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空壳娘子》 v第一章 【第一章】 很好,现在是什么情形? 李昶妮由深深的睡眠中醒来,觉得头痛欲裂,眼前白花花地看不清楚。她忍不住皱着眉头,脑袋像被强行挤压的不适,好一阵子才缓和过来,视线也清晰了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木制的天花板……噢不,这似乎是床顶,仔仔细细来看,床顶以及床柱的雕刻挺精美的,这样式差不多就像她外婆的外婆那年代睡的床。目光稍稍往左下移了四十五度,她看见一整排的木制格窗,那用来封窗的,似乎还是油纸,而不是透明的玻璃。 这什么鬼地方?谁的品味这么诡异,房子的装潢需要复古成这样? 抬起手抚着额,口中逸出痛苦的呻吟。她记得自己参加好友的圣诞party,因为时间来不及了,人行的绿灯一亮她就二话不说往前冲,结果好像有辆抢黄灯的汽车驶来,她只听到尖锐的煞车声,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昶妮努力回想,但一阵阵的疼痛让她无法集中精神。一向注重效率的她,知道再继续想下去大概也没啥屁用,索性慢慢地坐起身,打算先搞清楚自己在哪里,再找个人问问就知道了。 才从床上起来,她便看到地上俗到破表的红色绣花鞋,惨的是这屋里只有这一双鞋,分明就是给她用的。 一向习惯穿高跟鞋的她,不太熟练地套上绣花鞋,却又在此时看到自己宽大到夸张的水袖,顺着她的动作飘呀飘地。 「这又是搞什么?房子弄得怪里怪气就算了,连衣服都要穿得像个女鬼?」 她发现自己身上套着一件电视上才看得到的古代衣裙,料子摸起来十分舒服,但样式大概过气了几百年,穿出去打死也不会有人觉得潮。 这一切简直荒谬到了极点!李昶妮决定无视满室古董级的装潢,还有看起来像梳妆台的那面铜镜,缓步走出房间,摸到门锁时,她几乎要因这扯到极点的木栓而大叫。 但是看到室外的情境,她发现自己真的苦笑出来了。假山流水、雕梁画栋,庭院间的凉亭与回廊全是木制的,飞檐递次,几乎比得过故宫博物院,而且这一眼望去,屋墙重重,院落深远,不知道这个庄园究竟有多大。 她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到台湾究竟哪里有这样的景观,更想不出自己怎么会流落到这个地方。 在院内等了半晌,竟没有一个人经过,她不由得对天空叫了一声— 「有人吗?」 静悄悄,没回音,连鸟飞过的声音都没有。 「有人在吗?」她放大了一点音量。 依旧是一片空寂,但这回好了些,有着微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可惜这不是她要的,慌乱不安的心情,让她根本没兴致感受这份宁静。 她深吸了口气,使尽全身力气,用生平最大的音量吼叫,「请问有人在吗?」 吗吗吗吗……回音似乎还在这空无一人的小庭园里缭绕,可就是没人出现。李昶妮正沮丧得想继续往外走时,院落外突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还夹杂着说话的声音— 「少奶奶又犯傻了……」 「快快快!快拦着她,免得她又以为自己是别人,跑出府了……」 「谁去拿宁神汤……」 李昶妮茫然不解地听着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接着便看到一群人冲进她所处的院落。那些人有男有女,他们的打扮,女的是襦裙双丫髻,男的是小帽膝裤绑腿,全都像电视上古装剧里大户人家的下人一样。 更重要的,他们连说话,都带着几分古风。 「少奶奶!你跑出来做什么?等会儿又不见了怎么办!」一个丫头急匆匆地跑到了她的面前,令她觉得莫名其妙。 少奶奶?是在说她吗?李昶妮和那丫头大眼瞪小眼了几秒钟,最后放弃思索,绽开一个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轻声问道:「请问一下,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过是简单的一句问话,那丫头听了却像见了鬼似的,双眼圆睁,最后拉高了嗓门大叫,「少奶奶真的又犯傻了,现在正在胡言乱语呢!宁神汤呢?快拿来!」 其他人二话不说,两个架住她的双臂,另外两个开门,还有后头端着汤水的,全一窝蜂挤进了门,李昶妮还搞不清楚状况,就被塞回了房间,强压在她才爬起来的床上。 「你们放开我!」她挣扎着,由一开始的不安转为害怕。这群人该不会要谋财害命吧?「我要起来,放开……」 「宁神汤快拿来,让少奶奶喝下去。」 某个丫头才说完这句话,李昶妮就觉得有一双大手掐住她的下巴,让她嘴张得大大的,其他人压得她不得动弹,接着一股带着浓浓苦味的汤药,粗鲁地灌进了她的嘴里,那苦涩的滋味呛得她咳嗽不止,大半的汤药都喷了出来。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李昶妮仍不放弃挣扎,但双拳难敌四手……不,现在在她身上的,至少有八手。「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口中的少奶奶,我是……」 我是李昶妮啊!但这句话,并没有从她口中说出的机会,因为她突然觉得脑中一片晕眩,眼前的景象顿时变得一片蒙胧,最后头一歪,她又昏了过去。 在昏迷前的最后一丝记忆,就是她在这短短不到一秒的时间,在心里骂遍了她知道的所有脏话。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喝了五次宁神汤、被人架住七次,再加上关在房间里十几天,李昶妮终于知道自己要在这鬼地方生存下去的基本要诀,就是保持安静。 v第二章 在安静的状态下,这庄园里的人不会提防她,甚至她偶尔走出自己的院落,也不会有人像抓猴子一样抓她。他们似乎不怕她乱走,只怕她这「少奶奶」犯傻。 了解情况后,她便开始像抹幽灵般,成天飘来飘去,默默的探索这个未知的庄园。据她的观察,她似乎来到了一个……远古的世界,每个人穿着古时候的衣服,说话咬文嚼字,用的器具可能连她曾曾曾曾曾祖父都嫌落伍。 当她第一次不小心走出庄园的侧门,看到外面的市集时,差点当场昏过去。 那场景、那气氛,全都令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进了清明上河图。而当她听到某些路人在聊天时说到他们的皇帝如何如何、某某大臣如何如何,她真的昏过去了,幸好被庄园的下人发现,给拖了回来。 她一开始还怀疑是庄园的主人有怪癖,喜欢扮演古人,连带家里雇佣的人要陪他一起演,但到了现在,她一点也不怀疑,她想自己肯定是在某种阴错阳差的情况下误入了古代,因为不可能全镇的人都跟他一起玩角色扮演。 花费了好几天接受这个事实—当然,当她旁敲侧击发现了自己身处古代的真实性后,她又被迫喝了好几次宁神汤,喝到连她自己都觉得乾脆一睡不醒算了。 然而在对宁神汤的味道反胃不已后,她又觉得宁可好好活着也比被恶心死好。 只不过,即使在她原本的时空她的双亲已逝,独生女的她却依然想念那间没什么人气的大房子,乡愁依然牢牢覆盖着她。可在这段难熬的期间,她伤心归伤心,在哭哭啼啼寂寞伤神的情况下,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她从下人的嘴巴里,或多或少了解了自己身处的庄园究竟是什么地方,而她这「少奶奶」的身分,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叫做武家庄,主人名为武聿擎,三年前才继承了武家牧场,专门饲育皇家及军队所需的马匹和牛羊等,因此牲畜的神骏优质不在话下,也博得「天下第一牧场」的称号。 然而武聿擎这家伙,脾气似乎不是很好,下人们每提到他时,都是又敬又畏。 而众人口中的「少奶奶」名为柳初真,是武聿擎娶过门才一个月的妻子,是御史中丞之女,天生有着傻病,三不五时就会抓狂一下,认定自己是其他人,跑得不见踪影。因此只要她犯了病,下人们都很紧张,毕竟少奶奶若是失踪了,武家要如何向她背后坚强的靠山交代? 但李昶妮不明白这里的人为什么认定她就是柳初真,她照过镜子,映出的面容的的确确是她李昶妮的无误。难道是柳初真和她长得很像,他们弄错人了?可她无法向别人解释,因为只要一说自己是李昶妮,一碗宁神汤马上就会端到她面前。 于是,她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直捣黄龙。 她住的院落鲜少有人出入,从这些日子的观察,她知道下人们约两、三个时辰会到她这里看一下。所以趁着上一班巡视的人刚走,下一班人还没来时,她悄悄地踏出院门,又像个幽灵般无声无息地飘了出去。 怎知,她直捣黄龙的行动很快就遇到难题。 「这该死的走廊究竟还有多长啊?」 走了约莫一刻钟,李昶妮还是沿着走廊不停地走向一个她也不确定在哪里的目的地。 她决定直接去找武聿擎,告诉他她不是他的妻子,也没犯什么傻病。但这府邸见鬼的大,她先前探了好几次路还是搞不清楚主屋在哪里,厨房、柴房甚至茅房她都闯过了,就是找不到武聿擎。 最后她只能采取最笨的方式,沿着走廊走。通常回廊都是通向重要的屋宇,她只要每一条都走过了,总有一条会指引她走到主屋的吧? 又一刻钟过去,李昶妮几乎要放弃了,头一次诅咒着别人太有钱,但这思绪只出现了一瞬间,因为眼前一栋华美的屋宇立刻攫住了她全副注意力。 走廊与屋宇的侧门连通,因为门大开着,她就不客气地走了进去,穿过了一个偏厅,她立刻听到屋子深处传来说话的声音。 「……平亦超退我们马?当初说好一千匹,一只不少,只只健壮神骏,他还有什么不满的?」 一个低沉威猛的声音响起,还带着隐隐的怒气,让李昶妮吓了一跳,脚步不由得停下。 另一个较为尖细的男声回答,「场主息怒。平将军说,咱们的马卖得太贵了!他要的只是载货的马,中驷之质即可,但场主的马每一匹都是上等骏马,几乎与关外汗血宝马有得比,他一是买不起,二是用场主的马来载货,怕暴殄天物啊……」 里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李昶妮差点跳起来,猜是里头暴怒的男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而由器物碎裂的声音判断,被他拍到的桌子八成已经支离破碎。 妈呀!这样她还要去找他吗?她惴惴不安地想,那发怒的家伙肯定就是传说中火爆的武聿擎,她直捣黄龙想找他说清楚,会不会还来不及说,就直接回老家了? 如果他一拳能将她打回台湾,那她会感激他,可万一他力道拿捏不好,一拳送她到苏州,她就真的只能卖鸭蛋了。 屋子里头,武聿擎用他如虎啸的声音继续说着,「我武家牧场的马,有哪只不神骏的?平亦超未免太强人所难!难道要我用劣质马的价钱卖给他上等马?亏我和他还有些交情,他居然拿这种理由退我马?」 听到他的理论,李昶妮不禁翻了个白眼。如果人人都像武聿擎这样做生意,他的牧场没倒还真是个奇迹。 因为事关她的专长,她在现代的工作,可是个抢手的企管顾问,专门解决企业大大小小的困难。商业这方面,相信不管在哪个时候都一样,经营与消费的模式及心理不会差太多,所以,这当下,她什么害怕的情绪都先丢在一旁,忘情地脱口说道:「这笨蛋……」 话声才刚落下,屋里就突然没了声息,李昶妮心知不好。不会是被听见了吧?她还没做好和武聿擎正面冲突的准备啊。 才刚这么想,还来不及撤退,一只大手就扣在她脖子上。 「你是谁?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李昶妮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浓眉大眼,一脸凶相的男人,恶狠狠地瞪着她。 哇靠!都已经离得这么远,至少还距离了三个房间,他居然真的听得到? 「我……我叫李昶妮……」她摆出和善至极的笑容,轻轻拍了拍那男人「架」在她脖子上的手,生怕他一个用力,她的头和脖子就要分家了。 「李昶妮?」武聿擎重复了一次她的名,但手还是没有离开她的脖子,「你站在这里好一阵子了,偷听够了吗?」 「我才不是偷听呢!是不小心听到了!」原来他早就知道她在这里?有没有这么神啊? v第三章 但这个疑惑她当然没有笨到直接问出来,因为小命还捏在别人手里呢! 不过她还是要替自己澄清一下,「你自己嗓门那么大,要别人听不到也难!」 跟在武聿擎身后的,是一名年约五旬的马脸男子,穿着一件长长的马褂,只见他一脸古怪地突然插口道:「场主,这位姑娘是—」 岂料武聿擎根本不听他说,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止住他的话,继续质询,「你方才在屋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话?李昶妮呆了下,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好像不小心脱口骂了他笨蛋,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他对她的怒火该不会是来自于这句话上吧? 「有没有这么神啊,真的听得到……」 她不安地嘟囔,立刻感觉到掐在脖子上的力道多了几分。 「别冲动!那只是、只是口头禅而已……」她吞了口口水,但发现自己还是持续被他瞪着,索性就豁了出去。「好吧!我听到你批评那个什么将军的话了……可我觉得,那不是对方的问题,是你做生意的手法,简直就是笨蛋才会用的手法!」 又听到一次笨蛋,武聿擎手不自觉的用力,引来她的连声咳嗽。他其实不想捏死她,便放松了一点。 「场主,这位姑娘是—」马脸男子见状,紧张的又想插话,却又被他打断。 「我做生意的手法有什么不对?」他沉着脸,仔细打量着她,怎么也不觉得这小姑娘有资格与本钱批评他。 确实,少了高跟鞋和套装,穿着这宽松柔软的衣裙,连李昶妮自己都觉得少了些气势。不过,她的专业知识,可不会被这些古人的可笑衣服掩盖过去。 「听你所说,你的牧场养的就只有一种马,而且是上好的马。这种马只能拿来打仗吧?如果不是连年征战,我真不知道你养那么多上等骏马干什么,因为卖不出去就是没用!确实我对这一行不熟,但我也知道,若你能多养一些不同马种的马,以不同的用途贩卖,不是有更多的利润吗?」她简单解释产品多元化的概念。 武聿擎死盯着她,彷佛在思量她话语里的可行性,而李昶妮也屏息等着,看他会不会被她说的话打动,放开她的脖子。 「你……」 他终于开口了,但接下来的话,却差点让她吐血。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武聿擎的原则便是致力于养出最好的马,岂可以这么胡搞?」 果然三年一代沟,而她和他之间的鸿沟搞不好差了几百年,都可以横越太平洋了!李昶妮不禁脱口道:「难怪人家退你货,你这么不知变通,你这家伙的牧场肯定不赚钱!」 被她一语中的,武聿擎的神情益发难看。以往武家牧场是天下第一牧场,但他接手以来,却每况愈下,向他买马的人越来越少,天下第一的名号眼看就要没落,教他怎么不心急? 但被一个女人当面揭了疮疤,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场主……」马脸男子似乎有些急了,用力地拉了拉他,连带被掐住的李昶妮险些没闭过气去。 武聿擎很快地松了手,她马上大口大口地吸气。 他其实不想伤害她,方才的动作也只是吓吓人,想不到李昶妮被他一掐,火气也上来了,完全盖过对他的畏惧。 「你是要杀死我吗?」她大叫道。 「我不是故意……」武聿擎皱着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向她解释。 「很痛你知不知道」她委屈地抚着脖子,继续抗议,「人家从小到大,全身保护得一点伤痕都没有,被你掐伤了怎么办?」 「我说过不是故意的!」要比嗓门,他不会比她小。 见这两人要吵起来了,马脸男子急急又扯了扯武聿擎,他正在气头上,本能地反身大喝,「你究竟要说什么!」 马脸男子微微一愣,表情既为难又古怪。现下终于轮到他说话了,但场主一副要杀人的表情却令他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鼓起勇气道:「场主,这位姑娘,就是你上个月迎娶的中丞大人之女,柳初真啊!」 武聿擎的脸色忽青忽白,他突然觉得,这女人方才骂他笨蛋,还真是骂对了。 自己的妻子居然不认得,还差点被捏死在他的手下,讲出去简直会笑掉人家大牙。 不过他不认为自己有错,毕竟柳初真脑袋不正常,他与她的婚姻也只是利益考量,两人甚至见都没见过。所谓的成亲,只是一个病恹恹的女人被抬进武府,成亲那天他连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拜完堂就策马去了关外的牧场,整整一个月没回府;回府后也几乎忘了她这个人,怎么认得出来? 但是……她方才口中说出的名字,似乎和他记忆中的有相当大的差距……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他眯着眼问。 「李昶妮啊!」真没礼貌,刚刚才讲马上就忘了!她腹诽着。 武聿擎不禁望向马脸男子,后者急忙解释,「场主,你忘了柳姑娘……噢不,应该叫少奶奶,你忘了少奶奶被抬进府时的样子吗?她从小就得了傻病,常以为自己是别人,我想她现在应该是……」 马脸男子指了指自己的头,意指她大概又犯病了。 「所以你应该叫柳初真。」他转过来,直盯着她。「你应该在后院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v第四章 李昶妮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他,就是为了这件事,她连忙替自己辩驳,「我来这里,就是要来证明我不是柳初真,而是李昶妮!」 「你要怎么证明?」武聿擎发现自己居然这么有耐心和一个女人说话,话的内容还空前绝后的没意义。按照平时的做法,直接叫人把她架走就是了,还听她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我……」李昶妮一怔,随即脑筋一转,就着他方才谈论的话题道:「我可以提供你经营牧场的建议,柳初真一定没有这种知识吧!」 想到她方才说的话,他倒想听听看,她肚子里还能倒出什么谬论,「你说。」 吸了口气,她开始把她过去的一些经验滔滔不绝地说出来。 「做生意呢,首先要管理成本。你有没有算过牧场里每个月的支出,有哪些是浪费、哪些是必要的?人力成本是不是合理?另外,马匹牛羊等牲畜及制品品质的控管,有没有系统化……」 李昶妮劈哩 地讲出一堆生产管理、行销管理,甚至是品质管理的初步理论,听得武聿擎眉头深锁,马脸男子则是连连点头。 在她终于稍微停下来喘气的时候,马脸男子对他说道:「场主,少奶奶的用词虽然古怪,不过听起来似乎挺有道理。」 武聿擎不置可否地瞪了他一眼,接着突然看向李昶妮转移了话题。 「你刚刚说,你是李昶妮?」 「对啊。」否则她刚才为了证明自己身分而讲了一大堆企管理论,难道是在唱歌? 「那为什么秦阅与其他下人,都一致认为你就是柳初真?」他口中的秦阅,就是他身边的马脸男子。 「不晓得,也许我们长得很像吧?」她耸耸肩。 从秦阅那里得到了点头的回覆,他证明「柳初真」与「李昶妮」长得一个样,武聿擎于是直勾勾地看着她好一会儿。 「我记得你还说过,你从小到大,全身保护得一点伤痕都没有?」 柳家的女儿会全身肌肤白皙无瑕?他冷冷一笑。 「……对啦!」说到这个,她不禁微红了脸。方才是气急败坏下才脱口说出,如今回想起来,在一个初次见面的大男人面前讲这个,还真不是普通的暧昧。 没有再多说什么,武聿擎突然扯住她的手臂,走了两个房间,到达了一间华丽的内室。他让秦阅等在门外,接着将门关上。 「你想干么?」她防备地退了一步。 「验明正身。」 武聿擎二话不说,揪住她的衣襟便往下扯,李昶妮尖叫着抵抗,但女人的力气毕竟不敌男人,最后,她被他三两下剥得只剩一件亵衣。 即使在现代也常穿小可爱在街上晃,但她的认知里,亵衣就是内衣,就算现代一堆人将肚兜穿上街,她也不习惯让内衣随便见人,于是她退了好几步,双手遮住自己胸前,战战兢兢地盯着他。 「从镜子里看看你的背!」武聿擎没有再动手,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的背。他猜想的果然没错……因为他依稀记得,她被抬进府里时,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李昶妮慢慢地移到铜镜旁,戒备地将头向后转,由镜中的影像看见了自己的背部全景,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应该完美无瑕的背,如今却有了一道道的伤痕,而且看起来都是旧伤,不可能是这几天才出现的。 怎么会……她自认对自己肌肤做的保养是天衣无缝的,即使她已经二十五、六岁了,全身上下的皮肤都还是像婴儿一样细致,怎么现在背上会出现这么可怕的痕迹? 平日洗浴时,她根本没机会看到自己的背,就以为一切正常…… 如果不是武聿擎在场,她肯定会拉开自己全身上下的衣服看清楚,看这「柳初真」的身体,和她所熟悉的李昶妮的身体,究竟还有哪里不一样! 「所以,你是柳初真。」武聿擎的眼神有些复杂。「你说你是李昶妮,只是傻病犯了,这是你幻想出来的人。」 他不再和她罗唆,等她穿好衣服便拉开房门,在外头等着的秦阅立刻迎上来。 「找人带少奶奶回后院!」他交代了一句。 秦阅领命想走,却被李昶妮叫住。 「我自己回去!」她彷佛看到天塌下来一般,用一副崩溃的表情道:「与其被灌什么恶心巴拉的宁神汤,我宁可自己回去!」 话一说完,她马上恢复幽灵本色,静静地、忧伤地飘了出去,在武聿擎以眼神示意下,秦阅急急忙忙出去,随便唤了个下人远远跟着她。 而武聿擎却是紧皱着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你真的是个傻子吗……」 【第二章】 夜凉如水,晚风带动了老樟树的树梢,空气里还微微带着樟树特有的香味。 v第五章 月光映得小水池光影波动,幽幽亮亮,虫鸣时起时灭,小院空无一人,幽静得不可思议,该是令人感到有些悚然的,但李昶妮却表情呆滞地坐在假山旁的石头上,愣愣地望着月色。 与武聿擎的第一次交手,令她发现了一个自己从未注意到的事实—现在这个身体,不是她的。 她在沐浴时再三确认,发现许多地方确实有着她不知道的胎记或疤痕,甚至仔细感受了一下体态,才知道这副身躯的三围还比她以为的要小了一号! 可恶!莫名其妙变成别人也就罢了,还瘦不拉几是怎样?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能接受她没来由的到这个奇怪时代的事实,想不到她的意志力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强,还是承受不住她其实已经不再是「李昶妮」的事实。 她根本只是一抹孤独的灵魂,占据了柳初真这个「壳」! 她找了一堆理由想说服自己— 反正在现代她父母都过世了,剩她一个人很孤单;反正在现代老板很机车,回到古代还有人养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在现代男人都靠不住,前几个男友都是劈腿结尾,到古代她连婚都结好了,多省事;反正在现代李昶妮搞不好都被车撞得稀巴烂了,回到古代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有多少人能有这种机运遇到这类死而复生的事?她该惜福了! 想是这么想,但心中的沮丧仍然无法避免。她自认个性已经算是十分豁达,要不早在搞清楚这里是古代时就疯了。但打击一波接一波来,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现代女性的观念让她知道,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靠自己最好,但在这个诡异的古代,她能够怎么靠自己?她甚至连柳初真这个人有什么本钱都不清楚! 最后,她只能呆呆地望着月亮。 「这么晚了,你在屋外做什么?」 背后平空突然冒出一句话,李昶妮一听到这个低沉又严厉的声音,连头都不用回就知道是谁来了,不禁没好气地回道:「思乡,不行吗?」 「思乡?」武聿擎到她身边坐下,半是狐疑半是纳闷地说:「中丞大人的府邸就在皇城前祥庆大街底,离这里才半个时辰路程,这样就犯思乡病了?」 今早她反常的举动,令他十分介意,便特别注意起她。想不到晚上一来这小院看她,就见她怔愣坐在石头上看月亮,一看就是一个时辰,也不知道有什么用意?但她眉宇间的惆怅,令他不由得现身,来到她面前。 他很想知道,她还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果然她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听得瞠目结舌。「我思念的,是李昶妮的故乡,不是柳初真的。」 她直视着他,十分认真,又说:「或许你不相信,但我的故乡和这里大大的不同。光是交通的便利度,就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么说吧,你们这里的人还得骑马乘轿,但我们那里的人坐的是汽车捷运,用电或汽油就能发动了,一点都不需要牲畜施力,甚至人还能坐上飞机……那就像个铁盒子但可以在天上飞,把人和货品装在里面,一下子就能到达目的地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有些苦中作乐地嘲讽他道:「也就是说,你这武家牧场场主到了我的故乡,大概只能卖卖牛奶和起司,马匹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除了拿来观赏或赌博,其他一点用处都没有。」 听着这些光怪陆离的话,武聿擎居然觉得很新鲜,便耐着性子听她说。「还有呢?」 「还有很多呢!」明知道他或许不太能接受所谓现代科技,但她还是想讲,否则憋着一肚子闷气没人听她倾诉,她大概不久后就真要犯傻了。「你知道吗?我以前最喜欢看新月出版社的小说,这里连个漫画小说出租店都没有。少数几本我看得懂的书还没有标点符号,不知道要在哪里换气,看得我喘得要死! 「更别说这里的娱乐都是为男人发展的,什么赌场、妓院、酒肆,女人只能闷在家里。还有还有,大姨妈来的时候,还没有卫生棉呢……」 「大姨妈?卫生棉?」他皱着眉,「我记得中丞大人的夫人没有姊妹……」 她大眼一瞪,简直哭笑不得,方才缠绕在心的乡愁,被他这么一闹,居然淡去不少。「算了算了,你不会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的。」 讲了那么多,都有点口渴了。 李昶妮做最后总结,有些期盼地道:「所以你现在相信我不是柳初真了吗?」 「你真的……」武聿擎盯着她许久,点了点头,在李昶妮因他的反应而内心雀跃时,又浇了她一大盆冷水,「……真的病得不轻。」 她差点从石头上跌下来,「你若觉得我病得不轻,那你干么娶?」 「因为利益。」他也不避讳,但说到这个,他突然表情一沉。「原本中丞府承诺了一大笔嫁妆,什么南海珊瑚、白玉观音像等等,他们收了我的聘金之后,在成亲之日果然大张旗鼓把你抬了过来,原本我以为新娘体弱,才会需要人架着拜堂,只是没想到中丞府要我把婚礼办得风光,只是要转移我武府的注意力……」 他盯着她,冷冷一笑,「原来承诺好的嫁妆,一个子儿都没看到,还敢在朝中大肆渲染他们嫁妆给得多丰盛,哼!」 那这个暴力的男子怎么没有立即将她丢出门?李昶妮脑子里回荡着这个想法,嘴上便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你不会因此把我赶出去吧?」 