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世子府上来了位小医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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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装迷情] 《病弱世子府上来了位小医倌儿》作者:春伤【完结】
文案:
【全能大夫x体弱世子】
【女主篇】
京城来了位大夫,个子不高,眉清目秀,说话温柔,据说不用吃药、不用扎针就能将人医好。
短短月余,就成了姑娘妇人们闲话的对象,每日来此处看病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恰好,京城都远侯赵家独子赵祁修向来身体不好,大夫说活不过三十岁。
赵母听闻这大夫妙手回春,巴巴儿地将人请上门来,「大夫,小儿体弱,你给看看?」
大夫眉眼一抬,脉象一搭,「小事儿,多吃红枣桂圆花生,多吃果蔬鲜虾鱼肉,多喝热水,饮食规律精心,多动多休息就行。」
「就这样?」
「就这样。」
再后来,应着赵家夫人的请求,颜夏成了都远侯府的常客,不为别的,只是那赵家夫人说,但凡能来时时瞧着赵祁修病情,银钱不是问题。
是的,因为钱,因为她极度缺钱。
【男主篇】
赵祁修自小体弱,母亲找了许多术士郎中大夫,都说勉强能活到而立之年。
他自己倒不在意,生死由命,活在当下。只是每日喝着那苦巴巴的药汤让他头疼。可看到母亲日日心忧,也只好强忍着。
直到后来府上来了位小医倌儿,做的药膳再不是之前那般苦唧唧的。
今儿个是生炒黄鱼片、素炒黄芽菜、枫糖桂花糕,明儿个是奶香酪酥、黄鱼假蟹、生滚莴苣,后个天儿是芝麻菜炒腐干丝、黄酒煨牛肉、蘑菇菌盖卤素面。
赵祁修吃得开心,赵母看得开心,颜夏自然是数钱数得更开心。
短短半年时间,赵祁修一度羸瘦的身子居然足足长了五六斤。赵家夫人逢人便夸,「这姑娘好,可谓福星也。」
赵祁修听见这话,眉头微挑,若有所思,「确实挺好的。」
文章徐徐渐进,可能日常风有点重
++++双c+/he,慢热型;架空,勿究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颜夏,赵祁修 ┃ 配角: ┃ 其它:美食,探案,甜文
一句话简介: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立意:心中有希望人生才有望
第1章 羊肉粉
正月十八,立春,正是春寒料峭的季节。
还不到辰时的点儿,因早起飞了些雨,空气中笼着一层透骨的寒气。
上京城城西,如意医馆外此时已经排起了长队。
远远望过去,只见那坐堂的大夫是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头上不过几点翠色的珠子点缀,却依旧掩盖不住让人为之惊嘆的好颜色。
不过此时这外面的长队倒不是因为那副好颜色,而是因为这位大夫虽说说话温温柔柔的,但看病一看一个准儿,开的药不仅不苦,而且价格公道,几帖下去就能将人的病治好大半。
正这时,一个穿红色棉衣棉裙的姑娘走过来对着排队的众人道,「诶,今儿个天气冷,颜大夫特意备了姜汤,大家可以到旁边自行取用。」
话音刚落,几个人就自去旁边取姜汤去了。
「颜大夫真是周到啊,今儿个天确实挺冷的,不过能让颜大夫看病也值得了,咳咳——」
「谁说不是,我这腿一遇这冷天就痛得很,今儿个颜大夫年后第一天会诊,我就赶紧来了。」
「就是就是,我也是一听说颜大夫今儿个开始开堂看病,就赶紧过来了,要说啊,还是这如意医馆在理儿,哎哟,这姜汤还放糖了哩,真甜。」
这么一说,刚刚不咋动的几个人也赶紧去旁取姜汤去了。
糖可不是家家都有的,有些人家宽裕些的或许会少买些放家里,可是不宽裕的大多用饴,其甜度不仅不如这糖,而且还有杂质。
因此,对于很多人来说,糖都算个稀罕物。
红棉衣姑娘看着涌动的人群,小声地嘀咕起来,「真是的,也不知道姐姐图什么,赚的还没贴出去的多呢。」
今天晨起,颜夏一开窗便见着外面飞起了雨,想着今日要开门看病,便让金桃早早地备下了这姜汤,又考虑到姜汤辛辣,便又让加了糖进去。浓浓的,熬了一大锅。
在寒凉的早上喝些甜甜的热姜汤,不但暖胃,还能驱寒,正好。
屋子那头,颜夏正认真地替人看病。或是轻声询问,或是把脉,或是查看舌苔,遇上腿脚不舒服的又起身去看。然后又是开方子,又是针灸的,一大早,忙得不行。
幸而,一旁的王匪,这两年跟着她学习医术,勤勉踏实,又颇有天分,长进迅速,倒也能帮着看些病症。
此时,街门外,一辆颇为奢华的马车打门前过,被这看诊的人堵了路。
里头的丫环打起帘子来,看了一眼对着自己正跟前的夫人道,「夫人,是个医馆,好像都是来看诊的,人太多因此堵了路。」
那位夫人本还微闭着眼,一听这话便直起了身子来,「医馆吗?」往外瞧了一眼,「人是挺多的,咳咳——」
见着咳嗽,丫头赶紧放下帘子凑了过去,「夫人,你可紧着身子啊,公子的病你也别太操心了,这两日他不愿见大夫,你不要太着急,回头咱再好好劝。」
那夫人嘆了口气,眼神攸地沉下去,摆摆手,「走吧,小心别撞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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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等颜夏看完所有的病人,已经是快近晌午了。
她站起身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褪去看诊的认真劲儿,这会儿倒是多了分灵动。
她转头看向金桃和王匪,「都看完了吗?」
王匪一边抓着药一边道,「病人都看完了,还有七八张药方的药还没抓够,说是转头来取。」
颜夏点头,又转头看向金桃,「今天你们都累坏了吧,听说邻街的张婶前两天就已经摆开摊儿了,等会儿我做东,请你们去吃羊肉粉怎么样?」
忙活了一上午,几人都还没吃饭哩。
一旁的王匪一副老沉的模样,将手里的药包捆好往柜檯上一放,却道,「这后园还要一堆药材要分,我就不去了,颜姐姐给我带两个脆脆的羊肉饼子?」
一听这话,金桃也立刻吞吐地道,「那,那我也不去了,我帮着分药材吧,姐姐给我也带个羊肉饼子吧。」
说完,低低地看了一眼正忙活的王匪,一转头往后面去了。
其实,王匪这人和他名字并不吻合,虽说名字里有个匪字吧,但其实本人十分端正清秀。
颜夏心领神会地往金桃跑走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如此也好,那就辛苦你们了,保证给你们带脆脆羊肉饼子回来。」
出了门来,雨已经停了,颜夏笑眯眯地看了眼天儿,抖了抖精神便朝着邻街去了。
今儿个已经是开市的第三天,街上早已恢復了往日的热闹。
卖胭脂水粉的,卖干果点心的,卖新鲜果子蔬菜的,还有卖布的布庄,卖药药铺,杂货铺、酒楼、客栈、书铺……
一眼望去,各色摊铺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条街。
又因为是正值午饭的点儿,沿街又都充斥着饭菜的香味儿。
或是卖吃食铺子的,门头处正卖力吆喝,后厨里热火朝天又是另一说;又或是自家炒菜做饭的,此时也正忙卖力地忙活着中午的吃食,民以食为天嘛。
这么一来这繁华的上京城边又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颜夏一路走来,脚步未停,不过片刻时间就到了街头,一拐弯就能看见张婶家的羊肉粉铺子。
那张婶一见颜夏过来,忙地招唿道,「颜大夫,好久不见,年过得还好啊,年前你给我的那膏药好用着哩,你看我这胳膊已经不痛啦。哈哈,今儿个是过来吃粉吗?」
颜夏回了一个笑脸,熟练地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是啊是啊,过年吃不见,可是想得慌哩。」
张婶立刻露出一副自信的笑容来,然后冲着那摊子的一个中年男人道,「羊肉粉多汤多辣多芫荽多羊肉,外加一个羊肉饼子。」
颜夏一愣,多汤多辣多芫荽确实是她的口味,可多羊肉?
看着张婶一脸神采飞扬的样子,她轻轻笑了笑,算是接受了她的这份心意。
其实,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百姓是最可爱最善良的,你给她一分好,她一定会回敬你两分好。
张婶的羊肉粉地道,用料也扎实,因此一直深受颜夏喜欢,她这样的一个南方人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吃羊肉,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嫌膻。但张婶家的羊肉不但不膻,还自带一股香味,入口不柴,再配上热辣辣的羊肉汤,当真一绝。
正想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便上了桌。
劲道十足的粉条配上红灿灿的辣椒油,翠生生的芫荽,外加脆脆的羊肉饼,看似不相干的几种东西放在一起,却是绝配。
颜夏先是嘬了一口汤,温热之感便直通全身,再要咬上一口饼子,满口生香,然后嗦一筷子羊肉粉,拌着芫荽特有的特殊香气,整个人都热络了起来,这才叫圆满哩。
就这般,一口汤,一口粉,一口饼,不一会儿,面前的碗便见了底。
将最后一口汤收入腹中,颜夏长长地吐了口气,望了望天儿,今儿个是个吉祥日。
付过钱,又让张婶打包了四个羊肉饼子,外加一份白卤羊肉,颜夏这才慢慢往另一条街踱步过去。
今儿个是开门的第一天,又遇上立春,她打算买只鸡回去做个鸡汤暖锅来吃,金桃和王匪虽然看着干活老练,说起来也不过一个十五,一个十七,可是长身子哩。
心里正又盘算着暖锅里还要放些什么小菜,就听见身后「刺啦」一声厉响划得人耳膜难受。
一转头,就见着两辆马车「砰」的一声撞在了一起。
对面的马车是直行,而这边这辆是从巷道过来的,速度极快。对面的马车始料不及,本来可以转个弯避免,可又怕撞到旁边卖面人的摊子,只能直直得撞到那马车的腰部。
颜夏一惊,赶紧走过去想看看有没有人受伤。
可人还没走拢,就见着从巷道窜出来的马车里出来一个穿着打扮都非常不一般的丫鬟模样的人出来。
人还没站直就先开了口,这一开口确实也不一般,「大白天的是瞎了吗?还是就没长眼睛?知不知撞的是谁啊?」
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恶人先告状。
而那一头,马车帘子掀开来,也跳出来一个小丫头,打扮也十分精緻,看着刚刚开口那丫鬟,努了努嘴,憋红着脸好半天才道,「你,你又知不知你撞的是何人?」
一看就没正经和人吵过架。
正说着,马车上又缓缓下来一人,一袭栗褐绒线绣三色金缂平素绡和暗灰绣椅披琵琶袖彩条动物纹锦短袄,下衣微微摆动竟是一件金丝绣成的泥黄绣料紫花袄裙,耳上是一对猫眼坠子,云鬓精緻,上面缀满了红的蓝的珠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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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金步摇随风而动,当真是极具奢华。
颜夏这会儿也走得近了些,然后才看清,不仅仅是人,就连那马车也是极具「特色」,大概就是颜色很多,镶嵌的珠宝也很多。
光这一架马车估计就够她看上万个病人了。
大约是被这极致的奢华给镇住了,一时间,刚刚那盛气凌人的丫鬟似乎有些拿不准眼前人的身份了。
这上京城内虽说权贵是多,但是能这般奢华的倒是屈指可数。
见着外面没动静,那盛气凌人的马车也有了动静,下来一位体面的夫人,虽不及对面那位那般「贵重」,但穿着讲究,看得出也是有身份的。
不过脸色远不如对面那位珠圆玉润,一看平时就是容易生气的那一挂。
有句话说得好,心宽体胖,这人啊若是个心眼小爱计较的,必然累积身体,气色自然就不会太好。
果然,那面色不太好的夫人一开口就是一副尖酸的语气,「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都远侯夫人啊,你们是不是年里的工钱没有给车夫给够啊?驾个车都冒冒失失的。你们贺家不是江南的大户吗?还缺这些昧良心的银子啊?」
这可是连着夫家和母家都给说进去了。
原以为对面那夫人会恼,可没想到对方只是淡淡一笑,「原来是清宁侯家夫人啊,听说年前你们那家春红绣庄就是因为欠人工钱最后开不下去了?这也难怪你会这么想我了,正所谓以己度人就是这个理儿吧?今儿个下了雨地面湿滑,算是我们对不住你了,我明儿个就让人送些上好的人参给夫人你压压惊,你放心,都是手臂长的人参保准能压住。」
手臂长的?得很贵吧?
那清宁侯夫人一听,脸都气歪了,狠狠地瞪了一眼,转身上了马车就匆匆离开了。
这边人一走,那位都远侯人这才收了笑意,揉了揉眉心,晃了晃身形往后面的马车上走去。
颜夏瞧着她胸口起伏厉害,脸色好像也一下不好起来,便快步走了过去,果然就瞧着其好像唿吸有些不畅,半站半靠地被身旁的丫头扶着。
「这位夫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颜夏侧身问道。
未等那夫人说话,一旁的丫头便带着些哭腔道,「刚刚夫人就说有些头晕,刚刚被这么一激怕是更难受了。」
「我是个大夫,或可看看。」
小丫头明显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正为难着就听见那夫人道,「让她看吧,咳——」
颜夏便连忙帮着将人扶回马车。
等切过脉之后,颜夏让其躺平,从随身挎着的小绣包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放到其鼻尖让嗅了嗅,又拿出针袋给扎了两下。
还别说,就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那夫人竟明显气色好转,也好受了许多。
颜夏将针取下放回针袋里,轻声道,「不碍事的,我看夫人应该是没休息好,想必昨晚一晚上没睡觉吧?今儿又遇上这天气,微微有些风寒之症,刚刚扎过针,回去多喝些热姜汤或是泡泡脚,将寒气排出就好了。」
颜夏将那瓶子留在车内,「若是还晕或者想咳可闻闻这小瓶,只是些药草膏,夫人可放心用的。」
说完也没说付不付钱的事儿,便径直下了马车。
望着走远的身影,那小丫头这才笑着看向自己夫人,「这大夫好是神奇,我看夫人你好多了呢。」
那都远侯夫人也撩开窗幔看着人走远的方向,「确实舒服了些,也不知是哪家的大夫。」
末了,忽然又道,「别冬,你说她是不是也能治元介的病?」
第2章 鸡汤暖锅
因为这么一耽搁,颜夏回来时稍晚了些,王匪和金桃已经将后园的药材分得差不多了。
见着颜夏提回来的羊肉饼子立即就过来,说实话,早就饿了。
不过这会儿,羊肉饼子有些凉,颜夏便取了小锅来,贴着锅边就在围炉上热了热,又给两人一人煮了一碗甜蛋汤,将羊肉用葱姜回了锅。
如此,一顿饭也像模像样了。
因为见着颜夏提了鸡回来,金桃一边吃着饼一边问起来,「姐姐,这个鸡是要做什么?」
颜夏这会儿正在去干桂圆的核儿,笑起来道,「今个儿立春,天气又冷,我打算做个鸡汤暖锅,咱们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个饭,算是预示着今年红红火火的。」
金桃一听,眼睛立即眯了起来,「好耶,那一会儿我给姐姐打下手,王匪哥哥就在前面看馆子。」
说起来,这两年也正是因为有了王匪和金桃,她才仿佛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
金桃是她刚到京城不就后从牙子手里买过来的,记得也是刚过完年,小姑娘又瘦又小,因为年纪大了,卖不上价钱,牙子应该对其也不大好。一身衣服破破烂烂的,还轻薄,手冻得跟个萝蔔一样,颜夏便动了恻隐之心。
而王匪则是因为颜夏救了其母亲。那会儿王匪的母亲病得厉害又没钱医病,来如意医馆,颜夏医治了一个多月愣是没收一文钱,王匪为表感谢便主动来店里帮忙。
颜夏见其实诚勤快,脑子也好,便每日花些时间教他些岐黄之术。还别说,这王匪进步神速,大概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吧。
这边说着话,颜夏手里的桂圆也都弄好了。
将现杀的母鸡宰块儿焯水之后,再次洗净,才放入陶锅,又加了姜片、桂圆、大枣、沙参,大火烧开后转入一旁的小炉子慢慢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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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边,金桃将颜夏买回来的几种菇子和山药片洗净装盘,等鸡汤熬得差不多了再放下去。
因为鸡汤清淡,颜夏又忙活着将年里熏制的腊肉取了一块下来,褪去黑色的外表便露出了金黄的真身。放入锅里煮熟之后,直接拿出来切片,不需要任何佐料,只凭那透亮的颜色就能叫人垂涎欲滴。
又弄了一个辣炒虾子、盐菜炒肉和一个青菜,另考虑到王匪饭量大,就着剩下青菜做了一盘蔬菜锅贴。
晚饭全部齐活,天也差不多黑了,王匪麻利地将医馆门关了便入了后园来,老远就闻到了清甜的鸡汤味儿。
三人齐齐坐下,颜夏特意取了自酿的果酒来,又取了小碳炉置于桌上,将那陶锅往上一放,边吃边煮就不用怕冷掉了。
锅盖揭开来,浓郁的鸡汤便四散开来。金桃使劲地吸了口气,「好香啊,姐姐的手艺还是这样好。」
颜夏先给每人盛了一碗鸡汤,「这鸡汤温补,我又放了桂圆大枣补血益气,最适合这样的天气喝了。」
金桃「嗯」了一声便立刻慢慢喝起来,「姐姐,这汤好鲜啊。」
那可不,那几样新鲜的菇子价格可不比这鸡便宜呢。
「那你多喝两碗。」颜夏冲着金桃道。
这时一直闷头喝汤的王匪忽然来了一句,「金桃是胖了。」
一听这话,颜夏一口汤差点没喷出来,转头一看金桃正准备去夹那肥腊肉的筷子立刻就收了回来。
她看了一眼王匪,将一筷子菇子夹到其碗里,「吃这个,这个不胖。而且我觉得我们金桃挺好的啊,白白胖胖的多可爱啊。」
金桃:「……」
等吃过饭,几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各自回房睡了。
明儿个还得早起呢。
翌日。
颜夏如往常一般,习惯性早起,先熬了白粥,便去了前园开了门。王匪和金桃也跟着起了床开始准备今日医馆的事情,然后颜夏就又去后面忙活吃食去了。
刚刚将粥和馒头摆上桌就见着金桃来寻,「姐姐,前边园子有个好气派的夫人来找你呢。」
颜夏一听,自己在这京城不认识什么气派的夫人啊,顿了顿确定的道,「找我?」
金桃点了点头,「对的,来了就问我们是不是如意医馆,医馆里是不是有位姓颜的女大夫。」
颜夏疑惑地往外走,刚到前园就见着了金桃口里那位气派的夫人。
这不是昨儿个那位都远侯家的夫人吗?她来找自己做什么?莫不是又头晕了?而且她又是如何知道她在这里的?
她朝着人笑了笑,「夫人,您找我?」
贺兰婉一见颜夏便立刻站起身来,走过来拉起颜夏的手道,「颜大夫是吗?可算是找着人了。昨天还说这医馆门外排了好些人,不巧居然是你。」
颜夏见夫人气色好了许多,不像是来瞧病的,便有些摸不准对方的来意了。
这一回跟在身边的不是上次那个丫头,而是一位年纪较长的。
大约看出了她的疑问便道,「是这样的,我们夫人姓贺,是都远侯府家夫人,因为昨个幸得了姑娘你的诊治归家后泡了些姜汤身子果然大好,而这两日我家公子感染了风寒两三日下不得床了,所以打听了你的下落特地过来想请姑娘你上门给瞧瞧。」
昨日归家之后,这便如颜夏所说的喝了姜汤又泡了姜汤脚,睡了一觉便神清气爽许多。
其实她就是因为自家孩子不好前日去了说是很灵验的三泉寺求福的,因为换了地儿又担心,一晚上没睡,加之又感染了些风寒昨日才有些头晕的。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些日子她请了好些大夫过来,就连宫里的御医都来过了,可是依旧不见好转。昨天下午那都远侯府家的公子更是晕厥了一回,这贺兰婉这才想起早先遇见的大夫,又立刻去命人去寻,今天一早得了消息便巴巴地过来了。
颜夏一听这话有些为难了。
一来今日是要开门看诊的,这要是走了,这医馆怎么办?
二来对于这都远侯府,她或多或少有些听闻,说这侯府姓赵,只有一位独子好像是叫赵祁修,一直身体不好,对于这种缠绵的病症她也没有绝对把握的。
贺兰婉见颜夏没作声,眼眶忽的就红了,「颜大夫,我知道可能为难你了,可不是说医者父母心吗?我真的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大夫去看了好几波了,这寺庙我也去求了,可就是没见好,你要是愿意去,诊金你说,你看行吗?只要我拿得出,一定不含煳。」
颜夏见人都要哭出来了,赶紧将人扶着坐下,「既然夫人都来了,我自是走一趟罢。」
说完便去拿了箱笼,又嘱咐王匪先看着,遇到拿不准的等她回来再看,这才同贺兰婉出了门。
路上,颜夏才知道原来都远侯府这家公子是个早产儿,因此生来体弱。
平时贺兰婉几乎不让其出门,一年到头风寒头热胸闷这样的小病几乎能有数十回,每病一次都是好几天,回回都吓得她胆战心惊的。
颜夏听着这话,不禁咂舌,这不让出门不憋得慌吗?
等到了都远侯府,颜夏随贺兰婉下了马车来,只见门头上挂着几个挥毫大字:都远侯府。屋门两旁依旧还挂着两串长长的红火灯笼,灯笼上一个遒劲的赵字,想来应该是年节后还没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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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两扇黑金大门,眼前豁然开朗,颜夏就一个感觉:大且宽。
等进了府门便见着周围种了好些花卉草木,想来这位侯府夫人是个爱花之人。
等到了后面一处园子,颜夏老远就闻到了一股药草味儿,等踏进园子,那药味儿便又浓了几分。
抬头一看,面前几间屋子的大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这是走错地方了?
贺兰婉朝着刚刚那位在医馆说话的人道,「孙妈妈,去敲门。」
孙妈妈「诶」了一声之后,便往前去敲门,「别冬,夫人回来了,快些开门。」
过了会儿,门开了一道口子,探出来一个小脑袋,是上回不太会吵架那个丫头,只见她哭丧着脸道,「孙妈妈,公子说不必诊治了。」
孙妈妈脸一沉,转头过来看了看贺夫人,那贺夫人示意她继续。
孙妈妈领会之后,提了提声音又道,「这颜大夫可是个好大夫呢,夫人特地去请的,一大早连早饭都吃就出了门,一路七弯八拐的,又不顾身份亲自下车去请。公子这般不是浪费夫人的苦心吗?这些天夫人可是着急得茶不思饭不想的,巴巴儿地不顾辛劳往三泉寺去祈福,昨儿个我瞧着都瘦了好大一圈……」
这一通,足足说了许久,连颜夏都有些震惊了,这孙妈妈口才不错啊。
可是,如意医馆那么难寻吗?七弯八拐的?
孙妈妈这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忽然又从屋子里出来一个面目清秀的小生,「唿啦」一下将门开得大了些,「公子同意看诊了。」
果然,孙妈妈口条是极好的。
见着里面的人同意了,贺夫人赶紧拉着颜夏往里去。
一进门就闻着一股浓香,夹杂着一些药味儿,她皱了皱眉,往旁边瞧去就见着桌上和床边都放了香炉,此时正徐徐地往外吐烟。又因为窗户都关得紧紧的,香味才如此的浓。
这赵家公子如此爱香吗?也太浓了些吧?
等走到床跟前,一张床榻被床幔围了个严实,床前还有个大火炉。
她眉头再次拢紧了些,看了看贺夫人,然后又看了看那厚实的床幔,干咳两声后这才道,「我叫颜夏,替公子看病来的。」
半天没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忽的,从那幔子里掉出一支干瘦惨白的手来。颜夏一惊,险些没叫出声来,这是给人看病还是给鬼看病啊?
第3章 羊肉粥糜
颜夏望了一眼那只苍白的手臂,紧了紧身子,然后慢慢挪到床榻旁的凳子上坐下来,将手伸过去。
手腕儿好凉。
定了定心神,只见她眉眼一抬,脉象一搭,「小事儿,多吃红枣桂圆花生,多吃果蔬鲜虾鱼肉,多喝热水,饮食规律精心,多动多休息就行。」
「就这样?」
「就这样。」
颜夏冲着贺兰婉笑笑,往外屋挪了「赵公子这病是弱症,确实不算是不治之症。」
贺兰婉一听这话心里不禁打起鼓来,这么些年来看病的大夫不少,可从来都是说难治,不好治,不能治,还是头一回听说是小事儿的。
贺夫人看着一脸的颜夏,「你,你不会是说笑吧?这弱症是什么意思?」
「弱症吧说起来比较麻烦,大概就是自小体弱,比平常人更容易生病些。」
其实,颜夏说这话也不是煳弄,这赵家公子的病确实不大碍事,但若是说想彻底断了自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之症却也极为不易。
不仅要根据季节变换、身体变换调整用药,更是要从日常着手,在饮食上要多花些心思,然后才能慢慢地一点点地恢復。
这是一项长期的工程,不仅费心还费时,也更是考验大夫的医术和耐心。而且若是底子薄些,还没等完全调理过来可能身体就先垮了,因此对于那些说确实是没发治的大夫来说也不算瞎说。
颜夏将这话细细说来,贺兰婉脸上露出一丝希冀来随后又慢慢消下去,最后还是怀揣着一丝希望地问道,「那依着你的意思来说,只要肯花心思肯花心力是可能好的是不是?」
颜夏想了想,「可以这么说。」
听见这话,贺兰婉立刻抓住颜夏的手,「颜大夫,那你看你行不行?」
颜夏一愣,没太反应过来,「我?」
贺兰婉立即点了点头,「嗯嗯,颜大夫,你看咱们相逢也是缘,说不定你就是老天爷派来我身边的福星,若是你愿意日日来府上替我儿请脉配药,精心着吃食,我愿意以重金相谢。」
颜夏这下为难了,且不说自家还有个医馆需要打理,关键是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这赵家高门大院的,她实在不太愿来。
见着颜夏没作声,贺兰婉再次握紧了颜夏的手,「颜大夫,算我求你行吗?这么些年来人人都道活不过而立之年,你是唯一一个说还有得救的大夫,我得这孩子不容易,若不是我自己不小心也不至于早产,是我的错,若是能换我巴不得将我的性命换给他,可是——」
贺夫人越说难过,倒搞得颜夏有些知该如何了。
「每月十金,颜大夫你看行不?若是你来,每月我愿意给十金的诊金,若是你觉得不够,我可以加的。」
贺兰婉出身商贾人家,虽说是家里姐姐做了皇后,弟弟做了重臣,但她八岁便随父亲谈生意去了,身上并没有多少侯门夫人的架子,说话也不太爱拐弯抹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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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刚刚还沉浸在贺兰婉的难过之中,一听这话,颜夏眼睛一亮,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别说十金了,就是十两银子,对于一个中层水平的普通人来说,这也差不多是半年的收成了。
这诱惑实在是有些大。
这时屋子里又传来一阵咳嗽声,听得出,那嗓音已经带着些低颓之色。颜夏想了想,最终点了头,「如此,那我便试试吧。」
她确实也挺缺钱的。
和贺夫人商定之后,颜夏每日早上来赵府给赵祁修看病调理饮食,一应事物全由她支配负责,然后再回医馆看诊,每十日给其汇报一次情况。
其中需要的吃食药物都由颜夏统一安排,这买药买菜的钱另算。
从赵府出来之后,日头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昨日周三来说人是撒出去了,可短时间内恐怕难有消息,想长时间地查下去,自然需要付更多的酬金。本来她还愁呢,这下银子有了着落,她的心情也轻松不少,索性踱着步子往医馆回去。
因为已经是快午时了,街头巷尾又窜起些饭菜香来,闻着这丝丝缕缕的饭香,颜夏不禁琢磨起治疗的方子来。
拿人钱财,替人治病嘛。
从刚刚的脉象来看,这赵家公子的病虽然不算是什么不治之症,但也确实非常棘手。
一来是身体底子弱,不能一上来就用过勐的药物,这治起来就慢。
二来是这弱症根深蒂固,不是一日两日一月两月就能彻底根治的,中间的耗费不仅仅是时间还有那赵公子的耐性,若是病人的配合度不够,就很难治好。从刚刚的情况来看,很明显这人有些不太愿意看病。
思来想去,不管怎么说还是决定先从最基础的开始,那便是吃好喝好先把身体养好,然后再配些药材缓解病症。
这让吃饭总还是愿意的吧?
打定主意之后,颜夏心里就有了底。
路过张婶羊肉粉摊时顺手又买了四个羊肉饼和半斤白卤羊肉,估摸着早上的粥王匪和金桃两人喝不完,用这白卤羊肉混进粥里,再慢慢地煨上一会儿,就是浓浓的羊肉粥糜了,三个人再配上饼子,将就凑合一顿。
翌日一早,不到卯时颜夏便就提了一篮子新鲜的食材往赵府而去。
刚进门就见着那叫别冬的小丫头等在门口了,一见着她来便立即上前要帮忙提东西,「颜大夫,您来啦,夫人特意嘱咐我让我在这里等你,我叫别冬,是公子院儿里的,有什么吩咐你使唤我就好了。」
颜夏点头,不过没让她替自己提篮子,「这篮子不重,我自己就行,我也没那么娇气。你也别颜大夫颜大夫了,叫我名字,颜夏就行。」
小姑娘笑了笑,「我看你也比我大些,叫名字自然不好,不然我就叫你一声夏姐姐吧。」
颜夏虽然觉得有些太过亲切,可也找不出不好的理由,也就只能应着。
昨儿个来只注意这府上的花多树多草木多,今天来多留意了些才发现这府内曲径通幽,阶柳庭花的,自有章法,有些像个世外桃源。
同行的别冬见她边走边看,在一旁道,「我们家夫人爱花,又喜欢雅致,所以特意找人设计过这园子,春夏秋冬都各有景致。不过最为重要的就是夫人说这样公子就能唿吸到生命的气息,或可让他心情好些。前面就是公子的园子了,园子里原本就有个小厨房,这下就专门给夏姐姐你使。」
这倒是正合她意。原本她也是想着和别人共用厨房,人多事儿多不方便,如此甚好。
颜夏和别冬边说边走,刚一踏进园子就见着人一个小厮摇着头端了满满的一堆吃食出来,抬头一见别冬便小声地道,「公子又不吃。」
低头瞧着,有白粥、青菜、参汤和各色的点心等等,另外还有一碗汤药。
别冬嘆了口气,「哎,那等会儿我就去和夫人说。」
那小厮点了点头这才往外去了。
别冬看了一眼赵祁修所在的屋子,然后对着颜夏道,「公子总是这样,只要夫人不在府上,准是不喝药不吃饭的。」
「一天不吃不饿吗?」
想想自己一顿都能喝一大碗粥外加一个大饼,这一天不吃不得饿昏了啊?
别冬摇着头,「也就顶多喝些清粥,吃上两三筷头青菜,这半个月来,公子这身子更不好了。」
颜夏倒是没想过胃口不好这事儿,这倒是又难了些。她看了一眼别冬,「这汤药就先停了,我会另外配些来。还有就是我想再替公子把把脉。」
别冬点了点头,「那我去和阿肆说,夏姐姐你等等。」
说完便转头进了屋子,门「嘎吱」一声开了,随即又关上。
颜夏看着那黑漆漆的门不禁挑了挑眉。
没过一会儿,就听见屋子里传出来一道飘忽无力的声响,「咳咳,不看。」
不看?果然如她所想,这病人不配合呢。
若是放到以前,颜肯定走了,爱看不看。
可如今嘛,为了钱,只能忍着。
权衡之下,颜夏将门一推,径直进去了。
第4章 牛肉野菌汤
颜夏推门而进,直接往里间去,半掩着的床幔处隐约瞧着一个白衣男子正半躺着。
因为门一开,冷风灌进来,白衣男子便又开始咳起来,一旁站着的一位小生是昨日她见着的那位,一听见这咳嗽声便要立即去关门,却被颜夏一把阻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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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冬见着这情形,有些不解地看着颜夏,「夏姐姐,公子受不得凉的,这门还是关住的好。」
颜夏不以为然,看着床榻上半睡半躺的人道,「你家公子既然都不想看病又何必在乎受不受得凉?依着我看,这般拖着也是挺辛苦,倒不如将这屋子的门窗大开起来,早死早超生嘛。」
话音刚落,三人便齐刷刷地看过来,包括床上那位。
赵祁修因着看他身子微微前倾,颜夏这才有些看清那张脸,怎么说呢,形容枯藁。
这么说又好像不太恰当,毕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怎么就跟个老人了?
可颜夏看在眼里就是这么回事,昏暗的房间里,一身惨白的衣衫,骨瘦如柴,那张脸骨相虽然不差,但真就是苍白得很,颧骨高突,脸窝深陷,几乎没肉,仿佛就一张脸皮贴在脸骨之上,跟个老人一般。
若是放到夜里,还真挺吓人的。
颜夏心里一滞,有些没太想到,虽然有想过赵家这位公子身体好不到哪儿去,但是却没想到如此糟糕。
收起心里的那分意外,她看着几人道,「我这么说没错吧?既然赵公子求的死,我觉得倒不如快些的好。当然了,若赵公子求生,又是另一说了,今日来我本就是奔着生来的。」
话不能说太绝,总要给人个台阶下的。
果然,这么说完,赵祁修脸上似乎缓和了一些,没再说不看的话。别冬使了眼色,那小生连忙将门关起来。
然后她又对着赵祁修道,「公子,夏姐姐说想再替你把把脉。」
屋子里再次陷入一片沉静。
过了会儿,人才将手腕伸出来。
颜夏缓了口气,这才坐下来将手搭过去,一如既往的凉。
这是得多体寒啊。
脉象看完,颜夏的脸色又沉了下去,比起昨日这脉象又虚浮了许多。
不过下一刻又露出丝笑意来,「还有得治。」
治病最需要的就是这病人对自己充满希望。
她站起身来,揉了揉被薰得有些头疼的脑仁,看了看紧闭的四周,然后朝着别冬道,「别冬是吧?麻烦你去外屋开扇窗。」
别冬一愣,「夏姐姐,你说真的?可是公子极怕冷,这开窗——」
其实颜夏一直不太明白为何老是紧闭窗门,这人怕冷是因为底子不行,是体内的问题,若是一味地这般护着,身体只会越来越虚弱,越虚弱就越怕冷,恶性循环。
而且这香也太浓了些,也不知道会不会和服用的药物相冲。适当的开窗不仅能通气儿,而且也能刺激人对外界的反应。
既然要治病,自然就需要让身体慢慢适应四季变换,如此才能真正好起来。
她点了点头,「开窗透气只会对你家公子好,我是大夫你还不信?」
别冬是见过颜夏替贺兰婉看病的,既然她这么说,她也就将信将疑,果真就去开了一小扇。
一缕新鲜的空气进来,屋子的浓香一下散去不少,颜夏一下觉得舒服了许多。
这样才对嘛,老是闷在那浓烈的香味里没病也憋出病了。
但随着凉风灌进来,赵祁修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颜夏从腰间掏出一个上次给贺兰婉一样的小瓶子来递给别冬,「给你家公子闻着,这窗户开过一刻钟后再关上,等下午的时候再开一刻钟。」
赵祁修看着别冬拿过来的那瓶子,只浅浅地嗅了一下便连忙推开,将床幔一放,自己躺着去了。
颜夏也不计较,转头出了门来,往小厨房去了。
知道赵祁修底子弱,所以今天她带来的食材也并不复杂,一点新鲜的小米,是来看病的人送的,还有一些新鲜的青菜、菇子和一段牛肉。
过来的时候因见着一个着翠色衣衫的正忙着,这才知道是贺兰婉怕她自己忙不过来,便又差了自己身边一个叫珠翠贴身的丫头过来,是平时精心贺兰婉饮食的。
珠翠见着颜夏那一篮子东西便赶紧去替着接了过来。
彼此招唿之后,因着还要回医馆,颜夏便立即忙活了起来。
珠翠先前烧了一锅热水这会正好派上用场。
颜夏让其先用热水加盐把菇子泡了洗净切片,然后再去清洗那些今天刚摘下来的青菜。
自己则将那小米洗净之后,放在一边,然后往陶锅里加入热水,等水沸了之后才将小米放进去,又去一旁洗了红薯来,切片也一起放进去。
这头的红薯小米粥熬着,颜夏又去洗牛肉,顺道让珠翠再洗净一只陶锅备用。
牛肉是选的肥瘦相间的牛肩肉,切成块后,先在大锅内焯水沥干,然后再直接放入沸开的陶锅内,只微微放了两片薄姜和些毛毛盐,再将切成片的各色菇子放进去,盖上锅盖便放到一旁的小炉子上慢炖起来。
牛肉补脾胃,益气盘,强筋骨,治虚损羸瘦,再配上新鲜时令的野生蘑菇,汤鲜肉嫩,十分滋补。
而红薯小米也都是暖胃的,赵祁修长久不愿吃饭,脾胃肯定不耐受,因此早上用些甜香的小米红薯粥,中午再吃些青菜和牛肉汤,正适合他。
至于晚上嘛,颜夏瞧着他也不会吃,就喝些中午的牛肉汤,也就够了。
久不食,也不宜用太多。
这般忙活一顿,小米红薯粥已经煮得热闹起来,黄色的红薯配上黄色的小米在锅内自由地翻滚着,将相辉映,见着就有食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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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这头粥熬好了,才让别冬盛了一碗拿去屋子里,又嘱咐了珠翠牛肉汤需得熬上一个时辰,中午的青菜只放盐,晚上喝些汤就好。
然后,颜夏才放心地回了医馆。
翌日。
颜夏交代了王匪一些需要注意的,便又提着篮子出了门。
今日她想着做个鱼汤来,特意一大早去集市买了现磨的豆腐。
一进赵府便又见着别冬在门口等她。见着人,颜夏打着招唿便往里走。
「昨日的汤,你们家公子喝了吗?」
别冬脚步一顿,脸色一下就沉了下去。颜夏看着她这般,问起来,「怎么了?」
等进到小厨房,颜夏这才明白别冬为何这般。
汤还是昨儿个的汤,粥也还是昨儿个的粥。
「没喝?」
别冬摇头,「就喝了半碗小米粥。」
得,白做了。
颜夏想了想,莫非是这菜不对胃口?
颜夏朝着别冬道,「你家公子是不是不爱吃牛肉?」
别冬摇了摇头,「这个也没听说过,公子对吃食一向寡淡,没什么爱吃的却也没什么不爱吃的,大多是做什么就吃什么。」
不是因为不爱吃,那就是不想吃咯?
她望了一眼赵祁修屋子的方向,然后对别冬道,「去把园子里其他人都叫过来。」
第5章 鱼头豆腐汤
立春之后,空气里总是有股子新鲜的味道,虽然早晚还是寒凉,但因为下过一场雨,这几日天气格外好。
赵府内各色花草长得郁郁葱葱的,几棵桃树上已经偶有几处长了花骨朵,给这翠绿之中又添了一团粉色,十分喜人。
别冬不懂颜夏的意思,但夫人说过听颜夏的吩咐,所以得了话之后便立刻去请人去了。
不多一会儿,别冬就将人都叫了过了,「夏姐姐,除了公子房里的阿肆,其他人都在这里。」
阿肆平日里都是贴身伺候的,自然不能来。
虽然是侯府公子的园子,但因为赵祁修不喜人多,所以这长柏园统共的人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个。除了别冬和珠翠外,另有两个洒扫的小厮,两个妈妈,一个是负责涣洗类事物陈妈妈,一个负责日常採办添置的李妈妈,剩下的两个便是护院了。
颜夏瞅了瞅,这些个人也差不多够了。
顿了顿之后,她笑意盈盈地对着大伙儿,语言轻柔,「我是新来专门替公子诊病的大夫,叫颜夏,今儿叫大伙来也不为别的,我就是混个脸熟,我想着日后定是要和大家多打交道的,所以明日我准备请大家一起吃个饭。就在这里,到时,我将食材带过来,还希望大家莫要推辞。」
一群人见着面前这个美丽的姑娘冲着自己笑还温声说要请自己吃饭,都有些意外。不过既然是就在这园子里也不出外,自然也没什么。
有人请吃饭那还不好?还是漂亮的姑娘,于是大伙也自然表示同意。
等人群散去之后,别冬走过来,「夏姐姐,你这是为何呀?」
颜夏沖她眨眨眼,「天气好,想显摆下厨艺。」
低头望了一眼自己提着的篮子里食材,来都来了,甭管人家吃不吃,还是得做。
鱼是去江边选的活的,此时正瞪着眼看着自己呢。
和珠翠一起回了厨房后,让珠翠先做了米饭。
因为珠翠不敢碰活鱼,做米饭后便去弄豆腐。
颜夏麻利将鱼提起来,三下五除二就将鱼鳞去了个干净,手起刀落,又将鱼头鱼身分开。
鱼头剁成两半,洗净之后待用,这边又将鱼身切成块儿,同样用盐和姜腌制。
火上,陶锅加水,颜夏将鱼头放入水里,另又加了两片生姜,等水沸开之后再将漂浮于表面的星沫子舀去,继续文火慢炖。
等鱼块腌制得差不多了之后,取了薄刀来,将刚刚切好的鱼块划出细口开,再裹上一层薄豌豆粉,摊在油锅里细细煎了一遍,一盘简单的鱼脍便做好了。
赵祁修这身子,不适合吃太重口味的东西,这样的鱼脍鲜香不腥,清淡又不寡味,正适合他。
弄完这些,她将手洗净,嘱咐了珠翠等再过半个时辰下豆腐,豆腐煮上两刻钟便可关火后,然后径直出了厨房。
望了一眼赵祁修那头依旧紧闭的房门,对正朝自己走来的别冬道,「如果你家公子再不吃,那锅鱼头豆腐汤就给你们补身子吧,东西可不能浪费。」
说罢,也不等别冬回答,便往外走了。
如果猜得不假,今天这顿饭估计又是白做。
回到医馆后,金桃就见着颜夏一脸不高兴,「姐姐这是怎么了?」
颜夏将头一转,看了眼医馆的人,摆摆手,挤出一张笑脸来,「没事,看诊看诊。」
颜夏这话不假,她犯不着为这么一个不知好赖的人生气,但她心疼粮食,好好的牛肉菇子就这么被糟蹋了,还有那些翠嫩的蔬菜,那是她一大早去集市买的,花的是真金白银。
虽然也就二三十个铜板,但铜板就不是钱了吗?
但一想到贺兰婉那张愁容以及许诺的诊金,颜夏重重地嘆了口气。
生气归生气,但该怎么治还得治。
这赵祁修不愿意吃饭,那她还偏就让他吃,还得让他主动来吃。
第6章 腌笃笋
赵府。
珠翠将奶白的鱼头汤盛出来后,又挑了几块位于腰部的鱼肉,另外又添了一样青菜,一碗米饭,这才端着食盘送往赵祁修的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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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廊檐下就见着别冬出来,一脸的疲惫模样。
珠翠小声地道,「怎么了?」
别冬嘆了口气,「刚刚开窗,公子又咳嗽了,给他嗅颜大夫留下的草药膏,还没拿到跟前便是让我把窗给关了。」
珠翠也跟着嘆气,之前她跟在贺兰婉身边的时候,时常见着其发愁。去年入冬以后,公子的病越发不好,更是愁得厉害。
她将手里的食盘递给别冬,「那这吃食——」
别冬接过来,「我先送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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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颜夏带了更多的食材过来,足足三个篮子,左手两个,右手一个,右手手指上还提了一条鱼一吊虾。
一进长柏园李陈二位妈妈就来帮着拿东西,她忙客气地道谢。
将东西放下,刚要朝别冬打听昨日的鱼汤赵祁修喝了没时,就听着那陈妈妈道,「颜大夫,你手艺真好,那鱼汤可是真鲜呢,你看空了也教教我?我家那小乖孙最是不爱吃饭。」
李妈妈也跟着应和,「对对对,我也学学,当真好喝的很。」
一听这话,颜夏心里的疑虑一下就有了答案,这么一看那赵祁修定是又没吃。
她笑着看向陈李二位妈妈,「好说好说。」
一旁的别冬却笑不出来,摇着头嘆了口气,「夏姐姐费心思做出来的,公子就喝了几口,鱼脍更是没动,剩下的都让我们吃了。」
颜夏倒是没太计较,这本就在她意料之中。
她乐呵着拍了拍别冬的肩膀,「不要灰心嘛,至少还是喝了两口不是?」
别冬抬起眼迷茫地看着她,「可要是再这样下去,怕是——」
说着竟有些要哭的模样。
其实,赵祁修这人除了在对待自己的病上脾气怪一些外,在其他方面对他们这些伺候的下人还是很好的。
就拿别冬来说,先前她打碎了一块玉壁,值上百十金呢,赵祁修却愣是没责备一句。
还有陈妈妈的大孙子,找不到学堂可上,也是赵祁修找了母亲给安排的。
护院孟纲的二哥被人算计欠下的赌债也是赵祁修吩咐了阿肆替着还的。
如此来说,他也称得上是好人了。
因此,园子里这些人还是都盼着他能好起来,可就是老天不开眼。
珠翠年长一些,此时也正走过来,见着别冬这副模样,忙地开解道,「这不是有颜大夫吗,你若是这般不是叫颜大夫自责吗?」
别冬一听,也觉得自己悲观了些,擦干了泪笑起来,「对对,我相信夏姐姐的。」
几人说完话,颜夏和珠翠便去了厨房忙活起来,别冬因为事情少忙完后便也过来帮忙。
今天要做的是红烧肘子、干煸河虾、清蒸鲥鱼、凉拌猪头肉,还有一个腌笃笋,素菜有清炒春笋、炝炒土豆丝、白灼青油菜、盐水花生、小葱拌豆腐。
肘子和猪头肉是昨天卤过的,今天只需将肘子切块后放入带丝,用米酒酱油调味,上蒸笼蒸上就行。
而猪头肉微微加热之后,直接切片用盐、醋、糖、葱花、芫荽拌好,最后再淋上两勺热辣辣的辣椒油,香气立刻就散发了出来。
另还有盐水花生也是事前做好的,装盘即可。
这些弄好之后,颜夏又去了鲥鱼的鳞片洗净腌上。这边让珠翠帮着洗了虾,自己则又去倒腾那道腌笃笋。
盐肉是自己带过来的,笋子则是今天买的新鲜春笋。
将盐肉去过一次水后,褪去一层盐味儿,再切块,先放铁锅煸香,等肉油也出了一些,再加入清水,烧开后连肉带水一起装入陶锅,最后再加入同样切块的春笋闷炖,肉的鲜香和笋的甘甜彼此融合,等过一个时辰,独属于春天的香气便逸散开来。
最后洒些葱叶,肉的红、笋的白、葱的绿交相辉映,就是一道地道的江南菜,看着都养眼。
这边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那头赵祁修的房门还是关着。
颜夏在做饭时特地让别冬将窗户开得大大的,因此即便那门关得再严实,丝丝缕缕的香味也能顺着门缝和窗户缝飘进去。
等所有的饭菜都做好了,颜夏又张罗着在园子后面中间的一处空地摆起桌子来。
正好是对着赵祁修房间的上风口。
将菜一一端上桌来,众人也都落了座。
先前的时候,颜夏特意做了大枣百合粥给赵祁修送过去。也不管他吃没吃,反正他们这边是要开吃了。
春日的阳光是真好,明晃晃照下来,人也暖洋洋的。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吃起来。
「哇,这个腌笃笋好鲜,笋子好嫩,肉好香。」
「尝尝这个,这个猪头肉巨入味,巨好吃。」
「小葱拌豆腐怎么能这样滑嫩?」
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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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比之下,另一头的屋子内就显得有些冷清了。
赵祁修侧卧着,闻着丝丝缕缕的饭菜香依旧一副不太愿动的样子,直到后边园子传来说话声,他才微微睁了睁眼。
微微坐起来了些,看向也伸长脖子往外打量的阿肆,「外面是在吃饭?」
阿肆点了点头,「好像是那位颜大夫做了好些饭菜。」
赵祁修沉默了会儿,又看了看桌上的红枣百合粥,「这也是她做的?」
阿肆继续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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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沉默了会儿,赵祁修忽然盯着桌上的香炉道,「今天这香的味道怎么不一样了?」
第7章 白灼虾
一连几天,颜夏还是日日来,虽说每次来时都大篮子小篮子的,但给赵祁修准备的却只有各色各样的粥。
大米粥,小米粥,青菜粥,红豆粥,砂仁百合粥……
赵祁修不吃,但是长柏园其他人倒是乐得颜夏过来。
不过几天功夫,一个个的,脸色都红润了。
这天,颜夏还是同往常一样往赵府跑,带了两篮子的食材过来。才一进园子就见着别冬端了香炉从主屋出来,见着她就一脸喜色地奔过来,「夏姐姐,这香果然好使,我用的这两日,开窗时没再听着公子咳了呢。」
早前颜夏就觉得赵祁修用的那香闷人,回去细细琢磨之后,第一次请众人吃饭那天就让别冬将这香换了。
里面加了些药材和鲜花,味道不但要淡一些,对赵祁修的身子也有益。
这人不吃饭,现在又不好立马吃汤药,她总是要想想办法的。
别冬低头一瞧,见着篮子里有她喜欢的虾子,喜滋滋倒香灰去了。
颜夏继续往厨房去。
因着几日的相处,和珠翠也熟悉起来,不用她说,珠翠就知道该如何做了。
她瞅了一眼篮子里的虾子和鸡,笑起来,「颜大夫今天是要做什么?」
「今天咱做个白灼虾子吧,我特意选了大个头儿的,鸡就炖个汤,春天来了,天气也燥,给大伙儿润润。」
珠翠道了声「好」便去剥洗虾子。
白灼虾简单,就是抽掉虾子背嵴线洗干净后,装盘大火一蒸,再调一个酱料碟就行了。
吃的就是一个原汁原味。
虾子上火蒸的同时,颜夏又炒了一个笋丝肉片,一个白油肚片,一个樱桃肉,几个时鲜蔬菜,便招唿大伙儿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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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子另一边。
赵祁修望着桌上的绿豆粥,本想撑着身子喝两口的,可耐不住外头传进来的香味儿,忽然就觉得面前的东西寡淡了些。
这几日,外头日日传来各种各样的香味,而自己这边日日都是粥,虽然他味口淡,但总还是会有些微词。
你吃就吃,干嘛老对着自己的屋子把香味吹过来?吹过来也就算了,天天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了?
好歹他还是这园子的主人呢。
将勺子放下来,对着对面的阿肆道,「这几日她都在这里和其他人一起吃饭?」
「嗯。」
「菜都是她做的?」
「嗯。」
赵祁修垂下眸子,想了想还是拿起勺子来,只搅了两下绿豆粥便又放了下来,「那菜当真好吃? 」
阿肆一愣,随即摇头,「未曾吃过也不知道,不过听他们说是好吃的。」
赵祁修往外望了一眼,「你去同他们一起吃吧。」
闻言,阿肆抬起头来,「公子,我不饿,我就在屋里。」
其实他就是想让阿肆去探一探,这人还这般实诚了。
赵祁修看了一眼阿肆,默默地坐直了身子。
细想起来,这几日,他这屋子里时常能闻见厨房里传过来的菜香,刚开始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不是因为那味道不好,而是那感觉就好像是有陌生的东西闯入了自己的领地,让他有些排斥。
对于自己的病,他原本是不在意的,只是母亲为他日日心忧,他难受也愧疚。这么多年,身体上的病他早就习惯了,无非就是痛、麻、僵,浑身难受,胸闷气短,身子不爽利,又或者下不了地,一直昏睡。
这些于他而言他已经麻木了。
但每次一看到母亲自责的模样,他就觉得愧对她得很。有时候想想,大不了就是一死嘛有什么,但真到了那一步,他不能想像母亲承受得住不。
别冬第一日换香的时候他就闻出来了那香变了味道,本来是想立刻换掉的,也不知道为何,脑子里就出现了颜夏那句「早死早超生」,让他便将这念头给打消了。
可没想用了两日,他自己竟觉得心口处舒畅了些。
阿肆此时看着自家公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探寻地道,「公子是想要出去看看吗?」
是想出去看看吗?
见人没作声,顿了顿他又继续道,「其实,我倒是觉得公子你可以试一试,之前我听说她为夫人看过一次病,没让吃药就好了,而且听外面说她开的那个如意医馆每日看诊的人不少,说不定真有过人之处。」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这话有效果,赵祁修眼皮抬了下,等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
见人动了,阿肆自然高兴,忙过去伺候着。
等穿好衣服,阿肆才又慢慢搀扶着赵祁修往外走。
许久不动,赵祁修觉得骨头都有些酥了。
自去年入冬以后,他便感染了一场大风寒,这一病险些没要了他的命,御医来了三四回,这才勉强控制住。不过自那之后,整个冬天他都缠绵于病榻之上,几乎没有出过门。
虽然眼下已经立春了,出门的时候阿肆又给他多加了狐裘披风,可脚刚一踏出来门来,却还是觉得有些寒凉。慢慢踱着步子又往后边去,饭菜的香气愈发浓烈,说话声也愈发地清晰。
「颜大夫,上次你教我那法子我回去给我那小孙子做了一回鱼头汤,还别说,他真就了喝了两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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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是陈妈妈。
「就是就是,我也试了,我们家的人也都说好喝。」
接话的是李妈妈。
颜夏此时正专注着剥虾,只对着两人笑着道,「能吃是福,小孩子就得要多吃些,利于生长。」
赵祁修正好走到门庭处,正好能瞧着颜夏的侧脸。
上一次来,他没甚太注意她,只那么扫了两眼。这一回,日头照着,他瞧得仔细,颜夏脸上微带着一层粉色,明眸皓齿。和京里的那些大家闺秀不一样,她身上有着一股生命气息,和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约是警觉到了眼神,颜夏勐然侧过头来,「赵公子?」
这么一叫,众人也都齐齐转头,见着果然是自家公子,一桌子的人立刻就站了起来。
这会儿正是午饭时间,大傢伙坐一起吃饭其实没什么。
但原先的时候没有颜夏,大家都是去大厨房里端了饭菜来回屋吃,又或者三三两两聚在屋檐之下,倒是没有像如今这般热闹。
虽然赵祁修待他们不错,但此时他的出现,还是让大家有些侷促。
赵祁修看了看已经开出花的桃树,索性挪到那桃树之下。
大家见状哪还敢吃,端着碗挑了些菜,朝赵祁修行了礼便各自熘了,就剩下了别冬、珠翠和颜夏。
别冬见赵祁修坐在树下的石凳之上慌忙去拿软垫,珠翠也立刻跟去拿手炉。转眼间,三人变成了一人。
颜夏擦了擦手,望着这头的赵祁修。
微风之下,他身上那件白色的狐裘被吹起了一角,一张惨白的脸映着那粉色的桃花竟让颜夏看出了一丝,诡异之感。
不都说玉树临风花前柳下吗?为何这赵家公子怎么看都像个活鬼儿似的?
第8章 红烧肉
颜夏试了试那白灼虾的温度,重新剥了一个来,放到一只小盘之上,踱着步子过来。
然后将那小盘往赵祁修面前一递,「吃吗?」
赵祁修低头瞧了瞧还带着一点虾须的盘子,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颜夏大约瞧出了他的想法,忽然问到,「赵公子可听过一句话?」
赵祁修一愣,「什么?」
惨白的脸上微微这么一动,再次让颜夏产生了一种浑身发凉的错觉。
她将那只莹白肉肥的白灼大虾放进嘴里,嚼了嚼,然后吞下,「不干不净,吃了不生毛病。」
赵祁修:「……」
顿了顿,颜夏继续道,「赵公子,你有没有觉得你自己像极了那温室里的花朵?只要稍微有一丝的不留神就会立刻颓败下来,只有精心护着才能维持。」
说到这里时,赵祁修脸色一沉,有些不太好看。
他何尝不知道他这些年过得仔细,可是这是他能左右的吗?
他也想和别人一样纵马拉弓、驰骋于山林之间,春日寻游、冬日赏雪,可他哪里有这样的机会?
于他而言,每日的日常便是喝药、休息。
精神若是好些便也就是看看书、赏赏自家园子的花。
颜夏见他神色黯淡下去,又道,「不知道赵公子今日还发现一个问题没?」
赵祁修再次发愣,「什么?」
「赵公子从屋子出来后到现在好像一直都没有咳嗽。」
这么一说,阿肆和赵祁修都是一滞。
是啊,从出来到现在好像真就没有咳嗽。
转了一圈,原来这才是她要说的真正意思。
赵祁修脸色的黯淡褪去一些,转而露出一丝欣喜来。也不知道是那换过的香起了作用,还是他心态有了变化,好像这早春也不是那么寒凉了。
正此时,别冬和珠翠也都回了来,手里分别拿着垫子和手炉,近到跟前便道,「公子,这石凳凉,我给您垫个软垫。」
珠翠也将手炉递过去,「公子,这气候还冷,你快些握着。」
大约是跑得太急,两人额头都沁出一层细小的汗珠来。
赵祁修望着那软垫和手炉,缓缓站起身来,没再坐下去也没接那手炉,搭着阿肆缓缓回屋了。
别冬和珠翠望着赵祁修的背影疑惑地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颜夏沖两人眨了眨眼,「或许你们公子想去踏春了。」
「踏春?」
颜夏点点头,对别冬道,「等会儿,你去将他房里的窗开小半刻钟。」
别冬赶紧摆手,「公子不让开的。」
「试一试,这一回他或许就让了。」
赵祁修这样的人其实不惧生死,但也惧怕生死。不惧是因为他们看淡了生死,而惧怕是因为他们看不淡那些看不淡他生死的人。
或许他也希冀过有一天能如常人一般,但只是试过太多法子,听过太多人说不行,于是便也就不抱希望了。
但忽然有一天有人又燃起了他们心底的希望,那么此时他们会更加珍惜。
人总是向生的,不是吗?
从赵府回来之后,颜夏想着这治病的法子,心情其实不轻松。正埋头往医馆的诊堂走忽然就撞到一个人身上,她揉着脑袋抬起头来,「三哥?」
周三也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背,「我说颜大夫,你这走路不看路的吗?」
颜夏不好意思地道,「想事儿,没看着路。」然后话锋急速地一转,「是有消息了?」
周三点头,「就是,今儿来就是想问,你确定你要找的人是姓纪而不是姓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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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点头,「是姓纪。不过——」
「不过什么?」
颜夏眉色一深,「我也十来年未见了,这中间或许他为了生计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改了姓也不无可知。」
周三得了话,也不往里去了,「既如此,那我就知道了,等过两日我再给你确切的消息。」
说罢就往外走。
等周三人走出了门,颜夏才又思筹起来。过了这么多年,她还真没想过纪师哥会改名这事儿。
希望,这一次不会再落空吧。
转头进了诊堂,就见着王匪眉头紧锁,一见着她立即起身,「颜姐姐,你回来得正好,这位老者说肚子痛,我看了却找不出病因。」
颜夏歪头一看就见那老者捂着肚子气喘吁吁,旁边跟着的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她坐了过去,面对着那老者,「痛了多久了?」
那老者摇着头,话说得有些不清楚,「痛,先前也痛,现在也痛。」
见那老者痛得不行,转头看向那中年男子,「他是你父亲?他这情况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中年男子忙地道,「不不不,他叫许生,是俺们元石村的,我是元石村村长,今天要进城里,就在村口碰上这才送过来的,先前我家那口子就是在您这儿看好的,我便也就送到您这儿来了,这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
听完这话,颜夏便站起身来,让王匪和那村长将人抬进屋子,将屏风拉开,然后将那老者的衣服掀起来。
可刚一掀起来,那老者估计是没想到会被一个女子掀开衣服,便要立刻起身。
王匪立刻将人按住,「这位老翁,颜大夫是给你看病你不要紧张,要是拖得晚了只怕你会受不住。」
那位村长也忙地附和,「就是就是,先看病要紧。」
又一阵痛楚涌上来,那老者直接往后倒去,颜夏让王匪按着人肩膀,自己去看那肚子。
好傢伙,熘圆。
轻轻一碰,那老者就叫得更厉害。
颜夏问道,「你是不是吃了好些东西且还是不耐消化的?」
老者忍着痛虽说不出话却忙地点头。
「是不是这几天都吃得多?」
老者继续点头。
「是不是多以肉或者豆类糕点类的东西?」
老者还是点头。
颜夏心下瞭然,她对着王匪道,「他这是积食了。」
「积食?」王匪有些不大相信,先前他也是看过情况的,普通的积食多是胃胀,但肚子一般较硬,且还伴随着不能下利,而这老者却是有些跑肚子,而且肚子发软。
这和积食的症状不对付啊。
颜夏一边写着药方,一边道,「他这种是特殊情况,早前可能脾胃就弱,具体的我后面再给你说,先去抓药。」
将药方递过去,王匪便去抓后面抓药。
见那老者痛得厉害,颜夏先给推拿了一番,后又下了一回针,人才慢慢止住了痛,冲着颜夏就忙地道谢。
又缓了缓,喝了些热水,然后拿了药才出了门。
见人走后,王匪才道,「看来还是我学艺不精幸好有颜姐姐在。」
颜夏拍拍他的肩,「你已经很好了,切莫妄自菲薄。」
金桃也忙地道,「就是就是,王匪哥哥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大夫。」
颜夏憋笑,「那我呢?」
金桃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姐姐也厉害。」
说完便埋头继续忙活去了,王匪得了两人的夸,挠了挠头,呵呵一笑,也忙去了。
颜夏看着两人,转过身来,盯着门外。眉眼渐渐有些微红,她记得以前父亲也是这般鼓励自己的。
「姐姐,想什么呢?」
金桃的一句话将她拉了回来,她摇了摇头,「想起了些往事。」
金桃将她的胳膊一搂,贴过脸去,「姐姐,不管怎样,我都会一直在姐姐身旁的。」
这两年,金桃跟在颜夏身边,虽然日日总是见颜夏笑的时候多,但也偶尔看见她如今天这副神情的时候。虽然她不知道她是在担心什么,但她想不管怎样都会一直陪着她。
颜夏见金桃粉嘟嘟的脸颊像是一颗熟透的桃子一样,轻轻拍了下她的头,「晚上想吃什么?」
说起来这几日,颜夏往赵府跑是好久没做过饭了,金桃都馋了两三天了。
「我想吃红烧肉。」她嘟哝着小声着道。
虽然前些日子王匪才说了她胖,但姐姐不是说自己很好么?而且她想着就吃几块,实在是太馋了。
颜夏点头,「好,就红烧肉,外加羊肉饼子怎么样?」
金桃满脸堆笑,「好耶。」
等医馆的人走得差不多,颜夏让金桃去张婶摊子上买羊肉饼,自己则去厨房准备晚饭。
原本家里就有。
将肥瘦相见的猪肉切成方块状,和姜一起直接下锅,翻着面儿煸香,等肥油逼出来三四分后,肉也煎成了金黄色。
再将肉油倒出来,只余一些在锅里。
然后将肉刨到锅边,加入糖,炒出糖色之后再将肉回拢过来,放几粒山楂、盐、少许清酱,加入清水盖上。大火煮一刻钟,再转小火煨两刻钟即可。
剩下的肉油,颜夏又用来炒了两个青菜。肉菜搭配,再配上羊肉饼子,三个人吃正好。
饭菜上桌,看着那一锅金灿灿的红烧肉,金桃小心地挑了一块肥肉少一些的,放入嘴里,肉皮软糯,肉身入口即化,肉香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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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一口,忍不住又夹了两三块,「姐姐,这肉太好吃了吧。」
「你若喜欢,我每日都给你做。」颜夏咬下一口脆饼子。
金桃一听,看了一眼王匪忙摆手,「不了不了。」
王匪:「我觉得挺好。」
第9章 鲜虾鱼丸芙蓉汤
因着昨日的事情,今日再去赵府,颜夏特地选了一条肥鱼提过去。
若是猜得不假,今日,赵祁修应该是要吃饭了。
一进园子,别冬就凑拢了来,一副神秘的模样,「夏姐姐,你可真神,昨儿个我开窗,果然公子没说关的话呢,今儿早还喝了小半碗莲子羹。」
意料之中。
原本是早就想到的也就没有多开心,但看着别冬高兴的样子,也不知怎的,颜夏也好像多了一分喜悦。
她看着别冬,「或许,今天你家公子还能多吃几口饭呢。」
「啊?」别冬一脸不可置信。
颜夏沖别冬眨了眨眼,提着鱼进了厨房就立即忙活了起来。
今儿选的鱼刺少,将肥鱼收拾干净后,除去鱼头,再用刀将刺剔除干净,然后剁成鱼糜。刀背一刀刀剁下去吭哧有力,渐渐的,鱼肉也变得越发劲道。
鱼肉剁好,只放入盐,再通过虎口挤出圆球形状,放入沸水,一颗颗乳白色的鱼丸就浮在了水面之上。
鱼丸做好捞出沥干,然后才又起一锅水,水沸之后,放入两三只虾,一些冬瓜片和菠菜,再将鱼丸倒入,烧开之后,略煮一会儿便就好了。
别冬过来提水的时候,见着这红的白的绿的鱼丸汤,立即啧啧称赞起来,「这颜色看着翠嫩得很,好像春天呢!」
珠翠一听这话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那咱们公子不就把春天吃进肚子里了,那还了得?」
别冬一顿,反应过来珠翠是在揶揄自己,一跺脚,「我才不和你说了,」转头就出了门去。
珠翠又笑起来。
除了鱼丸汤,颜夏又做了红烧鱼头,一个冬菜肉末,一个干煸笋丝。
然后让别冬将吃食端了过去。
颜夏并没着急回医馆,而是在园子里等了会儿。约摸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别冬就将食盘端了回来。
她忙去看,鱼头只吃了一两口的模样,笋丝看着也就不过一两筷子,几乎没动,冬菜肉末几乎就没吃。不过,那道鱼丸汤倒是吃了有一小半的样子。
饶是这样已经非常难得了。
别冬脸上喜色收不住,「公子好久没吃这么多了。」
颜夏对这个情况也很满意,望着赵祁修那头道,「赵公子人躺下了吗?」
别冬摇头,「公子说屋子里转转,消消食。」
「那正好,我过去把把脉。」
别冬连忙说「好」。
将食盘放回去便带着人往赵祁修的房间去。
别冬走在前面,步子轻巧得很,颜夏跟在后面看着别冬这般高兴,心里也荡漾起来。
若是自己的妹妹还在,也是这个年纪了吧?
转过廊角,出乎意外地居然看见赵祁修在屋子门口的廊庑下踱着方步。
赵祁修面不改色地看着两人,只冲颜夏微点了一下头,「颜大夫。」
别冬向赵祁修行了个礼,「公子,夏姐姐说来替您把脉。」
赵祁修随即往屋里去,颜夏忙地跟上。等到了屋子里,就见着赵祁修自去了一张藤椅上躺着,将手伸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人心态变了,今日见着觉得比上一回有些像点人样了。
颜夏走到他旁边,往旁一坐,手便搭了过去,微微感到赵祁修手往里收了收,她抬头看过去,「莫紧张。」
赵祁修倒不是害怕,只是颜夏的手温热,搭过来的时候,触及他寒凉的手臂让他有些说不清的心绪。就像昨日在园子里那般,看着她春光明媚的,是和他这般病恹恹的身子不一样的生命。
把完脉,颜夏略沉了沉,这脉象比她第一回把脉时又虚沉了几分,「你这身子还需调养,平日里能多吃些就多吃些,我会开些辅以消化的汤药羹来,平时也可以多走走,这园子的景色就很好嘛。」
赵祁修眉头一弯,「药?」
颜夏笑了笑,「放心,不苦的,就好比甜汤参汤一类的。」
她确实也没打算开那些苦巴巴的药,不过以他现在脾胃虚弱,想要多吃就必须要用些帮助消食的,健脾胃的。譬如桂圆红枣山药汤、小米南瓜羹、花生木瓜鲫鱼汤,少食多餐。
闻言,赵祁修脸色便好看了许多。
出了房门后,她问别冬要了纸笔,写了一些养胃健脾的汤药给珠翠,让她每日按着这些方子每日炖上一小锅汤羹,在未时、酉时各用一碗。
然后这才出了府门。
因为赵祁修这些日子都愿意吃饭,颜夏便也乐得做饭。
今儿个是生炒黄鱼片、素炒黄芽菜、枫糖桂花糕,明儿个是奶香酪酥、黄鱼假蟹、生滚莴苣,后个天儿是芝麻菜炒腐干丝、黄酒煨牛肉、蘑菇菌盖卤素面。
慢慢的,颜夏瞧着赵祁修好像越来越像个人样了,脸色也不再是死巴巴的一张皮了。若是遇上天气好些,这人还能在园子里走上几回。
不过也就是几个来回,若再多些,赵祁修就又不行了。
但至少来说是个好兆头。
这日,颜夏如往常一般等着赵祁修吃过饭后,例行去把脉。因着这些日子的相处,赵祁修对颜夏熟了几分,见人进屋就去乖乖躺好,伸出瘦白的胳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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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把过脉,颜夏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脉象比之前沉稳了一些,不过还是要多吃饭,饭养精血的。另外我寻思着还是要开两剂药来,春天一过就是夏季,夏季更是容易败胃口,趁着春日多巩固些,这样才能经受住夏日的虚耗。」
一听这话,赵祁修眉头就又弯了起来,他之所以现在这般配合,每日尽量多用饭,原因就在于他好像觉得颜夏做的饭真的不算难吃,甚至算得上好吃。
比那哭唧唧的药好多了。
如今,是又要喝药了?
颜夏瞧出他的心思,继续道,「也不多,就一日一碗,另外会在配药时备一粒桂花糖,保证吃完嘴里没一点苦味。」
赵祁修看着她,「桂花糖?」
这个时节,哪里有什么桂花啊。
颜夏重重地点头,「去年我收了些干桂花,做成了桂花浆,这会儿啊,正好派上用场。」
她一早就打听过了,赵祁修最爱桂花做的东西,很多人都觉得桂花有些香得过分,用来做食材也是太过甜腻。
但赵祁修却觉得,就是因为桂花太过甜腻,所以才喜欢。
因为喝的药已经很苦了。
第10章 桂花糖
春日里的雨总是淅淅沥沥的,昨儿个还是艷阳天,今儿个就下起了雨。细密如牛毛,下了一个夜晚了,到现在都还没停的意思。
昨天颜夏就拟了赵祁修的方子,几次斟酌修改后这才让金桃去抓药。
后来昨个晚上又趁着空闲的功夫做了一瓶子桂花糖。
选了好几根大甘蔗,榨出汁水反覆熬成浓浆,然后加入桂花浆。晾到一定温度再切成小块,晶莹剔透的,一颗颗用油纸包着装入瓶中。
因为做得多,留了些给王匪金桃解馋。
收拣完药和糖便去后面拿菜,人还走出去呢就见着一个中年男子披着一张竹斗笠往医馆来,一进屋就纠着颜夏的胳膊,「那个颜大夫在哪里?」
颜夏往后退了一步,将那人手拿下来,「我就是。」
中年男子再次往前揪住她胳膊,「你的药吃死人了。」
颜夏莫名其妙起来,自己的药怎会吃死人?而且眼前这人她从没见过有印象。
「你把事情说清楚。」颜夏正色道。
中年男子闷着头,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往外去,「走走走,去衙门。」
听见人吵闹,王匪和金桃也跟着出来,金桃见着那人扭着颜夏忙过去拉开,哪知那男子一个甩手,直接将金桃往后推到一边,王匪将人接住,走上前来,「有什么话好说,你先将人松开。」
中年男子脸一横,还是不肯松,「我不管,走,跟我去衙门。」
王匪还要上前,被颜夏一个眼神制止,「没事,你俩看着医馆,我随他去衙门。」
说着,人就跟着往外走。
雨下得不大,但颜夏没有遮掩,到京兆府衙的时候,身上已经有些濡湿。
二人说了事情的大概,门口当差的就带着人往里去了。
京兆府衙坐落于东北的位置,是个四四方方的大院儿,正堂就正对着大门。
这会儿坐在堂里的是府衙的推官,叫蒋费。
四十不到的年纪,早有名声在外,都说这蒋推官是一能人,别人说不清的,他一听就能理出个子丑寅卯来,根据这个子丑演卯就能断出个大概。
两人走到堂内,那中年男子才将人松开了来,冲着蒋费就道,「大人,这女大夫害了我爹。」
蒋费将目光投向颜夏,面前的女子眉目干净、面色从容,看面相不是个多事儿的主儿,怎么成了害人的人了?
往衙堂上一坐,对着男子道,「具体事情如何,可不能胡说坏了别人名声。」
中年男子立刻道,「前些日子,我爹去她医馆看诊,从她那里抓的药回来,吃了好几天,如今躺在床上就快只剩出气了。」
蒋费脸上一顿,「那这意思是人还没死?」
中年男子一愣,不明白蒋费的意思,随即道,「还,还没。」
蒋费闻言有些生气地道,「既人还没死,怎么不先去看病?来这里磋磨什么时间?」
「这……」
颜夏听了那人的话也是这么个想法,原本她还以为人已经没了,看如今的情况是人还有得救,自然有就得赶紧救人才对。其他的事情,都可容后再说,反正她也跑不掉。
「大人,民女不才,但也不认为自己的药会有吃死人的本事,眼下救人要紧,我愿意同他一起先去救人。」
中年男子抬起头来,「万一,万一你去给整严重了呢?」
颜夏:「……」
蒋费见这般情形对着一旁的一个衙役道,「去请王大夫,一起过去。」
转过头来又看着那男子道,「带上衙门的大夫总行了吧?」
也真不知道这人是如何想的,不着急救人反倒先想着抓人,这儿子做得——
出了衙门,颜夏才知道,这人叫许安,是元石村的人。
这么一说,她就想起来了,他的老爹就是上次那位来医馆喊肚子疼的老翁。
当时,那老翁出门时已经不太痛了啊,怎么如今厉害了?
因着王大夫年纪大,没法骑马,只能坐马车,但眼下又事关性命,于是,蒋费带上许安,和颜夏骑马先去,而王大夫则和另外的两个衙役坐马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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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渐大,一行人「登登登」地出发,等到了屋子,果然就见着床上躺着一人,唿气多,吸气少。
旁边还有一个妇人,约摸二十出头,见着许安就是一阵抱怨,「怎么去了这么久,你老爹这摊在这床上刚说要撒尿,我又弄不动,没憋住尿床上了,真是晦气。」
许安垂下脸没说话自去将人背起来,放到桌上,然后又去换床铺。
颜夏走过去,探了探那老翁的心脉,「这老翁血气虚滞,要感紧施针。」说着就往随身带着的包里掏去。
许安见她这样子立刻阻拦起来,「就是你害的我爹,你怎还敢施针?」
颜夏着急起来,朝蒋费投去求救的目光,「若是再耽搁可能真就没了。」
蒋费走过来,见着眼下这情形,对着那许安道,「眼下情势危急,先让她看看。」
颜夏感激地朝蒋费点了点头,就要下针,却又被那妇人握住胳膊,「你就是吃坏我公公的大夫?好啊,赔钱!」
赔钱?这又是哪一出?
蒋费见那妇人有些不讲道理,低喝一声,「胡闹!」
「你是哪个?在这里唬谁呢?」妇人也不退让。
「我是京兆府衙的推官。」
颜夏也懒得去看那妇人的反应,赶紧将人捋平,找准穴位下针下去,不一会儿,那老翁身上就竖起了几根银针。还别说,老翁的唿吸声立刻就平缓了许多。
许安赶紧凑过身来,「爹,爹——」
颜夏又去掀衣服看人的肚子,妇人见着这举动,低着头径直往外去,「啧啧,也不害臊。」
害臊?颜夏敢肯定若是眼神也能杀人,这妇人已经死过好几次了。
用手轻轻按下去,「还是积食的问题。」
颜夏去推拿老翁的肚子,「你家老爹不是吃药吃坏了,是吃东西吃坏了,还伴着些矢气臭秽。是不是好几天没解手了?」
许安疑惑地看过来,「啊?这个我不清楚。」
约摸是见人情况有好转,对颜夏的态度也缓和了些。
正此时,王大夫也赶到了,抱着箱笼进到屋里已经有些气喘。蒋费忙去抚背,「王老,劳烦了。」
王大夫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
王大夫其实是御医署的,只是因为年事已高,本打算告老还乡的,但这京兆衙门一时间没大夫,才让这王大夫来顾着些几日的。
京兆衙门维护着周围几个小县以及京城的大小事情,衙役在办差时难免有个磕磕绊绊的,若是遇上兇恶的歹徒受伤的轻重就无法估量了,因此,每个大夫可不行。
王大夫走过去,看着颜夏推拿的手法,点了点头。
轻重及位置都非常准确,小小年纪有此修为实属难得。
待了解了情况后,他也去看了一回肚子,「确实是积食的症状,还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了。若是你已经诊疗过,又开了药不应如此啊。除非——」
颜夏接过话来,「除非又没忌嘴,或者压根就喝药,可既然都有不适了为何还如此?」
因着颜夏的施针和推拿,再加上王大夫的药膏,许生幽幽清醒了些,看着屋子里一下站了这么多人,有些不明白,「儿啊,这是咋了?」
许安凑拢过来将事情说了一遍。
王大夫看着他,「你这再次犯病不是因为吃错了药吧?我刚刚替你把过脉,你这还是积食闹的。」
许生听见这话眼神就往外瞟,然后低着头莫不作声。
颜夏注意到了这眼神,走到许生身侧,「老人家,有什么难处自有蒋推官做主,若是今日不说怕是以后吃苦头的还是你自己。」
许生还是低头。
颜夏见他不肯说,走到蒋费旁边向着他行了一礼,这才道,「蒋大人,以我的推测,可能这位老伯是经常在某一个时刻忽然极速地吃太多东西,加之脾胃虚弱,这才着了道。」
刚刚王大夫那句问话,蒋费其实已经排除了颜夏治错病开错药的嫌疑。
这次她说出自己的猜测。蒋费便也就认真思考起来。
他看向许安,「你是做人儿子的,自己父亲的情况你可清楚?」
许安一顿,脸上露出些难色,「我其实也不知,我是做长工的,避免来去麻烦就住在东主家,只有有时间才回来。」
「今儿我做工完了向东家要了一天假,一回来就看见我爹躺床上,后来,我媳妇就说躺了几天了也不知去哪儿搞的药,回来吃了就躺着不动了。」
「我当时就生气了,听说是村长送我爹去的我就打听了来然后就去找颜大夫了。」
「所以,你是听你家媳妇这般说便就来告状来了?」蒋费问到。
说得好听些这叫性格直,说得不好听这就是个莽夫嘛。
但既然是妇人说的那自然就得问问这当事人了。
让衙役将人叫进来,蒋费神色一震,问到,「许家媳妇,你且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妇人明显有些心虚,但还是咬着牙道,「就是这大夫开错了药,我家公公一连吃了好几天就这样了。」
颜夏此时正踱着步子打量着屋子,目光移到床榻之上,忽然,她指着床榻处的一些糕点屑,「这是什么?」
第11章 油糕
赵府。
赵祁修今日起得早,别冬进来洒扫屋子,将窗微微推开一些,便见着外面下着雨,「呀,公子,下雨了,天气又冷了,等会儿我让人多加个炭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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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顺着窗户往外看,确实又下雨了。
这样的天气若是放到以前,他定然又是手冷脚冷,囿于屋子里半步也不会踏出去。
不过如今,他感觉除了脚有些冰之外,精神还行。也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颜夏,今日是要拿桂花糖过来了吧?
许久不吃,倒还有些想念桂花的味道。
他看向别冬,「现在什么时辰了?」
别冬端着香炉过来,「已经快巳时了。」
赵祁修站起身来,又往外瞧了瞧,「今日厨房做的什么?」
别冬难得见自家公子关心起吃食来,,扬起脸回答道,「今日珠翠姐姐给公子煲了鸡汤。」
顿了顿,赵祁修疑惑起来,「珠翠?颜大夫呢?」
别冬停住动作,「说起来,还真有些替夏姐姐担心。」
「怎么了?」
别冬带着一股担心之色道,「今天早上见着夏姐姐没过来,便打发了人去如意医馆,一问才知道夏姐姐去衙门了。」
「衙门?出了何事?」赵祁修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来。
「好像是有个人说夏姐姐的药吃死人了。」
这人啊就是这般,传递消息之时总是带着几分添油加醋,那去医馆的小厮见到王匪时明明人家说的是,有人说药有问题,去衙门理论了。
可回来就变成了「药吃死人了。」
这「吃错」和「吃死」差别可是大着呢。
赵祁修听见这话,脸色一沉,对着阿肆道,「你去衙门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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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石村。
颜夏将那糕点屑捡起来往鼻尖一嗅,「这是油糕,最不耐消化。」
她这话音刚落,那许家媳妇就跳了起来,「好啊,我就说我那油糕怎么少了,原来是被你偷吃了?这么大年纪了,还干这等事情,也真是脸够厚的。」
油糕,是一种地方小吃,每个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不同的谷物,譬如面粉、糯米粉都可以,加水糅合成型之后,可加入大枣、花生、糖饴等一类的食物,揉成团或是上过蒸,或是油炸,既可作小吃也可作主食。
只不过相对而言,油炸之后能放置得久一点。
而颜夏发现的这油糕是油炸的,可即便油炸也并算不得多名贵,很多农户人家都常做,以此来作为主食充飢。
这许家媳妇反应也忒大了。
许生这会儿已经挪回床上,听见自家媳妇说这话,一张老脸羞得通红,侧着身子往后一趟,佯装睡觉去了。
一块油糕,至于吗?
颜夏看许安不作声,有些看不下去,「孝敬老人乃是你媳妇的本分,一块油糕至于吗?」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那许家媳妇更得脸了,「什么叫一块油糕?俺这公公,先前就背着我偷肉偷馒头吃,上回肚子难受去看了回来消停了两天,过了两天我买的油糕就少了好几个,还以为是耗子拖走了,原来还是他,这叫死性不改。」
哟,还会用成语了,不得了。
蒋费瞧着这情形,也是头大,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儿他如何办?但是从这妇人的话中他倒是得出了一个问题。
他看向许安,「你父亲为何老爱偷东西吃?」
对啊,好端端的,为何偷东西吃?
颜夏给他把脉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有痨病,那正常人喜欢偷东西要么是一种习惯。
要么就只可能是饿了。
许家媳妇听见蒋费这般问,抢先着道,「还能为什么,还不就是毛病。这儿子不就有过偷盗的毛病,说不定就是这老的教的。」
一句话将许安也说红了脸,他往前站了一步,冲着自己媳妇道,「够了。」
「够了?怎么敢做还不敢承认了?我就是瞎了眼才嫁到你们家,早知道你偷过东西我是万万不会嫁过来的。」
颜夏和蒋费以及王大夫都齐齐看向许安。
这时一直侧着身子的许生慢慢撑起身子来,看着屋子里的一众人老泪纵横,他重重地嘆了口气,「我儿子不是小偷,他是被人冤枉的。」
这么一激动,许生又有些气喘,他揉着胸口哭诉道,「他是被人冤枉的啊,我偷吃的,是因为我饿啊——」
老人一张黑瘦的脸上挂满泪痕。
「每天就给半碗粥,我实在是饿才趁她不在去偷吃的的,上回村长带我去拿了药回来,我吃了几天觉得身子爽利了许多,可她说既然大夫说要少吃,便就两顿变成了一顿。刚开始开有些先前藏的馒头,后来实在耐不住饿。前两天我趁她不在偷了家里的油糕,因为害怕被发现,就想着多吃几个能管几天。哪知道,就成了这副样子。」
许生垂丧着头,背显得更弯了。
老了老了,为了几个油糕竟被人这样羞辱,实在难受。
「哎,我儿命苦啊,是我不中用,我,我死了也好。」
「装,你就装——」许家媳妇涨红了脸指着许安道,「哎呀,我命苦啊,丈夫不顾家,连老的也欺负我啊。」
看着老人和许家媳妇都捶胸顿足,一时间场面有些不可收拾,颜夏径直过去对着许安道,「身为人子,尚不能保证生自己养自己的父亲善终,有什么用?」
蒋费看着屋里闹成一片也正色道,「好了,事情是什么样子,村里人常天的看着总能窥见一二,田阔,赵宝,你们去,去问问村里的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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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是查人命案子的,怎么就变了性质呢?
见许生起伏得厉害,王大夫和颜夏又施了一回针。
许家媳妇见着那两个衙差出门去,急得指着许安道,「当初我嫁过来时你怎么说的?说要给我好日子,眼见着你媳妇儿被人欺负也不作声的吗?」
许安看着一旁的老爹,又看着气急败坏的媳妇,良久才闷声道,「那我爹是不是真没饭吃?」
这些年为了这个家,许安几乎都在外面替人干活,就是想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最近这一年,见着自己的父亲越发苍老起来,问自己媳妇每回就说没什么心情,不爱吃饭什么的。
要不是遇上今天这事儿,他恐怕还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
许家媳妇平日见许安对自己都是温温和和的,这会儿见着人有些动真气,低着头不说话了。
可不说话不代表就没事,等田、赵二人回来时,说问过了好几户人家都说许家媳妇对许生并不好,老人家难得有个饱饭。
如此事情也就明了了,这许生是饿慌了,急急地吃了不耐消化的油糕,加之本来脾胃就虚,又飢一顿饿一顿的,才导致了这般。
蒋费听见此话看向许安,「都听见了?眼下据你父亲所说,他这般和这位大夫并不相关,剩下的事情是你家事本官也不好过问,你且自己解决吧。不过你刚刚说偷盗被冤枉又是怎么回事?」
许安低低道,「那是前一年的事情了,原来受僱的一个东家家里丢了一方玉菩萨,他们怀疑是我偷的,但没找到我拿东西的确证,后来也不知道为何那东家又不追究了,将我打发出来,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如此看也没啥大事,既然如此,蒋费也不作停留,带着人离开了去。
颜夏立在原地,想了想,还是写了方子留下,「你父亲的病拖不得,该抓药抓药,若还是疼,可去如意馆找我。你当庆幸你还有父亲可孝,你家那媳妇估计平日里也没少苛待,你且好自珍惜吧。」
说完也出了门去。
因为颜夏来的时候是骑的衙门的马,这会儿望了望天儿,想着怕是得走回去了。可没想到刚一出了院子,就见着蒋费等人并没走远,他遥遥地指了指那马,「你可先骑马回衙门,再回医馆。」
颜夏沖蒋费点了点头,「多谢。」
然后,一翻身,便上了马背。
到了衙门,颜夏刚下马,正要准备将马匹归还就见着有个衙役从里面风风火火地跑出来对着几人道,「蒋大人回来啦?赵大人等你呢,哦,还有都远侯府的世子。」
都远侯?有些耳熟啊。都远侯府世子?那不就是赵祁修吗?
颜夏一愣,这大冷的天儿,他怎么出来了?
第12章 紫苏鱼
赵祁修来衙门是临时起意的。
原先叫了阿肆过来打听情况,只说人可能还有得救,原来御医署的王大夫也过去了。
王大夫赵祁修还是有印象的,原先就替他诊治过,算是御医署里医术不错的了。
这下听说王大夫也过去了,赵祁修寻思着这事情不一般,等用过午饭,又让阿肆去打听,人却还没回来。
他与颜夏虽然相识的时间还不算长,但至少就目前的情况看,他不相信颜夏会胡乱给人吃药,更不用说吃死了的话。
想了想,赵祁修最终还是决定来这衙门一趟。
因着他这么一来,颜夏自然也没法立刻回医馆,只得跟着往衙门内去。
进去之后那衙役没去正堂,而是领着人去了一处的偏堂。
如此也对,又不是审犯人,做什么去正堂,颜夏忽然觉得这衙门好像挺细心的。
这处偏堂在衙门的最西侧,地势不大,但也足以能坐下十来人,是平日里就是用来招唿人的。
屋子一侧生着暖炉,赵祁修就坐于暖炉的一侧,腿上盖着一床厚厚的鹿皮毯子。而相对的一面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一身红色官服。虽然年纪大些,但还是看得出,年轻时一定俊逸飞扬。
颜夏估摸着这位大概就是府尹大人了吧。
只是,这眉目怎么和赵祁修有些相似?
颜夏正要叩拜,那着红色官服之人忙笑着对众人道,「回来了?坐坐坐,将将泡了热茶,天寒,暖暖。」
蒋费和王大夫大约已经非常习惯了,自去寻了下首的一个位置,倒是颜夏站着没动。
红衣官服见着她不动,亲切地又招唿了一回,「坐啊,坐坐坐,小姑娘家家的,可别冷着了。」
既然别人这么热情,颜夏这下也不在扭捏,选了最末尾的一处椅子坐下来。
红衣官服这才满意地点头,「元介啊,这就是你家那位大夫?」
赵祁修冲着红衣官服微微颔首,「是的,赵大人。」
红衣官服一听这话,脸上又不高兴起来,「都说了,没外人的时候叫二叔就行了,这蒋推官和王老都知晓的。」
二叔?难怪了,就说两人怎么有些像。
赵祁修点头,「二叔。」
京城府尹,赵舜,官居四品。都知道这京官难当,京都的父母官就更难当了,不仅需要治辖周边的县,还需要治理京城的事务,矛盾错综复杂,人际关系盘根错节,绝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
赵舜转而又看向蒋费,依旧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案子怎么样了?查清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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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费点头,「查清楚了,一场误会,具体的晚些时候我会写份案陈出来。」
「那就好,那就好。」赵舜说完这话,又看了看天儿,「今天难得元介出门来我这儿一趟,不如就在这里用饭吧?」
赵祁修一听正想推辞,却被赵舜给制止住,「不许推辞,我让人去大哥家回个信儿,今儿个就在这里吃饭,你二婶可是念叨着你呢。咱们就吃个便饭,去大伙食那边让庆婶单独炒两个你喜欢吃的菜。」
说完又看向蒋费他们,「你和王老也一起,对了,还有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能治得元介的病实属难得,听说效果还不错,那就更难得了。」
蒋费和颜夏一听这话,也只好遵从安排了。
而王大夫却一直未作声,蒋费低头去看,好嘛,人已经睡着了。
赵舜噗嗤一声笑出来,「这老傢伙,果真是年纪大了。」
这当真是个府尹大人的样子?
赵舜叫来两人将人挪回一处厢房休息,又招唿了一个衙差过来,「去让庆婶添几个菜送去我院子里,」正要开口说菜式,就被那衙差打断了,「大人,庆婶今天家里有事,不在衙门,之前给陈少尹说过了,今天大伙儿都是自己出去吃。」
赵舜:「……」
他看向众人,「那不如我们去外面找个酒楼?听说这溪乐酒楼的鸡不错。」
颜夏看了一眼赵祁修腿上那厚厚的鹿皮毯,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气,往外站出来一步,「赵大人,赵公子身子弱,出去就算了,若是不嫌弃,我来做饭怎么样?」
赵舜看着她,「你还会做饭?」
这时,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赵祁修慢慢站起身来,「她做饭很好。」
赵舜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眼神看过去,「哦?那行,那行,就你来,我让夫人房里的紫苏帮你一起。」
紫苏?这不是一味菜吗?
赵舜领着人去了自己院儿里,颜夏则由紫苏领着去了衙门的厨房。
因为衙门常年开火,所以几乎算得上是因有尽有。
她瞧着缸子里有活鱼、虾子,旁边还有年儿上熏制的腊肉,后面园子还有蔬菜,柜子里有鸡蛋,便取了鱼虾来。
既然这里有个现成的紫苏姑娘,那鱼就直接做个紫苏鱼吧,虾子就和鸡蛋一起炒个虾仁烩蛋,另外腊肉就和豆干一起做个腊肉豆干丁,蔬菜有青油菜、莴苣,直接拿来清炒。
又见着地上有个老南瓜,一半拿来蒸,一半就做个南瓜粥。
如此也有差不多六七个菜式,每个菜式量大些,他们吃也差不多够了。
这么计划着,颜夏就去杀鱼,将鱼处理干净放到一边。
这边锅里加油,放入姜丝葱丝,煸香之后加入水,放入紫苏叶和盐,再将整鱼放入,装入陶锅慢炖小半刻钟。
鱼弄好之后,又取了六七个鸡蛋,摊成蛋饼,然后加入焯过一遍的虾仁,翻滚两三下,加入葱末就直接装盘。
腊肉豆干丁以及其他蔬菜弄起来也快,不过小一个时辰的模样,颜夏这边菜色就做好了。
紫苏看着她麻熘的动作以及几个菜色,可谓赤橙黄绿青蓝紫都有了,她啧啧称赞起着竖起拇指来,「颜大夫,你这厨艺堪称一绝啊。」
颜夏笑笑,「过奖过奖。」
倒是把紫苏逗笑了。
和紫苏将才端回赵舜的院儿里,正好午时刚过。
赵舜老早就闻到了香味,见着这些个颜色鲜亮的菜色眼睛立刻就眯起了缝儿,招唿着夫人道,「夫人,咱们今天有口福了。」
颜夏抬起头来就见着一位打扮朴素但气质出众的妇人迈着蹒跚的步子往桌边走。一身水绿色的衣裙似有一种飘飘欲仙之感。
等近了,拉起颜夏的手就端详起来,「你就是给元介看病的那位小大夫?是叫颜夏对吧?啧啧,是个美人胚子呢。」
众人都在,颜夏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俩夫妻还真是登对,见谁都自来熟啊。
这会儿王大夫也醒了,大家一起落座。赵舜看着阿肆也招唿落座,阿肆赶紧说「不用了」。
赵祁修看了一眼他,「坐吧,二叔这人不摆架子。」
他这个二叔他了解的,怕是旁边有个要饭的也能坐着一起吃吃茶。
阿肆闻言这才落了座。
倒是颜夏,刚刚和赵夫人见礼后就被人拉着不放了,一直说个不停,这会儿又被安排到了她身侧的位置,,只好硬着头皮坐下来。
砂锅揭开,一股浓烈的紫苏夹着鱼香就飘了出来。
鱼汤莹白,鱼肉软烂,一些紫苏叶浮于面上,或青色,或紫色,仿佛置于江面的小舟。
赵舜也不客气,自己先就舀了两勺,浅浅地嘬了一口,眼睛又眯起来,「好鲜。」
然后又舀了半碗递给夫人,对着众人道,「你们也都尝尝,这鱼汤当真鲜哩。」
众人见他这般也都纷纷添了些。
王大夫第一个叫出来,「的确好鲜。」
饭吃得很和谐,大多是说些天气风物什么的,赵舜甚至还拿自己昨天被蚊子叮了的话说笑,说如今才立春就有蚊子了,真是不知道今年夏天是个什么光景。
因着他这么一说,大家又闲扯起来。
一顿饭吃完,盘子比脸干净,王大夫吧喳了两下,「老夫好久没吃过这么饱的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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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夫养生,平日里吃得不多,到七分饱就差不多停筷了,今儿个硬是整整吃了个十分饱。
他睨着眼看颜夏,「小姑娘,你面善啊。」
颜夏微微一愣,半天没回神。
蒋费和赵舜又说了会儿话,大家便各自散去,院子里就剩下了赵舜夫妇以及赵祁修和颜夏、阿肆五人。
吃饭的时候颜夏特意留意过,这赵祁修饭菜没吃多少,不过鱼汤喝得不少。出来这许久,脸色看着又有些苍白了。
他朝赵舜行礼,「二叔,我先归家了。」
赵舜知他身子弱,也不挽留,「行行行,早些归家休息,给大哥说得空我就去看他去。」
颜夏也趁着这当儿向赵舜告辞。
三人出了门来,赵祁修忽然就扶着一处墙壁重重地咳起来,颜夏见状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受了凉?有没有咳出血?」
赵祁修冷着一张脸看向她,咳血?我真是谢谢你哦~
颜夏以为他还难受忙地去抚背,「你说你大冷天的还出来做甚。」
阿肆一听这话,连忙为自己公子打抱不平,「公子是听说你背了人命案才来的。」
第13章 笋蕨馄饨
春日的雨总是免密的,缠缠绵绵下个不停。直到今天早上,雨也都没停过。
昨日,赵祁修去了衙门有些受寒,颜夏了解原委之后心里总是有些过意不去,因为下雨天,估计今天人也不多。
想着人家既然是为了自己受了寒,那今日便做些益气去寒的汤羹。
颜夏去集市转悠了一圈,虽说眼下羊肉不如冬天那般多,但她知道城西头有一家卖地道羊肉的,特意选了一大块腿子肉。
昨日下了雨,今天她猜菜市侯婶那里定然有新鲜的早春蕨菜卖,只是数量不多,颜夏索性都买了来,又挑了好些嫩春笋几样新鲜的时蔬。
然后才提着篮子往赵府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日淋了雨的缘故,她刚到长柏园,就连着打了几声喷嚏。
李妈妈见了问道,「颜大夫你着凉了?」
颜夏将手一摆,「没事。对了,今儿个大伙儿都来吃馄饨啊,羊肉馅儿的。」
李妈妈一听喜上眉梢,「那一会我忙完手里的活儿也来帮忙包。」
颜夏点头,「也好,不然我和珠翠两人速度太慢。」
进了厨房,珠翠便指了指园子那头,「今儿个公子起的晚了,早上只喝了点清粥。」
颜夏心里有数,今儿特意带了银针过来,想着一会儿去给扎扎针。
想着昨日他扶墙咳嗽的劲儿,还真是让人担心,「晚上的时候你煮些山药红枣桂圆粥。」
珠翠连忙点头。
颜夏将羊肉取出来,又寻了大刀,「啪啪」两下就将羊肉剁成了两段。
珠翠看着她提刀的模样,只觉得这画面实在违和。
娇滴滴的美丽姑娘,提着刀剁腿子,这怎能不让珠翠惊奇?
颜夏动作连贯,顺手又取了尖刀来,几下就将肉剔了出来。将骨头递给珠翠,这骨头拿去熬汤。
而剩下的肉也洗净之后剁成肉糜,蕨菜嫩笋切碎一起放入其中,加盐、姜、胡椒拌匀,羊肉馅儿就算大成。
馄饨皮是现成的,不用她费事儿。
想着时日尚早,颜夏嘱咐了珠翠盯好炖骨头的汤锅便去赵祁修那边了。
一进屋就见人半卧在床上,别冬在洒扫屋子,阿肆在添置炭火。
见着人来,别冬先打着招唿,「夏姐姐。」
颜夏也跟着回礼,然后便直接去了床榻。
赵祁修见她来也不多问,直接将手伸了出来,倒是很乖。
伸过手去把了脉,又看了舌苔,还是有些风寒之症,不过还好,不算严重。
她从布包里拿出一个布袋,「问题不严重,我给你扎一回针,要多用水,一会儿有羊肉馄饨你可多用些,这羊肉,性温,补体虚,祛寒冷,对你有好处。不用怕吃多了不消化,晚上我让珠翠晚些时候弄些山药红枣桂圆粥,可帮助消化。」
她细细说着,声音温柔,赵祁修就这般静静听着。也不知何时,别冬和阿肆也都出了屋子,房间内就剩下偶尔碳盆里发出几声声响。
赵祁修看着颜夏聚精会神拔针的模样,忽然问道,「你一个人在京城?」
颜夏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嗯。哦,还有一个我买来的丫鬟,我将她当亲妹子看,算是两个人吧。」
「你父母呢?」
「哦,死了。」
赵祁修还要发问,颜夏已经直起了身子,「好了,针我都拔完了。」
将针收起来,她沖赵祁修眨了眨眼,「我看你面相有些肉了,看来是往好的方向在发展。厨房里还炖了羊骨汤,等会儿给你弄些素菜过来。」
说罢便不再看人,大踏着步子出了房门。
等走远了些,她才回头望了望这边,好端端的,怎么问起我的事儿了?
这头儿,李妈妈早就干完了活,和陈妈妈正包着馄饨呢,珠翠则在一旁洗她带过来的蔬菜。
见着她来,珠翠连忙问起来,「给公子扎过针了?」
「嗯,扎过了,问题不大。」
她走将过来,见着汩汩的羊骨汤,取了一只陶锅来,撇开上面的一层薄油,舀了一半出来。
余下的汤则加入了姜蒜葱以及一些胡椒和少许的糖,她尝了尝,又放了些干的茱萸和几块萝蔔,然后文火慢慢熬着,这便是馄饨的底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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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锅小锅的汤则是颜夏特意为赵祁修准备的,只放了生姜和少许的盐,将带来的蔬菜通通煮了进去,解羊肉馄饨的腻口正好。
等馄饨包得差不多的时候,珠翠便去烧了一大锅热水,馄饨一个个下锅,随水而动,冒出个小脑袋出来,仿佛在说,「来吃我啊来吃我啊。」
颜夏这头又切了蒜末、葱花和芫荽碎,薄荷叶,以及一碗辣椒油。大家可根据自己的喜好自行添加,想吃辣的自己加辣椒油去。
闻着香儿,大伙都聚拢来,看着那一锅热闹的馄饨,直咽口水。
羊肉不比猪肉,其肉价是要贵猪肉的,平常人家难得吃一回,更不用说是拿来做馄饨了。因此早上听说有羊肉馄饨吃大家都馋了,这会儿闻到香味哪里还有心思干活,都来了。
珠翠先舀了一碗递给别冬,「这是公子的。」
剩下的舀入海大的碗内,撒上葱花、薄荷叶和芫荽,一勺烫烫的羊汤下去,属于芫荽葱花和薄荷的香气立即就被逼出来。
和羊汤彼此交融,浑然天成。
大伙儿端着碗自去外面的石桌吃去了。
别冬端着有馄饨和羊汤蔬菜的食盘送去给赵祁修。
赵祁修看着碗里漂浮的馄饨,想起来上一回吃羊肉馄饨是在多少年前了?
因知他喜淡,葱和芫荽是另放在小碟里的,赵祁修轻轻撕咬开一个混沌,里面的汤水就顺着流了出来,羊肉透着一股淡淡的粉色,笋子白嫩白嫩的,再加上蕨菜的翠色,十分莹润饱满。
也不知道颜夏是如何做的,竟能保持住笋子和蕨菜的本色。
等两个馄饨下肚,赵祁修胃里渐暖,竟有些食慾了,愣是将端来的那碗馄饨吃了一大半。后又吃了些羊汤烫的蔬菜,头一回有了满足感。
好久没有吃得这般香了。
都说饭后易困,赵祁修往藤椅上一趟,顿觉困意袭来,让阿肆将火盆扯拢了些,就在藤椅的慢摇之下,睡着了。
第14章 淮安狮子头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儿就到了二月中旬。
因着临近惊蛰,这几天儿越发地冷了起来,连来医馆看病的人也多了些。王匪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因为看诊次数多了,问题也多,每天晚上颜夏都要花上一两个时辰解答他的问题。
昨儿个和王匪说得晚了些,今儿个一觉醒来已经是辰时过了。
忙去市场逛了一圈之后,就急急地往赵府去。
可人刚到赵府就见着门口停着一辆高大的马车,那是一辆三马马车,马车的车驾选用的是上好的梨木,典雅古朴,虽没有多少珠宝装饰,但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主儿。
颜夏侧眼打量了一回马车,慢慢往里去,刚进了府门就被别冬一把拽过去,「夏姐姐,我带你走这边。」
平日里,颜夏都是从正门对进去的主路到长柏园的,今儿个别冬特意出来接她,这让她不禁好奇起来,「府上是来贵人了?」
别冬点点头,「宫里派了人来,说是皇后新得了一些贡品,特意差人送了些过来。」
颜夏神色微动,皇后?她虽然一开始就觉得这赵府不是普通的勛贵,但却没想到和皇后还有攀扯。
只是皇后贵为一国之母,为何要巴巴地往这都远侯府送贡品来呢?
别冬一边走一边继续道,「其实啊,送贡品都是个由头,每次都是皇后想见咱们夫人了。」
贺兰婉?她忽然想起来,当朝皇后似乎也姓贺。
她佯装惊讶的模样,「这是为何?」
别冬看了一眼颜夏,笑起来,「夏姐姐还不知道吧?这当今皇后和咱们夫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颜夏:「……」
前些日子知道京兆府尹是赵祁修的二叔已经够让她惊讶的了,但没想到,这赵家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如此算来,那当今圣上岂不是赵祁修的姨父了?
「夏姐姐可听过当今皇宫里有位宁太妃?」
颜夏闻言,脚步一滞,停住了脚步,半天没接话。
宁太妃,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听说当初那位先皇在临终之前为了让宁太妃安度晚年,特意留下了一道圣旨,让当今皇帝需得待自己母亲一般厚待她。
当今皇帝的母亲是何人?那是太后,这道圣旨无疑等同于给了宁太妃太后的待遇。虽然当时太后健在气得不行,但能有什么办法?
