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觞中事之且待君归》 第1章 蛇口遇险 被一阵莫名其妙的哭闹声吵醒的时候，顾星回正在青纶观旁的楠树上和周公相会，梦里是一处仙气缭绕的福地，面前的桌上尽是些美酒佳肴，而那酒壶竟会自动斟酒，斟毕，玉觥便飞到自己的嘴边，看得顾星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老子好不容易才做个八辈子都求不来的好梦！” 躺在树上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已然能看出渐渐棱角分明的轮廓，眼神清澈，写满单纯。他穿着简单的粗布麻衫，上面还有着几块大大小小的补丁，衣服虽然破旧，但却被洗的干干净净。睁开眼睛，顾星回发现自己还躺在这棵百年不变的楠树上，下面还是那个感觉第二天就会塌了的破道观，而所谓会自动飞到嘴旁的玉觥不过是从树上垂到脸上的树枝，一股相当委屈的火气瞬间冲上头顶。 “师、师父真的不在，他、他去南……啊不，东海除妖了！”顾星回向树下旁的道观大门看去，哭闹声就是从这里传来的，他的小师弟元修正在和一对老夫妻语无伦次地交谈着，那对老人频频地鞠躬抹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师父？东海除妖？哈哈哈，别逗了，这个万年邋遢的老头昨天晚上又喝个酩酊大醉，现在还在房里大睡，除妖也是梦里的事儿吧？ “星回师兄！你醒了！师、师父出去了不在，要、要不你和这两位老人家去一趟吧？”元修看着正向他们看来的顾星回，脸上立刻浮现出抓住了救命稻草的表情。 顾星回往山下走的时候，脑袋还没有完全清醒，总是感觉眼前有一只小酒杯飞来飞去，而那两位老人不停地在他耳边念叨着，老爷子说他是纶山下乔和村的村长，得山神庇佑，乔和村百年来都一直很平静，大家生活的特别祥和，一个小鬼小怪什么的都没出现过……顾星回边听边应着，脑子里依旧还是梦里没吃到的酒菜。可是最近半个月村里总是有孩子失踪……老爷子说到这里，一旁的老太太哽咽了起来，但是三天之后，孩子就会出现在村口，眼睛，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挖走了！ 听到这里，顾星回一下子就清醒了，老爷子继续说着：“我们乔和村的人从来不和外人结仇，我和老太婆思来想去，可能是今年山神的祭祀不周全，招了山里的妖怪了，这才拜托道长为我们收妖呀……道长，您一定要帮帮我们，只要是我们能拿得出来的，您要什么酬劳都可以……” 原来是去捉妖！还是听起来这么恐怖的妖！顾星回倒吸了一口凉气，怪不得元修这小子趁自己糊涂的时候拿着装满法器的布兜往自己身后一套，就把自己骗下山了。观里的人谁都知道青纶观就是个摆设，师父是个酒鬼，十二个月至少有十三个月是醉的，因为连在梦里的一个月都是醉的……而剩下所谓的弟子们不足十人，每天就是睡觉打牌，别说捉妖了，如果不是青纶观的风水比较好，他们几个分分钟就会被山妖吃掉。至于法器么，就是些不知道在哪捡来的废铜烂铁…… “村长，您听我说，其实我……” “顾道长，看您这派头，收了那妖怪，就是您抬一抬指的事呀！” “我……” “顾道长，孩子们真的太可怜了……” “我……” “顾道长，您就是我们乔和村的再造恩人啊！” “我……好吧包在我身上！” 此话一出，顾星回就后悔了，他哪里会捉妖，搞不好自己的眼睛也要被那妖怪挖了去，再不济，就会变成它的腹中食…… 直到走进乔和村的大门，顾星回也没想到一个可行的办法。 不行，还是赶快和村长说实话，让他另请高人吧。 “村……” “村长！！！”只见一个哭得不成样子的女人疯了一样地向村口跑来：“阿宝，阿宝也被妖怪掳走了！！！” “阿宝娘别急啊，我和你乔婶把山上的高人请来了！这是顾道长，他一定会帮助咱们除妖的，也一定会把你宝贝儿子救回来的，是不是啊顾道长？” 女人冲着顾星回扑通一声就跪下去了，这一跪把顾星回想跑路的话硬生生地从嘴边塞了回去。 “啊？是……您放心……” 顾星回叹了一口气，这回是真的躲不了了。 “那您有没有看见您儿子怎么被掳走的？” “看见了看见了，这回看见了！是、是一条大蛇！我们都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现的，它有六七个人那么高，有、有这么粗……”女人用双臂比量了一下，“它一吐信子，就把阿宝卷起来了，然后就、就不见了……” 顾星回差点没晕过去，看她的比量，这条蛇和观口的楠树差不多粗…… 女人又哭了起来，乔村长看着扶额不语的顾星回，急忙说：“道长，您是不是有法子了？” 顾星回将背上的布兜拿了下来，翻了翻，拿出一个像罗盘一样的东西。 “这是，呃……这是寻妖盘，能指出那妖孽的逃跑方向，待我看看它在哪儿！”顾星回拿起那个废铁片一样的东西，开始胡诌。 指针向西南方向指去，乔村长看着西南方，对顾星回说：“顾道长，那边是一片密林，入口处是我们祭祀的地方，再往深了谁也没进去过，那妖怪可能就藏在里面……您……” “我……我去捉！”顾星回背起他的“法器”布兜，向林子走去。 走到林子入口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顾星回忧伤地望了望天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不知走了多久，天已经完全黑了，累得不行的顾星回便随便找了一棵树坐了下来。 摸着身旁的布兜，顾星回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白痴。 好饿…… 顾星回又想起了午睡时的那个梦，哎，这么美好的梦竟然是凶兆。 呆坐了一会，顾星回忽然看到不远处好像有些许亮光，他以为是自己饿出了幻觉，使劲揉了揉眼睛，发现是真的，便向亮光慢慢走去。 是个山洞，而那亮光是洞里的火光，好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是住在这里的野人吗？顾星回这样想着，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听见它咕噜叫了一声。 顾星回向洞里走去，洞顶越来越高，火光也越来越亮，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停地传入顾星回的耳中，走到深处的时候，顾星回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条身长数丈的巨型蝮蛇正用尾巴卷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它身上褐色和红色的斑纹交错，像一张张扭曲狰狞的脸。男孩可能因为惊吓过度晕了过去，而那条大蛇正吐着细长血红的信子，信子末梢对着男孩的左眼，再往前一点，男孩的眼珠就会被蛇信子挑出来。 这条蛇要比观口的楠木还粗上一大圈！ 看着被卷住的小男孩，顾星回不知道从哪里来勇气，从布兜里拿出了一个有些烂了的桃木剑，对着大蛇挥舞了两下。 “妖孽住手！啊不，住嘴！放下那小孩！” 大蛇听见声音后收了信子，头扭向了顾星回这边，顾星回发现它的两只眼睛很奇怪，通体白色，还有些涨涨的，像是中了什么毒。 “看、看什么看！我让你把那孩子放下！要么贫道就对你不客气了！”顾星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条大蛇要是一生气，瞬间就能把他吞下去。 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顾星回就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饶了好几圈，然后身子一轻，眼前一黑。 …… …… …… 自己真的被它吞进去了！！！ 师父救我啊！你再睡就再也看不见你养了十五年的可爱徒儿了！ 第2章 碧色少女 顾星回醒来的时候，一股一股腥臭的气息扑鼻而来，引得他胃里一阵翻腾。 这是哪里啊…… 顾星回慢慢地睁开眼睛，周围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出现在视野中央的，是一张女孩子的脸。 清瘦白净，薄薄齐齐的刘海乖乖的垂在额前，瞳孔漆黑亮泽，灵动得很。一身艾绿色的薄衫，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只木镯，木镯上雕着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她的双手托着下巴，蹲在顾星回身边，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好可爱…… 顾星回和她四目对视，感觉自己可能又是在做梦。 四周和身下忽然剧烈的抖动一下，顾星回一下子坐了起来，他看了看周围，柔软的壁上挂着不知名的黏稠液体，而一股股腥臭味又钻进了他的鼻子，顾星回赶紧用手无住口鼻，怕自己忽然吐出来。他终于意识到，天！这是在那条蛇的肚子里！ “你是谁？”女孩看着他，好奇地问。 “我是替乔和村来捉妖的……” “原来是个小道士。”女孩笑了笑：“那你怎么还被它吞了进来？” “这……说来话长，你呢？你也是从乔和村被它抓来的？” “我也是来捉它的，可惜出了点小意外。” 顾星回惊讶地看着她，感觉她的模样同自己差不多大，可能自己还要比她大一些。长得小小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能降妖伏魔的侠女。 “可恶，再出不去那小孩就要遭殃了。”顾星站起身，回顾不得想女孩的来历，脑子里全是那个小孩在蛇口下的画面。 “都过了好一阵子了，估计那孩子的眼睛已经……”女孩的眼睛垂了下来，双手握成拳头状。“气死我了，这个死蛇妖！” “你别怕，我会找到出去的法子的！”顾星回咬了咬牙，在女孩子面前可不能丢脸。 “能试的方法我已经试过了，我想它是故意想把我们困在这里的，而且这只蝮蛇妖好强。”女孩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只短刺，向它的胃壁上划去，壁上马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却一点血也没有，更可怕的是，没过一会，那道伤口竟然自动愈合了。 “这一带，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妖怪……” 别说什么奇葩的妖怪了，就连一只小妖我都没见过，今天什么日子啊到底。顾星回心里想着。 实在没有办法，二人便又坐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道士。” “顾星回，星星的星，来回的回。不要叫我小道士，我应该比你大呢！” “那可不一定，人~不可貌相哦，小道士。” “都说了不要叫小道士了！” “小道士，小道士，哈哈哈。” “喂——算了，你的名字呢？” “我叫……我不告诉你~” “切，名字有什么好秘密的。” 女孩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开始摆弄起自己的小木镯。 不一会儿，大蛇开始动了起来，愈动愈烈，像是在挣扎一般，两人在它的胃中站不稳，顾星回看着马上要摔倒的女孩，想扶她一把，女孩却迅速躲开，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别碰我！” 一股巨大的力量经过二人全身，两人随着这股力量向蛇口移去，外力的推入，女孩被气流顶到了顾星回胸前，顾星回不小心抱住了她。 天地良心，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顾星回一脸尴尬。 女孩的眼中瞬间充满了惊恐，吓得忘记了挣脱一般，只是听见她嘴里喃喃着两个字。 “糟了……” 高顶的大洞，周围亮晃晃的壁上火把，这不就是刚才看到那条大蛇的大洞么？ 只是现在变得空空如也，蛇妖不见了，小孩也不见了。 顾星回站了起来，揉了揉刚刚莫名其妙被摔了一下的屁股，心中满是疑惑，自己应该是被它又吐出来了，可是它为什么要把自己吐出来之后又消失了，它去哪了？而且刚刚遇见的那个女孩子也不见了。顾星回抬起胳膊，上面有一种奇异的香味，是她留下的。 那就不是做梦了吧…… “你安全了。” 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沉稳利落的男声，顾星回转过身，看见一个道仙打扮的年轻男子，背着一把剑柄泛着玄青色的剑，右手持着一个只有巴掌大的小鼎，左手抱着那个被蛇妖捉来的小孩，孩子的眼睛上蒙了一圈圈的白布，还渗着点点血迹，看来这个孩子终究没能幸免，顾星回心头一酸。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下是东白弟子，你刚才看到的是一只半魔化的蝮蛇妖，已经被我收到戮魔鼎中，只是可怜了这孩子，我还是来晚了一步。”他看了看手中被他施了宁咒的孩子，眼中充满了慈悲和怜爱。 “多谢。”顾星回皱着眉头看着被夺去双目的阿宝，心中充满了愧疚，若是自己有面前这个人一半的能力，说不定就能救到他了。 “你可以离开这里了，我会把这个孩子送回去。” 哎…… 顾星回叹了一口气，拿起洞口角落里的布兜，忽然想起了什么。 “道长，你刚才是不是把我们都收到你的鼎里了？” “嗯，不过戮魔鼎只收妖魔，你是普通人类，自然又被放出来了。” 那你肯定少放了一个人出来，刚才和我一起在蛇妖肚子里的，还有一个这么高的小姑娘。”顾星回比量着，她的高度大概到自己的唇边。 “不可能，若是还有一个人，戮魔鼎会自动把她放出来的。” “你一定是搞错了！她也是来捉妖的！”顾星回有点着急，走上前去，想拿他手中的小鼎。 “休要胡闹！”年轻男子神色一凛，将戮魔鼎反手收入袖中，走出洞口，御剑离去。 “喂——不要走！！！” 第3章 初到东白 夜风徐徐，吹在身上凉凉的，好舒服。 顾星回叼着半片树叶躺在楠树上，望着满天星斗，又回想一遍那日蛇口余生的经历，已过去半月有余，仍心有余悸。 换做是谁，若是在蛇妖的肚子里走过一遭，估计这辈子再看见蛇，都会大脑空白四肢发软吧。 回来之后，师弟们战战兢兢地听他讲完这一段遭遇，末了，都纷纷庆幸那天去的不是自己。 而每时每刻都是醉着的师父，脸上竟然闪过一丝忧虑和严肃，不过片刻之后又恢复成以往的醉态。 顾星回差点哭出来，这个老酒鬼！就算自己命丧蛇口，他也不会怎么样的！ 如果自己真的会捉妖，真的有很强的能力…… 顾星回拽了拽面前垂下来的柳枝，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一会，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女孩子的脸，流水般的干净清澈。 她到底去哪儿了？还是在那个鼎里？可是道长说那个什么鼎是不会关人的。 顾星回想着想着，摸不着头脑，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顾师父破天荒的没有喝醉，还叫了顾星回到房里谈话。 顾师父是一个看着来五十多岁身着粗制灰白色道袍的老道士，长长的头发和胡子许久都没有洗过，十分邋遢，即使没有醉意，周身也永远是不会消散的酒气。 “星回啊，自从你上次从乔和村回来，有点变了，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开心了？” “……没有啊。”顾星回摇头说着，但眼神中却有着不甘的神情。 “臭小子，别想骗你师父。你心里想的什么为师还不知道？” “你是在为了乔和村那孩子的事而自责。你心里怪师父这么多年来没教给你什么真本事，为师说的没错吧？” “我……”顾星回躲开师父的目光，紧紧咬住嘴唇。 “徒儿从来不敢怪师父些什么，若不是当年师父好心将我捡回，我……早就溺死或冻死在外，现在也没有办法站在师父面前同师父说话了。” “臭小子，少跟你师父扯话题。”顾师父摆摆手。 “明日我要回一趟东白源，你随我回去吧。” 当顾星回站在师父宽大的剑身上面俯瞰千山的时候，激动得又蹦又跳。 “师父！徒儿要是知道您会这么厉害的法术，早就缠着您学了！” “臭小子别跳了，一会儿掉下去的话为师可不负责。” “星回，你要知道，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其实才是最自由潇洒的事，这也是为师为什么从来不教你们这些东西的原因。青纶观以道观为名，实则是让你们这些无处可去的孩子们有个栖身之所，避得一些人世的苦难，生活过的快乐些。” “那师父您为什么那么爱喝酒啊?这几天为什么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顾师父在剑端远眺万里云海，负手而立，没有回答。 东白源位于偏南地区，是一片人烟稀少的大泽，天高云淡，偶尔有几只不知名的鸟飞过，看上去一片空旷而萧索。其中却有一种极其清爽的气息，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师父，到了吗？”顾星回向剑下的大泽看去，剑停在半空中，没有再前进。 “嗯，这里便是东白源。” “东白源……师父，你第一次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感觉有些熟悉，东白……啊，我想起来了，上次那个收妖的道长，是东白的弟子！” “嗯，听你的描述，此人确实应属东白。” “可是师父，这里为什么连人影儿都看不到一个啊？” “呵呵，莫急。” 顾师父向空中一挥袖，写出了一串奇怪的符号，写毕，符号愈放愈大，向四周飘散开来。 泽上渐渐浮现出无数块大大小小的浮石，上面坐落着相应的宫殿，各个浮石之间都用淡蓝色的光带连接着，泛出奇异的光晕。 “师、师父，您还会变这样的戏法？” 顾星回再一次被他的酒鬼师父震惊到了，师父不仅能乘剑而飞，还会变出这么令人叹为观止的宫殿群！ 徒儿真是越来越崇拜您了！ “小子，嘴张这么大干嘛，哈哈哈。” “师父，您是怎么做到的？” “唔，为师刚刚打开了这里的结界，你现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东白源。祖师尧川在创始东白的时候在这处福地设下结界保护这处福地的安全，同时也为了弟子们与外界隔绝，潜心清修。” “师父，您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随为师下去吧。”顾师父没有回答他，直径飞向中央最大的一座浮石上。 各个浮石上的弟子都惊讶地看着从天而降的一剑二人，议论纷纷。 “你看那把剑，好像是……” “我在古书上见过的，好像是湛卢，湛卢剑！” “天哪，若真是湛卢，那上面的那两个人是……” “额，看他们的衣着，还真的看不出来是什么人物……” 巨剑缓缓而落，发出一阵声响，那块浮石也随之震了一震，中央大殿里的人也闻声前来。 走出来的是一个看起来接近花甲之年的老者，须发皆已斑白，却完全不显老态，周身散发出不可侵犯的仙家傲气，道袍两旁如雪的宽袖迎风而起。 他看着面前通体黑色，剑柄布满奇异纹路却泛着宽厚祥和光芒的剑，不由得一愣。 “湛卢……”老者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想了几秒，竟拱手走上前去。 “刚刚晚辈还在想是谁能这么轻而易举地破了我东白源的结界，不曾想竟是湛卢剑的主人，如果晚辈没有猜错，您就是那位成仙之后云游四海的长无祖师吧？” 晚辈？顾星回看着这个恨不得向自己师父鞠一躬的老头，不由得觉得好笑，他的年龄看起来都可以当师父的爹了，居然称自己是晚辈，若是这样，自己岂不是同他一辈了？ 还说师父是什么什么祖师？ 顾星回看向师父，等着他的反应。 只见顾师父收起湛卢剑，意味深长第看了看周围的景象和人群，做了无声的默认。 就这样，师徒二人便在东白源住了下来。那个仙风道骨的老头，正是东白源的现任掌门华莱真人，而整个东白上下对待顾师父远远超过了对掌门的敬仰。 原来，尧川和长无是东白的创始人，修道途中偶得赤霄剑和湛卢剑，赤霄属尧川，湛卢属长无，赤霄剑与湛卢剑均属十大神剑之列，由此，东白的实力日益递增，慕名而来的修道之人越来越多，而尧川与长无后得道飞升，长无因无法忍受九重天上的极为冷清无趣的生活，便自愿下界成了一名云游散仙，再也没有回过仙界和东白源。而尧川获得仙身之后又苦修千年，如今竟已统领九重天上的众仙，贵为仙尊。 尧川是东白的神话，亦是东白的骄傲。 也由此，东白源的名声大震，已是闻名四海的修仙福地。 这些都是顾星回听东白的弟子们讲的，顾星回是长无唯一带回来的徒弟，性格又讨喜，东白的弟子们自然都喜欢与他亲近些。 一圈故事听罢，顾星回的下巴几乎掉到了地上，短短几天，他对师父的崇拜几乎达到顶峰，以前那个只会喝酒的老酒鬼形象在心中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顾星回有时坐在浮石边上，觉得自己真的可能是在做梦，哎，最近的怪梦怎么这么多啊。不过，顾星回可不愿意醒来，他感觉自己很喜欢东白，在这里或许能学到好多有用的东西，这样自己便可以用一身本领除尽天下的坏妖怪了，况且还有这么这么厉害的师父！ 来到东白之后，掌门原本给长无祖师和顾星回安排了最好的居所，却被长无所拒绝，只是暂借了两间最普通的弟子房。 “星回，你在东白先暂住几日，五日之后，你告诉为师是否想继续留在这里。” 一日不到，顾星回便兴冲冲的找到师父，告诉他自己非常想留在这里修习仙法，为苍生造福。 长无看着平时十分顽皮的徒儿现在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哈哈了几声之后，便同意了他，又补了一句：“不过为师不会留在这里的，为师会委托华莱掌门为你找一个新师父，你便留在这里，潜心学习吧。” “师父？”顾星回感觉震惊地看着师父，“您要去哪？” “为师习惯了身无负担的逍遥日子，这东白源，我待不住。” “可是师父——”顾星回忽然跪了下来，“师父，星回与您朝夕相处了十五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星回不想和您分开，不想认他人做新师父！” 长无淡然地将他扶起：“星回，你若是不想在这里也是可以的，和师父回纶山。” “但是为师不会教你你想学的法术的。” 看着徒儿一脸纠结的表情，长无叹了一口气，便对他说：“回去好好想想吧，遵从自己的本意便好，这么多年为师也没有教过你什么东西，这一句一句的师父叫得也过重，你大可不必将我视作师父，视作你的养父，也便可以了。” 第4章 北梧幽忧 这夜，顾星回一宿没有合眼，眼前不停的闪过很多画面，一会是和师父在青纶观朝夕相处、常常为师父煮醒酒茶的日子，一会又是阿宝血淋淋的眼睛。第二日，顾星回顶着一对黑眼圈跑到师父住的地方，却发现房子已经空了。 华莱掌门亲自找到了顾星回，告诉他长无师祖早就知道他真正的想法，只是不想让他为难，便不告而别了。 顾星回心里一阵阵难过和失落。 “按照辈分来说，你是长无师祖的徒弟，本应比我还高出数辈，但长无师祖临走之前和我说不必拘泥于此。你现在没有修道基础，我本想对你进行亲授，但是平时东白的大小事过于繁多。我的座下有六个弟子，你可以选一个最对你心意的成为你的新师父。” “多谢掌门……” 师父不教我法术一定是有他自己的想法，那我也不必多问了，在这里学好法术不给他老人家丢人便是。顾星回心里想着。 整个东白源的建筑以*为基础，有一个主宫和六个大殿。漂浮在最上方的是掌门所居以东白直接为名的东白宫，垂直于它的是掌门大弟子守一的上和殿，较上和殿低一些的四个浮石分别位于四个方向，分别是三弟子沧弋的东尘殿，四弟子至游的南阳殿，五弟子莫平的西玄殿，六弟子幽忧的北梧殿。而最接近水面的是二弟子无虚的下泽殿。 听到这些的时候，顾星回已经是处于晕头转向的状态了，他不想再跑去一个个的了解，在他的心里，这些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他心里肯认的师父只有一个，便是长无。 顾星回的房间里。 桌上摆着刚撕好的六张纸条，顾星回拿着笔，草草地分别写上上下东南西北，写罢，将他们揉成了六个小团。 放在手里晃了晃，又撇回桌子上。 “拿到拿个就是哪个。” 顾星回随便拿起了一个纸团，打开一看，一个歪歪扭扭的“北”字映入眼帘。 去往北梧殿的时候，华莱真人亲自陪着顾星回，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弟子的目光，掌门陪着新入门的弟子到新师父那里还是第一回。不过听说这男孩是长无祖师带回来的，大家也都明白了掌门这么做大概是“看父敬子”的道理。 “为何选择北梧殿？”华莱真人问道。 “抓阄选的。”顾星回挠了挠头。 “……” 六块浮石的面积极大，每一块浮石上的景象都是不同的，踏上北梧殿所在的浮石上时，顾星回首先看到的是一片白色的花海，每一寸的空气中都漂浮着来自这些花的香味，仔细看来，那些白色的花虽是开放状态，但却看起来只开放了一半，花瓣都是微微向里收拢的。花海之中有一条碎石小径，很窄，华莱真人和顾星回就站在小径的入口处。再往里走，是一片苍翠的梧桐林，在林子的中央，有一座古朴的大殿，匾上刻着三个苍劲的打字，北梧殿。殿旁，有一只巨大的泉眼，清澈的流水不停地从上面涌出，而落下来的时候，却是按着十分规律的几条线向四方流去，原来浮石上的流水来源于此。 顾星回忽然特别想见见自己这个新师父，这个人一定是一个十分有情调的老头。 刚走到殿口，只见门中走出一个人。 精致的五官找不出任何一点瑕疵，乌黑的头发被随意松散地束在颈后，一袭霜色长衣，没有任何其他装点。像一块的玉器，华美而冰冷。 而她的目光似一泓平静的深潭，清，静，再无其他。这一瞬间，天地间好像只剩下风拂过梧桐枝的声音。 顾星回看呆了。天呐，这也太美了吧？难道是新师父的侍女么？这里的侍女都这么好看……天上的神仙也不过如此吧？不对，这里是修真圣地啊，怎么会有侍女，难道是北梧殿的其他弟子？ “拜见掌门。” 那女子礼貌地向华莱真人问好，却依旧面无表情，像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 “幽忧，这是你的新弟子，顾星回。” “星回，今天开始，她就是你的师父了。” “幽忧，其他的琐事就由你告诉这个孩子吧。为师还有门中要事处理。” “是，恭送掌门。” 这个人是新师父……这个人是新师父！ 新师父居然是个女的！还长成这个样子！而且看起来顶多不过二十岁！ 幽忧看着表情纠结复杂还有些呆滞的顾星回，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便说：“进来吧。你的事我都听掌门说过了，从现在起我便是你的新师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你怎么会是女的……哦不是，我的意思是，额……说不明白，还有为什么你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修为……” “修仙本就不分男女，修为程度全是依靠自身的努力。还有，为师今年已经二百七十九岁了。” “啊？” “为师十八岁来到东白，两年苦修习得驻颜术。容貌便再无变化。” “我也要学这个吗？要学多久啊？” “所有的弟子都要学的，至于时间，每个人都不同。” “哦……那除了这个，平时都学些别的什么？什么时候能学捉妖？” “从最基础的学起，循序渐进。” “那我的道号是什么呢？其实我不太想改名字的，我很喜欢我的名字。” “既然你现在的名字是长无祖师所起，继续延用星回二字为道号也未尝不可。” “那太好了，对了……”顾星回忽然想起什么，却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问题？” “我……可不可以不叫你师父？除了从小把我带到大的师父，我不想叫别人师父……” “随意。北梧殿的规矩很少，你只要把你该学会的东西学会才是最重要的。” “哈哈，太好了，幽忧。” 听到顾星回竟然直呼自己的道号，幽忧眉头皱了一下，不过想到自己刚和他说完随意，也不好再说什么。 “幽忧，你长得真好看，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人。” 顾星回又恢复了调皮率真的本性，没上没下的笑了起来。 幽忧看了看他，还是万年冰山的表情。 “为师刚才只是说这里规矩比较少，并不是说没有规矩，以后除了修行的话其他的都少说，修道者，最重要的就是一个静字。你应该也没有别的问题了，回你的房间去吧，明日辰时来这里，开始正式学习。” “对了，你可以用这个时间去接触一下你的师兄们。你是为师的第三个弟子。” “我知道了，幽忧再见！” 幽忧看着他蹦蹦跳跳欢脱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整个东白谁不知她幽忧收亲传弟子的条件最为严苛，资质，个人努力程度等等的条件那都是缺一不可的。这么多年来他只收了两个徒弟，而且这两个她也不是十分满意，可是迫于其它五殿的门下亲传弟子颇多的压力，她才不情愿地选了两个在北梧殿下最优秀的弟子。谁知掌门如今亲自送给他一个居然没有任何修道基础的凡人徒弟，生性还这样活泼调皮，至于资质么，目前也看不出什么。 只是…… 幽忧走出梧桐林，看着面前大片的韦陀花海。 这么多年来，韦陀花，从未真正地盛开过。 “你长得真好看，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人。” 很多很多年以前，她也曾听过这样的一句话。 那时，她还会低着头害羞地轻笑。 忽然，幽忧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快步走向北梧殿。 今天为了接待那个孩子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自己刚刚居然还在浪费时间去想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真是可耻。要赶紧回殿内继续修炼才是。 第5章 霸王小鸟 东白源的每块大浮石旁都跟着很多个小浮石，那上面便是弟子房了。 顾星回躺在床上，折腾了大半天，有点累。 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顾星回赶紧跳下床跑过去开门，打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身着东白源的高级弟子服，微笑着看着他。 “小师弟好，我是你的二师兄昆阳，今日你刚拜入我们北梧门下，咱们还没有见过面。季空师兄有点事，一会才能过来。” “你就是二师兄吗？哈哈，今天幽忧提起过你和大师兄的，我本来打算明天一早去见你们，没想到师兄先过来了，二师兄好！我叫顾星回，道号也是星回！”顾星回提了提精神，双手抱拳道。 “你……竟称师父……”昆阳惊讶地看着顾星回，感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记得自己刚刚拜入师父门下的时候，师父那强大如寒冰一般的气场使得他都不敢看师父的眼睛，叫一声师父都略有颤抖，他竟然刚来到这就敢直呼师父的道号…… “师弟，我回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顾星回像声音的来处看去，这个人好眼熟啊……啊，他不就是那天在蛇妖山洞救他一命的那个道长么？ “是你！”顾星回跑了过去。 季空看了看眼前的人，略想了一想，想起了他是谁。 “原来你就是师父收的新徒弟，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嘿嘿，我还没谢过你的救命之恩呢！我叫星回，以后请师兄多多指教！” “客气话便不必多讲了。星回师弟，我看你现在身上没有半点修道基础与法力，你需要加紧修炼，免得被同门其他弟子看轻，说你只是借长无祖师的荣光才能直接拜入北梧师下。” “……” “师兄，星回刚来，不要说这么重的话嘛。”昆阳在一旁赶紧缓和尴尬的气氛。 “星回师弟，师兄就是这样的性格，他说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啊，不要介意，我也经常挨骂的。” “没什么，师兄说得很对。我会加紧时间努力的！对了，季空师兄……” “何事？” 顾星回本想继续和他说他的小鼎把那位姑娘误收的事，可是看着季空一脸严肃的表情，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算了，这件事还是自己偷偷解决好了。 “啊……没事，今天也不早了，二位师兄请好好休息，明天见。” 这一晚，顾星回并没怎么睡着，一个原因是自己的生活状态忽然有了极大的转变，而另一个原因便是思考怎么救出那个小姑娘，想了很多奇怪并且不靠谱的方法之后，顾星回最后决定用一个最简单的方法试它一试。 翌日太阳刚刚露出一角的时候，顾星回便跑到季空房间的门口敲了敲门，然而敲了半天，里面也没有回应。 “师兄不会还在睡觉吧……修道的人不是每天都醒得很早的么？”顾星回想。 顾星回一转身，季空那张严肃的脸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找我有事？” “啊哈哈……哈，我以为你还在睡觉……”顾星回指了指门…… “都什么时辰了，我怎么可能还在睡觉。我刚刚是去做今日的晨课了。” “晨课？在哪？我不知道啊！糟了……” “你莫急，每个人的晨课内容是根据自身的修为程度决定，所以并不是多人一起。你刚刚入门，师父应该还没有给你安排。” “哦，这样啊。” “你还没说找我何事。” “这个……嗯，是有事，那个，我有很多关于这里的事情还不太明白，想问问师兄。” “进来说吧。” 季空的房间极为简单，一张休息的床铺旁放着一张简单的桌子，上面放着许多书籍还有一些法器，顾星回一眼就看到了那日他手里拿的小鼎，心里暗喜，找到这个小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容易，哈哈哈。 “问吧。” “啊……那个……”顾星回一门心思都在那个小鼎上，也不知道应该问季空些什么。 “那个，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今天早上幽忧来、来这找过你，你不在，她说有急事，让你回来之后去找她！” “……你说师父？” “啊对！” “你对师父的称呼是极为不敬的，这样不可！” “哎呀这不是重点，她找你有事，你快去呀！” 季空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出了门。 顾星回迅速地跑到小鼎旁边，敲了敲小鼎。 “姑娘？姑娘？” 一阵沉寂之后，鼎中传出了声音。 “……小道士，是你吗？” “是我，你果然在里面！别急，我想办法救你出来！” “小道士，你、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啊，不过我最近经历了好多事情诶，等你出来了我讲给你听！” “……” “这个鼎本来就没有盖子什么的，怎么打开啊……” “据我所知，这个鼎打开的方法只有一个，不过估计你是打不开了。” “你不说我怎么试？不试怎么知道我打不开？” “好吧，你看鼎中是不是有一个漂浮着的光圈，你把手指放在上面顺着这个光圈划一圈。” “就这么简单？” “是啊，不过我是不指望你能打开它了。” 顾星回找到她所说的光圈，顺着划了一圈，鼎上忽然就出现一道艾绿色的光落在地上。 顾星回定睛一看，那道光已经变成了那日在蛇肚中的小姑娘。 “你居然真的把它打开了！”小姑娘一脸诧异。 “厉害吧~你刚才不是还说我打不开吗？” “好吧，你厉害。”小姑娘嘟了嘟嘴，“谢谢啊。” 顾星回刚要说话，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正在靠近。 “完了，师兄回来了……” 还没有想到如何解释，房门已经被一股怒气推开，顾星回感觉袖子一抖，好像有什么东西飞了进去。 “星回！师父根本没有找我，你骗我作甚！” “师兄，这个……我……”顾星回看了看自己身旁，发现那个姑娘竟然不见了。 又消失了？！ “我……哈哈哈，我逗你开心的啦！你看看你天天这么严肃干嘛！” 季空依旧眉头紧皱。 “师兄，我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了……” “站住！” “啊？” “你是不是还在打戮魔鼎的主意？” “怎么会，哈…哈……” “上次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戮魔鼎不可能错收。而且，就算你拿到戮魔鼎，你也不可能把它打开，这方小鼎，就算是师父都不可能打开。” “师兄，我记住了！” 顾星回逃一般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关好门，就感觉袖子又一抖，只见一只小鸟从自己的袖子里飞了出来，艾绿色的光一闪，鸟儿变回了那个小姑娘。 “你你你……”顾星回吓了一跳，从刚刚她消失不见的时候他就怀疑她不是普通的姑娘，可能是妖…… “好吧，你看到了，我是鸟妖。” “你真的是妖啊？怪不得戮魔鼎……”顾星回看着她，心里并没有惧怕之意，他想起了那只蝮蛇妖的样子，哎，同样是妖，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我本来一直在女几山一带修炼，平时就吃一些草啊小腹蛇什么的。蝮蛇是很小的蛇，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这里竟然出现了一只那么巨大的蝮蛇，而且经常伤害附近的村民，我就想把它解决了，一是为民除害，二是由此积累功德早日成仙。” “你吃蛇啊……” “这不是重点啦！可是那只死蝮蛇妖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强，我怎么打都打不过它。有一天我好不容易啄瞎了他的眼睛，可是他竟然为了治愈眼睛去挑食小孩子的眼珠……那天我准备在他最弱的时候进攻，结果不小心被他吞进肚子里了……后来发生的事你就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那你就是好妖精了。” “废话！”莞尔嘟了嘟嘴，随即目光又暗淡了下来：“可是如果不是我，那些孩子的眼睛也不会……” “可是你也是出于好心啊。” “谢谢你这么说……” “嘿嘿。”顾星回挠了挠头，停顿了一下，忽然一惊：“啊！刚才我太大意了，打开那个鼎的时候忘了那只蛇妖还在里面……” “没事的，那只蝮蛇妖早就化成灰了。戮魔鼎除了可以收妖伏魔还有化解的作用，被收进去的妖或魔都会慢慢被化成灰烬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那你……” “我没事，只是功力被化去一些，幸亏有你……那只蝮蛇妖就没那么幸运了，别看那么大一只，修为太浅了。我真的是很奇怪，修为这么浅的妖怎么会这样。” “我听我师兄说，它被魔化了。” “魔化？原来如此……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也不知道，对了，我救了你，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好吧，”小姑娘做了一个鬼脸，“我叫莞尔。” “莞尔，这里是东白源，有结界的。没有掌门的同意出不去，我怎么把你送出去？” “……” “……” “小道士，你为什么能把戮魔鼎打开？你知道什么人才能打开那个鼎吗？”莞尔忽然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的看向顾星回。 顾星回正在想把莞尔送出东白源的方法，便心不在焉地答道：“都说了是因为我厉害嘛，你看，我就是这样的天赋异禀，说不能我还身怀异能咧！” “听你耍贫！还有……”莞尔走到顾星回身边，伸出一只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肩膀。 “还有，你真的没事么？” “你看我现在的样子，你觉得我能有什么事？”顾星回看她傻傻的样子，贱贱地原地转了一圈。“好啦，你就不担心自己被困在这里回不去啊？这里是修仙圣地，你一个小妖精很快就会被发现的！” “你以为我是那种初出茅庐的小妖么？隐去气息这种小事对我来说太容易了，要不然刚刚在你那个师兄的房间里，他怎么一点都没发现呢。” “好吧……那你……要么先在我这住下，我和他们说你是我从小在纶山养的宠物，等有机会了，我再把你送出去。” “谁是你的宠物啊！” “那怎么办！你现在怎么出去？你要是直接去撞结界，肯定一下子就会被抓住……” “哼……” 顾星回两手一摊，表示没有更好的办法。 莞尔想了想，然后指了指顾星回的小床。 “那这个得归我！” “那我睡哪！！！你一只小小鸟占这么大一张床干嘛！！！” 莞尔没有说话，用她特有的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顾星回。 “……败给你了。”顾星回扶额。 莞尔一脸得意。 “啊啊啊……幽忧让我今天辰时去她那里的！迟到了！” “你就变回小鸟的样子在这里呆着哪也不要去啊！” 顾星回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差点被门槛绊个跟头。 莞尔乐得前仰后合。 第6章 若萝之谷 顾星回跑到北梧浮石的时候，幽忧正合着双目，一只手臂轻托头部，侧卧在白色花海之间。 顾星回再一次看呆了，美人融入美景，若不是清风时而拂过带起幽忧的长发和漫天的花瓣，顾星回一定会以为在他眼前的是一幅画。 “几时了？” 幽忧清冷的声音打破了顾星回的思绪，顾星回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明明是七月天…… “快巳时了……” 幽忧没有继续说话，依旧闭目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 “今天早上有一点事……所以……” “所以还顺路捉弄了一下季空。” 又一个冷颤。 “不是的，我……那个……” “若你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百岁之时都无法修得驻颜术，捉妖的本领那更是遥遥无期。” “我保证以后都会准时！” 幽忧睁开眼睛，优雅地站了起来，看了看顾星回。 “你肩膀上的这只鸟是怎么回事？” 肩膀上……鸟…… 顾星回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僵硬了，他慢慢地向自己的右肩看去，一只可爱的小鸟正转着乌黑乌黑的眼睛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四个字：幸灾乐祸。 莞尔！！！ 顾星回恨不得马上把她抓下来掐死，不是叫她好好呆着房间里的吗！ “这只是一只，普、通、的小鸟！！！” 顾星回的声音提高了好几倍，试图用音量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我知道。” 顾星回松了一口气，看来莞尔隐藏的很完美，连幽忧都没有察觉。 “它……它是我在纶山从小养的宠物鸟，我要来这里修道，它特别舍不得我，非要跟来……”顾星回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一只小鸟爪使劲抓了一下。 “如此，无妨。东白源内也是有一些飞鸟走兽的，时间长了都会沾染些灵气，你的宠物在这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同意它在这里啦？”顾星回暗喜。 “只要不被它分散你自己的注意力即可。” “不会的，不会的！” “今日你就先回去吧，辰时已过，错过了修习入门法术的最佳时间，明日再来。” “若是明日再发生今天的这种情况，我就不便再留你。不要怪我不给掌门面子。” “你师父好凶哦……” 顾星回的房间内，莞尔坐在床沿上，同情地看着顾星回。 “你还说，今天要不是为了救你我也不会迟到，然后谁知道你还跟着我去了北梧殿！吓死我了！” “可是你师父根本就没发现我是妖啊，而且以后我也不用一直藏在你的房间里了。” “算你幸运……” “今天你没什么事了吧？不如我们出去逛逛这里吧，我以前从来没来过这样的地方耶。” “你还想出去逛！” 看着顾星回一脸抓狂的表情，莞尔又想开始笑了，不过想想自己确实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又重新整理了下表情。 “没有人会怎么样的啦，现在你师父都知道你身边有一只小鸟了，别人又能说些什么？” “而且，我这么可爱——”莞尔摇身一变，又变成了那只欠揍的小鸟。 “又败给你了……” 于是，接来的一天，东白源的弟子们就看到肩上站着一只可爱小鸟的顾星回在东白源里到处地走来走去，还不停地和自己念叨着什么。 “那个新来的顾星回是不脑袋有问题啊，怎么带只鸟，还总是自言自语？” “不知道，据说他之前是长无祖师的徒弟呢！” “可是他好像一点修为都没有诶……” “可不是么，居然直接拜入北梧殿，而且还成了幽忧师尊的亲传弟子，还不是看着长无师祖的面子？” “长无师祖究竟和他是什么关系啊？” …… …… “看看看，你非要出来，还要我给你讲我的经历，大家现在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了！”顾星回看了看不远处看着他窃窃私语的弟子们，一脸惆怅地低着头对肩上的莞尔说。 “这么说，你居然是长无的徒弟？然后这么多年他什么都没教给你，最后给你扔在这里了？” “你有没有听我刚才说的话啊喂……” “小道士你看——”莞尔忽然离开顾星回的肩膀，向前面飞了过去，顾星回顺着她飞的方向看去，只见离脚下浮石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屹立在大泽上的山谷，中间被蓝色的光带连接着，顾星回听说这个山谷名叫若萝谷，是东白源种植药材和饲养灵兽的的地方，只有高级弟子才能进入。 “喂——”顾星回赶紧顺着光带跑了上去，跑到若萝谷的入口就看到谷口的守卫弟子一脸尴尬地看着面前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小鸟。 “不好意思，我的宠物！”顾星回一把抓住莞尔，冲着守卫弟子嘿嘿一笑。 “呃，你要进若萝谷？”守卫弟子问顾星回。 “我……” “请吧。” “啊？”顾星回傻站在原地。 “你还傻站着干嘛？人家都同意让你进去了！”莞尔趴在顾星回的耳旁说。 走进若萝谷之后，顾星回不解地对莞尔说：“奇怪，不是说这里只让高级弟子进么？” “你傻啦？你是那个幽忧的亲授弟子耶，这可是会被一帮小辈们叫师叔的位置，还不算高级弟子？” “噢~原来是这样啊。”顾星回得意地点点头，又一脸抓狂地看着莞尔：“我说你能不能别瞎跑！” 莞尔从顾星回的手中飞出，飞到高处，四周看了看，又飞了下来。 “这里现在没有人！”说罢，艾绿色的光一闪，又变作人形，向山谷深处跑去。 “好美耶！！！” “别闹啊！站住！”顾星回看她变成人形，心提到了嗓子眼，不得不跟着她跑了过去。 “小道士，你快看——” 顾星回好不容易追上了莞尔，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眼前是另一道山谷，瀑布如帘幕般倾泻下来，发出的声音像一首不知名的歌。而他们所在的是这道山谷的断崖处，两道山谷之间飘散的白色雾气像是大片大片从天空中游到这里的云朵。脚下踩的是软软的草，断崖处生长着一颗比青纶观旁的楠树还粗的大树，开满了浅紫色的花，成条垂下，熏风走过，便在顾星回和莞尔头上留下一阵花雨，吹散了谷间的云朵。 莞尔开心地笑着，白皙透明的脸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顾星回在一旁看着她，觉得周围的所有景物都消失了，只剩下莞尔的笑脸和落下的漫天花雨，顾星回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推动了几下，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莞尔想要伸手抓住一片落下的花瓣，当花瓣快要触碰到她指尖的时候，莞尔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将手缩了回来，发出了一声轻轻地叹息。 莞尔看向表情呆滞的顾星回，调皮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喂，小道士，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 “啊？”顾星回回过神来，傻傻地摸了摸自己的的脸。“有吗？可能是太热了吧。”顾星回又习惯性地挠了挠头。 “这里可真美。”莞尔坐了下来，双手托住下巴。“以前我以为女几山是最美的地方，看来我错啦。” 莞尔看到顾星回背对着她，弯着腰在捡些什么。 “小道士，你干什么呢？” 顾星回回过头，手里捧着满满的浅紫色花瓣，向莞尔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把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呐，给你。刚才你不是想抓花瓣吗？怎么后来又不抓了。” 莞尔惊喜地看着这些漂亮的花瓣，却又摇了摇头：“你放下它们吧，我不要了。” 顾星回一脸疑惑：“为什么啊？” 莞尔轻轻地嘟着小嘴，依旧摇了摇头。 顾星回只好将花瓣放在一旁，也没有再问。 他们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直到日落月升。 月华蔓延在整个山谷里，那一帘瀑布依旧唱着它的歌，入夜后，那些花瓣竟都泛出点点浅光，与皎月的光芒纠缠在一起，浅紫色的藤上透出潋滟迷离的光影。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很多年以后，顾星回才明白，这世间的一切景物本都是了无生气的，美，或不美，全在于身边的人是谁。 第7章 尧川仙尊 第二日，清晨。 昆阳推开顾星回房门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顾星回可怜兮兮的睡在地上，因为不舒服不时地动一动肩膀，而本应属于他的小床中央竟然睡着一只不到巴掌大的小鸟。 昆阳走到顾星回身边把他叫醒。 “昆阳师兄？早上好啊。”顾星回揉了揉眼睛。 “昨天你迟到的事情我听说了，所以今天特意来叫你，怕你又迟到被师父撵出门去……” “啊……真是麻烦师兄了……” “那个……”昆阳指了指顾星回床上的小鸟，“是怎么回事啊？” “啊哈哈，它、它是我从小养的宠物！” “你怎么睡地上？你对你的小鸟也太好了吧！” “是啊，我特别喜欢我的这个宠物！哈哈……” 昆阳费解地看着顾星回，他也不用把整个床都送给那只小鸟吧？ “快去师父那里吧，别迟到了。” “知道了师兄。” “东白源的每一个大殿都有自己的宗旨。北梧殿的要义便是清心寡欲，自然无为。” …… “心灵虚寂，坚守清静，消极无为，复返自然。” ……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 …… “可记住了？” 幽忧清冷的声音配着一堆莫名其妙的文字回荡在北梧殿内，顾星回听得一头雾水。 她到底在讲些什么…… “幽忧，你能说得简单点么？” 幽忧看着顾星回的表情，便知道刚刚自己说的那些他一个字也没听懂。 “识字么？”幽忧无奈地看着顾星回。 “认得大部分……” 幽忧挥手，一摞书便出现在顾星回的眼前。 “回去，看书。什么时候书上的东西都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这里找我。” “这么多！” “为师本想直接传授于你精华，短时日内这部分便可顺利完成。可是现在看来这个方法于你不可。” “……” “走吧，为师要静坐了。” 顾星回垂头丧气地抱着一摞书回到房间，每一本都随意地翻了一翻。 “没有一本是讲捉妖的……全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文字……” “你一口一个捉妖，说得好难听诶！”莞尔在一旁，不乐意地撇了撇嘴。 “哎呀，莞尔，你懂我什么意思的，我说的是像那条蛇一样的坏妖怪。” “小道士，你知道么，像东白源这类的修仙门派，根本是不会考虑妖类的善恶的，在他们眼中人就是人，妖就是妖，永远都是对立的。” “可是这样很不讲道理啊！” “……小道士，你想成仙？” 顾星回摇了摇头：“没想过，你看我师父都成仙了，最后还是放弃了在天上的生活回到凡间，这说明成仙根本不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学一身本领，不再让乔河村那样的事情再发生。” “小道士，你好单纯哦！” “我这个叫一身正气！哈哈。” “别贫了，快看看幽忧给你这些书吧，这些都是基础，没有这些，你以后怎么学本领呢？” “可是我根本就看不懂……” “我帮你解释啊，我看得懂，哈哈。你看这个，人身难得，光阴易迁，罔测修短，安逃业报。它的意思呢，就是告诉你，人身啊是不好的得到的，得人身者如掌中土，失人身者如大地土……” 说到这里，莞尔叹了口气：“如果我天生是人不是一只鸟就好了……而且还是……” “是什么？” “没什么，继续看吧。” 几日后，顾星回发现整个东白的气氛变得怪怪的，比往日更加严肃了许多，大家好像都在准备着什么。昆阳告诉顾星回，尧川仙尊要来东白源。 仙尊要来这里？自己居然能亲眼见到仙尊？ 顾星回感觉心中充满了兴奋，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见到这样的大人物！不过仔细想想，自己早在另一个大人物身边呆了十五年了，也算是无限荣光，只不过这次要见到的，是当今统领仙界的仙尊啊！ “你说仙尊要来东白源？我也要去看！”莞尔听罢也很兴奋，她非常想看看等自己修成正果之后的老大长什么样子。 “门都没有，仙尊来的那天你就老老实实地给我呆在屋里。你以为东白源的人发现不了你就等于仙尊也发现不了你？万一被他一眼识破，我看我都得跟着你陪葬……” “好吧，哼……” 尧川来到东白源的那一天，东白源热闹非凡，几乎所有的弟子都出来迎接这位无比尊贵的众仙之首，他们的祖师。每一个的脸上都写满着崇敬，这种崇敬的程度，更是远远高于看到长无和顾星回来的时候。 只见东白源的上空弥漫着淡淡七彩光辉，一位身着雪色仙袍身材修长的男子踏着清风缓缓而来，身边并无其他人跟随。他的容貌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不过顾星回知道，实际上他一定是千岁有余，而他的英气和俊逸自不必多说，雪白色的仙袍中有着一条淡金色的腰束，却全然没有凡世的俗气，透出的尽是统领者的霸气与高贵。 这位仙尊的容貌又与顾星回先前想象的大相径庭，好吧，他想象的还是一个老头，可能是比掌门还老的老头…… 这些人都太厉害了……顾星回叹了一口气。 原来尧川此次来东白源的目的是听闻自己的百年未见的挚交长无竟出现在东白，想与之一见，却未曾想，长无已经离开了这里。 “未能见到故人，甚是可惜。”尧川坐在东白最高贵的位置上，淡淡地说。 “不过能回到故地，看看现下的东白，也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 “尊上能回到东白，实在是整个东白的荣幸，望尊上此行能多停留几日。”掌门恭敬地说。 “不了，今日便回。” “华莱，听说长无此行带回来一个弟子。” “是，长无祖师将他托付于东白，那孩子现今已经拜入北梧门下。尊上是想见他吗？” “不必。好生管教，不要枉费了长无的一番苦心。” “当然，当然。”华莱掌门连连作揖。 尧川扫了一眼底下的众人，顾星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他感觉仙尊的目光竟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几秒，看得他十分紧张，脊背都出汗了。 “那肯定是你眼花了呗，人家可是仙尊诶！为什么要多看你这个小毛孩几眼啊，要是多看幽忧几眼还差不多。”回到房间后，莞尔听他说罢，哈哈笑了起来。 “是吗……”顾星回挠挠头。 “你就好好读你的书吧！” 第8章 时光匆然 尧川走后，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在莞尔的帮助下，顾星回能很好地理解很多本书，看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读书累了的时候，顾星回便带着莞尔在东白源内到处散步，东白的弟子也已经习惯了这一人一鸟的搭配忽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有的调皮弟子见莞尔的样子十分可爱，便喜欢伸手去逗它，但是都被莞尔扭头躲开，有时还会送出一声伴着点点嫌弃的清脆叫声。 “星回，你的小鸟脾气还挺大。” “啊哈哈……” “莞尔，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让别人碰？” 走远后，顾星回对着肩头上的小东西问到。 “我不喜欢，不行啊？” “那你还天天站在我的肩上！” “有‘坐骑’坐，我为什么不坐？” “……你把哥当成你的坐骑！” 莞尔骄傲地扭了扭小脖子，乌溜溜的眼睛转啊转，简直要把顾星回气死。顾星回抓住莞尔，揪了揪她的小羽毛，以示气愤。 “痛……”莞尔委屈地看着顾星回，眼旁泛出了点点泪光。 顾星回吓了一跳，看来是自己不小心手重把她揪疼了。 “我和你闹着玩呢，对不起对不起……”顾星回赶紧松开手，轻轻地抚摸着莞尔背上软软的羽毛。 莞尔忽然狠狠啄了一下顾星回，然后飞到他的头顶上转了两圈，发出欢乐的笑声。 “啊！”顾星回痛得惨叫一声，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她的小表情给骗了，刚刚自己只是象征性地揪了揪，怎么可能把她弄疼！ “你、耍、我！”顾星回对着头上的小鸟张牙舞爪地抗议起来。 日子就在顾星回和莞尔的打打闹闹之间如流水一般前进，转眼又过去月余。 这一天，莞尔一个下午都没有看到顾星回，直到月上苍穹，顾星回才端着个盘子神秘兮兮地回到房间。 “你去哪玩啦？刚学会怎么读书就又不认真了！” “当当当当——” 顾星回打开盘子，盘子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四个歪歪扭扭的小饼，卖相十分……不咋地。 “你去厨房偷的？”莞尔嫌弃地看着这四个奇怪的小饼，看来这东白源的厨子水平也太差了。 “什么偷的啊，是哥自己做的。哎，这里找个食材可难了，我找了大半天呢。” “你做的？真是不敢相信……”莞尔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不行啊？那不给你吃了。”顾星回得意地把盘子高高举起。“以前师父天天喝酒，也没空管我的吃饭问题，闲着的时候我就自己研究着做，不过这么多年我只会做这么一种饼……” 顾星回看向莞尔，只见莞尔嘟着嘴，整个脸颊变成了一个肉包子状，可爱到不行。 顾星回拿起一个小饼，轻轻地到了莞尔的嘴里。 “好不好吃？” 只见莞尔的大眼睛马上变成了星星眼，迅速地把小饼吃掉了。 “谢谢你陪我读书。”顾星回温柔地笑了笑。 莞尔看着顾星回，愣了一下，又嘿嘿一笑：“还要一个！” “自己拿！还想我喂你啊！”顾星回又指了指盘子里的一个小饼，“拿这个，这个是另一个味道的。” 莞尔吃完另一个小饼，开心地对顾星回说：“这个比刚才那个还好吃诶！你拿什么做的呀？” “不告诉你，这是我的顾氏秘方！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两个也给你好了。” “那你呢？” “我早吃完了，刚才做的时候我就吃了好几个呢。” “那我就不客气啦。” 看着莞尔开心的吃相，顾星回本来空空的肚子忽然就感觉满了，他哪有吃过，这四个小饼还是他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做出来的。 看来用若萝谷的小紫花和北梧殿的小白花做陷，就是和纶山里的野花不一样啊。 那天晚上，顾星回梦到了莞尔开心的笑脸，梦里的他，又不知不觉地脸红了。 两个月过后，幽忧给顾星回的一摞书已被顾星回读去大半。这个时候传来一个消息，季空和昆阳以及其他的一些高级弟子受掌门之命出去完成重要的事情。 “莞尔，你可以回去了，我和师兄说你不喜欢一直呆在东白源，还是纶山自由自在的生活最适合你，请他明天离开东白的时候顺便把你带出去，他同意了。” 莞尔听顾星回说罢，竟没有面露惊喜之色。 “怎么啦？能回去还不高兴吗？”顾星回疑惑地看着她。 “高、高兴！怎么能不高兴呢……我是在想啊，我走了，谁教你读书啊。” “哈哈，这段时间经过小莞师父的指点，我已经可以差不多都自己读下来了。”顾星回装模作样地抱了抱拳，还贱贱地鞠了一躬。“多谢小莞师父！” 莞尔被他的古怪的样子逗笑了，便说：“我明天就要走了，今天再带我去若萝谷玩一次吧。” 十月的若萝谷景象不比夏时繁盛，一些草木开始渐渐凋零，灵兽的出没也少了许多。 而那一串串浅紫色的花却依旧在风中摇曳，饱满的花瓣并没有因为入秋而颜色减少。 顾星回上次从谷中回来后与门中的弟子闲聊，才知道这花的名字叫夜霜藤，日日沐浴月色和晨露而生，极美，价值亦是极高，传闻它的种子来自九重天之上，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珍惜花种。 莞尔坐在夜霜藤下，依旧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对面的瀑布，半晌都没有说话。 顾星回看着她，想到明日一别，可能再也不会相见了，心中泛起了点点感伤与不舍。 “小道士，我们以后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了啊……” “……”顾星回不知道怎么回答，看着地上散落的夜霜花瓣，轻轻地捡起来几片。 “小道士，你知道么，这三个月我过得很开心。以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这阵子说的话可能比以前说的话加起来都多。” “……” 顾星回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来，把他刚刚用夜霜花瓣串起的手串戴到了莞尔纤细的手腕上。 “怎么样，不错吧。”顾星回温柔地笑着。 “我也没什么好送给你的，夜霜花瓣不会枯萎，以后让它陪着你吧，你想说话的时候就对着它说。还有，不要再叫我小道士啦！” 莞尔举起手腕，看着这一串美到极致的花瓣，心里忽然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这是千年来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星回……” 莞尔摘下自己手上的小木镯，递给顾星回。 “那这个送给你吧。” 顾星回接过来，这小小的木镯恐怕也只有莞尔的小手能戴得进去。 “哈哈，这个我也戴不了啊。不过，我会好好收藏它的。”顾星回小心翼翼地将小木镯放进自己胸前的口袋里。 夕阳的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暖暖的酡色光芒，顾星回温暖的笑，还有手腕上夜霜花瓣散发出的温度，刻在了莞尔今后不可磨灭的记忆里。 第9章 韦陀花开 入夜，点点烛光从顾星回的窗边透出，烛影下的少年正对着一本本厚厚的书籍皱眉。 “莞尔，这句话我又不懂了，你快帮我看看。” …… 空荡荡的小房间里没有人回答，顾星回才反应过来，莞尔已经离开东白源了。 他回拿出莞尔送给他的小木镯，上面还留有莞尔身上那独特的奇异香味。 以后都见不到她了么？ 顾星回的思绪渐渐地飘离了书本，半晌才回来。哎，还是认真修炼吧，等可以自由出入东白源的时候再去女几山找她玩。 而此时的东白源外，刚刚获得自由还没来得及走远的莞尔，忽然眼前一黑，不知道被什么人带走了。 这一年的第一片雪花落在夜霜藤上的时候，顾星回终于把那一摞书弄了个通透。 “幽忧，我看完了，可以继续往下学习了！” 幽忧眼望已被白色雪花覆盖的韦陀花海，淡淡了嗯了一声。 “幽忧，那些小白花是什么花啊，你好像很喜欢它们的样子？” “韦陀花。没有什么喜不喜欢。” “不喜欢你还在这里种了这么多？”顾星回一脸疑惑，当目光与幽忧那冰冷的眼神对接的时候，不禁咽了咽唾沫。 “当我没说……” 接下来的修炼内容便是心斋，坐忘，缘督等早期基本功法，顾星回喜欢每天起得早早的去若萝谷的夜霜藤旁静坐修炼，从岁余到次年初春的小草破土而出。有的时候看着从夜霜藤上飘落的花瓣，顾星回的脑中就浮现出莞尔的脸。 她在干什么呢？ “你在想什么？” 清冷如寒泉的声音打断了顾星回的思绪。 “幽忧？你怎么来了。” “你静坐的时候总是三心二意。” “幽忧，你说我总是想着一个人是怎么回事啊？” “长无师祖？” “不是……啊不是，我其实还是很想我师父的……” “长无师祖把你带到这里就是想让你静心清修，你总是想些与修炼无关的事，于你自己、于长无师祖的心意都是无利的。” “幽忧，你两百多年每天都过着这样的日子，你不觉得无聊吗？” 顾星回叼起一片夜霜花瓣，干脆将双手手掌交叉放在脑后，翘着一条腿躺在了草地上。 “成何体统，坐起来。” “你每天都板着一张脸，都没见你笑过。我要是你啊脸早都僵成冰块了。” “坐起来，继续修炼。” “你长的这么好看，为什么一定要修仙啊？你又不想捉妖。”顾星回眯起眼睛看着无尽的天空。 “你看我师父都去过九重天了，他还不是一样回到人间？我跟你说，还是人间最好玩。” “人生苦短，唯有修道乃是正途。” “等你成仙了，每天还是这样。有什么意思。” 幽忧的表情忽然动了一样，很微弱，像落叶轻轻飘至水中泛起的涟漪。 “我回去了，你何时完成缘督阶段，再来找我。” 哎……和她说了也是白说…… 好困，睡会觉好了…… 幽忧走过韦陀花海，一朵一朵地看着这些不曾开放的韦陀花。 好久没笑过了吗…… 有多久了？一百年？二百年？ 幽忧闭上眼睛，一些模糊的片段出现在眼前。 “昙幽，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昙幽，以后我的笔，只为你而执，这深深浅浅的墨，也只为你而沾。” “昙幽，这片盛开的月下美人，送给你。” “昙幽，嘴角再向上抬一些。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的时候我觉得这些所谓的月下美人都应该为你凋谢。” …… …… “昙幽，不要走。求你。” 幽忧睁开眼睛，那个人的模样，她早已记不清了。 天气每天都在变暖，除了静坐，顾星回偶尔也会跑去藏经阁看一看记录东白源上下的一些古籍，书中有关于东白源的大小记事以及对门中每个人的相关记载。 这一天，顾星回本打算看一看这里是怎么写自己的，却无意中看到了两个字：幽忧。 俗名薄奚昙幽，第四十七代弟子。 “昙幽？挺好听的名字嘛，比幽忧好听多了。” 生辰：千永二十七年，四月九日。 “四月九日……那不就是后天了吗？” 后天……幽忧的生辰…… 顾星回想起幽忧许久未见笑容的脸，又想到北梧殿外的韦陀花海，心中便有了一个小主意。 四月九日。 幽忧像往常一样在北梧殿内静坐，这一天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百年如一日的生活让她早就忘记了自己的生辰。 顾星回蹑手蹑脚地走进北梧殿，又悄悄地走近幽忧，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她的面前。 幽忧睁开眼睛，看到五六朵纯白色的韦陀花出现在自己面前，插在一个素色的小花盆里。幽忧大惊，百年不变的表情上竟然出现了一抹怒意。 “谁准你擅自将它们拔下来的！” 顾星回吓了一跳，没想到幽忧竟会这样生气。 “幽忧，我没把它们拔下来，它们是跟着下面的土一起被我放进这个花盆里的。” “我是说，谁准许你动我的花的！”怒色仍挂在幽忧美到窒息的脸上。 “我把它们放到你的殿里，你在殿内修炼的时候就能看到它们了啊。” “这么宝贝这些花，你还不承认你喜欢？” “昙幽，生辰快乐。” 只见幽忧的表情从大怒渐渐变为惊讶，又从惊讶渐渐变为一种微暖的悲凉。 “你……” 幽忧竟一时语塞，昙幽，昙幽。从这个少年嘴中说出的二字竟是这样动听，就像他一样…… 像一束熹微的晨光，刹然间照入她百年孤寂的生活中。 转瞬，幽忧的表情又变回冰冷，对站在自己面前的顾星回只说了三个字。 “你出去。” 顾星回叹了口气，把花盆放在幽忧的旁边，转身走出了北梧殿。 顾星回走后，幽忧木然地拿起面前的韦陀花。 昙幽，生辰快乐。 顾星回的脸和记忆里那个人的轮廓忽然就重合在了一起，一时间她竟然无法分清。 昙幽……昙幽…… 少年清澈而温暖的声音不停响彻在脑海。 她笑了。 而那盆待放的韦陀花，在幽忧笑容出现的瞬间，竟竞相绽放。 那日过后，没有人知道，北梧浮石上那些百年来就不曾盛开的月下美人为什么在一夕之间开得这样绚烂。 第10章 三夏集会 那日过后，顾星回明显地感觉到了幽忧对待自己的变化，那张冰冷的面孔好像略微带了些温度，传授于他道法的时候也柔和耐心了许多。顾星回心想，虽然那日幽忧表面上很生气，其实心里应该还是会有些许开心的吧。 一日授课完毕，幽忧告诉顾星回两日之后便是东白源的三夏集会，并叮嘱顾星回注意言行，少说多看便好。 “三夏集会？那是什么？” “夏季亦称三夏，三夏集会是东白源每年夏至的特定集会。而这三字分别指掌门，我这一代的六位弟子以及你这一代的二十一位弟子，只有这些人参加。” “噢……那都做些什么？” “只是交流一下一年来的修道成果，你这里的事由我来替你说，你不必紧张。” 还有两日便是夏至日了。顾星回站在北梧浮石的边上，扫视了一下整个东白源，处于夏季的东白源一片生机，景致与去年刚来到这里时别无二样。 自己已经来到这里一年了啊…… 顾星回握拳，双臂伸开，使劲吸了一大口气，又慢慢吐出。 想到两日后的什么三夏集会，顾星回微微陷入了苦恼中，其实自己这一年只修炼到早起功法的守静阶段，进展的速度非常慢，再加上自己是因为长无的原因才得以直接拜入幽忧门下，这让其它五殿的几个弟子对他心生敌意，经常故意地嘲笑他。起初顾星回还和他们斗嘴，久而久之便觉得这群人十分无聊，便也不再理会。也不知道这次的集会那几个人又会当众说什么讽刺的话令他难堪。 算了，到时候随机应变吧，我顾星回才不怕他们！ 两日后，夏至日。 三夏集会的地点在东百宫前的广场上，这里便是一年之前顾星回与长无乘剑降落的地方。 “哎呦，这不是星回吗？你怎么也来参加三夏集会啊？” 说话的人是莫平的大弟子广真，此人容貌平平，浑身却散发出不可一世的傲气，他的修为实则比昆阳还差上一截，顾星回最讨厌的人就是他了，仅是看着他的这副嘴脸便浑身都不舒服。 顾星回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继续直径向前走去。幽忧说让他少说多看，而且这个集会应该是挺隆重的，东白源内的重要人物都悉数到来，不能因为这样的一个人而横生枝节。 广真不依不饶，跟着顾星回走了上来。 “哦，我忘了，你可是幽忧师尊的亲~传~弟子呐！” “亲传弟子，初期功法修完了没呢？” 顾星回依旧没有理他。 “前阵子天天逗鸟，后阵子忙活着给师父送花，哟哟哟，你这心思呀……” “我看长无师祖的脸都已经被你丢没了，哈哈哈。” 听到广真竟出口折辱师父，顾星回再也按捺不住，转过身，一脸怒火看着他。 广真最期待的就是顾星回的这个表情，就等他开口…… “星回，随我入座。” 顾星回刚要开口，便感觉有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过头，是幽忧。 “广真，寻你师父去。三夏集会要开始了。” 幽忧说罢，淡淡地看了广真一眼，广真霎时便觉得浑身冰冷难耐，只得畏惧地点了点头，快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落座后，顾星回朝着那几个弟子的方向看去，发现他们也正在看着自己，表情皆不友善，顾星回便知广真的挖苦只是个开头。 集会正式开始后，掌门先与他的六个弟子们谈论了各自的修行成果，论毕，掌门便示意余下的二十一个弟子们可以随意起身发言，论道、提疑皆可。 以季空为首几个修为最深的弟子们先后起身陈述了近一年来的修行经验，而待昆阳刚要起身时，只见沧弋的三弟子景冲迅速站了起来，对掌门恭敬地鞠了一躬后便说：“掌门，听闻幽忧师尊门下的星回师弟，前师是长无师祖。而星回师弟也因为天资不凡而直接拜入幽忧师尊门下，景冲为此也十分敬佩星回师弟，一直想向星回师弟讨教讨教修道之法，不知是否可以呢？” 掌门捋了捋胡子，嗯了一声，便看向顾星回。 “星回，和大家说一说这一年来你的修道经验吧。” “……是。”顾星回站了起来，脸上闪过的不悦和纠结全被幽忧捕捉在眼里。 “莫紧张。”幽忧拿起面前的茶，轻抿一口。 “不知景冲师兄想问些什么？”星回看着一脸幸灾乐祸的景冲，不知道他想耍什么把戏。 “不知星回师弟现在修炼到哪个阶段了？” “……守静。” 在场的人皆惊讶地看向顾星回这边，大家都知道，目前东白最低代的弟子，也已有大半已修过守静阶段，而又身为长无祖师和幽忧徒弟的顾星回，入道满年之时竟连基本功法都没有修完。 “那星回师弟一定在其他方面有一定的造诣了？” “……” “那我想请问星回师弟，给自家师父送花，能提高多少修为？景冲不才，想借鉴借鉴。” 在场的人又一次用惊讶的目光投向顾星回，被提出这种问题的三夏集会，他们还是第一次参加。 一片沉寂。掌门也皱着眉头看着顾星回。 “我只是……” “我对他很满意。”特有的清冷声音打断了顾星回的话。 幽忧不慌不忙地放下茶杯，优雅地捋了捋耳后的发丝。 “星回的纯良正义的本质对于在座的任何一位同代弟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资质是修道的根基，但若是心术不正，再深的资质——”幽忧扫了一眼对面的几个弟子。 “也不配称为修道之人。” 景冲幸灾乐祸的表情渐渐转为尴尬，她看着幽忧那双深若寒潭的眼，顿时觉得寒冷刺骨。 “我从未后悔收他为徒。” 那一年的三夏集会便在大家的沉默中结束，其实大家的心里都惊讶极了，平时少言寡语的冰山美人幽忧，竟会为了一个资质平平的弟子与下一辈说出那样的话。 “幽忧，谢谢你帮我解围。”回往北梧的路上，顾星回对幽忧说。 “如果不想让今天这种情况再发生，你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么？” “我会努力的，不会辜负你刚刚说的那番话。” 幽忧没有继续说话，顾星回偷偷地看了看她的侧脸，感觉她的嘴角微微向上扬了一扬。 第11章 故景皆非 岁月流转，转眼之间又是三载过去。 曾经的青涩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青年男子的模样，面目的棱角轮廓越发好看，仿若刀刻一般的挺鼻与眉眼，挺拔高大的身姿配上手中的那把通体黑色的湛卢剑更是英气非凡。唯一没有改变的是，那双剑眉下的双目依然透着往日的清澈。 顾星回初习剑法的时候，掌门便把这把剑交给了他，并告诉他这是长无师祖离开的时候留下的，希望他能在合适的时候送给顾星回。 三年之间，顾星回没有一刻放松过，除去在北梧殿的时间，他几乎一直在若萝谷中没日没夜地修炼，有时深夜困意席卷，便直接在夜霜藤下睡去，翌日天色未明时继续睁眼苦修。如今，北梧剑法已然练到中层。 这日，正在夜霜藤旁练剑的顾星回忽然收到幽忧的传音，让他即刻到北梧殿内，顾星回踏着湛卢剑，向北梧浮石飞去。 自从学会了御剑之术，果然做什么事都方便了许多！ 片刻后，幽忧看着拿着湛卢的顾星回匆匆地从梧桐林走了进来，便说：“你还真是宝贝这剑，一刻都不得离手，不沉么。” 这几年，幽忧的性格也逐渐开朗许多，有时与顾星回交谈竟还会带点小小的玩笑。 “嘿嘿，不沉！” 顾星回拿着湛卢，帅气地挥舞了几个剑法。 “沉稳点，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幽忧看着顾星回，现在的他足足比自己高出大半头。 “幽忧，找我什么事？” “近两年来凡间有越来越多被魔化的妖物。” “嗯，我听师兄们说了，他们说是因为魔尊失踪？” “没错，魔尊失踪已有几百年了，魔界无主。近年来魔界动荡的厉害，延古海上的人魔结界早期不知为何出现了极小的裂口，这个裂口如今越来越大，魔物逐渐从这个口中涌入凡间。” “那年我遇到的蝮蛇妖就与这有关吧？” 幽忧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现在的凡间除了都城之外，几乎一片狼藉。东白派出伏魔的弟子越来越多，你的师兄季空和昆阳早在半年之前便离开东白，现在，北梧殿这边奉掌门之命，轮到你我了。这次出行，对你也是一种历练。” “终于可以出去降妖伏魔了！” 顾星回听罢，异常兴奋，摸了摸湛卢剑之后，又道：“如今我也是会剑法的人！” “魔物不好对付，不可大意。” “幽忧，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 “好，我这就回去准备！” 幽忧走出北梧殿，看了看天空，由于这些年超越正常数层的修行速度，她体内蕴含的功力实则都要超越掌门数倍，成仙之日指日可待，算一算，应该就是近年了。 飞升之前，为人间做一些事吧。 真的不喜欢这样满目疮痍的凡间…… 幽忧皱了皱眉，好像想起了什么不想想起的事。 第二日，顾星回和幽忧分别踏上了自己的剑，漂浮在结界的旁边，掌门亲自为他们打开了东白源的结界。 “一路小心，莫要硬拼，若遇着什么难事，立即向东白告急。” “掌门放心。”幽忧道。 顾星回和幽忧此次出行的路线是沿着东白源的西北方向，刚刚踏出东白源的顾星回十分想念师父和青纶观的弟子们，便和幽忧提出想回先青纶观看一看，幽忧想到纶山正好处于他们所计划的路线上，便同意了顾星回。 到达纶山的时候已是日暮，顾星回远远地就看到了那棵充满着亲切感的楠树，便加快了御剑的速度朝那边飞了过去，可是当他站在道观门口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令他心中一痛。 曾经感觉总是快要塌了的道观如今是真的塌了，有细碎的石块不停地从废墟上滚落下来，破败得不成样子。整个青纶观了无生气，半个人影都未能见到。 发生什么事了！ 顾星回向道观里跑去，幽忧感觉这里不太对劲，喝了一声“注意！”便快步跟着顾星回走了进去。 “师父——” “元修——” “星回回来看你们了——你们在哪啊——” “别和我玩捉迷藏了——快出来——” 顾星回双手张开放在嘴边，向四处喊着，可是并没有人回答他。 “师父——”顾星回继续喊着，忽然他看到前面的废墟旁有一个人正在小心翼翼地探头看着他。 “谁？”顾星回走上前去，发现正是元修那小子。 “元修！你怎么躲在这？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师父和其他人呢？” 元修颤抖地站了起来，看着顾星回，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了。 “星回！你回来了！变化真大啊，我差点都认不出你了！”元修抽了抽鼻子，继续说道：“自从那日师父和你离开之后，你们就都再也没回来过……我和兄弟们的日子也一天不如一天，不过还能混着口饭吃，可是最近这附近总是出现那种特别大的蛇，有那么大——”元修伸出双臂比划了一下，“它一甩尾巴，就能弄塌道观的一间房！而且、而且还吃人……兄弟们哪有你那么好命啊，陆陆续续地都被它们吃了……你看……”元修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滩血迹：“那就是前几日建成留下的……现在整个青纶观就剩我一个了……” 元修抓住顾星回的胳膊，神色紧张地看了看四周：“我、我天天躲在这里都快疯了，不知道自己哪天是会被饿死还是会被吃掉……星回，你救救我……” 天啊！ 顾星回听罢，心中立刻充斥着悲伤和愤怒，那些和自己自小玩到大的兄弟们如今竟已阴阳两隔，死状还是如此之惨烈…… “我顾星回若不杀进天下邪魔，誓不为人！” 顾星回将手中的湛卢剑狠狠地插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元修，你说师父没回来过？” “是啊……” 元修忽然看向顾星回的背后，呆呆地说了句：“仙女……” 顾星回无奈地拍了拍元修的肩膀，边转身边说：“她叫幽……” “幽忧小心！！！” 第12章 再战蛇妖 只见幽忧的身后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蝮蛇妖，正对着她长开血盆大口，顾星回正欲冲上前，幽忧却头也没回地拔出左手所持的寒昙剑向身后迅速地削去，那只看似十分强大的蝮蛇妖瞬间便被斩为两截，散落在地。 顾星回跑到幽忧身边，焦急地看着她的周身，道：“幽忧，没有受伤吧？” “没有。”幽忧将剑收到剑鞘里，看着顾星回担忧的表情，又说道：“此地凶险，但于我来说并没什么危险，你只需保护好自己即可。” “幽忧，你不知道，刚才我有多担心。” “你虽是长辈，可是不管怎么说，你是女子。我若是不能保护你，便会有愧于心。” 听他说罢，幽忧心中略过一丝感动，只得会意地点了点头。 “元修，过来，看看你的仙女。” 顾星回转身向不远处的元修招了招手，打趣地说道。元修呆滞地走了过来，目光一直停留在幽忧的身上。 “小子，看够没有！”顾星回拍了拍他的脑门，“她是在东白源教我道法剑术的师父，她叫幽忧，不叫仙女！” “幽忧仙女……”元修依旧表情呆滞，顾星回无奈地摇了摇头。 而幽忧身后那条断成两截的蛇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悄地自动连在了一起，连疤痕都没有留下，继续蠕动了起来。顾星回看到地下那条黑红色的东西又抬起了头，忽然想起了那年莞尔划在蝮蛇胃壁上的伤痕会自动愈合，便知道这魔化的蛇妖根本就没有死。 “可恶！”顾星回迅速地将幽忧和元修挡在身后，举起湛卢愤怒地朝着那条蝮蛇砍下数剑，刀光剑影伴着胸中的盛怒，顾星回的北梧剑法不知不觉又提升了一层。 被魔化的蝮蛇又被砍落成数截，顾星回也没有完全占到上风，左臂被它的獠牙划出了几道很深的伤痕。他顾不上手臂上强烈的疼痛感，迅速拿出了一年前季空送给他的戮魔鼎，将暂时死亡的蝮蛇妖收入了鼎中。 “星回！”元修惊呼一声，幽忧则快速地抚住顾星回流血不止的手臂，念动了回血和净泉咒，而顾星回紧紧地咬着嘴唇，看着手中的戮魔鼎，半晌后对幽忧说道：“幽忧，就算拼上性命，我也一定要把这些害人的邪魔一个一个地都解决掉。” 幽忧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叹道：“你忘了，离开东白的时候掌门是怎么说的。” 顾星回收好戮魔鼎，没有说话。 幽忧将随身带着的东白丹房炼制的还清凝碧草用法术研碎，均匀地覆在了顾星回的伤口上，又拿出几段干净的布条准备给他包扎。 “幽忧，我自己来。” 顾星回刚要拿过幽忧手中的布条便被幽忧轻轻地躲开，幽忧边帮他包扎边说：“你这个样子如何自己包扎。” “掌门说了，不要硬拼。你若是真是一心拼命，那这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少了一位伏魔勇士。” “幽忧，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身上的伤口都好的异常快！过两天就完全没事了。” 包扎完毕，顾星回看了看元修，便对幽忧说：“我得把他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幽忧答道：“现在除了都城诸阳之外，没有安全的地方。” 顾星回想了想，说：“那……我们御剑将他送到诸阳城吧，很快的。” “我不去。”幽忧淡淡地回答道，顾星回却捕捉到了她眼睛里闪过的一丝异样。 “为什么？不喜欢那里吗？”顾星回问。 “不想去。今天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日你单独将他送到诸阳城吧。我留在这里处理这一带的魔化妖物，你早去早回。” “好吧。”看着幽忧的表情，顾星回便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了商议的余地，只得同意。 第二日清早醒来的时候，顾星回觉得自己的左臂已经完全好了，痛感早已消失。其实他从小就发现自己这个特别的体质，身上无论多深的伤口，恢复的速度总是超过常人不知道多少倍，就差没像那些蛇妖一样瞬间复原了。他摸了摸自己已经恢复健康的手臂，想着虽然自己的父母在生下他之后就将他丢弃在河边，却给了他这样一副异于常人的健康身体，也是挺感谢他们的。 顾星回拿着幽忧给他的九州地图，摸清了去诸阳城的路线，便带着元修踏上了湛卢剑。元修站到湛卢剑上之后便一直紧紧地抓住顾星回，而当湛卢剑飞在万里苍穹中的时候，元修再也忍不住了，吓得大喊大叫：“星回，我总感觉我会掉下去！我、我要尿裤子了……” “你你你不要尿到我的神剑上！” “我、我怕高……” “忍一下，马上就到诸阳城了。” 诸阳城是世安国的国都，凡间的帝王便是世安国的国君。当他们到达诸阳城的上空后，顾星回便被这个都城的繁华震撼到了。一排排整齐交错的别致房屋衬托着中间连绵的古老宫阙，碧瓦飞甍，琼楼玉宇，透着说不尽的华贵。 顾星回找到了一处偏僻无人的小巷停了下来，落地后，元修便扶着对面的墙壁吐个不停，顾星回在一旁拍着他的背，并说：“这里便是诸阳城了，幽忧说国君很早就请过得道仙人在城围设下结界，那些妖魔是进不来的，很安全。” 元修休息了一会之后便觉得舒服很多，便对顾星回说：“哎，你可真是好命。这几年学了一身本事，还和这么漂亮的仙女待在一起，哎，师父当时带走的为什么不是我啊……” “我这辈子要是能娶到这么漂亮的仙女，让我现在死了都成……” 顾星回听后便往元修身上撩了一拳：“瞎说什么呢！” “星回……” “怎么了？” “我、我饿了……”元修捂着肚子，听到了它不听咕咕叫的声音。 “走吧，这附近应该有很多饭铺，我带你去吃。” 顾星回和元修走在诸阳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四处搜寻着饭铺的踪影，忽然，顾星回看到一家看起来极为悠久别致的客栈，一楼食客满座，而一个看起来像是掌柜的中年男子正在一个铺满精致饼点的客桌前满目愁容地对着坐在桌前一身碧色的小丫头。 “我说小姑娘，这是本店全部味道饼点了，怎么可能找不到你想要的味道呢？我跟你说，我们家做这个已经好几代了，现在在皇城里给皇上当饼店厨子的都是我们家的人，我敢说，整个诸阳城没有一家的饼店做的比我这好！” “没有就是没有，你怎么说都没有用，我以前吃过的那种要比你这个好吃不知道多少倍！” 小姑娘不服气地嘟着嘴，看都不看一眼面前那些卖相极佳的饼点。 第13章 意外重逢 “那是因为你们这里没有‘顾大师’！” 绿衫少女和掌柜同时向声音的来处望去，只见面前的这个身着精致的青蓝色修身道服，头发被素色布冠高高挽起的俊朗男子，正轻轻地扬起下巴得意地笑着。剑眉下清澈的双目呈现出两条十分好看的弯弯弧线，暖暖的阳光散落在肩上，配合着他的表情，散发出温和又调皮的气息。 绿衫少女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这是…… “小道士！” 她飞快地起身跑到顾星回身边，围着他转了好几圈。 “看什么，不认识我啦？” 顾星回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见莞尔，心情和莞尔一样的惊喜。 “你怎么会在这里，好久没见，居然变得这么……” “怎么？” “没怎么，就是没有以前看起来那么傻了！” “好啊你，刚见面连夸我的话都说得这么气人！” 莞尔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我还想去女几山找你呢，你不在女几山呆着，怎么现在跑到诸阳城吃起东西来了……啊~不会只是因为太想念顾大师的厨艺了吧？哈哈。” “自恋！” 莞尔掐着小腰，故意翻了个白眼。 “这几年女几山一带出现的魔化妖物越来越多，我本打算见到一个解决一个，可是就像那只蝮蛇妖一样，魔化之后的妖无论之前修为多浅，都特别不好对付。我只能暂时离开女几山，想别的办法。” 顾星回和莞尔不停地说着，元修看着桌上各式各样的小饼肚子叫得更厉害了，他拽了拽顾星回的衣袖，又指了指桌上的饼点。 “星回，你看能不能和这位小姑娘说说，我真的好饿……” 莞尔看了看元修，对顾星回说：“他是你的朋友么？坐下吃吧，我已经付过银子了。” 顾星回挠了挠头，对莞尔说：“真是不好意思……” “干嘛和我这么客气。”莞尔笑了笑。 “莞尔，这次我和幽忧离开东白源的人物就是除掉魔化的妖物，你要是暂时没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和行程，就和我们一起走吧，幽忧现在人在纶山。” 莞尔歪着头想了一想，说：“也行。” 顾星回同莞尔坐在桌子的另一侧继续聊着这几年来发生的各种大小事，说道有趣之处，轻松的笑声便从两人中间传出，顾星回忽然觉得，和莞尔在一起的时候，那些烦心的事情好像暂时都被忘却了。 不知何时，一阵由远及近的欢快吹打曲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顾星回和莞尔向客栈外看去，只见一队庞大的送亲车马正从街道的另一侧走来。这支队伍里的轿手和侍婢衣着都带着华贵，打头的两个人高高地举着烫着金边金字的喜牌，中间被抬着轿顶绣着飞凤的花轿，看来这绝非是普通人家办的喜事。 顾星回忽然看到花轿上的帘布被轿中人偷偷地掀开一角，露出一双宛若秋水的眸子，令顾星回疑惑的是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竟闪着泪光。她的眼神里呈现的不是即将出嫁的幸福，而是充斥着莫名的恐惧。 “掌柜的，这是哪家的姑娘要出嫁？她为什么要哭？”顾星回看向掌柜。 掌柜听罢，赶紧凑了过来，小声地对顾星回说：“小兄弟，小点声！这些都是宫里的人。” 掌柜起身看了看周围，又低下身子继续说道：“那花轿上坐着的是文太傅家的千金，这位小姐的命可真惨呀……” “为什么这样说？”顾星回问道。 “她要嫁给谁呀？”莞尔又好奇地补了一句。 “先皇。”掌柜答道。 “嫁给先皇？”顾星回一惊：“先皇不是早就……” 掌柜忽然把右手的食指放在嘴边：“嘘——”又继续说道：“我听说是这么回事，半个月前陛下做了一个梦，梦见他与先皇在一处满是藤萝缠绕的仙境里下棋，忽然出现一名身着珀色留仙裙，颈旁带着一颗淡痣的女子在跳舞，据说那女子的容貌与舞姿惊为天人，先皇频频称赞，将那舞蹈赐名为尘锦碧霄舞，并下令纳那女子为妃。陛下醒来后认为这是先皇在向他托梦，于是下旨全城搜寻颈旁有痣的女子，并挑选出最美的那一个，最后选定的便是文太傅这个养在深闺的小女儿，于是陛下就办了这一桩阴阳盛事来孝敬先皇。” “嫁给死人？那她要嫁到哪里去啊？” “嘘嘘嘘——死字可说不得！先皇那叫仙去……至于这个文小姐，听说是送到东郊皇陵里。” “送到皇陵……那不就等于去等死吗？真是太荒唐了，为了一个死人居然让活人去送死！” “小兄弟，这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顾星回打发走掌柜后看向莞尔，从她的表情里便读出了她的想法。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莞尔忽然开口。 “一起说。”顾星回笑了一下。 “去、救、她。” “去、救、她。” 将元修简单地安顿好之后，顾星回和莞尔来到了街上。 “小道士，我跟你说，他们人太多，如果咱们硬去救人，势必会引起混乱。” “嗯，我知道。”顾星回点了点头。 “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等到那姑娘自己进了皇陵之后，再进去把她救出来。” “可是我听说皇陵关闭之后，再次开启是很难的。” “你又忘了我是谁了？我可不是你们人类——”莞尔伸了一个小懒腰。“放心吧，会有办法的。” 就这样，莞尔又变做小鸟的模样站在了顾星回肩上，顾星回则御剑到达世安皇陵。 世安皇陵从外观看起来并不十分华美惹目，只是几个简单的建筑严肃整齐地排列在一起。 “这个皇陵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样啊……”顾星回在半空中说道。 莞尔围着皇陵飞了一圈后回到顾星回肩上，说：“没有这么简单，这皇陵的主体应该在地下——看，他们来了。” 顾星回和莞尔向下看去，那只庞大的送亲队伍已经抵达皇陵入口，做完一系列的仪式之后，几个人带着文家小姐便进了中间最大的磐宁殿中，文小姐在踏入门槛之前忽然向后退了一下。 “能有侍候先皇的机会，你还不高兴？”她身边的那些下人见状，喝了一声后抓住她的双臂，将她带了进去。 “那么高兴你们怎么不去陪葬！”顾星回在半空中愤怒地看着那些人，低声说了一句。 第14章 皇陵巨犼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带着文小姐进入皇陵的下人们走了出来，回到了送亲的队伍里。大队人马便开始原路返回，待他们走远后，顾星回和莞尔降落在磐宁殿的入口，殿门早已关闭，顾星回推了一推，没能打开。 “我来。” 莞尔走上前去，将右手放在殿门上，整个殿门忽然泛起苍绿色的光，砰的一声自动打开了。 “莞尔，厉害！”顾星回看到开启的殿门，高兴地走了进去。 “不对，我刚刚只用了最初级解禁咒，它瞬间就开了……这也过于容易了，我觉得不太对劲。” 莞尔跟着走了进来，磐宁殿很大，但里面的布置却极为简洁。壁上挂满了世安国历代帝王的画像，每个画像下都对应着一个牌位，而画像之间的空隙中嵌着日落之后会自然亮起的琉蝉灯，大殿中央的两侧放置着两座守护皇陵的巨犼石制雕像。 却未寻到文小姐的踪影。 “这磐宁殿一定另有玄机，文家姑娘应该是从这儿被送到真正的皇陵里去了。” 莞尔边走边说着，不一会儿，她在一个牌位面前停了下来，仔细地看了看，又道：“你看这牌位的材质只是极为普通的木材，试想一下，世安国的皇陵会用这等只有普通人家才会用的木材做帝王的牌位吗？听说世安国的第一代皇帝很节俭，但是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而且这个大殿的布置过于简单了点，不对劲。” “那我们好好地看一看这里吧，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顾星回说。 “好。” 莞尔首先先从墙上的画像看起，这些画像上的帝王基本全部都是花甲之年的形象。莞尔一幅一幅地看着，忽然，她发现了一幅不同于其它帝王的画像。 “小道士，快来看这个！” 顾星回听罢向莞尔走了过去，看向他所指的画像。 画像中的男子看起来大概二十七八岁，身着帝王的盛装，眉宇间尽显天子的英气。 “怎么了？和其它的有什么不同吗？”顾星回不解。 “其他的画像都是老头诶！他好年轻，而且……好好看……” 看着莞尔一脸花痴的样子，顾星回扶额，无奈地对莞尔说：“我说你能不能找找重点……而且，你信不信我穿成他那个样子和他相比差不了多少。” “听你瞎吹！” 莞尔嘴上说着，却趁着顾星回不注意偷偷地瞄了他一眼，其实现在小道士……确实是挺帅气的。 莞尔又看向那幅画，她感觉那画中男子的目光中透着无尽的哀伤，像是在诉说着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 忽然，莞尔察觉到哪里有些奇怪。她看了看画中的小字，又看了看下面的牌位。 “小道士，我发现了！” “你又发现什么了，是不是又看到哪个好看的皇帝了？”顾星回调侃道。 “不是啦！你看着牌位，不是画上这个皇帝的啊。” “怎么会？”顾星回也仔细地看了看，发现确实如莞尔所说。 两人又看了几幅其他的画像和画像前面的牌位，发现都不是相互对应的。 “小道士，咱们把这些牌位都放到对应的那个皇帝画像前，看看会发生什么。” 不一会之后，两人便把那些牌位都归于原位，当最后一块牌位放置好了之后，顾星回和莞尔觉得脚下微颤了一下。 “是那两个雕像！”莞尔指了指巨犼像，“刚刚是它们发出的震动。” 顾星回和莞尔跑到巨犼像旁，仔细地打量着它们。 顾星回左手托着右臂的臂肘，食指的关节抵在唇边上，想了想之后对莞尔说：“你不觉得，这两座巨犼像的角度有些奇怪？我觉得它头的方向应该是朝向殿门，而不是现在这个别扭的方向。” “那我们试着把它们推到你说的那个方向吧。” 巨犼像十分沉重，顾星回和莞尔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它们推到朝向殿门的角度。推毕，只见那两座巨犼像剧烈地震动起来，随着震动，巨犼像身上的石头竟然像褪皮一样扑簌掉落，不一会儿的功夫，两只活生生的金色巨犼便出现在顾星回和莞尔的面前。 “唔……” “唔……” 巨犼们低吼着，发出令人生畏的声音。 “……小道士，快跑！！！” 莞尔大惊，拽住孤星回的胳膊向殿口跑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巨犼们纵身一跃，便跳到了二人的面前。 “糟了……这巨犼是上古神兽，我们完全对付不了它们……”莞尔焦急地说。 顾星回把莞尔紧紧地护在身后，将湛卢剑挡在胸前。 “莞尔，别怕！” “二位兄弟，今日无意冒犯皇陵与二位实在抱歉，但我们只是为了救人，希望二位兄弟能通融一下！” 两只巨犼根本不顾顾星回在说些什么，仰天长啸了一声之后便向顾星回冲了过来。 “小道士，我和你还真是有缘，没想到今日居然要和你死在一起了……” 顾星回咬着牙，一手握着湛卢剑，另一只手则忽然紧紧地握住了莞尔的手。 “小道士……”莞尔惊讶地看着紧握着的双手，心中一阵暖意涌过，这一瞬间，她竟然忘记了面前的凶险。 当两只巨犼马上要撞到顾星回的时候，奇迹发生了。它们忽然停了下来，马上变作如同小猫一样温顺，伏在了顾星回的脚边，然后又站了起来，向大殿中央走去，爪子变作两条铁链吸附在地上，一个往左拉，一个往右拉，轰的一声，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洞，从洞口往里看，则是玉石铺成的台阶，通往地下。 顾星回感觉背后全部都是冷汗，刚刚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危险已经过去，顾星回轻轻地松开了莞尔的手，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没、没事了……下面不知道安不安全，你在这里等着我，我下去找文小姐。”