瞧她不安的样子,武聿擎突然冷冷地一笑。「你不会想知道的。」他学着她方才说过的话。 这下真的领悟到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脚。 算了!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想,柳初真就柳初真,只要她死赖着他,他还真能赶她出去?横竖她也不想辩解了,跟这些古人根本无法沟通。就算她现在的身分是柳初真,她一样能活出李昶妮的人生不是吗? 她在心里替自己打着气。一直沉浸在哀伤自怜之中,不是她的作风。不过,有一件事她得先搞清楚,否则她相信自己会一直坐立难安下去。 「喂!」因为不知道怎么叫他,什么相公、夫君之类的她更说不出口,只好随便乱叫。「你和柳初真……你和我,已经那个那个了吗?」 「那个那个?」武聿擎无法理解她的现代用语。 v第六章 「就是……圆房啦!」她有些害臊地道。就算她是现代新女性,跟一个不是太熟的男人讨论这个问题,还是会不好意思的好吗? 万一他兴致一来就要求她「履行夫妻义务」,她怎么能够接受?她根本还不太认识他啊!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否认,「从成亲那天起,我只见过你一面,还是惊鸿一瞥,别忘了我连你长得什么样子都不太清楚。」顺道提出了佐证。 李昶妮松了口气,但疑惑还是存在。「那你怎么知道我背后有着那些伤痕?」 武聿擎深深地望着她,冷淡的目光中居然出现了难解的情绪,像是……怜惜? 「你真的想不起来?算了,你既然忘了,就别再想起来好。」 怎么?之前当她是傻子,现在又当她失忆? 李昶妮很不服气,却完全拿不出一点理由来反驳。这种哑巴吃黄连的闷亏,还真是令人不舒服到了极点。 「唉,不跟你说了!我要回房睡觉了。」 她从石头上跳起,姿态称不上淑女,却让武聿擎觉得很自然,好像她就应该是那个样子。不过她离去前的最后一句话,意外地撩动了他的内心,让他心中有了前所未有的起伏— 「府里的人都说你很凶,我看还好嘛!你还有闲情逸致和我瞎聊……」边说,她边挥着手回了房。 仍然坐在石头上的武聿擎,直到目送她进了屋内,才抬起头学她望着月亮,淡淡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左思右想了好几天,李昶妮终于心情好了些,而她也领悟出了一些在这世界生存的道理。 还是那句老话,她得靠自己!因此,找寻柳初真所拥有的潜在资本,就是首要任务。 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最大的后盾就是娘家了吧?脑筋一向动得很快的她,一下就想到了柳初真的娘家—御史中丞府。 虽然在武聿擎的叙述中,柳家人对她似乎相当无情,但她不相信中丞府里上上下下都对她这么冷淡。若是能到中丞府里探探,至少能让她更了解柳初真当初在娘家的地位。若让柳家知道了如今的柳初真已不再是当初的傻女,说不定他们的态度会有所改变,她便能找出些击破点,替自己谋点利益! 何况御史这个官,在她印象中,好像是监察百官的,中丞听起来官位就不低,这些模糊的知识还得归功于当年念社会组有用功读书。反正当官的人都重面子,她若是以回门的名义回柳家,谅他们也没话说! 有了这个打算,她有意无意地向下人打听了些中丞府的消息,知道了柳初真母亲已过世,还有个哥哥柳少奇,但中丞大人柳父似乎对这个哥哥颇有微词,迟迟未将家中大权交给他。 知道了足够讯息,几天后,便是她的行动之日。 她所居住的武家小院落,一如往常的没人,除了巡逻的家丁只有在早、午、晚时会有婢女来送饭。在一个刚用完膳的早上,她悄悄地出了院落,在众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踏出了武宅偏门。 走出巷子,热闹的大街立刻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人潮络绎不绝,人们的交谈声、摊贩的 喝声,还有马车经过石板路的辘辘声交杂在一块。 路旁有许多卖食物的小贩,各式美食香味扑鼻,还有挑着货的卖货郎,边走边读书的书生,拎着手绢娇滴滴的姑娘……这情景比起台湾的东区街头也不遑多让,只不过建筑物没那么高罢了。 女人的天性让李昶妮好想在这里逛一逛,大吃特吃那些香喷喷的特殊食物,但身上没半毛钱,看到想吃、想买的也没办法,只得忍住购物欲,开始和旁人打听御史中丞府所在。 记得武聿擎曾说,中丞府位在皇城前祥庆大街底,离这里才半个时辰路程,换算成现代的说法就是走路一小时可到,还在她能力范围内。因此问明了方向后,她便乾脆地直往那方向去。 京城的气候称不上热,但现在也绝对不凉快,一直走到额头都渗出薄汗了,李昶妮才停在一间看起来威严却不失气派的宅邸前。 「御史中丞……应该就是这里了!」她上前拉着门环敲门,不一会儿,门房便打开了门。 「呃……那个……」真的回到娘家,反而不知怎么开口。该说「我回来了」?还是「请问我老爸在不在」? 在李昶妮还在思索的时候,那门房突然双眼圆睁,像是受了莫大惊吓地朝屋内叫道:「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快去叫少爷!」 门房惊恐的样子,令李昶妮不由得黑线满面。怎么这时代的人一看到她,都是这副模样?在武府时候如此,回到娘家亦然。不会等一下又冲出八个、十个壮丁,将她押到房间床上喝宁神汤吧? 她有些防备地退了一步,但已经来不及了。 府内跑出两个婢女,一个上下打量她好一阵子,最后才喘了口气道:「小姐怎么回来了?是自己回来的吗?」 「是啊。」看对方似乎没什么恶意,李昶妮也放松了心防。 「那小姐请随我来。」一个婢女在前方带路,另一个则是紧跟在她身旁,彷佛怕她随时会发作一样,令她有些哭笑不得。 最后她被带进了一个清雅的偏厅,门边站着一个管家似的人,厅中则站着一名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长相不俗,但眼神中流露出的狠厉,令她很不舒服。 她才走进去,那年轻公子便不客气地开口了— 「你回来做什么?」 「我回门探视亲人,很奇怪吗?」她皱着眉,依稀从这人的眉宇之间看到柳初真的影子,心想这人应该就是她兄长柳少奇。 「回门?自己一人上门,武聿擎甚至未陪同,还敢说回门?你的傻病果然更严重了!」年轻公子摇了摇头,很不以为然。 v第七章[08.15] 「我夫君工作繁忙,不行吗?」她忍住不翻白眼。瞧柳少奇嚣张的模样,她才不想有这种哥哥呢!「我不要找你,我要找柳……找爹!」 「你以为他会见你?」他冷笑。 「你不问怎么知道他不见我?」她犀利地反问:「现在是你当家吗?」 鲜少被她顶撞的柳少奇脸色一沉。父亲在太仆寺,替他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职位,因为这位置不需要功名也能胜任,更是个实官,负责马政。 在朝廷里,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每个人都对他敬畏有加,但他很清楚,没人真的瞧得起自己。 自从他也当了个官后,父亲确实开始把家务事一件件的交给他掌管,又把那拖油瓶似的妹妹急忙嫁了出去,怕她的傻名坏了中丞府的名声、拖累兄长,女婿还刻意选了天下第一牧场的场主武聿擎,企图为他的职务提供助力。 虽然如此,父亲却一直没有承认让他当家,似乎觉得他还不成气候。事事强出头的他,如何能接受这个事实? 妹妹一句话,等于硬生生地揭了他的疮疤! 「居然还会回嘴?以前像只猫一样连哼都不敢哼,成了亲就学会刁蛮了?看来以前教训你教训得还不够啊!」 话说完,恼羞成怒的他突然由袖里取出一条鞭子,举起就想挥过来,李昶妮吓得本能地微微一退。此时一旁的管家急忙冲上前,阻止了柳少奇的暴行。 「少爷!使不得啊!」 管家在他耳边低声喃语了半晌,他才冷哼一声放下鞭子。 「哼!看你这个样子,连个婢女都没带,门房说你是自己来敲门的,还敢说什么回门,八成是又犯了傻偷偷从武家大宅跑出来。」他不悦地将鞭子往桌上用力一拍。「来人啊!将她丢出去,别让这傻女污了我们柳家的地!」 「等一下!我还没说我要来做什么呢!」李昶妮在心里叫糟。怎么收集了那么多资讯,就是没打听到这柳少奇似乎有虐待狂啊?忍住对那条鞭子的畏惧,她硬着头皮道:「至少让我见见爹……」 柳初真的父亲柳鸣之才是真正能做主的人,但她若未能突破柳少奇这一关,今日就要铩羽而归了。 「你还想干什么?成天犯傻以为自己是别人,丢尽了柳家的脸,爹根本就不想看到你!」 「你们真这么讨厌柳……讨厌我?」虽然不是自己真正的父亲与兄长,但听到这种事实,她不由得替柳初真难过。 「废话!好不容易把你嫁出去,千万别给了武家休妻的理由。万一你被人送回来,可没人会收留你!」柳少奇不再跟她废话。基本上,他这个傻妹妹的状况时好时坏,她能和他说这么久的话已是难得了。「来人啊!全死到哪里去了?叫你们把她给我丢出去!」 「喂!你……」李昶妮还来不及说什么,一列家丁便冲了进来,架住她将她送出了府门。 砰!眼睁睁看着中丞府的大门在自己眼前关上,她只能说自己闷到不行。但回想起柳少奇手中的那条鞭子,要她再莽撞的闯进去,还真需要一点勇气。 她终于知道自己身上为什么那么多伤痕了,肯定是变态哥哥打的。 无奈地转头,准备回武府后再想办法,想不到才走没两步,一旁传来的说话声令她寒毛差点没全竖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视线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黑了半张脸的武聿擎就站在那儿,后头跟着几匹马和下属数人,令李昶妮只能尴尬地傻笑。 惨了!被抓包了! 她以为,自己这一次死定了,武聿擎一定会把她骂到臭头。 她以为,自己这一次糗大了,武聿擎肯定会将她关到天荒地老,老到连她见到她妈妈都不认识。 想不到武聿擎看到她从中丞府出来,立刻将她抓到一边,先是紧张兮兮地打量她全身,之后恶声恶气地问道:「你回家做什么?被打得还不够吗?」 「啊?」李昶妮先是一愣,不太懂他在说什么。 「柳少奇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他又恶狠狠地问了一次。 她傻傻地摇了摇头。 武聿擎彷佛不太相信她,拉着她手将她整个人转了一圈,确定她没有一点儿受伤后,脸上才一副真正松了口气的模样。 「你这笨蛋!你就算忘了自己被抬进武府时那副惨样,也不会忘了你背上那一条条伤痕怎么来的吧?要是我当时把你送回去,你铁定活不过隔天!而你却傻到自己跑回中丞府」 李昶妮终于了解了他的话。她身上凄惨的伤痕,无疑是柳少奇的杰作,而原来那日她是因此被抬进武府,难怪武聿擎会对她身上的伤痕了若指掌,而他现下的怒气,也不是针对她—而是关心。 想到这里,不由得心情好了起来,被抓包的尴尬也不那么浓了。 「我现在知道了。」她笑咪咪的,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还没有像现在一样心情愉快过。 不过她的笑容骗不倒他,他有些粗鲁地扶着她上了一顶轿子—也不晓得他临时从哪里弄来的。 一旁秦阅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只听到武聿擎一边叨叨絮絮地骂道:「以后没事不准再靠近这个地方!中丞府……哼!根本不是人待的!」 v第八章[08.23] 他鄙夷地望了御史中丞的牌匾一眼,才拉着马带她离开了这个地方,不过却不是往武家的方向,而是走进了她方才经过的市集。 「我们要去哪里?」对这里的环境没什么概念,她掀开帘子东看西看,呆呆的问。 「办事!」武聿擎顿了一下,接着严厉地瞪着她,忍住伸手将她的头塞回帘子里的冲动。「你以为我会留你一个傻子在大街上闲晃吗?你也一起去!」 然而他这程度的凶狠,已经吓不了她了。轿子渐渐进入市集,望见四周慢慢热闹起来的画面,李昶妮的眼睛渐渐发出光亮。 在现代的时候,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逛夜市,而来到这诡异的时代后,一方面是被关在武家大宅里,另一方面是京城有宵禁,她心中早就放弃逛夜市的期望,想不到这里日间的市集花样多到和现代夜市不遑多让,甚至很多食物都是看都没看过的。 方才要不是急着找御史中丞府,加上身上一毛钱也没有,她肯定大吃特吃! 现在……目光移到前方牵马的武聿擎身上,她奸诈地笑了笑,金主就在前面,不知道有没有可能说动他,让她吃点东西? 一直被注视着的武聿擎,总觉得后方轿内传来的目光让他很不自在,忍不住回过身去,恰好和她探出帘外、灿亮的双眼对个正着,不由得粗声粗气地道:「看什么?」 李昶妮完全不介意他的恶声恶气的样,迳自将手伸出帘外,指着前方她早就注意到的一个摊贩。「那个小摊,卖的散发出甜甜香味的东西是什么?」 连这都不知道?还说自己不傻?武聿擎皱起眉。「那是甜果子糕。」 「那旁边那摊呢?那么大颗不会是包子吧?」 「就是包子,羊肉包子。」 「还有还有,包子摊隔壁再隔壁那个饮料……」 武聿擎似乎被她烦得受不了,不想再回答这么没有意义的问题,便挥手叫来跟在后方的小厮。 「甜果子糕、羊肉包子和凉茶都买一份……不,旁边这一排都买一份好了。」他黑着脸下了这种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命令。 只因为背后那女人的目光隐隐带着祈求,嘴馋得彷佛口水都快流出来,让他觉得似乎不满足她,心里便会有种罪恶感。 而听到他指挥属下的话后,李昶妮心底慢慢雀跃起来,等各式各样的食物真的送到她的轿里时,她眼中的笑意便再也消不下去。 「笑什么?快吃!别再一直问些傻问题!」她越笑,武聿擎心里就越不舒服,好像很不想面对自己居然这么重视个女人的事实,而这女人还是他打从心底瞧不起的傻子。 粗手粗脚地将轿帘子放下,省得她的目光一直让他心烦意乱。而坐在轿子里的李昶妮,一边大快朵颐古代的美味,一边想着如果是在现代,这男人简直称得上闷骚了。 明明就是在对她好,却故意将架子摆得高高的,让她觉得武聿擎很机车,却机车得很可爱。 而这个男人,在这个时代,是她的老公……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觉得心底痒痒的,有种说不出的悸动。 轿子走走停停,李昶妮也吃到食物都从胃里涨到喉头了,却还剩下一大堆,她坐在轿里昏昏欲睡。 在她打了个小盹起来后,武聿擎似乎还在忙,让她坐在停下的轿里枯等了不知多久。直到她真的快受不了,想下轿看看时,外面终于传来他的声音。 「你们这群纨 子弟,在干什么?」 听起来像是武聿擎在骂人,而且是骂一群人。 接着,一群听起来很年轻却很轻浮的声音道:「我们就是要欺负他,怎么样?你是谁敢帮他出头?」 「武聿擎。」他只淡淡的说。 他的大名报出时,李昶妮同时掀开了帘子,此时天色已然转暗,只剩山头一抹微光。街上行人疏疏落落,暗淡的夕照里只见几个衣着光鲜的少年一哄而散,留下一名半趴在地上、身上脏兮兮的少年正挣扎着要起来。 武聿擎向下人们使个眼色,几个下属便一拥而上,帮忙扶着少年起身。 直到他站直了,走到面前道谢,武聿擎才冷冷地问道:「他们打你,你不会反抗吗?」 「他们人多……」少年似乎因他冷淡的眼神畏缩了一下,随即又鼓起勇气说:「我实在是饿到不行了,要是让我吃饱,我不会站着挨打的。」 「你家里人没让你吃饭吗?」武聿擎眉头一皱,似乎在考虑什么。 「家父是西域行商,近月来外族劫了很多商旅,家父在旅途中遇害,家里便已没人了。」少年满脸哀伤道。「所以我才流浪到京城来,想谋个差事。」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徐孟,家父都叫我小孟子。」 「听你说话,像读过书的?」 「读过几年书。」 又沉默了片刻,武聿擎突然回头往轿里走去,李昶妮连忙放下帘子坐直。但下一刻他大手已掀开轿帘,没好气地瞪着她。 v第九章[08.28] 「别装了,我知道你全看到了,手上的食物拿来。」武聿擎向她伸出手。 「你怎么知道我还有剩?」她几乎还有一半没动过呢! 「我叫人买的份量,喂饱我们所有人都够了!除非你比牧场里的牛还能吃!」他明嘲暗讽地接过她递上来的食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轿子边。 李昶妮杏眼圆睁地瞪着他的背影,被他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她看见武聿擎将食物递给那少年,并要他跟着队伍一起走时,她的目光也渐渐放暖。 同样看着这一幕的秦阅,恰巧站在轿边,便像要说给她听般,语重心长地道:「其实场主是个好人,对弱者特别心软,只是外人都不知道。要不是这时候街上摊贩都收了,他肯定会重新买过,不会拿冷掉的东西给那少年。」 听到这话,她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指着自己,「所以他没将伤痕累累的柳初真扔出门,还默认了这个一毛嫁妆都没有的赔钱媳妇,也是……」 秦阅定定地望着她,「确实如此。少奶奶,恕属下接下来说的话无礼。当初场主迎你过门时,被中丞府摆了一道,嫁妆半毛没收,却仍要大伙儿承认少奶奶的身分,也是因为场主确实是个慈悲的人,他即使生气,也不会让一个弱质女子回到中丞府那有如地狱般的地方!」 李昶妮回想着第一次与武聿擎见面,直到他现在的表现,不由得在轿里认同地直点头。 这男人固然凶、固然没耐心,甚至称得上暴躁,但真的不是个坏人。 【第三章】 天气自夏日渐渐转凉,李昶妮也慢慢地适应了古代的生活。 嫌灯不够亮?没关系,她用几面铜镜,加强了灯的亮度;嫌绣花鞋底太薄,走路时地上的石头扎脚?没问题,她用牛皮裁了几面鞋底,不仅通风除臭又舒适,反正家里是开牧场的,牛皮绝对不缺;没有卫生棉?擦屁股的纸太粗?洗澡的香皂不香?经过她的改良,这些小难处全都轻轻松松解决。 除此之外,食物味道太淡?她马上做出祖传的辣椒酱和腌菜,添加不少美味;没有异国料理?简单,牧场什么都没有就是牛奶多,她随便做几块起司,烤片披萨就能把牧场里的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时候,她就要庆幸自己虽然念社会组,但理化也学得不错,才能苦中作乐地活在这艰辛的时代。另外,在现代时一个人住小套房的经验,也让她的厨艺马马虎虎还过得去。 不过,回到古代也不是没有好处。这里的人个个都当她的傻病随时会复发,因此让她这个少奶奶成天闲闲没事干的晾着,她才有那个美国时间去发明东、研究西的。 自从她被武聿擎抓包后,她的身边便多了个随身婢女小晴,美其名是服侍她,事实上是监视她的行动,免得她又跑得不见人影。 不过武聿擎显然太小看她了。在她的金头脑彻底的发挥之后,小晴早已被她的发明收服得服服帖帖,对她崇敬有加,当初被武聿擎派来的目的,早已忘得一乾二净。 「少奶奶!」想曹操曹操就到。小晴的声音由远处传来,一会儿便见她笑嘻嘻地用托盘端着热茶走过来,对着坐在石头上懒洋洋晒冬阳的李昶妮道:「你教我的方法真好用,汲水变得很容易,不必再拉水桶拉得我满头汗了。瞧!一下子就煮好了茶!」 那不过是利用辘轳而已,对她来说,还远远没有自来水来得方便,不过对古人而言,已是了不起的发明了。 即使受了夸赞,她仍然是无精打采的,毕竟那都是掠人之美。 「你觉得方便就好。」现代人也不习惯什么主从之分,所以她和小晴说话,都像和朋友聊天似的。 她没想到就是这种态度,令小晴受宠若惊,对她更是崇拜尊敬。「如果这种东西能拿到牧场去用,一定有很大的帮助!」 牧场!听到这个地方,李昶妮突然有了精神。牧场她总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影,武聿擎常常一去就是一个月才回来,却也没跟她提,神秘到了极点,让她就连想窥探都没机会。 「你去过牧场吗?」只好趁着这次机会,问问小晴喽! 「去过啊!我娘是牧场的厨娘,她就是在那里生下我的。」小晴用力地点头,一边把装热茶的托盘搁在石头上。「小时候,牧场是我玩耍的地方,天很蓝、草很绿,草场一望无际,就算我在里头乱跑,都不怕被马或牛追赶呢!」 「这么大……」李昶妮抬起头冥想。在她的印象里,牧场就应该像初鹿牧场或飞牛牧场之类的模样,这种在大草原上放牧的景象,她真的很难想像。 「以前整个皇家用的马匹、食用的肉品,几乎全都是用我们武家牧场的。」小晴与有荣焉地连说带比。「不过……」 她的动作看李昶妮一阵紧张,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把茶杯给扫到水里。 「呃……你小心点。」 「少奶奶,抱歉。」小晴这才发现自己的鲁莽,尴尬一笑,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杯想递给她。「刚才说到哪儿?喔,对了,自从老爷死后,少爷继了位,牧场的光景就不像从前了。以前皇家的生意是由我们所独占,现在却分给了好多的牧场去做……」 「不会把牧场的货卖给别人吗?」她觉得这根本不是问题,简单的说,就是牧场的「业务」开拓客源的能力有待加强。 想不到小晴居然摇头,「怎么可以?我们武家牧场的货,一向供给皇室,不能破例的!」 李昶妮听得直想翻白眼,「公司都要倒了,还管他什么皇室?难道律法还有规定商家只能供货给一个客人?」 「什么是公司?」小晴歪着头,差点把手上的茶水翻倒。 「没有……小心茶!」 「噢!」小晴急忙又把杯子歪回来。 「你说牧场生意变差了,但这么大一家子人,还有这么多员工……呃,我是说这么多长工,要怎么养活?」李昶妮问。身为一个现代企管顾问师,听到这种问题实在非常在意。 v第十章[09.03] 「那是生意上的事,我不知道呢……」小晴笑得腼 。 算了!问她也没有用。李昶妮脑子里突然浮现一种想法,能让她脱离现在无聊桎梏的一种方法。于是她从石头一跃而起,提着裙摆匆匆地朝武聿擎的书房跑去,让还端着热茶的小晴不禁傻眼。 「少奶奶?你要去哪里?不是要喝茶吗?等等我呀!」 无人的院子里,就见一对主从莫名其妙地狂奔,后头那个还可怜兮兮地端着热茶,一边跑一边还得小心免得茶洒了出来…… 「咦?这点心不错!」正在看着帐册苦恼的武聿擎,拈了块点心塞入口中后,紧锁的眉头倏然一松。「厨娘换人了?」 「不。这是少奶奶提出的建议。」秦阅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说的话。要不是见识过少奶奶犯傻病时的样子,他肯定会以为少奶奶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她嫌府里的点心过甜,说要把糖减半,还教我们在面粉里掺牛油,做出层层酥脆的口感,至于这内馅……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加入花瓣的呢!果然清香四溢。」 武聿擎的浓眉一挑。「没听说过她会厨艺。」 「是啊!但少奶奶最近的行为,简直开了大家的眼界。」秦阅的语气,几乎是赞叹了。「她教小晴在井上装了汲水的装置,让打水这活不知道变得比以前轻松多少,大伙儿不必再用力打水了!还有还有,场主你不是说最近鞋子变好穿了吗?是少奶奶教人用牛皮缝制的啊!虽然费工夫了些,但确实坚固又不扎脚;对了!还有那个油灯呀!用镜子增加亮度,也是少奶奶教的……」 「这些都是她提出来的?」武聿擎瞪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他说的那个人,是自己心里想的那个。 「就是啊!少奶奶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也没再犯过傻病了。」秦阅点点头,下了最后的结论。 武聿擎无语。柳初真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其实他本身也隐约有这个感觉,但就是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 如果真是换了个人,那么她的身分就是她所说的那个叫李什么妮的女人,来自有着会飞的铁盒子的怪地方,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何况,她若回去了那个世界,就不会再回来了吧? 想到这里,武聿擎脸色突地笼罩一层阴霾,他居然很不喜欢这个想法。 在主仆两人沉默时,门突然砰砰砰地响起。 「少奶奶,场主和秦叔在谈公事啊……」小晴的声音传入。 「就是他在谈公事才要来找他。」李昶妮回话。 「可是……少奶奶这么突然来了,场主会生气!」 「那就找个理由不就得了……你手上的茶给我。」 听到这里,武聿擎与秦阅相视了一眼,直到前者按着额际点点头,后者才去开了门。 门一开,李昶妮马上大步踏了进来,彷佛没感受到满室凝重的气氛,迳自扬着笑脸道:「呃,相……那个……场主,我送杯茶来给你喝。」 武聿擎冷眼看着她将一杯冷茶放在桌面,和他搁在一旁的热茶形成强烈对比。不过她似乎一点都没察觉,依旧是笑着看他,足见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不喝冷茶的。我看你的目的也不是这个,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女人总是特别宽容,在自己被帐册的亏损烦到头痛时,居然不反对她这么鲁莽地冲了进来。要是换了个人,不被他叫人拖出去扔府外才怪! 「呃……该怎么说呢?」李昶妮想了想,先叫小晴将门关上,才语出惊人地答覆,「我这次来,是想替自己的未来而努力。」 「什么意思?」她的用词,总要让他的脑筋多转好几个弯,才能反应得过来。 她指着他桌上的帐册。「听说咱们武家牧场的经营是赔钱的吧?」 武聿擎没有回答,但难看到不行的表情,证明了她所言不假。 「我想献个策,帮你解决这个问题。」她自信满满地解释,「你若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做出一本企画……呃,我是说经营的计画文书让你参考,还能附上成本分析,保证你看了之后,牧场的生意会大大改善!」 他不晓得她的自信是打哪儿来的,但她那番听来让人一知半解的话和稀奇古怪的用语,令他深攒的眉头始终没松开过。「你的傻病不是好很多了吗?」 「谁在跟你犯傻?」她差点跳脚,这男人自大到了极点,只要讲到这部分,他就觉得她生病了!「我可以马上举个具体的方法,让你心服口服!」 「我不想再听你胡言乱语—」武聿擎本想挥手赶人,却被她打断。 「先听我说完,你再决定要不要赶我走!」业务的大绝招,就是脸皮要厚,像只打不死的小强。「武家本是皇商,但现在皇家生意骤减,竞争对手增加,又没有把商品卖给别人,所以造成亏损,对吧?」 她简单地叙述了小晴那听来的情形,见武聿擎没有否认,她随即又说:「你知不知道你简直是个笨蛋啊!没听过危机就是转机吗?皇家不用,那就把商品转卖民间不行吗?」 「不行!」武聿擎虽然否定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思量,「武家一向以身为皇商为荣,还有,你不准再骂我笨蛋。」 荣个屁!做生意做得这般不知变通,除了笨蛋她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了。不过她也知道观念是最难改变的,而且自己也不该脱口就乱骂人,她还是放缓了语气。 「你想想看,如果把货品卖到民间,不只增加客源,我们还可以做促销活动,像百货公司的周年庆。」她提出现代卖奢侈品的概念。「如果不多开拓几条客源,你的牧场情况恐怕不会改善的! 「你的新客户可以先锁定高官富商,大量订购就有折扣,加上一年来个两次低价促销,让稍微有点能力的人也能买得起,将商品打造成品味和奢华的上流阶层象征,未来就算价格恢复原价,他们也还是会存钱购买!