女孩,是五哥挑人抱走之前让他打听过消息。 “带我们去找五哥。”曹二哥希望有小侄子的消息。 狗蛋怯怯的道:“不知他住哪,但五哥说有急事就到大湾村老瓜地的旧棚。 并在那里的石头上画三个圆圈,他说最迟两天就会看见。” “带我去。”曹二哥提溜他站起,并道:“沈三姑娘,我把你送回去,再找车行人替我赶车。” “一起,他口中的五哥应该就是龙三虎四说的的五狗,昨天推桃子的人。 可惜官差今早已经离开。”沈灵竹仔细回忆对方样貌。 曹二哥不同意她跟去大湾村,又嫌狗蛋走的慢,于是像扛麻袋似的扛在肩上。 返回的路上,看见远处追来的小乞丐身后,还跟着里长和几个年青人。 曹里长骑在驴上高声喊着:“二小子,放下狗蛋,他是咱大滶店人。” 第十七章 干的漂亮 沈灵竹看着哒哒哒飞奔而来的毛驴,身体比大脑反应快,横跳着闪开。 但下一刻,里长一声吁,小毛驴在他们身前三尺嘎然停止,让她不由想到自己哪天能学会此技,仗驴可走遍天下。 “你是哪来的,何故在我大滶店兴风作浪?”里长下驴后,劈头盖脸就对上沈灵竹。 她拱到半空的手收回,直视里长:“京城来的,路过贵宝地差点被一阵妖风卷走。” “你!”哪来的女娃牙尖嘴利。 曹二哥靠上来解围:“里长,她……” “没问你。”里长很不高兴的瞪他。 狗蛋恰在此刻喊:“里长爷爷救我,曹二哥要捏碎我的脸。” “放下!”里长命令曹二哥,后者想说明情况,可里长根本无意多听,一抬手招来后边年青人夺走狗蛋。 曹二哥夺不过,连忙道:“里长,狗蛋他和拍花子一伙的。” 可他没说到点子上,还被个年青人推开,“小乞儿和外乡的话不能当真。” 沈灵竹原想好好说话的打算,立刻扔掉,“你们救的狗蛋卖了小豆子,还帮拍花子偷走村里两个女孩儿。” “啥?!”几个年青人惊住。 曹二哥连连点头:“是真的,他刚才承认了。” “我没有,曹二哥打我,我怕疼才学他说的。”狗蛋抓住里长不松手。 紧接着又怒视沈灵竹:“还有她,不停打我。” “小混蛋。”曹二哥听他满口谎言,伸手就要逮他过来教训。 但被里长轻斥,同村年青人也习惯性护着里长推他老远。 “胡说八道,你先拿这把刀伤人。 看这刀把上还刻个狗头。”沈灵竹这边举起短刀。 狗蛋藏到里长身后,“不是我的。” 里长皱眉,他走亲戚刚回来,只听到拍花子又做恶,却不知沈灵竹是被抢的小孩。 所以冷声吓唬道:“放下刀,你家大人何在,找来与我说话。 持刀意欲行凶者,要送衙门吃官司的。” 话落,又令身边人问沈灵竹要刀,证物她自是不给的,也明知辩不过,于是转个身就躲开。 再有曹二哥护着,几个年青人抓她不住,又听她口齿流利的说着狗蛋给拍花子干的事,都迟疑着做做样子。 此景看的这头的里长直皱眉,他回身瞪那坐地上喘粗气的小乞儿:“此事一了,送你到府城养济院过活。” “不去,大滶店有我大爷爷家,没得给个坏蛋占去。 我爷爷的坟也买在这儿,我得为他们守孝。”小乞儿只是看着瘦小,实际比狗蛋还大几个月。 里长当初是收了小乞儿爷爷烧埋银的,还真不能赶走不让人家守孝。 狗蛋露出头来:“你根本不是爷爷的亲人,是来骗田骗房的。” 他最知里长在意什么,爷爷留下的十几亩地如今都是里长在打理。 果然,下一刻里长就说:“你爷爷无法证明是老邵的弟弟,守完孝你离开。 而狗蛋是给老邵摔过盆打过幡的孝子。” 小乞儿刚要说他守满一年自会走,就看见沈灵竹的哥哥姐姐跑来,于是跳起来招手:“在这里。” 沈妙竹一见远处的沈灵竹被几个大人围着追,无奈她这身体不像师妹矫健,一时帮不上。 而她身后的沈先竺,还不如她能跑。 于是她首次急声厉色,对身边的车夫说:“这次可以去救我妹妹吧?” “当然。”陈小葛是军户,不归大滶店里长约束,也不管几的年青人老鹰捉小鸡似的儿戏。 冲上去拳打脚踢暴力将几个年青人打开。 然后往沈灵竹身前一站,“别再让我动手。” 沈灵竹就发现几个大滶店年青人,不由自主后退点头喊:“陈哥。” 动作整齐划一,神情恭敬无比,看着操练过一样。 曹里长看他横插进来,思量陈家不仅是附近军户,且男丁众多干啥的都有,便道:“小葛,你身后的女娃拿着刀太危险,收起为好。” 呵,沈灵竹见里长看人下菜暗暗撇嘴,小声在陈小葛身侧道:“这刀是对面狗蛋伤我的证据,他还是龙三虎四一伙的,能拿他见官吗?” 一会儿问问师姐,像十来岁小孩犯案,古代会如何处理。 这个问题曹二哥当场就回答:“可以的,前次我们在府城茶楼外,听说有个县俩十岁孩子恶斗死了一个。 后来一层层上报,判了打死人孩子绞……绞……” “绞监侯,并赔付死者等身重埋葬银。”陈小葛给他补充完。 曹二哥连连点头:“对对对,还是陈哥记性好。” 沈灵竹:“可狗蛋也不是杀人,能让我们带?” “他才十岁就卖了小豆子和另两个孩子,长大还得了!”有自己人在,曹二声音明显变大,在他陈哥递个眼神后,直接跑向里长, 反正不一个曹,他道:“里长也不能循私,我现在就找爹和大哥击鼓鸣冤去。” “二小子!”曹里长这下不摆谱了,丢开狗蛋追截曹二。 沈灵竹一见此景,立刻说:“陈哥,抓他。” 狗蛋感觉到她的注视,还想转身跑,却被陈小葛一个箭步逮住。 他大叫:“里长爷爷救命!” 但又被陈小葛一记手刀拍昏。 “陈哥干的漂亮,走。”沈灵竹给远处的大哥和师姐打手势,让两人也回转。 陈小葛因三兄妹都在一处,没有拒绝,跟在她身后跑。 里长喊停两人不听的,他又被曹二故意拦着讨说法,叫几个年青人追去,却没一个动,“里长,我们打不过陈哥。” 这么一耽搁,沈灵竹他们早和大哥接上头往回跑,小乞儿也机灵的追上道:“在大滶店里长说了不算,还可以去驿站找驿丞、真武庙找申大道长。” “带路,去真武庙。”师姐沈妙竹当机立断。 好在身后没人追,上到大街上她让大家缓步走,倒没有引起更多人关注。 真武庙的小道士见他们去而复返,虽然奇怪但也照样为其通报。 申道长不在,接待的依然是昨天的道长。 沈灵竹听陈小葛叫了一声:“五叔。” 道长说:“在家以外要称道长。” 陈小葛放下狗蛋,一本正经行个道礼:“陈道长。” “嗯。”陈道长一脸的孺子可教模样。 把沈灵竹三兄妹给看的愣愣的。 反而是小乞儿不受影响,说道:“狗蛋收过女拍花子给的肉,昨天还给他们牵驴套车。” “嗯?你咋天为什么不跟大家说?”沈灵竹这时才想起来问他。 第十八章 一句话 “我追着狗蛋被他发现打伤了腿,今早才能动,看。”小乞儿扒开腿上破烂布条,都是乌青黑紫。 沈妙竹蹙眉近前看:“劳烦陈道长让人给他洗洗上药,我们出钱。” “二妹。”沈先竺觉得小乞儿定在七岁以上,横挡住她不让碰,“男女有别,请位小道长也行的。” “不洗。”小乞儿也反对,爷爷说男孩子在外闯荡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陈道长深知小乞儿想法,招手喊来小道士去取药,然后道:“贫道可以帮忙报官,不过查无实证的话,原告会被反座。 你们谁来做个原告?提醒一下,本朝十五岁以下及废疾,犯流罪以下,收赎。” “什么意思?”沈灵竹不大懂。 沈妙竹翻译翻译就是:“十五岁以下及残疾者,犯流放以下罪行,可以减等收监赎买。” “不不不,道长有所不知,之前这孩子说狗蛋亲口承认卖了个孩子,三月庙会又帮着偷走两个,他算是参与拍花子团伙多次做案。 近年来,本朝刑律在实行中,又加问刑条例。”沈先竺没有吊书袋。 以直白言语将先生讲的说与众人:“如果略人其间发生被拐者死亡是死罪,而只要拐人到手,不分已卖未卖,皆发边充军。 如果发生采生割折事,凌迟不宥。 略人者家属及知情不报之里甲乡邻,视情形连座,或杖刑或流刑、枷号。” 沈灵竹一下就明白里长为何坚持狗蛋没做恶,且怕报官。 想到此,她心里有些不淡定,从小生活在村镇的她最知道抱团二字含义。 “狗蛋在里长面前又翻供,会不会……”沈灵竹话音未落,真武庙大殿就涌入一二十人,为首的正是里长。 他扫了眼蒲团上不醒的狗蛋,对着陈道长客气道:“打扰了,村里有个孩子被这些人夺走,还请道长让我们把人带走。” “里长还请稍待,大家不若在此问明情况再说。”陈道长没有同意,三个孩丢失都与另一个孩子有关,必须慎重。 他请里长一边叙话,希望此事经官府。 其他人推出一个对沈灵竹几人说:“小姑娘,我们昨天帮你抓拍花子,你咋转眼说村里孩子是拍花子的同伙,还不害人嘛?” “我们最恨偷拐孩子的。” “狗蛋也还是个孩子。” “外乡人咋不讲义气?” 他们片刻间你一言我一语,听的沈先竺耳边嗡嗡响,但他将两个妹妹护到身后,对众人拱手道:“昨天多谢诸位仗义相助。 我们也是保州府人,顺县神泉大集北沟村的,将来有机会定再来谢过。” 沈灵竹扯扯师姐,她大哥也太实在,就差报哪条胡同哪座院。 沈妙竹拍拍她手上前一步,郎声道:“我大伯是大统十年进士,天子门生,曾为六品官员。” 一句话,大殿内顿时收声,围着沈先竺的几个,立刻退后三步。 侧殿内的曹里长也是一惊,由道长证实后,他心里慌,刚还叫人家大人来见,这…… 沈灵竹适时扬声说道:“我没有被拐走,是各位大叔大哥吓住了拍花子。 可曹家小豆子和另两个女孩儿,实打实被拐卖。 而且就是你们口里自己人的狗蛋,伙同昨天几个拍花子干的。” 尽管小乞儿仅见过一次他放风,狗蛋自己供认的东西却不会都是编的。 踩点、把风、分脏,他必是亲身经历才能说的那般详细。 “有证人,还有证物。”她举起一直握着的短刀,合理假设道:“昨天两个拍花子说他们的头目叫五狗,这把狗蛋带身上的刀把刻有狗头。 它,正是五狗送给狗蛋,方便他在路边墙上刻消息用的。” 沈先竺听完仔细回忆,三妹路上没讲这段吧? 他身后的陈小葛也怀疑的看沈灵竹。 后者在师姐点头后,站她身边毫不怯场道:“我愿出首,请官府查办。 若冤枉狗蛋,情愿受反座之罪被枷号流放。” “小竹子!”沈先竺刚打断一个,他家二妹也举手道:“我也出首告发狗蛋。” “还有我,我亲眼看见他在很多人捡桃时,接过女拍花子的驴说话,然后帮他们套车望风。 只是大家吆喝打死不论时,他跑了。”小乞儿高高举手。 众人看着三个孩子宁愿被流放,也要告狗蛋,都交头接耳问怎么办? 万一狗蛋真是个恶家贼,会不会连累他们坐牢。 议论声越来越大,沈先竺一咬牙,大声说:“乡邻揭发罪行,可免连座。” 他话音落,立刻就有人问:“偷我家老母鸡下的蛋,也算揭发吗?” “算!”三兄妹异口同声。 大家想再问时,一声厉喝从大门传来,“杀千万的狗蛋在哪?” 紧接着一把铁锄打头,生生冲开大殿里的人,头发花白的老者眼神好,抡起锄头直奔头枕蒲团的狗蛋。 “不可!” “老丈!” “陈哥,拦他。” 三兄妹可架不住怒火中烧的老者,还是陈小葛喊过来两人,一起夺走锄头把老者拉开。 “我的乖孙儿啊!就因为帮他哥打架,被这狗崽子偷去卖了。”老者说着放声大哭。 哭声凄厉,在场者莫不觉得心酸时,又有人跑进来,是个头发凌乱的妇人,她随手抓个人:“说是找到我小闺女了?” 众目睽睽之下,被抓住飞袖的人迅速甩手退开。 沈妙竹按一下沈灵竹后,快步跑去扶住妇人,哄她去侧殿坐,出来劝阻的道长也跟上。 “娘,你咋跑这儿了?”一个小少年追来,抓住妇人的手,警惕的挤开师姐。 陈道长说是位善人,小少年才没抗拒她帮忙。 “唉,造孽呀!宁家自小闺女丢了再没安宁过。” “咱别救狗蛋救错了人。” 沈灵竹准确捕捉到窃窃私时,曹二和好些人也跑来,“爹,爹!” “曹大叔。” “替我打死那狗崽子!”老者大吼。 还真有听他的想动手,可下一刻狗蛋被沈灵竹兄妹挡在身后。 “让开,今天谁拦我我打谁。” “大哥。”曹二拽住人,说这是帮咱们的,他哥不管,就是要弄死偷他孩子的,还招呼家人来打。 里长躲在侧殿不敢出,他带来的人此刻一个也没上前护着狗蛋的。 因为不止曹家人,还有从前丢孩子的人家也在动手。 而沈灵竹瞬间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婶子拽开,她还道:“打死狗蛋,谁还会跟你们找到小豆子?” 第十九章 星光闪烁 沈灵竹的声音被涌上来的男女老少淹没,眼见此刻,她一个小孩儿的话丁点屁用没有。 就冲着想放弃狗蛋,手伸来捞她的陈小葛大喊:“陈哥,先护狗蛋,他死了我就找车行告你不听令,擅离车马致雇主人财两伤。” 后者停下动作,狠狠瞪她一眼猛用力推散挤来的众人后,拎起狗蛋就闪。 曹家众人赶紧吆喝着围追堵截,那头儿和里长一起来的那批人,不知该帮哪边,忙推着几个人去喊里长。 这头儿沈灵竹想跑开又被胖大婶抓在手里钳住,她不能对同为苦主的大婶动手,只费力挣脱。 “放开我妹妹!”沈先竺这边也有人拉,见三妹被拽住两条胳膊挣不开,怒气激发洪荒之力撞开两个男的,像发狂的牛犊冲向那个胖大婶。 胖大婶躲也不躲,还往前一挺胸膛大叫:“非礼呀!” 我去,沈灵竹眼见自大哥要撞上她,也大叫一声弯身咬上这位大婶的胖手。 “嗷。”胖大婶应激反应,另一只手拍向她。 沈先竺眼看一只蒲扇大手要拍向三妹的头,弓着身体护上生受了这一掌。 刹时,喊打喊杀声,啊啊乱叫声让另一侧殿扎针的陈道长心烦,看一眼淡定在跟前为宁家媳妇固定体位的姑娘,他运运气扎完最后两针。 “需留针一刻钟,你们按好她勿动,我去去就来。”陈道长对她和侍药女道童交代一声就快步入正殿。 他面对一片乱糟糟的大殿,二话不说提气跃起,借着两边几个大柱的力连番飞到陈小葛面前。 伸手抓过狗蛋后,再借力跃上大梁,“肃静,真武帝君面前,不得喧哗。” 声出丹田,瞬间在殿内响彻,接着悠扬的清心经缓缓吟出。 乱糟糟的人群,不几息停止嘈杂,逐渐静下心来朝着正位塑像行礼叩首之际,陈道长抱着狗蛋从大梁飘然落地。 并将之交代侄子,示意立刻带离大殿。 这一幕幕看的沈灵竹眼里星光闪烁,以前的师父也凌空不了这么高,她揪住大哥裂开的袖子,“道长收徒吗?” “……”沈先竺头晕背痛,三妹不愧是二叔的女儿崇尚武力。 他扫视安静下来的众人,拉住她悄悄退出殿外。 并正色道:“刚刚太乱了,以后这种事你不准再掺和。” 群情激愤下,什么事都有可能,“二妹呢?” “这儿。”沈妙竹的声音从侧殿传出,两人走到门口时,被坐在门口的小少年拦住。 沈妙竹又道:“妇人治病,大哥不方便进来。 不如去给大伯他们报个平安,今日情形,我们一时难走。” “不,我得看着你俩,免得你们去什么瓜棚寻人。”他怕一走又出别的意外,到此刻,什么抓拍花子团伙都没有两个妹妹重要。 “着啊!赶紧组织人员去搜查。”沈灵竹两手一拍,伤手呼呼疼。 沈先竺这才发现她手上缠的布条不见,于是推她进侧殿,请里边的医者帮忙包扎。 沈妙竹瞄见她伤口裸露,而自己按着侧卧的病人无法去清理,于是道:“桌上壶里是凉开水,拿盆自己清洗。” “诶。”沈灵竹没那么骄气,她在道童指引下从药箱取出专门的布巾用。 她们都没注意到,门外的大哥沈先竺蹲下给小少年两个铜钱,请他在自己回来前拦住门,不许两人出来。 然后他快步离开,却是从夹道穿过找陈小葛,还未走到底,后者迎面而来,并道:“人已交给陈道长师弟看守。” “我不找他,找你。”沈先竺与他说起大湾村瓜棚的连络点,想请他赶紧找人去附近村里寻寻五狗踪迹。 陈小葛不去,并劝他说陈道长会处理好此事,人家主打一个忠于职守。 沈先竺无奈作罢,嘱他看顾两个妹妹,自己好去接爹娘来。 哪知这位还是不同意,宁愿找来个道士帮忙传话,也不离三兄妹太远。 好在距离并不远,待沈淮两夫妻急慌慌回来时,正好道长送一大群人离开。 他两个还以为庙里有什么重要醮礼,等去厢房见到自家三个孩子,胡氏得知这不大会儿的变故,检查过沈灵竹没事,转头就严词责备儿子没有看顾好妹妹。 师姐沈妙竹也没逃过一劫,三个人唯独老小因伤只被埋怨一句。 沈灵竹庆幸自己的伤口处理快,否则大伯母看到定比现在骂的更凶。 片刻后,大伯母说起让车行赶紧再配个车夫,他们速速离了是非之地。 三兄妹互视一眼,还是由目前得宠的沈灵竹说话:“大伯母,我们现在走不成的。 方才道长与里长、村民们商议过,不论我们还是狗蛋,都需要留在庙内等待官差到来。 毕竟,这次涉及到没成丁的孩子,还有他的邻居,担心狗蛋罪名为真会受牵连,要求我们做证。” “前次官差都说不许我们再停留,老爷……”胡氏看向丈夫,她是真心不愿他再与官差见面。 沈淮这些天多少适应了各种面孔,摆摆手说无妨,如果能将拍花子团伙捉住,找回几个孩子也是功德之事。 不过,在一家人静静等待之际,人车行的老板主动登门并送来另一中年车夫。 态度十分诚恳,说这次因为曹二耽误沈家行程,专门给配护一个稳重点的车夫护送。 他这贴心的话,热情的态度,让屏风后的胡氏很满意。 但对方又说退还此次租钱并更换为马车之际,沈灵竹就见大伯母脸色一变。 还好大伯立即拒绝,并表示不收钱就换家车行,那位老板才作罢。 客人离开后,胡氏刚松一口气,又有小道士通知官府来人了,且这次来的是州府推官。 沈淮带上儿子去会见却半天不回来,沈妙竹说:“大伯母,我去看看。” “不,推官乃为七品,身边必然带有好些衙差,你去不合适。”胡氏再急也不会让自家十二岁的女孩去前头打听消息。 沈灵竹举手:“我,装做走错路去瞅瞅什么情况。” 胡氏刚喊住走出门外的她,就见神出鬼没的小乞儿跑来说:“陈哥让我来找你,说是你大伯顶着日头站在客院好半天,还不曾被接见。” 此刻巳时过半,相当于上午十点多,正是热气升腾晒人的时侯。 沈灵竹回头说句“我叫大伯回来”后,又一次飞奔而走…… 第二十章 乖乖的 “这小闺女儿。”胡氏走到门口已经看不见她,但沈妙竹说去追回来时,她又摇头。 真武大帝乃是皇家册封,各地庙观都在道录之上,小竹子只要不出大门没啥事。 她道:“妙竹,你不同,是已经快要说亲的年纪,与这些人不可直接打交道。” 师姐沈妙竹点点头,“大伯母安心,小竹子会有办法的。” 胡氏看看天,大滶店距府城太近,“希望吧,事了必须立刻启程,哪怕夜宿在外也不能再留。” 而这边厢,沈灵竹跟着小乞儿找来客院外,她没看到陈小葛只看到几个衙役把门。 墙根下凉荫下,有好几个人不安的等着传唤,大约都是与狗蛋相关之人。 而自家大伯大哥虽然站在院内,却是没一丝遮阴,两人后背湿的透透的。 他们就直直立那儿,一动也不动,想也知道屋内之人故意的。 她定定神,深吸口气后两手搓红眼部,在小乞儿目瞪口呆中狠掐自己大腿待泪水滑出,“呜嗷”一声冲向客院。 “大伯,大伯,你快看看大伯母怎么了。”沈灵竹一到门外,就被两个衙役横刀挡下。 但她本就不是要进去,见大伯大哥两人慌忙回身急步而来,她连忙主动后退,但仍不忘唱念做打。 “大夫说大伯母怀双胎,最最受不得暑热冰寒,现在可怎么办好?” “三妹你别哭,我们马上请大夫。”沈先竺可比他爹跑的快,冲出门拉上沈灵竹就要走。 而大伯没看见他出了院门时,屋内的帘子掀开,只焦急问:“人怎么样了?” “出好多好多汗。”大热天的没有空调,肯定汗多,沈灵竹自己也直冒汗。 她转身扯住大伯大哥就走,才不管走到院里注视他们的人。 那人目送他们离开,返身回屋,此刻室内除了一位官员外,并未有他人。 他向案后的推官拱手道:“东翁,再传下一个吗?” 推官摆摆手:“不必,事情基本明了,叫狗蛋的孩子确属本身犯案,大滶店人还在大湾找到了受伤的首犯五狗。 沈淮也算办了件好事,找他来不过警示他,庶民之身勿再管闲事,速走。” “也是东翁顾着同僚之谊,主动从清苑县接下此事。”寻常时府衙不直接收理乡野民案。 推官自嘲一笑:“先生莫奉承,是州府无人想沾上他。 昨日那石五故意在城内四处投贴,摆明了余恨未消。 谁也不想和他一样,成为下一个被赶回老家的。” 随后又正色道,“他敢公然追回某人截用的逾制石料,并上书具奏,异地而处我不及也。 而此间事却是我能力所及,令相关人等随吾回衙受审,必要揪出这伙恶人明正典刑。” “遵令。” …… 沈淮一回到这边厢房,看见娘子什么事没有,就知上了小侄女的当。 但更知孩子出于好为自己解围,所以他只匆匆交代儿子留下守着,又回转客院。 沈灵竹追着道:“大伯,我才是当事人,你去人家一直不见岂不白费。” “我方才急着回来,未曾向推府告罪是极为失礼之举,必得亲自去的。”沈淮体谅她人小腿短,放缓步子。 沈灵竹发现这一亮点,也减小速度,“我陪您去,也好讲明前因后果。” “之前,陈、曹二人并里长和狗蛋都已经被问询过,用不着你再说一遍。 不过可以准你在院外等我。”沈淮现在是怕了小侄女,时不时就给自己来点小惊吓,他心口此际还咚咚作响。 沈灵竹目的达到,脚步变的轻快起来,也有多余心思左顾右盼。 然后她又后知后觉到小乞儿又又神隐不见。 不多久,爷俩到达客院,却是人去院空。 向打扫的道童问过才知,推官押着拍花子头目,并令道长、里长、村民们同去府衙。 他还说,陈道长走前叮嘱过,今晚不留你们过夜。 沈灵竹再问到小乞儿,道童说也一起带去府衙。 回去厢房的路上,她叹道:“又少一个车夫,大伯咱们再要一个过来?” 已出过钱,肯定得再要个替班的。 沈淮也担心剩下没被找出的拍花子,会再在半途生事。 但出乎意料的是,直到他们天黑前借住农家,都风平浪静的。 次日上午进入顺县县城,也未曾遇见什么意外事。 这一回是在自己家乡,又有车夫随护,沈淮倒不担心家人安危,所以任由胡氏带着两个侄女在街上走走。 而沈灵竹对古代城镇已经没了最初的好奇,她乖乖的坐在胡氏身边,只等看看大伯母的嫁妆铺子是哪间。 可是车走到一家铺面不远停下时,她看到店门关闭,且上有官府封条,“大伯母,不是说你的嫁妆不在查抄之列,凭甚也封住?” 胡氏点点头:“按理族产和我的嫁妆单上的东西不会抄,到隔壁打听下情况,若是我们的原因,该退的租金我们一文不少。” “或者与我们没甚干系,只是巧合而已。”师姐沈妙竹比较乐观,最坏的也不过抄没走而已,有人在还怕未来没有铺子田地。 沈灵竹小心问道:“咱们还剩下多少钱?” “不少,这两天没怎么花用。 雇用车行的人车,还不到一两。”胡氏有心给大侄女管帐,但妙竹不接。 她道:“下车,我们也去问问。” 沈灵竹和师姐小心的扶着大伯母下车,选了隔壁一家布店刚要走进,不远处就有一声疾呼:“五婶婶。” 两姐妹见大伯母看向那边,一位小腹微隆的年青妇人,神情惊讶又惊喜,正快步走来。 这人谁呀?沈灵竹以眼神迅速向师姐求问,后者也茫然的摇摇头,示意多听少言。 哪知在年青妇人距她们还有几步之际,她身后追来一中年妇人扯住她,然后冲着胡氏假笑道:“五弟妹,我们还有急事,改次再叙。” 说着,不容年青妇人多说什么,扯着人就走,速度奇快。 “大伯母,她们?”沈灵竹想侧面问问。 胡氏淡然的道:“不重要的人,不必理会。” 即然如此,沈灵竹便不再追问,但沈妙竹却是若有所思的,朝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再看一眼。 三人进入布店没多大会儿,就从伙计口中得知大伯母那间铺面被封的原由。 第二十一章 不可置信 说起原由很简单,是租客自家孩子争产到店铺里打砸,因为差点闹出人命,官府且将铺内东西封存。 她们这次站到铺面近前,沈灵竹指着门板上的痕迹,“之前没注意,这些都像是刀砍出的印,看来闹的挺厉害,这下不用我们退租金,他家得赔偿修补。 大伯母,租客做什么生意的?”门头上店名和幌子也没有一个。 胡氏轻叹:“面馆儿,一对挺老实的夫妇。 修补什么就算了,临老遇见儿子争产闹上公堂,他们也难。” 沈妙竹道:“至少也得找租客问明他官司何时能解,店面最好收回。” 胡氏摇头:“这时不宜登门,且租期未至我们还能赶走他? 再者说,一向与他们打交道的是你们爹,我们冒然出现又未拿房契,别人凭甚和我们谈。 此事回头还是由你爹出面,天不早了,我们去衙门接你大伯,今天多赶些路,明天就能回到家。” 谁的东西谁当家,沈灵竹和师姐果断放弃再劝。 但也幸好她们未在街面上多做停留,两辆车快走到县衙附近,就看见沈淮黑着一张脸从衙门走出。 且身边跟的不是沈先竺,而是一官员和两个衙役。 胡氏心头一紧,待要下车时,坐在车尾的沈灵竹已经滑下迎上去,“大伯,可以走了吧?大哥呢?” “还不行。”沈淮收敛一下情绪,对车上担忧的娘子微微颔首后,道:“你们且先下车到对面茶楼等着。” 他话音刚落,身侧的官员就笑道:“何必如此麻烦,还是请太太和两位小姑娘到寅宾馆暂歇的好。” “廖典史!”沈淮猛然转身怒视他,“还要搜查我妻女不成?” 边上沈灵竹心下暗惊,她不懂是何原因,望向师姐却没对上眼,因为师姐正在扶着大伯母下车。 再看眼前的官员,表面上对大伯还挺恭敬,她放缓呼吸静静看着对方微顿之后的回应。 “沈老爷勿恼,这里毕竟是县衙。”廖典史也很为难,可县尊大老爷把活派给主薄,主薄又推给自己。 唉,还好县丞不常任,否则他上边就压了三尊大佛。 面前这位再是去职还乡,那也是正经进士出身,自己一个不入流的芝麻官比不得。 何况本朝文官起起伏伏升升降降的,不要太多,天知道哪一日人家同门同科提携,又上任去了。 但廖典史又不能大厅广众之下失了官威,于是请沈淮借一步说话,他低声道:“下官也是依令行事,还请您海涵。 这行李中,总有女眷之物,还是当面打开最好。” 见沈淮脸色又难看,他连忙保证道:“但您放心,绝对不会让衙役们碰触。 下官令两个丫环瞄上一眼就走,您看如何?” 还能如何,今日不搜捡他们就别想安生走。 沈淮吞下这口气轻点了下头,招手唤来几步外竖耳偷听的小侄女。 他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后,沈灵竹跑来和大伯母说明情况,就与师姐到车上收拾几下,拎着她们的随身之物,随大伯进入县衙。 他们一离开,衙役们开始搬车上的东西,原以为进士老爷会有许多细软,不曾想两辆大车上就几个篮筐并米面锅碗。 喝问车夫还有甚的东西时,两个已经被沈淮叮嘱过的车夫,自是实话实说。 衙役没油水可捞,搬东西的动作更粗暴几分。 此景沈淮不用看都心知肚明,所以他才提前让小侄女把书稿之类放在娘子的药包里。 …… 这不是沈灵竹第一次进衙门,但上次抓石家随从那次,县令派的人只在影璧后问她们几个问题,就被打发出大门,没实在看过。 而县衙大抵都差不多规制,绕过影璧,正前数丈为仪门,但平日只开两侧小门。 透过小门,沈灵竹可以望见大堂的一角,不过他们没有进这道门。 而是被请进仪门东侧的寅宾馆,顾名思义,这里是招待公务人员往来的客馆。 小小院落点缀花草数丛,抄手游廊三面而环。 沈灵竹一眼就看见左边廊下来回踱步的大哥,见到家人进来,他几个箭步迎到跟前,默然无语中拿过三妹抱的柳筐。 廖典史请他们进到房间,说了句稍待就离开。 房间明亮,窗前花几俱全,亦有茶点供应,但除了沈灵竹好奇的打量陈设,其他人可没这心情。 师姐沈妙竹伸指轻戳她的小腰,沈灵竹立刻正经危坐。 只听得大伯母问出她们疑惑,为什么要再次搜检。 沈淮叹气道:“近日贬职抄家者不知凡几。 事后,有人在回乡或流放途中,大肆变卖私藏起的家资和御赐之物,也有些人书信交结中多有怨望。 被告发后,那些人所在的州县正印官,皆遭申斥。” 沈先竺哼道:“是个别人太过明目张胆,倒教真正两袖清风的吃瓜落。” 沈灵竹接话道:“大哥,别人有大袖兜清风,咱们穷的就剩两身衣裳,变卖也没人要。 最多有些坛坛罐罐的寒酸之物,不晓得他们见过没有,扔了怪可惜的。” 沈妙竹又拍拍她的小脑袋:“无奈别人不这么看,我们两辆骡车进城,筐筐篓篓好几个,谁信里边是乡野吃食。” 胡氏被姐妹俩这么一逗,反而没了太多烦闷。 师姐说的没错,当衙役们将搬到大堂的筐篮一一掀开,无论是县令还是主薄,满是不可置信。 锅碗瓢勺带药锅,米面油盐配瓜果。 所以他们又让打开几个黑乎乎的坛罐,结果一股刺鼻酸气瞬间把人冲出大堂。 县令掩着鼻子道:“快快搬出大堂。”千万别留下什么味道,否则老爷我以后怎么坐在这儿审案。 “盖上盖子。”主薄见衙役敞着坛口就搬,急忙下令。 典史憋着气看着不吭声,直到酸味儿稍散,他才问:“要搬去外边细查么?” 县令主薄居然齐齐点头,藏东西什么的,越是稀奇方法东西越珍贵。 于是乎,沈灵竹和师姐专门为胡氏搜罗的酸萝卜,薰鸭脯,通通在县衙后厨给倒个干净。 衙役们就连坛罐也砸的稀碎,照样没摸出一片金页。 廖典史再度出现在他们面前时,身上还带了点酸萝卜味儿。 他果真信守承诺,找来两个丫环翻看女眷的东西,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第二十二章 好香 银子什么的,其实都在胡氏身上,她怀着孕,又统共只有十几两小银块,根本看不出来藏哪儿。 而师姐卖药方得来的十两,一直放在她不离身的竹制水筒内。 县令那边搜了个寂寞,听廖典史回报说沈家什么也没有,后,他道:“那就快快让沈淮离开,再告诉他没事呆在老家勿要出门。” “是。” “等一等。” “县尊还有何吩咐?” “嗯……他儿子还小,是吧?” “是,下官定把话带到。” 然后,收到县令这几句话的沈淮,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他主动让儿子推迟一两年县试,和被人逼迫,完全不是一回事。 廖典史不由苦笑,他只是个传话的。 “大伯,已经午时,大伯母的药也该熬上。”沈灵竹在师姐的瞟来一眼时出声。 廖典史闻言,轻咳一声道:“县衙可以提供炉火。” “不必。”沈淮一迈步,早做好准备的几人,跟着他一起走。 车夫看见这一家人出来,立刻赶了车来接,并告诉雇主送回车上的篮筐数是对的。 沈灵竹选择坐后边放东西的车,她第一件事,就是掀开几个筐看,然后咬牙要说什么,被师姐生生按住。 但她忘了还有个沈先竺,他连着翻开两个篮筐,都空空如也,第三个里面的小米干脆都洒着,“这群混蛋!” “大哥,不过些许外物罢了。”沈妙竹让车夫赶紧开动骡车。 拐出这条街后,她看看垂头丧气的两兄妹,再看看前头车上相对无言的两夫妻,不由摇头道:“都不饿吗?” “饿,但是半壶油和煮米的锅都没了,米面里也一堆土。 他们一定是倒在地上翻看的。”坛坛罐罐什么的,根本就没见放回来,连几只木碗都被刮一层,也就小铁锅和药锅完好无损。 俗话说破家值万贯,再置这些家当又是钱,沈灵竹并不愿意啃一天干粮回家。 正好大伯沈淮也心疼妻子和孩子们,带他们到县城老字号开个包厢,敞开吃一顿。 两个车夫他也没拉下,在大堂给点了菜。 薰排骨、灼河鲜、凉拌三丝、焖子肉,焦黄豆腐、骨渣丸、牛肉罩饼、炸酱面。 伙计上完菜送上果酒离开,沈灵竹再也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好香。” “那就多吃点。”沈淮给她夹一整个大丸子,小竹子人最小,却是出力最大最多。 他每每想起这孩子为换些米面,在集市上扯着嗓子吆喝时,心里就无比愧疚。 一盘总共四个丸子,她哪里会独享,转头就给大伯母放碗里。 胡氏与她一分为二,另一半给了大侄女妙竹。 沈先竺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碗,暗叹沈家女儿是个宝,儿子好像草。 但他夹的第一筷子肉,还是送在娘碗里。 这一顿饭,是沈灵竹到此界以后吃的最丰盛的一顿,全程几乎一语不发,吃的香喷喷。 他们一家大约近来太缺油水,一桌饭菜吃的几乎光盘。 原本沈灵竹还在犹豫要不要把最后几块肉打包,听到大伯问大伯母要去二两银子结帐时,果断打包。 胡氏心疼她,要再买一份薰肉给她。 “不要不要,哪能顿顿吃肉,且大热天的也存不住。 大伯母,中午找个地方歇歇脚,好给你煎药。”沈灵竹马上转移她的注意力。 沈先竺道:“祖父的堂兄,就住在城北……” 他话未说完,胡氏就打断道:“不好去麻烦人家。” 是在布店遇到的那家吗?沈灵竹对师姐传递一个眼神。 沈妙竹假装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只道:“来时我看见斜对面有客栈,不如请两位车夫去租两个客房。” “二妹这个主意好。”沈先竺第一个赞成,还顺手举起沈灵竹的手,“娘,你看小竹子也累了,她睡的少会长不高。” “哼!”沈灵竹刷的抽出手,“大伯娘,大哥又欺负我。” “我哪有。” “你有。” “没有。” “有,你说我长不高。” “……” 沈淮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孩子们围着娘子打闹的情形,他不禁心里一松,然后告诉他们已经订了客栈,中午好生养养精神。 “这边客栈让我们住?”沈灵竹欢呼的同时又发出疑问。 胡氏笑道:“你大伯这个进士在顺县,还是很有份量的。 可有注意到我们进来这间店时,是掌柜的亲自接待?” 还真是,原来大伯在老家县城根本无需什么凭证,只要刷脸就行。 果然,不论他离开老菜馆,还是入住客栈,都是掌柜亲自迎送。 可惜采买东西时,大伯是不肯去刷脸的。 沈灵竹本以为这种舒心会持续到家,万万不曾料到,三十里后,一条河将他们给搁浅在岸边。 夕阳余晖下,沈淮与家人商议:“桥冲塌只能乘船,这边没有运送骡车的大船。 想一直坐车需得再绕二十多里,你们选择怎么走?” “乘船,过了河还可以找人租车。”沈先竺认为这个最快。 沈灵竹说她不记得路,更不知路况,谁对她听谁的。 她这话,引得大家好一阵笑。 “妙竹,你应该记得路。”沈淮又问向大侄女。 沈妙竹道:“我首选借宿附近人家,打听下河对岸情况。 这边河岸有些地方还存着水洼未干,想来是河水冲击的。 夏季汛期,最是无法预料对面和绕道后的路况。” “此乃老成持重之言,就按这个办。 先竺,今日你自己去后边村子借宿。”最近时日,沈淮一次又一次和妻子私下说大侄女若是侄子多好。 她话虽少但往往切中要害,不论兄长和妹妹,无形之中都在听她指挥。 儿子和她一比,更像是弟弟,必须多加锻炼。 沈先竺不知父亲心中所想,他像领了重要任务的兵将一样,气势昂到二里外的村庄借宿。 沈灵竹以为借宿这等小事,在给付银钱的情况下,谁去都能办到。 但当骡车快至村口时,他家大哥却是被好大一群鹅追着跑出来,后头一堆起哄的小屁孩儿追闹。 “嘎嘎嘎!” “走开走开!” “哈哈哈……” “爹,娘,救命,快赶走它们……” 沈灵竹也很想笑的,但她忍住了,还教沈先竺:“大哥,上树。” “我不会。”沈先竺欲哭无泪,还得拼命跑。 沈灵竹两手作喇叭状,大声指点:“大哥不要回头一直跑,我们马上救你。” 第二十三章 甜苦甜苦的 沈淮叫上两个车夫一起上去赶鹅,却被师姐拦住,“不能硬赶,不然它们追的更凶。” “得快速抓住鹅脖敲它的头,但我们人数没鹅多,还是得找村里的人。”沈灵竹也是想到这点,才没第一时间上去救援。 还有一个原因是,大家都知道不能伤到这些鹅。 这时,就见大伯母胡氏有了动作,她走到后一辆车边,从筐里抓了两把小米让沈灵竹姐妹撒给鹅。 沈淮一见鹅群里有鹅停下,连忙也抓米散,但胡氏却不让再抓,并让他转头看。 这一看不得了,他家两个侄女已经随同车夫,齐齐包抄还在追咬儿子的大鹅。 小侄女特别灵巧躲过一只大鹅的飞扑,并反手抓住鹅脖砸它头,瞬间将一只凶禽制伏。 且还朝看戏的小屁孩们喊:“谁来抓鹅发糖,抓到一只发两块儿。” “呀!我来我来。” “还有我还有我。” “让开让开。” 刹时,一群孩子争先恐后扑进鹅群,生怕少分两块糖。 而另一边大侄女亦是左右开弓,死死掐住两只鹅的脖子。 “去帮忙啊!”胡氏一提醒,他也连忙扑过去抓鹅。 不过速度稍慢了点,两车夫收获满满,起哄的孩子们也已经人手一只问沈灵竹要糖,她很自然的叫大伯去拿糖。 沈淮应了一声,瞄见儿子累瘫滑坐地上,他不禁摇头失笑,百无一用是书生。 瞧瞧此刻,就他父子俩甚也帮不上。 孩子们领糖抱鹅回家之际,村里出来喊他们吃饭的人家,才知道刚刚村口发生一场人鹅大战。 对于大方发糖给自己孩子的客人,村里人更加热情,直接护送着到里长家里。 与里长商定过借宿事宜后,他家也要腾扫出一两间客房来。 于是,围坐院中闲话家长也就顺利成章,大伯身上农家子的底色并未褪尽,倒也能与众村民说上几句农桑。 大伯母则与里长家快临盆的二儿媳,坐一处摆弄一架老式纺车,且还能时不时的给递个线轴。 但天越晚,蚊虫越叫嚣,里长特意令孙子点燃艾草薰蚊虫。 沈灵竹这边帮大哥重新理好头发和网巾后,抬眼就见院门外围来很多小孩儿。 可孩子们的目光并不在院内说话的大人身上,而是眼巴巴的望几个拿糖舔的大孩子。 那干巴巴吞口水的神情,手指伸进嘴里吮和动作,看的沈灵竹心里特别不得劲儿。 她找到泼水的师姐想拿糖分,但师姐说:“糖块大伯母让买的不少,但给这些孩子发整颗不合适,他们不过门口站站就得一个,让帮忙抓鹅的怎么想?” “半颗?” “敲碎,每个孩子分几片。” “啊?” “不想敲你就假装看不见。” “敲、敲。” 沈灵竹到厨房借用刀和案板时,里长妻子还颇为奇怪,但见她捧了一包糖,咣咣咣敲碎,心疼不已:“小姑娘溅地上了。” “我动作轻点。”沈灵竹稍稍一挡,又咣咣当当起来。 里长家一直烧火的小孙女,不时偷看满案板的糖渣,走神间柴已将灶膛塞的满当当。 沈灵竹的糖未及敲完,屋内变重的烟气就让她受不住,里长妻子扭头一看,上去就给小孙女背上一巴掌,“你这孩子,怎么烧的火。” “大娘,快些抽出柴通通气儿。”沈灵竹在她要拍第二掌时,把小孙女拉开。 她刷刷将案板上的糖扫入纸包,但却留了十来个没动,“这些给几个弟弟妹妹甜甜嘴,再借你家的小妹妹帮我点忙去,可行?” 里长妻子抽出柴瞄见这一幕,换张笑脸道:“咋不行,让幺妹给你干,屋里烟气大,小闺女儿快到院里歇歇。” “诶,谢谢大娘。”她拽着幺妹走出门,回头看到里长妻子拿个吹筒往灶膛里吹气。 飞溅火星和灰沫,瞬间由灶内卷出,引得吹气之人一阵咳。 沈灵竹又仔细看一眼灶台,塞给幺妹大块糖后,扯着她来到院门口,这时已经有大人孩子端着碗蹲在门外吃饭。 就着天边余晖可以清楚看到那些碗里,大多是稀汤野菜罢了。 唉,她打开纸包给最小的几个孩子,一人捏几片糖放在手心,他们呆愣一下立到按嘴里。 好甜! 边上的孩子们看见,瞬间哇哇大叫挤来,引得大人喝斥,且首先喝令女孩子回家。 沈灵竹大声道:“要女孩儿离开,就不给男孩儿吃。” 场面顿时一静,有个小男孩哇的哭叫:“姐姐不走,二娃想吃糖。” 这边厢,沈淮嚯的起身看,见没啥事且大侄女已疾步前去,就又笑着坐下。 但沈先竺可坐不住,他嗖嗖跑来妹妹这边。 只见沈灵竹举高纸包:“排一溜儿,每人都有。 不排的,乱的闹的推人骂人的,通通不给。” 可惜没被操练过的孩子们,仍然乱哄哄,还是沈妙竹走来夺过糖纸包放入沈先竺手里:“大哥说一遍。 再点出抓鹅的男孩儿帮你整队。” 结果很明显,男孩说话更有分量,这引得沈灵竹有些气愤:“分明是我拿来送的。” 沈妙竹淡淡的瞥一眼她,“几片糖而已,你也计较。” “不是糖的问题,是心里甜苦甜苦的。” “你此刻能改变?” 沈灵竹顿时无言以对,她扯过身边的幺妹,“你几岁?” 幺妹不确定的说:“七岁?” “嗯?看着像五岁,平常都你烧饭洗碗吗?”她的问话收获师姐一个白眼,农家男孩还跟着下地呢。 果然,小幺妹说她做饭打扫洗衣,哥哥们跟爷爷和爹、叔叔们打渔,下田上工。 沈妙竹原以为师妹稍稍平衡点,不成想她又拉着小幺妹问起灶火好烧吗,吹筒好用不。 小幺妹自然说好,就是有时往灶膛里吹风,窜出的火苗会燎到头发。 说完,还扒起前额让她俩看早上烧饭时燎化的发根。 当沈灵竹问小幺妹,要是有个不用她吹气就可以让灶火旺的东西,用不用。 沈妙竹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了。 但小幺妹不知,只关心一点:“要钱或粮食不?我爹帮别人做一个吹筒,收一碗麦。” 第二十四章 搭把手 沈灵竹不被师姐戏谑的笑容影响,只问:“你爹是木匠?” “不是,他在城外棺材铺做小工,好几天才能回来一次,明天还得去。”小幺妹刚说完,她娘就从厢房门口喊她。 她一走,沈灵竹就道:“师姐,你说我们是卖技术,还是卖成品?” “技术,成品我们当着大伯的面不能做出来。”沈妙竹抬眼看看里长家,所有的房都是土坯,不知能否愿意买。 沈灵竹问她:“卖几两?” “一两。” “这么便宜?不卖了。等回到北沟村,找人合伙也比一两挣的多。” “薄利多销,风箱没什么技术含量,几块板而已,买走的拆开一学就会。 而且零卖不了高价,你卖独家根本就不可能长久的。” “唉,为什么女主们卖个方子都几十两,到我这就一两五两?” “找找自己的原因,这么多年是不是都只刷剧看爽文。” “不爽看着有什么意思?” 两人说着说着就歪楼了,但就算只一两,直到饭后睡下,沈灵竹也没有找到机会卖出。 因为她没有实物啊,光凭一张嘴说谁会信。 所以半夜热醒她又推师姐嘀咕道:“还是得做出实物演示,否则空口无凭。” “这会又不着急用钱,回家再说,我记得姐俩的外公……”沈妙竹迷迷糊糊说到一半,忽然被师妹捂住嘴。 她还以为惊动到炕头的大伯母,没想到却是听见屋外急切的喊声传来。 沈妙竹刷的坐起:“难道他家儿媳妇要生了?” “可能,她住咱们隔壁房。”沈灵竹也快速穿衣鞋,和师姐来到门后。 这次胡氏真被惊醒:“你俩做什么?” “嘘,大伯母你别动。”沈灵竹适应了黑暗又摸回炕边,“这家媳妇可能要生了,我和二姐看看去。” “回来,你俩小孩子家家去看啥。”胡氏这边坐起披衣,院里已经糟杂声一片。 沈妙竹从筐内找出自家火折子和蜡烛点着,坚决不让她出来:“大伯母,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偏偏我们投宿这夜他家生孩子,万一有个甚么说法,咋办?” 胡氏动作一滞,是啊,自己也是怀着孕,她愣神的功夫,沈灵竹两个已经出门又关门。 此刻,里长家的人几乎都起来了,套车接稳婆的,烧水备产房的,在微弱灯火之下一通繁忙之像。 隔壁房间里时不时传出的呻吟声,以及里长妻子安抚儿媳的声音时高时低。 沈灵竹看见大哥大伯陪着坐在堂屋,连忙给大哥招手。 待他过来又道:“你去房里看着点大伯母。” “你俩也进屋吧,刚刚里长喊醒我们说牛车慢,想借骡车,爹已经请车夫去接稳婆,并建议再派个车找位大夫来。 里长同意后,别的事咱们也帮不上忙。”沈先竺忍不住背过身打了个哈欠。 但两姐妹都没有回屋,而是劝走他后上厨房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幺妹不在大约没醒,她的娘正在烧热水,她两个哥哥抬着两桶水送来后又去打水。 幺妹娘看见她俩进来要帮忙,说没甚事并让她俩回屋休息去。 两人见她一个人又要刷几个大木盆,又要注意填柴看两个大锅,选择留下搭把手。 幺妹娘谢过两人,也轻松许多。 有骡车,稳婆来的很快,进门先净手净脸换衣裳,看着就很老道。 她进去产房足足两刻钟时间,孕妇的叫声一声比一声惨。 唬的胡氏想让儿子叫回两个侄女,可两人此时正在帮忙端水往产房送。 虽然有邻居来帮忙,但似乎产妇有点惊险,没多久幺妹娘也被叫进产房。 里边一遍遍要热水,男人们又不能进,于是沈灵竹两姐妹自然而然担负起门口传送任务。 还好两人都不怕血,没有引起不适。 但一盆盆热水送入,换成血水端出,又逐渐听不到孕妇的声音,沈灵竹不禁担忧起来。 而片刻不到,稳婆已经问了两次大夫到没有。 这时,有更多邻居过来,可产妇情况危级,她们又不敢再进。 且还悄声议论白天时看着还好好的,更有人说是不是冲撞了啥,言语间有提到沈家借宿。 沈灵竹很想上前喝斥她们别添乱胡说,但理智却制止她如此冲动,希望产妇渡过难关,否则自家要莫名背锅。 可事有愿违,产房里稳婆最后一次没有叫醒孕妇时,她深吸一口气道:“失血过多,胎儿养的过大,现在腿朝下。 她又脱力不醒,你们保大还是保小?” “保大!”里长妻子直接道。 但她二儿子屋外道:“大小都保,婶子,求您再想想办法。” “我尽力了,你媳妇的血一直止不住,大夫再不到,连大的我也保不住。”稳婆话音刚落,幺妹娘一声“弟妹”的惊呼传出。 一院的人都紧张禀息,再又一盆血水端出时,产房传出幺妹娘的哭声。 里长二儿子冲进去喊媳妇,但稳婆说已经没了气息,剖腹取小要快。 沈灵竹的手被师姐猛的抓住,“去拿我那盒银针。”说完,人就掀帘进去。 银针是她在保州仁和堂买的,但唐掌柜当时没收钱,她还赠了个润手膏的方子。 沈灵竹跑回隔壁翻找时,胡氏问过做甚,她只说救命,拿了针盒就跑。 胡氏坐不住,推开儿子追出。 差不多同一时间,产房里几人愣的愣哭的哭,跌倒的跌倒,除了在问要不要开腹救小的稳婆,一时没人注意又进来个人靠近产妇。 有个道医师父养大,师姐沈妙竹自小见惯各类伤病场面,并未被混合药味的血腥吓住。 她上前一边探脉,一边贴近产妇颈间动脉,还有动静,于是扯开里长二儿子,“还活着。” “啊!”里长二儿子半趴媳妇肚上,抬头时眼睛赤红。 沈妙竹不与他多言,伸手推开他:“退后,别耽误救人。” 里长二儿子迟疑未动,在师姐问想想媳妇活时,他一咬牙退开。 沈妙竹看见师妹掀帘进来,立刻跳上坑并让她帮忙准备人工呼吸。 手持剪刀的稳婆见状,连声道:“你们做甚?快下来。” 里长妻子见师姐跨在床上按压儿媳胸口,蹭的从地上坐起,要求稳婆开腹救出小的,并喝斥幺妹娘一起拉开沈灵竹她们。 但她们刚一靠近,里长二儿子刷的伸臂挡住,“娘,让她们试试。” “俩丫头片子懂啥,走开,不然一会儿你儿子也保不住。”里长妻子拽他,稳婆焦急的点头。 邻家年长妇人也劝他起开时,就听见师姐高喊一声“十五”,把几人吓一跳。 接着就见扶着产妇下巴的沈灵竹,低头亲上产妇的嘴,她们一时震惊到忘了动作。 第二十五章 太好了 屋外听见里边突然叫喊又突然没了声音,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急的团团转的胡氏甩开儿子和丈夫冲进门,也是被眼前一幕惊呆。 这时沈灵竹吹完气,沈妙竹再度开按,她抬头看见大伯母怔怔的望来,挤出个笑:“大伯母我们在救人,屋里药味儿大,你快快出去。” 胡氏摇摇头走近,而里长妻子却醒过神来,再拽儿子:“你们快起开,老姐姐快救我孙儿。” “娘,刚才你还要保大……”她二儿子拦,稳婆根本近不了炕,大儿媳和邻居妇人没有尽力拽,因为两人看出小姑娘确实在用力救人。 不过几息功夫,大的那个脸上已经布满汗水。 他们正闹着,推推拉拉差点撞到沈灵竹,她也不管谁伸脚就踹开,且大喝一声:“都别吵,人还活着。” 恰这时,师姐按够次数又大叫“十五”,沈灵竹顾不上大伯母在靠近,低头又给产妇渡气。 现场再度神奇的静下。 师姐喘着粗气蹭汗,转头就和幺妹娘说:“嫂子,麻烦照顾我大伯母一下。” 她本意是不想胡氏被几人推搡住,不想里长妻子发现胡氏进来,抓住人就道:“太太,求你让她们起开,儿媳没了我得保住小的吧?” “我这就叫她们走。”胡氏嘴里这么说,但却没向两个侄女开口,她看的出来正在关键时刻。 她抓着里长妻子的手,想让她稍稍安静别打扰两个孩子救人。 尽管不知她们能否成功,但昨天在客栈午休给小竹子换药时,妙竹亲口和自己说过,她将老家的医书全背了下来。 而且在七星观每次免费看诊时,她都去跟前偷学。 不懂的就回来记下,一直比着书琢磨。 甚至还偷偷采药给受伤的小羊治过病,教给仁和堂的秘方,就是有次采药遇到个迷路几天的游方道长,拿干粮换的方。 上次在仁和堂求医,她亲眼见到妙竹能和钱大夫讨论她的脉像。 还能在自己针灸时背出每个穴位,及其主治什么疾病。 钱大夫说妙竹只要能钻研医术,将来必有所小成,她缺的就是实际动手。 后来,那位得了秘方的掌柜,有送妙竹一副银针。 而此刻,即然已经参与救治,有一分希望活人,她就不能这时拖两个孩子后腿。 至于有什么别的后果,她和老爷来担。 里长妻子哪里知道胡氏心中所思,不知不觉中被她拍着手背离炕越来越远。 稳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和里长二儿子说:“一会儿大小都保不住,别赖我。” 话音还未落,炕上的产妇轻咳出一声,稳婆当场愣住,活了? 她反应极快的推推不可置信的里长儿子。 “娘子。”里长二儿子转身抓住产妇的手,探鼻息。 “疼……”产妇这声呻吟,犹如天籁,里长妻子听见甩开胡氏的手一个箭步扑来。 沈灵竹好险没被她撞翻,她吐出一口浊气:“醒了。” “银针!”沈妙竹随即跳下炕,还拉住稳婆:“这位大娘,我们一起帮产妇止血,救回她们母子。” “可……”稳婆刚想说她的土方子不能再用时,沈妙竹已经在和沈灵竹说:“止血药包里三七粉拿来,再专门挑出三七切片与菜油一起放入锅中,文火加热至三七变黄。” “三七,止血圣药!”稳婆眼前一亮,她接生的多,听县城大夫说过有味止血神药,但因为多供军营,普通药铺少见。 “嗯,我来下针,您来帮忙扶胎位,还需要什么您吩咐。”沈妙竹点头,她不敢给孕妇乱扎其他大穴,但把人弄清醒喂服药物还是可以的。 稳婆也想产妇母子平安,于是迅速拉开里长妻子儿子让他们煮糖鸡蛋水去,并吩咐在场另两人帮忙清理。 这一头儿,被沈灵竹扶住的胡氏走到门边偷偷问她:“妙竹行吗?” “扎手上这里没问题,二姐以前老给我扎。”沈灵竹点点手指头,并凑她耳边说:“主要靠三七粉止血。” “那快些拿来。”胡氏担忧的回头看一眼,妙竹果然只在扎手指上。 她俩一出来,等在外边的沈淮父子立刻问怎么样了,里长他们也眼巴巴看她。 沈灵竹道:“醒了,但还得大夫来开药。”她说完快速去拿药。 “这样,我们再派车去迎一迎大夫。”沈淮转身与里长道,后者连连点头,没有不同意的。 沈先竺追着妹妹:“小竹子,你们……” 哪知三妹拿了盒药,嗖的又跑走,他愣在当场没一会儿,又见她回来翻药篓。 他说:“你在找什么,我可以帮忙。” “行,帮我来烧火。”沈灵竹打开药包专挑三七,但她去厨房时大哥没跟来。 沈先竺不太会烧火,又觉得站在院里特别傻。 还好另一辆车刚赶出院门,大夫就到了。 大夫对师姐的处置很认同,特别得知有三七之后,指导师姐扎针止血后,立刻捡了药箱的药配伍。 沈灵竹这边焙好三七交给大夫后,就只陪着大伯母在门外等,煎药喂药的事都由里长家人做。 不久后,产妇又在痛呼,沈灵竹猜测是稳婆在正胎位。 她见大伯母直揉腰,有心扶她回房躺着,胡氏说:“你二姐还在里头。 原先救人也就罢了,一会儿生产她还在跟前就不大好。”不是怕别人说嘴,而是担心见过生产的小姑娘以后对嫁人生子排斥。 “有大夫在,不会有事的。”沈灵竹只好搬来凳子,强行将人按下,并蹲下帮她按腿。 沈先竺十分心疼的给她踮个板凳让坐下,又给娘送来水。 院子里别的妇人看见胡氏儿女孝顺,也是羡慕的一批。 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等啊等,等到有人顶不住打盹时,“哇”的一声,小生命宣告降世。 沈灵竹深吁一口气,太好了! 之前她其时有点儿担心的,师姐冲进去抢救根本不在她预料之内。 她猛的站起,却因为腿麻没站稳,被胡氏一把揽住,“小竹子?” “大伯母,咱们明早赶紧走吧,这一夜太难了。”如果大人孩子没保住,没准儿真会有人找麻烦。 胡氏轻笑着拍她的背:“这会儿知道怕了?” 沈灵竹嗯了一声,正扒着大伯母撒娇之际,大伯匆匆走来,“小竹子,你来一下。” 第二十六章 热闹 胡氏想问什么事,却是看到丈夫轻轻摇头,便不再多问。 沈先竺也跟着一起出来院门,走没几步看见提着风灯的中年车夫在大车边:“沈老爷。” 他们再走近一看,车夫脚边还蹲着个小女孩儿。 她看见沈灵竹蹭的站起,小小童音满是天真的祈盼,“好心的姐姐,你买了我吧!” “?”沈灵竹微怔一息,发现她额头抹着草木灰,边缘是血迹。 立刻伸手拉住她:“走,我给你的伤口包一下,你几岁?” “五岁,姐姐愿意买我了?我可能干的,打草,烧火,洗衣服。”小女孩开心的笑,跟她走一步,但见她摇头又不走。 沈灵竹扭身要抱她走,但小女孩用力挣扎下一时还真抱不住。 沈先竺要伸手抱,却被父亲拦着,“没用,我方才要抱她好险被咬到脸。” 他话音未落,就见小竹子一巴掌拍在孩子屁股上,还说:“不听话的孩子不买,你得洗洗脸让我看看长的好看不好看。” “好看了就买么?” “对。” “好,我听话。” 小女孩乖乖让沈灵竹抱了,但沈淮让她走慢些,得问问里长能抱去家里不能。 趁此空档,兄妹俩从车夫口中问到,他接大夫的路上车辗到沟里差点坏了,勉强回来后又卡在这边不动。 等他将骡车交给另一个车夫,提着灯来修车之时,看见这小女孩沿着墙根儿走,当时她无声无息还把车夫吓的一激灵。 沈先竺想接过她,她扭动着身体不愿意。 沈灵竹对他摇摇头,并拍拍孩子的背安抚,哪知小女孩儿嘶嘶忍疼。 她不顾户外,刷的掀开她后衣角,灯光下道道被抽打的红痕清晰入目,有的还在渗血。 怪不得孩子不让人抱。 “这,对孩子下手如此重?”车夫也有孩子,但生气打孩子不是这个打法。 “我得问问里长,是谁,这伤不治有可能浓肿溃烂,会死人的。”沈先竺气愤的跑向院门,刚好和出来的人撞上。 里长跑来时,沈灵竹正在问孩子叫什么,家里都有什么人。 他叹了口气:“抱家里请大夫上药吧。” “里长,这家人怎么回事?”沈先竺沉声问时,沈灵竹几乎打着跑将孩子抱回,院里要走的人里有眼利认出来的。 于是七嘴八舌道: “陈禄媳妇又打大丫?” “不是个东西。” “问题出在陈禄身上,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把这孩卖了几次,都因为要价高没卖出,听说那后媳妇打算偷偷把人卖到那种腌臜地方。” “黑了心肝的,陈家有二十亩地,五亩是大丫娘生前的嫁妆,老天爷咋不劈道雷砸死她。” 议论远去,胡氏扶着妙竹的手:“去屋里看看。” 结果两人进来看见去了上衫的女孩儿身后布满伤,好险没有骂人。 沈妙竹和沈灵竹快速给清洗一遍,大夫看过开出药,道:“到天明不发热最好,如果烧起来,尽快来找我。” “大夫,您留下可好?隔壁还有个病人。”沈灵竹出声。 大夫尴尬的笑笑。 胡氏知道原因:“这孩子夜诊看护的钱自由我们出,就是委屈您和外子暂歇一屋。” 说着,就将钱袋交给大侄女,师姐在大夫包药时送上诊药费。 而小女孩大丫,不知何时趴在床上睡着…… 尽管折腾大半夜都很累,但沈淮还是在两个侄女喂完孩子药后,说起怎么处置。 “听里长家孙子说,大丫是因为没把领到的糖给弟弟二娃吃,回家就挨了打。 这孩子……”他大概将了解到的情况讲过。 胡氏道:“我们身上也就剩下十两银子,陈家要价太贵。 但是不买走她,将来只怕她落不到好。” “人贩子卖人犯法,父母卖人就不犯法吗?”沈灵竹就问一句。 沈妙竹道:“也犯法,包括买人者。” 胡氏:“……” “本朝不许以人为奴,禁止庶民之家存养奴婢。 在国初时只有官员,可按品级养佣婢,但除了战俘外,都得签雇佣契书给工钱。 现今时过境迁,民间豪富之家养奴婢已成常事,不少父母卖儿卖女进去还觉得是享福。 基本上也没人追究。”沈先竺就很不明白,亲生的骨肉怎么舍得送去给人做牛马。 沈灵竹问:“能收养吗?” 一家人都看向沈淮,他沉吟片刻道:“我们不能买,哪怕收养文书也不可写。” 沈灵竹沉不住喊了声大伯,又被师姐踩脚,她忍着疼等待下文。 沈淮接着道:“有人正等着抓我的小辫子,此时蓄养奴婢害人害己。 但是,可以把她送去七星观,虽是出家将来也可还俗。” 沈灵竹抚掌:“这个主意好。” 胡氏:“她的家人?” “请里长找大丫外家人来。”沈淮自有应对。 即已议定,次日肯定无法早点赶路,沈灵竹就放心的睡下。 然后第二天她是被外边的喧闹声吵醒的,睁眼一看,身边除了熟睡的大丫别无他人。 她坐起身仔细听,是里长妻子在骂人。 沈灵竹起初还以为她在打骂幺妹,但收拾好开门后,听到她在大门外骂别人。 不高的院墙可以看清很多村民围观,她想走去瞅瞅时,师姐在厨房给她招手。 沈灵竹跑来一看,嚯,大伯母、幺妹母女,还有稳婆都在。 大家支着耳朵听里长妻子骂大丫后娘。 她问:“找上门来了?” 沈妙竹点头,并打好水让她洗脸吃饭。 听着里长妻子抑扬顿挫又大快人心的叫骂,沈灵竹特别想去现场围观。 但胡氏一瞪,她就老实坐下吃饭,刚吃半碗,又听见外边一阵热闹,还有“打起来”的叫喊。 幺妹娘担心婆婆吃亏,推开女儿就夺门而出,沈灵竹也忍不住,抓起师姐的手就跑到院墙后看。 只见里长妻子抄着扫把拍一胖女人:“滚,别来我家门口寻事,我小孙子受到惊吓,下半辈你别想安生。” “唉呀,里长太太打杀人了。”胖女人瞄见沈灵竹两个,闪避着扫把扑将而来。 里长妻子的大扫把及时收住,才没拍上她俩的头。 沈灵竹和师姐眼见胖女人在墙外扑跪下来,嘴里还喊着把大丫还她。 俩人默契的猫腰往厨房跑,进门收到大伯母的冷笑:“可有看到热闹?” 第二十七章 炸毛的猫 “嘿嘿,大伯母。”沈灵竹不好意思的坐到幺妹身边。 小姑娘咬一口黑饼看看她,说:“二娃娘最喜欢掐小孩儿,姐姐离她远点。” “嗯嗯,不理她。”这种人越搭理越上劲儿,瞧里长妻子的大扫把都没赶走她。 沈灵竹抬眼见到大伯母还在盯自己,连忙端碗道:“好饿好饿,幺妹还要吃点么?” 幺妹摇摇头,早上娘说过,小米粥是专门给客人吃的。 眼见大伯母蹙眉,师姐在桌下轻踢她:老实吃饭。 沈灵竹也只能笑笑低头专心喝粥,但这碗饭注定吃的不安生,大门外的吵嚷时断时续。 刚喝没几口,先是厢房里止不住的婴儿哇哇哭声,紧接着幺妹蹭站起跑门口:“我叔拿着棒槌跑啥?他又不洗衣。” “糟了!”胡氏刚想让妙竹喊儿子拦人,大门外又传来刺破耳膜的尖叫。 堂屋里的男人们接二连三的跑出门。 “出事了。”沈灵竹放下碗拉回小幺妹,在获得大伯母首肯后,跟师姐后边快步出来察看。 两人还未到大门口,就看到地上一滩的血,里长二儿子拎着棒槌恨恨的指着一个男的:“没卵子的东西! 任你媳妇打孩子骂娘作妖到我家,把我刚出世的儿子给惊吓到。 找你算帐,到了还推出媳妇替你挡一棒。” “齐大谷,放下。”刚刚从堂屋跑出的一个男人喝斥他不理,好几个年青人上去也扯不住他一个。 但沈灵竹觉得大家不是真的用心拦他,任他点着那男的骂。 她再看人群围着的另一头儿,大夫正给倒地上的胖女人止血。 他对一脸气色的里长妻子说:“伤口有点大,搞不好得用三七。” “美的她,就普通伤药。”里长妻子话音刚落,边上有年龄大的就劝她还是用好药为妙,此事干系着大谷。 跟来的稳婆因着从沈妙竹这里学得渡气救人之法,走近提醒两人道:“陈禄家的姓吕,有五个哥哥,都不是好相予的。 她寡妇再嫁敢作威作福,仗的就是娘家在本村,有兄弟撑腰。 过会儿人散去你们尽快走比较好,不然会被讹上。” “大娘,她受伤与我们有何相干。”沈灵竹还不太清楚过程。 “她是来要孩子受的伤,别管谁打的,起因是你们。 再说里长本家人多势重,她娘家还得掂量下,你们可不是本村的。”稳婆这边正说着,西厢出来个女人喊她,说孩子又吐了喂不进水。 她叮嘱两姐妹早做准备后,跑向西厢。 “我去喊大伯大哥回来。”沈灵竹只在人群里看见沈先竺还在问别人什么话。 沈妙竹跟紧道:“大伯和里长一早就坐车出门。” 她们将将迈出大门,几个壮汉抄着农具跑来,“小妹在哪?谁打伤了她?” “我!”里长二儿子齐大谷应的十分干脆,他晃晃沾血的棒槌指向被包扎的胖女人,还说:“她受伤我管治。” “小妹?”壮汉里有个跑去推开大夫,一摸胖女人头上立刻满手血。 他二话不说,抄着手里的木叉子就冲杀向齐大谷。 “住手!”立刻有年长者喝止,但两人已经咣咣打到一起。 偏偏那壮汉打不到灵活的齐大谷,一个回合就被踢翻。 他的兄弟们哪会依,叫嚷着来一齐冲上打人,齐大谷一声:“齐家弟兄何在?” “都在!”转眼现场变成群架,女人和孩子还呼呼啦啦散开腾地方。 沈灵竹两个一看不好,马上喊:“大哥回来。” 这头儿,沈先竺刚刚可是在人群里,虽身边有一个车夫护他往外挤,可不知挨了谁一拳,眼看就要扑地上,幸亏两个妹动作快,架起他就往院里跑。 胡氏拉着幺妹迎了来:“去收拾东西,等老爷回来我们立刻就走。” 她话音方落,和儿媳跑回来的里长妻子语气冲冲的道:“胡太太,瞧瞧这都什么事儿? 您家孩子倒好心把人带回来,可把我的小孙孙闹的不轻。 借宿银子啥的俺也不用您出,还请快些赶路的好。” 说完拍着身上的土往西厢扬长而去,对大门外群架看都不看一眼。 幺妹娘很不好意思的拉过小幺妹:“我婆婆也是被气的太狠。 昨晚折腾一夜刚睡下,大早上的吕氏就来闹,老二家孩子惊哭数回。” “是我们叨扰太久,这个拿给你婆婆,我们从后院离开。”胡氏从荷包里取一两碎银给她。 她连退几步摆手:“公爹婆婆都不让收的,后院出不去大车,您等外边打完再走。” 沈灵竹瞧她吓的连幺妹都丢下跑走,不由无语望天,“大伯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都被开口赶人,她们再呆下去就是招人嫌。 “去把饭吃完,厨房收拾好。”胡氏下了命令,沈灵竹也不再嘟嚷。 和大哥二姐眨眨眼,进厨房三下五除二喝完粥洗碗,一直不离她左右的小幺妹突然说: “爷爷去找大丫舅舅,想让他们领走大丫。 我奶说除非把五亩地还回去,不然他们不会管大丫?” “大丫姥爷姥姥还在吗?” “从没见过。” “她爷奶呢?” “死了。” “可怜。” “早上我娘和爹说,姐姐昨天不该可怜小孩子发糖,没有吃糖大丫或许就不会挨打。” “……”沈灵竹身体一僵,抬眼看见师姐进来似笑非笑的看自己。 她瞬间跟个炸毛的猫一样挥拳:“咋还成我的错?” 小幺妹噔噔后退两步:“姐姐你打什么?” “蚊子,蚊子。”沈灵竹松开拳头,再看师姐已经舀了热水走。 一问之下才知,大丫刚刚醒来需要换药。 她要跟去沈妙竹不让,并告诉她早上外边闹时,村里人议论发糖只发几片,却惹得孩子回家哭闹,有脾气不好的打几下孩子委实再正常不过。 大伯母听着生气却又找不出谁说的,无法与之理论。 “什么混话,他们看见过大丫的伤吗?那是打几下的事? 分糖还分出个罪魁祸首的感觉。”沈灵竹真委屈。 沈妙竹听她带有怨气的话,只问一句:“你还能抱着大丫去让每个人看看她的伤势?” 不能!大丫再小也是有自尊的。 沈妙竹说:“那就记着此事并引以为戒,共勉。” 沈灵竹没过脑子问:“戒什么?” 第二十八章 近路 “突如其来的滥好心。”沈妙竹刚一说完,小幺妹就叫道:“是大哥,我爷爷回来了。” 沈灵竹也看到里长两个孙子跑进堂屋,且转眼间又拿着一个锣跑出。 她急步跨出门之际,当当当当几声锣响,里长喝斥住手的声音紧跟出现。 大门外的混战,在锣声中平息。 而对面两间厢房内,不论是大伯母还是里长妻子,都掀帘出来。 “小竹子。”胡氏招招手把沈灵竹叫到身边,唯恐她再往热闹跟前凑,但却另派儿子出去找丈夫说离开的事。 沈灵竹自是不会此刻跑去大门外,毕竟院里也能听到打架双方在各自说各自有理。 这种事情说不清,也就里长的权威压下众人,并当众拿鞭子抽打儿子后,又各打五十大板强令动手的那几个回家反醒。 但是胖女人的兄弟们没走,他们要讨个说法讨要赔偿。 里长传话让妻子拿钱时,她颇为气愤的送出,但胖女人出言说里长把大丫卖了,他们又要求她将卖大丫的钱交出。 闻言里长妻子指着胖女人就骂。 幺妹娘突然从屋里出来,抱起不知何时站在胡氏身后的大丫就跑。 也不知是她动作太大,还是太急,将胡氏撞了个趔趄。 沈灵竹两姐妹只顾扶住大伯母,想追过去时大丫已经被抱到外边。 且里长妻子一把掀开这孩子的小衣裳,露出满背刚擦洗过的伤口。 红肿青紫立刻引起村民一片震惊,纷纷指责大丫爹。 她对着吕家兄弟说:“看到了吧,我当家的不将大丫带回来治伤,她昨晚就死在路边了! 今天你们找回的就是一具尸体,不信你们问问大夫。 说我们家卖了大丫的,都是没良心。” 一直就没离开的大夫,慢悠悠的说出大丫腿上还有多处棍伤,以及曾被针扎过的溃烂痕迹。 “陈禄你个王八蛋。”里长身后一男的,奔向戳在人后的大丫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跟他一起的女人也是当仁不让,扑向被人扶着的胖女人,啪啪就是几个耳光。 胖女人的兄弟们再想出头,好些个村民都站出来拦着。 沈灵竹看的很清楚,周围人不仅不拦着他们打人,甚至故意挡住另一边大丫爹逃跑的路。 想来,这两个打人的应该是大丫的舅舅妗子。 而注意到大丫直勾勾看着她爹被打,还隐隐翘起嘴角时,沈灵竹不禁打个冷颤。 以往这孩子恐怕不止被后娘打,思绪翻飞之间,师姐已夺回大丫,“走。” 两姐妹不再看外边的闹剧,抱着孩子回房上药,大丫全程不喊疼,只问沈灵竹她好看不,买她不? 买肯定是不能买的,胡氏替沈灵竹不断哄着大丫,直到喂下药哄睡她。 其间,沈淮进来道:“已经商议好,大丫由他舅舅带回去养。 那五亩地从吕氏兄弟手中转到陈氏族里耕种,每年的租子交给大丫舅舅充作育养费用。” 胡氏问:“以后呢?” 沈淮:“大丫成年后出嫁,五亩地陪嫁走。” “也行,比我们送去七星观合适。”胡氏总算松了口气,与他说起今天上午必须走的事。 师姐沈妙竹在一边暗自摇头,沈灵竹问她为何,她悄声道:“未必有养在道观日子好过。” “师姐,你了解七星观吗?”这点沈灵竹就不认同了,毕竟时代不同。 沈妙竹微怔,然后揉揉她小脑袋点点头。 大丫在睡梦中被她舅舅千恩万谢带走,沈家当即也要告辞。 里长坚决不收借宿费,胡氏悄悄给沈灵竹二两银子,让她去给厨房忙活的里长妻子。 且交代道:“你就说,是给她家喜得贵子的贺礼。” “嗯,我不会让她退回。”沈灵竹不懂,这个钱一般没人推拒。 她完成任务复命后,想到里长妻子那种你们总算要走了的表情,再有里长父子的热情挽留,沈灵竹也恨不得立刻飞到对岸。 可惜河对岸地势低淹了,他们只能再绕二十里路。 而且走出十数里之后,昨晚出故障的骡车轮轴再度卡住,全家人集体下车。 沈淮和他们道:“原本想抄个近路,不成想却变成最远的路。 日后进县城,还是安安稳稳走官道好。” “总归再有没多久就到家,再晚也不过明天的事。”胡氏此刻倒也不急,正好昨晚没睡好,大家可以在树林边稍稍眯一下。 沈灵竹和师姐已经寻好中午的露营地,在准备午饭。 帮不上忙的沈先竺,拎着大竹筒到河边打水,结果水没打满就看到一条靠岸的船上,跳下来胖女人的五个兄弟。 再看他们个个手持棍棒,他抓起水筒就往露营地跑,口里大喊着:“敌袭!敌袭!” 五兄弟一时没听明白啥意思,但认出他就飞奔而追。 另一头摘完菜打算拿到河边洗的沈灵竹,不仅听的清清楚楚,也看的分明有个人追着大哥还掷棒槌。 她扔下手里的菜,抽出腰上别的弹弓就迎上前来。 石子什么的,河边随手一捡就射将出去。 嘭!那人被打中小腿,顿时跌倒,其他几个追的立刻分兵往沈灵竹这边。 且跑前边的还喊:“别打别打,我们是来商量事的。” 我信你个鬼,都拿武器掷人了还商量事。 沈灵竹用弹弓嗖嗖弹射个不停,以致他们都无法接近。 这边这么大动静,露营地几人当然已发现,两个车夫抽出长棍跑去支援。 沈淮转身喊“妙竹照看你大伯母”时,师姐已经拿着竹弩跑去射人。 前次在县衙搜捡时,这弩被她拆开过,刚好里长大儿子有鱼膘胶,她拿糖换来又组合成套。 弩箭嗖嗖嗖,准确无误射在五兄弟脚前,不仅震住了他们,也把两个车夫吓一跳。 但他俩在沈灵竹和沈先竺两个捡起棒槌反杀时,也丢下惊讶加入。 不过片刻功夫,五兄弟被几人制伏,两个车夫也是行家里手,腰上挂的绳子刷刷几下给五兄弟绑一串儿。 战斗结束的太快,沈淮惊讶的愣在当场,“娘子,他们怎么会有弩?” 胡氏没好气的说:“问你二弟去,总往家里买些乱七八糟闲艺儿,他俩闺女也学去七八成。” 这头儿大胜的沈灵竹一看大伯大伯母走来,立刻站到师姐身后,“弩的威力不小,咋解释?” 第二十九章 四平八稳 沈妙竹气定神闲:“随机应变。” 沈灵竹吐槽:“我看是信口胡编。” “那你就听我给你编。”沈妙竹打趣之后,弩丢给她,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上前接过大伯扶着的大伯母。 沈灵竹一个转身又把弹弓和弩通通塞给大哥,当面表演她什么都没做的绝活。 “大伯,这几个人好凶啊,拿着棍棒就打我和大哥。”我们是被迫反击。 沈淮看看她和大侄女脸不红气不喘的神态,再看儿子抱着一堆东西满头汗的喘着,明显是打个人都能累红了脸的模样。 这情形,莫名让他有一种自己有两个侄子,一个女儿的错觉。 但他还是担心两个小的,抬手拉过小侄女细看,又问:“吓到了吧,伤到哪没?” 众人:…… “手疼。”沈灵竹内心哇塞,大伯太好了,没有批评,她伸出左边未愈的伤手。 胡氏这里瞅见她伤手的布条上好些土,也拉过来正要说速去换药之际,那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五兄弟不干了。 “我们根本就没打,也没打着。 “你家两个闺女比母老虎都凶? “老子才疼好不,身上被你们砸下好多棍。 “喂,你个臭丫头净胡说,到底谁打谁?”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是吕家老五,他脚下踢起个土块朝沈灵竹。 无奈他不是武林高手,土块根本打不到人,还被车夫一棍敲在脚上嗷嗷叫疼。 “老五!”个子最高的吕老大连忙向沈淮说:“这位老爷,我们不是来打架,是来找您求药的。” “呵,求药?拿着棒槌扔我大哥叫求药?稍偏一寸就打会打中他的头。”沈灵竹才不信。 沈先竺在边上连连点头,刚刚被那一棒打,万一脑子变的不灵光,他还怎么科举,所以和妹妹打人时,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吕老大说:“我家小五是个狗脾气,他见人一跑就没脑子的冲。” 沈淮皱眉:“妙竹,给他些伤药。” “爹!” “大伯!” 沈灵竹和大哥齐齐阻止,很明显这五人不是求药,他们另有目的。 只有师姐妙竹什么也没说,默默去车上拿药。 沈淮示意两个孩子勿多言,转头对着五人挑明道:“白得的五亩地又被拿走,我知你等心中不忿。 今日之事,就当我们之间两清,否则……” 他从儿子怀里抽出一根箭矢,当着五兄弟面咔嚓咔嚓折断,“你们以为何?” “不……”吕老五刚吐出一字,沈淮猛然一喝:“堵上他的嘴!打!” 沈灵竹惊的一个激灵,被胡氏揽在身边。 两车夫稍怔半息,立时将其拉到一边用一团草塞他嘴里。 “你……”另一个刚一开口,沈淮刷的又抽出根箭矢,直抵他脖子,眼神如同看死人般扫过几兄弟:“谁还有话说?” 几个兄弟眼见那箭头已然刺入脖子流血,再听见身后噼哩啪啦的棍棒声,都不敢再开口。 沈灵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大伯该不会是上过战场? 在听到大伯母轻声说“对”时,她才发现自己问出了声。 沈先竺这时道:“爹在赣南做县令时,有带队剿过匪。” 对面几兄弟听到县令二字,顿时张大嘴,他们准备讹的人是个当官的? 天老爷呀,为什么里长主持还田时,没和大家说。 他们正后悔之际,师姐拿着药过来:“大伯,我们的三七也不多,只能分这些。” “嗯,让车夫给那个受刑的用上。”沈淮指挥儿子去。 沈灵竹心头一亮,哎呦我大伯是个腹黑的,原来药是这么个给法。 一刻钟之后,四兄弟抬着上好药的弟弟,飞快的上船离开。 沈灵竹对大伯是一脸崇拜,马屁拍的咣咣响。 在支开车夫后,沈淮没好气的笑语:“拍马屁没用,说说弩是何处得来? 尽管只是竹制,但它仍属危险物品,若出入城门被查到,又是一番事端。” 说着,他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沈灵竹瞬间退后,露出师姐来回答。 后者简单利落道:“府城买的。” “好,暂且当买的。那你射出的位置都刚刚好在几人身前,练了多久?”沈淮盯着她俩,之前在大滶店两人用箭自救后,他担心她们后怕,一直没有问箭从何来。 也因为行囊中没有弓,以至于让他忽略掉,箭也可以用弩射。 沈妙竹直视他道:“也没几年,我爹寻摸回来的各式物件,把玩一阵丢开,我和小竹子就会捡起来玩儿。” “毒箭呢?”沈淮从她背篓里拿出三根黑箭。 沈灵竹从师姐身后伸出头,不能让师姐一个人承受火力:“是我的主意,话本里有说行走在外防身第一,里边的大侠很容易中敌人的毒镖。 那我们也备些毒箭毒刀,让宵小之辈先中招。” 看到大伯垂眸盯着三根毒箭一言不发,她不由向大伯母送去求助的眼神。 胡氏等了片刻,道:“老爷,先竺已经烧开水,还是准备午饭吧。 尽快在日落前,走到神泉集。” “好,你们去吧。”沈淮头也不抬的点头。 沈灵竹走开后又回头看一眼,总觉得有点忐忑,“师姐,大伯什么意思?” “正在慢慢接受两个侄女的不同一般。”沈妙竹不让她再看,催着快走。 而这边,沈淮果然在和胡氏说:“我们进京三年,家里没了母亲主持,只怕二弟夫妻从未注意过两个孩子平时的生活。 每次来信,都只说她们在族学里学女红。” 他丢开箭矢,抬头握住胡氏的手:“守孝那几年小竹子还小,妙竹也还懵懂。 现今渐渐长大,这两个孩子,以后你多费费心。” 胡氏郑重点头,“两个都是好孩子。” …… 有了这一插曲,午饭后沈灵竹他们只休息半个时辰就开始赶路。 尽管一辆车因故碍不敢走的太快,他们还是在日落之前,赶到离家仅十多里的神泉集外不远。 但也因为车需要好好整休,不能走夜路。 而且坐一天车,胡氏感觉非常的不适,她坚决要下车走走。 沈灵竹道:“神泉集上应该有亲戚家可以投宿吧?” 沈先竺给她递些水:“小竹子,累懵了么?你姥爷家就在集上不远的大黄庄。” 第三十章 哞…… “哪个方向?”沈灵竹反应极快的转个圈,“我不记路。” 沈妙竹也随之做出四处张望的样子:“我们往常自己来的少。” 沈淮几人并未注意到她俩的些微异常,她们年龄小除了过年外的确不常走亲戚。 “此时去投宿不太合适,绕向大集西边有个渡口,那边修有一片长廊可供休息。 我隐约记得几年前边上开家小酒肆,可以留客人打尖儿。 爹娘觉得去那边如何?”沈先竺也不大愿意仓促间投住在亲戚家。 沈淮和胡氏都没意见,一行人绕向西行。 还别说,长廊不远倒真有家酒肆和茶棚,三兄妹前往订房,但是这店只有两间大通铺。 别人住通铺倒是无所谓,胡氏是万万不能的。 沈灵竹表示腾出一个单间的话可以加钱,店家笑道:“我这就给船上的人提供个歇脚地儿,自家人晚上也只留一个在柜台后值夜。 你们委实嫌通铺热,倒可以去长廊下将就一夜。” “算了,拿些酒菜走。”沈妙竹点了几份菜,不再多做停留。 沈先竺有些不甘:“娘在河在睡一夜,定然睡不安稳。” “可大伯不愿意进村里。”沈灵竹觉得大伯多半是不想遇见熟人,惹人议论。 北沟离神泉集不过十几里,沈家被抄之事定然早就传遍附近。 她道:“大哥,二姐,河边蚊虫太多,好歹给大伯母搭个防坟的帐子。” 沈妙竹摇头:“不必,我们将饭菜送去后,再找地方。 大哥可记得集上有什么庙观之类的?”给车搭个油布帐简单,但闷热不透风搞不好中暑。 她顿了顿,道:“或者找大夫的药铺住一夜。” “看右边,有个龙王庙。”沈先竺抬抬下巴示意。 两人齐齐望去,半人高的小小庙祠映入眼帘,方才走过时她俩没大注意。 沈灵竹:“失敬,龙王委屈了。” “乱讲话。”沈先竺弹了下她脑门,又道:“还有一座比较大的庙在大集的另一角,我以为娘不大愿意去。” “为何?” “从前里边的庙祝常到家里化缘。 至于大夫家,他自己儿孙还挤在一起住。” “居然没有可以借宿之地?”沈灵竹再度回头看酒肆。 然后就见旁边茶棚收完桌椅的人正在锁门,她立刻道:“有地方住。” 说着就丢下兄姐跑去和老板交涉。 对方一听她愿意用一钱银子包下茶棚休息一晚,二话不说就答应。 可算有个落脚地,沈灵竹在师姐付过钱后,跟个勤劳的小蜜蜂似的将几张桌子擦净。 这一夜,沈家人拼桌当床也算安稳,次日天不亮他们就将茶铺交接给老板,满怀希望的往家赶。 实话讲,十几里路用骡车代步不过半个时辰就到。 北沟村属于半山地半丘陵向平原过渡地带,全村不过几十户人家却分散住在各处。 好处就是邻居之间不会相互打扰到,对此刻的沈淮来说,尤为好。 他请车夫尽量避着有人家的路走,可是车越靠近家越是疑惑。 沈灵竹和师姐依模糊的记忙,不大确定的瞅着,可房子呢? “我们家呢?房怎么没了?”最强嘴替,大哥沈先竺跳下车跑向宅地。 这下,沈灵竹确定位置也紧跟着跑来,她脚下是片不大平整的地面,借着晨光依稀可见四处挑了一半的地基。 多处横平竖直的浅沟,可以预见房子盖好后是前后三进带跨院的大宅子。 但是此时此刻,沈灵竹只想说一句:“我家呢?” 这难道是必须将路上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难,再加上一难搞个九九归一。 比他们兄妹更难以置信的是沈淮,他跌跌撞撞走到宅门位置,还不待沈灵竹两个跑过来与他说话,转身就往更西边跑。 “大伯?”不会是受到刺激了吧?沈灵竹嗖嗖的追着跑,后头是大哥沈先竺。 而留在原地的师姐则是扶着胡氏下车:“大伯应该是去找我爹。” “定是去了河边的族学,别处也没什么房子给住。”胡氏比较淡定,总归已经到家。 她这边请两位车夫随同一起前往之际,那头儿沈淮爷几个奔跑的动静,已然被早起的人看到。 有个赶牛的小少年看清是他们,爬上牛背催动它跑,嘴里还吆喝着:“五族伯回来了,我爹把五族伯接回家了!” 哞…… 小少年的喊声和牛叫声混合搭配,顿时引起远处一阵犬吠。 有家大院子里搅草料喂驴的老头儿,侧耳听这动静时,过道里跑来一年青人,“爷爷,好像是小山在喊五叔回来了。” “那你还等甚,快去看看。”老头儿丢下箩筐,大步流星往后门走。 好些人家和他一样听到动静,只是有人火急火燎的跑出来探看,而有的人仅仅撇撇嘴该干嘛干嘛。 …… 这边厢,追着大伯的沈灵竹听到少年喊声,特意停下望了他一眼,有人去接他们? 带着这样疑惑,她紧跟着大伯来到河岸不远处,一片白墙黛瓦之所。 就见大伯用力推开大门,“二弟,二弟……” 他连喊数声无人应答,沈灵竹进来四处跑着看。 凹型宽敞的三合院内,除了他们别无二人,哦,不,还有追过来扶着大门换气的大哥。 沈灵竹回身道:“大伯,我爹娘可能没住这里。” “淮哥儿?”方长拌草料的老头,噔噔噔跨进院内。 沈淮转身就扑上前抓住他双臂:“三堂伯,二弟呢?该不会受我牵连,出什么事了?” “别跟我提他!不着调的小子。”三堂伯沈德升恨声连连,“你都不知道他干了啥。 早在几个月前把两小闺女给你送去后,说是你改了图纸,新宅边上的老宅也必须拆除,盖个大大的院落。 结果他房子扒掉没几天,又听信那游方道士的话,说要去赣州三清观朝拜,今年必生儿子。” “然后他就去朝拜了?”沈灵竹简直不可思议,近来私下和大哥打听这个朝代的地理,与她们所处时代十分接近。 她和师姐判断,两人大约是在平行时空的某一朝代。 沈德升冷哼一声:“可不止。” 顿了顿,他又上下打量沈淮:“不提他,淮哥儿你咋样? 抄家那时,池哥儿不在家,好些个东西,包括你媳妇的嫁妆都被官差带走。” “???”沈灵竹看向刚好走进门的大伯母。 第三十一章 另想办法 门外,还有陆陆续续赶来的人,大家张望着大伯,眼神着实热切。 三堂伯沈德升听到脚步声转身,“侄媳妇,刚刚说的嫁妆不包括你的五十亩上田和千工床。 就是那床拆过之后放在我家,还没找工匠装上。” 及至胡氏颔首,又给他行了个礼,他才看向身边的大孙子:“唉呀,站这儿做甚,回家收拾两间房给你五叔他们安置。” “三堂伯,我们暂时住这儿就好。”沈淮得知弟弟不是因他出了什么事,稍稍松口气,准备安顿好仔细打听听前情。 沈灵竹本以为老爷子会盛情再邀,不成想他很干脆的点头,“住这儿也行,回头将老宅盖起再搬。” 但却立刻有人出面反对:“不行,他们不能住在学舍。” “二哥,族学是淮哥儿出资翻新的,他暂住一时有何不可?”沈德升不乐意的看向分开人群进来的二哥沈德贤。 “见过二堂伯。”沈淮招手让家人过来,给这位一脸严肃的老者行礼。 沈德贤只嗯了一声,转头对围在门外的众人道:“都挤在此像什么话,有事也要等五淮安顿好再讲,散了!” 沈灵竹发现这位排行二的堂爷爷说话很管用,闹哄哄的人群散去,不知哪一个还贴心的合上门。 她正想着院里的房间锁着,大伙儿也没地方坐时,二爷爷从身上抽出串钥匙给大哥开门。 沈灵竹姐妹自然一同搬凳子,也就错失了第一时间,知道自家为何不能暂住在此的原因。 他们搬出凳子时,二爷爷居然已经走了。 只听大伯说:“三堂伯放心,此事我会妥善解决。” “唉,那就好那就好。对了,我怎的一直没见到沈河几人? 是还在后边押运什么东西?”沈德升疑惑的坐在沈灵竹送来的凳上。 沈淮说:“我们路上没遇到,大约是下雨那日错过了。 待到下午大滶店车行的车夫们离开时,我找两个后生一起到大滶店迎一迎他们。” “车行车夫?你说外边那俩不是你的随从?”沈德升猛一站起,带翻了凳子。 沈灵竹替不好启齿的大伯讲:“三爷爷,京城的家也抄个一干二净,我们回来的路上一度连饭都吃不上。 仆从之流,更是早早就遣散。雇车银子还是向大伯朋友借的。 车上除了大伯母的药,没一样值钱物什。” 然后她就见这位老人狠拍他自己大腿,“我们都给过承诺,说你一回来就给大家平帐。 原以为你在京几年,多少会为自己留点后手。 现今也不知池哥儿手里还有多少余钱,他人又在回程没有,怎生还上这个钱?” “什么钱?”沈灵竹三兄妹异口同声问。 老头儿气急道:“你们爹欠下的。” “谁,简彰去家里背些米面来,不能让人家护送的人饿着。” “好的爷爷。” “算了算了,我去拿,坐着我难受。” 几句话功夫,这老头又领着大孙子匆匆离开。 “我爹欠的什么钱?有多少?”师姐关上大门后问。 沈灵竹眼见大伯也起身开门离开,转头就摇着大伯母非得问清楚。 胡氏想了想,还是选择告诉三个孩子。 沈灵竹听着听着,小脸儿快皱成包子。 原来两姐妹的爹为去外地求子,不仅抽调走盖房钱,还向整个村挂在大伯名下免役的田地,提前收取三年的投献银。 这本来没什么,只要大伯一直做官就一直可以让村里的田免大部分赋役。 可如今大伯只剩下进士身份,且免不了许多田和人的杂役。 也亏得村里当初投献给大伯的田契是白契,如若不然地也会被抄走。 村里人都后怕不已,且抄家当天县衙户房就通知,北沟村今年的夏税夏役恢复正常。 所谓亲兄弟明算帐,何况只是一个村子里的,过去靠你庇佑自然交你一部分银或粮,而今没得免役总不能让大家重复出钱交双份吧? “大伯母,一共多少银钱?”沈妙竹不知这个朝代有功名者免赋役几何。 胡氏道:“折合三百多两银子。” “还好不是上千两。”沈灵竹扑通扑通狂跳后心慢慢恢复正常。 她道:“能与大家说合说合,晚些时日再给么?” 胡氏摇摇头,如果不尽快将钱还回,沈家在村里很难自处,“不能,农家人攒个钱不容易,有些人家借的钱上交的。 六月里还得交夏粮,委实不能拖着时间。” “可是娘,现在我们身上还有十两银子吗?”在县城可是花去不少,沈先竺想想三百两就头皮发麻,二叔也不怕带好些银子不安全。 他一时没想到,二叔沈池可以将银钱换成全国通兑的会票。 胡氏安抚他道:“不要紧娘还有五十亩上等田,刚好可以卖四百两。” 三兄妹齐声道:“不可以。” “我们另想办法。”沈妙竹准备一会找三爷爷问问,自家娘的嫁妆可还保住些没。 谁做的就该谁承担,他们不在家就由她暂时做主。 “大伯母,如果我们交给乡亲们一些谋生挣钱手段,可以抵这些银钱吗?”沈灵竹还是有些天真念头。 但见大伯母笑道:“村里几十户人家做一个营生能挣个甚钱? 不做同一个,你还能变出几十谋生手段吗?” 那不能?沈灵竹再看师姐,希望她有什么好方法。 师姐摊摊手,没有,一时半会儿的她真弄不来三百多两银钱。 “银子啊,请你从天上掉下来砸我吧!”沈灵竹仰天长叹。 叹一半,被师姐扶正头:“走,到外边跟大家买些菜去。” “钱能多给不能少出。”胡氏让两人从一个包裹里取出一百文铜钱。 两姐妹终于能脱离家人的视线,她们边走边交换一些忽略掉的问题。 说着说着,她们发现自己搞不清三爷爷家在哪。 找人问是肯定不能问的,太容易露馅,慢慢寻找间却遇到个向她俩问路的老者。 问路老者长着一副温和之像,“有劳两位小大姐稍等,可知沈淮沈老爷现下安置在何处?” “你是何人找沈老爷何事?”沈灵竹反问,她确定此人不是北沟村的。 问路老者:“不可说不可说。” 还是沈妙竹直解了当,说:“我们是沈老爷的侄女。” 第三十二章 与众不同 “池二爷的闺女?”问路老者瞬间知道她二人身份。 沈灵竹和师姐同时颔首,然后她鼻翼微动,道:“您,酒铺出来的吗?” “好眼力,不愧是池二爷的闺女。 某家是老泉口耿家醉仙酒坊,昨日听闻沈老爷离开县城归家,特来拜访。 还请两位姑娘通传一下。”问路老者乃是酒坊的老板耿老东家。 听他道明身份,沈灵竹第一个念头就是:“我爹欠了您酒钱?” 耿老东家微微一愣,随即摇头,但师姐已经猜到些:“欠的粮食?” “这……还是面见沈老爷时再说,如何?”老东家轻轻颔首,他儿子在正月里就预付池二爷五百两的麦子钱,说好的粮食下来后多退少补,哪里料到沈家被抄,那一车车粮都被县衙运走。 沈灵竹看他表情,就知数目定然不少,她都快佩服死池二爷了,到时侯没生个儿子都对不起他这折腾。 得,这下菜也买不成,两人引着耿东家到族学之时,大伯正在与人说话。 而且还有三三两两的孩子前来上课,一时间族学里到处都是孩子们的声音。 他们有的与沈灵竹姐妹相熟,就会上来打声招呼,可两人都不大记对方名字,只能含糊其辞应付。 更可怕的是沈灵竹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两位夫子,引得教授女红的女夫子频频皱眉看她。 而据大哥说,这一位恰恰还是族里的一位大归的姑母。 刚刚还在和大伯母商量,让她们再继续学习。 千万不要啊! 沈灵竹再没此刻更赞成他们家不适合住在族学。 而正接待耿东家的沈淮,也无比希望尽快找个稳妥地方住下。 孩子们好奇心重,时不时跑来他们暂时休息的偏房看看,过几天平不齐帐的话,估计还会有更多乡邻们找来,委实影响自己也不利孩子们安心读书。 唉,族学果然如同二堂伯所言不宜居。 沈灵竹送茶水来时,刚好听到大伯说:“耿老掌柜请放心,这银子我认的,还请您将契书放好,一有结余立刻还上。” 她瞄了眼桌上的契书,赫然盖着沈池两字的红印。 “沈老爷的为人,老朽绝对信的过,银子的事不急。 只是……”耿老掌柜顿了顿又道:“当初托您名帖的福,为我们运送货物省却不少麻烦。 我这次来,主要还是因为一批货进入保州时,被扣下来,说是出具的名帖乃伪帖,您看,能否帮忙转寰一二。” 名帖,这个沈灵竹懂的,相当于古代名片,是官绅身份的象征,大约又是池二爷或卖或送人家用的。 她如是想时,悄悄站在大伯身侧,只见他沉吟片刻方道:“今后我的名帖莫再使用,一会儿,我手书一封你拿去府衙寻一位汪旭汪推官。 若然他肯见你,事情必会化解,若……”他顿住不语。 耿老东家自明其意,起身连连拱手:“有劳沈老爷费心,不论结果如何,醉仙酒坊绝无二言。” “小竹子,去向夏先生借些笔墨来。”沈淮吩咐他身侧的侄女。 沈灵竹依言照作,不久后书信写完,她还帮着封口。 可刚送走耿老东家,还没来得及问汪推官是否就是真武庙的那位时,又有人找上门来。 还好这次不是要钱,而是佃农来商量何时给大伯母送租子的。 但胡氏没有要他送来,只请他将粮卖掉直接送钱就行,哪怕佃农说此时粮价贱,也卖。 沈灵竹忍不住问胡氏:“现在麦子什么价?五十亩粮食能卖多少钱?” “一石大概三钱或多一点点。”胡氏的嫁妆田没有经别人的手,佃农直接向她负责。 沈妙竹很快估算出来:“也就能卖三十多两银子,实际上交过夏税之后,可能还不到三十两。” “这么少?等等,大伯有进士功名,可以免税。”沈灵竹并不知道此时一亩地究竟能产多少粮食。 等大伯母说亩产二石三石时,她心里哇凉哇凉的,然后又听说官员士绅免的是人和田的劳役杂役丁税,而田亩产出的粮食也就是土地税必须得交的。 当然,本朝民田收税极低,每亩仅交三升三合五勺。 胡氏说的如此之细,沈灵竹一时也闹不太明白,但想指望家里一百亩祭田发家,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大伯指着从二爷爷那里拿来的匣子告诉大家,“当年你们祖父是将正在耕种的百亩田地,捐给族里做祭田。 可多年过去,上好的田地已经不好买到,二弟买到一百多亩山地为爹娘做祭田。 这是地契和鱼鳞图,位置大概在七星洞附近。” “七星洞,那附近的山上除了树就是树,哪能种地。”沈先竺打开匣子看。 沈灵竹两个也凑上来,结果图册太有古意,她看的眼晕,但上面标画着树木的山形,她还是能看的出来。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除了大伯母的田,和一百多亩没用的山林,啥啥都没有。 而且,连个能安心住下的地儿都没有。”她简直欲哭无泪。 沈淮又从匣子里抽出一纸房契,道:“还是有地方住的,那片山地距离我们这一房的坟头不是特别远。 你爹学世家大族作派,在山脚下盖了几间屋,以便上坟之后有个歇脚的地儿。” 想到二堂伯说,二弟是把老宅拆下的砖石用在那边,还美其名曰让爹娘能时时看到自家的房子,他就哭笑不得。 他接着道:“做饭吃饭,然后去那边打扫归置一番,今晚住下。” “去吧,别忘了给两位车夫做些干粮。”胡氏头一次主动将孩子们赶离自己身边。 三兄妹一出房门,沈灵竹就说大伯母一定是与大伯商议卖田的事。 沈妙竹若有所思的问:“你们说,祭田地契在二爷爷手里,大伯母的千工床放在三爷爷家。 那我们娘亲大人的嫁妆,会在谁那儿?” 沈先竺知道:“定然送到你们姥爷家里,我看族学里没有二叔住过的痕迹,私下问过夏先生。 他说老宅拆完,二叔二婶就搬去大黄庄住,他们每天乐呵呵赶着驴车来回,闲时就与挂单七星观的游方道士逛逛伊山。 嗯,先生说着实羡煞旁人。” “住老丈人家?!”沈灵竹和师姐满满的不可思议,委实这时代的男子,除却赘婿通常是不会住在女方家里的。 这爹,果然与众不同! 第三十三章 有何相干 沈先竺看的出来她俩想做什么,提前打消他们的念头:“先说好,我不陪你俩去大黄庄。 而且没有二婶在,凭你俩想把嫁妆拿走,根本不可能的事。” “姥爷还是很疼外孙女的。”沈妙竹对此是有印象的,老人家不少给两个女孩送东西,吃的玩的选他认为最好的。 沈先竺:“那也不可能隔过二婶给你们二十亩地。 用黄家姥爷的话说,那是给他闺女的傍身地,谁也别想染指。 记得有次黄家族人想以低价佃租,都被你们姥爷拿着杀猪刀轰出一条街去。”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他要是得知你俩回来,不用你们去拜见,肯定要送吃的来。” 但他此刻还不知道,沈灵竹两姐妹的姥姥姥爷一家,根本没在家。 两姐妹打的主意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 好容易这顿迟来的早饭做好后,又被课间休息的小孩子们围观。 有几个和沈灵竹差不多的女孩儿,还结伴寻来问她什么时候再和夫子上课。 她什么时候都不想,婉拒了大家说教她最新学到的刺绣针法。 开玩笑,让她拿着绣花针坐在绣架前半天不活动,比杀了她都难受。 她还是喜欢干些大开大合的活计,比方拿着大扫把打扫山脚下的新居。 实话讲,这边统共三间正房,只安了窗户和门,完全就是个空架子。 东厢独零零一间小厨房里,摆了不少柴,却连个烧水的灶头都没得。 也不知道池二爷咋想的,宁愿将不少砖石垒出院墙,并在墙西南角盖了间官房,也没舍得多盖间厢房。 唯一的好处是不到大门几丈远有条浅溪,可谓房前有水,背靠青山,标准的名士居所。 沈灵竹正暗自吐槽素未谋面的池二爷之际,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她懒得跑去大门看,一个助跑上了墙头,未及稳住坐姿就听大伯母说:“下来,让外人看见不美。” 哪有什么外人,除了在厨房帮忙垒灶的两位车夫,就只有二爷爷的孙子小山,和族老们派来的几个半大小子帮师姐提水,打扫房间。 这倒可以理解,家里大人们多在忙活地里夏种的活。 但那位最早找大伯的三爷爷,一走再没见着,什么米面更是没有的事。 他们一家赶着骡车上山来时,倒是有族人上前打招呼,但更多的人则是远远看着。 也不知是从前大伯太不接地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沈灵竹瞄到骑马的队伍仅是一晃而过,轻巧的跳下墙道:“大伯母,我看到几个穿劲装带刀的人沿着溪水往上游去。” “嗯,翻过两个山头有军户在河谷内养马。”胡氏拍拍她身上的土。 又道:“等会你大伯大哥拉来床和蚊帐,咱们娘俩去往几位族老家送些东西致谢。” 沈灵竹问着一共有几位族老之际,族学里的夏先生出现在大门外。 他道:“沈夫子让我来传个话,拿上嫁妆单子速速前往三堂伯家。 我赶了驴车过来,你们可以用。” “我找车夫大叔帮忙赶车。”沈灵竹自己跑几里路没事儿,但胡氏不行。 夏先生迟疑了一下,为避嫌还是没有揽过赶车的事。 她们离开时,师姐情知事情有异,自是一起前往。 统共不过几里地,顺着山道下很快来到三爷爷家。 沈灵竹进门,一眼就看见当院里分列两边的各人,现场没有三爷爷,但他家大孙子那边站着好几个,明显比自己大伯这边的两三人占优势。 她走近了才发现,大哥另一侧额头直到眼角有一道血线,当即就扫视对面众人,大声质问:“谁伤的我大哥?” 胡氏在大侄女妙竹拿着帕子帮忙擦去血时,看清伤势再偏一指头必伤到眼睛。 她立刻急了:“快去找大夫。” “娘,不要紧……”沈先竺才开口就被二妹压住伤口,疼的嘶哈作声。 “药来了。”族学里的沈夫子从大门外急步行来,“五嫂,这是府城济民堂的外伤药膏,一般外治愈后不留疤痕。” 胡氏谢过,转身盯向三爷爷家人,“我儿做了什么,让哪位如此狠心对待?” 她儿子不止脸上有伤,手上也有,这要是脸伤的重,将来都无法参加县试。 三爷爷的大孙子沈简彰连忙回答:“五婶,没谁,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都伤到眼角,要是专门的我大哥一辈子就毁了。”沈灵竹恨恨的,她眼角扫见大伯并没阻止自己的意思,于是便道: “是谁动的手,出来道歉,否则有一个算一个,今天我们没完。” “你个小丫头嚣张什么,都说不是故意的还想作甚?”沈简彰的娘对上她,眼里满是恼意。 且道:“当初抄家全赖我们帮着保下这张床,如今你们回来不说感激,反倒说木料少了暗锁开了之类。 咋,这是落魂后,来讹自家人吗?” “血口喷人,谁讹你家了,打量我们没在跟前就不知道,千工床是族老们一起找村里人保下的。 且是三爷爷非得说你家新盖的房子,放你家稳当,其他人才送来的。”沈灵竹在山脚可不止打扫,她还给哥哥弟弟们分发不少糖果打听许多事。 其中就有大伯娘的千工床,本来是要与田契都交由二爷爷保管,是三爷爷非要搁他家。 “放你娘的狗臭屁,没有我公公与官差周旋,人家才不管什么嫁不嫁妆,通通都要带走的。”沈简彰的娘立刻掐腰大骂,她尖利的声音,引来更多村民的围观。 沈灵竹丝毫不让:“满嘴污言,为老不尊,任事不懂。 二姐……”她一时忘了朝廷的细规。 师姐一边给大哥沈先竺挑去手背的木刺止血,一边道:“非十恶流逆之罪,女子嫁妆不在抄家之列。 当然,诸位长辈和三爷爷出力相护,我们自会相谢。 可这些,又与您有何相干?” “你,你们……,不相干别站我家地儿,五弟妹平日就是这样教她们的?”简彰娘再不识字,也知道她们说的没一个有利于自己。 又见族人看她的眼神已露鄙色,她马上意识到自己不该找个小辈骂,于是直接拽上胡氏。 第三十四章 想的美 “我怎么教孩子不劳四嫂费心,谁伤的我儿还请主动出来一见。 平日族学里学的礼让兄弟,友爱亲族都学到狗肚子里了么?”胡氏的目光刷的射向往厨房躲的十来岁少年。 沈灵竹也注意到少年手里还拿根带血的竹蔑一直藏。 她咻的飞身而至,“是你打的我哥?出来道歉!” 但少年人不理人,且猛的关门,沈灵行伸手抵半扇门时,他突然拿着竹蔑就朝她脸上抽,“滚开。” 一切发生太快,大家都阻止不及。 只有沈简彰大喝来拦道:“简宣住手!” “小竹子。”胡氏只恨身子重跑不到跟前。 沈淮和师姐则是怒冲冲飞奔来救,而沈灵竹这边在竹蔑挥来之际,一个战术后仰,险险避开面部。 但竹蔑又长又软,不可避免的还是打在她腿上,且从阻拦的沈简彰脸前甩过。 这东西用力抽人很疼的,沈灵竹被击中险些没有站稳。 在对方迈出门抽第二次时,她就地一个翻滚待要起身,恰好看见师姐神勇无比的飞撞过来。 持凶少年一个没防住被撞个大趔趄。 于是她半趴未起,横扫一腿将少年绊倒,然后单膝压在他身后,咚咚咚就是数拳。 “简宣,我的儿。”简彰娘想冲来时,却发现胡氏挺个肚子挡在她前边死死拦着。 少年沈简宣努力想挣开束缚却发现办不到,“放开我,你们都死人啊,快来救我。” “想的美,二姐,拿条绳子绑上他?”沈灵竹没有他壮实,压制不了太久,不过院子里除了他娘居然没人来搭救,对自己十分有利。 沈妙竹扭头抓下墙上挂的绳,在大哥跑来时低声说:“你别参与。” “简宣,你们放开他。”简彰娘直到这时才出声,还对其他儿子女儿说:“简彰,你们上去帮忙啊!” 沈简彰刚刚差点被竹蔑扫到脸,并不想上前,其他几个姐弟还往后退两步,心说小竹子怎么不多揍他几拳。 “嫂子,方才简宣抽人时,你咋不说话。”沈夫子近前踢踢沈简宣,后者被沈灵竹两个从背后绑住双手,求救叫道:“十九姑,我知错了。” “晚了。”沈夫子还让两姐妹绑的紧一些。 并与沈淮道:“五哥,这孩子不恤兄妹,我带回族学罚他如何?” 她的话点醒了简彰娘,她赶紧道:“五堂弟,小孩子做事没个章法,俩丫头打人绑人就太过。” “哈哈哈,四嫂在说什么笑话。” “合着只兴你儿子打人,别人还不得手?” “简宣动不动打人,都是她惯的。” 院里院外不少围观的,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走走走,我们沈家的事你们掺合啥?”简彰娘回了一嘴,还想让沈淮放人之时,看见公公和丈夫赶着车回来。 而且,车上还坐着两位族老和二堂伯。 她连忙闭上嘴,转身拉过大儿子:“简彰,你爷爷回来了,替你弟弟遮着点儿。” “这时候才想到遮掩,打人时你怎么不拦着?”沈灵竹将人提溜起来,并不交给夫子。 简彰娘再说什么,二三两位爷爷已经下车,“发生了何事?” “爷爷救……”沈简宣都没喊完,就被沈灵竹抽过师姐手里的破布堵上嘴。 沈德升快步走来:“成何体统,松开。” “三爷爷您能保证松开他,他不打我吗?”沈灵竹把人往后一拽,让他抓了个空。 沈德升微顿,然后扫视自家孩子们问:“宣哥儿做了什么?” “三爷爷看。”师姐在别人回答之前,将还未包扎的大哥推到他面前。 并道:“我们刚进来,还没说上几句话,简宣就用打伤大哥的竹蔑朝三妹脸上抽。” “不是……”简彰娘刚张口,就被跟来的丈夫瞪视:“爹没问你。” 她顿时住声,推大儿子简彰让他说话。 但这时候,沈淮已经和沈德贤碰头说了经过,后者几步走来这边:“老三,都带屋里说去。” 这会儿快到午饭时分,沈德升见看热闹的越来越多,挥手让自家人进堂屋。 院里院外的外人被沈简彰送走。 而沈灵竹始终押着沈简宣不放,进屋直接将人按跪在正堂。 咚的膝盖落地声,听的众人有欢喜有担忧。 “小竹子,你是妹妹。”沈德升再怎么着不喜这个孙子,那也是亲孙。 沈灵竹点点头:“所以呢?” “过来。”沈淮招手让她站自己身边,压制沈简宣的事自有其父出手。 沈灵竹没做迟疑的站到他身后,认真听取双方讲的经过,她才知道起因就是大伯母的千工床。 组装好的千工床,就像一个小小房间一样,其用料上乘雕龙画凤极其美观,价格自然也不斐。 所以池二爷拆房之前为不损伤它,找来县城的工匠将每一部位标号之后拆零,以便将来组合方便。 今天大哥往车上搬时,发现少了一个编号的屏风,且床下暗柜的锁头也是撬开的。 他只问了一声四伯母怎么少了一块,暗匣的钥匙在哪儿,就惹得那女人气急乱跳,说大哥诬蔑她。 且那会儿,大伯和沈简彰刚好去沈夫子家搬一张空床,都不在跟前。 大哥人单嘴拙,再和她解释她还是不依不饶的,拽着大哥非得说个一二三才能走。 偏这时候沈简宣放学回来,看见大哥推开他娘,抽根门口的竹蔑就打将上来。 原本大哥可以躲开,可沈简宣不管不顾院里还小的弟弟妹妹,使了全力追人乱抽。 结果护着孩子们的大哥被抽中了脸流血,沈简宣的娘才发现坏事,赶紧把儿子拉开想送出家门。 那时刚巧大伯和沈简彰回来堵住了去路。 一见大哥伤在脸上,大伯当下就眼冒杀气,那女人聪明的呼天抢地生生不让大伯问责。 大伯一个男的,哪里敢让她挨近了抓挠。 同来的夫子劝她不住,连忙找人给胡氏捎信。 然后就有了沈灵竹他们赶到的这一出。 众人说完,看向上座的两位爷爷和族老。 沈灵竹捣了捣要说话的大伯,及时拉回他的注意力,并趁机扬声道:“且不论屏风之故。 本来伤到我大哥一场误会道个歉的事,但沈简宣不知哪根筋不对,挥起竹蔑就朝我脸上招呼。 三爷爷,他这可是不恤兄妹吧?” 您要怎么处理?一面屏风又何在? 第三十五章 回旋镖 尽管沈灵竹不懂什么工艺,但也知道千工床这等大件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 没了一样儿,花钱都可能配不齐。 她话一讲完,两位族老齐齐看向沈淮,见他半句也不责怪这孩子插话的行径,他们心里就有了谱,然后对视一眼只做壁上观。 心里有些恼羞的沈德升瞥一眼她,随即问沈淮:“淮哥儿以为呢?” “五淮能怎么以为,被打的两个都是他孩子。 你心疼简宣,他更心疼先竺和灵竹。 更何况对有意科举者,伤到脸是大忌。”沈德贤特别不喜他整日淮哥儿淮哥儿的叫,显得你多亲近似的。 他道:“简宣殴兄打妹,正经该开祠堂挨几个板子才能掰正性子。 沈家族学立起多年,祠堂也不能放那做摆设。” “二伯不可。”简彰娘立即求情,她身后的弟媳撇撇嘴,扯着自己孩子悄悄又退后些。 沈德贤根本不回应她,只道:“老三,你再任弟媳住娘家,这家里中馈可就乱了套。” 沈德升:“二哥言重了,孩儿他娘过几天就家来。 咱宣哥儿才十来岁,板子上身伤到根基如何了得,饿他两天长长记性可好? 两位老兄弟以为呢?”他又向边上的两个族老。 北沟村早年多为官府组织的迁居百姓,其姓氏比较庞杂,沈家在此繁衍生息也才三四代,人丁也不旺盛,统共就几个房头儿。 沈淮这一支更是老母亲坐产招赘,才得以延续。 他们小户之家没有立族长,向来有事由几位健在的长辈商量着办。 这边沈德贤听的不耐烦,嚯的起身抓起条案上的鸡毛掸子递他:“错了就得挨打才长记性,这个总打不坏人。” “二爷爷英明。”沈妙竹开口称颂。 沈灵竹跟进:“三爷爷想必也不会偏私。” “爹,简宣不是有意的。”在场唯有简彰娘为小儿子求情。 沈简宣则被自己老爹压着脑袋帖地,抬不得头。 而且这次他爹没阻止,任他娘讲:“冲动对上先竺是他的错,可小竹子一点都没吃亏,还压着简宣打又怎么说。 她当妹妹的也是殴打兄长,也当同罚。” 沈灵竹乐了,这位学聪明了,只集中火力对付我?山人自有妙计。 她笑道:“我领罚,情愿由二爷爷亲自执掸教育。 沈简宣,你敢主动认个错,让三爷爷抽一顿吗?不敢的是孬种。” “呸,你才是孬种,你爹都生不出儿子。 一年到头被人骗吃各种补药的蠢……”沈简宣挣开他爹的大手。 