顾星回说。 “嗯……” 莞尔还没有回过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坐在洞口旁边，看着两只温顺异常的巨犼正在梳理毛发，莞尔回想着刚刚的那一幕，简直太不可思议，巨犼居然没有攻击他们，还帮他们开启了皇陵。 这顾星回到底是何许人也？！ 第15章 文家初宁 顾星回顺着那些玉石铺成的台阶向下走去，台阶很窄，仅有供两人通行的距离，顾星回小心地观察着两侧，两侧的墙壁上隔着一小段距离便嵌有一盏长明灯，幽幽的光映在脚下的玉石上，气氛十分诡异。 走了好久之后顾星回也没看到尽头，前面无数盏亮着的长明灯好似在盯着他一般，像一个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鬼火。 “怎么还不到头啊……再这么走下去就是阴曹地府了吧……” 顾星回心中念叨着，又走了几阶之后干脆停下了脚步。 他拿起湛卢剑，在其中一盏长明灯旁刻下了一个小小的标记后，又继续向前走着，一会过后，他向身边的一盏长明灯旁看去。 “果然。” 刚刚在前面刻下的小标记果然出现在这里，顾星回意识到这里被人施了循环往复的咒术，若不破解，他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太阳、少阴、少阳、太阴。听我之命，速速归位。破！” 顾星回用湛卢剑在空中画出破咒了符号，破字念毕，前方的不远处便看到了出口的亮光。 顾星回呼了一口气，向那亮光走了过去。 走出玉石台阶的通道，面前豁然开朗了起来，这地下皇陵与地上皇宫几乎一模一样，宫殿的大小，排列的顺序，都如出一辙。一个个名贵的朱心琉璃瓦在空中悬浮着的巨大夜明珠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顾星回看着面前的景象，不禁为之震撼。 “莞尔还说这第一代皇帝是个节俭的人，她是从野史那里听来的吧？！” “文小姐——” 顾星回走进“皇城”，对着里面喊了一句，应答他的只是几句回声。顾星回想了一想，既然是先皇纳妃，定是将文小姐安置在后宫，可是他之前也没进过皇宫，鬼知道后宫在哪里。 顾星回只得徒步一间一间地寻找，这地下皇陵不知还被施了些其它的什么法术，御剑之术在这里完全不能使用。 不知走了多久，顾星回听见不远处有微弱的女子哭声，便向那声音的来处寻去，只见一个只穿着单薄贴身白衫的女子正瘫坐在地上低低地哭泣着，鲜红色的嫁衣在她的身旁散落着。 顾星回正欲走上前去，却见那女子慢慢停止了哭泣，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短小的匕首，用泪眼看了看它，又咬了咬薄薄的嘴唇，忽然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握住匕首，准备向自己的心脏刺去。 “喂！！！” 顾星回见状飞快地跑了过去，一把抓住那只匕首，却没有握住刀柄，右手直接覆在了刀刃上，顿时鲜血直流。 “啊……” 女子惊讶地看着来人，她不曾想到这里居然还有活着的人。 “你在干什么！”顾星回气愤地看着她，“你知道吗？现在外面每天有多少人被妖魔吃掉，有多少人认为活着都是一种奢望，你居然想要自尽！是不是嫌去阎王老子那里报到的人还不够多啊？” 女子被他一吼，又哭了起来，抽泣着说：“我、我不想留在这个地方……我好害怕……反正迟早都会死的……还不如……” 顾星回意识到刚刚自己有点过分了，他只是忽然想起了那些惨死在蛇妖口下的那些兄弟们，却完全忘了文小姐相当于被活埋在地下的感受。 顾星回将匕首撇在一边，蹲了下来，对那女子说：“你就是文小姐吧，对不起，刚才我过于激动了，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 “喂……你、你别哭了行不行……” 顾星回这才看清了文小姐的容貌，大概十六七岁的模样，乌黑柔软的头发搭在肩上，微微有些散乱，皮肤白皙柔嫩，薄薄的唇，一双桃花眼里不停地泛出泪光，极其惹人怜爱。 “喂……别哭了……” 文小姐看到顾星回不停流血的右手，心生歉意，扯下来一段衣襟，覆在顾星回的手上。 “不用……”顾星回有点尴尬。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公子冒险前来救初宁，却因初宁的一时糊涂而被初宁所伤……” “初宁？是你的名字么？” “嗯，小女名叫文初宁。” 顾星回看她穿的单薄，便解下了道服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将她扶起。 “走吧，我带你出去。” “都这么久了，小道士还没出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要不要下去看看……” 皇陵入口的莞尔焦急地走来走去。 “二位，那、那个……这底下有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啊？” 莞尔看着两只庞大的巨犼，心里还是有些怕怕的。两只巨犼也不理她，继续梳理着身上的毛发。 莞尔叹了口气，还是下去看看吧。 她刚要走下台阶，就看见顾星回扶着一个柔弱的美丽少女正往上走来，少女身上还披着顾星回的衣服。 莞尔忽然觉得心中有些不太舒服，却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 “莞尔——”顾星回看到站在入口处的莞尔，向她挥了挥手。 “你、你们上来啦？没遇到什么危险吧？”莞尔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咦？自己这是怎么了？ “没有——一切顺利！” “顾公子，这位是……”二人上来之后，文初宁看了看莞尔，又看向顾星回。 “她叫莞尔，是我的同伴，这次要谢就谢她吧，要是没有她，我们连磐宁殿的门都进不去。” “初宁谢过莞尔妹妹……”文初宁向莞尔欠了欠身。 “没、没事，小事一桩啦！嘿嘿。”莞尔吞吞吐吐地答道，忽然她看到顾星回的右手缠着白色的锦布，料子一看便是女孩子家的衣裳。 顾星回感觉莞尔不太对劲，便问：“莞尔，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啊，我好得很！小道士，你的手怎么了？”莞尔问道。 “一点小伤，没事。我们赶紧出去吧，这里阴气太重。”顾星回说。 自己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莞尔心不在焉地跟着顾星回和文初宁走出了磐宁殿，出来之后还向后看了看，入口已经关闭，那两只巨犼也已经变回了雕像的模样。 今天肯定是被它们吓的，对，一定就是这样！ 第16章 少女心事 三人离开世安皇陵一段距离后，由于文初宁身子比较弱，之前又在皇陵里受到了惊吓，走了一会之后面色有些苍白，开始不停地咳嗽，三人便在一处静水湖旁坐了下来。 “顾公子，莞尔妹妹，多谢你们出手相救……咳咳……” “不舒服就不要说话了，你这一路上就没停过说谢谢，再说一会儿我们都不好意思了。”顾星回笑了笑，顺手将文初宁身上的道服外衣向上拉了一拉，又轻轻扣紧。 “顾公子，刚刚一路上听你讲了你的经历，听得初宁真是好生羡慕，顾公子的生活是这般有趣。”文初宁有些害羞，微微地低下了头。 “你是太傅的女儿，如果不是出了这件事，你对你的生活不满意么？”顾星回问道。 “生活吗……在家的日子每天几乎都是一样的啊，没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事。”文初宁摇了摇头。 “其实我的生活也没有你想象的有趣，每天除了修炼还是修炼。” “可是顾公子心中至少还有一个目标不是吗？”文初宁轻轻地笑了笑。 “也是，哈哈。对了，文小姐，诸阳城你怕是不能再回去了，你在别的地方还有什么亲人没有？我和莞尔送你过去吧。” 顾星回虽然知道现在除了诸阳城别的地方都不是十分安全，但是文初宁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跟着他们的话会更危险，只能将她送往她其他亲人的所在地了。她的父亲也算是一方权贵，她的亲戚也不会太简单，应该知道去寻一些避魔的法子。 “顾公子……” “嗯？” 文初宁站了起来，双手搭在一起向顾星回福了福身。 “请顾公子以后不要再叫初宁文小姐了，自从我踏入皇陵的那一刻文小姐就已经死了，现在只有重生的初宁……顾公子是初宁的救命恩人，初宁想以后一直跟在顾公子的身边。” “文小姐你不要这样啊喂……”顾星回听她这样一说，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气氛十分尴尬。 “请顾公子不要再叫初宁文小姐。” “……好吧，初宁，你真的不必这样的，你跟着我们会很危险，还是让我们把你送到你的其他亲人那里去吧。”顾星回没有办法，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莞尔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莞尔叹了口气，走了过来，对文初宁说：“文姑娘，小道士说的有道理，你和我们同行的话肯定会吃不消的。” “……”文初宁抿着嘴唇，迟迟不语，眼神里却透着不可更改的坚定。 “星回。” 沉默之间，顾星回忽然听见了幽忧的千里传音。 “幽忧？” “星回，为何还没有回到纶山，你现在在哪里？” “幽忧，我这边临时有些事情，马上就能回纶山了，见到你之后再和你详说。” “你不必回纶山了，掌门急召，现在速速回东白源。” “啊？可是咱们不是刚出来吗？” “无须多问，回来便是。” “……知道了。” 顾星回看了看文初宁，只能无奈地说：“那你先和我回东白源吧。” 顾星回又看向莞尔：“莞尔……” “我也跟你回去，东白这么着急召你回去定是和妖魔有关。”莞尔说。 顾星回凑到莞尔面前，低声说道：“你……不变回小鸟吗？” “我怕吓着这位文姑娘……” “好吧，那到了东白源再说。” 莞尔没有恢复真身，只能同顾星回和文初宁一起站在湛卢剑上。而文小姐哪里到过这万丈苍穹中，吓得面色更加苍白了，她穿着顾星回的道服外衣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轻轻拉了拉顾星回的衣襟：“顾公子，你……可不可以也坐下来……” 顾星回看她的样子便知道她是害怕了，于是随她的意坐在了她的身边，文初宁向剑下望去，不禁打了个寒颤：“好高……” 同时轻轻地搂住了顾星回的手臂。 顾星回一愣，感觉胳膊都木了，自己长这么大，还没有被女孩子如此亲近过，他回过头去，看到莞尔站在湛卢剑的末端看着自己，表情有些奇怪，但是当他的目光与莞尔的目光对接上的时候，莞尔又迅速地将眼神移动到身旁无尽的云海中。 看着搭在自己手臂上的一双纤纤素手，顾星回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但当他面对着文初宁被吓得苍白又楚楚动人的脸，又不好将她推开，只得让她轻搂着。 “文……哦不，初宁，你看，仅仅是御剑就令你这样难受，若是与我们同行，比这恐怖的事情会更多。”顾星回说。 “初宁……不怕。”文初宁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周围飞驰而过的云朵，双手搂得更紧了一些。 “……” 站在剑尾的莞尔忽然瞧见远处一道紫光闪过，紧接着三人便听到轰隆的一声雷响，由于三人的高度太高，离雷源的距离便很近，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野兽在咆哮一般的骇人。 “啊——”文初宁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将额头伏在了顾星回的臂上。 又一阵狂风卷过，剑身被吹得左右摇晃起来。 “小道士，好像要下大雨了！”莞尔说道。 正当这时，文初宁忽然没有坐稳，一下子从剑上跌落下去，顾星回一把抓住了她的左手，想把她拉上来。 文初宁已经被吓得七魄全飞，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别慌，我这就把你拉上来！” 顾星回尽力地将她向上拉着，奈何狂风依旧没有停止，剑身摇摆的幅度更大了，顾星回完全使不上力气。 莞尔早就跑了过来，一直拽着顾星回衣服防止他也掉下去。 “莞尔，快帮我一把！你拽住初宁的右手！” 莞尔听罢，向文初宁伸出了一只手，可是她停顿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莞尔？” “我……”莞尔欲言又止。 这时，豆大一般的雨点开始向他们砸去。 “快，我撑不住了！”顾星回焦急地说道。 “……对不起，我不能拉她。”莞尔一脸无奈。 “？！” 顾星回看着莞尔的无动于衷，忽然感觉很生气，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变得见死不救起来？ “莞尔！！！” 莞尔依旧不动。 这时风稍稍小了一点，剑身也略为平稳一些，顾星回趁机使劲一拉，将文初宁带回了剑上。 文初宁一直没有说话，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掉，顾星回打心眼里十分同情她，这位小姐在一天之内竟然经历了两次差点奔向死亡的时刻。 “没事了没事了……你放心啊，我会把你送到你亲人家里的，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顾星回安慰着她。 “文姑娘，我……”莞尔站在文初宁身旁，一脸歉意。 “……”文初宁依旧抽泣着。 顾星回抬头看了看莞尔，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在三人周围施了一个的避雨术。 莞尔知道顾星回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什么都会写在他那单纯的脸上，所以她看到了他脸上的怒气，或许……还有一丝丝瞬间的厌恶。 可是她刚刚真的没有办法…… 莞尔回到剑尾，背对着二人抱膝坐了下来，回想着顾星回的那个表情，在皇陵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开始了。 第17章 误会消除 到达东白源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幽忧看着顾星回身边的两人，疑惑地看向顾星回。 顾星回看了一眼莞尔，说：“幽忧，她叫莞尔，是……”顾星回顿了顿，扯了个谎：“她在路上遇到了妖魔的侵袭，被我救了下来。” 他转向文初宁继续说道：“她叫文初宁，是当朝文太傅的小女儿，被送到皇陵里去和先皇合阴阳婚，我实在看不过，把她救了出来……现在她们实在没地方去了，只好先带回东白。” “你……进了世安皇陵？”幽忧问道。 “是啊。”顾星回挠挠头。 “皇陵有上古巨犼守护，你如何进入的？”幽忧心中略惊。 “这个……说来话长。” 幽忧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对顾星回说：“今日东白源来了一位贵客，指名要见你。” “贵客？见我？” 顾星回有点疑惑，在东白源之外，除了师父和青纶观的那帮兄弟们，认识自己的人基本再无其他，这位贵客能是谁？ 幽忧点了点头，又对顾星回说：“我会派人将这两位姑娘暂时安置在客房，现在掌门和那位客人在东白宫，我带你去见他。” “不必了。” 忽然，远处传来一个纯净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众人向那声音处望去，只见一个同顾星回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公子踏着夜色而来，身着纤尘不染的白色锦袍，发冠以及腰间的束带皆是淡色的琅泉美玉，俊美非凡的脸更像是玉雕而成。 顾星回看向他的第一眼竟以为是尧川仙尊，因为二人的神态与气质真的是太像了，而且都身着白色的锦袍，连五官长得都是极为相似。 他是？ “辰桑仙君。”幽忧微微地欠了欠身以示礼貌。 “你就是顾星回吧，长无叔叔的徒弟。”男子向幽忧点了点头后看向顾星回。 仙君？长无叔叔？ 顾星回听得一头雾水。 “嗯。”顾星回点了点头。 “你好，我叫辰桑，尧川仙尊之子。是父尊大人派我来这里的。” 尧！川！仙！尊！的！儿！子！ 顾星回怎么也想不到面前的这个辰桑和那天看到的仙尊竟然是父子关系，如果他告诉他他是尧川仙尊的弟弟他会马上相信的！ “仙君您好……”顾星回双手抱拳作了个揖。 “我来这里，是专程找你的。”辰桑道。 “我？”顾星回一惊。 “我想单独和你聊聊。” 顾星回看向幽忧，幽忧淡淡地说道：“去吧，这两位姑娘我会安排好。” “等一下。”辰桑忽然看向莞尔：“她也一起来。” 若萝谷内。 辰桑看着一串串迎风飞舞的夜霜藤，不禁皱了皱眉。 这里居然也有这花…… “您找我……有什么事？”顾星回道。 辰桑转过身，对顾星回说：“我们聊正事之前，先解决一件事。” “什……” 还未等顾星回说完，辰桑的手中便出现一道刺眼的白光，直直地向莞尔飞去。 莞尔见状一惊，迅速地跳起避过，哪晓得辰桑像是知道了她的方向一般，另一道白光准确地打在了她的身上。 “喂！你干什么！！！”顾星回看到莞尔被他攻击，气愤地说道。 “她是妖。”辰桑答。 “我知道！”顾星回转过身，想看看莞尔有没有怎么样，却看见身后出现一只比鹰还略大一些的鸟，羽毛是漂亮的紫色，而它的腹部和翅膀的尖处却是莞尔绿杉上的绿色。 “这是……” “看清了？一只鸩鸟妖。”辰桑又继续说道：“鸩鸟妖浑身剧毒，你若是被她碰到一下，必死无疑。刚刚我没有攻击她，只是施了一个令她恢复真身的咒术。” 只见莞尔煽动着翅膀，不一会儿摇身一变，又变回了人身的模样。 “小道士……”莞尔低着头，顾星回看到了她脸上的悲伤。 “小道士，你看，这就是我为什么当时我没去拉文姑娘的原因。”莞尔看着顾星回，一脸苦笑。 “我真的不是故意不救她的，我没有办法，若是碰到她，或许她立刻就会中毒身亡……那我岂不是害了她……” “莞尔……”顾星回走到她身边，想伸手摸摸她的头。 “顾星回！”辰桑见状，迅速喝道。 顾星回想起刚刚辰桑说的话，手僵在了半空中。 可是他又想到和莞尔相处的点滴，就算碰到了她，自己也什么事都没有。顾星回最终松下一口气，还是摸了摸莞尔的小脑袋，轻声道：“对不起，误会你了。” 莞尔摇了摇头，忽然感觉轻松了很多，又对辰桑说：“是我大意了，忘记隐藏气息这种雕虫小技只能骗得过东白源里还没成仙的凡人们，对你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小妖，你跟在他的身边，目的为何？”辰桑道。 “我哪有什么目的！”莞尔看着他不屑的表情，有点生气：“你想怎么样！收了我吗？” 顾星回挡在莞尔面前，对辰桑说：“你别想对她怎么样，就算是鸩鸟妖又怎么了？她从来都没有害过什么人！” 莞尔看着辰桑，心中升起了一丝恐惧：若是被他废了千年道行，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辰桑感觉他们之间的熟悉程度并不是刚刚认识一般。 顾星回只好将前后原委告诉了辰桑，辰桑听罢，说道：“我并不是不讲情理之人，只是这鸩鸟妖于你实在是太过于危险，不过你说你一直都没有事……”辰桑又仔细打量了一遍顾星回，没错，他身上没有任何什么异样的气息，只是个普通的凡人。 辰桑心里也有很大的疑惑，这个凡人竟然能抵御如此剧烈的鸩毒，而父尊也让他带着重要的任务来东白源找他，他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仙君大人，现在你能告诉我找我到底是什么事了吧？”顾星回说道。 “你刚才说她也想参与除魔济世，是为了积累功德，早日成仙？”辰桑看着莞尔。 莞尔点了点头。 辰桑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也不用再害怕，我不会对你如何。” “我说，到底是什么事啊……”顾星回再一次无奈地问道。 第18章 帝酝六物 “延古海上出现的结界裂痕你应该知道吧。”辰桑道。 “嗯，知道，那里就是妖魔流窜到人间的根源。” “我听华莱掌门说，对于这件事，他的处理方式是派出东白源的弟子到九州各处消灭妖魔？” “是啊，我和幽忧这次离开东白源的任务就是这个。” “你就没有想过从根源解决问题？” “根源？延古海上的裂痕？” “没错，封锁裂痕。” 顾星回无奈地对辰桑说：“我还只是一介凡人，如果我有办法和能力，我当然会去封锁那个裂痕！可是现在我的能力只是和幽忧去消灭为祸人间的妖魔，我只能去尽力做我能做的事情。” “那我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辰桑看着他，一脸严肃。 “关于六界你应该有一定的了解吧，仙界在九重天之上，冥界在地府。人界和妖界都在凡间，魔界所处的空间与人界和妖界极为相近，只有延古海上的结界之隔，而神界同其他几界则不太相同，一神一地，可能存在于六界任何一个空间里的任何一处地方。” “元始天尊在六界形成的时候为了维持平衡与稳定，分别设下结界，由于人类与飞禽走兽，山川草木的共存性太大，人界和妖界的结界逐渐便消失了。元始天尊在六界分别留下自己的帝酝之气给当时的各界之主，让他们将这帝酝之气赋予身边之物，并代代传下，至于这帝酝的用处……父尊告诉我，帝酝齐聚，便会出现元始天尊的幻像，他会亲手重塑结界，封锁裂痕。” “所以你的意思是找到这六样东西，就可以了？它们分别是什么？”顾星回问道。 “不知道，只有持有者才知道。”辰桑摇摇头。 “那你的意思是？” “父尊每日都十分繁忙，这件事便托与我来办，同时……还有你。” 顾星回怀疑自己听错了，尧川仙尊着实奇怪，放眼整个东白源，比他顾星回强的人大有人在，为什么会让身为尊贵仙君的辰桑竟亲自下凡，只为找他并告诉他相当于拯救整个人间的方法？而且这么重要的事情尧川仙尊竟然不去亲自解决。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仙尊不亲自来解决，他知道的和他能做的远远比我们多的多。”顾星回说道。 “刚才说过了，父尊十分繁忙。” “……可是我觉得人界的这件事更重要。还有，为什么是我？东白源优秀的弟子简直不能再多。” “因为你是长无叔叔的徒弟，父尊对你期望很高。” “这逻辑通吗？”顾星回怎么想都感觉很奇怪。 “现在已经告诉你封锁裂痕的方法了，难道你还是不想和我同行？”辰桑皱了皱眉。 “……与你同行有什么不可以的，我说过了，我会尽力去做我能做的事情。”顾星回说道。 “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可以吗？”莞尔在一旁静静地听完他们的对话，尝试着问向辰桑，其实她心里对辰桑还是微微有些惧怕的。 “我知道我的身体很特殊，可能会给你们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可是我也想为人间做点事情。”莞尔低着头，不停地用右脚蹭着地面。 “辰桑仙君，你就让莞尔一起吧，她虽是妖，但确实是一点坏心眼都没有的。”顾星回在一旁说着。 “……”辰桑看着莞尔。 “而且……我可以帮你们找妖界的帝酝，毕竟我还是认识很多修为很深的妖的。”莞尔继续说道。 辰桑伸出右手搭在莞尔的肩膀上，只见莞尔周身发出了一圈淡淡的光晕，瞬间又消失了。 “这是……”莞尔一惊，他在干什么？ “好了，你身体上的剧毒会暂时和外界隔开。” “……真的吗？！”莞尔开心地原地转了一圈，辰桑点了点头。 “谢谢你！”莞尔兴奋地跑到夜霜藤下，跳起来抓落下的夜霜花，笑容一直挂着她的脸上，顾星回和辰桑看着她，嘴角都在不经意之间随着莞尔的笑声向上扬了起来。 “那今日你们就先回去休息，帝酝的事，明日再细说吧。”辰桑道。 辰桑走了之后，顾星回和莞尔在夜霜藤下坐了下来。 “小道士，这里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嗯，这几年我几乎天天都在这里修炼。”顾星回说。 “小道士，今天你看到我没去拉住文姑娘的时候，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气？” “……当时确实有些生气，可是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是有苦衷的啊。莞尔对不起……”顾星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都说过一遍啦，没关系的。哈哈，你看我现在都没有毒了！我可以想碰什么就碰什么！”莞尔捧起一把夜霜花瓣，向上撒去。 莞尔的衣袖随着她抬起手臂的同时忽然滑落，顾星回看到，当年他送给莞尔的那一串夜霜花，还留在她白皙纤细的手腕上，不禁一阵感动。 “你还留着它呢？” “我怕不小心把它碰坏了，所以一直都藏在袖子里。” “你若是喜欢，我多给你做几串便是。”顾星回笑着说。 “嘿嘿……对了，小道士，你和辰桑仙君说我没害过人，其实不是的……”莞尔忽然抱住膝盖，看向对面山谷的瀑布。 “怎么？”顾星回问道。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女几山中一条特别漂亮的小溪旁玩，当时我看那溪中的水特别清澈，就用手去撩拨了几下，结果有一个凡人的小孩来这条小溪旁喝水，他刚喝了没几口就死了……当时我吓坏了，转过头跑了好远好远。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鸩鸟平时所爱吃的草和蝮蛇，是带有剧毒的，所以长年累月下来，我身上的毒性极大。你知道吗，我现在都忘不了那个小孩的死状……我特意为了那个孩子学习念诵超度经文，到现在，现在每天都会念诵一遍……” 顾星回摸了摸莞尔的头，对她说：“都过去了，以后我会陪你一起为那个死去的孩子念诵祷的。” “谢谢你，星回。” “终于不叫我小道士啦？我以为上次在这和你说的你忘了呢。”顾星回打趣地说道。 “哈哈，小道士，小道士。”莞尔又恢复了往日的顽皮，同顾星回闹了起来。 “好了好了，该回去休息了。”顾星回站了起来，向莞尔抖了抖右边的肩膀：“喏。” 莞尔看着他，笑了一下，摇身变回那只可爱的小鸟，站在了顾星回的肩上。 顾星回向若萝谷外走去，他忽然觉得，散步回去和御剑相比，也不错。 “看来今天我又要睡地板了！” 第19章 再赴诸阳 第二日，辰桑和顾星回依旧约在若萝谷继续讨论帝酝的事。 “仙界的帝酝我们无需去找，父尊说为保安全，待其它五件帝酝聚齐之后他自然会把仙界的帝酝拿出。人界和冥界的帝酝，我们可以去找现任的皇帝和北阴大帝，同他们说清楚缘由后我想他们应该会通融一下把帝酝借给我们。比较麻烦的是神界和妖界，神界的帝酝不知道现在在哪一位神尊的手里，因为神界的诸神地位并没有其他五界分的那么清楚。而妖界的妖尊据说性情古怪，而且妖界向来和魔界来往密切，这次魔界和人界的结界出现裂痕，我想妖界可能和魔界一样兴奋，即使我们找到妖尊，他也不一定会将帝酝借出。至于魔界……魔尊在几百年前以前就无故失踪了，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人再见到过他，而魔界的帝酝应该在魔尊的手里，所以我们能找到魔界帝酝的几率非常之小，近乎为零。” 顾星回认真地听辰桑说完这么多话之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仙君大人，照你这么说，我感觉我找到死都找不齐这帝酝……” 辰桑看着他，说道：“可是，只有这一种办法可以封锁裂痕。” 莞尔在一旁对顾星回说：“小道士！不许泄气！” 顾星回想了想，又打起了精神：“好，如果不去试试的话那结界的裂口更没有办法修复了，我们尽力去找吧。” 辰桑思考了一下，对二人说道：“我们先去诸阳城，求见人界的皇帝。” “求见……你是仙君，想见个凡人还不容易吗？”顾星回问道。 “六界各主的地位都是平等的，我若是想见人界的皇帝当然需要遵循人界的礼仪。” “我觉得……那个皇帝未必是个明事理的人，否则就不会把初宁送到皇陵里去了。”顾星回说。 “这位皇帝到底如何，见了便知，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等一下，我想我应该把这件事和幽忧说一下，可以么？”顾星回问辰桑。 辰桑道：“可以，帝酝的事只要不被心思不正的人听了去便好，否则会有隐患。” 北梧殿内。 顾星回把帝酝的事同幽忧说了一遍，说罢问向幽忧：“幽忧，你和我们去吗？” 幽忧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后说道：“其余几界的帝酝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找，诸阳城，我不想去。” “……” 顾星回心里很奇怪，这诸阳城到底怎么了，幽忧为何如此避讳？ “你去吧，有什么事，千里传音给我便是。” “是。”顾星回答后，便离开了北梧殿同辰桑和莞尔汇合去了。 与此同时，辰桑和莞尔正在东白结界的入口等着顾星回，二人等着等着便聊起了天。 “仙君……”莞尔依旧有些紧张。 “嗯？”辰桑看着面前这个表情紧张的小丫头，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仙君，我……是妖，你为什么没收了我反而……让我与你们同行，并帮助我暂时隔离了剧毒……” “呵，莞尔姑娘，你不必如此紧张。在我心中，六界的众生皆是平等，最重要的便是本心二字，本心若是纯良向上，纵使是妖是魔又如何。” “小道士之前也说过类似这样的话……” “哦？顾星回？” “嗯，是呀，不过啊，你说的要比小道士说的有哲理多了！” “什么比我说的有哲理啊？”交谈之间，顾星回已经回来了，听到二人最后的对话，不禁挑了挑眉，不服气的问道。 “不~告~诉~你~”莞尔吐了吐小舌头。 “嘁……”顾星回也回了她一个鬼脸。 “不要耽搁时间了，我们走吧。”辰桑无奈地看着面前像小孩子的两个人。 “顾公子！”三人刚要动身离开，便看见云初宁焦急地跑了过来。 “初宁？你怎么来了？是想好……要去亲戚家了吗？”顾星回走向上去问道。 “顾公子，初宁不是要去什么亲戚家，其实就算初宁想去，也不会有亲戚愿意留下我，如果被宫里的人发现，可是欺君之罪，要被砍头的……顾公子，你们这是要去哪？” “我们有点事，要回诸阳城一趟。”顾星回说。 文初宁的眼神望向别处，顾星回看到了她眼中流露出的难过，毕竟她以后都回不去家了…… “顾公子，可否帮初宁一个忙。” “你说，能帮到的我一定帮。” 文初宁将颈上挂着的贴身玉制护身符拿下，递给了顾星回，并说道：“这是爹爹送给我的护身符，我从小戴到现在，从未拿下来过。顾公子，你们这次去诸阳城，如果方便，能否把它交给我爹爹？并告诉她我还安好，请他不必挂心。还有，告诉他女儿不孝……不能回去陪在他的身边了……” 文初宁说着，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顾星回见状，赶紧安慰她：“放心，你说的这些我会做到的，你就留在东白源好好休息，这里很安全的。” “多谢顾公子，公子路上小心。”文初宁欠了欠身。 “哎，这文小姐真是可怜。” 湛卢剑上，顾星回拿着文初宁的护身符看了看，叹了口气。 辰桑看了看顾星回，说道：“人的命数在冥冥之中早已被定下，任谁也无法改变，你已帮她至此，何必还在长吁短叹。” 顾星回将护身符收好，看着辰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忽然有点来气。 “仙君大人，九重天上和这里可不一样吧，你又怎么能体会到人间的苦难哟。” “……” 辰桑没有理他，继续乘着云朵向前行去。 “小道士。” 莞尔凑到顾星回身边，小声地叫了他一声。 “怎么啦，神神秘秘的干嘛？” 顾星回看着莞尔，不知道她的小脑袋里又在想些什么。 “……我问你啊，你觉得文姑娘好看嘛？” “好看啊，怎么了。” “……那幽忧呢？” “废话。” “那……文姑娘和幽忧你觉得谁更好看？” “她们两个啊……感觉不太一样，各有各的优点吧。” “一定要比出一个呢？”莞尔依旧不饶。 “如果一定要比的话那就是幽忧啦。不过和文小姐说话的时候感觉很舒服，幽忧她的性格有点太过于清冷，但是这几年也已经好了很多了。”顾星回说。 “……” “怎么不说话了，你问这个干嘛。”顾星回看着莞尔，不解地问。 “我还有一个问题……额，额……”莞尔支支吾吾。 “问啊。”顾星回看到莞尔憋得有些微微泛红的小脸，更好奇了。 “就是……” “就是……” “就是……那我呢？”莞尔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声音弱得像一只小蚊子。 耳旁忽然呼啸过去一阵风，顾星回没听清楚。 “就是什么？” “没什么！” 莞尔忽然转过身去，使劲地揪了揪自己从耳后垂下来的小辫子。 第20章 难得清闲 到达诸阳城之后，三人决定先去文太傅的府邸告诉他文小姐的消息，顺便可以通过文太傅见到皇帝。 “你是说，我的宁儿还活着？” 文太傅一看就是一个勤俭廉政的清官，位居要职却衣着朴素，整个文府的风格也是简单大方。文太傅的脸色很不好，整个人极其消瘦，在听完顾星回一行人带来的消息以及见到文初宁的护身符之后，激动得握住了顾星回的双手。 “是，太傅，您放心，文小姐她现在身处三十六福地之一的东白源，很安全。”顾星回道。 “少侠，请受老夫一拜！您真是我们文家的贵人啊！”文太傅正欲跪下，却被顾星回连忙扶住。 “太傅，您别这样，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都怪那个皇帝太无知！”顾星回说道。 “哎……”文太傅叹了口气，又说道：“少侠所言在理，老夫觉得，这世安国都会亡在他的手里啊。” 在一旁的辰桑听罢，问道：“太傅何出此言？” “你们是修道之人，不知这朝中之事也是正常。当今皇上根本就没有治理国家的资质，每日只是饮酒玩乐，完全不理朝中政事，我曾无数次上谏，可皇上完全不听我的劝告反而记恨于我。哎……”文太傅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怎么会这样……”顾星回道。 “太傅，不瞒您说，我们这次前来还有另一件事想请您帮忙。”辰桑说道。 “请说，几位是宁儿的救命恩人，你们的忙老夫一定会尽力去帮。” “我们有要事想见皇上。” 三人暂时留在了文府，文太傅答应他们会尽力让皇上同他们见上一面，请他们暂时先在府里住下。 “仙君大人，我还是不太明白，以你的身份，想见到皇上，应该非常容易吧。”顾星回向辰桑问道。 “同人界帝王会面最好在私下进行，这诸阳城不比东白源，鱼龙混杂，不知道都有六界中的什么人。”辰桑答道。 “哦……知道了。” 今日天气甚好，万里晴空，不见一丝云彩。 “小道士，我们出去玩好不好？”莞尔兴冲冲地跑到顾星回的房间。 “好啊，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你想去哪？”顾星回正在房间内擦拭湛卢剑，看到莞尔进来后，将湛卢剑快速擦好，放入剑鞘。 “嗯……就是出去随便走走，这诸阳城可大啦，好玩的地方一定很多。” “你怎么这么喜欢玩啊？天天跑来跑去的，也不见你喊累。”顾星回弹了莞尔一个脑瓜崩。 “痛……” 又见莞尔的招牌式水汪汪泪眼。 “聪明的人呢，同样的招数是不会使用第二次的！我告诉你啊，这招对我早就不好使了！”顾星回趁机又弹了莞尔一个脑瓜崩，然后迅速地跑出了门外。 “你你你，你欺负我！说不定哪天你就中了我的毒了！”莞尔顶着一张被气得鼓鼓的小脸向顾星回追去，却不料在门口处撞进了一个白色身影的怀里。 “呀！”莞尔惊呼一声，抬头一看，竟是辰桑。 “对不起对不起……”莞尔有点慌。 辰桑无奈地把她扶好，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顾星回，更加无语了。父尊给他找的这个同伴，真的可以担得起这么重要的任务么？ “你们这是在……玩捉人游戏？” “才不是，都怪这个小道士，总欺负我！”莞尔对顾星回瞪着小眼睛。 “啊哈……哈，莞尔，你不是要出去玩吗，咱们快走吧。”顾星回挠了挠头说。 “你们要去哪？”辰桑问道。 “噢，莞尔说想到城里转转，我陪她去。”顾星回说。 “城中人多眼杂，二位这性子，我怕生出什么事端。还是留在文府等太傅的消息吧。” “能有什么事……我们只是去随便逛逛，诶？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呀？”莞尔说道。 “不了。” “一起去吧，你自己留在这里多没劲。只是出去一会儿，耽搁不了什么事的。”莞尔看着辰桑。 “……” 辰桑想了想之后，对莞尔点了点头。 “那我们出发吧！”莞尔蹦蹦跳跳地跑向顾星回，顾星回猝不及防地被莞尔弹了一个脑瓜崩。 “喂！” “哈哈哈。” 三人走在街上，莞尔偷偷地瞄了一眼辰桑，忽然觉得这位仙君虽然有些严肃，但是骨子里应该也是蛮温和的人，自己对他也没什么好怕的嘛。 “仙君大人啊……”顾星回突然开口。 “以后你们叫我辰桑就行了。”辰桑道。 “好吧，辰桑兄，你今年几百岁啦？” “……十八。” “十八百？这是个什么数？”顾星回不解地问道。 “……没有百，就是十八。” “什么？你才十八岁？”顾星回大吃一惊，他比自己还小一岁吗？ “我……看起来很老？”辰桑道。 “不是不是，你们神仙不是都是成百上千岁的？” “神仙也是自出生起一岁一岁经历过来的……” “那你的修为呢？仙尊不会把这么大的担子交给年龄加起来可能都不及他零头的你我吧……” “父尊在我出生时便赐予我百转聚灵草，这种仙草能让我在二十岁以前修炼的速度是常人常仙的百倍，现在我的修为年龄已经将近两千岁了。” “还有这种宝物啊。”顾星回一脸兴奋。 “嗯。不过这种仙草极为稀有，若不是父尊对我的特殊照顾，我也不能拥有现在这样的修为。”辰桑说道。 顾星回在心里叹了口气，有爹真好，真希望自己从小就有爹陪在身边，即使没有尧川仙尊那样的地位，即使只是个最普通的人，是富是穷，都好。 “……辰桑，你娘亲一定很漂亮吧！”莞尔问道。 “……” 辰桑忽然沉默了下来，依旧向前走着，表情变得有些沉郁。 “小道士，他怎么了……我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吗？”莞尔看到了辰桑忽然之间奇怪的变化，揪了揪顾星回的袖子。 “没有啊，他这是怎么了……”顾星回也很疑惑。 …… 不远处的喧闹声忽然打破了三人的沉默，莞尔向前方望去，发现很多人正聚集在一个小小的摊位旁，人群里还有人不时地用嘴发出哨声和吁声，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小道士，辰桑，我们去看看那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吧！” 第21章 又生事端 “阿兴，你可想好了，这一局你再输给我，连你老婆都要赔给我了！” 三人来到前面人群聚集的地方，发现是街边的一小方赌桌，辰桑原本不想过来，但拗不过莞尔的好奇心，只得同二人过来凑热闹。 “老伯，他们这是在干嘛？”莞尔只是偶尔来过几次城镇，并没有见过赌博，不知道那桌上放着几个四四方方带有小点的东西是什么，也不知道桌旁站着的两个人要干什么，于是便问向身边同样是凑热闹的路人老伯。 “小姑娘，以前从来都没出过家门吧？这叫赌大小，不过啊这是私人小赌桌，没有庄家的。看见那桌上的骰子没？站在桌子旁边的那两个人一起摇手中的骰子，摇定之后，其中一个人猜自己摇出来的骰子比对方的大还是小，要是猜对了，就能赢得对方的银子或者东西，猜错了，就得把自己的赌注输给对方喽。”老伯答道。 “喔，那这回是轮到谁猜了？”莞尔感兴趣地问。 “站在左边的阿兴，哎，这小伙子成天来这和赵大福赌，自己的那点家业老早就被赵大福给赢去了，他还不死心，总想着把之前赌没的赢回来。这不，现在把自己的老婆都压在赌注上了！” “阿兴，你可想好了，真要和我再赌一把？”赵大福想到阿兴那姿色还算不错的老婆，脸上立即浮现出色眯眯的笑容。 “我……赌、赌！赵大福，这局我要是赢了，你得把我之前输给你的东西都还给我！”阿兴有点急了。 “哈哈，行，你要是赢了，别说把你的那些破玩意都还给你，老子倒贴点银子给你都没问题！来，开始！” 二人于是开始摇着自己手中的骰子，摇了一会之后，啪的一声，骰子们被筛盅扣到了桌上。 “阿兴，猜大小的权利我让给你，来，猜吧！”赵大福一脸自信地说道。 “……我猜……大！哦不，小……啊，还是大好了……”阿兴一脸忐忑，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到底是什么！”赵大福有点不耐烦。 “小……小……不对不对，大……就是大了！”阿兴心一横，终于做了决定。 “小道士，我看到他们扣在里面的骰子了，那个可怜的阿兴终于猜对啦！”莞尔偷偷地在顾星回耳边说道。 “是吗，可是那个赵大福为什么还是一脸自信的样子？”顾星回看向赵大福，发现他的嘴角还隐藏着一抹奸笑。 “可能他太自以为是了，总觉得自己每次都很幸运，这回栽了吧，还得倒贴阿兴银子！”莞尔幸灾乐祸地悄悄笑着，她一看赵大福那像孕妇一样鼓起来的肥肚子就特别不爽。 “各位都看好了啊！可不是我赵大福要故意抢别人老婆！” 赵大福手一抬，两个六点朝上的骰子便出现在众人面前，几个站在赵大福身边的好事之人开始吹起了口哨。 “阿兴那小子完啦！除非他很幸运也摇出个十二点，否则以后就是孤家寡人老哥一个了！” “我就说，赌博这东西看看就行了，可不能沾！” “就是，有几个人能像赵大福那么幸运？”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站在赌桌旁的阿兴不停地流着汗，脸上一副快要崩溃了的表情。 “行了阿兴，别犹豫了，快打开吧！这该来的总会来！”赵大福笑呵呵地说道。 阿兴只得颤抖地将手中的筛盅拿起，众人看到，他的骰子一个是六点，另一个是五点。 一阵吁声又从人群里发出，这倒霉的人真是永远都倒霉。 阿兴已经完全崩溃，蹲在地上不知所措。 “死胖子，你骗人！” 忽然，人群中传出一个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众人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碧色雪衫的可爱小姑娘正一手掐着腰，另一只手指着赵大福，气愤地说道。 “小姑娘怎么说话呢！”赵大福看着这个像是要砸他场子的小姑娘，有点生气，不过又觉得这么一个小丫头能奈他何，便接着打趣地说道：“哎，哪位是这丫头的爹啊，赶紧过来管管。” “死胖子，我看到了！刚才被你那个小罐子扣着的骰子明明是一个三点一个五点，根本就不是六点和六点，你在把小罐子的拿开的一瞬间偷偷地在骰子上做了手脚，别以为你手有多快我就看不到，这群人看不到，本姑娘可是全看到了！”莞尔笃定地说道。 “你瞎说什么呢！”赵大福被莞尔当场揭穿，恼羞成怒了起来。 蹲在地上阿兴发现自己被赵大福骗了，马上站起来向赵大福冲了过去，揪住他的脖领咆哮道：“你耍我！！！快把我的东西都还给我！！！” 赵大福一把把阿兴推到地上，拍了拍胸前的衣服，指着地上的阿兴说道：“我告诉你啊，我赢了就是我赢了，大伙都看着呢不是？你给我消停点，愿赌服输！”又指向莞尔说：“小姑娘凑热闹就凑热闹，瞎管什么闲事？你问问大伙，谁看着我赵大福做手脚了？” 周围的人都摇着头。 “你——！”莞尔真想冲过去在那个赵胖子的大肚皮上来一拳。 “小道士，我真的看到了真的看到了嘛！”莞尔拽着顾星回的衣袖急得直跳脚。 “这……”顾星回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场景，他确实是没看到那个赵大福动什么手脚，不过他相信莞尔，因为莞尔不是他这样的凡人，自然能看到他看不到的东西，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好。 “我看到了。”众人议论之间，一个沉稳而令人不可反抗的声音忽然响起，众人向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个白衣玉冠的翩翩公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得意洋洋的赵大福。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你、你哪只眼睛看到了！”赵大福被面前之人的气场震慑到了，说话都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敢做又不敢承认。雕虫小技罢了，用不用我再演示一遍给你看？”辰桑敲了敲桌上的筛盅。 赵大福已经完全恼羞成怒，竟鼓起勇气对辰桑说：“要么你和老子赌一把？” 看着赵大福的表情，辰桑忽然不想再和面前这个无赖继续纠缠下去，刚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被人群堵住了。 “公子别走啊，你就和大福赌一把呗！” “是啊是啊！赌一把！” 众人起着哄，这么好看的热闹岂能不看？ “若是你输了，便把之前赢来的东西还给那个人。”辰桑对赵大福说道。 “没问题！” 第22章 醉鬼皇帝 几场赌局下来，赵大福自然是输得惨不忍睹，可是他依然不肯认输，凭他多年坑蒙拐骗的赌计，竟会输在一个不及弱冠的孩子手里。 “再来，再来！老子就不信了！” 赵大福搓着手，看着面前一脸淡定的辰桑。 辰桑并没有理他，起身离开了赌桌。 “你别走呀！”赵大福走过来拽住辰桑的衣袖。 “休要缠我。”辰桑甩开赵大福，离开了人群。 顾星回和莞尔赶紧追上了辰桑，莞尔则一脸崇拜地开始在他的身边说个不停。 “辰桑，你好厉害啊！看把那个死胖子气的！” “……” “辰桑，我以为你不会管这种事的！没想到你也蛮有义气的嘛！” “……” “你怎么又不说话啦？” 辰桑转过身，看着莞尔，严肃地说道：“如果不是你去管街边的闲事，我也不用和那个无耻之徒纠缠那么久。” “……可是你帮了那个老婆差点都被死胖子抢走的人呀，这是好事，你不开心么？”莞尔说道。 辰桑愣了一下，表情却缓和了许多，又回身向前走去。 “回文府，看看太傅那边有消息没。”辰桑道。 “小道士，我觉得辰桑和你师父幽忧简直就是不能再登对的两个人了……”莞尔小声地对顾星回说道。 “我说，你一天的想法还真是丰富啊……”顾星回扶额。 文府内。 太傅告诉三人他已经安排妥当，明日便会带他们进宫面圣。 “多谢太傅。”三人道。 第二日，当见到这个所谓的皇帝的时候，三人都深深地为世安国的百姓们捏了一把汗。 处理政事的朝阳殿竟被装点得如后宫一般奢靡，皇帝的身上则披着极其名贵的飞天锦缎，上面缀满了珍稀的饰物。最让人咂舌的是当三人来到殿中时候，他竟然醉醺醺地倚在龙椅上，对三人说道：“朕、朕不是说过今日不早朝了吗……爱卿们怎么还来了？都回去吧……嗝……” …… “我的天呐。”莞尔捂住了鼻子，“这里的酒味怎么这么重？这个皇上是怎么回事？” “你们怎么还不走？啊……”皇帝眯着眼睛看了看三人，说道：“你们几个是不是……嗝……文太傅那个老头子求朕让朕见面的那几个……什么来着……” “看来陛下今日身体欠佳，我等改日再来拜访。”辰桑说罢，正欲转身离去。 “朕好得很！这酒喝得越多，朕这身子就越舒坦！哈哈哈……咦？这小姑娘哪里来的？长得真是可爱！要、要不要来后宫给朕当个小妃子？” “……” “……” “……” “哈哈哈哈，朕开玩笑呢！你们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吧，嗝……朕很忙的！改天没空！” 皇帝扶着龙椅坐正了一点，没一会儿，又醉醺醺地滑下去了。 辰桑无奈，只得直接将帝酝的事同这个醉鬼皇帝讲了一遍。 “原来阁下是辰桑仙君啊……嗝，不好意思，没能好好款待阁下！来……什么帝酝没有，朕这存的佳酿到不少……来、来人！设宴！让朕好好给仙君接接风！”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请您认真对待！”辰桑皱了皱眉。 “朕坐拥这世安国这么多年，什么珍奇异宝没见过，唯有你说的这个什么帝酝，朕从来都没听说过！”皇帝摆了摆手。 “请陛下仔细想想！” “先皇根本没给朕留下过什么帝酝，君无戏言！朕一会还要和柳妃去赏花，几位请回吧……嗝……” “这样的都能当皇帝啊？”三人离开朝阳殿之后，顾星回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简直无语至极。 “要不是因为有事要求他，刚才他瞎说的时候我一定会给他点颜色看看！”莞尔跺了跺脚。 “怎么会这样……”辰桑看着朝阳殿，自语道。 “怎么了？”顾星回问。 “他说他竟然对帝酝一无所知。”辰桑说。 “喂，你没看到吗，他都醉成那样了，话还能信？”顾星回说道。 “不。”辰桑摇摇头，继续说道：“我看人没有错过，这皇帝看来是个十分简单的人，刚才他说的话未必是假。” 文府，夜。 “幽忧。”顾星回站在月色下，使用了千里传音。 一会过后，幽忧的声音传了回来：“星回，帝酝取得可还顺利？” “别提了，幽忧，我们好不容易见到那个皇上，可是他的神智好像不大清楚，他说根本没有帝酝这回事……” “这是何意？” “他的手里没有帝酝，我们这次一无所获。” “……” “幽忧，怎么办啊……这个任务真的好难，连最容易拿到的人界帝酝现在也……” “星回，我想……帝酝是有的，而且应该就在皇城里。”沉默了一阵之后，幽忧开口说道。 “你怎么知道？”顾星回疑惑地问。 “你们现在在何处。” “诸阳城的文太傅家，怎么了？” “明日我会到诸阳城。” 北梧殿内。 幽忧轻触着顾星回摆在殿内的的韦陀花，花瓣冰凉，渗入心尖。 看来有些东西就算是可以去逃避也是逃不掉的，诸阳城可以避开，那个人名字可以避开，那个人的模样可以避开，可是那些压在心底百年的回忆，终究是避不开的。 还有与那个人朝夕相处的十个冬夏，三千多个日夜，数不尽的瞬间—— 都是避不开的。 他好吗？ 他现在在哪里？ 这百年间，他……轮回了几世？ 幽忧倚在床榻上，看着凄清的月华洒在窗边的韦陀花上，心中忽然一紧。 “昙幽，不要怕，我在。” 那个心底的声音又在脑中轻轻回响，幽忧忽然又记起，在曾经无数个月华冷清得让她害怕的夜里，那个人总是能送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幽忧就这样想着想着，伴着月色沉沉睡去，道法修炼到一定境界之后，她已经很久都没睡过觉了，不过这天晚上她睡得很沉，并且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境伊始，她还只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小女孩，和逃难的人一起躲在诸阳城的各处小巷，每日只求落脚，只求吃饱，只求活着。 直到那一天。 第23章 白血案 千永三十四年，冬。 “幽儿，你好好留在这里，千万别出去，知道吗？” “娘，我怕……” “娘会回来找你的！” “娘……” 女孩看着一片漆黑的菜窖，紧抱双膝坐在角落里，小小的肩膀因为恐惧不停地颤抖着。 她叫薄奚昙幽。 这一年，她只有七岁。而在这一年之前，她的生活是平淡而幸福的。 她同父母住在离诸阳城不远的江白镇，她的父母并不是当地的富庶之人，却也给尽了她成长所需要的温暖。 “爹爹，娘亲，幽儿想永远都和你们在一起，一百年，一千年！” 她总是这样同双亲撒娇，而每到这时，母亲总是宠溺地摸摸她的头，说道：“傻孩子，咱们凡人哪有这么久的寿命，你看咱们镇里最长寿的张爷爷，去世的时候也不过七十四。但是幽儿，爹和娘答应你，爹娘在你身边的每一天都会好好的爱你。” “嘻嘻，娘~”昙幽搂住娘亲的脖子，撒娇地亲了亲她的脸，又跑到爹爹旁边，同样地撒着娇。 从她记事起，听得最多的话便是镇里的人对她的夸赞。 “哎哟，你看，这不是薄奚家的闺女吗，真是一天比一天好看啦！真不知道薄奚家那两口子积了什么德，能生出这样的女儿来！” “就是，我老早就看出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了！看那张小脸，没有一处能找出瑕疵的！” “这长大之后还得了，定是咱们江白镇的第一美人儿，说不定以后都能有进宫的机会呢！” “可不行可不行，我得和薄奚家那两口子好好搞好关系，以后呀，让昙幽当我家的儿媳妇！” “做梦吧，你看看你儿子那样，薄奚家的闺女能看上他吗？” 昙幽总是红着小脸和她们打个招呼，然后默默地走过去，其实她听不太懂街边的婶婶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她知道，她们很喜欢她，总是夸她。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着，直到有一天，一群身负武功手持各种尖利武器的人闯进了江白镇，逢人便杀，女人孩子一个都不放过，据说他们是同朝廷对抗的乱党，通过残杀百姓的方式重重地打击朝廷。 短短几日，昔日充满着欢声笑语的江白镇便变了一个死镇，街上到处可见残肢断臂，空气里弥漫着恶臭的血腥味，天也变成了蒙蒙的灰色。 那群恶人来到镇子上的那天，昙幽爹正好在集市上买过冬用的东西，买完之后，手里还有些碎银子，他看到街边有卖糖葫芦的，想到宝贝女儿说要吃糖葫芦好几天了，便笑呵呵地走过去买了两串。 屠杀便是从这里开始的，他刚接过来那两串糖葫芦，便看到集市的另一头一片混乱。 “杀人啦！！！” 昙幽爹跟着逃跑的人群一起跑着，糖葫芦也在混乱之中掉在了地上。 可是终究没能幸免。 昙幽的家处在江白镇的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昙幽娘把家门关得死死的，含着泪跪在家里供的菩萨像旁磕着头，希望那些恶人能赶快离开江白镇。 两日后，一阵粗暴急促的敲门声还是出现在昙幽家的门口。 昙幽娘快速地把昙幽拽到了家里小小的菜窖中，并告诉她千万不要出去。 “你们这群混账！把我的丈夫和孩子还给我！现在我家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和你们拼了！”昙幽娘对着闯进来的人们说着并冲了上去，为首面带刀疤的大汉眼睛都没眨一下，拿着刀向昙幽娘砍了过去，血溅了他一脸，昙幽娘当场毙命。 几个人想了想这女人刚才说的话，又向房里扫视了一圈后，便离开了。 不知道过了几天，菜窖里能吃的东西都被昙幽吃完了，昙幽□□，轻轻地走到地窖口。 “娘……” 昙幽唤了一声。 “娘，你在不在……” 没有人回答她。 昙幽小心翼翼地推开了菜窖的门，又小心翼翼地走到院子里。 一片寂静。 当昙幽看到地上那个被砍得血肉模糊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时，她愣了一下，随后，一声充满着恐惧和绝望的尖叫从她的喉咙里瞬间发出。 昙幽疯狂地跑出了门，整个江白镇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冬日里呼啸着的冷风，像无数个冤魂在不住地哀鸣。 “那个不是娘……那个不是娘……娘说会回来找我的……” 昙幽楠楠自语着。 当她跑到昔日的集市上时，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个跟头。 昙幽颤抖地向那东西望去，那是一个趴在地上的尸体的手臂。 那个尸体身上的衣服，正是爹爹最后一天离开家的时候所穿着的衣服。 不远处，还有几串被压扁的糖葫芦。 “爹……爹爹……”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昙幽再也支撑不住，感觉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醒来的时候，昙幽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破败的民宅，身边有几个看起来同样是幸存的人在看着她，其中还有她认识的王家婶婶。 整个江白镇只剩下昙幽和她面前的这几个人了，而这几个人也是东躲西藏才躲过那些恶人的眼睛捡回了一条命。 “昙幽，你醒了，来喝口水吧。”王家婶婶端着一个破旧的瓷碗地到她的嘴边。 “王婶婶，我爹和我娘呢？”昙幽还是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那个一幕幕恐怖的场景。 王家婶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抹了抹眼泪。 “……昙幽，大伙商量着往诸阳城走，那里肯定会有人救济我们的。” 在这个充满的血腥气息的冬天，死亡的意义深深地种在了昙幽小小的心中。在此后的无数个黑夜里，夜幕下死寂的江白镇，蜿蜒在台阶上凝固的血迹，父母倒在雪地中的惨状，都变成了她噩梦的根源，王婶婶告诉她，是她的娘亲用血和命才换来了她的安全，她只有好好活着才能对得起死去的爹娘。 昙幽咬着牙，跟着剩下的人踏上了去诸阳城的路，她要活着，她要活着！ 第24章 青青子今 已经来到诸阳城两个月了，昙幽和那些街边的乞丐一样，面前摆着一个破瓷碗，等着路人的施舍。 即便是邻里乡亲，也终归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来到诸阳城之后，从江白镇逃难来的每个人连每日的吃饭都成了问题，哪还有心思去管昙幽的死活。 “当啷——”一个铜板甩进了昙幽的瓷碗中。 破旧的衣衫和满面的灰尘也挡不住昙幽的美丽，丢铜板的是一个面相猥琐的公子哥，饶有兴趣地盯着她。 “哎呦，小爷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妞在街边当乞丐的呢！” “我的天，哥，你什么时候口味变得这么……连乞丐的不放过。”旁边的另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说道。 “你看看，这小乞丐长得可真是不一样！” 那男子看了看昙幽，发现着小乞丐从眉眼到下颚长得真是毫无挑剔可言。 “哈哈，哥，你还真是慧眼识珠啊！”那男子随即向昙幽挑了挑眉：“喂，我说小妞，要不跟我们哥俩回家，哥哥你给你买糖吃~” 昙幽用恐惧的眼神看着他们，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个人不是什么好人。 “阿全，把这个小乞丐给我带回去。”猥琐的公子哥朝旁边的下人使了一个眼色。 “是，少爷！”那下人长得凶神恶煞，走过来抓住昙幽的胳膊便要把她拖走。 昙幽拼命地挣扎着，边上的几个乞丐自然是不敢帮她的，他们知道这个两个公子是刘富商的儿子，整日游手好闲欺软怕硬，最喜欢流连于烟花之地，现在竟然连不满十岁的女孩子也不放过。 昙幽没有办法，只得对着阿全又抓又咬，在阿全的手臂上留下了一个个血淋子，阿全生气了，反手对着昙幽打了一个耳光。 “小□□，还他妈的敢挠我！” 昙幽哭了，可是她还在拼命地抵抗着，可她的那点绵力怎敌得过一个成年男人，片刻后，就被阿全拖了起来。 “放手。” 温润的声音像是一股暖流，瞬间将昙幽紧紧包围。 说话的人站在昙幽和阿全几米之外，身着绣着玄纹的墨青色缎袍，脚踏白缎青底朝靴，而在这梦境中，幽忧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得出目色柔和，整个人淡雅如画。 “你谁啊？” “哥，此人虽然看起来十分和善，但是看他的打扮，像是宫里的人，咱们犯不上因为一个小乞丐和他闹不愉快，万一得罪了他，说不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猥琐公子想了想，便一挥手道：“放开那小乞丐，我们走！” 身着墨青色锦衣的男子向昙幽走了过来，向她伸出一只手。 昙幽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手，一尘不染，白皙而修长。 昙幽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没有回应。 “地上这样凉，快起来吧。” 昙幽又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小手，感觉有些尴尬，锦衣男子看出了她的顾虑，主动地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后来，锦衣男子询问了她的状况，得知她是江白血案遗留下的孤儿，而最终竟用同自己的手一样一尘不染的白帕擦了擦昙幽满挂灰尘的小脸，并问她要不要和他回家。 昙幽忘了自己是怎么点头的，只记得他手心中那极暖的温度和那个冬末的苍凉日光下他墨青色的身影，这个身影拯救了她，带她离开了生命里突如其来的黑暗。 他带着她，走进了那个高高的城墙里，从此她与苦难二字再无瓜葛。 他叫燕子今，当朝太子，年方十七，心地慈悲如佛，性情温和似玉。喜出巡，喜作画。 以这样的桥段为开始的爱情故事太多太多，按着剧本的发展，应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悲天悯人的太子殿下意外救下的民女昙幽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却因身份悬殊的缘故爱而不得，痛苦折磨。 然而，就此沉沦的人从来就不是昙幽，无可救药的人也不是昙幽，爱而不得，痛苦折磨的人依旧不是昙幽。 …… 幽忧醒来的时候熹微的晨光已经投入窗棂，她仔细想着梦中人的脸庞，却如同梦中一样，模糊不清。 子今…… 对，他的名字叫燕子今。 后来…… 幽忧来不及继续去想后来的事情，简单地整理过衣着之后，便踏上寒昙剑，飞向了诸阳城。 “幽忧，你来了！” 文府口，顾星回看到幽忧之后高兴地说。 “诸阳城还是这样，没怎么变。” 幽忧淡淡地自语道，她想起刚刚自己走过的那条街，没错，就是那条街，在那条街上，她遇见了燕子今。 旧景依然，却不见故人。 “幽忧，你以前……来过这里吧？” 顾星回小心翼翼地问着，他知道这诸阳城对于幽忧来说一定有着什么不同的意义，否则她也不会多次都拒绝来这。 “两百多年前在这停留过一段时日罢了。”幽忧说道。 “……”顾星回看着幽忧的表情，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好，只能继续问道：“幽忧，关于人界的帝酝……” “想办法，进皇宫。” 四人的商讨过后，决定用隐术的方法进入再次进入皇宫搜寻帝酝的下落，既然正规渠道的相借无果，只能用“偏方”了。 当然，并不是毫无头绪的搜索，幽忧告诉众人，人界的帝酝极有可能是一支毛笔。 笔杆的材质是极为稀少的纯白色羊脂玉，上面雕着几朵月下美人，若能找到，是极好辨认的。 “是北梧殿里的那种韦陀花吗？”顾星回问道。 幽忧点了点头。 “好巧啊。”顾星回挠了挠头之后答道。 辰桑看了看幽忧，若有所思的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幽忧道：“我也不是十分之肯定，先找到再说吧。” 入夜。四人分为两组，顾星回和幽忧，辰桑和莞尔，分头开始行动。 “星回，那位名字叫莞尔的姑娘，是不是当年你带上东白源的那只小鸟？”路上，幽忧突然问道。 “额……是，对不起，当时骗了你。” “她修为极深，我竟完全没有察觉出来半点妖气。当时我若是知道那是一只鸩鸟妖，即使毫无害人之心，我也断然是不会留她在东白源的。” “可是……她碰到我，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啊。” “万一有事，你怎么办？星回，你这单纯的性子太容易受骗。”幽忧认真地说道。 “幽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絮叨了……” 幽忧看了他一眼，慢慢地吐出两个字。 “……找笔。” 第25章 夜探皇城 “这皇宫也太大了吧，在这里找一支毛笔……简直就是海底捞针。”莞尔叹道。 “……”辰桑在她身边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你……干嘛一直皱着眉头？”莞尔看了看他，小心地问道。 “……我觉得，私闯皇宫这种行为，不像是正道之人所为。”辰桑说。 “噢~所以大家在讨论的时候你一直都没怎么说话？” “……” “辰桑，你不用顾虑这么多，你只要想，我们做的这件事的目的是好的就行了。你看，那个醉鬼皇帝完全指不上，我们只能靠自己了呀！”莞尔安慰道。 “……走吧。” 另一边，顾星回和幽忧走到了一个相比于其他建筑更加古老的庭院内。 “这是什么地方？”顾星回走了进去，好奇地向周围望了望。 “这里是放置皇家历代史籍的地方，和东白源的藏经阁差不多。”幽忧说道。 “那这里可能会有你说的那支笔，我们进去看看吧。” 二人进去之后，顾星回开始认真地对每一个可能放置毛笔的地方搜索起来，而幽忧则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不知想了些什么之后直径向那一排排典籍走了过去。 兴治……靖平……正宣……济栾……千永…… 崇观。 就是这一本了。 幽忧将年号是崇观的那本史籍从檀木架上取了下来，看着封面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翻开了它。 原来在自己的心底，还是想知道自她离开之后，他这一生后来如何，娶了几个皇妃，膝下又有了多少子嗣。 应该也是很幸福的吧。 幽忧一页页地翻去，这些记载着关于他的文字唤醒着她那些深埋于心的记忆。 “殁于崇观五年晚秋。”当幽忧翻到最后的一页的时候，这八个字像一把利剑，瞬间刺痛了她的双眼。 崇观五年…… 那不是……她走后的第一年而已…… 幽忧闭上眼睛，让自己镇静下来，半晌后又慢慢睁开，继续看了下去。 史籍中记载，崇观皇帝的死因是在出巡时遇刺，乱党虽被当场抓获，可是太医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对崇观进行救治，最后依旧没能救回身负重伤的他。 崇观皇帝终身未娶，始终孑然一身，膝下并无子嗣，皇位由其弟商王爷继承。 怎么会这样…… 典籍坠地的声音吓了顾星回一跳，他赶紧向幽忧走了过来，却被幽忧的表情惊得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认识幽忧这么多年以来，从没在她的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 不可相信的、震惊的、悲伤的—— “幽忧……” “什么人？！” 还未等顾星回问明原因，驻守殿外的侍卫便闻声闯了进来，幸而二人身上皆有隐术庇护，并没有被来人发现。 “这典籍怎么无缘无故自己落到地上了？”侍卫自语道，走过来将它其捡起，“难道这里有野猫？”侍卫向周围看了一圈之后，狐疑地走出了殿门。 待侍卫离开之后，顾星回松了一口气，小声地问向幽忧：“幽忧，你刚刚……怎么了？这本书有什么不对劲吗？” 此时的幽忧已经恢复了常态，神色也看似同以往一样的平静。 “无事，我们走吧。” 幽忧正欲离开，却被顾星回住了去路。 “……不，幽忧，辰桑说的对，你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刚刚的那个样子。”顾星回拿起手边的那本典籍，翻开看了起来。 幽忧抬手想要将书合上，却被顾星回躲过。 “崇观皇帝，燕子今。幽忧，你认识他？”顾星回继续看着，过了一会之后叹了一口气：“这个皇帝真是短寿，二十八岁就去世了……” 幽忧听罢，又感觉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自己的心脏。 “这个人……我见过！”顾星回忽然说道。 看着幽忧不可置信的表情，顾星回又继续补充道：“是在东郊皇陵的磐宁殿里，那里有历代皇帝的画像，那些皇帝基本都是老头，只有一副画上画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皇帝，当时莞尔还特意拉着我去看来着。” “幽忧，这个人到底是你的……” “同辰桑仙君和莞尔联系一下，我们去东郊皇陵。”幽忧说。 “那支毛笔不找了？”顾星回问道。 “在看到这本典籍之前，我以为那支可能是帝酝的笔在这皇宫里，现在看来，我判断错了。” 世安皇陵。 四人站在磐宁殿前，除了幽忧以外的三个人都是满腹疑问的状态，幽忧到底想干什么？ 已是深夜，冰凉如水的夜风拂过幽忧的脸颊，她看着沉睡在夜色中的整个世安皇陵，竟有些害怕起来。 她不是害怕皇陵，只是她知道，那个人已经在这里，沉睡了百年。 她不敢去面对他，甚至是他的画像。 可终究她还是站在了那幅画的面前。 记忆中模糊的脸逐渐清晰了起来，画上的人面若皎月，脸上好看的棱角却丝毫没有凌厉之感，她就这样和画中人对视着，她看到了他眉目之间尽是缱绻柔情，可是即便如此也遮不住他眼中无尽的哀伤。 “幽忧，你认识他吗？” 莞尔看着十分反常的幽忧，好奇地问。 “……”幽忧依旧看着那幅画。 “幽忧，画上的这个人真好看，但是我感觉他很不开心，感觉总是很难过的样子。”莞尔说道。 顾星回和辰桑站在一旁没有说什么，他们知道幽忧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出来。 “各位，我们进去吧。”幽忧说道。 顾星回和莞尔轻车熟路地打开了皇陵，那两只巨犼比上次还要温顺，完全没有对顾星回心生敌意，依旧帮他打开了去往地下宫殿的通路。 辰桑心中大惊，却没有表现出来。 这顾星回太不对劲了，回去一定要问问父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要知道，犼这种上古神兽…… 辰桑没有继续想下去，眼前最重要的事是赶紧把帝酝找到。 四人皆从玉石台阶上走了下去，到达地下宫殿的时候，顾星回问道：“幽忧，你要去哪找帝酝？我来过这里，或许能有些印象。” “皇棺。”幽忧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里面走去。 第26章 凡尘旧梦 众人紧随幽忧身旁，走了很久之后，在一处隐秘而又极其华美壮观的殿院内找到了历代世安皇帝的皇棺所在。 幽忧又按照顺序找到了崇观皇帝的皇棺。 皇棺极为素雅，棺木的材质是上等的紫檀，大气而庄重。 “咦？你们看，这下面雕着一朵好漂亮的花！”莞尔蹲下身子，饶有兴趣地盯着棺的一角。 众人向她所望之处看去，莞尔又继续说道：“这花好像是……韦陀花？” “这个皇帝真有趣，居然让人在自己的棺材上雕花。”顾星回也走了过去，蹲在莞尔身边同她一起看了起来。 只有辰桑看到了幽忧瞬间微颤的肩膀。 “你的意思是，帝酝在这里？”辰桑问道。 “……是。”幽忧说。 “……开吗？”辰桑看着幽忧的表情，犹疑了一下。 “你们开吧。”幽忧转过身，不再看那个雕有韦陀花的棺木。 她不敢看。 幽忧闭上眼，那凡尘十年的旧梦仿若昨日一般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那日随燕子今进入皇宫后，燕子今便命人将她安排在离自己的寝殿不远的一处小院落里，这处院落与皇宫的其它处相比自然是不怎么起眼，但是却被布置得温暖干净，对于昙幽来说，有这样一处落脚的地方简直就是上天对她的恩泽了。 “你这小丫头真是好命，我们太子爷人是好，救济过无数难民，但是亲自带回来还给安排住处的你还是头一个。”带着昙幽去看住处的徐公公说着。 那个人贵为太子，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昙幽想不通，但当她看到徐公公命人给她准备的精致木桶和热水供她洗澡时，便顾不得继续想太多——她再也受不了自己的这一身尘土了。 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之后，昙幽换上了干净的宫女服，换好后对铜镜照了照，衣服的颜色像是荷花花瓣上的淡淡粉色，料子软软的，比过生辰时娘给做的新衣服还舒服。 娘…… 昙幽想起再也见不到了的娘亲，鼻子一酸，眼泪扑簌而下。 “坚强一点，昙幽。”昙幽对着铜镜中的自己说道。 擦了擦眼泪后走出房间，阳光有些刺眼，昙幽揉了揉眼睛。 一个高高的身影忽然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出现在昙幽面前。 是燕子今。 燕子今看到焕然一新的昙幽时愣了一下，他生于皇家，自小到大看过的美貌女子数不胜数，可昙幽是第一个能让他如此惊诧的女子，更不可思议的是，她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女孩。 “眼睛怎么这么红，哭了？”燕子今问道。 可能是由于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他是昙幽唯一算是熟悉的人，并且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年仅七岁的昙幽一看到他便生出一种莫名的依赖感。 “我，我想我娘了……” 昙幽低着小脑袋，咬着嘴唇，尽量不要让自己再哭出来。 “想哭就哭出来吧，没关系的。” 听到他这么说，昙幽再也忍不住，又默默地掉下了眼泪。 “世上只有爹爹和娘亲对我最好了，娘从来都没穿过这样的衣裳……这么多年来娘只有那么几套就衣裳，还有爹爹，我和爹爹说想吃糖葫芦，爹爹就会省下银子来给我去买，我知道爹爹的银子赚得特别不容易……” 昙幽拽了拽自己的衣襟，越说越伤心。 “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我会照顾你。” 温软的声音拂过昙幽的耳边，昙幽慢慢地停止了哭泣。 “这里不会有杀戮，不会有死亡。” “太子……你不是爹爹和娘亲，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昙幽看着他问道。 “你可以不用叫我太子，我的名字叫燕子今。” “子……今……”昙幽轻轻地念着，她没念过书，并不知道燕子今说的是哪两个字。 燕子今耐心地在她的小手上写了下来。 “记住了吗？” “子时的子，今日的今。记住了。”昙幽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娘和我说叫人的时候要有礼貌，你比我大这么多，我叫你子今叔叔好吗？” “……” 燕子今不禁被她逗笑，摸了摸昙幽的头，温柔地说道：“只是长你十岁，叫叔叔未免有些奇怪。” “那……子今哥哥？” “嗯。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薄奚昙幽，是这么写的——”昙幽在燕子今的手心上认真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名字她还是会写的。 “昙幽……昙远昔经始，于兹閟幽玄。”燕子今轻念道。 “这是什么意思呀？”幽忧好奇地看着他。 “意思就是，你的名字很好听。”燕子今笑了笑。 那时的燕子今没有回答昙幽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因为他自己也不知晓原因。后来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没有原因的，譬如昙幽在他生命中偶然的出现。从此，她便是他生命中的一个缘，亦是一道劫。 那日过后，昙幽在很大的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再见到过燕子今。徐公公告诉她，太子爷这短时间都在忙着帮皇上处理政事，别看太子爷平日里性子温和得紧，但是一谈到国事上，绝对是一丝不苟，严谨认真。他是皇上最满意的一个儿子，皇上经常说自己这个太子选得真是对极了。 昙幽虽然听不太懂徐公公说的话，但是她能听出来徐公公在夸子今哥哥是个很厉害的人。 春日悄然而至，闲来无事，昙幽便自己收集竹条和布料坐在院子里扎纸鸢。以前在江白镇的时候，爹爹给她扎过好多漂亮的纸鸢，这次她打算自己扎一个送给燕子今来报答他收留自己。 “布料用什么颜色的好呢？” 昙幽挑来挑去，想起燕子今墨青色的身影，便自语道：“子今哥哥一定很喜欢青色吧，那就用青色的料子好了。” 想扎好一个纸鸢并不是十分容易，昙幽有时拿不住那硬硬的竹条，一松手，便被竹条狠狠地划了一下，手上立刻浮现出一道血痕。 “好痛……” 昙幽咬了咬牙，又继续做起纸鸢来。 “你在做什么？” 燕子今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第27章 情锁纸鸢 “我在做纸鸢……”昙幽见到燕子今，拿着竹条和青色布料站了起来，乖乖地在他身边说道。 昙幽把带着伤痕的手往身后藏了藏，可还是被敏锐的燕子今看到了。 “手伸出来。”燕子今道。 昙幽只得把小手伸出，长长的伤口落在昙幽小小的手上，又映在燕子今的眼里，燕子今忽觉心中一紧。 “想要纸鸢吗？和徐公公说便是，何必自己做。” 燕子今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我是想……” 昙幽支支吾吾。 燕子今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是想，自己做一只青色的纸鸢送给你……” 燕子今一愣，看着昙幽诚恳的眼神，最后接过她手中那个不成样子的半成品，对她温柔地说道：“我陪你一起把它做完，可好？” 那日水清柳绿，草薰风暖，燕子今就这样陪着昙幽坐在庭院中小小的石桥边做着那只青色的纸鸢，直到晚霞灿然。 纸鸢做好了，却是歪歪扭扭，十分不耐看。昙幽懊恼的拿着它，喃喃道：“子今哥哥，我做的这个纸鸢一点都不好看……” “好看，我很喜欢。” “真的吗？” 昙幽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拿着手中的纸鸢，向屋内跑去。 “子今哥哥等一下，我马上就出来！” 一会过后，昙幽拿着纸鸢出来了，走到燕子今身边说：“你看——” 燕子今顺着她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纸鸢上工工整整地写着两个字：子今。 “这是子今哥哥不在的日子里昙幽自己学着写的，写了好多遍，终于能写得规整一些了。” 燕子今接过她手中的纸鸢，对她说：“怎么只练习了我的名字，你自己的名字呢？” “……我的自己的名字虽然会写，但是笔画太多了，总是写不工整。” 燕子今牵着昙幽的小手走进屋内，一笔一划地教她写好每一个字。 “试试吧。”燕子今对她说道。 “把昙幽写到这里？这样真的可以吗？”昙幽指着纸鸢上子今二字旁边的空隙，小心地问道。 “当然。”燕子今对她笑了笑。 “……可是，我还是怕写不好，子今哥哥你来写好吗？” 子今，昙幽。 在后来昙幽离开的每一个夜里，燕子今总是一个人在那个院落的草地上拿着这只歪扭的青色小纸鸢，看着上面陈旧的墨迹，胸口隐隐作痛。 燕子今很忙碌，但是他只要一得半刻清闲，就会来看看昙幽。 昙幽聪明好学，自己习字读书，进步的速度飞快。 只是晚上睡着了的她总是被噩梦缠身，梦里总是死气沉沉血腥密布的江白镇，她有时惊醒，便抱着双膝在小床上等待天明。 一日，昙幽练字到很晚，便趴在桌上睡着了。或许是太累了，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又长又恐怖的噩梦。 梦里依旧是在被屠戮后的江白镇，她从菜窖走出去之后，看到的依旧是母亲血肉模糊的尸体，梦里的她尖叫着跑出家门，却看见拿着砍刀的一伙人就站在她家的门外。 梦里的昙幽疯狂的逃着，后面的人紧追不舍，一个人将手中的砍刀向她掷去，砍伤了她的小腿，霎时间鲜血直流，再也跑不动了。即使是梦，昙幽也能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昙幽向后看去，那些人正面露凶光，步步向她逼近。 “不要……”昙幽感觉自己已经说不出话，嗓子被什么东西堵得很紧。 “我想活着……” “子今哥哥……你在哪……” 昙幽忽然看到远处有个墨青色的身影向她走来，可是还没等走近，有一把砍刀直直地向她头上劈来。 昙幽忽然惊醒，可是她还是没有脱离刚刚的梦魇，感觉墙上晃动的影子就是那把明晃晃的砍刀。 昙幽哭着跑出房间，跑出院落，向着燕子今所在的清欢殿跑去，却惊动了夜巡的侍卫，侍卫见有人影跑过，立刻拔出腰间的剑追了上去。 “什么人？竟敢夜闯太子宫！” 一见刀光，梦与现实还没有分清的昙幽更是被严重地惊吓到了，她迅速跑到清欢殿的门前，哭着拍打着殿门。 “子今哥哥救救我！子今哥哥！子今哥哥我不想死！” 侍卫们追上她后，才看清是太子殿下收留的小姑娘，松了一口气之后对她说：“昙幽姑娘，这大半夜的你可吓死咱们哥几个了，太子殿下应该已经休息了，请姑娘不要在这哭闹……” 燕子今还没有休息，正在烛光下和衣看书，听到门外的吵闹声，便起身向门口走去。 打开门之后看到的便是满脸泪痕的昙幽和几个不知所措的侍卫，燕子今对侍卫们挥了挥手，道：“你们先退下吧。” 然后伸手擦了擦昙幽的泪，关心地问道：“怎么了，昙幽？” “子今哥哥，江白镇的那些坏人要杀我……” 看着泣不成声昙幽，燕子今便知道她是做了噩梦，心中一软，便把她轻轻拥在怀中。 “是梦啊，昙幽。没事了，不要怕。” 在燕子今怀中的昙幽渐渐安静，燕子今把她抱进殿中，温暖的烛光让昙幽逐渐从梦境里走了出来。 “子今哥哥，人都会死的吗……”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何况是人呢。” “昙幽不想死……昙幽好怕死……” “傻丫头，你现在想的这个问题未免过于太早。” “可是总会有这样的一天的不是吗……”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昙幽，你以后的生活一定会很幸福的，现在不要想这些。” 燕子今安抚着昙幽瘦小的肩膀，昙幽似懂非懂地听着。 待昙幽完全安静下来，燕子今对她说：“我送你回去吧。” “子今哥哥，我不想回去，那里就昙幽一个人，怕。” 燕子今看着怀中无助的昙幽，叹了一口气，最后温柔地说道：“好。” 昙幽不知道什么时候在燕子今的怀里睡着了，这一夜，她睡得很沉，再也没生出半点噩梦。 燕子今在她睡着后，轻轻地把她放到自己的床榻上，然后对着烛火和书籍，一夜无眠。 第28章 非她不娶 第二日昙幽醒来的时候，看到燕子今站在窗旁，目光正落在窗边那盆白色的花上。 “子今哥哥……” 燕子今转过身，对昙幽说：“醒了？睡得可好。” “嗯，没有再做噩梦了。”昙幽看了看有些疲惫的燕子今，愧疚地说：“子今哥哥，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 “没事。”燕子今道。 昙幽跑到燕子今身边，看着那盆白色的花，好奇地问燕子今：“子今哥哥，这花好漂亮，可是它为什么没开呢？” “昙幽，这是昙花，也叫韦陀花。得见昙花一现，是很难的。” “昙花？是昙幽的昙吗？” “嗯，是啊。” “子今哥哥很喜欢昙花？” 燕子今点了点头。 “子今哥哥喜欢，那我也喜欢，子今哥哥，我想在小院子里也种上昙花，可以吗？” “当然可以。” 昙幽笑了，仔细地看起面前的韦陀花来。 “子今哥哥，你看，它开了！” 昙幽忽然兴奋地说，燕子今一惊，向花盆看去，果然，那些待放的韦陀花忽然都开了，美丽至极。 燕子今疑惑了一下，为什么这韦陀花陪伴他数载都不曾绽放，而却在那个平常的清晨绽放得那么美丽？ 后来他才知道，昙幽的绝世笑颜，连低调纯美的韦陀花，也想同她比上一比。 六年后。 昙幽十三岁了。这六年来，他同燕子今几乎是朝夕相处，她在那方小小的院落里种满了韦陀花，而燕子今也时常陪她一起侍弄它们。徐公公看着自己尊贵的太子殿下竟亲自触碰那些泥土，总是劝燕子今让下人来做这些，燕子今却微笑的摇摇头，继续陪昙幽呵护这些花草。 而昙幽自从来到燕子今身边后，除了思念父母，几乎再没有什么能让她忧愁的事——直到那个叫魏紫安的女子出现在清欢殿。 那日昙幽做了一个比六年前好看得不知道多少倍的漂亮纸鸢，想拿给燕子今看，当她跑到清欢殿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只有一个人。 一个女人。 那女子看起来要比昙幽大个四五岁，长得也算是这诸阳城内数一数二的美人，可即使是和十三岁的昙幽比，却还是逊色了许多。 女子名叫魏紫安，是魏皇后的侄女，也是当朝宰相的魏比林的女儿。近年来皇后频频为燕子今选妃却都被他委婉拒绝，而如今燕子今也已二十三岁，皇上的身体日益走向下坡，燕子今的即位时日指日可待，皇后也再也不顾燕子今的推辞，执意要将宝贝侄女许配给他，当他的太子妃。 “哪个宫的小宫女，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魏紫安看着站在跑道门口的昙幽，严厉地喝道。 燕子今的身边竟有如此绝色的小宫女，魏紫安自然是心生妒忌，她生来骄纵又十分聪明，看到昙幽的第一眼就怀疑燕子今多年来拒绝纳妃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丫头。 “我来找子今哥哥……” 昙幽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弱弱地答道。 “子今哥哥？！” 魏紫安脸色一变，又继续对昙幽嘲讽道：“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子今哥哥还有你这么个妹妹？” “我……” 昙幽不知道说什么好，总觉得面前的这个衣着华美的女子来者不善。 “你看好了，我才是子今哥哥的正牌妹妹。别以为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就能随便认哥哥，太子殿下是你能认的么？” “可是子今哥哥他……” “还叫？” 魏紫安走了过来，揪住昙幽的衣领。 “子今哥哥……” 魏紫安忍无可忍，刚想抬手给昙幽一个耳光，又看到她手中拿着的青色纸鸢，上面写着极其漂亮的子今二字。 魏紫安推开她，把纸鸢抢了过来，扯成了两半。 “小狐狸精！！！” “紫安？你怎么来了。” 这时，燕子今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看狼狈不堪的昙幽和一脸怒气的魏紫安以及地上残破的纸鸢，便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燕子今赶紧走到昙幽身边，问她有没有事。 昙幽含着眼泪摇了摇头，燕子今叹了口气，转身问向魏紫安：“紫安，你这是干什么？” “表哥，你这个小宫女对你心思不正！” “子今哥哥，今天我新做了一个纸鸢，比以前那个好看多了，本来想拿过来送给你，可是现在坏掉了……” 昙幽委屈地说道。 “没事，改日我陪着你再做一个。” 昙幽揉了揉眼睛，对着燕子今破涕为笑。 “表哥，你说你要陪一个宫女做纸鸢？！” 魏紫安在一旁气得都快生烟。 “紫安，你和一个孩子生什么气？” “表哥！”魏紫安一跺脚，“你我的婚期就快到了，你却说你要陪一个小宫女做纸鸢！” “婚期？”燕子今看着魏紫安：“我什么时候答应这门婚事了？还有，昙幽不是宫女。” “姑妈早都已经说过了！” “可是我从来都没答应过。” “你——！”魏紫安看着他，又继续说道：“表哥，你今年已经二十三了，还是一个妃子都不纳，皇上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已经好几岁了！” “父皇是父皇，我是我。紫安，你还是先回魏府冷静一下吧” 听着燕子安礼貌的逐客令，魏紫安瞪了昙幽一眼，踏出了清欢殿。 末了，还甩下一句：“哼！我去告诉姑妈！” “……子今哥哥，你是要成亲了吗？”魏紫安走了之后，昙幽问道。 “没有的事。”燕子今道。 “子今哥哥总是要成亲的。”昙幽竟然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 燕子今看着她的表情，继续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不能总来找子今哥哥了……要么子今哥哥的妃子就会生气，就像刚才那个姐姐一样。” “那你愿不愿意一直陪着子今哥哥？”燕子今忽然问道。 “愿意。”昙幽认真地说道。 燕子今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让昙幽先行回去。 昙幽不知道，那日她的一句愿意，让燕子今心悦了多久。 他决定，待昙幽再长大一些，无论父王和母后是否同意，他一定要亲自迎娶她，他要让她做他唯一的太子妃，唯一的皇后。 他惟愿她一生都在他身边，他亦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保护她，陪伴她。 也许是从韦陀花开的那一刻开始，也许是从她为他扎了一只歪歪扭扭的纸鸢开始，也许是从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 他爱上她，已经很久了。 第29章 残花零落 第二日清晨，昙幽正在自己的昙花丛中给花儿们浇水，她极爱这些花，早上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侍弄它们，日日如此。 “姑妈，就是她！” 尖利的声音忽然传入昙幽的耳中，昙幽立刻听出来，这是魏紫安的声音。 随着魏紫安一同前往的竟还有皇后。 昙幽怔怔地看着来人，忽然握紧了手中的小水壶。 “你这个小宫女还真是大胆啊，见到皇后娘娘都不赶紧下跪？！”魏紫安指着昙幽，蛮横地说道。 “……” 昙幽依旧在韦陀花圃旁，不知所措。 “来人，把徐公公给我叫来。”皇后向身边的下人说道。 “这是清欢殿的宫女？你是怎么安排的，宫女怎么能够住独立院落？” 皇后向徐公公问道。 “回皇后娘娘，这位昙幽姑娘并不是宫女，而是殿下几年前从宫外带回来的难民。” “从宫外带回来的难民？”皇后轻嗤了一下，继续说道：“这子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宫里是什么人都能往回带的么？” 由于昙幽所住的院落在太子宫里较为偏僻，而出入太子宫的人又不是很多，庭院幽深，多年来除了太子宫的人以外，几乎没有人知道昙幽的存在。 “这……”徐公公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 皇后没有理他，却直接向昙幽走了过去。 “跪下。” 昙幽低着头，她感觉到面前的这个人比魏紫安还要可怕。 “抬起头来。” 昙幽慢慢地抬起头，看着皇后那张威严的脸。 皇后看着昙幽，愣了一下，这年仅十二三岁的姑娘，怎会生得如此美丽？ 可这种美丽在皇后的眼里根本不叫美丽，而叫做罪恶。 “看看这张祸国的脸。”皇后冷笑了一下，“我算是明白了，我亲自安排的亲事，子今为何一件不应。” 皇后又看了看周围一片片的韦陀花，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来人，都给我拔了。” “请您、请您不要这样做……” 昙幽听到皇后要毁掉她的花，立即慌了起来。 皇后没有理她，而那些奴才们哪敢违抗皇后的命令，对这韦陀花们拔了起来，不一会，花圃中已是一片狼藉。 魏紫安在一旁看着，觉得还不够解气，走到剩余的几朵韦陀花旁边，一脚踩了下去。 可她踩到的不是花，而是昙幽的手。 “别踩它们……” 昙幽哀求着，手背上的疼痛直入心间。 魏紫安根本不听昙幽说的话，也没有抬起脚，而是对皇后说道：“姑妈，我觉得这个丫头就是个妖孽！一个从小地方逃出来的难民能长成这样，我可不信！” 她看着昙幽的脸，恨不得马上将她撕碎。 “皇后娘娘！您、您快去永寿殿吧，皇上好像不、不行了！” 这时一个太监朝这里上气不接下气地飞奔过来，众人听罢，都惊慌起来。皇后根本顾不得如何继续处理昙幽，而是立刻离开了昙幽的小院，带着魏紫安向永寿殿走去。 而昙幽面对着剧烈疼痛的右手和眼前残破的韦陀花圃，无声地哭了起来。 这一年，千永皇帝驾崩，燕子今即位，年号崇观。 而对于那日发生的事，魏紫安从来都没有见过一向温和至极的燕子今会发那么大的火。 坤羽宫内。 “皇儿，今日来此，是为了你宫里的那个小姑娘吧。” 皇后用茶盖撩了撩杯中的茶，看着面前的燕子今，不紧不慢地说道。 “母后为何要那样做？” 燕子今的声音低沉冰冷，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母后这是为了你着想，替你除害。” “除害？”燕子今看着皇后，继续说道：“儿臣不明白母后的意思。” “表哥，那女人是个妖精！” 魏紫安在一旁用尖利的语调说道。 “胡言乱语！” 魏紫安的表情和言语彻底激怒了燕子今。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日他赶过去时所看到的场景——无数朵韦陀花的残骸散落在整个院落内，而更令他心痛的是瘦小的昙幽苍白着小脸坐在中央，一只手红肿着，还在渗血。看着他的到来，她抬起头，只对他说了这样几句话—— “子今哥哥，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它们，它们还没有开花，就死了。” “它们一定很疼吧，对于它们来说，那些人就像江白镇的坏人一样。” “好残忍。” 燕子今把昙幽带到清欢殿，亲自将她的手包扎好后对她说：“宫里现在有事，我必须离开一会，这里不会有人再欺负你。” “韦陀花没有了，我们还可以再种。” 昙幽对着燕子今轻轻地点了点头。 燕子今离开清欢殿时，对侍卫说道：“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进来。” “任何人。” 失去的韦陀花还会有再生的机会，若是失去了昙幽，他该怎么办？ 自小，父皇与教导他的太傅就告诉他，无论何时，心中定要以仁字当先，若以后走上天子之位更要如此。由此，爱民如子，广施善念的特质在本就天性温良的燕子今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是，这叫大爱。 他知道，在自己心中，唯有对待昙幽的感情是与所有人都不同的。 她的喜怒完全牵动着自己的心，看着她的笑，他会比她更加开心，看着她的泪，他何尝不是比她更加心痛。 先皇的丧事办毕后，燕子今知道，母后定会加紧对他和魏紫安婚事的催办，再加上韦陀花事件，燕子今不能再忍，只得去找皇后明说。 “胡言乱语！” 燕子今一改往日的隐忍温和，对魏紫安怒目而视，声音都变得冷冽起来。 魏紫安被吓到了，小声地对皇后进行求助：“姑妈……” 皇后也被向来温顺的儿子吓了一跳，顿了顿之后，喝道：“吼什么？你表妹说得有错吗？” “那个昙幽交给我来处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准备登基大典以及同紫安的婚事。不要再把心思放在那个女子身上一丝一毫！” “哼。” 燕子今闷哼一声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坤羽宫。 第30章 天柏怪道 燕子今回到清欢殿时，发现殿外一片混乱。 “太子爷真的吩咐过了，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去，请各位不要再为难我们了！” “我们是奉皇后娘娘的命令来带昙幽姑娘走的，皇后娘娘的命令你们还敢违抗吗？” “这……” “立刻离开这里。” 众人回头，看见燕子今站在殿外的石阶旁，脸上是他们都未曾见过的微怒表情。 “参见太子殿下。” 众人停止了争论，纷纷行礼下跪。 “太子殿下，我等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来带走昙幽姑娘的，请太子殿下……” “立刻离开。” “可是皇后娘娘……” “立刻。” “是……” 燕子今走进殿内，昙幽正坐在窗前看着那几朵纯白色的韦陀花。 “子今哥哥，你回来了。” “嗯。” 燕子今见到昙幽之后，表情立即和缓下来，当他的目光扫到昙幽缠着白布的左手时，心中又是一痛。 “子今哥哥……” 昙幽知道燕子今在为她的手而担心，便对他说：“子今哥哥，我没事，一点都不疼了，你不要担心。” “怎会不疼。” 燕子今叹了一口气，轻抚昙幽的手，道：“子今哥哥和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让你再受一点伤害。” “子今哥哥，我想……我想……”昙幽忽然吞吐道。 “你想做什么，尽管说出来。” “我想去皇宫外面走一走，可以吗？我听说诸阳城附近有一座天柏山，风景很好。” “当然可以，等过几日你的手好一些了，我便带你去。” 燕子今宠溺地说道。 几日后。 燕子今单独带着昙幽离开了皇宫，没有带任何一位随从。 也没有乘坐马车，只带了一匹骅骝马。 燕子今身着便装，却还是一袭墨青色，昙幽知道，他极爱这颜色，这几年里，眼前只要出现墨青色的身影，她便知道是燕子今。 燕子今的剑术与马术极好，整个皇城中无人能与之匹敌，这也是后来幽忧不敢相信史籍中记载崇观皇帝遇刺的原因，以燕子今的身手，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乱党匪贼所害呢？ 骅骝马上，昙幽坐在燕子今的前面，这是她第一次骑马，她向地面看了看，不禁哆嗦了一下。 “怎么了？”燕子今问道。 “有点怕，怕它跑起来的时候我会掉下去……”昙幽答。 燕子将她环在怀里，道：“这样就不怕了吧。” “嗯……”昙幽点了点头，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在他身边，什么都不怕了。 正午时分，二人抵达天柏山。 盛夏时节，这日的天气却不炎热，天柏山中的景象仿若世外桃源，树木葱郁，溪水清澈。 二人下马，向山上走去。 “子今哥哥，这里真好。” 昙幽牵着燕子今的手，开心地说着。 “你若是喜欢，以后经常带你来。” “嗯！” “手还疼吗？” “不疼，一点也不疼了。”昙幽把手伸到燕子今面前晃了晃，“你看，我已经完全好啦。” “就是……可惜了那些韦陀花……” 说到这里，昙幽的目光又黯淡了下来。 “我说过，会陪你再种一片更美丽的韦陀花的。所以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燕子今摸了摸她的头。 “嗯。”昙幽点了点头。 二人愉快地交谈着，这时，远处走来一个衣着奇怪的中年道士，天柏山是一处灵气缭绕的地方，在山中见到隐居的修道之人也是常事，所以燕子今看了他一眼，没有太在意。 谁料那道士竟向二人走了过来。燕子今下意识地将昙幽护到身后。 “唔，真龙之气。” 道士捋了捋胡子，对燕子今说道。又看向他身后的昙幽，说：“这位姑娘仙缘极深，此生若不走修道之途，甚是可惜啊可惜。” 昙幽看着中年道士，一点惧怕的神色也没有，听他这样说，反而好奇地问他：“叔叔，什么是修道？” “修道啊，就是像贫道一样，抛弃世俗红尘，一心向仙，希冀着得道飞升的那一天。” 