何况,皇商本身就是很好的招牌了,你只要让我帮你,我可以在半年内让你转亏为盈!」 百货公司?周年庆?品味和奢华的上流阶层象征?她的话夹杂太多现代用语,令武聿擎听得心烦意乱,虽然不至于听不懂,但内心价值观与她的话相互冲击矛盾不已。而且,一个傻女似乎都比他会做生意,这让他的自尊心不免受到打击。 v第十一章[09.07] 他脾气一来便道:「我要是信了你这傻妞说的话,才真是笨蛋!武家有武家的尊严,不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能随便插手的!」 「你……简直脑子进水了!」李昶妮被他一句傻妞给激怒,不服气地瞪他,见他没有一点考虑的意思,她更加气恼。可恶的古代沙猪,浪费她这么多口水。「我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会证明我的理论是对的!到时候,我就叫你把自己说的话吞下去!」 她拉着小晴,像来时一般又匆匆离去,留下一脸深思的武聿擎。 「场主—」秦阅语重心长地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让我想一想。」他随手举起茶杯一喝,连自己喝到了她拿来的冷茶水都没感觉。 秦阅将这一切收入眼中,知道主子或多或少被少奶奶说动,才连自己不喝冷茶都忘了,只是家业的包袱和男人的自尊,不是这么容易可以一下子放下的。 如果说,她在现代的工作经验上学到了什么,那就是—当你面对着一只驴子时,不要试着说服他,证明给他看就是了! 有了这个想法后,李昶妮想拥有自己事业的决心就更加坚定。 武聿擎不给她发挥的空间,她不会自己找吗?她可是比这些古人多拥有几百年累积的智慧,再加上知道国内外各学者及企业家的理论及实务经验,以及她自己的学经历,她就不相信做生意会输给这些古人! 她在古代也生活了几个月,闲散的生活中苦啃了几本诘屈聱牙的古代生意经,也常和秦阅及府里的下人聊聊这时代社会的现况,现在被武聿擎狠狠刺激了,她知道该是出手的时候了。 要做生意得有土地、资金、人脉,缺一不可。 按照武聿擎说的,她当初嫁过来,该是有一大笔嫁妆的,但当初中丞府只抬来了个伤痕累累的柳初真进门,之后就不闻不问,而那所谓的嫁妆也不翼而飞。 依照她这个现代人的法律观点,所谓嫁妆是妻子婚前受赠之物,属于妻子独有的婚前财产,因此她若是光明正大的去要回来,可是天经地义的。 至于这时代的律法是不是这么规定的……等她看得懂那本又厚又用文言文写成的律法书,再来慢慢讨论好了。 有了这个打算,她在说服小晴后,趁着武聿擎出门办事几天的空档,便带着几个街上雇来的壮丁,浩浩荡荡地前往中丞府。 为了这次计画,她还特地穿了一身盛装,换句现代的话说,就是穿上了「战斗服」,决心好好地唬一唬那嚣张跋扈又残忍无情的柳少奇。 上回被赶出门,这次她可是有备而来,不会重蹈覆辙! 她只是住在御史中丞之女的另一个灵魂,对他们没什么亲情,再说这副身子还被打得伤痕累累,坑杀他们一番也只是刚好而已! 来到中丞府后,门房一打开门看见她,本想马上赶人,但见她富贵逼人的装扮和不可一世的气势,加上后头一大堆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家伙,门房只好唯唯诺诺地通报了。 一刻钟后,她成功地见到了柳少奇。 「你又来做什么?」他虽然纳闷她像是变了个人,但并没有因此瞧得起她。 「我来讨回我的东西。」李昶妮也不罗唆,一开口就切入重点。 「哼,我不记得你有什么东西还留在府里的。」要不是外头还有人等着她,而且看来不太好惹,他早就撵她出去。 「我记得当初将我嫁给夫君之时,府里承诺会给我一笔嫁妆?」叫出「夫君」这个名词,虽然不是第一次,她还是暗自在肚子里别扭了一番。「不过我人是嫁过去了,但嫁妆呢?」 「没有这回事!」柳少奇突然动了怒,更是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是吗?」她倒是很冷静,知道在谈判时,先失去理智的人先输。「所以堂堂御史中丞府嫁女儿,却连一点嫁妆都没有?说出去会笑死人吧?但我记得中丞大人……爹还在朝中大肆渲染,将女儿下嫁商贾实不得已,怕我吃亏所以给了不少嫁妆不是吗?」 她像是洞悉一切地直盯着他,「既然爹敢这么说,代表真有其事,但事实上,武家却是一毛也没拿到,这不代表着,有人从中苛扣?该不会是主持一切仪式的你吧?」 「你……那又如何?」眼看无法抵赖,柳少奇乾脆耍横。「你这傻女,也妄想拿到嫁妆?告诉你,我绝对不会给!」 要是她手上有着录音笔,这句话不只能让柳少奇在公堂之上赔定了,不知失却颜面的中丞大人会怎么惩罚他呢!可惜她人在古代,没有这么先进的装备,只好慢慢逼他直接将钱拿出来。 「所以我确实有嫁妆,只是被你给吞了。」她点点头,「你说,如果这件事传入朝中,甚至传入民间,别人会是怎么议论御史中丞府,怎么议论你?你又怎么和爹交代?」 「你没有证据!何况,别人不会相信你这个傻子说的话!」柳少奇信心满满地冷笑。 「你才没有证据吧?成亲当天,所有官员及亲朋好友有送来贺礼的,武府全给了对方一张执据,而武府也全数登录了下来。我们武府登录的名单,上头可是没有任何御史中丞府的纪录!何况,你拿得出执据吗?」 她要来之前,可是都先调查好了。 「另外,成亲那日中丞府还特地雇请外头的轿夫抬我入武府拜堂,陪嫁的队伍还故意弄得热闹风光。但我问过了,后头抬嫁妆的挑夫都说箱子轻得不可思议,有人偷偷打开看,发现里头竟是空的!甚至他们的佣金也没拿到,只是碍于中丞府的威势而不敢要,因为这些全是该由嫁妆里出的,如果我把他们全叫出来做证,难看的绝对是中丞府!」 「你……」柳少奇这才感受到,她慢条斯理的话里,居然藏着这么大的威胁。 她真的变了很多,嫁出去之后,以往那个绵羊般,只会在他鞭下瑟瑟发抖的小可怜,今天就在他面前嚣张? 「你真的是柳初真?」越交谈,他越觉得眼前的人只是「长得像」他妹妹,事实上根本是两个人。 v第十二章[09.12] 这时候李昶妮反倒要承认了,而且还要用她最痛恨的证据来证明。「哼!你打的鞭痕仍留在背上,你认为我不是柳初真吗?」 「你以前绝不敢这么跟我说话!」柳少奇做最后的挣扎。 「因为中丞府对我太过无情,把我像个破娃娃般丢给武聿擎也就罢了,连一点让我倚恃的嫁妆都被你吞下不给,我想通了、觉悟了,不想再忍了不行吗?」她学他冷笑,「反正,府里没有如承诺般将嫁妆送来,人证物证确凿,你说该怎么补偿我?」 柳少奇气冲冲地瞪着她,知道事无转圜余地,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五百两纹银?」 李昶妮差点没翻白眼。「别诓我不懂这里的币值好吗?五百两黄金,一个子儿不准少!我看你眼下也没这么多现银,先给个一百两让我的人扛回去,其他四百两让你一个月缴足。」 「你这是狮子大开口!」柳少奇气急败坏,虽然他不太懂她说的币值是什么,但也知道当初她的嫁妆,现银也根本不到一百两黄金。 她就是狮子大开口!李昶妮下巴昂得高高的,故作姿态道:「当初爹和朝臣们吹嘘的什么南海珊瑚、白玉观音像等等东西,价值就不只五百两黄金了吧?万一他们知道爹只是吹牛,事实上却私吞了自己女儿的嫁妆……哎呀!又万一传入皇上耳中,让他以为爹连自己女儿的嫁妆都要贪,是不是也在朝中贪了许多呢?爹若知晓了原来这一切是自己儿子搞的鬼,害他仕途堪危,受人议论……」 「你……」柳少奇脸色忽青忽白,父亲就是爱在朝中吹嘘,这下可害到他了!「我知道了!」 他用力地一摔杯子,愤愤地往内室走。 而李昶妮则是好整以暇地叫身边的小晴去叫外面的壮丁搬东西,自己则悠哉悠哉地在厅里坐着等。「还真的拿得出五百两黄金?我还预留了杀价空间呢?这中丞大人还真有钱,说不定真的贪了不少,五百两黄金可不知是寻常百姓几年的收入呢……」 李昶妮决定,她要开一间在现代很流行,但古时候从没出现过的店。 这一阵子,她简直忙疯了,先是透过小晴雇用了几个老实可靠的人帮她办事,自己也实地做了「乡野调查」,了解民众需求及客源区分,同时还要了解开店的各项成本事宜,简直蜡烛两头烧,小晴也跟着她忙得团团转。 幸好武聿擎都远在关外的牧场里忙,武府对她的看管自然松散,加上大伙儿都以为小晴会看着她,也对她忙进忙出的模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才方便行事。 有了柳少奇的「帮忙」,资金十分充足,她也花得很起劲。但目前遇到的最大困难,是土地问题。 好不容易,她选定了一个好地点,附近竞争对手不多,潜在客源也多,地点又闹中取静,而且荒废了很久没人管,恰好符合她开店的所有需求。 然而当她打听清楚地主究竟是谁,想洽谈购买事宜时,差点没吐血三升。 不管她问邻居、问地政、调查籍帐申牒的名字,全都指向同一个人—她的老公,武聿擎。 原来这家伙还偷藏私房钱……喔不,是偷藏私房地啊? 李昶妮很不明白,她以为武家就靠一家牧场撑着,想不到这一查之下,私有土地及房舍还真不少,而且大部分还在京畿重地,价值不菲呢! 用现代台湾人的方式理解,就是她老公在台北信义区有着好几块黄金地段的土地,甚至还有好几间价值不输帝宝的房子。但既然这么有钱,为什么这家伙经营一家牧场会弄得鸡飞狗跳的? 她等了好几天,武聿擎终于回府了。她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一盘现代才看得到的小点心,还冲了一壶热茶,送到他房间里。 当武聿擎看着她时,不知为什么心跳漏了一拍,彷佛好久没见到她,所以内心思念不已似的。 他摇了摇头,告诉自己这是烛光暗淡造成的错觉。 以前年少轻狂的时候,还会追着女孩儿做些风花雪月的事,但自从接下牧场之后,三年多来他历尽人情冷暖、世道风霜,对那些感情的事也没什么兴趣了。 去掉柳初真的傻病不说,她也算长得姿色过人,在这暧昧的夜晚,许久没碰女人的他会有遐想也是必然。 何况,她真的傻吗? 「这么晚了,还不睡吗?」他淡淡地问,口气不愠不火,也许是因为看到她送夜宵来,心中的暖意使然。 「我等了你好久,特地做点心给你吃呢!」她殷勤地将盘子推向他,还替他倒了杯茶。「你吃吃看,好吃吗?」 「还不错。」他深深望着她,对她难得的温柔感到十分受用。他不想把这种感受形之于外,但语气的温和却泄露了这一点。「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做东西给我吃。」 「关心你很奇怪吗?」她还更关心他的财产呢!李昶妮不着痕迹地把话绕向她想知道的资讯。「你这一去牧场就是个把月,究竟在忙些什么?」 「我们在牧场外的山崖,发现了一处万马谷,骑快马约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就能到了,以前居然没发现。」他揉了揉额际,「里头约有千余匹野马,天生神骏,但桀骜难驯,想带回它们并没那么容易。最近外族蠢蠢欲动,我怕朝廷不日便会需要大量马匹,因此才更要特别注意。何况,牧场里的马也要细心照顾,一个不对就可能养不出好马……」 「你可以设计一定的sop……呃,我的意思是说,每个人的工作都分配好,按照一定的流程下去做,应该每一匹都能养得很好不是吗?」 「有些事必须我亲自处理。而且养马没有你说的那么容易,这些都是经验,年轻的做不到、年老的又容易倚老卖老,我得去盯着他们。更何况,牧场的景况……唉,多说无益。」连武聿擎自己都没发现,他居然和她讨论起公事,而且是如此自然而然,没有一丝勉强,他甚至没想过她听不听得懂。 「你难道没有其他的管道可以筹措资金?」她乾脆半暗示地问。 「武家就这么一个牧场……是了,似乎在京里还有些土地房舍,但我也不清楚有多少,想来是杯水车薪,也弥补不了什么。」他不甚在意地说。 李昶妮听得差点翻白眼。搞了半天,这男人连自己有多少资产都没搞清楚,还天天在那里喊没钱。「你身边难道都没有一些老人……就是上一代的人,告诉你这些吗?」 「爹那一辈的人都告老还乡了,唯一留下的秦阅,还是我从牧场特地调到身边的,他最懂牧场里的一切。」 v第十三章[09.18] 彷佛真的饿了,也或许是她做的东西合胃口,武聿擎居然多吃了几块。 「所以万一有人占用了你的房舍和土地……」她试探着这个可能性。 「那就占吧,我现在还没有精力去处理那些。」他淡淡地挥了挥手。 所以,她的问题解决了?总之,大力给他用下去就对了?李昶妮想不到这一切会这么容易,容易到她都觉得好笑。 本以为要从他手上拿到土地,是很困难的任务,还得软硬兼施的,谁知他却乾脆的将土地拱手让人? 难怪这家伙赚不了钱,他除了能养出好马,经营能力几乎是零。依他所拥有的土地来看,她不只可以开一家店,还可以二十家店一起开都绰绰有余啊! 想到这里她就开心了,绽开了一个如花般灿烂的笑魇,又替他斟了杯茶,「你辛苦了,多吃一点吧!」 「你也吃吧。怎么才几日不见你,你似乎就瘦了些?」因她的笑靥闪了神,但随即又发现她细瘦的手腕,他不禁皱眉望着她。 当然!她这几天忙到快疯掉,常常三餐当一餐吃,不瘦才怪!只不过她当然不会将事实告诉他。「我本来就瘦嘛!其实这个吃不胖的体质我还比较喜欢,以前我可是要少吃油和淀粉,一周运动两天以上,才能保持好身材呢……」 她又把自己当成别人了?还是……她根本就是别人? 这想法越来越真实,真实到开始鞭笞着他的心,令他本能的逃避。他需要一些证明,证明她是柳初真,活在当下的柳初真! 「你身上的疤痕,有好一点吗?」武聿擎转移了话题。在他的认知里,最真实的柳初真就是那个可怜兮兮,从中丞府被抬进来的病美人。 「不就是那样喽!」她耸耸肩。原本很在意的,但在这个没有去疤药的时代,她再在意也无计可施,只能想反正自己看不到背后,就当作没这回事好了。 武聿擎很想故作不在乎,但他说的话,却彻底泄露了他的关心。「听说皇上最宠爱的贵妃每天都用牛乳沐浴,皮肤才会又白又细,我让人抬了几桶回来,你记得要洗,看疤痕会不会淡些……」 李昶妮听得眼睛都瞪大了。牛奶浴耶!她在现代都还没有这么好的待遇,果然有个开牧场的老公就是不一样!而且武家牧场生产的牛奶专供皇室使用,绝对价格高昂! 「你……你怎么突然变得对我这么好?」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很是感动。 为什么?武聿擎自己都说不上来。何况,她问的问题是他最不想回答的。「叫你洗就对了,别问那么多。」末了,他还是只能用恶言相向掩饰。 李昶妮完全没被他吓住,反而直勾勾地盯着他,武聿擎被看得不自在极了,几乎要恼羞成怒,不由得急急忙忙抓起剩下的几块点心,一口气全送下肚,再大口将茶饮尽。 「我吃完了,你也可以回去睡了。」他刻意地别过脸去,不想让她察觉他的不自然。 但这样的反应,却让李昶妮眉眼间笑意更盛,一种备受宠爱的感觉几乎要让她的心都融化。 死了!她好像有一点……不,是很大一点,被这男人迷住了! 【第四章】 近日,京城里新开了间「雅昶小集」,一开始大伙儿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店,但隔了几天,京城里一些富贵人家的轿子开始出入,再隔几天,几个好奇心大的路人硬着头皮走进去,最后皆是挂着满意的笑容走出。 这间低调的店一传十、十传百,尤其是在京城的上流阶层之间更是有名,也终于揭开了它的神秘面纱。 它是一间茶馆,换句话说,就是文人雅士喝茶的地方,然而光是这样并不足以成为人们谈论的对象,这间茶馆的特点在于门面典雅,走进去更是别有洞天。 李昶妮利用她独特的审美观,以及这时代的人们对外族文化的热中与向往,在茶馆里头布置了一个英式的花园—有着雕像的许愿池、修剪整齐的花木、花卉凉亭石板广场,以及爬满藤类的花架及雕塑等等,让客人们能边品茶边享用这番少见的美景。 除此之外,花园里的凉亭座位,都蒙上若有似无的轻纱,让大家闺秀们也能不拘束地在里头品茶,谈谈女孩家心事。如果隔壁凉亭坐着的是青年才俊,这种半遮半掩的暧昧效果,更是令人倾倒神往,说不定等一下逛花园时,还能来个不期而遇呢! 当然,店里的食物也不含糊,都是精致的功夫菜,排盘更是讲究,有点中菜西吃的味道。而李昶妮更把英式下午茶的三层点心架给做了出来,上头排满了她精心设计的小点心,让一群仕女们更是趋之若鹜,爱不释手。 她的概念来自现代的「花园餐厅」,让人能在美景中放松心情吃饭,也让这时代的女性们有个聚会、娱乐的高雅场所,上馆子不再是男人的专利! 至于进门的宾客,可以一掷千金有高级餐点,财力不足的平民也有平价的食物与席位,总之她的店服务至上,服务生都有一套完整的职前训练,绝对让每个人有宾至如归的感受。 她之所以会开这么一家店,是因为她的经验告诉她,做吃的最赚钱,做女人的生意更赚钱,要是两样加起来,更是赚到翻过去! 茶馆开了一个月,雅昶小集便改为订位制,vip客人还有专属的秘密通道,以便于控管客人的品质及数量。即便如此,雅昶小集仍是天天客满,想进去的客人不提早十天预约,还进不去呢! 终于,这间新店让武聿擎注意到了。 这一个月他在京城里,每日出出入入忙公事,总是会看到有人在这间新开的店前排队。一开始是雅昶小集典雅特殊的外观吸引了他,后来则是好奇于这间店究竟是卖些什么,怎么能如此天天高朋满座? 今日再次经过,恰巧碰到王爷府女眷的轿子与钦差大人家的轿子同时抬进了雅昶小集,他终于忍不住了。 「这间店是做什么营生的?似乎生意不错?」他问着身边的秦阅。 「听说是一家茶馆……」他也是一知半解。 v第十四章[09.23] 此时跟在两人后头的小孟子,也就是那日武聿擎在路上救下的孤儿,现在成了他的小厮,忍不住便插口道:「场主,秦总管,这间雅昶小集卖些什么我知道!它是一间以特殊花园景观为主的餐馆,可是现下京城里高官富商的女眷们最喜欢来的地方呢……」 他钜细靡遗地将里头的营业项目及方式叙述了一遍。 「你似乎很熟悉?」武聿擎挑了挑眉。一个小厮比他当主子的人了解的还多? 「呃……」小孟子尴尬地笑了笑。「先前主子放了我两天假置办入府的东西,我好奇地进去过,想不到他们不嫌我穷,还是很殷勤地招待呢!才发现里头的食物和茶水贵虽贵,却也有我吃得起的。」 「竟会如此?」王爷的夫人和平民的家仆进同一家店,还能不相冲突? 这种经营的方式,他似乎听谁说过,不过想想那女人没这等雄厚财力开这么一家店,武聿擎因此也没怀疑到妻子身上。 所以此等区分客层的方式,还真的行得通喽?他不由得当下思索起来。 小孟子意犹未尽地续道:「这店里的东西真是好吃极了,摆盘的方式更是前所未见,店小二的态度也出奇的好……」 没有再听下去,武聿擎当机立断地说:「我们进去看看!」 「等等!」小孟子拦住了他,「场主,这家店现在改采什么……预约制了!至少要在十天前派人到店里投帖,订下筵席的时间和人数才进得去。」 预约制?这又是什么鬼东西?武聿擎越来越觉得,这家店真是诡异到了极点,不禁冷笑。「这么跋扈?不怕订不到位置的人派人砸店?」 「应该是不会。店里有请保镳呀!何况会进去这家店的很多都是高官女眷,一般人不会那样蛮横而惹到他们的。」小孟子解释着。 想不到这家店的老板,还真有些脑筋,能想出这些与众不同的方式?武聿擎多看了雅昶小集两眼,即便觉得这还真像是某人可能做出来的事,却又觉得不可能。 「噢,对了,少奶奶也去过这间店啊!」小孟子突然语出惊人。「我曾经看到她和小晴进去。」 「她也去过?」武聿擎脸不由得板了起来。这女人!都特地派了个婢女在身边看管了,怎么还是喜欢乱跑? 「少奶奶怎么说也是天下第一牧场的女主人,到这种地方和其他名门女眷交际一下,应该很正常吧?」新来的小孟子,根本不知道少夫人在武府可是以「傻」字闻名。 「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所以不正常。」武聿擎黑着脸没有再多说,带着几名下属远离雅昶小集,但他心中的疑云,却怎么也散不了。 「你去过京城里近来名闻遐迩的雅昶小集?」 「呃……对啊!那里很不错呢……」 「我不是叫你不要乱跑?万一你在大路上傻病犯了,又把自己当成别人,连回府的路都忘了怎么办?」 「哎呀!有小晴跟着我啊!你将她派到我身边,不就是这个用意?」好不容易武聿擎终于对她的店面有兴趣了,李昶妮急忙献宝。「你不觉得雅昶小集很棒吗?崭新的经营型态,可是在京城里从来没看过的!你不想去看看吗?」 「小孟子说要十天前就派人去投帖……」武聿擎果然被她转移了话题,毕竟,他对那家店确实十分好奇。 「不用担心,我帮你订位就成了!保证你明天……噢不,明天可能客满,后天就去得成了!」 「为什么你能够这么容易就进去?」他诧异地问。 「因为……」她才开口,又马上闭起嘴。差点露了馅,在她的目的达成前,可不想这么早就泄露了自己就是老板的事!她只好随便找了个理由,「因为我是vip嘛!」 ……什么屁?武聿擎拧眉,仍然不明白她不时说出的怪话。 两天后,李昶妮成功地带着他来到雅昶小集内。 一进门,排成两排的店小二有礼地鞠躬打招呼,就先让武聿擎微微吓了一跳,接着一位长相标致的小姑娘领着他们来到一座凉亭边。 他在凉亭内入座,立即就对四周美丽且特殊的庭园造景留下深刻印象。凉亭三面都掩上轻纱,提供了相当的隐密性,另一面则面对着无限美景,清风拂面,花香袭人,令他顿时有些醺醺然的感觉,十分放松舒坦。 「果然是好地方!光这等从没看过的景致,就值得一来!」他直率地赞美着。 此时,店小二送上了菜单,还十分恭敬地主动摊开放在武聿擎面前,接着站在桌旁准备替客人点菜。这时代哪里有店面会做到如此周全的服务?当然令他更加意外。 「这里的菜,每一道都标明了价钱?」他难以置信地翻了翻。这和他所理解的差太多了!在京城里的酒楼、客栈,几乎都是叫完菜后,店家才会估出价格,所以吃到黑店也只能怪自己走霉运。「而且价格还差这么多?」 「是啊,很棒吧?」李昶妮等他受够了震撼,才慢慢解释,「价格高低是取决于客人的消费能力不同,财力雄厚的就吃大菜,没那么有钱的点一些小菜也不错,这样才能满足不同客人的需求嘛! 「总不能只卖一种商品、一种价格,这样等到客户没有需求的时候,商品跌了价,甚至耗损,不就浪费了吗?」 武聿擎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她在暗示他,不要只卖上好的马匹,一些中等甚至低等的马儿也是有市场的,只是看他愿不愿意卖。 不过这种觉悟,他只放在心里,和她交换了个各怀心思的眼神后,他便习惯性地请店小二介绍好菜,想不到店小二说了几道菜名后,便头头是道地解释起来— 「这道松鼠黄鱼,用的是东海的大黄鱼,肥美肉细,每只不能超过一斤重,才是大小适中。烹调时首重刀工……」 v第十五章[09.26] 听他说完其中门道,武聿擎才问:「你们这里每个店小二都这么能说吗?」 「客官见笑了,我们要在这儿工作,这些都得先学会,才能够招待客人的。」店小二似乎颇为自得,「客官请先稍坐,马上为您点菜去。」 直到店小二走远了,李昶妮才替他补充,「这里的服务生……呃,店小二分成好几个小组,每组负责不同的区域,小组里有个组长,管理各组组员,而组长之间又有个总组长,这样层层往上,分项目和阶层管理。」 她故意盯着他,再道:「你不觉得这样比较有效率吗?只要盯着自己下头的几个人,就能掌握店里所有的情报,总比一个老板得管全部人,管得自己心力交瘁,又给下属偷懒的空间好吧?」 她又在说他了!武聿擎心里有种很强烈的感觉,这番话就是冲着他来的。记得这种方式以前她也提过,被他嗤之以鼻,如今在这雅昶小集当真实施起来,似乎很有效…… 「这里的座位分成很多区域吗?」他不动声色地问。 「我们现在坐的,是最受欢迎的凉亭区,还有高楼里的雅间,是给特别需要安静和隐密的客人,以及大堂只用屏风稍微隔间的用餐区,不过不管坐哪都看得到花园里的美丽风景。」没意会到他的试探,她十分详尽地解释。 「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他突然单刀直入地说。 李昶妮一愣。她开这雅昶小集,一方面是想在这世界里有自己的事业,另一方面则是想证明给他看,有点「示范教学」的味道,不过她很清楚要是他知道了这一切,她这新开的店八成不久就会关门大吉。 于是她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就跟你说我是vip嘛……就是贵宾啦!才会这么清楚呀。这里特别重要的客人,都有一张贵宾卡,凭卡消费打九折,可以优先预约,甚至还能分期付款呢!」 「分期付款?」武聿擎被她一连串的现代名词弄得有些头晕,很努力地咀嚼才能消化一些资讯。 「就是消费的金额可以分成三期,甚至五期缴清,每期只要收一点点利息,让一下子没那么多现金的人,也能做较高的消费,先享受后付款嘛!」她笑吟吟地建议,「你不觉得,你的牧场也能参考一下这个制度吗?熟客优惠。」 其实她方才所说的一切,他都在心里参考个几万遍了!只是哪些能用在牧场,他还需要斟酌,但她提出自己是熟客的理由,勉强说服了他。 「我必须承认,这里的各项布置和制度都十分标新立异,却似乎相当有效,我算是领教了。」他沉着声,平心而论。 「真的?」她开心得忘形地抓住他厚实的手掌,「太好了!我就知道带你来准没错,一定能给你一些启发的!」 被她抓住的手,顿时有种麻麻痒痒的感觉,武聿擎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交叠的双手,接着慢慢的反握住她,不知不觉脸上也浮现了浅笑。 「这店又不是你开的,你高兴什么?」他难得这么温和地和她说话。 「你高兴我就高兴啊!」她很单纯的回答。自己精心策画这么一家店舖,有八成是为了他,当然他高兴她更高兴。 然而,她却忽略了这话在两个原本就相处暧昧的男女之间,更添上一层绯色。 武聿擎显然误解了她的话,被这番感觉半是示爱半是暗示的话语弄得有些心情浮动,一股冲动让他抬起了另一只大手,轻抚着她的脸。 「其实,娶个傻妞做妻子,似乎也没那么糟。」他眼神有些迷蒙地盯着她,喃喃低语。 在大手熨烫上脸颊的瞬间,李昶妮觉得自己像支被燃烧殆尽的蜡烛般,几乎全身要融化了。再加上他之后那番类似调情的话语,简直将芳心悸动的她刺激到都快晕过去。 这这这……这男人会不会太会泡妞了?那他平常那副道貌岸然、不近女色的样子是怎么回事?根本就是扮猪吃老虎啊! 想收回自己的小手,却被他紧紧握着,他感受到她的退却,不禁施了点力,她低叫一声,整个人跌坐到他怀里。 就这么搂着怀中佳人,武聿擎轻松地往后一靠,闭上眼睛,享受着清风美人的悠闲旖旎意境。他已经忙碌了好几年,都没有休息过,几乎都快忘了这种既心动又闲适的感觉了! 李昶妮坐在他怀里起初全身僵硬,心也不受控制地狂跳。但感受到他的放松,她也慢慢地靠上他坚实的胸膛,闭目养神,他身上传来强烈的男性气息,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与温暖。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上他了,但她知道她不想离开这副胸膛,至少现在不想。 观察了好一阵子雅昶小集的经营模式,也叫妻子替他「预约」了几次,武聿擎终于正式开始着手改造牧场的管理情况。 首先,他终于愿意放弃什么伟大光荣的皇商架子,开始养起一些普通的马匹,但因为是他养的,比起一般牧场的马依旧是神骏许多,因此开始引起了皇家以外商贾的注意。 之后,他便致力于牧场的人事改造,学着雅昶小集的方式,将牧场人员做任务编组,每组再选出一个负责人,这样他的工作会轻松很多,就可以专心致力于研究养出更好的牲畜。 只是在改造的头一个月里,因为没有经验,他几乎是以前的两倍忙碌,好不容易新模式勉强上轨道了,他才松了一口气,赶回京城。 其实京城里没有什么急事需要他回来,但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总是记挂着那个傻女人,想着不知道她在入冬的时节有没有吃饱穿暖。甚至连生意上遇着的一些困难,他都本能的想和她倾诉,因为他觉得她听得懂,搞不好还能给他一些启发。 赶回了家门,脱下厚厚的雪氅,下人赶忙帮他准备热水餐食,为他接风洗尘,直到他将自己打理妥当,天色已经全暗。 他原想明天再找妻子聊聊,想不到她听到他回来的消息就想见他,按捺性子等了好一阵子,终于他梳洗完毕也吃饱了,她便迫不及待地来敲他房门。 听到她的声音,武聿擎心里一动,快步上前。在开门的那一刹那,目光相对,两人都因察觉内心情感的震动而狠狠地呆住了。 