别冬见人不动,推了推她的胳膊,「夏姐姐,怎么了?」
颜夏回过神来,「没事,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别冬见她神色恍惚关心地问到,「当真没事?我刚刚问你可曾听说过皇宫里有位宁太妃?」
颜夏摇头,「不认识,我们这样的人哪里听过这些话。」
别冬嘆了口气,「你可是不知道,这位宁太妃啊老是给咱们皇后气受,因此实在气得慌了便会来送贡品,咱们夫人就会借着谢恩的名头去宫里看看她。」
说完,她又小声地道,「不过夏姐姐,这话你可别出去乱说啊。」
别冬这人没什么心思,这几日和颜夏相处得多,又得她看过两回病,对她也就亲近几分,因此才对她多说了些话。
颜夏连忙点头,「那是自然,宫里的事咱们自然不能到处说去,我懂的。」
她回头望了望主院那头,神色深邃,然后加快了往长柏园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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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上一回,赵祁修去了一回衙门,回来之后也就不舒服了两三天就好了起来。因着这事儿,倒让他胆子大起来,这些日子,他在园子里游逛的时间更长,甚至还有一回趁天气好出过一回门。
把贺兰婉都惊着了,幸而回来之后也就多咳了两声,并无大碍。
这倒是越发见长了赵祁修的信心,最近这两日,若是赶上精神头不错,便会去园子里挥一挥胳膊。、
长柏园的人都暗中替他高兴。
这会儿颜夏到时,便就正见着赵祁修在廊庑下伸胳膊。
今天他穿了件素面方锦袍子,腰间繫着素面荔枝纹锦带,眉下的眼睛清明了许多,虽说脸上还是没多少肉,看着也瘦得很,但气色确实比一个月前大有好转,让有了一种和风细雨之感。
颜夏这般看着,不禁暗想起来,其实,赵祁修若是能再长些肉,精神再好一些,气色再红润些,也是好看的。
大约是人都好怡人的景致,看着赵祁修这般,她心情也好了许多,笑眯眯地过去打招唿。
今天天气冷,她打算做个狮子头,买了上好的腿子肉、新鲜的花菇和新挖的马蹄过来。
这狮子头做起来并不难,关键是比例,差不多肉菜为十比一,猪肉一斤,其中肥肉四分,瘦肉六分,剁成肉糜之后,直接加入的马蹄和花菇一起剁。
这样做出来的狮子头肉和花菇、马蹄的鲜甜才能更加融合。
等肉馅剁好,加入盐、糖、姜、香油、清酱、生粉、蛋清糅合起来,再捏成半拳大的丸子。
这时锅里放油,油热之后下丸子炸至金黄色捞出备用。
剩下的就是吊汤,汤需得用鲜鸡汤,她昨儿个就让珠翠备着了,取一个小陶锅,加入炖好的鸡汤,再放入丸子,小火慢熬一刻钟之后,再加入一碗溶了淀粉的鸡汤,熬至浓稠状就可以出锅了。
颜夏一向是知道赵祁修光吃肉是吃不了多少的,舀狮子头的时候特意留了些汤汁,先前她煮了一些粉条,这会儿捞出来放入那汤汁里再加些青菜便又是一道菜了。
想着今日是该给赵祁修诊脉的日子,菜做好之后颜夏便和别冬一起去了屋子。一进屋却见着贺兰婉也在,桌子上还放着一些柑橘。
贺兰婉见着她来立即沖她招唿道,「颜大夫,正好你过来,尝尝这柑橘,这是宫里赏下来的,一会儿我让珠翠装些给你。」
还是一如既往的雍容华贵。
颜夏看了一眼桌上那红通通的柑橘,便知道准是皮儿薄肉甜的,这样的柑橘金桃最爱。
她道过谢之后,接过一个来便剥开了来。
贺兰婉见她吃着便继续道,「这段时间多亏了你,我瞧着元介他脸色都好了不少,」说完又看了一眼端过来的狮子头又称赞起来,「这是今儿的菜色?」
颜夏点头,「嗯,天气冷,耗体力,赵公子这几日动的时候比起之前多了些,吃些狮子头可以提升他的体力,这汤汁是用现熬的鸡汤收的治儿,也有温补之效,正适合这冷天儿。」
贺兰婉笑眯眯的,「对对对,反正啊元介就按着颜大夫的安排来。」
说完便站起身来,对着赵祁修道,「那你先吃饭。」
刚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转过身来对着颜夏道,「对了,再过不久就是上巳节了,这皇后啊,准备了一场春游,颜大夫若是没事儿一起去瞧个新鲜?到时候啊这才子也多,我看颜大夫你这般好看,到时说不定还能找个如意郎君呢。」
颜夏点点头,「多谢贺夫人好意,也不知到时有没有时间,若是有一定去。」
贺兰婉笑着道,「那也行,到时得空了我就让珠翠去接你去。」
「好。」
别冬去送贺兰婉,桌子旁就剩下赵祁修和颜夏两人。
赵祁修挑起一个又大又圆的狮子头,浅浅地尝了一口,肉质弹嫩,味道咸香中又有一丝清甜且略带一丝脆脆的口感,可谓香而不腻。
嗯,差不多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肉丸子了。
颜夏见着,指了指一旁的粉条,「若是觉得腻口,可以尝尝旁边的粉条,是用这狮子头剩下的汤汁做的,里面有青菜。」
赵祁修看了一眼她,一副你懂我的模样,又去挑了一筷子粉条,爽滑入味,不咸不淡,是好吃的。
他一边吃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颜大夫还没成亲?」
颜夏摇头,「没有,我还年轻。」
赵祁修此时已经吃完了一个狮子头,他放下筷子抬头看了一眼面容白皙的颜夏,是挺年轻的。
「所以,是想在春游会上寻个?」
颜夏想了想,「随缘。」
成婚这样的大事,不在她的规划之内,刚刚也不过是顺着贺兰婉的话答应一下罢了。这赵祁修怎么还真就问起来了?难不成要给自己说个媒吗?还
为了避免赵祁修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她又指着那碗白米饭道,「这汤汁拌饭也好吃的。」
赵祁修看了一眼那金褐色的汤汁,淡淡道,「咸了。」
第15章 野椿包子
随着一连几天的冷天气过了之后,终于在一场春雨之后,天气陡然升温,阳光明媚,草长莺飞,大地忽然就换上了一身绿衣。
似乎春一下就来了。
春季是颜夏最喜欢的季节,不仅天气暖和,而且还有各种新鲜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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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花茶画饼花酿,春卷春芽春菜,江河鱼鲜,各色杂辛,吃的就是个新鲜和春色。
昨儿个下午,她特意去山上挖了野椿,淘洗干净之后和腊肉豆干黄豆芽一起炒成馅儿,又专门用青菜滤了菜汁儿和面,发了一晚上。
今天一早就起来蒸上了锅,这会儿满厨房都是啥椿芽和腊肉混合的香气,香得很。
金桃原先还有些不愿起床,闻着这味儿灌进屋子里,她闻着味儿一熘烟就起了来,直接往厨房去。
人还没到,就先问了起来,「姐姐,这是蒸的什么啊?」
颜夏此时已经装了一盘在一旁,此时又正在往食盒里装,见着她来道,「野椿包子。」
金桃一看,绿油油的,薄薄的皮子上还有沁出的油星子,一看馅儿就饱满,忙吞了回口水,「绿色的包子?头一回见,看着就好吃。」
颜夏笑起来,「知道你馋,留了两屉给你和王匪,还有一屉给街坊邻居分些,吃个鲜,对了,也给张婶送两个去。」
说完,便提着装了包子的食盒出门去了。
颜夏想着,今日也让赵祁修吃个鲜,有了肉馅儿包子,自当配个淡口的粥,这几日,赵祁修吃得比之前多了些,如此,还是小米山药粥最好,再炒两个新鲜的素菜,养胃消食。
低头盘算着正往菜市去,就正被一个人撞了个趔趄,险些打翻自己的包子。若不是她定力好,怕是还得摔一跤。
等稳住身形正要说话,却见撞自己的是一个老翁,此时正坐在地上揉着膝盖,「疼疼疼。」
颜夏忙去看,膝盖大约是蹭到了,红肿一片,她伸手去扶人,却听得那人对着她道,「杀人了,杀人了。」
「什么?你说什么杀人了?」她一下警觉起来。
那人顿了顿,拉住颜夏,「快,快,快去衙门,笙东街曾家铺子出人命案子了!」
颜夏看了看自己提着的食盒,又看了看那人一脸着急模样,想着这事儿可大可小,最后还是赶紧往衙门去了。
甭管人说得对不对,但涉及人命自当重视。
她一路匆匆忙忙跑到衙门,气儿都还没喘匀就对着门口的衙役道,「笙东街曾家铺子出人命了。」
那衙役被这突然的一句话更整蒙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颜夏见他这般模样,忙又重复了一遍,「笙东街曾家铺子出人命了,事关人命,赶紧去报给赵大人啊。」
衙役这才回过神来匆匆去通知赵舜。
只片刻时间,颜夏就见着衙门里出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并不认识,但他旁边的人颜夏认得,正是蒋费。
蒋费出了门来,见着这报官之人是颜夏,微微有些诧异,他示意一旁的中年男子先行一步,自己则对着颜夏道,「颜大夫,是你报的案?」
颜夏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报案者另有其人,此时正在菜市场。我是替他来报案的。」
蒋费一愣,「你是说报案者另有其人?」
颜夏点头,这才简单地叙述了一遍经过,蒋费听后立即对着一旁的衙役道,「去回禀赵大人,让他再差一队人去菜市场寻人。」
说完叮嘱了两句便又跟上前头那中年去了。
颜夏见自己的任务完成,抹了抹头上的汗,这才提着食盒往赵府去。
幸而今天的菜式不怎么费时间,无非就是炒个小菜,做个粥就行。
等到了赵府她刚一进厨房,珠翠就立即上前了来,「颜大夫,你这是咋了?」
颜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刚刚没注意,竟没发现衣角处都沾了尘土,「刚刚遇到点事儿,不过已经解决了。」
珠翠这才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遇上什么事儿了,那要不要我找套衣服给你换换?」
颜夏忙说不用,「没事,我等会做完饭给赵公子把过脉之后就回去,就不麻烦你了。」
她习惯穿简单的束衣,赵府的衣服虽说是丫鬟但也是绫罗绸缎绕来绕去的,她嫌累得慌。
珠翠见她这般说了,便也不在勉强,接过篮子去一旁洗菜去了。
颜夏将食盒放于灶台之上,揭开盖子来,包子已经凉了,得重新蒸一下了。
珠翠走过来一看,惊奇起来,「呀,绿色的包子。」
「今早刚蒸的,特意多带了些,你们都尝个鲜。」
珠翠一听这话,立刻就接过来往蒸笼里放,「我来我来。」
颜夏笑笑转头忙别的去了,等差不多收拾好之后,这才去给赵祁修把脉。
一进门,赵祁修便上下打量起她来,「你这是?」
颜夏拍拍手,「就是撞到人了,无碍。」
赵祁修见她神色如常,也就没再细问,一如往常般去腾椅躺下,伸出胳膊来。
颜夏走过去,手刚搭上去,就见着阿肆从屋子外面匆匆而来。
「怎么了?」赵祁修淡淡道。
阿肆沖赵祁修拱拱手,又看了一眼颜夏,这才道,「公子,衙门来人说让颜大夫去一趟。」
第16章 卖羊
衙门内,颜夏端正地立于堂前,堂上赵舜正坐于椅子上,对着堂下的一男子问道,「这位叫余铁的老翁可是你邻居?」
男子一脸匪夷所思的模样,「正是,不过对于你们所说的杀人案我确实不知。」
赵舜没理会继续问那余铁,「你说杀人了,是亲眼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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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铁默不作声,低着头看着地面。
赵舜见这般,「啪」的一声将惊堂木击于桌面之上,「你可知道随意诬告他人是要受刑罚的?」
大约是被这一声惊堂木惊着了,他一脸惊惧之色,看了一眼颜夏,忙地道,「这这,这案子不是我告的,我怎么就知道这位姑娘报案的事情。」
原来,蒋费和衙门捕快陈锦得了信儿就赶紧往案发地点去了,一进门就闻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寻着味儿进了后面园子,果然就见着那曾家铺子里曾凡在清洗地上的血迹。
本以为是人赃并获,却不曾想人家一脸莫名,说自己杀羊卖羊也犯法了?
陈锦立即带人搜查,没发现任何踪迹,而且经查证,地上的血迹确实不太像人血。见其一人在家,又问了相关问题,这才知道他家娘子和他闹架回娘家去了。
是不是回娘家还有待证明。
陈锦等人当即带着人回了衙门和那余铁对质,没成想,人家居然说没来报过案,这赵舜只得才将颜夏叫过来。
颜夏这会儿面色从容,她看着赵舜道,「大人,当时我正在买菜,那卖菜的姜叔可替我作证,我确实是在菜市听见他说杀人的话,让我来衙门我才来的,绝没有半句谎话。」
赵舜一听立即让人去菜市,那余铁一听这话脸色立即难看起来。
见此模样,赵舜再一次将惊堂木拍下,「大胆刁民竟敢撒谎,若想从轻发落还不速速招来。」
赵舜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倒是和上次颜夏见到的样子不一样。
余铁一听这话,双腿立刻就软了下来,「大人饶命啊,我确实不知。」
「那你为何说人家杀人了?」
余铁左看看右看看,一张老脸居然有些泛红,顿了顿这才将前因后果说出来。
「今儿天我起得早,平日里我习惯性在墙角处,看,看曾家媳妇,不过大人,我就是觉得曾家媳妇好看,绝没有别的意思。」
赵舜看了一眼曾凡,示意他继续。
那老者这才又继续道,「这半年里,他们老是吵吵闹闹,我看他娘子自己常常在园子里哭,有一回赶巧就看见了,自此我便有了这癖好。昨天他们又吵了一回,我想着那曾家小子今天要出摊儿,曾家媳妇必然又要去园里哭,就又去了墙角。没想到没看到曾家娘子,却看见他提着一个血麻袋出了门。」
「我当时便被吓到了,想着这可如何是好,慌神间便决定来衙门报案,可路上的时候慢慢静下来,一想别人问我怎么知道杀人了,自己总不能说为了窥别人家娘子发现的吧,这才故意撞了这位姑娘让她来报案的。」
颜夏看向余铁,难怪呢,就说明明走得好好的,怎么就撞上人了。
不过看他神情,不像说谎。
赵舜看向蒋费,蒋费往前一步,「看情形他的话有一定可信度,而且陈锦已经核实过了,这曾凡确实一早去了羊肉铺子卖了一头羊。」
「那曾家媳妇呢?」赵舜问起来。
蒋费正要回禀就见着一个衙役来报,「大人,曾家媳妇确实回了娘家,这会儿侯在衙门外。
第17章 腐乳肉
颜夏往后一看,见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走了进来,不过眼睛有些发红,眼袋也有些深,一看就是哭过了。
「民女曾氏拜见大人。」曾家娘子温软地道。
赵舜点头,「听说昨天你和曾凡吵了架,然后便回娘家去了?」
曾家娘子点点头,「昨天,我和我家夫君确实吵了嘴,他话说得难听,我一时愤懑便回了娘家,今天起来用过早饭,正在考虑要不要回去便见有衙役来寻,这才知道他出了事情,便立即过来了。」
说完,她抬眼看了一眼曾凡。
如此,事情也算明了了,不过是一场误会。
赵舜看着面前的二人忽然问道,「听余铁说你们天天都在争吵,究竟所谓何事?」
一听这话,那曾家娘子脸便沉了下去。
曾凡也将脸别向一边。
倒是那余铁忙接过话,「这个我知道,好似这曾家小子嫌弃自家媳妇不能生育。」
话刚一说完,曾家娘子脸就羞红了,眼睛又有些发红。
曾凡见这模样立即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为了给你看病咱家这几年的钱都花你身上了,可就不见你肚子争个气。」
这么一说那曾家娘子哭得更厉害了。
曾凡明显有些不耐,「行了,有事儿回去再说,你说说你,说你两句还知道往娘家跑了真是能耐了,今日若不是为了你,我至于吃这官司吗?」
曾家媳妇不解地看着他。
曾凡脸一黑,「你觉得咱家还有闲钱看病吗?不卖羊如何治你的病?」
颜夏瞧着曾凡,虽说这嘴上不饶人,但说到底还是关心人的。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若是放到有些男的身上,怕是早就将人休了,哪里还会给人瞧病。
不过她看这曾家媳妇,面色红润,谈吐举止中厚有力,不像是身子亏损的人,倒是那曾凡脸色有些发黄,谈吐之间有些中气亏损。
这时,她朝着赵舜拜了一礼,「大人,既然这事儿归根在这儿,不如让我替他们瞧瞧?」
赵舜点头允许。
曾凡和曾家媳妇都一脸不相信的模样,怎么这个姑娘还是个大夫?可既然人家府尹大人都允许了他们也自然不能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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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走到二人身旁,拉起二人的手腕,同时号起脉来。待号过脉,她眉色一皱朝着曾家两口子道,「你媳妇没病,倒是你有些问题。」
此话一出,两人都有些惊讶。
「你是不是搞错了?」曾凡当即道。
未等颜夏回答,赵舜先一步道,「胡说,颜大夫医术精湛,且你们夫妻二人治了这么久都没效果,也未尝不可能是男方的问题。」
她感激地赵舜一拜,又道,「不过,问题不是很严重,改天你来祥平街的如意医馆我给你开几幅方子就好了。」
本来夫妻二人还有些质疑,见府尹大人都说人家医术精湛,自然是深信不疑,连忙朝着颜夏拜了拜。
赵舜见事情了结,这才叫众人散去,末了还不忘吩咐那余铁,「回去以后不要去墙角偷窥了。」
他沉着脸连忙点头,这才一起出了衙门。
颜夏见着这般也朝赵舜拜了一礼出了门。
今日这一波三折的,如此一折腾居然已经是午时过了,她摸了摸自己飢肠辘辘的肚子想着干脆就在这附近吃过了饭才回去。
哪知,这脚才刚出衙门就见着衙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是简单的样式,看着十分朴素,但颜夏看得出那马车价值不菲,原因不是别的,是因为她看见了那站在马车旁的阿肆。
赵祁修怎么又来衙门了?
她快去走过去朝阿肆打着招唿,「赵公子在里面?」
阿肆点头,然后就听见里面传出来了声音,「你又摊上事儿了?」
颜夏一愣,有些不乐意了。
什么叫又摊上事儿?
她懒得理他,朝马车里瞧了瞧,道,「赵公子,我还要去吃饭,就先告辞了。」
刚一转身就听见马车里的人道,「野椿包子有些油,正好,我也想再吃些。」
颜夏一听这话,又抬头看了看,今儿个天气确实不错,也很适合赵祁修出来走走。她想了想,问道,「那赵公子是走路还是马车。」
然后就听见马车内有一阵细小的动静,是衣服摩擦发出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帘子一拉,就见着赵祁修着一身白色的袍子从车里出来。
颜夏其实不太喜欢看他穿白色的衣裳,总觉得还是瘆得慌。赵祁修踩着凳梯走下来,举止优雅,像极了那种隐隐于市的贵公子。
颜夏又看了一眼,好像又顺眼了。
今日天清气爽,也没什么风,两人便沿着栽了柳树的街道往前去,颜夏走在他左边,「赵公子,前面有个溪月楼,听说菜色不错,二楼的雅座还能看见附近的柳荫街巷,要不要去吃吃看?」
赵祁修点头,面色从容,「你拿主意。」
颜夏眉目一弯,随即又道,「不过这地方有个地方不好。」
「哪里不好?」
「贵。」
赵祁修侧眼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颜夏,缓缓道,「我付钱。」
颜夏嘴角一弯,「如此就让赵公子破费了,听说他家的腐乳肉最为出名,一会咱就吃这个。」
两人说话间就已经到了溪月楼门口,那伙计见着赵祁修一身打扮价值不菲,连忙吆喝着进店,「三位上客,招唿着哩。」
然后就见着里面又出来一个伙计迎着三人上楼,「贵客,二楼有靠窗雅座。」
颜夏笑意盈盈地点头,「不要风口儿的座。」
「好嘞。」
赵祁修朝她看去,然后继续往上走。等落座之后,未等伙计问话,颜夏便道,「要你们最出名的腐乳肉,再来个拌干丝,一个梅菜干烧肉、一个青菜,一个鲜鸡汤。赵公子,你觉得如何?」
赵祁修走了这一会儿路倒是没听见咳嗽,气息听起来也还算均匀,「可以。」
颜夏笑起来,「赵公子的身子好像好了不少,这样的天气就应该多走走。」
赵祁修喝了一口清茶,「托你的福。」
没一会儿菜就全部上齐了,赵祁修让阿肆坐下一起吃。颜夏也跟着道,「就是就是,人多吃饭香。」
话音一落就伸着筷子去夹那府乳肉。这腐乳肉算起来是一道江南菜,虽说叫腐乳肉其实跟腐乳没有半毛钱关系,只不过是因为你其肉嫩如豆腐才因此而得名。
眼前这道腐乳肉,肥肉相间,颜色红亮,汤汁浓郁,配上店里送的银丝卷,实在满足。
颜夏确实有些饿,也顾不得多说话,埋头闷吃,倒是赵祁修没吃多少,只吃了一块腐乳肉和少许的青菜,另喝了碗鸡汤。
因为有了颜夏这个得力干将,没多会儿功夫,几个盘子里的菜便都吃得七七八八。因为吃得太饱,实在不宜立刻走路,几人又少坐片刻。
还别说,这里看景致还真是不错。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一排柳树招展着柔软的直条,仿佛在调戏过路的人们,好似再说,「春来了,春来了。」
等休息得差不多了几人这才往楼下去。
出了门,颜夏朝着赵祁修告辞,「赵公子,今日破费了,明儿个我再去府上。」
赵祁修看了一眼这外头的天,嘴角微扬,对着颜夏道,「好。」
然后两人就要各自离去。
忽然只听得「扑通」一声闷响,就眼见着什么东西打眼前一闪而过,再回神就见着面前的地上掉下一人,头重重摔在地上,鲜血横流。
第18章 酒楼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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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立刻就聚集了许多人,颜夏去瞧,探了探脖子,已经没气了。
赵祁修当即让阿肆去往衙门。
溪乐楼的老闆也赶紧出来看,见着血流一地,一下瘫坐在地上,「完了完了,好名声都没了。」
颜夏走到街上抬头往上一看,就见着二楼处探出一张惨白的脸来,正看着地上躺着的人。她朝赵祁修看过去,对方立即也往上看。
颜夏商量着道,「我上去瞧瞧?」
赵祁修点头,「行,我在这下面看着。」
人刚出楼梯转角口,就见着刚刚那个男子正跌跌撞撞地往楼下来。
颜夏拦住他,「你认识死者?」
来人一脸慌乱的情绪,并未停下脚步,「鹏,鹏举死了?」
颜夏点头,随即跟着人一起往外来,那男子一见死者立即愣在原地,半天没说出话来。赵祁修见着他这般上前询问道,「你们是来参加春闱的学子?」
颜夏立即转过头去,「你如何知道?」
赵祁修指了指那人的手,「他右手中指和食指之间以及手侧掌处有明显的茧子,这位置一看就是常年握笔的。而且他衣服上还有不小心洒落的墨汁,身上有明显的墨汁味儿,想必也是常年伏案书写,身上才沾染了的。」
说完他又指了指这溪乐楼,「这溪乐楼菜色不拘于区域,可谓口味符合诸多人,价格也还公道,是来求取功名的学子们常选的酒楼,而且他口音并不是本地人,如今春闱将近,想必就是来参考的。」
这时,那男子似有些回过神来,看向赵祁修,「公子好眼力,我们确实是来参考的,年前就到了,我叫吴善,他叫朱鹏举。」说到此处,他面色又现出一丝痛苦之色,「我们刚刚还在楼上谈论策论,怎么就突然失足掉了下来。」
颜夏听见吴善如此说,又去看那尸体,「你说他是失足掉下来的?」
吴善忙点头,「我和鹏举都是饶州人士,又是同一批举人,便约着今年一起赴京赶考,今日风和日丽,我们便定了酒菜,在这里畅谈诗书,刚刚鹏举正说到兴起,便说要题诗一首,这说到一半还给我比划,忽然就栽了下来。这,这实在是——」
颜夏眉头皱起来,再一次走近朱鹏举的尸体,又看了看二楼的位置,「可是这二楼是有围挡的,就算再不小心也不可能一下就掉下来。」
吴善一脸懊悔之状,「谁说不是啊?我也是想着有围挡,便没加阻拦,鹏举刚刚作得兴起还手舞足蹈起来,在楼上似有翩翩起舞的模样,然后他忽然就身子一歪掉了下来。」
文人嘛,平日里是有这种情调,兴起之时手舞足蹈也是有的。
可颜夏总觉得还是有些哪里奇怪得很,她看向吴善,「这朱鹏举平日里是个什么人?」
吴善不太理解眼前这姑娘为何这么问,但还是道,「鹏举平日里是个举止斯文的人,虽然有些傲才视物,但他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自然有些心气儿高。」
赵祁修看着吴善这般解释,开口道,「她不是问他品性,而是问你他平日里喜动还是喜静。」
颜夏递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人怎么什么都门儿清?
吴善听完,又才道,「鹏举平日里爱看书不善走动。就连上元节,我邀他一起出外赏灯,他都说不去。」
「如此就怪了,既然不善动,为何今日还作起舞来,而且我适才看了下,他全身肌肉松弛,倒是像是一种沉浸的状态,普通的人若是失足掉落,那么中途应该是十分恐惧的,四肢的肌肉会陡然缩紧,可是刚刚颜夏看这尸体却并不如此,他整个身子都十分松弛。」
虽然人在死亡之后随着时间推移,尸体肌肉会慢慢松弛,但不可能如此之快。
赵祁修也走过去看了一眼朱鹏举的尸身,「你的意思他可能不是失足?」说完又将目光看向吴善。
吴善立刻意识到他意有所指,慌忙摆手,「不不,我没害鹏举,而且,我也没理由啊。」
如今证据尚未充足自然不能随便定人罪名,赵祁修缓了缓道,「也不一定就是说你。」
那吴善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大约是忽然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对着赵祁修道,「话说你们二位是何人?」
赵祁修淡淡道,「都远侯府。」
那吴善一听这话,立即收了声,虽然来京城时日不长,但几个高门侯府还是略有耳闻的。
正此时,因着见是阿肆来报的案,赵舜知道赵祁修也在,便带着人亲自赶到了。陈锦打头阵,一下马就让随行的衙役将这里围了起来,「官府查案,闲人避退!」
赵舜也从马上下来,往赵祁修这边而来,「元介,你没事吧?」
赵祁修摇头,「我没事。」
赵舜又看向一边的颜夏,「颜大夫也在啊。」
颜夏朝其拱手,「赵大人。」
赵舜朝后一招手,然后就见着一个着褐色衣衫的人走过来,「黄仵作,你且去看看。」
黄仵作欣然领命,就往尸体处走去,颜夏见状也跟着过去,「刚刚我看了,发现他不太像自然坠落而下摔死的。」
黄仵作一边点着头,一边去查看人的尸体,只见他打开随身携带的箱笼就开始查验起来。
颜夏眼下无事,便对赵舜拱了拱手,「大人,我可否和他们一起去二楼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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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舜看着陈锦他们点点头,「去吧。」
上了二楼,颜夏走到吴善和朱鹏举他们定的雅间内。
桌上的菜色大约有六七样,大多都只是动了一小半,而酒壶倒是有三个,其中一个已经空了,一个还有半瓶,剩下的一个是满的。
她走过去,将那几个酒壶拿起来闻了闻,又试着尝了尝,只是普通的酒没有掺药进去。
又去看那酒杯,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颜夏似乎有些不死心,又去查看了每一个菜色,可依旧没什么特别之处。
一旁的陈锦见她这般走过来问道,「颜大夫是觉得这些饭菜有毒?」
她点了点头,「朱鹏举的死有些不像意外,但具体的我说不出来,便想着可能这些吃食里有东西,可我看了并没有。」
陈锦也一脸无奈,「这屋子里我们也查过了,没有什么发现,说不定还真是意外。」
话是这么说,但颜夏还是觉得有些不对,但眼下找不着证据,也只好跟着下了楼去。大约是想事情想得太出神,下楼梯时没注意路,就撞到一个伙计身上。
伙计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颜夏拂了拂衣服,「哦,没事,是我没注意看路。」
那伙计这才缓和了些,避让道到一边。
颜夏看着人走远,忽然叫住那伙计,「朱鹏举和吴善是一直住这里的?」
伙计点头,「对的,年前他们就来了,付了三个月的房钱,因为要读书,给的银钱也丰厚,掌柜后面有几个上好的园子,就给了一处给他们几个。」
颜夏正要继续往下走,脚步一顿,「你刚刚说他们几个?」
「对啊,一处园子可以供三四个人住,他们住的是小园子,刚好三个人。」
三个人?那为何今日吃饭的只有吴善和朱鹏举两人?
她赶紧往楼下去,见着赵祁修和赵舜此时已移至了屋内,旁边吴善也在一旁站着。
颜夏走过去,正要开口,便听得赵祁修道,「今日吃饭的还有一人。」
她一愣,道,「刚刚听伙计说,吴善他们是三人住一个小院子的。」
赵祁修大约是已经知道了,他看向吴善,「所以,住一起的还有本来要一起来吃饭的都是郑田?」
吴善点头,「正是,本来是说好的,可郑田他临时说有事便没来,就剩了我和鹏举。」
这时,一个衙役从后面而来打断了吴善的话,「大人,去看过了郑田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陈锦也走了过来,「大人,这酒楼上上下下都搜查过了没发现可疑的痕迹也没发现可疑的人。」
如此来说,莫非是真的意外?
颜夏想着刚刚吴善说的话,郑田为何没来?没来的原因是否和朱鹏举有关?
可朱鹏举,对了,「大人,我知道朱鹏举哪里奇怪了。」
赵舜和赵祁修都看过来,「奇怪?哪里奇怪?」
颜夏重重地点头,「朱鹏举是在笑的。」
第19章 梨汤
颜夏刚刚看的时候就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她想起来刚刚查看尸体时,朱鹏举的嘴角是上扬的,看上去就好似在笑。
颜夏这话多少有些让人有些惊讶,几人齐齐往外去,此时黄仵作已经初验了一回,见着人出来就要上前禀告,却见几人都去看那朱鹏举的脸。
这是什么个情况?
待赵舜看过,果然,虽然不能说完全是在笑,但是他的嘴角是微微往上的。
一个人若是失足,不该是如此的表情。
黄仵作也不懂几人在看什么,沖赵舜行了一礼便道,「大人,初步判断,这朱鹏举确实有可能不是摔死的。准确的说,是有药物诱发了他举止异常,思维过于兴奋,然后导致他从楼上跃了下来,这是从他口腔中探得的残物。」
黄仵作将手里的布绢呈现在赵舜面前,果然有些浅黄色的碎末。
而此时,陈锦站在酒楼门口处,忽见得人群中一人探头探脑的,他心里升起一阵疑虑,当即窜过去将那人提起来,「你是何人?」
赵舜等人纷纷去看,却听得吴善叫起来,「郑田?」
因着这么一叫,那郑田似乎更挣扎了些,可毕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能挣扎得过七尺多高的陈锦,几下就将人制得老老实实。
陈锦将人带将过来,赵舜立即问起来,「你就是郑田?」
那郑田早就有些惊慌失措,点点头又摇摇头的,估计是吓得不轻。
赵舜想了想,此地毕竟人多口杂,最好还是得先将尸体抬回去,然后再审。
他看向一边的黄仵作,黄仵作立即道,「尸体初步的检查已完成,眼下可抬回衙门殓房再做详细检查。」
如此,众人便打算回衙门,只留了陈锦在此处继续查彻,看是否还有什么遗漏。
赵舜看向着赵祁修道,「元介,不如你同我先回去衙门?」
赵祁修和颜夏算是证人,是需要回衙门录口供的,自然说「好」。
因为来时,颜夏是自己走路的,眼下大家骑马的骑马,坐马车的坐马车,就剩下她自己了。
这时,赵祁修走过来指了指自己的马车,「坐我马车吧。」
颜夏四处看了一圈,也没空余的马匹给自己,也不扭捏,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赵祁修在前,颜夏在后。刚一落座,赵祁修便扶着窗框咳嗽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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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记得上一回在衙门的时候,赵祁修也是这般,出了门才咳起来。
也不知道他隐忍什么。
她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后背,又拉起他的手腕号起脉来,「脉象还好。不过,我觉得你也不必忍着,下次若是想咳了直接咳出来就好了,这么憋着,对你不好。」
赵祁修没说话,看向马车窗外,良久才道,「我不希望别人将我当个病人看待着,处处将就我。」
颜夏微微愣住,然后从挎包里掏出银针来,替他施针,「我尽力。」
赵祁修反应了会儿,这才明白她说的尽力是个什么意思,看着她认真施针的模样,心情忽然也跟着外面的阳光一样明媚起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也不过是个不到二十的小姑娘,可每次看她认真替自己诊治的模样,就会让他忽然觉得心安。
大约是有些累的缘故,施过针之后,赵祁修斜靠在马车的软榻上没多久就睡着了。颜夏也没打扰,直到到了衙门,才将人叫醒。
这会儿已经快近申时,初春的天气过了中午之后还是有些凉,赵祁修下马车后,阿肆又替他披了一件大氅,这才往衙门去。
衙门正堂内,郑田、吴善被衙役带着站立在堂中间,蒋费从另一侧过来,见着赵舜来,施礼道,「大人。」
赵舜指着吴善和郑田看向蒋费,「大概始末可了解了?」
蒋费回道,「嗯,这会儿可以问话了。」
赵舜往衙堂上的位置走去,「那就开始。」
赵祁修和颜夏坐在一侧,蒋费立于另一侧,看着那惊慌的郑田,沉肃着一张脸问道,「朱鹏举的死可是和你有关?」
郑田虽说是有些被吓到,但听到这问题还是立刻摇头,「没有,没有,和我没关。」
「没关系你为何如此慌张?」
蒋费肤色本就有些黑,这会儿阴沉着脸似有些吓人,郑田两眼惊恐地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一旁的吴善却相对冷静些,见郑田吓成这个样子,忙替他道,「今日一早他和我们说了两回话就出门了,中途就只有我和鹏举两人,应当确实和他没关系。」
蒋费冷淡地一笑,「有时候这杀人也不需要必须就在现场。」
郑田一听这话似乎更加惧怕,竟「噗嗤」一声哭了出来,蒋费看过去,哪里还有什么风骨,实在是有辱文人骨气。
眼下郑田这副模样,估计是问不出太多东西来,他朝着堂上的赵舜拱手道,「大人,不如明日再问?正好也等等陈锦和黄仵作那边的新进展?」
赵舜估计也没想到那郑田竟然在公堂之上哭起来,这问话也只好暂时作罢,他朝一旁的衙役道,「送他们先回酒楼,负责看顾好。」
然后又朝着吴善道,「眼下事情还没查实,你们二人且先回去,等明日再传,期间不得擅自离开。」
吴善朝着赵舜忙躬身行礼,「是。」
然后扶着郑田往外走去。
等两人走后,那蒋费又一边问赵祁修和颜夏当时情况,一边让文书记下二人的口供,等问完,再看天儿,已经是快擦黑了。
这时,上回那紫苏端着一盘子水果 过来,说是赵夫人让人送来的。
颜夏瞧着赵祁修脸色疲色渐重,又看了看送来的水果里有几个大梨便朝着赵舜道,「大人,您看天色如此晚了,大家忙活了这么久也没吃东西,不如我借用下厨房给大家做个梨汤?」
上一回吃过颜夏做的饭后,赵舜就有些惦记,一听她主动请缨要给大家做梨汤,当即同意了下来,「好好好,那就辛苦你啦。」
颜夏笑笑,「应当的应当的。」
这照顾赵祁修的身子,可不是应当的吗?
其实,这梨汤简单得很,就是将梨子洗净之后,带皮切成块,放入锅中与百合同煮,起锅之时再加入一些蜂蜜即可。
不过今日衙门人多,光是那几个梨子怕是不够,便用糯米粉做了些指甲大的小汤圆放进去,为了更快出锅,又都将梨子切成了碎末状,如此一来,量就够了。
碎梨像雪花一样,而那小汤圆就行雪果,随着沸水汩汩而动,像一幅落雪景般,煞是好看。
约摸两刻钟的功夫,往这梨汤里放些糖和蜂蜜,这甜汤就做好了。
将汤舀入碗中,颜夏特意端了几碗过来,一一递给赵舜他们,不过赵祁修的那碗微有些不一样,梨多,小汤圆少,是她特意挑过的。
这种糯性汤圆本就不耐消化,加之又是晚上,所以,赵祁修还是少吃些好,而梨子有止咳平喘之效,自当可以多吃些。
赵舜率先接过来,用勺子舀了一口放入嘴里立刻就眉开眼笑起来,「好吃好吃,清润解渴,正适合现在吃。」
一边吃着还不忘让紫苏给自家夫人送去一碗。
因为大家本就没吃饭,这会儿有这么一碗带些果腹之用的甜汤,既解渴又解饿,大家自然是大快朵颐,没多一会儿,一锅就见底了。
赵祁修难得地将一碗吃完,他将碗推至一边,站起身来向着赵舜告辞,「二叔,若是无事我便先回了。」
原本他是因为颜夏才出门的,没成想折腾到这么晚,如今确实有些疲乏。
赵舜见他要走,忙叫住他,「我这里还有一事要与你商量。」
第20章 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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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偌大的福宁殿内,一个着粉色纱裙的女子正半蹲在地上替半卧在软榻上的贺莲清洗脚,黄木桶的脚盆里足足没过了膝盖。
粉裙女子嘴里抱怨道,「皇后娘娘,奴婢瞧着你这脚肿得厉害,不如我还是去宣太医过来看看吧?」
软榻之上,贺莲清此时半闭着眼,虽然脸色不是很好,但因为极好的保养和天生的底子,依旧看得出其明丽的面容,即便是放到这不缺佳丽的后宫也称得上是翘楚。
此时,她听见这话扶额坐起来,「如此深夜去宣太医,明儿个,太妃那边又有话柄了。」
贺莲清十五岁就嫁给当时还是皇子的圣上,向来以知礼节识大体被人称颂,后来坐上这皇后的位置更是行事谨慎有度,这么多年在宫中,虽多有被刁难算计,但至今还从未被人拿住把柄。
今天晨起,她接受完嫔妃们的朝拜,本来是要打算礼佛的,却被宁太妃叫了过去,说是请了一位高僧来宫里讲法经,顺道做做法事,说是为春耕祈福,特意命人将她请过去一起听。
谁曾想这一听就到了酉时,她一直跪坐,两个小腿都肿了。
奈何她却有苦不能说。
一来她是国母,春耕祈福是她的职责,有何埋怨的?
二来,宁太妃周姝出身周家,虽然如今周家没有先帝在时那般权势滔天,当今圣上也在或多或少地有意削弱,但毕竟根深蒂固,况且这周家二爷周意还握着北方兵权,箇中利弊交错牵一髮而动全身。
也正因为如此,加之皇太后早故,宫中以她辈分最高,皇后实在是不想挑动干戈,每每遇到这些事儿也只能自己打落牙齿和血吞。
贺莲清看了一眼自己肿胀的小腿,嘆了口气,缓缓道,「算了,就这样吧,我困了,芦衣,替我沐浴吧。」
正起身,忽然就见着正殿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位器宇轩昂的男子,一身紫色袍衬托他颀长的身子更显高大,尊贵之气扑面而来,胸口腾云驾雾的巨龙在张牙舞爪地俯瞰世人。
芦衣忙朝来人行礼,「奴婢拜见皇上。」
「请皇上安。」贺莲清也半蹲着身子问安。
皇上抬了抬手,示意人起来,然后眼睛飘向后面的贺莲清,「太妃今日又给皇后找事儿了?」
贺莲清笑笑,「皇上来怎么不事先通报一声?其实也算不上,不过就是听听佛经,做些道场什么的,眼下春耕在即,我这做皇后的自然也是希望咱们国家今年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
皇上脸色却依旧蹙着,「皇后这是不想朕担心啊。这个宁太妃真真是仗着自己长辈的架子,不知收敛,若不是父皇当年——」
话未说完,贺莲清就将这话截了过来,「皇上不必如此,如今北方局势不稳,这些事情不过小事,没什么大碍的。」
皇后的体贴识大体,皇上一向是知道的,可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也心疼。
见着自己的皇后如此,他心里的恼意更甚,「这周意若是安分我自当不会怎样,可若是他以这兵权为筹码,做些狼子野心之事,那又另当别论,还有他们私下勾结的那些党羽,每一个朕都知晓的。」
皇后本来刚刚还以为皇上只是过来宽慰自己的,听到这里才发觉出皇上心中也是有气的,示意芦衣退下,这才道,「皇上今日是怎么了?」
皇上冷峻的脸上一沉,帝王的气势威严而不可侵犯,「今日朕得知,那硕成王悄悄派了人马去江南,后面周家也去了人。」
皇后一顿,心沉了下去,「皇上的意思是硕成王和周家?」
宁太妃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硕成王则是宁太妃唯一的儿子,当初若不是因为硕成王双腿残废,估计这皇位怕还轮不到他呢。
皇上这几年励精图治,虽外部局势暂时安定,但周家始终是他心里的石头。
说到此处,他看向皇后,「听说元介近来身体大好?」
皇后点了点头,「听姐姐说请了一个大夫每日调理,倒是好了不少,好像近几日还能出门了。」
皇上听到这话,脸上神情才稍缓,「元介自小聪慧,若不是身子羸弱,怕是如今也已经是朝廷的栋樑了,听赵邺的意思似有打算让他歷练之意,我想着如今朝中局势复杂,倒不如让他先去京兆府尹歷练歷练。」
皇上说这话的意思,皇后自然能懂,京兆府衙相对而言与朝中人不怎么打交道,不必那么多弯弯绕。但是这京城内的衙门也并不简单,赵祁修去这里既能学到东西也不会捲入旋涡,皇上这是用心良苦。
而且到底身子弱,即便真要入朝也还是得缓缓。
皇后感激地朝皇上行了一礼,「多谢皇上。」
皇上坐下来,拉过皇后同自己一起坐在软塌之上,「皇后放心,我知道你平时疼他,这去衙门不会冲锋陷阵,权当是歷练了。当初他参加春闱的文章我是看过的,若不是因为他身子弱缺了一门,怎么也能进甲榜的。这孩子心中是有广袤天地的,自当是要自己博出一番天地的。对了,回头,你且看看多送些好的药材过去。」
皇后听见皇上这话,点了点头,是啊,自己这个侄儿是个人才,就是被病拖累了。想起来上回贺兰婉来时听她说起那位大夫是叫元介多走动,如今去京兆衙门当个差也权当是活动筋骨了。
不过话是这般说,意愿还是在赵祁修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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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翌日,皇上便将赵舜叫到宫中商议了此事,两人一拍即合,觉得此事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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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衙内,赵舜和赵祁修坐于书房内。
赵舜知他有些疲累,也不想兜圈子,将这事说与了赵祁修,「你若觉得身子还行,这典使的位置你可愿意?」
赵舜当日同意皇上的想法,其实也还是有私心的,当初赵祁修参加考试,虽是缺了一门,但依然进了二甲,虽说排名是靠后了点,但也是堂堂正正的进士。
后来虽说他没有得到一官半职,但他赵家的儿郎哪一个又输给了谁过?
如今皇上亲自开口,允许他入朝,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典使,但他相信,赵祁修的落脚点一定不会是在这里的。
赵祁修万没有想过赵舜说的事情是此事。
这天下的男儿试问谁不曾有过抱负,谁不曾有过志向?当初他虽然病着但还是有空便去学书,虽说最终他也没高中,但他心里还是有入仕之志的。
若不是因为身子缘故,也许眼下就不是这般光景。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想了想,脑子里也不知道怎的就跳出颜夏那句,「我尽力」的话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是啊,如今颜夏在,他的身子一日日好起来,这入仕的话,他或许也可以尽一次力,试一试。
他朝着赵舜点了点头,拱手道,「二叔,既然皇上都说了,那我自然是愿意的。」
赵舜当即笑起来,连声说好,「行行行,日后,你就在咱府尹做典使,阿肆还是让他跟着你,另外我让陈锦也跟着你,一来可以保护你,二来你也可以教教他,这陈锦是个肯干的,就是还需磨砺磨砺。」
赵祁修点头,「好。」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大多是赵舜说些相关事务的话,赵祁修则在一旁静静听着。
等从赵舜房里出来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心境有了转变,好像觉得这初春的夜也不那么冷了。
他抬着步子往外走去。
等到了衙门口,隐约间见门口的石阶上坐着一个人,走近一瞧,却没想到是颜夏。
她怎么居然还在?
颜夏听到动静,这才正了正身子,转过头去,「事儿谈完了?」
赵祁修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你怎么还没走?」
颜夏见他气色不错,往前一步道,「等你。」
见赵祁修神色有些诧异,她继续道,「想着还是回府上再替你施一次针,这样放心些。」
赵祁修没吭声。
颜夏又指了指马车,「赵公子,我送你回家?」
第21章 竹荪鸡汤
赵府。
贺兰婉看着赵祁修,脸都愁到一堆了,「你当真打定主意要去衙门?」
赵祁修坐在一旁的梨木牡丹雕花的椅子上,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早上珠翠端过来的竹荪鸡汤。
鸡是新鲜的跑山鸡,颜夏特意去买的。
竹荪是从蜀地运过来的野生竹荪,自带了一分清香。鸡汤汤色清白,微微泛着一丝淡黄色,上面有几滴松散的油星子,一碗下去,整个人都热络起来。
等一碗喝完,他才抬起头看向贺兰婉,「嗯,这一两月身子好了许多,和二叔那边说好了,开头的日子就每日去一两个时辰,先熟悉事务。」
贺兰婉脸还是没有半点松缓,「可是,你也就才刚刚好些——」
她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病了这么些年,这才好些多久?而且又不是全然好了,还是典使这种费心费力的事情,她这做母亲的怎么不担心。
这时,一直坐在一旁喝茶的赵邺起身走到贺兰婉身旁,「元介想去就让他去吧,也是该出去见见外面的人事。」
赵邺今年虽说也是五十出头的人,但看着并不显老,他腰背挺得笔直,走起路来也是昂首阔步的,谈吐间字正腔圆,有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松竹之气,大约正是如此,他在翰林院才受到一众人的推崇。
这么些年,他首席大学士的位置愣是无人撼动。如今又兼任枢密院的事务,清雅朗正之气更甚。
贺兰婉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见父子二人都这般说,她还能说什么?
等父子二人走后,贺兰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最后还是让珠环去备了马车。
一连几日,都风和日丽的,京城内好些桃花都开了。
京兆衙门内,赵二家的夫人娄樱此时正在院子里品茶,晒着暖烘烘的太阳,当真舒服。忽然听得外面有动静,抬眼去看就见着门房的小厮匆匆过来。
「夫人,大夫人来了。」
娄樱一听赶紧让紫苏扶着自己起身,正要往外就见着贺兰婉一脸愁容地向自己走来。她赶紧走过去,拉着贺兰婉的手,「大嫂,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里了。」
贺兰婉也没心思和她寒暄,直接问起来,「元介要来衙门的事儿,你可听说了?可真是愁死我了。」
娄樱是赵舜的夫人自然是知道的,看着贺兰婉如此说,于是安慰着道,「大嫂也不用担心,虽说是典使,但如今世道太平,也不怎么操劳的,而且那位御医署的王大夫你可知道?如今也在府衙,他的医术当年在宫中都是数得上手的。」
「而且,我也会时时看着他,大嫂权且放心好了。」
贺兰婉来找娄樱本也就是图个心安,想找个人说说话,这人嘛,心里有事,找个人说说自然会轻快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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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樱和比自己小不了多少,而且两人性子又合得来,这才来了这儿。
贺兰婉看着她,「哎,我吧这心里还是不踏实。」
娄樱见她还是担心,又说了好些贴己的话,好不容易,贺兰婉这心里才算稍稍安定些。
难得的好春光,娄樱又让人多拿了些时新糕点来,两人又唠了会儿家常,贺兰婉这才起身离开。
可哪知,两人才刚出园子,就见着一个衙役匆匆忙忙地从自己眼前风一般地跑走,娄樱看着这人问起身边的人,「这是怎么了?」
身边的一个小厮匆匆去打听了来,「回禀两位夫人,好像是王大夫晕厥了。」
贺兰婉:「……」
因着这事儿,贺兰婉也没着急离开了,而是在园子里等消息,原本想着王大夫坐镇衙门,有个什么也能及时诊治,这下人怎么自己也病了?
不过好在,大夫来看了后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操劳过度,得静养。
衙门平日里本就事务庞杂,这个脑热,那个胳膊扭伤的事情也多,王大夫年事已高,本就是暂时待着,哪里吃得消,也难免如此了。
只不过这么一来,衙门里还是得新请个大夫来才行。
赵舜处理完公务也来瞧王大夫,嘱咐他好生休息。
出了门之后,便就琢磨起聘请大夫的事情来,这大夫不仅要医术好,还得全面,一时间倒是想不出好的人选。
这么想着,不觉间就踱回了园子,见着贺兰婉和自家夫人在园子里便过来拜见,「大嫂。」
贺兰婉也回了礼,「禹安啊,元介来当差还得烦你照顾些呢。」
赵舜笑起来,「大嫂,这个是自然的。」
贺兰婉看了眼园子外面,「王大夫可好些了?」
赵舜点点头,「就是操劳过度,大夫说要静养,怕是这段时日得抓紧找个大夫才行了。」
贺兰婉一听,眉目婉转间当即脱口道,「颜大夫不正好?」
赵舜一听这话,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她?而且她的医术王大夫也夸过,如此她也能照顾元介,当真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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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医馆。
颜夏从赵府回来,就见着周三在医馆里等着了。她几步就走过去,见着人道,「三哥今日过来是不是消息落实了?」
周三忙就点头,「上次你说的那人我这边确实有了着落,不过,也确实不姓纪。」说着他将一张纸递过来,「颜大夫,这是具体位置和详细情况,你且看看。」
颜夏将那纸接过来,细细看起来,「张枫晚?四方药铺?」
四方药铺,颜夏是听过的,去年的时候还免费施过两次药,当时她还觉得这药铺不错。没曾想,她要找的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只是,怎么改名了?为何要改名呢?
周三见事情办妥,也不再停留,朝着颜夏道,「颜大夫,这事儿算是交代了,你另外让我打听的事儿,你知道的,比较麻烦。」
颜夏将那页纸收起来,转头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钱袋出来递给他,「三哥,我懂的。」
周三却没着急接,「颜大夫,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事儿是真的有些难。」
颜夏怎么不知道事情难,若不难,她何必在这京城盘亘如此之久,她想了想又从另一个袖袋里掏出一锭黄金,足足十两,是贺兰婉今日刚给她的诊金。
她将这锭金子塞到周三的手里,「三哥,我知道你难,这样,你就帮我打听着就行,有没有消息这点银子都请你手下的兄弟喝茶。」
周三看着手里的金子,还是有些为难。
说实话,若不是颜夏救过自己母亲,这样的事儿他其实是不会答应的。看着颜夏一脸的真诚,周三最终还是将那锭金子收了起来。
「行吧,我尽量。」
送走周三,颜夏看着手上的那页纸,有些失神,金桃见她站着半天没挪步,走近了也去看那张纸,「四方药铺?」
金桃跟着颜夏这两年也学了不少字,自然认得。
颜夏被这句话带回过神来,随即道,「金桃,我要出去一趟。」
说完就朝外面走,人还没出门口呢,就见着两个衙役模样的人来,其中一个有些面熟。
那人见着颜夏,立刻试探地道,「颜大夫?」
颜夏点头,「啊,我就是。」
两人朝她拱拱手,「我们赵大人请姑娘您去一趟衙门。」
第22章 梨糖膏
去衙门当大夫这事儿若是放在平时,颜夏可能是不愿意去的,不过,如今周三那边消息少,想着若是常出入衙门,说不定还能有些平日里街头巷尾得不到的消息,倒是正合她意。
所以,赵舜问她愿不愿意时,颜夏只略作思考便应了下来。
但如此来,医馆她更是顾不上了。
不过,幸好她听说了赵祁修要去衙门当差的事情,虽然刚听说有些意外,但细想下来也并不那么意外。
这样一来,她便可以在衙门把赵祁修的病看了,不用在去赵府这般麻烦了。
赵舜为了她能更好地照顾赵祁修,同时也是因为衙门的事情说不清什么时候就可能需要她,便特意腾出了后面的一处小园子给她。
虽然不大,但是也有三四间房,她自己支配也完全够了。
颜夏想着,如此的话,她倒正好把自己原先在医馆的房子腾出来给金桃用,金桃的房间给王匪,王匪的那间房正好可以用来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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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医馆本就不大,原先的时候,后面也只腾了三间房出来,她和金桃、王匪一人一间。但因为确实不算宽敞,王匪那间房确实有些小气。
衙门和如意医馆虽然不在一条街,但相隔不算远,甚至比去赵府还近一些,来回就算是走路也就是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反倒是更方便了。
不过今日,她还得先去赵府一趟。
这事儿虽然赵舜说贺兰婉已经知晓,她还是人家举荐的,礼貌上她应该要去说一声的。
因为老是见赵祁修咳嗽,想着春天更是容易刺激咳嗽的季节,受了上一次梨汤的启发,索性今天便直接买了一箩筐的梨子让那小贩直接驮了过来。
别冬搬不动,叫了个小厮才将梨子搬进园子里。
珠翠看着搬进来这么一大筐梨子,赶紧取了大盆过来,「颜大夫,你买这么多梨子干嘛用呢?」
颜夏笑起来,「做梨糖膏。」
珠翠和别冬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梨糖膏她们倒是见过市面上卖过,但从来不知道是如何做的,听见颜夏说要做,都来了兴趣。
毕竟是小姑娘家家的,还是觉得这些事情有趣。
别冬和珠翠一人端了个大盘子就将梨子挑拣出来,一一洗净,然后挑核。
颜夏自然也没闲着,她这边取出带过来的另一个纸包,里面是她带过来的一些药材,有罗汉果、川贝、茯苓、麦冬、老姜、大枣等等。
将这些药材分出来,这才起锅烧水。
待水沸之后,将已经切成厚片状的梨子倒入进去,等再次沸开之后,才又将除川贝外的其他药材依次放入。
转小火,慢熬一个时辰。
等原先清亮的水已经变成深褐色,才将水沥出来,重新加入清水入锅,再熬制一个时辰,再将水沥出来。
如此反覆三遍。
因为熬煮梨糖膏的时间比较长,中途的时候,颜夏又炒了一个河虾,炖了一锅老鸭汤,两样时蔬让别冬送去赵祁修那边。
因为老鸭汤熬得多,颜夏这边顺道就削了面片,做了老鸭汤面片,足足两大锅,里面加了时鲜蔬菜和新鲜的河虾,一园子的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待听得颜大夫日后可能来府上的时间少了,大家都有些不舍,尤其是园子里的两位妈妈。
这些日子,颜夏没少替着看病,开的药也十分受用,两位感激得很。不过听说她是要去衙门当差又都替她高兴。
这个小姑娘,看着娇娇小小的,脸上却总洋溢着一股子灿烂的笑容,让人打心眼里喜欢。
等吃过饭,颜夏又去倒腾那几锅梨汤,不过相对于上午,这下做起来就方便许多了。
只需将这三锅梨汤混于一起,齐齐放入锅里小火慢熬,等熬至半浓稠状的时候再加入川贝和糖继续熬。等到整个锅里黏煳起来,才放入适量蜂蜜。
颜夏寻来几个大盘,铺上事先准备好的油纸,将这些浓汁倒入其中,凉至半冷时,用刀切成块儿,等完全冷却,再用油纸一颗颗包起来。
如此,这梨糖膏就算好了。
不仅可以当零嘴,还能治病,真是个好东西。
颜夏和珠翠她们正包着,忽然感觉到一股清淡的香气隐约传入屋子中,她抬头去看,就见着赵祁修正缓缓朝这厨房来。
珠翠和别冬她们纷纷行礼,「公子。」
赵祁修示意人起来,探头过去,「这是什么?」
未等颜夏说话,别冬就抢先道,「这是梨糖膏,颜大夫做了好久呢。」
赵祁修何尝不知道她忙活了许久,正是因为知道她今日来的时间久才特意来看的,想知道她究竟在倒腾什么。
他拿起一颗琥珀色的小方糖放在手掌里,晶莹剔透,糖色中还有些未散去的气泡,活像一个一个跃动的小精灵,很是好看。
忍不住塞了一颗放入嘴里,顿时,一股甜味便瀰漫在舌尖,甜味虽然浓烈,但因为有药材的气味却并不让人觉得甜得发腻。
更为神奇的是,入喉之后,顿觉口腔内清清凉凉的,本来刚刚还想咳嗽的,这会儿居然觉得很舒服。
他看着那些琥珀色的小东西,觉得颇为有趣,「这些都是你做的?」
颜夏抬起头来,「不全是,别冬和珠翠帮了不少忙,你刚刚吃过感觉怎么样?」
赵祁修此时嘴里还有没化完的糖粒,点着头道,「很甜。」
颜夏笑起来,「你不是怕苦吗?我特意放了糖又放了蜂蜜。」
赵祁修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一时间不好接话了,自己怕苦吗?
颜夏指着桌上那一堆梨糖膏,「赵公子喜欢的话可以多留些,放到密封的罐子里,存于阴凉之处至少也能吃到夏天的,那会儿又可以做枇杷膏了。」
赵祁修原本以为那些都是给自己的,听她这么一说看来并不是,他望向她,「那其他的你要给谁?」
颜夏手里的功夫没停,「拿些给贺夫人,再留些给园子里的人,剩下的都拿去衙门分了。」
她这不马上要去衙门了吗?正好拿这些梨糖膏当个见面礼。
赵祁修没说话,看着她手里的梨糖被一颗颗包起来,也拿起一颗来学着她的样子包起来。
别冬和珠翠看着自家公子这般都颇感意外,却又不敢询问什么,只得低着头继续忙着。
赵祁修这边一颗包完,将其放在自己手里端详了会儿,然后揣回袖中,偏过头去看颜夏,「听说你要去衙门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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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倒是灵通。
颜夏「嗯」了一声,「赚三份的钱何乐不为?」顿了顿,问起赵祁修来,「听说你也要去?」
赵祁修也学着她「嗯」了一声,「不能一直在家闲着,去衙门当差也是有俸禄的。」
说完,双手往后一背,自顾往外去了。
颜夏看着他瘦弱的背影,不太明白,他赵公子还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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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庆春园内。
贺兰婉正侍弄着园子里的牡丹,这些都是从江南运过来的名种,她打算将这些牡丹移栽到花园中,过几日,这满庭园就能开出一片的牡丹来。
到时再办个花会,也正好给赵祁修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现下她两个女儿都已经嫁出去了,日子美满,大女儿前不久也传来了有了身子的好消息。她这做母亲的也算是安心了。
而眼下只有赵祁修让她神思烦忧,如今身子在慢慢好转,仕途也算是踏出了第一步,剩下的就是亲事了。
也是马上二十的人了,园子里也是该添个人了。
正这么想着,珠环来说颜夏来了。她将手里的小锄头递给珠环,就去洗手。
等洗过手到前厅时发现颜夏已经立在门廊处了,手里还抱了一个小盒子。
阳光透过略过她头顶,将光影洒落在她肩头之上,虽然没怎么打扮,但却明艷动人。贺兰婉不仅咋了咂舌,这姑娘若是出身好点,怕是求亲的门槛都不知道踏破多少条了吧。
她招了招手,示意人过来,「颜大夫啊,明日你就要去衙门当差了,元介可就拜託你了。」
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点心,「这些都是宫里送来的,你看看有没有喜欢吃的,尝一尝?」
颜夏瞧着一盘子的点心各有各的精緻便选了一块粉色的糕点,「多谢夫人。」
糕点是沁了桃汁儿的,这个时节恐怕也只有宫里有新鲜的贡桃了。她记得小的时候,父亲也带回来过一次贡桃,又大又甜,汁水也多,总共四个她和父亲母亲还有妹妹一人一个。
见着颜夏出神,贺兰婉柔声道,「颜大夫?」
颜夏甜甜一笑,「夫人,这个糕点有桃子的香气,很好吃。」
贺兰婉也笑起来,「那一会儿你带些回去。」
然后看了看她手里盒子,「这个是什么?」
颜夏将那盒子放到桌上,「夫人,这个是我做的梨膏糖,给赵公子那边留了些,这些是特地拿过来给您的。春天来了,空气多干燥,而且春天也易肝火旺盛,想着夫人你或许用得着。」
这一个多月来,虽然没见着贺兰婉几回,但是人家也从来没干涉她如何治病的事情,长柏园内也都由她差使,她从心里还是十分感激的。
贺兰婉还是头一回见到自个儿做的梨膏糖,伸手接过来,看着木质的盒子里装满了一颗颗明黄色的油纸包着的小方糖,既觉得新奇又觉得这些糖膏可爱。
「颜大夫有心了,如此,我便收下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颜夏这才告辞。
贺兰婉看着门庭处颜夏慢慢缩小的身影,又看了看那方盒子,「这姑娘是个有心的人儿。」
第23章 香菇肉丁温面
随着上巳节临近,京城里也热闹起来,卖花的,卖水灯的,还有卖兰草的。
金桃一大早去集市也买了一筐子兰草回来,一进门就对着王匪道,「王匪哥哥,你看我这兰草可新鲜?等明日晚些时候,我熬上一大锅浓浓的兰草汤,沐浴可好?」
王匪低头去看她框子里的兰草,果真是很新鲜,他点点头,「好。」
金桃见王匪答应,笑嘻嘻的,「就是不知道姐姐明日回来不,我还计划了她那一份呢。」
自打前两日,颜夏去了衙门后,回来的时候便不多,也不固定,有时候是上午,有时候是下午,又或者是晚上。
待的时间也不确定,时而长时而短的,大部分的时候都是问些医馆可有什么把不准的病人,若是没有便就去教导王匪。如此和金桃说话也少了许多。
王匪见金桃一双杏眼笼上一层落寞之色,他抿了抿唇,逗她道,「金桃,你脸上掉什么东西了?怎么青一块黑一块的?」
金桃慌忙去拿水盆照,发现还是早上出门那般什么都没有呀,再抬起头见王匪似笑非笑的模样,这才知道自己被戏弄了,做势就要去打他。
王匪一个下蹲就躲到了柜子底下,气得金桃直跺脚。
等人消停了他才露出个头来,「其实夏姐姐去衙门也挺好的,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咱们应该支持她。」
金桃眨巴着眼睛看向王匪,第一次见他说这么多正经的话来,「我知道,我就是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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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衙内。
颜夏不住地打着喷嚏,也不知道是谁在说自己呢。
自打前日来这衙门,她就没消停过,一来是要打整园子,二来又要去市面上添置些常备的药材来。还要兼顾着赵祁修的病情,这园子里就她自己一个人,做饭洗菜熬汤配药样样都得自己动手,直到现在也没得出空来。
偶尔得空的时候她也会想要是金桃也在就好了。或者别冬、珠翠在就好了,自己能轻松些。
本来还准备去四方药铺的,可愣是没找到空儿。
这会儿正忙着将新添置的药材分门别类,刚将最后一味药归置进去就看见崔维来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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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大夫,你快去看看,那郑田的病又严重了。」
昨儿个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今天就又变了?
她心里疑惑着,就跟着崔维一起往外走。
前日她刚来衙门那天就听说了,那郑田从衙门回去后的第二天便惊惧更甚,连屋子都不敢出。本来事发当天,陈锦后来查到当日他行踪成谜,正打算审一审的,结果这种情况之下,根本无法进行。
颜夏当天也去看了,还给开了些药扎过针。
后来听说是好些了,怎么今日就说严重了?
不管怎么说先去看看就是了。
因为郑田不敢出门,就躲在溪乐楼的房间里,陈锦他们不敢用强,怕再把人给吓得失了疯,那时,事情便更不好操办了,便就守在那处园子里。
颜夏到时,正好赵祁修也在。她打过招唿之后就去屋子里看人,人还没走近,那郑田便丢了茶杯出来,她身子一侧,轻松地躲了过去。
茶杯便被重重地砸在地上。
有惊无险,颜夏缓了口气,去看后面有没有人被伤到时,却撞上赵祁修审视的目光。
颜夏面容镇静,笑呵着道,「早年四处奔走,反应也练灵敏了。」
见赵祁修没作声,颜夏也就收回视线继续去看那郑田,奈何这人实在太过害怕,只要她往前多走一步,郑田就立刻反应激烈。
颜夏瞅着这情况,不是普通的惊吓了,倒像是吃了什么东西似的。
她退了回来,转而看向旁边一个店里的伙计问道,「这郑田昨天都吃了什么?」
店里的伙计想了想,回答到,「就是吃的些青菜馒头什么的,是和吴公子一起端进来的。」
吴善听见这话也连忙应道,「对对对,同我一起吃的,是这饭菜有何问题?」
颜夏想了想,没继续追究这饭菜的问题,而是看向陈锦,「陈大哥,现下他这般我没法诊治,不如你们先将他控制住?这样我才近得了身。」
其实陈锦早就想将人捆了,若不是因为怕又再将人吓出个好歹来,他才没这份耐心在这里陪他耗呢。
说着就招唿了两人进到屋子里去,只听得噼里啪啦的几声声响过后,屋子里就响起了陈锦的声音,「颜大夫,人捆住了。」
颜夏赶紧进去,见郑田被捆在床上,眉额处青筋暴起,两眼通红。
她从带着的箱笼里取出一粒药丸塞进他嘴里,又端起桌上的水,手将其下巴一抬,那药就落入了肚。
又拿出银针,扎了几处穴位,约摸半刻钟后,这郑田才算是安静下来,眼神也不再似刚刚那般兇狠,而是渐渐呆滞起来。
赵祁修见他这样,看向颜夏,「你给他吃的什么?」
颜夏看着郑田,又去把他脉象,「镇定丸,吃了会让人起困意。他现在这个样子,睡一觉也好,醒来之后就清醒了,不过还得劳烦这位小哥去抓个药。」
说完她便起身写了副方子给那店里的伙计。
「是中毒了?」赵祁修不禁问到。
颜夏摇了摇头,「也不算中毒,他这症状好像吃了什么兴奋的东西,我一时间说不好,不过不致命,吃一帖药就好了。」
如此,郑田的事情算是解决了。
忽然,空气中想起一阵「咕咕」的声音,众人望去,就见着阿肆有些不好意思。
看了看时辰,已经是午时过了,确实是该用午膳的时候了。
不过因为溪乐楼这死了人,又闹出郑田这事儿,这两天都没正经营生。
想了想也只好回衙门吃饭。
赵祁修本来是打算回府的,可想了想还是跟着颜夏去了衙门。
等几人到了衙门,陈锦就往那大厨房跑,可惜回来的有些晚,只剩些剩菜剩汤了。
其他人或许勉强能凑合,但一行人中还有赵祁修在,自然没法这么草率了事。
颜夏瞧着几人,得,这又得忙活了。
她朝着几人道,「不如去我那园子,我给大伙儿做些手擀面?」
几人一听当即说好,也不跟她客气就直接往那园子去了。
颜夏看着几人步子迈得是真大,当真是不客气呢。
赵祁修走在最后,颜夏刻意放慢了脚步等他,等人走近了,她侧过头去看他,「赵公子想吃什么浇头?我看大厨房有鱼有肉,还有些菇子青菜。」
赵祁修面色从容,「都好。」
颜夏听他说都好,也就自己拿主意了,那就简单点,做个温面就好。
温面需要先和面,颜夏看着园子里四五个大汉,狠狠地舀了几碗面粉出来,足足有井口大的盆,一大半盆。
掺水揉匀之后便搭上一块干净的湿布醒着。
因为见大家这么坐着确实有些干,颜夏趁着这会字空当便用小炉子烧了热水,里面放了些年前就晾晒好的橘子干儿、苹果干儿、梨子干儿,又加入了些大枣、菊花,煮沸之后略作煎煮,就是一壶养生果茶。
颜夏不爱喝茶,却爱喝果茶,因此每年都会烘晒些果干儿,等时节过了便会拿这些果干儿煮茶。
这会儿她提着一大壶果茶给每人都倒了一杯,临到赵祁修的时候,又专门弄了个小壶,放了几块烧过的鹅卵石放在下面。又取了一个小杯子,让他边喝边倒。
「赵公子,茶还是热的好,这样对你脾胃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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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看着那紫红色的小壶,点了点头,「嗯。」
大伙儿喝着茶,颜夏便又去忙活浇头去了,去大厨房那边问庆婶要了些猪肉鸡肉,又拿了些香菇。
将这些东西都洗干净之后,分别切成丁,然后大火先炒一遍,煸香之后加入生姜大葱、加入清水焖煮,又加了些清酱,熬成浓浓的一锅。
因为知道大家都饿了,她丁切得小,只小片刻就能煮熟。
这边看着面也差不多,另起一大锅烧水,陈锦和崔维都来帮忙加柴。
颜夏将面团揉出气泡后,再擀成薄薄的一张,切成细丝。待水开之后,奶白色的面条下下去,只要片刻就捞出来,再焦上一勺浓稠的浇头,撒上葱末蒜末,红绿辣椒丝,一份香菇肉丁温面就好了。
大家端着海大的碗自去一旁的桌子上吃起来。
颜夏特地端了一个小碗的面条过来,旁边还有现烫的青菜,赵祁修伸手去拿筷子,十分自然,然后静静地吃起来。
颜夏在他对面坐下来,任风吹干额上的汗。
这么对过去正好能将赵祁修看个完全。
还别说,赵祁修虽然是瘦,但骨相很好,和大家坐一起,对比一下就明显起来。
看着别人吃面都是唿拉拉的,他吃了小半碗愣是没发出半点声音,举止间透出一份优雅来,果然是大家族出来的。
颜夏看了会儿,也自去煮了一份温面。
等大伙吃完,一个个汗涔涔的,却直唿爽快。
而恰就在此时,溪乐楼那边传来消息,郑田醒了。
第24章 天仙子
郑田醒得很及时。
正好衙门拿到了新线索,因为之前知道朱鹏举的死与药物有关,事发当天,衙门将尸体抬回来之后,黄仵作在进行第二次验尸的时候就查出了朱鹏举嘴里的药物确实是一种能令人暂时兴奋起来的药物。
是叫作一味天仙子的药物,此物不算稀奇,许多药铺都有。
但是随后,在其胃里又发现了大量的天仙子,虽说是混合着食物一起的,但黄仵作估摸着那量,可能是能致死的。
衙门的人走访了多次,终于在一家药铺里证实了郑田去买过这味药。
郑田是外地人,口音很容易被认出来,加上去买药时本来就紧张异常,那掌柜的自然有些印象。
这会儿,郑田人醒来,陈锦当即就将那掌柜的证词甩在他面前,又严厉地追问起事发当日的行程。
郑田两眼失神,哪里还敢申辩,含煳了半天也捋不清,最后只得将事情招了个底儿透。
原来,这朱鹏举家里富庶,但平常对人也有些傲慢,加上他写的几幅诗词得了当地知府的赞赏,更是有些恃才傲物。
而郑田家穷,来进城赶考已经是把周围的亲戚借了个遍。朱鹏举和吴善是早一个月来的,租了后面的整个园子,其中一间房一直是空着的,直到这郑田来了之后,朱鹏举见其和自己是同乡,便折了半价的银子让其住进来。
这原本是好事儿,郑田也是十分感激的,这里清静很适合看书。但相处久了,郑田就慢慢发现这朱鹏举特爱挖苦自己。
见着自己就两套衣衫翻来覆去,都洗得发白了,便打趣他说他还真是个白生。
又或者见郑田天天就稀饭馒头咸菜的,便说他这是一穷二白,全占齐了。
郑田刚开始的时候也不作声,任其侮辱,但没想到这朱鹏举越发过分,到后头口无遮拦连着郑田的爹娘都侮辱进去了。
人嘛都是有心性的,一次两次还能不在意,三次四次也可以忍受,可十次八次,总有不耐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回驳两句。
可这么一回驳,那朱鹏举便拿着他住的屋子说事儿。
当初住进来的时候,郑田哪能想到有这齣?如果一开始就没住进来,可能还能寻个便宜的地儿,大不了就是远些,偏僻些。
可如今,马上就是春闱了,别说远些的住处,就是附近的小城镇里的客栈都住满了考生,他哪还有别处可寻。于是,只能堪堪忍受着。
朱鹏举见他闷葫芦放不出一个屁来,便说让他搬出去的话。
郑田哪能不急?
前两日,他出门去,路过一处说书的地方,听见那说书先生说女子给自家相公吃□□的事情。他当时心里一顿,便略过一丝邪恶的想法,不过没想过要人性命,只想着给那朱鹏举吃些药,让他得些教训。
于是,当日他便去书铺里去了,看了好几本医书才寻得了天仙子的药。
上面说天仙子可令人短时间内癫狂放浪,他便想着,这朱鹏举不是狂妄吗,那就当众狂个够,等他当众出了丑,看他还能不能再这般骄傲。
然后,他就去药铺买了药来,偷偷混进了他用的早膳里。
所以,那日吴善他们邀请他一起的时候,他因为心里有鬼,赶忙推脱。可哪曾想那日下午他回来,没等到朱鹏举的笑话,却得到了他死的消息。
他当时便吓坏了。
想着自己寒窗苦读这么些年,要是背上人命官司,那他这一生就完了,不仅他完了,这次进京赶考借的这些银子还怎么还得清?
家里只有老爹老母和年幼的弟弟,想到这些他当时就惊恐得要死,后来被带进衙门更是懊悔不已。
听完郑田的叙述,屋子里的人都有些说不出的情绪,谁都没想到郑田给人下毒是这样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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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是如此的话,那这郑田下半辈子确实是完了。
屋子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只听得郑田鼻腔里带着的一丝抽噎。
赵祁修看着郑田,忽然开口道,「你下了多少剂量的天仙子?」
此话一出,众人又都齐齐抬起头来看向赵祁修,赵祁修问这话是何意思?
颜夏眼珠子转了一圈来,一下就明白了赵祁修的意思。
对呀,这药不同剂量自然功效也就大有不同,刚刚郑田说自己是参照医书上说的剂量去买的这天仙子,按理说也就只能致使人兴奋,即便是掌握不了剂量,可再不济也就是让人发疯发癫,怎么也不该是致死才对。
或许,这中间还有别的隐情?
那郑田听见人问,大约是心里已经认定自己这辈子已经完了,面上也恹恹的,摇着头道,「我也不知道了,反正那掌柜给的那么一包我全给下进去了,完了啊。」
颜夏见他这般忍不住道,「你倒是说清楚啊,说不定还没到你想的那般田地。」
郑田看着她,不知是何意,但后面那句话他听得明白,「这位姑娘是说我还有得救?」
如果剂量搞清楚了,说不定还真有转机。
她沖他点头,又看向坐着的赵祁修,「赵公子,若是他下的剂量并没打到令人癫狂失智甚至致死的地步是不是说明兇手另有其人?」
赵祁修朝她投过去赞许的目光,然后又看向一脸迷茫的郑田,「确实有这可能,你可还记得自己到底买了多少?」
郑田一听这话,眼里露出一丝希望来,想了想便道,「我当时是看的书,书上说半钱就可让人兴奋起来,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所以当时我就买了不到一钱的量。」
颜夏是知道这天仙子的,如果真是不到一钱的量,确实能让人兴奋,但还是能存得一丝理智,不过很难控制自己的行为,但要说死还是不大可能。
依着当时吴善的说法,朱鹏举当时翩翩起舞的模样,至少应该是过了一钱的量。
也就是说,郑田可能不是真正的兇手,也许有另外的人对朱鹏举起了杀意。
颜夏想了想当时的情景,心里不禁划过一丝惊恐,她抬头看向赵祁修,正好撞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颜夏当即道,「赵公子想到了兇手另有何人?」
陈锦一听,接过话道,「兇手另有其人?那这不是还得重头查?」
赵祁修摇了摇头,「也不见得就要重头查,当初我们都没真正见到朱鹏举是在二楼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我们都只是听说了而已,至于朱鹏举是真的自己失足掉下去的,还是被人推下去的不得而知。而真正知道当时的情形的只有一人。」
颜夏脱口道,「知道当时情形的只有吴善。」
第25章 果茶
颜夏所说正中赵祁修之意,这郑田既然说自己没有放那么多的量,自然说明背后有问题。
当时,大家都只顾听吴善说去了,根本没想过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而且当时颜夏还发现这朱鹏举嘴角上扬,极有可能说明他是在极其惬意的情况下死的。这也就说明了,从空中落下并不一定是那会儿朱鹏举就还是活着的。
事情既然生了变故,那眼下最重要的自然是要去拿吴善来问问。
陈锦当即去拿了签子捉人。
赵祁修又命崔维好生看着郑田,然后才出了屋子。
颜夏见他出了屋子,自然地也就跟了上去。
等出了门来绕过一道弯儿果然就见着他脸色有些不好,她忙快步上去,扶住他,「可是哪里不舒服?」
赵祁修摇头,「只是有些胸闷。」
赵祁修今日出门来到现在都还没回去,刚刚又在屋子里问话,想必劳心劳力,这会儿定然是有些累的。但眼下吴善是关键,想必他还不会回去,想了想只得将人扶着,然后回自己园里。
待到了园子里后,颜夏倒了杯茶过来,还是中午的果茶。这会儿泡得更浓了些,果子的酸味儿也更浓烈,赵祁修接过来喝了几口,竟觉得舒服不少。靠着园子里唯一的一张藤椅垂眸微闭。
颜夏看他这般,取了一张薄被过来,挨着他一旁桌子坐下来,继续做自己的药膏。
赵祁修侧过身看她弄那一团团黑褐色的膏团,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颜夏没抬头,回答道,「药膏,衙门的人跌打损伤常有的事情,我弄些膏药,用牛皮纸包好,谁有个跌打损伤的,贴上一帖就是了,简单又方便。」
药膏自带一股淡淡的松木气息,赵祁修闻着很受用。
见她忙着,他漫不经心地问道,「上巳节的春游你要去吗?」
说到上巳节,她想了想,「可能没时间。」
赵祁修又道,「衙门不是要放半日休沐?」
颜夏这回不假思索地道,「休沐也要回医馆的。」
赵祁修盯着她的脸,过了会儿又道,「听说宫里好些嫔妃都会去,你就不想去看看这些皇上的妃子们?」
女子向来是倾慕美的东西,这些个嫔妃们都是经过挑选才入了皇宫的,大多都有些姿色,很多人大约都想看看皇上的妃子们都长什么模样。他一向觉得颜夏看上去总是笑嘻嘻的,好像对什么都不关心,但好像又对什么都关心。
上次母亲邀请她一起去春游,当时她也没有答应,也不知怎的今天忽然就想确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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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颜夏放下了手里的药膏,问起来,「都去吗?」
赵祁修想了想,「也不全是,也就是一些得宠的罢了。」
颜夏似乎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正要说不去了,却听见赵祁修接着道,「哦,对了,难得宁太妃也要同去。」
她心里一顿,然后转口道,「你这么一说,倒是勾起了我的兴趣了,皇上的妃子们都很美吧?倒是想去看看了。」
赵祁修没说话,又合上了眼。
颜夏虽然手里还弄着药膏,但心思却飘远了,宁太妃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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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宁太妃命人将自己那张红檀木做的大贵妃椅抬到园子里,又罩了云纱,她人就躺在那云纱之内。
这样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闭目养神,当真惬意。
宁太妃今年还不到五十,平日里保养得好,加上自家弟弟周演又时常送些丹药来,她日日服着,看着也不过是四十左右的人。
刚刚皇后那边递了帖子来说是上巳节在凤鸣山办了一场春游会,邀她的空去看个新鲜。整日在这宫里也是够闷的,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她立即就让人去回了话。
说起来,自己也好久没出去走动了。
要是先皇还在,这样的场合自然是她风头最盛的。
她嘆了口气,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涌起一丝不满来,回过头去让身边的丫鬟去将早先先皇赐的一件黄羽纱找出来。
这样的天气,就适合穿这样轻薄的衣裳,既不觉得重,又舒服奢华,这般才能彰显她太妃的贵重来。
这般吩咐过后,她才又躺下来继续晒着日光。
这时,她的近侍秋琴走近了来,低声在耳边道,「太妃娘娘,刚刚一个小太监过来传话说明日硕成王妃也要去春游,亲自做了锦绣荷包想明日敬献给娘娘,说是替硕成王尽孝。」
宁太妃一听这话,微微颔首,「有心了。」
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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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毕竟不同夏日,过了未时之后太阳便发了软。
这头儿,颜夏看着日头逐渐偏斜,赵祁修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正要去叫他,却被陈锦抢先了一步。
「赵典使,吴善带回来了。」
陈锦走得急说话也急,声音又大,一下就将赵祁修惊醒了来。
赵祁修听了这话,起了身往衙门正堂去。
一进门就见着吴善立在堂内。
吴善见着人来,朝着人见了礼,这才开口问道,「不知道大人将我带来,可是鹏举的事儿有了着落?难不成真是郑田所为?」
赵祁修见他面色从容,和当日朱鹏举出事那天相比镇静不少。他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后,这才不慌不忙地道,「你觉得郑田的嫌疑有多大?」
吴善听见这话,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大人这样问,莫非是郑田真的干了如此蠢事?早前的时候我见鹏举就对他有些言语上的侮辱,我还劝说过几次。可是,郑田是个弱性子,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呢。」
说完,他一副难过的神情。
赵祁修不禁觉得好笑,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这吴善就这般肯定郑田是有罪的?
见他这般,赵祁修缓缓开口道,「不好意思,可能你要失望了,我们发现这兇手可能不是郑田。」
第26章 十年寒窗
那吴善脸上神色微变,然后变了好几回才继而又恢復了正常,「不是郑田?那这是好事儿啊。」
赵祁修看着他,「于郑田来说是好事儿,但于你而言怕并不见得是好事儿。」
吴善一愣抬起头来,「大人这是何意?」
赵祁修笑了笑,「当日朱鹏举的举动是你告知我们的,可是我们又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事实呢?幸好当日酒楼的情形还有旁的人见着了。」
吴善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别人?当时我们雅间内是有屏风的,哪里来的别人?」
「雅间内是没有,可对面呢?酒楼外的小河上呢?外面是一条小河沟,有许多往来的商贩,恰好就有一位商贩划船打那河沟过时看见了你和朱鹏举有过拉扯。」
吴善脸色大变,「我,我没有。我只是见他喝得多了,上前劝阻罢了。」
赵祁修看着他,仿佛要将人看穿一般,直射得找吴善不自在起来,「当日朱鹏举是不是自己掉下去的,你自己最清楚,仵作已经验出他胃里有大量的天仙子,你有没有买过,将京城所有的药铺走访一圈总能找到线索。又或者,我将那商贩找来认一认,再把当日所见说与你听听?」
吴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干脆沉默。
赵祁修看着他,继续道,「其实我很想知道,以你的才学之名,乡试的时候为何你却落了选?」
吴善一愣,半天才吐出一口气来,他笑着看向赵祁修,「大人这话什么意思?马有失蹄人有失足,当日发挥不好,也是正常的。」
其实打从接手了这个案子之后赵祁修就调看了三人生平案卷,因为三人都是来参考的学子,所以并不用去当地,只需通过礼部就能查到。他又命阿肆去和他们同一州府的学子打听了一回,都说吴善的才学数一数二,让很多人都非常敬佩,同时也是他们州最有希望进一甲的人。
但怪就怪在这吴善的乡试落了选,而朱鹏举却中了榜。
虽然朱鹏举也有些见识,但赵祁修命人搜罗了些他写的一些文章,属于参差不齐。好的确实是有经纬之才,但不好的也就勉强能得个举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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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学问水平相差如此之大,实在有些让人奇怪。
而相反的是,这吴善平日里显示出来的学问都在上乘水平,可唯独就那次乡试差强人意。这怎么都叫人不得不起疑。
赵祁修看着他,「你若是不想承认也没关系,大不了就是找人去当地查查就是了,不过就是多费些时间而已。」
吴善眼睛看着赵祁修,有些微红,却又带着一丝凄凉,过了许久才又忽然笑起来,「呵呵,是,鹏举是我杀的,但是他该死。」
「大人养尊处优可能不知道吧,虽说朝廷是会给举人补给一些银子,但那点儿银子如果是养活一大家子人却是不够的。郑田如此,我也是如此,虽然我们可以出去做工,但做工就不能全身心读书,会影响来年的会试,而且这样的差事也并不多。」
「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父母年迈多病,就靠着这点银子够什么?何况那会儿我还是个小小的秀才,后来这朱家找到了我,说,如果我愿意在考试时将名字写成他的,他将名字写成我的,那么他们愿意给我一笔钱。我当时母亲重病,急需银子,他们又承诺官府内有人帮他们遮掩,这事儿不会出岔子,我一时脑热便应了下来。想着,大不了我来年再考就是了。」
他看向赵祁修,「你懂那种感觉吗?看着自己的文章中了榜却不是自己榜上提名。」
吴善脸上现出一丝无奈。
「我原本以为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后来我也如愿考上了举人。可没曾想,今年春闱,我入京之前那朱家又找到了我,我自然不愿,会试和乡试哪能一样,那是天子脚下啊,我怕,也不想。但他们朱家却拿我上一回的事情要挟我,说若是我不答应,就将这事儿捅出去。」
赵祁修冷着脸问到,「可这事儿要是捅出去那朱鹏举不也就被捅落了出来?」
说到这里,吴善脸上涌起愤怒的表情,「他们眼手通天,自然是和官府串通过了,只会说我的成绩有假,关他朱鹏举什么事儿?况且即便牵连到,他还有家世我有什么呢?我只不过一介白衣,什么也做不了。」
吴善看了一眼堂上那几个「清正廉明」的字,讪讪道,「清正廉明,都是空话。」
「大胆!」陈锦放高了声音。
吴善脸上也不知道笑还是哭,「难道大人觉得我说得有错吗?今日这事儿说出来,我知道我和科举之间再不可能有勾连了,十年寒窗啊!」
他懊恼地蹲了下来,然后痛哭流涕,里面或许有后悔但更多的可能是不甘和辛酸。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抬起头来,「我算是完了,可是我希望朝廷当以我为鑑,清肃考场。不然只会有更多的庸才混迹于朝堂之上,那我们国家还有什么指望?」
赵祁修看着他,有些微怔。
竟没想到他最后会说出这番话来,若是没有今日这祸事,他或许还真能成为国之栋樑。
等吴善情绪平復了之后,他才又将如何害朱鹏举的一五一十招了来,郑田不过是他放在明眼处惹人混淆的,朱鹏举日日侮辱郑田,他心里怎么会没有气?
于是,吴善便暗中观察,果然被他发现了契机。
他便趁着郑田下药的时候在朱鹏举的饭里加重了剂量。当日他们在溪乐楼的时候,他还多劝了几回酒,那朱鹏举喝得兴起,吴善见他浑浑噩噩,飘飘欲仙,便在他欲生欲死间,稍微用了些力,造成了坠楼的假象。
事后他再装成无辜受惊的模样,而郑田的表现正好帮助他顺利脱去了嫌疑。
他没想过害人,只想让官府以为是郑田下药使人兴奋,但最终还是失足致死,到时郑田罪不会被当作杀人犯对待。
可他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事情完结了,但赵祁修却没有多高兴。
剩下的收尾都交给了陈锦和蒋费,自己从衙堂出来,感觉得身子有些沉重。
往前走了几步,竟然踱到了颜夏的园子内。
打眼去寻人,却看见她正在挖地,落日余晖将土地照得金黄金黄的,她的影子也拉得老长。
大约是感觉到了有人来,她一抬头,看见赵祁修面色不大好,放下锄头走过来,「案子审出结果了?」
赵祁修点点头,将事情说与了颜夏。
她听完也是半晌没作声。
朱鹏举这样的人放在整个国家来说应该都不在少数,可是这是一个人的过错吗?
朝廷地方的官员若是有作为,那朱鹏举这样的人还会存在吗?
如果朝廷能多些注重民生,这样的穷人会不会少一些?
举人尚且举步维艰,何况那些底层的百姓?很多人都想着通过读书出人投地,那没出头之前呢?如何过活?
说到底,还是朝廷的制度不公不善。
她眼里像是想起了什么,渐渐悲凉起来,望着站在自个儿面前的赵祁修,淡淡道,「赵公子应该从来不会为吃穿发过愁吧?或许在你眼里看来他们这样的人这么做是不是愚蠢至极?」
赵祁修抬起眸子看她,他确实为郑田和吴善这样的举动不值当,若是他们能直接找到官府,或许境遇也就不一样了。
颜夏继续道,「当你真的吃不上饭看不上病的时候,什么都是虚无。」
说完她看了看天,「赵公子今日也累了吧,早些回去歇息吧。对了,你如今要常在衙门做事,我又替你改了回药方。」说着就从腰间拿出一页纸来递给他,「还是和上回一样,每日服一次就好了,我用药浅,不会很苦,若是真是吃不下,就吃颗桂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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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看着手里的方子,凝神细瞧了会儿,字迹隽秀,是小楷。
他想着刚刚颜夏说的话,她也经歷过没饭吃的日子吗?
第27章 玉灌肺
是日。
大约是知道今日是上巳春游的好日子,一早颜夏就听见树枝上鸟儿叫得叽叽喳喳的,金桃今天起了大早,见颜夏在园子里忙活,也过来瞧。
昨日忙完衙门园子的活儿,想着今日衙门休沐半日,颜夏便就回了医馆。金桃最为高兴,欢欢喜喜地替她张罗了兰草沐浴,晚上的时候,颜夏特意做了些她爱吃的,三人难得这么小聚一会儿。
也不知道是并不是因为昨日用兰草沐浴过,两人身上都沾染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几只蝴蝶绕着园子过来在两人附近翻飞,舞动着小翅膀。
金桃作势就要去扑,一个没站稳,险些摔一跤,巧不巧的,就是在这个洋相的时候,王匪刚好路过,亲眼目睹了她的窘迫样,金桃脸一红,朝着外园跑去,「姐姐,我去给你买羊肉粉去。」
见金桃往外去了,颜夏朝笑着看向王匪,「平日里我不在,你多看顾着她些,说起来也是苦命的姑娘。」
王匪也顺着金桃出门的方向看去,「夏姐姐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情,医馆的事情我会看顾好的。」
颜夏看着他,说起来,再过两月王匪就又长一岁了,原先的时候只是觉得他长相清秀,如今过了年,这些日子又有了歷练倒是更加成熟了。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
等吃过早饭,颜夏特地备了些点心,有玉灌肺、樱桃煎、玉延索饼。
后两样就不说了,樱桃煎是取樱桃肉捣印为饼,加些糖,而玉延索饼是将山药粉装入竹筒内煮熟之后再取出来切片蘸着蜂蜜吃。
但这玉灌肺旁的人不大听说过,因为这是一道宫廷点心,小时候颜夏父亲也带过几回,她当时就觉得好吃,因此印象很深刻。
玉灌肺并不复杂,用真粉、油饼、芝麻、松子和核桃,去皮之后,加入红曲和白糖揉在一起,然后上过蒸就好,蒸出来的呈赤红色,里面又有这些果仁,便像是肺的模样。
这道点心关键在于这量的把握,每种食材都要有一定的比例,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不香,十分考究。
今日去见的是宫里的人,她自然不能带些寻常糕点过去,故才做了这道点心。
当然做这些点心的时候自然也多备了些留给王匪和金桃吃。
颜夏见时辰差不多了,又去换了件时新的衣裳,这才出门。
昨日,让赵祁修带了话过去,说好的,今日这个时辰贺兰婉会来接她。
平日里穿多了粗布衣衫,今日难得的特地换了身荷绿的衣衫,还是临时去买的成衣,但因为她本就丽质,整个人看着清爽许多,出了门来就见着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马车。
不过那马车,她熟悉,并不是贺兰婉的,而是赵祁修的,心下疑惑,难不成那赵公子来了?
果不其然,才走两步便见着阿肆从马车那头转过来,「颜大夫,公子请您上车。」
颜夏看着他,「贺夫人呢?」
阿肆道,「今日公子说带您去。」
这赵家公子,难不成也要去?之前没听说呀。
但转念一想,人家要去不也正常吗?
颜夏走过去径直上了马车,一进马车内就瞧见赵祁修斜靠着桌子一侧,神色略显慵懒。
今日他穿了件暗橄榄绿杯纹裰衣,腰间繫着暗水绿荔枝纹金缕带。
颜夏看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还真像是故意穿了同色系的衣衫,她咳了咳,在他对面坐下来。斜着眼看他,「赵公子今日也是要去春游?」
赵祁修眼睛落在她身上停留了会儿,然后看向她带的食盒,「这是什么?」
颜夏打开来指给他看,「做了几样点心。」
赵祁修低头去看,几样点心看着精緻得很,不过看到那玉灌肺时,他顿了顿,「这玉灌肺是宫廷点心,不曾想颜大夫还会这个?」
颜夏笑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赵公子大概不知道吧,这市井上好些商贩专就是仿做宫廷里的东西,别说,生意都好得很。」
赵祁修看着颜夏津津乐道的模样,伸手取了一块那玉灌肺来,轻轻尝了一口。
这味道,怕不是市井能模仿出来的。
路上,颜夏又问了些他身体的情况,嘱咐了些要注意的东西,又变戏法似的递给他一瓶药丸,「上次那个梨膏糖你可以多放些在身上,这个药是我新调制的,眼下天气热了,我给加了些平躁静气的,你如今比以前操劳些,这个药不苦的,基本没什么味道。」
赵祁修接过来,放进袖袋里,「谢谢。」
马车里忽然就静了下来。
不过幸好很快就出了城,虽然路也变得不平顺起来,但风景却渐渐变得好起来,两人都去看窗外的风景致,然后缓缓朝着凤鸣山而去。
大约又走了大半个时辰,马车戛然而止,马车外响起了阿肆的声音,「公子,颜大夫,到了。」
赵祁修伸了伸胳膊,这才慢慢起身准备下了马车来,颜夏因为坐在外侧,因此先下来。
刚立住就看见外面好大的排场。
里里外外足足站了三四层的兵士,周围穿梭来去的侍俾僕役更是多得很。整个场子足足围了数十里地,各处又摆了花和各色彩旗,飘飘然,十分的奼紫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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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里面搭了棚子,上面摆了好些桌子,桌子上放着些时新的果子茶点一类的。
往旁边看过去,那棚子离得不远的地方则是各式各样的马车,一些着短衣的僕役正牵着马车往边上去。
「看什么?」
赵祁修的声音从她身后传过来,大约是离得近了些,气息透过脖颈处传入她耳朵,竟觉得有些发痒。
颜夏转头来,「没什么。」
赵祁修往前走去,「这边过去。」
颜夏见状跟了上去。
穿过一众鲜花铺就的小花园,就到了那处棚子处。贺兰婉此时也在,颜夏赶紧过去打招唿,「贺夫人。」
贺兰婉见到颜夏,立刻就笑着过来拉住她的手,又围着看了一圈,「啧啧,颜大夫好颜色啊。」
颜夏也笑起来,「贺夫人说哪里的话,对了我做了几样点心,给夫人们尝尝。」说着就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贺兰婉接过来打开看,「这颜大夫不仅人美,手也巧呢。看看这些点心可是能与铺子上的媲美了。」
身边的几位夫人见贺兰婉这般夸赞也跟着围过来,附和起来。
其实,颜夏心里知道,这些个夫人看的是贺夫人的面子,至于那盒子里的点心是不是好看是不是好吃并不重要。
不过面上颜夏自然笑的更加灿烂了。
因为今天这春游是皇后娘娘操办的,请的也大多是些重要官员的内眷。男子并不多,大多是宫里的皇子们或者宗亲里的郡王亲王些。
赵祁修见着此时这里围着一堆妇人也不便多停留,便去旁边男子的宾座去了。
这边这些夫人小姐们围着贺夫人赞嘆了一番也都去寻座。
而恰在这时,人群之外响起一阵喧闹之声,一队官兵走在最前面开道,后面跟了一队马车, 乌泱泱的一大群人,看那架势不是一般的人。
颜夏瞧着那架势心里已然猜到了大概,往后退了几步,但眼睛却向这边张望。
等那队车马近了,果然就见着几个宫女打扮的模样搬来木梯子,帘子缓缓拉开来,从上面下来一个面容精緻的女子。
女子上身穿着葡萄彩锦绣琵琶袖凤穿牡丹绮袿衣和绿色借色绣经锦天香绢,下身是墨蓝女子绣工科绛地交龙锦木兰裙,精緻的云鬓里点缀插着几颗翠色宝石,耳上挂着填丝青田石耳珰,踩着莲花锦绣双色芙蓉鞋子慢慢下来。
贺兰婉笑着走过去,「拜见皇后。」
众人也跟着道,「拜见皇后。」
贺莲清赶紧将人扶起来,又示意大家都起身,「都远侯夫人免礼了。」
客套的话说完这才过去拉着贺兰婉说笑起来。
颜夏只觉得贺莲清眉目生辉,当可和牡丹媲美也。转而又往她身后看过去,其后面的马车之上又下来一位妇人,穿着好几个侍俾围着,只听得一人道,「太妃娘娘当心脚下。」
正是当朝宁太妃。
宁太妃今日打扮娇俏,一身鹅黄色的羽纱将她身子衬托得更是轻盈,虽说这脸上没有留下多少岁月的刻痕,但眉目间总归是带着几分傲慢。
她抬步走过来,贺莲清微微施了一礼,众人又开始叩拜起来,「参见太妃娘娘。」
宁太妃扶了扶头上的髮簪,示意人都起来,略过贺莲清往前头去了。
芦衣见状,小声嘀咕起来,「真是把自己当太后了。」
声音虽小,却还是传入了贺莲清的耳里,她看了她一眼,「胡说些什么?太后也能拿来编排?」
芦衣小嘴一抿,低下头去,「奴婢只是替您委屈。」
贺兰婉摆摆手,「快些下去,祸从口出可得记住了,」然后转向贺莲清,「她这也是替您打抱不平。」
贺莲清当然知道,不过这种场合岂能乱说?
又叮嘱了芦衣几句,这才和贺兰婉一起往主桌那边去。
颜夏望着宁太妃过去的身影怔怔出神,连贺兰婉叫她都没反应,还是珠环走到身边叫她她才反应过来。
她偏头过去就见着贺兰婉招唿自己过去。
「这位就是给元介治病的那位颜大夫,这点心也是她做的。」
贺莲清温柔地对她点点头,手里还夹着一块樱桃煎,「是个伶俐的孩子,点心也做得不错,都比宫里的强了。」
颜夏忙叩拜下去,谦虚道,「民女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谬赞了。」
贺莲清见她乖巧,冲着贺兰婉道,「这孩子当真是客气了,快些起身吧。」
颜夏站起身来,微微看了一眼贺莲清,发现她此刻脸色不大好,想了想还是开口道,「皇后娘娘可是有些不舒服?」
倒是忘了颜夏是位大夫了。
贺莲清点点头,「有些头晕,正好,你替我瞧瞧。」
颜夏得了令正要往那边走,却听得邻桌的宁太妃对着她道,「既会看病,过来给我瞧瞧。」
第28章 笋
宁太妃这么一说,颜夏当即停在原地。
古来今往,像宁太妃这样的先皇嫔妃实属不多,大多的都深知本分。
说白了,自己可依靠的人都不在了,还得看着当今皇上的眼色过日子,安分守己才能活得长久。
而宁太妃这般只能说是个奇葩。
皇后乃一国之母,自然是贤惠的,抬了抬手示意颜夏先去那边,看着宁太妃骄傲的模样,颜夏脚下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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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往后去看她,声音温柔,「去吧。」
过了一会儿她才挪着步子过去,替人诊脉。
宁太妃的胳膊很细很白,在日光之下甚至白得有些透明,她将手搭过去,这脉象,生龙活虎的哪像是有什么病?分明就是给皇后使绊子。
颜夏未动声色,淡淡道,「太妃娘娘是劳累了,不碍事,多喝些水休息休息就好了。」
宁太妃满意地点头,「嗯,」然后又指着她,「那你去给我倒杯温水来。」
颜夏一愣,这才明白她真实的意思,她是跟着贺兰婉来的,贺兰婉又同皇后是姐妹,她不顾皇后先开口故意吆喝她,这不仅是给皇后使绊子,还在下皇后的脸面呢。
她若去,那皇后的面子自然不保,若不去,她是一介草民,有何法子拒绝?
正当她为难之时,正前方处一个不明物体飞射过来,直接擦过她的耳边往后飞去。颜夏身子往后一仰那东西便快速穿过去,只将她髮髻有些弄乱。
后面伺候的人见这情况都扑簌簌地跪下去,一个掌使模样的女子立刻去看宁太妃,「太妃娘娘可有碍?」
宁太妃此时脸色发白,瞪大了眼睛看着前面,脸上早已变了颜色,「是谁?谁?!」
此言刚落,就见着一个男子急急地过来,一下跪在宁太妃和皇后面前,「太妃、母后恕罪,儿臣眼瞎,打起马球来得意忘形,竟将手上的珊瑚手串给震飞了,刚刚飞过去的正是皇祖父赏赐给我的那串珊瑚手串,不小心惊扰了太妃娘娘,请赐罪。」
颜夏看过去,只见面前的男子穿了件宝石蓝对鸟对兽双面锦袍子,腰间繫着暗粉红龙凤纹腰带,看这般打扮以及他刚刚说的话,不用想也知道身份肯定是皇子了。
宁太妃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他,却没法发怒。
难不成还拉下去斩了?旁的人也便罢了,这是皇子,她哪敢说斩了的话?
贺莲清见着此情此景也过来赔罪,「还不告罪?不过太妃娘娘能否看着先皇的面子饶过他这一回,回宫之后我定禀明皇上重重责罚。」
宁太妃看着贺莲清,轻轻一笑,「呵呵,皇后都这般说了,我还能怎样?」
话说到这份上,连先皇都搬出来了,她还能说什么?
只得作罢。
不过此时她也没什么心情继续踏春了,让人备了车就准备驾先回宫去了。
等她这一走,贺莲清才看向那位皇子,「庚儿,你这简直胡闹。」
贺兰婉也看着他,「就是啊,你是二皇子,太妃娘娘才放了手,若是旁的人——」
景明庚笑起来,「知道错了知道错了,然后跑去一边了。」
贺莲清又看向颜夏,「有没有惊到?」
颜夏摇头,这些年在外行走比这更兇险的事情都遇到过这个不算什么。
她这般只顾着摇头却不说话,贺兰婉和贺莲清都以为她是吓到了,忙命人将她扶到后面去歇息。
等到了后面落了座,颜夏正重新挽着髮髻,打眼过去,才发现自己歇息的座位旁边还坐着一个人,居然是赵祁修。
而另一旁还坐着一个人,正是刚刚那位二皇子。
这速度,该和马比一比吧?
颜夏看着赵祁修看自己的眼神,心中忽然升起一种猜疑,「刚刚是你们故意的?」
景明庚皇子笑着往椅子依靠,「那个宁太妃早就想吓她一吓了,也就母后的性子忍着。不过刚刚还得多谢赵公子的法子,不然我要是扔个别的东西过去只怕没这么好脱身。」
所以,这主意还是赵祁修给出的?
她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赵祁修慢慢喝了一口水,这才缓缓道,「若不是这般,你怕是要被当枪使了。」
颜夏自然知道自己是被当枪使了,只是没想到赵祁修会帮自己解围,不过眼下她心里要紧的是另外的事情。
正想起身,就见着景明庚看着自己似笑非笑地道,「这就是你家那位小大夫,难怪你这么着急让我去解围,赵公子咱可说好了的,你家那颗东珠是我的了啊。」
赵祁修不理他,而是又去看颜夏,「你没被吓着吧?」
但此话刚一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多余了,上回朱鹏举尸体就摔在眼前都镇定自若,再面观她现下的神色,好像也并无事。
颜夏摇了摇头,眼神往外看了看,朝着景明庚和赵祁修施了一礼道,「我去整理下衣裳。」
未等二人回话她人便离开了。
景明庚看着赵祁修,一副遗憾的表情,「我说赵公子,你这府上的小大夫好像对你不大上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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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宁太妃因为受了这一番惊吓只得先回宫去了。
不过走出去的的时候那车辇却是一转走了另一边而非来的那一边。
凤鸣山是一所皇家看顾的山头,和旁的山不一样,这里因为有专门的人看管,所以路径十分成熟,山林里也有站岗的人,尤其是今天这阵势,那些个当值的人更不敢懈怠。
而因为这里时常举办些围猎、马球、赏花评诗的活动,路也修葺得宽阔。
一般来的时候显贵们大多是走左边的道,那里相对平缓。但右边也有一条路,这条路其实更宽些,但常常是用来运送物资的,路被压得狠些,相对而言更颠簸一些。
但宁太妃回去的时候却是走了旁边的路,一群人乌泱泱的一大群,可能旁的人都没去怎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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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那车辇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便进入了树木茂密的地段。车辇忽然就停了下来,人车马都未动,大约又过了一会儿才见着一个宫女打扮的模样上了车进了马车内然后没一会儿又端一个檀木桶匆匆下了马车来往一边的树林去。
树林里不知何时也站了一个侍女,看那模样是贵人家里的侍俾,见着有人来非但没躲反而迎上了去,只见着她飞快地从手里递过去一张纸条,然后又飞快地离开了那林子。
只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走得太急,才走出去一下被树枝绊倒了去,脸磕在一旁的灌木丛上,被划出好几条血口子。那侍女顿时一声惨叫,声音传出去好不好得正好就被在附近的贺兰婉听见了。
贺兰婉闻声便差人去看,将那女子带了过来,珠环眼尖一眼就认出那是硕成王府的人,贺兰婉一听这话,便命人将那人扶着往回去,等到了主台,她将事情说与了贺莲清。
贺莲清立刻去叫硕成王妃来,那硕成王妃匆匆而来见着这一着,立即训斥道,「小奴才,怎么扰了侯爵夫人的雅兴。」
侍女连连磕头,忙得求饶。
硕成王妃见那侍女头都磕得肿了这才说情起来,「皇后娘娘,她今日这么不识体面,着实该死,只是可否念在是初犯饶她一回,回去我定好好管教。」
贺莲清笑起来,「硕成王妃哪里的话,不过是冲撞了侯爵夫人,哪里就说过要人性命了?只是我刚刚听说好像还见着一个侍女,像是太妃跟儿前的。」
硕成王是太妃的儿子,这想见个面自当是没什么的,只是当初硕成王是差点被立储的人,而太妃又是后宫之人,箇中猜忌,自当避嫌,若非请旨或是特定的日子是不能单独见面的。
加之年前,家宴之上这硕成王吃醉了酒言语冒失,被皇上责罚让在家思过,却没说多会儿思过完的话。
今日,硕成王妃能来这春游会上,还是皇后特许的,眼下宁太妃若是让自己的女使和硕成王府的人见面这是不将皇上放在眼里了,更有抗旨不遵之意。
当然,有没有别的猜想就不知道了。
那硕成王妃一听这话,脸上一慌作势就要跪下去却被贺莲清拦住,「不过随口问问,你快带着人自去吧。」
硕成王妃看了她一眼赶紧领了人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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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天儿过了巳时就热了起来,即便是穿着薄纱也难免背上不出汗。
颜夏倒是会躲,自己往树林里一钻,凉快去了。
这凤鸣山不愧是皇家管辖的山林,这里面有好些竹林子,竹林下正孕育了一片白嫩嫩的可爱生物,颜夏此刻正奋力挖着。
只是挖着挖着觉得头上的阴影重了起来,一抬头居然发现赵祁修不知何时也到了这边来。
赵祁修见她手里握着一把小短刀,一双手也泥巴煳煳的,一看地上还有些圆不隆冬的东西,「这是什么?」
颜夏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赵公子,这个叫笋,可知道了?」
赵祁修见她话里有些嘲笑他见识短的意味,脸一沉,「这个是不是笋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是知道刚刚那位小侍女应该没那么巧就自己绊倒了吧?」
第29章 春笋宴
颜夏眼睛微微一转,一副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赵公子什么意思?」
赵祁修看着她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没继续追问,继而转去研究那圆不隆冬的东西去了。
颜夏越挖越开心,本来一场春游会颜夏硬生生给自己整成了挖笋会。
人家是赏花赏景,她是愣生生给整了一堆春笋回来。因为搬不动,还叫了阿肆一起来搬。
其间,阿肆路过了一回景明庚的身边,他见着那些个圆不隆冬的东西也甚是好奇,头一回见这样的踏春会上有姑娘不顾形象倒腾这么些个东西。
又听闻赵祁修也在,因此也跟着去瞧,看着地上那些煳了泥巴的东西,他眉头微微皱起来,指着道,「这就是笋?怎么不是白色的?」
颜夏瞪大了眼睛,一副看怪物的表情,这些个公子皇子们是不是真的除了读书骑射对于生活一窍不通啊?
若是放到野外求生,估计大部分都得饿死。
这时一旁的赵祁修收敛了不屑的神情,「这个是笋壳,你说的那白色的东西,是壳里面的东西,也就是我们说的笋。」
啧啧,真是现学现卖,毫无谦虚之心。
刚刚也不知道是谁也这般问来着的。
颜夏摇了摇头,跟着搬笋去了。
等春游会结束,颜夏依旧和赵祁修同坐一辆马车,不同是如今这车上多了一筐子笋。
颜夏看着这些东西眼里都沁出光来,「赵公子,你可知道笋有蔬食第一品的美称?这笋芳馥、脆甜,可谓珍馐也。」
赵祁修是吃过她做的笋的,可也没见她今日这般颂扬过,这笋确实脆嫩,而且自带一股清雅的香气,但真有她说的那般好?
颜夏见他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于是便歷数起来,「这笋啊可以做腌笃笋,油焖笋、鸡汤烩笋、南肉春笋,还可以做笋丝蒸鲥鱼、笋丝拌面、笋丁烧麦、春笋滑蛋,每一样菜色拿出去都是佳品。」
赵祁修本来还不觉得,听着颜夏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还真就心动了。
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他忽然冒出一句道,「你今天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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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一顿,「开心,当然开心,能有机会看到当朝皇后,还能挖到这么些春笋怎么能不开心?」
赵祁修探究道,「仅仅是此?」
颜夏赶紧点头,「可不呢咋的。」
今日让宁太妃这事儿虽然谁都没说什么,但她能将这事情摊开了出来总会种下些心锚,日后的事儿,且是日后再说吧。
因为今日衙门只休沐半日,春游会后,赵祁修还是得去衙门一趟。昨日朱鹏举的案子算是有了结果,案卷这些他还得再看看。
等车子到了之后,颜夏迫不及待地就下了马车,招唿着人去抬这一箩筐的春笋。
将笋搬进了厨房之后,庆婶一脸喜色,「好大的笋,都是颜大夫你弄的?」
颜夏忙地点头,「对对对,这凤鸣山因为是皇家山林一般人进不得,我今日去正好扒了个满足,今日不如就做个笋宴?咱们晚饭就算是有着落了。」
这笋子吃的就是新鲜,过了夜就会变老,因此得赶紧食用。
庆婶听见这提议本来还愁晚上做什么呢,这一下可不就知道吃什么了。这么一大筐笋保证能吃个尽兴。
两人达成一致之后,颜夏便就去剥笋,笋虽然嫩但这笋壳可不见得嫩,有些壳上面还有竹毛刺,扎进手里不好拔不说还疼,因此剥笋壳尤其需要小心。
但颜夏剥起来却是十分熟练,不一会儿就剥了一大盆子。
那笋壳褪去之后露出白嫩嫩的春笋,汁水饱满,口感脆生,活像个大胖娃娃,见着就喜人。
颜夏这边剥着笋,那边庆婶就忙着将这些春笋切丝的切丝,切片的切片,切丁的切丁。
衙门里的人几乎是男子,这肉定然是少不了的,因此春笋焖肉是首选。
选上好的肥瘦肉切丁,下过煎出一定的油水之后,放葱姜蒜煸香,放入适量咸盐,同春笋丁一同焖煮,不需要任何其他作料,只需在起锅时放入少许的清酱,就是一道醇厚的江南菜。
笋丝可凉拌,也可素炒,还可蒸鱼。
素炒的笋丝只要加入些韭菜段既好看还好吃,而凉拌的笋丝自然是用香油、小葱、蒜末、咸盐即可,考虑到有些人吃辣有些人不吃辣,又分成了放辣椒的和不放辣椒的。
不过,眼下厨房内没有鲥鱼,只有鲈鱼,颜夏便用新鲜的笋丝蒸了三条鲈鱼。
剩下的笋片,一部分做了笋片炒豆干,一部分做了油焖笋,还有些炒了笋片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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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处理公务其实很快,只不过因为想吃颜夏这边的笋,便并没着急回去。
这会儿,便在赵舜这边和他闲聊。
两人说起朱鹏举的案子,都有些为吴善可惜,这样有抱负的才俊就这样陨落了,怎能不让人悲哀?