燕子今不想同这个道士继续交谈下去，便礼貌地说：“道长，抱歉，我们还有事。” 说罢，便欲带着昙幽离开。 昙幽却不想走，对燕子今说：“子今哥哥，我还想和这个‘道长’说几句话，可以吗？” 燕子今只得同意。 “道长，那得道飞升之后会怎么样？” “可得永寿，脱离生死轮回之苦。” “是不是就可以永远不会死了？”昙幽继续问道。 “正是。而且小姑娘，你若是修道，成仙极易。贫道从来不会看错人。”道士继续捋着胡子。 昙幽忽然轻轻地拽了拽燕子今的袖子，说道：“子今哥哥，那我们一起去修道好不好？” 燕子今没有说话，而是带着昙幽迅速地离开这个奇怪的道士。 中年道士意味深长地看了二人一眼，继续向前走去。 “子今哥哥，你怎么了？” 昙幽觉得燕子今不太开心，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昙幽，你说过，愿意一直陪在我身边。” 燕子今转过身，看着昙幽。 “嗯，我说过，子今哥哥。” “所以，忘掉刚刚那个人所说的话。” “……好。” 看着燕子今少有的严肃表情，昙幽只得点头，可刚刚那个道长所说的话还是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里。 得道成仙，便可长生不死。 永离生死轮回之苦。 那么，成仙之后所去的地方，一定便是极乐世界了，没有忧愁，没有痛苦，没有烦恼。 听起来，真是极为诱人。 可是为什么子今哥哥看起来却不开心？这样美好的地方，他不想去吗？ 对了，子今哥哥是要当皇上的人，他不能离开皇宫的。 很想一直陪在子今哥哥身边，这一生中，只有他一人，就够了。 可是，一想到这一生无论经历过多少幸福，那个名叫死亡的东西最后总是会降临在自己身上的，而那些曾经的欢欣也会随着死亡的到来烟消云散。 怎么办…… 算了，先不要想这个复杂的问题了，好不容易能出宫玩一次，不能愁眉苦脸。如果自己不开心，子今哥哥也不会开心的。 昙幽这样想着。 不一会，二人又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中。 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这世间一个又一个的机缘，无论带来的是欢乐还是悲伤，皆是早已注定，无从变更。 第31章 难敌新欢 燕子今登基那日，并没有迎娶魏紫安。 他的执拗连皇后，哦不，现在应该是叫太后了，连太后都无可奈何。 燕子今说，若是定要逼他迎娶魏紫安，他便拒不登基，燕家皇室人丁兴旺，才华横溢，够资格当天子的人不只他燕子今一个。 可太后怎么可能把自己亲生儿子的天子之位让予他人之手，她这个太后的位置必须坐稳。 所以她只好同燕子今妥协，对他说和魏紫安的婚事可以再议。 燕子今担心自己不在昙幽身边，母后和魏紫安又会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于是参加登基大典之前，将昙幽安置到自己的新寝殿，并派人严密把守。 永寿殿内，昙幽正坐在木椅上愣神，她知道今天过后燕子今就是皇上了，至高无上的天子。 而就在几日前，燕子今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昙幽心里早已明晓，自己是喜欢燕子今的，很喜欢。 在这个世间，除了燕子今，已经再无让昙幽依赖和牵挂的人了，如果没有燕子今在身边，那会是怎样的不安和惶恐？她习惯了耳边他宠溺温软的声音，习惯了抬起头就能看到张如皓月流转般俊逸的脸庞，习惯了他手心的温度和那个总是能保护她的怀抱。 她的生命中，满满的都是那个墨青色的身影。 她愿意，愿意！愿意成为他的新娘，愿意一生都伴在他左右，是皇妃也好皇后也好，或是什么身份都不是，就这样一直陪伴着他，也好。 可是，燕子今不知道，那日从天柏山回来之后，那个道士所说的话一直萦绕在昙幽的脑海里，从未消失过。宫里的藏书极多，在习字念书上聪颖异常的昙幽将关于道教的经典古籍全部通读了一遍。 她对修道，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她羡慕那些无欲无求潇洒恣意的仙人，她向往那个神秘莫测的九重天。 她想要长生。 可是她不想离开燕子今，一刻都不想。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当燕子今问她是否愿意嫁给他时，她只能答复他，她还没有想好。 燕子今向来宠溺昙幽，他笑笑，摸摸她的头发，说好，等你想好。 一句等待，又是三载过去。 这段期间，燕子今不顾任何人的任何言辞，在永寿殿内又设立出一处房间，让昙幽住在这里。 燕子今即位后仁政施民，去负轻税，勤于出巡。三年的时间内，他的恩泽和圣名早已满传天下，大臣们都知道，这位新帝极为平易近人，对于众人对政事的每一个上谏都会认真对待，仔细考虑，最后做出一个最正确的决定。 只是每当提到纳妃或关于昙幽与他同住有所不妥的建议时，燕子今都是不留余地地回绝，渐渐地，大臣们便不再提起。 燕子今只要将政事处理完毕，其余的时间都会陪着昙幽。现在的昙幽已经完全出落成一个亭亭少女，她的美丽像是一道谁也无法遮挡的光芒，走到哪里都会摄人心魄，这种美，让每一个同她有目光对视的人都不由得停下脚步，为之惊叹。 宫里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个美到极致的女子虽不是皇妃，却是皇上登基前后近十年来的独宠。时间久了，宫中自然出现了一些流言蜚语，而说得最多的便是昙幽本是韦陀花化为的花妖，皇上这么多年来从不近其他女色，从不纳妃的原因就是受了她的迷惑。 昙幽每每听到这些难听的话，并不理睬，只是继续侍弄着手中纯白色的花朵，她知道，她的子今哥哥不会相信那些无聊之人的闲言闲语。 可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昙幽见到燕子今的次数开始渐渐少了起来，燕子今下朝之后并不向往日一般回永寿殿来找她，而是频频出宫不知道去了哪里，到了日暮之后才会回来，昙幽刚想同他说上几句话，燕子今就会摸摸摸她头说道：“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明日依旧如此。 渐渐地，昙幽的心里开始不安，开始失落，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她悄悄地问过徐公公，徐公公却什么都没说。 而燕子今看她的眼神，也开始同以往不一样起来。 一些宫女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她们说皇上定是在宫外有了新欢，像皇上这样九五之尊的身份，俊美非凡的外貌，就算她昙幽犹如天仙一般，都已经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了，也敌不过新欢能够带给皇上的新鲜感。 昙幽听到这些话之后，心若刀绞，她们说的是真的吗？ 她希望燕子今能够亲口给她一个理由。 又到了下朝的时间，昙幽知道，燕子今一定又是出宫去了。她决定无论怎样，今晚待他回来的时候一定要问个清楚，以她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对燕子今要求什么的，但是她觉得她有权利知道现在的他对她到底什么样的想法。 漫长的一天过去，永寿殿的影子在夕阳的映射下寂寞地落在地上，燕子今回来了。 昙幽走到燕子今面前，沉默了半晌后道：“子今哥哥。” “昙幽。” “子今哥哥，我现在有话想对你说。请不要再说明日了，好么？” “说吧。”燕子今笑了笑。 “子今哥哥，若是……若是你有喜欢的人了，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我现在就告诉你。” 昙幽看着燕子今，她忽然不知道在她听完他的下一句话之后，她该怎么办。 燕子今却忽然牵起昙幽的手，向殿外走去，燕子今没有停下来，他们穿过一个个雕梁绣柱，一座座亭台楼阁，最后走出宫门，燕子今将她抱上了骅骝马，马蹄扬起微尘，向着天柏山奔去。 因为昙幽喜欢，这几年来燕子今总是带着昙幽来燕子今游玩，不过距离上次来天柏山，也有一段时日了。 马蹄停在天柏山脚下，昙幽抬起头望了望眼前熟悉的景色，忽然就忘却了心中的烦恼。 “想念这里了吧。” 燕子今的唇贴在昙幽耳边，声音依旧那么温软动听，昙幽心中一颤。 二人下马，燕子今牵着她，像她们第一次来这里一样，走进了天柏山。 第32章 长相厮守 燕子今没有带昙幽走以往他们习惯走的路线，而是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最终停留在一个山坡前。 昙幽就像做梦一样，看着面前一整个山坡的白色。 原来燕子今这段时日的离宫，便是来天柏山为昙幽种下这一朵朵的韦陀花，他每次来的时候，只带着几个随从当帮手，若不是昙幽的生辰将近，时日不足，他也不会让别人同他一起做这件事，他会亲手将它们全部种上。 “昙幽，生辰快乐。” 燕子今在她身后说道。 昙幽转过身，惊讶地看着燕子今，道：“子今哥哥，你竟然记得……” “昙幽，你的生辰，我哪一年忘记过。” 燕子今即使在登基后，也从未在昙幽面前自称过朕。 这么多年来，昙幽每一次的生辰，无论燕子今多忙碌，都会抽出时间陪她，给她过好每一个生辰。 “我以为，以为……” 昙幽不好意思地说着，燕子今走到她身边，抚着她的双肩。 “你吃醋了。”燕子今笑了一下，继续说道：“现在看到了？你是在吃这些韦陀花的醋。” 心结终于打开，昙幽微微地低着头抿嘴笑着。 燕子今带着昙幽走到韦陀花海中，对她说：“我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燕子今从袖中拿出一只精巧的毛笔，笔杆是上等的纯色羊脂玉，笔尖处的毛质瞥一眼便知是上等中的极品。 “好漂亮的笔。”昙幽惊讶地叹道。 “这支笔名为无心毫，是皇族世代传下的秘宝。” “秘宝？它有什么秘密吗？”昙幽好奇地问。 “都说是秘密了。”燕子今笑了笑，继续说道：“今日，让我用它为你做一幅画吧。” 昙幽站在韦陀花海中，看着燕子今，淡淡地笑着。 夜幕已经降临，周围的韦陀花随着昙幽的微笑渐渐绽放，昙幽穿着一袭霜色长衣，这是燕子今之前送给她的，燕子今说，他觉得只有霜色这种干净纯粹的颜色才配得上他的昙幽。 月华散落在韦陀花海和昙幽的身上，让燕子今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切起来。 “昙幽，嘴角再向上抬一些。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的时候我觉得这些所谓的月下美人都应该为你凋谢。” 燕子今说道。 昙幽听了燕子今的话，白皙透明的脸庞上泛起一丝酡色。 “既然它们执意要同你比上一比，那么昙幽，这片盛开的月下美人，送给你。以后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 “子今哥哥，昙幽想要的，便是永远陪在子今哥哥身边。” 昙幽踏着月色走向燕子今，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道。 “十七岁那年，我只是无意中的一次出巡，就撞见了那么无助的你。那时你只有七岁，眼神中流露出的却是异于常人的坚毅，但是我看到了你内心的恐惧与不安，从那一刻起，我便想竭尽所能保护你。我曾看尽天下奇珍异宝，可你为我做的那只小小纸鸢在我心中的分量却超越那些所谓珍宝中的任何一件。看着你受欺负我却没能及时保护你时，我的心里要比任何人都痛。这些年来，无数张各地绝色女子的画像被频频放在我的眼前，可是在我心中，能够陪伴在我身边的女子只有一个，那便是你。虽然我出身于皇室，生命中却没有什么真正的欢欣可言，唯一的欢欣还是你。” “昙幽，你说如果我有喜欢的人便告诉你——” “昙幽，我喜欢你。” 昙幽听罢，往事历历在目，每一件关于燕子今和她的事情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件对于她来说何尝不是温暖和欢欣？ “子今哥哥……” 燕子今收好无心毫和画纸，对昙幽说道：“昙幽，不要再叫子今哥哥了。” 他的脸就在昙幽的面前，很近很近，昙幽能感觉到他温柔的呼吸。 昙幽轻声道：“子今。” “昙幽，择吉日，当我的皇后。” 昙幽看着眼前的燕子今，忽然觉得这一生，就算有尽头，但是能和他一起长相厮守，便也够了。 她终于点了点头。 燕子今伸出双臂，把昙幽紧紧地搂在怀中，在她的耳边说：“这一生，我只娶你一人。以后我的笔，只为你而执，这深深浅浅的墨，也只为你而沾。” 青色的衣袂随风飘扬。 “昙幽，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温软的唇就这样覆了上来，昙幽的双目从瞬间地睁大又到慢慢地闭上，她感受着他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韦陀花香。 他的眼里是无尽的温柔与爱意，昙幽忽然明白，为什么燕子今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同。 因为他对她的感情越来越深，已然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看似温柔的月光笼罩着这一对沉浸在幸福的中的人。 殊不知月色向来清冷，亘古以来，月下多离别。 不是所有的誓言与欢喜都能够长久，恒久之物，多是无情。而昙幽和燕子今的感情，便如同这些韦陀花一样，只是拥有短暂的美丽。 下一刻会发生什么，除了掌管世间众生命运踪迹飘渺的北斗星君，谁也无从得知。 回宫后，燕子今直截了当地和太后表明了态度，太后虽然大怒，却被一旁的魏紫安劝住，魏紫安说：“既然表哥的心意如此坚决，不如便顺了他的心意吧，毕竟表哥的心里只有昙幽，就算我能嫁给表哥，还是得不到他的心。” 燕子今对她所说的话颇为感动，却也心生疑惑，骄纵蛮横的她何时开始这样懂事起来？ 不过想想也就作罢，毕竟她劝住了太后，能让自己顺利地迎娶昙幽比什么都重要。 等待封后大典前两日，昙幽像往常一样在永寿殿等待燕子今下朝，同时宫女们也在认真地为她准备着。 “昙幽妹妹，恭喜啊。” 魏紫安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昙幽听到她的声音，立刻警觉起来。 昙幽礼貌性地向她福了福身。 “你和我还行什么礼，等过了后日，昙幽妹妹便是皇后娘娘了。得需我向你行礼才是。” 魏紫安看昙幽对她还是有些警惕和惧怕，便继续轻声说道：“你不用怕我，之前的那些事我像你陪个不是，我这个人呀，性子就有些急躁，你不要介意。现在我看你和表哥是真心相爱，所以这次来，是祝福你们的。我给你带个小礼物，你我之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好不好？” 昙幽看着她诚恳的表情，便放松了许多，对她点了点头。 “呐，你看，这个玉簪漂不漂亮？” 魏紫安拿出一个锦盒，打开之后，里面放着的是一支十分精致的流光溢彩的玉簪，魏紫安将玉簪拿出，戴在了昙幽的头上。 “真漂亮，看来啊，只有你这样的美人儿才能驾驭得了这支簪子。” “……谢谢。” 昙幽对魏紫安笑了笑，看来她也不是那么不好相处的人。 二人闲聊了几句之后，燕子今回来了，魏紫安说了几句中听的话后，便离开了永寿殿。 第二日早，昙幽走到铜镜前时，看着镜中的自己，惊住了。 第33章 昔颜不再 昙幽的右脸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扭曲的红色印记，犹如一条马上就要流出鲜血的伤口。 可是却不痛不痒，昙幽颤抖地触了触这道丑陋的印痕，谁料她的指尖刚碰到皮肤，那印记竟继续扩大了一些，颜色也更加深了。 前来侍候的宫女阿珠看到昙幽的模样吓了一跳，端在手中的脸盆摔到了地上，温热的水撒了一地。 “姑娘，您、您这是怎么了？”阿珠连忙走到昙幽身边。 “阿珠，我不知道……” “明日就是封后大典了，您的脸……哎，我现在就去找太医，姑娘别急！” 阿珠将脚下的狼藉收拾好后，跑出了永寿殿。 昙幽看着镜中的自己，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昨日只有魏紫安来见过她，难道是魏紫安对她做了什么？ 那支玉簪…… 昙幽找到昨日魏紫安送给她的玉簪端详起来。 “不用看了，那支簪子什么问题都没有。” 魏紫安的声音出现在昙幽身后，昙幽一惊，连忙转过身来。 魏紫安看着昙幽脸上的印记，大笑了起来。 “哈哈，薄奚昙幽，你看看你的这副样子！现在整个皇城里，最丑的女人就是你！我看你还能用什么勾引皇上？” “是你做的？”昙幽冷冷地看着她。 “是我做的又如何？不是我做的又如何？我告诉你，你这个出身低贱的烂女人，别再做皇后梦了，醒醒吧你！”魏紫安瞪着眼睛，眼中尽是快意。 “你昨天还说要祝福我和子今……” “那是骗你的，哈哈，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那么喜欢表哥，怎么可能祝福你们！哼，表哥本来应该是很喜欢我的，可是因为你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妖精，表哥对我的态度才会变成那个样子！现在好了，你这张专门魅惑男人脸已毁，表哥若是看到你现在的模样，一定躲你还来不及呢！” 昙幽惊得说不出话，魏紫安看着她无措的样子心里更是得意，瞟了一眼殿外，对昙幽说道：“表哥快下朝了，我先走了，给你个建议，拿块布把自己那张脸挡上，否则万一把你亲爱的皇上吓出病来，你可担待不起。” 而那日燕子今回来看到昙幽的脸后，眼中浮现的尽是焦急与心疼，再无其他。 燕子今召集了宫中所有的太医，并一直陪在昙幽身边，告诉她不要担心，他一定会将她治好。 阿珠忍不住了，对燕子今说道：“陛下，定是那魏小姐动的手脚，昨日只有她来过我们姑娘这里。今日陛下下朝之前她也来了，对我们姑娘出言不逊，和昨日的态度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人，奴婢在殿外听得一清二楚！” 燕子今听罢，眉宇间霎时浮上一片怒气。 “她只是送给我一支玉簪，再无其他。这支玉簪太医已经检查过了，说毫无问题。今日她虽然说了好多难听的话，可她没有承认是她做的……” 昙幽叹道。 “姑娘，是不是她做的咱们心中都一清二楚，您都已经被她害成这样了，怎么还替她说话呢？她若是敢承认，那她便是犯了大错，要被治罪的！”阿珠扶着昙幽的肩，愤愤地说道。 “陛下，您一定要为昙幽姑娘做主！” 燕子今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过昙幽的手，太医们轮流检查过后，纷纷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其中最为年长的太医对燕子今说道：“皇上，老臣无能，昙幽姑娘的这种怪病臣下几人行医数十年都没有见过，病因无从查起……臣现在只能断定，姑娘脸上的那道印记怕是再也下不去了，而且还不能触碰，否则会越来越严重。不过皇上可以放心，就目前看来，这道印记不会对昙幽姑娘的身体造成任何损伤。” 燕子今听罢，摸了摸昙幽的头，对她说道：“昙幽，你放心，我一定会一直为你能够去掉这道印记的法子，我也一定会把这件事彻查清楚。太医说了，它不会影响你的健康，所以你先放宽心，不要急。” 昙幽点了点头，对燕子今说道：“子今，若是我的脸永远都会是这个样子，你……还会喜欢我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这一生，心里只有你一人。” 当日，燕子今找到了魏紫安。 “紫安，昙幽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当然不是，表哥，你怎么可以怀疑我？” “昨日你为什么要对昙幽说那些话。” “表哥，她昙幽除了那张脸还能算配的上你，其它哪一点够资格了？现在，她连唯一的筹码都已经没有了，还凭什么当皇后？我说的那些话，句句在理。” “昙幽现在无故沾染怪病，心情本就十分低落，你不要再刺激她。以后还像以前一样，永寿殿，禁入。” 燕子今说罢变转身离去，末了，又留下一句：“还有，你最好不要骗朕。” 魏紫安望着燕子今的背影，咬紧了嘴唇。 怎么会这样？ 昙幽现在已经变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怎么一点嫌恶感都没有？反而比之前更加关心她了？ 真是失算。 燕子今告诉昙幽，封后大典正常进行。 昙幽却拒绝了他，她说，她无法面对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她无法让这样的自己在众人面前站着他的身边，她需要时间。 燕子今叹了一口气后点了点头，说好。 封后大典便被延了日子，昙幽每日呆在永寿殿中，虽然燕子今时常陪伴着她，安慰着她，她的心情依旧烦闷，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后一直都会是现在的这副鬼样子，极度自卑的感觉就浮在心中。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燕子今。 燕子今那样优秀而又尊贵的人，凭什么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现在的她？ 窗边的韦陀花，也随着昙幽抑郁的心情而渐渐凋谢。 这日阳光不错，阿珠看着许久都没有绽放笑容昙幽，希望她的心情能恢复一些，便提出陪她去殿外的其它地方走走。 昙幽想了想，答应了她，出门之前，阿珠在昙幽的脸上覆了一块精致的面纱。 已是冬日，二人向着能观看雪景的近月台走去，不料冤家路窄，又碰上了魏紫安。 第34章 难以抉择 “哟，心情不错嘛，都敢出来散步了？”魏紫安看着昙幽说道。 “姑娘，咱们走那边。”阿珠扶着昙幽，看都不看一眼魏紫安。 “昙幽，你的下人怎么也这么没有教养？见到我居然连最基本的礼节都没有！” “你到底想如何。”昙幽看着她。 “我啊，就是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魏紫安冷笑着说。 “阿珠，你先回去吧。”昙幽转过身，对阿珠说道。 “可是姑娘……” “没事，不用担心我，这里时常有人路过，她不敢如何。况且，现在的我已经这般模样，正合她心意，她也没必要再对我怎样了。”昙幽对阿珠安慰道。 阿珠只得不情愿地离开了昙幽。 “说吧。”昙幽道。 “我没有想到，你变成了这个样子，表哥他居然还是待你如初。” “你现在应该知道了，爱情与表象声色无关。”昙幽淡淡地说道。 “呵呵，昙幽，我要是你，我根本不会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你想想，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当他的皇后？他的皇后，应是出身高贵，才貌双全，举世无双的女子。而你呢？你有什么？你现在只有卑微的家世和这张骇人的脸！就算表哥他真的爱你，你忍心让他的一生都赔在你的身上？你忍心让他一辈子都被人说有个如此丑陋的皇后？！还有……” “不要说了……” “我偏要说！还有，难道你不知道自古以来皇帝后宫三千，表哥为了你到今天都没有纳妃，膝下一个子嗣都没有，你怎么就能够那么心安理得地生活在表哥身边，接受着他无条件为你的付出？！” “薄奚昙幽，你若是再在表哥身边留下去，你会毁了他的！” 魏紫安瞪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欢而散。 昙幽失魂落魄地走着，魏紫安所说的话不停地在她的脑海中浮现，这次她说的话虽然同往日一样难听，但却没有一句是错的。 她欠他，真是太多太多。 “都这个时辰了，姑娘怎么还没回来呢？” 永寿殿内，阿珠烦躁地走来走去。 “昙幽呢？”燕子今忽然走进来。 “陛下，您回来了！今日魏小姐定要拉着昙幽姑娘在近月台讲话，还不让奴婢听，奴婢只好先行回来，可是已经过了好久了，姑娘还是没回来！”阿珠焦急地对燕子今说道。 燕子今没说话，转身离开永寿殿，向近月台走去。 而近月台内，只有魏紫安一人正慵慵懒懒地坐在石桌旁。 看到眼中低沉着一股怒气的燕子今走了过来，魏紫安开口道：“表哥，你不用问我，这次我和上次一样，什么都没做。只是和她说了一些家常话，说完，她便离开了。” “她去哪了？” “我怎知道？” “如果昙幽有什么事的话，唯你是问。” 燕子今的声音很低沉，魏紫安忽然感觉有些不太自在，心虚地向别处望去。 燕子今忽然觉得自己十分软弱无能，从他暗暗起誓定要保她从此安好到现在，已经让她受了无数次不白的委屈。 现在，她能去哪？ 与此同时，天柏山内。 昙幽坐在一旁，看着那片尽已凋谢融入雪中的韦陀花海。 “……” 一滴眼泪落到脚下，瞬间不见。 “小姑娘，真是有缘，我们又见到了。” 一个声音在身旁响起，昙幽赶紧擦干眼泪，抬头望了望说话的人。 是之前的那个怪道士。 “道长？” “呵呵，小姑娘，几年不见，那宫闱内的生活可好？” “道长，说来话长，现在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无论你曾经都经历了些什么，我看得出来，你现在的心里毫无快乐可言——身处这是非红尘中就是这样，酸甜苦辣皆要品尝一遍。但你要知道，这甜字只占其一，人的一生不过短短数十年，多是被烦恼所困扰。” “所以人生苦短，唯有修道乃是正途——” 道士说完这番话，转身向深山处走去。 昙幽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燕子今赶到天柏山的时候，昙幽依旧坐在那里愣神。 “酸甜苦辣，甜字虽好，却也只占据其一而已。” “红尘纷乱，人生苦短。” “唯有修道乃是正途。” “……” 中年道士的话替代了魏紫安的那些恶言恶语，开始不停地回响在昙幽的耳边，而几年以来的修仙之梦，又重新驻进了她的心中。 “昙幽——” 燕子今急速走了过来，俯下身，将她拥入怀中。 “昙幽，你怎么能自己乱跑？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子今……对不起……” “还穿得这样单薄，生病了怎么办？” 燕子今将自己绣有龙纹的墨色锦衣脱下，将昙幽裹了个严实。 “走，我们回宫。” 从那天开始，燕子今基本是对昙幽寸步不离，连早朝也被他停止，只是命人把需要上奏的折子直接送到永寿殿供他批阅，这几年天下靖平，重要的政事也是少之又少。 而昙幽每日神情恍惚，燕子今问她，她便摇摇头说没事。 春寒料峭三月天。 这一日，昙幽一改往日的状态，待暮□□临时，唤阿珠拿来两坛酒，走到燕子今的房间。 “昙幽，这是？” “子今，我想好了，你择日，举行封后大典吧。” “当真？” 燕子今等她这一句话已经不知道等了多久。 “只是今晚，陪我喝几杯酒，可以吗？” “你的要求我什么时候不答应过。”燕子今笑了笑，又继续说道：“只是……你从来都没有饮过酒，怎么忽然想起想喝酒了？” “因为……高兴。马上就能成为子今的新娘了。” 昙幽对着燕子今，展现出久违的笑颜。 月明星稀，夜风冷寒。 永寿殿内，只有燕子今和昙幽两个人。 昙幽一直在灌燕子今的酒，在燕子今身边这么多年，她熟知燕子今的每一个习性。 包括他不胜酒量。 “子今。” “嗯？”燕子今感觉自己的神智已经开始不太清楚。 “子今，谢谢你这十年来对我的照顾。” 昙幽举起面前的玉觥，慢慢地将里面的酒喝下。 很凉，很苦。 昙幽忽然感觉眼睛有些发酸，又有些湿润。 燕子今站了起来，走到昙幽的面前，用手轻轻地勾住了她的下颚。 “说，你喜欢我。” 燕子今眼神迷离，带着几分醉意。 “我喜欢你……” “说，你这一生，再也不会离开我。” “我……” 未等她说完，燕子今的唇就覆了上来，这一次却不似上次在韦陀花海里的温柔，带着宠溺，带着霸道，带着他所有的爱。 第35章 此去红尘 窗前的韦陀花已经凋零得不成样子，桌上的烛灯不停地滴着红色的泪。 昙幽披着霜色的长衫静坐在床沿，燕子今早已睡着。 殿内一直弥漫着清淡又醉人的酒香，昙幽却一直清醒着，她看着面前燕子今熟睡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她忽然站起身来，将目光从他的脸庞上移开。 昙幽在偌大的永寿殿内走了一圈，将整座大殿的每一个细节尽收眼底。 唯独没再去看一眼燕子今。 她害怕，她再多看他一眼，自己就会改变主意。 那日在天柏山，那位道长给了她一道纸符，告诉她什么时候她想离开皇宫便烧了这道符，符纸烧尽后，她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只不过只有一次机会。 昙幽拿出符纸，犹豫了一会。 最终还是把它递到了烛灯的焰火之上，燃尽后的灰烬忽然化作一只透明的符纸鸟，正扇动着翅膀，对昙幽问道：“主人，请坐上来。把您想去的地方告诉我。” 昙幽坐了上去，喉咙忽然像被堵住一般，最后，她还是对哽咽地对符纸鸟说道：“东白源。” 这是它从书上查到的三十六福地之一，据说是最好的修仙门派。 符纸鸟听罢，带着她缓缓飞了起来，没有障碍一般地穿过道道宫墙，最后消失在凄冷的夜色之中。 由于符纸的秘法，宫里没有一个人看见。 在飞离永寿殿之前，坐在符纸鸟上的昙幽还是忍不住看了看熟睡的燕子今，睡梦中的他轻锁着眉头，好像知道昙幽会离开一样。他的侧脸还是那样俊美，犹如那日街边檐下的初遇。 昙幽的泪水终究没有止住，随着夜风肆意流淌，她知道结束了，十年的一切一切在今日便结束了，她需要忘记过往的一切，找到机会拜入东白源，丢弃凡尘往事，当一个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 子今，对不起，我骗了你。 以后你定会遇到一个比我更爱你的女子，你会娶她，同她一生举案齐眉，为她一生作画。 所以，请忘了我吧。 忘了这个无情无义躲避红尘的昙幽吧。 春寒后唯有淡淡余温 相衬蹄后埋香的微尘 剩一句未出口的问 谁得旧时恩 □□如约轻扣故人门 如风轻触吻眉宇间伤痕 最难舍这软红浮生 从未有归程 （——引自洛天依/王朝《空待》） 后来，仙缘极深的昙幽很顺利地拜入东白源，掌门看她面色清冷，眼底凝结的尽是忧郁，便赐其道号幽忧。 从此，昙幽消失了。 随着幽忧的每日修炼，她的体质与普通凡人越来越不同，饮风食露的日子让她的身体逐渐焕然一新，面上的那道印记也渐渐消失不见。 东白源中，无喜无悲。 唯有燕子今是她心中永远不想再去碰触的伤痛，既然一碰就会那么疼，莫不如永远不碰。 不去想，不去念，就这样遗忘吧。 一日忘不了，一年忘不了，百年过后或许就能忘得彻底。 而那日燕子今醒来后，在哪里都找不到昙幽，他几乎是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昔日那个霜色的身影。 他执拗的像个孩子，从未停止过派人寻找昙幽。而他每日除了处理朝政便是坐在永寿殿内昙幽曾住过的房间用无心毫作画，一幅又一幅，从七岁的她画到十七岁的她，记忆里的关于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皆尽落在面前的画纸上。 晚上的时候便拿着那只陈旧的青色纸鸢，回到昔日太子宫里的那个小庭院，坐在草地上，看着上面昙幽留下的墨迹。 昙幽，我等你回来。 你一定会回来的，对吧。 因为你定会想念我的，对吧。 就像我现在想念你一样。 魏紫安看到燕子今的状态，知道自己是彻底失算了。 其实昙幽脸上的印记就是拜她所赐，那日她将从父亲秘密豢养的巫师那里求来的反颜蛊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到了昙幽的茶中，才致使昙幽第二日毁了容。 而后来她一次又一次在言语上对昙幽的刺激就是为了能让她自己识相，离开皇宫，离开燕子今。 那么她走了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燕子今一定会将她遗忘，然后顺着太后的意思来娶她，封她做一国之母。 可是燕子今居然这样执着！ 魏紫安甚至怀疑昙幽是不是把魂留在了永寿殿，继续勾引燕子今？ 一日又一日，转眼之间一年又半载。 昙幽依旧毫无消息。 昙幽，你还真是狠心啊。 燕子今对着面前散落的画纸，嘴角出现一抹无奈的苦笑。 崇观五年晚秋，燕子今离宫出巡。 当他走到与昙幽初遇的那条街的时候，有些失神。 乱党的杀手悄悄地靠近他时，他的脑中想的尽是与昙幽相识的一幕又一幕，根本没有察觉到即将来临的危险。 “皇上，小心！！！” 身后的随从看到那柄长剑的剑影后，全部大惊，想要前去护驾，奈何那杀手不知道被训练了多久，手法极快极准，虽然燕子今身边的随从个个都是精英，也没能阻止那柄尖利无比的尖没入燕子今的心脏。 正常的情况下，以燕子今的身手，解决掉这个刺客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可偏偏那一瞬间，他的脑中全部都是昙幽。 “昙幽，你会毁了他！” 魏紫安的话竟然就这样应验。 利剑没入心脏的一瞬间，燕子今竟然没有半点疼痛之感。自她离开之后，他的心早已痛得麻木了。 这一剑，又算得了什么。 自己这一世的寿命竟这样短…… 还没来得及去天柏山再看一眼那片韦陀花海。 也没来得及找到昙幽，生气地对她说这段时间你去哪了，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那一定是他此生第一次同她发脾气，也会是最后一次。 因为他再也不会容许她离开自己了，绝对不容许。 好想看看昙幽凤冠霞帔的样子……一定很美吧。 可是，此生已再无机会。 谁还在勾勒墨色浅深 三千繁华今皆作路下尘 此生做得逸翮孤风 奈何失情真 仿若昨日檐下初逢 十年醉一梦 若来年终于离人瘦损 风雪加身 问年岁情如薄纱 缘聚敌不过离分 却为何沉沦 空待三月春 终辜负雁过迹无痕 缘分交织寒彻骨的冷 仿若昨日檐下初逢 十年梦一生 若来年终于往事封尘 大梦初醒 问年岁情如薄纱 缘聚敌不过离分 却为何仍沉沦 （——引自洛天依/王朝《空待》） 终是辜负，雁过迹无痕。 第36章 再寻天柏 “原来是这样……” 众人望着棺中人，皆叹了一口气。 由于每一个皇棺都被施了可保皇帝龙体不腐的咒术，所以众人看到的并不是一具可怖的枯骨。 幽忧最终还是向棺中望去，没错，她看到的正是深藏在记忆中的那张俊美容颜，丝毫未变。 就像她离开时看到的睡颜一样，只是现在苍白如她留在诸阳城那年的最后一场雪。 他的棺里除了正常陪葬的各种奇珍异宝，还有一叠厚厚的画纸，一只歪歪扭扭的青色纸鸢，当然，还有那支雕着韦陀花的无心毫。 她果然没有猜错，燕子今是因为意外而身故的，他没有时间将这个族传的宝物传给下一任皇帝，何况，他还没有子嗣。 幽忧将那支无心毫拿出，看着上面的韦陀花。 那朵韦陀花是那日从天柏山回来之后燕子今亲手将它雕上的，他说，他希望自己身边的所有东西都能有昙幽的印记。 “天啊，这里有这么多的画……每一张都好美啊……” 莞尔拿起那些画纸，一张张地看着，惊叹着燕子今的画功。 “这些画的都是幽忧你……” “幽忧，我若是你，我一定不会跑到那个东白源去修仙。” 莞尔叹息着，燕子今和昙幽的故事让她心里特别地不舒服。 “……” 昙幽看了看莞尔手中的画纸，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来，将无心毫递给辰桑，说道：“看看吧，这个应该就是人界的帝酝。” “喂，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莞尔拿着那叠画纸走到幽忧面前，把它们往她的怀里一塞。 “看到这些东西，你不难过吗？” “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幽忧淡淡地说道。 “你真是——！”莞尔气不过，又跑到燕子今的棺木前，看着沉睡在那里的人。 “小道士，你看，他很伤心。” 莞尔对身旁的顾星回说道。 “小道士，真的，如果我是你师父，我一定不会离开他，我觉得一生能有一个这样对自己不离不弃的人，什么成仙，什么长生不老，都不值得一提。” “莞尔……幽忧那么做，也是有她的苦衷啊。”顾星回说道。 “哼……” 莞尔撅着小嘴，看着棺中人，又叹了一口气。 “既然帝酝已经拿到，我们走吧。”辰桑说道。 “你确定这支笔是人界的帝酝了？”顾星回问。 “确定了，父尊告诉过我确定帝酝的方法。” 众人将皇棺恢复如初，刚要离开，辰桑忽然停住了脚步。 “幽忧，你知道韦陀花的除了代表短暂的美好，还代表什么吗？”辰桑说道。 幽忧摇了摇头。 “还有等待。”辰桑继续问道：“你……可曾后悔？” 幽忧怔了一下，道：“后悔与否都改变不了现实，这个问题想必没有什么意义。” “走吧。”辰桑道。 幽忧不是没有心，当她看到他苍白容颜的那一刻，她便感受到了心底那些剧烈的疼痛。 但是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自从踏入东白源的那一刻起，她便告诉自己，自此人间的一切，自己的过去，都已经同现在的自己毫无关系了。 她现在，应是一个将七情六欲完全抛到脑后的人，不该再有任何情感的牵绊。 离开之前，她没有再回头，只是在心里轻轻默念了一声—— 对不起。 “我们接下来去哪？” 皇陵外，顾星回向辰桑问道。 “刚刚幽忧提到的天柏山就在这附近，那里其实就是散落在人间的神地之一。我们可以顺路先去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神地……莫非当年我见到的那位道长模样的人，是……”幽忧说道。 “不一定，我们去看一看便知。”辰桑说。 顾星回和莞尔走在后面，莞尔一直闷闷不乐。 “莞尔，还在想刚才的事吗？”顾星回问道。 “哼……” “不要想啦，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啊。” “不开心！” “那……你要怎么样心情才能好一些？” “我希望他们能够在一起！” “……”顾星回语塞。 幽忧忽然停了下来，回头对莞尔说：“莞尔姑娘，请你不要再纠结这件事了。这是我自己的事。” 莞尔不再说话，却一直嘟着小嘴。 “不要不开心了，下次回东白源，我给你做你爱吃的小饼，怎么样？” 一听到顾星回提到好吃的东西，莞尔的表情立刻就缓和下来，对着顾星回点头答道：“好！” 天柏山脚下。 幽忧领着众人向山内走去，深夜的天柏山很寂静，偶尔能听到两声蝉鸣。 “我觉我们应该等到天亮了再来这里……”莞尔说道。 于是四人来到曾经燕子今种下韦陀花海的山坡稍作休息，等待天明。 将近三百年后的这里根本没有任何韦陀花的踪影，只是一个杂草丛生的荒坡。 月光洒在幽忧的脸上，映出一片清冷。 “……”顾星回看着幽忧，欲言又止。 众人忽然听到一阵画纸翻动的声音从顾星回手中传来，望去，只见顾星回从胸口的口袋中拿出了一幅薄薄的画。 “幽忧，这画中画的，是曾经的这里吧……” 展开的画中，画着一片美丽的韦陀花海和微笑得一脸幸福的幽忧，不，昙幽。 “你……怎么把它带出来了？”幽忧微怔。 顾星回把画小心地叠好，放到了幽忧手中。 “我觉得，画上的你，要比现在更加好看。”顾星回顿了顿，继续说道：“刚刚我同莞尔看那些画时，我觉得这张最好，因为我能感觉到无论是画画的人还是画上的人，都是很幸福的。” “所以，你好好保存它吧，这样的一段感情，如此忘掉，太可惜了。” 幽忧没有说话，想了想之后，将那幅画仔细地收好。 “小道士，没想到，你这么有心。” 莞尔在顾星回身旁小声地说道。 顾星回歪了歪头，对莞尔说：“现在你心里是不是舒服多了？” 莞尔眨着大眼睛，点了点头。 辰桑和幽忧各自安静地坐在那里等着天色亮起，顾星回和莞尔则躺在草地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偶尔还数一数头上的星星。 第37章 汤谷顽童 天已经亮了，辰桑站起身，掸去身上的浮尘，一直在闭目打坐的幽忧也睁开了双眼。 顾星回和莞尔则在草地里呼呼大睡，丝毫没有醒来的预兆。 辰桑叹了口气，对幽忧说道：“唤他们起来吧。” 还未等被辰桑唤起，顾星回就感觉脸上痒痒的，他顺手一抓，反而被手里的东西咬了一下。 “啊！” 顾星回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什么东西——” 顾星回抬起手，发现手中抓着的是一只通体嫩绿色的知了，颜色奇怪不说，连翅膀都同普通的知了不太一样，多了好几层似的。 “知了还会咬人？这是什么鬼知了——”顾星回将那只小知了举在眼前，“你信不信，我把你捏扁。” “慢！”辰桑忽然说道。“星回，莫要伤它。” “我知道，随口一说而已，这样一个活生生的的生命，我怎么可能说捏死就捏死……”顾星回松开手。 “将它拿来，我看一下。”辰桑道。 辰桑仔细地看了看之后，对众人说道：“这是重羽蝉，一种极赋灵性的虫。” “这应该是被人饲养，趁主人不注意，跑出来的吧？”莞尔说道。 “嗯，看来这天柏山内，有隐居的仙人或散神。” 众人正对着这只重羽蝉讨论着，只见远处走过来一个人，那人走到众人中间，对着嫩绿色的重羽蝉说：“乱跑！看我回去不罚你！” “……道长？”幽忧看着面前的这个人，惊讶地说道。 “唔？”那人转过身，看了看幽忧，好像想起了什么。“这不是两百多年前来总喜欢来这里的那个小姑娘吗？” “哈哈哈，感觉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看来你还是选择了贫道给你指的明路！” 明路吗…… 顾星回在心里想着。其实，对于幽忧的事，他的观点同莞尔是一样的。若是幽忧没有离开燕子今，即使现在他们早已百年，但是那数十年的快乐时光应该是幽忧这两百多年的孤寂无法比拟的吧。 “道长，已经将近三百年过去，您一直在这里修行吗？” “哈哈，没错。姑娘，你这次回天柏山是？”道士问道。 “我们是来寻访这里的仙人或者居住在人界的神的。”幽忧答道，“不知道道长可否替我们提供些线索？” “你们有什么事？”道士继续问道。 这时，辰桑已经感觉到了这个看似平凡道士的不平凡，便同他讲明缘由。 “唔，原来是这样。这天柏山，确实有一位小神。”道士说。 “可否劳烦您带我们一见？”辰桑礼貌地问道。 “你们已经见到了。”道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众人皆表示疑惑，辰桑立刻反应过来，向那道士作了作揖，说道：“难道您便是居住在这里的神族前辈？冒犯冒犯。” “呵呵，看来这仙尊的儿子真不错。” “道长，您不是正在修道……”幽忧问道。 “姑娘，老夫的真实身份并非道士，你看到的只是表象。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这里还不是天柏山的时候，老夫便已经在这里了。” “您是……地神？”辰桑问道。 “聪明。”地神满意地点点头，又对幽忧说道：“老夫有一个毛病，那便是爱管闲事，哈哈哈，当年看你便是一身仙骨，才没有忍住说了那些话。” “多谢地神前辈提点。”幽忧道。 “这两个小娃儿是？”地神看着顾星回和莞尔。 “地神前辈您好，晚辈名叫顾星回，是东白源的弟子。这次出来就是给仙君大人跑腿的……” “地神前辈好，晚辈名为莞尔，是……”莞尔实在不想说，自己是浑身带毒的鸩鸟妖。 “哈哈，这女娃儿真是可爱得紧。”地神看出了莞尔的尴尬，便善意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不过各位，对于刚刚这位小仙君说的事情，老夫真是抱歉，帝酝……老夫从未听说过。这件神物，不在老夫这里。” “那地神前辈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辰桑问道。 “唔，现在神界的众神等级不是很明确，我们之间的来往也是少之又少，不过，我倒是觉得，你们要找的东西很有可能在羲和那里。” “羲和？太阳神？”辰桑想了想，说道。 “唔，没错。” “多谢地神前辈，我等这就启程去汤谷。等事情办妥，我们会再回来拜访您的。”辰桑作了作揖。 “好，好。哈哈。”地神爽朗地笑着，又对辰桑说道：“不过，那羲和女神什么都好，就是极宠她的小儿子，而他那小儿子生性顽劣，你们可要注意。” “谢前辈提醒。” 众人向地神拜别之后，便离开了天柏山。 山脚下，顾星回向辰桑问道：“刚刚你说的汤谷，是哪里？” “汤谷是太阳居住的地方，在东海之处。”辰桑答道。 “东海啊……离这里挺远的。”莞尔道。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辰桑说。 两日后，汤谷。 所谓汤谷竟是一片海中巨湖，巨湖旁边被类似环岛一样的景观包围，从湖水到岛屿皆泛着金色的光芒。巨湖的中央则有一颗通天巨木，那便是扶桑树了。 众人皆悬在空中，辰桑说，不可碰触那些岛屿和湖中之水，因为那些都属于极阳之物，若是肉身凡体触到它们，便会瞬间蒸发。 “……这也太可怕了吧。”顾星回看着那些看起来柔和至极的金色，被辰桑说的话吓了一跳。 “喂！你们是谁！为什么偷看我游泳！” 忽然，湖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孩童声音，众人闻声望去，之间湖中有一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小男孩正露着半个小身子看着他们。 “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孩子应该就是羲和女神的小儿子，地神前辈提醒我们他生性顽劣，所以我们要小心一些。”辰桑对身边的三人说道。 “在下来自仙界，我等擅入汤谷无意冒犯神君，请神君恕罪。只是我们有要事想拜见羲和女神，不知神君可否……” “不管你们要干嘛，你们都好烦人！我最讨厌别人偷看我游泳了！” 还未等辰桑说话，那小男孩便打断他的话，又继续说道：“走开走开！” “这小孩怎么这么没礼貌，亏你还一句一个神君地叫他。”莞尔皱着眉头，看着湖中的小太阳神。 “喂，你——”莞尔刚要同他争上两句，却被辰桑拦下。 “抱歉，我们是无意的看到神君……游泳的，请神君息怒。” “你居然对我说喂！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男孩完全不听辰桑在说什么，对着莞尔瞪起了小眼睛。 莞尔再也忍不住了，不顾辰桑的阻拦，继续对湖中喊道：“怎么啦？小鬼！你都已经这样没礼貌了，还不让人说吗？” 小男孩彻底被她激怒，从水中化作一团火球，向四人迅速飞来。 第38章 游水比赛 “糟糕——” 辰桑看着那道火光，迅速地挡在莞尔面前，要知道它若是撞到莞尔身上，莞尔不但会修为尽散，连三魂七魄都不一定能保住。 顾星回也大惊，刚想冲上前去，那小太阳神却停了下来。 又停下来了？和皇陵里那两只怪物一样？ 顾星回心想，自己还真是幸运啊…… 不料那火球摇身一变，又变成了小孩的样子，对众人说：“吓死你们了吧！” “要是把你们打死了，娘亲又会说教我！所以我才不会因为你们这几个讨厌的人让娘亲絮叨！” “神君，我等有十分要紧的事要见羲和女神，这关系到两界的安危，请神君通融。” “辰桑，他差点要了我们的命诶！你怎么还哄着他……”莞尔在辰桑身后小声说道，辰桑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想见我娘亲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们得先陪我玩！陪我玩得开心了，我就带你们去！”小太阳神扬着头说道。 “神君……想玩什么。”辰桑答。 “和我比赛游泳！如果输了，别想见我娘亲！” “……我同你比。”辰桑说道，他们四个人里，只有他或许还能在这汤谷之水中撑一小会儿。 “不行！我要自己选！” 小太阳神让四个人分别站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而他自己则站在中央闭着眼睛转圈，他说他停下来的时候指到谁谁便要同他比赛。 四人只能无奈地听从他的安排，辰桑心里暗想，如果小太阳神指到的不是自己，自己也绝不会让其他三人中的任何一人去送死。 “就是你了！” 几圈之后，小太阳神忽然停下，小小的手指直直地指向顾星回所站的西方。 “走吧！”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就迅速地拽着顾星回向下飞去，三人大惊，以顾星回这副凡人的身体，若是沾上了半点汤谷之水，就彻底完了。 “神君请等一下！” “小道士！” “星回！” 就在三人的惊呼中，小太阳神和顾星回已经坠入汤谷的滚烫的水中。 莞尔捂住嘴巴，惊恐地看着坠入水中的二人，一向冷静的幽忧也乱了阵脚。 辰桑则在脑中快速地想着补救的办法。 “喂——辰桑！你吓唬我！这水明明没你说的那么骇人——” 顾星回忽然从水面冒出，对着上空的三人说道。 “小道士，你没事！吓死我了！”莞尔激动地向顾星回说道。 “哈哈，我没事啊，这里很舒服诶！像温泉一样！莞尔你要不要也下来——” 幽忧也松了一口气。 这顾星回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辰桑看着毫发无损的顾星回，在心里笃定地想着。 不侵鸩鸟之毒不说，皇陵巨犼让路不说，身着汤谷之水竟然还能安然无恙。 即使是他自己沾了这汤谷之水，即使无事，至少也会有不适之感，而他居然将汤谷形容成……温泉？！ 最让辰桑疑惑的，便是这一路上他已经对顾星回仔细地观察过无数次，可是什么异样都没有看出。 明明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 “怎么比？” 顾星回踩着水，向小太阳神问道。 “顺着这一圈岛屿游水，谁先回到起点就算谁赢！” 小太阳神说罢，就开始游了起来，待顾星回反应过来时，小太阳神已经将他落下很长的一段距离，在上方“观战”的三人为顾星回捏了一把汗，他们没有想到小太阳神形体虽小，游水的速度却奇快无比。 “你好歹也要说一句开始啊——” 顾星回咕哝一句，向小太阳神游去。顾星回的水性很好，自小便和青纶观的兄弟们在纶山旁的小河游水嬉戏，他的速度也很快，但是和小太阳神比，还是差那么一截。 一圈下来，顾星回当然没有赢过他。 小太阳神在起点处向顾星回骄傲地摇着脑袋，说道：“你输啦！哈哈哈。” 顾星回喘着气，对他说道：“你、你这个小鬼，耍赖！” 听他这么叫自己，小太阳神居然没有生气，而是对他说：“从来都没有人陪我一起玩，虽然你输了，但是有人和我一起比赛我很开心，你答应我以后经常陪我玩，我就带你们去见我娘亲！” “完了……小道士输了……”莞尔焦急地说道。 “星回没事已经是万幸，同他比这种赛，必然会输。我们一定要另想办法让他带我们去见羲和女神。”辰桑道。 “辰桑，他们在说什么？我怎么感觉那个小鬼……很开心？”莞尔看着二人，竟然一副交谈甚欢的样子。 “……”辰桑向下看去。 这时，小太阳神同顾星回飞了上来，对辰桑说道：“好吧，我带你们去见娘亲！她现在人在虞渊。” 他忽然站到扶桑树上，继续说道：“到日暮的时间了，我现在要到扶桑树的树冠处和我的元神汇合，然后直接回虞渊，你们和我在虞渊的入口处见吧！” 说罢，便消失不见了。 “小道士，你和他说了什么呀？那小鬼不是说如果你输了，就不带我们去见羲和女神的吗？”莞尔好奇地问道。 “哈哈，哄小孩还不容易，就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 “你又厉害了！”莞尔撇撇小嘴。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拌嘴了。我们现在抓紧时间，赶去虞渊。虞渊是日落的归处，处于西极，距离这里有几十万里的路程。我们的速度远不及太阳神，所以越快越好，你们也看到了，这太阳神的脾气阴晴不定，我们一定要在他又改变主意之前与他汇合。”辰桑说道。 “辰桑仙君，虞渊距离延古海很近吧。”幽忧忽然说道。 “嗯。”辰桑点了点头。 “我想我们可以顺路去延古海看一看裂痕现在的状况，然后尝试用一些可行方法来拖延裂痕扩大的速度，这样又可以为我们寻找帝酝争取更多的时间。”幽忧道。 辰桑想了想，对幽忧提出的建议表示赞同。 “我们出发吧。” 第39章 雪域箫声 由于延古海的特殊性质，进入属于它的地界之后，腾云之术和御剑之术均失去效力，众人只能徒步往里走去。 延古海的外围是一座座连绵不绝的山，这里的气温极低，每一座山上都有常年不化的积雪。 辰桑莞尔幽忧的体质皆不同于常人，所以对这里的环境很快便适应了，莞尔看了看没有什么异样之感的顾星回，问道：“小道士，你不冷吗？” “不冷啊，什么感觉都没有。”顾星回摇了摇头。 “……”辰桑也转过身看了看他，问道：“星回，你是怎么成为长无叔叔的徒弟的？” “哦，是这样。我的亲生父母在生下我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要我了，就把我丢在了河边，我师父说他是在云游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我，那时候正是深冬，而那一天正是那一年的最后一日。” 顾星回说着说着，不知何时天上开始飘下了点点雪花，雪片越来越大，不一会他们所处的位置便是一片寒山飞雪的景象。 “就像现在这样……”顾星回看了看落在自己身上的雪，继续说道：“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非常的冷……我师父说他看到我的时候，我身上的一部分襁褓都被冻在了河中，可是我居然还活着。” “于是我被师父救了下来，后来便一直被他带在身边。可能他也是云游够了吧，到纶山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离开，而是在那里开了一个道观，收留了很多的孤儿，我就一直在那里生活下去了，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辰桑道。 “咦？你们看，那边好像有人。”莞尔忽然向远处指去。 三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之间朦胧的雪雾间，在对面的山崖上好像有一个暗色的人影。 “这个地方怎会有人，甚是奇怪。”辰桑说道。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不是也在这里吗？”莞尔笑着说。 “我们过去看看？”顾星回也比较好奇。 于是众人沿着蜿蜒的雪路向着那片山崖走去，莞尔边走边说道：“其实刚刚咱们走到这里的时候我就注意过那里了，根本就没有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忽然之间就冒出来一样……” “大家小心一点。”辰桑说道。 随着距离的拉近，阵阵箫声顺着飞散的雪花传入莞尔的耳中。 “好好听的箫声……”莞尔忽然停下脚步，仔细地听着，又继续说道：“可是听着这箫声，为什么感觉心里很难受……” “莞尔，怎么了？”顾星回问道。 “你们没听到吗？有箫声。”莞尔看了看顾星回，又看向辰桑和幽忧。 三人摇了摇头。 可是那一阵阵的箫声还是在莞尔的耳边回响不绝。 “……” 众人继续向前走去，待到距离那人影只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顾星回辰桑幽忧也听到了莞尔所说的箫声。 而那暗色的人影也逐渐清晰起来。 雪风将他如墨染一般长发和夜色的衣袂吹起，面前的这个人静立在漫天的飞雪中，眉目如画，鼻梁与下颚的轮廓如同刻意雕刻出的一般完美，薄削的唇正抵在一把墨玉色的箫上，双目轻阖，眼梢微微向上挑起，仿若天地万物都不被他所感知。 此种风仪，怕是只有尧川仙尊能勉强与之媲美。 不知为何，四人听着这样的箫声，皆没有打断，就这样静静地听着，直到一曲终了。 曲毕，那人将箫轻轻垂在手边，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纷乱的雪。目光淡然却又好似夹杂着一分焦灼。 他的眸子也如夜色一般，幽暗而深邃。 “你好，请问……” 顾星回看着面前的这个人，说道。 “……” 而那男子却好似没看到顾星回一行人一般，继续静立在断崖处。 “他为什么不理我们？”莞尔好奇地问道。 顾星回又向他靠近了一些，说道：“请问，您是……” 这一次，那人并没有像刚刚那般没有回应，而是转过身，看向顾星回。 雪落无声。 四目交接，顾星回忽然觉得心中升起一股异样，却不知这异样之感从何而来。 “……” “这里已经好久都没有人出现过了，你是？”男子忽然开口问道。 “啊？我……”顾星回看着他幽深的双眸，一时间竟忘记要说些什么。 “你我可曾见过？”他的嗓音极富磁性，略微有些低沉。 可是听起来却极为飘渺，那声音如同他的箫声一般，是顺着飞舞的雪花传入众人耳中的。 “没有啊……可是我怎么感觉好像见过一样……”顾星回喃喃道。 “我已处于这雾望崖上数百年，记忆却如同被人掏空一般。” “我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已经想不起来了。” 男子淡淡答道。 顾星回刚想继续说些什么，雪却渐渐地停了，而面前的男子竟随着逐渐稀少的雪花而渐渐消失。 “不见了……”顾星回和莞尔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刚才不会是幻觉吧？” “很有可能，这延古海周围本就古怪。”辰桑答，想了想之后又继续说道：“可是刚刚我并未在附近感觉到被施下咒术的痕迹，凭我的观察，刚刚出现的那个人好像是……魂，但又不像是普通的魂……” “什么意思？”顾星回问道。 “说不清。”辰桑看了看四周，说道：“想去看结界裂痕的情况远比我之前想的要复杂和耗时，我想我们应该先离开这里，去虞渊向羲和女神询问帝酝的事。” 其余三人皆点头表示赞同，于是顺着原路离开了延古海一带，迅速赶往虞渊。 离开之前，顾星回站在那男子刚刚出现的地方迟迟没有动身，莞尔见状，问道：“小道士，怎么了？” “莞尔，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我感觉他好熟悉。碰巧的是他居然也问我是不是见过我，可是我确定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也不知道，难道你以前在梦里见到过他？哈哈，开个玩笑。不过他的箫声真的好好听哦！”莞尔答道。 顾星回挠了挠头，回到队伍中，脑中还浮现着那个人的模样。 真的好熟悉啊……甚至还有那么一点……亲切？ 第40章 寒极虞渊 虞渊极寒，目及之处皆是散发出无尽寒气的坚冰，与汤谷之景是为两个极端。 这种寒气连辰桑莞尔幽忧都有些受不住，莞尔轻轻抱着双臂打了个冷颤，看向身旁的顾星回之后发现他竟然还是常态一般。 “小、小道士，虞渊可是这六界之中最冷的地方之一……你不、不会还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吧？！” “……是啊。”顾星回答道。 “莞尔，靠过来站。” 辰桑忽然对莞尔说道，莞尔看了看脚下，发现自己站的地方竟是深渊的边缘，也就是虞渊的入口，但是如果没有小太阳神带领它们进去的话，从这里直接掉下，后果不堪设想。 “噢。”莞尔应了一声，抬脚前走去，不料脚下一滑。 顾星回迅速地抓住了她的手，把她拉了过来。 “笨！”顾星回向她做了个鬼脸。 “哼，人家只是不小心，就算你不拉我我也能自己飞上来！” “好好好，我多管闲事了好吧，刚才就不应该拉你。” “那你为什么现在还拉着我的手不放？” 顾星回向手中看去，发现自己还在拉着莞尔的手，愣了一下之后马上松开了，对莞尔说道：“只想着和你斗嘴来着，忘、忘了，哈哈……” 莞尔转过头，偷偷笑了一下。 怎么忽然感觉……不太冷了呢？ “喂——你们也太慢了！我都已经跑了好几个来回了！” 不远处，一个身着精致小衣服的男孩跑了过来，听到这个顽皮的声音，众人便知道是小太阳神。 “神君，我等从汤谷赶到这里少说也需要几天，请神君莫要见怪。”辰桑说道。 “星回哥哥！”不料小太阳神却直直地向顾星回跑来，在他的身边跳来跳去。“你什么时候再陪我去玩？” “我说过啦，等我们把正事办完，就陪你玩，玩多久都行！现在呢，你带我们去见羲和女神，好不好？”顾星回说道。 “小道士，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而且他虽然看起来是个小孩子，可是实际岁数要比仙尊还要大咧！叫你哥哥？”莞尔惊讶地看着二人。 小太阳神看着站在顾星回身边的莞尔，对她翻了个白眼：“哼，关你什么事！我不喜欢你！你不要离星回哥哥那么近！还给他起奇怪的外号！” “哼，我也不喜欢你！我就是喜欢叫他小道士，小道士，小道士——”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小鬼都不要再吵了！”顾星回站到两人中央，扶额。 “什么叫你们这两、个、小、鬼！”莞尔气的直跺脚。 “因为，你也是小鬼啊。”顾星回对着莞尔笑了笑，捏了捏她的小脸。 小太阳神在一旁看了看，很明显地发现了顾星回眼中的喜欢和宠溺。 原来星回哥哥喜欢这只欠揍的小鸟！ “我说，你们到底要不要去见我娘亲？”小太阳神伸了个懒腰。 众人随着小太阳神从虞渊的入口走了进去，有了他在身边，众人身上的寒冷之意便迅速退了下去。 走到虞渊渊底，众人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虞渊是日落之处，所以终日尽是黑夜。虽然如此，却没有任何凄寒之意，抬起头，便能看到如深夜之海一样的夜幕，一颗又一颗星星像一盏盏永不熄灭的灯挂在夜空。 在星光的映射下，铺满通向神殿的古老的石阶发出荧荧的青色光芒，石阶两旁是两处巨大的深潭，潭水上各自静立着一尊神像，看起来肃穆而庄重。 小太阳神带着四人向朝鸾神殿走去，走到门口时。他欢脱地向里面喊道：“娘亲——我回来啦。” “象丹，进来吧。”华丽沉稳的中年女声从朝鸾殿内传出，小太阳神听罢，转身对四人说道：“我先进去啦，一会叫你们。” “他叫象丹？好奇怪的名字耶。”莞尔说道。 “不要亵渎神君的名字。”辰桑对莞尔摇了摇头。 “辰桑，你又这么严肃干嘛……”莞尔嘻嘻一笑，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对辰桑已经完全没有惧怕之意，反倒开玩笑的次数越来越多。 “小道士，那日你和象丹到底说了什么？他对你的态度也太好了吧，我真的很好奇啊。”莞尔转身问向顾星回。 顾星回开始回想起那日在汤谷中的情景。 “你、你这个小鬼，耍赖！” “从来都没有人陪我一起玩，虽然你输了，但是有人和我一起比赛我很开心，你答应我以后经常陪我玩，我就带你们去见我娘亲！” 咦？叫他小鬼他居然没有生气？ 看着顾星回一脸疑惑，象丹继续说道：“我每天都是做着一样的事情，白日在扶桑树上向人界输送光热，晚上回到虞渊同娘亲在一起，娘亲对我很好，几乎什么都听我的，可是娘亲从来都不会陪我玩！只会同我说话……白日的时候我看到无数人间的小孩都有他们的伙伴，每天在一起玩的都特别开心，我好羡慕！” “以前娘亲还会每日驾车陪我来汤谷，可是现在娘亲说我长大了可以一个人过来，所以白天的时候汤谷只有我一个人，我只能和自己玩，而且娘亲和我说，别人是碰不了这汤谷里的水的，我只能自己游水，真没意思……” “所以我每天心情都很不好，你们刚才来到这里的时候我才会那样说话。” “但是其实……” “好了，我知道了。”顾星回听着他一转刚才蛮横的态度说了这么多话，瞬间便明白了原来都是寂寞惹得祸。 虽然知道这个小太阳神的真实年龄会让自己咂舌，但他无论从外貌和心理上来说都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而已。而自己五六岁的时候每天除了和元修他们一起疯闹便没有其它事情了，若是将自己换做小太阳神，自己肯定也会像他一样抓狂。 “我知道了。呐，我们现在呢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等事情办完了，我答应你，经常来这里陪你一起玩好不好？”顾星回说道。 “真的？”小太阳神的眼睛忽然变得晶亮起来。 “嗯，我顾星回说一不二的。” “星回哥哥你真好！” “哈？你叫我哥哥？” “那我应该叫什么呀？” “随便你啦，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顾星回忽然觉得，这个看起来顽劣的小孩还是很可爱的。 第41章 真假羲和 “看来这个小象丹也不是那么讨人厌的嘛。”莞尔听罢，对顾星回说道。 “是啊，他其实就是一个特别好哄的小孩子，和某人一样。”顾星回望天。 “……”莞尔的表情瞬间又变做包子状。 “娘亲说让你们进来！” 不一会，象丹在里面推开朝鸾神殿的大门，伸出小脑袋对四人说道。 四人走了进去，只见大殿中央正端坐着一位身着上神之服的中年女性，她的相貌虽已是中年，皮肤却依然细腻光滑，犹如绽放着光芒一般。 “……” 辰桑看着正襟危坐的羲和女神，微微皱了皱眉，怎么感觉哪里有些奇怪…… “上神，打扰了。” “虞渊从不接待外人，这次既然是象丹央求我见你们，我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他。说吧，有什么事。” 辰桑将帝酝之事向羲和女神详述了一遍，羲和女神听罢后竟挑了挑眉。 “哦？原来是这样。” “上神，那帝酝之事……” “小仙君，这回你可问对了人。”羲和女神站了起来，向四人走了下来，继续说道：“你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虞渊的北渊，而在这里另一侧便是南渊。” “南渊就是供奉帝酝的地方。” 四人认真地听着，辰桑听罢，对羲和女神说道：“上神，可否将帝酝一借？” “小仙君心系人界众生，我怎会不借？”羲和女神笑了一下。 “多谢上神。” “不过，我可以带你们去南渊，帝酝就被供奉在南渊的深处，你们需要自己去拿。” “……那是自然，怎可劳烦上神。” 辰桑应道，但是他的心里还是觉得这个羲和女神哪里不太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 四人在羲和的带领下来到了南渊的入口。 “帝酝就在里面，很好取得，我在这里等你们出来。”羲和说道。 “是。”辰桑点了点头，又转过身对幽忧和莞尔说道：“你们二人同上神在这里稍作歇息吧，我和星回进去就可以了。” “可是……”莞尔刚要说些什么，却被辰桑立刻打断：“就这样，星回，我们走。” “好。”星回点了点头，又回头对莞尔说道：“好啦，不就是拿个东西而已，不用进去那么多人，你们就在这里等我们吧。” 待二人进去后，羲和竟然冷笑了一声。 “……”莞尔看着她，问道：“上神，您……” “怎么了？”羲和竟然扭了扭脖子，摆出一副娇媚的姿态，与刚刚的形象大相径庭。 “幽忧，我怎么觉得这个羲和女神不太对劲？”莞尔向后退了几步，对幽忧悄悄说道。 “静观其变。”幽忧也察觉出了异样，小声回应莞尔后，对羲和女神说道：“没事，多谢上神。” “你们啊，可真得好好谢谢我。”羲和笑着说道。 “……”幽忧和莞尔立刻警觉起来。 “快谢谢我能让你们两个死得这么痛快吧！” 话音未落，只见一条形似鞭子的东西从羲和身上长出，迅速向幽忧和莞尔甩来，幸亏二人早有警觉，莞尔迅速避开，而幽忧则拔出寒昙剑向其削去，如同在青纶观对付从后面偷袭它的蛇妖一般，将那形似长鞭的东西砍成两截，落地后，二人才看清，所谓的鞭子原来是一条蝎尾。 断掉的蝎尾迅速又连在了一起，二人抬头看去，哪里还有什么女神，在她们面前的，竟是一只人形的巨大蝎子，样貌十分丑陋，令人作呕。 “还有点能耐嘛！” 魔蝎舔了舔自己的尾巴，对幽忧说道。 “你不是羲和女神，你是谁？”幽忧将寒昙剑对向她。 “娘、娘亲？”本想跑来凑热闹的象丹看到忽然出现的巨型蝎子，怔了一下。 “乖儿子，我在这里呢。”魔蝎冲着象丹邪恶一笑。 “谁是你儿子！你不是娘亲，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我娘亲呢？”象丹生气地问道。 “小鬼，你快回北渊！这里很危险，你这个所谓的娘亲是魔族的人假扮的！”莞尔冲象丹喊道。 “原来你是坏人！你快说，我娘亲在哪里！”象丹丝毫没有惧怕之感，而是又向魔蝎走近几步。“还有星回哥哥和那个白衣服的人呢？” “小鬼，你怎么还不走，你星回哥哥和辰桑已经被这个怪物骗进南渊了！你不要再在这里停留，伤到你就麻烦了！”莞尔焦急地说着。 “坏人——” 象丹的眉间忽然凝聚出一个小火球，向魔蝎飞去。 魔蝎却不以为然地向火球吹了一口气，火球随着那道奇怪的气流迅速消失了。 与此同时，南渊内。 “我总觉得上神有些古怪。”辰桑对顾星回说道。 “你说羲和女神？”顾星回答。 “嗯。”辰桑点了点头。“可是又说不上来。” “你是不是多想啦，我倒是没看出什么古怪啊。倒是这里，怎么像迷宫一样，我们都走了这么半天了，怎么还不见帝酝的影子。”顾星回看了看四周。 二人又走了一会，终于看到了一个形似祭台的建筑，上面供着一只古老的玉觥。 “是不是那个？”顾星回看到之后，兴奋地问向辰桑。 “应该就是了。”辰桑摸了摸口袋中的无心毫，“无心毫好像有感应。” “可是——”顾星回看向供着玉觥的供台，下面竟盘着一只腾蛇。 “我们就这样直接拿走，那个东西不会生气吧。”虽然这条蛇长得要比魔化的蝮蛇妖还要粗壮，而且还带着一对巨大的翅膀。顾星回看着它，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 “这是腾蛇，上古六神之一。通人语，我们同它讲明事实，它会让你我把帝酝顺利带走的。”辰桑答道。 “哦，那就好。”顾星回放了心。 当两人慢慢向帝酝靠近时，腾蛇也慢慢地抬起了头，用凌厉的眼光看向顾星回。 顾星回忽然想到了皇陵里的巨犼，记得莞尔说犼也是什么上古神兽来着，虽然一开始表情也很凶，不过后来依旧还是给他让了路，既然辰桑说这腾蛇通人语，懂事理，那在它身边拿走帝酝，应该更容易了。 可是这一次却并非如同顾星回想的那般简单。 第42章 勾陈腾蛇 当顾星回的手碰触到那玉觥的时候，腾蛇的眼中仿若冒出火光一般，头部迅速向顾星回冲去，顾星回一惊，没有拿住玉觥，玉觥直直地从供台上掉了下去，腾蛇见状用尾巴一卷，将玉觥接住后放回原位。 “腾蛇大哥，我们来拿这个帝酝是为了封锁延古海上的结界裂痕，是羲和女神带我们来这里的，您不要误会啊！” 腾蛇看着他，低沉的气息从两侧的鼻孔里嗤出，顾星回以为腾蛇听懂了他的话，哪知腾蛇忽然吐出了长长的信子将顾星回的脖子紧紧缠住，举到空中。 顾星回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紧，辰桑，你骗人！这只神兽根本就没听明白我刚才说的话！ 难道蛇这种动物天生就有克自己的属性？ 顾星回可不想就这么被它勒死，他用力抽出背上的湛卢剑，向蛇信子削去，被湛卢剑光闪到的蛇信子马上就松了下来，顾星回被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星回！” 辰桑见状，立刻向顾星回跑去，顾星回却奋力地坐了起来，对辰桑说道：“你快去拿玉觥！这条腾蛇根本就听不懂人话！” 辰桑听罢，转身去拿玉觥，不料腾蛇同样没有给辰桑面子，和刚刚一样，向他冲了过去，却被辰桑敏捷地躲开。 顾星回依旧没有放弃，他忍痛站在湛卢剑上，瞬间从供台飞过，将玉觥夺了过来。 “辰桑，跑！” 难道顾星回和辰桑就如此容易地把帝酝带了出来？ 当然不是，腾蛇可是上古六神之一的神兽，它怎么可能对不起这个响当当的名号。 腾蛇看着抱着帝酝在空中御剑而飞的顾星回，震怒了起来，身体迅速膨胀，颤动着翅膀向顾星回飞去，同时向他喷射出一道极细的柱状毒液，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毒液穿透了顾星回的左肩。 “呃……”顾星回闷哼一声，剧烈的疼痛从左肩迅速蔓延开来。 而不知何时，前方的地面上出现了一只紫尾赤身的勾陈，对着顾星回腾空而起，欲将他扑下，顾星回向后划去，一个倒立的弧线划出后，稳稳地落在地面，而那条腾蛇被辰桑拖住，迟迟没有过来。 顾星回就这样和勾陈对立着，勾陈看着顾星回，眼神凶狠无比，好像下一秒就要将他撕碎一般。 腾蛇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停止了和辰桑的打斗，也向顾星回冲来，辰桑施法变出一条锢神锁向腾蛇抛去，岂料被腾蛇瞬间挣开，甩着尾巴就向辰桑打去，顾星回喝了一声“小心”后便向辰桑面前冲去，替辰桑重重地挨了那一下扫尾。 瞬间满口腥咸。 “星回，把帝酝放下，我们先出去再想办法！” 辰桑看到顾星回遍体鳞伤的样子急了，将他扶在自己的肩膀上，将真气源源不断地输进他的体内。 而两只神兽却仍然毫不罢休，向两人步步靠近，而目光却紧紧锁住顾星回一人。 辰桑咬咬牙，心中思量着可以脱困的办法，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们两个给我住手！！！” 是象丹的声音！ 只见象丹正带着一身奇异的光芒向这边赶来，而莞尔和幽忧正紧随在他的身后。 “小道士！！！”莞尔看到浑身是血的顾星回时大惊，迅速向他跑了过来，“辰桑，他怎么了？他怎么会伤成这样？一定是那个死蝎子给你们下的套是不是？” “什么蝎子？”辰桑问道。 “那个羲和女神不是真的羲和女神，是一只魔蝎假扮的！” “可恶，虽然进入朝鸾神殿时我就已经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可就是没有发现。”辰桑咬了咬牙。 “幸亏和魔蝎对峙时小鬼太阳的神力忽然被他释放出来了，否则……”莞尔说着，又看向顾星回，“小道士……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顾星回奋力地睁开眼睛，眼前模模糊糊浮现出莞尔的轮廓，他勉强扯出一个笑脸，对她说道：“能啊……你什么时候说话我都能听见……” “我没事……” 说罢，顾星回感觉眼前越来越模糊，最终一片漆黑，失去了知觉。 “辰桑仙君，你把他放下来，现在只输真气不够。”站在一旁的幽忧说道。 辰桑点了点头，将顾星回移至幽忧的臂弯里。幽忧闭上眼，默念着玲珑仙经，将右手护在他的心脉处。 “我先稳住他的心脉，其它的，回东白源再说。” “小道士……” 莞尔在一旁紧紧地握着顾星回垂下的右手，忽然感觉鼻子酸酸的。 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重伤的顾星回身上，却没有人注意到象丹和勾陈腾蛇的对话。 “你们两个为什么伤害我的星回哥哥！只是借一个放在这里的破玩意，至于吗！” “象丹，那个人，留不得。”神兽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为什么？！” …… 一阵对话后，众人听到了象丹一句大吼：“你们说的什么我听不懂，反正你们不许再伤害他！帝酝我先拿走了！” “象丹！”神兽们低吼着。 象丹不再理睬它们，向顾星回跑来。 “神君，腾蛇和勾陈怎么说，它们为什么要攻击我们？”辰桑问道。 “就当它们发疯好了！星回哥哥怎么样？” “他……伤的很重。”幽忧答道，看着自己的爱徒这般模样，她又何尝不心疼。 “我们快离开这里吧！”象丹用小手拉了拉顾星回的衣襟，哭丧着小脸说道。 众人回到朝鸾神殿时已经快要到太阳升起的时辰了，象丹对众人说道：“我必须要去汤谷了，可是我现在心情好差，娘亲不知道被那只臭蝎子弄去了哪里，它死也不肯说！星回哥哥又伤成这样，怎么办，呜……” 象丹用小手抹着眼泪。 “小鬼，你不要哭，我们会帮你找羲和女神的，你的星回哥哥也会好起来的。你现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知道吗？”莞尔蹲下身子，对象丹说道。 “我没事，坏人都打不过我。”象丹抽了抽鼻子，对莞尔点了点头。 “那我们先走了，等小道士的伤养好后，他回去汤谷找你玩的。”莞尔擦了擦象丹挂在脸颊上的眼泪。 第43章 情意难言 众人回到东白源后，辰桑和幽忧每日都为顾星回施法治疗，各自的真气也耗损了不少，不过顾星回的伤势只有微微的好转，一直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莞尔则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身边，晚上的时候便化作小鸟，栖息在他的枕旁。 还有一个人，比任何人都关心顾星回的安危状况，便是文初宁。 那日四人回到东白源后，文初宁闻讯赶来，她看到顾星回重伤的样子后眼泪瞬间就滑落下来了，对幽忧说道：“幽忧师父，顾公子……他这是怎么了？” 文初宁常年被养在深闺中，虽然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是绣工极佳的她练就了一双十分灵巧的手，所以自从顾星回回到东白源养伤后，文初宁便向丹方的弟子学习，每日为顾星回研磨配制灵药，并煎好后端到顾星回房中亲自喂他服下。 每当文初宁做这些事的时候，莞尔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其实她也想为顾星回做些什么，可是在尝试着喂顾星回服药却不小心洒到了他的衣襟上文初宁接过药碗温柔地说了一句“还是我来吧”之后，莞尔便只能在一旁看着文初宁每一个细心的动作。 文初宁对莞尔的话不多，莞尔明显地能感觉出来文初宁对她的距离感，大概是因为上次的那件事吧。 莞尔在心里叹了口气，本想同她好好解释一番，文初宁却对她说道：“没事的，你不提，这件事我都快忘了。” 这日，莞尔正坐在顾星回身边给他讲笑话，文初宁走进来之后主动对莞尔说了一句话。 “莞尔妹妹，你是……鸩鸟？” 莞尔的目光移向别处，轻轻地点了点头，上次同她解释的时候已经和她坦白了，她怎么又问自己这个问题？ “我看书上说，鸩鸟是……有毒的，那你……每日都陪在顾公子身边……” “辰桑仙君曾经帮助过我隔离毒性，我现在暂时是不会传毒的……”莞尔低着头说道。 “可是顾公子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好，你还是……”文初宁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是莞尔明白，她这是在向自己下“逐客令”。 莞尔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走了出去。 若萝谷内。 莞尔抱着双膝坐在夜霜藤旁，夜霜花瓣一片又一片地拂过她的脸颊，痒痒的。 好想哭…… 自己这么惹人讨厌么？ 如果小道士现在醒来的话，一定更愿意让温柔细心的文姑娘待在他身边吧。 可是，好想在小道士身边啊，自己虽然做不了什么，但是可以给他讲笑话呀，小道士不是说，自己什么时候说话他都能听见吗。 …… “莞尔？你怎么在这里。” 辰桑的声音忽然响起，莞尔揉了揉眼睛，抬起头，看到了辰桑俊逸的脸。 “……” 莞尔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便又低下头去，看着满落一地泛着淡淡光芒的浅紫。 “星回怎么样了。”辰桑感觉她有些异样，便换了一个话题。 “不知道，你去问文姑娘吧。” 辰桑说道：“你不是应该在星回的房间照顾他吗？” “有文姑娘在，用不到我。”莞尔依旧低着头。 “……”辰桑沉默了一下，忽然说道：“莞尔，这是不是就是凡间的人经常说的吃醋。” …… …… …… 吃醋…… 莞尔忽然站了起来，对辰桑说道：“才不是！你才来人界几天，怎么尽学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辰桑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莞尔说罢，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将头偏向左边，对面的瀑布映入眼帘。 若萝谷内十分寂静，只有瀑布发出的飒飒水声。 是吃醋吗……莞尔想着。 “那……我说错了。”半晌后，辰桑的声音随着水声打破了这一阵沉寂，也打断了莞尔的思考。 “没、没事。”莞尔尴尬地摇了摇头，对辰桑继续说道：“那个……虞渊的事情弄清楚了吗？” “嗯，我去调查了一下。那天出现的魔蝎是魔界的高手之一，它们把真正的羲和女神藏了起来，至于藏到了哪里还没有找到。” “我觉得有些奇怪……羲和女神可是上神，她怎会那么容易就被魔界的喽啰抓走？”莞尔问道。 “魔界的人极为奸诈狡猾，它们定是设下了什么圈套。”辰桑继续说道：“我想，它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能掌控太阳，所以才让魔蝎冒充了象丹的娘亲。哼，野心真是不小。” “至于南渊里的神兽腾蛇与勾陈，它们是神族一脉的上古神兽，应是奉命守护帝酝，所以除了神族之外的人，无论是谁向那玉觥靠近可能都会引起它们的警觉。” “那魔蝎定是想要取得帝酝，可又碍于神兽守护无法动手，所以想要借用我们的手来帮它。” “照常理说，腾蛇与勾陈应是极通人性，那日我们已经将事情讲明，可是它们依旧还是发起攻击，而且对于星回的攻击过于激烈，招招致命，我还是有些不解……” 莞尔听罢，心中也充斥着疑惑。 不过，发生在小道士身上的怪事还算少吗？ 弟子房内。 文初宁正在细心地为顾星回吹着还有些微烫的药，又轻轻地用羹匙搅拌几下，最后盛上一勺，送到顾星回的嘴边。 顾星回却慢慢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对着眼前的人说道：“莞尔……怎么不继续讲了……” 文初宁一怔，将药碗放在一旁的桌上，看着苏醒的顾星回，高兴的说道：“顾公子，你醒了！” “这是哪里……” “这儿是你的房间啊，顾公子，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好多天了，初宁一直很担心你……”文初宁说道，“顾公子，你等一下，我去叫幽忧师父过来！” 众人都闻讯赶到顾星回的房间，看到已经差不多清醒了的顾星回，皆松了一口气。 莞尔则远远地站着，看着已经没有危险了的顾星回，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但当她的目光移到坐在顾星回身边的文初宁时，心中又是一紧。 “莞尔，怎么站的那么远？过来啊，上一个笑话你还没给我讲完呢。”顾星回笑了一下，调皮地看着莞尔。 第44章 两心互许 莞尔走了过去，文初宁下意识地挡在了顾星回和莞尔中间。 “……”莞尔停下了脚步。 “文小姐，你这是……”顾星回看着文初宁，不解地说道。 “顾公子这次回来怎么同初宁生疏了许多。”文初宁轻声说道，“请公子不要再叫初宁文小姐。” “……初宁。”顾星回只得慢慢地吐出这两个字。 “嗯。”文初宁点了点头。 莞尔尴尬地站在距顾星回两步开外的地方，文初宁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对顾星回说道：“顾公子，初宁知道莞尔妹妹体质特殊，公子现在伤还未愈，我想顾公子不太适合和她离得太近。” “没事的。”顾星回笑了一下，又哑着嗓子对莞尔说道：“莞尔，没关系的，过来。” “莞尔，这两天是不是都是你在照顾我？我一直都能感觉得到你在我耳边和我说话。”顾星回看着面前的莞尔，想伸出手像以前一样捏捏她可爱的小脸，不料胳膊上的伤口随着他的抬臂又痛了起来。 “呃……” “小道士！”莞尔见状，赶紧扶住了顾星回的胳膊。 “你的伤还没有好，乱动什么！”莞尔责备道。 “我没事，哈哈。”顾星回对着她笑了笑，又继续说道：“谢谢你照顾我，这几天一定累坏了吧，等我好了，给你做好吃的！” “……”莞尔摇了摇头，“没有，这几天都是文姑娘在照顾你，我……什么都做不好，只是在你身边给你讲了几个没用的笑话。” 顾星回听罢，对文初宁说道：“原来是这样，初宁，辛苦你了。” “不辛苦，初宁愿意。” 礼貌性地回应文初宁后，顾星回继续对莞尔说道：“怎么没用？我一直都有听到。” “嘿嘿，那就好。” 顾星回觉得莞尔还是有些不自然，便明白她可能还在在意文初宁刚刚所说的话，于是对莞尔说：“莞尔，我觉得你走过来的时候，所有的伤口都不痛了。” 看着一脸顽皮的顾星回，莞尔终于露出了笑脸：“刚醒就这么贫嘴。” “好了，各位。我们出去吧，让星回好好休息，他现在还是很虚弱。”辰桑说道。离开之前，他走到顾星回的床边，对他安慰道：“不用考虑帝酝的事，你先把伤养好。” “我想留下来照顾顾公子。”文初宁站起来说道。 “初宁，我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顾公子，你现在还是需要人照顾的。” “……” 莞尔同辰桑和幽忧离开了顾星回的房间，将房门关好后，叹了口气。 “……”辰桑沉默地看着她。 莞尔没有说什么，只是独自一人向别的方向走去。 入夜，莞尔回到弟子房的门前，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房内的烛光从门缝中透出，隐约能听见屋内人的对话。 “顾公子感觉怎么样了？我听丹房的人说，这灵药治伤的效果很好。” 是文初宁的声音。 “嗯，好多了，谢谢你照顾我。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听顾星回的声音，感觉他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顾公子，你是不是不喜欢初宁？”文初宁的声音柔柔的，带着几分失望。 “没有啊……我一直把你当成很好的朋友。” “朋友……”文初宁喃喃道：“那莞尔妹妹呢。” “莞尔？……也是朋友。”顾星回说着，语气却不似刚才一般的笃定。 “顾公子，初宁之前说过，公子是初宁的救命恩人，初宁想以后一直都跟在顾公子的身边。”文初宁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不是初宁的玩笑话。” “……”顾星回不想触碰这个尴尬的话题，于是对文初宁说道：“初宁，还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真的很晚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文初宁只得礼貌地向顾星回说道：“嗯，顾公子好生歇息，初宁先回去了，明日见。” 听到向门口走来的脚步声，莞尔赶紧走到围墙的后面，带文初宁离开走远后，她才走了回来。 “……” 莞尔站在顾星回房间的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要么今晚在他房间的房檐上休息吧。 莞尔向上望了望，正欲变回小鸟的模样，房门却忽然被拉开。 四目对视。 “……” “……” “我……正要出门找你。”一阵寂静之后，顾星回开口说道。 “刚、刚刚文姑娘在，我……” “莞尔，你不要在意她说的话。” “小道士，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没错，我就是一只浑身剧毒的鸩鸟，就算辰桑为我施了法，也改变不了这个本质。文姑娘她惧我，防备我，也是自然。”莞尔低着头说道。 顾星回忽然牵起莞尔的手，对她说道：“你看，怎么了？” “小道士……”莞尔惊讶地看着他。 顾星回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松开了手。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因为这个理由刻意同我保持距离。我……希望……” 顾星回开始吞吐起来。 莞尔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顾星回吞吐了半天，最后说道：“我困了，想睡觉。” …… “呐，枕边的位置给你，我都已经这样了，你不会还忍心占我的床吧？” 身上的伤口还是很痛，顾星回闭着眼睛，一直都没有睡着。 其实今天房间里只有文初宁的时候，他总是把她看成那个碧色的小身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边若是缺少了这个碧色的身影，便会觉得有些……心不在焉？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想拉着她的小手一起向前走。 看着她对着自己的各种表情，不管哪一个他都觉得特别可爱。想伸手去掐一掐。 上次在湛卢剑上，她问了自己好几个谁好不好看的问题，其实那时候他想说，他觉得她最好看。 顾星回翻了个身，看着枕边的那只已经睡着了的小鸟，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抚她柔软的羽毛。 “我希望……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你，我希望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顾星回轻声说道。 殊不知莞尔其实一直醒着，他说的话都被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心里。 小道士的手，无论什么时候，都好温暖。 第45章 初上碧霄 莞尔一整夜都没有睡着，顾星回说的话反复地在她的脑海里浮现。 已是下半夜，皎月无声无息地挂在天上，周围没有半点乌云。莞尔听到顾星回均匀的呼吸声，轻轻地跳下了床，变回了人形。她双手托着下巴，臂弯拄在顾星回的枕边，静静地看着已经熟睡的顾星回。 月光透过窗子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细微的动着。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燕子今对幽忧也说过类似的话，那这是不是…… 就是喜欢呀。 莞尔想着想着，感觉自己脸烫烫的。 其实…… 其实自己好像…… 好像喜欢上小道士了。 无论是哪种情况下，每次同他十指相牵的时候，她的心都跳得好快，从来都没有这样紧张过……感觉每次被他掐掐脸的时，虽然嘴上一直和他唱着反调，可是心里，还是有些开心…… 在遇到顾星回之前，由于自己特殊的体质她从来都没有和人类接触过，她从来都不知道人类的手掌能够这样温暖。 看到顾星回受了重伤浑身是血时，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一样疼。 看到他连续昏迷数日不醒时，她好害怕，她怕他再也不能醒来陪她说话，同她斗嘴。 看到文初宁在他身边那样细心地照顾他时，她好烦自己，烦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烦自己为什么不能像文初宁做的那样温柔，那样细心。 “我也希望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你，一直都能陪在你的身边。” 莞尔轻轻地戳了戳顾星回的脸，在心里默念道。 又过了一些时日，顾星回的身体状况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辰桑对他提出要带他回一趟仙界，面见他的父尊。 “你说让我陪你去见尧川仙尊？” 顾星回一想到尧川仙尊清冷寡淡的样子，心里就有些发怵。 “嗯，你不觉得你自己很多的时候都同普通凡人不太一样么。”辰桑说道，“我想问问父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有些小小的不一样，不过不至于要去直接见仙尊吧……”顾星回挠了挠头。 “不仅是你的事，还有帝酝。”辰桑看着他，继续说道：“你去还是不去。” 顾星回看着他的招牌式表情，叹了口气，说道：“去……” 辰桑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手心摊开，一道白光凝结，顾星回在南渊中拼死拿出的玉觥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顾星回呼了一口气，说道：“幸好将它拿出来了，我这一身的伤算是没白受。” “现在感觉如何了。”辰桑问道。 “完全好了！”顾星回握着拳头将双臂张开，伸了一个懒腰。“其实我平时受点小伤什么的好得很快，不知道这次是怎么了。” “这次伤你的可是腾蛇和勾陈。”辰桑的脸略微有些阴沉，“星回，以后若是再遇到那日的情况，不要硬拼，不要大意。” “嗯，我知道了。”顾星回点了点头。 “你看。”辰桑将玉觥举到顾星回面前。 顾星回向看了一圈，向辰桑问道：“怎么了？” “里面。” 顾星回听罢向觥中望去，发现觥中竟然有酒，不过只有一小些。 “……你倒的？”顾星回问道。 “……”辰桑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这玉觥上刻着两个小字，覆穹。所以我们暂且叫它覆穹觥吧。几日前我将无心毫同覆穹觥放在一起，发现有光晕从无心毫中流出，直接流入了这覆穹觥中。之后便出现了你刚才看到的东西。” “这……”顾星回又仔细地看了看覆穹觥，对辰桑说道：“辰桑，我好像之前见过这玉觥。” 辰桑正色道：“怎会？” “是在梦里见到的！和这个基本一模一样！”顾星回又想起了自己以前做的那个梦，感叹着没有吃到那些看起来相当诱人的酒菜。 “……”辰桑扶额。 “对了，我们去仙界，幽忧留在东白，那……莞尔呢？她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去吗？”顾星回忽然问道。 “……”辰桑想了想，说道：“她若是愿意，可以。” “太好了，莞尔一定愿意。”顾星回笑了笑，“她辛苦修行，积攒功德，就是为了能升仙，她一定愿意去看看以后自己要去的地方。” “嗯，你去和她说一下，我们今日便出发吧。” 仙界入口。 七彩的祥云不停地在三人身边流转，一路上不停地有天将和侍女向辰桑驻足行礼。 “哇，辰桑你的派头好大。”莞尔说道。 “当然啦，他可是仙尊的儿子，仙界的老二。”顾星回接道。 莞尔极目望去，发现仙界的建筑虽华丽肃穆，但却都是千篇一律，没什么新鲜感。 “辰桑，你在仙界，每天都干什么？”莞尔向辰桑问道。 “……修炼。”辰桑淡淡地答道。 “还有呢？” “没有了。” “那修炼之后，干什么？” “修行这件事是没有尽头的，没有最强，只有更强。” “……”莞尔沉默了一下，又对辰桑说道：“我以为成仙之后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可以每天潇潇洒洒的去游历人间的各处美景，可以到各式各样的城镇中玩耍，可以……” “这些事，你现在就可以做到，为什么还想要成仙？”辰桑忽然说道。 “我不喜欢自己现在的身份。”莞尔摇了摇头。 “……”辰桑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去。 辰桑和顾星回要进入重霄殿拜见尧川仙尊的时候，莞尔对二人说到：“我在这里等你们，就不进去了。” “上次仙尊去东白源的时候，你不是可想见他了嘛？”顾星回说道。 “我……”莞尔支吾道。 辰桑看出了莞尔的些许害怕，便说道：“星回，我们进去就好了。莞尔在一旁听着我们说话也没什么意思。莞尔，你可以在这附近逛一逛。” “嗯，好，你们快进去吧。”莞尔点了点头。 待二人进去之后，莞尔便四处逛了起来，她越走越远，九重天上极广，不知不觉中莞尔便迷失了方向，来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境地。 第46章 藤萝仙境 “父尊。”辰桑向帝椅上的男人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君臣之礼。“儿臣同长无叔叔的徒弟已经取得了人界和神界的帝酝。” 尧川仙尊点了点头，以示赞许。 顾星回小心地看着尧川仙尊，没错，他还是和那年在东白源出现的时候一样，目光扫到自己身上时，自己依旧如同十五岁那年，紧张得脊背都出汗了。 “你，便是长无的徒弟？”尧川仙尊忽然看向顾星回。 “……回仙尊，正是。” “近来可曾见过你师父？” “……回仙尊，弟子自从拜入东白源后，已经有四年多没见过师父了，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在哪儿。” “长无喜游历，为了能让你安心在东白源修行，你找不到他也是自然。” “嗯，弟子定会刻苦修行，不辜负师父他老人家的一片心意。”顾星回双手抱拳，向尧川仙尊作了个揖。 “父尊，星回的事……”辰桑忽然开口说道。 “顾星回本是凡人无误，只是体质与普通凡人相比略特殊了些。辰桑你勿要再多想。”尧川仙尊淡淡地说道，又看向顾星回：“至于为什么本尊让你同辰桑一起去寻找帝酝——前段时日，本尊其实与你师父会过面，谈到了你。你师父说希望你能得到机会锻炼，正巧辰桑有帝酝任务在身，我便顺了你师父的心愿，让你与辰桑同行。” “多谢仙尊，弟子定会全力以赴。”顾星回说道。 “父尊，如今我们已经取得两个帝酝，以防万一，还是把这两个帝酝留在天界吧。”辰桑说道。 “也好。”尧川仙尊点了点头。 辰桑和顾星回走出重霄殿的之后，顾星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啊……终于出来了。” “……” “辰桑，和你父尊说话的时候我舌头都要打卷了。” “……” “你怎么了？干嘛不说话。”顾星回看着一直沉默的辰桑，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关于你的事，还是没有问出来。” “你父尊都说我只是个普通的凡人了，你还在想什么……他说我体质特殊，那不就是天赋异禀！” “……”辰桑无语，又向四周看了看，道：“……莞尔呢？” 顾星回也看了看，便说：“肯定又不知道去哪里玩了，跟她说在附近逛一逛，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就知道乱跑！” 顾星回虽然语意看似是责备，可是辰桑还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宠溺。 “莞尔身着妖气，我们顺着她的气息便能寻得到她。”辰桑道。 与此同时。 莞尔看了看四周，自己刚刚不知道触碰到了什么，现在正站在一处大大的悬浮圆台上，而围着圆台边缘上的每一个玉质护栏上都雕刻着极为精美的花纹。 “这是哪里呀？”莞尔在心中嘀咕着，“完了……走丢了，一会被辰桑找到一定又会被说……” 圆台的边缘处有一个极长的阶梯，莞尔顺着阶梯向上看去，上面的光晕很亮，看不到尽头。 “要不要上去看看……可是好像越走越远，会被辰桑骂的……” “而且万一这里是个天界的什么禁地怎么办……” 莞尔想着，但是最后还是没有战胜自己的好奇心，向那边走去。 “就去看一小下应该没关系吧？如果这里是禁地，那我也不能这么容易就进来了呀。” 