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匪》 第二章 茶马互市 唤作茶马互市的,乃是古洮州。地处甘肃高原地区,相传在明朝年间的大迁徙中征西大将军沐英在此地征守过,所以不管是历史渊源还是人文都曾是名赫一时。 如今,昔日的清军早已分崩离析,只留下一片狼藉与仇恨的肆虐,仇恨的萌芽,战争的狂热,最终也让这个充满动荡的时代变得更加疯狂。马家三兄弟,马军,马敬乾,马冬青,自幼年便在茶马互市长大。马军年少时就被公认为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母亲的去世使得马军极为憎恶父亲的无能,同父异母的马敬乾和马冬青也让他觉得有隔阂,但也至少是个好帮手。 人总是这样,在最无助的时候,在最无奈的时代,才会想着去改变自己,甚至改变世界。 那是在一个元宵节,当地的元宵节却与众不同,盛行了数百年的拔河才是元宵节最为迷人的文化。上村和下村的众百姓都会在这一天聚集在中心街道参加拔河,相传是胜利的一方在这一年里会有大丰收和平安。 油葫芦般的马褂,不遮雨的房屋下三兄弟还在酣睡中,屋顶一大块烂木头掉下来砸中了酣睡中的马军,又痛又惊慌地腾跃起,狠狠踩了几脚烂木头,猛然想起来今天是元宵。母亲在世的时候讲的一个故事,相传在每一个元宵拔河节来临后,众人都纷纷攘攘去参加拔河的时候,会有一位昆仑老者乔装乞讨寻找大能,所以在这一天呢,乐善好施便成了有钱人家寻求欲望的时机。兵荒马乱时期,能有个节日还得小心地度过,而这么大张旗鼓的拔河每年都能相安无事,都有赖于贤者的庇佑。 故事毕竟是故事,传说毕竟是传说,何来那么多的偶然,叫不醒的两兄弟因为肚子饿,实在起不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马军作为大哥也必须要有担当,趁着拔河的混乱热闹想着先偷拔点充饥的。 牛马贩子的地场也是有很多军兵在挑选着良马,平时三兄弟无聊的时候特别喜欢来到这里来看热闹,幻想着自己何时也能有一匹良驹。 “闪人了,再过一个时辰就拔河了,还在这迷着。” “关我什么事,我只在乎我肚子里有没有东西。”马军很是不屑,但眼前这位清秀的少年却是个阔绰人。 “哦呵?请你吃花馍馍?” “铁公鸡拔毛了,算了,说吧,有什么事求着我?” “往城内走,那里今天摆着上村的“龙头”,只要你能在拔河前给那“龙头”做个好手脚,保证下胜出的是下村的,我之后还会有报酬!”少年很是得意地对他说道。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眼看过了晌午,先拿着这块花馍馍给两弟弟吧,也该叫醒他们了。在保证不被看护“龙头”的人发现,得想一个万全之策,该是怎么去做呢?虽然说做完这一次能有好东西得,但是马军心里难免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这在茶马来说是一个“非常特别”的节日活动。 马敬乾则不以为然,平常就数他馊主意最多了,马东青却是个不怎么爱发表意见的孩子,况且年龄尚小。马军犹豫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看两个瘦不拉几的弟弟,终于也妥协:“好,干!”。 上村几乎没有几家是富裕的,连“龙头”都没个像样的祠堂放,但是由于壮年人较多,因此也多了几分胜算。兄弟三到此后先是琢磨着如何支开那个看守,鬼点子较多的马敬乾小声安排着准备先让冬青受点疼痛,一把攥了小冬青的胳膊后,小冬青接着就是嚎啕大哭,哭奔着看守又去告诉看守父亲刚刚拐了那个巷子就找不到了,看守也是没办法,小孩子哭的可怜便随他去找了引开了。该是两个哥哥动手了,马军还是觉得不妥,流传了百年的文化,因为自己却失了公平。 “马二,我还是觉得这样做心里有愧!” “挨饿的时候,所有的愧疚没了,干吧,哥,就算不是我,看冬青这么小的年纪也至少能让他过活吧。” “马二,我实在狠不下心来。” “那好,我去做!” 说着敬乾就上去用那薄铁片割开“龙头”颈,将嵌入地下的那头的钢炼撬开了一个断点,又将“龙头”颈包严实后悄悄溜开,这样一来,拔河的时候“龙头”颈嵌入地下的那头铁链断裂,下游顺势就会胜利。 夜幕降临,街上人越聚越多,都按照以往的规矩排在上下游。一声枪响后,众人闹闹嚯嚯地将架势展开,兄弟三人就趴上远处的大杨树上看热闹。 “哟嘿!哟嘿!哟嘿…” 果然,青壮年在这种活动中很占上风,僵持了一刻左右,上游便明显处于优势,一个个满脸的喜悦,用力地拉扯着,号鼓也更加响亮了。马军觉得很不安,在绝对公正的情况下,自己却动用这种歪心思,还是因为贪婪,更是因为生存,望向隔壁树上的马二,哎,人呢,跑哪去了?四下张望中看到山头星星点点越来越近,这是怎么回事,赶紧跃下树去找马二和小冬青。 突然,一大队骑兵一手拿火把一手抡着马刀冲杀进了人群,血肉横飞,众人四散,马军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被凄厉的场面怔住了,一时间连脚都不知道怎么动,幸得有人一把将他掳了过去,这才躲过了一难。等走远后才缓过神来嘴里呢喃着:“我的弟弟呢,我的弟弟们怎么办啊,求求你,找找我的弟弟!”生逢乱世,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所谓每年元宵的庇佑也只不过成了在这乱世当中最宽慰人心的精神寄托。马军更是愧疚和无助,他以为这是天谴,他认为这是他选择了生存而做了一个很不人道的选择,抛弃原则,抛弃公道,请问公道何在?信天,天不眷你,信神,神不佑你! 也许是饿了,也许是受了惊吓,昏迷了一整晚后,醒过来看到两个弟弟都在榻前,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总之看到了马二和冬青毫发无损,这让本来恐惧和愧疚的心有了一些安慰。 “弟弟们没事就好!扶我起来去看看茶马街怎么样了”。 走出房屋,却发现已置身西凤山头,一眼向山下望去,一切都狼藉不堪,遍地狼烟,风吹过后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城西的河道与鲜血混成一道血河。马军扑通一声跪下,瞬间泪奔,哭喊已经嘶哑,全身已然无力。什么人如此歹毒,使得整个茶马血流成河?究竟为什么? 第三章 廿七极 天杀狼啃的,竟然一夜之间屠了一个镇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看着这狼藉的镇子,一个个鲜活的面孔还似乎在眼前,对了,昨天马贩子收买的那个少年哪里去了? 哭泣没有用,但双腿真的已经直立不起来了,恍然间,仿佛对于任何的传说都没有了希望,自从娘胎出来,听过不少的人的传言,也遇到过各种不平衡的势力形成,总是在被坑害中苟活,长大后更是家徒四壁,然而又遭遇了这么一场莫名的屠城,马军终于也挺不下去了… “马军啊马军,你挺了这么久,你也忍受了够久了,为何始终都逃不开被压于最底层的人的痛苦,不是说天降大任于斯人吗?真的好累,我该从什么做起啊,我该走向哪里?” “顺大道,人之利弊,都是公平的争斗。或王或寇,或遇不惑,都是公平的争斗!你又何必纠结于私呢?” “你懂什么?你在这里生活过吗?你说这是私,死了这么多人,你跟我说是私?你为什么要救我,如果我能和他们一起葬身于刀锋我可能会比现在安心得多。我爹爹,海六四,傻驼他们都是人,他们是活着的人!” “他们是人,只是因为世上强弱有分,弱者不能力改世势,只有无奈地活着才是最致命的,你现在已是个青壮少年,尽说些丧气话!” “大爷,你满嘴咬文嚼字,说那么一大堆人听不懂的狗屁大道理,你能给我把我爹爹找来我就信了你的邪!”一旁的敬乾很不痛快地嚷嚷。 “你看,你这个弟就比你会来事,有时候要学会激人,也要会用人,别只顾着意气用事,你们三兄弟随我来!” 眼前这个看似瘦弱的老头,感觉很不寻常,黑须白眉,裤脚卷至到膝盖高,衣衫褴褛,周身冷寒,额头沟壑俱是纵横,然而一席话尽将兄弟俩看了个透顶。说罢将手中竹杖慢慢平端起,快速扭身向后形成一个弓步,手中竹杖直挺握于掌中,这竹杖却宛若长在手中一般,大喝一声:“出来!”。只见竹杖窜出手中,径直向敬乾挥去,敬乾迅速躲开,马军一时难以反应,竹杖直挺挺地打在肩膀上,顿时所有的愤怒在这一刻爆发,冲过去一拳向老头打过去,这愤怒的拳头砸向了老头头顶,老头动也不动,惊恐中的马军想将拳头收回却已经晚了… “孩子,怎么了,手软了吗?”老头又是一个抬脚将惊恐的马军踢翻在地,“你还是太厚道了,你不伤人,人就会伤你!” 一旁的马敬乾此时像是看出了什么,一把扶着马军说:“慢着,哥,你打不过他的,这人和母亲生前所描述的昆仑老者有几分相像。” “我不是什么昆仑老者,我之前听过这里一个传说。鄙人贺伊,不是什么大贤,只有武学方面略有所成,昨日看到马军身材魁梧,似是有缘,俞欲绝学传于他,可否有想?”老者听后莫名地笑了应道。 敬乾有些失望,抢在马军前开口道:“大师,你既然武学这么高,可不可以传给我一二?况且我自知体质不如大哥强健,但也练过一些基础功底。” “马二,听听老先生怎么说!”马军接着说道。 “哈哈哈,江湖中行走,必要一技傍身,有武技,有略技,看你小子天生机敏聪慧,又善辩心野,如习得兵法必有一番成就!” “好,老先生,我兄弟二人先行谢过!” “自明一早,就在此地,摇动杨树,树叶落空中,你就以最快的速度拣未落地的叶子,不可落地!” 传说一个接着一个,都未曾有真的神话,最为吸引人的便是权利,势力。清平,乱世,逃不开对于这两大欲望的控制。所以,清平也是乱世,乱世也有清平! 直至夕阳,马军都未停留一颗,他心里也明白,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没有一个人能站在茶马的最高点,也因为自己从来都没有过救救自己,如果人人都有一技傍身…还是拯救自己,重新来过! “老先生,已经一个冬夏过去了,为何你只教我成天抓叶子,这还叫什么绝学啊?”马军练了很久,但始终觉得被愚弄了,也开始怀疑这老头是不是倚老卖老的一个江湖骗子啊? “此武学在中原未有见人习过,威力以及身法却是极高的,虽说中华武学博大精通,但不论修习还是实用,此门武学也足可以开宗立派。因为招式多变和力量的有机结合,我又将其抛其枝蔓消减到了二十七招,虽说是二十七招,但招招致命,故又命名‘廿七极’。” “那先生可知道,那日闯进茶马的是什么人?” “之前,我听到消息,军阀势力正在日益扩张,分封割据,你们这一带也在他们占领的范围。那天,见他们的头领正是一个使着无刀尖的无头大环刀,随军都是一些留着辫子的军队。但我还是来迟了…如果没猜错他们应该就是军阀的部下,领头那人刀法极其狠辣,每一刀皆以头部后颈砍至喉管部位,如此残酷的刀法,我到如今更是没见过!”,老者陷入了深思,又看向马军,“孩子,仇恨自有了断,但最根本的,就是你得花最大的精力练好这门功夫,敬乾为人狡猾善辩,此等必杀绝技千万不能透漏于他。但万事都有两端,他思想与办法总比你多,更是清醒判断形势,我将门派谋略,兵法传与他,你们兄弟三人如果互助互补必成大器,老三,年龄尚小,可看出其处事不惊,心存善念,你们定要携手。本门武学精要我已将形全部这羊皮上,而其根本一定要好好研习,小子,我已年衰,中原再无二人修这门绝学,如有遇到与本门功夫相似之人,千万别应他所有要求。” “老先生,我记住了!您这是要走了吗?但我对这门功夫还是有诸多不理解啊!” “缘定于中原,结却不解于人世,昨晚我梦到天照大神的通诏,说我生辰已末,除了毕生所创‘廿七极’,唯有与同祖未解之怨让我忧心,孩子,今后之事不便过多透露,好自为之吧!” 贺伊说罢,将手中双竹杖插在腰间扬长而去,依然是精神抖擞,却年岁日渐老去。一年的相处,让三兄弟印象最深刻的也就只剩下他与众不同的生活习性。 马军欲要上前留住,却止步了…只好作揖告别! 马军,敬乾,冬青,三人将何去何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自己心里也没有底,最让他们感到困惑的是这已经被糟蹋的土地,回去了还剩下什么! 第四章 不明的归属 自贺伊先生走后,三兄弟所有对于家的幻想又一次失去了方向,来到一年前那个山头,依旧红土苍松,眼前又浮现起对于过往在茶马的日子。想起每一年的元宵,想起去年的元宵,心头不禁一酸。而今,“廿七极”还没完全熟练,却比之前精进不少,而且马军对于这门绝技地依赖足以让他有个成就,贺伊老先生也该安心了。 三人决定实在没个去处,不如再一次踏进茶马,验查一下那群恶人的踪迹。 遥远就看到了那座古老的城门市牌,还是如往昔一样。 “海六四?哥,快看呐,海六四还在那卖麻线和鞍子!”冬青遥遥看去,突然发现以前的老镇民。 “什么?不会是真的吧?” “哥,快看快看,傻驼子也在市牌下酣睡呢,哈哈,他们都在!” “走,我们过去看看!” 敬乾心里泛起嘀咕:不可能啊,六四哥我亲眼看到被那贼人的马踩死的,而且傻驼子整个人傻愣愣的,腿脚也被人打断了,他是怎么活着出来的?不管了,先去看看再说! 三兄弟飞奔着跑到镇子里,市牌口时常会酣睡的傻驼子依旧如初,继续跑向海六四那里。 “六四哥,六四哥!我们回来了!” 海六四就像从没看见过他们样的,依然如当初一样,没有客人的时候,摆弄着自己那些收来的鞍子。 奇怪了,六四哥一般看见他们三来,就会赶紧把东西都往里边收一下,然后催他们到别处玩去,今天怎么应都不应啊!算了,无趣!去看看马市上。 依旧是往常的那些马贩子,最熟悉不过的就是敦煌过来的那个已经在茶马住了好多年的哑巴,虽然叫不上名字,但也知道他经常嘴里哇哇哇的叫着,脾气暴躁。但他那里良马多,很受保安亭的那些人欢迎,偶尔也有些外来人在他那里买马。敬乾竟也表示很奇怪,因为那天他和冬青从树上跑了后,就想趁着祠堂没人,偷几个贡品充饥,还没到城内拐角就听到马贩子哑巴凄厉地惨叫,随后就听到有人说是把马都分了,先让手下几个人带走,等人走后他们过去的时候哑巴已经倒在血泊中没了呼吸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仿佛只有我们看得见他们,他们却看不见我们,为什么他们今天却又活生生的在眼前,一如当初光景? 敬乾保留着自己心中的疑惑,见马军也是满脸疑问,就知道此刻三兄弟心中所想大致没有差别。 “二位哥哥,你们怎么了?他们还活着,你们为什么还是这么焦虑?” “唉,多想他们也能看得到我们,可是不管我们怎么喊叫,他们就是听不见,难不成是一年的时间他们就不认识我们了?不应该啊。” “难道是他们知道了我们当初做的把戏?不理我们?” “都不是,你们没发现这里已经不是从前了!” “为何?”马军更加疑惑。 “贺伊先生教于我奇书兵法的时候曾说过中原传说有些不得怀疑之处便是空间转移,我当时也曾疑惑所谓空间转移,但听先生言说空间转移就是有未知力量将空间,时间,扭转逆来会让你看到以前,甚至以后的事情,这种天术乃是至高的修为才能悟化的。老先生一直想将他门派中的奇术结于中原天术却找了一生都没有找到…”敬乾似乎明白了这眼前的情形,继续说道:“哥,你看,东门街的磨坊还记得吗?” “嗯!那天我们就在对面树上!” “那天等我回来的时候,那磨坊就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个石磨盘了,你看现在依旧是那个磨坊,一模一样!” “是啊!”马军应到,心中不无敬佩敬乾现在对于事物的记忆和排解更加清醒清晰了。 “那我们去家里看看好吗?说不定还能见到父亲呢!”小冬青时刻都记着父亲的那张面庞,虽然父亲平时对三兄弟的态度极为苛刻,对于外人却特别懦弱,但始终是父亲。 纹理渐失的桦材门板,门上依稀可见的还是兄弟三小时候用黑木炭画过的画,院子里的李子树长长伸出墙外头…时间是多么动人的画卷,一切仿佛从来没有丢失过,这一刻尽数展现在他们眼前,却又陌生到令人不敢靠前。亲切的是这可爱的茶马,可爱的所有都未曾从那个安详的一年前改变过。不敢触碰的便是害怕一旦触碰,所有的美好又将他们拉回到那场屠城后惨烈的状态下… 面对着这一切,小冬青早已哭成个泪人儿,抢先飞奔上前推开了家门。不知所措的马军,无奈又疑虑的敬乾始终没敢向前一步,可恨泪水已不受控制,他们知道,打开门,如果是再残酷的以前,他们也将欣然接受…那如果推开门却是另一番残酷如那晚的情景,那倒不如让这一切停留在曾经焦灼的家庭暴力中。 “二哥,大哥,屋里没人,父亲的大褂子和被子都是热的,你们进来看看。”小冬青很是激动,忙着跑来叫二位哥哥进来。 兄弟二人也是欢喜到不能言语,携手一起跑进了家门。 果然,光景如初,父亲屋内的摆设全然未动,就连那平常一言不合就往三兄弟身上招呼的皮鞭也是在原点挂着。敬乾伸手探了探被窝,问了问枕头上的气味,丝毫没有久置的气息,像是父亲如往常刚刚出去了一样,可这是什么样的贤者有如此修为,而且他将这一切的事物还原如初是有什么目的,难道是因为我们三人?但是为何不直接显身说明呢?敬乾的疑问不是没有道理,既然能摆下这样的神通,那还有什么线索是我们不知道的。 敬乾陷入了深思,他从之前的疑惑中完全转变成另一种心情,恐惧!他开始恐惧这肉眼甚至体感切实具体地感受… “父亲!” 马军的一声大喊让深思中的敬乾惊醒过来,随着就赶紧奔出堂屋外,哪里有什么父亲,只有冬青在垫着脚够着挂在檐柱子上的破草帽…转眼看到马军正矗立在堂屋门前,惊慌到了惊喜,拉着胳膊问道:“哥,你看到什么了?父亲吗?真的是我们的父亲吗?” 第五章 真相(一) “哥,你看见父亲了是吗?他在哪里?” “父亲他…他去厢房了,是我们住的那里…”马军面露惊讶,用手指着那间厢房。 更加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父亲进去后大骂了起来,而且马军隐隐觉得这房间里不仅进去的是他们的父亲,甚至有可能是自己… 敬乾也觉得这越来越不对劲,立马拉着马军跑到厢房窗根下… “父亲,马二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你别打他了。”房屋内传来马军哀求的声音。 “不打死你个畜生,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被打的蜷缩在角落的敬乾硬是没有做声。 “大哥,这不是去年吗?你可还记得我们混去茶楼偷了人家一大盆蕨菜?”敬乾很是肯定地说道。 “对啊!那家老板是怎么知道是我们偷的啊?我至今都不明白,这怎么传到父亲耳朵里,我们听听!”。 … “死不知悔改,叫你们别太张扬,败坏祖上盛名。我虽不能身体力行,但始终莫敢忘记家训,你倒好,马家族德被你给丢尽了!” 屋外的敬乾现如今听到这番话竟然老脸一红,一旁的马军很是稀奇,也很少见到这小子能有这么一面,原来是佯装糊涂啊。忽然,见父亲摔下棍子夺门而走,兄弟三人赶紧追上去,却见父亲去了茅房拿了箩筐… “哥,你可还知道,父亲当时这一气而走,整个昼夜都没回家,等第三天回来后一言不发就回了里屋?” “记起来了,那次父亲教训你后,和今天这情形一模一样,但也不知父亲去了哪里,我们跟上去看看,也许能找到那天我们被人告发的事!” “走!带上冬青,别留他一个人在家里,这里事情我们还不清楚是好是坏!” 敬乾心思始终如此缜密,这次修习兵书后见识和对于微小事物的观察更是精湛有序。这也使得马军心中恐慌,也不知日后是否能够携手。 只见父亲箩筐走出茶马镇来到凤山,一个不留神,连人带筐从山崖子上摔了个跟头…虽然父亲平时并不怎么像个慈父,但是父子情深,十指连心,这样的一个跟头也能叫他们心中一惊,却也不敢靠近他,生怕看到那张凶悍的脸。 马军此刻心生疑虑,“敬乾,你说父亲为什么来到这里,会不会因为你被打的生痛,所以心有怜惜,给我们找吃的来的?” “别多想了,你忘了当时他回来的时候连箩筐都没带着吗?回家后不闻不问就回里屋去了!” “也是啊,那你说这是干嘛来了?” “鬼知道呢,反正,既然来了我们跟上去看看!” 凤山周围皆是红色土壤,每当清晨,便有云雾缭绕山峰,世人都说凤山曾落过一只凤凰,便佑一方百姓于安定,也有人说此山中那石门洞口虽然杂草丛生,只能经一人而下,而往里就越来越宽敞,洞中壁画都是一些失了人性的牲口仿着人在耕作劳力,越往下就越是呼吸困难,因此只听过先辈的传闻,谎言称这洞中有凶兽出没,所以,这凤山至今以来都未曾有人敢在天黑前逗留… “冬青,山里有虎,你就别上去了,这里空敞,时间还早,你就留在这里,我们上去,千万不要走动!”马军叮嘱着冬青,说来冬青也是个听话的孩子,但是现在只剩下兄弟三人都够互相有个照应了,山上不知还有什么变数,年纪幼小的冬青不能不把他留在安全的地方。 越是往上走,越是呼吸急促,遥望父亲已经独自走向烽火台附近了,兄弟二人抹了头上汗滴,加急步伐追了上去。正如人所言,这凤山靠烽火台下面确实杂草丛生,这快寒冬了,唯独这里却常青的草,拨开杂草,见一狭小至一人能够进入的石洞,兄弟俩便跟着进去,果见壁上画作诡异,有大鼠肩扛锄头劳作,有狮子摇动磨盘,更诡异的是画作中似是有一位长者只露出胡须,手拄拐杖,其他都被类似布料还是什么的盖住了整个头… 越往下走越是清凉宽敞,但渐渐黑暗,只能顺着壁道摸着相互的肩膀往下滑动,静地只有呼吸和脚步滑动的声音,敬乾心中莫名有些恐惧,让他最明白的是,到底是何人的造化,这一切的安排,甚至今天来这洞中都不会是这个神秘的力量的推动吧,父亲为什么来这里?…呼吸变得越来越难受,洞内空荡到掉下一块石子都能发出回音… 突然有什么东西好像挡住了,“敬乾,这里好像有东西!” “别动,别去触碰!” “那我们绕开一些走!” “不行!我来!” 敬乾说着将衣角一块布撕下来裹在手中,慢慢向前面的遮挡物体摸去,似是湿漉漉的,闻一闻后竟是有血腥的味道,慌张叫马军:“哥,抓住我,别离开,这似乎是具尸体!看见前面有透光吗?应该不是很远了,我们把这尸体拖过去。” 马军点头应道,但是拖着具尸体这要是在空旷透亮的外面也并不难,但这里就有些难施展开了,马军似乎有点不情愿,但既已经到此地步,狠了心就看看这究竟。 洞底逐渐透亮,呼吸却畅快了很多,但二人体力全然耗尽,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已经没了知觉。歇息了一会儿后,敬乾很是好奇眼前的尸体,上前拨开盖脸的布,这面孔竟是再熟悉不过的,喉中哽咽,双手摸着自己双眼,已经泣不成声… 已经累到蹲不起来的马军看到敬乾这幅模样,赶紧 扑上前去看尸体,这一看,整个人便脑中一片空白,凝噎在心中一种酸痛…是他们的父亲!二人抱着尸体痛哭响彻整个洞内…待到逐渐清醒过来后,敬乾忽然像是记起来了,当时父亲好端端的回家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把父亲遗体拖至前方通明处,也顺便了解下下面到底是何等事物!”,刚把尸体上身抬起,一件东西从尸体掉落,敬乾马上捡起来,是一块羊皮包着一缕头发,羊皮似有字迹,像是已经过了很久。 “敬乾,你识字广,打开来看看到底写了什么!” 敬乾一手将那缕头发交到马军手里,一手合着嘴巴撑开羊皮,转过身将羊皮放到光亮的地方,眉头紧锁,像是看到了一段从未有过的事迹… “敬乾,上面写的什么?” 第六章 真相(二) “敬乾,上面写的什么?” 马军看着表情有些奇怪的敬乾,很是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 “夫马仲佑一生不才,7年前那场祸端皆因我而起,在吾妻与家族盟约面前,我却痛失妻子,这也是我最悔恨,也最让我抬不起头来的。性情大变,非我本意,只是苦了我那三个孩儿,年龄尚小,却要跟我落魄如斯。吾妻识大体,年华三十仅岁,眼见血溅家门却不得相救,唯有妻爱之痛之的孩子未伤毫发带回。为避开罪,我只能将贤妻之遗体带到这山洞中。今我儿敬乾破了家门规矩,偷盗,属实难忍,遂让他受皮肉之苦,但我心痛处皆无可告人,今生缘起缘尽。望来生作苦守我妻儿的一只无言语的牲口来赎罪。我儿若能有缘见传此书刻,必不可再造祸害他人之事!4年前洞中所遇昆仑老者,圣贤将我胸中怨恨皆化作这洞中壁画,以让我铭记这几年的苦衷。然天地造化之大只在一瞬,我能在此一刻见我心牵的妻儿,心满意足!” “父亲隐忍了这么多年,原来一直在悔恨自己,可想他千般对我们的责难也是让我们能够更快成人,我们错了!”马军听到这一羊皮书中遗嘱,对父亲的厌恶顿时烟消云散。默不作声的敬乾早已心中有数,但他此刻最好奇的就是这书中所道母亲当时的死和这创下造化的昆仑老人。 二人一想,既然走到这头,那就下去看看这洞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一蹦子跳下去后,只见眼前这那还是个破洞啊,四壁全是一些看不懂的文字,中间有一个巨大的转经筒,敬乾上前稍一手带动后,那转经筒就转了起来,刚才还是一片光亮的洞景,瞬时黑暗无光,只隐隐听得见转经筒转动的声音伴随着一些听不懂的经文诵读,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空洞…马军一时心急,祭起绝学,一拳打在这眼前的黑暗,但依然无动于衷,而拳头似是被人给硬生生接住了,忽见光亮隐现一通,面前是一位长者,而马军此刻想收回拳头,却发现身体像是被凝固在一片沼泽之中,惊慌中的敬乾见有变故忙将双手往马军身上套去,隐隐中也似是被人将双手束缚住了,本来张嘴欲喝道,却发现都开不了口,敬乾很是后怕,整个身体都已经在发抖… 不料,就在一瞬息之间,转经筒突然停止转动,洞中发出一个声音… “三世尊义,不世世才,妄闯真界,欲意圣知!” 接着又道: “马家门世,皆有宏图大志,怎么到了这代人却是这样的浑浊,我看清过去,眼见未来光明!却是你们身上煞气重于明气!”。 “老者,我与弟弟曾被长者所救,是否是长者赐于绝学于我兄弟二人?”敬乾问道。 “我不修术,也不曾修神,皆因世间苦难延绵万年千年,我长隐于昆仑山。茶马多敬佛理,因此我在每年元宵便来此隐修,看世道有否真理!你二人在人道回轮中所遇不是我,他东瀛人,原名德川弘树,在伊贺派修习多年,所悟之道乃是武道,这等杀生之器,我不尊之,我已不在人道,亦不在仙道,马家氏族曾与我有渊源,至此我心愿已了。你等日后皆为不世气候,但多舛之途,我不便揭批之,此处壁画皆有你父心念所生,其中夹杂了一些处世人之道,若可以悟出便是极好。但对于这门东瀛武学,非在旦夕之间,能不出手最好收手,此是致命杀招,贯穿恶气,以免天寿腰折。东瀛伊贺派之奇袭兵法兵道皆为奸险诈招,能不显在世间尽量不显世间,你等好自为之!” 声音显现空洞,却不见面容真迹。转经筒再次捻动,诵经声中只听得瓦砾石子落地,整个洞中摇晃不定,敬乾努力睁开双眼,却看到一个背影已经远去,身形瘦弱小巧,却极为精神。一片漆黑随着老者地离去顿时通透彻亮,但是不复刚进来时的光景。短短一瞬间,敬乾抬头望去,刚刚自己跳下洞中时不小心狡猾脱落的一只鞋子才刚刚落地,这从进来到遇见这些奇事原来只在一瞬之间… 世间的事总是那么千奇百怪,又平淡无奇,哪里有什么至高的领域,只是偶尔沮丧与好奇带来的幻觉,但马军坚定不移地相信这是事实,他相信美好,就像相信这幻觉中的茶马互市,依旧美丽。却不知细心的敬乾早已发觉事情的突如其来和现实意义,他记住了所谓老者的话,也开始忌惮起马军的武学。兄弟俩仿佛变了个人,一筹莫展陷入了无边的沉默。他们花了很大的力气将父亲的遗体带出了石洞,兄弟三人重会后将所有所见都保留在了最沉默的尴尬时分,不懂事的冬青打开了这沉默,突然问起了两位哥哥父亲的死因… “你们说父亲后来不是回来了吗?怎么现在确已经入土了?” “别多问了,你们看看山下,所有的事只有刚刚看到的都是真的!”敬乾回道。 “我们看清父亲的尸体后虽然血在留,然而父亲当时还回了一次家,如果没猜错就是第二天的事了,你觉得呢,敬乾?”马军的猜疑打断了敬乾的沉思。 “哦,没猜错的话就是这样,也许家中还有什么我们没有发现的?” 敬乾突然的思索,让马军也顿时觉得事件可疑,随即又回到了家中,三人进了厢房后,敬乾刚坐下后,冬青眼尖看到了疲惫不堪的父亲,三人此刻的神情和惊讶和去年一模一样,向外望去父亲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进了里屋… 本来马军想着去看看父亲到底有没有在里屋,却突然听到耳边一阵诵经声后,屋顶向下压下来,变得一片昏暗。 “敬乾,敬乾…冬青!”他撑开压在头顶的破碎木板,焦炭裹满了浑身。 “在这儿,怎么回事,这什么啊,都是烧焦的木板。”敬乾也是十分质疑,扒开木板,拉着被木块盖着的小冬青,三人赶紧跑了出来…一看整个院子,全是被烧焦和打破的砖瓦。他们明白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这种未知的力量在驱使他们了化对于这个家庭所有的不幸运。 如今的茶马,早已不是那个幻象中繁华的小镇,有的只是被占领而生活苦困的乱局。 想要救生还的茶马人于水火,想要挽回当初的局面,得动多大的力气啊。对了!那个当初在马市上打赌的年轻人呢? 第七章 不堪的时代不堪的城 如果说绝学是一面大旗,马军便可以就此登堂,但走过曾经熟悉的每个街头的时候,扑面而来的依旧是那种让人惶恐不安的被控制与压迫感。城内街的祠堂门口再也看不见昔日几个老头下着象棋风评当世之局了。几个嚣张的看守身着青黄军服腰挎一杆子火枪,动不动就朝往街上游走的流民吐出一串瓜子皮,而后似是在宣泄着自己整天无所事事所生烦恼,更甚的是祠堂旁的那几个看马的马夫,懒洋洋地端着一槽子马粪,极不耐烦地将粪泼到祠堂后的破房子门口,而此刻那些流民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好东西,一拥而上,踩踏追抢。 安顿好小冬青后二人便悄悄装作流民混入流民中,这下才知道,这些流民裹腹全靠着那些泼出去的马粪里的豆子…祠堂内还不时飘着恶臭和腥味,马军好奇,悄咪咪走过去往祠堂大院里瞄了一眼,这下倒好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摔过头就吐了个没完。看到这状况,敬乾感到不对劲,走到马军跟前,马军示意他往门板缝里一看。这回看清楚了,正在院子荫凉处用扁担铁钩子挂起一个人来,面目模糊不清,后背已被挖空,爬满了苍蝇蛆虫,甚是令人作呕…二人看得心中一惊,更加肯定这残忍的手法,定是当初那伙无道军阀的鹰爪。为了继续打探现阶段的茶马实情,只能佯装镇定,但心里俱是留下了刚才那一幕惊心的场面。 不久,几个身着青黄军装的急匆匆走向流民中,为首的一个应该是他们的长官,一手挥着帽子,一手拖着马缰绳,面相白净,看似一位良善的人。紧接着他跳下马,将手中帽子交付于手下,嘶哑的声音命令道: “今天,你们这些年纪大的和病残的人随这几位长官去粮场碾场去,如果你们有哪个胆敢偷出一点粮食,叫你们扒皮抽筋,农作完了可以随着长官去粮场保卫亭领粮!”。说完将衣服纽扣一解,转手扔在马背上,扭头走去跟手下左右交待了几句,骑马走开了。 这回的敬乾看在眼里,心中更加坚定对于德川先生所述之法的奥妙,埋头夹着泪水苦笑着。能看见的一切是多么残酷麻木,不能看见的却是虚无缥缈。想想当初虽然家庭破碎,但不至于生不如死。看着眼前所有的暴行更想让他放弃自己的所有想法。一个看似良善的人为何也逃不开是个恶魔! 一个面目黝黑的老头发起牢骚了:“这年头想要好好活着真难,这群兵渣子都没个正经人,以前都是群流氓,现在跟着个大土匪就全都跳上梁子了。” “老头子你少扳扯两句,人前脚还没走你后头就瞎叫唤起来。要是被听到,我们这群人干脆都别活了!”旁边有个老头眉头一簇上前拽了拽黝黑老汉的衣襟。这句话倒是引起了马军的注意,难不成他们还有几个势力的人组成?这些兵渣子都是被收编的?带着疑问,马军待到那几个领队的长官走远后,摸在后头就问那老头。 “大爷,你刚才说的是这些个兵渣子都是土匪?” “哪里!兵渣子都算不上,,就是群土匪,姓冯的打进来后这些人早就跟着他们去了!” “那这么说,现在这整个镇子都是这群人看守吗?而且我看你们都有些面生,不是镇子上的人吧?” “要不是那几个杂碎溜须拍马,还能落得这么个下场。我们是城里镇的,先前,就是方才那几个人本来就是我们那地儿的土匪,没啥事老往镇上跑来耍威风,刚来的那个书生模样发话的,就是给我们镇子上柳公家做长工的当账房的。那柳家地主老爷还好,偶尔还会给我们这些贫苦人点粮食,而这贼人经常和山里那些匪头头来往,看中了柳老爷家的财物,结起伙来把柳家抢了个精光。我们镇上村民就因为老爷厚待,因此悄悄把老爷家儿子放跑了,最后还是这贼人给那匪头头告的密。这不,我们就成了他们的劳力了,一并全都带回到了茶马,这男壮就成了他们的主要劳力,去山间负责收获粮食,女人,孩子杀得杀,占的占,留下我们这群不中用的,连口饭都不给,白天不让出镇,晌午还要去碾场,着实有些活不下去了,我那孙儿才17岁,和柳家少爷一般大,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了!” “那祠堂里的人是怎么回事,还有柳家老爷的儿子是不是叫柳嵩仁?” “你怎么知道?不不不,我什么都不能告诉你了,这话说出去我就捅了柳老爷的后背心,你是什么人?是不是他们的人?”老头听到马军说出这个名字后略显慌张,怀疑起来,他们都怕了,怕到了骨子里… “不会的,大爷,我跟你们一样,您看我这身板和口音,能是那伙人吗?再说我要是他们的人还用在这里跟您说这些吗?”马军也急忙回道。 老头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收起戒备来,松了口气说道:“小伙子,看你这么年轻,他们怎么没把你拉进去做劳力啊?”。 “哦,我呀,我这身板太小,浑身骨头,那厮看我不中用,一脚踹出来了,哈哈!” “亏你也能笑得出来,祠堂里那老头就是前两天我们去碾场的时候,出来往兜里顺了几把粮食,出门就被这些人给抓了,当场打了个半死,问来问去才知道是柳老爷家的亲戚,这又给自己找上麻烦了,回来挂在祠堂里,整整打了一个晚上,后背都打的皮开肉绽!” “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不就是柳老爷家亲戚吗?” “这你就错了,正是因为柳老爷家亲戚所以才被揍得这么狠了,以前柳家在的时候,虽说这些贼人狠辣,但因为柳老爷的地位显赫,他们不敢造次,这次除了多年的心病,那这心根头的一丝仇恨都不会放过,斩草除根一向是他们的习惯,就生怕后人来报!”老头说着紧跟着前头的人,眼看进了粮场也不敢多说了。 马军看了看已经颓丧的敬乾,一拳头招呼过去。 “行了,小子,这大致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个差不多,别一副哭丧脸,嵩仁那小子还活着!” “什么?嵩仁?” “对啊,柳嵩仁!嘘,小声点,这家伙现在名声值钱了!” “这天杀狼啃的,那顿花馍馍都没补上呢!” 敬乾心里明白,马军的安慰只是因为一个赌约现在可换来的不仅仅是一个花馍馍了,因为他家的声望远不止在茶马,但现在嵩仁下落不明,貌似这难以扭转的局面比想象中更加困难…不堪的时代… 第八章 罗桑部落 骄阳似火,粗麻布衣上的汗水沾到身体的摩擦,能使不断运动的身体留下刺痛感。稍微有点怠慢便是几个渣子过来一顿收拾。兄弟二人也不例外,马军也开始心急,时间就这么过了,冬青该怎么办。敬乾看出了大哥的担忧,刚凑上去还未开口,那几个喽啰眼尖,一把土疙瘩砸了过来,马军正准备出手挡住,敬乾迅速拦下,这一土疙瘩正中敬乾面门,鼻血咕噜流出。马军心里又是焦急,又是心疼,我的弟啊,本来不该挨这一亏的。 敬乾被这一土疙瘩砸的顿时眼冒金星,头脑一凉,但愣是把胸中怒火压下去,装个瘸腿的恬着个笑脸迎上去。 “官爷,我这因为腿脚刚刚站久了有点痛麻,因此刚想扶着旁边人继续劳作,不料还没回过神来,官爷功夫过人便将这手头土块招呼过来,官爷胸襟宽阔,未将刀兵摔来我就已经是大福了,官爷息怒,我这便去劳作!” “小子,你这腿瘸,人倒是不瘸,说话挺中听的,我也不是瞎子,跟你一旁劳作那该是你哥们儿吧?看好像有点不服气啊!” “不瞒官爷,那家伙就是我一表舅亲戚,脑袋不好使…官爷见量!” “好了好了,这几天来这群人里面还就数你识相,去,那边的秸秆就交给你俩了,臭小子!”,这群渣子,就最喜欢这种奉承的人了,一时被敬乾一声声官爷叫的舒服,顺着这舒心就给他哥俩安排了个轻活! 马军焦急冬青,现在更加担心敬乾说错了什么话,捞个皮肉之苦。待敬乾装做个跛子回过来,又气又是喜悦,忙将扶住:“你这装的有点差劲啊,左脚瘸过去,右脚瘸过来,他没责罚你什么吧?”。 “就他那傻样?十个都不够我玩的,哈哈,走了哥,我给咱要了个轻松活!” “啊?你这两张嘴皮子越来越厉害了,难怪以前嵩仁老说你这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嘘,小心点,尤其是嵩仁这俩字!” “哦哦,就刚才那一下招呼来明明可以挡住或者躲开,你愣是不动,被打个鼻青脸肿,这又何必遭这亏呢你!” “我的哥哥啊,方才那下如果给躲了那就要吃大亏,这群人成天压着我们上头,你这一躲就给自己找麻烦,更何况挡回去,这些人常年打仗,露出马脚来,那麻烦就更大了。哥哥也别怪我,哥哥心思我懂,也是担心我嘛!”敬乾也怕薄了马军的一片心意,边开玩笑边就这处境道出了实情。 “切,跟我也来这一套!我不吃这套啊!” “那走吧,吃秸秆去,哈哈!” 虽说这有说有笑,但心里个别滋味还是不太好受。这样的方式打探消息,这一不留神就掉进虎口,出都出不来了,留下冬青一个人了… 柳嵩仁一行人也因为战乱的逼迫,不得不逃去其他的地方,距离布列镇却还有一段路。困乏焦灼使得整个人都躁动不安。 “前面还有多远才能到布列镇?天色已不早了,再往前走哪里还能住人呐?” “前面是腊子口,地势险峻,蛇虫狼蚁遍地,恐怕不太好落脚啊!” “老坎儿,你也是在逗我?你就不知道走别的路吗?” “其他官道都是军阀的鹰犬把关,也就只有这条道了,老爷和前面布列镇的罗桑家是至交,他部落在这里势力颇盛,前头的腊子口就是他部落的要塞,我们加急过去看看!”伺候着这么一个白面少爷对于手下人来说是件特别劳累的事,老坎儿也算是吃了苦头。 “算了,你老坎儿在我们家也算是个精明的人了,听你一回,那就只能往腊子口拜访罗桑部落吧!” “少爷,如今形式不一样,罗桑为人极为谨慎,看到我们这样好几个人到他的地盘来历不明,况且穿着打扮都不同于部落,恐怕会遇到麻烦!” “你这老头子甚是麻烦,你不说是和老爷子是世交吗?我直接报上老爷子名号还不行吗?” “少爷你看,我们现在到了别人的地盘,老爷在的话还好,如果直接报上老爷的名字,这大争之世,谁敢信你?这罗桑可不是个一般人!”,老坎儿恨不得甩了这毛小子,哭笑不得… “好了,我知道了,不就是要个信物什么的么,打开马车上那行囊,里面有老爷子的一些东西你找找看有什么可用到的!”,柳嵩仁极度不耐烦这个时常自命不凡的老坎儿,可这少爷命的小子哪能体会到世道的无情和奸诈啊,但好的是至少在关键时刻这脑子还是会显灵光的。 老坎儿翻开了箱子,找来找去找到了把藏刀,欣喜万分,这可是罗桑亲手送给老爷的物品。但是… “少爷,你到腊子口后断不能说出柳家的劫难!” “为何?” “虽说老爷与罗桑是至交,但那罗桑心思多疑,反复无常,老爷生前由于声名显赫,势力强大一直能压的住他,如果道出老爷现在不在了,我恐怕…” “恐怕什么啊?你这人真是好麻烦啊!” “我恐怕这罗桑因为嫉妒于老爷的能耐,而今能压住他的人没有了会对我们因嫉妒生恨起杀心!” “你这不是说是至交吗?怎么会如此?你跟我说说罗桑这人!”这倒引起了柳嵩仁的好奇,这铁哥般的关系,倒会有诸多危机。 “罗桑这个人,是个狠角色。因为草原人生平善长征战,但大多数的草原人由于常年只是征战和骑射,大多都疏于智谋,而他是个例外。15岁生擒野狼,21岁便能依靠手腕拿下整个部落,号令群骑。也就是那年我也是随着老爷去的茶马,正好迎上外蛮大批的入侵占领,罗桑因为人手不够,被打的一败涂地,而老爷为人宽厚义气,看他落魄又是有才能,和他结拜为兄弟,他一边大量收人,一边有老爷的扶持,部落慢慢壮大,二人联手将外蛮赶出地界,后来老爷却由于风湿,回到茶马料理商贸,生意也更是壮大,这罗桑因为要扩充他的骑兵,老爷也是怕他野心太大,劝退他,这件事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后来也是偶尔有书信往来,但关系好像变得不是当初般了…唉!”老坎儿娓娓道来,说到这最后的尴尬关系,心中不免一股酸楚。 “那这么说来,我们这趟是真没办法了,只能留腊子口落脚了。既然是这样,那起码证明这层关系还是能够依旧维持的,我倒是觉得这罗桑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柳嵩仁脸上露出喜悦,好像他不但没有了焦虑,反而是对这个罗桑的部落感兴趣起来… 老坎儿却在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少爷是装糊涂还是真傻,这世道人心叵测啊… 第九章 末路?机遇?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冬青!” “告诉姐姐,你是谁家的孩子啊?” 此刻,小冬青因为在祠堂旁空荡的破磨坊里,心生恐惧,待不住,还是跑了出来。街上不比往日,空荡地都能让人不安,一看到这破烂的茶坊,路上的血迹吓得哭了起来。一位看似年近三十的女子穿着雍容缓缓向着冬青走来。 冬青岁年纪小,但很是机灵,看这眼前女人,虽长相普通,但一双丹凤眼极是有灵气,穿着打扮不是个流民,就只是一个劲地哭着,硬是没吐露出家人的消息。女子看着冬青甚是心疼,兵荒马乱,最难的也就数老弱女幼了。正安慰着冬青的同时,两个随从也刚刚赶到。 “芳夫人,大哥刚从司令那回来,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回到亭里就是对我们拳脚相加,我们劝也不管用,就怕会…” “好了,我知道了!老夫人知道吗?” “老夫人在内堂,还不知道大哥回来!” “让老夫人听到又要遭骂了!给这孩子点吃的,顺便给他找个安全的地方,别带到营内”女子说罢,又转过头对着冬青说道:“姐姐先回家一趟,如果吃的不够,尽管去前面那家莜面馆去要,拿着这个香囊就可以了!”说着将一个秀有“芳”字的香囊交到冬青手里。 “姐姐,你是好人,多谢你!姐姐我不知道叫你什么?” “我叫况芷芳,叫我芳姐就可以了!” 看着远去的况芷芳,冬青内心波动极大,该不该告诉她两个哥哥的事,但又怕这其间有什么变故。这也算是走了运了,好端端冒出来个富家大姐虽然看那身世打扮不怎么像个好人,但心底还是善良的,这一顿饱腹已经是万幸了。 时代完全处于黑暗状态,外敌的再三干扰,内部的无能不作为,导致整个片区成为三不管地带,而资源的掌控就是扭转局势的最大筹码。谁掌握了资源和土地谁就可以割据一方建立自己的秩序。善恶,道德,甚至一切是非都已不复存在,要么是你死,要么我活,这就是战争与夺地的逻辑。就是在这样一个尴尬血腥的时代,随着军阀踏入茶马这刻起彻底将固有的隐患蔓延到每个豪族,部落的身上。处在混乱的地境,当然,作为各个领地的领主必定不会将已有的资源拱手让人,而保卫自己除了守护自己的领地,更大可能的也是吞并弱小势力。柳家就就是一个悲哀结局的典型,柳迎许为人正义公道,门客更是数不胜数,但常年的奔走权衡,年岁增长和身体的亏垮,再加上柳嵩仁年幼,不得不从商道为维持地方经济的平衡。那这样一来,肥沃的领地便成了已经规模庞大起来的各方势力眼中的目标了… 腊子口地处高寒,春夏时节的晨晚都会冷得刺骨,相对草原人来说,已经生寸了很久的故土,也似乎已习惯了这偏安一隅的生活。劳动力充分,资源完全自给自足,且外人根本不习惯于这里的气候,唯有现如今势力薄弱的邻敌外蛮扎木拓还落户于腊子口北。 老坎儿看着这天色已晚,行程不能耽搁,催促起这过惯了好日子的少爷来。 “少爷,咱们得加紧步伐了,这天越来越晚,等下太阳落山,我们穿的这么单薄,就更加难熬了。!” “老坎儿,取个花馍馍来,边吃边走,我有些饿了!” 老坎儿也是没办法只能照做,这不省心的孩子究竟得护送他个什么程度啊,要是扔下不管吧,柳老爷对我有恩,管他去吧,这真的是一个活脱脱阔少爷的习气啊,也该算我老头子报恩了,当谢过老爷的恩典了。 日头一落山,这清凉了不少,粮场里的活儿也就轻松起来,时辰消耗太长,马军又担心起在外的冬青了。 “马二,马二啊!你说冬青一个人会不会很危险啊,现在我们出又出不去?” “不会,他乖巧得很,年纪又那么小,谁会欺他?” 敬乾肯定地说道,但心里也有些着急,他着急的不是小冬青会有危险,他是担心冬青离开磨坊自行走丢,为了稳住马军,只能故作镇定。 “你忘了当初那群贼人在茶马镇的所为了吗?从老到幼一个见到就砍杀,我有点担心呐!” “这倒不会,你想想当初他们是为了强夺茶马,一来是为了震慑当地的壮士,二来是消灭已有的势力,再说,现在这会儿没什么战事。放心吧,秸秆收完等下过去祠堂就能溜出去了!” 这番话倒是稳住了马军,但对于马军,来此的目的却全然忘记了。劳作罢,众流民纷纷集合粮场门口,领了口粮都被那些个渣子匆匆赶出粮场,生怕多拿了农作。这口粮虽说是拿到了,敬乾面露尴尬,“这…这怎么吃啊!生火的锅也没有了?”。 “还能怎么吃,要么就饿的时候生啃了,要么就还有力气可以去城西那里卖了去!”一个老头听的不耐烦,得了吃的还这么麻烦。马军这给气的:“就算让人给你劳作,也得把做饭的家伙留下吧。” “做饭家伙都被充军做刀兵去了,怎么可能给你留着,算了。”说着将发来的一把口粮往衣兜里一倒,顺势将手指缝里几颗碾进嘴巴里,“冬青等了太久了,好久没吃东西了,我们去找他!”。 趁着流民们都不注意,兄弟俩赶紧跑开跑到破磨坊。门是开着的,人却不见,马军顿时急得跺脚:“你个马二啊,刚不是说没事的吗?这人哪去了?就我们三人相依为命了,你就不着急吗?” 敬乾哪能不急,:“走了走了,我们去找找!” 一路小跑从背后巷道里摸索过去,却见这小冬青一边摸着吃油了的嘴巴,一边哭着往巷道走过来。 “你这小家伙,叫我们好找啊,你却吃的一嘴油。”马军又是气又是喜。 敬乾接着问道:“冬青,告诉哥,你干嘛哭鼻子,不是叫你别跑吗?你还哪弄得满嘴油?” “我碰到了一个姐姐,她请我吃的,还说让我有事找她,她叫况芷芳!” “等等,马二,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马军一听到这名字觉得好像是在哪里听过。 “你没听那几个渣子今天在那聊吗,这阔太太可是他们司令属下副官的老婆!听他们说这副官挺服气这女人的,说一不敢说二!”敬乾虽然整天看似大大咧咧,每每细微之处他都不会放过。 “那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该借助于她的能耐,然后给自己留条路?” 马军笑道:“大哥你想多了,这会儿去找那军官夫人还真不知道是死路还是活路!” 第十章 罪恶的气味 看来,这军官夫人虽然据冬青来说是个善良的人,却只是从只言片语中的了解,不足以判定就可以得到帮助。 这边,那保安亭里现在乱作一团,里面那人发了疯似得到处拳打脚踢,几个属下都劝不住,谁要是上去定是一顿好打… “发的哪门子脾气,这一来劲真是头犟牛,拦都拦不住!”芷芳夫人刚进门几个手下就开始倒苦水, “夫人啊,副官一回来就是对我们一顿好打,我们是有苦难言啊!” “你们先下去,我去看看”,芷芳是个聪明女人,这副官平时人就是老实,有什么事从来都不会藏着掖着,一有情况,全写在脸上。说来也是巧合,当年这副官在山西只是个屠户,冯司令正逢迫害还是这人救了他,那段时间里无微不至的照顾,引起了司令的好感,领军回西后给了他一个副官的职位,就连自己的妹妹芷芳都嫁给了这个人,从此对芷芳更是言听计从。 “芳妹,你可知我的苦衷啊!”说着就一屁股做到地上,哇的一声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快打住,让人看到脸都让你丢光了,什么个事,你倒是说来听听!”芷芳看到这样气不打一处来,“哭鼻子,你算个什么男人!”。 “今天把我给气糊涂了,城里镇那群土匪,我再三给他们交代要相机行事,对于流民断不可用非常手段,谁料到就在昨天因为一把粮食,就把一个老头给杀了,这下好了,地里那群人今天全都闹着罢工,司令把这事全都算我头上了!让我先把这个匪兵二把手给当众杀了。” “这算哪门子事,这群土匪当时还不是司令嚷嚷着说什么大争之世,什么人都能用到吗?又不全是你的责任,这事你先压着,别让老夫人知道!”芷芳已经意会到了其中的示意了,虽然对于这个丈夫的迂腐办事有些了解,但毕竟还算忠诚,可这司令这一怪罪很明显就是要在茶马镇立威,震慑这些匪徒,“再说了,你跟着司令也没干过几件好事啊,杀个土匪你又急什么?这司令又不是拿你开罪!”。 正说着,几个手下走来报道:“粮场那里几个匪兵把那些做工的人的口粮扣押了,说是什么司令扩充军兵,军需紧张为由!” “去他个鸟啊!走,现在就去收拾收拾这群杂碎!”这副官一听脑门一红,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下彻底地激怒了,一拳头砸在门面上,留下一个碗口大的窟窿。 “你先忍一忍,先摸清一下情况,等有动静后不如把这件事向司令汇报一下,看司令怎么说。我看这群人最近的行为有些反常,平日里三五成群不是下馆子吃喝就是上茶楼豪赌,我今天在街上却没见一个匪兵,听手下人说他们最近压榨这些流民压榨地有些厉害!”芷芳想起今天平静的城内街根本不像是平日里那般,有些怀疑这些匪兵的动向。副官听后也是稍有了些安慰,决定先把这事摸清。 城内天色已晚,马军怕这晚上黑灯瞎火容易发生事端,提议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敬乾眉头一皱,决定再去探探。 “哥,你仔细想想今天来发话的那个白面,样貌似个大善人的长官。他们似乎和城里头那些个军官不和,从来到去全然是一身怨气!” “你这可就错了,你没听那个老头说的,他们是城里镇的匪收编来的,带点匪气也没有什么意外啊!”。马军奔劳一天本就已经很疲惫了。 “不不不,这不是偶然,我的直觉最近必有大事发生!而且我觉得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直觉?呵!” “阅察术!” “就别危言耸听了,还大事发生!依我看,这机会根本渺茫!” “哥,你还真别说,这今天在粮场,我听他们说早就恨透了司令那群人了,说是什么到时候定要他们把东西还回来!” “那还说个屁的阅察术,敬乾,那你说他们口中所谓要还的东西是什么?我们该怎么做?”马军一听来神了。 “还能是什么?钱,粮食,地盘呗!我们先去打探一下,这总得有个准备!” “打探打探,你们来到这里就是打探,我怎么办!”在一旁听着的冬青不满意了,说了这么半天还是要丢下他了。 “哥,冬青怎么办?总不能这黑天半夜的把他一个人丢下吧?”敬乾明白,风头全让他抢了,总得给这个当哥的卖个面子。 “冬青…冬青我们悄悄先把他送到他说的那个况芷芳那里去怎么样?”马军思而想,想而思,欣喜道。 敬乾听了也是一愣,这哥哥还是要给他一个机会他才能用脑子想事情,回应道:“这个还真可以!只是冬青,又得委屈你一次了,哈哈”。的确,只有这样才能让冬青处于一个安全处。 冬青一听,一脸的委屈和不满,可怜的娃,硬是被哥俩给东塞西藏的。 黑天马虎的,祠堂里也不时传来呼噜声,看来这里这群渣子是睡死了,敬乾猫着身子,转头对马军细声说道:“哥,要多走几步路了,这里全睡了个死沉!”,二人又悄咪咪地来到了粮场这里,白天那几个渣子精神头养足了,夜晚又是歌唱又是喝酒的。 二人放轻脚步,顺着墙根摸索过去,这回听着里面一清二楚。再看里面放声地唱着地方山歌,一个喝大了的满嘴全是污言秽语,只听得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 “咱们的城里镇,都住了好多个年头了,这司令一来全他妈给一锅端了,还以为这从了军是个好兆头,谁知道这一个子都没有,咱兄弟捞油水的都没了!” “是啊,想想以前那些日子,大哥带着我们进城里镇,那叫一个风光,如今一个个狗屁官的一点面子也不给我们。” 这时一个熟悉地声音传来,正是白天发话的那个长官。 “兄弟们,忍了这么久,我也对不住你们,但有个好消息得知会一下你们,咱大哥没死,这些日子我叫你们把持好自己的踪迹,就是为了这一天…哈哈!兄弟们!” 这群渣子一听霎时露出往日的匪性,个个凑上去想知道个究竟… “你们且随时做好准备,我和大哥里应外合,到时我会给你们一个命苦,你们做好准备!” “好!”众匪听得那叫一个舒服啊,扬眉吐气的时候即将到来。 果然,还是被敬乾猜准了,事出意外,到底是好是坏,谁又能分得清呢? 第十一章 爆发前,宁静夜 话说那几个匪兵听到消息后甚是欣慰,有大哥坐镇,更有称之为“小秀才”的六哥出谋划策。 “六哥,那到时候有没有什么具体的计策,我们兄弟几个拼了这条命也就罢了,可这…这大哥待我们不薄啊,要是没个具体的行动,这半路出了幺蛾子该怎么交待啊?” 虽说这是个好的消息,但毕竟现在被收编在城内的人还是不够数,军阀人势大,这万一有个闪失,且不说这行动能否成功,连小命都搭在里面,左右权衡,这怎么都不划算,也能有个委婉的疑问了。 “六哥,你可是我们匪帮里的智囊啊,好歹也该有个计策吧?” “日前,我已经会过大哥了,大哥那边行动很自由,随时可以行动。至于我们这边来说,我当然也不舍得兄弟们去送命了,我们已经吃过一次大亏了现在加上祠堂里的兄弟,前后都有四十多个人了。这几天你们先只管吃好睡好,就当我请兄弟们了!”,这秀才虽然说话间较于他们来说已经很是客气了,但能够被匪帮里称为智囊的人,绝非等闲。双拳一抱,端起酒杯一口灌下去,又说道:“六哥对兄弟们怠慢了,还请兄弟们海涵!”。 那这就让这群平常凶狠,遇上事就人怂胆碎的人更加着急了。 “六哥,你倒是有事说事啊,咱兄弟又不是什么怕死的人,你给个准话,我们说干就干!” “兄弟们爽快人,一起待了这么久,六哥还能不理解兄弟们吗?那么我就来说说这接下来我们这边该做的!”说着秀才将手中酒杯缓缓放桌上,镇定说道:“你们说说我们现在和他们干起来主要怕啥?”。 “怕啥?” “怕的是我们的家伙不够格!”这一句就将要害挑了个明了,继续说道:“眼下,这群军阀兵刚刚从东北那换了一批精良火枪,这一旦要是正面打起来我们必是落入下风…”。 门外的马军搞不明白,就这几个人还想闹翻了天不成?敬乾却不以为然,心中骤然对于屋中这个六哥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固然是流寇兵匪,但难得一见的是能够在三言两语中便稳住了这几个渣子,示意马军先不要乱揣测。 那秀才又一杯酒下肚,继续说道:“兄弟们试想一下,如果这些火枪在我们的手里?况且他们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几个头头被收编的时候我跟你们交待过什么吗?按兵不动,唯命是从!哈哈…从这些日子来看,他们远把我们想成普通的山贼粗人,甚至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兄弟们可知这祠堂为什么让我们来守?” “嗯…这确实到了我们手头那就是王八摸着壳了,哈哈,六哥,你接着说!”听到火枪,几个渣子兴奋了起来,因为被收编,这玩意儿就全部充了正规军。 “这祠堂就是他们驻扎茶马的兵工厂!这多少天来我忍辱偷生,未将大哥活着的消息透漏半点,尽力讨好他们,从他们那打听到前些天他们运来的那批火枪就在祠堂,而我极力地将我的忠诚在副官那头显摆,副官这就把祠堂让我负责看管可见这副官也不是什么聪明人。接着我卖力地催促流民产粮,见我这般忠诚,更是将粮场事务全权交于我手,这一来,我们根本不动刀兵就已经拿下了这粮食和火枪…”说到兴起处秀才又是将一杯酒灌下肚,“至于我们之后的行动那就更加便利了,本来,这些军阀兵就没有过那种极限的战斗意识,好吃的军粮吃惯了,养尊处优。这又刚刚占领了两处要塞,那这就更加骄横,目中无人了。到时只要我这边一发命令,大哥那头带兄弟们杀到,我们这边直接从城内包过去,此战必胜!哈哈哈…”。 这一席话就稳住了这群渣子,又随着几个渣子的敬酒,喝了个欢畅。一个个都提前庆祝着扬眉吐气的时刻到来,却见这秀才一摆手:“兄弟们先喝着,六哥我有点大了,先回祠堂了!”一个转身差点摔倒在地,似是在笑,却神情复杂,眼中竟有些泪痕… 敬乾赶紧推了一把马军,迅速向房后移去。秀才哼着极为悲伤的调子踉踉跄跄从粮场大院里出来猛吐,随后很吃力得将身体一挺望了一眼屋里,苦笑着:“大争之世,人心叵测,俱是一群沽名钓誉之徒,贪生怕死之人。先效命于匪,后效命于兵,无不想立于天地之间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儿,哈哈哈,秀才啊秀才,你何时是你自己?你何时是你自己啊?不,你不如那些个流民,哈哈哈”,说完大笑,笑到抽泣。乱局中挣扎,挣扎中苟活,本可以活的堂堂正正,可活的这么卑微。 二人尾随在后,马军看着,心中生起一股无名之火,想起那个死去的老头,想想现在的茶马,笑?得亏你笑得出来。将怒火聚于手中,一个奔跳起,拳头已经攥紧砸向秀才…敬乾见势不妙,也未预知这马军突然的怒起,拦是拦不住了,飞步跳将到秀才后背,右手胳膊锁着秀才脖子一个回转,两人同时摔倒在了地上。马军一拳扑了个空,更是气愤敬乾将这秀才护着。双脚呈弓步撑开,迅速一个垫步,这一脚正中敬乾后背。敬乾夹着疼痛慢慢坐起来,呵斥道:“我是敬乾啊,你先冷静行不行?目前事情尚未弄清楚,你就下起杀手!” 过这一折腾,本想暗地打探的事便不能再进行下去了,迷糊中的秀才稍有了些清醒,问道:“你们什么人?你们想弄清楚什么?” “你这狗头先留着,待事情搞明白,我必将你扒皮拆骨!”马军这时虽说胸中怒气有所压下,但这仇恨仍然未消半点。 “兄弟,我们是这里的百姓,我问你一件事,你可要老实回答!”,敬乾顺手指向马军,“你可看好了,我这兄弟可不是什么善人,取你狗头不在话下!” “呵,我秀才也不是吓大的!虽说我不曾手刃一个活物,可也见惯了这生死无常,我这烂命一条,你要拿便拿,可总得让我知晓我死于谁手吧?你们是什么人?先回了我的问题!”看这秀才也算是一个人才,杀了可惜,可不杀的确难平这镇中怨灵。 “秀才啊秀才,看你生得气宇轩昂,听得言语之间又是个才子,落得个人人皆恨的下场,我料想你不是很甘心吧?”敬乾讥讽道,“可惜一副好皮囊,良心却给了狗,还要故作矫情悲叹!” 敬乾早就看穿了这秀才必有苦衷,却不明白这声声悲叹,觉得这其中必是有些问题的关键! 第十二章 精美艺术(一) “哈哈哈,早就烂命一条了,杀就杀了,别这样磨磨唧唧的,怪叫人难受的!”秀才似乎明白了眼前这小子的意图,仿佛是一类人,却又那么地不同。 “敬乾,我也是服了你了,还第一次见到你这么优柔寡断的,他都这样没皮没脸地活着,那就成全他!”马军站在一旁早就听得不耐烦了,这一次他就更加厌恶这些人性全失的渣子了。 敬乾看秀才暂时是不会透露出什么了,不过这机灵鬼可也不是个善茬,故作悲哀又低着头对着秀才说道。 “既然这样我也是没办法了,只好摊牌了,我就是副官的人,副官早已看出你们有些不对劲,派我来查探,果不其然,你还是失算了。”,敬乾面露着喜色继续说道,“恐怕你刚刚对他们的那番话只是为了稳定他们现在的情绪,而并非出自心中真正目的!” 敬乾这话说出,这秀才先是一惊,眼前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人,双眼却透着看穿人心的诡异。慌忙之中一时语塞,莫非他真的知道了? “小儿,你就别妄自猜测了,我那些个兄弟跟我相依为命,如果只是单纯的手段,他们定不服我!” “哈哈,你那些个兄弟,个个贪生怕死,乱局中只为谋求自身利益,你又不是看不透?既然看不透,那何必买醉悲叹?” 秀才一听,不妙,刚才的一席话都被敬乾兄弟二人听到。所幸未将对于整个计划托盘而出。 正说话间,马军疾步跳上来,一肘子将秀才打昏在地,低声对敬乾说道:“马二,先带着这秀才回去,这已入夜,定会有巡视!”敬乾一脸愕然,他也知道这马军也是因为处处被他压着,心有不悦,总是想有个建设性的提议。说着马军将秀才往肩上一扛。 这有时候,不完全是马军想表现自己,前脚刚走开不久,粮场几个渣子就到祠堂去换岗… 这头的柳嵩仁一行人已到了腊子口,进入了罗桑的地界关口。嵩仁借着月色抬头望去,两边山峰相对,自身处于一个峡道中,也难怪罗桑部落能够在乱局中安稳自居。入城关口易守难攻,地形奇特,要是不熟悉这里情况走错了路,那就喂了这野外的狼群。据此天堑,一道峡谷直抵关门,就算是大军压境也全都该葬送于此… 老坎儿手指前方,缓了缓气说道:“少爷,前头光亮处应该就是罗桑的关口营帐了!” “那就赶紧过去吧,不然这月明夜深只怕还未吃上一口热汤,就喂了这狼群了…” “万万不可,少爷,此时天已黑尽,我们得先退回到刚刚路过的那个垭口安顿下来!”,老坎儿急回应道,“这时辰不早了,我等一行人,身上衣衫破旧,又加上夜深到访,如此仓皇,就说凭信物过了关口,到了罗桑那里他定是怀疑家中变故!” 老坎儿这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西北地界,常年在一个困斗局面,各方势力此消彼长,再随着军阀的到来,各方的势力无不惶恐。茶马,羚城悉数已被军阀占领,唯独城里镇由于刚被占领不久,消息完全封锁,此刻一个势力的族裔仓皇来到罗桑的地界,作为一方大势力,能不看出这其中的问题吗? “好,老坎儿,你吩咐手下几个人调头,将手中火把灭了,加急往回走!”虽然嵩仁年纪轻,但有些是非利害之处还是能够作出决断。又看了看前头关口,将手中缰绳解开,随即跳下马背,不做声,往垭口方向赶去… “罗桑叔父,据关口那边的守卫来报,在峡道口方才看到有星火闪烁,之后又不知所踪,不知是不是再去探看?” 