他最后一个字还未吐清,就被跳出大伯母身后的沈妙竹连扇两记耳光,“嘴巴放干净点儿。” “嗷,你个贱婢敢打我儿的脸。”简彰娘扑向沈妙竹就要挠她的脸。 这时候长辈们再喝斥“住手”也没用,唯有沈简彰和沈先竺上前挡在师姐身前。 但预期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却是听见唉哟、扑通两声,简彰娘已经实打实摔地上。 “娘。”沈简彰慌忙蹲下要扶起她。 “你,你,跟你爹一样顽劣。”沈德升指着出脚扫翻大儿媳的沈灵竹,想半天也只挑出这个理由来骂。 可他只一句,就让沈淮皱起眉,二弟何曾顽劣?自家小竹子也是又乖又能干。 他在胡氏要起身之际,摆手不让她动,自己走来沈灵竹前面,接过二堂伯的将鸡毛掸子。 走向小侄女:“伸手。” “爹!”沈先竺想拦一下,不成想三妹乖乖伸出手心,让爹打。 沈淮当然不会抽她的伤手,但啪啪几下沈灵竹的右手心红肿起来。 在场众人默然不语中,瞟向三爷爷沈德升看,小孩子们吓的缩脖子。 胡氏看见小侄女手肿红,在沈夫子帮忙下按着椅子站起:“老爷,孩子还小。” 咳咳,好一记射向三堂伯的回旋镖!沈夫子好险没笑出来。 胡氏喊不停丈夫,几步上前夺过鸡毛掸子,且道:“小杖则受,大杖则行,十下以上就是大杖。 妙竹,带你妹妹去涂药,先竺护送。” 说着,又将掸子双手奉于三爷爷面前:“三堂伯,还请您一视同仁。” 沈德升盯着鸡毛掸子,好半天才接过来。 在沈灵竹三兄妹走出房门许久,终于听见抽打声和沈简宣的惨叫,他们不由自主相视一笑。 “大哥以后得练练,你还没二姐动手利索。”沈灵竹停在装了千工床部件的大车跟前。 沈先竺脸上一红,“一定练,不能再丢脸。” “少了什么?”她点点头,表示要监督,然后指着车上的东西问。 沈先竺说少了床右侧可拆卸的屏风,还说二爷爷给的匣子里详细记录着床搬来时完好无损的。 而且将当日搬运之人的名字一一列在其侧。 “屏风的下落,还得这家人才知道。”沈妙竹话音刚落,悄悄跟出来小女孩跑近他们道:“有次宣哥哥带着他舅舅家人,看了好久的床。 这是我娘让告诉你们的。”说完,她脚步不稳的跑向自己房里不再出来。 沈灵竹没啥印象:“大哥,我好像没怎么见过,她腿有什么问题?” “三爷爷的大孙女简竹,九叔沈潇的女儿。 对了,九叔和七叔沈河去接我们没碰上。”沈先竺扭头看看,小声说这个族妹自摔伤腿,这两年不怎么出门的。 且他今天就是护着她和另两个弟弟,才被沈简宣打到。 沈妙竹一针见血问:“沈简宣害她摔伤的?” “听说是,当时娘回来过年,还送来一笔银子让他们去府城济民堂看诊,却可不知为什么没看好。 小小年纪……”沈先竺一阵可惜可怜。 沈灵竹则是很快拉回思绪:“以后能帮帮一把,现在屏风在哪儿?” 三兄妹再度看向堂屋时,沈淮建议其他人都出去后,然后走近沈简宣抬起他下巴,“千工床上的屏风你给了谁?暗阁里东西何在?” 从众人和儿子的口述中,他发现沈简宣因为儿子每一次提及屏风,就追打的更厉害。 沈德升扔掉带血的鸡毛掸子:“淮哥儿你是什么意思?” 他大儿子也紧跟着说:“五弟,你不能凭空猜测。” 沈简宣爬在地上颤抖,五叔的跟神好可怕。 第三十六章 自说自话 “即如此……”沈淮松开地上的少年,慢慢起身向外走: “三天之内,还请三堂伯将屏风和暗阁里的印石送还,不然侄儿只能劳烦廖典史跑一趟。” 几人被他骤然冰冷的态度镇住,待人离开,沈德升才咬牙道:“他,这是在给我耍官威?” “这是正常的反应好不好?千工床上几面屏风,是他岳父生前亲手雕刻的遗作。 老三,尽快接弟妹回来吧,否则家里裹乱,一辈子的老脸就要丢尽。”沈德贤话落,人也出门,两位族安慰几句也随之离开。 沈德升面红耳赤数息,转头找见抽光毛的鸡毛掸子,“沈简宣,东西弄哪儿了?” 沈简宣摇头:“我没……” “还嘴硬!”老头儿甩开膀子就抽,他是相信沈淮的判断的。 “疼……爹……” “爹,别打了。” “宣哥儿……天老爷呀!” 沈灵竹陪同家人带走床和箱子时,还能听见沈简宣娘俩的哭喊声。 她背手晃着小脑袋说:“何苦来哉?早道歉哪用打两顿。” “小竹子,你来。”前边牵着一辆车的沈淮回头喊她。 沈灵竹有几分迟疑,眼睛向大伯母和师姐看:“大伯,不能再打手心,快变成小蹄膀了。” “不去。”胡氏一句话打消沈淮的念头,但他又不想折了面子,于是道:“大伯就是想看看你手,伤的重不重。 过会儿带你上七星观求些药去。” “噢,大伯你看。”沈灵竹这次放心的走到前边,右手整个肿起老高,“本来想跟二姐一起学做烙饼,现在吃都拿不起筷子。” 沈淮也挺心疼的,承诺到家后立刻走山脚的近道去求药。 实话讲,她很不信任大伯所说的近道,但到达家门口时,她又看见七八匹马从溪边向下游走。 沈灵竹十分确定,这和之前看到的绝不是同一批,看来大伯口中的小近道也挺方便的。 而在半个时辰后,她已经站在七星观内,大伯请道长帮忙看过她伤,就单独与之辟室而谈。 沈灵竹在伤处清理完包扎好之后,还不见大伯出来,就与师姐又逛到山门外。 这地方比不得大滶店真武庙的热闹,但环境清幽山水成趣,站在观门口,就可纵览郁郁葱绿,山涧瀑布。 她和师姐道:“原来我们房前的溪水,是从这里流出的。” “嗯,过来上香。”沈妙竹给她眨眨眼,两人再次回到前殿请了香后,以极为标准的道门礼仪上香叩拜。 她们默念着经文,虔诚的希望原身两姐妹能有个美好的归宿。 从前沈灵竹寄养回龙观时,每日里都有跟着做早课,她们还稚嫩的脸庞上,诵经时带着一抹空灵之息。 玄灵子送沈淮出来时,恰好看到这一幕,他一眼就看出两个孩子比以前打醮时,更规正的仪态。 特别是大的那个,每每诵完一节敲击手磬的动作,实在过于娴熟。 他不动声色微微侧耳,居然听到沈灵竹诵的是太乙救苦宝诰,且字字不差。 莫非沈老居士往生这几年,两位小居士常常为她超渡,以期位列仙班? 待到两人诵经完毕起身,玄灵子不禁赞道:“两位小居士颇有慧根,日后可初一十五可常来走动,给家人祈福为自己积善因。” “见过道长,弟子有个不情之情,还望您允准。”沈妙竹闻言,随即以家人近来历经磨难身体多有亏空为由,想来道观请教调养身体之法。 “妙竹。”沈淮对她摇摇头,历来养身与医术相通,为某些不传之秘。 而玄灵子还在斟酌之时,沈灵竹仰头道:“我二姐会背好多好多药经。 府城仁和堂钱老大夫还考究过,说二姐只差多多给人看诊,以累积经验。” “噢?”玄灵子低头看这个特别为姐姐骄傲的小女孩,不禁笑道:“会背不见得会用。” “会的会的,我们在路上还救过一个产妇,是正生孩子不是在平常时侯噢。 稳婆都说没气儿,二姐上去就把人给救醒过来,母子平安。”沈灵竹还要拉上大伯做保。 沈淮立即解释道:“她没做什么,不过恰逢其会罢了。” 孩子对医书感兴趣学些养生之术是不错,起码可以自救,但他可不想让人把妙竹当成稳婆一样的存在。 三姑六婆是拿不到台面上讲的,但自家小侄女不懂这些,一个劲儿夸耀姐姐的能干。 什么上山采药,和神农一样亲尝百草,什么为小羊小兔诊治,菩萨一样心地。 在沈灵竹说到师姐会拿针给生病的她放血,一天就好了,比吃苦药还管用时,师姐按住她的头,示意可以暂停。 并道:“舍妹夸大了,救助产妇生子是大夫的功劳。 我仅仅是以渡气、针刺十宣之法,为产妇争取到大夫赶来的时间。” 玄灵子大感意外:“这么说,你还会针法?” 沈妙竹颔首,“略通,前几年祖母因病谢世后,我一直想着,如果自己像话本里的神医一样,能够妙手回春多好。 那样,我们就能多些时间与祖母共叙天伦。” “嗯嗯,所以二姐这几年天天翻看医书,不懂的地方,就趁你们每月义诊时,悄悄看。 而且还用纸笔记下好厚好厚的东西,就是现在都没了。”反正抄家后东西一定会散佚,沈灵竹不怕查。 却不料师姐脚尖轻轻踢她,还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祖母说不懂就多学多琢磨,笔记上都是我未曾学通的地方。” 笨竹子,进家后只顾去看厨灶垒好没,根本未曾注意到大伯从车上搬下一箱书。 她又转向沈淮道:“大伯,我喜欢学医,就跟其她喜欢针织女红一样。” “这……”养生健倒还罢了,涉及到医术没有可能靠自己死记硬背治病,会误人性命的。 沈淮沉吟片刻,道:“我们回去与你大伯母议一议,再说可行?” 沈妙竹内心有点失望,她倒不是非得来七星观学医,而是希望每隔两三天能自由出来,好寻些安身之策。 “大伯,二姐,道长还没有表态呢?”沈灵竹满脸希望看向玄灵子,“要不,您考考我二姐? 将来我二姐变成好厉害的神医,七星观就是她的师门。” 玄灵子不禁哈哈大笑,这小孩儿太能自说自话。 不过,他转念一想还是开口说:“愿闻九针之解,虚实之道。” 沈妙竹立刻对曰:“刺虚则实之者,针下热也。……徐而疾则实者,徐出针而疾按之。言实与虚者……” 好长一块话沈灵竹有听没有懂,但道长越问越多,师姐答的顺畅无比,引来好几位道士的围观。 就连大伯都听的频频点头,唯有她抹抹不存在的汗,眼里冒着晕乎乎的星星…… 第三十七章 善 这还罢了,一刻钟之后玄灵子道长又问起各种药材药性,沈妙竹自然不会被难住。 其中有些常用的大蓟、柴胡、桔梗等,就连沈灵竹也还记得作用。 只是沈妙竹背完一部分后,玄灵子让弟子拿几样炮制过的药让识别,师姐露出为难之色:“我只背过它们长在土里的样子。 制成干的,只识几种见过的,别个不识。” 沈灵竹知道师姐这是故意藏拙,不然你一个非医药世家出身的,能一眼分辩出中药饮片,委实逆天。 玄灵子点点头:“你很有天分,磨炼之后当有所成。 七星观可为你提供教习之所,但医术你学来只怕无甚用武之地,学些养身药膳与炼之术确也可行,沈居士以为如何?” 沈灵竹闻言,很想说一句:您这是考了个寂寞,还以为能进一步学习医术。 而沈妙竹本就为自己将来接能医药求一个名义,于是很是欢喜的连连点头,她满是渴望的看向大伯。 沈淮想了下,“有劳道长费心,您定个时间,束修到时一并送来。” 玄灵子道:“五日之后,此后小居士可每隔五日来观内学习一日,就从识别药材开始。” “善。”五天时间也够自己准备些东西的,事情议定之后,沈淮领着两个孩子告辞。 沈灵竹很为师姐高兴,可回家不久,看到大哥正在大伯母指挥下搬出书来晒,她觉出不对劲儿的地方了,“师……二姐,为什么大伯没带大哥去七星观再诊看一遍? 而且,咱们没带回这么多的书。” “很明显大伯找七星观道长另有要事,书是抄家时夫子悄悄帮忙藏起的一箱。 你一个两手都负伤的人别乱窜,找个地方凉快去。”沈妙竹要开始准备午饭和大伯母的药。 沈灵竹自告奋勇:“我可以给你烧火。” “用不着,垒好的新灶还不能用。 再说,就我们四个人的饭,简单的很。”沈妙竹准备到院外找几块合适的石头,摆个临时灶台。 刚刚二爷爷过来,将大伯和车夫请去他家吃午饭,大约是为了接应几个族人的事。 而那些帮忙的少年不肯留下,也一并离开。 沈妙竹见她一直跟着自己,就打发她去找大伯母。 “大伯母不让我做事,师姐,我这样无所事事混身不得劲儿。”沈灵竹伸出她伤口已经长住的左手,表示自己能帮忙。 沈妙竹赶不走她,想了一下道:“你等着,我给你找些活儿。” 沈灵竹才一点头,就见师姐跑去和大伯母说什么,不大会拿着几串钱和大哥走来:“你跟着大哥到村里织布的人家买两匹布回来。” 她领下任务:“要什么颜色?” 沈妙竹:“没得挑,都是白棉布。 大伯母说外边一匹粗白棉布卖两三钱,这里有七百文,买时别还价,人家要多少你给多少。” 沈先竺则道:“夫子家有青布红布,是在县城染好线回来织的。” 那还是上别家买白棉布吧,沈灵竹和师姐对视一眼,绝对不能去族亲家里买,人家碍于情面不收钱多尴尬。 “白棉布就够用。”回头可以自己染色,师姐叮嘱她切不可与村里人发生不愉快。 不过两人刚走到半路,就碰到赶着一牛车东西的佃农上来。 两人赶紧停下打招呼:“夏大叔,您怎么拉这么多东西上来?” 除了粮袋鲜菜,车上还有一口小水缸,数个瓦罐并几个木墩在,跟车的少年肩上还背着个大包。 夏大叔看见两兄妹,也停下车道:“大少爷,三姑娘,我给五太太送些粮食,还有些咸菜腌货。” “我爹刚去磨出的细白面和脱壳小米。 还有我娘准备的两匹细白布,她说布匹不够用的话,再找人换些棉线织,三两天就出一匹。”少年名叫夏旺,来的时候娘担心布匹染上咸菜味儿,非得让他背着不可。 沈灵竹大喜,连忙递钱道:“我正好要去买布,那,这钱给你。” 少年后退数步,“不要钱。” “三姑娘,不能收钱的。”夏大叔给儿子使个眼色,让他过来站自己身边。 沈灵竹想了想,还是交给大伯母处理吧,估计这一车东西都是夏家送的。 稍倾,胡氏见到这么些东西,开口就道:“要么留下东西收钱,要么原路拉回去。 你派家里老大跟去京城接我们,我和老爷都承情,不能再收你东西。” “五太太,这是我们一家的心意,没您照应着把田低价租我们,早在十多年前孩子娘就没了。”夏大叔特别诚恳的请她收下, “这些年,两个小子能去沈家族学免费读书识字,全赖您的托庇。 东西您要不收下,来的时候孩子娘说,我们就不必再回家。” “嗯,我娘还说打今儿起就让我留在少爷身边跑腿。”夏旺挺挺胸膛,他今天十四岁,和少爷差不多大。 边上沈先竺摇头,他自小身边就不用人服侍,以前家里也就只有厨娘和门房,小厮和丫头什么的,祖母和娘是一概不让用。 沈灵竹听的暗乐:少年,你是懂开窗效应的。 果然胡氏这边摆摆手拒绝,“不行不行,东西留下,人不能再耽误在这儿,你正是在家里得用的时候。” “可我娘说……” “人和东西只能选择留一样。” “……” 父子俩卸完东西后,夏大叔还是要将儿子留下,说今天帮着收拾好房子就回家。 胡氏却不过他的热心,点头答应,并在他离开前交代道:“地已经暂时典给七星观,明天他们会去地头验看。 老爷和道长说好还由你们家耕种,以后的租子交去七星观就行。” “租子按七星观的算么?”夏大叔心头一紧,往年自家只用交三成八租子,且男丁在沈老爷的免役名额内,不用去挖河修城墙,被好多出四五成租地的人羡慕到不行。 “大伯母,典的还能赎回来对吗?典出几年?”沈灵竹可比夏大叔还急切的问。 胡氏道:“三年后可赎,这三年按他们的算法交租。 不过你放心,老爷要求七星观将你们加入免役名单内。” “谢谢五老爷,二旺,快来给太太瞌头。”夏大叔喜出望外要给胡氏跪下,胡氏连忙让孩子们拦着。 待他离开,沈灵竹迫不急待问:“大伯母,典地的银子够平帐吗?” 第三十八章 一千两 沈妙竹皱了皱眉,大伯是肯定不会让大伯母卖地平帐,好田易卖不易买,“定是不够的。” “加上卖粮食的银子呢?”沈灵竹刚说完就觉着哪有不妥,抬眼看见和大哥翻晒书的夏旺,立刻想通道: “不对不对,二姐算的是全部粮食卖价,但大伯母只能收到五成租子。” “三成八,耕具种子什么都不用我管。”胡氏一年收的地租和房租也不过几十两。 家里的花销多是二弟打理庶务所挣,老爷那微薄的俸禄委实养不了家。 她道:“如今上等田八两,卖了是够平帐,但你们大伯不许。 宁愿二百两典给七星观,也不卖,另外又跟观内借调一百五十两。 明日验过地,银子也会送来。” 一共三百三十两,自家平完帐还有二十两余钱。 沈灵竹问大伯母借调的一百五十两是否高利息,得到的回答百两月息三两,不过道长给自家算的便宜,每百两月息只二两利息不计入本钱。 乖乖个隆咚,每月三两利息还叫便宜?这要一年没还就得三十六两。 不行,必须尽快弄到钱还上,她向师姐递着眼色,咱风箱做一做? 师姐微颔首,然后道:“大伯母,当初不会所有人都是给的银钱,现在粮价低……” 胡氏摇头打断她的话:“直接给粮食的是少部分,大多数人找亲戚借银子交的。 且帐册什么早被官差抄走,九成九难找到,我们只拿你爹写的凭据付银子就行。 不说了,这一劫算是翻篇儿,妙竹说中午烙发面饼,我看看你发的面。” “好。”沈妙竹随她的心思不再提及钱的事,并当场用酸米汁发出的面揉擀做饼。 且将准备好的韭菜摊在中间,还撒上今天沈夫子家送的鲜鸡蛋拌入。 胡氏尝过直说宣软咸香,好吃,让胃口突然大开的她,吃药都不觉得十分苦。 邀请夏旺吃的时侯,他也没扭捏,一尝之下就赞道:“比大集上的肉饼还好吃,也比府城的菜饼香。” “你还去过府城啊?”沈灵竹是用左手拿饼吃,纯天然的菜和鸡蛋就是香。 夏旺不好意思道:“嘿嘿,没有,是我大哥跟着池二老爷去的,回来给我们捎很多没见过的好吃食。 但我去过县城,很想留在那儿的酒楼做学徒,可人家嫌我切菜不在行,不收。” “其实也可以做个小生意,比如卖卖草鞋,贩贩果子,或者当个货郎什么的。 我在京城时听说,一个卖油郎一年能有二十两的收入。”刨去成本有十六两净利,委实不少的,沈灵竹将前世看到的话本,安在京城见闻上。 夏旺睁大眼睛:“二十两这么多?” 随即又眼光暗淡下来,“可我没本钱,也不知从哪买到货。” “不一定卖油,可以做些别的东西卖。 比如说家家厨房都用的着的物件。”沈灵竹终于把话题引到正轨上,她让师姐拿着柴在地上画出风箱大小,不住和夏旺讲这东西的各种好处。 这边厢,沈先竺侍奉完母亲汤药出来,发现两个妹妹不在烙饼的灶前,而是领着夏旺围着厨房的新灶在比划什么。 特别是小竹子,还夸张的在半空画了个大圆,吧啦啦说的夏旺张大嘴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走近门内时,沈灵竹已经说到将风箱卖遍府城每一家,大约可挣得几千几百两银子。 并道:“到时候我们五五分帐,什么酒楼学徒都是浮云,你完全可以自己开家小食铺当老板。” “老板是东家的意思?”夏旺突然问这么一句。 沈灵竹稍微迟疑一下,沈妙竹道:“对,京城府城里商贾行话将钱称作“板儿”,现钱最多的商贾也会被人称一声老板。” “你们在谋划什么?”沈先竺看看他们一个个满手土灰,招手道:“有事到外边凉荫儿说,这会厨房正的热的时候。” 夏旺见他说着就给舀水洗水,慌张的到夺过盆道:“少爷吩咐一声就行,我来我来。” “二旺,这些平日里我都是做惯的,不信你问她们。”沈先竺哈哈一笑,让两个妹妹说说什么大生意能挣上千而没有被别人发现。 沈灵竹这次不打没把握之仗,她拉着大哥蹲下看灶台一侧留下的洞眼儿,和他解释一番风箱的好用之处。 他听完道:“所以这个洞眼儿是你让车夫大叔留的。” “是二姐,她看的书多,齐民要术之类的也研究,说即然打铁铸刀时可以用,变小后家里也能用。 没去京城以前都快完工的画样子,现在也再难找来。 这次垒灶,二姐就与车夫大叔商量留个活口儿,做成后方便使用,实在不成也能再拿砖头石块堵上。 一点儿不影响新灶使用。”沈灵竹凡事推到师姐头上。 后者在沈先竺身后送她一个大大的白眼,且还得帮着她圆起来。 “你说的如此简单,能卖上钱吗?”家里欠下好几百两,沈先竺又经历过没钱会饿肚子的时光,所以现在一点儿也不排斥挣钱的事。 夏旺在边上道:“少爷,一点都不简单。 寻常人根本想不到在灶台上开个洞眼抽风送风的法子。 而且三姑娘说风箱做好可以用好多年,一百文一个能用十年,一年才十个铜子儿,委实不贵。” 沈先竺傻眼:“这不得卖一万个才能挣一千两? 被别人学了去卖的比我们便宜,到时几百两也挣不来。” “可我们是第一家,回头安上好用,做它几千个雇人同时往外卖。”沈灵竹认为房后山上的树长的密密麻麻不利生长,她得帮它们拓展拓展生存空间。 见大哥面露不信,她挥动包扎严实的小手道:“光说不练假把式,今天上山砍棵树做出来给大哥看效果。” 哪知话音未落,就被刚洗完手的师姐狠狠揉脑袋,“木材都得晾晒后才能用。” “我家有做板凳剩下的料,还有斧头锤子,少爷稍待,我现在就去拿来。”夏旺早就被沈灵竹画的大饼迷晕眼,火急火燎的想试试看。 他跑的倒快,都没听见沈灵竹在后边说还要一个刨子。 沈先竺揉揉眉心,“真做?” “嗯。”沈灵竹认为有前景,她见过医馆和幺妹家灶台都无风箱,也问过夏旺他同样没见过。 第三十九章 策略 一个时辰后,沈淮和夏夫子拉着桌床过来时,看到几个孩子在溪边树下叮叮咣咣敲打着。 开始他还以为是在钉箱子,走近才发现做还是箱子,不过又小又单薄。 时任总指挥的沈灵竹,见大伯站跟前后夏旺都不会干活了,连忙把人请的远一点。 先是问了车夫为何没回来,得知他们饭后已带着两个族人起程,才又如此这般讲出自己的一番打算。 然后问一句:“大伯觉得可行吗?” “试试看才知道,等下大伯也来做一个。 你呀,人小操心大,当心不长个儿。”沈淮说完,看到小侄女用怀疑的目光看自己,心中了然,他笑道:“大伯能就职工部,并非偶然。” 二弟和他都遗传了爹喜欢动手摆置小物件的喜好,他自己忙于公事无暇怡情,所以从不阻止二弟去做想的事。 他又问起娘子的状况,听到小侄女说睡的非常安稳,就决定将床和桌放在院外。 沈灵竹看着抬下的大床为难道:“两个卧房都有床,这一张厨房放不下,正堂再搁张桌和床,行吧,也能凑合住。” “千工床暂时不装,就放在正堂边上,它少了一部分使用后容易错位。 而且我一个人也没办法装好它。”沈淮没打算娘子的东西一直放别人家里,借来的两张床也会在盘炕之后还回去。 可当他真上手来做风箱时,发现大侄女居然用开山刀在给木板上开洞打眼儿,“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打听打听谁那有全套的木匠工具去。” “五老爷,村里木匠前些天出外做工还没回来。”夏旺大着胆子提醒。 沈先竺也道:“爹,二旺已经去问过,木匠的工具都不在家。” “大伯,开山刀也能用。”沈妙竹并不苛求第一个风箱多完美,“我们现在缺的是胶和更多鸡毛。” “鱼膘胶族学里还有些,五老爷不如随我下山拿去。”夏先生看不懂他们摆弄的东西,但可以给予一定支持。 沈灵竹抬手道:“大伯累了一天,我随先生去拿。” 夏先生只是笑而未语,沈淮就明白他是有话要单独与自己说。 两人牵着驴车走出好远,夏先生才开口道:“池二爷刚将东西搬至族学时,还用他那一箱凿锯刨刀墨斗,为孩子们修整过桌椅,做过新窗户。 后来,三老太爷说家里的桌椅不平稳,就借走那箱工具。 此事,只我和池二爷在场。” 言外之意是,沈德升拿走后就没还。 沈淮轻轻颔首,然后道:“大约三堂伯的桌椅还未修好。 对了,六月里好日子不少,先生不如请七星观看好时辰登门大堂伯家。” “嗯,届时还请五老爷多多提点。” “哈哈,成为我沈家女婿,是要多亲近亲近。” 他俩只顾说着话,完全没发现走远后,路边拐弯的大石后还有个小孩儿在捡打中的鸟雀。 这小孩儿若有所思的想了下,飞奔着向山脚跑来,他离老远就向夏旺招手:“二旺哥,你来一下。” “谁啊?让他过来玩呗。”沈灵竹看了又看,不认识,沈妙竹抬头瞥一眼她,这丫头就是个自来熟的。 夏旺道:“我姑姑家的表弟,隔壁村的,借住我家在族学读书。 一会就该上课,他跑来做什么?” 他站起后又道:“他家和沈简宣舅舅家离的不远。 我去问问看是不是又被沈简宣领着人欺负了。” “他最近都……”欺负不了人,沈灵竹再次没说完话,夏旺就咻咻咻飞离。 他一跑到表弟跟儿,就被小孩儿拉着低头听他耳语。 越听,他眉头皱的越紧,最后小表弟讲完时,他道:“下次不许再偷偷跟着沈简宣,你手里的弹弓打不中他会被发现挨揍。 打中了更坏事,他那个娘素来胡搅蛮缠,大家都避着她。” “可我看池二爷的俩闺女都不憷她,敢把人打翻绑住。 后来,我还在他家墙根儿听到他嗷嗷哭疼的声音,池二爷闺女啥事没有。 我问过妗子你在这边,专门过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小表弟也是急于找人分享快乐。 夏旺替他抹去额头的汗:“这点事还值当你跑趟,快去学里报道,不然迟了当心夏先生打手板。” “不会的,我看见先生和进士老爷刚走。 而且还听到他们说……”小表弟记性好,将自己无意中听见的对话一五一十全讲给表哥听。 最后夏旺送完人回来,犹豫几次终于和三兄妹说了表弟听到的话。 沈灵竹听完刷的站起:“我去把东西要回来。” 不能自家东西被人收着,到用的时候还没地儿借去。 “回来。”沈妙竹追上道:“就你这两双手,东西要到能搬的动吗?我跟你一起。” 后头追来的沈先竺还以为二妹要拦着小竹子,没想到她还要给她帮忙去。 他劝道:“二妹三妹,你们刚刚也听到,借东西的事儿只有夏先生他们几个在场。 现在过去讨要,不就将先生露了出来,这不好。 而且,简宣刚挨过打,此时登门得不了好脸,四伯娘又特别的……” “我们不要,他家啥时候也想不起送还。”谁知道池二爷什么时候回家,沈灵竹看着师姐一点一点用刀尖挖风箱出风口,费力还费眼。 她道:“大哥,我不在乎他们高不高兴,我只要我高兴。” 话落,人就打着小跑下山坡,沈妙竹知他被中年妇女的麻缠惊到。 于是说:“大哥不要跟,我们会处理好,相信我。” 沈先竺犹豫了半息,他也想早点做出风箱看效果,而且二妹心里有主意,“找二爷爷。” 她俩也不可能直冲冲的找沈德升要回东西,毕竟是长辈,策略还是要讲一讲的。 所以两人也没排除大哥的方法,不过不是找二爷爷,而是找沈夫子的娘借剪刀和针线。 且言语之间提起她们爹有一箱的各式刀具,之前借给三爷爷家用,今天她俩不好意思去拿回来。 老太太一听就知道这俩孩子干嘛来了,她身为沈氏族里的大嫂子,见过的事儿不要太多。 于是让她俩在家等了片刻,她到三爷爷沈德升家转一圈儿后,沈简彰就用手推车把一箱家伙什儿送来…… 第四十章 这么多 沈灵竹万万没想到老太太如此有威望,她和师姐不过想请老人家给透个话,过两天三爷爷还屏风时一起给送还。 不成想老太太直接给一步到位。 她俩推着车回来的路上,一路畅想着风箱大卖,别提有多欢喜。 结果刚一出村里,就遇上同样回家的大伯,沈淮好奇她们推了一车什么。 沈灵竹硬着头皮打开大箱子,各式工具齐齐刷刷一堆:“嘿嘿大伯,这下工具找齐,是时候让我们瞻仰您做木工的风采了。” 沈淮盯着箱子看了半天,才抬眼看她们问:“有没有被四伯母为难?” “我们没去她家,是找的大奶奶帮忙递个话,然后简彰哥就送回了这些东西。”沈灵竹老实回答。 沈淮蹙眉,接过大侄女的推车直至走到村外再不见村里人的身影,他才和两个忐忑的孩子说:“自你们大爷爷连丧两子出家之后,大奶奶不容易,以后寻常小事勿要打扰她。” 沈灵竹和师姐迅速交换眼神,再重重点头,她们委实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只因之前在族学里盘桓时,这位大奶奶和二奶奶是族中唯二两位,提着鸡蛋送他们补养的女性长辈,别个房头的奶奶大娘,至今都没见露面。 且因沈夫子的关系,她们自然首选她递个话,不想乐观而又和气的老人家还有这等伤痛。 两人都表示以后再不任意打扰后,沈淮又问起她们如何得知这箱东西,听说被个小儿听了去,他除了感叹一句村里存不住秘密外,别的也没再多说。 回到山脚之后,因为有了趁手的工具,沈灵竹发现他大伯一个人做风箱的速度,比三个人都快。 而且安在新灶台一试,果然效果很棒。 沈灵竹激动的道:“做出百十个一起到大集上叫卖,能挣十两。” 沈妙竹说:“记得分给二旺一半。” “不不不,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我跟着少爷姑娘们学手艺已是白占便宜,哪还能分银子。”夏旺立刻表示不要钱,他跟着忙活许久,几乎每一步都有二姑娘在指点。 沈灵竹道:“人工也是钱,哪有白干的道理。 而且大集上摆摊后,还需要你去买家帮着灶台开口安上风箱,都是辛苦钱。” “卖风箱的事你就不必出面,交给二旺父子即可。 既然出力就得有回报,本钱我们出,利润你家拿三成,回去报与你父知晓。”沈淮并不愿意孩子们到市集抛头露面大吆喝,所以卖货由夏家承担最好。 夏旺在他面前,那是只有点头没有摇头否定的动作。 但沈灵竹表示不行,她说第一批的生意得从头盯到尾,好及时做更好的调整,攒下好口杯。 沈妙竹当即指着地上剩下的两块薄板道:“所有前提是,我们必须有足够的木料。 还有鸡毛,也需要收集起来。” “找村里人收一些,风箱又不需要多上等的木材。”沈先竺跃跃欲试。 沈妙竹又摇头道:“不能我们出面,还是由二旺来收比较好。” 夏旺立刻表态:“这个我可以,我知道附近村子都谁家里剩余材料。 做出几十个没问题,但做上百肯定不够。” “村里有伐好晾干的木材,让你爹问问谁愿用一根来换后边山上的两根。”山上的树木过于稠密,以树代工正好清理一批,沈淮让他拿走一个回自家装上。 夏旺高兴到不行,因为五老爷把亲手做的又从灶边卸下分给自家,这可是进士老爷亲制。 他大着大胆子道:“五老爷,您能不能在上边提个字?” 沈淮微怔之后摇头:“风箱外皮上还得刷一层桐油,方能用的时目长久。 此刻写上字,刷两遍就会不显。” 夏旺略有失望之际,沈灵竹欣喜道:“大伯,我们可以刻字,比如福寿延绵、家业兴隆之类,桐油之外再刷一层红漆,卖贵些给有钱人家。” “是个好想法,二旺回去先试用一天看成效再说。”沈淮觉得小侄女就是聪明,望一而知十,像他。 沈灵竹还不知自己在大伯心里评价如此之高,她拉着师姐比划着在哪个位置刻字最醒目、最吸引人。 而沈先竺想跟去看看,旧灶台敲个口子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得到父亲同意后,兴冲冲和夏旺离开。 他们方才离开未久,胡氏醒来,她这一觉睡的委实舒展,起床后就与丈夫商议上各家拜访的事。 沈灵竹很不认同,“大伯母舟车劳顿,又胎像不稳,不应该再为些虚礼奔波。 我们早上回来时,除了大奶奶二奶奶外,也没见她们谁看一眼。” “大伯母,不如就由我们和大伯去拜望,您在家给裁裁新床单可好?”沈妙竹拉起胡氏的手,探探她的脉,感觉与前几天有力些。 仁和堂的药是真管用,但她口中还是说道:“您还是得多休息,胎像稳定之后再与各家走动不迟。 大伯,您说对吗?”她敢肯定大伯同意。 沈淮自然是一万个同意,劝下胡氏后他也不需要孩子们跟着,就背起胡氏分好的礼物,向亲族家出发。 他还要再找人买些桐油回来,没必要让孩子们大热天的跟着受罪。 这一天的纷纷扰扰,在沈先竺从夏旺家带回的好消息中结束。 而在翌日,沈家全体成员晚起,实在是睡在自己家里安全感十足,让人不由沉眠。 沈灵竹这个暂时没办法自己洗漱的,争先拉开大门为大哥二姐提水开道。 不成想门外的夏家父子拉着一车木板,等了快一个时辰。 “哇,这么多,夏大叔快进来,我找大伯母拿钱给你。”沈灵竹觉得他们行动实在强悍,一车大大小小的木板,目测可以做七八十个风箱。 夏大叔连忙摆手道:“不用钱,我昨天拿粮食跟别人换的,比给钱划算。 到时帐目都呈送给五太太。” “一码归一码,两个帐目不能混。”沈灵竹的话夏大叔不大懂,但他见五太太也要他收下,只能依言而行。 “夏大叔,有人愿意拿晾干的木料和我们换两棵树伐么?”卸完车后,沈灵竹又开始得陇望蜀。 夏大叔道:“有好几家都愿意,我想问一下老爷太太,真要做这赔本买卖么? 如果他们伐完木再晾晒干,又能换走四棵新树的。” 第四十一章 不卖 沈灵竹恍然:“咦,夏大叔提醒的太及时了,我们只准一家换这一次。 让二旺哥把他们名字都记下来,你看可好?” 见他迟疑的看向大伯和大伯母方向,她明白对方只听大伯母说的。 自大了哈,她现在还是个小孩儿,夏旺肯听她忽悠是年龄不大又急于获得表现,夏大叔这样的是不会完全听她讲。 嗯,还是得有自己的人手。 她代为传话后,大伯母其实也是一样的处理方法。 且道:“过会儿七星观的道长来,还请你陪着老爷给他们验验地,交接之后再麻烦你帮我们看着点来领钱的各家。” “我一定办好。”夏大叔起初还有些不安,很担心田地换过主家后,自己种个一年半载不让再种。 可当儿子说五老爷做生意要给自家分红时,就知道稳当了,再怎么着进士也比自家小民强百倍。 他道:“还有就是五老爷说分三成利的事,我们不要这么多,有个一两成就行……” 沈灵竹听到他说这个,情知大伯母不会推翻大伯的决定,便丢开手找师姐。 后者听到她说需要自己人手的话,不由送她个大白眼儿,劝她有这空就洗脸清醒去,屁大点小孩儿还想有手下,先养好自己的手再说其他。 然而,等到七星观来人和大伯离开后,面对一堆需要再打磨才能组成风箱的木板,却只两个半能干活的人。 沈妙竹此刻也不由道:“人手的确不够,大伯母觉得可以找谁来?” 胡氏娘家倒是匠户,家里老少都会些技艺,可惜娘家离这儿太远,甚至不属于同一个行省下的州府。 她扒拉下村里自己熟识的较为合适人选,最后苦笑道:“能帮的上忙的人,基本上都去京城接应我们还没有回来,包括你们俩的舅舅。” 沈灵竹出主意道:“要不,找昨天帮着打扫的那群少年人? 除了小山,他们都已经不再上学,不在农忙时也没啥大活儿,我们每天给十个大钱,定然愿意做工。 就是不知道人多之后,做风箱的技巧能保秘多久。” 不行的,夏旺在边上想插话,又觉得昨天小山一群人都是沈家的,他一个外人不好说甚。 还好二姑娘说道:“小傻瓜,十文钱你就想人又干活又保密,做梦比较快。 而且一次投入太多,到时卖货不如预期,哭都多余。” “啥都不会得现教现学的人,我给开高工钱才是真傻瓜。 看来这条路行不通,只能拜托哥哥姐姐们多多努力,我这个半废之人去溪边清洗鸡毛。”沈灵竹对着大伯母一点头,用她快痊愈的左手拎起最少一袋鸡毛。 胡氏抬手间,人已经飞快的跑出大门,她不禁摇头失笑,这小脾气是自个儿气到了自个儿:“先竺,给妹妹拿个大盆去,省得她再来回跑。” 她又拍拍跟前的大侄女:“小竹子聪明的紧,京城短工一天三四十文,顺县不过二十多文。 像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人工,十文已经不低的。 她呀,定是在齐里长家跟小幺妹打听过的。” 边上忍不住插话的夏旺再赞同没有:“三姑娘给的着实不少,一般像我和小山这般大的孩子,去县城找个短工最多十文。 当学徒的话不仅没工钱,有的还得给师傅孝敬。 做风箱,也是个手艺活儿,如果挑几个可靠的一直跟着学,有契书在是不会泄密的。” 沈妙竹轻轻颔首,她自是知晓学徒便宜,“你这边有合适的人选吗?” …… 沈灵竹并不知道师姐也是赞成找人,但不希望找一堆沈家人来。 她气乎乎的把袋子扔到溪边盯着自己的手,手到用时方恨少,唉。 “小小的人儿叹什么气。”沈先竺给她拿个用旧的盆,倒出一些鸡毛后退三步,“下次得请夏大叔收些洗干净的来。” “这些应该是从鸡身上现拔的。”沈灵竹拿起一根细看。 可不能这么干,不然村里的鸡都要变成秃毛。 然后她又想到一主意:“大哥,我们养些鸡鸭鹅吧,房前屋后地方都大,散养也方便。” “你会养吗?” “二姐会。”必须会。 “你会什么?” “会吃。” “哈哈哈……” 兄妹俩不由同时大笑,沈灵竹一双小手干不了活,一直指挥着大哥这样洗,那样搓。 直到一队快马从对面经过时停下,打断两人的合作。 沈先竺警惕的将妹妹掩入身后,沈灵竹稍一偏头就看见这队头戴斗笠形制式大帽,身着青色或绿色贴里的官军下马。 那为首之人腰悬长刀脚踏官靴靠近溪边,却是他身后的亲卫喊话道:“请问二位,你们家饭食肯卖吗?” “卖。”沈灵竹这才发现,自家的烟囱开始冒炊烟,一定是师姐在准备早饭,对面说话怪有礼貌,可以挣个外快。 “不卖。”这是沈先竺的回答,他拒绝让一群兵丁进家,抄家时那队官军打砸差点伤到娘,给他留下的印象委实太差。 但沈灵竹不知道啊,她边说边往家跑:“麻烦诸位稍待,我与家里长辈禀报一声。” 沈先竺:……他再要拒绝时,这队人马已经从溪水中间的石头上踏马而来。 “小子你跑啥?”为首之人一见沈先竺丢下东西往家跑,不禁摸摸自己满脸络腮胡,问身后众人:“老子很吓人吗?” “一般吓人吧。” “哈哈哈。” “滚滚滚,一群起哄的。” 他们走到大门外时,刚好沈灵竹出来,她身后跟着不情愿的大哥和好奇的夏旺。 “家里有孕妇受不得惊扰,就不请您进屋,不如在门口树下给您撑张桌椅? 如果需要马料,我们可以帮忙去村里代买。” 总共也就十来个人,八仙桌前挤一挤能坐下。 为首之人虽有不满,但仍然点了点头,他们是官军不是匪,主家多有不便将就一二吧。 早知后边没什么人家,就该听百步的进村找里长。 他身后之到指示后,找准做主的沈灵竹说话:“行啊,只要有口熟食就成,不过能否打些热水给我们头儿清洗下伤口? 赶一夜路委实太过难受,某姓庄人称庄百步,不知小大姐怎么称呼?” “姓沈人称小沈姑娘,派一个人进来吧。”沈灵竹是想挣钱,但也不会让所有人进入院内,“大哥,你们搬些桌凳去。” 还好昨天大伯拉桌床时,也带回来数双碗筷,够用。 他俩这互通名姓的对话,让庄百步这队人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大家牵马到溪边清洗之时,跟沈灵竹进院取水的自然只能是庄百步。 他一进厨房,就见烧火的女孩拉着灶边一木杆,灶膛里火苗忽忽烧。 “这个……可以加大灶内火力不起烟?”他不禁走近细看。 第四十二章 好兄妹 沈妙竹摇头:“可以鼓风抽风加大火力,但烟气还是有些的。” “我试试行吗?”庄百步很感兴趣,他以前只在兵仗局铸铁的地方,见过水力推动的一排橐龠(tuo yuè)给炉火鼓风。 没有想到做饭的灶台边上,也能加这么个东西。 沈妙竹让开位置让他试,并掀开锅盖将蛋羹起出放入昨晚临时做的托盘内,“给大伯母送去,早饭等客人吃过我们再做。” “好。”捧个托盘对沈灵竹来说还是很简单的。 她送到卧房时,见大伯母胡氏正站在窗边观察院子,“大伯母,他们很守分寸,只派一个人进来。” “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咱们保州左近的兵士,都曾参加过几年前保卫京师之战,是为百姓流过血的。 哪怕忠国公这样的人,当时也都拼杀在敌前。”胡氏并未因为忠国公的陷害而否定他的功劳。 “所以呆会儿只收个口粮钱,不许多要。”老爷如今的状况,请哪个文武吃顿饭都可能被有心人曲解,小竹子收钱收的好。 “不会的大伯母,你趁热吃,家里就一口大铁锅,先紧着他们的做。 小米粥还在小铁锅里熬着。”锅还是昨天请二爷爷帮忙买的,一大一小带蒸笼铁勺足足花去三钱银子。 她昨晚听见大伯和大伯母交帐,说是买过一些礼品家当,又给族里五两银子去接人,家里统共就剩四两六钱二分银。 沈灵竹傻了才会白请十来个成年人吃饭。 “你吃一半,我吃一半。”胡氏不让她走。 沈灵竹头摇的拨浪鼓一样:“我抹的伤药忌浑腥。” 说完就溜边跑了,独留胡氏自言自语道:“鸡蛋算什么浑腥,都是没钱让孩子们不敢吃罢了。” 这边厢,沈灵竹再来到厨房时,看到庄百步的头也蹲在灶前观察风箱,大哥站边上挡在正摊煎饼的师姐一侧。 小小灶台边围这些人,可真是热气腾腾。 只听庄百步在说:“头儿,你说咱们伙房都装上这么个风箱,冬天烧水可就快多了。 风助火势,有了它,伙房最少比平时早煮熟饭一刻钟。 瞧瞧,一推一拉灶里的火嗖嗖的。” “小点儿火,饼要胡。”沈妙竹特别想赶他们出去,无奈出钱的是大爷。 刚刚姓庄的请他络腮胡上司进来前,请加盘炒蛋时已经付了饭钱。 两人颇感失望的不再加柴拉风箱,就听见小沈姑娘在说:“这风箱可好用的,而且还便宜到不行。” “怎么个便宜到不行法?”络腮胡终是开口说话。 沈灵竹一听,哟呵,还是个很年轻的声音,与他的脸属实不般配,但在银子当前,颜值算什么。 她道:“一个防过潮刷过漆的只要两钱,用上十年八年没问题。” 沈灵竹话音刚落,她大哥就瞪大了眼睛,好在师姐眼疾手快将煎饼盛入碗中:“大哥,拿去堂屋敬三清。” 神的三清,此刻正堂的连个桌案香炉都没,沈先竺想留下来,却被自家三妹推着出厨房,且还小声说:“大哥,不影响我挣钱咱俩还是好兄妹。” “你……” “我要忙,大哥快去请三清祖师保佑头单生意大卖。”厨房里的络腮胡显然是个能做主又买起的人,沈灵竹使劲把大哥推到当院中间,又火速返回厨房。 她扬起小脸笑的灿烂无比,热情的道:“风箱可是我们家祖传之秘,一年省下可多柴,做饭又快又省劲儿。 两位如果想用,可以定制好,由我们登门安装。” “你这箱子有点小,做工可粗糙的很,两钱一个太贵。”络腮胡不差这点钱,但不能当冤大头。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灶台滋啦一声,他不由回身看,面糊被那位大沈姑娘溜着锅沿儿倒入大锅,在她转动铁勺盛出多余面汁儿后,又变成个圆饼。 只片刻饼又被提起翻面,金黄蛋液瞬间铺圆饼,蛋香味引得他多吸两口气。 沈妙竹完成摊饼之后,扭头和他说:“我们可以做的更细致,雕花刻字得加钱。” 沈灵竹捂脸,我的师姐哟,对待客户不能这么讲,她迅速走来解释道:“我二姐的意思是,风箱分等级。 家里这个随便用用没细磨,一般一钱就能卖。 二钱的样式精细,可以刻个福字。 三钱五钱的更加精美,能雕刻更多花式。” “落灰的物件用不着雕花,比你家这个打磨的精细即可。 我要十个,一两五。”络腮胡看一眼庄百步,后者掏出碎银递来,“这是五钱定银,剩下的取货时再付。” “好,二姐,需要几天时间?”沈灵竹欢喜收下之前,师姐道:“十天,你们灶台若是很大,用料多。” “木料不值个甚钱,我买的是这东西的用处。 钱是不可能加的,卖不卖随你们。”络腮胡说完给庄百步使个眼色,转身就离开。 沈灵竹叹了口气,她想的太少,于是问道:“你们灶台多大尺寸?” “不大。”庄百岁比划一下报出尺寸,就和师姐要了拿出锅的那张煎饼端走。 沈灵竹换算完之后,“都需要人站灶上炒菜的高度,居然还不大?” 沈妙竹无奈的看她一眼:“还有一个问题被你忽略,他买十个都要装在一个营地,还是分散不同地点。 “每个灶台大小一定不同,风箱风口高度必然不同,尺寸谁去量?夏旺还年轻夏大叔又是个老实人。 “一两五你觉着自己赚到,但这中间来回路途花费都是钱和时间。” “银子退掉?”沈灵竹不舍的松开没捂热的碎银。 沈妙竹将之前收到的也加给她,“倒也不必,最多我们俩去。 一会儿送饭菜,问一下他们具体位置。” …… 沈淮回来时,这队人马早已离开,他一听要到卫所量尺寸,摆手道:“不必,我不止一次见过营卫伙房,大差不差,也知道做多大风口开多高合适。 风箱无需做的与它们灶台齐高。” “大伯,你简直是神仙下凡。”沈灵竹日常马屁再度上线。 “卫所的路好走吗?”距离二十里左右倒是不远。 第四十三章 五五 “他们沿途分为好几个百户所,七八十里数个百户所,好坏路都有。 小竹子,他们有说上门取货,还是由我们送去?” 沈淮入职工部之后,有细细翻看过不少资料,什么物料送达什么地方,此地隶属何处,他都了然与心。 何况有些工程督建他还必须亲至,背记舆图路线也就成为寻常。 沈灵竹傻眼:“他们不是在二十里外的地方扎营吗?大伯母说是个养马的小河谷。 而且那个叫庄百步的就只说一个地址,亏了亏了,如果让送近百里来回就二百里,人马嚼用也是本钱。” 她看向师姐沈妙竹:“二姐,真被你说着了。” “做生意哪有好容易的,最多这次少挣个。”沈妙竹倒是想出门走走,多多熟悉风土人情。 然而沈淮却道:“即然他们只给留了一个地址,就不必我们送去其他几处。” “他们会在十天后来取货付尾款,我主要是担心去量尺寸来回的路不好走,耽误工时。 即然不用跑好远,也没甚担心的。 大伯,不做事不知道,我们人手严重不足,且现在收上的是分锯分块的木板,日后收上好些原木,又割又锯更要人手。”沈灵竹仰头望着他。 然后小声说道:“还有余钱雇木工吗?” 沈淮和胡氏对视一眼,两人都被她这渴望的小眼神逗笑,“有的,玄灵子道长已经派弟子押送牛车送钱过来,还过各家之后剩余的二十两,分出十两专门做风箱本钱。” “押送,难道全部是铜钱?”本该高兴的沈灵竹却惊到,她转头问师姐三百五十两银子换成铜钱多少斤。 光想想对着几车铜板数数,她就觉得恐怖。 出神间大哥使劲揉动她头发:“想什么呢?肯定不可能拉来三千斤铜钱,有大部分是碎银。 七星观,深处山中,香火不是顶旺,他们山丘上下有两三百亩薄田,主要雇佃农种植草药挣钱。” “生药生意搞得好比种田收益大。”沈妙竹若有所思,她之前听说家里还有百亩祭田时,也想做种植药草的生意,但祭田成为奢望,房后密实的山林已打破这个想法。 沈灵竹好奇道:“七星观也有免赋额度,附近村民没有投献他们田地的吗?” 沈淮道:“有的,但现今各寺观田地限置五百亩以下,多出的按规定需正常缴纳赋税。 七星观的玄灵子道长并未得册封,寻常不会逾制多收投献。” …… 而他们口中的玄灵子,此刻刚刚将空荡荡钱库封住,他身后的大弟子至元道:“师父,自去岁到今年,药草受天侯虫害影响收益日断,我们就剩这几百两活钱。 您还特别大方的给沈老爷低息。” “他家地租不也是钱?”玄灵子没觉得亏。 “地租得要等到后半年,现在的问题是,观里没钱。 一场雨毁了大半药草,您又不肯间断每个月一次的免费看诊,药钱有时连个本都不收。 入不敷出到,搞得两位师叔嫌过的清苦分家离走。”至元特别不满师叔们带走大半银子,好歹是养大他们的地方。 玄灵子笑道:“以往奔波买卖药草,四处做法事的都是你两位师叔,他们分家当是应当应份。 为师知你想去京城闯一闯,但你道行还浅,委实想走的话,再修两至三年。 去吧,将银子送到沈家,契书拿回。” 至元不情愿的离开,没有看到玄灵子摇头的动作,京城正值波涛诡谲之际,老道不敢放你此刻去。 好在到达沈家后,至元早已收起不满的神情,顺利交接银钱。 他待要告辞离开时,沈灵竹近前推销自家的风箱,并请他到厨房亲身体验。 沈先竺认为自家妹妹这两天因着风箱都有些疯魔的感觉,却不曾想至元道长利落的跟去厨房。 他有点不可置信,一派仙风道骨的至元被小竹子忽悠走:“爹,这么容易的吗?” “呵呵,道长们讲究的自然而为,心随意动。”沈淮不拦着孩子们尝试,他吩咐道:“你去找二爷爷一起请里长做个见证。 下午未正时分,在……请二爷爷挑地方让大家领钱。” “大伯不可。” “老爷不妥。” 沈妙竹和大伯母同声阻止。 沈淮起初不解,但在两人眼神下,看向守着钱筐战战兢兢不敢动的二旺后,就明白为何。 这么几大筐钱搬到众村邻面前分发,等于把每家家底暴露,易招宵小。 他随即道:“看来只能一家家去送,也不宜请里长。” “爹,我代你去还,哦是代二叔还。”总不好让爹一家家登门,遇上稍微胆怯的人家,恐怕都不知怎么与爹说话。 沈妙竹也道:“我们兄妹三个一起,由二爷爷或者夏先生领着就成。” “我请夏先生吧,再由他推一位村里的异姓老者同去。”沈淮迈出的步子又退回,他得等至元离开再走。 这边,至元在厨房里反复推拉风箱,感受火势的变化。 七星观虽以符箓斋醮为主,但炼丹也没拉下,常与丹炉打交道的他,很快明白此中关窍,“与橐龠(tuo yuè)道理相通。” 沈灵竹重重点头,果然是行家,“怎么样,七星观也添置一个? 或者,我们可以合作,各位道长若被一些主家请去做法事时,讲一讲这个东西的好处。 又或者,在你们义诊的场地展示它。” “价格几何?分润几成?”赚钱事,至元不寒颤。 沈灵竹报了三个价位后,他沉吟片刻道:“普通人家一二钱即可,大户人家至少五钱。 勿问他们要什么样式,我给你画些家宅平安的符纹拓上,木料换成好一些的,五五分。” 他要的也不多,能卖够两百个就可分到五十两,可以补补目前的亏空。 而沈灵竹听的牙酸,“道长,它就是灶边的工具,刻再好看的符纹也落油灰。” “大户人家不差钱。”至元打量她,沈家以前也是大户,可惜只一代还未起势又落下,底蕴不行。 沈灵竹问道:“顺县有多少大户,您每家都能走到吗? 若不能,负责原料工序的我们,建议七三分,我七您三。” 第四十四章 好奇 “四六。”至元没再坚持,顺县何止一家道观,他活跃最多的地带尽在县城以西以北部分。 没二十两休想他开口帮着卖东西。 结果他话音刚落,对面的沈灵竹就道:“成交,最好是在一两个月将卖出百十个。 到时,我再送您一个同样质地的。” 而且她非常迅速指定符纹要画在哪个部位,至元瞬间有种亏本的感觉。 反观沈灵竹就非常开心,送他走的时侯特别积极热情。 她得意洋洋将刚刚议定的生意给家人转述,然后抬头就被自家师姐点着额头:“刻字本只是噱头,做一两个当门面就行,你和至元道长三两句就要刻符纹,且议定百十个,多少笔画知道吗?” “拓一下嘛。” “拓不了,符纹要求的是精准。” “大伯母救命。”沈灵竹闪躲师姐的一指禅。 胡氏伸手替她解围,沈妙竹道:“大伯母,得教教她步步为营的道理。 委实太过信口开河,找一个会雕刻的木匠多贵。” “大伯昨天说他会刻。”沈灵竹又向沈淮求救。 沈淮这次不帮她:“我会刻几个字,但不会刻符。” “而且箱板薄,一不小心刻坏就损失一块。 就算大伯会刻,有那多精力只搞这一件事吗? 所有的成本都有我们担,人家只出张符,早知道你有这心思,我来给你画两张。”师姐还真的会画符。 沈灵竹当然知道师姐会符,但她强辩道:“我要用的不是符,是七星观的名头,别人听说道长们也在说风箱好用,四处推广时,肯定传的广信的多。 再说又不可能一下卖上百个的,只做出两三个先试卖,不行就拆伙,口头约定谁也没拿谁什么东西。” “狡辩,和人定好的事能随你任意变化? 等一下,差点被你带偏,我们现在不止在说刻一百符文,还是在讲你擅做主张,一点没有跟大家通通气。 原以为你就只卖给七星观风箱,哪晓得你还多整一出,定之前为什么不喊个人进去。”沈妙竹哼她一声,叫她别再躲。 沈灵竹还想再辩,胡氏拉过她对师姐道:“今次也不是多大的事,回头刻一个试试看,不急在一时。 来,我们将碎银和铜钱搭配好,你们兄妹几个去给各家送去。” 说着,她给沈淮递个眼色,让他去找陪同之人。 又让儿子和夏旺去村里买些麻绳重新穿铜钱。 等将三个男的都支出家门,胡氏才严肃起来,对沈灵竹道:“名头这种事不好借,小竹子这回有欠稳妥。 明日,我亲自上七星观,与至元道长解除这口头约定。” “大伯母……”她完全没想到会被批评,也没被支持。 胡氏又转向另一边的大侄女道:“妙竹,她再有不对我们私下里教,不可在外人面前教训妹妹。 特别是夏旺面前更不能说教妹妹,他是听你们吩咐做事,伤了小竹子的颜面,她以后说话就会没有威信。” “大伯母教训的是,刚刚把夏旺忽略了。”沈妙竹此刻方明了,在大伯母心目中,夏家是佃农,是得力的人手,并非平等的合作方。 胡氏将两个孩子的手放一块儿,“莫急莫躁,挣钱是其次,只要劲儿往一处使,家里会好起来的。” 沈灵竹和师姐齐齐点头,她俩确有些急切,皆因北沟村稍显偏僻,需要什么东西只能到神泉集买,价格还比较高。 闲话少叙,且说沈家三兄妹给各家送钱,从上午到下午就没怎么停过,终于在傍晚时分,将池二爷给村邻签出的帐单全部收回。 然后神奇的事就开始发生,从晚上入睡前到次日大早,不断有村里人提着鸡蛋来探望胡氏。 以至于说好的七星观之行无法兑现,商量好去大黄庄的事都暂且推后。 沈先竺依着娘的吩咐,将每家每户送多少东西,都记录成册。 沈灵竹感叹,还真是质朴,只要把钱还上,大家还是好亲邻。 可刚过中午时分,沈淮领着几个孩子正给木板画墨线,有一对中年夫妇进门什么都没说,扑通一声先跪下。 在大伯身侧被跪个正着的沈灵竹,瞬间跳开:“你们别折我寿。” “你们是谁?”沈妙竹示意大哥和夏旺拽起男的,她和师妹这边托起女的。 哪知两人被托住的刹那,女人尖声道:“沈老爷胡太太,你们最是心善,救救我家宝哥儿吧!屏风……” “吼什么!我大伯母刚吃过药睡下。”沈妙竹咬牙喝止她,且已判断出她的身份。 沈淮退在一侧道:“有事说事,莫大声嚎。” 女人还要再大声嚎,沈妙竹刷的捂住她嘴:“再大声,休怪我不客气。” 她话音方落,女人就觉脖子上多个冰凉的之物,是沈灵竹刚刚拿着的凿刀。 女人瞬间止声,身体颤抖,她身的男人也是惊慌失色,随着两个少年的动作站起。 沈淮虽不赞同沈灵竹的激进,但此刻不是责备的时候,他移步大门之外。 身后的中年夫妇也被几个半大孩子挟持着出来。 沈淮就一句话:“不管如何,屏风和印石必须还回。” 中年男人弯身道:“沈老爷,屏风已经给了亲家公。 上边有几处磨损我们也情愿赔,但几块印石,却是见都没见过。 可亲家公不信,非要绑了宝哥儿进县衙不可。” “三爷爷已经向县城出发?”沈灵竹忍不住问。 中年男人:“还没有,人现在被捆着扔在厨房。” “呵呵,”沈灵竹笑道:“大伯,是不是三爷爷根本没去县城的打算,只是想要他们主动寻来,好说清前因后果。” 如果沈先竺不是与夏旺左右夹住中年男人,都想给妹妹的机敏抚掌。 而中年夫妇闻言齐齐看向沈淮,见其微微点头,两人才知亲家公给扎个圈儿让他们跳。 但再是恼,也不是此刻,他们倒是想赶紧去找沈德升,前提是交代清楚。 沈灵竹仔细倾听后,才知他们儿子宝哥儿,是为讨好一位姑娘的父亲,期许同意他向那姑娘提亲,撺掇沈简宣拿一面屏风讨好做木匠的父亲。 结果,姑娘父亲一看屏风,就知道不是宝哥儿能有的,于是哄着宝哥儿屏风拉回。 夫妇俩得知后还揍儿子一顿,正商议找个合适时间送回屏风,没想到亲家杀到家门就是要回东西。 “大伯,那些印石有刻好的印章吗?”沈灵竹好奇。 第四十五章 好 沈妙竹则是问道:“大伯,是上好的的鸡血石吗?” “嗯,原石找人开成三块,其中一块我刻了你们大伯母的名讳,还未完全打磨好。”不说印石本身价值,这才是沈淮必需追回印石的原因所在。 沈灵竹稍稍松口气,幸好不是大伯的印章,否则被人拿到搞出什么事情才坏事儿。 但古代女子名讳少有对外人讲的,刻有名讳的印章已属于极私密之物。 而且,她隐约记得鸡血石很贵,于是向师姐求教:“印石都很贵吧?” 沈妙竹轻轻颔首:“从几十两到几千两价值不等。” 中年夫妇,也就是沈简宣的舅舅妗子一听俩人这么说,更加着急,男的还好,转身就走:“我非打死这臭小子不可。” “几十几千两?天老爷呀卖了我们也赔不起,我们是真没……”女人嚎叫到一半,看到沈灵竹再次把凿刀指向自己,声音一下卡在嗓子眼儿。 沈妙竹道:“你赶紧回去找才是正理,再不走就剩你一个。” 女人顺着她的目光扭头,看到丈夫不知何时捡根拳头粗的树干,飞快的朝着村里跑。 这真要打死儿子!她嗷的一声追去。 沈灵竹揉揉被震疼的耳朵,然后面前就多一张大手,抽走凿刀,“大伯,我当时就是随手拿的。” “太危险,以后再有乡邻来,不论多激动都不可以利器威逼。 很多意外,往往都是在这种纠缠吼闹中发生的。”沈淮看了下她消去大半红肿的手。 心想小竹子遇事太过急躁,以后待多练练大字磨磨性子。 沈灵竹根本不知道大伯的打算,虚心认错之后要和师姐一起做个风箱,好送去姥爷家里。 不过,当两人坐着夏旺赶的牛车来到大黄庄,姥爷家却是大门紧锁。 沈先竺向邻居打听时,人家认出了姐妹两个。 很热心说:“你姥姥娘家办百日宴,听说是龙凤胎呢! 特意提前来请黄大叔掌厨,是大前天下午走的,今儿才是正日子,我估摸着最早明天下午回来。” “多谢您,等姥爷他们回来时,能麻烦告诉一声我们来过吗?”师姐从车上抓出一大把糖给邻居。 邻居自然是愿意的,且还悄悄打听为什么她们回来了,她们舅舅黄宗齐没有回来。 沈妙竹只道舅舅正给自家帮忙,就告辞离开。 “爹的事,传的可真快。”沈先竺神情低落。 沈灵竹一拍他道:“大哥,说好的去大集上买些油盐的,剩余的钱能卖点儿别的吗?” “啊?买啥?三天一集说的是上午,这会儿集上除了几个作坊,没甚东西卖的。”沈先竺一下就被她转移注意力。 沈灵竹当然知道:“买些鸡鸭鹅苗。” “真要养?二妹你会吗?”沈先竺转头问师姐,他对小竹子是没信心的。 师姐轻轻颔首:“十几二十只应该是没问题的。” 前世回龙观不养家禽,是她教学的学校养,自己跟着副校长学会些。 但多了不行,鸡容易生病,一传一大片。 她道:“如果有小猪仔,也可以养一头。”山上那么多草,别太浪费。 “二姑娘,得先垒好猪圈再买小猪。”夏旺提醒了一句。 “好。”师姐倒不着急这些,发现村外前往大集这条路面越来越宽时,她提出学赶车的想法。 沈先竺刚一拒绝,沈灵竹在师姐眼神下立马举双手说:“我,还有我,也要学。大伯母有说过她十岁就会赶车。” “别凑热闹,二妹好歹个头儿高能用臂力拉好僵绳,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学不了。”他话音方落,就见沈灵竹哈哈笑道: “这么说二姐可以学,不能反悔哦!”两姐妹对掌轻击。 “你个小机灵鬼儿。”沈先竺这才发现自己被她们给套了话,他不自在的对向师姐这边:“二妹,那个……学可以,但你得听我和二旺的指挥。” 牛车比驴车稳,此刻路上没什么人,只要自己护好妹妹,让她赶一段试试也行。 “没问题。”沈妙竹也是头一次学赶车,兴趣十足信心满满。 而沈先竺为了安全起见,首先就将沈灵竹给抱下车。 没防备的她,挥拳道:“大哥我自己会下车。” 沈先竺才不理她的反对,抱下人后又跳上车坐在师姐身边,随时准备接手。 夏旺也是如临大敌般,走在老牛的一侧。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沈妙竹没有新手的急切,稳稳坐在车辕盯着路,一切听从大哥的指挥。 如此一教一学,不过几里地,他们到达神泉集却是半个时辰以后,而师姐已经顺利的学会驾御牛车。 沈灵竹走在边上,羡慕的一批,只恨年龄太小。 但进入集上,沈先竺也不让二妹再赶车,自己直接换下她接手。 他们先找到油坊买了一大罐油,看的夏旺心疼不已,他家一年也吃不了这么多油,怪道二姑娘做饭香,都是油放的多。 显然,三兄妹都未注意到这个问题,哪怕胡氏也多年不曾省过油,毕竟官眷不缺油盐。 这就导致他们找到铺子买官盐,店主问他们要户帖和里长签票时,三兄妹一概不知还有这东西。 “买盐,还管得这么严么?”沈灵竹在出了店铺后问夏旺,在安肃得到的盐,是孙大夫送的,他们并不知道会如此麻烦。 离开顺县前,因着和药包放一起的盐还剩余一小包,当时就只采买些要送族亲的糖果茶叶,并几斤小米大米和白面。 夏旺点点头,他还以为他们带齐了凭票,“以前是官府派发给里长,由里长按每户交的税赋分发。 近些年,才慢慢有了专门的盐铺,但买卖都需记录还按人数有定量。” 他微微招手,让兄妹三人离盐铺远些,才小声说:“渡口有盐。” 私盐!三兄妹互相对望,买吗? 沈妙竹道:“买不买的,趟一遍路再说。”万一自家以后需要腌制东西,盐铺不卖给更多还是得找人买。 来到渡口,沈灵竹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热闹,只是偶有船支停下补给,贷物什么的少的可怜。 最多有人在搬运粮食和山货,更多的是摆渡的船支,上面载不少人。 她正观察着,看见一条稍大的船支靠岸,上边的人似乎都挎着刀剑。 待要细看,忽听身后不远有人与大哥二姐打招呼:“沈公子,大沈姑娘,哦,还有小沈姑娘。” 第四十六章 百户千户 原来是庄百步一行人,他们是从长廊的另一头步行而来,且络腮胡今日穿着华丽的红色拽撒。 他的手下们也个个加上了红罩甲,齐刷刷的行走间很有阵势。 沈先竺一眼瞄见他们悬挂的腰牌,回过礼客气两句就要带妹妹们离开,哪知庄百步的头儿突然说道:“劝沈公子最好留在廊下片刻。” 沈灵竹仗着年龄小,直接问他:“何故?” “忠国公侄子马上就要登岸。”说完,他意味深长的摩挲着自己的胡子向岸边而去,亲卫亦步亦趋跟上。 三兄妹动作一致的将目光投向方才停靠的大船上,冤家路窄吗? 庄百步稍留了一下下,低声道:“我们头儿就是来接他的。” 在沈家定下风箱,他们怎么可能不打听一下这家人,河谷里马倌还真有知道隔壁山脚下是谁家的房。 他和头儿万没想到,居然还是位进士老爷家,今日在神泉集茶铺再一细打听,哪还能不知是新近得罪忠国公的其中一位。 “你们和他还会由山脚经过吗?”师姐沈妙竹在庄百步转身时问道。 他再度低声道:“不会,他走水路。” 言毕,他人已迅速追上自家头儿。 三兄妹默契的退回廊下,好在长廊里先前几个休息的人,在庄百步他们穿行而过时已经飞奔离开,此时倒也安静。 这时,夏旺回来要说盐的事,却见少爷对自己打出不让动不许说话的手势。 而三姑娘这边则是招手让他过去,夏旺一时有些为难。 沈妙竹看这兄妹俩发出完全不同的指示,摇头步出长廊与夏旺交代几句。 他虽有疑惑,但出发前五太太交代过,在外有什事听二姑娘的。 沈灵竹看到夏旺回车上戴了大沿草帽一路向岸边行去,好奇问师姐和他说的什么。 “没,只是让他站在岸边回望,瞧能发现我们不能。”沈妙竹遥望岸边,果然看到大船上连续下来两波人。 方才离开的庄百步那一队人,很快迎上去,双方兵士又迅速护卫左右。 人头攒动间,再多的沈妙竹已经看不真切,更矮的沈灵竹那是一点也看不到。 她吐出一口浊气道:“他跑这边作甚?” “神武右卫指挥使司的衙门,就在顺县以北两百多里外的正定。”沈先竺是从父亲那儿问到的。 沈灵竹皱起眉:“他会负责我们这附近的卫所吗?” 师姐说千户是五品,别管什么文贵武轻,对庶民来讲九品也是品,找一次两次麻烦好解,一直找麻烦就有点儿麻烦了。 沈先竺回答不上来,他连附近卫所设在哪个县和山头都不知,思忖片刻后,他道:“听那位庄百户的话音,这附近卫所是他的上官署理。” “百户?”姐妹两个齐齐发出疑问。 沈先竺给两人细述一番腰牌的区别,及各自代表的职务。 两人这才知道,庄百步的头头是位千户,和石公子一样的品级。 看来下次他们再经过家门口,卖饭食挣外快的事不能再搞。 沈灵竹又问:“大哥,姓石的不会突然想到我们家就在此处吧?” 师姐沈妙竹替不知如何回答的大哥说:“水来土掩,别杞人忧天。 我赌他之前连神泉集都没听过,北沟村他更不可能知道在哪儿。 不信你问大哥,可知他书院山长和师长的老家。” 沈先竺回忆一下,的确如此:“我们只知山长是南直隶无为人,再详细到某一地是不知的。” “看吧。”沈妙竹刮一下师妹的鼻头,不让她再皱眉。 在三兄妹静静等待中,岸边的护卫们又开始移动,不到片刻,所有人都跑步上船。 沈先竺眼睛一亮:“要走。” 果不其然,一刻钟之后大船在渡口所有人注目中离开,静寂许久的岸边,转眼又传出吆喝声、号子声。 夏旺跑回来的飞快,“都走了,一个没留。 而且我向货栈的管事打听到,大船是前往河谷运马匹的。” “我们也走。”沈妙竹率先从长廊中间的栏杆跨出,沈灵竹紧随其后。 她俩的大哥,又不好意思当着夏旺指出,如此动作,不雅。 不久,兄妹三人被夏旺带到渡口小酒肆向后门,店家一开门就认出他们三个。 他不禁笑道:“客人要打尖儿么?” “不,我们想要五条腌鱼。”夏旺说的是五斤盐。 “好嘞,各位稍等。”店家虚掩上门,不大会儿抱个小陶罐过来,递上前时说:“一共六十文。” 沈灵竹:“这么贵!”官盐十五文一斤,私盐十二并不便宜。 可惜如此好赚的买卖,他们没有门路。 来之前,她还问过大伯盐商支引什么价。 大伯说盐商不论用二百斤的小盐引,还是四百斤的大盐,支取时都会拿到额外的余盐。 每斤盐合算到五文左右,卖价要看是盐区在哪儿,从七文到十五文不等。 天底下,人最最不能缺的盐,太好赚有没有。 师姐也道:“买的更多些能优惠否?” 店家刷的收回陶罐:“小姑娘,再没比我更便宜的腌鱼,瞧瞧这色泽。 同等腌货,外头没有十八文您买不来。” 他打开盖子露出里边白花花的盐粒,又道:“罐子送您,要六十一点不贵。” 看着是比官盐还细白,沈灵竹和师姐对视一眼,明知店家加个罐子多加钱,也得买。 但总有点不甘心,于是问:“大叔,你家开酒肆的,想必厨灶用的很勤。” 店家对掏钱的客人,耐心十足十,“那是自然,指着它挣钱。” “会不会吃饭的人多时,灶火偶尔供应不上?”沈灵竹示意夏旺搬个风箱来,结果大哥也积极跑去搬。 店家挑眉:“你有好办法解决?几个大钱?” “不多,一钱而已。”沈妙竹深知师妹的打算,“买十个可以优惠五文。” 当风箱搬来后,店家看不出哪有帮助,在沈灵竹提出免费给他改造灶台,做不好半文不取之后,仅思考几息,就点头同意。 敲送风口,装风箱再简单不过,没过多久,点火的灶膛就在店家拉动风箱杆时,火势渐大渐猛。 他欢喜不已,并痛的付。 沈灵竹趁胜追击,说他可以推荐人买,卖一个分给他两文钱。 店家毫不犹豫的推荐隔壁茶铺,且每卖一个要求分润五文。 沈灵竹:真是个钱耙子。 第四十七章 出奇的快 沈灵竹直接拒绝道:“店家要的太多,我们付不起。 您将这一个的钱付过就行。” “五文不算多,我认识的人可不止神泉大集各户人家。 也就咱们是一个集的,外人请我介绍至少十文。”店家有些后悔一开始没往高里要。 “结帐吧。”沈妙竹示意师妹不必再与之论价。 结果这店家一点掏钱的意思都没有,且非得让他们将风箱交由他向外出售。 沈灵竹见他不愿付钱,就让夏旺拆除风箱。 店家自然是不愿意,他高声一喊,院里劈柴的壮汉就拎着斧头堵门口。 夏旺吓了一跳,赶紧要把两个姑娘护在身后,但他还略显单薄的身体哪护的住。 只见二姑娘沈妙竹退步转身,拎起油罐就道:“灶膛里的火,我可以让它更大一些。” 沈灵竹呼的从灶内抽出根烧的正旺的柴,在夏旺紧张的眼神下凑近油罐。 “别,别别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店家伸手不让她动,灶膛里砸一罐油进去,他这厨房都得没半拉。 沈灵竹对他翻了个白眼,手中火把没再抵近师姐举的油罐子,“你好好做买卖哪那么多事。 我们外边留有人,出什么事你的腌鱼生意还想不想做下去?” “可你们两文也给的太低。”店家没想到两个小丫头不识吓,反过来威胁他。 “不愿意不做呗,回头我外公和舅舅在大集上肉摊吆喝帮忙卖,一文钱都不要我们的。”沈灵竹刚刚是习惯性使然,想让更多人买。 以后还是自个卖最安全,瞧瞧两次找人推介,都有麻烦。 “肉摊?你们是黄大叔的外孙女?进士老爷家的池二爷闺女?”店家一连三问后,忙拱手作揖: “对不住对不住,我有眼不识泰山。 两位姑娘放心,我一文钱不要给熟客们介绍。” 他这做派让两姐妹不由对视一眼:姥爷比大伯名气都大。 沈灵竹在师姐摇头后,说道:“倒也不必,今天这个风箱是要送去姥爷家装上的,刚刚只是试用。 你如果觉得好用,我们等过几天再来装一个。” “啊这……”店家迟疑两息,道:“还是不要麻烦黄大叔的好。” “放心,我们自己来装,也不和外公提起今天之事。”沈灵竹示意夏旺抱起风箱走前边,但她的火把随着师姐的移动而移动。 店家挥手让门口的壮汉让开,他紧跟着出后门,嘴上不住说:“姑娘小心走,那是五斤油。” 他要知道这俩是那对翁婿的崽儿,一万个不招惹。 于是沈先竺就看见这古怪的一幕,他迎上前问怎么回事时,就见二妹把手上罐子推到店家怀里,转眼占住车辕位置。 火把不丢的沈灵竹拽住大哥袖子,只说了句“上车”,一行人就迅速离了这黑店。 她却不知,小心抱住油罐的店家,也在嘀咕她俩小小年纪够狠,还好不是俩小子。 牛车走出老远,沈灵竹弄灭火把,主动检讨自己不该多说给两文钱。 “不怪你,我也在场,想看看外边的人对风箱接受的快不快。 然后就忽略掉敢卖私盐者,都不是善予之辈。”沈妙竹并没责备师妹,做生意时打交道的人最繁杂。 边上沈先竺听完经过后怕不已,“小竹子,你的确有错,万一今天他发狠,你们不一定全身而退。 下次卖风箱时,勿再提什么分成之类,我们自己能卖出多少是多少。” 沈灵竹连连点头,她这从前在学校养成的推卖毛病,得改。 “少爷,知道两位姑娘的身份,他不敢的。 而且,我能来找他,是因为他是盐铺掌柜的小舅子。”夏旺对他们说透关节。 沈先竺大为吃惊:“那他的私盐?” “其实就是官盐。”沈妙竹没阻止师妹进后厨,就是因为她看到精细雪白的盐粒后尝了颗,明显是流出的官盐。 有这明晃晃的短处还亮出,店家也只是个被人推到前台的小角色,且又是在本乡本土,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这家酒肆日后不要再打交道。 我们家找里长批条买官盐,风箱也不必卖他。” 暂时防止店家起心思拆开仿制,否则得不偿失。 她还慬慎的检查遍陶罐,虽无特殊标记,仍是从杂货铺子买来另外的罐换装。 之后要砸掉原来的让夏旺扔入河中,后者心疼的道:“二姑娘,好几文钱就这么扔掉可惜的很,不如给我拿回家用。” “二旺哥,劝你回家也砸掉他原来送的。”沈灵竹不觉得可惜。 夏旺却摇头说以前自家买时,店主从不送罐子,都是自带的,且盐也没今天的白。 “还挺会看人下菜碟。”沈灵竹了然的扫视自家兄妹的细布新衣,这是夏旺娘连着两天赶做好送来的。 沈妙竹笑道:“世人先敬罗衣后敬人,你我也在其中。” “二旺,扔了吧,不差这一个罐子。”沈先竺支开夏旺后,很严肃的说: “你俩对人总是过激防备,以后我都不大敢单独带你们出来。 不如趁着娘去七星观,一起去找玄灵子道长驱驱邪。” “有吗?”沈妙竹将车往边上的空地移动,不想有路过的人听到谈话,她和师妹一致疑惑的问他。 沈先竺肯定的点头:“有,前两次对拍花子和吕家兄弟,防卫自保没有问题。 简宣的事,大哥谢谢你们为我出头张目,但今天对他舅舅和这店家,属实过于激烈。 小竹子以前调皮好动,却不似这般躁动鲁莽。” 沈灵竹抓抓碎发,不由自主看向师姐,“被大哥一说,感觉是有些过激。” “大约,我们一路走来太过紧张。”有些应激反应的征照,沈妙竹虚心接受。 沈先竺见两个妹妹听进心里在反思,很有做哥哥的成就感。 …… 三兄妹在另个村子买到鸡鸭鹅苗各十只,回到山脚已是傍晚时分。 牛车还在上坡之时,他们就听见自家院里传出嘈杂的人声。 说妹妹们过激的沈先竺,跳下车就往家里飞跑,速度出奇的快。 沈灵竹追上还惊叹道:“看来不止我们未卸下心防反应过激,大哥也一样。” 沈先竺看清院内诸人后,不好意思的对两个妹妹笑笑。 第四十八章 在的呀 “哈哈,我的大小竹子回来了,快让舅舅瞧瞧又长高多少。”院内,一个身量中等且带几分英气的男子快步迎上三兄妹。 都自报家门了,定是不会搞错,沈灵竹跟着大哥二姐一起行礼,“舅舅。” “不讲虚的不讲虚的。”黄宗齐伸手比比两个外甥女的个头,“长了,但没见高。” “还是没长嘛!”沈灵竹不由失望,委实如今个头太低,再看亲娘舅也没大伯高,她对未来的成长高度发愁。 黄宗齐揉揉她一头稀松软发,“有苗儿不愁长,过几年自会高高的,跟你们娘一样好看。” 咦,沈灵竹拔动模糊记忆,似乎原身的娘和姥姥个头儿都不低,黄家只舅舅一人拉低了平均值。 而且,姥爷舅舅看上去,和固有印象中壮实的屠夫没半分相像。 她正分神之际,黄宗齐已然推动她们往院内走,还说他今天运气好,刚上山转一圈就捡到只傻狍子,射中只野鸡。 还低声夸她们那个竹弩太好用,回头要给他做个打猎。 三兄妹随他走近厨房这边,给前去接应他们的叔伯兄长们致谢。 除了夏旺的大哥夏兴避让开,其他几个沈家人坦然受下一礼。 还有一个很年青带着书卷气的,对他们还了半礼。 沈灵竹一下就猜出他定是大爷爷的独孙,沈松竺。 据大伯说,大哥的名字就是顺着他这个竺字取的。 她看得出大家虽然略带疲惫,但神情却是放松的,毕竟顺利回到家,又有妻儿在侧,心安。 没错,几位族人的家眷,此刻也都在此,是大伯大伯母亲自出面,请众人来吃饭的。 刚刚他们兄妹在外边听到的喧闹,就是叔伯的孩子们追打玩闹时发出。 男人们在院内切割打来的猎物,各家孩子们追打着玩儿,安静的院落在这一刻变的人气十足。 沈灵竹和师姐进厨房帮着几位伯母婶娘择菜时,才知道舅舅他们在京城打听到自家已经出发好几天,立刻就返程追赶。 走到保州府时,刚好和大伯派去接他们的两位族人碰到,不想多花钱住宿的他们一商量,连夜赶回。 到家的时间,差不多就是三兄妹买盐那一会儿。 两大桌丰盛的饭菜做好时,余晖尽落,但点燃的驱蚊篝火将院子照的通明。 吃饭前,沈灵竹和师姐被大伯母叫到房间:“你们想找的人手来了,几位叔伯都是信得过的。 明天开始,你们只为大家保证好一日三餐,勿要再动刀斧。” “正好请叔伯们帮着给鸡鸭扎个圈,明天我和小竹子再将大门外的空地,开出一片儿种菜。”有人做工,沈妙竹也不会抢着干。 风箱除了进风口的护板和出风口风匣嘴需要仔细打磨,其他的风板,盖杆,只要用心学两次就能上手。 沈灵竹更加不会反对,她比较关心的是:“大伯母,一共几个人做工,工钱开多少,咱得计算成本。 我大伯是熟手,有现成木板一天能做出两个,叔叔伯伯们未必。” 胡氏细数一遍:“沈渡、沈河、沈潇三个,每日每天三十文管饭,但他们大约不会来吃早饭。 夏兴、夏旺家有分成,只管饭不领工钱。 还有你们舅舅说他得空会来帮忙。” “三十文,还成。”加上两顿饭也不过一天百文,多卖个风箱就能挣回。 这个高于顺县工钱的价沈灵竹能接受,是因为日后换来成棵的木料分据,并不轻松,起码她和师姐就干不了。 而且,叔叔伯伯们都是实在人,大伯给出的五两路资,他们又原封不动的还回。 事情一经大伯拍板,次日一早就进入正轨,几位叔伯和夏家兄弟早早就来报到,在大伯的指导下,开始分割凿孔,制作风箱。 大哥负责画墨线,大伯母在给昨晚围起的鸡鸭喂食。 沈灵竹姐妹两个,本来想借锄头铁锹开片莱地的,不成想昨晚没走的舅舅真是疼人啊,夺过她俩的工具,大手一挥:“玩你们买的小鸡小鹅去吧。” 就愣是不让她俩动手干活,以至于两人只能拎着夏大叔新送来的鸡毛,到溪边清洗。 偏沈灵竹的右手在七星观灵药下已然消肿,但左手结的痂不能碰水,师姐只嫌她碍事撵人。 她正拿着石子儿无聊的往溪里扔时,来活儿了。 哦,不,是三爷爷领着沈简彰来送屏风,推的就是她那天取回大箱工具后,还回去的独轮架子车。 有小半扇长窗大小的屏风,在独轮车上了坡后,由于平衡不大好来回的攒动,可老爷子背着手扶都不肯扶一下。 沈灵竹特别有礼貌的大老远就打招呼:“三爷爷早上好!” 沈妙竹也跟着站起,微微欠身问好后,见他一张冷脸,师妹又跑去扶屏风,便淡然的继续忙自己的。 早就看到她俩的沈德升,却一点儿也不想听见小丫头说话。 偏偏沈灵竹还热情的跑过来,帮着沈简彰推车。 嘴里不断说:“简彰哥不好意思,家里没个车还得麻烦送来。” 沈德升在大孙说不麻烦时,瞥一眼小丫头,“你九叔一大早没吃饭没下地,是在你们家帮忙?” “在的呀,帮我们做些家俱物什。 不过大伯母说耽误大家下地种田,要给算工钱的。”沈灵竹听他语气不大善,多加上一句话。 沈德升听到有工钱,脸色方才缓和些,“自家人算个甚的工钱。” 说完甩开大步往院门走,沈灵竹看了眼推车的沈简彰,“四伯和九叔在外打短工的话,钱要上交吗?” “肯定得交,不过只交八成。”沈简彰认为理所当然。 沈灵竹又道:“我看大集上没什么需要用工的地方,渡口那儿尽是些扛包的。 难道大家平日要走七八十里去县城做工?” “到县城就住那儿,十天半月才回家一趟的。 咱这儿七山二水一分田,好些人出去都不愿意再回来。”比如他三叔,常年以读书名义留在县城私塾,鬼知道读十几年连个县试都没中一次是怎么回事。 沈简彰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说着,到院门口才发现,不止九叔在帮忙,渡三伯,河七叔都在。 而且,总是以读书为业的松竺哥正和先竺拿着墨斗画线。 他失神的片刻,沈灵竹喊了舅舅来解下屏风。 刚说轻点,就听见堂屋里三爷爷的怒吼:“淮哥儿,说话得凭良心。” 一院子的人被惊到,沈灵竹丢开屏风,打跑往堂屋飞。 第四十九章 呼呼啦啦 沈德升见门口瞬间围来一群后辈,恼怒更甚:“有你们什么事?都滚去做活。” 众人迟疑之际,沈淮抬手示意散开,大家才默默退离。 但不包括沈灵竹,她早在三爷爷骂人之际,溜着边进去里间,大伯母正手拿布料侧耳倾听。 现在两人一起禁声,听着厅堂里大伯在说:“三堂伯,您的为人我怎么会信不过,没见到肯定是没见到。 但这不能排除简宣在搬动时,碰开暗阁的锁,以致慌乱之下印石滚落。” “我早想到过,可把那间房翻个底朝天,也不见半枚印石。 买块赔你,你又说价值千金,好似我故意昧下不给一般。”沈德升自知占着一箱刀据理亏,但那都是些小物价。 “罢了罢了,我再去打一顿简宣,他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打死。” “三堂伯……”沈淮自是要劝的。 沈灵竹在里间听的翻了个大白眼,“没意思,就来逼大伯不再追究。” 胡氏轻叹一声,她知悉老爷的心思,无非是现在没法护持,怕她的印章被人拿去做手脚,将铺子和田地转卖。 到时候想追回,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即便田铺拿回,也不知要填里多少银子和人情。 她思忖片刻,招招手在沈灵竹耳边交代几句。 后者眼睛一亮,点点头,然后握住大伯母的手,“没问题,我现在就去找舅舅说。” 胡氏反握她,让等厅堂里的两人离开她再走。 好在三爷爷没多做停留,被大伯劝说着离开。 片刻后,沈灵竹听见三爷爷在院里喊简彰走了,便欢快的飞奔出门,想要和舅舅商议一番,哪知院门口停了一辆车,三爷爷竟是没走成。 舅舅怀里抱个不几岁小男孩儿在逗。 而师姐被个精神干练的老太太抓在手边,细细打量着。 “小竹子,快来让姥爷瞧瞧。”黄守川从老妻手里抢不到大外孙女,看到沈灵竹跑出来,两手一抄瞬间将她抱上车。 “姥爷。”她干脆利落的喊人,黄守川诶了一声还道她瘦了,然后扒着车上筐和蓝,什么肉啊、干果鲜果炸果子的,满满当当。 特别是两袋脱壳的大米,让她不由伸手去抓:“好饱满的米粒儿。” 和她之前煮的碎米比,简直是粒粒珍珠。 “地力好,咱们家在河滩有二十亩稻田,你娘的嫁妆田也在一起,每年收益不低。”黄守川最得意的就是给闺女的陪嫁田,比亲家大儿媳五十麦田丰饶。 “中午就给蒸上,姥爷给你炖肉炒菜,仔细补补。” “姥爷真好。”车上不仅是吃的,还有一包衣料在,想来是专门给她和师姐的。 车边的姥姥齐氏这时道:“个老头子,快把她抱下来,没见孩子手上有伤。” “我自己下。”沈灵竹利索的跳下之际,齐氏赶紧搂抱住。 她正有点不大适应,刚好大哥扶着大伯母出来,宾客一番礼让进入家门。 待到男人们在厅堂落坐,齐氏被请到里间说话,她将一个匣子放在大伯母手中。 说是里边有五十两银钱,让家里先用着。 “婶子,家里有余钱。”胡氏连忙推拒,还让沈灵竹姐妹两个证明,马上就有挣钱的营生。 齐氏一听他们要做风箱生意,随即就订下十来个,说是要送娘家亲戚。 “姥姥,哪有送人风箱的,您倒不如帮我们跟四邻说说它的好处。”沈妙竹觉着老太太怀着一种愧疚的心理,大约是女儿女婿为生儿子,支取全部银钱远赴千里之外的原因。 沈灵竹也道今天就去把风箱给她装上。 姥姥在她们劝说下,终是收回银匣,而厅堂里的姥爷就简单的多,说道:“只要好用,你们只管做。 往各村跑的事交给我,不说别的,这十里八乡哪个不认识咱杀猪匠。 就是别处大集的同行,咱也有交情。” 他转头吩咐儿子黄宗齐联络联络亲朋好友去。 别说,姥爷父子俩的人缘是真广,他们午饭后带着三个风箱离开,不到半下午舅舅跑来说:“给几个朋友家装上,没有说不好用的。 赶紧的,集上好几户殷实人家见识到风箱的火力,定钱都已交上。” 沈灵竹就见他解下褡裢往桌一倒,呼呼啦啦一堆的铜钱,不少上边还沾着肉腥。 但她一点也不嫌弃的抓起,胡氏想说洗洗再摸时已经晚了,且儿子和大侄女也都伸手抓。 这见钱眼开的样子,让她和沈淮对视一眼,后者微微摇头不让她扰孩子的兴致。 “舅舅,您定钱收一半?三个没留一个自家用?”沈灵竹扒拉下,得有两三千枚铜板。 “切,全额,实在东西送家装上,有咱肉铺担保,他们怕啥。 咱自己家的不急。”黄宗齐顿了顿又笑道:“能不能给刷好红漆的那两个,分我一个。” 沈妙竹了解,“舅舅要送妗子娘家?” 黄宗齐嘿嘿一笑,沈淮道:“两个晾干后你都拿走,给自家装上一个。” “不成不成,别人订好的货。” “不差一两个,小竹子去看看晾干没有。” “好嘞。”沈灵竹屁颠屁颠跑院里查验红漆风箱,却看到九叔沈潇站在墙头望山,另外几人都没在院里。 她问看什么,沈潇说:“松竺说有人一直在上边盯着院子,。三哥他们去上边看看。” “什么?我看看去。”沈灵竹寒光主刻竖起,昨天刚听说石五郎去隔壁河谷。 她转身往外跑的瞬间,沈潇跳到墙外,直接拦下人:“回家呆着,山上到处有石头树叉,一不小心走滑就会伤到。” 沈灵竹眼尖的看见他眼里闪过一抹沉重,忽然意识到他女儿摔伤的腿至今没有好。 两人刚走入院门,沈淮他们听见动静跑出来问何事。 “哪个不出奇的偷看,老子上去废了他的招子。”黄宗齐话音未落,已然寻到一根长棍奔出院外。 “舅舅用这个。”沈灵竹抽出不离身的弹弓追上他。 他接过并推回小外甥女:“回家等着。” “小竹子。”胡氏叫回目送舅舅跑走的她,“你和哥哥姐姐一起,去请二爷爷来。” 她道:“大哥一个人去就行。” “听话。”胡氏这次不理她的意见。 三兄妹就这么给支走…… 第五十章 朱砂 在沈灵竹向大哥二姐发出为什么要支开他们的疑问时,沈淮也在说:“有什么他们看不得的?” “老爷难道没有发现,几个孩子一遇事马上就抄起家伙什儿?”胡氏想想方长心里既心疼又紧张。 她儿子听见响动,拎起条凳就跑,大侄女妙竹更是抓过她针线篓里的剪刀夺门而出。 “孩子们是路上受到惊吓,还没收心定魂。 万一山上的不止一人又打起来,我怕几个孩子忍不住加入。”刀枪棍棒无眼,受伤遭罪。 沈淮却有些不以为然:“先竺再大些总是要自己出远门的,多经些事长见识。” 胡氏反问:“俩闺女也能出远门么?” 为什么不能?沈淮看她脸色不愉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孩子们有机会在外游历,他是不反对的。 母亲年少时常随祖父外出,相比一般的老太太,更加豁达开朗,一直鼓励他读书,也从不学有些人搓磨儿媳的作派。 想娘了,一会儿再去坟前给她老人家上柱香去。 他神思飘远之际,黄宗齐等人已经扭着个壮汉下山,如果沈灵竹在此,定会认出这人就是昨天酒肆里的堵门壮汉。 夏旺自是认出这厮,跑在前边飞快下山通知少爷,昨天的事他答应不说的,哪知三个人都不在。 他别样的紧张引起沈淮的注意,“你认识被抓之人?” 夏旺犹豫片刻,终是顶不住五老爷的压力点了点头,将昨日买盐前后诸事,详细道出。 三兄妹并不知暂时想隐瞒的事曝光,走近村尾时有人在拉土肥,他们捂着鼻子一溜烟儿跑开。 半下午路边没什么人,沈灵竹提议大哥绕着村里走一圈煅体炼身,其实是想借机多熟悉熟悉地利。 良久,转到村子正入口时,沈妙竹停在两柱单间的牌坊下细看,雕刻各式花纹兽形的石牌坊,是大伯中进士后朝廷恩旨由府县主持修建的。 枋上刻有大伯哪一年中的进士,左右坊柱还刻着主持修建官员的名字。 上次回来,大伯特意绕开这边进的村,想来看见心里难受。 “二姐来看,这抱鼓石上雕的究竟是狮子吗?看着像又不像。”沈灵竹从枋柱下的须弥座台基后伸出头问。 沈先竺也一起跑来看:“是麒麟。” “是麒麟镇邪。”沈妙竹很确定。 “麒麟在上边横梁上,这个肯定不是,它尾巴上挂着红。”沈灵竹指了着最下边一排。 沈妙竹:“擦掉上边的红泥就是了。” 她伸一摸,立刻察觉不对,“朱砂吗?” “牌坊上为什么会有朱砂?”沈先竺凑近抹时,沈灵竹脑子都转了两圈儿,“有人故意涂上。 二姐看,这还有,这儿,这儿连起来像不像断开的符纹?” 牌坊会定期除尘清扫,但须弥座基仅有半米多高,容易被日常灰土荡脏,且又在背面不易被人看到。 “谁?”沈先竺瞬间警觉,“有人怨恨爹。” “看看另一边的座基。”沈妙竹跑来蹲下,座基上有干泥,她让师妹找些干草来擦。 三兄妹慢慢清理之际,有几个扛着农具的村邻有说有笑走来。 “看见这牌坊我就想起沈池,老说嘴将来要儿子也挣来座进士牌坊,可十几年过去还是俩闺女。” “他随他祖父的根儿,八成只有闺女的命,搞不好也得招赘。” “那还不得气炸他,苦心巴力挣家业都便宜外人。” “话不能这么说,五老爷和八池的爹正经都姓常。 当初隘口常家在五老爷中进士后,举族前来请人归宗,他老子都点了头,五老爷兄弟俩硬是不允。 沈老太太会养儿子,都心向着沈家,压根儿没有归宗的意思。” “池二可是有俩闺女,再有个招赘又生个进士,十成十还得姓沈。” “嗯,当不成进士爹,就升格做进士的爷爷。” 这几人正说到热闹处,有个人冷哼道:“考中有何用?连家都抄了,指着别人送东西过日子。” “切,夏柱你怪可笑的,夏兴家佃五太太的地,不给她送粮食给你送?做梦呢?” “你们不过得他家点好处,还舔上了。” “说什么呢你,咋?你家前些年不用服劳役,也是五老爷庇护,这会儿都忘了,那话怎么说的?” “忘恩负义。” “我交钱买的免役名额。” “也在理,确实给池二交了钱,沈家以外的都交。” “听见没,你们巴结感恩的人,可没有当你们是自己人。 哦呸,还造福乡里,我看是鱼肉乡亲,收那么多钱这不报应到了?”夏柱一脚踹上抱鼓石。 “那你现在再交钱买一个名额去呀! 脚放下!”沈灵竹蹭的从背面站起,尖声喝道。 “这……”几个叔伯辈的看见她,都迅速回想刚刚有没有说的过分,还好只这个小竹子听到,她年龄小大约记不全。 他们一致认为自己没说啥不好的,且先后盯向愣住的夏柱。 后者火速收回脚,红着脸飞奔出村,剩下几个也都不好意思笑笑,想赶紧离开之际,就见沈家的大竹子也从抱鼓石后长出。 且道:“各位叔伯可知,最近一次打扫牌坊是哪一天?” 啥意思?几人面面相觑间,又见一个沈家孩子冒出,见鬼了,你们干嘛藏在牌坊座基的背面。 “端午之前,二老太爷带人扫的。”有人开口,其他几个连连点头应和,且说完一个比一个跑的快。 三兄妹面色沉重的往村里走,沈妙竹完全肯定两边座基上被人用朱砂画了东西。 她没有和大哥说是符纹,但沈灵太熟悉师姐的神情,已然确定朱砂就是画的符。 姐妹两人能来到这世界,就不会觉着怪力乱神完全为假。 “村里人多数对大伯应该是敬畏,但对爹……”沈灵竹不好细数父过,何况她不大清楚池二爷的日常生活。 她改口道:“我觉着画符这类事,应该不是村里人做的。” 沈妙竹和大哥基本上是赞同的,因为大伯(爹)继续为官,对村民们有利。 她道:“找药水清理掉,私下里问大伯在村里村外有无什么仇人,以后也好防着点。” 沈灵竹:“不找出是谁干的?” 第五十一章 直觉 “只我们三个找不到,大伯也不可能在如今找,没有必要。”沈妙竹给两人嘱咐说,不可以告诉二爷爷。 沈先竺停住脚步:“我去守着,你们请过二爷爷后,速来清理牌坊。” 沈灵竹想说药水还没配,却在师姐轻轻戳到手臂时,没再开口。 但等到大哥跑远,她说:“他现在守着,做坏事的人说不定会发现我们察觉到异样。” “也不一定是村里人,即便是,暗地里做龌龊事还敢跳出来不成?”沈妙竹催她快走,一会儿回去看看偷窥者抓到没。 沈灵竹轻咳两声:“符,管用吗?” 沈妙竹答的特别官方:“信就管用。” 两人找来二爷爷家时,他和二奶奶都没在家,据说出门有事办。 她俩离开不久,午休后去上学的小山追上说:“我爷爷奶奶去帮三爷爷接人。” 他看看左右无人,特别压低声音说:“之前都说三奶奶回娘家住,其实没有。” 这小子一脸你们快问的表情,让沈灵竹好笑不已。 沈妙竹很给面子的问:“那她去了哪儿?” 结果他还讲起条件:“小竹子的弹弓借我玩儿两天。” “给舅舅了。”沈灵竹拍拍空空如也的腰间。 小山失望不已,“你那弹弓的劲儿可大,比八叔做的还厉害,我特别喜欢,更喜欢竹弩。 可惜我爹只让我用弹弓试射两次,又给五伯还去了。” 沈灵竹心中一动:“十文钱,男孩子们愿意买吗?” “我买,你卖给我。”小山眼前瞬间一亮,他还特意说:“我有攒的压岁钱。” “明天,哦不,后天给你,族学里谁要也可以找我做。”明天师姐要去七星观,沈灵竹觉得弹弓可以开发开发。 沈妙竹向小山说道:“我们不卖村里的人,做出来送你一个。” “为什么?”沈灵竹和小山异口同声。 听师姐吐“危险”二字时,沈灵竹不认可:“斧头刀具更危险,铁匠也照样卖。” “听清,我说的是不卖给村里人。”沈妙竹抬手就给她一记爆粟。 她乐得不觉疼,“好,赶集时卖。” 然后催着小山说八卦,却原来三奶奶是去县城照顾受伤的小儿子沈满,说是二月县试又又没中之后,见同窗参加府试,他心神愰惚之下掉河里,一病不起。 “为什么不回来休养?”三爷爷家新起的房子看着是殷实,但真的病到需要在县城休养吗? 小山道:“过端午回来几天,官差到族学抄你家东西时,十满叔还在场,和我爷爷一起打开过千工床给官差检查。 后来三爷爷说要把千工床抬回家,他坚决反对,没成功就说自己犯头疼。 但明面上说学业紧,又匆匆忙忙赶回县城,三奶奶和三爷爷吵一架,过两天也跟了去。” “三爷爷又是何苦来哉。”沈灵竹以为他是出力不讨好。 但小山与她们分开后,沈妙竹道:“挺奇怪的,不知当时千工床的暗阁打开过没。” “嗯?”沈灵竹稍一愣神儿反应过来,“师姐,你这算是无端猜测。” 沈妙竹不置可否:“合理怀疑一下,没有最好。” 她直觉,沈满的反应不对劲儿。 第五十二章 然后呢 “走,接沈先竺回去。” “刚他不走这儿会能走?” “调整好情绪就能,他擦不掉朱砂,自然会想到找七星观买药。” 再度来到进士牌坊下,师姐只喊了声大哥回家,座基后的沈先竺默默丢下手里的干草团,还大步流星走在她们前边。 沈灵竹不得不夸句,“师姐摆个摊儿算命,应该也能挣来银子。” “还不如指望前两天发的豆芽挣钱来得快。”先前几家家眷帮忙做饭时,沈妙竹已经从侧面了解过有无豆芽菜,大家都挺茫然的。 沈灵竹摇头,现在正是蔬菜瓜果应季上市的时候,发豆芽根本就不好卖,只有冬天才能凭借罕见到县城小挣一把。 “你俩快点。”沈先竺看见对面有下田的村民走来,一点没有之前见人就打招呼的心情,他故意背过身喊两个妹妹。 沈灵竹两人体谅他这会儿心情不美,都加快脚步追上。 擦身而过的几个村民眼看三人跑过去,又是一番议论。 有同情说五老爷家以后要吃苦的,也有不以为然说风凉话的。 道是:“人家好赖有五十亩上田,你有吗?” 这些,三兄妹听到夏风传入耳中的尾音,也并不放在心上,谁人背后不说人,不像夏柱那样太过分的根本勿庸计较。 沈先竺怀着急切的心情,想立时与父亲说说牌坊之事,进入院门直往厅堂走,压根儿就没看到院子的树上绑个人。 他没在意,可身后的沈灵竹和师姐一眼就看见被绑的,是酒肆里的壮汉。 加之,正给风箱刷桐油的夏旺不住打手势,和叔伯们摇头的神情,两人内心齐呼糟糕。 这时,大伯的声音从厅堂传出:“都进来。” 沈先竺心思还在清理朱砂符纹上,没注意到父亲声音里的冷肃。 他刚一迈入正屋厅堂,就听见父亲一声冷喝:“跪下!” 结果,三兄妹没一个有动作的愣住。 沈灵竹和沈妙竹两人,是没有给人下跪的习惯,沈先竺心里有事不及反应。 大家长沈淮拳头一紧,瞪视三人,里间的胡氏抚额腹诽:瞧瞧,这就是你平日做慈父的后果。 “咳咳,都跪下听训。”陪坐的舅舅黄宗齐,好意出声提醒。 沈灵竹和师姐稍一迟疑,齐齐跪下,同时不忘扯扯神思还在九天外的大哥。 “你们长本事了,敢去买私盐不说,还与之谈起生意。 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沈淮原本攒的怒火,倒被几个孩子的不配合,给意外卡掉几分,语气也没那么冷。 沈灵竹自做聪明回道:“犯法行为。”然后被师姐手肘撞一下,立刻低头不语。 沈淮:……他一下不知该怎么往下说。 又是黄宗齐解围道:“敢卖私盐者不是强人也是身后有人。 寻常都是家里长辈出面去买,哪有你们几个孩子去的。 而且还敢给人讲什么风箱分成,这不,让贼给惦记上打探实情来了。” 沈先竺终于回神,“店家看到好处,想抢我们生意?” “然后呢?”沈妙竹也同时抬头问。 沈淮:“你们跪这儿反醒,何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说完,和黄宗齐点头,两人丢下他们就走。 沈灵竹转身探看,舅舅给她摆摆手,再跪正时,就见大伯母无声的站在身侧看她…… 第五十三章 走起 胡氏垂眸看着沈灵竹:“小竹子……” 沈先竺赶紧挡住妹妹揽过:“娘,是我没有照看好妹妹们,要罚罚我。” 沈灵竹从大哥身后伸出头:“没有,是我的错,认罚。” “你没做到哥哥的责任,是当罚。 且妹妹手上的裹药布带都不见,也不知道。”胡氏拉着沈灵竹的伤手起来。 沈妙竹随之要站起:“我给小竹子上药。” 胡氏看一眼不允,说她才是最该罚的那个,然后拉着最小的往里间。 沈妙竹一抹脸又跪下,“排行中间的不受宠啊!” 胡氏听见,从里间说:“我交代夏旺出门一切听你吩咐。 可你呢?上没扶正兄长,下未约束幼妹,还不该罚?” 沈妙竹默然,她好像确实有负大伯母所托,明知小竹子是个馊主意串串儿,还放任她跟店家瞎聊。 沈先竺刷的转向里间的身影,“娘,你啥时候交代的?” 胡氏没有理他,只关上门点着沈灵竹的额头道:“你比哥哥姐姐更有错,次次都遇事莽冲。” 原来大伯母不是心疼她给换药,而是单独批评。 “你舅舅还说过些天,风箱做出多点带你们到县城给各店铺卖去。 可遇事你一直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让你去县城。”胡氏自然不会忽略她的手,“为什么把缠着的布去掉?” 沈灵竹欣喜,她上午替大伯母问舅舅在县衙有无相熟书吏时,提了一嘴想逛逛县城,没想到舅舅记在心里,打算带她去。 胡氏见她一脸的窃笑,根本没到自己后边一句,便稍稍用力捏下她的手。 沈灵竹夸张的“嗷”了一声,把厅堂里跪着的大哥惊到,“二妹你去上药,娘现在的行动不利索。” 沈妙竹斜他一眼:“里间即没水也没药。” 沈先竺傻眼,不知道娘在搞什么。 胡氏当然在听沈灵竹说牌坊的事,她听的连连皱眉,她嫁进来时,老爷已经中了秀才,十里八村多是交口称赞着。 同村虽有看不起公公这个赘婿而发生争地嫌细的,也早早被婆母摆平。 她想不出来,有谁大着胆子敢动朝廷准建的牌坊。 “你们擦掉好多印记?”她打算明天送妙竹去七星观时,请一位道长来看看。 沈灵竹表示根本擦不掉,“大伯母,您觉得会是谁干的?” “觉不出来,我得去问问你九河叔,端午打扫有见过没。”胡氏扶着腰站起。 沈灵竹不敢让她劳累,“我去问。” 顿了顿,又道:“可问他,不就相当于告诉了二爷爷。 万一他老人家一生气,发动全族寻找祸首闹出大动静,会不会让县衙觉得大伯在找事。” 二爷爷沈德贤两个儿子,沈河是次子,是小山的爹,他回家必定会说给老父听。 “牌坊自它立起那一刻,就代表着沈氏一族的荣誉,必须告诉他们。 可以不声张,但私下得严查。”胡氏认可大侄女的不声张,她走出里间,道: “此事不用你再管,接着去跪。 嗯,一刻钟后,你们三个都起来面壁罚站。”跪太久伤膝盖,站着也能罚。 沈灵竹终究又和大哥二姐做起难友,当一刻钟后他们三个站起看院子,只有夏兴夏旺兄弟在。 几个族人定是去牌坊下查看。 而大伯母正在给圈里的鸡鹅喂水。 挺闲适的场景,可沈灵竹一点也没闲心看,她此刻腿麻的差点没站稳当。 还好大伯母没有要求必须站的笔直,她等啊等,直到大伯回来让他们坐下,才没形象的瘫在小靠椅上。 听到大伯说,酒肆的店家被替换走,沈灵竹又又又一次拍沈淮马屁。 后者失笑:“大伯现在没这么管用,且未曾在集上露面。 是你舅舅出面找上官盐铺子的老板,将抓到的人丢给他处理。 那老板还跟你舅舅定下十个风箱。” “卖他吗?”三兄妹整齐划一的问,同时担心被人拆开仿制。 “当然卖。”沈淮告诉他们,盐铺老板是在示好,不敢仿制的,除非他不想在集上做盐的买卖。 为蝇头小利舍了盐商不做,傻子都不会选。 “至于牌坊的事,慢慢查不急。 过会儿我去看一眼。”沈淮心里有数,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在哪儿。 他轻叹一声,人心不足蛇吞象,现在真如愿了他们就比从前舒服? “你们三个,今晚每人一篇五百字的自醒书。 妙竹做好准备,明日进七星观学习半日。” “大伯,全天吧!半日学不到太多东西。”沈妙竹想多争取点时间,但沈淮大手一挥,就定半天。 哪怕沈灵竹帮着说再多好话也没用。 翌日,他拿着礼品外加一个风箱,带领全家上来七星观,一为送大侄女学养身术,二是请位道长下山破除朱砂符纹。 三,则是解除小竹子与至元的口头约定,他家的风箱上画不了符纹。 此三件顺利无比的达成后,他将娘子和大侄女留下,只带了沈灵竹和儿子下山。 沈灵竹回后看了眼后边,大哥正与年岁相当的少年道士相谈甚欢。 “大伯,为什么你没让我和大伯母一起陪二姐?”她听不懂师姐学的东西,可以在山上逛逛,打只野鸡什么的。 沈淮道:“方才解除约定,至元的脸都变黑,你留下找不自在吗?” 他又神秘的说:“回家大伯另有重任交给你。” 沈灵竹问不出来,只能压下好奇快点到家。 然后就看见七八个半大少年,正在九叔沈河跟前据木板、凿孔洞。 沈淮说道:“都是沈家、黄家有意学门手艺的孩子,我和你大伯母商量过,按你说的一天给他们十个大钱,也要求他们签保密的契书。 接下来,他们就交由你们三兄妹带,用你说的一个负责一项的办法,将他们练出来。” 昨天在大集上,不断有人问妙竹舅舅想买个风箱子,他觉得此项生意很有前景,以后也是两个侄女零花钱的来源。 所以由两个女孩从最初开始打理,最能锻炼人。 至于儿子,就当是妹妹们的临时护卫。 “大伯,这个任务我接了,保证办的妥妥贴贴。”沈灵竹再没比这更愿意做的事。 流水线工序,走起…… 第五十四章 只此一次 风箱总共就需要几块板,拉柄、杆,风板,封合出进风口的吊搭板,风鸭匣,二层底板等。 这些最好大部分用同一类木材。 还好之前收来的薄板,卸车时已经被夏家父子按树木材料不同分类过。 而七八个少年是生手,即便不用分类板材,只让他们按照板上的墨线锯出合格尺寸,都不一定锯出整齐的边线。 所以沈灵竹安排五六个少年做些辅助性杂活,比如打磨做好的拉柄杆,削出若干小竹钉,切出小小的吊搭板,清洗鸡毛,并将之缝制在风板上。 另外两个分别给各处搬送做好的物料。 当然,画墨线的工序就由大哥和夏旺两个半熟手专一制作。 锯板这类技术性工作,几位叔伯做的还行,大伯本就安排过他们专锯大小木板。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夸一句池二爷,各式配套工具齐全,大大小小的锯有好几个。 沈灵竹只需分的再细些,要让三人各自专注锯出前后板、上下板、以及小吊板等。 至于前后板的卯榫凿口、风鸭嘴需要更加专业的技巧,是大伯亲手在制作。 最后组合风箱就是她这半个伤残人士,与沈松竺、夏兴联手,当然,她做的最多的是给成品刷桐油红漆。 虽然只是比之前略作调整,但速度确实快不少。 沈淮看她安排的井井有条,一时老怀宽慰,“小竹子,有一件重要的事,还没人手。” “什么事?”沈灵竹停下刷油的动作,看见大伯的视线定格在厨房。 她道:“一会儿我切好菜蒸上米,由二姐回来做。 也不知道,她在七星观学的怎么样。” 她话音刚落,大门外有个小孩跑来喊:“松竺哥,八姑姑来走亲戚,大奶奶喊你回去一趟。” …… 沈妙竹当然学的很轻松,玄灵子专门安排至元带她到药房,辩认中药饮片这类事,对她来说驾轻就熟。 只不过她得装作不十分懂的样子,由道长取出几样性状相近的药物来教。 至元发现她记性是无比的好,教三四遍后,将药打乱放置一处让她挑,基本不会错。 即然学的快,至元就干脆多教数样。 中间休息的时间,他快速找到腾抄东西的玄灵子,“师父,沈家的小姑娘确实有天分,几乎讲几遍就会。 但您肯让她来学做药膳,定不止看中她的天分和他家那点儿地租。” 七星观虽然半坡上的薄田多,但在河滩也是有三十亩水田佃出的,省着点也勉强可以支撑观里十几人一年。 以往道观,也不会轻易传授人养身药膳,毕竟药膳也有可能经人一变,成为致命毒药。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将来你离观云游,师父再羽化后,这七星观没个依持,凭你几个年龄还小的师弟师妹和厨房的老师伯,如何能撑的起? 靠你和你两个师叔偶尔寄回的东西接济吗?”玄灵子露出已有多处老年斑的手。 至元看到莫名一股心酸,他跪在塌前:“师父,您会长命百岁的。 库房还有人参,有灵芝……” “寿数天定,谁也不可能真的长生不死。 吾等修道之人,飞升羽化乃寻常事。”玄灵子内心是失望的,他手把手养大的弟子,终究不愿留下。 “去吧,领着师弟师妹们,将十五看诊的药材备齐。”说完,他继续整理校对着自己这些年来看过病例。 至元默默的退出房间,再次教导沈妙竹时显得心不在焉。 后者看了看药房游廊内不断擦汗的大伯母,想给她做些去暑气的素食,于是开口说:“道长,不如我们到厨房,请负责膳食的玄诚道长做些简单的药膳。 我再……” “你还没学会走,就想跑?”至元脱口而出一句话,引来边上两个师弟师妹侧目。 药房一时静寂无声,外边胡氏发觉有异看将过来,沈妙竹怕她担心,迅速笑道:“是弟子性急了。” 至元也觉失态,顺着台阶点头,“嗯,养身药膳虽不是汤药,却兼具食药之效,凡用此法者不能求即时之功。 煎制者,更应有一颗循序渐近的耐心。” “是。”沈妙竹决心加快学习进度,接下来几乎是看一遍两遍药材,就能记下其特点用途。 到午时她告辞时,已经准确记下整个药房五分之一的药,让至元的师弟师妹们惊为天人。 哪怕师兄说五天后再来或许会忘大半,他们仍然服气。 不过她并不满足于此,太慢,于是再次请见玄灵机求阅医书,然后就看到他正在整理的医案病例。 在玄灵子借给她一本神农图鉴之后,沈妙竹道:“我看道长正在誊录医案,不知是否有幸为您做一助手?” 玄灵子笑道:“小居士有这份心,贫道心领了。” 正在她失望之际,又听到一句:“令伯似乎不乐意小居士走医女的路子。” 她问:“如果我大伯同意了呢?” “那贫道自不会反对,这份医案手札校正之后,也是要刊印传读的。”有更多人肯看自己的手札,不至一生心血流失,玄灵子自是愿意。 沈妙竹郑重一礼:“福生无量天尊,道长真心怀苍生也。”很多古代顶尖医术失传,就是因为敝帚自珍,像医圣一样愿意将一生所学传播天下的医者,都值得敬重。 相比眼前的道长,她更为功利些。 但现实条件没办法让她不考虑得失,比如中午回到家,面对师妹邀功说蒸好米饭时,她揭开锅盖一看,满满一大屉的大米白饭。 “师姐,这米好香的。”沈灵竹觉得今天的米蒸的软硬适中,是她最最成功的一次。 沈妙竹斜她一眼,走到粮缸前掀开看,“沈灵竹,你今天白米饭,明天要做白面条吗?” “师姐想吃面条?可我不会擀。”正洗葱头的沈灵竹一顿,后知后觉发现师姐叫她的大名。 再看师姐的脸色并不好看,她道:“怎……怎么了?” 沈妙竹招手让她过来看:“米,这缸米吃完我们就得花钱买。 我问你,现在家里有多少进项?风箱即便卖的好,又要分出去多少钱?” 沈灵竹明白了,家里不能一直接收别人送的粮食,那比买的贵,她道:“只此一次,以后我一定精打细算。 要不剩下的米就专门给大伯母煮,下午舅舅来,不,回头我们到集上买些碎米或糙米。” “就苦这一段,以后会好的。”沈妙竹揉揉她脑袋,“好了,炒菜。” 姐妹俩这番对话,刚好给喊她俩的妇人听个正着,这人撇撇嘴缓步进来:“妙竹、灵竹,八姑姑来帮你们做饭。” 第五十五章 传着传着 沈灵竹小额头微皱,把葱头塞给师姐后转眼堵在门外:“八姑姑来探望大伯母,哪能劳架您进厨房。 这只老母鸡就由我们姐妹借花献佛,给您做个炒鸡。” 