莞尔顺着阶梯向上走去，随着距离的拉近，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渐渐地飘入她的耳中。 “有人唱歌？” 莞尔的好奇心更重了，她快步向前跑去，歌声逐渐清晰。 是女子的声音，温婉而恬淡。 只是徒有调子的吟唱，并无内容。 这调子，怎么这么耳熟？ 莞尔停下脚步，认真仔细地听了一会。 …… 想起来了！这曲调同那日在雾望崖上的听到的箫声是一样的！ 莞尔穿过那道光晕，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紫，满目的浅紫。 无尽的紫色藤蔓缠绕着，夜霜花瓣好似雾望崖的大雪一样在漫天飞舞。 而一名极美的女子正在这仿若只有浅紫色的世界里独自闭目起舞，同时，反复吟唱着那个曲调。 “半个月前陛下做了一个梦，梦见他与先皇在一处满是藤萝缠绕的仙境里下棋，忽然出现一名身着珀色留仙裙，颈旁带着一颗淡痣的女子在跳舞，据说那女子的容貌与舞姿惊为天人，先皇频频称赞，将那舞蹈赐名为尘锦碧霄舞，并……” 诸阳城食铺掌柜的话忽然出现在莞尔的脑海里。 他说的，不就是这里吗？！ 天呐，原来真的有这样的一个地方，真的有这样的一个人？ 莞尔看呆了，难道自己也同那个醉鬼皇帝做了同样的一个梦？ 女子似乎发现了有人闯进来，即刻停了下来。 “你……是谁？” 她看向呆呆站在自己面前的莞尔。 “我……” “你……为何会有这夜霜花……” 女子忽然看向莞尔的手腕。 莞尔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手腕间无意露出的夜霜花，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辰桑的声音打断了。 “莞尔，你怎会走到这里！” 原来辰桑已经带着顾星回顺着莞尔的气息找到了这里，刚一进来，便看到了这一幕。 “啊？辰桑，你来了，对不起……我走的有点远……”莞尔小声说道，“不过这里究竟是哪里啊？为什么也有若萝谷中的夜霜花？还有，还有这么漂亮的姐姐！” “……”辰桑向那女子看去，半晌，缓缓地吐出两个字。 “……娘亲。” …… 四个人瞬间都沉默了。 莞尔惊讶地看着辰桑，又看向她口中的漂亮“姐姐”。 辰桑刚才叫她……娘亲？！ 顾星回在一旁也傻了眼，眼前的女子，比幽忧还要好看…… 女子听罢，竟看都不看一眼辰桑，而是直接看向他身后的顾星回。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顾星回，一步一步向他走了过去。 “孩子，你终于回来找娘亲了……你怎么能让娘亲等这么久……” 她用白皙纤细的玉手抚住顾星回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第47章 亲缘寡淡 顾星回愣住了。 辰桑和莞尔也愣住了。 半晌过后，辰桑反应过来，立刻走到那女子身边，把住她的双肩说道：“娘亲，你认错人了。”又转过头无奈地对顾星回说了两个字：“抱歉。” “你放手！我没有认错！孩子，快让娘亲好好看看你，你知道娘亲有多想你吗？娘亲每天都在想你啊……” 女子挣扎着，依旧不看辰桑，一直对着顾星回颤抖着说道。 “够了！” 辰桑怒吼了一声，莞尔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愤怒的辰桑。 “真的够了！枉我这么多年来无论何时都换你一声娘亲——而你呢？是不是只要除了我，谁都可以成为你的孩子？” “我真不明白，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辰桑！”莞尔看着有些失控的辰桑，赶紧跑到了他的身边。“辰桑，你冷静一下！” “为何在此吵闹！” 尧川仙尊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众人身后。 “父尊……”辰桑垂下了双手，咬紧了嘴唇。 “见笑。”尧川仙尊扫了一眼顾星回，淡淡地说道，然后直径向那已经失神一般的女子走去。 “萦灼。”尧川仙尊低声唤道。“你看，你把客人都吓到了。”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不好？今日你想做些什么，我陪你。” 语气竟是无限温柔。 顾星回看着眼前的尧川仙尊，全然没有了那寡淡的气息，瞬间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 “我们走吧。”辰桑说罢，便转身离开了藤萝仙境。 莞尔和顾星回只得跟了上去。 走出藤萝仙境后，顾星回看了一眼莞尔，发现她的表情满布诧异。 “莞尔，怎么了？你知道吗，刚刚的那个白衣服的人就是仙尊诶！”顾星回对她说道。 “我、我见过那个人……”莞尔说道。 “啊？怎么可能？” “真的！这件事我一直都忘记和你讲了，四年前的那日，我刚刚离开东白源的结界，没走多远就被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给抓了起来，那个老头特别奇怪，对我又哭又笑的……嘴里一直不停地念叨着我听不懂的话。哎，你们东白源的周围一点都不安全！” “……然后呢？”顾星回问道。 “然后多亏了刚刚那个白衣服的人，他忽然出现，和那个奇怪的老头说着说着就打起来了，我才得以脱身离开。” “……啥？”顾星回不解的挠了挠头，“你开玩笑呢？” “真的！我绝对不会看错，长的那么好看的人我怎么会记错！原来他竟然就是仙尊啊……” “……你怎么看谁都好看！”顾星回拍了一下莞尔的头。 “又打我！”莞尔踮起脚尖，想回击一下，却被顾星回瞬间闪开。 “哈哈哈。”顾星回顽皮地笑道。 辰桑依旧一言不发地向前走着。 “……” “……” 顾星回和莞尔停止了打闹，走到了辰桑的两侧。 “辰桑……”莞尔小心翼翼地叫到。 “喂……”顾星回用左臂碰了碰他。 辰桑依旧一脸阴云。 “哼。” 半晌后，辰桑自嘲地闷哼了一声。 “看到了？这就是我娘亲，是不是很漂亮？” 语气里满载着无奈与愤恨。 “辰桑，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你和你娘亲……所以，那次我只是无心一问，你不要介意……”莞尔说道。 “你没有什么错，无需向我道歉。” “辰桑，你和你娘亲到底……怎么了？”顾星回问道。 “小道士，不要问啦！”莞尔向顾星回使了一个眼色。 “无妨，反正刚刚那一幕你们已经看到了。”辰桑淡淡地说道，“从我有记忆的那一天开始，她便是如此。无论我怎么做，无论我费多大的力气同她亲近，她……几乎从来没有唤过我孩子，也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好像我不是她亲生的一样。” “父尊告诉我，她是因为受了梦魇才会如此。”辰桑说道。 “什么梦魇？”顾星回和莞尔好奇地问道。 “梦里她丢了她的孩子，醒来之后如同疯掉一般，无论父尊如何安慰她，劝导她，她也不相信那只是一个梦。自那之后，她不愿同父尊多说一句话，也不愿同父尊生活在一起。后来自己跑来这里，每日每夜都如同失神一样。父尊很爱她，也很宠她，经常来这里看她，可是她从来都不领父尊的情。” “可是，她明明只有我一个孩子……这十八年来，她从来都没有爱过父尊和我。” 辰桑说罢，回头向藤萝仙境的方向看了看，又自嘲地笑了笑，对顾星回说道：“你看，她对素未谋面的你都如此热情，可是唯独对我如此。 “我，真不明白。”辰桑低声说道，脸上满是失望伤心的神色。 “可是我还是很羡慕你啊，无论怎么样，你的父尊和你的娘亲现在都好好地在你身边。”顾星回说道，“她对我再热情又如何，我也不是她的儿子。” “鬼知道我的父母现在在哪里。”顾星回踢了踢脚下的台阶，继续说道：“他们把我生下来之后，就把我往河里一丢，也不管我的死活，你说你与我谁应该更伤心？” 看着两个一脸抑郁的人站在自己面前，一向欢脱的莞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啦，先不要想这个不愉快的话题了，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找帝酝？” 莞尔只能暂时转移话题。 “还剩下妖魔冥三界的帝酝，妖界和冥界目前还没有线索，我们先去冥界找北阴大帝。”辰桑答道。 “冥界……是不是有好多鬼啊……”莞尔抖了抖肩膀。 “怎么，你怕啦？”顾星回说道。 “我怎么可能怕，又不是没见过。我是怕你害怕！” “我堂堂男子汉，怎么可能怕那些小鬼！能有多可怕？会比南渊里的大蛇和麒麟还可怕么？”顾星回摊了摊手。 “我们走吧。冥界地势复杂，到了之后你们两个一定要跟紧我。”辰桑说道。 “我们先去东白源找幽忧吧，我想，冥界她应该会想去。”顾星回想了想，向二人说道。 第48章 赤色狐妖 东岳泰山是人界和冥界交界处，三人回到东白源带上幽忧后，直接腾云御剑来到了泰山一带。 “幽忧，到了冥界之后，或许就能见到燕子今了。”顾星回对幽忧说道。 幽忧微微眯了眯眼睛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空，淡淡地说道：“……已经过去两百多年，他……应该已经转世了吧。” “……”顾星回挠了挠头，尴尬地说道：“或许吧。” 众人向泰山深处走去，越接近冥界的入口，鬼气便更加的浓重，让本就不暖和的天气愈加阴冷了一些。 “……”一阵阴风掠过碧色的衣襟，莞尔不禁打了个冷颤。 “呀——”又向前走了几步之后，莞尔忽然惊呼了一声，众人一惊。 “怎么了？”顾星回即刻停下脚步，关切地看向莞尔。 “……原来是树枝，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对不起对不起，各位，我们继续走吧。”莞尔看了看身旁伸出的一小截树枝，叹了口气。 辰桑走了过去，发现莞尔的袖子被那截树枝刮破了，右臂也被划出一小道口子。 他对着莞尔的伤口轻念了几声，破掉的衣襟和那道小小的伤口马上恢复如初。 “谢谢，其实不用麻烦的，一点也不碍事。”莞尔对辰桑说道。 “若是害怕，走在我身边吧。”辰桑谈谈的说道。 “不用不用……”莞尔摆着双手。 “来。”顾星回忽然拉住莞尔的左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走路也不知道要小心一些，我看你还是变成小鸟站在我肩上好了！” “啊……”莞尔还没有反应过来，顾星回又继续说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不愿意变回小鸟，那我只能勉强牺牲一下啦！” “呃……”莞尔低下头，感觉自己的脸上有点烫。 辰桑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向前走去。 顾星回偷偷看了一眼被自己拉在身边的莞尔，疑惑了一下，咦？她今天是怎么啦？为什么话这么少，要是像以前那样，她早就和自己斗起嘴来了。 还有…… 自己刚刚好像有点冲动了…… 可是一想到如果莞尔站在辰桑的旁边，和他一起走，自己就会感觉很不舒服…… 莞尔她…… 顾星回又看了看莞尔，她正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跟在自己的身边。 她生气了么？ 顾星回有些忐忑，便慢慢松开了莞尔的手。 岂料还未松开，他便感觉到掌心里那只小手竟紧紧地握住了自己。 顾星回看着莞尔，莞尔也慢慢抬起头看向他—— …… “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 辰桑和幽忧看向他们两个，一脸无语。 “你们这是？”辰桑道。 “没、没什么，我们快走吧，一会天就完全黑下来了。”莞尔吞吞吐吐地说道。 “哟~看来有人想先我一步去拿冥界的帝酝？” 忽然，一阵娇媚无比的声音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谁？” 辰桑立刻警觉起来，将四周扫视了一遍，却未见半点生人的影踪。 “哟呵呵呵~就凭你们几个小毛孩子？” 声音再次响起，要比上一句更加魅惑。 “来者不善，大家小心！”辰桑示意三人快速进入战斗状态。 “哎呀~说实话，你们这几个毛孩子的模样倒是个个生的俊俏，看得我都不舍得对你们下手了~不过呢，都怪你们自不量力，偏要多管这个闲事，我只能——” 话音未落，四道赤色的光影便向四人飞来，亏得辰桑眼疾手快，瞬间在四人周围结下了看似透明轻薄实则坚实无比的法罩，将那几道赤色震了个粉碎。 “哟呵~有点能耐。” “这是……狐妖！”莞尔回想着刚刚向他们发出攻击的招式，笃定地说道。 “小丫头，这个称呼我可不喜欢。” 众人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纯赤色的身影。 是一个身材高挑而完美的女人，衣着极其暴露风骚，生的一副眼尾上挑的丹凤目，暗红色的瞳孔里映着诡谲色的光，娇俏的鼻子和朱红诱人的双唇更衬着她的妩媚，与其颜色相同的长发正随着山中的晚风飘扬，不停地拂着她□□的香肩。 “穿这么少，不冷么？” 顾星回看着那女子的模样，不禁随口吐出一句实话。 “小道士……”莞尔使劲捏了捏顾星回的手，示意他不要随意说话，面前的这个女人绝非善类。 “哟~这小兄弟——”女子听罢，向四人走去。“哎，这风吹得我是有些冷呢。要么，把你的皮剥下来给我暖暖身如何？” “不许你伤害小道士！”莞尔忽然喝道。 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莞尔，说道：“小丫头这么紧张这个小道士？莫不是喜欢上他了？”说罢顿了一顿，又眯起她的丹凤眼继续说道：“光喜欢上他有什么用？他喜欢你么？小心哟，痴心落得一场空~” “……什么喜不喜欢的，关你什么事！臭狐狸！”莞尔有些尴尬，瞪了她一眼。 女子凤目一横，说道：“死丫头，我刚刚都说过不喜欢这个称呼了！” 顾星回见其速起的杀意，立刻将莞尔拉到身后，对女子说道：“臭狐狸！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想和我们抢帝酝，门儿都没有！” “呵呵呵~你急什么~” 女子仔细地看向顾星回，忽然眉头一皱。 “你——” 她迅速拽住顾星回的领口，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三人紧张地看着那女子，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放开他！”幽忧拔出寒昙剑，喝道。 “臭狐狸你干什么！放开小道士！”莞尔跑上前去抓住她的胳膊。 “莞尔，小心！”辰桑对莞尔说道。 顾星回同她四目相对，感觉这个女人的眼神在告诉他，她下一秒就会张开嘴巴把自己吃下去。 “你是谁！说！”女子喝道。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顾星回是也！你、你想怎么样！”顾星回也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 “顾……星……回……哼。”女子喃喃道，最后冷笑了一声。 和那个人……真像啊。 女子忽然化作一道耀眼的红光，消失不见。 同她一起消失的，还有顾星回的莞尔。 第49章 无惧魅惑 好软的床…… 顾星回意识模糊，只觉得自己躺在一个软软的大床上，有诱人的香气不停地传来。 “好香……” 顾星回咕哝一句，不一会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在泰山深处见到的那个女子正半裸着上身躺在自己身边，一只手撑着头部，而另一只手正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嘴角扬起一丝勾魂的笑。 单纯如斯的顾星回哪里见过如此裸露的女人，冰肌玉骨白灿灿地晃着他的眼，他愣了一下，马上转过头跳下了床，用手捂住了双眼。 “你、你要干什么！” “哟~不要这么害怕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女子扭着腰走下了床榻，用双手环住了顾星回的腰。 “放开我！”顾星回从她的双臂中挣脱出来，继续说道：“我、我知道的，书上说过，你这个叫做那个什么美、美人计！你别妄想了，我们不可能把帝酝让给你！” “哦？看来你误会了，我把你带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帝酝。”女子捋了捋发丝。 “那是为了什么？” “你先转过来，我们好好说。” 顾星回转了过来，依旧用手捂着双眼。 女子忽然不耐烦地对他说道：“你就那么不想看到我？我告诉你，整个妖界，没有一个女人能赶得上我妙玥姬半分容色。哼，臭小子，你知道么，有多少男人想同你现在一样站在我的面前？把手放下来！” “不放！你先把衣服穿上！”顾星回说道。 妙玥姬翻了一个白眼，轻嗤了一声，将床边的衣裳随手往身上一披。 “好了，哼。” 顾星回听罢，先松开了一个指缝，确认她已经穿了好衣服，便松了一口气，将手放了下来。稍微打量了妙玥姬之后，说道：“妖界怎么就没有人比你好看，我就见过。” “谁？！”妙玥姬听到他居然说有人竟然敢比自己还要美，怒意瞬间爬上了她的眼梢。 “莞尔啊。”顾星回边说边打量着他所在的这间极其华美的房间，又继续说道：“你见过的，就是和我在一起的那个绿衣小姑娘……对了，这里究竟是哪里！你到底是谁？他们几个人呢？！” “那只鸩鸟？”妙玥姬轻哼了一声，并没有回答他一连串的问题。“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一个乳臭味干的丫头！她和我能比得了？笑话。” “怎么和你比不了，她可比你好看多了！”顾星回又嫌恶地瞟了一眼妙玥姬。 “哦呵呵呵~一看你就是个未涉多少世故的好少年~” 妙玥姬向顾星回走去，一把抱住了他，将胸前那软软的东西贴在了顾星回的身上。 “她~有~吗~” 魅惑至极的声音再次响起，可是顾星回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使劲地将她推开后，向她吼道：“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妙玥姬揉了揉磕到床柱上的肩膀，对顾星回说道：“真是粗鲁！一点都不解风情~和那个混蛋一样！” 顾星回再也没有耐心同她耗下去了，拿起立在床边湛卢剑后，便朝门口走去。 “你给我站住！”妙玥姬喝道，“那只小鸩鸟现在就在我手里，你要是敢踏出这房间一步，我就会命人把她立刻解决掉，呵呵~我妙玥姬从来都不吓唬人的呢~” 顾星回听她这样说，只得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将湛卢剑指向妙玥姬，皱着眉头说道：“你要是敢对莞尔有任何伤害，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妙玥姬又笑了起来，走到了顾星回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说道：“看你这副小英雄的样儿~你信不信，我用不上半招便能把你打到灰飞烟灭。” “想让你的伙伴安全，很简单。嗯哼~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在这里陪我就行~” 顾星回无奈地躲开她的软唇，对她正色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刚刚说了啊，你陪我。” 顾星回不知道这老妖女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想到莞尔现在的处境，心里急躁起来。不过他又转念一想，或许这老妖女吃软不吃硬，于是口气软了下来，说道：“美女姐姐，要我陪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先让我见见莞尔，让我确定了她的安全之后才能安心陪你。” 妙玥姬一听，有点不太高兴，但想了想之后，还是答应了顾星回。 她向前一步挽住了顾星回的胳膊，顾星回下了一跳，甩开她的手臂后说道：“你干嘛？” “带你一起去看小鸩鸟啊。”妙玥姬又将他挽了过来，顺势将头靠到了顾星回的肩膀上。 “去看莞尔，没必要这样吧？”顾星回刚想再一次甩开她，妙玥姬却说：“你到底想不想去？” “……”顾星回将头转向另一侧，无奈地答道：“去……” 于是二人就以这样尴尬的姿势走出了房间，顾星回打量了一下房间以外的庞大建筑，便晓得这个建筑群应该是坐落在某条风水极佳山带中，每一个亭台楼阁的样式都极为夸张怪异，颜色诡谲，而他们刚刚所在的房间处于这里所有建筑的最高点。 “尊上。” 路过他们身边的侍婢都对着妙玥姬毕恭毕敬地行着大礼，看得顾星回更加疑惑了。 “你究竟是谁？”顾星回再一次地向妙玥姬问道。 “反正啊，你若是跟着我，在这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别提会有多么逍遥快活了~” “……” 顾星回明白了，从这个奇怪的老妖女口中别想听到什么正经的话，索性不再开口。 二人从最高点一路走到了建筑群地势最低的地方，最后走进了看似牢房一般的山洞里。 没走多久，顾星回便看到了那个小小的绿色身影，正嘟着嘴巴踢着牢房的门。 “臭狐狸，敢关我，踢死你，踢死你！” “莞尔！” 顾星回见到莞尔之后，马上甩开了妙玥姬的手臂，向莞尔跑了过去。 莞尔抬起头，见来人是顾星回，兴奋地说道：“小道士！”再一抬眼，又看到了不远处的妙玥姬，便马上闭起了嘴巴。 “莞尔，你没事吧？”顾星回晃了晃牢门，转身对妙玥姬吼道：“喂！这破玩意怎么打开！你干嘛把莞尔关到这里！” 莞尔忽然伸出手拽了拽顾星回的衣襟，对他小声说道：“小道士，那只臭狐狸没对你怎么样吧，你知道她是谁了吗？” 顾星回摇了摇头。 “一开始在泰山的时候我以为她只是一只普通的狐妖，可是来到这里后我发现她好像是……” “什么？” “好像是，妖尊……” 第50章 妖尊妙玥 “啥？！” 顾星回大惊，瞟了瞟不远处的妙玥姬。 “我之前只是听说妖尊是的本型是一只赤色九尾狐，看来这次真的被我们撞见了……”莞尔继续小声说道。 “莞尔，我跟你说，这个妖尊的脑子肯定是问题，她、她……” “怎么？她没对你怎么样吧？” “她……”顾星回想到刚刚在妙玥姬的房间里她浪荡的模样，难以启齿起来。 “说够了没有？”妙玥姬等得有些不耐烦，向二人走了过去。 “……”莞尔看了看她，没有再说话。既然她是妖尊，还是少得罪她的好。 “臭丫头，怎么忽然就不说话了，之前那副伶牙俐齿的模样呢？”妙玥姬看了看莞尔，轻嗤了一声。 “行了，小相公，我们走吧~” 妙玥姬搂住了顾星回的腰，向门口走去。 莞尔看呆了。 顾星回回头，用一副极其痛苦无奈的表情看着她，用嘴型对她说道：“等我——” 待妙玥姬和顾星回离开之后，莞尔靠着墙边坐了下来，百思不得其解。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是那只臭狐狸把她和小道士从泰山捉了过来，然后把她关在了这里，而把小道士当成了她的男宠…… 妖界和魔界向来关系紧密，她这么做的目的应该是为了从他们的身上探听到帝酝的消息。 可是辰桑和幽忧为什么没被她捉来？ 莞尔站起身，向牢门走去，对看守牢房的妖界卫兵说道：“喂，我问你，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妖界卫兵长相怪异，同冥界的牛头马面差不太多，听到莞尔的问话，瞟了她一眼，说道：“尊上向来喜欢带六界不同的男人回来，玩腻了就杀掉，刚刚那个男的我看也活不了多久。” “……” 莞尔心想，原来妖尊……是个变态。 等一下！刚刚那个卫兵说到……玩腻了？ 玩……天啊，那小道士怎么办！ 莞尔想到刚刚她搔首弄姿，又搂着顾星回的模样，恨不得把那只臭狐狸掐死。 小道士，你可千万不要被她蛊惑了啊！ 妖界王宫的另一侧，极乐阁内。 极乐阁……这老妖女竟然用这么富有禅意的名字命名住处。顾星回心想。 “好了~小鸩鸟你也看过了~现在该好好陪我玩乐一番了吧~” 妙玥姬侧卧在床榻上，用染成鲜红色的指甲撩拨了一下床头的香炉。 “玩什么……”顾星回站在距床榻好几步远的地方，无奈地说道。 “就是~男女在一起该做的事呢~”妙玥姬又媚笑了一下。 “做什么……我不知道。”顾星回摇了摇头。 “来嘛~过来，我教你，你就知道了~” 顾星回只得向前走去，走到妙玥姬身边的时候，妙玥姬伸出一只手抚摸着顾星回的脸，顾星回立刻躲到一边，说道：“你不许碰我！” “不碰你怎么教你？别怕~” 顾星回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所说的极乐根本就不是佛语中的意思，而是……呃…… “那个，妖尊姐姐，你、你别这样……”顾星回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你看啊你们妖界有那么多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美男，随便找一个都比我强，我真的陪你玩不了这个游戏……” “哦？那我问你，现在若将我换做那只小鸩鸟，你可愿意？” “我……” 顾星回听她这样一说，脑中立刻浮现出莞尔白皙透明的笑脸，嘴角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丝微笑。 “哼！”妙玥姬忽然冷哼了一声。“若不是看你有几分他的模样，我早就扒了你的皮了！” 他？顾星回飞快地回想着，好像这老妖女之前也隐约地提到过这个人，她所说的他究竟是谁？ “妖尊姐姐，你说的他是谁？” 妙玥姬没有理他，而是闭上了眼睛，兀自地哼起了歌。 是那个调子…… 顾星回马上听出来她所哼的曲调竟是那日在那夜色男子所吹的箫曲！ “咦？你也会这个曲子？”顾星回脱口而出。 “……！”妙玥姬忽然停止了哼唱，睁开眼睛倏地坐了起来，死死地盯着顾星回说道：“你听过？！” “……是啊，我偶然听到的，一首箫曲。”顾星回答道。 “在哪儿？！你现在立刻带我去！”妙玥姬不顾凌乱的衣着，抓起顾星回的手便向门口走去。 顾星回被她怪异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不过能摆脱同她“玩乐”，真是怎样都好…… 于是他将那日所见告诉了她，妙玥姬听罢后立刻带着他飞往延古海旁的雾望崖。 这日天空很晴，这一带没有半点小雪，顾星回凭着记忆带着妙玥姬来到那处断崖，可半分人影都没有见到。 “……”顾星回向四处看了看，还是没有找到那个吹箫的人。 “在哪儿？”妙玥姬焦急地问道。 “上次就是在这里看到的，怎么没有了……”顾星回自语道。 “臭小子，你骗我！”妙玥姬的眼中忽然泛出愤怒的光。 “你、你别发火啊！我没骗你，上次真的是在这里看到的，那个，说不定这是要凭机缘……”顾星回挠了挠头。 “放屁！别和老娘扯这一套！我告诉你，今天你若是不能让我见到那个吹箫的人，你别想活着离开这里！还有那只鸟，也别想活着离开我的地牢！” “我说你讲不讲道理啊！”顾星回也有点急了，心里默念着，那位吹箫的大哥你赶紧出现吧，再不出现我和莞尔就要死在这个老妖女手里了！ “那个人到底是谁？”顾星回试探着问道，试图转移话题。 “一个不识相的蠢货！”妙玥姬冷冷地甩过来一句话。 “不识相的蠢货……那你为什么还这么拼命地找他。” “呵，是啊，我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的找他……”妙玥姬喃喃道，忽然神色一变，对着断崖处大吼道：“司少珩，已经四百年了！别躲了！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就在这里！” 断崖上方一大块松软的白雪受到声音的冲击坠落下来，顾星回连忙躲开。 妙玥姬的声音回荡在空空的山谷中，没有人回应她。 第51章 惊天秘密 顾星回看着情绪有些失控的妙玥姬，心下忽然暗喜，老妖女现在对自己有些松懈，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顾星回偷偷地拿出湛卢剑，正欲施展御剑飞行，妙玥姬的声音便冷冷地打了过来。 “臭小子，想逃么。” “……”顾星回姿势尴尬地站在那里，干笑了一声。“哈、哈哈，没有没有，我怎么敢呢！” “哼。给脸不要脸的臭道士，竟敢耍戏本尊。信不信本尊现在就扒了你的皮！” 看着妙玥姬浑身散发出的浓重杀气和已然改变了的自称，顾星回知道她这次是真的……打算扒了自己的皮。 “妖尊姐姐息怒！我真的没有骗你！”顾星回说道。 “那你说说，你见到的吹箫之人，何种打扮，面相为何！哼，说不中的话，本尊让你死都不痛快！” 顾星回只得将那日所见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妙玥姬越听越激动，好像顾星回的每一个描述都戳入了她的心坎，最后，她完全相信了他。 “没错……这一定就是他，就是他……” 妙玥姬向四周环顾了一圈之后，对顾星回说道：“你哪儿都不许去，现在同本尊在这里一起等。” 顾星回靠着崖壁席地而坐，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妙玥姬，不禁感叹起来。 她就像一个雕塑一样，已经站在那里两个时辰了。 那个人叫做司少珩？他到底是什么人？神神秘秘的。 暮色渐渐降临，天气也随之阴沉了下来，顾星回感觉自己快要睡着了，忽然一丝冰凉落到了他的脸上，顾星回揉了揉眼睛，发现天上开始飘起了小雪。 而妙玥姬还是执着地站在那里。 “喂，下雪了。”顾星回站起身，走了过去。“还等？” “……”妙玥姬瞟了一眼顾星回，没有说话。 “你也真够执着的。”顾星回伸了个懒腰，向夜空看去，一轮残月孤零零地挂在天上，在乌云之间若隐若现。 同那日一样，雪逐渐大了起来。 箫声渐渐响起。 “……” “……” 顾星回和妙玥姬都瞬间屏住了呼吸，观察着四周。 绝世风华的男子伴着飞雪和夜色逐渐隐现出来，轻闭双目，静静地吹奏着手中墨玉色的箫。 出现了！顾星回在心里惊呼一声，难道只有下雪的时候他才会出现？ 而妙玥姬的表情变得极为诧然，那份诧然又逐渐地变为惊喜。 “少珩……” 她向那男子走了过去，怔怔地看着他。 “天啊……少珩……真的是你……” 男子睁开眼睛，淡漠地看着面前的妙玥姬，眼神里充满了陌生。 “少珩，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妙玥啊！” “……妙……玥？”男子皱着眉微微思考了一下。 “是我！我是妙玥！”妙玥姬向司少珩张开双臂，不料却扑了个空。 “少珩，为何，为何我触不到你！” “妙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这样。”男子好似想起了什么一样，依旧淡漠地说道。 妙玥姬竟泪流满面，双手不知放到哪里才好：“少珩，这四百年你去哪儿了！我、我天天都在想你！” “四百年……”男子皱了皱眉，继续说道：“呵……这么久了吗……她，可还好？” “她？！”妙玥姬神色一变，“少珩，你还没有忘记萦灼吗！” 此话一出，妙玥姬有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了语气：“少珩，我们把过去的那些事都忘了好不好，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好不好？我绝对不会再让你消失了！” “萦……灼……”司少珩闭起双眼，喃喃道。 萦灼？好熟悉的名字…… 顾星回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啊，想起来了。 “萦灼，你看，你把客人都吓到了。” 没错，是那天那个把自己错认成她孩子的女仙人，尧川仙尊唤她萦灼。 这个名字并不多见，他们口中的人应该便是同一个人了。 “你说的这个人，我见过。”顾星回说道。 妙玥姬神色一凛，瞪向顾星回：“胡说！” “她看起来不太好，神志有些不清楚……你认识她吗？”顾星回没有理睬妙玥姬，继续对司少珩说道。 “……”司少珩的目光忽然黯淡下来。 妙玥姬半晌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司少珩。 “……少珩，你居然是……散魂……怎么会这样……” “一定和那个女人有关……一定都是因为她！” “少珩，魔界现在都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所有人都在等着你回去，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塑魂之法，助你重回魔界！六个帝酝两个在你我手中，其它四个我会逐一取得，到时这六界之内，便再无人可与你我匹敌。” “到时候，我会天天都陪在你身边的……” 顾星回的耳旁像是炸出了一声响雷，他瞬间便明白了这个司少珩的身份，如果自己没有猜错，这个人便是辰桑口中那个失踪了几百年的魔尊。 虽然在这个魔尊没有之前想象中的可怕，但也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看起来他同这个老妖女应是是一丘之貉，这老妖女野心可真是够大！ 怎么办，要赶快通知辰桑才是。 顾星回一拍脑门，自己简直太蠢，现在不是在老妖女的妖界王宫，千里传音是可以用的！ “幽忧！”顾星回向后退了两步，小声说道。 “星回？你在哪儿？你……”幽忧的声音瞬间传了过来，语气中满载着焦急。 “幽忧，我现在在雾望崖，我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原来……” “你在和谁说话。” 妙玥姬忽然转过身，眯起那双狐狸眼看着顾星回。 “没~你看这里哪有旁人嘛。”顾星回摊了摊手，紧张地说道。 “看来你知道的事情好像多了点，真是对不住了。”妙玥姬冷笑了一声，向顾星回一步一步地走去。 “妖尊姐姐，你、你要干嘛……”顾星回紧紧地握住手中的湛卢剑。 “我呀，要好好地谢谢你带我找到了少珩，魔界的所有子民都会感谢你的~我会和阎王老子打一声招呼，让你下辈子投生个好人家~” 妙玥姬抬起手，指甲瞬间变成了一把把鲜红色的细刀，欲向顾星回的心口刺去。 “慢。” 司少珩的声音突然响起。 第52章 直闯地牢 “少珩？” 妙玥姬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司少珩。 顾星回便趁着这个间隙飞快地踩上了湛卢剑，头也不回地飞离雾望崖。 “哼，跑得倒是挺快。不过今天你这臭小子是别想活着离开这里了。” 妙玥姬正欲向前追去，却听司少珩开口说道：“莫要再追，由他去吧。” “……可是刚刚的那些话都已经被他听去了，帝酝的事……”妙玥姬皱了皱眉。 “六界的事，我早已失去了任何兴趣，呵，应该是从来都没有过兴趣。”司少珩抚了抚手中的箫。 “少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变成这副样子……” “……”司少珩沉默了一下。“不记得。” 妙玥姬闭上眼睛，那日最后一次看见司少珩的情景还是历历在目。 “少珩，一切已成定局，你放弃吧……” “不。” “你何必如此执着，你和她，已经没有可能了！” “执着并且应该放弃是你，妙玥。” “那这样好不好，以后你把我当成是她，我不会介意的！” “……你，何苦。” “我愿意，真的……” “回去吧，以后我的事，你不要再管了。” 那日他就这样神色淡漠地拂袖而去，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自此魔尊失踪，转眼百年。 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既然连司少珩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便更是无从得知。 雪下了整整一夜，妙玥姬再说些什么司少珩都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吹着手中的玉箫，循环往复着那个曲调。 妙玥姬的眼睛始终都没有离开过司少珩，这么多年，她没有一天不在寻找他，今天，她终于又见到他了。 “妙玥。”司少珩忽然终止了箫声。 听到他主动唤了自己的名字，妙玥姬立刻应道：“少珩，怎么了？” “保护好那个少年，不要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为什么？”妙玥姬疑惑地问道。 这时已接近天明，雪停了，司少珩消失了。 “少珩？！” 妙玥姬一惊，又连续呼唤了几声，司少珩再也没有出现。 少珩说，保护好那个少年…… 呵，他说什么，我听着便是了。 妙玥啊妙玥，你这一生，算是败给他了。 而另一边，确定妙玥姬没有跟上自己的顾星回即刻继续千里传音给幽忧，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讲述了一遍，最后决定三人汇合之后一起去妖界王宫把莞尔救出来。 王宫外围。 “幽忧，那个老妖女是个变态！” 见到幽忧和辰桑后的顾星回犹如见到亲人一般，想到这几日被妙玥姬的“折磨”，顾星回依旧寒毛直竖。 “……星回，你没事便好。”幽忧叹了一口气。 “……我宁愿同上次那样和神兽大战一场。”顾星回扶额。 “以后我们行事时定要加紧防范，不可让那日的事情再次发生。”辰桑说道。“不过这次你的收获真是颇多，不仅找到了妖尊，竟然……见到了魔尊。那日我们在雾望崖见到那人的时候，我竟全然没有意识到。” 辰桑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我们距离最难寻找的两个帝酝更加近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顾星回接道：“可是他们也知道了我们手里有帝酝。辰桑，还是你有先见之明，把帝酝放到了仙尊那里。” “走吧，我们去救莞尔出来。”辰桑说道。 三人便向妖界王宫走去，几步后，顾星回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辰桑回头问道。 “辰桑，保守起见，我觉得我们应该留一个人在外面。我去过莞尔被关的那个大牢，熟悉地形，要么你留下来等着吧，我和幽忧进去，如果我们不幸又不抓起来了，你还能救我们……” “……”辰桑沉默了一下，应道：“幽忧留在这里，我同你进去。” “这样啊，也行。”顾星回看向幽忧：“幽忧？” 幽忧点了点头，表示怎样都可以。 顾星回和辰桑即刻出发，扬起的微尘落到了辰桑纯白色的衣襟上，他看了一眼之后竟没有理会，依旧脚步匆忙地向前走去。 自己对莞尔的担心，绝对不会比顾星回少上半分。 那日他们二人同妖尊消失后，辰桑自责了很久，怪自己太大意没有保护好同伴，若是星回的莞尔出了什么事情…… 那只狐狸揪住星回衣领的时候，他就应该立刻冲上前去阻止，而莞尔捉住她手臂的时，他更应该毫不犹豫的过去将莞尔带到身边。 他宁愿，被抓走的是自己…… 到底是什么时候，心里的牵挂之情竟多出了那么多分。 莞尔可还好？这几日有没有受什么苦？ 无法忍受在王宫外的漫长等待了，他现在便想见到她。 这样的想法出现在脑中后，辰桑在心里不由得嘲笑了自己两声。 一路上除了一些很好解决的小喽啰之外，竟意外地畅通无比。 “妖界的防范不可能这样薄弱，我们一定要注意。”辰桑对顾星回说道。 “嗯，知道了。”顾星回握紧了手中的湛卢剑。 直到闯进莞尔所在的地牢，也没有发生什么预想之内的状况。 难道老妖女还在雾望崖上和那个人腻腻歪歪？想到这里，顾星回觉得十分好笑，不禁乐出了声。 “……”辰桑奇怪地看了看他。 “没、没事。马上就能看到莞尔了！”顾星回向前跑了几步。 这时的莞尔小脑袋微微地耷拉着，正靠在墙边打着瞌睡。 “莞尔！我们来救你出来啦！”顾星回向里面唤着。 见到毫发无损的莞尔，辰桑终于松了一口气。 “唔……”莞尔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别睡啦！”顾星回仔细打量着牢门，在想打开的办法。 辰桑走了过去，将手触到了上面。一声巨响过后，牢门开了。 “啊？”莞尔惊醒过来，揉了揉眼睛，看着已经开启的牢门和站在外面的顾星回和辰桑，迅速地站起身来向顾星回跑了过去，兴奋地说道：“小道士！” 顾星回张开双臂，抱住了小小的莞尔，莞尔则跳起来搂住了顾星回的脖子，手腕上的夜霜花碰到了他的脖颈上。 一连串的动作竟极为自然。 “辰桑，你也来啦！” 莞尔看向辰桑，笑着说道。 辰桑也对着莞尔微微笑了笑，心里却忽然感觉沉了一下。 第53章 三生之殿 “奇怪。”辰桑向周围扫视了一圈，说道：“这里竟无人把守。” “上次和那个老妖女来到这里的时候不是这样的。”顾星回疑惑地继续说道：“难道是陷阱……” “小道士，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那些小喽啰忽然都离开了。那只臭狐狸不知道又在耍什么把戏！对了……那个……”莞尔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却又吞吞吐吐。 “什么？”顾星回问道。 “那个……那只臭狐狸和你……他、他们说那只臭狐狸喜欢……男……男宠……”莞尔的声音越来越小，那个尴尬的词莞尔不愿说出口，宠字几乎被她吞回到了嗓子里。 “……？”顾星回表示没听懂。 “就是……你有没有和那只臭狐狸……怎么样……” “有啊。”顾星回看着莞尔纠结的表情，忽然很想逗逗她。 “啊？”莞尔一惊，晶亮的眼睛忽然充满了焦躁：“有、有什么……” “哎，她虽为狐狸，但是毕竟人身时也是个十足的美……人儿。”顾星回故意将尾音像上挑了一挑。“还穿的那么……咳咳，她啊，特别主动，难免不让人心动……我跟你说啊，这要是换做辰桑，说不定还不如我呢，你说是不是啊辰桑？”顾星回看向辰桑，挤了挤眼睛。 “……”辰桑没有理会挤眉弄眼的顾星回，而是看了看一脸可怜模样的莞尔。 “辰桑……”莞尔竟有些哽咽，委屈地像要马上哭出来一般。 “他骗你的。”辰桑叹了口气，对莞尔安慰道。 “……”莞尔又看向顾星回，顾星回再也憋不住了—— “哈哈哈，怎么可能，那个老妖女！”顾星回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又继续说道：“要是让我和她……我宁愿被勾陈一脚踩死！” 莞尔绷着小脸，抬起脚向顾星回踩去：“你耍我！” 莞尔的力气很小，顾星回毫无疼痛之感，他双手扶住莞尔的肩膀，忽然认真地看着她说道：“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你……不相信我么？” “我……” 相信。 莞尔在心中答道。 其实她一直都是相信他的，她的小道士是什么人，心性如何，她的心里一清二楚。 她的小道士…… 星回，我这样称呼你，你不会生气的吧。 经过一番周折之后，众人终于抵达冥界入口，顾星回告诉辰桑，一定要在妙玥姬得手之前将冥界的帝酝拿到。 “呃……” 冥界入口处阴风阵阵，吹得莞尔又是一阵冷颤。 “还说不怕。” 顾星回单手将身边的莞尔搂入怀中，坏坏一笑。 自从自地牢出来之后，顾星回和莞尔的关系忽然变得微妙起来，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 莞尔犹豫了一下，又微微地向顾星回靠了靠。 辰桑看了看莞尔，发现她的表情和平时很不一样。 他……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么幸福的莞尔。 那么一切都已经很明朗了。 现在这样，也很好。其实自己从来就没想过要怎样。 看到她开心，自己便也随着她一同开心罢了…… 辰桑不知同冥界入口的守卫说了些什么，卫兵便同意了让他们四人进去，走到交界之处的时候，莞尔停住了脚步。 “别怕，这次换我给你讲笑话好不好？”顾星回安慰道。 “好……”莞尔点了点头，又鼓起勇气向前走去，“要讲好笑一点的，不好笑不理你……” “保证让你笑得什么都忘啦，你听着啊，从前有一个人……” “不好笑不好笑，换一个！” “这个还不好笑啊？” “不好笑！” “那……我给你讲一个我小时候的事吧，那个时候我才七岁，有一天……” …… …… “哈哈哈你好蠢啊！” 四人向前走着，顾星回不停地和莞尔说着话帮助她分散注意力，走过一段路之后，辰桑转过身来，对三人说道：“我现在就去拜见北阴大帝，你们三个就不用进去了。” 他知道莞尔对冥界有些害怕，那么北阴大帝她一定也是不愿见到的了。至于顾星回，他……需要一直陪在莞尔身边的吧。 而幽忧，她应该有更想做的事情。 “你……一个人可以吗？”莞尔问道。 辰桑点了点头，又对幽忧说道：“忘川旁的三生殿内可看到每一个魂魄的每世记载，但是驻守在那里的鬼差不会允许私自查看魂魄的来往，你若是想去查阅一下，将这个交给鬼差便可。” 辰桑将一块小小的琉璃牌递给幽忧。 “……多谢。”幽忧怔了一下，接了过来。 “切莫惹是生非。”辰桑看了看顾星回和莞尔之后，便离开了。 “幽忧，我们现在去……三生殿吗？”顾星回问道。 “……我没说要去。”幽忧淡淡地答道。 “为什么不去？你真的不想看看燕子今他……” “不想。” “你一定是想的。”莞尔忽然说道，“幽忧，你应该去看一看。” “……”幽忧将头偏向一边。 “是啊，幽忧，去看一看吧，你看，辰桑都好心地给你一个宝物了，不去多可惜！”顾星回说道。 “走啦走啦。”莞尔对顾星回使了一个眼色，二人便一边一个地拽着幽忧向前走去。 “你们……”幽忧皱了皱眉。 顾星回和莞尔好似没有听见一般，继续架着她向前走着。 “你们知道三生殿怎么走吗。”幽忧叹了一口气。 “……” “……” 顾星回和莞尔终于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问问就知道啦！”莞尔说道。 “你……不害怕了？”幽忧看着她。 “不怕啦，你们都在我身边，有什么可怕的。”莞尔笑了笑。 经过沿路的询问，三人终于找到了三生殿的所在，三生殿位于忘川旁，幽忧看着奈何桥上熙熙攘攘的魂魄，半晌都没有说话。 “幽忧，怎么了？三生殿就在那边，我看到了！”顾星回说道。 幽忧的眼神依旧没有离开那座古老的石桥，她知道，两百多年以前，燕子今定是从这里走过，那个时候，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会恨她当年的不辞而别吗…… 自己现在来到三生殿，又有什么意义呢。 寻得他的转世？可是，从这里走过之后，前尘的一切皆作云烟——如同她踏入东白源的那一刻一样。 顾星回好像知道了幽忧心中的想法，便对她说道：“无论怎么样，都已经走到这里了，进去看看吧，也没有什么坏处……看到现在的他过得安好，你也便能安心了，是不是？” 幽忧想了想，最终微微点了点头，随着二人向三生殿内走去。 第54章 查无所获 三生殿内的陈设同奈何桥一样的古朴苍然，一座几乎及顶的石碑坐落在大殿的中央，上面若隐若现着一些小字，每次出现的内容皆为不同。 “这个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三生石吧？”莞尔跑到石碑旁边，好奇地伸出手，想摸一摸。“小道士，快过来看呀，这上面能看到你的前世是什么呢！” 顾星回走了过去，盯着三生石上面的小字，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眼睛有点花，对莞尔说道：“这上面记载的人那么多，根本就找不到我的名字诶……” “每一个人的名字都能在这里找到，我先猜猜……哈哈，我猜你前世一定是一只勤劳的小蚂蚁！”莞尔说道。 “啊？为什么是小蚂蚁！” “你是一只小蚂蚁，为了这辈子能够转世成人，所以每天都忙啊忙，最后阎王爷爷被你的勤劳所感动，终于让你如愿以偿当上了人类，只不过……蠢了一点……”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顾星回拍了拍莞尔的脑袋。 “喂！哪里来的小娃儿！神物是可以随意碰触的吗！” 一个虽然苍老但却不失刚劲的声音在三人身旁忽然响起，莞尔一惊，将手缩了回来，向那个声音望去。 是一个须发皆为斑白的老者，面上的深纹像是一道道沟壑，纵横在那张看似饱经风霜的脸上。老者衣着朴素，弓着背，左手拄着一根木制拐杖，站在三人身后，将拐杖朝地面敲了一敲。 “老伯伯，对不起，我们只是……”顾星回连忙说道。 “出去，出去！”老者打断了顾星回的话。 “前辈。”幽忧向老者行了一个礼后，将琉璃牌拿出来递给了老者。“请前辈通融一下，我等想在三生石这里查找一个人。” 老者看了看琉璃牌，对幽忧说道：“做什么？” 幽忧摇了摇头，答道：“没有什么目的，只是看一下。” “还是辰桑管用……”莞尔踮起脚，在顾星回耳旁小声说道。 原来老者是掌管三生殿和三生石的阎印冥君，专门记载世人的来去过往。三人若是想准确地查询到燕子今如今的所在，必须通过阎印冥君对三生石的施法。 “说吧，想看谁？年份，名字。”阎印冥君边说便向三生石走去。 “……崇观年间，燕子今。”幽忧答道。 “唔……”阎印冥君敲了敲三生石，石碑上的字即刻开始变换起来。 “……小娃儿，没有哇。”半晌之后，阎印冥君转过身来，对幽忧说道。 “您……这是什么意思？”幽忧一惊。 “就是你要查的这个人，本君只能找到你说的这一世以及之前经历过的轮回。” “怎么会？都已经过去二百多年了，他应该轮回了不止一两世了啊？”顾星回疑惑地说道。 “那本君就不得而知了，本君只能告诉你们，他这一世终止之后三生石上便是一片空白，唔……应该就是没有再入轮回。” “要么……麻烦您再仔细看看？”莞尔对阎印冥君说道。 阎印冥君倒也没有说什么，耐着性子对着三生石又看了一遍，结果却依旧同上一次一样。 “多谢冥君，我等这就离开。”幽忧突然开口说道。 “……幽忧，不要着急走啊，我们可以再看看，说不定……”顾星回追了上来。 “不必了。”幽忧说道。 “……” 三生殿外。 幽忧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着，心里一片怅然。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没有再次遁入轮回？那……他会去哪里…… “幽忧……”顾星回跟了上来。 “你们不必跟着我了。我想一个人走一走。”幽忧没有回头。 顾星回只得停下了脚步。 待幽忧走远一些后，顾星回对莞尔说道：“我们现在跟上去吧，我担心她。” 莞尔点了点头，牵住顾星回的手，二人远远地跟在了幽忧的身后。 “哎，怎么会这样呢……”莞尔不解地说道。 “莞尔，你好像很希望幽忧和燕子今能再见上一面？”顾星回问道。 “嗯！我不仅希望他们能见上一面，我还希望他们能继续在一起。”莞尔点了点头。 “呃……可是幽忧都快升仙了吧……而且现在的燕子今不知道在哪里，就算找到也未必能记得以前的事了。”顾星回挠了挠头。 “那又怎样……我就是觉得他们的缘分还没有了断。”莞尔嘟了嘟嘴。 “好吧好吧，你说的都对。”顾星回摸了摸莞尔的头。 “小道士……” “嗯？” “我忽然不想当神仙了。” “为什么？之前你不是一直在说要刻苦修行，积累功德早日成仙吗？” “嗯……现在不想了！我、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哈哈，那与成仙也不会相悖，之前我觉得九重天上定是极为冷清无聊，不过后来你说你想成仙，我就决定等帝酝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回到东白源刻苦修道，这样以后就能和你，和幽忧一起在九重天上生活了。”顾星回对莞尔笑了笑：“所以你可不要放弃啊。” “喔~原来你在打这种小算盘啊。”莞尔对顾星回吐了吐舌头。 “怎么啦，我说得不对嘛？”顾星回得意地扬了扬头，却忽然怔了一下：“诶？……幽忧呢？糟了，我们跟丢了……” 幽忧依旧向前走着，周遭的一切都没有进入她的眼里。 子今…… 你会在哪…… 脚下忽然飞起一颗石子。 幽忧一愣，抬起头，一片小小的石海映入眼帘。 幽忧向一旁望去，发现自己竟走到了忘川的尽头，忘川河中的水极为平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幽忧感觉身心俱疲，便在石海旁坐了下来，向忘川中看去。 身后传来窸窣的响声，幽忧转过头去，发现一个小小的男孩正在这堆石头中同自己嬉戏，他将石头一个一个地捡了起来，在一旁摆出各种形状的图案，玩得不亦乐乎。 “蠢石头们，蠢石头们。”小男孩边玩边念叨着。 幽忧看了几眼之后觉得无趣，便想转回头去，却忽然被男孩刚刚拿起的石头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块墨青色的石头。 第55章 生死枯等 “这些石头是……”幽忧不禁对那个男孩开口问道。 男孩拿着石头抬起头，看了看幽忧后说道：“哇，好漂亮的姐姐，我们一起玩吧。” “漂亮的姐姐，这些石头啊都好蠢。”男孩将手中的墨青色石头递给了幽忧。 “何出此言……”幽忧将青石接了过来，轻喃道。 “你不知道吗？这里被叫做顽石区。”男孩继续低着头摆弄着脚下的石头。“那些执意不想转世的魂魄会被赶到忘川河的尽头，然后他们就一直在这里等啊等，最后一个个地都逐渐变成了石头，哈哈，你说他们蠢不蠢？” “……为何执意不肯转世？” “因为转世之前要喝下孟家婆婆手里的汤啊。”男孩答道。“喝下了孟婆汤，就什么都不会记得啦！他们一定是不想忘记自己这一生的事情，哎，真是愚蠢，阳寿都尽了，这么执着有什么用呀。” 幽忧听后心中一痛，看向自己手中的青石。 子今…… 是你吗…… 冰冷的青石静静地躺在幽忧的手中，逐渐有了温度。 幽忧闭上眼睛，一滴清泪悄悄地流了下来，落在那方青石上。 你好傻…… “漂亮的姐姐，你为什么哭了？”男孩看着幽忧，不解地问道。 幽忧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沉默了半晌后对那个男孩说道：“我……可否将这枚青石带走？” “可以呀，这片顽石区是被冥界遗忘的地方，平时都没有鬼差来管的。”男孩点了点头。 “这些石头……还能恢复回他们的真身么？”幽忧问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了。”男孩又摇了摇头。 幽忧带着那块青石离开了忘川的尽头，在路上撞见了顾星回和莞尔。 “幽忧，你走的可真够快的。”顾星回看见幽忧之后，松了一口气。 “幽忧，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莞尔看了看被她握在手中露出一角的墨青色物什，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我们去找辰桑吧，这会儿他应该出来了。”幽忧说罢，便向冥界入口的方向走去。 “噢……”顾星回看着幽忧的表情，虽然同往日一样清冷，却总觉得有些异样。 “……就这样结束了么？”莞尔失望地说道。 “我也不希望是这样。”顾星回叹了口气。 奈何桥上从来就没有空缺过，每一个魂魄都在向前走着，有的人犹疑着停下脚步，便会被驻守的鬼差喝道：“难道你也想变成顽石？” 幽忧离开之前，看了看盛开在忘川河畔旁的彼岸花，忽然就想起了那一年温柔月色下的韦陀花海。 “子今哥哥，昙幽想要的，便是永远陪在子今哥哥身边。” 子今，现在这样……算不算是实现了昙幽当时对你说的话？ 幽忧苦笑了一下，将手中的青石放入了衣襟之中。 自己真是个骗子啊，还在自我安慰些什么。 冥界入口处，辰桑早已在此等候，见三人走来，辰桑对幽忧说道：“怎么样？” 幽忧将琉璃牌还给辰桑，说道：“多谢仙君，幽忧自己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辰桑接过琉璃牌后，没有再说什么。 “辰桑！”莞尔跑了过来，“冥界的帝酝拿到啦？” “嗯。”辰桑点了点头， “是什么？”莞尔好奇地问道。 辰桑的手中出现了一小截泛着极重阴气的白骨。 “这是……什么东西的骨头吧……”莞尔说道。 “嗯，蚀阴骨。”辰桑说道，“是……北阴大帝的手骨。” “啊？”莞尔捂住嘴巴，惊恐地看着辰桑手中的帝酝。 顾星回也被辰桑的回答吓了一跳，他将那块名为蚀阴骨的手骨拿起，仔细了看了看之后，对辰桑说道：“天呐……这个北阴大帝竟然将帝酝之气附在了自己的骨头上。那、那他是怎么取出来的？” “北阴大帝是冥界的冥神，自然会有办法。”辰桑答道。 “这样啊……那加上尧川仙尊手里的帝酝，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四个了！”顾星回兴奋地说道，“还有妖界和魔界的，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他们二人的所在。” “剩下的这两个也是最难拿到的。”辰桑说道。 “既然蚀阴骨已经拿到，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剩下的事情出去再商议。”顾星回看了一眼莞尔之后对辰桑说道。 从冥界出来后，正值晌午，整个泰山呈现出一片祥和的气息，有清脆的鸟鸣声不时传来，和煦的阳光透过枝叶斑斑点点地散落在众人的脸上。 莞尔抬起头，眯了眯眼睛。 “天气真好——” 说罢，转过头对顾星回说道：“其实也不用那么着急离开冥界的，我刚刚已经不是那么害怕啦。” “我知道啊，可是你也不喜欢待在那里。”顾星回看着莞尔的脸，有阳光落在她如淡色芙蕖般的小小嘴唇上，看得顾星回心里砰砰直跳，眼神有些飘忽起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 “小道士，想什么呢？”莞尔看着傻傻的顾星回，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脸颊。 “喂——疼疼疼……”顾星回呲牙咧嘴地说道。 “我都没用力，你装什么装！”莞尔被他的表情逗笑了。 “嘿嘿。”顾星回挠了挠头。 “辰桑。”莞尔忽然向辰桑看去，“前段时间一直处于那么紧张的状态，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如今天我们放松放松，在泰山里玩一天吧。” 辰桑想了想之后，对莞尔点了点头，又说道：“你们三个留在这里吧，我回一趟仙界，把蚀阴骨交给父尊。” 辰桑离开之后，又剩下顾星回莞尔幽忧三人，顾星回知道幽忧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她现在的心情一定十分低落。 “幽忧，这泰山好像可高了，我们一起去山顶看看吧！”顾星回对幽忧说道，想让她分散一些注意力，开心一点。 “不了。”幽忧摇了摇头，“若是想去，你们两个人去吧。我……先走了。” “你要去哪？”顾星回问道。 “独自在这山里看看，有事的话，千里传音。”幽忧说罢，便转身离去。 “……”顾星回叹了口气。 “幽忧她……”莞尔担心地看向离去的幽忧。 “她应该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了。”顾星回说道，又摸了摸莞尔的小脑袋：“走吧，我御剑带你去山顶玩。” “好！”莞尔点了点头，摇身一变，又化作鸟儿的形态，站在了顾星回的肩上。 “走啦！”顾星回在湛卢剑上站稳后，湛卢剑瞬间飞了起来，直冲云霄。 第56章 信守不渝 连绵不绝的山脉被顾星回踩在湛卢剑下，浸在白色的云雾之中，耳边的风极速地呼啸而过，吹得莞尔有些睁不开眼睛。 顾星回看了看肩上的莞尔，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羽毛，将她捧在了手里。 莞尔睁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顾星回。 “上次，你想问我什么？”顾星回对莞尔说道。 “嗯？”莞尔歪着脑袋看着顾星回。 “你不记得了？” “都、都说了没什么了……”莞尔啄了啄顾星回的掌心。 莞尔转过身，张开翅膀绕着顾星回飞了一圈后，落到了他的头上。 “哇——真是壮观。” “小道士，其实，成仙了和现在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莞尔看着他们脚下的万里山川云海，又抬头看看来隐匿在苍穹中的九重天，忽然说道。 “莞尔，下来。”顾星回伸出一只手，对莞尔说道。 “干嘛？”莞尔跳了一下。 “我……有话想对你说。” 莞尔落到顾星回的手中，看着他，答道：“说什么呀？” 顾星回将手放在面前，沉默了半晌。 “到底要说什么？”莞尔好奇地问道。 “我、我想说……以后我经常带你来这里玩，好不好？”顾星回好像终于鼓起勇气一般，对莞尔说道。 “好呀！”莞尔点了点头。 “我的意思是，一、一直……” 莞尔依旧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莞尔……” “嗯？” “我、我……喜欢你。”顾星回忽然说道。 “……” 莞尔愣了一下，半晌之后，忽然变回了人形，站在顾星回面前，怔怔地看着她。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对不起，你当我没说过好了。” 顾星回在心里狠狠地打了自己好几下，自己这个白痴，刚刚在说些什么！ 莞尔……不会讨厌自己吧？ “你……说什么？”莞尔忽然问道。 “没什么！”顾星回摆了摆手。 “刚刚我听到了。”莞尔顿了顿，“……声音太小。” 风吹起莞尔水绿色的衣襟和发带，她的眼睛似一潭平静的碧水，忽然泛起了涟漪。 顾星回与她四目相对，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感觉比御剑的速度都要快上好几倍。 顾星回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睁开眼睛看向莞尔，定了定神。 “莞尔，我、喜、欢、你。” “一直在我身边吧。” “以后，你想去哪里玩，我都会陪着你。” “六界之内，只要是我有能力带你去的地方，我都会带你去。” “你喜欢吃什么东西，我也会学着做给你吃。” “我知道我忽然说这些话有些唐突，你……若是不愿意听，就当我没有说过吧……” 莞尔静静地听着，心里虽是难以平复的喜悦，却又看着他十分局促的表情，不由得想捉弄他一下。 “可是，幽忧和文姑娘都那么好看，还有那个妙玥姬，她对你……你都没有动心。为什么唯独……” “谁说的！”顾星回有点急了，“她们、她们哪里有你好看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长这么大，唯独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感觉什么都不一样了……”顾星回继续说着，“你离开东白源之后，我每次懈怠下来不想读书修行的时候，除了变得强大可以斩妖除魔是我的动力以外，就是你了，我想早日可以有资格出入东白源去找你。那日在诸阳城再见到你时，我、我特别开心。这一路上我就在想，如果可以，以后能不能让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这种感觉，或许……就像燕子今对幽忧一样……我没有燕子今那样优秀，可是，我会让自己变得强大，竭尽自己的能力去保护你，帮助你。每次你一笑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情比你还要好，我希望你一直都能那样开心……” “这、这些山川和云海作证，我说的绝对没有半分假话！”顾星回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顾星回微微张开双臂，对莞尔说道：“如果你能接受我刚刚所说的那些话的话……” 莞尔低下头轻轻地笑了一声，向前走了一步，环住了顾星回的腰。 “小道士，你今天好能说啊。” “这山川云海看你这么蠢，都会笑话你的。” 顾星回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惊得说不出话来，莞尔的意思是不是，是不是也喜欢自己？ 他搂住莞尔，低头向她看去，而莞尔也正慢慢抬起头，又是四目相对。 顾星回俯身，轻轻地在莞尔白皙光洁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吻。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任它们笑话，又有何妨。” “不对，不是笑话，是嫉妒。” 如果时间可以静止，画面可以定格。 那么这个世间便总是可以充斥着喜悦与美好。 可是…… 世事总是不随人愿的吧。 谁也无法预料到，下一刻，下一刻的下一刻，到底还会发生些什么。 “小道士，我答应你了。” “什么？” “我答应你，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如果我不开心了，你就要讲笑话！” “好！” “如果不好笑，我就不理你啦！这次是真的哦！” “哈哈，好。” 后来，莞尔经常独自一人停留在很多地方，有时候是密林里蛇妖曾经出没的废弃山洞，有时候是东白源的若萝之谷，有时候是诸阳城内的客栈食铺，有时候是终年云雾缭绕的泰山之顶。 想哭，却再也没有眼泪可流。 回忆就像一把又一把的利剑插在她的心上，让疼痛在心尖上肆意。 如果，我从未认识过他…… 或许，我一直只是女几山中的那只无悲无喜的鸩鸟。 可是星回，我从来，从来都没有一丝丝的后悔。 “莞尔，你的执念，或许还要重于燕子今……不要继续这样了。” 身后，只有辰桑的叹息。 “不，我答应过他了，我不能食言。” “别说三百年，三千年我都会等下去。” “即使，他不再爱我。”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那日，泰山顶上最清晰的声音便是顾星回和莞尔的笑声，伴着风声与蝉鸣，久久地回荡在山川与云海之中。 第57章 雾望飞雪 辰桑从仙界回来之后，四人便开始商议接下来的打算。只剩下魔界和妖界的帝酝了，那妙玥姬脾气古怪，从那日和司少珩的对话中也能看出她的野心极大，所以是万万不可同她直面交涉的，现在的情况看来，她便是众人的一号劲敌。 “我提议，我们应该去雾望崖找司少珩问个清楚。”顾星回说道。 “笑话。现在那个人的身份已经确定，魔界和妖界从来都是同党，我们现在过去，便是自寻死路。”辰桑皱了皱眉。 “不。”顾星回摇了摇头，“其实……说实话，虽然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他竟是魔尊，但是我并没有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任何危险的气息，而且那天我听老妖女说他是什么……呃，我想想……想起来了，她说他是散魂！” “散魂？”辰桑皱着眉头想了一想，继续说道：“难怪那日我便觉得他有些异样。” “经过我的观察，司少珩只有下雪的时候才会出现，不知道为什么。”顾星回继续说道：“而且他好像不能离开那里，总之，我觉得我们可以去看看。” “我觉得也可以，那个吹箫的人不像是什么坏人。”莞尔在一旁说道。“坏人是不会吹出那样的曲子的……” 辰桑看了看莞尔，又看了看顾星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走吧。” “幽忧？该走了。”三人正准备启程，幽忧却还站在原地，不知想些什么。 “幽忧？”顾星回又唤了一声。 幽忧这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之后，跟上了三人。 “自从离开冥界之后，幽忧就有些不对劲……”莞尔化成小鸟站在顾星回的肩膀上，悄声对顾星回说着。 “可能和燕子今有关吧。”顾星回无奈地摇了摇头，御剑至幽忧身边，对幽忧说道：“幽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和我们说？” “没有。”幽忧摇了摇头。 “说出来吧，憋在心里不会好受的。”顾星回继续说道。 “……”幽忧依旧沉默。 “是啊，幽忧，你说出来吧，有什么事的话，我们还可以帮你想想办法。是不是还和燕子今有关？”莞尔也看向幽忧。 半晌后，幽忧终于把那块青石拿了出来。 “这是？”顾星回好奇地问道。 “……子今。”幽忧说道。 “这是燕子今？”顾星回一惊，莞尔也诧异地看着幽忧手里墨青色的石头，对幽忧说道：“他、他怎么会变成石头了？” 幽忧只得将忘川尽头的事情对二人讲述了一遍。 “天啊……”莞尔不可置信地发出了一声惊叹，又问向幽忧：“可是你怎么确定，它就是燕子今？” “我怎么不能确定。”幽忧闭上眼，握紧了手中的青石。 “……难道就没有办法恢复了吗？”顾星回问道。 “仙君。”幽忧看向前方的辰桑。 刚刚他们的所言尽被辰桑听在耳中，他转过身，对幽忧说道：“你是想问，这顽石是否能恢复成三魂七魄，再入轮回吧。” 幽忧点了点头。 “冥界的事情，我虽然大体上比较了解，可你刚刚所说的顽石区我却是闻所未闻。在不打破冥界正常秩序的情况下，魂魄的来去有他们自己的自由，是否再入轮回也是依据个人的心愿。”辰桑顿了顿，继续说道：“那片顽石区的石头，应该皆是执念极深的人，已经完全地封闭自我，意识丢失。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想恢复成可入轮回的三魂七魄，有些困难。” “那，到底有没有办法？”莞尔有些急了。“如果没有办法，岂不是以后只有这不能动，不能说话的石头陪着幽忧了？” “外界的方法应该是没有。但是，若是他自己能对外界有所感知，放下执念，或者发生一些其他的事情能让他有恢复的*，应该是可以的。”辰桑答道。 “……多谢仙君指点。”幽忧听罢，对辰桑说道。 “幽忧，那你就经常同他说说话吧，我想他会听见的。”顾星回对幽忧说道。 “……我，真是可笑。”幽忧看着手中的青石，“一切皆是因我而起，那一年，若是没有随他回了皇宫，也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事情了。” “现在，我又把它从忘川的尽头带了回来，或许，这样能让我心中的负罪感减轻一些……可是……又有何用呢。” “……幽忧，你不要这样。”顾星回安慰道：“既然现在事实已经如此，我们就应该尽量找到能让燕子今恢复的办法，让他能够重入轮回。这样，你也能安心升仙了。” “小道士你在说什么！燕子今恢复了之后应该继续和幽忧在一起的！”莞尔有些不高兴。 “莞尔，现实一点啊……”顾星回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小羽毛。 “有什么不现实的，他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的！”莞尔不服气地说道。 “莞尔姑娘。”幽忧缓缓开口，继续说道：“谢谢你的好意，还是那句话，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幽忧……”莞尔还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话，将头偏向了另一侧。 四人来到雾望崖的时候，惊喜地发现这一带正下着大雪，顾星回高兴地对三人说道：“太好了，我们来的正是时候，现在赶到那处断崖，一定能见到司少珩。” “星回，对一个人的判定你莫要只凭直觉，你别忘了，无论他现在是以何种形态存在，他始终是魔尊。” “我知道了，辰桑，谢谢你的提醒。”顾星回点了点头。 四人观察多时后，确定妙玥姬没有在这里，才向那处断崖走去。 此次再见司少珩，他没有吹箫，只是席地而坐，闭着双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星回走上前去，还未开口，司少珩便说道：“你来了。” 顾星回一惊，止住了脚步，说道：“魔、魔尊……” 司少珩睁开双眼，看向顾星回，对他说道：“你不必如此紧张。” “我……”顾星回怎会不紧张，虽然对他没有什么畏惧之情，可是像辰桑说的一样，他总归是魔尊…… “你来找我，何事？” “……是关于……帝酝的事。”顾星回鼓起勇气，终于说了出来。 第58章 玉箫为凭 “虽、虽然我知道了你的身份，当时还觉得你和那个老妖……哦不，和妖尊是一丘之貉，可是后来想想，总觉得你不是坏人，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可怕……” “你怎知道。”司少珩语气平淡。 “我，就是感觉啊……”顾星回挠了挠头。 “感觉？”司少珩的嘴角泛起一丝弧度，“呵……” “……我是向你来借帝酝的，延古海上的人魔结界出现了越来越严重的裂痕，你们魔界的那些魔物陆续地都从魔界离开了，搞得人间水火。”顾星回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在这里，不回你的魔界好好管管你的子民们。人界现在陷入了这么大的危机，终究有你的责任。所以你可不可以先别听妖尊说的那些话，把帝酝借给我们。” 站在一旁的辰桑听完顾星回对司少珩说的这些话之后，简直无奈至极，他居然同脑子里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的魔尊这么直接地索要帝酝，要知道，他和那只狐狸妖尊一定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而人魔结界的裂痕说不定就是他在背后策划的结果。 顾星回，你还能再单纯一点吗？ 不过，经过观察，这个已经是散魂形态的魔尊确实已经完全失去了攻击力，他们现在还好没有危险。 算了，先听听他是如何回答的吧。 “你要帝酝作甚？”司少珩向顾星回问道。 “……重新封锁结界的裂痕啊。”顾星回有些不解，这魔尊难道在和他装傻？ “谁同你讲的。”司少珩皱了皱眉。 “？”顾星回疑惑了一下，最终看向了辰桑。 司少珩的目光顺着顾星回的眼神移去，也落在了辰桑的身上。 这个少年…… 上次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他。 现在看来，他应该是…… “你的父亲，是尧川？” 辰桑一惊，为何他只是看了自己一眼，便识得了自己的身份？ “……正是。”辰桑答道，在司少珩的注视下，他忽然感觉十分不自在。 “那么，也是尧川让你们去寻找六界帝酝的？”司少珩继续问道。 辰桑没有说话，他不想让目前还是敌人的魔尊知道太多。即使如此，司少珩还是好似将他看穿一般，发出了一声不易被察觉的冷笑。 司少珩看向顾星回，对他问道：“你可知，六界帝酝的用途为何？” “……都说了，不是重新封锁裂痕么？”顾星回疑惑地看着他，这魔尊究竟想说些什么？ “其它几界的帝酝取得之后，去找妙玥，然后，带着它们去找虞渊的羲和女神。”司少珩淡淡地说道，语气虽是平和，却如同命令一般。 “你开玩笑！让我们带着所有帝酝去找那个老妖女？”顾星回急了，声音夹杂着怒意。“去助她完成统领六界的大业吗？！而且羲和女神现在根本不在虞渊，她被你们魔界的人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 “让妙玥来这里找我。”司少珩没有理会他的态度。 “这不还是开玩笑吗？我告诉你，让我们去找那个老妖女，不可能！”顾星回向三人走去，“走吧，我错了，我们根本不应该来这里！” “站住。”司少珩语气依然。 顾星回本想继续向前走去，却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回了头。 司少珩将那把墨玉色的箫递了过来，顾星回疑惑地看着他：“干嘛？” “拿着它去找妙玥，她不会为难你。” “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去找那个老妖女！”顾星回没有接。 “妙玥有妖界的帝酝，你不想要么？”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顾星回还是没有接过来。 “若是不信，为何来这雾望崖寻我。”司少珩挑了挑嘴角。 离开之后，三人看着顾星回手中墨玉色的箫，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 顾星回叹了口气，自己是怎么回事，最后为什么还是接了过来…… “小道士，你会不会吹这个箫呀？”莞尔轻轻地戳了戳箫身，像雪花一样冰凉。 “一点点。”顾星回说道。 在东白源的那几年书籍也读了不少，其中有那么一本半本的是关于器乐的。 “哇，那你吹那首曲子给我听听好不好。”莞尔笑着说道，“那个人吹得真的好好听啊。” “等我学会了那首曲子，就吹给你听。”顾星回摸了摸莞尔的头。 “正事要紧。”辰桑忽然说道。“星回，你真的打算拿着它去找妖尊？不可轻……” “别闹了，我还想多活几年！”顾星回摇了摇头，打断了辰桑的话。 “上次听你的描述，妖尊和魔尊的关系非同一般，她好像和他……”辰桑继续说道。 “那个老妖女脑子有问题，我看啊，她是见到一个男的就会那样！” “……” 辰桑没有继续说话，虽然他也没有感受到司少珩身上的危险气息，但是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到极其紧张。 他也说不清…… 这种感觉，就像是顾星回被父尊注视着一样吧…… “小道士，你打算怎么办？”莞尔在一旁问道。 “……”顾星回想了想，又看了看手中的玉箫。 如果不去找妙玥姬，接下来他们该去哪里？ 要么，豁出去了……那个司少珩可能也不是骗自己的？ “辰桑，幽忧，莞尔。”顾星回忽然抬起头。“……我去吧。” “去哪儿？”莞尔问道。 “……找那个老妖女。” “星回，你刚刚不是……”辰桑诧异看着他。 “星回，不可草率，太危险了。”幽忧说道。 “我刚刚比较冲动，可是又想了一想，或许司少珩这么做有他的用意……不一定是坏的，况且，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线索了不是吗？” “魔尊说的，九成于我们不利，不可轻举妄动。”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顾星回摆了摆手。 “不可！”辰桑喝道。 “小道士，你若是要去妖界王宫，我同你一起去！”莞尔说道。 “你们两个总是这样，做事从不经过考虑！”辰桑的表情微怒。 “辰桑你别生气，我们只是……”莞尔看着一向稳重温和的辰桑竟动了怒，连忙试着对其进行劝慰。 “……”辰桑闭上双目，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第59章 艴然不悦 “辰桑！”顾星回见状，追了上去，莞尔也紧随其后。 辰桑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辰桑，你听我说！”顾星回跑到了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辰桑无奈地抬头看着面前的顾星回。 “这次我没有胡闹，刚刚我真的已经考虑好了。”顾星回严肃地说道。 “……”辰桑脸上的怒气仍然没有消退。 “我……”顾星回刚要继续说些什么，便被辰桑打断。 “还说没有胡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来找魔尊便是胡闹，与魔尊直接大谈帝酝之事也是胡闹，听从魔尊莫名其妙的指示更是胡闹！” “辰桑，小道士他这么做也不是全无道理……你不要这么生气了……”莞尔在一旁对辰桑劝慰道。 “还有你，也同他一起丧失理智！”辰桑眼神冷冽，语气中满载怒火，惊得莞尔向后退了一步。 “喂，你吼莞尔做什么！”顾星回见到他竟对莞尔这般态度，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股怒意。 四目相对，谁也不肯让谁。 “不要吵了。”幽忧终于看不下去，向二人走了过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现在怎么可以自己先乱了阵脚。” 半晌过后，辰桑叹了口气，绕过顾星回和莞尔，向前走去。 “你们三人先回东白源，我回仙界将此事禀明父尊，之后的事，待我回来商议之后再做决定。”辰桑说罢便腾云而起，没有回头。 待二人反应过来，辰桑早已消失不见。 “小道士，他这次好像是真的生气了。”莞尔对顾星回说道。 “……我们先回东白源吧。”顾星回也感觉心中像堵了什么东西一样，无精打采地对幽忧和莞尔说道。 仙界，逸闲台。 “……” 辰桑透过屹立在逸闲台四周的几根颜色冰冷的天柱极目看着无尽的素色云朵，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自己何时变得这般急躁了…… 关于最近发生的事，耐心地和顾星回讲明这其中的道理也不是不可，可是自己却差点同他争吵起来。 或许和这些事都无关，只是当看到莞尔和顾星回那般亲密的时候，无名的恼火就会涌上心头。 竟然无法控制。 “这样下去……”辰桑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怎么可以……” “桑儿？”尧川仙尊的声音忽然想起。 辰桑一惊，立刻调整回以往的状态，向迎面走来的尧川仙尊行了一个礼。 “父尊。” “你为何会在这里？”尧川仙尊问道。 “回禀父尊，儿臣临时回到仙界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您禀报。” “为何不去重霄殿寻我，一个人在这逸闲台愣神。” “……儿臣只是路过这里，是要去重霄殿找您的。” 尧川仙尊看了看辰桑后说道：“莫要说谎。” “父尊……”辰桑语塞。 “杂念。”尧川仙尊盯着辰桑眼睛说道。“怎么回事，在人界没有停留多久，倒是多出了这么多的杂念。我曾和你说过，仙人是不……” “父尊说过，仙人是不应该有七情六欲的。”辰桑将尧川仙尊的话接了过来，望了望不远处通往藤萝之地的阶梯，对尧川仙尊继续说道：“父尊忽然出现在这里，本是想去看她的吧。” 尧川仙尊微微皱了皱眉。 “父尊，您是没有七情六欲的，对吗？” 长长的沉默萦绕在二人之间。 “桑儿，你要向我禀报何事。”尧川仙尊没有同他继续刚刚的话题。 “……我们找到魔尊了。” 魔尊二字一出口，辰桑便察觉到尧川仙尊表情上的细微变化。 “哦？详细道来。” 辰桑便把这段时日他们所经历的事情一一向尧川仙尊禀报出来，尧川仙尊听罢，只是回应了一个“我已知晓”的态度给辰桑。 “父尊，帝酝之事进展到这一步之后实在有些困难，儿臣担心顾星回和其他几人的安危，不愿让他们再继续涉险，父尊您看，可否……” “继续。”尧川仙尊淡淡说道。 “……父尊？” “魔尊现在只是一方散魂，成不了气候。至于妖尊，想办法将她手中的帝酝取得。这对你们会是个很好的历练。” “可是……”辰桑还是有些犹豫。 “至于那顾星回，你按照他的意思去做便是。” “父尊！”辰桑有些按捺不住，竟然连父尊都让他顺着顾星回那荒唐的计划！ “去吧，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尧川仙尊说罢，便离开了逸闲台，向藤萝仙境的方向走去。 “……” 辰桑看着尧川仙尊的背影，想继续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们都认同顾星回的想法，难道真的是自己考虑得过多了么？ 娘亲…… 辰桑又想起了那一日萦灼对待顾星回的样子。 还有莞尔…… 莞尔同顾星回在一起时幸福的笑脸。 辰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自己最近真的是变了好多啊，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总是出现在脑海里。 算了，还是不要考虑这些了，帝酝的事最重要。既然父尊已经给出命令，自己照做便是。 对自己说完这些话后，辰桑的脑中居然又闪过了莞尔的影子。 莞尔…… 与此同时，东白源内。 没错，只要回到东白源，顾星回身边一定会有那位甩都甩不掉的姑娘——文初宁。 “顾公子，你们终于回来了。”看到顾星回之后，文初宁便一刻都不离开他半步。 “顾公子，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我每天都打扫一遍你的房间。” “初宁，谢谢你，你可以不用这样的……”顾星回说道。 “不，初宁喜欢。” 说罢，文初宁便想挽起顾星回的手臂，顾星回礼貌地躲开之后，牵起了莞尔的手。 ……文小姐应该就能明白了吧。 文初宁看了看顾星回和莞尔，立刻明白了他们两个现在是怎么回事，抿起嘴笑了笑之后，垂下了手臂，静默地走在顾星回的身边。 顾星回看到了她眼中的那一抹抹的伤心。 文小姐，对不起。顾星回在心中说道。 “初宁，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辈子都留在东白源吧？”顾星回对文初宁问道。 “为什么不能呢？”文初宁低着头说道。 “顾公子在哪里，初宁就在哪里。” 第60章 唯你一人 这日，顾星回被幽忧唤去北梧殿，莞尔独自一人在顾星回的房间里玩耍，她看到顾星回的木桌上摆着整整齐齐地几摞书，便随手拿出几本翻了起来。 这本，这本，还有这本…… 都是当时陪着小道士一起读的…… 莞尔想起了那时顾星回对着书本傻傻而又认真的模样，不禁噗嗤笑出了声。 时间过得真快。 其实…… 莞尔回忆着四年前的每一个细节，同顾星回在这一方小屋和那片夜霜藤下的朝朝暮暮，或许那个时候自己便对他…… 莞尔想着想着便有些脸红，又不经意地随手从那摞书中抽出了一本书。 咦，这本书怎么这么薄？ 莞尔看了看手中轻飘飘的小册子，封面上什么字都没有，不像是一本书。 这是什么呀？ 她好奇地将它翻开，瞬间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几个字—— “今天莞尔走了，没有人陪我读书了。” 青涩的字体，却是写得一笔一划，工工整整……这个，难道是小道士的日、日常随笔？！ 莞尔的好奇心瞬间飞到了这个神秘的小册子上。 “读书真没意思，奇怪，莞尔在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这么无聊？” “莞尔应该已经回女几山了吧？” “今天练剑真累，不过一想到努力修行就能早日自由去女几山找莞尔，就一点都感觉不到累了。” …… …… 顾星回每一篇写得都很短，只有一两句话而已，但是基本每一句都少不了那两个字——莞尔。 莞尔抿着小嘴，认真地一句一句看着，嘴角甜蜜地上扬，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得到。 原来离开东白源之后，他竟然一直都在惦念着自己。 莞尔望了望窗外，其实这几年，自己也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小道士啊。 虽然在女几山修行的时候一只都是一个人，不过也有那么几个小妖朋友，自从从东白源回来后，那几只经常在树上窜来窜去的小猴子便总是笑话她。 “莞尔，你是怎么啦！最近怎么总发呆！看起来蠢死了！” “对呀对呀，看你都没有心思修炼了！” “难道你这次消失这么久是遇到什么人啦？” 每当这个时候，莞尔便站起身来，对一直碎碎念的猴子们说道：“瞎说什么！再瞎说我把你们最喜欢的桃子林中的桃子都给摘光！” 说罢，便心虚地转身跑开。 ……其实刚刚在想，小道士在干什么呢？有没有在认真读书？ “嘿嘿。”莞尔低着头，对着小册子傻笑了两声。 莞尔正想往下看，不料敲门声忽然响起，莞尔听到声音后一惊，迅速地合上了小册子，将它放回桌上。 “请、请进！”莞尔说道。 门轻轻地被推开，文初宁走了进来。 “莞尔妹妹，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顾公子不在吗？” 莞尔放心地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小道士，若是被他发现自己偷看了他写的这些东西，说不能定又要拍自己的脑袋。 “他不在，幽忧找他有事。”莞尔转过身，对文初宁说道。 文初宁看了看散落在木桌上的书籍，走过来后细心地将它们收起，整整齐齐地放回了原位。 “……” 莞尔看着她，没有说话。 将木桌整理好之后，文初宁又走向顾星回的床，将整个床面打理了一遍。最后，干净得都让莞尔舍不得坐下。 “文姑娘，你在家的时候，应该……不做这些的吧？”莞尔终于忍不住了，向文初宁问道。 文初宁点了点头。 “那怎么现在……” “慢慢学着做啊，呵呵，还是挺好学的。”文初宁笑了笑。“莞尔妹妹，我不像你，有着一身好功夫能陪着顾公子走南闯北，所以我只好尽力做一些我能做的事情。” “文姑娘，你真的这么喜欢小道士吗……”莞尔问道。 “嗯。”文初宁微微低下头，半晌后又抬起头对莞尔说道：“莞尔妹妹，我知道你和顾公子现在的关系。” “所以我也不再奢求什么，顾公子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在乎，我只要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帮他做我能做的事情，就够了。” “为什么……” “心甘情愿而已。” 莞尔没有继续接下话题，而是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 如果换做是自己，能否就这样不求回报、心甘情愿地这样喜欢一个人…… 自己能不能像文姑娘那般地对待小道士？ 文姑娘喜欢小道士的程度，会不会远远地超过了自己…… 自己除了简简单单地陪着小道士念过几天书，还为他做过些什么？ “莞尔妹妹？”文初宁看着有些怔然的莞尔，轻唤了她一声。 “啊？”莞尔这才停止了思考。 “上次……”文初宁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只是很担心顾公子的身体，并不是有意针对你，可能我说的话有些不太恰当，也是因为太过于心急，你……不要介意。” 莞尔听罢后连忙摆了摆手，对文初宁说道：“没，没有。你说的我都懂……其实……” “莞尔，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啦！” 房门忽然被打开，顾星回拿着一盘东西风风火火地进来了，莞尔要和文初宁说的话也被打断。 “……咦？初宁，你也在啊。”顾星回看了看站在自己床边的文初宁，语气有些尴尬。 “顾公子……不欢迎我？”文初宁的语气依旧那样轻柔。 “不、不是……” “小道士，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呀？” 莞尔走了过来，将覆在盘子上的帘布拿下。 是一块极其精致的糕饼，上面居然还雕着一只小鸟。 这只小鸟……不是自己么？ 莞尔刚想对顾星回说这只小鸟和自己还是有几分像的，就意识到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小道士，这是你新做的吗？哈哈，好久没吃到了！”莞尔试图化解一下尴尬的场面，继续说道：“可是你怎么只做了一个？呃……我们大家分着吃吧，文姑娘你快来尝尝，小道士虽然看起来傻了一点，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莞尔……”顾星回看着莞尔，表情有些为难。 不是他自私，不是他小气，这块“莞尔糕饼”他可是用心做了很久很久的，只想送给她一个人。 文初宁很快就看出了顾星回的心思，便对他们笑了笑。 “莞尔妹妹，我刚刚吃过饭了，现在胃里饱得很。你们慢聊，我先回去了。” 文初宁福了福身后，便离开了顾星回的房间。 第61章 暮云亲舍 “……” 顾星回看着文初宁离开的背影，心中忽然多了好几分愧疚。 “小道士，这……” “快尝尝吧，这次我做的一定比上次还好吃。”顾星回摸了摸莞尔的头，把话题又转了回来，能看到莞尔的笑脸，比什么都重要。 “我……舍不得吃。”莞尔说道。 “怎么啦？以后我可以常常做给你吃的。” “做这个一定很麻烦吧……”莞尔将那块精致的糕饼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看了看，忽然笑出了声：“哈哈，你这么笨，还能做出这样的东西！这只鸟~还蛮像我的嘛！” “喂！”顾星回敲了敲莞尔的脑门，“我还以为你会说点让我感动的话！” 莞尔没有理他，只是一直盯着手中的糕饼。 真的舍不得吃。 其实那样的话，已经在心里说了一千遍。 “好啦，快吃！” 莞尔犹豫了一会，最后张开了小嘴。 呃，今天还没有吃东西呢…… 好好吃…… “莞尔，你看，你把自己吃掉了，哈哈！”顾星回看着莞尔满布幸福的小脸，宠溺地说道。 “小道士，这次你可以告诉我这是用什么做的了吧？” “嗯，上次你吃到的分别是用夜霜花瓣和韦陀花瓣做成的陷，这次呢，是两种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怎么样？是不是比上次还好吃？”顾星回说道。 “嗯嗯，好特别，怪不得味道这样独特。” “星回。” 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是辰桑。 “是辰桑！他回来啦？”莞尔说道。 顾星回快步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之后，看到辰桑站在自己的面前，面色已经和缓了许多。 “快进来，辰桑。”顾星回说道：“你父尊……怎么说？” “依你。”辰桑答道。 “啥？”顾星回本以为辰桑将此事禀告尧川仙尊后，仙尊会同辰桑一样否定他的计划，没想到…… “那、那你不生气了？”顾星回向辰桑问道。 “没生过气。”辰桑摇了摇头，“那日也只是因为担心几位的安危。” “还说，辰桑你那天真的好凶哦！”莞尔向辰桑做了一个鬼脸。 “……”辰桑看了莞尔一眼，没有说话，又对顾星回说道：“对了，刚才我从外面过来，好像看到那位文姑娘在哭。” “啊？”顾星回一惊，她……怎么会突然哭了，难道是因为刚才…… “她怎么了？”莞尔问道。 “不知道。”辰桑摇了摇头，继续对顾星回说道：“你过去看看她吧，她在北梧浮石旁的一个小浮石上。” “……好，我这就去看看。”顾星回点了点头之后，走出了房门。 “辰桑，你没问问文姑娘怎么回事吗？”莞尔对辰桑问道。 “……”辰桑依旧没有说话，眼睛也没有转向莞尔。 “辰桑，你怎么啦？”莞尔好奇地看着他。 “没什么，我先出去了。”说罢，辰桑也走出了房门。 莞尔看着他的背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难道是他还在生自己的气？不应该啊，小道士的气他都不生了。 真奇怪…… 离开莞尔的视线后，辰桑叹了一口气，自己现在连同她说话居然都…… 辰桑闭上眼睛，莞尔的笑脸又浮现在脑海中。 不要再想了！ 辰桑在心中对自己喝道。 北梧浮石旁。 文初宁站在一个小浮石的边上，正无声地流着眼泪，微风拂起她鹅黄色的衣襟和软软的头发，孤独的她显得十分单薄。 “初宁，你、你怎么了……”顾星回走到她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到顾星回的声音后，文初宁急忙擦了擦眼泪。 “没什么，顾公子怎么来了？这会儿不应该是和莞尔妹妹……” “我刚刚听辰桑说你哭了……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是因为刚刚……”顾星回愧疚地说道。 “不是这样。”文初宁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只是，只是很想念爹和姐姐……” “一想到以后没有再见到爹爹的可能，我就好难过。”说到伤心之处，眼泪又涌在了文初宁的眼眶，文初宁赶紧将眼泪拭去，对顾星回说道：“顾公子，初宁没事的。” 顾星回想了想后，对文初宁说道：“哎，我就说，你不能一辈子都留在东白源这个地方。既然你现在这么想念你的家人，我带你回文府看看也不是不可。” “顾公子？”文初宁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瞬间又黯淡了下去。“可是……太麻烦你了。而且，初宁知道，现在回诸阳城会很危险，若是被人认出，还会给大家带来很大的麻烦。” “可是你这样一直伤心……”顾星回对文初宁安慰道：“没关系的，我们可以小心一点，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我去和辰桑商量一下！” “顾公子，谢谢你……” “哈哈，不用和我说谢谢。你先回你的房间，我这就去找辰桑商量。” 顾星回找到辰桑的时候，辰桑正独自一人站在东白源边际的石栏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辰桑，想什么呢？”顾星回走到他身边说道：“我有事要和你说。” “何事？” 顾星回将文初宁的事同辰桑说了一遍，辰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还真是热心肠。” “呃……”顾星回挠了挠头，“她真的很伤心……” “如果这次带她回文府看望家人，回来之后，她若是再生思念，你怎么办？”辰桑问道。 “那就……再带她回家看看呗。” “说得轻巧。”辰桑对顾星回说道：“你做事，永远都是这样欠考虑。” “……”顾星回依旧不依不饶：“这次，就先带她回文府看看吧。” 辰桑叹了口气后说道：“我又没说不可……” “太好了，谢谢你！”顾星回一高兴，像对同青纶观相处的那些兄弟一样，在辰桑的肩上锤了一拳。不过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对仙君简直就是大不敬，于是又连忙对辰桑说道：“不好意思，一高兴就……” “无妨。”辰桑看着顾星回的这个样子，也轻松地笑了笑。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顾星回问道。 “你去同文姑娘商量一下。这次去的人越少越好，你我二人便够。我同那文姑娘不熟，而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怕生出什么事端，所以同你一起去便是。” “好。”顾星回点了点头，又说道：“其实辰桑你还是很热心的，哈哈！” 第62章 骨肉团圆 “你们要回文府？那岂不是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啦？” 顾星回同文初宁商议后，便回到房间将这件事告诉了莞尔，莞尔听到自己要一个人留在东白源几日，立刻嘟起了小嘴。 “我们很快就回来，不是你一个人，幽忧也在东白源。而且你的事辰桑早就同掌门说过，所以你现在在东白源内是自由的啊。”顾星回对莞尔安慰道。 “不要。”莞尔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幽忧每天都在北梧殿里不出来，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玩一点意思都没有。” “幽忧好像马上就要飞升了……” “啊？那燕子今怎么办？