罗桑刚脱下厚重的皮袄,一膝还没进卧榻,就见侄子扎西急匆匆进帐,接着罗桑又缓缓转过身来问道:“这几天苗头不大对劲,必须把关好关口要塞,你所说这峡道口星火闪烁,是否看清这是兵还是匪?” “嗯…这倒是不清楚,相距虽不远,但夜色麻糊,只能看到这星火悉数,似乎只有七八个人左右!” “夜晚耳朵打亮,通知一下侦查部的人,让他们前去视察一下,这非常之时,出现任何可疑都不得马虎!”罗桑说完,心中起了一个疑题,要说这外蛮断不可能在那处出现,再说司令,初到这茶马境地,必先修整部队,何人来的这么急?那既然是有非分的想法,这一段时日各方都被军方压制,更来不及去考虑跑来部落侵扰,难不成…难不成是茶马地界有了变数? “等等,你让手下的人去侦查部就行了,我问你件事!”罗桑沉思一会,突感事出有因,叫住了刚刚走出帐外的扎西,“扎西,茶马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暂时没有听到风声!但那个土狍子的得力门将听说被司令给俘了,还给那镇守茶马的副官做了鹰犬,城里镇也陷落了!” 罗桑听到这里顿时喜悦,吩咐下手备了一罐子吃点,将一团糌粑捻了捻,交于扎西。扎西不解叔父是什么意思。 “叔父,城里镇和茶马相继倒下,连最大的资源地羚城都落入了军阀手中,这不就等于我们失去了门牙吗?” “扎西,我一生戎马,没有子嗣,你父亲又与我情同手足。自打你父亲去世的时候,我就已经将你视为己出!有些事不该瞒着你了!”说着,罗桑眼中布满血丝,昂头长谈一声。 “叔父,我父亲怎么死的,叔父,你告诉我!”罗桑这一言道出,勾起了扎西的无数念想。 “就是那天杀狼啃的司令,早些年,我与你父还有司令都是至交,当时他还不是司令。我们一起本是想同去拜访教书的老学士,因我远在林卓县,所以没能过去。你父亲生来思维敏捷,所以一直都受老学士看重。司令祖籍山东,最早拜入老学士门下,而他因为考取功名入了官爵,此后像是换了个人。那天,你父因天降大雨,路上有所耽搁,等到了老学士门府时已是傍晚,这还未踏进老学士家的大门,就被司令及手下抓了去,到了公堂就见老学士已是一具尸体,司令因嫉生恨,硬生生将老学士的死嫁祸给你父亲…唉…世事无常啊,如今做了司令更是飞扬跋扈!”罗桑摸了一把眼角的泪,又双手握着扎西痛哭,“孩子啊,你可知咱们机会来了!” 扎西早已崩溃,咬牙切齿,忿忿说道:“叔父,如有机会我定将这狗贼生不如死!”,又摆手皱眉,“那这样岂不是辜负了叔父,毕竟那军阀势力强盛,我若只为私情,现今又有何能力去雪恨!” “是啊,孩子,但如今我已有了非常庞大的“天兵”,还怕达不成心愿!” “叔父,您有何妙计?” 第十三章 精美艺术(二) “你知道俾斯麦吗?” “不知道!” “这是我敬佩的一个德国的宰相。所谓的战与和都是一门外交,战有战的外交,和有和的外交。但如果将战争操控成一种艺术,而且是一件精美的艺术,那就有极大的难度!”罗桑很严肃地对扎西说起了一个德国人物,相对来说,在部落中接触对于兵法的人少之又少,何况一个外国的。 “叔父,你的意思是你将现在局势看成是一件艺术品?或是…” “不错,在他人看来目前的种种困惑都决定着自身能否存活问题,我们应该换个眼光去看待危险。就如俾斯麦所言,我罗桑也要给这各方势力和军阀留下足够的溃疡,然后让他们自相残杀,我部落就可取利!现在时机已经到来,这段时日加紧训练,届时,我命你为先锋,你大可放手去做。哈哈…历史无不是一个活生生的教师啊!”罗桑一边陶醉在自己的谋略应用上,一边又很肯定的预判了当下整个势力间的利害关系。 的确如罗桑所言,他先是在四年前春冬季将部落里的牛羊干肉和一大批火药送往司令大营,以求暂时的安稳,以罗桑的智慧早已猜透司令南下之意,但对于部落以及周边势力的资源司令也早已虎视眈眈。雄踞于西北高寒险地的罗桑部落的吞并也是迟早的问题,但碍于眼下,部队根基未稳,上下军心由于气候与当地流民和匪寇的反抗情绪,难免有些散涣。罗桑部落又极为神秘,一度被谣传为最有可能统治整个西部地界领域的匪王。一方面这实力的不可预测也造成了其他边远势力不敢随意攻打,另一方面,他打通军中关系,西联茶马,东连曲河,根基牢固。司令此人虽说手握大军,但始终对于地界的扩充行王霸之道。而为草原人拥趸的罗桑却大不一样,在对于部落管理上井井有条,从底层部落人到兵营中无不受到敬重。对于司令来说,罗桑虽有勇有谋而且实力庞大,却迟迟没有对周边弱小的势力下手,这足以证明这罗桑对于势力间平衡以及诸事处理的手段不可小嘘。那么,司令纵使在现在,对于这个昔日的朋友的真实实力还是一如既往地陌生,但又不能有太大的动作,一直以来西北这片地的匪帮卧虎藏龙,更何况目前已知的大势力罗桑部落就如此棘手,也就只能旁敲侧击占了这一两地,诈一诈这里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庞大势力… 将近黎明时分,柳嵩仁一行人将随身的干净衣物穿戴整齐。嵩仁洗漱后,将一件袍子往腰间一拴,走出随行帐篷,这一夜既是担心被前方关口部落的人发现,又是害怕这满山的狼群,一夜总算熬过去了。 这一切在嵩仁心里只是一个眼前的威胁,在老坎儿看来更加可怕的还在后头。正如所言,这罗桑部落神秘,实力强大,老爷曾也有过对于罗桑的评价,此人心细勇猛,喜怒无常,这始终让老坎儿不安。在路上手中紧紧捏着那把藏刀,心却一片乱麻。 嵩仁看出老坎儿似乎有什么心思,下马后凑到老坎儿身旁,悄声说道:“老坎儿,你别总是疑神疑鬼的神情好不好,说说你有什么顾虑,让你此刻这么紧张?” 这一问,老坎儿也总算为此行松了一口气,少爷打小娇生惯养,没吃过多少苦头。遭了这般劫难后,虽一路上多有麻烦,但总归对事观察还算有些机灵,虽不至于说是极度聪明,但也可以能够听从他的话。 “没事,少爷,去了前头见着罗桑万万不可将家中遭了劫难这事透露出来啊!”老坎儿又一次叮嘱嵩仁。 “好了好了,你老说什么就什么,只不过你这话给我说了好多遍了,耳朵都起了茧子了,我还以为有什么让你担心的,你放心好了!” 看着少爷犹如看到当年的老爷一样,老坎儿笑了笑,在他心里,老爷始终是一个任何事都能有个完美处理的人,这恍然一个眼神,就感觉与自己同行的是老爷,心中不免感怀。 “还有少爷啊,你见到罗桑后嘴甜点,我们现在是去求人,不是去拜访,一定要拿出诚意来!” “老坎儿,有完没完,这我能不知?你就操心好你自己吧,年纪越大,怎么越唠叨,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行了,别再说了,我知道该怎样!”老坎儿的一再嘱咐,嵩仁有些不悦了,堂堂柳家少爷,至少也还有个自己的人格吧! 老坎儿笑着应了,但依旧放心不下,这般花样年纪,却落得个到处奔流…前方“狼头”,若是一旦有个不小心,不说我这条老命…唉!听天由命吧!该说的说了! 临近关口,日头已经照到山腰,前面两个守卫带着一行人骑马上前将嵩仁一行拦下。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部落作甚?” 老坎儿上前一步正要应答,嵩仁下马后却先开了口:“劳烦二位哥哥,我是城里镇柳家公子柳嵩仁,父亲有重事相托,想要见你们大头领!”说着转过身向老坎儿示意拿出藏刀交付与守卫,继续说道:“容请二位哥哥通报一声,这里附上大头领信物!” 守卫见状,慌忙下马躬身作揖后,接过藏刀,老坎儿本就是个江湖人,道上的礼节见惯了,从腰中拿出一些盘缠也并赠于两个守卫,谁知那守卫却单手一摆:“我们头领不让收受他人金银馈赠,我等一旦违令必丢了性命!” 这下可把嵩仁给得意了:“老坎儿,那套江湖套路先暂且放一放,据我所知,草原人可不是一般山匪流寇,气节也是一等一的!”老坎儿深感欣慰,这公子哥还真不是个糊涂人,这一半是对于他的举动的说教,一半也是说给那守卫听。 守卫听到这番话,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但心中已有了不可言喻的自豪感,当即回道:“几位在此等候,我们这就进城禀报!” 等守卫一走开,嵩仁和老坎儿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又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十四章 罗桑部落真正宏景 军阀的插手,在西北大地让各方势力被动处于灭顶之灾,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数年间,冯司令异军突起,横扫西北部分势力。先是羚城,接着是茶马,再到城里镇,各方势力人心惶惶。至于北边地界,由于隔着一座大山,遂未曾卷入这纷争战夺,而临南的地区及中心地带,依旧是在战乱的困局之中。目前,我们所知道的柳家家族在不久前已经被全面占据。在各方势力眼中唯一有可能觉得与军兵能抗衡的也许只有罗桑部落了… 老坎儿正与柳嵩仁聊得欢,转眼间看从关门远处走来几人。为首的一位身着厚重的藏袍,满脸堆笑,其左右手跟随着一位魁梧的藏家少年,长发披肩,头顶一头带,上悉数镶嵌着玛瑙松石,想必是个贵族之人。老坎儿见状赶紧给在马背上悠哉的嵩仁使了个眼色,二人整理了衣装迎上前去… “哟,大侄子啊!失敬失敬,方才守卫一拿出藏刀,我就已经知道肯定是我兄长!但怎么老管家也一同前来了,却不见我大哥啊?” 对方大头领出来恭迎,而见到罗桑有如此震慑心魄之魅力,嵩仁慌张,一时哑语,竟不知如何作答。 “老爷本想着今年亲自来拜访罗桑大人,却由于现在战事吃紧,这不,刚刚司令攻打下茶马,这可要加紧维护家中事宜啊!”,老坎儿见状,拱手相回道。但此刻一旁的扎西却有了质疑,这茶马地界虽然不及城里镇,却地形复杂,一夜之间便土崩瓦解。而这柳老爷哪有这么大的闲心,再去照看生意场?再说了,既是拜访,可面前这年轻人显然是个文生。且不说这柳家势力庞大一时难以攻克,但这城里镇相距此地甚远,而且一路上重重磨难,柳老爷怎能舍得让这一个细皮嫩肉的公子来此遭罪?这定然是有求于我部落! “哦?那这么说来,我兄长可有得忙了。不过我这大侄子看起来平日里似乎也有惯娇,你这老管家可不可怠慢了啊!”罗桑看似很关心的话语,可让嵩仁大不自在。 “是啊!少爷乃老爷的唯一骨肉,老朽哪敢怠慢了,罗桑大人有心了!” “罗桑叔父,我看似娇贵,但可没有一丁点儿的松懈自己啊!”嵩仁心有不悦,回道。 “哟?侄子能是这般我可就放心了,走走走,随我到城内去,摆好酒宴尽管畅谈!”罗桑又是一脸堆笑,打量了一番嵩仁这行人,随即又宛若回过神来,忙迎请他们进城。 … 关口大开,门内兵官整齐划一,排开两道。嵩仁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阵仗,不甚欢喜。扎西也一一将城内盛景做了介绍。 直到走了数里,才知道刚刚经过才只是一道峡口,嵩仁伸长脖子一瞧,这哪里只是个普通部落。走到中心处,只见两旁街道呈十字状,中间摆着一座巨大石雕,似乎是一只将要展翅飞起的雄鹰。再看这四面建筑,处处有着京城盛况,大街上的叫卖声,酥油茶的飘香,让这个时代杀伐的黑暗有了一丝人文气息! 方圆百里治理安定,无不令人咋舌。嵩仁还在流连于城中美景的时候,扎西拍了拍肩膀,顺势指向面前这偌大的坚城固墙:“柳少爷,这就是我们大营了!”又抬头向着城门上方的驻扎兵示出了通关令。 一路往前营帐走去,两旁设立了管制部门,交错来往全是将兵文室,有侦查部,有供给处,有指挥营…诸多的科室部门令人有些敬仰这罗桑部落的治理和实力。 老坎儿向不远处的一处望去,见那头骑兵正绕着一尊尊木制人做训练,气势恢宏。正看的入神,旁边的扎西却连忙上前拉扯着老坎儿的衣服说道:“二位来我部落,路上长途颠簸,身体难免有些累了,我们进帐再畅谈!请!” “请!”老坎儿见状,也急应道。 临近正午,罗桑准备了烤羊,青稞酒款待了两位来客,随即又从席间抽身出来说道:“二位贵客慢用,我暂且尚有事务要商议,晚上咱们再赏乐载舞!”,又吩咐手下陪同嵩仁等人,便急匆匆走出帐内。 老坎儿礼送罗桑和扎西后,回头看了看嵩仁,又看了看营帐外,面带疑色悄悄坐到嵩仁旁边,扯了扯嵩仁衣襟,说道:“少爷,先别吃了,我看这里不大对劲。” 嵩仁刚喝下去的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赶忙问道:“什么事?” “我方才在进入大营时,见到他们军事训练的布阵和防守阵仗很大!”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没看这部落有多繁华?都快赶上京城了,这些训练那是必然的!” “不是啊,少爷!我看了看,一般来说对于训练都是有他们专门的训练专营,可这今天见到的却是战前训练。战前训练可不同于平时的训练,在训练时会根据敌方的军事布阵做出模具。再加上正当我看时,那扎西连忙打断了我,我们这才进了营帐!”,老坎儿摇摇头继续说道:“恐怕,最近还有战事发生啊!” “战事?你说是罗桑部落?” “恐怕不仅仅是罗桑部落的战事那么简单,他们的对阵训练都是以军阀装备作为模具训练的…”老坎儿话未说完又突然像是记起什么事来,“难道家中事故,罗桑都已知道了?完了,少爷,这回恐怕走不开了,我们得想想办法了!” “不碍事,我老早就料到了!” “为何?” “你还记得在我们进关前那扎西和罗桑对我们的态度?” 老坎儿正在冥想之际,嵩仁又说道:“这部落城中一片繁华,城内又有各种良器强兵,可见部落中智囊团的强大!” “我以为少爷只是流连于美景,没想到少爷还观察了这些!” “初见罗桑时,他所言所作全是隐藏,家中落难,他应该在很早就知道了!” “那这么说来,我们更加难以脱身!但不知为何却要邀请进这城内?”老坎儿摸不着头脑,左思右想还是不太明白这罗桑手段。 “老坎儿无需多想,有美酒伺候着,先吃好了再说,待到晚间他必能挑破这其中实情!” “少爷为何这么肯定?” “就凭我身上还有他想要的,哈哈哈…” 第十五章 大战前的安详 眼见着柳家公子的到来,罗桑却对城里镇的遭遇装作不知情,但扎西可是个急性子,再也压不住了,就开口问道。 “叔父,茶马已沦陷,城里镇也肯定会受牵连,这柳家公子分明是借着旧情想要叔父增援,叔父为何提也不提,就只是拜他们进了营帐只管吃喝享乐?” 罗桑手指了指骑兵训练的山头,说道:“扎西,莫急,你看看你把这骑兵训得如此凶悍,正合我意!若这时直接派你出兵援助城里镇,你会怎样?” “我定会赴汤蹈火,一举歼灭了这群军阀兵!” “哈哈哈,你这一来岂不是要把刚刚到手的东西送出去了吗?且听我说来,如今城里镇的情况你还不知道,那冯司令在前不久就已经攻下了城,柳家公子这些人都是因为逃亡才到这里来的。我早就嗅到了气味,在城里镇收买了些舌头,在战事发生后安插在了其中,这就正是我跟你说的,我埋下了祸患,也就只有我能收场。至于那俩人,我这几天暂时不出面,好吃好喝伺候着就行了,到时候我自会有用!” 扎西听完这话后瞬间脑后一凉,这罗桑处处布满了陷阱,处处以自己庞大的势力权衡,到这关头,才将这城里镇沦陷之事才透露给他,可见,这一切并非是信得过我这个为他征战四方的人。 … 再看这秀才,被敬乾掳到了那间破磨坊,整个人被横绑在磨盘上动弹不得,四下里无一人在,倒是有太多的情绪涌上心头。空有一身学识,投报无门。如果天真的能开眼,也希望能眷顾一下这个可怜人吧,自小就没有知心朋友,甚至父母都没有见过一面。因为一腔热血加入了匪帮,从此便跟个行尸一样,想到现在心痛不已,泪珠缓缓从眼角落下… “嘿,这家伙哭了,哈哈,这家伙还会哭!”敬乾正好进了磨坊看到这情景,顿时笑得跺地。 “笑个屁啊,快放我,我还有事情要做,你们根本不是副官的人…” “得了吧,你就别喊了,告诉我,你肚子里还藏着何事,再不说,我真要把你送副官那了!” “你们二人,要是放了我出去,事成后我定会让大哥给你们上宾待遇!” “好,那你说说你大哥的事?” “滚!” 秀才被嬉皮笑脸的敬乾惹的气急败坏,而这俩兄弟倒好,瞅着这磨盘上的秀才哈哈大笑… “算了,那你就先躺着吧!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敬乾笑着又戛然而止,仿佛想起了什么,严肃起来甩下一句话,就和马军一同出去。 “哥,我刚刚才想起来,冬青还在那个况芷芳那里,我们也该去接回来了!” … 来到副官家门口,敬乾上前敲了敲门,却不见动静,接着又将力气使大了些,猛敲了三下,这才听到院子里头传来了声音… “来了来了!” 开门的是一位大娘,看着敬乾和马军面生,又问到:“你们找谁?” “我们找我们副官夫人,有些事情要与她说。” 这大娘埋头一想,这俩娃子能有个啥事?随即又问道:“你们找我们家夫人有急事吗?” “确实有急事,大娘,辛苦一下!” “好吧,那我进去告诉我们夫人一声!” … 过了许久,不见有人出来,马军有些不耐烦了,大跨步独自走进了副官家,一只狗嗖的跑出来叼着马军裤头,马军一慌,举起拳头正要砸下去… “哥,慢着!” “住手!” 几乎同时芳夫人和敬乾急呼! 两两相视,这夫人生得一双摄人的丹凤眼,但其貌不扬,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露出大家风范。敬乾不仅感到道,好一个副官夫人呐,这气魄确实是一般女子所有的。 芳夫人招呼手下大娘将狗拖走,又招呼二人进屋,一见冬青竟是一手抓着羊肉,一手抓着馒头将嘴巴塞的都说不成个话来。敬乾进屋后,仔细打量着这屋内摆设,虽与堂皇不能比,却至少名贵器具有不少。马军看了一眼,又扯了扯敬乾,小声说道:“别搞得好像没见过世面一样!” 那这敬乾倒是不一样,扯着嗓子叫道:“是啊!这世面还真没见过!”,马军顿时老脸一红,芳夫人见状却被这哥俩给逗笑了,问道:“刚听下人说你们有事要找我是吧?这小孩是不是和你们一块的?” “正是,姐姐,我们兄弟三人是茶马镇的老户民,但眼下我们无处可给冬青安顿,就悄悄放您这里了…” 芳夫人看了看敬乾心中暗暗赞许,又看那马军精气神十足,笑着回应:“哈哈,你们倒是挺机灵的,倒不如到我这军谋个杂役做做可好啊,这样你们不仅有了住处,也有了吃的!” 这正好如了敬乾心意,回道:“谢谢姐姐能够如此善待,我们兄弟二人这就将衣物收拾来,到府上报道!” 本来就善良的芳夫人哪知这看似流民的三个孩子心中却藏有心事。甚是欢喜,就摆手说道:“去吧,早去早回了,别落下什么东西被人偷了!” 推开磨坊门,哪里还有什么人呐,孩子毕竟是孩子,这秀才的手下见他们的六哥找不着,就何处寻找,早就解了绳子救了回去…只能又垂头丧气地抱着铺盖去了副官家。 … 数日后,嵩仁再也憋不住了,每天好吃好喝,夜夜载舞载歌的日子却让他心有不安。 夜里,罗桑又一如既往地来到营帐摆下美酒饭食。正要举杯敬酒时,嵩仁站了起来问道:“罗桑叔父成天把我们关在这金丝笼中怕是另有所图吧?” 老坎儿听的一慌,手中还没递到嘴边的酒抖翻在了地上,慌忙用胳膊肘子撞了撞嵩仁。 “老先生也无需慌张,既然如此,我就把话挑明罢了,你们城里镇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柳兄与我有过命交情,你放心,明日夜晚,我将起兵攻打那群恶人,还城里镇一片安宁!哈哈哈…”,说吧,将杯中酒一口喝了个精光,脸上尽是得意,站了起来后,嘱咐手下:“好生招待好贵客!”便大笑着出了营帐。 嵩仁气得将手中酒杯摔到地上,面色难堪,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翻身,誓不为人!” 第十六章 隐瞒的事 “扎西听令!我你命你为先锋,此去只许胜不许败…” 广阔的中军校场,罗桑手执一面绣有“雄鹰”的大旗,振臂高呼。但看这场面,在各大势力中是少有的壮阔,扎西接过命令,心中不禁感叹,我草原儿郎终也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广袤天地,等了八年,足足等了八年,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 “夫人,张克明前来报道!” 门外一人急冲冲跑进副官庭院,正在做工的马军见状,赶紧叫来屋里头糊窗户纸的敬乾,二人一看,略显惊慌,这不就是前段时间被他们绑了的秀才吗?马军表情逐渐暗淡,恐怕这秀才看到了他们兄弟俩,要往夫人这里告上一状,这不全完了了吗?敬乾见马军有些失措了,扒到耳朵说道:“你怕什么,我们只是绑了他,他的把柄可是在我们这儿的!”,这才让惊慌的马军有些稳定了情绪。 那秀才见里屋没人应答,三步并两步向着做工的兄弟俩走来,敬乾装作没看见,将身子转过去继续做着手中的活,那秀才脱下帽子,拍了拍敬乾的后背问道:“麻烦问下小哥,你家夫人在不在堂屋?”,敬乾依然没回头,只是嘴里支支吾吾的开始嘟囔了。秀才见这下人有些口齿不清,又急着走开往堂屋方向走去。这倒让敬乾有些觉得事情不对劲,这秀才急匆匆得找夫人,莫不是他想通了?敬乾回头叫道:“秀才!”,秀才一惊,怎么这么耳熟的声音?站稳了脚步,回身转过,一看正是敬乾和马军,瞬间脸都绿了,又回想起那日的屈辱着实可恨,故作镇定。 “嘿,还真是副官手下的人呐,哈哈!” “哟哟哟,小秀才,原来你叫张克明啊,张大官人,失礼了!”敬乾打趣道。 “你今天来找我们家夫人?小子,又耍什么花招吧?”马军将手中抹布放入盆中淘洗,头都没带抬起来问道。 这秀才一见这俩兄弟似乎只是个杂役,又心知自己那天所言尽被两兄弟听闻到,生怕被点破,回应道:“二位兄弟,先前的事等回头咱们再说,眼下我有重要的消息必须告诉夫人!” 这会,芳夫人从营地回来,正好撞见了,笑问:“张队长是有什么重要消息?” 秀才吓得一阵惊慌,忙致歉:“芳夫人?芳夫人…张克明不是有意擅闯府上,确实有重要的情报告知夫人!” “说与我听听!” “夫人,司令发来信报,说要您在今晚之前,前去羚城,司令有重要的命令指示与夫人!”说着,秀才将口袋中一份书信递交给芷芳。 芷芳心说,既然司令有命令指示,为何不直接通告副官,而是将信报传于下手?但这信报确实是司令手笔,问道:“张队长,副官知道吗?” “额…副官,副官暂时还不知道,司令本是将信报让手下亲信交与夫人手上,但那信使来祠堂找副官找不到,遂将此信报交给我,让我转交与您!”秀才知道,伪造司令手谕是大罪。可芳夫人与自己同乡,又因为自己自从来了这军中,每一次的罪罚和过错都是因为夫人的调解,因此从心里就认定这芳夫人如同自己亲生姐姐一般。而今眼目下,时局动荡不安,更加上战争马上就要打响…副官不曾有义,可夫人毕竟有情,势力都在发生很大的剧变,若是战事发生,定伤及无辜,那自己岂不成了更加无义的小人。 芳夫人将信将疑,又打开信报仔细看了一遍,对着秀才回道:“那…等下我知会一下副官,看他怎么说!” “夫人,万万不可!这信报送来之时那信使就说过只让夫人前去,司令的命令,说一不二。再说了,这军中杂牌军兵也是甚多,如果副官也去了,恐怕克明难以管理!” 芳夫人是为了在临走之前试探一下秀才他们是否有异心,可这秀才根本就不是个愚蠢的人,一个回答将夫人心中所顾虑完全压住。 “好了,张队长,我知道了,给我备车,我即刻启程!”芳夫人听到这话也总算是舒了口气,还因自己先前的猜忌而感到有些歉意。 这谁又能知道一场灾祸正在悄然发生,虽然在这灾祸来临之前,芷芳可以幸免于难。可这将会给她造成怎样的痛苦阴影,乃至一生! 对于罗桑来说,战争!无非就是一场杀戮的艺术。 将近傍晚,敬乾才刚刚收拾完堂屋,马军带着两个锅盔缓缓走来:“敬乾,先垫垫肚子吧。夫人走了,这府上突然感觉空荡荡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敬乾接过锅盔,听到马军说出这话,心中似乎有说不出的怪异,眉头紧锁,扳了一块锅盔送下肚子,接着又对马军说道:“哥,不知道怎么地,我始终感觉那秀才今天来送信报给夫人这事有些怪异!” “今天冬青总是有些不舒服,闹来闹去,把那大娘闹得烦了,还说咱冬青这今天是一个报丧的闹法。我也不知道这我们所预感的是不是和秀才有关,但我觉得秀才绝对有事瞒着我们!”马军也高兴不起来。 “怎么说?” “从我们第一次见到秀才时,这家伙一直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可今天所见倒是实诚了不少!” 敬乾一听,似乎是有些明了了,将锅盔换过手放置在窗台上,说道:“哥,你这么一说,我真有些觉得秀才大有问题,你想想看,今天他来府上神色慌张。我敢断定他那天对他兄弟说的那些话根本就不是事实!” “恩,之前我们也是有所怀疑他所说,你继续说!” “再想想,那天晚上他从粮场出来后。这对他们来说本应该是个好事,可秀才却不是那么喜悦…算了,我看,这事必须得从他身上找到答案!” “我们绑了他一晚上他都没说,你觉得我们现在找他,他还会告诉我们?” “事有利弊,再晚恐怕有变数,我们不妨诈一诈,再看!” “马二,你有把握吗?” “没把握,但我敢肯定秀才不是个孬人!” 对于马军的疑问,敬乾没多想就能够有个判断。在他心里也许有了一个答案,这答案就是敬乾能从秀才身上找到一种亲切感,仿佛是命中注定! 第十七章 爆发 西北的秋冬季,一如既往地孤寂,近了傍晚,天色已麻麻糊糊。 三个模糊的身影,从祠堂后隐现而过,独自提着酒罐子的秀才分明是看到了他们,却装作糊涂。几个渣子换上了平时打家劫舍的装扮,但手里提着的火枪分外抢眼,只见秀才一酒罐子扔过去砸在了其中一个渣子身上,又说道:“看看,这叫什么事吗?去把这身行头再重新换过。眼看就要打仗了,还磨磨蹭蹭!”,又对着后面那几个渣子吼道:“你们几个也是,去换了行头去,这等下穿着这身怎么混进去!” 待到几个渣子进了祠堂,秀才从地上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杂草,悄悄摸到了祠堂后面… 马军,敬乾,冬青三人正在后墙担架着从缝隙里看着祠堂的动静,秀才蓦地上前把脸突在马军面前。马军顿时吓得一跳,上头的敬乾,冬青跟着一个个摔了下来。正要破口大骂起来,秀才赶紧扑上去捂上了马军的嘴巴。 然后又将躺在地上的敬乾和冬青拉起,示意兄弟三人跟上来。 那几个渣子装备完毕,走出祠堂,见秀才不见了踪影,东瞅瞅西瞅瞅,为首的一个笑笑,说道:“六哥定是又去拿酒喝了,算了,不管他了,免得碍眼,我们先进粮场,眼看就要打仗了,还有闲心喝酒,真是不要命了!” 祠堂后山的松林在入夜后就很少有人来了,秀才气喘吁吁,见几步路就到松林了,又回过头来向后面的三兄弟招了招手,年幼的小冬青刚爬上这松林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换气,惹得几个人捂着肚子大笑… 等缓过了气,马军问道:“秀才啊,你…你这人吧,不要一惊一乍的好吗?要不是我手托着敬乾,早给你一拳打翻在地!” 秀才也是哭笑不得啊,眼前的马家兄弟虽说是种种戏耍他,但这会儿却莫名有种熟识了很久的感觉,秀才说道:“兄弟啊,我不是有意为之啊,方才我若是大张旗鼓来寻你们,这手下几个兄弟也定是怀疑你们!” 敬乾这才开口,指着秀才道:“秀才,我该叫你秀才好,还是叫你蠢材好。你若是像今天这般明理,我兄弟那会是那样对待你?你就开门见山吧,该说的说吧,这眼下已是透光亮了,你葫芦里的药也该倒出来了!” “好吧,我与你兄弟二人似是有缘,但当时确实有些事不便直言,我也观察了很久,你不像是这群虚伪的军兵,也不是我那些个贪生怕死的酒肉兄弟。大争之世,大者取缔小者,雄者取缔弱者,这已经是常态了…” 秀才坐在了地头,闭着眼说道。 敬乾也明了其中意思,只是这秀才说话,吞吞吐吐,就说道:“秀才,你就别卖关子了,这可不是小事,你就告诉我们吧,我兄弟三人也信得过你!” “唉…我这几年心事不知向谁吐露,整天像个行尸。在这军兵中除了芷芳夫人对我好些,就没个人与我有亲近感…!”秀才说着似有些伤感,他继续说道:“对于那些酒肉兄弟我也只是明面上的亮堂,昔日我刚与爱妻结为连理,这群匪的到来就将我全家上下杀了个精光,后来抓我和堂哥上山,匪头子见我有些能耐就做了个狗头军师,这么些年我一直痛恨这世道的不公,直到军阀杀来,我认识了芷芳夫人才有了些归属的感觉。可在之前那副官因为我的堂哥说错了一句话,就将他扒皮抽筋,对于这些我一直怀恨在心…” “那这么说,你今天见芳夫人给的那份信报都是假的,目的是为了尽自己所能救夫人?” “可以这么说吧!”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整个府上无辜的人而不顾?”敬乾听着这秀才完全在仇恨中无法自拔… 秀才也有些悔恨自己:“那有什么办法,我自己也能力有限,就算是有心却无能无力…” 马军深有体会,想当初,整个茶马的人全都未能免于灾祸,也是因为自己无能为力,扭转这时局。 秀才继续说道:“因我再也没有至亲,索性就做了罗桑部落的人,暗地里与罗桑部落的人暗通,只为报了这仇恨,我哪能不知这样一块肥肉,作为一个大势力怎能不眼红,于是就摸清了这群军兵的底,通通告知了罗桑…就为了等这一天的到来!” 敬乾正要说什么,小冬青突然指着山下大叫。几个人往山下望去,副官府上陷入一片火海,传来厮杀叫喊声,敬乾赶紧转身用衣物遮住了小冬青的眼睛,生怕他眼见着惊人的场面… “现在怎么办?” “随我来吧!”秀才坐地而起。 … 山下,厮杀一片,乱成一团,几个军兵喊着大声喊着 “快救副官,快把副官护送出城!” 这话音还未落,又一伙人骑着马,从西面杀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扎西。顿时,那些渣子,军兵,草原兵扭杀在了一块。扎西四下张望,寻找着坐镇茶马的军官头领,方便起见,他将手中火枪扔给手下,从马下抽了一把大刀冲杀了过去。 直从西门头杀到了城东门下,见寻不到为首军官,手中大刀换了换手,单刀匹马冲到城外那破庙堂附近,远远望见一行人点着火把正匆忙流逃。扎西快马加鞭直冲向前方,正是副官一行人。副官听到后面有追兵,慌里慌张转身对着黑戳戳的人影就是一枪,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只见一刀劈了过来,顺着副官盖脸劈下… 扎西浑身冷汗直冒,若不是这马儿,刚刚那一枪就打到了自己身上。一顿砍杀,也是累了,这茶马的阵地算是拿了下来。扎西拄着刀从地上坐起,没了马匹,距离城中又有些远了,徒步来到了方才那间破庙,索性坐在这石板休息片刻再回去… 看见那边有几束火把微光在闪亮,马军几人连奔带跑下去后却见地上躺着几个死人。秀才将其中一个尸体翻过来后用衣角摸去脸上的血,发现正是副官,忽听到河边传来一个奄奄一息的声音,跑过去一看,正是自己的堂弟张克信… “马军兄弟,过来帮帮忙啊,我这兄弟还活着…” 秀才大声呼喊,那人已是口齿不清。几人又将火把吹亮,这才看清这还存活着的人周身没有受伤,只是因为惊吓过度昏死了过去… 第十八章 初现廿七极 茶马的一切宣告结束,正如秀才所言,弱者总会被雄者所取缔。而对于罗桑来说无疑只是撕碎了伪善的面具,在他内心最深处的宏愿却已经慢慢实现,战火蔓延的茶马始终不过是力量均衡的一个棋子… 罗桑的势力均衡手段,冯司令哪能不再对西北这片大地有所忌惮。纵使心中多有悔恨但终究强龙不压地头蛇,冯司令不得不将守军从茶马和城里镇撤出,因为他从此刻起再也不敢小视任何一个势力,这一个个势力中他再也看不清他所谓的征服之旅到底有多艰难! 茶马郊外的那间破庙里,本来只是想休息片刻的扎西,无意间因为困乏进入了梦乡。 黎明时分,茶马还在一片混乱之中,大火持续烧了一夜,秀才一行人也是极具煎熬,势单力薄,无能为力,眼下还有个半死不活的堂弟尚在昏厥中。敬乾就着石头旁的草窝堆里裹着冬青眯了会儿后,又因夜间空气的湿潮和寒冷催了起来,四下看了看,马军也在酣睡中,唯有秀才在那空地上跪地而坐,将自身的衣物脱下来盖在了堂弟身上。敬乾将怀中的冬青放到酣睡中的马军旁,随手拾起脚下一根快要熄灭的火把,吹了吹,走到河边,猛灌了几口水,却又因腥臭难忍,一口吐出干呕了起来,待把火把递上前来看这河中,已然是一片血海…见这眼前情景不甚相似,回想起当初在凤山所见,顿时攥紧了拳头,气血冲红了双眼。在马军看来,敬乾总是一副丢二郎当的个性,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可谁又能知道,越是看起来不在乎任何得失的人,却越是在乎得失成败!此刻,敬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若不将这广阔天地及早安定下来,那将还会有不断的杀戮,总要有一个人要站起来,了却了这杀伐之祸! 左思右想,多少过往涌上心头。手中火把却烧到了衣袖,这才打断了思绪。敬乾扑灭了袖口的火,苦笑了笑,又将这河中血水捧起硬生生喝下…挽起袖角,打起火把,信步往前走去。 正走间,见前方现一破庙,顿时有了兴致。还未靠近,就听到庙堂里头传来声音,似是一头猪的声响,再看这庙堂已失修多年,门楣上书写着“朱雀祈庙”,虽是天已黎明,里面却黑咕隆咚。敬乾不觉有些胆怯起来,心说这破庙中莫不是有何异兽或是猛禽?但已近此处,好奇心的驱使,打起十分精神来,屏着呼吸轻声轻步走进了里堂,才听得清楚这庙中似有人在酣睡,鼾声如雷,打起火把走了过去照亮一看,分明是个和哥哥一般大的青少年,脸上血迹斑斑,正想着靠前看清了眼前此人,却见那青年忽然醒来过,见着敬乾拿着火把以为歹人害人性命,一脚正中敬乾腹部踢得半天接不上口气来,敬乾打个机灵将手中火把丢了过去,拔腿就跑。 这庙中睡着的青年正是扎西,经过一场大战后对于任何可疑的人都有些防备状态。看这人摔来火把差点砸到头脸,气不打一处来,堂堂一个部落有名的战将那受得了这样无理的挑衅,拿起身下的刀追了出去… 敬乾跑出数百米后转头一望,那人正手提着家伙追了过来,又来不及缓口气向着马军那边跑去。待扎西追来后天色渐明亮了起来,看着眼前几人,其中一个正是身着军阀兵衣物的秀才,这才让扎西心安了下来,大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原来是昨晚趁机逃脱的几个贼兵崽子,既然送上门了,看我不将你们砍杀个精光!” 说着扎西将手中大刀一转,凌空跳起朝着秀才砍了过来,秀才正觉得莫名其妙。但眼见刀尖快要落到头顶,拔地而起顺势捡起旁边的一根烂木头根茎挡了过去,虽说这秀才也是练过几下子,但终究抵挡不住常年征战的草原人,那一刀刚被挡住,就地一蹲一个横扫,便将秀才踢翻在地,秀才自知不是对手,心里暗自祈祷,哪知这扎西根本就不是个饶人的主,见掀翻在地的秀才根本不是对手,将手中大刀往胸口一横缓步逼近… 这时的马军先是觉得莫名其妙,瞬间回个神来,看那黑汉子正将刀横起逼近秀才,大喝一声:“黑汉子,停手,要打要杀只管冲着我来!”扎西转头一看原来是个面黄肌瘦的高个子在叫喊,心想,这眼前清秀的贼兵已被自己制服,看也逃不了哪里去,倒是这叫喊的少年看似体质瘦弱,却勇气可嘉。回应道:“你这瘦不拉几的人,可是这一伙人?如若不是我倒看你有几分勇气,日后跟着我必定有个气候!”马军哪里能忍得这样的叫嚣,自修习了绝技以来,也不曾施展,看着这黑汉子体格健壮,倒是个试试功夫的好靶子。 敬乾见此情景,心下已经明了马军所想,只怕是事情未搞清楚,动手杀了眼前这人不免有些草率。凑过去对着马军说道:“眼下我们还不清楚是非由来,但看这装扮定是草原部落的人。哥哥若是失手错杀,一方面是我们对于目前形势不能定论,就先树敌这个大势力,一方面则是,我看这黑面汉子极有几分魄力,况且我们现在自身保护能力不足,结交个友谊必有大用。哥哥可不出全力,只将他打翻在地即可!” 马军也是明白现在只靠一人武功再高,那也搞不定整个势力,只好听凭敬乾所言。扎西有些不耐烦,刀尖指着兄弟俩吼道:“罗里吧嗦的说个没完,那没胆的贼人,待我收拾了这人,把你留在后头收拾,刚刚扰了我的清梦,一个个都休想逃了!” 扎西本是想和马军比划比划,看到敬乾怒气又起,二话不说就一脚飞踹了过来,马军只是将身子一摆,一肘子回击,就截断了拳脚…扎西向后一个趔趄,心知眼前这人不是个一般人物,拿起了十二分警惕,呈伏虎状摆开阵势。但他哪知马军已经在这一来一往中看清了路数,弓步反身,一个垫步踢向扎西,正是那绝技“廿七极”中的千鹤击。出脚的迅速让扎西差点躲闪不及,心中喃喃道:“好怪异的功夫,差点吃了个大亏!” 紧接着扎西将刀往地上一扔,挽起袖口,再也不敢看轻眼前的人,以一招草原扑杀冲在马军眼前,一头撞在马军门面,继而又祭起单膝直顶马军腹。马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撞得个头昏眼花,又见腹部袭来一膝,慌忙向后一撤。 马军只觉得鼻腔一阵通透,用手一摸,竟是被爆出了鼻血,哪里还顾得上刚才敬乾说的那些。弓步一展开又是一个千鹤击变招将扎西踢开,随后左脚扑前,凌空跳起,掌似砍刀从半空中劈下来,扎西一慌,忙将一只胳臂挡住头顶硬生生接下这一击,可脑中“嗡”地一声,双腿已不能控制,瘫倒在地…马军还不泄愤,这右掌落下之际,又是“廿七极”中的一招一气合,双手抱拳只冲扎西面门。扎西眼见这迅捷的一招无法躲闪,头上直冒冷汗,双目紧闭,忽然听得一声大喊 “哥哥住手!别伤了性命!” 第十九章 罗桑营帐立威 幸得敬乾呼喊叫停,不然这一击下去,不是要了性命也是终生瘫痪。惊慌中的扎西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但马军却像是魔怔了,一双带满杀气的眼睛看了一眼敬乾,不管不顾就将杀招砸了下去…待这砸下去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全都瞪大了眼睛… 待扎西睁眼后见背上扑着的是另外一人口鼻喷着鲜血,昏昏欲死,收了拳脚的马军也是一时不解,为何这打出去的任何一招一式全都是将人毙命的杀招,而且根本是无法控制,招招一出皆收不回来,惊叹之余才像是被惊醒,看到脚下昏死过去的不是扎西,而是敬乾!众人全被这眼前的一幕所震撼到,也包括扎西。 此时天已经分外明亮,大受挫伤的扎西吃力地搬起已经昏死的敬乾,双眼滚动的泪水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心知错了,常年在沙场征战,一度只视生命如玩物和战利品,这一刻又将他拉回了人性立场。心中从之前的看法又转变了一个态度,初见时只知这个人胆小萎缩,但在自己生死攸关的时候挡下足以致命的一击,可叹这数年征战,自己却没有这般勇气。 “敬乾,敬乾呐,快醒醒,大哥不是有意要伤你的!”马军以为敬乾中了这下,必定没了生命迹象。 “你还我哥哥来!”小冬青更为惊恐马军,更是心疼敬乾,跑过去抓着马军哭喊着扑打一通。 “我说马军啊,你这人下手也太过了些吧,不说这大汉能不能遭得住这一击,可眼前还是你亲弟弟啊!”秀才虽说是后结于三人,但感情纠葛,又经历共同磨难,心中是非常可惜敬乾… 三人正说间,敬乾慢慢醒过来,看是众人在争吵,一手轻轻扯了下马军,众人见敬乾醒了过来,顿时忘了吵闹,急忙照看敬乾伤势,谁知这敬乾醒来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那黑面汉子呢?他没事吧?”,半晌不做声的扎西再也忍不住,心中一股酸楚,忙将双手握住敬乾,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说话。 面对责问的马军这下才算是放心了,秀才看敬乾醒了过来,反而有些担忧起来,敬乾似乎是看明白了,慢慢站了起来,对着扎西说道:“方才打扰你清梦了,这回就当是还清了!”,然后又对秀才说道:“我是没事了,你这堂弟恐怕需要静养,现在我们还能去哪里找个安稳的去处?” 其实敬乾心里明白,而且目的已经达到。从跟秀才打斗就已经看出来这个草原人是个真真正正的赤血汉子,如果按照这人性格,那必是吃软不吃硬。刚刚醒过后对这汉子说的那番话,还有对秀才所说的皆都是顺着沟壑找水吃,就是要找个好去处,秀才一听立马明了了。 “敬乾,茶马看样子是不能去了,不妨我们就坐落在这里,等你好了,我们再寻他处!” “不行不行,敬乾已被我失手重伤,而且你堂弟受了心病,这荒郊野外的,白天算是就这么过了,那一旦到了晚上,那恐怕很难支撑啊…” 一旁的扎西听着这话哪能受得了,况且这人受如此重的伤,也全因他而起,拍了拍身上的土,说道:“有幸结识各位人杰,是我的荣幸,误会因我而起,也该因我而终了,如果各位不介意的话,我带你们来个好去处!” 敬乾一听这话,心下已经有了谋划,这汉子上钩了,那就顺着走下去,说道:“不打不相识,我也看你并非有意滋事,能够接下我哥哥一二招也算是个奇人了。只不过,我们这几个人伤的伤病的病,实在有点麻烦了,不知道汉子怎么称呼?” “嗯…叫我扎西吧,大个子奇功了得,稀世罕见,扎西服了!”,而后又做拱手姿态说道:“几位随我来吧!” … 一切正如罗桑所料,茶马和城里镇尽归了罗桑部落,这下势力有了更大的拓展,那也自然会有其他势力眼红了。纷纷派来说客讨要一些好处,罗桑非常懊恼,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失策了,就是在这茶马和城里镇驻军有些快了。宾客在帐内闹个不停,一言不发的罗桑也有了苦恼之色,就暂且先将各势力的宾客安顿下来,分摊的事,明日再说。 “扎西呢?” “应该还在茶马,可能需要休整部队!罗桑大人。” “这个节骨眼上,我正需要他,他倒好,一仗把自己给打的没了音信!” “罗桑大人息怒,这个时候战事已经终结,而扎西将军在这一战中立下了头功,断不能意气用事,恐伤了军心呐!” 罗桑也是因这当前的事给气糊涂了,管家的提醒才恍然大悟,醒了过来。 “去,派人去把扎西接回…” 话音还没落,就得到守卫报到,扎西和几个随军出征的手下回来了。扎西向着关口处望去,果真是扎西,又将脸色摆的端正起来,手一背,进了大帐隔间。 “叔父,孩儿回来了!叔父!” 扎西带着马军一行,乔装成部落兵甲,正要进了大帐,却被帐外军司拦下,只放行了扎西一人进帐,扎西转头使了个眼色,几个人明了,立马就停住了脚步。 “扎西,这次茶马听人说你可是骁勇无比啊!不愧是我草原的大将!” “多谢叔父夸奖!” “好了,客套话我也不说了,茶马既然已经妥当,那我们择日便去看看。而今,这一事算是了了,但有个新的问题已经来了,不过,我已是按住了气焰,接下来就待扎西你来配合配合了!” 扎西心里早就有了打算,这罗桑虽然称与父亲八拜之交,但只在用人的时候才道出关键利害,而且也没有个商量,恐怕自己在现在来说也是个傀儡将军。 晚上,安顿好马军一行人后,扎西随着罗桑进了营帐,期间,宴请了各大势力派来的说客,酒杯碰撞之际,有一位说客憋不住了,大声喊道:“罗桑大人好雅致啊,我们远道而来没个准话回去,恐怕难以复命啊!” 这一问又是搅动了一团,纷纷开始就茶马城里镇一事责问起罗桑来。 只见罗桑不慌不忙,一杯酒下肚,笑脸立马一转,吩咐手下两人将扎西捆了起来,又端起一杯酒满脸堆笑,说道:各位先不慌,茶马一事全是因我这不孝义子引起,暂且不说这分摊的事,你们可知道我现在有多苦?” 众人皆是抗拒之势,又不明这罗桑是什么意思。 罗桑敬完杯中酒又说道:“我也听到了,你们有人说是我罗桑野心大,是要强夺,也有人说是我罗桑做这举动,竟然都不知会下各方。唉,那你们可知道,我这得罪了司令,还能跑哪里去,就问你们,谁敢和那军阀讨要?”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鸦雀无声,罗桑将手中酒杯怒摔地下,又说道:“只怪我这个不中用的下属,就因为私下结怨与那司令手下副官,硬是瞒着我,闯下这么大的祸,如今虽是不得已拿下茶马,但这更是得罪了军阀啊,如果你们头领真想要,那就拿了去,我罗桑一分不要,但若是哪方再说是我罗桑想独吞,那我给你就是了!” 众势力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但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再看来的几人皆是一些被军阀打怕了的势力… 第二十章 解质柳嵩仁 若要打下这地盘,全盘都是我的计划,要是谁想从我的碗里分一杯羹,那休想! 在众势力看来,罗桑一向独断专行,一苦肉计就劝退了其他势力的不平衡情绪。罗桑做事总有他的一套方法,熟读各地兵书史学,从一个从前只是为贵族放马的奴才一步步踏到今天也确实不易。 其他势力经罗桑这一问,全都没了气,整个营帐瞬间没了刚刚还争论不休的场面,说客们心中自知,这地盘罗桑是铁定独吞了,但又没有哪一个势力敢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军阀惹不起,罗桑更是惹不起,唯一要做的只能是听凭大势力的摆布和维稳。因此,一旦和罗桑闹僵,那就象征着灭亡!北部军阀实力有目共睹,他们的意图就是统领各地,不得有半点的势力崛起。而罗桑相反,虽说他实力强大,独断专行,但始终在一种不破坏当前格局的条件下进行一种平衡手段,这样一来,权衡利弊尽在罗桑手中。军阀攻罗桑,那其他势力必定不能袖手旁观。罗桑攻军阀,其他势力作为利益考虑,也绝对不可能调头来打这个名副其实的“势力盟主” 现在处于夹缝中的各势力也因此只能用比较缓和的方式寻求自己的一份利益,奈何罗桑根本不是这么想的… “好了,各位,现在我正处于两难,一则是北面虎视眈眈的军阀的报复行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二则是我面前这位将军是我的得力干将,让我杀之,实在难以下手!”罗桑摊着两手,显得很是为难,又说道:“我罗桑也不是给各位使性子,只是把现在形势处境说于各位听。眼下这两难我必须得解决一个,面临军阀的报复,我罗桑绝对不会退缩,我也相信在座的诸位也不想白白把这阵地让给那冯司令吧。对于我的座下大将所惹出的祸端,我必须给各位一个说法!” 罗桑将手一挥,吩咐手下两人将扎西拖至殿前故作委屈说道 “扎西啊,叔父并不想杀你啊,可是你看,这么多的势力我都不好交代呐,这哪一个好惹啊,那我也只能这样了!” “叔父,希望能给个痛快!” 各势力说客听到扎西这么说,一个个都开始坐不住了,他们都知道在罗桑部落,扎西可是个骁勇善战的大才,若是今天因这事,讨不到便宜,还得罪了罗桑,那就有些不划算了。一位宾客站起来劝诫道:“罗桑大人一向治理严明,对于手下和其他势力都是万般的优待,如今若是将这座下的大将惩治了,那以后为咱们厮杀拼阵就少了一位英才,着实可惜!那不如日后让他戴罪补过就是了!” 说客们心中都有明了这只不过是一番苦肉计,但不得不违心劝解,这才将这门事放下… 门外的马军似乎也是领略到了罗桑的魄力,悄悄问敬乾。 “敬乾啊,那你觉得这个罗桑是不是当今大势了?” “哥,你去问秀才吧!” 兵家学识修习得益再加上天资聪慧,敬乾怎能不明白这罗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敬乾,你就说给你哥听听吧,我倒觉得这当前情况罗桑绝对是个雄主!” 敬乾听罢哈哈大笑,几个人正说着,罗桑和扎西几人正好将宾客们送了出来,罗桑望了一眼大笑着的敬乾,似是看破了什么,却又回头忙着跟宾客们道别。 “扎西,那几个小子不是咱们部落里的人吧?” “哦,叔父眼力果真是厉害,这几人是孩儿在茶马认识的,看他们有几分拼劲,就收了过来。” 扎西被罗桑一眼点破,也就瞒不住什么了,只好交代了敬乾马军几人。 “识人还需七分警惕啊,扎西,我方才看那几人极不修正严肃,而且还是一副嬉皮笑脸,就其中那个高个头看似是个有造化的年轻人!” “叔父,您的意思是?” “算了,你这般年纪也该结识一些亲友了,也好为我部落培育人物,好了,带他们下去吧,你自行安排!” 扎西意会罗桑答应了,喜不甚喜… 转眼间已进入了寒冬,整片山脉全是冰雪覆盖,处于中心的罗桑部落-腊子口境内竟是又一番唯美景象,似是被群山点缀的金囊玉器。 茶马镇在新一轮的洗牌中,重修任务就交给了扎西他们几个… 外面大雪下的紧,帐内的嵩仁一脸惆怅,也许只有老坎儿才能明白这辛酸了。 “少爷,入冬以来,除了上次为了维持城里镇秩序,罗桑才放行你去和解,这都三个多月,我们都没能离开这里半步了!” “那有什么办法呢?虽然一开始我就已经明白罗桑的用意,但屈人帐下不得已,这用完人了,总得放人呐!” “要不,我们跟罗桑商量商量,你看怎样?”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大营里刚刚狩猎回来的罗桑,正架起一盆火取暖,见着二人来到,马上搬来了席团给二人,又半晌不说话,他已经料到了二人来此的意图。嵩仁看着心急,悄悄用手拧了一下老坎儿,老坎儿这才反应过来。 “罗桑大人,如今寒冬,我家少爷体质病弱,急需回故土休养,您觉得呢?” “哈哈,好好,我看二位是怕我吃了你们不成?”罗桑取出火上架起的肉撕分给二人,又说道:“我看这样,你老年迈,行走多不方便,让嵩仁一人回去吧,年轻人该多历练历练!” 其实这其中含义罗桑心下明白,就是放了这个纨绔,留下老坎儿。因为老坎儿虽说年迈,但长期跟着柳老爷,对于管制和看法也有许多才能,况且,罗桑智囊团也正好需要一个老辣的管制。老坎儿心中也早已有了追随罗桑的心思,这一挽留更是有了几分喜悦之色,嵩仁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罗桑看是不堪多大用,也就松了手,放这个公子哥回了茶马! 再次来到腊子口峡谷下,一片白雪茫茫,向后看了看已是出了关口。嵩仁立刻胸中宽敞,虽然此行是一个人了,但终于可以彻彻底底做个“自由人”了… 第二十一章 茶马相遇 如同茶马和城里镇一样,任何一个优秀而令人瞩目的东西,都可以引来四方艳羡。但过于优秀终会给自己带来祸患… 时隔一年,当嵩仁再次踏入这地界时,早已物是人非,进了城门,昔日的光辉历历在目,却少了一种感觉,这种感觉是亲切的,也是不再重复后的失落。浑身上下经过数日的奔波,衣衫已经旧的发黑,走过大街,没有人再会知道这沧桑的少年正是曾经的柳家大少爷。低头看了看自己,心不在焉地穿梭在闹市里,唯有那间烧的破烂的祠堂还能再见到当初茶马的影子。嵩仁从随行的包里抽出了一块穿破了的衣衫,平铺在祠堂殿口,一屁股坐了下去,看着过往的行人大多都是草原的平民,心里再没一丝斗志。多次想着站起来回故居城里镇看看,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和意念总是拉扯住了他,也许是胆怯,也许是只剩下一丝茶马人文的这间祠堂了,又恍然间似乎让自己不敢相信的是这里难道是换了人间?还是自己本就该自暴自弃了。不觉间,太阳已是从当空划向了西头… … “扎西,我有一个朋友叫柳嵩仁,在一年前城里镇大乱中失踪,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找的到他!”茶马新建军司营里,马军突然提起柳嵩仁,扎西先是一脸错愕,然后又回过神来。 “我识得有个叫柳嵩仁的,不知道是不是马大兄要找的人,他也是在一年前到访部落的,当时还是我和叔父迎接…” “等等…你是说他来过部落?那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哦,是这样的!当时他们刚来,罗桑叔父就成天摆宴设酒,款待他们,我也熟识了这个叫柳嵩仁的,据说是城里镇柳家公子,所以有了留意。再之后我由于忙着军营训练,叔父也没再提起他们,我以为他们是因为部落生活优越,所以就没怎么想了,把这给忘了!” 敬乾听后,略有些疑色,问道:“正是这个柳家公子,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不该是这样的人啊?那你说说他当时来部落后,你对他的印象!” “就是一草包,自他来后总是一副纨绔做派,不是发脾气,就是想着玩乐,倒是他那个老家丁看似有些本事!” 听完扎西说罢,敬乾稍思略后大声笑了笑,一旁的扎西看得云里雾里,这敬乾动不动就是莫名地发笑,而且本说的是实情,问道 “马二,干嘛笑?这有什么好笑的?” “你们都被那家伙给骗了,他哪有那纨绔相,相反,他精明的很!” “啊?这怎么可能?” “算了,跟你说也不相信,你不妨旁敲侧击向罗桑大人打听一下下落,我们也好早日找到他。”马军听得无聊,就直插话门。 … 扎西忙碌完手中的活,就动身先去了部落,罗桑见扎西回来,稍作思考就有些莫名,按说这茶马,刚刚平定,也不可能有突发情况,那么扎西此次这么快就回了部落,究竟有什么事? “扎西,我不是叫你们几个去重整茶马吗?前些天你才来过,今日怎么又得闲了?” “叔父,茶马虽说市集修整已经差不多了,但我还是觉得不妥,所以带来图纸给叔父看看进行成果!再加上现在外蛮由那个山东来的土匪骆东路接受,而且还听说治下有方,孩儿没有一日不担心叔父和部落啊!” 罗桑听了心情舒畅了很多,说道:“我的扎西好孩儿,你若是真正担心叔父和部落,那就好好听我使唤,做好我交给你的手头是啦!”,接着站直了身躯,转了一圈,又说道:“你看,叔父这不还没老到不能稳住自己的部落吧,哈哈!” “那是这样,孩儿就放心多了!” “还有何事?如果没事,就和叔父吃上两罐酒再回去?” “没…没什么了,哦,叔父,那柳家少爷他们都还在吗?” “白吃白喝大半年,原来就是个草包纨绔,我放回去了,就当是给我那至交哥哥卖个人情!” “哦哦,叔父仁义,孩儿学到了!那我就复命去了!” 罗桑看着扎西日渐成熟长大,也开始有些担心,担心扎西对于他父亲的死还是有所怀疑… … 才是清晨,茶马大街上就已经有很多店门开了,比之当初,繁华了不少。扎西想着还是尽快告诉马家兄弟和秀才他们关于嵩仁的事,但两天都在路上,只吃了几个糌粑也不裹腹,索性就先在集市吃些热点。 正吃着,就听到祠堂那边闹闹哄哄,行人全聚那头。扎西探过头,叫那店家问了问,这才知道,方才在祠堂里有个流浪汉在睡觉,公建修造来到了那里测量拆祠堂,那流浪汉不让拆,竟跟公建的队长打了起来… 什么人这么泼皮无理,扎西决心得教训一下这个人,推开人群,只见那流浪汉,一手提着个碎砖头,一手揪着公建队长耳朵,都快揪出血了,扎西见状,立刻蹦上去一脚踢开了流浪汉。那流浪汉瞬间就捧着肚腹,痛得缩成一团。这下扎西更是气了,大跨步走过去一把揪起流浪汉头发正准备踢出祠堂门口,流浪汉才吃力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扎西觉得奇怪,用手托起流浪汉的头,看了半天才认清这就是柳家公子,惊得向后退了一步,片刻后又反应了过来,问道:“柳公子?你怎么在这?”。 “你这下手没轻没重的,快带我找口吃的!” “好好好,你挺住了!” … 只听得马停住了脚步,嵩仁努力睁开眼睛,看着模糊的几个人影,还没说出话来,就又昏倒了。 … 微微睁开双眼,眼前景象非常熟悉,正是罗桑部落里的风格,吓得一个哆嗦坐立起来,这才想起已离开罗桑部落多时,那这又是哪里,怎么刚刚又看到的是扎西? “喂,人呢?出来啊!” “小子,别喊了,看我是谁?” 嵩仁定睛一看,眼前正是马家兄弟! “马军,敬乾,冬青?你们怎么在这?这什么地方?” “这是茶马,真没想到还能和你这小子见面!” 敬乾又接过说道:“小子,看你这样,花馍馍看来是没戏了!” 嵩仁略显得有些尴尬,咳了咳说道:“马军,你还惦记着这事,我都快忘了!” “算了,不说这了,我倒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情况?” “嗨,一言难尽,先给我弄点吃的!” 第二十二章 传说再次出现 “马军,关于花馍馍的事你能不能不要再提了,一提我就想狼吞它几个!” “好吧,苦了柳少爷金贵的身躯了,那就不为难你了!” 敬乾忽然接茬说道:“哎哎哎,那可不行,现在花馍馍没了,这赌约可得记上去,哈哈!” “就数你贼精,我先扒几口饭吃!” 这可把这堂堂的柳家大少爷饿坏了。秀才,扎西,没有一个人看着他吃的这么香不馋的,纷纷吞着口水,但由于刚吃过又不好开口,最后还是秀才憋不住开了口。 “扎西,你说你,早饭就糊几口酥油茶,哪能管饱啊,冬青还在长身体,这可不能冷落了!” 一众人嘴上不言说,但心里都渴望一个憋不住的先戳穿了,扎西接着马上回应着,话音还没落地,就只看到门里头只留个脚后跟… 嵩仁吃饱喝足,抹了抹嘴,慢吞吞地才说道。 “扎西啊,如果你当初是像今天这般真心待友,我就不会记恨你那么久了!” “切!在部落哪里不好啊?吃的让你吃了,喝的让你喝了,别提有多快活了!”扎西一听,这话头似是有些针对。 “好了,开个玩笑罢了,不过说真的,我打一进了部落就看出了你是个赤血汉子,但你家那大头领可不是个什么善人呐!” 嵩仁本就是个有言就说的人,这话说出来,几个人都有些不自在了,一旁的马军红着脸,胳膊肘子撞了一下嵩仁,哪知嵩仁根本就听不进去。 “不信?你自个觉得他待你怎么样,那老家伙任何重要的事都放在心头,相当精明,我看,敬乾这人老来也是那个德性!” 听得敬乾哈哈大笑,手摸了摸鼻头,对着嵩仁说道:“你这嘴巴真不像大善人柳老爷,还是那个痞子样!” 扎西听得也就只好尴尬地笑一笑,虽然说嵩仁今天点破这些他也老早心知肚明,但是也不得不信之前马家兄弟说的那些话,这个大少爷真不是个一般人,除了看起来不牢靠! 秀才和张可信由于刚入伙不久,对于往事根本不是涉及太多,也就只能坐在一旁尴尬地听着他们聊着,也唯有敬乾能明白这其中的人理颠倒。 “我们大家伙听听这大少爷是怎么这么落魄的,也方便各位互相认识下!” 嵩仁将床边席篾扯了一截放到嘴里咬着,这才说道着这他这一年里的往事,说到兴奋处就拍着大腿站起来,两边袖管往上一拨… “还有一事我至今不明白,就是当初那罗桑…”嵩仁说着回头又看了看扎西说道:“扎西,我没针对你啊,你别生气!就是当初那罗桑对我的态度极好,可是在茶马和城里镇战事发生后的第二个月,也就是带我去了一趟城里镇后,他仿佛感觉对我没了兴趣,把我和老坎儿都放在后帐里,好几日连饭菜都没送来。他好像对我起了杀心,也可能因为是老一代人的或许恩怨吧。但奇怪的是,他和老坎儿好像是认识了好久一样,在我面前老坎儿虽然不说什么,但是幸得有一次听老坎儿说的什么柳,薛家之类的话让我从那后就不得不提防我身边所有人了…” 扎西认真听着,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 “柳少爷,你刚才所说我叔父和老坎儿?他们说了什么?” “哦!也没什么,就是说什么一个天珠的事!奇怪了,你半天闷不做声,怎么对这事感兴趣?” 扎西又觉得太唐突,忙说:“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好奇,哈哈,你继续!” 嵩仁又说道:“我刚来茶马的时候,真的有过想轻生,但后来实在太累,就在祠堂里睡着了…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我刚刚睡着之际,祠堂屋顶似乎要倒塌下来,我急忙翻身却翻身不得,忽听见一阵转经筒转动的声音和着听不懂的梵语,不断挣扎间又看见我父亲的背影,我叫他却发不出声了,就在此时轰隆一声整间房子都摇动了起来,一个老头子的声音很缓和地说着‘七星再聚,蛟绝麦积。乾坤理倒,飞首现世‘。此时我已清醒的感觉到我的身体还在酣睡,我不停叫喊挣扎着,想看清那人是谁,却醒了过来,从没有一个梦境如此清晰过…” 敬乾一听浑身发冷,心说,这不就是当日在凤山所遇的情形吗?只恨当时扎西不在,也许能译一下玛尼经文所述… “扎西,你可知道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出现玛尼经祷告?” “敬乾,你要说是能有个梵文放在我眼前我倒是能看出一二,但这我实在不清楚,根据传说的话,能在梦境中遇到,这也许会是一个预言,也或者是一些奇怪的际遇!” 马军也觉的有些蹊跷,就这个老人已经出现两次在他们之间,也许他们之间会有某种联系,对于当日所见也和敬乾不谋而合,先隐藏起来洞中的秘密… … 次日正午,大家都忙于搭台修建马棚,敬乾急冲冲跑来。 “大伙儿现在没什么要急的事吧,我有一个去处咱们必须得去看看!” 马军似乎已经料想到了,可还是被嘴快的嵩仁抢先一步,问道:“你这家伙一有什么鬼点子,那深情就严肃起来了,这回又有什么馊主意呢?” 这问得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毕竟平时真的很难见到这么严肃的敬乾。 “哎呀,我的哥哥们哎,能不开玩笑吗?我昨夜想了一宿,关于嵩仁所述的再加上我和马大,迷迷糊糊中见到的都是很不可思议,但又不得不重视的怪事!” 马军正要说话,敬乾抢道:“咱们必须得弄清楚,我那日和马大,在凤山见到一个石洞,因为我们只有两人,再加上弟弟年幼,所以没敢进去!” “啊?那不一直是个传说吗?早年也听那些家丁闲谈,但听说那可不一定是真的啊?”嵩仁自小也在茶马玩耍,对于这里的一切也都很熟悉,听到这么一说,也有了些好奇… “我秀才才不信这些,若是你们想去,那我也正好凑个热闹看看真假!”一旁的秀才骂骂咧咧很不屑地说道。 “那你们去不去?” “去啊!走啦走啦!” … 第二十三章 落生无子花 一个没有好与坏明确定义的价值观下,所有只为面前所需要的都被认为是利益。甚至照样如火的艳阳也有几分“人情意味”,学会了“所需”,这片可爱的城市在不断地被毁灭被修建中循环的时候,凤山持续了半年的干旱… 几个人爬上山腰,向下望去,只剩下荒芜与炎日。眼前的这座大山昔日的荣耀尽被折损。传奇,神话,在人为的欲望里,不堪一击… “这山怎么现在变得如此诡异?半年的干旱也不该是这般模样吧?这山腰仿佛就被刀切过一半,但这路又越走越长。”,马军越想越不对劲,思索片刻后,“敬乾,秀才,你俩脑瓜子灵,你们有没有察觉到凤山有些让人很压抑?” 一提到这,秀才突然停下了脚步,双手往腰间一插,四下里望了望,说道:“是啊!我当初在凤山看到的奇花异草和百里松林都没有再现,按说,六月间,这山上各种植被应该是最繁茂的,现在不仅一片荒芜不说,甚至失去了生机,白天都是这么孤寂压抑,这要是在夜晚,那定是更是清冷渗人。”