赵舜捋着下巴处不多的鬍子,嘆了口气,「总归是触犯了律法,你我也实在是没法。」
赵祁修抿了一口清茶,接过话头道,「也不算是没法,说到底,朝廷有些制度还是该改进,今日有朱鹏举,明日后日说不定还会有李鹏举、王鹏举,说到底,朝廷在科举制度、民生制度上还是有欠缺的。若是能在这些地方着手,这样的现状或许能得到改善。」
一席话说完,赵舜的脸上露出欣赏之意,「没想到元介你才刚入仕就能看到这些实在难得,你这话说得对,虽然看上去是个人命案子,但是这背后却不仅仅是一条人命案,你这话我记下了,回头我会在案卷里将这些呈于圣上的。」
赵祁修下意识地想起颜夏,当初他不就是听她说起这些的吗?他事后细细琢磨过,窥一镜而知全景,确实如此。
两人又说了些话,直到紫苏过来传话,说是大厨房那边饭做好了让他们过去用膳,两人这才往外走。
虽然是大伙食,但毕竟还是不一样,庆婶早就将做好的菜分出来一小盘一小盘的,放到了主桌之上,园子里常用的几张大桌子则是放的剩下的大份的菜。
说起今日这顿晚饭,其实赵舜是最高兴的,每次虽然都能闻着颜夏那边的香味但是却没自己的份,他心里可是不太平,尤其是有时候赵祁修在那边用饭,他心里更是嫉妒得很。
这会儿难得又能吃上颜夏的手艺,自然是高兴得紧。
看着桌上红亮的笋子焖肉当即就夹了一块笋尖,笋子裹满了肉汁,一口咬下去肥美得很,笋子鲜嫩,鲜掉牙呢。
赵祁修也去挑笋,放入口中,笋香肉香四溢,当即就激起了他的食慾来。
赵家夫人娄樱见着二人只顾吃去了,招唿着颜夏过来一起吃饭。
「颜大夫你也过来一起。」
赵舜和听见这话才也招唿道,「对对,一起吃,今儿要是没你还吃不上这么脆嫩的笋子呢。」
颜夏笑笑,「客气了客气了。」
然后这才落座。
只是这饭才吃到一半就听见衙门外有人敲鼓。
赵舜眉头一皱,这会儿子又出什么么蛾子了?
待差了衙役去,回话道,「京郊凤鸣山下处,死了人。」
第30章 月影寺
因为天色已晚,赵舜念着赵祁修的身子,只差了陈锦去,而黄仵作昨日告假了半日回京郊老家探亲,今日并不在衙门。
颜夏便自告奋勇一起去,大夫嘛,多少也能看出些死人的章法,这么一说,赵舜也没推辞立即就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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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和陈锦从衙门出来,带着一队人便打马往凤鸣山骑马而去。
凤鸣山处,此时已经距离春游的车队离去有一会儿了,但凤鸣山还有一些粗使的僕役,主要就是收拾些笨重的物件儿。
来报案的就是其中一个收拾那些盆栽的人,下山的时候因为尿急便去林子里方便一下,哪知刚脱了裤子,就感觉到脚底下好像踩着个什么软软的东西。
他当时心里就有些发憷,借着不太光亮的光线低头去看约摸觉得有些像个人,等麻起胆子再蹲下身去细瞧,就见得脚下处一个人直挺挺地躺着,两眼圆睁,吓得他一抖,赶紧去报了官。
陈锦和颜夏到时,天色已经更黑了。
陈锦叫人先围了那事发之地,又照起了火把,这才细细察看起来。
陈锦先去查周围的情况,而颜夏则去打量那尸体。
她举着一只火把低头去瞧,死者约摸二十多岁的样子,看衣着打扮应当是贵人家的公子。她探了探尸身,只微微有些尸僵,应该是死了不过几个时辰。
也就是说这个人死的时候,凤鸣山上正在举办春游会,按理说那会儿这附近应该还有巡哨的兵士。如果他是被杀,那么兇手应该也是今日参与了春游会的人。
但这一线索几乎没什么用处,今日春游会来凤鸣山的人没有上千也差不多了,摸查起来很是费事。
她又去看那人的脸,双目圆睁,脖颈处还有一条红色的勒痕,头上还有杯口大的伤口,上面还有凝固的血块。
这两处伤口都有些骇人,一时间也分不清究竟是被勒死的还是被砸死的了。
颜夏伸手探了探他脖颈处,眉头微皱,又四处看了一圈,周围没有挣扎痕迹,看样子可能是熟人所为,或者是被偷袭的。
不过这里地势平坦周围虽然有灌木丛,但不是很好躲人,若人是躲在那灌木丛的地方窜出来也还有七八步的距离,势必会引起死者的注意。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里根本就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她想着如果是这种可能的话,那这附近应该有拖拽的痕迹,正要去寻时就见陈锦来了。
陈锦看着她,问到,「颜大夫,这里情况怎么样?」
颜夏摇起头来,「难断,他身上看着有两处致命伤,目前也不太确定哪一处是真正致命的,而且他双目圆睁,也不知道是吓到了还是被勒时导致如此的,眼下死因就颇为麻烦。而且看这里的情形,周围没有挣扎痕迹,我怀疑兇手可能认识他,又或者这里并不是他死亡的地方。」
陈锦听完也举着一只火把低头去看,「这看着是个贵家公子,那会不会是劫财?」
颜夏刚刚检查过,于是道,「他腰上有块玉佩,看质地值不少钱,若是劫财不可能不将玉带走,因此不大可能是劫财。」
陈锦拿着火把过去照,果然腰间处有块上好的白玉,「那不是劫财,那是为了什么?」
说话间,陈锦也就朝周围走去,不曾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他低头去看,是一个红褐色的瓶子,刚刚就是踩到这个才险些滑倒的。
他将瓶子拾起来,细细看了一下又递给颜夏,「这好像是一个药瓶。」
颜夏接过来揭开了瓶子一闻,「嗯,是药,这药的味道闻起来像是治咳疾的,应该是死者的。」
陈锦当即道,「你怎么知道是死者的,为何不可能是兇手的?」
颜夏道,「当然也可能是兇手的,不过,我觉得死者的可能性更大,这瓶子看这釉色的成色就是好货色,和死者身份更符合,而且我刚刚看他脖子处的伤口时,他下颌处突出,应该是常年咳嗽造成的,普通的病不会一直咳嗽,只有常年咳嗽的人才可能这般。」
听完颜夏话的,陈锦立刻着了人来。
眼下根据颜夏这般说的来看,那么此人的身份有了范围性缩小,既然是今日参加春游之人又有咳疾的人定然不多,只要将今日来这里的人的名单细细审查一番,说不定就能知道死者的身份。
陈锦又在附近搜寻了一番没有所谓的挣扎的痕迹,确定没有更多可用的线索后,这才命人抬着尸体往衙门回去。
回衙门时已经是深夜了,今天又是挖笋又是查案的,颜夏已经有些累了。
不过想到明日黄仵作那边一早肯定会过来验尸,还是先把自己这边获取的信息写成了验状的形式交给陈锦之后这才回了自己的园子。
本来觉得很累,可等一桶子水沐浴之后,反而清醒了。
她想了想,从床头掏出一个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本已经被翻得有些发旧的医书手札。
来衙门别的长物她没带,只将这个盒子带了过来。她小心地将那书页拿出来,随意地翻了几下,便停了下来。
书页落在一处记录疫症的页面,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不过那字迹并非小楷。
颜夏盯着一闪一闪的烛光,想着今日见到的那位宁太妃,她其实是有听见那两个侍女说了话的。
宁太妃那位侍女接过东西后便说到,「月影寺可吃斋。」
这句话她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什么意思,而且据她所知,这京城附近根本没有月影寺,那她说的这个月影寺是指的哪里?吃斋又是什么意思?
她揉了揉眉心,又看了看外面的天儿,罢了罢了,还是先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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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那书页合起来,又装回那锦盒中,这才躺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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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
眼瞅着都过子时了,贺莲清还未歇息。
今日回来之后,她便立即差了人选了好些补品亲自给宁太妃送过去,奈何人家称病说起步来身没法出来见她,贺莲清好脾气地又亲自去了殿内,说特地带了皇上的慰问过来的。
宁太妃虚虚地客气了几句便又躺下了。
贺莲清依旧满脸堆笑,又嘱咐了太医好生经管这才出了门。
这会儿,她和皇上两人靠着床榻说起今日的事情,贺莲清脸上有些担忧,「皇上您说今日让臣妾留出空子让宁太妃和硕成王取得联繫,万一真有什么,那不是倒是成全了他们?」
皇上拍了拍他的肩,「真有什么你不去留这空子他们也会寻机会,还不如故意留了出来,你说你早些布置在那周围的人说他们提到了月影寺?」
「正是,可是这京城内外哪有什么月影寺?」
皇上沉眸,「此事我自会让人去查。」
第31章 黑芝麻煳
昨个儿虽说是睡得晚了些,但颜夏还是起了大早。
昨夜后半夜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下雨,颜夏到了五更天的模样就被雨声吵醒了来,本来心里就装了事儿,干脆就起了床。
这天儿一过了上巳节好像就像跨了个线儿,看着是下了雨,但却不是冬日那般寒凉了。
前两日撒的种子今日一看有好些都冒出了芽儿,颜夏瞧着心情舒畅了些。
昨天饭吃到一半就去凤鸣山了,到现在还真有些饿了。
她瞧着屋子里有前两日买的芝麻,便想着做个芝麻煳来吃,芝麻具有养血养气的功效,而且不伤肠胃,四季常吃都可以。
想到这里便去取碾子来研磨,因为就自己吃,她磨得也不多,只平时吃饭的碗大半碗就够了。
等芝麻磨好之后,又磨了些粳米,如此煮出来的芝麻煳才更浓稠。
煮芝麻煳不同于做粥,下锅之时需得将芝麻粳米粉用凉水兑散,不然入滚烫的水里就会起坨。这边火上咕咚咕咚地煮着,颜夏和面起锅又炕了些软饼子。
鸡蛋加面粉,简单的食材一和再一摊就成了美味。
等颜夏将芝麻煳和饼子都摆上桌,正要动筷,赵祁修来了。
自从她来衙门当差后,去赵府的日子便少了不少,给赵祁修看病基本在衙门就能进行。大多的时候都是她这边拟一份食单,食单上说明今日吃什么,明日吃什么,然后交给珠翠,让她这边来做。
等单子用完便再拟一份新的,这样也能根据季节时令调整。
今日这么早赵祁修就来了颜夏有些没想到。
不过来都来了自然赶紧招唿着,她将手里的筷子放下,站起身来,「赵公子今日怎来得如此早?」
赵祁修看了一眼桌上那小锅黑乎乎的东西坐下来,然后问到,「昨日出了案子,今日自然是得早些过来。」
如今他赵祁修是典史,衙门内大小案子他都得管着,早点来忙案子倒也正常。颜夏又见他气色还行也没在多问,坐回原来的位置,舀了一碗黑芝麻煳吃起来。
可刚吃了两口就感觉不对起来,一抬头发现赵祁修和阿肆都正看着自己,她弱弱地笑了笑,「赵公子没吃早饭?」
一旁的阿肆赶紧道,「公子一大早就过来了,哪里有早饭吃。」
颜夏见阿肆一副不满的表情,撇了撇嘴,不是拟了早膳单子的吗?
只得又去拿了个碗,添了一碗黑芝麻煳递过去,「那赵公子将就用些罢,芝麻煳养血气的,配些饼子,也耐飢些。」
说着又将面前的饼子推了推。
赵祁修也不客气,点了点头就拿起勺子吃起来,这黑芝麻煳里面放了些糖,吃起来有滋有味的,还真挺好吃。
颜夏默默坐下来,正要接着干那碗芝麻煳,忽而感觉头上还是怪怪的,再抬头发现阿肆两眼也圆熘熘的。
她心中默默嘆了气,又去拿了个碗来,将本就不多的芝麻煳又分了一碗出去。
颜夏看着勉强还能舀出来一碗量的芝麻煳,再一次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气。
罢了罢了,少吃点当是减肥了吧。
三人芝麻煳就饼,吃到一半的时候,赵舜也来了园子。
颜夏下意识地将那芝麻煳的小锅往里挪了挪,这才起身去招唿,「赵大人好。」
赵舜笑嘻嘻的,「好好,都好,颜大夫这是在吃什么呢?我老远就闻着挺香。」
颜夏心里一凉,完了,这剩下的芝麻煳怕是也不保了。
这时,闷头喝芝麻煳的赵祁修忽然转过头来看着赵舜道,「二叔,没你的份儿了。」
赵舜脸上有一瞬的失落,伸长了脖子过去看随后又转了回来,「哈哈,我吃过饭了。」
颜夏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这才问起来赵舜来所谓何事。
赵舜连忙道,「哦,黄仵作回来了正在验尸,想找颜大夫你过去一趟。」
其实像这样传话的事儿哪里需要他一个府尹亲自来?不过是听说赵祁修来了颜夏园子这边,想着昨日的笋,心里发痒,便过来看看。
赵祁修这会儿碗里的芝麻煳已经喝了大半,听见说黄仵作来了也站起身来,「我一起去看看。」
颜夏本想说让他多多休息的话,但想着他喝了一碗本属于自己的芝麻煳,将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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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了,可不是该干事儿了?
然后几人便往那殓房去。
不过赵舜本就是打着叫人的幌子来看看有没有吃的的,走到一半便说临时想起有个紧急的公务,熘了。
你们几个倒是吃饱了,我可还是没吃饭呢。
颜夏有些失笑,面上却不表现,大踏着步子走得更快了。
等到了殓房,往后瞧时,赵祁修还在园子那头呢。
也不等人,便径直进了去。
黄仵作今儿个一早过来就听说出了人命案子便立刻来了殓房,这会儿正验到腰部,见着颜夏来,放了手里的验尸工具过来。
「颜大夫。」
颜夏也回礼道,「黄仵作,听赵大人说你找我?」
黄仵作看向那具尸体,「正是,我是想听听你发现这尸体时,他脖子上勒痕的颜色是什么样的,深浅如何,还有就是当时可还有何异样。虽然你那陈条上写得已经很详尽了,但还有些细微的地方我想确定下。」
验尸就是这样的,多一个时辰少一个时辰差别还是很大的。时间间隔越久,尸体就更难勘验。
如今都过了一夜了,那尸体身上的伤痕或是尸斑也有所变化,黄仵作朝她打听情况想来也是为了更好确定死者的死亡时间和死亡方式。
颜夏见他这么问便把自己昨日所见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黄仵作,还着重讲了几处细节。
对方听了频频点头。
等她这边说完,那头赵祁修也到了。
黄仵作见赵祁修来,行了一礼,「赵典史。」
「如何了?」赵祁修问起来。
黄仵作走到那尸体身侧道,「回赵典史的话,尸体还没验完,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死者的致命伤应该是在头部,不过按理说这脖子上的伤应该也是在同一时间出现的。」
颜夏当时虽然也对死因有些疑惑,但听黄仵作这么一说反而更加疑惑了,又要砸人头,又要勒脖子,一个人怎么能办到?
「你的意思是兇手有两个?」她问到。
黄仵作摇头,「也不是这个意思,按着现在来看应该是死者在头部受伤之后并没有马上死去,然后兇手又趁机勒住了他的脖子,因为头部伤口很大,死者很有可能是在被勒的过程中因为头部大量失血,又有些窒息,两者同时作用,便死了过去。」
颜夏不禁咂舌,「莫非这兇手是怕死者出声才勒喉的?毕竟当时附近可能有其他巡视的人。」
赵祁修听了她这话又去看了看那头上的伤口,「这种程度的伤口,多半有晕眩之感怕是不一定能唿救。」
赵祁修这话,颜夏也觉得有些道理,但是人在惊恐万分的情况下,往往求生欲会强烈许多,即便觉得昏厥可能潜意识里还是会竭尽全力求生。
当然,如果赵祁修的说法成立,那就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便是可能那兇手恨毒了这死者,为了增加其痛苦,故意将人砸伤后然后再勒喉。
不过,若真是后者,那这人也太变态了些吧。
因为黄仵作还没完全验完,究竟是不是,还是得等验完之后才有更确切的推论。
而眼下除了弄清楚死因外,搞清楚死者的身份也是关键。
今日一早,赵祁修来时便命了崔维去寻人,周日陈锦已经着人去排查昨日到凤鸣山的名单了。但走访案发地说不不定也能寻出些线索。
只是这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眉目。
眼下颜夏手里没了事,想着正好回医馆一趟,眼见着天儿热了,放衙门的都是些厚衣裳,需换些薄的衣裳来。
于是她朝着赵祁修道,「赵公子,若是无事,我先回医馆一趟。」
赵祁修听见说她要回医馆,来了兴趣,指了指衙门外头,「那我送你过去。」
第32章 苦茶
一直说如意医馆如意医馆的,赵祁修听得多了,但还真没去过,心里一直好奇。
这一回听说颜夏要回医馆,想着不远,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这才想着去瞧瞧。
颜夏想着本就是要去拿衣裳的,有马车送正好放包袱,倒比自己拿在手里轻松多了。
于是,欣然同意。
路上的时候,本来相安无事的马车内赵祁修冷不丁地来了句,「颜大夫是不是会些功夫?」
颜夏心头一紧,这个赵公子天天的,心思都在想什么?
她摇了摇头,「功夫不会,不过是会些不入流的轻功罢了。」
颜夏说这话,是实话,她确实不会什么功夫,不过小时候流落至寺庙,别人好心救回去,正好那寺庙内有个会功夫的,便跟着学了些躲闪逃跑之术。
想起那段被追杀的日子,若是没有这身轻功,她说不定都死了好几回了。
赵祁修见她说得诚实,打量着道,「轻功?」
颜夏点头,「嗯,那会儿年纪小,看见别人飞上房飞下房的,好奇得很便央求着人家学了些,只可惜不算精通。」
赵祁修还想继续问,颜夏却一下站起来,「赵公子,到了。」
看着已经跳下车去的颜夏,面前只余下马车的幔帘轻轻摆动,赵祁修心里的好奇非但没减反而更强了些。
相处得久了,赵祁修越发觉得她身上像是有一层纱,让人有些看不透。
昨日在春游会上那一闪,纵然他没学过功夫也看得出来,她身上是带些功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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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大夫,学功夫干嘛?
第一次到市井的医馆,赵祁修觉得新鲜。往常的时候他看病从没出过园子,都是将大夫请到屋里去,或是宣太医过去。
这会儿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种市井的医馆。
如意医馆不大,门头上是几个遒劲有力的黑字,十分朴实地写着:如意医馆。
进去之后有一处小园子直通正堂。正堂这会儿坐了好几个人正在排队看病。
而那看诊台处坐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小伙子。
颜夏指了指,「那是王匪,我不在医馆的时候都是他看诊来着。」
约摸是听见了说话的声音,金桃赶紧出来迎接,「姐——」
看见颜夏身边多了一个男子,她后面的话被硬生生被卡在喉咙里。
颜夏笑着走过去,「怎么了,吓到了?这位是赵公子,就是都远侯府那位赵公子。」
赵祁修沖金桃点点头,这才继续往前。
金桃眨巴着眼拉着颜夏小声嘀咕起来,「姐姐,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位像鬼的公子?我看着挺好看的啊。」
颜夏赶紧沖她使了个眼色,「嘘。」
瞎说什么大实话啊。
金桃不解,不过还是没再说下去。
颜夏看着走近的赵祁修,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刚刚金桃说的话,带着人继续往里,「这里就是看诊的地方了。」
颜夏这会儿走近堂里,好些个认识她的人都纷纷朝她打招唿。
「颜大夫好啊。」
「颜大夫,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这腿。」
「颜大夫,也帮我看看吧,我最近头晕得紧。」
王匪虽然最近有了长足的进步,在医馆也挺受大家信任,但大伙儿一看到颜夏还是总是不自觉地希望她能给再看看。
颜夏笑呵呵地道,「今日怕是没什么时间,咱们王匪王大夫是我亲自教导出来的,有些地方比我还强些呢。你们放心给他看就是了。」
颜夏说这话并不是煳弄,而是打心里夸赞的,王匪是有天赋的,好几回时间还说出了和颜夏不一样的见地,让颜夏有些刮目。
王匪刚刚因为沉浸于看病之中,并没有注意到人来,这会儿才站起身来,「夏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又看了一旁已经寻了椅子坐下的赵祁修,「这位公子是?」
一旁站着的金桃赶紧插话道,「这位就是那位都远侯府的赵公子。」
王匪看着金桃,眉目之间淡淡的,「哦。」
然后又继续坐下看诊去了。
赵祁修:「……」
颜夏但笑不语,看向赵祁修,「赵公子,里面坐吧,外面闹。」
从正堂往后又是一方小园子,不大,除了最左边的那处库房,统共就三间房子。
她指着中间那处,「那里就是我原来住的房子,现在让金桃住着,我若回来的话就和她一起挤挤。」
赵祁修看过去,没什么特别。但毕竟是女子的房间,赵祁修并没往前,而是在园内的石桌旁坐下来,「那我在这里等你。」
颜夏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去点了一壶茶过来,这才往自己房间收拾去了。
赵祁修环顾了周围一眼,虽说是不大,但这处园子十分别致,左边是一簇南竹,右边有几点梅菊,路是用鹅卵石铺就的,中间便是一处石桌。
屋檐之下还挂着些小玩意,随风而动。
窗柩的地方也挂着些东西,不过不再是小玩意,而是一些果干,一看就是颜夏的手笔。
颜夏收拾东西很快,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便出了门来,见着那盏茶几乎未动。
这位赵公子,当真是不喜苦啊。
她笑盈盈地走过来,拍拍手里的包袱,往肩上一搭,「都收拾好了。」
赵祁修点点头,「嗯,那便回去了罢。」
走回正堂时,正好王匪看完了病人。他目光看似无意的模样,却把赵祁修打量了个透彻,然后朝着颜夏道,「夏姐姐是要回去了?」
颜夏点头,「嗯,本来就是过来拿些东西,不过明儿个晚上没事我会过来,上次让你看的那本书可看了?明日我可是要抽查的。」
王匪点头,「嗯,都看过两三遍了,姐姐考就是了。」
颜夏心里满意,脸上也露出丝欣赏之色,「那明日且看看就知道了。」
赵祁修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长得还行,可是还是太嫩了些。
他缓缓朝外,阿肆和他并行刚踏出门槛就见一个人小厮模样的人来,进门便问,「请问谁是颜大夫?」
颜夏看过去,「我就是,怎么了?」
那小厮忙朝着她拜了拜,「我家夫人咳疾严重,今日已经下不得床了,听闻颜大夫医术高超,还请您能行个便随我去趟府上。」
颜夏看了他一回,一个小厮,穿着打扮并不便宜,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僕役。
只是自己的医术何时在有钱人的圈里也出名了?
赵祁修走到他身旁,低下头在她耳边小声道,「你昨日替皇后和宁太妃都瞧了病,这名声还需要传?」
颜夏一副明白了神情,这也可以?
不过甭管人家是有钱人还没钱人,可既然求到了自己这里,她也不好推辞。
她看向赵祁修,「那我去一趟罢,不过带着衣裳不便,不知道赵公子能否帮我带回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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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看着她手里的包袱,示意阿肆接过来,「嗯,你放心去就是,我会给二叔说明情况的。」
颜夏将手里的包袱扔出去后,顿觉得身心轻松,「如此那便多谢赵公子了。」
等出了门来,只见一辆马车已经等在门外了。那小厮请颜夏上了车后便急急地驾了起来,颜夏看着马车飞腾起来,没多会儿就在一处灰漆大门处停了下来。
小厮停稳了马车之后带着颜夏就往里走。
等穿过前厅之后,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早已等着了,「夫人又咳狠了。」
见着颜夏她朝着人行了一礼,「颜大夫对吧?快快跟我进去,我家夫人刚刚又咳岔气了。」
颜夏被人拉着,跌跌撞撞地就进了一处房间。
这一路还真是匆忙得紧啊。
一进屋,刚刚那位丫鬟冲着里头另一个丫鬟道,「大夫来了,快把幔子掀起来。」
果然,那人就赶紧将窗幔掀起来。
颜夏喘了口气,看着床上躺着一个病恹恹的妇人。
她低身去看,见人已经有些迷煳,眉头不禁一皱,「人都病成这样了为何现在才来请大夫?」
两个丫鬟彼此看了一眼,「颜大夫,那我家夫人的病还能治不?」
颜夏这会儿已经搭起了脉象,「嗯,自然是能。」
只要人没落气,自然是都能治的。
她慢慢摸着脉象,神情却并不好,「你家夫人咳疾是旧病?」
来接她那个丫鬟忙地点头,「对对,我家夫人确实是旧疾,一直就有气喘的毛病,有时候严重便会咳嗽不止,昨日,夫人更是咳得厉害,好几次都差点背过气去。」
颜夏想了想,写了个方子过来,「先提气,看看府上这些药有没,没有就去就近的地方,略略煎一刻钟就可端来给你家夫人服用。」
那丫鬟感激地接过来,忙去外面了。
颜夏看着那夫人迷煳的样子,坐到床头处,让人将其扶起来,「你扶着,我给你家夫人推拿一下,顺顺气儿。」
等她这边细细推拿一番过后,那位夫人微微有些醒转,只是口里不住地说着什么,声音含煳,听不太清。只依稀听见好像是个人名。
颜夏将人放平,看着刚刚那撩幔子的丫鬟,「你家夫人先前用的药可否给我看看?」
那小丫鬟立即就去柜子处翻了翻,然后拿着一个瓶子回来,「喏,就是这个。」
颜夏一看那药瓶有些微愣,这药瓶怎么和昨日陈锦捡到的药瓶是一样的?
第33章 爆炒河虾
颜夏将那药瓶子打开来,细细一闻,这味道不是也和昨日那药瓶的一样?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瓶子递还给那小丫环,「这药你们夫人一直在用?」
「嗯,是的,夫人一直有咳疾,一直用的这个药。」
颜夏看着她手里握着的药瓶,「这药寒性强,虽然能抑制咳嗽,但常用也累及身子,可适当调整一下可能对你家夫人更好。」
小丫环知道面前这位颜大夫是给皇后都看过病的,见她这么说,忙点头,「那我先代我家夫人谢谢颜大夫了。」
颜夏见她一脸高兴的模样,又道,「你也不用高兴太早,这药我还没斟酌好,还得用些时间,刚刚我给你家夫人推拿过,一会儿喝些我刚刚开的方子应该就能渐渐恢復精神了。我再另开一方药,你去药铺抓上三副,给你家夫人用着。」
说着就去开方子。
小丫环赶紧去研磨,「嗯嗯,好的。」
颜夏这边写着,那小丫环就在一旁看着,等写好了将药方递给她,「煎之前先泡一刻钟,小火煎煮三次,每次一刻钟,反覆三次混成一大碗,再分成两天的量。」
小丫环狠狠地点头,「嗯嗯,都记住了。」
说话间,刚刚去熬药的人也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小碗。
「颜大夫,药已经煎好了,是现在给夫人餵下去吗?」
「嗯,就现在。」颜夏回道。
刚刚这位夫人已经有些醒转,这会儿应该是能咽下去的。她往边上一站,看她餵药。
等一碗下去,约摸又等了片刻,那夫人终于渐渐醒转过来。
颜夏见状立刻往前,又去探了一回脉,「嗯,平稳多了,虽然还是虚,但仔细条理就是了。」
那夫人看着眼前的女大夫,撑起瘦弱的身子坐了起来,看着面前的丫环道,「菊青,这位是?」
其实请大夫就是这位叫菊青的丫环提出来的。
这位夫人乃是忠勤伯爵府周家的,母家是清流人家,也是在朝为官的,因此这次春游会,皇后也递了帖子来。
昨日菊青陪同自己夫人去凤鸣山参加春游会,本来是还好好的,可回来之后就见着自家老爷养的外室自己来了。气得自家夫人不行,当即就晕了过去。
她一时间慌了神,请了附近的一位大夫过来,用了一帖药也不见好转,她这才想起昨天那位给皇后诊病的大夫,好像就是京城内开医馆的。这才打听了名字匆匆请了过来。
那夫人看着颜夏,连忙道起谢来,「真是多谢了,咳咳。」
菊青赶紧拍了拍,「夫人,可还好?都说了,您的身子要紧,何必计较。」
说完,又将人扶下。
颜夏看着周夫人一脸的苍白也跟着道,「夫人眼下身子要紧,其他的事情少思少忧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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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夫人捂住心口,点了点头,「哎,罢了罢了,要过门便过门吧,只希望我家名儿早登榜上,到时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对了,名儿呢?怎么没见着?」
颜夏心里一沉,看向菊青。
菊青摇了摇头,「公子昨日说自己先离去之后,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不过夫人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寻了,想来左不过是在几个相好的公子处。」
听到这里,颜夏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等出了门来后,她小声问道,「菊青姑娘,你家公子是不是也有咳疾?」
菊青一愣,「颜大夫怎么知道?」
刚刚那小丫鬟拿药瓶过来,她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眼下听菊青这么一说更觉得不好了。
想了想,她对那菊青道,「不知道菊青姑娘可否有空和我去趟衙门?或者差个人也行。」
菊青这下更是吓到了,怎么就要去衙门了?
看着她一脸惊惧之色,颜夏解释道,「你莫要怕,我是想让你衙门认认人。」
顿了顿,继续道,「昨日凤鸣山下死了个男子,巧不巧的,他身上也有和周夫人一样的药瓶。」
话说到这份儿上,聪明人大约也能知道她的意思了。
菊青听见这话险些没站稳,连手也有些发抖,抖索着道,「不,不是吧?」
颜夏嘆了口气,「是不是,只有去认一认就知道了。」
菊青顶着一张惨白的脸儿,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
等了好一会儿才稳定了心神,「颜大夫,这事儿可以先不要告诉夫人吗?我眼下要照顾夫人走不开,我让梅儿跟你去吧。她是公子房里的大丫鬟。」
颜夏往里瞧了瞧,「好。」
天色阴沉,潮湿的空气中像是揣了团雾气,压得人有些沉闷。
等她带着人到衙门时,黄仵作那边也已经验完尸了。
确实如他先前所说,那人就是在头上破了口后又被人勒住喉咙,然后落气的。而且,身上还有许多死后留下的淤痕。
赵祁修看着她身边带了个女子,好奇地问道,「这是?」
颜夏一碗水下肚,指了指后面的殓房,「可能认识死者,我带她来认认。」
赵祁修一脸疑惑,不是去看病去了吗?怎么还能带个活人回来认尸?
颜夏瞧他疑惑的神情,带着那叫梅儿的丫鬟一边往后走一边解释道,「我去看病那户人家是忠勤伯爵府的周夫人,正好她也患有咳疾,赵公子可能不知道,这种病程较长的咳疾一般有些遗传性,那周夫人所用之药和昨日捡到的瓶子一模一样,所以我怀疑——」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只浅浅地看了一眼梅儿那一脸忧虑的脸。
再说下去,她有些不忍心了。
等到了殓房,颜夏先一步走了进去,赵祁修紧跟其后。
走了两步再回头看,梅儿还立在门外。
也对,这种高门内,像她这样的大丫鬟也怕是比好些穷人家的正头娘子还娇贵,哪里见过死人这样的事儿。
她又折回来,笑着道,「姑娘莫怕,咱就只看一眼,很快的。」
梅儿看着她,心里慢慢镇定下来,这才进了屋子。
颜夏走到那尸体的一侧,将白布掀开来,「你来瞧瞧是不是你家公子?」
梅儿蹑着脚尖往里走,胸膛的心跳得「铛铛」的,她斜眼去看那躺着的人,好似没看太清便又近了两步,这一回,看清了。
她面色一青赶紧退了出来,然后眼里就噙满了泪。
颜夏一看这情况,大概也明白了。
她跟着出来,看着她,「是你们府上的公子?」
梅儿用袖子掩了掩泪珠点点头,「嗯,呜呜,就是公子,呜呜。」
颜夏带着人往外往一旁去了。
她递了块巾子给她,又看了看赵祁修,「看来死者的身份证实了。」
赵祁修脸上没什么表情,朝一旁的阿肆道,「去告诉他们让崔维和陈锦回来罢,就说死者身份落实了。」
阿肆点头,然后照着吩咐去了。
刚刚明明还是阴沉的天儿,这会儿居然从云层间露出些缝隙来,洒落了些并不明亮的阳光。
颜夏将梅儿带进屋子,赵祁修则寻了个椅子坐下来,「说说你家公子吧。」
梅儿听见问话,好一会儿这才收住了哭声。
「我,我家公子叫周齐名,是个极好的人,呜呜,平日里对我们也好,怎么就,就——呜呜——」
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赵祁修有些头疼,他换了个姿势,看向颜夏。
那意思是说,你给劝劝吧。
颜夏看着梅儿哭哭哒哒的,又递了手帕来,「眼下不是哭的时候,你家公子的死恐不是意外,我们得了解了他的情况才知道如何查。想来你也希望那兇手早日归案吧?」
梅儿一听见说自家公子可能不是意外,脸上一顿,随即道,然后带着些愠怒道,「一定是周全,私下里他就扬言迟早要让我家公子死了去,他就能承袭伯爵了,肯定是他。」
「周全是谁?」赵祁修问到。
梅儿将泪一抹,「就是,就是老爷养的外室生的儿子。」
刚刚颜夏已经大概知道了周家的情况。
无非就还是那些个事儿,这周家夫人身体不好,加上年驰色衰,自然不得宠爱,周家老爷便就去外面找了个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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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个良家女子也就罢了,可是个唱曲儿的,还拿着贱籍的册子。周家夫人哪能让她进门?
自然是闹得不可开交。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梅儿说的话确实有可能。
赵祁修又问了具体的情况,这才让人去拿周全。
这边颜夏将梅儿送回府后,回到衙门就见着赵祁修居然在自己的园子里。
还真是把这儿当自己屋头了。
「赵公子怎还不回府?」
赵祁修身体松散地靠着椅子,「周全的事情还要问问清楚,不着急回。」
颜夏见他半靠着的模样,想要过去搭搭脉象,「赵公子还是注意着身子,你眼下虽然吃着药,精神还可,可若操劳太过,怕是会不好。」
其实,当初赵祁修来衙门的时候确实是说的着每日来个一两个时辰,可有些事情你一旦接触了,不弄清楚就会不踏实。
比如眼下周家这案子,死的是伯爵府的人,明儿个怕是圣上那头都知道了,若是不弄清楚,怕是不好交差。
尤其是那些个言官儿,左一个仁德,右一个恐扰民心的,定会闹腾。
加之,他也确实想尽早查清。
颜夏搭过脉象,「还过得去,只是有些粘沉。」
看他眼睛半阖,她站起身来道,「赵公子还没吃饭罢?我看大厨房那边已经吃过了,那我给你做些清口的?」
此话正合他意,刚刚那边吃饭,他去看了,都是些油辣辣的,不太想吃,这才来了她的园子。
想着,等人回来了,总会做饭。早上那碗黑芝麻煳不错,便就在这里休憩下了。
颜夏进了屋子,先去熬了个白粥,如今天气越发地躁起来,白粥清火平气,是最好的白搭品。
屋头只有些青菜,便去大厨房那边要了些肉和河虾来。
昨日她见着庆婶买了小河虾,活蹦乱跳的,新鲜得很。半指头那么大,不需要剥壳去头,直接大火下锅和韭菜一起爆炒,只放些盐便可实现椒香生脆的口感。
下白粥正好。
肉选的是肥瘦相间的,切成透明的薄片儿,用盐、茱萸、花椒、胡椒、干话梅片儿腌制片刻就能入味儿。在放到滚烫的锅里炙烤,眨眼功夫就能出锅。
拿出来时还能冒着油星子,滋味儿辛香。一片片装入盘里,不仅好看更是好吃。
然后又炒了两个新鲜的青菜,这才让赵祁修来吃。
赵祁修其实是不爱吃肉的,但也不知道怎的,每每看到颜夏手里出来的肉总是会味蕾生津,即便他最终也吃不了多少,但仍旧喜欢。
颜夏睨眼去瞧他,还是那般坐得端端正正的,喝粥也没任何声响。
究竟这人是怎么做到这般修为的?
等吃过了饭,颜夏去倒腾打理出来的地,赵祁修就靠着椅子看她忙活,约摸半个时辰后就听见前面传来话说周全带回来了。
第34章 神仙富贵饼
周全来的时候,一脸的红晕,一看就是吃醉了酒还没醒过来。
阿肆直接端了碗水来泼在人脸上,「清醒了没?」
周全抹了一脸的水,立即叫嚣起来,「他娘的,谁泼老子水?」
阿肆冷眼看着他,一巴掌往肩上拍去,人就有些晃,「你可看清楚了,是哪里。」
周全骂骂咧咧,等看清了地儿,一脸蒙,「怎,怎的跑衙门来了?」
「怎么来的,你不知道?」阿肆一副看傻子的模样。
周全摸着头想起来,自己今日好像是去聚音阁听曲儿来着,听得尽兴便多喝了几壶酒,接着就好像谁来找自己,再然后就到了这里。
他看了一圈堂里的衙役,「哦,对了,是他,他带我来的。」
被指的那人叫庞喜,刚来衙门的,听说典史让自己去抓人,他便立即领了命去。见人吃醉了酒,便直接将人撸了回来。
他一脸无辜模样,「大人让我带人回来,我自当是不能有辱使命,我,我就直接将人给弄了回来。」
颜夏见他一副实诚模样,「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赵祁修看过去,她立即收住,「我,我就是觉得他有些老实。」
阿肆这话本就是随口的一问,哪能知道这周全还真就老实想,那庞喜还真就老实回。
颜夏实在是有些憋不住,多久没见过这么老实的人了。
赵祁修转过头,言归正传起来,「周齐名你可知道?」
周全一听周齐名这名字,脸上就露出一副轻蔑的表情,「那个病秧子啊,知道啊,怎么了?」
「他死了。」赵祁修淡淡地道。
颜夏这会儿盯着那周全,发现他脸上是惊讶的,但随后居然还有一丝窃喜。
「死,死了?」周全回道,「死了好,死了好,就他那身子,死不死的,反正也是迟早的事儿。」
这周全说起话来简直不要脸,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还有些兴奋的神情。
怎么说也是同父的兄弟,就当真没有一点感情?
赵祁修冷冷地看着他,「但你有最大的嫌疑,因为你盼着他死。」
周全一听这话,一下就跳了起来,「你,你不要含血喷人,我没有杀他,爷爷我都懒得动手。」
「跟谁沖爷爷呢?」阿肆厉声喝道。
周全身子震了一震,大约是想起了刚刚被拍那一下,身子侧了一侧,又再瞄了一眼赵祁修,这才微微收敛了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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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没有杀人。」
「那就说说出事那天去了哪里吧。」赵祁修道。
周全脸上有一闪而过的不自在,然后随即恢復了神情,「那天,我在家,哪里都没去。」
「可有人证?」
「屋子里的下人都是人证。」
颜夏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下人们的话不能作数,都是你园子里的人,哪里能算?」
周全听见女子的声音,转过来看,「衙堂之上,还有女子?」
不过话音刚落,眼睛就又眯了起来。
乖乖,这小娘子长得可真俊。
颜夏一眼就看出他眼里的邪意,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往后退了退。
若是今日不是在衙堂,她铁定让他好看。
赵祁修大约也发现了,眉色之间笼起一层暗色,「还有别的人证吗?」
周全忙地摇头,「在自家园子怎么找别的人证?」
他这话虽然无理,但也是事实,若真是在自己家里,如何有别的人证?但若真如颜夏所说,那这些证词也不见得能信。
想了想,赵祁修将庞喜叫到跟前来,「你刚刚是在哪里寻到他的?」
庞喜立刻道,「春宵楼的聚音阁。」
春宵楼,虽说是听曲的地儿,但其实也做青楼的生意。
这周全大白天的就吃醉成这样,能好好的一天都待在家?
「你再去一趟春宵楼,去问问事发当日有没有人见过他?」
庞喜领了命随即出了门去。
阿肆看着周全,「公子,那他怎么处置?」
赵祁修一脸的冷淡,「让他去牢里等着。」
阿肆当下没动,「公子说真的?」
赵祁修一脸认真,「不然呢?牢里凉快,让他去好好醒醒酒吧。」
这话,正合颜夏的心意。虽说现在周全没被定罪,但这样的人就该好好教训。
阿肆见自家公子说得认真,真就将人拎去牢房了。
眼见着当下没什么事儿,颜夏拍拍手,回园子去了。
忙了这许久口都渴了。
赵祁修见她回自己的园子,也跟着过去。
「颜大夫,去你园子那边吃些茶,上次你煮的那果茶不错,中午吃了那炙肉,现下有些渴了。」赵祁修说得非常自然。
颜夏一愣,本来还打算抽空儿去趟四方药铺的,这下又走不开身了。
其实,自打上回周三带了消息回来之后,颜夏就去过四方药铺一次,但不巧的是那伙计说自家掌柜有事出门去了,起码得半个月才能回来。
她算着时间如今也差不多有半个月了,想着再去看看的。
如今看来,只得另外选时间了。
颜夏挪了个小炉子到园子里,将自己带过来的一个小砂壶往火上一放,没多久就飘出了一阵好闻的果香。
赵祁修深深地吸了一口,还是这果茶好闻。
颜夏看他满足的样子,伸手递了一杯水过去,「赵公子,这茶是用来喝的,不是用来闻的。」
赵祁修接过来浅浅地喝了一小口,嘴角有些上扬,早上下过雨后,这会儿天又打晴了,空气湿湿润润的,手里的茶酸酸甜甜的,当真是春风送暖入屠苏。
很惬意。
颜夏见他就光吃茶,有些寡味,便去了里面,不一会儿,就拿了饼出来。
将茶壶挪开,再把饼放那小炉边上煨着,直接蘸蜜吃。
赵祁修看着手里白白的饼吃了一口,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饼,怎么从没吃过?」
颜夏将饼蘸了蘸面前的蜂蜜,回答道,「神仙富贵饼。」
赵祁修是个内敛的人,平时也怎么苟言笑,这会儿听见她这话实在有些想笑。
虽然知道她医术高超,但是这随便拿一个饼出来就说是神仙富贵饼,也——太自信了吧?
虽然那饼的味道还不错。
颜夏看出他眼里的笑意,并不以为然,「赵公子,这饼真就叫神仙富贵饼,你别不信。」
「这饼看着白白的,做起来可是复杂呢,需得先将白朮切片,同石菖蒲在热水里滚上一滚,等晒干后碾成末,再混入适当的白面、晾干的山药粉,和成一起。想吃的时候加水揉粘合了之后再切条上锅蒸,做起来很方便的。」
「俗话说得好,『术荐神仙饼,菖蒲富贵花』,说的就是这,白朮健脾益气、燥湿利水,石菖蒲可活血、散风、祛湿、开窍、理气的功效,若不是你来,我才懒得弄来吃呢。」
赵祁修看着手里那方小小的白饼,怎么也没想到这中间的学问这么大。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一时间还真就生出了富贵神仙的慨嘆来。
他将手里蘸了蜂蜜的饼放进嘴里,「嗯,清甜。」
第35章 牛肉饼
庞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候了。赵祁修都小憩了一会儿,颜夏还趁着这机会给他扎了一遍针。
庞喜过来就禀报说,当日周全晚上还真的去了春宵楼聚音阁听曲儿,据说当时去的时候心情还不大好。那会天刚黑不久,
平日里这周全大部分时间白天就去,很少晚上来,所以那常给她弹曲儿的姑娘记得。
那么如此说来,那周全果然有说谎。
赵祁修立即让去把周全提来。
这会儿陈锦和崔维也都回来了,这提周全的事儿便由陈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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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全在牢房里待了一下午这会儿酒已经几乎全醒了,被提来衙堂的时候整个人比下午那会儿看着正经多了。
看着一屋子的人都盯着自己,他脸上有些发慌,看着赵祁修道,「你们都看我干什么?」
阿肆一脸嫌弃地道,「你不是说事发当日你一直在府上吗?」
周全心虚地低了低头,「对,对啊,不是给你说了可以去府里查问吗?」
「可我们着人去问过了,事发当日你去过春宵楼的聚音阁。这和你说的一天都在府上待着可不一样。」
周全一听,赶紧辩驳道,「我,我说的是白天一天都在府上。」
对于这样颠来倒去胡说八道的犯人阿肆可能见得少,但陈锦可是见得多了。他脸一沉,目光狠狠地看着他,厉声喝道,「若还敢胡乱瞎说,下一回可不就是牢房里待着那么简单了。」
说完就将一串镣铐往地上一砸。
随着那镣铐发出清脆的声响,周全脸上微微有些变色,「我,我,反正我周齐名不是我杀的。」
还是下午那句话,抵死都不认周齐名是自己杀的。
可当陈锦再追问那日到底去了哪儿,周全干脆不说了。
说不清,不说了还不行吗?
事情便就在这里僵持了下去,周全这边没法获得线索,但也没有明确的线索证明他是兇手,只好搁浅。
审问人,赵祁修和陈锦都算不上精通,索性将人交给了蒋费。
那周全一听自己还要在这鬼地方待着,立刻就叫了起来,「我是忠勤伯爵的公子,你们敢这样对我?」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本就憋着气的陈锦怼他道,「连门都没进的人,还敢自称是伯爵府公子?谁知道是哪个狗娘养的?」
颜夏一听这话,心里琢磨起来,若这周全真是忠勤伯的儿子,那不是忠勤伯就成狗了?
蒋费临危受命,自然得好好展示展示手段,当即将人送去暗房去了,也不对人用刑,就让周全在那里看着,还给搬了椅子过去,但凡有个谁上刑都让他看着。
赵祁修这边见时辰不早,便就叫阿肆套了马准备回府。
临出门前,忽然想起早上颜夏说的周家的事儿,他沖颜夏招了招手,「你上午那会儿说那外室去找过周夫人?」
颜夏点头,「对啊,那周夫人的丫鬟说就是因为这外室去了府上,和她发生了口角这才起得旧疾復发的。大人是想从那外室入手?」
赵祁修摇头,「周全是那外室的儿子,自然会帮他,我是想从周夫人那头下手,看能不能问出些情况。不过——」
他定定地看着颜夏。
颜夏见他眼睛亮莹莹的,一下就明白了,「赵公子是希望我去问问是吧?」
「嗯,你替她医过病,她心里对你的防备少,而且她也不一定就知道了周齐名出事的事儿,冒然找个衙差过去,不太方便。」
颜夏点点头,「行,这差事交给我,明日我就去她府上,问问看。」
赵祁修点点头,「多谢。」
-
翌日。
因为打算要去周家,今日颜夏起得早。
先就去生了火,起锅熬小米粥,然后这才打水洗脸,收拾东西,还去小园子里看了看种的东西。
等她这一顿忙完,那头的小米粥也熬得差不多了。
又想着今日去周家也不知道耽误多久,便又去庆婶那边拿了牛肉过来,想着做个牛肉饼,这样也能撑到中午了。
先起面。
等面和好之后,再去切牛肉,这样面就能醒着了。
牛肉是纯瘦肉,用刀切成细块之后,再拿刀背剁,等肉差不多起粘了才又加些小葱、生姜大蒜进去,再剁一会儿后,又加些胡椒粉、辣椒粉,适量的香油、咸盐拌匀,一碗热辣辣的牛肉馅儿就好了。
颜夏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伸手去拿面。
将面团捏成一个个半拳大的小面团,再用擀面杖擀成牛舌状,撒上一层毛毛盐再捲起来,然后再擀开,如此反覆两三次,那面团就起了层次。
这时,颜夏再把牛肉放入擀成牛舌状的面团上,然后包起来,摊成碗口大的圆形。
往热油锅里一放,面团迅速成型,鼓起一些小气泡,牛肉的辛辣立即就飘了出去。
等她这边将五六个饼子都煎好准备开吃时,赵祁修又准时地出现了。
看着那瘦弱但挺拔的身躯,颜夏心里一顿,看了一眼盘里的牛肉饼,极不情愿地起身打招唿,「赵公子,今儿个怎么又这般早?」
赵祁修没答话,而是径直坐到那饭桌边,然后扭头看她,「颜大夫在吃早饭?正好我也还没吃。」
这一次,倒不用阿肆来说了,还真是有长进了。
颜夏能说什么?只得巴巴地去取碗,不是一个,是两个!!
刚刚看赵祁修时她就看见阿肆那亮晶晶的眼神了。
本来她是打算早上吃一半,剩下的中午再吃的,这下估计是不可能了。
她舀了两碗粥,分别递给赵祁修和阿肆。
阿肆见自己居然还真有份儿,立刻高兴起来。
这边桌上,赵祁修夹起一个牛肉饼,刚咬一口,便咳嗽起来。
糟了,忘记告诉他放辣椒了。
赶颜夏紧倒了一杯水过去,扶住他的背,「没事吧?忘给你说了,这个饼里有辣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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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一阵勐咳,脸都咳红了,喝了几大口水,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颜夏有些歉疚,刚刚只顾想着自己的饼又要没了忘记那饼有辣椒了,他这身子看着是在好转,但毕竟还是娇弱,又许久没碰过辣椒这种东西,自然有些不适应。
不过她最害怕的是他身体起反应。
好在除了初入口时有些咳之外,别的倒是无碍。
赵祁修喝了几口小米粥,脸色也慢慢恢復正常。看着阿肆和颜夏吃着喷香的牛肉饼,他喉头微动,看了一眼刚刚咬过的那块牛肉饼。
他将筷子顿了顿,然后再一次地将饼子夹了过来。
阿肆和颜夏都愣愣得看着他,难道是嫌刚刚咳嗽还不够狠?
只见他先是浅浅地咬了一口没馅儿的地方,慢慢嚼了两下,好似很满意,没发生任何情况。
然后又试着往中间有馅儿的地方咬了两小口,然后又慢慢嚼了两下,然后脸上瞬间又一片红,不过这一次他居然没有咳嗽。
赶紧喝了两口粥。
哇,好吃,没咳!
这是这么多年赵祁修第一次吃这种辛辣的食物,竟然觉得很好吃,多久没这么有滋有味地吃过东西了?
虽然入口喉咙还是有些热辣,但其实并没有如想像中的那般不能融合。关键是这是不是说明自己的病真的在好了?
颜夏看着他吃了两口牛肉饼,还面色平静也很惊讶,她轻轻叫他,「赵公子,没事吧?」
赵祁修嘴角上扬,脸上透出一丝说不出来的欣喜之色,他指了指那黄灿灿的牛肉饼,「这饼子好吃。」
阿肆还是头一回见自己公子因为一种食物而这么高兴的,以前的时候但凡是吃饭,自家公子就愁,喝药那就不用说了。
可自打这位颜大夫来了之后,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赵祁修因为吃了两口都没咳嗽,胆子也大起来,又就着小米粥吃了几口。美滋滋地品着,简直比得了什么宝贝还开心。
颜夏对于赵祁修的诊治就是抱着多吃多动的心态,之前是怕他不能吃辣,但看眼前这形势,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
于是也就不再担心了。
不过毕竟是辣口的,赵祁修吃到一半时便也没再吃了,乖乖地喝粥。
一回早饭下来,他额头都能看见一层微汗了,简直像是小运动了一场。
不过,畅快!
第36章 看病
颜夏到忠勤伯府时还不到辰时。
她敲了敲门,没想到开门的正是上次来请她看病的那小厮。
看样子好像是正好有事要出门。
他朝颜夏点了点头,「颜大夫?您怎么来了?是来给我们夫人瞧病?」
颜夏点头,「上回来给夫人诊病时,就说要给夫人换些治疗咳疾的药,正好我想到了几味,来给夫人试试。」
那小厮指了指里头,「那我去告诉菊青姐姐去。」
说着就往里去了。
没多会儿,菊青跟着出来,见着颜夏就像是看到希望般,朝她福了福身,「颜大夫快里面请,我还正说再去找您过来瞧瞧呢。」
颜夏见她眼下乌青,一看就是没怎么休息好,估计这周家夫人的病怕是并没好转。
可若是按着自己的药方喝药,不应该啊?
两人往里走,菊青一直都讪讪的。
等到了那周夫人的房间,一进门就听着一阵阵的□□。
「你家夫人怎么了,听着怎么像是更严重了?」
菊青抿了抿唇,眼眶微红,小声道,「夫人知道公子未回,一再追问,我们兜不住,终究还是将公子出事的事儿说了。夫人知道后,就说要去找余凤那外室,人还没出院子就晕了。」
知道了?这下周夫人的病怕是要费些功夫了。
她往里去,见着不过一日功夫,人瘦脱了一个影子,脸色也白黄白黄的,十分不好。
她俯下身子去看,「周夫人?我是来给你瞧病的。」
周夫人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看她,然后脸色一挑,又闭上了眼。
颜夏瞧着周夫人这病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里面的。身上的病还可以慢慢调理,但是这人心要是死了,你就是神仙下凡,怕也难治。
她转过头去瞧菊青,压低了生意问道,「周夫人是就周齐名一个孩子?」
颜夏是想,若是周夫人还有别的孩子,能叫来身边陪着,兴许能宽慰几分,对病情有益。可菊青却摇了摇头,「没有了。」
「不过,早年间夫人觉得自己恐不能生育,收过一个义子,但那位秦公子并不在京城内。」
颜夏一听,至少还有个依靠,便对着周夫人道,「周夫人,你这病主要在心,其次才是在身体。如今周家公子已然不在了,周夫人这般也是徒增伤心罢了,倒不如打起精神来,好好过活才能对得起自己。何况,听说您不是还有位义子?即便这后面有什么不济,总归是有个可依靠的。」
周夫人听着这话,连连摇头,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颜夏继续道,「夫人若是这般那周公子的冤屈怕就是没人给管了,难道周夫人不想将那兇手惩治于法?难道那杀了人之人逍遥法外周夫人就开心了吗?」
周夫人一听这话,随即转过头来,「我岂会开心?名儿虽然随了我,身子弱,但却是个好孩子,他去读书说一定要挣一份功名,要给我挣一份诰命回来,到时,那些人谁还敢给我们气受?可是,他,他竟就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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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夫人一个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随即不停咳嗽。
菊青一看急坏了,连忙叫人来。
颜夏朝她摆了摆手,「菊青姑娘不用怕,这吐血是好事,你家夫人是郁结在心,将这口气儿吐出来,她也就顺畅了。你取些清水给她漱漱口就好了。」
菊青见她这般说松了口气,然后取水去了。
颜夏坐下来替周夫人把脉,「周夫人,人活一世,为别人为自己,总是要走下去的。我听说那外室来寻过你?」
周夫人微微点头,长嘆一口气,才道,「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本是清流人家,没想到有一日也会和这样的人撕扯,我家老爷拿着我的嫁妆去给那余家外室,旁的也就罢了,可他拿的是我嫁妆里最好的几处庄子和铺子,有一处庄子我是想留给名儿的,那是我祖母上传下来的,我不肯,那余家外室便上门闹,还拿老爷说话,说我若是不给那地契,就要休了我。」
「休我,我倒是不怕,只是如今名儿科举在即,他不能有个被休的母亲,那是会影响他前程的,我便说拿另外两处庄子来换,可他们却不答应,本就都是我的嫁妆,如今却说得我好似那生人一般,咳咳——」
周夫人说到此处,重重地嘆了口气,「我这一生,最大的出息就是有了名儿,如今他不在,我是真的想跟着去了。若不是心中还想着要替他申冤我早就不活了。」
颜夏扶住她的背,「周夫人这样想就对了,周公子是个孝顺的定然不希望看到你这般,你这样是亲者痛仇者快,眼下是调理好身子,然后找到真兇才是。」
周夫人眼神空洞地看着外面,「这兇手肯定就是那余家外室所为,当天他们就放出了狠话,说若我不拿地契,就找人把名儿了断了,看我还留这些有何用,她说完名儿就出了事,可不是他们又是谁?」
颜夏当然也怀疑,只是周全那边一个劲地死咬着说自己没有杀人,那神情也有几分真,如今要想知道他们是不是真兇最重要的还是证据。
「那你可有什么真凭实据?不瞒周夫人说,我如今也在衙门当差,兴许能帮你呢。」
周夫人一听这话,摇了摇头,「若是有证据我早就去府衙告状去了。」
「那有没有什么你觉得奇怪或者异样的?」
周夫人细细去想,「你这么说我倒还真想起一桩事情来,那天那余家外室扬言说要将我儿了断的话后面还说了要将他扔进乱坟岗里去。我当时就急了,气得说不出话来,菊青便帮我道说是少在这里威胁人,怕是连乱坟岗在哪里都不知道呢。没想到她竟冷笑着说如何去的话,我听着确实很真切,她若没去过,怎么会说得那么真实?」
「而且前段时间,我听说那周全好色成性害了一家姑娘,那姑娘的父亲来找周全拼命正好遇上了名儿在,名儿便说可以去告官的话,结果还被他父亲教训了一通。后来又有一回,是那姑娘来的,说是要找自己的父亲,再后来这事儿就没影了。我不知道此事和名儿的死有没有关系,但我感觉那周全手上怕是也不干净。」
乱坟岗,颜夏倒是真去过,她询问了周夫人当时那余凤是如何说的,周夫人便给描述了一遍。
果然是真的,这么一说,那乱坟岗说不定就还牵连着别真的人命。
想到这里,她赶紧写了一副方子出来,交给菊青,嘱咐了煎煮的方法,又将一个新的药瓶地给她,「这个是新配的治疗咳疾的药,你给夫人用着,后面我再看看需不需要调整。」
菊青接过药方千恩万谢,然后让人抓药去了。
颜夏走回到床边,「周夫人,你今日说的这话很有用,我现在就回衙门去将这事儿告诉给衙门里的人,不过这些日子你可得好生照顾自己的身子,后面还需要你的指证呢。」
周夫人点点头,虽然身子还是下不到床,但明显精神好了许多,她朝颜夏点点头,「多谢颜大夫,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至少在查出害死我儿的兇手前我一定好好保重。」
颜夏这才出了府。
等她出了府后,远远的就见着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府门对面的街道处,她斜眼看了看然后往另一头方向去,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人叫住了。
「请问,是颜大夫吗?」
颜夏转过头去就见着一个肤色极白的男子,着一玫色衣衫,立在马车旁。
「嗯,请问有何事?」
那人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们主子请您去看回病。」
颜夏一愣,心里忽然有些不祥之感,随即推辞道,「我才疏学浅怕是看不得您家主子的病呢,如果因此贻误了病情怕是不好。」
可那人却定定地看着她,「我家主子说了,点名指姓说只有你能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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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长柏园内,赵祁修盯着几处昏黄的暗处出神。
屋内几支闪烁的蜡烛,将他的脸映得清晰,此时他脸色冷峻,有一股逼人的寒气。
今日料理完公务,本想直接回府的,可想着颜夏那头可能有消息便去了园子。可直到晌午也没见人回来,阿肆劝说可能周夫人病情严重,一时半刻的也就耽误了。
赵祁修想着这话也有可能便先回了府。
直到下午的时候,他又让阿肆去看,依旧没有颜夏回来的消息。
傍晚的时候,再去看,依旧没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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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赵祁修才有些担忧起来,让阿肆直接去了忠勤伯府。
这会儿,他正是在等消息,也不知怎的,眼皮一直跳。
过了一会儿,只听得园子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进来的是阿肆。
赵祁修转身过去,「如何?」
阿肆朝其拱手道,「公子,问过了,那看门的小厮说颜大夫出门之后有一辆马车将其接走了。」
「马车?什么样的马车?」赵祁修脸色愈发地沉肃。
阿肆早就料想到自己公子会由此一问,所以专门问过那小厮马车的样式。据那小厮说,对马车的印象并不深刻,只觉得华贵,但那接马车的人印象更深些,是个极白的男人,还穿了件玫色衣裳。
阿肆将这话转述给赵祁修,抬眼瞧了一眼,又才说道,「公子,据我所知,只有硕王府上有位管家,肤色极白且爱穿玫色衣裳。」
第37章 槐花锅贴
赵祁修自然也想到了对方可能是谁, 只是她一个大夫即便是那回在春游会上露了脸儿,但硕王府为何会会找她去看病?
能劳动那位亲自去请人来看病的话只有硕成王或者硕成王妃,这两位怎么会去请一个市井大夫来看病?从来都是往御医署里递帖子的, 即便是深更半夜那也是有的。
总之,如何想, 他都觉得这事蹊跷。
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安起来。
可若是此时他去硕成王府要人怕也是徒劳,这宁太妃本就看他们赵贺两家不顺眼,这次春游会上,又让宁太妃失了面子。
左思右想, 眼下恐怕只有自己的姨母,当今的皇后或许能伸一伸手将人捞出来。
想到此处, 他也顾不得此时时辰已经很晚的话,当即就打算去找自己的母亲, 由她出面进宫找姨母才行。
可人才刚到牡丹园就见着父亲身边的金辰匆忙来寻父亲。
他心里一沉, 快步跟上去, 就见着金辰连气儿都没喘匀就道,「出,出事了。」
此时的赵邺正和贺兰婉都已经准备歇息了,听着金辰这般叫才开门出来。
「什么出事儿的?」
金辰一个大喘气后, 又接着道,「国子学那边出事了, 殷国公家嫡子殷玉堂死了, 现如今学堂里乱慌慌的, 张大人请老爷您过去呢。」
此话一出,赵邺颇感意外。
赵祁修也是一愣, 殷玉堂死了?
此人是有些才华的,就是平日清高了些, 但也不能怪人家,他本就出身高,再加上有些才学在身上,自然是有些看不上人,但本性不坏,可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赵邺这两日正好在国子学讲学,圣上还准备让他在那边办一场对外的讲学,让各处的学子都能来听,殷玉堂是讲学的学子代表,怎么就出事了?
金辰的话还没说完,继续道,「现在衙差过去了,但发现是周三家的二公子周济的嫌疑最大,连硕成王府都惊动了。」
「硕成王府?」赵祁修往前一步。
贺兰婉见他来,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赵祁修朝贺兰婉行过礼,然后看向金辰,「你刚刚说这事儿将硕王府惊动了?」
金辰立即道,「回公子,那衙差在周济的座位里寻到了杀人工具,仵作也比对过确认无疑,这周济又说不清自己案发时在哪里,那衙差立即就要将人带走,周济不愿,这才叫了自己老子周柏来,可周柏来了衙门也不买帐,周柏只得往硕成王府求信儿,这才惊动了硕成王府。」
说到这里大概也就明白为何要叫赵邺过去了,想来是这些学子里有些是和周家交好的,还有些是和殷家交好的,两边的学子自然是自说自话,相持不下。
而他身份贵重,他一去那些学子自然会消停些。
还有一层原因恐怕就是因为硕成王了,纵观当朝之上,估计也就赵邺也这般风骨敢和硕成王的人叫板了。
而且,如今赵祁修本就在衙门做事,赵舜还是府尹,赵邺怎么说也会帮腔的。
话说到这里,赵邺这会儿已经就要往外走了。
赵祁修见状忙地道,「父亲,我同你一起去。」
贺兰婉当即阻拦道,「都这么晚了,你去干什么?」
「我是衙门典史,如今出了命案我确实该去。母亲放心,如今我身体好多了,颜大夫还给我配了可随身携带的药丸,不碍事的。不过,提到颜大夫,我还要麻烦母亲一件事。」
贺兰婉见拦不住只能作罢,她忧心地看着赵祁修,「什么事儿?」
赵祁修道,「进宫找姨母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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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学学堂内,陈锦这会儿带着人正要将那周济带回衙门,可硕成王派来的人却偏偏不放。
一个男人着一袭玫色衣裳,顶着一张比女人还白的脸,往那椅子上一坐,细着嗓子道,「陈捕快,单凭一块石头,就说周家公子杀人,这未免草率了些吧?」
其实陈锦也知道,单凭一块石头,不能说明周济是杀人犯,但是他也知道周济家虽然官声不显赫,但他有个不一般的表伯父,而且周家在朝中的势力也不能小觑。
若是将人放走了,到时再去周府要人怕是就没有这般容易了。
殷国公府不是一般的国公府,那是一品柱国的国公府,世代都是靠拼杀挣来的功名,陈锦本就心里敬重,自然不能将疑犯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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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没见过这么「红」的男人,顶着一张黑得跟锅底的脸朝着那人道,「我只是将人带回衙门问话,并没要定罪,硕成王府这般为难卑职,卑职实在不懂。」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候,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叫到,「赵院座来了。」
赵邺虽然也是侯爵出生,但人前人后人们还是愿意称唿他一声院座。
随着这一声叫,大家纷纷循声望去。
就见着人群之外,赵家父子俩站得如松般挺拔,赵邺风骨尤正,立在那里就让人生出几分尊敬来。
不知哪个学子胆子大些,立刻叫到,「赵院座,你来评评理,人家衙门要捉人,偏就这硕王府的人不同意。」
赵邺看着说话之人,再顺着那人的眼神看过去,只见着椅子上的人此时已经站立了起来,朝着赵邺拱手道,「哟,没想到此事还能将赵院座惊动了来。」
赵祁修冷冷地看过去,直接穿过人群将目光投在那人身上。
大约是感觉到了这有些威慑力的目光,玫衣男人微微一震,然后笑着走近了些,「哦,对了,我忘记了,如今赵公子可是在衙门当差,赵院座该不是来替儿子来捉人的吧?」
赵邺没理他,而是看向众人,「都是些国之栋才,怎么一个个跟个市井小妇一般在这里攀惹口舌?平日里先生都如何教的?言多必有数短之处!」
此话一处,人群中刚刚还挑惹是非之人互相推诿了几句立刻就散去了大半。
那玫衣男人见着人群散去,朝着赵邺拱手道,「赵院座好风骨啊,不过我们王爷也说了,人你们不能带走。」
未等赵邺说话,赵祁修便上前一步道,「人我们必须带走。」
哟,这病秧子居然硬气了?
玫色衣服男子虽然面上带着笑意,但赵祁修看得出他心里的不屑,但他并不在意,他现在更担心的是颜夏。
赵邺看着那玫色衣裳的男子道,「蓝芩管事,你也是宫里出来的人,这国法大过天的话我也就不必再和你细说了。你这是妨碍公务,就是说到皇上面前也还是你不在理。而且,硕成王是亲王,避嫌这个道理他应该更懂。」
蓝芩一时接不上话,想了想,看着赵邺道,「赵院座,我是办事的,您说的这些道理我们这些当奴才的也不懂,但王爷说了,周济是我们周家最能干的孩子,科举在即,若是因为这事耽误了科考,那我可不是挨一顿板子就能解决的。」
说完,十多个黑甲铠衣的人便齐齐沖了进来,将周济围起来。
说不赢,那我直接来硬的总可以了吧?
陈锦一看这架势是要打架的模样,也不示弱,招唿众人抄傢伙,「兄弟们,给我将人抢过来!」
庞喜第一个就沖了上去。
眼见着要起干戈,留下来的那一少部分学子是吓坏了,哪里还有什么道理可讲,纷纷找地儿躲去了。
就在双方就要打起来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传硕成王的话,回府。」
赵邺见着说话之人那副口气,鼻子都气歪了。
传话?这哪里还有王爷的模样,简直是把自己当皇帝了吧?
得了令,那蓝芩这才叫人收了手。
他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笑呵呵地道,「赵院座,既然咱们王爷都这般说了,那今日这事就当是对不住了,周济在那儿,你们要带走便带走吧。不过,还是那句话,可莫负了人家科考的时机。」
赵邺面不改色,「若是没犯事自然不会,若是犯了,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
蓝芩脸抽了抽,「赵院座这话说得对。」
然后带着一众人,快速撤了出去。
不过,在经过赵祁修身边时,他看似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赵祁修,「对了,赵公子,你家那位大夫医术不错的。」
赵祁修脸瞬间沉下来,看着蓝芩从身边而过。
一场看似声势浩大的干戈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收了场。
周济苦巴巴地看着硕成王府的人离开,又看了看一副凶神恶煞的陈锦,愁得眼睛鼻子都快皱到一处去了。
我这是被抛弃了?
赵祁修看着渐渐消失的人群,心中思索起来,这硕成王不可能没有目的地这般行径,刚刚还将事情挑得这么高,怎么忽然一下就将人收了回去?
他有何目的?
看着陈锦将周济推攘着往外走,他叮嘱道,「带去衙门后务必好生对待,事情没查出结果前,别让其他人接近。」
眼下这形势,还是小心为妙。
陈锦立即抱拳道,「公子放心,我知道分寸。」
等陈锦将人带走之后,赵邺这才走近了问赵祁修,「刚刚那蓝芩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们将人带去府上难道真的是看病?」
硕成王腿脚不好是谁都知道的事情,早年间他只能靠坐在专门的椅子上才能出行。这两年他搜罗了天下名医来替自己诊治,已经能站起来些了,不过走路并不稳当。
赵祁修摇了摇头,「他硕成王府还缺大夫吗?而且他一向多疑,决不可能用不信任的人替诊治,都知道颜大夫是我府上的门客,又在衙门当差,他定然不会是真请她去看病。」
听赵祁修这么一说,赵邺觉得也对。
可是,若不是看病,究竟还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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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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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婉连夜进宫,只能说是赵祁修突然病重,想求皇后恩赐宣御医到府上看病。
贺莲清一听说赵祁修病重立即就让芦衣拿了宫牌去请人。
「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在那位颜大夫的调理下已经好了很多了吗?怎么突然就病重了?」贺莲清焦急地问道。
贺兰婉赶紧摇头,「不是元介,是那位颜大夫,元介说她被硕成王府的人带走了。」
贺莲清疑惑地道,「他们将她带去干什么?看病?」
贺兰婉摇了摇头,「不知道,那日春游会上,宁太妃那般,不知他们是不是想拿人撒气,动不了赵贺两家的人,就动些无关紧要的,他们也是做得出的。」
「那如此说来,倒是我们连累了人家?」
贺莲清在屋子里踱了几步,「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出面将人带出来?可是总得事出有因啊。」
来的时候,其实赵祁修已经想了个说辞,就说是皇后娘娘头痛难忍,因之前用过颜夏调制的药膏,效果不错,因此现宣召入宫为皇后诊治。
你即便是亲王,那也大不过皇后去,皇后要看诊自然得先紧着皇后这边。
贺兰婉将这说辞说与了贺莲清,贺莲清听后也觉得不错,「反正我这几日本就真的有些头闷,那我即刻让曹公公去传话。」
因为这么一折腾,贺兰婉带着御医回到都远侯府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那御医给赵祁修把过脉,也只是说思虑过重无伤大碍的话,然后开了方子,自去了。
贺兰婉担心赵祁修的身子吃不消,便劝着他去休息,可他却摇摇头,「没事,我等等看。」
贺兰婉看向赵邺,没想到赵邺道,「随他吧,本就是可能因为我们可能才牵连人家,元介这般是有担当的。」
两头都劝不动,贺兰婉只得作罢,吩咐了珠翠熬了参汤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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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说颜夏被带去硕成王府,她自己便开始打起鼓来。
她很肯定硕成王是没见过自己的,但小时候有一回却见过宁太妃一次,不过那一次也不过是匆匆地扫过一眼,应该不会有太多印象。
那硕成王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是上回春游会上那次被宁太妃瞧出了她是故意绊倒那位侍俾的?
左思右想却不能确定下来,她不由得紧紧随身挎着的布袋子。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只要能撕出一条口子来,那么以她的轻功说不定能觅得一线生机。
她心思在一旁,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停住了脚步,一头撞了上去,她抬头一瞧,已经到了一处厅堂处。
左右是红香木的椅子,桌上摆着一尊金灿灿的蟾蜍,正瞪着浑圆的眼睛看着自己。
她停在原地,左右看了看,除了带自己来的僕从外,堂内没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颜夏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的时候,就见着那堂内一侧的珠帘被掀起来,走进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
上身穿着红色渗针箭袖双虎印花罗直裰和海洋绿鬅毛针媒染染料遍地金,下身是亮灰色八字针洒海刺曳地裙,一看就价值不凡。
左不过四十多的年纪,但看着却风韵犹存,面上并不显老,平时应该没少往脸上下功夫。
她往那红香木椅子上一坐,往后瞧了瞧,「那后面的就是那位大夫?」
站在颜夏前面的僕从朝堂上之人恭敬地行礼道,「回王妃的话,正是。」
「带到跟儿前给瞧瞧。」
颜夏随着那侍走近了些,「民女拜见王妃。」
硕成王妃挑了挑眉,「哟,还是个识规矩的。抬起头来我看看。」
颜夏福礼的手一顿,慢慢抬起头来。
「还挺标緻的嘛。」
标緻?王妃怕不是来看我标不标緻的吧?
颜夏面上的淡淡的,并没有太多表情。
那王妃看着面前的人,估计也没想到她会如此淡定,忽然有些失去挑逗的兴趣了。她将背往椅子上一靠,「知道为何找你来吗?」
颜夏摇头,「不知。」
「听说你很会看病?」
颜夏福了福礼,「回王妃的话,民女懂的也不过是些粗俗的,登不得台面。」
王妃呵呵一笑,「你倒还有自知之名,不过也没打算让你看病。粗俗的嘛自然是给卑贱之人看病,听说你在给那赵府的病秧子看病?
颜夏一愣,点了点头,「嗯。」
王妃脸上露出一丝嘲讽来,「就他那身子,病了十多二十年了,有什么好治的?治不治不还是得照样死?迟早的事儿。」
说完她看向颜夏,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对她招招手,「你过来。」
颜夏不解她那笑容的是什么意思,挪着步子往前走了两步。
「低头凑拢来。」
颜夏将耳朵往前送了送。
「不过,我想让他现在就死。」硕成王妃恨恨地说到。
颜夏瞳孔微微放大,不解地看着她。
王妃随即呵呵笑出声来,「你不是替他诊治的大夫吗?只要你微微用些药,那不是轻而易举的?」
颜夏愣在当下,随即摇了摇头,「王妃,这是杀头之罪,我不敢,民女吓得慌。何况您不也说他迟早是个死,又何必费这事儿?」
王妃拍拍手,将身子放直了些,「不为何,就是看着贺莲清那贱人就生气,本来皇后的位置该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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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她看了看颜夏,「若不是我们王爷当年有腿疾,有他们什么事儿。那赵家也没个好东西,装得自己多清高似的,其实也不过是斯文败类。」
大约是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多了,硕成王妃将身子摆了摆,「怎么样?事成之后给你百两黄金。」
颜夏第一次遇见这种把杀人说得如此风轻云淡的,赵祁修乃是侯府公子,还和皇室攀着亲戚,可这位硕成王妃说起杀他的话好似在说踩死一只蚂蚁。
那那些平头老百姓在她眼里又算什么?
再说,她好好诊治赵祁修,一年到头还比她说的多出二十两黄金呢,也不知道她骄横什么。
对面幽幽的香气传过来,她忽然觉得有些噁心反胃,她抬起头,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不,怎,么,样。」
硕成王妃一看这般,立即提高了声音,「大胆!」
一旁站着的侍俾见自家主子发了怒,也立刻正色道,「你可知自己是什么身份?敢这般跟我们王妃说话?」
往前一步,「啪」就是一耳光甩在颜夏脸上。
颜夏咬了咬唇,也不惧,「甭管王妃你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我朝律法没有随意杀人这一说。」
那侍俾还待要发话,却被硕成王妃拦了下来,她掏出手绢擦着自己那双白皙的纤纤玉手,「听说你在京城里还有个医馆?」
颜夏心一沉,「你想如何?」
「没如何,又或者我想如何便如何。说起来,上次那次春游会上,是你冲撞了太妃娘娘吧?」
颜夏低了低头,「民女不是故意的,当时民女也是吓坏了。」
硕成王妃继续道,「吓坏了?呵——冲撞了贵人是要打板子的,上次太妃娘娘仁慈,可是我这做媳妇的可得替她老人家顺了意,丹青,吩咐下去,杖嵴十下。」
「是。」
颜夏看着她,脑袋里飞速旋转,忽然道,「王妃娘娘平日里应该时常月事不稳吧?」
硕成王妃一听这话,随即让丹青往后退了回来,「你怎么知道?」
颜夏笑着道,「我不但知道,而且是还知道你每次来月事都会疼痛难忍。」
硕成王妃看了一眼屋里的男丁,立即让都退了下去。
颜夏继续道,「而且每到冬季会疼得更加厉害。」
硕成王妃不可思议地瞧着她,「你有法治?」
颜夏点头,「自然。」
其实硕成王妃这毛病已经好几年了,找了许多大夫郎中,都没什么效果,御医来也说是只能慢慢调理,可总也不见成效。
这事儿乃闺房之事,也不好大张旗鼓宣扬,且许多大夫,包括宫里的御医都是男子,好多症状她根本不好开口。
以至于这些年,她都深受其扰。
「那板子?」
硕成王妃笑起来,「你若能治好,自然可免。」
一旁的丹青立即道,「王妃,她可是赵家那边的门客。」
硕成王妃自然也知道她的意思,她也不傻,开的药自然是要拿去给别的大夫看过之后她才会用的。这人久病被困扰着,有时候只要说有得治就是对方不是自己信任的人也可以试试的。
何况在她看来对方不过一介市井小民,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今日她让颜夏来,也没抱十足的把握能让人替着去杀人,但若是此事不成杀鸡给猴看也行,敲打敲打贺家和赵家。
颜夏稳了稳心神,这才过去给硕成王妃把脉。
然后写了几帖药方交给对方,「按着药方吃,王妃的病会慢慢改善的。」
硕成王妃让人将那方子拿到跟儿前,看了一会儿,又才对着她道,「听说你不是京城人?」
颜夏心里一咯噔,「嗯,早年四处漂泊后来就到了京城。」
硕成王妃看着她,定了定神,忽然问到,「你医术是跟谁学的?」
颜夏并未抬头,继续道,「曾经有个道士教过我些,后来自己也看了许多医书,常年漂泊着见的自然就多些。」
硕成王妃想了想,没再继续说什么,她摆摆手,「你给的药我吃吃才知道如何,这两日你先在府上住下吧。」
「丹青,给她找个地儿。」
颜夏其实知道她的意思。自己刚刚写的药方,她还需要确定,若是里面有对身子不好的,将自己留在府上,当即就能叫人把她办了。
而那副药,虽然不害人命,但不会让她好得那么快。
她思筹着如何才能找个理由出府时,就见着一个小厮来报,「王妃,都远侯府家的公子和二皇子来了。」
硕成王妃不耐地起身,「那景明庚来做什么?」
小厮老老实实地回到,「说是皇后病了,让这位颜大夫进宫瞧病。」
其实赵祁修在家等的时候,就让阿肆去了一趟景明庚的府邸,他想着即便是宫里去对方也不一定买帐。只有皇室的人去了,可能对方才会有所顾忌。
得了景明庚的话后,他便也立即赶了过来,两人正好在门口遇上。
硕成王妃一脸不悦,「她看哪门子的病?就说人没在府上。」
可还没等人去回话就听见外面有了动静,硕成王妃起身去看,便就见着景明庚和赵祁修已经闯了进来。她脸色大大的难看,往外去,「谁允许你们擅闯硕成王府的?」
赵祁修哪里管她,进了屋子见着颜夏除了脸有些红外还算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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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吧?」
颜夏摇摇头,「没事。」
她万万没想到赵祁修会来,心里涌起一层暖意,多少年没有这种感觉了?那是被人护着的温暖。
景明庚见硕成王妃发怒的模样,笑起来,「王妃婶婶何必动怒呢?我也是着急心切,我母后如今躺床上呢,这不着急让人去看么?还望王妃婶婶海涵海涵。佟进,还愣着干嘛?将人带上车啊。」
佟进是二皇子身边的贴身侍卫,向来只听他的话,听见主子说话,赶紧将人带着就要往外走。
硕成王妃见自己被拂了面子,当即叫人将人拦住,「宣召帖呢?」
景明庚一拍脑门,「对对对,这宣召帖是该给王妃嫂嫂看看,不过宣召的人是那位颜大夫,王妃嫂嫂看不合适吧?毕竟万一有些事儿不愿您知道的,您看不就不对了吗?莫非王妃婶婶也想进宫去替我母后诊病?」
「你——」硕成王妃气得跺脚。
景明庚见她这般,朝其拱了拱手,「如此,侄儿就先告辞了,若有得罪之处,来日再登门赔罪。」
说着一行人就要往外。
前脚刚踏出门廊,就听着园内传来一个声音,「站住。」
众人齐齐望过去,就见着园子里一个坐着轮椅的人被推了进来。
赵祁修和景明庚互看了一眼,朝来人恭敬地行了一礼,「王爷。」
来人正是硕成王。
他看了一眼赵祁修,最后将目光落在景明庚身上,「二皇子这般带人从王府里走不太好吧,你说皇后让那大夫去看病,如何信你?而且本就是我们先让她来府上看病的。」
景明庚看了一眼赵祁修,然后将那份宣召帖递过去,「王爷,事关当今皇后,您确定要看?」
硕成王只冷哼了一声,就将那帖子打开了来,沉着脸看完当即又还给景明庚,「既是如此,那便去罢。」
说完让人推着出了园子。
硕成王是要看的,皇后又如何?从硕成王府带人走,该行的规矩得有,不然他日后的威信何在?
等人出了府,颜夏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下来。
「怎么了?」赵祁修关心地问道。
颜夏摇摇头,「无事。」
赵祁修估计她是有些吓到了,立即安慰道,「没事的,有我在。」
景明庚看着两人啧啧道,「我说二位,上马车说不行吗?非得在这里吹风?」
赵祁修看了他一眼,一脸嫌弃模样,这才对着颜夏道,「先上马车吧。」
等上了马车,一行人才登登登地行起来。
景明庚、赵祁修和颜夏坐于马车内。
赵祁修递过来一杯水,然后才问起来,「那硕成王妃找你何事?」
颜夏本来还靠着马车框发神,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他,接过递过来的水杯,缓缓道,「让我毒杀你。」
赵祁修看着还算淡定,景明庚却先叫起来,「这么坦诚的?狗日的硕成王,我去他个奶奶。」
颜夏眨巴着眼望着景明庚,这位确定是当朝二皇子?
景明庚说完又转向赵祁修,「他该不会还记着你让他儿子去了封地的仇吧?」
原来早年间,赵祁修因蒙受圣上恩惠,特允许他入宫随皇子们听学。
不过那会儿他身子弱,能去的次数不多,但每回去,功课却不落下,回回作业都能拔尖。
而硕成王的儿子景闻远也在宫里读学。
有一回,讲学老师出了一个策论的题目,让大家辩论,赵祁修和那景闻远在彼此理论时,引得景闻远说了大逆不道之话。
刚刚好被经过的皇上听了去,皇上便借着这理由将人送去了封地,让好好反省为臣之道,无诏不得入京。
那年,景闻远才十三岁,自打那以后硕成王府便一直记恨着赵祁修。
景明庚将这始末娓娓道来,颜夏才明白个中缘由。心里不禁暗暗道,难怪刚刚那硕成王妃说起赵祁修就恨不得活剥了他皮一般。
「那你怎么回答的?」赵祁修盯着颜夏问到。
既然是让她毒害赵祁修的性命,无非就两种结果,答应和不答应,但若是不答应,颜夏不大可能完好无损。
颜夏心里一咯噔,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不过面上却没显出什么不高兴,她淡淡道,「自然没答应,赵公子是不信?」
赵祁修心里有些微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生出这种心思来。
场面一下冷下来,景明庚见两人这般忙打圆场道,「哈哈,颜大夫是聪明的人,想来是用什么法子应付过去了吧?」
颜夏眸色平静地看着赵祁修,「如果赵公子不信,以后您的病我不沾惹就是了。」
赵祁修一愣,抬头看她脸上淡淡的,不像是说气话。他本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是想确定罢了,但眼下她这般说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让他低头?
他是当事人,问一问难道还错了?
马车内忽然一下就安静了下来,连景明庚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只能端着那白白的水道,「这水真好喝啊,你们尝尝?」
赵祁修看了一眼那白水,「好喝你多喝些,都是你的。」
景闻远:「……」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颜夏撩起帘子来,「怎么是衙门?」
她回头看向赵祁修,赵祁修没说话。一旁的景明庚忙道,「母后本就没生病,是元介让姨母进宫找母后要了宣召帖才有这一出的,不过颜大夫要是有空,给配些头疾的药,母后可能还真用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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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点头,然后颇意外地看着赵祁修,然后什么也没说,默默下了马车。
景闻远撩起马车窗帘看向颜夏,「颜大夫好生回去吧,我会送元介回去的。」
颜夏朝着景闻远福了福礼,「今日多谢二皇子了。」
赵祁修冷哼一声,谢别人倒是真诚,也不知道今日是谁最卖力。
景明庚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今日还是元介出力最多。」
颜夏看了一眼车厢内坐着的赵祁修道,「对了,周夫人那边我问过了,可能那忠勤伯府的外室手上还沾染着别的人命,赵公子可带人去乱坟岗看看。」
「嗯。」
马车的窗帘放下来,然后渐渐走远。
景明庚看着依旧沉默的赵祁修,「你是在意她是否关心你的性命吧?」
赵祁修没说话,眼神渐渐深邃起来,只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夜色。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意的是什么,他并不是不相信她的话,当她说出她没答应的时候,他心里松了口气,就已经就信了她。
只要她说的他便信。
只是,她那是什么态度?还说不看自己的病了,一个大夫这般对待病人的吗?
夜色渐沉,一切似乎又都归于平静,好似刚刚发生的事情都是一场梦般。
翌日。
颜夏只比平时晚起了半个时辰。
昨日出了周府的门就被带去了硕成王府,后来根本没吃饭,她早都饿了。
起床之后,便就去弄早饭吃。
本来是打算做一小锅糜肉粥的,但想起来前两日赵祁修都来吃饭,又想着人家为她折腾了一大晚上,自己昨日还说不看病的话,便还是去煮了白粥。
就他那身子,还是喝些白粥最好,败火。
等粥熬上之后,她又去磨了些土豆泥,加了煮好的青豌豆和炒过的小肉丁,几样食材揉在一起,捏成巴掌大的饼状,直接往铁锅上一摊就成了肉丁土豆饼。
今天晨起时,她又见着园子里几处槐树开了花,便端了簸箕去摘槐花。站在树下轻轻一点脚就上了枝头。
刚摘一会儿就碰上也来摘槐花的紫苏。紫苏仰着脖子看向她,「颜大夫,你怎么爬得那么高?」
颜夏打眼往下一看,「你也来摘槐花?」
紫苏点头,「我摘些做槐花饼。」
「那我多摘些,一会儿你拿一半回去?」
紫苏自然乐得其成,「好好好,多谢颜大夫。」
颜夏手脚快,没多久就摘了好大一簸箕,她本想直接跳下来的,但想想又不太好,只好沿着树干慢慢腾挪下来,将那槐花往紫苏面前一递,「你选些拿去吧。」
紫苏笑嘻嘻地就去拿。
等紫苏拿完之后,她这才抱着剩下的槐花往屋里走。
进了屋子,先洗干净,然后再用这新鲜的槐花混入加了鸡蛋的面液里,给热锅里刷上一层薄油,再将这槐花面液薄薄地一摊,香气就能透过灶头传出去,香甜味儿瞬间瀰漫整个园子。
金黄色的槐花锅帖一卷,最适合配粥。
不过,颜夏做好了早饭直等到日上竿头也没见人来。
她心想,这赵祁修该不会真生气了吧?
自己确实是没答应那硕成王妃,他生个什么气?一个大男人也忒小气了吧?
颜夏看着白莹莹的粥,干脆自己吃起来,还得多吃点。可越吃越觉得寡味,终究还是忍不住去了园子外面打算问问陈锦。
陈锦一愣,「颜大夫不知道?赵公子病了,今日阿肆已经来告过假了。」
第38章 核桃花生粳米浆
赵祁修确实病了。
昨日回来之后就觉得浑身难受, 头也有些发沉,躺下就睡了。
今天早上的时候,珠翠把饭都做好让别冬送去, 敲了半晌的门也没反应。
后来,阿肆进去的时候就见着他手脚发凉, 人半醒半不醒的模样。
别冬一见着这情形,就要赶紧去找颜大夫。哪知道,赵祁修居然像是还魂似的一睁眼,叫道, 「不要去。」
实在没法,只得将此事告知贺兰婉。
贺兰婉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但也没多问,这一回真就递帖子请御医去了。
幸好昨晚本就说了赵祁修病重的话, 今日再请无非就是说病情加重的说辞。
御医来了把过脉之后, 脸色就沉了下来, 「赵公子这是染了风寒,加上身子骨本就弱,这才下不来床,吃些药多休息就好。」
贺兰婉听完这才松了口气, 可终究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正考虑要不要还是去请颜夏时, 颜夏巴巴儿的自己来了。
颜夏从陈锦那里听说了赵祁修生病的事情, 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想了想, 便将槐花锅贴装入食盒里来了赵府。
贺兰婉一听她来了,赶紧让别冬来迎。多日不见, 别冬还真有些想颜夏,主要可能还是想念她的手艺。自打她去了衙门之后, 这些日子,嘴里都淡了。
出了门来见着颜夏提着一个食盒,她眼睛都眯了起来,「夏姐姐,夫人正念叨你呢。」
颜夏进了府来,立即询问起赵祁修的病情来,「赵公子如何了?」
别冬嘆了口气,「御医来看过了,说是感染了风寒,开了药又让好生歇息,反正每次御医来都是这些话,我都听得起茧子了。」
昨天晚上赵祁修去硕成王府本就有些吹风,又加上没休息好,这几日又都忙着案子,身体可能确实有些吃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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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这般想着,进了屋里,贺兰婉见着她来,起身来拉她的手,「颜大夫来了?昨天没出什么事儿吧?」
颜夏点点头,「多谢夫人记挂,我没事儿。」
贺兰婉见她都好,这才放心下来,调头往那床上一瞅,就又立即发了愁。
颜夏见她如此,宽慰道,「夫人不要忧心,我替赵公子看看。」
说着就往那床榻去。
因为早上那御医来看过之后,赵祁修便又睡了过去,这会儿还没醒。她伸手去抓赵祁修的手,冰凉。
三月的天,天气已经暖和多了,就连她从衙门到此处,小走一段儿都出了一层细汗,赵祁修身上盖了厚厚的褥子,居然手还如此凉,看来是真生病了。
她看了刚刚御医开过的方子,只又加了味药材和少许的甜叶这才让人去抓药煎药。
赵祁修不爱苦这事儿,她一直记得的,加甜叶不过是为了增加些甜味儿,他现在病得急,是得吃药了。
看过病想着崔维去乱坟岗那边了,殷家的事情也有得忙活,衙门没什么人,颜夏便也没着急回去。
中药毕竟是苦的,即便是加了甜叶进去,也不能完全剔除苦味儿,而且甜叶不能放太多,多了反而还有崔吐的作用,所以她打算去厨房做些清爽甜口的东西来。
到时赵祁修吃完药也正好能吃些解苦。
去到厨房时,正看见别冬和珠翠在拾掇花生核桃一类的东西。见着她来,两人都沖她招手,「夏姐姐,你怎么来厨房了?」
颜夏低头去看,「我来给赵公子做些吃食。你们在弄什么?」
珠翠指了指盆里的东西,「年前买的核桃花生,现在都晒干了,我打算装到瓮里去。」
颜夏看着那一颗颗半拳大的核桃和一颗颗饱满的花生,灵机一动,「那不如给赵公子做个核桃花生粳米浆吧,放些糖进去甜甜的,解苦。」
两人一听都拨浪鼓似的点头,「好咧好咧。」
多做些她们也能喝着了,可不好么?
颜夏从那盆里拿了些核桃花生出来,拿个锤子过来就开始去壳,别冬和珠翠则在一边慢慢将果仁挑出来。
不一会儿就拣出来一小盆子。
颜夏瞧着那一盆饱满的花生核桃仁十分满意,然后拿到一旁的小石磨上,让珠翠浇着水开始研磨起来。
随着那石磨一圈圈地转动起来,就见着乳白色的浆汁儿淌出来。
别冬高高兴兴地拿着盆子去接,「夏姐姐,好多汁水啊。」
颜夏也跟着笑起来,推磨子更来劲儿了。
等将所有的核桃花生磨完,别冬那头已经接了小半盆子白色浆水了。
颜夏端着那浆汁往厨房去,别冬好奇地跟在后面,「夏姐姐,这个要怎么弄啊?」
颜夏将盆里的乳浆都倒入锅内,又去拿了一把粳米碾磨成粉,待那一锅核桃花生汁儿沸腾起来再将手里的粳米粉放进去,用大勺子一搅,那粳米便和浆汁儿混成一锅了。
再略略煮上一会儿,这核桃花生粳米浆便就好了。
她舀出一碗来,又放了些糖进去,这才端着往赵祁修那边去。
一进屋就见着人已经醒转了,正在喝药。
见着她来,赵祁修看了一眼她,没作声。
刚刚醒来的时候,阿肆就已经跟他说过她来的事情了。
颜夏见他不理人,笑着凑过去,「赵公子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赵祁修皱着眉头将那一碗汤药吞下肚,「颜大夫不是说以后我的病你不再沾惹了吗?怎的今日又过来了?」
颜夏笑得更灿烂了些,巴巴儿去取放在桌子上是食盒,「赵公子,不要这么计较嘛?来来来,我做了槐花锅贴,这槐花可甜呢,今天早上我专门去摘的,保证能压住你嘴里的苦味儿。」
说着就将锅贴和那核桃花生粳米煳推过去,「赵公子,这核桃花生粳米浆我也加了糖呢,你尝尝?我刚刚现磨现煮的。」
赵祁修本来就没生她的气,不过是自己心里别扭,昨日她又说了那样的话,他才没让人去叫她来瞧病。
如今见她特意过来看自己,又是给自己看病又是给自己做的吃的,心里也就释然了。
瞅了瞅那食盒里的槐花卷,金黄金黄的,还能闻着甜甜的槐花香,旁边还摆着一碗热气腾腾浆煳煳,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了还是喝了药身体好了,忽然就有了食慾。
拿过勺子就慢慢喝起来。
核桃花生浆自带三分香气,因为加了粳米粉,入口时爽滑得很。赵祁修便就着槐花锅贴吃起来。
颜夏见他吃得香,估摸着是不生气了。便往那旁边的椅子上一坐,看着他吃。
「赵公子,昨日说那乱坟岗的事儿你让人去查了吧,我听说一大早崔维他们去乱坟岗了。」
赵祁修吃着东西,含煳地道,「嗯,今早让阿肆去告假的时候已经让崔维带着人去了,怎么了?」
颜夏想了想,于是道,「乱坟岗那地儿,不好找,而且这事情过去也有一个多月了,怕是要费些事儿了。」
赵祁修也明白,所以特意嘱咐让多带了些人过去。
说到案子,他想起昨日殷玉堂的案子,于是道,「昨日国子学那边还出了一桩命案。 」
这事儿,她是今天早上听陈锦说起过的。本来还没怎么在意,可听说周家的人牵涉其中,便就多打听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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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和周家三房的二公子有关系?」
赵祁修点头,「嗯,不过我总感觉他好像并不是真正的兇手。」
昨天硕成王忽然叫人收兵,总是让他有些惴惴不安,如果周济真是兇手硕成王不大可能就这么让他们轻松地将人带走,可想了许久也猜不透对方意图。
「为什么不是?」颜夏立刻问道。
赵祁修看了一眼她,放下手里的勺子,「颜大夫很在意这个案子?」
颜夏有些没掩住情绪,也觉得有些失态,顿了顿,才道,「最近连着两起关于学子的案子,我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儿似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赵祁修。
而就在他思考之时,就见着阿肆匆匆忙忙地,进来就道,「公子,老爷和赵大人都被叫去宫里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被叫去宫里了?
「出什么事儿了?」
阿肆道。「刚刚有外出的人回来说,不知道怎的今日外面都在传赵家手眼通天,不仅擅闯王府,还借着皇后的名头强行将请去府上看病的大夫带走了。还说这京兆府尹衙门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朝廷重臣之子带去了衙门。现在外面都在说赵家霸道,目无纲常的话。」
「老爷和赵大人好像就是因为这事儿被叫了去。」
颜夏一听这话,当即就有些生气,「这硕成王府颠倒黑白的手段还真是高明啊。」
再转头去看赵祁修,他此时脸比砚台还黑。
「赵公子,你现下生着病呢,所谓清者自清,这些话你听听就好了。」
赵祁修昨日就觉得哪里不对,或许昨日他硕成王府就是故意将颜带去的,目的就是要让他去救人。而且周济那一出估计也是故意的,先将事情闹大,让大家都知道这京兆府衙无故拿人。
如果,这兇手不是周济,那他们这无理拿人的罪名就做实了。
这样一来,说不定迫于谣言,赵舜赵邺他们都会受到斥责,哪怕是装装样子,也会装出个真样子来。
可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会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赵祁修让阿肆将东西撤下去。转头去看颜夏,「这几起案子个中牵扯复杂,上次说那周齐名也是过国子学的?」
颜夏点头,「对,这周夫人在国子学捐过钱财,且周齐名也是忠勤伯府的公子,又有才学,自然是入得国子学的。赵公子是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赵祁修确实觉得这其中有关联,可又说不出来哪里有关联。
「眼下我也说不清,」他揉揉头,「反正你让陈锦他们多盯着些,要是能早日破案自然是最好。」
颜夏忙点头,「好,我这就回衙门,看看情况。有什么动静我就来告诉你。」
赵祁修想了想,又补充道,「让阿肆同你一起去,有什么消息让阿肆及时来报就是了。我这病明日可下得床了吗?」
颜夏看过去,「赵公子是想去衙门?我觉着最好还是休养一日。」
赵祁修其实是觉得,以往自己一病大多昏睡不起,现如今不过一晚上就醒了,说明自己身子比从前好。如今衙门连着出了这么多事,赵家也陷入旋涡,最好是能早日破案。
颜夏看出他眼里的急切,安慰道,「赵公子放心,那药方我改过,再多一日,这样放心些。」
她都这般说了,赵祁修也便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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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成王府内。
硕成王和硕成王妃一边吃着早膳一边说着话。
「王爷,依我说,就将那位颜大夫留在府上就是了,你还怕他们赵家?」
硕成王喝了一口粥,半眯着眼道,「你懂什么?听说你还让她给你瞧病了?」
硕成王妃点头,「嗯,那小大夫看着有些门路在身,一下就看出我的病情来,那药方我让丹青拿去给大夫看去了。」
硕成王继续喝粥,「你自己看着办。对了,母妃上次说那事儿,你仔细着些。」
硕成王妃心领神会,「王爷放心,已经派人去了。」
第39章 滷味儿
颜夏回到衙门的时候, 崔维还没回来,不过陈锦却已经回了府衙。
「陈捕快,如何了?赵公子让我告诉你看看能不能把周齐名的案子合併起来查, 说毕竟死的两人都是国子学的学生。」
陈锦一碗水下肚便说起来,「刚刚我们去国子学那边问过了, 这殷玉堂确实和周济发生过口角。事后,周济还放出豪言说这次科举必然不可能有他。」
读书人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诅咒说科举无名,殷玉堂家是武家,自然是更希望自己能光耀门楣, 周济这话无疑是戳他心窝子了。
「那殷玉堂不是恼得很?」颜夏问到。
「可不是?那殷玉堂是何人啊?家里都是武学出身的,他虽然精于读书, 但是也会那么几招拳脚功夫,听见周济这般说当即就将人撂到了。周济吃了这亏, 当即就说要让他好看, 再后来就出了这事儿。」
那如此这般, 怎么看都是周济的嫌疑最大。
「如此一来,还是周济的嫌疑最大啊。」颜夏道。
陈锦一拍手,「谁说不是呢?偏偏这位爷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好吃好喝供着,问什么都不答, 只会说不要耽误了他科考的话。」
「那蒋推官那边呢?他去试过了吗?」
蒋推官是有手段在身的,或许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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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锦嘆了口气, 「昨日带回来蒋推官就去问过了, 一问就是摇头, 差点给整没脾气。」
这下带回来倒是像带了尊菩萨回来。
颜夏这边也是无奈。
「那黄仵作那边呢?他那边有没有什么发现?」
陈锦立刻道,「黄仵作那边还在验, 你不知道,这殷国公家儿子死了, 上午那阵儿立即就来哭诉说是要将尸体领回去。好说歹说才留了下来,耽误了好些功夫,黄仵作这才延误了查验的时间。 」
颜夏一听这话,也是头大得很,涉及到这些贵族世家的,就是麻烦。
她朝陈锦拱拱手,「那我去黄仵作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从正堂那头出来后,颜夏便就去了殓房。
一进门就见黄仵作蒙着口鼻戴着布套正在验尸,见着她来,抬头点了下算是打过招唿。
进去之后,颜夏便就站在边上,看着对方忙碌。
颜夏看过去,殷玉堂头上两个颇大的血口子十分明显,连带着整个后脑勺的位置都被血煳住了。
那场景和周齐名头上的伤口确实像一样的。
不过再往下看时便就发现他脖子处没有勒痕。想着赵祁修说的两起案子可能有牵连的话,那这杀人手法便就有些不一样了。
若是同一个人,作案手法为何不一样呢?
这时,黄仵作已经验到了腰际处,他轻轻唿出一声「嘶」。
颜夏随着这一声看过去,「怎么?」
黄仵作此时立着身子不动了,眼睛却盯着那殷玉堂的腰间处。
乖乖,那腰间出活生生被撕拉出好长一张皮,血肉模煳得很。
「这是如何造成的?」颜夏走过去道。
黄仵作从一旁拿了木杵走过去,然后用那木杵按着腰间的位置,「这像是拿什么尖锐且粗糙的东西,生生地在腰间划拉了一道,这才扯出了这长长的一条皮。且看着伤口的情况,是在生前造成。」
颜夏头皮一紧,这样的伤口形式,那当时得多痛啊。
「那要是生前造成的,那么他难道不会叫吗?那当时会不会有人听见了他的惨叫声?」颜夏道。
黄仵作点头,「这个自然是可能的,但若是他当时嘴巴被塞住了那别人也听不见。」
「那么大一个学堂,能活生生得将人掳了?那这目标暴露有些大吧?」颜夏觉得如果真有人听见什么异样的声音,或许能找到可疑的人。
黄仵作觉得有理,「颜大夫说的这个也是有可能的,只能去问问才知道。」
说完继续去验尸。
不过再往下并无太多有用价值了。
颜夏见没有什么其他要紧的便出了门去寻陈锦。
刚入正厅,就听见庞喜说赵大人回来了。
因为知道赵舜所谓何事进宫,颜夏也去看人。
本以为赵舜会因为这事儿被皇上训斥会心情不好,没想到赵舜依旧笑呵呵的,跟没事儿人一样。见着颜夏还主动打招唿,「颜大夫回来了啊?昨儿个事没啥事儿吧?」
自己都成了舆论的焦点了,还能关心别人呢?也不知道是乐观还是没心没肺。
不过颜夏心里还是感激的,「多谢赵大人,我没事。不过现在外头都在说——」
赵舜将手一摆,「说我们赵家霸道?哈哈,那不挺好的吗?说明我们赵家优秀人才多啊。」
颜夏:「……」
赵舜看着大家都来了,挺直了背,「今儿个给大伙加菜啊,殷玉堂的案子可得抓紧些。」
众人一听这话,都高兴起来,「大人放心,属下们一定马不停蹄地查彻此案。」
赵舜见大伙高兴,他也高兴,转过头来看向颜夏,「颜大夫眼下没什么事儿了吧?」
颜夏不解地点头,「好像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赵舜脸上笑容更甚,「那今天的午饭就劳烦颜大夫了,让庆婶给你打杂。」
颜夏心里一咯噔,原来是这里等着自己呢。
大伙儿一听颜夏要做饭,似乎更开心了些,都纷纷忙开去了。
赵舜见颜夏不说话就当她是答应了,笑呵呵地往后走去了。
颜夏看着走远的背影,暗暗咂舌,这像是刚受过斥责的人吗?还惦记着吃呢。
她这头去将自己刚刚在殓房所见之事告诉了陈锦,又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陈锦当即就叫了人去国子学。
「去看看,盘问一下学堂内的人,案发当时有没有什么怪叫声?」
颜夏见了人去,这才又往厨房去。一进门就见着庆婶在洗菜,庆婶回过头,见着她来可开心了。
刚刚紫苏已经来知会过了,她可巴不得人来呢,天天给这么多人做饭,愁都愁死了。
庆婶这人平时对颜夏不错,每回她来拿菜,庆婶都是往好的拿,有时候颜夏实在过意不去也会拿些银子,可庆婶却说,「颜大夫,你和赵典史都是衙门的人本就是要在衙门吃饭的,拿什么银子?」
如此一来,颜夏也不便再掏银子了,只说家里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事儿尽管找她就是。
她偏头去看就见着她盆里洗的是猪肉,有猪耳朵,猪腿子,猪尾巴。
「庆婶这是打算做什么?」
「这个吗?打算熬上一锅猪肉汤,昨日去买肉去得晚了就剩了这些,我想着也不错,干脆拿来熬一锅浓浓的猪肉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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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瞧着这些觉得熬汤有些浪费也有些不搭,便道,「那不如直接都滷了来吃?还可加些别的进去,卤上一大锅,再随便炒几个蔬菜就行了。那滷汁儿还能拿来做滷面,大伙都能吃得饱饱的。」
庆婶一听这话,勐地一拍大腿,「这个好,这个好,颜大夫你可真是个做饭的料。」
颜夏听着这话觉得怪怪的,做饭的料?那不然不做大夫改去做厨子得了?
颜夏瞧着盆里有三四根尾巴,三个大耳朵,还有四条猪腿子,心里盘算着卤一锅辣的,再卤一锅不辣的。到时候舀出一碗滷水泡着,让阿肆带些猪尾巴根儿回去,给赵祁修下粥正好。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做饭总喜欢往赵祁修能吃的、喜欢吃的方面去想,大概这就是悬壶济世之心?