话音未落,她已经强势接过沈八姑手里的篮子,还扬声向快步走来的大哥说,拿鸡子到溪边去杀了。 沈八姑眼露不喜,她倾身往厨房硬进,已经看到案上的野菜和小咸鱼:“你这孩子,我好心帮你都不乐意,一二十人的饭菜,哪能指着你姐姐一个人。” “八姑姑,我娘说厨房热,请您到堂屋凉快会儿。 松竺哥去族学接十九姑,你们姐妹正好说说话。”沈先竺很客气的做出一个请的手,将她给请去厅堂。 沈灵竹对着她的背做个鬼脸儿,大奶奶和夫子都挺好的,但她们家的八姑姑未必。 方才大伯母和师姐回来时,正好与上门探望的她在大门外碰到,她上下打量师姐的神情,简直像在掂量货物好坏,太露骨。 “师姐,她该不会想订下你做儿媳妇吧?”不怪沈灵竹多想,委实古人定婚结婚较早,像村里的男孩子们十六岁就算成丁,要服徭役交足额人丁税。 沈妙竹看了篮子里的老母鸡,笑道:“不会,相儿媳不是她的状态。 大约,是来给哪一家牵线的。” “我去听听。” “回来,大伯母不会同意,别浪费精力。” “行吧。” 沈妙竹猜的果然不错,厅堂里沈八姑正在给她说媒,男方是她婆家的大房。 “五嫂,不说别的,单就妙竹可以嫁到县城,就比北沟强上无数倍,还是嫡次子。 且大房良田数千亩,铺子无数,她后半辈子吃穿不愁。 当初池哥儿不就想让她高嫁,才送到你们身边教养的。” “她年龄还小,过两年再说。”胡氏不知她婆家大房的人,几时见过的妙竹。 沈八姑却道:“不小不小,今年相看小定,明后两年开始走齐六礼,成亲时刚好十五岁。” 胡氏再度摇头,止住她的话头说:“老爷对两个侄女自有安排。” 沈八姑随即起身,说她直接和五哥商量去,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胡氏压下不喜。 不过片刻,被沈淮直接拒绝的沈八姑又回来道:“五嫂,你看五哥说话恁的生硬,什么不嫁商贾之家。 商贾怎么了,比让妙竹吃个大米饭,都要精打细算给你留着强。 比五哥为了还帐,把你的嫁妆田典出去强。” 胡氏眸中一抹苦色迅速压下,她面沉如水:“八妹,此事不必再提。” 可沈八姑自顾自说着:“何况,俩闺女只是侄女儿,别人说起家世来,提的也是池哥儿。 以前池哥儿是进士老爷的弟弟,俩闺女勉强可以算是官老爷的姑娘,现在呢? 五哥不做官还是进士,池哥儿有啥,要地没地要房没房要儿子没儿子。 给妙竹定个富足商贾,他也沾光儿不是?将来……” “够了!八妹若愿中午留饭,我欢迎,若为别的还是请吧!”胡氏蹭的站起,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沈八妹怔在当场,不几息后脸色难堪:“你赶我走?凭什么?” “凭她是这家里的女主人,而你是出嫁的娇客。”沈淮这时同样脸色不好看的站在门口,最后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向来与自家亲厚的五哥,说我是外人?沈八姑面露不信:“五哥……” “小竹子,你八姑姑不舒服,来送一下。”沈淮对着厨房方向喊一声,沈灵竹干脆利落的应道:“来了。” 她跟个小蜜蜂似的飞跑而来,双手虚扶沈八姑的手臂推着往外走,嘴里还不住关心着,叮嘱她夏天热要注意防暑。 沈八姑在几个兄弟和小辈注视下,神情有些恍惚的被礼送出门。 走下缓坡之后,她反手握住沈灵竹的伤手,没注意小姑娘嘶了一声。 “灵竹,八姑姑真心为你姐姐好啊! 你瞧瞧你们现在住的什么地方,守坟之宅,村里最穷的人家都不愿住的山脚。” 她满脸怜惜的看沈灵竹:“看你这身粗布衣裳,还有小脸儿都已经瘦的没一点肉,夏天还好说能吃到野果野菜,冬天可咋办? 到时山风透骨,又有野物乱窜,会受大罪的。” “冬天我们可以搬去族学暂住。”反正帐还过,不会有人再一直找,唯一就是学童们太热闹。 不过这边房子是砖石垒的,师姐说墙体很厚很结实,秋天前盘上炕,冬天不会太冷。 沈八姑道:“那哪有住自己家宅子好。 我说是老宅,你姐姐定个好人家,给多多的彩礼立刻就能将祖宅的房子盖起来。 到时,你又能穿漂亮的绸缎衣裳。” “八姑姑慢走,不送。”也不知托媒的给您多大好处,居然攻略起我。 沈灵竹用力推开她的手,转身起跑,只用数息跑回家,向几个新来的少年一招手,“关大门。” 舅舅送来的黄家三个孩子应声而动,沈家的五个还看了看厅堂方向,在沈先竺一起上前关门时,他们才动起来。 沈灵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果然招多了沈家族人不好。 她向大伯复命之时,原原本本将沈八姑说的话学一遍。 沈先竺听的火起:“她这当的什么长辈,就差明说拿二妹换钱。 爹,他们蔡家大房的人什么时候见过二妹,为什么此时找八姑姑递话?” 沈灵竹也看向大伯,后者支她去厨房帮忙,她不走:“大伯,我知道八姑姑来说亲的,但他家没有选对人来。” “人小鬼大。”胡氏拉她坐下,道:“刚刚我与你大伯仔细回想,大约是我们在县城休息的客栈,就是蔡家开的。 蔡家名声可以,不然当初也不会让你八姑姑嫁过去。 有意结亲,未必是有什么坏心思,或许是想烧烧冷灶。 此事到此为止,不可在外人面前提。” 沈灵竹自然不会,但沈八姑就不一定,她眼看着大门关上,气乎乎的边埋怨边回家走。 半路碰见妹妹和侄儿,那股火气直冲天灵盖,在路上就说起她一片好心给妙竹说亲云云。 沈夫子喝斥她闭嘴她还一直说,气的夫子不顾形象扑上去捂亲姐的嘴。 但沈八姑报怨的话,已经被旁人听了去,话传着传着就变成五老爷把太太的嫁妆变卖,才还上大伙儿的帐。 而夏家的夏柱,则活灵活现给相熟的说,谁能给沈家老宅盖起来,五老爷就把侄女嫁过去,沈家败了呀! 别人说他瞎说,他信誓旦旦说亲耳听见沈家八姑奶奶说的,还有谁谁谁也听见了。 这些话开始仅在非沈氏族人口中传来传去。 一连忙活好几天的沈灵竹他们,都没回去过村里,直到六月六沈夫子定亲,才有外姓人在席上喝多说露嘴。 胡氏当下就发怒,丢下一桌族亲直闯大奶奶的房间。 沈灵竹和沈妙竹追上,就看见大伯母发威。 第五十六章 在榜 胡氏进门二话不说,一巴掌扇在沈八姑脸上:“沈八娘,你是来毁我们家闺女的吗?” “胡氏,你敢打我。”沈八姑第一反应就是反打回去。 但她从炕上站起的瞬间,沈灵竹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来,转眼将她顶倒在炕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沈家几位正在说笑的老太太和回来的姑奶奶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听见沈灵竹小嘴巴连珠炮一样,将席上的传言讲出。 “胡说八道,我根本没有跟外人讲过,也没说过五哥拿妙竹换老宅盖房的事。”沈八姑从炕上再次站起,一手捂脸一手伸向胡氏,大有找时机甩回一巴掌的架式。 不成想她的母亲,也就是大奶奶不仅伸手打落她手,还抓起炕上的小条帚,劈头盖脸往她身上打。 “娘,娘,你咋不问青红皂白呢?” “原来那天小十九和松哥儿架着你回来,是这么回事,你出面保媒为何不问过我?” “问您您肯定不让我开口,唉哟,娘,别打了。” “大嫂,差不多行了。”胖胖的三奶奶抽回大奶奶的小条帚。 其他人也按下气吁吁的大奶奶,都出言相劝之时,胡氏冷笑道:“别人指明道姓说是八妹传出的话,各位伯母婶子都觉得打重了吗? 还是以为,这事只对我家闺女有影响是吧?” “打的轻!”大奶奶到底年岁大,一番抽打后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儿来,给她抚背顺气的二奶奶若有所思的给自家小姑子使了个眼色。 后者不动声色的退出房间,还把围在门外的媳妇姑娘们赶开。 沈八姑想说什么,被她同辈的姐妹拽住不让说,她恶狠狠的瞪着胡氏还有身前的沈灵竹。 房间内外有了片刻安静,沈妙竹搬来凳子扶大伯母坐下。 “五淮家的,你一向是最知礼数的,今天是小十九定亲,咋啥事不能押后再说。”三奶奶斜来一眼,还瞥向沈灵竹: “你是嫂子,气急打小姑子那也是有名份在,可小竹子上来就撞翻长辈,咋过两天苦日子,吃个粗糠野菜还把她吃野了。” “三嫂!”有本家老太太觉得她说话太过。 沈灵竹这边已经开口道:“比不得简宣哥作威作福,不恤兄妹。” “胡氏你平日这么教的孩子?”三奶奶瞬间对向胡氏。 胡氏将沈竹灵拨到自己身后,回视她道:“教导孩子诚实友爱,是我的本分,小竹子不过实话实说而已,三伯母就如此生气。 而外边都在翻搅妙竹,她做妹妹的见我替姐姐出头,护着我有何不对?” 沈灵竹配合的抬抬下巴,对着众位长辈说:“方才八姑姑要打我大伯母,我情急之下的莽撞,还请大奶奶和各位奶奶体谅则个。” 顿了顿,她和师姐点点头,又道:“我是小孩子,但也知道席上的人在嘲笑我大伯卖侄求荣。 而且,他们说的可不止我二姐,各位长辈想听听吗?” 一屋子老少还没人应声,就听见沈妙竹张口,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 “沈泷家的,听说只要彩礼给的多,沈家的姑娘就肯嫁?” “彩礼肯定……等等,啥意思?我们家可没这么下作。”这是沈灵竹模仿简彰娘的声音。 胡氏略微惊讶,她万没想到俩侄女还会这个。 只听沈妙竹又以苍老的声音说: “可我们村的贾员外家说,要拿三百亩地来聘沈家排行二十二的姑娘。” “我小姑子?!不可能,不可能。”沈灵竹说完这句看向三奶奶,您闺女也上榜了。 后者呆愣当场,脑子里嗡嗡响。 沈妙竹继续学话:“那为啥外边都在传,你们沈家的老太爷们为了五老爷重新当官,要嫁好几个适龄姑娘到富商家,好凑银子起复。 像二十二娘,二十三娘,小一辈儿的婉竹、梓竹、幼竹、碧竹、妙竹都有被人提过。” “别人家我不知道,我家肯定不会。”沈灵竹学完简彰娘这句,再次看向三奶奶。 “这个蠢货!”三奶奶晃晃头,蹭一下从炕上跳起,“乱翻话的人就该撕烂她的嘴。 敢编排老幺,我非抓烂这臭不要脸的老脸去。” “小竹子,是谁在说瞎话。”另几位长辈也通通站起。 沈灵竹给往外冲的三奶奶让道,她就知道谁家闺女在榜,谁急! 二奶奶则道:“先别管谁,拉住三弟妹回来。” “三嫂。”几个姑奶奶挤过去把人拉住,三奶奶还往外边喊:“老大家的,简彰他娘,给我过来。” 门应声而开,守在门外的简彰娘和好几家媳妇,给刚刚出去的姑母让路。 这位方才得了二奶奶示意,打听完事情立刻回来,门也不再关:“是夏家的姑奶奶们坐在一起闲话。 我已经告诉二哥三哥,他们会处理。” “一群老娘们编瞎话,他们怎么处理? 还有你,老大家的,平日里那么嚣张,今个儿为啥不一巴掌扇到那老妇脸上。”三奶奶冲着门口的简彰娘怒视。 其他几位长辈也急的喊自家儿媳近前,问明都谁在乱传。 一时间,屋里屋外乱哄哄,做为今日主角的十九姑沈夫子,从对面里间出来,大蹋步向门外走。 几个年轻姑娘追不及只好往这边来喊长辈。 这边厢,沈灵竹撇撇嘴,刚刚是谁在说十九姑的定亲,万事押后的。 “大伯母,我们先离开。”沈妙竹觉得呆这儿浪费时间。 胡氏刚一起身,听见门口说十九姑只身出去院子。 紧接着就有人跑进正房:“不好了不好了,夏家人不知为何要十九姑的嫁妆超过初嫁时。 十九姑拿着婚书甩在夏氏族老跟前,说找出造谣之人严惩,否则沈夏两家婚事作罢。” “孽女!”大奶奶一声低吼,转身又抓起条帚打沈八姑。 “娘,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定然是你被拒,一路骂骂咧咧回来,被谁听了去。” “嘭嘭嘭……” “娘……娘……二婶救我。” 这会儿谁也没上前劝大奶奶救她,胡氏更是催着两个侄女快去喜棚下看看情况。 沈妙竹当然不会任她自己扶着肚子在后边追,和师妹对视一眼,沈灵竹快步出门。 第五十七章 对策 院子内外的喜棚下,这会儿再没喧闹声,两边亲戚都安静的或坐或站,没一个交头接耳的。 沈灵竹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两家族老们坐的首席,就见夏先生在向两边老人作揖。 几位爷爷一个个面带怒容,而大伯面容严肃的挡在沈夫子面前,看见沈灵竹的身影,他一招手让人来到跟前。 他并不背着众人,对沈夫子朗声说道:“随你小侄女回房,由五哥替你做主。 今日说我沈家女多要彩礼的,有说闲话的功夫不如看看外边陈列的聘礼几何。 再以传言为由提出增补嫁妆的,还请您替夏允中补上同样数量聘礼,我沈家必当双倍陪嫁。” “五哥……”沈夫子被沈灵竹握住手往外边拉。 沈淮对她温言道:“回房吧,谣言止于智者。 我确实典出你五嫂的妆田还帐,不怕人说。” 他再度面向众人时,声音变冷:“但我沈家女儿不容污蔑。 请夏里长,以及诸位夏家宗老给个交代。” “今日之事,找到谁最先起头传的,必然惩戒。 我保证,这些话以后再不会有夏家人在外说。”夏里长首先表态,他自知有人不喜夏家与沈家结亲,但之前没有阻止住,此时却鼓动族人暗地里找事儿,属实不智。 怪道过了近百年,长房除了考到两个童生,再无人考中。 好容易别的房头儿出个秀才还将人挤走,有些人啊,气量着实太小。 回去,他就绑上夏柱到祠堂抽一顿。 虽然夏家其他族老并未全部表态,但沈夫子知道事情基本结束,她一眼没看夏先生,抓着沈灵竹的手快步离开。 后者望着她的身影,眼里有难过有内疚,他一一看过夏家诸人,开口就不客气起来。 离开的沈灵竹无缘看到斯文的夏先生当众开炮,她和沈夫子迎上焦急的大伯母和另几位伯母婶子。 胡氏接过沈夫子的手:“走,嫂子们陪你说说话。” “小十九,有事找嫂子们,你莫再冲头阵。” 一群嫂子拥着沈夫子往屋里走时,还不忘向右边喜棚下的夏家女眷所在瞪视一眼。 沈灵竹和师姐没有跟去,她俩看了眼院外两家少年人剑拔弩张的状态,还听见有人说:“夏兴夏旺夏柳,你们哪一边的?” “允中叔一边的。”夏旺答的又响又亮,“我只知道今天是他纳征下大聘的好日子,谁捣乱我喷谁。” “你是叛徒。” “那你就是没良心,别忘了小时候是允中叔给启的蒙。” “一码归一码。” “都一样。” 沈灵竹眼见夏家人自己分成两派,沈家年轻人顿时成了背景板,她不禁笑出声。 被师姐横过来一眼后,她收了笑声,并跟着师姐大大方方坐入喜棚,特别帖心的给没有陪客后,还在那议论沈家不知礼的一众夏家女眷说:“亲家太太姑娘们,吃好喝好啊!” 然后,两人淡定的坐在之前的位置,无视众人惊愕后的注目,慢条斯理吃起饭来。 二奶奶走来见到这一幕,微微怔了半息返回正房。 不大会儿,之前被夏家女眷口口传名的沈家四个竹,含笑进来喜棚并向她们微微颔首后,坐在沈灵竹姐妹一桌。 紧接着,二奶奶领数个妇人来给这桌加菜之后,才给夏家人加。 几个竹每加一道菜,就有一人起身向夏家人道一句:“贵客请慢用。” 然后和沈灵竹姐妹小声交流过,以沈夫子教的用餐礼仪开始进食。 夏家女眷们尴尬至极,都不好意思看人家几个女孩,在自己带的孩子伸手抓东西吃时,还拍下去。 而沈灵竹觉得这些姐姐动作真是赏心悦目,看来族学里真的教不少东西,沈夫子有两把刷子。 再看夏家多数女眷一副目瞪口呆,在二奶奶这个长辈一桌桌走过劝食下,想离席又不能离的样子,她更觉下饭。 定亲宴一结束,但凡在坐的夏家女眷,有一个算一个,走的比兔子都快。 夏家男客尽走之后,沈家这边,当家男人们被召集到一起商议事情。 女人们帮着少年人收拾锅盘之后,就各回各家。 前几天几乎没有人找的沈灵竹和师姐,在回家路上,身边围了好几个同族姐妹说话。 两人盛情难却之下,答应明天早上和大家一起上山采野果。 离了村子后,沈灵竹深呼一口气,“大伯母,我今天怎么觉得夏家某些人对我们有敌意?” “嘘!”沈妙竹竖起食指让她禁声,“忘了八姑姑的教训?” 沈灵竹随即左瞅右看,别说,还真给她看见不远处一溜儿麦秸垛后,有人的影子。 她下意识的摸向腰间,一摸一个空,哦,今天穿着姥姥做的新衣,没带弹弓。 不成想,刚想到她老人家,就听见老人家的声音:“小竹子,大竹子。” “姥姥?”沈灵竹三人转身,就见姥姥齐氏骑个毛驴,从小路行来。 胡氏在对方走近下驴后问:“齐婶子,今天不是在集上忙活吗?” 逢三六九,三天一集,之所以如此频繁,是因为地处山区的方圆三四十里,仅这一个集市。 好些人走一天一夜才能到达神泉集,如果十天一集就太耽误事。 所以当地逐渐形成三天一集会的习惯。 黄家在集上的肉摊是个小小门脸儿,不仅卖生肉,还兼做卤肉生意,一般会守到傍黑的。 “这地儿说话不方便,到家说。”齐氏把绳子递给摸驴的小外孙女,还一把将她抱上驴背。 再打算抱大外孙女时,沈妙竹连连摆手,她不坐。 “哇,这驴好乖呀!”沈灵竹轻轻一拍,毛驴听话的迈步。 胡氏担心她摔下:“坐稳别乱动。” 然而事实证明,沈灵竹没夸错,毛驴安安稳稳把她驮到家。 齐氏一进门就道:“小竹子给我制冰的法子,有人见到想买,卖吗?” 前几天舅舅到县城给大伯母的田和嫁妆做备录时,捎回一些冰送来,沈灵竹这才想到把制冰之法教给他。 “卖,二两银子不卖断。”她不贪,和当初在安肃的定价一样,但也绝对不会再五两卖断。 沈妙竹跑去拿来湿布巾给齐氏擦汗:“姥姥让人捎个信儿就成,何必大中午跑一趟。” “不止这事儿。”齐氏将捎来的排骨肋骨给她,这两个孩子现在居然爱吃骨头。 “还有集上传的活灵活现闲话,说你……”老太太想到胡氏还在跟前,猛一下停住。 胡氏了然,请她进厅堂说了刚刚发生的事。 齐氏哼道:“定是那夏家长房搞鬼,当初仗着家里有童生,牛气哄哄的,在集上恨不得眼睛顶在头顶看人。 从妙竹她大伯中秀才起,那家人就阴阳怪气儿,明里暗里挑拨隘口常家来寻老亲家的不痛快。 唉,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你家有啥对策不?” 沈淮的对策非常简单,那就是在六月初九大集时,他亲自出面为买风箱的客人,写一幅家宅平安的字贴在风箱上。 一个大土灶竖在跟前,风箱一动火势变大,水开的老快,炒菜炖肉火侯十足。 香气瞬间吸引好多人围观,黄舅舅领着群半大小子们大声吆喝着:进士老爷亲手做的,保用五到十年。 再看见边上真·进士老爷写好字,并将其贴到箱体上,就问这个话题的噱头足不足? 议论的人一多,谁还会再注意到沈家几个小姑娘的谣传,毕竞那是传言,进士老爷折节卖货是亲眼所见。 初九大集上,沈灵竹根本没发力,她家赶制出来的几十个风箱,刚摆出就卖的一个不剩。 她搓着已经完全恢复的小手,和师姐悄悄的说:“大伯完全是顶流带货,效果刚刚的。 就是不知,下次他能和我们去县城不能。” 第五十八章 差不多 沈灵竹已经将大伯带货的轰动想到最大,但她没有想到消息在第二天下午就传到七八十里外的县令耳中。 他沉思片刻,对上报的刑房掌案司吏说:“请廖典史来一趟。” “是。”小吏迟疑一下,慢慢后退数步,见县尊没有问询何人上报的意思,他摸了摸收到的东西,再忆想抄沈家时自己站在一片空荡荡宅地上的无措,于是顿住脚步道: “县尊,卑职还有事关神泉集一事上报。” “嗯?” “据说,自沈老爷中进士后,入沈氏族学读书的蒙童与日俱增,倒叫别个社学的学童少去大半。 然则其塾师仅有一名秀才,一名屡试不中的老学究,另有一名女夫子。” “女夫子?” “是,乃为沈家女,夫亡后大归,说是在族学内教导女童。 据说男女学童共居一室听教,颇为乡里诟病。” “嗯,退下吧!”县令并未多做评价,私塾惠教乡里本为善举,他自己也曾就读过。 尽管未有亲见,他也不信沈氏族学会让男女学童一起听课,最多是共用一座院子。 自沈淮被抄家,自己这儿已经收到两封痛斥沈氏族学的信……县令起身,给自己烹上一壶香茶。 片刻后,廖典史来见,从方才得知沈淮堂堂进士之身,居然在乡里做买卖,他心中大为惊讶。 县令嗫口茶,缓缓开口道:“廖典史,如今六月已过一旬,可有派人到下边查看名单上的诸人?” “禀县尊,已然派专人按远近查验,三人皆在乡梓寓居,并未任意出行。 其中一人油尽灯枯,怕是挺不过今夏酷暑。”初一的时候,廖典史已经派人查看几个曾在前两位先帝时,获罪归乡之人。 县令笑道:“沈淮……” 廖典史躬身:“他家最远,安排在最后,看查之人今早出发,大约明日就有回信。” 县令轻轻颔首,沉吟片刻又道:“他今时虽为民,但也曾居六品,与市井小民争利实为不妥啊! 且近日,沈氏及另外一二私学风评不佳,本县有意你代为巡一巡各乡里社学、义学、私塾,可好?” 这可不是自己能揽的活儿,廖典史斟酌着道:“县尊,下官并无功名在身。 而有些塾馆乃为举人、秀才出资捐建,若巡视期间交流经义,下官委实汗颜。” 县令自然知道,“是了,看来还需劳架宋主薄。 不过沈淮那里,你亲自走一趟,劝他多多风花雪月,勿惹俗物沾了铜臭。” “下官领命。” “顺便看一下沈氏族学,该整顿时莫拖延。” “是。” 廖典史回到值房,就找自己手下去外边转一圈儿,半个时辰后手下回来禀道:“一个时辰前,北沟的夏童生曾见过刑房苗司吏,两家有些亲戚关系。” “原来如此。” “四老爷……” “有话讲。” “前几天,有人拿着沈家太太的田契房契嫁妆单子,及沈家户帖到户房做过备录,注明除非户帖房田契嫁妆单齐具,否则任何交易无效。” “知道了,下去准备一番,明日前往北沟。” “是。” …… 夏童生在县城住等到下衙,也没发现有官差前往北沟村,他正失望之际,收到苗司吏“事成”的消息。 一时间,欣喜大乐。 待到次日再见位居四老爷的典史向西城门进发,更是掩不住得意。 他迫不及待往家返的半路,与赶车的沈松竺擦身而过。 沈松竺停下骡车,回头望了望远去的夏童生,不知这人紧跟在官差身后,是为何故。 车里的沈八姑问:“松哥,为什么停车?速速到县城医馆啊。 你这孩子,一点不知心疼姑姑,不说帮我找药,还见天钻去山脚给人做白工,学业也丢下不顾。 对了,沈五有没有指导你功课。” 她被亲娘狠揍不止一顿,还不准涂抹伤药,好容易身上伤痕消去能回自己家,又牙疼到不行。 “姑姑,五叔有开工钱。”沈松竺不愿与她多言,坐上车辕立刻赶车。 沈八姑在车厢里却说个不停,一会儿胡氏凶憨、一会小竹子野蛮的。 这些,忙于生计的沈灵竹自是听不到。 家里的风箱制作加快的结果,就是现在的薄板用完,以二换一来的整棵木料,并算多。 为了提前备好木料,她此刻正跟着舅舅,在自家山上寻找合适的大树,一一标记以便砍伐。 黄宗齐不时回头瞅瞅小外甥女,看她不停的擦汗,便道:“你说你们小姐妹非得跟着我们上山做啥? 这上边到处是山石树叉,树木密实到不透风,热的很。” “总得上来看看,自家山头的实况,万一采到人参灵芝什么,能卖不少银子。”沈灵竹还真是有这种幻想,师姐这会正在另一块跟着九叔沈潇找树做标记。 黄宗齐不由好笑:“有人参灵芝早被从前砍柴的人采走,留不到现在。 走,再走十几步就是前两天锯出木墩的地带,我们去歇会儿。” “好。”沈灵竹刚应一声,就听见侧后方一阵响动,她双手比大脑反应快,弹弓瞬间拉开,嗖嗖嗖射出三块石子。 “咯咯哒。”被她射中的地方,野鸡扑棱着翅膀飞跑,但黄宗齐一支弩箭快速命中它。 两甥舅走近一看,嚯,不仅收获只野鸡,还有一窝蛋。 “这里还有颗鸟蛋。”黄宗齐问沈灵竹要小背篓时,发现她居然不捡蛋不捡鸡,偏偏往一片只剩老树根的地方摸。 那里应该是多年前被伐过树,周围大树枝叶并不繁盛,阳光照射下来虽然晒,但感觉视野宽广许多。 他道:“小竹子回来,你不怕那边晒吗?而且树根上都长出好多树叉,没办法坐下休息。” “舅舅,我好像发现了药材。”沈灵竹兴奋的用开山刀砍出条路。 黄宗齐:“大竹子在七星观学过之后,回来教你的吗?” “差不多。”沈灵竹接近看到的一片棕褐色植物,她小心的拨开灌木丛,将其清理掉。 黄宗齐拎着野鸡追来,看见树根下一片棕褐,疑惑道:“这哪里是药材,分明是野蘑菇。” “不,这是茯苓,药铺卖一斤的价格可比一个风箱贵的多。 舅舅,你给二姐他们发信号,说不定不止这儿有。”沈灵竹已经着手刨土。 黄宗齐只略识一二常见药,所以他毫无异议吹响身上的竹哨,却不料沈妙竹那边也在同一时间吹响。 第五十九章 强大的理由 “三长两短!糟了,他们在示警。”沈灵竹听清师姐那边的哨声,果断放弃挖药材。 她拎住开山刀要跑时,一下被舅舅逮住后衣领,“小小豆丁你逞什么强,我送你上树。” “舅舅,树上有蛇,比跟你去支援更加危险,你要把我一个小孩儿丢山里吗?”沈灵竹俯下身体打个转,面向他问。 黄宗齐略一思忖,道:“你走我后边。” 说着,把她背上的小篓和野鸡一同扔下,然后把手里的长棍与她的开山刀互换,以极快的速度奔向哨声所在。 统共不过百多亩山头,两边相距并不是很远,等沈灵竹和舅舅火速赶到时,发现一群蜜蜂正在追赶两人。 九叔含着竹哨不断吹响,并挥动树枝试图赶开蜂群,而布巾蒙面的师姐在阻止他:“不能再吹,扔下树枝,找个大坑洞躲进去。” 无奈九叔全身心的飞奔,没有听师姐的。 沈灵竹刚大喊一声,就收到师姐喝斥:“趴下,别出声别靠近我们。” 遇到蜂群袭击最好不要拿东西反击,像九叔那挥舞大片树枝的动作,反而更易被围攻。 “舅舅,附近哪有猎人设的陷坑。”沈灵竹迅速以布蒙面,和舅舅打听。 不成想,黄宗齐正在砍一大根树枝,看样子要上去帮忙。 她赶紧制止:“不行的舅舅,快给他们指条路下山躲避才对,否则你上去也会被攻击。”以前在回龙观的山上,被蜂群攻击时师姐就会带自己跑下山找遮敝物。 黄宗齐并未停止,他不能干看着:“往左斜方跑,绕出这座山有个小水潭。” “水不大行,有个什么山间小屋最好。” “有有有,以前你爹学人家垂钓修了个小木屋。” “二姐,往左斜方的山脚,水潭边有房。”沈灵竹双手做喇叭状大喊,声音未落就有十多几蜜蜂嗡嗡飞来。 黄宗齐下意识用刚砍下的树枝扫荡它们,瞬间引来上百只蜜蜂。 “舅舅不打了,快跑。”沈灵竹抓住他的衣角往山下跑,此刻也顾不上什么打草惊蛇,山刀开路。 黄宗齐已被蜇中几处,他见飞来的蜂越来越多,大竹子那边已经往斜左跑,干脆丢下树枝,捞起小竹子往肩上一扛飞奔下山。 “呀呀呀!”沈灵竹猛的头朝下,肚子又被顶住,难受的想喊停。 但眼见蜂群紧追不舍,她也只能闭嘴尽量包住头脸,可惜还是被一只命中额头。 强忍针扎的刺痛,终于在舅舅东绕西绕间,她听见哗哗水声。 然后就是甥舅一起淹没在水下,沈灵竹弹腾手脚半天,才发现自己在浅溪之中,身体站直往上浮几下刚好露山她半个头。 溪边蜜蜂发现她浮出水面,嗡嗡飞来又要攻击之时,她被舅舅一掌按在溪底,瞬息啃到满口泥沙。 在黄宗齐拽着她顺水游的刹那,她不住摇头,并划动手脚一直抓她刚刚啃到泥的地方。 沈灵竹发现舅舅根本看不懂她的意思,索性脚丫子踩住溪底人冒水面,“舅舅,水下有玉。” 话音刚落,嗡嗡声又瞬息而至,好在她再度缩回水下时,舅舅已经在下边摸索。 不到片刻,居然真的摸出一块赤红玉石,但上面刻的字一时看不太清。 沈灵竹抱着玉石,被舅舅一路拖出好远,才敢从露出水面。 “呼,还好它们没有追来,也不知道二姐和九叔躲过没有。” “他们在上游,等会儿看看去,还得将丢掉的刀和弩找回。”黄宗齐躺在水边,可累死他了。 “哎哟,我这脸。”他刚伸手搓,就被沈灵竹抓住手:“有刺,拔掉才可以碰。 瞧瞧,我额头上也有,不敢动。” “哈哈哈,小竹子快变成小龙王了,左右额角俩大包还挺匀称。”黄宗齐坐起,捧住她的脸细看,幸好只被蛰到额头。 沈灵竹面对舅舅脸上脖子上的包,也有点束手无策,要是师姐在总能想办法拔掉。 “我觉得,咱们还是先回家赶车来接人的好,顺便再带上火把之类,以防他们躲进木屋后还有蜂群围着不散。” “刀弩不要了?” “这会儿应该没有什么人经过。” “行,大不了再买。”黄宗齐也担心返回时蜂群还没走。 顺流而下的两人,并不知道沈妙竹躲入木屋不久,沈潇就晕死过去。 正当她准备冒着蜂群到外边采些药时,一阵马蹄声传来,紧接着就是嗖嗖的利箭之声。 不过片刻,她闻到木屋外火烧蜂群的焦烟味儿。 还听到外边的马蹄声靠近:“头儿,蜂群已然逃散。” “嗯,看看里边的人如何。”没事儿惹什么蜂群,净耽误他赶路,陈儒有几分不耐烦的单指捋过络腮胡,委实六月天热的人里外冒火。 他话音刚落,沈妙竹就打开门,冲着最熟的庄百步道:“多谢诸位解围,不知庄百户可带有针具。” 她今日上山,专门把一套顶贵的银针放在家里,看来以后还是带着好。 “那个……”庄百步下马,他就知道上次在渡口会被沈家兄妹看清身份,所以直接道明:“先来谢过我们千户,我等皆是听命行事。” “谢过千户。”沈妙竹从善如流,上前一抱拳。 陈儒挑挑眉,居然不是万福礼,沈家俩女孩和一般文官女眷着实不同,“找根针给她。” 他的一干亲卫,有时也要自己缝补,倒真有人带着针线。 沈妙竹以极快速度给九叔挑出刺,且还借用他们的马匹驮人。 走在前边的庄百步不时回望一眼,莫不是头儿喜欢青涩的,他试探道:“头儿,你对这大沈姑娘倒有几分耐心。 不止因为她家送来的风箱好使吧?” “她做的饭好吃。”陈儒点头认可。 好强大的理由,庄百步瞬间被卡住声音,直到有一亲卫大声道:“头儿,这有一把弩和刀。” “警戒!”庄百步一声令下,亲卫们转眼弓箭张起。 沈妙竹瞄见弩,稍作犹豫后说:“弩是我家打猎用的,刀只是普通的开山刀。” “你们自制的?”陈儒接过竹弩翻看。 沈妙竹正打算说买的,他已试完一箭,并说道:“讲实话! 这弩的威力不小,我会按你说的找出做它的匠人。”与最南边的土着所用的竹弩,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六十章 傻眼 “我自己琢磨着做的。”沈妙竹自知不经查,随即实话实说。 她得承认,自己被马上青年的冷厉的目光压制,这人的眼神比大伯持刀杀驴那天,还凛利。 出乎意料的,陈儒并未再问,而是用力一甩将弩扔向她。 沈妙竹右脚后移半步,转念一想又利落站稳接住竹弩。 陈儒很满意她没有故作娇弱闪开,“日后勿以铁扣装置,可懂?” “懂,谢千户提醒。”沈妙竹再度抱拳。 陈儒未再理会她,只道:“留下一人送他们回家。”话落,已然催马急驰。 “是。”庄百步给一个亲卫打个手势,随即与众人追将而去。 沈妙竹悄悄松口气,检查一下马上的九叔没有更严重后,和亲卫道:“我来带路。” 亲卫牵稳马:“不必,俺知道你家。” “这位大哥怎么称呼,听口音也是咱们附近的?”沈妙竹觉得不能啥也不说。 对方点点头,又摇摇头:“俺从小在易州长大,但俺们祖上是西北的。” “这么说,你的骑术一定非常好。” “嗯,俺就是凭这个被千户选到身边的。” 沈妙竹见他挺挺上身,知道对方为此十分骄傲,便顺着话题与他聊起来。 别看她寻常不太爱说话,那是因为前世上课时说太多,离了教室就不想多费嗓子。 但只要她愿意,还是能很快与人打开话题,引导谈话方向。 当沈灵竹和黄宗齐带着火石火把布袋布网,领着大伯父子寻来之际,她已经从亲卫口中问到不少东西。 络腮胡姓陈名儒,十四岁就考中秀才,但京师保卫战时随父披挂上阵入兵营,后袭其亡父副千户之职,乃京城平乡伯府族亲。 沈妙竹只来得感叹一句年少有为,就被师妹扑到怀中,“二姐,你手上也有被蛰到。” “已经挑出蜂针,回家用胰子洗洗,抹些药就好。”她对上家人担忧的目光,握拳晃头表示无甚大碍。 但来找儿子给自家做个风箱的三奶奶,看见被抬进家的儿子满脸满手红疱,当下又急又吼的。 “咋回事儿咋回事儿,早上人还好好的,转眼就不成人样子。 五淮,你说说让你兄弟干啥去了?哎呦我的儿啊,可心疼死为娘了。”三奶奶挤开人,伸出手又不敢摸到沈潇脸上。 沈灵竹上前拉开她:“三奶奶,你先让大伙儿给九叔洗洗涂药。” “涂啥药,人都没个动静,赶紧的送去七星观救命。”三奶奶甩开她追上几个侄子,不许往屋里抬。 大家说蜂针已经挑出,没有中毒只尽快洗一下就好,她都不让。 且抓住沈淮手臂:“五淮,你兄弟可是起早摊黑的给你干,现在伤成这样,连送医都不送,你良心不痛吗?” 沈灵竹心说你和三爷爷不愧两口子,什么事都往良心上扯:“三奶奶,这跟良心有啥关系,我们都在尽力救人,你拦着是想九叔死吗? 而且,我大哥已经去七星观请道长来看诊。 您让开吧,多拦一会儿九叔多疼一会儿。”她给几个黄家小少年一使眼色,三人帮她将三奶奶一齐拽开。 老太太扯着身子要追,差点将端着热水跑来的沈妙竹撞翻,看得厅堂内指挥的胡氏急呼“小心”。 “三伯母,大夫马上就到。”沈淮终于忍不住,站在正堂门前拦她。 三奶奶停止扯动,人都抬进里间,还追个什么劲儿,她抚了抚微乱的发鬓,问道:“伤的如此之重,定要将养些时日,耽误的工时怎的说?” 沈灵竹傻眼,这是亲娘吗?合着刚刚我们费力拦个寂寞,您在意的是钱。 只听大伯说:“工钱照算,什么时候养好什么时候再上工。” 三奶奶不满意:“不好,让你四哥来替他。” “不行!”沈灵竹站她正面,生硬拒绝,却是被她的胖手格开,“小孩子乱插甚话,没礼数。” 沈淮扶住小侄女,蹙眉道:“三伯母,我们用不到很多人。” 三奶奶根本就不信,历数他们在集上卖了多少个,还举例说光出钱预定的就有二十多家。 沈淮被她说的烦不胜烦,但还是捂着沈灵竹的嘴不让她说话。 直到娘子从堂屋走出说:“三伯母,九弟的背颈也有被蛰到,你要不要进来帮他清洗一下。” “沈渡沈河不在里边吗?”三奶奶一动不动,且道: “五淮家的,你是掌家娘子,潇哥儿为你家做工以致伤重,将养时少不得给他炖鸡炒蛋补补。” “三伯母放心,我们自会负责。”胡氏与她郑重承诺,她还不依不饶,要完鸡蛋要炖肉,糖水鲜果一样样加。 沈灵竹听的想骂人,拽开大伯的手道:“三奶奶,九叔养伤住在我家,吃用和药不劳您老再费心。 我这就去把九婶请过来,好方便照应。” 她行动迅速,话没讲完人已跑到院门口,且回头和搬风箱的夏旺说:“二旺哥,这几个晾好的风箱,现在就与黄家表哥们给交过定钱的人家送去。” 也省的一会儿三奶奶开口要。 夏旺精准的领会到她的暗示,“马上就去。” “五淮,这小丫头再不掰正,以后都难说婆家。”三奶奶眼见沈灵竹打乱自己的步调,很是不满的道: “你家就两间房,住不下人,潇哥儿不在此养伤。” “三伯母,其实在这儿养也好,山脚到底比村里通风凉快,且离七星观路近,方便道长随时来看诊。 这样,回头让九弟妹把两个孩子一起带过来住,我们房间很宽敞住的下,免得她两头儿操心。”胡氏支持小竹子的提议,她家送补养品是应该的,但送去后能不能到伤者口中就不好说了。 倒是在这儿养伤,没有家里的烦心事会好的快些。 三奶奶待要表态之际,沈先竺把七星观道长请至。 她在沈淮夫妻热切请人进去看诊时,并没有急切跟进屋里,而是走到牛车边挑中个风箱道:“这个我要了。” “三老太太相中的话,回头下定钱给您加塞儿做个。”夏旺心里咯噔一下,暗怪自己动作还是慢。 三奶奶横眉对他:“我沈家自个做的东西,还用得着出钱?” 如果沈灵竹在跟儿,搞不好会腹诽句不要脸。 但夏旺不会,他只有陪笑脸的份儿,且老太太手不移开,他又不能推她。 第六十一章 扬长而去 还是黄家一个少年机灵,给两个同伴使个眼色后,跑去正房外的窗下敲窗,“齐二伯,齐二伯。” 黄宗齐正拽着沈妙竹虚捂她两眼往外走,不让她靠近上衣尽去的伤者身边,闻听窗外喊自己,拉着她就出了东侧里间。 “舅舅,我是学医的,眼里无男女。”沈妙竹自然不愿意走,她还想看看至元道长挤出血疱的工具究竟是什么材质。 “男的就是男的。”黄宗齐不放手,她也只能跟着出来,被交到等在厅堂的大伯母手中。 待她见舅舅走到院内,马上和大伯母表示想亲眼看看道长是怎么处理伤口的。 胡氏可比黄舅舅开明的多,但仍然不允,说是到十五那天七星观义诊时,可以让她全天跟着学。 沈妙竹无奈之下,才将注意力放在院中,这一看之下才发现舅舅和三奶奶杠上。 一个拦开不让靠近牛车,另一个单手掐腰指着人数落。 胡氏看见着急去拉开两人之际,走的太快拌到门槛,幸亏沈妙竹眼疾手快托住她: “大伯母,咱们不管她,舅舅定然有办法。” 黄家常年在集上卖肉,又时不时到各村收驴杀猪的,见过的麻缠人最多。 所以三奶奶的数落黄舅舅完全当耳旁风,一拍牛车就让夏旺带着三个少年去送货。 他瞥一眼另几个“专心”敲打木料的沈家少年,心说还是老爹有先见之明,把自家族人送来给大小竹子搭把手,还能学到谋生本事。 “我家小竹子呢?”黄宗齐扫一圈院内院外,不见沈灵竹。 有个沈家少年回了句:“她去接九婶婶来照顾九叔。” 三奶奶有被这句话提醒到,没拿到风箱,她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至始至终没进屋看看儿子究竟如何。 而这边厢,沈灵竹拿出五公里越野最快速度飞向三爷爷家, 路上遇见的村民猜测五老爷家是不是出了啥事,有人说结伴去看看。 也有人对着跑的只见残影的沈灵竹指指点点,“池二爷的小闺女,越来越像他,那天打简宣可是一点儿也不留情。” “要我说他可能真的命中无子,就留小闺女招婿呗。” “你们说,他弄走好些钱会不会在半路遇险?” “别胡说别胡说,夏柱胡乱造谣被里长抽的起不了身,你们也想学他?” “……” 村里闲话从来都不会断,漫说沈灵竹没有听见,听见也不会停下。 她得赶在三奶奶反应过来之前,把九婶婶接走。 还好沈潇媳妇此时在家领着孩子们晒豇豆,一听她说丈夫被蛰出满头包,扔下一盆煮好的豆角就要去她家。 沈灵竹哪会让她这样去,把人拉到角落里如此这般叙述完方才家里的情形后,沈潇媳妇好险没将“老虔婆”三字骂出。 “九婶,我家新做出两张竹床,你只需带床被单,几件换洗衣物就行。” “你等我一下,简竹、简文简武,过来。”沈潇媳妇喊来三个孩子让他们等会儿跟着小竹子姐姐走。 沈灵竹看了眼简武,她记得这个弟弟是沈简宣的亲弟:“九婶……” 但沈潇媳妇等不及她问,进屋后将一家子的换洗衣物用床单卷住背起,房门一锁就道:“小竹子,他们几个交给你,我得快些看看你九叔去。” “记的绕路。”别和三奶奶碰一块儿。 她点头:“晓得,你们三个要听姐姐的话。” 然后又到隔壁厢房门口,和养伤的沈简宣交代两句,飞奔而去。 不料她刚刚离开,厢房内贴在窗台偷听的沈简宣就大声喊:“小武,我渴了来给我倒水。” “大姐姐刚给你倒过。”被二哥打过好多次的简武不想去,他抓紧简竹的手。 沈简宣用力捶炕柜,“喝完了!你想渴死我?信不信娘回来揍你。” “大姐姐,你陪我去吧。”简武摸摸小额头,他最怕二哥生气骂人,说不定一进去会被什么东西扔到头上。 “都不去,他打人。”简文抓紧姐姐弟弟的手。 沈灵竹皱皱眉,三小只平时定不少受欺负,“我去倒,简竹你带他们先到大门外等着。” “灵竹姐姐,他爱扔人东西,你要小心。”简竹自知腿不利索,没有犹豫的牵着两个弟弟走。 沈灵竹这边刚走进房间,呼的一只鞋飞来,她抬脚踢回床上,正中趴在床边的沈简宣伤背。 痛的他嗷一声大叫:“怎么会是你进来?” 沈灵竹一步步走近,他慌神的往床尾缩:“你别过来!” 然后他看到沈灵竹转个身,将碗里剩的半碗水泼到门口,拎起茶壶和空碗一声不响的离开。 沈简宣怔了会儿,许久才后知后觉喊道:“沈灵竹,把水留下。” 他喊的人,早把水放在门口外扬长而去。 回家的路上,沈灵竹为了适应简竹的速度,故意走的很慢,但两个比她们小一岁多的弟弟,不说走的慢,委实半天没走多远。 刚好几人绕到夏童生家附近,遇到夏柳和她打呼,她随即问人家借个车。 乡下地方,双轮板车不会家家都有,单轮架子车倒不少。 夏柳不仅借给她车,还专门绑上大柳筐,把两个小孩子抱进去。 “简竹坐中间,我送你们。”夏姑娘实在是觉得俩八岁丫头还没车高,根本就推不好车。 沈简竹还会推辞两句,但沈灵竹就自来熟的一边点头一边道谢。 车子推走老远,夏柳才道:“小竹子,松大哥今天在你家吗?” “不在,他昨天送八姑姑回县城。”沈灵竹有点猜到她为什么帮自己。 没想到夏柳却是接着说:“巧了,我家隔壁的童生老爷在初九半下午出发去的。” 嗯?自己猜的不对?沈灵竹疑惑的看向她。 后者继续道:“他一向反对夏家女孩去你家识字学女红,坚定女子无才便是德。 他口中的便是方便的便,不是明辩事非的辩。 好几次在院子里说什么男女同在一处读书,有伤风化。” “夏柳姐,你家还能听到他的自言自语?”村里房子连成片的人家不很多,但夏氏比其他姓氏早百年聚居在此,他们一族占据最大的平地,房子集中建造。 夏柳顿了顿,扫视周围没有遮挡物,确定不会有人无意中听到,才说夏童生盖房子压到她地基,两家现在仅隔道墙。 她还警示沈家小心着些,说夫子大定后,夏家媳妇议论沈家女孩吃饭的礼仪真美。 被童生老爷听到后,挨个骂上门去教训,他还找夏允中夏先生提议,不让夫子继续教授女孩子。 她道:“允中叔不回应,他就扬言到县城写揭贴。” 张贴小作文?沈灵竹很重视:“我会转告大伯的。” 但到又一次打发走叫儿子儿媳回家的三奶奶,她向大伯提起这个消息时,沈淮说:“夏里长派人捎信儿,典史正在神泉集巡视社学。 我估计,明天就会到北沟。” 果不其然,翌日早饭后,夏先生跑来说典史莅临族学检查。 第六十二章 为什么 沈淮放下手里的凿刀,“我得去露露面。” “大伯,我跟你去。”沈灵竹将刷子和桐油交给师姐。 “去了你也近不到跟前,附近有不少乡绅在场,不会喜欢看到你一个女孩跟着。”师姐提醒她趁早歇了心思,别给大伯惹事。 有九婶在,沈妙竹从厨房解放出来,今天也跟大家一起做工。 沈灵竹迟疑止步之际,听到大伯说:“若远观不受限制。” 她思忖片刻,“那还是不去的好。大哥,你去吗?” “不去,你别心急,爹回来会和我们讲经过的。”沈先竺对典史的印象不是很好,见面后还得给人行礼,何必自找不舒坦。 沈灵竹一看没人支持,在大伯换过衣衫离开时,仅挥挥手嘱咐道:“大伯,捐钱捐物的事咱们不参与啊!” 咱还有个啥钱啥物?沈淮摇头失笑,随着夏先生不紧不慢的走出大门。 沈灵竹直到他两人的身影消失良久,才与师姐嘀咕上山收取茯苓的事。 她头上手背的蛰伤,清理后经过一夜基本消肿,昨天舅舅捡回野鸡和蛋时,不带她去。 那么大片的茯苓,早点采回来她早安心。 “大伯不在家,还有大伯母在。 她的药停服之后,白天基本不会睡。 舅舅领着她都不让我去山上采,就我们两个她更不会同意。”沈妙竹示意她看看厅堂门口,和九婶裁制小衣裳的大伯母。 沈灵竹叹息:“舅舅今天去收猪,明天有集。” “不差这一二天,而且附近村民没有木料跟我们换树后,也不会有什么人再上山,草药不会跑。 等这几个风箱刷好,我们制些土化肥,给门外新开的菜地追追肥。”沈妙竹另有打算,趁着现在种好菜制成干菜,冬天时就不会没菜吃。 沈灵竹反对,她摇头摇的特别快:“以前听说过土化肥,它还得土粪掺合才成,我干不了。 我宁愿上山扒拉些腐土被蜂群追,也不干。 而且,”她小心的观察一下,正在锯木板忙活的人都没谁看她俩这边,才很小声的说:“堆肥不如去河溪摸玉。” 师妙竹还以为她有什么秘密讲,听到这个送她一个大大的白眼儿,见天的想好事。 师妹昨天拿回来的,仅是块露出一点玉质的原石碎块。 经大伯判断上边的字根本不是字,而是切割时工具切出的伤痕,简单说,师妹捡到一块切割后丢弃的废料。 沈灵竹对此持保留意见,她觉得可以顺水而上,再摸摸。 沈妙竹道:“上游就是七星观买下的地界,你信不信若干年前,他们的祖师就摸遍附近山头水系。 “还有,你不可以打山上那些有机腐土的主意。 “忘了上次和族里的女孩跑几里外摘野果时,她们说过以前十几里外发生过山崩覆村的惨剧,就是因为过渡砍伐又掏空山上一层熟土导致的吗? 如今离村子近的山头,不仅伐一棵树要种两棵,上去砍柴或采东西,都要经过村里同意的。” “山头已经被我们买下,也要一直荒着让树乱长吗?”如果这样,池二爷花钱买下就是纯纯的大冤种,沈灵竹想到此,拳头都握紧三分。 “安全第一,地震和泥石流可不看山是不是你买的。 除非你能像七星观一样,有钱把山头给平了。 再开荒成一层一层类似梯田结构,或种庄稼或种草药。”沈妙竹的话音刚落,院门口有人来喊:“五老爷在家吗?” “谁啊,进来吧。”沈灵竹起身回应。 厅堂里,胡氏几个抬头看时,沈先竺已经快步绕过单薄的影壁,到大门口接待:“原来是徐大叔,爹有事到族学,有事您可以和我讲。” 刚一说完,他就看到背柴的徐大叔侧个身,露出身后腰系麻绳的一老一少,他微怔几息。 就这几息间,一老一少扑通跪下,把个跑来的沈灵竹吓一跳,以为又是谁家找来说情什么的。 不料老者说:“四叔祖,昨晚辞世,家中特令我们前来报丧。 还请五叔尽快至隘口,商议小殓出殡事宜。” 常家? “好,我马上通知父亲前往。你们进……”沈先竺待要开口请他们进家等,忽的想起报丧者不进门的规矩。 于是两人起身后,拉着三妹还过礼。 老者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此乃族中长辈,专门写给五叔的信件,要求我二人面呈。” 沈先竺伸手接信的动作顿住:“三妹,准备凉茶送来。” “沈少爷忙,我先走了。”这时徐大叔告辞要走,沈先竺又赶紧抓住妹妹,让她回去拿十文钱给人家当利事。 两个报丧的即不坐下休息,也不喝茶,只说到溪边喂一下他们骑的毛驴。 哪怕胡氏出面,两人也不再靠近大门口。 沈灵竹万分奇怪,悄声道:“师姐,他们这是在谨守礼节吗?” “不像,等会儿大伯回来就知。”沈妙竹劝不回大伯母,陪着大家一起等在外边。 沈淮急匆匆赶回来时,已经是一刻多钟之后。 两个报丧的一看见他,立刻奉上书信,一句废话不多说骑驴就走。 沈灵竹喃喃道:“怎么有点儿落荒而逃的错觉。” 在大伯看完信后,她的感觉成真,常家长辈们信中说四叔祖的身后事,还需他们一房担起来。 “为什么?他没有儿孙吗?”沈灵竹看着信上列举的东西,除了僧道法事、纸扎、孝布外,居然连寿材也要她家出。 她虽然不知道需要花费多少,但仅仅法事一项就是大开支,刚挣回的几两银子根本就不够用的。 沈淮叹了口气:“四爷爷曾经救过父亲的命,也是这位老人家一力将父亲送来沈家做童养夫,才不致他饿死。 老人家的儿子孙子早逝,父亲曾要接他来奉养,他不愿意。” “唉,我还说攒些银钱,回头让你们兄妹送去。”他看向胡氏又道:“只怕,又要去借银子。” “老爷,银子是小事,隘口距此四五十里,您能否前去才是关键。”死者为大,胡氏不会计较其它。 沈淮决定去找典史打个商量。 “大伯母,别去七星观借钱,我找姥姥家去。”沈灵竹一点都舍不得再出利息。 胡氏犹豫片刻,“用夏家牛车,我亲自去借。” 第六十三章 别那么快 “先竺,你去二爷爷家借骡车,顺便请二奶奶在村里帮我们买二十匹白布,十匹麻布。 妙竹,去拿钱。”胡氏安排完,大家准备分头行动。 这时,东侧里间的沈潇媳妇掀帘出来道:“五嫂,白布别在村里买,贵。 到隘口再往东十多里的鱼乡集,棉花种的多,一匹白布二百二十文就能买到。” “比村里便宜五六十文?大伯母,我跟去负责买布。”一两多银子呢,为省钱沈灵竹自告奋勇。 胡氏摸摸她的头,让儿子拿钱先去借车买麻布。 沈妙竹问道:“大伯母,之前大伯名下可以免役的名额,有分给过常家的吧?” 北沟村并不多大,全村的地加起来有个千儿八百亩就顶到天,所以村里青壮多会跑到十多里外河滩种稻田的地带,或是打长短工或是佃地种。 像二爷爷三爷爷他们,则是早些年借着大伯的东,各自在那也买了几亩稻田。 常常沈氏一大家子劳力赶车去下田,又赶车回,相当于在她的前世开着轿车去种田。 “自然分去过,但只给了几个三服内的常家人,他们为此很有怨言。 而沈家这头儿,也因为你们祖父点头归宗本家,一直阻止你们祖母将老宅移交给两个儿子。 说什么时候不与常家纠缠,什么时候老宅移交。”也多亏老爷中举之前,家里的地少,且后来捐给族学用。 中举后买的田不在村里,都是老爷的名字,否则沈氏族里闹的更厉害。 为一个地边都能打起来的乡下,胡氏可不认为族里不敢争。 沈灵竹和师姐交流一下眼神,常家今年不能减免丁税时,定然知道大伯被抄家。 此时还列出种种丧仪事物,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那我们就不必再去借好多钱,带二十两银子足够用,法事的话请七星观道长们做,僧就免了。”沈灵竹又指出大伯不能招摇行事。 四叔祖一个平民百姓的丧礼,更加不能过格,否则又是一场麻烦事。 沈妙竹一开始就不支持借银子:“大伯母,先前卖麦子的十几两夏大叔已经送来,加上从七星观拆借的二十两,足够用。” “白事得预备充足,不带五十两去我不放心。 常家也就这一个三服内的一人辈,不怕花这次钱。 小竹子别站着,找夏旺牵牛车去。”胡氏比她们想得多,两家相隔几十里,之前老人还在时有没有请大夫,药钱可有结算过。 常家人是主场,究竟他们从头到尾自己操办,还是会请专门的棺材铺主持,都无从得知。 她猛的想到一点:“九弟妹,你娘家离隘口很近吧?” “十几里,如果大小竹子一起去的话,我带几个孩子回趟娘家,帮着打听下。 就是孩子爹,得搬回家住。”沈潇媳妇很肯定五哥不会让五嫂去,她不可能把自家丈夫留在这儿养伤,唉,好容易清静一天。 且公公这次看过丈夫的伤势后,没有责怪他们在外养着。 胡氏哪会看不出她的神情:“不必不必,你无需去,简竹一个跟去就可以。” 她俩相互说着话,出来厅堂的沈妙竹拧一下师妹的手背,疼的她瞬间闪开老远,但看看院里正忙着的众人注意到她,又迅速走回师姐身边,小声说:“做什么?” 沈妙竹斜一眼她,道:“下次说话别那么快,大伯母现在忘性大,你不提找姥姥借钱,她多半想不起来。 还有,做风箱的速度还需更快,趁着大伯正火的时候最好。 否则时间越久,别人仿制的机率越大。” 她两个真心不想太多的沈家人加入进来,但现实情况倒逼着她们只有沈家人可用。 不然找村里另几姓的人来做工,沈家的长辈能打上门来。 “尽快进入县城买卖,再将制冰方法卖几家。”沈妙竹琢磨着,要不要买到便宜白布时多买些,自己印染花型后再高价卖出。 沈灵竹则道:“师,二姐,不然我们卖几道方子如何? 从前,你蒸的三鲜豆皮包子好吃的紧,拿到县城的酒楼饭店,一定卖的上价。” 沈妙竹认可的点点头,同时又和她说起七星观的后山,种有不少桃树柿树,她准备在自家山上伐木后,移栽些过来。 从厅堂到做工的竹棚下,短短数十几步路,被她俩走出了数里地的感觉。 等到她们娘三个儿坐牛走时,沈淮父子都还没有回家。 到达姥姥家,妗子也是热情招待,可当胡氏一提借三十两银子,她就明显的身形一僵,还找理由打断姥姥说话。 沈灵竹还以为她不愿意自家借,哪知姥姥和妗子去一趟里间出来后,也有些为难的拿出十两碎银,并道:“她大伯母,你看我先给你凑十两可以不。 另外明天一早出发前,再让宗齐给你们带半扇猪肉走,省的再花钱买。” “姥姥,钱被拿去用了吗?”沈灵竹问出的同时,被师姐狠狠拧下腰。 “也算是。”齐氏总不能说,你爹娘出发前我们还借别人几十两,给两人又凑出二百两带走。 那小两口说,拿以后几年的稻米抵,自家儿媳才未说什么。 昨天,人家来上门要帐,老头子把匣子里的银钱拿去还了帐。 都是知根知底的,胡氏相信她此一时拿不出好多,“就这都谢谢婶子了,猪肉不用备,我担心带到常家时,他们什么都预备好,单等我家老爷给银子。” “可恶,常四爷顶好一人却被那家子利用。 当初你公婆要接他养老,不是那群人为了牵绊你们家,又是哭又是闹的,老人家早来过清闲日子了。”齐氏对两家的内情知之甚深。 沈灵竹越听越觉得姥姥大约是祖母的闺蜜一挂的。 还特别为自家操心:“白布要用多少匹带去?我找集上布店给你赊来。 二百三四十文一匹,用不完能拉回来退掉。” “大伯母。”一直没作声的沈妙竹,希望大伯母能答应下来。 鱼乡毕竟离隘口十几里,他们找去后不排除别人欺生。 而且,她不大愿意去常家,更不愿意让师妹去,小丫头直愣愣的性子,葬礼上看不惯的地定会使她爆发。 斗嘴不怕,就怕打架她打出更大火气。 “???”沈灵竹见师姐嘴里喊着大伯母,眼睛却一直盯自己,一时没懂什么意思。 第六十四章 两个消息 胡氏给沈妙竹一个安心的笑,她没怎么犹豫就请姥姥帮着买布,然后又在大家劝说下没再坚持到集上。 而她们姐妹跟姥姥离开时,还被妗子塞了几个热腾腾的驴肉火烧和刚煮好的羊奶。 路上,沈灵竹边吃边问:“姥姥,这驴肉火烧真香,您做的还是妗子做的?” “你妗子,她手巧,跟你娘有的一比。”齐氏赶着她们的牛车,夸媳妇还不忘带上自家闺女。 这话沈灵竹不好接,保州府会做驴肉火烧的主妇太多,于是她顶着师姐在对面射来的少说话目光,专心的吃烧饼。 配着妗子煮的羊奶一连吃下三个后,她们也到达了神泉集,没有集会的大集仍然比较冷清。 布店和姥姥家的肉摊门面仅隔一个卖包子的,店主躺在竹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扇子。 但她们几个刚一踩到门边,他刷的坐起,眼睛没全睁开仍很热情的开始说:“客官扯什么布,我这儿花布棉布松江布,应有尽有。 您要不得空儿,我们还包管裁衣制被。 诶……老嫂子是你啊……” 在眯眼看清是齐氏,他又有点失望的要坐,但瞄见她身后的沈灵竹,又立刻扬出笑脸:“哟,进士老爷家的小闺女,快快进来瞧瞧有啥喜欢的。 哎呦,瞧我这老花眼,大沈姑娘也一道来了,我给你们沏茶?” 茶自是不会喝的,沈灵竹从最近接触的很多人里,就觉着大伯在乡里受到两极分化的对待,要么很热情要么很冷漠。 但多数乡邻哪怕听说抄家的事,也不会当面给什么脸色,他们认一个理儿,进士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是天下最有学问的一批人。 她和师姐冲店主点点头,一切交给姥姥处理。 店主很高兴她们拿走二十匹白布,但又对二百三十多文的价格表示委实过低,请她们尽量不退。 去后边搬布之时,沈灵竹和师姐没让人家自己动手,而是要一起帮忙。 店主一边夸她们,一边往后边院子走,两人在仓房里看到好些匹颜色发黄的白布。 沈灵竹当即就问:“这些布可以看看吗?” 店主颔首:“可以,不过恕小老儿多嘴,这些发黄发喑的布不适合用在白事儿,别人提起来难听。” “我们自己用。”沈妙竹打开一匹,试试手感和结实度,又递给好奇的师妹翻看:“这布,不是陈年旧布吧?” “去年夏天收的货,基本是前年去年织出的,小老儿有次到府城遇到大布行处理残次布,贪便宜买回一大车。 卖没多久之后,剩下大半车都砸在手里卖不动。”店主拍拍这些布: “越放它颜色越暗,花钱浆洗一部分,转卖到县城,车马人力加一起,算完帐每匹还赔几文,剩下这百十匹老婆子坚决不许再浆洗。” 沈灵竹问:“您就没想着找人染色?” 店家道:“咋不想?可咱们神泉集就没个正儿八经染布的,野路子出身的我也不敢交出去染。 就放儿由着相熟的人用着时来挑。” “我要十匹,这个不用退。”沈妙竹这边挑出放到一边。 店家微怔之后,笑道:“这么便宜的布我也不会给退,收啥价给你们啥价,一百二十文。” 自己当时迷了心,觉得一匹布比村里收的还便宜几十文,就包圆一大车,悔呀! 他搓搓手道:“这样,我想再要三个风箱,明天赶集给我成不,钱直接从布帐减去。” 委实上次风箱卖的太快,他几个亲家听说进士老爷做的,非得让自己给占几个。 可他问过老嫂子,沈家只赶初九的大集,今天刚正主在,必须定下。 沈灵竹和师姐当然没有意见,但言明定货的人多,需要排两天队。 “等的了等的了。”店主十分理解,风箱这玩意装上是真省柴火,而且沈家不限银钱,可以拿粮食换,这就很受乡邻的欢迎。 但等他们连续抱出三十匹布时,姥姥看到发黄布匹当即不乐意,“你俩买残次布干啥?自己用的话姥姥得空给你们织。” 她的大竹子小竹子,打生下起就没用过孬东西,有次亲眼看见俩孩子在一堆木屑里做工,吃着清汤寡水的饭,她心里就难受的紧。 本该娇养的小姑娘,自个儿闺女小时候都没吃的苦,俩孩子吃到。 这些布她自家还买过用,但俩孩子买回去不知道她们大伯母愿不愿用,会不会觉得孩子乱花钱,毕竟一两多银子。 “大兄弟,她们不要这个。”趁着没付钱,快些退掉。 “姥姥,这布有大用。”沈灵竹半抱着她到角落里,踮起脚尖和老人家耳语。 齐氏听的疑惑:“真的?” “嗯,过些天您可以亲自检验。”沈灵竹说的十分肯定。 齐氏想了一下道:“这钱别用你大伯母给的,姥姥出。” “别别别,您出大伯母肯定要责怪的,她知道我二姐记忆好,也支持我们用古方试试看。”沈灵竹相信大伯母会支持的。 守着山上那么多可以染色的植物,不用怪可惜,哪怕染出的花布只自家穿用,也便宜的紧。 齐氏没听她的,掏钱要付帐时,转头一看店主已经收下大外孙女的银钱。 她捏住小竹子的鼻头:“小机灵鬼儿,拉开我就是让你二姐付帐吧。” “嘿嘿。”沈灵竹一点不否认。 她们这趟神泉集之行非常的顺利,且有意外之获。 只是这份窃喜,回家见到大哥后,立刻被他的消息冲散。 第一个坏消息就是,典史说大伯要出门四五十里之外,得请示县令,很是敷衍。 第二个消息,沈灵竹听完大哥转述后,她有些不确定:“意思是族学得关停?” “不,是让沈家族学回归本质,只教导族中子弟。”沈先竺给她两个说,族人上学是不收费用的,附学的孩子也仅收些夫子们的口粮钱。 典史话里话外都在说,有人传言沈淮邀买人心。 他继续道:“可气的不在此,而在几位爷爷当即附合说族学年久失修,确要整顿一番。 还说,十五之后,沈氏族氏暂停教课。 然后送走典史,他们老几位又与爹商量着卖掉族学的地皮。” “二爷爷也这样说?大伯呢?”沈灵竹问过,沈妙竹也同时道:“族学的事等下再说,入殓之事不能耽误,现在是否由我们代大伯前往? 还有,再派人去向县令请示?” 第六十五章 人之常情 “爹借了里长的驴,去追典史,说是今晚之前他必须到达隘口。 家里准备的白布麻布银子,由吊孝的七叔送我一块去,你们俩看好家,照顾好娘。 至于请僧道,只能到隘口再议。”沈先竺已经准备好,单等她们回来。 “好,跟我进来拿上银两。”胡氏对院内的族人点头致意后,领着几个孩子进到厅堂。 她将一包钱取出,又将借来的十两放一起,共有四十八两银子,四贯六串钱。 沈灵竹仔细一算,这里边至少有三十五两,都是借的。 只听大伯母道:“五十二两六百文,先应付着用。 你记着,银子不到你爹出现不能给,不论常家怎么讲,不能给。” 沈先竺推回十两:“娘,叔伯们的工钱,还有家里得留个活钱。” 胡氏不允,她给孩子们掰开揉碎的讲,这算是老爷奉先父遗命,负责的最后一位常家长辈,尽量得体面。 如果出现什么疏忽,立刻就有小人跳出来指责老爷不孝,要知道历朝历代都很讲仁孝。 若是还在京城任上,不能亲至便罢,现今在家中必得把事做的尽量圆满。 “先竺,你爹将来能否再起复是次要的,关键是名声不能坏,否则对你科考无益。” 顿了顿,她又道:“常家定然不会让用五两的板子,百两的他们不敢张口,但二十两的还是会要的。 做法事差不多也得二十两,布匹我们备了,剩下十两用来准备寿衣、供品、香烛纸钱纸扎、饭菜等等。” 说完,她又站起道:“还是太紧凑,走,上七星观再借二十两去。” “一口棺材去二十两,五十几两还不够办完丧事?”沈灵竹暗道,不论古今,太平年月历来流行厚葬。 沈妙竹这时要拿出自己的十两银子,提前猜到的沈灵竹眼疾手快的抓住她:“二姐,山上那些茯苓和黄连应该能卖几两银子,我们现在就去采来卖给七星观。 大伯母,稍等一下可以少借十两。” 胡氏不准她们去,担心匆忙之下再遇蜂群。 且拉住她的手说,遇到大事勿要计较小得失。 沈妙竹暗笑,然后从床尾背篓拿出自己的十两,只道:“府城卖药方子得的,咱们又是看诊又是拿药,我也没想人家最后还会塞给这么多银子。 犹豫许久,一直不知道跟大伯母怎么说,上次还村里人钱时想拿出来,可转眼您就把地典出去。 后来一忙,就急着到七星观学习,倒忘了。 如今六十几两,应该够用的,还是不要再去借。” 沈灵竹心道,不愧是师姐,说的全是真的,只买药方的主角含糊不清,大伯母定然以为是仁和堂买的。 果不其然,胡氏道:“给这么多说明你背下的方子价值非常高。 以后,再看到什么方子,切不可贱卖。” 她犹豫了几息,到底收下交给儿子,并道:“这十两,还有小竹子两次卖冰的七两,将来家里有收益时,必得再还你们。 先竺记着,这是妹妹们凭本事挣的私房。” “大伯母不要。”沈灵竹和师姐异口同声,特别是后者:“爹给家里背上八百多两的债,大伯有计较吗?” “不一样。”胡氏心底明白,俩闺女是父母没在身边,大的说犹豫,就是在说想握些银两为她们姐妹托底。 此乃人之常情,她懂,换自己也要留个后手,于是她拍拍妙竹的手:“风箱的主意也是你俩想的,大伯大伯母知道你们想为家里尽心。 但不能总薅你俩的羊毛,听话。” “大伯母。”沈妙竹回握她的手,真是豁达善良的女人。 沈灵竹完全不知道大伯母和师姐之间,三言两语给定下女孩子可以光明正大攒私房。 送大哥和七叔沈河离村之后,她发现家里做工的就剩下三伯领着一群半大小子。 九叔的眼睛现在还肿着,夏兴跟着大伯去县城,人手瞬间短缺的厉害。 万幸,前两天夏大叔寻来一群人,将换回的整株木料都锯成板,否则现在后边工序的速度更加慢。 于是和大伯母说起要不要再找些人帮忙。 胡氏沉吟良久,“再雇人,不说保密,光工钱都付不起。” “不一定雇男工,她们做的比男孩子们都快。”沈妙竹让她看院子里,领着女儿帮忙磨拉杆拉柄的九婶。 “大伯母,不如找两三个上过族学识数的女孩,来画线刷漆。 我和三伯锯木板,小竹子和二旺凿孔。” “这……”胡氏迟疑之际,沈灵竹又道:“今天在集上,好些看到我们的人,都在问定的风箱啥时候能做好装。” 两人接力劝说,但胡氏最终依然否决,“宁愿少卖,也不能找年轻女孩来做工,容易引人闲话。” 即如此,两姐妹决定晚上加班,而不是天黑就睡下。 当然,几个少年小工和沈渡都在傍晚前回自己家。 胡氏看着俩小闺女点着火把和艾草干活,烦闷不已,咋就恁的好强。 偏偏九弟妹哄睡两个男孩,也拉着女儿帮忙,九弟还在边上比划指导。 而这边厢,沈灵行正在木板上用专门削好的竹笔画边线,忽听得沈简竹小声道:“灵竹姐,我可以试用墨线画线吗?” “当然能。”她抽出一块残板给同岁的妹妹。 不多会儿,沈简竹就掌握到技巧,利用尺子、墨斗和竹笔,画出前板轮廓。 她递给沈灵竹,后者查验过颇为惊讶:“二姐快看,这半块板上画出的线距,和我们画的一模样。 就连拉杆伸缩的孔,也在恰恰好的位置,天分啊!” 沈妙竹看过后,二话不说拿来完整木板,问简竹敢不敢画。 小姑娘速度极快的接过,转身开始画,不多久前板画好,单等后边凿孔、切割出卯榫,就可以成品。 沈潇夫妻听着大小竹子连连夸赞闺女,并出工钱请女儿一起做工,顿时不再是欣慰的笑,而是紧张的说小孩子闹着玩。 沈灵竹反问:“九叔,我是不是小孩子?是不是能锯木会凿孔?” 沈潇还未消胀的嘴,完全不知如何反驳,因为女儿就比小竹子晚两个月出生。 在胡氏也不反对的情况下,沈简竹在次日正式上工,一上午过去,她专注画线的速度,一个顶俩。 两个弟弟在院子里不时喊姐姐,根本打扰不到小姑娘。 这下,沈灵竹和师姐,能够全力帮三伯锯板子。 大家正干的热火朝天时,沈松竺回来上工,且带回好消息:“在县城遇到五叔,他找县令借到两个衙役护送,直抵隘口。” “护送?”沈灵竹信了才怪。 沈松竺道:“他们换过百姓衣裳,不会引人注目。” “县令是个讲究人。”沈妙竹调侃后问:“他什么时候任满调走?” 第六十六章 更快 沈松竺只道县令是去年上任,能不能任满三年或连任都未可知。 “换个也不见得有现在这个好。”沈灵竹木板据的有些累,拉着他道:“松竺哥替我一会儿。” 她将锯递出,就揉着小肩膀找大伯母喂鸡去,根本没有注意的接锯的人站在马凳边不知怎么下手。 “松竺哥,你还是画线,争取今天将所有的木板画完再装订。”一旁的沈妙竹看出他的不自在,就知他不会。 沈松竺轻轻放下锯子,犹豫片刻道:“妙竹,族学的事我听奶奶说了,自从五叔的事传开,外村学童就有人不断退学。 而且,”他顿了顿又道:“近几年来,族学一直实行月考奖励,每月前十名奖励的铜钱和笔墨加起来得有一两多银子。 再加上八叔拨给的加餐银,每年至少二十几两银子。 但五月没考,是因为没有八叔再出银钱支持。 几位爷爷半个月前频频出门打听别的族学如何维持,正商议着以后族里孩子上学要不要交些钱或粮,祭田的收成,委实不够给大家免费的。” “免费多年,一朝收钱族里肯定有意见。 对了,月考是谁制定出来的?”沈妙竹秒懂,族学就是自家一力支撑着的,此种入不敷出的模式极不健康。 大奶奶这是朝自家传话,别误会长辈们,他们也是借此时机停止再往里贴钱。 “上一任提学大宗师曾巡视过比较有名的学堂,之后提出不少意见时,有意咱们族学做个榜样。 当时五叔刚刚起复入京,八叔就表示大力支持。”此一时彼一时,沈松竺和奶奶都认为,月考规矩应该适时变革。 沈妙竹微微颔首,原来池二爷是为大伯的考虑,彼时家里不缺十几两银子,她道:“族学的地皮和房子是族里的,还是我祖母的?” “姑祖母病重前,尽数移交族里。”沈松竺这边话音刚落,大门外就传来夏里长的声音。 他伸手止住沈妙竹:“我去接待。” 但有人比他更快的飞驰而出,沈灵竹跑到门口见仅有夏里长一人,“夏爷爷请进。” 夏里长摆摆手道:“我无颜进去呀。” 沈灵竹和刚刚走来的沈松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问发生何事,要不要将大伯母请出来。 夏里长继续摆手,并将另一手里的一卷系着红绳的纸交给沈灵竹,让她交给胡氏过目一下。 她接过后给沈松竺个帮忙招呼着的眼神,就又飞奔回院子。 胡氏解开看时,沈灵竹勾着头看清上面全文,是村里将河边地皮租给祖母的契书,租期到今年年底刚好十年到期。 “大伯母,地皮不是我们家的?”自家那份租约应该是被抄家时抄走。 胡氏摇头:“不是,但我没想到租期已到。 当年你祖母几次想买下地皮,都有人从中做梗,说那条河承接山上两道溪水,是龙王巡游护佑村里风调雨顺之所在,不能卖予私人。” “祖母完全可以选择在别处盖族学呀?” “婆婆当然想选别处,可全村上下只有那一大片相对平的地,别处要么是开出的田,要么是别人的宅地。 你大伯那会儿初初的七品,我们开族学万没上门买别家宅地的说法。”胡氏叹了几叹。 道:“大约,是让族学搬走的意思,再续租我们也出不起一百两。” “我们盖的房子如何处置。”默默听好大会儿的沈妙竹问出关键。 胡氏略一思忖,“可能有人想买,不然里长也不会为难。” 她带着两个女孩往大门走,沈潇媳妇忙走来问要不要男人们去见里长,胡氏说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人护着。 待到大门外,夏里长首先表示不该这个时候登门,但是沈家族学眼看就要停课,村里的孩子们此时再找去社学读书,怕会很受影响。 “里长爷爷,是谁要接手族学您直说无妨。”沈灵竹委实受不了他说话绕半里地的圈,还不提正题。 而且,她个人认为一直靠自家撑着的族学,被接收也没什么不好。 待日后沈家再有机会开设学堂,绝对不能按以前的路子走。 夏里长身形微顿,见胡氏没有对孩子说什么,于是咬咬牙,道:“这……是我们夏家长房,且到时还由赵秀才和允中教导孩子们读书。” 胡氏示意沈灵竹将问:“几位叔伯同意了?” “一半同意。”夏里长轻咳两声,他自然有和长房的人长找过沈家的主事人,毕竟长房接手后,族学就属于夏氏,是一件值得告慰祖宗的荣光。 他道:“你看,等过几天五淮回来,请他再与大家议议可好,关于房价……” “不必。”胡氏断然拒绝,“当初族学和供应开支的田地已交给族中,一切自然由几位长辈决断。 无论结果如何,我们无异议,有劳夏里长走这一趟。” “如此,我便告辞了。”得到准信儿,夏里长当即离开。 但他快进入村里,二爷爷沈德贤大步流星的迎上他,堵住人道:“老夏你不地道,是不是去找我家五淮?” “贤老弟,你也不想正读书的孩子们,再跑十几里到集上去吧? 那社学里的夫子近些年来来去去,孩子们三天两头换师长,委实学不好。”夏里长也没指望所有孩子都学出个所以然来。 可十年来但凡在沈家族学读过书的孩子,到外边做工时多能找到又轻省工钱又高的活计。 “沈家族学仅是调整一两月,再修修屋舍,刚好避过盛夏。 届时,女孩子会搬去我大嫂那里学女红,族学只收男孩儿。”沈德贤最反对半途而废,好容易孩子们有自己的学堂读书,咬咬牙也得支持。 地里收成少是明晃晃的放那儿,他相信族里多数人,愿意交些钱粮让孩子继续读。 只是女孩子们大概要吃些亏,无法即免费再供应一顿午食的话,半数人不会再让学。 他道:“你难道收了好处,要和夏童生沆瀣一气吗?” “贤老弟!我不是那样人。如今五淮自家尚且顾不过来,沈氏族学的开销还要靠他吗? 我明确告诉你,他媳妇同意处置族学。”夏里长撞开他,气冲走了。 沈德贤怔在当场,半天才缓过神儿寻来山脚。 第六十七章 一长串儿 “二爷爷。”正给外边菜地浇水的沈灵竹,看见他面色有些虚白,连忙喊家里来个人一起搀住他。 沈德贤却蹲下扶着她肩膀问:“小竹子,方才夏里长过来说过些什么?” 他素知这孩子心直口快,不会瞒什么事。 看见松竺跑出来,他挥挥手道:“没事儿,你给我倒碗凉茶来。” “二爷爷真没事?” “没,别啰嗦,我渴。” “我马上取来。” 沈灵竹眼见族兄就这么被打发走,斟酌一下说:“二爷爷,您真觉得没有我爹每年拨银子,族学可以维持得下去?” 回来那天她虽然仅在族学呆了半天,但也看得出来多数男孩玩闹的多,还不如二进院做女红的女孩儿们用功。 太过轻易得到,且身处安逸的环境,让他们忽略到平常人求学的难度。 而年龄在十二岁以上的,又非常少,仅有五六个被老秀才专门辟室教导。 很可能到十二三岁还没显出天分,家里大人觉得劳力长成,叫走做工去了,比如夏旺就是这个年龄退学的。 “大家愿意送孩子上学,一是北沟的田地少,农活不忙。 二是学里免费管一顿午食,且五天一顿肉。 如果突然收钱,很多人都有意见,到时候他们可不会管族田祭田够不够供应开支。”她巴啦巴啦说一长串儿。 沈德贤越听脸越白,最后喃喃道:“难不成将族学交给夏童生,他就不收钱? 将族产让渡他姓,沈家的脸面往哪摆?” “那就各凭本事呗,我伯读书时,也没免费的,且因供应起不起,祖父母只让我爹上了一二年的学,想来当时族人伸援手的不多。 而这十多年来,族人都在吸我大伯的血。”她现在突然能理解大伯为什么处处维护池二爷。 而后者一直往族学贴钱,何偿没有弥补曾经缺失的缘故。 沈德贤听完她平平淡淡说出最后一句,一屁股坐到地上,“你大伯有怨?” “没有吧,不然也不会资助十几年。 这只是我自己看到想到的,您老人家定然也懂。”不过是在大伯中进士后被迷了眼,忘却沈家仅是小小山村的一员。 沈灵竹以为他们都算是老实本分的农家人,居然没借大伯的势行商置业。 连自家那个还未谋面的老爹,也未做过什么大商贸。 当然,族里不在乡间惹事,就是对大伯最大的支持。 希望池二爷在外边保持一贯作风,不沾惹闲事。 …… “阿嚏!”江面一艘船尾,瘦下好多的池二爷连打数个喷嚏。 黄如月抱一件氅衣给他披上,“伏里有寒,身体才刚好就来吹早上的江风。” “娘子,我觉着是大哥和孩子们想我了。”池二爷穿上任她系好衣绳。 黄如月轻呵两声没说话,俩闺女才不会想你,之前把俩小人儿扔给婆婆,稍大些又丢给兄长,你带过她们几次。 池二爷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他从前年轻嘛,自己还没玩够哪有时间领俩小屁孩儿玩。 “那个,回家以后我就去京城接她们。”他知道娘子不高兴,可他真心觉得大哥大嫂比自己两口会教孩子。 然而池二爷却不知道物是人非,哦不,现在物也不同,都已被抄走。 像沈灵竹此刻给二爷爷坐的小竹椅,就不是原来家里的。 不过沈德贤连喝两大碗甘菊茶,脸色恢复后就起身要走,还和关心他的胡氏、沈松竺等人道:“族学,就按族里各家的投票来办。 松哥儿今天别上工了,一家家通知到族学前的打谷场商议。” 说完,他背着手先走,沈松竺和胡氏再告假一天,追将上去。 沈灵竹盯着老头儿塌下的腰背,总觉得族学一转手,二爷爷要好久挺不直背。 她回过头来,发现师姐正摇摆着二爷爷方才坐的竹椅若有所思。 待要开口喊人时,大伯母抬手制止她,两人退回到菜地边,师姐还在翻动椅子。 “二姐是要比着再做个,想拆掉还原一次?”竹椅是大伯做竹床时,顺手做出的,座面尺许高,椅靠也高,背靠上去再随意的伸展双腿,很舒服。 胡氏道:“不像,看着像是在试试怎么改更舒适。” “那肯定是躺椅最舒适,大集上布店的老板就有一把。 他躺在上面扇着蒲扇偷睡,可好玩儿了。”沈灵竹说完,听到大伯母问是不是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打着节拍。 她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如果椅子随他摇动,更……” 话音未尽,她猛得想到什么,啪啪拍自己额角。 胡氏快速抓住她手:“作甚呢?疼。” “不是大伯母,诶,我跟你说不明白,得和二姐说。”沈灵竹轻松抽回手,转身跑到师姐跟前。 说道:“二姐,摇椅?对不对?” “嗯,昨天见到布店老板的躺椅,才有这想法。 不过我没做过,得试验几番。”沈妙竹翻转着竹椅,里里外外上上下都用手轧轧尺寸。 “我去拿纸笔。”沈灵竹丢下一句话,冲回房间找纸笔。 家里做木工的好处就是,制出一把把沾墨就能画东西的竹笔。 师姐每次做饭时,都会抓机根烧成炭笔来用,挺方便的。 只是不等她送出纸笔,师姐已拎着椅子回来,还与大伯母边说边笑。 她不明所以的近前细听,原来师姐在讲以后做两个婴儿摇床,省得弟弟妹妹翻身打仗。 胡氏笑道:“还早还早,三翻六坐七爬,他们八九月才会来。 我是不懂什么图纸的,那个什么椅,画好等你大伯回来看看。” “必须得大伯斧正才行,我从没动手做过。”有些东西,沈妙竹也仅限纸上谈兵,看见师妹拿的炭笔,她道不行,说还需要用狼豪、羊毫或兼毫笔。 沈灵竹举手道:“我找夫子借去。” 胡氏不让她去,找来打杂的一个沈家少年,到族学去借。 由于各种笔需用不同稠度的墨,沈妙竹准备下好几个磨墨盘。 沈灵竹则殷勤的给师姐铺纸研墨,一定要亲眼看师姐怎么画的。 但等她真正看到师姐画图,没坚持多久就溜走,胡氏问她为何不再看。 她道:“看不懂,眼花。大伯母,我是不是太笨?” 第六十八章 什么行为 “聪明着呢!小小的人儿你还跟姐姐攀比上了。”胡氏刮刮她的小鼻头笑她。 沈灵竹仰头一叹:“算了,不跟读书好的人比,我去多据几块木板,争取大伯回来后,我们的风箱做好九成。” 她又看看右边庭院内做工的数人,九叔居然又拿上锯开工。 “九叔,木屑扬起对你伤口不好。”她嗖的跑过去,胡氏看的直乐,小闺女就不知愁好,每天高高兴兴。 而老爷父子俩,此刻只怕被为难着。 她猜的没错,沈淮昨天傍晚从县城赶夜路到的隘口。 他到常家已经是次日天光大亮时,如果不是两个衙役受不住,要求半路体息一两个时辰,他和夏兴骑的两头毛驴差点就累死。 也多亏了沈先竺有给他捎带衣物,否则满身露水一脸狼狈的他,拜祭过四爷爷,都没法在灵堂守灵。 就在沈淮简单洗漱换衣后,热水都没来得及喝的情况下,常家几位族老来到。 他们张口就说四叔如何如何对沈淮父亲好,如今年近八十高龄谢世亦算喜丧,不能亏了老人。 所以,棺材选副质厚料精的,他们前天就在县城选中一款柏木的。 “做价几何?”沈先竺代父问价。 一位族老道:“不贵,五十两而已。” 沈淮冷淡的说:“而已?我记得从前父亲专门为四爷爷置办五十亩养老田,今时可有拿出粮食来购置寿材?” “四叔将田捐给族里供子弟读书,有帐目可查。”又一族老说。 沈淮点点头:“取来我看。” 常家几位族老顿时愣住,他还要查帐? 有个机灵的反应过来,马上就道:“四叔早在夏收开镰时,就有些不大好。 绵延病塌这些时日,支出不少银钱还未入帐。 而且县里让今年起开始交足赋税,一时之间没估算好。” “对对对对。”另几人赶忙随声附合。 沈先竺撇撇嘴,跟他们说国朝至今,凡六十岁以上老人可免田免役,北直隶顺天府七十岁以上者每年年节,还能领到朝廷恩赏的布匹肉食。 而此前,田地在四叔祖名下,乡里的名册定然记得清清楚楚。 几人听罢,不由擦擦头上的汗,互相递个眼色,岔开话头问向沈淮:“寿衣已然穿上,接下来选用什么寿材?” “今日晚些时候,县城的白事铺子就会送来一应物品。”沈淮也不单单找县令准他离开神泉集范围,他还在县城定下不少东西,否则也不会遇到沈松竺。 他停顿下听他们说完甚好甚好,还是五淮周到等奉承话后,才缓缓道:“至于僧道法事……” “请的是县郊慈云洞的道长,以及佛光寺的法师们。 日常,他们也是很难请的。”族老们唯恐他再否了,主动说:“是托人多花银子才排上的号。 所费……所费一共四十两银。” 如果沈灵竹在这儿,一定会蹦起来问一句:合着不是你们自己花钱,什么都朝贵里整。 但沈淮没有说话,仅是用两指轻点在桌面,噔…噔…噔的声音仿佛敲在他们心尖,疼。 不一会儿,房间里只剩下敲击声和族老们加重的呼吸声。 门外,端着茶的夏兴再退一步,他可不敢此时进去。 还是方才的那个机灵人,打破沉寂又一次道:“即然四叔的田、房等一应物品都送予族里,就由族里出……” 他话未说完,忽见沈淮站起看门外,就见一老者被后辈促拥进院。 沈淮领着儿子快步迎上行礼:“信堂伯。” “你呀,忒跟我见外,昨天到县城为何不进家门,咱爷们儿一同回来。 唉,我刚从山西进一批陈醋到家,才知……”常信把住他臂,“走,守灵去。 一应杂事交由专人处理,我们是孝子,勿插手。” 沈先竺在旁边蹙了蹙眉,不出银子谁会理事? 待他们把所有事任由常家发挥,事后报二三百两帐咋办?他现在可太清楚人是经不住考验的。 且自家回村都半个月,常家没一个上门问一句的是因为血缘远,可您家人呢? 以往祖父在时,您带孙子三五不十的登门,细数各种生计不易,每每走时都会带走不少祖父送的山货,包括父亲送他老人家东西。 对了,您还得了父亲的一张名帖,并拿它承揽到向县学县府和各士绅家供醋的买卖。 他想了下妹妹们在此会如何做,于是道:“堂爷爷,我祖父当年为四叔祖买的田,即是养老又为他身后保障。 几位长辈得他馈赠房田时,您可在场?” 族老们冷不防他问这个,立时解释: “在的在的,四叔第一次进城延请大夫时,就和信大哥讲过。” “文书什么的,还是找里长写就的。” “一个一个说。”常信十岁就从学徒做起,哪会没发现堂侄的没有以往的亲切。 他松开沈淮,说有事大家进屋讲,且挥退送他的晚辈们后,又暗示沈先竺离开。 沈淮只说:“先竺,将我嘱咐你带的东西拿来。” “是爹。”沈先竺从包袱里取出一张黄纸。 符纸?常家人先是疑惑,紧接着看清上边画的东西,再听沈淮说:“这个,是有人画在我的进士牌坊上。 你们该知道,牌坊是朝廷给选贡考中进士者的恩荣。 与它上边乱贴乱画,且又是朱砂画符,是什么行为? 被外人揪住往重了说乃巫蛊……” “啪!”常信一拍桌子,“谁干的,画的什么? 五淮这次出事,是不是由此引起的?这是想做甚?给九族招祸。” 他恶狠狠扫视几个有些抖的族人,堂侄一朝落难,自家生意最受影响。 偏那不成器的儿子儿媳,不知道去维护亲族,反舍本求末找县里书吏送礼以保后半年生意。 还没有孙媳妇看的清,常信伸手揪向身边族人之际,那人扑通滑跪在地:“没恶意没恶意,这是请高人为四叔画的借运符。 我们就想他老人家长命百岁。” 只要有老人家,沈淮就会一直护着常家,他们可以少交税不说,买地时也总能拿到便宜的。 “是啊是啊!”另几人也腿软,相比乡下的其他农人,他们受沈淮庇护后,逐渐有钱有闲也去城里看过戏,听过书,知道巫蛊是要下大狱的。 “我们画上时,已经在端午之后,是在五淮出事的后边。” “一知抄家,我们连夜去刮,但真刮不掉太多。” “五淮五淮,你说句话……” “朱砂,我已请七星观道长们去除。”沈淮话落,几人终于不再哭天抹地。 且接下来做什么都老实的很,五十亩地的收益尽数拿来做丧事。 而忙着锯木板的沈灵竹,无缘见到大伯轻轻松松把控全局的威武。 以至于再两三天后,见到好几辆车送大伯回来,她都有点恍惚。 第六十九章 如何? 因为车上下来的男女老少好些个,口笨的女子拘促不安着,嘴甜的在给大伯母见过面后,对沈灵竹和师姐变着花样的夸。 她只觉得耳边有无数鸟儿在鸣叫,叽叽喳喳中她拽住师姐的衣角:“大伯母身边有九婶陪着,我们能暂时退场吗?” “你是想快点从大哥那里知道发生何事吧。”沈妙竹也不想陪着客人被尬夸。 于是找个给大家做饭的理由和大伯母一说,就带师妹离场。 院内,大伯正陪着常家人说时,他身边不知何时,坐着二爷爷三爷爷并几位叔伯。 此时已界傍晚,想必是下工回去的人和族里说常家来许多人。 此刻,大伯坐在两姓家人中间,仿若众星拱月一般被众人围绕。 沈灵竹一边往厨房走,一边给大哥打暗号,让他也来。 不久,三兄妹在厨房汇合,她迫不及待的问事情经过,因为常家不仅过来十多人,且还捎来不少的小米、麦子、核桃等。 就连腌货和皮毛也有,说是给他们先用着,过些日子再送。 发生了什么? 沈先竺原原本本讲与两个妹妹,她俩这才知道是常家人画的符。 “大伯太厉害了,不声不响查到原凶,而且没一个回合又令常家伏首。”沈灵竹最近专心挣钱,大伯偶尔傍晚出门到村里,她也没空问东问西。 万一是去老宅凭吊曾经的家,她问,大伯会难受。 不成想,是私下去调查,凡走过必有痕迹,常家人哪怕晚上到村口画符,白天总会露出行藏被人看到。 “爹可是做过工部主事的人,手底下好几个进士小官。 有时到外地监察工事,管理数百上千匠人。 几个没出过县边的老人,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沈先竺不无骄傲的抬抬下巴。 沈灵竹也颇为认同,不过她的关注点随即又偏移:“可惜五十亩地没分给我们。” “送出去的东西难回,何况还是农家人的命根子。”田地,向来是古人重要的生产资料。沈妙竹问他,来的五个少年都带行李,是要常住不是。 沈先竺颔首,并轻轻发声说是常家少年来当学徒,一月一百文钱管吃住。 离家远,他们不可能像沈、黄两家少年每天回家,且三顿都在自家吃饭,占大头。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要不为啥大伯开始时仅给三位叔伯提供三餐免费,少年们则中午供一顿饭。 就这,自家的粮食也下去的飞快,不久还需多补充些。 现在又多五张嘴,师姐每隔五天去七星观辩以药草,回来还得再做饭。 她发起愁来:“做好多人的饭,很耽误时间。 不如,请九婶正式给大家做饭,我们好腾出手来做工。” 反正再出一份钱,也不影响什么? “三奶奶会愿意不?”沈先竺自然不愿意两个妹妹整天围着锅台转。 沈妙竹:“给工钱,她就会愿意。” “来,给你看样东西?”她招呼着坐在灶台前,从墙边取出个几寸大小,又长相怪异的竹椅。 沈灵竹接过放灶台上,并伸手用力一点,几寸大的竹椅像摇篮一样前后摆动。 她道:“大哥,我们做这个卖怎样?” 沈先竺否定:“太小,没谁买着玩。” 她又道:“放大数倍,和贵妃椅大小呢?” “肯定好卖,且做这个比风箱还快,工序少。”沈妙竹扫一眼院里的几个少年。 其中三个都有些怯,另二个倒不紧张,还会时不时的打量院子。 她正好缺人手,几个少年相比沈家的五人,皮肤显得黝黑粗糙,更健壮些,是做惯活儿的样子。 而且大伯这一手儿不错,正好让三家少年们多多比拼。 她道:“大哥,回头在大伯面前帮我们多说些好话。” “只要能卖出,我肯定讲。你们不知道,四叔祖的事办完,我们带去的银子几乎花光。” 他心说常家是什么都敢报高价,爹没去计较太多。 三兄妹正交流着加快挣钱意见看法,就听院里两家的老头儿拌起嘴来。 不大会儿,声音又压下去,沈灵竹趴在门侧仔细听,才听到他们争着为自家盖房。 她有些不信,“他们真有那么多钱盖?” 沈妙竹笑言,一定不是她想的老宅。 沈灵竹想知道怎么盖,便和大哥一样,端着一大托盘的茶水送到大伯身边。 偷偷听半天,她总算明白,二三爷爷得知常家孩子也来做学徒,且人家送来不少吃食,当即就表示不能让孩子们没地方住。 他们预计找族里青壮打土坯,好尽快盖出来。 常家人也不落后,说要留下帮忙。 大伯立刻辞了他们的好意,并道:“五个孩子有地方住。” 然后又侧身拍拍她头,“去抱些干艾草放车上,吃完饭好送大家到族学住一夜。” 沈灵竹看看二爷爷三爷爷,发现他俩对自己齐齐摇头,不让说。 她笑道:“我觉着盖几间土坯房挺好。 甚至可以盖大些专门做木工活儿,到时下雨不怕淋。” 说起来,这半月的温度一直在升,湿热气息再现,很可能要下雨。 家里睡人的房间不能都放入木板。 她道:“我们自己出钱管饭,买土胚,如何?” 两边族老们心一提,他们都想与沈淮更亲近些。 沈淮沉思良久,在族老们以为他不打算说时,张囗道:“是该加些房。 不急,待过两天十九大集赶过,再找个好日子开始动工。” 他起身要带常家人去族学时,二爷爷忍不住道:“现在改名叫夏家族学。 除了织机布匹之外,其他尽数交付夏童生。”但具体细节,他不能当着常家人讲。 沈淮眨下眼,确定自己没听错后,又道:“那就借住七星观去。 你们不必再另起灶做饭,趁天还亮着,我送大家上道观吃斋饭。” 沈灵竹不可能让他一人送常家,立刻转身找师姐:“我们都没有反对,大伯会不会太伤心?” “伤心比伤钱好。”沈妙竹刚一说完,就看见大伯站门口。 沈淮苦笑道:“没有伤心,只是有些失落,你们祖母传下的东西,都没保住。” 沈灵竹立刻安慰:“大伯别怕,将来我们挣很多钱,再买回来就是。” 她将摇椅模型给沈淮细看,后者一下被小小的椅子吸住目光。 第七十章 要去 “妙竹可是见过祖父留下的图样?”沈淮拿着小椅子在手中翻看后,置于掌心触动,让它自己摇晃。 沈灵竹见师姐猛一下怔住,连忙点头:“二姐看过家家的好多书。 还能将爹扔一边的东西,拆开再装好。 大伯,祖父也曾做过这等椅子?那别处是否有卖的?” “是啊大伯,祖父是在别的地方见过吗?”沈妙竹一语带过,她刚刚在想,如果自家大批制作竹椅,山上那一片小竹林能支撑多久,所以没在第一时间回答大伯的问题。 沈淮笑道:“目前我去过的地方,没见有人卖过。 至于你们祖父,曾给我们做小木马,后边他做出一把这样的椅子。 可惜承重不行,我和二弟爬上玩时,椅子裂断,摔掉二弟一颗牙。” “祖母不让再做?”沈灵竹盲猜,但见大伯点心把玩小椅子,想来是记起儿时趣事。 她和师姐对视一眼,过了片刻才道:“我们要不要再试试?” “可以。” “嗯?” “常家孩子们都是干农活的能手,明天我带他们砍些竹子,每人做张竹床。” “我也去。”沈灵竹没想到大伯会答应,特别想上山的她一举手,就被师姐踢了踢脚尖。 沈妙竹道:“大伯,如果想让风箱或竹椅成为长久买卖,不能只有学徒工。 我们必须请两个熟练的木工,才能制出更多。” 三位叔伯只能算半把手,也就锯木板稳,凿孔也会,但木板衔接的关键卯榫,他们做出的不合格。 其结果就是木板拼接成箱体时,前板和上下板卡不紧密,勉强组装后也是个漏风的废品。 为此,向来闷头干活的三伯沈渡,愣是自己把自己气的,背着斧头上山砍下好多竹子,才消去火。 “是啊大伯,手艺这东西有时看着简单,上手才知有多难。 其实我们也不必非得请个大师傅来,找那些在木器做熟的小工就成。 比如上次在齐里长家,他的大儿子在县里棺材铺做小工,完全可以找来给我当大工多挣些钱。”沈灵竹还推荐出人选来。 沈妙竹食指点点她手臂:“找他不合适,人家离县城不足三十里,到我们这穷乡僻壤却要走将近五十里。” “可我们家给的工钱多,县城再繁华他一个在城效做小工的,还能有空去逛吗? 每月给他一两月银,我相信他肯定愿意来干。”对比县城的日薪不过二三十的工价,沈灵竹时自家有信心。 但沈妙竹不支持,两人各自陈述起理由来,仿佛对面的大伯已经同意再找人加入一般。 沈淮看两人讨论的头头是道,好处坏处利弊尽数,于是就不发一言认真听着。 片刻后,两个闺女停止说话只盯着自己,他问道:“你们呀,这么演戏好玩儿吗?” 沈灵竹不像师姐那么淡定,她上前摇大伯的衣袖:“大伯法眼神通,一眼识破。 但我们真的需要赶快大上,迅速将货铺满全县,耽误的越久,被人发现风箱技巧的可能越大。 到时候,即便没请木工,制作方法也会传出。” 至今为止,他们也卖出七八十个风箱,难保没有心思灵巧的人,觉得有赚头买个二手的拆开研究。 她从来不怀疑国人在各类大小器械上,逆向操作的天分。 沈灵竹又道:“大伯,我们可以给找来的木工说,选月银需要给我们做三个月工,吃住全在北沟,期间不得外出。 另一种,则是不要月银,三个月后可带着风箱的制作方法离开,自己做这个买卖。” 沈淮考虑了一会儿,现在的速度的确慢,好些个预定的都没做出,他道:“还是找真正老练的木匠最好。 隶属营缮司匠户的大工,每日工食银五十文,月入一两五钱。 能在县里做工的木匠却是收入更高些,每日合到六十文。 要乡间木工白干三个月且期间不得回家,收价过高,不如改为两个月如何?” “就按大伯说的做,最好多找来几位,我们尽量挣一大波。”沈妙竹没有意见,她只请大伯不要找专门的匠户。 自家野路子出身的技艺,在世代相传的匠作面前,分分钟被人吃透。 沈淮明白她的意思,“此事需得找你姥爷寻人,他在乡里比我人面广。 你们煮些鸡蛋,每人两个,一会儿让先竺给我送去。” 沈灵竹问:“大伯今夜也住在七星观?” “嗯,女客们就留在家住,你们俩帮着大伯母招待好。”沈淮交代完,就领着一群常家男人离开。 二爷爷三爷爷却是他们离开后,连袂来到厨房外喊人:“小竹子,你出来一下。” “来了。”沈灵竹放下正切的豆角,和师姐交换个“不知他们有何事”的眼神走出门外。 俩老头儿不为别的,就为她方才说出钱盖房的事,找来给她洗脑,总之一家子骨肉来帮忙盖几间土坯房,提钱伤情份。 沈灵竹听了半刻多钟,俩人才道:“明天给你大伯说,我们给准备土胚。” 见俩人说完就走,她追着道:“为啥让我说?我还是个小孩儿。” “哼,就因为你小。”才让你中间学话,三爷头也不回的应了句。 沈灵竹…… 翌日大早,常家女人们都起的大早,帮忙打扫庭院做饭。 当发现灶台边的风箱可以助火力后,也仅是无声的眼神交流,并未有多问半句。 等沈淮将男人们带回,他们未再多耽搁,留下五少年嘱咐卖力干活,就赶车离开。 沈灵竹直到看不见车影,才和师姐小声说:“看着都挺老实的,希望以后不再出什么夭蛾子。” “有画符一事在,他们不敢再妄动。”她们身后的沈先竺按住她肩膀道:“爹说让我去大黄庄请人,你要去不?” “要去,姥姥家的驴肉卤的好吃。”沈灵竹正是馋肉的年纪,而家里吃饭的人多,有时打到的野味做出来,还分不到两块肉。 而姥爷姥姥是真亲她,一听她喜欢吃,随即将吊在井里的一大盆卤驴肉给她带走,她推着不要这么多。 正推让间,有邻居过来说:“黄大叔,好事临门,有军爷上次吃过你家卤肉,寻来买了。” 他话音刚落,后边就有挎着腰刀的官军进门,刚刚好与转身的沈灵竹打个照面。 双方都惊讶的看对方…… 第七十一章 一两银子 姥姥齐氏发现军爷盯着自家小竹子不转眼,立刻拉着孩子进屋。 却不成想,小丫头从门后勾着头看人家。 “作甚呢?不像话。”齐氏拽住她。 她不动:“姥姥,他是仇人的护卫。” “啥?”齐氏一时没有听懂,她小孙儿又笑咯咯的学说一遍“仇人”。 沈灵竹蹲下,单指竖在小表弟嘴上嘘了声,才又侧耳倾听外边石公子护卫在向姥爷打听自己的身份。 而姥爷自然痛痛快快说是自家孩子。 那护卫接过肉的手微顿,看来以后再经过渡口时,不能再吃这家的驴肉。 他心里嘀咕着,怪道半个多月过去,还不见五狗找去指定地方拿尾款。 原来这小丫头,根本就是好好的,他思忖着要如何给自家五公子交代。 而屋内的沈灵竹,则是在想,石公子出入神泉集渡口很频繁吗?要不要去打听下。 自从上次在渡口听说石公子出现那天,她凭着记忆,将他及他的护卫,都画了下来,防的就是哪天突然在大集遇上时,自家人好防备起来。 尽管龙三虎四说不知要抓她和师姐的人,究竟是谁。 但她们坚定认为,是石公子没跑。 或许她盯的太专注,院内买到卤肉的人交完钱,和邻居走时特意朝她看两眼才离开。 沈灵竹瞬间从门后跑出要追,被自家姥爷黄守川一双铁手拘住:“追甚?” “姥爷,他护卫的不是好人。” “那更不能追,一会你大哥和舅舅舂米回来,我就送你家去。” 这时,姥姥齐氏也跟出来:“老头子,他刚刚问些什么?” 老太太此刻已明白,方才那人应该是沈淮的仇人。 她拉住沈灵竹的手:“不怕,有姥爷姥姥在,他不敢如何。” “姥姥,我不怕的,就是想看下跟他一起来了几人,可别跟大哥撞到。”沈灵竹判断,石公子现在估计还在渡囗。 “我去看看,老婆子带孩子喝杯糖茶压压惊。”黄守川说完,人已拐过柴房角走向大门。 齐氏抓紧沈灵竹往屋里拖:“跟姥姥说说你们回来这一路的事。” “行啊。”原原本本的叙述肯定不行,沈灵竹只挑些引人发笑的事讲。 片刻后黄守川回来,说是来买肉的只有一人,且已骑马向神泉集而去。 沈灵竹:“到渡口坐船?” “对,这人上次的确从渡口的官船下来买肉的,他们这些人干的是押送马匹或粮草的差事,每年夏秋往返数次。”黄守川想了想,又道: “回头我注意下他们进出的时间,好让你们避开。”他不问更多,也给老妻递个眼色不许她再问。 但将兄妹俩送到家后,他专门拉着沈淮到一边细谈。 当得知大小竹子差点被拍花子的抓去,黄守川气道:“天下哪有那么刚凑巧的事。 前脚发生冲突,后脚两个孩子就成了别人的目标。 王八羔子,再敢来买老子的驴肉,定然撒层砒霜给他们吃。” 他却不知,石公子的护卫拎着肉回到渡口船上,越想越不对,后头把这包肉刚打开的肉,从窗口直接扔河里。 他的同伴:“啧,花好几钱银子买回的,丢掉可惜。” “别可惜肉了,你替我想想如何向公子回禀。”护卫夺同伴手里的酒杯。 同伴却夹颗花生米,慢条斯理的说:“别傻了,你差事没办好回禀,想挨鞭子还是军棍? 上次,石甲一顿军棍没挨完,人就废了。” “那……不禀?” “禀个球,公子连沈淮家在哪都不知。 而且两个女孩儿呆在这偏僻地方,他一年也不来一次。” “是了,运送之事已由你我负责,公子不会再来。” 护卫将酒给同伴满上,两人只当没这回事。 所以暗暗防备了好几天的沈灵竹,发现一切和从前一样风平浪静。 除了姥爷找来的几个木匠,以及县城的常家人登门外,没有外乡人出现在附近,她也就丢开此事。 沈妙竹说她过于慬慎,在尽是同村同族的地方,拍花子的根本不敢进来。 “可是,大伯母不让咱俩到大集去卖货。”沈灵竹是可惜试做的第二把摇椅,自己没能放车上卖给布店老板。 今日十九的大集,有了真正木匠的加入,备好料后,风箱一天多做数十个。 现在她和师姐的主要精力在制作竹摇椅上。 “大伯不也呆在家里去伐木?”沈妙竹更愿意做些幕后工作,有大哥和舅舅替她们卖货,挺好的。 沈灵竹不以为然:“那是客观条件不让他去,不然大伯一定愿意转转。” 两姐妹边斗嘴,边在溪边特制的火堆上,压弯被烤的竹子。 几个少年在不远处按她们的要求,截开竹子。 又一次从这边经过陈儒,奇怪她们在做什么,于是吩咐庄百步问问去。 沈灵竹一看他们一行,就和师姐道:“哈哈,生意自己上门了。” 她十分热情的和庄百步打招呼,又在对方问起在做什么器具时,从家里扛出摇椅。 胡氏扶着肚子都追不上她,只好任她行事。 这边厢,庄百步躺在椅子上试着,一摇一摇的还挺舒服,“要是再有壶酒,配个丫头打扇,更惬意。” “不如再叫个唱曲儿的?”陈儒的声音响在头顶,把个庄百步一下惊的跳起。 他咬牙看了眼偷笑的沈灵竹,小丫头也不提醒一句。 提醒是不可能提醒的,沈灵竹故意将摇椅背对溪岸,就是为了吸引陈千户亲自来看。 而且背对上司,庄百户也能躺椅上,自在的摇摆。 沈妙竹轻咳一声示意她别笑的太直白,她点点头收到。 然后在陈儒试过摇椅后问:“您老,买回去一把乘凉?” “我要把新的。”说完,陈儒感觉哪里不对,“我不老。” “嗯,年轻有为、英勇卓绝。”沈灵竹从善如流夸奖,在对方满意点头之际,又道:“承惠,一两银子。” “多少?”庄百步正在记下她拍马屁的词儿,猛一听到要价一两,大叫出声。 沈灵竹又报一次价格后,他道:“几根破竹子做的椅凳,赶上枣木圈椅的价。太贵,便宜点。” 她立时科普道:“什么叫破竹子,这可是在山上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的郁离紫金竹。 躺在它上面观星赏月闻竹香,是一种意境。” “头儿,她在说什么?”庄百步有听没有懂。 第七十二章 想个办法 陈儒:“说她的椅子值这个价。” 说完,又看向烤竹子压弯竹子的沈妙竹那边,道:“你们只能做这类竹椅吗?” “二姐?”沈灵竹不太懂哪有木料更适合。 “有人提供红木、榉木的话,也可以做。”沈妙竹回了一句后,又瞥一眼师妹,缓缓道:“不过夏天时竹椅最舒服应景,而且价格实惠。” “一两也叫实惠?除非你们便宜些,我才相信。”庄百步可不想多花冤枉钱,不就是个会摇动的竹椅,回去他也能鼓捣出来。 陈儒自然也不会被沈灵竹唬住,“说个实价。” 沈灵竹伸出一把手,在对光斜来一眼时蜷住两指:“看在熟客的份上,三钱不能再低。 竹摇椅虽然不是实木的,但它工序太多,又只截选一根竹子上部分来用。 你们看……”她指向不远处正在截断竹子的场地,说有好多竹节会被剔除弃用。 “如果是红木之类的,边脚料还能再做其他,但竹节弃用之后,多数都只能当柴烧。 还是说,您要提供木料定制?但定制的得加钱。” 她很清楚越是名贵木料,制作时越有讲究,费工费时,且工匠几乎不会留下太多边脚料。 边上的庄百步不理会这些,“当柴烧也是废竹节的用处,你不能把钱加到我们身上。” 沈灵竹反问道:“可不挣钱,我凭啥卖给你?” 庄百步还想再让降降价,却不料自家头儿摸出个一两的银锞子,扔给沈灵竹说:“不必找零了,做三个竹的试试,做结实些,若今年夏天仅用几次坏掉,我会要求双倍退钱。” 接住银子的沈灵竹立刻交给师姐掂掂份量可够,得到准确回复后,对陈儒保证做到最好,用个三两年没问题。 约定好取货时间又送走这位优质的客官,她抓回银子就跑:“我去山上告诉大伯,竹椅卖出不止一个。” “回来。”大伯不让搬去集上卖自有计较,沈妙竹一个没注意,师妹已经跑出老远。 正截砍长竹的黄家少年道:“表妹,我去追回小表妹。” “不管她。”沈妙竹就等着小丫头铩羽而归。 这边厢,沈灵竹兴冲冲的跑到离家远一些的山脚,不到片刻爬到伐木的地方,让大伯看看她卖出一两银子。 一同伐木的几家少年,和族里请的四五个青壮,都盯着闪亮亮的银子问:“几个竹子做的椅子比风箱还贵?” “而且竹椅使用不几年就会坏。” “要是河谷里的胖军爷天天坐,撑不过一个夏天,他们会不会来寻麻烦?” 毕竟,一两银子委实太贵,他们原来还想着,回头砍些竹子,给自家做个。 现在听她说卖三钱这么贵,自己用啥用,卖才对。 最年轻的沈柏竺,也就是沈渡的儿子比起他爹心思灵活的多,他说道:“五叔,这么挣钱,不如多做些摇椅卖。” 不成想沈淮却说:“现在还不知摇椅能否得用一个月,万一坐几次裂断伤到人,很麻烦。 小竹子,待陈千户来取货时,将银两退回,就说不值钱送他三把。” “大伯觉得贵,我降些价可以,但白送不行。 我找大伯母商量商量收多少钱。”沈灵竹握住银子,转身往山下跑,她速度太快,险险滑倒。 沈淮看的心惊胆战追去:“诶,我的小闺女你跑慢些。” 几个帮忙伐木沈家青壮互相看看,沈柏竹说:“要不,我们也做些去集上卖卖。” “不行。”一个少年开口,盯着他们道:“摇椅是大竹子表妹想的,凭甚你们做了去卖,你这是偷师。” 几人回头,见是叫黄训志的少年说话,其他几个沈家和常家少年都没吭声。 沈柏竺皱眉道:“竹椅子罢了,谁不会做。”凭甚只能五族叔家可以卖,别人卖不得。 另几个青壮也有些意动,可也明白黄家的孩子说的在理,于是道:“干活干活,砍完树再说。” “不砍了,干几天累死才给两棵树当工钱。”沈柏竺扔下斧头要走。 不料黄训志刷的挡住他路,“五老爷回来,你才能走。” “切。”沈柏竺一把推开他,却不想这少年人转眼又拦他,还向沈常两家少年说:“来帮忙,他偷了竹椅方法去卖,我们就没活儿干了。” “胡说什么。”沈柏竺推的动作陡然变成抓拉,不料身后五个常家少年扑来抓他。 瞬间把个沈柏竺扑倒在地。 “干啥呢?”沈家青壮如何愿意,上去就拉人,有个忘了手里还有斧头,抬手间伤到一个常家少年的腿,刹那血红一片。 始终没动的沈家少年们吓傻了,还是黄训志吼了声“快送下山”,震醒他们。 然后就有两个飞奔下山来报,整个留在家里做工的人,都往山上跑去救人。 还好离的近,而沈妙竹趁七星观十五那天义诊时,抓了些便宜伤药放在家做急救用,这才几天就派上用场。 “小竹子,你和训志去请至元道长来。”尽管大侄女说没有到要害,沈淮仍然不敢大意。 他揉揉太阳穴,对院内拿着竹条抽打儿子的沈渡说:“三哥别打了,都不是故意的。” “五叔。”意外伤到人的青壮闻言,忍不住哽咽道:“我……” 他是真的忘记手里有斧头,幸好没有碰到脖子,不然自己就稀里糊涂杀个人。 沈灵竹帮大伯拉起地上的他,才和表哥去请人。 她在路上问清细节后,不禁叹道:“头三脚难踢,干个事咋那么难。” 没想到,就因为自己卖了几把椅子,引来一场意外祸事。 “小竹子,沈柏竺可没有渡三伯实在。 等他回家后,说不定真的自己做摇椅卖。 我,我当时要不拦着他走,就不会有人受伤。”黄宗志也后怕,差点出大事,他的腿现在都发软。 沈灵竹劝慰片刻,又道:“随便他做。” “为啥?风箱都签了保秘契约,摇椅就任别人学?” “摇椅和风箱不一样。我问你,有了钱你会给堂舅舅买摇椅吗?” “不会,而且我爹见天忙着种地做工,哪有空闲躺上边乘凉。 噢我明白了,只有有钱又闲的人才会买。”而神泉集,这样的人很少。 “没错。”话是这么说,但沈灵竹不可能让沈柏竺先自己一步做这个买卖,得想个办法。 第七十三章 嘀咕 所以请来道长后,沈灵竹第一时间和师姐商议:“摇椅比风箱更容易被仿。 我们想卖上价,目标人群只能是有些资产的大富户及中层商户。” 沈妙竹:“所以?” “弄些好木料,山上的松木,还有核桃木。”以质取胜,沈灵竹决定把摇椅的档次提上去。 沈妙竹想了想,自家山上似乎没有核桃,她道:“你相中哪个山头的核桃树?咱们家现在没钱。” 沈灵竹立刻推荐:“上次咱们在七星观看到几棵不咋挂果,赊一棵总可以吧?” “净想美事儿,不过倒可以找个机会问问。”沈妙竹刚摸索出怎么用竹子做摇椅,实木的她还没有尝试。 她又道:“你呀莫要心急,没发现大伯现在反而债多不愁?”还又带回五个半大少年,安排借住在村里的独居老人家里。 多一个人多花一份钱,大伯不是对风箱生意过于乐观,就是故意不积聚银钱。 “有吗?”沈灵竹回想近来的事,除了大伯母肚子更大,银子又一次花光光加背债外,没有别的大变化。 沈妙竹:“没有吗?” “……” …… 至元道长短短半个月,已经被请到沈家好几次,有点过于频繁。 他检查过伤者夸过沈妙竹处理的非常好,说少年人养的快,不用太久身体就会恢复。 沈淮送他到大门外后,他说要交代沈妙竹几件事。 待将人带到溪边时,她道:“你觉不觉得,你家里需要驱祟符?” “免费吗?” “当然……不。” “那不用。”沈妙竹不觉得需要符纸,她缺银子,何况她会画符。 而同样愁银子的至元,在她这里肯定挣不到,于是抖抖衣袖飘然而离。 