,摸了摸胳膊,六月天,日照当空,却汗毛树立,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敬乾,继续说道:“敬乾,你难道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吗?” “算了吧,我看这走到山顶待会下山定是天黑了,都不知道这山中还会出现什么无可描述的物类…”,张克信看了看四周,再听这么一说,有了一些不安,打岔说道:“你们看敬乾,他好像早就来到过这里,不然怎么今天突然叫我们上山,而且看他也没有太过好奇…” 众人望向敬乾… “看…都看我干嘛?切,你就信口胡说吧!”,敬乾一时给弄懵了。 “都坐会儿吧,听听敬乾怎么说!” 秀才尽管有些自己的见解,但他始终认为敬乾才是个看似糊涂,实则洞悉一切的人。 不觉间,时间已过去大半,敬乾从地上揪起一根草放在嘴巴里,手指着山顶说道:“大家伙,再晚就难下山了,看此情景,太阳落山容易遇到鬼打墙。你们看那山头,我们这不是还没走到吗?我总有种预感,说不好是好是坏,先上山顶吧!” “说了等于没说!”嵩仁忿忿嘟囔着。 敬乾看出大家的心思,但他心里也没有底。自从昨晚听到嵩仁做的那个梦后,整夜睡不着,一贯心思缜密,联系前因后果,还是决定在凤山找到答案。现在看来,起码凤山上的境况已经证实了那梦确实不是嵩仁胡编乱造,只是凤山现如今的苍夷和那个梦中的话到底有什么关联,算了,往山顶走吧,也许也会找到些答案… “敬乾!敬乾?发什么呆啊?咱们快点走吧!” “好嘞好嘞!” … 山顶上也是一片荒芜,处处野草发黄,甚至在山顶上看那太阳更是火红毒辣。山顶那座烽火台上由于缺少了杂草盘根,一个角落已经脱落了好一大块了。现在到了山顶,一个个都没了剩余的力气,只有冬青依旧活蹦乱跳,也不知道从哪里捻来一朵花,左瞅瞅右瞅瞅,趁着嵩仁不注意,将花丢在了嵩仁头顶。爬到山顶已经够受的了,一朵花彻底“压垮”了精疲力竭的嵩仁,恼羞成怒,一奔子坐了起来就追着冬青跑… “冬青,过来,我问你,你刚从哪里摘来的花?”,秀才察觉了些不对劲,这几乎已经连杂草都看不见的凤山,怎能生出花来,将冬青一把抓过来,继续问道:“冬青,你是在哪里看到花的?” “就在山阳坡那边啊,还有好多呢!” 秀才刚要问敬乾,敬乾马上一个激灵,坐起来说道:“对了,我怎么没有想到?哈哈哈。你们想想我们一路走到山顶,皆是因为这日照难忍走的阴坡,而走到山腰时,山上依旧枯木,却能让人有些诡异的感觉!”,敬乾将那朵花拿过来,递给秀才,“秀才,你闻闻,刚刚是不是这股味道有些邪性?” “正是,正是!”,秀才大惊,一伙人忙坐起来接过花朵一闻,瞬间豁然… “这是什么花?” “这花如果我没猜错,就应该是父亲以前泡茶的那些花。敬乾,你还记得父亲那段时日经常早出晚归去采药?” “他采的就是这种花?” “没错!也正是那些日子,父亲整个人就变得沉默寡言,我曾问过他,他告诉我,这花叫‘落生无子花’。” 张克信一听到这名字顿时过来说道:“此花不在五行,非木非土!也叫‘往生花’。我在一本书上见过,长期服用可以看到自己所想的幻境!” 敬乾恍然大悟,:“原以为父亲只是自甘堕落,原是他放不下,可是他可以告诉我们啊!” “敬乾,父亲不是还有我们三个孩子吗?还有什么放不下,他可知道,我们是怎么活过来的吗?这一路我们是有多艰辛!”马军深知,自从茶马遇到变节,没了父亲,直到现在,看不清未来,看不清过去,挣扎中活着,埋怨之心也是在所难免。 “哥,冬青还小,不要失态了。其实你该想想,父亲如果在,也许我们依旧在那个破落的小院里,但这样一来,父亲还是有他自己的苦衷,有些事过去了,又重来过,又过去了,又重来过…往复重来,这种若隐若现的往复重来中,父亲也无不渴望见到最美好的愿景,如今我们还生在这世间,还有这几个铁膀兄弟,一起了了父亲的愿景吧,如果你真有想念父亲,那也许在心底会有一个和父亲一样的愿景!” 往生花,不曾见,不曾来,不曾往,只求今生再现期盼中的愿景。马家氏族几代英杰,到了父亲马瞿真这里光景不再复见,仁慈和王霸俱在时光河流里均没了身影… 再看凤山,这阳坡一面却是另一番光景,灌木丛生,不仅茂盛,而且还多了些西北大地不曾见过的草木,但找了许久都未曾再见到一株往生花… 尾声 凤山七子 凤山不知道是从何时起,天工造化分为阴阳两面不同的景象…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本该是阴坡的繁荣,却恰似被某种力量将阴阳反转,现在正当太阳晒得毒辣的季节,整个阳坡却没有一颗草是焉的。所谓的落生无子花,顾名思义就是自生出来就没有落子,而这花色加上她生来奇怪的芳香把整个凤山都熏染成了诡异的气氛… 敬乾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到了山崖上的一块灌木丛,拔下一颗形似刀柄的草,放在地中央,众人皆围了上来,端详许久后,见那草色逐渐失去本来的颜色… “哥哥们,快看呢!”冬青向着太阳指去,惊讶又欢喜地叫着。 一众人望去,见有几朵彩色的云正在向凤山靠拢,越近就越觉得触手可及,敬乾心中一惊,莫不是凤山显出奇迹就是为了告诉我们什么?从开始的阴阳两界,到现在的彩云聚顶,这都不是寻常所见… 低着头正在看地上叶子的马军慢慢抬起头,摸了摸额头,一滴水滴落在面颊,马上反应过来 “兄弟们,我们先躲一会儿,这水点好大个,很明显是要下一场大雨!”,说完将衣服脱下披在冬青身上向着烽火台跑去,当众人正在愕然中,马军早已抱着冬青跑到了烽火台下面,扎西,秀才,敬乾刚要张嘴问个清楚,一大瓢雨从天而降,躲都来不及躲,将上身衣服往头上一裹也跑向了烽火台… “马大,你是怎么知道要下大雨的?” “今天上山的时候闷燥,方才又见彩云盖顶,你们没怎么注意吧,一颗好大的雨点打落在我头顶。小时候娘带我去地里的时候,每当大滴雨点开始降落,我们就不去除草了,因为会有大雨降临!” “那你见过这么艳丽的云彩吗?” “真是见鬼了,我还第一次看到这么奇怪的云!也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 茶马这个传说之地,历来都是种种奇迹发生,自从军阀征讨时期,逐渐少了很多奇迹。但是凤山的传说一直流传于民间,只是再也没有人见过有什么异象,直到马家兄弟这伙人再次上山。 雪到黄昏下得越紧,看样子今天注定是下不了山了,但凡有个好去处,也不至于在这破损的烽火台下。出于对预言的执着,敬乾决定就算是今晚留宿在山上也要解开这个迷题,只是苦了冬青了。 待雨停,已是到了夜晚时分,天突然放晴,无数星芒露出本色,云月交替,好不美观。只是这破旧的烽火台大煞风景。扎西看的别扭,只一肘子,顶上的角落又掉下一大块,险些砸到秀才。 从白天到晚上,只见到些奇花异景,敬乾有些失落,吁了一口气,坐到了泥水搅拌的地上,同行的几人也都因这大雨耽误了不少时辰,纷纷有些情绪不满… “马二啊,你可馊主意真多!”一向心直口快的嵩仁头一个憋不住开了腔。 “算了,也别指责敬乾了,也许冥冥之中注定让我们来此呢?” “克信啊!你问你哥心里爽吗?大伙心里爽吗?” 面对指责,敬乾依旧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也许只有秀才才能知他一二,但此刻秀才也愣是半天没说话。敬乾心中一恼火,将上衣脱下重重摔在了泥潭里,嵩仁刚准备要去教训一下,却被秀才拦下,几个人在这里不时长吁短叹。 过了良久,扎西有些于心不忍,将外套脱下给敬乾披上… “你走开!” 扎西不解,这买个人情还不领情。 “敬乾,你这什么意思?大伙都已经折腾地够累的了!” “不是,扎西,你别误会,你稍往后走些!” “嗯?你在看什么?” “天象!” “不会又是诓人吧?” “我相信敬乾!”秀才话一说出,像是叫醒了众人,都围了过去。 敬乾一手指向天空哈哈大笑:“果真是天意,我顿悟了!你们看!那是什么!” 只见空中星斗四散布开,其中北斗七星汇聚于一起匀速转动… “兄弟们,成了,我解开了。嵩仁的梦中预言‘七星再聚’果真有所指向!你们原地不动,再看看我们现在所处的方位!” 一伙人瞬间明了,原来是这七星聚在一起的方位正是他们现在七人所聚之位吻合,那么说,这星斗转动不如说是凤山一直在不停转动! 正当几人观天间,一声崩裂,烽火台倒塌,残余之中忽明忽暗有一物在攒动。扎西站的比较近,一把扑住,慢慢翻开手掌,却是一块杏黄布段,上书: 星辰北斗聚,凤山七子现 定平扶乱界,只需义相凑 原来是命中有约,一切的奇迹都是因为定数,如今这七人聚首,按着天文所述,该又是一番造化。心下豁然开朗,唯独冬青却不明所以。敬乾暗自喜道:“命,终不负我!” … 翌日… “依照方位,马军为头领,没有人会不爽吧?” “没意见!”众人纷纷道。 柳嵩仁似乎有些不满,但定数分成,也只能听从。 “好!按星斗方位,马军当在位一,依次为张克明,扎西,张克信,柳嵩仁,马敬乾,马冬青…” 排布完后,敬乾心中也是略有些遗憾,也只能将心中所想压在深处,依然兴高采烈。 根据茶马古老的结义仪式一样,摆起了一块石板,将右手掌依座次按在石板上,各自撒下一把香松灰,许下共同宏愿: “马军,许当世一个安定!” “张克明,许当世一个安定!” … 到了敬乾这里,他假装成咳嗽,蒙混了过去,其他人皆因聚义欢喜,各自心怀志向,压根儿就忽略了敬乾。 等到都因劳累睡了以后。敬乾辗转反侧睡不着,也不知道这奇迹所指是否对错,想着今日兄弟们都激情澎湃结了义,但人心的深处就算是学透了德川先生的读心术,难免也会有很大差池,索性就不再往下想,但对于自己心下早已许下的宏愿,有了一条清晰的路子… 序章 旧事遗案 “那几个孩子已经好多时日没有来部落了!” “罗桑大人,也许茶马现在还没完全修缮好也说不定!” “只不过这扎西不在部落,总有些让人心慌,这要是万一…算了,老坎儿,那些事你都不曾与人透露过吧?” “罗桑大人放心,天衣无缝!” 头戴毡帽,双手互戳入袖管里,老坎儿一副诡秘的表情…老辣的程度定是让人胆寒,这也许正是罗桑将他留住的原因… 那天晌午未到,几个人匆匆下了凤山,也似乎是从那个时候起秀才渐渐变得不怎么爱说话了,也许是有些事他看懂了,也许是有些事他想看懂… 三个月来,茶马新一轮的修缮也大功告成,随着秋收季的到来,茶马复还了当初的盛世。七人看着新建起的街市门面,也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嵩仁看得新的钱庄一时激动,竟道出了一个埋藏已久的奇闻。 “这钱庄我觉得像极了我爹以前常说的薛氏钱庄,太恢宏了,尤其是门庭那两根罕见的虎柱!” “嵩仁,你可别胡说啊,这哪是什么薛氏钱庄,这个钱庄的设计都是扎西的主意!” 柳嵩仁恍然间仿佛想到些什么,有突然忘记,看了看一旁笑容渐失的扎西,问道:“扎西,看不出来,你五大三粗的还有这能耐?这虎柱可不是一般财力的人能盖的住的!” “扎西?扎西!想什么呢?” “哦哦!嵩仁,我想知道你所说的薛氏钱庄的事!” 敬乾一眼就看出了其中定有大问题,敲了敲嵩仁肩膀,问道:“那个,你上次你说在罗桑那里听到过罗桑和你家那个老管家说薛家的事是怎么回事?” “哦,上次他们说的我也没怎么听清楚,不过这个薛家在我爹爹眼里确是个忠义之人,祖上几代人都是朝廷命官,后来因为清廷贼人当道,罢官后做起了钱庄生意,商贸生意都与西域往来!” 扎西听得攥紧了拳头,双眼忽而闪出一种杀气,秀才也大抵是看明白了些什么,凑到马军跟前,扯了扯马军衣角,这一细微动作被敬乾全都看在眼里,言下之意是要收了这好奇心,别再刺探下去。身为最有话语权的马军怎么能不知道秀才所想,遂将手一摆,令道:“众兄弟,这茶马新修完毕,如今城也建好了,今年的青稞更是大收成。与其在这一处纠结于一景,不如我们去城东那酒肆讨个酒喝,岂不是更快活!” 这事虽就此作罢,但一向与敬乾心意合一的秀才这回却将这样一件重要的事压了回去,这让敬乾在众兄弟面前活活吃了个不自在。在那酒肆一个人喝了许多闷酒,凤山一事暂且不论真假,但现在人心还不凝聚,只是几句漂亮的话也恐怕难以服众,很明显这事与扎西有关,而且还不是个简单的事,如不将此节弄个清楚,那便负了兄弟义气,更何况,这扎西现在是罗桑得力干将,如果不尽快拿下,日后必是少不了麻烦… 进秋后,天气也比盛夏好过了许多,这么长时间的困倦乏累和苦闷心事,全都交代在这个酒肆里,一喝就是到了半夜,几个人东倒西歪都趴在了店里。唯有扎西闷闷不乐,到了后半夜依旧没见睡意。敬乾趁着这个时候似醉非醉对着扎西开始唠叨开了。 “生的这么魁梧,却过不去自己的关,该弄清的事非得要卡着,不该弄清的事,你非要拳头说话。” 这要是搁在平时,扎西哪里容得下这等侮辱,也就敬乾能分的清时候,长吁短叹过后,扎西一把抓起酒醉的嵩仁往屋外走去… “嵩仁!柳嵩仁!你给我醒醒,老子有话问你!” “这有马尿,泼醒他!” “秀才?你没睡?” 敬乾在店内透过月光看得仔细,想不到秀才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喝醉,那今天他是什么意思?正当扎西脚踹向嵩仁时,秀才抡起酒罐子一罐子尿水全泼在嵩仁脸上,几番折腾,嵩仁也挺不住,醒了过来。 “哎哟,我的扎西爷爷啊!放过我吧,我现在是头昏脑涨!” “嵩仁,就问你一个问题,你今日说的那个薛氏钱庄什么来头?” “就是以前名震一时的薛老四薛逢!” 听到这名字,扎西顿时六神无主,全身瘫软坐在地上,秀才一看,慌忙扶起。 “扎西,你…你认识薛逢?” “薛逢就是我生父!” … 扎西这话一说出来,不仅是秀才,店内的敬乾更为感到震惊。堂堂部落大将军,却不是个纯正的草原人,那么罗桑和老坎儿究竟隐瞒了什么?扎西明知道薛逢是他父亲,那为何却要拜一个危险的人做义父?可惜柳老爷已不在世,难怪城里镇遭了那么大的难,柳老爷也没去请罗桑出山,看来这件事已经被封的死死的了,难道说罗桑这所有的计划都是他和老坎儿联手策划,那背后到底还牵扯着什么?如果城里镇的消亡也是罗桑的计划,那极有可能是因为柳老爷对这事知些根底,可这个薛家到底是怎么得罪了罗桑,招致杀身之祸?正当明朗之时,秀才又佯装酒醉扑腾进了点倒头就睡,敬乾也只好将所有问题埋在心底… 一件陈年往事在皆大欢喜之日又被提起,这显然会让之后的路更加难走,思量过后,敬乾也开始不敢轻视罗桑这个雄霸一方的部落首领。秀才是对的,因为这一旦被提前捅开必将引来新的麻烦。也只好一步步去找到答案! 第二天,唯有马军因为昨晚酒醉酣睡到了清晨,醒来后,见左右扎西,秀才都还未起,往边上挪了挪,一股尿骚味扑鼻而来,寻着味找过去,看到嵩仁一只腿搭在桌子上,满脸泥巴污垢,半只身子湿透了,凑上去一闻,肚子里的五谷都给捣腾了出来,心想,难不成昨晚这家伙酒醉迷糊错将马尿喝了一通?扶着墙壁慢慢站起,几脚踹醒了嵩仁,问道:“小子,你喝尿了?” 嵩仁慌忙坐起,瞪大了眼睛呆了半晌,才如诈尸一般叫起来:“哪个缺心眼的给我身上弄来这些东西?趁我醉酒是不是灌了马尿给我喝?谁站出来!” 马军一听,笑得直不起腰来,这也才让睡梦中的几个人给嚷嚷醒了… 第一章 水天司 经历过多次战火的茶马,也因罗桑的接手而安宁了些许日子,更让四方匪帮震撼的是,已是垂危的旧破城茶马,翻手又成了一个盛都。都在传言罗桑的野心愈演愈烈,就连矗立了一百多年的战神祠堂也都废除了,然而真正让四方惶恐的正是在原祠堂的位置修建起的那座巨型雄鹰雕塑。了解罗桑的人都知道,早年间,他正值壮年,每每征服一片土地,就会铸造起一座雄鹰雕塑,而今这雕塑的工程越来越大,甚至底座的图案都更加的详尽,鹰爪落处似乎就是整个西北的地图… 众所周知,罗桑部下有一员大将扎西,立下赫赫战功,铁蹄压境就没有人敢与之抗衡,为罗桑部落打下偌大的版图。但有一事说来也怪,罗桑从来不对亲信提及他的军机营到底有多少个神秘的组织。随着茶马和城里镇二城归属后,这大肆地修筑引起了周边首领的猜测,既然罗桑这么信任扎西,甚至茶马的整顿都交给了这个小伙子,那为何这茶马的城防设计与罗桑他处布置相差甚远?难不成是还有什么内因? 一行人出了酒家,径直往大营走去。马军觉得肚子有些空荡,又提议吃了早饭再回营地!谁料,扎西却楞在街边呆了半晌才进了馆子,张克信有些不解,但也将话噎在了肚子里。席间,扎西紧锁着眉头,似乎有心事,一个包子啃了一刻钟,张克信看在眼里,但还是没有说出疑惑。 秀才见克信似有疑惑,心下也已知大半,悄声说道:“克信!有的话能说,有的话不能说,知道吗?” “可是…哥…” 秀才将筷头往盘中一指:“吃菜!” 马军也有些察觉,只是不明这一夜酒喝的,大家都变得奇奇怪怪,转过头悄悄问敬乾:“有什么不对劲吗?怎么大家都这么奇怪?” “大哥,你这老大当的还是别太明显咯,再怎么说,这军中有军中的规矩,我们私下可以兄弟相称,但在军中可还是要收敛些!” “这又怎么了,咱兄弟不是早就有了号吗?” “嘘!小声点,你可别忘了这现在是谁的地盘!” … 红漆大门,青瓦白墙,门口竖两石狮子,青石板子一路铺到了城门口,这等修筑可以说是独树一帜,在当地人看来这根本就是江南风格,可偏偏是将军大营的门口。 熙熙攘攘过往人群,皆是议论纷纷,有说扎西是罗桑私生子,也有说罗桑只是为了找到更好的人选,才将扎西安顿在了部落外。人言可畏,当有些话传开了后,就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无法收回,终于也传到扎西的耳朵里… “马大,别的不说,就说我扎西可有亏待于诸位兄弟?” 众人都莫名其妙,莫不是扎西吃错药了,怎么今天倒是有些问罪的意思。 “扎西!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就问诸位兄弟,我扎西待你们如何?” “为人磊落,不曾亏待众兄弟,只是这话里有话却让我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兄弟们,今外头有人说我是罗桑大人的私生子,也有说罗桑想要罢免我,总之众说纷纭!我平时只与你们交好,要说最信得过的也是你们几位兄弟,也不知是哪个不厚道的传了这样的谣言!” 嵩仁此刻再也忍不下去,将一旁侍从的佩刀一把抽了出来,架脖子上愤怒喝道。 “我知道,平日里你就看不惯我,我这人是有多嘴的臭毛病,但你今天妄自猜测无疑是针对着我,硬是摆出个官架子来,倒不如指名道姓来的实在!” 扎西也确实怀疑一向口直心快的嵩仁,只是碍于兄弟情面难点出名来,看来这回是冤枉了这少爷了,一旁的四人看的目瞪口呆,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嵩仁,慢着!我也并非是针对你,因为对于我的身世你可能清楚一二,加上你向来嘴上不饶人,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你用不着动上干戈!” 秀才,敬乾是个明白人,听出了扎西言下之意,哪里是问罪于众兄弟,分明是想趁着大家都在把这事给挑明了,这样一来,也就卸去了多日心头的困惑。 马军开始也明白了,那天秀才所阻止的正是这件事。如果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传到罗桑那里,这不就是自找麻烦吗,但眼下看来,扎西也是深陷身世之苦无法消去念头,必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自己身为天命钦点的头领,那这事看来是该有个了解了。 “嵩仁,放下刀!扎西,你也别胡乱猜测了,我们兄弟七人相遇相逢又相结,乃是命中注定。这还未共苦就起兵戈了,那也难免太不给其他兄弟面子了吧?”,马军速步上前拽下嵩仁手中的刀,继续说道:“出了这样的事,我这个大哥还是最后一个知道,我向兄弟们陪个不是。但现在也就我们几个人,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起码也让我们有个知晓!” 总算是把两个冤家劝阻了下来,也不得不说,马军作为七人头领,说话做事的确勇谋相并。 扎西叹了口气,才悠悠说道:“不瞒各位,我早就感觉我和叔父之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自小是他养我长大,每当看着他摄人的眼睛我就害怕,也就将压在心底的困惑埋藏至今!” “你不提是对的,如果你当真猜忌,想必在罗桑大人那里,也是纸里包不住火,早晚对你下手!”秀才说道。 “不会!罗桑不可能对扎西下手,以罗桑大人的聪明,他绝不可能舍弃一个得力助手,除非…是…” “敬乾你快说啊!” “除非是罗桑大人跟你说出的身世是一个谎言!” 听到这里扎西突然惊觉,说道:“正是如此!在我攻打茶马之前,叔父告诉了我父亲的死是因为冯司令,很明显是让我将仇恨带到战场来,那么这里面的隐情绝对和叔父有联系!” 马军大惊:“什么?但罗桑看起来对你很器重啊!” 扎西缓缓走下台阶,思索了一番,说道:“你们恐怕不知,叔父对于军内操控严密,智囊团和军机组织更是隐藏的深,我怀疑与他曾经的水天司有关!” “什么水天司?既然操控严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水天司是叔父二十年前组建的一个神秘组织,类似的组织我到现在都不清楚有多少个,也没有透露于我。我只听过杰布长官说过一次,这个水天司就在我父亲死去后解散了,从那以后便知之甚少!” 敬乾听的入神,问道:“那你知道那个杰布长官的下落吗?也许他知道里面的内情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记得在我十二岁那年,杰布因为和叔父意见不和,吵了一个早晨,从那之后就没见过他了!” 第二章 神秘组织 听闻隐藏了很久的神秘组织“水天司”,几个人也开始有些惊讶。水天司,在清末时被称为“第二武林”,名动一时,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个组织的高手和智囊有多少,直到俄大力士团挑战中原时才得以让江湖武林知道这个神秘的组织。当时俄大力士团摆下擂台,号称打遍中原武林,在三天之内将上了台挑战的名师一个个皆打倒在了擂台外,正当俄大力士得意之时,三位异装蒙面的人闻风驾到,领头的一个飞身跃下马,只是一拳就将台上的大力士轰死。随后三人将一块布幡摔下,上书:水天司。还没等看客们反应过来,就见他们早已匆匆离开。 有人将三位义士留下的布幡交到了朝廷,谁知亲王脸色大变,当朝将布幡撕了个粉碎。随即命人查找他们的踪迹,势必捣毁整个组织。经过多次交涉,朝廷节节败退,这才罢手言和,从此中原地区再也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一直到后来,罗桑部落在西北发展壮大,这时的中原武林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对于刚刚建立起来的罗桑势力有所不服,周邻匪帮频频结盟图战,但哪里还是部落的对手。更何况,令人闻风丧胆的水天司也被罗桑重新组招,更是如虎添翼! 为保证水天司全权为自己效力,聪明的罗桑将组织集中军事化,保留了水天司一贯的神秘作风,又将这种神秘的做派借鉴来运用于部落最重要的每个私密组织。以至于最亲信的人也不得知罗桑的军中到底有着多大的潜力存在。 那么,这样一来,对于马军他们来说,要想有个取得罗桑信任的举措,那必是相当艰难… “事不宜迟,我们该早点去摸清这件事!”,马军想了想说道,“扎西,你觉得现在还有哪些问题还要有回避的?” “不行!茶马刚刚稳定,我许久没去总军汇报,迟则生疑,我们能想到的叔父他不会想不到,只有先去部落总军稳住叔父再做打算!” 穿上了行军装,收拾整齐后,却看到嵩仁还是没有动静,一个劲的在房间角落扳着手指。 “要不…我就不去了吧!” 扎西一听,怒火不打一处来,刚要上前,被马军拦下。 “别冲动!你别忘了,嵩仁他怎么从罗桑那里出来的,这会儿去,那不更是添麻烦吗。” “就是嘛!学学马大,别动不动就拳头招呼,欺负我打不过你!” “你也少说两句,你就做个随行兵士,跟我们一块去,免得你在茶马生事!” … 日近西山,这才算是看到了腊子口。嵩仁穿起了兵士皮甲,一句话也不说,闷声就向着队伍中走去,两只拳头紧紧攥着,一向坚强乐观,此刻像是换了个人,一股热流冲击,眼眶不知什么时候起竟留下了泪水。 其他人都在说着闹着,唯有细心的秀才看到了嵩仁的不寻常举动。从马车后面拿了两个窝头,小跑到队伍中,将窝头递给了嵩仁。 “这是怎么回事?想家了?大男人你说你哭什么?” 嵩仁将眼角泪水擦去,低着头叹了一口气,接过窝头就狠狠地咬了几口。秀才本是要问个到底,但看此情况,也就打住了,几口窝头吞下去后这才嘴里嘟囔着。 “呵呵,去年!去他个鸟忠诚!” “怎么了这是?” 秀才还没来得及做反应,嵩仁便将手头吃了一半的窝头扔得老远,拖着沉重的脚步往马车边走去,又将扔掉的窝头拾起,擦也不带擦,吃了下去。 “去年,还是跟着一群人来到这里,直到走的时候我都不明白,他所谓的忠诚到底是什么?” “你是说老坎儿?” “不是他还有谁?我现在才算是看明白了,罗桑家大业大,我呢?家道中落!” 嵩仁望着腊子口垭口,脑海里不断地回想起去年的情景,又想起了柳老爷在世时对老坎儿的每次夸赞…现在想起,早已是物是人非! “你说秀才,老坎儿会不会就是水天司里的人?” “怎么这么说?那不是你们家曾经的老管家吗?” “不对,有问题!我上次临走时他和罗桑单独见了几次面,期间聊的最长的一次是我在帐中,他还时不时地看看我,生怕我听到什么…” “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反常!比如说老坎儿是怎么认识柳老爷的?” “哦,我想起来了,上次在路上我装作糊涂,他跟我说了罗桑的为人和一些过往。我怎么这么大意,他怎么能这么清楚罗桑?还有就是我爹素来喜欢结交义士,他来的时候正是我爹从罗桑部落回来那一次!” “看来,这个老坎儿的确有些不简单!这样,我们跟马军商量商量如何?” “本来我也是不想说这些的…唉…事到如今,我也正好有机会再进罗桑部落,索性大家一起想些办法也好,有关水天司,我始终感觉和老坎儿有些联系” … 天色已晚,正当过了垭口进入部落境地时,突然天空一声雷响,乌云密布。霎时,豌豆般的雨点混着冰雹铺天盖地落下。冒着雨点,扎西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进了城门。 交接了队伍布置后,几个人径直往大营走去,行走到半路,马军秀才几个人却被几个指挥营的头领拦住了,那个头领看阻拦不住,将腰间佩刀抽出,劈向了秀才,马军阵势拉开,正要反手时,一只血淋淋的手硬是接住了那一刀… “二位头领请别再为难我兄弟了,我们有急事要见大头领!”,扎西强行赤手接下一刀,由于抓到的是刀背还好没有太大的创伤,只震破了掌心。但那两位哪里肯听,又一刀劈向了马军。无奈之下,马军运起二分力气,将内力贯通脚下石板,朝空中踢起,重重砸在了指挥营门口,留下了一个约五尺的大窟窿。那二人看的目瞪口呆间,马军转瞬又将二分内力贯通脚下,一个横扫过去,却被一根鞭子生生缠绕,只觉得一股绵柔之力瞬间将马军的气力化解开来,幸好双手撑住了地,不然脚根站不稳就整张脸尽贴石墙面了。 只见暗处那人笑着走了出来,将手中鞭子丢给了手下,走近一看,正是罗桑。 “叔父!” “扎西,离开了这么久连规矩都忘了吗?深夜带刀进大营不说,你还带了人来!” 罗桑说罢,朝着马军走去,一只手重重拍在肩上,大笑道:“看来我军中卧虎藏龙啊!只是这邪门功夫不知师从何处,竟招招致命?” “叔父,误会了。这是我认识的朋友,是来效命部落的!” “哈哈!有此等人在,我罗桑又添一虎将!” 第三章 我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罗桑吩咐指挥营退下,张开怀抱将扎西一把抱住,一阵嘘寒问暖过后,将目光落在了马军一行人身上。 “扎西孩儿,安排你的朋友暂且住下,明日叔父亲自为你等大摆宴席!” … 敬乾等人这才第一次真正看到罗桑部落大殿盛况,两旁皆是金銮玉器灯盏,从门口点缀到大堂中央,两边排开,墙壁上挂贴着几张罕见的唐卡,精美无比。堂中央的那副座椅显得极为抢眼,扶手正是两只龙头…这也证实罗桑作为西北一个最大的势力的野心,强大与征服四方的雄心正使得西北匪帮走向一个部落时代。 正午,操练结束不久,罗桑带着几个副将大摇大摆进了殿堂,见得马军一行人早已到场,拱手作揖罢,便向着堂下席间走去,顺手抓起一只羊腿弯着腰向马军走了过来赠于马军敬乾等兄弟。马军思来想去,这在他人眼中的雄主,也不过是个正常人嘛,而且还觉得有些亲近。这一举动则在敬乾看来大不一样,罗桑身为部落大头领,而今又是这般款待,也许是看出了几人的心思又或者是能力,想要收归囊下。看着马军有些亲向,敬乾内心甚是不悦,几番想要劝阻,无奈罗桑敬酒连连,不好退却。 罗桑自正午,只顾着宴请席下诸位饮酒赏乐,对于其他一概不提。敬乾借着酒醉将秀才拉出营帐外。 “你看出什么来了?”秀才在席上也是憋着一肚子的问题。 “秀才,你就别装了,说正经的,罗桑一言不发,正事不说,那我们今后得作何打算!” “那就得看马大了,我看他还挺中意罗桑的!” “问题就在这里,马军性子刚烈,但对于人情世故依然纯粹,经不起罗桑这个老狐狸的套。眼下对于水天司…” “嘘!看那是谁!” 敬乾顺着秀才所指望去,见远处有一中原装扮的老头缓缓走向大殿方向,心中立马跟秀才有了同样的想法,这个老头莫不是老坎儿? 刚返回席上,老坎儿后脚便到了,神神秘秘凑到罗桑耳边,罗桑听罢,将扎西一同叫了出去… “马大哥,我们刚到访此地,凡事留个心眼,罗桑可是个老狐狸啊!” “明白明白!不过我见他并不像是狭隘苟且之人,言谈举止都很豪爽,也贪杯喝几杯草原美酒,其他的事,过后再说!” 洪涛大浪,兵戈之年,哪个不是为了自己胸中所图,当敬乾劝马军不解后,心里也更加坚信了自己当初的想法,艰难困苦中一同度过,也不曾看到敬乾有今天这样失落过… 这一头,罗桑沉着脸色,责问扎西。 “那个纨绔我早就将他逐出去了,你什么时候又给我弄来了,还好老坎儿眼尖发现了!” “叔父,嵩仁虽是有些不堪大用,但现在来说,他也没个去处,我这才…” “行了,看他年幼,那就随你吧!以后万事都起码跟我说一声。跟你爹一个德性!” 这一句话也激怒了扎西,但还是将怒火压了下去,罗桑哪能不知道扎西的怀疑,只是多年留于身边早就觉得如自己的孩子,便不好用其他手段。 … 夜间,扎西独自摸去老坎儿府邸外,听得屋内有二人在说话… “…” “要是其他人我也就不管了,若是扎西知道后,我该怎么做?早跟你说了,杰布不能留,你还是放他回去!” “大头领,你莫要生气了,扎西虽然成人,但还是嫩芽一个,只是我今日看来他带回来的那几位可有些能耐!前前后后,与扎西交往密切!” “昨晚领教过了,那个姓马的小子若为我所用,那就再好不过了。一手邪门功夫,招招狠辣,正面跟他过招,我真没有把握能对付!” “那若是不能为头领所用呢?” “那就一并除去!” “这可不行,扎西那边怎么解释啊?” “是啊!这始终是我心头大患,要是他知道他父亲的事…唉…!” 墙外扎西听得一身冷汗,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头领,只要保证水天司的事不泄露出去那不就完了?我打听到杰布现在活跃于夏河一带,现在动手恐怕难保两大势力的平衡!” “你什么意思?” “头领莫惊慌,你可别忘了我也曾是水天司三把手,要说手段我也不是没有,只要你一声,除掉几个毛头小子还不简单!”,那老坎儿缓了缓又说道,“我看今日来的那个姓马的小子与二哥有些相似!” “当初水天司对薛卫晏下手也太过分了,唉…至于那个姓马的小子有些能耐,为我所用必成大气候!”,里面罗桑又说道,“老二是不是叫马瞿真?” “正是马瞿真。大头领可别忘了扎西啊,这无异于在给自己埋下雷啊!” “我看薛家这件事该是从柳家那小子传出来的,只恨我心慈手软放了他。” “大头领,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保证他从世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扎西本想是提刀手刃了这二人,转眼一想,要是现在杀他,岂不落个名不正言不顺,到头来,万事都搁置了,兄弟们也将记恨于我的自私。索性,先回了府内,再作商议。 … “马敬乾!老子问你,你爹爹是谁?” 几个人正在偏屋收拾床铺,被扎西这一突如其来地暴走给愣住了。 暂不说敬乾作何感想,马军首先跳了过来喝到:“扎西!你别太过分了,大半夜的,你就只是为了过来挖人痛楚吗?” 扎西依然不依不饶:“我今日听得他人说来,你爹也是水天司的人!我与水天司不共戴天!” 敬乾拦下马军的拳头,质问扎西:“你从哪里听来的?我爹?你是说我爹是水天司的人?” “没错!你爹是马瞿真,还是水天司的二把手!”,扎西气的一跺脚,将手中刀往墙角摔去,“我真没想到啊!一直以来对我无微不至的叔父竟是我的杀父仇人,而我却是个认贼作父的败类!” “扎西!你把话说清楚了,你哪里听来的这些?” “今日我正好听到老坎儿和叔父在院中说话,我多希望这都不是真的…” 第四章 计收英杰(一) 后半夜的风刮的更大了,屋外树影摇动,敬乾更加睡不着了,将地下的鞋子放置在床头,老人都说夜不能寐多半是恶魔作祟,穿过的鞋放在头顶能有驱邪的作用。可依然是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他心里也知晓,鞋子放床头这也只是骗自己,唯独就是今晚从扎西那里听来的消息却骗不了自己,思索了很久也实在是想不通透,明明父亲生前碌碌无为,平平庸庸,怎么现在却成了水天司的一员首领… 风吹摇动的树影映入窗纸也使得他格外心神不宁,久而久之,因为困乏,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梦乡… 三个蒙面的男子,脚步轻盈,从屋顶同时奔了下来,其中一个手中持着一本书卷,另外一个则将背上的包袱束紧了些,走在后面的一位拖着长长地关刀,每走一步就将地上的脚印擦去,往近一看,那脚印里竟然混着血迹…云散月见,借着月光看这院里的摆设,似乎是大户人家,庭前两根大红色的柱子,上面镌刻着一只猛虎,栩栩如生,仿佛快要从这柱子里跳出来一样。忽然听到那头一声惨叫,寒光闪烁间那个蒙面男子倒地,擦脚印的蒙面人又将手中关刀抡起砍了几刀下去,之后从已经倒地的人手里抢过书卷…奇怪的是在这期间那个背着口袋的人仿佛根本没有看见这一切一样,倒地的人动弹了几下,眼神死死地盯着大门口疯狂地叫着:“敬乾救我!敬乾救我!” 正当这时,府门大开!门内一个长发的人拎着一把刀冲了出来,待看清模样,正是扎西,眼神冰冷,一刀劈了下来… 一个惊雷,吓得敬乾从梦中惊起,冷汗直流。 过了许久,才微微颤抖着将床头的鞋子拿下,往屋外走去… 秋分时节,西北的夜里更加寒冷,何况外头狂风骤雨。光溜着上身的敬乾丝毫没有感受到这刺骨的寒冷,留在心中的就只是一个谜团:薛家灭门是否和父亲有关?父亲到底是不是水天司的人? … “哥!我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这两天先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了!”,一整夜浸泡在雨中的敬乾受了风寒,等醒来时众兄弟已在床前坐着,马军将麻布与木盆托到病床前,“你大半夜的往外跑什么,要不是扎西巡视救下,你这会儿不知道会被大雨漂走到哪里!” “扎西?”,一提起扎西,现在就能让敬乾浑身不自在,多日来遇到的这些事情总扯不开这个过命的兄弟和水天司,如今,事情未了结,又闹出来这样一事端。一时间,感恩,亲情,义气与谜案混织在了一块,几近崩溃… “算了,先弄清再说吧!这些日子你就好好休养吧!”,虽是因为罗桑和老坎儿的谈话让扎西对马家兄弟造成了误会,不过眼下还未水落石出,暂不好太过计较。 … 不过几日,敬乾身体已大有好转,正当众兄弟言欢之时,一个传令小兵传令马家三位兄弟回殿议事! 罗桑大营依旧气势恢宏,殿堂内扑来阵阵藏香,三兄弟上殿等了片刻后,见那罗桑手捻着一把天珠,身着素装,才从殿后缓缓出来… “几位久等了,坐!” 罗桑赐座三兄弟后,又转身吩咐左右将殿内刀兵架一并搬出殿内,小心翼翼托起手中哈达披于兄弟三人,这才席地坐于对面桌头。 “自众兄弟来我部落,我便怠慢了各位豪杰!我罗桑在此赔个不是!” 马军听得不好意思,正要回应,敬乾接下茬又问道。 “既然罗桑大人有觉得怠慢了我等人,那为何只单独宣我兄弟三人进殿?那岂不是冷落了其他几位啊?” 罗桑听后哈哈大笑,脸上流露出少有赞许的笑容。 “这位就是马敬乾了吧?果然才思敏捷!不瞒各位,我部落现在要说势力,实力还是对于地方的管制来说,已经足以叱咤西北。但是,我时常迷茫,时常向往能有一众才俊豪杰助我,那西北天下岂不是更加祥和?”,说着又面露苦色,哀声哉道,“如今,各方匪帮依旧视我为大敌,我若不将这部落发展壮大,那这些百姓得何处有个安生啊?” “罗桑大人大德!”,马军听得血脉膨胀,暗自欣喜,乱世,终也遇到一个真正的英雄! 罗桑继续说道:“所以,若想要这乱世不再有更多的人受那些生死分离,肚饿腹饥之苦,唯有我罗桑之势才能担负起这大任,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这种所谓“豪言壮志”瞒得过马军,可瞒不过敬乾… “罗桑大人就明说吧!不然这单独召见,也让我那些兄弟有些心冷了!” 敬乾的一再戳破,也自然挠的马军有些尴尬。可罗桑也不简单,这次只召来马家三兄弟来,也不仅仅是简单到只想他们三人来麾下,老辣的罗桑清楚马家兄弟德能兼备,必是重用。相反秀才等人却因性格内敛未显山露水,更不知此次来部落的目的。这才出此一计,也同时套出其他人的才能,收归囊中,物尽其用。 “既然敬乾小兄弟心直口快,那我也就明说了。我部落中虽然人才济济,但也缺少些少年英才辅助于我,我那扎西孩儿与各位交好我自是明白,所以我想让各位能够效力我部落,怎么样?” 敬乾刚要开口,罗桑却抢在先,双手击掌传唤其他人皆来大殿内… “我看我也没必要瞒着什么了,嵩仁小侄来部落我早已知晓,不妨各位皆做个照应如何?此前所为,我也向各位赔个不是!” “哈哈哈…罗桑大人真是‘心胸广阔’啊!您就不怕我几个人进了帐下心不甘情不愿,再生他事?”,嵩仁早就听得恼怒,大笑道。 敬乾心下思索,罗桑这回是铁了心要收复人心,难道他就不知道我们这些人都与他怨念极深?大仇未得报,怎能先屈身?正当众兄弟迟疑,罗桑又命人端上来一个盘子,盖布掀开,众人大惊… 盘中正是老坎儿的人头! 紧接着,罗桑面色凝重,说道 “这些日子,我听得外面的风风雨雨,我也知各位心有一些未了结的仇怨,经过我几番调查,全是这个老头搞得鬼!” 第五章 计收英杰(二) 盘子中放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无不叫人心慌,就连沉稳的秀才也瞬间哑语,罗桑接着又将人头抓起扔出殿门外,喝道:“将此人头颅悬于腊子口垭口,曝晒三日!” 这下让众人更是摸不着头脑,相对于罗桑来说,这老坎儿是水天司的头号人物,也是罗桑部落能够发展至今必不可缺的一员,那么仅仅是为了几个毛头小子至于下此杀手吗?突如其来的一出,让嵩仁彻底卸下了防备,甚而感激。敬乾心中自然知道罗桑是为了招贤纳士,免去后患。可这样一来就算自己再明白可哪能去说的动心已落地的马军! 罗桑将盖布取过来擦了擦手,走到嵩仁跟前双手抱拳,弯腰致歉。 “侄子,叔父对不住你,时至今日才弄清当日之谜。”,又慢慢站起来,见罗桑双眼已是通红,潸然泪下,“我与你父亲多年交好,若不是因为这个老头儿几次三番从中挑拨,我也不至于和令尊闹翻,这一去就再也没见着…” 回过头了又走到了扎西跟前 “我的好孩儿,叔父好苦啊!你可知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吗?” 再看扎西已然接受了罗桑,罗桑正准备弯腰,扎西于心不忍,忙将罗桑扶起来,说道:“叔父,孩儿体谅您!” “扎西孩儿,你本是薛家公子,我与你父交情甚好。那年正月十五,我命这老头邀约你父亲相聚于羚城共赏花灯,谁知老坎儿见了贵府装设豪华,见财起意。之后,趁着薛逢回府之际,暗藏于府内,将一家人杀了个精光,后又一把火烧了府邸。我听闻后,立马赶到,可为时已晚,只听见内堂传来哭声,这才发现还有一活口,正是我的孩儿你啊!” 说着又是一阵啼哭:“我每每想到此处便心口疼痛,立誓定要手刃这个恶贼,直到前晚我才摸得线索,挖出了这个祸根!如今大仇已报,我再无憾事,只是苦了你我父子感情,误会至今!” 敬乾看着这一幕幕,恍如处在梦中,良久,才反应了过来,思索罗桑的手段恐怕以现在这点能耐不足以应付,转眼间,一个个全都被算计,就算是这个时候再去揭开真相,自己又没有十足的证据,反而引来非议!不妨暂且听从旨意慢慢去调查! … “诸位,如今已真相大白!亏得罗桑大头领这般大仁大义,我等兄弟又再聚于高堂,实时又不得个好去处,大丈夫自当有一番伟业,何不效力大头领这等英雄豪杰,你们说呢?” 为首的马军早已对罗桑此举五体投地,再看其他兄弟,皆已有投靠之意。敬乾大失所望,却也不能再另做言论。 返回大殿之上,罗桑手持金杖,面露喜悦,大喝一声:“拿酒来!”,一众兄弟难抵盛情,个个手捧着大碗喝了个痛快… 夜深后,扎西手提着两壶酒,来到敬乾屋前,迟疑许久,才敲门进了屋内… “扎西,你今天怎么少了些粗鲁,竟在门外徘徊了半天?” “敬乾兄弟,以前的误会就烟消云散吧!你我兄弟喝个痛快倒是。”顺便将两壶酒按个放下,备上两个碗筷,倒下酒去。 敬乾见状,笑了笑,问道:“扎西,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委婉?都是自家兄弟,敞亮说吧!”随即将刚倒上的一碗酒喝下。 “今天在殿内见众兄弟都是欢喜,你为何闷闷不乐?” “我闷闷不乐?我该乐什么?你们倒好,都是一夜情仇!”敬乾说罢,又是一碗酒下肚… 本是殷笑倒酒的扎西听见这话,瞬间变了脸色,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与叔父和解你不悦?” “哈哈,好了,不说了,喝酒!” “你今天必须得说清楚来!” “有什么好说的?前日夜里你提刀追问,说我父亲是水天司的人,与你有杀父之仇,怎么今天又忘了?” 扎西难堪道:“这不真相大白了吗?都是那个老坎儿搞得鬼!”,不知说话间在思索着什么,酒碗满了却不得知。 “哎哎…酒满了!” “哦哦…”,扎西这才慌忙放下酒壶。 敬乾见扎西说话间似乎有些心神恍惚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额唔,算了,不想了!” “说来听听?” 扎西支支吾吾了半天,敬乾看不下去,将碗往地上一摔,回过身子就往床边走去,“你不想说罢了,我也困了,记得关门!” “敬乾,等等等…,我是有些事不太明白…” “那你又不说…” “算了,都是自家兄弟,此事我也憋了一整天。” 见扎西有意谈心,敬乾这才回到了桌上… 扎西自顾自倒了一碗酒,喝下去后说道 “兄弟,实不相瞒,我真觉得心内忐忑不安,要说那老坎儿应该功夫不下于叔父,况且那日我听到的那些话与今日虽有些不同,但也大相径庭,所以心生疑虑…” “疑虑什么?”敬乾也佯装糊涂,故意诈出扎西本意。 “说了你可别生气啊,他们那天我听的清清楚楚,说什么薛卫宴的死,还有水天司的二把手是你父亲,我前日里也问过马军,马军也极度肯定令尊是个平庸之人呐!但听他们所言,说马军长相颇似马瞿真,而马瞿真又是水天司的人,那会不会…” 这也正是敬乾所想,然而又不能肯定,因此才说道 “家父生前沉默寡言,自从母亲去世后,与我三兄弟更是行同路人,茶马一劫,也未听闻出手,但依此判断,他们说的这个马瞿真定是我父亲,我觉得其中还大有文章!” 扎西一听这话,也开始茫然,继续倒上酒水,匆匆喝下。 “那令尊想必是个武林高手,可怎能甘为一介平庸之辈?”扎西思索过后,又问道:“敬乾,难道你就不知道你家中有如何的变故?” 这一问倒是提醒了敬乾,心里犯起嘀咕:莫不是我马家有什么了得的东西?这些年来,无数奇异的事件频频发生,那日虽是梦中境遇,可至今清晰记得那个蒙面人似乎暗合父亲,那手中书卷难道就是…一些蛛丝马迹必然不能放过,结合扎西所听到的,父亲绝对不是平庸人。 酒喝下一半,顿了片刻,敬乾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扎西兄弟,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切不可告知第三人,明日一早同我前去一个地方!” 第六章 起底水天司之谜(一) 七大兄弟自从拜入部落,每日都是对于部落内部的熟络与了解,但对于部落中的其他事宜罗桑却绝口不提。长此以往,就算是贯通了部落的阵势以及规模战略研究,但深入内部的机要组织,除了解散已久的水天司,其他一概不知… 大风嘶吼,小雨中夹杂着雪花,两个人影正往马场走去… “扎西,你慢点…”,走在后头的敬乾喘着粗气喊着 行在前头的扎西匆匆走进了马厩,挑了两匹马,牵过缰绳,迎头接了敬乾上了马… ”敬乾,没事你也得练练了,看你这身板,风一吹就东倒西歪,走了不到几里就气喘吁吁!” 待上了马背,敬乾才打趣着说道:“你呀,别仗着拳大胳膊粗就成天欺负人了!”,又将手中多出的缰绳往腰上一盘,“那地儿你知道在哪儿吗?打听清楚了没?” 此时扎西早已骑马跑了老远,回头大喊 “跟着我就是!” … 西北的天就像是随了暴躁的性子,行了十多里路,雨雪下的更大了,离薛家遗址还有一段路程,可冷风拼了命地嘶吼,连马都快要支撑不住了… “敬乾,再撑一下,过了这道弯,前面有个村子,我们可以暂歇会儿!”,扎西看敬乾整个人蜷缩在马背上直不起腰来,生怕一头栽倒下去,不时地回过头来问候。 过了弯,绕过山后,却见前面有一庙堂,风雪吹得模糊,庙堂似是悬于崖边,二人下了马,牵着绳子迎着风雪走了过去… 这才看清了模样,那庙堂虽是有些破旧却又不失庄严,门口摆放着一口鼎,分明是有人来过这里,待二人正准备进门去,远处一个瘦弱的人叫到。 “二位客人,暂且站住!” 等走的近了才知是此处道观里的一位老道人,生得不凡,发髻高耸,眉眼清秀。随即又放下背上箩筐,拍了拍身上的雪。 “二位想必是从西边过来的吧?”,仔细打量后又说道 “我这道观可没有干粮,若是取暖喝一些茶水,便请跟随我来!” 扎西没顾得那么多,搓着手掌就奔了进去,赶忙又将敬乾扶了进去。 等炉桌茶暖后,道人从袖子里取出三个杯盏,放于桌上,倒茶递给了二人。扎西忙将杯子接过去,一咕噜喝下去半口,烫得立马将杯子扔到了墙角,敬乾见状,怕扎西无理顶撞了道人,起身赶紧将杯子捡起来放于桌子上。 但那道人却不慌不忙,一手抚着胡须,看得呵呵作笑,扎西一来气,挡也挡不住。 “老道,你笑什么!” “年轻人,茶是慢慢品的,千万可别伤了自己啊!” 若是正常人见了扎西这般凶神恶煞的举措,定会吓得不敢言语,敬乾见这老人却丝毫没有畏惧,心下便知眼前这人不是寻常之人。 “道长高人,处事如此坦然…那请问道长,前方离薛家庄有多远?” “薛家庄?哈哈!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你可等这风雨消停了再去也不迟啊!只怕是心中对我这老头子还有着防备吧!” 敬乾本是想用旧名套出些话来,却被老道一语道破,顿时惊觉失礼。 “道长真乃神人啊!我也不瞒着您老人家了。”,敬乾将壶中茶水倒入杯子,递给了道人。 “我二人此番前去是有要事,可听闻薛家庄在多年前已经没了消息,时而听得些传言,正好也与我朋友有些关系…” 道人听后,脸色一沉,说道:“若是要寻江湖事,我这小小道观便容不下二位!向前走个二三里,那有个百里村,那里自有答案!”,道人说罢,收了杯盏,疾步离了庙堂。等到二人反应过来追出屋内,却早就没了道人的身影,正当莫名奇妙时,敬乾却看到门前那口鼎却有异样,唤扎西一同过来… 刚才这鼎的方位正好与现在相反,近前一看,鼎内香灰上留下一串文字: 云开月渐来,世俗皆遮眼 扎西看得不解,便问道 “敬乾,这老道神神秘秘,一声不吭就走了,留下个这么几个字,谁知道是干嘛?” 敬乾望着鼎中的字,思索了很久,也不得知其中含义,倒像是老道自命清高罢了… 离了城隍庙, 二人快马加鞭来到了这个叫做百里村的地方,望四下里一瞧,这村子里的房屋都像是没有人住过,连续走过几家都仅仅是开着门,却没有人影,再往里头走就见一些房子已经倒塌多时,完全不像是有生人气象。 “扎西,你不是说你知道路吗?” “这…我也是知晓个大概,可这村子我前些年还随着叔父来过,那时候还有几户人家…”,扎西挠着脑袋嘟嘟囔囔着。 眼看时光过了正午,二人却还在这个无人的村里发呆。日照林隙,阵阵松香扑鼻而来,敬乾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眉目,失望至极,本想着在哪个破房子中睡上一觉,却见溪边漂着一块焦炭。捡起焦炭才突然想起罗桑那日所说,薛家府邸后来被火烧了,那么这里既然无人,这焦炭极有可能是这附近的。顺着溪流慢慢探上去后,见一平坦的地方有像是一副破落的大庭院… 敬乾大惊,呼喊着扎西上来… 扎西定睛望去,迅速捕捉到了那根倒下的石柱子,拨去杂草才显现出那石柱上的图案,正是一只猛虎!敬乾惊出一身冷汗,这不就是梦中所见到的那根石柱子吗?依据着梦里发生的一切,这柱子旁就是府门了,那么那个倒地的蒙面人又象征着什么,找了半天也没能寻到什么,忽然见扎西翻动的石柱旁有一个脚印,看起来是像哪里见过,思来想去,敬乾这才想起自己家中门前的那块石头,上面有着一个一样大小的脚印,莫非父亲真的是个武功高强的人? “唉~也没有什么!看来叔父说的是对的,我的印象中也就有这样一个庭院让我记忆深刻!”扎西思索了半天,想起罗桑说过的话基本吻合,也就开始对这一切没了怀疑。 敬乾却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地翻着地上的残破瓦片,正在这时突然感觉到头顶像是有人闪过… “谁?鬼鬼祟祟!” 回过神来,却见扎西早已被打昏在地,旁边站着的正是刚才所遇到的那个道长! 第七章 起底水天司之谜(二) 一路过来,从没看到有半个人影,正当发现薛家府邸的时候,那个老道长又突然出现在这里… “道长?你这是何意?” 只见那道长将手一背,半天未做回应。 敬乾急眼了,怕是遇到个不速之客,但看也并无伤害我二人的意思,不妨先试探下他的底细。遂将浑身力气运于双拳,以一式狮子伏兔招呼而来… 道长听得身后脚步逼近,立马向一旁闪过,接着又将手上拂尘甩了过去,正中敬乾面部,脸颊留下几道血印,还没等脚步停稳,道长又侧身速撞,将敬乾整个人都晃进了泥潭里去… “后生出招如此歹毒,招招皆是要人性命的杀招,快道出来我境地,有何目的?” 敬乾此时就像个卸了气的皮球,挣扎半天方从泥潭里爬出来。肋骨撞到泥疙瘩上气力一时使不出来,不仅暗暗生恨,要当日是我习得“廿七极”绝技,哪能处处受这些窝囊气。转眼一想,纵然已偷学得一招半式,却不能做到一击必杀,可想这个老道非寻常之人,若是马军对阵也不一定是对手… “老道长,你到底是什么人?前番寻你,你却在观里留下字迹消失不见,现在又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要杀我二人灭口?” “后生莫要妄自揣测,薛家庄既然已成往事,就此揭开前朝恩怨,将又免不了一场杀戮!之前我留下字迹本想让你二人劝退。果然不出我所料,该来的还是会来!”,道长抚须深叹道。 “道长想必是知道实情?既想劝退我二人,那为何又将地点告知我们?” “这个汉子为人鲁莽,暂且让他睡上一觉,你随我来吧!” 道长将拂尘往腰间一别,左右一看,选了一块平圆的石头坐下,将左臂袖管缓缓抹起,敬乾一看吓得惊呼 “道长!您这是?” 原来那道长的左臂关节处竟是拧转了一圈,半条左臂皮贴内骨,犹如挂在皮肉中…过了半晌才叹息说出了其中原委。 “二十年了…我原以为过去了便可以放下了…”,老道长从地上坐起,将一本书信从怀中掏出… “二十年前我朝清军在河州吃了败仗,众兄弟死的死,伤的伤,只留下我一个人茫无目的来到这里,我心生短见,本打算一死了之,却被这庄上薛大庄主所救下…就这样我就在薛家庄生活了半年…” “那一日,我辞了身便去了附近城隍庙,打算从此忘了恩怨,就此作罢…当晚薛府的家丁带着这份书信来了道观,信中是薛大财主对我的挽留与赏识,我刚拒绝了这份美意,谁知薛家二庄主薛卫宴随后赶到,还带了三个蒙着脸不相识的人,几次三番软硬兼施让我蒙骗大庄主,带这三个不相识的人引荐于大庄主…” “那后来呢?难道这个二庄主和大庄主之间有什么隐情?那三个人又是什么人?” 道长苦笑着,却已泣不成声… “那二庄主和大庄主薛逢本是亲兄弟。因大庄主为人谦和威望极高引来薛卫宴的不满,多次想要取得家中掌事权,勾结大庄主夫人怀上了一个孩子,不料庄中传言被薛逢听到,一气之下赶走了薛卫宴,而孩童尚幼不知事,又是一个独苗,便留在了府中。薛卫宴因此更加仇恨大庄主,几次报复未果,就勾结起西部的大土匪头子,派来三个杀手想混入府中伺机下手,我看他们来意不善就拒绝了。不成想,待我临睡之际突听得山下哭喊连连,推门望去正是薛家庄,赶忙跑下山去,只见府邸已被烧了大半,无数家丁皆命丧于此…” 道长说到这里哽咽着捂着脸痛哭,敬乾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将话锋一转问道:“道长,那你可看清那几个人是什么人吗?” “我见事已至此,看能否救得一两个活人,索性拿起手边一根棍子冲了进去,刚入了半垮的府门,一把关刀向我横劈过来,此人正是那三个杀手其中之一,由于招式来的迅猛我躲闪不及,而另外一个杀手也跳将而起,正当我惊讶之余,那起后手的人却是将那来势凶猛的刀从我面前一脚踢至门前石柱上,借此机会我才冲得府门去,主堂内死伤一片,火光照亮间我明显看到堂中央已经死了许久的大庄主,本能地向前走去却被脚下死尸拌倒,翻过来一看正是薛卫宴,双手双脚都被砍去,死状极其惨烈…我顿时瘫软在地,听得内堂还有小孩的哭声,慢慢爬了过去…却见门外一杀手蒙着面冲了进来,我还手之际又因屋中小孩啼哭扰乱了心神,被那杀手擒了左臂…慌乱中我使出惯招欲要挣脱,但那人似是特别熟悉我的招数,一个背摔翻腾过去,生生拧断了我的左臂…” 见道长痛楚渐止,敬乾追问道:“老道长,那你已经交过手,而且三人中却有人救你有人杀你这是为何?还有那个折你胳臂的人为何会知你套路?他们到底什么来路?” 道长摸了一下已经坏死的胳臂,喃喃说道 “想我二人当初血战沙场,过命交情,你竟走上了不归路…唉…我急中生智,一头将那杀手撞在地上,那杀手见我立地站起,遮面而逃,但是从他手段我已经识得他是谁!由于疼痛难忍我便一头载倒,模糊中看到那个孩童被三人抱走。行至门外,忽见那个手持关刀的人和我熟识的那人将另外一个杀手背后打昏,挑断手脚筋,扬长而去!” “道长,那个你熟识的人是谁?还有那个被挑去手脚筋的人去了哪里?”,敬乾继续追问道。 “到后夜我醒了过来,将二位庄主尸体埋于后山之后,我又回到烧毁的府中,把那个挑去手脚筋的人背了出来一同在城隍庙偏处的道观住下…后来才从他口中得知,他们三人本是罗桑部落机密组织的三位大头领,对于薛家庄一事,他并未杀得一人,又因为人忠厚,事前得罪了罗桑,才遭得如此待遇!” “道长可否告知于我那人姓名?” “那人名叫马瞿真,茶马人士!” “啊?”敬乾大呼! 道长也尤为惊叹,忙问道 “你怎这么惊讶?” “马瞿真正是家父!” 第八章 薛家惨案始末 命运始终逃不开一些本来就注定的事,比如一个败亡已久的废墟会牵扯出早已消失无踪的往事。 薛家惨案之后渐渐地更多人知道了这个已臭名昭着的组织。既已得手巨大的财富,水天司的消息不胫而走,罗桑为了巩固地位,从此在江湖中抹去了这个神秘的“第二武林”,然而谁能想到二十年后一群后人又将旧事翻起… 马敬乾深知一切都不是偶然,虽然他不愿接受父亲是水天司的人,但听道长言说往事,才知父亲马瞿真的苦衷。隐藏这么久了,一切水落石出,想起扎西心中生起一丝同情… 恩恩怨怨将几个无辜的人的命理联系在一起,也许天聚七星,正是天命遣送!地上的废墟经过多年的风化,早已所剩无几,唯有留下的石柱,和一个深陷的脚印… 老道长将拂尘拿起一扫,地上残渣焦炭全都聚拢一起,空白的地方一块块石板依稀呈现,敬乾上前摸着石板,恍然间仿佛看到了所有过往! “年轻人,你休要胡说了,那马瞿真功夫极其高强,三人中论德行与功力绝不在其他二人之下,且与我说是家传玄奇四象功,刚才见你出手怎么却不堪一击?”道长收了拂尘说道。 敬乾听得道长说来,又生一疑。 “道长,我有兄弟三人,自小从未见到家父有何奇异的功法,也未曾听闻家中有这上乘绝学。但门前那块大石头上留有一个同样的脚印,我便肯定这绝对是家父!” “马瞿真现在何处?” “家父他…他已经…” 道长听闻,思索后又问道 “你家门口那石头是否嵌入了院墙内?而墙内那一面是否有数条裂缝,似是多块石头拼接而成?” 敬乾感到惊奇 “道长怎么知道?” 那老道抚须问道:“你可是马瞿真长子?” 敬乾摇了摇头。老道长又继续说道:“若非长子,这门功夫必不可得!得了你也练不了。” “什么?为何?你是说玄奇四象功?” “正是!你父亲绝望之际曾提起过,他因自己走错了路,遂将绝技封于门前大石中,不想后辈再有传承,此功名为玄奇四象,而正如命理一样,多半家中头一子尽得父辈精血,因此命理四象而合,故为玄奇!” “那我要是练了会如何?” “气血两虚,经脉俱断!” 敬乾脑中忽然一片空白,为何会是这样,怎么我就注定不能得到我想要的。 “道长,我乃马家正宗传承,这样都不行吗?” 道长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不行!就不说这玄奇四象对你伤害有多大,但看你这偷学而来的一招半式就足以看出你天生不是块练武的材料。也并非说你不够聪慧,你的才智已是非常高了,我就问你,练来这一招半式的功法来,对你体质如何?是不是自从练学以后偶尔会感到气血倒流,呼吸困难?” 敬乾听后甚是恐惧,但这所言也正吻合,偷得“廿七极”一些招式,自己练了多日后,顿觉体力还是精气跟不上以前,甚至有时累了有假死状态…心下一想,既是家中绝学,交于马军也不失为一件坏事… “请问道长,难道我就…就不能…” 老道看出了敬乾心中阻塞,但又不得不将利害说出,安慰着敬乾。 “少年人不要太过执念于一样东西!中原沃野千里,史历千年,古有百家,今有略法。你若是寻得必成大器!至于你家传功夫,你父亲本意是不想再有传承,可马家盛名早有耳闻,若不能再有传承,我心下难安!” 道长说罢,又仿佛是记起来了什么,怀里掏出一本书籍递给敬乾。 “你也不必太难过了,我这有一套‘太极十三式’与你学来,也可修身养性,也可护身!” 敬乾欣然接下,拜谢道人后便朝着扎西走去,寻找了半天却不见人影,漫山呼喊也没有踪迹。心生起恐慌:方才与道长所言,难道被扎西全听到了? 忽心生一个去处,跑去了后山方向… 远远听到前方灌木丛里传来阵阵粗犷地哭声,是扎西没错了,等走近了才看到扎西跪在一处坟墓前嚎啕大哭,那墓碑紧紧挨着,上头正刻着薛家两庄主姓名… 终于,一切尘埃落定,水天司,这个曾是名满天下的“第二武林”,辗转在动荡的西北地界,犯下了滔天罪行,成了一个臭名昭着的神秘杀手组织。无疑那个使关刀的正是老坎儿,而那与道长相识的水天司大头领始终被隐瞒在真相后头,道长几次避开这个人物,那么这个人是否就是罗桑?按理说罗桑早已成为赫赫有名的匪头子,绝对不会出现在这样的一个危险行动的组织中。既然所有的迷题都已有了个了结,敬乾也就不再多想… 雨雪渐停,二人趁着天色还早,收拾了行头,便返回部落… 此时,罗桑正紧锣密鼓地亲自操演,没了扎西,这队伍的训练便有了极大的困难。吃过了晌午,仍旧不见扎西与敬乾二人,罗桑略显得有些焦躁,脱下战袍骑了马便夺门而去… 正好二人刚刚赶到,与前来的罗桑撞了个正着,罗桑本想好好教训二人一顿,转眼一想马敬乾刚来部落不久,人心未稳,更不知这二人作了什么打算,便卸去了怒火,下马相迎… 二人也都明白罗桑慌张举动,便佯装不知… “好小子!叫我好找,今日操练,那些个兵卒个个都性子烈得很,合我心意!” “哈哈,大头领!对不住了,我新来部落,对于情况暂一概不知,今早兴起,找来扎西与我同行好好领略了部落地界的壮观,实属抱歉呐!” 罗桑一眼就看出二人根本就有其他目的,也就装个糊涂,笑脸相迎,待进城之际,罗桑故意摸到后面,看到二人骑的马蹄磨掉了大半,心下便起了疑心… 入帐内,见其他兄弟都面露不悦,二人心知有其不悦之处,赶紧套上铁盔准备逃去… “告也不告诉我们一声,你两家伙就偷偷玩去了,兄弟们,今儿让他俩请酒宴,哈哈…”马军说着就将手边扫把操起,众兄弟也自然明了,对着二人一顿招呼… 第九章 不速之客 热闹的部落都城迎来了一年一度的“佛经会”,一大清早,远远就能听到民众的呼喊声,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最为热闹的便是位于都城西部的禅静院了… 禅静院,四周院墙都是由青石堆砌而成,高有数丈,空旷的场地跪满了各地来拜会的喇嘛活佛,由于虔诚的佛家弟子常年修行到访于此,地面的石板磨得跟镜子一样透亮… 再看这居于两道城墙夹角的院落,庄严清净。就算是平日里人不多的时候,门前那座白塔旁依旧有许多过往的游方僧人磕着长头拜佛于此。 今年的佛经会照常开展,比起以往部落中更是多了许多中原人士。见此情景,无不震撼这荒冷的西北腊子口内竟是这么庞大又繁华的都城。 正午,军营高墙内,罗桑肩披数条哈达,伴着锣鼓人声从城门走了出来,各方头领见到罗桑皆一一献上哈达,以示尊敬和诚服。仪仗队前方带队的扎西骑着一匹毛色鲜亮的骏马缓缓带队前行,而后跟着的就是其他几位兄弟… “好气派啊…” “行了吧你,就一土匪头子…” 路上行人皆议论纷纷,有向往的,也有争论的… 马军跟在仪仗队中,也是第一次见得这么大的阵势,禁不住跟着其他人一起振臂高呼,暗暗自叹 “若是有朝一日,我也成这万人中心,那该是多么光辉的一幕!” 