彷佛等这一眼,已经等了千秋万世似的,他们彼此都没想到,不过一个多月的分离,他们居然会这么想着对方。 许久许久,李昶妮才不好意思地微低下头,轻咳了几声,平复一下心情,才故作轻松道:「你终于回来了?牧场的状况如何了?你的改革有成效了吗?」 v第十六章[10.01] 「看来都快下雪了,你别站在外面。」由于他许多事都会和她商量,不再像以前那么小看她,拒她于千里之外,因此将她带进门后,他也自然地回答了她的话。「牧场里一些制度的更动,慢慢地收到成效了……」 两人秉烛夜谈,由生意上的事聊到私事,她也更了解他。 他是武家的独子,因此武家众人对他寄望甚深,他很想发扬光大父亲留下来的牧场,却因为过去只专注于养马、驯马,甚至还有关外第一马师的称号,但这一切在经营牧场上,都是一点屁用也没有。 而从小开始,因为家里天下第一牧场的名头太大,外头的人都等着看他这个第二代的好戏,有些人甚至还会故意欺负他。因此他变得越来越凶,脾气越来越坏,把欺负他的人全欺负回去,直到没有人敢再上门找碴。 同样的理由,却令他对弱者十分心软,所以她伤痕累累被抬进武家时,没有被退货,所以他在路上救了小孟子,甚至牧场还有许多人,也是他看着可怜收容下来的。 两个人聊得欲罢不能,在喝完最后一壶茶时,已是深夜。 「啊!都不知道什么时辰了,我也该走了。」李昶妮讶异自己和他竟聊到忘了时间,而且还很眷恋和他长谈的温馨感觉。 武聿擎凝视着她,居然很舍不得她离开。「已经很晚了,外头天冷,你今儿个就睡这里吧?」 「睡这里」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手来回指着彼此。「就我和你?」 「废话,我们是夫妻,睡同间房很奇怪吗?」她的怀疑令他不悦起来。「叫你睡就睡,快更衣进被窝!」 口气里的不善,或许更多的原因是不安,他不希望自己对她的好感那么多,她却排斥着他。 武聿擎几乎是悬着心在等候她的反应,想不到她看着他好一阵子,居然转过身去,微红着脸开始解开胸口的盘扣。 他盯着她的背影,脸上浮上自己都不知道的笑容。 李昶妮脱到剩下里衣,二话不说便立即冲上床,钻进被窝里,只留着一颗头,张着骨碌碌的大眼不好意思地瞅着他。 当然,此时他的笑容也已收敛转回扑克脸,她永远不会知道他方才笑了。 武聿擎也慢慢除下外衣,尽量以最自然、最合宜的姿态睡到她身边,不想让她知道他内心的紧张。 两人一时无语,一种莫名的尴尬气氛萦绕在两人之间。她全身僵直地躺着,时间一久只觉腰酸背痛,忍不住翻过来、翻过去。 「你是虫吗?一直动来动去?」他终于没好气地开口了。 这女人难道不知道他一直在告诫自己别太在意她,否则今晚肯定没得好睡吗? 她还在那拼命蠕动,像在刻意彰显自己的存在似的。 「我……」她该怎么说?要她老实说自己只要一感受到他睡在身边,就害臊到不行? 她才没那个脸承认呢!这么一说,不就把自己对他的暧昧心情全泄露了吗? 于是,她只能胡乱找个藉口,「我……我很冷。」 「冷?」武聿擎不明白在厚锦被下的她究竟冷个什么劲,不过她的理由倒给了他一个一亲芳泽的好机会。 天知道他忍多久了!她睡在身边,可碍于面子他还不能动她,这种煎熬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于是武聿擎一个翻身,大手将她搂进怀里。然而感受到胸前的软玉温香,还有她薄薄里衣下的窈窕娇躯,几乎让他想兽性大发,直接完成洞房花烛夜! 可即便身上某处已经胀痛到不行,他还是咬着牙,用最后一丝理智逼自己道:「这样就不冷了吧?」 「是不冷……」她身子扭了扭,被他抱在怀里更觉别扭,心也紧张到都快跳出来。「但这样很奇怪。」 「快睡!」他粗声粗气地命令,「不要一直动个不停!」 「可是……」暧昧到最高点的气氛令她依旧无法安分,身躯一个扭动,突然感觉臀部顶到了一个坚硬火热的物体,她不禁又全身僵硬。 这……这是…… 身为一个处在古代的现代女性,要说不知道那是什么未免太矫情了,毕竟健康教育都学过。而就算她没有实战经验,a片也偷看过一两部,自然很明白后头的男人忍到快要爆炸。 真是难为他了! 李昶妮不敢再乱动,闭上眼睛催眠自己快睡。 也许是刚才身子太过僵硬,让她「撑」得很累,也许是背后传来的体温,慢慢的安了她的心,来到古代之后很难一夜好眠的她,居然慢慢昏睡过去。 直到她睡熟了,武聿擎才叹了口气。要不是心早已陷落,他何必要忍呢? 低下头凝视她的睡颜,他居然看到痴了。今晚,注定是个无眠的夜。 v第十七章[10.09] 【第五章】 为了个不成理由的理由,「柳初真」正式搬到她夫君的房里,不再独守空闺。 府里当然对主人们的恩爱乐见其成,而两位主子除了终于同房之外,暧昧的气氛也升高到了极点。 「我昨儿个啊,看场主早上从房里出来,还望着房中傻笑呢!」 「想必场主晚上应该很……很满足吧?」 「呵呵呵,场主和少奶奶很恩爱呢!」 「只是场主那么壮,少奶奶却那么瘦弱,不知道身体受得了吗?」 一群下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两位主子的八卦,提到了这个问题,目光全投向了坐在一旁吃点心的少奶奶,害她一口茶不知该喝下去还是喷出来。 这就该怪她平时不会以主人的姿态去命令下人,习惯用现代人的观点去把他们当成朋友或同事,因此下人们久而久之便不怕她了,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问。 不过武聿擎仍然具有相当的权威,因此下人们在她面前说话,虽然较为放肆,却也不敢太过分,免得这个越来越受宠的少奶奶哪天真的被得罪了,场主一惩罚下来,大家都受不了。 只是说到这个闺房之事、床笫之间,大家都兴致高昂,尤其此事关乎未来武家牧场的继承人,当然更要关心。所以来自现代的李昶妮即使脸皮比古代人厚那么一些些,也是听得脸红心跳。 「我和武……和你们场主没有那种问题啦!」她半是抗议的涨红脸叫道。她和武聿擎当然没有这种问题,因为他们根本还没有……正式圆房嘛! 其实她不是没有期待,但每回一想到要和他做那档子事,紧张不安的心情总是远远压过其他情绪。 好几次她都能感受到他的情欲高涨,看着她的火热目光都像要将人燃烧殆尽似的,但很神奇的,只要她表现出一点退却,他总是能控制住欲火,让自己不再进犯一步。 这也算是这莽夫的体贴吧?李昶妮思及此,不由得微微一笑。她知道自己真的不由自主的爱上这个古人了! 「笑了笑了,场主和少奶奶闺房之事应该是和乐融融,当然没有那种问题,否则怎么看得到少奶奶笑得那么『满足』呢?」一个女婢观察到她的表情,忍不住揶揄起来。「我们现在该关心的是,什么时候府里能多个小少爷跑来跑去?」 「是啊是啊!少奶奶,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生小少爷呢?」 「你们……」李昶妮被问得哑口无言。想不到这些古人聊天起来,尺度开放也不输现代人啊! 大伙儿嘻嘻哈哈的,就她一个窘得脸红脖子粗,恰巧经过院内的武聿擎,看到了这个画面,一张脸严肃的就板了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都不需要工作了吗?」很显然,他误会众人正在欺负他「柔弱」的妻子。「叫你们好好照顾少奶奶,是这样照顾的?怎么少奶奶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不是啦!」怕有人真被他惩处了,她急忙说情,「我们只是在说笑。」 「有什么好说笑的?」他仍然不信。对妻子宽待下人的事,他颇有微词,只是看下人们似乎颇吃她那一套,对她也似乎不失恭敬,便没有管太多。 但他总觉得下人搞不好背着他在欺负她,今日一看,令他怀疑更深。 「这……」他的追根究底,更令李昶妮欲言又止。难道她能复诵一遍大家方才说的话?他不觉得尴尬,她会先羞死了。 她的犹豫,更坐实了武聿擎的猜测,他不禁更凶恶地对众人低吼,「别以为少奶奶对你们这群下人好一点,你们就能无法无天了!你们究竟说了什么令少奶奶不快的事?」 「我没有不快啦……」看见大家吓得脸色发青,她只觉自己真是有口难言。 「那他们是做了什么令你难过的事吗?」她没有不快,那就是委屈喽?武聿擎的思绪又偏到另一个方向去。 「我也没有难过……」瞧他好像真的快要惩罚大家,李昶妮豁了出去,摀住烧烫的脸大叫,「他们只是关心我们什么时候生小孩啦!」 此话一出,武聿擎原本呼之欲出的骂人话语全梗在喉头,表情变得古怪;而她更是窘到超想挖个洞钻进去,至于其他下人,有的别过头,有的低下头,没法子躲的全皱着一张脸,像在忍耐什么,但目光却彻彻底底的泄露了他们的笑意。 终于有个下人解救了大家,硬是从口中迸出几个字,「场主,我们……我们下去做事了!」 此话一出,众人一哄而散,在转眼间跑得远远的,像是怕多待一会儿,自己的笑声就会传入场主耳中似的。 最后,院落里剩下了两位主子,武聿擎脸上忽白忽红了一阵,像是不太能接受一向高高在上的自己居然出这种糗,成了下人的笑柄,但抬眼见到妻子羞窘的小女儿娇态,再想想她方才说的问题,他忍不住没好气地笑了出来。 「既然大伙儿都关心,那么我也很想知道。」 他大摇大摆地在她身边坐下,横竖短时间内,这院里大概没有人敢再闯进来,他大手一捞便将她搂进怀里。「你,什么时候要帮我生个孩子?」 李昶妮更不好意思了。虽然她这阵子已慢慢习惯他的拥抱,可是对于这么直接的问题,她还没有心理准备啊! 如果她回应了,不就等于泄露了自己对他的心情?但若不回应,又违背自己的心意,这种又别扭又紧张的感受,令她坐立不安。 「你怎么也学他们胡闹?」她只能啐了一声,却推不开他。 v第十八章[10.16]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武聿擎深深的凝视她。 两人之间的吸引力,已经强烈到彼此都无法否认,只差有没有说破而已。他快受不了这种模糊不清的关系了,今日非要得到个让他能更进一步的答案。 在恋上她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种耐心,去等待一个女儿家的回应。 李昶妮慢慢的抬起头,不由自主被他炽热的目光吸引住,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 缘分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她和他的缘分,更是超越了时间空间,如果她不好好把握,让缘分消失了,那她究竟为什么来这一遭?如果没能来得及向现代的亲人朋友们道别是种遗憾,她就更不能让这种遗憾延续到这个时代。 因此,她缓缓地点了头,这个意义重大的动作还来不及做完,她的唇被他热烫的唇封住了。 这个吻来得突然,李昶妮觉得灵魂都快被他抽走了,她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他的饥渴,被他吻得浑身无力。就算现在他马上要了她,她相信自己也没有任何拒绝的力量。 何况,她根本不想拒绝。 这长久的一吻,终于结束了,武聿擎直盯着她,轻轻执住她的下巴,用拇指轻轻揉了揉她泛红的唇,像是充满了依恋与不舍。 女人真是水做的,他已经尽量克制自己了,却还是像快伤了她。 就在李昶妮期待着什么令人脸红心跳的事将要发生时,武聿擎却突然放开她,起身一副就要离开的样子。 被扔在原地,她忍不住傻眼。「你要去哪里?」 就这样?亲一下就没了?她都做好了被「就地正法」的准备呢! 「我回去处理点事,」他突然回头,若有所思地瞧着她,「因为今天我会早点回来。」 这么明白的挑情,让她又红了脸。 「还是你已经忍不住了,现在就想—」瞧她的羞样,武聿擎不禁调戏起自己的妻子。 一句话还没说完,一条手绢已扔到他的脸上,等他好笑地将手绢取下,那个羞到不行的女人已经跑了,只留下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你要走快走!」 这样,才能早点回来不是吗? 在若干月前,天下第一牧场继承人武聿擎娶了御史中丞府的傻女这事,传遍了大街小巷,因为每个人都把它当笑话看,中丞府的高调宣传,更突显了武府的低调有问题。 众人都心照不宣,认定武聿擎肯定是嫌弃御史中丞的女儿,才会做这种处置。然而当武府中慢慢传出其实男女主人感情十分融洽恩爱的消息时,八卦又在大街上如旋风般卷起,每个人都不敢相信。 然而好事者去向武府下人打探事情的真相,居然都得到肯定的答案—场主确实与少奶奶鹣鲽情深,而且自小在牧场出生长大的场主做事不拘小节,少奶奶也不像一般闺阁女子惺惺作态,两人有时候恩爱到连他们这些下人都受不了呢! 而武家牧场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许多与武聿擎在生意上关系微妙、立场似敌对又合作的商贾们,便好奇他是否受了中丞府什么天大的利益,试图沾点好处,另一方面也想打探敌情,于是在几日前派人投了帖,相约拜访。 其实武聿擎根本不想接待这群另有图谋的人,但李昶妮认为来人心怀不轨,她正好趁机试探一下对方斤两。他们想拿她来取笑他,她还想看他们怎么丢脸呢! 这日,门房传达宾客已至后,武聿擎至偏厅招待客人,众人见面无可避免的先寒暄了一番,才逐一落坐。 「许久未见,武兄仍是丰神俊朗啊!」 「好说。」他的态度并不热络,甚至称得上有些冷淡。 「怎地不见尊夫人?」 「她在后头,稍后便来。」他敷衍似地道。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有着同样的想法—莫非街坊传言柳初真是个傻女的事情是千真万确的?她若不是犯病了,怎么不敢出来见人? 「听说尊夫人的病好了许多?」一个许姓富商看不惯他高傲的态度,故意挑起敏感话题,想刺他一刺。「外头都传武兄夫妻和合,真是羡煞我们这些家有河东狮的人啊!」 众人哄堂大笑,武聿擎却听得很不舒服,只是咬牙没有当场发作。另一个陈姓商人见他不回应,以为柳初真傻病犯了,更趁胜追击。 「是啊!嫂夫人方便出来相见吗?听说嫂夫人的病……呃……所以她个性应该相当温柔听话吧?其实娶这样的妻子,也好过娶个唠叨不休的女人啊……」 一群人笑声更是张狂,虽然东西都还没吃,但武聿擎已经忍不住想发火了。就在他翻桌的前一刻,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突然由后头传来— 「累诸位贵客久等,妾身怠慢了。」 接着,李昶妮嫋嫋婷婷地出现,她身着绯色的织锦衣裙,外披紫色纱罩衫,高高的云髻上插着金簪,黛眉横扫,额间贴上花钿,行进间香风飘动,看来是国色天香,说不出的贵气逼人。 别说一群宾客惊艳到筷子都掉到了桌上,夹菜的手悬空忘了动,喝酒的都张大了嘴,酒水都从嘴边流下来,从来没见过她如此盛装打扮的武聿擎更是看得怔愣,几乎想冲上去将她推回门后,只因他不欲将她倾国倾城的美丽与他人分享。 v第十九章[10.21] 李昶妮进门后好一会儿,大伙儿才回过神来。但她以如此强烈的气势出场,众人的态度已有些不同,全异口同声地赞起她的美貌。 「嫂夫人果然样貌出众,武兄好福气,教咱们钦羡不已啊!」 这恭维她当之无愧,悄悄地向武聿擎调皮的一个眨眼,令他自惊艳中回神,内心对这群来意不善的客人的不悦,也淡去许多。 她毕竟还是她啊!只是换了装束,内心还是那么顽皮,他有些啼笑皆非地想。 「各位老爷不用点菜肴吗?」她做足了温婉的姿态。虽然她内心直翻白眼,但装淑女的技巧她早在职场上就练得炉火纯青了,要演起来可是入木三分。「这是妾身亲自为老爷们准备的。」 「哎呀!嫂夫人不仅美貌,连手艺也不得了!」许姓富商吃了口三鲜丸子,想嘲讽一下都找不到藉口。「这味道比起最近雅昶小集的名菜来,毫不逊色呢!」 「许兄!你怎么拿嫂夫人的手艺和那雅昶小集比呢!」陈姓富商话中有话,众人听了全不怀好意地笑了。这句话表面上是在赞美她手艺比外头好,但事实上是谁比谁,还说不清呢! 李昶妮当然听得出其中含意,她仍维持着煦如春风般的微笑,淡淡道:「贵客们谬赞了。妾身与雅昶小集的当家有些交情,常与其交换厨艺方面的心得。雅昶小集里的几道菜,还是出自于妾身的建议呢!」 她在心里吐着舌。哼,她就是老板啊!雅昶小集的每一道菜,当然都有她的创意在! 这番话说出来,又是另一轮的惊讶。他们都知道雅昶小集已隐然是名门贵族进出的地方,没点身分背景想订位比登天还难,老板又神秘,人人都以自己能进出雅昶小集为荣,想不到柳初真居然与老板那么熟? 武聿擎是另一个惊讶的人。他只知自己的爱妻是雅昶小集的什么vip,但却不知道她和店主的交情这么深? 在某些人耳中听来,这根本是吹牛了,陈姓富商有些不服气地说:「嫂夫人真是风趣,呵呵呵,要我说,我和这雅昶小集的老板还是八拜之交呢!」 他显然在暗讽她光讲一些无法证实的事,根本就是吹牛。 不过李昶妮可是有备而来,她指着其中一道菜,「比如这道凤梨虾球,诸位老爷可试试看是否与雅昶小集的味道如出一辙。」 凤梨虾球这道菜,上头淋的美乃滋可是她从现代带来的创意,外头的餐馆即使想学也学不来。几名富商都去过雅昶小集,对这道美食自然印象深刻,一试之下,无不瞪大了眼。 一模一样!这下,谁也说不出反驳她的话。 然而他们今天来,可不是来让她夸耀自己的!众人无言地对看一眼。 许姓富商又旧事重提,专刺她的弱点。「嫂夫人好手艺!街坊传言嫂夫人从小犯傻病,如今看来应是传言过于夸大了……」 他不说传言为假,而是暗示她的病只是好了不少,但本质上还是傻的。 武聿擎眉头一皱,又想发火,李昶妮却轻轻按住他的手。 这场筵席,一方面是想替他出口气,另一方面也想洗脱自己傻妹的名声,因此她当初才会说服他答应,而且还要求他千万得忍住脾气,看她怎么解决这群人。 「既是街坊传言,又怎么可信呢?」她毫不动气,反而温和地回应,「听说许员外曾经因收租的事欺压良民,打死过人……传言陈员外的儿子还有龙阳之癖……这些街谈巷议也当然都不能做准,各位说是吗?」 李昶妮在心里冷哼。在他们来之前,众人不好的传闻她可是都先透过武聿擎及下人们查了个全,做足准备全力反攻呢! 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出这么有攻击力的话,还开口的人都中枪了,众富商当然都尴尬地不敢再多说什么,就怕矛头接下来指到自己头上来。 几名宾客闹了个没趣,无言以对了半晌,最后许姓富商苦笑着摇头,「确实,街坊传言不可信,许某今天受教了。」 众人点头称是,皆觉得自己今天真不只是踢到铁板,而是自己送上门来让铁板砸,即使饭菜再好吃,也不敢多留,草草用餐后便急忙告辞,走得一个不留。 瞧他们落荒而逃,武聿擎不禁觉得好笑。 「看来你真的颇有手段。」他摇着头,打从心里佩服起她。这个妻子总是给他惊喜,在各方面的表现,都和他当初想像的弱质女子不同。 「难道你希望我真的傻?」她调侃地反问,头上金簪摇动,瞧起来确实比平时衣着朴素时更有气势。 「我只希望你在一个地方傻就好了。」他意有所指,眼神很是暧昧。 知道他在暗示两人第一次结合时,她在床上的青涩无助,李昶妮不由得大窘,使性子地直打着他,引得他哈哈大笑。 果然,不管如何华服盛妆,她还是她呀! 近来,天下第一牧场武家的八卦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几名富商到了武家做客,发现传说中的傻女柳初真不仅不傻,反而聪明过人,还长得国色天香,几乎是所有男人向往的女人。 武聿擎一夕之间成了京城里人人称羡的男人,每当他上街、谈生意,甚至只是路过,都会有人凑上前来攀谈,常常会提到他的妻子多么贤良淑德、貌美如花,令他听了心头滋味万分复杂。 貌美如花……或许有,贤良淑德……把这京城的女子拿来排个名次,她还真不知道排不排得进前一百人。 只有他知道她真正的美,更只有他知道这女人多么会装蒜! v第二十章[11.02] 由于边疆外族似乎有开战的意图,朝廷开始整备军队,向武家牧场订了三千匹战马,因此武聿擎忙得不可开交。幸好先前牧场的管理做过一番改造,且牧场为此早有准备,才不至于一下子陷入大乱。 武聿擎忙死了,李昶妮却更忙,她的雅昶小集俨然成了京城里最热门的地方,由于那里高官云集、客户众多,满足了这个人未免就得罪了那个人,因此她得在暗处处理这些人际上的琐事,同时还得不时地推陈出新,在菜色或促销上弄出一些新花样,因此往往只要武聿擎一出门,她后脚就跟了出去,再派个眼线在府里,让她能在夫君回府前,先一步进门。 她以为如此一来,夫君会以为她总是乖乖的待在家里,谁知百密总有一疏。 这天,武聿擎突然在工作中回到府里,却发现她居然不在,而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在全府人心惶惶时,经眼线通报,终于赶回府里的她,见到的就是武聿擎黑着一张脸坐在厅内,而四周的佣仆没一个敢靠近,每一个人看到她回来,都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不敢做声地直往厅里指指点点。 李昶妮不禁觉得好气又好笑。这男人像头猛狮一样的咬遍他身边每一个人,事实上却只是这庞然大物在用他暴烈的方式撒娇,只要她顺着毛摸,猛狮一样会变成懒猫。 「亲爱的夫君,你这模样吓死人了!」幸好,她聪明地从雅昶小集包了份点心回来,正好借花献佛,还冲了壶茶一起亲自送到他面前。 「你去哪里了?」一见到她,他的表情仍然难看,但至少语气没那么凶恶了。 「我?我只是出去逛逛嘛!否则你要我一个人整天关在家里,像坐牢一样什么事都不能做吗?很可怜呢!」她装着可怜。 确实,以她的才能及个性,在府里是待不住的。不过,眼下京城里关于她的传闻太多,他更不希望她在外头惹人注意,因此即使被她可怜兮兮的模样打动了,他依旧是板着一张脸。 「你难道不知道大家都在谈论你的事?你这么一出去,万一—」他告诫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她打断。 「我才没那么笨呢!我现在出去,都是乘轿的呀!谁会注意到我?」她确实也没说谎,进出雅昶小集的女眷,哪个不是乘轿?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她笑吟吟地奉上茶点。「你瞧,我还没忘了替你带些点心回来!」 瞧了眼她借花献佛的东西,武聿擎的火气确实消了点,但另一方面的疑窦却又被她勾起。 「又是雅昶小集的糕点?」他伸手拿过她递上的东西,却是顺手搁在桌上,觉得先搞清楚他的疑惑比较重要。「我记得府中宴客那天,你说你和雅昶小集的当家挺熟的?」 「呃……是啊!我是vip嘛!我跟你说过了。」她打着哈哈。 「雅昶小集的食物十分特殊罕见,很有你的风格,再加上他们经营的方式似乎你早就和我提过,只是他们落实去做了……这一切,和你有绝大关系,对吧?」 「是啊……」她笑容快撑不住了。 「经营一家店舖这么重要的事,居然完全听从你的建议,那当家对你的信任,似乎已经不是熟稔二字可以带过的吧?」话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已经流露出一点酸味。「难道他不知道你已为人妻,你们之间该当有所避嫌,不应私会吗?」 听懂了他的暗示,李昶妮只觉啼笑皆非。她还以为要露馅了,却没想到他完全想偏了。「你在想什么呀!那雅昶小集的当家,是个女的!」 「女的」武聿擎像被人打了一拳般呆住。原来自己吃了半天的醋,全部没意义? 「喂喂喂,你该不会怀疑我在外头有小三……呃,我是说红杏出墙吧?」她气呼呼地瞪着他。真想摇摇他的脑袋,真不知道这个古人都在想什么! 「没有!」他断然否认,一方面是关乎他的男子气概,另一方面,他还真没这么怀疑过。「我只是担心你被人骗了!」 「我有那么傻吗?」她皱了皱鼻子,有些得意扬扬地昂起下巴,「现在外头的传闻里,我可是以美貌与聪慧着称的呢!」 「但你以前是个傻子。」武聿擎没好气道。 「傻的是柳初真!我跟你说过了,我现在是—」就在她又要把「李昶妮」这个名字脱口说出时,居然被他没礼貌地打断了。 「好了,别说了。」他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居然拒绝听这件事。「你现在就是柳初真,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就算现在聪明了点,傻的本质也不会变的!」 这不敢面对现实的臭男人!她瞪了他一眼。不过.她其实也隐约担心,自己这柳初真的身体加上李昶妮的灵魂,不知会不会出事,如果有个万一,她和他的相爱说不定最终会成为一场泡影。 可是这只能看天意了,那是她也不知道的力量,命运要怎么走谁也不知道,她只能把握当下,珍惜每一刻和他相爱的时光。但显然这男人比她还不敢面对现实,一遇到这问题就回避。 「中丞府,今早派人来投帖了。」他突然转移话题,「你父亲与兄长明日就到,说是来看你,因为现在京城里对你的形容和你在中丞府里时差太多了……」 他顿了一下,别有深意地凝视着她,「到时候,千万记得我刚才说的话,你就是柳初真,就算现在聪明了点,傻的本质也不会变!」 这番铿锵有力的话,令她突然明白过来,在武聿擎内心深处,或许已有些相信她不是柳初真—至少灵魂不是。只是表面上,他怎么也不会承认,也不敢承认,只能用固执与冷漠伪装自己。 柳少奇已察觉她的反常,还被她敲诈了一笔,如今中丞大人亲自到访,或许也是听传言甚嚣尘上,起了疑心,想探知现在的她,究竟是不是真的柳初真。 而他就是在提示她,在见到亲生父亲时,别忘了她是柳初真,也别忘了柳初真该是什么样子,她的聪慧与机智,在中丞大人面前展现,并不是一件好事。 瞧她沉默了下来,武聿擎知道她已明白自己的暗示,于是上前一步,轻轻搂住她,低声道:「总之明天你乖乖地当你的乖女儿,其他,一切有我。」 在他怀里,她感受到了无比的安全感,她真的相信这副胸膛会替她挡风遮雨。因此,内心原本还存在的一丝疑虑,也荡然无存。 然而她却不知道,他必须强硬的原因,是因为他比她更无法忍受分离。 v第二十一章[11.12] 【第六章】 隔日一早,御史中丞柳鸣之,与其子柳少奇,果然在下朝后便赶来武府。 武聿擎偕同妻子在正厅接待客人,此次李昶妮不若上回那般重妆华服,而是衣着素雅简单,脸上也只薄施脂粉,看来弱不禁风,楚楚可怜。 外表是柳初真的她虽然没见过老爹,但柳少奇先前见了,另外看起来最威风的那个应该就是了。 「见过爹爹。」她朝着站在最前端,神色威严的老者怯生生的一福。 「嗯。」柳鸣之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听说你的病好了许多?」 「是,多亏了夫君细心照顾。」她小声回答,畏缩得彷佛连目光都不敢和他对上。事实上,却是这般假惺惺的装可怜让她觉得很扯,为避免自己在他面前笑场,还是不和他四目相对为妙。 「爹!」柳少奇使个眼色,暗示他父亲多多注意一下她。 柳鸣之这才正眼看她,但目光中充满着查探,以及狐疑。「听少奇说,你近来性格变化很多,他几乎要不认识你了。他说你曾回府,态度有失对兄长的恭敬,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她畏惧地看着他,「女儿不敢。」 一旁的武聿擎,表情十分古怪。他不太能接受她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连他看了都觉得她演得真辛苦。 「怎会不敢?」柳少奇今天仗着父亲在场,要出一口恶气。「你先前不是还挺嚣张的?跟我要……居然还敢威胁我?」当然,他不敢说出扣下她嫁妆的事实,只能就她态度不佳这事做文章。 「初真没有……」她退到武聿擎身后,露出一双惊恐的眼,只敢由他的肩膀后偷偷地看柳少奇,彷佛真是十分惧怕。 明知道她在演,但武聿擎感受到背后的她发着抖,心中仍有一阵不悦兴起,表情自然而然地就铁青起来。 「中丞大人,初真病体初癒,不宜再多加逼迫,否则再犯起来,情况将会更难收拾。」他目光森冷地盯着柳氏父子俩。别人忌惮他御史中丞,他武聿擎又不当官,可一点也不怕。 到他的地盘来吓他的妻子?门都没有! 柳鸣之心知自己儿子的鲁莽冲动会坏了事,便喝斥了声柳少奇。在他眼中,女儿的情况和以前一模一样,她的事也不甚重要,今日前来探视她只是个藉口,主要还是为了另一桩事。 