可他刚走出没几步,沈妙竹又说:“至元道长,不知后山不挂果的几株核桃木,卖吗?” 有进项,虽少也能回回前几天义诊的血,至元住步回身:“你买?可以,但是树得你们自己伐。 我给你保证几株树是有生机的好树,伐下有空心虫蛀的,包退。” 沈妙竹发现至元道长每每在这类时刻,会变得更好说话,于是忙不跌点头:“好,就是银子会晚一点到账。” 至元追问:“晚一点是多晚?” “可能是下午卖完风箱后,也可能是下个月二十。”她计算一下自家一个月内制作风箱的速度和收益,是能支持她买上佳木料的。 至元沉吟片刻,点头,他对近来红火的进士风箱买卖,已经听过好多信众讲。 在对方又提出想移栽桃树柿子树时,立刻摇头道:“不行不行,后山也就那一片的鲜果甜,你移走一棵观里就少一棵。” 师弟师妹们也就那点儿零嘴吃,他敢卖师父绝对不止骂他两句。 但听沈妙竹说只要剪枝,他大手一挥同意她秋天随时可以剪,不收钱。 至于柿子树,他建议她等明年春天再剪枝。 这件事情搞定之后,沈妙竹开始用实木坐摇椅,得到大伯的支持,更有雇来的木匠亲自帮教,她很快掌握技巧。 待到陈儒来取他买的竹椅发现有松木的,马上要求调换。 非是他不能用竹椅,而是他更相信实木椅子的耐用性,即便加钱他也要选实木。 这次沈灵竹坚收一两银子不还价。 但意料之外的是,没过几天陈儒又加定数十把摇椅,且指定要大门口的核桃木材,让她狠狠赚下一笔银子。 如此一来,在付清核桃树钱后,家里刚在院子西侧盖的一溜儿厢房和木工场地,瞬间有了银子买瓦。 反而背着父亲,终于在七月仿做出几把竹椅沈柏竺,还没拿到集上去卖,其中一把就被登门的三奶奶一屁股坐塌了架。 胖老太太当时就闪到了腰,痛呼声在十多丈外的左邻右舍家,都能听见。 而这一幕又恰巧被经过的夏家妇人看到,不出半个时辰,整个北沟都被传遍。 沈柏竺知道坏事儿,卖竹椅是不可能再卖,他也不想再挨打,于是找老娘帮忙收拾衣物,跑去姥爷家避难。 就那么刚刚好,跟几个给人送风箱的少年遇上,大家看见他飞奔离开,都万分奇怪。 送风箱的夏旺如今频繁进出村里村外,这么热门的消息肯定第一时间带回来。 他兴奋的和沈家三兄妹刚讲完,一道身影从自他身侧飞过。 转身一看,居然是沈渡抽了根风箱的长拉杆,打着跑冲出大门。 “三哥。”沈淮几兄弟丢下工具紧跟上。 九婶也丢开活计,领着几个孩子和胡氏告假回家伺候婆婆。 “大哥,我们也去追。”沈灵竹唯恐大伯被误伤。 “回来,不许去凑热闹。”胡氏喊住两人,“你们三奶奶受伤,妙竹挑些东西陪我去探望一下。 至于你们兄妹俩,留下看家。” 非必要情况下,她是不可能带他俩到三堂伯家。 沈灵竹想看热闹的心思被拆穿,只能无聊的收拾起采回来的茯苓。 时隔多日,山上的茯苓和黄连终于采回,遗憾的是,山中仅一片松树根下长有,别处再没寻到。 不过目前风箱买卖火红火红的,暂时不用卖药草,可以留作自用。 她正自言自语翻动黄莲之际,方才追出去的七叔沈河跑回来道:“小竹子,给我一个风箱,记上送给三婶。” “啊?还送?”人情债最难还,前次族里又是给打土坯,又是帮忙盖房不拿工钱。 大伯自然是每家送一个风箱,表示感谢。 她不禁要问:“三爷爷家几个灶台?三奶奶该不会是要送娘家?” “一个,但三婶不要三哥三嫂送的鸡蛋,只要一个风箱。”沈河也纳闷,同样怀疑她想送去娘家。 沈灵竹嘀咕着“这么执着”,给沈河搬了一个拿走后,还跟大哥吐槽好几句。 场房下,正在削竹钉的一个沈家少年,找来和她说:“小竹子,三奶奶一直想让九叔给她偷偷做个风箱,还送给十满叔的先生。” “县城?”沈灵竹确以后立刻拔腿就去追沈河。 少年怔在当场,几息后问:“先竺哥,我是不是说错话?” 自从常家几个帮黄宗志的受伤后,他能感觉到大小竹子对他们几个说话更加客气,这不是啥好事。 “没有,她只是去追回风箱而已。”沈先竺太了解自家妹妹,他几乎话音刚落,就看见小竹子抱着风箱回来…… 第七十四章 长记性 “小竹子。”你还真的搬回来?不怕再被娘罚跪罚写大字? 沈先竺急步迎上,再看后边七叔也跟了回来,“七叔,你别介意。” 沈河摆摆手道:“小竹子说的很有道理,即然是拿去送人的东西,就拿个更好的油过红漆的风箱,让三婶说不出什么来。 总归也只收三哥一个木料价。” 沈先竺还有一些怀疑,另一头沈灵竺走进新建成的工棚下,和一位木匠师傅交流几句后,两人当场就挑了个大红漆就的风箱,并在箱底做了个小小的标记。 就当她小人之心罢,送给先生和送去木匠那里,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她将之搬给沈河时,沈先竺深深看她好几眼。 等将人送走后,他拉住回转院子的妹妹:“小竹子,你就这么给个更好的? 不怕三奶奶送去县城后,被别人学了去?” 沈灵竹有点不好意思,“唉,说实话吧大哥,放以前我一定要回来不给,但……大伯母说的对,做事得考虑一下后果,哪怕想到一点点也行。 你看上次,因为我高兴的忘乎所以,跑去给大伯显摆我卖摇椅挣的一两银子。 大伯说的话一不对我心思,就使小性从山上往下跑,导致山上的兄长们没人监管,发生了冲突还有人受伤。” 万幸常家那位兄长没受重伤,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什么也不影响。 但在刚刚事发后的当晚,她被一向不主张体罚人的大伯母,罚跪一个时辰,边跪边写大字。 而且,明明师姐阻止过自己不让找大伯,也被自己连累罚了半个时辰。 后头沈灵竹的膝盖疼好几天,可比师姐每次生气拧她疼太多倍。 疼的她可真是长记性听进话了,遇事不能再想啥干啥,毛毛躁躁害人害己。 瞧瞧这次,同样不听长辈话的沈柏竺,偷偷做摇椅想去卖,却做出个样子货摔伤三奶奶。 都是深刻的教训啊! “大哥,我们等明天上午二姐学习完,就要带着大批的风箱,到县城去卖。 哪怕三奶奶今天送到被谁拆开,也不可能一下做出来,做出来也没我们做的多。 更何况风箱其实是三伯赔偿的,不能让他答应过三奶奶又下不来台。” 从六月下旬到今天,二十来天的时间里,家里几乎是两班倒的在赶做风箱,哪怕盖房的那几天,宁愿费力搬到外边稍远点锯木板,也从没停过。 好容易做五百多个出来,为的就是在县城来个一炮而红后,持续再卖一段时间。 沈灵竹相信专门打制的实木摇椅,也能卖很好。 沈先竺拍着她肩膀,推着她回家,且道:“你这么想就对了,先前几次我们在大集上,没卖出两百,也有一百八,谁能保证没人琢磨出来? 或者送去给县城的亲戚。”后一点比较难,十里八村的乡亲们去县城走亲戚时,一般都会备上新米新面果子之类。 而且,现在风箱不止逢九卖,其他两个集也寄放在黄舅舅的肉摊边,由夏旺领着几个少年负责卖。 “当然不怕,方圆三十里最好的木匠师傅们,都在我们家做工。”沈灵竹不得不说姥爷人老成精,当初请木匠之时,他把附近的好手都归落到自家。 如此一来,潜在竞争者就不存在,而一般人谁会舍得将一百文买的风箱拆开琢磨。 沈灵竹最好二字一出,正在西厢工棚下做工的木匠们听见,不禁哈哈大乐。 有人道:“小沈姑娘,我们现在都不用琢磨,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 起初,他们中大多数只想拿二两一个月的高工钱,因为做过的东西都会记在脑子里。 待到和进士老爷签的一年保密契到期,照样可以做风箱卖。 不过在见到大沈姑娘亲手画的各种样式的摇椅图样后,一半人都心动不要工钱要沈家图纸。 “各位师傅的厉害,我是晓得的。”沈灵竹拱手回应过众人,又和沈先竺道: “做同一行业的人太多,我们自己精亦求精才是最好的制胜法宝。 所以大哥,开始打磨木料吧。”说着,就递来一块核桃木。 两兄妹积极为明天的县城之行准备着,卖力的跟在木匠们身后打下手。 差不多同一时间,沈河将崭新的风箱搬给三婶看,老太太见是油过红漆的,满意的收下这份赔礼。 在大家见她没甚大事,都要告辞离开之际,老太太喊住胡氏。 胡氏以为她有什么重要事,不成想却是要求下次给沈潇夫妻俩工钱,直接给她。 “三奶奶,谁做工谁领工钱最好。”沈妙竹见大伯母蹙起眉,就代她将话说出。 三奶奶却道:“父母在无私财,交给我也一样。” 这话,刚好被端药进来的沈潇媳妇听见,她深吸一口气说:“娘,我们已经按您说的上交八成,留下那点是要攒着给简竹看腿。” “她那腿都瘸两年多,看也没用。 而且你们是交八成吗?当着五淮家的面,你说有吗?”三奶奶将药碗重重搁在桌上。 沈潇媳妇握着的拳头发紧,向沈妙竹递了个求救的眼神:“咋不是八成了?孩子爹和我一天三十文,简竹他们三个跟着在五嫂家吃饭。” 沈妙竹和大伯母对视一眼的功夫,这是瞒下了十文和简竹得的工钱。 之前小竹子要每天发给简竹十文钱,九婶就是不让收,她们就在六月底悄悄塞给简竹一串钱。 三奶奶突然喝斥道:“你敢拿你过世的爹娘发誓说,俩人一天只三十文?” “我……” “你什么,我今天找沈渡媳妇问,她说大工一天三十文,发给你那十文被你吃了? 五淮家的,你说一天多少钱?” “三伯母……”胡氏没有打算说。 沈潇媳妇也不让她为难,抢话到:“是吃了,为我闺女吃了。 您当初要不拿走五嫂送来的一百两给老三花掉,我闺女的腿早看好了。” “你……”三奶奶站起来指着她。 沈妙竹和胡氏都觉得不能呆下去,两人准备出去时,恰好听到声音的简彰娘推门进来,“弟妹,小声些。” “小啥声,我做工给闺女看腿清清白白,不会拿别人的救命钱请吃请喝,到了连个县试也没过。”沈潇媳妇最后一句,惹火了三奶奶。 她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向儿媳,沈妙竹眼疾手快抱住她:“九婶。” 不料三奶奶劲还挺大,挣开沈妙竹时将她甩向胡氏。 惯性使然,让收不势的沈妙竹砸向胡氏肚子:“大伯母!” 第七十五章 巧遇 惯性使然,让收不势的沈妙竹砸向胡氏肚子:“大伯母闪开!” “五嫂。” “五弟妹退开。” 眼看胡氏后退一步,还要抱住摔向炕角灶台的沈妙竹,两妯娌急呼出声。 沈潇媳妇更是撞开大嫂,抱向胡氏以免她被带倒。 这头儿三奶奶眼睛一转,哎呦哎呦的扶着腰坐回炕头。 而沈妙竹为免脸磕上灶角,脚下一歪斜扑在地。 “妙竹,伤着哪儿了?”胡氏见她没有立刻起身,就觉不对,她要蹲下查看,却被九弟妹抢先。 沈妙竹忍着脚腕的痛,借着九婶的力站起:“拐一下,没啥大事儿,还请九婶儿帮我扶出去。” 然后扭头问:“三奶奶不反对吧?” “去吧去吧。”三奶奶眼神儿好的很,早看到她右脚不对劲,还给大儿媳递眼色:赶紧送走。 而比她更年轻的胡氏哪会看不出来孩子受伤,但这事也不能全赖别人,是她们娘俩出去的太晚。 她暗道,以后除非必要,尽量不带两个孩到族亲家里。 当她们出了里间,厅堂内一众人都等着,沈淮瞬息迎上,“妙竹?”刚刚他还以为娘子出什么事了。 “七弟,你去将医婆追回来。”闺女大了,他不好扶着,也不找乾道来看孩子的脚,只能赶紧找刚刚来看诊的医婆。 沈妙竹拦下不让,说尽快回家用冰敷最好。 于是走着离开的她,再回到家时,是被九叔用架子车推回来的。 沈灵竹一见师姐受伤,立刻炸毛,之前的反思完全丢掉:“谁干的?” “没谁,不小心崴的。”胡氏拉开她,让九弟妹将人半抱进房间。 “你二姐说得冰敷,还有冰吗?”家里有妙竹从七星观买的硝石,太热时可以制冰降温。 “没了,我看看二姐的伤势去。”沈灵竹练长短跑时,脚没少受伤。 胡氏看着从手心跑走的小闺女,不禁摇头,这孩子学不会妙竹的镇定,她招手让儿子去迎一迎医婆。 跑进里间屋的沈灵竹,则是二话不说就给刚坐下的师姐褪去鞋袜,并将师姐双腿抬上床后,用小棉枕垫高脚。 她小手特别灵巧的在肿胀稍远的周围开始按压,嘴里不断问:“这儿疼吗?” 沈妙竹说不疼,没伤到骨头,可她脚踝肿的老高,边上沈潇媳妇连连自责,不该刺激婆婆。 “三奶奶干的?”沈灵竹立刻抓住重点。 沈妙竹:“不是,完全是意外。九婶先帮忙打盆溪水来。” “诶诶,我这就去。”沈潇媳妇愧疚的很。 她一离开,沈妙竹就说:“不许冲动找去。” “师姐,我有那么傻么?三奶奶是长辈。”不过在心里记她一笔罢了,沈灵竹叹道:“八成和她家犯冲。 以后别去。”话音刚落,门口进来的胡氏回头看看没外人靠近,于是道:“又胡说,什么克啊冲啊的在外边别提。” “怎的一会儿功夫肿成这样。”她走近床边,见大侄女的右脚肿成两个大。 沈妙竹笑道:“错着筋而已,过两天自会消肿。 就是可惜明天即去不了七星观学做第一道药膳,也不能跟大哥去县城。” “你还笑。”胡氏压低声音道:“她们婆媳斗法,九弟妹挨一巴掌不见得全是坏事。” 沈灵竹不解:“啊?” “你制冰去。”胡氏把她赶走,与大侄女细说婆媳相处,遇到强势婆婆时,若未在第一次交锋占优势,不妨先示弱。 沈妙竹仔细听着,心里不认同的地方也听着。 胡氏说到一半,医婆被请回来,但除了留下一瓶药水,她也没什么办法。 什么揉捏拨筋,她不会的。 沈淮听到得好几天才能下地,当即就让夏兴到夏家挑个年龄相仿的女孩,来照应着。 因为不用再等沈妙竹下课再出发,次日天不亮,沈家一众人就装载好家里所有后风箱,由舅舅黄宗齐和七叔沈河带队前往县城。 七十多里路,租借的牛车骡车快又慢慢不一,且为保证风箱不受损坏,走到县城时,城门都快关闭。 “舅舅,现在进不好找地方住,不如在城外找户人家休整。”沈灵竹记得大伯过说过,大车店住的人太杂。 她这一建议得到大哥沈先竺的支持,“最好到附近的庙观借住。” “从这往南五里,有座道观,可供行人休息。”黄宗齐也同意,他们一行十多个人,除了他与沈河,成年的也就夏兴和沈松竺。 车队调转方向时,沈松竺提到:“明天,我带个风箱给姑姑送去。 小竹子,你要不要到那附近看看,住户都是能买的起摇椅的人家。” 沈灵竹摇头,她不想承沈八姑的人情,哪怕明白眼前的族兄是有意化解矛盾,也不去。 可是越不想见的人越是碰到一起,车队刚至道观门口,就与上香离开的沈八姑婆媳相遇。 娘家人进城,再是沈八姑讨厌的沈灵竹,她也要捏着鼻子邀请到家住。 但是不用拜见过长辈的沈灵竹说什么,她的大哥首先婉拒。 沈八姑虚让几次便要作罢,不料她婆婆扫视一圈,只有沈灵竹一个小姑娘在车队,非得要接她到自家住宿。 沈灵竹当然力辞不退,她看的清清楚楚,八姑姑偷偷拿眼剜她不下三次,她才不去讨人嫌。 好不容易送走婆媳俩让松竺哥带两个少年护送,沈灵竹刚一踏进道观,又看见个熟人。 她这次切一改刚才的淡然,和大哥说声“恩人出现了”,便飞身走上前离大远就行礼:“先生,居然有缘在此巧遇。” 仍是一身老装扮韩永熙记性很好,认出她道:“是挺巧,一切都还好吧?” “托先生的福,一切都好。”沈灵竹转身,和大哥道:“大哥,上次在路上。” “多谢先生当日援手。”沈先竺总算看清这位文士的样貌,他一揖到底致谢。 韩永熙忙虚扶他道:“举手之劳当不得大礼。” “对我们来说却是莫大的帮助。”沈先竺对途中伸手帮忙的,都心存感激。 两人客套之际,有一队官军,骑马向道观门口奔来,他们齐刷刷的下马。 进入门内后,走在最前边穿一身红色曳撒的人,向着沈灵竹拱手,哦不,是向韩永熙拱手:“让韩副使久等了,船已到岸,您看现在启程吗?” 韩永熙自不会耽误公事,马上点头走,但接他的人见他与沈灵竹兄妹相谈正欢的样子,就多问一两人是谁。 他没有犹豫道是故人子女,之后与两兄妹辞别。 “又是匆匆一面。”目送他离开,沈灵竹感叹一声,转而又问:“大哥,副使是何官职?刚刚接他的人,腰牌是象牙的,比陈千户的还好看。” 不过托这位武官的福,倒叫她知道中年文士姓韩。 第七十六章 打起鼓来敲起锣 沈先竺道:“按察副使的雅称,正四品,依令又分巡察兵备、学政、海防、清军、监军等。 另一位补子上乃豹,应是卫所指挥同知,从三品。” “嗯?怪道来接人的那么客气。”居然对她和大哥都和颜悦色的。 不过沈灵竹也能感觉到,韩先生对他们兄妹的态度,似乎比上次帮忙时和蔼几分。 她这么走神间,被大哥按住肩头:“小竹子,我觉得你对他过于热情,不好。 目今我们的状况,容易让人误会。” “当然得热情,大哥可记得那谁匆匆骑马离去? 今天看来我的猜测没错,他就是看见了韩先生才跑的。 我也不求别的,起码混个脸熟,说不定将来有求到人家的时候,也好有个熟人的名头。 不过永远无所求最好。”沈灵竹说完,沈先竺像不认识她一样上下打量。 并道:“我们小竹子也会深谋远虑了?” “嘿嘿。”沈灵竹待要与大哥说些什么,从车队那边跑来的黄宗齐急切的问:“刚刚什么情况?” 他和观里的道长刚商定好借宿几天的费用,转身就见两个孩子与人在说话。 原本以为他们是跟同住在此的路人打招呼,不成想转眼一队兵马近前。 好在没有什么喝斥打骂之类发生,所以他和沈河才耐着性子等人离开。 沈灵竹和大哥简单说下曾受过帮助,他才稍稍安心,言道:“官面上的人,舅舅不认识几个,左不过些书办衙役。 但县城几位杀猪匠,倒都相熟,明日里我各家走一趟。 摇椅这东西,他们一定会喜欢的。”反正他在没客人买肉时,挺爱躺着摇扇。 黄宗齐并非无的放矢,县城内卖肉的屠夫可比他挣的更多。 第二天大早城门一开,他们只带一车风箱,一车摇椅经南薰门运入城中,另外几车货暂时由夏兴留在道观看守。 值得一提的是,昨晚吃斋饭时,舅舅与观里的道长相谈甚欢,已经卖出两个风箱,两把摇椅。 而昨晚住在姑姑家的沈松竺,早已于城门内等侯。 甫一见面,他就提议将摊子设在东市而非南市,原因有二。 一是南市虽小东西却贵,二是东市大,且不论平民富户都喜欢在那里采买。 沈灵竹对县城不熟,只知道顺县仅有东城墙的迎晖门,和南城墙的南薰门,西城北城是没有城门出入的。 这也造就人马出入集中在东、南两条大街,且因本该四方的县城,在东南缺了一大角,南城略显局促。 她问:“大哥觉得呢?” “黄舅舅和七叔以为呢?”沈先竺也极少到县城,他转头请教两位长辈。 舅舅黄宗齐在这点上更有发言权,因他要找的最大肉铺也在东市附近,“都可以,我们不是只卖一天货。 今天先去东街试试水,明天分一部分到西街,南街未偿不可。” “也可以在城门外设摊位,我看进城排队的人不少,可以吆喝吆喝让大家都知道。”沈河补充了意见。 议定之后,车队由舅舅带领着前往东市,好寻个设摊的地方。 而沈先竺则和几个常家少年,在中途与他们分开,搬着风箱竹椅前往堂爷爷常信家拜访。 “小竹子,你真不去常家认认门儿?”黄宗齐拍拍一身男孩儿打扮的沈灵竹。 后者摇头:“不熟,不便上门打扰。” 上次住县城的堂爷爷带着一家人亲自登门,沈灵竹看的出除了他和他大孙子两口是真心以待,其他人都是面子情。 见此刻街上人多了起来,她趁机转移话题道:“舅舅,不如让表兄和族兄们敲起锣,吆喝吆喝引引人气。” 前段时间,她和师姐泡制染料成功,最开始染出了些浅绿色布料,她就突发其想给出门卖货的夏旺几个,做统一的工装。 古代人的衣着五花八门,以后世眼光看,时尚好看的不要太多,师姐轻轻松就可以找出一款适合的样式。 后来还借到锣鼓,给大家排练过几次鼓乐宣传,据夏旺说在大集上一试引得不少人围观,生意也更好。 “你们敢吗?”黄宗齐点头之后,转身问车两边几个不停打量街道和商铺的少年。 “敢!”尽管初次到县城,但黄家少年在黄训志带领下当仁不让应声,而沈家几个在七叔注视下也不甘示弱回应。 除了沈松竺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牵骡,少年们都拿起自己的东西,跟着夏旺拐进一条人少的巷子。 他们从背篓里找到自己昨天洗烫好的衣衫,快速套上,并相互给对方整理。 片刻后,八九个外套草绿色无袖对襟半臂的少年,或手拿锣鼓,或抱一把把青绿小风车,齐刷刷站在两辆车前头。 路上的人瞬间被这一溜儿青靓的色彩吸引,纷纷驻足看是做什么的。 这会儿,由舅舅陪同,借地方换上同色比甲的沈灵竹,将一卷白布抖开,和夏旺各举一头儿的竹竿。 长长的横幅上,贴着花花绿绿的纸张,识字的念道:“七星风箱,神仙椅。” 有人道:“什么意思?” “江湖卖艺的?”此话刚一问出,被舅舅夺过竹竿举的沈灵竹,就想回应,但被舅舅阻止:“让他们干活,你看着就行。” 她无奈松手,但退后一步就敲响黄家表哥手上的锣。 且扬声道:“各位兄长,敲起鼓来打起锣,让县城的父老听你们说一说。” 黄舅舅狠狠瞪黄训志:怎么让她抢走了? 黄训志立刻夺回,跟着大家一起敲。 咚当咚当咚咚当 见驻足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仅第二次在大厅广众下表演的少年们,突然有点忘词儿,夏旺转头向沈灵竹求救。 沈灵竹立刻抱下一个风箱,大声道:“伊山脚下有神泉,泉里住着老神仙。 神仙见我多勤劳,赠下风箱赐真言……” 少年们顺着她的词往下接:“此物名唤七星箱,伴在灶头煮饭香。 省时省柴风助火,一推二拉喜洋洋。” “风箱一刷,火头儿旺,旺人旺财旺全家。” “风风火火七星箱,红红火火过日子。” 他们走一阵念一阵,少年们青郎押韵的词调,果然吸引很多人随他们走动。 目的达到,沈灵竹赶紧夺回竹竿儿,给舅舅耳语一阵。 黄宗齐去后一辆车找沈河前,笑她:“小机灵鬼儿。” 第七十七章 极旺 沈灵竹看到有那口齿伶俐的小娃,还会跟着背两句。 而她只要听见看见背出一长串儿的,马上给背词儿的小孩们发小风车。 不要钱呀! 花花绿绿的纸风车,在民间可是有四季平安符的好彩头,买个至少一文钱,免费的大人小孩儿当然都愿意要。 所以听到她说背对两段的小孩儿才给发,且只限前一百名时,背不出的小孩子,都会摇着爹娘教。 有的大人看孩子急的背不出,情愿出钱买,但沈灵竹只送不卖,还引来部分路人的一番说教,有钱不挣太傻。 她坚决只送不卖,总之也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被人嘴里念几句,也算扩大知名度。 当然,她之所以让孩子们背了才送,是因为此刻天色还早,街上带孩子的少。 而在小孩子们背的更起劲儿时,沈灵竹又指挥少年们又加一句说词:“凡持风车前往东市买七星风箱,便宜五个大钱。” 此时,不少看热闹的路人才明白: “原来是卖东西的。” “到底啥东西,便宜五文?” “跟去看看呗。”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的声音里,突然有人在锣鼓停顿时问:“这风箱,和神泉集的进士风箱,一样好用吗?” “一样好用,还管上门给装上,不好用不要钱。”沈灵竹大声回应人群里的七叔沈河,且示意少年们暂停背词儿。 沈河再次大声问:“可我二姨外甥的表舅家买的时候钱不够,是拿麦子换的,你也管换不?” 沈灵竹让少年们齐答:“换,布料米麦都可以折价换风箱。” 这时,又有人喊道:“只说风箱,俺不懂,但神仙椅肯定是坐椅,俺们能坐吗?” “就是,光说不练没见你们摆出来让看看。” 这可不是自己的托儿,沈灵竹快速答道:“摆在这儿挡路,诸位想坐神仙椅,请跟我们到东市。 想知道风箱究竟如何用?也请东市一观。” “客官,东市见。”夏旺适时喊一声,少年们随他齐齐高喊,并在沈灵竹的手势下,再次敲锣打鼓。 围观路人并非都要去东市,所以没再听到少年们说新鲜词儿,很从心的离去。 黄舅舅不禁有些失望,然则片刻后,他见路人仍有好多跟着还有新加入看热闹的后,暗暗松口气,继续专心赶车。 但是,赶另一辆车的沈松竺,却为七叔和族妹捏一把汗,生怕两人的一唱一和被人拆穿。 抬头,就见沈河悄然从人群里挤回来,并道:“松哥儿,速去常家叫回先竺,我看等会儿围在摊前的人定然不少,必须多些人来守摊。” 他所料不差,沈灵竹的宣传比较新鲜,引得很多跟到底看稀罕的。 “不可卸下太多货,我们就在东市外摆摊,河七弟看摆下多少合适,我进去找人交租钱。”黄宗齐已经顾不上找卖肉的同行。 他要离开之际,忽又回来一把揪过正教围观小孩儿们背词的沈灵竹。 “舅舅,我忙着呢。” “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沈灵竹回头看,少年们已经能熟练的给背对词的孩子发风车。 “我还以为做那多么纸风车是卖钱。”黄宗齐一句话,又将她注意力占住。 沈灵竹说:“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 黄宗齐按按额角,总算明白白为何她大伯会交代几遍:看好小竹子。 沈灵竹一路跟着舅舅进入东市,可实话这东市对她来讲,也不算太大。 倒是分类还行,各种同类物集中一片买卖,肉类等生鲜又单独僻出位置,不知卖牛马的集中在哪里。 就在她扫视整个东市布局的功夫,黄宗齐已经和入口处监管东市的差人买好了凭证,租到入口外好大一片地方。 待他们从里边出来,大哥沈先竺也带人回来,除了常家五个少年短工外,还有堂爷爷的大孙子跟来。 人多力量大,租到大摊位后,他们很快铺阵好货物。 摇椅一经放下,就有十几人挤过来打算试坐。 但沈灵竹不可能让他们坐实木的,竹的也仅提供三把随便试坐,每次坐半盏茶时间(大约五分钟)。 抢到前三位的几个,躺坐椅上惬意非常,排后边的人,围着不能试坐的转圈看。 沈灵竹劝大家排队试,然后专门交由黄训志三个接待这些人,她自己主要精力在风箱上。 因为风箱只拿嘴说不行的,最好垒个灶让所有人看到用处,但现垒定然来不及。 这时,常信的大孙子说:“可以借路口的馄饨摊一用,他家就在摊子后,有个灶垒在大门下。” 沈先竺问:“熟么?”对方摇头,他只吃过那家一两次。 “大哥,出钱租借就行。”除了她,一般不会有人拒绝赚个小钱儿的机会。 沈灵竹决定上前问问去的时侯,沈先竺微微颔首:“我去租,你跟舅舅看好摊。” 路口卖馄饨的自然不会放过挣钱的机会,爽快答应给他们试。 没过多久,装上风箱的灶台前,有意省柴和财的人,围下好大一圈。 大家见到沈灵竹一边轻松推拉风箱,一边填柴烧水,风助火势,灶膛火旺的情况下,水比其他时侯开的快。 有人提出亲手推拉尝试,沈灵竹热烈欢迎。 但凡试的人,最后都买个风箱带走。 且拿到风车的小孩儿们,回家高兴的跟邻家的小孩儿显摆炫耀,又陆续引来不少人。 一时之间,东市门外的风箱卖的风声水起,人气极旺。 不到中午,摊位上的风箱尽数卖完,安装排队都排到明天申时去了。 “一上午卖一百个风箱,果然城里富人多,咱们下午再接再励。”沈灵竹希望三天卖完一成卖八成货,毕竞再过几天是中元节,不少人需要上坟。 沈先竺却有异议:“下午不卖,我们还没给人装完,必须保证买到的人家下午饭时能用上风箱。” 黄宗齐颇为赞成,他这个说话少的嗓子都在冒烟儿,卖货的孩子们嗓子更累,得休息休息缓缓劲儿。 于是道:“是这个理儿。相对比之下,摇椅没卖出几个。 我刚好趁下午拜访几个同行,让他们试试。” 他话音刚落,就有个管家模样的人寻来买实木摇椅,且选走两个最贵的。 沈灵竹赞道:“有眼光。” 常信孙子小声提示:“县尊家的。” 却不料沈灵竹一拍大腿,说:“要价低了。” 众人:…… 第七十八章 传说中 今日大丰收,沈灵竹要请大家吃饭,不成想堂爷爷常信赶着驴车来接,一定要所有人去他家里吃饭。 且说:“我将神仙椅搬去铺子,让半条街的商户都试试,已经给你们订下十五把。 另外,风箱也有好几家要装,正好午饭休息后,取货给他们装上。” “堂爷爷好生厉害,一个人就订出那么多货。”怪道大哥回来时说堂爷爷有要事,晚些时候找他们,沈灵行原来没在意。 看来堂爷爷是帮着卖东西去了,对自家好的,沈灵竹自然真诚以待。 老人家诚心相邀,眼看大家说不去都生气时,沈先竺和妹妹对视一眼点头。 哪怕明知他儿子儿媳不会待见,为让老人家高兴,也得应下到常家吃饭。 但这么多人去,也不可能空手,于是沈灵竹和舅舅在大哥的遮掩下,半道脱离队伍采买些礼品。 酒水茶叶冰糖什么的,是普通人家送礼时不错的选择。 哪知道,买个茶叶也能遇上沈八姑,不过她身边不是婆婆,而是另一个与之年龄相近的妇人。 沈灵竹被师姐耳提面命数次,见到自家长辈时,得先行礼。 所以她一打照面,就抱拳揖礼:“八姑姑安。” “你……”怎么这么一副假小子的鬼样?还好沈八姑只是娇横不是没脑子。 她不可能在外人面前,拆自己娘家人的台,何况小丫头身边还有她舅舅在。 于是点点头,状似亲和的道:“一会儿和松哥儿来家里吃午饭。” 沈灵竹也客气回应:“下次吧,方才已经答应去一位长辈家做客。” “来买礼品?” “是。” “大嫂,这是我娘家侄儿。”沈八姑转头就与身旁的妇人介绍,还让示意她行礼。 沈灵竹依言而行后,妇人对掌柜道:“都是自家亲戚,只收个本钱。” “快谢谢人呢?”沈八姑见沈灵竹没甚大反应,连忙出声提醒。 沈灵竹能怎样,自是要感谢几句,可天知道自家不过想买些普通茶叶,且想货比三家买便宜的。 她现在总算明白,为啥出发前大伯母特意交代,进城后让松竺哥给八姑姑送个风箱装上。 原来这人真就是传说中,好心办坏事儿那种。 好在妇人和八姑姑没有等她买完东西再走,不然挺尴尬。 而掌柜的也没有因她选了半斤中等茶叶,待慢分毫。 她有几分猜想那妇人会不会是给师姐提亲的蔡家人,结果回去和沈松竺一形容,猜测被证实。 沈灵竹借机问清蔡家有哪些铺子,她预备下午不摆摊时,往各大小店铺推推货。 沈松竺提出陪她去,她坚绝不让,开玩笑,她问店名是为了让自己精准避开。 到了吃饭时间,沈灵竹发现两家族兄和表兄,都吃的非常克制。 再看隔壁女席上,堂奶奶跟个菩萨似的不言不语。 而常有庄的娘,就是第一次在县城遇见的中年妇人,时不时说为了招待好大家,她一早就买菜买肉,和怀孕的儿媳忙活一上午云云。 她一脸假笑劝大家多吃的样子,谁能放开了吃? 沈灵竹分明看到堂爷爷几次给儿子眼色,却得不到回应。 她心说这难道就是老人们常说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还是自家大伯母好,大气。 饭后,堂爷爷常信听到她下午的打算后,说:“下午让有庄带你哥去,县城里的商铺不说五成,起码有四成他都认识。 你年龄还小莫太累,让你有庄嫂子带走上天宁寺玩玩儿。” “天宁寺离的不远,我们坐轿子去。”常有庄的妻子,就是她们刚进城时遇见的怀孕女子,说话很温和的一个人。 但常有庄的娘,又假笑道:“爹,有庄媳妇得保胎,还是由我陪着去的好。” 常信当即看向老妻,无奈人家就是万事不理。 可沈灵竹会自救:“怎敢劳架伯母,堂爷爷也不用费神,我一点儿不累的。 就想趁机熟悉下县城,卖货在其次。”她需要搞清楚附近有多少木匠铺子,以及他们的实力如何。 常信不置可否,但他们要告辞离开时,非要大孙子一路跟着。 沈灵竹劝不住,只好向大哥求救,也不知道他和老人家聊些什么,不过几句话功夫就成功劝住人。 她在出城前,给大家买了一篮子的驴肉火烧。 “小竹子,下次咱还是自己做饭吃吧。”黄训志说出了少年们的心声。 三家少年,包括夏旺在内,难得一致的齐齐点头。 瞧,这就是沈灵竹不愿意让常有庄跟着的原因。 出城后,她还问怎么堂爷爷就听大哥的劝。 沈先竺笑道:“不是听我的,而是他愿意为爹着想。” “嗯?” “我就说县城很多人都知道他是咱们本家族亲,也知道有庄哥是他孙子,却并没有见过你我。” “明白了,因为大伯的事,他家买卖近来颇受影响,他早上没来摊位,也是担心别人知道我们的底细,所以才只派有庄哥。 是个不错的老人家。”亲戚之间有来有往才能亲,还好老人家养孙子像他。 沈灵竹小大人一样的感叹,引来舅舅的哈哈大笑。 待回到道观,沈灵竹却比舅舅笑的更大声。 因为留守的夏兴将货物摆在大门外,进出的香客对摇椅情有独衷,他一个居然卖出五把实木的。 加上城里卖的,沈灵竹加减后道:“只剩十六把摇椅,看来识货的不少,说不定后天就会出现仿制的。 不行,我们必须尽快找城内木匠铺定做,顺带签上保密契书。” 沈先竺算过利润,竹椅不是特别的高,全靠卖实木摇椅弥补:“真要出高价交给他们做?” “要,中午不休息了,我们现在就去找。 一年,哪怕半年内整个县的风箱、摇椅都在我们名义下,以后别人再仿制,大家也都认我们第一。”这是在家议定好的策略,原本该在一两天后由她和师姐分别执行,但现在东西卖的太好,她必须提前动起来。 好在有舅舅和沈松竺两个熟悉地方的领路,她和大哥拿着准备好的契书,和刚收到手的银钱,开始在县城及城郊找木匠代工。 第七十九章 告辞 也亏得他们早有准备,且行动迅速,沈灵竹在城郊的棺材铺,遇到幺妹的爹在做工。 得知上午时城里传出的神仙椅、七星风箱是沈家做的,幺妹爹齐大麦偷偷告诉沈灵竹:“我们掌柜的师弟,中午搬来把神仙椅,一心想说动掌柜与他合伙做。” 她问:“掌柜的还没答应?” “自然不会。”原因舅舅黄宗齐都可以猜到: “合伙生意难做,且掌柜的主要做往生者的物什,一旦与人合伙搞别的,挣钱倒罢,不挣时第一个被瞒怨的就是他。”方才进来时,他就劝过小竹子不用担心这家。 一般人只要知道自己准备买回去天天坐的椅子,是棺材铺做的,绝对打消买走的想法。 “齐大叔,你觉得其他棺材铺会做出来卖吗?”沈灵竹得问问该行业者们行业。 齐大麦道:“县城内外一共两家棺材铺,城里那家是掌柜大舅子开的。 他们一向不怎么来往,我估不透。” 沈灵竹:“掌柜师弟不是做这行的?” “他在老菜馆做厨子。”齐大麦一开口,沈灵竹怔了半息,两个行业跨度忒大。 稍后再次请教其人名姓,以及别的木匠和不再从事木匠行业的人。 幺妹知道的不太多,但都一一告知,并说当初她见过的大丫舅舅在木材场是个小管事,认识会木匠的手艺人也多。 在沈灵竹要离开时,他还提出个请求:“小沈姑娘,我听说你们来的人不少,能不能加我弟弟一个。 大谷有一把子力气,干活也勤快。”就是脾气急,一上头不管不顾亮拳头,这不在大丫舅舅那儿做十天工,打两次架。 木材场的大管事,说什么也不让齐大谷再干。 “我们不缺卖货的人,”沈灵竹说完半句,发现齐大叔满脸失望尽露。 对于齐大谷的力气,她在他一人干倒吕氏五兄弟时,就有很深印象。 她接着说:“但缺做木工的熟手,就像齐大叔你这样的,月银九百文,还管吃住。 唯一缺点是得住在北沟,一个月休四天。”她想说两天来着,可转念一想,齐家到北沟四五十里,渡河也不过少走五里地。 休两天只够人家来回赶路,委实不地道。 “九百?”齐大麦很心动有没有,他现在月银不过七百文,每月回家两趟。 黄舅舅在边上给外甥女监看着四周,唯恐其他小工突然走近,听见小竹子在撬墙角。 沈灵竹也不强求,这个工价对于平常人来真不低,自家三位叔伯也才每日三十文。 像松竺哥,哪怕考过县试,没技术优势一天也不过二十文,当然,他的主要目的不在挣钱,而在跟着大伯请教学问上。 “齐大叔可以考虑几天,我们住在南门外四里的太和观,七月十四回北沟。”她将归期告诉对方。 两人离开许久,舅舅黄宗齐拍拍坐在身后的小外甥女,乐道:“从前,你娘总说大竹子心思密,而你好吃好玩没心眼儿。 今日看来,她看错了,小竹子也很有谋略。” 沈灵竹立刻得瑟起来,眉飞色舞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神泉一把刀的外甥女,武力与智慧并存的小仙女。” “哎呦,你可别让风闪到舌头。”黄宗齐被奉承的乐不可支,甥舅俩通力配合,很快又找到木材场的大丫舅舅。 这位是个实在的主儿,凭沈灵竹拿之前那点交情套话,半句多余的没有。 直至她咬牙,从背篓递出一串百文的铜子儿,大丫舅舅才将所知的一切木匠名单、地址给她。 沈灵竹依据名单,很快找到居住在城郊附近的三个木匠,她开明见山许诺高价定制,还真的都签下来。 原因很简单,这几个木匠几乎单打独斗的,现在有人花二两请他们,即便住进山里一后时间也愿。 何况沈灵竹要用他们的木料,在家做好后验收过关加十文卖给她。 但遇上城内最大的木器行掌柜,此人刚好听亲威说过进士风箱,在被其连连质疑后,沈先竺、松竺没多久即败小阵来。 也亏得跟着两人的沈河见多识广,及时跟掌柜说:“其实,七星箱就是沈进士做的进士风箱。 我们都是沈家子弟,绝对不会败了进士老爷的名声,弄张假契书。” 他知道两个侄子担心什么,无非就是五哥目前的境况,会让人起轻慢之心。 不过两人却不懂,正值壮年的文官随时都有可能被启用,最会下注的商人,往往会借机下下注,惠而不费的好事。 前些天,蔡家想说亲属于下本比较大的,但五哥哪天一起复,他家赚到的更多。 所以五哥才会说两个闺女不嫁商贾。 “掌柜的若是愿合作,我们也可以中人见证。 若是不愿,也请勿要泄露今日所谈。”沈河肚子里有些墨水,出发前又被连着几天被沈淮教授机宜,很能稳的住。 两个竺有点意外七叔的竟报出爹(五叔)的名号,之前不是说不让讲嘛? 还特意给风箱取七星二字,就是将之与进士二字分割。 而木器行掌柜听他一番话后,几经思考才道:“你们,就不怕我不合作后,自己做? 据我所知,今日风箱摇椅都已卖空,这生意如果连着三天红火,很多人都会眼红。” “无妨,做生意有同行比着再正常不过。”强迫人合作肯定不行,沈河等他做决定。 掌柜的终究问出:“你们是沈老爷家哪一房头儿的?” 哪知他这句让沈先竺心生不喜,你查户帖的吗?“要不改日再谈,掌柜的见谅,告辞。” 话一说完,就转身要走。 “先竺。”沈河与沈松竺追出,却不料掌柜的追的更快:“沈公子请留步。” 他约摸猜出,眼前的少年与进士老爷关系极近。 而路边经过一人,忽然转向这边道:“沈先竺?真的是你。 我进京时刚好听说你们返乡,本以为要很久才能见到,不想先生带我们从倒马关一路行来,竞是偶遇你。 走走走,跟我到县学见先生去。” “文策兄稍待,我家人还在后头。”沈先竺话音刚落,身后掌柜的已是笑容满面道:“沈公子尽管忙去,两位族亲小老儿帮忙招待。” 第八十章 你看 沈先竺自是能看出掌柜的对自己前倨后恭的原由,但他方才转身欲走也不过是以退为进。 如今生意能谈成才是最好,用小竹子的话说,家里目前挣银子还债是要务,其他都是次要的。 城内最大体量的木器商,跟沈家签订契书之后,哪怕剩下的一两家不愿合作,影响也不甚大。 但沈先竺希望做到尽善尽美,所以他问过同窗可以带族兄一起走之后,将剩下的事交给沈河。 “七叔,若是另两处不好找,您就回去老君观,等黄舅舅和小竹子一起。” “你不说,我也要回去领孩子们给买家装风箱的。”沈河觉得五哥家的生意,必须有家里的孩子在场。 双方分开不久,他匆匆回到城外,大老远就见老君观门外好些人围在摆摊的地方看。 夏旺兄弟俩正和一群少年们兴奋卖货时,几个壮汉大步而来,瞬间冲开看货的百姓。 “走开走开,这些风箱我们兄弟包圆了。”推开人的时候,还故意踢翻个风箱。 这会儿顶着大日头来看东西的,都不是那娇养的富贵之人,见是码头附近的闲汉,连忙退避三舍。 夏兴近前递出十几个铜板,说请他们喝茶时,一个壮汉将铜板打落在地,捏住夏兴手腕说:“小子,就这点东西打发叫花子呢?” 少年们哪经过这个,立刻就气愤的要理论。 还好沈河加快车速,用车拦住少年们,并上夺回夏兴的手,对几个壮汉笑道:“诸位好汉见谅,孩子们头一回出门。 这样,我请诸位到码头的邓老倌那尝尝他酿的青梅酒,如何?” 几个壮汉对视一眼,“算你识相。” 不过其中一人又道:“听说风箱旺火省财,给兄弟们一家来一个。” “好啊,要的多可以优惠。”沈河笑脸不改。 但他对面之人却一把抓住他衣领:“爷买东西从不出钱。” “放开!”沈灵竹和舅舅顺利达成目标赶回,看到这一幕二话不说从骡车跳下跑来。 她扫视几个壮汉道:“有事说事,放开人。” “小竹子,你退后。夏兴愣什么,把小竹子拉走。”沈河一时推不开壮汉,又恐他们误伤她。 “哈哈哈,哪来的小屁……”孩字还未蹦出,壮汉们就见被少年们护住的小孩儿刷的解开背篓。 转眼间,将一根箭放入奇怪的竹器内,并对准抓住沈河的人:“我数一二三,放开。” 且又叫了一声:“掩护我”,之后,数个少年撩开半臂抽出腰后弹弓,齐刷刷的压上随身带的石子。 当初沈灵竹和师姐做出些弹弓想在集上卖,被大伯否决后,就将弹弓分发给族兄表兄们玩。 少年们会在早起或傍晚时,到上山打打野鸡什么的,有时沈灵竹非得跟去,众人也习惯了分散两侧护着她,所以齐射的动作娴熟的不得了。 妈呀!之前还没完全退走的看客,以及附近卖冰饮和香烛的,立时做鸟兽散。 赶车追来的舅舅黄宗齐哎呀一声,叫道:“小竹子你别动手。” 这种事,得他来干。 “舅舅,他们松开七叔我肯定不动手。”沈灵竹答应的很好,但转头就高声念道:“一!” 有识货的壮汉觉得像是弓弩,于是马上给同伙道:“松开松开。” 娘的,这什么人家,出门还给孩子带弩! 他们刚一松开,却又见新来的骡车车夫,刷的从车上抽出一把杀猪刀。 边靠近边在手里嗖嗖嗖挽着刀花:“兄弟们想买风箱吧?随便挑随便选。 等会儿,某与城东何大户,城西郑二柱,给各位兄弟送家去。” “何、郑?您,您是?”几个壮汉一听城中最有名的两家肉铺,说话都软上几分。 沈灵竹感觉挺怪的,并在七叔的眼色下,迅速收起竹弩躲在兄长们身后偷看,就像刚刚那一切没有发生似的。 她小声问身前的黄训志:“志表哥,谁是何大户?” “县城屠户。” “郑二柱也是?” “嗯。” “他们似乎怕这俩人。” “当然,你看。” 沈灵竹再看,就见几个壮汉对着报上名姓的舅舅拱手抱拳,一个劲儿的说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自己人之类。 “当年我大哥也有跟着你们去京城劳军,可惜遭遇鞑子哨骑时,死了。” “俺大舅也去了,捡条命回来伤条腿。” “我爹说几位大哥那时正当年少,嗷嗷的往前冲,斩杀掉十几个鞑子,还剿到二十多匹马。” 说着说着,他们还掏出身上钱袋,倒找舅舅银子,“黄大哥,俺们请你喝酒呗。” 黄宗齐当然不要,他还让夏兴又取一串百文的钱给他们:“某自家的生意,劳兄弟们给别处透个话。 凡托何大郑二买七星风箱神仙椅,都削价只收九成钱。” “得嘞,我们定把话带到。” “黄大哥,这是刚刚那小哥儿的。”打落夏兴铜板的壮汉,还将其捡起递来。 黄宗齐见夏兴点头,也就收下并让他们离开。 几个壮汉先还慢慢退,没几步后瞬间转身,并有志一同的飞跑。 这边厢,沈灵竹冲出人后,满脸热切:“舅舅,你还参加过几年前的京师保护卫战?” 英雄啊!她从小就佩服保家卫的人。 一众少年人里,黄家三个见其他人崇拜的围向黄宗齐,特别得意。 “也算赶个尾巴,那会儿听说皇帝老爷大胜,重建倒马关,我们这些在乡里巡防的丁壮,受命给那边运送物资。 哪晓得会遇上一队在山里迷路的鞑子败军,也幸好他们之前被打败,马吃不饱没力气,不然舅舅再拼命也打不过骑兵。 对了,你爹那会儿也跟着,还是他第一个发现敌情。”不然被突袭,他们活不了几个,黄宗齐每每想起同去的丁壮,死伤十几个,就唏嘘不已。 “黄大叔,你再多讲一点儿。”少年们正是热血年龄,他们不曾见过打仗的惨,向往的是置身战奋战杀敌。 黄宗齐摇摇头:“没啥讲的,遇到要杀我们,逃跑没用。 反杀回去,才是最好的自救。”回忆太血腥,他不愿。 顿了顿,他又道:“但也不是硬杀。 像刚刚几个闲汉找茬儿要钱,不是拼命的事儿不必做的太过火。 小竹子,你那弩以后少亮出来,很容射伤人。” 第八十一章 还有吗 “我就装装样子而已。”沈灵竹自然不会冲动射人,那会儿眼看着少年们都要扑上去,她得做点什么阻止群架。 沈灵竹扫了眼舅舅背到身后的杀猪刀。 黄宗齐稍稍转动身体,挥手让大家准备去上门装风箱。 然后才问沈河,另两个在城内跑完木器店铺没。 得知两人去见京城书院的先生,黄宗齐沉吟片刻道:“我们离开,这边得多留两个人,我得尽快见何大郑二去。 小竹子你跟着大家,算了,你还是跟我吧。”他太不放心这个小孩儿。 于是,沈灵竹仅在摊位转个身又离开。 进城的路上,沈河问她城外的木匠铺很少么? 她道:“何止少,只有个棺材铺子。 好在另几个木匠师傅,都住在木料场附近接活,一下就能找到。” “城内的分别在东南西城,不过最大的一家已经同意合作,另两家还需要你们再去走走。”沈河将契书等全部交给她。 并道:“但掌柜的为人精明,他是冲着五哥同意的,打交道时得注意些。” “我们多做些风箱先期多卖些,将来合作结束之后,各凭本事往外县卖。”沈灵竹并不觉得自家能控制太久的源头。 即便大伯还在任职,在没有专利的古代,仿制才是主流。 “时间啊,太快又太慢。”她感叹一句,引得沈河与黄宗齐两人面面相觑。 沈河忽得想起沈满,说:“等到松哥儿两个回来,最好让他俩去见见老十。” “看两个哥哥的意思。”沈灵竹都不记得沈满长什么样。 不多久,两拔人马分开,只剩下她和舅舅前往何家时,后者提醒道:“小竹子,你对你们三房很有怨念啊。” “没有,就是不喜欢其中几人。”她要是长在三爷爷家里,九成九天天和沈简宣打架。 黄宗齐想了想,又道:“但喜厌摆在脸上,也不太好看。 那何大户跟我都是粗人,你如果见面不喜欢,千万别露出来。” “不会的舅舅,我不说或少说话。”事实上,她这大半天下来嗓子也很累。 好在何大户是直爽人,嗓门虽大,但待人接物爽快的很,且一个劲儿给她抓糖果倒冰饮,根本没给她说几句话的机会。 一收到摇椅,他就躺在上面不断说“摇着得劲儿”。 在听舅舅说起想让他帮忙给亲友说说风箱好用,拍着胸脯应下,并道:“摇椅也给你们卖。 夏天午间人少时,往铺子里一躺打个盹,舒坦。” “哈哈,我遇见几个闲汉,说凡找你买的,都少收一成。 但你这里,只给我交回八成即可。”在对方要推辞之际,黄宗齐又道: “何大哥得收个茶水钱,不然我不找帮忙。” 何大户道:“咋,不找我还想找谁?郑二?劝你别去。” “他有何事?” “说什么眼看四十无子,抬了个小的进门。 他那婆娘找娘家人,把他给告了。” “告的赢吗?”沈灵竹对此不了解,脱口问道。 何大户道:“郑二又没有功名,不到四十纳妾,一告一个准儿。 好好的两口子,弄成个仇人。 不提他们,黄老弟刚刚说想在东市外垒个灶的事,我一会儿去给你办好。” 何大户做事牢靠,垒了一大一小两个灶头,且提供猪骨让他们在次日现场炖肉。 这效果,可比一遍遍将人引到卖馄饨的灶前,好上无数倍。 加之昨天卖出的风箱装上大半,助火省柴的口碑逐渐传出来,县城内不少食铺酒楼的掌柜们,不约而同到东市探看。 他们上前拉拉杆推风箱后,就已经感受到它的妙处,当即订下不止一个。 这第二天居然一下卖掉二百多近三百个风箱,以至于跟沈先竺订下合作契书的木器行卢掌柜,都有些后悔。 但在看一眼违约者赔银百两,他就无奈的摇头。 无独有偶,城内另两家在昨天下午和沈灵竹订契的木匠,碰头一商量,开始决定私下作些风箱悄悄送去别的县卖。 一人叹道:“摇椅好仿,但风箱得仔细些打开里边学。 可惜她没有给图纸,昨天听人说街上的热闹也没有怎么在意,那小孩儿找上门时,我还觉得接个汗涝保收的活计。 不成想今天我派家人去买时,已经排不上号。 不如,多出些钱找买过的人买一个,早点比着做出来,早点赚到钱。” “不必,你看这个。”此人一拍手,门外进来一个抱着红漆风箱的人。 先前那人欣喜道:“你买到了?” 然后再看来人:“怎么是你?你都当厨子去了,还掺合什么。” 来人就是齐大麦那位掌柜的师弟蔡员生,他说:“借你们一观,还得还我。 另外,你们不方便出面买卖,我却随时可以。” 不多久,三人达成一致协议,红漆风箱被拆开,底板上赫然有沈灵竹做的暗记。 …… 那边厢,高兴数铜板的沈灵竹,万没想到有人刚收了钱,木料未曾送到就打起小算盘。 她还在发愁只剩下百来个风箱不够卖时,昨夜未归的大哥回来就带个好消息:“小竹子,先生订下十把实木摇椅。我们车上还有吗?” “卖完了,不过我已经找卢记的掌柜,挑选些上等木料各做一把。 他家现成的好料多,比我们做的快。”最主要的是实木摇椅利润高,双方各分一半皆大欢喜。 而且老铺子店大信誉好,大伯才会定下分一半,她才放心将图纸交出。 如果卢掌柜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说:你是放心高额的违约赔银。 “先生选的核桃木,卢记够用吗? 你不知道,昨天县令家买走的摇椅,就是给先生做的。 他居然给先生叫师叔,天下可真小。”昨天,先生还故意带他到县衙一趟。 沈灵竹听完,立时问:“你,打算送?” “我想送,先生也不会收的。 最多,我们收个木料钱。”沈先竺已经提过,但他的先生坚决要买,说是送给亲友们的。 沈灵竹道:“我们得去问问卢掌柜,他用的核桃木做价多少。” “现在去?”沈先竺看看一箱的铜钱。 沈灵竹扔下铜钱,道:“舅舅他们看着很安全,回头换成银子还帐。” 两人匆匆找来卢记时,刚好与找去老君观的齐大麦错开…… 第八十二章 可为什么 齐大麦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领着两个更年轻点人。 留守的夏兴和齐大麦并不认识,但听他自报姓齐说要找小沈姑娘时,就问:“你是齐家庄的大麦叔吧? 三姑娘有过交代,你若寻来时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她或黄大叔。” “小泥鳅,你来招待大麦叔,我进去客院找黄大叔来。”他知道黄舅舅和松少爷在数钱,所以招来摊子另一头和他收货的黄家少年,他亲自去喊人。 “好嘞。”小泥鳅因为长的瘦小,在黄舅舅挑选人陪夏兴留守时,全票通过呆在老君观看摊。 齐大麦在夏兴离开后,打听着问:“你们都是小沈姑娘家雇的小工?” 小泥鳅纠正道:“是学徒,家里好不容易才给我抢到个名额。” “很多人去她家做工吗?”跟着齐大麦的年轻人问。 小泥鳅重重点头:“当然,除了我们黄家沾了姑姑的光能进,外姓人可别想跟着进士老爷学做东西。” “进士老爷?”齐大麦和两个同伴一惊,赶忙再向他打听。 在小泥鳅介绍起沈家时,沈灵竹这头儿还未走到城门口,他们不想多交一份车钱,选择的是步行。 有鉴于妹妹怕晒,沈先竺还特意拿油伞撑个凉荫,路遇一群的学子坐着两辆骡车出行时,他将伞沿儿下压遮住自己,却示意妹妹停下看第二辆车。 “十满叔在车上。” “哪一个?” “中间穿湖绿绸衣那个。” “他居然穿绸衣!”四伯和九叔他们可都是粗布衣裳。 尽管骡车已过去数步,但沈灵竹极目细看之下,那人的侧脸在黑色四方平定巾下依然白净可见,他一身绸衣手持红骨纸扇,玉石扇坠跟着扇子不停闪动。 怪不得九婶对三奶奶恼恨,一家子挣钱供他一个读书,他倒是穿的人模狗样,就这身行头估计都得好几两银子。 她问:“这会儿应该是读书时间吧?他们居然去游玩儿。” “可能私塾的先生,在着力教导需要参加八月院试的学子,其他人的课业相对会松散些。 有些学子常常纠集同好,到码头那边的花……”船字他及时止住,怎能跟妹妹说这个,沈先竺咬咬下唇,对于十叔不刻苦读书的事,他近来往返大集时有耳闻。 两人继续前行后,沈灵竹说道:“我瞧车上还带着瓜果酒水,他们倒是挺会享受。 诶对了,松竺哥有参加今年的县试吗?他一直在族学由赵秀才教导吗?” “嗯,他一直在族学,赵先生也是倾力在教,今天上场试水县试过了,府试没过。 爹之前想带他进京读书,可他担心大奶奶的身体,说什么也不去。 唉,如果明年爹还在家呆着,只怕松竺哥会暂时不参加县试。”沈先竺可惜的叹气: “昨天先生试过他的学问,说是明年下场县府两试基本没大问题。” “那就是院试欠点火侯了?”做为老网虫,沈灵竹还是知道考秀才得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三道关,之后是秋闱考举人,春闱考进士。 沈先竺斜她一眼:“松竺哥才十六岁,不急着院试。 而且自仁宗以降科举规制日全,院试没有从前好考的。 他若明年考中童生,对身体越来越不好的大爷爷有莫大安慰。” 她问:“大爷爷在哪出家?” “县城以北,凰山佛光寺。明天下午我陪着他上山,你跟着舅舅不许单独走动。”沈先竺指指北边的方向。 沈灵竹一顿,抗议他又中途扔下妹妹。 沈先竺才不怕的小咋呼,只说出发前爹有交代他特意做此事。 “大伯究竟都交代你些什么?”沈灵竹话音刚落,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喊小竹子。 她迅速回身看,果然看到舅舅骑着骡车追来,“一定有急事。” 两兄妹快步迎上,黄宗齐勒住缰绳跳下骡背,让两人往路边树荫下靠近,然后低语道:“出了点事。 你找的齐大麦今天带来两人,其中一个在鼓楼街老菜馆做短工,说是以前跟着个老匠户学过木雕工,后来手受伤没再做。 但简单的木工活,他也能拿的下。” 这个年轻人听说沈家的老爷是进士,还做过官,见到黄宗齐时当即就表示愿意到沈家做工。 围着一排排风箱闲聊时,他说到今天店里忙,掌柜的给他结工钱晚,离开时他在后巷无意中看到个书生给蔡师傅一个大红的风箱。 因着以前做木雕,他一眼就看出箱子侧面的福字下边,多刻了两笔,他表示如果由他刻字,绝对不会多刻半毫。 沈灵竹闭了闭眼,几个刻字风箱上,唯一多几笔的是搬给三奶奶家那个。“蔡师傅是?” “就是那个棺材铺掌柜的师弟。 这人还真是不死心,竟然托人买一个,想拆开学吗?”黄宗齐并不知道她做暗记的事。 但沈先竺门清儿,“黄舅舅,他有说认识不认识送风箱的书生?” “没说。” “走,我们再问问去。” “不必。”沈灵竹抓住大哥的袖子,说:“一个书生给厨子送东西,本就不合常理。 除非,这个书生是厨子的家人。”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我?”黄宗齐听出不对来。 沈灵竹和大哥对视,见他点头才将自己故意做暗记的事,原原本本告之。 “你俩等着,我找人打听打听姓蔡的去。”黄宗齐刷的跳上马骡,转眼向城门飞驰。 沈先竺有片刻失神:“小竹子,会是他吗?可为什么?” 沈灵竹安慰他道:“也许不是他,仅仅巧合而已。 这里边有说不通的地方,如果是十叔,说明姓蔡的早在我们进城前,就注意到风箱在神泉集走俏。 他起意找人合伙是早有打算,不过刚好赶上我们进城。” 就那么巧,半刻钟前他们还看见沈满经过。 “我觉着,咱们尽快进城侧面问问他有无去找过卢掌柜。 而另两家木匠,也需要观察观察。”沈灵竹一说完,就见大哥不住点头,并道:“不是他。” 这个他,显然是指沈满,而后者随一群书生上船的刹那,连打几个喷嚏,一不小心踩空摔河里。 于是就听见同窗喊:“沈满,你怎么又想不开要跳河。” 第八十三章 在这儿 “咳咳……”沈满吐完水,第一反应是摸向钱袋,还好没像扇子一样摔落河中。 同窗并非都是幸灾乐祸者,有人关心问他要不要叫辆车,回去换洗。 沈满当然愿意,姐儿爱悄,而他此时的模样上船,钱不少花却会收到更多的侧目和嘲笑。 他匆匆返回城中之际,却不知黄宗齐找到何大户,发动他们的能量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就查到送风箱的书生的确是他。 并且,两人还查到蔡员生进入西城木匠铺后,至今未曾离开。 “黄老弟,看来你这生意惹了人心动并行动。”何大户和甥舅俩站在木匠铺后巷巷口,并道:“卖那么多货,能够随时拆开学着做的人可不止一个姓冯的。” “我的目的不在他,而在姓蔡的抱来的那个风箱。”黄宗齐都打算敲门突袭。 何大户则拦下他道:“要不要想个办法,将人逼出来? 然后你趁机进去看看情况,敲门的话人家有大把时间藏起来。” 铺子的后门,刚好离巷口最近。 “好。”黄宗声和沈灵竹交换眼神后刚一点头,她就开口:“我进去看。” 黄宗齐:“用不着你。” 但沈灵竹理由很充分:“舅舅,我是小孩子,且是老板签契书时的见证人,知道他作坊的布局。 就算来不及出来,也可以说是找老板看他有没有核桃木。 而您来不及出来的话,定然会被误会成贼。” “不行……”黄宗齐还要反对,但何大户无比赞成:“黄老弟,他进去比你合适。” “何大叔有眼光。”沈灵竹为他竖起拇指。 何大户嘿嘿一笑,摸出一个哨子瞬间吹响,尔后大声吼:“救火!着火了救火呀!” 黄宗齐:“还以为你什么好办法,还是老三样。” “不要在意招术老,管用就行。”何大户再次吹起哨。 的确很管用,时下发生火灾一不小心就会牵连附近所有人家。 但凡听见示警的,大多或提或端着水跑出来,包括木匠铺的老板和他的客人。 之所以会亲自提水,是因为今天下午所有的雇工都被老板放假。 沈灵竹就是趁着许多人挤在巷口问来问去的时候,利用矮小的身形挤进院内。 这个铺子是前店后工的小作坊,地方并不大,她一闪进来就和站在院子里的蔡员生打个照面。 后者一下认出她,毕竟这两天她都东市卖货:“是你?”为什么在这儿? 沈灵竹已经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张风箱内部结构草图,看来,这人不仅是找人合作,还打算随时背刺。 她扫视对方的位置距离工房多这,脑子转的非常快:“你是谁?手里拿着冯大叔的什么?” 话音未落,她已经快速飞扑向对方。 蔡员生哪会站着不动,他侧身一闪,让扑了个空的沈灵竹扑进工房。 一切都在沈灵竹的计算之中,而她也在第一时间看见案台上拆散的风箱,她拿起最上边做过暗记的那块侧板,再翻下边底板,也有暗记。 蔡员生的心虚一闪而逝,在他以为她绝对不知风箱来历之际,沈灵竹转过身道:“你用什么,让我十叔将风箱让给的你?” “什……什…什么意思?”蔡员生跟见鬼一样,她不是应该以为风箱是在她摊位上买的吗? 沈灵竹一步步逼近他:“蔡师傅,明人不说暗话,为什么盯上我家的生意?” “不明白你说什么?”蔡员生退后一步并顺势将图纸卷入袖内。 正在他打算转身就走之际,两个木匠铺的老板边念叨着:必须揪出假报火警之人打一顿,边将水提进门。 结果抬眼看见沈灵竹拿着风板扫视过来,两人动作一致的放下桶:“小沈姑娘,你家大人呢?” “在这儿。”黄宗齐与何大户出现在门外,他俩还在踏进门内后,默契的合上门。 他双手抱胸:“我记得签订契书付银子时,说在中元节之后由我们的木工运来木料,教你们做风箱。 想不到,两位还挺急切,这就弄来一个拆开。” “我们,也是想提前了解。以便将来交上的货都过关。”两个老板万没想到,还没开始做就被抓包。 黄宗齐冷笑一声,向沈灵竹招手示意她过来自己身边,傻丫头站在最里边,不怕成为人质么? 沈灵竹并不知舅舅所想,她听话的移步到他身侧,并道:“我们已经是合作方,两位想提前学习风箱的组装,完全可以到老君观找我们。 何必再花银子,从别人手里买。” “这……” “若真愿合作,现在可以退出。” “别别别。”还没怎么着就撕毁契书者,赔付五十两的事,俩老板是万万做不到。 他俩齐齐看向黄宗齐,一个道:“黄大爷,您看我们没别的意思。” 另一个说:“风箱也不是我们买的,是蔡五爷的。 是他借我们拆,想以后做这门生意。” “冯掌柜,勿要胡言,是你要借,我才勉为其难送来……”蔡员生没想到这俩怂货转眼就卖自己。 沈灵竹不想再听他们互相扯皮,于是道:“继续合作可以,但蔡师傅不能参与。” “他本来就不参与。”两位老板一转身,就要送蔡员生离开。 他冷哼一声往前边夹道走,准各由铺面离开。 可惜黄宗齐几个箭步挡来他的去路,“你还没回答,为什么盯上沈家。 难道,你不知沈淮沈五爷是顺县近十年来,唯一中试的进士?” “沈进士?被抄家那位?”两个老板心下一抖,他们猪油蒙了心,为啥没有多打听打听人家的底细,就为日后月月有活干搞小动作。 沈老爷再被抄家,也还是进士,自己一个小小商户惹不起。 所以这俩一个比一个快的,将蔡生员卖个干干净,半分不理会他咬牙切齿的黑脸。 而沈灵竹,从两人给出的凌乱信息中,捋出一条来:蔡员生不止是蔡家旁枝,他还有个连襟是县衙刑房的掌案司吏。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大伯曾说过,刑房掌案和夏童生家是亲戚。 难道又是夏家撺掇的? 第八十四章 一唱一合 沈灵竹晃晃头,重要的不是夏童生,而是自家族叔为什么要帮着外人谋算自家。 眼看冯、章两个掌柜将所知倒个干干净净,却未牵扯到沈满,可见二人不知其中关窍。 且他们此刻都眼巴巴的盯着舅舅,希望不要解约,因为此时解约已经不止是赔银,还有影响他们今后的名声。 “小竹子,你看呢?”黄宗齐信不太过两个掌柜。 沈灵竹却是需要他们现成的工艺,她轻轻颔首道:“即然两位想早点开工,也不是不可以将木料早些送来。 不过,你们中元节那天在不在店内收木料?” “不不不,过完节过完节。”两个掌柜也挺忌讳那天收东西。 沈灵竹道:“今天你们想做也可以,做出来全部交由我带走即可。 契书上有写,三个月之内你们只可为我代工,不可擅自买卖风箱,否则发现第一次罚五十两,第二次一百两。 今日既然一场误会,便当无事,没有下次的。” “没有下次没有下次。”章掌柜首先表态,比起冯掌柜还有个不温不火的铺面,他是只在自家巷口扎一个幌子,生意着实一般。 如果不是沈家找他做三个月风箱给六两银子,他都想去府城找找活计的。 冯掌柜也道绝对不会再有下次后,沈灵竹挑明讲,过一年保密期之后,随便他们自己做自己卖,不要把眼光只放在县城,邻近的州县都可以随他们去。 两人苦笑连连送他们离开,不约而同想到一个问题:“算是将老蔡得罪到底了。” “咋就这么巧,给人追到家里。” “算了算了,别想什么招术,老实给沈家做三个月工。” “现在想想,老蔡找上你有些不大对,何大户是真正杀过人的,不会对他如何吧?” “为个风箱生意杀人不至于,最多打他一顿。” …… 不过两人脑补的有点多,沈灵竹在知道蔡员生和苗司吏有关联后,根本不可能让舅舅碰他一下。 外人不晓得内情,衙门里的消息灵通的者,大约都知道大伯回乡的原由。 否则上次也不会请舅舅来县城,给大伯母的地契加个保险。 所以,能不与里边的人打交道,就尽量不打。 他们将人请到附近比较安静的茶铺包间后,沈灵竹拉舅舅到门外嘀咕好大会儿。 而等在此间的沈先竺,仔细翻看拆散的风箱木板,确定是小竹子做的暗记后,不禁失望落坐。 蔡员生见他们带他到这里,何大户又没进来,倒是没了之前担心被打的隐忧。 他还在想,怎么蒙混脱身之际,沈灵竹进来,并将木板放在地上,从随身背篓里拿出工具,三下五除二就将风箱组合成功。 她问道:“听说蔡师傅之前也正经拜师学过木工,学做这么个小小风箱肯定不在话下,又何必找人合伙而不是单干? 那,你的风箱拿走吧,只是以后别再偷偷摸找人。” 蔡员生下意识接过风箱,看了眼门边的黄宗齐,他怕的是此人,一个真正的屠夫:“你们肯让我走?” “只要你说出给了沈满多少钱,留你也没用。”黄宗齐没有让开门。 这话听着就不善,蔡员生心说就知道没那么好说话,他道:“没的事,风箱我自己买的。” 他就不信,他们还能将看到的人,都带来对质。 “买?蔡师傅可知我家风箱有编号,每一位买回去都是我们亲自上门安装,会留下姓名地址的。”给灶台敲个洞装风箱,说起来简单实际并不好做。 为防止一不小心敲坏整个灶台,她家专门垒出好几个土灶,让少年们练习。 至今为止,敲的最好的是夏旺兄弟和黄训志。 沈灵竹故意打量几眼蔡员生:“你手里这个因为是自家长辈要的,所以专门做了双重标记。” 她话音刚落,蔡员生刷的放的风箱,道:“他,沈满欠我个人情,拿个风箱送我而已。 不信,你们大可去问他。”说着,他就冲向窗户位置,准备大声喊救命。 然而黄宗齐岂能给他机会,一个箭步追来,就将人按坐回凳子上。 且道:“先竺,去找你十叔来对证,看是不是他先找去要什么风箱的。 我不信他个书生会欠一个厨子什么人情,需要专门送个风箱。” 说完不待沈先竺回应,又用力按住人道:“打量别人都是傻子么? 为什么我们没有深究冯、章二人,反而追着你问,心里没点数?” 蔡员生发现自己始终挣脱不掉他的手,索性放弃动弹,并看着沈先竺离开关上门。 沈灵竹吹口气,道:“我很奇怪,你既然早就知我家的进士风箱卖的好,悄悄找人,嗯,比方说找夏童生在神泉集买一个就好。 何必从我十叔手里拿,闹出这么多事。 还是,我们家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让你故意用此技量挑拨我们族人的关系。” 她盯着对方的眼睛,发现自己提到夏童生时,他神情有细微的变化,但后边的得罪人之类,他却没什么表情。 看来和自家以前没有什么仇怨。 然后,她也不再说话,并拉来个凳子坐在他对面,一直看着他。 黄宗齐不知小外甥子唱哪一出,对着她眨好几次眼。 沈灵竹笑着摇摇头,不言不语的一直盯着蔡员生。 后者被她看的心浮气燥,不过一刻钟就开口道:“你们应该找沈十满,押我在此算怎么回事。” “喝茶。”沈灵竹给他倒一杯水递上。 蔡员生犹豫几息方才接过,他说:“过会儿我得上工,到点没在,老菜馆的掌柜定会派人四处找。” “专门找你一个切菜的?”黄宗齐瞬间拆穿他,并道:“我说一顿拳头下去他什么都会说,你却非得给他送这儿来喝茶。” “舅舅,你也坐下喝一杯。”沈灵竹连忙给他也倒一杯奉上。 黄宗齐连饮三杯,才算满意,然后和小外甥女对视一眼,开口道:“姓蔡的,看在大家都有点拐弯亲戚的份上,你也别藏着曳着,说说你啥时候知道神泉集卖风箱的呗?” “我猜,是六月初十夏童生来县城的时侯。”沈灵竹和舅舅一唱一合。 蔡员生握杯的手一紧,并快速猛灌茶水掩饰失态。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推开…… 第八十五章 左右开弓 蔡员生以为是沈满,他放下茶杯就要站起,却再次黄宗齐一掌拍坐。 他之所以不向茶铺呼救,是知道何大户是铺面的房东。 “哎呦,还没说?”是何大户,他在外边转了几圈才进来的。 接过沈灵竹递来的茶咕咚喝完后,说:“蔡五爷,你办事儿有点不地道。 干点啥不好,非得撬亲戚家的生意。” “何大户,你莫要血口喷人,我拆个风箱就是撬生意吗?”蔡员生觉得他们一个个都有毛病,他啥都还没干。 何大户:“撬不撬的,你心里最是清楚。” “不清楚。”蔡员生又想不说话时,门再次被推开。 他抬头就看见沈满踏入包间,蹭的站起说:“十满你得为我作证……” 可他还没有提示完,嘴巴被何大户塞来的汗巾堵住。 而沈满,则是看到他和风箱后,愣在当场。 沈灵竹终于看清他的正脸,属于白净富态那一挂的,但眼神游移又稍嫌不稳重。 “十叔,你是聪明人,可否告诉我们为什么和三奶奶说的送先生风箱,变成送厨子?”沈先竺合上门,语气略带沉重的问,他相信三奶奶是真的以为送师长。 沈满回过神,说:“我只说买个风箱送人,没有说送谁。” 接到娘托人捎来的风箱时,他就知她误会自己,但也没打算再托人捎话。 沈灵竹闻言挑挑眉,如此轻淡写的一句话,倒让想吐出汗内的蔡员生安静下来。 而舅舅黄宗齐则是皱起了眉,搞半天他们一无所获。 但沈先竺却又问:“为什么要送他?万一哪天三奶奶进城跟先生提起,你怎么办?” 沈满:“一会儿,我再找你们拿一个,送给先生。 至于送蔡五爷,自有我的道理,还轮不到你一个晚辈来管。” 沈先竺被他不客气的话呛在当场,好半天没动,另外两人则是- 是沈灵竹紧接着道:“但蔡师傅和人拆开风箱,准备仿制了卖,就管我家的事。 十叔,你只要告诉我们,是他先找你买风箱,还是你有求与他,主动要送?” 沈满看看被另两个人按在凳上起不来的蔡员生,稍一沉吟便道:“他先找我说买,但没给钱。” “没给钱,你也敢托人从家里买?”沈灵竹盯紧他,他微侧脸庞:“当然,他家在县城跑不了,还能少我一两钱银子。” 顿了顿他又道:“天下同行生意不少,你们阻止不掉别人仿制。 为这个扣住人,说出去也不占理,不如放他回去。” 沈灵竹完全同意:“可以放,只要十叔能让他签下,以后不仿制风箱卖的契书就行。” 沈满哪里左右得了别人,他目露不喜,待要教训沈灵竹一两句时,收到黄舅舅不善的凝视。 于是只得作罢,并说他做不到。 沈先竺说:“舅舅,天色已晚让他走吧。” 他,自然是指蔡员生。 沈灵竹不愿,却被大哥招出包间,劝道:“小竹子,你阻止他这一次仿制,阻止不了以后。” 她道:“风箱连一半利润都无,他费大劲图啥?我想知道谁给他出的主意又或谁在背后支持。 是夏童生,抑或是蔡家,完全不同。 肯定不是他眼光独到,看出卖风箱可以挣大钱。” 沈先竺笑道:“蔡家主要做客栈和茶叶生意,别的不沾。 至于夏童生,倒是最不希望我们家里有钱的人之一。 允他接手族学的条件之一是,须待租用我们盖的学舍。” 如今夏家掌着河边族学,但就读的孩子却一天少似一天。 夏童生最怕沈家再度有权或有钱,收回他办起的族学。 他问:“即便你问出蔡员生是夏童生,又能怎样?” “就这么放了?”沈灵竹不甘心,但大哥的坚持下,只好让舅舅放走人。 尽管蔡员生匆忙逃离时忘掉拿走风箱,或者故意不拿,她依然念头不通达。 于是次日天刚亮,她已经和舅舅置身在城中,两人找到蔡员生家。 等他出门去早市的机会,将之劫入暗巷之中。 黄宗齐还想开口问什么之际,沈灵竹已经左右开弓,冲着被绑的蔡员生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后者尽管被蒙住眼睛绑住手,却依然能从压住他双肩的手劲上,判断出是黄宗齐。 他呜呜呜半天,在沈灵竹一记拳风直逼他气海穴的瞬间,强烈挣扎。 不想那一拳没有击上他,而扯下他口中的布条,变声说:“蔡师傅,接下来白天黑夜注意点。” “注意什么?姓黄的,我要去衙门告你们。” 回应他的,是黄宗齐打在颈后的重重一拳。 眼见人摔倒晕过去,沈灵竹赶紧检查有无呼吸。 黄宗齐揉揉拳头:“我都没出手还要去告,不打你老子要白白被告。” “舅舅,他真的会去告吗?”沈灵竹念头稍通,有点小后怕给大伯找麻烦。 黄宗齐:“他自己摔伤能告谁? 检查下你打的部位有伤痕没。”他掀开对方衣裳,果然没什么伤。 在他看来小竹子的一拳跟挠痒痒似的。 他却不知,沈灵竹其实专挑人体又痛又看不出伤的地方打,要知道她学的体育里可是包含传统武学技巧的。 更何况放假还有回龙观的师父指导,师姐则是押着她背个人体穴位。 接下来,她路掩护着,和舅舅将人送回蔡家门口,伪装成蔡员生踩空台阶摔倒的假像离开。 蔡家人开门时发现人倒在门口,果真以为是不小心摔晕的,但只有当事人知道自己是被打的。 可看遍全身,除却颈后一点像摔伤的乌青,别处疼的地方,没有伤痕。 他气恨不已,但不会冒然找沈家,而擦过药后找到县衙的苗司吏,“姐夫,得把他们抓起来?” 苗司吏:“你有证据是他们打的吗?” “我……”还真没有,蔡员生道:“姐夫,这风箱仿制要不别做吧? 我看沈家似乎找所有木匠代工,我自己一个人,一天可做不出几个来卖。” 苗司吏颔首:“嗯,你养好伤再说吧。” 蔡员生又问:“会不会耽误县尊的指令?” 苗司吏给他开定心丸:“不会。” 因为只是他借县尊的名义,搞搞沈家,此事不可细究。 第八十六章 本来就小 蔡员生有个问题一直想说,“其实当初夏表叔派个夏家人送来风箱,或者我们自己去买多好,何必费事儿找沈满。 我都怀疑他送风箱时,故意让人沈家人看见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快被发现。” “赶巧而已。”此事苗司吏压根没找过夏童生,他一开始听说沈家买卖做的好时,找的就是沈满给弄个所谓的进士风箱来探究下。 不成想沈满一拖再拖,拖到沈家的风箱在县城一炮而红。 唉,一步错步步错,自己当初抄家不该因一时之贪念,将胡太太的嫁妆也混着抄走。 如今那些东西早已四散,沈老爷晩一天恢复元气,自己就多一分洗白的机会。 苗司吏沉吟片刻,道:“你已经被沈家给盯上,暂时就别碰风箱生意。 倒是可以将图纸拿去府城做价卖掉。 对了,你会画摇椅的图样么?那个可比风箱的卖价高。” 蔡员生伸出缠着的右手给他看,“别着筋了,得过几天才能画。 可惜之前画的风箱,被沈家的小屁孩儿夺走。” 自己半分利还没得倒被好一顿打,看姐夫的样子也没为自己出气的打算,画图,还是观望观望再说。 …… 另一头儿,上午卖完所有剩余的风箱摇椅后,沈灵竹又采买些东西目送大哥他们去佛光寺探亲。 之后安排夏兴暂替七叔带队,给买风箱的人家尽快安装上。 和舅舅再次寻找县城近郊十几里内的木工。 她希望尽快把自家的生产数量搞上去,如此才能将县城的客户占住之时,适当向府城发展。 到时候,她完全可以用利益平分的合作模式,再赚一次。 但前提是,尽量延迟蔡员生这样的人出现,她道:“有消息吗?” “他去找过苗司吏后,就躲在家里没再上工,娇气的很,报信的人说裹着皮条直喊疼。 到这会儿也没人来找麻烦,说明他告的不成功。”黄宗齐早跟何大户借了些眼线盯着人。 沈灵竹想了想道:“或许,是因为大哥被他的先生邀到过县衙的缘故。” 那位来自京城书院的先生,不仅定下自家的摇椅,还受邀在县学宫讲学几日,苗司吏就算想给连襟出头,也不会选在近日。 她又问:“沈满那里呢?” “沈满倒是很正常的在私塾读书,不可直呼长辈名姓。 当然,连名带姓喊同辈也不行,骂人时才喊全名。 小竹子,我想想觉得你不对劲儿。” “哪里?”沈灵竹自己低头检查自己,引来赶车的黄宗齐一个大大的白眼,“我说的是你纠结着蔡五做甚? 没有蔡五也会有张五刘五,只要看到这个生意有利可图,谁不想挣个。 要我讲,盯他纯属浪费时间和钱。” 小竹子说的每个买家都记录名姓并非绝对,他不信卢记的掌柜没有私底下买走风箱拆开。 沈灵竹扫视周围,农人们还在田里劳作,乡道上没什么人,于是她道:“您不觉得他找十叔很奇怪吗? 而且,我有一直有种直觉,在三爷爷家找不到的印石,跟十叔有点关联。” 顿了顿又道:“另外,我想拿蔡师傅立个威,让别人知道风箱生意不是谁都可以染指。” “所以,明天离开前再打他一顿?”说起这个,黄宗齐可就不瞌睡了,他放慢车速转头道: “这次你动作别太快,看舅舅的,保管叫蔡五几天下不得床,还没甚外伤。 印石的事不好太过揣测,万一你三爷爷找到送回,倒显得你小人之心。” “我本来就小。”沈灵竹和师姐从小山那里得到抄家时的详情后,不止一次推论过印石失踪的时间。 如果师姐在此,定会与自己将讨论的重点放在十叔沈满身上。 也不知道师姐的伤势恢复几分? 一连四天过去,沈妙竹的伤势自然好转许多,她自己推拿不便,但消肿化淤的药物,还是很容易配伍的。 何况胡氏不放心只给医婆看诊,在次日沈灵竹的肿胀稍落显出青紫后,极力主张上七星观再诊治。 即便是沈淮当时有些顾忌,她也要去,并说:“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 再说,七星观也有女冠,即便都是些年岁小的道童,但比之医婆也不会太差。 你没看见孩子的脚腕青紫一大片,万一落下什么毛病,看你怎么给二弟夫妻交代。” 胡氏这个时候完全忘记,不找大夫是沈妙竹的要求。 沈淮是一提弟弟,脑子就会自动避让,不带犹豫的听从娘子指挥,将自述正在好转的沈灵竹送至七星观。 且与娘子陪护到她脚能下地走,方才回转家里。 但这几天功夫,倒教至元说动沈妙竹,拿下神仙椅的代卖权,收益对半分。 等沈灵竹一行满载银钱而归时,人家至元道长已经在方圆十多里,卖出五把实木摇椅。 卖货数量,随着七星观暂休义诊,于中元节给大户做法事时,更有猛增趋势。 到七月十七日,短短两三天时间,七星观的神仙椅业已流传更广。 沈灵竹收到订单,不由不叹:“至元道长带货能力不输大伯。” 而且人家道长开口,买家哪个不捧场挑贵的买。 她抖着洗好了长豆角说道:“师姐,你说我要不要拜入山门做个道童,学些玄门异术,好方便多挣银子。” “不怕大伯母罚跪尽管去拜。”沈妙竹刚一说完,就听见简竹在喊她:“妙竹姐,妙竹姐,五伯母晕倒了。” 闻言,两姐妹丢下菜狂奔回家。 沈妙竹检查之后,让师妹迅速开窗,她则在扎过两针后,捡些去暑的药材请九婶去煮。 九婶问要不要请大夫再上山叫回人,她说不用,并道:“只是轻微中暑,怎么把窗户关了?” “外边锯木板时,有些吵。”九婶小声的道:“以前五嫂不让我跟你们说。 可近来做工的木匠一多,活儿赶活儿之下,吵吵声也更大。” 沈灵竹在县城以外找到的,以打短工为生的小木工们,一半以上在中元节后找来报到,委实是生产速度加倍提高。 第八十七章 凭什么 待九婶出去后,她说:“工棚与住房在一个院里,确实影响休息。 二姐,不如和大伯商量下,在老宅起主屋,他和大伯母搬回去住。”白天时,她都泡在工棚下,并未觉得多吵。 但此刻站在窗下好一会儿,的确觉得吵。 “银子估计不大够。”沈妙竹也想让大伯母住的舒服些。 可刚挣到手的七八十两银战,预付数家木匠师傅工钱就花去十多两,还给借姥姥家的十两,又买些别处的好木料。 再减去家里的各项开支和分给夏家的三成,自家没剩多少。 “现在只有二十几两,而且在老宅起房子,不能了草。”她想了片刻,道:“现在的工棚有点挤,我们找人到院子外再搭一个。” 沈妙竹是说干就干,转身就找工棚里忙活的叔伯们问计。 而留下给大伯母打扇的沈灵竹,则是计划着别的事。 等到大伯伐树回来后,她和将想法提出。 沈淮摆摆手,他心里都是对娘子的担心,哪有心思听她的建议。 待到看见胡氏好好的坐在厅堂缝衣,他才算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老爷莫听小竹子的,她说的太过夸张,是为了让你同意她上府城卖方子去。”胡氏醒来听过两个闺女各自的提议后,就明白小丫头们打什么主意。 她将儿子支出去后才道:“盖房子的事不急,我也不是那娇气人。 但两个孩子去府城这事儿,可行吗?” “可行,到时让先竺跟着,再请宗齐找些人护着点。” “老爷居然不反对?” “反对的话,一院子的人如何养活? 县城毕竟太小,现在七弟和夏兴在县城监管验收风箱,日常也没停止卖货。 我估摸着再集中卖几百个风箱,城内的生意就会慢下来。 到时,风箱的制作方法,会有传出到外县的可能。”沈淮不担心摇椅,是因为进入八月天气转凉,不会有太多人用摇椅。 而小竹子想方设法稳住县城内外单干的木匠们,就是为自家能多些时间卖风箱。 “至于在老宅起房子,暂不可行,多少眼睛盯着我们呢!债还压在身上。 住在山脚下,省得被人明着说暗着笑。 妙竹说的移出工棚,倒是能在两三天做成,刚好将正房的炕盘出来。 今年天冷时,要委屈娘子在山脚过冬了。”沈淮一旦下定决心,行动力也是快的惊人。 仅在当天,就在院子外十二十丈的位置,选出搭工棚的地方。 不过三天时间,两面敞开四处透风的新工棚,就搭建出来。 木工们也更喜欢到院子外边做工,一个是树多离溪水近凉快,另一个是可以只着短褂随便说男人们爱听的笑话,再不用怕被胡氏等人听见。 而沈家三个竹子,则被禁止入内,只能留在院内的工棚做工。 但也没忙几天,沈家三兄妹就押着一批风箱摇椅,再次进入县城。 这次,他们熟门熟路的在东市摆摊,生意好的让天天代工的卢掌柜再次有些后悔,不该草率合作。 好在,凡他店里做出的风箱摇椅,能在店里卖并分一半利。 唯一不大爽的就是,沈家有个人始终盯在自己店内,名义上是教导木工们做活方法,实际是监督,每卖一个风箱摇椅,他都记的详尽无比。 居然还是个识文断字的,卢掌柜起了爱才之心,可怎么拉拢都油盐不进的样子,令他心有不满,但沈灵竹却非常的满意。 她很服气大伯的远见,给夏家分三成利是不低,但却得他们全身心的投入。 那辆老牛车,如今几乎都在自家转运东西,夏大叔和大婶还常常托亲邻收集各种薄板送家里。 知道师姐想将后山多种些果树,老两口又四处寻找野果树苗,只要一有空,就跑来山上帮着补种树苗,真的是尽心尽力。 凭着夏兴的帐册,沈灵竹很快与掌柜的结清一次帐款,到底是老字号,摇椅明显卖的多。 她也知道掌柜的肉疼,于是提议道:“卖摇椅的时侯,不防再搭配些折扇。” “一般人都是进专门的扇子铺挑选,我这儿卖不成。”卢掌柜不愿意进一堆扇子压货。 沈妙竹看了一圈儿他的店,挺大挺安静的,想必作坊不在后院。 她说道:“其实,您可以将靠窗位置专门辟出一块儿,放置一张胡床,半幅屏风,做为客人休舔之所。 摇椅、折扇、清茶、游记,都可以找各家铺子寄卖。” “这……”卢掌柜沉思片刻,不禁茅塞顿开,“姑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铺子里赚钱的器物,比物屏风、桌案、软塌等,多是富足之家所购。 为这些客人专门准备个如同首饰铺子一样的试戴包间,而不是遇到大单生意将人请入后院,也能让客人的目光在器物上多留几刻,说不定还能再卖两样东西。 这方法一下子扫去卢掌柜好几天不舒坦,他再次暗叹:合该与进士老爷家合作,瞧瞧人家孩子的眼光确实出众。 他提出请沈妙竹帮忙指导时,被她以出远门为由婉拒也没在意。 但事实上,两姐妹还真是要出远门,舅舅黄宗齐正拿着户帖开具路引。 尽管府城距离顺县不足百里,但谁让户帖上的北沟,离府城超过百里,以至于他们必须持路引才能进。 但很不巧的是,苗司吏看见黄宗齐后,就找人问他来作甚,得知其目的后,又向户房的人暗示沈老爷还在监管中。 于是黄宗齐和两个没写全名字的小外甥女,开出路引,但沈先竺的被卡住。 他问为何不能开时,户房的人给出一个理由:“你心里应该懂,别让我们为难。” 黄宗齐塞银子都不管用,自是无奈离开,苗司吏在值房窗后挑眉一笑。 而沈灵竹得知这一消息,小拳头挥动:“凭什么大哥也不能离开县治?县令……” 她收到师姐瞥来的一眼,立刻改口:“大哥,正好县城货多需要你盯着,由舅舅他们护送也是一样的。” 沈先竺在回禀父亲,和任妹妹们单打独斗之间摇摆不定…… 第八十八章 回过神 但沈妙竹不容他犹豫,当即立断道:“我们和舅舅前边走,大哥速速返回村里找大伯,请他给府城和京城的友人手书。 之后由七伯带上书信追我们,再进京城。” “啊?”沈先竺被她突然的决定搞懵,自己这边连县治都不能出,她又要进京。 “妙竹,黄舅舅的路引也只开到府城,而且去京城往返就得八百里,我不会让你们俩去的。” “大哥,二姐的意思是我和她止到府城,并且在那边巩固一下生意。 进京是由七叔和舅舅来完成的。 当然,如果他们有别的要务不方便去……”沈灵竹的补充还未讲完,黄宗齐就打断她道:“说什么外道话。 你们姥爷姥姥派我护着你俩就是当前要务,但得与我说明为甚又要进京。 风餐露宿咱不怕,就是每次进京花费不小,那里是个处处花银子的地方,有时光有银子也不成。” 列席的七叔沈河也表态,只要五哥派他去,义不容辞。 沈灵竹大约能猜到师姐的想法,但说动大家的事还得师姐来讲。 沈妙竹当仁不让,跟他们分析了下风箱到府城流传开来后,势必会传入京城。 到那个时,再来县衙办路引,有可能会不大好办,毕竟这次突然不准大哥离县,下次就可能限制其他沈家人出。 所以趁着如今到府城的机会,直接拿大伯的手书找人在府城开具入京的路引。 到时候舅舅和七叔快马进京,寻到帮助后火速将风箱和摇摇椅的制作方法转卖。 “双管齐下?这个好,省得我们在府城打开局面后,被人买个风箱拿去京城传开。 嗯,返程时涿州定兴也可以再卖一波。”黄舅舅到底是做买卖的,很快找到重点。 他十分清楚风箱的方便易做,相应的沈家也不可能将之把控在手中。 “河七弟,你以为呢?”能被两个孩子的大伯派出的沈河,也是个有主意的人。 沈河略一思忖,即道:“既然进京,就搞的多一些,但凡离我们近的州县,都卖。 等我们回来后,最好是在同一时间,将保州、真定、河间几府也同时陈开来。” 指着自家做成千上万运去别的府卖,人生地不熟 能捞回多少银子就捞回多少,省得被聪明的商贾白得去买卖,“一份图样定价多少?” “十两?”沈灵竹和沈妙竹都不贪心。 但舅舅和七叔同时摇头:“太低,卖给当地木匠,他能吃一辈的利。” “总不能要五十,遇到卢掌柜还可以拿的出,但像冯、章两位,十两他们都舍不得。”不是沈灵竹看不起后两位,而是生意规模在这儿放着。 沈妙竹道:“到京城找两到三家,加上摇椅取价五十两左右,涿州二十到三十两。 真定、河间两府待卖过一波之后再去,总之看到时的实际情况。”委实家里再派不出独当一面的人。 像夏兴太年轻,而三伯九叔都不是能与之谈生意的样子,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沈妙竹现在就想尽快挣一波快钱,有了银子她才能打探出,究竟是何人阻挠大哥出远门。 黄宗齐与沈河以为可行,愿意出此价格者都是有眼光,且有能力以快速度做出两样东西的店。 四人一经议定,齐齐看向沈先竺,他眨眨眼:“如果每到一地都能顺利卖出当然很好,风箱一年四季都有用。 可往返各处不仅要路引,还需要时间,到达京城时好歹是八月初,摇椅自有人相中。 但到别处,基本上已在八月下旬,他们还愿意买这个吗?” 沈灵竹很肯定的道:“会的大哥,冬天时生在暖炉旁的摇椅上看书,也别有诗意。” 这玩艺目前也只有钱又有闲的人家享受的起,他们大不了用棉绒红毡之类,包一下摇椅。 “好,我们各自出发,路上一切听从舅舅安排,特别是小竹子,切摸遇事自己往上冲。”沈先竺准备现在就回家。 沈灵竹连连保证自己是个听话的孩子,师姐也说会看住她。 “大哥,别再赶车,租马匹,记得将七伯的户帖带来。 舅舅,还得分个人护送大哥来回。”沈灵竹对黄宗齐眨眨眼,请他挑个身手好的跟着。 能让黄舅舅挑来护送外甥女的四五人,也算是神泉集的武力顶流。 在沈先竺和一个护卫骑马离开不久,沈灵竹姐妹两个,也带着两车货向府城进发。 收到消息的苗司吏不禁重新审视起沈家的两个小姑娘,居然真当男孩养的吗? 早知如此,就该将她二人也一道拦下,幸好她们押往府城的货仅有两车。 他此刻并不知沈妙竹已经预判到以后的难处,提前布置。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大伯的友人够得力。 且不提沈先竺紧赶慢赶回到家,细述详情之后被娘好一顿教训。 单说沈灵竹他们临近傍晚抵达大滶店,首选的住处就在当初住过的真武庙。 且她十分大方的送了两个风箱给安上,哪料转眼之间师姐又搬下一对实木摇椅,送给陈道长和他师父。 二两银子呢!沈灵竹心疼的不要不要的,面上却堆满笑,这天晚上的斋饭,也吃的不香。 但在翌日一早,收获到庙主申大道长托舅舅送往京城真武庙的信件后,她觉得师姐这礼送的很值。 人家明明可以走官驿送达,却要由舅舅代劳,还挑中两把上等实木摇椅买做礼物,分明是在给自家机会。 “舅舅,你一定要把握住机会。”沈灵竹高兴不已。 黄宗齐笑道:“等我拿到进京的路引,你再说这话不迟。” 甥舅俩这边刚绑好货物准备离开,那头儿陈道长已经和沈妙竹买下制作摇椅和风箱的办法。 足足二十两的官银。 离开后,早上的风一吹,沈灵竹回过神来:“大滶店距府城如此近,陈家有意到城内做生意?” 沈妙竹:“不,是陈家在府城本就有个卖豆腐的摊位,再摆上几个风箱竹椅卖,也方便。 陈道长还推荐一位木匠,言说找其卖图纸不会吃亏。” “他图什么?给自家找对手?”沈灵竹有些不解。 第八十九章 多多益善 舅舅黄宗齐边放慢慢马速,边骑着毛驴的两姐妹笑道:“哈哈哈,小竹子,道长定然是推介自己关系好的亲友。 府城比三四个县城都大,别说他们两家卖,再多两家也不嫌多。 我发现只要大竹子在,你就不爱动脑子,这么简单的事都没看出来。” 沈灵竹一抹脸,拍驴离他近点:“舅舅小声些!我不要面子么?” 黄宗齐听罢稍怔,尔后侧身瞄了眼前后两辆货车,见自己几个弟兄都偷笑着看天看地,他咳咳两声道:“你们什么都没听见啊!” “我们什么都没听见。”四个人,回答的整齐齐。 如果忽略声音里的笑意,沈灵竹说不定会信一咪咪,她冷哼一声拍驴快行。 “小竹子。”师姐的声音响起,她立刻减速慢行。 黄宗齐追着她哄,她拿乔上了。 欢快的旅程总是过的那么快,二十多里路不过个把时刻即赶到府城南门。 这边南城和北城门同样在城外半里设有了望的墩台。 排队时,沈灵竹仅扫一眼就要收回目光,不曾想却和刚刚走出墩台的陈儒对上。 她稍稍点头后,马上与师姐说:“陈千户也在,他和陈道长的陈,一样吗?” “瞎操心,你看前边车队旗幌。”沈妙竹不能假装看不见陈儒这样的优质客户,点头致意后,指向前方。 沈灵竹细看之后发现是老泉口耿家的运酒车队,她道:“也不知上次耿老东家的货取走没。 师姐,不如我们打听一二?如果他成功了,等大伯的手书一到,我们立刻找去。” 如果没有成功取走被扣的酒,说明汪推官没想卖大伯人情,她们也就不必再找。 更换路引之事,就得另想他法。 “你俩呆着别动,我去看看耿老东家在车队不。”黄宗齐下马步行前,叮嘱兄弟们看好两个竹子。 不过他刚走不多久,陈儒就信步走来,两人再是穿的男装,他也能一眼分出是女孩了,他道:“这是生意做到府城来了。” “见过千户。”沈灵竹和师姐不会硬拿架儿,两人极其利索下驴抱拳。 两辆车边的两护卫,快步护在她俩两侧。 陈儒不禁挑挑眉,他一个五品着便服在外,连个长随都不带,她俩倒比自己配置还高。 如果女护卫好找,说不定会找女子来又当护卫又当丫环,跟那个出身文官之家的谁,一样作派。 于是他轻哧一声,转身离开。 沈灵竹觉得莫名其妙:“什么情况?我还看见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喜。” 而陈儒这边,走开不过数十步,他的亲卫汇集在左右,其中一个小头目问道:“头儿,要在城里关照下沈家吗?” “不必,庄百步呢?让他别再磨蹭,限明日巳正前,赶到真定卫指挥使司。”陈儒加快脚步。 小头目和大家互视一眼,小心的道:“您昨晚派百户到城中采买礼品,往京中侯府送中秋节礼。” 陈儒脚步微顿,然后道:“去城里跟他说一声,不准买沈家的神仙椅送礼。” 大家再次对视,之前您买好几把分送给几位指挥使、同知等人。 他们不禁回头,想看看沈家人刚刚怎么惹到头儿。 这也是沈灵竹不解的地方,然而沈妙竹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她更关心的是,排的入城队伍什么时候能往前边再走一大段。 一刻钟后,好容易移动一截的队伍,又停下来。 沈灵竹等的都想跑去城门口看看,究竟为何每次进保州都排老长队的。 她正无聊之际,瞄见舅舅和耿老东家往这走,她俩不由站直,待老东家一靠近,齐齐行礼。 没办法,面对债主,特别是一个不上门催债的债主,两人还是很感谢的。 “两位折煞小老儿了。”周围人不少,耿老东家请她俩借一步说话。 黄宗齐和一个护卫,护着几人挤出人群,靠向路也站定之后,老东家才压低声音道:“前次多亏五老爷的手书,我家的酒才能取回手中。” 损失的一部分相对拿回的,不值一提。 他道:“本来,我想着再谢谢推府,不成想他高升调任,以后不知还能否再遇上。” 两姐妹瞬间一僵,最不愿意遇到的情况出现。 唉,在县城时,她们不敢让舅舅再去换签路引的目的地,唯恐被留难连府城也来不了。 现在,只能是尽力试试。 进城后,双方因为目的地不同,互相辞别。 安顿好住宿,舅舅说要去府衙找找户房的人,好将路引改为入京。 可惜他找到人,但对方索价过高,他没改签。 沈灵竹道:“我不信,所有人都是拿着真路引通关的。 不如,我们也去搞几张,直接陪陪舅舅进京。” 沈妙竹直接否决:“府城的生意还没完,你老实呆着。 不过找当铺买些路引,倒是挺划算的。 假路引查到可是会吃板子的,基本上有门路的都是.”起码比户房买的便宜宜。 舅舅黄宗训盯着她:“大竹子,谁告诉你在当铺可以买到……的。” 沈妙竹:“当铺什么东西都收,也什么东西都卖,不用谁告诉,可以猜到。” “舅舅,哪个当铺信誉好。我们一起长长见识去。”沈灵竹也挺稀罕的,毕竟她前后两世都不曾进过当铺一观。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会在当铺遇见庄百步挑选东西。 没错,这位百户的确是从一堆金器玉饰瓷器中,挑东西。 带他们进错房间的当铺伙计,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道歉。 庄百步摆摆手:“不碍事,都是朋友。” 沈灵竹暗乐,人家伙计就是担心你遇见熟人尴尬,才自己打自己的。 他道:“正好你们来了,也帮我看看哪种玉器会讨丈母娘和小姨子开心。 我过几天回京,正发愁送礼的事。”反倒给自己娘子挑东西,不用费心。 “金的。”沈灵竹不愧是师姐的迷妹,和她齐齐答出一模一样的答案。 “不嫌它是俗气东西?”庄百步有些不信的再看看黄宗齐,后者只但笑不语。 沈灵竹道:“维系人的衣食住行,都靠它,不俗,多多益善。 现下就有个让您多多益善机缘,要不要?” 庄百步重重点头:“要。” 第九十章 神相似 沈灵竹马上就提出,以一对实木摇椅为谢,请他回京时顺带舅舅一路。 末了她还道:“如此一来,我舅舅不用将时间花在排队验身上,你又多了一样送丈母娘的礼物。” “你们省的不止时间,还有入城费和食宿费,只给两把摇椅有点,再加两把。”庄百步也没狮子大张口,他往常也遇到过此类事情,要她们的不算多。 沈灵竹刚要应下被自家舅舅拦住,他直言要考虑下,庄百步也不强求,让他们随意。 三人出了此间,师姐道:“您觉得四把四两银子,贵?” 黄宗齐连连点头道:“四把就是四两,不便宜。 正常来说,完全够我和你们七伯来回一趟的路费。” 幸好车上没有带卢记新做出的黄花梨木椅,否则和人交换能亏死。 他道:“大竹子,你也别说什么进京后借他的人脉之类,在掉块瓦片都能砸到几个皇亲国戚的地,百户千户根本不够看。 跟他走,唯一的好处我不用每进一城都出示路引,减少了被抓包的风险,但回来时呢?” “您有没有想过,请他帮忙到府衙做保开路引。”买假路引始终有隐患,有机会沈妙竹当然更想拿到真的。 沈灵竹也希望舅舅跟庄百步同,安全,:“他会愿意担保吗?” 沈妙竹:“再加两个上等木料的风箱,供他家和老丈人家用。 如果两个不够,就再加两个。” “我如果是他,会再要两把椅子。”黄宗齐觉得,还是买一份路引自己走省事儿。 两个外甥女劝他,他很坚称最多四把椅子,再往上加任何一样,都不必做,并道仅凭几次买卖认识的人,不能太信任。 他道:“小竹子问问他可愿意否?” 沈灵竹答应:“好,舅舅和二姐先挑东西,我可能晚一会儿再找你们。” “那算了,还是我和他说。”黄宗齐仅让她传个话,却不会让她离开自己视线太久。 但他完全没想到,庄百岁同意作保且不加价,并愿意等沈河来到,一起去府衙办理。 更加想不到,都已经有人帮忙去府衙开路引,他的两个外甥女,仍然坚持在当铺买下几份。 “给我和沈河都买一份是有备无患,为啥你俩也要买。”别是还在打进京的主意。 沈妙竹:“舅舅看这两份,河间人,进京投亲。” “等您和七伯回来,我们可以从府城走真定。 年龄与我们相近的路引可遇不可求。”沈灵竹指着上面的年龄姓名,两个女孩,一个十五一个十岁,她和师姐用起来并不显得突兀。 黄宗齐不放心两人拿着,收走路引的时候,庄百步已经拿着自己挑好的礼物,回到陈儒的私宅。 他还得意的想着媳妇看到礼物的笑颜之际,发现兄弟们走路的步子都比平常轻。 一问之下才知头儿身上那点儿秀才老爷的酸气,又冒上来。 他只好拿出自己珍藏的半瓶的金盆露水,给自家头头开解开解。 “你什么时候藏的这个?”金盆露水乃处州名酒,具有药酒同食之效用,价格极高,运到保州能翻几番。 陈儒自己也是前几年到南方探望族叔时,才有幸喝到过。 “嘿。老早陪您到南边时偷买的。”庄百步给他满上酒,“听说您今天见到大小沈后,就不舒坦,喝两杯活活血。 好几年都过去了,您得往前看。” 陈儒端起酒一饮而尽:“切,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劝都没劝到点子之。” “嘿,不就是女人吗?”庄百步想起头儿正是年少建功之队,未婚妻子病逝。 而她那个妹妹小薛氏,不愿代姐嫁入陈家,故意用自己身边的护卫嘲讽头儿好好的文途不走,非得做个武夫,没有进取心之类。 一个打完几场胜仗的少年人,正是意气风发之际,被人指着鼻子贬低,当即忍不住拔剑。 然后还没等动手,小薛氏的高声呼救,引得亲友们对头儿误解连连,搞得头儿至今还没娶亲。 且打那儿之后,自家头儿只要见到女子带着护卫出入,就没个好脸色。 这些旧事,庄百步自些不会明白着提,他只道:“我在当铺遇见大小沈了。 并且答应她们的舅舅,带他进京。” 陈儒眉头微锁:“两个小丫头也去? 委实过于托大,就她们的小身板还进京行商,也不知能扛得住忠国公一干手下的骚扰。” “她俩不去,待她们舅舅离开后,她们会被身边的亲友护送回家。”庄百步又给他倒酒。 陈儒抬手格住他的动作,“你是想告诉我,她俩身边的人不是护卫对吗?” “头儿不愧是秀才公,一猜一个准儿。” “为什么要帮人家澄清?” “为了你呀头儿,你都二十有一,该成家了。 我看着大沈姑娘就不错,虽然还小,但却沉稳,又会做饭又会做生意。 最主要的是耕读之家出身,符合您的心思……” “乱点鸳鸯谱,我比她大十岁。”自家知自家事,陈儒自己继任父职未再科举,是因为知道自己在科举一途,顶到天也就中个秀才。 但他和父亲的内心,都不希望后人们再做军户上战场,所以父亲当年为自己千挑万选一位文官之女。 可惜对方早逝双方有缘无份。 “才没有,相差还不到九岁。可以先订亲,三年后成亲。”庄百步跟沈八姑说辞神相似。 陈儒摇头:“刚你还说我二十一该成亲,转眼又等三年,到时二十四岁。” “两年也行呗。”庄百步觉得自家头儿几次亲至沈家买东西,八成是喜欢大沈姑娘那种清冷的书卷气。 陈儒夺过酒瓶:“越说越离谱,好听话是,好像我对个黄毛丫头多么看重似的。 不好听的,就是我恋幼……总之,此事勿再提。 至于你带人进京,只要路上不招摇,随你。现在滚去领十军棍。” “啊?为什么呀?” “胡乱编排我。” “说媒牵线怎么能叫编排,而且你频繁到沈家,也是真的。” 陈儒:“再加两棍。” “好好好,不说不说。”庄百步嗖的跑去领刑,嘴里嘟囔着大沈姑娘可惜了了。 而被他看中的沈妙竹,此刻正和师妹前往陈道长介绍的木匠家。 第九十一章 多多少少 “胡乱编排我。” “说媒牵线怎么能叫编排,而且你频繁到沈家,也是真的。” 陈儒:“再加两棍。” “好好好,不说不说。”庄百步嗖的跑去领刑,嘴里嘟囔着不选大沈姑娘可惜之类。 陈儒没好气的一个人喝着酒,他是该找个合适的成亲,但合适二字难觅…… 而被庄百步看好的沈妙竹,此刻正和师妹在陈道长介绍的木匠家。 这是个实在人,得知道长出二十两,他也出二十两买下风箱摇椅的制作方法。 当沈灵竹提出,想借他的铺子这边卖掉部分风箱,木匠也同意。 但是却道:“时间上,最好往后推三五天,让我们做出些成品,一起卖会更热闹。” 黄舅舅则想趁着他在身边护着,把货清一清,仅带少量货品进京。 双方就这一点上发生分歧,沈灵竹想劝又不知如何边劝起,再次眼神求师姐快快调解。 而沈妙竹并未成功接收到,因为她的注意力被一把琴吸引着。 她不由自主靠近,琴做的很好,就是没有琴弦。 对于看见心头好的师姐,沈灵竹一点也不想去打扰,她硬生生打断舅舅和木匠车轱辘似对话。 道:“舅舅,推迟三天可以的。 我们趁此机会,只给各家酒楼食肆推介,顺便再找家木工铺子。” 木匠一听傻眼,“你们要一家家去登门去卖货?” “对,尽快卖完好回家。”沈灵竹说的跟真的一样。 木匠内心深处是想成为第一个卖家的,见她如此不愿等自家做出成品,下一步的打算也却安排好。 于是妥协道:“风箱放店里买卖可以,但登门各酒肆的事,还是由我的店负责。” “我们不止到酒肆,整个府城的店,都要走一遍。”初次扫街,在古代应该同样能有更高回报。 沈灵竹道:“如果您要一家来做,也可以将我们的货都买下随便卖。” 木匠一算她的报价,头摇的拨浪鼓似的,然后又听她突然问,那边没有琴弦的琴是什么价。 “不卖,这是城中薛老爷家定制的,琴弦正在挑选中。” “噢。”她并不知道什么薛老爷家。 但舅舅黄宗齐知道,离开木匠家后,和两个竹说:“薛家在保州很有名气。 据说是太祖时,奉令从河西薛家分出的一支,近百年来,中进士的有四位,中举人的八位。 秀才更是二三十个,可谓人丁兴旺。 噢对了,你姥姥曾提过句薛家和你们家有亲。” “应该有吧?”沈灵竹不知道,但沈妙竹点头道:“上次在府城,大哥说府城有亲戚。 但可能不常走动的缘故,不熟。” 沈灵竹对这个不感兴趣,亲戚再厉害都不如自己厉害。 所以接下来两天,除了给从前认识的保仁堂免费送过两样东西后,一家家铺子推介风箱摇椅,她都十二万分的卖力。 两车货卖到只剩半车,且还另找到两家愿意买制作方法的木匠。 果然府州繁华,买卖好做,如今他们已经收入超过一百两的银钱,出了顺县治所的买卖,夏旺家不再分红,刨去成本尽是沈家的收益。 加上县城卖的那些,差不多可以提前还七星观一百五十两的借贷。 这期间,舅舅黄宗齐时不时到城门口看看七伯到没到。 而师姐也没闲着,她每进一家食铺都要观看人家的菜名和点心。 到风箱卖个差不多时,她刷刷写出几个府城没有的菜谱和点心方子,“等舅舅出发后,我们去卖这个。 多多少少,也算有个额外的生意。” “可七伯什么时候到,他的路引有顺利开出没。”已经四天时间还不见人来,沈灵竹也有点小急。 人是经不住念叨的,半个时辰之后,沈灵竹和师姐看见了风尘仆仆的七伯沈河,以及沈松竺。 她们欢喜的请人进来租住的宅院时,沈河道:“别急,后边车上还有人。” “大奶奶,二奶奶?”两人跟着他走,在沈松竺掀开车帘后,万没料到里边是两位老太太。 将人迎进院里,她们立刻服侍两位长辈简单洗漱。 “您二位,怎的到府城?”头一次,沈妙竹比师妹还急切想知道缘由。 大奶奶笑道:“马上要到中秋节,来府城走亲戚。” “大奶奶,您觉得我们会信吗?”沈灵竹给老人家捶着肩问。 不大爱说话的二奶奶,这时道:“为何不信,我们家在府城本来就有亲戚。 只不过,正经论起来,也不能算亲戚。” “二奶奶,求解。”沈灵竹有听没有懂。 然后就见两位老太太对视后,齐齐一叹道明原委。 前几天,大伯得知他们在县城被留难后,担心两个侄女在府城也遇到麻烦。 原本,他是想让侄子松竺,代替儿子到府城接回两个侄子。 但深知两个孩子的胡氏,却认为沈松竺一个人接不回来,俩丫头主意正,说不定反劝动哥哥和她们一起,在就近的县城卖货。 于是他和胡氏亲自登门,请两位老太太上府城给压压阵,一是为生意顺利,二是看住两个孩子不要放飞自我。 其三,则是给府城的薛家送节礼。 因为薛家的老姨娘,正是沈家的姑娘,而妾氏的娘家在有些人看不算正经亲戚。 沈灵价不解:“即然不算,怎么又有走动?” 据她观察,沈氏一族里虽偶有不出奇的人,但还见哪家姑娘做妾的。 二奶奶看了眼大嫂,才说道:“因为她连生两子一个中了进士外放为官,另一个中举后谋任河间府的县教谕。 这位姨太太,还被儿子请封到诰命。” 人是大房的闺女,大奶奶接着道:“有诰命之后,她也就与家里走动起来。 可当年她执意做侧室,险些气死亲娘,你们的太爷爷,不认她。 所以这些年来的亲戚,走的也比较别扭,两家也只送些节礼。” 顿了顿,她又道:“所以,我们来走亲戚也算真的,明日,由你们七伯将礼送进去。 待他进京,我们好启程回家?” “所以,我们都不用去薛家。”沈灵竹稍稍松口气,什么世家大族的,难适应。 结果,大奶奶这边刚一点头,就见沈松竺急促的掀帘进门:“薛家来请了。” 沈灵竹和师姐交换一个眼神:这消息,未免太过灵通。 