想到这里她美滋滋地就去忙活了。
先烧一大锅水,再去帮着庆婶一起拔毛,等处理干净后,腿子从关节处取段儿,往锅里丢上一块姜和几段葱,再将这些肉通通放进去。
等水再次沸开后,略略煮片刻便将其都捞出来,如此血水就去掉了。
另起一锅,放油,待油热之后用大勺挖出一大块糖饴放进去,然后炒出糖色。再加入清水,放入桂皮、甘草、小茴香、八角、三奈、草果、香叶、大蒜、生姜、葱段等许多佐料,然后才又放了些黄芪、白朮一类的药材。
庆婶见她放药材有些不解,「颜大夫怎么还放药啊?那放进去不是苦唧唧的?」
颜夏道,「这几天大家都累,放些黄芪白朮,补气血的,这食疗、药疗本就一家,而且只放了一些,放心,不会苦的,说不定啊还更好吃呢。」
庆婶往那锅里看了看,虽然不是很懂,但她知道颜大夫的医术还是可以的,做饭也是好吃的,她都这么说了那一定没有问题。
等将这些药材滷料放完,又往锅里添了些清酱、食盐、花椒等佐味品,最后才将洗好的肉通通放进去。
然后才将盖子盖上加大柴勐煮,待水沸之后,舀去面上那一层泡沫漂子,这才转小火慢煮。
虽然知道大家爱吃肉,但是考虑到估计一会儿赵二夫人她们肯定也是过来吃的,颜夏又倒腾了一些素菜。
笋子、豆干、青笋头子、蘑菇之类的又洗了一小盆子,等肉得差不多的时候,分出来一小锅,专门做了不辣的。顺道将那素菜和辣椒一齐倒了进去。
有时候,这大乱炖往往能煮出另一番味道出来,让人赞不绝口。
因为要做滷面,刚刚颜夏倒腾那锅素菜的时候,庆婶就已经将面和好了。
庆婶是北方人,论起做面食那是相当熟练,颜夏看着她「啪啪」地将面团甩得贼响,看得都入神了,「庆婶,你这和面功夫一绝啊。」
庆婶呵呵笑起来,「颜大夫,我这是花拳绣腿,小时候就数蒸馒头的时候最多,那会儿哪有什么白面都是高粱面子哩,你不知道揉起来更费劲。不过现在生活好了,有白面馒头吃了。」
颜夏也笑起来,「是啊,现在生活好了。」
说着她看向屋外,似乎在想些什么。
正在此时,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哄闹声。颜夏也往外去看,一出厨房这边就见几个衙役抬着一个架子往殓房那边去。
后面跟着的正是崔维。
见着颜夏,崔维就立刻说道,「颜大夫,这尸体烂得可真够厉害的,几个兄弟都快吐了,不过也就这具看着是最新扔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线索。」
颜夏见他身后十来个人一脸一身的污垢,估计是没少费功夫,忙回道,「辛苦了,今天赵大人给大家加餐,我滷了肉,你们快去洗洗。」
崔维一听,笑起来,便带着人去了。
颜夏看着殓房那头,算起时间,至少也有个把月左右的时间了,希望黄仵作能验出些什么吧。
滷味做好后,颜夏和庆婶一起炒了几个菜,蒸了两条鱼,这才开始做面。
因为有庆婶在,颜夏只管顾好锅就是了。等水开后,下面捞面,浇滷汁,撒葱花,再淋上热辣辣的辣椒油,就将一个个装了面的海碗往外端。
大伙这一两天都忙坏了,各自就来端。
面条劲道,滷汁浓郁,辣椒油热烈,葱花提香,在夹上大片的滷肉,十分感口。大伙儿手上端着面,边吃边说,场面很是热闹。
一园子的人望过去也就赵二夫人那一桌文明些,不过赵大人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怎么吃过面的缘故,一头扎进那滷面里,头都没抬几回,面就□□光了。
另一头,阿肆提着颜夏单独分出来的卤猪尾巴根儿回府就献宝似的地忙叫珠翠温热了晚上给赵祁修下粥。
赵祁修见他那副高兴的模样,「你拿回来的那是什么高兴成这样?」
阿肆立即道,「是颜大夫滷的煮尾巴根儿,公子,这卤尾巴可好吃呢,刚刚我在衙门吃过了,肉糯糯的,中间的骨头还能咀出香味儿来,还有些上面有脆骨。颜大夫专门给你留的,说是怕你嘴里寡淡,给你下粥的。」
赵祁修从来没吃过猪尾巴根儿,滷的猪尾巴根就更是没吃过了,听阿肆这么说起来好像真的很好吃的模样,不禁有些期待起来。
「对了,案子怎么样了?」
「说是尸体找着了,黄仵作那边正在验尸,陈捕快那边说周济和殷玉堂之前有过口角,因为有新线索,陈捕快又重新让人去查去了,估计没这么快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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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周济呢?」
「周济还在衙门呢。」
赵祁修想了想,吩咐阿肆道,「你再去趟衙门,就说我说的,让人将周济放了。」
第40章 三色面
赵祁修让人将周济放了也是有考量的。
赵邺从皇宫回来, 他就去问过了,说皇上虽然没生气,但是眼下这事情闹起来, 许多依附于硕成王的大臣纷纷上书要求重责赵家。还说,赵家这般行事作风, 实在不适合再在枢密院任职。
皇上当时就被这些帖子气得不清。
但事情发展这里谁都没想到,且如今科考在即,赵邺又是主考官之一,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只得让他将这主考官的位置给挪出了来。
赵邺倒是无所谓,赵舜也觉得这是好事儿。
他看着眉毛拧成一团的皇上, 「皇上,我觉得这是好事, 说明他们蠢蠢欲动了, 我们以静制动就是了。」
皇上脸色发沉, 「如今我在明他们在暗,也只能如此了。」
赵祁修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周济放了回去,但为了避免日后拿人方便他当然不能让他就这么顺顺噹噹地放回去。当初抓周济的时候闹出那般动静,如今将人送回去, 自然也得要多些动静。
陈锦得了这话,立即就让人去拿了锣鼓来, 然后要热热闹闹地将人送回周府。
本来周济还不想回, 陈锦无法, 让庞喜去买了几串鞭炮来往那脚边一放,周济跑得比兔子还快。
等看着人回了周府, 他才扯着嗓子吼道,「周公子今日回家可得好生学习啊, 不过日后案子需要周公子去衙门问话的话还得请你们多多配合才是。」
周柏被他这么一叫嚷,气得鼻子都歪了。
这意思哪里是送人回家,分明是说,案子没查清,你们可别跑了。
门「哐当」一声被关了起来,陈锦又才朝着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拱手示礼,然后才回了衙门。
不过这热闹颜夏没有赶上,吃过午饭之后她就出门去了。
上次去四方药铺没寻着人,她想着这么久了人总该回来了吧?
从衙门过来,她是走着路来的,差不多花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
刚到楚韵街就见着那四方药铺门大大地开着,里面有人进进出出的,生意还不错。她径直往那药铺走去,上回接待她的那位伙计一眼就将其认了出来,当即就出来打招唿。
「这位姑娘,怎么又来了?是来寻我们掌柜?」
颜夏点头,「正是,我是特地来寻你们掌柜的,他回来了吗?」
伙计点头,「回是回来了,可是姑娘你这运气可真是不好,我们掌柜一大早就出门谈生意去了,也不知道何时能回呢。」
颜夏吐出口气,「这样啊?那有没有说大概什么回来的话呢?我可以等的。」
伙计摇头,「这个掌柜没说,不过掌柜以前也出去谈生意的,有时候快,有时候不回来也是可能的,我看姑娘你就别等了吧。」
不回来了?下一次还不知道能不能寻着有时间过来呢。
她心里有些失落,「那你家掌柜家在哪里呢?不然我直接去他家里寻他?」
伙计上下看了她一回,「这位姑娘,好端端的你打听我们掌柜家做什么?别说我不知道,就是我知道也不能告诉你啊。」
「这……」
颜夏有些踟躇,「那你能不能等他回来时候就给他说,有个姓夏的人来寻过他?」
哪知话音刚落,就见着有人进来,那伙计往外一瞟立刻叫道,「张掌柜,这位就是上次来找你的那位姑娘。」
张枫晚看过去,踱步走到她面前,「不知姑娘何事寻我?」
颜夏看着面前之人,一下定在原地,半天没说话,只眼圈有些发红。
张枫晚以为她是生了什么病,立刻将人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又唤了刚刚那伙计去倒了水来。
「这位姑娘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我虽是个卖药的,带也懂些医理,不若我替你看看?」
颜夏使劲地摇头,一把走过去狠命地抓住张枫晚的袖子。
虽然已经十多年不见了,但那会儿他甚至比自己父亲陪自己的时间还多。有些东西是可以刻在骨子里的,即便过去十年,也还是能瞧出些十年前的影子来。
她刚刚一眼看过去就认了出来,他确实是她要找的人。大家同住京城,居然从来没碰见过,或者就算碰见了也可能只是擦身而过,哪会细瞧去。
见她不说话,张枫晚更急了,「姑娘若是不介意我给你把把脉?你这不说话我也不懂啊。」
又过了好一会儿,颜夏才道,「纪师哥不认识我了?」
张枫晚一震,抬眸看着她,脸上划过一丝不可思议,盯着颜夏看了许久,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站起身来,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颜夏,颜花的颜,仲夏的夏。」
张枫晚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好半晌,他忽然大步走到她根儿前就将她往外推,「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吧?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叫颜夏的人。」
颜夏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却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何不认自己。
「我没有认错,小时候你就住我们家前院儿,我怎么可能认错。」
一向和善的张枫晚脸色沉下来,对着颜夏正色道,「我说这位姑娘,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你这般胡乱攀咬交情是何意?莫不是骗钱的?阿康,给这位姑娘拿些散碎银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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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本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可这会儿周围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她抿了抿嘴,将银子推开,看着张枫晚,「对不起,可能是我认错人了。」然后匆匆离开了四方药铺。
等她人走后,张枫晚看了一眼她离去的方向,问一旁的阿康,「上次她来过之后,有没有别的人来过药铺?」
阿康摇头,「没有了。」
张枫晚眉色渐深,想了想,对他道,「下次如果那姑娘还来就说我不在,但记住切不可能对她用粗,她不走便让她待着就是了。」
阿康点头,「好。」
颜夏从四方药铺回来就闷闷不乐的,连晚饭都没吃就上床歇息去了。
可上了床又睡不着,翻来覆去半天也没整出睡意来。
左思右想,也没明白那张枫晚是何意图,明明就是同一个人啊?怎么就不认自己呢?是害怕自己连累他?
可在她的印象中,自己的纪师哥不是这样的人。
小时候他带她去买糖葫芦,遇见个摔伤的人,愣是转了两条街将人送了回去,后来还给人巴巴儿地送药去。
还有遇上乞讨的他总是倾尽所有。
试问,一个对陌生人都能如此的人怎么会害怕自己连累他?
可为什么他不认自己呢?难不成真是自己认错了?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今天的情形,却越想越乱。
她记得小时候纪师哥摔过一跤,腰上有个疤,若是有机会看看他腰,那或许是不是就能证明他到底是不是了?
如此那只有试着找找机会了。
也不知道又这般过了多久颜夏才慢慢睡着。
不过,一晚上都在做梦,一会儿是梦见孩子的哭声,一会儿是梦见铁镣子的声音,一会儿又是刀剑的声音,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似梦非梦。
第二天,她难得的没有起个大早。等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已经老高了。
揉着惺忪的眼睛起床后,习惯性地还是去瞧自己种的种子,已经长出到小腿那么高的苗子了。
等再过几日,找些杆子来,将藤条往上迁延,等到六七月份就能结出西红柿、茄子黄瓜了。
先前她就想自己弄块地来种种菜,奈何如意医馆太小,根本没地儿施展,如今到了这边没想到还能有个施展拳脚的地方。
她喜欢种菜,看着这些生命开花结果,她就觉得生命是有盼头的。
这么想着时,心情渐渐明朗起来,转身往屋子里去。
哪知刚进屋就见着屋子里站着一个人,颜夏吓了一大跳。
「我说赵公子,你走路都不出声的吗?不是让你多休息?怎么来衙门了?」
赵祁修看着她,「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赵祁修也往外去看了一眼园子里半腿子高的苗子,「闲着也无事,我今日感觉还好就过来看看案子。」
「哦。」来都来了,颜夏总不能硬将人塞回去,何况那是人家的自由。顿了顿,她问道,「吃过早饭了?」
赵祁修摇头,「没。」
「吃三色面吗?」
「吃。」
还真是不客气,颜夏心里嘀咕着就去小厨房。
先去摸了两个鸡蛋出来,打成蛋液。
又去拿了些青菜和胡萝蔔过来,切成青菜碎和胡萝蔔碎,放在一边备用。
昨日做滷面和好的面团没用完,颜夏便拿过来放到井里去了,这会儿她便去将绳子拉起来,从盆里将面团取出来。
赵祁修不解,「面团干嘛放井里?」
「井里温度低,能保证面团不变酸。」说着闻了闻面团,果然还是正常的味道。
「你要不要闻闻看?」
赵祁修长长地「哦」了一声,偏向一边,「你这懂的还真多。」
「懂得不多,早死了,以为都跟你一样生来就是金勺子啊。」
赵祁修眸色一挑,不说话了。
颜夏笑了笑,拿着面团进到厨房里,这才烧火热锅。
放入一小勺子油,将蛋炒好,不用出锅直接加水,熬出来的汤就能成奶白色,在将切好的蔬菜胡萝蔔碎放进去。
等煮熟的空档又去大厨房拿了几只河虾过来,直接去壳丢进去提鲜味。
等煮的差不多的时候,颜夏这才将面条下进去,出锅前放入食盐、蒜末和葱末,一碗汤面便是有了颜色。绿的、红的、黄的,看着就有食慾。
将三碗面端出来,便趁热吃起来。
「听说你昨天下午去了四方药铺?」赵祁修吃了两口便问起来。
颜夏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昨日出门的时候她只说有事出去一趟,并没说去哪儿,赵祁修怎么知道的?
赵祁修看出她眼里的戒备之心,「你不用紧张,我是听明庚说起的,昨天他刚好经过那里。」
颜夏「哦」了一声,继续低头吃面,「我紧张什么,我不过是觉得诧异罢了。」
这事儿确实是景明庚告诉给赵祁修的。
昨天他正好路过那里,然后就看见颜夏在那四方药铺和人拉拉扯扯的,他当时看了会儿就掉转了马头往赵府去了。这样的事儿,他可不得赶紧告诉赵祁修?
赵祁修慢慢吃着面,「那人是谁啊?听明庚说你们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关系不错?真关系不错就好了,也不知道那二皇子如何看出不错的。
「我认错人了。」她平静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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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吃面的筷子一顿,「是吗?」
第41章 直觉
一碗面刚吃完, 庞喜就来找颜大夫了。
「颜大夫,你快去看看,又被打了。」
颜夏赶紧麻熘地嗦了几口面条便放下碗过去了。
等他们过去的时候就见着几个衙役坐在衙堂内, 揉背搓腿儿,脸上也好些乌青。
颜夏俯身去瞧, 「怎么回事啊这是?」
陈锦一脸生气模样,「昨日去就被打了,今天一大早我又让人去查问案子的情况又被打了,这群人眼里还真是没王法了。」
见着颜夏后面还跟着赵祁修, 陈锦向其拱了拱手,「赵公子。」
颜夏查看一番, 「还好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 我给贴上些药膏, 注意不要沾水就是了。」
说着就回园子去拿药膏。
赵祁修看着几个被打的衙役, 看向其中一个问道,「谁打的你们?」
「禀赵典史,昨日我们奉陈捕快的命令去国子学询问案发时有没有听到什么异样的声音,本来刚开始那些人还配合的, 可问到另外几个,说着说着不知道怎的对方就毛了还和我们推攘起来。我们这些衙役, 都知道他们中大多是有身份的, 也不敢还手, 只是阻挡了几下,没想到对方便说我们打人, 欺负他们这些读书人,那些人便一窝蜂上来, 当时就有几个兄弟就摔伤了。」
「后来,瞅着天色暗了,我们也没问出什么结果来,便先回来了。本来是说今天一早过去的,可今天一早我们过去了,哪知连进门都被刁难,好不容易进去了,还是有人不配合,然后又发生了口角。中间有些帮腔的学子但根本没用,中间不知道是谁推了我一把,我就沖了出去,直接撞在了那陈侍郎家的公子身上,然后我们就又被打了。」
那衙差说得一脸委屈。
赵祁修听着脸越发得黑沉。
这话算是听明白了,猜得没错的话应该就是周家那边的人故意刁难的。
一旁站着的陈锦一拍桌子,「这分明就是和我们过不去嘛?我这就去和他们理论理论,这群世家公子们简直了。」
「回来!」赵祁修叫到。
陈锦一回头,忽然意识到赵祁修也是世家公子,大概觉得自己说错话,正要解释。赵祁修站起身来,道:「我同你一起去。」
颜夏此时拿着药膏正好进来,听见说赵祁修要去国子学,将手里的药膏递给他们后也跟着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就赵祁修这身子,要是不跟着万一出了啥毛病,那前些日子的功夫不白费了?
赵祁修看着颜夏,点了点头,「那就一起吧。」
一行人到国子学的时候,日头正好。
因为出了殷玉堂这事儿,这两日学堂里并未上课,都是自己拿书看着,有什么问题记下来,等学究来了再询问就是了。
赵祁修他们来的时候,就见着学堂内各处坐着一些人,各看各的书。
他沖陈锦使了个眼色,陈锦立刻就去寻学正去了。
学正已经经歷过两拨衙役了,这会儿见着又来一拨就有些烦了,「我说官爷爷们也,都来两回了,怎么还没问好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一抬眼见着赵祁修在,话音戛然而止,冲着赵祁修拱了拱手,「赵公子。」
赵祁修看着他,「学正,我们就是来例行问话,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学正脸一愁,「赵公子,不是我不买您的帐,实在是,这样一拨拨的来,对学堂声誉不好啊。」
颜夏低头踢着自己的鞋子,真是本末倒置,这人命案子查不到兇手才是有损学堂声誉吧。
大约是那学正听到了些什么,侧过头去看她,「这位姑娘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啊,夸学堂风气好呢。」
赵祁修往学正前头一站,「学正,这一拨拨的来,这学堂里的学子也没几个说真话的,若你实在觉得叨扰,要不我将他们都带去衙门问话?」
学正一听着话脸更绿了,朝着赵祁修拱了拱手,「赵公子,你这不是给我找事儿吗?都去学堂那还了得?那你们有什么快些问,我去让他们都过来。」
其实这会儿已经有些学子围过来了。
其中以那陈家公子最是嚣张,看着赵祁修他们就故意嚷着道,「这不是京兆府衙的人吗?都来几回了?真把这里当家了啊?」
几个一起的学子便闹笑起来。
学正立即喝道,「衙门的人来问话瞎起闹什么呢?」
要放平时,学正这么一说按理说他们是会听的,但不知道为何今日他们倒是不怕了般,反而更来劲了。
赵祁修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他们绝不是因为好奇来找茬,而像是有人故意指使的一般。至于受谁的指使,他心里多少能猜到。只是赵祁修没想到的是,当今圣上都登基好些年了,这些人居然却依旧对硕成王对周家有依附之心。
他看着那说话之人,眼神冷冷的,「不如你去府衙安个家?我倒是可以考虑给你腾个单人牢房来,很适合你,你觉得如何?」
陈家公子嗫嚅着想再说什么,但不知道为何,虽然赵祁修不算魁梧却让他有种压迫感,不敢再说话了。
谁都知道,赵祁修的父亲在学子心中有怎样的威望,而且这贺家虽说是出身商贾,但耐不住人家有个驻守西南厉害得很的舅舅,当今圣上被立为太子那年,这位贺家舅舅可是震慑了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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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的身份摆在这里,那人自然是比不过的,平时就不怎么看得见赵祁修,谁都摸不准他的脾性,要是再说下去,说不定真给自己整衙门去了。
见人都不作声了,赵祁修看向陈锦,「让他们去问话,看看案发之前,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动静或是听到异样的声音。」
陈锦领了命,立刻就招唿大家干活去了。
颜夏见大家都去忙活去了,觉得有些无聊,想着来都来了,不如再去看看案发之地,虽然不一定有什么发现,但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她看向赵祁修,「赵公子,不如再去前面看看,听说当时殷玉堂是死在食堂的?我还没见过学堂的食堂长什么样子呢。」
赵祁修咳了咳,「你是想再去看看有什么线索?」
颜夏哈哈一笑,「赵公子,这都被你发现了啊?这不是闲着也是无事吗?我这人吧就是闲不住。」
赵祁修脸色一沉,「所以才想着往四方药铺跑?」
颜夏脸色一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来都没想这个事儿了,被他这么一说,心里又烦乱起来。她看了他一眼赵祁修然后便往里面去。
赵祁修见她自己往里走也不生气,跟着起身一起往里走。
食堂是在学堂的后面,穿过外面的廊庑再往里跨过一个院子就是了。
颜夏过去时,就看见有几个人在食堂里忙活。
早前殷玉堂就是在食堂的一角被发现的,这会儿那地儿已经收拾干净了。
赵祁修指了指,「就是那处角落,当时发现的时候周围没有拖拽痕迹也没有打斗痕迹,所以很可能这里不是作案的地方。」
颜夏点头,蹲下身去看那地板,然后又站起来四周看了看。
赵祁修不知道她看什么,便问起来,「你在看什么?」
「我就是随便看看,赵公子不是觉得周齐名和殷玉堂有可能是被同一个人杀害的吗?我看过他们头上的伤口,都在头顶的位置,我是想着这两个人的身高不算矮,虽然我们发现尸体的地方都没有什么发现,但至少说明兇手的身高也不低,不然这头上的口子应该不会在顶上。又或者当时行兇时兇手站的位置比较高。」
「但如果两人是被同一人所害,周齐名是在凤鸣山附近被杀的,那里地势平坦不好在同一水平线上寻一个高的地方来。而这附近的地势,看起来好像也很平坦。」
颜夏这意思赵祁修大概听懂了,她是想证明两起案子合案的可能性。
「那就目前发现的,两起案子还是有很大可能是一个人杀害的。」赵祁修道。
颜夏点头,看向赵祁修,「不过赵公子,我很好奇,这两起案件看似毫无关系的,你怎么就觉得这两起案子是一个人呢?」
赵祁修顿了顿,「直觉。」
「噗,赵公子还有直觉呢?」
赵祁修知道破案讲的是证据,可他就是觉得这两起案子是有关系的,可具体的又说上来,也就只能用「直觉」来解释。
赵祁修不理颜夏,反问道,「那颜大夫,这两处发现尸体的地方可能都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你又凭什么觉得兇手的个子高呢?」
颜夏笑了笑,「直觉。」
赵祁修:「……」
两人正说着话呢,那边陈锦来禀报说有个学堂杂役说是事发当天好像听见后院处有声响。
赵祁修和颜夏立即过去。
这听见声响的人是学堂一位叫曾四的帮工,就住在学堂后面一条巷子里,平日里下午时候会来学堂将潲水挑走。
颜夏听陈锦这么一说原以为对方可能是个年纪大些的人,可见到时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个不到三十的男子。
她这就有些好奇了,这挑潲水一个月也不过挣十来个铜板,年纪轻轻的怎么不寻个找钱多的差事?
陈锦道,「因为那曾四是个瘸子,好些活儿都不愿意用他,这才来学堂挑潲水呢。」
「听说当时听到了动静?说说具体情况。」赵祁修一到跟前便直截了当地问起来。
曾四虽然人高马大的,但一见着这么多人便有些发憷,说话也颤颤巍巍的,「我,我当时就是去挑潲水的时候听见了好些有声音。」
陈锦立即补充道,「潲水缸是在食堂后面,食堂后面有处园子,平日没什么人,都是放杂货的。他就是听见那放东西的房间里有动静。」
曾四听见陈锦这般说连忙道,「对对,就是这样的。」
「那你给这位大人说说都听到了什么声音?」陈锦道。
曾四瞟了赵祁修一眼,又紧张得不行,然后低着头道,「我就听见房间里有那么一声叫声。」
「那没过去看看?」赵祁修道。
「过,过去了的,我当时听见声音就打算过去的,可是我刚走了几步,放潲水的桶因为没担稳,就倒了,潲水味儿一下就串起来,我赶紧就回去扶桶。等我将桶扶正之后,那声音就没了,我往那边走时,就被一位公子给叫住了。」
「他说闻见这边有味道,还说味道难闻让我赶紧弄干净。我就没过去看了,收拾完就挑起潲水桶离开了。」
「一位公子?那位公子是谁你可认识?」
曾四摇头,「我们这样的人哪里配知道这些公子的姓名?不过,那位公子我倒是有见过,就是结工钱的时候,我恰好见过一回,好像是姓王,别的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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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一听就吩咐陈锦,「立刻去学正那里核实下名单,看看都有哪些王姓的人。」
陈锦立刻领了命去。
赵祁修看着那曾四,「你刚刚说你弄洒了潲水?是在哪里弄洒的?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
曾四连忙点头,「可以,可以,就在后面。」说着就往前一瘸一拐地带路去。
赵祁修和颜夏跟着去到食堂的后面,还没走近呢,就闻到一股潲水味儿,赵祁修下意识地就举起手用袖子捂住。
颜夏看了他一眼,「赵公子,不然我去看看就是了?这天气炎热,剩饭剩菜肯定变质快,味儿道也散发得更快。」
赵祁修没说话,但脚下步子却没停。
颜夏看着他这样只能笑一笑,赶紧跟上去。
赵公子很倔嘛。
曾四走到一个大缸子的地方便停了下来,「这位大人,当时我就是这在这里倒潲水的,然后就桶就放这里的,洒的地方就是这一块。」
他指了指一大片空地。
颜夏低头去看,虽然是已经清扫过,但毕竟有油,那地方还是能看得出地面颜色要更深一些。她从旁拿了根木棍戳了戳那地儿,就带了些泥土起来。她捡起一些凑到鼻尖闻了闻,然后看向赵祁修,「确实有股潲水味儿。」
赵祁修点了点头又往后去看那处放东西的房子,「你是听到哪里有声音的?」
「当时声音不清楚,好像就是右边第二间。」
赵祁修看过去,又问道,「那你说的那位王公子是在哪里看见的?」
曾四想了想,「好像就是那右边的地方。」
赵祁修想了想抬脚往外走,「陈锦刚刚说查过了这两间屋子,没有发现,但有没有可能声音不是从屋子里面传来的呢?」
「什么意思?」颜夏道。
赵祁修正要回答,就听见陈锦在后面的声音,「赵公子,有四家姓王的公子,不过只有清牧侯王家的公子今日没来,不仅今日没来,昨日也没来。其他三位王公子这会儿都在学堂。」
赵祁修一听这话心里就道不好,「陈锦,你现在立刻去王家,问问情况,还有让他们在这处地方扩大搜查范围,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另外派人去查问那三位王姓的有没有到过这后面来。」
颜夏心里这时也隐隐不安起来,这王家公子不在,难不成也遇害了?
想到这里,她也自动加入那搜寻的队伍里。
可搜了一个多时辰,几乎将这周围翻遍了也没搜出结果来。就在赵祁修觉得是不是自己太敏感时,崔维带着一队人进了学堂来,「赵公子,这学堂后巷子处发现了具尸体。」
第42章 韭菜盒子
崔维是在接到人报案才来这学堂后面的巷子的。
其实这条巷子打明面儿上看其实和国子学不挨边, 这条巷子瞧着是正街旁的一条巷子,周围都是些小商铺,旁边是些普通老百姓的住处。
崔维赶到这里时就让人先将这里围了起来, 因为黄仵作那边在验从乱坟岗抬回来的尸体,要晚点来, 他们先过来看看情况。
死者是个男子,崔维去探了探尸身已经凉了许久了,不过尸身还算完整,只是头上有两个血洞骇人得很。这不和前面两起案子有些像吗?
命人将尸体所在位置圈起来, 然后他就叫了人往这附近看看有什么线索。
哪知刚从巷子穿出来,居然遇见了这边赵祁修带过来的人, 相互一碰,这才发现这处巷子居然和学堂相连, 崔维便带着人来了。
赵祁修听见这话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立即跟着崔维过来看。
因为他们都没有人见过那位清牧侯家的王公子, 来的时候便叫了学正一起过来。学正心里揪着,心想要是这清牧侯家公子真死了,那这国子学的名声还真是要不得了。
这人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学正往那地上一瞧,手脚就软了下来, 看着赵祁修道,「赵公子, 这, 这这, 这不就是王嘉才吗?」
「你确定?」
学正苦着一张脸,一下坐下来, 「这还有什么确不确定的,天天看着的, 哪能有错?」
也就是说,这是国子学死的第三位学子了。
颜夏这会儿已经近到王嘉才的跟前,见其头上的血洞和前面两个死者血洞都差不多,都是靠近头顶的位置有硕大两个洞,上面还有干涸的血块儿。
整个后背处的衣衫也全都被鲜血染透了。
看过头上的洞,颜夏又去抬了抬尸体的手臂,像是在寻找些什么。
赵祁修踱步过来,「你在找什么?」
颜夏抬头看他,「找找看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口。」
见赵祁修还是不明白的样子,她又道,「先前周齐名不是脖子处有很深的勒痕吗?黄仵作在验殷玉堂的尸体的时候发现他腰际处有被人深深划拉出一条皮。我是怀疑这个杀人的人可能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变态爱好比方喜欢看人受折磨。」
「所以,你觉得这王嘉才的身上也有被折磨的痕迹?」
颜夏点头。
「不过胳膊处并没有什么发现。」
可就在她站起身来的时候,她感觉到脚踩地上黏黏的。她低头去看,「好像是血。」
她这么一说,几个人都过去看,「好像真的是血。」
因为血迹不多,而且又有屋檐挡着,地面本也就是深色的所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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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循着那血迹往上看去,「这血迹好像是从他身下浸出来的。」
崔维当即道,「是不是头上的血顺着后背流下来的?」
颜夏摇头,「这里可能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血流量肯定不会那么多,可能他后背有别的伤。」
说着就去后面看,可背上只上半截衣服有血迹,下半截只是有些脏,并无血迹。
颜夏皱了皱眉头,「不应该啊,这血迹没错啊。」
说着她又将尸体再往前推了推,「是这里。」
众人去看,就见着王嘉才的下身左腿处还有一片血迹,因为他是半坐的姿势,腿被压着没发现。颜夏拉开裤腿一看,只有血迹并无伤处。
她顺着那血迹再往上就见着屁股处的血迹更深,已经快成黑红色了。她伸手将那裤子拨拉了下,往里一瞧立刻就皱起眉头来。
「是屁股,他屁股上好像被人旋去了一坨肉。」
大家听见这话,大吃一惊。
谁这么残忍,要在人的屁股上割下一坨肉?又都去看
颜夏退却过来,拿出一块手绢擦了擦手,「如果猜得没错的话,那肉肯定是在人活着的时候割下来的。」
崔维眼睛顿时瞪大,「这人莫不是真是个变态吧?」
赵祁修看着眼前王嘉才的尸体,眸色深沉,「也许还真就是个变态。」
一行人又走访了周围的人,附近商铺的人都说没见过可疑的人。等黄仵作赶来的时候,崔维已经将周围都盘查了一遍,崔维不死心,依旧带着人又继续走访去了。
黄仵作这边初略查验过后看着赵祁修道,「赵典史,这人的死法和前两者有些相似,他屁股上的伤口确实是生前造成的,按照这伤口情况来看是活生生拿刀子割下来的。他一半屁股上的肉都没了,而且从他面部表情来看,当时应该也非常痛苦。」
「那别的情况呢?」赵祁修问到。
黄仵作道,「他身上有几处淤伤,但是周齐名身上的淤伤比较多,而殷玉堂身上却好像没什么淤伤,从这一点来讲,好像这作案手法又不太一样。」
颜夏其实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她也没想明白,「会不会是和当时的情绪有关?或者杀人者和这几人的仇恨程度不同?」
赵祁修却摇起头来,「先前我就问过,殷玉堂和周齐名没有什么交集。」
「不,他们有交集的啊,不都是国子学的学子吗?」颜夏道。
赵祁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样的关系需要她来告诉他?这不是明面上的吗?他说的内在的,深层次的关系!
赵祁修默默地嘆了口气,正要往学堂方向去,却忽然停住了脚步,他转头看向颜夏,「你刚刚说他们的关系是都是学堂的学子?」
颜夏点头,「对啊,我说得不对吗?」
不,你说得对,太对了!
赵祁修虽然知道这层关系,但却没有深究过这一层关系,只觉得这不是理所当然吗?但颜夏这样说,他忽然觉好像并非理所当然。
周齐名、殷玉堂以及王嘉才是国子学的学子且家中都有爵位,或许,这就是兇手选择下手的对象?
「赵公子是想到什么了?」颜夏问到。
「身份,」赵祁修看着她道,「这几人的身份是相似的,也许这作案的人就是要选读书人,且家里还是有一定身份的,只是如此一来他会成为众矢之的,目的又是为什么呢?」
颜夏托着下巴想了想,「也许就是为了造成混乱?又或者就是仇富心理?」
「仇富?」
颜夏点点头,「对啊,就是仇富,赵公子平日里接触的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自然不会有此一说,但是在底层百姓中,他们或是因为受到了不公的对待,又或者日子过的苦,自然就对那些达官贵族们心怀怨怼。」
崔维听着这话也附和道,「这个我倒是听说过,去年就有个屠户因为被一大户人家冤枉说他卖的是瘟猪肉,那屠户气不过还真就拿着刀将那户大户人家的管家给砍伤了。」
赵祁修想了想,「那就查一查这学堂里家里穷苦的人家,他们这些人平日出行都有随从跟着,不大可能出事,也就在学堂里的日子是没有随从跟着的,灯下黑的情况也不无可能。」
因为学堂和学堂后巷的事情都有陈锦和崔维各自负责,陈锦因为病还没好全便先回了衙门。
颜夏见着跟了上去道,「赵公子不直接回府吗?」
赵祁修踩着短梯上了马车道,「黄仵作刚刚说那从乱坟岗带回来的尸体已经验完了,验状已经交给蒋推官了,我回去看看。」
颜夏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不禁笑道,「赵公子,你若身子如普通人一般一定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
赵祁修一听这话不乐意了,「难道我现在不勤政爱民?」
颜夏细细一想,好像也是,甚至称得上是更好了些,毕竟都带病办事了,她朝着赵祁修拱手道,「受教了。」
等赵祁修回到府衙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颜夏问他,「赵公子,有想吃的吗?你这和蒋推官商讨完案子想再回去吃饭估计有些晚了,不如就在这里吃些?」
赵祁修一愣,「我原本也没想回去吃午膳的,吃什么你是大夫你定就好了。」
颜夏眨巴着眼看着他走远的身影,怎么感觉这赵祁修越来越不客气了?原先是早饭,现在是午饭也打算也在这里扎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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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嘆了口气,罢了罢了,反正也是吃的衙门的,自己花费也少。想想贺夫人给是十两金,她心里还是平衡了许多。
只是上个月那十金自己都没捂热,就给了周三。
这么想着,颜夏已经回了园子,路过园子里那块地时,竟惊喜地发现上回栽的韭菜居然涨了新苗子出来。
有些让她馋韭菜盒子了。
她从屋里拿了把镰刀,割了一把韭菜就往大厨房去了。
一进门就闻着一股肉香,她探头进去,「庆婶,做什么呢?」
庆婶见着她来,将手往围裙上一擦,「炖了肉呢,颜大夫是办完事儿回来了?」
颜夏笑着点头,然后将手里的韭菜递过来,「我园子里新出的韭菜苗子,想着做个韭菜盒子。」
庆婶一听眉笑眼开,「说起韭菜盒子许久都没吃了,正好我还蒸了馒头,做了一大锅粥,如今天气热了,他们都说让我做些粥吃,馒头下粥解饿又解渴。」
这话不假,衙门的人大多是些个粗人,有时候案子忙起来,哪有那么多时间坐下慢慢吃,还是这粥和馒头最方便,如果像今天这般再炖锅肉,那就已经很美了。
庆婶自去和面,「这韭菜盒子配粥也不错,馒头放得住,吃不完的晚上再吃也行。」
颜夏撸起袖子来开始洗韭菜。
庆婶从罈子里舀了好些面粉边加水糅合起来,「颜大夫,最近听说出了好几起人命案子,我听着都吓人得很。」
颜夏切着手里的韭菜道,「嗯,不过赵公子他们已经在查了应该不日就会有结果的。」
庆婶点头,「那就好,听说还都是死的读书人,真是造孽,那个什么周家那位公子,说起来我还见过呢。」
颜夏一顿,「你见过,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就是前两个月吧,他好像是来我们那住处那里寻人,我就听见有人骂他,叫了他名字,我就记着了。」
前两个月?
「那你怎么不和衙门说呢?」
庆婶一脸懵,「啊?这,这和案子有关系?我不知道呀。」
颜夏见她有些紧张又安慰道,「庆婶,你不用紧张,只是可能有关系,也不是就说一定有关系。」
庆婶一听这话,神色稍缓,「那我一会儿就去给蒋推官说去。」
颜夏想着这会儿赵祁修正在和蒋推官这事儿,便道,「不如庆婶你现在去吧,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韭菜盒子做起来简单,她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将鸡蛋炒好后,再拌入翡翠似的韭菜末儿,放些食盐香油拌匀就是韭菜盒子的馅儿了。
和馅儿这会儿面团已经醒得差不多了,将面团揪成一个个小面团,再将其擀成圆形,放入韭菜鸡蛋馅儿,再捏成半圆形放入油锅里微微炸一下,酥脆的韭菜盒子就好了。
等韭菜盒子炸好,她又炒了个清酱牛肉丝,分出一些来打算端回园子里,她们三个人吃差不多。
她这头刚分好,就见着赵祁修他们和庆婶一起过来了。
她赶忙出来,「说了?」
未等庆婶自己回答,赵祁修就先开口道,「已经让人去庆婶住处那边询问去了,应该下午就会有消息。」
颜夏点了点头,然后将饭端了出来,「赵公子是要在这里吃,还是回园子那边?」
赵祁修其实一来就闻见了肉味儿,今天难得天气也好,而且刚刚和蒋费也才说了一半,然后庆婶就过来了。他想着干脆就趁着吃饭的时间再商量下案件的事儿,顺便着也晒晒太阳。
如此颜夏便将菜放到了一边单独的桌子上。正要去一旁,却被赵祁修叫住了,「你过来一起吃吧。」
颜夏一想,也好,说不定听他们说案子的事儿能帮上什么忙。
等她将粥舀了上来,赵舜也来了。
刚刚紫苏来拿菜回去后,赵舜一听说是赵祁修和蒋推官在商量案子的事情,他正好下朝回来便说过来看看。
主要是还是觉得紫苏拿菜回去时,没拿牛肉,因为赵二夫人不爱吃牛肉,这赵舜一听有颜夏做的清酱牛肉便赶紧过来了。
几人坐定,蒋费就率先说起案子来,「这黄仵作验过的确实是老人的遗骸,只是身上腐烂太厉害已经辨不清人的面相了,已经让人去请那边的家人过来辨认了,希望有消息。」
赵祁修拿起一个韭菜盒子咬下去,里面韭菜的咸香立刻就飘散了出来,咸淡适合,韭菜经过高温烹饪还青翠欲滴,和鲜黄色的蛋配在一起就格外好看。
忍不住又咬了一口,道,「八九不离十,但我估计那周全不一定会认。」
蒋费冷着脸,「不认?这是他能不认的?」
相处这么些田以来,颜夏对衙门的人已经十分熟悉了,尤其是这位蒋推官,那是嫉恶如仇的典范,眼里最揉不得半点沙子。
赵舜见他这般严肃,笑起来,「我说老蒋啊,你这么严肃干什么?吃饭呢。不过国子学那边的案子圣上已经知道了,估计到时候刑部的人会过来和我们一起查这个案子。」
「刑部?刑部的人又不是不知道,那刑部尚书是个什么人大家都清楚,他来凑什么热闹?」
赵舜将一筷子牛肉下肚之后这才道,「老蒋,这话不能这么说,不能说刑部尚书是个不干事的就把人家整个刑部给否定了。这次,涉及到的都是有爵位身份的,上次陈锦他们去学堂的事儿你忘了?人家根本不买衙门的帐,所以圣上一提我就亲自推荐了人来协助这起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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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抬头去看赵舜,「二叔亲自推荐的?不知道是谁?」
赵舜笑眯眯地道,「蔡心。」
「是他?」赵祁修有些意外。
第43章 蔡大人
蔡心这人, 赵祁修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还颇有交情, 当初他们是一起参考的。
当初,蔡心是寒门学子中的佼佼者, 来京赶考的时候,穷得连客栈都住不起,只能去二十里地之外的村舍借居。远是远了些,不过便宜, 一天也不过十个铜板。
只是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蔡心运气实在是背,身上带的盘缠都被偷了, 连这种小村舍都借居不上,只得露宿街头。
后来赵邺遇上这事儿, 他惜才, 这才让贺兰婉给找了住处, 还给了些生活的银子。
再后来,蔡心果然进了前三甲,中榜之后亲自登门道谢,并且还了当初贺兰婉借他的银子。
赵祁修和他见过两回面, 又同是一届考生,彼此见解相同, 因此即便后来蔡心虽忙于公事, 但还是得空就来都远侯府看看赵邺, 也和赵祁修谈谈学问。
虽然,别人都说他这是「抱大腿」, 但蔡心不怕别人闲言碎语,这两年到赵家来都是只谈生活不谈公事。
这是他回报当年赵邺的恩情。
赵祁修没想到他会来, 蔡心这人他还是放心的,只是如此一来必然会让那位刑部尚书不满,岂不是会影响他的仕途?
他看向赵舜,「二叔,你举荐他来,不是给他挖坑吗?」
赵舜摆摆手,「这可不是我给他挖坑,是他自己想来查此案的,此事已经关联到几家世家,这刑部迟早是会过问的,上回他亲自找到你父亲,说想查此案。也想趁着此案,正一正刑部的风气,圣上提起这事儿,我才举荐他来的。」
颜夏和蒋费听着二人这么一说都有些好奇起来,「这位蔡大人,很厉害?」
赵舜将筷子一放,十分满足地道,「厉不厉害不知道,反正不是酒囊饭袋,他和元介两人一起查这案子,想来会很快破案的。」
刑部?颜夏不禁心里有了计较,若是这位蔡大人当真正直,那她的事情他是不是也能?
「想什么呢?」赵祁修见她出神出声道。
颜夏回过神来,忙低头喝粥,「哦,没事,就是挺想见一见这位蔡大人的。」
赵祁修见她神色异常,倒像是真挺期待的模样,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奇?
等吃过饭,当日被周全欺负的那家人也被带到了衙门,赵祁修立即让人带着去殓房那边。
只可惜因为确实腐败严重,那家的女儿还强忍着认了认,那家母亲却直接哭倒在地,哪里还敢认?
赵祁修也料到了这个情况,但还是抱着万一分的希望,若此人真是人家父亲,那他就有理由去抓人了。
颜夏这会看着抹泪的母女俩,递过来一方手帕,「如今辨认尸体对我们办案很重要,如果面目认不出来也不要紧的,你可想想你父亲身体上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徵?」
那家姑娘见着个貌美的姑娘安慰自己,心情稍微缓和了些,接过手帕替自己母亲擦了擦,然后才哽咽地道,「要说父亲身上有什么特徵,我也说不好,不过当时那周全打我父亲的时候,将他膝盖骨给敲得肿了许久,连走路都有些瘸,后来直到我父亲失踪也没好。」
颜夏一听这话抬眼去看赵祁修。
赵祁修想起来黄仵作的验状说那尸体的膝盖骨确实有骨折的旧伤,「是左腿右腿?」
「右腿。」
黄仵作写的正是右腿。
如此他便有理由怀疑周全杀人的可能了,他当即就去问赵舜拿了签子让人去拿周全。
颜夏又安慰了那姑娘几句,「姑娘莫怕,一会儿我们蒋推官会来问你些话,你照实说就是了,如今这位赵大人是都远侯家的公子,你不用害怕周全,他会替你做主的。」
那姑娘抬起头看了一眼赵祁修,随即又匆匆低下头去,点着头道,「好。」
等那母女俩出去之后,颜夏看了一眼那具尸体,腐败得确实厉害,即便这殓房薰了香也还是有股尸臭味儿。
她看向赵祁修,「估计这人怕就是那位姑娘的父亲了。」
赵祁修也点头,「但是有那姑娘的证词还不能定周全的罪,还得要其他证据。」
颜夏同意这说法,「只是事情过得太久,怕是难寻到直接证据了。」
「难找但不是不能找。」
这话点在颜夏身上,让她有一瞬的愣神,「赵公子这话说得极对。」
是啊,十多年年前的事儿不是找不到只是难找罢了,只不过要多费些时间多费些人力财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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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两日,衙门的人都将精力扑在了国子学和周全的案子上。
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庆婶提供的线索也终于有了眉目,是关于周全那桩案子的。
那天下午赵祁修派出去的人后来并没有带回来消息,因为那户人根本不在,昨天陈锦带人再去的时候,那户人才回来。
说是一户人,其实不过只是一个人。
那人姓黄,叫黄津,是个打更的,原本他是不说的,耐不住陈锦的暴脾气,这才说了实话。
原来周齐名去找他并不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还是为了那对父女。
那余家外室就是住在他常打更的那条街,那次他晚上打更,就看见周全那家人鬼鬼祟祟地出了门来,然后抬着一个草蓆的东西准备上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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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黄津当时觉得奇怪便找了处角落躲起来去看,就在他们将那草蓆搬上马车时,那草蓆不小心豁出了一个缝出来,一下就掉出一只手来。
他当时就吓傻了,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直到那马车走远了才缓过神来。
本来他以为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哪知没想到过了些日子这周齐名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他那天晚上遇上的事儿,就找上了门来问他当日的情况,好劝说让他出来指证,他哪里敢?
当时便将周齐名骂了出去。
然后,再后来,这周齐名死的消息也传了出来,他就更害怕了。
陈锦去找他的时候他原本以为是怀疑他和周齐名的死有关,所以才死咬着不说的。
后来陈锦带着他去认那尸体的衣服,问是不是当初看到的,黄津看了许久才点头说是。
那尸身虽然腐坏严重,但身上的衣衫还是能辨得出来模样颜色,当时黄津虽然是身在暗处,但是当时那周全他们出来时是点了灯笼的,所以他记得。
有了黄津的作证,蒋费审问起周全来就更是十拿九稳了,又将他府上的几个人拉到衙门来,一顿皮开肉绽先就吐了实情。说是周全失手杀了人,这才让他们处置尸体的。
有了这些口供,周全百口莫辩只得认了罪。
原来,当时那位父亲上门来找他理论,说让他给个说法,起先周全便拿些银子搪塞,可哪知人家不买帐,非要他去说清楚。
周全见他如此顽固当时就恼了,一番拳打脚踢之后就没了气儿。
他原本只是想教训他没想闹出人命的,当时就被吓到了,后来他将此事告诉给自己母亲,自己的母亲又将此事告诉了周家老爷,这才合计说将人处置了。
本来就是误杀,这事儿周全觉得完全怪不上自己。
而那日,也就是周齐名出事儿那天,他没有在府上,是因为周齐名说找到了人证要将他绳之以法。周全和他吵了嘴,心里还是不安,于是悄悄去了乱坟岗一趟,想看看那尸体还在不。
这事儿,他怎么能和衙门的说?因此当时被盘问时他才抵死不说到底去了哪儿。
周全的案子算是定了下来,该上交的上交,该画押的画押的,只可惜了那老翁,被人生生打死了来。
那对母女领了尸身回去,赵祁修让阿肆送了些银两,这案子就算是结了。
颜夏看着那一对伤心的母女也是十分感慨,「抵命有用的话,这世界上就不会那么多可怜人了。」
她看向赵祁修,「周全是会被砍头吗?」
赵祁修点头,「嗯,不出意外就会在秋后问斩,他身上不仅有人命,还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姑娘,都得一一查出来,该赔偿的赔偿,相关的人也都得有相应的惩罚。」
颜夏点了点头,「这样一说的话,那余家外室估计也脱不了干系,这对母子,也实在是得了应得的报应,不过那周家老爷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人。」
赵祁修看着她,「你是不是对姓周的都有意见啊?」
颜夏一愣,「啊?」
她这不是就事论事吗?虽然她是对某一户周姓人家有意见。
赵祁修继续道,「周泰的事儿自有刑部的人来核实,他是朝廷命官,有没有染指这些事情只要查实了才能定罪,不过就算没有沾染,他这官途也是到头了。」
如此,也算是恶人有恶报了。
这么想起来,颜夏想起了那位周夫人,这几日衙门忙,没时间去看看,也不知道那新配的治咳疾病的药有没有用。
等空了还是得过去看看。
「对了赵公子,那位蔡大人不是要来查案吗?怎么没见着人?」
颜夏看似无意地问道。
赵祁修一愣,「怎么,你很想见他?」
颜夏笑起来,「这不是为了案子吗?」
见赵祁修一副意见很大的样子,颜夏只得往外走去。
你不说,那我问别人呗,反正又不是只有你知道。
哪知她刚出门就听见外面有人来报说,「蔡大人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早知道多念叨念叨了。
蔡心如今是刑部主事,官居六品,赵舜上朝未归,蒋费官从从六品,接待他也还算过得去便代赵舜迎接人去了。
颜夏远远瞧过去,就见着一位着锦青衣衫的男子走了进来,旁边跟着两个侍从,走起路来,身姿不凡。等走近了,颜夏才看清其剑眉星目,身形颀长,相貌堂堂。
蔡心朝着蒋费拱手道,「蒋推官。」
「蔡主事。」
赵祁修这时也已经走到了前厅,蔡心看过去,「赵典史。」
其实,平时的时候他也称他一句赵兄的,但这会儿是在衙门,还是称唿了官职。
赵祁修拱拱手算是打过招唿。
这蔡心打过招唿便直奔案情而来,「听说这几日衙门的人都在查这几起案子?」
赵祁修点头,「嗯,不过收效不大。」
三人边说边往里走,蔡心坐定之后,便道,「这几日,我也去这死者的府上走访了一圈,周泰如今已经闲职在家,大约也是怕了,问什么就答什么,不过有用的不多,估计平时也没对着周齐名多关心。倒是另外两家人,殷国公说了若是月底还破不了案他就去圣上那头要求换人,而这王家就一口咬定是周济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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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咬定是周济干的?」蒋费问到。
蔡心道,「想来赵典史也知道清牧侯王家是和殷家交好的,和周家都有些不睦,而据这王嘉的书童说,周济和王嘉才在学堂也时常不睦,所以才这般认为。」
「但我先前我看过卷宗,这周济作案的可能性似乎并不大,而且我听说赵典史是觉得此案可能其他的人所为?」
「嗯,不过具体的还在查。」
蔡心这时掏出一张案卷递过来,「案卷上还提到了三位死者都是国子学学子的身份,我去查了国子学学堂的身份,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第44章 酸菜鱼
上一回, 经颜夏提醒之后,赵祁修就让人查过学堂的人,不仅是学子, 还有其他的,并没发现可疑的。如今蔡心这般说是什么意思?
他接过那页纸看起来。
「这冯安是?」
蒋费偏头过去看, 「冯安?」
赵祁修将那页纸递给他,「蒋推官知道此人?」
蒋费点了点头,「是有印象,前几年吧, 这国子学出过一起案子,当时就是我经手的。」
蔡心看过去, 「蒋推官还记得?」
「当时,事情闹的动静不小, 还引得许多寒门学子坐在宫门前替冯安讨要公道, 我自然记得。」
蔡心才又继续说起来, 「如此就是了,这国子学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要么是成绩优异,要么就是家族显赫, 当年冯安是凭优异的成绩进去的,我记得赵邺大人那会儿还颇为欣赏此人。」
蒋费官跟着附和, 「那可不是, 只可惜后来他被那些贵族子弟排挤, 一个玩笑竟让他再无科举之心。」
赵祁修看向蒋费,「发生了何事?」
「当时, 冯安成绩优异,简直比国子学其他地址好上一大截出来, 深受学堂学究们的欣赏,都说他是当年最有希望点中状元的。可后来的春闱时他并没去,发现他时他被扔在郊外,浑身是伤。」
「后来呢?是有人故意为之?」赵祁修问到。
「后来,虽然找了大夫,但他手脚都废了,尤其是脚,无法再如常人般行走,当时问他是谁将他害得如此的,他却一言不发。虽然后来衙门也去寻查过,可没有痕迹,也无法说清是意外还是有人为之,再后来这事就没有后续了。」
说到这里,蒋费看向蔡心,「蔡大人,你提及此事是什么意思?」
蔡心朝蒋费拱了拱手,「我去查了国子学的人,如今在学堂的这些人没有查到关键,于是我就又去查了之前几年的学籍档案我才发现了此人。可此人,在我春闱那年遇见过。」
见赵祁修和蒋费都带着好奇地看着自己他继续道,「那年我不是盘缠被偷了吗?当时我走投无路,露宿街头的第一晚就遇见了他,我还记得那时我饿得狠了便去附近的人家要水喝,开门的那人见我可怜给了我一个窝窝头,还让我进屋给了我一碗面汤,我当时心怀感激便问了他姓名,那人说他就叫冯安。」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的经歷,其实到如今我也不确定我遇见的那个冯安和那国子学的冯安是不是同一个人,不过我后来高中之后去寻他,那房子早就换了人。所以,当时我看到这个名字时就觉得这事情不简单。试问一个才华纵横的人怎会缺席春闱?后来又消失不见?何况当时他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赵祁修听着蔡心这话,又想起颜夏说的「仇富」心理,这么一合计这冯安倒十分有杀人动机。
如果当年这个冯安是受人所害,那么他会不会在伤好了之后回来报復?
蔡心大约是瞧出了赵祁修的想法,看向他道,「赵典史是想到了什么?我觉得他是可能有作案动机的。」
赵祁修点了点头,「确实是有,那当下要紧的是找到此人。」
蔡心又将一张纸递过来,「这是当时我讨要水喝的那人家的地址,我虽然奉旨协助此案,但说到底不过是个主事,加上——」
赵祁修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是主事,圣上既没点刑部侍郎也没点刑部尚书来协助此案,单单就点了他这个主事来查这案子,他们刑部向着刑部尚书的人自然不会真心帮他。
赵祁修接过那字条,「这个就交给我们来查,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房子到底易主了多少次,查起来会费些时间。我倒是还想着一条线,这冯安如果真是兇手,那他总是要在京城落脚的,如此一来,户籍那边或许能查出些什么,不过也是要费时间的。」
蔡心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户籍这边我来负责,那走访的事情就你们来负责了。」
蒋费当即点头,「好,我们两边一起着手。」
正事说完,蔡心这才又问起赵祁修的身子来。赵祁修点点头,「最近已经好了许多。」
蔡心见他如今能常常在外走动,且还来了衙门做事,想来身体应该好了许多,便也没再多问。
「既如此,那就好,京城中都在说你府上那位大夫妙手回春,看来是真的。现下,我就先回去干事了,代我问赵大人好。」说着就要转身往外。
赵祁修却忽然叫住他,「你认识颜大夫?」
蔡心一愣,「颜大夫?哪个颜大夫?」
他虽然是听京城人说赵府来了个医术不错的大夫,但还真没注意是姓什么。
赵祁修一听他这话,随即道,「哦,没什么。你自己也当心些,别成了出头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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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心笑起来,「刑部的风气早就该整一整了,如果我能是那只鸟倒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蔡心这边一走,赵祁修就立即和蒋费研究起来接下来的事儿,等两人商定完已经是快到吃饭的点儿了。
将事情交办下去后,赵祁修竟也觉得饿了,便踱步往颜夏那园子去。
一进去就见她正在磨药,往她对面一坐,「这是什么药?」
颜夏往他后面看了看,「蔡大人走了?」
「嗯。」
颜夏明显脸上有些失望,「赵公子,不是听说你俩有旧交吗?都饭点儿了,你不让人家吃了再走?」
赵祁修看了她一眼,「人家有吃饭的地儿。」
颜夏撇撇嘴,不就问问吗,发什么气呢?
她将剩下的药都磨好,自己往后面去了。赵祁修见她话都不留一句,想说什么又说不了,只得回头看了一眼阿肆,「你去,问问中午吃什么?」
阿肆一愣,这你们俩拌嘴关我啥事儿啊?
可公子都吩咐了他也只能往后面去。
「颜大夫,公子让我来问问,中午吃什么呢。」
「你家公子让你问的,问的是你,又没问我。」
阿肆:「……」
颜夏其实也就气气,见阿肆一脸的无奈,嘆了口气道,「给你家公子说,熘鱼片儿。」
阿肆一听,便喜滋滋地跑出去了。
颜夏今日早先的时候就腌了鱼片,鱼是选的新鲜的草鱼,片成薄片之后便用生姜、胡椒和食盐、蛋清腌制上了。
原本是打算留那蔡大人一起吃饭,套个交情的,哪知,人家竟走了。既如此也只能作罢,兴许后面还有见面的机会。
她将磨好的药粉封存好之后便去了小厨房。
从庆婶那边要了一碗酸菜和一些粉丝过来,早先的时候还留有些菇子,正好做个油泼酸菜鱼。
鱼片是腌好的,只需要将配菜切好就行了。
酸菜切丝,菇子切片,粉丝泡软,又切了大葱段、蒜末、姜片等佐料,便准备起锅了。
大油烧热,先将葱姜蒜以及花椒下过炒出香味儿,在放入酸菜等酸菜吸饱了油,再加入烧好的热水,锅子一下就开起来,油星四散,酸菜独有的发酵酸味儿便散了出来。
这时,直接将鱼头下锅一起煮,鱼肉可熬汤,不一会儿那锅子里就变成了带些菜黄色的奶汤感。等酸菜的酸味儿煮得更浓烈些,再放入切片的菇子。
约摸这么再煮一刻钟,便将泡软的粉丝放进去。粉丝是先前煮过的,只略略一煮就能起锅。将粉丝挑起之后,需往碗里放些汤,免得粘坨。
这时才加大火,放鱼片儿。鱼片略煮一会儿,就可起锅。
等将东西倒入碗里之后,在面上放上一些蒜末花椒粒和葱花。这头再另起一锅,倒油烧热,往上一淋,只听得「刺啦」一声,蒜香葱香花椒香就被激发了出来。
这样的酸菜鱼,颜夏最爱,能下好几碗饭。
将那一大碗酸菜鱼端上桌子的时候,赵祁修闻着那酸菜的味道只觉得口头生津。
颜夏舀了三碗白饭出来,赵祁修未等她坐下便先动筷子去了。
夹起一片鱼肉来,入口滑嫩入味,酸味儿刺激之下,口中再次分泌出更多的津液,他朝颜夏道,「这酸菜鱼入味儿,竟比外头的还好吃。」
颜夏笑起来,「赵公子还吃过外头的酸菜鱼?」
赵祁修脸一黑,「自然也是吃过的。」
虽然他早年总是病的时候多,但逢年节的时候宫中有家宴他也是会去的,有些吃食也是吃过的。
颜夏也不继续与他逗说,又拿了一个空碗来,挑了些粉丝又舀了些汤,「你尝尝这粉丝,很好吃的。小的时候,我就喜欢吃酸菜鱼里的粉丝,我阿娘就经常这么做。」
赵祁修端过来挑起一筷子吃了一口,果然入味,粉丝绵软,吸满了汁水,吃了一口会忍不住想吃第二口。
颜夏给他挑的本就不多,没两口就见了底。
他将碗往颜夏这头推了推,意思是想让她给再挑些。颜夏却夹起半个鱼头放进那碗里,「赵公子,吃吃鱼头吧,粉丝没了。」
赵祁修往那碗里一看,果然是没了。再往旁一看,阿肆正抱着一碗的粉丝吸熘呢。
他有些不悦,「吃饭声音得小些。」
阿肆一脸无辜模样,「哦。」
颜夏憋不住有些想笑,「赵公子若是喜欢,我下次再做就是了,这鱼头老早就下下去了,也是很入味的。」
赵祁修无奈,也只得将那鱼头端到了跟前。
「倒是很少听你提起你的父母。」
颜夏眼眸一沉,扒拉了两口饭,然后笑着道,「有什么好说的,反正都不在了,说起来也是伤心罢了。」
「那家中还有别的人吗?比如叔叔婶婶的。」
颜夏继续笑着道,「没了。」
赵祁修心略略一沉,忽然觉得那笑容有些刺眼,他低头往那碗里捞了一块鱼片放到她碗里,「这鱼片也不错的。」
颜夏看着碗里那白莹莹的鱼片,用筷子夹着放进嘴里,「谢谢。」
赵祁修喉结微动,看着吃鱼的颜夏,一本正经地道,「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儿尽管来都远侯府,我一定尽全力帮你。」
颜夏见他神色忽然变得严肃,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能有什么忙帮?倒是你,身体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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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将身子正了正,然后放下筷子看着颜夏正色道,「那我们就做个约定,如果我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一定告诉你,而你如果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不要觉得麻烦我,也一定告诉我。」
颜夏本又想笑着将这事儿打发过去。可对上赵祁修眼睛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些躲闪,忙的低下去,继续扒拉碗里的饭。
赵祁修见她不答话,姿势未变,似乎在等着她回答。
颜夏见他不动,又笑起来,「知道了知道了。」
赵祁修并不喜欢她这般笑着敷衍的回答,看着她道,「我说真的,你别不当真。」
这一回,颜夏收起了笑意,想了想才道,「好,我答应你。」
如此赵祁修才好似松缓下来,继续吃饭。
颜夏低头刨着碗里的饭,心思却飘远了去,赵祁修是知道了什么吗?
—
接下来的几天,衙门似乎更忙了,蔡心偶尔也会过来一次,不过都是讲和案子有关的,并不多作停留。颜夏就算有心想套个近乎也得不了空。
这日早上,用过早饭之后,颜夏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问起赵祁修这两日案子查得如何。
赵祁修揉着眉心,有些疲惫,「已经有些眉目了,据查说那冯安其实一直都没离开京城,他受伤之后便去了附近的邻村,再后来伤养得差不多才又回了京城。只是后面就断了踪迹,我们怀疑他可能是改了名字。」
「那改了名字不是更难查了?」
赵祁修点头,他这两日也正是为这事儿伤神,「如果改名字,那户籍那边可能会发现线索,毕竟要住房子,总是有迹可循的,今天早上我已经让陈锦过去找蔡心了。」
颜夏将碗收拾进去之后,出来时见赵祁修靠着椅子一直揉眉。
她走过去,拉起他的就一针扎了下去,「赵公子不是和我约定过有什么不舒服一定告诉我吗?我都看你揉了好几回眉头了。」
赵祁修看着她扎下去的那针,「只是有些疲并没有不舒服。」
颜夏却不以为然,「疲乏也是不舒服的一种,尤其你这身子,更要小心。」
赵祁修见她关心的模样,点了点头,「好,下次一定告诉你。」
颜夏顺带着又给他把了脉,写了两副方子递给阿肆,「拿回去让珠翠煎了,晚上睡前喝。」
赵祁修一听立刻就愁了起来,「不是都吃药丸了吗?还喝药 ?」
「不是药,是补汤。」
阿肆立即就笑起来,「公子最是怕苦,这一看是方子都怕了。」
赵祁修瞥了他一眼,「不苦,那下回你喝?」
阿肆立即就收住了笑,「公子,我错了。」
没过多久,陈锦那边就回了衙门,听说赵祁修在颜夏园子便直接过了来。
「赵公子,蔡大人那边查到了冯安更名的事儿了。」
第45章 椿芽炒蛋
据蔡心那边所说, 这冯安确实是可能改过名字的。从冯安先后住过的几处房子来看,除了蔡心提供的那处,后面先后搬迁过四次。
而最后以冯安是在西平街的福弄巷住过之后就没了踪迹。
不过, 他最后住的那处房子现在是一个叫曾关的人住着的,而曾关是个单身汉, 只有一个义子同住。
只可惜这曾关年前就死了,他那义子了了曾关的后事之后便也离开了,之后再也没见过。
当问到周围邻里那曾关的义子是否叫冯安时,大家却都说并不是, 平时都叫他小四。
线索查到此处,好像又断了。
赵祁修在屋子里踱着步子, 「几年前收的义子?有没有说具体是哪一年?」
陈锦道,「这个我问过, 说是三年前。」
「冯安是四年前出的事情, 蔡心遇见他是三年前, 那会儿他就已经回了京城,你再去问问那附近的邻居那曾关的义子是何模样,带着画师去,看能不能临摹出画像来。」
陈锦立即照命去办了。
「赵公子是觉得冯安就是曾关的义子?」颜夏问到。
赵祁修点头, 「时间上是可以连接上的,这种可能性很大, 如能真是如此的话, 那只要查出这义子的下落那就等同于知道了冯安的下落了。」
颜夏觉得赵祁修这样分析也没错, 于是道,「那如此一来, 这国子学的案子应该就有眉目了。」
「如果能破了,那四月的春闱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
说到春闱, 颜夏昨儿听紫苏说起赵邺的考官因为上次的事情给丢了,她多少还有点自责,多多少少都和自己有点关系。
她看向赵祁修道,「听说赵大人不做考官了?」
「你如何知道的?」
「听赵二夫人院里的紫苏说的,这事儿多少也和我有点关系,改日我去看看赵大人和贺夫人吧。」
赵祁修见她自责的模样想起那日的事情,便道,「此事你本来也就是引起我们赵家的关系才被带去硕成王府的,怎么能怪你?不过说起去看望他们,正好过两天,我母亲要在府上办一个牡丹花会,到时你也去凑凑热闹,也正好新鲜新鲜。」
看不看花的颜夏倒是没什么兴趣,她想着好歹也是贺夫人辛苦了一遭将她从硕成王府带出来的,她这几天和赵祁修忙着案子,没空登门道谢,正好趁这个机会上门正式感谢一下。
于是便答应下来,「好,那到时候我做几样贺夫人喜欢的点心一起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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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衙门人来她这边园子拿药的多,好些药都没了,她见着时间尚早便对赵祁修道,「那赵公子,我回医馆一趟,去拿些药材过来,这几日大伙儿累,拿药也多,上回我让金桃做了些香包,提神醒气儿的,我正好一併拿过来。」
赵祁修不知怎的又想起四方药铺来,沉吟了会儿道,「那就快去快回吧,一会儿就晌午了。」
颜夏刚开始还没理解他这话的意思,后来才觉出其中意思,这是催她回来做饭呢。
底层百姓不容易啊,如果她也含着金勺子出身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累?
她哭丧着脸,实在高兴不起来,「哦,我尽量。」
她前脚刚一出门,赵祁修这头便将阿肆叫了来,「上次让你去查那四方药铺的掌柜查得如何了?」
阿肆连忙道,「查了,不过只查出来那掌柜的叫张枫晚,大约是六七年前来京城的,然后开了这四方铺子,这些年也算是个大善人,经常给百姓施药。但他的祖籍却是查不出来究竟是哪里的,不仅如此据说这张枫晚已经成亲了,不过他家人却住在京郊城外二十里地外。」
「一家人却不住在一起?图的是什么?那他家人有什么异常吗?」
阿肆摇头,「并没有,他夫人平时就在家带带孩子,种种地,并无什么可疑的。」
赵祁修还是第一次听见一家人却不住一起的,「那他们是关系不和?」
「据我们查到的,他们关系很好,这张枫晚每隔几天就会回家一次的。」
二十多里地,来回至少得花两个多时辰,这又是图什么呢?
「继续查,尤其是来京之前的。」
「是,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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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从如意医馆出门来之后,金桃一直送到门口还依依不捨,她哭丧着一张小脸儿拉着她,「姐姐,你这一走又不知道多会儿回来,上次还是好些天前呢。你看你这身子也瘦了,脸也黑了,连眼睛都没以前大了。」
颜夏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有这么惨?
金桃还在巴拉巴拉地絮叨着,「姐姐,我好想你啊。」
颜夏越瞧越觉得她不对,「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金桃圆脸一嘟,「没有,就是每天转来转去就只能见着王匪一个人,有点腻了。」
颜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金桃,就他一个人不好么?不然我再雇个姑娘,反正这归置药材的还是姑娘家细心些。」
「啊?」金桃眼睛睁了又睁,「姐姐说真的?」
她点了一下她的脑袋,「假的。」
「好了好了,我回去还有事呢,你快些回去,有什么事儿就去衙门寻我。」
说着就要走,忽然一辆马车从街头一下蹿出来,直接飞驰而过,颜夏一惊,「这是赶着投胎啊。」
等她定睛看仔细了发现那马车好像在哪里见过,好像是初见贺家夫人那天清宁侯府家的。
这家人还真是嚣张。
她拍拍身上的尘土,朝着金桃挥了挥手,「快些回去,我走了啊。」
金桃撅了撅嘴,默默点了点头。
颜夏回到衙门的时候大厨房正热火朝天,她将一包羊肉饼子递给庆婶,「庆婶,我买了些羊肉饼子,你给大伙分分。」
庆婶接过来,「好,这饼子闻着就香。」拿出一个婉来,分了一碗红烧肉给她,「还没吃饭吧,这红烧肉我刚炒好,你拿回园子吃。」
颜夏道过谢,喜滋滋地端着红烧肉回了园子。
将手里提着的食盒往桌上一放,就去外面寻赵祁修去了。
人还没走出园子呢,就见着赵祁修也正打园子里走来。
「咦,赵公子?巧了,正打算去寻你呢。」
赵祁修沖她点点头,「我也是听说你回来了才过来的。」
几人往里去,颜夏便将食盒打开来,「回来时我看时辰有些晚了便买了些现成的,这家羊肉粉我常吃,味道不错的,赵公子尝尝?若是不喜欢,还有羊肉饼子。」
「对了,还有庆婶做的红烧肉,我刚刚看韭菜又长了一茬,加些椿芽进去,正好能炒个椿芽韭菜炒蛋,配饼子配粉都好。」
说着将粉和饼子拿出来让赵祁修和阿肆先吃着,自己就去割韭菜去了。
前两天下的雨被这土地吸饱了水,这几日韭菜长势不错,绿油油的看着就喜人。
割了韭菜回来,颜夏就麻熘地将鸡蛋打散,把新鲜的椿芽放进去,加入少量的食盐,放在一边才又去洗韭菜切韭菜。
锅里放油将蛋液一炒,韭菜末儿一放,一翻炒就出了锅。
颜夏动作迅速,从摘韭菜到出锅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将那韭菜椿芽端上桌来,便推到赵祁修面前,「赵公子,这个新鲜,可多吃些也无妨的。」
赵祁修这会儿已经吃了小半碗羊肉粉儿了,见着那椿芽韭菜炒蛋绿的黄的红的,很是好看。拣了一块鸡蛋放进嘴里,因为加了椿芽,比普通的炒鸡蛋多了一分春天的味道,「这个鸡蛋倒是滑嫩。」
颜夏也打他对面坐下来,喝了一口羊肉汤,又咬了一口羊肉饼,许久不吃,还是那个味道。
她几下就将半个饼子塞进嘴里,飢饿劲儿暂时缓解了之后才问起案子来,「那曾关的义子有消息了没?」
阿肆赶紧道,「还没,上午公子又看了陈锦带过来的那些户籍案卷,打算一会儿去曾关的住处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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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一听,赶紧道,「陈锦他们不是去过了吗?怎么还去?」
「想亲自去看看。」赵祁修道。
「那也好,反正我也没事儿,我同赵公子一起去吧。」
赵祁修点头,「好。」
等吃罢饭,赵祁修和颜夏便去了曾关的住处。
这处巷子是条旧巷子,房子一看也是修了许多年的,有些地方已经有些破败,虽然是破旧了些,不过还不算影响居住。
阿肆指了指前面,「公子,根据衙门人说的就是前面那处了。」
赵祁修「嗯」了一声,不觉加快了些脚步。等到了曾关住处,阿肆将那门打开来,「公子。」
赵祁修踱步进去,出乎意料的,屋子居然并不脏,甚至称得上干净。
颜夏也觉得奇怪,「都走了这么多年,这屋子还如此干净,看着像是有人时时打扫一般。」
赵祁修摸了摸那些桌椅,只有些许的灰尘,「确实,这曾关是单身汉,你说如果真是有人来打扫那会是谁?」
「他收养的义子!」颜夏勐地道,「那也就是说,他这义子一直都在京城。可既然在京城,又不肯露面,这里面一定有事儿。」
赵祁修又在屋里转了一圈,「这屋子里还有许多书籍。」
颜夏循着他的身影去看,果然就见着那屋子左边有一处架子,上面都是书籍,甚至有一些生涩难懂,连颜夏都没看过。
赵祁修抽出一本书来,「这本是我父亲写的,是讲如何写策论的,上面还有笔记批註,不过这字迹应该是几年前的了。」
颜夏一听,去看他手里的书,「策论?这不是你们考试里的一门吗?」
赵祁修点头,「普通人定然不会看这样的书,这些书肯定不是曾关的,如此,那人是冯安的可能性就更大了。走,去趟刑部。」
「刑部?去刑部干什么?」颜夏有些不解。
赵祁修看了她一眼,「你不一直都想和那位蔡大人攀交情吗?这不正好么?」
颜夏一愣,自己什么时候这样想过了?她不过就是想混个脸熟罢了,想着多见几次兴许日后真有事也能方便些。
想到这一层,她也懒得和赵祁修计较,自己先往外走了。
其实说到刑部,颜夏倒也不是第一次来。
刚入到京城那会儿,她是仗着轻功好,来过几回的,可奈何这地儿太大,根本没找到她想要的卷宗,有好几处屋子还上了锁,这里又有人来回巡逻,她根本无从下手。
这一回,光明正大地进来还是第一回。
赵祁修先让阿肆去通报,没过多会儿蔡心便亲自出了门来,见着赵祁修便拱手道,「赵典史。」
赵祁修朝他点点头,「没人的时候还是习惯你叫我赵兄。」
蔡心哈哈笑起来,「我也觉得叫你官职矫情了。」
他往后看见站在赵祁修身后的颜夏,忽然便觉得有些移不开目光,在这京中有这么久,像眼前这样有精气神儿的姑娘倒是少见,「这位是?」
未等赵祁修答,颜夏便自己道,「我叫颜夏,是给赵公子看病的大夫,如今也在衙门做大夫。」
蔡心实在没想到这位大夫如此好看,连忙道,「久闻大名久闻大名。」
颜夏也回道,「彼此彼此。」
蔡心招唿着人往里走,「我处理公务的地儿就在前面。」
他指着一处房门道。
等几人到了地儿,就见着那案几上堆满了书卷,屋子本就不大,这下显得更拥挤了些,他本打算给赵祁修挪个地儿,赵祁修却道,「别麻烦了,这些都是户籍资料?」
蔡心点头,「嗯,查起来实在费时间。」
赵祁修随便找了个地儿坐下来,「曾关的义子你可有寻到线索?」
蔡心道,「陈锦来时说过了,我就是在找,不过这冯安消失得是真彻底,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他和这曾关有什么联繫。」
赵祁修道,「我来就是想说这事儿,我那边户籍资料不多,你这般能不能找到冯安的笔记?」
蔡心有些没明白,「什么意思?」
赵祁修将刚刚在那屋子拿出来的书递给蔡心,「这个是我在曾关的屋子里找到的,上面有一些笔记批註,我想着是不是可以比对笔记。」
「他当初并未参加春闱的考试,这只能去查调礼部的卷宗,看看当年他那一届有哪些学子,再从这名单中找出有没有和他交好的,再看能不能寻到他的笔记,赵公子是这意思?」
赵祁修点头,「不仅仅是笔记,还有关于冯安的事情,说不定有人后来还和他有交集」。
说到这里蔡心看了一眼赵祁修,「礼部是周演管事,我估计难!」
「所以,你去最好,衙门是我二叔管事,我们衙门去他更不会给这个面子。」
蔡心揉了揉眉,「赵公子这是给我出难题啊!」
第46章 礼部
京兆府衙去礼部讨不到好处, 蔡心去也未必就能。谁都知道,他和赵家走得近,他去自然也是多费口舌, 多费力气的,不过, 如今刑部和京兆府衙联合办案,也就只有他去了。
赵祁修这头回衙门去等陈锦的消息,蔡心便准备立刻去了礼部的事儿。
两个部门之间要协助做事,一向都是两部尚书先有商量再行事的, 因此去之前他将此事先禀告给了刑部尚书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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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姚大人向来是一碗水端得平,谁都不会得罪, 这会儿听着蔡心说这事儿,心里便开始平衡起来了。
他看着蔡心, 「我说蔡主事啊, 这事儿是圣上钦点的你协助, 这事儿不必请示我。」
蔡心瞭然,这是他的事儿,和刑部无关。
「是,姚大人。」
说完便自己去了礼部, 和姚礼这样的人再说下去也没意思,他最会打圆滑, 他一早也知道是这个结果, 不过是程序上知会一声罢了。
到时他去时也不过是想着若是礼部问他, 他也能说刑部是知晓此事的。
从刑部出来,蔡心便坐上马车直奔礼部去了。
等到了礼部, 他将来意说明,那守门的便说去通报, 这一等就是一炷香的功夫。蔡心身边的小厮已然有些不耐烦,「大人,这礼部明显是存心刁难嘛。」
蔡心当然知道,来之前就做了十足的准备,「这不过是个开端,等着吧,入夜前能拿到就算是不错了。」
果然,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看门的人才回来道,「蔡大人,真是不巧,今日我们周尚书不在,不如您改天?」
「不在,你不早出来说?」蔡心身边的小厮生气地道。
蔡心却是没什么表情,「这样啊?那我闲着也是闲着,都说礼部院落是六部中最大的,这周大人一向崇道,这礼部里面好些摆设都有道门,我正好观摩观摩,正好等你家尚书大人。」
「这——不好吧?我不能随便放人进去啊。」
蔡心是寒门出身,这两年之上下脸子的事情他经歷得多了,早就习惯,这点不算什么。他朝那石阶上一坐,「不碍事,不然你再去请示请示?若允许我就进去,若不允许,我就在这里等也是一样,这门口的石狮我看就很有章法。」
守门之人苦着脸正不知道该如何之时,就听见身后一声,「抱歉,抱歉,蔡大人。」
蔡心回头一看,是礼部侍郎石大人。
又一个滑头。
蔡心朝来人拱了拱手,「石大人。」
石侍郎拉着蔡心站起来,「蔡大人,你这坐石阶实在不合礼数,一会儿该有人来围观了,我得了一壶好茶,蔡大人去尝尝?」
说着就拉着人往里走。
喝茶是假,磨时间是真。
蔡心在那石大人办公的屋子里喝了三壶茶也没听见说周演回来
直到月亮都升起老高,蔡心依旧没有打算走的意思,这石大人才带着询问的意思道,「蔡大人,你还不走?周大人估计今天怕是不得来了。」
蔡心脸一苦,「回去了,我还得被衙门人唠叨,我就在这里等着吧,石大人不介意我就你这藤椅上睡一晚吧?」
石侍郎一愣,「这天凉。」
「没事,我马车上有被子,如果石大人介意我去马车上睡也行。」
石侍郎一听这话,让蔡心去外面睡,明儿个一早刑部主事在礼部门口睡一宿的事儿就要传开去了。
想了想便道,「这样,蔡大人,今日你先回去休息,明日我一定帮你转告给周大人行不?」
蔡心刚刚还笑着说话,这会儿听到这里,立即严肃道,「石大人,其实周大人到底有没有时间你我都清楚,若是他真没时间,你是侍郎,其实也是可以做这个主的不是?如果礼部当真这般为难,那我也是可以在这里待上十天半个月的,大不了你们也找一人把我给杀了。」
石侍郎僵在原地,这是不敷衍了啊,他尴尬地笑笑,「蔡大人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什么叫我们找个人把你也给杀了?这案子可跟礼部没有半点关系。」
「周济可不是周大人的侄儿吗?当初他可是第一个被怀疑的,这案子没查清楚谁能知道呢?」
石侍郎再一次愣住,除了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一晚,周演真就没出现,蔡心也就真在石侍郎的屋子里睡了一宿。
第二日一早,周演才终于现了身。
一身宝石红布依锦,虽说也是近五十的年岁,但鬓髮依旧黑亮,脸色也精神。
都说这周演擅通道学,还精通医理,配制了养生药丸,据说有长生不老之效,这宫里头的那位宁贵妃如今依旧体态年轻也是得了这位的功劳。
周演见着蔡心可没有石侍郎那般的好脸色,问了事情,将公文拿过来看了一眼,便道,「几年前的卷宗这如何调?何况这其中还有的是事关当朝官员的,你们刑部查的是案子,可不是查的别人的隐私。」
这话说得明白,就是不给。
蔡心早就有心理准备,将一应卷宗放到周演面前,「周尚书,这里面关系到的是三家贵世的案子,说白了,这事儿关系到朝廷脸面,如果我们脸这些贵世的家眷都保护不了还如何保护百姓?如今市井沸沸扬扬都在说朝廷无能,周尚书难道是打算连朝廷的脸面也不顾了?」
周演哼了一声,「笑话,这是什么话,案子破不了那是你们衙门和刑部无能,于我们礼部何关?」
「与礼部是无关,不过倒是和周家有关,周大人这般是为了包庇谁?」
周演看了一眼蔡心,「蔡主事,请注意你的言辞,你不过区区六品官员,敢这样置喙朝廷大员信不信我告你一个以下犯上?」
蔡心脸上无惧,冷笑一声,「请便,我领的是圣旨,我置喙你那也是带着几分天子的颜面,如果周尚书要去告状,我倒是非常乐意,这事情大了,自有人来分说谁对谁错。今日六部共事圣上,是为了的不冤枉一个好人,查清案子,可各部之间互相推託,还谈什么替百姓谋利,为国家出力?如今我要查之事虽然是涉及到朝中官员,但还不至于上升道个人隐私这话,我是看名单,又不是查人家祖宗家族,周尚书这话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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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演看着蔡心,倒是小瞧了,他竟忘了,当初这位可是进了殿试三甲的。
他一时无语,将东西甩给石侍郎,「蔡大人好巧舌如簧,我记住了,你要查便查吧。」
石侍郎结果那公文,抬头朝蔡心笑笑,「蔡大人,那这边请?」
蔡心松了口气,这才跟着人去看卷宗。
石侍郎带着他到了一处文房,指着几层高的书卷道,「蔡大人,你要的东西便是在这里了,我们礼部人手向来是不足的,只能麻烦蔡大人你自己查了。」
说完也就匆匆离去了。
蔡心笑了笑,行吧,只要给查,他还不信他翻不到,他就是不吃不喝也给它翻出来。
这个赵祁修,估计是早就料到会如此才让我来的吧?想到这里,蔡心不禁又在心里多鄙夷了赵祁修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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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头,赵祁修正喝着粥呢,却一遍一遍地打着喷嚏。
颜夏见他这样,以为他是有着凉了,关切地问道,「赵公子,不如吃完饭我给你把把脉?」
赵祁修摆摆手,「不用,我就是呛到了而已。」
大清早的,也不知道是谁在说自己。
颜夏听见他这般说还是有些不放心,「赵公子还是注意些吧,听说你一会儿还要出门?」
赵祁修点头,夹了一块腌菜吃,「陈锦那边连夜让画师画了画像出来,我一会儿就拿去给蔡心看看,顺便看看他那边的情况。」
颜夏点头,「那需要我同你一起吗?你不是说礼部的那边的卷宗不好拿吗?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赵祁修想了想,「你若没事,去去也行,我估计即便礼部即便同意蔡心看卷宗也不会轻易给他的,多半 给一屋子的资料让他自个儿找,多个人也能速度快些。」
「找东西?这个我在行。」
说着就去收拾了东西同赵祁修一同出了门。
赵祁修先是去了刑部,听说蔡心一天一夜未归,大概也猜到了些便让阿肆驾车去了礼部。
进那守门的原本还不放人了,赵祁修却只说,「圣上体恤臣下,给蔡大人送早餐。」
那守门之人一愣,这才放了人进去。
往里走时,颜夏不解,「生生真让赵公子送早餐了?」
赵祁修摇头,「没有。」
「那你这不是假传圣旨?」
赵祁修却一笑,「我有说是传圣旨吗?」
颜夏一品,立刻明白过来,圣上体恤臣下,这是真真的呀,是那守门的自己理解错了。
这一回,她对赵祁修忽然有了新的认识。
「那当初蔡心来要卷宗,为何赵公子不直接用圣上的名号?」
赵祁修看了一眼颜夏,「周演可不是那么好哄的。」
两人往里去,一进门就见着蔡心正埋头在那一堆书卷之中。
第47章 九江茶饼
蔡心一抬头就看见赵祁修和颜夏立在门外, 却是没有起身,朝颜夏笑了笑,「颜大夫。」然后才又看向赵祁修, 「赵兄是早知道会如此吧。」
赵祁修往旁寻了个空地儿坐下来,「除非圣上亲自来, 不然任谁来周演都不会让人容易地查到卷宗。」
不过,蔡心只花费了一日功夫便能如此已经是非常理想的结果了。
赵祁修随手拿起一份卷宗看起来,「刑部那边也调不出来人?」
蔡心指了指身边的三人,「也就这么多了。」
衙门里的人多是些舞刀弄剑的, 文职并不多,就算全部调过来也不过十来人, 更何况也不可能都来。
赵祁修让阿肆回衙门去找赵舜,将能来的都调来, 多一个人总归是好的。
等他这边一走, 赵祁修从袖中将那画像递过去给蔡心, 「你且看看这人和你当初见的是否一样?」
蔡心接过来,「这是冯安的画像?」
赵祁修点头,「准确的说是曾关的义子的画像,这是画像师走访左邻右舍的人按着他们的描述画的。」
蔡心认真看起来, 「这眉毛眼睛有些像,不过也不是很像, 当时我见着那冯安的时候他脸型也没这么瘦削, 还有这鼻子, 好像也不是很像。」
他越看眉头越皱得厉害,「要说像, 倒有一两分,但不能说这个人就是当初我见着的那个人。」
颜夏看了一眼那画像, 「三四年的时间可能会改变一个人的皮相,但是却不大可能改变一个的骨相,你看看轮廓大概像吗?」
蔡心见她这般说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却还是摇头,「看不出来,当时没这大鬍子啊。」
赵祁修将画像拿过来,「可能本就不是同一个人,又或者他本是为了伪装,掩饰过,不过画师画像最多也就七八分像,你既然说有几分像那就说明这人是可能是冯安的,如果比对过笔迹也是的话,那就说明这人□□就是了。」
看完画像,赵祁修看着眼前这一堆东西没着急走,也扎进了那堆案卷中。颜夏见大家都忙起来,也从一侧开始找起来。
这里面囊括的是近十年各地考试的相关名录,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竟都没有分门别类,所有的堆在一起,工作相当繁琐。
等阿肆再回来的时候,也不过就只带了三四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颜夏寻了一两个架子的文籍案卷,也没寻到结果。
抬眼过去,赵祁修还在认真翻阅,只是瞧着脸色有些不好,她从一旁走过去,低声道,「赵公子身子可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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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抻了抻脖子,「还行。」
颜夏点头,「若是你不舒服,就叫我,我带着银针的。」
说完,正要再回去继续翻阅,赵祁修将她叫住,「我看着也是饭点了,不如你去外头买些吃食,这都晌午过了,大伙儿吃了再继续。」说着就将自己的银袋递了过来。
颜夏接过那袋子,沉甸甸的,还有一股淡淡的松木香,看了看天儿,是该吃饭了,于是便应着出了门去。
等再回来的时候,手里便提满了东西,有米糕、肉饼、包子、油糕等,都是些能填肚子的,她将东西往地上一放便招唿大家起来,「大伙儿吃了再找,饿着肚子可能还影响效率呢。」
大伙儿也早就饿了,一听有吃的,一群人便围了过来,你拿一个饼,我拿一个包子的,就着白水就闷头吃起来了。
颜夏将一块米糕递给蔡心,「蔡大人,这米糕香甜,你吃吃看,不够这里还有别的口味。」
蔡心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睨了一眼赵祁修便接了过来,「多谢颜大夫。」
颜夏乐呵呵笑着,「不客气不客气,都是赵公子给的钱。」
颜夏往赵祁修的方向一看,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那眼神似乎有些过分严肃了些。她微滞了一下,便笑着将一盒装点更精緻些的食盒推了过来,「赵公子,我知你定不喜这些包子肉饼,便给你买了这毕罗和九江茶饼来,尤其这九江茶饼,光是兑糖都要花上一两时辰的功夫,你尝尝?」
颜夏拿着钱袋出来的时候,就奔着包子铺和饼摊儿去了,可一打开来看,好嘛,全是金叶子银叶子的,这小商小贩如何兑得开?
没法子,只得又去了看着高雅些的糕点铺子,正好碰上这新鲜出的九江茶饼,听说是这家铺子的招牌,想着赵祁修可能不大爱吃包子肉饼的,这才买了这些来。
赵祁修听见她这般说,神色才好了些,低头去看那九江茶饼,色泽金黄,一个个油光铮亮的,跟抹了蜜油似的,茶饼散发着茶油的清香和丹桂的芳香。
赵祁修拿起来一块,酥且甜,入口很容易化口,吃完之后唇齿之间还留着一股茶叶和丹桂的芳香气息让人回味。
颜夏见着忙问,「赵公子,这九江茶饼如何?只可惜没能买到酥油奶茶,配上更好吃呢。」
赵祁修没说话,只又拿了一块茶饼,然后道,「剩下的给他们都分了吧。」
颜夏点了点头,「行,那我拿过去给他们分了。」
说着就端着食盒往旁去。
「对了,我爱吃饼的,尤其你上次做的那个牛肉饼,我觉得很好。」赵祁修忽然道。
颜夏一愣,转身去看他,「牛肉饼?那个辣辣的?」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但看着赵祁修的神情,觉得又不像是说假,「那赵公子喜欢的话,我下次再给你做?」
赵祁修一脸认真模样,「好。」
颜夏:「……」
行,那下次多放些辣椒。
等大伙吃完东西,便又都继续找了起来。
约摸是戌时之后,颜夏瞧着赵祁修连着换了好几个姿势了,估计是累了,正要过去问问时,便见着蔡心一拍桌子,整个人就站了起来,「找到了。」
颜夏忙将目光转过去,「找到了?」
大伙儿也跟着站起来去看,「找到了吗?」
蔡心笑得嘴都拉了好长,「就是找到了,只要按着这些名录去查查看就可能知道一些关于冯安的事情。」
赵祁修的疲惫一扫而去,也甭管晚上不晚上了,立即就让阿肆拿着名录去了衙门,「让他们立刻去寻。」
事情办妥,众人也都终于可以各自回家了,寻了一整天,早都骨头都酸了,彼此见过礼之后,便都离去了。
最后只剩下了赵祁修和颜夏两人。
赵祁修看了一眼颜夏,「我送你回去?」
颜夏笑笑,「还是我送你回去罢。」
赵祁修一想,「我送你去衙门,正好接上阿肆。」
颜夏想了想,「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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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陈锦带着人按着名录查问去还没回来,等到了傍晚的时候,才有了冯安的结果。
回来时,正好赶上饭点。
一进园子就闻见喷香的牛肉味儿,看着桌上放着粥、饼,还有鸡汤煨笋,还有几样点心,他吞了吞口水,立刻就觉得饿了。
赵祁修指了指一旁的凳子,「边吃边说?」
陈锦便一屁股坐了下来,抄起一块牛肉饼就先干掉了一半,下一刻辣味串上来,又一大口,半碗粥就没了。
因为昨日听着赵祁修说牛肉饼不错的话,今日,她便真就做了牛肉饼,特意,多放了辣椒。
赵祁修愣是默默吃了一个都没吭声。
陈锦喝完一碗粥便说起来,「查到了,当年和冯安交好的,就只有韩涉,如今在御史台做官。据他说当初听冯安说起他在国子学时没朋友,倒是与这韩涉有交情。笔迹也比对过了,就是冯安的。」
「他可知冯安后来的下落?」赵祁修问到。
陈锦点头,「知道些,就说当初他去外面养伤回来后,手腕不能用力了,脚也瘸了,他去过几次,就是蔡大人说的那处地址,不过那冯安并不怎么爱说话了。再之后只听说便不与他怎么来往了。不过这韩涉倒是说起,去年的时候,他突然来找他,问他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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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钱?」
「嗯,好像是给谁治病,这钱今年年初就还上了,说是人没治好,走了。」
颜夏听着这些,不就是和曾关那义子的行迹对上了吗?
她看向赵祁修,「如此看,冯安就是曾关的义子了。」
赵祁修点头,「那韩涉可还说现如今冯安在哪里吗?」
陈锦摇头,「没了,说是自那之后就再没见过了,不过听那冯安的话,他如今好像是在干些粗使活儿了,还直说可惜了。」
粗使活儿?
他看向陈锦,「之前我们不是说这人可能和国子学有关系?你们查国子学的人有没有有关联的?」
陈锦点头,「嗯,国子学的人都查过,确实没有可疑的,都是时间人证的。」
「那有没有瘸腿的?」
「没有。」
陈锦查过国子学的人,当真是没这一号人。
赵祁修手指扣着桌子,「再查一遍,所有的可能的都再查一遍,看看是不是有漏的,尤其注意腿脚不便的。」
陈锦点了点头,「好,一会儿我就再查一遍去。」
颜夏在一旁,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道,「赵公子,上次我们不是就遇见一个瘸腿的?只不过他并不是国子学的长工。」
赵祁修眼睛一眯,「那个收潲水的?」
曾四!
这名字不正符合?
他勐地一下站起来,「走,去国子学。」
等他们带着到国子学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学子和学究们有些已经回家去了,只剩下一些借住在此的,大家听见闹声便都起来看。
学正一看衙门又来人,脸色更愁了,披上衣服就出了门来,「我说这又是咋了?」
陈锦立即问到,「那收潲水的叫曾四的,今日可有来过?」
「曾四?来过啊,怎么了?」
「他家住哪里?」
学正一愣,「这我可不知道啊。」
「那当初是谁让他来收潲水的?」赵祁修道。
学正想了想,「好像是管学堂的张大人,怎么了?」
赵祁修看了一眼陈锦,「去张大人府。」
等到了张大人府上,赵祁修便直接禀明了来意,张大人本就和赵邺有些交情,一听这话立刻道,「这曾四当初是在一处酒楼收潲水,我是有一回看有个官宦人家欺负一女子,被他阻止下来,我觉得此人有些气魄在身上,我又见他可怜便让他来的,怎么可能是他?」
赵祁修脸色发沉,「是不是的,只有查了才知道。」
张大人点头,「也是,他家就住在望平巷丁字号。」
赵祁修道过谢,一行人又匆匆往望平巷那边赶去。赵祁修坐马车速度要慢些,便吩咐了陈锦先去。
陈锦领了命令便打马急急地赶过去,可等到了地方,人却不见了。
陈锦又带人四处搜查了一番,哪里有人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正愁下一步该如何时,赵祁修这头也到了。陈锦当即道,「赵公子,人不在。」
赵祁修往那屋里去,除了一张床,几个旧柜子,柜子上还有几个铜板,以及一些米面之类的食物,也没有别的长物了。
人不在?是知道消息跑了可知道消息的都是衙门的人,不大可能这么快,而且钱还在。
那若不是逃跑,那会是什么
他看向陈锦,「你立刻去国子学,问问学正近日哪些个学子未来学堂的,若是有立即去其家里再看看情况。」
「大人是说这人可能又犯案去了?」
赵祁修点头。
大晚上的,不在屋头睡觉,也不是逃跑他想来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陈锦赶紧带了人去国子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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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还麻黑麻黑的。
赵祁修在衙门的一处屋子里歇息,因为昨日要等陈锦的消息,他便没回府,而是在衙门歇下了,只是一夜都没睡好。
眼瞅着天都快亮了,干脆起了身。
阿肆瞧着赵祁修双眼有些红,还有些咳嗽,询问道,「公子,我去请颜大夫来给你看看?」
赵祁修看了眼天,「等晚些时候吧,这会儿估计正睡得熟。」
阿肆点头,「是,公子。」
然后便去打水去了。
哪知刚一开门就见着颜夏往这边来了,「颜大夫,你怎么来了?」
颜夏指了指屋里,「我看你们这屋子点灯了,我便过来看看,赵公子身子还好吧?」
阿肆摇了摇,「公子又有些咳嗽了。」
颜夏脸色一沉,快步过去,「我去瞧瞧去。」
等进了屋子,赵祁修还以为是阿肆回来了,将身子往床上一靠,「倒杯水给我。」
颜夏看了一眼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踱步过去,将水往人面前一递,「不舒服了?」
赵祁修一惊 ,「怎么是你?」
颜夏往他旁边一坐,「怎么不是我?我就知道你这身子吃不消。」
她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瓶子,又倒出一个药丸来递给他,「把这个吃了,不过有些苦。」
赵祁修看着她手里那个大药丸,有些皱眉,不过想了想还是乖乖地吞了下去。
颜夏笑了一下,又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瓶子,「喏。」
赵祁修低头一看,「桂花糖?」
颜夏点头,「嗯,你这办起案子来也是不顾身子啊,你这身子可不是普通人的身子,娇弱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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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那我这身子还能治得好吗?」
从前,他是不在乎生死的,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父母,如今他好像生出了更多的些希望来,希望能真的将自己治好。原以为好了许多,没想到还是如此经不起折腾。
透着不太明亮的光线,颜夏看着赵祁修的脸,心里一顿,随后笑着道,「能啊,不过就是多费些事儿,多做些好吃的好喝的给你,日子久了,就会好的。」
赵祁修听见这话,心里忽然变得轻松起来,「那就好。」
等阿肆再回来的时候,陈锦也跟着回来了。一进衙门就往赵祁修这边过来,「赵公子,孟其家的三公子已经两日未归了。」
第48章 老鸭汤
陈锦去国子学问的时候, 说是因为殷玉堂和王嘉才的命案关系有几家的人都没来,走访了所有没来的,只有这孟三公子是未回府的。
孟其虽然在朝廷里只是个闲职, 但因着其父亲那一辈的功勋,也得了圣上赐封了伯爵。虽然不及当初的荣耀, 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原本孟家以为这孟三公子是像以往那般出去找朋友喝酒去了,知道陈锦带着人来问这才觉出事情不好,立即让人去找。
赵祁修想了想,这冯安杀人路线完全没有什么规律, 现下去哪里寻人?
「你可问过这孟三公子平日喜欢去哪些地方?」赵祁修问到。
陈锦拱手道,「问过, 当时就让人去寻了,只是还没结果, 我就先回来给你报个信儿。」
赵祁修在屋子里踱着方步, 「让崔维再按着从他住处到国子学再到孟府这三条线必经的街巷再去寻一遍。」
陈锦应了声「好」, 当即就去寻崔维去了。
颜夏看着陈锦走远的背影也跟着思筹起来,「赵公子,这两日了,会不会——」
赵祁修其实心里也明白, 如今这孟三公子只怕是凶多吉少,不过没见到有尸体就不能说已经死了。
颜夏继续道, 「如果孟三公子已经遇害了, 那么我想冯安如今只怕是想的如何丢尸了。」
赵祁修沉眸思索起来, 「按着之前的案情来看,这丢尸也是随意处置, 山上、街巷、学堂,那下一次他会将尸体丢去哪里呢。」
是啊, 赵祁修说的没错,按着之前丢尸体的情况来看也是随意得很,没什么规律,那下一次会是在哪里?
颜夏自己嘀咕起来,「周齐名是山上,殷玉堂是学堂,而王嘉才是在街巷,好像都是什么时候方便了就什么时候杀人,杀完人,哪里方便了又随便丢了,完全没有刻意隐藏的意思。」
赵祁修一顿,「你刚刚说没有刻意隐藏?」
颜夏点了点头,「对啊,尸体发现毫不费力,也就周齐名稍微隐蔽了些,但那也是因为作案可能本就在山上。」
赵祁修站起身来,「对,没有刻意隐藏的意思。也就是说孟其可能出现在哪里,这冯安就可能出现在哪里。」
说着他便朝外走去,颜夏赶紧跟上。
一到衙堂处,陈锦正在和崔维说话,见着他来,两人都齐齐拱手。
赵祁修立刻道,「将衙门所有可调动的人都集结起来,将这孟其可能去的地方细緻地搜查一遍,尤其是我刚刚说的那三条线。另外严查城门进出的人,再将之前画的那幅画像多画积分,拿给城门的人让他们发现可疑的立刻带回来。另外再把这抓捕公文贴出去,如果有知情的提供有用的线索者,赏银十两。」
陈锦和崔维立刻照着命令去办,剩下的就是等结果了。
昨日一夜都未睡好,刚刚吃过颜夏给的药之后,赵祁修觉得爽朗许多。他让阿肆将这几起案子的卷宗都拿过来,想着再看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颜夏见他忙着也就退了出来。
从衙堂出来之后,便直接去了大厨房那头儿,想着昨日赵祁修昨个儿问的那话,便打算中午的时候给赵祁修好好补补身子。
如今已经是快四月的天儿,天气已经热络起来,这几日赵祁又忙着案子,必然火气旺盛。今日厨房这边正好有新杀的鸭子,颜夏打算着可以炖个老鸭汤。
鸭肉可以补益身体,尤其对虚劳有很好的作用,非常适合赵祁修吃 ,而且还能利水消肿、养胃补虚,熬上一锅,大伙都能喝。
庆婶听说她要做老鸭汤,直接拎了两只大肥鸭出来,「颜大夫,你看看这两只够不?」
颜夏见着这两只加起来也得又八九斤了,连忙点头,「够了够了。」
说完,就去洗手,然后提着两只鸭子就去里头了。
等洗干净了鸭子,拿起刀几下就将鸭子剁成了大块,直接放入油锅中,加入大葱生姜煎出鸭肉皮上的油脂再放入食盐、酸萝蔔一同翻炒一遍就加入清水。
待水沸了之后,颜夏拿着勺子将面上的一层浮沫儿舀出来倒掉之后再尽数倒入砂锅中,这时再加入大枣、沙参、黄芪、莲子便转入小火慢炖。
炖好老鸭汤,颜夏又帮着庆婶做了些别的菜,一阵忙活之后,就快晌午了。
庆婶见着颜夏一头的汗递过来一块布子,「颜大夫,快些擦擦吧,你这隔三差五的就过来帮我做饭,我家那口子前几天刚收了新鲜的土豆,我给你拿了一篮子过来,你拿回去吃。」
说着就去厨房端了一篮子土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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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看着那土豆差不多都是自己拳头那么大,一个个新鲜得很,这样的土豆炖排骨或是直接拿小火煎了撒一层辣椒粉、食盐都好吃。
她笑着接过来,「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多谢。」
庆婶摆摆手,「不过是自家种的,不值钱的。」
颜夏却不以为然,「庆婶,你这是自贬了,对于百姓而言若是遇上饥荒年,这些土豆可是救命的呢,我之前跑江湖的时候,有时候连半个高粱饼子都吃不上呢,若是有土豆那做梦都能笑醒了。」
庆婶倒是不知道颜夏还有这样的经歷,她原以为像她这般有手艺在身的,怎么也都不至于饿肚子,听完她这么一说,又去厨房端了半框子土豆来,「颜大夫,你喜欢就再多带些回去。」
颜夏看着那土豆滚圆光熘,一看就是浇足了水,费了心思的,庄稼人靠天吃饭,若是遇上天气不好想要收成好,费的力气不一定就比那些读书人用的功少。
接过那些土豆,她又再一次谢了谢,这才端着篮子回自己园子去。
哪知一转弯就遇上了赵祁修。
颜夏几步走过去,「赵公子是饿了?案卷都看完了?我炖了老鸭汤,还做了芹菜肉丁,等会儿就可以吃了。」
赵祁修其实并不是饿了,只是案卷看完之后,眼睛有些疼便出来走走,去了颜夏的园子那边没人这才过来这边大厨房的。
哪知正好听到她们说话。
看着眼前的人,赵祁修实在想像不出她曾经经歷过什么。
颜夏见他不说话,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赵公子?」
赵祁修缓过神来,「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就叫我名字就行了,不用赵公子赵公子的。」
颜夏在心里默念了一回他名字,实在觉得别扭,「还是赵公子顺口。」
赵祁修:「……」
算了,顺其自然吧。
他看着她手里端着的土豆,「你喜欢吃土豆?」
「啊,土豆多好吃啊,可以炖可以炸还可以炒,可以凉拌,怎么吃都好吃的。」
在赵祁修的记忆力,他好像没怎么吃过土豆这样的食物,最多也就是炖汤里放上几块。
「对了,案卷可看出什么没?」颜夏问到。
赵祁修摇头,「并没有太多有用的,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冯安应该是非常痛恨这些贵族富户家的子弟,每一次都会先折磨。孟三公子若是遇害应该也不会那么轻易让其死去,必然会找个隐秘的地儿先折磨一番在杀人丢尸。我刚刚看了一遍孟三公子可能出现的地方,倒是发现那周围有两处地方可能成为作案地。」
「哪里?」
「一处是城隍庙,还有一处是伴月楼后面有处废弃的旧房子。」
「伴月楼不是青楼?」
赵祁修看向她,「这你也知道?」
颜夏一咯噔,「这不是见多识广吗?」
其实,颜夏之前在伴月楼给几个姑娘诊治过,青楼的姑娘不比寻常人家的姑娘有许多不好启口的病,若是遇上男大夫就更不好说了。
因此才会让大夫上门诊治,不仅钱给得多,而且还省事儿,去一次能连着好几个人都看了。
只不过现在太忙都许久未去了。
「我觉得这伴月楼后面的房子更可能些。」颜夏继续道。
赵祁修:「为何?」
颜夏道,「城隍庙有时候晚上会有些无家可归的人去睡觉,冯安即便再不掩饰也不会当着人杀人,因此我才这么认为。」
赵祁修觉得这话有些道理,「我已经让阿肆去找陈锦分些人去这两处了,」想了想,他看向颜夏,「你也睡过城隍庙这样的地方?」
「啊?」
赵祁修怎么忽然问起自己来了?
赵祁修想了想,抬脚往外,「要不要一起去那处废弃的屋子看看?」
「不吃饭了?」
「回来再吃。」
赵祁修听了颜夏这么一说,想着阿肆去寻人可能会耽搁些功夫,自己过去若是能遇上的话说不定这孟三公子还有得一线生机。
颜夏一听这话,赶紧将土豆拿回园子,跟着人出了门来。刚一上车就塞给赵祁修一个纸包,「赵公子,先垫巴垫巴吧。」
赵祁修一愣,打开来看,是毕罗,「这是上次一起买的?」
颜夏点头,「嗯。不过这个是我自己花钱买的,不是用的你的钱,我原本想着是这两天回如意馆时给金桃他们带回去的。这不是怕你饿了肚子吗?先给你吃着垫肚子。」
赵祁修看着手里小小的一方点心,慢慢吃起来,「这毕罗挺甜的。」
从衙门到伴月楼,不过不到半个时辰的车程,赵祁修和颜夏下了马车就沿着伴月楼绕过去,等过了一条街口处,就见着后面一排城墙外有处废弃的屋子。
这处原本是也是要重修的,只不过一直没找到买主。
赵祁修抬着脚放慢了步子往前走,只见着屋子的门都关着。颜夏不觉往他前头去,「赵公子,你且在此处,我去看看。」
赵祁修阻拦的话还没说出口,颜夏便已经往前去了。
这一处废弃的房子原先也是一处园子,之前后来前院的门垮了之后便没再修,因此看着的就是那一排房子。颜夏过来时便从左往右一一开门查看。
可直到所有屋子都看完了也没发现冯安和孟三公子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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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纳闷时,忽然就听见一阵像是什么塌下来的声音,她心道不妙就赶紧往外去。
第49章 白喝汤的
颜夏听到声音就往外去, 然后就见着一处废旧的墙塌了下来,旁边是赵祁修,身上的衣服一片都沾了灰尘, 此时人正蹲地上看什么。
她赶紧走过去,「赵公子你没事吧?」
赵祁修摇头, 「没事,我刚刚看这里好像能通往后面的街巷,刚走过来,这墙塌了, 你来看,这里好些有血迹。」
颜夏往那塌下来的地方瞧过去, 「这是?」她蹲下身用手沾了一些血迹捻了捻,又往鼻子处嗅了嗅, 「是人血。」
她往墙外的街头望过去, 「难不成冯安是往那边去了?」
赵祁修站起身往那小路过去, 一路走就见着草丛里也有血迹,他朝着身后的颜夏道,「这草丛中也有血迹,还未完全干涸。」
颜夏也注意到了, 不由加快了些脚步,「说明这人路过这里的时间不长。」
两人一路沿着那小路过来就到了另一处岔口处, 出现了左右两条路。
颜夏看了看便指着一条道, 「我往这边去?不过赵公子你自己往那边去可行?」
眼下抓人要紧, 赵祁修点点头,「嗯, 我小心些就是。」
说着就要走,忽然手被拉住了来, 然后就被颜夏塞了个东西过来。
颜夏指了指他手里的瓶子,「这里面是蒙汗药粉,你带着,若是遇到什么事,一洒就能让人神志涣散。」
「那你呢?」赵祁修看了一眼那瓶子道。
「我还有。」颜夏说完便就朝着另一条道走了。
从岔路口分开后,颜夏就用了些轻功,速度一下就快了许多,只是一路过来都没发现什么人,如今又是晌午的时候,而大多数人家又都在家中用晌午饭。
等过了这一处巷子,前面又有一处分叉口。
一侧是通往更深的一处巷子,而另一处则是往主街方向去的。
颜夏想着冯安之前的行径,如果她是冯安的话,一定会佯装无事大着胆子往那主街去。
想到这里她便朝着主街的方向过去了。
一路走一路寻找是否有提着重东西且举止有异的人。
等拐过一处街角,忽然,她见着前面有个人挑着一个木桶,看样子沉得很,立即跟了上去。眼见着到了一处巷子处那人就转了进去,颜夏不觉脚下的步子更快了些。
等她追上去一转到巷子处,一抬头就见着一个东西朝着自己砸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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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赵祁修一路走过来却是顺当,没有岔路也没见着人,只是走到尽头时,就到了一处死胡同。他一回头,心立刻就提了上了。
冯安没走这条路,那一定就是去了另外那条,颜夏可能有危险。他赶紧迴转身往回走去,等他再走回到刚刚和颜夏分开的分岔口处,正好遇上了阿肆和陈锦他们。
阿肆见赵祁修气喘吁吁的,问到,「公子,是哪里不舒服?」
陈锦也跟着说道,「城隍庙那边庞喜已经去了,我们刚刚一路过来,发现前面有血迹。」
赵祁修指了指前面,「颜大夫往那边去了,这头是个死胡同,你们快些去看看。」
陈锦一听立即带了人先往前去了。
赵祁修跟在后头,心头的担心也愈发多了一分。
等陈锦这头到了分叉口子时,忽然不知道该往哪头去了。陈锦只得回过头来问赵祁修,「赵公子,前头有条岔路,一条是往主街的,一头是往更深的巷子的,这?」
赵祁修只略一思索便道,「往主街方向去,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让两三个人去那深巷子处看看。」
陈锦得了令便又往前去了。
等赵祁修这头出了主街这边,就见着前头处围了许多人,他心里一顿立即加快了步子过去。
几个看稀奇的人打那头过来,嘴里还议论着,「真是不得了,那人是死了吧?当街杀人,还是头一回遇到。」
「谁说不是?」
一听这话赵祁修心里就更紧张了,步子也迈得更大了些。
阿肆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追不上自家公子,跟着一路小跑起来。
等近了些之后,赵祁修远远的就见着前面有一大滩血迹,往前过去,正要拨开人群,就见着陈锦冒出个头来,一脸严肃。
「赵公子,我们过来晚了。」
赵祁修只觉得头一下就痛得很,心口也有些闷,「死了?」
陈锦遗憾地点了点头,「嗯,已经死了,看样子是刚死不久。」
「那兇手呢?」赵祁修嘴唇不觉有些发白,声音也带着些颤抖。
陈锦指了指后头,「喏,在后面,颜大夫给制住了,看不出来,颜大夫居然还有些功夫在身上。」
赵祁修一愣,「颜大夫没死?」
陈锦也是一愣,「颜大夫?颜大夫没死啊,我说的是孟三公子。」
赵祁修往那人群里挤过去一瞧,就见着颜夏此时正蹲在一具窝在桶里的尸体边前儿打量着,见着赵祁修过来,抬起头道,「赵公子?我们来晚了,孟家三公子已经没气儿了。」
赵祁修根本没去看那孟家三公子的尸体,而且盯着颜夏,半天没说一句话。
颜夏见他不说话,嘴唇也发白,站起身来,「你可是刚刚走得急了不舒服了?」说着就去拉他手腕,可手还碰到呢,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气将自己拉向了赵祁修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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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刻,赵祁修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她还活着,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他长长地吐了口气,「你活着就好。」
颜夏被他这一举动直接给整懵了。
这是闹的哪一出?