还没有找到能让他恢复的方法呢！” “……”顾星回叹了口气，也表示很遗憾。 “听话，你乖乖留在这里，我们真的很快就会回来的。”顾星回继续劝慰莞尔。 “那好吧……”最后，莞尔只好妥协下来。 顾星回一行人离开东白源的结界后，谁都没有注意到从顾星回口袋里迅速飞出的那一小团淡绿色的光。 待他们走远后，绿光散去，变回了人形。 除了莞尔，还能有谁？ “想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无聊的地方，门儿都没有~” 莞尔冲顾星回离去的方向做了一个大鬼脸。 “这段时间都过的太紧张了，好不容易有几日的清闲——”莞尔伸了一个懒腰，脑子中想着可以去哪里玩耍一番。 “……就是少了小道士啊。” 莞尔感觉有点失望，不过她又转念一想，待帝酝的事解决之后，她和小道士会有很多时间在一起的，小道士说了，以后她想去哪里他都会陪着她…… 想到这里，莞尔又不自觉得笑了出来。 “……” 莞尔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莞尔，你好白痴！” 诸阳城外。 “文姑娘，以你现在的身份回到诸阳城是万万不可被人发现的。据我了解，这在你们人界，应是欺君之罪吧。” 文初宁点了点头：“初宁知道……这欺君之罪是会被诛灭九族的……” “……”文初宁望了望诸阳城门，忽然开始犹豫。 “那就做好万全的准备，不让城中的人发现。”顾星回说道，“现在就开始实施我们之前的定好的计划吧。” 辰桑看了看文初宁，对她说道：“……文姑娘，委屈了。” 说罢，辰桑便递给文初宁一只小小的草花。“这便是我之前提到过的变形草。” 文初宁接了过来，看了看手中形状有些怪异的植物，没有犹豫，直接服了下去。不久后，文初宁的身体开始逐渐缩小，最后，她的高度变得如同手指一般。 “哇——”顾星回蹲下身来看着如此迷你的文初宁，继续感叹道：“真的有效！辰桑，什么时候也借我几个变形草玩，保准会吓莞尔一大跳！” 辰桑看了看二人后说道：“莫要再浪费时间，这变形草的时效有限，我们要抓紧时间进入文府。” 于是顾星回对文初宁伸出了一只手，说道：“上来吧。” “……顾公子看起来好高啊。”文初宁抬起头，对顾星回笑道。 “哈哈，那是因为你变小啦。” 文初宁又羞怯地笑了笑，低着头轻轻地走到了顾星回的手掌里，待她站稳后，顾星回站起身，将文初宁放入了自己的衣襟中。 “初宁，委屈你了，见到你爹之前，千万不能出声，知道吗？”顾星回对她说道。 “顾公子，初宁晓得了。” “我们出发吧。” 从诸阳城外到进入文府倒是一路顺畅，文府的几个守卫认得顾星回和辰桑，知道他们是文太傅的贵客，便直接放他们进去了。 “我家老爷最近身体状况很不好，二位有什么事，可以和大小姐说，大小姐这几日从将军府回来了。”顾星回和辰桑进去之前，守卫这样对他们说道。 顾星回感觉到衣襟中的文初宁颤了一下。 “文太傅……病了？”顾星回连忙问道。 “是呀，自从二小姐……之后，老爷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二位上次来的时候，老爷便已经病了，近日来更加严重，现在……卧床很久了。” “我们这就去看看太傅。” 顾星回说罢，便同辰桑迅速向府内走去，他隐隐地听到了衣襟内文初宁的哭声。 “你先别哭，一会就能看到你爹了，说不定你爹看到你之后，就能好了呢。”顾星回低下头，小声说道。 哭声渐渐平息，顾星回和辰桑在家奴的带领下向文府的会客厅走去，文家大小姐听闻有贵客驾到，便早已在此等待。 原来这文太傅有两个女儿，一个是小女儿文初宁，另一个便是这文家大小姐文初若。文初若大文初宁五岁，已为人妇，现在是辅国将军家的大少奶奶，平日里得空会回娘家看看。因为这次文太傅病的太重，文夫人又早已过世，只有下人照顾，文初若不放心，便同丈夫说明后暂时搬回了文府，亲自照顾文太傅。 见到顾星回和辰桑后，文初若遣走了身旁的奴才们，对二人行了一个礼后说道：“二位便是救下舍妹的恩公吧，舍妹的事，我爹已经同我说了，真是太谢谢二位了。” 文初若同文初宁的相貌极为相像，只是文初若的年龄更让她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不必再说谢谢什么的了。”顾星回摆了摆手。 “不知舍妹现在过得如何？”看得出来，文初若对自己这个妹妹是极为疼爱和关心的。 “文小姐，我们这次来是要给你和文太傅一个惊喜的。”顾星回笑了笑。 “……惊喜？”文初若面带疑惑。 “文小姐，还是先带我们去看看太傅吧。”辰桑忽然说道，然后看向顾星回，示意他先不要让文初宁在这里现身。 顾星回会意后，也对文初若说道：“对，先让我们去看看太傅吧，到时候给你们一起看我们这次带来的惊喜。” 文初若点了点头，对二人说道：“那好吧，爹爹今日还清醒些。二位请随我来。” 第63章 托付终身 再见到文太傅时，顾星回和辰桑的心里皆是一惊。 本就清瘦的文太傅现在已经瘦得不成模样，两颊凹陷，脸上的皱纹更多更深了，整个人只剩下皮包骨头一般地卧在床上，手里不停地摩挲着文初宁的那块护身符，嘴里叹着气。 “爹，你看是谁来了。” 文初若俯在床边，对文太傅说道。 文太傅转头，便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顾星回和辰桑。 “顾少侠，是你们啊，咳咳……真是对不住，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不能好好地接待你们……咳咳……” “太傅！” 顾星回走上前去，对文太傅说道：“太傅，您这是怎么啦？大夫瞧过了吗？” “瞧过不知道多少个了，可是爹的身体还是……”文初若在一旁看着日渐消瘦的文太傅，心一疼，开始垂起泪来。 “太傅，今天我和辰桑给你带来了一个良药，你先闭上眼睛！” 文太傅听罢有些奇怪，但还是听了顾星回的话，把眼睛闭了起来。 顾星回把文初宁拿出，放在地上，文初宁念了念辰桑之前告诉她的恢复口诀，瞬间变回到了正常形态。 “妹妹……” 文初若像做梦一般，对着文初宁喃喃道。 文太傅听到声音后睁开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爹——” 文初宁扑倒在文太傅的床前，泪流满面。 “爹，宁儿好想您！” “宁儿……” 文太傅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朝思暮想的小女儿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依旧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宁儿，爹一定是在做梦……” “不是的爹，我是宁儿，真的是你的宁儿！是顾公子和仙君大人冒着险把我带回文府的，爹，您怎么会生病？女儿不孝，这段时间都没能在您的身边照顾您……” 文初宁越哭越伤心，文太傅摸了摸文初宁的脸，冰凉的眼泪滴落在他手指上的时候，他才终于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宁儿！爹想你呀……” 文太傅老泪纵横，看着文初宁，又看了看文初若，继续说道：“若儿，你看，这真的是你妹妹啊！你妹妹回来了！” 文初若不停地点着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姐姐——” 文初宁和文初若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姐姐，宁儿以为永远都不能再回诸阳城，回文府，永远都见不到你和爹爹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姐姐也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我们先出去吧。”辰桑对顾星回说道：“她们一家团圆，一定有好多话要说。” 顾星回对辰桑点了点头，二人便悄然离开了。 回廊内，顾星回不停地来回走着，看得辰桑有些眼晕。 “你歇一会不行么。”辰桑无奈地说道。 “我是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文小姐一直留在文府。若是再将她带回东白源，她一定还会想家的，文太傅和文大小姐也会常常想她。” “她不能留在诸阳城。”辰桑说道。 “那个皇帝真是太可恶了！”顾星回一生气，踢了一下脚边的栏杆。 “生气也没有用。星回，能做的你都已经做了。” “……”顾星回听罢，叹了一口气。 文太傅房间的门忽然开了，文初若从里面走了出来，对顾星回和辰桑说道：“二位恩公请快进来，爹有话对你们说。” 文太傅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文初宁坐在床边扶着他，正端着药碗一口一口地给文太傅喂药。 见顾星回和辰桑进来之后，文太傅示意文初宁将药碗放下，正了正身，对顾星回说道：“顾少侠，老夫本应该给您磕几个头来感谢你们的恩情，可老夫现在的身体……”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顾星回连忙摆手：“您是长辈，怎能给我们这样的小辈磕头！再说，这些都是小事，小事。举手之劳而已，您不要太放在心上。” “少侠啊……老夫知道，宁儿这次冒着风险回来，是不能一直留下的。”文太傅边说边叹着气，文初宁在一旁依旧垂着眼泪。 “……太傅，对不起，我们还没想到万全的办法。”顾星回说道。 “老夫这身体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可能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和宁儿相见了。” “爹爹，您不要这样说……您会好起来了，宁儿不走了，不走了！宁儿会一直在您身边照顾您的！”文初宁紧紧地抱住文太傅干枯的手臂。 “宁儿，不要任性。”文太傅摸了摸文初宁的头，又对顾星回说道：“顾少侠，以后宁儿就拜托你照顾了，老夫知道这会给你们添很多的麻烦，这辈子欠你们的老夫怕是无力偿还，这整个文府的所有财物，都赠与少侠吧……” “我不能要。”顾星回摇了摇头。 “顾少侠，请您一定要答应老夫会一直照顾宁儿……” 文太傅听到顾星回的拒绝，有些急了，挣扎着想要下床，差一点栽倒在地上。 “爹爹，爹爹！” “太傅！” 顾星回急忙上前帮着文初宁扶起文太傅，又对文太傅说道：“太傅，我会照顾初宁的，只是您家的东西，我真的不要。” “少侠，您的大恩大德，老夫永世不忘！” “太傅，您言重了……”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二人决定在文府留宿一晚，第二日再带着文初宁回东白源。 文初宁在房里照顾文太傅，顾星回和辰桑则坐在院里的石桌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石桌上摆着几壶清酒和一些精致小菜，是文初若命人准备的，本来准备的都是昂贵的酒菜，顾星回和辰桑却婉拒了下来，才换得面前的这些清淡。 顾星回抬头看了看静谧的苍穹和那一弯明月，忽然说道：“不知道莞尔在干什么呢，她自己一个人现在一定很无聊吧。” “……” 辰桑听到莞尔的名字之后，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面前素面的酒杯，顾自地喝下里面的清酒。 辰桑皱了皱眉，这酒怎么有点苦。 “延古海上的那个结界重塑之后，可要好好地放松放松，呼……我先带着莞尔在人界玩一圈再说。” 顾星回拄着下巴，憧憬着和莞尔在一起上天入海的好时光。 “……你打算怎么照顾文姑娘。” 辰桑的声音忽然冷冷地传了过来。 第64章 月明星稀 已过三更，府里一片寂静，文太傅已经睡下，文初宁小心翼翼地离开文太傅的房间，想去药房为文太傅准备明日所需的药材。虽然顾星回已经叮嘱过她，为了以防万一不要离开文太傅的房间，可她还是希望自己在爹爹身边的时间里，能够为爹爹尽量多做一些事。 顾星回和辰桑所处的院落坐落在通往药房的必经之路旁，文初宁走着走着，便听见了顾星回的声音。 “实话说，具体要怎要做我也没有想好。但是既然我已经答应了文太傅要照顾她，就一定会做到。” 文初宁站在门外的树影下，心头一暖。看来自己在顾公子的心中还是占有一定的位置的。 “应得倒是轻松愉快。”辰桑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你有没有考虑过她？” “她？你是说初宁？”顾星回听得有些糊涂，“我正在考虑啊……” “……”辰桑站起身，背对着顾星回，清冷的月光映入他的双瞳，他又想起顾星回受重伤时独自一人躲到夜霜藤下暗自伤心的莞尔。那日她分明是哭了，尽管她极力掩饰，自己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很懂，后来他才完全确定，莞尔的反应除了对自己体质的自责，还有的便是吃了文初宁的醋，虽然被她当场否决，但这确实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他以为帝酝的事情解决之后，莞尔同顾星回便会迎来一段幸福无忧的时光，而到那个时候，他便可以安心回到九重天继续过着惜苍生无六欲的日子，从此，同他们之间再无瓜葛。 可是现在，他不忍心看到莞尔再次受伤的模样。 这个心思简单的顾星回，难道完全看不出来现在的局面么？照顾文初宁，让这位文小姐一辈子都跟在他的身边？莞尔呢？她会完全不在乎这件事吗？ 越想越气。 “顾星回！” 辰桑转过身，对正在拿着小酒杯的顾星回低声喝道。 “噗——” 顾星回被他忽然转变的态度惊到，喝到口中的酒差点喷了出来。 “咳咳——辰桑，你干嘛！” 顾星回调整好状态，继续说道：“怎么了？” “……我希望你能对莞尔好点。”辰桑别过头说道。 “我对莞尔……不好吗？”顾星回挠了挠头。 “我希望你只对她好。”辰桑看着依旧一脸茫然的顾星回，心头的火气又增了几分，走到他的面前说道：“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已经认定莞尔了，就不要再对其他女子留心过多。” 顾星回这才明白过来，辰桑一开始说的“她”并不是指文初宁，而是莞尔。 “辰桑，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心里自始至终只喜欢一个人，那就是莞尔。至于文小姐，我只是答应了要照顾她，半分男女之情都不存在的。” “只是照顾？要怎样照顾？你们三个一直都在一起，你走到哪里都要带着文小姐吗？” “我还没有想好……” “顾星回我告诉你，如果你害得莞尔不开心，我——” 辰桑还未说完，便发现顾星回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差不多败露掉了心意，这样冲动幼稚的话，怎是正常的他能说得出口的？ 顾星回的脑中飞快地回想着辰桑前后种种反常的举动，终于知晓了一切的根源。 那就是，辰桑同他一样，也喜欢上了莞尔。 他可真是白痴啊，怎么之前完全都没有察觉得到？ “辰桑，你也喜欢莞尔，对不对！”顾星回脱口而出。 辰桑后退了几步，神色有些慌乱。顾星回更加确定了这个事实，这个样子的辰桑，他可是头一次见到。 “我没有说过。”辰桑答道，可是很明显，底气不足。 顾星回却忽然觉得特别有趣，借着刚刚的那点酒劲，对辰桑继续说道：“仙君大人，我跟你说，就算你喜欢莞尔，也没用！你别想和我抢，我喜欢莞尔的程度，一定远远超过你！” 辰桑无奈地摇摇头，对顾星回说道：“我没想和你抢。” 再说，莞尔的心也全部在你的身上，我有什么和你抢的资本？ “还是刚刚那句话，我希望你能一心一意地对待莞尔。” 辰桑说罢，便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将门紧紧地关了起来。 “你放心，我会的！”顾星回冲着辰桑的房间继续说道：“还有，文姑娘的事我会解决！” 过了一会儿，顾星回又一个人回到了石桌旁，拄着下巴望起了星星。 “哎……” 顾星回叹了口气，说得倒是轻巧，可是自己到现在也没有想出一个万全的办法。 怎么办呢…… 树影下的文初宁刚刚心头还升起一股暖流，现在却已如霜冻。 自己终究，还是顾公子的麻烦啊…… 第二日，顾星回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他慢悠悠地走下床，又慢悠悠地走到门口，懒洋洋地开了门。 “辰桑，这么早你要干嘛？”顾星回揉了揉眼睛，对辰桑说道。 辰桑也是一脸疲惫，想必昨晚是想了一晚上的心事，完全没有休息吧。 “文小姐不见了。”辰桑说道。 “初宁不见了？怎么会这样？”顾星回听罢后立刻将衣服穿好，背上湛卢剑后同辰桑向文太傅的房间走去。 文太傅说，他今天醒来之后就一直没看到小女儿，以为她去找她姐姐去了。结果文初若也没有看见她，文初宁如同忽然消失一般，整个文府都没有她的踪影。 “顾少侠，宁儿她没有去找你们吗？”文太傅焦急地问道。 顾星回摇头，对文太傅和文初若说：“二位不要着急，我们现在立刻就去找文小姐，你们在这里等消息就好了。” 说罢，顾星回和辰桑离开了文太傅的房间。 “若是她现在不在文府，又在诸阳城内，被人发现就麻烦了。”辰桑对顾星回说道。 “我知道，我们现在抓紧时间去诸阳城内找一找吧。哎，初宁她这是怎么了？还是遇到了什么坏人？不能啊……这文府都有人守着的……”顾星回说道。 “多说无用，我们现在分头去找。”辰桑说罢，便向文府外走去。 第65章 酒与草鞋 莞尔本想自己跑到哪个之前没有去过的地方玩，可是想到只有自己一个人，便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最后还是决定回女几山溜达一圈。 说起女几山的那些小妖朋友，莞尔印象最深的便是阿鱼。这阿鱼并不是条鱼，而是一只小猴，至于它为什么有一个这样违和名字，那是因为大家刚认识它的时候它并不爱说话，总是发出“啊迂啊迂”的声音，时间久了，其它的小妖们便给它取了这样的一个名字。 给莞尔留下深刻印象的倒不是因为它的名字，而是它那奇特的长相。它的外貌和女几山的小猴子们都不一样，耳朵是白色的，身上没有毛发，站在猴子群里总是那么显眼。因为这不合群的相貌，阿鱼总是被其它的猴子欺负嘲笑。每到这时，莞尔的一句“喂，你们这群死猴子欺负同类有意思么！”便会把它解救下来，所以阿鱼打心眼儿里感激莞尔，也总是跟在她的身边。那时候的莞尔不喜欢和别人走得太近，不过一看到阿鱼那副可怜的模样也就不好再说些什么。 反正它也不爱说话，不吵人，跟着就跟着吧。 走到山脚时，莞尔就发现了不远处的阿鱼。 “喂——”莞尔向阿鱼挥了挥手。 阿鱼顺着声音看来，发现是莞尔，便开心地跑了过来。 “莞、莞尔姐姐，你回来啦。” 阿鱼仰着头看着莞尔，它长的很小，比莞尔还要矮上好多。 “嘿嘿。”莞尔拍了拍阿鱼的小脑袋，对它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鱼愣愣地看着莞尔，要知道，莞尔以前从来都是不接近别人的，更是从来都不会伸手接触他人，现在竟然…… 莞尔姐姐变得好亲切啊。 “我、我要离开女几山了。”阿鱼说道。 “离开女几山？”莞尔疑惑地看着它，继续问道：“你要去哪儿？” “西海旁边的招摇山。”阿鱼答。 “招摇山……没去过诶，你去那里做什么啊？”莞尔依旧疑惑地看着它。 “莞尔姐姐，其实我不是普通的猴子，我是狌狌。招摇山才是我的家，那里有很多我的同类，所以我要去那里找它们。”阿鱼开心地说道。 “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原来是这样。”莞尔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刚刚说到的西海距离这里可不近，你要怎么去？” “……”阿鱼挠了挠小脑瓜，表示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带你去吧，我会飞。很快就会到的。”莞尔笑着说道。 阿鱼听到莞尔要同自己一起去招摇山，自然是十分开心，只是想了想之后又对莞尔说道：“可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莞尔姐姐了？” “不会，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就当去玩了。”莞尔说道。 没用上半日，莞尔和阿鱼就来到了阿鱼口中的招摇山。 招摇山上满布桂树，远远望去便看到一片一片的嫩黄和橘黄交错，桂花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山中。莞尔看到后感到很是惊喜，这个地方也如此美丽，看来人间的好地方太多了，真是后悔在过去的一千多年里只在女几山那一带停留，白白地浪费了那么多可以游历的好时光。 不过没有关系，以后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而且不会再是自己一个人。 想到这里，莞尔又不禁笑了起来，阿鱼看着莞尔，奇怪地问道：“莞尔姐姐，你笑什么呢？” “啊，没什么没什么……”莞尔赶紧摆了摆手。 “我觉得莞尔姐姐这次回来又变了好多呀。”阿鱼继续说道：“上次莞尔姐姐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总是一个人在笑。” “哪有，那是你看错啦！”莞尔佯装小生气，然后迅速转移了话题：“我们快进去吧，找找和你同类的那些小猴子。” 莞尔和阿鱼走进山谷之中，此时连绵不绝的金桂发出了更加浓郁的香气，莞尔彻底地沉醉下来。 “这是什么东西呀？”身边的阿鱼忽然说道。 莞尔看到阿鱼向一棵金桂下跑去，便也跟了过来。只见那金桂下摆着几个小酒坛，更奇怪的是酒坛旁边还摆着一串草鞋。 阿鱼伸出手打开了一个酒坛的盖子，酒香立刻混着金桂的香味扑鼻而来。 阿鱼好像对这个味道很感兴趣，搬起那个小酒坛便要喝上几口，却被莞尔迅速拦下。 “喂，这来历不明的酒不能随便喝。”莞尔说道。 “这个东西叫酒吗？真好闻。”阿鱼依旧抱着那个酒坛贪婪地闻着它源源不断的酒香。 “酒好闻吗……”莞尔吐了吐舌头，她对酒可没什么兴趣。又继续对阿鱼说道：“反正你先别喝，不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所以也不知道这酒有没有问题。” “哦……”阿鱼很听莞尔的话，乖乖地把酒坛放回了地上。放下之后，它的目光又转移到了那些草鞋身上。 “那这些鞋我可以试着穿穿吧，我还没穿过鞋哩！” 还没等莞尔回答，阿鱼便随便挑了一双草鞋迅速地穿到了自己的脚上，穿罢，还十分开心地跳了跳。 “莞尔姐姐你看，我现在也同你一样有鞋子穿啦！好不好看？” 莞尔无奈地看着它，它何时变得这样活泼起来了？ “还可……” 莞尔刚要开口，阿鱼便不知怎地忽然摔倒在地上，旁边的几只草鞋动了起来，连成了一条线，绑在了阿鱼的腿上。 “抓到啦抓到啦！” 这时，几个人普通百姓打扮的人从附近的几棵桂树后跑了出来，对躺在地上挣扎着的阿鱼欢呼着。 “可真是好久没有抓到狌狌了！” 几人向阿鱼走来，却被莞尔迅速挡住。 “喂，你们是谁，想干嘛！”莞尔瞪着他们，知道他们来者不善。 “哪里来的小姑娘，快走开，别妨碍我们抓狌狌！”一个壮汉对莞尔说道。 “我看你们今天谁有这个本事把阿鱼带走！” 莞尔瞬间明白过来，他们一定是附近的村民，刚刚的那些酒坛和草鞋，就是他们用来活捉狌狌的诱饵。 “阿鱼？这小姑娘挺有意思，还给狌狌取名字！”几人哈哈大笑起来，完全没有把莞尔当回事。 肆无忌惮的笑声中，莞尔消失了，众人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鸩鸟，正对着他们扇动翅膀。 几个村民的笑脸瞬间僵硬在脸上，半晌之后，爆发出了齐刷刷的震耳惨叫—— “妖怪啊！！！——” 第66章 急中生智 顾星回是在城门处找到文初宁的。 在城中寻了许久也毫无所获后，顾星回开始担心文初宁是不是离开了诸阳城，于是便向城门奔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不料城门处却聚集了许多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摘下来！” 只听守城的守卫大吼了一声，顾星回感到有些奇怪，便从人群中挤了过去，想看个究竟。 “对不起让一让。”待顾星回穿过人群走到最前面的时候，终于看清了城门的状况。城门前站着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子，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民女服，头戴斗笠，脸上遮着一块面纱，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正惊恐地看着对她怒吼的守卫。 诸阳城是皇城，自然什么方面都布置得十分严谨，对每日从城门出入的人都要一一核查，像这样穿着怪异的人，守卫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 女子没有说话，依旧尴尬地站着。由于她与守卫谁也不肯让步，人流便堵在了这里，后面过不去的群众便开始不耐烦了。 “这姑娘怎么这么犟，给他看一眼不就行了吗？” “是啊是啊，难不成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不会是逃犯吧……” “我看不像，长得这么瘦弱，哪里像犯人。” …… …… 顾星回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奇怪的姑娘，忽然看到她颈旁一颗淡淡的痣。 “……带着一颗淡痣的女子在跳舞，据说那女子的容貌与舞姿惊为天人，先皇频频称赞，将那舞蹈赐名为尘锦碧霄舞，并下令纳那女子为妃。陛下醒来后认为这是先皇在向他托梦，于是下旨全城搜寻颈旁有痣的女子，并挑选出最美的那一个，最后选定的便是文太傅这个养在深闺的小女儿……” 那日客栈老板的话突然出现在顾星回的脑海里，那么这个扮相神秘的姑娘，不就是初宁吗？ 顾星回一拍脑门，自己应该一眼就认出她的！ “神神秘秘，你不会是心虚吧！”城门守卫不想再和她耗下去，于是向前走了两步，想摘下她的面纱。“我就不信了！” 文初宁连忙捂住自己的面纱，向后退去。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虽说从前她基本是足不出户，但这诸阳城里也不是没有认识她的人，万一被有心人识出就糟糕了。 昨日听完辰桑和顾星回的对话后，她才明确地意识到自己留在顾星回身边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困扰和麻烦。既然是这样的话，莫不如悄悄地离开。虽然知道自己孤身一人这样做会很危险，可又实在不愿意继续拖累顾星回。时间久了，怕是他会开始讨厌自己了吧。 文初宁外出的经验甚少，找到普通的民女服和这斗笠面纱之后，她完全没有考虑到过城门还会有这一遭。 怎么办…… “妹妹，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不是说过，一定会帮你治好的吗？” 文初宁手足无措之际，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个人将她拉到身边。 文初宁一惊，转身一看，竟是顾星回。 “守卫大哥不好意思，这是家妹。她生病了，脸上起了一些小疹子才会带着面纱，她担心治病要花很多钱，所以想背着我离家出走，呃……我这就带她回家！给你们添麻烦了！” 顾星回说罢便拉着文初宁迅速地离开了人群，直径向文府的方向走去，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文初宁还没有缓过神。 总算回到了文府，顾星回没有去找文太傅和文初若，而是将文初宁带到了自己住的房间。关好门后，顾星回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扯下文初宁的面纱，盯着她那张依旧没有缓过神的脸，积蓄了一路的怒气从胸口涌出。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初宁被他一吼，眼泪又落了下来。 “……”顾星回看到她哭了，有点慌，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有些过分。 “对不起，我只是太担心你了。你不声不响地就离开，让我和辰桑都很担心，你为什么要自己走？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星回叹了一口气，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顾公子，很担心初宁吗……” 文初宁看着顾星回，朦胧的泪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和欢喜。 “为什么不担心？要是你被人发现了怎么办？那狗皇帝再把你送到皇陵里怎么办？”顾星回说道。 “顾公子，对不起……” “你还没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顾星回问道。 “……”文初宁没有答话，半晌后她抬起头看了看顾星回，发现他还是疑惑地看着自己。 “……顾公子，昨日你答应爹爹的那些话大可不必作数，爹爹他也是太着急才会那样说的……初宁知道顾公子还有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初宁一直在你身边，便是你的麻烦和累赘……”文初宁的声音越来越小，说罢后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你在说什么呢！”顾星回对文初宁说道：“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爹，就一定会做到。至于你刚刚说的什么累赘麻烦，我从来都没这样想过。” 顾星回眉头微皱，文初宁看得出他眼中依旧残留着担心之意。 “那，初宁是不是便可以一直留在顾公子的身边了……” 顾星回刚想答些什么，却想起了辰桑昨晚对自己所说的话—— “只是照顾？要怎样照顾？你们三个一直都在一起，你走到哪里都要带着文小姐吗？” 这个问题，还是没有考虑好。 真伤脑筋啊…… 顾星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文初宁的问题，而是对她说道：“初宁，我们现在去找你爹和姐姐吧，他们现在还在担心呢。” 顾星回打开门，却看到辰桑站在门口的不远处，闻声后向他看去。 “辰桑，我找到文小姐了。”顾星回向他挥了挥手。 辰桑走了过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顾星回和他身后的文初宁，沉默了一下，对顾星回说道：“你不要告诉我，是在你房间里找到的。” “你开什么玩笑呢，走吧，我们现在去见文太傅，具体发生的事我在路上告诉你。” 辰桑听罢后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随着二人一起向文太傅的房间走去。 第67章 再访妖宫 文太傅见到女儿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而文初宁不愿让父亲担心，顺口随便找了一个听起来还算通顺的理由来解释这次的状况，并和父亲说要好好养病，不要担心自己。 三人在文府又停留了半日后，便打算离开诸阳城，回到东白源。 湛卢剑上，文初宁依旧不适应御剑飞行，同第一次一样害怕得紧，她紧紧地搂住顾星回的手臂，顾星回看到她一脸的不适与惊恐，只得让她继续这样。辰桑见状，没有说什么，而是覆手幻化出一朵同他脚下一样的素色祥云在文初宁的脚边。 “仙君大人……”文初宁看了看出现在自己脚边的云，又看了看辰桑，继续问道：“这是？” “应该会比御剑舒服一些。”辰桑答道。 “谢谢……”文初宁轻轻地坐在了那朵祥云上，松开了顾星回的手臂。 顾星回也看向辰桑，辰桑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他忽然明白过来辰桑这样绝对不是表面看起来的热心举动，而是…… 在提醒自己。 回到东白源后，顾星回迫不及待地向房间跑去，推开门道：“莞尔，我回来啦！” 房间内却空无一人，顾星回环视了好几圈也没有看到莞尔的踪影，心下奇怪，她又跑到哪里去玩了？ 顾星回将东白源找了个遍，依旧没有找到莞尔，心里便有些急了。 “莞尔不会是变回小鸟躲在房间里故意逗我吧？” 顾星回心里想着，于是又跑了回去，仔细地找遍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在桌子上看到了一张小小的字条： “小道士，我怎么可能一个人留在这么无趣的东白源，你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我一定是在哪个好玩的地方呢！不用担心我，我马上就回来啦！还有，我的字是不是比你的好看多了？哈哈。” 顾星回看完后，将字条收好后快步离开了房间。他哪里还有心思欣赏莞尔的字，外面现在魔物横行，她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一个人离开了东白源，而且还不告知她的去向，这让他怎么能够不担心？ 跑出一段距离后，顾星回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脚步逐渐放慢下来，最后改变了方向。 顾星回找到在下泽上方独自思索帝酝之事的辰桑，将莞尔的事情简略讲了一遍之后顿了一下，对辰桑说道：“趁莞尔还没有回来，我去找妙玥姬。” “……”辰桑皱眉。 顾星回见状，便知道辰桑在心里还是不认同自己的想法，于是继续说道：“你听我说。莞尔现在若是在东白源，一定会闹着和我同去。我知道她担心我，可是，我更担心她的安危。所以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时机，我去找那个老妖女，幽忧留在东白源，你……去帮我找莞尔回来。” “你一个人去找妖尊？不行，太危险。”辰桑说道。 “没关系。”顾星回摇了摇头，“有了司少珩给我的这个东西，我觉得老妖女不能对我如何，她对司少珩的感情那日我看得一清二楚。” “辰桑，你不必担心我。” “找到莞尔后，先不要告诉她我去妖界王宫的事。” 辰桑一面听着，一面想着父尊那日同他说的那些话。 既然父尊都任着顾星回的想法去做……自己还有什么可阻拦的。 “那你自己定要处处小心。”辰桑对顾星回说道。 “我准备下就去。”顾星回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北梧殿内。 幽忧自上次回到东白源之后，便开始决定闭关修炼。距离升仙的时间越来越近，已经步入了最后的阶段。 北梧殿的殿门紧闭，殿内空荡冰冷。顾星回曾经放置在窗旁的那盆韦陀花正病恹恹地垂在那里，几片灰蒙蒙的花瓣不舍地在母体上驻留了片刻后悄然落下。 “……” 幽忧的目光停留在这些凋零的月下美人半晌后，又移到了手中的青石上。 顽石冰冷，透着不可言喻的执念与悲伤。 “子今，你能听得到吧。” “子今，现身见我，可好……？” 墨青色的石头依旧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 “不愿意见到我吗……” “还是在恨我吧……” 幽忧葱玉般修长白皙的手指握住了手中的青石，可是无论她怎样试图握紧，都无法使他变回温暖。 顾星回来到妖界王宫前的时候，心中还是存有些许忐忑之情。 虽然在辰桑面前说得雄心壮志一般，可是他不可能一点都不畏惧，也不可能一点都不怀疑。但是，凭他的直觉，对于司少珩的相信还是远远大于疑虑的，所以他还是选择来到了这里。 妖界守卫打量了他几眼后，对他问道：“凡人，你是来拜访我们尊上的？” “……”顾星回一惊，他本以为自己相见到妙玥姬需要和这几个妖怪周旋一会，没想到却被主动问话。 “……对，我有事求见。”顾星回答道。 “进去吧，尊上今天在。” 顾星回满心疑惑，这几个妖怪怎会这样通融？这其中不会有诈吧。 “你还愣着干什么，进去啊！”妖怪守卫见顾星回一动不动，催促道。 “哦……”顾星回应着，小心翼翼地向妖界王宫内走去。 顾星回凭着记忆向妙玥姬的极乐阁处走着，他本想找一条不会惹人哦不，惹妖注目的小路，可是却发现这里的妖奴看到他之后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有些妖奴甚至停下脚步给他微微行了个礼之后才继续去做自己的事。 “……” 顾星回越来越觉得可疑，便放慢了脚步仔细地观察着周围，当又一个妖奴向他行礼之后，顾星回再也忍不住了，快步走到她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们为什么要给我行礼？” 被拦住的小妖看起来是女子的形态，被顾星回一吓后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对小小的猫耳。 “是、是尊上吩咐的……” 小妖的胆子看起来很小，说起话来也是唯唯诺诺。顾星回的目光却向她的耳朵看去，他第一次看到这种怪异的搭配，不禁觉得好笑。 小妖这才发现自己露了原形，连忙将耳朵收回。 “这老妖女可真是奇怪，说，她到底有什么企图？”顾星回继续问道。 “我、我不知道，我们只是遵循尊上的命令罢了……”小妖惊恐地看着他，支支吾吾地答道。 第68章 待雪落时 顾星回更加确定妙玥姬的葫芦里已经装了一些他还不知道的药，上次她还嚷嚷着不让自己活着离开雾望峰，这次为什么又把自己恭恭敬敬地奉为妖宫的上宾？ 顾星回站在极乐阁的门口，犹疑之际，雕着夸张纹饰的阁门却自动打开了。 “站了半天了，不累么？” 妙玥姬的狐媚声音随着阁门的敞开缓缓地飘了出来，听得顾星回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想到妙玥姬可能又是同上次一般的形态躺在榻上，顾星回转过身向后走了几步——真是不想瞎眼。 “嗯？想走么？”妙玥姬用懒洋洋的声音丢出一句话。 “没……”顾星回停下了脚步。 “那就进来吧。”妙玥姬道。 “哦……”顾星回只得硬着头皮向极乐阁内走去。 好在妙玥姬今日的状态比较正常，顾星回看着她衣冠还算整齐地坐在床榻上，捋着垂在肩旁的发丝，心里松了一口气。 “小公子，怎么有兴趣主动来这里找我了？” 小公子…… 顾星回听到她给自己换了个这样恶心的称呼，不禁又打了个冷颤。 “我……” “？！”还未等顾星回说些什么，妙玥姬忽然神色一变，倏地站了起来，走到顾星回的身边一把将他腰间的玉箫扯了起来。 “少珩的萧！怎会在你这里？” 顾星回迅速将玉箫抢了回来，对妙玥姬说道：“他送给我的，不行啊？” “……”妙玥姬还是紧紧地盯住顾星回手中的萧，眼神就像看到司少珩一般地贪婪与喜爱。 “行了，这玉箫你也看到了。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司少珩让你去找他。”顾星回对妙玥姬说道。 “你说少珩主动让我去找他？！”妙玥姬的眼睛里犹如散出光芒一般，那日在雾望峰上短暂的相聚后，司少珩说让自己保护好这个少年，不必无事的时候就来雾望峰。而这次少珩居然让自己主动去寻他…… “你不是在说谎吧？”妙玥姬半信半疑地看着顾星回。 “我说谎干什么，这个玉箫就是凭证！”顾星回说道。 “好吧，既然少珩的萧在这里，那我便暂且信了。”妙玥姬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玉箫。 “对了，这里的那些小妖精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见到我的反应都那么奇怪，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哼。”妙玥姬撇了他一眼后继续说道：“还不是因为少珩。” “司少珩？为什么？”顾星回问道。 “怎么，不满意？是不是让我吃了你你才满意？” “不不不……”顾星回连忙摆了摆手，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妙玥姬轻嗤一声，向顾星回挥了挥衣袖，道：“没别的事情了？你可以走了。” “？”顾星回先是疑惑了一下，之后又摇了摇头，对妙玥姬说道：“我要和你一起去找他。” “少珩只是说让我去找他，你只是个传话的，凑什么热闹？”妙玥姬又捋了捋肩旁的暗红色的头发。 “我当然要去！否则我怎么知道你们一魔一妖想搞什么鬼？”顾星回说道。 “呵，若不是看在少珩的面子上，你能活到今日？”妙玥姬凤眼一挑，“真是不知道少珩是怎样想的，为何对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凡人这样关照。” “我……”顾星回不知道怎样回答，半晌后说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和你一起去！” “你先下去吧。”妙玥姬翻了个白眼。 “干嘛？想把我调开，用这样的方式也太明显了吧。” “雾望峰下雪的时候少珩才会出现，我会派人过去观察，待到下雪时再赶过去。”妙玥姬不耐烦地说道。 “哦……”顾星回点了点头。 “薇晓。”妙玥姬向阁门外唤了一声，一个妖奴低着头走了进来。 “尊上请吩咐。”妖奴道。 “带这个小公子下去休息，好生照顾着。”妙玥姬似笑非笑，对妖奴命令道。 “是。”她依旧低着头，走到顾星回的身边，对他说道：“请公子跟我来吧。” 顾星回定睛一看，这个妖奴竟是刚刚在妖宫内被他拦下的那只胆子很小的猫妖。 “是你啊，猫耳朵。”顾星回脱口而出。 薇晓依旧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她抬起头，看到妙玥姬正给自己丢过来一个令自己不太舒服的眼神，不禁浑身一抖。 “请、请公子跟薇晓来。” 顾星回看了看妙玥姬后说道：“还说自己是妖界第一美女，看把你家侍婢吓的。” 说罢便跑出了极乐阁，可不想看到妙玥姬那张生气的老脸。 离开了极乐阁，顾星回便一直跟在薇晓的身边，又走出一段距离之后，顾星回对薇晓说道：“喂，你忙你的去吧。” “尊上吩咐了，要我带公子去……”薇晓答道。 “我自己知道路，不用麻烦你了。” “可是……” “哈哈，我真的知道。”顾星回边说边向妖宫的出口方向跑去，薇晓在后面急切地喊着“公子不是这个方向”时他也全然当做没有听到。 这老妖女诡计多端，自己怎么可能对她言听计从？还是赶紧离开这里直接去雾望峰好了，到时候找个地方躲起来听听司少珩和妙玥姬到底要说些什么。 顾星回这样想着，便踏上湛卢剑直接向雾望峰飞去。 就在顾星回离开东白源不久后，辰桑刚刚走出东白源的结界，就看到不远处的莞尔蹦蹦跳跳地自己回来了。 “辰桑！” 莞尔看到辰桑之后开心地跑了过来，对他说道：“你们已经回来啦？太好了，我刚刚还在想怎么能从东白源的结界进去呢。” “我们快去找小道士吧，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他！” “莞尔，以后不要私自乱跑。”辰桑对莞尔说道。 “唔……我知道了。”莞尔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我们先去找小道士！” “……”辰桑叹了口气，对莞尔说道：“星回现在不在东白源。” “咦？”莞尔疑惑地看着辰桑，“……那他去哪里了？你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的么？” “他……有事。”辰桑是个不太会说谎的人，顾星回离开的时候也没为他编好理由，所以回答莞尔的时候很不自然。 “什么事？”莞尔继续问道，见辰桑不说话，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趁我不在，跑到妖界王宫去了对不对！”莞尔笃定地说道。 “……”辰桑不知怎么继续替顾星回圆谎，只得做了无声的默认。 莞尔有些急了，她和辰桑现在在这里，幽忧估计还是一直把自己关在北梧殿里不出来，那么小道士一定是自己去的妖界王宫。 若是有什么危险…… 莞尔来不及继续想下去，便对辰桑说道：“辰桑，小道士他这么莽撞，你怎么不拦着他一些呢？快，我们现在就去妖界王宫找他！” 说罢摇身一变，便变回了那只可以自由飞行的小鸟。 辰桑不忍看到莞尔一脸担心焦躁的表情，便即刻依了她的想法，踏上素色祥云，同她一起向妖界王宫的方向飞去。 第69章 眠思梦想 妖界王宫距离东白源的路程不近，即使是御剑或腾云也需要不短的一段时间。而平时在赶路的时候，莞尔都会站在顾星回的肩上或化作人形同他在一起站在湛卢剑上，这次身边只有辰桑，莞尔便只能只身飞在他的祥云旁。 辰桑看了看逆着风吃力前行的莞尔，最终放慢了祥云的速度，对着她伸出了一只手。 “……” 辰桑不知道怎么该怎么说，便一直这样沉默着。 莞尔也放慢了速度，歪着小脑袋看着他，半晌，明白了他的意思。 “辰桑，没事，我一点都不累！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莞尔对辰桑说道。 辰桑垂下了伸出的手，继续向前行去，素白色的衣袂随风而起，拂过了莞尔小小的翅膀，一阵独特的香味瞬间钻进了莞尔的鼻子里。 这个味道…… 是夜霜花。 他的身上，怎么会有夜霜花的香味呢？ 莞尔边想边扇动着翅膀，可是没过多久，她便感觉自己的眼皮和翅膀像是被压着四块千斤巨石一般，越来越沉…… 好困啊…… 那日在招摇山发现了那个神奇的种族之后，她便日夜兼程不敢合眼地赶回东白源，想赶快告诉顾星回她的发现，这样或许能帮上他好大的一个忙，可是她还是晚了一步，她的小道士竟然已经自己只身前往妖界了。 长途跋涉之间，莞尔的体力基本已经消耗殆尽，现在的她虽然还想继续撑着赶路，但却实在抵不过疲惫和困意的席卷。辰桑虽然看似在顾自前行，实则一直在默默地看着身边的莞尔，他看到身边的小黑影越来越慢，不一会儿之后，竟如同一片轻薄的羽毛一般向下滑去。 辰桑大惊，立即用更快的速度向莞尔下落的方向飞去，最后，莞尔小小的身体软绵绵地落入了他的怀里。 看着怀中的莞尔，辰桑便知道她只是因为太累而睡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瞬间提起来的心终于落下。 “你……这样喜欢顾星回吗……”辰桑低语道。 “喜欢到即使是短暂的分别，也要不顾一切地冲回到他的身边……” “莞尔。同顾星回相比，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我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莞尔睡得很沉，听不到辰桑说的话。 辰桑就这样让她沉睡在自己的怀里，为她挡去呼啸在身旁的冷风。伴着夜霜花的香味，莞尔便安稳地进入了一个无比美好的梦境中。梦里是千万朵夜霜和无尽的月色相互缠绕，她的小道士在这里静静地拥着她，而她正调皮地趴在他的耳边，喃喃细语。 “星回……” 辰桑看着在梦中幸福呢喃的莞尔，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可是过了一会，那紧皱的眉头却又渐渐平复。 之前已经无数次对自己说过，只要能看到她幸福的表情，自己便也是幸福的，不是么？ 待辰桑赶到妖界王宫时，却发现这里竟然空空如也。而周围的景观却丝毫没有改变，只是少了那个庞大诡异的建筑群。 辰桑想了想，好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妖尊向来神出鬼没诡计多端，平日里和除了魔界的其他四界结下的梁子也不少，那么她的老窝断然不会是在这样一个固定地点。 能使整个妖界王宫瞬移，看来这位妖尊的实力绝对超过自己的预想不只一星半点。 糟了，现在不知道妖界王宫的去向，那么也就是说和顾星回断了联系，他自己一个人…… 辰桑的拳头微微握紧，早就说过顾星回的计划太过于莽撞，自己真的不应该放任，现在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迅速镇静下来。脑中飞快地想着接下来该做的事情。 看来在自己所知晓的地界之内，唯一可能找到他的地方，便是雾望峰了。 事不宜迟，辰桑带着依旧熟睡的莞尔迅速启程，快要抵达雾望峰时，却已是日落之后。入夜的雾望峰极寒，已然要接近虞渊，辰桑虽然知道以莞尔的修为应是不会畏惧这里的严寒，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将她护在手里。 这是一个无雪之夜，但雾望峰上常年积雪，辰桑降落后踩入雪中，发现这里的积雪较之前相比更加的厚了，星月的光芒映在雪中如同散落在地的晶石，十分好看。 辰桑向司少珩出现过的断崖处走去，身后留下一串陷入雪中的脚印。他走路的声音很轻很轻，只有鞋子和白雪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 怀中的鸟儿忽然动了一下。 辰桑止步，向怀里的莞尔看去，只见她微微睁开了眼睛，穹中的一颗星辰正好映在了她的眼中。 莞尔的眼睛晶亮晶亮。 还未等辰桑反应过来，一道绿色的光芒闪过，莞尔恢复成了人形。 而她还没有清醒，依旧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被辰桑横抱在怀中，自然地打了个甚萌的哈欠。 辰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一时间手臂竟然僵住，大脑好似一片空白。 一阵带有细碎雪花的寒风拂过，莞尔不禁一颤，揉了揉眼睛，终于清醒过来。 “唔……” …… …… “你们在干嘛？” 在辰桑和莞尔相愣无言之际，顾星回的声音忽然出现。辰桑的表情仍旧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轻轻地把她放了下来。 “辰桑，你……这……”莞尔一时间也慌了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何刚刚一睁开眼睛就躺在了他的怀里？！ 这时顾星向他们走去，原来他一直都躲在断崖旁边的暗石后，等待着司少珩和妙玥姬的出现。刚刚听到了些细微声响，以为是他们来了，不料探头一看，竟看到了刚刚的那一幕。 “我们去寻你，妖界王宫却已消失，所以来到了这里。至于刚刚——”辰桑淡淡地看了莞尔一眼后说道：“她在路上睡着了。” “我……对不起……”莞尔显得有些歉疚和不知所措，自己是怎么回事！怎么这样不小心……就睡着了？！ “……无妨。”辰桑转过身，走出几步，与二人拉开了距离。 顾星回听完辰桑的“解释”，没有继续说些什么，而是走到莞尔身边，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你跑到哪里去玩啦？” “小道士，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莞尔见到顾星回之后，又展开了笑颜。 “什么事？”顾星回也同平常一般温柔地笑了笑。 殊不知，刚刚在他看到辰桑抱着莞尔的一刻时，那团名字叫做愤怒的火焰，瞬间撩到了他的心上。 第70章 狌狌之力 顾星回把见到妙玥姬之后发生的事情同辰桑和莞尔讲了一遍，为了不被司少珩和妙玥姬发现，三人来到顾星回之前藏匿的暗石之处。 “小道士，辰桑。你们知不知道有一种叫做狌狌的异兽？”莞尔边说边在雪地上写了一个狌字。 顾星回摇了摇头，辰桑答说曾经读过一些简略的记载，但是关于狌狌的详细却不是很了解。 “那你们应该不知道狌狌这种异兽天生特有的一种特殊能力了。”莞尔说道。 “是什么？”顾星回好奇地问道。 “我慢慢讲给你听。前几日我陪着我的小猴子朋友去了一次西海旁的招摇山，招摇山很美，有很多很多金色的桂树。山里还生活着一群长着白色耳朵，形态像猿猴一样的动物，它们就是狌狌。肉可以治疗怪病，它们很聪明，但是喜欢喝酒和穿草鞋……所以招摇山附近的村民总是用酒和草鞋设计去捉它们，我的那个小猴子朋友就是狌狌，在招摇山的时候它中了计，幸亏我反应快，将那些村民吓走了。” “然后呢？”顾星回和辰桑认真地听着。 “后来我们就找到了招摇山中的狌狌群，见到了它们的族长，这才知道他们居然拥有重现过去的特殊能力。只要把一个人曾经带在身边的东西交给修行达到一定程度的狌狌，它就能够通过这件物什的视角把这个人过去发生的事情重现出来，很神奇吧？”莞尔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顾星回看了看腰间的玉箫，好像明白了莞尔的用意。 “嗯，没错！我想我们可以通过这支玉箫了解一下司少珩的过去，这样很多的谜团便都能够解开啦！”莞尔点了点头。 “可是，听起来重现一次过去会消耗掉好多修为吧？它们会帮助我们吗？”顾星回问道。 “放心，我救了它们的同类，它们的族长说为了报答我可以让我提一个在他们能力范围内的要求。所以我就赶紧跑回东白源找你，想带你去招摇山找那些狌狌，谁知道你行动这么快，居然自己先跑去找那只臭狐狸了！”莞尔嘟了嘟小嘴。 “我还不是……”顾星回挠了挠头，我还不是担心你。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到这里了，我们只能先等司少珩和妙玥姬出现后听听他们说些什么，然后再去招摇山也不迟。”莞尔对顾星回说道。 “……” 辰桑看着二人，想了想后道：“近日内可能不会下雪。你们可以先去招摇山，我留在这里等。” “辰桑？”莞尔不解地看着他。 “你们现在的隐匿之术过于薄弱，留在这里马上就会被妖尊发现。”辰桑继续说道。 “这样啊……那……”莞尔看了看顾星回，顾星回点了点头。 “那你留着这里一定要小心，注意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顾星回对辰桑说道。 “放心。”辰桑道。 看着湛卢剑在暗色苍穹中划过一道弧线消失后，辰桑竟然无声地笑了笑。 莞尔，你说招摇山那么美。那么和他一起去，看看那成片的金桂，暂时忘却这里的忧心之事——你会开心的吧。 那日夜半来时，月光渐隐，星辰的光芒都黯淡了下来，雪花飘然而至。 其实辰桑早就料想到不出半日，这里便又会落雪。 这场雪却是极小，若有若无。等待了许久之后，司少珩的终于出现。 影影绰绰，并不真实。 与此同时，得到了消息的妙玥姬也迅速地赶来，见到司少珩后，一如既往地激动与热情。 “少珩你看，你一出现，我就立刻赶来了！” “……” “少珩，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那个少年，没有同来？”司少珩问道，声音飘忽不定。 “本来我是打算带他一起来的，可是那臭小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顾不及，便自己来了。”妙玥姬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少珩，你不是只想找我嘛？” “妙玥，我且问你，羲和女神被魔界掳去一事，可与你有关？”司少珩的表情极为严肃。 “……少珩，你问这个做什么？”妙玥姬有些心虚。 “回答我。” “好啦好啦，我承认便是，是我叫人做的。那羲和虽是至高的神祇之一，却终归是一个母亲，我命妖界幻术最强的魇妖幻化成他儿子象丹的模样引她上钩，现在她正被关在魔界呢。”妙玥姬一脸无谓地说道。 “你想掌控太阳作甚？”司少珩盯着妙玥姬。 “少珩，自从你失踪后，魔界就如同一盘散沙，他们一个个的野心啊~你又不是不了解，只是你在的时候将他们狠狠地压制住了而已。你不在，那些家伙自然是巴不得把六界搅个天翻地覆。” “……”司少珩的薄唇紧紧地抿在一起。 “人魔结界偶然出现的裂痕正好给了他们这样的机会。后来他们找到了我——邀请我们妖界也加入他们的阵营。其实少珩，说到野心这个东西，我并不否认我没有。可是和这些虚物和你相比，又都算得了什么？那时我想，若是颠覆了六界，寻你便会是极其容易的，只要能找到你，做什么我都愿意！”妙玥姬越说越激动，无法隐藏的爱意便在她的眼睛里不停地流动。 “若是因为这样。”司少珩淡漠地看着她：“现在你已经找到我了，那些荒诞的举动，也该停止了吧。” “不！”妙玥姬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少珩，我要的不仅仅是这样！我要你恢复成以前的样子，我们一起统领六界好不好？只要你愿意，凭你我的实力，这天下的一切便是我们的了，我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这样的日子，你不喜欢吗？” “呵。”司少珩嘲讽地笑了一下，对妙玥姬说道：“妙玥，你想的好像有点多了。”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留在这世上的意义只有一个。” “那便是等待。等她来这里寻我，若是等不到，我便一直停留在这里，固守回忆也好，祝她安好也罢。” “我，不会离开。” 第71章 洞见其奸 妙玥姬听罢，竟然没有像往常一般因为伤心和愤怒失控，而是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她早就知道司少珩会这样说的，她太了解他的性子。只是一直不愿承认，一直自己欺骗自己，一直试图去说服他罢了。可是无论她说了多少次，他都是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和做法，无动于衷。 “少珩，你这次叫我来，是不是就是想让我把羲和那厮放出来。”妙玥姬将脸转向一侧，终于有些妥协。 “不仅是这样。”司少珩说道。“你要帮助那个少年封锁延古海上的裂痕，阻止尧川的诡计。” 尧川的诡计？ 不远处用隐匿之术隐藏的辰桑听罢后，心里有些疑惑。 父尊收集帝酝不就是为了封锁那道裂痕吗？为什么魔尊会这样说？ 辰桑屏息，继续听了下去。 “六界结界本就是神祇所设，所以只有神才拥有重塑它们的能力，这一点，我相信尧川他应该不会不知道。”司少珩微微冷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就算他拥有了六界帝酝，也没有能力把那个裂痕补好，可是他却让他的儿子和那个少年借以封锁裂痕之由去收集其它五界的帝酝，你不觉得，有些古怪？” “听你这么说，确实是十分古怪。可他若是不能封锁裂痕，为何要这样做？”妙玥姬问道。 “六界之尊负责守护帝酝，除了神尊之外，其它五界之首是不知道帝酝的真正作用的，只是遵照世代相传的命令去保护它们而已。但是几百年前的一次偶然，让我和尧川都知道了帝酝重聚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什么？”妙玥姬看着司少珩深不可探的夜色双瞳，忽然明白了这件事情绝对非同小可。 “你无需知道。”司少珩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阻止五界帝酝落到居心不轨的尧川手中，然后带着它们和……”司少珩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下，道：“顾星回，是他的名字吧。” 妙玥姬点了点头。 “带着它们和你手中的帝酝，还有……顾星回。一起去找羲和女神，羲和自会有办法将人魔结界的裂痕补好。” “少珩，就算你刚刚说了这么多——”妙玥姬的表情忽然变得冷漠起来。“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 司少珩闭起双眼，微叹一口气后说道：“妙玥，正确的事，你会去做的。” “正确的事？也就是正义的事？哈哈哈哈。”妙玥姬忽然大笑起来。“少珩，你忘了？我是妖尊！在我的字典里，怎会有这让人听起来啼笑皆非的正义二字？而你说的‘正确’，我告诉你，能让我妙玥高兴的事才是正确的事！你刚刚说的这些，到底与我何干？” 司少珩听罢，眉头微锁。 “可是少珩，你说的事情，我也不是不可以帮你去做。”妙玥姬的语气忽然又缓和下来。“只要你答应我，让我为你找到聚魂之法后，永远和我在一起——那么，你现在让我干什么，我便全部应下。” 司少珩没有看她，而是渐隐了身影，最后留下了一句不带任何情绪话—— “你自己抉择。” “少珩！” 妙玥姬试图张开双手去触摸他，可仍旧是镜花水月，徒劳无功。 “司少珩，混蛋！” 妙玥姬愤怒地在手中聚集了一团刺眼的红光，向断崖处的山石打去，轰的一声，崖上松软的积雪四散开来。 “你不就是一直在拿我的感情做赌注吗！你不就是咬定这么多年来你说什么我从来都不会拒绝吗！我告诉你，这一次，我——” 妙玥姬说着说着，便感觉自己红了眼眶。 “我……” “我……” 妙玥姬仰着头，冰凉的雪花一点一点地落在她妖艳无瑕的脸上，瞬间消失不见。而她的骄傲，也随着这些雪花，渐渐消融。她极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要眨眼，不想让自己眼泪那样廉价地流下。 “少珩，这一次，我还是无法拒绝你的任何要求。” 其实她不稀罕，她什么都不稀罕。 不稀罕当这个听起来让妖界众生闻风丧胆的妖尊，不稀罕那一座座磅礴华美的宫邸，不稀罕那些好似蕴藏着无穷力量的帝酝。 这几千年的时光里，她唯一在乎的，就是那个叫司少珩的人。 从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她便知道，自己会陷入那个无法自拔的深渊。 深渊里，满满地刻着司少珩的名字。 可是他，从来都不会对她正视一眼。 妙玥，你真是可悲啊…… 妙玥姬行尸走肉一般地踩着脚下厚厚的积雪，向雾望峰外走去，此时的她，完全没有任何妖尊该有的风范。 就像一个普通的失爱女子，狼狈不堪。 待妙玥姬离开后，辰桑解了隐匿之术，空气中残留了各种复杂的感情，他回想着刚刚妙玥姬伤心自嘲的表情，竟忽然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共鸣。 那种感觉…… 或许自己也能体会的到吧…… 一瞬过后，辰桑的思绪便回到了帝酝之事上，刚刚司少珩和妙玥姬的对话着实让他感到惊讶，司少珩的意思好像是说父尊正密谋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而封锁裂痕只是他的一个幌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司少珩说的是真的么？ 父尊，绝对不会是司少珩口中所说的“居心不轨”之人。就算他收集六界帝酝不是为了封锁延古海上的结界裂痕，也会是为了其它关系到众生安危的要紧事。自己绝对不能只听这个魔尊的一面之词。 可是…… 辰桑努力地说服着自己，但仍旧不能抹去心中的疑虑，最后，他还是决定回到仙界找父尊问个清楚。 想毕，便踏着素色祥云向依旧落雪的苍穹飞去。 不久后，那处断崖旁，又慢慢浮现出了那个夜色身影。 其实，六界这些糟乱之事，自己根本无心管之。 可是若是伤害到自己至亲之人…… 司少珩微微眯起狭长的双目，深邃的瞳孔里闪着幽暗的光芒。 我绝不容许。 第72章 是魇非魇 “妖魔所言，你竟如此轻易相信？桑儿，你太令我失望。” 重霄殿内，一股倏然的寒气萦绕在尧川仙尊和辰桑的身边，面对辰桑略带质疑的提问，尧川依旧面不改色，反而对他进行说教起来。 “可是父尊……” “这件事休要再提，你只需知道，邪魔永远都是邪魔。从他们口中说出的话，永远都是九分为假。延古海上的裂痕愈来愈重，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尧川一脸淡漠与严肃，让辰桑不得不终止这个话题。 “还有一件事，儿臣不明白。”辰桑说道。 “何事？” “父尊，儿臣想知道，为何那魔尊会变成一方散魂？” 尧川听罢，面无表情地答道：“我怎知道。” “……”辰桑咬了咬嘴唇。 尧川拿起时时放在手边的覆穹觥把玩了一会后，缓缓从帝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可以俯视红尘万景的重霄边缘，扫视了一圈后，眼神中浮现的竟只有蔑视。 “这是他应得的下场。”尧川嘴角上挑，戏谑地说道。 “……父尊？”辰桑对于尧川的反应有些诧异。 “勿要多言。”尧川对辰桑挥了挥手。“把妖界和魔界的帝酝拿到才是你现在应该做的事。得到这两件帝酝之前，不要再回仙界。” “去吧。” 辰桑知道父尊虽然语气看似平和，但是在心里已经开始对自己不满，若是再与他辩下去，只会百害而无一利。 司少珩和父尊所言的方向完全背道而驰，而自己现在竟一时间没了主意。 妖魔所言，岂能轻易相信…… 尧川的话不停地回荡在辰桑的耳中，最后，辰桑还是妥协了下来。 自小，自己最崇拜的人便是父尊。父尊虽然严苛，但却把自己的各个方面都照顾得极为妥帖，对那个早已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母亲也是极尽温柔。他虽少言，但是对仙界发生的每一件大小事都会耗费心血去关注，绝不会有半点疏漏。父尊在自己心中的伟岸形象是任何人都无法超越的。 而自己竟然会因为妖魔而怀疑他…… 辰桑摇了摇头，对之前的荒唐想法进行了否定。 那司少珩定是有自己的阴谋，魔就是魔。 辰桑本想立即离开仙界去招摇山寻顾星回和莞尔，可他刚刚走过重霄殿外的九磐柱时，便看到一个仙侍慌慌张张地向重霄殿内跑去，辰桑心道这个仙侍为何这样仓皇，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仙、仙尊大人！”仙侍声音尖利，一脸焦急。 “何事？”尧川紧了紧眉，他最反感这样的仙侍，做事慌忙不稳，这刺耳的声音好似瞬间便能搅了仙界的这一片祥和安宁。 “萦灼仙子她、她……” 仙侍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够不失应有的礼节，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有讲明萦灼到底发生了何事。尧川无心再等她说下去，疾步离开了重霄殿。 看到站在九磐柱旁没有离开的辰桑，尧川微微放慢了脚步，但依旧没有停下。 “还停留在这里做甚？”尧川低声，用略带斥责的语气对辰桑说道，说罢，便继续匆忙地向前走去。 “……” 辰桑望着尧川的背影，知道他定是赶去看母亲了，父尊做事从来都是从容沉稳，只有发生和母亲有关的事时他才会这样焦灼。 辰桑想了想，最后叹了一口气，跟上了尧川的脚步。 她毕竟还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无论怎样，自己在心底都是会对她存有一份惦念。 萦灼所在的藤萝之地虽然看似周遭无人，实则不然。尧川从萦灼住进这里的第一天开始，便安排了许多仙侍和天兵在暗处，时刻观察着萦灼的一举一动。若是萦灼的行为有些许反常，便会有人立刻向尧川禀报。 而这一切最根本的缘由——母亲为何会被梦魇缠身，辰桑却完全不得而知。 这次去人界的游历中，他看到过很多对母子，不论富贵贫穷，他们之间血浓于水的亲情都是直观可见令人艳羡的。每一个那样温情的场景都会晃着辰桑的双眼，他是高不可攀的仙尊之子，可是这份他人唾手可得的感情对他来说却是遥不可及。 还有她…… 莞尔那双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想到这里，辰桑立刻加快脚步跟上尧川，满布凉意的素白仙雾拂过他的周身，瞬间令他清醒了很多。 几刻前的藤萝仙境。 些许仙侍和天兵正不知所措地站在入口处，而萦灼正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离开这里，可她的面前如同存在着一张看不见的巨网，挡住了她的去路。 “放我出去。”萦灼看着入口处的仙侍和天兵，哀求道。 没有人敢帮她，也没有人能帮得了她。 这里被尧川仙尊施了只可进不可出的禁咒，除了他以外，无人可破。 “放我出去！”萦灼的情绪越来越激动，那道禁锢她的禁咒只能禁了她的足，却伤害不了她。萦灼恨透了这个令她无可奈何的禁咒，将心中的愤怒不满瞬间发泄到一旁被夜霜缠绕的石壁上。她失控般地用双手向坚硬的石壁划去，一下又一下，好似失去痛觉一般。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们没看到吗？他在等我啊……” “他一个人在那里好冷，好孤单。” “求求你们，快点让我出去，我要去找他！” 仙侍和天兵都不敢上前去阻止她，仙尊曾下过死命，除了他和辰桑之外，任何人都不允许触碰萦灼。 萦灼，是他的死穴。 于是，一位仙侍即刻向重霄殿奔去，若是萦灼仙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几人的仙籍九成不保。 待尧川和辰桑赶到时，萦灼那双本来莹白如玉的手早已鲜血淋漓，可是她依旧没有丝毫停止下来的意思。尧川见状，喝令所有人立刻离开这里，他则迅速冲到萦灼身边，制止了她如此疯狂的行为。 “又做噩梦了吗？没事了，没事了。” 尧川将萦灼搂在怀里，而萦灼并没有因此安静下来，相继而来的是更加不安的躁动，刺眼的鲜血染了尧川的半片衣襟，尧川并不理会自己身上的血污，而是试图抓住她受伤的双手替她止血。 “放开我，你放开我。”萦灼奋力地推开尧川，可尧川依旧紧紧地抱着她。她愤怒地挣扎着，半晌过后，力气终于耗尽。最后用软糯一般的声音呢喃道—— “求求你，让我离开这里。” “阿珩在等我。” 第73章 金桂难寻 “没有什么阿珩，你只有我。” 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时，尧川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但是他依旧温柔地捧起萦灼的双手，替她拭去血迹。 “我把孩子弄丢了。”萦灼咬着唇，眼泪如落花一样顺着她似冬日晚雪般苍白的脸庞扑簌而下。“阿珩一定会怪我。” “我这么久都没去找他，他会不会生气？” “应该不会，阿珩从来都没同我生过气的。” “但是他找不到我的时候会很焦急……” 萦灼轻轻地握住尧川的衣襟，语气忽然又转为哀求：“所以你让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见尧川不说话，萦灼的目光又落到他身后的辰桑身上。 “你替我求求他，好不好？” 辰桑感到浑身一颤，母亲竟主动和他讲话…… 即使现在站在这里的不是他，母亲也许可能同样会这样说。但是看着母亲央求不已的目光，辰桑没有在意，也没有考虑她口中一直要去见的人是谁，便走上前去对尧川说道：“父尊……” 尧川立刻抬起一只手阻断了他的脚步。 “这里没有你的事了，离开。” 说罢，便对着萦灼施了不知名的咒术，使她迅速安静了下来。 萦灼眼神变得空洞起来，望着满天飞舞的夜霜花瓣。 阿珩，我真的很想现在就去找你。 可是…… 染着那首曲调的夜霜花藤一直都在垂泪，你看见了吗？ 她们和我一样地想你。 北海旁的招摇山内，莞尔正拉着顾星回寻找那日出现的狌狌群。 那日在这里，看到莞尔为了保护阿鱼而现出原形的村民的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招摇山。不一会儿后，几只体型比阿鱼略大的狌狌从附近的金桂后走了出来，对阿鱼说道：“你是新来的吗？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阿鱼很害羞，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告诉你，这些酒和草鞋是不能碰的。否则会被人类捉走。” “知、知道了。”阿鱼挠了挠头。“谢谢……” “谢我们干嘛？谢你的这位鸩鸟朋友呀！如果没有她帮你，你刚刚就被抓走了。”一只狌狌对阿鱼说道。 “莞尔姐姐，谢谢你。”阿鱼抬起头，看着莞尔。 此时的莞尔已经恢复回人形，她摸了摸阿鱼的头，对它说道：“以后记住了哦，酒和草鞋不能碰。” 说罢，莞尔向那几只狌狌走去，想替阿鱼说明来由。狌狌们虽然感谢莞尔救了它们的同类，但是它们深知鸩鸟的毒性，不由得向后退去，面上浮现出惧怕之意。 莞尔明白它们的想法，于是便对它们说道：“各位不要怕，我现在身上有隔离毒性的法术，不会伤害到你们的。” 狌狌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向莞尔靠近了一些，听她讲完了阿鱼的来由。 为了感谢莞尔对同伴的出手相救，狌狌们邀请她到它们居住的地方做客。莞尔跟着它们向招摇山的深处走去，一路上的岔路很多，不知道拐了几个弯，跨过几个小溪之后，它们走到了一片满布参天金桂的地界。这里虽然同之前见到树种一样，都是耀眼的金桂，但却异常高大，好似直通云霄一般。 每棵金桂上都趴着几只体态或大或小的狌狌，见来了客人，纷纷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 后来，莞尔便见到了狌狌一族的族长，它住在树干最高，金冠最大的金桂树上。狌狌族的族长颇近人形，讲起话来也与人类无异，见莞尔救了它们的同伴，便待她极为客情和热情，命人拿出了它们自己亲自用金桂花酿制的酒来款待她。 “真好喝。”莞尔道。“和普通的酒味不同呢，谢谢您！” “鸩鸟丫头，谢什么谢，你救了那只小狌狌，我们理当谢你才是。” “举手之劳，小事。再说，阿鱼是我的朋友，我帮它都是应该的。”莞尔笑了笑，将金桂酒递给一直站在自己身旁的阿鱼：“呐，阿鱼，尝尝这个。” 阿鱼摇了摇头说道：“莞尔姐姐不是说不让阿鱼喝酒吗？” “哈哈，这个和外面的酒不同，可以喝。” 阿鱼这才接过来，放心地喝了起来，喝罢后还咂了咂嘴。 族长笑眯眯地看着新来的伙伴，对它表示欢迎。 安顿好阿鱼后，莞尔便准备离开了，送她离开巨木林时，族长对她说道：“鸩鸟丫头，以后若是想知道些过去的事情，来这里找我们。” “过去的事情……什么意思？”莞尔不解地问道。 “我们狌狌一族天生便带有可以窥探过去的特殊能力，只要一件随身之物便可。”狌狌族长答道。 “哇……那以后发生的事情能看到吗？” “我们只能知晓过去，未来之事只有掌管命盘的神祇才能知道。” “这样啊……真神奇！”莞尔答道。“我知道了。那我先走啦，以后有机会会来看你们的！” “咦？怎么找不到了？我记得是这么走的呀。” 莞尔带着顾星回走了很久很久，也没有看到那片巨木林的踪影。 “莞尔，你是不是走反了，这一片好像没有你说的那种特别高的金桂。”顾星回说道。 “我明明记得就是这边啊……”莞尔又不甘心地向前走了几步，踮起脚尖向四周看了看。 顾星回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敲了敲她的小脑袋，说道：“你这小鸟脑袋也不够用呀。” “就是就是就是这边！”莞尔跺着脚，不服气地说道。 “好，你说哪边就是哪边，我跟着你走。”顾星回被她蛮不讲理的样子逗笑，继续跟在她的身边。 “我们顺着这条小溪走，一定能找到。”莞尔指了指不远处清澈流淌的溪水。 “好。”顾星回宠溺地说道。 二人顺着那条溪水走着，以为能看到那片居住着狌狌的巨木林，但是随着距离的拉远，二人身边的树木却越来越少，最后，眼前豁然开朗，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一片宁静的湖。 这片湖极大，却静地出奇。此时也夜幕已经降临，湖面像一面镜子，把天上的明月吸到了湖底。 莞尔拉着顾星回的手走到湖边，看着自己的倒影，用手撩了撩湖面，影子瞬间破碎了起来。 顾星回看着莞尔如同孩子一般调皮的动作，蹲在身来对她说道：“你带我走到这，是想说巨木林变成一片湖了？” “小道士~我们在这里玩一会吧~”莞尔笑嘻嘻。 “我就知道。”顾星回无奈地说道，照旧拍了拍她的头。 第74章 水下孤魂 断续的箫声飘在湖面上，莞尔抱着双膝，歪着头静静地看着正在努力吹出完整曲调的顾星回。 “下一句怎么吹奏来着……我忘了。”顾星回放下玉萧，挠了挠头。 莞尔顺着被他断掉的曲调轻轻哼唱下去，她的声音很清很甜，像泠然的泉水。而唱到哀婉之处时，又好似面前这一片宁静的湖，伴着月明，直接流入顾星回的心间。 “莞尔，只是听过一两遍而已，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待她唱完，顾星回问道。 “我们鸟类对声音都是很敏感的。”莞尔答。 “还有……”顾星回吞吞吐吐。 “还有什么？”莞尔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还有，你的声音真好听。唱起歌来，更好听了，嘿嘿。”顾星回傻傻地笑着。 “噗。”莞尔看着他一脸蠢蠢的样子，不禁也笑了起来。 “这首曲子你这么喜欢，我一定会把它练习得同司少珩吹奏得那般好听。”顾星回看着手中的玉箫，笃定地说道。 莞尔抬起头，月光映在她清澈的双瞳里，加上她满布甜蜜的嘴角，一切美好如画。 “小道士，我希望帝酝的事情能快些结束。结束之后，我有好多好多的地方想和你一起去，也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想和你一起做。” “好啊，都听你的。” 顾星回单手搂住莞尔的肩，又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准备离开这里继续去找那片巨木林，待他们刚刚站起身，便听到湖面上传来咕噜咕噜的一阵响声。 顾星回向湖面看去，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便对莞尔说道：“刚刚我明明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难道是我听错了？” “我也听到了。”莞尔说道。 “……”顾星回拉着莞尔向后退了几步，“有些古怪，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 “嗯。”莞尔点了点头。 还未走出几步，异样的响声便又响起，顾星回和莞尔不约而同地转头再一次向湖面看去，这一次，那里却没有之前那样的平静了。 伴着咕噜咕噜的响声，湖面的中心不停地冒着气泡，气泡的体积愈来愈大，水上的波圈不断地扩散。 “小道士，不会又是魔界的哪个魔物藏在这水下了吧……或者，又是哪个凶巴巴的神兽……”莞尔担心地说道。 “看看再说，若是魔化之物，我们就把它解决掉！” 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顾星回早已变得成熟不少，胆色和勇气都有了极大的提升。不过，他从骨子里便是不畏妖邪之人。 咕噜声和气泡越来越大，不一会，一个黑色的人影从湖面的中心缓缓而升。 没错，是一个人影。并无任何妖邪之气，只是一个平常形态的人罢了。 借着月光，顾星回看着这个人的轮廓，有些眼熟。 “……” 顾星回屏息向湖边走去，人影距这里仍有不小的一段距离，顾星回仔细地看着，心中的激动之情越来越重。 “小道士，怎么了？”莞尔也跟了过来，向那人影望去。“呼，幸好不是刚才猜测的那样。不过这个人好像是个……” 未等莞尔说完，顾星回的眼神便闪烁着光芒。“这个人……是师父！” “师父！”顾星回向湖中心的人影使劲招了招手后转身对莞尔说道：“莞尔，你在这里等我！” 说罢，便踏上湛卢剑向人影的方向飞去。 “小道士！”莞尔想抓住顾星回的手却扑了个空，他的速度太快。“小道士，你快回来！” 莞尔有些急了，这个人虽然不是妖邪凶兽，但却是一个水鬼。同司少珩不同，这个水鬼应是地地道道的孤魂野鬼一类，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湖面上，显然是生前不幸溺死之人。这样的孤魂怨气很重，总是千方百计地设法把路过身边的活人拖下水去当自己的替死鬼，以便能迅速离开这里，再入轮回。 莞尔担心顾星回被其引诱，于是便紧随他的身后向湖中心飞去。顾星回早已飞到了那个水鬼的身边，水鬼好像不似莞尔想象的那般凶恶，而是缓慢地抬起头看向顾星回，眼神空洞而陌生。 “师父！您怎么会在这里？” “……” “师父，您说话呀，徒儿想死您了！” “……” “师父？” 水鬼看起来很狼狈，头发和胡须湿哒哒地纠缠在一起，面容有些模糊，却依稀能够看出来是顾师父的模样。 “……！”莞尔在一旁盯着他看了一会之后，忽然一惊。“他，他不是那天在东白源外把我捉走的那个怪老头吗……” “怎么会！我师父才不是怪老头！”顾星回说道。 “可是我不会记错……他是你师父？也就是说，他便是尧川仙尊在东白源的师弟了？相传他们的关系甚好，他们应该不会兵刃相向吧……” “你是说那日你看到他们……打起来了？”顾星回问道。 “是呀，我上次不是同你说了吗？就是因为尧川仙尊和这个怪……哦不，和你师父打起来了，我才得以趁机逃脱的。” “师父，是这样吗？”顾星回向顾师父问道。 顾师父依旧没有作答，而是低着头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些什么。顾星回俯下身，想听清楚他说的话。 “川……浑……” 不一会儿过后，顾师父又渐渐地沉了下去。 “师父！”顾星回把手伸进湖里，试图抓住顾师父的手臂，却被莞尔阻止了。 “小道士，你师父，他已经……不是人了。” “不是人了？什么意思？” “就是，他已经死了……你看到的，是水鬼……是他的魂魄……” “我不信！”顾星回摇摇头，继续说道：“我师父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 顾星回向又恢复成明镜一般平静的湖面看去，想到刚才师父狼狈不堪的模样，对于莞尔的话，他在心底其实已经相信了。 师父…… 顾星回感觉鼻子一酸，瞬间有湿热的液体涌上眼眶。他背过身去，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小道士……”莞尔站在他的身后，试图安慰他。 “莞尔，你说……这件事，会是仙尊做的吗？”顾星回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九重天，藤萝仙境。 “阿珩……” 看着在自己怀中呓语的萦灼，尧川的眼神像是藏了一把利剑，恨不得把她口中时刻惦念的那个人砍成千段万段。 和我作对的人，全都是死无全尸的下场。 一个都逃不过。 除了你……萦灼。 第75章 风木之悲 天已微亮，借着熹微的晨光，顾星回和莞尔继续向招摇山的深处走去，寻找那片巨木林。 “小道士……” 一路上，顾星回一直都很沉默，面色是少有的凝重。莞尔多次试图安慰他，可他只是同她牵着手，摇着头说没事。 怎会没事。 莞尔从来都没有见过心情如此低落的顾星回，仿若跌入谷底一般，周围一片漆黑。 又走了一会儿，顾星回忽然停下了脚步。 “先不去找巨木林了。”顾星回说道。 “你想……”莞尔好像知道了他的想法。 “我要去天界，找仙尊问个清楚。”浮现在顾星回脸上的，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绝对不能让我师父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莞尔，你知道吗？若是没有我师父，我怎会活到今日。” “像我这样资质平平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拜入东白源，拜入幽忧门下。” “一切都是因为师父……” “我本以为待我学成之日，他就能回到东白源看我。到时候，我便可以告诉他，他有一个值得骄傲的好徒弟。” “可是现在……” 莞尔看着眼神里尽是痛苦的顾星回，心尖上不由得一疼。 张开双臂，轻轻地环住了他。 “小道士，不要这样。”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是吗？” “找到辰桑，问问他引渡冤魂的方法，不要让你师父继续在这里受罪了。” “莞尔……”顾星回搂住她小小的身躯，紧紧地咬着嘴唇。 “原来失去至亲的感觉是这般令人难受……” “你，不会离开我的吧。” “不会。”莞尔轻声道。“永远不会。” “小道士，我们还是等到辰桑回来之后再计划找仙尊的事吧，单凭我们两个人是到不了九重天上的。而且……”莞尔忽然犹豫了起来，她不知道该不该把那件事告诉他。 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了，但是她应该没有感觉错…… “而且什么？”顾星回问道。 莞尔想了想，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刚刚在你师父的魂魄身边时，我感觉到……他……其实是一个非常……旧的魂魄。” “非常旧的魂魄……？什么意思……” “就是，他已经是这个形态很久了，少说也有一千年以上。我以为是我出现了错觉，可、可是我又仔细地观察了他好几遍，我确定，他真的是一个至少存在了千年以上的魂魄……” “怎么可能，我在师父身边的那十五年，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孤魂野鬼。”顾星回摇着头说道。 “那日我在东白源外看到的确实是你的师父，我不会错认。那时的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在湖里的魂魄会……”莞尔说着，语气中也充满了不解和困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顾星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还是等辰桑回来之后再问他吧，或许他能知晓一二。”莞尔说道。 顾星回点了点头，便跟着莞尔继续向前走去。 兜转了许久，他们终于找到了那片满布参天古桂的巨木林。原来，狌狌们也在不停地变换着居住的位置，通过族长的法力将这一片通天般的金桂瞬间转移，每一次的移动几乎都顺着是为相反的方向。所以莞尔一开始寻它方向便是错的。 “呼……终于找到了。”站在巨木林的入口，莞尔终于舒了一口气。 “莞尔姐姐！”见到莞尔后的阿鱼格外开心。“莞尔姐姐，这么快就回来看阿鱼了。咦？还跟了一个大哥哥。” 阿鱼看了看莞尔身边的顾星回，又继续对莞尔说道：“大哥哥长得真好看，和莞尔姐姐一样好看。” “哈哈，阿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开朗了。乖，姐姐这次回来有很重要的事哦。” “什么事呀？”阿鱼问道。 “族长在不在？我想请教他关于探视过去的事情。” “族长它这几天有事，不在这里。唔，那个能力是有一定修为的狌狌才能掌控的。莞尔姐姐，我带你去找巨力大哥吧。” 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巨力是一只形体比较庞大的狌狌，修为不浅，见到莞尔之后也表示很愿意帮助她。 “这东西……”巨力将顾星回递过来的玉箫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后说道：“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一个……朋友。”顾星回说道。 “朋友？你可知，这东西应是属于魔界皇族。我看二位不像是同魔界有所牵连之人吧？” “……”顾星回没有说话。 “巨力大哥，这件事说来话长，能不能劳烦您让我们看看这玉箫的主人过去都经历了些什么？”莞尔对巨力说道。 “既然妹子都这样说了，我也没有不想帮忙的道理。但是……由于这件东西归属的特殊性，我实在是帮不了呀。”巨力无奈地摇了摇头。 “唔……真的不行吗……”莞尔叹了一口气。 “我的修为不足以驾驭它，所以想看也想不了的。你们若是一定要看，等到族长回来之后请他帮你们吧，以族长的修为我想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巨力说道。 “那……我们在这里等，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不会不会，你们随便玩。”巨力憨厚地笑了笑。 “谢谢了。” 莞尔找到一棵没有狌狌玩耍的金桂树，同顾星回坐了上去。 顾星回坐在金桂的中间，伸手摸了摸垂在眉间的桂枝，在青纶观旁的楠树上无忧无虑睡觉玩耍的日子，好像就是昨日一般。 可是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那些曾经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人们，现在竟已去的去，散的散。 为什么会这样…… 顾星回转头，发现莞尔正在一旁担忧地看着自己。 莞尔，幸好还有你…… “这么看着我干嘛，我没事。”顾星回故作轻松，不想让莞尔跟着自己一起心情不好。 “小道士，我知道现在什么都改变不了你的心情……所以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也许，安慰你会让你的心里更加难过，我能做的，就是这样陪着你而已，我……” “够了。”顾星回松开桂枝，摸了摸莞尔的头。“有你陪着我，就够了。” 第76章 经年旧事 狌狌族长回来之后，看了看顾星回手中的玉箫，脸上浮现出严肃的表情。 “族长，还是……看不了吗？”莞尔问道。 “能。”狌狌族长点了点头。“你们确定要看吗？这魔界皇室之物，不知道能重现出什么异于其他五界的事情，你们应该也知道，魔界的人向来……” “看。”顾星回说道。“族长，麻烦您了。这件事情对我们而言很重要。” “好吧，鸩鸟丫头是个好孩子，她的忙我愿意帮。”狌狌族长说道。“你们两个随我来。” 狌狌族长将莞尔和顾星回带到了一处外观看似平常的隐秘树洞内，走进去后，却发现里面的空间比在外面看起来的大去很多。整个树干竟然完全是空的，有金色桂花做成的精致帘幕顺着树冠向里垂下，将这一片圆木形状的空间分隔成了两半，帘幕的两侧分别放置了石桌和石凳。 “请坐。”族长示意莞尔和顾星回坐在枝藤帘幕的其中一侧，待他们坐毕，族长便从那一片帘幕里截下两条又细又软的桂枝，一面缠在玉箫上，一面分别缠到顾星回和莞尔的小指上，一切就绪后，族长坐到了帘幕另一侧的石桌旁。 “二位可准备好了？” “嗯。”顾星回和莞尔点了点头。 “你们会通过这支玉箫的视角看到这玉箫之主的过去，但是只可观看，不可改变些什么。” “也不能改变些什么。” 眼前的枝藤帘幕逐渐模糊，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场景慢慢滴开始浮现出来。 抬起头，是漫天飞舞的夜霜花瓣。 而离视线最近的，是一只女子白皙的手，柔若无骨，带着淡淡的夜霜花香。她正抚摸着这只玉箫，欢喜的紧。 “萦灼，若是喜欢，这雕泪箫赠与你便是。”沉稳却又带着说不出的魅惑之声，莞尔和顾星回都很熟悉，是司少珩。 “阿珩。”女子淡淡一笑，继续道：“最喜欢听阿珩吹奏的曲子，这样的器乐，还是留在阿珩的手里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价值。” “好，萦灼。”司少珩绾起面前女子的几缕柔软的发丝，“你开心便好。” 天边洒下一抹残霞，名唤萦灼的女子转头望了望，回过头对司少珩说道：“阿珩，我要回去了。” 司少珩微微点了点头。 明媚静好的容色，那时在藤萝仙境看见的萦灼同这时相比，虽是一样的脸庞，却好似判若两人。 司少珩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刹那间眉心微动，转瞬又恢复成那般平静的面色，将雕泪箫放在单薄的唇边。 萦灼不舍地回头望了望，那一袭夜色锦衣的人伫立在绵长无尽的夜霜藤下，轻阖双目，正为她吹奏这那首曲子。 此曲，无忧调。 如此命名，便是他希望她一世无忧快活。 下次再相见，便是秋日了吧。 好在夜霜花长久不谢，年年如斯，岁岁如故。 就像她身边的他。 萦灼抬头望了望隐匿在苍穹之中的九重天，微微叹了一口气。 真不想回到那里。 阿珩，何时，才能日日伴在你的身侧？ 一曲终了，司少珩睁开双眼，却发现萦灼还是没有离去。随着她们的每一次相见，她的脚步都会逐渐地放慢下来。 司少珩思量片刻，放下雕泪箫，对着她的背影说道：“萦灼，来年今日，嫁我。” 他本以为这一切尽会是在他的掌握之中的，可那时的他怎样也没有想到，来年今日的萦灼再也不是那个与他每季相约的无忧仙子，而是已经经历过凤冠霞帔的新妇。 然而，那以朱色为主调的华美背后，却藏着她无法止住的眼泪。 当然，亲手为她披上嫁衣的人，并不是他。 司少珩，六界中的魔界之主，令人只闻其名便会不寒而栗的魔尊。然，司少珩生来寡欲喜静，对于六界之中的权利争夺没有丝毫兴趣。魔界之中蠢蠢欲动之人不在少数，却在他的压制下出奇的平静。那些年，便是六界最为平和的时候。 无事之时，他喜欢身着便装在人界徒步游历，魔界之地常年昏暗，虽不及幽冥地府，却也让人时感压抑。他不喜欢。 识得萦灼纯粹是偶然。 那日正值凡尘的盛夏，司少珩沿着一条清澈出奇的碧溪漫无目的地走着，与他而言，流连在人界之时并没有明确想到抵达的地方，走到哪里，看到哪里而已。 一朵浅紫色的花瓣不知从哪里缓然飘至眉前，司少珩停下脚步，伸手接到它。 很美的紫色，透着与异于同周围之景的气息，却毫无格格不入之感。 应是仙界之物。司少珩想着。 人界出现这样的物什也不稀奇，在绿水青山中定居的散仙不在少数，司少珩张开手掌，任这一片花瓣随风而去。正欲顺着其它方向继续前行，却有更多的紫色花瓣飘至脚下，司少珩顺着花瓣飘来的方向望了一望，不远处的地界，有一片若有若无的紫色。司少珩想了一想，便改变了方向，朝着那片紫色走去——对他而言，在人界，走到何处皆是一样。 无尽的紫色藤蔓缠绕，有珀色衣裙的女子在其中翩翩而舞，转身的一瞬，见有来人，便立刻停止了下来，表情有些尴尬和局促。 “对、对不起，将夜霜的种子带到这里我没有恶意，请神君大人网开一面……”女子开口道，受惊的语气。 “神君……”司少珩淡淡开口，道：“我不是。” “您不是神君大人……？”女子抬起头，看了看司少珩。 刚刚意识到有人到来的时候，她明显地感觉到来者不是凡人，来不及辨识之际，瞬间以为是来责罚自己的神君，她私自带夜霜花种下凡，在天界是不被允许的。 不过最近仙尊刚刚悟化成神，大家都在忙碌新任仙尊的事情，维护天界秩序的神君们自是无暇顾及她这个小小的夜霜仙子。 “嗯。”司少珩的道。 “那您是……”女子有些奇怪，咦？为何现在他的身上只有凡人的气息了？ “偶然路过这里的人罢了，你继续。”司少珩说罢，轻轻掸落落在自己肩旁的夜霜花瓣，转身离开了这里。 第77章 初遇之恩 女子望着他俊逸脱俗的背影，轻轻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神君大人。 于是也便转过身去，开始侍弄起那些柔弱的花儿来，刚刚发生的事情，渐渐从脑中淡忘。 如果就是这样的别过，自此二人再无纠葛，那么也断然不会有后面的故事。 司少珩离开不久后，他便感受到一股极其强烈的仙界之气向这一带袭来，如果没有猜错，这股气息便是属于刚刚那女子口中的神君大人。 令她这样惧怕的人，来了。 司少珩并不是多事之人，魔界的琐事他向来放任给下级去处理，更别说这件和他毫无瓜葛的小小仙子之事。 但是这一次，他停下了脚步。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她可能会被带过九重天上接受那些蛮不讲理的惩罚之时，他的心头就像浮了一层雾霾。 是因为她极美的皮相？ 笑话。六界的顶级美人儿哪个不想往他司少珩身边蹭上一蹭，可是又有哪个女人最后入了他的眼。时间久了，那些美人儿看到司少珩这样冷淡，私下里竟怀疑他是断袖之好，否则怎会对女色如此不顾。 司少珩看着她们如此谄媚的嘴脸，心里一直满是厌恶。 司少珩快步走回那片夜霜藤林，女子一惊，还未等她开口，司少珩便敲了敲手边的石壁，抬手后，整片种有夜霜花的藤林便起了一片细微的迷雾。 “你在干什么？”女子向周围望了望，语气里满带焦急：“请不要伤害我的花藤！” “若是不想失去这片花藤，不要说话。”司少珩道。 “……”女子抬起头，忽然发现不远处一个神情严肃身着华美文人之服的男人正向这边走来，身上散发着极为浓重的仙气。 “神君大人……”女子的眼里充满了惊恐，这名男子头上的发冠让她瞬间识得了他的身份，这应该便是管理天界众多小仙的神君之一，她虽常年守在天界的夜霜藤旁从未有机会见过神君们的相貌，但是也听姐妹们粗略地讲过他们的衣着品冠。 “糟了，神君大人已经发现了。”女子转过身，抚摸着挂在石壁上的一串串花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可惜了你们。” 司少珩向她看去，她对司少珩说道：“你快走吧，那个人是来捉我的，你在这里会被连累。” 说罢又从怀中掏出精致柔软的上等绢布，里面包着一枚浅紫色的种子。 “这个送给你，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希望你能把他种在人间最美丽的地方。我离开之后，这篇藤林也会被神君大人收走。” “这么美的花藤，只留着九重天上，太可惜了。” “这片花藤若是过了今日还在，你如何报答我？” 司少珩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伤心而又严肃的她，忽然开起了玩笑。 “……？”女子诧异的看着她，不知如何对答。 而这时，那位向这一带走来的神君已经止住了脚步，正向四周张望着。 “怪了，怪了。刚才明明感受到这里有神物的气息，怎么一瞬间就没有了？” “难道是我神识有所下降，哎，这些年来尽顾着吃喝玩耍，看来又到了该静下心来继续修炼的时候了。” 神君摇了摇头，转身向相反的方向离去。 女子向前走了几步，喃喃道：“神君大人……竟没有发现……” 瞬间，她好似明白了什么，转过身来对司少珩说道：“是你？” “你……帮了我？” “算不得帮，只是看不惯那些天界的喽啰尽是干些无用的恼人之事。”司少珩淡淡道。 “不是这样。”女子摇了摇头：“是我触犯了天规，天界是不允许将神木的种子带到人界的，神君大人也是按规矩行事。” “天规？”司少珩嘴角挑起一丝弧度：“你既如此看重你口中的天规，为何还去触犯。” “我……”女子低下头，一时语塞。半晌之后又鼓起勇气说道：“刚才说过了，这么美的花藤只留着九重天上很可惜。” “我叫萦灼，是在天界侍弄神木夜霜的小仙。很多年前偶然来过一次人界，给我的震撼很大很大……原来……还有这样美好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在天界没有见到过的。那时我就在想，若是把夜霜花藤的种子带到这里，让它开满半面山崖，一定很美。” “所以我便偷偷带了一些种子来到这里，亲自将他们能种了下来，每一季的第一日我都会来到凡间侍弄它们一次。你看，现在这里已经长出这么多的夜霜花了。” “可是神君大人最近好像发现了这件事……” 萦灼的表情黯淡了下来。 “这次谢谢你帮我，可是神君大人没有那么好骗，他总会发现这里的。” “不会。”