第九十二章 一个弯 据她观察,沈氏一族里虽偶有不出奇的人,但还见哪家姑娘做妾的。 二奶奶看了眼大嫂,才说道:“因为她连生两子一个中了进士外放为官,另一个中举后谋任河间府的县教谕。 这位姨太太,还被儿子请封到诰命。” 人是大房的闺女,大奶奶接着道:“有诰命之后,她也就与家里走动起来。 可当年她执意做侧室,险些气死亲娘,你们的太爷爷,不认她。 所以这些年来的亲戚,走的也比较别扭,两家也只送些节礼。” 顿了顿,她又道:“所以,我们来走亲戚也算真的,明日,由你们七伯将节礼送进去。 待到他进京,我们也好启程回家?” “所以,我们都不用去薛家。”沈灵竹稍稍松口气,什么世家大族的,难适应。 结果,大奶奶这边刚一点头,就见沈松竺急促的掀帘进门:“薛家来人了。” 沈灵竹和师姐交换一个眼神:这消息,未免太过灵通。 当见到薛家的嬷嬷时,她们才知薛家姨娘前不久病危,终于熬过来后,特别想见见娘家大哥和亲人。 管事的奉命到佛光寺,可惜大爷爷不见,再赶去北沟村请大奶奶,刚好与大奶奶二奶奶错过。 于是拿到沈灵竹他们的投宿地址,一路追着往府城。 “唉,见见吧。”大奶奶不像丈夫那么绝情,说放下所有就什么也不再顾。 二奶奶道:“两个孩子就不必前去,由七河、松哥儿陪着就成。” 她又交代道:“你二人,暂停城中走动的话,会影响生意吗?” “不会,剩下的风箱摇椅是要带去京城的。”沈妙竹原来打算到保仁堂呆几天的,看来这次机会不合适。 两位老太太来去匆匆,沈灵竹叹道:“大伯这是找了两座五指山,要将我们押回家。” “你们大伯要不派人来接,我是不敢丢下你两个进京的。”黄宗齐这几天死守着两个孩子,就怕有个什么闪失。 他道:“方才河七弟说他路引也只开到府城,哼,等我查到谁搞的鬼,不弄他就不姓黄。” 沈灵竹笑道:“舅舅,如果是县令你还能套他麻袋不成?” “县令就不会管这种琐碎事。”黄宗齐又不是小孩子,还能不明白县官不如现管。 说完,也交代两人在客栈呆着,他要去找庄百步办路引。 但他却不知自己刚刚离开不过半个时辰,沈松竺从薛家回来:“姑祖母想见见你俩。” “她如何知道我们?”按理说,大奶奶不会主动提她俩,二奶奶不可能提。 “薛家的女管事提到的。”沈松竺也奇怪,那位姑祖母为何要见两个隔房的妹妹。 沈灵竹问能以身体不适拒绝吗? 但显然不能,不多久,她和师姐就来到薛府的侧门,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她们是侧室亲戚的缘故,而是大家族的正门那边,除非重要节日或人物到来,否则日常是不打开的。 然而,就在沈先竺领两人进去之后,有位满脸和气的管事娘子,和先前找到客栈的薛嬷嬷一起迎来,两人福了一礼道:“想来是沈家的公子和姑娘们,奴奉老太太之命特来迎接。 沈姨娘此刻,也与两位沈家太太,在我们太太的院落。” 沈灵竹和妙竹听出对方说的老太太,应该是是薛家正室,可特意点出沈姨娘三字,是下马威吗? 之前的薛嬷嬷不好意思的冲三人笑笑,此刻并不方便说什么。 尽管有疑感,她们跟着管事娘子的路上,无法跟沈松竺交流不说,还不宜左顾右盼。 好在薛家的宅子属于典型的北方民居,没有那么多亭台楼阁和曲折回廊,沿着夹道一路向北,仅转过一个弯。 快走到内院时,沈松竺被引到外院待客,只两姐妹一直跟着到达内院的正厅。 到底是大户,她们一进房门就感觉到室内扑面而来的凉气。 沈灵竹扫见这间典雅舒阔的厅堂角,各放着一盆冰鉴。 且还有丫环小心翼翼在香笼前拔动薰香。 这味道?檀香? 沈妙竹略微皱眉,除却跟着师父做功课时燃香,一般时间她并不喜欢薰香。 而沈灵竹则是发现,这厅堂摆设字画屏风,皆有一股她学不会的文墨之气。 同时,侍立的丫环婆子不少,一个个跟木头人似的真是没一点儿声响。 自家两位奶奶和一位衣着锦衣绣缎的老太太坐在厅堂下首,上首的圈椅上,则是捻动佛珠看向她们。 她们身侧,都站着锦衣妇人们,练习眼观鼻鼻观邓套。 管事娘子向自家老太太回禀后,引着两姐妹近前见礼,当即就有人取了蒲团放在两人身前。 很明显,是要二人下跪行礼。 沈灵竹最烦这个,平日在大伯身边,她可没行过跪礼。 她能感觉到,好些人的目光都好奇的打量她们,于是以最快的速度,眼角视线转去求师姐板如何应对。 这边,大奶奶利目扫向自家小姑子,示意她说话,但对方一言未发。 二奶奶略皱眉想起身之际,沈灵竹和沈妙竹却动作划一的,只拱手行个礼,“见过老太太。” 然后顺势转向右边下首,一连三个揖:“请姑太太,大奶奶二奶奶安。” 两个奶奶暗暗松口气,轻轻颌首,然后换坐在上首的正房老太太蹙眉。 开口就是一句:“可怜见的,大人出事孩子们也跟着受苦,连身像样的衣裳也无。 去,将我库房里的三梭布和绢布,各取两布给这俩孩子裁衣。” “不必麻烦,我们着男装仅是为出门谈生意方便。”沈妙竹断然拒绝。 沈灵竹配合的说:“刚好要与别个掌柜商讨契书规则,就被请到这边来。 冒昧的而来,不曾换过衣裳,失礼失礼。” 说着,又是一圈的拱乎,表示她的不好意思。 “如今见过老太太和姑太太大安,我们也就放下心。 外边还有契书要仔细交流,就不打拢老太太休息了。”沈灵竹一点也不想这儿呆着。 沈妙竹紧接着道:“大奶奶二奶奶,还得请你们一起回去好把关,尽快拿出个章程来。” 两位奶奶有这理由,果断要告辞。 不料一直不说话的沈姨娘道:“不如让两个孩子住下,过两天和家里的孩子,一起读书学女红。” 第九十三章 一顿笑 “多谢姑太太美意,我们姐妹一直跟着大伯读书,跟大伯母学女红厨艺。”沈妙竹听她所言后,连个拱手礼都懒得做。 怪不得大爷爷不来见她,绝对是有原因的。 “咳咳。”上首的老太太开口道:“在乡下读书和府城读,是不一样的,你们姑太太是一片好意,不忍你们再在乡下受苦,特意邀你们松快几天。” 沈灵竹心里狂吐槽,可拉倒吧,你们家这氛围,松快的起来才怪。 她希望师姐再次拒绝之际,这位又道: “且今年中秋府城有灯会,你二人和长辈不妨等看完灯会再回去。 家里地方不大,但给你们准备单独的客院,还是能做到的。” 礼下与人必有所求! 何况还是正房太太向侧室娘家求,沈灵竹更不敢在这儿呆。 于是她给师姐递个眼神,之后干脆利落的压住一穴位,忽的整个人毫无预警的摔倒。 沈妙竹特别配合的接住人一并滑倒地上:“大奶奶快带三妹看大夫,她病又犯了。” 她这话立刻引得上首的太太和姑太太的目光交流,两人都没想到有个病央子。 在场有个妇人惊叫起来时,大奶奶和二奶奶蹭的起身近前:“生病了?” 沈妙竹装模作样检查一遍后,急切道:“前次回家的路上,我和妹妹伤害都落下病根。 三妹只要心里一急,就容易全身发冷晕迷不醒,得找保仁堂抓药。 大奶奶,我们赶快去找大夫吧。” “来,放我背上。”二奶奶转身端下,她常年干农活,很有把力气。 沈妙竹半分也不耽搁的将师妹搭在二奶奶背上。 “快去找大夫。”上首的正房太太,在她们马上要遁走时,突然扬声吩咐,并道:“孩子即然病倒,更应该休养勿要移动的好。” “二嫂,让仆妇抱去我院里。”沈姨娘一开口,就让二奶奶不喜,“不必!” 她大步流星的背着沈灵竹走:“小妹倒不如派车送我们到医馆更快。” 她们进来薛府前,将车交给舅舅一个手下,停府外不远。 此刻,大奶奶跑到门口卷开帘子:“大竹子找七伯去。” 平生第二次到薛府,再见他们的算计,真又是一番不愉快,她就不该心软过来。 沈妙竹可不敢离开,“大奶奶,喊了七伯也进不到垂花门内。” 说完,她还回身扫视薛家一众女人,没她们发话,跑到门囗的仆妇们是一个动作都没有。 “愣甚,快备车在。”上首的老太太站直瞪向几个儿媳妇,别管是不是亲儿子娶的,她老人家都不喜欢。 反观沈姨娘,仍然坐着未动,也不看一眼沈灵竹的状况。 这边二奶奶背着孩子一溜儿小跑,引来薛家仆妇们的惊呀。 沈灵竹趴在老人家背上,心里挺有愧疚感的,直到她们跑到外院,被闻讯的七伯接过才稍稍缓解。 这波折腾到保仁堂,亏的师姐和人家有些交情,人唐掌柜二话不说给带到后宅一处院落。 且配合着将男子和薛家人都赶到门外。 沈灵竹这才睁开眼睛,冲着两个焦急的奶奶一顿笑。 后果么…… … 次日,沈灵竹又趴在窗口看是谁,结果仅是几个药童来捡晒药草。 但她俩也没了空间再聊,她把蒲扇递过来,说:“我去问问硝的价钱,先给大伯母凉快下。” “行,去吧。”沈妙竹接过扇子给大伯母扇风,她不拦着,因为小孩子有时打听事情更方便。 沈灵竹仗着年龄优势,这一二天和几个药童也混熟了,所以一问就得到答案,但她问更多的是京城口碑好的大店铺。 没多大会儿,小药童们就把各自知道的全告诉她。 剩下的,就是等大哥回来想法把制冰的方法卖出。 沈灵竹当然不会枯等,她借着给药童抬东西的机会,来到了前堂。 举目扫视一圈儿,排队看诊的人真多呀,她从前为啥没学医,经济工程到了古代,哦不,现代也没见她用上。 这么想着时,人已经转到济仁堂医馆大门口,右脚刚迈出去,满脸疲惫之态的大伯就出现在身前:“作甚去?” “大伯,我望一眼大哥回来了没。”沈灵竹发现大伯身上的儒衫换成麻布衣裳,这是去了当铺? 沈淮拨过小侄女的头,不让她看见自己眼里的狼狈。 他向望过来的医馆掌柜点头示意后,领着沈灵竹穿过前堂,进入后院方道:“街上有拍花子的,莫要离开大门内。 你大伯母醒了没,待热气稍散,我们就出发回家。” “大夫说过会儿就能醒。”沈灵竹看他大步向病房走,咬咬牙道:“大伯问到车了吗?” 沈淮身形微僵,脚步顿住,一朝失势难有亲,帮扶过他的举主座师两年前已致仕,同乡友人已经尽力送过银钱,救助需要名贵药材的娘子,他不可再叨扰。 至于往日同聊多数怕被牵连,自不必去讨没趣。 可如今连找个家乡的商队搭车,都被推托,个中滋味难消,“先到城外安置。” “安置在破庙吗?”反正后院里都自家人,沈灵竹问的更加尖锐。 沈淮猛得转身,神色却已换为平常,“京城附近天子脚下,哪来的破庙。 你小孩子家,莫再胡思乱想,走,随我瞧瞧你大伯母去。” 沈灵竹摇摇头,再要说什么时,师姐从房里走出:“大伯,小竹子,先进来喝些水。 正好我有事想与大伯商议。” 三人先后进到病房,喝水是不可能喝水的。 沈淮先到床边看了看娘子胡氏,视线在她隆起的肚腹多停留几息才直起身。 他身后,沈妙竹早已将倒好的水给沈灵竹奉茶。 “大伯,喝水。”沈灵竹在师姐注视,乖乖双手举杯。 沈淮缓缓坐下,方才伸手接过一饮而尽,他近日常接触方知,俩侄女都不是愚笨之人,看来前些天藏拙了。 这很好,女子存身不易,知机晓进退对她们有利,此次回乡他有更多空闲,倒要把几个孩子多带身边教导。 心思百转间,他将视线转向大侄子,静待她说话。 这时,对面的沈灵竹感觉身上无形的压力移开,她悄悄瞄大伯一眼 第九十四章 是什么 二奶奶道:“我看,薛家太太最初让大小竹子进府时,不过是临时起意。 现在再让人来请,怕是借此事打压庶房。” “也不知道舅舅打听出什么没有。”昨天师姐就请舅舅黄宗齐想办法探探薛家发生何事。 大奶奶眉头紧锁:“内宅动向,岂是好查的。 且我们在府城并无甚根基,我就不该心软去看她。 都过去了一夜,她居然没有给我们递个消息出来,我就不信她的庶孙子过来时,她一点没办法塞个人陪同。” “大嫂不用担心,小妹有两个儿子在外为官,她本人又聪明,不会被人拘住。 七河他们几个已经在薛氏族人那边,着力打听查证,相信总能有点风声传出来。”二奶奶心里也有些怨沈姨娘折腾,搞得自家人在薛家主母面前矮一截似的。 回去跟孩子爹说说,以后哪个孩子敢做小,打死不论。 “我倒是挺好奇薛嬷嬷,她之前应该是姑祖母的人,居然明目张胆的投靠正房。 难道她没有卖身契之类的在姑祖母手里?”其实沈灵竹觉得查不到也无关紧要,舅舅他们该入京还要入京。 自家又不欠薛家的,还能因为一个小孩子学不学琴,被道德绑着再进薛府吗? 她也就是和两位奶奶没话找话说,内心却更想早点离开医馆,找机会和师姐卖几个方子挣个小钱。 当然,前提是府城有酒楼食肆,愿意花钱买所谓的方子。 她问的这个问题,大奶奶还真的不知,“一年不过匆匆见上一次面,她从来都只夸耀她的孩如何如何。 别的事我也不会多嘴问,问了她也不会说。” 而且,在昨天妙竹和她舅舅商量查一下薛家之前,自己是从未想过也没有能耐查谁。 “对了,孩子,这次见面她一句没提。会不会出什么事?”大奶奶话音刚落,就见沈妙竹和沈河他们一同进来,且他们几人脸色比较凝重。 沈灵竹问:“查到什么了?” 沈松竺点头:“姑祖母外放西南为官的儿子,染疾病危。 她做教谕的小儿子已经辞去官职前往西南数日未归,再多,我们也打听不到。” 沈灵竹又问:“刚刚来探视的,是姑祖母哪个儿子的庶女?” 这个大奶奶知道:“小儿子,他正妻一直没有孩子,才给纳妾生下庶女庶子。 我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儿,一子病危还要让另一个儿子辞官去探病?” 沈妙竹道:“里边内情我们无从得知,但姑祖母应该是失势了。” 按理即便今日她和小竹子再登门,刚刚薛小姑娘短时间内也不万能学琴。 她爹远赴千里之外,她去还一门心思要学琴有违常理。 她顿了顿,又道:“大奶奶看,我们要再进一次薛府吗?”她个人倾向是不去的,神烦薛家女人看她们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奶奶,不要再让两个妹一起去。 您和我做为至亲前往探望即可。”沈松竺唯恐再出什么意外,又拜托二奶奶照看些。 然后不容易大家拒绝,要带着大奶奶再抵薛府。 但剩下的人也担心会再出波折,也很坚决的要跟着。 最后二奶奶拍板道:“都去,大嫂和松竺以感谢薛家赠药材的名义去。 而我们就租两辆马车,等在外边。” 不久之后,他们一行停车在薛府所在的街巷外。 沈灵竹目送大奶奶的车进去街巷,再看一眼前边车上二奶奶和七伯没有下车,便放下车帘道:“我们算是莫名其妙的被宅斗波及。 这帮人成天在后宅不出门,净想办法斗来斗去。简直是耽误我们挣银子。” “菜谱不知有没人买,但另外一种东西,肯定有人买。”挣到还上七星一笔银子的沈妙竹,如今轻松许多。 沈灵竹脑子没有太多挣钱的点子,诸如肥皂玻璃之类,师姐说古代会制,而自己则不会:“是什么?” 沈妙竹没有绕弯逗她,说:“酿酒,葡萄酒,果酒。” “我们后山仅有一点点野葡萄。”话说那葡萄仔也不知是哪个鸟儿,衔它到别的山头扎根。 …… 这边厢,沈妙竹丢下柴棍也在摇头,四百多里并非太远,单人匹马的话三四天即可到,但有孕妇和孩童,靠驴车一天行五十里都费劲。 何况还要在路上煎药观察大伯是否支撑得了,他们回到家,少说也得十来天。 看着地上烈出的各项数字,她也只能希望大伯的朋友给力些。 用脚刚蹭去地上字,身前就一阵热风带过,“小竹子?” “等会儿说。”沈灵竹冲到房门前减轻动作进屋,看到大哥擦脸,她静待片刻道:“大哥想不想安全又快速的送大伯母到家?” “当然想。”沈先竺丢下布巾不作第二想,尽管觉得问八岁的妹妹很傻,但他自己确实借不车马,“你有什么点子弄来马车?” 沈灵竹招招手让他出来,两人在门口嘀嘀咕咕太专注,借针线回来的沈妙竹就没上来打扰。 但不一会儿,这俩居然仅说声“到外城一趟”就要走。 沈妙竹三两步追上抓住二人后衣领拽回,得知硝石制冰的事搁浅,她想了想给两人带上百文钱买硝石。 …… 从济仁堂到城门,也不过几个街口,但书院刚好在这边的对角线位置。 沈先竺埋头苦走,但沈灵竹不会为些小钱耽误自己挣大的,果断喊住他在城门口叫辆驴车。 她还跟赶脚儿的车夫打听哪里可以买到听话的驴,价格几何,配车多少钱。 总之到达书院时,她已经摸清行情,暗自忖度卖的钱多就买更有耐力的骡车。 下车后,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直奔看见的冰饮小摊,看见别人接过冒着凉气的酸梅汁,挺馋的。 摊主招呼她喝什么味儿,报菜名一样说十几个种类。 沈灵竹一问价几文到十几文一杯,摇头不要,追上她的大哥擦擦汗问:“是这家么?” 她看看摊主,年岁比较大,又是个挑担随时串巷的,于是拽住大哥继续寻找,这附近不仅寺庙道观树木多,又有几个水泡子分布,相对内城凉快好些。 所以沈灵竹可以绕几条路多找找合适的买家,最后在书院百丈外找见个竖着字牌的摊位 第九十五章 无题 “人呢?……在这儿!沈淮,令你日落前速速离京返还原籍,莫再我等兄弟多费功夫。” 急促的脚步伴着冷厉的声音在院内响起,紧跟着有东西嘭嘭落地。 院内纷至沓来的人声和脚步声,吵醒了靠在床边打盹的沈灵竹,她看了一眼床上睡不安稳的大伯娘,轻手轻脚把凳子搬向窗下。 然后利落跪凳上趴到窗口时,官差那帽顶的雉羽,首先映入眼帘。 见他们踢翻长凳和药杵,故意拍着刀鞘瞪惊慌的小药童们,还有个拿刀柄快要戳到人眼上,她看的心底起火苗。 大伯横挡到医馆胡掌柜和小药童们身前,嘴里还客气的与之周旋。 在他们状似不经意又打落些药草之际,默默拽下腰间钱袋并请官差们往穿堂而行。 胡掌柜迅速领药童们从另一夹道离开。 沈灵竹待所有人走尽,头伸出窗外看煎药的师姐还在不在,看不到人影,她不禁皱起小脸儿。 回身给床上的大伯娘擦过汗后,她快步移向门边开门。 “呀!”迎面推门的沈妙竹迅速收手护住另一手上的药碗。 沈灵竹赶紧退一步让开,待她把药放在桌上,又把过大伯母的脉,两人合力将药喂下,才一起出来。 她们先将倒在地上的长凳扶好,药杵放好,才走到稍远的石榴树下,扫视这后院别无他人,她气愤的问:“官差刚刚又来催赶,这勒令回籍又不是流放,怎的如此催逼?” “定是有人落井下石呗。”沈妙竹这两天从大伯父子的谈话里,推敲出不少东西。 太常寺负责宗庙祭祀、礼乐等,正值夏种,天不下雨干旱日重,偏朝议求雨前发现礼器被盗换,大伯和礼部、光禄寺另两人被推出顶罪,就等于有了三个空缺。 上边捂盖子的,下边想进步的,只恨他们离京太慢。 这也就是弹章上写的监守自盗查无实证,才未流放。 实际上,革职发还原籍也没轻到哪儿去,正常致仕待遇别想,回乡受白眼儿是免不了的。 说起这位大伯,由农家小子考到三十岁得中同进士,也算人中龙凤,然则授官未满一年,父亡,丁忧三年。 起复外任二年,母逝,丁忧三年。 再次起复仍为七品,好容易要满三年,革职还乡。 十多年来经验人脉不能说没攒,委实是攒不来多少,一朝落难连个小吏都敢明目欺压。 她暗叹大伯每次都着急起复,而非学人居乡讲学养名望,恐怕还是家资单薄养不起闲人。 拍拍师妹的小脑袋:“记得以后叫我二姐,别露馅。 大伯母大约再有一个时辰就会醒,你补会儿觉去,不然长不高。” 说着掐下一片石榴叶咬,又状似不忿的掐到矮她半截的沈灵竹脸上: “都是穿越,咱俩偏就遇上革职抄家。 这也就罢了,为啥你就变八岁小孩儿,凭白占了岁月的便宜。” “说的好像你没占一样,我不瞌睡。”沈灵竹白她一眼。 两个前世相差二十岁的师姐妹,苦中做乐的相视一笑。 沈灵竹拉住师姐的手,再摸不到她曾经的粗糙和厚茧,心里稍稍有些安慰。 她小时候被拐,是师姐遇到拼命救下她,并在找不到家人时,收留她在道观里两年。 那时她不懂为什么道观里有很多小孩,长大才知道都是师父收留的弃婴弃儿,包括毕业后选择回到山下小学教课的师姐也是。 今年她庆祝毕业,说要到师姐的学校支教,上山后非得拉着师姐到房顶看星星,看着看着睡着了,一觉醒来,穿了…… 穿就穿呗,把师姐也给饶来,好在师姐变年轻三十岁,还会陪她一起胡闹召唤各种金手指。 然并卵,一个没见着,想滴血认主个宝贝,赶上官差破门,家抄的连身上的绸缎衣裳都给扒走,没得宝贝认。 最主要也是家里并不富贵,没甚私藏,大伯这个原七品太常寺主薄,位卑职小收入少,每年还得接济老家人。 比如她和师姐这对原身姐妹,就是亲爹娘说乡下养不好,硬送给大伯教养想日后寻门好亲。 这两姐妹住下本就水土不服,天热的忍不住,半夜用凉水冲了冲,就给换了芯。 此一刻,沈灵竹并不觉得变小孩有多好,至少这会儿安身的家里有难,她想寻摸个来钱的法子,大伯也拘着不让出去走动。 虽然不是这家真正的小姑娘,但身在其中关系未来,她又怎能视若无睹。 沈家在四百多里外,家产藉没身无几文,怎么回家,靠她现在的小短腿? 她晃晃师姐的手,问如何来钱。 “不知,我虽然会些浅薄医术,现在无法变现。 钱啊钱,能解决世上九成九的问题。”沈妙竹又掐下一片石榴叶,前两天醒来发现自己不是自己,她也是惊悚的一批。 当时脑中一片空白,身处何地现在是谁一无所知,本想叫醒睡在身边的小女孩旁敲侧击,不料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师妹。 为缓解不适,她一个不惑之年的,陪着师妹又是找金手指,又是系统的乱唤一通,翻箱倒柜的场面特别搞笑。 不过有熟悉的人在身旁,两人打着掩护过了早上光景,好在家里的女主人和善又因怀孕精力不足,一时没发现她们的异样。 哪知刚从厨娘口中问知些情况,下午一群官差破门而入,啥啥都给抄走。 女主人,也就有大伯娘胡氏急于知道丈夫的情形,追向官差时摔倒,若非自己和厨娘一个扑地上垫,一个迅速抓抱住她的手,这会儿已母子俱失。 她瞟一眼大日头,“这么热的天靠脚走几百里,好人都能累坏,更何况还有个待产的孕妇。 不说马车和冰鉴,好赖也得弄个敞篷驴车代步。 小竹子,你说的系统啥的,什么时候会到?” “天知道。”沈灵竹双手一摊没奈何,忽然她想起什么猛拍手,“师姐,冰,我们可以用芒硝制冰卖。” 现下守着医馆,制冰的原料不要太好找。 沈妙竹颌首:“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 第九十六章 巧合 沈灵竹则道:“舅舅,大奶奶回来后,我们就不留下送你,要提前回县城截沈满。” 黄宗齐听她的意思颇为不善:“截?你想干啥?” “就比他提前到县城。”沈灵竹说的无辜至极,可惜有些摸透她脾性的黄宗齐不信,并道:“你个小豆丁打人都得跳起来打,单独截他不合适。” “舅舅的意思是给我借人手吗?”沈灵竹就知道这个舅舅和自己对脾气。 沈妙竹挺意外的:“舅舅也同意武力夺回。” “难道还跟他讲理,上次风箱的事他那个理直气壮,又不能……等等…… 抄家时我收到信跑过去时,似乎看到沈满神色慌张的很,当时他走在苗司吏身后。”黄宗齐脑子转的很快,他勒住牲口靠边停车。 转身和大小竹子道:“拿走印石的定不止他一人,苗…很可疑。 搞不好先竺开路引的事,就是他从中作梗。 这老小子当时说没有嫁妆单子,抄走你大伯母好几个箱笼。” “舅舅说的很是。”沈灵竹不得不说,世上就没几个傻的,“你打算找谁帮我们?” “最好不要再找外人,此事十分不光彩。 沈满是三爷爷家最得宠的,闹将出去名声有损后,不能考县试会与我家结上仇怨。 此事,我和小竹子完全可以做到。”沈妙竹取出一包药,道:“想来,我们找十叔时喝茶,他不会有防备。” “这……要不我们去城门口等等,万一看到他出城就半道截。”黄宗齐委实不放心她两个孩子做此事。 说干就干:“走,谢人的事可以推迟到下午,反正明天庄百户才出发。 下午完全来得及去茶铺一趟。” 他边说边下车调转方向,沈灵说:“万一他上午不回去,我们岂不是连耿老东家的约也失。 而且他出城时坐在有厢的车里,我们也看不到是哪一辆。” “等到巳时末不见人,我们就回来。”舅舅铁了心要去,她们俩也无可奈何,总之在城内已无甚事,试试运气也行。 但沈灵竹没有想到,今天巧合到爆。 舅舅刚赶车到南门附近,老远就看见沈满在与一个车夫讨价还价。 “太好了!舅舅我们送十叔回家。”沈灵竹第一反应是跳车找过去,但被师姐一个眼神制止。 “好嘞!”黄宗齐也十分高兴,他本来报的希望不大,属于误打误撞了。 驾驾几声,车子停车沈满不远,他招呼道:“沈老弟这是刚进城还是要回家?” “十叔。”沈灵竹随着师姐一同下车行礼。 沈满眼中惊疑一闪而逝,压下隐约的心虚:“你们怎么到府城来了?这是回家?” “对,您呢?回家的话一起走。”不要钱噢,沈灵竹热情相邀。 沈满迟疑一瞬,直觉反应道:“不,我还要拜访同窗,过一二日再走。” “公子,刚你可是说要去顺县的。”边上的车夫简直神助攻。 这次沈满反应极快:“是啊,拜访过同窗再去顺县。 你的车我租了。”说完,又对沈灵竹三人道:“你们路上注意安全,我赶时间先走一步。 劳架车夫往府学方向走。”话音未落,他已然钻进车厢。 车夫接到生意,心满意足的牵着骡车改变方向。 沈灵竹看着还未走远的车,“跟吗?” “分明心虚,跟。”黄宗齐也调转方向。 沈妙竹却道:“舅舅,他应该会绕个城门走,即便不回顺县,也会在大滶店休息一夜。 我们到城外的岔道口等他。” 别管出西城门还是南城门,前往顺县县城只一条必经大滶店的路。 “上车,将一篓零钱换成整银再去。”早知两个孩子能折腾,他就该将这最后一篓铜板先找钱庄换过银子,再医馆找她们。 不过,黄宗齐对沈满的态度更不满,刨去印石之事另说。 身为长辈在离家甚远的地方遇见自家晚辈,着急忙慌的就走。 “换成银票不行吗?”沈灵竹想更好放一些。 黄宗齐:“拿着银子到哪儿都可以用,拿银票的话还得再到钱庄指定的地方换成银子,多出一笔钱。” 沈妙竹道:“还是换银子吧,一百多两也就七八斤左右,不算重。 而且我们手里需得留几贯铜钱在手边。 再找个帮闲往客找递信,说我们在谈生意。” “我跑快些跟几个叔叔伯伯说一声去。”还要多花钱的事,沈灵竹是不会干的。 “用不着你,钱庄离客栈不远,离开前拐一趟花不了什么时间。”黄宗齐坚决不让她单独行动。 “小竹子,府城人多且杂,得跟紧大人。” “听舅舅的。”很多时候,沈灵竹会忘记自己是个小孩儿。 不过在城外,特别是离城好几里的官道上等人,是一件十分无聊的事,她不像师姐可以坐车上津津有味的翻书。 更喜欢让舅舅教自己打拳,无奈舅舅说大路边不好看,让她老实坐着。 “唉,我头一次这么渴望见到十叔。”沈灵竹正在感叹之际,一辆装着好多风箱的车经过。 她跳起来看见赶车和护车的还是熟人,很用力摆手喊:“陈大哥,曹二哥。” “好像是小沈姑娘。”坐在车辕另一侧的少年转头看她时,在车后护车的曹哥已经骑驴到沈灵竹面前。 “小沈姑娘,还有大沈姑娘,你们怎的在此? 是车子出什么问题了吗?”曹二哥不待他们回答,就吆喝着前边的陈小葛停车。 后者叹了口气,他其实早就看到沈灵竹,就是不大乐意理她而已。 想他好容易在车行找个活计,因为他们一家的横空出现,自己被带去府城几天,回家后车行不再雇佣他。 虽然抓到拍花子的算是积阴德,可他找不见合心意的活,念头很不通达。 现在倒好,五叔还买下沈家的图纸和制艺,自己只能守着一堆木头干活。 沈灵竹哪里知他对自家还有怨念,她将曹二介绍给舅舅认识。 看见走来的少年,她摆手笑道:“刚刚没认出你来,这一洗漱干净,还是个英气十足的少年郎。” “我爷爷以前也说过我长的好。”邵子,也就是小乞丐被她一夸,不由摸摸自己的脸。 第九十七章 面对面 沈灵竹再看向陈小葛,对方仅给她和师姐点点,又向抱拳黄宗齐抱拳道:“需要我们帮什么忙吗?” 黄宗齐回礼:“不用,两个孩子看到熟人打个招呼。 你们做出的风箱倒不少,城里的鲁木匠、朱木匠、袁木匠三家,目前都在卖。 他们分别在东、西、北三城。” 当初大竹子就是故意挑的不同城区,说要最大程度的留足客人数量,保持他们的利益。 “不影响我们在南城卖货。”陈小葛一开始并觉得卖个风箱能挣钱,没想五叔在短短两三天,让不少人去庙里的厨房试灶台。 自家族兄弟们在连续三天做的,昨天一下午刷的卖去二十的个,转眼二两多银子入手。 专门做出的竹摇椅,不少人正在排队定货,五叔说挣钱的大头在造形各异的椅子上,他已经开始让专门学木工的四叔用实木做摇椅。 不出一个月,本钱就能收回。 “你们不一定只在城里卖,附近的村子可能没你们大滶店富裕,但拿麦子或小米高梁换回个烧水快又省柴的风箱。 我家在大集上就是以物易物卖的,挺受欢迎。”沈灵竹真心给出建议。 陈小葛自是听的懂,终是压下心结谢她的提点。 双方短暂的打过招呼分开时,沈灵竹还将捎来的肉干给邵子一包,并小声问他:“大滶店卖吃食的人家,有没有可能出钱买秘方的。” “得看是什么吃食?”邵子也主动压低声音回她。 沈灵竹:“素三鲜包子。” “不成,大滶店的农户是舍不得包子的。 多数都卖给过往行商吃,大家喜欢大肉包子,谁买素的。 只有府城里的大户人家才会喜欢吃素包子。 你还是在府城找家店,卖配方更容易些。”邵子常在街上走动,观察的也仔细。 沈灵竹当然明白大滶店体量小,“府城你熟吗?” “陈哥熟,我给你问问去。”邵子还是动作敏捷,沈灵竹想阻止都赶不及。 她收回伸出的手时,沈妙竹给她把把脉,“现在知道,你每次不听完话,哧溜跑开后,我们的感受了吧?” “嗯,以后尽量听完话再走开。”沈灵竹心说,自己从小养成的习惯,也只能慢慢改。 两人刚交谈两句,邵子跑回来说了三个店名和地址,沈灵竹记在心里。 沈妙竹又问:“曹家的小豆子,找到没有?” “没,他们将人一转手也不问卖到师,官差找到五狗供出的窝点,那里早没人了。 我得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聊。”邵力看见陈小葛摇动长鞭在催,赶紧的跑走。 目送他们离开,沈灵竹挠挠头:“看来卖吃食方子,的确不是最优选择。” “小钱而已,现在有没有对我们不打紧。”沈妙竹提醒她注意点,舅舅离她们不远。 沈灵竹:“好无聊,不然我们地上画个棋格,玩跳棋。” 说完,她一拍大腿与师姐对视:“做跳棋卖。” “卖啥?”黄宗齐检查完骡车回来,只听见最后两个字。 沈灵竹刚说句一种不一样的横盘之际,师姐在边上说:“来了。” 她看见之前载沈满的车夫,悠悠晃晃越过岔口走来,“舅舅,拦下他吧,一会儿先礼后兵,我先问。” 此刻路上的车马不少,车夫赶车慢,他斜冲里跑来的黄宗齐,十二万分的警惕。 果然下一刻,他就抓住缰绳逼停骡车靠边,车夫跳下车辕:“你,你做什么?光天化日……” 黄宗齐根本不与他多言,刷的掀开车帘,和车内偷扯车帘的沈满,面对面。 此刻,他可没有在城内时温和,“沈满,下车,别让我动手。” “黄家大哥……”沈满抱着装行李的小藤箱,脑子急速转着。 黄宗齐:“少废话。”话落,手已伸向他。 “别,我自己下车。”沈满已经看到沈灵竹姐妹俩靠近,他稍稍心安一点。 但他万没想到,打发走车夫,坐上黄宗齐的车后,最先向他发难的就是小竹子:“十叔,鸡血石你除了身上这块,另外几块放在何处?” “我没有。”沈满当然否认。 沈妙竹走近他身边,冷声道:“舅舅准备搜身。” “你敢。”沈满话音刚落,就觉得手背猛一疼。 低头一看,沈妙竹正拿着一根长针扎在自己手背上,且还说:“十叔看仔细,我针上有毒,一刻钟之内你不服解药,右手以后就不能流畅的写字。” 沈灵竹也道:“十叔,我们找到你,自然有十足的证据。 你一个靠三爷爷种地供养的书生,哪里得来的上品鸡血石刻章。 想必你并不想上公堂说明,对吧?” 她这么一说,不仅沈满吓的一抖,赶车的黄宗齐边惊的停车,并再次停车,“大竹子,解药在身边吗,别胡闹,快给他吃了?” “十叔实话实说,解药立刻给你吃。”沈灵竹从身上的花布包内,取出的红色小盒子打开,一颗如同小拇指大小的红色解药赫然在目。 黄宗齐看清她拿的“解药”后,心说:果脯糖?小竹子啥时侯弄个盒子装的? 当然是在他去客栈给几个兄弟交代行踪时,沈灵竹问客栈老板娘买的胭脂盒。 可沈满被吓住,他就是个普通村里孩子,最多在县城学到些吃喝玩乐,何曾见过如此草莽的行动。 他压根没仔细看沈灵竹收起的“解药”,心里想跳车腿却软的动不了,“快把解药给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说完经过给你吃。印石在哪儿,还请十叔主动取出。”沈妙竹在他眼前竖起长针捻动。 沈满立即看向藤箱,“里边的小盒子。” 沈灵竹迅速打开找到,取出看上边的名字:“二姐,我看不清什么字。” 她交给沈妙竹之后,问沈满:“这个是抹去大伯母名字后,重新刻的吗?” “不是,五嫂那块不在我手里。”沈满右手抖的厉害。 沈灵竹追问:“你卖了?” “不是我拿的,我只分到这一块。”沈满头上开始冒汗,他盯着自己越来越抖的手,害怕极了:“小竹子,解药给我吧。” “谁拿的?”沈妙竹从师妹手里拿过盒子,将“解药”捏在手中举起。 “十叔最好说实话,否则唯一的解药,会碎。” 第九十八章 委屈 沈满此刻手腕酸胀加重,一直延伸到指尖,他毫不犹豫的说出苗司吏。 但见沈妙竹还不满意,不给解药的情形下,他又加快语速说抄家时,他帮忙打开千工床暗阁,过于紧张之下拽得太用力,以至于里边印石跳出。 沈灵竹追问道:“当时二爷爷他们都在,你当面拿走的?” “没有,但我合上暗阁要锁的时候,苗司吏拉着我开别的箱笼,暗阁没有锁上。 等官差闹哄哄将几个箱笼搬出房间时,二伯和我爹都上前阻止。 苗司吏趁着混乱之际抓走印石,还塞给我一块,我……”沈满当时有过犹豫,但苗司吏一句“千金难遇鸡血石”,他鬼使神差的收下。 黄宗齐上前抓过他的衣领:“给你你就要?” 沈满不语,总不能说自己一时起了贪念。 “十叔可知,另外的印石苗司吏有无出手? 刻有大伯母名讳的印章,他可有找人改过?”沈灵竹不用想也知他为什么收下,一个连侄女救治伤腿的银子,都会贪走的人,面对更大的诱惑很难自持。 沈满稍一迟疑,就被黄宗齐勒紧衣领,他闭了闭眼道:“我没大注意。 但是,五嫂租出的铺面在不久之后,被封。” 闻言,沈灵竹和师姐对视一眼,看来有人想对铺面的归属动动手脚。 幸亏大伯一回家就搬千工床,及早发现印石不见,大伯母又及时补救。 否则到年底找租客时,那间铺面说不定已经不在大伯母名下,江湖险恶啊! “舅舅,放开他吧。”沈妙竹递上“解药”,“嚼几下再吃下。” 沈满猛提一股劲儿甩开黄宗齐,夺过“解药”瞬间吞下,动作利索的不像之前软弱的样子。 他不听劝直接吞的后果就是卡住自喉咙,啊啊顺不下去,哪怕黄宗齐拍他后背都不成。 沈灵竹简直无语。 最后还是沈妙竹出手,利用海姆立克急救法,让他吐出“解药”。 待他看见沈灵竹用土踢盖那药时,扑过去道:“小竹子别踢走解药。” “那就是一颗果脯糖,亏你说十来年书,连药和糖都分清。”黄宗齐一把抓回他并按在车尾。 但沈满不相信,说他们故意毁他的手,推开人又往沈灵竹这边扑。 当然,他扑不过黄宗齐,但极力挣扎又吼骂的样子,使得过路行人目光朝此汇集。 “十叔!你的手没事,我只是扎了你的麻穴,此刻时效已过。 不信你自己握手试试。”沈妙竹直言相告。 “麻穴?”沈满挣不开武力控制,在黄宗齐真正用力按他坐下时,也能听进些话,并下意识转动右手,的确已经没有酸胀之感。 沈灵竹很无奈的从包里拿里一小纸包的果糖给他:“看看,尝尝。” 说着,她还自己捏出一个吃下,沈满看到与之前一模一样的解药被她吃下,突然就夺过纸包往嘴里倒糖。 “做什么,糖很贵的。”黄宗齐眼疾手快夺过,心疼的看到掉到土里的糖,浪费。 他弯腰要捡时,刚好被沈满嚼碎吐出的糖渣喷到身上。 “沈满,你故意的。”黄宗齐纸包扔给沈灵竹,转身抓过沈满就是一拳。 后者没有中毒的制肘,也敢回击,哪怕打不过也要反击:“我故意?被你们耍的团团转我还不许生气吗?” 他的拳头对黄宗齐来说毛毛雨,仅一个反手就将他擒伏,扭过他一只手按趴在车板上,“真想废一只手,老子现在成全你。” “呜呜呜……我要回家。”沈满委屈至极,趴在车上竟哭将起来,唬得黄宗齐检查一下他是否被自己扭伤。 这情形看的沈灵竹一愣一愣的,“他这抗压力也太差了,不就被威胁一次。” 沈妙竹上前一步:“十叔,你确定要让路人听到你哭? 不准备再考县试中举,不打算说个好亲了吗?” 这两个问句,十分奏效,沈满顿时止住哭声,只剩抽泣。 从后边看着,还挺可怜的样子,但他做的事殊为可恶。 沈灵竹上车道:“大奶奶二奶奶此刻就在府城,你若真委屈,一会儿跟她们诉诉。 看看你先藏印石,又帮外人算计我家生意,有多委屈。” “舅舅,我们回城,不能耽误赴约。”沈妙竹也坐上车。 黄宗齐踢踢沈满:“谁还能害你,往上边坐坐,不然就一个人走回去。” 沈满没有抬头的爬车上趴着,他一个人就占大半空间,把沈灵竹两人都挤到没什么位置。 两姐妹不与他计换,且根本当他的拉泣不存在,商议着如何从苗司吏手中拿回印石。 而远在顺县的苗司吏,此时正在自己的值房翻看另两块鸡血石。 本来拿到有名字的印石,他一番运作后,会多一间铺面卖,可沈老爷那边先一步做出补救,现在铺子捞不到。 对着刻有名字的那一块,他盯看许久,自言自语道:“附加的东西怕弄不到啰,现在只能卖你本身的价值。” 言罢,又拿起桌上一把特制的挫刀,准备毁去上边的名字。 然而刀将将贴上印石,门外就有人报:“掌案,蔡师傅求见。” “他还没有出发吗?让他进来。”苗司吏话音刚落,就见蔡员生人随声至,且手又绑着布,还有一股药味儿。 蔡员生说话都带哭腔,“姐夫,你可得救救我,早上我好好的出城,没走出十里地,就被人打蒙棍不说,还只打我的手。 图纸给你,找别人找去外县卖吧。” 苗司吏问:“看清何人所为了吗?” “没有,左不过是沈家盯着我。 还好图纸虽然被搜走,但家里还有一份。”蔡员生恨恨的道:“沈家一定专门雇人跟踪我。 姐夫,这人必须找出来,不然以后我的手会真的废。” 苗司吏每次都挺好说话的样子,“我会查查,但去外县卖图之事,离不开你。 交给别人去,我哪会放心的下。 这样,我给你专门雇辆大马车,再配齐两个能打的人,如何?” “可是……” “没有可是,沈家的两个女孩前往府城卖货至今未归,你再晚些天,说不定她们已将附近的县城走遍。” “不会吧?” 第九十九章 独一份 “为何不会?上次在木匠铺逼迫你的,不就是他家八岁的小闺女。”苗司吏从来不会小看谁。 他道:“如果你不愿去也行,这个俏钱也不必再挣。” “我去。”蔡员生想到沈家接连又卖出几百个风箱,卢记也跟在后边把个摇椅卖的红红火火,他就心急的不行。 苗司吏满意的点头,“速度快些。” 蔡员生来去匆匆的离开后,苗司吏加速将鸡血印石上的名字毁去:“百鸟在林,不若一鸟在手。 改日就拿你换成银子去。”心里这么想着,却是拿出另一块不曾刻过的印石,又把玩许久,才忍痛放入一个锦袋内。 不久之后,他出现在县令办公的二堂…… 沈灵竹他们万万想到,找到一块鸡血石的今天,另两块几无可能再拿回。 等他们回到客栈时,没有看到大奶奶,却是几个买下图样的木匠等在当场。 “鲁师傅,你们这是?”沈灵竹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发生过冲突。 三人木匠互相看看,由鲁木匠代表说话,“小沈姑娘,我们今日见到南城有陈道长家人摆的摇椅、风箱。 他家的样式比我们更多,不知大沈姑娘可以再为我多画些图。” 并不是所有木匠都能画出精巧的图纸,就像很多雕版印刷的师傅也不识字,却能雕出一本本书籍一样神奇。 “我们也不是想占便宜,但还请大沈姑莫厚此薄彼。”另一个木匠开口,他店里刚一制出竹摇椅,就卖出好几把。 目前实木椅也有人下单订做,这上面可比卖几个风箱回本快。 “我给你们的图纸故意错开,就是考虑到人无我有会更好卖些。 如果你们要所有的图样,我可以画,但产生竞价就需要你们自负责任。”沈妙竹更希望他们自己创新,总指望自己没有用。 想必他们各家互相探过店,居然没有仿制,难得。 但收人家二十两比药方还贵,为以再有合作机会,售后得做好。 她道:“我这里没有画图的笔。” “我们有带,而且大家相互定下一致的价格,不会胡乱压价。”木匠们并不愿意买同行几把各形状的摇椅仿制,有那个钱来找最初画图的之人,又便宜又方便。 “等一下,给你们画,也得给陈道长家一份,如此才是真正的厚此薄彼。”沈灵竹不能任他们提什么尽数照作。 并道:“我以为,最好将道长家人请来,与你们一道定价更稳妥。” 三个木匠里除了鲁木匠表示支持外,另外两个都不大愿意。 她又道:“我们在府城总共选出你们四家,而不是更多家。 就是为保证大家都有银子赚,如果将陈家的图样你们,但你们的却还是你们的,陈家的二十两可就亏了。” 鲁木匠:“小沈姑娘容我等商议一番可好?” 沈灵竹点头:“当然,你们随意。” 几个木匠达成统一意见可是很快的,他们一致同意陈家参与进来。 于是,陈小葛一天之内,两度见到沈家人。 他无所谓与人合作的事,但提出要求道:“我卖的不止大沈姑娘画出的样式。 好几张出自大滶店陈道长之手,大沈姑娘若想借用这几张,可以出租金。 每张五钱到一两的,现银结。” “……”沈灵竹盯着他,是个做生意的料,不肯吃亏的性子。 当然,她听的懂对方实际在向几个木匠要钱。 木匠们问:“陈道长亲笔的画么?” “是的,图纸如今还在真武庙内,不知哪位跟我取来。”非是陈小葛不白送,而是他们共商议价时,不带上他。 沈灵竹借机补上一句:“若是加钱,还望几位也给我们补上。” 木匠们是不愿意再出一份钱买图指,所以他们将希望都放在沈妙竹身上。 然而沈妙竹表示,她只画自己画过的,陈道长画的不动,而且她今天无法画出,等明天再取。 有个木匠说,“如此一来,陈家的样式是独一份,显然不大公平。” 沈灵竹:“所以您可以出银子买下的。” 木匠又道:“谁又能证明陈房的样式,不是按大沈姑娘画的图纸所做。” “那就请陈哥取来图样,再请您找府城的书画大家,给您鉴定是谁画的。”沈灵竹不惯着纠缠不清的人。 鲁木匠连忙打圆场,并说明天中午再来取图纸。 他们一离开,陈小葛就道:“你给再多图纸都没用,日后他们该竞价还是要竞低价买。 且,他们会无形的排斥我家生意。” “也仅给这一次,以后不再有。 但我这里还有套特别好玩,老少皆宜的棋盘样式,你可要买到做独家。” “一两。” “什么?” “棋盘样式我出一两买。” “不卖。”委实太低,沈灵竹觉得自家做做也可。 陈小葛道:“寻常百姓不玩棋,卖出的有限。” “我再考虑考虑。”她这一考虑,直到送陈小葛离开都没虑完。 这个买卖没有谈成,但在茶楼包厢和耿老东家谈及制酒,人家二话不说,就应下愿出五十两买。 沈妙竹不喜占人便宜,只道:“您若用我的方子酿不出酒,银子退回。” “爽快。”耿老东家当即取出五十两会票,“此票可到县城北的醉仙酒坊兑银子?” 沈妙竹也将准备好的酒方交给他,耿老东家是个识货的,他一看就道:“方子配比没毛病,我尽快收集些葡萄来酿制。 几位,老朽急着回去试酿,就先走一步,包厢已定下一日,你们可以在此听听故事再走。” 这老头儿说走就走,留下甥舅三个大眼瞪小眼。 当楼下惊堂一响,说书先生开讲说岳全传之际,沈灵竹脑子一转,在师姐耳边耳语几语。 后者略一思考点头:“是个路子,但得找说书先生问明。” “问明什么?你们想点新的故事吗?”黄宗齐问道。 两人齐齐摇头,沈灵竹道:“就想问问先生,可愿买大伯写的话本来讲。” “咳咳,你俩不许胡说,你们大伯是写大文章的人,怎会写甚话本。”黄宗齐瞪着两人。 沈妙竹问:“舅舅,何谓大文章?” 黄宗齐:我怎么知道? 第一百章 圆满 “舅舅,那些文人雅士换个名字写话本的不少,挣到银子养家才是实际。”沈灵竹相信大伯不会迂腐。 最主要的是通俗而又狗血的话本师姐也会写,她可是见过的,反正都是笔名,师姐代大伯写也一样的。 沈妙竹道:“小竹子所言不差,京城那些文官们,常会给写诗赋词,以及题跋传记等,所获银钱还有一个雅称,名为润笔费。 以前也有人找过大伯写,但现在他不方便再用真名,取个假名无所谓的。” 黄宗齐左看看大的,右看看小的,问:“真的?” “当然真,您听下边说书先生讲《临江驿》,本是折子戏改编,为前朝杂剧大家所写。 《拜月亭》《下陈州》的戏曲,您应该也听过戏吧?也是文人所书。”即然台上讲临江驿,沈妙竹干脆列出同时代另一些曲目。 边上沈灵竹除了知道最后一个是唱的老包之外,前两个她还不知道讲的什么,因为她就没有仔细听楼下说书先生的故事。 但黄宗齐知道呀,他还点评道:“下陈州唱的好,包青天为民做主,畅快。 但临江驿不好,抛妻弃子的东西居然还能获得宽恕,我不喜欢听。 这俩定然不是一个人写的,你大伯可别写临江驿。” 沈妙竹笑着点头,“我和舅舅一样只喜欢前一个,回头转告大伯。 那等会儿,我们找说书先生问问?” “嗯……”黄宗齐还有些犹豫,沈灵竹摇着他手臂,“要不将人请上来?” “不行不行,请上来的话,就得打赏好些银子。 下去找他问也不是不行。”黄宗齐果断选择不花钱的。 沈灵竹和师姐比了个v字手形,然后才问起临江驿讲的什么。 待沈妙竹配合着说书先生的节奏,给她捋一遍这故事后,沈灵竹摇头表示,她也不乐意听。 一见说书先生退场,她立刻提议下楼找人。 稍倾,舅舅进后台寻说书先生时,她问:“我们给个什么故事?才子佳人肯定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争霸天下又容易被人盯上。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喜闻乐见的。” 她侧仰看师姐,两人一齐说了两个字:“西游。” 别说,这故事老少咸宜,沈妙竹见到说书先生后,只问他可听过孙行者西行除妖记。 说书先生道耳闻过一点,但仅有一节节的小故事,不成章目,所以他从未讲过。 沈妙竹张口就给他讲了个开头,从石猴出世说到出海拜师嘎然而止。 说书先生折扇一击手心:“妙啊,不知后续可否交由在下来讲?” 沈灵竹:“价格多少呢?” “如果能有成章目的十节以上,且只给我讲的话,每一节所得赏银对半分。”说书先生浸淫此行多年,听个开头就知这故事必然会有很多人听。 他建议道:“待我这边每讲一节之后,您也可以将成稿刊印。” “一半会有多少?”黄宗齐不听他说虚的。 沈灵竹道:“是以后你每讲一场,我们都能分一半吗?” 说书先生连连摆手:“当然不是,只有每节故考前五场分一半,且是茶楼取走抽成后的一半,此后,想必你们的成书已经刊印。 我再讲则会推动很多人买书,分成也就不再进行。 如果十节,老朽得讲五十场,差不多两个月时间。 不知这故事,要讲多少节?” “十节。”沈妙竹记性再好,也不可能将原着中九九八十一难尽数记全。 她只挑几个有趣的片断,进行再创作。 “老先生还未说可以分到多少。”黄宗齐紧追不舍。 “舅舅……”沈灵竹想劝他莫问隐私之际,不料说书先生道:“这要看捧场的客官有多少,出手大方的又有多少。 往年,好的故事一场下来,没有八两也五两。 茶楼抽走两成,余下八成我们平分。 当然,也有可能打赏者少,一个月下来” “一家二两,五十场就是……好挣钱啊!”黄宗齐不禁感叹,到啥时候都是会读书之人挣多的。 没错,说书先生多是识文断字的,否则也不可能得个先生的敬称。 “我这才哪跟哪儿,这行有厉害的口技,一人一座一屏风,一节讲下来挣个一二十两轻轻松松。”说书先生没那些技艺。 沈灵竹听的眼前一亮,转头看向师姐,眼神里满是:我们也可以拿书稿演绎,找个茶楼炫口技。 师姐回她一个眼神:我们那充其量也就是个声优配音,和真正的口技差十万八千里。 沈妙竹收回眼神,她免得人家很有诚意,于是道:“这样,十天以后,我们成稿再来寻先生。” “没有第一场的成稿吗?半稿也行。”说明先生特别想要。 沈妙竹:“没有,稿子不是我写的,还需回去催着写完。” 沈灵竹紧跟着:“先生贵姓,到时怎么找您,还来这家茶楼吗? 哦,我姓沈,乃顺县人士。” “免贵姓柳,家住……”说书先生报下具体地址,依依不舍的送他们离开。 而黄宗齐心里存不住事,前往北城门时问:“这又是猴儿又是妖的,听不出是你们大伯写的。” “大伯并不古板的。”沈灵竹为大伯代盐。 黄宗齐目的不在此,他道:“万一你们大伯不愿意多写,我看大竹子可以从记得的稿子里,往后边写。 听着怪有意思的,话说石猴拜到师父没有?” 沈灵竹不禁失笑:“有的,没有拜师这书成不了。” “那,大竹子再往后讲一段儿,些舅舅多听点行吗?”黄宗齐终于说出要求。 引得沈灵竹哈哈乐,“舅舅,二姐若记得十分清楚,刚刚肯定讲给说书先生,把今天的钱挣回。” 他又问:“你们大伯写好后,可以头一个给我看吗?” “您恐怕排不上,头一个听到的,一定是大伯书。”沈妙竹没有给舅舅太大期望。 沈灵竹却道:“没事儿舅舅,我回头看完给您讲,但您得请我吃大包子。” “我现在就买去。” “不用不用,北城门茶铺旁边的大包子就很好吃。” 沈灵竹引导着舅舅,在他们抵达茶铺谢过掌拒和沈松竺后,很自然的就到旁边包子铺。 且在买下两大包包子的当下,沈灵斤很圆满的将豆皮包子的秘方,卖给包子铺。 第一百零一章 不知 沈灵竹很高兴,如愿挣回几十两又预定出一个赚钱买卖。 可一回到客栈见到怒火中烧的二奶奶,她就知薛家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一问之下果然不差,却原来姑祖母的大儿病危,是因为他在西南未处置好当地夷人与汉民的关系,引起一番大械斗。 若非卫所及时赶到,险些酿成更大的祸事。 目前,朝廷要求他回京述职请罪,薛家几番奔走求到一位王爷那里。 对方答应帮忙脱险,但却要求薛家嫁一女给他的庶孙。 二奶奶道:“你们姑祖母只有一个亲孙女,就是探视你的薛妤凝。 她说王爷的庶孙有可能会继承其父郡王位,所以想给她孙女找个得力的帮手。” “所以,她想让我二姐去?”所谓得力助手,差不多和陪媵一样,沈灵竹简直不敢相信,这位姑祖母脑子怕不大好使。 二奶奶道:“对,简直不知所谓。 还说什么或许将来有利于你们大伯起复,我呸! 五淮要是这样人,我第一个与他断亲戚。” 沈灵竹眨眨眼:“如此看来,薛家老太太是故意要求我俩住在府里,给我们提醒吗?” “她没那么好心,不过是想看笑话罢了。”大奶奶拉过沈妙竹的手,“是我的错,就不该让你们进去。 唉,到底没有你们大爷爷看的清。” “大奶奶莫气,以后少走动即可。”沈妙竹并不放在心上,她不乐意,什么姑母姑祖母都不好使。 沈灵竹则是悄声问紧锁眉头的沈松竺:“王爷们不就藩吗?京城还有几位在?” 沈松竺道:“就藩,只要成年基本都发往藩地,且皇族多从民间百姓里选娶媳妇。 但薛家找的是襄王爷,当今的亲叔叔,很有几分薄面。 要不然,姑祖母的小儿子也不会辞官,就是为了以百姓之女的身份嫁去王府。” 他们正在说着话时,外边薛家人又来送礼,但被舅舅黄宗齐出去拦住赶走。 开什么玩笑,主意都打在他外甥女头上了,不揍人都是他脾气好。 大奶奶道:“妙竹,明天回去可好?” 但凡换任何一个沈家女孩,她都不会如此紧张。 “好。”沈妙竹已经试过,菜谱不好卖,豆皮包子也卖不上价。 倒不如尽快回家,不让家里操心。 “那二姐得连夜给几家木匠画图了。”沈妙竹有心帮着画,但师姐为保证严谨,不让她动手画。 这一天,在丰富多彩当中渡过。 次日大早,鲁木匠等人就来取走摇椅的图纸。 舅舅黄宗齐立刻就将他们送出城,并交代护送的四个兄弟说:“一定要安全送回家。” 车子走出老远,沈灵竹还能看见舅舅在不停的挥手。 她道:“本来,该我们送他的,现在反过来让他送我们。 我怀疑,如果不是庄百步今天晚些时也要出发,舅舅定会送我们到县城。” “今天走的早,我们不必在大滶店休息,以最快速度赶路中午不停的话,晚上即可到县城。 十满叔,你是跟我们回北沟,还是继续在私塾?”沈松竺说话间,又问向同车的沈满。 后者还在心里骂沈灵竹姐妹两人,并不多理会他。 “松竺哥,十叔定然是和我们回村里的。 不然八月尽是赶考时节,他的先生也不可能授课的。”沈灵竹看不上沈满的态度,故意往他疼处讲。 沈满待要说些什么,跟在车边的护卫靠的更近,且沈妙竹抽出一个针袋来,他瞬间没了说话的兴致。 哼,欺软怕硬。 但沈灵竹说的是事实,他们一路上见到不少书生往府城赶,三年两院试。 院试过关就算考中秀才,很多人一生都没有越过这个槛。 “也不知将来,我是否有幸与他们一样赶考。”沈松竺的父亲就是院试之前读书太累,引发疾病去世的。 叔父也是学业颇佳,但也未能如愿考中。 沈灵竹道:“当然可以的,松竺哥只要和我大哥一样,平日里多多打拳练好身体,学业绝对不成问题。” 在她看来,这俩读书的哥哥,都属于文弱书生型。 松竺哥比大哥好点,还干些农活之类,“也不知道大哥在县城,还是在家。” 沈先竺当然在县城等他们回来,哪怕上一批风箱卖完,他也没有离开。 每日里,都要到城外好几遍,看看两个妹妹回来没有,搞得守城官差都认识了他。 这会儿,他又出城等妹妹归来,后边买零食的夏旺匆匆追来道:“少爷,我看见何屠户的人,正跟着一辆马车出城。” “盯蔡员生的人?”沈先竺立时警觉,舅舅临走之前告诉他,专门雇人监守在蔡员生附近,以防他又打什么歪主意。 就在前天,这家伙的妻子买走两把竹制摇椅,第二天他就骑着驴鬼祟离城。 然后不出意外被何大户的人给截住,还搜出他身上好几张风箱和摇椅的图。 想必今天,仍然不死心。 “走,我们跟去看看。”沈先竺让他指指是哪辆马车。 夏旺小声道:“那边,左右车辕上都坐着壮汉的马车。 他一定是害怕再被截,找来人保护。” “跟他人有几个,是否够用?”沈先竺看不出谁在跟踪。 夏旺摇头:“我只认识一个何大户的人。”总不能现在上去问问,他们有几人。 眼看着蔡员生的马车就要走到跟前,沈先竺握了握拳在夏旺耳边交代几句。 夏旺眼冒亮光不住点头,片到之后,他赶着牛车迎上那辆马车。 并在马儿快抵近之际,猛得转过方向,将牛车生生横在马前。 刹那,引来周遭众人喝斥,同时也让马车内被撞了一下的蔡员生,掀开车帘问发生了何事。 他这一掀帘,使得牛车上的沈先竺清楚看见马车内的包裹,“看来,是要出远门。” 在对方车辕上跳下一人寻来,凶神恶煞似的质问为何堵车之际,沈先竺跳下车直奔蔡员生。 后者看清是他,刷的放下车帘吩咐赶车人:“别理他们,快快走。” 然而,马车刚一启动,沈先竺就站在前边挡住道:“蔡师傅,我有一事请教,还请下车一叙。” 第一百零二章 算什么 但对方显然没打算与他说什么,车夫牵着马准备从他旁边绕过。 沈先竺哪肯放弃,凭着这段时间的锻体成果,再次利落的挡在马前,“还请下车一叙。” “找死啊你!让开!”车夫可是背靠苗司吏的人,他扬起马鞭做势要抽人,想吓走眼前的少年。 这边厢,拉着牛车调头让路的夏旺,立时丢下牛跑来,只是他想挡在沈先竺身前,却反被拦在身后。 “几人?”沈先竺小声问一句身后。 夏旺趁着刚才调转牛车时,与跟踪的人接个头。 他道:“两人,分出一人回城报信,希望您能多留一会儿人。” “我尽力。”沈先竺猜到两人大约没有路引,跟踪不了太久。 两人短短几句话功夫,夏旺被之前下车的壮汉抓住后领扔开。 在他还要伸手再抓向沈先竺之际,又被身形灵巧的夏旺撞开,两人你推我挡,壮汉始终摆脱不了夏旺。 这边离城门稍远,他们的纠缠并不影响通行,所以有好些过往行人,停下来看热闹。 一直跟踪蔡员生的人,就靠在最前边,准备随时助一助夏旺。 而沈先竺知道自己不去助夏旺,就是最大的帮忙,他仍站在马前未动。 同一时间,偷偷从帘缝后观察的蔡员生,见车夫忍不住将鞭子捣向沈先竺肩膀之际,立即道:“不能伤他,扶我下车。” 片刻之后,他和沈先竺站在路边,“沈公子,你拦我究竟有何事? 瞧瞧我的手,需要到府城找专门的跌打大夫看诊。” “蔡师傅,我只是想问一下,近两天有见过我十叔没有。 有人看见他和你在城隍庙起了争执,之后他再没出现在学里。”沈先竺当然不会实言相告,且他也得到消息十叔是往府城方向而去。 蔡员生一顿,他前天上城隍庙偶遇沈满,的确嘲讽过对方送一个风箱都能搞出一堆事,真真百无一用的书生,“他不见与我无关,你可不能信口污我清白。” “我只是想问问你,知道他的去向否,蔡师传不会是心虚吧?”沈先竺盯着他着看。 蔡员生自然不心虚,他又不知道沈满究竟去了何处,所以没几句话就让对方找衙役查去,他不怕查的。 说完,就要离开。 但沈先竺不可能让他走,“蔡师傅,既然你说与你无关,还请同我一道上衙门陈明详情。” “你……真的去报了失踪?”蔡员生刚一说完,就扫见何大户骑着匹青骡飞奔而来,他瞬间明白自己上了沈先竺的当。 可等他再想跑去马车边,还没跑几步就被何大户飞扑在地,挣扎间喊车夫和壮汉来救他。 不料,那两人一见何大户,动也不敢动,还讨好的向对方行礼,他只能爬在地上喊疼。 唉,早知被盯如此紧,就不该被姐夫一激就出行。 何大户咔咔两下帮他接上脱臼的肩膀,“蔡老弟,你都伤成这般模样还要远行,不怕伤势加重吗? 为免你落下什么毛病,还是调养些时日,再出远门的好。” “何老哥,你都不装一下了吗?”蔡员生干脆坐地上不起。 何大户哈哈大笑:“装什么?我刚好路过帮你接上胳膊而已。” 蔡员生,你猜我信不信?他道:“那你的伙计们搜我包裹做甚?” “蔡师傅,你确定包裹是你的吗?”沈先竺拿到里边的一卷图纸展开,其上,赫然是风箱和摇椅的制作工艺。 他很服气对方画的风箱图,简直是完美,但摇椅的图,他越看越眼熟,怎么看怎么像二妹妙竹的原稿? 沈先竺连翻数遍,隐含怒意:“这图,是您画的吗? 还是说,您拿着原稿临摹下来的? 有如此技艺,呆在老菜馆配菜,委实屈您的才。” 蔡员生眼神游移,不看图,何大户道:“送官法办吧!偷盗贵重之物,可以发配边关的。” 他马上反对,“别!”他不经查。 这话一出,注定今日之事不可能善了。 所以,沈灵竹一行在天黑赶到顺县后,再度借宿老君观时,就见到了被拘在此的蔡员生。 在得知何大户又一次从包裹里搜出好几份图纸,沈灵竹不由佩服起蔡师傅的锲而不舍。 当大哥展开图纸后,她张了半天的嘴看完,“二姐,这两张摇椅的图,分明是你交给卢掌柜的。” 她家师姐的手稿上,都是有暗记的,她一找一个准儿。 沈妙竹看过之后道:“卢掌柜的图纸遗失,居然没有发现?” “二妹,如今卢记制作摇椅的木工,已经不再看图纸。 想来卢掌柜收起之后,以为很保险,明日,去找他吗?”沈先竺万没想到,自己今日莽撞一次,撞出这么一件事来。 沈妙竹沉吟片刻,问:“没有问出何人给他的吗?” “蔡员生不说。”沈先竺不可能硬撬,白天时也谢绝了何大户的帮忙。 沈灵竹把图纸给大哥拿着:“那是你们问的太温柔,我来问他。” “小竹子,不要打伤人……”沈先竺倒不是护着蔡员生,而是担心妹妹出手没有轻重,最后被人反咬一口。 “大哥,她有分寸的。”沈妙竹说的没错,沈灵竹什打人的方法都不试。 而是来到蔡员生的房间,二话不说掏出一颗绿豆大小的药丸用茶水化开。 并喊出守在此的夏旺,道:“二旺哥,请咱们蔡师傅满饮此杯。 这可是数十种名贵毒草合制而成,待客绝对不亏他。” “没问题。”夏旺嘿嘿一乐,拿着加料的茶逼近五花大绑的蔡员生。 后者因为被堵着嘴,只能使劲儿摆头表示拒绝服下,但夏旺一点机会都不给他,刚拔下他嘴里的布,就一碗茶硬灌。 他晃的再厉害,也抵不住沈灵竹上前捏住他的鼻子,在茶水灌入之后,还点压他两个穴位后,抬住他下巴,不许吐出来。 几息后,蔡员生咳都咳不出他喝下的茶水,“下三滥的手段,枉你是进士老爷的侄女。” 沈灵竹听的不痛不痒:“比起你盗图,并拿去卖个高价,我这算什么? 哦,忘了告诉你,半个时辰内你吃不到解药会目斜手抖,一直治不好哦。” 弟一百零三章 转转 她完全是现学现卖,方法虽然粗暴,可蔡员生不知道是假药,于是为了快速得到解药,他竹筒倒豆子般,将谁人盗图,他如何拿到,说的清清楚楚。 门外,听到全过程的沈先竺问:“二妹,这些毒药都是你制的吗?” “我没那本事,是小竹子在糖铺买的。”沈妙竹如实相告。 “糖?”沈先竺有些不可思议,他待要推门进去找小竹子拿一颗细看,就听见里边问道: “城北有家宣记面馆发生的争产伤人案,你也参与其中了?”沈灵竹很满意对方的回答,又取一块别的糖在水中化开给他喝。 在蔡员生迫不及喝过一口之后,她迅速后撤。 “你不守诚信。”蔡员生气的大叫,把他身侧的夏旺震的耳朵生疼。 沈灵竹并不以为然,依然端着所谓的解药,“宣记的事告诉我,就不再问其他。否则……” 说着,她走到窗下一盆绿植前,歪着碗倒药。 蔡员生急了,他迅速道:“我不过是在面馆夫妇那个好赌的儿子面前,说他爹盘下了铺面,要传给老大而已。 哪里晓得他们兄弟俩会因为争产,拿着刀互砍。” “你出于什么目的挑拨的?”沈灵竹把药递到他嘴边,却总是不让他喝到。 气呀!但蔡师傅莫的办法,只能继续说:“铺子,他们闹到最后铺子没人要,定会低价卖。 我刚好可以收入手中再高价卖出。” 沈灵竹:“你不知道那铺子是我大伯母的吗?” “姐夫说沈家池二爷早把铺子偷偷卖掉,拿钱生儿子去了。 一应契书,我都见过的。”蔡员生刚说完,就后悔的不得了,还是将姐夫摆上了明面。 夏旺惊呼:“怎么可能,铺子一直在五太太手里。 上个月刚到衙门补录过契书。” 蔡员生比他还吃惊:“什么?” “你姐夫没有告诉过你吗?”沈灵竹深表同情,并将碗递给夏旺。 她本人则是开门出去,不料师姐和大哥齐齐在外边等着。 沈先竺:“帮我问问,娘的那些箱笼,他可有从中倒卖。” 沈灵竹再度返回屋中问蔡员生,可他并未经手这些,临出来前,她又鬼使神差般问:“你好好的木匠不做,跑去当个二厨。 是老菜馆有苗司吏的干股,还是那里人多嘴杂,方便得到很多消息?” 蔡员生:“都有。” 沈灵竹想了想,“二旺哥,帮他松绑吧,晚上幸苦你照看他。” “不幸苦。”夏旺解绳子的估计。 蔡员生则问:“明日可以放我回家吗?” “过两天再放。” “为什么?今天你们抓来我,姐夫明日定来要人。 你们要与他正面冲突吗?”蔡员生喝过解药,脑子也清醒很多,他觉得沈家不应该此时与姐夫发生矛盾。 …… 三兄妹在院子里站了良久,久到两位奶奶担心的他们,出来催几次让三人快快睡。 可他们哪里睡的着,沈先竺道:“苗司吏,就是利用各种机会,针对我们家。 几番嗖使蔡员生卖风箱摇椅,就是在抢咱们生意。” “抢呗,随他的便。最好以后不要落入我手中,否则……”目前,沈灵竹还真没办法对付苗司吏,套麻袋打一顿并不会解气。 她忽然道:“如果韩先生再来顺县,他会受理此等事件吗?” “不好说,指望他人不如指望大伯早早起复。”沈妙竹结束对话,反正她们现在也做不了什么。 沈灵竹道:“今日护道蔡员生的两人,必定将实情告知苗司吏。 我敢肯定大哥拿不到路到是他在搞鬼。而下次我们再出外百里,说不定他还卡着让我们仍然拿不到路引。 不如,趁现在到府城的路引还在期限内,我和二姐到几个县城转转。” “不行,松竺哥得读书,爹说八月起不许他再分心。 他没法去,你俩更不能去。”不然回到家,沈先竺觉得不仅不会被夸,反而落一顿打。 沈灵竹还想说,雇请何大户的徒弟或伙计保护,却被师姐摇头的动作所止。 到两人回房休息时,她问为什么不赶紧卖图纸去,隔的时间越久,类似蔡员生这样的“聪明人”越多? 她不能忍受自己挣钱的方法,被人几乎白嫖走。 “世界离了我们照转,你不可能事事冲在前头。 大伯为何挑一群少年人干活,就是在培养人手。”沈妙竹引导她道:“为什么一定是我们到各县卖图纸? 而不是由别人,比方夏兴夏旺,抑或者夏先生。 更或者,何大户也可以。无非是我们少挣些,分润给大家而已。” “何大户定然能找人卖出,可夏兴夏旺几乎没怎么离开过县城治下。”沈灵竹略一思考,还是轻轻摇头。 她道:“我们外出家里担心,他们兄弟外出,夏大叔夫妻照样担心。 而且,”沈灵竹有自己的小心思,“我们自己出门,偶尔有什么挣钱方法,都可以卖。” “像包子的秘方?”沈妙竹这一问,让她彻底的住声。 此次一个菜谱没卖出去,不是不好,而是有些调料之类,如今不全面。 尖椒肉丝好吃吧?没尖椒也炒不出来。 临睡前,她道:“只能像师姐所言,将利润让出一些,好心疼。” 又一日到来,启程回北沟村之前,他们还是放走了蔡员生。 后者寻到苗司吏如此这般一说,转眼被劈头盖脸骂一顿。 等打发走这个看似聪明的连襟,苗司吏火速行动开来。 当天晚些时候,租用胡氏铺面的老夫妻,就收到铺子解封的消息。 而沈家一行人,也紧赶慢赶,在天黑前回到北沟村。 三奶奶听闻小儿子跟着回来,当即跑的飞快迎到门外。 可是,老头子刚一进家就黑下脸:“关上大门,拿家法。” 沈满闻言身体一抖想躲娘身后,但被老爹一句话止住:“敢做不敢当,不想受家法,明日就分家。” 于是不久,三爷爷家传出三奶奶又哭又骂的声响,但很快又消失。 沈灵竹得知沈满被打的下不来床的消息,已经是次日上午,她哼哼道:“早该打他,可惜了另两块鸡血石,不知何时才能拿回。” 胡氏道:“能找回一块已经很幸运,改天拿去府城卖掉,二三百两进项总有的。” “娘子不可……”沈淮的劝阻无用,胡氏:“日后有了家底,老爷再为我买。” 第一百零四章 舍得吗 “大伯母,我们这趟出行,得来一百多两银子,您不用卖印石,照样够还七星观。”昨天回来太晚,沈灵竹还没来得及交帐。 沈淮当即道:“很好,娘子收起它吧,这上边的字我尽快磨去,或找匠人切下也可。” “印石上已经刻有名字,尽管只是个别号,我留着也是没甚用处的,扔到家里它也仅是死物罢了。 等一下,为何会这么多?”胡氏算了下府城四家木匠收来八十两,加上县城卢记的也不够百两的。 至于前后几次卖出上千风箱的银钱,出行、工钱、分红等等一分,实际获利并不十分多。 且家里几十号人吃饭,买米面也花的不少。 她随即又道:“你们比预定的又多卖出一家?” “没,是这个。”沈妙竹掏出一张五十两会票。 沈淮接过一看,疑惑道:“耿家的会票?” “嗯,二姐卖给老东家两个酒方……”沈灵竹话音未落,就见大伯摇头:“耿家制酒近百年,哪里用的着买方子。 他与你们交易时,有没有勉强的神态。” “老爷,别是磨不开面子买的吧?”胡氏也觉得耿家不会买酒,“小竹子有时喜欢言辞夸大。 妙竹你来说说经过,是否是耿老东家主动找你们。” “不是,当时……”沈妙竹将经过原原本本说一遍,且将制酒方子也道出之后,又道:“我看耿老东家看到方子挺高兴的。” 她仔细回忆当时情形,“是我过于自负,只有方子没有酒,人家还真就可能是不大信,不然也不会很快离开。” “他不乐意要可以明说,现在咋办?会票兑不兑? 不兑的话,方子都已给他,好亏的。”沈灵竹灵光一闪,问道: “大伯,他是有事想让您亲自去耿家吗?” “你呀!有什么事也是他登门,你大伯不会找去。”胡氏拉过她揉揉她的发。 沈淮想了想,对沈妙竹道:“按你所言,葡萄需要再等些日子采到发酵,颇费时日,但五香酒十天即可出。 会票我们现在不去兑,待买来烧酒,你在家制出五香酒,我们再登门可好?” “好。”想来,耿老东家也有这个意思吧,一旦自己做不出来,大伯定然会让退票,比退银子方便又隐密。 沈妙竹自嘲一笑,果然古人弯弯绕绕的心眼儿,比后世更曲折一点。 “大伯,我们这边有谁专门种葡萄的吗?”看来还是由自家自产自销的好。 沈灵竹道:“贵吗?” 沈淮还真不知道,胡氏道:“青龙潭有,不便宜。” 点完钱的沈先竺问道:“娘,向西十几里的青龙潭吗?” “对。” “听说遭虫害赔钱不种了,现在已经改种成柿子。” “谁说的?” “我二叔,去年中秋我回来时,他提到过。 他还说人专门养的养不成,野生的倒长的好。” “野生?是说咱们山上的几株吗?”沈灵竹可一点不觉得长势好,而且几串结果的葡萄还多被鸟给啄烂。 沈先竺道:“不是,二叔说在河谷养马场不多远的一处,满沟都是葡萄。 可惜那边属于百户所,寻常不让人进去。” “即如此,还是打听打听哪有卖的,河谷养马场的地界,莫去探听。 妙竹需要多少斤果?”沈淮支持她酿制出来,好给耿老东家看看自家闺女给的方子没错。 沈灵竹在师姐和大伯研究买多少葡萄,准备什么器皿之时,和大伯母说起向四周县镇卖风箱工艺的必要性。 胡氏想了想,道:“夏兴可以去,夏旺还需要养养性子再出外。 但如此一来,必然要分夏家三成,你舍得吗?” “有舍才有得。”沈灵竹也属意让夏兴去,不过她又加一个人,“让志表哥跟着,好有个照应。” 胡氏没有意见,又问起她薛府之事,“昨天我没问你大奶奶太多,担心她心里过意不去。” 沈灵竹将自己所知尽数告诉,胡氏沉吟片刻,又看正在画图的妙竹,心想孩子大了,确实该慢慢挑婆家。 见她一直没说话,沈灵竹和大哥比个手势,悄然退回厅堂。 两人这边刚出大门,准备到新工棚下看看进度时,三爷爷背着手走进大门。 他满脸的仇容,看见俩孩子道:“你爹呢?” “在忙,三爷爷有什么事吗?”沈先竺轻轻点妹妹,示意她进去通知一声。 于是沈灵竹去而复反,胡氏听说是他来到,当即拿过桌上的印石交给沈淮,“老爷,我觉得印石尽快卖掉稳妥。 如果能由三堂伯亲自卖出,更好。” 省得说自家诓他一块石头卖上千。 沈灵竹认为这是个绝佳主意,谁说都不如让三爷爷亲自去体验一把。 所以她和大伯母一块劝大伯。 当三爷爷沈德升进来,十分不好意思的和侄子说报歉时,沈灵竹化身最强嘴替。 反正她已经不得老头儿喜欢,不好听的话就由她来讲。 但沈淮及时制止她暗含的讽刺,和堂伯说卖掉印石。 沈德升接过鸡血石仔细看,“你信得过,我拿去卖掉它?” “不信您信谁?”沈淮顿了顿,又和他起沈满在县城读书之事。 “十弟求上进没错,但教他的夫子,是否再选选。”他是觉得,应该让沈满回来静静心,省的一直单独在县城交些不知所谓的朋友。 沈德升尴尬的笑道:“我寻你,就是想让十满回来,然后和松哥儿一样,跟在你身边读书。” 沈灵竹万万不想沈满来自家读书,她道:“可松竺哥一直都跟着赵先生读书。” “小竹子,你到院里和简竹玩去。 我还有事另找你大伯。”沈德升现在说话,一改过去强硬的语气。 说完,他又对着胡氏微微颌首,意思是你也出去。 胡氏二话不说,带着几个孩子就出门,然后望了眼厅堂内,神色暗下来的老爷。 沈灵竹:“三爷爷会说些什么?” “定是要求我们保秘,不能将十叔所做所为传扬出去。”沈先竺还是知道些事的。 他道:“希望爹坚持住不带十叔读书。” “万分希望。”沈灵竹和师姐,都是不愿看到沈满。 但下一刻,他们就看见沈满被简彰赶车送来。 第一百零五章 要么 沈灵竹第一个迎上前,“十叔不用养伤恢复吗? 你可别来大伯跟前用苦肉计求原谅什么的,失主是大伯母。” 待她看清车上还有几根荆条,负荆请罪几字赫然出现在脑海。 沈满白她一眼,昨天属她告状最快,才让自己一进家门就挨揍:“我为何会如此,还不都是你巴啦巴啦给我爹说有的没有的。” 沈灵竹笑道:“我也是担心十叔误入歧途,给三爷爷提个醒而已。”你专门踩着别人的坑我不管,但把我家也拉坑里,肯定不行。 两人言语之间,就见沈满要让侄子帮忙绑上荆条。 沈灵竹看了眼慢吞吞走来的大哥二姐,不能让他俩沾上这事儿。 于是趁简彰扶起人时夺过荆条,跑到溪边扔进水里。 “沈灵竹,别太过分。”沈满咬牙切齿,他同意来请罪,一是这山脚下轻易没有村里人过来。 二是希望向沈淮请教文章,好弄清楚为何自己次次不过府试。 “简彰,去折几根树枝过来代替。”以为扔掉荆条,他就没别的法子吗? 这此,沈妙竹两兄妹恰好走到车前。 “简彰,此事与你无关。”沈先竺不想他卷进来,所以揽过他的肩走开些,并低声耳语着。 沈妙竹趁机抓着骡子笼头,直接调转车身后,坐上车辕:“小竹子,我们送十叔回家。” “你们!简彰,沈简彰,你是个死人吗?”沈满忘了,他一路上尽数落侄子。 如果不是爷爷强按,沈简彰并不想管他,但也不能让两个年龄小的族妹赶车。 可他居然没有挣开先竺,还听对方说:“你也不想看到三爷爷被彻底拒绝后没有面子,对吧。” “可妙竹会赶车吗?”沈简彰自是不愿看到爷爷难过。 必须会呀! 而且不论沈满怎么冷嘲热讽,人沈妙竹稳坐车辕,赶车稳的一批? 他发现浪费口舍无用,又见前边有村里人不断走动,立刻闭上嘴巴。 沈灵竹和认识的人打完招呼,扭头就看见沈满在与陌生男 笑道:“十叔,其实你挺聪明一人,为何总办错事呢? 安安生生的读书科举,它不香吗?” 沈满爬在车上不说话,要说他不后悔,是假的,半晌在车到他家门前时,三奶奶跑来检查儿子背上有荆条扎伤没有。 发现没事儿,她拉下脸道:“怎么妙竹赶车,女孩子不在家绣花织布,却学男人出外门做生意抛头露面的,委实丢人。” “即然女子赶车难看,我就听三奶奶的不赶。”沈妙竹扔下鞭子,给师妹行个眼色后,两人齐齐下车离开。 速度快的还让三奶奶都不及喊住二人,“这俩闺女,成心的。” “娘,你扶我回家。” “五淮可有答应?” “没见着人。” “没在家?不该呀?” “娘,你让我安静儿。” “好好好。”三奶奶抬头间,看到两姐妹去往大嫂家,不禁冷哼一声。 她的不满,沈灵竹并不知,且也不想知道。 后者关心的是:“师姐,你打算说动夫子,请夏先生帮我们到外也卖东西吗?” “对,夏先生熟悉左近地理,且他现在需要银子成亲,定然不会拒绝。”沈妙竹可不是单纯为赶沈满离开才行动的。 两人刚一进大奶奶家,就听见厢房里传来织机的声音,“现在来读书学女红的族人多吗?” “我管不起饭,少了一半。”大奶奶引两人到厅堂说话。 她道:“个人有各命,眼光长远的爹娘,自然不会因为一顿饭,断了孩子的前程。” 沈灵竹深以为然,这时代女子多被限制在家,会女工能绣花,也是一技之长可以养家的,“以后夫子成亲,还能免费教绣技吗?” “那要看她到夫家后,自己过的好坏。 富是的话随便她做什么,清贫的话她自己忙一堆活,都不会有时间教人,恍论收不收束修。”大奶奶提醒两人道:“你们别学你们爹,有人求到跟前要重开族学之类,千万别应承。” 沈灵竹点头又摇头:“想应承我们也没钱,这不求到夫子这里借个人,好歹让家里生意多些人买。” 大奶奶问:“借谁?” 这次沈妙竹回答,大奶奶听完之后是赞成的:“真定府的话,让你十九姑也去。” “啊?他们成亲前可以见面?”沈妙竹有些意料之外。 大奶奶反问:“为啥不能见?” “大奶奶,她说的一个话书里的故事,书里主角随囗说的。”沈妙竹指的是前世的网文,有的竞集天下封建之大成,比古人还封建。 她道:“如果十九姑可以一起去的话,我们也想同行。” “不行,你俩不能去真定府。”沈十九从外边进来,断然拒绝她。 沈灵竹:“为什么?我们去保州府也没什么阻碍的。” 沈十九没回答,而是看老娘,大奶奶笑着起身:“我去看看孩子们今天的布,织的如何。” 她一离开,沈十九才提及石五郎所在的神武卫在真定,不建议两人去。 关于沈淮得罪忠国公石家,族中所知者并不多,仅少数几人。 沈灵竹一拍额头,倒是把这人给忘了,可师姐应该不会忘的。 她看向师姐,后者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又与沈十九说:“夫子,我们不去也可以,但有几样东西,能拜托您寻一寻吗?” “可以,你说。”沈十九还以为她会摆出一堆非去不可的理由。 沈妙竹报出几样东西后,沈十九问:“为何没在府城买?” “当时没想到。”对方既然应下,沈妙竹自然让师妹讲一讲卖出风箱和摇椅技艺的一些窍门。 沈十九听后不住点头,并说她和夏先生明日就可启程。 送二人离开时,她又问道:“前次你送来的腌菜十分好吃,方子卖吗?” 沈妙竹:“您要用尽管拿去用,我一会儿抄一份配料送来。” “不不,我有一好友在真定开个小食铺和酱菜铺,想来她会希望多个种类。”沈十九的某些想法跟沈灵竹类似,积小钱以成多。 沈灵竹这边道:“那别的菜谱之类,不尽然全是腌菜,她会要么?我们价格不高。” 第一百零六章 嗖 “菜谱,是八嫂教你们的吗? 如果是,得经过她同意。我才能帮忙卖。”腌菜她听过五嫂说是妙竹自己折腾的,但菜谱之类沈十九得问清楚。 顿了顿,她又道:“你们没在府城卖吧?” 沈灵竹摇头说:“没有没有,我也不会做菜,二姐是自己琢磨着做的。 有时爹娘不在家,她就给我鼓捣些好吃的。” 话说师姐做的水煮鱼片是又鲜又嫩,尽管没有辣椒但却有茱萸代替。 她眼神征询师姐同意后,稍做一番形容:“其中用猪肉做的像樱桃、荷包一样酸甜口的肉,还有鸡肉河虾炒在一起的,二姐叫它鸡啄米,可好吃了。” “唉……你们两个的爹娘不……”不靠谱几字,沈十九终究没当她们面说。 她听沈灵竹说的热闹,却是对八哥两口子常扔下孩子出游,很不赞成,瞧瞧两个孩一点也没挂念他们的意思。 沈妙竹适时发出邀请:“不如中午时,您和大奶奶到家里尝尝我的手艺。 到时候有人肯买,卖个几两银子也是收益。” “也行。”沈十九不能只听她俩的,还得和五哥碰个头儿。 两姐妹邀请到人,心满意足的离开。 沈灵竹这边往河边族学方向走,但被沈妙竹拉往:“夏先生那里最好由大哥来请。” “真麻烦,一趟还干不事。”她无奈转身,刚一迈脚就有一个石子朝她腿上飞射而来。 沈灵竹反应极快的跳开,然后再看四周居然没人,“二姐,可有发现是谁?” 她气愤的大声问着,脚下却快速向着沈妙竹指向的一堵矮墙移动。 墙下的沈简宣正捂嘴偷笑着向后退,不料头顶哗啦掉下土块砸头上。 他刚一甩头的功夫,眼角瞄见沈灵竹从墙外翻身进来,顿时转身就跑。 哪知臭丫头利索的很,三两下就追来扑翻并反扭自己双手,那拳头如同雨点般落下,他想打回去却被压制的死死的。 “沈简宣你可真能耐,偷偷拿弹弓射我。”而且还是她和师姐做的那一批。 沈简宣理亏也没大喊大叫,只咬牙说:“放开,我在打鸟儿,谁让你刚好经过。” 沈灵竹才不管他的借口,手上不停的捶着,直到师姐从墙外说:“差不多就行了,下次见到再打。 你们现在在别人家人,被人看到准没个好。” 被放过的沈简宣以为自己听错,趴在地上瞪她。 “哼!算你走运。”沈灵竹手按住墙,瞬间跳过墙。 她转过身就听见身后有人惊叫:“有贼呀!” “婶子莫慌,是我们。”沈妙竹出言安抚对方,她不大记得这人是谁,还好师妹跳出时对方没看见。” 妇人看清是她俩,刚要松口气又见地上还趴个人:“他又是谁? 看清是谁后,她眼珠子一转,“不是,你们兄妹干啥跳进我家后院,跟我找里长评理去。” “对,找里长评理,柱子婶为我作证,是她俩把我推翻进来。”沈简宣缓缓起身,伸手道:“看,身上都摔伤了。” 妇人啧啧两声,嗖的追来隔墙抓住沈妙竹衣袖:“你们蹬坏我家的墙,得赔。 当家的,当家的快来,沈家小孩儿欺上门了。 上次冤枉你被里长打,这次跳墙,大家快来看看呀,池二的闺女踹坏我家的墙。” “婶子你先松开。”沈灵竹不确定自己跳出来时,对方有看见,她现在得拽下对方抓师姐的手。 哪知妇人手如铁钳,沈妙竹甩不开,沈灵竹也拽不开。 她们三人隔墙拉扯的之际,沈简宣悄悄从一处有豁口的墙角,逃之夭夭。 “沈简宣你回来!”沈灵竹瞧见了也没追,已经有离的近村民往这边跑。 而妇人家里,分明又出现一个她认识的夏柱。 后者扫视纠缠一会儿的几人,问道:“两位沈姑娘为何蹬坏我家的墙。” 夏柱一句话给两人盖个大锅,看见邻居跑来,他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茫:“前次的事里长也处罚过我,你们还不依不饶。” “夏柱家的,贼人在哪儿?” “你家这墙有跟没有一个样,连我的腰高也没到。” “夏柱,咦,沈家两个姑娘?” “对,她们蹬坏我家墙,必须得赔。”妇人,也就是夏柱家的,提都不提一句跑走的沈宣竹。 沈灵竹此刻知道她是谁,坚决不会让她:“你先松开。” “不松。”夏柱家的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家的墙总算能修高了。 “小竹子喊里长去,看看凭我们两个孩子,如何弄坏他家墙的。”沈妙竹让师妹迅速离开。 看到更多人来,沈灵竹更不可能离开,她扫一眼人群,发现里边多是外姓人。 好在即没有沈姓,也夏姓的人。 她不知道夏柱没住在夏家聚集地,反而住在杂姓人家多的地带。 “各位,谁帮忙喊下里长和五老爷。”夏柱巴不得两人快点来,好商量赔偿的钱。 别说,还真有人热心的找夏里长去。 沈妙竹轻叹:“小竹子别再拽,你拽不动。 你俩再拉扯一会儿,受伤的是我。” 沈灵竹闻言不甘心的放手,她看向妇人道:“婶子,我们不走,但你先放开我二姐。” “不放,放开就会跑。”夏柱家的方才拦不住,才放跑沈简宣的。 周围人议论纷纷中,沈灵竹终于看见里长,以及自家二爷爷。 她后悔没有第一时间跳墙离开,或者一开始就将沈简宣扔去墙外头。 “松开!”夏里长大声一喝,见夏柱家的还在勾头看的夏柱,里长左右一看,点出两个围观的妇人,“上来拉开。” “不用不用。”夏柱连忙让娘子放开,并指墙头道:“里长叔你看,是她俩将我家墙弄坏的。” 见他又指向有个豁口的位置,二爷爷沈德贤道:“那里在一个多月前自己裂开的,当时大小竹子还在京城。 至于墙头……”他站近看着,道:“不过是被什么踩几脚掉些土渣。 大家可以过来看看,这里究竟是咋回事?她两个女孩哪有本事跳来跳去。” 片刻不到,大家看过给出结论,墙上有踩过的地方,和两个女孩的脚大小不一。 沈灵竹幸庆自己用的跨栏技巧,翻飞过墙的,至于墙上手印多,也不止自己的。 第一百零七章 没有 她刚想再说些什么,沈妙竹用眼神制止她别说,“我们没有跳上他家墙头儿。”只有师妹翻飞进去又出来。 其实,如果不是对方是夏柱,她索性就直言相告以获谅解,但对方摆明要钱,不好意思,没有。 但夏柱不这么认为,他和他媳妇看见山脚下一车东风箱运走卖完,别提多羡慕。 于是有志一同说,亲眼看见两姐妹跳墙。 里长问:“她俩跳墙进来干啥?你家后院有个啥? 别说牲口,就连柴火你后院都没几根,不屯柴火,你冬天不过了么?” “反正就是她俩跳的,赔钱。”夏柱家的这话一出,顿时引来众人大笑。 “她俩在墙外边。” “你两口子说的不做数,得有证人。” “夏柱,打算讹几两银子。”围观者,不乏脑子聪明猜到他想法的。 沈灵竹这时道:“你要真觉得手按的地方算是破坏,就请人装这一处修补。 其间人工和料钱,我和二姐出。 但你媳妇弄伤我二姐的医药钱,你们也得出。” 她掀开师姐袖口,露出一圈被掐出泛青色的手碗。 夏柱家的吓一跳,她她不过抓紧人不让走,咋就青了? 她并不知道方才激动之下,她钳住沈妙竹的劲儿有多大。 如果不是因为一个村的,沈灵竹早咬上她的手,而沈妙竹的银针也会扎上她。 “呀!夏柱家的,你下手也太重。” “我……” “算了吧,乡里乡亲的各退一步。” “你家一堵破墙掉个土,人家就得伤一只手。” “胡说,我有证人看见她俩跳墙。”夏柱家的马上报出沈简宣的名字,且说他当时就被两人推倒在自家后院。 大家面面相觑,他们也不全然相信,但上次眼前两姐妹还狠揍过简宣。 说他们发生吵闹,推打间把人推进夏柱家也不一定。 二爷爷听的直皱眉,和里长一商量,道:“走,去我三弟家找人,其他人都散了罢。” 众人有心跟去看热闹,却又被里长瞪回。 而沈灵竹再次踏进三爷爷后,坚持不进屋门的。 她没看见沈简宜,且唯二在家的三奶奶也说孙子去学堂还没放学。 夏柱家的一张口就戳穿沈简宣的谎言,老太太当场愣住,“宣哥儿哪去了?” 这谁知道,二爷爷让夏柱两口先回家,等找到简宣再说。 可人家不愿意,就是要沈家赔钱修墙,且也不多,就二两。 里长听的烦,他人老成精,两个女孩没怎么反驳是有点心虚的。 不过夏柱太贪,那墙就算两个孩子跳上,除了掉点土也没什么损伤,要个几钱沈家说不定会给。 “行,让她们给修有脚印那段,你们给她们看诊敷药的钱。 各自取来二两银子交换。”他刚一拍板,门外沈夫子飞奔而至。 她刚刚听到消息:“妙竹伤的重吗?” “还好。”沈妙竹被她拉住手检查。 只好和师妹道:“小竹子,你去家里拿银子给人家。” 夏柱两口一喜,里长说让他俩也回去拿钱时,他们顿时垮下脸来。 “算了算了,不要了。”夏柱家的歇气。 沈灵竹道:“不是算了,而是相互抵消。” “随你怎么说。”夏柱家的临走,还和三奶奶说宣哥被两姐妹伤的鼻青脸肿。 这明显的挑拨三奶奶听的明白,她丢下一群人跑去找孙子。 沈夫子等里长领走夏家两个,盯着两人问:“和宣哥儿打架了?” “打了。”沈灵竹没想隐瞒,沈妙竹在边上讲了来龙去脉。 二爷爷抬手指着她:“打架打到别人家去,你们咋不上天?” 沈夫子:“二叔,不是她……” 二爷爷:“不是她跳进去的吗?夏柱两口也不算冤枉她。” 沈夫子:“那现在赔他们银子去?” “都争了半天,还赔个甚。多此一举。”沈满不知何时,推开窗看着。 “……”二爷爷气的转身就走,“我管不了,有人管。” 这个管的人自然是胡氏,她带着两人亲自到夏柱家,送上五百文钱表示歉意。 且不说那两口子白得几串钱乐到不行,单说沈灵竹和师姐被罚抄大字,就把前者愁到不行。 原因无他,师姐要为夫子准备几道菜试吃,厅堂内只剩她一人在大伯母注视下写字。 偏偏有些繁体字,看着复杂,下笔也不知如何起始。 所以她一张大字写完,胡氏看到的好些地方空白。 于是找沈淮商议:“小竹子以前玩儿心重,课业拉下的太多。 我看单独在家教她也专心不了,送到十九那里跟族里小姐妹一起学,你看怎样?” “好主意。”沈淮这一决定,对沈灵竹来说可谓晴天劈雳。 她再怎么找理由,大伯和大伯母都不改变决定。 于是,只能抓住夫子前往真定的这段时间,尽情在自家山头上浪。 倒是跟着师姐学会辩认不少的药材。 沈妙竹让她跟自己上七星观多学点东西,她又不愿意,且道:“我没那个天份。 师姐,我反思过,自己一直在你庇护下,都失了进取心。” “所以不要跟着我?” “嗯,我得给自己找点事。刚刚听九婶说,趁着现在多腌豆角,免得冬天没菜吃。 我就想着,学爸妈弄个暖房种些韭黄和小白菜。” “暖房太贵,而且你又不堆肥。” “除了堆肥别人做,种菜我行的。 大暖房肯定贵,但弄个小并不多费事,正好趁着现在垒炕一并盖出来。 而且过些天从七星观剪桃枝插扦,最好在暖房里养几天。 嘿,种桃树我也是从小看到大的。” “行,我支持你,老式暖房我以前见过,画出来你对比下。” 沈灵竹说干就干,找大伯母商议之后获得批准,她就每天领着大哥在大门外的菜地边挖地基。 接到她交付的编草帘任务的夏大叔夫妻俩,有空了也来帮忙挖。 十天以后,在沈夫子、夏兴等人从真定府各处回来时,她小小的暖房已经落成。 只是大伯母准备送她上学时,夫子却说:“不急,我发现风箱在当地做出后,卖的十分快。 时间不等人,最好趁现在将河间、定州等府通通走一遍。” “夫子,英雄所见略同。”沈灵竹感叹夫子不该只教书。 第一百零八章 拿着 沈夫子甚至连接下来的路线,都已实实在画出,且在每一个代表城池的地方,记下何到达到,停留几天。 这让有心劝她休息的胡氏,不好意思打击她的热情,“一切等过完中秋再说,可好? 总不能你在娘家的最后一个中秋节,在路上过。” “没错,好好过完节,给大伯母多添置些物什。”沈淮从他们带来的二百多两银子里,各拿十两给她和夏先生。 “之前,我想着能和保州一样,卖出百十两就很圆满。 没想到你们还给周边几个县城跑遍,太幸苦了。”可以说,除了进城找木匠卖风箱制艺外,其他时间都行走在路上。 “这……”夏先生没想到就帮个忙给这么多,待要推拒之际,就见沈夫子收起道:“以后这种好事儿,五哥可记得分给我来做。” “那是当然。”沈淮对这个妹妹十分放心的,且亲自送他们到大门外。 剩下的一百八十两银子自然是要再给夏兴分六十两。 但是夏兴不敢收,他说当初说好他家只参与顺县县城以内的分红,别的地方除了一两个实物,本身就是卖二姑娘画的图纸,他爹娘在出发前就交代不能要这份钱。 沈淮沉吟片刻后,“回头将你父亲找来,我与他说。 然后,你和先竺到大黄庄把猪肉拉回来,今天给大家分分放中秋假。” 夏兴如蒙大赦一般出去,沈先竺赶紧追出。 “不知道舅舅能在中秋赶回吗? 大伯,我和二姐也得给姥爷家送节礼吧?要不今天一起去?”沈灵竹这十来天挖暖房,连村里都没去过。 姥姥姥爷倒是来送肉时,帮自己整理暖房来着。 沈淮与娘子对视一眼,两人都知小闺女近来拘的太狠,他道:“明天你们两个,跟先竺到县城选些节礼再去送。” “太好了!”沈灵竹刚发出欢呼,就见师姐打夫子捎来的小包裹说:“大伯,我们请十九姑用卖菜谱的银子,给您和大伯母也准备了中秋礼物。” 她连忙上前帮着打开,一个方形红漆盒里赫然是福禄寿样式的银镯,而另一盒内则是带有铜镜边的叆叇,也就是用绸缎相连的两个水晶镜片,古代版眼镜。 大伯沈淮常年看书,视力并不十分好,沈妙竹印象里见过他用叆叇看书。 沈灵竹迫不及待的取出银镯给大伯母戴,“我们在府城时,没有找到大伯母以前戴的样式。 正好托夫子在真定寻找,您看这个像不像?”她和师姐来到这个世界,吃的第一顿白粥就是大伯母当掉唯一剩下的镯子买的。 “你们呀!攒个私房多好。”胡氏嘴上瞒怨着,眼里却充满喜悦,两个孩子心有她比什么都让人高兴。 沈淮这边也翻转着眼镜,“花这份钱,太过浪费。卖菜谱的银子花光了吧?” 手里的东西别看简单,却价比马匹。 “大伯试试,看看书本上的字清不清晰。”沈灵竹也是第一次看到古的眼镜。 她想看看怎么用的时,沈淮已经从桌上取两个五两的银锭给她和师姐,“拿着。” “大伯,这算回礼吗?”沈灵竹看师姐准备放回银子,可自己不想放,手里有钱心不慌。 “哈哈哈……”沈淮和胡氏不禁被她的话和捂住银子的动作逗笑。 收到钱,谁能不高兴呢? 今天下午,夏旺几个从神权集回来,又卖出不少, 但在所有在沈家的做工的人,不仅收到钱,还每人分到二到五斤猪肉不止,个个满脸的笑合不拢嘴。 沈家三兄妹代家长一一送大家离家,因为每个人离家距离不同,还分别确实下他们各自回来做工的时间。 村里不少人看到这群离开的人拿肉回家,纷纷嘀咕着找五老爷打短工。 并且,当天下午就有族人跑来,表示愿意跟着一起干活儿。 然而目前县城的风箱出货量正在减少,沈淮是不可能再收人加工。 也因为此,沈氏族里有些人对沈淮不满,偏偏他们不是私下里说,纯纯的让夏家人听到后,笑话。 一直关注沈家的夏童生,在家里将一碗新沏的茶,拍跳起桌面,“沈淮的元气,恢复的也未免太快些。” 他儿子道:“爹,你就不该要那破族学,现如今你被族学事物缠身,根本就不知道沈家一次次往县城送多少风箱。 一个一钱,一千多个是百两,哪天够一万个时,沈家一千两轻松到手。 要我说,之前有族学扯着后腿,他家此刻也发不起几斤肉来。” “谁长前后眼了?”夏童生怎会不后悔,当他真正掌理族学后,才发现里边很东西与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驰。 他想了想,道:“把学里所有沈姓子弟,通通辞退。我看他沈淮还怎么惬意。” 夏童生说干就干,他也并不逼谁过完节不再来上课,只在学里说节后有新书教授,一家须得交上一笔买新书和笔墨银钱。 沈家族人十来年都没交过学费和笔墨钱,一听这个哪里还淡定的了。 他们说不过夏童生,又在他的暗示挑拨下,有几个脑子不清楚的沈家人,直接杀刻山脚下堵门借钱。 不过沈淮夫妻两个刚好拿银子上七星观还债,没在家。 大哥和二姐,又去山上补树苗,家里就沈灵竹一个在暖房内外忙活着。 待她听到他们的理由,都气笑了:“我们刚回来时,几乎身无分文,咋不见你们接济接济? 如今你家孩子不过是交些读书费,就跑来找我们家出,多大面子。” “小竹子,我们一年到头种地,哪会留什么银子,不找五哥帮忙还能找谁。” “就是,从前你祖母说所有进族学的都不收钱。 我们这才愿意少个劳力,让孩子读书的。” “要我说,当初就不该把族学卖掉。” “据我所知,卖掉族学后,二爷爷将所得银钱,尽数分给每一家。 本该我大伯那份他也没要,留待接济族中孤寡。”沈灵竹挑明讲: “如果你们只是因为曾经的族学管一顿饭而读书,现在可以考虑继续读不读。 而我们家还欠着老泉口耿家五百两银子,没钱帮大家。” 有个族人问:“小竹子,你该不会故意支走我们吧?” 第一百零九章 更多 沈灵竹懒得再多说,升米恩斗米恨,祖母当太过大方,让有些人认为自家该给他们的,“你们爱呆着就呆,反正我家不仅没钱,还欠着几百两债,帮不上忙。” “一院子的风箱,舍一个帮帮大伙怎么了?”又有发声,可他话音未落,就听见后边二爷爷大声道:“你家今年的小米种的也不错。 匀给你五哥百十斤,可以吧?” “二伯,这不一样。”这人扭头一看,几位族老齐刷刷站在他们身后,顿时不再多说一句。 “显着你能耐了是吧?知道啥是丢人不?”这人的爹,也就是五房族老,上前就踹他腿上,“滚回家里割豆子去。” “爹,我……” “你什么?不就是你这性子,五淮才没选你来做工。赶紧滚,还有你们,伫这儿当门神的吗?” 堵门的四五人,被他抽烟袋杆的动作吓到,瞬间跑走。 沈灵竹皱眉,她听出族老的话里也责备大伯的意思。 但当初最开始挑人做工时,大伯不从他家选人,自有一番考量在。 她目送那几人离,并邀请二爷爷他们进家里喝杯茶。 二爷爷悄悄给她比个不让进的手势,并说:“你大伯不在吗?找他商议中秋祭龙王的大事。” 所谓大事,不过是出银子。合着走了小的来了老的,可着我大伯一只羊使劲薅毛。 沈灵竹暗暗一叹,几位族老里也就二爷爷真心为自家,但又不能对其他几个翻脸,更不能甩脸子,于是道:“大伯带大伯母上七星观看看脉。” 她才不会告诉他们去还钱,省得他们以为自己很能挣。 刚一说完,就见一辆骡车爬上缓坡行来。 二爷爷沈德贤本就不赞成几个兄弟过来,祭龙王的钱完全可以从祭田里出。 他正要说离开,对面小竹子已跑向上来的骡车,并道:“耿老东家,今次卖风箱的钱,刨人工和成本还不够还您一两成的钱。 而且我大伯母马上临产,又是一比大开销。 您看,还钱的时间能不能再往后推推。” 下车的耿老东家微怔之后,笑道:“没有多,少还些也成。” “咋还欠着你银子?”三爷爷沈德升不禁奇怪,“八池卖给你家好些粮食,要欠也该你家酒坊欠他才对。” “三爷爷,我大伯在京城的俸银根本不够花,他也有上下要打点,同僚要宴请的份子钱出。 而且,平日族里要这要那的,我爹不得左支右绌,借耿老东家钱多正常。”沈灵竹转头一阵输出后,又道: “几位爷爷帮忙陪陪客人可行?我马上找大伯回来。” “不用,我派人找你大伯回来。”二爷爷和耿老东家点个头,示意老兄弟几个跟自己离开。 等这几人走远,沈灵竹请人进家。 耿老东家是讲究人,沈家大人不在,他坚持在外边说话也一样。 他道:“不知大沈姑娘今日也在七星观吗?” “二姐上山补苗去了,您是……为酒方子而来?”沈灵竹试探着问,难道没有调制出五香酒? 不应该的,师姐这段时间专门从七星观买来药草饮片,用白酒炮制出的五香酒密封发酵后,隐隐有酒香飘出。 耿老东家按下心里的不好意思,道:“是,大沈姑娘给的方子委实好用。” 近年来,他曾尝试过很多方法兑出五香酒,且已不再拘泥五种药草,仍是配不出味道醇正的酒来。 所以他手持沈妙竹的酒方,怀着怀疑的态度,小心称量后配比,今日开封酒坛,果然是醇厚,回味无穷。 葡萄酒发酵时间长,他还来不及试,今日是带五十两现银换回前次给出的会票的。 顺便看看沈家有无正在酿制的葡萄酒。 他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向沈灵竹旁敲侧引的。 沈灵竹觉得跟人绕圈子实在累的慌,就道:“一会儿,正好五香酒开封,您品验一下口感可好?” “求之不得。”耿老东家挺喜欢小沈姑娘的直率。 他这次改直言说道:“葡萄酒也有酿好吗?” “没有,找不到很多葡萄,将究着酿一点儿。”沈灵竹这边据实以告。 一老一少都能感觉到对方的诚实,于是聊的更多,从酒到养生再到饮食,最后沈淮回来时,两人居然在菜地里挖韭菜根,说是要移进暖房一部分。 他在得知耿老掌柜来意后,还回会票并道:“银子倒不必给,从欠款里扣除即可。” 沈淮忽然发现,自家大侄女妙竹的很多点子,都给家里带来不少的收入。 将来,等她成亲时,自己不知能否让她锦上添花。 他这一走神,对面耿老东家已经从拒绝拿回银子,说到寻找葡萄来源。 并且提到河谷养马场那边的葡萄沟,“早些年,我还曾有幸进去,有些果是真甜。 可惜近年里边的葡萄无人打理,多数都让马儿嚼巴着吃了。” “葡萄五十文一斤,他们百户所居然不摘下卖?”沈灵竹大为惊奇。 耿老东家笑道:“很久以前卖的。 但里边的兵丁换过几茬,已经没人会种葡萄,慢慢也就废掉。” “委实可惜。”沈淮看出他有意那片葡萄地,但自己也无能为力,“自京师之战后,各处卫所调配频繁,想长期盘下葡萄沟,不易。” 说不定今日租下,过些天负责这一区域的千户百户又要调走。 甚至于,整个卫所的兵士都要与边军轮换。 耿老东家略有失望,没有稳定的原料,他想酿葡萄酒也不成。 从别的地方采买是万万不能够的,因为新鲜度也影响成酒。 沈灵竹自然不会提议你可以自己买种子种之类,有些水果直接播种反而没有芊插或嫁接生长的好。 而且,种果树往往在一两年内不会见什么成果,也就是得拿钱往里砸到它的盛果期。 不过倒可以找机会进葡萄沟实地考察下。 请夫子买回的东西里,有打磨好的药璃和水晶片,想来师姐也想从这方面入手,直接搞到个成熟的葡萄基地。 所以在师姐回来后,沈灵竹找机会悄悄问她,她给了肯定回答,并道:“明天到县城再买些东西,配一下试试看。” “一定可以的,我现在就盼着舅舅和庄百户赶紧回来。”沈灵竹更希望舅舅带一大比银子回来…… 第一百一十章 恰好 沈灵竹此刻是想不到,她的舅舅在京城附近横扫方圆百多里。 无他,天下首善之地的人口太多,单单京城就有上百个做木器类的店铺。 当然,这里边并不是所有店都会卖风箱,得筛选。 黄宗齐与沈河一行入京当天,还未寻找沈淮的好友,就将带来的风箱成功卖给住宿的客栈。 之后两人手持沈淮亲笔信拜访沈淮朋友时,这一位对京城卖木器的商铺并不清楚,倒是派给两人的小厮,对京城街道熟悉,领着他们四处寻访。 凭着风箱和摇椅本身的魅力,不少商家都愿意买下制作方法,但是价格并未达到沈妙竹预期的三十到五十两。 甚至于,这些商铺不求某些摇椅图纸的独家拥有,只要他们卖的下一家不在自己相邻的两个坊内就成,但压价压到最低,十两。 商家们理由也简单,入秋后摇椅定然不如夏天卖的好,风箱的制法最多值五两。 他们力争到十五两,觉得两个大男人还没有大小竹子两个孩子会卖东西,回家后很没面儿。 黄宗齐咬牙决定:“既然价格低,我们就尽量多卖些,以量取胜。 敢不敢各带一人分头行动?” 沈河也是个不服输的:“有甚不敢的,我看京城卖完之后,通州府这类百里内的都可以趟一遍。” “嗯,回程时再将沿途都加上。 你说,我们到京郊城县谈价时,能不能找一家愿意多出银子后,肯自己再将制作方法再卖给别人的。”黄宗齐无比同意,他又提出一个思路。 “如果我们一个个县城进,费时费力,根本无法再搭庄百户的顺风车,而且连中秋都要在外边过。” “只一个中秋而已,你说的办法可以试试。”如果不是被路引限制,沈河更想多走一些地方,看看有什么适合自己做生意。 两人想法达成一致后,迅速展开行动。 所以沈灵竹这边,注定等到中秋前一天,也没见到舅舅回来。 这种情形之下,她和师姐准备在县城给姥姥多买些东西补偿。 同时,将自家的风箱存货带来卖。 不出意外的,经过两三轮大力卖货之后,这次销货速度明显下降,值得安慰的是卢记木器行的实木摇椅不断攀升。 沈灵竹看着两车风箱仅卖一半,有些愁容:“不如,我们下去附近的村子卖?” “三姑娘,最好不要,现在正是秋收季节,人都在田地里。 而且,到秋税交完之前,村里边的普通人家,一般不会多花钱。”守摊的夏兴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他弟弟夏旺却是不服气:“大哥,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 越是农忙时,越希望做饭快,我们直接到村里且只收粮食,还省得大家再卖粮后跑到城里买。” “那也得讲究方法,定好路线,不说离城远的村庄,就是县城方圆二十里内,你敢说自己都熟悉路况吗?”夏兴一趟真定之行,跟在夏先生身边确实学到不少东西。 最关键的是,“如果我们一群人涌向一个村子,当天卖不到几个,食宿费都挣不回来。” 说着,他将弟弟拉到一旁小声说:“你是不是不服气我跟在允中叔后边跑跑腿,五老爷就奖我五两银?” 夏旺低点不语,听着大哥一直在唠叨,“傻小子,那是因为我拒绝……” 沈灵竹不知道夏兴说了什么,把夏旺哄笑,她和师姐道:“大伯说顺县上万户人口,刨去山区和贫困的,也得有三四千户是我们的目标客人吧? 如今我们卖一千多个风箱,就没有后劲儿了?” “一百文,并不便宜,有些人舍不得买。”沈妙竹想了想,道:“这个生意以后就是细水长流,完全可以交给夏兴负责。 正好八月九月时,那些和我们签过契约的木匠们期限已至。 我们再开发另外的生意,比如酱菜但不限于酱菜。” “学夫子的朋友吗?县城比不得府城繁华。 夫子说真定比保州更大,人也更多。 县城专门卖酱菜……”沈灵竹不看好。 沈妙竹看向一点:“不,我们收菜做出来后,主要卖给各处百户所,以及城里愿意买的酒楼食铺。” “都是小钱。”沈灵竹顺着她的目光,意外看到步行走过去的陈千户一行,“他到东市作甚? 咦,没有庄百户,他没回来吗?” 后者自然也注意到这姐妹俩守在风箱摊位前,大街上他没打算和她们打招呼。 却不料沈灵竹会追来:“还请陈千户留步。” 两人都追上了,陈儒不好不理,又听沈妙竹说有重要事找他,于是抬手指向斜对面的茶摊:“到那边说话。” 他们在茶摊刚坐下,沈灵竹就开始问庄百户何时回来,得知其人早在三天前归营,她不禁看师姐。 沈妙竹自是跟着问能否约一下庄百户,好让家里了解舅舅在京城的些情况。 陈儒问:“这就是你说的重要事情?” “当然不,我还想买你们在河谷养马场附近的葡萄。 不止是今年的果,还有未来的,最好能够将葡萄沟租给我们。”沈妙竹提出想法。 陈儒不禁打量起她:“你可知,那里如今几近荒芜,草比葡萄藤多。” “不知,如果同意我们实地看看,感激不尽。”沈妙竹给师妹递个眼色。 沈灵竹接着说,可以想办法恢复那里的葡萄生长。 陈儒不大信,两个从前养在内宅的小姑娘会种果子。 他审视二人的一幕,恰好被途经此处的,一辆马车内的妇人看见。 “弟妹,你看那边与武官坐对面的小姑娘,可是你娘家侄女? 据说她常常在这边卖风箱,进士老爷的侄女,总抛头露面好吗?”蔡家大房太太将窗帘拉的更开,给沈八姑看。 她上次在店里偶遇沈灵竹好久之后,才知道她身份,后来有听人提起好几次。 沈八姑闻言伸头细看,果然是大小竹子,她皱起眉头时,蔡家大房太太笑道:“大的那个,就是老爷属意提亲的那个吗?” “大嫂……” “还请弟妹勿向老爷再提此事,她,到底不是进士的亲闺女。” 第一百一十一章 如期 沈八姑笑道:“自上被拒之后,我还没回过娘家。 中秋节礼,也是孩子们送去的。” “但老爷又请你们夫妻俩登门再提。”蔡家大房太太开始就不同意找个获罪之臣的家眷。 她道:“你看看她已经十多岁,居然与外男在大街上相谈甚欢,合适吗?” “大嫂慎言,我并未答应再去提亲。 而且,他们光明正大坐在茶摊说话,并未有甚不妥。”沈八姑不能让对方这么说娘家侄女。 她言罢,当即叫停马车下来。“大嫂,接下来就少陪了。” 大房太太看着她向茶摊走去淡淡一笑,无论如何,自己的孩子不会再找个沈家女。 车外的仆妇机灵请示:“太太,奴跟去看看?” “不用,走。”蔡家大房太太没打算与沈家姑娘有什么牵扯,但她忍不住从车窗盯着茶摊动静。 只见弟妹黑着脸走近后,两个女孩儿起身行礼,那仪态简直糟糕至极,真该让老爷爷亲眼看看所谓的进士侄女。 不过顶个名头罢了,说到底还是农家出身。 随着马车走远,她再看不清后续…… 沈灵竹并不知还有人嫌弃自己的师姐,她对突然出现,并突兀要求两人与之一起走的沈八姑,表示不理解。 沈八姑见两姐妹不明所以的样子,转身对未着官服的陈儒道:“这位公子,不介意我带走自家孩子吧?” “请便。”陈儒扫视被她挡着大半的大沈姑娘,瞬间明白什么意思。 