等她反应过来时,赶紧就挣脱了出来,脸上也现起一团绯云,她看了看周围,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赵祁修大约也觉得唐突了些,看着她,缓声道,「我以为死的人是你。」
颜夏一愣,看了一眼孟家三公子的尸体,别过头去,「我,我没事。」
刚刚颜夏进到巷子的时侯就见着有东西朝自己砸过来,她身手快,惯性地一侧就让对手扑了个空,然后下一刻就反手将人给制住了下来。
那人瞪着恶狠狠的眼睛看着她,忽然却又笑了起来。看了一眼身后的木桶,显出一副释然的表情,「你们来晚了」。
等颜夏将他给绑住了之后,她再去看那木桶时,发现里面躺着一个男子,头上依然是两个血洞。只不过,人已经没气儿了。
颜夏定了定神,指着身后被绑着的人,「赵公子,这里人越围越多了,先将人带回去吗?」
刚刚陈锦见着赵祁修过来,也跟着进来,正想问问接下来是不是要把人带回去呢,就见着了这一幕,他这是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的。
这下听见颜夏这么一说就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也立即往前一步,「赵公子,我先将人带回衙门?」
赵祁修点了点头,「嗯,人和尸体都带回衙门,让黄仵作验验尸体。」
等陈锦将人和尸体带走后,人群一下又都散开了去。
一下就又剩下了赵祁修和颜夏两人在街中间,赵祁修冲着阿肆道,「你去将马车牵过来。」
说完,又看着颜夏,「一起回衙门?」
颜夏想起刚刚那一幕,脑子就嗡嗡的,「我,赵公子,这马车太闷,我还是走回去,反正也不远。」
说完也没等赵祁修答应就先走了。
远不远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再站在这里怕是她就要被火烤了,刚刚赵祁修一开口她脸上的红云非但没散反而更烫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等出了赵祁修的视线,她这才缓过味儿来,刚刚赵祁修抱自己是出于何种目的?
是喜欢自己?
这念头一冒出来,颜夏就被吓了一跳,忽然脸又烫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
颜夏使劲地摇了摇头,他是堂堂的侯府公子怎么会喜欢她这样的人,何况她还不知道她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京城呢。刚刚一定是因为担心,是的,因为担心,同在衙门当差,自己要是有个什么差池,是个人也会惊慌一下吧。
这么一想着她心里释然许多,先回衙门,吃饭。
想着自己的老鸭汤还炖在锅里呢。
她抬起头四处望了一圈,这是哪儿啊?
刚刚只顾跑,都不知道跑的是哪个方向,无奈,只得找个人问问路。
等她这边到衙门时,赵祁修也正好到了,两人相视之下,颜夏赶紧闪了闪眼神,「我去看看鸭汤。」说完便飞快地进了衙门。
赵祁修望着她的背影半天没挪步,阿肆在他后头叫道,「公子?」
赵祁修沉了沉眸这才抬起步子进去。
因为陈锦他们带着人和尸体,不比赵祁修和颜夏他们,一个坐马车一个有轻功在身上,自然是慢些。
颜夏这头跑回院子时,鸭汤还煨着。
庆婶见她脸红红的,关心地问道,「颜大夫,你这是咋啦?」
颜夏摇了摇头,进屋里端了一盆凉水过来,就往脸上掬。
刚刚走得急脸上本就有汗,这会儿一捧凉水浇上来,整个人都凉快了下来。
庆婶走到她身边,温声道,「颜大夫,刚刚在衙门的人都吃过饭了,这剩下炒的菜都凉了,我去热热去。」
颜夏点头,「嗯,辛苦庆婶了。」
等庆婶这边菜热好了之后,陈锦那头也回来了。
赵祁修立刻让人将尸体往殓房那边送去,黄仵作立即就开始准备验尸。
陈锦指了指一旁的冯安,「那他怎么处置?要现在叫蒋推官过来问话吗?」
赵祁修想起刚刚他差点就以为颜夏死了的事儿,看了一眼冯安,「先让他待着。」
案子有了进展,大伙儿累了几天也都松快下来,一松下来就都觉得饿了便吆喝着去吃饭。赵祁修想了想也往厨房去。
颜夏这会儿已经擦干了脸,正和庆婶说着话,一瞥眼就见着了赵祁修的身影。
她往旁一偏头,「我去将那鸭汤给盛出来。」
庆婶也见着了人群过来,也忙着去舀饭端菜去了。
颜夏将老鸭汤分成了一个大碗的,一个汤锅的,然后才又去分菜。等她这头将菜端上桌,赵祁修正好过来。
她指了指桌上的老鸭汤,「赵公子,你这鸭汤煨了一上午了,骨头都酥了,一会儿你多喝一碗。」
赵祁修低头去看那老鸭汤,汤色澄清,鸭脂油亮,便坐了下来。
颜夏赶紧舀了一小碗,推到他面前,「小心点儿烫,我去给你拿饭去。」说完就又往厨房去了。
赵祁修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鲜味美,酸爽适口,确实很好喝。便又去夹了一块鸭肉,这鸭肉因为煨了一天,此时皮糯肉耙,入口嫩而不柴,不需嚼就下了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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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不错。
这边正喝着,颜夏就拿了米饭过来,赵祁修指了指一旁的位置,「你也坐下来吃吧。」
若是平日,颜夏肯定就坐下去了,今日她却有些踌躇了。
正犹豫的时候,就见着赵邺人未到声先传了进来,「听说冯安抓住了?」
赵祁修忽然觉得赵邺有些碍事,点了点头,「嗯。」
赵邺坐下来一看有汤喝也不客气,立刻就自己拿着碗舀了一碗,「蒽,这汤不错,好喝。」
其实他已经吃过午饭了,今日上朝之后便被留在宫中说事儿,皇上特许在宫中用了膳,不过宫里的东西分量实在是少,他根本没吃饱。
这会儿,一看这汤色就知道是颜夏手笔,自然不能放过。
颜夏缓了口气,「赵大人喜欢就多喝些,这冯安确实抓到了,现下就在衙门呢。」
赵祁修闷头喝汤,淡淡道,「天气太热,先让他凉凉吧,等会儿再让蒋推官去提审。」
听这么一说,赵邺心头大快,不觉又舀了一碗汤,「如此甚好,刚刚圣上还在说此案子呢,学堂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估计等这案子一结,周演铁定要受罚的。」
赵祁修抬头看过去,「是因为上次周演阻拦蔡心查案的事情?」
赵邺摇头,「科考在即,礼部是牵头的,出的又是学子的案子,你觉得礼部没过错?还有这之前冯安的案子,说起来那也和礼部有些关联,反正连着京兆府尹和礼部都会领罚的。」
颜夏听着这话不解,「为何咱们衙门也要受罚?」
未等赵邺说话,赵祁修便道,「当初冯安的案子也有衙门的份儿,为了显示公正,衙门自然要领罚,不过我们破了案子,可谓功过相抵了,无赏无罚,这重点还是在礼部。」
赵邺眯起眼睛来,「还是元介通透啊。」
也就是说忙活了这么久,衙门的人还落不到了好?颜夏忽然觉得这官场的水真深。
她摇了摇头正要往厨房去,就见着衙门的人来禀告说蔡心来了。
这蔡心是听说了他们抓到了人这才过来听审的。
赵祁修见着远远走来的人影,「好吧,又来一个白喝汤的。」
第50章 落幕
白喝汤是不假, 可蔡心本意可不是为着喝汤来的,只不过是过来刚好赶上了而已。他这一来,赵邺就招唿着人将一碗老鸭汤递了过去。
蔡心觉得这天儿热, 一看那汤热热的还觉得不太想喝,可奈何是赵舜递的, 又看大家都挺享受的模样,便尝了一口,可没想到这汤居然很开胃,于是一碗就见了底。等喝完汤他才说道, 「听说冯安抓住了?」
赵祁修点头,「嗯, 颜大夫抓住的。」
蔡心立刻就向颜夏投去不可思议的目光,「颜大夫还有这能耐?」
颜夏笑笑, 「巧合巧合。」
赵舜却一副欣赏的模样, 「颜大夫全能着呢, 这汤也是她做的。」
蔡心那惊讶的目光立刻就又变成一种敬佩,他确实小瞧了这位小大夫,这也太全能了吧。
赵祁修看着蔡心那放光的眼神,忽然有些后悔刚刚起那个头儿, 站起身来道,「喝完了就去听审吧, 这会儿那冯安应该也凉快够了。」
蔡心点点头, 也站起身来, 「嗯,这就去吧。」
说着便先抬了步子往外走。
赵舜蒋费都坐到了自己的位置, 蔡心和赵祁修则在两侧坐了下来。
冯安被提来的时候,蔡心就仔细地盯着, 这人和他之前见着的人虽然差了许多,但细看之下,还是能辨出一些相似来。
他看向赵舜和赵祁修,「这人和之前给我拿水喝的那个冯安有些相似。」
赵舜看了一眼堂下的人,一改往日的平易近人,拍了一下惊堂木,严厉地问道,「你可是冯安?」
那堂下的人抬眸看了他一回,又看了衙堂内其他人,轻蔑地笑了一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不过一个名字,如今我叫曾四。」
蒋费见他这般不配合,立刻就将他的笔迹翻出来,「这些可是你写的?」
他看了一眼,「你觉得我还能写字吗?」
「那你且说说这些为何在你家里?」
「看着有意思就拿回家了。」
蒋费朝着崔维道,「将那韩大人请来认认。」
韩大人很快就来了,一入衙堂就惊叫出声,「冯兄,你,真是你啊,你怎么这般狼狈了」
冯安眼睛一缩,定定地看了一眼那韩大人,苦笑着道,「我如今不过一个收潲水的,怎敢和大人称兄道弟?」顿了顿,「罢了,不就是问我是谁吗?是,我就是冯安。」
蒋费立刻将那三份验状递给他,「这三人可是你杀的?」
冯安看着那三张验状上的名字,过了许久都未吭声,一旁的韩大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冯兄啊,你这是何苦来啊?」
冯安苦笑了一声,何苦来哉?谁能告诉他这是何苦来哉?
蒋费继续将证据摆在他面前,「你且说说杀人的原因,又是如何杀人的?」
冯安看了一眼蒋费,「你们不是都查出来了吗?还问我做什么?」
结案证物是一回事,证词又是一回事,但最终还是需要犯人画押认罪。
蒋费脸色一变,「你当街杀死孟家三公子,就凭这一条就能判你处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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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安笑笑,「也早就不想活了。」
蔡心见他这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嘆了口气,走到他身前,「冯兄?你可还记得我?」
冯安看了他一眼,有些没认出来。
蔡心将官帽取下来,「当初我还是个穷考生的时候,曾露宿街头,你曾好心施捨过给我吃食。」
冯安听他这么一说,努力回想起来,「是你。」
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里露出一丝羡慕的神色,「如今都当官了?真好。」
蔡心朝他鞠了一躬,「如果没遇到当初的事情,也许今日站在这里的就是你了。」
冯安空洞的双眼一愣,随即笑起来,「呵呵,是我?哈哈,这位大人可真会说笑。」
蔡心将他当年的案卷拿出来,「当初你受伤不是意外对不对?」
冯安听到这话眼神立即就变得恶狠起来,「意外?哈哈哈哈,好个意外,如果不是这些纨绔子弟,我会出那种意外?」
「那你当日为何不说?」蒋费道,「当初我们问过你,你并没说是受何人打的,如果你当时坚持报案,我们怎会不查?」
冯安睨着眼看了一眼蒋费,「是你!呵呵,这世道可真小,当初我不说?大晚上的,一个个都是调教过的打手,不伤及性命只让我无法再握笔桿,我能告谁去?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是谁,而且就算我告了,就有人为我讨公道吗?即便是有又能在牢房待多久?人家扬言我要是多说半个字就不是受伤这么简单了。我家中只有老母,是卖了所有值钱的才供我来上学的。可我呢?我连科考的门都没进我有什么脸说?哈哈,哈哈——」
「只可惜后来,我终也是没见着她老人家最后一面,是你们,你们这些人仗着权势,嫉妒我才学,害怕我夺魁才让毁了我手脚。」说着他撩起裤腿,「你们看看,看看我这条腿,即便我能得了公道,再入考堂,我还有什么自尊站在朝堂之上?」
蒋费看过去就见着他腿上有很深的一条疤痕,上面盘绕着突出的血管,整个膝盖也都变了形,难怪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所以,你折磨他们?将你自己的怨气撒在他们身上?周齐名脖子上的勒痕、还有其他人身上的伤痕,都是你故意为之?」
冯安眼里透出绝望,「是,他们怎么能死得那么干脆?他们这些人自以为有权有势,自以为有钱就能随意欺凌他人,实在可恨,我就是要看看他们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他几近咆哮似的说出这番话来。
赵祁修看着他挣扎辛酸的模样,心情复杂,「那周齐名呢?他并不纨绔,你为何要杀他?」
冯安笑起来,「他?他虽不纨绔,可是他懦弱啊,他那弟弟那般侮辱他,他却连声都不吭,还是个病秧子,这样的人活着也是累,我只不过是帮他一程罢了。」
「那日,我在凤鸣山见他与周全争执,他却只能说要去报官的话,报官有用当初我就报去了,对于坏人就要以恶制恶,这些人活着也是累赘,不是累赘的也是祸害,我只不过是扬善而已。」
「可是殷玉堂、孟家三公子甚至那王嘉才也并没有做过什么可恶的事情,这些不过是你臆想的而已,仅凭想像你就能出手将人杀了?」
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冯安却笑了笑,「你们可曾见过他们在学堂之外的模样?有一回我不小心将潲水蹭在了那殷玉堂的身上,他那一副嫌弃的模样,还直接让我滚远些,试问这样的人若真是做了官,你们觉得他会爱百姓?简直是笑话!」
「还有那王嘉才,你们觉得他当真没有污浊之处?我可是听到过,他说起那些青楼女子,口中的淫/hui之词也不见得就比那市井屠户好。」
蒋费这一次竟没有反驳。
是啊,一个只读空闲书的人即便真做了高官那也是空口白话,嫌脏嫌臭自然也就做不到真正体察民情,那又怎么会真能为百姓谋福祉?
冯安看着衙堂内的一众人,「怎么?没话说了?是不是说中了你们不敢说的?所以这些人该死。这些人都还不如我义父,虽然他只是个市井小民但他至少活得真诚勤恳,只可惜没钱看病最后我也没能将他救回来。」
说到这里,他冷笑着看着蒋费,「你们知道他病是如何来的?是这个东主那个东主你一脚我一拳累积来的,这些个富户人家对于底层的百姓向来是没有多少好脸色,做得好不会多给你一个铜板,做得不好,就是一脚踢过来,时间久了也就自然落下了病根。」
「所以,他走了之后,你也就疯魔了?」蒋费问道。
「他是我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他走了我也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这样的日子我还有什么可活的?所以,我让他们同我一起陪葬!」
看着他言之凿凿的模样,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这样的一个人曾经文采卓卓,而如今却变得这般模样,究竟是谁的过错?如果当初他顺利赴考,是不是如今是一个能真为百姓做实事的好官?只可惜当初没有遇见一个好的机遇。
后面的事情都由蒋费和陈锦去处理去了。赵祁修和蔡心从衙堂内出来谁都没说话,蔡心往园子里的一处石阶一坐,然后抬起头来看向赵祁修,「赵兄,我忽然觉得我很幸运。」
赵祁修也在他一旁坐下来。
蔡心继续道,「当初如果我没有遇到赵大人,没有遇到贺夫人,没有遇到当初那个冯安,是不是也就没今天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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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抬头看了一眼蓝色的天,「各人自有各自的造化吧,当初我父亲遇着你也不仅是爱惜你身上的才气,还有你身上的坚韧和正气,冯安走到如今这一步,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心魔作祟。当初你丢了钱财身边也没个帮衬的朋友,如果换作别人怕是不能忍受冷风夜里露宿街头的苦处。」
蔡心笑了笑,「是啊,也不知道当初是如何熬过那两晚的,其实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当初我还差点去偷盗些银钱用用呢,想着记下名字日后再还,只可惜没这偷盗的本事。」
两人就这般坐着直到陈锦来寻蔡心去拿文书,蔡心这才朝着赵祁修深深鞠了一躬,随陈锦去了里头。
赵祁修又坐了一会儿,后来阿肆过来提醒,「公子,地上凉。」
赵祁修这才站起身来,打后望了一眼,「颜大夫呢?」
「好像在自己的园子,公子要过去?」
赵祁修想了想,还是打住了过去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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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冯安的招认,案子也落实得很快,黄仵作那边很快也有了孟三公子的验状,致命伤是头上的血洞,除此之外他后背也被烫伤了一大片。
据冯安所说,也是为了增加他死亡的痛苦,只是孟加家人来收尸的时候,看到模样吓得不轻,直说要让那冯安偿命,要千刀万剐。
剩下就是收尾的工作。
蒋费这边和方文书很快就将案卷整理好了之后移交给了蔡心,再由蔡心整理归档,再呈报大理寺覆审。不过这次案件圣上很重视,大理寺很快就将覆审的卷宗呈报给了圣上。
接下来就是等着圣上的处理结果再然后就按着结果执行就是了。
处理完了这桩大案子,衙门一下就闲了下来,不过颜夏却更忙了。
这几日积累的伤病都趁着空闲过来看了,颜夏几乎从早上就开始给人看病,直到晌午才能空出些时间来。衙门看病不比医馆,不仅得负责看还得负责治疗,颜夏一个人还得得空磨药抓药。遇上那有陈旧病的还得配合推拿施针,有时候一个病人就得忙活一两个时辰。
幸好,这两日赵祁修也不来衙门。
颜夏因为担心特意有天晚上去看过,确实是病了,上次抓冯安那回,赵祁修累着了,不过没伤及根骨,不碍事,只是多休息就是了。反正衙门也没什么大事儿,赵祁修又见着她忙得很,加上那日的事情之后两人见面多少有些尴尬,索性就在家修养。
颜夏觉得这般也好,反正她忙也没时间顾着他,不过她还是特意更换了食疗的方子嘱咐着让珠翠给做着吃。
看了三四日的病,颜夏才算解决了衙门大半的病人。
这天下午,她正给陈锦推膝盖上的旧伤,就见着阿肆来了自己园子。
「颜大夫,这是府上牡丹花会的帖子,公子特意让我给你送来的。」
颜夏这才想起自己答应过要去的。
陈锦看着那张精緻的帖子,笑着打趣道,「颜大夫,这是以什么身份去啊?」
颜夏白了他一眼,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你说以什么身份?自然是颜大夫的身份。」
陈锦疼得「嗷嗷」叫,「是是是,大夫的身份,大夫的身份,你手上轻点。」
颜夏看了一眼他膝盖,「轻不了,你这是有积水,我看还得多扎两针。」
话是这么说,但颜夏心思却往一旁去了,牡丹花会?应该就是个普通的花会吧。
第51章 黄精果饼茹
颜夏前个天儿採摘的黄精根已经经过蒸晒之后碾成了粉末。这黄精又名仙人草, 是芝草中难得的药材,养益身体最好。
不过,因着此物贵重, 加之初春时本就不多,颜夏当时去山里挖了许久也不过就得了二三。这黄精根得到之后, 还需要经过九蒸九晒之后才能滤去其中的苦味儿十分麻烦。
不过,今日既然是要去牡丹花会,想着正好做些黄精果饼茹给赵祁修和贺夫人用也不算浪费可惜。
今日一早,她就又磨了黑豆粉和黄米粉, 然后再同黄精粉小火慢炒,直到炒出香味来, 再加入一些新鲜的果子。
昨日赵二夫人得了些打南边来的早杏子送了些给颜夏,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将那些杏子捣成肉泥, 然后和炒好的粉一起拌匀揉成形状, 再切成手指宽的方条,吃的时候可直接食用或是蘸些糖饴蜂蜜类的都很好吃。
做好了果饼,颜夏特意给赵二夫人送了一碟过去,见着那黄橙橙的小方条娄樱就觉得十分稀奇, 问起来才知道,这个叫作黄精果饼茹, 当下就吃了一小块, 直夸好吃。
颜夏笑着道, 「还得多谢您的杏子,才成就这饼茹, 我也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赵二夫人看她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这里面也是这个?是给元介的?」
颜夏点头, 「嗯,今日要去那个牡丹花会我正好带些过去,赵公子的病吃些黄精根好。」
赵二夫人惊讶起来,「牡丹花会?元介让你去的?」
「嗯,怎么了?」颜夏看着她有些惊讶的表情问起来,「这牡丹花会有何不妥」
赵二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妥倒是没有,不过你就穿这样去?」
颜夏今日穿的是一件黄麻色的对襟短衫,下面是一条黄橙色的褶裙,就是平日的打扮,原本她也是想着换身体面些的,不过后来一想她本就是个大夫,倒也没必要捯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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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二夫人却摇了摇头,「这牡丹花会啊去的人可多了去了,你这般只能被淹没在人海里去了。」说着就让紫苏去拿衣服去。
「我前两日正好新做了两套颜色艷丽些的衣裳,都还是新的你且拿去换了去,好看的姑娘就要配好看的衣裳嘛。」
颜夏连忙推辞,「娄夫人,您这我要不得,没事儿,我就穿这身去,反正贺府上下都知道我是个大夫,这样自在,就不必麻烦了。」
赵二夫人见她言辞不像推辞说假,想了想也没再强求,只取了一对镶嵌了崑崙玉的耳坠来替她戴上。
她看着颜夏,频频点头,「嗯这耳坠和你这衣裳配得上,姑娘家家的,总归还是要精緻些。你放心,这耳坠上的玉石都是碎玉,值不了多少钱的,就当是我谢你这黄精果饼茹了。」
颜夏觉得再推辞下去就显得矫情了,道过谢这才出了门来往赵府去。
紫苏看着颜夏走远的背影,看着自家夫人道,「夫人,这衣裳这般好看,穿在她身上定然好看,为何不坚持给颜大夫呢?」
娄樱笑笑,「若真是元介请她去的,她就是穿粗麻衣衫,这元介眼里啊也只有她。」
等到了赵府,人还没进去就闻到了阵阵花香。
等进去了,就见着满院子都是牡丹花,有黄的、红的、橙的、白的,大片大片的几乎充斥着整个园子。虽然颜夏对花没有研究,但单看那些花的色泽就知道不是普通的品种,又因着贺夫人的布置,花海一般,自有层次,十分惹眼,看着就热闹得很。
她提着食盒先去了贺夫人的园子,一进门就被拉着手问长问短的,「颜大夫啊,好久未见,我怎么瞧着你更瘦削了些?还是要多吃些,女孩子还是丰盈些好看,这些日子我看赵祁修在衙门当差也还支撑得住,都是你的功劳啊。」
颜夏将手里的一个食盒递过去,「贺夫人,您客气了,这是我的本分。对了,我做了些黄精果饼茹,您尝尝看,口味比较清淡。」
贺夫人上回就觉得她做的那玉灌肺很合胃口,接过那食盒来,让珠环端出来,「颜大夫的手艺一向是好的,我都听娄樱夸赞许多回了,一会儿让大家都尝尝,这黄精根可不好寻呢吧?颜大夫这是用心了。」
颜夏没想到贺夫人对药理还有研究,竟然知道黄精根。
贺兰婉看着她手里还有个食盒,「这是给元介的?」
颜夏点头,「嗯,赵公子食用些黄精根对身体有益处的。」
贺夫人立即道,「那你快些去,一会儿也去园子里看看牡丹花。」
颜夏福了福身子,又从袖袋里掏出两个香囊出来,「对了贺夫人还未当面感谢您上次费心为我的事儿去宫里打扰皇后娘娘的事儿,我也没别的本事,这两个香囊是我特意做的,里面放了十几味药材,这眼见着天儿热了,您在床头床尾各挂上一个,不仅能驱蚊子,还能安神,比用香管用。」
贺兰婉接过来连声称好,「这孩子就是有心。」
从贺兰婉那处出来之后,颜夏这才往赵祁修那边去。
人还没到就见着别冬来迎自己,「夏姐姐——」
颜夏笑着回着招唿,「别冬。」
「夏姐姐,听说你今日要来,我们都高兴呢。」
颜夏被她搂着胳膊往长柏园走去,「赵公子这两日怎么样了?」
别冬道,「公子这两日还好,今天早上还多喝了一碗粥呢。」
颜夏点点头,「那就好,这两日我还担心他身体累,不爱吃饭呢。」
等进了园子,颜夏就先去了赵祁修的房间,「我先去给赵公子请脉,一会儿再过来找你们。」
别冬点头,「嗯。」
因为之前颜夏说过多通风的话,因此赵祁修后来也就没了关门的习惯,颜夏直接进到屋子里就将食盒放在桌上,抬眼往里去看时就见着赵祁修好像是在看书。正要进去打招唿,阿肆听见声响出来见着是她就往里朝着赵祁修道,「公子,颜大夫来了。」
颜夏往屋子里走了几步,对着赵祁修道,「赵公子,我做了黄精果饼茹,放了杏子在里面,你要不要吃吃?」
赵祁修略停了下这才起身迈着步子往外来,见着她耳朵上的耳坠,眼神微微眯起,「颜大夫的耳坠不错。」然后从她身边走过去直接去了桌子旁。
颜夏一愣,脸上一段红云。
阿肆这会儿已经将果饼端了出来,赵祁修一看那黄澄澄的方条,有股淡淡的杏子香。早上喝了粥,吃了两个小馒头,这会儿见着这果饼,不觉生出些欲望来。
随手拿了一块尝了一口,豆香中透着丝丝杏子的酸甜来,又带着一丝芝草的清淡,很适合解暑去腻,只是于他来说,再甜些就更好了。
颜夏指着那果饼,「赵公子若是想吃得更甜些的话可以蘸着蜂蜜或是糖饴吃。」
赵祁修看了她一眼,这姑娘果真懂自己。
阿肆十分懂事,听见说就忙去外头拿蜂蜜去了。
赵祁修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
颜夏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椅子,坐下来之后便向赵祁修挪近了些,「我先替你把脉吧。」
赵祁修将手臂伸将出来,看着她一晃一晃的耳坠,道,「这耳坠是你特意因为今天的花会戴的?」
颜夏眼睛抬了抬,「这耳坠吗?是娄夫人嫌我素净过了,给我戴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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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眸子顿了顿,「很好看。」
颜夏把脉的手一抖,看了一眼他细白的胳膊,转过话题道,「赵公子还是得多吃吃多喝喝多动动,如今天气热起来了,容易败口,这个时候越要多吃些,不然你这两月补起来的肉又要掉回去了。」
「嗯。」赵祁修答应道。
等颜夏这边把过脉之后,问到,「今日的花会赵公子正好可以去看看,多走走才会更有食慾。」
说着就要起身去找别冬。
而赵祁修却没有起来的意思而是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上次在街上的事情——」
未等赵祁修说完颜夏就直接道,「上次的事情我知道的,好歹我和赵公子都算是熟人了,任凭是谁在那样的情况下都会紧张的,赵公子放心,我这人看得开,不会放在心上的。」
赵祁修的话被颜夏这般生生堵在口中,他原本要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这两日,他闲在家中其实也在问自己,他对她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绪。在他的眼里,颜夏活得明媚,像太阳一样耀眼,但他却也感觉得出,在阳光的背后她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上次她能擒住冯安,虽然对方是个跛脚但好歹是一个男的,又是偷袭,但颜夏却能将人制住,可见她身上是有功夫在的。而上一回,她对他说她只会些轻功,显然她是在骗他,还有四方铺子的张枫晚,他明显感觉到出他们是认识的,这里面一定有缘由。
对于这些,他不介意,反而是心疼,因为这份心疼他也才将自己的心思想明白,他想要帮助她,想要保护她,想给她一个平平稳稳的人生。
他喜欢她。
他看着她想要再次开口,就听见门口别冬道,「公子,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赵祁修深深地看了一眼颜夏,「等我回来。」然后才出了房间。
等赵祁修这头一走,颜夏才缓了口气,别冬贴过来,挽住颜夏的胳膊,「夏姐姐,你知道夫人今日为何要办这牡丹花会吗?」
第52章 蓬糕
别冬附在颜夏的耳边道, 「夫人是要替咱们公子挑选未来的夫人呢。」
颜夏一愣,心口也跟着一窒,「给赵公子挑夫人的?」
别冬完全没注意到颜夏脸上的神情, 继续道,「其实也算不上挑吧, 早些时候我听说我们公子有个的王家姑娘,只不过后来她父亲去了地方做官,便也就跟着去了。听说前些时候回京来了,夏姐姐, 你也知道我们公子身子不好,这事儿就给耽搁了下来, 如今公子身子好了许多,夫人自然是想赶紧让咱们公子把亲事办了。」
「夏姐姐, 你知道吗?刚刚好像就是那位王家姑娘来了。其实这牡丹花会也就是图个应景, 咱们夫人的心思在那位王家姑娘身上哩, 希望咱们公子能圆圆满满吧。」别冬一脸的真诚,她看向颜夏,「对了,珠翠姐姐做了蓬糕, 说是让你过去品鑑品鑑呢。」
说着别冬就往前走,可走了两步一回头, 颜夏还愣在原地, 「夏姐姐?」
颜夏一惊, 「嗯,你刚刚说什么?蓬糕是吗?」
别冬看着她, 「夏姐姐,你该不会是不舒服?我说珠翠姐姐那边做了蓬糕, 说是让你过去品鑑品鑑。」
「哦,好。」她回过神来,这才随着别冬往外走去。
珠翠今日做的是这道点心都是颜夏给的食单上面的,之前做了两回都不太成功,赵祁修每次都只一两口。今日正好颜夏过来,她便做了让她给看看问题出在哪儿。
颜夏进到厨房里,看着那蓬糕,微带些乳黄色,看着挺好的,可等吃到口里却有股苦涩味儿。
「这白蓬是直接煮的?」
珠翠点头,「就是,是这白蓬有问题?」
颜夏点头,「白蓬要浸泡一晚上再煮能更好地去除茎叶中的涩味儿,不然涩味儿就大,也怪我忘记给你说了。」
珠翠摇头,「是我自己没想到,都不知道多泡泡能去除这涩味儿,难怪公子不爱吃。」她看了眼碗里的蓬糕,露出可惜之色,「颜大夫要不要吃一个?虽然苦是苦了点,但这里面鹿茸价格不菲,上两回都是我和别冬自己消化的。」
颜夏其实刚刚吃了一小块除了苦之外,其他都还好,这种苦味儿于她来说还是能接受的,于是拿起一块吃将起来。别冬和珠翠也跟着拿起一块吃起来,「其实,我觉得这苦味还挺好的。」别冬笑着道。
珠翠笑她道,「这世上怕是没有你不爱吃的吧?」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
颜夏看了看天儿,想起刚刚赵祁修说让她等她的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让她等他是要说什么?说自己要成亲了?
颜夏忽然觉得口里泛着苦味儿浓了些,将最后一口蓬糕吞下之后便对别冬和珠翠道,「我忽然想起来衙门还有事情就先回去了,如果一会儿赵公子回来,就说我先走了。」
别冬一听,拉住她的手,「夏姐姐不去院子里看看花?可好看了。」
颜夏摇头,「不了,再说刚刚一路走进来也看过了,这会儿估计府上请的客人都已经到了,我这样的身份怕是冲撞了那些贵人,还是先回去了。」
这话别冬觉得也对,笑着道,「那我送夏姐姐出去吧。」
珠翠也向颜夏说告辞的话,三人一路慢慢往外走。
还没出去呢,就见着一个着粉青拉毛绣广袖皓纱交领和纱白长短针绣套环对鸟纹绮织锦缎,下身是苍麒麟色夜光印花绣棋纹锦丝缎裙的女子朝着这边来。步子款款,头上的步摇也跟着晃动,十分惹眼,而且隔着老远就有一股香飘了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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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还跟着两个侍从,也都穿着暗鹅黄色胡袖蛮布斓衫,一看这侍从都是刻意打扮过的。
别冬机灵,见着人来先往前见着那姑娘行礼,「请王姑娘的安,您怎么转到这儿来了?这里是公子的长柏园,您刚刚不是在夫人那边园子吗?公子也过去了的。」
一听这话,颜夏大概明白了来人就是刚刚别冬口里说的王家姑娘。
刚刚没细瞧,这会她不觉抬头睨眼看了一眼那姑娘,生得一副美人下巴,脸色白皙,柳眉杏眼的,确实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再加上今日这一身装扮,也算是极尽奢华了。
她和珠翠都朝她福了福礼。
那位王姑娘看了一眼别冬身后颜夏,顿住了继续往前的脚步,「没想到元介园子里还有这么标志的姑娘,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别冬低头看了一眼颜夏赶紧道,「回王姑娘的话,这位不是咱们长柏园的,是给公子看病的大夫。」
王姑娘一愣,非但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更来了兴趣,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打量着颜夏,「早就听元介哥哥和贺伯母说起过给他治病的大夫妙手回春,没想到还生得如此美丽,若是记得没错你是姓颜吧?」
其实她就是刚刚听说这位颜大夫在府上,加上贺兰婉又多有提起,打听说在这边这才特意过来的。
颜夏笑笑,「嗯,正是,赵公子和贺夫人谬赞了,我不过是尽心些罢了。」
王姑娘抬了抬下巴,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指了一旁的一个侍女,「刚刚贺伯母不是给了我几方云锦?一会儿拿来送给颜大夫,这么多年我不在京中,虽时时担心元介哥哥的病情,但终究不能在身边,没法时时照顾。幸而得了你这样的大夫,才成全我这番苦心,还希望你能接受我的心意。」
别冬和珠翠互相看了一眼,这王姑娘是什么意思啊?今日不过是互相看看,怎么就一副女主人的做派?
珠翠沖别冬摇了摇头,回到,「王姑娘,今日颜大夫也是公子请来的宾客,这送了礼,颜大夫拿着东西怕是她就没法赏花了。」
颜夏正想附和,却被那王姑娘打断道,「没事,那一会儿我让人直接送到颜大夫府上去,顺带我前些日子还得了一个纯银打造的香炉,估计颜大夫也喜欢,正好一併送过去,这日后啊,元介哥哥的病情还得多指望颜大夫呢?如此我和他的婚事也才能尽快落实不是。」
说到这里她娇羞的一笑。
「就是不知道,颜大夫家在何处?」
颜夏抬眼看了她一眼,就觉得那笑有些碍眼,她朝王姑娘道,「王姑娘是吧?我们素不相识,恕这些东西我不能收,我是受贺夫人之託才给赵公子看病的,而且都是付钱的,说到底这是本分,旁的赏赐我万不能要,所以,王姑娘,你说的这些东西还请收回吧。再者说,我如今住在衙门也不方便收这些东西。」
说完,她又朝那王姑娘福了福身子,就要往外去,却被王姑娘叫住了。
「我倒是忘记了颜大夫如今是衙门的大夫,这衙门和我父亲也相熟的,颜大夫倒是不用担心,不过我听你这意思是觉得我给的这些东西不够贵重,甚至都比不上贺伯母给的诊金?这好办,我再多多封些银两过去就是了。」
颜夏一头雾水,她是这个意思?她那意思明明是说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拿的是什么身份送她东西?
珠翠也直拍脑门,这王姑娘是听不出意思啊,连忙道,「王姑娘,颜大夫不是这个意思,她是觉得您这样的贵人她受不住。您看今儿个这天色这么好,我带姑娘您再去外面转转?听说那边有紫色的牡丹,是夫人专门让人从江南运过来的。」
这位王姑娘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自己要送礼还送不出去?这实在有些驳她的面子,脸上不禁有些愠气,「那颜大夫不若说说喜欢什么,我自让人寻到给颜大夫送过去。」
颜夏愣在原地,这怎么越说越煳了?她实在不知道赵祁修为何能看上这般蠢的人,依着她的脾气本想直截了当说明白,可一想到赵祁修她还是耐住了性子,正要再开口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往这边来。
「她什么都不需要。」
王姑娘一抬头,声音娇柔起来,「元介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她连忙拉住赵祁修的胳膊,「元介哥哥,你们家这位颜大夫可是好大的面子,送什么都不喜欢呢。」
颜夏看着赵祁修,眼神讳莫如深,想要辩解什么,却听见赵祁修道,「她确实什么都不缺,还有,也不用你替我送她什么,刚刚我已经给母亲说过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说完,他将胳膊一抽,看向颜夏,「不是让你在屋里等我回来吗?」
颜夏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那王姑娘被这么一晾,脸被羞得通红,恨恨地看了一眼赵祁修,声音更加柔弱了些,「元介哥哥——」
赵祁修眼都未抬,淡淡道,「咱们也没这么熟,还是称唿我名字的好。」
王姑娘气得脚一剁,眼睛微红,带着两个侍女便急匆匆地离开了长柏园。
赵祁修望着颜夏,伸手去拉她,「回屋里,我有话对你说。」
颜夏却是一挣,「赵公子,我真是想起衙门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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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人还没走出去就见着一个崔维跟着一个小厮进了园子。
颜夏不明所以,然后就听见着崔维一副见到救星的模样道,「颜大夫,可是寻到你了,上午有人来报案,庞喜带着人去查,哪知不小心掉进山涧里了,腿摔了,请你赶紧回去看看。」
颜夏一听,露出喜色,立即拔腿往外,「好。」
崔维又朝赵祁修拱了拱手,「赵公子,我也先回衙门了。」说完也忙往外,却被赵祁修叫住了,「出什么事儿了?」
崔维一回头,道,「就是有个猎户说是在山上发现了具尸体,庞喜这小子地形不熟摔了。」
赵祁修见颜夏熘得倒是快,连忙招唿着阿肆,「备马,去衙门。」
崔维没想到赵祁修这么尽职,立即跟了上去,「赵公子病好了?不然再多休息一日?反正案子也不大。」
赵祁修脚下迈着大步子,「无碍。」
第53章 说清楚
颜夏回到衙门的时候就见着庞喜正躺在一张凉椅上, 裤腿撩的老高,腿上面不仅有血口子,整个膝盖也肿得老高。
颜夏走近了按了一下膝盖, 庞喜就觉得生疼,只是当着大伙的面实在不好叫出声来。
「脚踝也伤了?」颜夏问道。
庞喜扭了一下脚踝, 「好像有点疼。」
颜夏看了一眼,就忙去自己园子拿了箱笼过来,先去处理他腿上的伤口。
陈锦见赵祁修也来了衙门,上去拱手道, 「赵公子。」
赵祁修点点头,「尸体带回衙门了?」
陈锦点头, 「嗯,黄仵作那边正在验。」
「尸体是在山上找到的?」
陈锦继续点头道, 「嗯, 早上的时候有个猎户来报案说是今天早起去打猎, 然后发现有处挨着山涧的坑沟里好像躺着个人,他当时以为是有人受伤了便去看,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过去一看却不曾想人已经死了, 然后就来衙门报案来了。」
「当时,我就让庞喜带着人先去查看, 我本打算料理了手上冯安的事情就过去, 没想到人却摔到山涧下去了。」
颜夏这边已经处理好腿上的伤口, 然后只见她手滑到庞喜的脚踝处,手上一使劲, 眨眼的功夫就将错位的脚踝正了过去。庞喜都没来得及吭声,就感觉脚踝转着不疼了。
他高兴地站起身来, 正要走路就「哎哟」一声又跌坐了下来。
颜夏一把扶住他,「你这是脚踝是错位,接上就好了,不过这膝盖撞到骨头了,还要将养着,所以,走路还不行。」
庞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红肿的膝盖,「那颜大夫,这得多久啊?」
颜夏将一块膏药敷上去,「看你恢復能力,短则几日,多则半月一月也的有的。」
庞喜一听,立刻露出愁容来,「那我不是没法跟陈捕头办案子了?」
颜夏却觉得这话新鲜,还有人上赶着要去干活的,笑着道,「若想好得快,可以多吃些牛羊肉,多喝些鱼汤骨头汤,兴许好得快些。」
说完她又将一个瓶子递给庞喜,「这药膏早晚涂抹在伤口处。」
说完就收拾了箱笼要回自己的园子,一转头却对上赵祁修审视的目光,她心一滞,冲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去了。
陈锦见着两人神色有些不对,疑惑地道,「颜大夫怎么今日看着有些扭捏?」
赵祁修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他,「去殓房看看。」
黄仵作这会儿正验着尸体,见着赵祁修来,行过礼后继续查验尸体。
赵祁修看着那尸体身上有许多淤青眉头皱了起来,「这是跌伤的还是人为的?」
黄仵作道,「这个是身前造成的,有些是炖伤,看着是人为。不仅如此他背后还有几处,呈圆球形,也都看着像是被重物击伤而致。」说着就将那尸体反转过来。
赵祁修就看见那尸体后头唿啦啦的几个青紫色的淤青,「那他是怎么死的?」
黄仵作指了指那尸体的头部,「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是头部受到钝器的击打之后导致颅内出血,然后致使人死亡的。」
「那就是说是他杀?」
黄仵作点头,「目前来看这种可能性更大,因为若是在山林中跌倒后致使死亡的话,至少鞋子一定有痕迹,可我刚刚看他鞋子很干净,没有沾染过山泥,而且这个天气,衣衫本来就薄,他如果有在山中摔倒,那只是脚腕和小手臂应该有被树枝或者泥沙刮伤的痕迹,可他都没有,再加上背上的伤,像是铁锤一类造成的,所以他杀可能性更大。」
「那死亡时间呢?」赵祁修问到。
「从尸体身上的这些痕迹以及身体的软硬程度来看,应该是不到一日。」
赵祁修看着那人五六十岁的年纪,穿着打扮也像是普通百姓,会和何人结怨?
他立即让陈锦去把画像师叫来,「先把寻人启事贴出去,看看有没有人认领。另外,看看有没有人来报过失踪案。再走访一下那山附近的村庄,看看有没有谁家有人失踪的。」
陈锦立刻按着所说的去办。
赵祁修这头吩咐完了事情便往颜夏的园子过去了。
刚刚其实他早就到了长柏园,所以那王姑娘和颜夏的对话他全都听到了,只不过是因为想听听颜夏会怎么说,这才没及时出来。
眼下,他觉得,他有必要和她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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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园子就见着颜夏又一头扎在那块方田里,颜夏隐约感觉到背后有人却没有着急起身。直到人近了这才不得不抬起头来,「赵公子啊,你怎么过来了?案子问清楚了?」
她故作镇定地问道。
赵祁修「嗯」了一声,眼里的急切便有些掩盖不住,「我有话要说。」
颜夏盯着地里的豆藤,想了想,这才站起身来。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说吧说吧,正好说清楚。
颜夏往屋里走去,「赵公子,这里太阳大,屋里说话。」
等到了屋门口,阿肆自觉得待在了外头,这时候,他不适合进屋待着。
赵祁修和颜夏相对着坐下来,颜夏递过来一杯水,「喝水。」
赵祁修端起水杯抿了一口,「颜大夫,上次的事情如果有冒犯到你,我很抱歉,但我确实是情之所至,当时我很担心你。」
颜夏端起水杯抵在唇边,却是一口水都没喝进去。
赵祁修见她不作声,索性继续道,「回去之后我也想了许久,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颜夏直接咳嗽起来,赵祁修这句话直接吓到她了,没忍住狠狠吸了一口水杯里的水,直接给呛到了。
赵祁修递过来一方布子,颜夏直接接过来就捂住了自己嘴,「咳咳——」
赵祁修关切地道,「你没事吧?」
颜夏摆摆手又摇着头,等好不容易缓了下来,她才发现自己用的是赵祁修的方巾,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还回去还是该留下来。
「我说的话吓到你了?」赵祁修轻声问到。
颜夏一愣,「啊?你说什么了?」
赵祁修眼里滑过一丝失落,但随即又扬起一层热烈,「我说我喜欢你。」
颜夏再次愣住,顿了顿才故作镇定地道,「哦,听见了。」
「王姑娘的事情我并不知道,我原本是想让你来赏赏花,换换心情,后来我才知道母亲的用意,但那时宾客的帖子已经发出去了,我怕你误会这才特意让阿肆送了帖子过来,算是一种正式的邀请吧,希望你别误会。」
「哦,我没误会。」颜夏道。
现在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最好她能立刻消失掉才好。
赵祁修抬眼看她,「然后呢?」
颜夏吐出一口长气,「然后?」
要什么然后?
赵祁修眸色灼灼,「你对我呢?有没有一丝的动心?或者一瞬间的好感?」
颜夏只觉得心跳如鼓,有没有动心?
她想起当时赵祁修过来抱住自己的时候,她是有一种异样的情绪的,当听说赵祁修要议亲的话,她心里也有一些失落,当刚刚他说他喜欢她的时候,她竟然觉得很高兴。
这算是心动吗?
她看着远处苍翠是树木,心情一点一点地平静下来,认真地看着他,「你是说真的?」
赵祁修点头,「很认真。」
颜夏想了想,坐直了身体看着他正色道,「赵公子,既然话说到这儿,我也不妨直说,如果有一天我一定要去做什么事情,而这件事情是十分了不得的大事,可能会牵连到你甚至你的家族,你还会说喜欢我,还会和我站在一边吗?」
赵祁修其实一直都知道颜夏一定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他也预感到这件事一定很复杂,但他觉得正因如此,他才更要将自己的心事说给她听,他想同她一起面对,他想用他的方式他的力量来帮助她保护她,而不是看着她自己深陷其中。
「自然。」他干脆地回到。
颜夏得到这样的答案按理说应该是开心才对,可她却觉得心情更复杂了。如果赵祁修的答案是否定的,那她可能会立刻轻松地拒绝,可如今赵祁修没有丝毫犹豫,也没问过她会做什么事情就这般答应下来,反让她更觉得她不应该拖累他的。
颜夏凝眸看着赵祁修,过了许久,才摇着头道,「赵公子,你是侯府世子,我是一介平民,门不当户不对的,还是算了吧。王家姑娘或许不适合你,但总有人会适合的,不计较你的身份你的身体,而只是单单喜欢你这个人。」
「可我喜欢的只有你。」
颜夏皱眉看着他,然后立刻又将眼神撇开,怎么就说不明白呢?
「你在违背自己的心意。」赵祁修见她眼睛都不敢看自己,立即反驳到。
颜夏一急,站起身来就要走,「我没有,我,我要去给豆苗插棍儿牵藤了。」
「那你看着我眼睛再说一次。」赵祁修冷声道。
颜夏哼了一声,转过头来,「说就说。」
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赵祁修目光澄澈,眼神通透,毫不避讳地看着她竟让她真就说不出刚刚那样的话来。
她将头瞥向一边,「反正不合适。」
说着就要往外走,赵祁修一下拽住她,「怎么不说了?」
颜夏一慌,没注意到力道,将手一推,就挣了出来,一旁的赵祁修一个没站住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时,她眼疾手快将椅子一脚推过去,就让人坐在了上面。
她嘆了口气看着他,「你看,我说我轻功只学了一二,但其实我轻功天赋还蛮高,我说我不会功夫,但却学过几招近身搏斗,这些我都没对你说十成的实话,你还喜欢?」
第54章 莲子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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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牡丹花会的落幕, 四月也接踵而至,天气陡然升温,越发地热起来。
陈锦他们走访了两日未寻到失踪的门户。
不过冯安和周全的案子已经有了结果。
周全被判流放三千里, 周泰也被罢黜,流放一千里。
周夫人听说的此消息之后, 虽然心中怨结是释然了,可终究郁郁寡欢,幸而那位秦公子回了京中,周夫人好歹有了一份宽慰。
颜夏去过府上一回, 又替周夫人开了些药,劝说了几句, 周夫人握着她的手只是重重地嘆气。
而冯安,据赵祁修说, 被判秋后问斩, 虽然让人惋惜, 但毕竟几条人命,尤其是周齐名,多少有些无辜了。而周演身为礼部尚书,协同学院的管理, 再加上冯安当初的事情,礼部自然有责任, 再加上圣上听说了他阻拦办案的事儿, 也被圣上狠狠训斥一番, 罚俸两年,不再协同管理国子学的事情。
事情尘埃落定, 蔡心听说了之后,特意去看过冯安一回,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颜夏听说了这消息之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不过听说周演得了罚,她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
今日,陈锦一早又带着人去走访死者的身份,等晌午的时候一行人才热气腾腾地从外面回来,一个个一脑门子的汗,颜夏见着问起来,「如何,今日还是没消息?」
陈锦点头,「没有,还真是见了鬼了,那山头附近的村庄几乎走遍了,愣是没有哪户人家有失踪的。」
颜夏将一大碗莲子羹端上桌,「没事,兴许再寻摸几日就能查着了。」
两人正说着话呢,就听得门外有人来敲鼓。
崔维将人带进来的时候,发现敲鼓的是个姑娘,瘦骨嶙峋的,脸色也不好,一进衙门话还没说就晕了过去。
只得来找颜夏。
颜夏得了消息立即就跟着赶了过来,一进屋子就见着赵祁修也在,她朝赵祁修点点头,这才往床边去。
颜夏将脉象一搭,就知道了怎么回事,她站起身来对着崔维道,「这姑娘是虚弱所致,麻烦你去寻庆婶拿些米粥过来。」
崔维一听没大事,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赶紧去找庆婶去了。
拿粥的空当,颜夏又检查了那姑娘的身子看看是否还有别的伤处,幸而,没有。
看来是虚弱得很了,估计已经好几日未吃上饭了。
颜夏这头看完病一抬头就见着赵祁修正看着自己,她站起身来,「赵公子,马上要吃午饭了,这姑娘就交给我来照顾吧,你且先吃饭去?饭菜我都添置好了放桌子上了,天儿热,我做了莲子羹。」
顿了顿,又补充道,「莲子是特意去过莲芯的,我又放了银耳、百合和冰糖,顿了一上午了,不苦的。」
自上次两人坦诚相见之后,虽然最终两人也没说出个子丑演卯来,但好在两人却也没因此生疏,反而赵祁修往颜夏的园子去得更勤快了。
赵祁修知道,这事儿急不得,他说让她仔细想想,颜夏也就接受了这个提议,想不想的先不说,躲过当下才是重要的。
后来这两天,赵祁修一切如常,再没提起过那日的话题,颜夏见着两人还能如往常般相处也没再故意矫情,毕竟她还得给他看病的。
赵祁修点了点头,「好。」顿了顿,又问,「你吃过午饭了?」
颜夏摇头,「我不饿,昨儿个吃的糯米糰子今儿有些积食,我空空胃,一会儿喝些稀粥就行。」
赵祁修一听她不舒服,立即关心地问道,「积食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
颜夏摆手,「赵公子,你不是忘记了,我自己就是大夫啊。」
赵祁修见她这般说,心里算踏实了些,嘱咐她多注意身体这才往外去。
等赵祁修走了,崔维的米粥也到了,颜夏接过来,对崔维道,「崔捕快也去吃饭吧,这里我自己就够了。」
说完便一勺一勺地给那姑娘慢慢餵着,约摸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姑娘才慢慢甦醒过来。
她四周望了一圈,这才将目光落在颜夏身上,「这是哪里?」
颜夏扶住她坐起来,「这里是衙门,你是来告状的?」
那姑娘连忙起身就要作势下床跪下来,「我,我就是来报案的,我阿爹已经失踪好几天了。」
颜夏一听,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具尸体,立刻警觉起来,「你阿爹?具体是怎么回事?」
那姑娘见着颜夏像是衙门的人,随即就哭了起来,「嗯,我阿爹前几日去王员外家讨要卖地的钱,就没再回来,我去问王员外,他们说根本没见过我阿爹,可阿爹明明走的时候是说去讨要银子的。」
颜夏见她哭得伤心赶紧将人扶起来,「姑娘,你先休息会儿,等会儿等衙门的赵典史过来,你再跟她好好说说经过。不过,我想问一句,你阿爹多大年纪了?」
姑娘一听这案子有人管了心里便生出了希望来,只是听见颜夏这般问,她有些疑惑地坐下来,看着颜夏道,「我阿爹今天已经五十有四了,这位姐姐,衙门肯管我的案子吗?」
颜夏一听,不太明白,「这衙门自然是要管人口无故失踪的啊,而且,」而且眼下可能不仅仅是失踪,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
「那你阿爹具体是哪一天出门去讨钱的?走了这么几天你怎么如今才来报案?」颜夏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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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一听这话抿了抿唇,不禁又哭起来,「我阿爹是四天前出的门,我本以为他是因为没要到才多在县城里耽搁的,就,就没细想,直到昨天他都还没回家,我才慌了,急忙去找了秀才写了状纸这才来报案的。」
说完,她抬眼望了一眼颜夏又迅速低下头去。
如今年龄和失踪时间都对得上,颜夏心里一沉,低声问道,「这位姑娘可看过城里张贴的告示?」
姑娘摇头,抬眼看向颜夏,「告示?什么告示?我识字不多,就没去关注告示的事儿,是出了什么事吗?」
颜夏拍了拍她的肩膀,「姑娘,你父亲这么多日都未归,怕是凶多吉少。」
姑娘一听脸色就有些不好,「啊?」
颜夏顿了顿,虽有些不忍但还是继续道,「前几日,衙门的人在城郊的山上寻到一具尸体,和你父亲年龄相仿。」
那姑娘听到这里只觉得眼前一黑,急忙紧紧握住颜夏的手臂,「这位姐姐,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颜夏见着她这般情景,有些不忍,她将那姑娘安抚住,「你若是有了心理准备,倒是可以先去认认尸体。」
是不是,认一认,这是最直接的办法。
那姑娘扶了扶额头,手都有些哆嗦,她看着颜夏,点了点头,「好。」
颜夏便扶着那姑娘起身往外去,刚走出屋子,迎面就撞上吃完饭过来的赵祁修,她看着他,又看了看那姑娘,沉下嗓子道,「我估计,那山林中发现的死者可能是这姑娘的父亲,我带她过去认认。」
赵祁修微微有些讶异,「所以这位姑娘要告的就是此事?」
颜夏点点头,「说是她阿爹四天前出去讨要卖地的钱,一直没回去。」
赵祁修心中也隐约透出不好的猜想,「那我跟你们一起过去。」
等他们到了殓房的时候,颜夏就带着那姑娘去认尸,因为一直没人来领认尸体,这会儿尸体周围都放了些从地窖拿出来的冰块,以防尸体腐烂过快。
她揽着那姑娘的肩头,「你不用害怕,就看一眼就行了,若是真是你阿爹,衙门肯定会将事情查清楚的。」
姑娘噙着泪水点了点头,「嗯。」
阿肆走到那尸体的身边,一伸手就将白布掀开来,那姑娘一惊,敛住心神,小心翼翼地往前探了探身子,只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的父亲,她一下就挣脱出去扑在那尸体之上,「阿爹,阿爹,你怎么丢下红儿自己走了啊,阿爹——」
颜夏虽然已经有猜测,但看着那姑娘哭得稀里哗啦的还是有些没忍住,她上前一步将人拉起来,「你是叫红儿是吧?红儿姑娘,你不要这般,我先带你出去好不好?」
红儿拼命地摇着头,「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和我阿爹在一起。」
颜夏见她这般,看了一眼赵祁修,只得将人用力拉起来,「红儿姑娘,你这样是替你爹报不了仇的,你眼下伤心也无用,倒不如给我们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呀,这样我们才能帮你。」
大约是这话奏了效,红儿这才忍住了哭声,抬起一双肿得跟葡萄似的眼睛看着颜夏,「阿爹是去找王员外出的事儿,说不定就是王员外将我阿爹害死的。」
刚刚就听见她提起过那王员外,「所以,这王员外究竟是何人?」
红儿姑娘揉了揉眼睛,「就是我们县上的一个富户。」
说着就掏出一封状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求你替民女做主。」
赵祁修一愣,接过那状纸细细看起来,颜夏去将人扶起来,「姑娘,你先起来。」
「你们是礼吴县陶村的人?」赵祁修道。
礼吴县陶村,虽然离京都不远,但在区域划分上已经不属于京兆衙门直接管辖了,而是有当地的县衙。
陈锦这两日走访的时候以为这案子出在京兆府衙管辖地方内,那失踪人口一定就也是在管辖的地方,却没想到是临近的礼吴县。所以当初查失踪人群的时候,并没将陶村列在走访之地内,这也难怪为何走访了这么久都没查到失踪的人户了。
颜夏看着赵祁修有些为难之色,道,「赵公子,这状纸有什么问题?」
赵祁修手指捻着那状纸,「状纸是没问题,但这姑娘要报案,应当由礼吴县的人受理。」
他看向那姑娘,「你为何不先向自己县所在的衙门报案,而是捨近求远来京兆府衙报案?」
第55章 不放心
按道理来说当地州县的案子应该上呈当地州县衙门, 而不是跨到别的县衙告状。虽然尸体是在京兆府衙所管辖的区域内发现的,但这姑娘并不知情。
所以,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讲, 她是应该先拿着状纸去礼吴县才对。
那红儿姑娘被这么一问,眼神明显有闪躲之色, 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知道是要去礼吴县衙门,我是见着京兆衙门近些便来了这里。」
她这话确实不假, 从地形上看,原先的时候这陶村是在山那头, 之前这山间林石掩盖,如果要到京城至少需费上半日功夫, 于是便将陶村划归了礼吴县。但后来这山上开了路, 越过山头便能到京都, 反而比去礼吴县县城更近了。
可问题在于,这姑娘都知道去寻秀才些状纸难道不清楚流程?何况即便她不清楚那写状纸的秀才也该清楚,可这状纸上的陈状对象分明就是写的京兆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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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沉下脸来,「这位姑娘, 你若不说实话,按道理我可驳回你这状纸, 连着尸体都可移交给礼吴县去。」
红儿一听这话, 大惊失色, 连忙跪着过去拉着赵祁修的衣衫,「不不不, 不是这样的大人,张秀才说如果那王员外是京城人氏, 你们京兆衙门是可以管的。」
这张秀才倒是挺懂。
「不过为何非得让你来这京兆衙门?你还是没说清楚」赵祁修依旧继续问道,或许这个中缘由对于整个案子来说至关重要。
颜夏见红儿还有些迟疑,大约知道了她在意什么,于是道,「是不是礼吴县的县令并不受理这案子?」
颜夏以前也见过那些地方官员不作为不理事,以至于
红儿一听随即呜呜地哭起来,「嗯,」她哭着看向颜夏,「这位大人会管这案子吗?」
赵祁修看了一眼颜夏,颜夏将人扶起来,「你且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儿又再看了一眼赵祁修,这才说起来。
原来,她之所以如今才来报案是因为昨日她是先去的那礼吴县衙门,可人还没说是什么事儿,就被那礼吴县衙的人给丢了出来,还说若是再来就不只是丢出来这么简单了。
她回家之后,就一直不停地哭,村里的人大多和她一样,大多都被迫卖了田地,只不过大家都知道民斗不过官,这王员外收拢这么多地那后面肯定有人撑腰。缺的银子大伙儿也都不敢去理论讨要,唯独这红儿姑娘的阿爹罗大牛,非说要去讨要,哪知这一去就没了消息。
后来大家听说了这事儿,虽然不敢出头但还是帮着出主意,都说京兆府衙的大人好像是个好官,便让她来碰碰运气,后来村里的张秀才也说王员外是京城人氏,或许能受理此案。
红儿听了这话,想着反正地也没了,阿爹也不知道如今是何情况,心一横便揣着张秀才写的状纸来了这里。
陈锦一听这话当时就气得不行,「这还有没有王法?霸占良田,逼迫百姓,这哪里还有父母官的样子?」
赵祁修拿着那状纸,心里思筹着,尸体是在京兆衙门管辖地发现的,按理说是完全可以连同办案的,虽说京兆府衙官职上是高过那礼吴县的,但还是得请一道旨意。
想到这里,赵祁修便往外去寻赵舜。
颜夏见那姑娘还哭哭啼啼的模样,只能温言安慰着,「赵大人是个好官,如今定然会帮你的,那王员外具体是何人?你们可知道那王员外为何要收那么多田地?」
红儿还是摇头,「我就知道当初那王员外来买地的时候说得好听得很,给出的价格也十分可观,村里的人刚开始都不同意卖地的,可奈何那王员外给的价钱高,还说可以给大家找些生意做,哪知契约一签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去闹都被打了回来,再后来就没人敢去了。」
看来,这王员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按着这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此欺压百姓官府都不吭一声,那必然是有勾结的,这中间的好处说不定都有那礼吴县县令的份儿。
颜夏瞧着红儿骨瘦如柴的,便带着人先回了自己园里,反正要等赵祁修那边的消息,先给那姑娘拿些吃的。
颜夏去庆婶那面端了莲子羹过来,又拿了些肉和菜,都堆到红儿面前,「先吃饭,一会儿再看看赵大人那边作何打算。」
红儿看着面前的肉,吞了吞口水,好久都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了,她看了一眼颜夏,见她一脸的温柔,这才怯生生地扒起来。
颜夏见她吃着便一旁忙别的去了。
昨儿个她得空回了一趟医馆,和周三见了一面。上回她拜託他的那些事情,虽然当时周三为难地答应了下来,但事后还是多有留意。
果然,跟踪了许久,就发现了周家中周演的习性规律,那便是每隔半月他会出城一次,周三曾试着让人跟着,但一道半路就会失去踪影,上次还险些暴露,便再也不敢跟下去了。去哪里不得而知,但每回出城必然是第二日才归。
周三这头没法再跟,但颜夏想着或许可以仗着自己的轻功跟着去看看,不过周演不是一般人,身边有心腹,以她的功夫对付冯安那样的人还尚有余,但若是真遇到杀手,那她就没把握了。所以她打算配制些毒药,万一遇到什么事情,用来逃命总是可以的。
所以,这会儿她就是在倒腾那些药粉。
等配制得差不多了,赵祁修来了园子,颜夏赶紧收拾了东西往外来,「赵公子,如何?赵大人可要接这案子?」
赵祁修点头,「嗯,不过如今我们可能要先去礼吴县一趟。」
「礼吴县?那不得耽误些功夫?」颜夏看着赵祁修的模样,又问道,「你是打算自己亲自去?」
赵祁修点头,「嗯,这事儿我感觉没那么简单,陈锦他们去身份上可能压不住。」
「那我陪你一起。」颜夏毫不犹豫地道。
赵祁修见她说得爽快,禁不住嘴角微扬,看着她,「你是担心我?」
颜夏怎么能不担心?万一去几日呢?万一赵祁修受不了舟车劳顿病了呢?她肯定不放心。
「嗯,不放心,我还是同你一起去的好,而且万一大家受伤生病的,我正好可以帮上忙。」
虽然后半句赵祁修见她说得理直气壮的,好似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心里还是高兴的,点头答应下来,「那一会儿我和二叔说把你的名字也加在此行名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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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落实下来,赵祁修当天就带着陈锦和几个衙役出发了。不过这一次,赵祁修马车里多了一个红儿姑娘,一路上赵祁修话就显得少了许多,多是颜夏一会儿说着田里麦苗长得好,一会儿说着路上风景好的话。
赵祁修听她说得起劲也打望看了几眼,这一路的田园风光确实不错。不过后来的时候,坐的时间久了,他只觉得腰酸背痛,便也无心去看这些风光了。
到陶村虽然不过三十多里地,但因为今日去的是礼吴县县衙,再加上马车无法走山路,这路上差不多要耽搁半日的路程,赵祁修的身子确实觉得累。
赵祁修他们是下午出发的,因此到礼吴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陈锦本来是要去寻官驿的,却被赵祁修阻止了下来,「先寻个客栈。」
陈锦没明白,颜夏却明白了,「赵公子是怕那礼吴县的陈大人提前做好了准备,就查不到什么了,所以想来个出其不意。」
陈锦这下瞭然,麻熘地去寻客栈了。
客栈不大,但尚算干净整洁,一行人安顿下来已经很晚了。
颜夏行走惯了,这点颠簸不算什么。
但赵祁修就疲累多了,一靠着椅子坐下来就腰酸背酸脖子酸,即便洗了颜夏送过来的药浴还是觉得酸,很早便躺下歇息了。
翌日,赵祁修一觉醒来,觉得身上好了许多,想必是昨日那药浴起了作用,起身往桌边过去就见着桌子上已经放了一碗汤药,旁边还有一颗桂花糖。
这时,阿肆推门进来,见着赵祁修起了身,道,「公子醒了?颜大夫一大早就熬了药过来,说是能解公子的疲乏。」
赵祁修回头去看那碗汤药,难得的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将那桂花糖塞进嘴里,苦味儿瞬间褪去,一股沁甜随即蔓延而来。
嗯,真甜。
然后这才穿上衣衫往外去。
一出门就见着大伙儿都围坐在一起吃早饭,颜夏也在其中。
颜夏听着开门声音转头来看,「赵公子起了?吃早饭?这客栈的粥还不错。」
她往旁挪出一个位置来,指了指示意那是给他留的位置。
赵祁修其实很少和大伙儿一起吃饭,平时在衙门都是自己单独一张桌子或者去颜夏园子里,他迟疑了一下便走了过去,挨着颜夏坐下来,颜夏将一碗粥推到他面前,「赵公子多吃些。」
赵祁修「嗯」了一声,便低头吃起来。
大家见着便又说笑起来,赵祁修听着竟还觉得这气氛不错,又吃了一个馒头。
等吃完饭,赵祁修吩咐了一个衙差将那红儿姑娘先送回去,自己这才带着人去礼吴县衙门。
一行人到了礼吴县县衙的时候,大门紧闭。赵祁修看了一眼天,日头都老高了,他脸沉下来,「陈锦,你去敲门。」
大约敲了一会儿,才见着一个人懒散着步子来开门,见着一群的人,有些愣,「你们是?」
「京兆衙门的人,奉旨查案。」
第56章 井水
陈定来的时候, 赵祁修已经在礼吴县衙门坐着了。
陈定问了县衙的小厮,知道来的是赵祁修就急忙来了,陈定知道, 赵祁修虽然是京兆衙门典史但是也是都远侯府家的世子,这种人能不惹就不惹, 当然也惹不起。
陈定老远就拱手朝赵祁修过来,客气地道,「赵典史,幸会幸会。」
赵祁修笑笑回礼, 却并未起身,「陈大人, 是我来得早了叨扰了你睡觉。」
陈定露出一丝尴尬,「哪里哪里, 只是昨晚办案下半夜才睡下, 今日便起得晚了些。」
陈定说的对不对别人不知道, 但一路进来,整个衙门的风气都懈怠得很,可想平日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赵祁修没有点破。
陈定没有坐到衙堂之上而是在赵祁修相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他朝着赵祁修道, 「赵典史,你这次来不知所谓何事?」
其实, 来的时候陈定大概知道了赵祁修的来意, 只是该问的总还是要问一问。
陈锦将京兆衙门的公文递给陈定, 「陶村的事你可知道?」
陈定故作一愣,「陶村?陶村何事啊?」
陈锦见着陈定一副装傻的表情, 没好气地道,「陶村的罗大牛死了。」
陈定有些意外, 「罗大牛死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赵祁修不想再在这里和他太极,看着陈定道,「陈大人,陶村卖地的案子衙门应当有案卷吧,听说之前还打伤过人,这些衙门应当都是有相关案情记录的吧?今日罗大牛死在京兆衙门管辖范围内,我怀疑他的死与这卖地有关,据说陶村有位王员外就是此次买地的人,我也正想见见此人是何方神圣。」
陈定脸色一沉,随即又笑起来,「赵典史,你说的这些衙门确实有相关卷宗,只是最近衙门就是在整理这些卷宗,如今许多都堆在一处,找起来麻烦得多。至于那位王员外,许久都未见着了,也不知道在没在,赵典史你可能不知道,这位王员外本就不是我们礼吴县的人,大家平日里也都叫他一声王员外,当初经办此事的朱县丞今日告假了,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
赵祁修哼笑一声,大约是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说,立即道,「陈大人,不碍事,若是觉得这些卷宗难寻,我们这里的人反正也闲着,可以帮忙寻。至于那位王员外,陈大人带我们去看看即可,这人出手如此大手笔,若真没在礼吴县,回了京城也容易寻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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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定一脸苦笑,见这招不好使,只得岔开话题道,「赵典史,你看你们舟车劳顿的,怎么还能让你们干活?我这就吩咐人立即去办,今日我先让人在酒楼置办一桌酒席,给诸位接风洗尘。」
赵祁修站起身来,收起笑意,「陈大人,我们都有公务在身,接风洗尘就不必了吧,早点了却这边的事情我也好回去才是。」
陈定见吃饭也说不通,脸立即垮下来,可又不敢太得罪赵祁修,只得讪讪地笑道,「赵典史既这般说,那我便带你先去文房那边罢。」
赵祁修拱手道,「多谢。」
然后又朝着陈锦道,「你立刻去那王员外的住处看看人在不在,若是在请他来衙门一趟。」
「陈大人,就劳烦你带着陈捕快去王员外的住处了。」
陈定笑着道,「好说好说。」
说着赵祁修便跟着陈定往外走,「陈大人,我听说这陶村卖地的村民们大多对这钱银的数量不满,这位王员外也欠了许多银子未付给村里的百姓,可有此事?」
陈定神情闪烁,随即笑起来,「赵典史,这话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说的,但这些百姓实在是胡说,当初的契约都是签好了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赵祁修没反驳,只继续往前。
田地乃国之本,眼下他是以协同办案的名义来的,不能直接说陈定什么,只有事情有了确实的指摘才能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陈定带着人到了文房,假模假样地吩咐了人一齐来找之后便打着还有公务需要处理的由头离开了。
赵祁修和颜夏等人看了一眼那文房,然后一头扎进那一堆案卷之中。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的样子,陈锦回来了,他朝着赵祁修道,「赵公子,王员外人并不在家。」
「看来还是有人先传了消息过去,你再去查查,问问附近的邻居,看看他平日和谁熟络,可有没有什么资产在礼吴城,若是有,再顺着这些线索看看能不能在京城寻到踪迹。」
等陈锦走了,颜夏才问赵祁修,「赵公子,为何不直接问陈大人?」
赵祁修摇了摇头,「刚刚你也听见了,问未必说,说了也未必真,田地乃是百姓之根,我来之前已经让崔维他们先去了陶村,据他们回报说,陶村的地如今大部分都易了主,但那些田地荒着,不像是要继续的意思,我猜想费尽心思占田地怕是想有别的用途。」
颜夏带着一分惊奇的目光看向赵祁修,这人,动作倒是快,什么时候派了人来,竟连她都不知道。
等到快傍晚的时分,陈定才又来了文房,一见赵祁修还在查阅案卷就立刻装出一份伪善之意,「赵典史你怎么还在看着?不若休息下?」
赵祁修没理,只道,「无碍。」
陈定看了一眼叠成山的案卷,道,「赵典史,其实吧这田地的案子真的没什么可查的,当初说的价钱都是大家看过的,我觉得倒是这罗大牛的案子可能说不定也是一层误会。刚刚我差人去了一趟陶村,听说此人是因为对钱不满去找那王员外理论,这才出了事情。会不会是意外?」
赵祁修没想到这陈定速度倒是快,已经差人去了一趟陶村,他冷着脸转向一旁的案卷,「没事,我再找找。至于陈大人的推理,我觉得很有道理。」
陈定尴尬地一笑,见劝不动人,又见赵祁修这样打着圆话,打着哈哈自己走了。
颜夏看着手里的案卷,看向赵祁修,「赵公子,我看陈大人似乎没有表现得很着急,也许这案卷早就不是最初的那一份了。」
赵祁修点头,「嗯。」
颜夏一愣,「那为何?」
赵祁修见她不明白的样子,走到她跟前,低声道,「我就是要找那份被动过手脚的案卷。」
「嗯?」颜夏明显疑惑更重了。
赵祁修道,「这种案卷,非关人命,不必上交到刑部,大多都是当地县衙自行保管,田地的更动势必有田地的一应案陈在里面,包括田地的初样图。」
颜夏一愣,「初样图?所以你要的是初样图?」
田地的初样图就是记录田地面积的,这种东西一经测定,就不会再更改,若想再测一次那是费神费力,这么大一个村子,至少得好几月,但是更改户主,这东西又必须有,所以他猜测陈定肯定不会动初样图。
赵祁修点了点头,「嗯,那契约必然早就换过,但若是要有那些村民的手印签字必然那纸上会有手脚,这个倒是其次,我要初样图,是为了知道田地的面积。再核对契约上的银钱,就知道这契约到底公平不公平了。」
颜夏这下总算是明白了赵祁修的意思,「所以,若田地面积和现在这份契约上的银钱数不成比例,低于市场价格的话就说明王员外他们蒙蔽百姓,这契约是可以打官司的。」
赵祁修看着她笑着点头,「正是。契约是白纸黑字签定的,这样即便拿到公堂上去说也很难分说,但若是抓住这些村民不懂行情,签了之后才知道所得银子远远低于市场价格,那还可以有得一说。」
颜夏长长吐出一口气,赵祁修平日看着病弱得很,脑子还挺灵光。
有了这些证据,就可以上告上去,到时候王员外就不仅仅是杀人嫌疑犯了,他这是乱了朝廷之本,但凡那些村民状告他,那他就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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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颜夏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些,眼睛也看得更加仔细。
约摸过了晚上戌时之后,阿肆他们几个都累了,那些礼吴县衙的人也早都告辞回去了,颜夏看着一直敲着腰的赵祁修,轻声道,「赵公子,不如你先歇息歇息?」
赵祁修摇头,「不了,案卷还多。我们人少,得抓紧时间。」
颜夏眼中闪过一丝忧色,翻书的速度不觉更快了些。
就这般,文房之内只听见纸页翻过的沙沙声。待蜡烛燃起第三根的时候,天边也泛起了一层鱼肚白。
颜夏看着手里的案卷,突然惊喜地叫出声来,「找到了!」
随着这一声叫,阿肆他们几个也都醒了来,阿肆揉着惺忪的眸子带着些不好意思看向颜夏,「找,找着了?」
他麻熘地起身往颜夏那边走去。
赵祁修也放下手里的案卷踱步过去。
颜夏指着手里的案卷道,「这个上面确实有田地初样图。」然后将东西递给赵祁修。
赵祁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伸手接了过来,又去翻后面的契约。然后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这契约确实有问题。」
「这块地总共有三亩四分九厘,按着市场价每亩地在九两左右,那么这块地应当是接近三十二两银子,但契约上却只有十八两,这比市价足足低了十四两,近一半。」
这么一算,这王员外当真是黑,若是每亩地少一半的话,那么这陶村少说上百亩地,那么就是几百两银子。这中间的差额实在是让人震惊。
几百两银子,那是一户普通人家几辈子都挣不来的。
赵祁修看着这份案卷眉头微皱,颜夏见他这副样子,看着他目光落定的地方,是在落款处,王发海。
「这人你见过?」颜夏问到。
赵祁修摇头,「没见过,但是听说过。」
王发海,赵祁修确实不认识,但也确实听说过,还是从自己母亲口中听说的。如果不是重名的话,那么此人应当就是他所知道的那个人。
说起来这个人当初是在贺家做工的,当时贺兰婉嫁给赵邺之后,贺家双亲便把嫁妆里的铺子都交给了贺兰婉自己打理。
当初贺兰婉接手生意,很多时候还依仗老人儿,所以大多时候都不算太严,这收入支出,只要帐目上记得清晰明白她也不大过问。
这王发海当初是随嫁过来的,是贺兰婉手下的一个管事,管着一家布匹铺子和另外两个瓷器铺子,但因为他贪没钱财后来被贺兰婉知晓,便赶出了家门。
但贺兰婉念在他跟随多年的份上没有要细查他曾经是否贪没过,只让他将当时贪的银两吐了出来。
再后来,便没了王发海的消息。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遇上。
赵祁修心里隐约有些不安,他拿着那些案卷又都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才让阿肆将这些都收好,这才出了文房。
等出了门,赵祁修估计陈定约摸还没起床便直接去了陶村。
陶村地势平坦,周围有良田百亩,原先大家种地谋生,百姓也还算是安居乐业,但这半年因为田地买卖,地里荒废,农作物也没下法下种,周围看着萧瑟了许多。
从陶村村口进去之后,便见着了着便服的崔维等人。
颜夏没想到到崔维他们还在,点着头打招唿。
崔维向赵祁修行礼,又朝颜夏抱了抱拳,「赵公子,这里面的地我都摸清楚了,几乎所有的都卖了。」
颜夏见着这些好好的地不种东西就这么荒着着实有些可惜,「都卖了?」
崔维点头,「嗯。」
赵祁修冷着眉,「先去那红儿姑娘的住处。」
等到了之后,红儿倒了几碗井水出来,「大人用些水吧,家里没有茶只能将就了。」
顶热的天,大家早就渴了,端起来就往肚里灌,其实对于他们这些当差的来说往往这样的井水更解渴。颜夏端起一碗井水,喝了一口,清凉沁甜,朝着赵祁修道,「这井水还不错。」
赵祁修端起碗浅饮了一口,确实解渴不少。他擦了擦嘴角,然后看着红儿姑娘道,「这份契约可是你的?」
红儿字认得不多,但自己阿爹的名字她还是认得,看着那几个不太好看的字,点头,「嗯。」
「当初那王员外说的是给你们多少钱一亩地?」
红儿道,「当时说的十三两来着。」
颜夏看着那份契约,总共七亩八分地,才不到四十两银子,按着之前说的价格,这得八十多两银子了,确实差得多,难怪罗大牛要去找那王发海讨要。
赵祁修此时脸色也越发的难看,他看向崔维,「村里其他人怎么说?都不敢状告王发海吗?」
崔维这两天在这村里也摸得七七八八了,他朝赵祁修道,「这村里总共有三十多户人家,大家虽然对田地银钱的事情确实怨声载道,但又都不敢去告发,更不敢去讨要。据他们所说,之前他们也去过县衙,但是县衙能推就推,能拖就拖,再后来村里来了一众打手将那些个年轻力壮的收拾了一通,大家也就老实了。」
赵祁修捏紧手里的案卷,「就没人想要再往上告?」
未等崔维说话,颜夏便道,「赵公子,这往上一级状告,费时费力不说,还费银子。如果告成功了自然是好,若是告不成功,那得罪了当地县衙又丢了钱,往后还是要生活的,没有把握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不会去尝试。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罗大牛失踪,县衙不就推拒了一回?所以那张秀才才会让红儿姑娘去京兆府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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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说,那位张秀才倒是还算个精明的了。
赵祁修沉下眸来,他确实没想这么多,在他看来讨要公道理所当然,却没想到中间有这么细杂。
「张秀才在哪里?」
崔维赶紧道,「就在村东头。」
赵祁修站起来,「去看看。」
张秀才的住处虽说是在村东头,但其实就只是一间茅草屋,进门处的园子是黄泥巴铺就的,大约是天晴落雨的,坑坑洼洼。
一进屋就见着一个形色消瘦的男子正坐在书案前。
见着人来,那张秀才立即起身来,「诸位是?」
崔维亮出官牌,「我们是京兆衙门的。」
张秀才一听,似乎并不意外,「是为着罗红儿的事情?」
赵祁修这会儿已经往屋里去了,只是这屋子里真的算得上是家徒四壁了。除了床、几个柜子和一张桌子,两条长凳,几乎别无长物。
当然,除了柜子上那一堆书。
赵祁修坐下来,「那状纸是你写的?」
张秀才点头,「嗯。」
「你就怕京兆衙门不受理?」
张秀才朝着赵祁修拱了拱手,「这位大人不是已经来了吗?」
赵祁修忽然笑了,倒是他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看来这位张秀才是个透彻之人,赵祁修也就不再拐弯抹角,问道,「如果让村里的人出来指证那王员外,你觉得有多少人愿意?」
张秀才沉吟着道,「可能也就罗红儿了吧。」
「是因为害怕这事儿没个结果最后遭殃的还是自己吧?」
张秀才点头,「人嘛,总是先求自保。罗大牛是个倔脾气,一根筋的,这才非要讨要那银钱,对了,罗大牛可找着了?」
说到罗大牛,大家都自然地静了声,赵祁修淡淡道,「死了。」
张秀才顿在原处半晌没说话。
赵祁修大概明白了张秀才的意思,若是有十足的把握,人们还是愿意出来指证。
他站起身来往外走,等快到门口时,顿住了脚步,回头道,「我看张公子是个透彻之人,为何不再考?」
张秀才一愣,「呵呵,囊中羞涩,我并不是陶村的人,平日里也就靠着教教村里孩子读书或者帮人写写字,等攒够了银子自然会去考试的。」
赵祁修点点头,没再多说。
赵祁修没说帮他的话,因为他知道张秀才这样的人不需要,他非池中物,迟早会崭露头角的。
等出了陶村之后,赵祁修没再回礼吴县县衙,只吩咐了崔维去和陈定交办借走案卷的事宜,便先回了京城。
他这头人刚到京城,陈锦前后脚的功夫也到了衙门。
他回到礼吴县才知道赵祁修已经回京了,这才跟着赶回了衙门。
一进门他便急急忙忙去寻赵祁修,「赵公子,这王员外查出来了,是叫王发海,前两年他是在永川铺子的掌柜,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去了礼吴县。」
「永川铺子?」颜夏颇为意外。
赵祁修看着她,「怎么了?」
颜夏之前调查过周演,这永川铺子就是周演的。
她看向赵祁修,面带疑虑,「这永川铺子我知道一些,好像和周家有关系。」
赵祁修一愣,和周家有关系,他想起王发海和自己家的关系,心里的担忧更甚了一层。
他看向陈锦,「那王发海如今的行踪可有掌握?」
陈锦摇头,「已经让人查去了,不过目前还没有消息。」
「继续查。」
陈锦道,「是。」
正要往外走,就听见一个衙役来报说,「永川铺子的伙计来报案说自家掌柜死了。」
第57章 起火
赵祁修他们赶到永川铺子的时候, 王发海的尸身就直愣愣地躺在地上,屋子里茶杯和茶壶翻到在地,显得有些凌乱。他整个脸部扭曲成一团, 七窍出血,双眼圆睁, 整个脸看上去很是瘆人,看样子像是暴毙而亡。
黄仵作去探那尸身,查看了口鼻后,从其牙缝中刮出了些浅红色粉末的东西, 黄仵作看了一会儿,一时把不准这些红色粉末是什么, 只能包起来打算拿回去给颜夏看看。
这王发海身上没有伤痕,再结合他这般症状, 可见是服用了毒物才导致暴毙的。根据尸身的情况来看, 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夜四更天之后到今天早上之间。
赵祁修看了一圈永川铺子, 最后将目光落在来报案的伙计身上,「你是何时发现他尸体的?」
那伙计连忙道,「就是报案之前,掌柜这两天都没在铺子上, 我们也没注意,刚刚的时候, 我忽然发现掌柜房间的门锁开了, 我奇怪这才推门来看, 结果就看见了王掌柜躺地上死了。」
「昨天一天都不在吗?你们掌柜几日都未归,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伙计回道, 「嗯,掌柜本来就很少来铺子, 我们都习以为常,所以一般也不多问。」
赵祁修四处转了一圈,发现这永川铺子就是一处普通的卖兽皮裘狐的铺子,这王发海就靠着这处铺子,能拿出上千两的银子来买地?他绝对不信。
「你们掌柜除了这处铺子外可还有别的铺子?」赵祁修问道。
那伙计摇摇头,「这个我不知道,不过原先的时候这铺子也不是王掌柜经管的。」
「不是他?」
伙计点头,「嗯,王掌柜是两年前才接手的这家铺子,之前都是孔管事管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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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管事是何人?可知道具体姓名,住在哪里?」
伙计点头,「孔管事叫孔康胜,就住在举先街那边,具体是什么人我也就不知道了,只听说好像是某个大官家的奴僕。」
赵祁修当即就又让阿肆带着人去了举先街那边。
他又四下查看了一番,最后发现那打碎的茶壶的茶盖处也有些粉色的粉末,只是不注意看不太容易发现,看样子和黄仵作从王发海牙缝里找到的相似。捡起那碎瓷片,他递给黄仵作,「这个粉末的是否和他嘴里的一样?」
黄仵作细细端详了一遍,点点头,「看着像。」说着便一起包起来。
赵祁修问那伙计,「这茶壶的水是谁放进来的?」
那伙计一愣,「这个不知道,王掌柜都两三日没来了,这水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的。」
如此说来有可能是王发海自己回了屋子弄来的水。
待黄仵作初验了一遍之后,几个衙役将王发海的尸体抬回了衙门,赵祁修想了想回了一趟赵府。
虽然赵祁修心里已经有八九分确定王发海就是当初在贺家的王管事,但因为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想让贺兰婉亲自来认一认。
贺兰婉听说了此事也是有些意外,虽然当初知道王发海贪没银钱但也没想过让他死,今儿听说人死了她也是跟着一惊。
随赵祁修道衙门之后,贺兰婉就去了殓房,「此人就是王发海。」
赵祁修心中疑虑落定,不好的预感更甚,原本想着能从王发海身上查到罗大牛的死因,如今反而更加迷茫了。要说谁最有可能杀害王发海,他如今的心里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周演。
想到此处,他心中隐隐不安起来,这周演到底是要干什么?可无凭无据他也不能去拿一个当朝的二品大员。
赵舜听说了此事,和蒋费一起过来了殓房,见着赵祁修便道,「事情的经过听说了,眼下这王发海一死,这田地的案子也就扑了空,不过你带回来的那些案卷我已经呈给圣上了,就看眼下能不能找着这背后之人了。」
赵祁修将自己的怀疑说给了赵舜和蒋费,赵舜却并不惊讶,「从上次国子学的案子来看,这周家看着就像是已经和硕成王勾结在一起了,我估计他们的目的就是赵家。」
赵祁修背着手踱了几步,「如果说硕成王是另有图谋之心,可赵家也并无实质的兵权啊。」话一落,他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舅舅?」
赵舜点头,「或许是想制衡贺竹方。」
周赵两家本就互看不顺眼,这是朝廷之上都知道的事情,不过这么多年也没有过什么明面上的针对。赵舜和赵祁修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不展眉头。
从殓房出来后,贺兰婉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往颜夏的园子去了。有些事情本来就是打算找个日子来寻她的,今日正好了。
贺兰婉一进门就见着衙门黄仵作也在,她朝着两人点点头,「颜大夫,有事在忙?」
颜夏点点头,没想到贺夫人会来,她心里有些忐忑,上次牡丹花会上她不辞而别,又惹恼了那位王姑娘,难道?
她笑着朝贺兰婉福礼,「黄仵作这边有些东西问我,贺夫人今天怎么来了?」
贺兰婉见她有事,便就长话短说了来,「今日过来认尸,顺到看看你,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皇后这两天头痛又厉害了,你给的那些药膏如今用过几次,也不怎么见效,我想着是不是病情严重了?」
颜夏点头,「也不一定,可能有些药用得多了就会习惯,于是也就无用,那我再试着配点别的,过两天就送到府上去。」
贺兰婉点头称好,见人有事,便也不再打扰,只道,「如此辛苦你了,没事可多来府上转转。」
然后便转身离去了。
颜夏见人没提那牡丹花会上的事儿,这才松了口气。
转过头来,看着手里牛皮纸上的那些浅红色的粉末心中想起了自己父亲留下来的那份诊方,也是这般的浅红色,只是不是粉末而是药丸。
她转头看向黄仵作,「这个东西,我目前只能看出它里头加了丹砂和雷公藤,雷公藤是有剧毒的,量大是能致死的。单凭这一点可以说明王发海若食用了这粉末,那一定是中了毒的。但这其中似乎还有一种气味,我一时间不太清楚是什么,还得容我再想想。」
黄仵作看着那些粉末,点了点头,「如此来看,那王发海是中毒身亡了,不过为了稳妥起见,我还得剖验尸体看看他是否食用过这些东西。」
颜夏朝着黄仵作拱了拱手,「如此就辛苦黄仵作了。」
黄仵作笑起来,「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范围内,今日倒是麻烦颜大夫你了。」
颜大夫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只是不知道谁会给这王发海下毒。」
说这话的时候,颜夏其实已经有了猜测的对象,周演是最大的怀疑对象,只是杀王发海的目的是什么呢?想起周三说的那些话,再过两天,这周演又到了出城的日子了。
黄仵作走后,颜夏对着那粉色的东西研究了许久,也没看出里面还有什么。她从床头的锦盒里取出一张纸来,纸色已经泛黄,右下角出还缺失了一角,这份方子她带在身边这么久一直想知道缺的是什么,可始终也没机会寻到。
此时天色沉了下来,她嘆了口气,收好方子,站起身来在屋子踱着步子,两年了,如今才只是理清了当年那件事的相关人物,照着这速度,得多久她能查清当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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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陈锦从外面沖了进来一见着颜夏就火急火燎地道,「颜,颜大夫,不好了——」
颜夏见他这般慌乱,也不禁跟着焦急起来,「怎么了?」
「失,失火了——」
颜夏正疑惑哪里失火时,陈锦就蹦出了「如意医馆」几个字。
她一愣,迅速就往外跑,一出衙门就碰上赵祁修,险些被绊倒,见着她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赵祁修拉住她,「你先别慌。」
颜夏哪里能不慌,甩过他的手,就急急地抓过门口也不知道是谁的马,利落地上马,一夹马腿就没了影儿。
赵祁修都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出了自己视线,见人走得这般急,赵祁修只得咬咬牙,抓起身边的一匹马追了上去。
先前的时候,赵祁修和赵舜一直在说事情,后来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几个衙役打屋外的门廊往外走,口里还说着话。本来无心在意的赵祁修忽然听见了「如意医馆失火」几个字,立即出门来问出了何事,这才知道原来如意医馆那边走水了,火势太大,周围的街坊根本无法进去救人,这才来找衙门。
他当即就让陈锦去寻颜夏,自己跟赵舜打了招唿也跟着往外走,然后就在门口遇见了急匆匆出来的颜夏。
颜夏到的时候,火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有周围的街坊和先到的衙役在往里泼水,整个如意医馆只剩下些残木,冒着浓重的烟子直冲顶空。颜夏只觉得脑袋嗡嗡的,下了马就拨开层层叠叠的人群往里沖。
此时的医馆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说不准哪个房梁什么时候就会塌下来,而且火势虽然减弱了,但还没完全熄灭,加上浓烟严重,此时进去依然十分危险。
但颜夏顾不得这许多,直接就要往里沖,却被一个强劲有力的手给拉了回来,「你干什么?」
颜夏回头一看,是赵祁修,她眼睛一红,「我要进去救他们。」说着哪管那许多,奋力挣脱着赵祁修的手腕,可这一回赵祁修拉得死死的,她挣扎了许久竟没有挣脱掉。颜夏一急,立即吼起来,「你干什么?你不知道金桃和王匪在里面吗?」
赵祁修骑马而来已经是有些费力了,这会儿再拼着全力拉住颜夏,可谓已经是使出了全部力气,听见颜夏这么一吼,赵祁修也不禁有些来气,「这个情形你进去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跟着赶过来的陈锦他们这会儿也跟着奋力往里面泼着水,周围的街坊不管认识不认识的见大家都在救火,也都跟着帮忙。
眼见着火势稍微小了些,颜夏一把挣脱出赵祁修的手腕,往那如意医馆跑了进去,赵祁一急也只好跟着追了进去。
如意医馆外面是看诊的铺子,原先外面进门的地方有一处园子,两边有几棵小竹树,这会儿这处进门的园子已经面目全非,那看诊的前堂也已经辨不出来原来的面貌。颜夏穿过中间这处就往里去,刚一进去就看见王匪和金桃倒在地上,颜夏一个箭步拔射过去,一把扶起金桃,「金桃,金桃——」
见金桃没有反应,她掐了掐他人中,「金桃——」
金桃这才悠悠转醒,「姐姐,」带着一丝虚弱的声音她抬头看向颜夏,下一刻又晕了过去。
见着人醒了,颜夏心里的焦急缓和了些,这才又去推王匪,「王匪,王匪。」
王匪被这么一推慢慢醒过来,一抬头就见着颜夏怀里的金桃,他强撑起身体,「夏姐姐,金桃她——」
颜夏看着怀里的金桃一把将人搭在自己肩上扶起来要往外走,「她没事,应该是吸入了浓烟,这会儿晕了过去。」
赵祁修这会也穿过前堂往这边来,见着颜夏扶着金桃,心里才放心下来,他走近来看向颜夏和王匪,「没事吧?」
颜夏摇头,「应该没有性命危险。」
赵祁修搭着王匪,四人这才往外走,走到一半阿肆和陈锦都进了来,赵祁修将搭着的王匪递给阿肆,陈锦又将金桃背到自己身上,拔步往外。
等几人走出来时后头哐啷一声,原来撑着房梁的前堂轰然倒下,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要是晚一点,人就被砸在下面了。
赵祁修走出来忽然觉得心口一阵咸腥,忍不住一阵勐咳,颜夏扭头去看,这才想起来他身子不好这事儿,她赶紧过去扶住他的背帮他顺着气儿,「你没事吧?」
赵祁修摆摆手,可依旧止不住咳嗽,颜夏见他咳得眼泪花都出来了,从腰间掏出一个瓶子放到他鼻尖让他嗅了嗅,他这才止住了咳嗽。
颜夏放下心来,一转头就发现他左背的衣衫处有一处黑色的印记,她心里一沉,「你受伤了?我看看。」说着就要去掀他的衣服。
赵祁修眼见着她朝自己伸手过来,慌忙侧身,「没事,就是刚刚进去时不小心被个木桩砸了下。」
颜夏眼睛一缩,未等赵祁修反应,眼疾手快地就将衣服往后拉了拉。
肩头的皮肤红了。
赵祁修赶紧将衣服拉起来,又看看周围,还好,周围的人都忙着处理失火的事情,没有注意到。
这姑娘,还真是不见外,当街就能拉扯人衣服。
颜夏又从腰间掏出一个瓶子来递给他,「找个僻静处让阿肆给你把药上上去。」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就去看王匪和金桃了。
金桃这会儿被王匪抱着靠在一处歇息,王匪背靠墙壁整个人也显得很疲倦,他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金桃,长吐了口气才将眼微微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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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脚步声又才睁开眼,「夏姐姐。」
颜夏走过来,抓起王匪的手腕就替他搭起脉来,「还好,就是虚弱了些。」说完又去抓金桃的手。
王匪露出一丝浅笑,「我刚刚已经替她把过脉了,没有大碍。」
颜夏一听收回手来,看向王匪道,「怎么会突然起火了?」
王匪摇着头,「我也不知道,今日我和金桃关了门之后就去归置药材了,后来就闻见一股烟味儿,我当时觉出不对,让金桃在原处等我,我去外面看看,然后就见着火光四起。我拉着金桃想要往外逃,可奈何火光忽然一下就大了起来,我们只得往后园走,才走了两步就感觉到一声闷响,然后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声闷响?这不是意外?」
王匪闭着眼点了点头,「今日关门时我们是将前堂炉子里的火熄了的,这火却是从前面烧过来的,我觉得这是有人故意放的,只可惜我并没看到将我打晕的人。」
颜夏柳眉一下就皱了起来,「此人敲晕你却没将你们带走?你说当时火光很大,那兇手是如何逃出去的?」
「除非他会轻功。」赵祁修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
颜夏抬头看向他,「你肩膀抹过药了?」
赵祁修点头,「嗯,听你们刚刚的意思这火是故意放的?」
颜夏也很奇怪,难不成是自己身份暴露了有人要杀人灭口?可是如此那也该是冲着自己来啊,为何这人倒像是冲着如意医馆来的?
「最近医馆可来过什么奇怪的人?又或者最近看病的人中你们和谁有结仇吗?」
如果只是冲着如意医馆来的话,颜夏猜想会不会是寻衅挑事或者不满。
王匪还是摇头,「我一向谨记姐姐的教诲,从不与人惹事,这医馆也是但求和为贵,并没有和谁结仇,也并未遇见什么奇怪的人。」
赵祁修将目光落在颜夏身上,「那是不是就是沖你来,烧医馆就是给你一个警示?」
警示?警示自己什么?颜夏一下就想到了周演。
她看了一眼赵祁修没说话,然后又看向王匪,「眼下这医馆也没法住了,先寻个地方安顿下来才是。」
王匪当即道,「那不如回我家?」
颜夏摇头,「不行,你母亲身体也不好,难不成还让她来照顾你们?而且她若是看到你这样,怕是会吓坏的。」
这样一说,王匪也觉得对,可如果不回家还能去哪里?
颜夏看了一眼附近,「今晚就先找个客栈吧,明日我再给赵大人说说看能不能让你们到衙门暂时住两日。」
赵祁修见她要走,拉住她道,「何必如此麻烦,先去我府上吧。」
颜夏一愣,「你府上?」
赵祁修点头,「你不用和我如此客气,而且赵府离这里也近,况且我是衙门典史,眼下这案子明显是蓄意而为,我该为受害者安顿住处的。」
见颜夏没作声,似是有些犹豫,赵祁修又道,「你不必有别的想法也不必觉得欠我人情,我是帮王匪小哥。」
王匪看着赵祁修看过来的眼神,配合地道,「如此谢过赵公子了。」
颜夏见王匪倒是上道得很,无奈地一笑,随即朝着赵祁修道,「如此便叨扰你了。」
赵祁修叫来阿肆,让他带着二人坐自己的马车回府,然后才又看向颜夏,「你是要一起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颜夏见这会儿火势已经几乎全部熄灭,又见两人没有大碍,于是道,「我想进去看看。」
赵祁修其实料到她会如此,颔首道,「好,那我陪你。」
然后又看向阿肆,「你回去和母亲说一声,就说我说的让他们住在长柏园,让别冬珠翠照顾着。」
阿肆应「是」,然后扶着金桃和王匪上了马车。
颜夏看着马车里的王匪和金桃,嘱咐王匪道,「去了赵府好生休息,我晚些时候就过去看你们。」
说完又看向赵祁修,「对了,赵公子,还得麻烦你让珠翠给金桃喝些参汤。」
赵祁修点头,「好。」
等王匪他们走了之后,颜夏才又往那里面去。踏过外面几乎烧成黑炭园子,颜夏不禁捏紧了拳头。等到了里面之后颜夏这才发现里头其实烧得并不厉害,而且前堂和后园之间的地上还有很多水,像是有人故意泼了几桶似的。刚刚她忙着进来寻人,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这是故意做了一道防火的屏障?颜夏有些蒙了,这人故意防火却又在这里弄上水,难不成就是为了警示自己,但又怕弄出性命才如此的?
又或者,是另外的人干的?
赵祁修也注意到了地上的水,他四周打量了一圈,发现后园的一处墙头上有人爬动的痕迹。颜夏跟着去看,果然就见着那墙头处有有些泥土,「所以,是有人故意将王匪和金桃拖到这后面,然后从这里翻出去了?正如你所说这人可能有功夫在身上的。」
陈锦这会儿也带着人在前院搜寻,搜到墙角处时,他拾起一个东西一看立即就往赵祁修那边去,「赵公子,你看这个。」
第58章 蛋黄豌豆粥
陈锦找到的是一个被烧得几乎看不太出原样的火摺子, 但偏偏这个火摺子却没有被烧得面目全非,依稀能分别出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赵祁修接过那黑漆漆的火摺子,捏在手里, 「如此看来确实是有人故意放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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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盯着那支火摺子,眉眼微动, 这么大的火,这个火摺子还能辨得出来,实在诡异。
「这火摺子是在哪里找到的?」颜夏朝着陈锦问道。
陈锦指着前面的园子,「就外面。」
颜夏顺着所指的方向过去。
这里早就被烧得一片黢黑, 她当即抬头四周打望,可周围人太多, 说话声太杂,她快速地将附近的人都打量了一遍却没发现哪个人形色可疑。
就在她要失望的时候, 忽然, 她看见前面不远的巷子处, 一道衣衫闪了进去,她赶紧追了过去。
可等她到了那处巷子的时候,人早就没了影儿,她心里有些懊丧, 转身回来时却感觉到脚下踩住一个东西,她挪开脚步, 低身去瞧, 竟是一颗琉璃珠子。
赵祁修跟着来时, 脸色不大好。他刚刚正查探后面园子,一转头就发现她人不见了, 这才着急寻出来,然后就发现人到了此处。
见她神色异常, 赵祁修凝着眉头道,「怎么了?发现了什么?」
颜夏将手里的珠子握在手心,「刚刚看着这边像有人影,我过来看看,却发现根本没人,许是我看花了眼。」
说着便就往回走。
赵祁修顿住脚步站在原地,深深地望了一眼这巷子,返回后特意招来阿肆,「你去前头那处巷子查查,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颜夏再回医馆处时,在前园兜了一圈,拿起一块烧焦的木棍细看,「这东西闻着有股火油的味道。」
赵祁修也从身旁捡起一块来,果然。
「普通人家不会买火油,京城中也严禁私自贩卖火油,看来查出火油的路子可能能查到是谁放的火。」
颜夏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焚毁的药材嘆了口气,「可惜了这些药材了,少说也值好些银子。」
赵祁修见她模样着实有些惋惜,道,「你合算一下多少银钱,我赔你。」
颜夏抬起头看他,这赵祁修还真是的,她无奈一笑,「我说多少你就赔多少?」
赵祁修点头,「嗯。」
颜夏懒得搭理他,也不会让他赔自己银子,转身往后园去,想着里面还有些细软,若是没烧坏便一併带走。
才踏出步子,就听见赵祁修又道,「当是聘礼,我提前付的。」
颜夏简直不要太意外,自己家都没了,这人在这儿还给她提聘礼,再说,他们之间还没说个之约呢。
可对上赵祁修的眸子,她一番推辞的话却含在了口里。赵祁修的目光此时澄澈得要命,认真得要命。
她赶紧往后园走去。
赵祁修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他看着她如今医馆没了,身边也没什么亲人,忽然心疼,若是自己能给她依靠自然是好的。
从医馆出来后,颜夏手里便多了一个包袱,都是她从后园翻出来的,后面园子烧毁程度不大,几间卧房还没坍塌。看来确实是真的有人在帮王匪和金桃,可颜夏怎么想也没想出来谁会帮他们。
等到了赵府后,颜夏先去看了金桃,见着王匪也在金桃的屋里。
颜夏走过去,「不是让你好生休息?身上还有几处伤处呢,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王匪笑着,宽慰起颜夏来,「夏姐姐,我真的无碍,况且我不放心,想守着她醒来。」
颜夏本来还有些生气的,这么一说,她也软了下来,算了,他愿意待就让他待着吧,反正明天也不用开医馆看诊了。她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往外去了。
想着两人无事,颜夏心里安心了些,虽然医馆没了,但人没事就好,就是如今身上剩下的金银细软不多了。这两月从贺夫人手里挣的诊金,几乎都给了周三。
她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看了一眼手里的珠子。那珠子青翠欲滴,泛着莹莹光泽,是上好的琉璃。细看之下,她忽然觉得这珠子自己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似的,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罢了,还是先回衙门。
她站起身往赵祁修的房间去,打算同他打声招唿。刚到门口就看见阿肆抱着赵祁修的衣服往外走。
她朝阿肆点点头,「赵公子歇息了?」
阿肆看了一眼屋里,「啊,颜大夫啊,公子刚沐浴完,还没呢。」
颜夏眼尖,看着她抱着的衣服上有一件中衣上有些星星点点的血迹,虽然不多,但还是被她发现了,她想起刚刚赵祁修受伤的肩膀,「赵公子他是还有哪里受伤了吗?」
阿肆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衣衫,知道颜夏看到了上面的血迹,比了一个「嘘」的姿势,「公子不让我对外说。」
颜夏心里生出一层担心,「我去看看。」
颜夏放轻了脚步往房里去,见着里屋里燃着薰香,赵祁修这会儿靠在床头,眼睛微闭。
大约是听到声音以为是阿肆回来了,开口道,「这么快?颜大夫给的药膏你再给我涂一遍吧。」
颜夏看了一眼桌上熟悉的瓶子拿起来缓缓靠近,赵祁修转过身去,她一下就看到了他背后新换上的中衣已经又有些浸出血点子。
颜夏眉头一皱,「你刚刚用热水沐浴的?」
赵祁修这会儿都已经解开了前面衣衫的衣绳,勐然间听到这么个声音,一惊,慌忙回头,「怎么是你?」
他赶紧系住衣服,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住。
颜夏见他这般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开口道,「你这灼伤不能用热水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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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看着她冷静的模样,实在不懂她这般不觉害羞,是不是看过太多男人的身体,已经麻木了?