「见到初真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他挥挥手,代表此事就此揭过。「贤婿,今日前来,主要还是想和你商讨一件事。」 「请说。」武聿擎对柳家父子前倨后恭的态度有了戒心。 「朝廷向你武家牧场,订了三千匹战马,少奇在太仆寺里,便将这事儿揽了过来。」柳鸣之顿了一下,接着露出一脸为难。「而这三千匹战马,估计三千六百两黄金、九万匹绢帛,是否能先交马,缓些再将这些金银绢帛奉上—」 武聿擎再也听不下去了,冷冷地打断他。「就算中丞大人不是生意人,也该知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道理。不能因为你们代表朝廷,就想赖帐。我的手下也有家庭要养,牧场仍需经营!何况,前线烽火不知何时将起,说不定后续还需要更多马匹。没有钱,怎么养马?」 柳鸣之被他说得老脸有些挂不住,但为了儿子,仍然厚着脸皮道:「唉!老实和你说吧!少奇……实在是太不长进,吃喝嫖赌无所不来,这公款……亏空些许,所以这回想请你帮个忙,这一点钱在你眼里应该不算什么……」 他财力雄厚,就该双手将钱奉上? 看来,柳少奇亏空的公款,恐怕不只「些许」吧?否则凭他无赖的个性,到街头强索些金钱财帛补上就好,何需中丞大人亲自出马? 武聿擎冷笑。「敢问中丞大人,令公子亏空公款的事,是会杀头的,我若帮了这忙,被查出来也是要杀头的,我为什么要帮?」 「这……因为你是少奇的妹婿呀!外传你与初真夫妻和合,帮个忙应当不为过……」柳鸣之试图动之以情。 这番话,令武聿擎身后的李昶妮暗自翻了个大白眼,而他更是不屑地将话头堵了回去。 「那也必须是你们有善待初真。」他毫不客气地直言,「然而事实如何?初真被抬进我武府时,是奄奄一息的,身上甚至鞭痕累累,足见在中丞府里,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就凭这一点,我为何要帮?」 「这……这事都过去了……」对方说的是铁铮铮的事实,柳鸣之面露尴尬。 「只要初真身上疤痕一天不除,这事永远不会过去!」武聿擎强硬道。 「你……你真要如此绝情?」他不敢相信,连自己都亲自出马了,居然说服不了他,翁婿情面一点儿也不给。 「绝情的不是我,而是你们柳家!」初真在这种家庭长大,连他都替她感到悲哀,幸好她已经嫁给了他,脱离那无情的地方。「你只想替柳少奇文非饰过,却没想到我武家牧场吃不吃得起这亏!万一我垮了,谁来帮我?初真怎么办?相信中丞大人在朝廷里也不会替我们夫妻俩说句话吧?」 柳鸣之完全无言以对,因为原本他的请求就不在理,被这么一说破,更是难堪至极。 「来人呀,送客!」武聿擎不想再跟这两人罗唆,唤来下人将两人「恭送」出门。 柳家与武家的关系,自此交恶。 柳鸣之与柳少奇离开后,她被关在家里三天。 「为什么我不能出门?」 李昶妮快被关疯了,在第四天早上,武聿擎出门前,硬是拉着他的手臂,将他缠在房里。 v第二十二章[11.19] 「我怕柳家对你不利。」他简单回答,酷得要死,基本上,他三天来的回答都一模一样。 「难道只要柳家一天对我有威胁性,我就一天不能出门?」她快昏倒了。雅昶小集虽说分工完善,少了她几天也不会倒,但她这个老板消失太多天,对其他员工也交代不过去。 而武聿擎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原本他就不想在京城里众人对她议论纷纷时,让她在外面抛头露面,如今再加上柳家这一桩事,他当然打蛇随棍上地关她禁闭。 不过他知道自己若坦承就是不想让她出门,以她的个性绝对无法接受,因此他采取安抚手段。 「等外头风声不那么紧了—」他话才说到一半,便被她没好气地打断。 「风声紧,我又不是通缉犯,躲什么风声啊!」她瞪着他,「你这种说法,就是典型的老公敷衍老婆。什么『路上塞车,我不是故意迟到的』,还有『晚上加班,我不回家吃饭』,我要是相信你,这几年都白活了!」 在气头上的她脱口飙出一大堆现代字眼,武聿擎听得一知半解,什么叫「塞车」、「加班」,他根本一点概念都没有。不过和她相处了这么久,也习惯她语出惊人的模式,因此并未深思。 不过,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能容忍她用这种态度和他说话,不在乎她不把他的权威当成一回事。别说武府里,就算是全京城,上至高官达贵下至贩夫走卒,从没人敢当面这样对他大小声的。要是换了另一个人用她这样的态度对他说话,就算不被他冷酷的面容吓死,八成也因他的脾气而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越想,武聿擎心中越苦闷。自己是什么时候被这女子的一举一动牵动到没了自己的性格?她明明一点都不温柔婉约,他却爱煞了这般的她,明明她和他期待的妻子一点都不符合啊! 「你……你这是对待夫君的态度吗?」他试图沉下脸吓吓她,「你在客人面前的端庄呢?你不晓得女子要遵三从四德?你提到生意经都能滔滔不绝,怎么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现在又拿女诫来压她就对了?生气时不能生气,还必须态度温和、浅笑盈盈地说一句「老爷,妾身不爽」?有没有这么别扭啊! 她思绪一转,硬生生压下翻白眼的冲动,露出一个媚笑。「因此,夫君是嫌妾身不够温柔了?」 听到她骤然转变的语气,武聿擎冷不防打了个寒颤。不过为了维护他男性的尊严,还是冷着声道:「没错,你该好好检讨一番!」 「那么,妾身以后就这么跟夫君说话可好?事事遵守女诫,循规蹈矩,温柔乖巧。」她声音变得轻柔,娇躯缓缓地靠近他,小脑袋靠上他胸口。「夫君别生气。妾身也只是想出门透口气,不会乱跑的。」 这种温婉的语气怎么听怎么怪,只教武聿擎全身不舒服,心想自己真是犯贱了,居然比较喜欢她恣意妄为的样子。但这女人柔若无骨的在他身上磨蹭,更令他身上某处不受控制地慢慢起了生理反应。 「我说过现在这时机不宜。」他轻咳了几声,想转移她的注意力,没到她更过分的将一双藕臂挂到他脖子上。 「那妾身带几名武功高强的下人跟着,总行吧?」她贴上他耳边,半撒娇半哀求地娇声道:「拜托夫君……」 这最后一句话尾音拉得老长,令武聿擎浑身都发热了。原以为自己对女色已然免疫,但每每遇到她刻意引诱,他总是压抑不住男性的本能,想与她共赴云雨。 原来,自己仍是好色的,但只好她这一色。 「你看……」李昶妮有意无意地在他耳垂轻舔了一口,「如果妾身变得这么乖巧听话,立莫摇裙、笑莫露齿,满足了你想要的条件,你还不让我出门,不是很残忍吗?」 武聿擎已经被她撩拨得受不了了,只觉气血直往上冲。「好好好,我等会拨几个下人跟着你,但是现在你得先……」 「先什么?」她睁大了眼,故作无辜。 「先把你自己升的火,灭掉啊!」他的眼中满是情欲,等会儿要出门办事也管不了了。有了这般妖精般的妻子,他都忍不住担心自己就快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然而当他反客为主,大手伸向她的衣襟时,她突然迅捷地从他身上跳开了一步远,还装模作样垂首半敛目地道:「夫君不可!白昼宣淫,有违天和,更违背了夫君要妾身遵守的女诫。」 「是你自己一直挑拨勾引我!」武聿擎一腔热血无处发泄,不由得气结。 「女诫没说不行啊?」她装着傻。 「你……」被她这么一顶,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反驳。 「既然夫君已经答应让妾身出门,那妾身便先至前门相候,恭送夫君出门后再行。」 她端庄合宜地行了个礼,接着转身出门,在关上门的那一刹那,武聿擎相信自己听到了她放肆的大笑声。 身上的某些「症状」,只能花时间让它平复,武聿擎咬牙切齿地想,这女人若要继续遵守「女诫」,先被搞死的肯定是他! 武家大宅门口,停着一顶轿子和几匹马。武聿擎掀开轿帘,狠狠地警告了轿中人几句话之后,便骑着马,带着秦阅及一干下属离去。而那顶轿子,也由四名壮汉抬着,后头跟着婢女及两名武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不久,暗巷里窜出几个人,动作敏捷地分别跟上轿子和马群。 这样的行动持续了几天,京城里,某个谣言也慢慢地蔓延开来…… 坐在牧场设在京城里的办事处中,武聿擎一脸凝肃—甚至可说是铁青,正在听着秦阅的报告。 「……事实上,牧场那边一切无虞,马匹比预期生长得更好,但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个谣言,说我们武家牧场经营不善,可能交不出三千匹战马……」秦阅拿着牧场来的快马传书,冷汗涔涔地说着。 「武家牧场在改善经营方式后,一切早已上了轨道,财务也不再那么吃紧,会有这样的传言,肯定是有心人放出来的。」他一声冷哼。 「会不会是陇西那边的牧场,甚或是外族放出来的假消息?」秦阅猜测。 v第二十三章[11.26] 「不!」他心中早有定见,「我知道可能是谁做的。」 秦阅正想接着问,武聿擎突然神色一变,大喝了一声,「谁」 随着他的话语,屋顶落下些许沙尘,接着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秦阅这才知道,原来屋顶上有人在偷听,而场主的喝斥,也让附近的守卫反应迅速地追了上去。 然而武聿擎并没有等候属下的回应,他在察觉有人窃听后,立刻起身,收拾桌上的书文。「回府!」 秦阅知道他在担心少奶奶,便急忙安抚,「场主,来人听到你发现他,不是立即袭击而是遁走,代表其意不在伤人……」 「我知道。」武聿擎动作极快,已然走到屋外,「但我还是要看到初真无事才能放心。」 这时间,初真应该已经回到府里了。当初他放她出门的但书就是,她必须在申时之前回府,希望她有乖巧的遵守这个条件。 连下属都没带,武聿擎跳上一匹骏马,飞也似地策马回府,顾不得京城里不得骑快马的规定。幸好入冬后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官差见到是武家的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能在最短时间顺利地回到武府。 马缰一扔给门房,武聿擎大步地跑向房间,门一推,看到妻子已换下外出的服装,一身轻便坐在房内梳头,他悬到喉头的心才真正得以放下。 「幸好你在。」他一个箭步上前,便将她紧紧拥住。「你没事吧?」 「我才想问你呢!你没事吧?」她被抱得莫名其妙,却很能感受到他的紧绷。「怎么这么早回来?还这么紧张,发生什么事了吗?」 「方才在牧场的办事处里,有人躲在暗处偷听……」武聿擎简单地叙述,「因为不清楚对方的来意,我怕你遇到危险,就先赶了回来。」 「他偷听的时候,你们在谈什么?」李昶妮问。 「我和秦阅正在追究,为什么京城里近来谣传我武家牧场经营不善,交不出三千匹战马。」他有些闷地回答。 这不就通了吗?她摇了摇头,将他推开了些,正视着他的眼,有些无奈又好笑地道:「我用鼻孔想都知道这是谁做的。」 所以他才会马上赶回来呀!武聿擎因她的话语忍俊不禁。「堂堂中丞大人的女儿,说话这么粗俗?」 「你要我遵行女诫也可以啊……」她刻意糗他。 「你这女人!」没好气地捏了下她小巧的下巴,「你看起来就不是那块料。」 「哼!堂堂中丞大人的儿子,还不是会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她举了另一个人反驳他。 说到柳少奇,他的表情又凝重起来。「他搞出这些把戏,究竟想干什么?」 「肯定是想掩盖他亏空公款的事实,顺便捅你几刀,让你难过喽!」她一脸嫌恶,对柳少奇一点手足之情都没有。 「若有这么单纯就好。」 此时窗外刮起一阵风,将树上的枯叶纷纷吹落地面。武聿擎感到一阵寒意,忽然觉得有些不安。 武府,要起风了。 即使武家牧场澄清,牧场里的马儿绝对没有问题,谣言却越演越烈的趋势,最后火居然烧到了武家少奶奶头上…… 一天,李昶妮坐在雅昶小集的「办公室」里算帐,突然,小晴急急忙忙地冲进来。 「少奶奶,不好了!」小晴急得花容失色,连门都忘了敲。 她不疾不徐地停下手上的工作,「什么事急成这样子?」 「场主……场主赶来雅昶小集了!」 「他来做什么?」李昶妮还搞不清楚状况,直觉就拿起身旁的订位记录翻看,「他有预约的话,我不可能不知道吧……」 「场主是兴师问罪来了!」小晴几乎忘了自己的身分, 的一声将她手上的订位记录压下。「外头早就传开了,说雅昶小集是武家少奶奶开的店,而开这么一家店,就是要用店里的营收来补贴武家牧场的亏损……」 「放屁!」她气到连脏话都飙出来,「是哪个白痴传的?」 小晴还来不及答话,外头已传来吵杂的声音。李昶妮心中一惊,匆匆忙忙地想出去看,结果门一打开,面色铁青的武聿擎已站在门外,用阴寒的目光直瞪着她,而他的属下们,正和雅昶小集的保镳打成一团。 见到这情况,她心知瞒不住了,便大声一喊,「都给我住手!自己人打什么打呀」 此话一出,一场激战果然停止,而武聿擎的神色更是凝重,冷冷地开口,「果然是你?」 李昶妮回视着他,从他眼中,看不到一丝以往的情意,有的只是愤怒与质疑。她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想将他拉进门,两个人关在屋里讲,想不到他闪过了她的手,迳自大步踏了进来。 连碰都不给碰了吗?她突然觉得内心一酸。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事,顶多就是瞒着他开店,伤了他的男性自尊,但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他? v第二十四章[12.08] 她悄悄地关上门,转身面对该面对的事实。 「雅昶小集,真是你开的?」他低声怒问。 「是。」事到如今,她也不想瞒了。 「你开这家店做什么?我武家少给你吃、少给你穿了吗?还是,我哪里亏待你了?」他气得大骂,觉得她开这家店,简直是把他对她的好放在地上踩。 他难得……难得对一个女人真正动了情,她却如此不识好歹?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不能接受你一开始瞧不起我的样子。」她试图语气和缓的解释。 武聿擎狠狠瞪着她。在他的观念里,女人就是该在家相夫教子,她的行为根本就是离经叛道,甚至让他这个丈夫丢脸!「所以你开店,是为了羞辱我,因为我瞧不起你?」 「你不要往不好的方向想!我只是要证明,我提出的意见,是可行的!」 他的质疑,令她觉得委屈,但她确实有错在先,即使动机是好的,做的方式却不完全正确,所以她忍住被他冤枉的怒气,说明她这么做的原因。 「刚知道武家牧场经营出了问题时,我提出了许多意见,但你都觉得是无稽之谈,妇人之言不可信之,不是吗?」 她见他没有否认,便续道:「所以我才想,既然用说的没用,那我就做给你看……事实证明,雅昶小集很成功,牧场的情况也改善了呀!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不听我劝告,我何必用这种方式让你接受我的意见?」 现在又拐个弯,骂他刚愎自用就是了?在气头上的武聿擎,觉得自己像当面被她赏了个巴掌。即使事实确实是如此,但他却没办法接受自己面子扫地,好像自己比不上一个女人,还需要一个女人来教! 「我早就怀疑很久了,但我觉得你没这个能耐,想不到真的就是你。你在看到我仿效雅昶小集的经营方式改善牧场的管理模式时,应该觉得很可笑吧?」 只要一想到自己原来觉得好的经营方式,全都是她刻意让他模仿的,而他试了有成效后,还因此沾沾自喜,他就悔恨得想把这雅昶小集全捣烂。这家店的存在,就像在嘲讽他的没用!「看我一个大男人,学你做事的方法,如今证明了你很行,我是个废物,你就高兴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每个人专精的事物本来就不一样!你养得出好马,我养不出来;我对经营有概念,而你没试过,事情就这么简单而已!你为什么要想得那么复杂呢?」她终于明白了,他的怒气大多是来自于这件事伤了他的男性自尊。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里,不容许女人挑战男人的尊严。 「我能够不想吗?我的妻子表面与我和合,私底下却笑话我这个夫君不长进,如今还害我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他说得咬牙切齿。 「你明知道那不是事实!」她跺着脚抗议。这男人真是好面子到了极点!别人的话有那么重要吗?只要武家牧场欣欣向荣,用真相击破谣言不就好了? 「不管是不是事实,只要你一天是雅昶小集的当家,我就一天抬不起头!」他连一句闲话都再也听不了了,只想尽快解决这件事。「明天,我就找人拆了这个地方,免得落人口实!」 「不行!这雅昶小集不是你的钱盖的,是我的,你没有权力拆!」李昶妮急忙制止。 「你哪来的钱?」他虽然也一直怀疑她的资金来源,但从没想到武府以外的地方。 「钱……是我敲诈柳少奇而来。」她吸了口气,吐实她曾做过的……坏事。「他该给我的嫁妆没有给,我向他讨回来,那也是我应得的……」 「你……你缺钱不向自己的夫君拿,而是回娘家讨?你究竟置我于何地?」又是另一桩罪名,她究竟要做多少让他颜面无存的事?「你这雅昶小集还越开越大,如今柳少奇亏空公款,难保他不会把这事全栽在你身上。」 「不可能!我是用收嫁妆的执据做证据,上头载明金额是五百两黄金,不会和朝廷买马的公款扯上关系。他亏空的钱,要比五百两多得多了。」她自认这竹杠敲得理直气壮。「这块土地是武家的,我问过你,你说可以用的。」 武聿擎回想她说的话,还似乎有这么一回事,一时竟拿不出骂她的理由。 「总之,这家店你明天就收起来别做了!」最后,他武断地做了决定。他是武家的主人,他说了算! 这什么鬼结论?她刚才说的话都是白说的?李昶妮怒气也压不住,连现代的口头禅都拿出来用。「你这神经病!这家店经营已经上轨道了,而且有稳定的获利,你今天只是因为街坊上的一些风言风语,就要我关门?」 她受不了了,和这男人争辩这种价值观的事,真是圣人也发火。 「那我从以前就被人讥笑是傻女,是不是早该自我了断?」 「你做这一切离经叛道的事,本来就是病了!」什么神经病之类的语词,武聿擎被怒火冲昏头了根本听不懂。而听到她说什么自我了断,更加无法接受。「你今天回府后,就不许再出门!」 他自以为命令下达后,她就该乖乖遵守,便气冲冲地摔门而出,走到中庭与一干脸色古怪的属下会合。 「回牧场!」语毕,他便领着属下们快步离去。 柳初真瞪着他的背影,忍住不把现代一些精彩绝伦的脏话在此刻全飙出来。 「不可理喻的自大狂!我要真听你讲的话,这几年……这几百年都白活了!」 【第七章】 那女人……那女人是想向他证明什么?证明她比他强,比他聪明? 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让马儿奔驰到牧场,一群属下都累瘫了,但武聿擎仍是肃着一张脸直往前赶。 他其实很明白,她顶多就是隐瞒他经营雅昶小集这件事该受责备,用其他的理由对她生气,并没有什么道理。 v第二十五章[12.13] 那一切完全就是他自身觉得羞愧,无法忍受自己会把牧场经营不善,还得让一个女人用这种方式「教」他,他的牧场才能转亏为盈,所以他恼羞成怒,将所有的火全发在她身上。 他是武聿擎啊!天下第一牧场的场主,岂容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他努力了那么久的事情,她轻而易举就做到了,不等于反过来证明了他的无能? 他明知道,她总不可能在背地里嘲笑他,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不往最坏的地方想。 要是让他的属下、让外面的人知道了他武聿擎开牧场还得靠个女人,他要怎么经营牧场?怎么和人做生意? 想到这一层,他又忍不住加快了速度,后头马术不如他,被他抛开老远的属下们,都咬牙紧追,直到他发现每个人都离他老远,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他才放松了缰绳,让众人歇息。 一群人坐在路旁的茶棚里大口灌着水,全松了口气,不过这里距离牧场约莫还有两天的路程,一想到接下来还得这么拼命,大伙儿又无精打采。 此时远方突然传来急凑的马蹄声,一群坐得东倒西歪的牧场伙计们马上戒备起来,而表情冰冷的武聿擎眼神则变得更加凌厉,目光直直射向来人那方。 远远地,就能听到前方林间小道虫鸟被马儿惊动,接着一个穿着黑衣的骑士由一小点慢慢变大,飞快冲至茶棚旁的道路,见到他们一行人时,却突然硬生生勒住了马,扬起的沙尘让一干人等全咳了起来,那骑士坐得也差点摔下马,幸亏骑术了得没有出事。 直盯着那人的武聿擎,突然语气严肃的问:「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慌张?」 他早就看出那人是牧场里的人,跑得这么急,恐怕事有不妙。而黑衣骑士下马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到他面前。 「场主……想不到你先来了,属下还在担心赶回京城才能找到您,会耽搁了大事。」黑衣骑士声音沙哑,直喘着气,却无视旁人递来的水茶,急急忙忙道:「场主,牧场出事了!」 「说!」武聿擎心一沉。 「场里的井水被人下毒,马匹牛羊死了不少……尤其是一个月后就要交货的那三千匹战马,死伤惨重……」 他话还没说完,武聿擎脸色一变,手狠狠地往桌面上一拍,那张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老桌子砰地碎落一地,气氛变得更加凝肃。 「怎么会这样?是谁干的?抓到人了吗?」他暴躁地问,额上青筋浮动,接踵而来的意外引发的火气,快将他撑爆了。 「还没抓到人。不过,牧场的管事说,主谋应该是—」 黑衣骑士才想说出来,武聿擎却突然伸起一只手,止住了他的话。「我和你回去看!」 属下口中的凶手,他几乎可以猜得到是谁,只是在一干属下面前不便说出来。想要延迟他交马的时机,甚至让这笔交易被取消的人,也只有那家伙了! 但,他为什么不想让属下在众人面前说出那个混蛋的名字?说到底,他还是在意着初真,不想让任何事影响了她在众人面前的形象……至少,现在不要。 「秦阅!」他迅速地派下了命令,「派个人回府告诉少奶奶这件事,让她安排府中戒备,再带着其他人跟上。至于你—」他指着黑衣骑士,「和我快马先回牧场,路上再边走边告诉我场里的状况!」 在这紧要的时机,他突然觉得,有个能干的妻子也未必不是好事,至少他发现自己很放心让她处理武家大宅里的事,他不必再回头。 武聿擎吩咐完就一马当先地和黑衣骑士往牧场去了,其他的属下们,也都尽全力追赶,毕竟现在不是可以偷懒的时候。 两天的路程,他日夜兼程只花了一天不到的时间,便抵达了牧场,一干属下全远远地被抛在后头不知多远。他连休息都没有休息,一到就命令管事带他了解损失的情况。 即便在路上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发现三千匹将要交货的战马,死了快一千匹,救回来的全奄奄一息,得付出额外的成本才能让它们恢复健康,才能交货,他气得差点把屋顶掀了。 柳少奇……他在心中憎恨着、撕咬着这个名字的主人,这混蛋究竟要把他的生活、他的事业搞成什么样子,才愿意罢休? 走到这一步,他也不可能息事宁人了。 「场主……」管事来到脸色凝重的武聿擎身后,「这……一个月后就要交马,万一三千战马交不出来,可是要杀头的!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们只有一个选择。」在知道牧场遭劫的当下,他就已思索过所有方法,可行的,只有一个。「召集一群功夫好的弟兄,跟我到万马谷!」 万马谷听到这个地点,管事和其他的人猜到他的打算全白了脸。「但……那很危险……场主请三思!」 「横竖都是死,你能想到比这个更好的办法吗?」武聿擎瞪着他。 管事及其他的下属全沉默了下来,最后一咬牙,像下了什么决心般道:「我相信场主,万马谷就万马谷吧!我们立刻去准备。」 武聿擎负气远赴牧场的数日后,李昶妮便接到了牧场来的消息。 这时候也顾不得生他的气了,虽然余怒未消,她还是发挥了她来自现代经验的强大组织力与规画力,让整个武家大宅戒备起来,雅昶小集也暂汀业,全部人手调回大宅,共同因应牧场的困难。 然而她气都还没喘过来,没过几天,牧场又来了一匹快马,带来最新的消息。 「场主去了万马谷……」她有听过武聿擎提到这个地方,但没特意去记。「我记得万马谷是个有很多野马的地方,是吧?」 来报讯的是小孟子,因为他学东西快,个性机灵少出错,同时也是她熟悉的下人,因此武聿擎特地要他办这件事。 他希望小孟子的应变能力,能够把牧场的情况说得好一点,让她少担心一些,虽然依她的聪慧,要瞒过她,根本是痴人说梦。 v第二十六章[12.23]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小孟子的心仍飞快跳着,一方面是因为赶路,另一方面则是因自身对牧场的忧虑及紧张。不过他说起话来,仍然有条有理。 「是的,万马谷距离牧场约莫五十里路,在一个险峻山间的山谷平原里。先前场主无意中发现那个地方,发现有数量好几千匹野生的马群,每一匹都相当神骏,不输给关外的名马!之后又去看了几次,发现那群马儿在白日的一定时间里都会出现,行动很有规律。」 「所以你们场主到万马谷,是想要猎一些现成的马?」她紧皱着眉,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不妙。 「是。要一下补足近千匹马,只有驯服野马这个方式!」小孟子表情凝重地回道。 「但那不是很危险吗?」就算没吃过猪,也看过猪走路,何况现代的discovery里,野生马群的纪录片也播过好几遍,她光用想像都能想像出驯马的风险有多高,更别提这时代还没有另一个时空的先进装备! 「夫人放心,场主是当今驯马的第一高手,何况他率领着百余位咱们牧场里最厉害的马师,一定能顺利归来—」他真心这么希望着,却被她打断。 「小孟子,你别骗我了!」这种假设法,她听多了!这时候,实际一点比较重要。「我虽然不懂养马,但也知道野马难驯,越神骏的傲气越足,光是驯服一匹都要花费极大的精神及力气了,何况还是近千匹马?你只要告诉我,他这回带人去猎马、驯马,完全补足欠缺马匹数量的可能性大吗?」 「这……」小孟子突然迟疑起来。 「我明白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心知小孟子试图安慰她,但这回真的太危急,他连安慰自己都做不到。「然后就算他成功地将马匹带回来了,还要在这一个月内的时间,将那些马儿驯服成在战场上不会抓狂的马,对吧?」 「是……」小孟子冷汗直流。但什么叫「抓狂」? 「罢了,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你长途跋涉也累了,先下去休息一下吧。」她挥挥手遣退了小孟子,回头又唤来自己的贴身婢女,「小晴!」 小晴伶俐地由后头现身,神色也满是惊慌。 「去帮我把雅昶小集的帐册拿来。」李昶妮明快地下了决定。 「少奶奶是要这个月的吗……」 「我要全部,包含我自己整理出来的那堆报表。」她眼神一黯,语气沉重道:「我要知道店里有多少现银是可以马上取出来花的,如果不够,那就只好……」 小晴听懂了,吓得瞪大了眼。「少奶奶,难道你要……」 「我也希望事情不要走到那一步。」她苦笑着,心里的担忧却让她颦起的细眉深深锁死,让这抹苦笑显得更加沉重,她不由得揉揉眉心。「不过,眼下被人捅了这一刀,看来真要遂了武聿擎那王八蛋的意了!」 数日后,一直如死城般沉寂的武家牧场,突然喧闹起来。 「快、快、快!场主猎马回来了!场主猎马回来了!」 「弟兄们准备好了吗?快开栅门!」 牧场里的人一听到武聿擎带着大批马匹回来的消息,全兴奋地匆匆准备迎接。 