他起身离开之际,坏心眼儿的道:“我同意大沈姑娘的提议,八月十六日在木屋见。” 沈八姑怔愣之间,对方已经大步离开,她转向两姐妹:“什…什么木屋?妙竹……” “八姑姑,您怎么什么都不问就打断谈话。”沈灵竹简直无语。 沈八姑呵她:“你懂什么?”然后又对妙竹说:“她小不懂,你该知为何。” “报歉,我也不大懂。八姑姑若有事忙去吧,我们还要守摊卖货。 如果需要帮忙,族里的小兄弟都在此。”沈妙竹当然知道她什么意思,但也不戳破。 她指向另一张茶桌,一直跟着她俩的几个沈家少年,他们是在两姐妹坐定时,被夏兴支使过来守着的。 少年们齐齐喊人时,沈八姑才发现,自家几个族侄就坐在隔了一桌的地方,糟了! 她刚刚没有及时看到,被大房的嫂子误会,“我没事,你俩小姑娘家家,莫在外抛头露面。 我还有事先走了。”话言未落,她已转身离去。 沈灵竹有点莫名其妙,“她到底有事还是没事? 突然出现搅合完我们正谈的事就走。 本来一次能谈成,现在变成两次或更多次。” “不知,十六那天得请大伯一起出面。”沈妙竹能感觉到陈儒对她们的不信任,那就找个可以信的背书。 然而当他们与佛光寺回来的大哥连夜赶回家,与大伯提起要租用传说中的葡萄沟时,沈淮不仅不同意,反而反对。 “是因为耿老东家先提出租用吗?”沈灵竹疑惑。 沈淮摇摇头,问向沈妙竹和沈先竺,“你们可知为何?” 沈先竺:“爹目前不宜与官面上的和人事牵扯。” “是与文武相制有关?”沈妙竹想的更多。 沈淮又问沈灵竹,以为是两个之中哪个原因。 沈灵竹想了想:“文官也和那些公侯以及百千户家结亲。 所以我选大哥说的原因。”她发现近些天来,大伯时不时会因某一事考随机考他们。 比如夏兴不拿三成,自家该给多少算合适,还有舅舅七伯回来后,给多奖励等。 “但是大伯,如果我们能让那片葡萄沟恢复生机,酿酒定能挣回大笔银子。 大不了,租用者挂用别人的名字。”沈灵竹知道葡萄酒不论古今,价格都高。 沈淮轻轻颔首:“耿家就很合适出面租用。 而且他们参与进来,会有一套现成的制酒工具,省却我们很多的准备。” 沈妙竹仔细斟酌:“也正因为是他家,以后我们让利会比较多。” “所有的前提都是,那片葡萄还有恢复的可能性。”沈灵竹最想做的是尽快看看去。 她问:“大伯,难道十六那天的见面,让耿家来?” 沈淮再次点头,“对,都去休息,天亮后先竺前去老泉口邀请耿老东家。 我带你们去大黄庄送中秋节礼。” …… 他亲自出面,姥姥心中就算有些许微词,也不会露出。 而且老两口,包括妗子和小表弟都有收到礼物。 姥姥齐氏拉着沈灵竹道:“你大伯,是个有心人。” “姥姥,其实入京卖货,是我和二姐的意思。 原本应该我们去……”沈灵竹的话被姥姥打断,“你俩可比那些风箱值钱的多。 只放你俩进京的事,别说你们大伯,就是我也不同意。” “姥姥放心,我们不会单独出远门的。”沈妙竹适时宽慰老人家。 并在她提起不知在哪儿的沈池夫妻,还和师妹默契的说想念。 这场简短而又圆满的会晤结束后,沈先竺那里也带回好消息。 八月十五如约而至,又如期离开,转眼到了十六日早上。 沈灵竹心里存着事,早早就起来等着耿老东家的到来。 好在老头儿也想尽快做出葡萄酒,刚一碰面不久,众人做伴前往那座小山谷里的木屋,里边不包括沈淮。 出发之前,他很肯定的说:“陈千户是不可能亲自与你们交接。” 仅仅等一刻多钟,对面数匹快马驶来。 但来人不是陈儒,是沈灵竹的一直想找却不知上哪找的庄百步,她感叹大伯还是大伯,厉害预言了属于。 得知他离京时,舅舅他们那边进展顺利,她才稍稍放心。 “师姐,舅舅也太能干了,主动为我们开拓客户。”向养马河谷前行的路上,沈灵竹由衷赞扬舅舅。 沈妙竹笑她:“你还打算让舅舅一直跟着我们干活儿不成?” “为什么不能,多多给银子,超过舅舅杀猪卖肉所得。”沈灵竹觉得舅舅会愿意的,毕竟姥爷现在还能做大半他的活。 她有信心舅舅会答应,可到达葡萄沟,看见整片乱七八糟的葡萄藤上,不见多果时,信心稍平。 第一百一十二章 葡萄沟 “你们,就任这里荒废?”沈灵竹站在山坡目测,这一片长有葡萄的地方是名符其实的沟,宽度不足一丈五,但长度够长,草也足够茂盛。 看着没有七八亩,也得有个四五亩。 众人尝试着往下走,拨开半人高的草叶,居然在一片深绿中发现几串果。 庄百步招呼大家摘下尝尝,看见沈灵竹酸的脸皱成一团,“哈哈哈,这下知道我们为什么任它荒掉了吧? 我们调防过来时,发现这个地方都觉得有一片果子可太棒了,而且和你们同样埋怨过上一批驻守的人浪费好东西。” 平时,他手底下的大头兵哪有太多余钱买桃啊果的吃。 哪知头儿带着大家又是拔草又是施肥,希望丰收后卖一批给大家多发一匹布。 结果秋天收获一堆酸死个人的葡萄,马儿都不稀得吃。 “数年前,这片葡萄不是这个味儿。”耿老东家往下边越走越失望。 他问:“就没有一株是甜的吗?” “有,但也没有多少株,第二年春天时,我们将甜的葡萄株移走。”可惜仅活一半,庄百步挺后悔自己没听头儿的找个果农来请教,他带人咔咔一阵移栽,损坏不少。 幸而头儿又花大价钱,请专人将又壮又甜的移走,这两年凭着卖那些果子,自己手底下的人能多吃几片肉。 耿老东家闻言,连忙拱手打问,移走的葡萄产量如何,他现在可以买到少量果子,但酿酒需要大批量的实践。 而沈灵竹则是和大哥追上一直下到沟中间的师姐身边。 其间他们发现,杂草里疯长的葡萄藤上,尽是些又小又青的果珠。 她不死心的又摘一个尝,依然酸的倒牙,“二姐,这么小可以酿酒吗?”沈灵竹印象里,酸葡萄是可以酿酒的,因为有种影响葡萄酒口感的什么物质,主要集中在果皮和籽上。 “二妹,这么酸又多籽儿的果子酿出的酒也是酸的吗?”沈先竺也紧跟着问出一句。 沈妙竹不断扒开杂草看着,“问题不大,你们看,每株上总有些长的比较大的。 不过酿制时,会多费些白糖。” 她起身扫视这片地儿,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脸:“成不成的,首先都得将这沟里的杂草清理掉。 嗯,找庄百户问问,我们可以带人进来除草吗?” 三人返身回到坡上时,看到耿老东家与庄百户正谈着收购一斤葡萄的价格。 听着两人说的价格,沈灵竹就觉耿老东家是真的迫切要酿葡萄酒。 但是庄百户的价格也太高,居然要价四十文一斤。 她小声的和师姐嘀咕:“二姐,这价格倒不如跑去府城买。” “或者,他们说的是移走栽种的那些。”如果是身后这些,沈妙竹宁愿听师妹的,跑百多里到府城买。 好在定下价格后的两人,言谈之间有讲到另一片结出甜果的葡萄地。 耿老东家自制出上等五香酒,面对沈家两个姑娘多少有点心虚,毕竟他买方交付会票算是耍个心眼儿。 好在沈五老爷并未多加追究此事,还找自己准备合伙搞一片葡萄地。 尽管这里荒掉,但得知庄百户那儿还有一亩的甜葡萄地,实乃意外之喜。 所以此刻沈妙竹提出租下这片葡萄沟时,他有些迟疑,于是和庄百户告罪后,和沈家三兄妹稍稍走远些,道:“大沈姑娘,这片地的果子还能用吗? 你路上说的,明年重新剪枝间苗和嫁接之类,能救的回来吗? 实在不行,不若老朽收集些种子,我们找好些的田地种下,再多用几年等挂果。” “不行!”沈灵竹和师姐异口同声的反对,她们两个都知道重新用种子种有很多不确定性。 一个是新种子的不稳定,一个是出果率的不确定。 沈妙竹解释道:“有现成的地方租下更好,方便我们一边试酿,一边寻地重新种植。” “租和种,可以齐头并进。”沈灵竹觉得自己房后挨着山的一片,完全可以劈为葡萄地,既有腐土可用,又有溪水不怕悍。 耿老东家沉吟片刻,说:“据我所知,距离这批兵士所调防,正好还有五年时间。 如果租金不贵,我们最好一下租五年,如果很贵……” “拿种子种葡萄,第一年扎根长枝,第二年挂果,第三年才算是盛果期。 如果今次酿出我们需要的酒,耿东家可以等三年吗? 租三年和租五年,区别应该不大吧? 或者您每年酿酒时,都愿意到处跑着买葡萄?”沈妙竹一连三问。 耿老东家想想也是,白酒卖家非常多,目前醉仙坊的酒不得不以薄利而多销。 他希望能一直卖葡萄酒,把利润收补回来:“我去问问庄百户价格。” “等一等,租下之后,还得问能否我们自由出入?”沈妙竹比较关心这个,请他将这个一定问明,最好写到契书里。 她道:“要不我跟您一块问问去。” “还是我去。”一直没说话的沈先竺,以为自己出面更好。 但沈妙竹却道:“大哥不合适,小竹子跟着正好。 我们到前边,再看看葡萄藤的长势。”有些话,身为小孩子的师姐可以说,但面前的大哥不可以。 …… 庄百步早已和自家头儿商议好,他道:“可以租,价格上也能优惠,但是你们不能随便什么人能进。 要知道这儿和养马场太近,闲杂人等不许进出。” “这……不能进人可怎么拔草施肥,修整间草?”耿老东家心说,我租来当摆设的吗?他想到一种可能,有了几分犹豫。 沈灵竹则是看到对面庄百户一脸的意外深长的笑,脑子飞速转动,并试探着问道:“可以雇用养马场的军户整地,顺便再买些马粪做追肥吧?” 哈哈,上道呀小沈姑娘! 庄百步差点一拍大腿夸她,但是忍住了,他矜持的点点头:“倒是能为你们通融通融。” “如此,能否现在就请你将草清理掉,趁着大好阳光,再长这片挂果的葡萄长大些。 工钱日结,就按二十文一天如何?”沈灵竹打蛇随棍上。 旁边耿老东家阻止不及:还没敲定租金,且日结二十文对方会不会嫌低?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冷水 出人意料的是,庄百步十分热心的问:“给你五十个人够用吗?” 这人数,别说沈灵竹,就是耿老东家都惊了一惊。 好家伙,一个百户所,满员之下也不过一百一十二人,你张口给抽一半来。 不过两人反应也十分快,今天给拔来多少都接着,但要说明仅今天。 庄百步很高兴他们应下,所以爽快的报了个租期五年共计十五两的价格。 “签!”果园的价格如此之低,耿老东家看见便宜当然要马上占到。 所以不到一个时辰,这片葡萄地就暂时归属在耿家酒坊名下,但实际负责人却是沈妙竹。 然后她面前就集齐了庄百步送来的五十个中老年妇人。 沈灵竹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下给他们五十人,原来尽是养马场的军户家属。 不过这些人是干活的好手,在沈妙竹简单的交代过注意事项,她们除草除的特别卖力。 沈灵竹想上前帮着一起割,还被她们给推出来。 她看着师姐站里边指挥,眼前荒草慢慢被清除,露出杂长交缠,却又没怎么被损伤的葡萄,不禁道:“这些人,都没有分到田地吗?” “分到也不够吃。”沈先竺将拿到的腰牌分到交给两人,“以后,我们只有持牌,才能经过谷口进来。” 沈灵竹接过一块刻有字号和马匹标记的木牌:“还是不肯再多给?” “嗯,庄百户只给四块,再多一块没有。 他说认牌也认人,等我们离开时,要见一见守卫的兵士。”沈先竺比较担心的是: “如果以后黄舅舅想代我进来,也不能进。 沈灵竹倒不觉得有太大问题:“大哥,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说今年我们只采果子不做其他,并不会频繁进来。 就算明年需要多照应这边,那……”她向着除草的众人抬抬下巴,“这么多人也够用。” 不是沈先竺打击她,现实是:“但向外边运东西不大好运,这里马车进不来,只能用牲口和人力将葡萄运到家。” “大哥,今年这批耿老东家相不中才运到我们家,待明年品相变好,就可以走水运从界河直接送到老泉口。 别忘了,翻过山坡的河谷,船运最方便。”沈灵竹一点也不担心。 沈先竺却不乐观:“那是专门的运粮送马的水道,你想走比租用马车都贵。” 沈灵竹缓缓转身看他:“大哥,你今是故意来泼冷水的吗?” “不不不。”沈先竺一看她眉光横起,连忙笑着讨好,并果断转移话题,问她道:“知道二妹为什么没找耿老东家匀些品相好的葡萄吗?” 签订租地契约时,他们有到另一边种在缓坡的葡萄地,卖相好味道甜。 一问之下才知,每天秋天那些甜葡萄都会通过水路,运到府城卖,而且还卖的很好。 此刻,耿老东家就在另一边挑着采摘。 沈灵竹道:“如果我们分匀,耿老东家拿到的必然减少。 让合伙人心生不满的事,二姐肯定不做。 何况这边今年的收获,他也不拿。 明年,才是我们平分的开始。” 沈先竺刚想说,等今年耿家做出葡萄酒,明年可能不愿与我们合作时,又想到妹妹会生气,于是毫不犹豫的选择回家跟父亲讨论。 其实这个问题,沈灵竹和师姐都想过,但她们最想要的实际是这片葡萄藤。 明年不合作也不会影响到自家太多,不过是不用耿家的下游渠道,自家多费些力气卖酒罢了。 两兄妹说话的功夫,那边的草已经拔出一大片。 沈妙竹见妇人们已经可以熟练的移开葡萄藤,就退出杂草区,向大哥和师妹招手:“你们回家拿些背篓并租几头驴和骡子,顺便给大伯报下平安。” 沈灵竹跑过来道:“一来一回浪费时间,不如和这些人买。” 沈妙竹问:“你知道她们编一个大荆筐卖多少钱吗?” “多少?” “三十文。” “我回家带,不够再找族里借几个来。”不必要的钱,沈灵竹还是不愿花。 于是,她和大哥先行回家,结果胡氏只见到两个,“妙竹呢?” 沈先竺说还在河谷边上的葡萄沟,胡氏以为是和耿老东家在那儿。 却不料在沈灵竹详细给他们讲述发生的事后,胡氏有些急:“陌生地方留她一人在那儿不妥,先竺你马上回去。 送筐的事,由灵竹和你爹,不,你爹正在山上伐木。 还是等会找你们九叔去送。” 家里给做工的众人,放五天长假。 苦命的沈先竺,连一杯茶都没喝完,又马不停蹄的赶去保护二妹。 而沈灵竹这边,则是跟着大伯母找人借大筐。 这一借,还借出了问题,就上次偷袭沈灵竹的沈简宣,又一次从小伙伴口中得知仇人在村里走动。 于是他找出被爷爷没收的弹弓,准备再次逃学并寻机射沈灵竹。 但却阴差阳错的射中自家三叔沈满,使得后者在胡氏面前来了个平沙落雁式的五体投地。 还好沈灵竹身手敏捷,第一时间抱住大伯母后退几步,否则定然被撞倒酿成大事。 路边看见的人,都吓了一跳,有上前将沈满给扶起来,有上前关心胡氏的。 “沈简宣,又是你!”沈灵竹确认过大伯母没事,想去追滑下树的人。 胡氏抓紧她不让,因为有人已经代她行动。 沈满这次伤的不清,鼻子都磕出了血,忍着痛回家不过片刻,三奶奶就拿着小擀丈寻去学里要揍孙子。 “可惜三奶奶是堵不住人的。”沈灵竹用膝盖想,也知道伤人的始作涌者不敢再回学堂。 她还劝道:“大伯母,近来你还是不要再到村里走动。” 边上同村的妇人,也劝胡氏临产前别太劳累,还从家里拿出椅子给她休息。 胡氏虚惊一场,心跳陡然加快,“没事没事,走一点路而已。” 闻讯而来的九婶跑的一头汗:“五嫂没事吧?孩子爹下地拉豆子不在家。 我借个车送你们两个回家。” 她只丢下这句,又风一般跑走。 胡氏轻叹一声:“看来,我的确在家呆着更……”好字还未说出来,就听见隔壁一条胡同里,传来三奶奶的惨叫声…… 第一百一十四章 零花 “小竹子,快去看看别出什么事。”胡氏拍着沈灵竹。 后者请边上的妇人帮忙照看大伯母,她循声跑去隔壁胡同,就见三奶奶肩上顶几根菜页,半身湿哒哒坐在一家门侧扶着腿。 而这家的女主人拉着个女孩儿,正不知所措的围着三奶奶打转,“婶子,这,二闺女她不是故意的。” 边上有几人劝着:“婶子哪能一直坐着,我们扶你起……” “我也得能起得来,跟你们说脚扭伤了要找医婆,随意搬动伤会更重。”三奶奶拒绝这些人挪动她。 扫见沈灵竹跑来,口气十分不好的说:“去找你九婶过来。” “我看看您伤到了哪儿。”沈灵竹没立刻走,蹲下要看她抱着的腿时,被她伸手推坐在地上, “你小孩子家的懂个甚,去叫人来。” 沈灵竹好心被当驴肝肺,蹭的站起转身要走。 “小竹子。”闻讯跑来的沈夫子伸手拦住沈灵竹,马上对三奶奶道:“您摔的再痛,也不能把气撒在孩子身上。” “小竹子,去喊你十满叔推车来拉人。”她嘴上如此交代,但她的手却按在沈灵竹肩头,稍用力后陪她一起快步走,省得以后三婶又说小竹子哪哪不对。 “不准去。”三奶奶眼见两人经走到拐弯处,手一按地利索的站起追两人。 那对不小泼她一身水的母女愣在当场,边上邻居冲着三奶奶撇撇嘴,并对老实的母女俩说:“就会借机摆置人,你过几天给她送碗米问个安就成。” “你们说以后小竹子每次到村里,简宣都要闹一出吗?” “闹来闹去,倒霉的是他自己。” “嗯,小竹子挺凶的。” 她们口中挺凶的小竹子,拐过胡同之后,丢下一句:“谢谢十九姑,我去借辆车送大伯母回家。” 九婶弄来车她也用不成,回头,她得抽空教教沈简宣怎么做人,不然每次来村里办点事都惹一出一出的,她烦的很。 而借车,她首选夏旺家,恰好找到夏家时,夏旺刚卸完一牛车的豆子。 于是沈灵竹如此这般一番交代后,夏旺说:“三姑娘放心,我会办好的。” 顿了顿,他又道:“您说上次我们留在卢记的一车风箱。今天卖完没? 如果没有的话,还需要再一直不停做风箱吗?” “做,到时候由你带队,让表兄族兄们配合你到各处大集卖。 然后找大伯专门给配两辆青花骡车,给你们出门用。 平时不赶集时,可时琢磨做摇椅,明年夏天还能再卖不少。”沈灵竹想到给姥爷送中秋礼时,老头儿说已经给寻摸到两三匹正值壮年的青花骡。 到时议好价,再给自己买头驴,一并送来。 可惜的是还得再等几天,要不今天也不用到找人借车。 她此刻已经不愿在村里四处租借牲口,一会儿到葡萄沟找庄百户直接租他们的马是最简便的。 还真别说,庄百步对小沈姑娘愿意花钱的行径,表达出十二分的配合。 不仅挑出好几头高大的青骡配上养马谷的马夫,还帮着称过重量后,专门给她运送葡萄。 不到半下午,山脚沈家大院,就摆放着十来筐青青紫紫的果子。 这些所有人尝过都觉得酸掉牙的葡萄,唯有胡氏吃的津津有味,她还说:“果肉挺饱满,妙竹,你在书可有见到葡萄干的做法? 我记得小时候,在一亲戚家曾经吃到过,特别的好吃。” 沈妙竹点头:“有,可以弄个烘干房。” 胡氏还是很克制的,并没有吃太多,“与小竹子的暖房一样吗?” “有些区别,种菜的暖房,嗯,叫暖棚更合适,它里边的菜需要水,再暖也有水汽。 但烘干果干的地方,保持干燥是要务。”沈妙竹对做葡萄干不感兴趣,因为没有酒挣钱 她说大伯母想吃的话,可以用新垒的火炕,烘些果干。 胡氏没有为口吃的让她折腾的打算,在听她说需要买百十斤白糖时,提醒:“大集上的店里,没准儿都没有一百斤白糖,可以用红糖代替吗?” “尽量用白糖,另外还需要几个大缸用来发酵,如果突然变天,最好是在温度高些的房间存放。 所以还需要将西厢腾出一个房间的炕,提前烧上。”西厢盖了三间土胚房,本来是分给她和师妹一人间,另一间给大小工们住。 但是盖好后,大伯母让她和师妹住在正房的西间,西厢由大哥和大小工们分着住。 沈妙竹准备一部分放在房间进行人工发酵,另一部分放到厨房自然发酵。 沈灵竹趁着大伯母算帐时,请求道:“大伯母,明天我和二姐去县城买糖时,能不能在那儿休息一夜,多呆一天?” “是为了上次放在卢记的风箱?”胡氏马上就想到一点。 沈灵竹颔首:“我想观察一下县城近期进出的人有多少,好为未来半个月制作风箱的数目,提供依据。” 事实上不止,之前在府城约好的十几天后给说书先生送稿。 但家里不允她和师姐再随便去府地,如今算算时间,说书先生很可能启动备选方案,到顺县县城的客栈,等她们主动找人。 “好,不能离开先竺的视线内,再找你们九,不,找你们三伯同去。”前次,自家傻儿子只顾上佛光寺见长辈,却将两个妹妹丢在县城卖货。 如果不是沈家几个孩子交代过转向一二。 胡氏还招手让两个孩子跟她到房间,转眼打开钱匣子说:“小竹子拿十两当零花,另外五十两就交给妙竹支配。 这次还过七星观一百多后,还剩下好几十两。” 沈灵竹和师姐动作一致的摇头:“还有耿家的五百两。” 胡氏笑她总能提到五百,“耿家那里不用出利息,等攒够五百两一起还他。 你们如果不想花出去,可以存在身边,但让我收回是不可能的。” “大伯母,我们……” “不要推辞,家里挣来的钱,是小竹子记起的制冰法,和你的几个方子换的。” “那我只取十两,与小竹子一样就行。”沈妙竹不可能拿走大头,钱匣里一共六十多两银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好大一包 沈妙竹给自己和师妹各拿十两银子,还借机说给人写书稿的事收钱的事。 胡氏听完,皱起眉道:“拿来稿子我看看,是佳人才子那套的话,不行。” “大伯母,我二姐写的一个猴儿,可有意思了。”其中,沈灵竹还代笔写了好几页。 这边厢,沈妙竹很快取来稿子,不多久,胡氏翻看几张后,整个人都被吸引住。 沈灵竹觉得明天又可以去县城浪,脑子里计划着买什么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大哥沈先竺搬着一大盆葡萄回来:“小竹子,来帮个忙。” “来了。”沈灵竹看大伯母心神仍在稿子上,再看师姐,得到应准把银子交给她之后,她出来问:“大哥,你洗的还挺快。” “加上你会更快,二妹说洗好了葡萄需要晾去表面的水,可家里的洗菜盆,就这一个最大的。 倒腾不开。”沈先竺说:“算算需要多少盆和缸。” “大哥现在去集上买吗?”沈妙竹拿着一张纸出来给他。 沈先竺接过一看,零零碎碎不少东西,“我找娘拿钱去。” 他话音未落,就见二妹递来几两银子,“二妹,集上买东西,很多时侯用铜钱更方便。” “大哥,家里的铜板发工钱发完了。 你可以到集上跟姥姥换一下,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沈灵竹担心他一个人,买东西不不价。 沈先竺连忙摆手拒绝,且一拎袍子飞快跑走:“我找夏旺一起去。” “大哥会买齐么?”毕竟大大小小好几个缸,沈灵竹想搬起半筐葡萄去溪边,刚一上手就沉的将她往下坠。 事实证明,沈先竺不仅没买齐,他是压根儿没有买,但是带回了迟归的舅舅和七叔。 而舅舅和七叔,则是捎回好一大包的银子,为护这些银子尽快到沈家,舅舅黄宗齐在大集上就跟爹娘匆匆打个招呼。 “这么多?”胡氏一点,不仅有几十两的银子,还有大钱庄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她无法淡定,让儿子立刻上山叫回老爷。 沈妙竹去给两人烧水做饭,沈灵竹趁着给舅舅端水洗脸的机会,先一步得知这五百多两的来源。 原来是舅舅和七伯,跑遍京城及近郊三十来个木匠铺子,攒到的。 沈灵竹佩服死他们了,委实拼命为自家挣银子,“跟你去的两人呢?” 黄宗齐如是说:“他们家在集上,太累太想家,不愿再往这边走。” 等到沈淮带着几个提前回来常家少年下山时,黄宗齐两个已经吃上热腾腾的鸡蛋面。 他亲自给两人盛上汤,让两人专心吃饭,不必理他。 两人连吃三大碗后,沈淮把住他们的臂说:“幸苦了,我也不多说什么。” 他只给胡氏一个眼色,对方就将除了银票之外的几十两现银,放到两人面前。 “不许推辞,你们应得的。”沈淮先行截住两人说话。 沈河说道:“五哥,风箱加几个样式的摇椅图,我们并没卖到二十两,已经对不住你。” 沈淮制止他道:“胡说,这东西本就根据地方不同,制定的价格不一。” “是呢七伯,你们太厉害了,要我在京城被一直砍价,说不定还没你们卖的高。”沈灵竹立刻给大伯捧场。 沈妙竹也轻轻点头:“我错估了京城实情,以为那边什么东西都贵。” “几十个铺子,每家如果二十两而不是十五两,足足能多卖二百两。 无奈人家咬的价死。后来,我们返回的路上本想在涿州、定兴也卖一趟,不想有人比我们先一步卖到。 京城里的人,脑子转的忒快。”黄宗齐不无感叹。 ……… “爹,娘,赶紧走。” “守不住了?” “流民里夹杂着叛匪掘透老城墙一角,南城门也攻破了,县令……” “先背上孩子们跟我速往曹家巷,老大家的,和你娘带上紧要东西,老大你断后。” “跑啊,杀人了!”不远处一声尖叫传来。 喊杀声,奔逃声似远又近的不断传来耳边,沈小棠努力想睁开眼,可她睡前喝下的汤药有助眠作用,此刻,眼皮犹如千斤重。 感觉自己被谁背了起来,没过一会儿她又被颠的胃疼,似乎听见谁说了声:“沈老哥,这里,快。” “周老弟,麻烦你带妇孺走,我去支援南城门。”是外公在说话。 周老弟则道:“沈老哥不必激将,俺也是从乱世趟过来的命,曲曲流匪不在话下。” “行,一起。”沈外公眼里有锐气陡现。 不知过了多久,沈小棠好容易睁开眼,却是一片黑暗中有大片灰土落在脸上和嘴里。 “噗!咳……”沈小棠刚发出一点声响,忽有一双大手捂住她:“小唐低声,这里是地道。” 这双手她熟,自七天前穿越来不久,大手的主人几乎每日里给她喂饭喂药,黑暗中,沈小棠伸手摸到两边墙体,抹下满手土。 地道窄得她细瘦的小人儿都伸不展两臂,最多容下两人错身并行。 注意到前后都有人低语,她趴在黄氏耳边:“大舅母,我舅舅呢?” “你四舅在前面,来,趴我怀里歇会儿。”黄氏喘匀气哑声道。 接着,一只瘦弱的手摸来,“小唐,醒了?” “外婆。”沈小棠抓住外婆林氏的手,却发现身后多了一双手按来,“舅舅!” “嗯,没事就好。”沈长岁十分担心她,没有想到几天前自己带外甥女旅游途中发生地震,他跳下车去救助前面翻下护栏的大巴乘客时,小棠也冲了上去。 然而又一波轻微余震袭来,他再不是他,也不知幸还是不幸,小棠也一起穿越了过来。 这边,沈小棠刚想说什么,就有人传来“禁声,分开些透气”的声音。 沈长岁放开她们,“我跟周二哥探探路。”话落,弯腰快步离去。 “小心。”倚坐在外婆和大舅母中间位置,两手用力抓按双腿,感觉地道里的气流还可以。 嗯,就是多血腥味,看来大舅舅他们这些帮着巡防的,定受伤不少。 而地道大约是因为外公早几日就与人疏通过这里的缘故,也或许最前面的人打开了出口也不一定。 第一百一十六章 猎人 出乎意料的是,沈淮分出的更多,“如果你们七伯和十九姑都愿意往外边跑跑,二八分,他们得八。” “三七不行吗?我们负责一路的费用后,实际得到的也就二八。”沈灵竹感觉给的太多。 沈淮拿起沈河交上的一份花费帐单,道:“二八分,我们只提供图纸和部分实物,其他花由他们自行负责。 到时候他们能跑多少地方,就随个人意愿。” 胡氏接过沈灵竹递回的银票,说道:“十九一直想要买台四综提机,她定然愿意去。 但七弟那里,他本人的意愿不十分重,你最好先找二伯和二伯母商量下。 毕竟他们再往南边跑,一个人生路远,一个花费更多,且不像京城和真定人口多。” “可以去南直隶,那边肯定比真定还繁华。”沈灵竹提出方向。 却不料自家大伯摆手,并说:“你七伯只要在那边卖出两三家,不到他向下一个城镇出发,风箱的做法就已四处传开。 盖因南直隶商贾众多,人口流通的太快。 他卖的那些银子,还不够来回路费。” 沈灵竹仔细一想,还真是如此,“嗯,要不我们到真定找几个南方客商,卖图纸?” “只怕早有人买了风箱摇椅带去南方。 行了,跟我洗葡萄去。”沈妙竹打破她的幻想。 她猛得一拍大腿:“大哥没有买回缸和盆,过会儿他再回来时,还会记得吗?” “不记得也没关系,今天也就摘回八筐葡萄而已。”沈妙竹不许她再拖延,拉着她用桶来洗。 胡氏看着两姐妹到院里,喊堆柴火的几个常家孩子,抬起大筐往外走,她不禁叹道:“短短几个月,比她俩从小到达干的活都多。” 她按着银票:“这些钱,大部分都是两个孩子挣回来的。” 沈淮没有更同意:“嗯,她俩自从知道二弟欠下好些银子,就一直憋着劲儿。 明天给耿老掌柜还过钱,两人应该会放松许多。” “我看,她们干劲儿不会减。 住在山脚始终不是个安生的地方,冬天不好熬。”胡氏抚着肚子,两个小的今冬也要在这儿生活。 沈淮闻言,沉吟片刻道:“要不,回老宅起几间房? 如今秋高气爽,盖的快也干的快。” 胡氏斜他一眼:“信不信你前脚盖,县令后脚就会派人来查看,他不必多说,只暗示一两句,夏里长定会上门劝停。 别给咱们找不痛快,你看大小竹子积极备柴,已经在为冬天御寒做准备。” 沈淮握住她的手:“让你们受苦了。” “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吃点儿苦算啥。”胡氏轻拍他手背,但下一刻听见他说二弟也不知如何时,刷的推开他的手,拿着银票回东边卧房锁起。 沈淮自知她怨二弟做下的事,轻叹一声说:“我去洗葡萄。” 他到溪边发现,孩子们已经将所有葡萄取到筐外,并分成工协作着。 有人洗好放在溪边,后边就有人挑捡着一个个摘下果粒,再次放回大筐内。 但干活的人里,却没有大小竹子,一问之下才知,夏旺来喊这俩孩子去山边竹林挖笋。 他不放心的向竹林走来却是没看见人,连喊几声不见回应之后,沈淮有点心慌。 但在迅速转遍小竹林后,他反而没那么慌,因为这边根本就没有刚刚挖笋的痕迹。 他回忆着方才几个孩子的回答是:“小竹子说,兄长们,二旺哥找我们挖笋。” 此刻想来,这话有些刻意。 沈淮又再次回到溪边,问常家少年们可有看到小竹子三人又回村的身影。 几个少年都说没有看到,他不禁皱眉望向后山,难道她们又偷偷上山打猎吗? 事实沈灵竹三人并未上山,而是抄小路前往七星观猎人。 被猎的就是怕再次挨打,跑来七星观躲避的沈简宣。 “和他玩的好的姜小姜说,每次他们在家惹下什么事,都会跑去七星观的柴房藏着。 偶尔遇上道长做好吃的,他们还能偷偷解解馋。”夏旺一打听到最新消息就来告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沈灵竹则是当天就报。 她道:“道长们不可能不发现。” 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师姐目前跟着打理后厨的道长学做药膳。 那道长下盘稳,胖胖的身体行走间却让人有一种身轻如燕的错觉。 后来,师姐说七星观内大大小小的道长们,每天都有练武打拳的习惯。 自己好奇之下还亲自登门看,道长们练的绝对不是花哨的养生拳,而是传说中的高强武功。 所以但凡躲柴房个人,道长定会在第一时间发现,留下吃食九成九是故意的。 “但愿沈简宣这会已经在七星观。”沈灵竹不揍他一顿,不揍他狠点,念头始终不通达。 沈妙竹在边上提醒两人,不可能当众揍,必须把人哄出来,她俩埋伏在路上打。 夏旺拍拍胸脯保证,一定将人哄出道观,并在一到观门口,就和相熟的小道童打沈简宣的下落。 还别说,小童子还真就知道人躲在哪里,夏旺简直不费什么事就找到人。 并当即道:“沈简宣,你知道你们家因为你总惹事要分家吗?” “不可能!”沈简宣不会他说什么信什么。 夏旺继续道:“都已经请沈家各房头去了,我还专门上去问过河七叔。” 沈简宣盯着他不像骗人的脸问:“七叔?他不是给五伯做生意吗? 你不收秋,为什么来七星观?” “河七叔已经回来,我是来抓点降火的药。 你爱信不信,反正你娘气的一直在哭,还被你奶奶抽打好几……” 夏旺最后句话都没讲完,沈简宣已经从一边侧殿跑出,并很快离了大门,他也旋风一样追去。 小道童们看看天,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少年突然出现,又跑那么快。 “嘿嘿!”夏旺高兴不已,原来二姑说沈简宣只要听见他娘被打,绝对是回家一看究境。 而没有被追上的沈简宣,则是加速加速再加速的跑,然后一个没注意,脚被一根突然伸出的竹子拌倒。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念头通达 沈灵竹在沈简宣摔倒的瞬间,从草丛里飞扑而出。 她整个人的重力加速度,转眼压制住地上之人,随后拳头犹如雨点般落下。 沈简宣几乎不用动脑子,就知道背后打自己的人是谁,他努力想撑起背上的人。 可惜对方压制太厉害,且拳拳到肉不收力,“沈灵竹,有本事你别偷袭。” “我没本事,只会偷袭。”沈灵竹没有半分停止的意思,直到师姐说:“单向的单挑没意思。” 她猛得提起沈简宣:“来,我们面对面打。” 后者一经站起,立刻用巧劲儿脱离她的手心。 当然,那是沈灵竹比他个子低好多,故意松开的。 沈简宣转身后虚晃一拳,借她后仰的间隙,再次飞跑。 “怪聪明啰,可惜用错了地方。”比跑,沈灵竹敢说北沟第二,没人能超过她跑第一。 所以没跑多远,她已经跑到沈简宣身前,反身就是连环腿,生生把人逼的后退后退再后退。 但他身后是赶来的夏旺,以及慢慢走来的沈妙竹,好在这两个仅是堵住路,并未像沈灵竹一样拳脚齐上。 短短一刻钟之后,沈简宣已经脸肿身痛,他躺在地上抹去嘴角的血,恶狠狠的瞪沈灵竹。 后者不屑的说:“就你这武力,还不断拿弹弓打我,简直不知死字怎么写。” 说着,她还蹲下拿起他掉落的弹弓,并随手捡几个石子,啪啪啪射向路边深处。 然后咯咯咯的鸡叫声响起,夏旺兴奋的拍手,“三姑娘,我去捡。” 转眼功夫,他拎着奄奄一息的野鸡回来,沈灵竹顺手夺过,并将鸡贴向慢慢坐起的沈简宣。 他仰头:“做什么?” “看着。”沈灵竹话刚落,她的放在鸡头,就那么轻轻一扭,前一刻还有点求生挣扎的野鸡,下一刻脑袋耷拉下来,死了! 沈简宣大惊失色,喉间微动两手按着地不断后撤。 可几息后他发现人家根本就不再看他一眼,领着人拿着鸡往家的方向走。 这条近道上,就只剩下个沈简宣,他一抹脸忍痛站起,并暗暗决定勤加炼体,早晚再还给沈灵竹。 而沈灵竹如愿揍到人,念头转眼间通达,她连蹦带唱的回家。 但她刚刚站定在这边,抬头就看见大伯在溪水对岸,死死盯过来。 他问道:“挖笋还能打中只野鸡,了不得,但是笋呢?” “笋还在后山长着。”沈灵竹踏上石块跑到大伯跟前,“您看,大肥鸡比笋好吃。 大伯,我去烧开水,您帮差拔毛可以吗?” 她怕等会沈简宣经过时被大伯看出自己打伤的人,“您看在族兄们面前,多给点面子?” “你呀,罚今天写一大字。”沈灵竹听见这个笑脸顿时垮下。 直到大哥从集上买回几口大缸,她再次投入洗葡萄大军中,才又笑起来。 特别是看见沈简宣一瘸一拐的经过时,不敢往这边看,她更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大哥看见他的状况,追上去把人给送回家。 总体快乐的一天过的非常快,第二天大早,放完假的大小工们纷纷回来报到上工。 就连刚回来不到一天的七伯沈河,也来上工。 沈灵竹不得不服气他的敬业,随后作为传话人的人,将七伯请进厅堂。 不久,沈夫子十九姑,也被大哥邀请来。 但赶时间进县城的沈灵竹,并不知道两人同不同意大伯给的分成方法。 闲话少叙,兄妹三人并夏家兄弟等少年人,这次仅仅带半车的风箱进城。 令人欣喜的是,上次放在卢记的一车风箱卖去大半。 沈灵竹拿到卢掌柜结的银子后,和师姐说:“可以以后都放在卢记卖吗?” “仅限偶尔为之。”沈妙竹不支持全部由人代销,因为不可控。 所以今次夏兴夏旺两兄弟,仍然和少年们在东市开摊叫卖。 而沈先竺再次走一遍何大户与常信爷爷两边,她和师姐就先行带着人,寻到约定好客栈找说书先生。 巧合的是,说书先生昨天下午刚刚住进来,他一听伙计说有人找,便飞速奔至大堂。 看见沈灵竹姐妹和她们拿的一线订稿后,他大大的松口气,并邀请两人到附近茶馆细谈。 沈妙竹选了二楼靠近街边的位置,窗户一打开,街上的吆喝声车马声扑面贯耳。 她一眼看见大伯母的铺面今天开着,可再细看,门头招牌已换,“小竹子,你来。” 沈灵竹走向窗边,随她一指看清原来的面馆,如今变成一家酒馆,不禁惊奇道:“那对老夫妻将家业传给儿子了吗? 他们儿子不卖面,改卖酒菜?” “一会儿下去看看。”沈妙竹话音刚落,跟在她俩左右的表哥黄训志说:“不然我去问问?” 他发现请客的先生一直在防备自己的样子,猜想对方不希望听到他和表妹们谈的事情。 “志表哥悄悄打听,原来的店主姓宣。”沈妙竹还给他半串铜钱,方便向人打听消息。 他一走,说书先生就迫不及待的要看稿子,但沈灵竹要求先付一部分定钱,而且她要的不多,二两即可看稿。 说书先生倒是爽快付钱,然后拿着稿子很快看的入迷。 沈灵竹有些担忧的和师姐商议:“要不要派个人去府城,不然每场收多少银子,我们一点儿也不知道。” “浪费人力。不过可以拜托他人。” “谁?” “大滶店陈道长。” “那还是得再走一趟府城。” “安心,舅舅肯定愿意去,他也喜欢听说书。” “那是以后,我看柳先生今天或明天就会回去。” “嗯,夏兴可以跟去。” “他没带户帖没开路引。”沈灵竹刚一说完,就见师姐拿出两张路引,是之前买给舅舅他们备用的。 她呼出一口气,还是师姐准备的妥当,放下一桩忧虑,她趴在窗前左右浏览,不大会儿就看见志表哥往这边飞奔。 “我去迎一迎。”沈灵竹下楼刚好在大门外迎上表哥。 黄训志连忙道:“不是原来的宣记,他们把铺子转给别人,拿着两年的租金搬回老家。” 沈灵竹一愣:“没地契也有人敢租?”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好巧不巧 黄训志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也打听不到。” 顿了顿,他又小声说到:“但我打听到租铺子的人是宋主薄的太太。” “不可能。”沈灵竹第一反应就是不对,到目前为止,她和师姐已经对这个世界有个大概了解。 本朝除京官以外的流官出任地方,基本都不带家眷,像大伯以前做县令时,大伯母就没随行。 这倒不是官员不想带,而是太祖年间有不准带家眷的规定,虽然后来的皇帝并未一直执行,但官员不准在离家五百里内任职,却是明规。 流官流官,一任很可能做不到一年就会调任,家眷随行千里搬家可不是什么好体验。 “志表哥知道何大户家在哪儿吧?”她觉得需要找到最确切的消息,还得是何大户的人手才好用。 黄训志点点头,他自然是知道的,但听表妹让他去寻求帮助时,他却不再配合:“太远,我得保护你们。” “茶楼安全的很。”沈灵竹指指身后的招牌。 “不行,除非找夏兴哥来。”黄训志十分坚持,那边铺面离的不过几十步还好,让他到几条街外就不行。 沈灵竹劝他不下,无奈带他进店上楼时,好巧不巧和下楼的苗司吏走个对头。 他身后的人居然是前次在府城见过的金饰玉器店老板,不过对方看着不像认出自己的样子。 沈灵竹心中一动,莫不是他来买苗司吏手中的印石。 脑子里如是想着,但一点也不影响她的行动,身为年轻人她很丝滑的退下一阶让路。 苗司吏走下最后一个台阶,脚步顿住,瞟向沈灵竹一眼才走,心道沈家又来卖风箱。 能让沈老爷一次次派子侄亲至,看来确实收益不匪。 这么想时,他就对某位蔡姓连襟升起一股成事不足的恼火,决定中午找他敲打敲打。 而沈灵竹目送他们离开,和身边的黄训志说:“表哥,认识吗?” “认识。”黄训志点头,前几次在县城卖货时,沈七伯有带大家轮流到衙门附近,认认进出里边的几个司吏捕头。 他是个有眼色的:“表妹,你可别让我跟上去。” “不会的。”沈灵竹不会给自己找事儿,等下次到府城,可以拿大伯打磨过的鸡血石,到玉器店找掌柜的看看,然后旁敲侧击两句。 她上到楼上时,说书先生已然看完稿子,正在催着师姐要后边几节。 沈妙竹坚决不给,实际是她还没写出来:“先讲三节试试水,后续的稿子我们会给你送过去。 到时可将分成交给送稿子的人带回。” 沈灵竹奇怪师姐为什么没提现在就派人跟去府城。 是打算悄悄探查结果吗? “不用试的,凭我多年的经验,这个故事一出必定引起轰动。”说书先生万分希望看完后边的情节。 可惜沈妙竹的态度十分坚决,他只好遗憾的拿着现有的稿子告辞。 沈灵竹喊住人:“先生稍等,我们签个契书可好。” “这,也不必吧?后边听的人有多少,委实说不清。”说书先生还是头一次拿到手稿后,被要求订契的。 不过以往他拿到的稿子,多是直接卖断到他手里的。 他想到另一种可能,连忙拿出自己的路引和户帖:“我家住府城,绝对不会不履行约定。” 名声对他这一行也十分重要,用过别人的稿子说书不给钱,只要发生一次,就再不会有人给他们写故事。 “签个契书对我们双方都好。”沈灵竹瞄见户帖上的地址,记在心里后给师姐一个无声的眼神。 沈妙竹不知师妹为何坚持有契书,她道:“口头说的终觉浅,不如落定在文书上。” 说书先生见她为此开口,再一想双方距离稍远,考虑几息之后,他点头同意。 沈妙竹将契书写的简单明了,请来茶楼掌柜做个中人,就算落成。 说书先生签完后,迫不及得要赶回府城开始登台。 两姐妹自然不会阻拦,将人送走之后,沈妙竹问她为什么要签契书。 沈灵竹将大伯母铺面被上一位租客转租的事,略做叙述。 然后就被师姐拉着,到新开的小酒馆逛逛,还不到午饭时侯,她们来的过早,酒馆里除了一二个就着花生吃酒的,再没其他客人。 沈灵竹悄声问:“志表哥,你是找谁打听的。” “伙计,我再找他来。”黄训志说完,准备抬手招伙计过来。 “不用,我们找掌柜问。”沈妙竹抓大放小,她直接奔向柜台找掌柜。 沈灵竹紧跟而来,眼看着不愿多说的掌柜,在师姐一块儿一块儿碎银的攻势下,终究告诉她们些干货。 原来这家小酒馆还真与主薄有些关系,乃是其新纳妾侍的家人所开。 “您可知租这间铺子是谁牵的线? 目前,每月的租金不知有多少?”沈灵竹问出关键所在,瞬间引起掌柜的警觉,他不再回答。 哪怕沈妙竹又掏出银子,人家掌柜的也不说,末了还好心提她俩这,间酒馆的主人不在乎挣多挣少。 沈灵竹道:“还是得找何大户打听。 顺便问问他,蔡师傅近几天都在忙些什么。” 何大户不愧是顺县地头蛇,她俩找到何家,刚问个开头,何大户就道:“姓蔡的自从摔伤后,好几天都没再出门。 至于宣记面馆将铺子再转给他人的事,应该是苗司吏所为。” 他还补充一些别的问题,“小酒馆名面上的东家是宋主薄的人,但不排除真正的东家就是宋主薄主要的意思。” “又是苗司吏。”尽管沈灵竹有些猜测,但真正证实后,她不禁连连摇头。 见问不出更多东西,两姐妹告辞而去,沈灵竹道:“如果能像揍沈简宣一样,把姓苗的也收拾一顿就好了?” 沈妙竹点头道:“有想法,不过也不是不可以。” “????可以守一守,我们迟两天再回家?”沈灵竹再确认一遍,然后听见师姐说: “一会儿沈先竺回来,你能说服他留在县城的话,我就做些软筋散之类,帮你揍人,哦,不,是帮你念头通达。” 第一百一十九章 电量告急明日替换刷新。。 孱孱流水,呦呦鹿鸣,空灵之声传遍山涧瞬息,一道利箭电光而至。 噗的一声,正正命中一头肥美的麇鹿,而它的同伴受惊之余,纷纷奔离四散,连回头望一眼都舍不得。 “啧啧,太没同族爱了。”声音从箭矢射出的地方传来,悉悉索索间,一身麻布衣的潘灵竹钻出茂密草丛。 她手持一张破弓,几个起跳来到猎物边,利落的扔下绳子准备捆绑了无生声息的猎物,还喃喃自语道:“有了你,我还要什么肥鸡。” 不过片刻,潘灵竹已经将猎物扛在肩上,近二百斤的重量搁在身上跑,在前世想都不敢想。 潘灵竹穿来十几年,从前意识混沌还要人照顾,最近大半年意识完全清明练武后,附带的穿越福利也觉醒,一拳能打死一头狼。 嘿,谁能想到前世生活在光电丛林的她,有一遭还能变成力大无穷的古代猎手。 时也,命也,前尘勿追现世安好吧。 噢,问前世父母亲人?两老早她几年就匆匆走了奈何桥,留传她一套货款的房子,可巧她刚提前还完,穿了。 潘灵竹再心疼也没用,回不去。 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她这世打出生起就意识不清,自己只会模模糊糊喊个爹娘,多亏了今生父母护着到各地寻访名医才顺利长大。 不料一年前自己终于意识刚清醒些,一场百年难遇的冻雨引发暂居的雒城大片伤寒,先后夺去了父母的命。 那里除了寻访的道医再无亲难靠,父母临终前,嘱托奶娘一家送她回京中交由兄长抚育,才不致她又成为孤儿。 但是,人生最怕但是这二字,还未到地方路遇强人,奶娘护着自己和奶爹他们失散。 夜色中迷路的她俩,被路过的麻姑姑夫妻收留,带回村里一直住到现在。 麻姑姑家前后两个院,分一个任由她和奶娘用,给了她们一个暂时安定的家,这才有精力赚点钱寻找失散的三人。 可很奇怪,托人送往京城家里的信,一封都没有人回。 潘灵竹万分庆幸的是,身为江湖女侠的麻姑姑,怀了身孕后在家安胎,还教自己修习武功的法门,使自己一身力量得到有效利用,不再单以蛮力进山打猎。 加上她给自己做的药粥调理,如今自己体力一级棒,脚程超快。 跑了大约三刻钟后,眼看望见了村尾的房子,潘灵竹又止步,暗道:“都说鹿肉性热,拿回去后怀孕的麻姑姑忍不住吃,可就坏事儿。 不如等我送去城里换钱,买上几只肥鸡肥鸭给她补补,正好去探望帮厨的奶娘。” 她嘴里说着,脚下已转了方向走,然而下一刻头顶有什么呼啸而过,她忍不住回头看。 一道拖着晨风的白色剑影在天上飞过。 “哎呀我去!御剑飞行。”潘灵竹忍不住转身张望,目之所及,飞剑余光居然落在村里。 她脑中闪过n多种修仙者到凡间招收弟子的小说开头,脚有意识的往村里飞奔。 然而、但是,本该热闹的山村明明在她眼前,却似隔着一重山,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 潘灵竹冲的太快,还被一层无形屏障弹开,不论肩头的肥鹿,还是刀箭,都嗖嗖的撞飞老远。 她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网文中经典的魔修屠村血祭桥段吧?怎么办? 救了她收留她的麻姑姑还在里边,村里那些认识不认识的人真要丢命? 有那么一瞬间,爬起来的潘灵竹想跑开,但当她站起踢到麻姑姑给她磨的开山刀,又鬼使神差般抓起,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向着眼前看不见的屏障砍。 咔嚓 意料之外的,裂动声音响起的刹那,潘灵竹连人带刀冲过了屏障,重力加速度,她差点收不住势与大地亲密接触。 她止住冲势抬眼间,就看到几个在村尾玩儿的小孩儿,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保持着玩闹姿势不动。 潘灵竹跑近一摸,都有气,但是叫不醒,掐穴位也没用。 她稍一犹豫,便洒了把防虫药在他们身周,暂且丢下离开。 但没走多远,又见定身的村民,大家都如此状态,她也不再耽误时间,咻咻咻的往麻姑姑的院落跑。 再快一点!潘灵竹卯着劲儿飞驰,不到片刻看见香樟树下篱笆墙,更看见麻姑姑被人用短剑剜入心口,且还紧抓着那人不松手:“为……什…么?” 那人手上短剑还在翻搅:“这次结婴失败,悟出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娘子,大道难寻,万幸为夫找到一条捷径,今日杀妻证道,来世莫再爱上我。” “陆元朴……”麻姑姑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在昔日恩爱夫君伸手合她双眼之际,夺过他的手就用尽全力咬。 “混蛋。”潘灵竹即听见又看见了这一幕,她举着开山刀扑杀向篱笆门。 无奈眼前又是一道无形屏障,这次任她再用力也砍不开。 潘灵竹急切砍杀中,并未注意到陆元朴的神情在妻子咬上时,瞬间变为惊厄,更不会想到,为什么她在门外这么大动静,里边两人都跟看不到一样。 篱笆门外当当当的砍杀叫骂,门内却寂静如夜。 直至几息后,陆元朴才集中溃散的意识张口问出:“你,不是凡人?” 他的手软绵无力滑落,整个人也直挺挺的仰倒,全身灵力被禁锢,毫无反抗能力。 扑通作响的声音,惊醒卖力砍门的潘灵竹,她万分错愕地看见麻姑姑甩甩手,指尖微微一点泛出紫光,那胸口的短剑瞬间落地,再看其身上,哪有什么伤。 发生了什么?潘灵竹用力揉了揉眼睛。 门内,麻姑姑含笑蹲下,一点没有身怀六甲的拘束,她伸出戴着紫铃铛的左手,一点良人眉心:“你呀,连凡人跟修士都分不清,离结婴且有的磨。 好好跟本君做一对神仙眷侣多美,非得瞎折腾。” “孩子……我们……”陆元朴试图求情。 然则麻姑姑呵呵一笑,在肚子上轻轻一抹,平坦的肚腹似在嘲讽他才起的亲情,“本君历经数次雷劫,飞升都搞过一次,哪里还会再有孩儿。” 第一百二十章 出处 理由再简单不过,大伯母快生产了。 “呀,我去告诉大伯,我也不去。”沈灵竹来去如风,不待胡氏喊住她,就已经跑入厅堂拒绝。 沈淮笑着说道:“我也没说现在让你跟去。” 沈灵竹明白了,是她自己过于性急,“大伯,不带这么考验人的,我还是个宝宝。” “哈哈哈,是,是个大宝宝。”沈淮一下被逗笑。 这笑声传到西厢房内,今晚留宿在此的夏旺对黄训志说:“瞧,五老爷最疼三姑娘,一点儿事都没有。” 后者轻轻颔首时,五个常家少年互相对视后,推出一人问:“志哥儿,如果小竹子决定去套麻袋,你敢吗?” “当然敢!”黄训志毫不迟疑的握拳,他才不会和留在县城的沈家几个人一样,遇事犹豫不决。 又一个常家少年问:“那如果,没有夏兴大哥带,只由我们自己像货郎一样,到各村去卖风箱,你也敢吗?” “当然。”黄训志半分不怯气,他身后两个黄家少年也说没什么不敢。 见几个常家少年有点怯,边上夏旺说:“简单的很,在村里吆喝几声,有人要装上就成。 不要的话,我们再换个村子呗,当然,得认路别走丢。” 不过下一刻,他和黄训志就觉不对,夏旺问:“五老爷决定让我们所有人都散去各村卖风箱?” 常家少年之一:“嗯,五伯说现在木材分切出好些,多多练手,熟练后就让我们回家自家做,自家卖。” “你们走了,这边的工棚就少好些人。”夏旺若有所思时,黄训志说,“我去问问小竹子,是不是过段时间,也让我们走。” 他是不愿意走的,所以拉开门快步向厅堂而行,但走一半看见小竹子正和五老爷在画什么东西,于是迟疑住步。 身后,夏旺追出拉他回房:“现在不要问,刚刚常安小哥儿说,今天五老爷说给几位木匠结清工钱,他们已经离开。 五老爷是想趁着木匠们还在保秘期内,让我们抢先多卖多累计口碑。” “可,木匠们都走了,我们这些人的做工并不多好。”黄训志不敢保证自己做的每个风箱,都达到要求。 常家少年之一道:“只有大师傅走了。 但还有一位大师傅愿意一直在这儿做工,另外像渡三伯、齐大叔他们都会一直在这儿做工的。 再加河七伯、夏大哥,也有八个熟练手。” “那还好。”黄训志放下心来,不过转念一想又道:“摇椅不做了?” 常家少年:“暂时不做。” 夏旺道:“县城有卢记,比之前的木匠师傅们做的好。” “可是,我们存的风箱并不多,靠剩下的人来做,速度定然降很多。”黄训志有些担心? 夏旺一拍他道:“你忘了,县城县效都有人代工。 过去一段时间,他们做好的风箱,除却放在卢记卖,大部分都存在信老爷家的库房。 那些,就够我们冬天往各个村里卖的。” 黄训志不觉得:“够吗?” …… 同一时间,厅堂内帮大伯画销售路线的沈灵竹,也在问够不够的问题:“准备一百份的风箱摇椅图纸够用吗?” 沈淮放下笔,扶了扶叆叇,看着手中粗糙的地图直摇头,到底没白天画的好:“差不多,每份图卖价按五到十五两算,有千多两银子。 收到如此多的银两,哪怕是换成银票或会票,都需要尽快送回家。 而且,不是每到一县都能卖两三家,有些地方卖一家即可。”外地行商在外行走,可不是那么好混的,其中安全最重要。 沈灵竹研墨的手顿住:“五两?七伯会卖如此便宜吗?” “天一冷,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摇椅都是不好卖的。 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多花十两银子买它的制作方法。 而且有的县城特别排外,压从价格后还只让你卖一份。”沈淮心里盘算着,尽量让七弟十九妹在直隶范围内行走,想出省的话也只选挨着直隶的县城最好。 再远,有事时他没办法关照到。 沈灵竹见大伯陷入思考中,略一想拾起笔开始比着大伯的图又画一幅。 她写毛笔字不行,画几道线形图倒还凑合。 稍倾,沈淮回神后看她画的认真,并不出声打扰,不久后,一张与自己画的几乎一般无二的北方地图,在纸上完美复刻。 他不禁连连点头,笑着夸道:“原来我们小竹子的天分在此。” “嘿嘿嘿,一般一般,天下第三。”沈灵竹的大言不惭,再次引得沈淮哈哈大笑。 胡氏在厨房探头望去:“这爷俩儿遇到什么高兴事?” “我打听打听去。”沈先竺起身。 胡氏回视他一眼:“妙竹马上要炒菜。” “不要紧,柴很足。”沈妙竹以前在回龙观不少用柴火灶,一个人烧柴炒菜再适应不过。 但沈先竺没再走,直到配合二妹炒完菜,才喊西厢众人吃饭。 而他自己则是跑进厅堂,“爹,三妹,你们方才聊什么呢那么高兴?” “大哥能保秘吗?”沈灵竹画完第二张图问他。 沈先竺重重点头:“当然能!” “我也能。”沈灵竹将笔洗过,和大伯说吃饭去。 一直等她答案的大哥震惊在当场,因为直到她跑去厨房,都没得到答案。 沈淮叹着气拍上儿子肩头:“小竹子都说已经保秘,肯定不会跟你说。” “她……” “走,吃饭去,我都闻见炒羊肉的香味了。” “爹,你告诉我。” “我也能保秘。” 他们父子来到厨房时,住在西厢的所有少年,已经帮忙摆桌盛好饭。 丰富的晚饭和加餐,让两桌的人都吃的畅快连连,唯独沈先竺不时看看吃的欢快的三妹小竹子。 他决定,以后要找个机会,赢小竹子一场,不让她专美与前。 沈灵竹并不知道大哥心中所想,她在次日一早就到大门外迎接夫子沈十九。 之所以如此热情,是昨晚大伯说夫子画的一手好画,不论是大型山水绣样,还是人像画。 沈灵竹特别想为自己的速描找个出处,跟着夫子学学工笔画,是个不错的选择。 业精于勤,学久了自形一派,完美。 第一百二十一章 酿一份 沈十九没想到小竹子大老远迎接自己,她笑道:“迫不及待跟我出远门?” “没有,大伯母满月后,我再跟在您身边。”沈灵竹暗自一算,大约那时候夫子到成亲时间。 唉呀!之前总天想学习,现在想向夫子请教画画,对方又没时间。 但趁近几天时间,她能学一点是一点。 “夫子,我想跟你学画画,大伯说你画人物特别真。”沈灵竹直抒本意。 跟着姑姑的沈松竺眨眨眼,他不解小竹子为何突然想学这个,是因为书画不分家吗? 沈十九自然欢迎她学,边走边和她说画画是个幸苦的事,只要她愿意肯吃苦,并有家人支持,她随时可以教导。 她所谓的支持,是金钱上的,历来琴棋书画都是烧钱的学问。 当年,爹娘支持她学这些,掏空半个家,还引得大姐时常埋怨。 “大伯大伯母都支持。”昨晚大伯还说不用担心没线买笔墨颜料,因为他考虑到不能引起外人注意,决定暂时不还耿家钱。 沈十九闻言,很是高兴:“一会儿,你先跟着我看看怎么画简单的风箱图。 刚刚碰到五哥去村里找二叔,他还没与我提前说一声。” 她和松哥儿被邀来,是帮着画风箱和摇椅的。 但在胡氏拿出昨晚沈灵竹画的地图,以及从前画的风箱时,沈十九眼放星光:“这孩子,有天分。 小竹子,别辜负天分,从此刻开始,你就跟在我身也工作。” “夫子见谅,待我和二姐酿完葡萄后,再跟着您学,可以吗?”摘下那么多葡萄,沈灵竹十分想系亲手酿一份。 胡氏在旁边道:“用不着你,九弟妹和简竹,你大哥都在。” “可二姐缺不了我打下手,大伯母,您忘了昨晚厨房的……”沈灵竹不认为别的人能配合好师姐。 而胡氏一想到洗的过于干净的两筐葡萄,就不再阻止她。 沈十九不是个不会通融的,她甚至有心跟自己的新学生,去学学怎么酿葡萄酒。 但她忍住没去,沈灵竹获得准许后,才跑去厨房。 她看见大哥和二姐已经忙碌开来,此时葡萄上的梗被完全清理,新买的大坛小罐一字摆开,整个厨房都被占据。 她清洗干净手指,站到二姐身侧时,听见:“不要用手直接捏碎葡萄,拿案上洗好的小擀丈捣碎。” “好嘞。”这活儿,沈灵竹熟得很,很久以前的另一个世界里,她跟着爹妈酿过不止一次酒。 擀杖在手,好酒自有。 她用称称过一定数量的葡萄分割好,捣碎一层撒一层白糖,兑比是五斤果一斤糖。 所谓成全不易破坏最快,一百多斤新鲜葡萄,一个半时辰已经尽数捣完并封盖。 当然,盖子轻轻盖上即可,不能用东西压,否则发酵日久后,很可能将盖子爆开。 沈先竺浏览器着二十来个的十斤存量的坛子,说道:“厨房比较暖和,还需要搬去西厢空房吗?” “需要,这里经常炒菜,气味容易落在坛子外。”沈妙竹正色道,她不希望在变天温度下降时,再匆忙挪地方。 沈先竺以她的意见为主,“我去推个车……” “大哥,没几步路,我们抱着走最安稳。”沈灵竹第一个抱起大酒坛。 他们搬动时,九婶和松哥儿都来帮忙,没搬几次已尽数搬完。 九婶有些好奇,为什么还剩两筐葡萄没有动,问过沈灵竹她才知道要做成果干。 沈先竺看三妹一点也不心虚的说出原因,不禁再次感叹三妹天生会装。 “大哥!” “啊?什么?” “我都喊你好几声,是二姐要我问你,今天跟她去葡萄沟吗? 不去的话腰牌给志表哥用一下。”沈灵竹搞不清楚大哥站在门口看什么,葡萄酒还需要发酵二十到三天,才能再次用到他。 沈先竺收回心神:“我定是要去的,别叫别人。” 于是,三兄妹和大家长打声招呼,就准备前往葡萄沟再采葡萄。 沈灵竹临出门前,还到夫子身边看她画的图,可惜技术性图纸也没太多的可欣赏性。 “小竹子,酿完酒拿笔画?”沈十九提议。 沈灵竹摇头,小声说必须去采果,那地方管的严,没有腰牌不能进,她不去就没人能帮二姐。 三兄妹牵着夏家的牛,刚走到盖在院外不远的工棚,和上工的大家问好后,沈灵竹忽觉棚下除了新做的大车占地儿,别处地方没那么紧张。 仔细一看,好嘛,木匠大师傅们五去其四,七伯和夏兴及族兄们都不在此,工棚才显得空旷些。 问及兄姐,才知道大伯提前几天发放足月工钱,让木匠们回家。 “不要心疼那些钱,大伯母生产在即,大伯担心过几天一忙乱,忘了给人家师傅发工钱。”沈妙竹是觉得,家里可以还上债后,大伯不想外人太多。 不然也不会建议常家族兄们尽快练手,好回家创业去。 “大伯也算是未雨稠谋。”沈灵竹不管内里原因,她隔空给大伯拍一记马屁。 沈先竺刚想调侃她一句,就见她跳起来指向远处:“快看,姥爷和舅舅赶着两头骡子、两头驴。 哈哈哈,我们终于有坐驾了。” 说着,她就飞快跑向姥爷那边。 “大哥,这头牛牵回去,以后就用我们自己的。”沈妙竹也丢下大哥跑走,她和师妹一样,早想自己骑驴出行。 嗯,最好未来能养马骑。 被留下的沈先竺:“……” 姥爷十分欣慰两个外孙女有胆气,不仅敢爬上光秃秃的驴背,还能小跑一段安全下来。 不过他并不支持如此,“以后出行,必须装上鞍。” “会的姥爷,刚刚是因为舅舅在身边,不然我也不敢跳上驴背。”沈灵竹说的乃实情。 她问道:“贵吗?” 舅舅黄宗齐报价:“壮年青花骡,四两一头,驴便宜,二两一头。” “倒也不贵。”沈妙竹摸摸毛驴,提议道:“舅舅,要不你赶着它们,陪我们到河谷养马场一趟。 今天的葡萄酿完,我想趁上午再摘些新鲜的。” “没问题。”黄宗齐早就想去见识一番。 但让他失望的是,虽然被特别准允进入摘葡萄,却不许翻过坡去看马。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刻钟 黄宗齐颇为遗憾的采摘着葡萄,“占用先竺的名额,进来啥也没看到。” 沈灵竹安慰道:“可舅舅有帮到我摘葡萄。” “这话儿有手的都能干,不过就我们三个人,只怕摘不了多少。”黄宗齐扫视眼前横七竖八的葡萄植株。 他剪下一串儿葡萄后,说道:“地里的草根没除干净,下两场雨又会长荒。” “我们会抓紧时间采摘,到时候只剩葡萄藤时,更方便除草。”现在不论用锄还是铲,再小心也会伤到果粒,她和师姐宁愿草根支在地里。 “舅舅,你从前没有进来过么,送物资那一次,也没有吗?”沈灵竹想想,不太应该的。 黄宗齐点头又摇头,“送物资时是来过河谷,但那个时期,养马场的马早就输送到战场。 别说看见数百战马奔腾,连一匹老马都没有。 我跟你说啊,那片河谷非常的宽阔,大的不输神泉集,而且……” 他抬头时看见骑马而来的一队官军,立刻止住话头儿。 沈灵竹也在听到马蹄声时转身,只见陈千户抵近葡萄藤前才下马。 而自家正在剪去枯枝的师姐,起身与之说话。 “我看看去。”沈灵竹小心的穿过一株株藤来到果田外。 她发现陈千户脸色并不好看,且对着师姐有责备之意:“……不仅擅自调换人员进来,也未曾按照约定,雇用百户所家眷上工。 大沈姑娘,如此行事的话,这片果地还能再给你用么?” 沈妙竹并不被他的责备所难:“陈千户还请见谅,今日进来的都是我自家人,之所以没有喊人来上工,是因为这片藤还需要观察之后整理一番。 目前,起码今明两天不适合找更多人来上工。” 五十多个妇人,割割草还行,给挂果的藤修剪之类的细活儿,她还得找庄百户挑选。 沈灵竹在这时走近,抱拳道:“陈千户,找舅舅进来是他比我大哥更会干农活。 可否为我们增加几块腰牌,偶尔我舅舅或叔伯进来帮忙。” “呵,给你们开具四块已经是破例。”这四块包括耿老东家的。 陈儒低头对方她一双亮闪闪的眼睛,想说“你以为腰牌是大白菜呢”的问话,在舌尖打个转儿又咽下。 他道:“从卫所家眷里挑选,找几个长期跟着你们护理葡萄沟。 至于运送,可以与庄百户协商,租用这边的驽马。 前两日,耿家就是租了条河谷的船运走葡萄。” 你这是有多缺钱呀! 沈灵竹和师姐对视一眼,她眼神里不解:之前每次见面,这位千户明明花钱还算大方。 沈妙竹回她一个:谁还嫌能挣的钱少。 对面,陈儒眼见她两个用眼神交流,不由咳咳两声打断道:“接受吗?” “可以,但还请千户能再加一两块腰牌,过些天我和妹妹要照顾月子里的大伯母,只能由舅舅或叔伯来打理果田。”沈妙竹不反对有肯干活的助手。 沈灵竹却多问一句:“长期打理果田的人,工钱是否保持上次的价位?” “嗯,再拔两块腰牌给你们,十个长期做工的每日工食银三十文。 除却入冬最冷的两个月外,其他月份不论你们能否让每日上工,照付工钱。”陈儒略一思考,附加上条件。 “十个?”沈灵竹和师姐都不愿意,太多,每天她们都需支付三百文,一年就是三十两,比租五年的果田还贵一倍。 陈儒颔首,并且不接受她们减人,说如果不能雇够十个长期工,租地的契书可以领回。 他笃定她们舍不下这片现成的葡萄沟,更知道葡萄酒售价极高。 沈妙竹看他态度强硬,且能从中转寰的庄百户不在,仔细斟酌之后,道:“容我们与耿老东家商议。” 陈儒挑挑眉:“这片果田,不是他专门租给你们的吗?” “合伙生意,一家出资一半。 我们家不占别人便宜。”沈灵竹听着他的话觉得有几分不对味儿。 随即又想到,最初对方答应的是她们家来看地,可自家又带来耿家,怕是陈千户心里不舒服。 别说,陈儒看到契书时,才发现租地的人不是沈家,他当即质问庄百步为什么与不熟的人还签。 要知道,租出养马场附近的土地,一般情况下没事,但万一有人找他的错处,也是件麻烦事。 如果再挑错的厉害些,还会指责他勾连文臣之类的。 庄百步言说沈家是请耿家出面出钱,打理这边果田的事宜实际还是沈家负责。 陈儒只多想一下,就明白是沈家的进士老爷,提前在防患未然。 理智上他自知如此不算错,但心里到底觉得不舒坦。 所以他又道:“如果连这点家都当不了,你们的合作也不必继续。 十个人,再少的话,就将腰牌交回,交易结束。” “陈千户,我们愿意全部雇卫所家眷做工,是盼着酿出葡萄酒。 可,一旦后边酿制结果不佳,我们是不赚甚贴赔银钱。”沈妙竹试图争取减少支出。 陈儒坚决不让,还道可以给她一刻钟考虑的时间。 沈灵竹目送他骑马向出口巡视,“师姐,他这反应不太对,是为什么? 好像,他非常不喜欢我们和耿家合租。” 沈妙竹沉吟片刻,道:“或许,他一开始同意,是想由他与我们合作?” “呀,有此可能。”沈灵竹合掌一击,回忆说动陈千户时的情形,恐怕对方是有此意。 唉,那天沈八姑出现的太不是时侯,而她们八月十六在木屋会面时,又没多问问庄百户请他带着大家先见千户,再租地。 她又道:“现在让耿老东家离开已经不太可能,总不能前脚请人帮忙,后脚又踢开人家。” “酿出酒后,送他。”沈妙竹叹息,她当时也没深思,而且行动太过快,其实晚几天找耿老东家才稳妥。 从前师父总说事缓则圆,自己应该警醒。 “送多少?我们还不知道这些葡萄最终的产能。 按理加入白糖发酵,正常的葡萄十斤可以出七八斤酒。”沈灵竹念出师姐曾科普给自己的数据。 第一百二十三章 消息 “是啊,正常葡萄,我们面前的是非正常,出酒率能有五成就很不错。 看着有七八亩,实际亩产能有七八百斤就是邀天之幸。 再刨去烂的宫:”沈妙竹喟叹。 沈灵竹想了想,“要不我打头阵,跟他说一旦酿出佳品,首先要感谢他和卫所。 但送多少,还得等成功再说。” 沈妙竹沉思,好方法没想到前,看来只有答应。 等沈灵竹找到去而复返的陈千户,委婉提出酿酒成功后,给他送一大坛。 陈儒笑言:“你口中的一大坛,究竟是五斤,十斤,还是五十斤。” “此刻确定不了。”沈竹灵据实以告,她提到如果不要酒也可折现。 陈儒瞪她一眼,然后拍马找上又钻进果田的沈妙竹,他早看出来,两姐妹中大的才是能最终拍板的还是大沈姑娘。 而沈妙竹也没让他失望,说首次试酿不知结果,但一定会优先供给他陈千户五十斤。 这边厢,沈灵竹自我检讨说错一句话后,抬头就看见自家师姐搞定陈千户,后者甚至是笑着上马离开的。 她跑来问师姐得到成功二字,并且长期雇用的人由十个减到五个,明天生效。 她不禁吐槽,“看人下菜碟。” 不久,在陈千户的亲兵如约送增补的两块腰牌,她更是心里狂吐槽。 本次采摘葡萄活动,就在她的吐槽和舅舅的遗憾之中结束。 结果他们这边刚刚到家,又见几个族人来给大伯施压,希望他能找夏童生关说,让他们的孩子继续上课。 沈灵竹听见就又想吐槽,当初夏童生买族学时,属你们几个跳得最欢。 还好沈妙竹看住她不让去参合:“大伯会介绍他们去集上读书。” 果不其然,沈淮还真就支持族中孩子,到神泉集就读,并且给他们列举出每日往返需要备什么。 还有住在集上,每月花销又是几何的问题。 几个族人一听他说完,知道是达不成目的,于是退而求次请他资助孩子们到集上读书。 “师姐,他们也忒不要脸点,我现在可以上去赶走他们吗?”几乎在沈灵竹话音刚落,胡氏就扶着大肚子起身。 她对着几个族人问道:“族学是我婆婆一手建成,卖出时,诸位可有到她坟头儿告罪一声? 分得卖族学的银钱时,诸位可有记起我们一家至今吃饭还得买粮?” “五嫂,我们委实没得银钱,这才寻上门来。” “是啊是啊。” “没钱就不上学,多简单的道理。”沈灵竹走进厅堂,扶大伯母坐下,哼!分明是拿孩子读书来打秋风。 有位族叔恼火,冲差她教训:“你个丫头片子懂甚,方哥儿不上学以后只能种地。 也不看看你爹因为没有读成书,整日吊儿郎当不学好成啥样。” 他的话刚一说完,整个厅堂寂静无声。 沈灵竹更是握紧大伯母的手,想问眼前的是哪位族叔。 好神勇,一下踩中大伯两个不能忍的要穴。 而沈淮闻言蹭的站起,他半眯着眼看族弟:“从前我俸禄尽数寄回支持族中子弟读书。 十来年时间,好些从幼童读至少年,尽是免费。 可你们告诉我,成才的有几个?考过县试敢去县试的人又有谁?” “今日我与你等说明,自被抄家夺去族学,我已无力再顾他人。 你们要是上门讨碗茶喝,我有,银子,我没有。” 那人有些慌:“五哥,都是你的侄子。” “松哥儿也是我侄子,见我搬来这边不易,又是送粮食又是过来帮忙。 当时,你们几位,可有露个面? 没钱,都走吧,不送!”沈淮亲口逐客。 几个族人顿时参识不齐,给沈淮道歉,见他一脸不为所动时,不由心里咯噔两下,这是彻底不留情面了。 此刻拿着一把韭菜的姥爷走进来,笑呵呵道:“各位中午留饭吗? 我看了下菜地别的没有,只这几把韭菜,大家帮忙做个汤凑和吃上一口? 唉哟,可怜我的俩外孙女,一路上都是靠着野菜充饥,才能回来的。” 这话打脸啊!沈灵竹给姥爷点赞,有些话果然得看谁说。 眼见几个族人羞惭离开,被胡氏塞进里间的沈十九恨恨的开门:“无耻之尤,当初找他几个一起接你们,个个躲得远远的。 五哥,以后你若起复,这族学不建也罢。 升米恩斗米仇,惯出毛病来了。” “十九妹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沈淮不在意这些,只是心底越发心疼二弟在过去几年,跟这群人打交道的幸苦。 沈灵竹并不知大伯心中所想,也不知她今世的父母此刻已然到达目的地三清山脚下。 但两人并未上山敬香,而是缚住带他们来的游方道士要报官,无他,这人半夜偷拿他俩的细软要跑。 沈池又不是傻白甜,他一路上都防着这厮,且千两银子尽数换成会票,只能他本人才能取出。 且他愿意跟道士离乡,不仅仅是为求子之故。 他目露寒光:“刚刚我已经打听过,三清山根本就没有你这号人。 说说你究竟何方神圣,敢跑千里去骗人。” “池二爷,我,唉呀唉呀轻点。 我就是在家乡跳大神的,穿身道袍在外也受人尊敬。”假道士被他夫妇俩双人爆揍,此时全身都疼还要被踩地上。 黄月如手拿棒槌轻敲他肩头:“你那路引,还有道籍从何而来?” “在当铺买的。” “骗过多少人?” “这?” “嗯?”黄月如猛的用力挥棒槌,把人吓得连忙说几个。 再问他别个什么,假道士不想再被打,一一从实讲。 池二爷接过棒,“娘子仔细手疼,待会儿就送他见官去。” 黄月如道:“暂时不送,去打听打听消息真假,若是假的,我定打折他两条腿。 害得老娘丢下两个孩子跑几千里地,着实可恨。” 那假道士哭喊着说的实话,却抵不过池二爷听话,三两下把他绑的更牢,并忍着一身痛前往山脚下的村庄。 而远在北沟村的姥爷掌勺做饭,还在夸他女儿得他真传,一身的厨艺。 沈灵竹尝着粉蒸排骨问道:“娘除了厨艺,武艺有没得您亲传?” 姥爷翻菜的手一僵…… 第一百二十四章 炒一盘 沈妙竹瞄见姥爷的动作,迅速转移话题道:“姥爷,我夏末时腌了好些豆角,现在拿来您看看可以送入食铺或酒楼卖吗?” “行啊,拿来我看。”姥爷喜欢外孙女继承自己厨艺上的天赋。 而沈灵竹收到师姐的眼色,连忙放下碗去搬腌菜坛子。 片刻后,姥爷尝试过腌的酸豆角后,直说大竹子得他真传,并用它专门做了道酸豆角炒猪肝。 这道菜酸辣滑嫩非常开胃,以致于吃过一次的胡氏几天后还在念念不忘。 然后某日一大早刚醒,她对正在穿衣的沈淮说:“今日特别想吃酸豆角炒肉。 嗯,不是妙竹炒的,是黄大叔炒的那盘。” “哈哈,要不我们找个理由登门拜访,好请黄大叔给做一盘?”越近产期,娘子的口味越怪。 沈淮故意揶揄她,前次她说想吃,妙竹炒好后她却没夹几筷子,私底下和自己说味道不一样。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声嘎然而止,因为胡氏刚刚掀开被子,又马上收回双手托肚,说道:“要生了!快请稳婆。” 见到老爷还怔着不动,她只好扯着嗓子喊:“妙竹,灵竹,我要生了!” “啥?”西屋里,连着剪几天葡萄的沈灵竹还在赖床,听见大伯母的喊声,蹭的就从床上坐起,她连鞋都没穿就冲进大伯母的房间。 胡氏见她光脚冲来又不知所措,再看老爷衣带系都系不上的样子,不禁抚额:“找你二姐来。” “噢噢。”沈灵竹没看出大伯母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又直奔到厨房。 发现师姐不在,西厢开着门也没人,她又跑向大门,转眼间和拎着渔篓的师姐撞一块,“师姐要生了!” “……”沈妙竹听见师妹这一句,脑子有一瞬间的当机,不过她回神快,马上意识到大伯母要生。 于是扔下鱼篓往正房跑:“去村里请丁婆婆。” “好。”沈灵竹忘了没穿鞋,嗖的冲出大门,根本没注意到地上一条活鱼在蹦达。 她速度太快,冲下缓坡被石子扎中脚底,才发现自己没穿鞋。 弯腰拍去石子,还好仅是咯了下脚,没有受伤,但疼啊! 她起身一瘸一拐转回家之际,刚好大哥和一堆表兄族兄们砍柴归来。 沈先竺丢下肩上的柴,迎来就要背起只穿里衫并光脚的妹妹:“小竹子,你咋回事?” 紧接着又对后边的少年们喊:“止步,转身。” “不用,大伯母要生了! 志表哥,你们谁知道丁婆婆家在哪儿,快找她来接生。 再喊二奶奶来。”沈灵竹按住大哥,结果自家大哥听见头一句,就丢下自己往家跑,她只好和转过身黄训志说,常家族兄就算了,他们不认几个人。 少年们刷刷回过身,黄训志道:“我知道丁婆婆家,四弟跟我去请人,五弟你去喊二奶奶。 小竹子你别乱跑,快去烧热水。” 然后,经历时母亲生弟弟阵仗的他,又安排常家几个赶紧丢下柴,回家拎桶打水。 沈灵竹十分认同他的安排,并补充道:“常安表哥,你带上一个人去七星观请至元道长来,勿必让他带两位女冠一起。” “好。”一堆的兄长们各自分头行动。 她回到家看见大伯在厨房,把的灶膛塞的满当当,也顾不上回去穿鞋,接过烧水的活计。 再见被赶出来的大哥慌慌张跑来厨房的样子,跟自己刚才的表现不说一模一样,也是十分相像。 于是沈灵竹道:“大哥,你去接一接丁婆婆。” “好好。”沈先竺领到任务转身就走,刚迈开步又转回来说:“二妹说让我烧水。” “烧水有我和大伯,丁婆婆和大夫也都有人去喊,你只要去接最近的稳婆就行。”她按住大伯又往灶里填柴的手。 并安抚道:“大伯大哥别怕,我们都在,不会有事。来,深呼吸……吸气…呼……” 厨房内外的父子俩,在她的指挥下放匀呼吸之际,正房内沈妙竹也在教大伯母放稳呼吸。 胡氏笑道:“没事,羊水刚破而已,生产时辰还没到。 这几个月,我被你养的很好。” “那我给您煮几个荷包蛋去?”沈妙竹把着她的脉,再看她神情,的确不像立刻生的样子。 但她不可能离开,于是快步出了里间,向着院子喊:“大哥,煮一锅荷包蛋。” “知道了,用不用下面?”大哥已经去接人,沈灵竹在厨房应声。 沈妙竹稍觉一滞,大变活人,“谁去请稳婆?” “志表哥。”沈灵竹这边行动利索,两个锅齐头并进烧开。 她搬来瓦罐子,咔咔咔磕开一二十个鸡蛋,片刻后煮好盛出放糖,且和心神不稳的大伯说:“大伯你也喝碗水,我给大伯母送去。” “不,我来。”沈淮定定神,端起托盘往正房送吃的。 胡氏见他又回来,不禁抚额道:“你外边等着去,还不到时候。” “我来喂你。”沈淮不走。 胡氏道:“我还没洗脸漱口。” “我给你洗。”沈淮放下碗,转身就找洗脸盆。 被喂满狗粮的沈妙竹,真不想打扰他们,无奈大伯拿个空盆来回空打转儿。 她只好再次大声喊师姐送热水来,没想到刷出一个锅的沈灵竹以为正在生产,从另一个大锅里舀出一桶热水提进来。 沈妙竹直到这时,才发现师妹光脚丫走路,她捏捏眉心:“没到时候,别慌慌张张的,去穿衣服穿鞋。” 待沈灵竹收拾好自己出来时,丁婆婆被表哥背进了院内。 专业的稳婆到场,也判定需要再等等才会生。 紧接着,二奶奶领着儿媳们赶来,再后边是大奶奶和沈夫子。 于是沈灵竹和师姐,转眼之间受到大伯大哥一样的待遇,齐齐被赶出房。 “大家肯定都没吃早饭,小竹子和我做饭去。”家里的锅多,沈妙竹还准备再搭个临灶备用。 沈淮这时想到什么,追着两个侄女说:“你们大伯母想吃酸豆角炒猪肝。” 沈妙竹点头:“好,我去准备。” “我骑驴去找姥姥称新鲜猪肝。”沈灵竹还喊上志表哥一起。 沈淮道:“不,让你大哥同去,请姥爷帮忙炒一盘。” 两姐妹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第一百二十五章 紧随其后 这个要求尽量满足! 且不说沈灵竹和大哥飙车赶到大黄庄,就道姥爷姥姥带着一样又一样鲜肉赶来时,屋里屋外已经站着不少人,包括夏旺一家也在。 那至元道长陪着沈淮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没办法,两个师妹在卧房备用,他一个异性就是备用中的备用。 沈灵竹跑去屋里一看,族里好几个女性长辈都在,两位女冠也静静的坐在一侧。 她对众人点头后进东里间,还好只有丁婆婆和大奶奶二奶奶在,并劝大伯母多吃点好攒力气。 但胡氏味口没开,委实吃两个再吃不下。 沈灵竹上前道:“大伯母,我把姥姥姥爷请来了,他们到厨房给二姐帮忙。” “咋还能麻烦他们来。”胡氏闻言,不由想到那道菜,口水瞬间分泌,倒也多吃下个荷包蛋。 说来也怪,她醒来一直没啥胃口,直到沈灵竹两姐妹又去将姥姥爷新炒的酸豆角炒猪肝端来,突然就有吃饭的欲望。 一碗小米粥配半盘菜下肚,她身上开始有动静。 丁婆婆等人立刻把沈灵竹姐妹赶出去,最后,就连烧热水送的活,她俩也再捞不着。 沈灵竹在院里看着进进出出的沈家妇人们,小声和师姐说:“弟弟妹妹以后要不要取个豆角的小名?” 沈妙竹斜她一眼:“另一个叫猪肝么?” “……”沈灵竹无语,然后转身招来大哥,商讨两个即将降生的弟弟和妹妹叫什么小名好。 两兄妹还没讨论出个结果时,正房里就响起哇哇的哭声,紧接着二奶奶欣喜的声音传出:“是个小子。” “还有一个呢?”沈淮可不敢放松。 但里边迟迟没有另一声啼哭,也没有方才稳婆指挥用力的声音。 沈灵竹不由抓住师姐的手:“要紧吗?” “正常,双生子隔一两个时辰的都有。”沈妙竹的眼神扫向厅堂里女冠坐的位置,此刻那边已经空空如也。 想来,是被请到里边把脉,她刚这么想时,其中一位女冠脸色凝重出来喊至元道长。 沈妙竹拉着师妹走近,听见她说产晕过去后,扎针也没醒。 沈淮道:“还请道长亲自诊脉。” “不用,我师妹不会诊错,胡居士有些力竭,速用武火煎一剂药喂下。”不是救命的紧要时刻,至元尽量不进产房。 他本人不怕什么,是怕世人苛责生产的妇人。 沈妙竹趁着他开方时,叮嘱师妹跟去煎药,她本人则是拍拍身上灰尘后,进入东屋。 只见大伯母脸色惨白的闭着眼,而在另一边,则是大奶奶抱着刚出生的弟弟,担忧的看向床上的人。 沈妙竹想走近却被七伯母看到,并且推着她出去。 还好守在床边的女冠出声阻止,并叫沈妙竹来把一把脉。 她这边把出大伯母力竭的脉像之时,沈灵竹跟在另一女冠身后学习怎么用武火快煎中药。 所谓武火,就足够大的火力。 片刻,药煎好后她想送进去一看究竟,但女冠坚决不许跟进产房。 沈灵竹他们正忧心不已之际,屋里的胡氏被喂下一碗的汤药,不大会儿所有盼望中醒来。 丁婆婆等人高兴不已,再看沈妙竹还在,连忙挥手让她出去。 沈妙竹看到大伯母也是给我她一个安抚的笑,并用眼神让她先出去。 她一出来,家人尽数围过来,“怎么样怎么样?” “一切都好。”沈妙竹的话音刚落,众人又听见产妇催生的声音。 不过盏茶时间,另一道婴儿啼哭传出,尽管很小很弱,众人仍以为是天籁。 然后就听见二奶奶在里边传出一声:“是个小闺女,上天保佑,一对龙凤胎平安降生。” 屋里屋外,都是向大伯报喜的,龙凤胎喜庆啊! 沈淮谢过大家,就想着往屋里去看看,沈灵竹兄妹三个紧随其后。 恰好大奶奶二奶奶抱着孩子出来里间,但只让他们瞄一眼又退回里间。 众人等了会儿,见母子三个都平安,便相继离开。 这时,至元道长听完两位师妹报上约新脉案,找上沈妙竹道:“你大伯母调养的很好,但此识精气损耗过于严重。 有可能的话,调换新药膳不要停。” 沈妙竹颔首,沈灵竹追问:“用三七补,还是人参补?” 此时的人参并未高到天价,效果也不是万灵。 至元道长沉吟片刻,道:“最好用三七,人参可以偶尔做为辅助。” “好,两个都用。”沈淮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但至元道长摇头:“七星观已经没有三七,你们得到府城买。” “马上派人去。”沈淮再次配合着道,他希望两位伯母能快点让他进屋看看。 最主要的是,能让至元道长亲自把脉。 正好沈妙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和至元商量着脉案拿去府城仁和堂,她要亲自去府城抓药。 而沈灵竹这边,已经跑到东屋门口问:“大奶奶二奶奶,我能进去吗?” “嘘,小点儿声,弟弟妹妹刚睡着。”九婶抱着要清洗的床单出来,并道:“五嫂,得受几天罪。” 沈灵竹问:“睡了么?” “没有,疼得哪能睡得着。”同为两个孩子的母亲,九婶感同身受。 沈灵竹:“请大夫扎两针吧!” 她以前看过的文章里,有写女性生产是十二级疼痛之类的。 睡觉,是能修补一些精神的。 无独有偶,院内的沈妙竹也是这个想法,所以在屋里收拾好后,陪同至元道长进来把脉。 这天早上在忙碌和担心之中滑过,待到胡氏再次醒来已经是午后。 她睁眼就见小竹子在推着两个小的摇篮床,不禁笑道:“别这么娇惯着,不然再大点没人摇他们不睡。” “他们这会儿就是醒着的。大伯母想吃点儿什么?”沈灵竹轻轻松开摇篮,推着小床靠近大伯母。 这个摇篮床是大伯修改师姐画的图纸后,做出来的。 如果不是大伯说,要让弟弟妹妹们试过好不好用,她早就想把摇篮式婴儿床卖掉,绝对比摇椅还挣钱。 “我姥姥姥爷都在,说是等你醒来,就给你做。” “什么都行。”月子里的饭,胡氏都不指望什么色香味了,“对了,你大伯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呀 “大伯带着大哥他们,去抓鲫鱼,说是给您下奶吃的。 还有,姥姥和二姐已经在煮红鸡蛋,还讨论着咱们是每家送几个合适。”沈灵竹上前给大伯母倒水,还问她喝不喝甜的。 胡氏只想再看看两个孩子,但转念想到小竹子也是个孩,就说喝白开水。 可沈灵你扶她坐起刚喝一口,摇蓝床上就传来一道啼哭,还不待沈灵竹转身摇篮床前,另外一道哭声紧随而至。 且不论她再如何轻声的哄,两个都哭声不止。 她伸手想抱,伸到一半又想起刚出生的弟弟妹妹太软,不敢抱。 于是直接败逃:“大伯母,我叫姥姥来。” 胡氏看她慌慌张张跑走,不禁失笑,然后勾着头看床边摇篮床内两个哇哇的孩子,并做势翻身要抱出一个。 却不料,时刻注意正房动静的姥姥齐氏,在沈灵竹还未跑出厅堂,已经腿脚利索的跑来? “我来我来,让他们喝点水清清肠,再说喂奶的事。”齐氏十分利落的倒水,然后抱出一个娃娃给胡氏让她喂水。 她自己动作轻柔而又快速,抱住另一个在怀里喂水。 沈灵竹看那姥姥和大伯母,分别拿专用的小勺子,神奇般给水喂进婴儿口中,她道:“只能用勺子喂么?没有他们可以吸水的小管子吗?” “像麦秸管那些都太硬,容易伤到小娃娃。”姥姥齐氏头也不抬的道: “小竹子,你去煮鸡蛋,让大竹子端一大盆热水过来。” “我端的动。”沈灵竹举举拳头,展示她的力量。 姥姥瞥一眼她:“催奶的活儿你帮上忙,让大竹子来。” “噢。”这个她还真的做不来,跑进厨房如实给师姐传达后,还心心念追问,“感觉姥姥是故意支开我。” 沈妙竹示意她到厨房外,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产生护理,她瞬间秒懂。 然后又问:“那为什么你可以在边上?” “因为我学医,让你跟我到七星观加持一层光环,你不乐意。”沈妙竹目前学到的药膳种类不少。 和道长们逐渐相熟后,她跟在后边给求医的把脉,并偶尔参与辩脉,不仅没人说什么,玄灵子道长有时还会被指点几句。 她是真的想让师妹跟着学点外伤护理,比如捏筋,压穴,止痛,正骨以及常见外伤配方等,古代中医可是有专门的外科。 “不行不行,书上的字儿认识我,我却和它们不熟悉。”沈灵竹觉得她从前学的简单急救,已经够她平常用。 她坚信只要自己多加锻练,习武强身,基本不会有什么大病。 小病嘛,师姐就可以开方抓药,何必把两人精力重复在同一方向。 于是她滑溜的从师姐身边退入厨喊姥爷,并在烧锅的间隙讨论拳脚之事。 姥爷黄守川本来只打算糊弄小外孙女几句,不想却是听到她说下个月要去别的府城卖风箱? 老头儿当即就不愿意:“九月底霜降后,一天比一天凉,你小孩子家的不准乱跑。” “大哥会陪着我,还有沈夫子他们同行,相当于是游学。”沈灵竹从大伯的言语中,早已窥测出他让自己和大哥出远门的本意,挣钱是顺便,学习才是关键。 可姥爷不知道呀,“不成不成,你人单力薄……” 话音未落,就见小外孙女抓起一根两指粗的柴,单手劈出咔擦响,柴应声而断。 “你,”姥姥夺过她手里半段柴,检查她有无受伤,“还好没伤着。 柴可不是一根光光的棍,你这么劈一不注意会被上边小支小叉伤着。” 顿了顿,他按小外孙女坐下:“练习拳脚首先是为养身炼身,这种自己害自己受伤的做法,最让人排斥。” 沈灵竹点头受教,嘴里还要为自己辩解的:“我就是给姥爷证明证明,自己力气不小的。 再说强身健体可以长命百岁。” “你呀!”姥爷揉揉她的头,“姥爷也不会什么有名的拳脚,不过是从前跟个老猎户学了那么一丁点。 真的非要跟你大哥出门?大竹子也去?” “二姐不去,她还在七星观学本事。”沈灵竹为安老人家的心,说自己不会走的太远,每转过一个府城后,就会回家休息些天。 姥爷沉吟片刻,道:“回头我让你们舅舅陪你们去。” “别别别,舅舅不去。”沈灵竹正摆手间,舅舅黄宗齐拎着鱼进来:“我不去什么?” 姥姥转述一句后,舅舅问向她:“十月?沈夫子和夏先生要在十月成亲的,你确定他俩人有空去?” “他们成亲更加名正言顺。现在沈夫子那边上学的人越来越少,她为小家着想,定然愿意多挣些银子。”沈灵竹还与他们说了要兵分两路,另一路由七伯沈河负责。 姥爷一想便问:“沈河单独负责一路,可行吗?” “由夏兴、志表哥跟随,应该可以的。 又不出咱们直隶,而且只往南走不北上。”沈灵竹据实以后,她试探着问舅舅要不要也负责一路,多向外卖一些。 姥爷立刻反对,并说在直隶转转即可,最多再由顺德到彰德府,再远不建议去。 “路线我大伯还在调整中,姥爷见多识广,多给我们指引指引吧。 我去拿地图,刚画好不多久。”说干就干,沈灵竹请舅舅帮忙烧着锅。 姥姥看着她风风火火跑去正房,和儿子叹道:“大竹子是亲家老太太一手带大,性情稳重大方。 小竹子长到三岁启蒙时,亲家太太身体逐渐不好,已经没有多大精力教导。 你看看,她现在跳脱的性子跟你妹妹小时候多像。现在又对学拳脚感兴趣。” 他想想,有些怀疑的看向儿子:“前些时候你送她俩到府城,有在她们面前打架?” “绝对没有,而且妹妹小时侯很乖。”您根本不知道,用不着儿子出手,大小竹子自己就利落的处理完。 黄宗齐道:“大竹子现在跟着道长们练八段锦。 小竹子不耐这类柔中带钢的炼体,她喜欢那种干净利落打趴人的拳头。” “嗯?你当她面打过谁?” “没谁。” “当真?” 第一百二十七章 如实讲 沈灵竹还不知道,她和舅舅拳打蔡师傅的经历已经被姥爷问出。 她这边刚一进厅堂,就听见姥姥在里间笑道:“两个娃娃有福气,刚清过肠你这边奶水就下来了,瞧瞧这吃的多欢快。” 接着,又是师姐的声音:“至元道长也因为您要喂养弟弟妹妹,没有开药,只让做简单的补气药膳。 大伯母,你这次生产顺利不假,但高龄产子还是双胎,身体已经掏空到极限。” “所以?”胡氏等着她的下文。 沈妙竹不顾姥姥递来的眼色,直言道:“为您的身体和将来的寿岁好,给弟弟妹妹请个奶娘,可好?” “好。”胡氏心知她真心为自己好,应的十分干脆,别看她这会儿出奶喂着孩子,实际上连喂两个她自己已经觉得不太支撑的住。 至于不是自己喂大的不亲,她根本就不信,只要她好好教养,哪个都亲,大小竹子就是现成的例子。 京城那些世家大族的女子,成亲生子用奶娘的比比皆是,也没见有多少人因为这个不与亲娘亲近。 所以她痛快的说:“最好请两个,不能是同一村的。” 沈妙竹点头时,姥姥齐氏还在想孩子的大伯母,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只有当娘的好孩子才能跟着好。 所以她提议道:“莫在附近找奶娘,到县郊寻找两个合适的。 一是省得谁嚼舌根,二是离城近的人家,基本吃的可以,奶水好。” “不可以直接在县城内找吗?”沈灵竹推门而入。 姥姥让轻点关门走路,“你让个城里住的来咱这半山沟儿的地界,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哪怕出三倍价格,有些人也觉得村里的上不了台面。” “是这个理儿,婶子考虑的周到。 不知,您有什么路子找到奶娘吗?”胡氏在京城时,没少见过这类自己不咋地,却因为是老住户而欺生的人。 姥姥说她不认得,但儿子一个朋友在县城卖肉,他娘子交游广阔。 沈灵竹看向师姐,征得到同意后才问:“姥姥是说何大户?” 姥姥扫见胡氏有些精神不济,准备快速结束谈话,“不,是另一个姓郑的,他的娘子很是爽利。” “可他们正在打合离官司。”沈灵竹些言一出,不论是拍睡身边两个孩子胡氏,还是倒水的姥姥,立刻来了精神。 沈灵竹就将自己前后几次进城后,所得的消息一股脑的讲给两位长辈。 那个抑扬顿错,委婉……哦不,是恩怨情愁,把两个长辈听的一愣一愣的。 边上被完全忽略的沈妙竹悄悄将要洗的东西端出,心说师妹如果登台说书,定然也会座无虚席。 她觉得寻找奶娘这个事儿,还是找玄灵子道长请教下有无合适人选,起码道长对被推荐人的身体好坏知之甚详。 而厨房里,煮好鸡蛋的父子俩本来想等小竹子,并与她商量着每隔几天指导她打拳,没想到转眼等回的是大竹子。 姥爷问:“你大伯母想吃什么?” “没啥胃口,煮个红豆粥备着,我再去看看大伯抓到鱼没有。”沈妙竹挑了两个补气血的。 舅舅黄宗齐看出她的疲惫,按她坐下说:“我去找他,你歇会儿。 大竹子,明天我让你妗子来帮忙。”照顾一个产妇小娃都够累人的,现在是两个小娃娃。 他都没将沈灵竹这个小劳力算在内。 “不用。”姥爷和沈妙竹同时说话,他道:“从今天起你娘留下帮衬一个月。” “也行。”黄宗齐想到从前妹妹生产后,胡氏忙前忙后照顾的妥妥贴贴,就不会反对。 沈妙竹有些迟疑:“可以吗?” 之前,她有和九婶商量好,请她帮忙,却不料近几天三奶奶又生病折腾人,九婶一时没办法常呆。 姥爷道:“有啥不可以的,你爹娘没在身边,姥姥住这儿照顾你俩,谁还能说什么? 谁有意见,让他找来说。” 他个决定,可让沈淮放下心头一大事,吃饭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连敬老人家三杯。 姥姥齐氏留下真是帮了大忙,入夜后两个小娃娃觉轻,沈妙竹连起几次。 沈灵竹当然也跟着起来,但她委实不敢抱,只能打打边鼓搭把手。 好在有经验丰富的姥姥,才不致她们手忙脚乱。 不过养小孩有时很有意思,真的是一天一个样儿。 明明红丢丢软绵绵的两小只,不几天就褪去红色显露出天然的婴儿白。 沈灵竹特别喜欢对着两个只哦哦笑。 这天,经由玄灵子道长介绍的两个妇人前来报到。 她们自己的孩子都在半岁以上,本身又是身强体健奶水很足。 胡氏问明两家距此都不到十里地,许诺她们两个可以每隔三天轮流回家看孩子。 两个妇人自是感激,哪个当娘的能不心疼自己的孩子。 有她们在,沈灵竹也算放松下来,可以将更多的心力铺在葡萄沟上。 经过前几次的清理,这片果田已经基本理顺,一株株葡萄藤被稍稍架起,剪葡萄串时也方便许多。 到九月中旬时,整片葡萄沟的果粒,已经尽数被收进沈家并铺上白糖发酵。 同时,第一次做好的葡萄,可以打开过滤。 沈灵竹有些紧张的和师姐掀开盖子,一股香甜的果汁味儿惹隐惹现。 “没什么酒味儿?”沈先竺去掉脸上系的布巾,努力吸吸鼻子。 姥姥也靠近看,但她看清酒坛里的颜色,然后正色看向两个竹子。 沈灵竹道:“过滤之后还得第二次发酵, 二姐,最好的品用时间是什么时候?” “一百天。”沈妙竹捞出坛内的葡萄皮,紧接着又舀出一瓢不算酒汁的酒,淡紫的颜色看着还挺漂亮。 沈淮曾经喝过,他点头道:“是这个颜色。” 沈妙竹先给姥姥和他盛到碗里尝尝,然后开用布过滤。 沈灵竹一步步跟着她做,见姥姥喝的皱眉,她问:“没酸吧?” “不酸,和先竺说的一样,没酒味儿。 就像是我们榨出的葡萄汁,甜中有点儿涩。”姥姥如实讲。 沈妙竹道:“看来第一批的白糖放的少。” “再给姥姥试试过滤后的。 大伯,你感觉如何?”沈灵竹再问大伯的体验。 第一百二十八章 满当当 在场众人都盯着又品尝一小口的沈淮,等着他给的结果。 片刻后,他微微颔首:“有一点点酒味儿,比米酒还浅,其度颇类醪糟。” “说明成功了。”沈妙竹暗暗松下一口气,她接着道:“书上说过滤后再次封存一段时间,到冬月拆封口感最佳。 最早也可以在半个月打开喝,就是口感上可能有些欠佳。 不过接下来,需要晚上烧炕为这屋里增温。” 此时已至九月上旬,昼夜温差逐渐拉开,而葡萄酒的发酵,需要尽量二十度左右的温度。 “大胆的烧,我带人争取多存些柴,二妹随便用。 所谓葡萄美酒夜光杯,到冬天时我就可以赏雪品葡萄美酒。 齐姥姥,到时您也要来。”沈先竺抚掌,身上的天真书生气不经意见溢满屋。 姥姥齐氏满口答应,但在他们父子退出这间房门不仅,她和两个外孙女轻声交代道:“咱这儿冬天的雪比较大,山脚下更冷。 到时钻在热炕被里,不许开窗或站在院里看甚下雪。” “姥姥,你刚刚答应过大哥。 以我的经验,到时不见你来,他很可能会上门去请。”沈灵竹拉下脸上的布,一幅煞有介事的模样,当场收获姥姥一个白眼。 齐氏笃定的说:“到时,你们大伯母一定不允他去接我。” “你哄不住姥姥的,别再搬门弄斧,乖乖把活儿干完。 姥姥,您再帮小竹子将蒙脸的布巾扎紧些。”第一批酿出八十斤,双层布过滤起来没那么快。 这些酿酒的步骤,沈妙竹目前并不想假手与人,唯恐花钱加入许多糖的酒酿成果汁儿,所以只有她和师妹事事亲为,连大伯和大哥都没让插手。 而姥姥则是因为手巧,一点就通,她偶请老人家来搭个下手,但毕竟年龄大又照顾大伯母,她不想累着她。 沈灵竹倒也乖觉,接下来她安安静静进入工作状态,投入到姥姥什么时候出去都没有注意。 等到八坛酒过滤完封好,她揉着腰说:“僵了。” “一会儿我给你按按。”沈妙竹捏捏她鼻头儿,拎上最后一桶残渣,尽管自家师妹有时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但做事时还是十分专注且投入,力争更好。 “不要,师姐也忙一上午,我走一套八段锦活动活动。”沈灵竹上前抓桶,却被轻轻甩开,师姐说了句关好门就提着残渣离开。 她这边刚锁好门站定,姥姥就从厨房给自己招手。 沈灵竹加快脚,但耳边听见哒哒马蹄声后,她想到师姐去外边的菜地,于是对姥姥摆摆手,瞬间跑到大门外。 恰恰好和打马上坡的陈千户等人打个照面,她抱拳道:“千户,还请小声慢行,家有未满月的婴儿。” “嗯。”陈儒打个手势,和亲兵齐齐下马,并让他们将马牵去溪边。 他先是扫了稍远处正在肥堆前忙活的沈妙竹,眼中的不可置信一闪而逝。 之后又迅速收回目光,看了眼大门口别着粘着小红旗的竹弓,以及不带弓的小红旗。 龙凤胎呢,看来今日尝不成葡萄酒,他一把抓下荷包取出唯二的两个小元宝,“上礼。” “???”沈灵竹听师姐讲过,此时的金子兑银子大约是一比五,所以两个拇指大的金元宝,应该有十两银子。 她不知该不该收,但推肯定不能推的,转念一想大伯这会儿在山上,于是道:“贵客登门哪有不进门的,好歹喝杯茶。 上礼的事由我姥姥负责,我是个小孩儿。”不能接你的礼金。 陈儒略一犹疑,终于从心走入院内直入厅堂。 沈灵竹马上倒水,并和里房闻声而出,明显有些怕官军的钱奶娘道:“麻烦嫂子请我姥姥来一下。” 她话音未落,姥姥齐氏已经端着热糖茶快步行来。 沈灵竹对着千户轻轻点头后,上前迎姥姥进来并接过糖茶放在站起的陈儒跟前,“请用。” 陈儒见碗里满当当四个荷包蛋,算是神泉集这边招待客人最诚的心意。 对着齐氏一礼道:“老人家太过客气。” “进门都是客,军爷还请趁热吃。”齐氏不像缩回里间钱娘胆小,她认得出对方身上的补子乃是五武职官,应答起来仍是从容不迫。 陈儒诚心奉上两个小小金元宝,姥姥随即搬出条案上的礼单问:“贵客准备落何名?” 沈灵竹听到陈千户报了个庄大郎的名字,简直想伸手给对方点个大赞。 陈儒自是不知她心里的吐槽,结结实实吃完一碗糖茶,随即就告辞离开。 姥姥亲自送对方离开后,扫了扫四周:“你二姐是去了前边工棚里干活?” “姥姥不是应该问问陈千户为什么来送礼?”沈灵竹反问,她已经看见师姐从挨着菜地的暖棚里走出,并招手让她快来。 姥姥呵呵一声:“我眼不花耳不聋,还能不知道他本有别的事,是临时改变主意送礼的。” 基本上给生有新生儿的主家送礼,送的都是鸡蛋或尺头(布),没谁上来送两个金元宝的。 “姥姥威武,他大概是来看看葡萄酒开封没有。 我们承诺过给他。”沈灵竹隐去多少重量,她问向走到面前的师姐:“二姐,你刚刚不过来,就是不想让他带着酒吧?” 沈妙竹颔首:“他尝过之后,定要拿走一两坛自己的。 与其让他不经意间浪费,不如还存在我们家合适。” 沈灵竹刚想说什么时,身后钱奶奶过来道:“三姑娘,太太找您。” “马上来。”沈灵竹话落人动,急急跑回家,她并没看见姥姥和师姐同时摇头,“你大伯母定是问问刚刚是谁。” 姥姥说的一点没错,胡氏果然在问这个问题,沈灵竹自己据实以后。 在大伯母叹息说了:“以后有机会,礼金必须加倍还。 满月酒的请笺,也得让你大伯加上他。” “写庄大郎?”沈灵竹感觉,不论是大伯还是陈千户,都不大喜欢对方。 难道是因为他们文武不互相统属么? “自是礼单上记谁的名字,就请谁。”胡氏让她去把礼单拿来看看。 沈灵竹却让钱嫂子帮着换壶热茶回来,她自己则和大伯母说:“换个奶娘?”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什么事 胡氏将她的碎发别在脑后:“为什么呢?我们现在只管两个小的吃饱,奶娘身体壮,奶水足,其他都是次要的。” 她说完,紧盯着沈灵竹看她反应。 而后者则是摆摆手道:“大伯母,我对钱嫂子没有什么意见。 仅是觉得,她总有股面对人小心翼翼的感觉。 在我们面前还罢,但对常常登门而来的客人,都如此状态,给人一种畏首畏尾的偷看的感觉。” “相比之下,昨天请过假的徐嫂子就很不错。”沈灵竹不喜欢太过软绵绵的。 胡氏想了想,说道:“让大伯母,再考虑考虑可好?” 沈灵竹并未让她当即如何,只是如实讲出自己的感受,她点点头:“这或许仅是我自己的错觉。” 胡氏摸摸她的头,决定私下里再问问妙竹的想法。 她刚要问小竹子一些暖棚内扦插的桃枝立住脚根没,院内又热闹起来。 不待沈灵竹到院里看个究竟,方才被支出去的钱奶娘,慌慌张进来道:“太太,姑娘。来人身上有伤,说是耿老东家在……” 沈灵竹不等她说完,已经嗖嗖的跑出去,就见见过几次的耿家车夫,满身水带着血迹倒在地上。 而师姐正用一块布压在他的伤口上,姥姥则是端着热水给师姐用。 “发生什么事?”沈灵竹深呼吸。 沈妙竹道:“去屋拿我的小药箱。” 沈灵竹不敢耽误,迅速转身,然后就被身后一言不发的钱嫂子,给惊到。 她拍拍胸口:“钱嫂子,你下次到我身边,先出声提醒下。” 说完,她走进西里间,搬起师姐的药箱就送到院里。 沈妙竹很快用针扎醒车夫,对方请求他们去救耿老东家,说是他们骑驴绕着一道山梁过来时,不小心摔到河里。 车夫急切的说:“我将东家拖出河后,才发现他的头撞伤流好多血。 我背上走不大会儿,自己又流好多血走不动,就拄着棍找来,你们快去救他。” “大叔您别急,得告诉我们耿老东家在哪个地方才行。”沈灵竹劝道。 车夫:“我带你们去。” “你的腿已经骨裂,不能再走,告诉我们地方,定然把人救回来。”沈妙竹按住他腿清理伤口。 车夫迅速形容了地点,姥姥齐氏一听就说那边是个山涧,进岀非常不方便。 于是沈妙竹立刻让沈灵竹制出个临时单架,然后请钱嫂子外边的工棚喊人。 可钱嫂子“我,我,我”的犹豫好大会儿,急的姥姥说:“你来按住他的腿,我去叫人。” “不不不,男女授受不亲。”说完,钱嫂子就急步跑向大门。 西厢工棚下寻找长杆的沈灵竹看到这一幕,不禁摇头,这性子委实不适合呆在人来人往的自家。 好在片刻后钱嫂子终将外边工棚里人喊出来一个,却是年少的常安,而且根本没告诉后者发生什么事,还要沈妙竹再安排一番。 …… 沈灵竹跟着三伯和族兄们救回昏迷不醒的耿老掌柜,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以后。 此时,大伯沈淮也得到消息下山,他一面派人去老泉口通知耿家人,一面向包扎过老东家的沈妙竹问:“多久能醒?能送去七星观吗?” “不确定何时醒,他失血过多也不易再移动。 最好能请动玄灵子道长亲自来看诊。”沈妙竹此时也无法判断伤着的实情,在古代伤到脑袋是最不好判断的。 然而去请人的三伯,只请回了至元道长。 他道:“你近日未到观里有所不知,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不能下床。” “如此严重了吗?”之前沈妙竹多得玄灵子指点,相处日久也就知道他已经病入膏荒。 至元道长轻轻颔首后,便收拾心情帮着耿老东家把脉检查,不久又用银针扎将人唤醒。 万幸,耿老东家的头只是外伤,人的神智没有受到影响,但他头晕恶心须得休养个五到七日才好移动。 不过待到耿家来人之后,却无论如何也不同意耿老东家留在此地养伤。 沈灵竹目送耿家人抬走老东家,不是特别理解他们的选择。 “我们家有新生儿,耿家或许担心有什么冲撞。”沈妙竹也只能如此推断,否则耿家就应该是返回老泉口,而非到七星观养伤。 沈灵竹想想也是,古人比较讲究某些忌讳,然后她想起什么道:“我得追上三伯说一声,担架得拿回来。” 缠担架的油布可不便宜,她刚要去追,沈妙竹就道:“我已经和三伯说过,他会带回来的。” 但两人万万想不到,三伯沈渡和耿家人到达七星观大门前,刚好遇见抓药离开的陈儒陈千户。 他本来对这一群人并未在意,但他身边的亲卫却是发现到亮点,指着抬耿老东家的担架说:“头儿你看,他们抬病患的木架上不是缠的绳子,好像是用的油布。 看着比我们用麻绳缠的舒服些,而且人还绑在上边不容易翻倒。 那个病人头上包扎的布,看着可比我们卫所的军医强千倍。” 然后另一个亲卫还指着后边被抬的车夫,“头儿,他这腿伤包的也好,不是随便拿根棍子固定,是几块木板。” 身为一个真正上过战场的千户武官,陈儒自然也会关注到战场上救治,不少伤到骨头的兵会在运送之时,会因为抬人的担架不结实再次受伤。 甚至有人因麻绳断开的太快,被断掉的肋骨刺破内脏而丧命。 他仔细看着耿老东家身下的担架,“应该是油布,不便宜呀! 一会儿等他们不用时,你借来看看。” 顿了顿,又道:“走,找道长们问问可以教卫所的大夫包扎不能。” 这一问嘛,自然就问出是沈家的大沈姑娘包扎的,而担架是小沈姑娘现裁现做出来的。 陈儒不得不说沈家两个女孩儿心思灵巧,然后就与沈渡一番商议后,将担架暂时借走。 沈灵竹在听完三伯的讲述后,问:“他请二姐教卫所的大夫包扎?” 沈渡点头:“嗯,陈千户有说他们会交学费。 我当时没敢答应,他说回头亲自来问。” 第一百三十章 差点意思 “能为受伤的普通兵士着想,挺不错。”沈灵竹夸赞一句。 可大伯沈淮却紧锁眉头,“妙竹,可以教么?” “可以的,简单的很,一学就会。”沈妙竹也对陈千户此举人颇为赞赏,愿意尽量救治伤病的将领,都值得称道。 沈淮沉吟片刻,又问:“一两天能学会吗?” “能,手脚麻利的半天就可以学会。 小竹子只跟着学过两次就会。”沈妙竹很确定有心学者不难。 沈灵竹是从前在学校训练时学的急救,她对着大伯点点头:“简单的很大伯,你一上手就会。” 沈淮笑着颔首,接着对姥姥齐氏道:“齐婶子,陈千户再来时,如果我不在家,还请您与他说明妙竹不去千户所教导。 可以在家里或者到葡萄沟堆肥时,教卫所的大夫。” “这是自然,到时候我会守在她身边。”齐氏对他如此护大竹子,很贴心。 事情议定之后也别无他情,众人散去后,沈淮进到东屋和胡氏说自己的决定。 