颜夏拿起那药膏,看着他,「我替你敷上?」
赵祁修拿眼瞧她却没作声。
颜夏看着他,「你是害羞还是会觉得我会占你便宜?」她浅哼一声,「不至于好吧,我是个大夫。」
赵祁修被她这么一说忽然好笑起来,他是男子,他怕什么?于是转过身来对着她,「你抹吧。」
待赵祁修将中衣退下来之后,颜夏就见着肩膀下面靠着腰上面的地方有一大片红,比肩头上的严重一些,刚刚她只看到了肩膀,却没看到这处还有伤。
她拿起木片挖起一坨药膏小心地涂上去。
清清凉凉的药膏摸上去,有些许的疼痛感,赵祁修沉吟一声。
颜夏眉头一皱,「是疼吗?」
赵祁修没作声,颜夏朝着伤口的地方吹了吹,「我轻点。你这伤口不要沾水,尤其热水,一会儿我回去重新给你调一副药膏,明日你就先别上药,到时我给你送新的药膏过来。」
赵祁修腰背上的皮肤有些微破皮,估计当时砸得厉害,她看了一眼赵祁修的后背,「你当时怎么不说?」
「当时情况都那样了自然是先救人要紧。」
颜夏想起自己刚刚的情形,又看着赵祁修背上的红痕,「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她当时确实是太害怕了,她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如今只有金桃和王匪了,她一直将金桃当成自己妹妹看待,以前她没能力保护自己家人,这一回,她想着一定要救出他们。所以,才那般不管不顾的。
赵祁修转头看着颜夏一脸的自责,将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些,「不怪你。」
等颜夏替赵祁修抹完药,赵祁修一看天已经很晚了,一边穿衣服一边道,「今晚不如就在这里歇息吧。」
颜夏刚刚还沉浸在一片忧伤和自责之中,这会儿听见赵祁修这么一说,惊讶之色堆了一脸,她看了看赵祁修的床,「啊?」
赵祁修扶了扶额,「我是说旁边的屋子,如今医馆被烧,眼下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万一就是针对你,你一人回去我不放心。」
颜夏长舒一口气,「没事,若我这人挑床。况且,我轻功好着呢,一般人跟不住我的。」
说完,将药瓶往桌上一放,嘱咐了赵祁修好生休息,这才慌忙出了门。
颜夏出了屋之后,还有些心有余悸,她回头看了看赵祁修的屋子,摇了摇头,色字当头一把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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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色刚大亮,颜夏就提着篮子来了赵府。
别冬多久没见过这样的情形了?拉着颜夏就往里走,「夏姐姐,你今儿个怎么来了?是来看那位金桃姑娘?金桃姑娘昨儿个你走后没多久就醒了,如今应该没什么大事了。」
颜夏点头,听着说金桃醒了心里也跟着开心起来,「嗯,那一会儿我去看看她去,今天我过来顺便也是给赵公子送药过来。」
说完她就将一瓶新的药膏递给别冬,「还得麻烦你将这药膏送到赵公子房里去。」
别冬笑着接过来,「还是夏姐姐关心我们公子,」探头去看她带过来的篮子,「姐姐篮子里是什么?」
「我带了几个鹅蛋过来,新出的豌豆,还有我腌制的小菜。」
别冬之前就吃过颜夏腌的小菜,很是酸辣脆嫩,下粥最好,许久没吃还挺想的。
颜夏看出她的意思,「今日本就多带了些,赵公子食量浅,吃不了多少的,你们可分些去。」
别冬笑将起来,「嘻嘻。」然后拿着药去赵祁修那边了。
珠翠这会儿正准备熬粥,看着别冬出去的背影,她笑着道,「颜大夫就是惯着她。」
颜夏也跟着一笑,「没事,反正腌菜也简单,一会儿你也尝尝,这回是用青菜头腌的,脆得很。」
珠翠点点头,「好。」
看着颜夏一样一样地往外拿东西,珠翠好奇地问道,「颜姐姐今天是要做什么?」
颜夏将鹅蛋拿出来放进水里上锅煮,然后又准备去清洗豌豆,「做个蛋黄豌豆粥,赵公子背上有伤,这鹅蛋比鸡蛋易消化,很适合他的肠胃。」
珠翠跟着点头,「还是头一回听说鹅蛋还能做粥的。」
颜夏这也是以前跟着别人学的,这鹅蛋蛋黄更细腻,但单吃会有一点淡淡的腥味,但若是放入加了新鲜豌豆的粥里,那层淡淡的腥味就会被豌豆的清香味掩盖掉。
而且加了蛋黄的粥口感也会更加细腻,很容易入口。
颜夏这会儿已经将豌豆清洗干净了,加到已经煮了一会儿的白米粥里,才去剥鹅蛋壳。
鹅蛋是她早上去找庆婶要的,斗大的鹅蛋足足有颜夏三个拳头那么大,珠翠看着这大鹅蛋,也跟着来一起剥壳。
珠翠这边剥着壳,一边闲话起来,「颜大夫听说了吗?」
颜夏不懂,带着疑惑看向珠翠,「听说什么?」
珠翠一愣,「就是那位王姑娘啊,上次在牡丹花会的遇见的那位。」
「就是那位赵公子的青梅竹马?」
珠翠听着这话看了一眼颜夏,「颜大夫,我们公子说了,那可不是他的什么青梅竹马。上次公子不是将她气走了吗?转头过去她便去找夫人了,你可是不知道,那王姑娘在夫人面前又哭又闹的,还一直说你不是的话。当时那么多女眷在场看着,你都不知道,我们夫人当时差点下不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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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是贺夫人请来给赵祁修治病的大夫,因为赵祁修的身子慢慢好起来,因此贺兰婉当着人的时候总是说起她如何如何好的话。这王姑娘当着这么多人说颜夏的不是,这不是明明白白地打贺兰婉的脸吗?
颜夏很是意外,没想到这王姑娘还会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她有些好奇,「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没再敢来了。」别冬这会儿送完药回来正好听到,连忙道。
珠翠看着颜夏点头,「可不是,谁能想到一个世家小姐竟也能那般折腾?我们夫人安抚了许久才将人安抚住,再后来公子就去找夫人了,当天就送了一张帖子去王府。」
「帖子?贺夫人写的?」
珠翠摇了摇头,道,「是公子写的,你可是不知道,第二日那王姑娘又来府上了,哭哭啼啼的,夫人当时就烦了。」
颜夏微微一顿,试探着问道,「帖子上写了什么啊?」
别冬和珠翠两人相视一笑,「那帖子上公子可是把话说明白了,还当着咱们夫人的面说心里的人就是颜大夫你呢,我还以为公子给你说了此事呢。不过夏姐姐,你是多会儿和我们公子在一起的啊?」
颜夏一愣,「在一起?不不不,我们并没有。」
珠翠也跟着一愣,「可公子说了,心里只有你,我见你们平日里出双入对,还以为——」
别冬也跟着道,「对啊,公子虽然身子是弱了些,可是人很好的啊,而且长得也好看,对人也和气。而夏姐姐你人美心善,真真是天生的一对呢。」
见颜夏还是否认,别冬和珠翠脸上都露出一丝遗憾的神色。
颜夏想了想,道,「可能是没缘分?反正就是没有。」
别冬听着这话嘴一撅,「反正公子心里有你的,我觉得啊,这日后你迟早是我们的少夫人。」
颜夏听着少夫人这话,心一颤,不小心将鹅蛋壳插进了指甲缝里,她赶紧将手一缩。
别冬看过来,「怎么啦?」
颜夏摇摇头,「没事,戳了一下。」
少夫人,她从没想过这么遥远的事情,本来刚刚平復下来的心情,这会儿又泛起一层涟漪。
颜夏转到厨房的案台上,将几个鹅蛋切成小块,待粥快好了,才都放进去,本来青青白白的粥有了这一层黄色更加好看了。
宛如一幅开着黄色莲花的碧莲图。
别冬这边也转头特意选了一个瓷青色的瓷碗舀了一碗粥,「这样就更好看啦。」
本来她是打算自己送过去的,想起刚刚颜夏的话将手里的食盘往她手上一推,「哎哟,夏姐姐,我突然肚子痛,不如你帮我送过去?」
颜夏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小伎俩,不过却没有拆穿,她接过食盘往赵祁修的院子而去。
赵祁修这头刚抹完药,见着颜夏来他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往她手里看。
「今日这是什么?看着倒是很好看的样子。」
颜夏将食盘放到桌上,「做了蛋黄豌豆粥,味道可能有些清淡,不过我带了腌菜。」
自从上一回赵祁修吃了她做的牛肉饼之后,其实赵祁修偶尔也会试着尝试一下辣椒,所以今天颜夏才特地带了腌菜来。这腌菜她放的辣椒不多,因此并不是很辣,配这样的淡粥最好。
她指了指手里的腌菜,「你尝尝看,应该不是很辣。不过因为你身上有伤,最多也就吃两三块就好了。」
赵祁修点了点头,这才坐过来吃饭。
「你也没吃饭吧?」
颜夏点了点头,「你先吃,等会儿我去看看金桃,就和他们一起吃了。」
赵祁修想了想,看着她,「金桃那边我让别冬送过去,人家两人吃饭你去凑什么热闹,不如陪我吃饭?」
赵祁修不是傻的,昨日王匪对金桃那样,他多少也能瞧出些什么。
颜夏没想到赵祁修还挺能替别人想,但想了想觉得他这话好像有那么些道理,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赵祁修将粥分了一半推到她面前,自己先去夹了一块那腌菜,脆脆的,又带些酸酸辣辣的口感,再配上一口温热的淡粥,确实不错。
颜夏吃着粥,问赵祁修道,「赵公子对琉璃可了解?」
琉璃这样的东西虽然不如玉石值钱,但因为大多是从西域而来,因此价格也不算便宜、
赵祁修看着她,「不了解,但是二皇子府上的琉璃甚多,怎么?」
二皇子啊?
颜夏摇了摇头,「哦,没事,就随便问问。」
赵祁修没再继续追问,「快些吃吧,一会儿还得回衙门。」
「赵公子不休息一天,你的背?」颜夏道。
赵祁修摇头,「昨日你铺子烧了,前日那王发海死了,还有罗大牛,这些事情不处理我心里不安,今日孔掌柜那边的若是有了消息,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是啊,颜夏也跟着忧心起来。上次黄仵作给自己的粉末她也还没查出里面别的东西,如今自家铺子还烧了,这火绝不是意外。
她点了点头,端起碗就将半碗粥喝进了肚里,顺手拿起一个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那行,我去看看金桃,然后咱们就回衙门。」
第59章 赵公子
赵祁修看着颜夏叼着馒头走远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颜夏的身上他总能看出一种生命力来, 若是旁的人遇到昨晚那样的事,怕是打击不小,这会儿说不定还愁眉苦脸的, 但眼前这人脸上倒没看出什么颓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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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走远,赵祁修一回头, 发现阿肆也望向着颜夏走远的方向。他抬眼睨了他一眼,「你看什么?」
阿肆:「……」
颜夏从赵祁修那边过来时,金桃和王匪正好吃完饭,见着她来, 金桃一下就去搂住颜夏,「姐姐。」
金桃昨日虽然身上没什么伤, 但估计吓得不轻,而且因为吸入了浓烟, 这会儿面色还是有些不好。
颜夏拍了拍她的肩, 「没事了没事了。」
她看向王匪, 「今天好些了没有?」
王匪点头,「嗯,好多了,刚刚我也给金桃把过脉了, 她就是还有些虚,其他都无碍。」
颜夏「嗯」了一声, 然后又对着金桃道, 「今日我就去问问赵大人, 看能不能让你住我那里去,医馆现在要修缮, 咱们也不能一直住这里,就只能先将就了。」
金桃点头, 「嗯,好。」
颜夏说完又看向王匪,「不过衙门也不能住太多人,到时你就先回家住,等医馆修缮好了再回来。」
王匪看了一眼金桃,「嗯,好。」
颜夏自然也注意到了王匪看金桃的眼神,她拍了拍他的肩,「正好,这几日你可以多温习温习医书,若是想我们了,也可以去衙门看我们。」
王匪淡淡地一笑,「好,都听夏姐姐安排。」
颜夏这边交代完之后就去找赵祁修一起回衙门去了。
一进门,就见着赵舜在前堂,整个衙堂里面都是人,见着颜夏一回来,赵舜 立即就笑着朝她走过来,「颜大夫啊,听说你医馆被烧了?」
颜夏还没反应过来,赵舜就又将一个袋子递给她,「这是大伙儿凑的银子,你这医馆要重建处处都得花销,你别客气,拿着。」
颜夏看着赵舜递过来的那个沉甸甸的银袋子,却没接。
这衙门里的人每个月多的不过三五两银钱,少的也就不到二两,那银袋子里一看就起码得有几十两,她怎么好意思收?
她将银袋子推回给赵舜,「赵大人,不用了,大伙本来月钱也就不多,我还有些存钱,修医馆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赵舜见她不收,将银子往她怀里一塞就连忙走到一边去了,「颜大夫,这是大伙儿的心意,你放心,大头都是娄夫人出的,你在府衙里这些日子也时常照顾着我们,这些你就不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嘛。」
「是啊是啊,颜大夫你就别客气了,平日里你对大家都很照顾,这些银子你就收下吧。」陈锦等几个衙役也随着应和。
赵祁修也道,「大伙儿的心意,你就收着吧,反正也是一家人。」
颜夏可听出来他那一家人和和别人的一家人不一样,她看了一眼怀里的银袋,想了想拿在在手里,这才朝着大家拱了拱手,「那恭敬不如从命,今日我就收下了,多谢大家,改日医馆赚钱了我再还给大家。」
见颜夏收了银子,大伙儿这才散了各自忙去了。
陈锦往赵祁修这边走了几步道,「赵公子,那孔康胜有消息了,现在我们的人盯着的,是要抓过来,还是?」
赵祁修道,「不急,先跟一天,看看他都去哪儿,如果明日他还没什么异常,你们就将人带过来。」
陈锦点头,「好,那我让人去给盯着的兄弟说一声。哦,对了,还有一事。」
「什么事?」
陈锦看了一眼赵祁修压低声音道,「今天早上抓了几个散布谣言的人,赵公子可要问问?」
「谣言?什么谣言?」
「就是罗大牛和王发海的事情,不知道怎么的,外面的人都知道了两人死了的消息,不仅如此,还知道了礼吴县卖地买地之事,都说是赵家太欺负人,没想到这都远侯堂堂的院座居然也这样,实在是意想不到。
又是赵家?
颜夏去看赵祁修,见他面色如常。这么快这消息就传开了?而且外面的人怎么知道礼吴县的事情的?
「赵公子,这谣言恐怕是有人故意散播出来的吧。」
陈锦觉得此话甚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将两个说得厉害的带了回来,看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人。」
赵祁修一直都觉得王发海的出现让他隐约有些不安,之前一直没想明白这背后的牵扯,如今这么一说他倒释然了,原来这背后之人的目的在此。
他看着陈锦道,「那两人现在何处?」
陈锦道,「就在外面。」
「去看看。」
颜夏见赵祁修要去寻人问话,则往一旁去寻赵舜去了。
她将金桃接过来一起住的话刚一说,赵舜就答应了下来。
颜夏心里很感激,「多谢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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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得了赵舜的允许便打算先去将金桃接过来,不过接金桃之前她还有一件事。
从衙门出来之后,她就去了京城最大的一处珠宝铺子,德源庄。
一进门,那伙计本来脸上还笑嘻嘻的,可一见着她这身上都没几处绫罗首饰的,脸上的笑容一收,并没有热情地招唿,而是上下打量起她来。
颜夏也不在意,只拿着那颗琉璃珠子笑着去问掌柜,「这位掌柜,你能瞧瞧这种珠子你们这里可有?」
那掌柜只略略看了一眼,就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打发般地道,「不认识不认识,我说这位姑娘,你是来买东西的还是来问东西的?我们这德源庄是卖东西的可不是给你问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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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收敛了笑意,想了想,从钱袋子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出来递给那掌柜,「掌柜的,你再看下,这珠子你们这里可有?我是真的有急事。」
掌柜的只瞟了一眼她手里的银子,就敷衍着道,「我说姑娘,你这是何意?赶紧回去吧,我们这里可不替人辨东西,你这样可是会打扰到我们生意的。」
颜夏也知道对于德源庄这样的铺子来说,这点银子是少了点,但颜夏她手头也紧,正想着要不要狠狠心拿出更多银子出来时,门外来了一人。
刚刚还一副看不起人的掌柜赶紧迎了上去,「赵公子啊,许日未见,今儿个要买些什么?」
颜夏一听见「赵公子」几个字就去看人,没想到来人居然是二皇子。
他不是姓景吗?
但她下一瞬就明白了,他这样的身份出门在外自然是不好用真实身份。想着刚刚那一声赵公子,她忽然有些想笑,不知道赵祁修这个时候是不是在一直打喷嚏。
她朝着景明庚福了福身,「赵公子。」
景明庚一愣,咳了咳,打着哈哈道,「啊,巧了,是颜大夫啊。」他看着她手里的珠子,疑惑地道,「怎么?你来买东西?」
颜夏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来问问这德源庄这里问个事情。」
景明庚将目光投向那掌柜,掌柜一愣,赶紧识趣地将颜夏手里的珠子接过来仔细端详起来,「这珠子成色不错,虽然是琉璃质地,但应该是西域贡品,市面上很少见的,连我们这里都没有的。」
景明庚听见这么一说,也去看那珠子,「这珠子好生熟悉,对了,我记得母——母亲那里好像也有几颗。」
皇后?
颜夏大为震惊。
景明庚看着颜夏,「你这珠子是哪里来的?」
颜夏将珠子收起来,「哦,一个朋友的,我就是看着好看,好奇过来问问,若是便宜本来打算买几颗的。」
说完,她又朝景明庚福了福身,「赵公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景明庚点头,「好。」
等颜夏快出门了,景明庚叫住了颜夏,「对了,回去了不要给元介说那个——」
颜夏会心地一笑,「嗯,好,赵公子放心就是,今日咱们谁都没见过谁。」
从德源庄出来后,颜夏就开始思索起景明庚的话来,那样的珠子,皇后那里也有?在巷子里看见的人她记得是个男子的衣衫,他会是什么人?是皇后的人?可是皇后的人也不应该出现在她医馆啊。
她看着手里的珠子,有些迷茫。
这火究竟是谁放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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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陈锦将那两人带来见赵祁修,还没等赵祁修问话呢,两人就招了个干净。
「这位大人饶命,我们这也只是拿钱办事,是有人让我们这样传的,还说传得越厉害越好,我们并不知道这会坐惊扰官府啊。」
本来他们就是拿了人钱财在街头巷尾说这些话的,哪里曾想到一转眼就被带到衙门了。
赵祁修冷着脸,「那是谁让你们说这些话,又是谁给你们钱的?」
两人连忙道,「就是,就是北地堂的熊哥。」
北地堂?
北地堂,赵祁修知道,京城最大的两处漕帮,一是北地堂,一是烈光堂,分别在南北两处,而北地堂就是在北边的码头。平时北地堂的人在码头替人搬运东西,但也兼营着一些运货、押镖、传递消息等买卖。其下手下众多,也算是一股势力了。
这么一说,这谣言确实是受人操作的,而且对方还有一定实力,不然还不一定能驱动北地堂。
是周家吗?
第60章 小炒黄牛肉
颜夏回衙门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一进门就遇着赵祁修。
赵祁修这边也是刚刚询问完那两人,问起旁的人来,这才知道她出门去了。
赵祁修见她回来便问到, 「去哪里了?」
颜夏讪讪一笑,「去医馆那边看看, 顺便找了几个木匠,看看这后面如何修缮。」
赵祁修点头,然后将一张银票递给她,「这些银子你且拿着。」
颜夏低头看了一眼那数字, 一千两!
她迟疑了一下,「所以这又是提前的聘礼?」
赵祁修跟着笑起来, 「你不是需要银子吗?眼下重修医馆才是正事。」
颜夏没接,看向赵祁修, 「赵公子, 贺夫人给我的诊金你应该知道数目的, 我还有存钱。」
赵祁修之前让人调查那张枫晚的时候,自然也查了查颜夏。并不是怀疑什么,他就是好奇,想知道她究竟是瞒着自己什么, 她又有什么样的来歷。只是她比那张枫晚还难查,根本就是一无所获。
但却知道一点, 那就是她和烈光堂的周三好像走得很近, 后来自然也就知道了她将自己大量的银钱都给了周三替她办事去了。
也不枉她花如此多银钱在这周三身上, 阿肆查了一阵儿周三,还真没发现他究竟在帮颜夏办何事。
赵祁修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钱都给别人了,你还有钱吗?」
颜夏一副被人看透的表情, 「你在查我?」
赵祁修摇摇头,「不算查,只是好奇,我想知道我能帮你做什么,不过那周三也确实可以信赖,他做事谨慎,我的人也没查到他到底帮了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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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缓了口气,当初她找周三帮忙可不正是因为他的能力吗?而且怎么说她也算是他恩人,周三这人义气,自然会尽力帮她掩饰的。
赵祁修这样的人,查自己也正常。
不过她还是将银子退给赵祁修,「你的钱我不能要,无功不受禄,你放心,银子我自己会想办法,再说下个月不是就又有诊金了?」
赵祁修看着她,「那就下月等你拿了诊金再还我,衙门的人给你凑银子都能收,我的怎么就不能收了?」
颜夏沖他狡黠地一笑,「人家是情义,你是什么?」
赵祁修嘴角一弯,「我的,自然也是情义。」
颜夏脸攸地一红,将那银票抽回手中,「行,那就当我借的,下个月还你。」
见她收了银钱,赵祁修满意地点点头,「火油的事情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可能这两日就有眉目了。」
颜夏点点头,「嗯,对了,你那边问得怎样?」
赵祁修笑意渐收,「你说得没错,就是有人故意安排人散布谣言的,目的也很清晰,应该就是针对赵家,坏了赵家的名声,自然就有人出来说话。」
「说话?谁要出来说话?」颜夏有些听不懂赵祁修话里的意思。
-
皇宫。
赵邺和赵舜两人立在御书房外已经站了一个多时辰了,但皇上还在里面批着奏摺。
赵舜和赵邺彼此就那么光秃秃地端正地立着,也不慌张,看着像是因为做了什么亏心事儿,在这儿顶着日头受罚。但两人长衣而立,身姿挺拔如松,虽说都不再年轻了,但那股风骨又很是养眼。
当朝这些官员,但凡有些资歷的,也就数这两人最是独领风骚了。
游公公已经连着请示了两道了,皇上都当没听见似的,只是就那两个字,「等着。」
眼看着日头越发的毒辣,游公公看着门外站着的两位大人脸都红完了这才又厚着脸皮朝皇上道,「陛下,外头两位大人已经等了快两个时辰了。」
皇上这会儿许是批完了摺子,看了一眼外面亮堂堂的阳光,这才缓缓开口道,「让他们进来吧。」
赵邺和赵舜一进来就齐齐地向皇上拱手行礼。
「臣赵邺叩见陛下。」
「臣赵舜叩见陛下。」
皇上瞥了他们一眼,肃然道,「平身。」
两位大人起身之后,赵邺便先开了口,「臣有罪,请皇上赐罪。」
一听大哥这么说,赵舜也跟着道,「臣也有罪,请皇上赐罪。」
皇上见着两人请罪都请得这么理所当然的,气不打一处来,示意了一下游公公,游公公就带着一众奴才退下去。
皇上见着人走了,这才指着一旁的水,「要不洗洗先?看看你们那一脸的油光满面,都噁心得我吃不下饭了。」
赵舜和赵邺相视一笑,这才去一旁拿湿布子擦脸。
皇上看着两人脸干净了些,但还是有些没好气地道,「说吧,今儿这又是闹哪一出?」
赵舜这次笑着将布子放回去,「启禀皇上,我们这是来请罪啊。」
皇上瞪了两人一眼,「还知道请罪?看看现在的京城都把你们赵家说成什么了。先是去硕成王府抢人,现在又是在礼吴县强买田地,还杀人灭口,这简直罪行昭昭嘛,再下一步是什么?是不是该是拥兵自重,图谋不轨了?」
赵邺朝皇上行了一礼,「所以,今日我兄弟二人前来请罪。这杀人,买田地的事情,我们相信皇上肯定是相信我们的,但是外面的人并不这样认为,如今为了平息这流言,也只有我们先请罪,皇上你再罚一遍可能才能暂时止住流言。」
「你说得倒是轻巧,我为何让你入主枢密院你应当知道我的意思,如今若是将你闲职在家,这枢密院的事儿怎么办?」皇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可对方的目的不就是要打压赵家,如果不给他们看看样子,只怕还会有下次,那受害的还是百姓。」赵邺诚恳地道。
皇上也是头疼得很,上次被迫换掉赵邺这主考官,一场春闱下来,他原先看中的几个才俊就有两三个被刷了下去,而原先他不看好的几个倒是入了一甲,这明显就是要培植自己的势力。
只是他也不傻,只是不动声色地选了些看着体面但并不紧要的官职给这些个人。
如今要是这枢密院没了赵邺,他是怕到时情形不受控制。但若是不将赵邺从枢密院挪出去,就如他自己所说,谁都不知道下一个遭殃的又会是谁。
一想到此处,皇上就恨得牙痒痒。
「贺竹方那边呢?怎么样了?」皇上问到。
赵邺朝皇上道,「已经派了人去传信了。」
皇上狠狠地剜了一眼他,「你呀你呀,哎,罢了罢了,眼下先查这背后之人,赵舜,你得盯紧点儿,枢密院的事儿容我再想想。」
赵邺本还再说什么,却被赵舜制止了下来。皇上的考量也是有道理的,总不能一味地退让,失了根据。
赵邺和赵舜从皇宫出来时,赵邺就对着赵舜道,「你刚刚拉我干什么,眼下这分明就是冲着我赵家来的,今日这事儿不把我从枢密院扯下来,那明日肯定还会有别的事情,上次没出人命这次就出了两条人命,还有一条无辜者的性命,那下次我估计他们会更甚的。」
赵舜安抚着赵邺,「我说大哥,你这也是只能解燃眉之急,若是你从枢密院退下来,那谁来接替你的位置?若是对方一直不罢休呢?再说你在枢密院是有任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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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万一真如皇上所料他们的目的是在逼宫呢?」
赵邺一时无语,「那你说怎么办?」
赵舜笑起来,看了看日头,「大哥莫急,不如去我衙门?这会儿你回去也没饭吃了,去我衙门说不定还能捞着个残羹剩菜呢。」
赵邺和赵舜这头一出宫,宫里就传出了皇上御书房面见赵邺赵舜两位大人,先是太阳下暴晒两个时辰,再是皇上气得不行,当场就怒斥了两人,还泼了两人一盆冷水的话出来。
这话总是越传越神,传到后来还有说赵邺被皇上砸破了头,随赵舜回衙门治伤的话。
紧接着,后宫又传出了皇后生病的消息。
一时间,原先那些和赵家交好的群臣,大部分开始避而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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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头,赵邺随赵舜回衙门后,虽说大厨房的饭点是过了,但正好赶上了颜夏她们这头的饭点。
庆婶今天做的是辣子鸡和爆炒土豆丝。赵祁修因为身上还带着伤,颜夏就在自己的小厨房开了小灶。
颜夏本来从外头回来衙门时就晚,做完饭正好遇上赵邺和赵舜他们回来。
颜夏今日做的是简版的佛跳墙,里头放了芋头、冬瓜、香菇、竹笋、萝蔔、豆腐、豆芽以及五花肉,满满当当顿了一小锅,又炒了一个豌豆肉末。
想着他们三四个人吃正好。
但眼下赵舜赵邺一来就显得有些不够了。
她站起身来,朝两人福了福身,「你们先坐会儿,我再去炒两道菜。」
赵祁修看了两人一眼,浅浅地拱了拱手,「父亲、二叔,你们这到得还真是时候。」
赵舜哈哈一笑,「不是到得是时候,是我专门带大哥来的,你父亲啊一肚子气,吃不下饭呢。」
-
颜夏这边一进了厨房就又忙活了起来,想着炒一个小炒黄牛肉,简单又快。
将牛肉切成薄片之后先拿盐、姜片和清酱腌制着,然后就去切大蒜和芹菜。待芹菜大蒜切好了之后,这才又往牛肉片里加了一小撮淀粉。
然后才烧大油,加大火。
待油烧得八九分热的时候,腌好的牛肉往下一放,就听见「刺啦」一声,牛肉片因受热迅速捲起来,颜夏大勺一挥,来回快速翻滚,然后放入姜丝、一小碗蒜片和半盘芹菜,再加入少量食盐,再来回那么一番,散上一把葱段,菜就装了盘。
这样大火炒出来的牛肉不仅嫩而且边角处带着一丝微焦,有一种炙肉的口感,即便没有辣椒的加持也能香出一碗饭来。
牛肉炒好,颜夏又干煸了一个豆角,早先出的豆角虽然细,但也最嫩,最适合干煸。焯过水后,直接下锅炒,起锅前在散上一小碗蒜泥,也是一道下饭的好菜。
等她将两样菜端出来时,就见赵邺还是刚刚那般不太高兴的模样。
赵舜看着颜夏手里的菜,一下就觉得饿了,连忙帮着添饭,「我说大哥,你莫要想那么多,眼下是要先吃饱饭才是。」
赵邺往桌上一看,本来没什么胃口的,但奈何那牛肉色泽侯润,十分诱人,忍不住还是端起了饭碗。
赵舜将一块牛肉放入他碗里,「来来来,吃块牛肉。」
赵邺还是第一回吃颜夏做的饭菜,原以为也就是和平常做的一般,但入口之后确实被惊艷到了,又去夹那锅里的佛跳墙,刚刚的事儿先放一边吧,吃饭要紧。
第61章 中毒
吃过了饭, 赵邺刚刚那一股子气劲也消了不少,他看向颜夏,「颜大夫的手艺当真不错。」
颜夏笑起来, 「赵大人若是喜欢,可常来。」
赵邺笑着点头, 「好。」
说完之后又去看赵舜,「去你书房,竹方那边还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说说。」
赵舜点了点头,两人便一前一后往外去了。
等两人一走, 赵祁修这才转过身来看向颜夏,「你一会儿干嘛?」
颜夏道, 「若是衙门没什么事儿想去看看医馆那边,我已经找好了木匠和泥瓦匠师傅, 过去看看这医馆如何修缮, 然后去把接金桃过来。」
赵祁修点头, 「那我陪你一起。」
颜夏正想说不用,就见着赵祁修道,「吃得有些撑了,消消食。」
想着刚刚赵祁修吃了一碗米饭又吃了好些菜, 消消食也行,也就答应下来。
她看了一眼他后背, 「你肩背上的伤怎么样了?」
赵祁修道, 「好些了。」
今天早上用过颜夏新调的药膏, 确实好了许多,已经不那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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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医馆的时候, 太阳正顶着头晒,日头丝毫没有偏斜的意思。
赵祁修和颜夏是坐马车来的, 这会儿马车的蓬顶被晒得滚烫,马车内更热得慌。于是一到地儿,颜夏就赶紧下了马车来,想起那日赵祁修骑马的事儿,她侧头去看他,「赵公子是会骑马的?」
赵祁修点头,「早先也学过,怎么?」
颜夏其实想说,如今眼见着天气越来越热,偶尔骑骑马也是好的,还能当活动身子。
赵祁修看出她的意思,「骑马颠簸厉害,母亲原就是不让我骑的,不过现在身体已经好了许多,日后可以慢慢多试试。」
颜夏看他,日光此时虽然是强,但却将人照得更亮堂了些,甭管是晒的还是养的,赵祁修的脸这会儿看着也红润许多,比起之前那副惨白之色倒多了些血色。再加上他骨相本就生得端正,这段时间在颜夏的调理下饮食上比之前吃得多些。虽然还是瘦,但至少颧骨不那么突出,脸上也多了点儿肉,整个人看着好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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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看,其实赵祁修皮相也不错的。
颜夏别开眼去,脸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太阳晒得有些泛红,正要往医馆那头去,却被赵祁修叫住,「先去旁边那处屋子看看。」
颜夏以为赵祁修是想看看原来旁边连带着烧毁的房屋的情况,正想说那边的人好像不在,等人回来了自己会去说赔偿的事儿,却见着赵祁修已经抬步过去了。
他指了指医馆旁边的那处房屋,看着颜夏道,「这屋子我买下来了。」
「买下来了?」颜夏瞪大了眼睛。
赵祁修什么时候买下的这房子?她怎么不知道?难怪说没见着屋子里的人,可他买这房子做甚?
赵祁修进到屋里道,「这屋子虽然烧毁不算太严重,但原先的屋主觉着不吉利便有卖出去的意思,正好我就买了下来。你原先的医馆本也就小,我想着倒不如买下来,这屋子比你先前那处大,这样你可将这边这处作为医馆,旁边的这处作为住的地方,如此一来宽敞也方便。」
颜夏自然也是知道两处房子自然更大些,更宽敞些,可买房子,这可得花不少银钱,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看向赵祁修,「原先这医馆,你该不会也买下来了吧?」
赵祁修笑着看她,然后点了点头,「嗯。」
当时,赵祁修买这旁边房子的时候就有心买下原来如意医馆的房子,便让阿肆去寻了房主,因着房屋被烧,赵祁修一提价,那原先的房主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她朝着赵祁修拱了拱手,「赵公子,有钱,任性。」
赵祁修听出她话里的讥诮,「反正以后我就是你的房东了。」
颜夏看着他,「赵公子,两间房的租金我可交不起。」
赵祁修人面春风站在廊檐下,翩翩如玉,「房租我还收你原先的价钱。」
颜夏拿眼瞧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朝着那屋子后园走去,「我去看看里边的园子。」
阿肆看着颜夏走远了,这才看向赵祁修,「公子,你买房子不就是因为颜大夫么?怎么还收租金?」
赵祁修看了他一眼,实在觉得此人不懂看人得很,「她那样的人,怎会白要。」
颜夏看了一圈这里的园子,确实比自己原来的园子大很多,而且这边的后园旁还有一处单出来的房间,是有一个单独的门廊,正好可以用来堆放药材,外面的园子比原先更大一些,左右很宽敞,可以加一个棚顶,园子摆一些桌凳,这样可以安置来看病的人,确实不错。
赵祁修看出她的喜欢,道,「到时候,这边可以新开一道门,这两间房子就通了,使用起来也更方便得多。」
说实话,颜夏还真觉得这想法不错。
她想了想,朝着赵祁修道,「这边这处房子的租金我按市场价给你,原先那处医馆那间房子,你买成多少?可否转卖给我,我虽然现在不能立刻给你,但你可按照月息计算,赵公子你看可好?」
赵祁修看着颜夏不像说笑,「为何想买下来?」
「这个我自然有我的用处,赵公子,成吗?」
颜夏其实早先也是有买下那医馆的房子的,只是她一时间筹措不了那么多钱,本想着等等的,却没想到却被赵祁修买了下来。
赵祁修看她一脸认真,「那等你凑够了银子来找我,房子我给你留着。」
「好,那就说好了。」
颜夏出了门来和找来的木匠和砖瓦匠说了自己大概想如何修缮的意思,那木匠和砖瓦匠连着点头,「好,颜大夫放心,事儿交给我们自然给你办好。」
她朝两人道过谢,又将定金付了,这才告辞。
刚出来,就碰上来查火油的庞喜打这边经过,见着两人便过来打招唿,「颜大夫,赵公子,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啊。」
庞喜虽然之前脚受伤了,但因着年轻底子好,这两日已经能走动了,陈锦便将这查火药的事情交给了他来办。
颜夏沖他点点头「来看看这医馆修缮的事情。」
庞喜打眼望了一眼那医馆,「哦,颜大夫若是需要帮忙的,说就是。」
颜夏笑着点头,「好,谢谢。」
庞喜又看向赵祁修道,「对了,赵公子,火油的事情有着落了。」
赵祁修一听问到,「查出是谁了?」
庞喜道,「查到了最近卖火油的人,刚好说这买火油的人他认识,是城外一户人家买的,我就是正要去城外找人呢。」
赵祁修听说如此,正想说「我同你们一起去」,就见着了姜澄匆匆而来。
姜澄是都远侯府的管家,见着赵祁修他们,行了礼就去看颜夏,「颜大夫,可算是找着你了。」
颜夏之前在赵府的时候是见过姜澄的,知道他是赵府的管家,她一愣,「找我?不知道姜管家找我何事?」
姜澄一头的汗水,「贺夫人请颜大夫你随她进宫一趟。」
「进宫?」赵祁修意外得很,找她进宫做什么。
姜澄点头,「皇后这两日头痛得厉害,御医看了两回了都没效果,连皇上都惊动了,这才找到了咱们夫人想让颜大夫进宫给看看。」
赵祁修看看颜夏又看看庞喜,「那我陪你去。」
颜夏摇了摇头,「没事,你去查那买火油的人吧,我随贺夫人进宫就行。」
「可是,」赵祁修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这是颜夏第一次进宫,上次在凤鸣山的时候就险些出事,宫里的人身份复杂,他怕她遇到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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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看出他眼里的担忧,抬起头来, 「我如今是随贺夫人进宫给皇后看病,能有什么事情,你且放心查案子去吧。」
赵祁修虽然心中有很多担忧,但颜夏这般推辞,而且想着查到这火油的买主可能就可以知道是谁放了火,最后还是没再坚持。他看向姜澄,「你且给夫人说万事多注意些。」
姜澄朝赵祁修行了一礼,「公子放心。」
-
颜夏随着姜澄到赵府的时候,贺兰婉早就将马车都准备好了。
人一来贺兰婉就拉着人上了马车。
马车走起来时,贺兰婉见颜夏神色忡忡的样子,拉过坐在外侧的颜夏的手道,「颜大夫,你不用害怕,皇后你上次也见过的,她为人很是随和,你只管看病就行。也不要有什么心里压力,皇后这病是老毛病,就算不能断根也没人怪你的。」
颜夏点头,不过这会儿她想的不是皇后的病情,而是那颗珠子。上次二皇子说皇后那里也有那样的珠子,她在想是不是可以在皇后那里寻到什么。
她朝着贺兰婉道,「嗯,我一定尽力。不过皇后这头痛了这么久都没缓解吗?上次我重新调的那药不管用?」
贺兰婉点头,「谁说不是,也不知是怎的,这一回,皇后这病来势汹汹的,几个诊了天都没找出这治病的方子,也是没办法这才找你去的。」
颜夏见贺兰婉一脸焦急,安慰道,「贺夫人放心,皇后这头疼的病并非不治之症,只要好生保养,是可以避免这般经常性头痛的。」
贺兰婉见她这般说,心里安心许多。
等马车道了宫门的时候,就见着皇后宫里的曹公公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他朝着贺兰婉行了一礼,「夫人。」见着后面跟着的颜夏,又道,「这位就是那位医术高超的颜大夫?」
颜夏朝曹公公也福了福身。
贺兰婉点头,「嗯,正是。」
曹公公立刻就带着人往宫里走去。
「皇后娘娘这段时间身子一直不好,用了夫人您送来的药也不见有效果,今日更是不省人事,这才惊动了圣上,这不,就去找夫人您去了。」
贺兰婉点了点头,「那御医可有说是因为什么引起的?」
曹公公摇着头,「就是没有,御医署诊了两天了也没查出究竟是什么引起的。」
御医署也没查出来吗?颜夏心里不禁打起鼓来。
等到了贺莲清的宫里头,颜夏低着头跟着贺兰婉一进门就看见宫里跪了一地的人,循着跪着的人往上看去,一个身穿暗兰博多织青衣衫,腰间刻着纹金龙纹缕带的人正一脸怒色地坐在床榻边。
虽隔得远,但颜夏还是能感受到对方的威严之气。
贺兰婉朝着那人叩拜道,「臣妇贺兰婉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颜夏见状也跟着跪下去,「民女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皇上抬眼看过来,「起来吧,后面那位就是那位叫颜夏的大夫?」
曹公公朝着皇上深鞠了一躬,「启禀陛下,这位就是颜夏大夫。」
皇上站起身来,看了一眼颜夏,「那赶紧过来给皇后看看吧。」
颜夏起身上前,刚到床榻边就闻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她循着味儿望去,见着皇后的床榻前正摆着一碗现煎的汤药。
几个着官服模样的人见着这么一个小姑娘都大感意外,皇上是去叫都远侯请的大夫竟然是个女子,还是个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
这能看病?
颜夏沉了沉心,伸手去搭脉,却发现这一次皇后的脉象并不像上次那般虚浮,反而,这次的脉象十分喷礴,这脉象太过激进,实在不应该出现在皇后的身上。
待把过脉,她又去看了看皇后的脸色。皇后脸上、嘴上此时也都有些泛红,这一看就是有问题的。但是问题出在哪里,她只是有些猜疑却拿不准。
她看了一眼贺兰婉,想要询得帮助。
可还没等贺兰婉开口,坐在榻前的皇上就道,「怎么了?」
颜夏见问,朝着皇上行了一礼这才道,「民女探皇后脉象,发现她脉象喷礴激进,这样的脉象不像一个女子的脉象,很像是用过什么东西的样子。」
听见这话,一位年纪稍长的御医也道,「皇后的脉象确实很奇怪,但我们也查探过她的饮食并没有什么异常,先前我们还以为皇后是中了什么毒,也试着用银针扎过手指,可探血液银针也并无异常。」
皇上沉眸,「所以,当下要如何?」
颜夏细想了会儿,朝着皇上道,「民女曾经遇到过一个中毒的,细查饮食和探指头的血都没问题,但最后那人确实是中了毒。」
皇上看着颜夏,「所以,你是说皇后中的毒不是因为吃的东西?」
颜夏点点头,「嗯,当时那人是因为薰香吸入肺部导致的中毒,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否也有用香的习惯?」
旁边的芦衣一听,赶紧跪下身来,朝着皇上和颜夏道,「皇后娘娘用香的,不过皇后娘娘用的香都是非常常见的,香也一直是用的一样的没变过。」
颜夏看向皇上,「民女想看看那香。」
皇上一挥手,没多会儿芦衣就带着香盒来了,「启禀陛下,皇后娘娘用的就是此香。」
颜夏将那香盒打开来,仔细查看起来,几位太医也跟着过来拿起香来细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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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都是最普通的薰香,多以安神为主,除了几样花卉外好像并没别的东西了。」其中一位御医道。
颜夏这会儿也看了那薰香,确实如那位御医所说,并无毒。可是,皇后这模样——
她转头去看皇后,这会儿旁边的药还有些热气,丝丝缕缕的雾气飘起来。
颜夏盯着那药碗看了会儿,「香炉,」她看向皇上,「陛下,民女还想看看那薰香的香炉。」
皇上点头,示意人去拿。
很快芦衣就捧着一个沉香雕刻的三足鎏金铜炉过来。颜夏见着那炉子,掀开盖来就去抓里面的香灰,「这香灰一直没换过?」
芦衣想了想,「自皇后病后,香炉虽然燃的时候不多,但晚上的时候还是会习惯性的燃一会儿。」
所以,里头的香灰是昨日的。
颜夏看着手里已经燃尽的香灰,细细地嗅了好一会儿,然后从一旁的水壶里倒了一碗水,将那香灰撒进去,很快,水就浑成了一股灰黑色。
颜夏将那碗放在一边,等了等,然后待那些香灰沉下去后,水色中竟泛起了一层很淡的蓝色,果然。
她将那碗呈到皇上面前,「陛下,民女怀疑,皇后中的是一种名为白虎齿的毒。」
「白虎齿?这是何物?」皇上道。
几个御医一听都面面相觑,那位年长的御医道,「回皇上的话,白虎齿是长在极北的一种毒草,因其叶片像是老虎的牙齿因而得名。在寻常的地方几乎很难寻到,书中相关记载很不多,但这毒草确实有致人性命的毒性,尤其会让人头疼头晕,甚至有些还会癫狂。」
颜夏点头,「正是,早先时民女看过一本医书,上面所描述的症状就是皇后这般,脉象喷礴,脸色嘴唇泛红,头疼厉害。若源源不断地吸入,最后会因为心脏负荷不了,最后暴毙而亡。我猜皇后是因为吸入了这白虎齿的香气,才致使中毒的,不过因为量不多,又不是经食物,因此才不容易查出来。」
皇上暗暗握紧了拳头,脸色沉得十分可怕蓦地一沉,「给朕查!」
游公公躬声应「是。」然后立刻往外去了。
既然查到了毒为何物,接下来就是如何解毒了。
只是这白虎齿甚是少见,几位御医一时间也拿不准该如何用药。颜夏虽然是在医书上看过此毒,但对于解毒之法还是有些斟酌,虽是知道该用哪些,但剂量却有些把不准。
忽然,其中一人道,「我倒是想起来,御医署原来那位王贡御医好像说起过此物来。」
皇上立刻招来人,「去宣王贡。」
颜夏从背着的挎包里拿出针袋来,「陛下,民女想替皇后施针,压一压这毒性,以免这毒蔓延之心脉就不好治了。」
皇上看了一眼床榻之上的皇后,点头,「好。」
而另一头,游公公这边动作迅速,将皇后宫里的宫人们都召集了起来,从那碰过香炉的人着手,很快就查出了可疑之人。
游公公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多少还是有些手段的,不出半个时辰,那人就招了。看着那份口供,游公公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去了屋里。
「陛下,这口供还需你亲自看看。」
第62章 心计
游公公之所以要让皇上亲自看看口供, 只因为一点,此案子关系到了宁太妃。
这香炉就是宁太妃宫里的宫女採薇送来的,她们里应外合这才换了贺莲清的香炉。
皇上看着那口供, 还没说话呢,门外就有人通传, 宁太妃到了。
皇上看了一眼游公公,还是让人进了来。
进了宫门,宁太妃朝着皇上福了福身,便直接道, 「皇上,本宫今日来是有要事要向皇上禀告。」
说着她朝身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就见着一个宫女模样的人被带了进来。
「皇上,此人叫採薇, 今日发现其行为鬼祟, 一查之下发现其有谋害皇后之嫌疑。」
皇上睨着眼看宁太妃, 「哦?」
再去看那宫女背部和臀部血肉模煳,已经被打得半死,连话都说不出来。
宁太妃说完又立即跪了下去,「本宫有管教不严之过, 还请皇上责罚。」
都打成这样了,还管教不严?
颜夏这会儿也已经施完针了, 见着宁太妃这一出舍卒保车的戏码, 自然看出来了她这是苦肉计。
她偷偷抬眼去看皇上, 只见他此时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过了好一会儿才道, 「宁太妃能如此大义实属难得,自然也谈不上责罚, 待事情查清楚,会秉公处理。」
说完他看向游公公,游公公识趣儿地叫人将採薇带了下去,「採薇谋害皇后,拉下去狠狠责问。」
皇上示意人将宁太妃扶起来,「太妃今日辛苦了,此事朕会查的,来人,送宁太妃好生回宫休息。」
宁太妃浅浅一笑,「那本宫就先回去了,皇上若是有任何需要都可来寻本宫。」
「好。」皇上笑着道。
待宁太妃这头一走,皇上就将一旁的茶杯狠狠砸了下去,游公公一见着赶紧上前劝阻,「陛下息怒。」
见着皇上绷着一张脸,宫里的人都大气不敢出。
「用最好的药给我将人治好。」
颜夏见宫里气氛微妙,小心翼翼地朝着皇上拜了拜,「禀陛下,民女已经施完针了,皇后目前的毒性算是稳住了。对了,民女早先在江湖游歷,也是大伤小伤不断,有些常用金疮药,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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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这才稍微缓和了神色,看向颜夏,「游公公——」
游公公赶紧拿着颜夏给的金疮药出了门去。
这时,王贡也急急地入了宫,见着陛下便叩拜道,「陛下万安。」
颜夏一瞧,这位不是上次在衙门那位王大夫吗?真没想到,他居然就是王贡,之前都是王大夫王大夫的,不曾想今日还能遇上。
王贡看着颜夏也是一愣,不过随即恢復了神色。
来的时候他已经了解了情况,于是朝着皇上又道,「禀陛下,臣确实知道白虎齿这味毒药,不过,却也是第一次真正见着有人中此毒。还需得让臣斟酌斟酌才能知道如何下药。」
皇上点头,「本是颐养天年的年纪,辛苦你了。这位颜大夫也对白虎齿有了解,我瞧着在医术上倒颇有见解,你们就一起商量看如何解此毒。」
王贡应是,便和颜夏联合着几位大夫商量了起来。
夜色融融,外头夜色越发地深沉,但皇后宫里却是一直灯火通明,直到了快四更天,才寻出药方,然后将药方拿过去,就连忙去抓药煎药。
约摸半个时辰后,皇后醒了。
贺兰婉也长长吐了口气,连忙去看,「皇后?」
皇上见着也赶紧过来看。
这一晚上,估计大家都不安生,眼见着皇后醒了过来,众位大夫以及王贡和颜夏才缓了口气。
王贡年纪确实大了,熬了这一宿已经有些体力不支,皇上大大赏赐了一番,这才特赐了轿辇让人送其出宫。
颜夏也得了封赏,却跪着未起,皇上看她,「你是还有什么事情?」
颜夏朝着皇上深深地一拜,「民女不想要这些封赏,只求皇后能赏民女一些琉璃珠子。」
「琉璃珠子?」皇上不解地问到。
颜夏从袖袋里掏出那颗琉璃珠,「是这样的,民女前些日子捡到一颗这样的珠子,十分喜欢,为此还去珠宝铺子问过,想买得一模一样的做玉坠子的穗珠。但问过几家都没有,上一次,民女有幸遇到二皇子,他说皇后这里也有这样的琉璃珠子,今日有幸能得皇上赏赐,民女这才斗胆想求一颗这样的珠子。」
皇后这会儿意识也渐渐清明,她捏了捏皇上的手,点了点头,「臣妾那里倒是有这一样的珠子,还是皇上给臣妾的,不知皇上是否答应?」。
皇上见皇后都答应了,于是道,「既然皇后已经同意,那朕就赏你。」
芦衣将那珠子递给颜夏的时候,颜夏就小心地接过来,再一次朝皇上皇后拜谢,「多谢皇上皇后成全,这样的珠子当真好看,民女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珠子,甚至比玉石还要更富光泽,民女叩谢。」
见她如此开心,皇后笑笑,带着一丝虚弱的语气道,「只是好看,哪里就比玉石珍贵了。」
皇上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琉璃珠,也附和道,「朕记得这珠子还是好多年前,父皇赏赐的吧,当时同赐的还有几个官员,好像还有一个御医署的,竟没想到今日能作为赏赐给人。」说到这里,皇上嘆了口气,「说起来,那位御医年青有为,只是后来却辞了官。」
听到这里,颜夏的心里一咯噔,她确实想引得皇上皇后说起这珠子的来歷,可她没想到当初这珠子还赏赐过别人,也就是说当初出现在那巷子的人,可能不是皇后的人,还可能是别的人。
御医署?
颜夏心里忽然想到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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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这边和庞喜出了城之后,便根据那卖火油给的地方直接去了那户人家。
阿肆跟着一起到那处屋子时一下就惊了,他看向赵祁修,这不是张枫晚在城外的住处吗?
见着人来,一位妇人打从屋里出来,一身布衣,看着很是朴素,她一愣不明所以,「你们是?」
未等赵祁修问话,从旁边的屋子里又出来一男子,看着庞喜他们身着官服,一下就明白了过来,他拔步过来,「你们是?」
庞喜道,「你可是姓段?最近可是有买过火油?」
本以为那人会狡辩,可没曾想,对方居然直接承认了,他朝那妇人拱拱手,「夫人,我有些事要去衙门一趟,你不用担心。」
说完,他又朝着赵祁修他们,「走吧,有什么问的我同你们去衙门说,别在这里吓到了孩子。」
赵祁修低头去看果然就见着一个孩子躲在那妇人之后。
他朝庞喜点点头,「先回衙门。」
然后,庞喜便押着人往外去,一路上那人也很是镇定,估计庞喜自己都没想到,找人的事情能如此和平顺利。
等赵祁修他们将人带到衙门时,赵祁修便问起来,「你姓段?叫什么名字?火药是你买的?为何买火药?」
那人脸上看着很是平静,他看向赵祁修,「我叫段沙江,火药确实是我买的,因为有时会去山上打猎,所以买些火油做陷阱。」
「做陷阱?那你都做了哪些陷阱?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段沙江还是一脸的平静,「陷阱已经用了,正打算再买些来,怎么?买火油也犯法?」
「买火油自然不犯法,但以此行兇自然就犯法了。你既如此说,那前日你都去了哪里?」
「前日?上山打猎去了。」
「谁能证明?」
段沙江淡淡道,「没人,山上没什么人,自然也就找不到认证,要说一定有的话,兔子,鹿子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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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庞喜一听就不喜了,「你这分明是在胡说。」
赵祁修看着段沙江说话清晰,而且一副不急不气不恼的样子,一看就是有心理准备。
他坐下来,忽然也就不着急了,他慢慢开口转了话题道,「我刚刚看屋子里是位妇人,但据我所知,那位妇人是有夫君的,就是四方药铺的张掌柜,但你们——」
段沙江眼睛悠地一眯,「这位大人是何意?你既然知道张掌柜就该知道,张掌柜是个好人,不过因为他是我恩人,我答应他照顾好他夫人孩子,而且你也看见了房子是两处,我是住在旁边的。大人,药可以乱吃,话还是别乱说的好。」
赵祁修对他这反应很满意,继续道,「恩人?那我倒是好奇了,好端端的,他夫人和孩子为何需要人保护?是他有问题,还是他夫人有问题。」
段沙江被这么一问,约是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多了,沉默了下来。
赵祁修继续道,「所以,火油有没有可能不是你用,而是你替人买的?张枫晚?还是谁?」
段沙江嘴角有一瞬的不屑,顿了顿才道,「大人,火油就是我买的,实不相瞒也不是什么设陷阱,是因为我有别的用处。」
「别的用处?放火烧医馆?」
段沙江愣了愣,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又如何?大人也不必这般绕弯子,我就是对如意医馆的人不满。」
赵祁修见他渐渐顺着了自己的话在说,继续道,「据我所知,如意医馆可一向是清清白白做生意,医术也一向受人称赞,你这般莫不是你的问题?」
段沙江冷哼一声,「大人,你去看过病吗?你又怎么会知道他们究竟如何,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
赵祁修笑起来,「如此说来,倒是我错了,如此说来,你是承认你蓄意放火了?那为何似乎又不像是置人死地?」
段沙将也笑起来,「杀人可是偿命的,我也不傻。」
赵祁修觉得他这话也在理,想了想,便让庞喜先将他押去牢房。
等庞喜回来时,赵祁修有朝他吩咐道,「你去把如意医馆纵火犯已经抓到的消息放出去。」
庞喜一愣,「放出去?」
赵祁修点头,「嗯。」
第63章 牢房
赵祁修这头, 消息才刚刚放出去,人都还没出衙门就听见有人说,有位姓张的公子来投案。
赵祁修一愣, 这速度倒是比自己预想的快了许多。
他让人将人带进来,果然就是张枫晚。
张枫晚朝着赵祁修行了礼, 一脸肃然地道,「大人,我是来投案的。」
赵祁修拿眼瞧他,「投案?不知道张公子投的什么案。」
张枫晚抿了抿唇, 「如意医馆的火是我放火的,不关段沙江的事情, 还希望大人明察。」
赵祁修打量起张枫晚,一袭藏兰长衫, 并没有过多修饰, 但却给人一种清明可信的感觉来。他想了想道, 「也是怪了,现在竟有人上赶着来认罪的,段沙江可说的是这火是他放的。」
张枫晚沉默了会儿,道, 「段沙江只是因为我曾经救过他,他想替我顶罪。火是我放的, 当时我只是想放火, 并不想伤人, 因此将医馆里的两人打晕了丢在后园,又往外园和内园之间泼了水, 等看着你们人来了,救出了两人我才离开的如意医馆, 大人若是不信可再问问我别的细节。对了,火摺子也是我故意放的,就是让你们知道这火是有人故意为之。」
赵祁修静静地看着他,这细节确实说得很到位,其实当时找到段沙江时,他就怀疑这火可能和张枫晚有关,所以这才让庞喜将消息放出去,没想到他来得如此之快。
是因为不想连累旁人吗?
赵祁修看着他,「可是原因呢?你为何要让人知道火是故意放的?」
张枫晚淡淡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只是想给如意医馆一个教训却并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何人?」赵祁修原本以为是张枫晚和颜夏之间有什么前尘往事,但如今这么看是还有别的人?
张枫晚道,「这个就不必告诉大人了吧,反正火是我放的,段沙江只是帮我买了火油,说来也是好笑,他这人就是太过于实诚,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查了出来。」
赵祁修看着他,「既然有人顶罪了,你为何还出来说这番话?有人替罪不好吗?」
张枫晚摇摇头,「我这人不喜欠人人情,是我做的我认,不用牵连旁人。」
不知怎的,赵祁修忽然对张枫晚生出一丝好感来,他招了庞喜来,「将张枫晚先押去牢房,那个段沙江,打十个板子,放了吧。」
庞喜去看赵祁修,「赵公子,就这么放了?」
赵祁修点头,「放了吧,不是他。」
-
颜夏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微亮,她没着急回衙门,而是朝贺兰婉告辞之后便去了四方药铺。她心里想着皇上说的那个人,若是没有猜错,那那日在巷子处遇见的人应该就是张枫晚。
只是他为何放火?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所以她决定亲自去问问。而且她心里还有一种猜测,他也许就是纪中。
可是她人到四方药铺的时候,却听见伙计说他人去了衙门,至今未归。
她一愣,去了衙门?
于是她立刻又急急地往衙门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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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会儿时辰还早,赵祁修还未来衙门,她向一个衙役打探,「昨日是不是有个叫张枫晚的人来过衙门?」
那衙差想了想,「好像是有过。」
颜夏心里一紧,问到,「那人在哪里?」
「好像在牢房吧,是庞喜关进去的,怎么?」
颜夏立刻去寻庞喜,庞喜这会儿本来打算去厨房那边看看吃什么,就见着颜夏一副着急模样来寻自己,「那张枫晚被关进牢房里了?因为什么呀?」
庞喜一愣,「张枫晚?你是说那四方药铺的掌柜吗?害,颜大夫你不知道吗?他就是放火烧你们医馆的人啊,赵大人这不才让我关进牢房去的吗?」
「他放的火?不可能!」
庞喜没想到颜夏会不相信,又补充道,「真的,他自己亲口承认的,颜大夫你莫要只看人外表。」
颜夏想了想,道,「你能否带我去看看他?」
庞喜这下为难了,按理说颜大夫是衙门的大夫,也算是衙门中人,但关系到案件,无关的人是不能随意探视的。他看了看颜夏一脸恳求的模样,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行吧,不过颜大夫我得同你一起去。」
颜夏感激地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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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赵祁修见着贺兰婉回了府,询问了皇后的事情,得知无碍他也放心了不少。
贺兰婉见他没有走的打算,又道,「颜大夫已经回去了,皇上还嘉奖了她,你放心好了。」
赵祁修朝自己母亲笑笑,「嗯,母亲劳累了一宿吃些早膳就去休息吧,儿子先去衙门了。」
贺兰婉像是看透他一般,「哎,都说女大不中留,我看这养儿子也是不中留。你上次说心里只有她,我后来想了想,王家姑娘确实不适合咱们赵家,但这颜大夫我看着心里装了不少事儿,你可想清楚了?」
赵祁修点了点头,「嗯,她心里的事情儿子会想办法去解决的。」
贺兰婉最是了解自己的儿子,她嘆了口气,「你自己想清楚就好。」
说完,便去用膳去了。
赵祁修听说了颜夏已经回了消息也立刻吩咐阿肆去套马车。
人一进衙门就直接去了颜夏的园子,可惜并没有人。正想着这人去哪儿的时候,阿肆过来道,「公子,听说颜大夫去牢房了。」
赵祁修不觉失笑,自己担心她,她倒是挺担心别人。他迴转身子,朝着阿肆道,「咱们也去牢房看看。」
因着昨日和张枫晚打过交道之后,赵祁修其实还觉得此人不错,甚至还多了一丝好感来。
可一进牢房,眼前的景象就将这份好感彻底打消完了。
只见着颜夏冷冷地看着张枫晚道,「我不信,除非你脱衣服给我看。」
阿肆冷不丁地听到颜夏来这么一句,睨眼去看自家公子,赵祁修脸都黑透了。
张枫晚看了一眼颜夏,「我都说了,我不是,你怎么就非不信呢?若是,我能烧你医馆?」
颜夏眼睛都有些红了,她一把抓住张枫晚的手,「你就是的对不对?放火也是另有原因的对不对?」
「是有原因,就是拿人钱财□□。」张枫晚沉声道。
颜夏就那般站在原地看他,忽然抬手就去扯张枫晚的衣服,「你让我看看你腰,若没有,今日就当我没来过。」
赵祁修冷着一张冰霜般的脸看着眼前这一幕,捏紧了拳头。
阿肆见他这般,忽然咳嗽了两声,这才惊动了牢房里的几人。庞喜偏头来看,见是赵祁修,立刻就过来行礼,「赵公子,你怎么来了?」
将赵祁修不说话,他又道,「颜大夫说想看看张枫晚,我想着此事本就和她相关,便就带着人——」
庞喜这话还没说完呢,就见着赵祁修走路带风似的从自己身旁走过,朝着牢房去了。
颜夏这会儿已经停了手上的动作,见赵祁修过来,招唿道,「赵公子。」
赵祁修看着两人,淡淡道,「你们,在做什么?」
颜夏往后退了一步,「没什么。赵公子,这案子我不打算追究了,如果我不追究了,是不是就能将人放了?」
这话说出来,在场的几人都惊讶地看向颜夏。
不追究了?为什么呢?
因为牢房阴暗,此时赵祁修又站在避光的地方,这会儿瞧不出他是什么神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为什么不追究了?」
颜夏低头去看脚下的干草,「没有原因,火是烧的我的医馆,就当是不小心走水了吧,反正此事我不想追究了。」
说完,她便朝牢房外走去。
赵祁修看了一眼张枫晚,想问些什么,可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来。他看了一眼庞喜,「以后闲杂人等,未得允许不准入牢房。」
庞喜连忙低头应「是」,他想着这两人平日里总是同进同出的,如今成闲杂人等了?
阿肆见自家公子也跟着出了牢房,这才走过来拍了拍庞喜的肩膀,然后也跟着出去了。
庞喜在原地愣了会儿,又看了眼张枫晚,简直觉得自己冤枉得很,这都什么事儿?
颜夏从牢房出来之后便直接回了自己的园子。
她实在不明白,为何张枫晚就是不肯和自己相认,刚刚要不是赵祁修来她肯定将人直接给扒了,她就不信,他腰上肯定有疤。
赵祁修这会儿也跟来了园子,颜夏见他面色不好,缓了缓心情问到,「赵公子是哪里不舒服吗?我看你面色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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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冷笑一声,「难得颜大夫还惦记着我。」
颜夏看他说话带着三分刺儿,有些看不明白,自己何尝又不惦记了?
她整了整心情,想了想,又试探着开口道,「赵公子吃过饭了?不然我去做些吃的?」
赵祁修再次冷笑出了声,这女人还有心情说去做饭?他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
颜夏见他不作声,以为他这算是默认了,便起身准备去做吃的,刚一站起来,就听见赵祁修问,「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可知他是有家室的?」
第64章 羊肉焖面
赵祁修当然不是觉得颜夏和张枫晚有什么, 虽然他隐隐约约的他总觉得颜夏和张枫晚是早就认识的,但应该只是故交。他只是觉得那张枫晚既然是有家室的,颜夏就应当把握一下距离, 可刚刚他看着颜夏对他举止轻浮,哪里像一个正经姑娘的做派?
而且他更生气的是, 每次一问到张枫晚的事情,颜夏就闪烁其词。于她而言,他难道连朋友都不算吗?她若是真有事情,就不能让他帮她吗?
颜夏听见这话心里一咯噔, 所以,赵祁修是吃醋了?
她想起自己刚刚在牢房里想着要扒人衣服, 好像举止确实过了些。不过,她也是情急之下才那般的, 她拿着琉璃珠子质问他, 他依然抵死不认, 她当时就气了。为何他就不能和自己说实话呢?
颜夏看着一脸想不通的赵祁修,想了想道,「算是有过几面之缘吧,此事说来话长得, 日后若是有机会再和你说。」
赵祁修看着颜夏,又是这些话, 反正是能敷衍就敷衍, 他当时就又气得不行。直接站起身来, 就出了园子。
这人,脾气还大。
颜夏见他人走了, 想了想还是往厨房去了。
赵祁修这头出来,简直肺都要气炸了, 这颜夏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脚步不停,一路直接往衙堂去,可走了一段,心里还是不平,自己饿着肚子来寻她,她却给他说这些话?
想到此处他又转身,想去寻颜夏问问清楚,可走了一段便又回来了,人家都不说了自己还去问什么?
他这一转身,倒是让跟在他后面的阿肆措手不及,两人脚踩在了一处。赵祁修气不打一处来,看着阿肆道,「 你跟着我做什么?」
阿肆一脸委屈,「公子,我不跟着你跟着谁啊?」
赵祁修无语住。
一进衙堂就气鼓鼓地喝了一大杯水,心情才稍微缓和点,心情一平静下来,他忽然觉得有些饿了。
刚刚还是不该赌气出来的,这亏的不是自己吗?
陈锦这会儿正从外面回来,心里只想着那孔康胜的事情,进来便道,「大人,孔康胜那头有消息了。」
赵祁修看了看自己已经有些微扁的肚子不太情愿地站起身来,「怎么了?」
陈锦一脸兴奋模样,「我们发现这孔康胜和鸿发赌场好像有干系。」
「鸿发赌场?」
陈锦继续道,「昨日我们跟着他时,就发现这孔康胜去了鸿发赌场,而且在里面待了挺长时间,当时我们的人就装作了客人也去了那赌场,可转了一圈却发现根本没有孔康胜的踪迹。估计就是去里面见人去了,但我们的人不好去寻,只好作罢。今日一早,那孔掌柜居然又去了那赌场,昨日我就让人去查了,果不其然,鸿发赌场这背地里的东家居然是周家。」
「所以,孔康胜是周家的人?」赵祁修道。
陈锦一拍手,一副兴奋模样,「可不是吗?赵公子,要拿人吗?」
赵祁修想了想却摇了摇头,「还不是时候,即便说明孔康胜和周家有关系,但也不能说明他就和王发海和罗大牛的事情有干系。得找到他别的证据才能说明问题。」
陈锦一听,脸就凉了下来,不过他随即道,「这简单啊,我们将人带回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以蒋推官的手段,还怕他不招?」
话虽然是这样,但赵祁修想的却并不是定那孔康胜的罪,而是找到周家的罪证,「定他罪容易,定周家的罪难。」
「对了,王发海的住处找到了没?」赵祁修问到。
陈锦点头,「正要和赵公子你说这事儿呢,王发海的住处找到了,但是没什么发现。」
「那丹砂、雷公藤呢?这些可查出些什么线索?」
陈锦道,「也都查了,问过京中的药铺,确实有几家药铺说有人大量买这些药材。但问起是谁,都说不知道。」
「码头呢?有没有什么情况?」
「也问了,都是正常的进出货物,目前还没查到什么可疑的东西。」
赵祁修在屋里踱着步子,「孔康胜此刻可还在鸿发赌场?」
陈锦点着头,「他昨日就在里面待了许久,这会儿应该还在的。」
「那你现在立刻带画像师过去,看能不能尽可能的将他画像画出来,再去那几处药铺,看看是不是孔康胜买的药材。」
对啊,若是孔康胜买的这些药材,那至少说明他可能和王发海中毒的事情有关系。
陈锦朝赵祁修行了一礼,立刻就去找画像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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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这头见着赵祁修离开之后还是去了厨房,她估计着赵祁修应该就没吃饭。想着他那身子,如今都要到中午了,不吃饭可不行。
刚刚回衙门的时候,她见着庆婶提了新鲜的羊肉,便也去拿了一块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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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下午要去接金桃,便打算做个简单的羊肉焖面。
新鲜的羊肉切块,先入锅放姜蒜煸香,待炒至微焦,再同洋葱、土豆、萝蔔一起加浅水焖煮。
待煮得快好之时,才加入新擀的薄面皮铺上去,再盖锅焖上一会儿,,出锅之前放芹菜段和葱段。土豆本就自带淀粉,国内汤汁微黏,正好将面片裹上浓郁的汤汁,无论是口感、味道还是饱腹感都齐活。
焖煮羊肉期间,颜夏还将羊肉肥瘦相间地串在一起,那小火炉炙烤,撒上胡椒椒盐,待烤得微焦,羊肉的香味就飘了出来,若是喜欢再滚上一层辣椒,咬一口糯软弹牙,肥的那部分呲出羊油,混合着胡椒独有的气息,满口溢香。
颜夏将羊肉焖面和炙烤的羊肉装盘就去寻赵祁修。
进了衙堂之后,颜夏就见着他正在屋子里看什么东西,听着声音,似乎也没抬头,也不似往常那般热情。颜夏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赵公子,我做了羊肉焖面,你要不要一起去吃?今天早上现宰的羊肉,我尝了下,肉质嫩得很,烤的羊肉那油水滋滋的,闻着就特香。」
赵祁修喉头下意识地吞了一回口水,他抬头去看颜夏就见着她此时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赵祁修眨了眨眼,最终还是没忍住诱惑站起身来,他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之后,提着步子往外去了。
颜夏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失笑。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民以食为天。
赵祁修确实是饿了,一进园子就闻到一股炙羊肉的香味。坐下来便去拿那肉串尝了一口,没有羊膻味儿,取而代之的是肉炙的焦香和胡椒的辛辣,确实好吃。
再吃一口焖面,面片裹满了汤汁,不仅有羊肉的香还有洋葱的甜,配上这烤的羊肉,确实很容易满足。
待赵祁修吃了近小半碗面他速度才慢慢缓下来,他记得以前自己可没有这样好的食慾,几乎都不知道饿是什么滋味,每次一看饭菜不是白就是青的,实在也很难让人有食慾。
颜夏见赵祁修吃得挺开心,应该心情好了许多,便慢慢说道,「赵公子,你当真想知道我和张枫晚是什么关系?」
赵祁修手里的筷子一滞,随后他点了点头,「我只是觉得你不用把我当外人,你若有什么事儿,是可以信任我的。」
颜夏将一杯茶推给他,「羊肉和胡椒都是发燥的,这凉茶清火解腻,还能消暑。」
赵祁修将那茶杯端起来,浅饮了一口,清清凉凉的带着一丝微甜的味道。
颜夏继续道,「他其实是我师哥,说起来,他应该也不叫张枫晚,而是叫纪中。」说到这里颜夏嘆了口气,眼里有些怅惘,「应该也有很多年没见了吧。」
「所以这么多年你们一直没见过?」
颜夏摇头,「很多年了,我也是这才知道他居然也在京城,找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就在我眼皮底下。」说到这里,她看向赵祁修,「他是打小和我就玩着的,当年我父亲捡到他时他才穿开裆裤。他的为人我最清楚,他绝不可能害我的。」
赵祁修又喝了一口凉茶,「可是,时过境迁,你可想过,人是会变的?」
颜夏有微微的迟疑,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或许你说得对,但我还是觉得他不太可能,他应该是有苦衷的。」
赵祁修没再问,也没再继续自己的说辞,他只静静地看她。
颜夏忽然笑起来,「赵公子,张枫晚的事情我说给你听了,你可以将他放了吗?放火这事儿我不追究了。」
赵祁修点了点头,「好,依你。」
颜夏笑起来,「谢谢。」
从颜夏园子出来时,赵祁修将阿肆留给了她,说让帮着一起去接人。
而他自己则去了牢房。
一进去就看见张枫晚坐在牢房的角落,一脸淡然。
他吩咐人将门打开,走了进去。
张枫晚抬头看人,没想到是赵祁修。他看向他,「大人是来提审我的?」
赵祁修摇头,「不是,我是来放你走的。」
张枫晚一愣,「嗯?」
「颜大夫说不追究了,你走吧。」
张枫晚带着疑惑的眼光看向赵祁修,「为何?」
赵祁修淡淡道,「她说你不是那样的人。或者说她认为她的纪师哥不是那样的人。」
张枫晚一愣,「那你呢?你怎么认为?」
第65章 烤肉
傍晚, 日头渐渐落下来,天边火烧云一般的彩霞将整个京城都映得火红了。
金桃和王匪也都被接来了衙门,不过, 王匪一来倒是增添了别样的生气。听说王匪也是个大夫,还是颜夏带出来的, 平时有些个小病小痛不愿来麻烦颜夏的这会儿一个个都来了。王匪忽然支棱了起来,一下子有了用武之地,干脆在园子里摆开了架势。
赵祁修因为想等等陈锦的消息也没忙着回衙门,也来了这边园子。
颜夏看着园子里人躲起来, 热闹得很,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先前张枫晚的事儿的气这一下都散了。心里一高兴,颜夏想着庆婶今天的羊肉肯定吃不完, 便对着大伙儿道, 「今天晚上咱们就吃烤肉吧, 我再给大伙熬一锅清凉解暑的百合粥,映着这景儿,再好不过了。」
对于衙门里这些当差的人而言,大多算粗人, 映不映景儿不知道,但有肉吃, 就是好的。烤羊肉, 很多人都还没吃过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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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桃听见这话, 也跟着开心起来。这一回失火,她吓得不轻, 连味口都没以前好了,听说颜夏要做烤肉, 她馋虫一下被吊起来,举双手贊成。
「姐姐,我帮你。」
「好。」
于是颜夏立刻就张罗起来,很快就在园子的另一头摆起了火炉。
赵舜听着这边这么热闹,又听说今日颜夏要给大家做烤羊肉,也没耽搁,直接就和娄樱也过来了。赵舜这这一来,可没空着手,娄樱特地带了几罈子桂花酿,这一下,大伙儿更是热闹起来,有酒有肉,有晚霞,诗情画意也不过如此了。
这场子铺得大了,索性庆婶一起过来帮忙,今天大伙儿就在这园子一起吃烤肉。
早上没吃完的羊肉,肥瘦也合适,这会儿正好做羊肉串,庆婶又拿了好些牛肉和五花肉过来,颜夏都按着腌制了三盆子那么多。
园子里的韭菜又长出了一发,颜夏也去割了些,又拿了些茄子土豆莲藕豆腐干一类的素菜,一一洗干净之后,便就要打算开始烤了。
娄樱还是第一次看见这般吃烤肉的,很好奇,便站到颜夏这边看她,「颜大夫的手艺还真是让人很多欣喜,我今天带了桂花酿,一会儿你也尝尝?」
颜夏点头,「好呀。」
娄樱就喜欢颜夏身上这股子爽朗又明丽的劲儿,让人看着就喜欢。
将一应的佐料都从屋里拿出来,什么葱蒜,盐巴辣椒胡椒花椒,芫荽的,通通一併放到一旁的小桌上,这烧烤摊儿就算齐活了。
先将铁板刷上油,再将切片的牛肉和五花一起放上去,五花肉的油正好能让牛肉更加嫩滑。而另一旁的火架子上,颜夏又将羊肉架在上面,让金桃在一旁帮着翻面。
一会儿,羊肉的油被逼出来,发出滋滋的声音,羊肉也褪去了原先的粉嫩,带着一股迷人的金黄色,让人看了就觉得饿得慌。等那羊肉靠得差不多了,再将一把胡椒撒上去,丢上一小撮葱末,装盘时还滋滋得冒着油花儿呢。
赵舜迫不及待地先拣了一串,一入口就频频点头,「好吃。」
然后招唿着大伙道,「这肉不错,好吃,好吃,你们都来。」
说完就挑了一串料多的递给娄樱,颜夏看着笑着对娄樱道,「娄夫人尝尝?」
娄樱咬了一块串在前头的瘦肉,嚼了嚼立刻就竖起大拇指来,「没想到这羊肉这般烤着吃竟一点膻味儿都没。」
她看着手里剩下的几块肉,又咔嚓咔嚓地入了口,待一串吃完,又去饮了一口桂花酿,顿时觉得十分爽快。
这样的景致和一群人在园子里吃肉喝酒的感觉也不错嘛。
颜夏笑着又去拨弄那铁盘里的牛肉和五花,这会儿,也已经差不多了,又放了些洋葱碎将肉装入盘中,这才端着肉盘去桌上,「赵大人,这个是牛肉和五花。」
赵舜刚刚吃了烤羊肉,正好将馋虫勾出来,正说不过瘾呢,赶紧又夹了一块,「夫人,这牛肉也好吃的呢,嗯~这五花肉也不错。」
于是,满园子就听见了赵舜不住的赞美之词。
王匪先前因为在一旁看病,没过来,这会儿大家都被这烤肉吸引了过来,他也就跟着索性过来吃肉。
才一落座,金桃就将一碟肉递给他,「王匪哥哥,你吃这个,可好吃了。」
王匪脸上微微一红,然后点头去夹碟中的肉,「嗯,好吃。」
金桃浅浅一笑,就又去帮颜夏去了。
等将肉全部烤完,颜夏这才慢慢烤素菜,说实话,若是依着她的想法,就该全烤肉才好。不过想到某人,这才添了素菜进来,想着素菜也是好吃的,可能大伙儿也能吃吃素菜解腻,尤其是那茄子。
茄子是早就放在旁边煨着的,这会儿正好软烂,她将茄子切开,撒上一应的佐料,尤其是炒过后的蒜末。
几个大茄子上桌,一些人就围拢过来,「颜大夫,这个茄子还能这样吃?」
颜夏点头,「我之前跟一个游歷江湖的人学的,真的不错。」
说着她就先挑了一筷子放碗里,然后推给在她对面的赵祁修,刚刚她就注意到了赵祁修肉其实吃得一般,估计还是觉得有些辣。
赵舜和娄樱相视一笑,各自拿筷子去夹茄子去了。
赵祁修看着面前的茄子,正要动筷,就听见赵舜叫起来,「这个好吃,这个好吃。」
赵祁修去看,发现赵舜已经去夹第二筷子了。
他摇摇头,这才慢慢夹着入口,然而,下一刻,他眼睛就眯了起来,确实好吃,入味儿不说,还有浓郁的蒜香味儿和这茄子融合在一起竟有种吃肉的感觉,但是又不是肥肉那般腻人,入口即化的口感确实堪称上品了。
一时没忍住竟吃了大半个茄子。
颜夏后头又烤了些莲藕土豆豆干韭菜,大伙儿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说笑,直到天边的晚霞渐渐消散。
待大伙儿都散去之后,园子一下就冷清了下来。
颜夏收拾完出来的时候,发现赵祁修还在,于是抬步过去,「赵公子还不回府?」
赵祁修转过身来,没答话。
夜色微凉,赵祁修颀长的身子被挂在廊檐下的灯笼拉得老长,朝着颜夏踱步过去,「嗯,张枫晚我已经放了。」
颜夏其实听庞喜说过了,她朝他感激地笑笑,「谢谢~」
赵祁修本还想继续说些什么,陈锦正好一头汗地进来,他吸了吸鼻子,不无遗憾地道,「错过了一顿大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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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笑起来,「陈捕快还没吃饭吗?还有些没吃完的剩菜,不然给你下个面条?」
陈锦一听,连忙道,「好,好,好,多谢颜大夫了。」
甭管吃什么,只有是颜大夫做的,那必然好吃啊。
等面条的时间,陈锦就朝赵祁修说起今日的发现,「赵公子,果然如猜测的那般,这孔康胜果然去买过那些药材。」
赵祁修一听,「他真去买过?」
「嗯,因为隔得远,画师画的像虽然不算很像,但多少还是有六七分相似,一拿去问就说是,大约是因为去过不止一次,因此认得。」
「不止一次?」赵祁修问到。
陈锦点头,「嗯,对啊,孔康胜买这些药材不止一次,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只是他一般是这次去这家,下次去那家,但一来二去还是有个几回,因此伙计有印象。」
「那最早是什么时候?」
陈锦摇头,「这个因为隔得时间远,那些药铺的伙计也就不知道了。」
赵祁修眉色又重了起来,所以这周家究竟是要做什么?
「码头货运多派些人盯着。」赵祁修重重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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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颜夏起了大早,不是别的,只因为两个人睡觉确实太挤了些,还是得早点将人嫁出去啊。
因为昨日王匪回了家,今日园子里来看病的人少多了,为此颜夏还有些不平衡。
她这是被王匪比下去了?
见金桃睡着,颜夏便自己去厨房忙活去了,猜得不错的话,今日赵祁修应该会来园子吃饭。
也正好把个平安脉。
昨天吃烤肉剩下的葱不少,正好可以做个葱油饼,再配点小菜白粥。昨天吃的肉多,今天,简单地吃吃就好,清清肠。
果不其然,等她将葱油饼端上桌时,赵祁修就来了。
颜夏将一锅白粥端出来,「赵公子睡得还好?昨日没吃坏肚子吧?」
赵祁修昨天其实半夜还是有些不舒服,但也就是有些不消化,吃了一颗山楂丸之后,后半夜也就睡得踏实了。
他点点头,「嗯,还算好吧。」
颜夏将一碗白粥放到他面前,「那就好,一会儿你吃过饭我给你把把脉,眼见着就要入夏了,上次给你的那个小药瓶我看看斟酌着改一下方子重新给你配一瓶。」
赵祁修喝了一口白粥,「嗯,好。」
「对了,上次王发海嘴里的东西,里面除了丹砂雷公藤,应该还有一些人参、当归、黄芪一类的药材。」
颜夏这几日虽然忙,但还是一有空就去研究那药粉,细细查验之下,她发现这方子和她锦盒里的那一帖方子其实不太一样,这里面加了一些滋补药材。
赵祁修一愣,「滋补药材?」
颜夏点头,「对,我也很奇怪,为什么既然要用毒,为何还往里面加滋补的药材,而且我觉得里面应该还有白虎齿。」
「那不是皇后中的毒?」
「嗯,不过这里面的白虎齿是提纯过的,因此剂量很大。」
正说着话,忽然外面来人道,「赵典史,外面有位姓张的公子说是找颜大夫。」
第66章 杨柳茶铺
京兆衙门邻街有一间茶铺, 因为其房子后头有一棵很高大的柳树,因此取名叫杨柳茶铺。
此处环境清幽,茶钱也不贵, 还有人说书,因此在这附近颇有名气。
张枫晚和颜夏一坐下来, 老闆人很热情,端了茶壶过来,给添上之后还端了两碟小吃过来。
张枫晚将茶递给颜夏,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道, 「这些年,你?」话说到一半, 张枫晚就停了下来,忽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颜夏这会儿正垂着眸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杯里的茶水。张枫晚拿眼瞧她, 顿了顿, 才又继续道, 「我,——」
话说到这里张枫晚又停了下来。
过了这么多年,好像一切都物是人非了,她也再不是那个围在他屁股后面转的天真无暇的小姑娘了, 如今的她看起来多了一分沉稳,人也沉静不少。
颜夏将杯里的茶水喝尽, 抬眼看他, 「你就是纪师哥, 对不对?」
张枫晚,见着她此时眼睛有些微红, 嘆了口气,「我其实原本想着放一把火, 给你一个警告,能把你吓走的。没想到,赵公子这么快就查到了我头上,还是太匆忙了,没把事情做好。」
他无奈的笑笑。
「所以,那火确实是你放的?」
「嗯。」张枫晚喝了一口水,再次嘆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查当年的事情,我觉得师父当年的愿望是希望你置之身外,过得快乐一些,简单一些。所以,我想着这些事情交给我就好了,你应该过些单纯一些的生活。」
颜夏盯着自己面前的水杯,「吧嗒」一声,一滴泪滑落至杯中,她用袖子将脸颊一擦,昂着头看向张枫晚,「当年的事情我虽然知道得不多,但父亲最后的一封家书还是提到了一些。纪师哥,当年父亲被流放,我们家被抄没,后来我随母亲流落回老家时,她一病不起,缠绵病榻,我托着年幼的绮儿,也想要好好活下去的,我也曾想过不去追究的。可是,后来我拿着好不容易挣来的铜板买了两个馒头,满心欢喜,想着母亲和妹妹总算是能吃个饱饭了,可回家却看到两具血淋淋的尸体,那会儿绮儿才不到六岁。你觉得我能快乐简单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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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她们惨死家中是意外吗?后来我无家可归,流落街头时,那群人仍旧不肯放过,我有好几次都差点活不过来。那段日子我连晚上都不敢睡觉,我怕我一旦睡着了就没命看见第二天的日出,你觉得我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所以,我后来就想通了,我这条命是侥倖活下来的,或许上苍的意思就是要我我这条命为他们报仇吧。」
这一次换张枫晚沉默了。
「当年师父的事情他将所有一力承担下来,还和我闹翻我就知道他可能要出事,只是我人微言轻没能找到证据师父他就被流放了,后来我去你们家时你们也走了。再后来的时候,我索性辞了官去了你们老家,可根本没找着人,还是多方打听才知道你们出了事情。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还活着,你活着有没有活得很好,没想到你也出现在了京城。」
颜夏静静地听着,「所以,你放火是想让我离开京城?」
张枫晚点了点头,「我想着烧了你的医馆,你无落脚之地,又故意让你觉出是有人处心积虑地放了这一场火,你即便不考虑自己可能也会考虑到身边人的安全,也许会离开。却没想到,你身边还有一个赵公子。」
颜夏蓦然抬头,「这关他什么事情?」
张枫晚笑起来,「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有情谊的,若不是他来寻我,可能我今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颜夏心里微微一震,「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很喜欢你。」
「噗」的一声,颜夏口里的水就喷了出来,然后勐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张枫晚忙去拍她背,「你没事儿吧?」
听到人家说喜欢你,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此时颜夏脸已被憋得通红,好不容易缓过气儿来,才开口道,「你继续。」
张枫晚这又才在她对面坐下来说起来,「他说他其实很想帮你,但你似乎是怕牵连到他,一直什么都不肯说。而我,知道一切,却因为怕把你牵涉进来也什么都不说。他忽然就明白那种感受了,我和他都想保护你,但我们应该选择你更愿意选择的方法,而不是自己的认为。」
颜夏心一沉,忽然有一股暖意从心头划过,她其实从来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想事情的,他如何她好像从来就没想过。她只是想,事情是她自己的事情,不应该牵连无关的人,尤其是像赵祁修那般清风明月之人,本就托着病躯活到现在已是不容易,如何能将他搭进去?他这样的人就应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卷在她的这些仇恨之中。
可如今看来,她也一直是她以为。
没想到,到头来懂她的人是他。
她冷笑一声,觉得自己实在有些不懂人情。
「所以呢?你现在是愿意认我了?」颜夏看向张枫晚问到。
张枫晚点头,「我想了很久,觉得这些事情确实大概也只有你自己手刃了那些害你的人你余生才算是真正放下。所以,我觉得我不应该用我的方式,而应该遵从你的决定。」
颜夏朝着张枫晚甜甜一笑,「那你就是承认你真就是纪中纪师哥了?」
张枫晚狠狠地点了点头,「真得不能再真了。」
「所以,火也真是你放的?」
「嗯。」
颜夏想了想,从背着的挎包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那这修缮医馆的钱?」
好吧,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张枫晚低头一看,全是修缮医馆的帐单明细,他忽然觉得不应该听赵祁修的话,认了这个师妹。
他默默将那帐单收进袖袋,「数目有点大,不然分期?」
颜夏笑笑,「也行,不过分期可是有利息的。」
张枫晚:「……」
他依稀记得自己的小师妹一向乖巧懂事,善良美丽,怎么如今有些见钱眼开了呢?
两人又说了些这几年的经歷,张枫晚听着听着忽然有些眼眶发红,他没想到颜夏这几年经歷了这么多,原本是可以过富足安生的生活的,如今似乎都百鍊成钢了。他看着她手指上的茧子,可见确实没少吃过苦。
他握了握颜夏的肩膀,「你放心,如今有我在,定然不会让你再吃苦的,当年的事情我一定让他们都还回来。」
颜夏点点头,「这些年师哥应该也在查父亲的事情吧?不知道可查出了什么?」
说到这里张枫晚眸色一沉,「其实查到的并不多,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师父的事儿与周家脱不了干系,据我所知他应该是知道了周家的什么事情才被害的,而且他流放至黔南后的死也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颜夏心头一颤,「所以父亲的死和母亲绮儿的死都是周家的人干的?当初我就怀疑父亲的死不是意外,他一向养生自律,平日身子也很刚健,即便是流放途中遭了罪也不大可能到了黔南没几天就报病死。只是那个时候我太小了,加上母亲和绮儿我也不可能去查,不过后来我随救我的师父一起去过黔南,但因为时间太远,几乎没查到任何线索。但是,后来我打听到看管我父亲那一批流放人员的一个管事后来也是不久之后就暴毙了。」
这绝不是巧合!
张枫晚点点头,「如此看来,师父的死确实是人为的。所以,你之所以倖免于难,是因为你口中那位师父?」
「嗯,后来我流落街头,饿得路都走不了便被寺庙的人救了回去,当时园子里还住着别人,那人一看就和常人不同,而且我见他身手不凡便死皮赖脸地要跟人学功夫,后来他见我如此执着又听我说了我身世这才教我功夫,收我为徒的。也正是如此,这些年我追查父亲的事情也才游刃有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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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枫晚再次垂下眸来,「改天带我见见他,让我好好感谢感谢。」
「师父那人自在惯了,我都不知道在哪里,有机会再说吧。」
「对了,上回我让周三暗地里查周演,他说周演会固定时间出城,好像今日就是他出城的时间,我想着跟着他也出城一趟,看看他有什么动静。」
张枫晚一听这话就立即摇头,「不行,太危险了,这样,我去。」
「不,你不会功夫很容易被人发现,我轻功好,我去最合适。」
虽然张枫晚觉得她这话说得很对,但心中还是有些担心,他想了想,「不然我让段沙江陪你去?」
「段沙江?就是那个说你是他恩人的人?」
张枫晚点点头,「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早年间他被人追杀,差点就活不过来,是我救了他。他身手很是了得,这几年就一直替我保护着我家人,我这才能在京中安心做事。」
颜夏想起来先前赵祁修说他已经有家室的事儿,「就是你的夫人?我听赵公子说你已经有家室了,还有了孩子,若是父亲知道一定很开心。」
说起自己的家庭,张枫晚面色忽然就轻松起来,「嗯,她对我很好,也知道我的事情,这些年我一直将他们放在城外,就是希望他们能过得简单轻松些,但又怕万一哪天我行踪暴露,被人追查到,所以便一直让段沙江保护着。」
颜夏见他说起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满眼的温柔,也很替他开心,「师哥,有机会带我去看看嫂子和孩子,这些年也是辛苦你了。不过出城我一个人就够了,人多反而目标大,你放心,我师父的绝学就是轻功,我得他真传,不比他差。」
张枫晚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万事小心,等你回来后,有机会带你去看看你嫂子和侄子。」
颜夏看了看日头,「好,那我先回去,改日我们再细谈。」
张枫晚却朝他摆了摆手,「我同你一起回衙门。先前因为一直不想你参和进来,所以我便没有打算告诉你周家的事情,如今既然认了你,有些事情也就不用再瞒了。我听说他在查孔康胜,有些消息我想他可能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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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头,颜夏一走赵祁修就有些心不在焉的,连处理衙门的事务都比平常慢了许多。阿肆看在眼里,对着他道,「公子是不是不放心颜大夫?听说他们就在邻街的杨柳茶铺,不然公子去看看?」
赵祁修一听,立即摇头,「不用。」
他这去算什么?非君子所为。
阿肆见自家公子这般坚决地拒绝,也不好再劝。直到日头渐渐升起来,见着赵祁修实在有些坐卧不安,他才又开口道,「公子,你处理公务都好一会儿了,不然去外面走走?」
去外面走走吗?赵祁修觉得是有些腰酸了,点了点头,「好,那就去衙门外走走。」
阿肆偷偷一笑,「好。」
正出门,就见着张枫晚和颜夏一起往衙门这边走,见着赵祁修,颜夏一愣,「赵公子,你怎么出来了?」
阿肆笑着道,「公子忙了半日有些腰酸出来转转。」
赵祁修呵呵跟着一笑,「啊,就是这样的。」
「腰酸?那我一会儿给你看看?」
「好。」
张枫晚朝着赵祁修行了一礼,「赵公子,今日来是有些事情想告诉你,关于孔康胜的。」
「哦?那里面说吧。」
几人进了衙门便往前堂去,赵祁修坐下来,看向张枫晚,「我是叫你张公子还是纪公子?」
张枫晚朝赵祁修拱了拱手,「如今我在京城别人都道我是张枫晚,所以,还是张公子吧。」
「那张公子今日是知道什么?」
张枫晚整了整思绪道,「想来赵公子应该知道孔康胜是周家的人吧?」
赵祁修点头,「嗯。」
「这些年,其实那孔康胜在我们四方药铺买过不少东西,其中包括各类的带毒的草药。有几次我让段沙江跟过几次,发现他几乎每次买完药都会去一个赌场。」
「鸿发赌场?」
张枫晚一愣,「赵公子也知道?对,就是这个赌场。这赌场里有个叫鲁安的,是周演的心腹。据我观察所知,每一次他都是带着药去,空着手出来,可见他买这些东西并不是自己用。」
「所以,你是怀疑这些药其实是周演用?」
张枫晚点头,「正是。」
「可是周演买这些做什么?就目前我所知道的,周家并没有牵涉进什么中毒一类的事情,除了那日皇后——」话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王发海的嘴里查出了带毒性的粉末,你的意思是说周家在偷偷炼制毒药?」
张枫晚摇头,「是不是炼制毒药,我不知道,但是周演此人一定有问题。这两年孔康胜一直断断续续地在我这里买毒药也买补药,但是我就一直很奇怪,假如周演是在偷偷炼制毒药,那为何不找一个固定的暗里的贩卖商,反而这般就在京城里的药铺买,虽然孔康胜已经很小心地尽量不让人起疑,但终究是不稳妥的,这不符合周演的性格。」
赵祁修看向张枫晚,「你似乎和周演很熟悉?」
张枫晚眼神悠然一暗,「并不熟悉,只是因为之前有过接触,不知道赵公子可知道之前京城之中曾爆发过一次大的疫症?」
赵祁修脸上露出一丝惊惧,「你是说永兆十八年的那次疫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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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骨蝶兰。
永兆十八年, 在位的还是庆德帝。
那一年,京城爆发了一场大疫症,京城内几乎□□成以上的百姓都不能倖免于难, 就连宫中也是谈文色变,每个宫中几乎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后来甚至蔓延到了周围的城镇。
那场疫症的初期阶段, 京城死了许多人,后来御医署牵头,联合了京城中众多大夫一起加入了这场疫症的战斗之中。
经过多方研究,歷经了半年多时间才, 这场疫症才得以控制住。
那时赵祁修年纪不大,只知道当时母亲对自己寸步不离, 更是不允许他迈出房门一步,每日都会让人用艾草白醋对自己的房间每个角落进行熏制。
那段时间他记忆最深刻的就是艾草味儿和醋味儿。
张枫晚点点头:「正是。」
「我那时年纪不大, 知道得也不不完全, 张公子说这个的意思是?」赵祁修道。
张枫晚道, 「那场疫症当时我正好在京城,也算是参与了,那会儿我在御医署,不过我只是一个品阶最末的小学徒, 就帮着他们分药拣药熬药。那会儿周演就是那次疫症的负责者,因此我见过他几次, 所以算是有点了解。」
赵祁修并没有想到张枫晚还有这样一层身份, 「你在御医署待过?」
张枫晚点头, 「嗯。」
赵祁修看了他一眼,继续道, 「庆德帝在位期间,以周家势力最盛, 也以周家最受皇上信任。因此周演是那次疫症的主要指挥人也理所当然。」
张枫晚看着他,「周演这人一向虚伪,却也很会审时度势,再加上周意的存在,以至于这些年他在朝中也还算稳得住脚跟。这两年他一直通过孔康胜在京城置买这些药材一定有什么用途。」
说到此处,他抬眼看向赵祁修,「还有一事,王发海我知道一些,若是猜得没错,他的死应该就是孔康胜出的手。」
「你如何知道的?」赵祁修很是意外。
这话刚一问出来,赵祁修忽然就明白了,这张枫晚应该是因为周家的缘故才知道了王发海的存在。难怪他觉得颜夏对周家很是在意,所以颜夏的目的在于周家?
张枫晚有些歉意地道,「抱歉,我自然也有我的私心,我并不想暴露自己,也想看看孔康胜究竟有何目的。因此这事儿我一直没来报案,但我一直对孔康胜多有留意,因为他所在的那家卖兽皮铺子突然换了人也让我很好奇,后来知道那兽皮铺子由王发海接管后,于是我便让人盯着王发海。但有天他忽然从礼吴县回京直接就回了兽皮铺子,当天孔康胜也跟着去了,约摸一盏茶功夫孔康胜就出来了,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他走后,我的人进去看时就发现王发海已经死了。」
「当时我并不知道孔康胜为何要对王发海动手,不过如今看来,是因为他想藉此引起对赵家的舆论。今日既然话说开了,我也就不用再藏着了,若是需要我作证,我可以出面指证。」
赵祁修沉吟着道,「孔康胜不过是颗棋子,控制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就可以了。我父亲对这些也一向看得淡,倒是周演,他究竟有何目的?」
屋子里,一下就静了下来,对啊,周演到底要干嘛?
这时,庞喜带着姜澄匆匆而来,「赵公子,姜管家说是有急事找你。」
姜澄一见着赵祁修便道,「公子,不好了,老爷今儿个被扣在宫里了。」
赵祁修立即站起身来,「扣在宫里?」
姜澄点头,「今天老爷上朝因为顶撞了皇上,被扣在宫里了,夫人得知了消息,便让我来寻你,你快回去看看吧!」
赵祁修知道自己父亲做事虽然一向清明正直,在说话上一向的方正不会打圆滑,可能会说些不讲情面的话,但一向是懂得分寸的,怎么会在朝堂之上就顶撞皇上?
他看向庞喜,「赵大人呢?他回来没?」
庞喜摇头,「没有。」
姜澄接过话道,「听说赵大人为替老爷求情,被罚跪在养居殿了。」
怎么事情急转直下,一下就这样了?
颜夏看着赵祁修,「那你快些回去看看,对了,我这里有些护心丸,可以给贺夫人服用一粒,以免气急伤了心脉。」
赵祁想修将药瓶接过来,朝着她道,「多谢,周家的事等我回来再议。」
说完又吩咐庞喜去告诉陈锦让他把孔康胜盯住了,然后这才和姜澄匆匆出了衙门。
见着赵祁修出了门,张枫晚走到颜夏身边,拍拍她的肩膀,「你不用担心,这赵家好歹是都远侯府,只是顶撞又不是犯事儿,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治罪的。」
颜夏想起上次见皇上的样子,对皇后很是在意,而皇后又是贺夫人的亲姊妹,应该会念及情谊吧。
想到这里,她点点头,「嗯。」
她看时辰还早便对张枫晚道,「对了,师哥,我这里有从王发海嘴里得到的一些药粉,我参详了许久也并未完全知道里面都有些什么,你若是无事,不如和我一起看看?」
张枫晚想了想,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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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枫晚看着那些粉末,仔细地闻了闻,「这里面有雷公藤?」
「嗯,你不是说孔康胜也会去你们四方药铺买药吗?都买些什么?或许能对上号,不过,我觉得这里头好像还加了白虎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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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齿?」张枫晚有些吃惊。
颜夏看他,「怎么了?」
张枫晚眸色一下就变得锐利起来,「当时那场疫症,就有一位江湖郎中提到用白虎齿。你是大夫应该懂得相生相剋的道理,这白虎齿虽然有毒,但它有一种效果,就是会让暂时地让人麻痹,配合着香生草,能让人有片刻的精神,也算是能消除病痛折磨。但此药也伤身,多次服用无异于就是服毒,最终会使人慢慢死亡。」
「香生草?这么一说这味道倒也有些像了但也不完全像。」
「香生草虽然有浅毒,但因为和白虎齿相调和,即便当下大剂量服用也不会立刻要人性命。」
「那如果按着你的说法,王发海是当即死亡的,那也就是说这粉末里可能并没有香生草?」
张枫晚摇头,「但如果是白虎齿和香生草再加上很少量的骨碟兰,那就会立刻暴毙。」
「骨碟兰?我记得书中描述的有淡淡的兰花香,那这么一来,这味道就对了。不过这骨碟兰不是非常稀少吗?我都是从书中才偶尔看到过,现实生活里,我从没见过,按着现在的推断这是孔康胜毒王发海的毒药,但孔康胜那样的人必然是瞧不起王发海的,至于用这么贵的毒药?」
张枫晚也说不好,「稀少不等于没有,孔康胜也确实可能有能耐弄到这骨碟兰,不过你说的也对,王发海如今看来不过就是一个棋子,不至于费这么多经歷,一把□□就好了。」
「可这粉末确实是在王发海的嘴里找到的,那么就还有一种可能,」颜夏沉吟着道,「这孔康胜说不定身上本就带着这种毒药,是因为和王发海没说到一处,或是有什么把柄,情急之下这才动手杀了人,孔康胜我听衙门里的捕快说起过,他的身高确实不如王发海。为了有胜算,下毒是最好的办法。」
「你这么说也能说通,那说不定王发海手上真有什么东西。」
颜夏在屋里打起转来,「可是,王发海的家衙门的人去查过,没有查到东西,或许他是藏在了别的地方。还有一点,我觉得很疑惑,这周演搞这么多毒他究竟要干嘛?」
张枫晚摇头,「汪发海据我所知也就一处住所,这查起来需要些时间。至于周演,当年师父就和周演在救人的方法上就有些相左,但因为现在这位宁太妃的原因,当时的皇上对周演颇为倚仗,因此师父即便当时给了很多意见皇上最后还是只听那周演的。」
「这个我听说过,当年那位皇上对这位宁太妃是极尽宠爱,差点皇位都传给了如今的硕成王,若不是因为硕成王摔断了腿,估计今日的天下就不一样了。」
说到宁太妃颜夏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可听说过月影寺?」
张枫晚想了想,喃喃着,「月影寺?一个寺庙吗?我没有听过。」
颜夏将那日所见所听说给张枫晚,张枫晚又仔细想了一回还是摇头,「确实没听过,不过,我会留意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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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张枫晚说完话已经是临近傍晚了。
颜夏收拾了一下便跟着去了城门。
按着周三的说法,周演会从东门出城,于是她便也就早早地等在了城东门。约摸过了酉时,颜夏果然就见着周家的车出了城门,她忙跟了上去。
因为骑马太容易暴露,颜夏便一路用轻功跟着。
也难怪当时周三的人容易暴露,这周演确实狡猾,一路上七弯八拐的,全都是选的视野开阔,地势平坦之路,一旦跟得太近就很容易被发现。颜夏虽然轻功好,但也跟得颇为费劲。约摸走出三十多里地后,地势一下就陡峭起来,然后就见着周演下了马车,去了山上的普缘寺。
许是来的次数多,寺里的人没怎么多问便将其迎了进去。因为此时天色已经黑下来,寺庙里几乎已经没人,周演一进去,那门就关上了。
颜夏没法只好迴转回来,绕着寺庙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别的门,这才又回了前堂。
轻轻一跃就上了房顶。
她悄悄潜到后院儿的禅房,扒开来一片青瓦,没人。又去另一间,依旧没人。
就这么几乎将所有禅房都看了个遍,都没见着人。她心里打起鼓来,奇了怪了,人去了哪里?
第68章 脆绍面
颜夏在房顶上蹲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发现周演的踪迹, 按着周三的说法,周演每回都是第二日才会回城,这会儿他人不在屋里, 会去哪儿
而且她从房上能看到周围的情况,也并没见着周演从寺庙里出来, 如此这样一分析,说明周演人应当还在寺庙内。
她想了想,索性在房上趴了下来。
等到天边渐渐微亮的时候,忽然寺庙的门嘎吱一声响, 周演就从寺庙里出来了。
颜夏赶紧跟上,可是一路上, 周演都没耽搁直接回了城,然后回了周府。
这么一看, 普缘寺内一定有问题。
不过此时天色已经大亮, 颜夏想着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便先回了衙门。到园子时,金桃已经起了,见着颜夏回来就上前询问,「姐姐去哪里了?我等了一晚上也没见你回来, 后来也不知道怎的就睡了过去。」
「不是让你不用等我吗?」
金桃小嘴一撅,「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原以为姐姐到衙门会是个好差事, 没想到比在医馆还累呢。」
颜夏笑起来, 「这世上想活着都不轻松, 好了,早上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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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桃一听立即叫道, 「想吃姐姐做的脆绍面。」
「行,就脆绍面。」
所谓脆绍面, 其实就一种猪肉做的弔头,不过在做法上相较于别的弔头。需得选用六分的肥膘和四分的瘦肉,剁成泥,起大火将肉泥放入锅中翻炒,直至逼出肉油,再转入小火慢熬。
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控制好火候,太大容易煳,太小又不易炒出肉质的脆感。
金桃看着锅里细密的油花有条不紊地慢慢冒着小泡,油质澄澈,肉粒澄黄中带着一丝微焦,看着就让人食慾大开。
熬脆绍的时候,颜夏也将面和好了来。
这时她看着一旁的金桃,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怎么了?」
金桃沖她笑笑,「一会儿我想去王匪哥哥家看看。」
颜夏倒是意料之内,并没犹豫,直接道,「好,不过还是注意安全。」
金桃点头如拨浪鼓,「嗯嗯,王匪哥哥说一会儿来接我。」
哦?什么时候约好的,她竟然不知。
她笑着道,「那就行。」
说话间,脆绍已经好了。颜夏忙活着切面下锅,金桃则在一旁帮忙洗菜。
面条切得细,下锅没多一会儿很快就好了,将面条挑入碗中,加入一勺脆绍,撒上一小撮青葱,再淋上一勺热汤,清清白白的汤色立刻就泛上一层晶莹的油花来,一个小圆挨着一个小圆,你挨我我挤你的,好不热闹。
金桃端着一碗面狠狠地吸了一口,「好香。」
颜夏估摸着时间,这会儿赵祁修应当来衙门了,可看外面静悄悄的,难不成昨日赵大人的事情有什么不妥?
想到这里,她往后园去了一趟。
进屋的时候娄樱正在吃饭,见着她手里端着一碗面条,忙招唿她进去。
颜夏一进屋就将脆绍面放桌上,「赵夫人吃饭呢?尝尝这脆绍面?我早上刚做的。」
娄樱看她碗里的面条奶白,汤色澄澈晶莹,葱香和肉香扑鼻而来,挑了一小碗出来,面条弹软,味道浓香,「嗯,这个面条好吃的,这个脆脆的是?」
颜夏:「这个是用猪肉熬的。」
娄樱又去舀了一小勺子肉末,脆脆的,「嗯,这个口感以前都没见过,不错不错。对了,颜大夫是有事?」
颜夏点了点头,「嗯,听说赵邺大人被扣在宫里了,今天也没见赵公子来衙门,我想着来问问夫人你。」
娄樱放下筷子,「嗯,听说是被罢了枢密院的官职,皇上还下了旨意,还说让其闭门思过的话,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或许只是暂时的,元介许是被什么耽搁了,应该晚会儿就会来的吧。」
颜夏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怎么就被罢官了?
从娄樱那里出来之后,颜夏就有些心不在焉,进园子的时候还险些撞到门框。
可没想到,进到屋里发现赵祁修居然来了,只是脸色有些疲惫。
「咦~赵公子?」
金桃见着她来可算是见着了救星,一下就站起来,朝着她走过来,「姐姐——」
刚刚金桃正吃着面,忽然就见着赵祁修来了,搞得她一脸慌,吃吧,人家看着,不吃吧,她又馋。
颜夏走过去,「赵公子脸色怎么如此差?」
赵祁修点头,「昨晚睡得晚。」
「那要吃面吗?」
赵祁修点头。
很快,颜夏就端了面出来,趁着他吃面的时间就去搭脉,「赵公子,还是要注意休息,你这气血不足,还有些痰滞,昨晚着凉了?」
赵祁修这会儿正吃着面,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好奇地问道,「这个脆脆的是肉?」
颜夏点头,「嗯,猪肉。一会儿我再写几方食疗你让珠翠给你做着吃,对了,赵邺大人没事吧?」
赵祁修依旧闷头吃面,「摇头,没事,就是丢了枢密院的职务。」
就是丢了枢密院的职务,说得倒是很轻松。
颜夏想了想又去泡了一杯金银花茶过来,「喝些金银花水,去去燥。」
赵祁修道了一句「多谢」,又问到,「听说你昨晚一夜未归?」
消息倒是灵通嘛。
「嗯。」
「去哪里了?」
「去跟踪周演了。」颜夏并没打算瞒他。
赵祁修一愣,放下筷子抬头看着他,「你去跟踪周演怎么不同我商量?」
颜夏也是一愣,这有何商量的?
不过她还是耐着性子道,「昨日你家中有事,而且周演出城的次数也不多,我要是错过就得下一回了,所以自然是见机行事,而且我也没暴露自己。」
赵祁修眉头一挑,他是怕她暴露自己吗?他不是担心她的安全吗?
他再一次拿起筷子,「下一次,还是商量了再行事。」
颜夏无奈,只得敷衍着答应,「嗯嗯,对了,昨日我发现周演去了普缘寺,而且在里面待了一夜。关键奇怪的是,我从房顶上去探时,发现好像屋子里都不见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我想着得抽个时间去探一探。」
赵祁修想了想,「人不在屋子里?那是不是去了哪里你没发现?」
「没有,我当时一直在房顶上,上面能将周围的尽览,可并没见着人出去。」
「没出去?」赵祁修沉吟着道,「若你说的并无错的话,那说不定普缘寺内可能有什么机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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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巧?你是说有暗室一类的?」颜夏疑惑地道。
赵祁修点头,「嗯,不过这倒是个重要的线索,我一会儿就让陈锦带着人去一趟。」
颜夏忙道,「我想自己去一趟,我是女子,不太容易让人起疑,陈锦他们去人多,又是以衙门的身份,太容易招眼。」
这么一说,赵祁修也觉得有道理,便道,「那我同你一起去,先去探探虚实。」
颜夏想了想,点了点头,「也行,两个人也有个照应,那到时候,我们就装作是去求香拜佛的兄妹,这样也能掩人耳目。」
赵祁修听见这话,上下打量起她来,「你觉得我们像兄妹吗?倒不如装作夫妻更让人信服。」
颜夏脸突然一滞,夫妻?
她抬头去看赵祁修发现他没事儿人一样。
一旁的金桃虽然反应慢,但也看得出些门道,忙朝着颜夏道,「姐姐,我,我先去找王匪哥哥去了。」
说着就一熘烟儿出了门。
不走在这里当大灯泡吗?