司少珩说道。 萦灼看了看司少珩幽深的眼眸，直觉告诉她，他没有骗她，却又不知道这份信任从何而来。 “你不用心存疑惑，我只是个略懂玄术之学的凡人罢了。”司少珩将那颗夜霜种子递还给萦灼，事情已经解决，该离开了。 “这个，送给你，谢谢你帮我解围。”萦灼柔声道。 司少珩看着萦灼清澈的双眸，不忍拒绝。 “可以把它种在院落里，很快你就能看到满院子的夜霜花了。晚上的时候借着月光，它们会散发出很漂亮的光芒，而且四季都不会凋谢。” “嗯。”司少珩将夜霜花种收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萦灼问道。 司少珩没有回答，萦灼感觉得到，他不愿意讲。 “那……告诉我一个字呢？” “珩。”司少珩答道。 “珩……那我便唤你阿珩吧。阿珩，今天真的谢谢你。” 阿珩…… 司少珩的表情微微起了一丝涟漪，这样的称呼，他从来都没有听到过。 晚霞烂然，萦灼向藤林外走去，对司少珩说道：“我该回去了，阿珩，很高兴认识你。” 那一年的深夏时节，有一个名唤萦灼无功无名的女子，自此在睥睨六界的司少珩心中，占下了一个任谁都无法取代的角落。 第78章 社燕秋鸿 转眼便到了那一年的立秋，正午之时，司少珩忽然向身边的随侍问道：“今天是何日？” 随侍道：“回主尊大人，今日是人界的立秋之日。” “……” 司少珩记得，她说她每一个季度的第一日，都会来到那里。 “主尊大人可有什么安排？”随侍问道。 “没有。”司少珩道：“你下去吧。” “主尊大人……？” 司少珩挥了挥夜色衣袖，随侍见状没有多问，便礼毕离开了他的视线。 司少珩拿出那枚夜霜藤的种子，静静地端详起来。 种子在他的手心里泛出柔和的紫色光芒，司少珩仿佛通过这微弱的光又看到了萦灼纯净的脸。 “一个由神物化成的小仙而已……” “少珩，在看什么呢~” 有人忽然从背后撞来，搂住他的腰，打断了他的思绪。 手中的藤种落到了地上。 司少珩皱眉，低语到：“妙玥，我说多少次，不可……” “不可什么？我偏要这样~” 视线里是拥有一头暗红色长发的妖媚女子，身着的衣裙同多年之后一样的开放裸露。敢这样同司少珩无礼，除了妙玥姬之外哪里还会有第二个人。 只不过这时的她，是妖界的帝姬，还未曾登上妖尊的宝座。 “放手。”司少珩语气冷淡。 “少珩~” “放手。” “好吧，哼。” 妙玥姬早已习惯。她这样主动地纠缠他这么多年，他的态度却始终如同一日。 她也一直不厌其烦地自得其乐。 但她不是不知道司少珩一直没有对自己表现出太厌烦的样子只是碍于情面罢了，像他这般不喜纠葛的人，是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去破坏两界的和平的。 只是她一直告诉自己，这样一直不停地在他身边缠着他，不停地同他讲话，自己终有一日会在他心中留下一个或大或小的位置的，他会喜欢上自己的—— 这个时间无论会是多久，她都愿意等。 她就是喜欢司少珩。 就是喜欢。 六界之中，只此一人。 “这是什么？” 妙玥姬看到落在地上的藤种，松开了双臂，俯身将它拾了起来。 若是在平时，这种俯身拾物的动作哪里轮得到她来做，身边的妖奴早就会将它小心地拿起，然后恭恭敬敬地举到她的面前。 可是在司少珩身边，她就是这样的卑微。 “一颗仙界的种子？少珩，你拿着这个东西做什么，是想种在这里吗？”妙玥姬打趣道。 “……”司少珩皱了皱眉，淡淡道：“给我。” 妙玥姬将种子放到身后，心中有气，难道自己在他的眼中比不上一颗不会哭不会笑的种子？ “不给~” “给我。”司少珩面不改色。 妙玥姬翻了一个白眼，把种子递了过去。 每次都是这样，敌不过他二次命令。 在妖界，谁敢这样同她讲话…… 司少珩在接过夜霜藤种之后，径直向殿外走去，末了同妙玥姬说道：“今日有事，我先走了。你自便。” “司少珩！”妙玥姬看着他淡漠的背影不满地吼了一句，随即跟了上来。 “回妖宫去。” “我偏要跟着你！” “妙玥，很多事你已经越过了我的底线。” 司少珩冷冷地丢下一句后，头也不回地离去，步履之间仿若存着几缕疾风，转瞬便不见了他的踪影。 妙玥姬跺了跺脚：“哼，算你跑得快！” “喂。”妙玥姬娇媚地捋了捋发梢，转头对守在殿外的魔界侍从道：“你说你们主尊什么时候能娶我到魔界？” “……”侍从无语。 “说！”妙玥姬心下又是一气，一个侍从都敢这样看不起她么？ “大、大概过一阵子？” 看着侍从纠结的表情，妙玥姬真想一巴掌抽过去，最后忍了下来，骄傲地扬起头—— 他一定会娶我的！ 司少珩赶到那处满布夜霜藤的地界时已是日暮，看着逐渐隐去的太阳，他心下一沉。 她应该已是回去了吧。 正想着，一声轻柔的呼唤声便传入耳中：“……阿珩？” 看着不远处正向自己走来的萦灼，司少珩的心中忽然一阵轻松——太好了，她还没有走。 “日暮了，还没有回去么。”司少珩道。 “正打算回去的。阿珩怎么知道今日……” “上次你说，每一季的第一天你便会来到这里。” “你……记得？”萦灼略微有些吃惊，又继续道：“上次送给你的种子种下了吗？” 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司少珩不忍对她说没有，便点了点头。 “你看到它开花了吗？夜霜藤是天界的之物，不消一季便会盛开。”萦灼继续问道。 “嗯。”司少珩依旧点了点头。 萦灼开心地笑着，映着那片紫藤，格外好看。 “立冬之时，你还会来吗？”萦灼看着司少珩的眼睛。 “寒日白雪，不喜出门。”司少珩道。 “这样啊……”萦灼微微叹了一口气，很失望的样子。 “你该回去了吧。”司少珩抬头看了看苍穹，月形半隐。 “嗯，有些晚了……阿珩再见。” 其实司少珩不是没有想过把萦灼送给自己的这颗种子种下，而是魔界终年昏暗，这夜霜花藤怕是受不住魔界之气的侵袭。 回去之后，司少珩发现妙玥姬还没有离开，而是看到他之后迅速地扑了过来。 “少珩，你回来啦~” 妙玥姬整个人像是挂在了他的身上一般，鼻尖马上就要凑到他的脸上，却被司少珩瞬间阻止。 “无聊~”妙玥姬照例翻了个白眼，忽然表情一怔。 “女人的味道！”妙玥姬尖叫道：“少珩，你身上有女人的味道！” 司少珩没有理她，向殿内走去，妙玥姬却不依不饶。 “少珩，少珩！你是不是看上哪个女人了？她是谁？魔界的吗？还是哪个小妖？” “难道比我还好看吗？” “不可能！你们魔界除了你之外都是些奇形怪状的汉子，在妖界没有哪个小妖敢说比我漂亮！” “你说话呀！” “你很吵。”司少珩撇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妙玥姬急得直跳脚：“我是一定要嫁给你的！怎么能允许你喜欢上别人！” “妙玥，你若是再这样胡言乱语，我这里不再欢迎你。” “你……”妙玥姬咬了咬嘴唇。 你何时欢迎过我！ 第79章 玉尘雰雰 仙界的气候与凡间不同，没有一年四季之分，终日如同肇秋之时一般的冷清，这也像是在提醒着这里每一位无论地位尊卑的仙人，清心寡欲才是最为正确的为仙之道。 萦灼静坐在仙界的夜霜藤林里，望着头上纷飞的花朵，无奈地摇了摇头，怎么看，都没有自己在人界种下的那片藤林好看。 仙界的神木众多，每一种神木都有几个仙子日夜守候。说是仙子，其实便是由这些植物的果实花瓣幻化出的精灵，只不过她们较人界的那些精灵幸运了许多，生在这里便直接被带了仙籍，而那些人界的精灵只能被归到妖界，称为小妖。 其实在人界当个小妖也不错，自由自在。这里这样冷清，跳舞的心思也一点都没有了。萦灼这样想着。 今天姐妹们偷起了懒，个个都躲回了花藤，只留萦灼一人在这里看守，萦灼并膝坐在花丛中，身着极其淡雅素净的珀色衣裙，偶尔向头上的虚空望去。 那里会是什么样的地方呢？ 想着想着，便听来一阵极其细微的脚步声，萦灼即刻将目光收了回来，向声音的来处望去。 是一位一身白色锦袍的男子，腰间有象征着无上权位的淡金色束带，完美的五官无可挑剔，周身散发出好似带有光芒一般的上仙之气。 面相不过二十二三，同阿珩相仿的年岁。 可是即使看起来完美到极致，为什么就是感觉没有阿珩好看？ 这一身无瑕的白色，却尽是冷冽之气，不似阿珩身上那种温柔的夜色。 萦灼这样想着，却转瞬又被自己的想法一惊，那个被她唤作阿珩的凡人只是同她有过短短的两面之缘，为何却总是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萦灼还没有来得及思考这个奇怪的问题，便又是一惊—— 她就算再不问仙事，也应该知道，此种装束和气魄，仙界之内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他是最近刚刚即位的尧川仙尊。 “……仙尊大人。” 萦灼起身，慌乱之中向尧川行了该行的礼数，心下想着高高在上的仙尊大人为何会独自一人来到这里。 尧川看着不知所措的萦灼，鲜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不必害怕。” “……”萦灼渐渐抬起身，始终不敢正视尧川，即使他竟然对自己微笑，她还是感觉那一阵阵冷冽无法褪去。 “一个人？”尧川问道。 “回仙尊大人，是。” 尧川微微点了点头，注视着萦灼几秒钟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后，萦灼才松了一口气，躲在夜霜花藤里的几个姐妹也都纷纷走了出来。 “萦灼，刚刚我们几个在藤里看着你们都要被吓死了！” “是啊是啊，仙尊大人怎么会自己一个人来到这里……” “我以为他要责罚我们偷懒呢！” “听说这位新任的仙尊大人总是一脸严肃，不过刚才我居然看到他笑了，好帅的……” “我也看到了，嘻嘻……” 几个夜霜仙子像小鸟一般叽叽喳喳地说着，萦灼的思绪却早已飘到了别处。 凡间，快要到立冬之日了吧。 那日，他会来吗？ 应该不会吧，他说过，寒日白雪，不喜出门。 萦灼这样想着，心里没来由地涌起一股失落。 立冬那天，那片种有夜霜藤的山谷迎来了这一年的第一场大雪，几乎每一片夜霜花都被素白色的雪裹了起来，寒风走过，才又露出点点紫色。 萦灼撑了一把珀色纸伞向藤林走去，今年的冬日真是太过于寒冷，即便是拥有仙身的她也不禁在寒风下微微发抖。 花藤应是受得住的吧？往日里都是没有这般寒冷的。 快要走到藤林之时，不远处的一袭夜色便映入了萦灼的眼帘，这夜空般的颜色同漫天飞雪本是具有那样浓烈的反差，而在这一刻，却像融成了一幅画。 男子没有撑伞，任凭雪花落在他的衣襟和发丝上，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朵被雪覆盖的夜霜花，他漫不经心地对着手里的花朵轻轻一吹，松软的雪便散落开来，随风而逝。 忽然感觉雪停了，头上有一方浅浅的阴影。司少珩转身，便看到萦灼正把手里的伞撑到了自己的头上，而小小的伞面并不够两个人，雪花迅速地染白了萦灼如乌木般的头发。 司少珩将纸伞温柔地推回给萦灼，自己转过身，向藤林深处走去。 “……” 萦灼想了想，便将纸伞收起，放在了藤林的入口，跟上了司少珩的脚步。 “阿珩。” “嗯？” “你不是说寒日白雪……” “不喜出门。”司少珩接过她的话，继续说道：“那是去年。” “这样啊……”萦灼轻轻地笑了笑，只不过跟在他的身后，他没有看到。 又是一阵寒风钻入山谷，萦灼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正逢司少珩不经意地回了回头，看着衣衫单薄的萦灼，停顿了一下。 萦灼透过几片缓慢下坠的飞雪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他如同幽夜般漆黑深邃的双眸里，忽然感觉心中一颤。 “会怕冷么？”司少珩褪下自己的夜色锦袍，撇在了萦灼身上。“倒像个凡人。” 这下衣衫单薄的人便成了司少珩，可他却如同无事一般，继续散步般走着。 他才是凡人，凡人怎会受得住这般寒冷。萦灼想着，便上前走了几步，把他给自己的衣裳披回到了他的肩上。司少珩转身止住了她，无奈地重新为她穿好。 “最后一次耐心。”司少珩道。 “阿珩，你……” 司少珩知道她想问自己是否很冷，可也没有作答，依旧漫不经心地抬指掸了掸枝藤上的落雪。 “喂！” 尖利而又媚气十足的声音划过霜雪，传入了萦灼和司少珩的耳中，司少珩眉头微皱，而萦灼也应声转身，只见一个穿着极其暴露的红衣女子正华丽而愤怒地甩着身后的狐尾，一只手掐着腰，另一只手则毫不客气地指着她。 “少珩，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仙是谁？！” 第80章 身份败露 妙玥姬几乎是以瞬移的速度冲到了萦灼的身边，一把扯下了披在她身上的夜色锦袍，搭在自己莹润的手臂上，扬着下巴对她说道： “哟~好大的面子，你知道他是谁吗？主尊的锦袍你都敢穿？” “妙玥！”司少珩低声喝道，眉间隐现着不悦。 萦灼被这只莫名其妙出现的狐妖吓了一跳，转头对司少珩说道：“阿珩……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你怎会在这。”司少珩没有回答萦灼，而是看向妙玥姬。 “哼~我今天去找你，可是刚到你那里就发现你正要离开魔界，所以就偷偷跟出来看看你要去哪里，哪曾想到，睥睨六界的魔尊殿下居然……” “住口。” 司少珩不想让她说出自己的身份，可为时已晚，此时的萦灼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继而向后退了几步。 早该猜到他不是凡人的。 可他怎会…… 仙界与妖魔二界向来不和，闭口不提二界尊主的名号已经是仙界的一条不成文规定，而现在，自己居然站在了一妖一魔的身边，刚刚，还披过他的锦袍。 阿珩…… 对了，六界之事她多多少少还是有过一些耳闻，那位魔界的主尊，名字叫做司少珩。 那便没有错了，他真的是这个人。 虽然有着那么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但听说这位魔尊向来喜静，不愿同其它几界有过多的来往和纷争，他在位的这段漫长时光里，大家对魔界的印象也逐渐转好了许多，这条规定也便慢慢地松懈下来。据说百年前神族的羲和女神曾在娑婆神地举行过一次六界盛会，司少珩原本对此毫无兴趣，最后却碍于情面勉强前往。 而那日，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聚焦在了司少珩的身上，尤其是女人。 如同顾星回一行人那日看到的一般，墨染般的长发被随意披在肩上，如画的眉眼，雕刻般的轮廓，眼梢上挑，好似对周身的一切无所感知。和后日不同的是，幽深的双眸恰如从未有过波澜的深潭，无悲无喜。 竟颇有几分佛家的味道。 听闻盛会结束后，见过司少珩的仙界女子一个个像是失了三魂一般，脑子里满满地都是司少珩的影子，有些甚者竟打听到他经常独自一人闲散与凡间，便偷偷下界想同他来一场浪漫的邂逅，可却从未听说过有谁得偿所愿。 就是这样一个从令她来不敢去想象的人，竟在她的无知中同她邂逅了三次，而她竟一直将他视为普通的凡间男子！ 萦灼感觉现在的自己比那日见到仙尊之时还要无措，她逃离般地离开了藤林，不敢回头，也忘记了拿走放置在入口的纸伞，就那样一直向前跑着，走着，待到心情略微有些平复，已经不知道离开了多远。 “……” 而此时的司少珩，犹若深潭的双眸里竟泛起一丝不易被察觉到的愤怒，这细微的变化对司少珩这样的性格而言便像是海面上惊起的波澜一般，迅速让妙玥姬捕捉在眼底。 “少珩~生气啦？不就是不小心吓走了那个小贱人嘛~” 妙玥姬环住司少珩的手臂，开始撒娇般地晃啊晃。 “胡言乱语。” 司少珩甩开妙玥姬的手臂，目光转向石壁藤枝上的落雪，妙玥姬心下更加生气，难道他就不想对她说些什么吗？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妙玥姬站到司少珩的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你上次出来，是不是也为了见她？” “你不是向来对仙界的人都没什么好感的么？那个女的，她哪里好了！” “你看，听说你是魔尊，立刻躲得远远的，没胆识！” “说够了没有。” 司少珩的目光冷冷地扫了过来，妙玥姬刚想继续开口，只得在他的目光下乖乖闭上了嘴。 “若是我以后再也见不到萦灼，”司少珩面若冰霜，继续道：“你，不许再踏入魔界半步。” 妖界王宫。 “哼！” …… “哼！！” …… “哼！！！” …… “您、您还是吃点东西吧。您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您平时最喜欢吃的。” 妖奴俯身在妙玥姬身边，极力地劝说着，而妙玥姬并不理睬她，继续撕扯着香铺上的锦缎，气得两颊绯红。 “都说了不要，你出去！” “是……” 妖奴没辙，只得退了出去。 “你，不许再踏入魔界半步。” 司少珩的话不停地环绕在她的脑中，仿若禁咒一般将她的好心情都锁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妙玥姬垂头丧气地趴在榻上，一只手使劲地拍了拍臂边的玉枕，发出清脆的响声。 “烦！” “司少珩你个臭混蛋！” “啊啊啊啊啊！！！” 妙玥姬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她又仔细地回忆了一遍萦灼的脸，不得不承认，那姑娘长的确实好看，虽是夜霜藤的精灵仙子，看起来却更像是一朵沉睡在塘中的睡莲，那种气质在妖界和魔界根本是不可能存在的。 同仙界的其他女人也不一样，那些女人看似清高无比，可是无论五官多么精致，看来看去却依旧是一张名利脸，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 可是如果用自己和她相比…… 妙玥姬站了起来，走到精致的铜镜旁，看着镜中那张妖艳的脸，又想了想萦灼清汤寡水的样子，便施了一道法术，将脸上的妆容尽数褪去。 一张素净的脸即刻呈现了出来。 没了妖艳妆容的妙玥姬依旧很美，但却看起来十分别扭，完全没有萦灼呈现出来的那种自然感觉，妙玥姬叹了口气，将法术收回。她知道，就算是她刻意去学萦灼，司少珩也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态度上的改变的。 真羡慕她啊…… 这么多年以来，她妙玥姬还不曾羡慕过何人，尤其是女人。因为她觉得自己无论在哪一个方面都不会输人一等，而今，一个在仙界地位低到尘埃里的小仙却能勾起她从未有过的艳羡之心。 司少珩，都怪你！ 第81章 长伴尊侧 “萦灼，你的命怎会这么好……” “就是就是，仙尊大人居然亲点要你去重霄殿做仙侍！” “你要好好把握，我听说在重霄殿做仙侍如果做得好，升仙品的机会很大的呢。” …… …… 萦灼回到仙界的时候依旧心神未定，不料又出现一件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原来夜霜藤林收到一份尧川仙尊亲手写下的仙喻，内容是命令夜霜仙子萦灼即日起离开藤林，转去重霄殿工作。 夜霜姐妹们自然都是羡慕不已，虽说去重霄殿工作没有看守藤林自在，但是升仙品，提高在仙界地位的机会可是非常大的。在重霄殿的侍女派头都不小，基本上都不正眼瞧她们这些物化而成的小仙。 “萦灼，好羡慕你哦……” 姐妹们依旧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每个人都向她都去艳羡的目光，而萦灼握着那道仙喻，面上却未曾浮现出任何惊喜之情。 “萦灼，你怎么不开心呀？”一个姐妹问道。 “仙尊为什么……” 萦灼低着头，看着手中的仙喻，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上面会清清楚楚地写着自己的名字，仙尊大人怎会认得自己？仅是那日短短的一面之缘吗？不对，他又怎会知晓自己的名字？ 想到那一身冷冽的白色，萦灼不禁浑身一颤。 “我们猜呀，仙尊大人一定是对你一见钟情啦！” “是啊，萦灼，你生的这样美……说实话，我觉得这九重天上没几个能比你还漂亮的仙子，就算是那些仙品极高仙根纯正的女子都不一定比你好看……” “羡慕你哦……” “我不想去。”萦灼冷淡的语气打断了她们的讨论，众人皆用惊讶的眼神看向萦灼。 “萦灼，你疯啦？为什么啊？” “就是……不想去。” 怎么说？难道要说自己很不喜欢那人身上的冷冽白色？要说以后便没有机会去凡间看望那片藤林？ “传仙喻的神君大人说，待你看到这份仙喻的时候，就要直接前往重霄殿了，不能有半刻耽误……”最为年长的夜霜仙子抚了抚萦灼的肩膀，继续说道：“萦灼，姐姐猜你是不是觉得在重霄殿工作会有束缚之感，但是你要知道，这道仙喻是很多在仙界生活了百年千年的底层小仙都求之不得的。” “你要珍惜啊。” “姐姐……”萦灼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了。” 就算她不知道又如何，若是违抗仙喻，等着她的处罚可不容小觑。 年龄稍小一些的夜霜仙子忽然俯在她的耳边对她说道：“萦灼姐姐，我觉得仙尊大人一定是好喜欢你……” “胡说。”萦灼打断了她的话，“飞南，这这样的话乱讲不得。” “我没有乱讲嘛，萦灼姐姐，仙尊大人就是喜欢你，要么为什么只见过你一面就把你要到重霄殿工作啦？还不是为了能每时每刻都看到你，嘻嘻。还说神仙不能有七情六欲，你看仙尊自己都这样不遵守天规哦！” “我要是能像萦灼姐姐一样漂亮就好啦！” 那日，萦灼便在众姐妹艳羡不已的目光和叮嘱中离开了夜霜藤林，带着莫名其妙的情绪和没有丝毫温度的仙喻只身前往那仙界中最大气华美的重霄殿。 她知道，自己百年来的生活将会有极大的转变，可是无论这个转变会是什么，她只求平静安稳。 赶到重霄殿的时候，偌大的殿内竟然没有一个守卫和仙侍，只有一身白衣的尧川仙尊靠在帝椅上，双目轻阖，一手撑着头部，另一只手的食指正以缓慢的节奏轻触帝椅的扶手。 “……” 萦灼站在重霄殿的中央，感觉十分尴尬。 正欲退去，尧川的声音便传入了耳中。 “来了？” 萦灼一惊，看了看帝椅上的尧川，他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回仙尊大人……是。” “过来。”尧川道。 “……？” “过来。”尧川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萦灼向前走了几步。 这时，尧川忽然从帝椅上站了起来，向身边的位置挥了挥衣袖。 “到这里来。” “萦灼不敢。” 看到尧川仙尊竟然让自己站到他的身边，萦灼心中大惊，这仙尊大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这是命令。”尧川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 萦灼见状只得按照他的命令走到他要求的地方，但是依旧同他保持一段不小的距离。 半晌后尧川问道：“喜欢这里么？” “……仙尊大人的重霄殿自然同仙界其它的地方不一样。”萦灼被尧川越弄越糊涂，他到底…… “以后，你便在这里当差。” 尧川理了理白色锦袍，重新坐回到帝椅上。 “……这里？” 萦灼忽然明白，尧川仙尊所说的这里并不是指重霄殿，而是他的帝椅旁！ “怎么？”尧川拿起手边的仙茶，用琉璃盖浮了浮茶水，盖子与茶杯的摩擦声让萦灼顿时心生恐惧。 沉默了一会，萦灼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对尧川问道：“小仙不明白，仙尊大人为何……为何要有这样的安排。” “小仙几百年来一直守在夜霜藤林，这重霄殿的工作怕是做不好。” “不会。”尧川饮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你要做的事同以前一样，守在这里便好。” “……” “可还有异议？” “……没有。” 至于理由，萦灼瞧见尧川仙尊并没有回答她的意思，便没有继续追问。 茶水饮毕，尧川便起身向重霄殿外走去，末了又对萦灼说道：“我不在这里的时候，你自便。” 说罢便消失在萦灼的视线中。 “……” 萦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仙尊大人，着实奇怪…… 他的事务繁忙，除了一些零碎的时间，几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重霄殿里的，也就是说，自己以后便会在仙界之尊的眼皮子底下生活，听闻这位即位不久的仙尊做事严肃认真，若是出现什么差错，不要说升仙品了，恐怕仙籍都会不保。 不过同之前在人界差一点被神君大人发现那次一样，萦灼对仙籍根本不是很在乎，她在乎的只是自由无忧的生活和人界的那篇亲手栽种的藤林罢了。 而她还不曾知晓，即将面临的种种，对她来说竟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巨变。 第82章 轻许一诺 空荡荡的重霄殿里只剩下萦灼一人，虽然尧川仙尊离开的时候说他不在重霄殿之时她便是自由之身，可这里是仙界重地，她哪里敢乱跑？ 所以她依旧静默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做些什么。 阿珩…… 脑海里又忽然浮现出那个夜色的身影。 是夜色。 寂夜般的颜色，不是黑暗，不是压抑，不是寒冷，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温柔。 魔尊…… 萦灼怎样也无法将这个令人闻之生畏的名号和她所知道的阿珩融合在一起。 她所知道的阿珩。 萦灼又忽然叹了一口气，她所知道的阿珩？她知道什么了，她同他不过是三面之缘，而在今日之前，她连他真正的名字都不曾知晓。六界各界极有名望的女子都为他所痴迷，他身边的女子定是不曾断过，而越是这样的人，便越是危险。 “会怕冷么？” “倒像个凡人。” 略微低沉又极富魅惑之感的嗓音好似忽然又出现在了萦灼的耳边，她不禁耳根一红。 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日子便这样平静地过了下去，同尧川仙尊之前说的一样，她的工作确实如在夜霜藤林里一般地轻松，每日的任务便是守候。唯一不同样的是，之前守候的是藤林，现在是高高在上的仙尊大人。 好久，没去凡间了。 那片藤林，也不知是否安好。 每季的第一日，他……有去么？ “萦灼，在想什么。” 尧川的声音好似没有一丝温度，让沉思中的萦灼背后微微一颤。 “回仙尊大人，没什么。” “你，惧我？”尧川微微皱眉。 “回仙尊大人……” “说出来。” 尧川拿起手边装满泡着仙茶的琉璃茶杯，撇了一眼萦灼。茶叶在仙露聚集而成的茶水中缓缓地旋转着，周围一片寂静。 萦灼不太敢看尧川仙尊的眼睛，他的双眸也是漆黑色的，却不似司少珩那般平静而清澈，总觉得那眸子的背后隐藏着一片波涛汹涌的暗海，随时都会把面前的人吞噬。 “不……惧。”萦灼想赶快结束这场对话。 “我是说，把你的心事说出来。”尧川饮了半口茶。 “……可以么？”萦灼想了一下，对他说道。 “嗯。”尧川微微点了点头。 “小仙想去……凡间。”萦灼刚刚说出来之后便后了悔，这样触犯天规的事情她居然这样直接地说出了口，若是神君大人知道了都会对她进行重重地责罚，何况是仙尊大人……糟了…… “喜欢人界？”尧川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挑了挑眉。 “我……”萦灼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去人界，何事。”尧川放下琉璃杯继续说道：“若是理由合适，不是不可以考虑。” “真的吗？”萦灼的眼神里忽然闪过一丝光彩，既然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了，若是讲前后缘由同他讲明，说不定后果也不会像自己之前想象的那般糟烂。于是萦灼便把她的人间藤林同尧川讲明，不时地露出轻松的笑容，好似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幸福中一样。 尧川从未见过这样笑起来的萦灼，看着看着，竟微微怔然了起来。 萦灼不知道，退去所有光环，面前这个名唤尧川的男子自历过飞升天劫后来到九重天之上，便已经识得自己了。 每一个刚刚脱离*凡胎的修仙之人被授予仙籍之后都有一日的时间可以在仙界自由游赏一番，以便对九重天有一个基本的了解。那日的尧川刚刚历过天劫，模样有些狼狈，或许是因为身为一门之主的他从来都是干净利落，纤尘不染，从未有过这样不堪的形象，所以来到天宫之后便踉踉跄跄地独自随意顺着一条路离开了。引路的仙人应是洞悉了他这样的心理，便任由他自我调整。 不过他真的有些古怪，一般能成功历过天劫的凡人，即使模样再狼狈，也是一脸兴奋地审视着这一番新的天地，他…… 尧川不知道走了多久，终是耗尽了力气，半倚在身边的石壁上，一条紫色的花藤垂在了他的身边。 “师弟，对不住了。” 尧川闭着眼睛，轻轻喘着气，尽力地压制着内心的焦灼与恐惧。 “下辈子，再来过吧……” “你是谁？” 轻柔好听的少女声音忽然传入耳畔，尧川睁开眼睛，不知何时，身边出现了一个身着珀色衣裙的女子，肤若三月的梨花，白得耀眼，乌黑顺柔的长发拂过双肩，一双不食烟火的双眸无瑕而清澈，好似被她目光扫过的地方无论有多少污秽和罪孽都会被拂净与宽恕。 尧川和她对视的一瞬间感觉心中微颤，百年来犹若冰山的心好似融化了一角。 “是……刚刚历劫而来的仙人吧。” 萦灼素手轻挥，几道柔色光晕拂过尧川的周身，尧川身上的伤口立刻愈合了起来，沾染的灰尘也消失无踪。 “凡间……多好，何苦来到这清冷之地。”萦灼轻叹一声之后，便轻轻转身，顺着石壁向藤林深处走去，徒留一脸微愕的尧川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记忆在脑海中穿梭，没错，萦灼曾经这样对自己说过。 她应该早已忘记了曾经见过自己的这件事了吧……忘记了也好，那个时候的自己是何其的狼狈。 “仙尊大人……”萦灼的声音响起，语气里带着疑问，带着期许。 “嗯。”尧川点了点头。 “仙尊大人这是……同意萦灼每季的第一日去一次凡间了吗？” “嗯。” “谢……” “不过。”尧川忽然打断了萦灼的话：“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萦灼不解地问道。 “以后再说，你先应下。”尧川的语气里夹杂着几许命令的味道。 “……”萦灼一心向去凡间，便也没有多想，对尧川答道：“是。” “好。”尧川嘴角勾起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向重霄殿外的万里祥云看了看，继续对萦灼说道：“今日是立秋，你自由了。” 第83章 成人之美 既然是尧川仙尊亲口应允的事情，萦灼便不必再提心吊胆、避人耳目地前往凡间了。即便是从天宫的正门进出，也不会被天兵所阻拦。 想到以后每年有四日的自由时间，萦灼的心情便极好，不过她又转念一想—— 仙尊大人会对她提出什么要求呢？ 有什么事情是仙尊大人自己办不到的，一定要让她应允的呢？ 萦灼想着，却想不出结果。 转眼之间，她已经离开了天宫的正门，而正当她依旧沉浸在思考中时，一只柔软的手忽然霸道地将她拽到了一边。 萦灼一惊，定睛一看，竟是那日在凡间看到的赤色狐妖，她拽着自己的手，不停地对自己翻着白眼。 “你……”萦灼不知道说什么好，本能地把手向后缩了缩，妙玥姬却依旧紧紧地握着她纤细的手腕。 “你做什么？”或许是被握得疼痛，萦灼咬了咬牙，问道。 再是不耐烦，萦灼的表情却也依旧是那副脱俗不凡的样子，让人心生好感，不忍对其有所伤害。妙玥姬的手松开了一些，冷哼了一声。 “跟我去人界！” 还未等萦灼反应过来，妙玥姬便拉着她一同坠入了云层之间。踩在云上后，妙玥姬又瞪了萦灼一眼：“不许跑！” 萦灼无奈地笑笑，道：“姑娘，我本来也是要去凡间的。” “哼，那你这几年怎么都没去？真是的，我每到换季的第一日都到天宫旁边的角落等着，而你却没有一次出来过，还害得我差点被那些该死的天兵发现！” “不过呢~就算是被他们发现了，也奈何不了我，我母上虽然嘴上不帮我，但她是不可能让我被那些蠢货欺负的。” “姑娘，你这是……”萦灼略带惊讶地看着妙玥姬，这个女子那时在人界的藤林同自己匆匆见过一面，而且语气骄横，看得出来，她对自己满怀敌意。而现在她竟说她每季的第一日都跑到天宫这里等自己？ “这是什么？你可别多想，我告诉你，我可是一直很讨厌你的！”妙玥姬又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 “要不是为了少珩，我才不会来找你呢，一次都不想见到你！” “阿珩？”萦灼的表情又蒙上一层惊讶。 “我说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阿珩地叫他？”妙玥姬不耐烦了起来，语气也瞬间充满了醋味：“好像你们很熟一样！” “抱歉，他的全名，我……”萦灼紧紧地握了握手边的衣襟，魔尊的全名，她怎敢直呼。 更或许是，在她心里，他只是那个不善言辞又“心口不一”的阿珩。 “算了算了。”妙玥姬摆摆手，继续接上了刚刚的话题：“上次你被吓走之后，阿珩特别不开心，他吓唬我说，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就再也不让我进魔界找他玩了。” “哼，他说话还真是算数……”妙玥姬面色一沉，继续说道：“那日过后，果然，我便进不去魔界了。” “都是你啦！”妙玥姬忽然伸出长长的鲜红色指甲，直冲萦灼莹白的皮肤划去，却在最后又忽然停了下来。 “我要是把你这张小脸划破，估计少珩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见到我了。” “所以啊，我就好人做到底吧，哼~” 萦灼这才明白过来，这狐妖姑娘原来早就对司少珩芳心暗许了，不，是明许。为了不让司少珩生气，她才会不顾安危来到九重天上寻找自己，才会见到自己之后蛮横地把自己拖往凡间。这姑娘，表面上看起来无理骄横，内心却是十分良善。 只是，司少珩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呢？ 萦灼没有想通。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记得上次阿珩唤你妙……”萦灼问道。 听到她轻柔如碧溪一般的声音，妙玥姬更来气了，自己怎么就没有这么好听的音色！ “妙玥！”妙玥姬别过头去。 “妙玥姑娘……”萦灼忽然想问她关于司少珩的事情，但是鉴于她此刻的心情，萦灼还是没有问下去。 “说。” “没事了。”萦灼摇了摇头。 “有问题你就问，吞吞吐吐的真讨厌！” “……”萦灼想了想，最后还是问了出来：“阿珩他这几年，都有去夜霜藤林吗……” “你还好意思问！”妙玥姬转头瞪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我不想回答你，一会儿你自己看。” “我就告诉你，自我认识少珩这么久，便没见过哪个女人能入了他的眼。” 初秋，万物开始步入凋零之际。那片夜霜藤林虽是繁盛，每一片花瓣却好似受了周围环境影响一般，提不起精神，恹恹地趴在花藤上。 身着素锦的男子信步走在花藤之间，面色平静，无喜无悲。 没有束发，玄色的发丝泼墨一般散落在肩背上，散发出沉沉的幽香。 只是眼神里好像多了些什么，萦灼说不上来。 “阿珩……” 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司少珩转身，朝思暮想的身影就在眼前。 又看到身着火红色衣裙的妙玥姬正单手掐腰地站在她的身边，面上尽是故意做出来的不屑之情，他便知晓了十之*。 “你可别误会~不是我硬把她拖来的，本来今日她便想来人界，不信你问她！”妙玥姬指了指萦灼后便转身离开了这里，临走之前还留给司少珩一句话：“现在我可以去魔界了吧？我在魔界等你哦~” 说罢便消失不见。 “……” “……” 二人对视了一下，然后沉默良久。 “近日可好。”终是少珩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还好。”萦灼答道。“我不在天界的夜霜藤林工作了。其实之前一直想来凡间，可是没有机会。” “不过现在好了，仙尊大人每年给我四日的自由，我便可以同往常一样，可以在换季之日来这里照顾夜霜花。” “尧川……”司少珩微微眯起狭长的双目，继续说道：“你在他的身边工作了么？” 萦灼点了点头。 “……” “阿珩，怎么了？” “没事，很好。”司少珩盯着萦灼的双眼，嘴角忽然挑起一抹笑容：“你不惧我？” “……一开始的时候，是怕的。”萦灼的伸出手，接住了石壁旁落下的几片夜霜花瓣。“可是我回去之后想了想，其实……没什么好怕的。” 司少珩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她身边的女人无论多有胆识，接近她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的言语之间不夹杂恐惧。 “阿珩虽然是……魔尊，可是对我来说，便也只是在凡间偶遇的一个朋友，阿珩帮过我，我也一直不会忘记。” “阿珩不像坏人。” 萦灼笑了笑。 萦灼的笑就像被施了法，这种不食烟火的澄澈笑容可能对于普通男子来说没有什么奇异和特别之处，但是对于历尽谄媚之笑、艳俗之笑的司少珩来说，却像是一缕净化的清泉直入心间。 “对了……” “嗯？” “阿珩，妙玥姑娘，她很喜欢你的。” “……” “她对你……很用心。” “我知道。” “那……” “萦灼，这是我自己的事。” 司少珩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通体墨玉色的箫，轻握在手中。 “萦灼，来跳舞吧。” “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样。” 第84章 珀色耳坠 一年又一年。 司少珩和萦灼的相爱极为顺其自然。 就像每一年里悄然而至的初雪，虽然令人惊喜，瞬间之后，却依旧满载着平静。 “萦灼，在想什么。” 萦灼坐在司少珩的身侧，托着腮望着他，目光半晌没有移开。司少珩便将玉箫横握在手中，停止了吹奏。 “没什么啊。”萦灼笑了笑，继续说道：“好听，阿珩怎么忽然停下来了。” 司少珩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拂了拂萦灼垂在额前的发丝。 眸中如雪般的温柔就这样传入萦灼的眼中。 “……” 萦灼愣了愣，忽然感觉胸腔内的东西开始缓慢跳动起来。 其实萦灼这样由仙界草木幻化而成的精灵是没有像他人那样有血有肉的心的，她们的心脏只是一个有形无神的东西沉睡在胸腔里。 但是在这一刻，她的心脏那样真实地跳动着，牵动着她的情感，她的喜怒哀乐。 静默之间，夕阳的光晕已然落在二人良久对视的四目中，司少珩将手中的雕泪箫收起，对萦灼说道：“该回去了。” 萦灼轻轻点了点头，站起身，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 司少珩温柔地问道。 “阿珩。”萦灼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想去……” 司少珩疑惑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阿珩，我想去魔界看看。” 听罢，司少珩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成以往的平静。 对着萦灼摇了摇头。 “阿珩，你别多想。”萦灼咬了咬嘴唇，“我只是，想看看阿珩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魔界……”司少珩抬起头，狭长的双目对着远方的夕阳，双瞳里闪着夕阳的光。 “终日昏暗，雾气弥漫。” “你，不会喜欢。” “阿珩，不是这样。”萦灼的嘴边泛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其实，美好的景物固然让人心生愉悦。” “但是，更重要的是，身边的人是谁。” “阿珩，我回去了。”萦灼笑笑，走开几步后便消失在司少珩的视线之中，留下阵阵夜霜的幽香。 “萦灼……” 司少珩又坐了下来，伴着那些孤独的夜霜之藤，度过了整整一夜。 那夜有风，藤蔓随风肆意而舞，司少珩闭目，仿若萦灼依旧坐在他的身边。 不远处，有微弱的脚步声。 “谁。” 司少珩没有睁眼，语气中弥漫着不易察觉的不悦。 “……人家已经走得很轻了，怎么还能被你发现！”妙玥姬高高的语调骤然打破这夜的宁静，司少珩眉头微皱。 又闭上双目，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少珩少珩！” 妙玥姬快步向司少珩走去，在他的身边坐下，紧紧地贴着他的锦衣，双手搂住他的手臂。 “这么晚了，该回去了，回去了！” 甩开那双莹润白皙的手，力道不轻不重。还没等妙玥姬反映过来，司少珩已经兀自走出很远。 “少珩，你、你打算玩到什么时候啊？”好不容易跟上司少珩的脚步，妙玥姬气喘吁吁地说道。 司少珩终于停下脚步，眼神中添了几分冷冽。 “……怎、怎么了嘛？” 妙玥姬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有点害怕。 “你回妖界，我回魔界，不要再跟着我。” 重霄殿。 “回来了？”尧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沉浸在回忆中的萦灼拉回现实。 “仙尊大人。”萦灼照例行了礼节。 不难看出，一年之中，萦灼只有四日最为开心。 若是她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才最开心…… “人界，当真那么好？”尧川的语气有些奇怪，让人捉摸不定。 “……” 萦灼站在重霄殿的中央，不晓得该如何作答。 尧川正了正身，不知为何，束发的寒璧冠忽然松了下来，发丝便如泼墨一般散落而下。 尧川的神色并无二致，而是略微抬起头，看着萦灼道：“帮我束发。” 语气看似温柔，实则却是命令。 “……是。” 萦灼走到尧川身后，双手悬在上空，迟迟没有触碰。 他的背影和阿珩很像，但就是不一样。哪里不一样，萦灼却说不太上来。 “……” 不想…… 不想触碰。 “怎么？” 半晌后，尧川仙尊的声音传来。 “仙尊大人，我……” “很难么？”尧川语气冷淡，带着些许戏谑。 还有些许失望。 “不是，我……” 萦灼不知该怎样作答。 “罢了。” 尧川起身，走下帝椅前的台阶，继而又向重霄殿外走去，任凭乌发披肩散落，始终没有回头。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萦灼竟感觉松了一口气。 逸闲台上永远都是那几根冰冷的天柱以及望不尽的云海，尧川站在台上的最高处，衣袂微垂。 无风。 萦灼在人间的一举一动，他怎会不知晓。 司少珩…… 这厮，偏要和自己对着干。 无论什么事。 帝酝的事可以暂且作罢，可是萦灼—— 必须是自己的。 他想都不要想。 尧川的右手霎然紧握，又渐渐松开，放至面前，手掌里，有亮晶晶的东西。 是一枚形状简洁素雅的泪形耳坠，通体却泛着珀色的光芒。 他曾无数次想着将这件仙界圣物送给萦灼，亲手拂过她的耳垂为她戴上。 他想做的事情，没人能阻止。 日子又恢复到往日的平静，那日过后，尧川依旧同平时一样对待萦灼，好似束发之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而萦灼依旧少言，整日像一尊木偶一样站立在帝椅旁。 尧川也不在乎。 萦灼数着日子度过每个大同小异的一天，越接近换季，她的心情便越好。 可是尧川的心情恰恰相反。 那日是立夏，萦灼早早便准备好下界，待她要离开重霄殿之时，却被尧川叫住。 “仙尊大人可有什么吩咐。”萦灼行礼。 “小事。”尧川道。“待我说完你再去人界。” “仙尊大人请讲。” “过来。” “……” 每次尧川让她过去的时候，萦灼总是一怯，她不知道这次他又要说些、或者做些什么。 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感觉耳边一凉，一道暖光闪过。 “也没什么事。”尧川的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殿外的祥云。 “翌年立夏，同我成婚。” 第85章 炎凉九夏 萦灼抱膝坐在一朵小小的祥云上，脑中一片空白。 “冬至之前，不可对他人提及。” “就这样，去吧。” 那枚珀色的耳坠犹如一记惊雷，轰然在萦灼的耳旁炸开，让她的思绪瞬间混乱得无法自控，尧川仙尊在说完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便悠悠然地离开了重霄殿，只留萦灼一人愕然伫立在原地。 萦灼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明白了为什么尧川仙尊会独自去夜霜藤林找她，明白了为什么他会亲点自己来重霄殿工作，明白了为什么他对自己触犯天规的要求如此纵容，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拒绝为他束发时他会那样失望。 仙尊大人，竟然想同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夜霜精灵成婚。 这件事若是传到夜霜藤里，她的姐妹们定会一个个惊呆到掉了下巴，“萦灼你怎么可以这样好命”的话也会此起彼伏地涌出，然后将她淹没。 可是现在的她，确实心中充满了惶恐不安，她不知道为什么尧川仙尊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更何况，她……根本不想同他成婚。 “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多年以前，尧川仙尊同她说过的话忽然浮现在她的耳畔。 难道他所说的就是这件事？ 怎么会这样…… 萦灼的心绪已经完全乱掉，她加快了祥云的速度，不想再去想这些奇怪的事情，她现在只想快些见到司少珩。 “发生了何事，怎么这样慌乱。” 萦灼的反常即刻便被司少珩看穿，可是面对他满载着关心的疑问，她却不能如实回答，只能抿着嘴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丝欢颜。 “没事，阿珩。” 见她不想说，司少珩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忽然将她拥入怀中，用低沉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对萦灼说道：“今日便圆了你上次的愿望。” “上次的愿望……” 萦灼轻喃。转瞬之间，眼前的藤林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层紫黑色的雾气缭绕在二人的周身，更远处，隐约可以看到一些形状奇特的建筑群。 “这里是……” “魔界？” 萦灼惊奇的问道，司少珩点了点头，对她说道：“跟紧我，不要乱走。” 司少珩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萦灼的耳坠上，那枚耳坠正闪着微弱的光。 心下一沉。瞬间便又当作没有见到一般。 魔界的人见到司少珩二人后皆是一惊，平时素来性格清冷少言的魔尊大人居然牵着一个法力低微的天界仙子散步闲庭般地将整个魔界逛了个遍，偶尔，还会露出一个谁都不曾见过的温柔笑脸。 却没有人敢靠近，生怕破坏了这番良辰美景。 魔界的地域虽大，却处处昏暗，无甚特别。走了许久之后，萦灼忽然问道：“阿珩，那颗夜霜花的种子种在哪里了？我……想去看看。” “……萦灼，抱歉。”司少珩答道：“上次骗了你。” “那颗种子没有被种下。魔界终年昏暗无光，想必夜霜藤无法存活。” “这样吗……没关系的，你不用和我说抱歉。” 半晌后，司少珩缓缓开口：“这样的地方，你，还想来么？” “……” 萦灼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没有应答。 司少珩微微叹了口气，拥住她，二人瞬间又回到了人界的藤林。 又是夕阳。 暖光洒在身上，却是一片冰凉。 “阿珩……” “嗯？” “刚才，我还没有回答你。” “……” “我想说，想。” “只要有阿珩在的地方，我……都是想去的。” “萦灼，坐下。”司少珩说道。 萦灼便坐在那片藤林下，托腮抬头望着身边的司少珩。此刻的他正逆光而立，萦灼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表情。 “此曲……无忧调。” “希望你这一世，无忧快活。” “这便是我最大的愿望。” 箫声渐渐响起，每一声都直入萦灼的心间，萦灼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彻底变成了那个同他人一样拥有七情六欲的心脏，而自己，再也不是一只无心的精灵。 可是为什么。 无忧调，无忧调。 听起来竟是那样令人哀伤。 萦灼的目光停留在司少珩手中的雕泪箫上，目光变得异样起来。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像今日这般，静静地看着他为自己奏乐了。 “萦灼，若是喜欢，这雕泪箫赠与你便是。” “最喜欢听阿珩吹奏的曲子，这样的器乐，还是留在阿珩的手里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价值。” “好，萦灼。” “你开心便好。” …… “阿珩，我要回去了。” …… “萦灼，来年今日，嫁我。” 夕阳已殁，萦灼只得乘云而归。 秋日！下一个秋日！ 下一个秋日，她一定会将自己的心意全部表明，她要告诉她的阿珩她不要嫁给尧川仙尊，她要同他在一起，她要随他去魔界！ 终日昏暗无光又怎样呢？有阿珩在的地方，才有光。而那个冷清无比的仙界在她的眼里才是无边的黑暗。 而仙尊大人那边，她一定要同他讲清楚。即使她很惧他。 “仙尊大人！” 萦灼不顾往日的礼节，直接向重霄殿奔了进去。 “回来了。”尧川说道：“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是去了别处么。” 嘴角挑起一抹让人参不透的笑。 “仙尊大人，萦灼有事想要和您讲。关于白日您和萦灼说的事……” “不要说你不同意。”尧川冷哼一声，随即又笑着说道：“萦灼，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本尊什么。” “……” 萦灼心里一凉，果然。 “好了。” 尧川站起身向萦灼走去，托起她的下巴，用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宠溺口吻说道：“好了，勿要多言。你今天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这件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从今年冬至开始，就不要离开仙界了。以后若是想念凡间，闲暇时，本尊会陪你一同下界游赏。” “仙……” “嘘。” 尧川将一根手指轻轻抵在萦灼的双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 “这枚耳坠，替本尊好好保管。” “整个仙界，再没有什么圣物的价值能够超越它了。” 第86章 此生不负 此后的几天，萦灼都没有见到尧川，萦灼明白，仙尊大人不让自己找到自然是不给她商议的余地，可即使这样，萦灼也坚决不会莫名其妙地对这件事妥协，于是未到立秋便擅自离开了重霄殿，直奔天门而去。 “萦灼仙子，留步。” 左右把守的天兵各自向天门中心迈开一步，示意她不要继续前进。 “……” 萦灼低着头，思索了一下，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萦灼仙子，今日不是换季之日，没有仙尊大人的命令，您不可下界。” 天兵围了过来。 “……请让开。”萦灼道。 天兵依旧一脸严肃，纹丝不动。 萦灼又向前走了两步，一位天兵见状，即刻用手捏住了她的肩膀制止她的行动，而另一侧的天兵忽然向他使了一个眼色。 “莫要伤了她，否则万一仙尊大人怪罪下来……” “萦灼，几日不见，是不是想去人界寻我。” 尧川仙尊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上空。 “仙尊大人。” 天兵见状，齐齐下跪。 “……” 萦灼抿着双唇，抬头看了看他，又低下了头。 “走吧，随我回去。” 尧川神情闲逸地降落在萦灼身边，祥云散了一地。 一路沉默，萦灼的表情尽显哀伤，尧川发现，他已经很久都没见萦灼笑过了。也可以说，萦灼在他身边的时候，笑容便极其稀少。 “为何难过。”尧川继续向前走着，“你还有一日去人界的机会。况且，我已答应过你，婚后自会陪你去人界游赏。” 明知故问。 尧川自己也愿意这样自欺欺人。 度日如年一般，终于等到立秋，时辰一过，萦灼便立刻向天门跑去。往时，她都会在人界的清晨之时出发，而今，人界正是夜中，繁星灿烂，四周空旷无人。 即便如此，她也想快快离开天宫，快快离开那个可拍的仙尊大人。 踏上人界土地的瞬间，祥云散去，耳畔竟出现了尧川仙尊的声音。 “日落，本尊亲自接你回去。” 萦灼一惊，回头望去，没有人。 原来是传音之术。 跌跌撞撞跑到夜霜藤林，看到那些被月华染尽的夜霜花正发出幽幽的光芒，每一朵花中，都藏着她和司少珩这些年的点滴回忆，萦灼有些想哭。 月下有人。 司少珩半倚在半壁夜霜藤之下，一只手搭在单屈的右腿上，另一只手抚着一壶清酒，双目轻阖，没有束发，好像已经睡着。 萦灼悄悄地走到他的身边，生怕吵醒了他。 他为何今日这么早便来到了这里？还是说，这些年来的每一个换季之日，他都是来的这样早。 乌云遮月，暗暗的月光下，司少珩的俊美如同雕刻般的脸显得有些不真实起来。 有清淡的酒香。 阿珩…… 萦灼伸出手，想抚摸他的脸颊。 可是却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 伴着几行清泪。 半点声响都逃不过司少珩的耳朵，双目缓缓睁开，萦灼就这样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狼狈的自己。 司少珩一愣。 转瞬，将萦灼拥入怀中。 “怎么了。” “仙界有人欺负你了么。” “阿珩，阿珩。” “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好多。” “那便慢慢讲。”司少珩温柔地笑笑。 “可是，来不及了……”萦灼目落司少珩的那一壶清酒上，声音极弱，司少珩没有听清。 “萦灼？” 萦灼摇了摇头，目光忽然又落回司少珩的双瞳上，说道：“阿珩。” “我要嫁给你。” “就现在。” 语气中透着无限的坚定。 “好。”司少珩轻轻抚了抚萦灼柔软的发丝，“我当是什么事。待到天亮便带你回去。” “以后你也不必再回到你不喜欢的天宫里了。” “去年立夏承诺给你的事情，我没有一刻忘记。” 魔界本就常年阴暗，日落日出之间的时辰更是晦暗无光，若不是因为担心萦灼的身子受不住，司少珩在今日见到她时便会直接将她带回去了。 这一日，他也等了不知道多久。 “不要，不要等到天亮，就现在，就是这一刻。” “阿珩，我不要再等待了。” 萦灼紧握着司少珩的手臂，好像他随时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司少珩不知道今日的萦灼为何面色如此慌张无助，但是他没有心思去想这背后的原因，看着萦灼这样仓皇的模样，他只是心疼。 “好。” 司少珩对于萦灼的请求从来都是不拒，他不忍拒绝。 “萦灼，你看。” 司少珩示意萦灼回头，萦灼只觉得背后忽然充满了暖意，余光里是淡淡的红色，有温暖的火光。 萦灼回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那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情景，即便在梦中也不曾出现。每一棵夜霜藤上都缠绕着朱色的绢绸，正条条垂下顺着夜风的方向飞舞，像是月老爷爷门前栽种的那棵结缘树。石壁下是数不尽的喜烛，向藤林深处蜿蜒而去。夜霜花伴着月色发出的光和着烛火的暖光，说不出的好看。 正欲向前，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着也变了模样。 凡人叫它嫁衣。 “阿珩……” 而看到面前的司少珩时，她更是不由自主地愣住。 司少珩的身上还穿着那件夜色锦袍，只是多了几道暗朱色，上面绣着不知名的图案，大概是魔族的传统。烛火映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眼神中还残留着清酒带来的些许醉意。 他的发丝依旧如泼墨一般散落在肩上。 “阿珩，我来……给你束发。” “好。” 萦灼走到司少珩身后，开始梳理司少珩的每一缕发丝，其实它们丝毫没有一点蓬乱，没有任何再加梳理的必要，可是萦灼还是仔细地将它们梳好，最后轻轻束起。 “好了，阿珩。” 司少珩嘴角泛起多了几分柔情的弧度。他抚了抚萦灼的头，目光忽然又落在她耳上的那只珀色耳坠。 “我给你换上一对新的耳坠可好？”司少珩说道。 萦灼点头，她一点都不喜欢仙尊大人强迫式地给她戴上的耳坠。 想到这里，萦灼便伸出双手，想要将它摘下，奈何却怎样都无法摘下。萦灼有些着急，力气便大了些，怎料将耳垂弄出了一小道伤口之后，那珀色耳坠依然纹丝不动。 司少珩见状，立即施法将萦灼的伤口抚平，亲自帮她去摘，可是依旧无法取下。 司少珩眉头微紧，转瞬又恢复常态。 “罢了，就这样吧。无甚区别。” 司少珩笑笑，只要是她在自己身边，这些尽是不必在乎之事。 至于这枚耳坠……那个人自会亲自取回，自己只需要将萦灼保护好便是。 “萦灼。” “此生，无论怎样。” “我，绝不负你。” 第87章 月落星回 萦灼莹白的肌肤散发着淡淡的夜霜香气，眼瞳里映着几点挂在苍穹上的星辰。 冰凉的唇顺着她的锁骨而下，萦灼周身轻颤了一下，心跳的速度变得极快极快。 “莫不是怕了。” 司少珩魅惑磁性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萦灼摇了摇头，感觉那烛上的火苗飘到了自己的脸上，又面颊蔓延到耳根。 司少珩的嘴角微微扬了扬，半坐起来，将萦灼轻轻拥住。 “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如何？” “如何？”萦灼问道。 “唔，不久之后很可能会有一个小萦灼。” “小萦灼……”萦灼想了想，即刻知晓了他的意思。 “为什么不是小阿珩？”萦灼轻笑了一下，扬起头，让漫天星光尽数落入自己的眼中。 一年又一年，已经数不清认识司少珩多少年了。 万物皆在轮回之中，这些星辰也不知道在片夜空上轮回了多少次。 “阿珩。” “嗯？” “无论是小萦灼，还是小阿珩。”萦灼伸出手接住一片飘下来的夜霜花，花瓣挡住了她的视线。 将花瓣轻轻移开，星光又重新落入她的眼中，萦灼继续道：“皆取名为星回吧。” 星回，谓之一年已终，星辰皆复于原位。 这一年人间覆雪的年终之时，她希望自己依旧能陪在他的身边。 但愿一切若初。 “好。”司少珩依旧宠溺地抚了抚她的肩。 这夜静谧得很，萦灼本该在司少珩的怀中睡得安稳，可不知为何却噩梦连连。 后来她才明白，那夜的平静就像是暗涌之上的大海，日后凶险的路都被眼前的幸福尽数遮掩。萦灼本以为天亮之后便可以随着司少珩一同回到魔界，至于仙尊大人那里，若是有机会再见一面，她便会同他明确地解释清楚，再不然，司少珩也会将这件事情解决。 而司少珩也是这样的打算，从萦灼同他说过的那些事情和那枚耳坠中他已经将尧川的心思猜透了十之*。以尧川这种名利性子，那仙界的帝酝岂会这样随意地赠与他人。 除非…… 司少珩的嘴角挑起一丝冷笑，萦灼如今也应是唤自己一声夫君，那么就此同他尧川便毫无干系。 日出便走。司少珩心里想着，又低头看了看倚在自己怀中的萦灼，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眉头也微微皱着，像是被噩梦魇住了。 司少珩轻轻揉了揉她眉心，又施了一道咒术，不一会，萦灼又恢复到了安宁的睡容。 “主尊大人？主尊大人？” 耳畔忽然响起了魔界随侍的声音，是传音之术。 “何事？” “主尊大人，您在哪里？出、出事了！您快回来吧！” 随侍的声音很是急促，司少珩看了看怀中依旧熟睡的萦灼，用传音之术回应道：“何事，速速道来。” “主……我……” 随侍的声音开始模糊不清起来，像是被谁人捂住了口鼻，司少珩心下一紧，看来必须速速回到魔界。 “……” 司少珩将萦灼安置好，又将锦袍褪下覆在她的身上，现下天还未亮，直接将萦灼带回她必定会被魔界夜晚的阴浊之气侵蚀，只能暂时留她一人在这里。若是晨日之前能将魔界的事情解决便亲自速来接她回去，若是没有，便派人来接便是。 萦灼，委屈你了。 司少珩叹了口气，便若疾风一般消失，迅速向魔界赶去。 司少珩向来做事稳妥，毫无差错。可是那日的仓皇之举，却让他后悔了整整半世。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一抹冷冽的白色便出现在那片人界的藤林里，那身着白衣的人看着面前披着夜色锦袍的熟睡女子，右手逐渐握成拳状，由于愤怒而凸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而回到魔界的司少珩并未发现整个魔界有什么异常之处，便又向中央的大殿走去，当走到可以看清殿前的两个人的位置时，司少珩停下了脚步。 一身火红色的妙玥姬正抱臂站在最高的台阶上，面上挂着得意的笑。而给司少珩发送千里传音的随侍从像虾米一样弓着腰，乖乖地站在妙玥姬的旁边，表情里皆是惶恐，当看到站在殿外的司少珩时，他连滚带爬地从台阶上跑了下来，扑通一声向司少珩跪了下来。 “主尊大人恕罪，属下不是有意欺骗主尊大人的，实在是，实在是……”随侍无奈地向妙玥姬的方向看了看。 司少珩明白了，又是这个女人演的好戏。 “少珩！” 妙玥姬一脸喜悦地向司少珩走来，继续说道：“少珩，你果然没让人家失望~” “……” “我只不过想试试在你心中那个小仙的地位是不是已经重于你的族人了，嗯~现在看来，少珩你还没有疯狂到不可理喻的地步，哈哈！” “我可是为了你们魔界着想，你没有理由生我气的哦！” 司少珩闭眼感知了一下，外界的太阳已经出来，可以接萦灼回来了。 现下把萦灼接回来才是最重要的事。 司少珩没有理会面前得意得让他心生厌烦的妙玥姬，而是一如既往的转身离开，末了，冷冷地甩下一句： “这笔账，待我回来慢慢算。” “还有，” “从今日起，萦灼便是这里的女主人。” “你可明白？” 萦灼……魔界……女主人…… 妙玥姬喃喃道，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一般。 少珩他在说什么呢！！！ “喂，你、你给我重复一遍，刚才你们主尊说了什么！”妙玥姬踢了一脚仍旧跪在地上的随侍。 “呃，主尊大人说，等他回来再治属下的罪……” “不是这句，下一句！” “……” “说啊！不说信不信我打死你！” “属下说，属下说！主尊大人说，萦灼姑娘以后便是这魔界的女主人了！” 随侍说完便抱住自己的脑袋，担心妙玥姬听了这话之后一脚将自己的脑袋踢爆。 然而妙玥姬却没有，她只是兀自地向另一个方向缓缓走去。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少珩应该娶的是我才对……才对……” 感觉眼睛热热的，脸上湿湿的。 妙玥姬抬起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下。 手背上，尽是泪水。 一片雪花忽然落在司少珩的眉间。 寒烟飘摇，目尽处，皆是茫茫白雪，一片落雪处，正露出一半自己的锦袍。 没错，今日是立秋，这里是萦灼的夜霜藤林。 可是竟只有几面残破的山崖石壁和无穷无尽的白雪。 夜霜花不见了。 萦灼，不见了。 第88章 杳无踪迹 萦灼醒来的时候，自己依然穿着一身明艳的嫁衣。 却不是司少珩送给她的那一件。 恍惚之中，萦灼看不清眼前的光景，只感觉身边的不远处坐着一个人影。 “……阿珩？”萦灼道。 只见那人影略微一顿，然后向自己走了过来。 “醒了？” 特有的冰冽声音传入萦灼的耳边，她瞬间便清醒了过来。这分明是……仙尊大人的声音。 萦灼即刻坐了起来，环顾四周，这里是一个极大的寝殿，内饰风格同重霄殿如出一辙，应是尧川仙尊歇息的地方。 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在人界吗？阿珩呢？ 而且为什么……为什么仙尊大人也穿着红色的华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着一脸无措的萦灼，尧川依旧保持的那种不骄不躁的态度，对她缓缓说道：“今日是你我正式结为夫妻的第一天，不开心么。” 尧川伸出手拂了拂萦灼额前的发丝，继续道：“从现在起，你便是这里的天后娘娘了。” “仙尊大人，您，您在说些什么……” 萦灼一急，险些从床榻上跌落了下来，却被尧川一把揽住。 “你忘了么？昨日日落，我将你从人界接回，我问你我们回仙界便将你我二人婚事办了可好，你点了点头。” “……仙尊大人，您说笑的吧。” “君无戏言。” “仙尊大人，萦灼根本不记得您说的这些事……如此大的事情，怎可……怎可……而且萦灼已经……” “怎可如此迅速草率么？”尧川打断萦灼的话，继续说道：“这你大可放心，难道你不记得昨夜众仙群贺的场景？还有你夜霜藤的好姐妹也都来了，你同她们相谈甚欢。” “……” “至于迅速，你觉得……迅速么？” 尧川看着萦灼，眼神有些复杂。 “我觉得还好。” 尧川自答。 萦灼站了起来，环顾着四周，想立刻离开这里，却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出口。 “萦灼。” 尧川走到她的面前，表情严肃起来。 “你刚刚成为这天界独一无二的女主人，便如此心急想去凡界，恐怕不成体统吧。” “本尊可以宠着你，但不能这样放纵你。” 萦灼一惊，望着面前的这个冷冽的仙尊大人，心中忽然充斥着无边的恐惧。 就好像他在自己的心里饲养了一条蛔虫，无时无刻地将自己的心思悉数报告给他。 可是顾不得那么多了，自己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回到了仙界，阿珩找不到自己，现在一定很着急。 “仙尊大人，您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一定是……” 萦灼依旧不放弃地寻找着这里的出口。 “哦？本尊哪里搞错了？” “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你不应该在这里，而应该在那个你朝思暮想的凡间？” 萦灼停了下来，用更加恐惧的眼神回头看着尧川。 “好。”尧川忽然道：“既然你这样执着，带你回去看上一眼也无妨。” 萦灼的心这才微微平静下来，若是回到凡间见到阿珩，她定是不会和这位仙尊大人再回到仙界。 可是从昨日到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藤林空空荡荡，未见司少珩的踪影。 萦灼想一探究竟，却发现自己的手腕正被尧川牢牢地握住，她试图挣脱开来，反而被他握得更紧。 一次、两次、三次。 尧川终于松开了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想知道接下来她将要做些什么。 萦灼将整个藤林寻遍，依旧没有找到司少珩，也没有昨日喜烛红绸的的丝毫残留。 就好似昨日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她自己倚在夜霜藤下的一场幻梦而已。 “……” 萦灼伫立在那里，良久都没有说话。 “看够了？”尧川道：“那便随我回去。” “仙尊大人。”萦灼寻到昨日的那处石壁，对尧川继续说道：“我想在这里等一会儿。” “……我不想回去。” “等？”尧川挑眉，“你想等谁。” “……”萦灼紧咬嘴唇。 “罢了。”尧川走到萦灼身边，用法术将石面上的落灰拂去，如同在天界坐入帝椅般坐下，继续说道：“随你等什么东西。” “本尊陪你便是。” 清晨至日落，二人之间再无言语。 萦灼安静的坐在一旁，目光从未涉及尧川。她耐心地等着，不急不躁，相信那个人一定会回来找她。 而尧川自始至终都闭目而息，虽然面色毫无波澜，却时时透着让人一眼便能看到的自信。 他相信今天什么都不会发生。 事实却也是如此。 看着远方的日落和依旧空旷的紫藤林，萦灼的心终于开始躁动不安，为什么，为什么阿珩还没有出现…… 阿珩，你在哪里呢？ 你再不出现，我便会被他带回天宫了。 我，不想回去…… “走。” 尧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次他说的不是“随我回去”、“该回去了”，而是最最简单的一个字，走。 满满的命令，容不得对方丝毫反抗。 萦灼这种修为的小仙同他尧川相斗当真是十分可笑。从清晨来此里至日落而归，她根本半点都察觉不到这一片所谓的夜霜藤林不过是他尧川仙尊在带她下界的过程中随手编织的幻境，真正的藤林早已被他施以冰封之术，包括那一整片山脉。 昨日从萦灼下界开始，尧川便开始通过手中的神境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同他的红烛嫁衣，她同他的暗夜私语，甚至连鱼水之欢都被他尽收眼底。 他恨不得将面前的神镜摔个粉碎。 还有神镜里的司少珩。 但多思如他，怎会因为一个女子便和魔界的主人直接挑起正面冲突，他不仅仅是自己，还代表着整个仙界。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机缘帮他，千百年来一直很是平和的魔界竟然偏偏就在那一天的那一刻出现了不知名的突发状况。司少珩离开后，尧川即刻来到了这里，带走了还在熟睡之中的萦灼。 临走前他冷袖轻挥，昔日连绵不绝的青绿色山脉一夕之间全部被寒雪覆盖，没有半点生机。 那条连在司少珩和萦灼之间的细细红线，就这样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悄然断开。 第89章 两界相隔 天界爱八卦的众仙们都知道，新任的天后娘娘在与仙尊大人成婚不到两个月时，便怀了身孕，而奇怪的是，仙尊大人好像对于这件事并不是十分欣喜。 不过仙尊大人向来沉稳内敛，喜怒不形于色是他的一贯作风，这样的反应也实属平常。于是大家又开始八卦这一仙胎是男是女，资质是否会同尧川仙尊一样的超然。 人界这一年的初雪已经悄然而至，而萦灼正面无表情地透过素白色的窗棂看着外面万年流转的纯色云雾。 看腻了，便低下头看看自己还没隆起的小腹，本来平平的嘴角便微微弯起，笑容里夹杂着一丝甜蜜。 这个孩子，是她活在这里的唯一希望。 最近爱八卦的众仙们还喜欢讨论另一件事，便是整个天界的周围为什么会在仙尊大人大婚的第二日出现了莫名的禁出壁界。 而仙尊大人对此也没有深入的解释，只是淡淡地对殿下众仙说道，近日可能天界会出现一些细微的动荡，壁界是保护的屏障，大家无需介意，各司其职便是。 讨论了几日后的众仙也倦了，一来根本没有什么异样的动荡，二来众仙本就极少离开天界，这壁界对他们的生活来说，也无甚影响。 云雾流转，白茫茫的颜色将萦灼的眼睛刺得有些疼痛。 好想念阿珩。 好想念那片终年生机盎然的夜霜藤林。 “喝药。” 冷到骨子里的声音将萦灼从回忆的思绪里拉了出来，她转身，看着尧川手中莹白色的玉碗，碗里是一如既往的透明色液体。 萦灼伸手一拂，玉石碎裂的声音便在脚下响起，药汁四溅，溅到了尧川纤尘不染的鞋面上。 “您别想害他。” 萦灼说罢，毫无表情地将目光移了开来，继续注视着窗外的云朵。 “害他？”尧川皱了皱眉，继续道：“萦灼，你这是怎么了。” “我们的孩子，我为何要害他。” “……” “仙尊大人，我要休息了。” “您以后，也别再送药了。我不会喝的。” 其实尧川知道萦灼对自己的感觉。 由敬畏到茫然到厌恶，没有一种是他想要的。 他和萦灼的心里都十分清楚，这两个月的夫妻他们作得有名无实，而萦灼为什么会怀有身孕，她自己却从来不想同他解释半分。 尧川却偏偏顺着她演下去，想知道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同自己讲出过去的一切。可这些日子以来萦灼的表现让他看不到半点希望。萦灼本是一束仙藤而化，怀有那亦魔亦仙的胎儿更是让她全身的仙脉紊乱，身体状况日益下降。可她依旧硬撑，将所有的精力与心思都放在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纵使尧川再恨司少珩和那个孩子，他也不愿让萦灼受到任何一个方面的伤害，由于她腹中之子种族的特殊性，用任何咒术或药物的滑胎都会牵连到萦灼的性命。 近日来尧川递给萦灼的药确是纯粹平复仙脉稳定元神的好药。 可她从来都不会信他。 魔界，流沉殿。 “主尊大人，那个……呃，妙……已经在殿外等了整整三日了，您……” “不见。” 司少珩伫立在暗色古木的窗前，身着单薄，未束发。 窗外还是那一片又一片的阴浊混沌，没有风。 手中是那颗闪着微光的夜霜藤种，这里唯一残留着萦灼气息的物什。 “可是……”随侍试探性地上前劝慰司少珩，却被司少珩微扫过来的眼神惊得动弹不得。 那是千百年来魔界之人都未曾见过的神态，幽深如夜的瞳孔里闪过丝丝的杀意。 双膝不听使唤的一软，扑通一声，随侍又向司少珩跪了下来，肩部和双手都抖个不停。 “主尊大人，属下知错，真的知错了！” “属下不该欺骗主尊大人，不该听从妙玥帝姬的话，不该给主尊大人带来这样严重的麻烦！” “主尊大人……” “你起来。” 司少珩眼神回移，没有看他。 随侍的双腿依旧软绵绵的不听使唤，许久之后终于勉勉强强站了起来。 “滚。” 淡淡地从口中飘出的一个字像是一把颜色晦暗的飞刀，从随侍耳旁呼啸而过。 “是……主尊大人……” 随侍踉踉跄跄地向殿口走去，末了，又听到司少珩补了一句： “还有妙玥。” 随侍顿了一下，马上明白了司少珩的意思，应了之后迅速离开了流沉殿。 迎面便碰上妙玥姬。 “喂！怎么样了！少珩是不是肯让我进去了？” 随侍看到妙玥姬后像见了鬼一样地向后退了几步，心情略微平复后对妙玥姬说道：“妙玥大人，求您了，放过属下吧！再这样下去，主尊大人非把属下的三魂七魄撕碎不可。” 妙玥姬看着他一脸唯诺不已的样子心下立刻积满了怒气，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说道：“少婆婆妈妈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就告诉我少珩是不是肯让我进去了？！” “属下怕是这辈子都别想再进去了！”随侍一脸沮丧，继续说道：“妙玥大人，属下便如实同您讲了吧，您这次同主尊大人的玩笑开得真是过于严重了……” “您也看到了，主尊大人自从将人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寻到萦灼姑娘后，便一个人整日坐在流沉殿里茶饭不思，虽然主尊大人平时里也不喜言语，但是这次的情况确实前所未有。属下觉得，过不了多少时日，主尊大人便会把六界都翻个底朝天……” 妙玥姬听罢，便将随侍甩到一旁，跑到流沉殿的门口，惯例飙起了高音。 “少珩！你让我进去！” “你别生气啦！我和你一起去找萦灼好不好！我答应你一定陪你把她找到——” “喂！你听见没有呀？我答应陪你一起去找她！有我妙玥姬在无论她萦灼跑到哪里都会被我找到的——” 流沉殿内一片寂静，司少珩没有给她没有半点回应。 妙玥姬急了，一跺脚，又继续喊道： “哼！少珩！我跟你说了吧！那个萦灼根本就是无心嫁给你！” “否则她怎么回丢下你一个人自己玩起了失踪？” “你现在为她这样心急她也完全不在乎，也不来找你！” “那个小贱人根本不值得你这样——” 哗。 流沉殿内豁然向外激起一圈夜墨色的暗光，将随侍和妙玥姬弹出数十米的距离，二人皆重重地摔在地上。 而殿内的司少珩正坐在桌案旁，手中握着夜霜藤种，心里反复地思考一件事。 要不要带着沉寂已久魔界英军，将那道围在天界周围的壁界震成碎片。 第90章 身世成谜 眼前的景物忽然渐渐变得模糊遥远起来，再仔细看来，顾星回和莞尔的思绪已经回到了塑梦的树洞。 二人就像是做了一个近百年之长的梦，梦醒之后久久不能分辨幻境与现实，待完全清醒以后，面前呈现的是狌狌族长苍白虚弱的脸。 “顾少侠，鸩鸟丫头，实在对不住。” “这魔界之物耗费法力的速度着实迅速，今日怕是不能继续帮助二位继续查看了。” 狌狌族长面露歉意。 “族长，应该是我们对您道歉才是，为了帮助我们才会耗费怎么多的法力，您快好好休息吧。” 二人站起身，向狌狌族长施起一道治疗之术，半晌后莞尔又继续说道：“族长，这是过了几日？” “几日？”族长道：“不过半个时辰而已。” “半个时辰？”莞尔诧异道：“我怎么感觉……已经过了好几百年。” “小道士，你呢？”莞尔转头问向身边的顾星回，只见顾星回眼神游移，焦虑不安的心情全部写在脸上。 莞尔心下一沉，刚刚在塑梦术里看到的一切让她这个本来毫无关系的外人便十分震惊，更何况是…… “嗯。”顾星回点点头，眼神依旧游移，可见他完全没有听见莞尔在说些什么。 “……” “正常，塑梦术中的时间和现实中的时间是完全不同的。千年光景化作须臾也不足为奇。”族长道。 待狌狌族长恢复一些后，二人便随他一同离开了树洞。 金桂冠上。 顾星回的脑中一遍又一遍地重现塑梦术中所见到的一切，每一个场景，每一段对话，每个人脸上出现过的神情，都极其细致地展现在他的眼前，怎样都挥之不去。 “小道士……” “……” “你……若是心里难过，便同我讲出来。” “莞尔，对不起。”顾星回忽然说道，“我不是有意不同你讲话的，只是我现在心里真的是好乱。” “我知道。” “那位萦灼仙子同司少珩讲，他们的小孩要取名星回，你也听到了是吗？” “……是。”莞尔轻轻点了点头。 “你说会不会只是巧合，我只是碰巧也应了这个名字。”顾星回的目光落在金灿灿的树枝上，反射过来的阳光晃着自己的双眼。 “而且，我的名字是师父取给我的，我姓顾，不姓司。” “小道……” “你说是不是。”顾星回打断莞尔的安慰。 “小道士。”莞尔正色道：“这件事情你必须重视，正视。” “你要弄清楚，你和魔尊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还有，后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为什么魔尊和萦灼仙子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 “其实刚才在塑梦术里我看得特别……特别揪心。”莞尔垂下眼睛，继续说道：“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平平安安地在一起。” “幽忧和燕子今也是，魔尊和萦灼仙子也是。” “命运这种东西，真是让人讨厌。” “……”顾星回没有作答，可是莞尔知道，他心里现在定是比自己还要难受。 “抱歉星回，我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 “我们还是去雾望峰找辰桑吧，现在能帮到我们的只有他了。” “……”顾星回没有起身。 “星回，你是不相信辰桑么？”莞尔问道。 “我……对不起。” 莞尔又在顾星回身边坐了下来，看着他有些沉郁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 她明白，那句对不起，并不是对她说的，而是……辰桑。 在塑梦术中，尧川仙尊的形象委实让人排斥。如果她没有猜错，魔尊和萦灼仙子之所以落到如今的下场，同那尧川仙尊是脱不了干系的。 再结合之前种种——司少珩和顾星回之间的微妙感觉，萦灼仙子第一次见到顾星回时的异常反应，以及顾星回不明来历，他九成便是塑梦术里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如果星回不是，那么辰桑…… 不对。莞尔在心里摇了摇头，辰桑不可能是那个孩子，他身上的仙气非常纯净，没有半分魔气。而且他同尧川仙尊眉眼轮廓几乎一模一样，他只可能是尧川的儿子。 可是星回也没有仙气与魔气的，怎么看他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莞尔想不通，便停止了思考，转过身来对身旁的顾星回说道：“小道士，我们走吧。” “坐在这里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 “你说是不是？” “……”顾星回沉默了一下，忽然无奈道：“莞尔。” “嗯？” “如果。”顾星回触了触面前的枝条。“我是说如果。” “如果我真的是一个半魔半仙的怪物，你还会像现在一样吗。” 莞尔楞了一下，随即拍了拍顾星回的头。 “说什么傻话呢！” “小道士，首先，就算你真的是魔尊和萦灼仙子的孩子，你也不会是怪物。” “再有，你听好了哦，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什么种族，什么名字。” “即便你不叫做顾星回了。” “在我心里，你都是，都是——” 莞尔抱住双膝，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有风吹过，将她细软的发丝拂到了顾星回的肩上。 “都是我的小道士。” 在顾星回的记忆里，莞尔总是喜欢抱着双膝而坐，开心的时候喜欢这样无所顾忌的笑，难过的时候喜欢这样低头不语。所以在后来的那些日子里，他总是梦到这样小小的一个莞尔抱膝坐在他的身边陪他一起快乐一起悲伤。 可梦醒之后，身旁的那个人却不是她。 他后悔，为什么当时一定要把这件事追查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人，若是那时他不顾这些会彻底扰乱毁坏他平静生活的东西，带着莞尔回她的家乡女几山，或者留在那片遍地金桂的巨木林，或者从不安家，带着她上天入海的游玩，再去看一看他们互诉衷情的泰山之顶，和那些山川云海打打招呼…… 都是好的。 只是。 世事无常，命不由己。 第91章 进退两难 顾星回和莞尔赶回雾望峰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辰桑。天色晴朗，没有飞雪，自然也不见司少珩。 “辰桑跑到哪里去了，不是说在这里等我们的么？” 莞尔四处看了看，依旧没有找到辰桑，却发现了另一件事。 “小道士，你看……” 莞尔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地上的这片茫茫白雪，左手拉了拉顾星回的衣襟。 “怎么了？”顾星回顺着莞尔的目光看去，依旧是这段山脉，这片积雪，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可是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异样感觉。 “怪事，怎么感觉……感觉……”顾星回挠挠头，半天说不出来话。 “你也察觉到了吗？”莞尔道：“这个地方，就是当年魔尊和萦灼仙子季首相会的那片夜霜藤林！” “……！” 莞尔说罢，顾星回也即刻反应过来，在塑梦术中，司少珩后来寻到的地方就是这里，这里本不是常年寒雪，而是被尧川下了冰封的咒术。 “真的是这里……我确定。既然是这样……”顾星回想了想，继续说道：“难道，司少珩后来一直在这里等着萦灼，然后，然后一直等……等成了这个样子？” 莞尔摇摇头，道：“不可能，他不是普通人。就算他在这里再等上千年万年，也不会等成一个散魂。” “那究竟是……” “星回，莞尔。” 不远处，辰桑正向这边走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辰桑！你去哪啦？”莞尔转身向辰桑挥了挥手。 “暂时有事。”辰桑道：“事情办得如何，看到魔尊过去之事了吗？” “看到了……”莞尔小声答道，又转头看了看顾星回。 “……”顾星回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向辰桑。 “星回？”辰桑有些疑惑。 自从经历过这场塑梦术后，顾星回每当听到他人唤自己姓名时便感觉十分别扭，心里不由得升起几丝惧意。 “……”顾星回依旧没有回答辰桑，只是一个人默默地走到不远处，看着一块块残破的石壁。 莞尔见状立即跟了上去，对顾星回说道：“小道士，你这是在干嘛？” “我……”顾星回握了握手中的湛卢，湛卢冰凉冰凉。 莞尔继续说道：“想弄清楚这件事，有这样几个人可以问。司少珩，萦灼仙子，尧川仙尊，妙玥姬。” “司少珩出没不定，萦灼仙子已经神志不清，至于尧川仙尊和妙玥姬……你觉得他们会同你讲出实话么？” “现在只有辰桑能帮到我们了。” “可他是……” “辰桑虽然是尧川仙尊的儿子，可我觉得他们在性情上并不是同一种人。那些事是尧川仙尊做的，和辰桑无关，而且辰桑应该对塑梦术中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些日子来，他的为人你我心里应该都清楚，所以小道士，辰桑是值得你相信的。” 顾星回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二人说罢便往回走去，走到辰桑面前之后，顾星回道：“刚才抱歉。” “无妨。”辰桑道。 “听到司少珩和妙玥姬说些什么了吗？”顾星回问道。 “没有。”辰桑摇了摇头。“这几日雾望峰都没有下雪，魔尊没有出现。” “这样啊……”顾星回叹了口气。 一阵沉默。 莞尔戳了戳顾星回，顾星回看了看辰桑，半晌后道：“……辰桑，我有事情想问你。” “问吧。” “是关于你娘亲的事……” “……”辰桑微微皱眉。 “辰桑，我知道你不太喜欢提起这个话题，可是这件事对小道士真的很重要，你不要介意。”莞尔说道。 “无妨，星回，你问吧。” “你……是否有兄长？” “兄长？”辰桑道：“未曾有过。” “我记得萦灼仙子曾经说……她失掉过一个孩子。”顾星回说道：“仙尊和萦灼仙子，只有你一个孩子？” “这件事早先我便同你和莞尔讲过。母亲她曾患梦魇，她所说的那些皆是自己幻想编造出来的事物，并不是真的。” “……” 看到顾星回和莞尔皆一脸凝重的表情，辰桑问道：“莫不是你们此去探得的结果与母亲有关？” “辰桑。”莞尔想了一下说道：“你听了以后不要过于惊讶，也不要怀疑。” “在狌狌族长的塑梦术中，我们确实看到了……” “萦灼仙子，的确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 “而且，而且……”莞尔咬了咬嘴唇，在想要不要说下去。 辰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顾星回，道：“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辰桑，你父尊定是瞒了你好多事，我希望你能找你父尊问个清楚，帮帮小道士。”莞尔叹了口气。 “莞尔，你还是没有说清楚。”辰桑皱眉。 “就是——” “辰桑，就是这样。”顾星回忽然接过莞尔的话，继续道：“萦灼仙子曾与司少珩相恋，他们在人界私自成亲，有了孩子。” “但是你父尊在司少珩回魔界时把萦灼仙子强行带回，并且欺骗了她。” 辰桑大惊。 母亲……司少珩…… 怎么可能。 荒谬！ “无稽之谈。”辰桑挥袖，眉目之间尽是点点怒火。“星回，莞尔，以后莫要同我开这样荒谬的玩笑。” “句句属实。”顾星回道：“我没必要说谎。” …… “求求你，让我离开这里。” “阿珩在等我。” …… 辰桑忽然想起母亲在藤萝仙境中说得那些被他以为是胡言的话，那时母亲的神情是那样悲伤而绝望。 阿珩。 她唤的名字是阿珩。 司少珩……竟是司少珩。 辰桑转身闭上双眼，尽量让自己先平静下来。 “辰桑……”莞尔试探性地唤了他一声。 “……” “……” 又陷入一阵沉默。 许久之后，辰桑转过身来，对二人说道：“那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和星回到底有什么关系。你们一并说清楚。” 于是二人将在塑梦术中见到的一切详细地说给辰桑，说罢，莞尔道：“辰桑，你会帮小道士的，对吧。” “小道士也是愿意相信你的……” “而且，小道士他很可能是你的，你的……” “不要说了。”辰桑打断莞尔，继续道：“请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说罢便走向远处，独自一人对着雾望峰冰凉的雪雾陷入乱作一团的思绪之中。 第92章 相思成茧 重霄殿旁的清冷祥云终年流转，从来不会因为何人何事停止或改变。 尧川自外踱步而入，指尖和袖口处，染着点点殷红的血迹。 是萦灼手上的血。 尧川看着这些不属于自己的伤口，胸腔里那颗本应无欲无求的心霎然间溢满更加难以摆脱的疼痛。 他一生做过很多完美无缺的计划，唯独在萦灼这里出了疏漏。 或许用疏漏来形容并不是十分恰切，因为这件事从一开始便是错的。只是尧川自己从来都不去承认罢了。 那年是人间的夏日，也是离开司少珩的第一个夏天，萦灼终于见到了她期盼已久的小生命。 “娘娘，您忍着点儿，小仙君马上就要降临了。” “娘娘，您看，仙尊大人一直在您身边陪伴着您，您不用害怕。” 两界的气息肆意地在萦灼身体里流窜，极端的寒冷与炎热不停交替，萦灼意识混沌，艰难地睁开眼睛，却依旧看不清周围的物什，只觉得有人一直在自己身边一直握着自己的手。 她感觉到身边之人极其焦躁不安的气息，也感觉到了他的温暖。 像阿珩。 阿珩，是你来了么？ 闭上眼睛，掌心的暖意不停传来，萦灼也紧紧握住了他。尧川心中霎时间充满愕然，这是萦灼第一次没有避开他的手。 婴孩的第一声啼哭终于安抚了众人的极度紧张与焦躁。 “恭喜仙尊大人恭喜娘娘，小仙君平安诞生了。” 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内，司少珩却迟迟未动。 不是因为惧担重霄殿里的那些小卒，而是他后来得知，仙界被施予的那道结界是尧川将混沌古墟的残余气息直接牵引至九重天之上进而借此立障的。混沌古墟乃是六界之外的一处上古遗址，据传这里曾是元始天尊后期修行的圣地。当天尊的形神皆归于六界之后，这里便只余下一片神气萦绕的虚空，以及无法探寻的无尽秘密。 虽是如此，但混沌古墟中残余的圣物非六界之人可以轻松驾驭，以其气息为根基的壁界并不是无坚不摧般的牢固。以司少珩的力量，破了这道屏障，也算轻松。 可是…… 若是震碎这道同古墟气脉相连的结界，必定会打破古墟的万年沉寂。而其同六界相连，六界亦会同它动上一荡。也算得上半场浩劫。 尧川便是算定了司少珩骨子里与他种族不符的沉着性子——即使他再想硬闯仙界，也不会因此不顾六界平和。 看着流淌着远古气息的结界，尧川心下扬起一丝得意。 但是这份得意却没有维持多久。 “星回，怎么又哭了呢？” 终日同重霄殿一般冷清的寝宫中，自这个孩子降临之后，便时时温情流窜。 看着怀中小小的婴儿，萦灼的神情充斥着无法抹去的幸福，被唤作星回的孩子双目如那夜辰星一般璀璨，几个一闪而过的表情中，是司少珩的影子。 “不哭不哭，娘亲在这里。” “是不是很想念父君呢……” “娘亲也很想他。” 萦灼轻轻地捏了捏小星回稚嫩的脸颊，渐渐止住了他的哭声。 一片安详。 “来。” 一声清冷忽然打破了这片刻的安逸，尧川的双手出现在萦灼的视线里，示意她把孩子给他。 萦灼本能地将星回抱得更紧，整个人也向床榻里挪了一挪，视线根本没有在尧川的身上停留片刻。 “给我。” 尧川没有就此罢休，向前走了一步，眼神中写满了命令二字。 萦灼摇了摇头，将床幔拉下，二人被隔绝开来。 “仙尊大人。”萦灼转过身去，将星回放入织云锦缎的被中，继续道：“该休息了。” “……他需要安静。” 这样的日子持续开来，终日，萦灼的眼里只有那个软软小小的婴儿，对于尧川在身边所做的一切皆是置若罔闻。 深深的无奈与恨意。 心中有无数种狠辣的手段可以了结这件事，却偏偏对萦灼完全地无可奈何。 众仙聚首的时会上，尧川听闻西极处的延古海岸天着异象，这件本应可以派人下界去查探的事情，尧川却提出要亲自离开仙界去详巡一番。众仙虽然皆言此等小事不必动仙尊大人的圣驾，最后也拗不过尧川的决定。 “萦灼。” “……嘘。” “我要离开仙界一段时日，这段时间我会将你的一切生活打理妥帖，照顾你的仙侍已经安排好了，你大可放心。” “嗯。”萦灼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你会听话的，对吧。”尧川忽然正色道。 本应是充满无限温柔的字句，却被如此冰冷严肃地道出。他紧紧盯住她低垂的双眸，半晌没有离开，萦灼微微抬起头，四目相对一瞬后，她又迅速地低下头，将怀中的孩子抱得更紧了些。 “对吧。” 尧川伸出一只手，轻捏她的下颌，用极为合适的力道向上提了一提。 “……”萦灼向后躲着，依旧没有看向他，也再没了言语。 “哇——” 婴孩的啼哭打破了眼前的尴尬，怀中的孩子霎时间不安起来，对着尧川挥着小小的双臂，要将他赶走一般，尧川松开了手，同时向哭泣的婴儿甩出一道不知名的仙咒，寝宫内瞬间没了恼人的哭声。 “你很吵。”尧川冷言道。 说罢，便挥袖离开了这里，也没有再回头看二人一眼。 “你、你这是做什么！星回……我的星回……” 萦灼用愤怒的眼神看向尧川浅白色的背影，又即刻将目光投向怀中，仔细看来，只是一道令人暂时昏睡的仙咒，这才舒了一口气。 “星回，你也很讨厌他是不是？” “娘亲答应你，只要有机会，娘亲便带你回我们真正的家。” “那里……有最疼爱你的父君……” “……我的夫君。” 一滴清泪顺着白皙透明的脸颊滑落，落到了星回小小的唇上。 真是够了。 这样的日子真的是够了。 一天、一刻、一时对于萦灼来说，都是焚心的折磨——如果没有这怀中的小人儿。 少珩，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你了。 你在做什么呢。 在这天界的深宫之中，一点点关于你的消息，我都听不到。 不知道现在的你是否晓得这个孩子的存在，我遵守了那日约定，给他取名叫做星回。他的眉眼很像你，如果你见到他，一定比我还要开心。 昨夜我又做梦了，梦里尽是我们在人间那片紫藤缠绕地界的点滴时光，梦境的时间很悠长又很短暂，我是那样不愿醒来。今晨是被星回的哭声叫醒的，他每次的哭泣，我都会认为是因为想念你。他一定，比我更想念你的吧。 好想带着星回同你一起回到那个我们初识的地方。可是这个愿望已经渐渐地变成了奢望，在这冷清的九重天之上，一刻都会像是亘古一般绵长。 也不知此生是否还有实现这个奢望的机会呢？ 第93章 双雄对峙 延古海岸边的暗风劲而不止，墨色乌云成片而结，一直延伸到海天相接的地方。 这是人界的冬日。 尧川移步到海面中心，并未脚踏祥云，只是悬空于海上。他的目光扫过暗潮汹涌的海水和低沉欲坠的天空，喉间发出一声冷哼。 延古海上设有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人魔结界，海的另一端，便是那个人所在的魔界。 司少珩，你还是忍不住了吗。 手中渐渐凝聚出一个深紫色的火球，瞬间化作一道镰刀般的闪电劈向深海，霎时间海浪翻涌，几声巨响贯穿耳骨。 “出来吧。” “你不是一直都想见我么？” “本尊让你如愿以偿。” 尧川戏谑的音色随着巨大的水声回荡在海面，许久之后，渐渐又归于一片寂静。 “稀客。” 背后出现一道墨染，在氤氲的水汽中逐渐化开。 与夜色相溶的锦袍，如笔墨勾勒出的眉眼。 司少珩的声音像延古深海一般冷冽，他负手而立，深潭般沉寂的眸中竟有几丝隐隐的杀意。 “出乎意料。”尧川闻声转身，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这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继续说道：“我当真以为你司少珩水火不进，这六界当中一切事物皆被你看作没有争夺价值的微尘。” 尧川向前轻移，与司少珩的距离更近了一番。 “你能不能告诉本尊，是什么让如此厌恶战争、轻视权利的你，仅仅为了一个在我仙界随处可见的无名小仙便动了打破两界结界的想法？” 在二人不相上下的位置上，尧川自称本尊未免有些好笑，但司少珩却无心顾及这等小事。 “很好。”司少珩的表情并未有怎样的改变，继续说道：“既然这件事情你已十分清楚，我自不必多费口舌。” “放了萦灼。” “你我二界再无任何瓜葛。” 尧川听罢忽然扬起头来发出一声长笑，身后的海水也随之起了一层浪潮，片刻后，他的面上又恢复到之前戏谑的表情，紧紧地盯住司少珩的双眼道：“你可知像萦灼这样的女人在仙界随处可见，本尊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将她赠与你又有何难？” “不过你知道的，本尊向来对你没什么好感，若是白白送你点什么——本尊心里并不会十分快活。” “况且如此无故向仙界索要仙侍，若是传于六界之中，你司少珩的名声……” “我同你比试。”司少珩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道。 “好！”尧川忽然向上腾起，俯视道：“明日人界亥时，此处见。” “本尊保证会把你想见的人带来。” 尧川愈升愈高，末了，又留下几声刺耳的笑声道：“不屑于覆穹觥力量的司少珩，软肋居然是一个女人。” “真是愚蠢至极。” 司少珩同尧川的交集要追溯到近千年之前的混沌古墟。 尧川的手中虽然一直持有着存有仙界帝酝之气的瑞琥坠，但他却无从知晓它的作用，老仙尊修化成神后只是告诉他要将此物妥善保管，勿要同其它五界之主无意探讨此事。 尧川知道，若是想得到关于由远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神物秘密，唯有混沌古墟能告诉他答案。 曾以盘古巨身开天辟地的元始天尊留下的帝酝之气必然是含有极其强大的力量的，若是将其它五界的帝酝之气也收集到手，那么或许六界会因自己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是野心极大的人，从他还是一个普通凡人的时候便是。这股异于常人的野心一步一步地支撑着他走到如今的高位，所以说拥有野心有时候反而是一件好事。 但更多的时候，却会是渐渐毁灭人性的根源。 尧川第一次来到混沌古墟时，发现这里并不只有自己一个人。 古墟里是一片无尽的黑暗虚空，四方坠有无数无法触到的星辰光点在不停地闪烁着，映着一座座漂浮着的石碑，石碑上面沟纹纵横，却没有只言片语。 远处，那个身着夜色锦袍、未束素发的男人正对着漫天漂浮的无字石碑思索着什么。 这样的距离竟无法感受到他是来自于哪界的气息，尧川向前移步，近了，才发觉出一丝魔气。 原来是他。 那个每次六界重要集会皆独来独去的魔界之尊司少珩，仙魔本就对立，虽然他与他见面数次，却也毫无交集可言。 听闻司少珩此人喜静，名利权位淡泊如烟，其它五界之事更是极少过问。这日竟有这般巧合，为何他也来到了混沌古墟？莫不是萌生了同他一样的想法？ 司少珩闻息而转身，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尧川，表情并无讶异，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又转回身去对着漂浮的石碑们思考起来。 