开启栅门,备好粮秣,清空马场……等等工作随即完成,其实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些事,实归功于大伙儿都对场主很有信心,必然能猎到马匹回来,因此早早都做好了准备。 远远地,众人听到了纷乱杂沓的马蹄声,接着,草原的那一头先看到了策马领头的武聿擎,后头跟着一群未上鞍、雄壮威武的马匹,而牧场里百余位的马师则是极有经验地分散在外围,将马匹们包围在中间赶回。 「快散开,架好绳套和棍子!」 牧场里的人极为熟练地配合,武聿擎一马当先地冲进栅栏里,后头的人马上将马赶进,接着草场里的工人们,便将新来的马儿分成一群一群,以便后续工作。 等所有的马都进了栅栏,一切大致底定后,武聿擎才慢慢地从马上下来,脸色有些灰白。 「场主,你的身体状况……」一旁的马师有些迟疑地问,却被他阻住接下来的话。 这次进万马谷,只能说生死一瞬,连他都没想到自己能活着回来。如今成功达成目的,那么他付出的一点代价,也不算什么了。 他唤来一边的牧场管事。「去和秦阅整理一下马匹,确认一下数量,再跟我汇报全部的情形。」 管事依照命令去办事后,武聿擎便冷凝着脸,一直立在牧场中央,远远望着众人忙碌的样子。要是平时,他应该也会亲手整顿他带回来的马匹们,然而这次…… 他轻轻抚着自己的胸口,神情更加凝重。 「算好了,场主!」秦阅和管事一同奔跑回来,其中管事都还没喘过气,便急忙对他禀报,「场主这回一共带回六百五十一匹马儿,每只都很健康、很有精神!方才带去烙印,有的弟兄还差点被马儿给踢伤。」 「所以还差三百多匹骏马?」武聿擎并没有因管事所说的好消息就欣然地认为事情解决了。毕竟交易就是交易,容不得一点差错,更何况京城里现在正谣言满天飞,认为武家牧场可能因经营不善而交不出马。 「或许我们能和附近的牧场购买?」秦阅也苦恼不已,「或是用一些较为次等但依然能上战场的马,然后给朝廷一些价格上的折扣……」 「各种方法我都想过了,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去万马谷?虽然猎马最快,却也最危险。」毕竟,去万马谷是个九死一生的局面,不是到最后关头,他不会出此下策。「去向附近的牧场买,要用什么名义?若是以我们武家牧场的名义,岂不是坐实了京城里的谣言,证明武家确实交不出马?」 他讽刺地弯了弯唇角,又说:「至于用劣马交易,那就更行不通!我武家牧场的名声,必会从此一落千丈。何况,那些是战马,马儿的好坏都关系到将士们的性命,无论如何都马虎不得!」 秦阅沉默了。他也知道自己的方法有点蠢,但就是因为没办法了,才会连这些馊主意都说了,总不能坐以待毙呀? v第二十七章[01.10] 「看来,我得再去一次万马谷……」武聿擎下了决心,「我一定要维护武家牧场的名声!」 「千万不可啊!场主。」秦阅知道二次前往万马谷,危险程度将是加倍的。「何况,场主你的身体……」 两人的交谈才到了一半,突然一名牧场的弟兄兴奋地单骑冲了过来,边跑还边叫着,「场主!小孟子来了、小孟子来了!」 「徐孟回来了,有什么好高兴的?」武聿擎沉下脸来,喝斥回去。 「不是!小孟子和少奶奶都来了!他们还带来了一大群马匹!看上去全是上好的马呀!」 「什么」 和秦阅与管事面面相觑后,突然武聿擎一拉身边的马缰,飞身上马,往来人的方向飞驰而去,其他的人也急忙上马跟着。 跑了一小段路,他果然看到小孟子策马狂奔而来,而跟在小孟子身后的,是一大群马,一眼看去,约莫有数百只,跟在小孟子身下的名驹之后,竟毫不逊色。 武聿擎突然觉得头有点昏,他怀疑自己是眼花了。而更令他意外的是,一旁突然窜出另一匹马,马匹上俪人白衣飘飘、英姿飒爽,当她直直骑到他面前停下时,他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怎么来了?」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妻子,几乎想做出用手敲敲自己头的蠢事。 「我告诉你,我还在生你的气,不过那个帐以后再算,先解决眼下的困境比较重要。」李昶妮指了指自己身后,「五百匹马,皆为上驷,一匹不少!」 随着她的手望过去,小孟子和一干马师,还有武家大宅里的一些武师和长工,正努力地将马儿们赶进牧场。 大伙儿欢呼着,笑闹着,马匹在草原上的奔跑跃动,形成了一个好美的画面,武聿擎从来不知道自己能有这么开心的时候,头顶上的乌云像是在瞬间散去,璀璨日光温暖地照射在每张欣喜的脸庞上。 这是他的牧场、他的王国、他的兄弟,还有……他的妻子。 这时候,武聿擎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快要超过负荷,呼吸也急促起来。满满的感动一下子充塞心间,教他完全说不出话来,也没有任何一句言语能够表达。 四周欢呼的声音仍在耳中响彻,鼻间却矛盾地有一股难抑的酸意扬起,眼眶也红了,只是一股意气让他撑着,不让这种动容轻易地打破他的男子气概。 「五百匹马,哪来的?」他几乎是屏着气息问。 「当然是买的。」李昶妮整了整自己被风吹乱的发,又动了动被马儿颠到麻痹的臀部。幸好她以前花钱学过马术,在这时代恰好派得上用场。 好不容易屁股没那么不适了,她才没好气地又说:「你知道为了这五百匹马,还要上好的马,我找了多少牧场吗?这是好不容易才凑齐的!如果还不够,那我也没办法了。」 「够了,够了!」他策马上前,让马儿靠她近些。「你哪来的银两买马?」 「……」她动了动唇,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道:「我把雅昶小集卖了。」 「你把雅昶小集卖了」武聿擎惊得音调都扬得老高。 她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说:「这不是正合你意吗?现在雅昶小集没了,你高兴了吧?」 正好他离得近,她气得搥了他的胸口一下,「可恶!因为不能用你武家的名义买,免得坐实了谣言,让人家知道牧场出了事,你那些土地资产全都不能变卖,我只好伪称雅昶小集是他人所有,转了两手才卖出去,再用他人的名义来买马!」她几乎是在他耳边大叫,顺便泄愤。「你一定要赔我!」 她的话题虽然在钱上打转,但武聿擎知道,在她凑齐五百匹好马的过程中,最辛苦的绝对不只钱这一层。一个女人家,要怎么掩饰、假他人的名义做买卖,甚至她卖的雅昶小集,还是她最珍惜的心血结晶,这其中心理及身体上不能说出口的折磨,肯定让她吃了很多的苦头。 他以为……他以为这次牧场过不了这一劫了,他以为武家牧场终究要毁在他手上。然而她却在最困难的时候,像个天仙般出现解了他的围,甚至他离开武家大宅前,还和她大吵了一架,她都能先按住不发。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武聿擎大笑起来,仰起的黝黑脸庞上,似乎因阳光的照射而反射了一丝不明水光。 他突然大手一伸,搂住了妻子的腰,将她往上一提,整个人拉到他的马上。 李昶妮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听到他胸腔因笑声的震动,震得她心里又麻又痒。 「你干什么?放开我!我可是还在生你的气……」 武聿擎却笑得不能自己,最后居然咳了起来,让她吓了一跳。 「喂!你不用那么激动吧……」 她伸手想摸他,他忽地笑声一止,「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接着不省人事倒了下去,幸好她眼明手快地拉住他,他便倒在了她肩头上。 「喂!武聿擎!你怎么了」她失声惊叫,「快来人啊!快……」 后头秦阅发现情况不对急忙策马过来,还带了好几个牧场的伙计,将武聿擎抬到场主的房舍中。 李昶妮亦步亦趋地在后头跟着,耳中听着秦阅的解释,心却慢慢地慌了。 v第二十八章[01.16] 「少奶奶,其实这次场主赴万马谷猎马,是冒了极大的危险。为了救其中一个马师,他不小心被一匹马踢中了胸口,是硬撑着才回到牧场来的……」 听着秦阅描述武聿擎去万马谷的经过,李昶妮越听心越惊,到最后甚至忍不住去摸摸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确认他真的还活着。 武聿擎到了万马谷后,先埋伏了一天一夜,确认马儿活动的路径,接着便用计让其他马师将马赶成一群群,再分批驯服。 他驯马的方式,是先用绳索套住马再硬骑上马背,冒着被野马摔下来的危险,直到马儿不再挣扎,停下屈服。 然而这一次为了争取时间,他采取的方式更加粗暴,马儿自然抗拒得更厉害,也更增加了危险性。而且,他每驯服一匹马,就改换下一匹,几乎是不眠不休地与马儿对抗,他想将时间拖长让马儿疲累,可对他自己而言,也造成了更重的精神压力和体力负担。 当时有位驯马师在驯马过程中,因疏忽被马儿摔下来,差点成为蹄下亡魂,武聿擎顾不得自己也正在驯马,飞身过去救人,胸口因此被马踢中,差点喘不过气。 不过为了争取时间,他拒绝了属下要他休息的提议,回牧场后又忧虑着要交出的战马不足而没有休息疗伤,才造成了如今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结果。 牧场的大夫说,他这病没有休养个个把月以上休想痊癒,而且必须时时保持心平气和,不要轻易动气激动,免得伤势复发。 李昶妮在武聿擎床边由白天坐到深夜,早已习惯早睡的她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像是怕他伤势又有了状况,也像是牧场这个过于安静的环境,触发了她的愁思。 突然,床上的武聿擎脸皱成一团,冷汗狂飙,接着突然一震,倏地张开了眼,气喘不休。 「你醒了?」她连忙轻抚着他的胸,「感觉还好吗?」 「你真的在这里?不是我在作梦?」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莫名其妙地抓住她的双手,神情紧张。 「你再休息一下吧?瞧你脸色苍白成这样。」她纳闷地望着他。这家伙是作了恶梦才惊醒吗?而且还是跟她有关的? 「不……我睡不着。」他喘息稍定,深呼吸了一下才说得出接下来的话,也同时证实了她的猜测。「我作了一个梦。」 「什么梦?」她好奇地问。 武聿擎目光悠远,神色痛苦,彷佛很不想去回想。「我梦到你走了,回到你所说的……那个有着会飞的铁盒子的地方。我不管怎么呼喊,你就是不回来……咳咳……」他狂咳了好一阵,才紧盯着她道:「所以我要看着你,不能让你走。」 「你真是睡傻了。」李昶妮摇摇头,「别说了,瞧你咳得……」 但他有太多情绪、太多感触想表达了。那个恶梦挖掘出了他内心最深的恐惧,即使病体疲惫不堪,他也无法在这时候再次睡去。 「我知道,真正的柳初真,不可能有你那种决断力。」他眼神黯沉,终于承认了一件他一直不敢承认的事实。「我要你收掉雅昶小集,只是气话,原本也没想着你会照办,想不到牧场出了被人下毒这一件事……」 她倒了杯茶,让他喝下润润喉、顺顺气,他才接着道:「你立刻就能决定卖掉雅昶小集,向其他牧场蒐购骏马……这么巨大又艰难的决定,不是一般闺阁女子做得出来的。」 「所以你相信我是李昶妮,不是柳初真了?」他提起这件事,也莫名地令她的情绪沉重起来。 他凝望着她,眼神里有着挣扎,他该说些什么表明自己的立场,却是痛苦到说不出来。 李昶妮懂了,不再逼他开口承认这个,因为他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为什么他接受了之后,她反而觉得更难受,有种窒息般的不适感? 她和他有一样的害怕吗?怕自己突然消失?还是她来到这时代后受的委屈,终于有人看到了,所以被传统观念束缚的她终于被松开,因而感到辛酸? 「那你爱的是李昶妮,还是柳初真?」她幽幽的问,觉得某种情绪就要倾泄而出。 「我爱的是你,不管你是谁。」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么直截了当的答案,让李昶妮落下了泪。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或许是感动、或许是释怀,但更多更多的,是他的话有效地抚慰了她,她在这时代生活的辛苦,他看到了。 「我以为在这个大男人主义的社会里,不可能听得到这句话。」她摇着头,但泪却止不住。 武聿擎伸手拭去她几滴滑落的泪,觉得热烫的水珠渗入了他的心,似乎连他也能感受到她窒息般的痛苦。 「我不懂你说的大男人主义。」他现在已经很能接受她的现代词汇,只是不解。 「就是认为事事以男人为主,男人都是对的,女人不能比男人强,女子无才便是德之类的白痴观念。」 说到这里,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她居然跟一个古人在讨论这个? 李昶妮噗哧一笑,梨花带泪的笑,特别动人。 「在这个时代,无论我做得再好,都得不到尊重。我本以为你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会认同我的才能,想不到你却为了无聊的面子问题,特地跑来质问我,把我对你付出的心力视而不见,甚至弃如敝屣。」 她叹了口气,试图用最简单的方式,阐述自己与这时代的格格不入。「在我那个世界,男人女人是平等的,男人女人可以做一样的事、男女有一样的地位,通常能力不会因为性别而被质疑。」 武聿擎沉默了许久,等她尽情发泄完了,才迟疑地问出这个他最忧虑的问题。「你想回你的世界吗?」 「老实说,你为了雅昶小集来质问我、责骂我的那天,我真的有想过,只是我不知道方法。」她眼中闪烁着丧气与逃避,这两种负面的情绪激荡交织着,她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让它们消失。「可是当见到你在我面前吐血倒下的那一刻时,我真的很庆幸自己在你身边,没有因为离去而不能亲自陪着你、照顾你。所以你问我想回去吗……这答案取决于你。」 v第29章[01.29] 「不要走,不要走!」武聿擎几乎是低声吼着,这也让他的胸口一痛,闷哼了一声。 李昶妮急忙安抚他,「你别激动,慢慢说。」 武聿擎花了一段时间平复自己的呼吸,才虚弱地握着她的手,极为哀伤,却也极为诚恳道:「我会尽量去了解你所说的……什么男女平等。或许短时间内我无法做到,但我会学着去做,你不要走,好吗?」 他难得示弱,或许真是病昏头了,也或许是他真的爱她至深,宁愿丢弃任何大男人的坚持,也要换取她留下。这么虚弱的他,让她好心疼,她宁可看他神采飞扬地乘于马上,也不愿见他委靡不振地恳求。 他是武聿擎啊!天下第一牧场的场主,能驯服最难驯的野马、能养出最出色的牛羊,曾几何时会为了一个女人伤神忧心? 李昶妮满腹的委屈,突然间全消散了。在这个时代,有多少男人能像他这样提得起放得下,愿意面对自己的弱点,也愿意将一个曾被众人视为傻子的女人捧在手掌心上,尊重她的心情? 一切都想通了,她突地俯下身,「记不记得,你曾质疑我的专业,而我立下誓言要你把自己说过的话给吞回去?」深深地凝视着他,她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你吞回去了吗?」 武聿擎即便脑袋昏昏沉沉,也懂她的意思,不禁苦涩地一笑。「我确实吞回去了。」 她盯着他柔柔地笑着,美目中闪烁的晶莹光芒几乎让他迷醉。 接着,她钻进他的被窝里,与他头靠着头,手牵着手。 「睡吧!明天起来,你一定会看到我还在这里。」 【第八章】 距离交出三千战马的期限还有十数日,牧场里的马师几乎全动了起来,每天驯马、教马,忙得不亦乐乎,唯有负伤的武聿擎在那乾瞪眼,没办法亲自在场监督。 他猎回来的马儿们情况如何了?有没有水土不服的症状?马师们驯马还顺利吗?牧场先前被人下毒,死了太多牲畜,元气大伤,现在怎么撑下去?还有,他的爱妻,习不习惯牧场的生活环境? 烦恼的事情太多,他根本不可能躺在床上静养,只不过妻子三申五令要他好好休息,他只能压下满心的烦闷,先关在房间里。 但要他乖个一天还可以,两、三天过去,他就受不了了。 趁着这天妻子不在房里,似乎连小晴都带走了,大概不会太快回来,武聿擎便趁这个空档,偷偷骑马来到了草场,想监看驯马师们驯马。 一旁的秦阅不经意瞄到了个人影站在草场边,一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应该乖乖躺在床上的场主,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地方? 但当他揉揉眼睛再次细看—嘿!真是脸色还苍白的场主站在那儿,还一副随时要冲上去「教育」那些马师的样子。 秦阅差点当场失声叫出来,急忙唤来一旁的小孟子,在他耳边吩咐了两句,看小孟子连忙去办事了,自个儿才赶快走到武聿擎身旁。 「场主!这……牧场风大,大夫说你现在身体吹不得风,你该在屋里休息的,怎么跑出来了?」 「少罗唆!」武聿擎瞪了他一眼,「我是场主,还需要你来说教?」 「但你的伤势……」 「我的伤势又怎么了?这里我最大,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独断地做了决定。他身为场主,哪还需要听别人说些什么?除了…… 「所以我说的就不算数了?」 一个淡然的女声由他身后传来,差点让他吓得跳起来。 「你……你去哪里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武聿擎硬是面无表情地扯谎。「所以我才会起床看看,不是故意乱走。」 「哦?你找我找到草场上来了?你认为我会来看马师们驯马?」李昶妮对他蹩脚的谎言感到啼笑皆非。 「当然。」他睁眼说瞎话。 「你觉得我该不该顺便教教那些马师驯马的技巧,或者在他们做不好的时候吼他们两句,再上去示范一下?」她一句话说破他的心思。 武聿擎十分了不起的没有露出任何意外或羞愧的表情,仍是脸色严肃正经八百地道:「这倒不需要,这种小事我来就行了。」 一旁听到这对话的秦阅和小孟子,全憋笑憋到肚子痛。这场主该说是傻,还是太会装蒜?居然在那鬼扯还能脸不红气不喘。 不过他们当然没笨到站在原地看戏,早闪得远远的,否则等会儿一个不小心当真笑出来,等场主伤好了,大概就要换他们养伤了。 「武大场主!你再掰嘛!明明是偷跑出来还不承认?我看我再不来,你就上去把那驯马师从马上给揪下来,自己上马了!」她横了他一眼,却没办法真对他生气。她很明白,在这危急存亡之秋,要他成天待在房里,他肯定是受不了的。 武聿擎表情忽青忽白,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被抓包这种事。以往没人制得住他,什么都他说了算,如今来了一个克星,简直让他无所适从。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解决目前尴尬的方法,这也是他最近才发现的一个很有效的法子。 和她面面相觑了半晌,他冷不防抱着头,皱眉低叫,「我头好痛……想回房休息了!」 v第30章[02.01] 「你不是伤到胸,怎么痛的是头?」李昶妮很想笑。这男人演得一点都不像,但心里却免不了一丝丝担心,怕他是不是真的哪里不舒服? 大手马上由头上移到胸前,眉头仍是皱着,不过这一次他换了台词。「我胸也好痛,可能是胸痛引发头痛……我痛到快受不了了。」 「你……」简直拿他没办法,她招手唤来远远立在一旁已经笑完的小厮。「小孟子!来扶你家场主回房休息!」 小孟子得令,机灵地跑到武聿擎身旁,但手都还没碰到他,已让他闪了开来。 「我不要他扶!我要你送我回房。」被男人扶助的嫌恶感,令他退离了小孟子一大步。 不是胸痛引发头痛吗?怎么现在全不痛了?还精神奕奕的嫌弃小孟子……李昶妮哑然失笑。「算了算了,我扶你行了吧?真是任性!」 于是,她和他一起上了马—这男人上马的动作倒是很俐落—接着两人缓缓骑马回去,远处还传来小孟子的笑声。 装得一脸若无其事的回房,武聿擎半个人都瘫在她身上,名义是要她搀扶,事实上却是趁机吃吃豆腐,享受一下软玉温香在怀的美好。 都是牧场里那个庸医,居然要他这一阵子禁欲?简直是故意折磨他! 李昶妮辛苦的将他送上床,看他脸色虽然苍白,但还算有精神,便放心地想回去忙自己的事,但手还没碰到门,却听到背后的男人闷闷的声音。 「我口渴,想喝水。」 她只好回头替他倒了杯水,还很尽责地服侍他喝下。然而当她转身放好杯子,又听到那大老爷发难。 「我胸口不舒服,替我揉一揉。」 犹记大夫曾说,偶尔替他顺顺气也是好的,李昶妮便又坐在床边,依大夫教的方法,在他胸前揉了好一阵,直到她觉得可以了。可她人都还没站起来,又被他拉住。 「我要睡了。」他说。 「我知道你要睡了。」她耐心回应。 「我要你陪我睡!」 「我哪里有那个美国时间……」想到他根本不知道美国在哪里,她索性改口,「我是说,你病了,现在牧场里的事都靠我主持,怎能两个人都躲在房里睡觉?」 「你的雅昶小集不是卖了?」那还有什么事能让她忙碌到不能陪在他身边? 对一个病人、特别是个任性的病人来说,他的事就是最重要的! 「但你牧场里的事情更复杂啊!」她揉了揉额际,最近开始接触这牧场的运作经营后,她才知道难度之高不亚于开一家超级市场。 「不是都有人处理了?」他记得之前才做了她所谓的……管理改革,哪需要她去忙? 「重要的事还是要我处理,而且牧场里有一堆事是我从没接触的,总需要时间学习。你知道草料、黄豆和稷黍的价格,但知道一次要购买多少,多久买一次才最经济?知道如今的产量和价值有没有超出合理范围? 「另外,你很清楚马儿一天吃几餐、一餐的分量是多少,但你有没有算过要用多少人力去做这些事是最划算的?」她随便提出几个例子,便堵住了他的口。 原来经营牧场还要注意那么多他从没注意到的枝微末节,武聿擎觉得头大了起来,再想到他接下牧场后,根本都没关心过这些事,不由得开始对自己生气,任性地翻过身去不看她,将自己埋在棉被底下。 「反正我不是个经商的人才!」他闷闷地道。 天啊!病人果然难搞,尤其是这种傲娇的病人。李昶妮知道这是他的心结,便柔声开解,「我说过,你养得出好马,我养不出来;你会驯马,而我不会。每个人的专长本就不同。」她拉开棉被,直视着他,「否则我干么卖掉雅昶小集筹一大笔钱来买马?学你去万马谷抓个几百只回来就好,不是吗?」 瞧他似乎有些被说动了,她再加强了火力。 「而且,再过一阵子就要交马了,届时柳家肯定会有剧变,这就不是我能处理的事,必须要由你出马了,所以你是不是更该好好休养,才有精神面对那些烦心的事?」 武聿擎这时终于能静下心来思考。她说的有道理,她做得到的事,他未必做不到?他只是不懂得怎么做,学久了总会抓到些窍门;而他做得到的事,比如去万马谷驯马,比如去处理柳少奇亏空公款的事,她可是怎么学也不可能学会,也不适宜出面处理。 想到这里,他觉得心里好过多了,虽然还是用维护他男人尊严的立场去想,至少不会再继续钻牛角尖。 「好吧,你去忙吧。」他终于放弃耍赖,只不过有但书。「可是忙完后还是要回来陪我睡觉!瞧瞧你自己,脸色也没多好。」 「是吗?」李昶妮摸摸自己的脸。最近真的很容易觉得累,或许真是忙翻了,再加上这臭男人只要她照顾,蜡烛两头烧才会这样吧?「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终于稍微解开了他最深的心结,她总算能放心地踏出房门。只不过接下来交马给朝廷时,柳初真的娘家将无可避免的发生大事,希望他和她都能轻易地度过这一关,别被波及太深。 到了三千匹战马交货的当天,朝廷果然派了太仆寺的人来验马点收,并要求武聿擎将马儿送到朝廷指定的关外牧场。 来人并不是原本负责这件事的柳少奇,因为交马而牵扯出的亏空公款一事,让他锒铛入狱。 再加上武家牧场水井下毒一案,武家一状告到朝廷,调查出来果然是柳少奇所为。 v第31章[02.05] 柳少奇原来是心存侥幸地希望武家牧场若因马儿被毒死而交不出马,他亏空公款之事便不会被发现,另一方面也能陷害武聿擎。想不到最后弄巧成拙,柳鸣之也因此被牵连,被摘去了乌纱帽。 幸好武聿擎如期交出三千匹马,否则说不定连武夫人柳初真都要倒大楣。 柳家就此一蹶不振,在武家的柳初真,却反而活得更加的风生水起,一点也不受影响似的。 这个情形看在武聿擎的眼中,引起了十分复杂的情绪。现在的「柳初真」真的不是柳初真,否则从小到大成长的家里出了这等大事,父兄一入狱、一丢官,家产充公,多少会有些难过,可她都好像若无其事,想来是真的对柳家没有亲情。 越是确定了她不是真的柳初真这个想法,他就越恐惧,有时间就黏着她,常弄得她好气又好笑。 不过也是因为跟在她身边,他趁机学了很多经商的「眉眉角角」,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养马的莽汉。 她经营的手腕,真的比他高出不知多少,因此他也认命地将管理的事交给她,他只要负责养好更多更神骏的牲畜就好。 在夫妻俩的努力之下,牧场的荣景一天天恢复,京城里也早就没了那些不利的传言。然而边疆的战况日渐紧张,他们的工作也越来越忙,两人的生活重心便由京城移到了牧场。 由于牧场就在关外,因此军队不管奶类、肉类甚至是马匹的补给,常常都交给武家牧场供给,但朝廷节节败退的情况颇令人担忧,因此即便严寒的冬天已过,初春仍是冷到令人发颤,牧场的戒备并没有比较松懈。 李昶妮一早便立在草场边,看着武聿擎练习马术,顺便驯驯新马,却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她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常常觉得头晕目眩,希望别是感冒了,这时代可没什么感冒糖浆给她喝。 武聿擎的身体因为底子打得好,经过休养已经无啥大碍,她这才愿意偶尔让他出来放放风,只是她总不放心地看着,怕他太过勉强。 只不过她的情形他当然也看在眼里,不时便停下来问她的情况。 「你的脸色又更差了。」武聿擎下了马,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小脸细细端详。「会不会是你不适应牧场的生活?要不要回京城住算了?」 「才不要!」京城里没了雅昶小集,她回去干么?在牧场还有点事做。「反正你们这里不管在关内、关外都没有百货公司和购物中心,没什么有趣的,住牧场反而还比住京城舒服呢!至少白天没那么喧嚣,风景又好。」 「但你看起来很不妙。」甚至比他伤重时期还不妙!「而且我担心另外一件事,我们的牧场位在关外,离战场太近,要是朝廷的军队一直往我们这里退,恐怕会有危险,你先回京城还比较好些。」 她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要是真的打到我们这里来,我才更要留下呢!」 「为什么?」武聿擎拧着眉问。 「届时你若能丢下牧场的一切,那我自然会随你回京城。」李昶妮好整以暇地回答。 言下之意就是,依武聿擎的个性,他肯定会死守牧场,与其她在京城里担惊受怕,不如和他一起并肩作战,如果有了个万一,至少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伴。 武聿擎当然听得出她的意思,内心着实想训斥她。不过她的用心也令人十分感动,倒让他不知该拿出什么态度了。 两人谈话间,突然草场外又传来快马的声音,一个负责看门的守卫急急忙忙地策马冲了过来,身旁似乎还领着一名士兵。 「场主!不好了!」 两骑来到武聿擎身前时,守卫先急忙大叫,而那名士兵看来官阶不小,骑术也颇了得,一个飞身下马,便立于武聿擎身前。 「你是平将军的属下?」 平亦超是负责边防的将军,和他有着数次买卖的经验,他也常第一时间满足他的补给,两人交情不差,他的属下都系着黑色腕带,因此他能轻易认出。 「是!武场主,将军要我来传讯,外族的兵马眼见将攻入夏州,随时会对牧场造成威胁,请武场主考虑撤离。」 「竟然这么快」武聿擎脸色大变。牧场的位置正位于入关要道,原本就是敌军可能觊觎之地,若前线朝廷军队崩溃了,敌军确实很可能攻至此处。 站在一旁的李昶妮,在现代从没遇过这种事,即使已有了心理准备,第一次听到这种攸关生死的坏消息,情绪不禁激动起来,眼前一黑,身子便软倒下去。 「初真!」武聿擎眼明手快地接住她,见她不省人事,整个人都快疯了。