赵祁修这会儿面也吃完了,站起身来,「你打算多会儿去?」
颜夏还没缓过劲儿来,忙站起身来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道,「过两日吧,周演才走我们就去显得太过刻意了。」
「好,那就后日吧,这两日我也正好查查码头的事情。」
颜夏知道衙门最近查孔康胜,又在追查北地堂,犹疑了下道,「我倒是认识一人,是烈光堂的,若是需要可以让他们帮忙。」
赵祁修一听,想起那位叫周三的人来,觉得倒是也行,他们都是走漕帮的,很多门道可能比他们这些衙门的人更了解,于是道,「可以。」
「那我问问,若是他愿意帮衙门,我再同你说。」
说到码头,颜夏想起那药粉的事,又道,「对了,从王发海那处发现的粉末已经有些眉目了,除了我先前说的,还有一味极为稀少的毒药,叫作骨蝶兰,这种毒药毒性大,和香生草白虎齿混在一起可以立即使人暴毙。」
「据张枫晚所说,京城的市面上是没有这个卖的,估计对方一定是从别处得的。这漕帮,我倒是觉得极有可能从外面运入京中。」
「漕帮确实可能,如此看北地堂很有可能也和周演有什么关系,但除此之外,那些不敢放在白日里进行买卖的黑市也是有可能的。」
赵祁修想了想,对颜夏道,「这查这些毒草来源的事就交给我就行了。」
颜夏点头,「好,那我现在就去寻烈光堂那人,此事宜早不宜迟。」
「嗯,你自己小心着点儿。」
颜夏这头刚走,赵祁修转回前堂,刚坐一会儿,就听着外面有人敲鼓。蒋费让人将人领进来,居然是一个女子。
那人来了就直接对着蒋费叩头,「大人,救,救命,求你帮帮我。」
第69章 找人
女子衣着简朴, 一见着人就直唿「救命」的话。
蒋费不明所以,只道,「你且说清楚, 救什么命?」
女子抽噎着道,「大人, 我孩子丢了,找了一天了。」
蒋费让人将其扶起来,又让人倒了一碗水,「你先别哭, 具体经过你且说说,怎么丢的, 什么时候丢的,在哪里丢的?」
那女子擦了擦泪才带着一丝急切的哭腔道, 「我家孩子是昨日丢的, 当时我们在摊子上做生意, 一转眼孩子就不见了,原本想着可能是在旁边玩儿去了。可等我们忙完,还是不见人回来。我当时就有些急了,在周围寻了一会儿, 都没见着人。我们这才收了摊子四处寻找,可找了一个晚上, 该去的地方都去了, 都没找着, 所以具体哪里丢的,我也不知道, 这才只能来衙门报案。求大人,帮我找找孩子吧。」
「那你们摊子在哪里呢?」
「就在落雁街。」
落雁街是城东一条较为繁华的街道, 有不少铺子都在那条街上,人流也多,确实很容易被拐带。
「那你家孩子多大了?会不会是哪个熟人亲戚将人带走没给你们说?」蒋费问到。
「孩子七岁多了,本来就认生,我和我家那口子本就不是京城的人,哪里有什么亲戚。」女子抽噎着道。
「那会不会是你们得罪过什么人,有人故意报復你们?」
女子连忙摇头,「没有,我们都是本分做生意,平时也不怎么和人打交道,并不曾得罪过什么人呀。」
这时,崔维站在一边朝着蒋费道,「蒋大人,四五天前,也有个妇人来报案,说也是孩子丢了,也是六七岁的模样,至今人都没找到,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所为?」
这么一说,蒋费就记起来了,前两天是有个人来报案,也说是孩子丢了。虽然一直在找,但因为那小孩是晚上自己走丢的,街上人多,一直没什么头绪。
蒋费略略一思索,对着那女子道,「那昨日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能大概知道是多会儿孩子不在的吗?」
女子还是摇头,「当时忙着顾摊子,并没有怎么注意。要说的人,这来来往往的也没太注意。」
如此就是没什么头绪了,他让人将画师叫来,对着那女子道,「你且给这位画像师说说你家孩子是什么模样?如今没有什么线索,那就只能先试着贴公告看看有没有知情人了。」
女子忙点头,「好好好,多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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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画像的空当,蒋费往后面去寻赵祁修,一进门就朝着人就道,「赵公子,上次那个小孩儿失踪的事情你还知道吗?」
赵祁修听着声儿从外面传来,朝着蒋费点了点头,「就是城东街那家的孩子失踪那起案子?这案子交给崔维在办,还在调查之中,怎么?」
「刚刚又来一个丢孩子,也是一头雾水,年龄还相近,我在想不会这么巧合吧。」蒋费道。
赵祁修站起身来,「又丢了一个?就是刚刚外面敲鼓的那个?」
「嗯,就只说孩子丢了但也不知道是多会儿丢的,在哪儿丢的,我已经让画像师画像了,看能不能找到人。」
赵祁修往前面看了一眼,「如今京城这么不太平了?那这案子我让崔维一併查吧,说不定还真是同一人所为。对了,那告状的人可说过是在哪里丢的?」
蒋费道,「说是不知道,不过是在看摊子的时候丢的,那摊儿就摆在落雁街,你的意思是?」
赵祁修点了点头,「嗯,如此看,落雁街也是在城东,如果是一个人,那可能说明此人常在城东附近活动,或者就住在这一带。」
赵祁修和蒋费一同往外去时,画像师已经将画像画好了,崔维立即拿着画像去问那女子,「是这样吗?」
女子点点头,「有点像,就是脸还要圆一点,嘴巴还要小一点,鼻子要大一些,还有就是眉毛不是这样的。」
画像师又按着其说的样子改了改,再拿过去,「这样呢?」
「嗯嗯,这次像了。那大人多会儿能找到啊?」女子问到。
最怕的就是遇到这样的问题,蒋费缓缓道,「这个我们会尽快去查,但确切的时间我们也没法给你。」
女子一听,就又泄了气,一下跪坐下去哭起来,「那是不是就没希望了?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啊?大人,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蒋费也是很无奈,「那你可再仔细想想,失踪当天有没有什么比较特殊的事情发生?或者和平时不一样的?这样或许对我们破案有很大帮助。」
女子一听,又有了些希望,果真就想起来,「当天没有什么事情,我们就是正常地出摊,不过前一天是孩子的生辰,我们带他去寺庙求了平安符,这第二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这平安有什么用啊。」
「去寺庙求了平安符?」赵祁修道。
女子哭着点了点头,「嗯,就是去求了平安符,那天还专门歇了一天,因为听他们说普缘寺很灵验,我们就去了。」
「你刚刚说普缘寺?」赵祁修身子一震,问到。
女子抹着泪道,「嗯,就是普缘寺。」
赵祁修看向崔维,「上次失踪的案件你们可有查到关于什么寺庙的?尤其是普缘寺。」
崔维一愣,立即回忆起来,「没,没有呀。」
难不成是自己想错了?
踱了几步,赵祁修道,「上次的案卷你且去拿来。」
崔维「噔噔噔」地就去拿了案卷过来,可翻开来从头看到尾发现确实没提到什么寺庙的话。
赵祁修看着手里的案卷,朝着崔维吩咐道,「你且去那家失踪人的家里问问,最近他们是否去过普缘寺,或者之前的也行。」
崔维立即就出了衙门去。
蒋费看着赵祁修凝重的表情,「这是怎么了?普缘寺有什么问题吗?」
赵祁修看了一眼蒋费,「这事儿说来话长,等我办完事回来再同你细说,这里就先交给你,我且先出去一趟。」
说完就立即去了颜夏的园子,可惜,人还没回来。
想了想,又让阿肆备马出了衙门。
赵祁修出了衙门之后又去了四方药铺。
张枫晚很意外,将人请进屋子,问起来,「赵公子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赵祁修道,「我想着以为颜夏会顺道过来,便想来碰碰运气。」
张枫晚笑起来,「今天她没来,你是有事找她?」
赵祁修点点头,「算吧,对了,上次听你说起好像对周演很熟悉,你可知道他会在固定时间去普缘寺这事儿?」
张枫晚不太懂他的意思,「什么意思?」
赵祁修道,「颜夏昨天跟踪他时发现他去了普缘寺,我以为这线索是你给的。」
张枫晚摇头,「没有,相反,这事儿还是她给我讲的。」
赵祁修一愣,「好吧,我还有事,告辞。」
说完就要走。
却被张枫晚给叫住,「赵公子,你等下,说到周演,我知道一事,或许你知道比我知道要有用。」
「什么?」
张枫晚压低了声音道,「我记得庆德帝在位期间对周家尤其倚重的原因可能这中间不仅仅只有宁太妃的原因,说不定周演也有很大原因。」
赵祁修凝眉看他,「周演?什么意思?」
「我之前在御医署当差的时候也会给各宫娘娘们送药送汤,有时候难免会听人说起过,好像庆德帝有什么病,不过宫里口风紧,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每到一定时间,这周演必然会进宫看宁太妃,而庆德帝也会同时到其宫里,这可能不是巧合。我想着你姨母是宫中的人,或许能从那些老人那里知道些什么。」
赵祁修心里一咯噔,周演和庆德帝?
他点点头,「嗯,回头我会进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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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枫晚想了想,又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册子递给他,「这是我这两年调查到的周家的一些外围势力,还有他们的眼线暗桩等等。或许这东西你看了比我更有用,就当线索共享吧。」
赵祁修接过那小册子,粗略地烦了一下,密密麻麻地记了满满一本,可见没少花心思,「多谢。」
等赵祁修这边匆匆返回衙门之后,正好在门口碰上颜夏。
颜夏见马车是赵祁修的马车,停下脚步,等人一出来就问道,「赵公子这是去哪里了?」
赵祁修道,「去找你的。」
「找我?是出了什么事儿?」颜夏心一紧。
赵祁修道,「刚刚有人来报案说自己孩子丢了,其中有个重要的线索说这孩子失踪的前一天曾去过普缘寺求平安福。所以,我想可能我们可能得尽快去普缘寺一趟,等不到后天了,最好是今天。」
颜夏:「你是怕晚了会有别的孩子失踪?」
赵祁修点头,「嗯,你说得没错,这普缘寺可能真有问题。」
颜夏想了想,「虽然被怀疑的可能性会大一些,但见机行事也不是不行,只是此去得三十公里我们若是坐马车去,到了有些晚了。」
赵祁修立即道,「我骑马。」
第70章 求子
赵祁修这头刚打算走, 崔维正好就骑马到了衙门,一见着赵祁修就气喘吁吁地道,「赵, 赵公子,问了, 这家人确实也带孩子去过普缘寺,也是去求平安符的,不过是在一个月前了,所以当时我们在问的时候, 这家人才没说这事儿。今天一去问,他们立刻就回想了起来。」
赵祁修和颜夏相互看了一眼, 这普缘寺的确有问题。
「你且带着一队人同我们一起出发去普缘寺,到时我和颜大夫先上普缘寺探探情况, 若是有问题, 我会发信号, 你就带着人上来。」
崔维一抱拳,「好。」
然后一行人收拾停当便快马加鞭赶往普缘寺去了。
颜夏因为害怕赵祁修这样强度的策马骑行身体会支撑不住,问了好几次他行不行的话。
赵祁修眉头一挑,「怎么不行?你放心就是了。」
话是这样说, 但是颜夏还是让他服了一颗护心丸才算安心些。
因为骑的快,一行人到普缘寺山脚时, 才未时左右。崔维等人就埋伏在山下, 颜夏和赵祁修、阿肆三人就装作主僕模样先上了山。
上一次来的时候因为是晚上倒没觉得这普缘寺香火旺, 今天一见香火确实很旺,难怪那失踪人家的孩子这么远也要来求平安符, 只是讽刺的是这平安符却并不保平安。
颜夏和赵祁修装作一对夫妻,随着人流先去拿了香, 在外面的香炉拜了拜,这才往里去。
赵祁修四周打量了一圈,小声地对着颜夏道,「上次那周演是往哪边去的?」
颜夏摇了摇头,「不知道,当时这寺庙已经关了门,周演一进去,这门就关了。」
赵祁修不动声色地又四处打望,「我看左边好像是厢房,右边多是这些师父进进出出的,可能是禅房,一会儿我们假装累了先去厢房休息,然后再见机行事去禅房那边,看看有什么门道。」
颜夏点头,「行,那一会儿我一个人去禅房那边,厢房这边就交给你。让阿肆跟着你,你没功夫,有他安全些,我一个人手脚更快些。」
赵祁修一咯噔,所以这是在嫌弃自己?
两人佯装着往里面去拜佛求籤。
先去拿菩萨面前拜了拜,摇了签,然后才又起身往一旁的求籤师父那里去解签。
师父看着倒是和善,看着二人便道,「两位施主想求什么?」
「求子。」
「求平安。」
两人一齐说出了不统一的答案,师父看着二人略有迟疑,「这是求平安呢?还是求子呢?」
颜夏狠狠地看了一眼赵祁修,求子?求什么子?这也没跟自己商量啊。
赵祁修也还过去一个眼神,夫妻同来寺庙拜佛,不求子求什么?
颜夏迴转脸来看向那位师父,「求平安。」
师父看了一眼颜夏的肚子,赵祁修忙道,「刚怀上,她非说自己来才灵验,这才带着她来的。」
颜夏整个脸一黑,真是越描越黑了,可当着那师父的面儿还是得装出一副笑呵呵的模样,点着头道,「嗯,求平安生子,自己来才心诚嘛。」
师父将签子拿来看了一眼,「嗯~这是个上籤,只要你们喜结善缘,一定会生个健康的孩子的,平安顺遂。」
赵祁修朝阿肆递了个眼色过去,阿肆便将一锭银子递给那师父。
师父接过银子,「阿弥陀佛,施主善缘福报,一定会家庭和美,孩子平安的。」
赵祁修笑笑,「借师父吉言。」
颜夏忽然身子一颤,一下就靠在赵祁修身上,「夫君,我有些不舒服,不如休息会儿再下山?」
赵祁修心一窒,然后下一秒自然地将手一览将人往怀里抱了抱,「这位师父,可否找个厢房给我们歇息一会儿?」
师父收了一锭银子,自然应承,「好的,两位施主这边请。」
边说就边带着人往旁边走去,「两位施主,旁边有厢房,是专门给寺里上香的人休息的。」
赵祁修和颜夏被带到了一处厢房,虽然不大,但还算干净。
赵祁修朝那师父道了谢,「有劳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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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客气了,我让人送些茶点来。」
赵祁修立即道,「就不劳师父亲自跑一趟了。」然后看向阿肆,「阿肆,你随这位师父去一趟。」
阿肆道,「好。」
然后跟着那师父出了门。
待人一走,赵祁修和颜夏转头互相一看,后者就赶紧挣脱出来,赵祁修这才发现她脸都红了,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正要开口说话,颜夏立即就往外走,「我去禅房那边看看。」
一出门,颜夏就长长地吐了口气,演夫妻是这样的感觉吗?
从厢房这边出来,她便悄悄往禅房那边熘了过去。一进院儿她便往角落去,趁着没人的空当儿,再挨个儿查看每个禅房的情况,可几乎将一排都看完了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里面都是如刚刚那处厢房一样的陈设,无非就是几处桌椅、床榻一类的,每间房也都大体一致,并没发现什么机关一类的。
她心里打起鼓来,难不成得进入房间才行?
就在她想着如何才能进屋时,一个和尚从拐角处过来正好与她撞个正着,「这位施主是在找什么?」
颜夏心里一声叫苦,看向那位和尚,立即露出一副笑脸,「我,我迷路了。」
「迷路?」
颜夏点头,「嗯,我本来是和我夫君一起来寺庙上香的,刚刚我从厢房出来后想透透气的,结果一下就迷路了。我看着这里摆设和厢房差不多,难不成这里不是厢房吗?」
和尚摇头,「不是,这边是禅房,只是和厢房结构摆设差不多而已,我送夫人去厢房那边吧?」
颜夏朝其福了福身子,「多谢。」
然后便跟着那和尚往外走,颜夏抿着唇,小心地问道,「这位师父,都说普缘寺灵得很,你说我这许的愿能成吗?我这来一趟不容易,不知道寺庙里晚上能收客不?我想明天再诵诵经,是不是更灵验些?」
小和尚停下脚步转身看她,「施主,我们寺庙晚上是不留宿的,心诚则灵,只要夫人你多结善缘,是会有福报的。」
颜夏还以为自己露馅儿了,听见他这么一说才放下心来。
她又问道,「可是我听说不是普缘寺有时候晚上也会留客的吗?」
小和尚摇摇头,「施主,没有的,普缘寺僧侣不多,一般都不留客的。这边就是厢房了,夫人自便去就是了,贫僧就先行告辞了。」
颜夏无奈地嘆了口气,不留客的吗?可为何周演晚上能来?她只得转身往回走,刚走了几步就见着迎面走来一个妇人,身边还带着一个孩子。颜夏一下就注意到那妇人身边的孩子脸色不好,几乎没什么血色,妇人脸上也不苟言笑的,看着就有些奇怪。
忽然,那孩子一脚没走稳,摔了一跤,颜夏一步跨过去帮着将人扶起来,「没事吧?」
孩子木然地摇了摇头,那妇人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尘,「多谢。」然后就拉着人往外走。
不过颜夏眼尖一下就看到孩子手腕上有个口子,她忙道,「这位夫人,这孩子莫不是失血过多?我看他脸色不太好,我正好是个大夫,不然我给看看?」
妇人一听,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不,不必了。」说完,更是加快了脚步往外走。
颜夏一脸疑惑,怎么看见自己跟见着鬼似的?
一回头 ,赵祁修不知何时过来了,见着她一脸疑惑的表情,问到,「怎么了?」
颜夏摇头,「遇到一个带孩子的妇人好像很怕自己的样子。对了,你那边如何了?」
赵祁修:「进屋说。」
等两人进了屋子,赵祁修将一杯水递给她,「你那边如何?」
颜夏将自己这边的情况说给他,「你说这普缘寺既然晚上不留客,那周演每回都是晚上来,必然是和这寺庙十分熟悉,这更说明这寺庙有问题。」
赵祁修点头,「这么一说,那我们今日也无法在这里待了。不过,我这里倒是听说了一个消息。」
「什么?」
颜夏这边一走,赵祁修便也就跟着出了厢房,一出门就遇到一位老者,便闲聊了两句,没想到还知道了些事情。
原来这普缘寺原先并不是一座寺院,而是一座道观,原来叫作飞鹤观。只是因为这道观以道观之名干些害人的勾当,被官府抄没之后,因为官府觉得荒废了可惜,于是改造之后,才有了今日这普缘寺。
飞鹤寺?
颜夏问到,「那可知道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事情应当不算久远吧?」
赵祁修点头,「嗯,不久,就是当今皇上即位之后的第三年抄没的,那位老者没说是因为何事,不过问问蔡心应当就知道了。」
颜夏沉思起来,「所以这处地方原本就不太干净。你说,这周演原来是不是和飞鹤观就有什么关系?」
赵祁修一愣,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立即朝阿肆道,「你去打听打听,这飞鹤观是哪年建成的。」
第71章 挖骨
阿肆回来得很快, 但却是愁眉苦脸,「公子,人家一听飞鹤观, 直接就走了话都不带搭理人的,没把我撵出去都是好的了。」
赵祁修一愣, 「你问的谁?」
「寺庙里的人啊,怎么了?」
绝!
赵祁修眉头一挑,转而想去寻那位老者,可人早就不在了。
他看向颜夏, 「如今这里没什么线索,不如先回去, 飞鹤观的事在刑部应该有案卷,到时我去找一趟蔡心, 大小事情就应该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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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瞧着这天儿也慢慢沉下来, 就算她不想走人家也得撵她走了, 于是点点头,「行。」
从山上下来后,原来说好汇合的地方却只有两个衙差,其他的人都不见了。
赵祁修颇感奇怪, 「人呢?」
其中一个衙役道,「回赵公子的话, 崔捕快他们去前头去了, 让我俩这这里等你们呢。」
「前面出何事了?」赵祁修往前头望去, 没见着人影。
「发现了一堆白骨。」
白骨?
此时,头上一只乌鸦飞过, 颜夏一个激灵,只觉得一股寒意窜上来, 「赵公子,这白骨来得太蹊跷了吧?」
几人往着崔维他们所在的方向去,约摸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一处崎岖的山路,再往前果然就见着崔维他们
颜夏往前走了几步,见着有一些被刨出来的散见的白骨,颜夏低头拾了一个像是胫骨样的骨头,「这不像是人骨啊。」
崔维见着赵祁修过来立即上前,「赵公子,你们来了?寺庙没查到线索?」
「没有,你们这是?」
崔维道,「刚刚我们不是在这山下埋伏着等你们吗?然后老是见着一些乌鸦往这边飞,我看着奇怪便跟了过来,然后就发现好些乌鸦在这里打转。拿着刀剑顺势一刨就见着了这些白骨。哪知道越刨越多,这一片说不定都是。」
颜夏这会儿也注意到了,除了刚刚站立的地方,崔维后面还有一些裸露的地方有白骨。
赵祁修看向颜夏,「你刚刚说这不像人骨?」
颜夏点头,然后又去拾别的骨头,有头骨,肋骨一类的,大多已经呈散乱装分布,而且根据那骨头的质地来看,有些已经有些风化了,绝不是埋在此处一日两日了。
但确实不像是人骨。
「这骨头看着像是兽骨,应该埋在此处很久了。」
崔维拿着剑朝土里戳了戳,「不是人骨吗?我还以为是人骨呢。那不是白忙活了。」
赵祁修看着这一片,「也不算白忙活,就算是兽骨,这么多的都被丢在这一处,一定也有什么蹊跷。」
颜夏跟着点头,「对,这些兽骨大多呈灰色,按理说正常死亡的起骨头的颜色应该是成带些胶质的黄色或者灰褐色,这些骨头虽说是就这么草率地被掩埋在此处,但也确实不太正常,有些像中毒的症状。」
「中毒?谁会来毒这些勐兽?」赵祁修道。
颜夏摇头,「但但从骨头来看确实有这样的可能。」
赵祁修看着这些已经被刨起来的骨头,细算了下估计都有近十头左右的兽类,仔细想了想之后,看向崔维,「你先回衙门,带些工具来,如果衙门有多出的人手也一併叫来,将这块地深挖一遍,挖到的骨头都抬回衙门。」
崔维看着这一大片地,光想想就知道这得费不少功夫,于是立刻就往衙门的方向打马去了。
赵祁修蹲在地上看那些兽骨,确实如颜夏所说,这些骨头多少成灰色,有深有浅,确实有些奇怪。只是谁会闲着没事毒杀这些兽类呢?
颜夏这会儿已经又往前走了一段,忽然,她脚下没注意一下滑了一跤。赵祁修忙过来,「没事吧?」
颜夏摇头,「没事,就只是滑了一跤。」
就在颜夏准备起身的时候,她感觉到屁股好像坐到一个什么东西,她从底下摸起来一看,还是一块骨头。
看来果然是,不知道这附近埋了多少这样的骨头。
颜夏拍了拍身上的土,正要往上走的时候,她的目光一下就停留在刚刚坐到的那块骨头之上。她犹疑地捡起来,拿在手里细细端详着。
赵祁修见她看的认真,也好奇地去打量 ,「这骨头怎么了?难不成能看出是哪种毒?」
「不是,这块骨头,好像是人骨。」
赵祁修以及在场的人都是一惊,不是说都是兽骨吗?怎么会出现人骨?
颜夏之所以说是好像是因为她也把我不准,手上的这块骨头是肋骨的一段,因为年长,确实也不能确定。
赵祁修去看她手里的骨头,「你确定吗?如果真是人骨,那此处可能会是一处抛尸的地方。」
颜夏一时拿不准,从自己又细看了一遍,然后掏出匕首对着刚刚摔下去的地方刨起来,「如果真是人骨,那这里肯定不止这一截儿,所以我想看看这附近是不是很挖到其他的骸骨。」
赵祁修一听觉得这种情况倒也不是没有,于是让其他人都来这处一起挖。
大约半个时辰后,大家又陆陆续续挖出了许多其他兽骨的骸骨,可就是未见着人骨。就在颜夏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的时候,她的匕首杵着一截儿硬硬的东西,她使劲往里一伸,再往上一挑,就见着一截儿白骨被挑了起来。
她低头去看,居然是一截指骨。
指骨在人和动物上就很容易分辨出来了,这会儿她敢肯定,那是一截儿人骨。
所以,是有人将这些人骨混在这些兽骨里一起埋在了这里。
颜夏心头一紧,看着这一大片埋骨的地方,心里窜出一丝凉意来,如果按着这么看的话,谁都不知道这底下可能埋了多少骨头,里面又有多少人骨。而且人兽又是混在一处,光是分出来就是一桩麻烦的事情。
赵祁修盯着那截人骨半天没说话,他现在可能心情如颜夏一般,对于这一片可能深埋的骨头有着无法估量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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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天色渐进黑色。崔维终于带着人来了,除了他同行的还有陈锦以及几个衙役。
陈锦一见着赵祁修就道,「赵公子,北地堂的那个叫熊哥的死了。黄仵作已经过去验尸去了,暂时赶不过来。」
「死了?可知道如何死的?」
陈锦脸一沉,「和王发还死状一样。」
赵祁修心里忽然有些乱,这背后的人手脚倒是快,「那孔康胜呢?」
「还盯着的,今天他去了漕帮一趟,然后又回了鸿发赌场,在里面待了一个多时辰。」
赵祁修眸色渐深,「孔康胜不能再出事,一定要多派些人手盯着,若是看出他有出事的苗头,就直接抓人。」
「是。」
说话间,火把已经燃了起来,一群人因为有了有力的工具挖起来更方便些,只是这些骨头确实是年份太久了些,稍微挖得狠一些就容易将骨头散架得更厉害,所以就只能一点点往下。颜夏便忙着窜上窜下,给大伙做指示。
若是碰到确定是兽骨的,那就挖得快些,甭管弄坏不弄坏了,先整出来就行。但若是看着有些像人骨的,就挖得慢些 ,尽量保持原来的模样。
就这么忙着,一眨眼就亥时过了,一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的。
颜夏调头去看赵祁修,也是灰头土脸的模样。
想着自己身上还有半个饼便走到赵祁修身边递过去一块,「讲究着吃吧,垫垫肚子。」
大约是以前饿怕了,颜夏这人有个习惯,虽说现在几乎很少为吃穿发愁,但也还是会习惯性地走远一点的路便带些干粮在身上。
赵祁修去看那半块饼,又干又硬,但还是分了一块过来,一口咬下去果然是艰涩难以下咽。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阿肆便递过来水囊,「公子。」
赵祁修忙地勐灌了两口,「你以前跑江湖的时候就吃这个?」
颜夏点头,「有吃的就不错了,这饼又好带又耐飢,很好嘛。」
说着就对着其他人道,「这里还有些饼子,若是实在饿了的,可拿去吃。」
有几个瘦一点的,过来也分了一小块,塞进嘴里,嚼了许久才顺水吞下去。颜夏看着空空的纸袋,好嘛,这人饿了也是什么都吃的。
等将这片儿地翻完差不多已经是早上了。
骨头满满当当铺了一山,那叫一个壮观。不过人体骸骨就挖出了三四具,都是些残缺不全的。
赵祁修让人将这些骸骨装上板车,又去命人拿来麻袋将那些骸骨装进去,然后才慢慢往衙门的方向回去。
本以为这挖骸骨就已经更累的了,没想到一行人刚到城门口的时候就见着那城门豁然大开,还想着这么早这城门怎就全开了呢就听着一阵马蹄声从旁边身后传来,那领头的马头上插着写着「北」字的旗帜。
一行人差不多有一百多人,朝着城门疾驰而去。
赵祁修和颜夏都在琢磨这是什么人时,忽然从周边杀出一群黑衣人便朝着刚入城门的那队人马而去。
一时间两队人马交织在一起,刀光剑影,桌球作响。
但因为离得确实近了些,那些人一个个剑拔弩张的模样,杀得极狠,一个没留心刀就冲着他们这边飞来,因此不得不加入了这场缠斗。因为看着先进城门的那群人着的军队衣服,后进城门的则是黑衣。按着常理自然会去帮着那着军队衣服的人,但这么一出,那黑衣人似乎有些懵。
这是哪里杀出来的程咬金?
约摸交战了一会儿,那群黑衣人死得不少,那领头的见着形势不妙,便招唿着剩下的人急急撤离。
场面一下消停下来,赵祁修这才往城门里去,可一抬头,他傻了。
那支军队的领头之人居然是周意。
第72章 白粥馒头
周意回京了?
赵祁修多少有些意外, 这个时候回京是巧合吗?那群黑衣人又是谁派来的?
周意大约也没想到出手的是赵家的人,他只微微朝着赵祁修点了点头,随手一挥, 就算是谢过,然后便打转马头往宫里的方向而去。
陈锦看着走远的人, 问道,「这人谁啊?好没礼貌。」
赵祁修盯着那群人的背影道,「周意。」
颜夏一愣,此人居然周意?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周意本人, 她看着已经走远的身影,忍不住踮起脚尖多看了两眼。
这周意似乎和她想像的不一样, 既不意气风发,也不英勇挺拔, 反而有些瘦有些黑, 眸光如鹰, 让人看不透。
陈锦也很觉得意外,「周意,就是那个镇北将军?」
赵祁修点头,眼神也随着沉下来, 「先回衙门吧。」
等一行人到衙门,一个个都累得呛, 庆婶这时熬了一锅浓浓的绿豆粥, 连忙端了一大锅出来。
众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纷纷去洗了手便过来了大厨房这边,一个二个端起一碗粥就一饮到底。
赵祁修一晚上没睡也是疲乏得很, 再加上来回都是骑马,这会儿也坐在一边揉着腿。
颜夏见状走过来递给他几张膏药贴, 「缓缓?这药膏贴在酸痛处,可让你舒服些。那边庆婶蒸了馒头做了粥,我给你拿些来?」
赵祁修点头,「好。」
不得不说庆婶这蒸馒头的本事真是一流,馒头又大又白,咬一口软泡绵实,细嚼之下还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儿,配些小菜就很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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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一手拿着馒头边吃着一手端着托盘过来走到赵祁修跟前,「馒头不错,你吃吃看。」
赵祁修也确实饿了,拿起一个分成两半,然后才慢慢咬下去,确实不错,「比你的饼子好吃。」
颜夏不去理他,自己舀粥去了。
赵祁修吃完饭立刻又往刑部去了。
一进门就直接去找了蔡心。
因着上次其查案有功,如今蔡心已经被提拔成了侍郎。
蔡心此时正在忙着复查各州县的案子,见着赵祁修来,起身相迎,「赵兄,许久不见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啊?」
赵祁修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坐下来,「我来刑部寻找你问些事情。」
蔡心见他脸色不是很好,低头道,「赵兄,你这脸色不大好啊?你身边那位颜大夫呢?」
赵祁修拿眼瞧他,「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别人呢?」
蔡心哈哈一笑,「都关心都关心,主要是还是在于关心你来着,赵兄也还是要注意着身体。」他在赵祁修对面坐下来,「赵兄来我这儿,什么事儿?」
「你可听说过飞鹤观?」
「飞鹤观?没什么印象。」
「飞鹤观在之前因为犯了事被官府抄没,主办的就是你们刑部。」
蔡心想了想,冲着身边的人招招手 ,「你且去问问尚主事,可听说过?」
说完他看向赵祁修,「尚主事是这里的老人了,也算个务实的人,兴许他知道。对了,赵大人没事吧?我最近到了侍郎这个位置才发现刑部挤压的案子实在太多,一时间也没抽出空去看赵大人,听说他被皇上训斥了?」
「还好,正好趁此机会休息休息。」
蔡心可没赵祁修这么冷静,「听说是因为王发海侵占田产,而王发海又是贺家之前的人,这才就说是赵大人欺压百姓,赵大人定然不是这样的人,这里面应该有什么误会吧?」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道,「我还听说赵大人备受文人推崇,在一些文人心中颇有声望,甚至都超过当今皇上了。所以,皇上这才想藉此敲打敲打他?」
赵祁修一愣,「这你也知道?」
蔡心意味深长地一笑,「我都知道的话,估计这朝野上下的人都知道了吧?」
「那如此,远离朝堂对父亲更好些了。」
蔡心被搞煳涂了,「你什么意思?赵大人不会真就想辞官回家吧?他这样的才学着实可惜了。」
赵祁修没理他,转而去拿旁边的茶饮了一口,「我觉得挺好。」
蔡心:「……」
这时,那位尚主事跟着来了屋内,见着蔡心拱手道,「参见蔡尚书。」
蔡心正了正身子转向他,「尚主事不用拘礼,坐,这位是京兆衙门的赵典史,来问问飞鹤观的事情,不知道你可听说过?」
尚主事点点头,「飞鹤观我是有些印象,前几年刑部确实办过飞鹤观的案子,我记得我审过那案卷,是当今圣上亲定的。」
赵祁修看向他,「说是这飞鹤观因为打着道家的幌子而干些害人的勾当,我想既然都惊动了刑部,不知道这害人的勾当应该已经涉及到了人命了吧?」
尚主事点点头,「可不是怎的,这飞鹤观的住持说是喜欢炼制丹药,但却是拿人试药的,害了不少人,当时在京城动静不小,这皇上才让刑部查的。」
「那飞鹤观里的人呢?怎么处置的?」
「飞鹤观的人本就不多,都是同那住持一伙的,抄没飞鹤观那天,那住持就已经死了,剩下的人或逃或抵抗,死了几个,逃了两个,剩下被抓的或是砍头,或是流放了。」
赵祁修本来想着兴许还能找到当年飞鹤观的活口,没想到竟是一个活着的都难找。
「那那些被流放人的名单可还有?」
尚主事看了看蔡心,似有询问之意。
蔡心点点头,「你说吧,赵典史也是查案子。」
尚主事随即道,「这个,也是要查的,待我去翻翻原先的案卷才能给你名单。」
赵祁修朝着尚主事道谢,「如此就多谢了,对了,你刚刚说那飞鹤观的住持你们到时人就死了?」
尚主事点头,「嗯,案卷上是写着我们的人到时人已经悬樑自尽了,多半是以为自己跑不掉吧。」
赵祁修皱了皱眉头,「确认是自尽的?」
尚主事一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仵作给的验状就是说自尽来着。」
「那当时验尸的仵作是谁?」
尚主事又把目光投向蔡心,「是陈仵作。」
蔡心一顿,朝着赵祁修摇了摇头,「陈仵作死了有一两年了。」
「死了?」
蔡心点头,「嗯,陈仵作本就年纪大了,之前就生病,后来就没了。」
赵祁修心里有些计较,朝着蔡心道,「不知道,这案卷我能否看看?」
-
另一头,颜夏吃过饭也忙着往后面殓房去帮着分骨去了。因为骨头实在太多,而且挖骨的时候天色也有些昏暗,也不知道那些兽骨里是否还混有人骨,一一排查起来很费功夫,索性将王匪也叫了过来。
将运回来的骨头都排开,一时间殓房外面都摆满了骨头。
赵舜听说从城郊挖了许多骨头回来,也过来看了看,还没进门就被眼前这一堆白骨震撼到了。
「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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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点着头,「嗯,而且还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混着人骨,黄仵作在里面验那些抬回来的人骨。」
赵舜随即往里去,黄仵作见着赵舜过来抬起头来行了一礼,「大人。」
「如何了?」
黄仵作道,「有些棘手,初步看来这些骸骨已经有些年头了,但骸骨与骸骨之间也间隔着时间,多则一两年,少则几月。而且确实也有可能如颜大夫所说,从这些骨骸里可以发现死者生前可能有中毒迹象。」
这边正说着,外面就传来说话声。
赵舜一偏头就看见赵祁修来了园子里,他往外走,「熬了一宿怎么还没回去休息?」
赵祁修没回答,而是指了指这些骸骨,「这些可能和当年飞鹤观的案子有关。」
对于飞鹤观,赵舜是知道些的,他有些不可置信得看了看地上的骸骨,「飞鹤观?」
这些骸骨是在普缘寺山脚下发现的,而飞鹤观又是普缘寺的前身,他忽然觉得一震,「难道这些是当年飞鹤观里的人造下的孽?」
赵祁修点头,「很有可能。」
颜夏疑惑地看着两人,「飞鹤观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赵祁修道:「飞鹤观原先的住持以人试药,我刚刚在刑部看了关于这飞鹤观的案卷,这飞鹤观原先的住持叫风明道长,最喜欢研究这长生之道。案卷上说原本他最开始是以鸟兽试药,可人兽毕竟有差别,后来就慢慢开始用人,当时刑部在查这起案子的时候,因为只在道观内发现了一些人兽骸骨,因为人已经都抓住了,就以此了解了案件,并没再继续深挖。」
「所以,我们是歪打正着,挖出了之前的案子未找到的尸体?只不过如今都变成了白骨?」颜夏不可置信地道。
那也就是说忙活了一宿其实意义并不大,这犯案之人早就死透了。
赵祁修摇头,「未必,案卷里提到,当初这起案子里逃掉了两人人,那其中一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位风明道长的义子。」
「所以呢?」颜夏不解。
赵祁修道,「这些白骨埋在地下这么多年早不发现晚不发现,为何如今就发现了?你不觉得有些巧合吗?」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让我们发现的?可是目的呢?要说是为了主犯之人,可人已经死了啊。」
「或许是想通过这个告诉我们些什么。」
颜夏看着眼前这一排排白骨,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呢?
赵祁修和赵舜还想着呢,就见着娄樱急急地往这边来,「竹方出事了。」
第73章 当年
赵祁修和赵舜皆是一愣, 贺竹方不是在南边吗?如今南边安定,能出什么事情?
娄樱大气儿还没喘匀,就又接着道, 「刚刚我和紫苏在街上碰上清宁侯夫人了,说是竹方今儿个回京了。差人打听才知道一进宫就替大哥求情, 结果被皇上狠狠训斥了,还让他回家反省。」
舅舅回京了?赵祁修很意外,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他都不知道。
不过为何舅舅一回来就忙着替父亲求情?
赵祁修将目光投向赵舜,赵舜也是一脸懵, 只好回园子换了官服往宫里去。
等赵舜一走,赵祁修便朝着颜夏道, 「此处这些骸骨不急,你先带我去找烈光堂的人。」
「行。」颜夏赶紧道。
如此来看, 这些骸骨的目的就是要让人翻出当年的案子, 看来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颜夏同黄仵作说了一声, 又交代了王匪配合黄仵作一起处理好这些骸骨这才和赵祁修往外直接去了烈光堂。
哪知一出门,就正好遇上了周三。
颜夏一愣,「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
周三看了一眼赵祁修,颜夏忙道, 「这就是上次我和你说的衙门的赵典史,上次我跟你提的就是他想同你合作的。」
周三朝着赵祁修行了一礼, 「今日我来就是找赵典史的, 上次你说的事情我同我们堂主说了, 正好,我们堂主也想见见赵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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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舜这一头, 刚进宫就见着游公公朝着自己使眼色,他心一沉, 脚还没踏进去呢,就见着一个茶杯飞了出来。
游公公高唿一声,「京兆府衙赵大人求见。」
半晌,屋内才传出来一声,「进来吧。」
闻声,赵舜这才小心地往里走,见着皇上就笑嘻嘻地行礼道,「臣参见皇上。」
皇上身边此时正站着梅贵妃,听见赵舜叩拜却还是将一碗百合绿豆粥递过去,娇滴滴地道,「皇上,这可是人家熬了一个早上才做好的,天气热了,吃这个消暑。」
皇上没让赵舜起身,接过那碗百合绿豆粥喝了一口,「嗯,不错。」
梅贵妃脸上立刻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拿余光去看赵舜,似乎更得意了。
皇上大约真是因着那一碗粥的作用,这会儿气性小了些,这才让赵舜起身,「起来吧,说吧,你这进宫所谓何事啊?难不成也是来求情的?」
赵舜笑着道,「回皇上的话,臣这次来不是为求情的事情,是因为昨日衙门的人在普缘寺山脚发现了一些骸骨,好像和当年的飞鹤观有关。」
皇上将手里的碗放到一旁,「飞鹤观?这个案子不是之前就处置过了吗?」
赵舜跟着点头,「确实之前刑部就办过这个案子,但是因为之前这飞鹤观的道长自尽后,或许也就并没有再深查究竟死了多少人,这回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给翻出来了,看着有些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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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意思?」皇上一脸凝重地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当年的案子或许还另有隐情,我猜想那位道观的道长也只是一枚棋子。」
说起当年的案子,皇上脸上就一直皱着眉。当年的事情其实发生在他刚即位不久,那个时候他根基还不算稳当,之所以力排众议也要查飞鹤观是因为自那次疫症之后,京城乃至周围数十里的百姓因为受到疫症的影响,生病的人数比起往年多了太多。
而这飞鹤观却在此时趁机打出了治病救人的幌子,拿人试药,一时间病死了许多百姓。他当时就害怕会再来第二次疫症,于是,这才下了狠心要清肃飞鹤观。
对于当年的事情,他其实也是有过疑虑的,一个十来人的观子,居然能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确实让人意外。但刑部递上来的案卷确实也说清楚了已经缴清了,只逃了两个人出去。
虽然这些年也还是再追捕,但好在京中并没有再掀起什么风浪,即便这些年一直没查到,也没过多询问。
赵舜看着皇上一脸疑惑的脸,朝着其拱手道,「禀皇上,这刑部的姚尚书或许觉得此事主犯已经自尽当年根本就没再深究,当初逃掉的那两人或许是个隐患。」
皇上看了一眼赵舜,这几年,他不是不知道姚礼是个什么人,不作为,但也没不过错,他虽然一直想动尚书的位置,可苦于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冒然斥责降职,一是怕引起朝廷不满,二也怕被硕成王的人钻了空子,扶植他们的人上位。
这两年,他有心提拔蔡心,就是想待时机成熟,将姚礼撤下来,但毕竟需要时日。
他想了想,对着赵舜道,「此事,你先查着,若有什么重要的情况,你亲自直接向我汇报。」
说到这里,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赵舜,「你这次进宫,怕不是只为这一件事情吧?贺竹方回京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赵舜一愣,随即笑着道,「回皇上的话,臣听说了听说了,听说他一回来就替赵邺求情实在不知道轻重,我一会儿去看看他顺便替您好好说到说到他。」
皇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行了,你也别在这里绕弯子了,训斥我已经训斥过了,如今赵邺已经不是枢密院的人,前几日,吏部的人提了几个名字上来,我打算从中选个出来。」
赵舜不动声色地点头附和,「枢密院的事情,臣就不好多说什么了,但凭皇上您定夺就是了。」
皇上脸色是笑容一收,又现出一副严肃的神色来,「你们赵家,正到用人时一个个的就知道往后退,求情倒是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行了,下去吧。」
赵舜笑着告退,「是,那臣就先告退了。」
赵舜这边一走,那梅贵妃就立刻殷勤地端着茶递过来,「皇上消消气,这赵家不堪重用不是还有别家吗?何必气坏了身子。」
皇上听见此话,脸上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些,接过来尝了一口,「哎,这是一到关键没个中用的,对了,听说你弟弟如今也入朝为官了?」
说着便揉了揉心口。
梅贵妃见他这边,忙从案几上的锦盒里拿出一粒膏丸出来,「嗯,宝山是个机灵的,就是经验少,还得皇上多多说到才是,皇上服颗药丸吧。」
皇上看了一眼那药丸,接过来,吞了下去,「嗯,我知道了,都是一家人,有机会让他进宫来看看你。」
梅贵妃嘴角上扬,「是。」
「行了,你先回宫吧,我还要批摺子。」
梅贵妃朝着皇上行了一礼,「那臣妾告退了,皇上注意身子。」
看着梅贵妃渐渐走远的身影,皇上将目光移到那锦盒上,「这药要完了,再制一些吧。」
游公公点头,「是。」
待皇上批了一半的摺子之后,他伸了伸腰,「去皇后宫里看看吧。」
说着就站起身来,往外走去,游公公忙地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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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和赵祁修随着周三直接就去了烈光堂。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到烈光堂,和她想像的并不一样。
原先她是因为救过周三的母亲因此才和周三有些交情,平日里都是私下有些来往,所以平时也不多打听烈光堂的事情,而这一次才知道这烈光堂的堂主居然是一对兄妹,是两个人。
而烈光堂也并不是像那些帮派一般看上去很威严有秩序,相反,这烈光堂像个村子,大家好像都挺随和,人和人之间也很和睦,而且这处大园子里住着的不仅仅是堂里的人,还有一些老人小孩儿以及腐乳。
只是不如村子那般大而已。
周三将两人带到后堂让人沏了茶,便让到了一边。
这蒋氏兄妹两人早就已经等着了,朝着两人拱了拱手,「颜大夫,赵典史。」
赵祁修也随即回礼,「蒋堂主。」
蒋氏兄妹中妹妹噗嗤一笑,「没想到两位还是俊男美女,一直听说衙门有个女大夫,我还以为是个老太太呢,今儿个算是开了眼福了。」
颜夏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一身暗红色的束衣将她本来就姣好的身材展露无遗,头髮高高扎起,显得很是干练。
她朝眼前的人道,「我也没想到烈风堂居然还有这么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堂主。」
四人相视一笑,随即坐了下来。
蒋氏兄妹先开口道,「赵典史,明人不说暗话,今日请你们过来就是知道你们想查北地堂的事情。我蒋为和妹妹蒋衣原本就是穷苦人家出生,只是因为后来跟了师父才有了安身之所,后来师父走后,将这烈风堂交到我们手上,虽然大傢伙儿还有口饭吃,但外面的人对我们始终有些不好的看法。如今我们也想改变别人的这种看法,让烈风堂的兄弟们能真正过上安身日子,这才主动找到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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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烈风堂一直收容的都是一些无家可归,四处漂泊但心思纯正的人,做事情也一直是本本分分,这两年,北地堂势力日渐庞大,不仅抢地盘还抢生意,用的都是些不能见人的手段。我们并不想如此,所以听说你们主动找到周三做事,我想这正是个机会。我们愿意为官府做事,只求我们这些人能有个立命之所。」
这两年,烈风堂的生意被北地堂用不正当的手段抢了不少,虽然蒋为有心改变,但这两年北地堂发展迅速,他们这边还有老人孩子,若是真是拼起来,谁都说不好会发生什么。因此他才趁这个机会为烈风堂找个可依靠的。
赵祁修其实也一早就查过了,烈风堂虽然也算是江湖帮派但是确实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他才愿意找他们的。
既然这蒋为话都说开了,他也就直说了,「我们确实在查北地堂的事情,而且这北地堂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江湖帮派,或许他们身后也有朝廷势力,而且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所以,你们是想清楚了?」
蒋为立刻道,「危险的因素我们早就想过了,但既然我们想以后依傍着朝廷,那自然是有不怕难的心里准备。」
赵祁修点了点头,「此事,我之前也和京兆衙门的赵大人商量过,他已经同意了,若是真的能查到什么,到时候这功劳上自然是有你们烈风堂的一份。」
蒋为立刻起身,「那就全依仗着赵典史了。」
赵祁修也跟着起身,「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而且即便到时这功劳上有你们烈风堂的一笔,朝廷也愿意用你们作暗线,但明面上,朝廷还是不会给你们什么身份上的佐证。而且也只会在事后对你们进行嘉善赏。所以,我想了一下,这财帛上还是不能亏待你们,毕竟这齣门总是需要打点,大家也都要吃饭,钱我会先以个人名义给你们。」
说着他朝阿肆看过去,阿肆立刻将一叠厚厚的银票递过去。
颜夏瞧着估计少不了数万两。
蒋为一见那厚厚的银票,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行,那我就先收下,赵典史有句话说得很对,做事上下打点是少不了的,烈风堂现在也就是够大家吃喝,办起事情来还真需要银子,赵典史这银子我就收下了,我们兄妹一定不负赵典史重託。」
赵祁修然后又和蒋氏兄妹谈了许久,待事情谈完,几人互相告辞,这才出了烈风堂。
待出了烈风堂之后,颜夏就见着周三在门外等着。
他看了一眼颜夏,似乎有话想说,但似乎又介意赵祁修的存在,赵祁修一看就懂了,抬着步子先上了马车。
颜夏见赵祁修走远了,这才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周三立刻道,「上次你让我查的事情,这次堂主查北地堂,我正好听见他们说起了周演,我就留意了下,又派了兄弟专门去了黔南一趟,你父亲当时的事情,好像就是一位叫孔康胜办的。」
「你说谁?」颜夏一脸惊讶。
这一头,赵祁修上了马车便撩起了窗幔往颜夏的方向看着。见着两人一直在说些什么,然后颜夏的脸色就渐渐地难看下来。
待她上了马车之后,更是一言不发,他瞧出她的不对劲,本想问问的,不过还是忍住了。
等到了衙门,颜夏很快就下了马车回了自己的园子。
阿肆瞧着颜夏这般,看向自家公子道,「公子,颜大夫这是怎么了?」
赵祁修没作声,看了一眼颜夏园子的方向,然后去寻赵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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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三更天,几点星光稀松地铺在穹宇之上,一朵云飘过来,将几点星光遮住,天空忽然一贫如洗般,只剩下了一轮弯月。
一处三四人高的墙头之上,忽然闪出一个人影,然后迅速地闪入园子内。与夜色混为一体,便不见了影儿。
然后下一刻,园子内一处门被轻轻推开,然后又迅速关上,刚刚那一道黑影慢慢往床榻靠近,然后勐地一转身就敏捷地跳到了床榻跟前。
勐地将床幔一拉,并没有人,这才慢慢在屋子里找着东西,可翻了一圈都没发现想要的东西。
正打算往外走的时候,忽然门再次开了。
黑影赶紧屏气凝神躲进了一旁的柜子里。
来人在屋子里坐下来,没多一会儿就又进来一人,见着人便道,「老爷。」
「嗯,事情都办好了?」
「老爷放心,您要的东西已经都拿过来了。」
「好,这几天暂时就不用去买药材了,另外骨碟兰熊放都送过来了?」
「老爷放心,都送来了,我都放在一起的。」
「行了,知道了,你回去吧。」
待人走后,那被称作老爷的人站起身来,对着屋外的丫鬟道,「给我打水更衣。」
黑影一愣,更衣?
他不由得握紧了袖口里的匕首。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感觉到眼前一亮,衣柜的门被打开了来,那丫鬟一惊,叫出声来。黑影趁着这一瞬快速飞出柜子,朝着外面奔去。
「来人!」老爷也是反应快,一声令下,园子里就立刻有人过来。
但园子太大,从门口到围墙即使用轻功也得要几步的距离。就在他踮脚的时候,外面就已经聚集了人,见着他飞起来,几个站在前排手持箭弩朝着人就「噌噌」地往外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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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射中了人,只可惜人最终还是逃了。
老爷看了一眼沉沉的夜色,「追。」
人群中就窜出一个人来,寻着逃走的方向追了出去。
衙门内,金桃本来还睡着,忽然听见外面一阵悉索声,她迷迷煳煳拿起蜡烛地起床到外面的园子,一低头就见着颜夏捂着胳膊正喘着大气儿。
金桃一愣,瞌睡也去了大半,赶紧扶着人往屋里去,「姐姐,你怎么受伤了?」
颜夏此时嘴唇已有些发白,她抿紧了嘴唇,指了指一旁的药箱,「箭头有毒,你去拿那瓶紫色的药瓶来。」
金桃赶紧去拿,等再过来时,颜夏已经将胳膊上的衣服撕开了来。
金桃就见着一汩汩的黑血往外冒,她赶紧又去取纱布,「姐姐,这箭头有些深,得赶紧拔出来才行。」
颜夏点了点头,「你帮我拔。」
「啊?」金桃有些紧张又有些无措。
此时颜夏伤的是右手,且靠近背,自己根本够不到。金桃看着颜夏痛苦的神情,咬了咬牙,「我试试。」
她站起身来,走到颜夏的右边,试了试,确实有些难,「姐姐,这个拔出来怕是会伤到根骨。」
「不妨事,你拔就是。」
金桃看了看,闭着眼,用布压着,咬紧牙关,一使劲,狠狠地往外一把,就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溅到了自己的脸上,再睁开眼,手里便多了一个箭头,再去看那伤口,「姐姐,拔出来了。」
颜夏此时已是一脑门的汗,她松了口气,看了一眼胳膊,看向金桃,「将里面的血水挤出来。」
金桃虽然有些怕但还是「嗯」了一声,然后一点点地将她胳膊伤口处的黑血水一点点挤出来,然后才又上了药包上纱布。
这头刚收拾完,忽然就听见外面有敲门声。
颜夏一惊,看向金桃,「你去悄悄看看,这么晚是谁。」
金桃点点头,往外去,没过一会儿就又跑了回来,「姐姐,赵公子来了。」
果然,颜夏一抬头就看着金桃身后跟着赵祁修。
他来作什么?
颜夏眉色凝重,起身往里走。
等她这边衣服刚换好出来时,赵祁修就已经到了园子里坐着了。
未等颜夏开口,就听见赵祁修道,「你去周府了?」
颜夏一愣,「你怎么知道?」
「今天下午回来,就见着你神色不对,我便让阿肆留在了衙门。」说完,他看向颜夏,「你胳膊受伤了?」
颜夏点头,「小伤。」
「哪里是小伤,那么深的伤口怕是得休息上好几日。」金桃赶紧道。
赵祁修脸色沉下来,说着就要去拉她胳膊。
这时,忽然外面又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阿肆立刻就往外去了,没过一会儿就转了回来,「公子,是周家的人来了,说是找一个穿黑衣的女贼,赵大人已经去了前厅。」
颜夏站起身来,「我去看看。」
赵祁修按住她,「你在这里就好,我去。」
颜夏虽然还是有些迟疑,但不知道怎么,还是坐了下来。
也不知道外面说了些什么,大约半炷香的功夫,赵祁修就回了来,颜夏赶紧起身问到,「走了?」
赵祁修点头,「嗯,走了。」
「你怎么说的?」颜夏道。
周演怎么大张旗鼓地来找人,这么会儿就走了?
赵祁修道,「我说你一整晚都和我在一起,有我担保,他能说什么」
颜夏盯着赵祁修,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整晚跟他在一起?
过了半晌,她才小声地问道,「你是说,我们在一起?外面那么多人,别人误会了怎么办?」
赵祁修在她旁边坐下来,「误会?我倒是想别人误会呢。」
颜夏:「……」
赵祁修从袖子里拿出了一瓶药,「放心吧,我说的我们是在一起下棋。这药是宫里的,能止痛消肿,还有消除疤痕的作用,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颜夏这才缓了缓,接过那瓶药,「谢谢。」
赵祁修嘆了口气,「所以,你和周家到底是什么关系?都这个时候了还是不相信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一个人闯周家很危险?」
颜夏抿了抿嘴,看了一眼金桃,「你先去睡觉吧。」
金桃「嗯」了一声,然后乖乖地回去睡觉去了。
颜夏想了想,然后才开口道,「你当真想知道?」
赵祁修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只是希望你不是一个人,我希望自己能帮到你。」
又过了一会儿,颜夏才淡淡道,「我想伸冤。」
「伸冤?是因为你父亲吗?」
颜夏点头,「嗯。若是没错的话周演就是害我父亲的人。我想替我父亲伸冤,当年疫症的事情,是庆德帝冤枉了我父亲,我想替我父亲讨个清白。」
颜夏看着外面浓浓夜色,眼神也渐渐寒凉起来。
「上次你们说到京城那次大疫症,其实我父亲也参与了的,而且还是御医署的主导。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开的药方竟然出了错。也正是因为他用错了药,才导致了药一副副的药下下去,疫症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严重了。但其实,那张药方根本就不是我父亲写的,那张药方被换了。」
「所以,你父亲是御医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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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成槐。」颜夏沉重地吐出自己父亲的名字。
「章太医是你父亲?」赵祁修十分惊讶。
他记得他小时候有一次高烧一直不退,好像就是宫里的一位姓章的太医来给自己看的,第二天就退了烧,当时母亲就对这位太医很是敬重,本来后来还找过几次找他来给自己诊病的。没想到,后来说这位太医出了事情,再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
他那时候小,但却记得那几回章太医给自己诊病让他觉得很舒服,没有喝太苦的药,只是施了针,但并不是很痛的感觉,迷迷煳煳的,就睡了过去,再醒来头也不那么疼了,烧也退了。
颜夏点头,「是,章成槐是我父亲,这两年我在京城就是想知道当初我父亲最后写的那封药方究竟是什么。父亲临走前,差人写过一封家书,当时我母亲病重,他特地写了一方药方,说是能治我母亲的病。但那药方与我母亲的病毫无关系。」
「后来我学了医才知道,父亲留下的那封药方其实是医治疫症的。但可惜,在传送的过程中,那页药方缺了一角,我之所以来京城,也是看能不能找到当年倖存的患者。这两年,我托周三满京城地寻人,只可惜大多人要么死了,要么就是早就记不得当年的事情了,有些人在重金之下虽然也会说些,但事情太遥远,不过只言片语。」
「所以,你就开了医馆?」
颜夏点头,「开医馆一是为了看看能不能碰到当年疫症的人,我想知道父亲缺失的那半个角是什么药,或许找到了药方就能知道当年疫症究竟是人为还是天灾。二来,找人需要钱,找人调查周家的事情也需要钱,开医馆也是为了解决金银的难处。只可惜,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参悟出药方里缺的是什么。」
「你问过张枫晚吗?」
「问了,他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他是学徒,根本就没机会参与写方子这样的事情。」
说到这里颜夏坚定地道,「我父亲一定不会写错药的,而且后来我父亲被流放之后,很快就死了,师哥说是他杀,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别人才会杀他灭口的。今天,在烈风堂的时候,周三告诉我当年负责杀害我父亲的人可能就是孔康胜,这证实了师哥说的是对的。」
「他如何知道的?」赵祁修问道。
「他这两天在查北地堂的时候,遇见了一人,那人出入很神秘,跟他透露,当年我父亲的事情是孔康胜派的杀手过去。」
「遇见了一人?那那人是谁?」赵祁修问到。
颜夏摇头,「不知道,据周三说那人始终戴着帽子衣服将脸遮了一大半,他看不真切。昨天他还又去寻那人,只可惜那人就已经不在了,所以我思量之下才冒险去的周家。我想周家或许有什么秘密,譬如当年的药方,又或者别的什么,总之周演一定有问题。当年,当年我记得母亲去牢里见父亲的时候,父亲说他当年确实写过一封方子,他看过后来那张拿去抓药的方子,根本就不是他写的,只是有人模仿他的字迹。因为当时母亲看父亲时,旁边一直有人看着,父亲说得并不多。」
赵祁修想了想,看向颜夏,「你信我吗?」
她笑起来,「若是不信我又何必跟你说这些。我知道我想替父亲伸冤很难,毕竟主办的人如今已经埋入了皇陵,而且要让当今皇上去纠自己父亲的错,实在有些难,但我还是想去。等我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我就去告御状,哪怕拼了命不要,我也不能让我们章家蒙受这样的冤屈。我们章家,自我祖祖父那一辈就一直行医济世,那样重要的场合,我父亲不可能不试药就草率地让人大量地拿着他开的药方去拿药治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夜色如凉,颜夏站在廊庑下,赵祁修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心不由得疼了一下,「所以,这也是你一直拒绝我的原因是吗?」
颜夏苦笑了一下,「你们赵家是国之栋樑,犯不着和我趟这趟浑水。若是成功了,自然好说,若是失败了呢?我总不能拉着你们下水。」
赵祁修却摇了摇头,「我相信你,自然也就相信你父亲一定是冤枉的,试问,如果一个我朝子民受了冤枉,是不是应该纠正?何况,还是如此大的冤屈。再则,抛开这一层不说,若是就像你说的,你父亲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被人冤枉的,那这背后是什么呢?事关周家,我想一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不能袖手旁观,为了你也为了整个国家。」
「我们赵家也一定不会置身事外的,我是,我父亲是,包括二叔、舅舅,我想他们都是,他们都有一片赤诚之心,理所当然地要查出当年的事情。而且,只有这样你才会安心地和我在一起是不是?」
「对,元介说得对。」赵舜这时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看着颜夏道。
赵祁修惊讶地叫起来,「二叔?」
赵舜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本来是想来寻你的,哪想到你们就说起当年的事情来,就好奇了一下。哈哈,你放心,该听的我就听,不该听的我都没听到。」
他看向颜夏,「没想到啊,你居然是成槐兄的孩子,说起来他对我有恩啊。」
颜夏一愣,「你认识我父亲?」
赵舜点头,「你父亲当年和我有过半年的同窗之谊,后来他去了御医署。再后来,小樱生我家绮儿的时候,是早产,之后身体就不怎么好,看了很多大夫效果都不大,我这才找到了成槐兄,多亏了他开了药方调理了大半年才好起来。那阵儿我们一直有些来往,只是没想到后来我去京外做官,再回来,成槐兄就已经被流放了,章家也被抄没了,当真是物非人也非。没想到过来这么多年,他的女儿居然辗转到了京城,实在是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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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也没想到自己父亲居然和赵舜还有这样一段渊源,「那当年的疫症的事情你可知道些什么?」
赵舜摇头,「疫症的时候我正好不在京城内,回来的时候虽然我也怀疑过,但你父亲已经被流放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而且当时先皇根本就不见人,我根本没法佐证你父亲的事情。再后来,我接掌京兆衙门,忙于公务,根本也就无法分身去想这些事情,然后先皇驾崩,这事情就根本无法再翻出来说。如今来看,当年的事情果然有蹊跷,不过虽然我不在,但是大哥当时是在京城的,而且他也参与了当年疫症的事情,或许他知道什么。」
赵祁修听见说自己的父亲,于是附和道,「对,回去问问父亲,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
颜夏想了想点了点头,「好。」
翌日,因为前一天睡得晚,再加上她身上带着伤,赵祁修和她约好了,早上就不过来吃饭了,让她好生休息,他过来接她去府上。
因此,颜夏过了辰时她才起床。
一出园子就见着赵祁修已经来了,因为昨天的事情,赵祁修已经释怀了许多,因此今日看着整个人也精神许多。见着颜夏来,便指了指桌上的早餐,「我特意让珠翠买好带过来的,一直让你照顾我,今日也让我照顾你一回吧。」
颜夏去看,桌上放着白玉糕,馒头、葱油饼,肉馅儿包子、羊肉饼,还有一大碗热辣辣的羊肉粉。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羊肉粉的?」
赵祁修得意地道,「其他都是珠翠随意买的,不过这个羊肉粉可是张婶那里买过来的。」
颜夏开心地坐过来,嗦了一大口羊肉粉,「果然,这粉配上芫荽是一绝。」
赵祁修笑起来,「喜欢吃就多吃些。」
颜夏看向他,认真地道,「谢谢,虽然这些日子看着是我照顾你多,但我知道,其实我欠你很多。」
赵祁修并没作声,只是静静做到她身边的凳子上,「那不如以身相许?」
颜夏一个白眼翻过去,继续低头吃粉,「这羊肉饼也不错。」
赵祁修失笑。
待颜夏吃好粉出来时,赵祁修扶着她上马车,待坐定后,她撩起马车的窗幔本来是想透透气,刚刚吃得有些多了。可没想到一眼就看到了那天在普缘寺遇到的那位女子,她站在衙门的一角,想进来又不想进来的。
忽然她一抬头撞上颜夏的目光,她一慌,立刻就往旁边跑开去了。
赵祁修见她看得出神,也探过身子来,「看什么呢?」
「上次在普缘寺遇见一个人,刚刚好像看见她在衙门那边,好像是想进去,可一看到我就跑开了。」
赵祁修往她看的方向去看,哪里有什么人,他收回视线,「是不是看错了?」
这么一说,颜夏也不知道是自己看错了还是真就是那日遇见的那人,「可能吧,先去找赵大人吧。」
第74章 紫苏蒸鱼
到赵府的时候, 赵邺正在屋子里看书。因为没了枢密院的职务,又被禁闭在家,他也乐得自在。
贺兰婉见着颜夏来, 招唿着让珠环去备茶点来。
她拉过颜夏的手,仔细看起来, 「真是没想到你居然是章太医的孩子,这真是缘分啊,当年你父亲治过元介的病,如今又是你, 只能说我们家一定是积了什么德才遇见了你们。这些年,你自己一个人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颜夏心里一热, 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赵祁修,赵祁修冲着他点点头。
昨天回来的时候赵祁修其实就已经将颜夏的事情说给了赵邺他们夫妇二人。
所以, 今天贺兰婉才一见到颜夏心里一感触便觉得心疼起来。
赵祁修看向赵邺, 「父亲, 当年疫症的事情,具体是怎样的?」
颜夏也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赵邺。
赵邺此时已经放了书踱步过来,「说起来,当年的疫症真是一场灾难啊。」
他眼神慢慢悠远起来。
「我记得那是永兆十八年, 京城忽然就出现了很多发热的病人,而且久治不好, 起初的时候谁都没在意, 再后来, 得病的人也越来越多,那些病人也陆陆续续出现了腹泻呕吐的情况。然后慢慢的, 宫里也出现了类似的症状,这个时候, 京城内已经有人陆续死亡了,朝廷才开始重视,派了人和御医署的人去查。当时章成槐,也就是你的父亲,便是这御医署领头的。」赵邺看向颜夏。
颜夏眉头拧在一起,看着赵邺,「父亲那个时候一定是最着急的。」
赵邺点头,「其实之前京城最开始出现发热病人的时候,你父亲也是有上过奏疏的,不过那个时候谁都没当回事。后来病情严重,你父亲临危受命亲自去了疫情最严重的地方,亲自审问病情,其实当时是很危险的,稍不注意,可能他就会被感染。后来,他回来时就上呈了调查结果,是疫症,而且是可以强传染的。这一下,整个朝廷就慌了,当时在位的庆德帝立刻就着急了大臣商量对策。最后决定由周演主理,我和另外几个大臣一起负责此次疫症的各种调度控制,你父亲则携领整个太医院协同寻找治病的方法。」
「然后呢?」颜夏道。
赵邺继续道,「后来,太医院协同京城内的大夫一起研究了许多天才慢慢开了一些药方出来,虽然效果不是很好,但是发热呕吐是控制住了,但病的人却依旧在陆续死亡。这就说明开出来的药方是治标不治本的。当时,宫里的病情也跟着严重起来,庆德帝当时就发了大脾气,责令必须在七天内找到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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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赵邺脸上现出一丝绝望的神色,「当时,京城内人人自危,做生意的也不做了,上学的也不敢上了,大家都各自紧闭在家里,根本不敢出门。宫里也是,各个宫门之间也都严禁走动,除了送饭做饭的,其他人都不允许出门。现在想起来都还是很后怕,终于,后来,你父亲说是找到了治病的药方,药方呈上去之后,皇上便立刻让人按着药方大量制作汤药,可这汤药一喝下去,当时就立刻死了许多人。这个时候,周演便介入了调查,他找了当时在京城还算有名的大夫,去看了那药方,说是那药方烈性,是有毒的,药方不行。」
「那赵大人可曾看到过药方?」颜夏急切地问到。
赵邺摇头,「没有,那个时候,庆德帝最信任的是周家,我那个时候官阶不够,根本够不到这些核心的东西,再后来的时候,周演便让那些大夫又开始研制这药方,听说他们在你父亲原来的药方上做了改动,没想到这次的药方一试,那些身患疫症的人居然就渐渐好起来了。」
「再后来,疫症控制了下来,京城渐渐恢復了往日的宁静。而你父亲因为药方的问题随之也被下了大牢,并且没多久,就被流放了黔南。」
赵祁修看了一眼颜夏,将一杯水递给她,「你是觉得药方被人换了是吗?」
颜夏点头,「我当时虽然年纪小,但是父亲从小就告诉我,救人治病,没有实在的把握,入口的药都要自己先尝。父亲一定不会轻易就写了药方的。」
赵邺走过来,「当初也没想到这中间会有别的牵扯,如今你这么一说,倒是很可疑。从头到尾,说那药方有问题,似乎都是来自于周家的声音,就连最后的鑑证也是他请来的大夫确定的。」
颜夏站起身来,「父亲临被流放之前特意嘱咐母亲带着我和妹妹一起回老家好好生活,并没有交代太多,后来母亲和妹妹惨死家中,我这些年通过多方调查才陆陆续续知道当年的一些事情,其中确实也是周家最为可疑。」
说到这里,她看向赵祁修,「师哥说过的,父亲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事情才会被人陷害的。」
赵祁修想了想,「你的意思是当时的疫症可能另有蹊跷?」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一年发生的最大的事情就是那次疫症,所以我在想是不是这疫症有什么蹊跷?」
颜夏看向赵邺,「赵大人,那次疫症你还记得其中的细节吗?」
赵邺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那次的疫症说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异常,这一个国家,碰上疫症也不是就这一次,追溯往前也有好几次的疫症。所以,如今再细想,也没觉得是哪里有奇怪的地方。而且当时我就是负责调配各种物资所需,前头的事情了解得其实并不算多。」
颜夏脸上现出失落的神情。
贺兰婉走过来,扶着她的肩膀,「好孩子,如果你父亲有冤屈,我相信一定会被查出来,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线索自然不可能如当年那么多,费心费时也是自然,所以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
赵祁修也跟着道,「对,如今重要的是先调养好自己的身子,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差这几天,你放心,我和父亲昨日就商量过了,我们都相信你说的。虽然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至少说明周演可能是有问题的。」
颜夏感激地看了三人一眼,「嗯,今日多谢赵大人了,至少也让我更加了解了当年事情的脉络。」
本来贺兰婉还想留颜夏多待一会儿的,但颜夏想着去四方药铺一趟,今天这些事情,她想去告诉张枫晚,或许能计较出什么来。
贺兰婉听她这般说也没再多做挽留,「也好。」
赵祁修见颜夏要走也跟着出来,「我同你一起去。」
颜夏这次没拒绝,两人很快就上了马车然后往四方药铺而去。
只不过到时,张枫晚并不在,看店的伙计说他昨日说了今日要回家看看。颜夏想着此事也不着急便和赵祁修又调转码头回了衙门。
哪知,刚一进衙门,颜夏就又见着衙门旁立着一个人,她一眼扫过去,这不正是上午那位夫人吗?
颜夏这一次没有犹豫,指了指那人,「那人不是上午在衙门前徘徊的吗?」
说着就赶紧跳下马车,往那人的方向走去。
那位夫人一见着她来,又有些闪躲,慌忙往后退。不过,这一次,颜夏是铁了心要追上,胳膊虽然受了伤,但是脚下就走得飞快,毕竟是有轻功在身上的,几步就跟了上去。那夫人眼见着自己就要被追上,脚下的步子更快了。颜夏见状一个侧身,借着旁边墙壁的力道就到了那夫人眼前。
那夫人一愣,随即又调头往后走。
颜夏立刻朝着她大声道,「我们是不是在普缘寺见过?」
那位夫人脸上一惊,立刻矢口否认,「没,没有。」
颜夏一把抓住她,「不对,你就是普缘寺和我碰过面对不对?」
那夫人脸上更慌了,「你说什么,什么普缘寺,我,我没去过。」
颜夏见她还否认,跟着道,「我见着你都在衙门出现了两次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说话间,赵祁修也到了跟前,见着那位夫人,忽然觉得有些面熟,「这位夫人,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这时,衙门口又来了一对夫妻模样的人,见着门口有人便急急地奔过来,那女的一见着赵祁修穿着打扮不是一般老百姓便立刻道,「你可是衙门的大人?我,我要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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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这一打岔,那位夫人一个闪身就退出人群然后往外去了。
颜夏本来还想追的,可刚刚那一个翻身她胳膊处的伤口有些裂开,这会儿一动就疼得厉害。等缓过劲儿,人早就拐过去了。
也罢,按着刚刚的情形,就算追上也不一定会说的。只是,她是谁呢?
赵祁修望着那位夫人消失的方向,看向颜夏,「先进去吧。」
将那对夫妻带进衙门,一询问才知道,原来他们也是丢了孩子,所以来衙门报案的。
「听说京城内最近丢了好几个孩子了?是不是我们的孩子也是他们干的啊?」那位妻子带着哭腔道。
赵祁修示意两人安静下来,「是不是,也得查了才知道,你们且说说你家孩子是如何丢的?」
丈夫立刻道,「我们孩子应该是早晨出门玩儿丢的,本来就知道这几天京城不太平,本想着把孩子送回她乡下的母亲家,可孩子就趁着我们收拾东西不注意就熘了出去,等我发现时出门就发现门开着,孩子不见了。我们找了一上午也没见着人,大人,你可得帮帮我们啊。」
「你孩子多大了?」
「今年八岁了。」丈夫回答道。
赵祁修一个警觉,「那你们家在哪里?」
「昌平街。」
又是城北?
赵祁修只觉得一阵不好的预感袭来。
颜夏看向那对夫妻,「你们当时就没听到什么声音?」
夫妻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声音,什么声音?」
颜夏道,「清晨的时候人都比较少,你家孩子都八岁了,按理说你们交代过而且又要出远门,他应该不会走太远。那么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接近他将他带走的话,他应该会发出声音才对。可如果你们没有听见声音,很有可能带孩子走的人用了药,又或者是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孩子走远了。但相比之下,我觉得前者可能性更大。」
赵祁修反应过来,「所以可以查查最近有没有买蒙汗药一类的东西?」
颜夏点头,「是有这样的可能。不过,有些为了避人耳目可能也会自己做蒙汗药,我写些药材给你,看看有没有人同时买这几味药。」
说着颜夏就出去拿纸笔写东西去了。
赵祁修让人将蒋费叫来,又仔细询问了一遍。
最后确定,这家孩子可能和前头两起失踪案子有关联。
连着出了三起失踪案,这人掳孩子的目的是什么呢?
赵祁修想起在普缘寺下挖到的那些白骨,心里不觉泛起一丝凉意,他叫来崔维,「你带些人乔装着在城北多走访走访,尤其是郊外还有人比较少去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孩子的衣物或者尸体。」
崔维一听到尸体,脸色都变了,「赵公子是说?」
赵祁修点头,「接二连三的失踪,总感觉有些奇怪,先查查。对了,城北一带你也查查有没有拐卖孩子的人贩子。」
「是。」崔维郑重地道,然后出了门。
将那对夫妻交给蒋费之后,赵祁修便往外来了,然后去寻颜夏。
颜夏这会儿将药材写好,递给他,「就是这些了。」
赵祁修接过看了一眼便交给阿肆去查。
他看了看天,「 时辰也不早了,如今你胳膊也不方便,不如去外面吃饭?」
颜夏往大厨房那边瞅了瞅,「庆婶不是做了饭了?不然赵公子将就将就?」
赵祁修想了想,「这几天医馆那边已经修缮得差不多了,趁着吃饭的机会一起过去看看?」
颜夏一愣,对哦,这几天忙得都忘记医馆那边的事情了,想了下,于是点了点头。
她转头往园子去,「那我把金桃叫上一起。」
赵祁修本来想拦下的,但奈何她动作太快,等他伸手人已经出了自己手臂的范围,他只好慢慢跟上。
金桃一听说要去看看医馆,开心地拍手,「好啊,好啊。正好,我也有点想家了呢。」
对于金桃来说,她的家就是医馆,其实当时医馆她还是挺伤心的,今天能回去看看她自然高兴。
可一抬头撞上赵祁修看着自己的目光,她微微一滞,赵公子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她努力地领悟了一下,于是道,「姐姐,是不是要带上王匪哥哥?」
赵祁修一口气憋在心里,干脆往外去了。
颜夏想了想,「也好,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
于是,本来两人的行程硬生生地变成了四人。
巧不巧的,吃饭时又碰上了二皇子景明庚。
景明庚见着赵祁修来,在楼上的时候就对着几人招唿着,「元介啊,你也来吃饭?」
赵祁修脸一沉,没回答,然后直接上了楼。
索性,大家就坐一起了。
一听说他们要去看看医馆修缮的情况,他一拍大腿,「正好,我这会儿吃完饭也没事儿,和你们去看看。」
颜夏自然同意,「好。」
赵祁修脸直接都白了。
景明庚一看赵祁修脸色不好,关切地问到,「元介,你脸色看起来不好,是不是衙门的活儿太累了?你这身体啊,还是要好好休息,如果你不想干了就直接说,如果你不好说,我可以帮你去说的,大家都是兄弟嘛。」
赵祁修冷笑一声,「谢谢,不过不用了,我觉得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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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明庚见他执着,挑了一块鱼头放他碗里,「那就多吃点,这鱼头你尝尝,是我亲自钓上来的,特意让这边的厨子做的,鲜得很,下锅还活蹦乱跳呢。」
金桃一听下锅还活蹦乱跳的,立刻就来了兴趣,挑了一块尝了一口,「嗯嗯,真的鲜,姐姐,你身上有伤,这个紫苏蒸鱼正好适合你,说着就夹了一块肚子上的肉放她碗里。」
颜夏也低头去尝,「确实不错,赵公子多吃些。」
赵祁修闷头将一块鱼头直接塞进了嘴里。
等几人吃过饭,几人便去了医馆。
刚到门口,金桃就叫起来,「姐姐,这是我们医馆?我怎么看着不像啊?」
其实别说金桃,就是颜夏自己也有些认不出来。
两处房子已经打通,外面重新修葺过,又刷了漆,看着新了许多。
中间是一处石拱门,地上铺了新的青石板,角落处则铺的鹅卵石,原来的医馆被改成了一处小园子,柳荫竹林牡丹花,流水假山,虽然不大,但精緻得很。
而另一边,前面的园子搭了棚子,上面是雨布,下面则种了葡萄,左右有三张长石凳,专门供看诊的人等待休息,而里面的柜子,桌子都换了新,再往后是熬药的以及库房,还有一间布置成了休息的地方。
赵祁修指着那处休息的地方,「如果下午没什么看病的人就可以去里面休息,后面还有个小火房。」
颜夏觉得这里简直比自己原先的宽敞多了,而且各种物件和很合她心意,比她当初的想法好了太多。
她将目光移向赵祁修,「这是你找人弄的?」
未等赵祁修回答,这时,一旁景明庚正仰着头,「这几个字,不出意外,应该出自赵大人手吧?」
这么一说,颜夏往上看,果然就见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如意医馆」。
她睨眼瞧赵祁修,「这也是你父亲写的?」
赵祁修点头,「嗯。」
这几日,他可没在这医馆的布置上少下功夫,本来今日是想约着颜夏过来看看,顺便增进增进感情的,哪知道一下来了这么多人。
罢了罢了,全当是背景了。
赵祁修看向颜夏,「这些年你在外漂泊着,我想着你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家吧,这里我是按着我想的弄的,想着你应该会喜欢。」
颜夏看着这里精心布置的一切,点了点头,「谢谢,我很喜欢。」
这么多年,她确实心里很想有个自己的家,而赵祁修确实让她又多了一分认识。
-
夜里。
本来睡得正熟,忽然颜夏感到腹部一阵绞痛,立刻起身往茅房跑,可哪知一进去就听见了金桃使劲的声音。
「金桃?」
金桃憋红了脸,好半天才回道,「姐姐,你也要用茅房?」
颜夏拼命点头,「肚子痛。」
金桃也捂着肚子,「姐姐,我肚子也痛,马上,马上就好了。」
……
就这样两人你来我去的,来来回回尽往茅房跑了,一晚上都没睡好。到了后面还有些呕吐的迹象,颜夏估摸着就不对,赶紧熬了药汤,两人喝了两次药汤一直折腾到早上才算消停下来。
颜夏这头刚一松缓,阿肆就来了园子,一进门就道,「颜大夫,不好了,公子出事了。」
第75章 南湖
颜夏到赵府的时候, 赵祁修正对着一个罐子勐吐,脸都吐得白了。
她走过去,看了看他面相, 又去搭脉,「你是不是昨晚一直拉肚子?」
赵祁修虚弱地点点头。
听见他说话, 颜夏就知道,这是有些虚脱了,她立刻让阿肆去端些米粥来。
贺兰婉担忧地问道,「颜大夫, 没事儿吧?」
颜夏站起身来,看向贺兰婉, 「贺夫人放心,赵公子可能是有些中毒。」
「中毒?」贺兰婉有些意外, 「怎么会中毒了?」
颜夏对于中毒这事儿也是很意外, 怎么就中毒了?而且三个人都中毒了。
她往一旁的桌子走去, 「夫人不要着急,我开一副,赵公子喝下去这毒就解了,毒性不强, 我想着应该是吃了什么东西。」
说着她就去写方子。
待方子写完,贺兰婉赶紧让珠环去拿药, 「颜大夫, 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
贺兰婉也是怕了, 今天一早起来就听说赵祁修又吐又拉的,她这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颜夏安慰地拍了拍她肩, 「贺夫人放宽心就是,这次赵公子只是中毒, 不碍事,而且这些日子他身子也慢慢养起来了些,毒性不强,他一直拉肚子反而有助于将毒排出去,我再配些药就是了。」
听见她这么说,贺兰婉稍微安心了些,「如此就好,如此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赵祁修靠在床头,「母亲放心些,我现在感觉已经好多了。」
贺兰婉点了点头,「你好生休息。」
说完又看向颜夏,「颜大夫,这里就拜託你了。」
颜夏点点头,「应该的。」
贺兰婉这头一走,颜夏才又到床榻前,端起阿肆刚刚端进来的粥,「我餵你吃些?你这胃里可能都吐完了,喝些粥。」
赵祁修乖乖地张嘴,吃了两口,精神好了一些。这才发现她眼下有乌青。
「你没睡好?」
颜夏继续将一勺粥递到他嘴边,「嗯,昨天我和金桃也忙着跑茅房,折腾到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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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赶紧坐正了身子,「你也中毒了?」
颜夏点头,「我想着怎么这么巧,咱们三人都中毒了,总共就一起在酒楼吃过饭,是不是有人趁着这个时机下毒的?」
赵祁修也沉思起来,「不对,如果真是下毒,那就应该将我们置于死地才对,可是,你刚刚说着毒性不强。如果是这样,那这下毒的人图什么呢?」
这也是颜夏想不通的地方。
「我也是这里想不通,不过是不是真的就是酒楼吃饭中的毒,去问问王匪和二皇子就知道了。」
赵祁修看了一眼阿肆,「你去二皇子府上看看,看他是不是此刻也和我一样的症状。」
颜夏给赵祁修餵完粥,这才又替他针灸了几处穴位。大约是昨晚一晚上没睡好,针灸穴位时人就睡着了。
颜夏替他盖好被子,往旁边的藤椅一坐,也犯起困来,这几天实在是有些累,几乎没怎么睡觉,想着这中毒的事情竟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到了床上。她一惊,立即坐了起来,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被子,这不是刚刚自己给赵祁修盖上的吗?
再往外一看,赵祁修不知何时已经起床了,再看看天,太阳已经窜得老高了。
赵祁修听见动静,转头过来,「醒了?」
颜夏点头,「嗯,你把我放床上的?」
赵祁修将一碗银耳汤往她这个方向推了推,「珠翠做了银耳莲子羹,给你盛了一碗。」
颜夏起身往这边来,看了看碗里的银耳莲子羹,汤色浓稠,香味浓郁,这些日子看来珠翠的手艺精进不少。
昨晚吐了一晚上,肚子里早就空了,她坐下来将碗拖过来,尝了一口,「好喝。你药喝了吗?」
「嗯,喝完休息了会儿,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赵祁修见她喝着,又说起来,「刚刚见你睡得香就没叫醒你,阿肆回来说,明庚也是上吐下泻的。」
颜夏抬起头来,「他果真也中毒了?没什么大碍吧?」
「没什么大碍,昨天夜里,宫里的太医就去看过了,吃了药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事儿了。」
「如此看,那确实是吃了酒楼里的东西?那酒楼的人难道有问题?」
赵祁修:「或许,我已经让阿肆去查了。」
颜夏想着昨日在酒楼里发生的事情,究竟这下毒之人是针对谁呢?金桃和王匪应该不大可能,那就只有自己和二皇子以及赵祁修。
忽然她停下了手里的勺子,「鱼?」
赵祁修不解,「什么鱼?」
颜夏又道,「鱼,昨天咱们不是吃了二皇子钓的鱼?」
「你是说鱼有问题?」
颜夏「嗯」了一声,又道,「这酒楼里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这做饭的怎么就知道我们是哪一桌的人?当然,这并不能排除酒楼里的人下毒的可能,但这鱼我觉得也不能忽视。」
赵祁修想了想,立即站起身来,「我们去明庚府上看看。」
因为景明庚已经成年,所以,皇上赐了府邸让他自己居住,因此要去他府上,并不用进宫,因此可以说去就去。
赵祁修立刻让姜管家套马车,然后往其府上去。
而景明庚这会儿正躺在软榻上唉声嘆气。
昨天晚上的时候,他一回府就觉得肚子绞痛,如厕了好几次都还是不舒服,本以为是吃坏了肚子,哪知后来竟吐起来,吐得他酸水都呕出来了。
这会儿虽然不吐了不拉了,但胃里还是不舒服,身子还有些软,本来今日他还在玉琴楼订了厢房,如今也是去不了。
听见来人禀报说赵祁修来了,他这才打起了三分精神。
一见着赵祁修,就连忙拉起他的手,「元介啊,我好难受。」
赵祁修用力将手抽出来,「不是说你好些了吗?」
景明庚嘴一撅,「好什么好啊,难受啊。」
颜夏见他脸色确实不好,对着他道,「不然我再替二皇子你瞧瞧?」
景明庚一听,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一直都听说颜姑娘你医术好,这太医开的药苦唧唧的,难喝死了。」
颜夏不失礼貌地笑笑,「客气客气。」
然后去给他把脉,「二皇子这脉象倒是没什么问题,觉得难受应该是吐得多了胃里没什么东西。你早上吃东西了吗?」
景明庚摇头,「药苦死了,喝完药就一直不想吃东西。」
「不吃东西可不行,可以喝些米汤,太医的方子还在吗?我试着改改,换些不那么苦的药。」
「好好好。」
真是物以类聚,没想到这二皇子也是个怕吃苦药的。
「今天过来,是想问问你,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赵祁修言归正传道。
景明庚有些疑惑,「什么意思?我能得罪什么人?再说谁又敢得罪我?」
「这上吐下泻的可不止你一个人,我和颜大夫,以及金桃王匪都有这症状。」
景明庚一愣,一下坐了起来,「不是吧?这么说起来不是巧合?」
颜夏点头,「看样子不太像,我想着昨日二皇子您不是带了一条鱼过去?那条鱼除了酒楼的人外,可有其他人碰过?」
景明庚一听立即道,「你是说鱼有问题?」
「只是怀疑。」赵祁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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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明庚想了想,「没有别人碰过啊,我当时去南湖钓鱼带的都是亲信,一路回来就直接去了那酒楼,中间那鱼一直都在马车上。」
「等等,你刚刚说南湖?」赵祁修问到。
景明庚再次愣了愣,「对啊,南湖,怎么了?」
「南湖可是普缘寺后面的那处琥珀?」
「就是啊,有什么问题?」
怎么又是普缘寺?
会不会太巧了些?
颜夏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赵祁修,「赵公子,我想去南湖看看。」
景明庚看着两人这疑惑的神情,叫起来,「到底怎么了嘛,你倒是说说啊。」
赵祁修看向他,「说来话长。」
景明庚:「……」
「赵公子,你这身子才刚好,不然,我自己去就是了?」颜夏道。
赵祁修立即摇头,「不行,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颜夏见他态度坚决,「那我们现在就去?」
赵祁修沉吟了会儿,「我们先回衙门,带几个人一起去,南湖还是有些面积,若是想查什么单凭我们两个人着实不够,带些人手方便些。」
颜夏想着他这话说得也对,谁都不知道南湖究竟有什么,若是遇到危险,就她自己还好说,大不了就是跑嘛,若是赵祁修在她一个人估计应付不过来。
「好,那我们先回衙门。」
说着两人就往外,也不管景明庚一脸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神情。
见两人简直当自己不存在的样子,他嘆了口气,罢了罢了,自己是个外人,索性又躺了下去,「你俩快走吧。」
等到了衙门,赵祁修便让崔维清点人手同自己上南湖。
正准备出发的时候,陈锦一脸湿漉漉地回来,见着赵祁修就道,「赵公子,正找你呢,孔康胜那边有动静了。」
第76章 魔鬼
陈锦这两日一直盯着孔康胜, 前两天他还时不时地出门来,但昨天开始,他忽然开始就没回宅子了, 而是住到了客栈。今天一早便收拾了东西,似乎有离开京城的样子。
陈锦心里一动, 孔康胜是要离开京城?
事出突然,他只能回来找赵祁修商量,哪知道路上遇见一个落井的孩童和妇人,他当时还是停了下来, 毫不犹豫地就跳了下去,所以才搞得一身湿漉漉的。
颜夏听见说孔康胜要走有些不太明白。
这不合逻辑啊, 如果他是周家的人,周家的根基都在京城, 他往哪里走?除非是他有事要出远门, 又或者是孔康胜知道自己行踪暴露, 所以被周家要求离开?
这时,颜夏道,「上次我去周家的时候,躲在柜子里时透过昏黄的光我瞧着当日和周演说话的人似乎就是孔康胜, 是不是因为我闯周家的缘故,周演觉得孔康胜暴露了这才要求他赶紧离开的?」
「有这个可能。」赵祁修道。
赵祁修立刻将陈锦叫到跟前, 「如今他要出京城要么直接从城门出去, 要么就是走水运, 我估计水运的可能性大。」
陈锦立刻道,「赵公子是让我去截住他吗?」
赵祁修摇头, 「不是,是去救他。」
「救他?什么意思?」
颜夏站在一旁, 「你是说周演要杀他?」
「孔康胜跟了他这么久,他为何要让他走?除非是他觉得孔康胜的存在有些不安全了,所以才会让他走。」
「可是,孔康胜既然跟了他这么多年,难道周演不相信他的忠诚?」
赵祁修摇头,「对于周演这样的人来说,存在就是危险,我想他不会冒这样的险。」
说完他又看向陈锦,「不管怎样,你带些身手好的,先跟着看看,若是对方有杀人灭口的迹象你们就及时将人救下来,若孔康胜只是一心想出城,那你就先跟着看看他有什么目的,然后再想办法将他拦下来。」
陈锦点头,「好,那我这就去。」
说着就去衙门点人,走了几步又迴转过来,「对了,颜大夫,我救下的那个孩子和妇人我放到红云医馆里了,我看那孩子又瘦又小,脸色也不好,因为着急回衙门我便没有多问,也不知道救回来没,我想着颜大夫若是得空可否代我去看看?」
此次他要去追孔康胜,估计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想着颜夏也是大夫,这才想让她去看看。
颜夏立即道,「好,等从南湖回来我就去看看。」
经这一打岔,赵祁修他们出发到南湖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一行人带了些干粮便就坐着吃了些。
趁着大家吃饭的功夫,颜夏沿着南湖河边走了一段,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一带环境清幽,左右都有树木环绕,看不出什么。
颜夏从一旁拿了一段树枝,往那湖里戳了戳。忽然听见赵祁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发现什么了?」
她摇了摇头,「没发现什么,就是觉得这里挺养人的,你看那湖里,好多的鱼。」
赵祁修循着望过去,确实能看见水里有鱼。
他试着往里面投了一颗石头,水面立刻就盪起一圈涟漪,然后水面微动,几只鱼往更深的地方游去,「确实有很多鱼。」
颜夏想了想,又寻了一根更结实的木棍想试着叉鱼,可试了两回都没叉到。
这时一旁崔维道,「颜大夫不会是想叉鱼吧?这个我会啊!」
他将那木棍接过来,然后瞄准了鱼迅速叉进去,一条鱼就稳稳噹噹地叉在了木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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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维将那鱼递过来,「颜大夫是想要给我们做烤鱼吗?」
颜夏笑笑,从挎包里掏出银针朝着那鱼刺进去,等再抽出来时,银针就变成了淡淡的灰色。
崔维本来还笑呵呵的,这会儿看着那银针变了颜色,笑容就僵在了脸上,「这鱼有毒啊?」
颜夏和赵祁修互看了一眼,「如此来看不是什么人为,而是鱼出了问题。」
赵祁修循着南湖走了几步,「若是鱼本身就有毒,那为何鱼没死?」
颜夏也觉得奇怪,想了想,「要么是这种毒对鱼没有影响,要么就是这毒刚入湖不久,这鱼还没有来得及死亡。」
她将那鱼细看了一遍,眼睛还算清明,身上也没别的什么变化,看着和平常的河鱼差不多。
「我估计,可能是这毒刚入湖不久。」
可是,是如何让毒进入湖内的呢?直接投放?
赵祁修见大家这会儿已经吃得差不多,便让崔维带着人沿着南湖查看,尤其注意那些新汇入的水源或者是有人过的痕迹。
颜夏这会儿还盯着那鱼看着,「你说若是真是人为投毒,那目的是什么呢?真是为了害二皇子?可是对方如何知道他会来这里钓鱼的?有是怎么知道他会吃那鱼的?」
赵祁修望着一片平静的南湖,「或者目的本就不是他呢?」
「那是沖我们?可是我们都不知道我们会遇上二皇子,对方如何知道的?」颜夏疑惑地道。
赵祁修摇摇头,「或者此人本就不是为了针对任何人,只是想让这里的鱼中毒呢?」
「为了让这里的鱼中毒?原因呢?这么做的原因呢?」
原因赵祁修还没想到,不过他总觉得这几天的事情太多,总不能都是巧合。
「你还记得那白骨不?」赵祁修忽然道。
颜夏顿了顿脚步,「白骨?你的意思是这里是有人故意借二皇子的手让我们知道这里的鱼有问题?」
白骨是在普缘寺下面发现的,而这南湖是在普缘寺后面发现的,所以,不可能这么巧,
这么来看还是普缘寺有问题。
那么问题就又回到了原点。
颜夏虽然也觉得普缘寺有问题,可目前查不到线索,唯一的办法就是要进入普缘寺内也许才能知道些什么。
但很明显,强行是进不去的,而如果要动用衙门的身份的话,那就会惊动对方,那其实也就没有意义了。
事情忽然一下掉入了一个旋涡,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一样。
颜夏凝重地看着湖面,普缘寺究竟有什么呢?
这时,崔维对着他们高唿一声,「颜大夫,赵公子,这边有一个新的口子。」
他们连忙往崔维的方向去。
等到了,崔维便指着一处很细的溪流道,「你们看,这条细小的溪流好像是从普缘寺那边的方向汇进来的。」
颜夏从旁边扯了一片叶子,然后裹成一个瓢样,舀了一捧水,拿银针试了试,果然那针很快也就变成了灰色。
这水有毒。
赵祁修立刻沿着那小溪流往前,约摸走了一段,就见着溪流最终的源头是普缘寺下面的一处活水塘,这处水塘便是沿着普缘寺顺流下来的,寺庙里平时的废水就是直接倾入这里的。
细看那处口子,像是新近开的。
但一行人都穿的衙门的装束,不能以衙门身份进去询问。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赵祁修并没有让人去普缘寺,而是带着人悄悄离开了那处。
路上,赵祁修一直都没怎么说话,颜夏也是一直闷闷的。
普缘寺内究竟有什么?
「我们还得寻个法子去普缘寺探一探究竟才行。」颜夏道。
赵祁修点点头,「普缘寺要查,但是要暗查,不过,我现在倒是在想,这牵着我们走的人会是谁?」
是啊,挖白骨还有发现普缘寺里有人排有毒的水,好像一直有个人在故意引他们去发现。
「会不会是和周家有仇的人?」颜夏道。
赵祁修觉得是有这种可能,可是和周家有仇的人应该不少,具体又是哪一个呢?
不知不觉一行人就已经进了城,可不论是赵祁修还是颜夏都始终没理出头绪来。
见着天色还亮堂,又想起陈锦的嘱咐,颜夏暂时将这事儿抛到一边,朝着赵祁修道,「我去红玉医馆一趟。」
赵祁修点头,「我也去。」
颜夏阻止道,「你身子才刚好,还是得多休息,看人而已,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没事,心里乱,走一走或许好些。」赵祁修沉声道。
拗不过,颜夏多看了他几眼,又去把了一回脉,确定没什么大问题,这才只好任由赵祁修跟着。
因为要去红玉医馆,进城之后,赵祁修便让崔维他们先回了衙门,然后和颜夏往红玉医馆的方向去。
临近夜晚,街头忽然又热闹起来,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赵祁修看着这灯火阑珊的街头,心情也慢慢宽敞起来。
船到桥头自然直,这头想不通,或许另一头就有了结果。
这么一想,他心里也轻快一些。没多一会儿,两人就已经到了红玉医馆门口。
那坐堂的是位年轻大夫,见着人来以为是来看病的,忙起身招唿着。
颜夏却是朝那大夫抱了抱拳,「这位仁兄,我们不是来瞧病的,而是来看人的,听说早先的时候有一个妇人和一个孩子被人从井里;捞了上来送来了你们红玉医馆,我受那救人之人所託过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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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夫一听,立刻不好意思地道,「唐突了,我姓艾,你们要找的人在后堂,那位夫人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孩子虚弱得很,我给餵了几次药都没效果。还有,就是——」
说到这里时,艾大夫露出一丝难色来。
颜夏疑惑,「有话不妨直说。」
艾大夫摇摇头,「你们且自己去看吧。」
颜夏一进去就见着以为夫人坐在窗前,眼神空洞,没哭没闹的。她不解地看向艾大夫,「哪里奇怪了?」
艾大夫道,「从醒来就这样坐着,问什么也不答,问可有家人,也不说话,我正愁呢,想着若是明日还不说话我也就只有去衙门了。」
颜夏往前走了几步,低头去看那夫人,这一看,她脸上立刻现出一片惊讶之色,「这不是那位夫人吗?」
那夫人听见颜夏这么一说,抬头看她,脸色变了又变,忽而变成了一片平静。
艾大夫看着他们,「你们认识?」
「算不上认识,不过是见过几次。」
颜夏这时已经坐了过去,拉起孩子的手搭起脉来,「这孩子虚弱得很,而且气血严重不足,落一回水不至于这样子吧?」
艾大夫看她把脉,「你也是大夫?」
颜夏点了点头,「学过些。」
那位夫人低头去看孩子,忽然就吧嗒吧嗒地开始流起泪来。
「夫人不用太担心,虽然是气虚体弱,但并不没性命危险,只是颇费些事罢了。」
可这么一说,那夫人哭得更厉害了,慢慢抽噎起来。
颜夏原以为她是担心那孩子,所以才这么说,哪知这位夫人哭得更厉害了。
这倒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她抬头看看赵祁修又看看艾大夫,「是救上来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艾大夫忙地摇头,「没发生什么啊,从救上来就一直这样,我就给端了几回药来,餵那孩子吃了几回。」
这时,那夫人忽然放声大哭,「救回来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三人面面相觑,更不太明白了。
颜夏递过去一块方巾,「这位夫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今日我见着你在衙门门前徘徊,是不是有什么难事?这位就是衙门的典史,你有什么难事不妨和我们说说?」
那夫人还是摇头,「没用的,没用的啊。」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赵祁修,忽然道,「我一直觉得你面熟,今日见着这孩子,刚刚忽然想起来,你可是冯知家的?」
那夫人闻言,抬起头来看向赵祁修,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看了一会儿赵祁修,顿了顿,随即又哭起来。
颜夏就见着她一直哭,心里急得很,「你死都不怕,还怕把事情说出来吗?」
就这么,那夫人又哭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平静下来,然后慢慢道,「冯知就是个魔鬼。」
赵祁修一愣,「魔鬼?」
可是在赵祁修的印象里,他和冯知总共见过几次面,看着都是文质彬彬的模样,待人谦和有礼,怎么会是魔鬼呢?
那位夫人抽噎着道,「对,就是魔鬼,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不是魔鬼是什么呢?」
几人听得一头雾水,颜夏拍了拍她的肩膀,「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看着孩子手上有口子,比起上次在普缘寺看到的,这口子好像又新了一些,这是为何?这个就是你说的魔鬼的原因吗?」
那夫人泪又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她抬起那孩子的手腕,「这是他的亲生儿子,可他却在吸他的血。我实在是无法看着孩子每天被他折磨这才宁愿带着孩子一起跳井的,总好过日日煎熬,看着他丧尽天良却没只能看着。」
颜夏愣了愣,心头一滞,看着那孩子的手腕,「吸血?」
第77章 天亮
赵祁修也是一惊。
其实当时, 颜夏在普缘寺的时候颜夏就觉得那孩子手上的疤痕有些深。
如今再细看,才发现那伤口深得很,简直有些触目惊心了。若是这孩子经常失血, 确实就会如现在这样体虚体弱,气血不足, 脸色苍白。
那位夫人嘆了口气,摇着头道,「这冯知,是比魔鬼还要可怕, 眼见着自己的孩子已经不能满足自己的需要,又去外面笼别人家的孩子。都是母亲, 我见着那些孩子被他折磨,心里实在难受。本来想好了去衙门揭发他的, 可我又害怕, 害怕你们官官相护, 也怕被他报復,到最后反而害了他们也害了自己的孩子。」
「所以,你才犹豫着不敢去衙门的?」赵祁修道。
冯知,说起来, 是户部侍郎,不到三十的年纪就能做到这个位置, 也算是年轻有为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 冯知的背后是这样的。
他看向那位夫人, 「你刚刚说到孩子,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时, 那位夫人一脸痛苦的表情,「自己的孩子身子越来越虚自然没法供他隔三差五地取血, 所以冯知便去外面掳别人家的孩子。」
钱珍一点点慢慢说起来,这才道出了始末。
原来这位夫人姓钱,叫钱珍,母家原本也是京城的,只是后来,父母随着哥哥去了北边,京城便就她自己了。
当年她是看中了冯知的温文谦和,才毅然嫁过来的。
刚开始那两年夫妻还算和睦,她也觉得自己很幸运。
直到后来,有了孩子后,刚开始那几年也还好。但慢慢的,事情就越来越糟糕,冯知变得越来越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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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每天上朝外,他一回家就躲进屋子里钻研各种医书杂谈。起初的时候钱珍以为他是看书,并没有在意。直到后来,他变得太过痴迷,有时候饭都不吃,她便开始觉得奇怪起来。
然后,她开始注意他,见着他在屋子里待太久都会去叫他出来吃饭,可是冯知根本不听,有时候还将她直接推出来。
每每如此,她心也渐渐凉了,慢慢也就不管了。直到后来,有一天她收拾完屋子出来发现自己孩子的手上有一道口子,上面还沁着血迹,她当时就吓坏了。
一问之下,孩子才说是爹爹叫他去的屋里给划的。
钱珍立刻气唿唿地去屋子里,见着桌子上有一小勺血,而冯知就拿那血往一个铜罐里加进去。
她当时就傻掉了,完全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两人为此大大地吵了一架。
从那次之后,他的行为更加奇怪。
她见着他都觉得害怕得很,对孩子也是看得更紧了些。
但冯知后面再也没打过孩子的主意。虽然也用血练药,但有时候是鸡血,有时候是羊血。
钱珍慢慢放松了警惕。
但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她又发现孩子手上有一条新鲜的口子,她当时整个人都在颤抖,找到冯知就立刻质问起来。可是冯知只轻轻看了一眼,又去忙自己的去。
这一次,钱珍并没有离开房间而是和冯知理论起来,没想到,他一抬手就打了她。钱珍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见冯知打人,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她就明白他已经变了。
只是后来的时候,即便她将孩子看得再紧,冯知也会将孩子强行带走割手腕取血。钱珍忍无可忍,提出和离,可人家根本不同意。奈何她娘家人不在京城,她只能自己撑着。
就这样她一边哭一边护着孩子过了这么久。
颜夏看着,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嘆气,这样的折磨岂止是□□?心里才是最难熬的。
艾大夫一脸震惊,张着的嘴半天没合拢,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
赵祁修也是一脸凝重,「后来呢?」
钱珍这时再次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再后来,溢儿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冯知就打起了外面人的主意。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寻的人,这几日送了好几个娃娃来供他割脉放血。我看着实在不忍心,实在熬不下去了,这才想着一死了之,看不见就不会有罪恶感了,可没想到却被救了上来,我对不起我的孩子,也对不起那些被他伤害的孩子。」
她这般说着,然后抱着自己的肩膀痛哭起来。颜夏见她肩膀哆哆嗦嗦,只能扶住她的肩膀,「但其实,现在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钱珍看着颜夏,「还能吗?」
「自然,你可以帮我们救出那些孩子,同时指证冯知的罪行,这样也就解救你和自己的孩子。」赵祁修往前一步道。
钱珍颤着声音道,「可是,他是户部侍郎,你们真的会帮我吗?」
赵祁修:「皇子犯法还和庶民同罪呢,何况是一个侍郎。」
颜夏也跟着道,「赵典史是个好官,他肯定会为你住持公道的。」
钱珍又哭起来,早知道当初她就应该勇敢一点,去揭发冯知的罪行。
颜夏想到那些孩子,转而看向赵祁修,「这些失踪的孩子会不会就是那些来报失踪的人的孩子?」
「很有可能。」
他将目光移向钱珍,「冯府是不是在城北?」
钱珍点头,「对,就是在城北方香街。」
「那些孩子你可见到过,都是什么模样?」
钱珍摇了摇头,「每次送孩子来的时候,我都不敢出去,只大概远远地看过两眼,都是些和溢儿差不多的年纪。」
这么说起来,就确实很值得怀疑了。
「那你今天出门时,冯知可还在屋里?」
钱珍点头,「在的。」
赵祁修看了一眼颜夏,「你照顾好他们,我先回衙门。」然后就往外走。
当下之急最主要的就是要立刻去冯府抓人,他要抓紧时间。
颜夏这头也不由紧张起来,她看向钱珍,「冯知可知道你们跳井的事情?」
钱珍摇摇头,「不知道,若是被他知道哪里还能出来。」
如此,那冯知可能果真就还在府上。
她又安慰了钱珍几句,然后看向艾大夫,商量着救治那孩子的方法。
约摸快到三更天的时候,在颜夏和艾大夫的努力下,那孩子终于醒了过来,颜夏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还是虚弱。
她看着那孩子,安慰着钱珍道,「其实,人虽然活着很难,但是也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冯知应该不知道你们在这里,等天亮后,我将你们接到我的如意医馆去。你们在那里可以好生调养,以后切莫再想着寻死了。」
其实经过这一次,钱珍已经想开了,而且看着孩子这么可聊,她也很后悔自己选择了最坏的一条路。现在她觉得,既然自己被救回来了,可能就是天意,应该好好活着。
她朝着颜夏重重地点了点头,「谢谢你。」
「不用客气,对了,上次我见你们在普缘寺,你们是去烧香吗?」
钱珍一听这话,摇了摇头,「上次去就是因为冯知将孩子带去了普缘寺,我着急去找孩子的。」
本来也是随口一问,想着问问对普缘寺了不了解的,没想到是因为冯知,颜夏又道,「冯知将孩子带去普缘寺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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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珍嘆了口气,「颜大夫,冯知自从开始寻找外面的孩子用其血来炼药之后,便就时不时地往普缘寺跑,他好像在那里有间厢房,便会经常去那里炼药。」
颜夏一顿,「在普缘寺炼药?」
钱珍点了点头,「对,有什么问题吗?」
颜夏想了想,让艾大夫照顾好他们,便急急地回了衙门。
刚一到衙门,并没见到赵祁修,难道还没回来?