这所为全被秀才看在眼里,心知马军已有私心,将马一催,追到马军身旁,悄悄问道 “马大,你看这罗桑魄力与实力全聚一身,今日这是何等威风啊?” 马军一听,极是赞同,将身上红带取下,指了指拥于门前的人,才说道:“是啊,你看这哪一个头领不诚服!” “那若是我等众兄弟扶你上至万人之上,马大能否伏得住这各方头领?”,秀才早已知道马军这话说给他听是心中已经生起了野心,奈何其他兄弟粗心大意都没能看到… 马军心思一转说道 “知我者,莫若秀才啊!但我等已效命于大头领,想想过往,哪有今天这样的神气过?” “也是也是,大头领待我们不薄,也绝非有他想,你说是吗?马大?” 马军顿了片刻… “不知道以后将会怎样,现在我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打算,要是长久如此,那以后顶多就是军中一名小小将领了!” 这些话哪能瞒得过秀才,这分明是想有一个机会跳出人才济济的军中,忙应道 “马大可不能这么想,依我见解,佛经大会也许就是个机会,届时各方头领必定对部落会有言辞,也会有其他势力的人派出那么一两个将领挑衅比武…扎西比你如何?” “扎西不胜我!” “那就对了!” “秀才…喂…秀才…你把话说明了啊” 敬乾转身之后笑道:“大哥,还不够明了吗?你的绝技是用来生儿子的吗?哈哈哈…” … 一番礼仪过后,大会开始… 城中央的那只雕塑大鹰赫然醒目,围着的一众僧人渐渐退去后,果然不出秀才所料,各方头领以及使者开始鼓吹献礼。 先是遗羌的部落使者,手持着一把长弓,翻身来了中央,鼓吹一番后,见罗桑依旧一言不发,便说道 “莫不是大头领瞧不起我这玄铁弓?这可是我部落前朝首领的配弓,是太后御赐的!” 说罢伸手在后背箭筒摸出羽箭,拉开了弓…扎西出于自然反应,情急时刻,将随手的朴刀一把甩了过去,正好砍断了箭头,看得罗桑哈哈大笑了起来,那使者出了丑,羞愧难当,赶紧离了场…敬乾见状,悄悄摸到扎西一旁来,指了指马军,使了个眼色,扎西立刻反应过来,跑到后面拉着马军站到了身旁… 罗桑看得兴起,呼来左右两名手下,取来日常行猎的牛角玛瑙缠丝弓,高举宝弓,拉满弓弦。只听得弓弦震颤,箭羽早已脱弓而出,正当众人一片喝彩时,一人跟头翻至半空,正好口衔接住了箭杆…罗桑见状,又抽出三根羽箭同时射向那人,众人惊呼之时,那人早已跳出场内立于场外雕塑鹰翅上…三支箭头尽被踢折在地面… “杰布长官,好久不见!”,扎西认出那就是当日的军中教练长官闹加杰布,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喜出望外。 当然,罗桑也认出那人是旧识,但在大庭广众之下碍于尊面,迟迟未相认… “那位汉子且下来与我把酒言欢,何必跳上高墙故作高深!” 杰布跳下场中,瘦弱的身躯很难让人想象刚才这出奇的武艺是他所施…大步走向罗桑,双眼泪花,抱拳单膝跪在了罗桑面前…罗桑再也忍不住,扶起杰布后赐座于身旁,全程握着双手不说话,仿佛早已放下过去的事… 马军,秀才几人见此情景心中冷了一大片,眼前这人武艺高超,又得罗桑器重,哪还有半点机会… 大会来了杰布后,罗桑更加欣喜。扎西深知杰布的才能,在当初可被誉为是极有可能掌舵的头领备选人物之一… 正在佛经大会举行地如火如荼之时,一声枪响打破了安宁,那边走来一大队人马,全都军装革履,为首的一人腰挎一把大环刀,满脸横肉…众人多半都吓得四散,只留下各方的几个头领和一些随从… “大头领挺逍遥啊,举办这么大的盛会也不通知一下老友吗?都快忘了吧?”,那个军头跳下马高声喊了一声。 “哈哈,怎么会,欢迎欢迎,都怪我一时忙于军中事务,忘了招呼,看座看座…”,罗桑见来人不善,知道肯定又是军阀的人。 那人命令部队其他人等候,带着两个副手大摇大摆走进了场内… “罗桑大头领,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瞧瞧我是谁?”,拿起火枪往自己脸上刀疤处一指… “哦,我还真是忘了,毕竟我得罪的人不少…”,罗桑明知眼前这人却假装不知 “那这疤是谁给我一刀劈的,你总不会忘了吧?”,说着脸色一变,又说道:“您老不记得我可记得!” 第十章 难以抗横的力量 眼前这个凶悍的军头子,从他眼神中就能看出是个亡命之徒。 敬乾突然想起在凤山时德川先生说过的话,而面前这人不就是那副“尊容”吗?不行,得克制自己,虽然说是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可是茶马那场浩劫不断跳跃在他脑海里… 军头子慢慢放下手中的枪,转眼又假装一副哭相,走到罗桑跟前紧紧握着罗桑双手哀声说道。 “大头领,我好害怕啊!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真的好害怕…” 罗桑感到不对劲,想要运力,却发现两只胳臂早已麻木,似乎不是自己的了…一旁的扎西见势不对,怒火并起,刚要冲上前,却被两支枪管架在头顶… “长毛鬼,给我滚开!拉下去给我毙了!” 此时的罗桑早已被对方锁住双臂筋脉,想要抽离却怎么都挣脱不开,正处于紧急。马军暗自运足气力本想出手,抬头一看那个军头子已被杰布控制… “谁再动一下试试看?三声过后一起放手,如若不然,我明日便领军杀到你羚城去!”,原来是杰布早有防备,瞬时掏出腰上的火枪逼得军头子就范。 眼下只有马军是有机会出手,可是毕竟枪火无眼,要是伤到哪一位都负担不起…秀才蹭了下马军后背,默默提示马军不要有动作… 双方僵持了许久后,那军头子也渐渐收了手中力气… “哟!夏河大头领也在这儿啊!你说你好好的一方头领不做,偏要给这老头做下人。”,又抿了抿嘴说:“不如这样,你到我军中来,我家司令最喜欢英雄豪杰了!” “别给我废话!我数到三一起放手!一” “二!” “三…” 话音刚落,那军头子眼疾手快,反手一个擒拿又将扎西虏了过去,右手死死锁在喉咙处…杰布再反应过来已经慢了半招,等人看清时杰布已经倒地,脑袋上架着一把枪管。 马军看的清楚,刚才那人只在一瞬之间就将杰布拍翻在了地上,连反手的机会都没有,快到一般人根本看不清是用了怎样的招式…这招式速度之快恐怕就是我廿七极精熟到家也未必能胜他,索性先收了气力静观其变。 支撑了半天,杰布才从地上爬起,那军头子轻蔑地看了一眼 “不过如此!罗桑!我也不怕司令怪罪于我,兄弟我就是打打杀杀惯了,你也别把自己看的太清高了,也就一土匪头子罢了!” 罗桑气的发抖,无奈不是这个人的对手,舒缓了口气才慢慢坐到椅子上。 “况总兵,我真不知道你光临茶马!若是我早知道的话,哪能不去请你。先放了这个小子,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江湖规矩!” “规矩?你罗桑还跟我谈规矩?趁我睡觉,掀了我的老窝,你还跟我谈规矩?” “那当初我也不是放过你了吗?” “哈哈哈…大头领啊!你刚跟我见面时也不见得这么孬啊?算了,我况鸿飞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至于这年轻人嘛,我看你调教无方,回头我给你调教端正了再送给你!”,那军头子说罢,就吩咐左右将扎西捆绑起来准备要走… “你…”,一气之下,罗桑气血攻心,鲜血从鼻孔里口里喷出。 … 本来是一场鼎盛的佛经大会,中途却来了个这么不识趣的人,搅乱了局面。按理说,罗桑现在早就已经坐实西北,号令群雄。怎么一个鲁莽的军头子也能让不可一世的大首领就范? 当那个军头子俘虏了扎西后,罗桑也因此受了点伤,最让马军等人感到意外的是,那个嚣张跋扈的人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卸了罗桑的威风,还将手中王牌掳了回去。 风波过后,罗桑为了顾全大局,强撑着从椅子上慢慢坐起来… “各位头领不要惊慌,只是出了些小小的意外!”,罗桑歇了口气,宣布道:“佛经大会照常举行!” “切!我们以后还仰仗罗桑大头领为我们众匪帮翻身!” “行不行啊!” “前番打败军阀恐怕是骗人的吧!” 台下众首领被邀请前来,却出了这样的事,也着实有些懊恼,甚至有些人都开始怀疑起罗桑作为西北匪首的地位! 执掌西北匪帮,又是作为头号的罗桑,哪里能猜不出佛经大会出了这样的事各方首领感想会如何。但现在事已至此,为稳住他人,只能强撑…但身旁的人明显都能看得出罗桑气血虚弱,不能撑得太久。杰布立马替令,叫左右行官安排了接下来的佛经论赛!趁着锣鼓声响起,才将罗桑扶到了后头… 这才一会儿功夫所发生的一切,给马军心中留下巨大的险阻。一是担心扎西,二是开始感受到,若将打开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是多么艰难! “马大,想什么呢?魂儿都丢了!” “我在担心扎西!” “不会!先把心收了!” 虽然说是这样,但在马军心里,每个兄弟都如同手足一样,哪能那么轻易放下,还没等到佛经论赛开始,就匆匆离了场,朝着城外方向跑去… “你们给我听好了,酒可以大口喝,肉可以大口吃,但我今天从罗桑那掳来的这年轻人,你们不能乱给我点灯囖!”,离城门二三里处的酒楼下,军头子带着那队兵正颁布指令。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今天踢了罗桑的场子又掳了他的人,必定又与罗桑结下了梁子。土匪头子罗桑从不把他放在眼里,不教训一下吧,这口气咽不下去,那既然教训了就点到为止。 “况鸿飞!你个狗东西,我今天不取你性命我就不姓马!” 马军跳跃起一脚杀到,那军头子看来势凶猛,一时慌张,忙将一个兵卒扯到了身前,可怜无辜的小兵,半张脸被这重重的一个飞踹踢了个血肉模糊。马军见此人阴险狡诈,落地之际气运全身一招千鹤击劈头盖脸砸了下来,却被那家伙一个跟头躲过,扑了个空… “这位兄弟!无缘无故你说打就打?”,军头子离了数远后才问道。 “茶马四百多条人命,你哪能说是无缘无故!” 第十一章 悬殊 “茶马?”眼珠子一转,片刻后,“哈哈,茶马人也有需要活着?早该废了。活了几代人都是占着地,鸟事都没个能耐…” 况鸿飞话音还没落,马军早就按耐不住怒火了。等到抬头看清时,马军已经凌空跳起一人高,双脚扑面踢来…几招过后,马军依然找不到空挡…反而况鸿飞的手速反应越来越快,在一瞬之间能够看到有七八只手在回旋… 马军觉得不妙,心中开始有了紊乱。连续跳跃中我划过了两个变招,五成气力渐渐耗尽,然而却碰都碰不到对方一次… 双方这次大战,来回斗了十多个回合!一旁的兵卒看着双方拼着生死,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只是呆呆地看着。要说平常的一些争斗,无非使得大街上闹闹哄哄引来闲散游逛的人来围成场子看… 况鸿飞仿佛有用不完的气力,当马军再次运足八成功力的时候,显然满头的汗珠子不停抖落。而对方不仅毫不费力,而且气血调动就在双臂间循环,将廿七极刚猛的功力锁在了双手回旋处,根本发挥不出原有的威力,惊慌之余,马军生出一个念头,气力损耗太大,这样下去绝对施展不出廿七极,得找个机会卖个破绽,破了对方的招数… 从这一式上,廿七极弊端尽显露出来。僵持许久后,况鸿飞开始有些佩服马军。这莽汉有点本事,平日里没有几个人能被我八臂擒拿功锁住还能支撑的了这么久的… 正当况鸿飞走神的一瞬间,马军看破空挡,迅速手掌撑地拍起,气力尽数贯通腰部抽身脱离而出,立马又腾出一只手,用尽全身力气,正是廿七极中杀伤力顶尖的一招--合之道。 “啊!”,伴随着一声惊恐大叫,马军被重重摔在酒楼台阶旁… “莽汉!回家玩去吧!看着你也能挺过我一两招,暂且留你一条狗命,茶马的人全是废物!” “这不可能!不可能…”,刚才的一瞬间马军根本没有明白自己是怎么败下阵来的,一向自信的廿七极都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我们走,吃酒去!”,况鸿飞收了口气,捡起了地上的帽子,根本就没把地上的马军放在眼里,转身便从马军身上跨过去… “你别走!我不服!”,趴在地上的马军一把抓住况鸿飞的军靴,鲜血已从口鼻流了出来,但仍旧对于刚才的反转结果心有不甘… “想赢我?哈哈…”,况鸿飞蹲下来,用帽子狠狠拍了几下倒地的马军,猝了一口唾沫,摇头继续朝酒楼内走去。 还没等马军能够挺起身,那些兵士得了令,又是一顿痛打… 身心俱疲,万念俱灰下,除了羞愧还有不甘,只能怪我学艺不精,今天拜倒在脚下,他日我必能拿回该有的尊严。可是眼下气力耗尽,皮肉内动弹就能听到骨头错位的声响,疼痛难忍,还没站稳就一头昏倒在了大街上… “敬乾!”,秀才正从台阶处探出个头来,悄悄呼喊… “什么事?” “马大不见了!” 果然还是去了!敬乾慌张又有些担忧,脸色突然变得难看! “把刀给我!” “不要乱来,冷静,敬乾!” 秀才几次阻拦都没能劝说得动,反观嵩仁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在旁看着,靠他是靠不住了,得赶紧跟杰布说一声… “杰布大哥!马军不见了,有可能是去找那个况总兵了!”,气的脚一跺,“早知道不该告诉敬乾了,他们兄弟相依为命,怪我多嘴!” “你在说什么?现在刚好把局面收拾回来,这…!” “杰布大哥,我去去就来!” “你…唉…” … 敬乾一路奔跑到城门口,打听来打听去才知道刚才交手的地方,赶到时见马军昏倒在街边,浑身是伤… 搬过身子一瞧,后背琵琶骨分措,周围落下无数指头印…敬乾回头一想,刚才在场内那个军头子连败杰布,扎西和罗桑三人,不费吹灰之力。而且招数狠辣诡秘,暂不说罗桑武艺如何,杰布的功力绝对不在大哥之下,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小伙子,快扛回去吧!还愣着干嘛,看在是罗桑大人的人,我这才没把他扔到那旮沓里去,我这酒楼也是要做生意的!”,那个酒楼老板一副势力嘴脸,前几次都还在这喝过几次酒,这回却是翻脸不认人… 敬乾听得心里难受,背起马军就从人海中散去, 路上尽是旁人的指指点点… 秀才赶上来,本是一番好意准备接过背上的马军,拉拉扯扯了半天,敬乾一言不发,秀才有些着急。 “人怎么样了?你说句话啊!” 谁知,平常温和精明的敬乾像是换了个人,一手推开秀才,冷冷地说了句 “走开!不用你们管!”,敬乾抬头间的那眼神,让秀才心中一阵寒冷,这不是人,是狼!只有狼才会这样盯着人! … 一个不速之客,只身闯入内台,不费吹灰之力连挫几大高手,不说敬乾心中作何感想,罗桑也该失落到了极点。马军昏迷不醒,扎西安危难测… 夜晚,只有稀疏的星点散布。屋里头所有人都拉长着脸,敬乾更是不像了从前有说有笑…就连冬青都似乎感觉到了这压抑的一刻,几次欲言又止! “秀才,你出来一下!” “什么事?” 敬乾单独叫了秀才出了门,冷冷地问道:“如果今天失败的人不是马军,而是扎西,你们会怎样?罗桑会怎样?那些人又会怎样?” “这个…我…我不希望发生这种事!”,秀才顿了顿,吞吞吐吐说道。 “可是已经发生了!你没看见那些人是怎样的眼神与嘲笑!” 秀才根本没有想到,敬乾心中的问题竟然让人无法开口,而且是那么地戳人心骨… “怎么能这么想呢?我们几兄弟,在一块不是挺高兴的吗?” 话音刚落,敬乾却抬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以为,只要为人做人事,便是望!心怀大众,便是仁!”,秀才听后心中犯起了哆嗦,没有答话。敬乾立刻眼神锁死秀才继续说道:“都说仁厚就能得心,可你,我,马军,冬青,扎西,嵩仁,在这里算什么?口口声声说着什么豪杰?呵!” “敬乾,你别想太多了!我不太明白你到底怎么了?” “佛经大会!忠诚!仁厚!只要有一点出现问题你就得趴下!其他我也不必说明,秀才!你是个聪明人,希望你能明白我今天所知所感!” 第十二章 玄奇四象(一) “我还是不太明白!” “你会明白的!” “为什么?” “打住,就聊到这里,回屋吧!不然兄弟们会有不悦!”,看着敬乾回了屋里,秀才怎么也想不明白敬乾今天这玩的是哪一出。 到了深夜,城内逐渐安静了下来。得知马军因为与况鸿飞大战受伤后,罗桑也在深夜赶来探望。此刻其他人都已经休息了,院子内只有秀才一个人靠着亭阁,脑子里一片混乱与焦灼…敬乾,这个曾让他感到最可靠的兄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觉得让人可怕,不断回想起从佛经大会开始到结束所发生的,也不至于将一个人拉入极端的谷底。难道是马军?不可能!敬乾到底害怕什么?他又在仇恨什么? 正在惆怅时,听到墙外头有人过来… “明天,你立刻去趟羚城看看!这小子也真是个性情中人!” “明天?那这边怎么处理?” “没事!我无大碍!” 秀才躲在暗角看的清清楚楚,来人正是罗桑和杰布。心中纳闷起来,这么晚了,他们来做什么?平时也不怎么见高高在上的罗桑会屈尊造访,据扎西所说,罗桑并无什么厉害的功夫,现在看他走路平稳,言语气息舒畅,并不像是受了内伤的人… 走到列客府的花园外,罗桑停下脚步… “杰布,你到马敬乾的屋内看看有人没有!”,支开杰布后,罗桑双手提气,一掌击中自己左胸,差点没把心肺吐出来,又稳吸一口气,左右看了看,缓缓调息。罗桑自以为这一举动无人发现,却不知道暗处还有个人。 “头领,屋里没人,门是锁着的!” “那应该就在马军的屋内,走,去看看!” 刚走几步,快要到马军门前时,罗桑因为刚刚受自己一掌再加上伤后疾行,内息混乱,一时间难以控制,咳了几下鲜血喷射,跪倒在地… 与此同时,惊醒屋里头正在打盹的敬乾,听见外面有人,拿起手边的朴刀撞出门去! “大头领!”敬乾大吃一惊。 罗桑手一摆,踉踉跄跄走到敬乾跟前… “别叫这么大声,让马军好好休息,他伤的怎么样?” 他怎么也没想到,罗桑竟然受了这么重的内伤还能亲自上门来探望马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大头领,屋里请!哥哥他还没有醒过来…” 罗桑和杰布进了屋,四周看了看,瞧见敬乾手中还提着那把朴刀,很显然,敬乾还是没有卸下防备,说:“敬乾,还这么警惕啊!” “不是,大头领,刚才我以为…” “算了!马军呢?” “在里头!” 就算是扎西遇难,也没见罗桑这么体贴过,这反而让竟然无所适从。还没坐稳,罗桑突然身体往前一倾,又是一口鲜血吐出。却见他不慌不忙,从腰间取出手帕捂在嘴上咳了几下… 敬乾彻底被罗桑此举扰乱思绪,心中徘徊良久:我该怎么做?会不会是我多心了?于是忙上前将罗桑扶起… 罗桑硬撑着座椅扶手站起来,命敬乾和杰布将马军翻了个身,即使深夜灯烛照耀昏暗都能看得出马军已面容苍白憔悴,罗桑叹了叹气,才喃喃说道。 “马军兄弟可是条真汉子,为我部落受此重伤,怪我!”,余光看了看敬乾又说:“不过好在那个贼人没下死手,琵琶骨受了重挫,可不能小看了八臂擒拿功的威力!” 敬乾听后,阵阵发寒,罗桑如今势力这么大,各方头领都毕恭毕敬。这个况鸿飞既是背靠冯司令,又有这么惊人的功法,罗桑都险些命丧于手,那以后的路更将难走。 “这人留着是个祸害,可如果不留就得罪了司令,不如设下陷阱,让他死个不明不白!”,杰布知道自己也不是对手,就只能想别的法子了。 只见罗桑闭眼摇了摇头,面露难色… “那么大头领依你看呢?”,敬乾思索过后知道杰布这样做的风险太大,而自己就是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也暂且保留。这正好给自己这伙人留个有余地的前程! “扎西被抓去了,马军又昏迷不醒,我心急得很呐!那人的功夫精熟,如果不是非常刚猛的力量的话,很难对付。” 见着罗桑也一筹莫展,杰布接着说道:“那也只能我们联手对付他!” “怎么对付?扎西下落不明,马军重伤不起,说话动动脑子!暂等他们好过来!” 福祸相依,凡是祸事必定就有福依!敬乾此刻明白了,既然已经取得罗桑信任,那么接下来,走上去才是致高的法则! “大头领,不如将此事交给我兄弟几人!” 罗桑真正目的就是想一个万全办法解决掉况鸿飞,从佛经大会再到况鸿飞的扰乱,杰布的回归。罗桑早已料到,一切都是精心布下的一个局。扎西早已心中犹豫,性情急躁不堪大任,以往每年的佛经大会是杰布布置,自从走后便没再有过这么隆重,这么一来,重情重义的杰布必然到访。再说马军等人来历不明,单看几个人皆有过于他人之处,正好可以试探试探他们诚意,也可以一并除掉冯司令的左膀右臂!若是事成,对内,杰布可以和他们几人互相牵制又为我所用。对外,相当于去掉了冯司令的一双眼睛!” 罗桑看敬乾胸中坚毅,但也不好冷落了杰布,说道:“好!既然你们各有主意,那此事就作为一个“皇榜”,谁若能令部落相安无事,又能解决了况鸿飞,我就送他一个大军司!” 在这块大地上,也就只有罗桑部落才有这么完善的军务系统了。大军司这个位置着实诱惑,如果拿下便就有了调动部落一大阵营的权利,坐镇部落三大军司营之一,在部落中的威望也将高扎西一等。 … 敬乾,杰布也因此慢慢有了隔阂。 马军的身体也有了好转,这些时间也多亏了秀才的耐心照顾。敬乾看着马军身体好起来了,对付况鸿飞的时日也该到来了… 第十三章 玄奇四象(二) 遭受多大的苦难,便会有多大的奇迹,马军深信不疑这句话。当敬乾将玄奇四象的消息告知马军后,仿佛这一切都开始变了…冬青虽然年幼但从兄弟关系中看出来了这一切也就只能装作糊涂。 “哥!有些事我觉得没有必要瞒着你了”,敬乾咬咬嘴唇,神色显得有些犹豫,“咱们家有门功夫,我想我该早点告诉你的,你…不会生气吧?” 马军听后也楞了半天。什么?敬乾从哪里听来的?真的有?该不会骗我的吧?一番思想争斗过后,才回过神来迫切地问道:“马二,你别骗我!真有吗?如果可以修习到是不是就能打败那个况总兵?” 看着马军的眼神,敬乾心里明白,要想真的走出一条路来,并不是除去一两个简单的障碍,而是有个宏图大志,这也正是敬乾的私心和犹豫所在。私在空有一番壮志却不得意,犹豫在于真正能够发挥志向的绝对力量却被一个只看眼前的人得到,而这人偏偏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哥哥马军… “哥…我骗过你吗?” “你这鬼机灵的,哪能说得准!” “还真没骗你!”,敬乾沉默了半天才说道:“哥,家门口那块石头你记得吗?” “当然记得啊!可这又关石头什么事?” “石头上那个脚印正是玄奇四象功所留下的!” 马军回想起门口那块裂成无数条夹缝的石头,瞬间又惊又喜。 “哦!我想起来了,那块石头的脚印你说是这门什么玄奇的功力所留下的吗?” “正是!” 欣喜过后,马军也顿时有了些疑虑,敬乾向来是鬼精鬼精的,这么好的事情能留给自己吗?而且还这么心甘情愿,莫不是还在诓自己。 敬乾从马军的表情已经读出了困惑,即便是不甘心,也只好先给马军足够的信任与信心。既然神功不能得,就凭借自己天生智慧,那也未必不能行大愿。 “不相信就算了!看来你优柔寡断惯了,生死游戏,我还能骗你?况鸿飞的本事你也见识了,如今我有什么好处可捞的?始终把我看得那么下三滥!” 见敬乾这么认真,几句话句句戳中心中疑惑,马军就不再有什么迟疑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这…好了,大哥信你!我随你去!” … “别吃了,嵩仁!问你话呢,马家三兄弟去哪了?” 一壶酒抱着,一块肉塞在嘴巴里正痛快,秀才这一顿倒腾,搅了嵩仁的快活。 “滚滚滚!你们几个哪还知道有我这么个兄弟,我看呐,在你们眼里我屁都不是,日子也就这么过了算了!” 秀才问了半天,嵩仁漫不经心得倒着苦水,又急又气:“柳嵩仁!你可真是个现世宝!我们同等兄弟,现在扎西概况不知,马大他们从一大早又消失了,你还能这么安心?你忘了你怎么活着走到今天的吗?” “我?哈哈!秀才你可真会贬人,自从来到这里,我哪天心安过?你知道我有多难受?我巴不得我死了去!”,嵩仁将酒壶摔地上砸了个稀巴烂,又将一口肉狠狠吞下,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没等到说第二句话,秀才立刻一脚送了过来,嵩仁连人带桌子翻到在了地上,刚刚吃进去的肉囫囵吐了出来。本以为这样才能让嵩仁从堕落中爬起,谁知那家伙却就着那倒地的姿势,恶狠狠地捡起地上吐出来的肉继续放进了嘴里… “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去死!你别忘了凤山许下的宏愿!”,秀才说罢,猝了一口唾沫在地上,转身看都没看一眼就出了大门。 屋里只剩下嵩仁,此时此刻,嵩仁仿佛卸了气的皮球,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捡起翻倒在地的肉就往嘴里送,一边撕扯着肉,一边流下泪水,手指的皮肤也被咬烂,混着血水,狠狠地吃着…看着秀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外…内心的压抑与痛苦将整个人包围在了灰暗的无能为力中。 … 玄奇四象。相传明末时期,崇祯皇帝刚登基不久,西北贼人作乱,茶马,腊子口,羚城皆被侵占,一时间烽烟四起。正当百姓陷入危难时刻,一个清冷的夜晚,一伙猎户救义组织异军突起,直从羚城打到茶马,解救了这一方百姓,为首的头领正是马氏先祖马槐。相传,就在攻城的前一年,凤山出现异象,大地震颤!而这时马槐正孤身一人打猎,见山体快要崩塌,自知已经没救了,正要闭目待死时,一道白光闪过惊醒了马槐,遁着白光足迹才发现前面灌木丛有一处洞口,正好可以容纳一人藏身。 大山足足震颤半个时辰,马槐发现凤山似乎是有生命迹象,吓得躲在洞内不敢喘息。等到风平浪静时拨开灌木丛悄悄探看…这一看,更是让马槐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明明是黄昏,怎么突然出现四颗星斗低落盘旋于凤山四周缓缓落下。 由于好奇心驱使,马槐从洞内爬出走向星斗落下的地方,却见落下的星斗早已落地成为四颗偌大的巨石,而石头上似乎有些文字。马槐看了看四周,拿起手中的叉杆轻轻点了点巨石,见巨石不动,这才松了口气。于是仓促下山取了纸笔,依照巨石上的文字抄写了一半下来… 待到第二日叫上弟弟马魁,带上绳索再上山时,发现山中巨石早已不见… 兄弟二人回了家后,将抄写来的文字串了起来,本为次子的马魁最先领悟出天书奥妙,又将功法精要编纂成书,二人得此天书喜不甚喜。但意外还是发生了,当马魁在吸收养元功法时因血气逆流,当场毙命!后人经过钻研发现这门功法的惊奇之处就在于,血脉尽传的长子才足以驾驭这本天书奇功。从这以后马家便世代忠告:只有长子才能修习此功法! 世人从此皆知马家氏族神功威力庇佑一方,但有所不知的就是到了这几代像是受了诅咒一样,再也翻不起身…尤其是马瞿真,在茶马人看来更像是一个废物! 第十四章 玄奇四象(三) 如今的茶马,自收归罗桑后,大兴建起。 马家本来想预先告知罗桑,却被敬乾拦下。 “大哥,罗桑是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吧?你向他告知还不如直接告诉他我们去做什么!” 任何细微之处都被敬乾能够预料在先,马军虽然心里有些堵塞,却佯装镇定,说:‘我也知道,毕竟罗桑现在是大头领,我们这样说也不说一声恐怕也会引起嫌疑!“ 敬乾听出话锋不对,也立刻意识到马军心思。从腰间取出一份提前写好的信件递到马军手中... “这是什么?” “哦,这是我昨晚写好的一份信件,若是大哥觉得还不放心,就将此信交给罗桑。他肯定会放行!“ ”你这么肯定?“ ”你打开信来看看!“ 马军半信半疑打开信件,见信上只写着四个大字:茶马有变!”,吓出一身冷汗,问道 “这不是找死吗?”,又赶紧将信件揣进怀里。 “哈哈哈,马大,你也有紧张的时候啊!” “换做是我,都能一眼看出这简直就是欺侮啊,被罗桑看到还不会把我哥俩生吞活剥了!” 敬乾看马军仍然惊慌,拿过了信件,扔到水里才说:“我的好哥哥啊,你再仔细看看!” 马军怕水中信件漂走,立马捡起,见到信中隐隐约约现出几个字来,借着光照才看清内容:扎西生死,不明不归! ”罗桑万一只看那四字,那不还是完蛋吗?“ 敬乾无奈说道:”你想想,以罗桑的精明,看到这么一件大事会没有任何反应?“ ”所以,你这明着的四字是引起罗桑的注意,而隐藏的字表面是找扎西下落,实则是告诉他效忠部落的决心?这样一来就可以引开罗桑对我们的防备,也正好掩饰了此行的目的对吗?“ ”哈哈哈,难得马大能够开窍!” “那么罗桑怎么会知道你信中有信?” 敬乾拿过了信,得意地解释:“茶马有变!这四个字的威力足以让罗桑心中一震,待罗桑反应过来后,必知信中真章!” “那么信件由谁交罗桑那里?” “就放置在房间,自会有人送到!” … 也没好好数数几日没来茶马了,只是再次看到这座城,仿佛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人还是原来的人,却心里陌生了好多,在相依为命的兄弟三人中,敬乾变得日渐疏远,尽管私下里还是兄弟… 门口大石头依旧还是老样子,只是屋内多年没有住人了,门板看起来旧了好多。 马军,马敬乾同走到门口,一言不发,昔日光景悉数浮现。冬青虽说是年纪小,可也看出了两位兄弟之间的隔阂。 “大哥,二哥!我们收拾一下家里,不要回去了好吗?”,话说罢,独自走到门前,推开了那扇门… 一道门,仿佛把从前的欢笑放了出来,院子里面杂草长得淹过了半腰,冬青跨过门前的台阶,转身看向两个哥哥,都似乎是个木头一样。本想要开口,却将肚子里的话咽下去了… 门板上的画已被时光冲刷的模糊不清,院子内的李子树却像院子里的杂草一样。两个人其实都想过从前,两个人也都想进了这院门再也不听外面是是非非…看着一切熟悉又难过,敬乾心里一酸,感慨万千:究竟为了什么?强权吗?还是活着?那破瓦危墙的厢房里可再也没有马敬乾! 马军何尝不是这样,也就唯有冬青,依旧初心未变。也许只是年少,不懂得世间的磨难与苦恼… 微风吹过,一个结成干的李子倏地掉到脚下,二人从回忆中打断,互相尴尬地看了看… “那…敬乾…这石头怎么弄开!” 两人心里都很亮堂,此行,目的就是来取到玄奇四象! 有时候,两个本来无话不说的人,突然变得客气起来,才是最致命的开始… “哦,我让冬青找找屋里头还有没有什么工具!”,敬乾心痛此刻的感觉,但也没有办法,无时无刻的躲避开始成了两兄弟最好的交流。 不过一会儿,敬乾扛着锈迹斑斑的锄头过来。 “墙也快倒了,你闪开点,直接推倒算了!” 锄头落下,墙倒瞬间,三人心中从此对于家的牵挂一干二净。 扒开破砖烂瓦后,那块石头沿着缝隙裂开,里头滑落出一团包袱,马军又惊又喜,冲上前拾起,剥开了外表紧裹着的麻布,而里头又由一块羊皮包裹了一层,打开羊皮才现出包袱中的簿册,“玄奇四象”! “敬乾,你看!”,马军双手微微颤抖,翻开书页,喜悦之色难以名状。 “这本功法内容极简极短,这两天就先住在这附近慢慢领悟吧!”,敬乾冷冷地回应,让马军本来的喜悦渐渐淡去!转而又在心里徘徊:既然是家传功法,他为什么告诉我,而且是那么不情愿!” “敬乾,你站住!”,马军追上前,继续问道:“这是家传功法,你,我,冬青都可以修炼,为什么你脸色这么难看?” 敬乾只是无奈冷笑后,说不出一句话来… 马军看出有些问题,也知道敬乾不做言语,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 夜晚,借着烛光,马军打开了玄奇四象,翻开书页见书内夹着张磨得细薄的羊皮,羊皮上写着些细小的文字… “马氏槐,得天书…” 由于年久,字迹已经显得模糊,马军拿过灯台靠近一照,见下文写着: 功法奥妙,得于天公。吾弟魁,气血未得长子,遂走火入魔,静脉爆裂。告于后人,功法必长子直传。 “原来是这样,难怪敬乾看起来那么不甘心。” 继续往下翻看,见书中描述早已经过简化,但正是这简化,反而使马军难解灌输气脉的详细描写。 “若与其神合,必与其意合…”,翻来覆去,都是写的简化的招式… 再往下看,这就很详尽了,页面上画着一个人形穴位图,而且四周都做了详细的解读… 正看着,忽然听到外面一阵风声,一个人影闪过,赶紧吹掉烛灯往门外走去,见敬乾也正好冲出门外… 第十五章 鬼魅 那黑影步伐极快,二人几近同时追向客栈楼阁通道。 马军见追不上,鹞子翻身,跃过楼梯扶手,一把抓向黑影,扑了个空。再瞧那黑影早已奔出门外混入黑夜... 登时心中惊颤:世间还有这样的怪事,方才手抓上去的一瞬明明感知到手中有物体存在,而后却不见任何踪迹,仿佛就在半空抓了一把! 这时敬乾也正好赶到... “没抓到吗?” 这才使马军回过神来,说:“敬乾,马上叫冬青起来,此地不能再留了!”,顿了顿,“哦,还有,今晚万事都留个心眼。” 说罢,马军看了看双手,刚才的触觉依旧没有散去,可到底是人是鬼? “二哥,到底怎么了,大半夜的!”,冬青迷糊着眼睛,套上了半只袖子问道。 “冬青,小声点,大家都睡着了,我们换个地方睡去...”,刚给冬青套上衣服,拿起裤子时,一个铃铛掉在了地上,“你这铃铛哪里来的?” “店家那个姐姐送的啊!” 姐姐?自进了客栈就没发现有个姐姐,冬青是怎么遇见的,突然之间一个疑问徘徊在敬乾脑海:刚才顺着楼梯下去一股芳香,难道?不会不会! “二哥?二哥!”,见叫着不动,冬青摇了摇铃铛。 “先不管了,立马穿好衣服,咱们下去跟马大会和!” ... “几位大半夜的恐怕不是来做贼吧?”,一个温婉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敬乾停下脚步,不做回声,闻了闻气味,抬头向楼上望去。 只听见楼上刀出鞘声,迟迟不见人影... 马军心里一震,将背上包袱束紧,气运双拳:“敬乾,带着冬青慢慢移动到我身后来!” 冬青隐于马军身后,见敬乾反而向前走去 “楼上人自己做贼心虚,见不了人吧!” 话音刚落,楼上房间又传来那个声音:“既来之则安之,几位汉子这身行头看似不像是过往百姓,倒像是绺子窝里出来劫道的!”,随着楼上吱呀一声门开,马军拳头早已按捺不住,左脚点着一旁桌角跳将而起,腾跃在半空顺势从身后抽出一把朴刀劈砍而下...刀锋猛落门缝间时,一颗核桃大小的铃铛飞速窜出... “马大!!!”,瞬息之间,事情发生的突然,敬乾惊得大声呼叫。 幸好马军身手敏捷,将手中朴刀横挡在前,那颗铃铛正好碰撞在刀刃上,嵌进刀刃半寸有余... 一位半掩面纱的老太婆拄着一把系了三颗铜铃铛的拐杖缓缓从屋内出来。 马军见老太婆年迈,不像是个恶人,这才收了刀。 敬乾因为刚才一幕的惊动,这会佯装镇定,挺起了腰身,把脚向后挪了挪。 “大娘,茶马如今四下安定,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来到客栈下脚?是没有居所吗?” 那老人停了停脚步,眼睛直勾勾望着冬青。冬青偷偷瞄了几眼才从马军身后出来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冬青,你笑什么?”,马军疑惑地看着冬青。 看着冬青发笑,敬乾心疑,:这老太婆看起来年迈,刚才铃铛使出时却巧力非常。虽然气劲上不如马军,也看得出马军紧急收手,但以前从没见过年入花甲,双目还能这么凌厉的老人,举手投足间倒像是刻意伪装,还有刚才冬青的铃铛。 老太婆下了楼梯口,打量了兄弟几人后,小声说道:“二位,你们带着凶狠的器械,半夜偷盗,难道连个年方不足十五的小孩也不放过吗?” “老太婆,你老眼昏花了吧?哪里瞧见我们偷盗?”,马军听老太婆话里有话,顿时懊恼。 “哦?那你们大半夜叮叮当当的,难不成是遇鬼了?” 没等马军说话,敬乾笑盈盈过来凑到老太婆耳边说道:“我们遇见老‘女鬼’了,而且还是个臭脾气!” ”什么?你这人说话怎么还带刺儿?”,老人听到敬乾这么一说,脸色大变。 敬乾继续说道:“方才黑影刚刚消失,你就出现。而且那黑影留下的味儿和您身上的是同一个味道,大娘,您就别装了,几十岁人了,还非得往身上塞几斤香粉吗?哈哈哈...” “你!”,老人一气之下,提起手中拄拐就朝敬乾身上打。 留在一旁的马军莫名其妙,挠着脑袋,被搞迷糊了。冬青看此情景,更加憋不住了,坐在地上大笑起来。 “慢着!大姐,哦不,大娘!”。 嬉闹中,马军也从身影中看出了眼前的老人,分明就是一个年轻女子。 “敬乾,悠着点啊,这老人可狠得很啊!” “姐姐,你就别装了,谁看不出来啊,哈哈哈...” 正当客栈内嬉闹成一团时,马军突然察觉到客栈外有人,迅速转身看去,却又见那个黑影遁入黑夜。 随着马军破门出去,所有人立刻绷紧了神经...敬乾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质问道:“你们是同伙?” “谁啊?”,女子惊慌应答。 “别骗我了!” “二哥,不是姐姐!她是个好人!”一旁冬青喊到。 “不好,还有另外的人!你们快随我走!” ... “哪里跑!”,马军这回留了个心眼,一路尾随黑影追到巷子里,见那个黑影跑到死胡同,总该没地方去了,大叫一声。 黑影停住脚步往后看了一眼,马军见状急将手中朴刀扔出,但见朴刀穿过黑影身体戳进了后墙,又立马脚蹬两面墙体直冲上空,使出一招合气归一,朝着黑影杀来。 黑影见招式凶猛,急忙向后退步,马军逼近时,又翻了个跟头,跟着一脚踢来,霎时间电光火石… “古怪?钻进墙里去了!,是人是鬼,出来见分晓!”,马军摸了一下墙壁,上面有一丝血痕,分明是刚刚击中了它一着,但任凭功夫再高却始终拿不住一个缥缈的黑影,难道这真的不是人吗? 马军想到这里,心生恐惧,拔腿向外跑去。碰巧与上前追来的敬乾撞了个正着,摸着头坐在地上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那不是人,是真的鬼!”,马军惊魂未定,嘴里自言自语着。 听到这里,那个女子沉默了半晌,说道:“那不是鬼!” 第十六章 生死执行令 黑影再次出现后,与马军在巷子里正面交锋,纵使马军使出十分气力,但那黑影就如同一只缥缈的灵体。 合气归一本是廿七极中杀伤巨大的一招,虽然马军现在还没完全领会这一杀招的精髓,但刚才一拳落下,也足够让一般物体崩裂个粉碎。出乎意料之外的就是,拳头落下处只是在墙面留了个碗大的窟窿,而那黑影渗入了墙内,不见半点踪迹。 “姑娘,可不要诓我们,我分明见到那物像是个黑烟无孔不入!“ “既然它已经出现,那就象征着江湖将会再起风波。你们几个随我来吧!”,那个女子神色凝重说道。 好端端碰上这样的事情,再听姑娘所说,三人有些心神不宁。看着其他两兄弟紧随女子走去,敬乾心中生起一种不详的预感:这个姑娘底细不详,所使用的怪招狠辣稀奇,到底是敌是友还不知晓,怎能糊涂大意言听计从。 “喂!你还在怀疑我?快跟上!”,女子发现敬乾还在后面发愣,一把从耳朵上揪了过来。 部落里,罗桑大发雷霆。 “糊涂!把那秀才给我找过来!” 秀才被传唤到列客府,加急脚步走近府内见罗桑眉头紧锁,双拳紧握,在屋内来回踱步。 没等秀才跨过门槛,罗桑便问:“马家兄弟们去了哪里?连你都不知道吗?”,见秀才吞吞吐吐,罗桑破口大骂道:“你呀你!倒是给我爽朗些,别像个娘们儿!” 秀才脸一红,但关于马军几人究竟去了哪里自己也不知道,一时哑语。 罗桑将桌上的信件甩到秀才面前;“你看看,你不是办法多吗?” 秀才捡起信件,见上面书写着:茶马有变!顿时惊呼道:“什么?不可能!” “哎呀!不是叫你看这个,这信中有信,你就看不出来吗?”,罗桑不耐烦地说道。 秀才忽地想起之前部落常用信件书写方式,拿起手中信面向光亮看到:扎西生死,不明不归! “大头领,他们真去闯羚城了?” “你问我?你们几个不是很要好吗?不要啰嗦了,马上命人拟份手信送往冯司令那里!”,罗桑下令后却迟疑了一会,“慢着,先不去羚城!” 秀才不明罗桑再三变卦,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罗桑说完立马转身离去,半路上冷静下来,思索着:若是马军一意孤行,去找况总兵,我信!可敬乾天资聪慧,哪能这么鲁莽?暂且作罢,只要跳进我罗桑的手掌心,料他们也不会有什么私心。以后防着敬乾,这小子不是个平卧的人物。 走走停停转眼又想:万一他们瞒着我?马军看似忠义,实则内里暗藏雄心。加上这几人私下交好,里应外合!不行,得想个两全的法子,这样下去迟早会毁在这几人手上。而今正是用人之际,又不能打发了他们。 正经过城内牧场,忽见两只独角的绵羊被一只雄壮的山羊围追地满地跑,当下心生一计:若是给他一个大军司,而我削弱职权,那岂不是正如那两只无角的绵羊! 过了子时,月影照耀下四人匆匆进了茶马镇外头的一座海神庙,马军取下包袱,拿出两根火折子吹亮整个庙堂。 几个人连夜赶路早已精疲力尽,爬进草铺就地卧下,女子见庙堂十分破旧,海神雕像被火光照耀下显得格外惊悚,尖声大叫起来。 马军本能地闪身拦腰一把抓紧女子,因力不受控制,差点摔个人仰马翻,女子脚下一滑飞出了门外。 马军一时慌张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两只手无处安放,一个劲的搓着衣兜,终于还是憋不住笑出了声。 “姑娘,马大为人实诚你就别见怪了,哈哈哈!”,敬乾见这一幕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女子又气又痛,从地上爬起后,将那头顶的假发,手中的拄拐一并扔了过来。 一改之前的蛮横,化作娇小的姑娘,乌发及腰红衣玉带,梨花带雨哽咽着朝马军身上扑打而来。灯光照耀,二人都傻眼了,好一个娇俏的姑娘,那双眸子似是嵌入眼窝的星河,深情夹着哀怨。任凭姑娘捶打,马军早已没了魂。 “哎呀呀,打情骂俏的,有小孩在呢!”,敬乾看出两人似有意合,故意打岔喊道。 两人相互一视,顿时脸红。 马军欲言又止,敬乾便喊道:“姑娘,马大是想知道姑娘芳名,又不好开口。” “本家姓仇,单名一个莺字”,姑娘犹豫一会,见马家兄弟不是个恶人,就报上了姓名,又继续说道:“天快亮了,我该回去了!” 马军抢在先回答道:”仇姑娘,我叫马军!“,说罢,挠头不知所措,嘴里开始支支吾吾了起来,”我们兄弟三人本就是茶马人士,却没见得有人家是姓仇的。” “大哥,你在说什么呢,仇姑娘也没说是茶马人啊。”,敬乾打量仇莺一番后,问道:“仇姑娘,容在下多问,姑娘是否是西域人?” “你怎么知道?” “哦,看你长相不似中原人,而又身上散发西域香粉。“,敬乾见中,又问道:”之前听姑娘所言,那个黑影是人不是鬼,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仇莺闻听黑影之事,面露惊慌,不敢作声。敬乾却步步紧逼:“若非真的被我说中,你和他们一伙的?” “敬乾,别吓着姑娘!”,马军见敬乾接连追问,有些过分,走上前安慰道:“姑娘不要害怕,实话告诉你,我们是罗桑部落的人。但我们并无伤害他人之意。” 仇莺这才安下心来,小声说道:“难怪!黑影一直尾随你们,原来是罗桑的人!”,舒了口气继续说道:“罗桑不是个善类。这个黑影出现在他的地盘,而你们又是罗桑的人,必定和罗桑有莫大的关系!” 敬乾听出事情有蹊跷,拱手上前说:“姑娘请恕在下方才冒昧!那它是怎么知道我们是罗桑部落的人?” “如今茶马这方地界,除了罗桑的爪牙,还能有什么人敢光天化日之下带刀进城。”,仇莺极为不悦地看了眼敬乾,继续说道:”要说当世什么人能有这样的神通,除非’幽冥镖局‘。“ “’幽冥镖局''?“,敬乾立马色变。马军见敬乾脸色不对劲,忙问道:”’幽冥镖局‘是什么?你们怎么看起来这么害怕?” 敬乾才轻声说出:”’幽冥镖局‘,押的镖物就是各地重要目标人物的人头,人死即镖达!” “对!”,仇莺接过话继续说道:”他们一旦出现必定接到了镖令,在西域乃至中原武林都知道‘幽冥镖局’接的镖,就是生死执行令!” 第十七章 五件事 “天快亮了,我该回去了!”,仇莺走出门外看了看天空,转身望了望马军。 “仇姑娘,一晚上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会儿你又孤身一人...”,马军低沉地说着,不自然地挠了挠头。 敬乾见马军对仇莺有些不舍,仇姑娘正要说话,敬乾将地上拄拐捡起递给了仇莺,并说道:“外边天还未亮透,姑娘不必急着走啊,再说,你一个女流黑天马虎的出去,要是再碰上那个黑影怎么办呢?”,说罢,偷偷给愣在一旁的马军使了个眼色,见马军仍然痴痴楞楞,敬乾又赶紧后退两步,猛踩了一脚马军。 “哦哦,仇姑娘…不如,不如我送你吧。你一个弱女子,若是白日里独自行走都能叫人担心。何况这,这天色还没完全透亮,我们这才相识不久,又见你离开,不知哪天才能再相会。”,见马军说出这番话后,仇莺已经明了马军有了爱慕之意,脸一红,迟迟不做回应。 马军见姑娘似乎有些为难,心中顿时有些沮丧,欲言又止,两手不停地互搓,不知道说什么好。姑娘心思细腻,看到马军手足无措,就从腰中拿出一串铜铃铛,取下一颗攥在手心里,又将剩下的全都系到腰带上,朝着马军走了过来。 马军见仇莺走过来,心里更加紧张。嗯?仇姑娘是看不上我还是有意躲避我的追求?或者我有什么做的不好吗? 待走近面前,仇莺将马军手腕抓起,把那颗铃铛轻轻放到马军手心里,低头说道:“这颗铃铛就当是做个记号,出了玉门关,路难走,头难回!若是有缘再见,听见这个铃铛声你就知道是我了!”,说完托起马军手腕放在耳边摇了摇。 “姑娘!给我也送一颗呗!”,敬乾见面前一对玉人双双不舍,打趣道。 “你?黑糊糊的,又鬼精鬼精的。铃铛送你就糟蹋了!” 一句话堵的敬乾半天接不上茬,暗叹这个女子的非凡。 “好了!各位保重!再晚恐怕赶不上行商的驼队了。”,姑娘边说边将拄杖上的布段取下来,缠于头顶,打扮地像个西域的商人,作揖告辞。 出了海神庙外,仇莺上了马,转头又看了看马军,两人相视一笑,才恭手作别! 过了远处那片草滩,仇莺的人影渐渐淹没在远山,马军还在垫着脚够着远方挥手。仇莺这一走,马军的魂儿也随着去了。 “你就是扎西?”,黑暗中传来一个柔弱的声音。 “什么人!”,束缚在一个石柱高处的扎西想拼命挣脱,听见陌生的声音更加恐慌。 等脚步近了,扎西向石柱下望去,见一人正端着一洋盘的食物慢慢放下,取出了碗,盛了一碗满满的饭,压了一块肉。紧接着吩咐两边的人拉下升降台,将盛满的饭送了上去。 “放我下去,拉太高了,我够不着!”,自被况飞鸿绑来后,由于扎西叛逆嘴硬。又转而被悬于羚城外三十里地的集中营的石柱上。现在已经是第三天没有进过一口饭,日夜被悬于石柱上被折磨,看到来人送的是饭,饥不择食,问都不问就蹬腿挣扎去够悬于额头的饭。也不知是来人故意整蛊,还是底下看不清高处,一碗盛得满满的饭偏偏被拉到了额头处,任凭扎西再饥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头顶够不着的饭菜。这种残酷的办法,在匪窝里被称为熬鹰! “你就不怕饭菜里有毒吗?” “爹爹我毒死在这饭菜里也好过于死在那个况恶人手里!” 底下那人听的清楚,心想:好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熬了三天竟然还是这么倔强。可惜得罪了况总兵。就算再有敬佩,也不能触犯了军中规矩。凑上前支开两个守卫兵后,抬头望向扎西。 “汉子,你是罗桑的人吗?” 扎西看到底下只剩下一个人后,就说道:”女英雄,我已三天吃不上饭,悬于这石柱上气不接下气,哪里还能答得上你这么多的话。倒不如先放我下来,我再告诉你!” 底下那人想了想:若是我将这个汉子放下来了,那我一个女流怎么治得住他,何况我也不知道因为何事他才被捆在石柱上。可副参领的人说他被三舅虏过来的,三舅做事一向横行霸道好坏不分,看这个汉子倒不像是个坏人,不如放他下来,只要不解开他身上铁索就行,打听打听他到底是什么人。 “喂!女英雄,愣着干什么?既然是送饭就让我好好吃顿饭,这高处的饭菜着实只能看着眼馋!” “好!但你得答应我五件事!” 那姑娘灵机一动不知又在想什么鬼主意,扎西本就是个急性子,现在又累又饿,悬挂在丈高的石柱上极其难熬,张口就应了。 “只要放我下来撑个肚皮,答应你五件事那无所谓!我快撑不住了…” 随着铁链摇下来,那碗饭也被泼洒了满地。扎西赶紧坐起来,将刚才泼洒在地上的饭抓起就往嘴里塞。姑娘看扎西这吃相场面有点恐慌,向后移了两步,才敢说话。 “你刚刚答应的可别忘了!”,抬起右手五指撑开,又说道:“五件事!” 等有些精神了,哪里还会去想应承姑娘的五件事,慢慢站起来后,就怒气冲冲朝着姑娘扑过来,那神情充满了杀意,吓得姑娘闭上了眼睛,退了几步坐在了地上哆嗦!无奈的是,人虽然是放了下来,但身上的铁索依然没有解脱,就快够到姑娘时,那一头的铁索还是将手脚捆在了狭小的范围内不能往前再走半步。 “真是个莽汉!好心放你下来,你却丝毫没有感谢不说,反倒想加害我!”,姑娘颤颤巍巍从惊吓中移出神来,就张口大骂。 扎西见手脚都被铁索捆住,动弹不了。又看面前的姑娘被他的莽撞所惊吓到,自知有些惭愧,却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听到姑娘这么一说更加面红心跳。迟疑了片刻盘膝坐在地上,一会看看天,一会挠挠耳。 姑娘也仿佛看出了扎西的难堪,灵机一动,说道:“你那头上的珠子好漂亮啊!” 一句话又将尴尬的气氛拉回,扎西笨拙地一把扯下头带上的珠子,回道:“姑娘,这叫珊瑚珠。” “你一个大男人的,周身尽弄些花花绿绿的珠子做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这珊瑚珠子和绿松石的头带可是我叔父给我专门挑的,这可是古格那个神秘的王朝所遗留的风俗…”,提起这镶嵌天珠玛瑙的装扮,扎西就有了兴趣,细细地给姑娘讲了一晚上草原人的传说,直到星稀夜深,才做了告别。 第十八章 不死不灭 “喂!明天若是还活着,我还能见到你吗?”,夜深,扎西又被送上石柱顶,见姑娘背身离去,有些孤单。 “会!你会活着,有我在,你会一直活着!”,姑娘说罢,将手举起向着扎西摆了摆。 扎西这才放心下来,虽然被悬挂在石柱顶,寒冷难熬,但从今以后,他更愿意把所有的期待留在夜晚。 日头爬上凤山,茶马城又如往日般的热闹。 走出茶马城许久后,方才见到前方稀稀拉拉的有几户人家,三人赶紧上马加快步伐进了村落。 说来也奇怪,西北大片区域都陷入恐慌,要么迷乱,要么人迹荒芜。这里似乎就像是人间的一片净土一样,只有那么几户人家的村落,却显得非常美满,正是晌午的时段,屋顶上升腾起袅袅的炊烟。 “敬乾,他们为何那么看着我们?”,三人走进村落后,就感觉总有人盯着。 “不慌张,就这么几户人家,来了外人那肯定是新奇和惶恐!”,敬乾说话间看了看四周,“不对啊,这才是晌午,而且今天日照充足,怎么这村落里有一股寒流,如此阴冷!” 于是三人放慢了脚步,走到角落一户人家门口停下。见屋里走出来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手里端着一个边缘破烂的锅,走到敬乾身旁,抬头看了一眼,将锅放置在了地上,又用袖口擦了擦头上的汗滴。 “几位客人,你们是要寻人还是过路啊?”老人边用袖口摸脸边问道。 马军恭手行礼后,应道:”老人家,我们随脚走来,过了桑科草原,四下里没有半个人影,到了这里却发觉路断不知道还往哪里去。” 老人听后,手指往北面山口说道:”今晚暂且就在我这柴房住下吧,明天天一亮赶快向那边走,就是夏河了!” 见老人似乎有些为难,敬乾问道:“老人家,我们只是路过,不必担心!但你刚才说天一亮就赶快离开,不知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老人遮下了袖口,继续说道:“年轻人,知道太多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有些话我不能讲,你们也不能听。你们只要记住在这村子里你们装聋作哑就相安无事!”,说完,老人四处看了看,摆了摆手,示意三人进了屋。 屋里头空无一物,只有个泥巴裹的灶台还在冒着烟,屋梁上蛛网密布,像是好久都没有人住了一样。 疑问不解,敬乾心里难安,等老人关了房门,敬乾双手紧紧握住老人又问道:”老人家,感谢你能留我们住下!“ 老人见敬乾突然的举动,急忙抽开手,转身从房门拿下门闩,说道:”真是个不礼貌的客人,如果不住,马上离开!“ 见老人性情乖张,马军,冬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立在灶台边,只是尴尬赔笑。这时敬乾却不急不躁,从老人手上取下门闩放回原处,赔礼说道:”老人家,莫怪我刚才的不礼貌,只是方圆数里,人迹罕见,见有生人在此,心里一时激动。“ ”随你怎么说,我也识得出你们心中有疑问。那我也想知道,自从跟了罗桑你们是否心安?“ 听到老人说话,三人顿时色变,一个荒野村落,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怎么就知道我们是罗桑的人! ”老人家,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这么清楚我们的底细?“,敬乾生疑,继续追问。 ”闻名茶马的马家后裔竟然做了罗桑的狗腿子!认贼作父,有何脸面来质问我。能让你们借宿一晚,我着实是给了你们祖辈的面子!“,老人气愤地说罢,双手举在眉眼间一抹。这哪里还是个正常的人!分明是一具骷髅,双眼成了两个黑窟窿,吓得冬青闭上了眼睛。 ”看看,这就是那位’仁慈‘的西部首领的杰作!”,老人越说越激动,又将右手袖管抹起,敬乾顿觉似曾相识,一样的伤残仿佛在哪里见过,老人继续说道:“知道你们的父亲怎么成了废人吗?就是罗桑就是罗桑亲手废了你们的父亲...“。 马军听到这话瞬间崩塌,嘴里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不可能,罗桑不可能胜得了父亲!他在撒谎,不可能!罗桑只是一些基本护身的功夫。“ ”不信?还在糊涂!你看看你的弟弟,你亲口问问你的弟弟!“ ”敬乾,我知道罗桑身为大头领肯定做了不少坏事,但是我不相信他就是废了父亲的人,父亲既然玄奇四象精进,怎么会败于他手。“ 敬乾不知如何作答,点头默认。老人又继续说道:”要是还不相信,你们去罗桑部落后山禁地看看去,你母亲就葬在那里!那座墓本是为叛离者打造,因为你父亲察觉罗桑称霸西部的机密,不想再为罗桑效力,罗桑借着最后一次的清除计划,废掉了他的手脚!你母亲受了罗桑蛊惑,以为遭遇灭门之灾,万念俱灰下,在杨树林自缢!” “罗桑,不将你碎尸万段,我便妄为人子!”,马军极度崩溃,敬乾却更加镇定。 “马大,我就知道,一旦提前告诉你太多实情,你就不受情绪控制,先不要叫喊!”,敬乾生怕马军气急之下惹出祸端,三番劝解才使马军情绪缓和。等冷静过来敬乾又问起那老人关于罗桑亲手废了父亲的疑惑,按理来说父亲玄奇四象修习多年不至于被一个功力低于自己太多的人所击败。 “老人家,你说我父亲被罗桑击败,但我家传至高武学不可能被一个功力弱小的人擒住,更难说是废了手脚。” 老人轻蔑地看了兄弟三人,抬头大笑:”马家后代真是一群蠢材,既知罗桑暗藏韬略,竟不知那贼人的归元诀是多么灭绝人性的一门邪功。” 这么一说,敬乾开始想起那天罗桑在佛经大会上的一幕,被况鸿飞死死压制后既不还手,但也能支撑许久。相反,马军与况鸿飞大战而且只是拼外力的情况下,都躺床上好几天昏迷不醒,看来对于罗桑隐藏的功力不可小嘘。可他究竟是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又仔细一想这所有的遭遇,不对!中招了,他们就是“幽冥使”易装!这幽冥镖局功力造化可见一般,先不能戳破,只能按奈住性子。 第十九章 走马探雄心 “老人家,叫我如何信你!叫我怎么办!”,这时的马军几乎已经没了理智,敬乾想要劝阻,却不能有任何思想,因为他已经发觉面前这个老头只要有情绪就完全能控制你的大脑。 敬乾左右为难时,冬青拿出铃铛一摇,瞬间将马军的迷乱拉了回来。 那老头见几人警惕逐渐升高,退了几步,对着敬乾说道:”马敬乾!你是个明白人,望你好自为之。” 此刻敬乾也懵了,这老人说话间仿佛慑人心魄,但他所说的确实是实情,唯有部落禁地,暂时还没有落实。 “老人家,我相信你,可你也得相信我兄弟三人一次。我们从没忘记父仇,只是一直不敢轻易断决,罗桑的禁地一事我们更加不知。”,敬乾离老人越来越近,“那么晚辈还有一个疑惑没有揭开,老人家像是受了操控,从头到尾说话真假参半,难道还有什么比罗桑势力更大的匪帮?” 老人往后一看,再退就贴到门板,闪身忙跑到锅灶前。 “光顾着和你们说话,火都熄了。” 马军眼疾手快,立马上前拦下,那老头却像个泥鳅一样从手里滑走。 ”黑影!你是黑影!“,马军识破了老人正是昨晚客栈所遇到的黑影人。 老人见瞒不住,站住脚步急忙伸手制止。 “慢着!几位兄弟。现在你们已知我是什么人了,再打下去,你那东洋功夫根本伤不了我。索性告诉你们,我就是‘幽冥镖局’的人。但根本没想伤害你们的意思,我说的都是事实!“ ”我相信你所说的,可你受了谁的指使,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敬乾见那人不再隐瞒,直接发问。 ”’幽冥镖局‘行事历来保密,我可不能破例,愿各位别再逼问了,罗桑根本就是想利用你们坐稳西北首领位置,早些年对于你们先辈的残忍手段,必将在你们身上重演,望兄弟几位三思!我话只能说道这里,告辞!“,黑影见身份已经暴露,急匆匆化作黑影破门离开... 深夜里,那个姑娘又如昨晚一样,带着饭菜来到石柱前。 ”喂!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看你还这么有力气,早知道我就不带饭菜过来了。“ 支开守卫后,扎西被放了下来,饿了一整天二话没说就将盘中饭菜往肚子里倒,一顿狼吐虎咽后才想起送饭来的姑娘。 ”姑娘,你我相识如故,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还没见几面,就套起近乎来了,我还以为你就是个莽汉子呢。“,姑娘说着又从身后拿出一壶茶水,说道:”酒越喝越糊涂,还是吃些茶好。” 扎西接过,看了看,好精致的水壶,外面包着的是一卷细软的鹿皮,壶嘴有一吊坠,上面写着:张凤梅。 “张凤梅?姑娘你叫凤梅?” “怎么?” “这名字不配你的人啊,你生得这么美丽大方。” 听着话后,姑娘脸色一沉,将扎西手中饭菜一把抢过来:”不吃算了!“ 扎西见姑娘有些生气,赔着笑脸安慰道:”凤梅,这么好听的名字,正如姑娘一样美丽。“说完又用手拍了两下嘴巴,”我这臭嘴,真不会说话!“ ”好了好了,给你吃。“ 二人说着笑着又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扎西,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当然想,做梦都想离开!“ ”哦,原来你做梦都不想见到我?“ ”才不是呢,我想带你一起离开这里!“。 二人相见恨晚,只是几次相见就像是相识了好久。 正说着,扎西却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凤梅开口问道:”扎西,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离开后就再也拿不起那把刀了!“ ”为什么?吃得不好没力气了?“ 扎西顿了片刻,笑着说道:”我没有心思再去拼杀战场了!我害怕死亡了!“ 一觉醒来,三人收拾好行囊出了门外,再看四周的村民似乎也有了生机。 “敬乾,你看他们怎么不像是昨天那副神情?” 敬乾已然明了:”大哥,幽冥镖局的手段可不止是奇门奇功,更是用药高手,很明显昨日那黑影就是用了手段迷惑了村民。” ”那下一步我们是要去探查禁地,还是先去找扎西?“ ”既然已经来了,那肯定得找找扎西的下落。顺道我也看看杰布治理下的夏河城到底如何!“ 行至半路,敬乾突然问道:”马大,老实告诉我,你是否有称雄西北的想法?“ 马军听得明白,却装作糊涂,笑笑说道:”敬乾别取笑我了,我何德何能?“ ”论德,大哥你自幼名声就好,论能,你既已习得东洋绝技,又得天书真武。怎么不能一试?“,敬乾知道马军深藏的心思,做兄弟这么久了,那里看不出这些。 ”难呐!“ ”哈哈,大哥说笑,只是你谦和罢了。眼下罗桑坐上大头领位置,各方多有不服且人心薄弱,正是个好机会啊!“,敬乾见依旧套不出话来,想了想,继续说道:”我听闻指挥使说过,夏河城里有座拉卜楞寺院,附近有个活佛,能知善恶,也能预知而后!“ 这倒把马军兴致提起来了。 ”真有这种奇人?“ ”真有!“ 不出半日,三人就已到了夏河。 进入城中,城内一片繁华景致,这真是一片大商地。来往商人络绎不绝,不仅有河州商贩的瓷瓦店,更有许多当地人自家经营的布匹摊子。 那鞋匠一手绝活亮相,看得三人眼花缭乱,冬青更是闹腾起来,买了一双手工鞋子。 “杰布还真有一套啊,北马南茶,经营周全!” 夏河城的繁华倒让敬乾更加觉得杰布的非凡才能。 ”敬乾,我看咱们逗留的时间太长忘了正事,不妨先去拉卜楞寺院附近找找那个活佛?“ 敬乾知马军心思已不在游街,正中下怀,故意推脱好几次,看马军有些不耐烦了,才寻找问路,找到了活佛的住所。 里面一个小喇嘛缓缓走出来相迎说道:”三位可是马家后生,自东而来?“ 马军惊觉,睁大双眼看着小喇嘛:”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喇嘛没做回应,转身就进了门,三人前前后后跟随了上去。走入院落中见一位黑瘦大耳,枣红衣着的活佛正端坐在院落诵经。三人不忍打扰,但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依旧没见活佛睁眼看一下他们。 第二十章 禅院箴言 两个时辰过后,仍然不见动静,冬青看得出马军焦急,从怀里掏出铃铛,正要摇动,却被敬乾及时制止。 ”哎呀!眼看都到正午了!“,马军不耐烦地埋怨,太阳曝晒,又不敢到处走动,怕惊扰了活佛。 又过了半个时辰,敬乾燥热难抵,逐渐也有些难受,解开马褂扣子不停地煽动衣襟。 