尧川没有因为他这看似礼貌的不礼貌而动怒，反而主动走到了他的身边，同他讲起话来。 “不知魔界尊主来这混沌古墟是为何事？” “闲来无趣。”司少珩没有看向他，兀自伸出一只手对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块石碑探去。 石碑并没有什么异样反应。 尧川也不尴尬，继续对他说道：“大可讲出来。” “虽说自古以来仙魔对立，若是我们有着相同的想法，成为知己好友也是可能。” “……” 见司少珩依旧毫无应答的意思，尧川索性也伸出一只手去触碰那块漂浮的石碑，而就在这一瞬间，石碑表面发出了隐隐的光，细细看来，上面已经浮出了几行小字，字体却是极为复杂，应是远古时期的文字，而这片成文也是令人费解难懂。 幸而司少珩同尧川皆非寻常之人，二人同时向这片文字看去，不出半刻便将它们解读出来，有趣的是，二人解读的意思竟非相同。 尧川对司少珩说道，这石碑告诉他六界之主各持有来自元始天尊的帝酝之气寄托的神物，而蕴含最强力量的便是神界的帝酝覆穹觥，将其它五界的帝酝之气注入其中，覆穹觥便会拥有毁天灭地的神力，得其者，得六界。 司少珩听罢，面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笑，笑中带着一丝嘲弄。 “觞中之事，萦梦一场。” “何意？”尧川问道。 “此意。”司少珩指了指石碑上的字，说罢便要转身离开，却被尧川拦下。 “不如同我合作。” 司少珩疑惑地看向他。 尧川继续说道：“这石碑上的意思已经明了，不如你我二人合作，将其余四界的帝酝转移到手。相信凭借你我的实力这件事并不困难。覆穹觥中的美酒酿成后，六界平分，如何？” “仙尊可否再将石碑之意仔细研读一遍。”司少珩的语气有些无奈。 尧川感觉自己心中开始燃起愤怒的火焰，他已经忍让许久，这个司少珩不但不领他的情，居然反过来嘲弄自己。 那时的尧川远不如现在的泰然冷静，他索性大步向前挡住司少珩的去路。 “早就听闻身为魔尊的你修为深不可测，你道闲来无趣，不如你我在这混沌古墟里比试一场。” “若我赢了，便将你的帝酝之物交出来。” “听闻仙界事务繁忙，此地不宜久留，仙尊请回吧。” 司少珩丝毫没有同他比试的意思。 不料此时尧川已腾空而起，做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司少珩觉得有些好笑，不想再同他纠缠下去，顷刻之间便化作一道墨染，渐渐消失在尧川的视线当中。 “缩头乌龟。” 尧川降落下来，心中的火气愈加浓烈，他疾步走到刚刚显露文字的石碑旁，此时上面透光的文字早已消失，又恢复到了无字浮尘的样子。 掌心蓄力，将一腔怒火皆向这块无辜的石碑发泄，石碑震了一震，好似嘲弄一般地向另一个方向缓慢飘去。 “这覆穹觥酿出的美酒，本尊是尝定了。” 混沌古墟中发生的事情对于司少珩来说不过过眼烟云，离开之后便没有再记挂太多。尧川却不同，那日过后，强大的野心便时时在胸腔里跳动着，他立誓要将六界帝酝转移到自己手中，将其余五界之尊踩在自己的脚下。 尤其是同自己唱着反调的司少珩。 第94章 永夜未央 果不其然。 尧川自延古海回到仙界之后，看到萦灼的第一眼，她依旧是他离开时的状态。在这偌大的仙界中，她的眼里只有怀中的星回，心里只有两界之隔的司少珩。 他却出乎意料地轻松，信步走入有些冷清萧索的寝宫，来到了萦灼的身边。 “萦灼，我回来了。” “事情办得比较顺利，要比预想的时间短。” “嗯。”萦灼应了一声，显然对他的话题没有什么兴趣。 尧川索性坐了下来，拂了拂衣上沾染的灰尘，又对她讲到：“你可知这趟下凡，我遇见谁了。” 萦灼摇了摇头，依旧没有任何兴趣的样子。 “司少珩。”尧川拿起手边玉桌上的茶饮下，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像是点茶般随意。 这个名字像是一道咒语奔向萦灼的心海，她猛然抬头，紧紧地看着尧川的双眼，生怕漏掉他接下来要说的每一个字。 “你难得对我说的话感兴趣。”尧川笑了笑，这笑容却让萦灼觉得脊背发凉。 “莫怕。”尧川又站了起来，走到萦灼身后抚着她的双肩。“这有一个好消息。” 他低下头对她耳语道：“明日，我便带你去见他。” 明显地感觉到萦灼的双肩忽然开始轻轻颤抖，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犹疑了一下，将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我知道你想问是否当真。”尧川挽起一缕垂在她脸颊旁的发丝，继续道：“我是不会骗你的。” “这几日我想了好久，既然留在我的身边，也终日见不到你的笑脸。这样的强留，又有什么意义。” “萦灼，我想让你开心。” 尧川忽然将她紧紧搂住，闭上双目，在她的耳旁留下了一个浅吻。 “……”萦灼垂下双眸，道：“谢谢。” 谢谢。 这两个字是从他们相识以来，她对他说的最为真诚的一句话。 真是……讽刺。 “好好休息。”尧川转身，在枕旁点燃一方香炉，丝丝醉人的香气从炉缝中流淌出来，使人闻之怡然。 “明日，你便会获得真正的自由了。” “谢谢……”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萦灼便闻香而息，这次她睡的很稳很沉。 已经好久都没有进入如此沉稳的梦乡，想到明日便能与阿珩相聚，心中的喜悦之情便难以收敛。 好长好长的梦境，像是梦尽了一生。 她本以为明日过后便是奢望成真的开始，殊不知醒来后跌入的竟是另一个噩梦的深渊。 掐算好时辰，尧川探了探萦灼均匀的鼻息，确定她已熟睡，便站起身来熄灭了殿中灯火，只留那一方明明灭灭的香炉缭绕着烟雾。 这是掩魇香，归为毒药。 香雾不停，中毒之人便不会醒来。而当香雾散去，醒来的人将会把半生经历皆当做昨夜的一场梦境。混混沌沌，真真假假，无从辨识。 萦灼，你太天真。 我怎会将你给司少珩拱手相让？明日过后，我要你忘却前尘，一心一意地同我在这天界生活。 待我得到五界帝酝，天下皆我，会是何等的逍遥快意？ 人界第二日的亥时将要到了，尧川起身，将萦灼枕边的星回放入自己的怀中，准备赴约。 “你知道么。”尧川看了看怀中熟睡的婴儿，继续说道：“本尊现在便想将你捏得粉碎。” “不过你是本尊的筹码，本尊怎么可能现在就舍得你死。” 这夜下了极大的雪，本就处于西极的延古海一带变得更加寒冷难耐，处于表层的海水一夜之间便凝结成冰，覆上了厚厚的白雪，在月色下发出荧荧的光芒。 司少珩已经等候许久，夜色锦袍同海上的一片素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和落雪一同缓缓而降的尧川，嘴角正上扬的微笑要比结冰的海水更为冷冽。 没有萦灼，只有他怀中抱着、嘴唇已经冻的发紫的婴孩。 这个孩子……！ 司少珩即刻感受到了从那个孩子身上流淌出仙魔交织的气息。 难道…… 不用难道了。 看着尧川的那副神情一切便都已明晓。 这是他的孩子，他和萦灼的孩子。是那个唯一的夜晚，命运赐给他们的礼物。 他竟然到现在才知晓这件事情。萦灼，你是怎样一个人带着这个孩子度过了这样漫长时光？ 对不起……我总是顾虑太多，才会酿成这样的结果。 “哈哈哈。”充斥着得意和愤怒的笑声打破了司少珩的思绪，尧川看着他，将怀中的星回单手托起，继续说道：“聪明如你，想必我也不用对这个东西做过多的解释。” “你看，我是个多么守信的人。” “你想见的人，本尊已经给你带来了。想必这个人要比萦灼的出现更加令你惊喜吧？” “多说无益，放下孩子。” “打。” 司少珩的周身忽然开始缭绕着如夜色绸幕般的雾气，在夜空里化成一道又一道的泼墨。他的眼瞳迅速扩散，弥漫出几缕血色的光。 满满的杀气。 若是单论修为，二人虽居同一高位，但尧川的实力远不及司少珩。司少珩虽然平日里极其低调，但对于每时的修炼却毫无松懈，周游六界的习惯和天资过人的头脑令他攒得一身他人无法逾越的本事。对付尧川这样心术不正的上仙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尧川看着面前这样魔气四溢欲要大开杀气的司少珩，心中并没有半丝抵触的想法，而是更加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没错，这正是他想要的状态。 司少珩，今日你必败无疑。 你败了，魔界的一切就先归我所有吧。 “先别急。” 尧川悠闲地理了理被雪风吹乱的衣襟，又将目光落在左手托着的婴孩身上。 “司少珩，现在只要我微微动手，你的儿子便会顷刻间化为碎片。” “不仅他的肉身。他的三魂七魄、他的元神、他的一切将会化作一抹尘土。” “轮回都入不了。” “你也不想这样的吧？” 司少珩忽然明白了尧川此次赴约的真正意图。他想用自己的唯一的骨血要挟自己，从而得到魔界的一切——包括他想得到的魔界帝酝。 而以他的心性，绝不会容许他和萦灼的孩子再留在这个世上。怎样，他都会像他口中说的那样，将他化为尘土，永远都不能再入轮回。 萦灼，这个孩子，应该名叫星回吧？那时你同我说过的名字。 再一次的对不起。这次我又失算了。看来，再也没有办法陪在你的身边。 因为如果只能选择一个，会被化作微尘的人是我，也不会是我们的孩子。 “尧川。”司少珩渐渐恢复回常态。“你这样的人，注定万事皆败。” 未等尧川的睫毛再一次地抬起，司少珩已经瞬移到了他的身边，将周身所有的力量皆注入到星回的体内，包括魔界的帝酝之气。 魔族的人向来生性多疑，从不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寄托在任何可以离开周身的物品之上，他们相信，只有时刻跟随自己身体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魔界的每一位尊主，皆将自己的身体作为帝酝之气的宿体，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以自己的修为和帝酝之气作为源头，司少珩迅速地在星回身上结下一道百伤不侵和隐没所有气息的结印，如此，任凭他尧川再有本事，也伤不到他分毫。 要在瞬间做完这些事难度已经是极大，结印结束，司少珩便感觉到胸口一震。 耳旁有放佛要将天地震垮的爆裂之声，身体的每一寸都像是被撕成碎片一般，疼痛都来不及感受。 是尧川对自己致命的一击。没有修为和帝酝的支撑，这副身躯脆弱的如同凡人一般，魂飞魄散、脱离轮回已是必然。 早便想到的事情而已。 只是……现在还不能结束。 最后一点力量，将星回送离这个是非之地。孩子，我将你身上所有的力量都已隐去，在这美好的尘世中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凡人，便是最大的快乐。 看到星回消失在尧川的手掌之上，司少珩终于安下心来。 这一生，便在这里停止了吧。 还有好多的事情都没有去做。 萦灼…… 对不起，来世，竟也无法许给你。 眼前的雪景渐渐模糊，天上的星辰似要坠落。 过往的一幕又一幕，就在这一瞬间，全部浮现。 风暖春将暮，星回夜未央。 第95章 月海苍颜 萦灼醒来的时候，掩魇香已经熄灭。 她发现自己正倚在尧川的怀里，而自己的怀中却空无一物。 我的孩子…… 这是萦灼的第一反应，她迅速坐起，开始向四周寻找，可是忽然之间脑中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 昨夜，经历了一段好长好长的梦。 真的只是一个虚无的梦境吗…… 不对，不是这样。今日好像有什么与其有关的要紧事情要做。 萦灼扶住额头细细思索，将所谓梦中之境的每一个细节都回忆了一遍。 梦里频繁地在出现着一个夜色的身影，他未束的发犹如泼墨一般，眼神本如深潭般冰冷淡漠，但是看向自己的时候却极尽温柔。 每一季的第一日都会同他相逢，那时便是自己最为开心的时候。 那个秋日，在满是夜霜花开放的山谷里，伴着无尽的红绸和烛火，她终于成为了他的新娘。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魅惑般的磁性，耳边呢喃的情话温暖而清晰。 愈发头痛起来。 司少珩…… 阿珩…… 星回…… 没错，这些都不是梦，她和阿珩的一切，都是真真实实存在过的。 昨日仙尊大人刚刚许诺给自己自由，今天便可以带着星回离开这个牢笼般的地方了。 可是，星回为什么不见了？ 正在小憩的尧川闻声而醒，又将萦灼拥入怀中道：“被噩梦惊住了么？” 萦灼将他的手臂推开，眼神中尽是慌乱。 “仙尊大人，您看到星回了吗……昨夜他还在我的身旁，睡得好乖好乖。” “可是我醒来之后他就不见了……是您把他带去哪里了吗？这样不行……今日我还要带着他去见阿珩，阿珩在等我呢。” “萦灼，你在说什么？”尧川佯装疑惑，表示并不明白她的意思。 “星回是谁，阿珩又是谁。” “你看，让我说对了。还是做噩梦了吧。没事的，只是一个过眼烟云的梦境罢了。” 尧川抚摸着萦灼略带苍白的脸颊，试图让她安静下来。心下却极其不悦，这掩魇香好像并没有预想的效果那样好，萦灼为何还是在惦记这两个该死的家伙。 “仙尊大人……不是这样的！”萦灼向后退着，离开床榻站了起来。“您昨日不是说过，要带我离开这里，去见阿珩吗？” “您……忘记了？” “您……怎么可以这样呢……！” 萦灼开始伴着头痛在寝宫内疯狂寻找起来，确定无果之后便向宫门处奔去。 “星回……” “阿珩……” 两个至爱的名字被她呢喃的这样深情而悲伤，那种满布绝望的神情彻底激怒了尧川。 掩魇香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而那该死的司少珩，就算彻底消失于六界之间，也无法脱离萦灼的心间。 这一次是他前所未有的愤怒，面对这样的萦灼，他再也无法放下所有情绪赠予她最温和的笑脸。 尧川站起身来，快步走到萦灼身后，萦灼只觉一股危险的气息正向自己靠近过来，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眼前一黑，被身边的人粗暴地向后拖着，最后狠狠地甩到了床榻上。 “仙……” 萦灼惊恐地看着他，想开口，却被尧川捂住了双唇。 “萦灼，是你逼本尊的。” “要怪，便怪你自己吧。” 双臂被尧川紧紧扣在床榻上，萦灼挣扎着，却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她看着面前几近疯狂的尧川，忽然明白了他的意图。 “仙尊大人，您要做什么？！” 他竟然想强迫自己做这样的事！ 绝对不可以。 自始至终，自己完全只属于阿珩一人，不可以被他人占有，她不能对不起阿珩，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不要碰我！” 萦灼挣扎得更加猛烈，而这样的反应却只能让尧川心中的怒火与欲火燃烧得更加疯狂。 眼泪肆意而出，尽是再无任何希望的绝望。 那日的事情萦灼记得不太清楚，因为自此之后，她每日都在对自己说忘记。 “阿珩，对不起……” “我的孩子，你到底在哪里……” 不停地喃喃自语，她的神智愈加混乱。 每次见到尧川，她都会躲得极远。若他向她靠近，她便会变得歇斯底里起来，仿佛见到了令人极度恐惧的怪兽一般。 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终于在一段不长的时间后出现。 她再一次怀孕。 这次身体里孕育的生命给她带来的再也不是喜悦，而是更深的痛苦和绝望，她看着自己日益隆起的小腹，放佛是一只小恶魔在身体里生长，她恐惧，她厌恶。 好似自己已经满负罪孽。 她不想让这个小恶魔出生，而尧川却看得她极紧。直至辰桑的出生。 萦灼疯了，就像后来星回一行人来到仙界看到的样子。 罪魁祸首并非掩魇香，而是尧川的步步紧逼。 她每天只会重复一件事情——独自来到仙界的另一端开始种夜霜花，每日每夜，每时每刻，未曾停歇。 对此尧川无可奈何。每当他想向她靠近的时候，萦灼面上视死如归的表情总是令他心中升起一种深深的恐惧感。 他太怕失去萦灼。 在此后漫长的岁月中，尧川总是在问自己，如果可以重新来过一次，他是否还会选择当初的做法？ 而答案竟是肯定的。他一生做的错事又岂止这样一件？无论如何，他都要将自己心爱的人事留在身边，哪怕只是一副躯壳，一只傀儡。 就是可怜了辰桑。小小的他每每踏着稚嫩的脚步奔向萦灼，用奶气的声音唤着娘亲的时候，都会被萦灼冷漠的眼神距于千里之外，得不到一丝应该得到的温情。 延古海一带总是下雪。 那日司少珩元神尽散后，皆凝结在降落的雪花之中，在无限轮回的雪落之时重聚成一个没有意识和记忆的剪影。 他几乎什么都记不起来，唯一记得的便是曾为萦灼谱过的曲调以及等一个人回来的信念。 已经不知道又过了多少年，唇边的箫曲随着时间的流淌愈发生涩，远方的那个人，你过得可好？ 第96章 血脉相牵 一段绵长遥远的回忆，霎然间颠覆了许多事情。 那日顾星回三人在雾望峰相互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一起回到招摇山去找狌狌族长，麻烦它再帮助他们一次。尧川早已引起顾星回的怀疑，他认为即使是辰桑去同他讲明这件事情，可能也不会获得他想要的真相。 所以这些画面便不仅仅存在于尧川的记忆中，尘封许久的往事随着第二次塑梦术的施展清晰地呈现在顾星回的眼前。 当然也包括莞尔与辰桑。 从塑梦术中醒来的时候，莞尔看到顾星回的眼角有些红，整个人皆陷入了一种异样的状态，而辰桑豁然起身，久久不语，亦不似平时的淡定沉稳。 “这一切，你一点都不晓得，是么？” 顾星回也站起身来，看向身旁的辰桑。 “星回，你什么意思。”辰桑皱眉。 “我什么意思？”顾星回冷笑了一声，“难道不应该怀疑你？” “你的父尊，我曾经敬重的仙尊大人。” “竟然做出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我的父亲因为他——一个人，不，现在是一个残破不堪的魂魄，在那常年冰寒的雾望峰上受苦千年。而我的母亲，每日都在天宫里自我折磨，浑浑噩噩神志不清。” “尧川那样痛恨我的父亲，痛恨我。现在居然指名要我去帮他寻找帝酝。” “而延古海上人魔结界的裂痕，便是尧川当年向我父亲发出那致命一击的时候所牵连造成，一切都是他的错，他现在的葫芦里还在卖什么药？” “辰桑，你难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也是被尧川的表象所蒙蔽？” “你去东白源找我，并不是和你尧川串通一气所耍的阴谋？” 顾星回的眼神异常寒冷，语气也句句如刀。 “小道士，你别这样，冷静一下。” 莞尔即刻劝慰道，缓解这如冰点一般的气氛。 “你在帮他？” “我没有。”莞尔无奈地摇摇头，“上次我们从塑梦术中醒来后，我便同你说过，辰桑是值得我们相信的。” “这一路以来的点滴，你也是看到的呀。” “辰桑或许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是被利用的……” “好。”顾星回看了看莞尔，继续道：“既然这样喜欢帮他——” “不要站在我身边。”顾星回用眼睛扫了扫辰桑身旁，对莞尔说道：“那里比较适合你。” “小道士你在说什么——” 莞尔紧紧咬着嘴唇看向顾星回，眼神里忽然出现一抹伤心。 他现在的模样，好似变了一个人。 她可以理解他，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看到了那么多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可是…… “星回。”辰桑并没有他的这些话而动怒。“你忽略了一点。” “你是我的哥哥。” “你我，血脉相牵。” 顾星回听罢一愣，心中竟莫名升起一股暖意，但这股暖意又迅速退了下去。 “尧川那样恨我的父亲，兄弟又怎样，你有什么理由同我亲近？” “如果你还顾及我们之间的一丝情分，便把尧川的阴谋和要你做的事情告诉我。” “这样或许我对你的反感能够少一些。” 辰桑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没有阴谋。自始至终，我只知道我的任务是收集帝酝，封锁延古海的裂痕。” “我只同你解释这一遍。” “还有，”辰桑微微皱了皱眉：“这件事同莞尔没有任何关系，你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顾星回没有继续同他再说下去，也觉得自己刚刚不应该同莞尔讲那样的话，便对莞尔说道：“……对不起。” 说罢向树洞的洞口走去。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顾星回离开后，莞尔和辰桑也各怀心事，相继沉默了许久。 莞尔伸出手，轻轻拨弄着树洞内垂下的藤条帘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辰桑，你现在的心情是不是好复杂？” “我想，你心里难过的程度应该不低于小道士吧。” “……谢谢你。”辰桑答道。 “……？”莞尔疑惑地看着他，“谢我什么？” “谢谢你在这个时候还会为我着想。”辰桑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继续道：“其实刚刚星回的反应也是正常。” “我……实在不想去回忆塑梦术中的那些画面。” “父尊，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我不相信，可是又不得不相信。” “那你……想好怎样同仙尊讲这件事了吗……”莞尔问道。 辰桑摇摇头。“我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以前，我一直都把他放在心里最崇高的位置上，总想着以后也要像他一样，做一个对苍生有大益的神仙。那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那样讨厌我和父尊，我觉得天下间不会又哪个人还会像他一样待她那般宽容和温柔。” “她是那样的不知足，那样的不可理喻。” “我想，她既然从未把我当做她的孩子，那我便当做没有这个母亲好了。” “可是今日，我终于理解了她。原来，我和父尊才是她噩梦的根源。如果没有我们的存在，或许她早已同司少珩和哥哥在魔界过着最幸福的生活。” “仙界和魔界又有什么区别呢？重要的只是身边的人罢了。” “辰桑。”莞尔看着他，送给了他一个温暖的笑。 “嗯？”辰桑同她四目相对，忽然感觉心中轻松了许多。 莞尔的笑脸向来如此。 “辰桑，你和你父尊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我知道你心里对自己是自责的。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可是辰桑，塑梦术中出现的一切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没有必要有丝毫的自责。” “其实，小道士觉得这一切的真相对他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可他没有想到，其实对他来说，这是一件极好不过的事了。” “他这一生，还有同父母团聚的机会呀。” “辰桑，你愿意帮助他吗？我刚才听到了，你唤他哥哥。” 第97章 天机宝阁 “辰桑，我想，你能不能想办法……”莞尔欲言又止。 “说下去。”辰桑道。 “我再想一想……这个办法可能不太妥当。”莞尔摇了摇头。 “无妨，你大可说出来听听。” “好吧。”莞尔点点头，继续说道：“我想说，你能不能想办法把萦灼仙子从仙界接出来，我们把她带到雾望峰，让她……可以同司少珩重逢。” “可是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莞尔又叹了一口气，“司少珩现在只是一方散魂，萦灼仙子看到他这个样子，说不定会更加伤心。” “辰桑，你是否知晓可以使散魂重聚的法术呢？”莞尔问道。 “……”辰桑没有应答。 “……对、对不起。”莞尔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向辰桑道起歉来：“我刚刚一心只想到怎样帮小道士，忘记顾虑你的感受了。这件事，你很难做……” “无需道歉，我没事。”辰桑摇了摇头，“我刚刚在思考你所说的散魂重聚之术。” “……！”莞尔眼睛一亮。 “虽然我现在暂时没有想到什么与之相关的好办法，不过我想那里应该会有。” “那里？”莞尔疑惑。 “仙界的天机阁。” “那是什么地方？” “天机阁是仙界的一处禁地，唔……应该是宝地。”辰桑答道，“那里有很多父尊从各界收集而来极其珍贵难得的宝物，用途各异，我想那里或许会有能使散魂重聚的异宝。” “辰桑，你……”莞尔的表情有些担忧。 “怎么了？” “这样做，若是被仙尊知晓……你……” “父尊的犯下的错，我会替他偿还。” “可是辰桑，有一点我不是很明白。”莞尔道。 辰桑看着她，示意她讲出来。 “你从小在仙界长大，天律严苛，你自是知道仙魔相恋乃是大忌。若是从这个角度来看，萦灼仙子是犯了天规的，而深受仙尊影响的你，为何会……” “我理解她。” “……？” “没什么，我们走吧，把计划告诉星回。” “……好。” 辰桑和莞尔离开树洞后，找遍了整个招摇山也没有看到顾星回的身影。放出的千里传音之术也没有回音。 莞尔急的直跺脚。“这个小道士，好歹也说句话呀。” “辰桑，现在该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想星回他只是希望能够一个人静一静。不想出现，不想说话，很正常。” “若我是他……”辰桑抬头看了看远无边际的天空，继续道：“在一刻间知道了这些事之后，或许也无法保持冷静的状态吧。” “……”莞尔点了点头，思索一番后对辰桑说道：“那……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天机阁吧。等找到可以让司少珩散魂重聚的宝物后，我们再通知小道士，给他一个惊喜，好不好？” “也好。”辰桑点了点头，又道：“你……要和我同去？” “是啊。多一个帮手也是好的，这件事是不能让仙尊知道的吧？你一个人去有些不妥当，我可以帮你把风。” “……好，我们走。” 终归还是少年单纯的心思。 二人到达仙界之后，莞尔随辰桑走了许久，也没有看到他所说的天机阁。周围的景物由明到暗，前方似有浓雾，看不到尽头。 “辰桑，我们还要走多久？” “嘘。”辰桑示意莞尔不要出声。“前面便是属于天机阁的地界了。父尊在这里设下许多守卫，但是我们无法看到。” “一旦发现有外人侵入，他们才会出现。” “那怎么办？”莞尔小声问道。 “我没关系，可以直接进入。你……”辰桑看着莞尔想了想，道：“你可以化成小鸟的形态藏进我的袖中，这样我便可以帮助你隐藏气息。”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辰桑又补充一句。 “不用啦。”莞尔忽然停下脚步。“辰桑，你自己一个人进去吧。如果我们两个都进去，外面发生什么事都无从知晓，以防万一，我在这里替你守着。” “……那你一个人在这里小心点。”辰桑道。 “放心。”莞尔点头。 待辰桑离开后，莞尔便一个人在天机阁界外等候起来，不知怎地，她突然感觉心中很慌。 “若是仙尊忽然发现我在这里，该怎么办……我该怎么解释……” 莞尔想着，不时地向四周望望，还好没有任何人影出现。 她倚着一方栏杆坐了下来，在塑梦术中看到的画面反复地在脑海中浮现。 想到千年来的苦心修行，就是为了脱离这副妖身成仙，为了能够生活在这片只有无尽白色建筑的地方，莞尔觉得自己真是好笑至极。 这里尊者的心竟是如此贪婪丑陋，被这看似高贵的天庭包装的如此完美。 在这一刻，莞尔已经完全放弃了成仙的念头。待司少珩同萦灼团聚、结界裂痕以及帝酝和尧川之间的纠缠结束之后，她便要同顾星回在这美好的尘世中旅行流浪，处处为家。此后的生活中只有欢笑。 如果也能劝幽忧放弃就好了。莞尔这样想着。 “……莞尔。”顾星回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出现。 “小道士？你怎么才同我说话呀？你现在在哪里？”莞尔听到顾星回的声音，心情立刻好了许多。 “你在哪里。”顾星回并没有回答莞尔的问题。 “我……”莞尔刚想同他说明现在的情况，可转念又想给他一个惊喜，便说道：“小道士，你先到雾望峰，我们……” “莞尔，我找到了。” 还未等莞尔说完，辰桑便已从天机阁中走出，惊喜万分的莞尔便直接对顾星回放出一句传音：“在雾望峰等着我们！” 停止了传音之术。 “辰桑，这是……”莞尔跑到辰桑身边，看着他手中一颗外形如夜明珠一般宝物问道。 “聚魂灯的灯芯。”辰桑答道，“父尊将天机阁中的宝物整理得非常有条理，每一件宝物旁皆有对应的名称与效用，这聚魂灯便有失魄重聚的力量，我想它一定能够帮到司少珩。” “太好了。”莞尔拍了拍手，“我们现在快带着它和萦灼仙子去雾望峰找小道士。” “将萦灼仙子带出，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莞尔问道。 “莞尔，我觉得事有蹊跷。”辰桑忽然说道。 “嗯？” “……没什么，我们去藤萝仙境找娘亲吧。” 辰桑回头看了看浓雾中的建筑，这是他第二次来到天机阁，在他的记忆里，天机阁中的宝物并没有今日看到的那样整齐有序，至于名称与效用的纸笺也不曾出现。 为何…… 况且，这一切进行的有些过于顺利，顺利的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算了，当下重要的事是将娘亲从这里带出，去同她心心念念的人重逢。 也不知自己做这些事，究竟是对是错。 第98章 九重心劫 与此同时，另一端的人界东白源。 这日对于幽忧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一天，也是她留在凡间的最后一刻。 离开前，她看着手中依旧黯淡无光的青石良久良久，最后还是将它放入了前襟的口袋中。 子今，我不会再一次地抛弃你了，我们一起走吧。到了仙界之后，我一定会找到令你苏醒的办法。 东白源最高的看台上已经集满了东白的弟子，本应修为最深的华莱掌门还没有修成正果，他最小的女弟子竟已在不到三百年的短短时间内修得成仙。 一件多么令人惊诧的事。 同师门拜别，幽忧并无过多言语。 “幽忧，为师十分欣慰你如此年纪便能够得以正果，此生你与东白结缘，现今你同凡世的缘分已了。以后的路望你继续把握得当。” “在到达第九重天之前，你会经历一番天劫。记住，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通过这场浩劫，接下来的一切便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是。多谢掌门多年教诲，幽忧铭记于心。” 法阵启动，站在法阵中央的幽忧双目微闭，只觉耳旁有极速的风在不停呼啸，喧杂吵闹的人声逐渐减淡，自己的身体愈来愈轻。 又不知过了多久，四周万籁俱寂，没有一丝声响。 幽忧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处几近于完全黑暗的地界，距离头顶很远的地方，有一点光。周身尽是薄厚不一的乌云，而自己正悬于这片乌云之中。 “……” 幽忧尝试向前移动，她发现无论前进多久，周遭的景物也没有任何改变。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幽忧警觉地看着四周，心中略有几分疑惑。 “难道这就是……” 几声闷雷忽然在头顶响起，幽忧向声源看去，立即明白了自己所处的情况。 这就是她将要经历的天劫。 还未来得及思考对策，一道带火的天雷便直直地向幽忧冲了过来，还好她的反应极快，迅速跳了开来，躲过了这第一道天雷。 “记住，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通过这场浩劫，接下来的一切便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幽忧心下想道，自己放弃挚爱在与世隔绝的东白源苦修百年，等的便是今日这一刻，绝对不能被区区的几道雷火击败。 然而第二道雷火要比第一道来得更为迅速猛烈，虽然幽忧依旧极速躲避，但还是被它燃破了衣角。幽忧皱眉，就在这个时候，第三道天雷又降了下来。 “呃……” 闪避的方式已经逐渐失去了效用，幽忧看了看自己流血不止的肩膀，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紧紧咬住下唇，唇上也随之出现一抹血痕。 “绝对不可以这样……” 幽忧在脑中飞速地想着办法，这些带火的天雷越来越厉害，也不知接下来还有多少道将要对她降下。 “绝对不可以……功亏一篑。” 在第四道天雷落下之前，幽忧的眼前忽然出现一团莹莹的光亮，她向着这团光芒看去，发现光的来源竟是自己的胸口。 是那块沉睡依旧的青石。 子今！ 幽忧一惊，将青石从自己的前襟中拿出，它的表面迅速染上了几道幽忧手指上的血。 光芒迅速放大，幽忧闭上双眼，耳旁竟有一声龙吟，待她睁开双目，眼前的一幕令她彻底惊呆。 那是一条墨青色的龙，周身正笼罩着凌厉又温柔的光。它将她缠绕在自己的身体之中，龙鳞下的她已经脱离了天雷的折磨。 而第四道天雷就这样坚实地坠入到这条龙的身上，青龙没有出声，只是温柔地看着怀中的幽忧。 四目相对，有泪水从幽忧的脸庞划过。 燕子今曾是人界的帝王，真龙天子。他的真身便是一条帝气四溢的龙。 “子今，是你……” 第五道天雷随声而下，在青龙身上留下了一道颀长的伤口。 “不要！”幽忧惊呼，却也没能抵挡第六道天雷的降临。 青龙紧紧地将幽忧护在怀中，又将头靠在她的肩膀旁，用龙须轻轻触了触幽忧肩上的伤口，血痕便迅速消失不见。 “昙幽，不要哭。” “我们许久未见，相逢之时，怎可用眼泪见我。” “子今……你快离开这里……”一道又一道落在燕子今身上的天雷，皆重重地落在幽忧的心上。 “你长大了，模样也是变了几分。在我的印象里，你还是那个十六岁的小女孩。” “不要再说了，你快离开这里……” “昙幽，同我认真地谈谈天吧。就像从前那样。” 幽忧的眼泪汹涌而下，胸口憋闷而疼痛，她早已说不出任何的话语。 “你不想讲话也好，那便听我说。”燕子今静静地看着幽忧，仿佛周围是那年天柏山中的昙花海，二人头上正有一轮澄澈的明月。 “我不想问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是否有曾想起过我。” “自你离开之后，我唯一的心愿便是再见上你一面。见不到你，我便不会转世。” “唯一的选择便是在忘川的尽头无尽地等待。哪怕是要承受永恒的孤独，哪怕会变成一枚愚蠢的顽石。” “我都愿意等你。” 天雷还在不停地降落，已经数不清落下了多少道。燕子今的身上遍布伤痕，翻起的鳞片和血肉模糊的伤口看得幽忧触目惊心。 “子今，你放开我！就算通不过这次的天劫，我也不愿意看到……” “嘘。”燕子今打断幽忧的话，继续说道：“此生我的心愿已了，那么接下最重要的事——” “便是实现你的心愿。” 九十九道天雷不知在什么时候已悄然结束，周围的黑暗亦随之渐渐褪去，幽忧周身的乌云也逐渐变成朵朵素白色的祥云。 天劫结束了，她还活着。 可幽忧却完全无心顾及这一切的变化，也无法投入历劫后的喜悦。他看着眼前面目皆非的青龙，已心如死灰。 这九十九道天雷，足以让他灰飞烟灭。永远的消失，连一丝散魂都不会留下。 她已成仙，却要面临挚爱的永世离去。 青龙消失，眼前出现的是燕子今正逐渐变为透明的剪影。他的模样一如当初，是她九岁那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昙幽。” “看着我，忘了那条青龙的模样。” “再忘记我。” “从此以后，做一个逍遥快活的神仙。” “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第99章 百岁离索 莞尔随着辰桑赶往藤萝仙境的途中，发现周围本应是素白色的祥云竟都变得暗淡起来，她便问道：“辰桑，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辰桑撇了撇这些异色的祥云后道：“又有凡人妄想升仙了吧。” “妄想……？”莞尔有些不解，仙尊当年便也不是…… “嗯，凡人脱离肉身修成正果的几率是很小的，因为极少有人能通过天劫那九十九道雷火。” “父尊当时也是……九死一生。” “那如果没有通过天劫会怎样？是回到凡间继续修炼吗？” “莞尔，你想得太天真了。”辰桑摇了摇头，继续道：“那九十九道天雷足以让一个本就具有仙身的仙人形神俱灭，更不要说凡人了。” “能否抵达天道，全凭个人的造化和机缘。” “原来是这样……”莞尔看着已经又渐渐变得明亮透白的祥云，喃喃道：“看来这次的天劫已经过去，不知道这个凡人是否通过了考验。” “……快走吧。”辰桑好像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 “好，我们快去将萦灼仙子接出来，这件事情解决后我要赶快回到东白源通知幽忧天劫的事情，也不晓得她知不知道……” “她一定是知晓的。”辰桑道。 “那她不害怕吗……若是通不过天劫的考验，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莞尔叹气道。 “莞尔。”辰桑忽然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她。莞尔一惊。 “怎么了？” “现在，你还想成仙么？” “我……”莞尔摇了摇头，“不想了。” “不是因为害怕天劫，而是……” “嗯，我知道。”辰桑忽然对她笑了笑，放佛看穿她的心思一般，继续说道：“先不说这些了。” “娘亲所在的藤萝之地就在不远处。父尊担心她会擅自走动发生危险，在那里设了禁足之术。还同刚刚一样，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想办法把娘亲接出来。” “你自已一个人可以吗？她若是……”莞尔想起萦灼对待辰桑的态度，不禁担忧起来。 “放心，等我便是。” 接下来的一切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莞尔便看到辰桑扶着萦灼自远处走来。 莞尔跑了过去，惊诧地看着辰桑道：“一切顺利？” “嗯。”辰桑点点头，“……有些古怪。” “怎么了？” “那里的禁足之术消失了。母亲……也有些异样。”辰桑皱了皱眉。 莞尔看向辰桑身旁的萦灼仙子，此刻的她依旧美得令人夺目。只是垂着眼帘，好似一个人正思索着什么，并无言语。 “你同她讲什么了？”莞尔问道。 “她想听到的东西。”辰桑答道。“只是……” “只是什么？” “没什么，或许是她今天有些疲惫。”辰桑摇摇头，欲言又止。“一切都已办妥，我们现在便赶去雾望崖吧。” “好，等我们带着萦灼仙子和聚魂的宝物到了那里之后，小道士一定会非常惊喜的。”莞尔开心地拍了拍手。 真的会是惊喜吗？ 雾望崖。 或是冥冥中便注定了这场许久的相逢，这日下了极大的雪，崖上伫立着两个身影，细细看来，他们是这样的相像。 “……” “……” 两人沉默许久，最后终是顾星回打破了这场寂静。他拿出那支雕泪箫，递给面前的司少珩。 “你去找妙玥了？一切可否顺利。”司少珩问道。 “……” “为何不说话。” “……” “你一直都是知道的吧。”顾星回看着司少珩在雪中若隐若现的身躯，想起在塑梦术中看到的场景，心中一痛。 “……？”司少珩疑惑地看着他。 “为什么瞒了我这么久，”顾星回咬了咬干涩的嘴唇，继续道：“父亲。” “星回，你……”司少珩一惊。他未曾想到此生还有机缘听到这两个字。 “我看到了，那日发生的一切。” 顾星回将目光移到落雪的地方，他感觉喉咙很紧，眼周酸涩，似有泪水要落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绝不能在父亲面前流泪。 否则，他也会伤心。 “你放心，我会找到救你办法。” “我也绝对不会让尧川的阴谋得逞，那些在他手中的帝酝，我会一件一件地拿回来。” “星回。”司少珩的眼神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我从未想过让你介入这些无畏的纷争。” “这些年，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的吧。”顾星回道。“如果没有我，你是不会输给他的，也不会变成今天这般摸样。对吗？” “往事不必再提。”司少珩摇摇头。 “我看到了，你将你自身的所有力量全部赋予了我。” “请把封住他们的结印打开吧，还有，告诉我魔界的帝酝在哪里。” “我一定能同尧川那厮抗衡。” 顾星回说得句句笃定，眼神中满是坚毅。 远处忽然传来拍手的声音，夹杂着几声刺耳的笑声。 “哈哈，好一幅父子重逢的感人画面。” “老朋友，好久不见。” 地上积着厚厚的雪，尧川走过来的时候没有一点声响，雪地上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星回闻声转身，挡在司少珩面前，生怕自己已经失去了任何攻击力的父亲再受到这个魔鬼的任何伤害。 “司少珩。只能躲在小辈的身后，是什么感觉？” “你住口！若不是因为当初你的卑劣手段，他怎会如此？”顾星回的周身仿佛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尧川，枉我曾一度那样敬重你。” “像你这样的人，怎会配得上众仙之首的位置？” “顾星回，你应该感谢本尊。”尧川面带微笑，对他的一番指责毫不在意。 “你在说什么笑话！”顾星回横眉冷对。 “若不是本尊有心留你，你岂会活到今日？在东白源时便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现今本尊委以你重用，替苍生造就大业。难道你不该感谢本尊？” “哦对了。”尧川抬起头像远处的天边看去，两个尚未看清的人影正向这边赶来。 “本尊也要谢谢你的朋友。” “若不是她的提议，一切也不会来得这样容易。” 第100章 明珠按剑 “小道士！你看我们给你把谁带来啦！” 踩在祥云上的莞尔还未落地，便迫不及待地向顾星回招起手来，并没有看到似与白雪融为一体的尧川。 顾星回抬头看了看远处的莞尔，又隐约看到她身边的辰桑和萦灼，心里掠过一丝惊喜，却又觉得尧川所言似有蹊跷，便看向他道：“你什么意思？” “呵呵。”尧川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蔑地笑了笑。 此时莞尔一行人已到达雾望崖上，她踏着厚厚的积雪正想向顾星回跑去，不料刚刚抬起头便看到了前方的尧川。 “他怎么会在这里！”莞尔一惊，立刻对身边的辰桑低声说道。“糟了，仙尊居然出现在这里，我们的计划岂不是……怎么办，怎么办？” 辰桑也没有料想到父尊居然会出现在这雾望崖，一时间有些无措。看了看身旁的母亲，她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站在自己身边，像一尊完美的木偶。 她心心念念的司少珩就在对面，难道，她不应该满心欢喜了吗？ “鸩鸟，还不快到本尊身边来。”尧川看着莞尔，竟略带亲切地招了招手。 莞尔向后退了两步，眼神中尽是疑惑，他要干什么？ “为何闪躲。”尧川道：“你的提议非常好，本尊交代给你的事情你做得也不错。放心，君无戏言，本尊答应给你的东西自然都会给你。” “你在说些什么？”莞尔被他的话弄得一头雾水，提议？交代？答应给自己的东西……？ 自己从来都没有同他讲过任何话语，他现在究竟在说什么？ “父尊？” 辰桑也十分困惑，他向前一步，想问清楚父亲到底有何意图。 “好孩子，你做得也不错，父亲自然会嘉奖你。”尧川看似不经意地对辰桑挥了挥袖，实则向他施了一道禁言禁足术。 尧川表面微笑，心下却对辰桑所做极其痛恨与不满。 哼，废柴。本尊当真是白白培养你了，待我解决完这些喽啰的破事再回去给你应得的惩罚。 “莞尔，你还站在那边作甚？快过来！”顾星回对她说道，面上已泛起丝丝不悦。 “顾星回，你还真是单纯得紧。”尧川又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你的朋友就要随本尊回仙界去了，怎么会再回到你的身边呢？” “尧川，你不要在这里胡说！”莞尔从辰桑手中将聚魂灯的灯芯拿了过来，向顾星回跑去。“我是来帮助小道士救他父亲的，谁要和你这个人渣去什么鬼仙界！” “小道士，你看！这是辰桑从天机阁里拿到的聚魂灯的灯芯，魔尊大人马上就可以复原了！” “鸩鸟，你还在继续欺骗这个可怜的孩子，这样可不大好。”尧川轻巧地将莞尔手中晶莹剔透地圆珠夺了过来。“乖。” “你！”莞尔指着尧川，愤怒地说道：“你快把它还给我！” “聚魂灯的灯芯？”尧川把玩着手中的物什，继续道：“我的天机阁里有这样一件宝物么？” 说罢便用力地握了握这枚圆珠，圆珠中好似滴入一丝墨水，瞬间晕染开来。 “呃……” 顾星回身后的司少珩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顾星回转身，看到司少珩正单手捂着胸口，周身散发着几缕轻色的墨气。“怎么回事？” “无妨……”司少珩强忍剧烈的疼痛，勉强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星回，不要相……呃……” 又一阵撕裂般的痛苦袭来，司少珩几近意识模糊单膝跪地，顾星回想扶住他，奈何一个单薄的散魂，是无法被触碰到的。 “尧川！你手上拿的究竟是什么东西！”顾星回质问道。 “司少珩的元神。”尧川就像看着一个玩具般看着手中的东西，继续道：“他之所以还能够出现在这里，那是因为它还完好无损的存在。” “若是可以承载三魂七魄的元神破灭……”尧川笑得有些阴冷。 “所以，顾星回你还是要感谢本尊。” “若不是本尊将司少珩的元神保管这么久，他也不会活到现在。” “哦不对，是半死不活。” “……！”顾星回看着一脸得意的尧川，又看了看站在他身旁的莞尔。“莞尔，你骗我？” “我没有！小道士你听我们说——”莞尔摇着头，对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辰桑说道：“辰桑，你快说话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鸩鸟，你别急。”尧川道：“刚才本尊已经说了，待本尊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毕，自然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莞尔，你想让他给你什么？”顾星回的眼神愈加冰冷。 “顾星回，你也不能怪这只小鸩鸟。她想躲避天劫成仙并没有什么过错，她喜欢辰桑也没有什么过错。” “胡说……”莞尔惊诧地看着尧川，他竟然能够把谎言说得这样自然。 “她将司少珩的意外出现和你的行踪如实汇报给本尊，将司少珩的元神替本尊拿来。” “本尊正烦恼该如何得到魔界的帝酝，小鸩鸟的提议当真不错，司少珩若是不将帝酝交出——捏碎一个元神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你放心，我会让她如愿以偿立即成仙，也会把她赐婚给辰桑。” “尧川，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此时的莞尔由于愤怒已经变回鸩鸟的真身，尖尖的喙正对着尧川的喉咙。 “小道士，我同辰桑本打算去仙界找一件能使你父亲魂魄重聚的宝物，又想把萦灼仙子接出来同你父亲重聚，你看，萦灼仙子就在那里——” 顾星回顺着莞尔的指示向辰桑身边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地上，有几片成色新鲜的夜霜花瓣。 “辰桑！” 莞尔心急如焚，又唤了几次辰桑的名字，辰桑却依旧一言不发。 “鸩鸟，不要再为难辰桑了。” “莞尔……”顾星回不可置信地看着莞尔，“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好了。顾星回，本尊也没时间看你无谓的儿女情长。”尧川同样向莞尔施了一道禁言禁足的法术，继续对顾星回说道：“我们也该谈谈正事了。” 顾星回根本听不见尧川在说些什么，他的脑中满满都是对莞尔的心死与失望。 他却并没有注意到司少珩刚才要同自己未说完的话—— “不要相信尧川。” 第101章 烟尘渺渺 “将魔界帝酝交出，本尊便考虑把它还给你。”尧川透过顾星回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司少珩继续道：“还有你儿子的性命。” “其实本尊对你们的生死并不感兴趣。对我来讲，你们这些残兵败将早已难成气候。” “而这一切，都是你司少珩自找的。怨不得本尊。” “败类。”顾星回拔出身后的湛卢剑，直指尧川。“你休想！” “星回，不得硬拼。”司少珩低声道。 “父……我应该也称你为父尊吧。”顾星回眼中掠过些许伤感。“父尊。曾经你付出了一切来保护我，现在，就让我来保护你。” “把我身上的结印打开。” “我会打败他，今日我们都会平安离开这里，请你相信我。” “星回。”司少珩眉头微皱，“这道结印若是解开，你便再也无法像平凡之人一般生活下去。” “对你来说，或许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你……” “父尊，解开吧。” 漆黑的湛卢映着诡异的光芒。 司少珩很清楚尧川的性格，他今日的到来便没想过让他们任何一个人活着离开。为今之计，或许只有解开星回身上的结印同尧川奋力一搏。 可是星回体内的仙魔之气纵横，或成仙，或成魔，是他不能掌控的事。 不想让星回坐回自己曾经的位置，肩负的事情越多，活得便越辛苦。他早已看出现在星回眼中的快乐要比他们第一次在这里相遇时少了许多许多。 “父尊，解开。” “我会保护你，我会把母亲从那该死的天宫里接出来。” “我们一家人，便团聚了。” “星回，仔细听，同我一起念。” 司少珩开始低声念出一段古老的咒语，顾星回随着他念了出来。只觉身体里有三股沉睡的力量在不停地翻涌，冲破每一道血脉。尧川看着有三道光芒缓慢第从顾星回的周身散出，忽然明白了什么。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来自己苦苦寻觅的魔界帝酝，竟然被司少珩藏到了顾星回的身体里，若是他早知道这一点，便不用耗费这么多的功夫了。 “哈哈哈哈。”尧川忽然发出一阵令人闻之寒冷的笑声。 “尧川你笑什么！”顾星回喝道。 “作为你的父亲，并未在你身边给予你任何陪伴，这一点，我很遗憾。” “请你原谅。” 司少珩已经看出尧川想要做些什么。 “父尊，这些话等我们离开这里后再说。” 顾星回喘着气，试图立即掌握身体中的刚刚苏醒的力量，做好同尧川决战一场的准备。 “星回，记住，切莫因为贪嗔痴迷了心性。” “……？” “司少珩，你还是要谢谢本尊，给了你这么多交代遗言的时间。”尧川举起手中的元神，毫不犹豫地将它捏了个粉碎。 “住手！” 一切发生的太快，顾星回根本来不及反应。 “父亲……！” 顾星回转身，司少珩已经开始消失不见。 “不……” “你不能离开，今天是我们刚刚团聚的日子……” “我还没有带你去见母亲，她已经同你分隔了这么多年，她是那样地想念你……” “阿珩——” 身后是女子撕心裂肺的呼喊。 尧川周身微颤，得意的笑瞬间被定格在脸上。 胸口有剧烈的痛感传来，他渐渐低下头，只见染血的剑尖。 竟是赤霄。 那呼唤阿珩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萦灼。 他本来已经赢了，赢得彻底。 为了配合这一出好戏的上演，他特意早早将萦灼从藤萝仙境中接出，锁在他们常年居住的寝宫里，她早已痴傻，怎会肆意乱跑，又怎会偷得他的赤霄剑来到这里—— 杀他。 她竟然这样恨他？ 恨到将他元神刺碎之前，连迟疑的瞬间都不曾拥有？ 这些年来的一切一切，在她心中真的半分都没有留下？ 元神已碎，便预示着不出半柱香的时刻，魂魄便会彻底消散于六道轮回之间。无论你是仙是人，无论你的地位尊卑与否，一切将会彻底寂灭。 所以他的这些疑问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只是觉得十分可笑。他一度认为眼前这些人的存在仅仅就是个玩笑，都应是在他掌控之中的愚人。可偏偏事实上自己却是最最好笑最为愚蠢的那一个，处心积虑了这么久，到头来竟是落到这样的下场。 可他还是想问问身后不知是哭是笑的女子，这一世，你究竟有没有对我动过情。 哪怕只有一瞬…… 赤霄剑被抽离出来，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珀色身影从身后绕出，不顾一切地向前方奔去，始终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这就是答案了吧。 “阿珩，萦灼来见你了……” “阿珩，你看看我。” “是不是还同以前一样？你也是呢，一点都没有改变。” 萦灼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抚摸着司少珩的脸颊，即使她摸到的只是一片虚空。 司少珩早已不能言语，可是他眼中的一切都被萦灼用心捕捉着。这一刻，他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她知道，她都知道。 “娘……娘亲……” 顾星回蹲下身来，喉咙发紧，双目酸涩。 萦灼看向他，眼睛里是无限温柔。 “星回，娘亲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认出你了。他们说我认错人了，怎么可能呢？娘亲怎么可能错认你呢……” 萦灼伸出一只手，紧紧牵住了顾星回。 “这样，也算是团聚了吧。” “也算是实现了曾经的那个奢望了吧……” 萦灼闭上眼睛，嘴角上流露出一丝幸福的笑容。 “可是星回……对不起，从今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父尊和娘亲不在你身边，你也要知道……我们爱你。” “不要怪父尊和娘亲好吗……” “娘亲，您别急，让我来想办法。我会救父尊的，我会的……” 顾星回听罢，连忙安慰着萦灼，生怕她的情绪动荡。 其实他也很害怕，其实他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萦灼却是异常平静，她轻轻伸开双臂，向那片虚无拥抱过去。 不知萦灼在自己身上下了什么咒术，随着渐渐停息的大雪，二人均已彻底消失不见。 像随风即逝的尘烟。 再也不会出现。 第102章 佛魔之间 尧川已殁，莞尔和辰桑身上的咒术自然随之解除。 “小道士，小道士——” 莞尔化作人形向顾星回跑去，神色担忧而焦急。这一幕又一幕已经被她看在眼里，她最担心的是司少珩和萦灼的突然离去对他的打击，他们，才刚刚相认，刚刚团聚…… 顾星回半跪在那里，雪停了，寒冷刺骨的雪风却依旧肆意。他的表情有些呆滞，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一片虚无，心底冰凉。 父尊，娘亲…… 你们就这样，又一次地抛弃我了吗…… “小道士，你听我说——” “站住！” 距离顾星回几步之遥的时候，莞尔被他喝住了脚步。 “不要靠近我。” 顾星回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莞尔，眼神里再也没有了昔日的温情。 “这样的结果……”顾星回又向那片虚无看了看，继续道：“你满意了？” 咒术消除后，辰桑有些失神，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就算是一向沉着冷静的他也无法接受。 没有人注意到，他和顾星回一样，在这几个瞬间之内失去了双亲。从此，无论是怎样的身份与地位，都逃脱不了沦为孤儿的结局。 更可悲的是，他亲眼看到，是母亲亲手了结了父亲的性命。 那究竟是怎样的感觉？怕是顾星回也无法体会， 辰桑走到尧川刚刚站立过的地方，元神已碎，魂魄尽散，那一副仙身自然也随之消逝。只留下一柄赤霄剑孤零零地躺在雪地中，映着殷红色的光。 父尊…… 辰桑叹气，俯下身来将赤霄剑收好。 父尊，你可有后悔过？ 这一切错误的源头，都是你，我的父亲。 可是，你是我的父亲，纵使你有千般万般的错，你还是唯一给过我疼爱的父亲。 “小道士，你在说些什么？难道你相信了尧川的话？我……” 不远处，传来莞尔焦急的声音。 辰桑闭上眼睛，尽力使自己的心情暂时平静下来。此刻若是连他也乱了阵脚，事态的严重性将会不可估量。片刻后，他便向莞尔和顾星回走了过去。 “哥哥。” “停。”顾星回扬起一只手，示意辰桑不要继续说话。“你们两个，什么都不用说。” “你。”顾星回用冰冷的眼神看向辰桑，“也不要叫我哥哥。” “好，星回。”辰桑无奈道，“其实我现在是和你一样的，完全一样。” “所以你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但……” “一样？哈哈。”顾星回笑了起来，笑声中夹杂着几分阴冷。“尧川这个败类是死有余辜。” “就算他再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是罪有应得。” “你应该庆幸他没有留下什么，若是他的尸体还在，碎尸万段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湛卢忽然出鞘，被顾星回紧紧握在手中，剑尖直指辰桑和莞尔。 “星回！” 辰桑见状，即刻将莞尔护在身后，生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星回，冷静。” “你好好看着我们，我们都是同你并肩作战的伙伴。” “把剑放下。” 辰桑这一原本善意的举动，却惊起了顾星回眼中的一缕邪火。 所谓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顾星回体内沉睡多年的力量刚刚被释放出来，究竟会走上哪一条道路，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辰桑已经察觉出顾星回的异样之处，便对身后的莞尔说道：“你先离开这里。” “不要，我要和小道士讲清楚，刚刚他听到的那些都假的！” “离开！”辰桑的语气中已经满是命令。 “我都说了不要！” 莞尔全然不顾辰桑的阻拦，又向顾星回跑去，却被一股阴沉的暗气弹开，重重地摔到了远处。 “星回，你冷静一下！” 辰桑的眉头已经紧成了川字，他试图用自身的仙气将顾星回的心性牵引回来，却未曾料想，在这一刻，顾星回面前的他力量微小如同尘土，根本起不到丝毫作用。 额头上瞬间闪过魔族的印记，衣上的颜色逐渐褪去，变成了如泼墨一般的暗沉。发冠也不知在何时消失，头发散落开来，现在的顾星回，俨然变成了第二个司少珩。 可是同司少珩却是极大的不同，即使他们有相似的轮廓眉眼，相似的装容。 司少珩有的，是清冷而又温和的眼神，不争，恬淡。而顾星回的眼中，尽是满满的仇恨与愤怒。 仙魔之间，他的意念已经助他成魔，无可回头。 “莞尔。”顾星回随着周身暗沉的气息渐渐向上飘起，他俯视道：“你看，其实你想要的我也可以给你。” “你却偏偏那么心急，急到要同那个败类合作，做出这样无耻的事情。” “现在那个败类死了，谁来给你兑现承诺呢。” “哦。” 顾星回将目光转移到辰桑身上，继续说道： “你还有他。” “也好，同他一起回到那个你心心念念想去的仙界，做你的天后娘娘？” “那将是何等的风光啊，哈哈哈——” “小道士……” 莞尔看着经历巨变的顾星回，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居然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他居然这样地不相信她。 这个人，还是他的小道士么？ “顾星回！你清醒一点！”辰桑被他的这一番话激到了暴怒的边缘。“想一想曾经的你说过些什么？现在又在说什么昏话！” “滚。”顾星回眼中的邪火又开始燃烧，甩出一团黑色的雾气向辰桑冲去，辰桑瞬间便觉得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一般。 “长幼有序，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念在往日的交情上，我不杀你们。” “从今日起，我们各自，好自为之。” “星回……你一定要听我把话说完！”莞尔抬头看着这个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的顾星回，心里想着一定要让他知道真相，绝对不可以这样下去。 “我说过了，不想听你讲任何话。还不快滚。”顾星回看着眼神中依旧无限深情的莞尔，面色未有丝毫的改变。 现在的这种深情，在他的心中，留下的只是无比的恶心。 “哟~人家都把话呀~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们还真是一点也不知趣~” 仍旧是一身火红的妙玥姬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顾星回的身边，她将手搭在顾星回的肩上对他说道：“刚才发生的一切我大概已经知道了，现在，你能相信的人恐怕也只有我了。” “虽然没能成为少珩的新娘~可我也算是他最好的朋友。” “和我走吧？” “我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顾星回迟疑了一下，很快，微微点了点头。 “别忘了那些。” 妙玥姬指了指尧川和萦灼各自消失的地方，竟是四件帝酝。 覆穹觥、蚀阴骨、无心毫……还有曾戴在萦灼耳上的瑞琥坠。 哼，这些算是以命换来的东西，收入囊中又何妨？顾星回这样想着，便挥了挥会手，将它们一并带走。 最后，和妙玥姬一同消失在辰桑和莞尔的视线之中。 第103章 拒之千里 已经过去三日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动荡，辰桑有条不紊地将仙界的事物打点妥帖，暂时接管了仙尊的位置，让一切如往时一般平稳有序地行进着。 为了保障莞尔的安危，那日他将她带回了仙界，起初莞尔不肯，最后在辰桑的劝慰下妥协，他答应她一定会想到解决这件事情的办法。 回到仙界之后，莞尔整日都坐在天宫的边缘，像曾经的萦灼仙子一样，望着那片无尽的素白色云朵不语。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眼前不停地浮现着顾星回那双冰冷的眼睛，那双眼睛中透出的是彻骨的寒冷，一切转变的太快太快，令她完全措手不及。 几日前，他还同她并肩同游，即使那几件重要的大事扰乱着他的心绪，他也依旧照顾着她的情绪，一路上同她讲着她最爱听的笑话。 而如今，一个本可以很好解开的误会就这样将二人的心隔绝开来，触摸不到对方的温度。 不行，不能这样。 莞尔站起身来，握了握拳头，与其在这里让自己陷入没有尽头的忧虑之中，莫不如去找小道士说个明白，不能让他这样一直误会着自己。 好朋友都不在身边，现在的他一定很孤独。 “莞尔。”辰桑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 莞尔转过身来，看着一脸疲惫的辰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辰桑。” “你……心情有没有好一些。”辰桑向莞尔问道。 “……”莞尔摇了摇头，继续道：“我很担心星回。” “我知道。”辰桑道：“刚刚探听到一些关于星回的消息，要听么？” 一听到“星回的消息”这几个字，莞尔一直黯淡的双眸忽然亮了起来。 “要听要听，他怎么样了？那个老妖婆没有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情吧？” “没有，放心。”辰桑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后继续说道：“星回随着妖尊回到了魔界，他……现在执掌了魔尊的位置。” “……！”莞尔的眼中露出惊诧的目光。 “星回在回魔界之前去了一趟东白源……”辰桑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然后呢？……辰桑你怎么了，难不成他在东白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辰桑，你说话啊！” “没有。”辰桑摇了摇头，停顿了一下说道：“……他把文初宁接走了。” “文小姐……”莞尔喃喃道，眼神从惊诧渐渐转为几丝悲伤，看得辰桑心中一痛。 “辰桑，我要去魔界找他。”莞尔忽然说道。“我没有办法进入魔界，你……你一定有办法进去的，对不对？” “帮帮我……” 辰桑眉头微锁，自他知道顾星回回到魔界之后，他当然尝试去找过他，可是却被他拒之门外。 理由很简单，不想见。 他知道，如果他带着莞尔再去一次魔界，结果还是一样，或许会更加糟糕。 “不是因为文小姐。”莞尔看到辰桑犹豫不决的表情，以为他是认为自己对文初宁现在和顾星回在一起有什么看法，连忙摆了摆双手，继续说道：“我只是，只是想和他说清楚那天情况，我不想让他因为一个误会那么痛苦……” “他虽然说了那么多令人难过的话，可是我知道，他心里一定非常痛苦，要比我们还……”莞尔止住了话语，她忽然发现，这几日以来，她竟然没有一点顾虑到辰桑的情绪。 辰桑，竟是一直独自一人在承受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在她面前极力保持着昔日的冷静，不想让她的心绪变得更糟。 “辰桑，对不起，我……” “我带你去找他。”辰桑却打断了她的话。“准备好了以后……到重霄殿找我。” “谢谢……”莞尔对着他素白色的背影轻喃道。 他不忍心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因为他不想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明知道去了那里依旧会是同样的结果，既然她执意要去，他便陪她，用他的能力将他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 辰桑忽然无奈地发现，自己现在能做的，竟只有这些了。 延古海上阴风肆意，人魔之间的那道裂痕愈加严重，莞尔想靠近，却被里面散发出的魔气阻挡在外。 “莞尔，危险！过来。” 莞尔不顾辰桑的阻拦再次奋力向结界处靠近，向里面喊道：“小道士——” “我是莞尔，小道士，你出来见我好不好？那日的事——” “离开。”顾星回的声音忽然冷冷地传出，莞尔并没有因此而失望，而是庆幸顾星回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小道士我知道你能听见我对你讲的话，你——” “我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 “你的声音让我感到恶心。” 顾星回又一次打断了莞尔的话。 “好。”莞尔并没有气馁，继续说道：“既然你不想听到我的声音，我便在这里等你，等你出来见我。” “随你。” 再无声响。 “莞尔，在这里等着不是办法。先随我回去吧。”辰桑道。他早就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莞尔坚定地摇摇头，对辰桑说道：“你先回去，我要在这里等他。” “莞尔！” “我说了不要回去！” “好吧，如果在这里等他能让你心情好一些的话。”辰桑叹了口气，“我陪你一起等。” “……”莞尔低下头，眼神中充满着愧疚，却说不出什么话。 不知海岸线上日升月落了几次，莞尔和辰桑依旧守在那里。他们之间的话很少，只是每每莞尔看向海天相接之处时，辰桑便会在她身旁静静地看着她。 她却毫无察觉。 若是从私心的角度上来说，此时的状况于辰桑而言，他应该是高兴的。 顾星回不再爱她，他便可以爱的理所应当。 可是看到她这般模样，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喜悦活泼，他的心中并有丝毫其它想法，唯一想的便是如何能让她快乐起来。 “辰桑，你回去吧。” “我一个人在这里等他就好。” “仙界不能无主，还有好多的事情等着你去做呢。” 又不知过了多久，莞尔抬起头，对他说道。 “……” 辰桑沉默了一下，她说的并不无道理，仙界不可一日无主。 “……我先回去看看，若无什么事情，我便马上回来陪你。” “你自己要小心。” “嗯。” 第104章 紫雾沉沉 正如莞尔所想的一样，顾星回这几日以来的心绪极为混乱。 妙玥姬带他回到魔界，在短短的几天内将他扶持到了魔尊的位置上。所谓高处不胜寒，坐在父亲曾经坐过的高位，毫无经验的顾星回心里总是升起一股又一股的恐惧。 流沉殿内死气沉沉，顾星回像一尊雕像一般站在窗边，定睛看着窗外弥漫的暗紫色雾气，脑海之中不停回荡着莞尔的声音。 还像曾经一样的清脆甜美。 可是—— 好烦。 “星回，又在想些什么？” 妙玥姬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思绪，他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红衣女子，低声道：“妙玥姑姑。” “乖。”妙玥姬抚摸着顾星回的脸颊，这副年轻的面孔和少珩是多么的相像啊。 想起司少珩，妙玥姬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又沸腾了起来，沸腾过后便是无尽的冰冷。 却不平静。 少珩，她的少珩就这样永远的消失了。永远不会出现在六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她再也触不到他的身体，听不到他的声音。 心头犹如万蛊侵蚀。 “星回，姑姑想同你商议些事情。” “……妙玥姑姑请讲。” “身上的结印解除后，你也应该感知到了，魔界的帝酝之气就在你的体内。也就是说，现在六界的帝酝都掌握在你我手中。” “姑姑的意思是……”顾星回微微握了握拳，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很简单，同妙玥姑姑我联手，收服六界。” 收服六界。野心肆意的四个字被妙玥姬说得这样轻描淡写，好似收养一只宠物一样简单。 在妙玥姬的心中，仅仅装有两件事情，一是司少珩，二就是没有穷尽的权利。在司少珩面前，这第二样东西是一文不值的。而现在，她已经痛失了司少珩，那么支持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便是执掌六界的大权。 眼前的这个少年人虽然是萦灼的孩子，可他更是司少珩留在这世上的唯一骨血，是同司少珩有唯一联系的人。所以她不厌他，不恨他，她愿意无条件的扶持他，也更加愿意同他分享自己的一切。 “……”顾星回沉默，没有应答。 “怎么，不愿意么？”妙玥姬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皱，又继续道：“星回，你可好考虑仔细了。” “现在这样好的时机，可不是~说得到就能得到的。” “或许你现在还沉浸在痛失双亲、爱人与朋友的痛苦中，可是你要知道，若是六界的一切生灵都臣服于你我的脚下，那些曾经的发生过的悲剧以后便不会再一次地上演。” “于谁，都是满满的好处。” “妙玥姑姑就同你说这么多，剩下的事情，由你自己决定。” 妙玥姬说罢，便像平常一样扭着妖娆的身姿离开了流沉殿，脚步刚刚踏出殿门的时候，她停留了一下，回眸又对顾星回说了一句话。 “哦对了~那只小鸩鸟还在结界处等着，已经好几日了，若是觉得她烦人得紧，姑姑可以帮你把她赶走。” “……多谢妙玥姑姑的好意，由她去吧，不用管她。” “呵呵~好。那姑姑先回去了~”妙玥姬深意一笑，顾星回毕竟还是个孩子，他的几两心思自己一看便知。 那只小鸩鸟也真是执着，颇有几分自己当年的风范。 妙玥姬这样想着，心里又是一沉。 少珩…… 顾星回在流沉殿内来回踱步，脑中一会儿是司少珩和萦灼，一会儿又是莞尔与辰桑，再一会儿妙玥姬刚刚同他讲的话又盘旋在脑海之中，让人好生烦乱。 只觉心中憋闷，顾星回决定离开流沉殿到别处转转，再这样下去，他会疯掉的。 其实魔界的景观并无新意，到处皆是紫雾沉沉，只有东面还有一条水质看起来还算清冽的河，两岸种着为数不多的树，表皮苍老，枝干光秃。不过即使是这样，这里也算是魔界中最“生机盎然”的地方了。 怪不得父亲不喜欢留在这里，只要得闲便去人界走走。顾星回想着，这里实在是太沉闷了。 想着想着，脚步不自觉地向那条清冽的河走去，或许听听细细的流水声，心中的烦躁之感能减去些许。 还未走近，顾星回便看到一个暖橘色的身影蹲在河岸边不停地撩水，不知道在清洗着什么。 是文初宁。 顾星回向她走了过去，近了，对她说道：“初宁，你在这里做什么？” “呀！”文初宁被忽然出现的顾星回吓了一跳，手中的东西忽然落入水中，文初宁想要伸出手去将它捡回，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向河中跌去。 却在衣襟刚刚将要沾到河水之时停住，文初宁回头，发现顾星回正紧紧地牵住自己的另一只手臂，将自己从河边拉了回来。那些险些飘走的物什已经被他用术法攥在手中，是一些布块。 文初宁又惊又喜，这是自他们认识以来，他第二次主动牵住她的手。 “这是……”顾星回看着这些湿漉漉的布块，认出了这是自己的贴身衣物。 “……顾公子，初宁找了好久才找到这里，这里的水很干净，可以用的。” “初宁，你大可不必这样。”顾星回轻握手中的衣物，只消一瞬的工夫，衣服便变得温暖而干净。“你看，我自己可以。” “顾公子，这些事，还是初宁来做吧。初宁……喜欢为顾公子做任何事。” “……” “顾公子？” “……初宁，这几日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魔界瘴气浓重，不晓得你身体适不适应。” 文初宁摇了摇头，双颊上泛起一丝红晕，道：“顾公子在哪里，初宁就适应哪里，不用担心我……谢谢顾公子的关心。其实，顾公子离开人界的时候能想起带初宁一起走，初宁已经很开心了。” “我答应过你爹，会好好照顾你的。”顾星回道。 “你是不是……还在因为莞尔姑娘事而烦心？”文初宁忽然拉了拉顾星回的衣袖，继续说道：“我想，莞尔姑娘也是有她的苦衷的吧。或许她觉得，辰桑仙君于她而言更加合适……所以，也请顾公子你不要再烦心了，看到顾公子整日闷闷不乐，初宁也很心疼。” “莞尔姑娘不再能陪伴在你的左右，那么就让初宁陪着你，好不好？” “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什么位置。” “初宁都会答应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永远。” 文初宁向前一步，忽然紧紧地抱住了顾星回。 “顾公子，可以、可以娶初宁吗……” “让初宁成为你的新娘好不好？带你回到，最初的安宁。” 第105章 珠泪喜事 已经是第几天了呢…… 他现在，在想些什么呢…… 莞尔抱着双膝，望向远处的落日，直至完全隐没。 又是一天。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黑夜来临的时候，她的心格外的慌。 辰桑还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仙界出了什么事情。 忽然感觉脚下的海水一阵震颤，莞尔一惊，抬头发现结界处出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紫洞，泛着幽幽的光，像一扇门。 这是…… 莞尔看着这个莫名出现的紫洞，心里忽然兴奋起来，难道是小道士同意和她见面了？ 就是说嘛，小道士一定是过了气头，现在已经想清楚了。只要她把那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同他讲一遍，他们便会和好如初，像以前一样。 莞尔这样想着，便高高兴兴地向那个紫洞靠近，没有过多的思虑，迅速穿了过去。 “咳咳……” 紫雾弥漫，莞尔被眼前的瘴气呛得咳嗽起来，她定下心神，观察的面前的一切。是了，这里便应该是魔界。 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顾星回，莞尔不顾一片又一片呛人的瘴气，迅速向前奔跑起来，不料没出几步，便撞到一个形状怪异的壮汉身上，看起来像是魔界巡逻的守卫。 “呃……”莞尔被弹到地上，额头被撞得生疼生疼。 “哪里来的小妖，走路都不带着眼睛吗？直接就往大爷身上撞！”壮汉恶狠狠地看了看坐在地上的莞尔，没有理她，继续向前走去。 “要不是今日是魔尊大人大婚的日子，魔界上上下下都忙碌得狠，大爷一定好好收拾收拾你！” 魔尊大人？大婚？ 魔尊大人……那不就是…… 小道士吗？ 大婚…… 他要同谁大婚？ “等一下，请等一下！”莞尔不顾疼痛，迅速站了起来，向已经走远的魔界守卫跑去。 “我说你这小妖，大爷都说不与你计较了，你怎么还这么不识抬举？！” “对、对不起，刚才我不是故意撞你的。”莞尔喘着气，继续说道：“你刚刚说魔尊大人要……大婚……？” “是啊，要么今儿这里的结界怎么会打开？主尊说了，这大喜的日子要同大家一起分享，六界的朋友都可以过来。诶？你这小妖难道不是来沾沾我们主尊大人的喜气？” “那、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主尊大人，要娶的姑娘，叫什么名字……”莞尔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名字？这可说不得。”守卫摆摆手，“听说是个人界的姑娘，长得真是……” 后面那些夸张的溢美之词莞尔没有心思去听清，只觉得胸腔中的心脏跳动的速度忽然加快起来，一瞬间，无法呼吸。 人界的美丽姑娘。 除了文小姐，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吧。 就在这一段短短的时间内，他就可以完全地忘记她，然后穿上一生只能穿一次的喜服，迎娶另一个女子了…… 不，他一定是还在气头上，他还在同她生气，才会做出这样荒谬的决定。 莞尔自我安慰着，脚步却不敢继续向前，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自己一点信心也没有。 终于还是来到了魔界的中心，朱红色的布置与魔界的阴沉气息格格不入，这里十分热闹，有形态各异的魔族中人，也有前来凑热闹的人界小妖，莞尔走在他们中间显得极其瘦弱渺小，没有人会去注意到她。 “最近咱们魔界还真是热闹，这主尊的位置空了这么久，终于有人坐上了。听说啊，这新主尊是司少珩的独子，遗落在人界多年，这才被妖尊寻回来。” “司少珩的独子？” “是啊，据说主尊的母亲是有仙籍的仙女，这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了。” “那还真是大有来头。” “可不是呢，不过我看这新主尊青涩稚嫩的很，全靠妖尊大人一手扶持。” “说点别的，主尊要娶的这个女人是个凡人？” “嗯，是他从人界带回来的女人，咱们的主尊大人看重情义，或者说他同那个女人的感情也真是深厚。” “一定是这样，否则单凭凡夫俗子那个身份，也入不了主尊大人的眼啊。” 宾客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莞尔一直沉默不语，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中交叉着百般滋味。 终于顾星回还是牵着她的手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这是莞尔从来都没见到过的顾星回，一身盛装，是耀眼的朱红色，嘴角上挂着只有和她在一起时才有的甜蜜微笑。只是被他牵着的人并不是她，而是文初宁。 上了红妆的文初宁十分美丽，年轻水嫩的面庞配上一身鲜红的嫁衣，像极了画中的女子，娇媚可人，目中似有盈盈秋水，让人看之动容。 这样的画面，在莞尔的梦里，都不曾出现过。 几日之前，她还想着待一切事情结束之后，要和她的小道士游历天下，过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可今日，他却牵着另一个女子的手，要天地作证他们的爱情。 他爱文初宁吗？ 莞尔不相信。 她紧紧地看着和她有一定距离的顾星回，希望他能看向自己一眼，用眼神给她一个答案，可顾星回却没有看向她，而是将宠溺的目光都落到身旁双颊绯红的文初宁身上。同来客们讲完一些客套的言语之后，这才匆匆向人群里扫了一眼。 四目对视。 只有短短一瞬，他的目光未曾在莞尔身上停留多时，而在这一瞬里，莞尔看到的，却只有冷漠。 那是一双极其陌生的眼瞳，如果只是单看这一双眼瞳，莞尔根本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 是了，这是便是答案了。 他爱文初宁，爱到相聚不久后便要急匆匆地同她成婚。在以后的日子里只同她朝夕相伴。 他恨自己，恨到连多看自己一眼都觉得心生厌恶。 这场婚宴带给莞尔的满满都是彻骨的冰冷，她再也无法在这里停留下去，她要离开，马上离开。 莞尔冲出人群，这里这样热闹，少了谁都不会被大家注意，也不会被大家发现。 她头也不回地跑到魔界的入口，可是脚步却在入口处停下。 离开之后，是不是再也无法见到小道士了？ 那会是怎样的痛苦？或许要比亲眼看着她同其它女子成婚还要痛。 不要，不要离开。 莞尔忽觉面上湿润，视线模糊。 她慌乱地伸出手背擦了擦面颊，将又要涌下的泪水生生憋了回去。 留在这里吧，留在这里，至少还有见到他的机会。 只要能见到他，就好，就好。 第106章 蜡炬成灰 洞房烛火，蜡泪不停地顺着蜡壁流下。 文初宁坐在床沿，不停地摩挲着手边的锦单，不时看向坐在不远处的顾星回，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坐到自己的身边。 顾星回坐在屋内那一方暗色古石制成的桌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双手交叉拄着下巴，眼睛透过窗棂，看着窗外那一团又一团的紫色雾气。 她果然来了。 想起莞尔的眼神，顾星回的心中竟升起一丝得意。 她的眼神中是悲伤，是不解，甚至还有一丝愤怒？ 大概，她是很难过的吧。 活该。 顾星回冷哼一声，声音很轻，却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极为突兀。 文初宁看向他，对他说道：“顾公子，今天……初宁好像看到莞尔妹妹了。” “嗯。”顾星回看似极其随意地答道。 “顾公子，你是不是，还在惦念着莞尔妹妹……她……” “没有。”顾星回站起身，向文初宁走来，最后坐在了她的身边。“你不要多想，既然今日我已娶你为妻，心中自然只会有你一人。” “以后不要再唤我顾公子了，该改成什么样的称呼，你应该知道的吧。” “嗯……”文初宁低下头，声音霎时变得如糯米一般甜腻。“夫君。” “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这魔界的瘴气本就对你的身体不好。”顾星回拍拍她的肩，语气尽显温柔。 “好……”文初宁点点头，准备歇下，却发现顾星回自己没有丝毫要同她一起躺下的意思。 “……”文初宁的眼神有些不解。 “你睡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顾星回看出了她的小失落，即刻安慰道。 “可是，今日是我们成亲的日子……夫君，你不要离开。” “我不离开，”顾星回拂了拂她额前垂下来的发丝，继续说道：“待你睡着，我再去处理事务。放心吧，现在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文初宁轻声叹了口气，还是依着他的意思躺了下来，顾星回细心地为她盖好被子，便不在继续说话，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文初宁闭上眼睛，佯装已经睡着，不一会便听见顾星回离去的脚步声。 眼前忽然没了光亮，是顾星回吹熄了烛火。 好安静。 他没有再回来。 文初宁睁开眼睛，感觉一缕温热从眼角流下。 有些……委屈。 其实，能嫁给顾星回，是她的心愿，现在这个心愿已经实现，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还是有些许酸涩之感。 那日她鼓足了勇气对他说，让他娶自己为妻。本以为他会找各种看似很有道理的理由来拒绝她，可是他竟然只是微微思考了一下，便答应了自己这样大的一个请求，令她受宠若惊。 她原本打算就算是被他拒绝，自己也要继续坚持，直到他接受为止。以前他总是喜欢和那个绿衣服的小妖在一起，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看她。现在，那个小妖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令他那样失望，他们此生或许是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那么，获得顾星回的心便更加容易起来。 可是太容易了，容易得令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就这样同意了自己成为他的新娘，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一个简单的好字。 她是很开心，开心之余更多的却是担心。顾星回对她说，在他们的婚宴上，他会将魔界之门打开，邀请各路宾客来参加婚宴，让他们替他分享他的喜悦。可是她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莞尔这个缠人的小妖一直守在魔界的结界之处，只为见上顾星回一面，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将结界打开，岂不是摆明了要放她进来？ 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到底是怎样。 虽然在婚宴上，她还是看到了闯进来的莞尔，不过顾星回的表现却令她十分满意，他完全无视掉了她的存在。看来，莞尔在她心中已经不再留有什么地位了。 可是…… 今日是他们成亲的大好日子，他却不愿同她同床而眠。 说什么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其实都是借口，她知道，她知道的！ 想到这里，文初宁坐起身，在黑暗中抱住自己的双腿，感觉十分无助。 时间在静静地流淌，文初宁最后还是躺了下来，她的心情渐渐地没有那么糟糕。 现在，她才是顾星回名正言顺的夫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时间还有很多，从今天开始，她完全有理由可是时时刻刻陪在顾星回的身边，日久来的才是真情，总有一天，顾星回的心会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 她这样爱他，对于这份真心，老天也一定会给予她眷顾的。 带着对未来慢慢的期望，文初宁带着微笑，进入了梦乡。 魔界终日阴暗，不分昼夜，顾星回离开了流沉殿后，漫无目的地行走起来。 抬头望望，还是一片又一片紫色的混沌，没有澄澈的月光，也没有令人望之便胸中开阔的星河。 忽然好想念人间的夜晚。 也忽然好想念…… 不，没有什么值得继续想念的东西。 其实并没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魔界中的要事，妙玥姬早已打点妥帖。 只是…… 一想到要同文初宁睡在一张床上，便觉得十分别扭，更别说同她行夫妻之事了。 从小到大，同自己同床而眠的女子只有一个，即使那时她只是自己枕边的一只小鸟。 她就是…… 顾星回摇摇头，禁止自己的脑中再出现那个名字。 既然还是无法接受同文初宁亲近，自己又为什么要答应娶她为妻呢？ 或许，是她那日说的那一句，带他回到最初的安宁？ 最初的安宁……顾星回闭上眼睛，从前轻松快乐的时光便接踵而来，那是多么值得令人怀念，可是现在，每日过得好累好累。 “……小道士。” 耳畔忽然出现了那熟悉的清甜声音，顾星回以为又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睁开眼睛，熟悉的面庞已经映入眼帘。 “小道士。”莞尔背着双手，右脚因为局促和尴尬不停地摩挲着地面。“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为什么……没有陪在文小姐的身边？” 顾星回的表情瞬间又恢复到冰点，他后退一步，同她保持了距离后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莞尔咬了咬嘴唇，“我是来向你解释的。” “解释什么。” “那天在雾望崖，我……” “停。”顾星回抬起一只手，示意她不要说话。“我不要再听到与这件事有关的任何东西。” “我的婚宴已经结束，宾客们都已经离开。” “你也不要继续留在这里了。” 第107章 斗娑将军 “星回……” “还有何事？” “我……我……” “没事的话，走吧。”顾星回不耐烦地看着支吾半天的莞尔，准备转身离开，却被莞尔拉住了左手。 她的手，依旧如同往昔一般温暖。顾星回心中一颤，可是还未等到这股暖流涌入心头，便又尽数褪去。 顾星回将莞尔的手甩开，不消几步的工夫便离开了莞尔的视线。 “念在往日的些许情分上，随你去留。” 顾星回的力道微大，莞尔踉跄后退了几步。 想再次开口叫住他，那几个字却生生地哽在了喉咙里，怎样也无法说出口。 莞尔感觉自己的眼眶开始有些酸涩，她仰起头，不想让眼泪如此轻易地流下。魔界上空混沌的紫色雾气在视线里逐渐模糊，莞尔使劲眨了眨眼睛，面前的景色又清晰了起来。 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总有一天，小道士他会变回从前的样子的。 我……不能放弃呀。 莞尔在心中默默地念道。 “斗娑将军，本尊刚刚说的话，你可记住？” 远处，有女子的声音若隐若现。 这声音好是耳熟。莞尔屏气仔细听了一听，好像是妙玥姬那老妖婆。 莞尔顺着声音寻去，在一处残旧的石壁后面发现了一身火红的妙玥姬，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位年纪看起来与顾星回不相上下的年轻男子，模样精致难言，眼瞳和发色是同魔界雾气一般的深紫，身着华美宽袍，正慵懒地靠在身后的石壁处，眼神轻蔑。 “本尊正在同你讲话！” 怒气很快便爬上了妙玥姬的眉心，这斗娑将军天性孤傲，可如论地位，他斗娑见她皆应行跪拜之礼，若他不是少珩在魔界唯一的挚友，她怎可对他忍让到如此地步？ 斗娑抬起眼皮看了看面前怒气横生的妙玥姬，道：“命令？” “对，就是命令。你胆敢不从？”妙玥姬扬头。 “你应该知道，这世上我只会听从一个人的命令。”斗娑的目光转移到身旁的残垣断壁上，继续道：“这个人可不是你。” “但是，少珩他已经不在了。”妙玥姬的眼中忽然闪出凌厉的光，继续道：“刚刚本尊同你讲的那些事，正是要替少珩完成他的心愿。怎么，少珩的心愿你不愿帮他满足？” “你有什么资格做他唯一的挚友？” “注意。”斗娑对妙玥姬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继续说道：“那是你的心愿，并不是尊上的心愿。” “哼。”妙玥姬的神色阴沉下来，对他说道：“现今本尊才是执掌这里大权的人，无论怎样，本尊的命令你必须服从。” “我对六界并不感兴趣。莫说六界，单是魔界的权利，我也觉得索然无味。要我助你？算了吧。” “若是妖尊大人依旧对此事执迷不悟，另请高明。” “不过我提醒你一句，身居妖界的你，魔界之事无权插手。好自为之。” 说罢，名唤斗娑的男子便像融入身旁的紫雾一般，瞬间杳无踪迹。 妙玥姬望着斗娑消失的那一片残壁，咬咬牙，面上的怒气久久不散，却也无可奈何。独自停留了半刻之后，便快步离开了。 莞尔长舒一口气，心中却又十分紧张。他们在说什么？妙玥姬那老妖婆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绝对不是正派之事。小道士会不会被牵扯其中？ “你这小妖，竟然躲到此处听人墙角，当真是不要命了。” “……！” 有声音从身后传来，莞尔脊背一凉。 这语气……好像是刚才的那位紫衣男子。 莞尔转过身来，果然是消失的那个人。虽然有些胆怯，但她还是鼓起勇气看了看他的脸，此人虽是魔界中人，眉宇之间却没有浑浊之气，竟是一片清明。 紧张的情绪霎时间舒缓了许多。 “……所以怎样。” 莞尔轻叹，语气淡定。 斗娑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娇小羸弱的莞尔，心中生出点点疑惑之情，她不惧他么？这小妖也好是面生，似乎从来没在魔界见过。 “给本座说说，听见何事了。” 莞尔摇了摇头，似乎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沉默片刻之后却又向斗娑问道：“妙玥姬所说的事情我并没有听见什么，只是我想知道她所谈及的事……是否会牵连到顾……不，魔尊。” 面对她的问题斗娑更是觉得好笑，这小妖胆子何以如此之大，竟有勇气反过来盘问自己。 “这位大人，我知道你同妙玥姬并不是一丘之貉。” “大人眉目清明，同魔界之人有极大的差异，定是不会和她一起筹划卑劣之事。” “所以，烦请大人告诉我，妙玥姬将要做的事情，会不会牵连到魔尊？” 莞尔定了定心神，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小妖，你同那新来的小子什么关系？”斗娑道。 “你说的是星……” “便是那顾星回。”斗娑扬了扬嘴角，继续道：“乳臭未干的小娃儿，也有勇气坐在尊上曾经坐过的位置上……” “真是不自量力。” “不许你说星回！”莞尔跺了跺脚，看见眼前之人的双瞳里闪着轻蔑的光，火气瞬间涌上心头。 “小妖，莫不是喜欢那小子。”斗娑忽然笑了起来，“看来他别的都不像尊上，单单这招惹遍地桃花的本事倒是不学自来。” “……” 话题愈说愈远，莞尔也明白面前的这位神秘之人并没有透露给她什么有用信息的想法，便也不再继续下去，道：“大人告辞。” 眼前却忽然一黑。 “修为不低，头脑却是简单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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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一线生机 啪。 一声清脆，是棋子落盘的声音。 “……” 啪。 “你的棋路。” “我已经完全掌握了。” “若是现在还能同你再战一盘棋，我定不会输。” “……” 莞尔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昏暗之中，身后倚着的仍是一面残破的石壁，远处有点点亮光。 刚才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是正在和那个紫衣大人说话么？ 莞尔站起身，向那片亮光走去。 尽头，是一处半弧形的石洞，洞顶极高，下面是一方石桌，上面铺着一个材质上乘样式却极为简单的棋盘。 石桌旁只坐着一个人，正在同自己下棋，却又不时在对着另一侧空空荡荡的位置诉说着什么。 这个人便是斗娑。 听闻脚步声传来，斗娑拾棋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瞬，又慢慢落下。 啪。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 莞尔走上前去，对此情此景甚是好奇。 斗娑并没有回答莞尔的问题，而是将修长的手指放入对面棋盒中拾起一枚白棋，思索着该将它置入何处。 “若是你，定会将这枚棋子置在此处。” “妙哉妙哉，此子一落，我这盘棋便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不过，你错了。” 修长的手指又迅速放入自己手边的棋盒，将黑子拾出，放在一处极其不起眼的位置，棋局瞬间起死回生。 “如何？” “这么多年，我的棋艺终于有了超越你的时候。” “可是……” “你为何还不回来。” “人界魔界……若是自在，又有何种区别？” “尊上，你不在的这些年，这里甚是无趣。” 尊上？他说的可是司少珩…… “……这位大人。”莞尔开口。 斗娑终于将视线从棋盘上移开，落在一旁莞尔的身上。 “小妖，你醒了。” “请问这里究竟是何处，是你将我带到这里的？” “听了他人墙角，却想一走了之？” “我并非有意听取你和妙玥姬的对话，而且，我对你们谈论的内容一点兴趣也没有。”莞尔面色渐渐浮现出丝丝焦急，继续说道：“我只是想知道顾星回的会不会被牵扯其中。” “请你放我离开。” “莫急，还没有告诉本座你同那小子的关系。” “……你是不是很讨厌星回？为什么刚刚要那样说他？”莞尔道。 “并非如此。”斗娑轻轻敲着手边的棋盘，继续说道：“毕竟是他的血脉。” “你是说……星回的父尊？” “那你刚刚所说的人，也是应是他吧……” “他……他……” “说下去。”斗娑的表情有些微妙。 “他已经，不在了。” “本座知道。”斗娑继续看了看那盘看似圆满的棋局，继续道：“他做事向来肆意。或许，也没什么。” “只是，本座此生，再无如此挚友。” “……你是，他的朋友？” 在司少珩的记忆里，她并没有见过眼前的这个人，也或许是未曾注意。 斗娑是魔族资历极深的镇界将军，彼时除司少珩，魔界上下皆是畏他三分。巧的却是，他同司少珩的性情竟有七分相像。 对弈，饮酒，畅谈。同人界知己一样，他们经常在一起把酒言欢，切磋棋艺。 只不过司少珩却更喜欢去人间闲情，他曾告诉过斗娑凡尘之景的美妙，斗娑却不曾离开过这里。他天性慵懒，除了在镇界将军一职上尽责，却连居所都懒于迈出。 时光漫长而无趣，同司少珩饮酒对弈已经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可是有一天，他唯一的挚友却消失了，他匆匆离开魔界，再也没有回来过。 尊主席位空缺，不知名的震荡竟将人魔两界的结界震出了裂缝。魔界秩序愈加混乱，许多妖魔纷纷从裂缝处逃窜到人间，而一部分的魔族之徒便怂恿斗娑带领他们一举攻入人界，他们说那片土地是如此宽广肥硕，是如此诱人。 斗娑毫无兴趣。 