正此时,她听见外面有声音,于是往外去看,就见着庞喜和几人正搬着东西进来。见着颜夏便招唿着,「颜大夫。」
颜夏也跟去帮着搬东西,「这些是什么?赵公子呢?」
庞喜道,「这些是从冯府带回来的,好多丹丸,还有一些炼药的东西,以及冯知写的东西。赵公子和崔维他们一起上普缘寺去了。」
「普缘寺?」
庞喜点头,「对啊,就是普缘寺。我们去的时候根本没见着冯知的人,后来在搜查东西的时候见着冯知写的东西上有提到普缘寺,赵公子这才和他们一起去普缘寺去了。」
颜夏一听就要出门,却被庞喜叫住,「颜大夫,赵公子让我带个话给你。」
「什么?」
庞喜指着那一旁的几个手札,「赵公子让我把这些交给你,让你仔细看看。」
颜夏看着那手札走过去翻起来,这么一看她脸色立刻就变了。
拿起那几本手札就往去。
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往自己园里去拿起她当时从如意医馆带过来的锦盒,又交代了金桃让她等会儿和王匪去红玉医馆接人然后才又出了门。
到四方医馆的时候,才不到五更的时辰。张枫晚见颜夏带着一沓东西,问起来,「这么早是出了什么事吗?你手里拿着的什么?」
颜夏进了门来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桌子上,「你看看这个。」
张枫晚不明所以,「怎么了?」
「这是赵公子从冯知那里拿的,里面提到到了白虎齿和骨蝶兰。」
张枫晚一听,立刻就坐了过去拿起来翻看,没想到越看越惊惧。
「这些不都是一些——」话没说完他就又看向一旁上面写着,「欲得天寿,须阴年阴月阴时童血为引……」
颜夏点点头,「那冯知就是在利用孩子的鲜血为药引,企图炼制长生之药。」
「这简直太荒唐了吧?而且这些药丸不但没有长生之效,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慢性毒药。」
颜夏脸上也难看起来,「但关键是冯知炼药已经好几年了,这么多年,他服用这些药丸居然还好好活着,你不觉得哪里奇怪吗?」
张枫晚不解,「什么意思?」
这时颜夏又将自己父亲留下的那方子递给张枫晚,「这是父亲出事之前夹在家书里的一方药方,说是给母亲诊病的,但是这药方我后来才知道和目前的病没有任何关系。」
张枫晚接过那方子,确实是章成槐的字迹。
颜夏借着道,「你在看上面的药。」
张枫晚连忙去看,「这上面的药材好生熟悉,等等。」说着他又拿起那札记,「这药方怎么和这里的很相似。」
颜夏道,「父亲的这副方子是解毒的,而冯知那方子是带毒的。我再想,这是不是就父亲要告诉我的意思?」
张枫晚想了想,「等等,你这意思是说?」
颜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这一定有问题,当时你不是知道那次疫症吗?可曾接触过病人或者最后的药方?」
张枫晚摇头,「我根本就没机会,后来师父出了事情,我就更没机会接触了。」
远处天渐渐亮起来,但颜夏心里还是一片黑漆漆的,父亲究竟是想要告诉自己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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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这一头一到衙门便让崔维召集了人跟着自己一起去了冯府。可到时,冯府根本没人,他又让人将整个冯府翻了一遍,既没找到冯知的人影,连孩子也未曾见到。
这时他忽然发现冯知书房有一个笔架十分光亮。他心里一动,轻轻一动,就有一个暗格弹出来。
过去一看才发现里面放的全是一些手札,从那手札里他看到普缘寺。于是他才又让庞喜善后,自己则带着崔维去了普缘寺。
原先的时候是怕打草惊蛇,原想着是暗查的。但如今,事情发生了转变,他也没有必要掩饰衙门的身份,当务之急是要救出那些孩子,所以这才没有犹豫。
到普缘寺的时候,天还未亮。
崔维带人去敲门,很快就有一个和尚出来开门,一见着崔维的打扮立刻就客气起来,「请问官爷,是有何事?」
崔维也不客气,「官府办案,找人。」
说着一群人便鱼涌而入。
那和尚似乎有些被吓到,便立刻去了里面。没过多久就见着一位年长者往外来,见着赵祁修先行了一礼,「我乃普缘寺住持,不知普缘寺犯了什么事儿?」
赵祁修朝其点了点头,「打扰了,官府寻人。」
那住持一听,「可寺庙一向不留外人,你们要找的人可能并不在寺内。」
赵祁修道,「可是,不搜一搜,又怎么知道呢?」
这时另一个和尚小声地在住持耳边说了几句,那住持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看了一眼赵祁修,眼神也随之有些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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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往里面而去。
崔维这时已经带着人搜了一圈,可是并没有发现冯知,「赵公子,没见着人。」
赵祁修看了看外面,「禅房那边搜了吗?」
崔维一愣,「那边是他们自己休息的房间吗?」
赵祁修一个眼神递过来,崔维便立刻带着人往里去了。
那住持此时脸色更不好了些,赵祁修便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果然没多久崔维就押着一个人出来了。
赵祁修定睛一看,「冯侍郎。」
住持立刻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冯知看了一眼赵祁修,却忽然笑起来,「尔等宵小,我就要飞升了。」
赵祁修看着冯知一脸胸有成竹的表情,忽然觉得不好,然后下一秒,冯知忽然就倒在了地上,崔维赶紧去探他鼻息,已经没气儿了。
「赵公子,人死了。」
第78章 酱鸭
本来以为找到了突破口却没想到冯知居然死了, 事已至此,赵祁修立即就让人回衙门请黄仵作过来,又让崔维将整个普缘寺围了起来。然后立即去找里面找人。
可搜了一圈也没找到小孩。
赵祁修将那住持叫来, 「冯知是你们这里的香客?」
住持这时一直念着「阿弥陀佛」,听见赵祁修问, 缓缓道,「是。冯施主因为对我们寺庙多有照拂因此也算是常客了,因此会经常来寺院。东边禅房有几间房子是给他们这些人住的。」
「他们?」
住持点点头,「除了冯施主还有其他几位香客也是普缘寺的常客。」
「哪些呢?」
住持看了一眼赵祁修, 「基本都是京城内的,冯施主是一个, 还有周施主、陈施主也常来寺庙。」
「周施主?周演吗?」
「正是。」
「那周演也要常住的房间吗?」
住持点点头,「有的, 就在冯施主的旁边。」
赵祁修一顿, 正要往里面走
这时, 崔维忽然对着赵祁修这边叫道,「赵公子,冯知的房里有暗门。」
赵祁修脚步一转,就往里面去。
这暗室内, 看着并不是一个新建的,暗门内堆放了一个很高的架子, 上面全是各类药材, 而一旁放着一个具大的药罐, 里面还冒着气儿。旁边一处的桌子上还放着几颗药丸。
他拿起一颗闻了闻,看不出其中的玄妙, 拿出手绢将其包起来,然后才又四处打量起来。
可这暗室内除了药还是药, 然后就是那一口大的炼药罐子,并无其他的了。
他顺着暗室往前,见着地面有些湿,崔维跟在后面,提醒他小心。
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前头有些光亮,便又往前走了几步,果然,亮光越来越明显,居然是一个小暗门。
他将那门打开来,外面豁然就是先前发现的那处活水塘,门下还有一些药渣。
这么一看,这门就是为了处理炼药的废水废渣的。
所以,冯知是造成这些事情的缘由?其目的就是为了炼制长生药?
从暗室出来之后,他又往周演常住的房间里去,但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无非就还是简单的香案睡榻,墙壁和周围能看的他都看了一遍,并没有找到暗室或者暗格类的东西。
难不成周演每回来这普缘寺就真的是为了吃斋诵佛,讨个清修?
赵祁修来到园子里,往住持的方向过去,「周演每次来都做些什么?」
住持先是一声「阿弥陀佛」,然后才又道,「每次来都是拜拜佛上上香,用些斋饭,讨论些经文。」
这周演,平日里朝廷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居然还有闲情来这里偷闲?
「那不知道住持可知道之前飞鹤观的事情?」
住持一愣,随即闭上眼睛道,「善哉善哉,飞鹤观的事情略有耳闻,实在是作孽,但普缘寺兴建以来一直秉存善念,从未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冯知干的这些事情不算伤天害理?他可是拿着人命再炼药。」崔维接过话道。
住持这时脸上露出一丝失望,「我也不知道他会在寺中行这样的事情。」
他看着那住持说话的神态,似乎真的不太知道个中事情,只能让崔维扩大了搜索范围,看看能不能搜出些什么。
等到翌日巳时之后,黄仵作便带着箱笼来了。不仅如此,颜夏也跟着来了。
昨天她带着冯知的手札去找张枫晚,两人商讨之后,都觉得冯知说不定知道当年疫症的什么事情,而他手里的药方和自己父亲留下的药方相似又不相似,这说明或许当年章成槐最后被认为开错的那封药方就是冯知这药方有关。
所以当时,颜夏就立刻回了衙门,想着等赵祁修来衙门时看能不能去刑部再查查当年疫症的案子。
哪知道却听说了冯知死亡的消息,她坐立难安干脆就和黄仵作一起上普缘寺来了。
昨日将这普缘寺前前后后翻了一大圈,除了冯知住的禅房那边发现的东西几乎就再也没发现其他可用的线索。赵祁修只能暂时收兵,让大家先做歇息,等着看黄仵作这边有没有可能验出什么。
所以他这边一听说黄仵作来了便立刻出了门来,却见着颜夏也跟着一起,忙走了过来。
「你怎么也来了?」
颜夏见他眼下一片乌青,「你一晚上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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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微微点了点头,「眼下倒不是这个,冯知死了。」
颜夏:「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冯知死了我才赶来的。昨天你让庞喜让我看的那些手札,我感觉似乎和当年的疫症有什么联繫。」
「哦?」
黄仵作这时过来朝着赵祁修拱手,「赵典史。」
赵祁修收回目光看向他,「尸体我没动,就在禅院那边,先过去看看。」
说着一行人便往禅院过去。
黄仵作先蒙口鼻便过去查验尸体,颜夏因为也很好奇为何冯知会死在这里也跟着过去看。
冯知这会儿嘴唇已经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紫色,整个人脸白得吓人。黄仵作先去看了口鼻,又去看了身体其他各处,经过了一番查验之后,他才向赵祁修道,「初步来看应该是中毒而亡,他身上并无外伤,也没淤痕,可见内伤存在的可能性也比较。这冯知嘴里还有一些细小的药膏屑,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说着他将那些膏屑递给颜夏,「颜大夫能瞧出些什么?」
颜夏结果那东西,细细研究了一遍,「这里面有白虎齿的味道,还有骨蝶兰。」
因为最近对这两味毒药尤其敏感,颜夏特意又去细细研究过这两味毒药,因此现在只要一碰见就能很快认出来。
赵祁修看着那药膏的模样,从袖袋里拿出了之前在暗室内找到的药丸递给她,「看着和这个倒是颜色很像,你看看是不是就是这个?」
颜夏接过那药丸,又细看细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对,这和黄仵作找到的一样,刚刚那么一点药膏屑还看不出什么来,这会儿我可以肯定这药丸肯定有毒,虽然不会立刻致命但长期服用肯定会毒发而亡。」
所以,冯知是自己吃了自己炼的药所以毒发而亡的?
黄仵作看了一眼冯知的尸体,「等回了衙门,在看看他胃部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东西就可确定他究竟是不是吃了这样的东西。」
之前没有去动冯知的尸体,就是怕一动可能会动了线索,如今黄仵作已经验过,确定毒发而亡的概率更大,便就让崔维差了两个衙役抬着尸体和黄仵作先回衙门去了。
这边颜夏看了一眼普缘寺,「周演?」
赵祁修摇头,「周演确实是这里的常客,但是我查过他住的禅房并无异常。」
颜夏明显有些失望,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
「那那些孩子呢?救出来了吗?」
赵祁修摇头,「找了一个晚上,都没发现孩子的踪迹。」
没有发现?那冯知会把这些孩子藏在哪里?
普缘寺已然查不出什么来,赵祁修只留了几人对普缘寺进行监视便也就随后往回走。
这边刚入京城就见着城门口围着好些人,他让崔维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多一会儿就见着人慌忙地回来道,「赵公子,是,是孩子。」
赵祁修一愣立刻就下马车去看,果然就见着有四个七八岁的模样孩子被放在一个笼子里。
颜夏跟着过来,立刻去看那些孩子的手腕,「赵公子,你看。」
四个孩子的手腕上都有被割腕的痕迹。
这些孩子莫不是就是冯知用来炼药的?
赵祁修立刻将人将那些孩子从笼子里抱出来,然后上了自己马车。
车上的时候,颜夏先就给那些孩子都一一把了脉,不过还好,虽然虚弱,但是气息尚在,生命迹象也还好。
她将这些孩子放好,然后再抬头时就见着赵祁修一脸凝重的模样。
「你是担心他们吗?我看过了生命迹象还好。」
赵祁修摇头,「不是,我是在想冯知已经死了,是谁把这些孩子放到这里的?而且,从这路径来看,对方应该是知道我们会经过这里一般。」
「那这个人会不会就是上次引我们去发现那个活水塘的地方?」
马车厢内忽然陷入一片沉默。
这会儿太阳已经升得很高,空气也变得愈发地燥热。
因为如意医馆已经修缮好,于是便直接将那几个孩子一起送了过去。
到的时候王匪和金桃都在,见着他们带着几个孩子来,王匪也往外来帮忙,「夏姐姐,这是怎么了?」
颜夏一边往里一边道,「先去熬些提气的参汤。」
因为这一阵喧闹之声,钱珍也往外来,「颜大夫,这些孩子?」
颜夏指了指,「都是从城外带回来的,对了你看看有看着熟悉的吗?」
钱珍看了一眼,「好像有个孩子看着熟悉。」
如此来看,这些孩子还真是冯知用来炼药的。
颜夏和王匪一起开了几帖药,让金桃拿去熬着,钱珍因为无事也过来帮忙照顾着。
等事情忙完,颜夏在闲下来。
她看着一旁帮忙给孩子换衣服的钱珍道,「冯知死了。」
钱珍的手一顿,过了一会儿,才道,「如何死的?」
「大概是吃了自己炼制的药丸,毒性发作而亡。」
钱珍点点头,慢慢坐下来,「死了,也好。」
颜夏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其实,这样也好,你可以开始新的人生,以后你也不用日日担惊受怕地煎熬了。」
钱珍点了点头,「我知道。」
因为有王匪在,颜夏也还算放心,从医馆出来见着赵祁修坐在外面的石凳上,她走过去,「赵公子,说起来我还有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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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抬眼看她,「是想去刑部?」
颜夏一愣,「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想再查查当年的事情。」
-
这一头,蔡心正忙得焦头烂额,他看着一旁的人道,「最近这日子这么不太平了?怎么地方上有这么多覆审的案子?」
说完,他又开始忙着去看手里的案卷。
眼见着已经过了吃饭的点儿,他才慢慢直起身子往外打算去找点吃的。
哪曾想一出门见着有人来报说京兆衙门的赵典史来找他。
他一寻思,怎么又来了?
于是干脆就往门外去,见着赵祁修和颜夏提着一个食盒,他心里一喜让两人赶紧进去。
一落座,颜夏就打开了食盒,一股香气便扑鼻而来,「蔡侍郎,这是赵公子特意带的酱鸭,你尝尝?」
刚刚颜夏和赵祁修从医馆出来的时候先去吃了饭,没想到那饭馆的酱鸭子不错,颜夏便立即让人打包了一只。总找人办事,还是要带些礼过来。
蔡心看着那酱鸭子,焦黄焦黄的,鸭子皮还透着一股亮色。因为确实饿了,他也没客气伸手拿了一块,外脆里嫩,味道和平时的酱鸭不同,有股淡淡的药香,入口之后,虽然还带着一丝甜味儿,但却并觉得腻,反而觉得更好。
「这鸭子不错。」
赵祁修笑笑,「好吃你就多吃点。」
蔡心吃了几块之后,看着他俩,「你们应该不是来请我吃鸭子的吧?」
赵祁修点头,「自然不是,不过顺便给你带来而已,今天来还是想再找你问问永兆十八年疫症的事情。」
「永兆十八年的疫症?」蔡心微感惊讶。
「怎么了?」赵祁修道。
蔡心站起身来将门掩了掩,「永兆十八年的疫症案卷是放在金阁的,我没有这个权限。」
「金阁?」赵祁修也是很感意外,「那不是先皇设立的吗?非得圣上允许,不得擅开。」
蔡心点了点头,「正是,不过还真是巧了,尚主事当年也参与了这疫症案卷的整理。」
说着他便往外去,「你们且等等,我去把人叫过来。」
因为知道赵祁修他们是想问当年疫症的事情,所以蔡心觉得人还是自己去叫妥当些。
没过一会儿尚主事便和蔡心一起回来了。
大概是蔡心已经和他说过意图,尚主事一进来就朝着赵祁修拱了拱手,「赵典史,当年的事情其实我知道得也不多。」
蔡心看向赵祁修,「尚主事说当年这案子因为是周演负责,所以当时这案卷虽然涉及到几起命案,但我们也只是负责核查,具体的还是周演在操作。」
「命案?那可说说哪几起命案?」
第79章 尾声一
尚主事想了想, 「其实也就是几起普通的案件,不过是因为发生的时间和地点刚刚好在那个时候,才以为是有什么问题併到一起。但后来发现只是几起普通杀人案而已。」
「你说的地点是什么意思?」
尚主事道, 「就是因为有两个人死亡的地方就是朝廷搭建的灾民棚里,还有一个是个教书先生 , 是在自己家里。因为当时这案卷周演亲自来问过,因此我记得清楚。」
赵祁修想了想,「周演还来亲自问过?可否让我看看?」
蔡心想了想立即将自己的腰牌递给一旁的人,让人去取永兆十八年的案子。
等案卷取来时, 蔡心立即就去看那案卷,可打开来一看, 都是空的。
在场的几人都非常惊讶,为何案卷是空的?
赵祁修想了想, 看向蔡心, 「你可否找找当年刑部是谁办这案子的, 还有就是看能不能找到这原先的案卷。」
蔡心点头,「行,这事情我来办。」
说完他便起身告辞。
颜夏见他匆忙的样子,站起身来, 「你是想去宫里?」
赵祁修点头,「既然当年疫症的案子在金阁, 如今的办法也只有去求皇上了。一个疫症的案子有什么辛秘的?着实有些奇怪。」
她点了点头, 「那你小心些。」
从刑部出来赵祁修便直接去了宫里, 颜夏则回了衙门。
人刚一进门就听见庞喜急急忙忙地来找她,「颜大夫, 我头晕,你给看看?」
颜夏见着庞喜脸色有些差便让他坐了下来, 搭脉之后,颜夏又问了些情况。
「你这晕了多久了?」
庞喜道,「有两三天了,一直也没注意,今天还有些拉肚子,我想着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颜夏略一沉思,「那你最近吃过什么?」
庞喜想了想,「没吃什么啊,都是在衙门吃的。」
颜夏又试着把了会儿脉,「你这脉象看着不像是生病的脉搏啊,你确定最近没吃过什么坏东西?」
庞喜点点头,「确定没有。」
虽然颜夏觉得奇怪,但庞喜不可能骗她,便也就开了一些治拉肚子的和晕眩的药给他。
「这两日,有什么情况,记得随时找我。」
看完庞喜,颜夏便闲下来,也不知道赵祁修那边有没有结果。
她心里还挂记着那几个孩子便就又往如意医馆去。
一进门就看见王匪正在给人看病。
王匪见着她来跟着打起招唿,「夏姐姐。」
颜夏沖他点点头,「那几个孩子怎么样了?」
第151页
王匪指了指里面,「已经都醒了,不过现在又睡过去了。」
颜夏听见说又都睡了便就在诊堂内坐下来,如意医馆算是新开张,一应的东西还需要慢慢齐全,于是她便踱步去药柜处,想着看看药备得如何。
她这边看着,然后也时不时地会听见王匪说话。
「你这个只是单纯的拉肚子,回去注意饮食,我再给你配些药就是了。」
「你这个可能和你吃了酸掉的稀饭有关,这才拉肚子的……」
一连几个都是拉肚子的,颜夏偏头看过来,「最近是不是天气变得太快了?怎么这么多拉肚子的。」
王匪也跟着应和,「可不是,今天看了几个不是拉肚子就是呕吐的。」
这么一说,颜夏想了想,然后还是往里去了。
一进门就见着钱珍和孩子在后面园子玩儿,见着她来钱珍立刻站起身来,「颜大夫。」
颜夏见着溢儿精神好了很多,笑着唤他过来,「姐姐给你吃颗桂花糖好不好啊?」
溢儿高兴地点头,「好呀好呀。」
见着那小孩儿高兴的样子颜夏也跟着开心起来。钱珍感激地再次向颜夏表示感谢。
「对了,颜大夫,我想起个事情来,当初冯知其实也并不是一开始就痴迷炼药的。」
「什么意思?」
钱珍道,「其实说起来,冯知是因为和周济走得近了之后才慢慢迷上炼药的,不知道这个对你们有没有帮助。」
「你说的周济可是周柏的儿子?」
钱珍点了点头,「对,就是他。」
「那除了周济,冯知还和谁交好?」
钱珍摇了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我是因为那段时间见着周济常来府上所以才知道的。」
颜夏想了想,「你说的这个很有用,说不定这就是个开口,你和溢儿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就是。」
钱珍点点头,「我们母子如今住在医馆上,确实是给你添麻烦了,我想着等溢儿好些便带着他回北边找我哥哥去了。」
颜夏:「这样也好,有亲人在身边总归要好些,那你走之前记得告诉我。」
钱珍「嗯」了一声,「我已经写书信回去了,等哥哥那边回了信便动身,这几日我闲着也是无事,就帮你们做些打杂的活儿吧。」
颜夏点了点头,「也行。」
说完她又交代了几句,然后便出了如意医馆往衙门去然后去寻赵舜。
赵舜此时正在看案卷,见着她来有些意外,「颜大夫,有什么事情吗?」
颜夏点点头,「赵大人,我来是想问问你可否知道周家的一些事情?」
赵舜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话,有些不明白。
其实颜夏也是没有别人可问才想着来问赵舜的。刚刚听到钱珍说起周济的事情,她忽然想起张枫晚说过,那会的周家得宠不仅仅是因为宁太妃的关系,而且上次进宫时,偶然间听说这宁太妃之所以保养得这般好,是因为周演好像也会经常送些补药过去。
赵舜眯起眼睛想起来,「要是说这药吧,其实周演并不善长炼药,而且我也从来没听说过他会炼什么药。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这周家的周柏,虽然不如周演和周意那般,但好像比较喜欢一些养生之道。」
其实,当时颜夏来京城调查周家对周柏是最不在意的,在她看来,这周柏平日里总是一副软软弱弱的样子,职位也不过是个闲职,平日也不怎么出门,因此她并没怎么上心。
如今这么一看,她心情一下就复杂起来。
这时,听到外面像是有赵祁修的声音。
这时赵祁修已经往这边园子来,一进门就道,「案卷我拿到了,不过,不能带出金阁,因此只能由我一个人去看。」
颜夏没想到他速度这么快,虽然自己看不到,但好歹能看总是好的。
赵舜一愣,「金阁?」
颜夏看向赵舜,「赵大人,我和赵公子都觉得当年的疫症有问题,所以这才想看看当年的案卷,但刑部说这份案卷被放到金阁去了。」
「对了,我再想周柏是不是可能有问题?」
颜夏将自己的想法说给赵祁修,「我总觉得有哪里被我们忽略了。」
这时,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喧闹声,就见着有人惊慌着跑进来,「颜大夫,你快去看看,衙门好几个人晕倒了。」
颜夏随即往外,几个衙役已经被抬到了床上,她立刻去看,「什么时候晕的?是出去中暑了?」
如今天气炎热,中暑也是可能的。
刚刚来叫颜夏的人道,「没有,早上起来就说有些拉肚子,这会儿就晕过去了。」
拉肚子?头晕?症状居然和庞喜的差不多。
「他们和庞喜最近在一起?」
赵祁修这会儿也站在一旁,「庞喜也病了?」
「嗯,早上刚看过,症状差不多。」
赵祁修想了想,「叫庞喜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这么说也对,她对着那人道,「庞喜在衙门的吧?」
「在的,在的,我去叫他。」
颜夏去把脉,手刚一搭上就皱起了眉头,「脉象和庞喜的有些像,但好像是更严重些。」
搭脉的这会儿功夫,庞喜也过来了,这会儿看着脸色比早上还难看。见着赵祁修和赵舜都在,便挨个儿打招唿,然后才看向颜夏,「颜大夫,你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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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点了点头,「你和他们是不是最近都在一起?」
庞喜低头去看,「就上次去抓冯知我们一起的,在往前有些不太记得了,哦,对了上次我们还一起在城东头的一处酒馆喝过酒。」
颜夏疑惑起来,「酒馆里你们还遇到过什么人吗?」
庞喜想了想,「没呀,就田川儿他娘那里我们一起去帮忙抬过东西。」
田川就是晕倒的人中其中一个。
赵祁修见颜夏神色有些奇怪,不觉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颜夏看了一眼赵舜,又看了看赵祁修,然后走到赵舜身边压低了声音道,「赵大人,这几个人最好还是单独放到一处看管着。」
赵舜心一沉,没多说什么,然后让人将人抬到了后面单独的空房内。
等他们一走,颜夏低声对着赵舜和赵祁修道,「按理说普通的病情是不太可能这么相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我总觉得这病蹊跷得很,我一时也拿不准,但还是小心得好。今晚得让人守着他们,若是不发热,应该问题不大,就怕突然烧起来。」
虽然赵舜和赵祁修不懂医病的事情,但是大概也听懂,赵舜看向颜夏,「你是说这病可能会传染。」
颜夏点了点头,她当时没说明的原因也就是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她看向赵祁修,「我想去一趟四方药铺。」
赵祁修点头,「好,我也回去准备准备去金阁。」
赵舜想了想,立即这样的症将衙门的人都召集起来,想着再看看谁还有状。
大家各自忙着,竟没注意到,外面天渐渐阴沉了下来。
这一头,陈锦从出京城开始便一直紧紧跟着孔康胜,一路他们都是换着休息,根本不敢有一丝松懈。可一直出了京城,到了临州地界,都没有见着有人要杀孔康胜的迹象。
这会儿,趁着孔康胜休息的当儿,陈锦将消息通过飞鸽传了出去。
一回来,就听见随行的小黄说,刚刚有人进了孔康胜的屋子。
陈锦问,「可见着是什么样的人?」
小黄摇头,「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看不出来是什么身份。」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刚刚进去那人就出了门来,陈锦立刻让小黄跟上。自己则还留在原处看着孔康胜。
可一上午都没见着孔康胜挪步出过房间。
陈锦想着这孔康胜究竟要做什么?正纳闷儿呢,孔康胜房间的门开了,人提着沉沉的包袱往外去直接去了城门头儿。
陈锦和其他几个人赶紧跟上,等到了城门处,他们便佯装成城中百姓在附近驻足。
忽然远处驶过来一辆马车,和一般的马车不一样,这马车看着很大,足足用了四匹马车套着。孔康胜上前同那驾车的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那人,自己则将马车留下,那人掂了掂自去了。
陈锦忙人一个人跟上那人。
这时,孔康胜跳上马车,掀开帘子看了一会儿,然后又迅速地放下帘子,驾着马车往前,看着倒像是往京城的方向去。
陈锦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一路上留了些记号。
就这么走了约有一半的路程时,眼见着天黑了,孔康胜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等到了一处小镇,他在镇上买了些干粮便又继续赶路了。
只是看着那干粮的分量不像是他一个人能吃完的。
陈锦等人不敢松懈,也顾不上吃不吃饭了,只能赶紧跟上。
等又走了一段儿,进入一处道观时,马车速度渐渐慢下来,最后停在了那道观门口。但孔康胜似乎并没有进去的意思,而是从车上下来,然后往马车内去了。
陈锦正犹豫要不要就在这个时候将孔康胜拿下时,忽然听见一道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陈锦想了想,正准备往马车靠近,忽然,远处一道火光映入眼帘。
他赶紧示意大家先躲起来。
火光渐渐逼近,陈锦这下看清楚了,来的是一队人马,见着孔康胜便递了一个东西过去,孔康胜看后点了点头,然后下了马车,将马车交给了对方。
陈锦这次出来总共带了八个人,现在两个不在,他们队伍也加上他自己就剩下七个人。他看着对面的人有四五个,单从人数上看,他们其实是占优势的。
他压低了声音指挥其他人如何行进,正要冲出去,忽然听见一声刀剑划过肉皮的声音,映着火把的光,就见着一把银色的刀子捅进了孔康胜的身体里。
陈锦一愣,立刻就沖了出去。那群人大约没想到会有人出来,慌忙应对,两拨人马厮打起来。
眼见着陈锦他们胜算在握,忽然远处又出现了一道亮光。
陈锦见势不妙,只得招唿大家拖着孔康胜撤退。
虽然到最后陈锦他们还是顺利退了出来,但他们中间也有好几个伤得严重,马车也被顺利劫走。
陈锦一拳头打在地上,「他奶奶的。」
但眼下不是埋怨的时候,他伸手去探了探孔康胜的鼻息,居然还有口气,便立刻带着大家去了最近的镇子连夜找了一家医馆。
那大夫见着是些官兵模样的人,赶紧去救人。
陈锦他们这边的人还好,虽然有几个伤得重,但好在是没伤到要害,生命无碍,就是没办法起身。而孔康胜就不一样了,那一刀应该是对准了他心脏的,虽然他当时应该反应比较快,刀可能偏了一些,但是那大夫说失血过多,救治起来有些难度,不一定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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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从衙门出来后一刻也没耽误直接去了四方药铺,到的时候张枫晚也正要出门,见着颜夏,便道,「我正准备去找你。」
「出什么事了?」
张枫晚道,「最近不知道怎么的,药铺里多了好些来买治头晕拉肚子的药,我看那药方不像是针对风寒一类的药,所以想去问问情况,你们医馆最近是不是有很多拉肚子的病人。」
颜夏愣了愣,「我今日来也正是因为此事,今日衙门好几个衙役都病了,症状就是拉肚子,还有些头晕,有几个这会儿直接不省事儿了。而如意医馆这刚开门做生意,来的病人也有这样的症状,我总觉得不是巧合。所以也想来问问你,当年你不是接触过那年的疫症吗?是这个症状吗?」
她这么一说,张枫晚脸色立刻就变了,「当年的疫症,最开始是腹泻、发热。虽然眼下这些病人没有发热的病症,但忽然这么多人拉肚子,也确实有些奇怪了。」
颜夏心里也是一紧,「赵公子去金阁查当年疫症的案捲去了,如果上面的记载的疫症病状和这个相像的话,恐怕——」
张枫晚脸色沉了又沉,「当年的情形不会再来一波吧?」
颜夏这会儿心也有些乱了,「对了,冯知你可听说过?」
「冯知?我倒是知道他和周济走得很近。」
张枫晚这两年在查周家的时候,也注意到过冯知。
「你知道?可发现过什么?」颜夏问到。
张枫晚摇了摇头,「当时更多得是注意到周演,周济是周柏那一房的,倒是没太注意。」
颜夏眼神沉了沉,「你可知道周柏喜欢一些养生之道?说不定这周柏才是关键。」
说到周柏,颜夏便一下想到了周三,若是想查人,只怕还是得去找找烈风堂。想到这里,她向张枫晚道,「我去找个人,查查周柏的情况。」
张枫晚点了点头,「万事小心,这几天我一直都在药铺上,有事随时课来找我。」
从四方药铺出来,颜夏便直接去寻周三,刚到门口就见着周三。周三见是颜夏立刻向前道,「我正要去寻你呢。」
「来找我?」颜夏心里一股不好的预感。
周三压低了声音道,「孔康胜那边出事儿了。」
颜夏一愣,「孔康胜?」
周三点点头,「嗯,我得先去衙门找赵公子。」
「赵公子这会儿进宫去了。」
「不在衙门?」
颜夏想了想,「不如先去找赵大人?」
周三点了点头,「也好。」
路上的时候,颜夏才知道,因为赵祁修一直让烈风堂的人盯着北地堂的举动。而前两日,他们忽然发现有一对人马出了京城,烈风堂便让人跟着去了。因为跟踪的只有一人,出事儿那天,烈风堂也没法及时阻止。于是赶紧回来禀报,烈风堂听说此事,立刻感觉到事情不妙,便立刻让周三来寻赵祁修了。
一来是得知陈锦的人还在事发地,害怕这北地堂的人会再派人去斩草除根,二来,对方带了好大一驾马车入京多少有些奇怪,得商量看看下一步怎么办。
先前赵祁修找烈风堂帮忙赵舜就是同意过的。
因此听说烈风堂有事情来报立刻就往外来见,在听到此事的同时,衙门也收到了陈锦传回来的消息,只是消息上只是说到了孔康胜一路的举动,没想到北地堂还有杀人之心。不过依着衙门的人手来说,如今病的病,还有别的案子根本分不出来人手。
他看向周三,「烈风堂可有人手前去接应?」
周三此次来的目的就是为此,「我们堂主说了,既然愿意成为衙门的帮手自然责无旁贷,只是贸然前去,恐怕你们的人不会信。」
赵舜当即写了一份信来并盖上了自己的私章,「你拿此信去。」
周三将那信接过来,朝着赵舜拱了拱手然后准备往外去了。
颜夏赶紧将周三叫住,「对了,我还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何事?」
颜夏看了看赵舜,然后道,「我想让你查查周柏。」
「周柏?」周三看看赵舜,然后点头道,「好。」
等周柏出了门,颜夏看向赵舜,「赵大人,您说当年的疫症是不是真的并不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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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回自己园子时,天色已经沉了下来。因为金桃已经回了医馆,院子显得有些冷清。她打眼看了看园子里已经窜起的藤苗,坐了会儿然后回房间去了。
可直到天际泛起的一丝幽兰颜夏都还未入睡,她脑子里反覆过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总觉得太多太杂有些乱。远方的天空渐渐牵扯起温婉的晨曦色,一缕阳光穿过缝隙,溢动着朝阳明媚的光彩,天边渐渐亮了起来。
颜夏索性起了床来,洗了把冷水脸就往外去。
一个晚上都没听见有人来寻自己,说明那几个晕倒的人可能昨天晚上并没有发烧,这总归是个好消息。
想着昨日赵祁修一直未回,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她想着去赵府一趟看看。
人还没出园子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响起,一抬头就见着是赵祁修,她也顾不得擦脸了,赶紧走过去,「回来了?」
颜夏看他脸上有倦容,肯定是一晚上都耗在看案卷上了。她往屋里去泡了一杯去火的茶来,「熬夜上火,喝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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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接过来喝了一大口便坐了下来,「案卷我看过了。」
「有什么发现吗?」
「据案卷上说,当年的案子,章太医确实是开错了方子,方子只有一副,确认就是你父亲开的。」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页纸来递她,「这是我悄悄拓写的,你看看是不是你父亲的字迹。」
颜夏接过来,细细看了一遍,「这字迹看着确实像,不过,这个夏栀的夏字,不是父亲的手笔。因为夏为我的名字,父亲为显示出区别,喜欢再夏字第一笔横上带一个小勾,虽然对外他不如此,但还是会习惯在这一横上往回重复一下。你看这个夏明显是一笔而过,所以这肯定不是父亲的字迹。」
虽然颜夏早就知道所谓的那封出自父亲的药方有问题,但今天找到确切的证据,她还是觉得有些感慨。
她看向赵祁修,「赵公子,这信肯定是有人模仿的,但是谁模仿的呢?那位尚主事说到当时发生了几起人命案子。」
赵祁修一顿,立即让阿肆去寻赵舜来。
「对了,案卷上还提到过一人,便是当年疫症你父亲入狱之后,是王大夫接替了你父亲的位置的。」
「王大夫?你说的就是那位在衙门待过的王大夫?」
赵祁修点头,「就是他。」
赵舜这时也迈着大步往园子里走来,赵祁修将自己看案卷的情况说给了他。
「你的意思是找王大夫问问?」赵舜道。
「嗯,或许能知道什么,而且我觉得颜大夫说得对,可以细查一下当年的几起杀人案,平白无故的案卷不翼而飞,肯定有问题。」
赵舜点头,「我觉得你这方向是对的,但是重翻当年的案子,当今圣上知道了不知道会如何,你也知道先皇在位时,因为立储的事情当今圣上本就受了不少非议,如今若是再由其推翻当年的案子,只怕硕成王会藉机生事。」
赵祁修这一点也是想过的,「但是,皇上允许我进金阁翻阅当年的案卷,就说明他内心是有数的,而且如果当年的事情真有隐情,我觉得更应该查个水落石出。」
赵舜点了点头,「也对,为官者最重要的是对得起天地,你放心去查,朝廷这边我来说。」
这时颜夏看向二人,「其实,若是当年的案子有疑问,我是最有资格告状的,我可以去敲登闻鼓告御状喊冤,我想介时,皇上应该不会置之不理的。」
赵祁修立马道,「不行,万一到时候周家这边没有找到确凿证据,那你到时候是会被入狱的。」
颜夏摇头,「任何事情总要有个由头,我去最合适,名正言顺,我相信有你有赵大人,有师哥,这一次一定会查清原委的。」
赵祁修虽然还是觉得有危险,但是赵舜却认为颜夏这话说得对。总要有一个源头,才能真正彻查当年的事情,而颜夏作为章成槐的女儿,是最有资格去伸冤的。
如此以来,赵祁修也没说话了,他看向颜夏,「你放心,当年的事情,我一定会还你们家一个公道。」
颜夏笑起来,「我信你。」
「对了,你可看过当年疫症那些病人的症状?」颜夏问道。
「嗯,看过,一开始确实也是拉肚子,发热,呕吐等症状,再后面便是身上疼、发软,然后吃不下东西,逐渐消瘦。」
「这么一看,还有些相似。但疫症多数是要发热的,而这些人确实没有这一点。」
颜夏也有些想不明白了。
几人从园子出来,赵祁修和颜夏决定再往刑部走一趟,看看蔡心那边有没有消息。
一出门就见金桃往衙门过来,见着颜夏道,「姐姐,医馆现在乱套了,一下子来了好多病人,王匪哥哥也病了。」
王匪病了?颜夏一下紧张起来。
赵祁修忙道,「你先别急,这样,我让崔维同你一起去,我自己去刑部,到时我这边事情完了之后去医馆那边找你。」
颜夏点点头,「好,那你自己多加小心。」
说完,颜夏便和金桃一起往如意医馆去。
一到医馆,颜夏果然就见着医馆里排了好多人,王匪带着一个布面罩,正勉力支撑着。
颜夏走过去,探了探他的脉象,「你先去休息,这边我来。」
王匪这会儿头晕得厉害,踉跄了几步便往后面去了。
颜夏一连看了二三十个病人,几乎症状差不多,这会儿她实在没法冷静下来了,如此多相同症状的病人,虽然没有发热的症状,但她也还是坐立不安起来。
这病情的来源必须得查一查了,她想起庞喜说的话,说不定是哪处水源,食物来源出了问题。
于是,当天她诊治了医馆的病人之后,又给王匪开了方子,这才回衙门去。
一进门就去寻赵舜,赵舜听她这么一说,「你是说想查城东头那边?」
颜夏点头,「庞喜说他们去城东头喝过酒,还去田川家过,田川家不就是城东?如今这城里越来越多的人有这样的症状,会不会是水源或者什么别的出了问题?」
赵舜心里一想,不管怎么说先查一查总是好的。于是便让人立刻着手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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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这边一道衙门,就见着蔡心又在忙着,他不禁好奇起来,「最近衙门很多案子?」
蔡心点头,「可不是,且不说之前堆积的案子需要核查复查的,就说最近,周边的几个城镇都有好些案件,说起来,你们衙门不是前几日查过几起失踪的案件?最近这些上交到刑部核查的案件,多数也都是失踪的案件,而且也都是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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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看了一眼蔡心,「小孩子失踪?可查到是何人所为?」
蔡心嘆了口气,「说是破了,都是拐卖小孩儿的,但我总觉得奇怪,怎么这么多拐卖小孩儿的,以前也没听说这么多过。」
赵祁修不知怎么就想起颜夏说的周三说的事情,「这些失踪案件都是哪里出现的?」
蔡心道,「多以临州居多?」
「临州?」
「对,有什么问题?」
「孩子多大年龄?」
「多少六岁到十岁之间的。」
赵祁修脸色一变,「孔康胜去过临州,而且还带了一个大马车。」
蔡心一愣,「你是说?」
赵祁修脸色肃然,「可否派人去覆核一下,这些案子当真是破了没破。」
蔡心立刻道,「好。」
「对了,上次说的那几起杀人的案子,可找到些什么?」
蔡心看向赵祁修,「正想和你说此事,事情我已经向尚书禀告过了,找到了文房看管的人,估计那案卷是在上一个文房在职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只是这么多年也没人去翻过,所以这才不知道。我已经让人去寻那个看管文房的了。只是他回了乡下,需要一日的功夫。算算时辰,今天晚上就会有消息了,到时我一得到消息就去衙门寻你。」
赵祁修点头,「刑部最近有人生病吗?」
蔡心一愣,「生病?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好像就有几个拉肚子头晕的吧。」
「拉肚子头晕?你可知道京城最近有好些人都拉肚子,头晕之类的。」
蔡心点头,「听说过了,是不是最近天气变化的原因?」
赵祁修摇头,「不确定,你且多注意些,这事情我估计不那么简单。」
这么一说,蔡心立刻紧张起来,「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的?」
「且看看再说吧,反正你多注意就是。」
蔡心沖赵祁修点点头,「嗯。」
赵祁修这边回到衙门,就见着颜夏在煮面,说起来也是好久没吃过颜夏煮的东西了。
最近实在太忙了些。
颜夏指了指一旁的桌子,「坐下吃点?刑部那边如何了?」
「还在查,蔡心说今日晚些时候可能会有结果,医馆那边如何?」
颜夏这时将面团擀成薄张,拿起刀切起来,「王匪病了,我打算明日歇息一日,我已经和赵大人说了,让查查城东是不是哪里水源或者别的源头上的东西出了问题,不然不会有这么多生病了。」
赵祁修点头,「刚刚蔡心也说衙门有些生病的。」
说话间,颜夏已经将面下进了锅里,她今日做得简单,就是普通的煎蛋面,不过放了一些肉丝在里头。等面煮好,将面捞起来放进碗里,然后将煎蛋和肉丝放上去,洒上一把小葱,浇上汁儿,便递给赵祁修。
颜夏随即也给自己挑了一碗,「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虑,我总是有些害怕。」
赵祁修看着她,「没事,事情总要一步步来,最近临州那边也出了很多孩子失踪的事情。」
颜夏停住筷子,「临州,那不是孔康胜去的地儿吗?」
赵祁修点头,「你还记得那大马车吗?」
颜夏这会儿完全愣住,「你是说马车里可能装的是孩子?」
赵祁修脸色也不大好看,「希望是我想多了。」
临州,冯知,孩子,以及京城这么多生病的,这些事情全部撞在一起,总是觉得太巧合了。
赵祁修埋头吃面,「对了,吃完面,我要去舅舅府上一趟,你同我一起?」
「你舅舅,贺兰竹方?」
「嗯,上次本就说去看,但一直没时间,我想着去看看,我也总觉得他这次回来太过巧合,偏偏在我父亲被罢免了枢密院职务时回来。」
颜夏其实也对其有些好奇,早就听说贺家这位有非人的军事才能,当年蜀地叛,贺兰竹方只用了不到三个月就平息了。
于是点点头,「好。」
第80章 尾声二
赵祁修和颜夏到贺兰竹方府上时, 贺兰婉正好也在。见着二人来,便笑着出来,「你们怎么来了?」
她指了指一旁的书房, 「你父亲这会儿在书房呢。」
赵祁修说着往里去,「那我去看看。」
说完又看向颜夏, 「你和母亲说说话,我一会儿就出来。」
颜夏点头,赵祁修则往书房的方向去。
到的时候,他先敲了门, 得了允许才进了屋子。说起来贺兰竹方也许久未见着赵祁修了,今日见着病气去了不少, 人也精神很多。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立刻将其身子罩住。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倒是比之前看着精神了。」
赵祁修点头, 「多亏颜大夫, 听说舅舅回京也一直没来看看,今日特来瞧瞧。」
贺兰竹方点头,「嗯,听说你衙门事多, 也不必这般拘礼。」
「舅舅为何突然回京了?之前都没听你说过。」
贺兰竹方背过手去,「也是听说你父亲的事情, 正好也到了回京述职的时候, 就顺道回京来了。」
说到这里, 他看向赵祁修,「对了, 你舅母让我带了好些东西回来,都送过去了, 你可看见?」
赵祁修点了点头,「嗯,都看见,舅母费心了。」
「还有良儿,让我问你好呢。」贺兰竹方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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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看他一副拉家常的样子,倒真看不出是有事情。他看向贺兰竹方,试探着问起来,「舅舅回京真没别的事情了?」
贺兰竹方一愣,「还有什么事情?」
赵祁修沉默了会儿,「若是真无事,自然是好。对了,舅舅可听说最近城里很多拉肚子的病人?舅舅你平日里饮食可要注意些。」
贺兰竹方点了点头,「嗯,好。对了,刚刚我听见外面还有一人声音。」
「嗯,是颜大夫,正好一起过来看看。」
贺兰竹方笑起来,「那正好,去看看。」
说着就往外走。
到了正厅,就见着贺兰婉和颜夏正说着话,抬眼见着人来,忙站起身来。
这是颜夏第一回见到贺兰竹方。
水蓝八花晕长袍,腰间繫着冰湖蓝涡纹锦带,体型修长,除了脸上坚毅的神色以及那双布满茧子的手,开口之间竟然看不出歷经沙场模样。
贺兰竹方笑着看向颜夏,竟然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人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明艷阳光的感觉,他笑着点点头,「你就是给元介治病那位大夫?我看他病好转了不少,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被这么一夸,颜夏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时一个小厮从门房外进来将一封信递给贺兰竹方,「将军,急报。」
贺兰竹方很快就将那信打开,细细看了一遍,便沉下脸来。
赵祁修问起来,「我南边出什么事情了?」
贺兰竹方缓了缓神色,「没事,对了,今日难得你来,吃了饭再走。」
赵祁修看贺兰竹方还有心情说吃饭的事情,心里想着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想着衙门的事情一大堆还是推辞道,「今日就不吃饭了,我就是特意来看看舅舅你,等会儿我还要回衙门处理事情。」
贺兰竹方见他是有公事要办便也没阻止,「那行,等空了咱们一家人再坐下来好好聚聚。」
颜夏朝两人欠了欠身便往外走。
到门口便看见门口处的花盆里有棵苗子,颜夏看了一眼便顿住脚步,她回头望向贺兰竹方,「贺将军,这盆植物是您的?」
贺兰竹方点头,「嗯,府里人买的,怎么了?」
颜夏摇了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然后上前又看了看。
她抬眼看了一眼贺兰竹方,「贺将军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贺兰竹方摇了摇头,「不太清楚,府上的人想着给园子点缀一下便买了回来,怎么了?」
赵祁修也跟着过来,「有问题?」
颜夏道,「这看着有点像骨碟兰。」
赵祁修先是一惊,贺兰婉和贺兰竹方并不知道骨蝶兰是何物,看向他们,「什么是骨蝶兰?」
赵祁修缓声道,「一种毒药。」
颜夏看向贺兰竹方,「这东西是谁买的?可否让我见见,也问问是哪里买的?」
贺兰竹方点头,「自然。」然后吩咐人去将买花之人找来。
很快,那买花的就赶了过来。
贺兰竹方指着来人道,「他就是买花的,是府上的人,叫何进。」
何进朝着赵祁修和颜夏拱了拱手,「这花是我买的,但是那卖花没说这有毒啊,我当时不仅买了这种兰花还买了其他几种,那会不会其他的也有毒?」
颜夏看向他,「其他的?」
何进指了指园子里其他的花盆,「喏,就是那边那几盆。听说贺将军要回来我也是临时找了人买了些花草。」
颜夏循着他指的方向,果然就看着那边有几株兰花,但那几株一看就是普通的兰花。
她心里一计较问起来,「那卖花的是谁你还知道吗?」
何进点头,「知道知道,就是街口处的。」
颜夏看向赵祁修,「我估计那卖花之人可能也不知道这骨碟兰是毒药,因为其叶片和普通兰花相像所以便当作普通的兰花卖了。」
赵祁修点了点头,觉得这种可能很大,对着贺兰竹方道,「舅舅,我想让他现在就带我们去寻那卖花之人。」
贺兰竹方点了点头,「好。」
何进自然尽心尽力,立即就带着两人往外去。约摸看着走了一小会儿的功夫便看见了街口处有一个小贩。
何进立即道,「就是他。」
颜夏不觉加快了脚步,那小贩见着三人过来还以为是有生意上门,立即迎上前,「公子夫人买花还是买别的,我这里有新到的兰花。」
颜夏低头去看,果然有好几盆兰花,但无一个是骨蝶兰的,她立即问道,「你这些花都是哪里来的?」
那小贩一听,看向两人。何进立刻递了一块碎银过去。
小贩立即喜笑颜开,「这花啊我是从码头进来的,最近码头来了好些花卉植物,都是些名品,价格还便宜,我本就是做花草生意的,便就买了过来。」
「哪个码头?」
「就是北边码头。」
颜夏和赵祁修互相看了一眼,「可是北地堂辖内的?」
「就是就是。」
这边问完,赵祁修和颜夏就立马去了北边码头。
但那些个盆栽早就卸了货找不到痕迹。
虽然没有找到痕迹,但北地堂一定有问题,赵祁修一回衙门便就让人带着自己写的信件去了烈风堂,然后去寻赵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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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这会儿坐在园子里,想着骨蝶兰的事情。
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很可能是有人偷偷运送大量的骨碟兰入京,但因为其外形和普通兰花相似,因此可能在卸货的时候不小心弄错了一株,这才使得何进误买了回来。
可是谁会买入大量的骨蝶兰呢?
此物毕竟稀有,价格不凡,而且又是在北地堂的地界,这么一细想也就只有周家了。
可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时,她想起来衙门里还躺着那些生病的人,这会儿得空下来正好过去看看,于是带着面巾去了偏院的房里。这两天又多了好几个拉肚子的人,她开了方子,眼下吃过药拉肚子的人虽说已经暂时止住了拉肚子,但是却还是发软无力。
颜夏这会儿刚进屋子就感觉到空气总瀰漫着一股苦味儿。
她往最近的一处看去,床上躺着的人正闭目微睱,脸上气色并不好。她伸手去碰,那人居然有些烫,她心里一沉,转头去看其他人,反而是最近生病的这几人有法人发热症状。她当即便往外去,怎么后面生病的几人反而发热了呢?
从屋子一出来,她便直接去了赵舜的院子,到时赵舜和赵祁修两人似乎正在说事。颜夏也管不得了,直接去敲门,进屋之后便将此事告诉了赵舜,「赵大人,可能得立即将两批人分开来,我觉得有些不安。」
赵舜其实心里也早就有疑虑,听见颜夏这样说立即就吩咐了人去将人分离开来。
赵祁修脸色也微微有些紧张,不过看向颜夏时脸色还是缓了缓,「这情形也不能排除别的原因,你先不要着急。」
颜夏点了点头,对赵舜和赵祁修福礼然后立即又回园子开方子拿药去了,如今这些人开始起热,这不是个好徵兆,当务之急是先退热。在开此方子时,颜夏为防万一同时也给自己和其他未生病的人开了一副预防的方子,不管是不是疫症,先防着总是好的。
药方写好之后她便让庆婶熬药去了,自己则再一次去了那几个人发热衙役的屋子。这一回她连手上的布套都戴上了,总得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有可能去诊治其他人。进了屋子,颜夏便去看那几人的情形,除了发热,这几人中还有发冷腹痛的现象。
借着光线细看,隐约间还能发现其脖子上还有些红疹子。这让她更加不安起来,如此来看,这很像疫症的表现。
但她同时也有一个疑惑,为何先前开始头晕拉肚子的那一批人没有发热症状反而后面这一批有了这些疫症的迹象呢?
正想着,突然一个人惊厥起来,颜夏赶紧过去,一手压着那人的胸一边对着外面叫人,那么大一个汉子她也只能控制得一时,这时一个门外看着的衙役进来帮忙按住,颜夏才腾出手来,慌忙去取针,待几针扎下去之后,那人才慢慢平静下来。
不过因为扎针的原因,在撕开衣服的时候,颜夏发现那人胸上也出现了好些疹子。
事情渐渐严重起来,这一回,她脱了手上的布套朝着那人细细探其脉来,约摸一刻钟之后,颜夏才收了手不过脸色也愈发地难看了。这些年她虽然没有真正遇到过疫症,但因为父亲的缘故她对疫症也有过研究,从眼下这诸多情形来看,这些人很可能就是疫症了。
要说还有什么旁的佐证才能完全证明,那唯一需要确定的就是看看他们接触过的人会不会在最近也出现相同的症状的,而这些人中当然也包括了她自己。
想到这里,她将手上的布套一笼,然后戴着布巾再一次去了赵舜的园子。
不过,这一次她没再去房间里了,而是在外面叫人,赵舜因为和赵祁修的事情还没谈完,这会儿两人还在屋里说话,见颜夏这般模样,不觉奇怪起来。
赵舜往外走了几步,「颜大夫,你这是做什么?」
这话一出,赵舜也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看向颜夏,「难不成?」
颜夏点点头,「虽然不能完全确认,但我估计八九不离十了。我刚刚接触了发疹病人,还是和你们隔着说话好些,当务之急还得需大人立即找到这些人最近接触的人并进行隔离,同时,还要查一查京城内是不是还有其他病人。要查,重点就在医馆了。如今我是不便再走动,我立即写封信还请大人替我送去医馆和四方药铺。对了,我已经让庆婶熬了预防的药,一会儿大人让大家都喝些。」
如果说刚刚赵舜还有些镇静,这会儿已然明显慌了起来,疫症可不是小事儿,如今从衙门发起来,这如何了得?
赵祁修看向颜夏,跟着出来想要靠近她,却被颜夏立刻阻止了下来,「你别靠近我,我现在可能已经被传染了。」
赵祁修似乎并不害怕还是往前,颜夏立即往后退,情急之下大声叫出声来,「你做什么?」
赵祁修望向颜夏,沉吟了半晌才道,「我有些担心你。」
颜夏抬眼看他,「眼下还有好些事情需要你去做,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太过近距离接触。」说完,她看向赵祁修露出一丝淡淡的情意。
赵祁修心头一动,停住了还要往前的举动。
他看向赵舜,「我这就去查那些病人最近去过哪里,都接触过谁。」
这么一来,衙门的人都开始忙碌起来,衙门能用之人通通召集起来,分成几个小队分别去探查生病的那几人都去过哪里,见过谁,和谁接触过,但凡是有拉肚子、头疼、发热、起疹子这些症状的都统一安排到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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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舜则交代了娄樱先去赵府暂住,便急忙入了宫,向皇上禀告此事。
颜夏因为无法出门,索性静下心来应对当前的病情。她回了一趟自己的园子,将父亲留下的方子拿出来,然后誊写了上面的药物,然后自己又琢磨着添了几味,便又匆匆去熬药去了。
约摸等到四更天的时候,园子里渐渐又有了人声。颜夏探头去看,是赵祁修。
她隔着门廊朝着赵祁修的方向招唿道,「查到了?」
话音刚落,就见其身后又涌进来一些人,出门衙门的衙役还有一些百姓打扮的。
赵祁修冲着颜夏点了点头,「查到了,不过情况并不乐观,这些接触过的人十有八九都有了一些症状,我都带了回来。不过你放心,带回来时都让其蒙了口鼻。」
颜夏看过去,果然见无论是衙门的人还是那些个百姓都蒙了布巾。
她将门打开,「那先让他们到园子里,厨房里有药,你们且先去喝一碗。」
赵祁修虽然担心,但还是乖巧地点了头,往后面厨房去了。
颜夏紧了紧自己的面巾便去探查,脉象一搭便觉出其中不对,她问了随行的一个衙役,他们都是和后面这批人接触的?
那人摇了摇头,「这边的几位是,那边的几位是和先前那批生病的有接触。」
这样一说,颜夏就明白了,如此看来,她的猜想没错,最早先的那一批虽然和现在这一批的病人症状相似,但其实并不一样。
先前的那一批只是单纯的头疼,腹泻。而这后面的这一批人应该就是疫症了。
对方之所以这么做,最大的可能就是为了混淆视听,让大家以为这病就是一个寻常的病症,这样疫症错过了最佳控制期,那么就可能出现更广泛的传播,到那个时候可能就真的不好控制了。
而且,因为突然增加了病人,偏院的房间明显不够,而且如此密集地挤在一处,很可能会加速传染的速度。如此看,最好的方法还是要尽快将人分散出去,找一个独立又通风宽敞的园子才行。
既然推测出对方的意图,她必须要去告诉赵舜,只是赵舜之前进宫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想了想,只能去找赵祁修了。
她往后厨房去时,赵祁修刚刚喝完药。
见着她来往前走了几步,颜夏则往后退了几步。她看着赵祁修,「我想到些事情想与你说,你身子虚,我怕自己可能感染了疫症,还是隔着距离好些。」
赵祁修其实这个时候很想抱一抱她,但想着一堆子的事情可能都需要自己去处理,还是定住了脚步。
他温声道,「你说。」
颜夏便把自己的想法对他说起来,「我估计可能京城可能会再来一次疫症。」
赵祁修脸色沉了沉,「昨日也去各处医馆问了些情况,但大多的回覆都是说是有人因为拉肚子或是头疼脑热的来看病,但发热的情况还没遇见,如此,等天亮了,我会再派人去各处医馆再问问详情。」
颜夏点了点头,然后准备往园子去,赵祁修叫住她,她回过头来看着他,「怎么了?」
「万事小心,注意保护好自己。」
颜夏笑笑,「放心好了,我命大着哩,而且父亲的冤还没洗清,会保护好自己的。对了,你也要注意身子,等会儿我再写几方方子,让珠翠照着方子给你做些吃食药膳,眼下任务重,人手也少,你多注意些。」
赵祁修点了点头,「好。」
虽然情况已经和赵祁修说了,但找地方,布置地方都需要时间,园子里的病人也只能暂时挤一挤。与此同时,颜夏也加重了药量。
因为一晚上的忙碌,赵祁修也觉得有些疲累,但还是没有打算回家的念想便靠着一处椅子打算休息一下,一来是为了等赵舜,二来也是想着等天一亮便去各处医馆看看。
而且如今骨蝶兰的事情、陈锦的事情以及那辆消失的马车、普缘寺的事情都还没有着落,千头万绪萦绕在心中,他实在难以入眠。
眼见着天色渐渐亮起来,看着外面渐渐露出的一丝晨曦,他往外去掬了一把凉水。
拿着阿肆递过来的布子刚擦完脸就听见说蔡心来了。
蔡心来无外乎一个事情,那就是临州那边案子的情况有了着落。
果不其然,蔡心一进门便直接说起这事儿来。
「赵兄,查过了,临州那些失踪案子确实有问题,问过那些失踪人家,确实是有蹊跷,孩子并未找到。」
赵祁修虽然有料到,但还是有些诧异了,这算是谎报案情,查出来那是要革官职的。
「临州主审此事的是谁?」
蔡心来这一趟就是也要说明此事的,「临州那位州判是周尚书的门生。」
这么一说,事情就很明了了,那些失踪的孩子多半是被运送到了京城,而冯知不过是被推出来替罪的,目的就是为了掩饰真正的意图。因为京城有了戒备,所以才去临州办的此事。
赵祁修记得当初,这位州判是去年到的,如此看莫不是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安排?
这么一想着实后怕。
赵祁修看向蔡心,「那如果按照刑部的流程,此案谎报改如何处置?」
蔡心道,「此事该禀明给尚书,然后再由尚书些奏疏给圣上,然后刑部会派人和大理寺的人一起至临州重审此案,并查办相关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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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这样,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怎么也得十来天。赵祁修想着虽然知道对方很可能是将那些孩子运送至了京城,但目的还不清楚,眼下是要找到这一批孩子。
想到这里他望了望外面,赵舜还没回来。
蔡心这会儿大约看出了他的心急,于是道,「但如果事情紧急也是可以略过尚书直达天听,让皇上直接下诏彻查此案。但是这前因后果,缺少的一个证人。」
赵祁修想起来陈锦,于是招来阿肆,「你且再去烈风堂一趟,看看那边有没有陈锦的消息。」
蔡心疑惑地看向他,「烈风堂?」
赵祁修这会儿也没时间和他细说,便道,「因为北地堂牵涉进了此案,以衙门的情况没法完全摸清其消息,便让烈风堂参与了进来。」
蔡心虽然一知半解,但还是点了点头,「明白了。」
以京兆衙门的行事风格,定然不会随便找个人来合作。
赵祁修又对着蔡心道,「你且先回去准备着奏疏,证据证词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一拿到我们立刻进宫。」
蔡心点头,「好。」
说完便要走,赵祁修又将其叫住,「对了,最近京城忽然多了很多生病的人,你且小心着些。」
蔡心微微一愣,「最近确实好些生病之人,就连刑部都倒了好几个。」
赵祁修听见他这么一说问道,「刑部也有人病了?」
蔡心点头,「嗯。」
赵祁修不禁心忧起来,于是对着蔡心道,「你要不要喝碗药再走?」
蔡心一愣,「啊?喝药?」
赵祁修拉着人就直接去了厨房,让庆婶舀了一碗黑乎乎的中药来,「颜大夫开的预防药方,你喝点防范着,免得病了,刑部的事情还需要你呢。」
蔡心本来觉得赵祁修是关心自己的,可这话一听,怎么都觉得奇怪。
但想着赵祁修这般慎重,可能这病情并非一般病情,也就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药,赵祁修满意地点了点头,「那行,刑部那边的事情就麻烦你盯着了。」
这头,蔡心一走,赵舜也跟着回了衙门。
赵祁修一看其眼下的乌青就知道他这一晚上怕是一直没合眼。想了想,又让庆婶舀了一碗药汤过来递给他,「二叔,如何?怎么商量这么久?」
赵舜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汤,也没问是什么一饮而尽之后方才觉得有些苦涩,「这是什么药?」
在宫里待了一晚上,茶水都没喝上几口,刚刚还以为是什么补汤呢。
赵祁修淡淡道,「药。衙门里的人都喝过了。」
赵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果然确定了?」
赵祁修「嗯」了一声,「八九不离十。」
赵舜刚刚还在吧喳那苦味,这会儿已全然忘记了此事,满心都在想着永兆十八年那次疫症的事情。
此次他进宫还没开口就被皇上先问了话,他问,「永兆十八年那次疫症是人为还是真是天灾?」
赵舜半天没接上话。
随即皇上又递过去一封密信,赵舜只看了开头两行便大惊失色。
「这是提前动了?」
皇上当即点了点头,「上一次皇后生病我就该想到的,贺兰竹方提前回京虽然是我们将计就计的行为,倒是没想到他们还有内外两相结合的手段。」
于是,皇上当即秘密招集了相关大臣进宫商量事情,一听说疫症,皇上脸上的表情愈发地难看起来。
赵舜道,「倒不如就以疫症为由头,让城防卫介入进来。」
而就在这时,宫里游公公来报说,皇后那边好几个人生病了。
皇上当即一紧,却又问道,「宁太妃那边呢?」
游公公道,「宁太妃那头也病了,硕成王上了奏章,说宁太妃如今这般倒不如送去真霞寺调养。」
皇上冷哼一声,「他倒是会算,准。」
就这般又商量了许久,赵舜才托着疲倦的身子出了宫。
说到这里时,赵舜问起来颜夏,「对了颜大夫在何处?」
赵祁修指了指后面的偏院,「还在后面。」
赵舜点了点头,「我已经和皇上请了旨,特-批了一处现成的地方,就在城郊不到五里地的一处庄子。一会儿会有城防营的人来,会将这些人一起接到新的地方,你让她也收拾一下跟着一起去。」
赵祁修顿了顿,「她也要去吗?」
赵舜点点头,「如今她是最了解这病情的人,理应跟着去,不仅她王大夫也会跟着去,当年的疫症他参与过,想来能有些应对的法子。」
颜夏接到消息,倒是很乐意,听说了王大夫也会同去,更是巴不得了,正好借着机会问问当年的事情。
赵祁修反而眉头皱得像是谁欠了他不少银子一般,他看着颜夏收拾东西,还是没忍住多嘱咐了几句。
颜夏笑着沖他挥挥手,「方心,我是去看病,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好好查案,还有记得我说的话,若是周家需要个由头,我是最好的选择。」
从衙门出来,颜夏便飞快地上了马车,刚准备要走便见着张枫晚来了衙门,听说颜夏要去治病救人,当即便表示道,「我同你一起去。」
颜夏想了想,「也好,你也是经歷过那次疫症的,说不定能出出主意。」
当即就又去请示了赵舜,赵舜一听说当即表示同意,也不知道这次还有多少人染上疫症,多一个人总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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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修听说了此事,微微安了些心,这才往外去点人,立即出发去各处医馆探问详情,如今有了安身之所,但凡有相似病情的人都要立即送过去以免再次扩散。
同时,衙门连同城防营一起出了公文,大意就是说有发热、出疹子、拉肚子、头疼风寒等症状的人都应立即到衙门报导。而于此同时,朝廷还发布了一道文书,徵集大夫,赏百金。
如今谁都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感染疫症,但是靠御医署的人还不够,得召集更多的大夫才行。
而且就在这些文书颁布的同时,宫中也开始加强了防范,每个宫中的人非令不得出宫。各宫的人非得允许不得出自己所在的宫房。
公文颁布得很快,消息也传得更快。京城各处忽然一下躁动起来,而就在时,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消息,说宫中皇后以及其他宫人也染了时疫。
因为这一消息的扩散,京城开始慌乱起来。
不过因为城防营早就有了准备,如永兆十八年那次出现的抢粮抢钱抢药的情况却得到了有效控制。
但这么一闹,大家惶惶不安也确实不可避免。
颜夏这边跟着队伍到了城郊的庄子后也开始忙碌了起来,幸而,这次不仅是只有她和王大夫,还有御医署的几位太医。
但因为她不过是一介衙门的大夫,正想着自己说的话他们会不会听时,负责此次病人安置的主事官来了。她偏头一瞧,这不是正是那位二皇子吗?
二皇子朝着她淡淡一笑,便对着众太医道,「这位是颜大夫,听闻此次疫症就是她最先发现的,且听她先给诸位说说此次疫症的大致情况。」
因为二皇子这么一说,众人便对着颜夏有了几分敬重,纷纷侧耳倾听。
颜夏大致说明了此次疫症的情况,大致有哪些症状,先前用过什么要,有怎样的效果,她逻辑清晰,看似一团乱麻的病症情况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说了个透彻。
如此一来,大家也对此次疫症有了大致了解,于是,大家纷纷行动起来,先是看诊,然后将病人按症状和严重情况各自分成几个区域。
等将病人分拨完成,大伙儿才又聚到一处,说起方子的事情来。
颜夏看向王大夫,「王大夫是这里最德高望重的,而且也经歷了当年的那次疫症,不知道有何高见?」
一提到王大夫,大会儿纷纷看过去,怎么说也在御医署待了许多年,而且又经歷了当年的事儿,想来是更有经验的。
王大夫细想了一回然后才道,「其实我主要还是在于女科,这疫症却不是很了解,不过依着现在的情况来看此次疫症和当年的有些不一样。」
「怎么说?」颜夏道。
王大夫继续道,「我当年也是后来才加入到当年的疫症的,相信各位刚刚在探脉的时候应该都能感觉到,这些人似乎还有中毒的迹象,当年的疫症其实也有这样的情况,但似乎红疹是很少出现的,所以我再想不知道会不会就是当年的疫症。」
中毒这个情况,颜夏是有察觉到的,而且她很大概率得怀疑就是白虎齿或者骨蝶兰,当然还可能是二者皆有。但问题在于,这些人不是单纯的中毒,而且目前她还没找到解毒之法。
王大夫摸了摸自己的鬍子,从袖口掏出一封信来,「这个是老夫当年誊抄的一份当年的药方,这药方解了当年的疫症之急,但如今怕是要再做改良才能解决这眼下的疫症。」
大家相互传递着那封药方,却始终不知道该添些什么。
颜夏将那药方接过来一看,这方子里大部分的药不就是和父亲最后留给她的一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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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两头,那边颜夏在积极寻找解决疫症的,而这一头,赵祁修也接到了烈风堂消息,陈锦回京了。
不过因为孔康胜伤势过重,赶了这一程的路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现在实在是无法挪动,赵祁修只得亲自往烈风堂去。
一进门那两位堂主便上前来,「人在里面。」
赵祁修赶紧往里去,就见陈锦和其他几个衙门的人在里面。
陈锦见着赵祁修站起身来,「赵公子。」
赵祁修握住了他的肩膀,「没事吧?」
陈锦点头,「还好,兄弟们都没有性命之忧,对了,小黄——」
他对着其中一人道,「赵公子,这是小黄,他当时就是去跟踪那和孔康胜接头的人的。」
小黄冲着赵祁修行了一礼,「赵公子,卑职去查了那人,他们拐了好些个孩子运往京城来了。」
「可知道确切的落脚点?」
小黄摇了摇头,「当时我跟踪那人时,刚出门没多久就发现有人要对其下手,只可惜我身手不行,没法阻拦,只在那人临死前问了这一个问题。」
这时周三往前一步道,「赵公子,我们已经让人去找了。」
赵祁修点了点头,「这些孩子是无辜的,得早些救出来。」
说完,他这看向一旁的孔康胜,孔康胜这会儿正瞪着一双眼睛盯着房梁,胸口上裹着厚厚的纱布,心口处的地方,已经有些血沁出来,伤口可见之深,看来那杀人之人当时是下了狠手的。
他当即道,「你可是周演的人?」
孔康胜努力地点点头。
赵祁修继续道,「周演到底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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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孔康胜却是不动了。
赵祁修知他顾虑,又道,「你是担心你在周家的两个孩子?」
孔康胜瞪大了眼睛看他,「你觉得你都如此了,他们还有活命?即便他们不知道周演对你下杀手,依然忠心卖命,那以后呢?你跟了他这么久,他怎么对你的?」
孔康胜眨了眨眼睛,没有任何表情。
赵祁修觉得有希望便又继续道,「如果你真是对自己的孩子还有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脱离周家,我可以以都远侯府的名义保证,会放他们一条生路。」
这话似乎有些作用,孔康胜眨了眨眼睛。
赵祁修见他同意了这才松口气,道:「如今你可愿帮我们?」
孔康胜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他艰难地道,「你们想知道什么,问吧。」
赵祁修道,「北地堂可是在帮周家做事?」
孔康胜点了点头。
「那周演是不是让你从临州捉了很多小孩子来京城?你可知道其用途是什么?」
孔康胜吐出一口气,「炼药。」
「炼药?炼什么药?」
孔康胜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我,我是外围的,具体的我确实不知道了。」
「那骨蝶兰也是周演需要的?」
孔康胜继续点头。
「那冯知呢?还有礼吴县那些人,以及王法海呢?」
孔康胜明显唿吸急促起来,「都,都是周演指使的。」
这话说完,他便剧烈的咳嗽起来。陈锦这会儿走过来对着赵祁修道,「公子,来时就已经说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是奇蹟了,再问下去怕是——」
赵祁修嘆了口气,嘱咐烈风堂的人好生看顾着,带着着孔康胜的口供出了门。
第81章 尾声三
赵祁修从烈风堂出来之后便又直接回了衙门。
如今他还需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找出那辆马车, 这样也就有了直指周演的证据。
可如今如何寻呢?他首先想到的是周家名下的房产。这些孩子必然需要一个待的地方,若是他也肯定放在自己放心的地方,只是周家名下的田地房产庄子甚多, 该从哪里入手呢?
这时,一个衙差来报说门外有个人送了封信来。
赵祁修接过那信, 只见着上面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的一个信封而已,审了审里面似乎是有张字条。
他看向那个衙差确定是给我的?
衙差摸了摸头,「那人是说给赵公子, 衙门不就只有你是赵公子。按照这么一说,应该是赵公子你吧?」
赵祁修顿了顿还是将信打开了来, 上面只有一个地址,嘉平巷。
赵祁修随即叫来阿肆, 「去一趟嘉平巷。」
两人说着就出了门, 嘉平巷是一处较偏的巷子。阿肆跟着赵祁修时提醒道, 「公子小心些。」
说着就往里走了走,这时,前面一处门忽然开了,一个人从里面探头探脑地往外走, 赵祁修递过去一个眼神,阿肆便立刻上前将那人抓了个现形。
那人惶恐地抬起头, 「二位爷, 你们这是作什么呢?」
阿肆立刻手上使了使劲儿, 那人便嗷嗷地叫起来。
「说,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那人立即笑起来, 「小的是出去买些吃的,难不成这也惹到你们了?那我回去不买了总可以吧。」
说着就要往回走。
阿肆眼疾手快立即将人捉住, 「没做亏心事,你跑什么?这位是衙门的典史。」
这么一说,那人脸色更难看了,抬头大量了一眼赵祁修又迅速低下去,「赵大人,哈哈 ,小的也没犯法啊,你们这样抓人不好吧。」
赵祁修这时才沉吟着道,「最近这嘉平巷可有什么异常?」
那人一愣,忙地摇了摇头。
赵祁修望向他身后的大门,屋里是谁的府邸?
那人忙道,「主人不在的,小的就是个看门的。」
「哦?」赵祁修忽然来了兴趣,「既如此,我们官府最近正在查办一桩案子,我现在怀疑你们这桩屋子有很大的嫌疑。」
那人脸色一沉,虽然还想争辩什么,但是却也知道都如此了,即便再如何,这人都是要进去了。于是开了门,对着他们二人道,「请进。」
一进门,果然见院子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气儿,而且几处栏杆上还有一层厚厚的灰。赵祁修循着屋子大量了一圈,确实没见着人。
那人见状,忙道,「你看,我就说着屋子没人住吧,平日也没什么人来,你们查的案子肯定不在这里。」
赵祁修当时一看到那张字条第一反应就是可能和那些孩子有关,可如今看来是自己想错了?
或者那字条还有别的意思?再或者是别的地方?
这么一想他便踱步往外。
忽然他听到一道声音像是从屋子里传来,他对着阿肆道,「你可听见了什么声音?」
阿肆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好像有,但现在好像又没了。」
赵祁修随即抬脚往那有声响的房间去。
门一推,便见着屋里除了平常的家具并无其他东西,正疑惑,房樑上跳下一只猫。赵祁修心下一动,难道刚刚的声音是这猫发出的?
他又瞧了一眼,确定没有其他东西这才转身准备出门。
就在他准备跨出门的一剎那,他眼角一抬,瞥见一处墙壁落了一地的灰。他心下一顿,停住了即将要踏出去的脚,看向那人,「这里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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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那人回答,阿肆便先走了过去,他敲了敲,「公子好像是空的。」
那人一听立即拔腿就往外跑,可他哪里是阿肆的对手,当即就被制住。不过,在制住之前,那人还是朝着空中打了一声口哨。
赵祁修赶紧道,「找机关。」
阿肆手上一使劲,便道,「说,机关在哪里。」
那人却死咬着嘴唇不肯开腔。
赵祁修估计可能马上就有人来,站起来就对着墙壁周围的柜子一阵乱摸。
忽然,他看着不远处的一个笔架,那笔架看着没有灰尘,当即拔步过去,一拧,门果然开了。
赵祁修往里去就看着果然里面被绑了好些个孩子。
只是眼下单凭他们两个如何能将孩子带走?
他冲着阿肆道,你去放信号。
阿肆将那人捆在一旁,赶紧往外,发出了信号,立即又迴转回来。但此时他已经看到门口有人影过来。
「公子有人来了。」
赵祁修眉头一沉,看着阿肆,忽然一下就拔出他的刀来,几下便将那机关砍碎。
阿肆是贺兰婉亲自给赵祁修选的护卫,打小就跟着高人学功夫外,还配了一柄好刀,简直可谓削铁如泥。这么多年,赵祁修一直养在「深闺」,还是头一回见识这刀的厉害。
阿肆不解,「公子?」
赵祁修趁着门关之际将人推进密室。
等那些人到时,赵祁修和阿肆两人都进了密室。但因为机关被毁,那些人开不得门只能另想办法。
赵祁修看着昏暗的密室里这些孩子个个惊讶地看着自己,于是安慰着道,「你们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说着还掏出了之前颜夏给他的桂花糖。
孩子们见着那白圆白圆的桂花糖,慢慢放下戒心。其中年纪稍长的女孩小心地走过来,拿起一颗糖就跑向了一边。
因为她这么一动,其他孩子也都过来拿糖。
赵祁修看着那孩子拿着糖似乎没有自己吃而是转向后面,赵祁修看过去,那边似乎还躺着一个小男孩。
他走过去,「是你弟弟?」
女孩点点头。
赵祁修去探孩子额头,很烫,再往下便见着那孩子手腕上有截儿白纱布。
他问起来,「这口子?」
女孩没作声,她看向自己的弟弟,低声道,「小离,你看有糖吃。」
说完便把堂放进他嘴里,可孩子并没有反应。
赵祁修看了一眼密室,周围都是密闭了,除了通气口似乎就只有屋子里那一个出口。
这会儿隐约间已经能听见外面开始有砸墙的声音。
阿肆站起身将一些可挪动的东西都抵在了那门口。
「公子放心,就是拼了我这条性命也会护你们周全的。」
因为密室昏暗看不清时辰,不过幸好有水和干粮。
只希望,救援的人能快些赶到。
而自那信号发出之后,陈锦当时在烈风堂的园子里,因为孔康胜有烈风堂的人看顾,他留在这里也无益。正准备带着人回衙门,恰好看到。
于是当即道,「是衙门的信号。」
说着就要往外走。
周三见状,连忙道,「那个方向,我记得周家有处宅子在那边。」
陈锦一愣,随即更急着出门了。
周三连忙道,「你这几个人怕是不一定够,我且去禀报堂主,再使些兄弟给你。」
陈锦连忙道谢,「我先走,你们循着方向再赶来。」
赵舜也自然是看到了信号,只是衙门的人早就放出去了,根本无人可遣。他这边听说了是赵祁修去了嘉平巷,心里一沉,慌忙出门往城防营去了。
这时,随着那敲墙的声音越来越厉害,暗室内已经有些支撑不住。
赵祁修将那些孩子往最拢了拢,然后也握了一把匕首在手里,他心里想着若是有人进来,他也只有拼一拼了。
忽然,那墙门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动,出现了一个大洞。赵祁修看着一把刀伸了进来,不过下一刻就听见一声惨叫,是阿肆砍断了那握剑的手腕。
那些孩子立即往后退了退。
因为这一下,外面凿墙的声音更大了些。不消一会儿整扇墙便塌了下来。
十几个壮汉涌了进来,阿肆立即拦在赵祁修前面。
都没来得及反应,双方便厮打在一处。
虽然阿肆武功不错,但若是他自己自然没有问题,但他要想守住口子也还是有些费力,四五把刀噼过来,他支撑了一会儿,身上很快就添了几道口子。
赵祁修也心急得,只可惜他帮不了忙。
这时他看见一旁有细沙,抓起来对着阿肆道,「闭眼。」
然后便将一大把沙子撒了出去。
阿肆趁着这个空当,当即刺伤了好几个人,终于有了一回喘气。
然而这时门外又想起了一阵声音,赵祁修以为是援军,可抬眼去看时这才发现不是衙门的人。
他暗暗为阿肆捏一把汗,这又来了二十多个人,他就是又三头六臂怕也难以招架。
可前有敌人,后无退路,他只能僵在原地。
就在他有些绝望的时候,外头又想起了一拨声音。这一回他还没看就听见外头叫道,「赵公子,我们来了。」
是陈锦的声音。
他对着阿肆道,「是陈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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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肆一听心里有了底,手起刀落又解决掉两个。陈锦一声大叫,哐哐也解决掉两个。
眼见着双方厮杀了一阵,对方渐渐处于下风时,外头忽然又来了一队人马,陈锦和阿肆对视了一眼,然后对着里面道,「赵公子,没事儿你别出来。」
一阵乒桌球乓的声音之后,就见着阿肆的腹部上又添了两道。
他看着身后的孩子,企图趁着乱将人带出去,可人一道门口就又被压了回来根本无法出去。
难不成今天这是出不去了?
这时,烈风堂的人到了,不仅如此,赵舜带着城防营的人也到。
那城防营的人大喝一声,「哪里来的贼人,竟敢在天子脚下行兇。」
对面的人一看这架势,纷纷往后试图逃跑。
赵舜哪里肯干,对着外面早就埋伏好的人叫道,「抓活的。」
然后又一阵厮杀。
约摸一刻钟后,打斗之声渐渐平息下来。赵祁修这才让人赶紧将那些孩子带出来。
赵舜一惊,「这是?」
赵祁修道,「准备马车,立即将他们送到颜夏那边去。」
赵舜也没多问,立即就叫人去办。
阿肆因为中了好几刀,赵祁修便让他先留在城里治伤。
等赵祁修带着人到颜夏他们的驻扎地时天色渐渐沉了下来。
颜夏见着这么多人立即来帮忙,「这是那批失踪的孩子?」
赵祁修点了点头,「有个孩子有些严重。」
颜夏赶紧去看,然后带着人往里去。
赵祁修又道,「我见到这些孩子时他们手上都有伤口,而且有几个孩子身上也起了疹子。」
这也是缘何他要将人带到这里的原因,他怀疑这些孩子可能也感染了疫症。
颜夏一番探究下来果然如赵祁修所说那般这些孩子可能有疫症。如此短的时间,就被传染上,只有一种解释,那便是他们可能在离源头最近的地方待过。
颜夏裹了一层厚厚的面巾道,「如此一来是不是可以直接告发周家了?」
赵祁修点头,「有这些孩子的指证倒是可以,不过你真想想好了要去?」
他是觉得如今证据还不完全能构成一个闭环,如此去有些冒险。
但颜夏知道,只有找到了这周家背后的目的,才能更清楚这些人病该如何去治。刚刚她和张枫晚一起同那些个太医商量过了,虽说能暂时减缓疫症的进程,但总归还是没有彻底的法子。
所以,如果当今能彻查周家说不定是能翻出些什么的。
赵祁修这一次也没再多说,立即让人去备了马车,二人决定现在就去告御状。不过坐上马车的时候,颜夏却自去寻了一匹快马,「我如今在这病人堆里滚着,还是当心的好,对了,我嘱咐你喝的药可要按时用着。」
赵祁修无奈笑笑,「嗯都用着呢。」
颜夏点点头然后打马往前。赵祁修也命人跟上,路上,他特意往刑部拐了一趟,带着蔡心一起往宫里去。
等他们三人到宫门时,赵祁修先下马车,接着蔡心和颜夏也跟着一起。三人往那宫门处一站当即就被拦了下来。赵祁修因为进宫次数多,多看了那拦人之人,并非之前常守宫门的。
他疑惑地开看口,「我乃京兆衙门典史有要事要状告,为何不让我们进宫门敲御鼓?」
那人冷冷道,「得皇上令。宫中戒严,任何人无旨意不得任意进出。」
赵祁修不禁好笑了,「宫门都进不去,如何得旨意?难不成是皇上今儿想起了见谁便写一封圣旨,名儿又想起了见谁,便又写一次?」
那人被问得有些蒙,好在最后还是恢復了智慧,他朝着面前之人行了礼,「反正圣上是这么吩咐的。」
赵祁修这下明白了,自己横竖是进不去了。
就在他想着该如何之时,宫门外又来了一人,此人骑着高头大马,马头之上插着一只黄旗,背上还背着一个竹管。
此人不是通报军情的卒子吗?
原以为此人能进,赵祁修正准备这借着机会一起进去横竖先把御鼓敲了再说。可没想到那人也被拦在了外面。
看城门的还是那句话,「无旨意不得入宫。」
赵祁修心里打起鼓来,不能进还是不让进?
他深深的望了一眼宫墙之内,然后就听见耳旁响起那卒子的声音,「北面告急,你胆敢拦我?误了军情你负责?」
那人依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赵祁修心里腾起更多的疑惑,看向那卒子道,「北面告急?是大禄国?」
卒子哼了一声,「军情岂是儿戏?怎能告知你?」
赵祁修这时已经觉出不妙,好端端的宫门无法进去必然有问题。
他想了想看向那卒子道,「我乃都远侯府之人,如今你进不得宫门不如往兵部去。」
那卒子一想只得如此。
三人从宫门出来,蔡心就面露担忧之色。他看了一眼宫门,「赵兄,你听说了吗?听说周意几天前特意出了一趟门,至今都还未归京。」
按照正常的规矩,但凡是手握兵权的大将未得旨意是不准擅离京城。这周意是自己要出去还是得了允许呢?
赵祁修和颜夏这头没能进入宫门只好回了衙门,蔡心也只好暂时回衙门。赵祁修见颜夏有些忧虑,宽慰道,「你先别急,这御状咱们肯定能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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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笑了笑点点头,「我现在还是担心这疫症被延误,到时更多人被传染就麻烦了。」
赵祁修觉得此话也对,但如今事情太多,轻重缓急也难以区分,但宫门被禁一事需得尽快搞清是如何回事儿。于是他当即将此事告知赵舜,赵舜一听随即道,\"不如去告知你i舅舅?\"
赵祁修点头,「不过这不是我最担心的,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宫内有什么变故。」
赵舜知他意思,想了想道,「这样你我分两路,你回一趟赵府去寻大哥,他门生多,总能寻人问出些因果。我去找贺兰竹方,如今的兵部尚书是他故交,或许能得到些消息。」
赵祁修想了想。「好。」
因为眼下暂时无法入宫,颜夏当即就又返回了安置病人的地方,只是刚一到就见着王大夫来寻自己,「颜大夫你回来得正好,你来看看这些孩子。」
第82章 尾声(终)
颜夏去看那些孩子时, 就见着刚刚昏迷的男孩儿这会儿脸色忽然泛起一阵儿淡紫色来。
王大夫道,「像是中毒了。」
颜夏一下就想到了骨蝶兰。
「是不是骨蝶兰?」
几人一听立即就变了色,其中一人道, 「此毒根本没见过,如何解?」
颜夏去把脉, 「这脉象好似有两种东西在互相冲撞似的。」
她沉思下,将那姐姐叫来,「你可知道你弟弟之前都吃过什么?」
那姐姐警戒得看着颜夏,大约是她长得好看和善, 她慢慢放下戒备,小心地袖袋里掏出一个深褐色的东西, 「他们都餵弟弟吃这个。」
颜夏将那东西接过来,看了看又闻了闻, 然后将东西递给其他人。
颜夏此时心里已经有了底, 那东西里有毒药, 而且两种剧毒,意思白虎齿,另一个是骨蝶兰。
这倒让她有些惊讶了,她看着这孩子身子不算好, 但居然能在这么长的时间内还能存活,着实奇怪。
这时, 那王大夫在看过那药之后, 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但却什么都未说。
颜夏瞧了出来,不过也未动声色。
因为无计可施, 几个大夫也都散了去,各自又忙去了。颜夏这时才以问药为名将王大夫叫住。
王大夫回头看向她, 「颜大夫是问哪味药?」
颜夏道,「王大夫刚刚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他看着她,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张枫晚,有些迟疑。
颜夏这时又道,「这位是我师哥,说起来也曾经是御医署的人,我听说曾经王大夫参与过永兆十八年的疫症 ?」
王大夫点点头,「是啊,如今想起来还是很好怕,尸体满山满海的,真是心惊。」
颜夏看着周围没别的人,低声道,「王大夫和章成槐大夫可相熟?」
王大夫大惊失色,但随即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将目光转向张枫晚,「我们是不是见过?刚刚说你曾经在御医署,你是章成槐的那个徒弟?是叫纪中?」
张枫晚点了点头,「王大夫记得我?」
对于王大夫张枫晚有印象的,不过那时候他因为妇科一把好手更多的忙碌于后宫娘娘公主中,后来自己师父出事儿,他跟着离开御医署之后也就没再关注过御医署的事情。
只是后来听说了他好像接替了自己师父原来的位置。
王大夫点点头,回想起许多事情来,「那会儿的章太医也算是我非常敬佩的人,」说到这里他看向颜夏,「当时第一次见到颜大夫我便觉得十分亲切,我记得章太医是有个女儿的。」
颜夏点点头,「王大夫说得对,章成槐正是我的父亲。」
王大夫虽然是已经有猜测但听到她这么说还是有些诧异,他看着颜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颜夏也不想再隐晦了,直接道,「王大夫对于当年的疫症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吗?我相信父亲断不会胡乱开些吃坏人的药的,尤其是那药会大量地分发出去,以我对父亲的了解,他不会拿那么多的人开玩笑的。」
他感慨了一番,然后将目光定定了,拉着两人道一处更隐蔽的地方道,「说起来,倒还真有一事和你父亲有关。」
王大夫再次确认了周围没人,这才继续道,「当年,我因为时常出入后宫,听得一些秘闻,便是当时在如今宁太妃宫中替她请平安脉的时候,听说那一次你父亲也正好去给先帝请平安脉。但你父亲那一次却惹怒了先帝,还被打了板子。」
颜夏眉头不由得紧皱一起,「就是庆德帝?」
王大夫点点头,继续道,「当时,因为宁太妃得宠,便问了那来的太监所谓何事,虽然当时那太监附在宁太妃耳旁说话声音不大,但我因为离得确实近,便听得了一些。」
「听说是因为你父亲执意要求先帝停服药丸,说那药丸是有毒的。一日两日无事,时日长了对身子不大好。当时先帝却并不以为然,大约是你父亲太过刚硬,这才惹怒了先帝。此后没过多久便就有了疫症,然后你父亲虽然那次得罪了先帝,但却很奇怪地还是作为御医首座的身份参与了那次疫症。」
颜夏听完此话,看向张枫晚,「我记得你说过当时的周演时常出入后宫且每次多是宁太妃宫里,而这个时候周演几乎每次都能碰上,如此看没这么巧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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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枫晚当时也是觉得奇怪,但确实深想下去就会到死胡同,但如今这么看来,好像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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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头,兵部一收到消息便匆匆往宫里赶,一出门就遇见了赵邺。
赵祁修和赵邺说完在宫门发生的事情后,赵邺也顾不得能不能出门的话,即刻便就赶了来。兵部尚书邱茗赶紧迎上来,一开口就道,「赵兄,出大事儿了。」
赵邺脸上看着似乎并没有邱茗那般着急,他伸出手道,「邱尚书不必进宫了。」
邱茗一愣,「不必进宫?赵兄 ,你可知道发生何事了?北边乱了啊。」
赵邺正要开口,就见着贺兰竹方也出现在了门口。
赵祁修纳闷儿,「舅舅怎么也来了?」
贺兰竹方看了一眼赵祁修,然后将目光落在邱茗身上,「北方出事儿,我早先就收到消息了。」
这么一说,赵祁修和邱茗都十分诧异,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何不上报?
贺兰竹方继续道,「周家早就行动了,邱尚书说的北方异动想必就是周意麾下的长定军已经离开了长河县往京城来了吧?」
长定军动了?
长定军是镇守北方最强的一支军队,也是唯一的一支军队,其牵制这北方其他国家,起编制有五万人,这五万人一动,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赵祁修看着自己的父亲和舅舅却显得并不慌张,这又是何故?
贺兰竹方借着又道,「打从硕成王上书请求将宁太妃请出宫就知道了他们的意图,在于兵符。」
兵符?
赵祁修是知道但凡手握兵权之人入京确实会将兵符上交朝廷,待再出行才会重新握着兵符。他忽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舅舅的意思是说,宁太妃拿了兵符出宫?」
邱茗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脑门更大,怎么又牵扯到兵符一事了?
赵祁修脑子转得快些,他似乎意识到什么,「那上次皇后娘娘生病,召唤一部分官眷进宫是故意为之?」
贺兰竹方没说话,赵祁修就算是知道了,原来一切都是假的,自己的父亲根本就是为了今日之事故意惹怒了皇上,自己的舅舅更是假借赵家之事提前会京。
但是,贺兰竹方目前显然不能出城,他如何去调动从南边带来的人?
贺兰竹方大约瞧出了他的疑虑,「你如何知道我带了人回京?」
赵祁修看着他,「都如此了,想必皇上早就提前知会过舅舅你吧?既然是知道周家的举动,想来也舅舅不会就自己回来。」
贺兰竹方哈哈一笑,爽朗的笑声让邱茗更是胆战心惊,「都这个时候了,贺将军还能笑得出来?你的军队如今调动不得,带回来也无用啊。而且西南成锋军只有三万人,这如何害能笑得出来?」
贺兰竹方看向邱茗,「我只带了五千人回来。」
邱茗一听脸色更难看了,「那不是更没把握?」
赵祁修这时看向邱茗,「邱尚书,咱们京城外不是还有一支暗潜吗?」
邱茗一下就明白过来,「可是这军队离京城二十里地,而且只看兵符,如今我们连宫门都进不去,如何办?」
说完这话,邱茗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不行,今天就是豁出去我这条命也要进宫去,将消息禀告皇上。」
说着就要往外走。
贺兰竹方忙道,「成锋军的人已经去了。」
赵祁修补充道,「成锋军也是暗潜队的人。暗潜队应该是有两方势力,一方是远在京城外的西南,另一方是在京城周围。这支暗潜队有两块兵符,可互相调令军队。」
此等事情,乃是绝密,邱茗听见此话,简直不敢相信。
赵邺看向自己的儿子,「你如何猜到的?」
赵祁修道,「猜的。」
其实,很久之前,赵祁修那会儿总是躺在病榻之上,也会分析分析天下事。因为和贺兰竹方的关系,也多听他提起一些,一来而去也了解些他每次回京述职都会干些什么。今日这么一说,他一下就明白了。
既然宫中无事,他自然也就放心了。
他现在反而更担心城外那些安置的病人,如果一定发生战争,无论这些在哪里都十分危险,战事一旦挑起,粮食药物必然紧缺,之前那次疫症尚是在和平都那么惨烈,这一次若是再加上这战事只怕情况不妙。
当下之急是要尽快囤足够的药物粮食并且若是可能还得寻个更安全的地方。想到这里,他沖贺兰竹方和赵邺拱拱手,「我还去城外看看哪些染疫症的病人,先走一步。」
当初转移这些病人的时候,出城时十分顺畅,想来是周家故意放行的。周家也好,硕成王也罢,自然不想着疫症将整个京城都毁了,到时接手个死城又有何意义?
所以才让这些有病的人出城之后。
但也同时证明一件事情,那就是这疫症并不简单。
贺兰竹方本想阻拦,却被赵邺制止了,「随他去吧,不出去他也不放心。」
而颜夏这边和王大夫刚说完事情,就又来了一大波病人,都是崔维送来的。症状和先前的差不多。虽然最早那一批人只是为了麻痹耳目,让大家放松警惕,但此时也有些慢慢感染了疫症,也跟着厉害起来。
她和王大夫连忙赶过去帮忙安置病人,才写完药方,就听见二皇子过来道,「药材不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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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夏其实也早料到会如此,随着病人增加,药材的消耗,很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时,颜夏和王大夫商量了一回,重新修改了药方,尽量选用了一些常用且稀松常见的药。二皇子拿着那药方就匆匆出了营帐让人去备药去了。
但眼下还有一个难题,那便是那男孩的病如何治。她想起来之前王大夫誊写的那份药方,和父亲留给自己的似曾相似。她主动道,「王大夫,我身上有一副父亲留下的药方,但辗转之际缺了一角,如今我也码不准那是治病的还是害人的,不然你给看看?」
王大夫立即点头。
颜夏从自己贴身的衣服袋子里将那药方拿出来递给王大夫。王大夫又带着那药方让所有大夫都来商讨,说不定治好了那男孩其他人就跟着有救了。
这时,那姐姐忽然来寻颜夏,「颜姐姐,你快去看看我弟弟,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颜夏赶紧去看,果然就见着那小孩不住发抖。
她赶紧把针袋拿出来替那孩子施了一回针,这才勉强控制住。她又去拿了煎好的药来给那男孩餵下,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是在昏迷状态餵进去的。可能都堵在气管内,餵到一半时就全部喷了出来。
颜夏眉头一皱,如此可不行,于是又试着餵了几口,然后将一颗桂花糖塞进他嘴里。
也许是因为糖甜,小孩子在潜意识里竟吗,慢慢都吞了下去。如此反覆了几次,竟喝了大半碗药。
待她出来时,就见着赵祁修不知何时来了,就在营帐外等着自己。她看着他,除了瘦了些,一切都好便放了心。
她走向他,「有件事我得给你说下。我觉得庆德帝可能不是真的『寿终正寝』。」
赵祁修一愣,「什么意思?此话可大可小,没有确凿证据可不能说。」
颜夏自然也知道其厉害,于是道,「我自然知道,所以才和你说来着。刚刚王大夫给我之前我父亲曾劝阻其不要服用丹药,我觉得他可能是因为服食丹药过量而亡的。」
赵祁修面色一沉,此事乃谋杀国君,株连九族都是清的。
颜夏继续道,「你还记得我曾给你说过的话吗?我说父亲可能是因为知道了什么被害的,我觉得他可能就是在庆德帝的死因中发现了什么。王大夫说,父亲是说庆德帝服用的药丸有毒,我想了想,总觉得那骨蝶兰和白虎齿太蹊跷了些。」
「所以,你是怀疑什么?周柏还是周演?可当年庆德帝对周家百般恩宠,其一走最大的不利就是指向周家。」
这时,门外一个兵卒来报说是门外有人求见,说是要找颜大夫。
颜夏一愣,「找我?」
那兵卒点头,「对,还拉了好些东西来,说是要来感谢你的。」
颜夏和赵祁出门看时就见着一个皮肤略显黝黑的男子站在外面,身后跟了好几辆马车。
那人一身衣衫看着着实简朴。一开口声音也略显嘶哑。
「这位姑娘就是颜大夫?」
颜夏点点头,又看了几眼那人,确认自己并不认识他,于是道,「你是?」
那人浅浅一笑,「我叫秦山,周夫人的义子。」
这么一说颜夏就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位周夫人的义子?周夫人还好吧?」
秦山点点头,「还好,我也是前不久刚回京,听说颜大夫你在这里救治病人,心中也十分敬佩,为了感谢你对义母的照顾,我特意将送了些药材粮食过来,想来你们可能缺药,这些也是需要的。」
此时送东西来,自然需要。颜夏也不客气,「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如今确实缺药。」
秦山对颜夏能收下这些东西很满意,「如此,也算是有了用处,怎么说我也是京城人,能帮上忙也属实高兴。」
赵祁修往前站了站,「缺药了吗?怎么不跟我说?我可以想办法的。」
说完,他朝着秦山的方向瞥了瞥。
秦山笑笑不语,正要告辞。却被赵祁修叫了住,「你怎么知道营帐缺药?」
秦山面上却还是那般平静,「我也只是想着可能缺罢了。」
赵祁修没说话,忽然他像想起什么,正要转身却发现秦山已经走远了。他当即骑上马去追,颜夏看着他骑马有些担心,便也赶紧跟上。
很快,赵祁修就将秦山的马车拦下了。可撩开幔帘却发现人不见了。
赵祁修只懊悔刚刚没将人直接扣下。
颜夏这会儿也追了上来,问他,「你为何如此急切要追上秦公子?」
赵祁修正要开口,却听见旁边传来一阵笑声,正是秦山。
赵祁修当即下马将人逮住,秦山将他的手从手上拂去,「赵公子这是何意?」
赵祁修愣了愣,「你还知道我姓赵?」
秦山哈哈笑起来,「看来还是我不够小心,赵公子,别来无恙。」
这一下换颜夏蒙了,「你究竟是谁?」
赵祁修淡淡道,「若是猜得没错,他便是那位道长的义子吧?那案卷上没说年纪,但你既然知道会缺粮还知道我名字,想了了解不少吧?」
秦山笑笑,「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隐瞒了,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而且前面几次都是我给你报了信儿。不仅如此,我其实还是有意让你跟我的,只是没想到你会上来抓我。」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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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山道,「你不是想知道那些骨蝶兰的去处吗?」
「你知道?」
秦山正要开口便见周三远远地出现在了这条道上,看见赵祁修便跟着来,他看着面前的人,忽然道,「你不是北地堂的人吗?」
秦山笑笑,「你想来告诉赵公子骨蝶兰的事情?」
周三一愣,「你怎么知道?」
秦山眼神冷冽起来,「北地堂是我的,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年我帮着周家做了这么多事他才逐渐信任我,你说我如何不知道。」
赵祁修简直不敢相信,「你是北地堂堂主?可我找人查过,并不是你啊。」
但话一出口,他也就明白了,既然是隐藏身份,怎么会亲自把自己推出来?
秦山指了指前方,「走吧,我带你们去那骨蝶兰。」
几人跟着秦山去了一处园子,那处园子从外面看平平无奇,但满院子全是骨蝶兰,还有白虎齿。
秦山道,「这就是北地堂替周家干的事情,如今这些都给你们了。」
赵祁修看着那些植物,将眼神移向颜夏。
颜夏立刻去看,然后点了点头,「确实是。」
秦山道,「如今一切都在掌握中,就看周家会不会钻进去了。」
赵祁修道,「你知道他们要起兵?」
秦山点头,「嗯。不过我想他们也起步起来吧?」
这个倒是,秦山道,「当年我义父助纣为虐,他最后落得一个那样的下场也确实是他自己的造化。但他养我一场,而周家最后竟这般心狠手辣,我替他报仇也算是报答他的恩情。」
说着他将一沓纸递过来,「我已经将我知道的写在上面了,希望对你们有用。我会一直在北地堂等你们传唤的。」
从秦山给出的陈述中,颜夏他们了解到,原来这些年,硕成王几乎从未放弃过对皇位的渴望。借着周意领兵长定军,他们这几年一直在做准备。
而之前周演也确实利用周柏炼制的丹药蛊惑庆德帝,虽然没有想过将其致死,但因为其炼制的丹药因为药性作用,也对龙体有损,最后东窗事发,颜夏的父亲便就成了周家的眼中钉。
而从秦山这里,他们也了解到,在制给庆德帝的丹丸中,就是要用到骨蝶兰和白虎齿,在不断试验中,周柏发现两药相加居然有让人醒神已经身心畅快之效。
而且当年的疫症也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疫症,而是因为大肆炼制丹药,对护城河造成了污染,这才导致了所谓的疫症。
其实,是人为。
有了这些,想要治罪周家和硕成王自然更加容易了。
但眼下最为关键的是如何找到解药。
颜夏这边继续回到收容病人的地方,而赵祁修则将这些消息传回给赵邺。
等颜夏这边到营帐时,王大夫来说那男孩醒了,而且脉象也平稳了许多。
王大夫听说最后一顿要是颜夏给餵的便问那方子,颜夏疑惑了不就是平日里使的方子吗?
难不成是针法有效果?
这想法一冒出来,颜夏就觉得不对,针法的效果不大可能一次就有效。
她想起来之前餵的那桂花糖。
忽然她明白了。
她给的桂花糖并不是普通的桂花糖,而是自己做给赵祁修的,里面是加了几味药材的,多是黄藤,清火去热固本的。
她忙惊喜地拉住王大夫,「王大夫我知道了,父亲缺的那几味药应该就是骨蝶兰和白虎齿,以及黄藤。刚刚我才知道这两味毒药混在一起可大大降低毒性,让人提神升气,而黄藤正好能中和这样的功效,达到固本的效果。」
这么一说王大夫居然觉得有理。
没想到这么一味最普通的药居然是解药。
于是颜夏将张枫晚叫来,几人很快就商量出了方子。待药熬出来之后,颜夏先尝试了服用,连着服用了三天都没事儿,而且人还觉得气息更顺了。
这才将药分出去。
因为药材不多,每人只是小剂量的服用,结果效果奇好,配上去热的药,人很快就退了热,慢慢恢復起来。
二皇子一听说药有效果,便立即着人到城里求药。
但此时却得了消息,城门已经封了。
眼见着药已经用尽,颜夏不得不向二皇子道,「黄藤是极为普通的药,我记得这附近的山上就有。」
景明庚道,「但如今去就怕遇上长定军的人,而且如今战事将起怕是不安全。」
「但不去,这些人就没得治。」
如此衡量着,最终景明庚还是很快召集了一支精锐的队伍和颜夏进了山。
赵祁修自那日将消息通报给赵邺后,就一直未得机会出城。再后来,城门就封了起来。估计不错的话,战事怕是要起了。
他有些担心城外之人。但多想无益,眼下要紧的是守好城门,于是也就只有跟着贺兰竹方一起披上了战衣。
虽然他不能上阵博敌,但是却可以在后方出谋划策。
当天夜里果不其然,就见有人来攻城了,硕成王大约也没想到城外有暗潜的队伍,便将主力军队压了上去。
贺兰竹方带着早就分出来的城防营当天就杀进了宫里,控制了局面,而这时,暗潜的队伍从外面夹击,歷经不到一天的时间,长定军就溃败得厉害。
城门收回的第一天赵祁修就急忙出了城,正就见着颜夏带着众人清洗从山上搬回来的黄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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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也是惊险,他们上山第一天就遇上了战事。
幸好硕成王将大部分军队压到了城门,虽然他们遇见了一小队人马,但由于其不熟悉山间地形,很快就被颜夏他们逃了出来。
赵祁修见她完好无缺这才缓了口气。顿了顿,他道,「周家以及硕成王的人已经被制住了。」
颜夏一顿,随即看向张枫晚,不知怎的,她忽然有些眼睛发涩。
因为如今病情稳定,略作收拾之后,颜夏便跟着赵祁修回了城。
第二日,便直接去敲了登闻鼓。
面见皇上的时候,她一身素白色衣裳。
「民女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民女有冤情要直达天听。」
其实,皇上早就知道了她所谓何事,他等的也就是她这一状。
人人都知道硕成王和皇上素来不和,如今这一出,虽说是硕成王错在先,但是很难不让人不说他是趁机斩掉隐晦。
而且手足相残多少有些难听,但如果灌上一个谋害父皇的罪名,那硕成王的罪就有了更好的解释,谋害父君这罪名即便是当即立斩也不算太过。
皇后笑着看着她,「说起来,你也救过我的性命,快快起来。」
颜夏抬起头来,再一次拜了下去,「民女冤诉在次,恳请皇上彻查当年疫症章成槐开错药方,草菅人命的案情,章夏叩拜天恩。」
这时蔡心也叩拜下去,「刑部也查得当年证人秦山,以及周家在临州诱拐儿童,联合当地州判企图也孩童之血炼药之事。请皇上彻查。」
皇上重重地道,「准。」
于是,蔡心和京兆衙门便忙了起来,约摸半月功夫,一切就水落石出。
当年章成槐确实被冤枉,因为撞破周家和硕成王的事情这才被人陷害,并且查出来,字迹都属模仿,流放之后又遭人毒害。
而周家以及硕成王因为秦山的证词,谋害庆德帝已成不可争辩的事实。
案情昭然的那一天,满城譁然。
颜夏也恢復了原姓。
雨过天晴,章夏看着外面郎朗晴天,缓缓道,「父亲,如今你可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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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正好遇上端午,颜夏正忙着和庆婶包粽子。忽然想起来给金桃的衣服今日就要送过来了。
自打自己平了父亲的冤屈之后,张枫晚也正式恢復了纪中的姓名。因为这些年再京城浮华这么多年,他便打算带着妻孩四处转转,顺便回老家看看,便将四方药铺託付给了自己。
她又要负责衙门的事情,又要看铺子哪里忙得过来,索性便将如意医馆给了金桃和王匪。
将医馆託付给两人的那天,王匪便正式向章夏提了亲、下了聘,婚期就定在八月。
于是,章夏就想着自己做身嫁衣出来,也算是全了她这姐姐的心意,哪知道,根本秀不出来,针看着和自己扎针的针没啥区别,可就是秀不出来。
最后还是只得找贺兰婉问了一家不错的布庄定制了一身喜服。
可没等来送喜服的倒等来了赵祁修。
一进屋他便闻着味儿往厨房来,见着红红的大枣和白白的酒米便来了兴趣,这是做粽子?
章夏点点头,「端午吃粽子,留个好意头,一会儿你给贺夫人也带些回去?」
赵祁修点了点头,但却没走。
往前这个时候他必然会去外面坐坐,或者处理公务去。
她看向他,「还有事?」
赵祁修指了指外面,「那个,金桃的喜服我给你带过来了,你去看看?」
章夏一听放下手里的活儿,「不是铺子直接送过来吗?怎么你拿来了?」
赵祁修道,「顺道就带过来了,放你园子里了。」
听说喜服送过来了,自然要去看的。一进园子就看见摆了两件喜服就纳闷起来,「怎么两套?」
这时赵祁修忽然就红了脸,他指了指其中一套,「这个是我打着你的尺寸做的,你试试合不合身?」
说完他又让阿肆将一个摺子拿过来,「这个是礼单,我已经让人送去四方铺子了。小夏,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一切来得太突然,她忽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赵祁修其实陪她去给金桃做喜服时就忽然打定了主意,鬼使神差地竟也让做了一身。
然后这段时间便一直忙着筹备聘礼的事情,到前几天才正好都凑齐。
好不容易等了几天,还是有些着急,便就过来了。
见她不说话,他心里急了,「你放心,我知道现在这般有些草率,但我就是想问问你的意思,提前准备这些也是聊表我的诚意。若是你答应,我会即刻将你师哥请回来再让父母亲自上门提亲,绝不让你失一点礼数。」
章夏还是没说话。
赵祁修这一下更急了,「怎么你不愿意,是哪里不好,是我太急了还是我没提前告诉你?不然,我们按着正常的程序再来一次?」
章夏其实早就想过此生属意他了,只是现在确实有些懵。不过既然喜欢,那在一起过日子也是迟早的事情,她也不是个在乎礼数的人。
看着他着急的模样,她忽然笑起来,「那嫁过去,我每日照顾你饮食是不是还得另算钱?人家媳妇都是嫁过去享福的,我嫁过去还得日日操心你的身子,总该另算吧?」
赵祁修一愣,随即道,「掌家之权给你,要多少取多少,我决不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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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她想了想,赵家的家产应该不少吧,这么一说倒是自己赚大了,「如此,那我就勉强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