这时,树上一颗李子掉落,正好打在活佛面前的经轮上,马军见状慌忙上前拿开了小桌子上的经书,怕李子汁水沾湿了经书。 此时活佛诵经罢,笑着对马军说道:”心善是好,好心办坏事可不是什么正义啊,你需牢记!“ 马军不解,怎么我这怕你经书被汁水沾染影响诵读倒也成了坏事? 敬乾冬青看到活佛诵经完毕,也上前走来,只见寺院两旁筑墙高耸,皆是红砖白帆相缀。活佛身后的梯形殿庄严宏伟,殿北方向又有一神秘壮观的建筑,正是大乘佛阁。寺院虽小,院内景观却应有尽有。 再看禅院中的活佛,慈眉善目,虽是黑瘦,却有种让人抚平心境的魅力。 马军因刚才举动,尴尬地站在一旁,那活佛卷起桌子上的经书蒲团,起身就走。 ”活佛慢走!“,敬乾上前行礼后,问道:“既然活佛知我三人到访,怎么就闻也不闻,只身离开?” 活佛并未作声,只是空出一只手来,摸了摸敬乾的头顶,又笑着向经堂走去。 兄弟三人不明其意,又紧跟脚步进了经堂。 活佛从蒲团下拿出一根香点燃,插于香炉中。奇怪的是先前是白色的烟雾,逐渐变得焦黑,绕于堂内久久不散去,敬乾看得难受吹散了飘荡的黑烟雾。 一炷香燃烧殆尽,香气四溢,只是黑色的烟雾扰了兴致。之后,活佛又从蒲团拿出三根香点燃,这次却不见有黑雾腾起,舒心多了。 敬乾正要上前询问时,活佛又端坐于佛前诵念起来,怪异的事再次发生了。 待那三根香快要烧尽时,一股黑烟又从中冒起,越聚越大,所漂浮过的地方都被熏染的一片黑,继而又聚拢成一股条状黑烟气从门缝窜出,正好盘旋于喇嘛塔角琉璃降魔杵,马军怕这黑烟雾再熏黑了明亮的琉璃降魔杵,急忙祭出背上包袱,将黑烟雾打散,同时琉璃降魔杵也不小心被打落在了地上。 见降魔杵打落在地,活佛依然无动于衷,还在诵经。三兄弟怕惹恼了活佛,手忙脚乱,想要镶嵌上去。 可已经断了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复原,最后还是敬乾点子多,撕下包囊一块布条将断了的降魔杵扶好,绑扎起来。 忙完回屋时,活佛早已看到刚才情形。终于开口说道:”瞒天过海,终是谎言,何不原样放置在地?“ 敬乾回道:”既然断折那必要修复,怎么可以停滞不前?“ ”天意难违!通天彻地也难复原天意所示!“ 三人听得稀里糊涂,为难许久。 活佛见几人疑惑,说道:“天机,不便泄露!自你三人进了禅院,我编织你等心胸气概。”,活佛指了指马军,“你,心善胸阔,耐性不足,诸事切不可强求,院落中的经书既已成定,便自有之后着落,经香感植,理应顺。” 随后活佛走到敬乾身旁说道:“你聪慧善言,明察秋毫,而擅治擅智,日后莫再瞒言执事,天可明鉴!” 最后,活佛将冬青手腕抓紧问道:“李子落地,降魔杵折断,你怎么视而不见?” 冬青怯懦,突然发问,不知道怎么回答,活佛松开手后,说道:“以后任何事物再看造化,莫要视而不见!” 敬乾寻思,冬青年纪尚小,怎么能懂事,又说得这般深奥。 “活佛,那刚才你诵经时,本来好端端的一炷香怎么会发黑,而且还似乎有着生命迹象,聚拢缠绕?” 听到这里,活佛转身从经阁取来哈达献给兄弟三人,闭目解惑道:“黑蛟现世,一片苍茫,而今黑蛟该遁形了!” 敬乾突然想起之前那个梦境”蛟绝麦积“,难道... ”活佛,这黑蛟多次隐现,我实在没有明白这是何物,今又听你说起,似是与人有关!“ ”看来你们正是除蛟者,那黑蛟气数已尽!只是...“,活佛说了一半不再说下去,便将手中经轮摇动,”出了夏河城去往羚城东门石柱崖自有你们所寻,我已告知你们太多,不能再有批示,你们快快离开吧。” 面对活佛催促,三人心知志向,匆匆离开,又返往羚城而去。 在西北这片大地上,只要一面大旗摇起,无数的幻想与暴力随之而来,狼群居于尘世,尘世因狼群而不再风平浪静。那面旗帜由罗桑亲自竖起,脚下曾踏着无数人的鲜血与仇怨。匪!这个时代无奈的选择。大头领!无奈选择之下怀揣安世与征伐的权杖。 危险步步来袭,当罗桑将杀伐与众叛亲离的大旗扎入这片土地时,他就该清醒,一个残暴手段下,权衡四下不过是自欺欺人… 羚城外的石柱崖,重兵把守之下,扎西只能期待黑夜的到来。只要闭上双眼,那个叫凤梅的姑娘,无时无刻出现在眼前,部落的得力干将,心志逐渐消耗殆尽。在石柱上的这些日子,他每日反思当初为罗桑效力犯下的种种罪行,糊涂了半生,生死不惧,却因为凤梅的出现,求生的欲望越来越浓。 石柱下,围着四周架着足足有二十口大锅,每口锅内都满满地填着割得细碎的蒿子,排列整齐的锅后面,八个兵士人手一把大铡刀,陆续将蒿子铡成碎末填于锅中。火一烧开,蒿子的臭味和浓烟腾腾升起,熏得扎西张不开口睁不开眼,呼吸难受。这种软办法在某些时候往往狠过于严刑拷打。 面无表情的兵士队列中,一个着装邋遢,军帽斜挑的人背着手露出狡黠的笑容走了过来,将披风和手中无头环刀丢在随行警卫手中,几步走到锅前一脚踢开了生火的老头,接着让几个兵士从马车上卸下刚装来的麻袋抬到锅边后拆开,从中捧出一把干干巴巴的辣椒丢在锅中。 “每口锅里都倒上!” 等到干辣椒放置完毕后,又命人脱下衣服将浓烟往上空煽,呛得底下兵士挨个狂呕,却又不敢不照做。 第二十一章 立即放人 当臭蒿子搅拌着干辣椒的呛味冲上半空时,扎西表现的更加痛苦,这反而使况鸿飞越亢奋。 “长毛!你这么卖命,不如到我手下来吧,哈哈!” 浓浓的烟笼罩着石柱,捆在柱上的扎西死活不认输,摒着呼吸死死撑着。 “快看呐,你们看,那个长毛像个黄皮子一样,哈哈哈!”,况鸿飞最喜欢研究极度残忍的酷刑来折磨反抗的人,当受刑者痛苦的时候,他就像是得到了心理安慰。 渐渐地,扎西开始失去了意识,一阵耳鸣后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迷迷糊糊中那军头子笑得更猖狂了。 “敬乾,看那里浓烟滚滚,像是有火灾!”,进入羚城地界,两匹骏马飞驰而过,正是马军兄弟三人。 “马大,正是东方向!!!”,敬乾见着,一声惊呼,缰绳抓紧挥鞭跑去。 离石柱崖越近时,刺鼻的烟气随着风飘来。首先是走在最前边的敬乾吃了大亏,烟雾呛得眼睛模糊,看不清前路,连人带马扑倒在坑洼的路上,蹭去了额头一块皮。 “快!是燃烧的辣椒,马大,沾湿布条蒙面前行。”,马军急忙将敬乾胳臂拉起扶于马上,“别骑马,直接走到那边山崖高处,我看这不是失火。” 石柱上的扎西早已不堪折磨,昏死过去,那个军头子还不罢手,命令兵士将捆着扎西的铁索放低后,又以夹杂着碎冰的水一个劲往身上泼。 旁边警卫看得有些害怕,胆怯地问道:“不会是挂了吧?” 谁知况鸿飞根本就是个不近乎人情的野兽,看到警卫怯懦,从袋子中抓过一把辣椒狠狠糊在了警卫脸上。待反应过来时,警卫早已泣不成声,抱着双眼在地上打滚,手指缝里渗出丝丝血痕。 “把他嘴巴给我堵上。”,见两边士兵都开始害怕,况鸿飞大声吼道:“不中用的东西,爷爷白养你们了!”,话音未落,又将地上的警卫一把甩起,揪着头拉到锅灶边,朝后脑一拳砸进烧的火红的锅里头,顿时周围士兵一个个惊得双腿瘫软不敢出声。再看那警卫发出凄厉的惨叫从火汤里挣扎出来,两面颊烧的白骨隐现,爬到地上使劲将头往土里埋,叫着叫着渐渐没了声音,两腿时不时动弹几下,然后彻底没了动静。 山崖上,敬乾拨开浓烟,刚才残酷的一幕尽收眼底,瘆得浑身不自在。马军生怕年少的冬青留下阴影,抱到怀里,堵住了视线。 况鸿飞呛得打了个喷嚏,舒了口气,轻飘飘说了句:“埋了…” 士兵们都亲眼目睹刚才那个总兵贴身警卫的惨死,再看癫狂的总兵,像是从未发生过这一切一样,心中又惧又怕,匆匆手忙脚乱将尸体拉了出来。 “慢着!你这狼啃的,什么德性!”,这时,一个肥头大耳络腮胡子的军官带领几个穿戴整洁的军兵,驾车疾驰赶来,嘴里骂骂咧咧,眼里透着一股子腐朽气质。 “鸿飞?你这是作甚?你眼里还有没有大帅?还有没有我这个都统?自家兄弟你都不放过?” 面对前来的正都统,况鸿飞不仅没有惧怕,反而显露出一副假惺惺的求饶。 “哎呀!都统啊!可真折煞我咯!你看!”,将手指向埋了一半的尸体,伴着哭腔继续说道:“这不,我正要‘厚葬’这位兄弟嘛,多懂事的兄弟啊,可也就是遇到我况鸿飞,不然得暴尸荒野,那我可就真的太自责了。” 其实都统心里早就知道这个杀人如麻的地方痞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好鸟,在军中混个官职也只不过是因为克扣些军饷,更重要的是司令征讨了南部封地后怕那况鸿飞的旧部沙鹰帮再生是非,因此全数收归诏安,还给那些帮派头领们一一给了些响亮的职位。 这不,才不过多少年,依旧匪性不改,独断独行,司令看在结义妹妹况芳芷的面子上,才能忍耐这么久。直到前些岁月,擅闯罗桑部落,捉了罗桑的人,又惨将劝阻的正军参领全家十七口杀害,惊动了司令,这才派下都统连夜赶来送达指令。 都统明知与况鸿飞交谈,少不了涨一肚子气,但司令手谕指令在手又是正都统,也就有了些底气,将信封 从兜里掏出,转手丢给了况鸿飞。 “这是大帅的手谕自己去看看!” 听见是司令手谕,况鸿飞先是表现出疑问,接过信封,先看了看落款,确认是司令盖章,脸色才变得缓和起来。 拆开信封,慢慢展开瞄了一眼后,况鸿飞脸色大变。所有人见况鸿飞脸色难看,都想知道司令指令是什么。 与此同时,山崖上的敬乾莫名问起马军:“马大,让你猜一下,是好是坏!” “肯定没什么好事,你看那些人一个个都肥头大耳的,定是又有什么坏主意!”,马军想都没想回答道。 “扎西安全了,皮肉之苦受够了,这下好了,不用我们费周折了,算他小子福大命大!”,敬乾得意地看向马军,“马大,你又错了!” 这就让马军有点想不通,刚刚那一幕都看在眼里,十万火急,硬是要折磨死扎西的模样,怎么敬乾却觉得况鸿飞会放了扎西。 “我没听错吧?你说扎西兄弟安全了?人还挂在顶上呢!” 敬乾这才解释说:“就算他想让扎西死,也得冯司令能压的住罗桑!很显然,论手段和势力实力,那些个正规军都没有一点能及得上。这一来,况鸿飞可以不管不顾,但司令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在西北这片地谁说了算!” 马军有所解惑,但是还是不太明白,既然惹不起罗桑,那为何命令过了这么久才到。 “敬乾,那他们现在是想放了扎西,会不会有点晚了,难道冯司令就不知道况鸿飞是怎么样的人吗?万一...” “别万一了,你以为那个冯司令是吃素的?他这是故意放任况鸿飞祸事。”,说话间敬乾好像疑虑起一些问题,“但我始终不安的是最近出现的这些怪事,还有你刚刚所说的,冯司令既然不想得罪罗桑,却捉了扎西,还是损了罗桑的颜面。这片大地真正是卧虎藏龙,我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而且越来越近。” 再看山崖下,众人都在盼着总兵布告司令的命令,但况鸿飞还是露出不甘的神情,再次取出信件,拍了自己两把掌才知道这不是梦,只见一整张纸上写着八个大字:立即放人,见令立执! 第二十二章 禁地 “放人!” 况鸿飞不情愿地命令道,这下都统才松了口气。军营里都知道,时常要不是司令威严,哪个还能治得了这个魔头。 烟火熄灭,人安全着陆,只是昏迷不醒。都统见扎西被折磨的昏过去,还以为又被况鸿飞下了死手,一脸惊讶跑过去,将扎西身体翻过,脸色煞白。 “你个狼啃的,这人要是死了,你我都得提着脑袋见大帅!” 况鸿飞瞧见都统大惊失色,以为自己失手误杀了扎西,眉头一皱围过来,掌心落在心脏处试探了下,还好,人还活着。继而又站起来解开腰带,大庭广众之下朝着扎西一泡尿浇了下去,才看到手指微微动弹,众人皆被总兵反常行为看得目瞪口呆。 山崖顶上,马军见这一幕,恨不得冲下去活剐了这个魔头,幸好敬乾及时阻止。 但为时已晚,那个况鸿飞不仅手段毒辣,两眼更不是出气的窟窿,浓烟渐渐消散时忽见崖顶灌木丛有动静,不像是风吹所致,立马发起戒备。 转身寻都统,那个胆小的都统却吓得帽子丢在地上,直直地趴在马车底下发抖。 往后是谷底,只能踏着刚来的小道下去,可这会儿小道早已被况鸿飞堵截,无数把火枪架着,无奈之下,兄弟三个只能闪出身来。面对况鸿飞,敬乾生怕马军说漏了嘴,没想到对方先开了口。 “想从我这劫人?别忘了上次是怎么爬在地上的,在整个罗桑部落里也就你有点本事,我不忍心杀你,可你要找上门来!” 马军一听这话,怒火顿时不打一处来,拳头攥的紧紧的,似乎有豁出命去的架势。也幸好这回有了敬乾在旁边,几次劝解下马军的火气。 可况鸿飞根本就不是个讲道理的人,好好说着说着就将手里枪把转过来,朝着敬乾后背狠狠地一顿砸下去。本来就身体弱小,哪经得起人高马大的况鸿飞这一撞,这回算是栽在这人手里了,身体蜷缩在地上好久换不上一口气。 “我弄死你!”,马军说着扬起拳头就要开打,脚还没走动,几管枪就架在脑门上。紧接着况鸿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送来一脚,正中马军气门,腿一歪差点就坐到地上,左右跟着将枪头逼近,马军连动手换气的机会都没有了,只剩下冬青紧捏着拳头。 根本无济于事,对于一个没有感情的生物来讲,只要自己活,哪里管他人生死。 一把从脖子上拎起来,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塞进冬青嘴巴里,马军,敬乾看着心疼,可急也没办法,捎一动弹,那枪就逼得越近。 “都说德国的什么大波浪,枪型小,威力大,通常咱们这火枪打到人脑袋上也就放个血水出来,我倒不信了这大波浪能将人的脑袋崩个粉碎!” “哎哟,我叫你爷还管用吗?大帅的命令你忘了吗?”,都统匆匆赶来,一提起司令,况鸿飞这才有了收手的意思。 将枪拿了下来别在腰带上,从头到尾,都统眼睛都没移开那把漂亮的枪,问道:“这勃朗宁哪来的?” “识货啊!都统,我想了半天都没想起名字来。” “我问你,这勃朗宁哪里来的?” “这有什么稀罕的,我还只开过一次枪,倒听那洋人说威力特别大!” “那么,那个洋人呢?” 都统逼问下,况鸿飞就想绕开话题,嘟嘟囔囔起来:“洋鬼子嘛,话多又听不懂,让我给崩了!” “什么?”,都统脸色大变,急得满地打转转,”那这事要是传出去可就闹大了,你呀你,成天惹麻烦。” 况鸿飞也不傻,光看都统焦灼的样子就能体会这事的严重,随口说着:“算了,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我来处理,反正当时那洋教堂旁的包子店里也就那个堂倌看到了。” “那那个堂倌呢?” “早就喂了野狗!” “那就好,希望能够压下来!” 马军,敬乾不停抚慰着冬青,怕冬青会害怕,哪想这小子倒有几分胆色,反倒安慰起两个兄长来了。三兄弟也不知道都统和况鸿飞在那里嘀咕半天到底嘀咕什么。 马军开始有点心慌,他心慌的不是自己,他心慌的是两个弟弟,要是今天不能走出羚城,死活也要拼一把。 “几个小兄弟,赶快回去,替我们大帅向你家老爷子赔个不是!”,在那里商量半天后,都统就站在那里说道,随后拍了拍况鸿飞的背收了兵下山去了。 “马大,我们赢了!”,直到这一刻敬乾才喜悦地说道:“不不不,是马军司!” “啥?”,这话听得马军云里雾里。 “马大,我之前没跟你说,罗桑跟我和杰布下了个约,谁要是能够找回扎西,这军中大司的位置就是谁的!我们找到了,哥!”,敬乾越说越兴奋。 谁知这会儿的马军再也无心再去当那罗桑的大军司,只是冷冷说道:“大军司是给你的,你能坐上大哥也很高兴,我和罗桑的这笔账可不止是一个大军司职位就可以抹掉的!” “哥!你怎么回事,你不是想坐上去吗?”,敬乾大失所望。 “父母大仇没得报,我就想着自己,我还对得孝义二字吗?”,马军停下脚,盯着敬乾的眼睛继续说道:“你忘了活佛说过什么吗?你忘了扎西生父被灭门吗?还有茶马,芳姐,你马敬乾是不是心都被罗桑给蒙蔽了?” 一通话将敬乾堵得还不上嘴,的确,自从来到部落这几年,看到的多了,逐渐会让人失去最初的信仰。 这只是其一,但敬乾心中还有个理由,多少年来,西北大地一直受罗桑控制,虽说活佛预示罗桑气数已尽,却并不见得是件好事。这接连发生的几起事件看似平常,一做往日对比,不得不让人怀疑是有更大的问题隐藏在其中。这样的时候讲着所谓的大公大义意气用事,无疑是给所有未发生的不确定性添火加油,不仅几年来苦心得取的信任没了,就连性命都难以保证,还何谈报仇,何谈执掌大局还天下安宁。 敬乾感觉定时炸弹般的马军想事太过于感情用事,却始终是自己的兄长,又有同样的使命,只是这个使命在敬乾看来还不成熟,而马军却有些操之过急了! 最后的争论,二人还是决定了先去禁地探看真相,尽管敬乾已然了解这其中的恩恩怨怨,但能拖住一时算一时了! 第二十三章 是福不是祸 秋风过尔,时下正是一片祥和,眺望山岭,俱是一片秋黄。 马军为了报仇一事争得面红耳赤,敬乾心中早已有底,可是根本说不进去半分话语。看着兄长们争吵不休,冬青欲想分劝,可看看马军的脸色就知道,如此的争论必是要分个高下,但自己要是一直不管不问,也是有负手足情谊,无奈之余,急得号啕大哭起来,二人仍旧不闻不问,埋着头不再争吵,只是伫立在无边的沉默中。 直到那群人走了许久后,空中一声响雷,细雨和着秋风扑打而来,慢慢下得越来越大。 咳嗽声传来,才使二人仿佛梦中惊醒,想起还在山崖下昏厥的扎西,兄弟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把这茬给忘了,算了,咱们就没必要争下去了。”,敬乾首先缓和起来。 而马军根本没有忘却仇恨,率先向崖下山路走去,头也不回,只是摆了摆手,说了一声。 “杀罗桑的机会既然来了,我绝不会丢弃,我也不会忘记父母!” 一句精而简单的话语,就如同一把钢刀深深刺进敬乾心窝,下山时的步伐骤然减慢,看着走在前边的手足兄弟突然变得陌生了好几分。 马军关切地扶起扎西后,用衣角抹去脸上的泥巴,此时扎西意识逐渐清醒,吃力地说了一声:“阎罗王笑我命不值钱,又赶了出来。” “先别说话,调整脉息,慢慢站起来。”,敬乾也刚刚赶到,忽略刚才所发生的。 当然,在马军看来敬乾现在的所为一文不值,在他认为敬乾只是怯懦于罗桑的势力,贪恋大军司的职位。却不知刚才自己一不小心吐露出的话语早已寒了敬乾的心。二人将扎西和冬青扶上马,回城时刻,二人全程没有一句话,挠的扎西有些尴尬,打趣道:“你兄弟俩今天怎么像挂了一样?” 二人只是笑笑,又低头行走。冬青变得精神紧绷,胳膊肘鼓捣了几下扎西,反而使扎西更加不明所以,开口说道:“冬青,都这么大人了,走在路上还不消停。”,又指了指马军,敬乾二人,“看你两个哥哥,一个比一个脸拉的长!” 扎西一路上精神养足了,几次想要逗他们一逗,几次说笑都显得自讨没趣,便将脖领遮掩上来堵上了嘴巴。 部落军营正中央,杰布正训练着部队,罗桑驾着马巡视走来。 下了马,将马背上的酒囊取下丢给杰布。 “最近辛苦你了,这俩小子不知道去了哪里,还是没回来!”,罗桑闷了一口酒说道。 “扎西有消息吗?” 罗桑低着头,又喝下一口,叹气说道:”还是没能回来,看来这回况鸿飞是铁了心要跟我作对!“ 杰布深思了一番,又继续说道:“我敢肯定的是扎西还活着,但我不知道况鸿飞是谁借的胆子,能只身闯来部落,料都没有料到会这么突然。” “这不废话吗?扎西他们当然不敢动!最近右眼皮老是跳,昨日射猎,兔子一个都没逮着,反倒掉进了自己去年布的那个陷阱里,幸好是马儿在身下,不然命早没了。”,罗桑面色有些难受跟杰布说道。 “是啊,太险了!你不是不信邪的吗,昨天那事我也听说了!” 这句话反而让罗桑有些不舒服,悄悄问道:“听谁说的?” “你的部下。” “哪个?” “才让!” “才让?他都没出去过。” “哦,是灰脸羊!” “灰脸羊?我不是派他去了卓县了吗?” 杰布被问得急眼,一时不好作答,就笑了笑说道:”这谁说的有那么重要吗?“ “哈哈,对对,不重要,不重要,没事,喝酒!“,罗桑从杰布眼中或许已经知道了答案,杰布虽然现在来到部落,但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自己的动向,至于动机,也大抵是如今做了一方头领不愿再在麾下效力了。话说的透了伤感情,唯有憋在胸中,但怕只怕这几年来风平浪静却无意中有些恐慌,恐慌的不是杰布要不要离开,而是这如火如荼的西北,几大势力竟然能够这么平静。 权衡之际,罗桑面对忠诚的杰布也不再有所隐瞒。 “杰布,等他们回来,你想怎么样就跟我尽管开口吧,只要不是太过分!” 杰布明白罗桑言下之意,也许是看清了他想要离去的心思,但就算再精明的人,哪能嗅到藏在深处的不满与需求。 杰布停顿了半晌后,说道:“其实我知道,大头领该需要一些年轻人来掌舵了,这次大军司我也不争了。夏河需要有人治理,也算是为部落的安定。” 对于杰布的回答,罗桑只猜对了一半,感慨自己年事已高,再也不能看清是是非非,将剩下的酒全部倒进肚子,点了点头表示默许,心中的失落从不示于人,依然大笑着离开,只留下一个宽阔的背身,一代枭雄该有的仪态,全然映入杰布的眼里。 而杰布心里难受,却也不能做个合适的决断,在大军司与夏河城之间只能临时辞去原有的激情。 到了帐前,罗桑再也忍不住胸中痛楚,叫人将马牵走,独自一个人围着帐前各个营门仔仔细细看了个遍,之后又走到禁地门前,看到布满蛛丝的木栅栏门,顿时泪洒当场。 “哥哥们,兄弟们,原谅罗桑吧,请原谅罗桑,我对不住你们!” 长风呼啸而过,罗桑变得恐惧起来,东瞅瞅,西看看。 曾经为了追求权利,忘了忠义,抛下情面,犯下无数的错,等到再来还时只恨自己爬的太高,走的太远。 “秀才!大头领没有发火吧?”,敬乾一行人刚好赶到部落中。 秀才有些不太高兴,开口就是一句:“兄弟几个有意思啊!这么大的事,也都不知会一下哥几个,看在扎西能够安然无事,我也就不追究了!” 敬乾见秀才还在埋怨,话题一转又问道:“大头领有没有说什么?” 与此同时,马军脸上带着不屑,轻蔑地看了一眼敬乾,话也不说扶着扎西进了城内。 灰头土脸,秀才也看出来了,等马军走远后,凑到敬乾身旁,说:“喂,你看你兄弟出去一回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怎么得罪马大了?” 敬乾现在听到马军就头痛,无奈地说了句:“没事,就是吵了一架。” “大头领这两天有些反常,又是享乐又是射猎,不知道先前答应你的大军司还记不记得。” 敬乾随口说道:“别提了,还大军司,大头领反常看来是气数尽了!” 秀才慌忙堵上敬乾的嘴巴,小声问道:“你怎么也说起胡话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尾声 刺杀计划 部落内,宏博壮观,城门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者正是敬乾和秀才。 秀才急切地想听到一向谨言慎行的敬乾吐露出的惊变。 敬乾望着城墙尽头,一声感叹:”好壮丽的部落!好威严的军队!“ ”敬乾,自你几个人进了城我就看出神色大变,你这要是急死我啊,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纵是秀才韬略深奥也难预料的事,才使他如此追问。 敬乾面无表情抬起右手,竖起拇指朝天一指:“西有蛟龙,绝于麦积!” 秀才不解问道:“你别神神叨叨的了,到底是个怎么回事,难道连秀才你也信不过?” ”不是信不过,也不是我不信。我信了,所以我无能为力,秀才。“,敬乾说话间有着些许无奈,或是马军那句话太过伤人,或是已经预知接下来所发生的再也不能扭转,哽咽了半天,“我的预想果然没错,马军还是放不下仇恨,跟我大吵了一架,他想称雄西北,哪怕我马敬乾头断血流,我支持!可是,他被一些事迷惑了,我总预感不对劲!” 听后,秀才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也有所思:现在罗桑雄踞西北高原,四下安定,要是生故,恐怕幕后会有更大的推手,而且相对于兄弟几个时机根本不成熟,哪能轻而易举就要谈报仇,莫不是,莫不是马军心急想要更快坐上去?但看马军为人绝不是藏着掖着的。忽然心中一个可怕的预见出现。 “敬乾,我怀疑是军阀想要策动四下首领颠覆罗桑!” 秀才一语中的,敬乾果然知人识人,忙问道:”秀才,我担心的正是这个,我现在很为难,如果马军冒然生事,是会死人的,我不想我们兄弟死,我也不想罗桑现在就死!“ “的确是个大麻烦,要跟马军说清楚吧,以马军的性格只会更快决断,不说吧...”,秀才深知问题的棘手,又看了看敬乾,说道:不说吧,你夹在当中确实为难,现在马军又是咱大哥。” 思索良久后,秀才心生一计,说道:”不管怎么说,马军都是你亲手足,你不妨来个先斩后奏,将这件事拖下来,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我们要想起来,必须得有一个成熟的机会!“ ”怎么个拖法?现在都跟我闹翻了!“ 秀才叫过敬乾,俯首帖耳说道:”赶在马军前见罗桑,先把大军司职位拿下让贤马军。马军总该不是石头心吧,只能这样一搏!“ 敬乾相视一笑:”就知道你靠谱!马军虽说心有仇恨,但他情感灵敏,心思粗放。再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待退了堂前,再劝说。“ ”对!正是此意!” 进了城,马军拖着一身疲惫,放眼部落胸中不再有一丝感怀,就连自己的营帐都觉得陌生,无心再去理会所有对于权贵的崇拜,脑中闪过无数人所说的那句话:认贼作父! 取出手帕,将随身朴刀擦拭地光亮,心里不时动起杀意。 “大头领,他们回城了!”,一个营帐执事在禁地门口传话道。 等了许久,不见里头有动静,继续喊道:”大头领?大头领?他们回城了!“ 部落禁地,罗桑曾多次命令过各个营兵及头领不得擅闯,但眼下大头领进去多时,却没了回声,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做执事的也得问罪。 再三犹豫后,这执事还是踏进了禁地。 探头向里头看时一片荒芜,只有几个坟冢,墓碑上的铭文也没看清,正心惊胆战向墓碑处摸索过去时,罗桑从高处跃下,一脚踢倒执事。 ”我不是下过死令了吗?是不是觉得我老了?“ 那执事被罗桑抓个正着,吓得立刻闭上眼睛跪地求饶。但罗桑已祭起手掌准备按头拍下,正要掌落之际,突然收手停顿思索:先前答应大军司一职,这回也不能收回了,但我既然给他一个好处,那也必须给他一个不可造次的威严所在。 ”算了吧!你暂且起来,跟我回殿!“ 那执事慌忙抱着罗桑的腿哭喊谢恩。 殿堂前的两个火盆火烧的正旺,正中一条黑色的毯子,那个执事紧随其后,罗桑站到大鼓前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小人不知道,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看见什么了?” “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罗桑手指大鼓说道:“这鼓年限太长,将士们听得鼓声沉闷,少了许多士气!” 听罗桑这么一句话说出来,执事吓得双腿一软,再瞧脚下湿了一大片。 追随罗桑的将士都知道,殿前这两面大鼓都是人皮蒙铸,随着四下安定后,再也没有更换。对于文官起到了震慑作用,对于兵将更是一种鼓舞! 多年前,罗桑部落还远没现在这么强大,一个营帐执事训练结束后,一个人跑去喝闷酒,受东振会细作蛊惑,为了区区三百两白银,差点让罗桑和整个部落陷入险境。待往后事有转机,才使罗桑喘过息来,以三个牧场的代价西联羌人,一举歼灭了东山的东振会,但此战损耗巨大,牺牲罗桑两员战将,五十多匹战马。 要不是那个执事走漏风声,也许今天就不会还有与其掣肘的各方势力时时抱有颠覆理想。一气之下,将敌军三个首领及那个叛徒扒皮抽筋,做成这两面人皮大鼓,以振军心! “报告大头领!协参领马敬乾,督队官张克明在营外等候!” “殿前等候,等我传话!” 说罢,罗桑将装束收拾整齐,命这犯了事的执事鼓下听命。见着罗桑网开一面,执事才喜中带泪,又谢过一次! 敬乾等得焦急,就怕晚了一步,马军也赶到,坏了大事,眼看等了两刻时间,却好似每一分秒都在煎熬。 这边,马军正穿戴整洁,备好朴刀,脑中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筹划许久的刺杀计划! 紧张时刻,敬乾忽心生计策,大声地跟着殿外守卫争吵起来,秀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着弄得个不明所以,赶忙劝架来。敬乾悄悄使了个眼色,秀才恍然大悟,争吵叫骂一声更比一声高。 与此同时,马军正整好了装备迂回奔向罗桑寝屋... 殿外,敬乾与守卫争吵... 突然,殿门大开,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 “是什么人敢阻拦我的功臣!” 序章 不看僧面看佛面 殿门突然打开。 “是什么人敢阻拦我的功臣!” 罗桑推开门,手握两条哈达,胳膊撑开,大步迈来! 敬乾这才算是送了一口气,总算是争取了时间,不容分说,便迎向罗桑,双手抱拳! “大头领!” 罗桑为了笼络人心,更是把戏做足了,隔了大老远,示意敬乾别走过来,自个亲自迎接了上去,双手献上哈达,随后又左看一圈,又看一圈,摇了摇头,抿着嘴说道:“啧啧,不行,瘦了!果真瘦了!”,随后拍了拍二人膀子,问道:“其他几个人呢?” 敬乾面露难堪,吞吞吐吐,罗桑也看有些为难了,边笑边安慰道:“不急,进了殿堂好好聊聊!” 正要走时,敬乾却原地不动,罗桑瞬时懵了,这小鬼头在耍什么花招,难不成是有什么事要告知与我,索性就顺着意思等敬乾开口。 “大头领,也就我和克明二人走得快些,没做个准备,其他兄弟说要穿戴精神些才敢来见头领,不妨我们陪大头领四下里转转,边走边说?” “越来越搞不清你们这些年轻人!”,罗桑听敬乾话里似乎藏有不便,也就顺应下来,一道同行城中外环街。 三人正说着见远处一人快步直入城内,行色匆匆。 “敬乾,我看那人身影好似马军贤侄?”,罗桑远远望过去,只大体见到个背影进了城门。 敬乾秀才二人心知肚明,却打个岔绕开话题。 “头领,如果城防不再加紧戒备,恐怕会生事变,这几次的事我就感觉苗头特别不对味!” 罗桑视线也被拉回来,开始思索刚刚敬乾说到的一些怪事。紧接着秀才又说到:“目前标下人手调换紧缺,可能一部分不合格的新人要交到校武场再去熬一回!” 罗桑怎能不明白这些年自己营中各路调派疏散,最近反常的况鸿飞,还有幽冥镖局的出现让本来的一切担忧都解开了,罗桑也开始不得不重视起各营管制安排。这么想来,这个马敬乾分明还是将大军司职位没有忘记,罗桑其实也不想做个言而无信之人,当下形势紧迫,看来还是得好好安排各个营帐进入备战状态! “敬乾,要是你能坐下大军司一职,是否能吃得下?” 话到此间,正合了敬乾心意,故作沉思了半晌后,吞吞吐吐才说:“这,这大军司为部落一要职,我倒没有十足把握,不过我信得过一人,他可以!” “你是说马军贤侄?” “正是!” 罗桑思来想去,既然已经当众开了金口,便不能收回,而且自己再三权衡之下,大军司相当于有名无实,留给一个忠厚的人更比精明的人划算。脸上故作不喜,但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好,既然是敬乾贤侄举荐,我也知马军为人忠厚,那我这就去找马军商议商议!” “大头领慢着!我看这样商议…”,敬乾故意不挑明,就是让罗桑心神意会。 罗桑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听出言外之意,问道:“贤侄意思是?” “哦,大哥因为和我闹了些别扭,所以情绪低落,这个时候单独商议,倒不如将所有人宣至殿前,名正言顺,做个周全!”,一方面,敬乾怕单独与马军相商,马军会压不住火。另一方面,罗桑精明,诡计多端,既已确定了大军司一职,必要军中各营都能知晓。 话已落了套,罗桑见拗不过去,只能答应! 马军一路加急,进来城内,显了令牌。先将刀裹在布中径直去了参领营,换了身行装。 出营门时,又觉得不妥,将刀上缠着的布袋扯下,挎于腰间。 日过西山,火盆耀映,一人手提单刀,着装轻便,朝殿堂走来。 那个执事还在鼓下不敢走动,见远处一个英武的人影走来,刀中寒光格外冷峻,慌忙躲在鼓架后,大气不敢喘出。怕不是头领派来要命的刽子手,也绝不是个前来拜见的。 行至殿前台阶下,放慢脚步,反手将刀遮于后背,四下静得只有心跳与呼吸交替。 马军大汗淋漓,却不敢放松一刻,心里自许:要是罗桑一人在殿内,我可取他首级,若是左右侍寝,我就得多背下几条无辜性命。那几个巡逻的人着实碍眼,这可怎么进去? 转眼一想,又绕了个圈子绕到殿后墙,蹑手蹑脚跳至高墙,向内看时虽窗有钢网,但殿内似乎没有半个人影。脚下取了一颗细小的石子扔了进去,依旧没有动静,疑惑起来:这个时候罗桑经常会在殿内休息,为何今天如此反常,难道他知道我了? 突然,马军听得殿前有说话声,飞身下墙,停下所有动作。 殿外,罗桑与敬乾几人刚好回来。 “说清楚,你认清那人没有?” “大头领,那人离得远没看到小的,只识得那身行装好像是参领营的!” 马军以为从城内到殿堂孤身行刺,无人知晓,却被一个躲在暗处的人看了个仔细。 罗桑问着怒气上来一巴掌将执事扇倒在火盆架旁,又是一顿脚踢,叮叮当当,火盆声哭喊求饶声混成一团,马军趁此机会越过高墙匆匆离开了。 “看清楚,我与大头领这半天寸步不离,不要乱嚼舌根子!”,敬乾已知来人是马军,装作个糊涂,堵得执事难开口,怪也怪自己多嘴。 罗桑早就起了杀心,几次三番忍不下去,命左右将执事绑在了鼓架子上,也该这个时候撞上了罗桑,不杀人难立下威严,只是这顿皮肉之苦着实有些冤了。 将近傍晚,军司营,参领营,上士,部落贵族等各大机要人物统统收到诏令,招至军牧场营地,摆上喜宴,束起篝火架。 席间马军,敬乾,杰布,扎西并排而坐,待篝火烧起,罗桑手持一张令状,走到上席位正中位置刚坐下,便是各锅庄贵族献礼敬酒。 敬乾几人坐下后,马军依然神情淡漠,眼神死寂,一声不响地喝起闷酒。敬乾与秀才二人看在眼里,心里慌张,就怕马军喝得兴起,暴露杀意。 敬乾正要坐起到马军身旁叮嘱,秀才见状,一把按下摇了摇头后,端过一杯酒挪向马军身旁。 “行了,大喜日子,哭丧着脸。”秀才优先举起酒杯喝下去。 “哪里来的喜?罗桑是...”,刚搭上话,马军气不打一处来,当场起怒,被秀才灌酒堵回去了。 “部落大军司要职,还不是喜?” “管他谁喜,反正我没心情!”,马军故意扬声说着,顺便看了一眼敬乾。 “大军司,以后可要多多提拔兄弟几个?” “我?大军司?那敬乾?“ “在其位谋其政!再做打算如何?兄弟们都听你的!”,秀才接过马军手中空了的酒杯满上后又继续说道:“你想做的,我们兄弟都知道,我们何尝不是一样,但不看僧面看佛面,纵是你与罗桑有深仇大恨,但扎西也不例外啊,可想他自小孤苦,还是罗桑一手抚养成人。” 第一章 封将拜官 一面是父母之仇,一面是部落要治的诱惑,以马军为人根本不会忘记血亲恩仇。 秀才这番话,将其中利害说了个通透。仇恨,谁都有。但被仇恨冲昏头脑只会做出愚蠢的行为,那也只是一介莽夫。 扎西双亲被害,也拜罗桑所赐,可这二十多年来,就算再有仇有恨,也只剩下无奈,根本没有理由去跟一个枭雄去讨个公道。 马军似乎有了些缓和,喝下酒小声问道:“秀才,一个坏事做尽的人该不该死?为人子,不报仇已是大不孝!” ”该死!可是你若真是菩萨心肠,好好想想,现在没了罗桑,这多少个控制地会发生什么!“,秀才见马军话里依然不开窍,直接端上桌上酒坛向后一靠,附耳说道。 “只要我能报仇,我不管任何代价!” “你可以站在城外高墙看看这城中有多少人,就为了你一己之仇而害了他们。目前,背后不知道还有何种危险逼近,部落一倒,若是其他势力,还有军阀争先恐后屠杀游民,这样的灾祸,这种代价你还不起!”,秀才一番话字字戳中马军,瞬时脸色大变,说不出话来,秀才站起拍了拍肩膀继续说道:“敬乾,冬青都是你血亲手足,你自己好好掂量。“ 一席话让马军卸去了暂时的想法,偷偷瞄了一眼喝得正酣的敬乾,心中一阵愧疚。 三声枪响过后,罗桑看人都到齐了,将手中权杖放置桌台,端起酒杯遥敬座下数人,霎时间,满座皆起,连至三大军司营门外,好不壮观! 随后,众人豪气干云,一口喝下,四座锅庄贵族个个咂舌赞叹。 罗桑取起桌台上的令状及司营将令,左手执物,右手竖起食指向空一指,座下肃然起敬。 “军中三大营司,这几年来,削减至两个管制,其一执掌为骑,步两兵。其二,我思索再三,管制弓营需要相当敏锐的布阵方略,以至于为物色个好人选,这支新打造的阵营拖了三年有余。我罗桑正式布告,部落从今往后必雄霸西北!“ 罗桑说罢,交职管执事官发布令状任职。 告:参领马军治整步兵六标,功绩卓越,升至大军司,掌管六百弓手;协惨马敬乾,督队官张克明升至左右都尉;勤检营执事多吉才让擅闯禁地,处以活克,皮制鼓,肉喂鹰,即刻执行;勤检营执事暂由柳嵩仁,张克信代之。听告立即行令! 四座惊起,纷纷将目光投向他们几人,唯独那个可怜的执事,叫也听不见,挣扎也看不见。 封将拜官礼后,直到天边彩霞消散,人群才各自陆续退去,各司其职。空荡的场内,只留有杰布一人盘膝而坐,望着夏河方向,心如死灰。大头领这回对他算是心死了,一来二去,最后连个提名送行都没有。如今一山不容二虎,该是回夏河了,罗桑部落也该是年轻人的舞台了。部落多年的传统,不论辈分大小,皆以功绩定长幼,如今按将门功绩来看,自己又矮了马敬乾一级,再留个多少时日,这顺口了,岂不是让夏河那群人刮目相看?走了走了,部落的酒再喝几口,当是对过去的自己送别! 虽说封将拜官,马军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本来应该属于敬乾的头衔,自己却得的名不正言不顺。况且,父母之仇还未得报,就认了命,哪里是心甘情愿,根本就提不起劲来。 转眼一想秀才所说不是没有道理,而今虽说看着四下安定,但暗底下的事层出不穷,搞不好西北出了乱子,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 不仅马军,敬乾,秀才几人回程时也是闷闷不乐。这场封将大礼,看似得了无上荣耀,实则又是一个两边都站不住脚的新麻烦。 首先是早已脱离部落控制,偏安一隅的杰布,没有了在部落中的实权,自然对几人有恨难言,这样一来无形中就等于给自己安了一个模糊的眼睛。 其次便是罗桑对于权利的制衡与保密,先前的暗织“水天司”不知现在还存不存在,依然不透露半分。弓营与其他一司的职权相较,名义上是同级,实际却是罗桑严密掌控下的一支高能匪队。 为何是这样,就在于罗桑把弓营视为新的兵种,每一个成员的行动以及功能,都被情报营监察地无比仔细,想越出雷池,比登天还难。若要躲避或者摸清神秘的情报营那简直就是找死,殊不知情报营不属三大军司所管,而是由罗桑直接控制。 说到底,对于新来的马军马敬乾等人,罗桑还是不够信任。但部落内由于多是冲杀陷阵的好汉,西北西上头近些年又有新来的正规军抢占了先机,虽说队伍松散,可内里人才济济,要是有了大发展,以部落现在的安置,必不可长久。 现在能把一支精良的匪队交于七子手中,一方面军中需要一批优秀的青壮年,一方面七子各有才能,当务之急是精密安排熟悉军中各职要务,更能稳固部落的繁荣。 夜幕降临,石柱崖下。 姑娘像往常一样,端着一大盘子饭菜正穿过灌木丛,走向石柱。 大老远就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心里不安起来:今天早晨,三舅带了一些人上山,难道? 姑娘忙将饭菜放置一旁,又抽出一根火折子吹亮,心中焦急,边往前走边取出扎西的那颗红色玛瑙,嘴里不停念叨:“不会有事的…” 待走在石柱下时,向上一看,只有半条铁链被风吹得叮叮作响,四周一片狼藉,臭蒿子的气味弥漫了整个山谷。 姑娘看了周围状况,没有打斗痕迹,相信扎西可能被总兵带了回去,又转身往回跑去,却不知脚下哪里窜出一条长藤缠绕脚踝,被摔了二三米远,起身时,手中红色玛瑙已碎成两半。 顾不上疼痛,将玛瑙捡起,那种不详感越来越浓,扎西说过的话,在石柱上的样子一一浮现。这让她更加狂躁不安,捏着碎掉的玛瑙,拼命地摇头不去想任何不吉利的结果。 突然听到石柱那里传来吭哧的声音,缓缓弯下腰望去,是几只野狗在捕食什么东西。 小心翼翼地顺着石头后背走过去,待走近了一看,野狗口中分食的正是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 第二章 命悬石柱崖 石柱崖边,一群饿急了的野狗,正在分食一具尸体。 姑娘以为是哪里的狼群,又没见过这残忍的杀戮。情急之下,将手中的火折子扔了过去。由于秋旱再加上崖底遮盖,那处的草又长又干巴,顿时引起一簇大火。 野狗见火光四起,逃得一个不剩,只把一些咬碎的骨头叼走。 这时,姑娘见周围没了动静,赶紧走向刚才那堆尸体旁,借火光照亮看清,那分明就是一个人的遗骸,而且是新死不久... 方才所有的恐惧一点不剩,看着残骸,瞬间泪如雨下,半张着嘴巴却哭喊不出声音,整个身体像是冰冻一样,逐渐麻木不听使唤跪倒在泥滩里。 到后半夜,姑娘意识渐渐从昏迷中唤醒... “你还答应带我走,你还答应我五件事。就这样走了,我该是相信这落寞的世道还是欺骗自己你还活着。” 抬头之际,一颗颗绿幽幽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大概还有三四只回头的野狗围着姑娘打转。 换做平时,定是惊慌不敢作声,但此刻,姑娘将仇恨的目光锁定眼前这些吃肉不吐骨头的畜生,纤细的胳臂悄悄从身下摸出一块平滑的石头,又将单支膝盖撑起。可见,这群畜生嗜血成性,见到个活人丝毫不惧,仍然围着转圈。 想起扎西,想起那群野狗分食的情景,升起一股无名火,双手握紧石头,朝最近的一只野狗照头砸下去,那野狗一声惨叫卧地不起。 而后,生怕其他野狗又扑来,姑娘握着血淋淋的石头,左右前后做着防守。 这群野狗倒是被这一击给唬住了,剩下三只惊恐之余好似并没有放弃对于食物的渴望,继续围着姑娘继续兜转起来。扑杀倒一只野狗后,姑娘心已全无惧怕,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便是要将这群没有人性的畜生生吞活剥。 野狗势众,根本防守不到哪里。一只野狗看准时机,奔跳而起扑向姑娘,下意识中姑娘向后一退,裤脚尽被后面的野狗瞅准机会咬中。一时惊慌,祭起手中顽石拼命砸向眼前攻势较猛的野狗。但毕竟是个女孩子家,哪有过人的力气,前后皆被夹击,又加上前者来势汹涌,抵挡不住,栽倒在了地上。 三只恶畜见猎物倒下,纷纷狂吠起来。这时姑娘身心疲惫,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了,索性将心一横:随它杀,随它剐吧!反正我也不知道活着还能有什么高兴的,总之这几天里是我这生最开心的。 只听几声狂吠过后,紧接着是野狗的惨叫,姑娘大惊失色,发现自己离地而起,被托至一块大石盘上,身下明显有人支撑,莫非真是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扎西?” 那人不做声,只是将姑娘放下后,缓慢走向还在挣扎着的野狗旁蹲下,不,是飘了过去,姑娘仔细看清这人身形背影完全不像扎西一般宽阔,而那步伐更加让人不可思议,似是一个无脚的魂魄在行走。 那人蹲下后,将一只还有呼吸的野狗从脖子拎起,随后,又将其后腿一把抓在一起,用力一撕扯,野狗发出惨烈地一声嚎叫,姑娘吓得浑身一哆嗦,大气不敢喘出。 眯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过去,野狗已经尸首分家,筋肉连理处还冒着热气,那个诡异的人竟然捡起狗头,将狗头用解开的麻布包了起来。原以为这就是这个诡异的人的可怕之处,但接下来,更让姑娘胆寒的一幕发生了。那个人包扎狗头后,又用极其熟练地手法将狗耳拧下来,捻在手中看了看,塞到嘴巴里头,认真享受地咀嚼起来。 姑娘已经绝望,刚从虎口逃出,又被狼给掳了。那野狗再说也只是个无人性的畜生,但面前这真乃是一个没有人性的人。若是这样死了,那岂不死的太不值得。 偷偷从石盘摸索下去,躲在石盘背后,再看了一眼那个诡异的人,他依然在啃食狗头。正想趁着机会溜下山坡,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那个人已经站在面前,堵住了去路。 姑娘惊讶之余思索着:现在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我既然没有了活的兴趣,但也不能随了他的愿,连个躯壳都不保全。 四周光顾,那诡异的人身旁是个石头窟窿山崖,姑娘决心一下,拼了全身力气,扑向那人,欲想拖带这个恶人一同死了去。但没想到正当扑过去的一瞬,似乎是撞了个气团一样,活生生穿过了那人身体,却将自个儿半个身子送下山崖。 那个诡异的人见势不妙,闪身将姑娘从肩托起,立回了原地。动作之快,似是幽冥,身影之邪,似是鬼魅。 回了部落的扎西,整宿心神不安:那姑娘该是又给我送吃的来了,好想再能一起谈天说地,哪怕这是活着的最后一刻。 可夜出罗桑部落哪有那么简单,平日里纵然是令官那也不敢挡了大将的路,夜里就算是个鸟兽,也别想安然进出城。只怪自己粗心大意,早些时候没能找个机会出了城门。 都尉营内。 “敬乾,你办法多,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扎西赔着笑脸,撞开了门。 敬乾不知扎西半夜造访有什么事,心中还在思索,好端端的,作为一个部落主将,刚来不拜见大头领也倒算了,可今晚拜官之礼,理应到场,却偏偏缺了席。要说其他兄弟几个都拜了官封了赏,扎西竟然不闻不问,大半夜到我这里又是一顿赔笑求助。 “说吧!”,敬乾头也没抬,只是擦拭着手中兵刃,轻飘飘说道。 扎西看敬乾有些不情愿的样子,本想生怒,转眼一想自己是有求于人,便缓了缓口气:“敬乾好兄弟啊!我知道你聪明过人,伶牙俐齿。有个事想请你开导开导,你觉得行吗?” “哟!我们的大将军啊,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现在怎么说话细绵起来,你倒说说是什么事?” 被敬乾一下问住,扎西突然变得吞吞吐吐,手拨着指甲,满面露出一股柔情,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有个姑娘,我俩看对眼儿了!” “啊?你!你!你!扎西啊,这我可帮不了你,你那是两个人的事,三个人那就不叫事了你知道吗?”,敬乾被这粗汉子的回答给惊呆了。 “不…不是,你听我说,前几日那姑娘每天夜里就来石柱前给我送饭,也不知道怎么的,闹着玩着我就感觉少了她,这心里总是乱念头。”,扎西说着又将凳子搬过来哀求道:“这姑娘待我如同亲人,我也不能辜负一片美意,你看,这又到了夜晚,我这不去吧,人姑娘独自一人要是碰上个山狼野狗的我这辈子还怎能活的快活,要是去吧,你也知道这大城门腊子口的旗一收,任谁也别想出去。” 第三章 君子恩泽,五世而斩 白天刚刚下过一场秋雨,泥土芳香。 封将礼过后的部落似乎燃起新的生机,已过子时,挨家挨户皆灯火通明。 有人说,罗桑的这场封将礼,又得让这个逐渐纸醉金迷的部落重新升起雄霸西北的理想。 也有人说,这将又是一场杀戮与权力交接的开始。 深夜里,都尉营中。 敬乾披着大衣,将灯盏里的新油换上,接着从床铺下的找来一根灯芯,小心翼翼地盘进去。 扎西是个急性子,敬乾慢悠悠的换着灯盏,他早就不耐烦了,可又发不起火来,焦急的坐在一旁一会看看窗外的天色,一会捻起手中的松石不停地搓着。 别以为敬乾真是升了官,傲慢起来。其实自扎西说出心有他想,从他的神情流露便就猜测到扎西已经再无心留恋于杀伐。 为了诈出扎西心底的真正所想,敬乾故意拖慢了节奏,看个究竟,是否现在扎西为了个女人,早已没了战意。 敬乾点好灯盏,将身上大衣用肩膀凑了凑,慢悠悠说道:”你今天可是不知道,大头领决定把部落中的弓营大权交给了马大,这以后我等兄弟更有展望机会了!“ ”是啊是啊,那恭喜马大了!“,扎西言语中带着些许的不耐烦。 敬乾低眉间偷偷瞄了一眼扎西,扎西虽然没有什么不像是往常,但神情似乎在告诉敬乾,这个曾征途四下的部落将军现在只想要的就是一个安稳的日子。 这样的话,作为一员鼓动士气的将军都没了战意,那么部落就会开始人心涣散,得有个法子,能够及早收回扎西的心,而这个办法除非是将那女的带回,就是不知道谨慎的罗桑会不会答应。 “扎西,我有一言,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进去?“,敬乾取来热茶倒上后,递过一杯给了扎西,随后说道:”我看这事,你还是及早告诉大头领较好!你既然是部落大将,为了儿女私情,擅闯城门,坏了规矩,大头领责罚事小,你自个儿今后还怎么带那些兄弟?部落里的人会怎么看你?“ 一席话将扎西激怒,一把摔了杯子,直言道:”马敬乾!我告诉你!凤梅姑娘寒夜与我送茶送水,叔父呢?他早就忘了部落还有扎西吧?“ 敬乾正要开口劝阻,扎西红着脸继续说道:”这姑娘与我暗许情缘,而我更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儿女私情?你现在跟我说这是儿女私情?那大爱是什么?就是打遍西北,为了权利生灵涂炭吗?“ ”你别犯了糊涂,难道及早一统地界,救黎民于水火,不是你一堂堂七尺男儿该做的吗?这不是大爱吗?“,扎西话中明显早已不管不顾,敬乾只想骂醒他,这所在的立场是不同的。 扎西听后,狂笑两声:”大爱?敬乾,我实话问你,每当我这把刀落在一个无辜的村落时,看着村民手无寸铁依然惨死刀下,那时候,你会说那是救人吗?“ 敬乾哑口无语,很显然扎西再也不可能去放下那个姑娘,多说也是无意,江湖纷争,哪容得下一身逍遥。 随后,敬乾也耐住了性子,倒上了杯茶,说道:”扎西,不论怎么样,做兄弟的挺你!“ 扎西慢慢缓和了过来:”敬乾,多谢你能理解,我也想了,那姑娘心思单纯,并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大头领也不会太过阻扰吧!” ... 清早,晨练过后。 白杨树下,秀才手提两个酒囊正好路过,见一人正端坐树下闭目调息。 身旁插着一炷香,膝上放着一本薄薄的书,正是马军。 本想打声招呼,见对方沉于修炼,不好打断,于是打算先走了。 向前三两步后,听到身后马军咳个不停,忙转身看时,马军已脸色寡白,鼻腔鲜血直流。还哪里顾虑太多,两个酒囊随手抛下,一把扶住对方胳膊,突感双手一阵灼热,似乎伸入炉火般难受,不容多想,急忙抽开双手,以肩膀顶住将要倒下的马军。 ”马大!“ 马军也感知不对,深吸一口,将身体一沉,死死压制住体内真气。 秀才情急之下,立地跳起,一个翻身跃起落在马军面前。 ”不要过来!“,只见马军此刻双目充满血丝,周身星点密布,大喝一声示意秀才走开。 突然,马军表情极为痛苦,一声砰地巨响将人弹至树干,撞得心肺似乎都要裂开。 秀才被刚才场面吓得立在原地,全然忘记了已经倒下的马军。 马军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后,捡起酒囊大口将酒喝了个精光,手上的空酒囊瞬间化作灰烬。 一脸绝望朝天大喊:”天赐我神功,为何不将奥秘全全给我!“ ”马大!“,秀才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却看到一个狂兽般的马军发疯嚎叫。 定睛一看,地上落着的那本书,走到跟前捡起后,书被翻开的那一页面由于时光侵蚀,早已模糊了一半,也知马军痛从何来。 马军此时才冷静下来,瘫坐在地上望着焦黑的双手苦笑:”我以为天能睁眼,看看这世道,看看这可怜的人!“ ”天不是不睁眼,天是要你去寻找生路。“,秀才无奈地说道。 ”这半本天书,叫我差点失了性命。“,马军指着书哀怨的苦笑,”当我做好准备诚心接纳那股玄玉之气时,谁知气门通疏之法只能看模糊带影的几个字,照字迹猜测,却是错的。祖上啊,为何不将天书写得仔细,父母尸骨未寒,我拿什么去尽孝!“ 秀才安慰道:”年代久远,哪还能有完好的东西,见你方才那几招,便可足以惊天动地!“ 玄奇四象固然悍勇,但也得有悍勇的心去面对一切。半部天书便可看尽武学至高奥妙,可想这已经是最大的福音。 但马军依然难以接受,正是因为这使命在他心中成了一种信仰,若是信仰有了阻碍,那就是绝望。他可从不想他得来的一切对于敬乾是多么奢侈。 秀才智慧超群,却读不懂马军强烈的执着,甚至不惜代价。 扎西一夜未能入睡,他总算熬到了天亮,牵了一匹良马,早早地出了城。 部落在他心中再也不像个家,而是一座用血和杀戮筑成的炼狱,那里没有爱,有的只是仇与血。 第四章 幽冥支使 凤梅再次睁开双眼,却看到一个古怪的建筑映入眼帘。 “这什么地方!” 一片珊瑚般的湖水边,中间伫立着一个古代建筑,水榭四周荷花遍地。 从中传来琴瑟之音,虽看不清歌台端坐抚琴人,但那一袭镶红边的黑长袍很明显正是昨晚那个诡异的人。 现在寻死不能,却来到了这样一个莫名奇妙的地方,观望四周,约有三里地。 再看远处高耸的山峰,正是羚城的云峰,常年积雪不化。可这样的府邸花园倒是没怎么见过,尤其是绿湖荷花,水榭歌台相互映照的景致,更不可能出现在西北地界。 “姑娘,你醒了!“,亭中人抚琴之声依旧未断。 ”他是怎么看到的“ 凤梅惊奇之余,看向亭台,只见那人还是抚琴,但音律骤然密集,好像无限杀机重现,接着声音低沉下来,似是哀怨似是哭诉。 “你是什么人?带我到这里又不让我走!”,凤梅听琴声诡异,欲想打断。 那人也像是明白了凤梅心思,抚平琴弦,站了起来。 只见他从亭中出来,脚踩荷花缓缓向凤梅走来,见此情景,凤梅看得目瞪口呆。 那人每踩过一片荷花,荷花似是生火后又燃烧殆尽,不出几步便出现在凤梅身前。 “让你牵肠挂肚的那个人,他还活着,你又何必寻死寻活的。” “谁没死?扎西?”,凤梅惊讶地叫了出来。 “哈哈哈,姑娘,一个陌生的寻常男子,你就这么关心?那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黑影人依旧不显露真面目,发问道。 “他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快告诉我!“,从黑影口中得知扎西还活着,凤梅又惊又喜,希望又被唤起。 黑影顿了顿,说道:”他双手沾满了血,他是罗桑的大门将,你竟然不知,可笑!“,黑影背过身,“冯大帅座下张副官你该不会不认识吧?”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黑影人继续说道:“这么说你也知我神通了吧,真是可怜的姑娘,几年前你爹就是惨死扎西刀下,你竟然不知。” “休要胡说,怎么可能,扎西那么善良怎么会杀了我爹,不可能,你是什么居心,为什么?”,得知这样一个消息,是凤梅万万没有想到的,要说不认了这人所说,但他偏偏全部戳中,要说认了他所说,那扎西岂不就是参领叔叔说的那个砍杀爹爹的少年草原人。 凤梅开始摇摆不定,脑中一片混乱。 “你找来找去不就是想尽儿女孝心吗?现在仇人就是你那个依依不舍,让你寻死寻活的草原人。”,黑影说罢,将手中一个小瓶子拿出后,置于凤梅眼前。 凤梅眼前顿显一片漆黑,过后似是在一条清冷的河边,河对岸传来不时的喊叫声,放眼望去,一骑马汉子手提血淋淋的大刀追赶着一群官兵,凤梅看得仔细,那后面追着的正是扎西,忙将呼喊,但那些人根本就好像没有发现她一样,一声声惨叫过后,见那汉子顺势劈下一刀,中刀之人正是自己的爹爹。 惊恐中想要大喊,却生生又被拉回府邸,眼前依然是那个黑影,刚才惊魂的一幕犹如噩梦。 “我该怎么办!为什么会是这样。”,亲眼见到那一幕后,凤梅再也没有任何质疑,只是这样的打击,让她不知再作何抉择。 和马军一样,内心的原则使她顽强地活到今天,本以为自己可以借助军中的消息能够找到杀父仇人,可现在却结下了一份孽缘。 “姑娘,你也不要太伤心难过,只恨那罗桑心恶,但扎西要是个善人的话也不至于听从罗桑,肆意屠杀。”黑影掏出手帕递给姑娘,“现在你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姑娘接过手帕,觉得还有转机,眼神坚毅,忙问道:“我还能怎么做!” 黑影不紧不慢,继续说道:“我可助你进入罗桑部落,然后与扎西结为连理,切记!不要被小恩小惠迷了心智,你的大事是复仇,是复仇!” 眼下再无选择,也只能这样了,凤梅无奈地点了点头,回了暂时的居所。 “将军,支使要是活一天,便就保你后代一天!若是有人来犯,我必当将他碎尸万段!”,凤梅走后,黑幕闪现,方才的水榭歌台俱已不见,成了一个破落是村庄。 多年前薛家惨案,支使得到消息还是来晚了一部,酿成悲剧。知晓行凶者是罗桑时,那罗桑已势众,隐忍至今就是为了复仇计划。 薛家列祖早在唐时便是名门望族,世袭节度使一朝中要职。相传宋时期,节度使一职虽已有削弱,但节度使的威名依然震撼至今。 在宋时,薛家任命兵派安西,封为安西节度使,掌管安西各大州府。黑影便是在那时就因心怀志向拜入薛府,节度使见他功绩卓越,又加上他本就为西域人,所以对于安抚西域提供了极大的帮助,便升他为支使。可是,好景不长,元兵再次攻进,节度使连同带去的兵马几乎全军覆灭,只留存支使一人归来,支使感念节度使怀才之遇,为薛家保下血脉。而后自己又因伤病不愈,踏上天山寻来神药研制药物,却因药性过猛过杂,导致形体俱废,却留下个不死不灭之身。 后来,他为了忠从自己许下使命,暗保薛家后世,隐姓埋名,苟活至今。 薛家惨案之后,江湖上也多次出现了幽冥支使索命一说。 ... 扎西连夜赶至石柱崖下,却不见一人,地上留着一盘被打翻的饭菜。 忽然身后一人闪过,下意识取出朴刀挥砍过去,扑了个空。 遇见如此诡异的人,扎西心知不是对手,静下心来立在原处,伺机待发。 忽觉那人又隐现身后,欲想看清招式,可根本见不到个正身来,沉息之际,心跳声呼吸声都能听得仔细。 “扎西!” “谁?” 后面空灵低沉的声音传来,扎西惊慌失措,移步至后。 那身影似乎像是一个飘然的灵体,随扎西闪身时,紧附其后。 “杀人不眨眼的魔物,竟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那笑声越来越诡异,不论身去何处,都似乎在耳旁低语。 这灵体三番挑衅,纵是心中有火,也难应付。 “装神弄鬼!出来说话!” 第五章 酒 “扎西!恶魔的人!你自己好好审视一下自己!” 诡异的身影忽而上,忽而下。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人是鬼?那个姑娘呢?” 荒郊野外,地上打翻的菜盘,碎尸的野狗,除了这个诡异的人,还能有谁。 继续说道:“左一声恶魔,右一声恶魔,你有这般神通,还怕我这恶魔吗?” 扎西故意激将,目的就是为了引出此人真身,快使尽了浑身解数,依旧摸不着看不到。 “那个姑娘细皮嫩肉,我没舍得吃,不过要是随你进了罗桑部落,恐怕姑娘知道你只是罗桑的杀人利器,却要心寒一辈子!”,黑影放声大笑,嘲讽中带着可怜。 黑影的嘲笑,扎西此刻显得极为无力。缓过神来细想一番,发现在这黑影的言语中越陷越深。 “休要没完没了的戳人脊梁骨,就事论事,人呢?”,扎西怒吼道。 “哈哈哈,人是安全了,就怕你应付不了咯!”,黑影此时声音忽远忽近,又飘至山顶之上缓缓遁去,撂下一句话:“人就在羚城,只不过这出好戏我是越来越期待了!” 对于黑影的话,扎西自然当了耳旁风,他心中只惦念着凤梅。 听到凤梅还活着,顺着黑影所指,又赶回羚城。 ... “况总兵,有件好事我要告诉你!“ “又是你,现在没人,你出来说话!” 支使将黑色披风遮住了头,从门缝里挤进来,走到柜子跟前,熟悉地摸出一坛子酒。 “听人说,中军营里就你的酒最香,也是最贵的。” “有多贵?” “有一座西北坚城那么贵!” 况鸿飞听着兴趣来了,逼近问道:“有多香?” 支使伸开左手手掌,举起一指摇头叹道:”香不足五里,我这儿有更好的酒。“ 况鸿飞心里顿时来劲:“哦?还有比我这里更好的?” 支使喝酒间又竖起左掌五指,说道:”烈酒飘香五百里!” “酒家何处有?“ “东家笑藏女儿红啊,哈哈。” 听到这里况鸿飞有些蒙圈了,女儿红?这军中尽是一群汉子,哪来的这样的酒,要是真如支使所言飘香五百里,那岂不是得飘满罗桑部落。 “在下愚钝,望支使指点。” 支使将剩下的酒摇浑后,一口灌下后,凑到况鸿飞耳边低语:“那酒有毒,可烧化一座坚实的城门!” “此酒正是你那个没有半点血缘的外甥女。” 况鸿飞大惑不解,以为面前这个高深莫测的人是看中了张凤梅,厉声骂道:”支使,看在师父的面,我敬你三分薄面,你休想打我外甥女主意!“ “哈哈,老朽岂敢妄想。也只是为总兵早日啃下一片富饶城池尽一份微薄之力!” “哦?支使的意思是?” “东家马上就该喝到你外甥女的花雕酒了!” “亲家是?” “罗桑帐下,万夫莫敌的扎西!” 况鸿飞慢慢闭上眼思索,嘴角间流露出狡黠的笑容。 刚到羚城的扎西无心逗留繁华的闹市,乔装后,将马儿也寄存在了客栈,漫无目的地向城内走去。 一波接着一波的巡城兵路过,引起了扎西的注意,悄悄尾随至城内深处,果然见此处城防坚固,木扎摆放两道,一条宽长的铁蒺藜横放于中交由两旁守卫控制,进去的人若是其他装扮,必是堵上铁蒺藜,先查后检。 前些日子,凤梅姑娘能够自由出入,且能带着白面的饭食,想必就是有头有面的人家。在这羚城,除了军方,还能有谁。 忽然,几个高头大马的人身着军服,骑着马亮了身份后进去了。 扎西躲在暗处,目光一路跟随,见其中一人正是那个总兵况鸿飞。 定睛一看里面那座建筑像极了洋人的教堂,牌匾上书:震海公馆。 待那几人进了里屋后,扎西又迂回小道至公馆后,却见那头也是重兵把守,而且为首的几个守卫手中皆是长筒火枪。 看到此情形,扎西心下暗暗赞叹这军阀的部队若假以时日,必成气候,清廷余众也不过尔尔,于是打消了硬闯的念头。 正要迂回再做考虑时,见公馆院落中一女子身着淡蓝麻衣,往外行走。 “是凤梅!” 扎西欣喜到差点大叫出来,转瞬又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处境。 徘徊许久后,扎西决定取个险招,截个道,混进公馆。 扎西等着一个守卫进保卫亭了之后,从肩上取下包袱铺在地上,将线头扯出来,一头牵在手中,一头拴上几枚铜钱扔了过去。 