就像终日被无头苍蝇缠绕在耳边一样，斗娑干脆覆手将自己所居住的镇坛变作一片废墟，在残破的石壁之间自行划出一道空间，无人可进，无人可寻。 司少珩，你就这样走得不了了之，这一片狼藉，请你自己回来收拾吧。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最后回来的却是你的噩耗和一个道士模样的小孩子。 未免令人唏嘘。 “都是尧川那个无耻的家伙！” 莞尔跺脚。 “否则魔尊大人他也不会，不会……小道士现在……” 将自己的经历也同斗娑讲出之后，伤心与愤怒的情绪流转在她明澈的双瞳。 “皆是天命，小妖，你也无需至此。” “斗娑将军，你可否帮助我？请你，请你……” “请本座帮助你向顾星回解释你刚才所说的一切？” “可以吗……” “事已至此，本座帮了你，他依旧会相信他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 “尽力。”------------------------------------------------------------------------------------------------------------------------------------------------------------------------------------------------------------------------------------------------------------------------------------------------------------------------------------------------------------------------------------------------------------------------------------------------------------------------------------------------------------------------------------------------------------------------------------------------------------------------------------------------------------------------------------------------------------------------------------------------------------------------------------------------------------------------------------------------------------------------------------------------------------------------------------------------------------------------------------------------------------------------------------------------------------------------------------------------------------------------------------------------------------------------------------------------------------------------------------------------------------------------------------------------------------------------------------------------------------------------------------------------------------------------------------------------------------------------------------------------------------------------------------------------------------------------------------------------------------------------------------------------------------------------------------------------------------------------------------------------------------------------------------------------------------------------------------------------------------------------------------------------------------------------------------------------------------------------------------------------------------------------------------------------------------------------------------------------------------------------------------------------------------------------------------------------------------------------------------------------------------------------------------------------------------------------- 第109章 奈何情深 斗娑建议莞尔暂时离开魔界，莞尔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接受了他的建议。 魔界入口前，一抹黯淡的白色映入莞尔的视线。 “辰桑……” “这一趟，可还顺利？”辰桑道。声音有些低哑，语气却依旧平和。 莞尔却无从察觉他心中的隐忧，见到她之后，才渐渐消弭。 “……” 莞尔摇头，又点头。 “何意？” 她将此行所经历的事情尽数向辰桑道来，末了，又对他说道：“辰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你在这里，等很久了吧……” “无碍，你无事便好。” 莞尔低头，一声极轻的叹息，却还是被辰桑察觉。 他知道，她很疲惫。 辰桑走上前去，给了她一个不深不浅却又极其温暖的拥抱。 “总会有解决的办法，没事。” “……” “真的没事。” 怀中的人没有回应，渐渐的，从沉默变成了轻轻地颤抖。 她…… 莫不是哭了。 “莞尔……” “辰桑，小道士成婚了……他同文小姐，成婚了……” “从那一刻开始，我便知道，我和他，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时光……” “即使这件事……有了善终……” “也……无法回去……怎样都无法回去……” 尽管莞尔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的声音依旧颤抖，极其感伤的哭腔让辰桑的心也随之绷紧，不知所措。 “你……” “其实……” 还有我。 莞尔，其实你还有我。 无论发生何事，我定不会伤你半分。 定不会，让你流泪。 可是，这些话我却无法说出口。 要怎样……才能让你寻回昔日的快乐？ 初识你的时候，便是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成为一个剪影深深地映在我的眼中，自此挥之不去。那时的你，嘴角总是上扬，即使有半分不悦也不过是转瞬即散的烟云。 而如今…… 辰桑在不觉之间将怀中羸弱的小人儿搂得更紧了一些，莞尔的情绪平和些许过后，轻轻向后退了一步，道：“辰桑，谢谢你。” “我没事了……” “那便好。”辰桑负手。“接下来，你作何打算？” “我要留在这里，等斗娑将军的消息。”莞尔道。 “那位魔界的将军……可信？” “嗯。”莞尔点头，“那个人和小道士的父亲很像，而且他和妙玥姬并不是一路之人。我愿意相信他。” “……如今也并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不是吗？” 莞尔垂下双眸。 “你且小心。”辰桑道。 莞尔抬起头，发现辰桑的脸上除了对她的担忧之情，似乎还有其它的事情令他思虑不安。 “辰桑，是不是仙界出了什么事？” 辰桑摇了摇头，道：“并非。而是……” “那一次在雾望崖，星回和妖尊将帝酝尽数带走，现在，六界的帝酝都在魔界，恐生事端。” “即便无事，也应将它们送还到各界之主的手里。” “小道士他，应该能明白这个道理吧……”莞尔道。 辰桑无奈叹气，对莞尔继续说道：“希望如此。可现今看来，星回他已迷失心智，我恐他……会在妖尊的怂恿下做下什么冲动的决定。” “那日我看到了，我看到妙玥姬那老妖婆去找斗娑将军，对他说什么心愿……六界……权利……但是，斗娑将军似乎不想理她，也没有同意和她共事，”莞尔道。 “帝酝须拿回，人魔结界也需另寻它法来弥补。”延古海上凛冽的风在辰桑耳边呼啸，辰桑犹豫片刻后对莞尔说道：“你……还是同我先回仙界吧，一个人留在这里，实在难以令人安心。” “没事，你不用担心。”莞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继续道：“我就在这里等着，若是走的太远，斗娑将军那边的消息便难以收到。嗯……我在这里还可以帮你留意帝酝的事。” “可……”辰桑的语气里还是满满的担心。 “真的不用担心我，你看，这段时间我自己一个人……还是好好的呀。你快回去吧，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呢。” “……若是有什么急事，你一定要来找我，不要自己一个人硬撑。” “好。”莞尔依旧微笑。。 辰桑怎会看不出来她笑脸之下的勉强，却也是无可奈何于她的固执。 “你……”辰桑欲言又止。 “嗯？” “莞尔，我想问你。眼下的一切都得以解决之后，你有何打算？” “我和星回，或许，便缘尽于此。现在我只求他能平安快乐。” 海面上涌起浪花，拍打着暗礁，发出清脆的声音。 “至于以后……我也不知道。或许，要归于从前在女几山那样的日子了吧，只不过，我不会再妄图修仙。” 辰桑几近脱口而出的为何二字瞬间又消弭在唇边，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或许令她彻底对仙界产生恐惧和排斥之感，她有这样的决定，也实属正常。 他很想对她说，仙界在他的执掌之下再也不会像她所见到的的那般模样。若是可能，她还是可以…… 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不是无法感知，现实的一切，他心知肚明。 顾星回和文初宁在如此仓促的时间里便喜结连理，让莞尔措手不及，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可即便如此，莞尔的心依旧留在顾星回的手中，让她逃不脱，忘不掉，这一片深情令她无论走到哪里，皆无法走出他的影子。 顾星回，你着实令人可恨。 那时在文府同我讲的话，如今你竟完全抛诸脑后。 辰桑忽感无力，他可以尽自己的一切力量来帮助莞尔，可于她来说，终归也没什么用处。 能将她从苦痛的深渊中救出的，或许只有顾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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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蛊狸小尔 妖界王宫深处，是一片葱郁的密林，连接着绵延到远处的山脉。 一只火红的狐狸正向密林深处奔跑着，道路越深，林子里各种不知名的树木便紧密，光线逐渐暗淡。 红狐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黑暗里不停地燃烧。 不知奔跑了多久，它渐渐停了下来，闭上双眼，逐渐幻化出一个人形。 雪白的肌肤，裸露的衣衫。 还有那恒久不变的妖媚妆容。 妙玥姬抬手拂了拂耳边垂下的发丝，向四周环顾。 片刻之后，一串奇怪而简短的咒语便从她的嘴里念出，念毕又道：“出来。” 远处有一声类似猫叫的声音传来，像是在回应着妙玥姬。 妙玥姬觉得小腿处有些微痒，待她低下头时，一只赤红色的狸猫正趴在她的裙下，模样十分乖巧。 妙玥姬伸出手，狸猫便跳到她的掌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妙玥姬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小猫的头，道：“蛊狸，是不是想念本尊了~” “本尊知道，这里十分无趣呢~” “所以这便给你找件有趣的事做。” 蛊狸又发出了一声类似于猫叫的声音，然后舔了舔妙玥姬的手心。 “你在问何事？待回去后便可知道。” 妙玥姬抱着蛊狸转身，向密林外走去，几步后又道：“这件事对本尊而言极为重要，你可不要给我出了什么差错。” “否则有你好受。” “喵……” 流沉殿。 “夫君，在想什么呢。” 文初宁自殿外走进，见顾星回正倚在殿内的榻上小憩，却未合眼，眼神里心事重重。 “夫君，有什么烦心的事，可以同初宁说呀。” 文初宁移步到榻旁，在顾星回的身边坐了下来。 “没什么事。你怎么来了？”顾星回回神，看了看身边的女子。 “实在无趣，夫君你又不在。初宁……只好来这里寻你了。” “……这里你还不是很熟悉吧，要么，我差人带你将这里熟悉熟悉。”顾星回道，下意识地将身体往另一侧挪了一挪。 “……” 很快便被文初宁察觉，文初宁强作欢颜，继续道：“夫君今日可有要事，若夫君同初宁一样闲来无趣，不如就带着初宁在这周围散散步吧。” “初宁，我……有些忙碌的。你看，我刚刚接管了父尊的位置，这里的一切都需要我来掌管，许多事务我还没有习全。” “你我现在正处在新婚之时，不能经常陪在你的身边，我心中也是有愧。等到这段时间过去，我一定好好补偿你，好吗？” “这样啊……初宁理解。”文初宁又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对顾星回继续说道：“既然夫君现在有许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做，那初宁……就先回去了。” “嗯。”顾星回点了点头。 文初宁站起身，拿起一件锦袍披在顾星回的身上，道：“这里好像长年阴冷，初宁应该给夫君多添点衣物。” “无需这样费心的，你我的体质不一样，你更应该照顾好自己。” “初宁……知道。” 待文初宁离开之后，顾星回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心中很是后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悔意逐渐漫上心头。 同文初宁成婚的这段日子以来，他从未同她相拥而眠，也几乎从未与她有过身体上的接触。 他不能允许自己那样，他不爱文初宁，也丝毫没有男女意义上的喜欢之情，他心知肚明。 他以为自己接受了文初宁之后，她真的可以带给自己一片最初的安宁，他可以就此忘掉背叛了他的莞尔。 可是一切好像并没有依照预想的轨迹进行。 白日和黑夜里，没有一刻，他不是痛苦的。 顾星回站起身，本想将目光投向窗棂之外，岂料被木榻和墙壁之间的空隙吸引过去。 在那小小的空隙中，有一个小小的锦盒。 这是何物？ 顾星回将锦盒从空隙中拿出，拂了拂上面落下的灰尘。 盒子很小巧，模样也很是素雅。应该是父尊留下的东西吧。顾星回这样想着。 思索之间，盒子已被打开。一颗颜色黯淡的种子静静地躺在中央。 “这是……” 顾星回忽然回忆起塑梦术中的场景，这颗种子，便是那年母亲送给父尊的礼物。 是夜霜花的。 种子散发着幽幽的香气，带着漫长时光的味道。 夜霜花…… 顾星回闭起双眼，仿佛回到了那一年的若萝之谷。 春风婆娑，落花满地。 那个名字叫做莞尔的小鸟，总是喜欢站在他的肩头，对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却从来没有烦过，他是那样喜欢听她讲话。 莞尔，我是那样地喜欢你。 可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我该原谅你吗？ 我…… “星回！” 流沉殿的殿门忽然被推开，响声将顾星回的思绪从回忆里霎时间拉了出来。 “妙玥姑姑。”顾星回看到来人，将装有夜霜花种的锦盒收到了袖中。 “妙玥姑姑，你怀里这只……狸猫……是？”顾星回看到妙玥姬带来的赤色狸猫，不知她意欲何为。 “怎么样，它是不是很讨人喜欢？”妙玥姬将小狸猫放在手中，移到顾星回的面前。 “嗯……是很可爱。”顾星回伸出手，摸了摸小狸猫的脑袋，小狸猫好像也很喜欢顾星回一般，抬起头用小小的鼻子蹭了蹭他的掌心。 “你看，它也很喜欢你呢！”妙玥姬顺势将狸猫放入顾星回的怀里。“我看你近日来心情烦闷，特意呀来把它送给你。” “送给我的？” “没错~”妙玥姬笑了笑。 小狸猫在顾星回的怀中又蹭了几下，可爱得紧。顾星回对这只突然到来的宠物心中生出了些许好感。 “多谢妙玥姑姑。” “不用谢，你喜欢就好。” “对了，上次姑姑同我商议的那件事……”顾星回将小狸猫轻轻放在地上，“我觉得还是有些……” “没事没事~”妙玥姬打断他的话，继续道：“那件事你不必放在心上，随你自己的意愿便好。” “多谢姑姑体谅。”顾星回道。 “应该的~那姑姑我先走了。” 妙玥姬离开后，小狸猫不停地蹭着顾星回的腿。 “真是个黏人的家伙。”顾星回蹲下身来，逗了逗它。 “给你取个名字吧。” “便……唤你小尔，如何？” “喵~” 蛊狸开心地叫了一声，好像对这个新名字很是满意。 第111章 唇枪舌剑 这几日文初宁要比之前的每一天更加坐立不安。 “小尔？” 顾星回踱步在流沉殿内，向每一个角落张望着。 “小尔，出来。” 顾星回轻轻拍着手。 “你又不乖，都和你说过了，不要同我玩捉迷藏。” “再不出来的话，打了你哦。” 明明是责备的内容，却让顾星回说得如此宠溺。 文初宁站在流沉殿外，看着殿内发生的一切，垂首握拳，指甲近似要嵌到掌心的肉里，而另一只手，正抱着一只狸猫。 自从这只小狸猫来到顾星回的身边，他的心思便没有一刻不在它的身上，走到哪里都到带着它。 甚至是歇息的时候，也要将它放在枕边。 而更让她心寒的是，他唤这只狸猫小尔。 小尔？既便她再愚蠢，也知道小尔小尔，意指的人就是莞尔。 他忘不掉她，即便是恨。 他恨她吗？ 这样看来，也完全不是吧。 顾公子，你让初宁该怎么办呢？ “喵~喵~” 怀中的狸猫忽然挣脱开来，发出了它惯有的叫声。 流沉殿内急促寻找的脚步声忽然停止，片刻之后，那声音便向殿门靠近。 “小尔，你怎么跑到初宁那里去了。” 顾星回看着文初宁怀里的小狸猫，好似松了一口气般。 “初宁，它怎么在你这里？” “回夫君的话……刚刚初宁想来这里寻你的时候，恰巧在殿外碰见了它……初宁知道夫君见不到它一定很急，所以就把它一起带了过来。” “这样啊。多谢你了，初宁。” 顾星回将小尔从文初宁的怀中抱回，又道：“没什么其它事的话，你回去歇息吧。” “夫君……”文初宁神色伤感。 “怎么了？” “没……没什么事了。初宁这便回去。” “嗯。” 顾星回点了点头，便转身回到了流沉殿内。 “……” 文初宁看着顾星回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裙边的精致的食盒，深深地叹了口气。 魔界的食材都太过怪异，她怕他吃不惯。他不知道，她是费了多大的功夫才做出这些人间的家常饭菜。 即使他知道，他现在的体质，根本无需进食。 可她还是希望他能够因她而喜悦，哪怕只是一件小小的事情。 讽刺的是，她现在才知道，不仅仅是莞尔，在顾星回的心中，或许她连一只小小的狸猫都急不得。 文初宁提起食盒，正欲转身离去，却差点和面前的来人撞个正着。 满目的深紫，似欲与魔界的雾气融为一体。 “抱歉。”文初宁向后退了一步。 斗娑眯起狭长的双目，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人界姑娘。 “顾星回的夫人么？” 文初宁心生疑惑，这位来人究竟是何人，为何在这里有胆量直呼顾星回的名字？ “……正是。你……是来寻尊上的么？” “尊上？”斗娑发出了一阵笑声，继续道：“为何每一次我听到这个称呼，都止不住笑意呢。” “请你，放尊重些！” 满满的不悦。 “你们这些女人，真是令本座费解。” 斗娑不再理会文初宁，而是直接向流沉殿内走去。 蛊狸感知到有人闯入，瞬间便从顾星回的怀中脱离，在殿内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躲了起来。 “小——” “顾星回。” 顾星回刚要唤他，便被来人打断。 闻声而转身，顾星回看着眼前一身紫衣的男子，有些困惑。 “你是什么人？为何擅闯流沉殿？” “擅闯？呵，若非看不下去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娃儿，本座连居舍都懒于迈出。” 斗娑的语气中慢慢都是轻蔑，顾星回本想动怒，却又觉面前的这个人非比寻常，自己现今虽有尊主之名，却对此间的人事并非完全了解，还是……先询问清楚再说。 “不知阁下是何人，我来此处的时日较短，做事若无妥当之处，还望海涵。” “这番言语客气了许多。”斗娑负手，向前前行了数步，继续道：“多年不来这里，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又转过身来对着顾星回打量了一番：“你与你父亲，还真是相差甚远。” “嗯……相貌却是八分相像。”斗娑挑了挑眉，“又有何用呢。” 顾星回看着不停自语的斗娑，终于忍不住再一次开口：“阁下到底是何人，是……父尊的故交吗？” “算是吧。”斗娑似是而非。“不过我看他早就将我这个故交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些年，他倒是乐得逍遥。” “小子。”斗娑话锋一转，道：“看你年纪尚轻，却也并非愚昧之徒。” “明辨是非的能力，须有。” “自然……”顾星回皱了皱眉。 “？”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样，斗娑的表情忽然变得些许凝重起来。“小子，你……”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都娑将军么？可真是流沉殿的稀客啊~” 妙玥姬不知何时出现在殿门打断了二人的谈话，语态活像一个人界的老鸨。 “妙玥姑姑。”顾星回点头示意。 妙玥姬走了进来，对斗娑一笑，那笑容含义复杂。 “星回，这段时间呀~姑姑真是太忙了，忙到都忘了给你介绍斗娑将军~” “姑姑现在便给你好好介绍介绍。”妙玥姬抖了抖肩膀。继续道：“这位斗娑将军呀，可是咱们魔界十分重要的一员~魔界大部分兵力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而且呢，他是你父亲生前最好的朋友~所以说，即便你现在坐上了尊主的位置，也要敬这位斗娑将军三分。姑姑同你说的这些话，记住了么？” 妙玥姬对斗娑抛出一个媚笑。 “是，妙玥姑姑，星回记住了。” 顾星回对斗娑做了个揖，道：“斗娑将军，刚刚多有失礼之处，星回向您道歉。” 妙玥姬拍了星回一下，对他说道：“星回你也不用这样，这位斗娑将军呢是个不拘小节的大将，他是不会把那些小事放在心上的。因为呀~他平时深居简出，也不把魔界的事情放在心上。” “所以本尊就好奇了，今天是什么风儿把您给吹到这流沉殿的？” 顾星回忽觉气氛有些尴尬，却不知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 “哼。” 斗娑看了顾星回一眼，便拂袖离去。 自始至终也没有正眼瞧过妙玥姬。 “无趣~” 妙玥姬看着斗娑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 “妙玥姑姑……”顾星回又皱了皱眉，道：“这位将军，很是奇怪……” “习惯就好，他向来如此，你不用理他。” 妙玥姬转过身，向殿内望去。 “姑姑我送你的小狸猫呢？” 第112章 如有隐忧 顾星回和这只狸猫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 文初宁也有几日没同顾星回说上一句话了。 而莞尔在延古海上等了一日又一日，也没有收到斗娑的丝毫消息。徘徊了许久后，莞尔终于决定再入魔界，向斗娑打听一下近来的状况。 依旧是那片残破的石壁，莞尔独身一人来到这里后，小声地向四周唤道：“斗娑将军……斗娑将军……” 无人应答。 “斗娑将军……烦请现身一见。”莞尔又道。 依旧无人应答，莞尔叹了口气，想在这里等待，却又担心被何人发现，便干脆化为原型停驻在一处石壁上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景物开始如烟云般变化起来，不消片刻工夫，那留有棋盘的山洞又浮现在眼前。 莞尔即刻变回人形，向周遭看去。 “斗娑将军！” “小妖。” 身后有好听的男声传来，莞尔转身，见斗娑正倚在一方锦榻上，单手托着头部，衣衫垂地。 “刚刚本座小憩了一下。” “对不起，打扰到您歇息了。”莞尔语带歉意。 “本座不是告诉过你，先离开这里一段时日么。”斗娑皱了皱眉。 “对不起，我……实在是有些等不及，我……很担心。” “将军，您见到星回了吗？”莞尔道。 “急什么。”斗娑慵懒地起身，捋了捋袖袍后对莞尔说道：“要不要坐下来先喝杯茶？” “将军……”莞尔急的快要跺起脚来。 “哈哈。”斗娑看到莞尔急的有些微红的小脸，不禁觉得好笑。“本座倒是觉得，你比那个女子有趣得多。” “那个女子？”莞尔有些疑惑，又即刻反应过来，“你是说文小姐吗……” “本座不知道她的姓名，嗯，就是那小子的夫人。” “一介凡夫俗子罢了，也配做到这个位置？” “……” 莞尔早已习惯斗娑说话直白而犀利的性子，便没有多言。看来他见到了文小姐，也应该见过了小道士。 “你想见的人本座也代你去见了。” “星回……他怎么说……” “虽然年少，却非愚蠢。只是性子单纯些。”斗娑道，“本座送他明辨是非四个字，想必他会自行理解的。” “……”莞尔语塞，半晌后又对斗娑说道：“仅此？” “？”斗娑有些困惑，“何意？” “我的意思是……将军仅仅对星回说了这四个字？” “还需何言？”斗娑又慵懒地倚回榻上，继续说道：“若是领悟能力如此低下，又怎配继续坐在尊上曾经坐过的位置上？” “你……” 莞尔咬了咬嘴唇，平了平自己的情绪。 “好吧，多谢将军的帮助。以后的事，莞尔皆会自行解决。” 向斗娑做了个揖后，莞尔便打算转身离去，却又被斗娑唤住。 “小妖，还有一事。” “那日我在流沉殿内虽只停留了半刻，但是那殿内的气氛颇为诡异，似有不洁之物。” “不洁之物？”莞尔一惊。 “至于究竟是什么，本座也不清楚。只是那东西或许会危及至他。” “本座对此也没什么兴趣，只是那妙玥姬，需多多提防。” “好了，你且去吧。” “可……”莞尔刚要向他问些什么，斗娑已经开始闭目养神，似乎已经睡着。 “……” “多谢将军告知，莞尔这便离开。” 走出那片石壁纵横的范围之后，莞尔停下了脚步。 看来那位将军也只能助自己到这一步了。她早就感觉到，斗娑对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没有丝毫兴趣，能够给予自己这些帮助，已经是给足了她面子，毕竟，他们之间本就毫无联系，萍水相逢之说都是勉强。 他说，小道士的流沉殿内有不洁之物……是何意？ 魔界的一切事物本就是晦暗的一面，既能被斗娑将军说成是“不洁”，那又会是什么呢？ 刚刚他又告诉自己要多多提防妙玥姬，现下妙玥姬总是和小道士在一起，难道是和妙玥姬有关？ 随着思绪的蔓延，莞尔的脚步又开始挪动起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那片水域。 “莞尔妹妹？” 是文初宁的声音。 “……！” 莞尔顺着声音看去，不远处，果然是文初宁，正一个人站在溪边的树木旁。 “文小姐……”莞尔慢慢地向她走了过去，继续道：“好久不见。” “莞尔妹妹何出此言，我同顾公子大喜之日的那天，不正是在不久之前。” “……是。”莞尔点了点头，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微笑。 “夫君他……并不喜欢莞尔妹妹总在这魔界之地逗留，妹妹你……” “夫君……？”好陌生的称呼，莞尔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是啊，顾公子，初宁现在的夫君。” “这样，抱歉。” “没有什么好抱歉的，唤顾公子夫君，初宁本来也十分……十分羞赧。” “只是夫君他执意要初宁这样唤他。” 文初宁抬起头，脸上尽是幸福的笑容。 “看来……小道士同文小姐，乃是天作之合。”莞尔感觉自己的喉咙愈发紧涩。 “莞尔妹妹，当真这样想？” 莞尔保持着微笑，嘴角却马上要僵掉。 “莞尔妹妹既然已经这样想得开，为何……还留在这里呢？莫不如回去找那辰桑仙君，初宁觉得，那位仙君对妹妹你很是有意。” “文小姐……请不要胡说。”莞尔摇了摇头，继续道：“我同辰桑，并不是小道士和你想的那个样子。” “你们都误会了。” “误会？那日在雾望崖上发生的事，初宁也都听夫君讲了。” “莞尔妹妹，虽然你是妖，且身负剧毒。但初宁自认识你以来，一直都觉得你是个好女子，夫君那时喜欢你，初宁也说不出什么。” “但初宁也万万没有想到，你会对夫君做出那样令人不耻的事来。” “所以莞尔妹妹，那句话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多行不义必自毙，不过这上苍也待你不薄，毕竟还将那辰桑仙君留给了你。” “请你不要再说了！”字字皆是与真相背道而驰，莞尔强行忍住心中的怒火，如今，她的清白已经没有那么重要，眼下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文小姐。”莞尔定了定心神，继续道：“我且问你，小道士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异常之处？”文初宁想了一想，本想将那狸猫的事情说出，却又觉得莞尔已经不配知道顾星回的任何消息，便对她说：“自然是没有的，莞尔妹妹请放心，有初宁的照顾，夫君他现在每一日过得都很好。” “是吗？”虽然文初宁的话字字锥心，但听到他很好的时候，莞尔还是松下一口气。 “那就好。” “妹妹放心了？那便离开这里吧。” “……”莞尔沉默了半晌，对文初宁说道：“若是小道士他……有什么异于往日的地方，请文小姐告知于我。待一段时日过后，我自会离开这里，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们的生活。” “夫君他能有何事？”文初宁表示不解，但又说道：“随你，时间不早，我这便回去了。” 望着文初宁的背影，莞尔觉得心中阵痛，只是如今，没有比小道士的安危更重要的事了。 第113章 幻惑之术 已经连续几夜，顾星回皆没有出现在他和文初宁的寝宫。 只有几只烛灯在距离榻边不远的桌上发出微弱的光，文初宁在榻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最后，如同新婚之夜那日般，她干脆坐起身来，直直地看着面前的那几点烛光。 他到底在做何事？ 难道是莞尔一直没有离开魔界，这几日，他同她……私会去了么？ 一定，就是这样…… 文初宁越想越气，除了这件事，也并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想到这里，文初宁即刻坐起身来，将衣物穿好，轻轻地走了寝宫。 先去哪里寻他呢？ 文初宁站在原地想了一想，这里的环境对她来说也仍是不熟，她最常去的地方便是这寝宫，顾星回经常停留甚至是留宿的流沉殿，再有就是那片水域。 这也是顾星回喜好去的地方。 便从这几处开始寻起吧。 文初宁先是来到了那片水域，此处寂静无声，空无一人，文初宁像四周查看了一番后便迅速离去，待她走到流沉殿附近时，发现流沉殿内又有点点暖光。 文初宁的心里似是一块巨石落地，看来她的夫君今夜是有要事需要处理，并不是同那莞尔私会。 她本想就此回去，却又觉得十分思念顾星回，最后决定走到窗边悄悄地看他一眼。 待文初宁靠近窗边时，却听见里面有女人的声音传出，文初宁心里一惊，细细听来，是妙玥姬的声音。 又一块巨石落地。 这么晚了，他们在说些什么？ 文初宁本来对顾星回白日里要处理的事务并不感兴趣，不过今夜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听上两句也是无妨。 “喵~” 那只讨厌的狸猫又叫了一声，文初宁向一侧靠了一靠，生怕被屋内的人察觉。 “星回~姑姑没想到你这样喜欢它呢~” “嗯，我很喜欢小尔。” 顾星回抚摸着狸猫的柔软的皮毛，动作缓慢而温柔。 “来，也给姑姑抱抱。” 妙玥姬伸出双手，岂料顾星回瞬间向后退了一步，丝毫也没有让她碰触的意思。 “呵呵~” 妙玥姬忽然发出了诡异的笑声，似乎顾星回异常的表现很是令她满意。 “姑姑今天这么晚过来找你呢，当然还是有别的事~” “妙玥姑姑请讲。” 顾星回依旧低头抚摸着怀中的狸猫，不曾抬眼。 “将六件帝酝全部拿出，助姑姑我夺下执掌六界之权。” 妙玥姬的声音忽然由柔媚转为冰冷，似是一道不可违逆的命令。 “喵！” 狸猫又发出了叫声，同时，不停地在顾星回的怀中扭动。 “是，妙玥姑姑。” “好~星回，真是越来越明白事理了哦~” “那么三日后，在西南角的栖楼与姑姑我相会，记得把你的小狸猫也一同带去。” “是，妙玥姑姑。” 顾星回就像是变成了一个活人木偶，妙玥姬对他说些什么，他便全部应下，这场景委实让人觉得诡异。 “对了，”妙玥姬压低声音，对顾星回继续说道：“你可要给我小心行事，放在栖楼的那四件帝酝，切莫让仙界的那些人夺走了去。” “姑姑请放心。” “嗯~那便好。” “星回，你这副听话的样子，真是让姑姑越来越喜欢了呢。” “姑姑喜欢，我也很是开心。” “那便这样定下，姑姑我先回去了。” “妙玥姑姑慢走。” 妙玥姬从流沉殿内走出之后，面上忍不住开始流露得意之情。 “蛊狸，算是本尊没白养你这样久~” “干得~真是漂亮~” 这下事情便能顺利进行了，妙玥姬哼笑一声，若是搞不定顾星回，便无法得到他身上负载的魔界帝酝之气，现下有了蛊狸助她，他还不是得乖乖听她的话，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 着实令人欢喜。 “真是可惜得紧，早知如此，当年便对少珩施出此法，他便会是我的人了。” 妙玥姬这样想着，却又叹了一口气：“不过少珩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或许蛊狸这样的术法对他来说根本无效。” “不过~用在这星回身上，可真是恰到好处。” “哈哈~” 妙玥姬伴着一阵狐媚的笑声消失在文初宁的视线里，令文初宁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片刻之后，待文初宁再一次透过窗子向流沉殿内看去时，顾星回依旧正抱着他心爱的小狸猫不停地爱抚着。 那只狸猫，在文初宁的此刻的眼里，就像是一只将要吞噬掉面前人意志的恶魔，那看似无辜水灵的眼睛里，正闪着彻骨寒光。 文初宁拼命地捂住自己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丝毫的声音来。 眼下现在这样的状况，该如何是好？ 文初宁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流沉殿的范围，又快步像寝宫走去，回到寝宫之后，立刻回到榻上，将自己裹在了厚厚的被子里。 “若是小道士他……有什么异于往日的地方，请文小姐告知于我。待一段时日过后，我自会离开这里，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们的生活。” 莞尔那日同她讲过的话忽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如此看来，这莞尔定是知道些什么，或许她可以帮助自己…… 可是绝对不能让莞尔再同她的夫君有任何接触，星回虽然嘴上说着恨她，可心里还是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她，若是这段感情再一次死灰复燃，她又要被置于何地呢？ 文初宁快速地思考着，很快，便想到了一个一箭双雕的计策。 魔界虽昼夜差异甚小，但那夜也是极为漫长，文初宁并未合眼。 翌日。 文初宁知道，以莞尔的性子，现下她应该并未离开魔界，只是魔界地域宽广，此时应该到哪里寻她呢？ 那片水域？她曾在那里出现过，或许去那里可以碰碰运气。 文初宁来到溪边，溪的两侧只有几颗孤单的树木伫立，并没有看到碧色的身影。 文初宁走了一圈，依旧没有发现莞尔，心里很是失落。 正要离去，便听到头上有疲惫却依旧清脆的声音传来。 “文小姐，你是来寻我的么？” 第114章 祸起栖楼 “有这样的事？” 文初宁将昨日所见之景告知莞尔后，莞尔惊诧之余确实满目的担忧。 “确实如此，莞尔妹妹，我看得一清二楚。” “那狸猫我早些时候便发现很不对劲，诡异得很，可是夫君他却很是喜欢，日日抱着它四处游走，我也不好说些什么。” “听你的描述，应是同幻惑之术有关……你让我想想办法……” 莞尔踱步，脑中有些混乱。 “早就知道妙玥姬那老妖婆诡计多端，小道士还是上了她的当！” 莞尔心中有气，便向脚边的树木狠狠踢了过去。 “莞尔妹妹……” 文初宁向前走了一步，拍了拍她的肩，继续道：“初宁倒是觉得，他们说的帝酝之事更令人担忧一些。” “初宁虽然不太了解他们所谈及的内容，但终归还是知道妙玥姬所言绝非益事，而初宁还知道，在西南边栖楼里面安放的宝物，并不属于魔界。” “莞尔妹妹，如果这件事情我们都坐视不理，夫君他可是会酿成大祸的呀。” “……我知道。之前辰桑也同我说过此事，那些帝酝，应尽快归还各界，不能让它们长期留在魔界的。你……待我想想。” “初宁倒是有法子。”文初宁道。 “什么办法？” 文初宁伸出双手，将挂在颈前的饰物取了下来，向莞尔递了过去。 “这是？” 莞尔看了看文初宁手里的物件，是一件类似墨玉材质的环形挂饰，上面刻着奇异的图案，泛着令人压抑的黯淡光芒。 “这是我同夫君成婚之日他送给我的，嗯……他告诉我，这颈饰在魔界的每一处皆相当于令牌，出入无碍。” “初宁不会法术，对这些混乱的事情也不是很懂。”文初宁顺势将颈饰放入莞尔的手中，“所以还是得劳烦妹妹你跑这一趟。” “妹妹将它戴在身上，我想那栖楼便可进入了。待你进去之后找到那些宝物，先把属于仙界的那一个带回去，这样就能阻止妙玥姬的计划，也好对辰桑仙君有个交待。” “可是那只狸猫……”相对于帝酝，莞尔更是担心顾星回的安危。 “狸猫的事情我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便将它藏起来，不让夫君看到。” “可是……”莞尔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妹妹不要再犹豫了，昨夜我听妙玥姬说，三日后就会去栖楼将那些宝物取走。” “……好，我知道了。” 时间紧急，莞尔不得已应下，将颈饰收好。 “莞尔妹妹果然明事理。”文初宁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又对莞尔问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栖楼？” 莞尔思索了片刻后道：“既然时间这么紧迫，我今日入夜便去办了这件事。” “不同辰桑仙君商议一下了吗？” “不了。”莞尔摇了摇头。 “如此……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了，一切顺利。我这便回去了。” “能帮到夫君，我想你应是很开心的。” “我也去准备了。”莞尔没有接下她的话题，继续说道：“谢谢你的令牌。还有……那只怪异狸猫的事就交给你了。” “不要让他受到伤害。” “自然。” 入夜。 莞尔变作一只极不起眼的小鸟向西南方飞去，许久也没有见到文初宁口中的栖楼。 又经过一段不短的距离之后，一幢塔式建筑影影绰绰地出现在远处的紫雾里，塔顶不知名的洞口里闪着点点光亮，莞尔心想这便是栖楼了吧，那光亮许是帝酝。 明明是一座塔，偏偏要唤做什么七八楼。 莞尔有些紧张，尽量让自己先想些别的事情。 到了塔底之后便又变回人形，将文初宁给她的颈饰戴在颈上，入口处有两个相貌怪异凶煞的人手握重剑，用极其警惕的眼神打量着莞尔。莞尔看着他们，又指了指颈上的令牌，见那二人无甚言语，便光明正大一般走了进去。 栖楼极高，中心呈镂空状，周围是盘旋而上的梯，顶处有几件悬浮的物间，正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莞尔抬头注视片刻，确定这几个物件便就是四界的帝酝。 若用鸩鸟之身直接向上飞去，不消一会儿的工夫便能将帝酝取到，但莞尔担心在此地施用法术会惊动外面的护卫，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最后还是决定徒步走到塔顶。 栖楼内十分寂静，似是一片羽毛落在地上都会发出声响，莞尔一步一步向上走着，只觉气氛愈加诡谲。 莫不是文小姐她存有什么其它的心思……莞尔这样想着，却又摇了摇头，否决了这样的想法。虽然她能感觉到文初宁对自己的敌意，但这样的敌意她完全能够理解，而且她也同她一样……那么地喜欢顾星回。 她所做的一切，目的也都是为了小道士着想吧。 想着想着，便已来到了栖楼顶部，四件帝酝就悬浮在她的眼前。 “无心毫……蚀阴骨……覆穹觥……瑞琥坠……” 莞尔一件件看去，本想只将瑞琥坠带走还给辰桑，可是又忽然陷入了犹豫之中。 这些帝酝，皆不应被安放在这里，除了瑞琥坠，其它的三件也应该尽早还给人鬼神三界的主人。 要不要也一并带走？ 可是这样，小道士发现后会不会十分恼怒？ 如果不将它们也带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将它们从这里拿出了。 莞尔左右踱步，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管太多了，还是先把瑞琥坠取下吧，毕竟这是这一趟来栖楼最重要的事。 莞尔向瑞琥坠走去，刚要伸手触碰时，面前霎时闪出一团黑雾。 “什么人？” 莞尔后退一步，莫不是被塔门的护卫发现了？ 雾气散去，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形，那人的双目的神色如同夜里的苍鹰，使人视之不寒而栗。 “小道士……” 莞尔被眼前忽然出现的顾星回惊住，但更加令她害怕的，是他现在紧紧盯住自己的眼神。 那样憎恨，那样嫌恶，仿佛她生来便是与他不共戴天的仇敌。 第115章 相见无期 “小道士，你……怎么在这里……” 莞尔将目光移开，她不敢看着他的眼，那样的眼神太过于陌生，也太令她害怕。 “魔界的领土皆属于本尊，本尊为何不可在此？” “……” “给本尊说说吧，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 莞尔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怎么不说话？”顾星回看着她那窘迫的样子，干脆挪开一步，继续道：“继续来取你想拿走的东西。” 莞尔依旧没有看他，也丝毫未动。 顾星回转身，闷哼了一声，听不出是嗤鼻还是冷笑。他将面前的瑞琥坠取下，向莞尔递了过去。 “赏你。速速拿去讨好那败类的儿子。” “我想，他会很开心的。” “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小道士，你说什么呢……” “从一开始，你便误会我了，我想同你解释，可是你从来都不会去听。” “这一次，你要不要听？” 顾星回反手一收，瑞琥坠便消失不见，他根本没有在乎她在说些什么，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当真以为我会将这帝酝白白拱手于你们么？愚蠢。” “你……要不要听……” 视线模糊，眼眶温热。 “莞尔，你真是令我厌恶的彻底。” “你执意留在这里，我本以为你是心生悔意，愧疚不已。没想到，你却依旧另有目的。” “苟且之事，你也算是做尽了。” “你给我听好。”顾星回的双目紧紧盯着莞尔，一字一句地说道：“从这一刻起，你我不再是朋友、陌生人。” “再见之日，便是兵刃相向之时。” “我将一切细细解释给你听，你好好听我说，好不好？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 声音依旧清甜，平静而温柔。 眼泪一颗又一颗止不住地下落，划过白皙透明的脸颊，由滚烫化为温热，又从温热变成冰凉。 她在笑。 她在他面前极力地保持着微笑，极力地控制着自己早已溃掉的情绪。 “滚。” 又是那日在雾望崖上对她吼出的一个字，只是这次更加令人闻之绝望。 顾星回闭上双眼，继续说道：“在我睁眼之前，你，立刻消失。还有，将令牌留下。” “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永、远。”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恬静午后，东白源内处处薰风。 弟子房的窗前，顾星回看着面前一摞又一摞厚厚的经书昏昏欲睡，最终还是打起了呼噜。 待他醒来的时候，正午时分早已过去许久，他站起身来，四处都寻不到莞尔的影子，心里开始焦躁起来。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早已习惯了身旁又一只爱说爱闹的小鸟的陪伴，日出时睁眼便能见她，日落时看着枕边小小的她渐渐入眠。 她真的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存在。 顾星回推开房门，在东白源内处处寻找，最后还是在若萝谷中的夜霜藤下找到了她。 一袭水绿色的薄衫，乌木般的长发，两只乖巧的发髻。 许是午后的阳光过于温暖，她也在这里睡着了，长长的睫毛有着细微的抖动，有夜霜花瓣从上飘下，落在莞尔的头上。顾星回小心翼翼地将花瓣扑掉，又看了看莞尔熟睡的脸，不由得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吻。 那个夏日漫长。 而今。 他说，让她永远从他的视线里消失，语气冰冷，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 好似昨日种种，从来都没有从他的生命中出现过。曾经的深情，犹如穹下烟云，风过便消散地无影无踪。 无处追寻。 四周寂静无声，顾星回睁开了眼。 栖楼空旷无人，只有那颈饰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再没了那碧色身影，好像她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里一样。 只是鼻尖处还有那淡淡的奇异幽香，是她身上独有的味道。 “……” 顾星回将袖中的瑞琥坠拿出，将它归于原位。 空中一抹赤红色的光闪过，妙玥姬抱臂悬于空中，用无奈的眼神看着顾星回。 “早就和你说过要好好保护帝酝，这不~又差点被别有用心之人有机可乘。” “妙玥姑姑放心。帝酝不还是一件不少的在这里么？” “加强栖楼的守卫。”妙玥姬道。 “是，妙玥姑姑。” 寝宫内，顾星回将颈饰递还给文初宁，文初宁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 又道：“看来……初宁，初宁没有猜错，正是莞尔妹妹将这令牌偷了去。初宁还担心误会了莞尔妹妹。” “幸好你将令牌失窃的事情及时告知于我。这件事，记你一功。” “多谢夫君。”文初宁微微一笑，继续道：“可是夫君……莞尔妹妹她……” “你莫要再提她。” “若是再见，也只可能是在仙魔界的战场。” “这样吗……好可惜……”文初宁假意惺惺。 “对了。”顾星回忽然站起身，向屋内四处看去，“我的小尔呢？” “那只小狸猫吗？初宁也没有见到它呢。”文初宁无辜地摇了摇头，又继续说道：“夫君，初宁有一个问题……” “你问。”顾星回有些焦躁，上下寻找起来。 “那只小狸猫，夫君就没有给它改一个名字的想法么？” “……”顾星回停下脚步。 “为何要改？小尔不是挺好。” “你是想说，它同那莞尔有什么关系么？” “我便告诉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有。” 不停地重复，这个谎言有点幼稚。 “哦……初宁也帮夫君一起来找它吧，夫君莫急，可能是小家伙调皮，跑到外面去了。初宁这便去外面瞧瞧看。” 文初宁离开寝宫后，向那片水域走去。在灌木丛中翻出一只空笼子。 她拿着那只笼子，表情惊诧而恐惧。 为何会是空的。 她明明……明明将那只诡异的狸猫赶到了这笼子里，并且仔细地锁好，怎么就这样无故消失了？ 果然，那只狸猫并非普通的宠物。 她也是愚蠢，知道那狸猫古怪，却妄想用一只普通的木笼子将它拘禁。 如坐针毡，一时间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116章 人间水火 女几山的景色百年不变，树木葱郁，四季总是有长年盛开的花。 钟灵毓秀的地方总是吸引着各路想要修仙的小妖，所以这里也是经年的热闹，清澈见底的溪边总是有化为人形的妖类在嬉戏。 这些小妖的心思皆单纯的如一张白纸。 只有人心才最是可怕。 莞尔蜷缩在一棵树冠宽阔枝叶茂密的树上已经好几天了，这段时日她一直在昏睡，即使已经睡到毫无睡意也强行让自己闭上眼睛，因为只要她睁眼，便能看到顾星回寒凉的目光，耳旁便环绕着他决绝的话语。 那目光和言语都会化成一把利剑，狠狠地剜着莞尔满浸毒液的心脏。 可是昔日里他宠溺的笑脸和曾经笃定的誓言又会像良药一般，将她医好。 反复折磨，身心俱疲。 也不知已经过去了几日，莞尔依旧感到昏昏沉沉，继续闭着眼睛，倚在背后的树干上。 树下忽然极其吵闹，像是女几山里所有的妖物都在四处逃窜一般，震得这棵百年老树都有些微颤。莞尔勉强睁开眼，并不见有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投射。 正是午夜么？ ……大半夜的，这些小妖们都在干些什么啊。 莞尔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想继续入眠，岂料身下的震颤愈发明显，她豁然睁眼起身，不好……这课树要倒！ 她敏捷地从树上跳下，双脚刚刚着地，身边的土地便裂开一条缝隙，那棵老树正好处在裂缝中央，生生被扯成了两半。 这是……究竟发生了何事？ 莞尔抬头望向苍穹，发现此时并不是夜晚，天空中有若隐若现的阳光，只不过被无数层黑云遮挡了起来。黑云的面积越来越大，眼看着阳光就要一丝不剩地被它们全部遮住。 几声天雷的响声从穹顶传来，女几山上的妖物被震慑的用更快速的速度逃窜，莞尔站在原地未动，在脑中飞快地想着自己究竟在这里沉睡了几日。 是了，今天正是妙玥姬和星回计划着将帝酝拿出的第二日。 难道…… 真是糟糕。 莞尔快步向前跑去，跑着跑着便现出鸩鸟的原形，这里距延古海有不短的一段距离，她尽自己最快的速度飞了起来。 延古海。 层层巨浪正一叠接着一叠地涌起，那高度好似直逼苍穹，而人魔之间的结界已经完全裂开，无数只魔物正从里面蜂拥而出，脸上皆挂着贪婪的喜悦。 而顾星回，便站在那巨浪之上。 妙玥姬正陪在他的身边，帮他抱着那只名唤小尔的蛊狸。 蛊狸，原是妖尊妙玥的一条尾巴。妙玥自断其尾，将它幻化成红色狸猫的模样，数年以人心和欲望喂食。狐狸本就有着高超的幻术天赋，而这样培养出来的蛊狸便有操纵人心的能力， 任凭它的驱使。 而妙玥姬同时也把妖界的帝酝之气过继到了蛊狸身上，将它养在密林深处，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加安全了。 有了这只蛊狸，一切就像是得来全不费功夫。顾星回虽身负司少珩过给他的各路力量，但他终是年少，心性未定，自己本身的修为尚浅，利用蛊狸操纵他的思想，简直易如反掌。 早知如此，待他刚刚回到魔界的时候便将这蛊狸送给她了，白白地费了老娘这么多口舌。 想到这里，妙玥姬拍了拍怀中蛊狸的头。 “他为何还不出现？”顾星回道。 “莫急，他会出现的。”妙玥姬腾空向上，伸出一根手指对远处若隐若现的山脉一点，那座山瞬间火光冲天，不消一会儿的工夫便化为点点灰烬。 这一切尽收莞尔的眼底，她心中悲愤，不知那座山里有多少个正在潜心修行的妖灵，努力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却在一瞬间被妙玥姬毁得彻底。 身畔无数妖魔呼啸而过，莞尔想跑到顾星回身边阻止他助妙玥姬犯下滔天大错，却又想起他对自己说，他再也不想看见她。 反复数次的折磨，她已经有些怕了。 现在，又该如何是好？莞尔在脑中飞快地想着办法，最后还是想到了辰桑。 辰桑知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仙界消息如此灵通，他定是知道的，可是，他为什么还没有出现？ 看小道士和妙玥姬的架势，好像也在等着什么人，莫非他们要等的便是辰桑？ 千里传音之术不知为何失效，莞尔思考片刻后决定去仙界一看，幸好辰桑早便给了她自由出入仙界的权利。若是辰桑不知道人界水火之情，她需要即刻告知于他。 与此同时，仙界。 重霄殿内一片肃穆，辰桑正坐在那高高的帝位上，眉头紧皱。 “尊上，请您不要再犹豫了，即刻派遣最精锐的天兵下界制止，一切还会有逆转的可能。” “尊上，毕方鸟刚刚传回消息，延古海附近的一座灵山刚刚被毁。那魔尊的手段极其残忍。” “尊上，那新任的魔尊心术定是极为不正，人界正处于一片水火之中，仙界不能坐视不理。身为仙尊大人的您更不能任妖魔放任自由。” “请尊上速速做出决定。”群臣皆跪。 莞尔此时正站在重霄殿外，看着眼前的一切，看来辰桑对下界的事早是知道的，不仅辰桑，整个天宫的人都已知晓。 辰桑闭上眼睛，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紧锁的眉头，霎时间头痛欲裂。 真的要和他刀剑相向么？ 眼前不停地浮现着昔日里并肩同游的场面，星回思想单纯而大胆，现在想来，自己竟更像哥哥一些。 “……” 辰桑抬起头，目光真好落在了群臣之后的莞尔身上。 莞尔也看着他，半晌之后，对他点了点头。 她是在告诉他，他应该尊重群臣的意见吗？ “尊上！” 又一位仙臣从外疾步走入，跪在辰桑面前，道：“妙玥那妖妇指使魔界骑兵，刚刚又毁掉人界的一方城池，另外，他们又妄想占领鬼界，枉死的冤魂已无处可去。” “即刻出兵。”辰桑豁然站起，只是自始至终，目光依旧没有离开莞尔。 第117章 兵连祸结 “莞尔。”辰桑走到莞尔身边，面色疲惫而凝重。 “辰桑，我……本来是想来这里告诉你人魔界生了大事，不过看来你早就知道了。”莞尔叹气，继续道：“请你，不要伤他。” “……” “妙玥姬用妖物蛊惑了他的心神，如今发生的一切皆不是小道士的本意，他……他也不想这样的。” “所以辰桑，请你一定不要伤他。” 莞尔又强调了一遍，面上那种担忧的神情让辰桑心中浮出百般滋味。 “尽力。”辰桑道，“星回是我的兄长，我……定会尽全力保全他。” “嗯，谢谢你。”莞尔点了点头，眼神里竟有感激之情。 “……”辰桑垂眼，又觉此刻并非谈及儿女情长之时，继续道：“莞尔，你便留在这重霄殿等我的消息，人界现今妖魔肆意，不要与我同行。” “不，我要和你去。”莞尔摇头。“我一定要和你去，不要留在这里。” “……你既执意如此，我也不便阻拦。只是，”辰桑顿了一下，“你须一直在我身边。” 战火纷乱，若她不在他的身边，谁来保护她呢？ “……”莞尔沉默，她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似有犹豫，半晌后轻轻应了一声。 她知道辰桑所言皆是为她所想，只是……小道士已经对她和辰桑的误会颇深，若是再让他看到她同他并肩站在一起…… 想着想着，莞尔便化身成那只极不起眼的小鸟，飞在辰桑的身边。 “快走吧，辰桑，我们已经耽误了时间。” 穹顶上的黑云渐渐散开，刺眼的光芒逐渐流泻下来照射在妙玥姬脸上，却不见她的丝毫惊慌。 “哈哈哈，终于等到了呢。” “星回，快看~” 顾星回抬起头，双目中是从未有过的贪婪。 昨日同妙玥姬一同前去栖楼，四件帝酝依旧闪耀着熠熠光辉，妙玥姬将无心毫、蚀阴骨、瑞琥坠的帝酝之气与其分离，又将蛊狸和顾星回身体中的气息引出，全部汇集到了覆穹觥中。 就是这一刻，她已经等了数年。 覆穹觥底渐渐出现了清冽的液体，由下至上，逐渐充满。而这一时候，妙玥姬依旧保留着私心，这帝酝的功效她从来也只是听说，从未见过它的真正效力，若是出了什么差错…… “星回，喝了它。” “喝下它，你将会拥有六界帝酝的所有力量。姑姑现在便把这个机会留给你。” “喵~” 怀中的蛊狸又适时地叫了一声。这叫声仿若一道邪术从顾星回耳边进入，萦绕在脑中。顾星回像一尊木偶一般伸出右手，拿起了覆穹觥，又慢慢地将它移到唇边。 “……” “呃……” 只饮下半杯，顾星回便觉得身体里霎时间又无数股力量纵横交错，周身开始散发出诡谲的暗雾，每隔片刻便会变换一种颜色，令他动而不得。 “妙玥姑姑……” 顾星回痛苦地呻吟一声，妙玥姬一时间也有些无措，便对他说道：“星回忍住，这帝酝的力量刚刚融入到你的体内，怕是你一时间有些承受不来，只要忍过去便会好的，忍住！” 顾星回紧紧咬着嘴唇，体内力量穿梭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一般，最终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而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晨，醒来的时候他竟感觉一身轻松，昨日的不适之感已经完全消失，妙玥姬看着已经复原的顾星回，松下一口气。 看来这帝酝和她推测的不差，确实是能让人的力量和修为猛增。既然如此，待利用星回将人界和仙界拿下之后，将他体内的帝酝吸回，自己再去栖楼将剩下的帝酝饮掉，称霸六界的目标指日可待。 回想到这里，妙玥姬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她看了看前来的辰桑和他带领的一干神仙，就如同看到一群蝼蚁一般，眼神里尽是轻蔑。 “星回，杀掉他们。” “是，妙玥姑姑。” “星回。”辰桑站在一片祥云之上，看着巨浪顶端的顾星回道：“你若是现在便回头，我也会即刻撤兵，并助你恢复这人界被魔族所毁坏的一草一木，这里也将会免去一场恶战。” “本尊曾经对你说过，若论辈分，本尊是你的兄长，轮不到你来指点。” 顾星回的周身开始散发出帝酝之气，可是奇怪的是，这些气息的颜色依旧阴阴沉沉。而他的瞳色也开始出现变化，泛着微微的血红。 “看着这些帝酝之气，你心中定已满是嫉妒了吧。”顾星回笑得满是邪气，“只消一瞬的工夫，便形同千万年的修为。你派莞尔那蠢货来我魔界盗取帝酝，结果还不是无功而返？” “对了，”顾星回向辰桑的四周看去，继续道：“为何不见她？你们两个在我魔界入口便能卿卿我我，不知羞耻的拥来吻去，怎能忍受这种分离？” “荒唐。”辰桑皱眉，“星回，你休要胡言。” “莞尔，他所言盗取帝酝之事……”辰桑低声，问向身旁的小鸟形态的莞尔。 “那日我本想避免小道士做错事，并帮你把仙界帝酝拿回，去了魔界存放帝酝的地方。只可惜没有成功……这件事以后我再同你详说，现在快继续劝小道士收手吧！”莞尔语气焦急。 趁着二人对话之余，妙玥姬继续伸手施法，接二连三地毁了远处的多重山脉和人界城池。 凡人的哀嚎之声仿若千里之外都能被听见，辰桑紧紧握了握拳，终于道：“将这些丧心病狂之徒拿下。” 一阵又一阵的天兵向延古海涌去，却皆丧命于顾星回的手下。好似只要顾星回动一动手指，便能夺了面前敌人的命。 “小道士他……他变得好可怕！”莞尔心中后悔，早知如此，那日在栖楼的时候便应该不顾一切地将瑞琥坠拿走，小道士他也不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不消一会儿的时间，辰桑带下来的天兵所剩已寥寥无几。 “该你了，仙尊大人。” 顾星回冷笑一声，忽然消失在众人面前。 “……” “糟糕。”辰桑神色突变，还未等莞尔反映过来，亦随之消失。 天边掠过两道光芒。 第118章 尽化微尘 天宫清冷而平和，人间虽是遍地火光和哀鸣，这里却依旧是一片寂静的白。 幽忧自天劫之后位列仙藉，被封为韦陀仙子。成仙之梦已经实现，她却终日郁郁寡欢，有时将自己沉入长满睡莲的湖底，数日不肯醒来。 她和莞尔都觉得，沉眠便能忘却一切痛苦。 今日她依旧让自己眠在湖底，同外界隔绝。沉睡之时，湖面竟被不知名的术法霎然劈开，幽忧瞬间便惊醒过来。 她自湖底跃出，之间远处正有一身着暗色锦袍的人正对着仙界的一切建筑施予破坏力极强的术法，而仔细看看这个人，竟像是顾星回。 自从上次分别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就连升仙之后也没有去见过辰桑，终日便是沉睡。这段时日究竟发生了何事，她什么都不知。 “星回？” 幽忧向空中的人又靠近了一些，直到能看清那人的眉目。 “真的是你……” 幽忧震惊又疑惑，自己的爱徒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顾星回向她看去，言语没有丝毫波澜。 “哦，是幽忧。” “好久不见，你终于成仙了吗。” “成仙是好事，徒儿的一切事情便完全抛诸于脑后了呢。看来这天宫确实是个好地方。” 顾星回对幽忧说着话，施法的手却未曾停下。 “并非如此，星回，这段时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你且停下，同我细细道来。若是继续下去，这里必将毁于一旦！” “幽忧。”顾星回眸色黯淡，“这里的一切本就将不复存在。本尊当与你曾有师徒之情，便不夺你性命。你，速度离开。” 星回他在说什么？本尊？这样的自称…… 幽忧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曾经善良天真的徒弟，犹疑之余，只见辰桑忽然出现在另一个方向，对她道：“幽忧，此地危险，你且速速离开。你所疑惑的事，以后再说。” “这是命令。” “是……” 辰桑的脸上是幽忧少见的严肃，转身之前，她对顾星回说道：“星回，你莫让为师失望。” “星回，还不住手！” “你再这样执迷不悟，是会被打入归墟的。” 辰桑终于出手施出一道法术，同顾星回甩出的火球一同寂灭，轰的一声，震得耳骨生疼。 “辰桑，你莫要说笑。”顾星回冷哼一声：“那些自称极其精锐的天兵已经被本尊打得一根手指都不剩。” “待我把这片肮脏的地方化作废墟，再来解决你。” “妙玥姑姑说，你们这些人的命一条都不要留，不过，本尊也不是完全不念旧情之人。” “这样。”顾星回忽然停止了攻击，继续道：“念在你我有着相同血脉的份上，你若是臣服于我魔族，我便留你一条性命。” “星回，你知道，这不可能。”辰桑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吗？”顾星回嘴角上挑，“那便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身体里忽然向外涌出无数道暗色雾气，化作数只妖兽的形态，直直地向辰桑奔去。辰桑见状，十指指尖相对，想造出一道御守的结界，岂料那些黑雾妖兽刚刚碰触到那道结界，结界便彻底破裂，没有丝毫的用处。 “……” 大量的鲜血从辰桑的嘴角涌出，他从空中跌落，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怎会如此…… 便要……命丧于兄长之手吗…… 自己的能力竟是如此薄弱，若以战争相论，第一回合还没有过去便就败了，也真是可笑。 更令他心痛的是，仙界万年基业便要毁于自己的无能之中，一旦仙界失守，其它几界更是失衡，该如何是好。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还依附着剑尖划地的声音。 这脚步声他很熟悉……是星回。 “……” 辰桑屏息运气，勉强将自己支撑起来，盘膝而坐。 剑尖寒凉，正抵在自己的颈处。 那把通体漆黑的剑，正是湛卢。 “星回，你可曾听过一句话？” “反正你也快要死了，想说什么，但说无妨。”顾星回的嘴角依旧挂着冷笑。 “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 “指的便是湛卢剑。” “你此举，便是……” “便是无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顾星回将湛卢剑向辰桑的颈部更靠近了一些，剑刃锋利无比，很快便有鲜血顺之淌下，此景看得顾星回更是好笑：“可是辰桑啊辰桑。你自己看看，快要面临死亡的人，可不是我顾星回。” “……”辰桑闭上双眼，继续道：“你，对她好一些吧。” “谁？”顾星回明知故问。 “她已为你，身心俱疲。” “也未曾愧对过你半分。” “你给我闭嘴！”顾星回忽然将湛卢剑抽回，双目似冒出血色：“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你居然还在想着莞尔。” “你对她，可真是情深意重呢。” “本尊这便，送你下地狱！” 湛卢剑直直地向辰桑的胸口刺去，却在距他一寸的距离之时，瞬间从顾星回的手里脱离出去，反向向顾星回刺来。 “剑飞弃……” 顾星回灵敏的躲开，咬着牙说道，又怒目看向辰桑：“你这厮，死到临头了还和本尊耍这种无聊的把戏！” “这把不忠之剑不要也罢，本尊亲自解决你。” 手中渐渐凝聚出一个暗红色的火球，只要他向他抛出，他即刻便会粉身碎骨。 手掌渐渐抬起，顾星回早已陷入疯狂的状态，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无知小儿！” 一声极为低沉厚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地面上忽然出现了大片阴影。 “谁！” 顾星回后退一步，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一只长着双翼四足，麒麟头腾蛇身的庞大怪物正悬浮在自己的头顶，要比在魔界见过的任何一种妖兽都要可怕。 而且，还很是眼熟…… “星回大哥哥！你、你为什么和辰桑哥哥打起来了？” 怪物的背上坐着一个小孩，竟是小太阳神象丹。 顾星回想起来了，这怪兽便是虞渊里面的那两只神兽……只不过，现在它们变成了一只。这神兽从在虞渊那时候起便处处找自己的麻烦，还害得自己险些丧命。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凭他的力量，对付这么个怪兽还不是易如反掌？ “神君，你休要再胡闹！”勾陈腾蛇低吼，“我等早便告知过神君此人留之不得，神君却偏要一意孤行，现今，给各界带来了如此变故，请神君自行观之！” “呜……”象丹从未受过此等斥责，捂着小脸开始哭了起来。 “说那么废话作甚，孽畜，今天我们就来好好打一仗。若是输了，我便把你们带到魔界炖了汤，分给我的子民们。” “将死之人，居然还在妄言！” 勾陈忽然张开嘴，周围的碎石竟开始升腾起来，顾星回霎时间动弹不得，感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正一点一滴地流失。 直到那些帝酝之气完全被勾陈腾蛇吸走，顾星回才瘫软下来，跪在了地上。 顾星回心中的怒火并没有被浇灭，而是继续燃烧起来，他拾起湛卢，直直地指着勾陈腾蛇，道：“本尊今日非宰了你这孽畜不可！” “哼，我等活了数百万年有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无礼的称呼。”勾陈伸出一只脚，将顾星回狠狠地压在脚下，顾星回闷哼一声，没了声息。 “神君，请您留他一命，我会将此事处理妥当。”辰桑勉强站了起来，恭敬地对象丹以及勾陈腾蛇说道。 “对呀对呀，你们不要把星回哥哥杀掉……”象丹依旧在哭。 “留其性命也并非不可，只是此人应立刻被遣送至归墟。仙尊，这是规定。”神兽言。 “我知道。”辰桑道，“三日之内，我必将其送至归墟，请神君放心。” “可以。此人交给仙尊，我等这便返回虞渊。” “还有一事，羲和女神已被我等从妖宫接出，妖尊已死。仙尊可无过多顾虑。” “对哦对哦！那只臭狐狸已经被勾陈吃掉了！”象丹欢乐地拍着小手。 “……这样。多谢神君相助，辰桑必定铭记在心。”辰桑向其作了作揖。 “记住，三日之内，此人必须被押至归墟。”勾陈腾蛇的声音由近至远。 第119章 归墟之下 这里是瑶池旁的一方小筑，仙界仅仅没有被毁坏的几处之一。辰桑将顾星回移居到这里，只是那日从勾陈脚下逃脱之后，他便再没醒来过。 “小道士，你醒醒。”莞尔在顾星回的身边寸步不离，目光都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过半分。 “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你只要醒来就好了呀。”莞尔看着沉睡的顾星回，面色苍白，勉强扯出几分笑容。 “我不能难过，”莞尔感觉鼻子酸酸，便尽力眨了几下眼，继续道：“我不能让你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我那副不开心的表情。” “莞尔……” 辰桑走到莞尔身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莞尔，星回他伤的很重，勾陈的爪下藏有无解的剧毒，我不知道……他能否挨过今日。” “嘘！”莞尔转身，示意辰桑不要继续再说了。 “而且……既便是挨过了今日，星回他也马上要被送到归墟去了。” “……” 莞尔捧起顾星回的右手，他的手很冰很冷，莞尔将他的手放到自己的颊旁，良久良久。 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一滴清泪从眼中流出，漫到了他的掌心。 一滴，两滴，三滴。 “……” “辰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你那么厉害，懂的事情那么那么的多，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知道，小道士对你所做的一切着实过分，可是，可是……求求你，再想想办法吧……” “莞尔，这两日我已经说过无数次。”辰桑摇了摇头，继续道：“就算是有办法解了他身上这致命之毒，星回他也会被送到归墟之地的。” “这是神界的规矩。” “而且，星回这等重罪，不可能再从归墟里重见天日。” “也就是说，他要被关在那里，永远。” “辰桑，归墟的事情我们可以以后再说，你刚刚提到……‘就算是有办法’，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什么办法了？这段时间你一直都说勾陈腾蛇的毒是无药可解的！”莞尔像是抓到了一颗救命稻草，站起身来，满怀期待地看着辰桑。 看着她的眼角还挂着刚刚的泪痕，辰桑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帮她拂了干净。 “辰桑……你怎么不说话？” “……” “你莫要再问，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辰桑忽然转身，语气决绝。 “……”莞尔沉默地走到他的身前。“辰桑，若是此刻你还当我是你的好友，你便告诉我吧。” “如果小道士失了性命，我在这世上，活得也便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莞尔在这里一天，便会拼尽全部力气保他平安。” 顾星回，我从未对你有过丝毫的恶意。 即便是，湛卢剑的剑尖距离我的胸口只有一寸之遥的时候。 但此刻—— 不知你究竟何德何能。 将顾星回送往归墟的那一天，渤海之东的上方阴阴沉沉，竟有点点落雨。 顾星回一路沉默，眼神空洞，不曾有只言片语。因他修为尽失，本可以只用几位仙臣送押既可，但辰桑还是毫不犹豫地同他一同前往。在他的眼里，顾星回虽犯下滔天罪过，但皆不是他的本意。他依旧是他的好友，他的兄长。 “星回，归墟之中的日子或许很是煎熬，但你且放宽心，我会尽力……将你救出。” “……” “过去的事便不要多想，再见之日，你……依旧是我的兄长。” “……” 海面涌起巨大的漩涡，归墟便在这海下，是一座空旷无底的巨谷。 辰桑停下了脚步，他只能送行至这里。 在被押到漩涡下之前，顾星回回头望了一望。 没有。 还是没有。 顾星回不知道自己会被关在这里多久，或许永远都不会再见天日。 也就是说，他此生也许再也不能见到她了。 她为什么没有来呢？若是平时，她一定早早便出现，吵着闹着要见他了。 顾星回心中苦笑，这一切皆是自己咎由自取，曾经给了她不可逆转的伤害，却还在奢望着她能来看自己一眼。 目之所及皆被冰凉的海水所覆盖，深海的寒冷刺入骨髓，无尽地下沉。 重重的铁链将自己层层缠绕，他被束缚在海底的一座表面坑洼的石柱上，动弹不得。 作为惩罚，每日都有栖居在海底的异兽出没，将他狠狠地撕咬一番，过了子时，身上的伤口便会愈合如初，等待着下一次的折磨。 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看不到尽头。 顾星回总是能想起曾经在世间的快乐时日。他清楚的记得同莞尔的那些约定，他们曾经说好，待那些事情解决以后，便同游天下，把六界之间最好玩的地方都去上一去。 当时以为很快便能实现的愿望，就在他的错误之下愈走愈远，如今已经变得遥不可及。 仙界。 那间小筑之内，沉睡在榻上之人已然换成了莞尔。 辰桑轻步而入，望着榻上血色尽失的姑娘，心若刀绞。 “莞尔在这里一天，便会拼尽全部力气保他平安。” “……” “辰桑……” “你且听好。星回身上的剧毒来自于勾陈，勾陈乃上古神兽，他的毒性你也可想而知。” “但是对于解毒来说，我想你也应该听过以毒攻毒的这一说法。” “这世间以内，最毒的东西莫不过……鸩毒。” “你的意思是说，用我的命，可以换小道士的命吗？”莞尔的眼神中竟没有丝毫恐惧，继续说道：“我愿意的。” 他知道她愿意，他怎会不知？这个头脑简单到愚蠢的姑娘。 就是知道她愿意，他才迟迟不肯说出口来。他不想失去她，即使她根本不可能倾心于他，他也不愿看到她受半点伤害。 好在从她身上取出的鸩毒并不会伤及她的性命，只是失了半数鸩血和她的半颗心脏。 元气大伤，相当于失掉了半条性命，莞尔不得不留在仙界修养。否则她怎会不去归墟送她的小道士。 起初几日，辰桑每日给莞尔输送大量的仙气以维持她的心脉，从归墟回来的这一日，辰桑回到她的身边没有多久她便渐渐苏醒过来。 “……” “辰桑，小道士他……” 辰桑垂下眼睑，点了点头。 “星回他，已经身处归墟了。” “……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莞尔苍白如雪的脸上勉强撑起一丝笑容，道：“我没事。” “你莫要担心，虽然没有完全解掉星回体内的毒，但足以保全他的性命……也算是达成了你的心愿。” “辰桑，谢谢你。” “何必言谢。” 辰桑心里清楚的知道，莞尔一日见不到顾星回，便不会再一次真正地快乐起来。 第120章 且待君归 在渤海之东的归墟，关押了无数从六界流放的犯人。 被关入这里的仙鬼人神，皆是犯下过不可饶恕的重罪，打入后的惩罚无一不是无期，据辰桑所知，从来没有过一个人从归墟重新走出，他们都在那冰冷的海底无尽地忏悔，直到成沦为一介亡灵。 辰桑每日都在思考如何能将顾星回接出，却始终没有想到可以解除神界规定的方法。莞尔的身体逐渐好转，却也再不似从前的活泼多言。 脸上的笑容也不曾出现，现在的她，连强扯一丝笑容的力气都不再拥有。 辰桑担心莞尔，建议她暂且留在仙界生活。他向她保证，有朝一日定会将顾星回从归墟中接出，莞尔却心知肚明，这样的希望微乎其微，却也心怀着一丝光亮。 日子如浮云一般游走，仙界的生活寂寞而悠长。终于在一天晨日，莞尔给辰桑留下一封简信，便悄然无息地离开了。 信上寥寥数语，她说感谢他一直以来对她的照顾，她为拥有这样的知己而感到幸福，那些一起游历的日子，她毕生都不会忘却。 离开仙界之后，莞尔来到了乔和村旁密林的山洞，里面空空荡荡，积满了灰尘。 “顾星回，星星的星，来回的回。不要叫我小道士，我应该比你大呢！” 那是初遇他的时候，那一年他只有十五岁的年纪，看着她的眼睛如皎月般澄澈。 她又一个人去了很多地方，顺着他们曾经走过的足迹。 东白源远远望去，和百年之前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广阔而肃穆。她想尽办法找到机会进入了若萝之谷，只是不知道若萝谷中的那些花儿又开谢了几次。 诸阳城的街道依旧熙攘，那些百年老铺的招牌又更加老旧了一些，街头巷尾还是有青年人围坐一团摇着骰子滥赌。而文初宁曾居住的文府早已改作其它名臣的宅邸，文初宁在顾星回离开之后执拗的留在魔界，一年又一年，直到老去，死去。 住在汤谷的象丹有改不掉的顽皮，见到莞尔的时候仍旧喜欢同她吵嘴，最后却一脸失落地问她星回哥哥是不是再也不能回来了，莞尔摸着他的头告诉他会的，他一定会回来。 雾望崖恢复了四季更迭，却再也没有一个吹着玉箫的男子在这里无限等待着远方的人。 招摇山的狌狌看见莞尔，一如既往地热情款待了她，它们问她她的朋友们都去哪儿了，莞尔笑笑没有说话，她说下一次来看望它们的时候，一定会把他们带上。 泰山之顶有无限好风光，云雾流转，迷了莞尔的眼。 “我、我……喜欢你。” “以后，你想去哪里玩，我都会陪着你。” “六界之内，只要是我有能力带你去的地方，我都会带你去。” “你喜欢吃什么东西，我也会学着做给你吃。” …… “这山川云海看你这么蠢，都会笑话你的。” “我答应你，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如果我不开心了，你就要讲笑话！” “好！” 莞尔闭上双目，回忆的画面接踵而来，她的嘴角泛起了久违的弧度。 虽然是一个人的旅行，可是我无时无刻都在幻想，你依旧陪着我的身边。 年岁如梭，沧海桑田，转眼之间已是三百余年。 这三百年间，寂静的渤海之上总是有一只紫羽之鸟盘旋，有时，那鸟儿看着这一遍无穷的海域，竟会落下泪来，滴落在寒凉的海里。 莞尔知道，这里是离他的小道士最近的地方。 所以，六界之内，她最喜欢流连的地域便只是这里。 那日的海风很冷，海上升起一轮澄澈的月，发出幽然的光。 莞尔化作人形坐在渤海的岸边，静静地看着悬在夜幕中的皎月。她心里想着，小道士在很深很深的海底，能不能同她一样看到这轮明月呢？ “莞尔，你的执念，或许还要重于燕子今……不要继续这样了。” 身后，是辰桑的叹息。 “不，我答应过他了，我不能食言。” “莫说三百年，三千年我都会等下去。” “即使，他不再爱我。” “我也要努力陪在他的身边，等他回来。” 莞尔在心里其实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她决定，就算是顾星回将会被关在归墟直至无期，那么她也会在这里朝无期的方向等待。 即使胸腔里只剩下半颗心脏，但它曾经承载的诺言却丝毫未变，有增无减。 而事情的转机便出现在距离顾星回被关进归墟四百年的时候，那日风平浪静，辰桑在渤海的岸边找到了莞尔，他知道，只要想寻她的时候，她必定会在这里。 辰桑告诉莞尔，他从神界拿到了盘古巨斧，盘古斧有开天分地的力量，劈开渤海直达归墟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取得盘古斧的个中曲折他并没有同她多讲。 莞尔得知此事后欣喜得一时间竟不知所言，辰桑拍了拍她的肩对她说道：“莞尔，你且听好，每隔一百年渤海之上便会出现巨大的漩涡，也便是归墟入口的防护最弱的时候。届时，我将用盘古巨斧把那漩涡劈开，为你开出一条直通归墟的道路，你便下去将星回带出。” “可是……辰桑你这样做，会不会受到神界的惩罚？神界的人，定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吧？不如，由我来操纵那盘古巨斧。” “无妨。”辰桑道，“我曾答应过你，定会想办法将星回救出，如今便来实现自己承诺，只是……时间晚了一些，你，莫要介意。” “况且盘古斧并不是人人皆能使用，以你的修为，很容易被其中的神力所反噬，太过于危险。” “这样吗……可是辰桑你……”莞尔摇了摇头，继续道：“虽然我每日做梦都想见到小道士，都想把他从归墟里救出，可是如果你因此受到惩罚和伤害，那我们还是另想办法吧。” “真的无碍，相信我。”辰桑对莞尔笑笑，让她且放宽心。 就算受到惩罚和伤害又何妨呢？莞尔，我只是想重新看到你的笑颜。 第121章 碧落寒潭 距离渤海上的漩涡出现还有几日的时间，莞尔有些心焦，同辰桑说可否先带她去仙界看一看盘古巨斧。 辰桑也没有多想什么，便应了莞尔。盘古斧被他安置在天机阁中，时隔百年，待莞尔再一次踏入这里的时候，自是百感交集。 盘古斧周身流转着暗金色的光辉，这件远古时期便存在的神界之物处处充满着沧桑的神圣气息，或是莞尔为妖身，这股气息令她倍感压抑。 “我们走吧，过几日……便劳烦你了。”莞尔对辰桑说道。 “哪里，星回是我的兄长，这件事虽是有违天道，但于我而言，是应做的。” 二人便约好，待漩涡出现那日的正午，一同前去渤海之东。 百年一日终于来到，莞尔却没有遵守同辰桑的约定，人界的子时已过，便独自来到天机阁将盘古巨斧取了下来。 当莞尔碰触到这件神物的瞬间，便感到浑身无力，心脏处似被压抑了一般难受。巨斧很沉，莞尔咬紧牙关将它稳稳地带在身上，并未同辰桑打过招呼，穿过仙界的结界，直径向渤海的方向飞去。 “辰桑，实在抱歉，原谅我的擅自做主。”莞尔回头望了望仙界的那一片纯白，“你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怎可因为此事去得罪神界之人……我知道使用盘古斧将会废去大量的修为，这件事，当由我来做。” 已经过了子时，归墟之上的漩涡已经出现，从漩涡的中心看去好似便能看见那片阴冷的归墟。莞尔双手提着盘古斧，悬浮在渤海的上空，同背后那轮残缺的明月相映成画。 “小道士……” 莞尔对着足下的漩涡喃喃道。 “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 挥动盘古斧的一瞬间，莞尔听到了体内元神碎裂的声音。 很清晰。 以漩涡为中心，像是有一双手在无形之中将渤海生生地撕裂开来，一条通往海底的路就这样呈现在莞尔的眼前。 她知道，她的小道士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眼前的景物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莞尔知道自己已被盘古巨斧所反噬，必将命不久矣。她用尽力气向那条海道飞去，只求能在魄散之前将顾星回从归墟中救出。 “快点，再快一点……” “星回……” 他在那里。 归墟之中寒冷而寂静。被铁链束缚在石柱上的顾星回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过任何声音，刚刚的那一声巨响让他以为是自己又出现了幻听。 是了，这些年来他的耳边总是会出现幻听，无一不是莞尔清甜的声音。他知道，这只不过是他记忆的碎片罢了。 他……真的很想她。 小道士！ 莞尔远远地便见到了顾星回，她想唤他，却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发出任何的声音，身体也越来越轻，好像一阵海风便能将她吹散。 再，再坚持一下…… 莞尔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月色太过于暗淡，他们彼此看不清对方的脸。 她用尽力气，再一次挥动手中的盘古巨斧，束缚着顾星回的链条瞬间尽数退去。 “谁……” “……” “你是谁……” 是小道士熟悉的声音，除了满布疲倦，丝毫未变。 莞尔挽起他的胳膊，向海上飞去，又觉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十分难堪，便覆了一条不透光的素色厚纱在顾星回的眼上。 “你到底是何人……是来带我离开这里的吗……” “为何要盖住我的双眼……” 身边的人依旧默不作声，顾星回常年被厚重的铁链压覆，浑身早已僵硬，无法在短时间内自行移动，只得随着身边之人的脚步移动。 好熟悉的感觉。 难道…… “莞尔，是你对不对？” “我知道是你，我的感觉不会有错，莞尔……” 身边的人忽然微微地颤抖，让顾星回更加笃定了她的身份。 这里是纶山脚下密林的山洞，她同他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莞尔扶着顾星回在一处避风的温暖角落坐下，顾星回感觉好了许多，却依旧无法活动，他想抬起手来将覆盖在双目之上的东西摘下，试了几次之后依旧是徒劳。 “莞尔，我知道是你。” “为何要盖住我的双眼，求你，快将它摘下……” “我已经整整四百年没有见过你了……四百年……” “你可知道，这四百年之间，我没有一天不在回忆你的样子，我怕我会忘记……还有曾经对你许下的一切，到如今，我全部都还记得。” “此生若是还有机会，我定会带你去实现……” “莞尔，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也好，你若是不想让我见到你，同我说一句话好不好？或者，一个字……” 对面，依旧是长长的沉默。 “莞尔……” “……” 几声沉重的喘息。 “小道士……” 那是极小的声音，每一个字却在消耗着她即将完结的生命。 “没有……我，没有，生过你的气……也没有，怪过你……” “虽然，你曾经说过，不要，再见到我……我，没有尊重你的话……对不起……” “但是现在，我真的，好开心……” “以后，你一定也要，开开心心的……继续，过一个，最最平凡人的日子……” “好，不好呢……” 再无声息。 “莞尔……？！” 没有回应。 “莞尔……！！”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面上的厚纱忽然被人揭开，好在山洞内的光线很暗，长时间未见到光亮的双眼不至于过于刺痛。 面前的景象渐渐由模糊转为清晰，只见辰桑正站在自己的面前，掌心内，正躺着一只冰冷的鸟儿。 “顾星回。”辰桑默首，继续道：“你欠她的，此生已经再无可能还上。” “辰桑……把她给我……” 辰桑冷漠地看着他，将鸟儿放入怀中，转身向洞外走出。 “你，不配。” 临走之前，他将腰间悬挂的配件解下，扔到了顾星回的身边。 通体漆黑，黯淡无光。是湛卢。 他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冷冰冰的三个字，最后消失在顾星回的视线之中。 晨光熹微，渐渐洒入这个满布灰尘的古老山洞，像无数把利刃，狠狠地刺向顾星回的眼。 第122章 觞中之事 诸阳城内最近出现了一个疯疯癫癫的酒鬼，衣衫褴褛身无分文。经常被酒铺的伙计从铺子里赶出，临末还不忘啜他一口口水。 “死酒鬼，没钱还敢上老子这要酒喝，老子不给你就用抢的，看我不打死你！” “算了算了，你看他疯疯癫癫的，八成是个傻子，给他口酒喝算是积了点德吧。”酒铺内的掌柜是位良善的老人，对他的伙计摆了摆手。 “哼，算你个傻子走运。”伙计收回了刚要伸出的拳头。 酒鬼站起身，喝了半口抢来的酒，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去。 这条街熙熙攘攘，来来往往有着各式各样的人，一位衣着华美的公子哥正提着个鸟笼沿街闲逛。鸟笼里有一只碧绿碧绿的小鸟，模样十分灵巧可爱。 “莞尔，莞尔……” 忽然一只满布灰尘的手抓住了鸟笼，那酒鬼蹲在鸟笼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的小家伙。 “哪儿来的臭乞丐，给本公子滚远一点！吓坏了本公子的爱鸟，宰了你都赔不起！” 小鸟的主人狠狠地踹了他一脚，绕着他快步离开了。 “莞尔……” 酒鬼依旧喃喃着这个名字。 他蜷缩在街上，又喝了几口酒壶里的酒。 自从那日离开纶山的蛇洞后，他便开始酗酒。 若离了这酒精的麻痹，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便日夜折磨着他，这种感觉要远远比在归墟之中的四百年更加让他痛不欲生。 顾星回拿起手中的酒壶，向地下倒了一倒，一滴未剩。 没了？ 顾星回将酒壶往身边一丢，干脆在街边倒头大睡起来。 哦对，还有睡觉。 这好像已经成了所有人达成共识驱逐痛苦的方式。 待顾星回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白日里繁华的街道已经空无一人，显得十分萧索。 夜风吹在他的脸上，酒便醒了大半。顾星回踢了踢身旁的空酒壶，街上的酒铺皆已关门，无处可以觅酒，顾星回愈渐焦躁。 “……” 他忽然像想到什么一样，开始在衣襟内摸索起来，片刻过后，顾星回从衣襟内拿出一个体积很小却十分精致的玉制酒壶，拿开了上面的盖子。 其实自始至终他都对妙玥姬存有戒心，这是那日喝下半杯覆穹觥中的酒后，觥中剩下的另一半酒。 许是还没有完全清醒，顾星回盯着手中精致的小玉壶，想都没想便饮了下去。 今夜的月光异常皎洁。 好冷。 顾星回望着眼前一片白茫的夜景，大脑一片空白。 他忽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是依稀记得刚刚还身处一条街道的拐角。 也忽然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只知道自己好像姓顾。 他向四周环顾了一圈，这里应是一座雪山，脚下踩的，正是一片又一片厚厚的雪。 远处有一条没有被冻住的河，河水正缓缓流淌。 耳边依稀传来婴儿的哭声，顾星回循着声音寻去，河岸处竟有一个弃婴，面色已经冻得发青，哭声渐渐减弱。顾星回即刻将这弃婴抱起，捡回他一条性命。 记忆缺失了大半，便暂时在这不知名的地方生活下来，他收养了这个在河边捡回来的孩子，望着流淌在天际的星河，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要回到哪里去。 “星，回。” “你便叫星回，随了我的姓。顾星回，可好？” 一切便按照历史的轨迹进行着，他带着他来到一处名为纶山的地方开了一个道观，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平日里最爱的事情便是饮酒。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时间长了，也不愿再去想。 直到十五年后那个被他取名为顾星回的孩子一脸惊慌地告诉他他在山下的密林里遭遇了恐怖的大蛇，还遇见了一个穿着绿杉的可爱女子。 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短短几瞬，几百年之间发生的事情全部回到了他的脑中。 他是顾星回。 这里，是四百多年以前的纶山。 帝酝竟给了他这样的机会，若是一切可以重来，那么莞尔便可以回到他的身边了。 顾星回脑中飞快地想出了接下来的计划。他将过去的自己送到东白源修行后，不出一段时日，莞尔便会从中离开，到那时，他便带莞尔远走高飞，他们再也不会分离。 那日是个艳阳天，顾星回一直潜伏在东白源的结界入口处，待那个碧色身影出现后，他迅速地拽住了她的手腕。 她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丝毫无差。 只是此刻的她正惊恐地看着他，甩开了他的手道：“你是谁？！” “莞尔，快，跟我走。”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再也不会。” 头发和胡须皆乱作一团，莞尔根本看不见面前之人的样貌，只觉此人语言行为诡异，倒像是个变态。 “你不要缠着我，我不认识你！” 莞尔向后退了两步，顾星回刚要上前，背后便传来了一个声音。 “本尊今天倒是想看看，究竟是谁竟敢冒充我亲爱的长无师弟。” 顾星回回头，莞尔见状立刻化为小鸟飞离了这个是非之地，转瞬便没了踪影。 “可恶！” 顾星回怒目看着面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尧川，此刻，他仍想对他杀之而后快。 “果然是个冒牌货。”尧川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笑，继续道：“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冒充长无，我可以告诉你，我那愚蠢的师弟早在我们共同飞升之时被我耍去挡了全部的天劫，现在的他，也顶多是个流连在凡间满腹怨恨的冤魂吧。” “为什么这些本尊不怕让你知道呢？” “因为将死之人根本构不成威胁。” 还未等顾星回反应过来，赤霄剑的光芒便穿过了他的身体。 顾星回倒在地上，看着自己腹中汩汩流出的鲜血，自嘲地笑了笑。 终究，还是失败了啊。 初生的阳光照耀在诸阳城的上空，小太阳神象丹在天上打了个呵欠。 醉在街边的酒鬼渐渐醒来，昨夜，他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脚边歪倒的酒壶依旧是空的，而自己手里的玉壶也是空的。 顾星回眯起双眼，眼前的一切，他已经辨不清楚。 六界交替，万物流转，这尘世里发生的一切事情就像是觞中的一场大梦。 也不知谁生命中那些刻骨铭心的事情，在何时便成了他人口中的一个或长或短故事。 最终，渐渐消逝在四时无尽的更迭里。 再也不会被谁提起。 第123章 番外一木镯 顾星回被关入归墟已经七年有余，七年对于魔界的人来说很短，因为他们拥有着很长的寿命。而对于文初宁来说，每一日都如同人间的寒冬一样漫长。 不过二十四五的光景，她呈现在铜镜里的面庞，却比实际年龄苍老了十岁一样。 这也难怪。魔界里终日的瘴气本就对凡人的身体有着严重的损伤，当年顾星回陪在她身边的时候，会定期在她的身上为她施下可以保护她的法术，如今他离开了，这法术自然便消失了。况且文初宁这七年来就不曾笑过，极度郁郁的心境更加增进了她衰老的速度。 有很多人都劝过她，让她离开魔界，回到人间寻一个更好的归宿。他们说她根本就不属于这里，他们还说，顾星回和司少珩一样，再也不会回来了。 每每听到这些，她都摇头，默默地回到她和顾星回曾经居住的寝殿，将大门紧紧地关上，她不想听那些人的胡言乱语。 她的夫君定会回来寻她，他怎么可能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呢？ “就算等到死，我也不会离开。” 文初宁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一旦被情感牵绊住的人啊，有时候就是这样的痴傻。痴傻到沉浸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谎言里，抱着不可能存在的希望惶惶终日。 “不知道夫君现在在做些什么，那里冷不冷，孤不孤单。” “好想去陪他呢……” “夫君，有没有念起初宁……” “还是……” 文初宁长长的睫毛上忽然沾了些晶莹，心尖有些疼痛。 “还是……” 她使劲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再想起他曾经念起莞尔时的落寞神情。 “夫君你看。”文初宁将眼睛从铜镜中移开，“初宁可以为你守着我们的家，可以每日只想念你一个人。” “可是那莞尔呢？自从你出事后，初宁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初宁想，她定是投奔了那辰桑仙君吧，辰桑仙君如今是高不可攀的仙尊大人，她跟了他，还会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呢。” “夫君，她不值得你爱。” “只有初宁……” 文初宁每日都会来到流沉殿打扫，将这里布置得纤尘不染。她想，等到夫君回来的时候见到这里清爽干净，心情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天同往常一样，文初宁早早地来到了流沉殿，她将平日里做的事做完之后，站在桌旁，抚摸着顾星回曾经坐过的椅子。椅子一片冰凉，好久没有人坐在这里了。 过了一会儿，文初宁不由自主地坐了上去，想用自己的体温暖一暖它，却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未免有些好笑。 桌子下有一些空挡和隔断，可以放置物品。文初宁忽然想起曾经见过顾星回往这里放过什么东西，她心下好奇，将手伸进去开始摸索。在深处，她的指尖碰到一个盒子形状的东西，便将它取了出来。 是一个模样精致的锦盒，文初宁将它拿在手里凝视了片刻后，决定打开来看看。当她将锦盒的盖子拿掉时，一股幽幽的隐香缭绕在她的鼻尖。 带着漫长时光的味道。 是一颗淡紫色的种子，只是颜色已经十分晦暗。 除了这颗种子，还有一只小小的木镯。 “这镯子……”文初宁将镯子拿出，嘴角有一丝笑意。“这镯子，难道是夫君想要送给初宁的。” 她尝试着将它戴上，岂料镯子太小，她无法佩戴。 “这么小的镯子……” 文初宁又开始细细观察起来，才发现上面雕刻着一只鸩鸟。 这么小的镯子，怕是只有莞尔才能戴上吧。 “……” 文初宁叹了口气，心中百般滋味，却又只能将木镯放回锦盒之中，在关上盒子的一瞬，她忽然看见木镯里隐约刻着一行小字。 “此情刻骨，弃之岂在朝夕。相伴至此，只当远行。却无归期，此生无期。” 文初宁轻轻地念了出来。也不知这是顾星回还是莞尔刻上去的，是谁想对谁说的话？不过如今看来，结果是怎样也没有过多的意义了。 她将锦盒关上，放回了原来的位置，离开了流沉殿。 将殿门关好后，她又对自己说了那句每天这个时候都会说的话—— “或许，夫君明日便会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