「你怎么了?初真!」 怎么叫都没有回应,他简直吓得快喘不过气来,心脏剧烈的跳动,一下下都像在重击他先前尚未完全痊癒的内伤,令人搞不清楚此刻的剧痛究竟是伤痛,还是心痛。 「叫大夫来!叫大夫!」 武聿擎抱起了她,发狂似地大叫着,连那来传讯的士兵,都被他的失态给吓到了。 传闻武场主与妻子恩爱逾恒,如今一见,果然不假。只是武夫人是因他的传话而吓晕了,不知道武场主会不会把这帐算在他头上。 想到这里,那名士兵忍不住冷汗涔涔。 远远闻讯而赶来的管事,见到这情况也吓坏了,急忙遣人去找大夫,另外也叫伙计们驾马车来,明白绝不能让少奶奶出一点差错。 否则依武聿擎的个性,不知道会掀起什么涛天巨浪。 忙了好一阵子,众人终于将少奶奶送回屋内,而大夫也急忙赶到。一群人站在屋里,提心吊胆地等着大夫的诊断结果。 v第32章[02.08] 把了好一会儿的脉,大夫长吁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居然是满脸笑容地对着脸色惨白的武聿擎道:「恭喜场主,贺喜场主!」 「恭喜你个头!」他忍不住就用了「柳初真」的口气与用词。要不是这庸医确实有两把刷子治好了他的胸伤,依他现在的态度,他早就将这庸医抓起来丢进万马谷。「初真究竟怎么了?她病成这样你还说恭喜?」 「夫人不是病了,是害喜!」大夫不介意他的失礼,反正场主的脾气他也不是第一天见识了。「也就是说,夫人有孕了,武家有后了。」 什么?害喜?有孕了?武聿擎短时间内受了太多冲击,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然而四周人的反应却比他更快,全欢呼了起来。 所以这一切是真的?她又给了他一次惊喜,有了两个人的孩子? 武聿擎终于想通了,一脸狂喜,他转过头去,紧紧抓住大夫的手。「我的妻子有孕了?」又转过去和秦阅确认,「初真有孩子了?」 「是啊!恭喜场主!」秦阅笑吟吟地祝贺。 武聿擎忍不住大笑三声,几乎让喜悦的心情给冲昏了脑袋,但伤势未癒的他忽觉胸口一窒,「砰」的一声直直倒地。 「场主!场主?」现场又慌乱起来。这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种场面大夫看多了,只见他冷静地蹲了下来,把了下武聿擎的脉,接着习以为常道:「场主初为人父,加上他有旧伤在身,太激动了才会晕过去,不碍事的,等一下就会醒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急急忙忙将武聿擎抬起,放到少奶奶的身旁。 至于那名来传讯的士兵,也莫名其妙跟着众人跑来跑去,心情忽上忽下的,最后终能放下心来。 这一次武场主昏了,就不干他的事了吧? 李昶妮缓缓睁开了眼,觉得脑子有些昏昏沉沉,口也有点乾。抚着额头望向天花板,一下子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对了!她突然睁大了眼,想到来牧场传讯的那个士兵、想到了外族很可能随时会攻至牧场的消息…… 挣扎着想起床,却觉得浑身没劲。好不容易抓到床柱,想用力将自己撑起来时,一双大手已扶着她的背腰,轻轻地将她扶起,再调整好坐姿。 她起先吓了一跳,但那么温柔的触碰,再加上熟悉的味道,她看都没看就知道肯定是武聿擎。 「我昏了多久?」她抬起头,给了他一个羞涩的微笑,「真是太不中用了,才累了几天,居然就因为听到坏消息而昏倒。」 「你昏倒不只是因为情绪激动,还有另一个原因。」他没有说,这个原因还让他跟她一起昏倒了,只不过他早她一步起来而已。 武聿擎注视着她,眼光前所未有的温柔,还倒了杯水给她。 「什么原因?」她喝了口水问。很少见到他这么温柔,心里有点毛毛的,该不会是得了什么怪病吧? 「你有喜了。」他的大手抚上她仍平坦的小腹,笑得无比灿烂。 有喜是什么鬼?李昶妮脑筋转动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那古代的词汇,却又马上当机了。 「我怀孕了?」她指着自己,一脸难以置信。「我们有小孩了」 「是啊!」他亲了她一口,充满了满满的爱意。「我们有小孩了。」 她几乎不敢置信,猛地坐直了身,头顶狠狠撞上武聿擎的下巴,两个人都痛得惊叫一声。 也让她完全清醒过来。 「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哈哈哈……」她先抚着自己的肚子,再紧抓着武聿擎的手,兴奋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 原来,与心爱的人有了孩子心里会有这么充实、这么圆满的感觉,她这才真真正正的觉得自己融入了这个时代,和这时代的人事物有了重叠交集。难怪她之前那么容易疲累虚弱,原来多了一个小东西和她争夺营养啊! 瞧着她欣喜若狂的样子,他的心情也随着飞扬起来。不过环伺的危险,让这样的喜悦只维持了一下,他不得不泼她一盆冷水。 「初真!」武聿擎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你回京城吧!」 「为什……我明白了。」李昶妮的笑容也慢慢收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不情愿。「一定又是什么为了我和宝宝的安全对不对?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牧场如今陷入危险,我不能说走就走。」他语气越显沉重,「无论如何,我要保卫牧场,武家的祖业不能毁在我手上!」 迂腐的古人!她无奈地瞪着他,心知和这种忠孝节义摆第一的烈士们讲道理,无异于和火星人沟通,只能叹息答应,「好,我走。」 这么乾脆?武聿擎狐疑地瞪着她,本以为还要花好一番口舌来说服她,想不到她这次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是因为有孩子了吗?所以什么都以孩子的安全为优先考量?先前和他说过那些同生共死的话,听听就算了? 虽说是自己要她走的,但他心底还是有些酸溜溜的,和自己的孩子吃醋相当可笑,但他就是忍不住。 v第33章[02.11] 李昶妮不知道他心里那番称得上幼稚的挣扎,迳自解释着,「我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成为你和牧场的负担,所以我走。但你必须保证自己不能有个闪失,否则你让孩子出生就没了父亲的话,我养他到十八岁以后,马上就来找你!」 这算是另类的生死相许吗?武聿擎终于释然,但着实有些啼笑皆非,「我会尽快安排你离开。」 听到他这么快就想把自己赶走,一股不爽就这么在她心中升起。 「哼!你生病的时候就可以耍赖,为什么我怀孕就不行耍赖留下?」孕妇任性可是天经地义的! 「只要你乖乖地回京城,要怎么耍赖我都随你。」他无所谓地笑了笑。现在有子万事足,她又难得这么听话,他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好啊!」李昶妮上下打量他,升起了个坏心眼。「那你现在学我说:『我就是—改善社会风气,风靡万千少女,提高青年人内涵,刺激电影市场,玉树临风的武、聿、擎!』来,说一遍。」 「什么?」他没听清楚。 「把我说的话复诵一遍!」她又重复了一遍周星驰在电影「整人专家」里的台词。「然后要做出这个动作。」她还学了一下周星驰自我介绍时耍帅的动作。 武聿擎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其实她也不是想做什么,只不过想整他而已。不过他既然答应了她,即便觉得别扭又奇怪,还是依照她所说的做了一遍。 「我就是—改善社会风气,风靡万千少女,提高青年人内涵,刺激电影……电影市场,玉树临风的武、聿、擎!」说完之后,他也摆了相同的姿势,但怎么看怎么诡异,更遑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李昶妮表情古怪地看着他。这男人果然不适合搞笑,他说这段台词的模样,就好像叫金庸武侠小说里的乔峰去说韦小宝的台词一样,不伦不类、十分突兀。 她忍不住噗哧笑出来,这样随便欺负他,她的心理不平衡也好了一些。「算了算了,我看你这样就好了,否则等一下抓狂的一定是我。」 直到现在,武聿擎还没有理解到自己被整的事实,仍是纳闷。不过她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对了,我一直想问你,『抓狂』是什么意思?还有,上回你说过我什么『神经病』、『脑子进水』,又是什么意思?」 「呃……」她用过这么多词汇骂他吗? 她当然没笨到当场和他坦白,只能僵着笑脸胡诌。 「神经病就是……择善固执啦!脑子进水嘛……是说非常非常择善固执……这些都是半带着褒意的话哦,呵呵呵……」 知道了两人有爱的结晶产生的第一天,就在李昶妮的瞎掰里度过。 不过当他们以为只要度过了眼前的难关,未来就海阔天空的时候,谁都没想到眨眼间将异变突起,风波再兴…… 朝廷战败的消息不断传来,风声鹤唳的牧场里,也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少奶奶回京城的行李。 然而因为她的害喜实在太严重,拖了十几天都无法上路,只得让一些该走的老弱妇孺和行李先走,甚至连小晴都先遣回了京城,去备置一些孕妇需要的东西,等她情况好些后再跟上。 只不过战场上的情势越危急,武聿擎就越紧张。虽然牧场里已全部武装起来,但他仍不敢掉以轻心,好不容易妻子的害喜减轻了,他便催促着她上路。 牧场的大门旁,李昶妮已坐在马车里,还闷闷不乐地不想离开他。 即便他保证自己不会有事,但她以前战争片和历史剧也看了不少,深知这战争不打则已,一打起来死伤必然惨重。她不是不相信武聿擎的武功,而是万一敌人以众欺寡,牧场里的人再厉害也逃不过被歼灭的命运。 尤其怀孕后,她的心情也越来越容易感到患得患失,越来越能了解武聿擎怕她消失、怕她离开的心情,因为她也千千万万个不想离开他。如果不是为了腹中的胎儿,她肯定死活也要赖在牧场里,和他同生共死。 「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她都快哭了,凄凄惨惨戚戚,让武聿擎也十分不忍。 「你也是。」他在马车外看着她,即使极力想掩饰心中的不舍,但那种情绪仍是浓浓地由他眼中满溢出来。 终于,他忍不住一脚跨上马车,探进了车帘中,将她搂过来深深一吻。 这一吻,有种诀别的味道,武聿擎觉得自己尝到了咸咸的滋味,在结束这个吻后,更是紧紧拥住她,让她的泪水倾泄在他怀中,因为他不敢看,怕自己会屈服在这样的柔情之下。 以往被他骂、和他吵架,开了个茶馆和一堆高官名流周旋,甚至是遇到牧场被人下毒那么严重的事,都没见她哭成这样,可见这回她有多担忧、多伤心。 「我要走了。」李昶妮好不容易收拾好了情绪,红着鼻子轻轻推开他的怀抱。「你要记得自己答应我的话,一定要活者,否则十八年后我去找你!」 「傻瓜!我会的。」他苦笑,那是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的事,保证也只是让她离开得比较不那么痛苦而已。 终于,武聿擎退出马车,四周的佣仆以及即将护送少奶奶上路的小孟子和一干武士们,全都因这种别离的伤感而惆怅不已。 拉开了牧场栅栏的大门,马车缓缓离去,突然外头响起一阵震天的喊杀声,在场的每一个人听了全变了脸色。 「敌人杀来了!敌人杀来了……」牧场派在外头的斥侯策马冲了回来,远远的就开始大叫,然而他话没能说全,一支利箭便从背后射穿了他的胸口,当下落马翻了好几圈,血溅四方。 「叫马车回来!兄弟们准备,随我冲出去!」武聿擎当机立断地下了命令。 想不到敌人来得这么快,几乎让人没有喘息的空间。李昶妮所乘的马车由于刚走,离敌人最近,这一下倒成了箭靶。 武聿擎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不到百步,护卫马车的武士们,已和敌人的先锋部队战成一块,而他及身后的牧场弟兄也挥刀加入战局,一时战况激烈,难舍难分。 v第34章[02.15] 由于他以一挡十,根本无暇顾及妻子,只见马车上巍颤颤地插着好几支箭,马儿慌乱得不听使唤地乱窜,无论往哪个方向,都会被敌人给逼退回来。负责驾马的小孟子即便已在牧场习得一身驾车的好技术,仍然被逼得左支右绌。 「小孟子!退回牧场!」武聿擎大叫,大刀一挥,又砍倒了一名敌人,接着头一低,惊险躲过当头的一刀。 小孟子听到了他的话,却无能为力。此时一支箭直直射向拖着马车的马匹,只听到一声凄厉的长嘶,吃痛的马儿便失控地狂奔起来,硬生生冲出战场。 「初真!」武聿擎看得眼都急红了,硬拼着挨敌人一刀,砍翻了眼前挡路的人,也急急策马追过去。 马车跑的方向,便是险峻的万马谷。他不敢想像,万一在抵达山谷前,小孟子没能控制住马车,那他的妻子,和他未出生的孩儿…… 双眼发红的武聿擎疯狂地朝马儿挥着鞭子,催促它快跑,而他身下的骏马似乎能感受到主人的激动,也是运足了劲地狂奔。 不知狂奔了多久,就差一步,他就能赶上马车了,然而万马谷的山谷就在眼前,马车跑不到半里路,就会冲下山崖。 此时,马车的车帘突然掀了开来,李昶妮一脸惊慌地张望着,居然看到自己的夫君,忍不住大叫,「聿擎!」 「初真!跳下来!」武聿擎迅速做了决定。 「可是腹中的孩子……」她噙着泪,狠不下心。 「跳下来!」对他而言,她比什么都重要。若她跳车,至少还能保住性命,若是掉了下去,恐怕难免是个一屍两命的结果。 「少奶奶,快跳吧!」 小孟子控制不住马儿了,他马缰都快勒断了,但马不停就是不停,他索性由前头爬到后头,硬生生将厚厚的车帘扯下,粗鲁地围住她,接着喊了声失礼,便抱住她往车外一跳。 「啊—」 李昶妮的尖叫声,伴着小孟子跳车的动作响起,此时马车正好抵达山谷边缘,马车哗啦一声直接坠入山谷,小孟子用身体护着她,和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不幸的是,他们滚的方向,却是山崖的方向,而小孟子此时根本无能为力让两人停下了。 「初真!小孟子!」武聿擎策马来到,急忙抛出马绳一套,恰恰好套住小孟子的脚。 两人滚下了山崖,幸好全身是伤的小孟子仍紧紧抱着少奶奶,而她早已昏迷,两个人就靠武聿擎手上的绳子撑着。 一身蛮力的他,靠着自身与马儿的力量,试图想将两人拉起,可是因为他先前为脱困中了一刀,已有些乏力,因此这个动作做来十分艰难。 还来不及松口气,突然一阵破空之声,一记冷箭由背后射中了武聿擎,疼痛令他无法施力,绳子便出了掌握。 「不—」他喷出了一口血,胸口剧痛,在血花之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落入了山崖,带走了他仅存的意识。 【第九章】 牧场暂时打退了来敌,但敌人并未退却,而是成包围之势紧盯着牧场,令牧场里的人无一刻能放松。 武聿擎肩头中了一箭,被牧场的人救了回去,但他却无心治疗自己的伤势,一心只想着落入山崖的妻子与小孟子。 当他醒来之后,知道只有自己被救了回来,整个人几乎陷入疯狂,在牧场里大吼大叫、大哭大闹着,口中凄厉地喊着妻子的名字,身上的箭伤渗出血来也顾不得,令所有人闻之心酸。 直到老成持重的秦阅在当时硬着头皮劝谏,告诉武聿擎眼下牧场正处于危急存亡之秋,他才慢慢地冷静下来。不过他并未放弃搜索营救妻子与小孟子,只要一天不见到屍体,他就抱着一丝希望。 每日、每日,武聿擎都站在牧场的了望台上,指挥抵御着敌人的零星攻击,由于牧场位置正位于关外进入京城的要道上,若敌人能攻下此地,无异于在朝廷的要害上插了一根针,其后只剩下边关防军这最后一道防线,京城岌岌可危。为此,他不敢大意,却也疲惫不堪。 不管是保卫牧场,或者是保卫国家,他都当成自己的责任! 一边忙着战事,另一边,他还担忧着妻子与随从,派属下秘密地在万马谷搜寻下落不明的他们,蜡烛两头烧,都快教他心力交瘁了。只是男人坚毅的意志力让他撑着,如今两边都少不了他,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倒。 「场主!你休息一下吧?」 今日已是马车坠谷的第十五天,秦阅担忧的看着武聿擎略显苍白的脸,旁边一干属下们也关心地劝说着。 这几日身与心的劳累,令场主的箭伤几乎没有好多少,伤口甚至还有恶化的倾向,足见他几乎不在意自己的伤势。这显然是因为少奶奶生死未卜,造成他觉得日子了无生趣,不在乎自己性命的心态。 「我无所谓。」他冷冷地打断秦阅等人的话。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关怀与安慰,他要的是消息,不管是好消息或是坏消息。「外头的情况如何了?」 「启禀场主,敌人的行动还是一样,会在寅夜或清晨派人来偷袭,最近一次是前天。」秦阅沉吟了一下,「不过最近他们似乎有聚集的迹象,炊事时的灶火突然变多了……」 「竟然如此」武聿擎眉头一皱。难道对方在集中兵力要猛攻了? 若是对方愿意与武聿擎正面硬撼,他豁出性命都要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因为杀妻之仇不共戴天—即使他很不希望相信她已经死了。 然而他身为牧场场主,除了要顾及牧场的存亡,更要在乎弟兄们的生命。 v第35章[02.18] 或许……该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议事的屋内一阵寂静,武聿擎凝重的表情,似乎让清冷的屋内都快要结上一层霜。这时候管事在外头请求入内,语气似乎很是急迫。 秦阅在武聿擎的示意下开了门,管事一进门,表情相当难看,欲言又止地说:「场主,万马谷搜救的弟兄们……找到一些夫人的东西……」 「什么?有初真的消息了吗?」武聿擎拍案站起,比起方才谈论战况时,情绪明显变得激动许多。 「不是有夫人的消息,而是弟兄们找到这个……」管事呈上手中的东西。 武聿擎死死盯着管事的手,却迟迟不敢接过。那是一大块布,是和初真穿着的裙子花色相同的布料。可怕的是,这块布上,沾着一滴滴已然变为深棕色的血迹,十分怵目惊心。 几乎是抖着手,他才能强迫自己接过那块布。然而这块布彷佛比铁石还沉重,一拿到手里,他几乎就崩溃了。 在万马谷下是一条急流,当初派人搜索只找到一些马车的残骸,其他的东西,包含马儿都被冲走不见踪影,初真与小孟子自然凶多吉少。 何况,她还怀着身孕,这片带着血迹的裙摆,代表着什么? 武聿擎不敢去想,但事实却赤裸裸地呈现在他面前,让他无法逃避。 原本他还为一个即将来临的新生命而欣喜,然而一场战火、一支利箭却改变了这一切,这究竟应该怪谁? 是该怪外头那群可恶的敌人?还是要怪优柔寡断,怕她身体不适,不敢催促她启程的他? 两者都很该死啊! 紧握着的拳中,染血的布料更加刺眼,武聿擎索性闭上眼,但表情却是极端的痛苦,一股血腥味涌上喉头,却又被他硬生生吞下,肩上的箭伤隐隐作痛,却怎么也比不过他的心痛。 他强自忍耐的模样,看在其他人眼中,都是担心害怕,怕性烈的场主会在情绪失控之下,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然而武聿擎深吸了口气,眼睛一睁开时,却是如古井般的幽深沉凝,隐隐透出杀伐之气。 「召集所有弟兄们,我有话要说!」 这一次,不惜赔上他所有的一切,他也要做个了断了。 「……此役之后,武家牧场恐怕难存,天下第一牧场的称号必然成为过去,这不只是国仇,更是家恨。我武聿擎无法保全我的家园和亲人,至少也要尽全力扞卫我的国家,所以即使敌人再强大,我也不能走。 「不过这是我个人做的决定,此战是九死一生,没必要搭上所有弟兄的命。除了我武家一系的上上下下必须留下,其余的弟兄,你们都各有自己的家庭,可以选择离去,南下入关必能逃过敌人的追击!」 召集了所有人,说了一番恳切慎重的话,武聿擎让牧场里的弟兄们自己选择走或留。除了武家一系的自家人,有必要守护牧场因为这是他的家园外,其他人没必要为武家牧场牺牲,他不能让自己的决定左右他人的生命。 几乎是没有犹豫,甚至大伙儿连动都不动,全都立在原地。不知是谁起的头,大喊了一声「我愿追随场主」,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一时间喝声震天,气势凌云,保家卫国的热情澎湃激荡着每个人的心。 到最后,没有任何一个人移动脚步离开,全部选择留在牧场里。 他们的留下,是道义,也是对武聿擎的强大信心,更是因为每个人都把牧场当成了自己家。在武家牧场亏损时,场主没有拖欠过一毛俸给;在牧场被人下毒时,他更是身先士卒进万马谷,还替属下挨了一记马踢,这样的主子,谁能不信服?不崇拜? 看着底下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头,情绪高昂热烈,一张张脸庞都透着坚毅与不屈,武聿擎看了不禁有些鼻酸。 不过他忍住了,沉下脸压抑着情绪,厉声喝道:「好!既然弟兄们都愿意留下,那就随我建立一番功业吧!」 那天起,武家牧场的众人不动声色地忙碌了起来,而外头的敌人似乎也有所动作,慢慢地增加了兵力,似乎不时就要发动攻击,一次就要击溃牧场似的。 牧场里的牲畜们,在先前敌人尚未攻来时就已先移出了一批,留下来比较健壮的,也慢慢的送出牧场,到最后,只剩一些老弱残病的牲畜免得敌人发现异常。 在武聿擎的规画下,所有可用物资全撤了,屋宇内塞满乾燥的草料,每个人备好足够的箭矢与武器食物等,准备决一死战。 接下来,就是比耐性了,武聿擎精于驯马,世面见得也多,自然知道若是此时刻意诱敌,八成会被看破计谋,所以唯今之计只有等,等对方自动上勾。 横竖敌营看来也蠢蠢欲动,决战时刻应该不远了。 某个深夜,牧场外突然擂起隆隆战鼓,这和以前偷偷摸摸的袭击不同,敌人堂而皇之正面冲杀过来,还用撞车大力地撞着牧场的门。 牧场看似没有防备,敌人很快地撞破了门,冲进牧场,和守卫的弟兄们杀成一片。而也许是因为月黑风高,加上正值深夜牧场弟兄们刚从睡眠中醒来,根本来不及召集足够的人抵抗,只有武聿擎领着约百人的精英们,在进门后的草场和敌人厮杀着,其他人手一个不见。 以寡敌众的结果,自然是节节败退,最后牧场方面伤亡惨重,武聿擎几乎红了眼,极不情愿地喊了撤退。 不到七十余匹精英骑马往后方万马谷的方向退走,敌军得到了胜利,开心地嚎叫着,更是不愿放过逃走的人。 就在快要追上的时候,武聿擎突然吹出了声响亮的口哨,敌人只见异变突起,草地上翻起了许多黑影,他们的马儿全都莫名其妙地中了绊马索,跌成一团,连带拖累后头大批骑兵,马儿及人的哀鸣惨叫顿时响彻整片牧场。 敌方的首领察觉了不对劲,用着异族的语言,高呼着退后。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牧场外围的高墙上,突然立起一堆人,用着点燃的火箭拼命的往敌军人群中间射。由于前方倒地的人阻绝去路,后方又来不及停,加上牧场的人们早在场中堆满了易燃的乾草,火箭上甚至附有油料,一阵急骤的箭雨过后,牧场里立刻燃起熊熊大火,将大半的敌军全围困在里面。 v第36章[02.21] 惨叫声、嘶吼声、马鸣声不绝于耳,鼻间嗅到的,全是烧焦的恶臭,双目都被烟燻得睁不开了。敌人没有想到武聿擎狠得下心毁掉整座牧场,又自恃兵多将广,所谓骄兵必败,于是全中了埋伏。 跑在前方诱敌的武聿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恻然,却不后悔,因为此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双方毕竟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心一横,武聿擎大手一挥、长啸一声,高墙上的人迅速放完所有的火箭,随即匆匆地往外跳,骑着早就准备好的马扬长而去。而他则是领着死伤惨重的先锋部队殿后,冲出了牧场的后门,在离开之前,用他惊人的神臂,往内射了最后一支箭,直直射向敌军的首领。 他没有看结果如何,便带着大伙儿退入万马谷的老林中与其他人会合,打算带着牧场的物资,绕着山路至前线投靠平亦超将军。因为他们知道,敌人这一次不可能全军覆没,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幸亏牧场的马师们先前曾到万马谷埋伏猎马,对于山路十分熟悉,小心翼翼地成功将众人带出老林,往山上走。行至山巅处,已接近日出之时,众人才稍作歇息。 而山下的火,仍然烧着,在灰蒙蒙的天色里忽明忽暗,像要燃尽了武家牧场几世的辉煌。 所有人都沉默地哀悼着,而武聿擎立在山头上,远远凝视着山下越来越微弱的火光,心也慢慢地沉下,最后,他看向牧场之后黑压压的万马谷,眼眶不由得一红。 接过属下递上来的酒壶,他狠狠喝了一口,其他的酒全往那漆黑的山下倾倒,直至一滴不留。 别了,他的家园!别了,他的兄弟!别了……他挚爱的妻子! 马不停蹄地行进了五天,武聿擎才到达平亦超的驻紮地。 平亦超的兵马在夏州战败后,便往关口退兵,而武聿擎则由牧场赶去,由先前传令士兵的密报中,他估算了平亦超大军的行进方向,果然在半途遇个正着。 这次相遇,无疑雪中送炭。 因为武聿擎的队伍带来了马匹,带来了军队急需的辎重及牲畜肉品,解了平亦超的燃眉之急。更重要的是,牧场的人个个骁勇善战、武艺高强,虽有一半的人表明想回家的心意,但另一半的人,即使平亦超没有强迫他们入伍,他们都凭着一腔热血,愿意投入前线,为朝廷增加了一支生力军。 原本平亦超的军队已无力抵抗,甚至眼看就要断炊了,可武聿擎一行人的加入,让他们能有更多时间等候朝廷的补给,也不至于直直退到关口,增加京城的压力。 而且在牧场一役中,敌军伤亡惨重,对方的一位将军甚至死在武聿擎的箭下,令平亦超的军队斗志高昂,甚至有反败为胜的迹象,战事因此缓和。 「这一切,都要感谢武场主,让我敬你一杯!」 是夜,平亦超和武聿擎因战况的舒缓,终于能松口气,在屋内喝酒解闷。 「这是平将军麾下将士一心的成果,武某只是略尽棉薄之力罢了。」武聿擎扯了扯嘴角,但他真的笑不出来,只好再灌杯酒,浇浇愁绪。 「你这叫略尽棉薄之力?你的整座武家牧场都赔上了!我在朝中、军中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有人能做到这地步的。」平亦超摇摇头,「我见你心情始终抑郁,是否为了此事忧心?等战事过后,或许我能向皇上上书—」 「我不是为了那个。」武聿擎打断他,又灌了一杯酒后,苦涩地一笑。「牧场没了可以再建,武某决心与敌人死战,除了自保之外,也是为了我的妻子……」 他淡淡地叙述牧场遇袭那天,亲眼看到妻子坠崖,却无法救她的情形。 「有时候我会想,当初那一箭若是将我射死了,说不定就不必活得这么痛苦了……」 刚知道妻子怀孕,就见到她意外坠崖,着实令人难以承受。平亦超拍了拍他的肩,很能了解这种无能为力的感受。每当战场上有人牺牲,他都会难过好一阵子,何况是自己至亲的人? 「说不定嫂子还在某处活着,你们终有一天能相聚。你若随她去了,这场战争绝不会如现在一般逆转,那么死的人就更多了,你忍心看到这种情形吗?」平亦超又替他斟了杯酒,再替他添了块点心。「吃点东西吧!事情既然不能解决,就别一直烦着。大吃一顿、大醉一场,明日醒来又是一条好汉!」 武聿擎用目光向他表达了谢意,食不知味地夹起点心咀嚼。然而口中尝到的味道,令他觉得十分熟悉,不禁又夹了一块。 吃下第二块、第三块,甚至换了另一盘点心又吃了几块,那味道仍是意外地熟悉! 「很不错吧?」平亦超见他狂吃的模样,以为对了他的味,不由得莞尔。「我第一次吃到这些点心时,也很吃惊!这都是京城里没有的味道,甚至打我出娘胎,都没吃过这样的东西。你喜欢就多吃点……」 武聿擎突然脸色一肃,紧张地问:「这点心是谁做的?」 「这是一个平民妇人做的,前一阵子这仗打到乌水边,一名士兵见到那妇人与她弟弟昏倒在河旁,便施以援手救了回来。」 没有注意到他眼中的光芒,平亦超也尝了口点心,赞了一声才继续道:「原本救回来就算了,想不到这妇人还真有一套,她见咱们军粮难吃,就向伙夫建议了一番,一样的食物味道居然就变好了!