胡氏刚刚已经听见,她说起另一事:“等十九妹此次归来,我不赞成小竹子跟十九妹出行。” “嗯?之前不是已经说好,由先竺带着她。”沈淮轻拍女儿的手顿住。 胡氏闭了眼道:“行商不是易事,县城府城离的近,别处太远。 且地形道路他们都不熟悉,万一像今天的耿东家一样,绕道走个山路把自己摔的下不了床,可怎么办?” 她想想都害怕:“不说这个,就说路上若遇地痞强人,小竹子不可能次次都躲过。 她又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孩子,遇见到不平说不定还会冲上去。 前次,我们在大滶店都没有看住她。” “娘子说的有道理,我们可以把路线改在离家近的地方。 不过,小竹子近来稳重许多。”在沈淮眼里,他家的闺女都是好的。 这么想时,他就低头再度轻拍熟睡的女儿。 胡氏对他的敷衍不认同,并伸手推开他手臂,“她睡的好好的,别拍。弄哭了,你又不哄。” 沈淮有些讪讪的下炕,“那个,今天有点儿冷,晚上要不要给两个孩子烧热炕。” “不用,小孩子宁可饿点儿冷点儿,也不能撑着热着。 说起这个,”她招招手让沈淮靠近,在他耳边道:“小竹想把钱奶娘换走。” “为何?”沈淮听完她说的原因,断然回绝道:“不行。” 同一时间,沈妙竹在院外暖棚里,边给新插下的桃枝浇水,边回答师妹,“不行,我们辞退简单,但钱嫂子除了太内向又没犯啥大错。 你卖货时还知道世上人形形色色,搁到自家身边又接受不了?” 她站直正色道:“而且这不是从前,女子在此处找个事做不容易,你看九婶想攒个钱多难。 一旦被辞退,很可能会被家人责难,想想她孩子半岁就要出来做奶娘,生活委实有困难。” 见师妹认真听进去的神情,她又道:“何况婴幼儿五个月时即可添加辅食,十个月后可根据情况断奶。” “我没想那么深。”沈灵竹一拍额头,也意识到自己太自以为是,她道:“我现在去找大伯母说,暂时不换。” “等等,总是着急忙慌的。”沈妙竹喊住她,又叮嘱两句才放她出棚。 一直听完全程的姥姥齐氏,夸赞外孙女道:“长姐如母,大竹子言传身教甚至超过你娘。” “娘是个好的。”沈妙竹情知老太太是爱屋及屋,可不兴全盘接下。 另一头儿,沈灵竹回到院里看见钱奶娘在给弟弟妹妹做小棉衣。 其动作熟练而又麻利,嘴角挂着的笑不似见到外人时慌乱,看着倒有几分娴静。 她想,不能光盯缺点,得培养自己逐渐发现别人优点的习惯。 这么想时,她就主动打声招呼:“钱嫂子,针线活做累时,记得走动走动活络经骨。” “三姑娘,五老爷在房里。”钱奶娘头一次被她主动关怀,不禁在起身行礼前,提醒她。 沈灵竹微微挑眉,这个样子不是挺好嘛,钱嫂子也不是做不到放松,“我等会儿再进去。 不知能否跟着您看如何做棉袄。” “这?”钱奶娘又开始出现犹豫不决的毛病。 沈灵竹见她还是放不开,暗自叹息,然后又以不经意的态度说:“算了,我奈不下心来学习针线。 还是进自己房间,想做什么做什么。” 而实际上,她也不能任意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于是取出沈夫子(十九妹),出发前给自己留下的家庭作业。 数张大字加熟背论语、大学、中庸! 沈灵竹瞬间仰躺在新炕上,前半截她没问题,可后半截就有些差点意思。 万幸只背三个,最绕口的孟子仅要熟读不求强背。 说起来,孟子还是本不错的书,君为轻社稷为重。 师姐说古代帝王,都恨不得删去这句,而本朝的开国太祖皇帝,真就组团删去孟子。 她思绪正发散间,忽听西屋门外的轻声问询:“小竹子,姥姥进来吧?” “姥姥快进。”沈灵竹利落坐起,快速给姥姥开门。 而门外不仅有姥姥,还有脖子上一片红印的简竹。 沈灵竹一看就知小姑娘被水烫伤,她赶紧取出师姐的药箱,正准备给简竹敷药,师姐端着盆水进来。 并道:“先清理再行敷药。” “谁干的?又是简宣吗?”沈灵竹帮忙解开小姑娘的上衣。 简竹道:“不是,他自上次在山里摔伤,已经老实很多。” 沈灵竹暗狠狠打一顿的效果很好,哪天沈简宣再不老实,就再打,一顿不行打两顿。 此时,缩在家里听奶奶骂人的沈简宣,莫名的打个寒颤。 而这边,简竹则道出是她奶奶生气,将一碗热茶泼她身上。 “自从九叔跟着七伯到外地贩货,三奶奶隔几天就要闹一次夭娥子。 就没办法让她多安静些时日吗?”沈灵竹提出疑问。 姥姥冷声道:“除非她自己想通。 儿子为什么出远门,还不是为儿子的孩子,她这奶奶当的委实让人心寒。” 沈灵竹深以为然:“九婶还好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变脸 沈简竹握紧拳,爹娘都是为给她治腿,“我娘正被奶奶罚跪,两个弟弟守着她。” 沈灵竹和师姐对视一眼,上上上次闹过,把九叔一家的工钱都抠完,“这次又是为啥?” “问我娘要银子,说是七伯寄来银两,五伯就应该赶紧发下来给每个人家用。 我娘不肯来,奶奶更生气。”沈简竹不好意思的垂首。 给她上药的沈妙竹抬手扶仰她的脸,并道:“一会儿,小竹子去一趟给三奶奶说,七伯寄回来的银子是卖风箱摇椅的钱。 他们的工钱,却需要另算的。” “好嘞。”沈灵竹欣然应允,她说要给大伯母报备一声,转眼间就来东屋,但屋里并没有大伯。 她不禁有两分失望,胡氏笑问:“看到只有我们在,不高兴?” “没有。”她和大伯母说过缘由后,又道:“七伯也就是寄回十两银子,试了试民间信驿局保不保险。 可没两天,三奶奶就得到消息,究竟是民信局没有保密,还是家里有谁在村里说漏嘴。” 胡氏:“你要追究?” “不,仅想知道是哪一方出现纰漏,好在以后做个防备。”沈灵竹当然不希望是做工的几个沈家族人。 胡氏思忖片刻后,说:“我会跟你大伯说一声,至于工钱的事,八月给大家结过一次。” 说着,她就让沈灵竹打开窗下的桌柜,拉开后拿出里边的帐本,“算一下,八月未发完的还有多少。 用大集上卖的风箱钱,尽快发放。” 生完孩子她老忘事儿,帐本没给两个侄女,不然工钱早发完全。 沈灵竹很快计算完,“大伯母,我和二姐去发吗?” “自然,我们家算是缓过气儿来,以后卖货的钱,一半尽归你和妙竹。”胡氏原想给她俩分七成,但被老爷劝下。 说是自家孩给太多反而会伤她们的自尊自信。 “一半?家不过了大伯母?”沈灵竹有小小的吃惊,两路在外卖货的七伯和夫子分走八成。 她们姐妹再分一半,大伯母这边只剩下一丁点儿的一半。 胡氏笑道:“家里有菜有风箱换回的粮,饿不着。” “我不和二姐说,否则会被批评,您亲自讲。”沈灵竹不敢做主两个人未来的利益,婉转改变说话方向。 她道:“等七伯他们回来。可以将分到的银子,先行给简竹治腿么? 再耽误一两年,恢复就没她这个年龄快。” “难道你不是她这年龄举动。”胡氏万没想到是这个事儿,所以多考虑一会儿,道: “可以送她到府城治腿,钱却不能给她。”省的还没暖热,就被各种理由拿走。 胡氏又让沈灵竹干活,否则次,“再将那边的箱子打开,成串铜钱午饭时给大家发下。” “我数出九叔九婶的送去。”沈灵竹数出后,就和大伯母说现在去送。 胡氏喊住她,并问她对钱嫂子的事,究竟心里怎么想。 沈灵竹说她又改主意了,人无完人,钱嫂子的针线活好的没法说。 她这漫不经心的样子,倒没有被胡氏拆穿她在尽量调整自己。 胡氏抚了抚她的脑门:“我们小竹子长大了。” “我本来就不小。” “哦,是谁总说自己还是个孩子。” “呃,不是我吧?”沈灵竹陪着大伯母戏谑好半天,才用篮子装上数串铜钱出去。 几步路走进西间,看到简竹的药已经敷好,当即带着她去三奶奶家。 沈灵竹进入三爷爷家的大门,首先扫视厢房并仔细听里边有没有人。 她问沈简竹,“都没在家?” 后者道:“除了我们,都去翻地洒肥。 三叔也被爷爷拽去田里,说要让他看看下地干活好,还是读书背书好。 而且,希望他把眼高手低的毛病掉。” 两人刚走近正房门口,就看见跪在里间门外的九婶,简文、简武两兄弟陪着。 她快步进去拉起两个孩子,“你们俩跪什么,跪久了膝盖出毛病坏掉,以后走路也走不稳当。” “真的会坏?”简武有些怀疑,不过他抓住九婶的手:“二婶儿快快起来。” 简竹简文边伸手,想拽起娘。 里间听到沈灵竹鼓惑动他们,冷冷一笑:“老二家的,我有准你动吗?” 沈灵竹撇撇嘴,再次庆幸这个不是自己亲奶奶,她呼口气变换语气:“三奶奶在家呀?我还以为你下地去忙。 能让九婶跟我对下帐八月的工吗?我来送工钱。” 如果不是怕自己说话太冲,三奶奶事后找简竹麻烦,她才不会这么委婉。 而三奶奶给她来一出变脸大戏:“哎呦,老二家的快给小竹子倒些热茶去,她小人家家的经不住咳。” 话音未落,她人已经打开里间的门,笑着拉住沈灵竹:“坐,坐。” 沈灵竹无语的很,此之神技她甘拜下风。 她很快给算清帐目给九婶发钱,之后一秒也不想多呆的告辞。 可三奶奶又抓住她说:“我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今天让你九婶和简竹去上工。 也可以让她们替替你姥姥,毕竟多日不回家会想的。” “不了,九婶忙完后明天来上工。 我姥姥是在照应我们姐妹,不用替。”您一张嘴,月底再多问我家要一份工钱的事,我不干。 所以沈灵竹走的很快:“三奶奶留步,我去大奶奶家一趟。” “好好好。”三奶奶是有钱万事足,所以回头对九婶几个也有点和颜悦色的样子。 她还说:“简竹这次做的不错,你不去山脚,她家就想不起还有工钱没结清。” “奶奶,我是被您的热茶烫伤脖子,找妙竹姐姐敷药。”简竹仰头让她看自己抹着绿色药膏的地方。 “哪那么娇气。”三奶奶仅仅扫一眼,准备抓起钱回屋。 不料简竹按住一串钱:“药钱还没给。” “放肆!”三奶奶抬手扇向她的左脸,幸好被九婶抓住手臂没扇上。 “娘,您看看清楚,简竹伤在哪儿?您是成心不盼自己孙女儿将来好吗?”九婶双目圆睁,眼含恨意。 同时抓住婆婆的手越抓越用力,指甲盖都要抓到肉里。 三奶奶心里一惊,再看看三个小的也是怒视自己,松开那串被简竹压住的钱。 见奶奶让步回屋,简竹暗暗松口气,看来小竹子的方法很管用,只有自己强硬起来,才不会被欺。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小小的人儿 这边厢,沈灵竹一手拎着食盒,一手转着没余铜钱的空篮。 她嘴里还哼哼着:我得意的笑,得意的笑。 刚好背着半篓枣的夏柳经过时听见,她笑问道:“小竹子,什么事高兴的哼起歌,调子还怪有意思嘞。” “夏柳姐好,我是因为家里暖棚里的桃枝扎住了根,开心。 等明年春天,房后山脚能种好些的桃树,待过两年,十里桃花山,满目桃香不是梦。”沈灵竹真这样想的。 她家的山头经过今年的伐木清理,已经被师姐和大伯专门规出一片适合种桃树的区域。 到明年春天,柿子树也会从七星观移植而来。 她道:“夏柳姐,到时结出果子,你来我家摘桃子,管够。” “成啊,你别心疼就行。”夏柳自是应合,村里和小竹子打过交代的都知道,她看是个看家性子,有时候有点小抠门儿。 “来,抓些枣子,这是我姥姥家刚刚打下的,可甜。”夏柳说着,就侧身让她伸手抓。 沈灵竹原准备拿一两个意思意思,不成想篓里的枣又大又红,水灵灵的惹人爱。 她立刻起了心思:“夏柳姐,这枣你们往年都生吃的?” 夏柳心知她过去长在蜜罐里,不知这其中的道道:“哪能啊,大多晒干过年过节待客用。” “不切片做枣干儿,或者……”沈灵竹意识到村里大多数人家,都舍不得买糖,立时止住活儿。 然后咬一口枣,果然很甜,“夏柳姐,如果我想买这篓枣,你卖不?” “有人全买当然卖,但新鲜大枣放不住,你想吃我多给你抓些。 不必花钱。”夏柳是个行动派,背篓瞬间放下要给她往空篮里抓。 “不不不,我真的要买,不是自己吃,有别的用处。”她是记起,从前老妈酿的醉枣儿,似乎师姐到自家时,还和老妈交换过心得。 她道:“能麻烦你等我一下,给大奶奶送过东西,咱俩一起走。” “好几十斤的,鲜枣和鲜桃一个价,真要全买?”夏柳有些迟疑的问她。 沈灵竹重重点头,将空篮交给她:“等我,一定要等我。” 话音未落,她人已跑出老远。 片刻后,大奶奶正在院里带着学女工的孩子们配绣花线,看到她跟个小炮仗一样冲进来,不禁抬手道:“慢着点儿,慢着点儿。” “大奶奶,松竺哥今天在我家吃饭,这是包好的羊肉饺子,您中午煮着吃。”沈灵竹打开食盒,嗯,保持的很好,没有乱没有贴面。 “食盒放您这儿,待明天松竺哥捎我家去。 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啊!”她也不等大奶奶客气谦让,如来时一样,又嗖一下没了影。 院里的女孩们羡慕到不行,“小竹子真的是无忧无虑。” “她有个好大伯。” “我听说她姥姥专门住下照顾她和妙竹,她姥爷和舅舅隔三差五就送肉过来。” “五族伯家除了刚回来时落迫些,现如今又红火起来。” “不知道五族伯还会给族学买回来吗? 好几个族弟家里不交钱,他们没法去读书,找五族伯他也不借钱。” 大奶奶一点头一也听,最后这句出现时,她的笑容顿时僵住:“什么道理,你们姑祖母出银子建的族学捐给族里,族人自己卖掉分钱,却又让你们五伯再出一次银子买回族学? “香竹,你怎会有如此想法?”她止住另一些女孩儿的议论,单盯着香竹问。 后看不无紧张的说:“大奶奶,不是我说的,是族里的伯娘婶娘们坐一起讲的。” 大奶奶正色道:“少听她们的胡言,你们自己得学会明辩事非。 为什么其他族人的孩子继续在族学交钱读,而另几家不愿交。 “还有,凭甚自家孩子读书,指望别人出钱?都好好过过脑子。 “今天就到这里,收拾下回来吃午饭吧。”大奶奶提起食盒进屋,心想着趁十九出嫁之机,停掉临时的女学。 院里,女孩儿们有面面相觑的,有瞪香竹的,这女孩儿委屈至极:“我也是听来的。” 事实上,不愿花钱去夏童生族学里读书的几家,一向只他们的闺女在家干活,也不让学女红。 所以众女孩儿才会议论开来,此刻已经有批评香竹的人露头儿。 “你可知,大奶奶和十九姑都是拿着池二叔给的束修,才不收费教我们。” “是呢,买的针线从不加价给我们使用。” “十九姑教的针法好,我们织的花样,很快传播开来。” 这院里的纷纷扰扰,早走出老远的沈灵竹并不知道。 她担心夏柳背几十斤,时间久肩疼,干脆又转去三伯家借手推车。 哪知刚好就沈柏竺一个在家,他出言讽刺道:“我们自己做的不结实。 没得摔倒你这身娇体贵的身板儿。” “柏竺哥,男子汉大丈夫你是半点不挨边儿,真真小心眼儿。 何时能成事?”沈灵竹也回以颜色,“如异地而处,当初我就不会选择自己坐竹摇椅。 而是,找一位老木匠合伙偷做!”她最后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沈柏竺刷的抬手指向她:“你!真小人。” “我才八岁,当然是小小的人儿。”沈灵竹转身大步离开。 “我家的推车在地里,没多远我自己背枣也不重。”夏柳心说步行虽慢,但给你留够反悔不买枣的讲错。 沈灵竹摇摇头,和她说:“找根结实的粗棍和麻绳,我们俩抬着走。” 夏柳见她态度坚决,于是依她所说回家拿绳拿棍。 沈灵竹绑好之后,两人一路穿行在村里,不断和人打招呼。 她万分庆幸现在住山脚下,不用每天在村里遇见谁谁,都得喊爷喊伯的。 到底她有劲儿,夏柳又是熟手,两人脚程飞快来到山脚。 然后沈灵竹抓出两个大枣和师姐说:“二姐,它又鲜又甜,我们做个醉酒卖,可行?” “我尝尝。”沈妙竹吃过,道:“可以做,白酒没了,你得尽快买去。” “下午就去集上买。”沈灵竹话音刚落,姥姥就从厨房出来说,“我带你去,顺便回家看看,你表弟该想我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太扎眼 九月秋高气爽,正是丰收的季节,沈灵竹提出的醉枣方案一经实施,就获得大伯母的强力支持。 因为酿醉枣本就是她老家的一道名品,但近几年住在京城,什么都贵的情况下,她就没敢酿。 如今家里状况好转,多做些待年节送人也好看。 于是没几天,沈灵竹又找夏柳买枣,这事儿传到三奶奶等人耳朵里可不得了,纷纷登门告状。 对着沈淮就是一阵输出,什么自家族亲家里基本都有种,何必舍近求远找别人。 什么小竹子到底年龄小,分不清亲疏远近。 前一句,沈淮还能虚心接受,后一句埋汰小竹子的人,他起身就赶走,连带一起找来的人也强行送走。 只是他低估了族人们想挣钱的心理,可以说整个九月中间,喊他去看枣,直接来送的人可不少。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部分人带来的鲜枣,品相都不错。 更值得一喜的是,沈十九夫子又一次满载而归,她鼓惑沈灵竹道:“外边很好玩,可以在不同县池的书铺,欣赏到不同名家的书画。 你该多看多学,才能开阔眼界,落笔有神。” “十九姑,今天已经是九月十六日,再有十天,是弟弟妹妹的满月宴。 您确定要我现在走?”沈灵竹这一问,沈十九立时卡壳。 她本次出行始自八月下旬,前前后有半个月时间,“不能,而且我也不能再走。” 十天,定然不够她的来回行程,“对了,你七伯九叔他们有信儿吗?” “有,他们这次走岔路,从顺德进到山西平阳府境内,七伯索性直插入府城。 后边往回走着卖货倒,再有三四天可以到家。”为防万一,两边书信可以说每三天一次。 且信的地址和收信人,一律写的舅舅名姓,并由他居中传送到民间书信驿局。 沈灵竹估算下七伯这一路的收获,应该比十九姑的二百二十四两多。 而自家无需多付出什么,直接拿走两成,合计四十多两。 咦,这么一算下来,十九姑得一百多两,结婚时必定要多陪送自己的。 念头一起,她问道:“十九姑,现在天还不太冷,你有没有考虑请先生将婚房翻盖?” “不不不,太扎眼,等明年再……”沈十九的盖字还含在口,就有一阵急促的蹄声。 沈灵竹本以为是找师姐学习急救的兵士,万没想到下一刻九叔沈潇,骑着毛驴冲进家。 且他是绑在驴背上,身上泥土将他裹成个脏人儿。 “爹。”院内工棚里的沈简竹,在众人七手八脚要解下她爹时,跑来。 “人没事,就太累而已。”沈灵竹被大家挤开,转身拉起摔倒的简竹安慰。 后者说:“小竹子,七伯信里说还要几天。 这,我爹没有任伤吧,没有遇见强人吧?” 沈灵竹不问过九叔详细,回答不上来,而等到她知道确切情况时,已经是一刻多钟后。 三伯沈渡道:“我去探探老七,松竺先竺不必去。” “不,还是由先竺拿我的信件前往。”沈淮不想再填里一个兄弟,人离乡贱。 七弟拿着风箱摇椅卖图纸,所得甚丰,一时欣喜花费上难免有些穷人乍富过渡得意。 然后不出意外就被人盯上,对方强夺图纸不成,就给他设个神仙局,如今关在平阳府衙内。 沈灵竹道:“大伯,你曾经的同年久不联系,如今还会在当地府衙吗?” “在不在都得看看去,夏兴到底年轻,他一个人在那边照应不住你七伯。”沈淮很想自己去,但这不可能。 沈十九此时道:“别的不说,银子先得备好。 我那份,五哥你全部拿出来应急。” 沈淮没有拒绝,并道:“黄老弟,先竺就拜托你们一路照应。” 舅舅黄宗齐自是不会推托,收到消息后,他已经跟上次护送去京城府城的几个兄弟打过招呼,明天出发。 “大伯,我也去。”沈灵竹举手,并力陈自己在的优点,有时候小孩子让人不设防,能出奇不意的打听到消息。 “还有我,可以和小竹子一起救爹。”小山从爷爷奶奶身边站起。 二奶奶一把按下他:“胡闹。” 儿子出事,她不能再将孙子搭进去,她看了眼老头子和大儿子。 二爷爷沈德贤说:“老大守家顾好你娘和侄子。 我和先竺一起,准备一下尽快动身。”说完,他起身走。 沈淮追出去:“二伯……” 屋里二爷爷一家全都起身,沈先竺也起来安慰着他们送出门外。 沈灵竹见没人答应让她去,转身就找师姐商议。 “小竹子,你别添乱。”姥姥肯定不许她去。 而沈灵竹还想摆理由时,师姐沈妙竹道:“姥姥不急,我来和她说,您帮我们看看大伯母如何,可好?” “嗯,总之你在家老实呆着。”姥姥警告沈灵竹一句,又交代儿子速回家中安排人手后,移步到东屋找胡氏。 随着二奶奶一家离开,厅堂里就剩下沈灵竹姐妹和九叔一家,还有一个夏旺。 他道:“我回家和爹说一声,明天出发。” “二旺哥。”这回换沈灵竹制止他随行的念头,一个夏兴在那边就行了,用不着再加一个夏家男丁。 夏旺没做什么据理力争之举,只是一抱拳离开。 沈淮追出去:“二伯……” 屋里二爷爷一家全都起身,沈先竺也起来安慰着他们送出门外。 沈灵竹见没人答应让她去,转身就找师姐商议。 “小竹子,你别添乱。”姥姥肯定不许她去。 而沈灵竹还想摆理由时,师姐沈妙竹道:“姥姥不急,我来和她说,您帮我们看看大伯母如何,可好?” “嗯,总之你在家老实呆着。”姥姥警告沈灵竹一句,又交代儿子速回家中安排人手后,移步到东屋找胡氏。 随着二奶奶一家离开,厅堂里就剩下沈灵竹姐妹和九叔一家,还有一个夏旺。 他道:“我回家和爹说一声,明天出发。” “二旺哥。”这回换沈灵竹制止他随行的念头,一个夏兴在那边就行了,用不着再加一个夏家男丁。 夏旺没做什么据理力争之举,只是一抱拳离开。。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为何 “回屋再商量。”沈淮推着沈灵竹的肩膀,又招呼儿子和妙竹。 几人刚一进屋,里间传出胡氏的声音:“老爷,究竟如何了?七弟现在还在平阳境内?” “他们离平阳许久,如今人在平定县,离我们不过四百多里。 多花些银子就能摆平。”沈淮说完,等着钱、许两个奶娘出来,才进里屋。 然后又回身道:“先竺看着妹妹们,十九妹帮忙去找下三堂伯说一声。” “好。”沈十九领着侄子松竺先行离开。 沈灵竹想送送,但被大哥制止,她对着师姐无声的摊摊手。 而师姐沈妙竹一如继往的淡定,还和两个奶娘交代着,到厨房将鱼削肉做成鱼丸。 她想跟去,沈妙竹却说:“两位嫂子做就行,你跟我来挑些酒。” “要二爷爷带去平定县?”沈灵竹马上想到师姐的用意。 沈妙竹颌首:“物以稀为贵,有时银子没有物品管用。” 沈灵竹深以为然,两人走到西厢的储酒的屋前,她在师姐去厨房拿碗时,往旁边门口走了走,敲门道:“九婶,九叔没受伤吧?” “只有一些擦伤,等会给他擦洗定找妙竹拿药。”九婶正在给睡沉的沈潇擦身。 沈妙竹道:“我们在西厢的藏酒屋,九婶一会儿喊我。” “成,你们忙你们的。”九婶说完这句,便没再多话,她看着丈夫大腿磨出的血泡,暗下主意再不让他到外地挣钱去。 而沈灵竹这边跟着师姐,进入烧着热炕的所谓藏酒屋,后边送人的大哥也追进来。 并说:“小竹子,从家里往平定县走,路很不平,山也越多。 你还是在家,帮着二妹多多酿醉枣。” 她问:“大哥能走到么?” “当然能,我以前和娘去寿阳姥爷家,也从那边走过。”沈先竺委实走过不少地方。 沈灵竹表示:“大哥能走,我就能走。” “可你是女孩儿……” “十九姑是不是女孩子?” “那哪能样?” “一样。” “你俩别拌嘴,来尝尝甲字三号坛内的酒。”沈妙竹这边已经用竹制的酒提子,给两人各打小半碗葡萄酒。 并且拿在手里轻轻晃动,让酒稍稍醒醒劲儿。 二次发酵后的酒,尽管时间稍短,可颜色比上次更漂亮,她等着听家人喝过之后的感觉。 毕竟这三四千斤葡萄的原料,是自家另外给庄百户交了十两银才摘回的。 沈先竺接过嗅嗅,“有酒味儿了。” 抿过一口后,他又连续喝两口,评价道:“还稍有点涩味儿。” “葡萄酒带点涩味儿才正常吧,一开始酿制不仅带皮还带籽儿。”而且,酒能酿成靠的就是葡萄皮和籽里,含有的一种物质,具体是什么,师姐知道。 沈灵竹尝一口,对着师姐摇头,她没尝出来。 并且建议多盛几碗,让大家都说说感觉。 沈先竺不同意:“别别别,娘不能喝,奶娘更能喝,我去喊齐姥姥来。” “喊我咋了。”姥姥齐氏恰好推门而入,她鼻子灵且也能喝酒,打开酒坛里飘出的酒香,被她捕捉到。 “成了?!”她接过大外孙女递来的半碗酒,只一口就道:“不错,酸涩协和软滑,回味有甘。” 还端着酒的沈先竺看看她的酒,再低头看看自己的,为什么他没喝出这么多感觉。 沈灵竹瞧见,靠近他轻轻说:“我也喝不出来。” 沈先竺看她满眼认真,微微点头:只要不是仅我一个不懂,就好! “对了。”姥姥品过两口酒,和沈先竺、沈灵竹说去一趟东屋。 两兄妹闻言,动作特别一致的将剩下的酒吞掉,这让姥姥直说“暴殄天物”。 沈妙竹待他俩一离开,才问:“我大伯母同意小竹子前往平定县?” 姥姥点点头,“嗯,她你们七伯母必是要去的,做为主家,有小竹子跟前也有个照应。 事实上,她是属意你去的,但你大伯不同意。” “为何?”沈妙竹没想到是这样。 姥姥伸手刮刮她鼻子:“因为我家大竹子长大了,脸蛋一掐一团水的嫩。” 老太太没有看到大外孙女害羞脸红,只听她了然的说句:“原来如此。” 唉,大的太沉稳,小的太跳脱,自己以后多半也看不到小竹子会害羞。 不会害羞的沈灵竹,一进正房东屋,就见大伯母在抱着妹妹哄,而旁边的弟弟安静的举拳头在睡。 自家大伯则是在桌前奋笔疾书,听到脚步声后道:“娘子,你和他们讲,我到厅堂去写。” “好。”胡氏目送他离开,招手让两个孩子过来坐下。 并示意沈灵竹打开炕上一个盒子,里边是上次在京城卖货的五百两银票,并近期攒下的几十两银子。 “五张银票,小竹子缝在衣内三张,先竺两张。 路上,要听二爷爷安排,且……”胡氏细细给两人交代好半天,末了让两人找大伯看地形图去。 沈灵竹蹋出门又倒回来,笑着道:“大伯母,我会将家里所有人都带回来。” 这句孩子性的话,瞬间逗笑胡氏,她揉揉小姑娘的头:“记得每隔三天发一封信,好让大伯母知道我家小闺女每天的努力。” “一定写,大伯母,不会有事的,这天下间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而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事,都与钱有关。 胡氏的笑容微滞,养在跟前的孩子,几时变的如此通透? …… 即已议定从速出发,次日天微微亮,山脚就聚集来数人。 沈灵竹先辞别大伯母,又在大伯、师姐、姥姥姥爷一直送离村子两里地,才稍稍松口气。 她身边坐着的七伯母任氏,则是不住叹气。 沈灵竹劝吧,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只有取出热饼劝七伯母吃点,“七伯母,平定县离我们虽然不到五百里,但再快也得走七天。 您这一口不吃,怎么有力气支撑到。” “唉,我吃。”任氏接过饼,不可避免的又被她塞来一竹简的粥。 沈灵竹道:“银耳八宝粥,我二姐半夜就起来煮,所有人都有份。” “妙竹有心了。”任氏顿了顿,问:“七天最快了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行十几人出发后,先是经过界河将车马通通摆渡进入隔壁县,光这一折腾就是大半天。 由于现在天黑的早,他们只得赶到县城投宿。 接下来尽管走的官道,但越往西走路越窄,且尘土更多。 走到第七天还没到达,二爷爷还好说,再着急也不总露在脸上。 任氏却慌了神,她拉开车厢的窗,问跟在车边的沈灵竹:“小竹子,已经七天,咋还没到? 先前你七伯写信报平安,可是有说过四五日到家。” “七伯是提前预估行程,实际上要慢一些。”沈灵竹从大伯画的简图时得知,平定县的地势比顺县高。 且晋地多山,绕一道山梁又一道弯,坐骡车委实没有驴舒服,万幸几天来仅仅山风多而没下雨。 她在舅舅的护持之下,这两天都是自己骑毛驴,“七伯母勿急,我们已经快到地方。” “舅舅,现在距离平定还有多远?”她转身问后边和老军户说话的舅舅。 老军户姓黎,五十多岁已经将之前担任的伙头位子,传给儿子。 其人是陈儒陈千户借给他们的向导,目身上持有千户写给平定卫所的亲笔信。 大伯说路上要对他客气些,这人算是陈千户的心腹近人。 为此,二姐多给千户一百斤葡萄酒。 黄宗齐拍拍骡马过来,“黎大叔说再有三十多里就到。 但现在已经是下晌,最好不要赶夜路,休整一夜明天早早到达。” “黄家舅舅,明天一定到?”任氏再一次确认。 黄宗齐很肯定的点头,然后给沈灵竹使个眼色,甥舅俩减速落后骡车。 他问:“小竹子,你带的药里有没有助睡眠的?” “舅舅用?”沈灵竹不觉得舅舅失眠,相反,这一路上他带他去兄弟们左右护卫,轮流值守下是缺觉的。 黄宗齐低声说:“我用不着,是任氏。 连着两夜都从住宿的房间走出,大半夜的劈头散发去车厢边转,差点把你大槐舅舅吓到。” “我居然没有听到动静?”她和七伯母一间房里睡。 “嘿,大槐说她走路没声音,只隔三步他才发现有个人。”黄宗齐真怕任氏出什么事,他现在觉着娘说的对,就应在集上雇个壮妇守着她。 千金难买早知道,此时也只能希望大竹子准备的药丸齐全。 沈灵竹道:“我身上带有防身的蒙汗药,不能对自己人用。 今晚,我不睡觉看着她。” 说完,她就下驴把绳子给舅舅,自己追上前边骡车,钻进去先睡为敬。 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把个黄宗齐看的直摇头,后边板车上给二爷爷赶车的沈先竺,十分奇怪妹妹的举动。 于是他加快车速,追上黄舅舅问,后者自不会说实情,只道小竹子坐驴有些累,又换回车。 而这天晚上他们借住在离城十五里的大车店,任氏果然又静悄悄的起身,真真一点声音也无。 如果沈灵竹没有一直盯着,还真感觉不到有个下床往门边走。 她在任氏走到门边前,抽出火折子吹亮,片刻油灯点着。 任氏也被惊到扭头:“小竹子,你起夜么?” “不,我听到您起来,才点灯的。 七伯母,您这是?”沈灵竹端着灯走近她。 任氏苦笑:“我一想到你七伯被关在监牢,就睡不着。 他冷不冷,饿不饿,会不会被动刑。” “七伯母,那边有夏兴在照应他。” “夏兴在外边,能照应什么?” “送饭,与牢头为善让他们对七伯好些。 找人,找帮闲书吏给当地县令递话,七伯身后也是有人的。” “呵,有啥人啊!你大伯已经不当官了。” “我大伯有同年,就是同一年考中进士的人,在管辖平定的并州府做五品通判。 而阳泉离平定很近,再说我们明天就到,黎爷爷是陈千户派来帮忙的。”沈灵竹尽量安抚她。 轻轻牵着她的手送到床上,任氏刚坐下要脱鞋,外边又因有人投宿而闹出动静。 骂人声马叫声特别响,再带上伙伴喊大厨做饭声,顿时传遍不大隔音的屋里屋外。 任氏蹭的站起时,房间被敲响,“小竹子,别怕,是一队官差押解犯人投宿。 你不要担心,大哥就站在门外。” “大哥,你还能坐一夜么?舅舅他们呢?”沈灵竹按下任氏,快速到门后开门。 沈先竺扫见掌柜举灯引人走来,伸手就要推她退回。 她心知大哥是为自己好,主动退后之际,掌柜身边的人道:“小沈姑娘?” “?”这声音陌生,但自己绝对听过,沈灵竹和大哥同望向对方时,那人已快走两步到门前。 她有些惊讶的怔半息,在大哥行礼时连忙迈出门跟着行礼:“韩先生。” 今次,对方身上穿着官服,她不知是几品,可为什么不去前边五里地的驿站住? 韩先生颌首:“打扰到你们了,一会儿让店家给你们送份夜宵压压惊。” “没有没有,客栈向来都是人来人往的。”沈灵竹摆手,看见先生身后的护卫对着自己皱眉,她只当没看见。 并且脑子一转,道:“先生稍等,我这有解乏神物。”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进屋,沈先竺不好意思对韩先生拱手:“先生见谅,家妹孩子心性,在您曾经救过她和我娘后,见到您总感觉亲人一样。 您不必……”他想说不必等,不料对方抬手制止,并道:“赤子之心。” 自己一身布衣时,小姑娘就很热情,如今一身官服,小姑娘依然像待平常人那样热情,即无身侧掌柜的畏怯和献媚,也无过分热情的攀上来,很好。 两人刚结束对话,这边沈灵竹已经抱着四个大竹筒出来,她送上时,护卫抢前接。 不过韩先生推开他亲手接住:“是什么?” “我给您打开看看?”沈灵竹又伸手。 护卫也伸手:“老爷,属下代劳吧。” 韩先生谁也没让,将三个筒给护卫,他自己打开一个,然后眼前一亮:“酒?” 话落已然喝起来,护卫想拦也拦不住,狠狠瞪沈灵竹。 而沈先竺则是挡住他的视线,在韩先生连喝数口后,道:“这是自家酿制,先生可在睡前稍饮,也助眠。” “你家会酿葡萄酒?”韩先生问出时,后边又有几人刷刷行来,人未到声先到,“葡萄酒?在哪里?” 第一百三十六章 探亲 一个身着大红罩甲,腰悬宝刀的中年男人,三步并作两步站在韩先生侧对面。 并且手如闪电夺过先生手里的竹筒就往嘴里灌,吨吨吨,好喝! 不过片刻,这人把一斤装的葡萄酒造完,还意犹未尽的朝韩先生的护卫再要一筒。 不料韩先生挥手让护卫速闪,护卫反应迅速,真接按住栏杆,从二楼跳到一楼。 这人居然抬手和他的几个手下说:“刀给下,给本同知夺酒回来。” 韩先生夺回空筒再倒不出丁点酒,也不甘示弱的和身后另几个护卫道:“快去护住本官的酒。” 然后,两边的人各显本事,从二楼嗖嗖的跳下一楼,片刻间又一方向门外冲一方拦住,在大堂里过起招。 乒乒乓乓,嘿嘿哈哈,好不热闹。 沈灵竹兄妹两个看的是目瞪口呆,掌柜的都要哭了,趴在栏杆:“别砸别砸,哎呦我的板凳……” 而不少被吵醒的客人惊慌出来察看时,发现有人在打架,路也不跑了,觉也不准备睡了,一个个看得兴奋不已。 且还在两方激烈夺门时,爆发出响亮的喝采声。 这些人此刻并不知穿着清一色黑劲装的打架双方,都是他们平日避之唯恐不及的官军。 而楼上的客人开门站在过道,则在看见两个当官的凭栏看时,大多都默默退回房间。 沈灵竹肯定不会退,她忍不住踮起脚扫视下边的武斗,然后没在两侧围观者中看见自家人,她悄悄拽大哥衣袖:“舅舅他们呢?” “去喂牲口,看货,二爷爷喝着闷酒睡着了。”沈先竺有心让她退回房间,但边上韩先生一直没有离开。 且还凭栏捻须,笑的畅快,他身边的同知怒目圆睁冲楼下暴喝:“连个门都冲不出,回头别说是老子的兵。阵型,阵型不会用?” 他这一声暴喝雄厚且有穿透力,一楼的手下们瞬间不再单打独斗,在其中一人吹出个尖利口哨之际,转眼退至大堂中间。 楼下的看客们这才发现楼上两个穿官服的,大家极有默契的退后退后再退后,刹那如鸟兽散般跑个干净。 楼上的沈灵竹反而向前走几步,她对传说中的古代阵型挺感趣,想看到分明。 可她刚刚靠近栏杆,下边组武锥形阵的几人,瞬间将拦住大门的韩先生护卫们,冲将开来,转眼冲出大门。 沈灵竹不禁道:“这么快?” “当然,老子的兵都是上过战场,与鞑子面对面生死搏杀过。”同知说的不无得意。 这时,韩先生收了笑脸,斜视他一眼:“所以阵起后,个个抽出暗器,刀尖对着自己人?” “刀尖不论内外,凡拦我者都要有付出代价的预见。”同知说的很有气势,并说自己抢到酒后,会送给韩先生半筒。 “想拿我的东西再送我,也就你张同知说的出口。”韩先生摇摇头,看向沈灵竹兄妹问: “你们兄妹两是探亲,还是出来挣家用?”他记得上次在老君观,沈家兄妹领人带着好几大车货。 “探亲。”沈先竺只选择这一答案,但沈灵竹则是跳出二选一,道:“是我七伯负责买卖,但生意太好他就中了别人设的套,目前被关在平定县衙。” “啥?你家做的甚生意,还能引来别人做局。”张同知比韩先生还早发话问。 沈灵竹被大哥哥无声提示,又被张同知指导:“既然是冤枉,找韩观察。 他有提调刑狱、平冤的职责。” “先生,受理吗?”沈灵竹眼神发亮,她身侧的沈先竺也是满眼希望的看韩先生。 “我此次主理卫所监察,地方上的事物,你们还是得找当地县衙。”韩先生不可能越界。 沈灵竹问:“如果设套的人,就是当地军户呢?” “当真?”韩先生与张同知异口同声问。 沈先竺连忙抢在妹妹之前说话,“我们目前也不清楚,需要到平定县再查。” “唉,还以为是军户,能让老子这个负责清军厅的,也过一回青天大老爷大义灭亲之举。”张同知一脸的遗憾。 他又对韩先生说:“这次剿灭山寨我卫所全力配合,兵士们都奋勇向前,好样的。 如若他们家犯的事小,还是交由我们清军厅清理门户,可好?” “再议。”公是公,私是私,韩先生并未一口答应,而且还给沈灵竹使了个眼色,让她与张同知多说话。 沈灵竹抱拳:“如果真是军户,我们上能去拜访两位吗?” 张同知失笑:“呵,小丫头你可知我有多忙?” 沈灵竹不知,但她知道对方好酒,于是道:“我们拿着葡萄酒,也不行么?” “她有葡萄酒?”张同知有点儿不信。 韩先生刚一点头确认,“方才你喊” 张同知就要沈灵竹现在拿出,并说:“如果是军户,”他转身从身后唯二的手下那边,拿来一把刀,“拿着,万一是这个,就到并州指挥使司找本同知。” 沈灵竹大喜,抬起双就要接过时,对方又后撤一下,要求她卖给自己五十斤酒。 “可我们统共只带二十多斤。”嚯,沈灵竹算是知道陈千户和眼前的同知,一样喜欢狮子大开口。 “小姑娘,军爷可是咱们并州府指挥同知,喜欢你家的酒也是你家的造化。”旁边,已经不用再心疼自家桌椅板凳的掌柜,出言提醒。 沈灵竹再看韩先生,对方笑微微颌首之际,张同知不愿意了,“韩观察,这是你家子侄? 你在帮他们卖酒不成?”自己不会着这一万个心眼儿之人的道吧? 韩先生据实以告:“三面之缘而已。 这俩孩子的长辈,因为揭露某国公逾制,伸手过甚而被罢。” “噢,有种。”张同知大手一挥,“你的酒我全要,算银子。” 沈先竺不愿将打通关系的酒,全给眼前的指挥同知,“同知容禀,我们需得留存十斤。” 张同知打量他道:“你身边小姑娘说的多少斤,根本就不是实数。” 沈先竺不禁心惊,自己是拆穿了妹妹的许诺,“三妹。” 沈灵竹不好意思的笑道:“同知见谅,所谓县官不如现官,我手上总要有点拿的出手的物品。” 第一百三十七章 “敢激我的将!你这小姑娘挺有想法。”张同知再转身看韩先生,“你刚刚给她打什么眼色?” “没有,绝对没有。”韩先生不可能承认,他率先迈步走。 张同知见他在头也不回,垂首对沈灵竹说:“交货。” “十两。”沈灵竹斟酌报个适中价格,迅速接过刀转身放回屋,并小声和任氏道:“七伯母,你刚刚听见没,两个三四品兜底,我们一定能救出七伯。” 任氏点头的刹那,沈灵竹已然绕过屏风出门。 门外的张同知早追着韩先生走了,他的手下问:“酒呢?” “请跟我来。”沈灵竹拽拽大哥,要下楼到后一排二爷爷住的地方拿。 沈先竺想和她说什么,但碍于外人在场并未开口。 他们两人将大木桶内,用棉褥包着的二十个竹筒尽数取出,半醒半醉的二爷爷瞬间坐起,“先竺,小竹子,半夜取它作甚?” “沈老兄,天降鸿运。”和他住一间的黎老军户笑着将沈灵竹说的,给并州指挥使司同知送去,告知他。 二爷爷沈德贤还有点没听明白,沈先竺靠他耳边说:“只二十斤,我们还有十斤。” “大哥,帮忙。”沈灵竹自己抱不住太多。 两兄妹在二爷爷迷糊的眼神下,迅速与同知手下做交割,他们根本没有说价格,对方直接给十两银子。 不久,舅舅回来,得知小外甥女二十斤酒卖出十两,不禁叹:“五钱一斤,这价格不算高。 京城好烈的烧酒四钱一坛,金华酒三钱,差不多一二钱一斤。” “以后卖别人可以调价。”她总不能给张同知报一两银子一竹筒,那纯纯找不自在。 几人互相商讨一下,就散开回去不同的房间休息。 然而天还不亮时,强盯着七伯母的沈灵竹就听见过道里的一连串儿脚步声。 她蹭的坐起,发现睡前喝下半杯葡萄酒的七伯母还睡的沉,她果断穿衣下床。 打开房门刹那,楼下大厅里已经鱼贯出去不少人。 她再站栏杆边扫视,发现韩先生正在下楼梯,对方似有所觉,向她点头算是告辞。 沈灵竹拱起小拳头回礼之际,看见大哥挤过黑色劲装们,与韩先生见礼后要上来。 不想,后者递有沈先竺一块玉佩,让他们确定救不下人时,拿它来布政使司衙门找他。 待到这些人离开完,沈先竺上楼,将鱼形玉佩给她,“怪道二妹常说找人帮大忙,必须找那些曾经帮过自己的,而不是自己帮过的。” “哈哈哈,因为你帮助的人多数时候不如你。”沈灵竹基本认同这个。 笑归笑,正事才重“大哥,我们也准备准备,该出发了。” “嘿,方才黎爷爷去厨上报饭,吃过饭出发,十五里非常快。”走这一路,沈先竺面上已经没之前的急切。 可他们一行刚走五里,经过驿站时看到这里被团团围住,且血腥味儿被晨风送出。 任氏掀开车帘问:“里边在查抄么?”她是见过官府抄小竹子家的情形。 沈灵竹:“不知。”她话音刚落,那边的官兵就跑来一队,他们抬着伤者:“征用你们的车送伤员。” 此事自有舅舅去交涉,这辆带车厢装酒的,不能借出。 沈灵竹在驴背上张望,凡经过的车都会多多少少被征用,放上伤员往城里送。 而舅舅交涉失败,官兵让他们把车上的东西卸下。 “七伯母下车吧,我们拧不过他们。”沈灵竹跳下驴背时,几个兵士已经飞奔过来,要接手这辆厢车和后边两辆板车。 看到持刀的兵士冲来,任氏有些害怕,她抓住沈灵竹的手,下车的腿脚都是软的。 边上等卸东西的大槐等人,见她差点扑倒沈灵竹,也不好意思帮忙。 黄宗齐再次后悔没找个壮妇跟来,好在小竹子近来和自己扎马步,下盘稳当没摔,还将任氏给扶稳住。 “小竹子,没事吧?”沈先竺从后边跑来,一把将妹妹从七伯母身边拉开,上下打量着。 “没有。”沈灵竹冲七伯母不好意思的笑笑。 任氏更不好意思,她没想自己如此不经事,稍倾,在看到一个满身是血,胳膊以奇怪的角度折过的伤兵被抬来时,她更是“哎呀”一声想往小竹子身后躲。 可这时,沈灵竹却抓起车上卸下的一个布包跑向车边:“不能这么抱他,会加重伤情。” 正要抱住伤员上身的兵士一怔间,已经被沈灵竹抓开手。 她还道:“门板放地上,我先给他固定住胳膊。” “我们学过医。”沈先竺也追来,对着瞪眼的兵士说。 他和小竹子在前些天军医来家里学包扎时,被二妹强硬的逼着学习。 而爹娘不仅乐见其成,还特别配合的做假伤员让他们练习。 每每小竹子都是包扎的又快又好的那个。 他哪里知道,这些沈灵竹在另一个世界本就学习并实践过,唉,谁让她是训练受伤如家常饭的体育生呢? 所以此刻,沈灵竹已经在师姐准备急救包里,取出三角巾和药粉并一把剪刀。 几个兵士见她真的拿出药来,互视一眼放下门板,就见这小姑娘刷的跪在伤员身,边拿剪开剪开他衣袖,边说:“大哥,快把二姐做的清伤药酒拿来。” “马上。”沈先竺转身之,舅舅和二爷爷又快步走来:“怎么回事?” “在救人。”沈先竺来不及多说,跑去拿了二妹用烧酒蒸出的药酒。 片刻后,他和小竹子简单快速处理好伤员,舅舅等人啧啧称奇。 那几个兵见他俩料理的比大夫都干净利落,回去后居然又搬来一个伤员让兄妹俩处理。 于是乎,没用多久沈灵竹和大哥成了专门的急救人员,兵士们都把伤员往这儿搬。 但是三角巾和酒精有限,沈灵竹不客气的让兵士们去找白布和烈酒。 这两样东西驿站内都有,因为暂时不许动里边的东西,兵士找到张同知报备。 听闻外边有人帮忙救护,张同知二话不说让取了东西送去,他好奇之下还跟出来看,结果还是熟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再问 沈灵竹低头给伤兵包扎,并未注意到张同知向这边走来,反倒伤兵看到动弹着想说什么。 “别动,你肚子上的伤口再扯开,我可没有那么多药粉给你敷。 大哥托起他的腰。”师姐给备的外份药,都快被她给祸祸完了,她这会儿有点儿后悔冲上来救人。 但看到伤员被粗暴搬运,她忍不下心不理。 沈灵竹快速给布条打结,“抬走,下一个。” 然后又转头对剪三角巾的舅舅说:“指找他们头儿弄些伤药来。” “我问过,他们没带药。”黄宗齐一说完,就看见一身官服的张同知走到小竹子身后。 前次他在京城日久,见过的官员多已经能分清此人乃是三品官。 在对方制止兵士们出声行礼之际,他有些紧张的说声:“小竹子,身后。” 沈灵竹正给新抬来的伤员用烈酒清理伤口,没有听清。 而她对面按压止血的沈先竺听见并抬头,就见昨晚抢酒喝的张同知对自己摆摆手,示意不让说话。 他怔神间,沈灵竹高声道:“大哥抬手叠三角巾,我上药。” 张同知看她手娴熟的给伤口敷药,不几下又用她大哥折好的裹帘,三下五除二给伤员包扎好,真是又快又利落。 他不禁开口问:“这种包扎伤口的裹帘,就是用白布剪出的三角白布。” “对,简单又好用。”沈灵竹回答完,脑子里闪过知道这么专业名字的人是个大夫么? 她意识到身后有人,仰头看时才发现是张同知。 沈灵竹让抬走伤员,起身见礼,她并没有太意外见到这位,因为之前已经认出几个从驿站骑快马离开的人,就有一个是昨晚与自己交割葡萄酒的黑衣劲装者。 她直接提要求:“正好您在这儿,找些药给我。” “没有带,我们紧急出发顾不上。”张同知说的那叫个理直气壮。 沈灵竹深吸一口气,她知道古代不可能做到医护配比基层,但这出门行动居然一点药不带,还有如此多的伤员,她真心无语。 然后,出了个不是主意的主意:“您让手下征用车马,就没多让问问车马上有无大夫和药物? 万一有大夫有药,还没运送走的重伤人员可以得到更好的诊治。” 张同知闻言眼前一亮:“有道理。” 他转头就吩咐身边人去办,让沈灵竹差点自己打自己一下,活学活用了属于是,希望被征来的大夫不要怪自己。 她掩饰自己的心虚道:“你们遇到悍匪了?居然这么大伤亡。” “咳咳。”张同知怎会告诉她,是卫所内有人与驿站合伙勾结外人倒卖兵甲,如果不是他带的人多,实力相当之下打的更激烈。 不可说?沈灵竹妙懂,在两个兵士迟疑着要不要抬伤员走近时,她招手让他们过来。 张同知喝道:“愣甚,抬过来。” 沈灵竹再次跪下清理伤口后,也没关注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是不久大哥说:“来回抬人耽误事儿,不如直接到驿站门前施救,还能抬个桌子放伤员。” “里边正在审人,不可能让你们靠近。”抬木板的兵士说。 沈灵竹随口问道:“是韩观察主持?” “对。”兵士顿了顿,小心的问:“您和韩观察也很熟?” “一般熟。”再接收的伤员基本是轻伤,沈灵竹也放松许多,倒有心情说起俏皮话。 随着伤员越来越少,她终于可以休息一下,因为简单的伤,舅舅也能帮着上药包扎。 待到所有伤员送走,他们也准备再度出发,虽然被征用的车马还未送回,但赶车的是舅舅带来的帮手们。 “二爷爷,这毛驴给你用。”沈灵竹将自己的坐驾让出。 沈德贤摇头:“你用,你人小,没有我走快。” 顿了顿,他又道:“跟在你七伯母身边照应下。” 老爷子也是万分后悔,不该架不住任氏母子求情,让她跟来,委实还没小竹子能适应。 沈灵竹望向不远处侧坐毛驴的七伯母,道:“我要给七伯母牵驴。” 做为一行人中唯二的女子,只有她最适合去牵驴,长辈们肯定不可以去,但自己大哥再年少,也不适合去。 “唉,辛苦你了,我们可以走慢点。”二爷爷沈德贤,也是想到这一点,无过奈接过缰绳。 不过临出发时,有兵士奉命骑马来送他们入城,并且截了路上一辆车,让任氏坐上。 沈灵竹又能骑上她的小毛驴,半个时辰后到达平定县。 守门兵丁一见护送他们的兵士亮出令牌,哪里敢收什么入城费,连路引都是草草一看即奉还。 选定九叔说的客栈入住之时,这兵士道:“同知令我暂时跟在你们左右。” 大家当然欢迎啊,特别是黎老军户悄悄告诉黄宗齐,这个兵士应该是张同知的亲兵,他打听之下,其人也姓张,于是就更加与之亲近起来。 不过沈灵竹觉得,张小兵最好能换一身布衣更方便些,后者从善如流,借用黄宗齐的衣物换上。 …… “找到夏兴了。”沈先竺和大槐人未到,声先到。 刚放下行李的任氏,转身就往门外跑,洗脸洗到一半的沈灵竹,只好没关门就追出来。 还好他们租住到客栈一个跨院,院子里住的都是自家人。 她追到院子时,已经看到任氏急切的在问大哥。 沈先竺回答过却安抚不住她,看见妹妹就求救,“小竹子。” “七伯母,我们马上就要去见七伯,你这满脸的土被他看见多不好。”沈灵竹牵住她的手,稍稍用力把她拉进屋。 任氏听劝,在她仔细洗漱时,沈灵竹出来,“二爷爷和舅舅能进去探监吗?” “有张小兵在,很快就进去了。 不过舅舅派我回来报信,里边具体如何不知,但是兴大哥说这些天他一直给牢头好处,对方说七伯没有受刑。 而且还没有排到开审的时间。”沈先竺目前也只知这些。 沈灵竹再问:“兴大哥为何没有回来?” “呃……”沈先竺不知如何说时,大槐在一边笑道:“夏兴被牢头的闺女相中,人家姑娘还跟着,没法儿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老话 沈灵竹意外至极:“还有这等事?” “可不,他长的不赖,又每天晚上给牢头送酒送菜,一来二去的,就……”大槐扫见任氏出来,马上低头压住笑意。 然而背对房门的沈灵竹没有看见,她点点头说,“如此,七伯在牢里的安全倒有保障。 现在,要去打听设局之人吗?” 说起来,对方也是个人才,找了别人在七伯游说几日,然后在酒桌上定下二十套红漆实木摇椅,总计价值五十两。 双方签订契书时约定,买方交付三成定金,到期货物未至,七伯要赔付五两。 尽管不是在本县,但稳赚的情况下,七伯当时就找到木匠定制,哪知三天之后,买家拿着契书要求赔偿。 七伯当然不肯,说是时间未到,还拿出契书对照,可纸上的字已经变了。 最初写的酸枝枣木,已经变成黄花梨木,价格从五十两变作五百两,货未至赔付则变成同样的五百两。 几字之差,东西却隔十万八千里。 黄花梨木向来是家居制品的上选,价格贵的很。 买家说七伯找人用的酸枝枣木骗人,要求他换成黄花梨木。 可七伯怎么可能换,而且就算为安全起见忍气吞声换,七伯也没有足够的银子买木料。 情知被人设了套,却又搞不明白怎么中的夽。 他和九叔,及刚从乡间指导木匠回来的夏兴一商量,就打算分兵三路找机会离开,火速归家。 结果自然是刚出城不久,被盯人的买家联合官差抓回,而九叔在夏兴掩护下,在城里躲几天后逃走搬救兵。 也就是在那几天,一直没怎么在县城露面的夏兴,发现要强买图纸的人,和买家在酒楼相谈甚欢。 他和九叔都有读过书,脑子自然不笨,捋顺前后就猜到些许脉落。 沈灵竹曾和师姐讨论过,被动过手脚的契书,要么是泡过药水的笔墨所写,要么是纸被涂过药水,以前电影电视里见过不少。 “舅舅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黎爷爷去找人打听。”沈先竺认为这样的安排也合理,小竹子跟来最大的作用是帮了伤兵,获得张同知的照顾。 而且,还有一位四品文官的托底。 所以不论舅舅还是二爷爷,都不会小竹子出面打听设局之人。 “兴大哥总该知道对方姓名吧?”沈灵竹追问,任氏也走近问: “现在可以去见你们七伯吗?” “二爷爷说,今天天不早,等他回来再去。”沈先竺见七伯母神情稍稳,才和她说实情。 “您放心,七伯只是被关着,人没事。”沈灵竹预先握住她的手。 任氏知道公公发话违逆不得,她默默抱着为丈夫准备好的衣物回转房间。 沈灵竹轻轻一叹,请大槐舅舅找伙计多准备些热水。 支走人后,她拉着大哥到院门口:“七伯,是不是在风月场签的契书?” 见大哥满脸震惊的指着自己,沈灵竹道:“你见到他了?” 沈先竺看妹妹怀疑自己的眼神,马上抛去问她如何知道风月场的,“没有,是二爷爷又问一遍兴大哥,听到他说红袖轩,问了张小兵才知那是青楼。” “怪不得七伯会签字。”酒色迷人呗,沈灵竹心说,老话说的好,乡下老农多收三五斗还想找个小老婆呢。 更别说七伯这样连续过手近千两的人。 …… 举目扫视一圈儿,排队看诊的人真多呀,她从前为啥没学医,经济工程到了古代,哦不,现代也没见她用上。。 这么想着时,人已经转到济仁堂医馆大门口,右脚刚迈出去,满脸疲惫之态的大伯就出现在身前:“作甚去?” “大伯,我望一眼大哥回来了没。”沈灵竹发现大伯身上的儒衫换成麻布衣裳,这是去了当铺? 沈淮拨过小侄女的头,不让她看见自己眼里的狼狈。 他向望过来的医馆掌柜点头示意后,领着沈灵竹穿过前堂,进入后院方道:“街上有拍花子的,莫要离开大门内。 你大伯母醒了没,待热气稍散,我们就出发回家。” “大夫说过会儿就能醒。”沈灵竹看他大步向病房走,咬咬牙道:“大伯问到车了吗?” 沈淮身形微僵,脚步顿住,一朝失势难有亲,帮扶过他的举主座师两年前已致仕,同乡友人已经尽力送过银钱,救助需要名贵药材的娘子,他不可再叨扰。 至于往日同聊多数怕被牵连,自不必去讨没趣。 可如今连找个家乡的商队搭车,都被推托,个中滋味难消,“先到城外安置。” “安置在破庙吗?”反正后院里都自家人,沈灵竹问的更加尖锐。 沈淮猛得转身,神色却已换为平常,“京城附近天子脚下,哪来的破庙。 你小孩子家,莫再胡思乱想,走,随我瞧瞧你大伯母去。” 沈灵竹摇摇头,再要说什么时,师姐从房里走出:“大伯,小竹子,先进来喝些水。 正好我有事想与大伯商议。” 三人先后进到病房,喝水是不可能喝水的。 沈淮先到床边看了看娘子胡氏,视线在她隆起的肚腹多停留几息才直起身。 他身后,沈妙竹早已将倒好的水给沈灵竹奉茶。 “大伯,喝水。”沈灵竹在师姐注视,乖乖双手举杯。 沈淮缓缓坐下,方才伸手接过一饮而尽,他近日常接触方知,俩侄女都不是愚笨之人,看来前些天藏拙了。 这很好,女子存身不易,知机晓进退对她们有利,此次回乡他有更多空闲,倒要把几个孩子多带身边教导。 心思百转间,他将视线转向大侄子,静待她说话。 这时,对面的沈灵竹感觉身上无形的压力移开,她悄悄瞄大伯一眼,四十透头的年纪在官场上并不算大,七品与县令同级,搁她的年代并不低。 何况京官外放多会升品,大伯为官日浅,身上亦是有官威的,她刚刚的压力就是明证。 她这么一走神间,就漏听了师姐的话,只听到:“……咱们要求也不高,就准备一辆驴车,并铺盖水馕等路途所需。 大伯,此刻境状由不得我们挑选,找您的朋友双方都能得利。 此后他是拿来换银子或送人,都随意。” 第一百四十章 哪里 任氏有一堆问题想问,但见大槐上去连踢地上的人好几脚,小竹子兄妹死死踩住嗷嗷叫痛的人不松,她就知那绝对不是好人。 但坏人也知道疼,二驴被打的直喊饶命。 沈灵竹一点都不同情他,反而踩的更用力,“那些被你们卖掉孩子和家人,比这痛百万倍。 被你们带走的大滶店曹家孩子,至今生死不明。” “没死没死,这个我记得,爷爷奶奶饶我一命,我告诉你们他在哪儿。”二驴委实被踢的太疼,听见她最后一句脑子里反复搜寻,才想那个被小孩卖掉的小男孩。 意外之喜!沈灵竹举手喊停,她此刻还不知已有左近客人去找掌柜来看发生何事。 “这小子的话不能全信,我们来押住他,小竹子找根绳子去。”大槐收住脚,蹲下的瞬间就将二驴一条手臂反折在背后。 沈灵竹终于移开脚,并道:“二驴,你要敢骗我们……” 说着,她的又猛一下踩回二驴满是血的手上,他啊嗷的痛叫,让沈先竺都打个颤。 就在这时,院门被嘭嘭嘭敲响,“客官发生何事?在下带人来帮忙。” “掌……”二驴想喊救命,但大槐先一步从袖里抓出个核桃塞他嘴里堵上。 沈灵竹给他竖起大拇指,同时问大哥:“开门?” “开,我们抓贼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且这客栈还窝藏人犯呢!”沈先竺觉得没必要藏着拽着。 沈灵竹在他应声并走去开门时,忽然道:“他们会是一伙的吗?” 沈先竺闻言差点打个趔趄,“那我们岂不是住在贼窝? 但这不大可能,不然住进来时,张小兵就该提醒了。” “噢噢,也是。”沈灵竹低头对大槐说:“咱们绳子在车没解下,用他的腰带绑他。” “这……等会儿站起来不好看。”大槐犹豫起来。 任氏从屋里伸出头,“小竹子,这有你让剪的三角布巾。” 沈灵竹跑去接过时,门外被请进来的掌柜看见自家伙计被打伤压地上,不顾沈先竺说的借一步说话,当即拱手道: “客官,吕勇若有待慢之处,我们店里自会处置。 可,您看这……”说着,他就示意身后跟来的伙计上前扶人。 但是沈灵竹飞快走来挡,并顺手将三角巾扔给大槐舅舅。 扬声道:“掌柜的,此人是直肃保州府的海捕人犯,而且他是打伤人、拐卖人口,您确定要保他。” 她原本还想好好说话,但掌柜的故意挡住大哥,令伙计跑来的举动,让她一点掩饰的话都不加。 哼!这是看过他们路引,知道不是本行省人,欺生。 院门外看热闹的客人,听到她这话,顿时哗然,交头接耳议论的,喊掌柜给个解释的都有。 掌柜的一下陷入被,朝着门外连连作揖,并说自家店绝对没有问题。 但客人们不买帐: “现在说的是你家伙计有无问题。” “呀,该不会是你们一伙?” “退房退房,羞于和这等人住在同一屋檐下。” “拍花子拐带人口,合该天打雷劈,报官。” 掌柜的都快招架不住时,才想起向旁边的沈先竺求救,“客官你帮忙澄清一下?” “他的确是被通缉海捕的人犯,可以去官府核对。”沈先竺对他先前的态度也不满,他已经决定舅舅二爷爷回来后,大家换个客栈住。 掌柜的皱眉扫一眼二驴,这小子看着机灵能干,且路引是晋地而非直隶:“您确定?” “确定,这人当初还动手抢我妹妹,还好没事得逞,他的同伙都已被抓且招供。 掌柜的,我觉得你与我说,不如去安抚客人并报官。”沈先竺不再与他多言,转身来到被绑住拽起的二驴身前。 问道:“你也看到了,拍花子人人喊打,掌柜的根本不会保你。 曹家孩子在哪儿?其他被卖的孩子又在哪儿?还有大猫在何处?” “呜呜呜。”二驴嘴里塞着核桃,根本说不出来话。 大槐看了眼沈灵竹,他眼里大小竹子的话比她们哥哥重要。 沈灵竹轻轻颔首的瞬间,就见他一手掐住二驴嘴两边,另一只手轻轻点穴,核桃转眼被掏出。 二驴大口大口吸着气,再看掌柜那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出门去安抚客人。 他心里最后一丝念想也被斩断,于是闭了闭眼道:“多数人我也记不大清卖到哪里。 女孩子长的好,一般会卖去青楼,男孩子为奴为仆者众。 长的好又机灵的,此如曹家小子,会送去……” 他抬头就见沈灵竹眼冒火光盯着自己,马上又垂下头。 “送去哪儿?”沈先竺按住妹妹,沉声问他。 二驴吞了吞口水,艰难开口:“宫里。” “哪里,送去做太监?”沈灵竹一记尖声震住了门外吵闹的众人。 二驴又小声重复一遍后,她和大槐同时骂道:“王八蛋!” 且一大一小又同时踹向二驴,刹时把人踢个倒仰,两人还想上前再打,被沈先竺死死拦:“再打会出人命。” “他办的事,死不足惜。”沈灵竹恨声咬牙,多少男孩女孩被这群混蛋毁掉一生。 “缺德带冒烟的东西,你也配叫人,呸!”大槐听前边时已有心里准备,后边那句送宫里,他实在忍不住打人。 沈灵竹怒火没法散,转头冲门外的掌柜吼道:“你还不去报官,留着他过年吗? 还是说,你家也……”她的话当然被大哥捂在嘴里。 掌柜的连连拱手,又对其他客人道了对不住,赶紧亲自去报官,否则自家可就洗不清。 此刻,他反而要感谢沈灵竹让他去报官,自家算是揭发有功。 而留在门外的客人,这会儿也不再说什么退房,他们还想再看看结果。 院内,沈灵竹努力收敛情绪,“大猫在哪?” 这下二驴没那么痛快了:“不,不知道……” “不说?大槐舅舅,让他现在就变太监。”沈灵竹怒声道。 大槐和院门外诸人,顿觉腿下凉嗖嗖,沈先竺悔恨自己松手太早之际,任氏跑出来把沈灵竹拽回屋。 且劝道:“小竹子,这些话以后一定不要再说。”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七伯母,他们太坏了,一想到好多孩子被拐变的青楼或送去宫里,我就怕到不行。”沈灵竹以前成长的时段,是能从网上看刻许多有用知识的。 青楼做什么大家都知道,那是个会吃人的地方,而皇宫吃人的速度则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大滶店被抢走那次,她也是后怕的,当时万一出点什么差错,自己一方还不一定能胜出。 “不怕不怕,大人们都在。”任氏其实没看出她有哪点害怕的。 沈灵竹接过她递来的水一口闷下,说:“不行,我得问清楚大猫在哪,必抓住他不能再让他害人。” “诶……”任氏拎起壶刚给她倒半杯水的功夫,沈灵竹已然抓起截本用的剪刀,也很马跑到院内。 她扫视门外还挤着看热闹的几人,随即又收回目光问大哥可问出什么。 二驴嘴巴这会倒变得紧起来,就是说不知道。 沈先竺两人没办法撬出更多消息,但沈灵竹愿意再试。 她的办法也很简单,直接抽出剪刀抵住二驴的肚脐以下。 还说了句:“我可以再往下移动剪刀,你要不要试试?” “我,我……”为什么这个小煞星懂那么多,她家的大人为什么没有出面的。 “说呀!不然老子真动手。”大槐夺过沈灵竹手中的剪刀,又道:“剪下什么呢?” 二驴眼看他又剪刀旋回自己的小腹,感觉他真的敢剪,于是咬牙说:“他在城外十里的驿站做短工。” “现在呢?” “应该还在。” “东门外十里那个驿站?” “是,里边有个人是大猫的远房表亲。” “那他,有没有可能被打伤?”大槐听的出,所谓的驿站就是来时经过的,那个里边死好几个人的。 沈灵竹发现二驴在偷听,马上找补上话:“别在驿站往官员跟前凑,他就挨不了一斤。” 但她心里认同大槐舅舅所说,“二驴,你最好说的都真。 否则我们不会回到保州报案,让你在这平定县被判,然后充军到与鞑子相邻的边县去。” 沈灵竹不大确定是不是实刑,古代拐带儿童会判什么刑罚,会不会被砍头。 她不由看向大哥,后者对她摇摇头,表示目前不能先己后公。 且道:“即和驿站相关,是否要通知张同知?” “要,不过得等张小兵回来。 然后由他去连长身边丫。”沈灵竹当然想借机狐假虎威一番。 只是他们等啊等,许久都不见官差押人。 加之二驴不住的喊疼,又一直伤口流血,沈灵竹不情不愿的给药,由大哥帮让敷。 清流伤口用烈酒,二驴被蜇后嗷嗷嗷叫疼,门外众人正看的欢快,且有人还大声喊她不要管他去死。 正起哄间,掌柜的带着官差来拿人,他们身后赫然还有许久不见的夏兴。 但大家来不及叙别情,又请他将张小兵找回来,有重要情况。 等到大哥陪着官差押走二驴,夏兴也离开之后,院子里只剩沈灵竹和任氏。 后者道:“刚刚” …… “小妹,前边再拐个弯儿,就到家了。”十几岁的瘦高少年,不住低头和身穿道袍的小女孩轻声慢语。 他拽了拽肩上的包袱,语似安抚道:“爹这会儿在衙门当值,还不知我们提前回来,不过晚上就能见着的。 娘在家等着,见到你定是又要喜的泪如雨下了。 我去接你之前,她一直嘱咐顾妈妈,每天买两斤新鲜肋排炖着,让你到家就能吃到进门面。 还有你二姐,准备了好些小玩意儿送你。” “嗯嗯。”小女孩也不很小,八岁,沈灵竹抬头冲他一笑赶紧低头,暗暗呼出口气。 一路上,这位大哥不断跟她说家里每个人都在准备迎接她,词儿她都快会背了。 或者是第一次独自接妹妹回家,他总力求周到。 这不,刚下马车没走两步就要到家,她哥又弯下腰递来帕子:“走累了吧,擦擦汗,今年的伏天较往年更热一些,午后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 要不你背的小东西,给我背?” “我不热,大哥擦,小白也不热。”沈灵竹调动体内微弱元气游走周身,也能稍御热气,背篓里的小白鹅伸出头嘎嘎轻叫着应合两声。 她对着大哥沈先竹笑着扬脸,摊摊手心:“瞧,没汗。” 沈先竹又不能夺走她的小伙伴儿,无奈只好仔细确认后收起帕子,“该拐弯了,第一家就是……” 两人刚好转过墙角,巷口第一家大门上的封条红印,就明晃晃的刺向他们的眼。 “这?”沈先竹急促跑近时,还不忘抓上妹妹的袖袍看牢她。 沈灵竹眨眨眼,再眨眼,圆润小脸上力图镇静,脑中不断闪烁着“万万没想到”几个大字。 她待要仔细看大印是哪个衙门的,手就被大哥拽上跑向隔壁敲门。 十几岁的少年止住心慌,深呼一口气等着张口,然则隔壁门房开门一看是他,话也不说迅速关门。 差点被门撞脸的沈先竹怔在当场,家里出的事情非常大吗? “大哥,换一家。”沈灵竹一提醒,他赶紧敲一家的门。 这次开门的是主人家,也较和善,告诉他们昨天下午,他们父亲沈淮被去职,家资房产尽皆罚没,上谕勒令返回原籍。 事因事由,人家也不太清楚,也或者不想多说。 两兄妹离开前还从其人口中得知,他们母亲动了胎气在济仁堂求医。 “娘快生了呀!”沈先竹气的眼晴红,抓紧妹妹手腕走的飞快。 大街上的行人较多,他的速度被限制,好在济仁堂离的不算太远。 然则两人进去一问,医馆的伙计说,就在半个时辰以前,有官差将他们家人押送出城。 他们转身要追,伙计却跑出柜台拦住要钱,说他家药钱还欠一两二钱,“你家也不知何时再回京,要不先还了?” 沈灵竹眼见她大哥摸出一块碎银塞给人就要走,立刻挣开他手拐回去道:“麻烦消帐找零。” 她虽然不知一两二钱银子的大小,但这块却是之前付车资时,人家车夫说二两银找不开。 现在家资被没,正是需要银钱的时候,大哥心急父母她理解,但钱不能浪费。 第一百四十二章 他们这边一交换完信息,火速离开,只是没想到刚出县衙大门,就听夏兴说沈先竺跟随官差进来。 不论是舅舅黄宗齐,还是二爷爷沈德贤,心里都咯噔一响吓一大跳。 还好夏兴语速快口齿清,告诉他们是在客栈抓到个拍花贼,跟来作证的。 然后又与张小兵提及另一个贼在就在驿站做工。 后者闻言,立即道:“还请夏大哥找牢头看好那贼子,我需尽快禀明同知。” 万一这个是倒卖兵甲案的漏网之鱼,可不能放在县衙审。 “我马上去。”夏兴来之前,也已经得沈灵竹叮嘱,找牢头看住二驴。 张小兵谢过后先行返回客栈取马匹,他并未去见沈灵竹,因为时间不允许浪费。 而沈灵竹和黎老军户在客栈内商量出一些方法后,又多等了许久,才等回了大哥并舅舅一行人。 得知七伯在牢中除了不自由,吃不大好外并不大碍,她悄悄松口气。 然后在七伯母细问明日可否再去探望时,她和大哥说起二驴的事。 沈先竺道:“县衙还未收到大猫二驴的海捕文书,但得知他拐带人口,县令当场就在二堂过审。 这厮才被打两记水火棍,就招认在别处拐个孩子卖到平定县。 “目前县令派人去核实,二驴则关入大牢,另外再要派人去驿站时,他的师爷悄悄递了话,便取消这一路人马。” “官道上人来人往,驿站的事已经传开。 倒是大猫和二驴两人,逃命都不忘拐人,实在是该死至极。”沈灵竹恨不能这种人斩立决。 但人交到官府手里,一切都要依律法而行。 她又和大哥提起王家,沈先竺说他已从夏兴口中略知一二,而且也认可妹妹所说的私了。 当然,这个需要和二爷爷再细说。 沈德贤是个明事理的,情知自家外地人,能够息事宁人全身而退自然最好。 “我们人生地不熟,请谁做中间人?”来之前,本是想借一借陈千户和五淮同年的力量。 但小竹子即与指挥使同知并一位按察副使相熟,何必舍近求远,再让老黎跑去一趟不知结果的府城呢? 舅舅黄宗齐听出他的意思,但不赞成:“找王家次子的,不能是官面上的人,否则就有以权相压的意味。 而且王家身后,还有两司在,那都是二三品的封疆大吏。 他到底比二爷爷出外多,见得也多些,“效果,可能会适得其反。” 沈灵竹兄妹齐齐点头,情况都是变化着的,如果对方仅是平定县内的地头蛇,请一请猛龙压压未必不可。 但很明显王家不止当地有名,还需再慬慎对待。 “我已经请黎爷爷再去打听,本地大户里谁能与王家关说一番。” “甚好。”沈德贤没再强求,他知道不过刚刚认识的人,再是赏识两个孩子,真去用人家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他道:“七河身上带的重要东西,并未被人得去。” 沈灵竹喜道:“七伯预先托镖送回家了?” “咦,我还没有说你怎么知道?”黄宗齐稍稍惊讶,但随着又暗喜,我小外甥女就是聪明。 沈灵竹笑道:“因为我七伯向来聪明稳妥,他一定早早就做好防备。 只怕王家次子找上他强买图纸不久,他就暗中托镖。” “想来七伯是担心图和银子在路上被劫,但他没想到人家是连人起劫回。”沈先竺如果在此,也会事先将东西托运人。 显然,找镖局就是最好最快的方法。 “河七弟说,他托的镖差不多在我们出发后的第二或三天,就能送到北沟村。 但是因为接镖人非他自己不可,恐怕镖师不见他,不会给东西。”黄宗齐问过。 沈灵竹和大哥异口同声问:“有等待期限吗?” “有,他加倍付了银子,如果在九月三十他还未到家接镖,就由小山娘拿出一样信物收。”黄宗齐一说完,大家齐刷刷看向任氏。 特别是二爷爷沈德贤,他略带薄怒:“老二家的,来之前未何不说一声。” “我,我忘了。”任氏听到丈夫出事后,心神不宁下早忘了丈夫临出发前,专门做出一块木牌一分为二,说是拿好,没准儿哪天可以当做信物。 她道:“噢对,我这次有带着过来,现在去拿。” 说完,她连忙跑去房里取来递给小竹子。 沈灵竹一看,是个刻有星字的木牌被一分为二,且是不规则的齿形分隔,别人想拿另半块做假也做不得。 她送给二爷爷看时,老头儿接过端详一会儿,道:“小竹子,你明天陪任氏探监。 之后,托镖局送她回家。” “爹?”任氏想和丈夫一块儿回家。 沈德贤并不会听她多说什么,而是首先考虑到东西不能丢。 于是道:“现在离九月三十日不过十多天,你赶回家正好接收东西。 也不枉七河费这一番劲儿送东西。” “我不能陪七伯母走,再多出些银两,雇女镖师陪同。 另外,我们的人也得跟着回去两个。”完全把个大活人托给镖局送,沈灵竹可放不下这个心。 这事儿不需要任氏同意,二爷爷直接拍板。 接下来,沈先竺提出换客栈的想法。 沈灵竹也想换,但却不能现在:“大哥,还有三个人赶车送伤员未归。 他们也只知道我们住在此。” 说来也巧,就在她话音刚落,三个送伤员的人,找来客栈。 而远在北沟村的沈河家里,却迎来了两位镖师。 二奶奶惊诧莫名,问明是儿子让送的,她万分期待的想拿来打开。 无奈人家只认沈河,并说要等他回来再接收。 “可我儿如被人陷害,还在平定县内。 他不在家,我这个当娘的不能代他领吗?”二奶奶太想知道二儿子现在如何。 可惜镖师不为所动,还恭敬的抱个拳离开,俩人按要求行事,没多打听沈河妻子,只等九月二十日再来守两天。 且不说二奶奶拦不住人,慌忙去找沈淮,单说平定县城内,黎老军护找到个愿意为两家牵线的商人。 沈灵竹当表示:“我也要出席。” “可你……” “我长大了,是大孩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扮做书童跟在大哥身边。”沈灵竹没有想到老军户神通广大,仅仅半天不到找见愿意出面的人。 这陈千户派他出来,还真是有原因的,是个会将银子花对地方的人物。 “我如果同意你去,还用的着你假扮谁?”沈先竺没好气的瞥一眼她。 “他家势大又耳目众多,只怕我们刚去探望七伯,王家就得了信儿。 且将我们人数摸的清清楚楚。”他这么说可是有依据的。 像在顺县时,何大户一个屠户,都能在短时间内将一些县里的情况摸清。 沈灵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谢谢大哥,我现在就去换身衣。” 她高兴的拉着有些失魂的任氏回房,并劝道:“七伯母,很可能今晚一见,对方同意和解,七伯明天就能出来。” “但愿。”任氏不认为事情会那么容易,先竺不过是想换个客栈都没成行,现在是从牢里救人。 沈灵竹不知她心中所想,在她看来只要将七伯救出,比自己多劝一百遍都管用。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自己兴冲冲的跟着大哥赴约,对方却是只有一个管事的出面。 且在席上直言,他家二爷早已前往府城,对于什么契书之事并不知情。 黄宗齐大为恼火,但他尽量压制自己不要露在脸上。 可沈先竺年少,面上已然露出冷色,王家是故意的吧?答应下来赴约又出尔反尔。 沈灵竹看着对方点的满桌名贵菜色,不禁冷笑道:“所以王管事就是为吃这顿饭而来。” “呵呵,小公子莫要说笑,是你们托人请我来的。 当然,如果不是诚心诚意请,王某这就告辞。”王管事还真就起身走。 他以为三人会劝留,却是快步走到门边,还不见谁出声。 沈灵竹分明看清王管事放在门上的手迟疑了,她不禁起身道:“王管事,如果想谈就正经说话。 契书的是虽然是这边一位富户出面,但如今契书已经转到王家是事实。” 王管事刷的回身:“两位,就让一个孩子如此挤兑我?” “你还不配被我妹妹挤兑。”沈先竺连动都不动一下。 妹妹?王管事仔细打量沈灵竹,她吹了口气,特别斟酌着词道:“我们不仅带着诚意邀请王二爷。 还听人说,驿站里驿丞,与你们二爷关系亲近异常。” 王管事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今天得知城外驿站被围的同时,老爷的信件也快马送到。 老爷只有一个要求,让二爷一家迅速回去府城。 别人不知道,他却太清楚自家与驿丞做过几次买卖。 可二爷拖好几天,现在还没有走,唉! “沈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王管事强挣着姿态,直视着她。 沈先竺想动,却被妹妹递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她还笑对王管事道:“乱没乱说你说的不算。 只有本次代天巡察的按察使,才有资格评断。” “你!”王管事近年水涨船高,被人奉承太久都忘了世上扎心话更多。 沈灵竹依然笑着说:“慢走不送,离开前请将席面结帐。” 王管事慢慢调匀呼吸,转身离开,他得赶紧给二爷二太太报信儿去。 沈灵竹紧跟着跑到包厢的窗边打开它,低头就下边蹲守的黎老军户和夏兴打个追上的手势。 见他二人追去,她才退回桌边坐下,并道:“不吃浪费,但动筷子又不好看? 不如,我把大家叫来一起吃。” 陪她干窗的大哥说:“你派走好几个,还会有谁吃。” ……以下明日修 ,而且人家一个大掌柜,估计也看不上这点小钱,否则为何从来不卖此方法。 想到此她就想吐槽,刷网文时那些卖菜方酒方各种方风生火起的,实操起来也这么难么? 早知穿越,多背几个菜谱可还行? 胡掌柜多精明的人,见她小脸儿皱出包子褶,立刻就明白方才沈老爷找他不止问价格,他心里计较着对方未必不能再起复。 且胡太太也曾与济仁堂做过药材生意,算是有些香火情。 于是沉吟片刻说道:“外城你大哥读书的那书院附近的寺观多,好几家做冰饮冰酪的小摊子,他们一向只能买别家高价冰块,或可一试。” “多谢您的提点。”沈灵竹眼前一亮,啪的左手拍右手拱拳行礼。 她急着回后院找大哥,没有发现胡掌柜在她跑开时先一怔又微微摇头,更不知她该行万福礼而非拱手礼,且还没遵守男左女右的常规。 这边厢,沈妙竹丢下柴棍也在摇头,四百多里并非太远,单人匹马的话三四天即可到,但有孕妇和孩童,靠驴车一天行五十里都费劲。 何况还要在路上煎药观察大伯是否支撑得了,他们回到家,少说也得十来天。 看着地上烈出的各项数字,她也只能希望大伯的朋友给力些。 用脚刚蹭去地上字,身前就一阵热风带过,“小竹子?” “等会儿说。”沈灵竹冲到房门前减轻动作进屋,看到大哥擦脸,她静待片刻道:“大哥想不想安全又快速的送大伯母到家?” “当然想。”沈先竺丢下布巾不作第二想,尽管觉得问八岁的妹妹很傻,但他自己确实借不车马,“你有什么点子弄来马车?” 沈灵竹招招手让他出来,两人在门口嘀嘀咕咕太专注,借针线回来的沈妙竹就没上来打扰。 但不一会儿,这俩居然仅说声“到外城一趟”就要走。 沈妙竹三两步追上抓住二人后衣领拽回,得知硝石制冰的事搁浅,她想了想给两人带上百文钱买硝石。 …… 从济仁堂到城门,也不过几个街口,但书院刚好在这边的对角线位置。 沈先竺埋头苦走,但沈灵竹不会为些小钱耽误自己挣大的,果断喊住他在城门口叫辆驴车。 她还跟赶脚儿的车夫打听哪里可以买到听话的驴,价格几何,配车多少钱。 总之到达书院时,她已经摸清行情,暗自忖度卖的钱多就买更有耐力的骡车。 下车后,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直奔看见的冰饮小摊,看见别人接过冒着凉气的酸梅汁,挺馋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还别说,次日一早张小兵换上罩甲大帽,随着沈灵竹等人出门,一直在客栈外狗狗祟祟的王家护院,立时就给王二爷报去消息。 “他们没有去县衙,反而去镖局? 去那儿作甚?”王二爷下意识问。 他家护院哪能知晓,只硬着头皮道:“或许准备回去?” “才到一日还未救出人,不可能走,再探,盯紧些。”王二爷想不通就不再想,他之前多少是因为心情不畅。 加之那沈河一个外乡行商,敢不给他面子,一分也不降价。 所以才随手布个局,让他晓得平定地界,谁才是说的算的一方。 他倒不需要那些图纸做木器家居行当,仅仅是喜欢上边画的样式,想做些送友人。 “二爷,他们里边有几个看着身手不错,小的们不敢靠太近。”王家护院很是为难,他也是个有眼力见的,那位着罩甲后兵士腰上,除了挂着刀还有一块总旗腰牌。 真冲撞到人家七品官,挨打也是白挨。 他道:“二爷,他们去的是升隆镖局,总镖头向来与老爷交好,我们或者可以找里边的人打探一二。” “什么混仗话,那是升隆的生意,他们泄露客人实情,是要坏口碑的。”王二爷也不是脑子不清楚的人。 他沉吟片刻,道:“小心跟着点,有异动随时来报。 另外,去看看王管事为何还没回来。” “是,二爷。”王家护院暗暗松口气,速度退出厅内。 且他为了少去监视一会,磨磨蹭蹭的在王家找着管事。 也不知是他命好,还是机灵,被他留下监视沈灵竹一行的同伴,此刻正挨着大槐的打。 不过两人都不是什么武功高手,对打时凭得各自实战经验,也算是齐鼓相当。 沈灵竹在一旁看的热闹,还用手比划着出拳踢腿,好在舅舅和大哥去县衙拜访县令的师爷,陪她来的张小兵不阻止她的行为。 而且还指出她的问题,拿着未出鞘的刀,压低她出拳的高度:“小沈姑娘,你这么学没用,得和人实在的打,才能掌握精髓。” 张小兵看的直摇头,但心里是欢喜这个小姑娘好武,好接触。 沈灵竹当然知道实战的重要,她虽然曾经跟着教练学过一套拳,但多以参加比赛为主,表演性质大于战斗。 和回龙观师父学的,更是以养生为主的八段锦,玄武拳。 “张小哥教我呀!”她抱拳请教。 张小兵看看左右无人,让她退后一些,快速出了几招制敌抓活口的招式。 沈灵竹眼神好,发现这与擒拿手十分接近,其效用可比不远处对打的两人,好太多。 于是她问:“是小擒拿手吗?” “没名字,以前边地和那些夜不收学的。”张小兵顿了下,问道:“知道什么是夜不收吗?” 这个沈灵竹还真知道,是她蹲马步时请舅舅讲几年前那场仗时,听到的。 比之一般斥侯,夜不收深入敌境搞破袭、侦察、甚至诱敌任务,是一群尖兵。 “他们一直在边界游走,干着随时丢命的活计,抓捕杀人如同,探……探入口袋取东西。”张小兵最佩服他们的骑术,简直神乎其神。 可惜调来并州之后,山多水少,没有太多机会骑快马。 “所以你把他们的本事都学到了?”沈灵竹赶紧拉回话题。 张小兵当然没有,他摇头道:“时间太短,我只跟着学过骑射和近身搏杀。” “那我这两天得好好跟你学一招半式。”沈灵竹说着,就将他刚刚打出的招式重复一遍。 张小兵意外至极,看一遍就学个七七八八,小沈姑娘合该是个男娃啊! 然后,他就当场指点起沈灵竹,一个教一个学的不亦乐乎,把另一边打架的两人,惊到忘记继续打下去。 还是张小兵扫见,冲大槐说了句:“趁现在拿下他呀!” 无奈大槐反应过来,对方也醒神并仗着熟悉地形,三两下在七拐八弯的巷子里跑掉。 而沈灵竹罕见的没有去追,反而等大槐回来后说:“已经问过镖局价格,也把人引开,走咱们去吃早饭,我请客。” 原来,黎老军护早就发现客栈外有人监视,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人。 沈先竺和二爷爷,都不愿因为这个再起什么冲突意外,所以沈灵竹自告奋勇,要引开监视的两人。 也不知道简单的计策最有用,还是两个人有点不尽职,反正自她出客栈,再到进入镖局前,两人一直紧跟。 唯一的区别就是,等她问明加派出两个女镖师护送女子回乡的价格,镖局外两人变一人。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引的背人的地方,先揍一顿再说。 “可惜没能抓住他。”大槐挺失望的,自己这点拳脚功夫,想以后专门接护卫的活,得再练。 于是他犹豫到吃完早饭,终于和张小兵提出跟他学两招的想法。 张小兵很大方的答应教,但是回到客栈,大家又都没空。 一个是沈灵竹要陪七伯母探监,张小兵和大槐肯定会跟去。 另一个则是二爷爷分到个找靠谱客栈活计,另三个神泉集出来的护卫,负责看护他。 “不再等等老黎和夏兴回来?”二爷爷担心大家走散。 沈灵竹一点不担他两个能在街面上打听消息的人,“我们搬去哪儿,他俩一打听就能寻到。 二爷爷实在担心,就等找到新的住处时,留下个人在一楼大斤等着。” 二爷爷沈德贤,略一考虑便点头答应下来。 沈灵竹则是马不停蹄再向县衙大牢进发,一路上不再有王家人跟踪。 究其原因是一个刚被打伤后,嗖嗖跑去医馆擦药油,另一个还在三家祖宅寻找不见人影的王管事。 可借他这个王家排名第一的,又找了两三个地儿,仍未找见人。 再他还想磨蹭个把时间之隙,王管事向着二爷所在的书房飞奔。 王二爷皱眉道:“打听到多少?” “沈家的小女孩,确实与张同知熟悉,并获赠宝刀一把,。 而沈家,似乎也是官宦人家。”王管事想到昨天傍晚时,对沈家兄妹的不屑声,犹在耳旁嗡嗡嗡个没完。 第一百四十五章 王二爷皱眉道:“打听到多少?” “沈家的小女孩,确实与张同知熟悉,并获赠宝刀一把。 而沈家,似乎也是官宦人家。”王管事想到昨天傍晚时,对沈家兄妹的不屑声,犹在耳旁嗡嗡嗡个没完。 王二爷一怔:“所以,沈河后边站着位官老爷?” “是,但具体是谁在哪当职,现在都不得而知。”王管事之所以能打听到这些,是因为城内三家医馆中,两家都与王氏有姻亲。 而昨天运送进来的伤兵,分别住在这三家疗伤。 “二爷,您看图纸的事,是否暂且作罢。 那边老爷还等着你回府城,咱们并州千年传承,可比一个小小顺县的能人异士多。 不过几个样式而已,只要您想的到的,多找几个匠人即能雕刻出来。”其实,放在以往王管事不敢正面劝的。 但这次不同,城东的驿站足足被围一天一夜,据说到现在都还审着。 “对了,他们还在住的客栈……”他想起昨天被送进牢房,不过半个多时辰又被韩观察派人提走的贼子,并将此事与王二爷细说。 后者听完,咬咬牙:“便宜他们了,契书还给沈河一份,我们撤回告诉。” “留一份?”王管事意外。 王二爷颔首,从书架上取出两份契书交给他一份,手里按下另一份:“这一份,算是沈家欠我的人情。 聪明的话,看到一份就知该如何做。 备车,我们今日回去府城。” “啊?诶,马上办。”王管事欣喜应下,这位爷终于听进去一次劝。 他火速安排家里备车,并亲自找来客栈,可根本没有见到沈灵竹他们。 一问之下才知,这群人退房离开。 他再次发动自己人脉找,没多久就找到二爷爷刚刚租下的客栈小院。 但沈德贤仍然不是他要谈话的对象,王管事不耐等着,和他打听出沈灵竹的去向。 然后半分不敢耽误的,跑来县衙先行撤回诉状。 因而,沈先竺和舅舅这边刚打通关节,大家一起找来刑房调看诉状时,王家主动撤诉。 所谓民不告官不究,之前的诉状还未送到县令面前,好撤的很。 刑房掌司很愿意卖王家人情,所以亲自上报县令。 县令只略看一遍诉状,没什么问题后就准予王家谢过。 所以来调看案卷的沈先竺两人,才会同王管事一起,再次下到牢里捞人,哦不,是接人。 沈灵竹此时也在,她站的远远的,没有靠近听七伯七伯母说悄悄话。 而是加入到张小兵和大槐两个讨论手刀从何角度砍下,才会又快又准的砍昏人。 王管事万没想到,会听见沈家小姑娘在说怎么一击毙命,他顿时感觉脖子后头凉刷刷的。 呼,幸好没把这小姑娘得罪惨。 而沈灵竹感觉啥也没干呢,自家七伯已经出来。 且不说任氏又如何欢喜的落泪,只道大家出县衙后,这边王管事奉还一张契书,沈河就皱眉问:“另一份呢?” 契书一式两份或三份,他当时签的是一式两份都盖姜章呢。 王管事扯扯笑脸,道:“二爷只得到过这一张。” 随即他又看沈灵竹兄妹,拱手道:“两位以为如何?” 沈先竺和妹妹对视一眼,只回了两个字:“尚可。” 沈河还想说什么反对的话,黄宗齐眼疾手快的把他拦下,现在不是追究的时侯。 “那在下,便告辞了。”王管事不想多做停留,他想得尽快送二爷去府城,省得夜长梦多再有变化。 他是绝对不会承认,因为自己仅带一个小厮,人数上被对方压制太过。 且对方还有一个指挥同知身边的总旗亲卫在侧。 沈灵竹目送他匆匆离去,很是有几分疑惑,“大哥,分明他还有一份契书,握着作甚? 原先不知道王家是大户,只以为他们贪财,但以这一二两打听到的,他家不差钱。 起码,不差这五百两银子和几把黄花梨木椅。” “他们,在我们离得后也找不到顺县去炫耀吧?”她脑子转啊转,不解其意。 沈先竺到底在父亲身边见的多听的多,他道:“不是钱,是人情。 王家还回一份又留一份契书,是压一份人情在上边。” “他们,为何会觉得将来能找们讨还人情。”片刻,沈灵竹想到:“是大伯,他们已经知道大伯的身份,在搞投注。” 全程听完他俩对话的张小兵说道:“我看,他们并不知道沈老爷的详情。 是以为他在任,又有我家同知在此,才会放人放的痛快。” “张小哥说的最符合实况。大哥,我觉得咱们不好让家里过于担心。”沈灵竹提醒着。 沈先竺颔首,转头和七伯、黄舅舅说:“明早出发回程,可行?” 当然行! 沈河早在此呆的够够的,他一刻也不愿多停留,特别是在客栈见到爹,温情不过几息,就要当着晚辈打自己的情况下。 不过,除了他心情一时小郁闷,其他人都很开心,可以顺利接出人尽快回家沈灵竹是最高兴的。 她检查一下,葡萄酒除了给县令和师爷送去几斤,还留有两筒,干脆就在午饭时,给大家分食。 张小兵尝了一口,和沈灵竹商量道:“你,能不能将家里的藏酒,想办法送来百多斤。” “这……一次带个三十来斤还可以说是水,百多斤的话没办法伪装,每过一道关卡的费用都不低。”沈灵竹当然希望多卖些酒。 这年月的人工不值钱,做短途售卖可以保证大部分利润,超过三百里卖酒水,光是层层过路费她都扛不住。 张小兵恳切的说,过关税由他来出。 这话听听就算,她心知这是张小兵代同知问的,且此次自家没费力接出七伯,多半是靠张小兵默不作声跟着他们的缘故。 当地势佑以及县令,不可能不探听他谁。 她斟酌着说:“不如这样,你有认识的来往于保州和并州之间的商队没? 我可以委托他们,将酒捎至并州。” “有。”张小兵毫不迟疑的点头,并说午饭后就给她找来交接的人。 沈灵竹见他完成任务,畅快喝酒的样子,不禁心说人生如戏呀,得了人家的惠,就要有回报才行。 第一百四十六章 坐下来 但是,饭后沈灵竹并未让张小兵去找什么商队管事,而是和他道:“我想见一下王二爷。” “不是说他那么准备出行吗?此刻只怕已经离城一二十里不止。”张小兵对她这个要求顶奇怪,人都从牢里安然出来,还找事主作甚。 沈灵竹说:“他手里的那张契书,始终是道隐患。” 仔细研究的话,上边的文字很不严慬,再是造假出来的,纸上的签名是七伯。 且除却逾期未交货需要赔付五百两外,可并未言明二十套黄花梨木椅不需要再做。 哪天人家再找上门来索要,又是一场说不清楚的官司。 “我知道你这边定然能找到快马追上他。”她不能对隐患示而不见。 张小兵问:“饭前,你为什么不说,那样他没有出城更方便见面。” 沈灵竹反问道:“临行前找他,你觉得他有心情应付我吗?” “好吧,我去给你借马,要几匹?可别告诉我只有你一人去追。 还有,一起去的人会骑马吗?”张小兵根本不会带她一人前去。 沈灵竹点头并报出数量:“会,我大哥舅舅都会。 当然,我只会骑驴。”家里还没有闲钱弄一匹马让她练习骑术。 哪怕大哥,从前也是在书院学的骑射。 “等着。”张小兵随即找地方借马去。 而始终关注院子里对话的舅舅黄宗齐,见他一走马上出来,并回头看了眼二爷爷的房间:“同意了?” 沈灵竹颔首,“大哥画完了吗?” “已经在晾画纸。”黄宗齐想了想,问她:“真的要这么做? 你大伯给的那一份还不行,非得再让先竺多画些,总觉得示弱太过。” “舅舅,我们原本不也打算这么交换出七伯的吗? 现在不过是将人换成契书而已。 我们不是本地人,且日后还想再到并州一带做生意,就绕不开这些地方富商。 而他们之间,姻亲套着姻亲,与一家交恶很可能以后再做别的生意,被人暗中下绊子都不晓得。”出发前,大伯反复交代,能用温和的方法解决,就不要选择过于强硬结仇的法子。 黄宗齐叹口气,“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愿意远离家乡到外边闯的原因所在。 一个是各种委屈都得受得,一个是我是单丁,有个什么事两老受不住。” 顿了顿,他细细打量小外甥女:“小竹子,如果不是你就在我面前,我还以为是在和大竹子说话。 你突然这么稳重的分说利弊,都不像你了。” “是我大伯和二姐千叮咛万嘱咐,我才记住上面的话。 刚刚会让您在席上劝二爷爷多饮几杯,也是大哥教的。 他一睡下,也方便七伯和我们同去。”沈灵竹一推二五六,没有师姐在身边太费脑子,她以后出门,还是要尽量拽着师姐,自己只需听话行事即可。 她轻咳一声,收敛一下心神:“舅舅,一会儿骑马你可得带我。” “没问题,我骑术还行。”黄宗齐虽然没有马,但有马骡这种马和驴的后代当坐骑,也可以练习骑术。 打仗那次,他倒是结结实实,用剿获来的草原马学习过。 只要不是那种特别有个性的马,骑着应付个几十里不在话下。 话音刚落,七伯这边轻手轻脚从房里出来关门。 他问:“爹估计能睡一下午,我们什么时候出来?” 他们一行几人,快马出城的速度很快,不到两个时辰,就赶上走的慢悠悠的王家车队。 沈灵竹看着十多辆车马,恨不得吃穿用度带齐的车队,不禁摇头,瞧瞧人家,出行一趟色色齐备,简直像在郊游。 比不得。 不过她这次没有打头阵,仅是坐在舅舅的马上,看七伯前去找王家二爷。 说起来,大家都是生意人,哪怕之前闹的很不愉快,甚至要结仇的架式,此刻见面,仍然能坐下来谈。 无非是有利而已。 王二爷对着沈河一阵冷笑,“我不与你谈,找能主事的来。” 沈河并不以为意,他走商途中不知遇到多少难打交道的人。 何况,确实是他自己处理不慎,引发一连串的后续。 于是转身就来到沈灵竹他们这边,“先竺,我觉得由小竹子出面更合适。” 沈先竺表示:“我是男丁,哪能让妹妹顶在前头。” “我同大哥一块去。”沈灵竹拍拍自己斜背的布包,里边有大伯和大哥画的摇椅式样图。 黄宗齐默不作声地抱小外甥女下马,由着张小兵送他俩前去路边与王二爷谈话。 就这一会儿功夫,王二爷身前已然摆下一张桌案,两把椅子。 甚至桌上还配备有茶水蜜饯,他好整以暇的坐那儿吃茶。 他扫视两兄妹一眼,又看了眼一身戎装的张小兵,眼神里分明写着:大家都是白身,夹个有官身在此的怎么谈。 沈灵竹很体贴的转头请张小兵去检查一下马匹,然后才和大哥一起抱拳一礼。 但见王二爷丝毫没有站起身意思,她直接拉开椅子坐下,沈先竺略一想随即跟进。 且直言道:“此次打扰王二爷,是小子想要取回剩下的另一份契书。” “不给。”王二爷冷冷的拒绝,他此刻怎么看,眼前的一大一小都不大像官宦子弟的样子。 不仅仅衣着打扮不像,说话和气没有半分趾高气扬。 嗯,看来他们家长辈为官日短,家中并非是世代为官那一类。 “我们拿图纸换。”沈灵竹也不拐弯,直接取出对方之前相中七伯的那套。 王二爷稍怔后哧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之中有诸多误会,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沈灵竹示意大哥不必对上对方,由自己应付。 王二爷她主导谈话,不禁啧啧称奇,“我可没有动手。” “嗯,假借他人之手而已。”契书带回时,她仔细看过,上面没有药水的痕迹。 这只能是趁着七伯软玉温香微薰之际,迅速调换过契书诱他签下的。 “我七伯不慬慎,我们认。 不过冤家宜解不宜结,多个朋友多条路。”沈灵竹还十分自来熟的,给大哥和自己倒茶。 王二爷挑挑眉:“不知令尊长现在何处牧民?” 第一百四十七章 信重 对方果然如同猜测的那样,以为他们的长辈是个有品级的官。 沈先竺张口想说什么,却不会撒慌,他看了眼身边的妹妹。 沈灵竹很自然的说道:“我家长辈今时致仕在家,将来未必不能再起复。 即便安闲乡里,可由我大哥他日登科。” 她特意只将大哥画的图纸推出:“您看觉得能换,我们就换一下,若是为难,也就不耽误您的行程。” 沈灵竹发现与王二爷说话,不能太过客气,对方不适应。 果不其然,她这么直接又不客气的语调,反倒让王二爷听起来顺耳很多。 他不由拿起桌上的图浏览,“图样相同,但画工非是一人。” “您想要的原作,乃是我家长辈亲笔所书。 所以七伯才会让大家看着做实物,坚持不肯卖掉。”其实可以卖的,但七伯嫌弃对方只给一两银子。 若是沈灵竹当时在场,也不会卖给他。 “王二爷,我们以最大的诚意送上临摹图纸,就看您愿意收否?”她希望温和的完成任务。 沈先竺加一句:“是我临摹的。” 王二爷再次看他,“不知沈公子科举到哪一步?” “实不相瞒,我明后两年才会下场一试。”沈先竺并不知明年可不可和松竺哥一同报上名。 沈灵竹笑道:“县试的题,我都可以答的出来,大哥一定很样。” 沈先竺连忙摆手,让妹妹低调些,“你做的题目是好早以前的。” 他话音刚落,对面的王二爷下好决定:“换了。” 沈先竺还有些不可置信,如此丫简单。 沈灵竹等他让人取来契书,检查并确认完毕之后收起,并且朝着舅舅几人的位置,啪啪拍出约定好的一长三短。 紧接着,黄宗齐就拎着一个竹编箱过来。 当他放桌上打开后,王二爷看到一箱子巴掌大小,做工各异的摇椅模型。 沈灵竹的手指飞快的掠过十几个小小摇椅,让它们通通摇动起来。 王二爷不禁笑道:“如果一开始是沈姑娘在平定兜售,王某绝对不会压价。 这个,我就笑纳了。”就这几样,可以找工匠比着做大,然后他挑选些送朋友。 嗯,是个好主意! “以后有机会,我们定然会到并州城,到时多有叨扰,王二爷可别见怪。”沈灵竹看到他在玩箱内的小摇椅,心说怪道您没被选中在府城,玩儿心重。 王二爷可听不到沈灵竹的心声,他表示随时欢迎。 双方在友好交流中结束面谈,并且都十分满意目前的结果。 一回到客栈,七伯沈河最先做的就是,再次仔细看过前后拿到的两张契书。 他道:“是它们,我要烧掉,免得再出什么变化。” “支持。”沈灵竹甚至帮忙吹起火折子点灯,让他随便烧。 此事,这才算是彻底消除患,总算可以安心回家。 她正想着回程的安排时,张小兵提出要找商队,并且问她愿意一起去不。 沈灵竹答应下来,由舅舅陪同前往。 哪知张小兵带着二人在城郊,见的是张同知和韩先生。 她见礼后,诧异问出:“你们为何不进城?” 张同知此刻倒是礼让起来,他让韩先生来说。 韩先生道:“是这样,我们想麻烦你们再加些人,扮做行商前往并州。” 黄宗齐警觉起来,“你说的加些人,该不会是一些人犯吧?” 韩先生点头:“是,有人试图劫走某些人,我们自己的人扮不成商队。” 一群常年出没在府城内外的正规官军,分分钟被人看出端倪。 黄宗齐有心拒绝,但又心知人家找上来帮忙,也算是对己方的信重。 而且,就算拒绝自家一时半会儿也会被要求,暂留县城勿影响他们行动,同时也会失去眼前两份关系。 沈灵竹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她不仅答应下来,还提议道:“找个唱戏班子里会描妆,给你们派来护卫的人,稍稍画画脸。” “大花脸?这不更引人注意嘛?”张同知不赞成。 沈灵竹笑道:“仅是用粉和眉笔,稍稍修饰一下人的脸,不会画甚油彩花脸。” 找个戏台班子,对张同知来说不算难事。 但沈灵竹这边答应的痛快,实际行动起来,大哥容易讲,却是要和二爷爷解释好久。 老人家归心似切,唯恐在这地界再多呆,儿子又出状况。 且他更加担心沈灵竹兄妹,这两个心思活又聪明,自打进入平定,他俩几乎没按原定计划在行动。 面对沈灵竹忽然说要到并州探探当地实况,请二爷爷一家三口带上西三护卫,先行返家。 可惜沈德贤不同意,“即然一起来,就一起回去。” 张罗给大家倒水的任氏悄悄撇撇嘴,赶自己走时,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沈灵竹情知劝他不下,于是领着二爷爷出房门,在院里转着圈,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说一遍。 “那我就更不应走,万一有什么事,还是咱们自家人在身边就好。 且我们人越多,越像商队,可是卖个甚东西?总不能空车进出。”二爷爷沈德贤只是出门少,不是笨。 相反,人家是有很多生活经验的。 比如选择的货物,他就建议去找之前合作过的木匠,看他们手里有无风箱。 这东西沈家人几乎都卖过,拉到府城之后也埋没不了它们。 说干就干,不论沈河还是夏兴,都各自带人前往合作过的木匠家里收购风箱。 于是次日,给他们带来几车布匹的张小兵,就看到他们的板车上,装着不少风箱。 沈灵竹打量着几个赶车的年轻男子,发现他们的脸确实被修饰过,显得没有太过严肃。 她没看见别的应该被押的犯人,“还得戴上锁具么?” 张小兵:“带,他们坐车上,已经绕到西城门外等着。” 不往城内带也好,沈灵竹和舅舅交代几句,他就令大家排好队出发。 来时三辆车,离时七八辆,出了西城门后,又加入五辆载人的。 还好他们没有一股脑集中一辆车坐。 但也因为分散,害怕丢一个人的黄宗齐,与张同知派来的人,不断绕在车队四周。 沈灵竹则由二爷爷亲自看着。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有吗 不过沈灵竹也坐不安稳,她身旁按着竹弩随时观察着左右,如此走过大约五十里到达一驿战,由着张小兵交涉入住事宜。 以往行走在外,没有官身或官府火牌,平常人是住不了驿站的。 所以那些位于繁华交通要道的驿站旁边,会有当地开着简陋的住宿店,死贵死贵的。 今次能够进入驿站夜宿,不仅任氏好奇,沈灵竹也同样新鲜。 她经过大堂时,只见几个桌上有人在吃饭,从衣着来看,除了锦罗绸缎,最差也是细布,不像他们一行,多是穿的粗布麻布。 所以,他们这一行人立刻成为别人聚焦的中心,住宿的客人里有好奇看的,有冷眼旁观的。 更有人不屑的扫一眼就收回目光。 还好大家紧张归紧张,也能正常通过往后边客房走。 沈灵竹扭头看下,那几个被张同知的手下两两挤在中间押着走的,没一个敢抬头四处张望的。 可是,张同知的手下们,偏偏威胁他们必须抬头走路。 沈灵竹见此,心中警铃大作,她举目四望间,总感觉望向这边的目光里,多了几束不一样的意味。 她和二爷爷低语两句,迅速转向队尾找舅舅和大哥,并道:“我们不能在大堂吃饭。” “嗯?这里的帮工愿意给我们送吗?”沈先竺瞟一眼自己这二十多号人。 舅舅黄宗齐却道:“我们自己去厨房拿。” 他曾跟着庄百步住过驿站,知道带着货物的一部分人可以从侧门进入其中。 按说,被看押的那几人,完全不必走大堂,可张小兵几个偏偏让他们走。 所以,他也和沈灵竹一样警觉起来,“先竺,从现在开始你和小竹子一样,不要离开我左右。” 说完,他就和身后的大槐低语:“让沈七爷和几个弟兄将车马货物交给驿站的人看管,通通到我们的客房来。” 车马货物这块,是由沈河带着人负责看管。 “大槐舅舅,你找七伯他们,将我们车上除却被子以外的所有行李,都搬入客房。”沈灵竹给他几块碎银,交代别怕花钱。 前边的二爷爷沈德贤不住回头,看到大槐离开他抬手招呼沈灵竹跟前问有什么事。 “没有,就是找七伯来吃饭。”沈灵竹当然不可能与他实话实讲。 边上陪着二爷爷的黎老军户,却是心知有异。 所以匆匆吃过晚饭后大家排除张小兵,稍稍通气。 另一边,有人找到张小兵,“他们,好像在防备什么? 要不要提醒一下,这才第一天,后边最少还要走三两天。” “说了也没甚用,而且有警觉心是好事。”张小兵不打算说多余话,因为他不知该怎么和黄舅舅说。 另一边,沈灵竹将她带的一个行李箱打开,和大哥一起将拆分的三个竹弩组合起来,交给眼神臂力好的做防守。 早早休息的大家,其实都有在夜里轮守,以致次日醒来,大部分人精力有些不济。 这等状态可不行,她和舅舅道:“失算了,能不能找张小兵说巳时再赶路。 让大家补补眠。”起码能打的几个,必须保持精神保满。 黄宗齐抹一把脸:“是我没有排好班。 恐怕即定的行程不大好改变。” 他揉揉小姑娘的头:“我怎么觉得你在排斥张小哥。” “嗯,我自觉以诚待他,结果他却招呼不打一声,把我们带到韩先生面前。”沈灵竹当时是一个心理准备都没有。 黄宗齐:“那你还给人家出谋划策。” “反正都不能推辞,做的尽心点,也没错处。”沈灵竹两手一摊,然后推他道:“舅舅,去说一下呗。 巳时也不晚什么,我们趁机休整休整,再将车子检修过,货物重新装过。 您不觉得之所以昨天才行不到五十里,是因为货物装配不齐,车马拉距太远的缘故?” “有吗?”黄宗齐回忆着。 “有。”沈灵竹很肯定的道,然后让他低下头,小声说:“布匹里肯定不全是布,将做假的重量扔掉,万一有异变,赶着车跑也快些。” “好好好,我这就去说。”黄宗齐刚要行动,沈先竺洗漱好找来,得知他要去商量延迟出发时间, 说道:“驿站人多眼杂,且不时就有官员入住。 不如我们早饭后正常出发,走出十几里之后再行休整。 到时,卸下车上不必要装的东西扔到野地,也方便些。” 黄宗齐边听边点头:“先竺考虑的周到,小竹子学着点。” 如此安排的话,他不用再去找张小兵商量,走半路时说车有些毛病就可以停下。 沈灵竹想了想,说:“可是,修车时大家也补不成眠。” “那就放在午饭时,整理货物修车。 差不多那时可以走到一个乡野小店,大家能打个旽补补眠。”沈先竺不希望在驿站停留时间过久,委实是这里花钱太快。 你要点什么东西,都得给帮工一二打赏,他才去给你取来,一盆洗脸水多出十文钱,用不起。 沈灵竹仔细一想,“那家店还在吗?” “哈……”沈先竺打个哈欠,道:“我问张小哥,他说还在。 等到达寿阳之后,我们就可以住在城内好好休息一番。”可惜不是真的贩布,否则可以到姥爷家住。 黄宗齐对他俩提的好建议,向来不会拒绝,等他们兄妹达成一致后,他和其他们人私下打好招呼。 待到出发后,众人不敢在随意打哈欠,都打起十二分精神赶路。 午时之前,整个车队来到沈先竺口中的乡野小店。 沈灵竹一看客人还不少,都是来往的人和车马中场休息。 “匆要接近,我们自己做饭,只买他们一些草料。”张小兵看出沈灵竹他们不愿再靠近食铺,直接了当提出方案。 沈灵竹道:“水总要用的,找店家买他们的井水,我们自打水。” 她对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食铺,心里有天然的警惕。 张小兵认为她太过慬慎,但吃饭还指望着人家,就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停下休整,整个车队一直磨蹭一个多时辰。 第一百四十九章 遭遇 “张头儿,看来今晚我必须提醒他们好好睡。”张同知的手下与张小兵碰头,让他瞅瞅车队。 张小兵看着每辆车上都有躺着呼呼大睡的人,他顶着同伴戏谑的眼神找沈灵竹。 