守卫见有钱掉地上,左右光顾后,发现没人,就一副贼眉鼠脸的样子朝着铜钱走过来,他每向前一步,扎西就将手中的线往后一拉。 那个守卫也得知巷尾有人,警惕起来,但好奇心驱使下还是随着铜钱方向寻了过去。 刚过巷尾,手中的家伙还没举起,劈头盖脸就吃了一拳头,正要呼喊时,扎西眼疾手快,将手中布块裹住守卫的头又是一拳,布里渗出来丝丝血迹,守卫也没了声音。 扎西扒下守卫的衣物换上,拉低了帽檐向着公馆门口走去。 瞧瞧瞄了一眼,亭中守卫正呼呼大睡,这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几步走过木扎,轻轻拍了下凤梅后背。 ”你怎么进来的?“,谁知凤梅却不紧不慢,冷冷地说道。 扎西自以为高明,不知这一切皆被公馆内的况鸿飞瞧见,还没等回声,就见身后几个卫兵逼近,将枪指在扎西后脑。 公馆门内,况鸿飞怒气冲冲走了过来。 扎西见又是这人,心中的怒气不打一处来,紧紧握起了拳头,但又因脑后火枪架着,不能轻易动弹。 况鸿飞走到近前,举起愤怒的巴掌。 周围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时,那巴掌落下,却打在了拿枪的卫兵脸上。 “看,看什么看!家里来客了,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我的客人的吗?”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莫名其妙,而况鸿飞却又笑脸盈盈地对着卫兵说:”小伙子,痛不痛?“ 那个卫兵知道总兵喜怒无常,当即吓得魂都没了,连连说道:”总兵,是小的错了!是小的错了!“ ”我问你的是痛不痛,滚回门口守着去!连守三天!“,况鸿飞刚才还盈盈笑脸,转瞬又是一声怒吼。 看着守卫连滚带爬跑去门口,又是大笑又是跳。 第六章 公馆之辱 “哎呀,以后都是自家人,来就来嘛。”,接着况鸿飞挤眉弄眼的对着左右警卫说道:“除去那身土匪的皮还是挺像样的。” 扎西心里明白,如果栽在况鸿飞手中,就没有什么好事。这个性情古怪的军头子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类,一时喜一时怒,总会想各种法子来折磨人。 “况总兵,又被你捉了,既然自己技不如人,那就请你给个痛快!”,扎西说时看着凤梅,而凤梅却一副麻木的表情。 扎西心思粗犷,根本没有发觉现在的凤梅早已不是石柱崖下那个天真纯良的女子。 “小子,给你面子你不要?”,况鸿飞脸色一沉,将手中的枪支起,顶住扎西脑门,按下扳机问道。 后方支使见势不妙,闪身至况鸿飞旁,附耳说道:“东家,别趁一时痛快坏了事!” 扎西这才知道,这个支使竟然和况鸿飞是一伙人,破口大骂:“混账东西,日头底下你也是鬼鬼祟祟!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 支使并没有理会扎西,走到凤梅面前一把揪住了凤梅的辫子,向扎西问道:“好精致的人啊,啧啧,你这么嘴硬,那恐怕是带不走人了,总兵大人大量可以放过你,但凤梅姑娘就说不准了。” 看着凤梅表情痛苦,扎西不忍,渐渐放松戒备。 紧握的双拳慢慢松开。 况鸿飞得意地看着扎西手足无措的样子。 公馆内,阔太太们和军官接踵而来。 扎西很无力地说了一句:“你们还要我怎么做才肯放过她!” “哈哈,很简单,给我跪下请罪,我就认了你这外甥女婿!” 此时众人哄抬大笑,尤其是况鸿飞更加猖狂得意地站在扎西面前手舞足蹈。 扎西瞬间崩塌,心如死灰,两眼布满血丝,举起拳头,想要拼死。 一旁的支使一手揪住凤梅的辫子,一手撑开架势照着凤梅头顶。 嗡地一声, 扎西脑中一片空白,双腿一软,跪在了况鸿飞面前。 响当当的部落门将竟然因为一个女子跪倒在军阀面前,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此刻凤梅脸上一种说不出的神情,惊讶之余也小看了眼前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竟然会因为她受了这般侮辱。 围观上来的军官以及那些阔太太们一个个争相来看这个名赫一时的匪军门将的笑话。 绝望,耻辱,无奈,恐惧逐渐占据着扎西的心脏。 谁知况鸿飞还觉得不够,将双腿跨立开来,指着扎西说道:“从这儿爬过去,我就成全你的美事!” 听到况鸿飞依然不依不饶,扎西脑后一阵冰凉,所有的耻辱与仇恨交织怒火中,大声叫喊着一脚踢翻了况鸿飞。 众人都惊讶的看着这一幕,况鸿飞恼羞成怒,从地上捡起枪瞄准了扎西。 扳指正要扣下,黑影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况鸿飞手指,说道:“别忘了正事,得饶人处且饶人!” 碍于师父旧交,况鸿飞总算是仁慈了一回,收了枪不屑地说道:“留你一条狗命!” 本以为到了这地步,该做的都照作了,就该放人回去。 不料,况鸿飞又说道:“行了大礼,既然我认你做了外甥女婿,我这当舅舅的不能没点表示。” 他挥手支开周围众人后,将枪放腰中一别,猝了一口唾沫在扎西身上,然后咬牙说道:“待我处理了手边的事,亲自带你和凤梅去罗桑那里,让罗桑也知道知道他是怎样把一个军务大权交给了一个废物!” “况鸿飞!无耻小人!” “比起你们大头领,我还差得远。”,说罢,况鸿飞摇头晃脑兴奋地进了公馆。 部落门将受到奇耻大辱,坐镇西北江山的罗桑第一个便听到耳朵里,大发雷霆。 “这成什么话,为了个女人,部落的脸都丢尽了,人还被押着!” “大头领,况鸿飞是越来越不把你放在眼里了,要不...” “不行,不能贸然行事!”。 罗桑在殿堂内来回踱步,对于这等事,心里一时想不出个好办法,吩咐左右: “去把马家兄弟和秀才几人召来,就说要事相商!” 正值秋凉,部落内几大军司营都在忙着批阅收成情况。 “什么?”,马军惊呼,“你是说扎西将军?” “正是!大头领传唤各位头领务必前去殿堂共商!” 殿内,罗桑一脸惆怅独自坐在椅子上,时不时探头看向殿外。 “大头领,大军司他们已在殿堂场外候着。” 罗桑立马坐起,向门外走去,殿门一打开,殿外广场浩浩荡荡数千人众整齐划一。 为首的马军,手中刀挥起 数千人众呼喊声盖天。 罗桑向人群中望去,马军目露寒光,周身颇有王者之气。 心中一惊,一个可怕的预想涌上心头:此人野心十足,领兵之间足显七分气魄,三分野心,日后必要加紧防范! 为免其他人看出惊心端倪,罗桑镇定安神后,说道:“众头领都上殿来,我有要是相商!” 殿堂之上,罗桑赐座 马军迟迟未入座,敬乾看出马军长久压在心底的仇恨,悄悄拉了下衣襟,这才反应过来。 “谢过大头领!” 席间,罗桑将整个事件来龙去脉公布于殿堂,不时地注意着马军神情,直到安坐。 “众头领,我部落门将扎西擅闯羚城,现在作何解?各位不知有什么看法?” “头领,扎西将军多次不听劝告擅自行事,如今更是让部落颜面扫地,铸成大错,理应发出追杀令,清理门户!”,一个执事头领自告奋勇说道。 张克信怒斥道:“金文勇,你休要乱说!部落今日繁荣,离不开扎西将军!你这个软糯的旗人野心勃勃,恐怕早就想坐上那个位置了吧!” 金文勇也不甘示弱,移出队列继续说道:“这是部落的规矩,也是江湖的规矩,倒是你侮辱了我的声名,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二人互看不顺眼,殿堂之上本来是商议如何做个决断,却成了私相争斗的擂台。 底下众人见此情形,又见罗桑根本一言不发,不敢上前阻拦,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场面气氛瞬间推至高潮,眼看二人就要争斗起来。 马军从队列走出来,说道:“两位头领不要争了,我们需要想出一个两全的法子来!” 罗桑隐忍半天,就是为了看清现在马军在军中的威严,果然,一言发出,各部下没有一个再敢多说一句。 这时罗桑才开始说道:“要是我们强攻,那些人定不是对手。现在西北大局皆在我掌控之中,要切入羚城,还要借道其他势力,这兵马入城就少不了城中百姓怨言。我罗桑曾布下忠告,若是拿下西北地域统治,绝不扰民!” 第七章 意外 “大头领,现在非常之时,想必各大势力和贵族能够理解,扎西将军是我部落门面,要是吃他们一着,这不仅仅是损失一员大将的问题了!“ 马军算是说了一句公道话,底下众头领暗自赞许。 罗桑居于高堂,举起手中拐杖。 问道:”我罗桑部落沉寂十年有余,不动刀兵,现如今倒让一个曾混迹失败浪荡人给揭了颜面,毁了声誉!“ 说罢,他将拐杖朝地一击, 顿时静悄悄一片, 接着,他又将拐杖举至膝高,又一声落下, 殿中众头领皆举目望向高堂。 “当年我举杖站于伏羌之地,按地敲下,三地皆成我附属!今天有如此磅礴势力,打下铁桶江山,底下却无一人能有出谋划策的本领,难不成我部落胆怯于那个坐地不如二三里的况鸿飞?” 这时,马军又继续说道:”部落既以大头领命名,大头领便从始至终就是这四方五地之主。您的志向,便是部落意志。暂且不说扎西将军遭到不测,仅凭罗桑部落今日的宏伟,要想强兵借道,各势力莫敢不从,四方信众莫说有多期盼!“ “是安定,百姓需要的是安定!今时不同往日,北面军阀忙于东线作战,无暇顾及西北领地。现在羚城任由况鸿飞为非作歹,这些年甚是不得人心。再加上多次挑衅,各方势力都暗地里埋怨。我有一计,愿献于头领!”。 “张都尉请讲!” 献计之人正是秀才,话里将时下利弊分析的头头是道。 “头领,我们暂且按兵不动,其一,这个季节不利战事,以部落现在实力足以捱过今年秋冬。其二,各方势力动静现在还不是很大,由于近些年我部落与各方势力交往渐疏,我怀疑其中有些势力早已暗通军阀,遍撒迷雾,容易造成我部落对于当下真实情况误判。其三,况鸿飞这几年挑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很明显,他就是希望我部落起兵,然后煽动部落四周的其他草莽趁机打家劫舍,降低四下对我部落实力的高估。综上所述三条,我部落可派出暗使出访各势力,笼络周边草莽。待明年秋收之前,收纳粮草,秘密进入备战,打他个措手不及!” 秀才一席话,正如了罗桑的愿,也解开了罗桑心里的谜团,紧张的面容逐渐恢复。 他将手中拐杖放于一旁,大声叫好道:“得秀才者,如惠王得张子!” 一语双关,罗桑心思缜密,图霸业,更图军营内部权力制衡。 这样一来,殿中众头领纷纷将目光投向右都尉秀才,马军虽掌军司大全,但也剔除了觊觎之心,落得个不自在。 正当殿中闹闹混混,传令官传令到。 “十里外有一花嫁队伍正在赶往大营!” “什么?“ “花嫁?没看错吧!” 众人散会,站殿台向外望去,那边山上正有一批队伍,抬着红轿子行走,后跟着一大批军阀队伍。 罗桑大吃一惊,心呼:不好!哎呀,还是失算了! 不止罗桑,其他人皆是不明所以,就连秀才都惊慌道:”况鸿飞到底是要搞什么鬼!“ 婚嫁队伍浩浩荡荡,敲锣鸣鼓,行至部落大门呼喊:”你们这些看门狗,看到没?你家将军大喜日子也敢挡在前头!“ 大门洞开,罗桑骂骂咧咧走了出来。 “况鸿飞!三番五次不把我罗桑放在眼里,你到底是和居心,把话挑明了!” 那况鸿飞见激怒罗桑,又故意委屈地说道:看看看,罗桑部落的大头领太不给面子了,我又做红婆子,又送人的。出来还没个好气。” 只见后身高头大马,身穿大红礼花的扎西骑马灰头土脸,驾马走到前头。 埋着头,低声叫了一声:“叔父,请让我们入城!” 罗桑心里有气,环顾了一番四周,民众和军中人都交头接耳起来。 事已至此,便不好再做阻挠,只好应了他们,头也不回摔下袖子独自往城内走去。 进入城中, 况鸿飞跳下马,走到前提双手朝空一挥。 二十多门礼炮齐刷刷升空,大街上的民众都聚来看这盛世一幕。 得知是部落将军与军阀之后结下连理,民众议论纷纷。 马军,敬乾,秀才等人看着气焰嚣张的军阀部队在部落城中大肆闹腾,却也无奈,虽刀在身,却没有任何一个理由去阻碍。 礼炮响罢。 婚嫁队伍又慢慢行至营门外, 况鸿飞再一次举手中枪朝空一鸣, 扳机扣下,民众吓得四散逃窜 接着, 后头跟着的队伍并成一排,将枪举起,一同扣下扳机。 顿时,整个营门外,混乱一团。 营门之上守城将士听到骚乱,也纷纷举枪对峙。 婚嫁礼队不慌不乱,依旧吹唱着手中唢呐, 后面跟着的军阀部队足有五十人众,皆个都配备精良的火枪。 一声令下,营门大开。 况鸿飞退至婚嫁队伍之后, 扎西头戴黑色礼帽,身绑红花,走在婚嫁队伍前头。 红轿一起, 声乐再次响起。 营里部落士兵惊诧之时,皆以不屑的目光看着这个新郎官 扎西坐于高马,看向营里熟悉的兵士,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转眼一想凤梅,哪怕是头断血流也要陪她走到最后。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活着,灵魂却没了。 在众士兵眼里,那个带领他们征战西北的扎西大将军已经死了。 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不过是一只军阀的走狗! 丢了部落的颜面,失了部落多少年维持西北各大势力的信。 “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不忠不义的畜生!” 殿内,罗桑穿着新衣,心里却几乎发狂,一向冷静的罗桑,此刻再也没有任何耐心了。 殿外,红轿新人。 殿内,乱成一团。 几经劝说下,罗桑老泪纵横,将手中拐杖砸向自己,大喊道:“罗桑部落再无颜面,面对众父老!” 殿中旧部无一不是声泪俱下。 此时,马军心里也开始有些动摇。 仇恨,家,父亲,罗桑也有大义,罗桑有此气魄,却也难敌今日的耻辱! 马军一声不吭,默默出了殿外, 他此刻看到的不再是一个雄主,而是一个为了家园,不得不做出让步的弱势领头。 今后,不止是马军,甚至这一方的城池百姓,军兵都失去了对于部落实力的肯定。 今日的妥协,象征着罗桑部落的真实实力已经遭到了软实力的打击,进而掉落威望! 第八章 祈求来的福份 随着开城入关。 罗桑一病不起,部落内部人心惶惶。 有人说:这完全是委曲求全,部落远没想象中的强大。 有人迎合道:早知如此,不如早早开城献地,毕竟人家是正规军。 刚入夜,部落城中大批人马涌入集市的聚贤驿站。 顿时像是炸开了锅,几声枪响, 驿站内的宾客四散逃窜, 正西街一片火光。 原来正是罗桑部落几大贵族听到军阀入关的消息,惶恐不安,通知了锅庄带来大批人马下了城。 早前收到消息,军阀部队进城后便安顿在城中正西街的酒楼聚贤驿站, 接到命令后, 作为贵族势力庞大的木青府老爷曲登率先发起命令,通知各大贵族,联合举兵,势要歼灭混账的军阀部队。 入城前, 贵族势力起先将收集的火枪,马刀,借着运粮车队里应外合偷偷运入城中。 兵分两路,一路由木青府管家仁钦带队,从部落守军大营正面引诱。 而另一路则由曲登老爷亲自带队, 家兵白天陆陆续续登馆入住周围小驿站。 待入夜后, 那群军阀官兵正在酒楼喝得酩酊大醉时,一群蒙着脸,手提藏弯刀的人纷纷闯入酒楼,见人就杀。 此时的况鸿飞因刚刚送新人进了营,又加上舟车劳顿,才在浴缸内泡好,就听到外边乱成一团。 慌忙中裹好浴巾,只拿了把手枪,就急冲冲冲开门去。 刚从楼上往下一探头,一把锋利的刀便劈头盖脸飞来, “楼上隔间还有人!” 况鸿飞见势众,来不及开枪,赶紧跑回隔间穿了件衣服,从后窗跳下去。 霎时,酒楼内厮杀声,叫喊声混成一片。 见杀得差不多了,曲登命令手下一把火将酒楼点燃。 正要离开时,罗桑部落几大军营头领拦住了曲登去路。 一声令下,贵族家兵又和部落军营人交战起来, 曲登在左右掩护下,趁机赶往集结地,和几大贵族联合进殿拜见罗桑。 罗桑听到贵族势力闯殿,立马从榻上惊起,穿戴好了衣装。 “大头领,请你给个说法!” 还没等罗桑穿戴整齐,门外守卫拦也拦不住,曲登几人便闯入殿堂大喝道。 “军阀入关你作为部落大头领好歹也通知一声我们各大家族,难道你是要结合军阀扫除我们不成?” 本来就已经病倒的罗桑,面对各大贵族质问,一时之间,百口难辩。 眉头紧锁,说了一句:“今日部落扎西将军大喜,各位老爷能不能先收管住手中的活儿,我们可以商量着来!” “哦,商量着来?你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能事先通知!你当初为了坐稳这偌大的地盘,别忘了我们贵族也是出了不少力!还有,我们草原人的姑娘少吗?为何偏偏要和军阀结亲?如果是相安无事倒好,你难道就没瞧见他们一副要吞并整个西北的嘴脸吗?” 曲登一席话激起了其他贵族老爷心中所想,全都嚷嚷起来, “扎西人呢?把扎西交出来!” 这时,部落军营几大头领也赶到。 曲登见部落军营的几个生面孔,激起了怒气,大骂罗桑:“好哇,大头领,真是我们的好头领啊,亏我们那么信任你,这些个新人恐怕就是你罗桑军中结合军阀部队的人吧!” 克信一听,瞬时火气上来,登前准备好好杀杀这些贵族的气。 殿堂高处的罗桑见状,使了个眼色,劝退了克信。 曲登冷笑一声,指着罗桑说道:“扎西所为完全就是引狼入室,大头领要是不给我说法,那就把扎西交出来给我们处置!” 罗桑面露难堪, 如果将扎西交给贵族,那岂不是生死已经定了。 到了关键时刻,四座都在等待罗桑发话。 马军等人心里已经明白,今天贵族祸起正西街,那必是要讨一个说法。 眼下,对于七子而言,扎西就如同亲手足般,这回到了贵族手里,那就死定了。 虽然都因为扎西结下孽缘而关系有些尴尬,但在生死关头,凤山结义夸下的山盟海誓历历在目。 只见高堂罗桑紧锁眉头一言不发, 砰得一声,殿门打开。 扎西穿着婚衣,应声而到, 手里的刀发着寒光,众贵族以为扎西是要拼死,吓得纷纷后窜紧靠罗桑, 罗桑,贵族,整个殿堂都被扎西吓了一跳。 “祸是我带来的,与头领无关!” “你你...你,要做甚?”,一些胆怯的贵族使者见扎西闯来,开始语无伦次。 “扎西!放下手中的刀!”罗桑也大吃一惊,惊呼道。 谁知扎西将刀举起,将刀刃贴近脖子,边向前走边看向殿堂高处的罗桑。 “叔父!今日是我大婚之日,谢你多年抚养之恩,但临死前我也有一事问你!” 罗桑见扎西行为反常,惊慌道:“扎西孩儿,放下手中的刀,我们有话可以慢慢说!” “好!我问你,薛家一十六口人惨死杀手组织,你有没有参与!” 罗桑没曾想扎西竟然早就知道了此事,江湖上的消息已经全面封死,他是从哪里听到的, 顿时,殿内一片哗然, 罗桑才吞吞吐吐说道:“我...我没有参与!” 话刚出口,又幡然悔道:“扎西孩儿,这道听途说不足以为信!” 刀刃切面脖子处渐露出丝丝血痕,扎西逼近了一步,再次问道:“我父亲是谁?“ 再三逼问下,罗桑低头回应道:“薛卫宴!” “好!薛卫宴,我记住了!” 罗桑低头不语,无可奈何。 扎西自幼在部落中长大,罗桑眼中他就是自己的孩子一样, 一向残酷的罗桑此时所有的尊贵全无,倒像是个慈爱的父亲一样,掩面痛哭:“扎西孩儿!可否放下刀刃说话,待部落风波过后,叔父愿退隐赎罪!” “叔父,我不记恨你,我父亲的死罪有应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该安息尘土。今日,我临死前,我就想看到一个真实的叔父,一个叱咤西北的领主!” 扎西声泪俱下,继续说道:“我看到了,叔父,我看到一个磊落的你,也是慈爱的你。也许我生父在世,不一定有今天的扎西!叔父,今天孩儿闯下的祸,都由孩儿来背!” 一刀挥起,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刀落地发出了刺耳的长鸣。 “扎西!” “快!” “我的孩儿!” 第九章 金印让贤 罗桑大喊:“扎西!” “救我孩儿!” 刀影闪过,落地发出长鸣。 殿内众人皆目瞪口呆。 眼神移至扎西,却不见个人影,就见得那把刀落地。 殿内人瞬将举目望向半空。 罗桑更为奇异,脱口而出:“仲佑!” 仲佑乃是马瞿真字号,罗桑这一惊呼,引起了敬乾的注意。 紧急关头,马军神速移步,运转玄奇无声步将扎西击昏,从刀下夺回。 罗桑扑下殿堂将扎西一把抱起,泪水早已关不住。 回过神后,几大贵族见场面到了这般地步,心里愧疚起来,都愣在一边尴尬地互相看着。 从聚贤驿站逃出来后,惊魂未定的况鸿飞躲进了一家卖肉的店里。 “是官兵!” 屠夫惊叫一声后,况鸿飞生怕引来周围人,顺势将案板上的菜刀拿起,盖头劈下,屠夫血溅当场。 身上,浴巾上全沾满了鲜血, 他跨过尸体,将尸体往案板下一塞,慌忙跑进内屋扯下布帘擦拭干净身上的血迹,换上件新的衣服,遮面离开。 这时,又是浩浩荡荡一群人冲到城门下,呼喊着要见头领。 殿内, 罗桑哭罢,回头走到曲登跟前问道:“军阀混入,自己人先乱了阵脚,你问我何居心,我倒要知道你是何居心?” 一句话逼得曲登无话可说,手下管家强词夺理道:“是你引军阀入关,作为部落有大贡献者不能保护自己吗?” “好一个保护自己,为了自己几十万人的性命就可以当儿戏!要说贡献,大头领统治部落多年,未曾有人说过一句不是,有福的时候,你们端上酒肉,落难的时候你们翻脸一个比一个快!”,敬乾从人群中站出来,指着管家大声喝道。 营门外,贵族党羽争相求见大头领,殿内吵得不可开交。 罗桑返身取回拐杖朝地一击,大声吼道:“我看这事就先这么撂着,今天扎西大喜,谁胆敢再嚷嚷一句,就是跟我罗桑过不去!”。 殿堂内鸦雀无声。 转过正东街头,向后看时只有哭喊与熊熊大火燃烧, 还有几个贵族的家兵提着枪在翻捡着尸堆,时不时开一枪。 况鸿飞知道情况危机,不敢露面, 冥冥中注定他的猖狂会带来今天的劫难。 幽狭的巷子中他才感到恐惧,不时地往后看。 “况总兵!” “谁?” 突然被一人堵在巷口截住了去路, “什么人?” “你个畜生!” “师父?” 狠狠一巴掌落在脸上,况鸿飞半天没敢吱一声。 “跟我来!” 况鸿飞一吐舌头灰溜溜地跟在后头。 殿内, 几大贵族因为扎西与军阀之后结亲,讨要说法不得,暂时被罗桑压了下去。但既然事已发生,罗桑清楚得罪了锅庄几大贵族老爷,便是从根部就切断了贵胄相助。 他将拐杖提起后,说道:“今日内里动荡完全是一场误会,但扎西擅自私交军阀之女,未经禀报各族,确是事实!” 迫于罗桑权威,又由于各贵族都清楚只要罗桑把理占了,那你就是天王老子也堵不住他的手段。 之前还跋扈的曲登也渐渐软了口气:“那大头领你说怎么办,当年是你亲自定下的规矩,可这...唉!” 罗桑见贵族们都开始放下了怒气,遂将长袍脱下甩地上, 躬身致歉道:“罗桑今天给各位赔个不是,是我管教无方,部落内部人出了这么大的事,理应按规矩办事!” 接着,他站起身回到高堂处,将部落大印双手捧起,说道:“扎西是我门将,我罗桑一生不得半个子嗣,我待他如同己出,也曾立下汗马功劳,各位都曾是部落中坚实力,为我部落雄霸西北呕心沥血,我罗桑心里常常愧疚于怠慢了各位老爷,没办法,世上只有一个罗桑,他们也只怕罗桑。但有一事,就是我的孩儿,我部落的门将扎西,恕我不能守则正法,唯有将这大鹏金印交托于哪个有本事的人!” 贵族们万万没想到罗桑会来这一招, 扎西惊呼:“叔父不要啊!”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罗桑又在演戏,这场权威的戏,众人都知道将是公道无果的局面。 人也要,这大权印也要。 打着让贤的幌子,但底下哪一个人敢去接。 贵族们也明白,部落不能没有一个才干之主,也不能没有一个足以镇军的大门将,殿堂之上罗桑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再纠缠下去,就成了整个部落的罪人了,何况大鹏金印是何物?是权力,是才干,更是部落高高在上的王的象征。 曲登无奈地只好随着众将领劝说罗桑收回金印, 罗桑再三推辞后,注意到曲登和那些贵族心有不悦,将金印往座上一拍,说道:“诸位,请听我一言,大鹏金印乃上圣人的认可,罗桑实在不符啊!这样做,我给不了交代啊!” 贵族们听到这话心里气愤,但始终压制着内心的愤怒,口上连连劝阻罗桑收回金印。 事因扎西而起,回头却弄得自个儿里外不是人,而那扎西还完好无损,着实口服心不服。 罗桑不是个简单的人,一眼看出端倪,故作悲哀,说道:“唉,受之有愧,如坐针毡。金印是圣物,多番推辞便是不尊上圣人。但规矩还是规矩,扎西现任部落要职,论功,不输于任何人。论带兵,也没有哪个人能像扎西一样谙熟排兵布阵。为了部落能够稳定,也为了公道,我罗桑亲自执责杖,杖打扎西五十军棍。” 这样一来,总算是让贵族稍微有些平衡了。 左右侍卫听命献上责杖,那楠木责杖足六尺有余,周身缠绕刺绳。 罗桑双手颤颤巍巍接过杖,走向扎西, 一棍落下,跟前侍卫报个数, 先不说扎西疼痛如何, 每报一数,人群中敬乾,马军等人的心都像拴上了绳索在提动。 扎西趴在地上,忍着痛含着泪,他只能把所有的疼痛转移在那一幕幕与凤梅相识的美好画面里。 罗桑杖打扎西,贵族们终于舒了口气,肆意闯城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只因为讨要的说法得到了给与,而那可怜的面子问题总算是挂住了。 每落下一仗,罗桑心如滴血,内心呼喊:孩子,你可要挺住咯,你一定要挺住,一定要挺住! 生死的关键时刻,罗桑才感受到这个半路得来的孩子似乎是给自己已经冰冷的心浇灌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热火。 第十章 怪医 责杖罚罢, 贵族们愤怒的心情也有所慰藉,眉目舒展开来,争相讨好夸赞罗桑才能,欲盖此次盲目犯下滔天大祸之弥彰。 罗桑,包括军中任何人都已经看透,这群贵族的顽强就在于只保全自己的面子与安危,从来不会考虑事情的后果。 此刻对于敬乾来说,确切证实了罗桑部落之所以强大而立于不败之地,并非是每一个人,每一个锅庄贵族,每一个强悍疏密的组织的支撑。 而是罗桑,这个将生杀大权紧握于一手,将权术运用到出神入化的人物。可今天,罗桑失败了!打败他的就是他多年以来最不受看重的东西,感情。 马军,自从知道真相后,从来只是用服从来隐藏自己的野心与仇恨,要说今日整个部落最清醒的是谁,非嵩仁莫属,他明白,他隐忍。 殿内人逐渐散去,只留下七子和罗桑, 待恭送最后一个贵族出了殿堂门口后,罗桑再也忍不住,双膝跪地,丢了责杖,抱起已经昏厥的扎西,泪如雨下。 “孩子,撑住了,叔父对不住你!” 几人忙上前将罗桑扶住,秀才和敬乾抬起扎西,忙活了半天,让马军背上昏厥的扎西,赶紧送往亭侯台医馆。 亭侯台府本是留存已久的府群地境,方圆数几十里,现在乃是扎西的管制地界,因此,不论是医馆还是酒肆都成了军中常用的设施。 医馆的大夫名叫张清登,据说是明朝御医之后,世家行医,后行脚至腊子口,因为医术高明,声名远扬,被罗桑请到了军中。各种疑难杂症在他手里都治好过,更何况扎西这皮肉的伤痛。 进了医馆,便看到馆中柜台上方有一块罗桑亲赐的牌匾,上书:仁心仁术。 几人进了医馆,却不见有个人来上前询问伤者。 马军左右一看,医馆中只有一个小学徒,还隐在柜台后面睡大觉,顿时怒了,狠狠地敲了两下柜台,那小学徒才醒过来,慌忙看向四周。 秀才生怕惹恼了大夫不给好好看病,一把拉住了马军,那小学徒吓得连忙冲进了内堂。 几人正要上前追问,从内堂中走出一位气冲冲的老者,看了一眼背上的扎西,然后又绕至柜台后暴躁地翻动药橱,随手抓了几个药草,包扎起来。 而后,将药草往腋下一夹,摊开双手一副不屑地样子看着几人。 秀才看出了老者所指,从腰中掏出一些碎银子放到了老者手中,老者连看都没看,依然不肯给药。 敬乾想着怕是给的少了,又因是个吃香的医生,又从自己腰中搜刮了一些铜板碎银子,谁知那老者依然将头卖向一边。 马军顿时来气了,刚举起拳头,那老者却将腋下的药朝柜内一扔,头也不回走了。 几人身上也没几个钱,看老者不愿救治,就离开了医馆。 “你们两人,其实你刚才不该那样的,你没看那大夫根本就是个喂不饱!” “没办法,从以前就听说这医术越是高的人,脾气就越怪,算了,先背扎西回府里吧!兄弟这还是大喜的日子呢!” “新娘毕竟是个女子,看到这幅模样,怕是惊扰了。” “这年头,能活着就是好事了,打打杀杀的,别说在我们眼里,在那些个平头百姓眼里还看得少吗?不说了不说了,先送扎西回府!” 几人出了医馆,几番商量后,还是决定将扎西送回府里。 府门前,摆放着两个石狮子,门口红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极为让人不安。 没管那么多,几人加快脚步进了婚房。 婚房内红烛耀映,芳香满地,却不见新娘。 正当诧异时,忽听门口两声咳嗽,一位身着红色绸缎,打扮的娇艳的女子进来,撞了个正面。 几人打量后问道:“嫂子?” 女子也是不慌不忙,走到桌前坐下后厉声喝道:“你们部落的人都是这般鲁莽的吗?随意就闯别人婚房?” “情况紧急,嫂子,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今天出了点岔子,也幸好扎西能从鬼门关回来!”,几人尴尬地解释道。 “哦!这样,我知道了,多谢你们的美意!”,新娘不冷不热的回应道。 放下扎西后,几人匆匆溜走。 新娘在新婚的第一天,头上的红盖头是由新郎官亲自来揭的,可今天倒是有些怪,红盖头还没揭,新娘自个儿倒是掀了。尤其让敬乾觉得微妙的是,凤梅既然早就与扎西有了情谊,方才扎西浑身血迹,昏迷不醒,新娘的神情却显得像个毫无干系的人。 离了府,几人都心事重重,一路上半句话都没说,直到又经过那家医馆。 大半夜的,医馆内还亮着灯,透过窗,窗纸映着两个人影,一人很显然就是那个脾气古怪的老者。 马军心想:真是个怪人,倒要好好治治你这臭脾气! 扑到医馆门前便一脚踹开了门,等敬乾,秀才反应过来,马军早已进了内堂,二人随后赶紧追了进去。 进了医馆,见马军手中捏着内堂的门帘,愣愣地看向内堂。二人觉得怪异,上前一看,都被这场面吓了一大跳。 窗前桌子旁有个陌生的男子满头大汗,上身光着膀子脸色煞白嘴里咬着一布巾,瞪着双眼直勾勾地正看着内堂门口,而桌子上放着一条断掉的胳臂,手指还在动弹。 那老者好似没有看到三人进来,依然拿着刀片在那人身上小心翼翼地刮动。 过了好一阵子,那人才露出痛苦地表情,而老者不紧不慢,将剔下来的残渣抖在桌子一旁的布块中。 之后又将手中刀片扔在一旁的热水盆里,然后从桌上的药盒里取了纱布包裹上捣碎的药,缠在了那男子的断臂处。 几经折腾,陌生的男子还是没有挺住,昏死了过去,但看老者依旧不理不睬。收了药盒,擦拭一番后,将双手放入盆中清洗。 “你个庸医!幸好今天没找上你,哪有你这样看病的!活人都能被你看死!”,等一切结束,马军才回过神来,大声辱骂。 老者擦拭着双手,不带抬眼,说道:“好啊!你行,你来啊!” 说罢,拿上药盒将手一背,往馆内走去。 几人皆以为是这个老者乱行医,将人医治死,赶紧冲进内堂看那男子,面色苍白,毫无生机,似是已经死了。 秀才将手掌贴于那人心脏处,大声叫道:“人还活着!竟然还活着!” 三人顿时起敬,心中愧疚不已! 只见老者回了内堂,淡淡地说了一句:“几位请回吧,这是今天医馆最后一个生意。伤者需要休息,我更需要休息!” 第十一章 玄奇四象之地玄诀 “今天多有冒犯,请神医宽恕!“ “算了,年轻人没大没小的见多了!” 老者说话间又将水盆端起往外走,边走边说道:“像你们这样半夜又返回来找麻烦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三人羞愧地低下了头, 敬乾问道:“神医,那你的那个学徒呢,怎么不见他给你搭把手?” “孩子年龄小,睡了!走了,我要打烊了!” 这时,秀才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看着这个形似冰冷的医师,又想起方才那高超的医术,再怎么说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就算是高价治病,也不见得那个断臂的男子是有多么阔绰。 “老先生慢着,我有一事不解,今天我们闻名而来治病,老先生为何就是见死不救,张嘴就要钱。而那男子分明就不像是个阔绰人家,你却为何潜心救治?” 那老者一听,又变脸了:“我救人是不是得要钱?” 三人默不作声, 老者又说道:“没钱怎么给人治病,再说了这城里住着几万人,一动刀兵死伤一半,谁问你们这些军中的要过钱?” 三人正准备开口解释,却被老者连推带搡堵了回去:“快滚滚滚,救你们这些人我嫌晦气!” “仁心仁术?行医本该救死扶伤,这是医中规矩,你对得起这四个大字吗?”,老者的傲慢引起了马军的恼火,开口骂道。 “跟我论德?护住护民,你们又对得起吗?快滚!“ 一句话像是把钢刀刺痛了他们每个人,虽然这话听着很气,但一时都不知道用何种言语来反驳。 老人气冲冲将三人推出门外,用力地甩上了医馆大门。 看着部落逐渐起风火,罗桑瞬间像是老了好几岁,双鬓青丝成白发, 卧于府中床榻,披着厚重的长袍。 侍从端来汤药喝了,又缓缓躺下。 “大头领,门外大军司等人求见!” 卧榻上的罗桑一听他们回了,又强忍着从卧榻上起身,向传令官一摆手。 马军几人刚进门,罗桑便亲自迎接上去关切地问道:“扎西呢,怎么样了?” 罗桑见三人吞吞吐吐,又追问道:“什么意思,你们一个个不说话,扎西呢?” “亭侯台府那医馆不给治病!”,马军应道。 “然后,你们就?” “我们就直接把扎西送府里了。” 罗桑一听,气得大声呵斥:“胡闹,我几番劝说张神医才肯来我部落中。” “可他狮子大开口,给多少都不够。” “要是平常还好,现在这是什么时候,张神医最恨的就是打打杀杀的人了!”,罗桑说的激动,将手中拐杖摔在地上,指着三人骂道:“以后要是去看病,一律不许带刀兵进馆。” “来人!拿我府内延胡索给扎西!” 得罪医师,从来都是江湖大忌,而此次罗桑怪罪,也让三人无话可说。 取来药膏交给马军后,罗桑嘱托任命道:”大军司马军听令!今天起,你要多派一些精锐,安插在亭侯府各机要处,确保亭侯府一切正常!“ 随后罗桑又看向敬乾和秀才,抱肩命道:”左右都尉!我命你二人跟踪此次军阀入关的目的,还有,这两天内发生的事情一定要平息下来,我相信你们的能力!“ 待三人受命离了府后, 罗桑看着月下秋黄的落叶,自言自语:”又是一年秋,秋后来的总不是什么好事,我还能挺得了多久...“ 深夜,正西街道, 没有了往日的繁荣,一片死气沉沉, 聚贤驿站只留下一堆炭火,还不时传来火烧尸体发出滋滋的声音和一股子熏臭味。 明月高挂,亭侯府台内的棚架上,三人正在喝着酒撞着杯子。 “明天你二人出使任务,可要万分小心,我不想再让任何一个兄弟受到伤害!” “放心吧,希望回来后,能喝的上扎西的喜酒。” “何时出发?” “黎明吧!” 沉默了许久,敬乾问道:“练功练的怎么样了?” 马军一听,将一口酒闷了下去,半天不说话。 秀才夹在中间不知情也觉得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还能说什么,那股玄玉之气始终旋于体内,书上字迹已经模糊,关于怎么运转和融入,我只能大概揣测,可谁曾想,却差点要了我的命!”,马军哀叹着对敬乾说道。 “马大,要不,我们帮你安排完这里的事情,一块出去吧!”,敬乾看马军似乎因为琐事繁多,有点吃不消了。 “也好!” 清晨,等安顿好了亭侯府台精锐布置, 三人牵了马便出城去了。 因为此次出行必经薛家庄遗址,因此敬乾决定再次寻找当时路过的那座城隍庙。 一路沿着洮河径直走到洋沙,也不曾见到当年的那座桥了, 面前堵着的是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 这大河下游就是洋沙,可现在已经过了好远,依旧望不到头。 大河宽有百尺来余,水势汹涌。 敬乾拿起一颗石子丢入河中,仿佛丢入一粟,水流湍急,久久浮于水面。 “这可堵死了我们必经之路啊,要是骑着马都不能保证能渡得过去。”,河边水浪声巨大,敬乾扯着嗓子喊道。 三人开始惆怅,秀才下马沿着河边走去,只见波涛不见头, 突然河边飘来一物,定睛一看,竟是一颗干枯的人骨头颅,秀才眉头紧锁摇摇头:恐怕就算是轻功如杰布,进了这河中也得交代了。 无望之时,秀才灵机一动说道:“马大,要不你活动下筋骨,将你天书习得的武学劈开一道路来怎样?” 马军一个劲地摇头摆手:“这哪里行,这水势汹涌,水深该有两三丈,这一招下去也就顶多比刚才扔下的石子强一些。” “不妨一试,暂且我们也没什么可行的办法!”,敬乾想了想说道。 波涛声涌,马军闭上双眼, 缓缓提起双手,心中默记起地玄诀,八脉灌流一股强大的内力, 突然睁开眼时,仿佛将身体置于火炉般灼热。 敬乾,秀才二人听身后犹如长风嘶吼,立马转身, 就这一瞬,忽头顶如物窜过, 抬头一看,半空拉出一条银带,而人已冲掌灌入河心。 二人急忙跑到河边大喊马军, 又听到河内一声巨响,大地震颤。 一条冲天水柱将马军托起上空,又狠狠地扔了下来, 等二人沿着河边走到马军摔下来的地方时,只见马军坐在河水边呵呵傻笑。 “没事吧?” “我没事,倒是这河心深处,被我一掌劈开了足十余丈。” “十余丈!!!” 敬乾与秀才吓得半天张着嘴,不敢相信,这门破坏力极强的天书武学得半部就可以令大地哭嚎,何况这只是其中一式。 第十二章 不稀罕礼金 纵观武学,破坏强大如斯实属旱见。 放眼望去,河心的波涛聚于一团,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马军也感到震撼,他从没想到玄奇四象带来的威力这么强大。 但遗憾的是河中浪涛依旧翻滚腾跃,使得河心处的波涛更加猛烈翻涌。 三人又重回失落之中... 部落内, 罗桑情况逐渐好转, 一个人披了件大衣,拄起拐杖来到了院落, 秋风萧瑟,落叶金黄, 罗桑看着此情此景,心中想起部落当初的辉煌,现在如同入秋一样,又快又狠。 府外吵吵闹闹,打断了罗桑的思绪, 他缓缓走出了大门。 “让你们家大头领来殿上,必须得给我们个交代啊!” 听到此处,罗桑推开了门一看, 门口来了十来个人,全是装备精良的军阀中的人。 他大喝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也敢撒野,有人养没人教的东西,谁给你们的权利?” 这时,后面钻出一个衣衫褴褛,吊梢眼的人来,扬起头手叉腰:“大头领,我那五十个兵卒就这么算了?” “况鸿飞?”,罗桑这才认清那个穿着破烂的人来。 “大头领,该作何解释啊?是不是你不顾这城民百姓,而向我宣战?”,况鸿飞嚣张地吼道。 罗桑被逼无奈,只好说道:“好,正午时分,殿堂会见!” 说罢,回身紧闭大门,匆匆赶往内屋收拾穿戴整齐。 到了殿堂内, 那些人早已在殿门外等候, 罗桑命人大开殿门,宣门外的军阀进殿。 况鸿飞走进殿内,大摇大摆地走上高处,坐在了罗桑的座椅上。 部落军中人见状,纷纷托起手中的刀, 可那军阀兵也不是吃素的, 双方又在殿堂对峙起来。 况鸿飞躺在椅子上说道:“大头领,这人我也给你送回来了,而且还亲自送上门来,你可太不够意思了,这事你打算怎么解决,这样我怎么跟大帅交代啊!” 罗桑看清了此人今天来求见绝非什么好事,说道:“你先前在佛经大会伤我部落人手,后又掳我门将,这事我倒还没跟你算账!” 况鸿飞自己失礼在先,眼珠子一转:“那就好办,抓人放人,这笔账一笔勾销,我那五十个兄弟可是活生生的人呐!不说是不是军中大官,安家费那也得不少哟!” “你来此就是为了要跟我讨价还价,好!”,罗桑竖起三指:“三十车青稞,够你公馆吃半年了。” 况鸿飞啧巴啧巴,摇了摇头,伸出一手:“这个!” “好!五十车就五十车!” “哎呀大头领,枉你还是个首领呢,五十车是打发叫花子吗?”,况鸿飞从座上起身后掐着手指说道:“粮,退一步,我就不要了。我给你算算,五十个人,拖家带口加起来,房子又太小了又住不下。而现在呢,我的外甥女又远嫁到贵部落做了将军夫人,这礼金方面呢咱也不能说算了,还是得按规矩来。” “礼金按照婚嫁礼定,加赠一百两粮,白银二十万。”,罗桑察觉到况鸿飞说话间有些不妙。 况鸿飞瞪大双眼,又大笑着说道:“大头领这玩笑开的!” “你什么意思?” 况鸿飞从腰中掏出一张图来铺开,说道:“礼金我不稀罕,我军中不缺那点钱。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他随手划下一片地,指给罗桑说道:“损兵五十人,嫁娶军阀贵族,这块不起眼的地,我就算委屈收下了,大头领觉得怎样?” 罗桑一听,胸中一股胀气,闭眼忍了忍厉声呵斥道:“况鸿飞,我给足了你面子,不要太过分了!” “消消气消消气,本该就是这样!新娘送到你城中,该不会又让我带回去吧,大帅可是很看好这门亲事的。”,况鸿飞收了图,摸了摸罗桑的后背。 罗桑一想,这足足划走五百里地,还倒觉得不够仁义,又拿冯胖子来压,足以见得军阀狼子野心。 但眼下部落城中情况相当明显,而西北大地上,军阀突起,就凭送人到了部落,也足以见得军阀或许已经买通了其他一些势力,才得以安稳借道。 权衡下来,失一块地,就有可能失去整个罗桑部落的权威。 “况鸿飞,你记住了,当初要是在伏羌不是我罗桑,你沙鹰帮还能留下那么一两个人?” 况鸿飞又大笑着说道:“别打感情牌了,人就是这样,谁叫我今天又翻身了!百里大的地儿,你都不肯做个礼金,要是其他势力听到还不笑掉大牙!” 正争论时,门外传令官走进殿内对罗桑附耳说道:“亭侯台府中出现大事,将军被人挟持!” 罗桑听完,脸色大变,指着况鸿飞骂道:“小人!你太卑鄙了!” 拐杖落地,罗桑昏倒在地, 左右急忙扶起, 况鸿飞将契约拿出,蹲在罗桑身边,阴险地看着,小声说了一句:“大头领,按下手印,保你门将无事!” 罗桑此时再无力气,缓缓抬起一只手,指着况鸿飞,却已说不出话来。 况鸿飞一把拉住罗桑的手,悄悄在契约上按上了手印。 他兴奋地大跳起来朝着殿堂中的军阀士兵说道:”五百里地归咱们了,哈哈,还不谢过大头领!” 底下士兵一个个欢呼跳跃起来。 割让封地一事惹得部落中各大领地头领人心惶惶, 一时间,舆论将部落衰落的传闻推入风口浪尖。 洋沙河边, 眼看过了晌午,三人还是望着汹涌的河无计可施。 周围走了数里,也没有个木舟, 折腾累了就先躺在河边休息,内心烦躁地说不出话来。 一浪扑打在秀才身上,将昏睡的秀才浇醒, “兄弟们呐,快看,那是什么!” 随着秀才大叫,二人也从梦中惊醒,顺着秀才所指的方向望过去, 河岸两边绑着一根粗壮的绳索, 一头绑在对岸的木架台上,一头绑在这边一块偌大的石碑上。 三人欣喜万分,将包袱从马上卸下埋在了石碑下,赶紧摸着绳索渡河, 等到河心处时往下一看,清澈见底的河中留下一个巨大的坑洞。 攀着绳索过了河之后, 三人才忽地想起,河是渡了过来,那这绳索是谁人缚上的。 迟疑时听到山头有人在唱着山歌:扛着锄头挖地来,金黄洋芋满地滚,可笑那山头儿秃脑袋,没个洋芋没个蛋。 第十三章 城隍庙 悠扬而透人心的歌声在山谷回荡, 三人抬头向上看去,山腰黄叶铺满。 那唱歌的人背着一顶细竹背篓,脚踏半膝高的鞋子,神情洋溢着超然的欢乐。 半躬着身子,用一根耙子收揽枯黄的树叶, 林眼的光穿过,照射在背上, 可能有些燥热,将背篓往树边一靠,一屁股坐在地上,腰间取出一块布巾, 挥手边扇边唱:日头啊日头慢些走,叫哥哥给你腾个地儿,金黄漫水冲科儿林,哥哥心根儿系着那谁。 三人听得入神,全然忘记了身背的使命, 等那人唱罢,马军大声喊道:”喂!山上的哥哥!“ 唱歌的人听到山下叫喊,摸了摸双眼一看,赶紧将毛巾往腰间一拴,背篓都吓得抛下,头也不回往山背后溜走。 三人觉得稀奇,互相不解地看了看,向着山上走去, 捡起背篓,里面扎扎实实地塞了一筐的枯树叶。 “搞不懂这人已经收了这么多枯叶,看见我们却像见了鬼,一整天的收获都不要了。” 马军从背篓里抓了一把枯叶,一脸疑惑。 “走,跟上去看看!”,一看敬乾早已从山腰小路跟踪了过去。 等三人登上山顶时,看远处有个小村庄,有个人影手提着锄头还在跑,正是那个唱歌的人。 再往右边山上一看,正是一个悬在山腰的城隍庙。 “敬乾,确定是这里了吗?” 敬乾手往一旁道观门口一指:“喏!就那了,那口鼎还在,绝不会认错!” 三人匆匆走来, 却发现道观大门已经失去了半扇, 敬乾喃喃自语道:”当时来的时候我记得还是个新门面儿。“ 三人又将目光转至门外那口大鼎。 秀才挽起袖口,将手伸往鼎中,捏出一把香灰, 又围着鼎身转了一圈,将香灰揉了揉:“敬乾,你真的确定那老道一直住这里?” “反正前些年,和扎西来过一次,据道长说话,是在这儿常住没错了!”,敬乾一脸狐疑望着秀才:“怎么?发现什么问题?” 秀才伸出手掌,放在敬乾鼻子处让闻了闻,说道:“这个道观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如果没猜错,大概是半年左右!” 马军,敬乾不解地问道:“这么玄?你怎么判断的。” 秀才绕至鼎耳处,俯下身子看了鼎底一眼起身说道:“平常的炉香,要是烧完了,香灰必然会有一股余香,而且弹指成烟。” 又从鼎中内壁捏了一块香灰在二人面前搓碎,解释道:你们看!现在鼎中香灰外缘已经完全干固,分明是被雨水冲刷过!“ 马军不屑地摇了摇头:”可真是个秀才,这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说明如果我们推断地越准就越能清楚这里发生过什么!还有那个老道的踪迹。“ 秀才继续说道:”若是多年或是一年的雨水,炉中香灰早已冲刷不见。还有这鼎底,距地面极低,可上面溅起的泥点细小。“ “所以你断定是在五个月前那场大雨之后?“,敬乾也顿觉醒悟。 “对!那场雨后有人还清洗过这口鼎,所以没有留下粗大的泥点。” 马军楞了半天来了一句:“那这...这鼎就这么丢了?” “你喜欢,就背走吧!”,秀才无奈地说道。 道观院内,横七竖八地丢着一堆干柴, 观内一片杂乱。 三人又走向内屋, 马军率先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去, 忽觉得脚下有物咯着, 一看, 原来是一面铜镜。 秀才捡起来后,用衣角擦去了铜镜边缘的灰尘, 那面铜镜顿时显得明亮。 “快看!”,秀才惊呼道。 敬乾围上来一看,仔细一看, 那面铜镜边有八棱,刻纹着一些海兽异怪, 再将铜镜翻个面,后面刻有一串满文。 “是宫廷里的!” “什么?” 三人顿时像是发现了异类。 “可这样一座普通的道观,哪来朝中的东西?”,敬乾疑问道。 这时,秀才望墙角瞥去, 一块破旧的布块引起了他的注意。 几步走了过去,从墙角拉出这块长布。 一块旧黄的旗帜映入眼帘, 旗帜是用上等的绸缎,一角用黑线绣刻着一个细小的“金”字, 中心画着一条青靛的龙。 “正黄旗!“,秀才脸色巨变,指着旗帜。 ”看来这观不是一般的道观!“ 只听后墙传来砰砰的声音,房顶灰尘落下。 三人应声而出, 秀才直奔院内柴堆,踮起脚向道观后方的城隍庙望去, 那里尘土飞扬,似乎是院墙倒塌。 ”快!敬乾,马军,去看看城隍庙!“ 秀才一个翻身跃过道院的墙,率先跑到后墙向着声响发出的方向跑去。 摸着山腰小径往前走了几步,再往下望去,已是万丈高, 突然,一个巨大石块从上方的城隍庙山坡滚落下来, 秀才一看,吓得半天挪不开步, 幸好马军敬乾二人及时赶来,马军急忙扔下手中的八棱镜,一把将秀才拉了过来, 人刚闪过,巨石就从后背滑落而过。 紧接着,土砖,木椽,大石小石俱纷纷滚落下来。 待刚才的惊吓平复后,秀才喘了口气摸了把汗, 一把拉住二人的手腕,严肃说道:”今天到此为止,不能再去探查,不然三人性命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马军半信半疑问道:”有那么严重吗?“ ”不下山也行,但山这面不能再停脚了。城隍庙里不知发生了什么,这里是个顺势坡,万一城隍庙倒,我们都走不掉了!“ ”那面旗呢?“ ”刚才一时惊慌丢在观里了。“ ”赶紧进去拿了旗出来。“ 敬乾又反身跑进观内, 四周一看,其他物件倒是完好, 唯独那面正黄旗,却凭空消失了... 敬乾左翻右找还是没能看见个影子,眉头一簇,心说:算了,先保命! 三人匆匆离了道观往城隍庙正门走去。 正门处紧挨道观门口, 而景观却成天壤之别,旁边小道观门院矮小,城隍庙门两旁青石驻墙雕刻精细,庙门高耸。 从门外往里看去,三道门连着院子, 每个门上方都是以复杂又不失精妙的木结构相卯而成, 院落皆由青石板铺成,院内空旷处六步一小鼎,三步一香火炉。 三人踏进大门,一眼向内望去,每一门口都摆放一尊雕像, 而正中供奉着的正是城隍爷。 走进庙堂内, 敬乾顿觉回到几年前的那天,环顾四周,向右一看,不对劲! 那墙壁赫然写着一个巨大的”金“字。 第十四章 危险隐于人后 两次出现“金”字, 想必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敬乾坐在当日所坐的蒲团,托着腮帮子思索着: 同样的“金”字,第一次出现在那面旗帜上,第二次出现在城隍庙内墙壁上,暗示的到底是什么? “敬乾,你发什么呆?” “哦,之前来时,我并无发现这面墙上留下的字。” “你是说这个’金‘字?” 敬乾回过头,眼神坚定地回答道。 秀才陷入沉思, 正黄旗,八棱镜,’金‘字。 所指都离不开大清八旗。 据了解,正黄旗名份极高,而八棱铜镜也只有朝廷宫内才有。 秀才若有所悟:“敬乾,那个道长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和大清有什么关系?” “这倒没有,从他身手来看似乎是个很平常的人。” 秀才追问道:“那么他身上有什么奇异之处?” “就是他的胳臂!”,敬乾边回忆边说道:“对!他的胳臂,当初说是在薛家庄内打斗时被老坎儿所伤,废了!” 秀才咬了咬唇,嘴里呢喃着,好像想起了什么:“他断掉的胳臂是否还连通静脉?”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对,当初我看到时,他的上臂与下臂还有相连!”,见秀才道破,敬乾大吃一惊。 “流传已久的缩骨法!” 早在明朝时期,西班牙舰队扩张,曾与大明军队交涉,后迫于大明王朝船坚炮利,打消了跨洋的雄心, 直到大清时期,西班牙人渐渐与清廷打开规模极小的贸易,途中名为朝贡者的西班牙武学家跨洋为清廷献上本土精妙的武学柔身术, 清王朝因他小国奇淫巧技,不屑于学,而后被察哈家族看中,几番求来,柔和高强的内功创出一门缩骨法。 “就是当时盛传功法精妙,而无人识的缩骨功?”,马军一拍大腿坐了起来。 “正是!金,察哈氏为融入中原交流所用姓氏!” 敬乾低头自语:“不对啊,听他说的像是那么回事。” “他跟你说的半真半假,这世上的人越善于编造这样的谎言的人,心思越是不可估量。” 秀才继续说道:“大半年,城隍庙都没有人,难道山下庄子里的人也没有上山的吗?” “你看这后墙倒塌都能从里看到外头了,还有人敢上来吗?” “不可能,我怀疑这里发生过什么,刚才我们上山时那个唱歌的人很反常!” 三人离了城隍庙, 绕着小道,从山后走过来。 那座庄子远远看上去就像摆放整齐的砖块, 三人从没见过这种的建筑,疾步走到庄前。 庄里的人看到三人像是见了鬼了,放下手里的活,跑得一干二净。 “走,找一个人来问问。”,马军背着朴刀大步走了进去, 秀才刚摆开手要阻拦,可马军已经进去了, 无奈之下,秀才敬乾二人双双将背上的刀卸下,才跟随了过去。 路过三四户人家,也不见半个人影,也不知道这些村民在害怕什么, 三人正在犯愁时,见前面那个房檐下坐着一个年迈的老太婆。 “大娘,你不要害怕,这里是什么村?”, 走到房檐下,敬乾问道。 可那大娘一脸惊恐,将身体往后一扭用手遮住双眼:“别杀我!我什么都看不见!” “大娘,我们不会杀你,我们是山头打猎的。”秀才站在老人身前,行了一个礼,继续问道:“大娘,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那老人依然不敢回头:“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三人很不解,互相对望着。 过了一会,马军感觉身后有眼睛在盯着他们, 一转身,十七八个青壮青年手里拿着锄头,铁锹,偷偷摸摸从后面围了上来, 马军一时气恼,一把抓过老人,大声喝道:“原以为你们是良民,原来是做杀人的勾当,将我们哄骗,然后指使他们偷袭!” 情急之下老人双膝跪地,哭喊求饶:“军爷,放过我们吧!” 三人被眼前情景愣住了,马军喝道:“还在耍什么花招?” 这时人群中有一人举起锄头大喊:“大家不要相信,刚才我在山上见过他们,他们是从河那边过来的!” 马军鲁莽的行为,导致老人惧怕,而那些村民则显得更加不相信三人。 秀才怒气冲冲上前一把拉开马军,将老人从地上扶起。 老人这才停止了哭泣,看了看秀才和敬乾,慢慢走出房檐下, 对着村民说道:“大伙都放下手里的家伙吧,要是真来杀人的,早就对咱动手了,我们识错了。” 从中一个村民大声嚷嚷起来:“你老是不知道,我那天见到的就是穿着这样衣服的人。” 此刻,所有村民都开始摇摆不定, 交头接耳一番商讨罢,为首的一个中年人说道:“那你们是何人?为嘛要穿着那层皮!” “说!快说!” 对于三人,这群村民依旧保持警惕。 “各位乡亲!请听我一言,我们三人是罗桑部落的,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秀才没办法,只好将身份告知村民。 “什么?罗桑部落的人!” 一听秀才说是罗桑部落的人,村民们显得更加仇恨与畏惧, 本来一些放下农具的人,又将地上的锄头捡起。 秀才更加迷糊了,不只秀才,敬乾也半天没反应过来, 三人眼对眼互相看看,心下思索:将近三年,部落可从未到各领域进行过大规模的活动,怎么村民一提起罗桑部落,却十分地惧怕。 “大伙儿请听我说,我是罗桑部落都尉张克明,我们罗桑部落从不屠害百姓,你们误会了!”,秀才解释道。 为首的那人此时见人势众多,挺起腰杆子冷笑道:“误会?难不成这么多人都会误会?你问问你身边的那位大娘,她的三个儿子怎么死的!” 三人百口难辩,敬乾对老人躬身行礼后问道:“老人家,这决定是非关键,你老可不能说假话,我们定还你一个公道!” 话还未说出口,老人埋头就是一阵痛哭, 接着望着敬乾说道:“我的小儿子,我的小儿子就像你一样大,他...” 老人又哭泣起来,双手颤颤巍巍摸着敬乾的面颊, 外面的村民一阵惊慌,想要劝阻,却又不敢上前。 老人继续说道:“我的孩子,他就是被罗桑的人勾结军阀抓到河边活活用石头砸死的。” 老人从怀里掏出一块焦烂的骨头,说道:“这是我的小孙子,我的小孙子,他没了!” 说着老人身子一软坐在地上, 敬乾忙扶起,递过一块手帕:“大娘别激动,您的小孙子怎么了。” “那天,我从庄上梁墩子家出来,一看庄上到处闪着火光,哭喊声一片,急忙从枯井那边绕到家里去,从外面看到家里头乱成一团,我踩着石头翻过窗子后我看到,我看到...” “你看到什么?” “我的孙子才四岁,我从锅里捞出来时就只剩下煮得稀烂的肉和骨头了!” 听老人说完,敬乾感到浑身发寒,不敢相信,有人能将事情做的这么绝。 第十五章 迷雾笼罩 生而为人,手段再过分,也不至于说是要了人命,还要绝了人心。 “就说罗桑双眼如鹰,不是什么好人吧!”,马军听后,将刀拔出砍在了门前的大白杨树干上,一时愤怒难平,满脑子都是罗桑杀人时可恶的嘴脸。 门外的村民还以为马军提刀要屠戮,吓得往后一缩。 “你们三人和罗桑什么关系?”,为首的那人怯懦地喊道。 “马大,别胡乱想,这事有待商榷!”,敬乾看民愤异常,刚才的松懈全然没有了。 “大伙儿,我们是罗桑亲自派来的,你们不要害怕,大头领这么多年了,你们还不清楚吗?”,秀才将罗桑手印拿出了公视,手指着落款处说道:“你们可看清楚了,大头领每次下排任务,就有这样的公示告!” “谁知道那是真是假,不要被这几个骗子给骗了!” “别以为你们是罗桑的人就可以为虎作伥!” 刚刚维持的场面,被马军一席话又燃至高点, 三人聚拢在一起,敬乾暗示马军放下刀。 “你们看!他们又在商量着怎么对付我们!” 秀才眉头一皱,反过身子破口大骂:“好啊!来啊!我们就是罗桑部落的人,现在就我们三人,一起上来杀了不是更好?” 本来充满了杀气的村民,此刻被这一骂,却没有了半点声音, 一个个你推推我,我推推你。 敬乾看得一清二楚,所谓的权术下所有的东西都将成为事实。 今天你在头顶保我安宁,你就是好的,明天他在头顶保我安宁,他就是好的。 可笑的人,可笑的反抗。 “敬乾,你乐什么?”,秀才转头一看,敬乾却抿着嘴在笑。 “没有啊!算了,天杀狼啃的,我来跟他们说吧!”,敬乾将口中草衔吐到一旁,背着手大摇大摆又在村民面前。 马军,秀才二人在这关键时刻,都为敬乾捏了把汗。 “他在想什么?” “不知道!” 敬乾走到村民们面前,缓缓抬起头,笑盈盈地问道:“我是谁?” 村民们互相看看,又摇了摇头。 他继续问道:“那么我们三人来做什么的?” 那群村民瞬间没了声音,只是哆哆嗦嗦握紧了手里的农具。 这时敬乾脸色一变,厉声呵斥道:“告诉你们!不是穿上这层皮就是为非作歹的人。你看看你们其中有些人,还不是照样穿着些捡来的衣服吗?” 他再往前走了一步, 村民纷纷后退。 “立马告诉我,那天那些人长什么模样!用的什么武器!领头的是什么模样的!”,敬乾手指着村民喝道。 与此同时,马军秀才二人怕敬乾受到伤害,站在了身后。 刚才为首的那人低着头,眼皮抬了抬,看了眼敬乾, 吞吞吐吐说道:“那天…那些人,就穿着和你们一样的衣服,但是那个领头的不像三位长得这么和蔼!” 马军听到那人说话,心里嘀咕起来:这群愚钝的孬货,原来是看我们三人进村后不打不骂,看着面善,刚刚才那么嚣张!” 秀才接着呵斥道:“问你那些人穿什么,长什么模样!” “没…没有看得太清楚。” “天杀狼啃的,难不成还遮着面?” “不知道。” 敬乾见这人对他还是有所保留, 将马军手中的刀一把夺了过来, 走到人群里,扯出来一个青壮年,将刀架在脖子上,问道:“你说!” 青年悄悄转眼看了看为首的, 见为首的不说话,只是使了个眼色。 砰,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一看,为首的人早被马军一把撂倒在地上。 青年一惊,闭着眼颤抖着喊道:“我说我说,各位爷爷饶命!” 敬乾感觉有些不对劲,脚面一股暖流, 低头一看,这个青年吓得都尿了裤子。 秀才马军憋着笑,捂住嘴,将头卖向了后头大笑不停。 “小伙子,告诉三位大哥吧,他们要是那群打杀得人,早就把你砍成肉泥了!” 屋檐下老人看了半天,一手扶着檐柱,一手挥了挥劝告道。 “那天,那天雨大,我刚从山上下来,村门口还没进去,就听到,就听到…” “就听到什么!” “我就听到庄子里头又哭又笑的,庄子外面还拴着几匹马,我感觉到不对劲,立马趴在坑里。” 急性子马军又耐不住性子,一拳头挥起在脑门上问道:“说重点的!” 那人吓得往后躲了躲,颤抖着说:“大约过一个多时辰,我听他们出来了,我悄悄探头一看,那些人身上穿的就和三位大爷穿的一模一样。” “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哦,我记起来了,他们临走的时候说他们是罗桑部落的人!” 秀才一把从领子上揪住那人:“这些年,你们生活在罗桑部落治下,活的怎样,过得如何?” “我们丰衣足食,生活…生活乐呵。” “那你们这群白眼狼,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是罗桑部落的人!” “我…我…也是听他们自个儿报上家门的。” 此时敬乾心如寒霜,将刀放下,将秀才一把拉了过来,回头说道:“都滚吧!” 走到门前,扶着老人进了里屋。 敬乾从秀才包里取了一些干馍,放在了老人手中,轻声问道:“大娘!你放心,我们不会害你。他们来了村里后,你还听到些什么,能不能告诉我们,我以人头担保,为你讨回公道!” 老人坐在炕头,敬乾坐在炕边, 一手摸着敬乾的头,一边说着:“好孩子,事情已经这样了,就别再想着起杀戮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大娘看着你们心疼,都和我的孩子一般大。” 敬乾握住老人的手, 说道:“大娘,这已经不是报仇那么简单了!这么大一个庄子就剩下你们几口人了,我也曾目睹过全村被杀害…” “敬乾!这种事情,难道是那批人?”,秀才听到这里,立马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他继续说道:“况鸿飞的作风!” “对,对手无寸铁的人,他从来不屑于用火枪,他只用刀,砍至半个脖子!”,马军也应道。 那老人听了以后说道:“孩子,不值得,我们也无力反抗,还能拿他们怎么样!” “大娘,你有没有听说他们的名字?” 大娘顿了片刻,思索了下说道:“据村里生还的人后来说起,那个人好像叫什么总兵来着,还有一个道士!” 三人异口同声惊讶地问:“道士?” “对,那人管那道士叫师父!” 第十六章 最后一个旗人 “据麻二说,当时那个道长就在庄子杨树下喝酒。”,老人一边回忆道:“麻二的堂哥以为道长是个好人,去求情,没想到的是那个道长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敬乾脸色大变,开始揣揣不安:不会的,不会是那位道长! 他一再坚持是另有其人,根本和那个清瘦谦和的道人联系不到一块去, 可有些事,根本不像眼睛看到的那样, 就像他从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曾是水天司的人。 可是,就算心里再怎么抗拒, 一路看到的这些,发生的所有, 怎么能够排除得了嫌疑,越是不信,事实反而成了最大的疑点。 马敬乾最大的弱点显露无疑,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慢慢从炕边上坐起来,神色难看,不住得摇头, 嘴里呢喃着:“这怎么可能,怎么会!” 其他二人看敬乾有些异常, 秀才一把抓住他的胳臂问道:”敬乾你怎么了!“ 面对秀才地疑问,敬乾开始满口说起胡话来。 “没...没有,你说怎么可能嘛!” “敬乾你冷静!” 马军深有体会敬乾的痛楚, 虽然从小就聪慧,但敬乾明亮的眸子里始终深爱着每一个人。 “孩子!你怎么了?大娘不说了。”老人看到敬乾像是变了个人,立马停住了话题,关切地问道。 当秀才拉住他的时候,他浑身都在颤抖, 秀才莫名觉得有些似曾相似, 在马军和况鸿飞交手失利的那一次,他眼神并无两异。 “秀才,我相信你!你能告诉我,那个我曾经认识的和蔼的老头会是这场大戏的主角吗?” 敬乾眼神突然变得呆滞。 秀才心里犯起嘀咕来:如果我将推测告诉他,恐怕真的会刺激到,但是现在事情已成板上钉钉,敬乾怎么会没有想到,他只是想听一个与他心中不一样的答案。可是很显然,他嘴里心里都不承认,残酷的现实就摆在了面前。 “你也别想太多,也许...也许我们猜错了呢?” 敬乾一脚踩在灶台旁,指着秀才说道:“秀才,你就不要安慰我了,你问问马军,这事他也能猜得到!” 秀才苦笑了笑,摇摇头:”敬乾,一个陌路人,何必呢?“ “可是他是我父亲唯一的关联,我那么相信他!”,说话间,敬乾心里一酸,眼中一股暖流,泪水一滴滴掉落。 谁也不知道马敬乾为何这样相信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 但敬乾今天的失望告诉秀才, 站在背后的这位道长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每个人,甚至他们的每次行动,每一个人的内心。 可是,奇怪的是,一个心思这么细腻的人,为什么却将自己的背景全都遗留在那间道观里。 大清已是强弩之末,在很多人眼里已经形同虚设, 出了名的贵人八旗子弟,却很少在西北出现,直至清德宗载湉继任时。 八旗子弟,早年间便生性纨绔, 而道观内所留遗物是皇宫内设, 一般贵族的纨绔子弟,这显然不大可能, 缩骨功,’金‘字,正黄旗, 唯一可能,就是正黄旗所属领军,正儿八经的前清皇室后裔富尔察哈氏族。 等心情有所平息后,三人耷拉着脑袋坐在灶台旁, 老人好多次欲言又止, 生怕说得太多惹是非,可不说嘛,憋在心里又难受。 秀才仿佛看到了老人心思,走到炕边,说道:“老人家,我看你几番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下去了,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一句话像是将老太的心门打开, 看着这几个不平凡的年轻人,她终于开了口:“他们是怕,他们是真的怕!” “谁?” “就是今儿个那些邻里,他们好多人都想把这场劫难烂在肚子里!” “既然怕就更应该清楚他们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听了这话后,马军埋怨道。 老人笑了笑,抬头看向天花板,眼睛里的泪水在打转, 强忍着泪水说道:”好人?坏人?我不知道,他们没来之前,像庄口子的赌鬼麻二,借着兄弟多从我老人这里硬生生将老二媳妇儿抢走。石井的瘸子平常看起来老实巴交,那伙人来了以后,谁家几口人,谁家有牛羊,全都告诉了他们!“ “我老太婆现在也无依无靠了,今天看到你们三跟我一块坐着,还就像在以前。可转眼一想,我三个活生生的孩子,我的小孙子,一家人就只剩下我这把老骨头咯。” 秀才望着灶台边的二人,沉默了一会儿, 他又问道:“大娘,你知道旗人吗?” “旗人?以前在洛阳城里的时候听说过。” 秀才问道:“那么咱这里有没有见过或者听过?” “年早时听一些做生意的人说过,西北来了一伙子穿绸缎的生意人。”,老人低头收拾了泪水,又说道:“现在地方这么乱,他们可都是吃白面儿的,这些年也没怎么听说了。” 马军从灶台边过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大娘,刚才让你受惊了,我是想问你下,这山头上有座城隍庙,怎么也没人拜,那庙里有人吗?” 老人一听,脸色骤变:“城隍庙邪得很。” “怎么个邪法?” 老人开始恐惧起来,闭口不谈了。 敬乾听到这里,回想起上次来时的情景。 “大娘,城隍庙旁的道观里是否住着一位清瘦的道人?” 老人一听,慌忙问道:“道人?哪里来的道人,除了那天来的那群人。” “敬乾,那个道人骗了你!”,秀才听到此处恍然大悟。 接着, 秀才解释道:“村里人,还有大娘他们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都没见过一个道人,问题已经很明显了。你之前见到的那个道长,还有屠村时的那老道,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这我已经知道了,还用你说。” “那么接下来我可以告诉你,他根本就是个野心家!” “怎么说?” 秀才根据之前所了解,加上在道观里看到的,加以解释道:“一个掌领重权的大清皇室后裔!他可不是想做道士!” “难不成他想做和尚?” “正经点,听秀才说下去!” 秀才幽幽踱步,边思量边说:“前番你和扎西出逃,他就已经收到消息,所以就在此地扮作个道长引诱你们!” “那何必呢,他还告诉敬乾玄奇四象。” 秀才停下脚步说道:“如果这次不是依命行事,我们都得跳进这个坑里,罗桑或许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好几次的任务出行都躲开了他的情报,也包括这次,但只要是我们擅离,他总能控制。最重要的是他不敢来到罗桑亲手接管的茶马,腊子口这几个地方,而上次就是想借你的手拿到武学天书,罗桑真不愧为一方才干之主,他比我们早预料到了更多!” 第十七章 天行正义 当下的时局,异常混乱。 能看清者,屈指可数。 罗桑,手握西北大权, 论心,四方诚服 论信,四方依附。 敬乾慢慢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力量暗流涌动,这个时代的代价就是,行正义者,俱败! 想当初,凤山七子夸下海口: “许当世一个安定!” 扎西,不二的部落大将, 嵩仁,看似糊涂到颓靡的纨绔公子, 年纪尚小的冬青才逐渐明白是非, 这样的一群人要想真如誓言那般惊天动地,那就不会有今日的困惑了。 三人在茅草屋内, 听着秀才的逐一排解, 不仅没有豁然开朗,反而觉得自己所为始终是被冥冥之中安排的, 对也好,错也好, 注定,走进了这场权力的阴谋里,再也无法回头。 权力! 多么诱人的名号,从大清,再到今天的局面, 见识了一个权欲熏天的罗桑, 却眼前还是漆黑一片。 马军何尝不想得到权力,但他所想的却是行正义之权,告天下太平! 敬乾,不为别的, 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他本性难移,始终敢于相信任何人。 关于秀才,一个聪慧透顶的人, 他与敬乾总有说不完的话, 因为,他所想就是敬乾所想。 此刻,三人陷入无边的沉默, 秀才逐一将迷雾拉开,可始终难以触及背后的手是出于一种怎样的目的。 “大娘,你信罗桑部落吗?” 老人闻名色变,立马赔着笑:“信,当然要信咯!” 从她躲闪的眼中就可以看到,她依然相信罗桑部落赋予的权威,正是有罗桑部落的人在。 “大娘,从那场屠杀以后,你还相信罗桑部落吗?” 老人开始打起马虎眼,想要逃避话题, 秀才从刚才的柔弱变为坚毅:“大娘,你不用害怕,你就当我们是你的孩子!” 老人听后,端详了三个人的神情后,松了口气, 身体瘫倒在炕边的墙上:“我恨,可是我没办法!一家人都走了后,我也不知道该相信谁了,以前我信罗桑部落,后来我认命!” “那这么说来,你的仇恨是因为在危难的时候,部落并没有给你安定?” 老人叹了口气,苦笑着:“就像刚刚看到你们三人,我以为你们是我的孩子一样!呵呵呵,你们三兄弟早点离开这地儿吧,陪老婆子说说话,老婆子已经很知足了“ 敬乾不懂老人所说,但也感觉到了老人从意识里的那种抗拒。 “你们还年轻,寻仇抱恨的事就别再想了,就当没来过这个庄,没见过这些人,没听过这些事。”,老人说着,从炕边挪下来,扶住敬乾的胳臂,一手指向了门外。 三人明白老人的意思,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最大的安慰就是不要再去打扰不堪的生活。 走出门外,抬头一看,天上的太阳不知何时起,被黑压压的一片云给堵上了, 伸手出屋檐,细雨已经慢慢降落。 马军抬头望了望天空,说了句:“上苍天眼有知多灾多难,所以降落了雨来冲刷这片庄子里的血痕。” “那是你的想法!也许天,是为那些作恶的人冲刷了罪证也说不准。“,敬乾跨过草屋的门槛,又一次拆了马军的感概。 秀才却笑不出来, 回过身,看了看屋内的老人:”大娘!保重,我信天,我信正义!” “你们路过的那座山上林子叫科尔林,斜对面就有大路。” “多谢大娘!大路好走吗?” “好走好走,绕过那道梁子就出了!” 路过庄里头那枯井时,那些人不再有躲起来的, 看到三人往外头走去,里面一个鬼鬼祟祟跑去了庄外头。 “快拦下那人,有些不对劲!“ 三人加快了脚步追了出去, 那个贼眉鼠脸的人正横躺在庄前草垛子旁,翘起个二郎腿。 马军冲在前头一把揪起来, 那人瞬间腿一软说道:”三位军爷饶命啊!“ “你刚才看到我们鬼鬼祟祟跑出来是作甚?” 那人拉着哭腔:“我看三位军爷是正派人,现在的情况他们也不跟你们说,所以...” 待马军放开后,那人继续说道:“我就知道三位军爷气量大,有一些事我也不瞒着你们了。” “说!到底什么事!” 那人又撅起个嘴巴,一副嬉皮笑脸地摸了摸下腰的口袋,又看看马军。 “给你!”,秀才从身上掏了几个铜板递过去。 那人双手接下,满脸欣喜,将铜板用布条包起来, 脱下了烂臭的鞋子,压在鞋底里。 随后挤眉弄眼示意三人去了草垛子背后。 “三位军爷,你们知道关山堡吗?“,那人伸着脑袋偷偷看了眼庄里头,又将头缩进来。 “要的已经给了,别卖关子了!” 那人又往身后瞧了一眼,双手往袖口里一塞,神神叨叨地说道:”关山堡里的头领已经换了人了,就是那次那伙子贼人走后换的,对咱庄里人还不错。我听那些个人说什么,罗桑现在越做越大,迟早得把天给翻了,他们还说什么老爷子也算是个英雄了,怎么还让忍着。“ 三人一听,立马察觉不对劲,敬乾又将自己身上的一些铜板拿出来,逼问道:”天杀狼啃的!说完了才有!他们说的是什么你一定知道,要是撒谎,我弄死你!“ 那人吞了吞口水,眼睛直勾勾盯着敬乾手里的铜板说道:”他们说等总兵要回来,我们就真正坐实了。其中一个还说老爷子才应该是这片地上真正的主人,过不了多久,罗桑部落定是土崩瓦解!“ “还有什么?” “没了!” 那人拿了铜板便兴冲冲地走开了。 这时,敬乾看着那人远去,说了一句:“做了他!” “什么?”,马军大吃一惊。 敬乾眼神坚毅,又说道:“这人靠不住,你们看那鬼鬼祟祟的样子,指不定回头也将我们三人给卖了!” “谁来做啊?” 马军话一出口,敬乾秀才二人齐刷刷看向了他。 马军不住得摇头回拒:“不行不行,好端端的你要我做了他,敬乾你也知道啊,那时候家里的一只老鼠还是你干掉的!” 可是,三人中也就马军懂行了, 他二人不听解释,连哄带偏:“这你都不行,你这头头怎么当的,都是大军司了,回头某个嘴不严实给你把今天这事抖出来,看你还怎么了领头。” 好面子的马军什么都忍得了,唯独就是有人否定他。 舒了一口气,马军将刀交给秀才,抽下腰带,就悄悄追了上去。 这人呐,铜板捏在手,这腰杆子都直了, 村头老汉跟前打了些私酒,就往村外头走去。 一路尾随到田埂, 马军看了看周围没人,把腰带拉开在两手间,就绕着田下头的矮崖子抢先一步埋伏在青稞秸秆垛子后。 死亡降临还在得意于今日的收获, 走几步路就打开塞子闻一闻美酒。 第十八章 关山堡 躲在垛子后面的马军早已将手上的带子缠绕好, 那人越来越近了, 马军告诉自己:不要心慌。 可是脑海中只要出现一丝的杀人过程的话,他不争气的手就开始抖个不停, 双拳紧紧握着,十月的天,汗珠却从额头渗出。 砰,酒塞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 马军慌忙向后看,那人却不见了。 “军爷,跑这么远来解手啊?” 回过头,突然发现那人就站在自己身旁,笑脸盈盈地看着马军。 马军吓了一大跳,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虽然这人贼眉鼠脸,可这殷勤的赔笑,别说是杀他,就连骂他两句都觉得自己理亏。 马军双手开始放松了手中的带子,无奈说道:“酒让我品几口!” 那人一听,这还了得, 费了这么大劲换来的铜板,沽来的酒,转眼又要回去。 但他知道面前的马军不是好惹的, 打开塞子,将瓶口放在鼻子前猛吸了几口。 然后极不情愿地递给了马军, 马军二话没说,一股脑喝了个底朝天, 对他费力讨来的酒丝毫没有可惜。 “好酒!小子,你生气了没有?” “哪里敢,哪里。” 正好撞上了这瓶酒, 马军想先借酒拿来壮个胆,再趁机激怒这人, 但酒灌下去,依旧没有半点醉意,而这人脸上依然挂着一副憨态。 思索再三,要是他不死, 那死的就是我了,怪也只怪他嘴巴不严实。 马军脸色一沉,盘膝坐在地上, 伸手叫道:“小子,给你变个戏法!” 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他凑到马军身旁蹲下:“军爷,你还会变戏法?” “闭上眼!” “啊?” “你闭上眼,我给你变出瓶酒来!” 刚合上眼,马军心一横,一酒瓶子砸在脑袋上, 瞬间血光一闪,鲜血像是泉涌。 那人痛苦中一脸惊慌大叫起来,扒开腿就要跑, 马军突然心中一怔,将手上的带子一把甩过去缠住了脚。 大跳过去扑倒在地, 一把扯过带子,缠绕在脖子上用力扯动,那人声音渐渐嘶哑,手还抠抓着前面的地面, 此刻马军脑中一片空白,咬牙将手中的带子扯得更紧, 生死一线的那人用力动弹想从地上爬起,马军急忙用胳膊肘压了下去, 身体抖动了几下后便不省人事。 见身下没了反抗的劲,马军双手才渐渐松开, 坐在地头喘着粗气。 看着死尸,意识才慢慢有了觉醒。 第一次杀人,一个除了嘴巴不严实的无辜的人。 “做了?” “做了!” 沉默半晌后,敬乾拍拍马军肩膀:“不要难过,有些人该死。” 马军心神稍微有了些平静,舒展开眉目,嘴角有一丝的抽搐,慢慢解开包着手的布条, 布条已经沾满了血,手掌被破碎的瓶子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秀才满面惆怅,低头念叨了句:“关山堡!” 部落势力遍布沃野,哪里有军纪严明的匪队,哪里就是罗桑的管制, 这个无名的庄子就好像他的存在一样不起眼。 关山堡内本是由罗桑原水天司二十四杀手中的狄奇把守, 此人一手通背拳使得出神入化,曾在司内排行二十一,可想而知他能被如此看重。 三人商量后,还是决定取消了去科尔林大路返回,毫无头绪地坐在山脚歇息。 山上的歌声又传来了,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关里头是关,关外头还是关,关里良善久不待,关外正义待不久...” 坡下的草地已经枯黄,三人平躺在草滩子里休息, 听到歌声,秀才一轱辘翻起身,竖起耳听。 “又是那个唱歌的?” “嘘!” 山上的人好像发觉了他们,唱到一半歌声戛然而止。 三人踮起脚望山上,一片寂静,没有半个人影。 看着天色渐晚, 便起身凭着对于罗桑部落关设的熟悉,踪迹寻去。 踏上山顶,三人已经累垮了, 云雾飘荡,蓝天感觉伸手就能触碰,从这里看科尔林悬崖的城隍庙,就像黄豆一样大小。 漫山秋叶揽着山腰围成了一片金黄, 遥遥望去,对面低矮的山坡上设了一个关口,架台高耸, 设于一谷道两旁。 秀才仔细一看,谷道里似乎还有营地,哈哈大笑起来:“兵家大忌,这绝不是部落的设置。” 随后他立马转身,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关口看起来把守森严,关设处处留着部落的痕迹,可是唯一的破绽,就是那个谷道里的驻地! 这种刻意的模仿,终究还是逃不过秀才的眼。 秀才在地上画了一个关口简单布置,指着远处的架台:“瞧见了没,一会儿我们乔装从关口直接进去!” “关口?这不是找死吗?” 秀才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道:“自古来,峡谷搭营设重地本就是兵家的大忌。” 然后摊开手将画的全部毁掉,慢慢站起来说道:“不用看了,跟我说的走就对了!” 三人脱掉了外衣,挖了几把泥将浑身摸遍。 果不其然,走到关口,门闸是堵上的,门口围了好几十个人在等进关,却迟迟不见守关的人。 三人悄悄混进人群中,与那些人毫无异样, 可能有些人是等了太久了,直接扯着嗓子喊,但还是不见人影。 抬头向闸门内望去,高架台上挂着一面部落鹰旗。 这时听到有人在议论, 三人往前攒了攒, 只听一个高瘦的说:”换了头领,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跟以前比起来像是换了个人间!” 那个高瘦的撇着嘴小声说道:“以前狄哥在的时候,和我们经常一块喝酒,根本不是现在这样!” “啥时候换的,罗桑部落没人了吗,偏偏弄了这么一群人!” 高瘦的一脸紧张,忙捂住说话那人的嘴,说道:“话可不要乱说,万一听在耳朵里,小命可不保。据那些人说是罗桑本性就不好,所以前些年狄哥对我们太好了,就换了首领了,现在谁还信那罗桑,人人都巴不得让北边的军人来接管这儿了。” “那可不,好几个村子都遭了殃,这年头不好混呐。” 难道他们说的狄哥是狄奇? 三人互相看看,满脸疑问。 大头领是什么时候换的人,而且自从部落势力稳定后,罗桑就保证过领土安宁。 “吵什么吵,大清早的!” 此时一个人从架台下的帐里拖着慵懒的步伐出来了, 打着哈欠,一脸怨气。 明显是刚刚睡醒,连时差都没倒腾清楚。 第十九章 关山街头事件 守卫走到门闸前, 从腰间取出一串钥匙, 面对一大群入关的人,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打着哈欠,随意地挥挥手:“快点快点...” 随后,人群熙熙攘攘进了关内, 当然,混进去的还有他们三人。 走过守卫亭台, 靠着西面的壁崖上写着一些梵文,画着一只眼睛状的图案, 马军觉得好奇,走到壁崖旁摸了摸,似乎已经刻留了好久。 “看什么看,不想进去就滚出去!” 马军正看着壁上图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 秀才应声一看, 马军已脱离了人群独自跑到了壁崖边,被守卫抓了个正着。 守卫随手捡了根木棍子过来,顶着马军胸前,一脸吊儿郎当:”给你开了门,你到这儿来溜达什么?“ 秀才,敬乾心中一惊:坏了! “军爷,周围没个小解的地儿,就跑来这儿了。” 守卫一听,无奈地闭眼催促:“滚滚滚,进了城自个儿去找。” 马军灰溜溜走进人群,朝着敬乾和秀才吐了吐舌头。 “难得见你嘴软一次!”,秀才翻了个白眼继续跟在人群后。 关口过后的一段路上,本来吵吵闹闹的一群人突然闭上了嘴一言不发, 远处的城门上挂着一面罗桑部落的旌旗,夺目的鹰图腾在城头飘动格外明显。 等快到城门时,这群人又开始吵吵闹闹起来。 “嗨,大哥,方才路上你们怎么都突然变得那么严肃?”,敬乾追上前脚的高瘦男子不解地问道。 高瘦男子,一手搭过敬乾的肩膀:“来这儿发财的吧?” “是呀是呀!” 这个高瘦男子抿起嘴说道:“这就对咯,前些日子过来了好多人,都是从东边过来的,你们过来的都算晚了。” 面对敬乾的疑问,这个奸诈的人就是不说原因来, 敬乾悄悄示意了秀才, 突然,高瘦男子从刚才的奸相瞬间转变,立马将胳臂从敬乾肩上放下,殷勤地说:”好汉,都是来发财的,别这样,刚才那条路上半年前死了好多人,不敢多说话,听说邪得很!“ 原来刚刚秀才从袖口里拿出一把匕首顶着他就范,此刻乖的像只猫一样。 敬乾舔着嘴巴看看他,眼神透露出一股子寒意, 那人浑身打了个哆嗦,吞了吞口水,说道:”这些人不敢说话是怕惹上麻烦,罗桑派来的新首领残暴,刚来就去了周围好几个庄子振威,这关山堡里在上一次重新整顿后没剩几个人了,我们听到消息说只要有其他地方的人来都可以接管原住民的东西。“ 在危险和金钱的诱惑双双来临时,才会发现,生命价值往往滞后。 整洁的街道,冷冷清清, 该是晌午,就连街口的面馆里都看不到人。 三人进了馆子,却没有一个客人, “掌柜的!” “没人?” “掌柜的!” 饭馆狭小,角落里的柜台上摆放着两个空酒坛子, 柜台旁有个低矮的门,挂着半个旧帘子,应该就是后厨门了。 见着没应声,敬乾再往近探了几步,走到柜台前摇了几下台上的铃铛。 “掌柜的在没?” 依旧没有回声,敬乾双手伏于柜上,往柜台里头一望, 里头一堆打碎的酒坛子, 闻了闻感觉不大对劲,不知道哪里传来一股恶臭, 摊开双手一看,手上沾满了灰尘,柜台上留下了自己的手印。 敬乾感到纳闷,这些天应该有不少的外来人,但这里的柜台桌椅还是新的,怎么还原封不动。 绕到柜台里头,也并没发现什么动过的痕迹,倒像是很久都没有经营了, 但那股子臭味越来越重,翻箱倒柜也没发现有什么。 马军突然皱起鼻子赶紧捂住嘴巴,指着帘子支支吾吾:“臭味是这里面的!” 秀才一把掀开帘子,怔住了, 后厨狭小的空间,用人头骨堆砌着一座小山,发出阵阵恶臭... 转身后,酣畅淋漓地大吐一地。 敬乾脑袋凑上去一瞧, 那些人骨有些还没完全腐烂,流淌着粘稠的东西, 为了看得仔细,敬乾将柜台内的一块围裙撕开,遮住了口鼻,走进了后厨。 他将撕下的布块缠在手上,小心翼翼地端起一颗头骨, 发现头骨顶上有一个酒盅大小的洞。 接下来他又陆续查看了好几个,每个顶上都有一个洞。 很显然,这些人死的时候都是被利器将头顶砸开的, 这惨绝人寰的手段让三人不寒而栗, 趁着行人稀少,从饭馆撤离... 黄昏时分, 三人乔装来到了菜市口, 扮作闲人东瞅瞅西看看。 相比方才那条清冷的街,菜市口这里还算是较好的, 虽说不上人来人往。 “关里头是关,关外头还是关,关里良善久不待,关外正义待不久...” 敬乾听到熟悉的歌谣传来,立马向着刚才的街口望去, 几个小孩在街口嬉闹着,跟过去后,听到他们还在唱着歌儿, 敬乾走到小孩旁边正要发问,一个老大娘神情异样地看着敬乾,将小孩子从他身旁拉走。 这时街那头一阵马蹄声夹杂着吵闹传来,敬乾回身一望,八九个人行色匆匆从街头飞驰而过,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他们都还是部落的装扮,却非常面生。 最后一只马飞速而来,后面拖着一根长长的铁索, 走到近处才看到铁索上捆绑着的是一个人, 一路的摩擦,早已皮开肉绽,一只胳臂血肉模糊, 估计是已经被折磨到了麻木,丝毫没有一点反抗的声音。 “吁...” 那领头人虎背熊腰,停驻在了菜市口旁, 下了马后,从头至尾眼睛一直死盯着那个被绑在铁索上的人, 他将马缰绳往街边檐柱上一缚,浑身充满着杀气,大步向着后方那个被绑的人走来。 走到跟前,半蹲下身子说了句什么后,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之后,他又命令下属将那人抬起来绑在了菜市口中心的那个宰牲台, 随后,街后又来了一队人, 将大街上散落的人群全都驱赶到了宰牲台下。 那人蓬头垢面已经奄奄一息,跪倒在台上, 台子上有个挂肉的架子, 两名下属从那人身后拉出两条麻绳,一一绑缚在肉架上。 敬乾挤过人群绕到后面,望那人后背一看, 原来方才束缚在肉架上的绳子另一端拴着两个铁钩,铁钩横穿后背琵琶骨。 一瓢水从头顶浇下去,面目才显得清楚。 秀才大惊,脱口而出:“狄奇!” 那个带头的披上大衣走到台上后,双手叉在腰间虎视台下, 而台下的人都有些莫名奇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私底下议论起来。 带头的见底下窃窃私语不停休,从腰间拔出刀朝着身旁的肉架拍了几下, 周围立马一片肃静。 第二十章 幻觉中毁灭 他将衣衫整理后, 把刀举在半空, 底下的队伍更兴奋了, 纷纷举刀大喝。 只见那个带头的收了刀,一手叫停后, 发话道:“这段日子,我听到有人说我们当家的对大家不够好,那我这就来气了,当家的能比这个快要死了的人差吗?” “没有!” 底下人异口同声得叫了起来。 带头人一听,满意的笑道:“哎呀,果然大家伙儿的眼睛还是雪亮啊!那我就如了你们的愿,斩杀了这个罪人!” “好!” 台底下的民众纷纷拍手叫好。 敬乾心情复杂,进城时那些人一口一个狄哥,人都快要没了,他们却随风摆, 这样的一幕反差,不禁让人汗毛竖立。 “城里传的那歌儿,咱们以后就不唱了,谁呀,鼓捣这么一首歌来诋毁我们当家的。”,带头人一脸的无辜,倒显得受了多大的委屈。 随后,他两手互放入袖口内,轻蔑地看了一眼被折磨到不成人形的狄奇。 他大声吆喝起来:“那么,我想听到你们说说,他该不该死?”。 “杀了他!杀了他...” 台下叫嚷一声比一声高。 马军双拳早已愤怒, 慢慢行动到台前。 一只手拉住了马军胳臂,一回头正是秀才, 马军一脸愕然,见秀才摇了摇头,暗示不要妄动。 已经奄奄一息的狄奇听到呼喊声, 喘着粗气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带头的人,沾满血迹的手颤颤巍巍一把握住了刀背。 那人大惊失色,挪开脚,朝着狄奇啐了一口唾沫,弓下身子说道:“我要你死的心服口服!” 狄奇抬眼看了眼带头人,点点头,又伸手将刀一把抓过放在自己脖子上,闭上了眼,眼角泪滴滚落。 多年来,维护的关系与建立的友谊变得一文不值,在狂热的人群高呼下, 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狄奇放弃了挣扎, 麻木的人群归根结底,更愿意活着去凑每一个热闹。 “嗯...” 带头人叹了口气,命人拿来一瓢水浇在狄奇的头顶, 又抓起自己的衣角,将狄奇的面目擦拭干净, 随后缓缓站起身,深鞠一躬,头也未回走开了。 “队长!” 听到行刑令官在接等命令,带头人闭目向长空一望, 背着身子,手一挥! “让刀快的兄弟来吧!给他个痛快!” 黄昏的关山街头,晚霞映照地一片红。 行刑的刽子手面前放了一桶清水, 他先将刀泡入桶中片刻, 又从中捞起,用沾湿的布块将宽厚锃亮的刀柄左三遍右三遍擦得异样光亮。 礼毕, 刽子手双手横举大刀,拜天。 底下的马军愤怒异常,拦也拦不住,敬乾给秀才使了个眼色, 秀才松开了手, 马军看了一眼二人, 敬乾点了点头。 正当众人迫不及待搓着手看这场热闹时,台下有一蒙面人,一个翻身越过高大的刽子手头顶, 一把夺过大刀, 台上台下顿时一片混乱,几个人拔出佩刀指向蒙面人。 蒙面人双手持在大刀两端一发力,大刀碎成两段, 那些人吓得向后退缩。 其中一年轻人左右一看,将刀举过头顶朝着蒙面人砍来, 他只将身体一倾斜,抓过刀,一掌打在年轻人后背, 年轻人倒地一瞬,口鼻喷血,当场暴毙! “杀人啦!...” 整个街口的人纷纷相撞逃窜, 趁着混乱蒙面人跃起一脚踢碎肉架,将狄奇一背,往街口巷子溜去。 看到离场子远了,蒙面人放下狄奇, “部落的人?”,狄奇迷糊中问道。 “我是马军!” 狄奇强忍着疼痛,双手抱拳,叫了一声:“谢过大军司!” 二人随后赶到, 马军打趣道:“你这老小子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么多人都希望你死?” 几人尴尬地看着马军,默不作声。 夜幕降临, 各个街头还不时传来搜查的声音, 几人借着天黑,绕过大街, 从背后的山道下去。 狄奇苏醒过来:“几位很累了,歇息一下,我慢慢自己走吧。” “狄大哥,他们为什么抓你!” 狄奇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绝望空洞:“没办法,我都不知道现在去哪里?” “跟我们一起回部落啊!” 狄奇苦笑一声:“部落?就是部落把我搞成这样的,我也不知道,好端端的,大头领怎么派来两个新首领。” 秀才一听纳闷了,狄奇不是大头领钦点镇守吗,当初还说是关山不收,狄奇不倒。 “怎么可能是大头领,他们接任你有没有见到接任命令?” “没有!” “糊涂啊,重大要职置换大头领都是发布命令的!” 狄奇吞吞吐吐说道:“我都离开部落十年了,还哪里知道这回事啊!况且去年派来的令官什么都没说啊!” “坏了!他们已经渗透了。” “什么意思?” 秀才娓娓道来:“新来的令官也是假的,这全是假的!部落对于地方令官从来不会轻易置换。从洮河以北,这条边界上,我们遇到了不同的麻烦,但从民众口中都得到一个真相就是,他们作恶打着部落的旗号!” 狄奇若有所思:”难怪他们刚来就发号施令整顿关山周边大小村落!“ “那不是整顿,那是屠杀!” 秀才继续说道:“他们将关山内大小村庄洗劫一空,故意留下罗桑部落的名号,现在人心惶惶,都不知道其他治下是不是这种情况。” “狄大哥,你知不知道进城后关阳街口转角的那家小饭馆?”,敬乾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狄奇想了想,脸色一沉:“在去年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手下几次都说在那饭馆内有几个面生的人经常来吃饭,每一次走后,就会有几口人消失。” 敬乾冷静一想:都已经大半年过去了,现在关山人烟还是稀少,明明那天浩浩荡荡几十人一起进了城,看样子都只是受了蛊惑,想必前前后后有不少人到访过了。 秀才顺着山道看下去,突然收起地上的包袱跨在肩上:“差点忘了关口的重设就在峡谷中。” 每个巷口附近依然有两到三个人把风, 全城进入戒备状态。 由马军背着狄奇, 其他二人分开到关口汇合。 关口一如既往地松散, 唯有城内乱哄哄一片。 趁着天黑, 几人匆匆离了关山堡, 敬乾走到门闸前,顺便拿走了一根粗壮的麻绳,盘在肩上。 那条大河始终是个阻碍,几人走到河前愣住了。 第二十一章 万人之上 如果毁灭是一种手段, 那么战争就是一门艺术。 千里洮河,滚滚流逝, 位于西北境内的这条大河上,几乎没有一样东西能够阻断得了她。 现在天已尽黑,何况往返的途中奔忙,还夹带一位伤者, 面前的洋沙河岸,波涛撞击, 是因为白天的那场小雨,河中的水都漫上岸,比来时更加宽阔汹涌。 几人卷起裤管,朝着岸边水洼石缝里摸索着, 希望能找到之前的那个木栅。 来来回回好几趟,像是遇上了鬼打墙, 敬乾取下肩膀上的麻绳,舔着上唇,认真地研究着过河思路。 “我们不能寻找来时的那个地点了,得赶快想办法渡河!万一到天亮那群人找来麻烦可就大了。“ 河岸边黑漆漆一片,要是一个不小心踩进了河里,陷入沼泽,那就得不偿失了, 麻绳再长也只能束在河的一端,对岸始终遥不可及。 “锄头挖着芍药根,想你想的后脑勺子疼...” 几人停下手里的活,仔细一听,又是那个唱歌的人! 秀才用衣服擦了下眼,朝着河中望去, 麻糊糊的河中隐隐约约行着几艘船。 “敬乾,那边有船。” “难道有人追过来了?” 敬乾大惊失色, 定睛一看,那几个划艇上都插着一面小旗帜。 “是部落的船!” 几件事搞得秀才疑神疑鬼,他说道:“先隐蔽起来,等船近了再作定夺。” 河中波涛不停翻涌, 几只划艇在浪中摇摇欲坠。 等离的近了些,秀才惊喜的大叫。 ”是部落的船只,船头坐着的是灰脸羊!“ “灰脸羊?他不是去卓县了吗?” 船行的越来越近,秀才从包中掏出都尉旗展开, 船上的人遥遥相互对应。 敬乾突然想起之前河心被马军捅了一个大坑,水流湍急,形成漩涡,这样的小划艇若是不绕道,那必是死路一条。 “危险!绕开河心处!”,敬乾着急得抢过秀才手中都尉旗大喊道。 话音刚落,一艘船只正好经过河心, 涛声太大,根本听不清呼喊, 那只划艇明显已经不受控制,随着漩涡飞速旋转,船上的人被甩到了半空。 眼看就要掉进去了, 一根绳索飞来,牢牢将上空的人拦腰缠住,用力从漩涡中拉回。 其他船只见状立马转向绕道。 船只靠岸后,一个灰头土脸的瘦子气冲冲地跳下船。 “太不够意思了吧,马军司,河里有险也不知会一声。” 看着全员安然无恙抵岸,灰脸羊也就没太多埋怨。 “就说声音洪亮,原来是只羊装神弄鬼的在吼叫!”,大家都脱险了,马军开玩笑说道。 哄笑中,敬乾问道:“你不是在卓县吗?怎么回来了!” “你们离开之前,大头领就安排我提前来到这里了,要我们暗中与你们联络!” “所以...所以你就爬山上唱歌?” 灰脸羊手搭在后脑勺上尴尬回应:“也不完全是嘛,那天绳子就是我给你们牵过去的。” “是不是那边出了幺蛾子?” 灰脸羊将脸一沉,又绕开话题,拍了拍秀才的背:“此地不方便,回了部落再说,大头领有要事,我们得火速赶回!” 深夜,腊子口关口依然城门紧闭。 而相较往时,则多了一种诡秘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几人走到关口处都有些颤栗, 这座沧桑的部落城池,竟然看起来像家一样。 而家中却生出了几多事端,危险重重! 翌日, 太阳刚从东天发红, 罗桑部落内, 将军府,军司营,火枪营... 各大营地头领应令赶到城中。 殿门一开, 罗桑一手执金印,一手持楠木拐杖, 从殿门缓缓出来, 殿前场内数十万刀兵头领纷纷举刀大喝, 一时间呼应声震天动地。 走到殿前台阶,罗桑举目望天,深鞠三躬。 礼罢, 他大手一挥,阶下一片安静。 他再一举大鹏金印, 十万多面鹰旗纷纷竖起, 大军从内到外浩浩荡荡排至关口外,旗帜整齐划一。 马军几人第一次见到罗桑部落的恢弘气势, 此刻心中激昂的斗志从没像现在这样澎湃过。 罗桑部落自建立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集军, 再加上日久疏战的匪队兵将早已压制不住对战斗的渴望。 罗桑置于万人中央,真乃一方霸主神威! 三个传令官接棒传令道:“传十三鹰!” 几人顿时懵了,十三鹰是谁? 正说着,忽听到后方传来阵阵铁蹄声, 约有四五十人众, 个个铁甲银钩,腰佩火枪。 就连身下的马驹都是不曾常见的战马, 四蹄皆由铁器护身。 领头的十三人挨个长发,头上束绑一红色细绳头箍, 半只脸用三角粗麻布遮盖, 驾马入城时的雄姿,犹如上古战将。 十三个头领排至阵前, 只见为首的头领肩膀上站立一只雄鹰, 罗桑抱拳遥敬, 而那十三人却不下马,只是遥遥抱拳以应。 罗桑看了一眼军中, 紧接着说道:“部落时至今日,三十有二余年,本该是四方皆定心,万民皆安宁。可谁知,有些人认为罗桑是错的。好,忍到今天,罗桑就用拳头告诉他,即使是错,那也要在他开口之前让他满地找牙!“ 从护卫手中接过一面银色的旗帜后,罗桑庄严地布告:”十三鹰,我草原男儿的真正战士。从今天起,我罗桑提过的每一寸土地,都将充满十三鹰的铁蹄!“ 草原十三鹰,这个神秘而古老的禁军,在部落传统中自古就是精锐中的精锐,战士中的战士。 今日,在部落宣殿之上又重现这个曾让其他势力闻风丧胆的铁骑,足够说明,现在的西北大势已经出现了危机与分裂, 战争,一触即发。 底下匪队纷纷叫好, 罗桑抬手停令后,继续说道:”他们说我罗桑不人道,打着我的旗号败坏我的名声,明目张胆残害民众。现在一些领地,已经被贼人看中,越了地界,手伸得太长,还好各大领地头领都能忠于职责,地界稳固..“ 话没说完,罗桑胸中一口闷气涌来,低头一咳,吐出来几口鲜血。 他强装镇定,手中的拐杖捏得更紧了, 但他没有倒下,他强撑着说道:”我部落个个都是精兵个个都是不怕死的好汉,即日起进入战争状态!各司其职,坚固把守,不能放过一只敌人的‘眼睛’。“ 明面上,要强的罗桑始终是那个叱咤西北的大头领。 而今天的局面与所有危机,他都一清二楚,他是在赌,拿着一座坚城在赌, 只有军司营以及各机要头领才明白, 现在的罗桑部落所属的领地已经风雨飘摇, 罗桑确实年纪大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新的危机所带来的毁灭性,早已不是曾经那个模样了。 第二十二章 偏逢连夜雨 赢了,最多是时间, 输了,将是一切! 罗桑这次汇集大军,闹得满城风雨, 城门口的酒肆里,杂七杂八坐着好多人, 张克信管制这一带的治安,闲中有时也会沽点酒来喝, 可这次的议会后,全面戒备,他顶多也就只能去那间酒肆闻一闻酒香。 正好赶上了一场细雨,见街上流动人少, 就带了两个随从上了酒肆, 进去一看,满座皆是人,大半都喝得酩酊大醉。 楼上的雅间没了席位,张克信带了两兄弟在墙角坐下后,点了一盘瓜子,四斤牛肉。 “客官,要不要来点酒?” “不用了,送三碗温水吧!” 席间,两个随从兄弟吃的很不甘心。 张克信也没有理会,只是埋头啃着一根牛脚骨。 忽听到柜台前那桌上几个人议论起来。 “这两天,部落动静很大啊,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端着酒,满脸洋溢着笑容:“嗨,能有什么,咱部落的气势你看看周边哪个能比得上?放心吧,部落在西北的势头恐怕都能站脚一辈子!” 另一个拍着桌子而起:“是啊,谁敢来部落耍威风?这几年来苗头正盛,谁敢来犯,这不是找死吗?” “也不好说,前些天我听城西头说是北面的来了部落,听说还放火烧了一家客栈!” 那个肥头大耳的不住地摇头摆手,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抿上一口酒:“胡说胡说,我听是那客栈里有其他势力的细作来捣乱,头领给一窝端了!” “是啊是啊,人家城西头的都这么说的!哪有那么严重。” 那个胖子故作高深,往椅子后方一靠,挥着手说道:“那些人就是活该,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头领什么人,往后再过个大几十年,他们也都不及我部落的一根汗毛!” 周围的人都听得乐的纷纷举起大拇指称赞,还有人遥敬上一杯酒,就连店家都忍不住送上了一坛美酒。 面对危险的降临,他们都极其乐观,对于风暴来袭所付出的代价,他们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甚至最让人可怕的是对于身处险境的部落还抱以盲目自大的信心。 桌上的肉还没有吃完,张克信从腰里掏出几个铜板摔在桌角。 其他两位兄弟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肉,毫不理解地看着他。 张克信两手一摊,说道:“这么新鲜的肉摆在桌子上,有时候你啃上半口也许就没了,有时候只是闻闻香气,自以为有了谈资!” 走出酒肆,两位兄弟一脸茫然。 “张执事,钱都付了,肉还没吃完,要不带回去?” 张克信砸吧砸吧嘴,看着两个一脸茫然的兄弟,摆了摆手。 二人像是疯了一般高兴,跑回酒肆。 桌子上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二人不解地望着掌柜,而掌柜也心里明白得很,却装作个糊涂。 二人看掌柜并没有要归还的意思,挠挠头,又不好意思要回,只好出了酒肆。 “怎么?两手空空出来了?” “那…那掌柜把剩下的肉收了!” 二人还以为张克信能够为他们做主,没想到张克信脸色一变,指着二人鼻子大骂:“现在明白了吗?饭是香的,心是臭的!不长记性!” 刚出来不久,在街边屋檐下巡走。 突然看见远处的敬乾和秀才神色慌张,快步疾走。 “你们怎么来了?” “正要找你!” 三人一起躲在屋檐下,敬乾使了个眼色,克信支开了两个随从。 两人刚走开后,秀才忙问道:“克信!方才凤梅和扎西的事听说了没有?” “没有啊!” 秀才气得脚一跺:“你呀你!你不是在治管这条街吗?凤梅离家出走了,那头的守卫说从你这附近还看到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凤梅给扎西下了迷药,盗走了亭侯府台以及部落营地图!” 张克信一听,吓得发抖:“现在扎西呢?” 敬乾应道:“被罗桑叫去问罪!” 部落大殿内。 罗桑大声地吼骂。 其他几人匆匆赶来。 “人找到了没有?” 三人闷不做声。 罗桑气得扶住殿台桌案,吁了一口气:“到底怎么认识的!她到底什么底细,你都今天跟我说清楚!” 殿下扎西单膝跪地,一言不发。 “你要瞒着我多久?你这条命,还有你的婚事是我用一片要塞换来的你知道吗?” 扎西一听,顿时也怒了:“若不是当年你留着我,我倒是个普通人家,就能选择自己的事情!你能不能留我最后一点人格?” 敬乾,秀才看到场面已经发展到了这步,生怕再有争执,会起大祸。将扎西背上点了点,示意不要再顶嘴。 马军近了台前安抚罗桑说道:“大头领先养好身子骨吧,这件事我们去办!” 罗桑回身之间指着扎西骂道:“不争气的东西,和你爹一个德行!” 一句话像是冰冷的刺刀,扎痛了扎西,也将马军好不容易忽略掉的大仇再次挖出。 罗桑离了殿堂,扎西迟迟不肯站起。 马军一巴掌拍了下去打在扎西脸上,场面变得冰冷异常。 “就这样!很好,跪着做人,你给谁都跪着!” 扎西捏起拳头杵在地面,咬着牙说道:“凤梅,我那么相信你,你怎么这样害我!” 秀才一把拉下马军,敬乾扶起扎西说道:“行了,屁大的事闹得全部落都知道,先回府里,再做权益!” 到了亭侯府台婚房门口。 扎西停下脚,眼神空洞地抬头望着两个大红灯笼,脑海里总是浮现那几天在石柱崖上的美好日子! 突然,门一开,凤梅面无表情地杵在面前。 扎西瞬间忘了所有的悲哀,苦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上天派你来是作弄我的!你那五件事,就是给我下得一个套,因为我还是爱着你,这个套哪怕在我心里捂烂我都得遵守!” “别在门口丢人现眼了,回屋里说话!”,凤梅冰冷的甩下一句话,看都没看扎西一眼,反身就进了屋。 进了屋里,凤梅顺着桌边的凳子坐下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以后咱们两个就只是行约者和奉约者的关系!” 扎西双目圆睁,这还是之前在石柱崖上认识的那个柔弱的女子吗? “你忘了你说过的话吗?” 凤梅低头半晌才说:“第一件事,你我成亲,你带我走,算我自认倒霉。第二件事,是我将图拿走,你也不用问我拿图做什么,我要你吞下这个秘密!” 扎西一听,蹲在凤梅身边,试图抓着凤梅的手,可凤梅将手背过,严重忽有些许闪烁。 扎西看得仔细,就在刚才眼神的闪躲,仿佛才看到当初石柱崖上的凤梅。 凤梅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所露出的信号,迂回到最根本的问题,说道:“以后路是好是坏,我们再无任何瓜葛!论感情,我和你一样,我也从未改变。但是…” “但是什么?”,扎西迫切地等待凤梅心中对于问题所在的解释,但凤梅依旧将这个答案压在了心底。 序章 抉择 部落迎来艰巨的挑战, 这是一场软风暴, 也是罗桑一生最为无力的一次抗衡。 亭侯府台,扎西府内。 扎西蹲在地上,呆滞地看着门外。 凤梅眼中的仇恨隐藏着爱意,可这会儿却不知道开口说什么,无聊地搓着手镯。 其实两个人都有好多话想说,就是因为始终隐藏在心底里的情结从没打开过。 窗外的雨,下得更紧了。 花房里,红帐下的一对新人,本该是和睦恩爱,令人艳羡。 此时此刻就像是两个缴了械的敌对士兵,互相像是等待‘救兵’。 雨水滴答滴答落在门外的小坑洼里形成一圈圈波纹。 扎西盯着雨水,不知道看了多久。 凤梅一手搭在桌上,额头枕着手臂:”我们活得太痛苦,我们都坦白不了,没有坦白我没办法再继续下去!“ ”只要有你,我可以从此以后放下手中的刀,放下所有的权!“,扎西见凤梅话锋有了回转,欣喜说道。 凤梅依旧没有正眼看一眼扎西,神情充满着焦虑与不安:”放下?恩怨你放得下吗?“ 扎西犹豫了一会儿。 凤梅冷笑着说:”我们之间,只会有越来越多的矛盾!“ 扎西急忙一把抓过凤梅,指着自己鼻子愤怒问道:”凤梅!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像什么?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挠心的痛苦与未知的不解,让扎西几度崩溃,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 从小到大,在严明的规矩与横刀立马的沙场中熏陶出一种生来不惧,死而无悔的精神感情。 因此,他从来没从各个角度上否定过自己,等到遇上凤梅,他才清楚自己心中对于爱恨恩怨的粗心大意,让他败得体无完肤。 凤梅脸色一沉,咬着牙说道:第三件事,我要你杀了罗桑!” 扎西一听,浑身颤抖起来,额头直冒冷汗。 他脑里霎时一片空白,不解地看着面前的凤梅,他深爱她。 可是回想罗桑自儿时与他的各种关爱忽然涌上心头,在这样一种精神交错的折磨中,扎西彻底心冷了一半。 “不...这个我不能答应你。” “怎么?你怕了?”,话中的气息像是一把寒刀,刺痛扎西,也让他无可回避。 此刻凤梅的心里也像是受了魔鬼的要挟,看着扎西一步步妥协,她更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扎西试图想躲开凤梅的眼睛,这一刻他终于感受到了恐惧,那种不可言喻又挠心的恐惧。 话题挑破,凤梅似乎越陷越深,站起身来,冷冷地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扎西,放肆得大笑起来。 “草原将军?哈哈,真是个笑话!你说爱我,你配吗?斩钉截铁地答应了我,现在想反悔?” “我…” “你就是想逃避,你能做到我就安心跟你!” 扎西在这种精神折磨下,做出了一个最痛心的打算,翻起身从墙上取下匕首一刀刺进了自己身体。 这一举动着实吓到了凤梅,可骨子里的不屈服让她始终坚持着自己的立场。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放下?没出息!” 自己就要寻短见,也唤不回凤梅对他的爱,他仰天闭目,将刀一把从肋下拔出,血溅了满墙! 一把将刀扔到地上,紧锁着眉头,心中反复思量着面临的选择:叔父待我恩重如山,可按江湖规矩,人道责罚来讲,他却将我满门杀害。凤梅,我相信凤梅还有爱,她还爱着我,只要我做了选择,她依然还是以前那个凤梅。 “做!” “你是答应咯?” “我答应了!” “很好!” 凤梅眉目逐渐舒展开来,扎西忍着痛,走过去,一把抱住了凤梅。 “放开我!等你做成了,我叫舅舅重新给我们置办婚礼,我要在洋人的教堂举行婚礼!” 当晚,直到子时过后,扎西还是睡不着。 生怕吵醒凤梅,他悄悄起身坐在了婚房门槛外。 拄着下巴望着天边,回忆起小时候在部落时的时光。 他想起他第一次出征前的夜晚。 那天同样是和今天一样,睡不着,坐在门槛上看着黑漆漆的天。 转眼九年了,他叹了口气。 第一次出征,被三老会的人打的片甲不留,回来的时候,只带回二十余人,他一路上都惴惴不安,想着各种回部落后挨批的场景。 那时,正好是秋雨季节,在关口附近的山坡上忍着背上的刀伤,试想着各种理由来应对罗桑的责骂,但是没有一个理由让自己满意,只好垂头丧气带着二十来人进城。 刚下了山坡就看到罗桑在关口冒着大雨在等待,犹豫了好一会儿,心一横就拉着脸下去了,罗桑一听到将军回城,冒着雨从关口外跑过来,一把抓住扎西的双手一阵痛哭,嘴里嘟嘟囔囔地叫嚷着着:“以后谁带兵打仗去,都不准让他去!” 现在回想起来倒还有一丝温情,想到欢乐的时候,扎西嘴角流露出了一种莫名的欣慰。 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可脑海里总会浮现出罗桑的画面。 打完自己,看着双手他笑了:又不是亲爹亲妈的,我重什么情! 快到冬季了,大雨夹着风浇透了扎西的全身,他都没感觉到冷。一阵狂风吹过,干枯的树皮打在脸上。 他取下来看了又看,又想起昔日凤山的七义,每个人的笑脸都印在脑海里,却不知道为什么,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模糊地让人害怕。 当日,与敬乾在城隍庙里听到的那些,让自己又拉回了无边地沉默。 与凤梅在石柱崖的那些欢笑声仿佛还在眼前,他摸了下自己的伤口,痛楚让他慢慢苏醒,回头用身体将门推开一个缝隙,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凤梅,顿觉得自己已经不是那个部落的大将军了,他的职责是要组建这个家,维系着这个家。 殿堂内,连续三天,一如既往地平静。 所有人都去了罗桑府内议事。 马军独自游步,却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左右一看,所有人都不在。 走上台阶,敲了敲殿门,依旧没有人回应。 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空荡的大殿,一张鹰纹黑毯从门口一直铺到殿堂阶下,殿堂台中央,那张刻有雄鹰扶手的座椅映入眼帘,左右墙壁富丽的唐卡似乎象征一个雄主的荣耀。 马军推开门,缓缓走了进去,双眼一直盯着中间的那张鹰椅。 两旁的油灯忽明忽暗,因为没有人在,寒气弥漫着整个空荡的殿堂。 第一章 逼刀劝意 自私是人的天性。 不可预料的事正在发生。 空空如也的殿堂,此刻看起来让人觉得异常诱惑与美丽。 这种美丽非比寻常,她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渲染过。 殿内的四根粗壮的柱子上都画着一些凶恶的图案,罗桑曾经说过,只有这些凶兽才能时时告诫自己,作为一个地方雄主,绝对要保持野兽的敏锐! 座椅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副雄鹰展翅的图腾,与其说是鹰,倒不如说那又是一只极难驾驭的凶兽。不同的是,这只凶兽爪下压着一只黑漆漆的蛇! 马军幡然醒悟,那个活佛的箴言暗示一只黑蛟被伏,难道这张图腾也是在暗示着什么。 由于好奇心的驱使,马军向前走了几步,摸了摸那张图腾,心中生起了一个念头:莫非降这黑兽,早已注定是我? 想着莫名一阵欣喜,嘴角挂着一丝罕见的笑容,他反过身,看了一眼堂顶,顶上高悬着一张金色大牌匾,上面用篆体写着四个大字:人定胜天! 大字下面用梵文写着一条看不懂的字迹,马军冥思了一会儿。 人定胜天!难道罗桑连天意都想违背? 之后又将目光转移到了那张座椅上,他将手搭在座椅的靠背上,享受地来回摸索着。 殿外大风吹得呼呼作响。 砰地一声,殿门被风甩开。 惊得马军脸色大变,大跨步走下去偷偷瞄了一眼门外,还好是大风肆虐。 之后,他将门合上,又望向高台。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一直在吸引着马军走向高台之上的座椅。 生怕有人忽然闯入,他咳了两声,给自己壮了壮胆,一屁股坐在了座椅上。 两眼向下望去,仿佛看到了百才聚众齐拜的画面,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学着罗桑的模样,在座椅上挥手作令。 想到高兴的地方,乐得自己合不拢嘴,向座椅后背一靠,双手扶着鹰案。 忽然听到殿外有脚步声,立马惊起,匆匆下了高台,刚准备开门,却撞进来一个人! 他大惊叫道:“秀才!” 马军独自到访殿内,秀才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秀才早就看出了马军的心思,但正是秀才的正常才让马军从此不安起来。 “是啊,找你件事!” 马军目光闪烁,吞吞吐吐说道:“敬乾不是也在营里吗?” 秀才翻了个白眼,轻轻一拳撞在马军胸口:“你是大哥还是敬乾是大哥?真搞不懂你!” 秀才继续说道:“心里一直憋着一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 秀才神情看起来很为难,迟疑了一下,拍拍马军的胳臂:“算了,我跟你去你府上说!” 军司营,军司府邸的花园处。 马军拉住了秀才的手腕:“停停停,你就说吧,别卖关子了,我们兄弟有什么不好说的!” 秀才也停住了脚步,左右一看,轻声说道:“别以为你府上多安全!” 马军低头挠了挠脑袋,一思索,算了,就随他吧,反正这人心思比较细腻,没不会乱来。 推开门,秀才一屁股坐在榻前的柜子上,问道:“马大,你给咱兄弟给个准话,这要是以后,部落万一有个变故,你会不会生乱?” 马军已心知秀才此番来的目的,就是想打消了自己心中的念头,故意装作没听懂,倒上了一杯酒递给秀才,笑着说道:“秀才啊,来,这杯酒喝了!我说你这人整天想些什么呢?” 秀才一把甩开马军的手,脸色一沉:“正经的!我问你,会不会?” 面对秀才的质问,马军当然自己也有私心,一时半会儿没有个好的理由推脱,又怕直接推卸了,日后要是真像秀才所说,恐怕这兄弟情分都没了。 “别这样!哪可能嘛,你看部落现在如日中天,稳固得很!” 秀才一听,急眼了,很少见到秀才有过今天这样的焦急,他拿起朴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别装傻了你,现在情形底下人不清楚,我们还不清楚吗?你只需告诉我,一旦变故,会不会生乱?” 被逼无奈,马军赶紧放下手中的酒杯,连连说道:“兄弟!依你依你,我依你!来来来,把手里的刀放下!” “好,你答应我,罗桑只要还活着,你就不能跟着外面那些人趁虚作乱!”,秀才往后一躲,刀还是没拿下来,指着马军鼻子说道。 无奈之下,马军无奈地走上前,双手抱拳:“秀才大爷,你说的我都依,这行了吧!” “不能敷衍!我是认真的!罗桑如果不在了,你再有想法,我等众兄弟都鼎力相助。现在万万不能有自己的想法!”,秀才一脸严肃,脖颈处都划出一丝血痕。 马军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甘心地说道:“好了好了,你要知道今天是秀才你,我才答应的!但以后,我不允许任何一个兄弟跟我持刀相对!” 秀才看着马军,才将手中的刀缓缓放下,面色凝重,拍了拍马军的肩膀,竖起大拇指,点了点头。 现在对于罗桑治下的各个边界,都开始有了和关山堡一样的苗头。 近几日罗桑紧急接候各方头领,消息保密,唯有部落机要能够掌握确切的消息。就连几大贵族锅庄都没有听到任何一点风声。 从前段时间的关山堡事件,紧接着卓县的不明势力也暗流涌动。 部落控制下的伏羌地界,更有部落的人已经与当地流民起了冲突,这些流民来历不明,安插在无辜的人之中。 先后陆陆续续,罗桑已经将管制下的一些地区放弃把守,撤回要职人员。 一场与军阀的婚姻,却引来了这么大的祸端,。一则是,掖着婚礼的真实目的,打着巡游的幌子给其他势力造成一种军队势不可挡的迷惑。二来,趁机以婚嫁索取了部落要塞,让罗桑失信于人。 一时间,将部落开始衰落的舆论推至风口浪尖。 马军心中打着的如意算盘,正是趁着部落的混乱,报了大仇,了了心愿。最重要的莫过于对部落能够发号施令,万人之上荣耀的大鹏金印。 如今,秀才持刀逼劝下,才不甘心地答应了秀才。 秀才心里清楚得很,罗桑的雄才是当下势力划分中最为明确也最安定的一种权压。各种矛盾的产生,加上局势黑手隐藏的不确定性,导致对于时局的判断异常艰难… 而谁都不知道,罗桑亦如此, 他在退让,他用甩出去的地在勾引黑手浮出水面。 因此,他的这场豪赌,赢,最多就赢在时间! 第二章 亭侯府台兵变 皓日当空,大雪飞扬。 这一年,部落从头至尾,都没有哪个营地闲下来。 “灰脸羊,你上次唱的什么歌嘛?”,他说着将一口糌粑填进嘴里。 灰脸羊看了半天敬乾,随口说道:“问这干嘛?关山堡里听来的!” “关山堡?关里良善久不待,关外正义待不久...”,敬乾嘴里呢喃着。 突然灵光一闪,拉着灰脸羊问道:“是不是堡里民众编纂的歌谣?” 灰脸羊一脸懵:“是啊,这有什么稀奇的,大惊小怪!” 这时,门外一个传令官急匆匆赶来,扑开屋门失色道:“大头领传唤二位头领到部落大殿!” “怎么回事?” 那个传令官嘴里嘟嘟囔囔起来:“扎西将军...” 敬乾一把从胸前揪住:“我命令你说!”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扎西反了!” 几人举目望去,正是秀才。 敬乾一听,心都要崩塌了,如果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兵役带来的消息定让他一顿好打,可是事实就是这样,秀才骗谁,也不会骗敬乾。 敬乾想起曾给罗桑的保证:部落没了扎西,队伍就没了主心骨。 而此时,繁杂的结果不断出现在敬乾心中。 到了殿堂内。 各方头领都聚齐,唯独少了扎西,几人盯着那个空荡荡的位置。 不一会儿,左右掺扶着罗桑从偏殿出来了。 只是一年的功夫,年才半百的罗桑像是老了好几十岁,两鬓白发横生,行动迟缓。 刚到台上坐下,侍卫托着盘子放到了罗桑面前,罗桑不语,命令掀开盘子上的黄绸缎。 盘中放着的是一枚虎印和一盘玛瑙头饰。 虎印是罗桑当年,扎西第一次出征归来时授予的奖赏,而那盘玛瑙正是扎西成人礼时罗桑命人从夏河最好的工艺铺打造的。 睹物思人,罗桑搭起手遮上双目,一手挥了挥,命侍卫将物件带下去。 殿内各方头领皆从地界调来,比以往热闹了不少。 更为让人头痛的是,木青府老爷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消息,也带着众贵族来了。 他们个个一副欠了债的样子,曲登更是可气,神情轻蔑地扫了一眼殿内的头领们,一屁股坐在了扎西的席位上。 看着如此傲慢的贵族们,敬乾暗中握紧了拳头。 台上的罗桑一直遮着眼低头不发话,台下的曲登得意地将桌上的果子丢进嘴里。 他开始说话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还门将,呵!” 罗桑仍旧低头不语。 曲登更加嚣张了,张嘴就是嘲讽:“大头领,大家一直都还认为你眼光如炬,慧眼识人,这回对你那个掌着大权的私生子看走眼了吧!” 说着,又是冷笑打呵呵,顺便又将一颗果子丢进嘴里。 台底下瞬时嚷嚷起来,部落头领与贵族家兵刀兵相向。 罗桑拍案而起:“都给我闭嘴!” 曲登依旧不饶,屁股都没抬一下,带着轻蔑的口吻说道:“哟!大头领,不装啦?” 罗桑再无力气去应对别人的风言风语,曲登和一众贵族还是不休止。 甚至一个贵族应声笑讽:“不行就早说嘛,反正在锅庄里的瘾过够了,大头领屁股也该抬一抬了,我们曲登老爷对部落也没少出力...” 霎时,一阵阴风哄堂呼啸而过,四座惊起。 待定了再看时,刚刚还笑说着的那个贵族已然只剩下个身体,肩上空无一物,伸长着手臂指着殿堂之上,还依然是方才的动作。 无头的身体向前走了两步,重重倒地。 台下所有人都一脸惊恐看向台上,罗桑怒目圆睁,一手提着颗人头。 他将头颅扔在地上,殿内一片死寂,只听见人头滚落台阶的声音。 台上的罗桑吁了口气,将拐杖举起指着那些贵族说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今时的罗桑虽身老,但要灭了你们这些腌臜之流易如反掌!” 接着,他命人将尸首搬走,从案上取来金印令道:“昔日,扎西将军为我部落立下赫赫战功,今日他要倒戈,这么大个部落,绝不是罗桑一人说了算,经过思量,我已有更好的人选平息这场霍乱。” 说话间,罗桑看向敬乾,底下的人都举目望去。 曲登从座上慢慢起身,慢吞吞地走到敬乾面前不屑地说道:“就你?你是我们草原人吗?” 这时又有一人跳出来说道:“草原人不草原人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能够尽早了了这桩事!而他看起来黑黑瘦瘦又这么面善。能行吗?” 面对着这些人的冷言嘲笑与否定,罗桑坚毅地说道:“我说非马敬乾马都尉莫属!” 敬乾想着反对,可此时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了一向的镇定与冷静,变得怯懦起来,他怯懦的不是不敢和扎西对战,也不是罗桑的权威,而是自己的执念,就是一个反驳自己弱点迈出的改变,而这个决定,是他与生俱来最无助的。 当结义的兄弟们都以为敬乾会驳回命令时,他埋着头苦笑了笑:“左都尉马敬乾愿听命调遣!” 到了都尉府中,渐渐集满了人群,坐在马扎上的敬乾听着屋内七嘴八舌的议论,抱着头,咬着膝盖,眼中的泪珠在打转。 所有人都不明白他此时此刻的心里感受,也许只有其他结义兄弟才能明白这种难过。 为防止生故,罗桑早早地就将马军调派镇守腊子口山北的营地,秀才和张克信则留守在部落军司大营,半步不能离开。 秀才一身甲衣站在军司大营高架岗哨上,远远地看着朝西的方向,那里正是茶马凤山的方向。 聪慧如秀才,已经预测到了马军的心思,可万万没想到,事到如今,竟是扎西转身成敌。 作为人子,礼当尽孝,作为人臣,礼当尽忠。 作为兄弟,义气... 离了都尉府。 刺眼的阳光照射,大雪还是不停的下,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正东大街,离嵩仁开的酒家还有几里地。 大雪中,敬乾漫不经心地走着。 微风轻抚,不是很大,但很刺痛。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 抬头一看,醒目的棕色招牌写着:柳边酒。 平时几乎很少来这儿,因为嵩仁说过,兄弟们要是来把酒言欢,奉陪,聊军中的事就去别的酒肆。 敬乾一只脚踏上台阶,心中一阵烦躁,便转身走开。 第三章 刀 敬乾刚刚准备要离开。 身后一个尖细的声音,殷勤地叫道:“都尉,今儿掌柜在!” 既然看到了,正好嵩仁也在,那就讨几两酒喝。 他回过身子,恭敬地对着店里的伙计行了一个礼,面露微笑走了进去。 “掌柜!掌柜?” 阁楼雅间一阵叮叮当当,嵩仁托着个酒瓶子两腮通红,跌跌撞撞出来了。 掀开帘子,眯着眼一看,乐了。 拖着醉步摇摇晃晃走到敬乾眼前,酒瓶子摔在他胸口。 伸展开胳臂搭在敬乾肩上:“喝...喝几杯!” 嵩仁,成天把自己喝的醉醺醺的,尤其是家破人亡后,他像是放弃了追求。 这天,二人在店内一直喝到了晌午。 喝得醉眼朦胧时,敬乾大笑着从阁楼下来。 笑得眼睛里都挤出了泪水。 走在清冷的大街上,他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扎西,一把从肩膀上抓住一个行人问道:“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一声?