还有这个……」 他指了指搁在一旁的油灯,「你不觉得这油灯很亮吗?以往看书都颇为吃力,现在可方便多了,这也是那妇人建议的!她说……」 「利用铜镜反射,可以让光线变亮,对吗?」武聿擎忍住心中的激动。他一直没有注意到营帐中光线异常明亮,是因为他早就习惯了武府里很亮的油灯,如今被平亦超一提醒,他几乎马上联想到了。 「咦?你怎么知道?」原本还认为这是不错的发明,想和他炫耀一番的,不料他早就想到了?满心敬佩的平亦超看清了武聿擎强忍激动的表情,忽然灵机一动,有些迟疑地说:「难道你怀疑那位妇人……」 「她被救起时,是否身怀六甲?」他深吸了一口气,做最后的确认。 平亦超也激动的点头,几乎都忘了怎么说话。 「她在哪里?」武聿擎终于忍不住放开了声音问,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大到差点把他震晕了。 幸好他平时就习惯震天价响的喊杀声,即使吓了一跳也能很快镇定。「大军救起的平民目前都暂时安置在东南方离此五十里的翠林村,她就住在村西的茅屋里……」 v第37章[02.27] 武聿擎没有再问,放开了平亦超的手,飞快地冲出了门,连他接下来的话都没听清楚。 「但是现在子时了呀,武场主……」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翠林村西方的一栋茅屋,悄悄地潜进了一个黑影。 黑影无声无息地进了厅,再掀开房间的帘子,静静地靠近床上女人的身躯。 她呼吸平缓低沉,想来是睡得极熟。她忽然翻了个身,潜入的黑影藉着月光看清了她的脸,居然颤抖了起来,忍不住伸出手抚摸女人娇嫩的颊。 女人嘤咛了一声,微微皱眉,但黑影显然觉得光是抚摸脸蛋还不够,甚至整个人靠了过去,倾身拥住她。 睡梦中的女人发现身边多了个热源,慢慢地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是被人抱着的,吓得顿时清醒。正要大叫时,那黑影身上熟悉的男性气息飘入她的鼻间,令她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她慢慢地、难以置信地将那黑影男人的脸扳了过来,直到双眼习惯了黑暗,看清了他的模样,她的眼眶也渐渐红了,泪水一滴、一滴滑落,最后开始嚎啕大哭。 男人将她的泪颜压入胸口,这世间没有什么比她的哭泣更令他心痛了。与她重逢,他比她还想哭,但碍于男性的颜面,只能压抑那种酸涩的感觉,让她将他的痛苦一并用泪水洗涤。 好一会儿,李昶妮才缓过气来,哽咽道:「聿擎?真的是你?我……我没有作梦吧?」 「真的是我。」他幽幽地望着她,黑暗的房间里,他的星眸显得特别闪亮、特别迷人。 「你……你吓死我了!干么要挑三更半夜来……」她轻轻搥着他的肩道。方才被他一吓,惊喜交加,如今心跳都还飞快呢! 「因为我等不及了!平将军一告诉我你的下落,我就忍不住奔了过来……」他原本有些歉意,但想到她的反应,语气不禁严肃起来,「等等!你既然知道有人闯入,怎么不呼救?万一歹徒对你怎么了……」 「我一开始是准备要叫的,但我闻到了你的气息。」她又钻进了他的胸前,汲取了足够的安全感后,才半埋怨半撒娇地说:「一知道是你,我就放心了。只是你以后拜托白天来,别再像个贼似的吓人!」 「不会了,我不会再让你有离开我的机会!」他用力地抱住她,一想到两人的离别,到现在仍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在你坠谷后,我天天派人下万马谷找,最后找到你带血的裙摆,我简直快疯了!」说到这里他话声一顿,突然紧张地拉开她上下打量,可惜在黑暗中看不太清楚。「你伤得如何?很严重吗?」 她安抚似地摸着他的脸,「我没事。幸好有小孟子护着我,他的伤才严重呢!裙摆上的血,是他的!我只受了点轻伤。」 武聿擎眼神微黯。当初一时善心救了小孟子,果然善有善报,小孟子救了他的妻子。然而若是小孟子因此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也绝不是他乐见的。 李昶妮长叹了口气,玉手由他的脸庞移到自己的腹部,轻轻贴着。「但是我们的孩儿……」 「没关系!无论孩子如何,你没事就好。」孩子果然没了吗?武聿擎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也不禁感到恻然。由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本就不该抱着任何期待。 「不是的,可怜了孩子他—」她摇摇头,却又被他打断。 「孩子没了,就当他与我们无缘,以后总还有机会的。」他无暇整理自己的心情,只一心想先安慰她。 听到他说的话,李昶妮突然抬起头,眉梢一扬,「他其实并没有—」 「没有就没有,我心里一样悲痛,但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度过的……」他第三次打断她,心中已有些无法承受,不想再谈下去。 「武聿擎!你能不能冷静一点听我讲?」她没好气地捏了下他的脸。「孩子还在!只是动了胎气,需要安胎!你悲痛个什么劲啊?没看到我肚子正圆着吗?」 「但你……你不是说……」武聿擎的悲伤硬生生止住,反而令他傻愣愣地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我说了什么?全都说到一半就被你打断了!你根本就是先入为主觉得孩子保不住!」这臭男人!要不是他言语里处处透露出对她的关心,光是诅咒孩子这一笔帐,她就跟他没完! 「所以孩子真的还在?」他骤然狂喜起来,语气中终于有了欢喜,表情也不再那么凝重,欣悦之情溢于言表。「我的孩子还在?太好了!」话说着,还不住伸手去确认她的肚皮微微隆起。 「好你个头!你这家伙态度转变得还真快,所以你刚才都是在骗我的嘛!什么我没事就好了,其实你根本很在意孩子。」她娇哼一声,挑出他的语气,任性地无理取闹。 「这……我……那是因为……这是我们的孩子……」没遇过这么无理的质问方式,对方还是他爱的女人、他孩子的娘,令他顿时支吾,不知如何是好。 「那你就不关心孩子的母亲了吗?」她的任性更进一步。 「不,我当然最关心你!」他学聪明了,顺着她的话说就没事了,反正这也是事实。 算他聪明!耍够了脾气的孕妇这才心满意足的休兵,乖乖地依偎在丈夫怀里。 武聿擎体贴地将她放平躺在床上,接着自己也钻进被窝,享受着夫妻同床这久违的温馨感受。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提出一直想问的疑惑。「你被平将军救起后,就一直在翠林村了?为什么不派人来告诉我?」 靠在他的胸前,李昶妮轻轻地说话,彷佛太大声会破坏眼下气氛似的,「我要安胎,而小孟子摔断了腿,前些日子还昏迷不醒,比我还惨呢。我们真要感谢平将军,我和小孟子由山崖坠落后,落入水中,被急流冲到下游,到最后两个人都不省人事。要不是平将军伸出援手,你可能真的看不到我们了!」 「我自然会想办法报答他。」想到差点见不到她,他深吸了口气,缓和一下骤然紧绷起来的情绪,然后叹息道:「我一直担心着你会离我而去,回到你的时代,想不到你竟是用这种方式离开我,果然世事难料。」 「其实我也担心啊!好不容易适应了这里,若是不由自主的回到了我自己的时代,我可是会呕死呢!」父母双亡的她,在另一个时空已经没有至亲的人了,在这里有了新的家人,因此她格外珍惜。「不过有了这次经验,我相信只要我想留在这里的意志力够强,什么力量都带不走我!」 v第38章[03.02] 这句话就像她的保证,虽然一点也无法证明真伪,但武聿擎却很愿意相信,毫无异议的相信。从爱上她那一刻起,就不断担忧着她会离去的心,突然安了下来。 搂着她,闭上了眼,久别重逢的夫妻一起陷入沉沉的睡眠。 未来,他们还要一起睡一辈子。 【第十章】 朝廷的援军及辎重终于抵达,第一场仗,敌军便大败收兵,之后便挂起了免战旗,休战的情况已到了第三天。 趁此机会,武聿擎邀请平亦超至翠林村一起用餐,原本以为妻子会下厨,想不到她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带着两个男人来到翠林村最大的房子里。 还没进到屋内,平亦超便先赞叹起来,「好景致!好风雅!军队虽在翠林村安置老弱妇孺,但我还没好好走过一趟。咱们进村这一路风景秀丽,想不到在此更有如此别致的房舍。」 武聿擎经他一说,也用心地打量了一番。眼前是一间竹屋,屋外的花木都像是有计画地栽种,整个院落景色格外雅致。三人脚下是白色的石子路,蜿蜒地铺向竹屋门口。院落中有一水道,里头水流潺潺,不知道是从哪引水的,让人一进来,就有种凉爽舒畅的感觉。 忍不住古怪地看了一直面带微笑的妻子,武聿擎总觉得这样美丽独特的布置,只有某个开过花园茶馆的家伙搞得出来。 果然三人一进门,就听到一声熟悉的招呼—「欢迎光临!」 武聿擎眼睛一亮,往声音来源望去,还没见到人就先唤道:「小孟子!」 「场主!」坐在柜台后的徐孟,一见到进门的人,脸上立刻笑开了,但他刚想站起来,却又痛呼一声跌回座位。 「你小心点,叫你别乱动嘛!」李昶妮急忙走了过去,和后头跟上的武聿擎解释道:「小孟子腿断了,军医说要三个月的时间才能走动。但这小子就是闲不住,我只好让他坐在这里,顺便教他算算帐,让他有事情做。」 武聿擎深深凝视着朝着他傻笑的随从,口里却只淡淡地说了句,「小孟子,这一切……谢了。」 或许这简单的道谢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没什么,但从他口中说出来,无疑是种承诺,象征无论未来如何,他都会把小孟子当兄弟。 小孟子听到了这句话,当下脸一皱,差点就感动得眼泪喷出来。 「场主!我只是……只是觉得,当初你救了我的命,我也要好好保护少奶奶,如此而已……为了报答场主,小孟子万死不惜……」说着说着,几乎要哭出来。 李昶妮见这两个男人彷佛在上演什么侠义大戏,不由得失笑。「行了行了,小孟子坠崖时救了我,但当初落水时,我还没昏,还是我带着小孟子游了好远,否则我们早就溺死了。真要说起来,要谈救命之恩,那可复杂了。」 原来如此!武聿擎无言地望着小孟子,只见小孟子也傻笑着,彷佛刚才忠肝义胆的誓词只是微风中不小心飘过的絮语。 平亦超噗哧一笑,打破了这几个人之间微妙的眼神交流。 武聿擎也忍不住摇头苦笑,和他及妻子一起入了座。 总之,小孟子的恩惠他记着就是。他相信,小孟子同样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自己不会看走眼的! 三人坐好后,来招呼的店小二,居然是个年仅十岁的孩童,他熟练地替众人添了茶,先上了几碟小菜,李昶妮吩咐了几句后,孩童便蹦蹦跳跳地到后头准备。 「这么小就当店小二?」平亦超看了觉得有趣。「他真的会做事吗?」 武聿擎心知这肯定又是妻子的主意,只是不知道她又在这翠林村里搞了什么花样,令人惊讶的事肯定还很多,便以不变应万变。 闲聊了会,再恭维几句,几道热腾腾的菜上桌了。这次端菜来的,约莫都是年方二八的姑娘,样貌普通,但动作俐落,上菜分菜简洁快速,让平亦超和武聿擎都有些意外。 菜色都是些山菜野果,肉类品质也普通,但摆盘精致,烹调得当,吃起来风味倒是颇为独特。在军队里粗劣的饭菜吃惯了,平亦超对每道菜都赞不绝口。 「难怪我有些属下得空喜欢往翠林村跑,原来这里的食物这么美味,一样的材料,怎么做出来味道硬是好上许多?」他笑着问。 李昶妮微笑解释,「当初我一来,就发现了个问题。这里安置的人,几乎都是失去丈夫或父母的孤儿寡妇,所以,我就在翠林村里经营这么一家店,让大伙儿有事做,顺便学些手艺,以后战事结束了,也有了一技之长就能谋生了。」 她指着桌面上的菜,又说:「像这些菜,都是村里的妇女做的,她们原本就会烧饭煮菜,如今手艺更上一层,自己开店都没问题了!还有那些孩子、小姑娘,也正学着怎么做生意,至少日后自个儿生活,也不会被人坑骗。」 最后,她朝着武聿擎和平亦超甜甜一笑,「我这儿应该叫做……呃……翠林村职业训练所。」 「好一个职业训练所!武兄好福气。」平亦超大笑道。想不到好心收留了个孕妇,会带来这么出人意表的好处。 军队里的士兵们有好东西吃,村里的老弱妇孺有事情做,即便战事结束之后,安排这些人的去处也会轻松一些。 听出了平亦超的言下之意,武聿擎只是淡淡一笑。他妻子的许多奇妙思想,还有惊人的行动力,他早就领教过了。 「不过……」李昶妮美眸突然锁定夫君,有些古灵精怪地转了一下,「这些人经过我的训练,都已经很能干了,以后能不能让他们到牧场里谋生?」 闻言,武聿擎不由得苦笑,「牧场……已经被我烧了。」 他细细阐述当初敌人如何逼近,自己多么气愤而以牧场和敌人同归于尽。 v第39章[03.07]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所以,武家牧场已然不存在,你……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啊我?」反常地,她竟然笑了出来,望着他的目光更加充满柔情蜜意。「你烧了牧场重挫敌人,还把牧场的物资转到军队里,反而救了更多人,这是多么伟大的事!牧场再建就有了,人命怎么样也比较重要啊!」 有个男人愿意冲冠一怒为红颜,把比生命还重要的祖产给烧了,不爱江山爱美人,她高兴都来不及! 虽然真的有点可惜啦!那可是天下第一牧场呢! 然而,武聿擎除了苦笑,还是只能苦笑。当初他因内心悲怆至极,甚至想和敌人偕亡,烧牧场时一点余地都没有留,他本人都无法肯定重建得回来。 「夫人深明大义,果然和京城里的传闻一样,和场主鹣鲽情深!」平亦超吃得满足,眼前一对璧人的恩爱互动,更让他看得有趣。「教在下看得好羡慕啊。」 「你若羡慕,怎么不自己找一个?」武聿擎打趣。 「哈哈哈!我粗人一个,除了拿刀砍人什么也不会,可又眼光高,偏偏喜欢温柔似水的江南佳丽。那种一碰就哭的性子,怎么会喜欢我啊?只好继续过孤家寡人的日子喽!」他自嘲着。 李昶妮听了直摇头,执起水杯轻啜,要说服平将军可能要费不少口舌。「将军千万别妄自菲薄,天下何处无芳草?将军何苦择善固执成这个样子?」 武聿擎顺着妻子的话说下去,「是啊,将军果然是个脑子进水的神经病。」 此话一出,她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摀着嘴狂咳。想笑又不能笑的感觉,实在太痛苦了! 「脑子进水的……什么病?」平亦超被弄糊涂了,「是什么意思?」 「脑子进水的神经病,就是非常的择善固执,语带褒意,是我妻子……的家乡话,将军千万别误解了。」武聿擎解释着。 「啊!原来我是个脑子进水的神经病,真是受教了!」他认同地点点头。 李昶妮在一旁无声地笑着,笑得肚子都痛了,眼泪也不受控制的往外流。这实在是跨时代的好笑,代沟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她真的快受不了了。 告了声罪,她急急忙忙离席,迳自到后头去放声笑个过瘾。 等她走了,席间平亦超朝着武聿擎一揖,再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在下真要感谢武兄贤伉俪,为我解决了好多问题。」 「只要战争能快些结束就好了,将军费的心力,才真是令人钦佩。」武聿擎也回敬了一杯。 「敌军免战旗都挂三天了,如果他们敢撤下,我们正好一举歼灭他们!」平亦超自信道:「说不定,咱们现在喝下这杯酒的时候,他们已然投降了。」 「希望如此。」 众人等待和平,已经等了太久了。武聿擎的目光望向窗外,一样的风和日丽,让他好想带着妻子和手下们回到绿油油的牧场上。 即使已残破不堪、灰败焦黑,毕竟还是自己的家啊! 半个月后,敌军送上降书,战事结束。 武聿擎烧牧场诱敌、用私产补给军队、箭杀敌将、甚至加入军队上阵杀敌的功绩,被平亦超写在文书上,随着降书一起送回京城。 然而武聿擎却婉拒了回京受赏,执意要回牧场。 由于战争胜利,牧场里加入军队的弟兄们都可以加官晋爵,再不济也会有赏赐,因此武聿擎不强迫他们一起回牧场,回程只带了妻子和小孟子,以及早说要留下的心腹秦阅和数十名武家子弟。 原本以为重建应该不会太困难的李昶妮,一回到牧场,看到里头寸草不生,屋宇颓圮的败样时,也不禁微微傻了眼。 「你……当初没想到会再回来吗?」她瞠目结舌地环视了一圈,这里残破到连苍蝇都懒得飞进来,甚至还闻得到烧焦的味道。 「因为我以为你……所以觉得了无生趣,牧场也不想留了。」他尴尬地别开目光。 其实,现在的情况已经比想像的好了。想来敌军可能有派人来移走阵亡者的遗体,否则依他原先的预期,场面会比现在可怖许多。 她叹口气摇摇头,「千金难买早知道,万般无奈想不到,这也不能怪你。」 「千金难买早知道,万般无奈想不到,所言甚是。」 武聿擎居然十分认同的点点头,后头跟着的众人,也纷纷谈论起这句言简意赅的话,一时间吵杂声起。 瞧他们居然聊了起来,还不住点头评论,李昶妮不禁一时无语。她不小心又把另一个时代的顺口溜拿出来讲了,看来以后得当心点,否则平亦超那「脑子进水的神经病」事件肯定会重演。 众人往牧场深处行去,没有一个地方是完整的,入夏的牧场要冷不冷、要热不热,怀着身孕的李昶妮对温度很敏感,很快渗出了薄汗。武聿擎观察到她的不适,忍不住出言相劝。 「初真,重建之路将会很辛苦。你怀有身孕,要不要先回京城?」他有些不安地望着她日渐隆起的肚子。 「你真是小看我了!牧场环境好,小孩生出来才健康啊!何况孕妇可不能成天养尊处优,也要适当的运动。要我回京城天天躺着,我才不干!」她一口否决。 v第40章[03.11]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但凭我现在的财力,要让你过以前那种日子很难……」武聿擎越说,脸色越沉重。毕竟要承认这样的事实,有损他的男性尊严。 「你真的以为自己没钱?」 她脸色奇怪的睨了他一眼,由衣襟里掏出一叠纸,在他面前摊开来,洋洋洒洒的文字差点闪花了他的眼。 「这是我先前开雅昶小集时,整理你武家……喔,不是,是我们武家的财产,列出来的清单。」她翻了翻,「啧啧啧,五大张呢!你一直喊自己穷,难道不知道有这么多土地和房舍可以变现?」 武聿擎老实地摇了摇头,他还真的不知道。 目光望向资格最老的秦阅,只见他也是频频拭汗,不好意思地说:「属下……属下也不知道!属下从以前就只负责牧场的事,这京城武家的产业……嘿嘿,从未涉猎、从未涉猎。」 「好啦!现在钱的问题解决了。」李昶妮十分潇洒地肩一耸,把清单又收回怀中,决定以后自己管帐。这群男人只会养马养牛,对于理财真是一点概念也没有!「还有什么问题?」 「牧场最大的问题,是缺人。」武聿擎深深叹气,目光幽幽地望向如今渺无人迹的牧场。先不说战死的,还活着的人有的回乡了,有部分从了军和平亦超回京领赏,更有一些根本下落不明。 武家牧场最足以自豪的,就是集合了全国一流的马师,如今四散飘零,能找回来的人寥寥可数。要补新人容易,但要培养一个专精这一行的人,短时间是办不到的! 李昶妮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秀眉也皱了起来。 「慢慢来吧。」她故作不在乎地笑道,「比起战争,大伙儿还能活着站在这儿就很好了!牧场总有一天会重建,也不急在一时。」 「是啊,少奶奶说的是!」 「场主,我们都追随你!」 在场的人被她这么一说,都激起一腔热血,武聿擎也因他们的热情动容不已。就在情感激昂之际,远处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最后那些骑在马上的身影慢慢落入众人的视线。 「这不是……」武聿擎的双眼瞪大,眸光突然变得闪亮。 来人约有数十骑,来到众人面前后,领先的人下马,赫然是以前的牧场管事。 「你怎么……回来了?」他险些连话都说不好。 「还说呢,场主!」管事半是怨怼、半是欣喜的说。「不是我们要埋怨你,还好让我们在牧场找到你了,你要回来怎么不告诉我们?」 武聿擎皱眉。「你们都立了军功,回京可以受封领赏的,我不是要你们和平将军一起班师……」 「在牧场里多好啊,驯马牧牛羊,自在逍遥!大伙儿在一起就像一家人,谁要去做那劳什子的兵?」有个比较冲动的汉子脱口而出,后头的人频频附和。 「所以你们……」武聿擎不敢相信。 「我们回来投靠场主啊!牧场要重新来过,总是少不了我们的。」管事笑吟吟道。 「是啊,我们只愿跟着场主!」 「我生在牧场,死也要死在牧场!」 一群人全是血性汉子,立刻喝起来,再加上原本带回来的秦阅等人也加进去鼓噪,让武聿擎眼睛都酸热了起来,李昶妮更忍不住感动的泪流满面。 「好吧,承蒙大伙儿不弃,我武聿擎一定会带领大家重建牧场。」 他话才说完,众人轰然应好,突然牧场那端又出现了几匹马小跑步地来到了他跟前。 「场主,我老李回来了,这厨房的事儿怎能少了我?我还有很多好菜没和少奶奶讨教!」 老李下了马,憨厚地呵呵直笑,看见了老弟兄们,更是欣喜地彼此打招呼。这一团和气之间,远处又陆陆续续回来了好些人,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场主,听说你回到牧场,我就赶回来了。」 「少奶奶,你一直没回京,快让小晴担心死了!我只好又回牧场来……」 「场主,后头还有王七和赵八他们,也带着一群弟兄回来了,你分配工作可别漏算了他们!」 瞧着这些弟兄们,武聿擎真心开怀笑了,和大伙儿勾肩搭背,无一丝主雇的隔阂。只有失去过,才知道这些情义是多么可贵、多么值得珍惜。 夕阳西下,将一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武聿擎站在众人前面,紧握着妻子的双手,两人相视一笑。 「诸位弟兄,谢谢你们回家了!」 每个人笑着、闹着、应和着,前方的险阻困难似乎再也不算什么,因为他们有个值得信赖的场主,还有个能干的少奶奶。 两个相爱的人儿,也依偎着,笑看这一切,对未来充满期待。 v尾声[03.14]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尾声】 四年后— 武家牧场在众人齐心戮力之下,武聿擎卓越的领导风范,加上「柳初真」的运筹帷幄,让牧场在短时间内便恢复了荣景,估计不久后就能夺回天下第一牧场的名号。 许多在牧场里工作的弟兄们,都索性把家人接进牧场里,牧场因此越发展越大,俨然成为一个小型的村落。 幸好有平亦超做担保,加上武聿擎舍己爱国的故事已深植人心,他在朝廷战胜后不忮不求的行为,更为自己博得了好名声,否则有着自己武力的牧场,搞不好会被人误解为盗匪们的山寨,准备要造反呢! 牧场里的一切都那么欢欣喜悦、生机盎然,人人都为了同样的目标在努力着。尤其在武聿擎的长子武析出生后,牧场里更是热闹滚滚。 「娘、娘!牧场的叔叔们正在草场驯马呢!」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进了书房,撒娇地拉着坐在书桌后的母亲的袖子。 李昶妮放下手上帐册,拧了自己儿子的白嫩脸蛋一把。 「你爹不是不让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爹最机车了!娘,你带我去好吗?」武析睁着圆亮的大眼,天真地问道。 一听到「机车」,李昶妮脸上马上落下十条黑线。这一切其实也要怪她自己,常把一些现代的话挂在嘴边,一个不小心,这小东西就全学会了! 她将儿子拉到面前,十分郑重又严肃地叮嘱,「什么『机车』这些话,千万别在你爹面前说,知道吗?」 武析学着母亲严肃地点点头,那模样依稀有着武聿擎的影子,令她看了颇感好笑。但他又随即人小鬼大地说:「娘你带我去爹爹那里,我就不再说了。」 李昶妮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居然被这小子威胁了?不过儿子这可爱的鬼灵精样,实在教人难以拒绝,她索性放下手上的帐册,带着他往草场去。 一到了草场,场上马师们正在驯马,那匹马儿十分健壮、桀骜难驯,一转眼就将马师摔了下来,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武聿擎正在训练新的马师,看到这情况相当不高兴,厉声吼道:「下一个!」 另一个新马师飞身上了马,姿势优美、气势十足,他的火气才稍微灭了些,可目光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小析?不是跟你说不能来草场……初真?」 她无奈地一笑,「他可怜兮兮的恳求,我能不理他吗?」 没好气地瞪了武析一眼,武聿擎很清楚自己儿子,当他摆出一副牲畜无害、天真可爱的模样时,八成都是有所求。可叹的是,牧场里这么多大人,还真没几个人逃得过他这种装可怜的攻势。 「小析,过来这里坐好。」其实,连武聿擎也拿他这儿子没办法,只好妥协,不过他依旧拿出了做父亲的威严叮咛,「你看着就好,千万不要乱跑。」 「是的,爹。」 武析摆出了个童军的三指礼,武聿擎不明所以地扬了扬眉,李昶妮看了却差点昏过去。 这孩子的学习能力未免太强了!她有些不安地开始回想,自己究竟说过或做过哪些「不合时宜」的事。 然而,场上驯马的气氛越来越热烈紧张,这位新来的马师似乎颇有一手,马儿有渐渐被驯服的趋势。武析双眼像是放着光芒地看着这一切,小身躯扭来扭去,当见到马儿突然用力一甩,马师却险险地稳住自己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帅呀,老皮!」他挥舞着小拳头,「小心!你不会放大绝吗?」 老皮?放大绝?武聿擎纳闷的眼光由武析身上移到爱妻的身上,只见她尴尬一笑,偷偷轻捏了儿子一下。 「老皮是谁?」他微沉着脸,问着身旁的妻子。 「老皮就是凤凰城基金会的……」李昶妮很想解释,但随即发现这样的解释会扯出更多谜团,她索性硬拗。「唉,那是家乡话、歇后语,不重要的啦,呵呵。」 原以为可以装傻过去,不过武析或许是太激动了,根本没感觉到母亲的暗示。 场上马儿突地发起了疯,用力一挣,将那马师摔了出去,武析也忘情地站了起来,对着场上大叫道:「这也太逊了!闪开,让专业的来!」 童言童语一喊出口,场中呼喊叫嚷的声音突然停止,全疑惑地看向他。小人儿知道自己糗了,不小心忘了和母亲的协议……他缩着脖子吐了吐舌,装蒜地撒娇窝进母亲怀里。 「初真,这次小析说的话又是什么……」武聿擎心里有数地用警告的目光扫视着这对母子。 「呃……他一定是没睡午觉太累了,没事,我带他去睡一会儿就好。」 硬扬起一个僵硬的笑容,李昶妮抱起儿子,脚底一溜地跑了回去。 武聿擎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一幕,但一想到自己儿子的机灵和妻子的聪慧,又忍不住失笑,看着他们的目光充斥着柔情。 但这一切李昶妮可不知道,她一心只想尽快离开,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教育一下她儿子。 当初那句「脑袋进水的神经病」,在平亦超的宣传下,成了京城的流行语,人们互相恭维时还会说一句—「阁下真是脑袋进水,佩服佩服。」或者「兄台神经病的精神可嘉,令人倾倒。」之类的话,令她着实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过了几年,这些话不再流行,她才慢慢松一口气。 想不到武析这小子满口现代话,一副要让京城里的语言风气一口气来个大跃进似的。她可不希望以后的史书里,写满了「放大绝」或「闪开让专业的来」之类的话,否则她在这时代用的「柳初真」大名肯定名留青史……啊不,是遗臭万年啊! 如果可以的话,灌这小子一杯宁神汤吧!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平安夜之一《河东祸水》; 02、平安夜之二《空壳娘子》; 03、平安夜之三《大房寡妇》。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