之所以不找黄宗齐,是因为这人睡的呼噜声最大,另外可以做主的沈公子,也在补眠。 而正巡视的沈家老爷子虽然最为年长,但他实在不管事,仅是个招牌。 张小兵希望天黑之前可以到达寿阳城,也只能找磨箭头的沈灵竹说:“沈姑娘,这也太过夸张。 你们晚上都不安排好休息的吗?” “正是因为安排过,才没有休息好。”心里存着事儿,哪怕舅舅让大家轮守,也睡不蹋实。 沈灵竹只能说,还是出远门出的少,没有锻炼出经验来。 “你看看时辰,再不走赶不上进城。”张小兵指指太阳,见她不为所动,终于叹气道: “我也是个听人管的,临时接到命令带你们见同知,不是故意不和你说。” “那么,他们呢?是真的必须由我们来转移,还是诱饵。”沈灵竹向着边上被看押的几人抬抬下巴,挑明了问张小兵。 后者身形一僵,片刻后点点头,“都算,所以车上的货暂时还得拉着。”他有看到沈河翻看车上布匹。 沈灵竹明白了,借他们扮商队分开转移是真,但能调动某些人前来劫人的预想,也是真。 她问道:“我这边除了在驿站发现几道不同目光,到现在并未察觉什么异动。” 他们身后这家食铺,看着也是正常的。 “驿站里是我们的人。接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越靠近并州府城,他们越不好出手。”张小兵先给她一个定心丸,又提出尽快赶路。 沈灵竹趁机提出要求,他们在寿阳“卖掉”大部分布匹,张小兵略一思忖就答应下来。 她也没有再让人为难,很快和二爷爷分别喊醒睡了半个时辰的众人。 黄宗齐醒来道:“我试过自己睡的那辆车,一层布匹之下,应是几袋沙土。” “到寿阳再卸。”沈灵竹的计划是一攺再改。 好在剩下的几十里靠近县城,一路上也算相安无事。 晚上找的客栈,也是要的单独院子,黄宗齐当即带领大家将车上的沙土袋卸下。 看到仅剩下几百匹布,二爷爷不禁道:“这也假的太多。” “二爷爷,明天时,您和七伯母还有兴大哥,就留下来等我们吧。”沈灵竹担心了一天,终于晚上可以睡个好觉。 二爷爷还没说什么,夏兴首先就不同意。 沈先竺道:“做戏做全套,我们卸下一多半的货又没卖,肯定得留人看守才真。” 他和小竹子一样,不想夏兴再跟着,毕竟是夏大叔的长子,须得好好的出门,再全须全尾的回家。 沈灵竹也劝着夏兴,并且说二爷爷和七伯母还得由他照看,因为两人和别的人都不熟。 夏兴被她兄妹两个反复劝说,终因自己武力不行而留下。 另一边,二爷爷沈德贤被几个后辈劝着留下。 入夜休息时,任氏特别希望沈灵竹也留在城内,但她没有答应,“七伯母,我打架很厉害的,要保护大哥。” 任氏自然不信,但是七伯沈河相信。 因为在第二天轻车简行,走到半下午经过一处连续转弯的山路时,他们真的被劫。 一群拿着刀兵弓箭的蒙面人,突然从山腰冲下来。 箭雨齐下之际,因为大哥躲避不及被箭划过他肩头,溅出的那道血线吓的沈灵竹大骂混蛋。 “砍断车绳,躲车下。”张小兵他们因为内穿甲衣,只要护住头脸就好。 沈灵竹和舅舅当即砍断缰绳,把人拉到大车下边,赶另两辆车的大槐沈河几个也迅速做出同一选择。 还好对方的箭矢不足,一轮排射之后没有第二轮箭雨。 沈先竺笑着捂住伤口:“没事儿,没有伤到要害。” “这群混蛋居然有硬弓。”沈灵竹将药按在大哥肩头,恨声看向往山下冲的人。 她将三角巾多包里抽出,说了句大哥自己包,人就拿着弓弩滚出车下。 随即捡个筐半顶着,开始向贼人射弩,她准头好,刷刷射翻两个人。 “小竹子!”黄宗齐也紧跟着出来,他可不能让孩子在自己眼前再出事。 沈先竺也爬出车底,他得给妹妹递箭矢。 这边厢张同知的人在躲过箭雨后,迅速掀开最后一辆车,上边放的不仅有硬弓,还有一把比沈灵竹更厉害的臂弩。 向天空射出报信的几支响箭的同时,他们的反击可比贼人们更迅猛,嗖嗖连珠射,转眼倒下一大片贼人。 在押的几个有心跑,可惜每每白天不下车时,他们脚上都锁着镣子。 根本跑不远,还差不多被冲下山的自己人射中。 有个大聪明趁乱抓起最后一辆车上的刀,想要斩断镣子之际,被趴下装箭的沈灵竹扫见。 她掉转方向,嗖的一箭射中这人的腿,当场人仰刀落。 沈灵竹无暇顾他生死,和舅舅配合着射向快冲近的贼人。 没有了居高临下的箭雨,她甚至可以站起身随便射,因为半山腰射冷箭的几个,已经被张同知的手下们重点关照,纷纷中箭没了战力。 战斗来的快,也结束的快,到最后几乎所有敢冲下的,都中箭倒地,根本就没有让他们短兵相接的机会。 因为来支援的数十骑,也快马赶来,转眼生擒下不少人。 沈灵竹这才专心看大哥的伤,“幸好只是挂走一道肉皮儿,大哥刚刚就不该出来,还拿弩射,伤口裂的更开。” “不要紧,皮外伤。”沈先竺也是庆幸贼人的箭术不行,要是张小兵等人的准头儿和力道,自己说不定会脖子中箭。 唉,不能想,后怕。 他们这边都心有余悸时,张小兵却在问骑马而来的众人:“这些贼子的功力太低,他们到底练过没?” “练过的,都在驿站被端了,剩下的这些是给人拖延时间的,能是什么好货色。” “你在阴阳我么?” “绝对没有。” “哼,最好没。”张小兵转头就来谢沈灵竹等人的帮助。 她只问一句:“接下来,不用再当饵了吧?” 第一百五十章 几两重 “我们已经安全了,你看同知有派骑兵前来支援。”张小兵对上她是心虚的,万没想到来劫人者,居然还有弓箭,尽管是卫所淘汰下来老旧货,于高处抛射也是十分有杀伤力的。 沈灵竹此刻后怕不己,她慢慢平息自己颤抖的心跳:“但愿如此。 我们九个人五个受伤,三辆车六头骡车两头驴,死伤一半。 接下来,再经不得波折,可以返回寿阳么?” 只有她,舅舅,大槐和黎老军户没有受伤,七伯和另外三个人身上都有血,万幸人都活着。 刚刚她问过黎老,此处距离并州府城还有百里之遥,而倒回寿阳仅有四十多里。 “你放心,我会如实上报,一会儿换上马匹赶路。 但具体是往哪个方向,我做不得主。”张小兵自己人也有受伤的,他很想请沈灵竹帮忙包扎,但这会儿眼看她兄长受着伤,另几个也挂彩,也就没敢提。 沈灵竹闻言,脸上浮现怒色,“都受伤了还让我们当饵不成?” 她早该知道的,上位者摆弄棋子时,不会考虑棋子的意愿。 “小竹子,我疼,再给我扎扎伤口。”沈先竺听见她的质问,丢下挂彩的七伯快步过来拉走她。 沈灵竹让他蹲下来要给他再检查,他道:“不要紧的,我们伤的都不重。” 眼见妹妹突然落泪对自己说对不起,他忙给她抹泪,“与你有甚相干?” “我如果不主动和韩先生提起,还天真的想借他们的力量,咱们就不会被牵到这么危险的事情中。”沈灵竹此时能体会到,师姐平日遇事不急着出头的原因所在。 再是在另一个世界见得多,也只是见过而非经历过。 她们不过是普通人,即没有什么虎驱一震令人纳头即拜的王霸之气,也不会突然天降贵人助你平步青云。 “大哥,我可怕你们出事了。”她是真的害怕,这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沈先竺轻叹一声,对着跑来的黄舅舅摇着头,将妹妹揽在怀抱里,“不借他们的隐形力量,七伯这时仍会关在牢里。 信不信,未将我们身上带的银两敲尽,那王二爷不会罢手。” “小竹子,你刚刚可是神勇无比,七伯趴在车底恨不能以身相代。 咋这会儿哭起鼻子了?”沈河包扎好手,也过来这边。 沈先竺道:“方才是一腔热血上头,打完见一地血人儿还是吓着了,她到底是个小孩子。” “要不要收收魂儿。”沈河收起调侃的语调,再次看向在他怀里不抬头的沈灵竹。 他很多时候都下意识的觉得大小竹子两个是大人,此时才发现小竹子还不到先竺的胸口高。 “小竹子?”黄宗齐也很担心,他刚才去看了下,但凡被外甥女射中的人,都是在腿上没有要命。 “咱射的人都已经被生擒,你没杀人。”他以为她是后怕射死了人。 沈灵竹发泄一阵,已经能收敛情绪,她自己知道自己几两重,在大哥衣服上蹭去泪后她抬起头道:“我的力道,射不中要害。 我再看看几位大叔的伤势如何。” “不用不用,他们有的是爬到车底刮伤的,有的是滚进沟里挂彩。 除了先竺,没有人被箭射中。”黄宗齐话音刚落,沈先竺连连轻咳,他是反应最慢趴下最慢的那个。 沈灵竹为缓解大哥的尴尬,提议大家赶紧帮忙打扫善后,等待张同知派人带他们离开。 那些死伤的牲口,就交由张小兵带人处理。 收拾车马货物时,沈河说:“还好小竹子坚持在寿阳留人留货,你们看看翻入沟里的车,一时半会是走不成的。” “这车上带的二百多风箱,砸坏几十个。”人没事,黄宗齐也心疼起东西来。 他道:“河七弟,你看能修好吗?” 沈河:“大部分可以。”他抱起一个砸破洞的,正说着要拆开重新补装之际,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黄宗齐看清是塘骑时,心中一凛,他不由自主望向不远处,正给短兵搏杀受伤者包扎的兄妹。 “黄大哥,这是通知我们走的来了。”沈河也希望回去寿阳。 但是结果令他和沈灵竹都十分失望,张同知要求他们继续向并州前行。 沈灵竹扔下正剪的布,问张小兵:“且不说人受伤,这些车也得修,让我们两条腿走一百里?” 别人或许可以,她可不愿意再用小脚丫尝试远徏,没那硬件条件。 “所有完好的马匹,给你们绑货用。”张小兵试着劝道:“同知不只找了你们,还有另两批不同时段出发的商队。 目前遇袭的就只我们和前边一队人,谁也不敢保证没有露网之鱼。 让你们去府城,也是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 “我不信。”沈灵竹直视着他。 沈先竺也不信,他拉着张小兵往一旁稍走两步:“还请张小哥透露一二。” 说着,握住他的手送上个装着银子的小小荷包。 张小兵推拒回来,与沈家人相处时,人家一点没有待慢过他,特别是两人小的听闻他也参加过京师保卫战,每每都用看英雄的目光看他:“沈公子,我……”他犹豫几息,小声说出两个字转身走开。 沈先竺手握荷包愣在当场,沈灵竹包扎完跑过来问:“大哥,他怎么说。” “药酒。” “嗯?” “他说药酒。” “我们的?”沈灵竹心说坏了,经过几天愈后观察,张同知肯定发现了酒精的妙处。 她连拍几下自己的额头,“我们救人救出麻烦来了,什么相中咱们家的葡萄酒,搞不好都是借口。” 沈先竺按下她的手,“以前,二妹藏着这个东西,很有道理啊!” “想要,我们告诉他制作方法就是,何必非要去府城。”如果是单纯到并州做生意,她是愿意的。 “或者,是担心他自己的人做不出来。”沈先竺完全想不到,张同知也相中他们兄妹的急救手法,属于另类的求贤若渴行为。 “小竹子,你记得详细的制取步骤吗?”他当时就打个下手,没特别跟进。 “记得,二姐自制的蒸锅简陋,希望他们能提供专门的物什。”沈灵竹之所以这么讲,是因为师姐买烧酒时和她讲过,现在的酿酒工艺中,已经有用到蒸馏技术。 所以,并非只有后世的人才独享,老祖宗早早就研究出许多先进的生产工具。 遗憾的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有些技艺失传。 “更希望,这一路上不再有别的意外发生。”沈灵竹和大哥商量着,接下来的最好由有经验的黎老军户继续带队。 今天,就是由他安排队形和控制速度,一定程度上能在受到突袭时,让大家可以互为支援。 沈先竺没有意见,“今晚,不要一个个轮守,必须休息好。” 好在两次的人犯合二为一,张小兵这边增派的人手也足,接下来的路上并未再遇袭。 值得一提的是,在他们经过的一处岔道时,看见这里有过战斗痕迹,地上的血可比他们昨天搏杀时,多许多。 沈灵竹尽量不去看,省得再想起之前的遭遇而影响心情。 她的注意力多放在景色上,偶尔还能听到大哥吟唱诗赋,并吊着书袋讲这山川。 让她对“表里山河”几字,有更加形象具体感知。 而他们顺利到达并州城时,已经是两天以后,倒不是他们不想快,而是一干人犯受伤的太多,拖延到大家行程。 有张小兵等人在前边开路,他们进入城门畅通无阻。 “并州城墙之厚,可比美我们保州。”穿过瓮城,黄宗齐由衷的感叹。 沈先竺和沈灵竹异口同声道:“古来兵家必争之地。” 一进入城内,其热闹也不减保州丝毫,如果不是他们跟在官军身后,还真不容易走的太快。 待到营防附近,张小兵调转马头找来:“我带你们入住客栈。” “布匹马匹,你点点数再走。”沈先竺认为分清你我最好。 张小兵:“布匹由你们自行处理,换几头牲口几辆大车,马匹回头喂好还我们就成。” “用不了上百匹。”沈灵竹坚决不要多余的。 两兄妹一声招呼,大家捡出可以抵消车辆驴骡的布匹数量。 并且租来街上的车辆,不再用军马。 张小兵等人看着他们一连串的操作,面面相觑后只好将军马和剩余的布匹收走。 而安排沈灵竹他们住宿的客栈,是离营地却很远的城墙附近。 沈先竺好奇之下问过张小兵才知,他们住的客栈边上是一家酒坊。 “沈公子,沈姑娘,同知的意思是,你们可以到酒坊内专僻一室制取药酒。”张小兵还说等他们洗漱休息一晚后,明天就领他们到隔壁。 待他一离开,黎老军户问:“沈公子,需要我去找千户的朋友吗?” “如果陈千户另有交代,你就去拜访一下。 至于我们的事,即已了结不必再提。”沈先竺也不愿再承人情。 黎老军户明了他的意思,“那小老儿就只投份拜贴,送上千户捎带的礼品。” “黎爷爷,需要我们出个人陪同吗?”沈灵竹觉着生地方,两两出行有个照应,尽管她知道老军户对并州熟悉。 黎老军户想了下,点了大槐同他一起去。 结果沈河也要跟着,他道:“刚好可以请黎大叔带我逛逛牛马市买车。” 他们坏掉的大车,都丢到半路由着张同知的手下,打扫战场后送走,至于送哪儿,不知。 “也好,顺便再问问他们这边有无风箱使用。”天色还早,沈灵竹自己都想出去转转。 当然,她也是有机会的,等洗漱之后,除留下几人看守行李外,她和大哥、舅舅,也要找到地址给大伯的同年投去拜贴。 “通判也住在衙门内,没有置办私宅吗?”找到地方投入拜贴,沈灵竹才发现是并州府衙。 由于很多行省级衙门,比如布政使司、都司、按擦使司尽数在城内,府衙反而没那么显眼。 “这要看当地衙门的大小,占地小,自然要到外边住。 不过只要地方宽敞,不少人都选择住在衙后的官疗。 上衙,当值,用人,都方便。”沈先竺的意思是,置私宅花的都是自己的银子,住公房一应开支无需自负。 沈灵竹听懂了,“大哥,你争取县府院试一遍过。 然后我们斩秋闱,战春闱,直到踏入殿试。” “说人话。”黄宗齐轻拍她的丫髻。 沈灵竹直好自己给自己翻译:“考中进士做官,真好。” “净说大实话。”黄宗齐护着两人离开,拜贴不一定会被回应。 但是,他还是要问两个孩子:“我们要再买些礼品吗?” 车上带的一些特产,核桃枸杞之类没受损伤,但原计划的葡萄酒早没了,万一人家愿意让登门见面,礼品不能太过寒酸。 “买,有备无患。”既然来了,就要准备,沈灵竹身上的银票还没有动过。 “走,前边有家生茶铺子看看去。”送茶,任何时候都不落俗套,沈先竺率先胡着茶铺走去。 沈灵竹抬手没有阻拦住人,她小声道:“这边的茶叶定然比保州贵。” 进去一问价格,果然比保州贵好多。 沈先竺正犹豫着要不要买,有人从楼上下来。 且在看到三人时笑道:“沈公子,沈姑娘,想不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王二爷。”兄妹两个并黄宗齐,向着王二爷拱手。 后者回礼笑道:“想要什么,我请邓老板给优惠。” 他身边的老板也一起拱手道:“即是二爷的朋友,就是我邓某的朋友,看喜欢喝哪种,我送你们。” “多谢两位好意,我们是看店里的花瓶不错,进来瞧瞧哪个窖出的。”沈先竺不愿占便宜,交谈几句后三人很快离开。 王二爷却是目送他们离开后,也快速告辞并让自己的心腹,查查他们到并州的行踪。 且特意交代,只查事不要跟他们太紧。 沈灵竹并不知王二爷的行动,她只是感叹:“买笔墨吧,溢价不会高出太多。” 结果,三人在笔墨铺子,遇见一个完全想不到的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这么及时 “石五郎,他怎么在这儿?”沈灵竹站在门口看着被人请入里间的人,十分纳闷神右卫的千户能跑到并州卫来么? 沈先竺只看到个侧脸,但他不会认错,并拉着妹妹和黄舅舅换一家店,“而目他还穿着布衣,太不像他那个嚣张的性子。” “也没有护卫跟着。”沈灵竹眼睛转几转,拽住大哥道:“你说,他会不会是偷偷的来并州。” “或许是调来的。”黄宗齐只看见石五郎一个背影,但却能将小竹子的神情看个一清二楚。 他曾听她们姐妹讲过与石五郎的冲突,“你别出歪点子,他有官身。” “嘿嘿,舅舅……”沈灵竹还真有亿点点想法。 黄宗齐不听快步走开,她小跑着追上拽住不停的说好听话。 沈先竺摇头笑笑,然后回头看看身后的笔墨铺子,他也觉得石五郎如此低调的穿上平民衣裳,是在避人耳中。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情况下让他如此低调?并州卫和神右卫可不属于同一都指挥使司。 他这么想着追上前边两人时,发现黄舅舅已经向小竹子妥协,又倒回笔墨铺子。 “你想做什么?别乱来,那石五再是个公子哥儿,也是军户出身,能打的。”他以为小竹子要套人麻袋。 沈灵竹道:“大哥,我没那么不知轻重。 像舅舅说的,他调到这边也有可能,所以我们先探探。 他没有见过舅舅,盯一盯没事的。”等确定石五郎是偷跑过来,再找机会套麻袋也不迟。 沈先竺将信将疑,通过上次审问二驴,基本能确定下雇他们抓拐两个妹妹的人就是石家护卫。 而他家小竹子不是有仇不报的性子,打仇人一顿都是轻的。 “小竹子,即便他是偷偷来,我们举告也无用。”他不放心的道。 沈灵竹颔首:“所以,我们换个地方买东西去。” 她拉着频频回头看的大哥,转向另一家店铺,仔仔细细挑选到一方砚台。 离开时,舅舅仍然没有回来,沈先竺想去原来那家铺子看看情况,但她不答应:“本来舅舅没事,我们找去说不定会引起注意。 走了,我还想再逛逛其它地方,找些能贩卖到保州的货物,也不算我们白来一趟并州府。” “其他生意另说,现下的风箱尽快卖完才要紧。 而且那些坏的,也需我们修补好。”说起这个,沈先竺的注意力被转移。 沈灵竹和他说不用担心,七伯一定会妥当处理好,与其大家都忙同一件事浪费人力,不如各行其事。 沈先竺拗不过她,随她从一条街逛到另一条街,给他累的都不想说话。 王二爷派来缀着他们的人,更是不愿再跟着走,可是他发现那个小姑娘好像发现了他。 她几乎每一次出来一个铺子,都会朝着自己的方向故意看看。 但即便如此,自己不探到他们的住宿地,还是不能转身离开,唉…… 时间慢慢流逝,快到中午头时,沈先竺见妹妹要进一家粮店,“小竹子,千里不贩籴。 你可别说要往保州倒卖粮食。” “怎么可能?我有事。”沈灵竹指指粮店的幌子,让大哥细看。 “王家?”沈先竺这才注意到,“不是,你到他家粮铺何意?” 沈灵竹再指缀在老远的人,“送他们的人回家。” 沈先竺傻眼:“我们也被跟踪?现世报来的这么及时?” …… 稍晚些时侯,收到消息的王二爷不禁道:“怎么每次跟他们的人,都会被发现还抓个正着?” 感叹过后,他又问心腹:“他们已经离开了?” “是,丢下一句别再跟着,就走了。” “你有查到他们怎么进城,住在何处?” “有,他们跟着张同知的侄子张总旗一同进的城。 当时……”心腹将自己查到的一一上报。 王二爷听完道:“失策,不该派人跟着。 走,带上礼物,二爷亲自登门赔罪去。” 心腹问出心中所想:“二爷,你是不是早就等着这个借口登门?” 王二爷在心腹面前没什么隐瞒,“咳咳,好容易有人能得张同知照顾,不容错过。 唉,前次二爷手中倒腾的那批货,还在他手中压着。 万一沈家的孩子能够说上一两句话给放回,比我送金子都管用。” 心腹道:“二爷,可那批货是私入关口,现在去认领,我们岂非不打自招?” “你不懂,就是要去不打自招。”王二爷这次被自家爹叫回来,为的就是那批私入皮货。 眼看着近两日有好个文武官员被带走,老爹担心有人利用被扣的货,把王家给牵连上。 于是让他回来府城,想尽办法拜见到张同知,好证明王家只有他被人坑了走过这一单私货,别个粮食生意,都是再奉公守法不过。 “安排去吧。”王二爷找遍了关系,无奈真没和新调来不长的张同知相熟。 而老爹有意拿此事练自己,也不给自己最大的那个人脉。 他这边准备找沈灵竹的时候,后者正在一家面馆请舅舅吃臊子面。 过了饭点,黄宗齐委实饿的不清,已经干掉三大碗面,正在进攻第四碗。 “舅舅,您别只吃面,这还有牛肉。 我专门打听到这家老店的菜色好。”并州临近关外草场,有专供买卖的肉牛。 沈灵竹想到自己忘记舅舅没吃早饭,一直跟人跟到午后,就特别的不好意思。 “呼,舒服,天冷饿极时有碗热面吃,比什么肉都让肚子好受。”黄宗齐吃个七分饱,才放慢速度。 他道:“就瞧我这饭量,一般在外做短工,只怕不太好养活。” “黄舅舅,做短工的人,也不会下馆子吃。”沈先竺此刻特别想知道他跟出个什么结果来。 他给妹妹使个眼色,沈灵竹笑着说:“舅舅哪能一样,能干的人就得多吃好的。” “你这丫头,还真……”黄宗齐话语未完,这个包间的门被大槐敲响:“齐哥,小竹子,在里边吗?” “在的,大槐舅舅快进来。”沈灵竹跑去开门。 大槐进来就道:“张小兵又来找你,没隔多大会儿,王二爷也找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可思议 “不急,等舅舅吃完饭再去。 正好我给大家打包了牛肉,大槐舅舅,你也再吃点。”沈灵竹不以为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倩。 她连七伯将风箱送到一家木匠铺,都没回去,何况是两个外人。 “我是不急,可看张小兵那个样子有点急。”大槐坐下喝过半杯茶。 黄宗齐对他说道:“你送他俩回去,我吃完就走。” “也不知什么急事?”沈先竺倒有点担心,起身离开时连包好两包牛肉都忘提走。 沈灵竹不急不徐的转身拎走,“保不齐问我要药酒。” 她凑近黄宗齐跟前,低声问:“舅舅,你跟他到了哪儿?” “唉,”黄宗齐点点自己的儿朵,然后以指醮茶在桌上写下两个字。 沈灵竹看的直皱眉,“他进去没再出来?” “没有从我一直守着的门出来。”黄宗齐并不确定,“沾上这个的事,我们还是不要再纠缠他。 咱们,毕竟只是平头老百姓。” “好。”沈灵竹点头点的很痛快,她知道轻重,在真正的权贵面前,他们的命可能都不值一个物件。 “药酒?我们哪里有时间制出来。”沈先竺更加担心了。 但他们回到客栈,张小兵却不是来催药酒,而是单独与两兄妹说韩先生被解职即将压解回京。 沈灵竹兄妹诧异:“为什么?他刚刚到任不久。” 张小兵叹气:“被一位藩王告了御状,说他僭越礼制,以区区四品之身敢在城中乘轿。 他的护卫也一并被看管,我们同知去探望,京城的人一律不让见面。 同知的意思是,能不能,在他们出发时由你们在后边悄悄护送韩先生。” “能。”沈灵竹想也不想答应下来,她问道:“可知何时出发? 请你找人来,现在就开始跟我学制取药酒的方法。” “多谢。”张小兵抱拳,之后说了个大概的时间,以及韩先生目前被羁押地点,之后告辞离去。 沈灵竹有些不可思议问:“大哥,文官不是都可以坐轿吗?” “三品以上可,四五品的除非皇帝恩旨。 但近年来有低品阶乘轿也没什么人特意追究。”沈先竺想了想道: “这位王爷,以此为由举告,定然与韩先生有仇怨。 问题时,他确实举告的对。” “肯定是在京城闹的人尽皆知,才会就地解职以敬效优。”沈灵竹以前还真不知道,并不是所有文官都可以坐轿。 怪不得她仅有的一点印象里,大伯是骑驴上下衙。 “咦,刚刚忘了问是哪一位王爷。”沈灵竹听黎老说过,晋地分封不少藩王。 沈先竺:“这个待会儿再说,王二爷还在外边等着。” “他到底有啥事?”沈灵竹还以为自己拆穿被跟踪,王二爷会很不高兴。 可他的人身上的衣裳,有很明显的王家粮行标志,她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那种。 这王家倒是聪明,将他们的店名印在伙计的衣裳后,算是挺早的工装吧? 等再见到王二爷时,这一位倒有意思,很痛快的说是派人追着就是想知道他们的下塌之所。 沈灵竹兄妹俩当然不信他此言,因为追踪他们的人压根不知道他们住哪儿。 不过这不重要,她听到对方想让引见一下张同知,顿时怔住,好半天才回神:“可我们没有这么大能耐,想把谁带到同知眼前就带。” “事实上,我们也只在出发前见过一次同知。 哪怕我们可以引见,他也不见得同意见。”沈先竺说的是实话。 无奈大实话,王二爷不信,他刚刚才见过张同知的侄子与他们单独秘谈。 他道:“沈公子,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求到你们这里。 委实是我唯一一次拿出多年积蓄与人合伙买卖,结果东西入关后全部被同知给扣下。” “为什么?”沈灵竹直指核心。 王二爷略一沉吟,道:“没有经过马市交易。” 走私呀! 她问道:“您觉得,还能拿回那些货物吗?” 王二爷连连摆手:“不不不,肯定是不拿的,我就是想当面与同知请罪。 我也认罚,但这确与王家无关,纯属我贪心。” 沈灵竹与大哥对视交换眼神,两人都听出他言词中的恳切与急切。 她斟酌着说词,道:“王二爷,你找来的时机不凑巧。 张同知目前正为一事发愁,恐一时无心见谁,包括我们。” “不知何事,我若能帮上一二,定尽全力。”王二爷真的在努力,他在平定时还知张小兵身份,方才等沈家兄妹,已经不知赔了多少不是。 但张总旗一直都是爱搭不理的。 沈灵竹再次看大哥,因为她不知道韩先生的,传开没有。 沈先竺不方便在外人跟前与她说太多,这种事情向来传的很快,当然,所谓快也仅是时刻关注着的有心人眼里。 道:“与同知一起办案的韩观察,突然被解职。” “啊?”王二爷挺意外的,他道:“所以?” “同知想见人却见不着,正在气头儿上。”沈灵竹决定实话实说,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解。 王二爷不禁道:“被关着?为什么?” “被人举告乘轿,目前在按察司内不允许人探视。”沈先竺试探着问:“不知王二爷可有族亲在里边做事? 若是里边有我们自己人,也能让同知知道先生此刻怎样。” “有,我找人递个话,看看韩先生的状况。 现在晚上极冷,我再备些御寒之物送一送。”王二爷立刻有了精神,转身招来屋外的心腹,如此这般一交代,就等结果。 而结果就是王家在按察司衙门的姻亲,将御寒之物送了进去。 并且回复说韩先生除了不与旁人说话,一切都还好。 “这个消息我们马上送去同知那里。 至于见不见你……”听天由命,沈灵竹想了想,又道: “不如,你跟着我一起去找同知。 当面把这把经过说与他听。” “当真?”王二爷两眼放光,他万没想到今天就能成事。 沈灵竹回他道:“当然真,我们现在就走。” “好好好。等等,我要不要去换身衣裳。”王二爷拍打身上几存在的土。 沈灵竹摇头:“机不可失。” 兄妹俩和七伯交代过去向,齐齐找来都司,不多久就被人引去见同知。 第一百五十三章 那么 沈灵竹和大哥并未亲见韩先生,所以面对张同知的问话,也答不上太多。 她见张同知面色缓和,又道:“我们也是人托人,找到按察司衙门的小吏往里边递的东西。 同知欲知详细,不若将经手之人叫来一问。” “嗯?你们在并州还有熟识之人?”张同知似笑非笑看她一眼。 沈先竺拱手为妹妹找补道:“也不多熟,正好南城王记粮行的人,求上门想拜望您……” “那个私走粮货的王家二子?”张同知此言一出,兄妹两个齐齐蹙眉。 特别是沈灵竹:“他只说从草原买货私入关口,我问他可有向外私卖粮食。 他说只买进,从未私下卖出过粮食。” 她有些不确定的问:“同知,他们真的资敌了?” 沈灵竹请托王二送东西后,也是觉得自己想的太过简单,所以当即追问对方有无私卖粮食和铁器出关。 王二爷指天发誓说没有,且那会儿他已经派出人去找关系,沈灵竹和大哥一商量,决定次日张小兵再来,细细问明王家的事。 不成想王二行动力太强,没多久居然把东西送到韩先生手中。 而他们甫一将消息递过来,张同知立刻就召见。 “你觉得呢?草原上缺少粮食,商贾中偷偷越过马市与之交易的,屡禁不止。 他们这些人,关系错节姻亲连着姻亲,”张同知反问她。 沈灵竹低头道:“是我想的太过简单,以为敢主动到您面前认错的,可能还没走的太偏。” “不不,是我应下来,有机会为他引见的。”沈先竺扛起错。 “呵呵,不用争着认错,南街王家人我也是要找机会见一见的。 他们家,目前来说还算是老实本分的那一波,不像另一家……”他顿住没提具体是谁,沈灵竹也只当没有听见。 片刻寂静后,张同知又道:“刚好这次的顺水人情,就让你们做。 另外,你们那个药酒的,能够存放多久有效,多长时间可以做出。 能否支持同时几千伤员所用。”他有自己的打算。 沈灵竹和大哥对视一眼,这听着该不会要打仗吧? 他们没有问多余的,将自己所知一一细述后,沈灵竹道:“做这个太过费粮食,我建议只给重伤员使用。” 酒已经十分消耗粮食,更何况是酒精,所以她另外多讲一点,“至于减少伤员病亡,就需要尽量在随军医帐内多做文章,保证苍术的使用杀灭室内风邪。另外……” 正说着,她感觉到大哥轻轻踢了下自己的脚后跟,和师姐以前提醒自己踢的不说一模一样,也十分相似。 “继续说,不要告诉我没有了。”张同知假装没有看到他们兄妹的小动作。 沈灵竹长话短说:“尽量多培养些急救人员,不用像大夫一样会治很多病。 “只要能在战场以最快的速度帮伤员进行简单的伤口清理,不对伤员造成二次伤害,能上药包扎即可。 “如果每百户能分到一个这样的人,应该能够救回不少人。” 见张同知听的不断点头,她又忍不住多说一句:“还有保证药草的供应,特别是制成膏或粉的外伤药,以及退热消肿的药丸。” “强制军中的大夫多教几个药童好办,但充足的药草,难。”张同知摇摇头,好建议是好建议,可他最多只能达成七成,甚至一半都是好的。 他道:“你们尽量在几天内教会我派去的人制取药酒,随时准备好跟在韩先生身后。 到时,我会让张总旗混在你们中间。” “是,我们一定配合。”沈先竺应下,本意是不想小竹子再说太多。 不想张同知又盯着欲言又止的沈灵竹道:“你,还有什么话?” 沈灵竹看看大哥,即然今天话多,就一多到底:“有。张总旗可以奉您的令到京城……” “等等,他不会跟到京城,最多送到并州边界就得回转。”张同知立刻澄清,有职在身的兵将,无调令不得出本都司行省。 沈灵竹紧跟着问:“那么,近来有忠国公府的人调来吗?” “并州本就有石家子……等等,你是见到什么不该出现在此的人吗?”张同知警觉起来。 沈灵竹颔首之际,沈先竺先她一步道:“神武卫右千户,出现在宁化王府。 之前一直很想问问,举告韩先生的是哪一位。” 张同知皱眉,一个直隶的千户跑来并州藩王府,这个问题很严重。 好半晌,他才道:“举告的是远在别省的藩王,他的长子进京为陛下进献节礼,与并州无涉。” 然后,他从官帽椅上起身,走到两兄妹面前,十分严肃的说:“还有谁看见他?” “谁?石……”沈灵竹反应过来后道:“就我和大哥知道。” “你说。”张同知盯向沈先竺,后者即然挑明,自然明白个中关窍。 一个外省千户与王府私下交结,可不是什么简单事。 他道:“只我们兄妹知道。” 话落,两兄妹同时感觉到同知压迫性的目光射光他们。 好在经过锻炼的两人比较能扛事,并未显出心虚与慌乱。 张同知盯视两人良久,才移开目光道:“此事,到你们和我为止,不宜再与外所知。 其中,包括你们的大伯沈淮。” 沈先竺点头,沈灵竹却是摇头,“不,我一定会告诉大伯。 我们家与他家嫌隙,一些事情必须让我大伯知道。 但我保证,大伯不会外传,因为没有县令的同意,他连村周五十里都出不了。” 张同知:“一言即出?” 沈灵竹:“驷马难追。” “好,你们去将王二郎叫进来,下去吧。”张同知坐回案后。 两兄妹随即退出,通知并目送激动的王二爷进到室内,沈先竺示意妹妹快速离开。 一出大门,他拉住人就往大步往街上拦辆车生上,然后才开口道:“不要再到街上找什么生意,就按你的意见,搜罗些好皮子带走即可。” “大哥在担心什么?” “你说呢?我们不能牵扯到乱七八糟的事上。 黄舅舅也要一直跟我们到隔壁酒坊帮忙。” “大哥……” “小竹子,凡事涉藩,都不是啥好事。” 第一百五十四章 信 “大哥我知道的,你放心,接下来我不会再央着舅舅出去。”即然已经被同知警告过,她不会这时候找事儿。 呵呵,忠国公可真忠国呀,吃着皇帝的饭,还隔锅盯着藩王,不知道是单纯的合伙搞银子,还是想再弄个拥立之功。 而且她记得大哥说过,宫里有数个皇子,最年长的已经有十来岁。 总之,沈灵竹告诉自己待她再长大些,跟舅舅多多练习拳法,回头自己动手。 沈先竺欣慰的点点头,“弟弟妹妹还小,他们需要家人的保护,需要你这个姐姐带着他们玩儿。” “我想他们了,两个小家伙马上满月,可是喝不到他们的满月酒。”沈灵竹不知道再次见到两小只,他们又有多大变化。 她托着下巴道:“也不知道大伯给他们选好名字没有。” …… 当然没有,沈淮选了一个月,都没有选准用哪个,胡氏干脆就二郎四姐儿的叫他们。 这日,她正在和沈妙竹商量着:“明天,我定然要舒舒服服洗个澡。” “大伯母,再推后一二日更好。 而且你之前也答应过做双月子的。”沈妙竹把着她的脉,经过近段时间的食疗,脉像上没更大问题。 不过气虚贫血还得多给营养。 “双月子也不耽误我洗头洗澡,不过听你的,再晚两天也行。 明天满月,也不知道小竹和先竺,能不能赶回来吃个团圆饭。”胡氏现在很担心孩子们。 她道:“说好的尽量每隔三五天写封信,可他们离开半个多月,才收到两封信。 到底你七伯出来没,也不给个准信儿。” “松竺哥已经去打听,看有没有新的信到。 他们人多,不会有什么大事,最多是对方难缠点想多敲些银子。”沈妙竹心里担心面上不显。 两人正说着话,炕上的二郎四姐儿醒来,然后一番手乱脚忙又叫奶娘喂奶。 胡氏看着两个孩子吃奶吃的起劲儿,不禁翘起嘴角,“你大伯上哪儿去了,家里的树已经伐到够用,他又上山?” “没有,家里明天不摆酒,大伯和姥姥上大集买些吃的,给族里人散散。”沈妙竹话音刚落,表哥黄训志在厅堂里喊道:“大竹子,陈千户找你,正在溪边等着。” “志哥儿,代我请他进家里喝茶。”胡氏不愿大侄女单独见外男。 前段时间是没办法,但家里进入正轨,该有的规矩得有。 “大伯母,或许有什么事,我得去见一见。 您放心,姥姥不在家还有志表哥他们陪我。”沈妙竹知她的想法,所以提出个折中的做法。 胡氏眉头仍然蹙着,她看看两个奶娘,这俩不适合陪着去。 “志哥儿,你跟在大竹子身边,不许离开。”喊完,她就低头和沈妙竹说:“去吧,谈完快点回来。” 沈妙竹轻轻颔首后出了里间,并请志表哥随她同去。 但是溪边的陈儒陈千户见跟她身后的人又损个,他正色道:“单独谈,关于你兄妹的,你看我的人都在百步外。” 沈妙竹转头请志哥儿走远些,然后问:“我大哥和妹妹如何了?” “他们借别人的势捞出你的亲族后,又去并州府城,目前还在那边没有返回。”陈儒收到的信快,因为黎老军户走的是官府的急递铺。 沈妙竹眼睛微眯:“谁的势?” “你看一下。”陈儒不愿再述,从身上取信给她看。 沈妙竹打开信很顺手的把信封递给他时,有村里的人从这边经过正好看到这一幕。 然后不久的将来,村里悄悄流传起池二的大闺女,定了人家的传言。 此时,沈妙竹并未注意到这些,而且她光明正大又在两边十几人的注视下,没有什么不自在。 待看完信,她道:“居然还生这么多事。 看来他们回到家,要到下个月。” “你还有信中所写的药酒吗?”陈儒关心的是这个,黎叔提到用过沈家药酒的人,伤口长的更好些。 他首先摆出实际情态:“你莫要跟我说价钱,这东西有效用的话,你也保不住。 倒不如传将开来,还能让你大伯落个好名声。” “你派人来学吧。”沈妙竹本来也没打算用酒精赚钱。 “???”陈儒准备好的规劝话语,顿时没了用武之地。 沈妙竹将信装好还给他,又稍稍打听过张同知的一贯作风,心里多少有些底。 “多谢你让我看信,制取药酒并不复杂,来的时侯带上烈酒即可。 家里有些忙,恕不远送,您慢走。” “等等,明天的满月酒?” “不摆了,等到百日时再请您。” “好,后天我派……” “不,三天之后再派人来,满月后家里难免洗洗涮涮,不方便接待外人。”沈妙竹转身时,想到这个问题又将时间推迟。 陈儒:“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沈妙竹没打算失言推拒。 她快速回家给大伯母只报好消息,说是小竹子那里又折展了一下生意,会晚几天回来。 他们写的信寄回的慢,所以交由黎老军户走急递铺传达。 “唉,不仅小竹子,你七伯也是个好强的,跑那么远有机会挣钱,他们都不会放弃。”胡氏很信任沈妙竹,根本没有怀疑她的转述。 但是采买东西回来的大伯沈淮,却在听到娘子告诉自己时,一下就听出漏洞。 孩子们出发前,他就交代走民间信局时用加急,不要怕花银子。 所以他找机会私下问发生了何事,沈妙竹自然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之。 沈淮听完就是一声长叹,“从三品的势,哪那么容易借。 且那张同知,还是出身侯府,先太皇太后的族孙。”一听名字和官职,他就知对方的来历。 他又问:“韩观察?信上没有写名讳吗?” “没有,大伯可能推断出是何人?”沈妙竹还记得他们回乡路上,那位帮忙的文士韩先生,如形容了对方的样貌和大概年龄。 但是沈淮不知是谁,同一姓氏的官员并不少,他道:“除非我能看到近期的邸报。” 沈妙竹:“要不,问问陈千户借一份?” “方便吗?”沈淮已经很久没有看过邸报,朝中动向他是一无所知。 第一百五十五章 归属谁 沈灵竹和大哥从平定出发前,给家里报的平安信还在路上。 且他们信中只报喜不报忧,详细情况未提只简略说一下采办些货物不日回家。 来并州的路上提着十二分小心,这两天又忙着教人制取酒精,所以也顾不得再写信。 更不会知道他们前来并州之事,已经被家人得悉。 好在张同知派的人本身就是懂酒水酿制,跟着他们学过几遍,已经能够熟练掌握制取技巧,让也沈灵竹能够有时间跟七伯去采买皮货。 并州有不少从草场进来的皮毛,价格上还算可以。 沈河领着她挑到不少好货,等备齐两车之后,他道: “其实,我很想在隔壁酒坊弄些竹叶青酒回去卖。它烈度不高且养身,在保州卖的很好。” “给二爷爷他们带些可以,买卖就算了,遇上税关还不如保州零买。”沈灵竹目前不会涉足运输不便的行业。 她取出因为没见别大伯同年,而未送出去的砚台道:“七伯,你觉得我们搞一些砚台和陶瓷回去卖,如何?” 好容易出来几百里,不多采购些东西有点亏。 “澄泥砚很得士人喜爱,如果能采买到一批货真价实的,到保州的府学外,很快能出手。”沈先竺也不赞成走上五百里买卖酒水。 他们因为离家时带的几十斤葡萄酒,路上都不敢走太快,哪怕用竹筒装着也担心磕碰。 他道:“只是,我们来不及到它的产地,在并州买会贵一些,再运回保州,挣不太多。” “关键是这个东西的优劣,我们不好分辩。”沈河之所以想买些酒,是因为他可以尝出好坏。 舅舅黄宗齐提出意见:“先竺应该懂,少选一些采买。 另外小竹子说的陶瓷,我看就别凑热闹了,那是大户人家才用的玩艺,而且易碎。 河七弟想买竹叶青、杏花村也好办,买些皮囊来装个十几斤给长辈们带回去。 说实话,我也想给老人买些。”他说完,就给沈灵竹使个眼色。 沈灵竹准确接收到,“七伯,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咱们多买些装水的皮囊,带到一二百斤回去之后,再分装着卖。” 但再多她就不愿意押上银子带。 沈先竺听懂这是在给七伯台阶下,他也道:“舅舅的法子好,我听说草原上的人常将他们的马奶酒装在皮囊内。” “那,就买些上等的水皮囊? 将来,大小竹子做的葡萄酒,也可以用这种方法运送。”沈河委实想倒腾些酒回去,几百斤的话不用跑去保州,只在顺县就能很快卖掉。 沈灵竹示意大哥给七伯支钱,至于用水囊装葡萄酒运送,还是不用了,容易影响伫藏。 等到沈河支取银两离开后,沈先竺轻轻叹口气:“你们说,这酒卖完后,归属谁?” 黄宗齐轻咳两声,道:“我去找黎大叔聊聊,看他是否知道城内哪家的砚台保真。” 话音刚落,他已经开门关门离开,沈家内部的事,他一个外姓人不参与。 沈灵竹给大哥摊摊手,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大伯会以二八分成,将摇椅风箱的生意,放给七伯。” “七叔脑子活,他有了本钱后定会自己单干。”沈先竺揉揉眉心,“而且,不论摇椅还是风箱的生意,都会越来越挣不来钱。” 沈灵竹只有更同意,随着他们带着二妹所说的样品,在不同州县卖图纸和制作方法,这两样必将会流传开来,变得再寻常不过。 而越寻常的东西,价格定然受限,利润肯定打折扣。 “所以,二姐才会想办法做起葡萄酒。”她觉得,可以在冬天的时候,让夏兴夏旺在县城租个地方卖包子。 师姐的厨艺,没得说,而且自家现在有老酵母,有酸浆引子发酵面粉,蒸出的馍个个宣软。 “我们不必提,等七伯和大伯做决定。”二三百斤酒,最也不过挣个十来银子,他们兄妹不必在意。 她关心另一件事:“不知道,解送韩先生的人几时出发。” “噢对,我们去那条专门卖文房四宝的街上,淘一淘砚台。”比起别的生意,沈先竺更喜欢这种沾着笔墨书香的事。 不过两人没有成行,因为达成愿望的王二爷,带了不少礼品前来感谢。 沈灵竹一眼就看见里边的砚台,在大哥和他来回推辞两挑礼品时,她道:“王二爷,这些东西我们留下吃食,别的金器玉饰太贵,您还是拿回去。” “不行,托你们福,我不仅能见到同知解决了大问题,还被我爹准许回到府城打理生意。”王二爷求到他们时,报的希望并不太大。 万没想到两个小孩顶顶有面儿,自己当即就被引见到张同知面前。 “那就恭喜您了,但贵重之物着实不能收。 您要非得留下不可,我们连吃食也不敢留。”沈先竺也顺着妹妹的话说。 王二爷这这这半天,就是不从。 沈灵竹就道:“如果您心里过意不去,不如给我们介绍一位笔墨商人。 我们有意捎带些砚台回去保州卖。” 有来有往好啊,王二爷当即大笑:“哈哈哈,你们找对人了,内子的族叔就做这个买卖。 走走走,我带你们去他的库房挑选。 对了,他前次还进到不少物优价美的湖笔,你们也可以挑一些。” 说着,就挽抬手请两兄妹同行。 而沈先竺固执的点点两挑礼品,王二爷无奈的让人只挑食物留下,别的挑回去。 两兄妹并舅舅和黎老军户一起来到王二爷亲戚家的铺子,十分巧合的是,铺子的对面就是上次见到石五郎的那间店。 沈灵竹在大哥和店主说话时,向伙计打听到一些对面笔墨铺子的事。 原来对面的位置和装饰虽然吸引人,但东西都贵的要命,一向进去看的人多,买东西的人少。 伙计收到沈灵竹悄悄塞的一串钱,热心的很,他压低声音道:“有人说,那是宁化王世子妃的铺子。 但我无意中听说,是一位镇国将军夫人的产业,这位夫人来历不简单。” “如何不简单?” 第一百五十六章 特别想 所谓的镇国将军夫人,实际上是皇室宗亲的依次递减的爵位。 伙计的声音更低:“是京城忠国公府的姑娘。” “国公的女儿,能嫁给个镇国将军?”郡王除世子外不继王位的儿子们,封镇国将军。 伙计看看左右,老板正在与小姑娘的家人说话,没有人注意这边,他道:“世子久病且无子。 而且嫁来的也不是女儿而是侄孙女。” 沈灵竹了然,一旦世子没了,他的那些封爵镇国的兄弟们,都有可能被封世子将来袭郡王位。 但石五绝对不可能是来找这个侄女的,石家有人在并州任职,他完全可以在自己人的府里见侄女夫妻。 这么想着时,她不由向对面店里张望,片刻不到她又看见石五从里边出来。 沈灵竹一个激灵,转身想喊舅舅,却见他紧跟在大哥身边和店主说着什么。 于是她将目光转向离几人远一些的黎老军户。 后者对她一笑,慢慢走来:“小沈姑娘有事?” “嗯。”沈灵竹和他站在门边,并请他追一段石五。 幸好对方还未走出这条街,黎老军户出门不多远就缀上。 沈灵竹看到两人拐向另一条街后,就撤回店内,她也不知为何一定要盯着石五,难道是没揍他一顿,自己又念头不通达。 “三妹。”沈先竺时刻关注着妹妹的动向,一见她迈出门又退回时少了个黎爷爷。 他快步走来,再见对面店铺,不禁皱眉:“是不是……” “是,我请黎爷爷看一下。”沈灵竹知道他不方便说完,主动说出缘由。 沈先竺头疼:“你呀,我们很快就会离开。” “不影响。”沈灵竹总觉得对面铺子,有些猫腻。 她甚至猜测那内室里有连通别处的地道。 不过眼前事更紧要“谈的如何?现在去挑货吗?” “现在就去,我身上的银钱不够。”进皮货时,沈先竺带的银票已经花去,剩下的都支给七叔买酒。 沈灵竹早在昨晚,就已经将她身上的银票从衣裳里拆出,“我的都在,但得预留一部分做盘缠。” 沈先竺点头,“走,跟他们去库房拿货,以后不许再到这儿找。” 沈灵竹没回答,但她后边乖乖跟着大哥舅舅,一起在库房内听店主讲砚台挑选的诀窍。 经过一下午的挑选,他们买走不少砚台和笔,回到客栈时,沈河也如愿买回灌入水皮囊的酒。 而且,他还将价格贵的专门装在数十个竹筒内。 “这些,我会装好并一直看守着,不会让它们磕到。”依沈河原来的想法,如果不是一路上有不少税卡,他更想全部装竹筒内,能更好的保证酒的味道。 沈先竺道:“加条被子裹着,我们来时也是这么做的。” 他还提议用什么样的木箱之际,黎老军户回来了。 “黎爷爷,我有事找你。”沈先竺自然不想别人知道更多,他把老军户单独请到房间。 沈灵竹一起跟进,听到黎老军户说话:“他离开后直接出城,在一户农家有七八个护卫模样的人接应。 我盯了会儿,见他们不再出门,迅速回来报信。” 老军户曾在京城见过石五郎,他道:“小沈姑娘,他们警觉性很高,我担心明天他们一起时,无法常久的盯梢。” “不必不必。”沈灵竹连连摆手,“我就是看见他,有些奇怪罢了。 黎爷爷,您这不只是个伙夫吧?” “哈哈,我是我们老太爷的亲兵,之后一直跟在老爷身边。 再之后……”老军户的笑淡下去,他跟的两任千户都算英年早逝。 留下个少爷,二十多都还没娶上媳妇,唉。 没娶上媳妇的陈儒,对沈家的药酒特别上心,约定时间一到,他亲自送三人来取经的手下。 嗯,取经,近来茶楼里孙行者的故事特别火,比他从前听到的些许民间传说,更好听。 而今天,沈淮正好在家,他对陈千户客客气气的,实际上很想让陈儒立刻马上离开自家。 但这厮不仅假装听不懂话外音,还亦步亦趋跟在大侄女身后,那样子,恨不得一下学完。 沈淮心里再不乐意,也得盯着,此一刻,他特别想念小竹子。 如果是小竹子在,能够直接把自己的要求拍在别人脸上。 特别是在陈儒连三天,家里又收到两个孩子的信件后,沈淮更盼着两个孩子在身边。 而沈灵竹他们利用这几天,几乎将并州城逛个遍,且遇到什么好东西之后,买不了很多也会挑一二个。 至于什么石五郎,沈灵竹早就将其抛去九宵云外。 有意思的是,在韩先生被押解离开,他们几辆车远远缀在后边时,骑快马的石五郎从身边经过。 沈灵竹皱眉:“他,不怕韩先生认出来吗?” “韩先生认不出,因为他病倒没精力。”沈先竺挺服气张同知的安排,有他们在,韩先生有个头疼脑热的,会得到妥善照顾。 无他,押解人员半路上收到妹妹和舅舅送的酒食,没用一天就混熟,且也心照不宣的允许他们接近韩先生。 “而石五,更加不会注意到我们。”无他,进入十月山路更冷,他们一行多用布巾围住头脸保暖防风。 实在是这边的风里带着土,一天下来刮的人灰头土脸。 当然,石五郎一行也有遮脸,只是被黎老军户认出而已。 但是到投宿时,他们给住在驿站的韩先生送药时,与石五郎又碰见。 这一次,大家清楚的看见对方,且那石五郎没了第一次见面时,故意找茬儿的劲儿。 而是眯眼看了他们兄妹一会,才回房。 一进房间,他二话不说踹翻自己的护卫:“那小丫头,为何还会出现在我眼前? 让你们把人扔去南边,她却出来在西北。” 他的护卫起身又跪下认错:“公子,属下……” “去,把她给我扔的远远的,别来碍眼。”按理石五郎不该会记住沈灵竹这个小孩,像她身边的沈先竺,他就没记住。 可谁让沈灵竹让他吃瘪逃走,尽管是借别人的势,也让他恨恼不已。 “公子,她是跟在韩永熙身边。”护卫提醒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那么 同一时间,沈灵竹给韩先生喂完药,和他说了又遇见石五郎的事。 “小竹子,勿让先生伤神。”沈先竺不赞成的看妹妹,韩先生因为多年前平叛时的旧伤复发,出发时间才会推后。 加之离开并州第一天,押解人员也不敢放水,先生都是戴着刑具步行,以致刚有起色的身体被风一吹又得伤寒。 他的那些护卫们,本就是并州委派,不可能跟他同行。 唯一一个从家乡带出的那个,还因为前些天被他派往京城送紧要证据,而不在身边。 “无防,我今日睡太久,这会儿正好该转转脑子。 之前那石五郎并未调任,为何会出现在此?”韩先生想到什么又问:“他没有找你们麻烦吧?” “没有,但他眼神不善,以前还找二驴大猫那伙人,要把我和姐姐拐卖走。”沈灵竹在大哥的暗示下,没说石五在并州进王府的事。 韩先生道:“看样子他还记得你。 石家人一贯的记仇,你和你大哥暂时别再回去你们的车上,待到了平定,看他去哪儿再说。” 沈先竺并不认同:“先生,现在避也无用,他在神武卫任职,离顺县近的很,想起坏心定会打听我们家的地址。” “大哥,先生的意思是,担心他在半路使坏对付七伯他们。 他到底有一层国公侄子的身份,在税卡城门稍稍给我们使点绊子,人或许没大事,但几车货可能会被查扣。”别忘了,我们车上好多货物,到时人家说抽税能给他们货抽空。 沈先竺蹙眉:“他敢光明正大的找人为难我们?” 沈灵竹反问道:“他现在不就明晃晃的住进驿站? 石家兄弟多,手拿国公府的火牌,随便报个别的名字,谁还会去京城核对他不成?” 韩先生听的连连颔首:“他定然会因为小沈姑娘至今仍安然无恙,而心存郁气。 想再做出些什么不理智的事,身边也有人调派。 你们跟在我左右,他不敢与我打照面,就不会再节外生肢。” 沈先竺一听关系到妹妹的安危,立刻同意下来,不过他需要到不远处的客栈给大家回个信儿。 沈灵竹不建议他去,而是从身上的背包里拿了炭笔和纸,写了信到大门外看。 见舅舅和黎老军户还在那边客栈门口等他们兄妹,当即又到后厨请驿站的一个杂工,将信送给舅舅。 黄宗齐看过信后,就要到驿站一趟,以确定两个孩子没事。 黎老军劝阻道:“别从正门走,韩先生在押中会被安排到最角落的裙房。 我们从后门进,小沈姑娘贴心的注明刚刚送信之人的名字,是方便我们借此人找她。” “两个孩子不过是跟他打个照面,就不敢回来。 定是那人做了什么。”再有小竹子的信,黄宗齐仍然担心不已。 黎老军心知他是关心则乱,信上已经写着经过还是不放心。 而且短短时间内,石五郎不可能在驿站做出什么,因为那有韩先生在。 更有京城来过来押解的锦衣卫在,私出越界外出的石五郎,是不敢有大动作的。 事实也是如此,石五的护卫摆出种种现实,说来日方长,回到保州辖界之后,怎么行事都可以。 石五郎听进去了,他这次出门可是应侄子之请,瞒着自家那位国公伯父的,真被谁抓个现行,里外不是人。 他斜瞥一眼护卫:“记着此事,回头好好教训一下那丫头。 即然不好拐走,就断她一条吧,省得跑太快乱蹦达?” “是,属下定然安排得当。”护卫没敢说亲自出面,因为他上次在神泉集买驴肉时,就被她认出。 石五郎抬手赶他离开:“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就别再留我身边。” “是。”护卫迅速退离,然后犹豫片刻,向驿站的人打听韩先生一行住在哪儿。 得知分成两拨,一部分住在上房,一部分住在角落里的裙房,他毫不迟疑的往裙房方向来。 好巧不巧,又一次和送舅舅回来的沈灵竹打个照面。 但他扫见远处的身影,看也不看沈灵竹当即就转身,却听身后的小姑娘说出四个字:“神武右卫。” 他刷的又回身,盯着沈灵竹兄妹,一个一顿道:“小心祸从口出。” 说完,他快步离开,心说五公子针对这小丫头没亏她,太他娘会抓人的痛点。 “小竹子,你何必刺他。”沈先竺待石家护卫离开,用食指点点妹妹的头。 沈灵竹道:“他肯定是来找我们探虚实的。 反正早就敌对,不怕多这一句话。” 沈先竺:“你呀,不怕他打你黑棍?” “他,不敢。”沈灵竹抬抬下巴,让他让守在韩先生门外的校卫,“里边有” 沈先竺不禁摇头失笑,这一夜他睡的极为不安稳,连做几个噩梦的后果是早上起晚了。 醒来之后,居然听见小竹子正和黄舅舅在门外说话,他心道说好的暂不联系呢? 沈先竺以极快的速度起床穿衣开门,这次,不仅看见黄舅舅,连七叔都在。 他慌忙问:“你们,怎么都在?” “石家人天不亮就离开了。”沈灵竹笑着说:“听说,是韩先生昨天找的人在上房那边逛了几遍。” 押解的头目肯定不是忠国公一系的,否则也不会惊走石五。 她等会儿出发后要数一数押解官吏的人数,如果少的话,九成九是暗中跟石五。 “我们今天走晚些,与他们再拉开点距离。”黄舅舅也是担心一夜,还好一大早小竹子找来说什么警报解除。 可惜他愿意,押解的人不愿意,他们需要在规定时间内到达京城。 于是早饭后,大家仍然是工常出发,一天下来没有任何意外之事发生。 连沈灵竹数的锦衣卫人数都没有少一个,她趁着中午饭时,向韩先生请教。 后者告诉她:“他们几人领的任务是安全押送我进京,不宜分派人另外做事。” 沈灵竹闻言又问:“那么,他们有看到石五郎么? 将来有机会可以将这石五无令越界外出的事,当面揭穿吗?” 第一百五十八章 然后 押送的人是皇帝的亲卫,沈灵竹猜测韩先生很得圣眷,之所以解职押解进京,也在其被人抓住明显的错误。 别管这错误是不是因为他受伤引起的,他违返了规定且未得皇帝恩赐,数日坐轿进出是真事。 “这我可不知,大概都看到了对方,否则石五不会像受惊的兔子早早的跑掉。”韩先生的病情减轻,也有心情开个玩笑。 沈灵竹和他一样的看法,说不定事情会在合适的时机直达天听,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无他,忠国公太过跋扈不知收敛,老天爷的儿子迟早受不过这个气。 一大一小心照不宣相视而笑之后,沈灵竹的焦点又来了个大跳跃:“再进城时,我们可以紧跟在后,免一次进城费和税检司的吗?” “嗯,可以,相信经过几日相处,他们也不会反对。 不过,你确定要和锦衣卫沾上关系吗?有时侯借的少,还得会更多。 比如你们这一次。”沈家的行程被翻一倍,尽管韩先生在早前张同知提议时,赞成把人犯藏在他家车队里,也不防碍他此时对小姑娘的提醒。 沈灵竹抱拳致谢:“多谢先生教导,有时候占小便宜吃亏。 但又有些时候全心相助未必换回同等真心。” 她当初救治伤员,是没有什么求功求利的心理。 “是我要谢你,谢你们对我的照应。”韩先生哪怕知道仍是张同知的请托,他依然要谢。 “我们别谢来谢去,您快快好起来。 最好能进京后尽快恢复职司。”沈灵竹再次与他相似而笑。 接下来行顺利好多,沈灵竹最终没有选择免交税入寿阳城。 而大哥沈先竺,也因为这样或那样原因,没有去他外祖家。 他们接上卖完货等得着急的二爷爷几人之后,老人家首先想到的问题是:“算算时间,镖局在村里找不见你七伯。 他们必定会将镖的物再次带回平定县,咱们赶紧别耽误。” “二爷爷,镖局不会损坏镖的物。 而且算算时,他们也不能这么快回到平定。 您若委实不放心,就让七伯带人先我们一步走。”沈灵竹并不确定镖局往返的时间。 二爷爷沈德贤想也不想,就点头同意:“让他去,不是他出错,我们也不必跑这一遭。” “二爷爷,谁也不是圣人,能一点错不出。”沈先竺也劝着老人家。 但二爷爷采纳沈灵竹的建议后,如果不是天快黑下来,他恨不得让儿子立时就出发。 所以次日天刚亮,他就催着沈河尽快走。 只是,等到他们大队人马也赶到平定县时,镖局的人还没有回来。 可韩先生一行需尽快到京,也不可能在这儿等着。 然后,在沈灵竹他们再度起程离开平定县时,七伯沈河并夏兴带着两个人,守在这边等着。 所谓一步慢步步慢,一直到大家顺顺当当即将进入保州地界,沈河他们都没有追上来。 沈灵竹却是心中大定,离家更近了些。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师姐和两小只。 而一路上默不作声的张小兵,在此刻要告辞,他给沈灵竹一块火牌:“这个是我们同知送你们兄妹的。 有了它,日后你们再至晋地任何地方,都可以住驿站并免费入城。” 意外之喜! 沈先竺还想推辞两句,可是沈灵竹已经收下表示感谢。 张小兵更喜欢她的直接不作伪,“以后到并州,定要来找我。 到时专门请你们吃牛肉喝甜酒。” “如果我们再去时,你已经调离晋地呢?”沈灵竹觉得这种可能随时可能发生。 张小兵哈哈一笑,抱拳:“那就只能等有缘再见,告辞。” “后会有期。”沈灵竹等人也回礼抱拳。 双方分别不久,他们一行人进入保州界内,正开开心心说着总算到家之际,几车货被税检司扣将下来。 起初沈灵竹还以为是石五郎搞得鬼,可当大哥和舅舅前往交涉才知,问题出在那几个大水囊里的酒水上。 人家的理由很简单,行省之间收对方酒水的税都比较多,而他们居然上报囊中是水,明显在躲避交税,要罚。 “又是七河,他就不能安生些。”二爷爷得知酒水是儿子专门采买的后,很生气。 沈灵竹道:“罚的多么,不多我们全交。” “酒水尽数罚没,再另交二十两银子。”黄宗齐刚一报数,二爷爷倒吸一口凉气。 沈灵竹吊起的心落下:“给他们。” 这时,押解韩先生的校卫从后边来问什么事,得知货物被扣时,道:“我去和头儿说一声。” “诶,您稍等,我们这边马上就处理好。”沈灵竹自吃过张同知的亏,就万分小心用别人的人情。 所以她赶紧将银子塞给舅舅,认交认罚。 通关之后,韩先生对她的决断表示赞赏:“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太大的问题。” 沈灵竹叹道:“可是先生,世上事有九成都是银子的问题。 不然,大家也不会为碎银几两劳累奔波。” …… 还好此崖布满青藤,潘灵竹又身轻体健弹跳力强,电光火石之际抓住藤身。 一时止不住的坠速,将她抓藤的手刺拉出道道血线,好容易安全着陆,那对反目的师徒俩一道又一道的剑光闪在左右。 “我去!”那可是加持了金灵力的剑光,锐利无比,潘灵竹猫腰贴石找地方藏。 哪知刚轻跑几步,被观主打落的卢玄连人带剑摔在她身侧。 潘灵竹才用力跳开一半,后衣领就被卢玄拉住,瞬间成了他身前的挡箭人盾。 不,是矛!卢玄这厮把她掷向了观主的剑。 “观主救命!”潘灵竹大骇,她前后两世的锻体里,学的都是加强体质和击打防御,可没轻功啊。 观主略一犹豫还是轻移了剑身,追向趁机拾剑飞逃的弟子。 这边厢,潘灵竹摔在地上前,紧急护住自己的要害位置,甫一着地就尽量翻滚卸力。 待她停下,发现自己挨着紫灵芝生长的地方,但眼前只余一株小的,观主生吞了大株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光脚 “哈哈,你们还真打算送我到京城啊! 用不着用不着的。”韩先生对他们一路的尽心尽力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沈灵竹认真的道:“受人之托终人之事,何况又是跟在先生身边,让我们受益不少。” 自韩先生病好之后,见大哥在路途中还在背书,他问过大哥的功课,就一直指点着。 先生与大伯同为进士,眼界不同见解维度也不同,讲的东西深入浅出又结合实例,别说大哥,就是她自己也受益匪浅。 “举手之劳而已,这样,你们人多,派个人跟着就行。 我估计走不到保州,小林应该收到信接我。”小林是他的护卫,此刻只怕也从京往这边赶来。 沈灵竹想了想,摇头道:“这边县城离晋地太近,价格上不去。 销货的事,还是繁华些的威州、定州、庆都等地更合适。”出发时他们带的东西少,是抄的近路,经过的城池少。 如今回来几车货,走官道倒比去的时候路程变远。 韩先生听她将真定府漏掉,就知他们没打算在那里停留,毕竟石五就在真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们有计划就好。” 计划是计划,但他们距离威州还有九十里,所以今天午饭之后就出发赶一赶路。 不成想,晚上夜宿在官道边的乡野小店时,沈灵竹发现有人给自己的房里吹烟。 多亏了七伯母任氏一直翻来覆去在想七伯睡不好,才让沈灵竹没有正经入眠。 稍一闻见异味儿,她就捂住七伯母口鼻,悄悄耳语数句后, 光脚下床用茶水弄湿透一块布巾,随后系在脸上。 任氏也虽然在沈河的事上情绪波动大,但她很注意人身安全,放在枕边的剪刀,随即握在手中憋住气。 别说什么无色无味的迷魂药,这玩意儿只存在于话本小说里,但凡蒙汗迷魂类药物,都有味道。 两人捂住口鼻弯腰走到门后时,沈灵竹手里也拿着一个条凳。 她放在地的竹弩现在不能动,容易发出声音。 任氏紧张的盯着门,看到一抹刀光正在挑刀门栓时,她的手都抖起来。 如果不是怕丢开湿布巾会中迷烟,她真想大声呼救,她们左右两边就是黄舅舅和先竺,还有公公和老军户。 对面的沈灵竹不是不想呼救,但一向听到动静就警觉的舅舅和黎爷爷,此刻都没有任何的反应,她怀疑他们已经中招。 而大槐舅舅几个,是睡在车上看守着货物没住房间。 韩先生他们,则是住在另一边,所以她想冒险一下,呆会儿能打就打,不能打也借对方打开门跑出来呼救。 至于用湿布巾捂脸有没有用,肯定是有的,否则吹迷烟的人又 思绪乱冒之间,门栓轻咔一声开了,但外边的人似乎并不打算立刻进来。 等了几息,黑暗中一个人影轻步窜入门内。 沈灵竹在门后没有听到第二个脚步声,于是在对方向床边摸去之际,举起条凳就抡。 同时还尖声大叫:“救命!走水了!” 她声音被布闷着,倒有些不清晰。 另侧门后的任氏,软着手脚扒门向外跑,她按小竹子交代的,抓开布巾大声呼喊失火。 而被沈灵竹打中的人影,根本没有想到踩好的点,吹出的迷烟会失效。 他的头中了一条凳,有些眩晕的转身想攻击沈灵竹。 只是黑的中,他误判打他的是大人,出手击打的重心出了问题。 此一刻沈灵竹抓住机会就是又一抢,尽管被人影躲开,但他的肩膀又被击中。 痛的他骂出声来,准备迅速退离。 可惜任氏白呼救声引来不少人,特别是押解韩先生的锦衣校卫们,第一时间就从呼救声中断出位置冲来。 然后就没了然后,一身灰衣蒙头蒙脸的人影,没有退出房间,就被校卫们拿下。 门外挤来好多人,拿盆的提水的,个个都在问火灭了吗? 校卫们都是老江湖,早闻到门内的药味儿,也明了救火仅是沈灵竹怕喊不到人,才用的小心机。 他们借着伙计举的灯,看向众人道:“灭了,还抓到个贼人。 各位快回房看看,有无少什么东西。” 大家看见被他们压在地上,蒙头蒙脸且手里拿着刀伤的人,迅速一哄而散各自回去检查。 贴着墙的任氏庆幸自己穿着袜子没露脚,她使劲儿拍先竺的门,里边都没动静。 坏了!被小竹子说中。 她刚准备喊小竹子,沈灵竹已经跑来,之所以慢了好大会儿,实在是十月天半夜里光脚贴地,她冷。 所以在蒙面人被校卫们拿住时,她跑回床边穿上鞋,同时拿到竹弩以防万一。 这会儿门拍不开,她就知道自家人已经中招。 在两伙计提灯提水经过时,她道:“里边人中毒了,能破门而入吗?” “啊?门关着你咋知道中毒?”一个伙计不愿她毁门,方才他看过她的房间,茶壶摔破一个,条凳坏了一个腿儿。 沈灵竹一指被押着走来的人:“他干的,你们店让个贼摸进来,不应该配合我们抓贼救人吗?” 另一个伙计想说什么时,掌柜的慌慌张张跑来,“哪儿走水了?” 当听到伙计说只有贼没有失火时,他大大松口气,当即就对两人说:“即然客人发现中毒,你俩快些把门撞开。” 他这话,让沈灵竹脸色缓和很多,而校卫们默默收起要穿进门缝的刀。 掌柜发话,两个伙计嘭的撞开门,一股药味儿瞬间扑面而来。 沈灵竹抓起地上的水桶,在伙计的惊呼声中,刷刷向门内泼水。 待烟气稍散,她冲进床边一试舅舅和大哥的鼻息,立刻转头对门外的任氏说:“七伯母,把我的包拿来,里边有药。” 说着,又请校卫帮忙把大哥他们扶到外边,房里的迷烟味儿太重。 “小竹子,里边你二爷爷住的那间也得撞开。”任氏离开前还不忘提醒她。 沈灵竹只向掌柜扫一眼,后者就带伙计往里边走再破一门。 不出意外的,二爷爷中招昏睡中,但本应该在此的黎老军户却不见身影。 第一百六十章 万分想念 沈灵竹顾不上太多,想再次请校卫扶人出去,但他们三个,押人,扶舅舅和大哥,已经腾不出手来。 她只好请掌柜把二爷爷扶到门外,再放把椅子让坐下,并道:“再给我们开新的房间,另外附近有大夫的话,请您带忙请来。” 皇帝都不差饿步,沈灵竹在七伯母送来背包时,摸出银钱给掌柜的。 后者推拒不要,人家好几个被迷倒,没追究自己防护不利已经很够意思,他做些应做之事,不可再收钱。 否则自己的小店被传出不好的名声,以后想让行人住宿,怕会难一些。 何况,这小姑娘说的话,连身穿官服的人都听从,定不是个简单的。 他道:“今晚住店的人尤其多,我只能挤出一间来,虽然小,但有两张床。” 沈灵竹十分理解,方圆十多里就他一个能食能宿的店,过路的人赶不到目的地,肯定尽量住他这儿。 掌柜见她点头同意,立刻安排出一间房,正吩咐伙计帮忙搬送人时,黎老军户和大槐他们赶来。 见两人的裤角带水,沈灵竹原以为他们拎水来着,没想到大槐舅舅说:“我们在店后边的河边下渔篓,收到消息赶紧跑回来。 二老太爷和齐哥怎么样了?” “都还没醒,得找大夫看看。”沈灵竹倒是有些成丸的丹药,可选来选去,没有一个敢给不醒的几人吃。 她万分想念师姐,如果师姐在,不仅会银针直救,还能开药。 但愿,这迷烟不会伤到人的脑子。 这时,穿整齐的任氏进来,并道:“小竹子,麻烦一下你大槐舅舅,把你二爷爷和舅舅的东西拿来。” “我这就去。”大槐转身去忙碌之时,黎老军户看过几个未醒的人,问道:“说是抓到个人,而我与大槐醒来轮守车马,并没有发现有人在后边进出。” “大约是提前住进来的,被抓到的人可能也是个拿钱办事的。”她可不会相信是什么巧合,八九成是石五派人干的。 黎老军户也有此类猜测:“小沈姑娘,接下来再住宿,你得更加警醒。 到时,我定守在隔壁不再出来巡看。” 他年纪大了,晚上觉少。不然也不会半夜找事做。 沈灵竹颌首,正想与他商议一番时,大哥沈先竺呻吟着睁开眼,他看见妹妹的脸贴近自己,脑子有一息的迷茫。 但随着小竹子问他有哪不舒服,他马上觉得不对追问。 沈灵竹简短讲经过,舅舅也慢慢醒来,他到底经事多,张口就问:“我们是遇到了黑店吗?” 她摇头:“不是,一会儿大夫给您看过,我们去审被抓到的人。” 实际上,蒙面人已经被审着,被限制出去的韩先生在边上旁听旁看。 锦衣校卫们审人,没几个能保持住不开口的,他们很快就知道是有人买凶要断沈灵竹一条腿。 韩先生叹道:“果然是迫不及待。” 校卫们的头头是位百户,他试探着问:“石?” 韩先生顿住。即不回答,也不摇头,他如果将来再起复,定然好好会会忠国公。 他反而问:“那边大夫可请到吗?” “应该到了。”百户一抬手,有个校卫就找来沈灵竹这边探看。 在全程看过几人在大夫的看诊下恢复正常,又默不作声的离开。 而沈灵竹已经和舅舅还有老军户,商量起接下来的安排。 舅舅黄宗齐只有一个意见,迅速赶到真定通过,车上的货可以到定州、庆都、保州再卖。 至于之前提起的威州,也不要多做停留。 黎老军户却另有建议:“分两路,货先走,小沈姑娘跟着韩先生。 最好是再投宿时住他隔璧,杜绝再受贼人的夜袭。” 黄宗齐立刻表示赞成,“货物可以在定州等我们。” 黎老军户说:“最好由大公子押送,他的路引不同,塞在商队里不易被人察觉。” “可,”黄宗齐想了想,这法也是很有用,他道:“那就请您陪着先竺走。 沈二叔这边,是先走还是跟我们一起?” “我跟先竺走,任氏留下稍稍等七河追来。”二爷爷吃过大夫给的药,也有更多精神,他要帮着看好侄孙和货。 沈灵竹并不介意二爷爷的决定,她看大家都没意见,就宣布了最终决定,唯一没有发声的沈先竺,此时再想与妹妹一起走,已经不可能。 他想反对,却被沈灵竹强力镇压:“大哥,他的目标在我身上,别让他再注意到你。 否则,不用他怎么想办法,光你用的路引就能把你和松竺哥,一齐送官。 而且还会带累大伯。”她知道大哥的软肋在哪。 “早知道,我用自己的名字办路引。”沈先竺双手互击。 沈灵竹知大哥无法再反对,很是安抚他一番。 于是次日,车货比人先行出发,沈灵竹身边就只有两个舅舅和七伯母在。 接下来的路程,她很想再抓几个人,却不料过真定也顺利的不得了。 沈灵竹不知道的是,石家的护卫就隐藏在她住的那家店,见雇用的人又一次失手,他本来打算亲自动手的。 可他们车队分开行进,她本人又基本在韩先生身边,那就意味着在校卫们的视线下。 哪怕去官房,都和一妇人形影不离,让他几乎没有出手的机会。 无奈之下,他只能回去真定府,暂时给石五复命,以期从长计议。 不料,刚一回去就发现都指挥使巡营,石五郎应付上官都来不及,已经没有功夫再管沈灵竹。 所以才会让她全面防备之下,一功未建。 不过在他们离真定,走定州到达庆都之时,不仅韩先生的护卫从京城迎来,七伯沈河也从后边追上。 “奇怪,大哥他们走的很快吗?居然没有在庆都遇到他们。”沈灵竹问过小林护卫,后者急着赶路,根本没有注意什么商队。 沈河道:“不然,我连夜追一追?” “不用不用,太过分散消息不通,容易上火。”沈灵竹是担心七伯带着银子再有别的主意,她只想把他安全接回家。 所以言说大家约定在大滶店相聚之后,又问道:“夏兴大哥的事,怎么说?”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夏兴是愿意的,可牢头想让他留在平定,事情就僵在那里。 我们出发前,何姑娘忽然病倒,据说哭晕好几次。 夏兴暂时不回来,那,给他爹娘写了一封信。”沈河将信给她,还说他要求夏兴一起回来,待与父母商议之后再说。 但是夏兴坚持留在平定,要等人家姑娘病好才走。 “你说,我还带着从镖局取回的货款,哪能一直等他。”沈河劝也劝过,骂也骂过,就差绑着人回来。 沈灵竹接过信,她自然不会拆开收起,只道:“他,会不会真的留在平定?” 顿了顿,她又道:“不对,何牢头是不是没有儿子?” “嗯,听说正在商议过继族中孩子的事。 如果夏兴肯留下,他估计就不用过继。”沈河不好说什么,为了一个姑娘背景离乡,且相当于入赘一个牢头家里,实为不智。 沈灵竹也一样不好评价,她不知道两个人有多深的感情,但是她知道夏大叔大婶是绝对不会容许儿子为娶媳妇不回家。 再想到夏兴素来孝顺,她不禁虚握手指轻轻叩头,这次带回了七伯却丢了个夏兴,她头疼。 边上的任氏抓下她的手:“你这是干啥,夏兴不回来与你不相干。” 说着,任氏瞪了眼丈夫,如果不是他被关,也不会有这事儿。 沈河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今天一天,他收到娘子的冷眼比过去十年都多。 想了想,他还是出去找黄大哥聊一聊吧。 任氏见他出去关好门,拉着沈灵竹坐下道:“此事交由你大伯来处理,夏兴爹娘都是明事理的人,不会怪你和先竺。” “七伯母,我不是担心兴大哥被留下,而是担心他把何家姑娘给带回来。”沈灵竹说完,见任氏还有点不明所以的样子,又说的透些: “未经父母同意,私下带回来。 要知道,是何家先相中的兴大哥。”再直白些,就是何姑娘主动追求的兴大哥。 她虽然只见过何姑娘一面,但对方看着就是个很有主意的人。 “不,不会吧?夏兴可是读过书的人。”任氏这次听明白,人都有点懵。 沈灵竹冲浪时看过的套路太多,她说:“您不觉得何姑娘病的时间太巧合。 她要是忧心兴大哥会离开,早在我们去往并州时,就该病倒。” “哎呀,何姑娘可千万别做傻事,聘者为妻奔者妾,她旦走这一步,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任氏随即又想到什么,说: “万一两个人糊涂,他们不可能跑的过熟悉当地的何家。 夏兴要是被抓,可是会被当场打死。不行,我得去叫七伯再问仔细。”任氏说着,就快速出门到隔壁敲门。 沈灵竹一听她说会打死人,不管猜测是否成真,她都得返回平定。 这叫什么事儿?她早该和夏兴说好不许私自留在那边。 幸好韩先生的护卫已经来接他,后边的路上倒不用担心,于是她追着七伯母出门。 而沈河与黄宗齐听到沈灵竹的推测,不禁紧张起来。 沈河啪的甩自己一巴掌,“我就该绑着夏兴回来,明早城门一开,我就拐回去寻他,定然把安然带回。” “七伯,这只是我的推测。”沈灵竹连忙重申。 舅舅黄宗齐却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河七弟快马跑好几天,就在这儿再休息一天,守护好弟妹和小竹子。 我现在就和韩先生说一声,明早以后你们还跟着他走,我再带人回去平定。” “舅舅,我也一起去。”沈灵竹举手要求。 黄宗齐和沈河同时反对,他们要求她前往大滶店和她大哥做交割。 就连任氏也发声不许她再倒着走,三比一之下,沈灵竹也无力改变三位长辈的想法。 第一次,她希望自己的推测不准。 …… 而事实上她猜对了少部分,舅舅口中的万一真的发生了,几天以前,在何姑娘借故支开她娘,拿着包袱要让探望她的夏兴带她走时,夏兴都惊呆了。 还好他近来在外历炼过,当即就拒绝何姑娘,并保证会说通她父母,名媒正娶带走她。 无奈何姑娘对自家爹娘没有信心,两人拉扯之间,她娘正好回来。 幸而妇人是个有成算的,她立刻关上家门问明情况之后,要求夏兴立刻找媒人,速速成亲。 可夏兴知道一旦成亲,可能真的走不成,于是趁着去请媒人,匆匆离开了平定县。 所以在舅舅黄宗齐返程时,仅走半天就碰到连续赶了数天路,一身狼狈的夏兴。 黄宗齐开口就问:“只你一个人?” “就我一个,舅老爷,我……”夏兴说没说完,就从骡子上摔下。 黄宗齐和他带来的人,迅速伸手接住人送医。 在同一时间,行进中的沈灵竹时不时向后张望,韩先生道:“再看也不能立时三刻,家人就回来。” “先生,前边快到大滶店,我就不再继续送您。 您看我家里谁可以陪您入京。您挑一个。”沈灵竹收回心神。 韩先生坚决不需要她再另外派人,于是在达岔路口后,沈灵竹给他塞了好几个包,里边不是吃的就是御寒衣物。 之后又随着七伯夫妻俩,以最快的速度向大滶店赶。 他们回来的稍晚,已是亥时,多亏了大滶店仅是个村镇,没有什么城门,也几乎没有宵禁的说法。 一行几人直接找向真武庙,永远守在观庙内的陈道长,早为他们准备好房间。 沈灵竹直到看见匆忙起床的大哥,才暗暗松口气,“大哥,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你和二爷爷、七伯母明早就回家。” “不必交接,陈小葛和人将我们的货全部吃下。 就等你们一起回家了。”沈先竺说,他们在庆都碰到陈小葛,经他牵线卖了大半车货。 之后他们走近道回来大滶店,皮货又散卖一些之后,就被陈小葛全部买下,通通是现银。 他道:“我们车上,现在除了留够自家用的,皮货砚台和湖笔,都在。” 沈灵竹颌首:“也好,便宜给他省得我再折腾。 与陈小葛形影不离的曹二哥,今次可有见到?” 第一百六十二章 “见到了,可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 现在哪怕他们家人找去京城,并与宫里联系上谁,也不一定找到曹二哥的侄子。”孩子太小,根本不知道能否熬过最初,沈先竺只要一想到这个,就跟曹家张不开口。 沈灵竹略一思忖:“那就暂时不说?” 沈先竺是纠结的:“可万一孩子活了下来,他家人往里送点银子衣物,他也好过些。” “能到他手里多少?”沈灵竹心想,宫里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多少太监宫女都在里边从小熬到大,却一生不得见自己的家人。 沉默,在房里散开,直到大槐舅舅找来说:“先竺,小竹子,饭做好了快来吃。 是黎大叔亲自给做的,香滴很。” “来了。”为赶路,沈灵竹晚饭只啃了个馍头,这会儿的确饿的肚子咕咕叫。 到厨房时,香味扑鼻而来,七伯他们都在,她接过老军户盛的满满一碗热汤面,尝一口,味道真的美。 呼呼噜噜连吃两碗,她才满足的道:“黎爷爷,您这手艺不开个饭铺有点浪费。” “我这年岁还开什么饭铺,挣钱,没那么多精力。 不挣,给孩子们找麻烦。”黎老军户有自知之明,他笑道:“要是找个馆子去当师傅,人家也嫌我老。” “才六十而已,您要愿意,回头来我家的食铺做大师傅如何?”沈灵竹琢磨了许久,大伯母的铺面虽被人占着,但到明年二月就到期。 不管现在是谁租,明年都得按最初的契约找去。 可家里面边的一群族兄表兄们,眼看着就没啥活干。 经过数次宣传卖风箱,目前该买过的也买个七七八八,他们下到村里卖的速度正在减缓,因为买不起的他们仍不买。 七伯只怕是早就看出乙-: 假如开个小食铺,不止卖包子锟饨,还卖别的吃食,想来应该可行。 她继续说道:“就在我们县城,包吃包住包四季衣裳一套。” 为啥工棚里的大工小工们都卖力的干活,就是因为自家给的多,四时八节的米肉,隔一天一顿肉,不是所有人都提供的。 “小沈姑娘当真?”黎老军户闲不住,他的孙辈也大了不需要看孩子。 有心伺候少爷,可是少爷一直没成家,一个人常常游走在各个百户所,走哪儿住哪儿就是不住家。 “我随时都能到。”这次能跟沈家来回跑,可把他高兴坏了。 沈灵竹笑道:“行,我随时通知您。” 她得在县城物色个铺面,起码今冬就要开始干。 沈灵竹回房里,还被大哥念叨不止一句。 此时此刻,两兄妹还不知道,沈妙竹白天时早已和大伯母说起收回铺面的事。 尽管她缓缓给胡氏说明占铺子的人是谁,且说对方不可能一直借宋主薄的便利不出租金。 大伯母胡氏还是有些烦躁,她原来还说,只要宣家老夫妻还愿意干,就不开口赶人。 哪成想,人家一声不啃把自己的铺面转给别人,唉,这都是自家老爷回家之故。 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大会儿倒把两个小娃娃吵醒。 睡在炕尾的奶娘迅速起身喂奶,并道:“太太您睡吧,有我。” 两个奶娘是轮流在这屋值夜,而沈淮早就搬到儿子房里住。 “没事,不瞌睡。”胡氏抱着女儿拍,并道:“顾嫂子,你家离县城近,可知那边冬天时,各家食铺包子铺的生意如何?” “很好的,只要味道好,客人很多。”顾奶娘和钱奶娘不同,她更加开朗外向,且会说话。 胡氏点点头,并开始认真想妙竹的提议,家里人多,真的在县城开个铺子,不缺人用。 而且她也看的出,沈家常家孩子多,里边总有不愿意一直做木工的。 老爷即然将人找来,还真不能丢开他们单靠做个风箱挣钱。 首先,得在县城物色个铺面,不能单等自己的铺面腾出。 要不说心有灵蹊,她和沈灵竹的想法不谋而和。 甚至于沈灵竹故意多停留一天,和七伯到府城逛了一圈各类食铺。 “七伯,假如开个食铺,您愿意担着掌柜么?”她觉得,一离开县城七伯容易放飞自我,所以还是把他的能力锁在家乡用最好。 …… 妙月宫三个炼气弟子皆面露不喜之色,被派来凡人界耽误修炼,他们本就气不顺,哪里会为一二小道童再拖在灵气稀薄之地。 为首女弟子淡淡的道:“即不上心,等下次吧。” 话音未落,三人已飞身上船,在观主伸手想解释之前,带着满船道童咻的飞离。 “混帐混帐!潘灵竹你给我死出来……”观主拎着他的拂尘杀向厨房。 吓的三个落选道童,慌忙躲在大弟子卢玄身后,小声交流:“林妙居妙没被选走。” “活该,让她平时趾高气扬。” “这次得给小竹子记上一功。” “行了,别作怪,练功去。”颜值不够,实力来凑,卢玄悠悠长叹,他就是长的太普通,当年才被专挑俊男靓女的妙月宫剩下,蹉跎二十多年才将将炼气七层。 他目光移向师父离开的方向,心说林师妹潘师妹让师父和他少了两瓶丹药两百灵石,一顿打是少不了挨的,不省心啊…… 挨打是不可能等着挨的,潘灵竹一瞄见观主怒气冲冲疾驰而来,顾不上挡林妙的一脚,翻身跳出药圃,嗖嗖奔向几十步外的断崖,纵身跳下。 林妙追到崖边都惊呆了,“观…观主……” 观主屏息皱眉瞥她一眼,看着挺聪明却老被潘灵竹牵着鼻子走,“速去找卢玄泡药清理。” 话音未落,人已从崖边跳下,中途才放出自己的宝贝飞行叶片缓缓下行。 不过几息,他就找见扯着青藤攀爬的潘灵竹,离最窄的崖底不过几丈。 后者自然也明白凡人躲不过修士,她跳到崖底的腐土上时,第一时间扬起笑脸招手:“观主,我来替你看看这里的灵芝有没被野物偷吃。” “退后退后。”观主疾驰到百年紫灵芝边,扬着拂尘赶她道:“一身臭味儿,别污了我的灵药。” 潘灵竹顺着他的劲力向后跌滚,再想趁势后退之 第一百六十三章 更合适 沈河则面无表情的点头,只说了句:“我们赶着出城,你代我们给姑母问个好。” 然后和沈灵竹同时转身准备离开。 不成想那嬷嬷却和薛妤凝道:“姑娘,日后不知所谓的人少理。 我们宁化王府,也不是谁都能做亲戚的。” 刚走出几步的沈河闻言,脸色当场就变了,他待要回身的瞬间,沈灵竹眼疾手快抓住他手腕不许,“七伯,不知所谓的人说几句话,并不影响家里的亲戚关系。” 接着她转头对薛妤凝道:“薛表姐,改次来府城再找你玩儿。” 正有些不知所措的薛表姐,下意识的颔首:“好。” 她身边的嬷嬷眯了眯眼扫视沈灵竹,又听见她说,“表姐,凡八抬大轿嫁入郡王府的,都随夫爵有封诰,是主子。” 沈灵竹扫过嬷嬷微愕的神色,以及薛妤凝若有所思的表情,笑着说“再会”后,拉着七伯快速逆着最后的人流进入茶楼。 等到沈河从茶楼窗口望向外边时,薛家人早已不见。 他皱眉道:“与这些亲戚走动,纯粹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就该学大伯,不闻不问不见。” 沈灵竹不好评价上一辈人,反正一表三千里,与自己又没利害关系。 她没看到黄家表哥,于是说去找掌柜,刚一走动,台上收拾东西的说书先生已经看到她走来,丢下东西连连拱手迎上道:“小沈姑娘,你来的可太及时了,十个小节讲完十场之后,每天仍然火爆。 不少人追着想听后边的故事,自从黄小哥儿离开,我这边也腾不出空登门求稿。” “你讲的还挺快的,我没有稿子。”沈灵竹刚一说完,就见说书先生满脸的失望。 他道:“我再加多分您一成,可行?” “如果换个故事,可成?”沈灵竹并没有看过原着,脑子里记得的大圣全是每年暑假轮番看的印象。 而师姐看过没有,她忘了问。 “也不一定非要讲同一个故事嘛。” “可,大家喜欢听,别的如故事不见得也能场场爆满。”说书先生极力劝说,希望她们再给几节后续故事。 沈灵竹无法确定师姐可以写后续,她坚持给新的书稿,白蛇传呀,黑山老妖之类应该也会很受欢迎的吧。 于是稍稍讲了一点点篇幅,对面的说书先生还在思量着要不要收。 她旁边的沈河已经说道:“青城山我不知道在哪儿,但西湖可是听说过。 南来北往的客商中,总流传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说法。 “咱们保州府既有南方的官员,又有南边来的客商,这白蛇传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 “这位是?”说书先生冲他点头致意,又问沈灵竹。 后者道:“我七伯。” 说书先生立刻拱手道:“沈七爷有所不知,在下有听过书生斩蛇妖的传说。 它是悲情故事,不太招人喜欢。” “改成喜闻乐见的大团圆故事,不就行了。”沈灵竹轻飘飘的一句,引得两人同时看她。 说书先生斟酌着道:“您若能改出来,在下倒可以登台一试。 但是,如果能继续讲孙行者,最保险。” “我尽量与姐姐讲。”反正她自己是记不全太多。 既然说书先生对讲白蛇传不大感兴趣,她就不再强人所难,转而问起他经常出入府城,有无相熟大酒楼收葡萄酒。 “葡萄酒?!小沈姑娘只要有,我保管给你高价卖完。”说书先生听的眼前一亮,葡萄美酒夜光杯,可遇不可求。 沈灵竹又向他打听过,从前府城出现的葡萄酒售价几何,多久卖完之后才告辞离开。 出城回大滶店的路上,沈河赶着车与她道:“给说书过一道手,只怕他会抽走部分。 还是我们自己找各个酒楼卖,更合适。” “可家里没有合适做这个的人。 十九姑这个月成亲,没有时间帮忙,我和二姐另外有事也无法亲自出面。 其他人,像三伯和九叔都不擅长买卖,二旺几个又太过年轻,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沈灵竹一一数过好几个。 最后才说到他:“七伯想在外边多跑跑风箱和摇椅的买卖,也分身乏术。” 沈河刚说一句:“我来。”对上她狡黠的目光,自己先笑起来,又晃动食指点着她说:“你这丫头,在这儿等着我。” “七伯真的愿意么?家里酿出的葡萄酒也不过几百斤。”沈灵竹的确不希望他再跑去外省卖图纸。 如果只是七伯自己琢磨的生意,他想走南闯北都与自家不相干。 可风箱买卖与自家紧密相关,七伯或者别的谁,旦有一人在外出事,自己家都担着责任。 就像这次,调动家里所有银钱,大伯舍了脸面求人(尽管信没有递给他的同年,仅是自己和大哥送了拜帖未得见),到了仍然是又漏下一个夏兴。 她干脆趁着这个夕阳西下,车马行人稀少的机会,与沈河挑明道:“七伯,此次之后,我大伯定然不会再让买卖向更远的府县伸展。 我估计着,最多也就让大家在方圆三百里内活动。” “我明白,回去之后,那些被扣下的酒水由我一力承担。”是他坚持跨省的酒水生意,才会被扣。 他抬抬手,制止沈灵竹再说什么,“几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你们家还欠着外债。 我既然做出决定坚持采买酒水,就要承担后果。” “七伯,我不是说这个,而是要说,在大伯未起复之前,家里的生意不宜跨出的地域太远。 你是个有能力的,待明年有什么别的打算,随时可以中止在我家做事。”至于年前,还是在保州与真定之间活动吧。 沈河认真想了许久,才问道:“这番话,是妙竹让你对我讲的?” “不,是我自己。”沈灵竹不可能什么事都推给师姐。 她接着道:“而且回家后,我也一定会让大伯跟我一样的意见。 您要是心里怨,怨我就好。” “不不,七伯不怨你们任何人,前段太顺,我自己在外有些飘。”沈河低头自嘲,被自家老爹揪着耳朵训,怎会不好好审视自己。 可他这一低头不要紧,差点跟对向而行的马车撞上。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或者 “喂,你们咋赶车的?”对面赶车的人,气急败坏的抓紧缰绳安抚受惊的骡马。 这边厢,沈灵竹以最快速度跳下车,站稳之后她看清对面的人居然曹二哥。 后者也在看到她之后,转怒为喜:“小沈姑娘!哈哈,我们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撞上自己人。” “曹二哥,天快黑了你是上哪儿去?”沈灵竹因为他小侄子的事,面对面时有那么一些些心虚。 曹二指指车上的风箱:“给前边村里装风箱去,我姑母家在村里,晚了就住她家。” “刚刚车没事吧?” “没有,俩车没实际撞上。” “那,我们让开你先走。” “都成。” 片刻后,沈灵竹目送曹二走远,她不禁松口气。 沈河问她何故如此,她想了想道:“他小侄子……” “小竹子,我以为该告诉他们实情,去不去找,结果如何自有他们自家承担。 你现在瞒着,自己心里过意不去,曹家也仍然在花银钱四处打听孩子的下落。”他以另外的视角给沈灵竹分析着,还是那句话,他很少将小竹子姐妹俩当真正的孩子看。 接下来的路程,沈灵竹暗自思量着,回到真武庙她第一时间找大哥商量。 沈先竺左右摇摆,最一咬牙道:“找陈道长说一说。” “……”沈灵竹还以为他要说,告诉曹家。 不过找陈道长请教,的确也是个好办法。 结果道长也是说:“告诉曹家,无论如何他们知道孩子的下落,会做出选择。 那孩子如果正在艰难阶段,有家人愿意找去给一丝慰寄,未必不是件好事。 这样吧,你们详细讲讲抓住并审问二驴的经过,我好给转述。” “有劳道长。”沈先竺连忙致谢,并讲出经过。 后边,沈灵竹取来一些银两:“道长,如果他家放弃不去核对,也就罢了。 但若是愿意进京去找孩子,这二十两银子,算是我们给小豆子的。” “福生无量天尊,小沈居士的善心,贫道自会带到。 他们愿找去,我这里也可请京中真武庙的道友们助一臂之力。”陈道长十分愿意帮忙,而且他毫不迟疑的,当即找去曹家。 沈灵竹和大哥齐齐提着心等,一个时辰之后,两眼红肿的曹大夫妻找来,甫一见面就给兄妹俩磕头。 两兄妹嗖的跳开,得知他们父母已经因这个消息气晕刚刚醒来,力劝他们回家照看。 好容易劝走人,已经戌正时刻,二爷爷受此事刺激,当即拍板道:“不等他们了,别再耽误,明早我们回家。 夏兴是个大人,而你还是孩子。” 他这几天太累没看好孩子,接下来必要看好小竹子兄妹俩,将他们完好无损的送到五淮手中。 事实上,沈灵竹也愿意尽快回家,不是她不想等舅舅,而是这一群人不做事,干等人委实不合算。 于是次日他们离开大滶店,一天时间赶到顺县城郊投宿。 又过一日进入城中,沈灵竹专门到大伯母的铺面看看,生意嘛,很冷清。 店里挂的菜品水牌和价格,又少又贵。 她和大哥说:“或者,用不着我们出面,他家生意很快就会关张。 到时,我们迅速解除契约。” “真要开个食铺?”沈先竺每每想起妹妹的说的,就觉得不可思议,自家这是往商贾道上,用力的奔跑。 沈灵竹坚的点头,“民以食为天,我原打算二姐教会夏旺哥做包子,由族兄们轮换着在县城卖。 后头发现黎爷爷厨艺极好,两者合一起刚好开个小食铺,生意差不了。” “我说不过你,若你能再说服爹娘,大哥支持。”很多事没有钱,为难万分,万分为难。 沈先竺甚至想,自己也可以来做几天帐房,像韩先生所说增增各方面的见识,将来写策论才能有的放矢。 “放心,大伯大伯母一定会支持的。”沈灵竹没说的是,二姐有意往这方面发展,就能劝服大伯答应,根本不用她自己说劝太多。 两人边说边在县城逛着,他们不是不想赶紧走,而是进入十月白天变短,天黑时也到不了村里。 总归都要半路借宿,找找县城店铺,让其他人逛县城放松一下,很重要。 沈灵竹正和大哥找啊找,终于在靠近县衙的地方,看到一间闲房出租时,并向旁边店打听房主之际,有快马冲到县衙门口,转眼人从马背跳下冲入其中。 她问出疑惑:“大叔,方才冲进衙门的人,不像是铺兵驿吏。” 这店主小声说:“那是县令的家仆,近来说是他要调走。” “果真?”沈灵竹喜得两眼放光,实在如今的县令对他们一家很不友好。 别管下一个是谁,起码这个离开她是开心的。 沈先竺则是更多的忧心:“不知再来会有他好吗?” 店主看傻子一样看他,想说什么又及时止住,反正谁当都少不了小百姓的交一层又一层的税。 不过他还是多说一句:“你们想在这开店,要有随时被赊帐,多数收不回的准备。” “多谢。”沈灵竹本也没想在此开店,她是想对比对比租金价格。 两兄妹告辞,走不远她和大哥说:“我们找何屠户去,他消息最灵通。” 沈先竺心不在焉的道:“蔡师傅恐怕得到的消息更准确。” “有道理,两个都找,相互印证。”沈灵竹点头认可大哥的说法。 然后他们找到何屠户证实县令要调走,且宋主薄正谋求升任。 这下换沈灵竹忧心,他们又马不停蹄找蔡员生。 后者一见到她腿脚都软,“我最近可没盯你们家生意,那风箱卖的没过去多,摇椅更是卖不动。” 沈灵竹眨了下眼,这就是所谓的不打自招吗? 蔡员生看懂了她的眼神,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说那么多作甚? 沈灵竹没再让他多想,问道:“知道新的县令来自哪个地个吗?” 蔡员生挺意外她得到消息很早,“啊?” “别打哈哈。”沈先竺有些不奈烦他。 沈灵竹又问:“该不会是由宋主薄原地升任吧?” 最好不要。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敢大意 沈先竺拍拍妹妹的肩膀:“主薄九品,县令七品,除却开国时,如今不历磨勘,基本不可能连跳三级到七品县令。 他最多也就是在当地任八品县丞,或调往他地任县丞。” “我还以为副职可以直接升任。”这涉及到沈灵竹的知识盲区,她决定回头再找大哥补补课。 沈先竺忍不住又一次纠正她道:“县丞和主薄是属官,正常情况下,县丞可能会接任。 但我们顺县不是上县,并不常设县丞一职。” 见小竹子听完一脸的若有所思,他再次面向蔡员生,道:“就问你可有听说过,宋主薄近来有收拾行装的动作没?” 蔡员生心道你对很多事门清儿啊,但对上沈灵竹眯眼看自己的目光,他马上低头假装回想一下,并很确定的摇头:“没有,我连襟前些天还抱怨说主薄近来特别勤奋。” “其他人呢?”沈先竺又问句。 蔡员生一懵:“其他,还有什么人?” 沈灵竹明白大哥的意思:“教谕,典史,有要调走的吗?” “教谕年龄大了要致仕,不过他要年底才走。 典史应该没有变化,至于六房的掌案司吏,除了被主薄压下许多事做,别的照常。”蔡员生的消息也并非都从他的连襟苗司吏那儿获得。 他所在的老菜馆是县城的老字号,不少人喜欢到那儿吃饭,很多小道消息在酒桌上传递最快。 蔡员生为了快些送走这兄妹两个,把自己所知的县衙内一切动向,通通告诉他们。 比如教谕喜欢到茶楼听说书,典史又纳了个二八佳人,主薄身边的仆人不断往府城跑,每次都抱几个盒子去。 沈灵竹已经从他的话里判断出,宋主薄正在谋求升职的事,但一次次送礼,可见效果并不十分好。 果然,等她和大哥听到许多八卦离开的路上,大哥给她解释道:“我们县穷,在没什么官生业绩的情况下,宋是不容易在顺县升品的。 他最多只能跑跑,调去别的县做县丞。” 沈灵竹道:“我希望他可以调走,如此一来他小妾的兄弟,就不敢一直糊弄着用大伯母的铺面。” 大哥,新的县令不是应该提前来交接么?” “不一定,有的地方会在县令调走好几个月,才有人来履职。 其间,会有县丞或主薄主理县务。”沈先竺说完,定睛看着她道: “你着急知道谁来赴任,是担心宋防碍我们开食铺?” “对,他不必多做什么,只在不经意间提一两句,我们就开不成。”沈灵竹连连叹气,“我们该早点开的。 让夏兴大哥守着食铺,也不会节外生肢。 我很担心舅舅找去的太晚。” 沈先竺也叹了口气,谁会想到一个事儿叠一个事儿,“操心多长不高,顺其自然吧。 待大家洗完香汤,尽快陪二爷爷和七伯到家,老人家因为今年的十月初一没去上坟,很难受。” 沈灵竹颔首,这时代的人事死如生,很重视祭祀,她道:“要去信爷爷家一趟再走吗?” “不想看到族叔族婶,下次身上无事再去。”沈先竺揉揉太阳穴,他目前不想应付人。 沈灵竹皱眉:“大哥,你是不是连续赶路身体不适。” 她追上大哥这一队才知道,为了快速通过真定到达保州地界,大哥他们几乎没在日夜不停的赶路。 所以她才会在之前一直追不到人。 言罢,她就踮起脚伸手摸大哥的额头,“弯弯腰……好像有点发热,走,找大夫去。 怪道让你一起去香汤池泡澡,你不愿意去。” 沈先竺连连保证自己没生病,但沈灵竹可不敢大意,这是个一场风寒都能要人命的世界。 万幸医馆的大夫说大哥是连续熬夜缺少睡眠,不发热。 沈灵竹买了几副安神的药,但她没给大哥熬,相比较来说,她更信师姐。 所以和二爷爷汇合之后,他们就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县城。 沈灵竹不知道的是,她这边将将在南薰门出城,东边的迎晖门就有人出示出任顺县县令的告身,被城门小吏恭恭敬敬请入县衙。 她和大哥一行回到北沟村,已经是第二天半下午的申时。 二爷爷并未带着七伯夫妻先行回家,而是跟沈灵竹一起来到山脚的宅子。 可万没想到,二奶奶也带着大儿媳,在溪边帮忙。 什么忙? 沈灵竹扫过溪边放的好些筐萝卜以及一堆菘菜,就知是师姐在家做萝卜干和酸菜。 众人见到他们回来,自是关心的打招呼,二奶奶老远看见儿子平安回来,高兴的笑出泪来。 且不提七伯被老娘抓着回家时,将包袱交给沈灵竹他们。 只道姥姥齐氏听说她回,立刻丢下手里的活,跑出大门来拉着她的手就道:“快,跟我进家去洗洗脸,还有先竺和大槐、小树你们也一起来。 瞧这小脸儿都被风吹成什么样子。” 她道:“姥姥,你咋不问问舅舅?” “他恁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大竹子跟你大伯上山找冬笋,你大伯母还在坐双月子。”姥姥和她说完,又招呼着其他人一齐进家。 院子里正好有大灶在烧热水,九婶喊着徐奶娘和帮忙挤菜的妇人们,迅速给大家拿脸盆准备洗脸。 实际上除了沈灵竹兄妹没去泡香汤外,别个人都在昨天上午洗漱的很彻底很干净。 “小竹子。”胡氏穿着厚厚的,并包着头巾就要出厅堂。 “娘。”沈先竺正要走去正房,被姥姥齐氏一把抓住,“侄媳妇,你别出门。 钱氏,你拉住人,外边冷。” 这临山的溪水边,夏天或许凉快,但冬天一定是冷,几个房间的火炕现在都已经开始烧起。 胡氏被钱奶娘劝止在门内张望着,沈灵竹被姥姥拍打去满身灰土,并以最快的速度洗好脸,就跟随大哥跑进厅堂。 见大哥扑通跪下给大伯母问安,她犹豫半息也跟着跪下。 “你大哥傻,你也跟你乱学,地上凉死个人。”胡氏笑骂儿子一句矫情时,已经用力拽起沈灵竹。 “大伯母,我……”沈灵竹刚想说话,里间传出哇哇的哭声,她眼见着大伯母飞奔里间,好容易蕴酿出的喜极而泣顿时收回。 第一百六十六章 稍倾,车马被族兄们带走喂料,大伯和师姐也被喊下山,大家自是一番契阔。 师姐专门带沈灵竹回房擦擦润肤膏丢:建 由于舅舅还没有回来,姥姥齐氏拿着家里备好的银钱,代替舅舅给此次承担护送任务的几人发银子。 几人不愿留下吃晚饭过夜,姥姥就快速做了一锅肉丝面,让伙儿都吃一碗再走。 出门饺子进门面,图个吉利的事大家自然愿意,何况还有大肥肉吃。 饭后,大伯又一人发一斤猪肉,让他们带回家和家人一块儿吃。 而黎老军户则是面见过大伯之后,吃过面什么也不收很快离开回去复命。 等房里只剩自家人时,说话变得很多地 “……大伯,我们那些天的经过,就是这些。 因为给您同年只递拜贴,未曾送入您的信,他那边一直没有召见。”沈灵竹从行李中,小心的取出信还给大伯。 沈先竺紧跟着说:“不递信是我要求的。 当时七伯已经出牢,我认为人情不必一时清耗掉。” “不递也有好处。”大伯沈淮收回信,说起暂时停止向外省甚至本省外府销风箱的买卖。 他对姥姥齐氏道:“明日里,再派人到大滶店去接应一下宗齐。” “不用不用,他自己有武艺,身边又有集上的朋友在,不会有事。 倒是夏兴这孩子,希望警醒些别犯糊涂。”姥姥的话音刚落,外头又一片嘈声。 沈灵竹第一个掀起棉帘看,是个不认识的小哥儿牵马在院里不松手,族兄们正在拦他靠近正房。 她出来问何事,那小哥儿从马上的褡裢里取出封信,“神泉集黄宗齐老爷送给北沟沈氏五老爷家大竹公子的信。 请问,哪位是大竹公子,还请接信。” “大竹?”沈家几个少年面面相觑,他们好多人名字里都带个竹字。 师姐沈妙竹从沈灵竹身后走出:“是我。” 送信小哥儿打量她一眼,随即移开目光,说了一句暗语,“群英荟萃。” 沈灵竹记得,这是有一次她和师姐拔胡萝卜时,给舅舅讲的。 “萝卜开会。”沈妙竹答对暗语,顺利拿到信。 送信小哥儿又道:“告辞,若想快速回信,请到顺县北城的方记大车店。” 大哥要去送,人家谢过,很快骑马离开。 “他骑的是一匹上等良驹,怪道不肯离开视线。”沈淮让其他人散开忙活,又招手自家三个孩子回屋。 胡氏道:“我看是走的民信急递,信上写些什么?” “大竹子?”姥姥也急切的看向大外孙女。 沈灵竹就站在师姐身边一起看,大概浏览完她笑了,师姐也笑道:“舅舅说他们出发不到五十,就接应到夏兴自己。 然后,夏兴一个人回来了,就是累病倒,他……舅舅说需要让他吃些药,用马车送回来。 所以,他们目前会留在庆都几日。” 两姐妹转述了夏兴遭遇,众人唏嘘不已。 “夏兴,是个好孩子,他做的对。 不过匆匆离开总归有些不美。”胡氏首先夸奖,不能仗着人家姑娘中意就为所欲。 沈淮颔首:“此事必需跟夏家夫妻通个信儿。 小竹子,你去院外的工棚,喊夏旺来。” “马上去,大哥给说一下县城的情况。”沈灵竹起身要出来时,姥姥也道:“我陪你去。” 两人一出院门,姥姥就低声道:“山边冷,你们盖在那头儿的工棚,以后站不住个人。 前几天,有蛇在里边出没,差点咬伤人。 你大伯说,再冷些工棚不做工,里边几个大工有些慌张,不知冬天该去哪做工养家。” 尽管离院门不过十几丈远,可那个位置空旷人气不旺。 沈灵竹道:“月底,工棚里收尾的活儿忙完,的确就会停。 但二姐在家做好些酸菜,就是为大家冬天有活干。” “她说预备在县城租个院子做馒头包子,好叫大伙儿去叫卖。”姥姥忧心的很。 她说:“小竹子,卖包子哪用的了好些人,我琢磨着是不是再支个面摊或馄饨摊。 他们不会,就让你姥爷来教。可大竹子听完不同意。” 马上要到工棚前,她加快说:“且不论沈渡几个族兄弟,里边还有个木匠大师傅比着大竹子的图纸做东西,凭空放走不好。” “姥姥安心,家里会妥善安排。”开食铺的事,沈灵竹还没和师姐私下谈。 …… 妙月宫三个炼气弟子皆面露不喜之色,被派来凡人界耽误修炼,他们本就气不顺,哪里会为一二小道童再拖在灵气稀薄之地。 为首女弟子淡淡的道:“即不上心,等下次吧。” 话音未落,三人已飞身上船,在观主伸手想解释之前,带着满船道童咻的飞离。 “混帐混帐!潘灵竹你给我死出来……”观主拎着他的拂尘杀向厨房。 吓的三个落选道童,慌忙躲在大弟子卢玄身后,小声交流:“林妙居妙没被选走。” “活该,让她平时趾高气扬。” “这次得给小竹子记上一功。” “行了,别作怪,练功去。”颜值不够,实力来凑,卢玄悠悠长叹,他就是长的太普通,当年才被专挑俊男靓女的妙月宫剩下,蹉跎二十多年才将将炼气七层。 他目光移向师父离开的方向,心说林师妹潘师妹让师父和他少了两瓶丹药两百灵石,一顿打是少不了挨的,不省心啊…… 挨打是不可能等着挨的,潘灵竹一瞄见观主怒气冲冲疾驰而来,顾不上挡林妙的一脚,翻身跳出药圃,嗖嗖奔向几十步外的断崖,纵身跳下。 林妙追到崖边都惊呆了,“观…观主……” 观主屏息皱眉瞥她一眼,看着挺聪明却老被潘灵竹牵着鼻子走,“速去找卢玄泡药清理。” 话音未落,人已从崖边跳下,中途才放出自己的宝贝飞行叶片缓缓下行。 不过几息,他就找见扯着青藤攀爬的潘灵竹,离最窄的崖底不过几丈。 后者自然也明白凡人躲不过修士,她跳到崖底的腐土上时,第一时间扬起笑脸招手:“观主,我来替你看看这里的灵芝有没被野物偷吃。” “退后退后。”观主疾驰到百年紫灵芝边,扬着拂尘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