我们不是兄弟吗?” 附近的人都吓得四下散开了。 敬乾回头之际,脚步已经站不稳了,用力甩了甩脑袋才看清大街上的行人都在指责着他。 独自拖着荡步走了大约十里来路,望望天边,一片绯红。 他笑了笑,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迷迷糊糊中听见打铁的声音。 遁着声音寻找过去,荒郊野岭的,不见一家店铺。 意识渐渐复苏,眯着眼一瞧,就在不远处的矮崖下,打着一处小帐篷,声音正是从那传过来的。 走到跟前才发现一位年近四五十岁的人正在锻造一柄镰刀。 “打铁的!” “打铁的?” 连叫两声,那人依旧像是没有看到敬乾一样,头上缠着一根麻布,粗壮的臂膀不停地敲打,火花溅起,混在风雪中。 敬乾见叫不动,索性就着矮崖边坐下。 让人奇怪的是,他每做好一柄后,挥舞几下又扔进了火红的炉子中熔掉,然后再撒上一把灰沫,两掌合十祭拜! 拜完后,又从炉中掏出一块铁,拿勺子浇上一层烧红的铁水,继续锻造。 已经到了第三次锻造了,经过多少次的熔炼再造,明显那块铁已经合不到一块去了。 或许是有意,或许是无聊,那铁匠一直往复地做着同样的工序。 过了好久,铁匠才开口:“私仇?” 敬乾从木讷中醒来,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是在跟我说话?” 那铁匠又不说话了,过程中看都没有看敬乾一眼,异常镇定。 又过了许久,铁匠从炉火中抽出一把火红的大镰刀,一把丢在锻造台上,虽然烧得通红,可发出的声音不似是一般铁器的钝声。 铁匠开口问道:“你想要件什么?” “城里铺子那么多,你怎么跑到荒郊野外寻不自在?” “我是关中来的,现在军营里大半人都用上火枪了,也就只有个别江湖人还固守着那套江湖规矩!” “你是江湖人?” “我不是!” 对于任何事都好奇的敬乾总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而铁匠偏偏是个话少的人,对于敬乾的好奇,他最多一问一答。 “给我打一口刀!”,敬乾掏出几两钱。 那个铁匠摇摇头。 “少了?”,摸出所有的,也就只有几个铜板。 铁匠笑了笑,不解地说道:“看不懂现在人,我说了要钱吗?” “那你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我还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这世道真是怪了,还有这样的人,敬乾默许了。 “你要一口什么样的刀?” 敬乾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有没有衡量人心的刀?” 铁匠说话间,用焦炭在一件旧衣服上画了刀的模样,展示给敬乾:“是不是这样?” 敬乾一见,心中忽有感应,干脆地点了点头:“你用的那是什么灰沫,打造的时候给我也放点!” 铁匠嘴角翘起说道:“人骨灰!” 敬乾思量片刻,一口衡量人心的刀,必是要以人为标,要就要吧! “看来你的心里没有一杆秤,好!我也好给人以最完美的器械,加大剂量!” 只见铁匠挽起双手,兴冲冲走进了帐内,拿出三炷香点燃。 敬乾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铁匠将三柱香插进身旁的炉灶旁,对着敬乾说道:“已经好几年没有铸造这样的工了,也没有人再来问了,所以我得倾尽所学!” 敬乾满意地看着铁匠点了点头。 铁匠说着从锻造台下取出一根黑铁来。 据他所说,这根黑铁是当时清廷内亲王从一老道手里求来,而亲王后来有求于先辈,随即这块黑铁赠给了先辈。 前前后后十几年来,家中及江湖从未有人提及这块黑铁,后经慈云庵的人开光,才说明这是一块上好的玄铁。 大雪下得更紧了,帐篷顶上堆满了一层积雪。 二人伫在寒风中,周围寂静到只能听到炉中火在熊熊燃起的声响。 铁匠刚将玄铁放入炉中,忽听天边一声巨响,一阵旱雷伴着闪电。 敬乾被这一声旱雷惊得酒醒了大半,和铁匠四目相对。 炉中大火熊熊升起,铁匠估摸时间烧得差不多了,让敬乾走远了些,拿起一块破布裹着火钳将玄铁取出。 就如以往,他先将一勺火汁浇在了玄铁上。 惊奇的一幕发生了,铁匠大惊失色,指着玄铁嘴里呢喃着:“没道理啊!” 原来浇灌上去的火汁只是一般铁水,导致与这块玄铁分离。 铁匠想起历代铸刀师,奇器必有奇人有缘求取,而越过于违反常理的铸造情况出现,必须要有奇人鲜血! 他开口说道:“莫非...” “怎么?” “以血灌刀!” 敬乾二话不说,将盛水的器皿拿来,捡起桌上一块废弃的利器顺着胳臂划出了一道口,顿时血流不止。 一手紧将器皿放置在胳臂下。 铁匠接过这一碗血,兴奋地说道:“我祁云海有生之年也会锻造到这样一把稀奇的刀,此生无憾!” 果然,将血浇灌到玄铁时,尽数被吸进去,玄铁立刻变得鲜活明媚。 此时,天边又是一声巨雷。 铁匠捉起锤狠狠砸了下去。 足足一夜,直到东方发白。 铁匠叫起睡在帐内的敬乾:“后生,刀已铸好,你亲启吧!” 敬乾打了个哆嗦,看了看周围,忽的才想起昨晚的事来。 出了帐外,借着明火,他小心翼翼地揭开锻造台上的一块麻布,贴近手摸了摸,刀身寒冷无比。 双手捧刀,放在明亮的地方一看。 刀身光亮透净,沿着刀背至半个刀面都刻着密密麻麻细小的横线,远观像极了一把尺。 一把透着寒光的刀,一把衡量人心的尺! 刀刃流光,刀背如尺。 足三尺有余。 第四章 血战牛头山(一) 刀刃流光,刀背如尺。 若人心真的只是一把刀来衡量,那只不过是心中的杀戮意念集合。 敬乾始终当自己是一个江湖人,因为他能看得清恩恩怨怨,他也经历过恩怨,可对于人的善变就是他所过不去的坎儿,用心中衡量尺度的一杆秤化作一个现实的代替物,对于一个江湖人来说,还是刀。 “你满意么?” “非常满意!” 敬乾握刀在黎明的大雪中挥舞起来,铁匠终其一身的本领全都汇聚在了这把作品上。 铁匠看着敬乾拿着刀,虽说是已经有归属了,可对于眼前这个黑瘦的小子并不满意,他神情惆怅盘膝坐在雪地中。 敬乾也似乎看出了铁匠的心思,收了架势,走到铁匠跟前问道:“铁匠大哥,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是不是有悔意?” 铁匠从问声中惊起,连忙摆手:“不不不,对于已经归属于他人的物件我没有悔意,只是...唉,算了,不说不说。” 依敬乾的猜测,铁匠的不满意大抵是觉得人不配刀。 是啊,可想一把稀世的兵器问世,终究却不像以往的前辈们,要不是武艺盖世,就是侠义通天。敬乾的那两把刷子,莫说别人了,他自个儿心里都能掂量个数。 又一次的被否定,让敬乾恨天公不平,他仿佛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好运总是与他背道而驰。 自小被人说是除了狡猾一无是处,而现实的证明却是充满善意的‘狡猾’,让别人不懂他,他也最经不起身边的人突然的善变。 舔了舔嘴巴,拿着刀爱不释手,最后咬咬牙还是将刀双手奉上。 铁匠本是想接过刀,可想起祖训,刀兵的买卖就是递过刀客的手。 眼下,这把刀有了刀客的血,极具灵气,强求不来了,铁匠挥手说道:“罢了罢了,你与它有缘,拿去吧!” 敬乾嘴上不说,心如明镜,眼前人倒也是个斩钉截铁的汉子,遂恭手作揖离了去。 大雪足足下了一天一夜,到了清晨时分,离了炉火更加的冷了。 走了大概百步路,忽听后头有人在叫喊,原来是那铁匠。 敬乾背着刀,缓缓转过身子,那铁匠遥遥恭手:“你小子好运气,消息我就不送了,以后你碰到行脚的卖刀人,他自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保重!” 敬乾嘴角挂着一丝惆怅的笑,挥手作别。 行至腊子口关口,远远就看到狄奇和几个都尉府的将士。 敬乾心中一阵不安:这么快?不是吧?不然怎么连狄奇都戎装打扮! 大步带着小跑走到关口,关口的几人迎了过来。 狄奇一脸焦急问道:“马都尉你去了哪里,大敌当前,怎么能擅离呢,何况外面情况都不是很清楚。” 敬乾朝着关口内一看,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伤员,质问道:“大敌?你是在说扎西吗?” 狄奇早就听闻凤山七子感情颇深,一时又说错了话,改口道:“就在昨天夜里,扎西一把火烧了亭侯府台,打伤了部落几员猛将,现在不知去向!” “带我去看看!” 彼时,扎西早已带领两万精兵屯扎在了城外数四十里外的牛头山附近。 一生的不幸与感情的纠葛,最终还是将他推向了与部落反目的地步。 这座牛头山,山势平坦。经常带兵打仗的扎西,对于部落最有利作战的地形再熟悉不过了。 凤梅一改往日的态度,早早地在营帐内沏好了茶,端起一壶来到了营外。 扎西满面愁容,多少日子以来身心疲惫,脸上的胡渣都蓄了好长时间没有打理了。 他背着手,站在牛头山烽火台上,远远地看着凤山,心里暗暗对自己说:最好来的不是他们中的某一个人。 “扎西,先喝口热茶!”,凤梅一副笑脸送上杯茶。 扎西一把捧住凤梅双手,深情说道:“结束以后你可一定要兑现诺言,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 凤梅微笑着点头,眉眼间忽而闪过一些犹豫。 身后一个夸张的笑声传来,两人一看,是况鸿飞。 后面跟随着两个穿着整齐的随从,那双吊梢眼被笑容挤得眯到了一条缝。 拍着两手走到跟前,抱肩说道:“哎呀呀,总算看到你小子能醒悟了,师父说得没错,你果然还是自己人,哈哈哈!” 扎西一把甩开况鸿飞的双手,充满着杀气说道:“谁跟你是自己人?今天起兵造反,全权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任何人无关!这属于我和罗桑的私人恩怨!” “没有我师父,你能有机会反抗罗桑吗?别把自己看得太高!” 扎西一想,质问道:“你师父?关我什么事!” 况鸿飞抿着嘴狞笑:“呵,可以不关你的事,反正你再回头就很难咯。”,接着他又像是抽风一样,表情严肃起来,“哦不,我师父,你应该叫他铁大人!” “铁大人?” 况鸿飞再次狂笑,竖起个大拇指说道:“他可是有着通天彻地的本领,是满清正黄旗皇室后裔,本该是这片大地真正的主人!” 扎西一听气得说不出话来,咬紧牙关,握紧了拳头。 况鸿飞也是个明白人,利害关系就撂在这了,在他眼里,只要是个活物他就没有过惧怕,除了他的师父铁大人。 见扎西有了怒气,他扬起胳臂挥了挥:“走咯走咯,不妨碍你小俩口亲亲我我了。” 刚走两步后,扎西叫住了他:“事成之后,你真的答应放我和凤梅走?” 况鸿飞懒洋洋地叼上了一支烟,点上后,吸了一口,朝着一个随从诡异地笑着说道:“手伸出来!” 那随从刚摊开手掌,况鸿飞就将没抽完的半支烟揉灭在了手掌中嗞嗞作响。 况鸿飞连看都没看一眼,那个随从痛得浑身抽搐又不敢叫喊,他只淡淡地说了句:“乖一点,总兵什么都能答应你!” 说罢,又点上了一根烟才离开。 亭侯府台内,昔日的繁荣与庄严早已不见。 断壁残桓间还发出噼啪声响。 扎西新婚的府门前,那两座醒目的石狮子依旧盎然。 而进了大门才发现院里的一切早被踢翻打坏。 敬乾忍者心中的痛,进了婚房。 当他看到地下一席简陋的床铺时,泪水早已不能控制。 蹲下身子,将被窝拉起,里面放着的一个皮囊子,摸了摸,还有些温度。 这个皮囊子是当初几人在茶马兴建时,晚上天气冷,一起去市上买的。 敬乾拿着皮囊子,一手掩面,心痛到歇斯底里。 第五章 血战牛头山(二) 曾经的友谊只留下一铺简陋的草席,一个皮囊子。 大婚一年了,直到今天才发现扎西的坚韧,看起来是草原人的粗犷豪放,心底里如此细致。 想起凤山结义时的种种欢乐,敬乾痛哭起来,走到今天他才知道,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是像看起来的那般美好。 在这其中,只有一处他想对了,就是当初送扎西回来时凤梅淡漠的眼神。 大美的部落重地,亭侯府台,成了一片废墟。 每走过一道街口就能听到残生的流民惊恐地呼喊声,每路过一家铺子都能看到店内的惨状。 府台街口大火旁,还有一个十几来岁的孩子,揉着眼睛望着大火,寒冷的冬天光着膀子。 敬乾远远望见,就像是看到了冬青,走到身边,关切地将身上大衣披在肩上,那小孩转过身,以一种恐惧地眼神看着敬乾,一把推开。 “不,我不要你们的衣服!我要我的母亲回来,我只剩下一个母亲了!” 每一场战争来临后,最在底层的一群人说出来的仅仅一种需求,就将这个看起来光鲜的世界撕得粉碎。 手下一人开口喝道:“你这小崽子,我们都尉你也敢顶撞!” 敬乾转过眼死死盯着手下,狠狠一巴掌打在脸上问道:“绝望是什么你可能永远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我这一巴掌撕下的颜面和痛感远不及他现在的万分之一!” 小孩一直抽搐着,冰冷地望着敬乾:“母亲说,部落的人全都是亲人,可我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他们用刀砍了手脚扔进了火堆里…” 话没说完,小孩已经泣不成声。 小孩的一席话,从内心彻底激怒了敬乾,在大义面前,自己所遵守的只是毫无半点意义的江湖规矩。 他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扎西!” 三天过后。 都尉府的训练营内,敬乾亲自指挥作战路线。 “如果从牛头山后切入一定要借道三老会的地盘,现在都不知道三老会的牌子翻哪边,这不行!” 敬乾直接否定了狄奇的作战方案。 由于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问题,而对方又是最惯于作战的人,敬乾显得格外谨慎。 他举旗望着沙盘,一时失去了主意,满脑子都是扎西和那小孩,还有凤山与如今亭侯府台的画面。 “都尉!做个决定吧,指不准对方都在路线上已经设好了埋伏。” 敬乾恍然中惊醒,想起扎西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带兵打仗没有什么路数,只要自己不虚,只要士兵斗志激昂! 他将举起的旗子拍在案上,坚定地看着几个先锋官:“此战我已心有定数,各方不必惊慌,我只是试探下各位的战意!好了,话不多说,即刻启程!今日就在离牛头山十里地的跛马滩扎营!” 众将领一听,顿时振奋,立刻领命收整出发。 出了城中,由于刚下过一场大雪,道上的雪很刺眼。 过了第一道关口,交换了通关令后,敬乾带着队伍继续往前走,走到北山下得路道时,仿佛听到有人在山上呼喊。 敬乾发令停脚后,手搭着凉棚向山上一望,大喜道:“是马军!” 下了马,卷起长袍就要往山上奔去。 马军大喊了一声叫停了敬乾,遥遥摆手说道:“大头领下了军令,不能上来,我也不能下来!” 敬乾无奈地放下衣角。 马军继续喊道:“敬乾!不要记恨扎西!你清楚他!告诉他,等他小子回心转意,他的那顿酒得给我们补上…” 这话在其他人听着倒像是有些平白,但敬乾一听心中又是一股酸楚,浅显到马军都能看破的道理,自己怎么因为看到的一些事却有些信不过自己的兄弟。 “放心吧!” 踏上出征的路上,敬乾不断地骗着自己,扎西一定能够回头! 可转眼往后一看行军的队伍,苦笑着对自己说道:马敬乾啊马敬乾,认识扎西这么多年了,哪件事他悔过,哪件事他又回头过! 情绪一度低落到了极点,直到傍晚时分才到了跛马滩。 扎好营后,他安排手下三个先锋官打点好底下的兄弟们,就匆匆去了跛马滩的上游勘测了地形,直到完全没有问题才回了营内。 夜晚,星空闪耀。 牛头山的将军营帐里,扎西已经喝了一个下午的闷酒。 借酒消愁愁更愁,他出了大营,望着漫天星点。 凤梅也正坐在帐外的草滩上,见扎西出了营,卸去脸上的悲伤,嬉笑着抱住扎西。 “一年了,只有今天才是你!” 扎西说出的话深深刺到了凤梅心底。她难过,她不想像今天这样,但她自始至终都找不到答案。 扎西忽然脸色一变,指着天边问道:“梅,你信古人的话吗?” 凤梅回应道:“都是些谣言,别太当真!” “可是我听老人言,天火划地,必有死伤!” 凤梅轻轻一拳捶在扎西肩膀:“哪有那么蹊跷的事,胡说胡说!不要总说死不死的,怪难听的。” “希望是这样吧!” 二人温存了许久,凤梅开口说道:“你凭着良心说句话,我们还有必要在一起吗?” 扎西一听,顿时有些沮丧:“废了这么大的劲,就是为了和你在一起!” “我们之间始终有道墙在隔着,你走不过来,我也走不过去。” 凤梅眼中的泪一滴滴流下,继续说道:“我好恨我自己,我也好恨你!” 跛马滩,营地外,月光下。 一壶酒,一把刀,一个人。 敬乾孤独地喝着闷酒,身旁放着两个杯子,每将一杯喝完,就将另一杯顺着刀浇下去。 大战在即,不许饮酒! 什么狗屁规矩!对于世道所定的条条框框,敬乾越想越气,要不是这些所谓的江湖人情,自己也不至于这么颤抖,要不是这些所谓的江湖人情,世道也早不是今天这样。 喝罢了酒,从地上坐起,拔出地上的刀狠狠将酒壶劈成两半,这下他舒服了,大喝一声:“爽!” 营里的狄奇露出半个头来,骂骂咧咧:“哪个兔崽子,大半夜的扰人清梦!” 敬乾听到,转身以刀指着营帐:“天杀狼啃的,是你爹爹马敬乾!” 营里的狄奇披了件衣服,咧着嘴笑着出来了,都说都尉嘴里根本不吐脏字儿,这还真是个罕见事。 敬乾横着脸,刀锋指着狄奇。 狄奇一眼就看上了这把刀,没顾得上看敬乾的脸色,就摸起了刀。 敬乾无奈地将刀一收,将热情的狄奇丢在了营外。 第六章 血战牛头山(三) 这一夜,注定不眠。 直到四更时分,牛头山将军大营外探子来报。 “十里外跛马滩有人迹,约五十座营帐!” 扎西立马精神头十足,伏案拿起一块令牌,大笑道:“这不找死吗?只有我将滩上游的洮河支流开闸,保证他五十座营一个不剩!” 探子看着扎西兴奋,却又不得不将实情说出,他知道将军与都尉情同手足,可大敌当前,只有胜负,又将噎在喉咙的情报吞了下去,犹犹豫豫的王者扎西。 突然,扎西脸色一变,问道:“看清了是哪方阵营?” 因为他也清楚时局混乱,若是期间有其他势力作乱,恐怕,将与他布下的战局打乱。 探子吞吞吐吐说道:“是…是罗桑部落左都尉的旗号!” “敬乾!”,扎西大惊失色,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凤梅正在旁边的帐内作着花绣,一听将军营帐内的争吵声,赶忙放下活儿,起身进了将军营。 营内,扎西和偏将军才让与况鸿飞派来的参谋争吵不休。 扎西眉头一皱,说道:“这事再容我思量,绝不能这么草率!” “那你可要知道,洮河支流的水坝使用可是我们总兵以六万军费才从三老会换来的!你这样感情用事还怎么与敌方交战!” 扎西一听气得将身上袍子一脱:“什么狗屁混合新军,老子不当了!” 参谋看到气急败坏的扎西将军徽扯下,讥笑到:“真是一群没有远见的土匪草莽,你不当?好!那你也别想总兵能够履行承诺!” 一听到承诺,扎西像卸了气的球,呆呆地看着沙盘,眼角扫过营内,忽而望见了站在门口楚楚可怜的凤梅。 心一软,走到凤梅面前坚定的说道:“对部落,我心已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参谋话锋一转,双手一拍,手下四个着军衣的士兵抬上来四坛酒,他将其中一坛盖子掀了,连坛子端起敬给扎西:“将军请谅解!” 扎西端起酒坛,二话不说,只往口里灌。 底下人都惊得瞪大了眼。 参谋大叫一声:“好!扎西将军果然豪气干云!” 门外的凤梅匆忙进来,一把将酒坛子从扎西手上接下,一巴掌甩在扎西脸上:“你喝!喝死你!扎西我看错你了!” 说着跑出营外,扎西慌忙扔了酒坛,追了出去,营内的参谋等人不屑地看着扎西,手一摆:“来来来,不管了,咱们喝!” 四更的天,漆黑一片。 外面的寒气冷到骨髓,凤梅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痛哭。 什么承诺,什么仇恨,她总算是看清了,都只是这些人的棋子。 扎西随后赶来,从身后一把抱住凤梅,凤梅挣扎着想逃开,哭了个梨花带雨。 无力的双手抱住扎西问道:“扎西,不要打了好吗?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了,我对不住你!” 扎西沉默半天,拂去凤梅的泪水:“没法回头了!” 难熬的夜晚终将过去。 烽火台上的狼烟燃起。 扎西戎装一身,提刀坐在军前。 沿着牛头山下的河渠中,一道波涛奔涌而下流往跛马滩。 突然,扎西提刀跃上他的河曲宝马,挥手发令:“都跟上!” “吁!” 定睛一看,跛马滩已经被大水冲淹,水面上飘着无数的白帐。 想起曾经结义的点点滴滴,扑通一声跪下。 身后侍从连忙扶起,扎西已经双眼通红。 “快!找我兄弟!” 说着两只鞋子一扔,爬进水里。 这时,只听跛马滩的崖上一阵叫嚷。 扎西抬头一看,领兵头领正是昔日兄弟马敬乾。 敬乾坐在崖边,将刀插在石缝里,遮起双手大喊:“扎西,回头吧!” 扎西心下一思索:好你个马敬乾,原先因你带兵,我不惜一切冲下牛头山,你倒好,反手将我包了。 敬乾坐崖头继续说道:“你我兄弟一场,虽说兵不厌诈,但作为兄弟,还是我诓了你,放你回去,望你再思量,若回头,我们还是兄弟!” 扎西悲痛地大笑:“敬乾啊敬乾!亭侯府台是部落的五脏之一,还有谁能放过我,回头?怎么回头!” 正此时,手下一人来报,满脸是血。 “将军!牛头山陷落了!” 扎西一听,一把抓起面前的人:“你给我说清楚!牛头山到底怎么了?” “牛头山已失守,将军夫人不知去向!” 扎西此时瞬间崩溃,仰天举刀长啸悲吼:“敬乾!事不要做的太绝!我的人呢?凤梅呢?” 山崖上的敬乾单膝一跪,双手抱拳:“朗朗乾坤,我敬乾虽谈不上磊落,但对我们兄弟,从来就没想下过死手!你若不信,自个儿去看便是!” 扎西悲痛不应,骑上了马,带着手下的几百人匆匆奔往牛头山。 远远望去,牛头山周围沿线已经换了大旗,旗面上一条醒目的青龙盘成一个“金”字! 扎西一看,踩着马背一跃而起,凌空一刀劈了一面大旗,双目通红,充满杀气。 只见山顶上的几人捧着肚子大声地放笑,气血攻心,扎西一口鲜血吐出。 持刀撑着地面,胸中一阵剧痛,眼前浑然黑成一片。 刺耳的风声肆虐,扎西慢慢清醒,睁眼望去,山顶上的正是之前况鸿飞派来陪同作战的参谋。 那个参谋坐在高架上,笑嚷着:“扎西,你真是咱总兵的好帮手啊,要不是你,我们都不敢垂涎这么好的战略要地。” 扎西怒吼一声:“不惜一切代价,冲上牛头山,拿了他的狗头我重重有赏!” 望着山头的军阀兵队伍庞大,扎西带领的几百号人瞬间没了声音。 参谋一挥手,手下几人将捆绑着的凤梅拉出来,狠狠一脚踢翻在地,猝了一口唾沫:“什么狗**光,这女人一点都不合兄弟们的口味!” 看到凤梅受到了这么大的屈辱,已经崩溃到极点的扎西像是疯了一样,一把从后面揪来座下先锋,拿刀架在脖子上:“命兄弟和我一块冲杀上去,若有不从,我第一个就杀了你!” 先锋官迫于无奈,打起大旗发起冲锋。 眼下在人数上,战略上都已经处于劣势了,更何况一支留守在山上的火枪队都已经覆灭。 参谋见已经激怒了扎西,正好合了心意,因为从一开始他都自持自己才是个军中将才,看不起这群土匪草莽,激怒了扎西就为一决高下。 平六帮,屠三城的扎西,哪能没有点本事,尤其是在这种悲愤中,杀意更加强盛。 待登上了山腰时,带领的手下兵卒已经消耗了过半。参谋发起号令,百余人纷纷甩下了手中枪械,背着大刀冲下山坡。 霎时,死伤叫喊声一片,遍野都是残肢。 第七章 魂归石柱崖 牛头山的雪地里,染上了一抹鲜红。 扎西一就眼瞧见人群后面的参谋,已经是做个拼死的打算。 他将刀换过手,满脸血迹,混乱中头带已经断碎在战场。披头散发,遮住了整张脸,能看清的只有那双野兽般的眸子。 从身上撕下一块长布,牙齿咬着布条一端,将手中的刀与右手绑在一块。 残酷的肉搏,这些军阀哪里是草原人的对手,虽说只剩下六十多人,但丝毫不虚他上百号人。 参谋见这群人不同寻常,立马躲在士兵身后,惊得额头直冒冷汗,向着山后手一挥,又冲上来百来号人。 双方贴着身体的混战,修长的火枪根本没了发挥作用。以往,自大的军阀只是听说这群草原人的彪悍,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扎西冲杀到高架台,一刀剁开高架,救下了昏迷的凤梅,一手抓过一个手下人:“火速将夫人送到马都尉处!” 话音刚落,一不留神,一把刀劈砍下来,扎西抱着凤梅下意识躲开,倒霉的手下正好迎头接下这一刀。 来不及闪身,又一刀挥来,生生砍在了扎西背上。忍着痛一把将那军兵从头发揪往膝上一击撞死。 之后他抱着凤梅从满地的尸体残肢里挤过去,将风梅横放马背上,拍了马后一巴掌,可那匹河曲宝马迟迟不肯离开。情急之下,他痛苦中怒挥左拳砸在马背上,宝马双蹄扬起,长声嘶吼,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趁着扎西救凤梅,参谋躲在后方的尸堆中捡起了一把火枪。 一声枪响,正中扎西左腿,扎西应声倒下,抬眼望见了参谋。 那参谋赶紧拉开栓,准备放第二枪,扎西将地上一颗死尸头颅摔过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枪杆。参谋一时惊慌,从地上爬起,拔腿就跑。 忍着疼痛,扎西缓缓神,拖着伤腿挪动到一匹马跟前,翻身上了马,向着参谋追去。 参谋跑到半山腰,向后一看,扎西正杀红了眼从山上冲下来,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从半坡直滚到了山脚,赶忙从地上爬起,正要跑时,抬头发现况鸿飞正带着一大批兵马朝着山这边走来,欣喜到连连叫嚷:“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呐!” 扎西绕道从矮崖跃下,将手中大刀解开,竭力挥脱,力道猛及,大刀刀尖直入参谋后背,穿透前胸。 扎西拔出刀,一刀砍下去,人首分离。 忽听前方马蹄声响,抬头一看,黑压压一队大军压阵。 扎西刀一提,跃上马,反向逃离。 “给我追!谁捉到他,我给谁一个保安队长!” 保安队长,可是一个酒肉闲职,底下人谁不垂涎在乱世年间混来这样一个有头有脸的职位。 借着人多势众,这群军兵毫不畏惧,追赶而去。 扎西沿着牛头山下的小道径直奔走,前方都已经进入了羚城地界。 看着后面的军兵还在追赶,而胯下的马早已疲惫不堪。他恍然间,看到一处平坡,一刀拍在马背上,冲上了山坡。 突然马儿停止不前,扎西竭力嘶吼,任凭怎样驱使拍打都不向前一步。 跃下马走几步一看,前面是一处断崖,断崖下高耸一石柱,正是之前与凤梅相识的地方。石柱旁围满了人,纷纷举枪对着山头上的自己,扎西瞬间万念俱灰。 还有百来人也在后面追赶而至,扎西望一望天,掩面闭目回想起昔日的风光,不曾想自己也会有这么落魄的一天到来。 脑海里,儿时的声音不断隐现,扎西将大刀捏紧,无奈地摇摇头:“我不信命!我不信命!” 接着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举刀正要冲向人群。 砰砰砰。 几声枪响后,眼前白光泛起,似乎身临凤山。 呼吸已经急促到说不出话来,长大着嘴,将刀插入地面,拄着刀把,站在山崖顶,眼前逐渐一片漆黑。 待况鸿飞的兵马到时,扎西早已魂归,耳旁的风声嘶吼,大雪飞扬,青丝粘着血飘零风中,一手以刀撑着地面,一手还紧紧捏着儿时罗桑赐给他的一颗南红石。 伤痕累累的身躯到死都没有倒下… 况鸿飞远远地看见,迅速下了马。一改往日嚣张跋扈的模样,脱下军帽,深鞠一躬,嘴里呢喃道:“真英雄!” “总兵,现在…” 况鸿飞脸一黑问道:“刚才谁开的枪,把他给我叫过来!” 那人刚到况鸿飞面前,还欣喜地等着总兵封赏夸赞,连忙敬了一个军礼。 谁知况鸿飞从警卫腰间一把抽出佩刀,屏息之间,那个小兵卒双掌已经离了手腕,之后纵身一跃骑上马扭回身,头也不回说道:“我只是说捉了他!” 本已在撤军的敬乾刚刚骑上马准备赶往牛头山救援时,底下一个探子来报:“牛头山大劫,死伤无数,扎西将军被人追捕?” “什么方向?” “羚城要道,石头岭!” 敬乾立马发号施令,带军扭头就要赶往石头岭。 “都尉!现在局势敌我难分,况且此次牛头山一役还有其他势力扰局!没有大头领的手谕,我们不能擅做主张!”,狄奇知道敬乾现在已经完全乱了方寸,规劝道。 敬乾将马头一拧,拔刀指着狄奇:“天杀狼啃的,什么狗屁军令,他是我兄弟!” 接着他将部落大旗从先锋官手里夺来,对着后方喊道:“现在旗在我手,违抗军令者杀无赦!” 一声令下,手下人莫敢不从,赶紧驾马跟着走去。 都说石头岭的路难走,敬乾最清楚不过了,他当初就差点在这儿吃了亏。 一路上飞奔不曾驻足,来到石柱崖上的山坡后,忽听到山头乌鸦鬼叫,山腰秃鹫盘旋。 敬乾觉得不妙,快马加鞭,奔上山坡,远远就看到灌木丛旁一人矗立在雪中,大雪已将整个身体覆盖。 急忙跃下马,连奔带跑走到跟前扔下刀剥开雪,顿时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跃然身前。 敬乾一把抱肩,头抵着头失声痛哭,泪光中低头将手抓起,他拳头还紧紧握着。 接着敬乾像是疯了一样,扑跪在地上捡起刀,疯狂地挥砍,左右皆不敢向前,他嘴里大声叫骂着:“天杀狼啃的,谁害了我兄弟,谁害了我兄弟啊!” 过后又扑通跪倒在地上,把头埋进了厚厚的雪中,将两旁的雪用力抠抓着往自己脑袋上埋,指甲缝,结实的雪地上都抓住了一道道血痕。 第八章 天平没有砝码 一个下午的大雪,遮蔽了战争的喧嚣。 况鸿飞带兵回了牛头山,冲进营帐内,捡起地上的酒坛子,二话不说打开就往肚子里灌,很少看到总兵这样了。 因为在过去的时候,每次得胜归来,总兵都会是一副自得的神情,手下的人也就会少吃点他的亏。 胜利了,而且是大获全胜,可他一路上郁郁寡欢,到了营里也避开了所有人独自喝闷酒。 大雪淹没了战场的痕迹,可那股子血腥味永恒留在了牛头山。 几十年来,罗桑部落的统治逐渐走向瓦解,唯一不可被低估的是,这群草原人对于战争的狂热与对待权力的手腕。 腊子口进关的路上,发现了一队人马。 马军听到消息后,立刻出营扬旗相望。 待那队人马过了山头时,马军认出队里挂着的两面旗,亭侯府台和左都尉的大旗。 心中大喜,双眼紧盯着走来的队伍,呼唤手下摇旗军司大旗相应。 等队伍越来越近,马军却觉得不对劲。 详细一看,百余人众的队伍却挂着白幡。 心中一阵疼痛,马军赶紧回营披了件大衣,往山下赶去,任凭手下人阻拦,他此刻再也没有了规矩束缚。 队伍浩浩荡荡,身后拉着一副棺材,等到了北山口处,先锋官摇起大旗呐喊。 “恭迎将军,左都尉回城!” 上到都尉,下到炊事,挨个停脚下了马,拿起纸钱抛洒地铺天盖地一片白,和这个雪季混成一块。 行至山腰,马军扑通一声跪地,脑中一股热流,双手无助地抱着肩膀,泪珠子滴滴滑落,半张着嘴,却丝毫没了声音,伴随着他的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双腿已经瘫软,他沿着山道摸爬下来,拦在队伍面前。 部落城中,消息在军中传开,秀才,嵩仁,冬青,张克信应声而来… 去时横刀立马,来时只存尸骨。 领军的敬乾披麻戴孝,目光呆滞空洞,双眼红肿,两手机械地抛洒着纸钱。 马军无力地走到敬乾身旁,用异样的眼神伴着哭腔,一拳打在敬乾脸上:“敬乾,你告诉我,人呢?” 说着痛哭着对敬乾一顿拳打脚踢,地上的敬乾口鼻全是血,糊了一脸,却丝毫没有了痛觉。 其他兄弟急忙拦下。 敬乾眼角一滴泪水滑落,看看马军,再看看其他兄弟,才从喉咙里憋出句话来:“我把三哥带回来了!” 顿时,兄弟几人伏在棺材旁哭喊不止。 扎西殡天,最痛苦的莫过于敬乾,跛马滩前,二人情同手足,最后一面,还是刀锋相对。 也许这他这一生都会记住扎西从跛马滩离开时的那个眼神。 部落城内,大头领的相阁府中,还未听到任何的消息,但如此重大的消息,绝不能有任何隐瞒。 听说都尉平乱回城,罗桑平静地拄着拐杖去了府内的雪地南墙跟,捞了满满一碗咸菜。 随后命令随从道:“扶我去殿!” 两个随从见大头领身体欠佳,慌忙阻拦:“大头领,您…您老身体要紧,要是议事,可宣都尉等人转府邸觐见!” 罗桑顿时大怒,拐杖敲地:“扶是不扶!” 二人吓得跪地,赶紧回屋里拿了件大衣,又招来府内车架,送罗桑去了殿堂。 殿堂上,罗桑拄着拐杖,径直走到殿下的棺材旁,显得异常冷静,命人揭了棺材盖后,罗桑颤颤巍巍地夹起一根咸菜:“扎西我儿,去年春天时我命人请你到我府上,不知道怎么了,你没有来!” 罗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也罢,虽然今年的还没等到吃的时候…” 罗桑话没说完,就像是被哽住,将夹在筷子上的咸菜又放回碗里,取了一块手帕,拨开扎西的头发,轻轻擦拭着脸庞。 擦拭到手腕处时,那只手还紧紧捏着,罗桑透过指缝一看,正是他当年送给他的那枚南红石玛瑙。 此时,罗桑所有的顽强瞬间消失不见,在殿堂下完全失去了一代王者的风范,倒像是个慈父! 心力交瘁,身心疲惫,罗桑掩面立刻挥手:“厚葬!地点就选在后山禁地,以后我入土也要看到他!” 说罢,罗桑起身拿起拐杖,强撑着身体,什么也不说就离开了殿堂。 牛头山上,好些日子,才将战后的血迹洗刷干净。 半年后,山上筑起一座新的要塞,随处一挖,仍可见白骨。 这天,牛头山塞内,况鸿飞正紧锣密鼓地筹划沿线布防,门外警卫来报:“关山堡正义二兄弟求见!” 关山堡现在划分归属了铁大人的两个门人,老大纳兰怀正,老二纳兰怀义。 况鸿飞一听,纳闷了,好端端的,他俩跑这么远来干嘛,难道连我公馆都要给他吗? “告诉手下,接候到议事厅!” 门外,两兄弟热得早就不耐烦了,刚想闯入,手下人就来了。 “你们总兵怎么说?” “二位到议事厅请歇息!” 到了议事厅,二人张望着打量了一番。 随后,纳兰怀正瞅到了放在角落的留声机,走过去摸了摸,撇嘴两手一摊,说道:“总兵真是个怪人,这么大个喇叭放这儿,而且还黏上去的。” 怀义一听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大步走过去将轴对上。 留声机里开始有了声音,怀正大惊失色向后退了两步:“你做了什么?这东西还会说话!” “小时候在干爹府上见过这玩意儿,是洋人的东西,叫留声机!” “我怎么没见过?” “你那时候就喜欢往管带营跑,哪见过这些洋货。” 正在这时,门外况鸿飞笑呵呵进来。 迎门进来后,与怀义就是一个对抱,怀正看着呲牙咧嘴,一脸嫌弃,远远地躲开。 “怀正兄弟,你弟弟可比你要想得开啊!” “洋人的那套,我不喜欢!” 二人尴尬地看着怀正,都不知道怎么劝说了。 刚落座,况鸿飞从留声机下的保险柜里取出一盒东西来,放到桌上,翘起二郎腿说道:“这里有一盒东西,就送给你们两位了!” 如今牛头山已归属,再不能让着两兄弟要了去,给他们一些银两打发了便是。 怀正打开盒子一看,里面用金黄的绸缎包着四根金条,他立马合上盖子,呵呵笑道:“总兵,铁大人也有一样东西,命我二人送来!” “什么东西?” 怀正将腋下的盒子置于桌上打开,况鸿飞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原来是一个精美的天平秤,再往盒子里一瞅,这杆秤却没有砝码。 况鸿飞一脸愕然:“这什么意思?” 只见怀义一声冷笑,对着况鸿飞说道:“天秤有了砝码那就不公平了,您说是不是?” 第九章 交易 况鸿飞看着眼前的正义二兄弟,心中已经有了路数:原来这二人心比我还黑,这是要了老子的命吗? 怀义也看到了况鸿飞的恻隐之心,接着他又向后一躺,说道:“就看总兵看不看得上了,这可是铁大人亲自送的,话我也带到了!” 况鸿飞怎么也想不到,师父利用他做成后会用这么绝的手段,一点一点吃掉他,急得额头直冒冷汗。 “先等等!告诉师父,天平没了砝码会失了公平!” 怀义收过天平,凑到况鸿飞耳边拍了拍肩膀:“你这四根金闪闪的放到这天平上,有了砝码也托不动!” “哎呀,你们俩老是天平天平的,说得都快干起来了,算了,以和为贵,东西既然带到了,我们回关山堡吧!”,怀正一时耐不住性子,大喊起来。 况鸿飞抬头冷笑,说道:“看看你大哥,比你懂事多了!” 三人哄堂大笑了起来,怀义死死得盯着况鸿飞,二人早已种下了仇恨的种子,一旁的怀正还不得知,跟着傻笑。 当时,铁大人出谋划策,布下局。况鸿飞费尽浑身解数,才讲关山堡名正言顺地要回,可等了交了官文,况鸿飞却硬是被兄弟二人挤了出去。 仔细端详后,况鸿飞取出盒子中的四根金条,一边秤上放上两根,从口袋中拿出一支烟点上,悠悠说道:“好,这样不失公平吧?有钱大家赚!” 怀正双手一拍:“就是嘛,大家一块赚才对嘛!” 而怀义脸上逐渐失去了笑容,拿出一张信件,厉声说道:“况总兵,公平不公平不是我说了算,更不是你说了算,铁大人本意就是如此,你我就不要再讨价还价了!” 当然,况鸿飞这人什么都看起来像是心不在焉,但是肚子里对于自己的那份,从来不会说让人拿走就拿走。 他一口烟吐在怀义面上,眯着眼,阴冷地说道:“既然铁大人把话已经挑明了,那我况鸿飞也不必藏着掖着了,帮他做了那么多事,也总该有我的一份。告诉铁大人,不说天平这事儿,我们可以公平做一笔实实在在的交易!” “什么交易?” 况鸿飞大声狂笑,摆摆头,将烟头揉灭,身体往前一倾:“你还没到那位置!哈哈哈” 这话怀正听明白了,脸一红,气急败坏,从腰间拔出配枪,指着况鸿飞脑袋骂道:“就你这乱臣贼子,信不信我崩了你!” 瞬间,议事厅内冲进来十来个拿着火枪的军兵,从身后用枪抵着正义二兄弟。 况鸿飞笑着摇摇头,摆手命道:“不要这么没礼貌,二位是我的贵客!” 之后况鸿飞缓缓从座上起来,走到怀义身边,附耳说道:“咱们来个真正公平的交易。告诉铁大人,功劳也有我一半!” 二人见况鸿飞气焰嚣张,而且人势众多,收下了方才的戾气,将手中信件交给况鸿飞。 临走撂下一句狠话:“况总兵!今天算我兄弟二人倒霉,这笔账咱们接下来慢慢算!” 目送二人出了议事厅,况鸿飞浑身颤抖,双腿一软,坐在躺椅上,思绪乱成一团:眼下,才刚刚削弱了罗桑的气焰,难不成师父要逼我投靠罗桑吗?不行不行,扎西刚刚死,罗桑肯定恨不得将我扒皮抽筋。如果我请求冯司令?不不不,不能这样,要是被冯司令知道这事,我这总兵的兵权都没了… 况鸿飞思前想后,唯一的退路也就只能依靠自己在军阀部队的权力和这几年通过金钱打通的一些周边势力了。 但事情总有万一,若是铁大人开的价钱更高,况鸿飞也就此孤军奋战了,若是真的死命抵抗,那现在这个时候也只能被铁大人牵着鼻子走了。 这时,副总兵周让见况鸿飞迟迟没有出来,就跑去了议事厅。 门一推开,就见况鸿飞挠着头皮一脸苦相瘫坐在躺椅上。心中回想起方才来的那两个人,立刻明白了大概。 周让敲了敲门,况鸿飞一脸烦躁,打了个手势,示意进厅。 坐下后,周让将眼光放在了桌子上那个天平上,许久过后,抱着试探的心理问道:“鸿飞,是不是遇上麻烦事了?” 周让,在军阀营里属于一等一的人才,曾在德国士官军校修习过,平常军中规划布置,全权由周让做主,而说来也奇怪,仅凭油嘴滑舌坐上总兵位置的况鸿飞,却能够让这么一个有才干的人拜服。 况鸿飞舒缓了一口气,问道:“没有砝码的天平你见过吗?” 被这一问,周让也瞬间觉得有兴趣了,他笑着说道:“哦?我倒要看看没有砝码的天平是怎样的?” 况鸿飞从躺椅上坐起,神情凝重,说道:“军中也就你清楚我了,我不就是想帮大帅多争取点地盘嘛,可我师傅想独吞,我要来的地,他给了他那两个门人我都没说什么,现在手还伸得更长了!” 说着,将桌子上的天平一脚踢开。 周让一听,哈哈笑道:“我说鸿飞啊,要钱咱们有,要家伙我们有,要人我们也有,你怕什么?” 况鸿飞苦笑一声:“嗨,你是不知道我师父那人,我这半辈子也只从他能学点皮毛来,他就好像钻进人心脏的一条毒蛇,死死得抓住你的心!” 周让听到况鸿飞这么一说,嘴里喃喃自语:“毒蛇?天平?” 他立刻坐起身来拍了拍况鸿飞肩膀,问道:“你舍得还是舍不得?” “其他我都舍得,地盘我舍不得!” 周让继续说道:“公馆,不要了!” 况鸿飞瞪大了双眼:“那怎么行!” “公馆是你的软肋,其一,修筑公馆一事大帅不知道,其二,你师父就是抓住了你的心理,因为你贪,你的心在公馆。若你抵抗,他就暗抢,若你不送,他就暗地里找人向大帅揭发你!”,周让思来想去,将这事的最终原因归根于公馆。 况鸿飞依旧有些不舍,但稍微有些开窍了,问道:“那我要是给了,以后我还威风什么?” 周让笑着说道:“不是给!是借,先借给他们,到时候你可以要回来,而且还可以名正言顺地要回!到那个时候上表大帅,他也一定会助你达成心愿!” “你是说我先松一松手,暗地里和正义二兄弟来场对决?” 周让拍着况鸿飞肩膀,阴险地笑道:“鸿飞啊鸿飞,如果你不贪心,那你就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了!” 第十章 缘定沙鹿儿 周让一番话点醒了况鸿飞。 也让他明白得与失中所含的代价,这种代价严重扭曲了天平平衡。 壬寅年,夏至。 沙鹿儿沟,山中林木茂密,洋沙河河坝被冲塌,一股细流自茶马流至山林,河水清澈见底。 敬乾荣升军司大头领,应罗桑诏命,加防边城。 清晨,林中清风徐来,敬乾觉得神清气爽,独自沿着河岸向上游走去。 来到一处空旷的草滩边,三两只羊在半坡觅草,河水沿着草滩分成三路细细流淌,捧起一口喝下去,清凉而又甜。 喝罢,敬乾挽起袖管,舒舒服服地洗了把脸,忽听到有嬉笑声,遁着声望去,就在不远处的上游。日光照的睁不开眼,仿佛有几人谈天说地。 敬乾起身向前走去。 来到一块大石头旁隐蔽起来,悄悄一看三个女子正在河边游走,忽听扑通一声,似乎有一物坠河,慌忙探出个头来观望河中,河心波纹荡漾开来。 “出来!鬼鬼祟祟的!” 一个细柔的声音传来,敬乾知道被发现了,可又离得太近,跑开也会被认出来,索性将头埋进怀里。 厚脸皮的敬乾打小见到女子就会害羞,尤其是漂亮的女子。 那三个姑娘走到石头旁,其中一个似乎看起来很生气,将手中的鞭子交于一旁,空出一只手来将石头后面躲着的敬乾提耳拽出。 “把头抬起来!” 敬乾惊慌失措,两腮一片通红,硬是低着头。 那姑娘怒了,又伸出另一只手吃力地将敬乾另一只耳朵也揪住。 此时,敬乾再也不能躲开了,只见眼前女子一身青绿带,头戴一顶金凤钗。美若天仙,一双杏仁眼犹如星河点缀。 她生起气来都不像是寻常人一样令人憎恶,反而让敬乾更加脸红。 她舒展开眉目一笑,说道:“你刚才正是河边的人?” “嗯…是!” 那姑娘一听,松开了手,大笑到忘形,指着河水说道:“就你刚才洗脸河水的功夫,我的马儿将一泡尿撒在了河中,味道怎么样?” 堂堂一枚罗桑部落大军司,被一女子揪耳戏耍,瞬间没了脾气,可听到这儿,一股邪气冲上来,拳头握在胸前:“你们是什么人?” 姑娘见敬乾怒了,顿时来气,一手叉腰应道:“在我的地盘,你还容不得人见你了?我还没说什么,你反倒问起我来!那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这里的管制人!这里马上就要被占用,请你们速速离开!”,敬乾厉声斥道。 那姑娘伸出手点了点敬乾肩膀:“瞧你那样,搞得我好像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一样,说话能不能看着我?” 又一次被女子抓透了点,敬乾一时哑语。 姑娘继续趾高气昂地说道:“出了沟去打听打听,兰凤郡的铁玉儿是什么人!” “兰凤郡?听都没听过!” 姑娘一听气的直打转,从手下人接过鞭子就往敬乾身上甩去。 敬乾眼睛一闭,那鞭子狠狠打在了肩膀处,而敬乾依旧纹丝不动。 “不过如此!”,敬乾不止不躲开,而且出言又贬低了她。 她很不服气,从小到大,就没人敢跟她对着干,瞧着敬乾没注意,突然抓了个空挡,一把伸手过去又揪住了敬乾的耳朵。 伸手间,一股香气扑面而来,敬乾躲闪不及,又被抓点了。 姑娘见揪着了,连续拧了个转转,敬乾在原地痛得大叫起来:“好好好,你厉害你厉害!” 姑娘这才得意地松开手,两手一拍将双手背过,贴近敬乾说道:“这么多年来,敢跟我这么犟的,你还是第一个。见过的兵士也多了,但没见你这么害羞的,哈哈…” 随后,女子满意地转过身将鞭子交给了手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马敬乾!” 姑娘一听,眼珠子一转,跺脚说道:“不行不行,这名字不好听,看你模样乖巧,但爱顶嘴,像极了我的小狗花儿,我就叫你大花儿吧!” 敬乾一脸茫然,噗嗤一笑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大笑不止,姑娘也笑了,就地一坐,指着敬乾笑道:“大花儿!” 敬乾一扭身,突觉肩膀一阵疼痛,但又故作镇定。女子看出来了,忙将身子往前一凑,关切地问道:痛不痛?” 敬乾连忙退后,咬着牙摇摇头。 姑娘说道:“不痛就怪了,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不妨,你来我兰凤郡,我告诉爹,让你做我的伴读怎么样?” 敬乾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这里还有事要做,若是有缘还会再见的!” 姑娘垂头丧气地起身就走:“算了,看来你是不想和我玩!” 敬乾赶紧一把拉住姑娘手腕,姑娘回身间流露欣喜地笑容说道:“你同意啦?” 敬乾见姑娘笑靥如花,一双大眼睛正充满期待地望着他,顿时面颊又滚烫起来,自言自语说道:“我…我,其实我是…” “哎呀!说什么啊,要走就一块走!” 敬乾支支吾吾半天,又想起自己的身份,正处最紧张的布防,脱口而出:“玉儿姑娘,我暂时脱不开身,我们有缘再见吧!” 姑娘见留人不住,吩咐手下将一块令牌交给了敬乾,无奈地说道:“若是你得空闲,定要到府上来找我!” 敬乾连连点头。 府中多是敷衍趋势的人,哪里见到过像敬乾这般真实的,铁玉儿骑上马还不住地看向敬乾,走远后又回头两手搭起大声喊道:“一定要来找我!” 敬乾满面俱是难见的喜色,嘴上不说,心早就跟随着那匹马沿着山坡去了。 铁玉儿走后,敬乾蹲下身子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傻笑,举起手闻了闻手中的香气,似是个醉翁一样。 内心还停留在方才的相遇,嘴里自言自语:兰凤郡,铁玉儿… 不知不觉昏睡在了草滩边。 直到日过正午,敬乾梦中惊醒,看看身旁,又慌忙从腰间找出那块令牌一看,才笑了:“原来不是做梦!” 回营的路上,敬乾觉得多少天的疲惫现在变得轻松了不少,衣服蹭到肩膀,又觉得一阵疼痛,拨开一看,肩膀留下了一条紫红的痕迹。 敬乾莫名觉得自己对那姑娘有些不同寻常,为什么会这样?她打我我不生气也不痛,方才回想起来倒像个孩童一样,可这种挠心得感觉,又不同于一般,脑海里总是不断浮现她的仙姿。 第十一章 竞逐十一城(一) 自牛头山大劫以来,足足两年时光,罗桑部落已经慢慢褪去昔日的光芒。 战争是一方面,但最可怕的不过人心。 当年罗桑治下的二十一城已然减半。其中卓林,巩昌,安定等地先后自立领地,暗通那个躲在背后的势力,铁大人。 就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伏羌领地现已险象环生,罗桑的铁腕早就失去了功效。 日渐聚拢的庞大势力,牢牢地已经将人心拴在了一块。 亭侯府台兵变平息,以扎西的失败而告终,在人们心里,这不过是一场权力的争夺战,而对于那支背后的势力来说,暗地里的一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一系列战争的聒噪后,留给部落人心中一个从不敢提的答案:罗桑性情残暴,天数已尽! 唯有军中掌握机密的高层人职才清楚,打了这么多的仗,从来没有一场仗比丧失了众愿更可怕的。 真实的罗桑是残暴的吗? 不是! 部落天数已尽? 事在人为! 眼睁睁看着治下的十一城不过五年时间,早已人非物是,罗桑痛心疾首,每日都只在府中打坐静养,或是偶尔精神好时登上烽火台看看部落大城。 一年时间,大事小事的商议都从殿堂转回到了府中。 这天,晴空万里,罗桑一早就起来,自行冲上了一壶茶,坐在院子里听鸟叫。院内从一早的刀兵架一改成了一个寻常人家的小院,望着墙上斑驳的身影,罗桑安静地低下了头。 他回想起当年。 跛马滩上遇到的那对男女,犹如还在眼前。 男的叫马瞿真,女的叫江沅瑾!年轻时马瞿真艺高且为人低调,他的第一任妻子就是江沅瑾,是个苗人。 当天晚上,他们三人初遇,罗桑又好交友,便与马瞿真结下深厚的友谊。 后来,混乱四起,罗桑被朝廷授命为贵使,那年正好赶上了一场蝗灾,他写折请奏朝廷,谁知朝廷只叫一名宫内侍卫打发走了罗桑。 罗桑从此暗下决心,誓要将这乱世扫清,可凭借他一个人的力量显然难以翻身,于是秘密将此事说给了还在军中有个一官半职的师兄,师兄也是二话不说,辞退了官职,与罗桑筹划了半年时间组建了一个暗杀组织,水天司。 为人忠厚的马瞿真好说歹说都不愿加入,最后还是师兄将他劝回。 之后,水天司暗杀组织汇集了各路高手,一时间轰动了整个武林,京城掌毙大力士更是惊动了朝廷。 从那以后,世人都传开来,罗桑是要荡平乱局。各地民众及一些草莽都纷纷响应。 但是问题来了,看着日渐壮大的队伍,加上又是战事又是蝗灾,所剩的粮草都快撑不过一月了,他四方游走打听,最后得知薛家庄的薛逢是个大财主。 他上访后被那财主数落了一番后,扫地出门。自此心中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灭了他就有得拼下去了! 于是又秘密策划出一项刺杀计划,谁知半途却被马瞿真听到,几经劝说下,才保留了只劫财不杀生的计划。 这一去后,赫赫有名的薛家庄从此在一夜中消失,马瞿真更是不见了踪影,西北各地都猜测起来:如今最有可能控制水天司的就只有罗桑了。 为了避嫌,罗桑请来师兄解围,谁料师兄张口就想要分割赃物,争执之下,罗桑大病一场。醒来时发现,师兄已悄悄将大半财物携走,水天司的好多高手都被带走不知去向,从此水天司这个暗杀组织也不了了之,对于薛家惨案,更是鲜有人知。 一无所有的罗桑,望着一座幼小的空城,流下了泪,站在殿外大声哭感谢:“仲佑兄弟,我对不住啊!罗桑对不住你!” 仲佑正是马瞿真字号,刚产下一子寻夫的江沅瑾听到了罗桑的哭声后,万念俱灰,独自漫无目的走在后山自缢而死。 为了掩盖这次的失误,罗桑悄悄在后山建了座禁地,将薛家庄一案从此埋进了土里,也将这次惨案带来的种种都埋在了土里,禁地冢中也立下了三个墓碑:江沅瑾,马瞿真… 每每想到往事,罗桑总是一个人。经历了所有,他自知薛家庄外起的那个可怕的念头是这一生的噩梦。 阳光自东而至头顶,看着墙上自己的影子逐渐消失,这才缓缓拿过拐杖起了身,自言自语地说着:“不想了,罢了罢了!” 现在,升为将军的马军也逐渐有了自己对于各方势力的看法,在重建后的亭侯府台大营里每日都操练起来,将那些精锐变得更加有战斗力。 军中一度传出一句话来:马将军的威严足够赶得上罗桑了。 远在牛头山的况鸿飞,近些年操劳了不少,为了将剩下的一丝土地握牢,整日没事就往副总兵营里跑。 铁大人又传来消息:现有的十一城属地作为一个竞标点,与正义二兄弟各分五城作为手里的注。 消息一到,牛头山瞬间就炸开了锅,况鸿飞拿着诏命就来请见周让。 而最近几年来,彻彻底底拉低身价的况鸿飞,周让早就已经厌恶了。 议事厅内,周让翘起二郎腿正把握着况鸿飞的那把勃朗宁手枪。 砰地一声, 议事厅门撞开,况鸿飞欣喜地拿着一张诏命进来。 “快看看!咱们得机会来了,周师爷!” 周让将枪放在桌子上,依然坐在原地纹丝不动,缓缓地点上根烟,指了指诏命,漫不经心地说道:“事成之后,价码足吗?” 况鸿飞扳起指头数了八个指头,诡笑道:“八个城!当然其中还有我的公馆!” 从进门到现在周让都没正眼看过况鸿飞,接着又从包里掏出一支烟点上,说道:“我看这样吧,你要不先把牛头山这儿交给我,我来帮你打理!” 况鸿飞脸上笑容逐渐消失,他开始明白,由他亲手养起来的这只猛虎,要开始沾点荤腥了。 于是,况鸿飞又突然殷笑着说道:“那可不嘛,现在那八城还押在桌上呢,赢回来,别说是牛头山了,你说公馆交给你,那我都同意,就看我们的周师爷有没有个主意让我体体面面拿下?” 自大的周让已然这些年从富足的牛头山城内搜刮到了甜头,听到这个大老粗要分给他那么多地,一时迷了心窍,全然不知进了一个圈套,捡起桌上的勃朗宁把玩着,开口便说道:“好!既然我们军中都讲究拿约签字,这里我也就不做别的要求了,只需总兵按个手印,再将这把枪送我如何?” 况鸿飞听到这,故意面露不情愿地盯着那把勃朗宁说道:“这…哎,这…” 周让将手中的枪别再自己的腰间,露出黠笑:“怎么?舍不得?” 况鸿飞连连摆手,又装作一副极度难堪的神情:“地我给你这就画上手印,枪拿来!” 周让大笑一声,摇摇头,心中一股子的兴奋与瞧不起:“总兵爽快!枪我先帮你佩戴几天!” 第十二章 竞逐十一城(二) 面对周让的贪婪,况鸿飞早已打好了算盘。 世道混乱,人多奸诈,哪个不为自己留个底。 况鸿飞就是其中之一,一直以来,擅于隐藏的他,总将自己包裹得像个个嚣张跋扈的暴戾军官。 作为副总兵的周让,对于况鸿飞的过去知之甚少,但在牛头山的合作,他似乎太低估了这个他所谓的大老粗。 二人在议事厅,从前,坐在沙发上的是况鸿飞,如今,官低一级的周让一反常态,倒像是成了这儿的主人。 按了手印后,周让得意地擦肩从况鸿飞身边走过,甩手出了门。 况鸿飞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待周让走远后,他坐在沙发上点起一根烟,双眼一闭,诡异地笑着自言自语:“哈哈,加上公馆,总共十一城竞标,周让小儿还想从大爷这儿捞好处,看把你能耐的,也就不过一区区爱占便宜的小角色而已。” 这个所谓大老粗,任何人都不知道早在沙鹰帮时为人圆滑好打交道,后来又混进了晚清新军,受到器重安排送入北洋武备学堂学习西方战术学了将近半年。 此时,关山堡内的正义二兄弟看到铁大人诏命后极为不满。因为在此之前,除了新建的牛头山城,几乎将近十城都划归兄弟二人手中。 这天,两兄弟正在关山堡城内的街口酒楼上喝着闷酒,窗外大雨瓢泼,大街上行无一人。 忽然,从楼上的雅间窗台见到有两个披着蓑衣的人匆匆来了店内,兄弟二人挤眉弄眼一番,照怀义的意思表明:今天又有“生猪”来了。 二人从腰间取出佩刀匆匆下了楼,怀义一声令下,怀义将刀举过头顶照着一身黑衣的那人劈下去。 本以为又捞到了财物,怀义熟练地解开包袱铺在地上,坐在一旁端起个酒碗喝。 没成想柜台旁的怀正提着刀两腿打着摆子,那黑衣人头也不抬就站在原地。 怀义看得气愤,一酒碗扔过那人,谁料抛出去的酒碗从那人身体穿过摔碎在门板上。 惊得瞪大双眼,呆在了原地。 这时,另一人从柜台后走了出来,脱下斗笠,一巴掌打在了怀正脸上,二兄弟抬眼一看这才醒悟,吓得单膝跪地,连连致歉:“下属不知道大人光临寒地,方才无知冒犯,望铁大人恕罪!” 铁大人背过身子,开口说道:“这位是我的上宾,你们速去寻两个活人来!” “啊?活人?” 刚应声,铁大人脸色一变,二人瞬间没了声音。 二人顿觉不对劲,却又不敢多问,为难得说道:“这外边雨这么大,城里的人也不多。” 黑衣人解围说道:“算了,难为你们了,这酒家掌柜不在吗?” 二人面露难堪,互相对望,又不敢作声。 铁大人摸了一把柜台,留下了三道指印,对着二人问道:“掌柜没在,你们在这儿偷食?” 二人低着头不说话,铁大人指着怀正:“你说!” 为人实诚的怀正这才道出实情,吞吞吐吐地开了口:“我们...我们把他一家给做了!” “为何?” “因为他家有钱,我们城防也正好缺钱。”,怀义忙开口帮言。 早就知道如此,但也算是得力门人,又有外人在,铁大人只好免罪二人,恭手向黑衣人赔礼道:“支使远道而来,这次实在是...” 黑衣人大手一挥:“算了,顶多不成再加个价码,哈哈!” 铁大人连连笑着称是,但心里别有一番滋味,双眼狠狠瞪了正义兄弟一眼。 上了雅间,四人按桌坐下后,两兄弟热情地倒上了酒。 支使接过酒一闻,大喜道:“我喜欢有股血腥的酒!” 说着一口送进肚下,二人不解地陪着笑。 铁大人往往窗外,将窗户关上,对着二人说道:“诏书收到了?” “收到了!” “你们兄弟二人有没有意见?” 怀义顿了顿,又赶紧回道:“铁大人的诏命,咱没意见!” 怀正一脸不高兴看了看怀义说道:“现在铁大人都来了,说就说嘛,凭啥要和那个况鸿飞竞逐?” 怀义吓得瞬间不敢支声,铁大人端起酒碗沉思良久后大笑道:“怀正是个爽快人呐,按咱们的理,都是满清正黄旗人,你们两人自幼又是我的门人,我绝不可能亏待你们。” 二人一听,似乎铁大人的心愿倒向了他们兄弟,连连叫道:“阿玛真是慧眼,咱二兄弟和阿玛一样都是自家人!就说怎可能亏待了我们。” 铁大人笑笑后,脸色一沉又说道:“但有一点,鸿飞是我徒儿,是本王计划里必不可少的人,这会儿本王还不能冷落了他!” 二人一听,觉得失落,又想争取点铁大人的依靠,不情愿地发叹:“唉...这..” “怎么?不乐意?这可不像皇室子孙的作风啊!” 铁大人这样一问,明显已经给足了面子,再争下去恐怕自讨没趣。 铁大人也有他自个儿的打算,尤其身旁还坐着个只有买卖关系的支使。 卓林城内,听说最近兰凤郡大兴。 敬乾听到消息后,扮作个当地杂工泥瓦匠,混进了城门。 只见郡内虽小,但布置很舒适,整个郡内有亭侯府台一半的大小,才修筑了一半的城防,便能看得出是大手笔,足以见得这个铁玉儿来头不小。 踏入郡内花园,正中有一浅水湖,四周筑起的围栏挨个都是白石所成,湖边的台阶就更是奢侈了,每一阶都镶着华丽的晶体。 正当敬乾看得迷眼时,工匠头操着一口京片子说道:“玉湘府内进去后可别大声嚷嚷吵着格格休息,手上都麻溜点儿,别落下每个旮旯儿。” 沿着花园后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走过去后,一扇红色的大门跃然眼前,门口摆放着的两只石狮子雕刻的栩栩如生,门楣花雕技术更是不可多见。 走到大门前,工匠轻轻敲了下门环,一个小丫鬟打开一条门缝,索要了令书后又将门关上。 那工匠一脸严肃地说道:“进了府内你们你可要注意下自己的行为了,不然跌份儿的就是我咯。” 不出一会儿,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小丫鬟将手中的令书交过后,害羞地走开了。 一步踏入大门,敬乾愣住了,这哪里是个平常贵族的府邸啊,这等建设生平罕见。 迎门进去就是一座假山,虽然还未做点缀,但已经显得十分华贵了。 敬乾四周一看,偌大的院内,角亭已经完工了,摆放着一堆木桶泥瓦刀。连着的回廊绵延绕着后堂的房子转了一圈,每一个刻柱上方都是一些雕刻而成的精美图案。 后围的房屋皆是一庭所设,一庭一种风格。 敬乾忍不住赞叹:“生平所见也只不过是人间贵庭,这等大气磅礴的建设也唯有皇室才能有吧!” 第十三章 竞逐十一城(三) 舒适而不失大气的一座玉湘府,足以让敬乾大饱眼福。 跟着工匠头沿回廊走到末尾时,飘来阵阵雅香,敬乾闭眼一嗅,这香气甚是熟悉。 还没到末尾的那座庭院时,就听到前边的门内传出声音来。细柔的声音不停地发着牢骚,敬乾一听便听得出来,正是铁玉儿。; 顿时紧张了起来,脸一红,不敢向前走去。 到了墙根下,工匠头正点着人数,突然发现了站在那头一动不动的敬乾,面露惊慌,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一把从肩上将敬乾揪过来,小心说道:“大胆的奴才,格格说话你也去偷听,你是长了几个脑袋。” 这时,屋内传来物件破碎的声音,丫鬟尖叫着从门内跑出来。 “你给我回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叫骂着从门里出来,敬乾登时脸红成一片。 工匠头还以为敬乾是因责骂而脸红,说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说你两句还脸红了,像个娘们儿样的...” 此时,铁玉儿正搓手咬牙从后面赶过来,将拳头捏个尖儿,从后方一个脑瓜崩儿下去,工匠头大跳了起来。 玉儿一把将工匠头掀过来问道:“娘们儿怎么了?你说谁呢?” 这下敬乾看着玉儿可人模样,将头埋得更低了。 府内全是一群马屁精,玉儿怎么可能忘记了敬乾,遮手偷偷一笑走到敬乾面前,两手揪住耳朵说道:“大花儿,总算是等到你了。” 敬乾迟迟扳不肯抬头,玉儿打量一番,又继续说道:“哎,还做起泥瓦匠来了?” 敬乾憋着的一肚子话等见到玉儿时却紧张地一句也说不上来。 玉儿眼珠子一转,拉着敬乾的胳膊就往府外走,留下那个工匠头一脸尴尬地愣在原地。 走到林道旁,玉儿馊主意又来了,往地上一坐:“我走不动了,大花儿。” 敬乾一脸茫然,果真是个千金躯体啊这才走了几步路,他哪里晓得这个刁蛮的格格又要戏弄他。 玉儿坐地头上大发脾气:真是个木头,难不成他就这样傻愣愣的看着。 于是脸上露出一种阴险的笑容对着敬乾笑道:”大花儿,你过来,我告诉你个秘密。“ 敬乾刚一俯身,玉儿便一把揪住敬乾的一只耳朵拧起转转来:”背我!“ 这一出手可不轻,疼得敬乾连连答应,一脸无奈地背过身将玉儿背起,她这才罢手。 一路沉默不语,玉儿却在背上傻笑,不时地帮敬乾擦擦汗,看着敬乾心里却有了一种感觉:这个看似黑瘦的小子,怎么突然之间有不想让他从眼前走开的感觉。 直到了郡内花园,敬乾本来体质就不是很好,腿一软,坐倒在了草坪上。 二人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笑不止。 玉儿取出一块手帕,帮敬乾擦去头上的汗滴,正好四目相望,二人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了,敬乾不住地挠着脑袋,玉儿也微微低下了头。 敬乾连忙接过手帕胡乱得往脸上抹,说道:“我来,我自己来…” 此时,那只名叫花儿的小狗尾随也到,玉儿一把抱起来,开心地说:“看看你的阿玛,大花儿!” 敬乾忽而觉得有些不对劲,阿玛?格格?怎么回事。但也不好在玉儿面前有过多地疑问,脱口而出:“那花儿的娘亲是…” 知道无意说错了话,敬乾立马打住,可惜机敏的玉儿已经两腮通红。 待二人在湖边坐下后,敬乾似乎是有心事,一直低头看着湖中,玉儿从身后轻轻一拍:“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敬乾慌忙惊醒,说道:“是吗?哈哈!” 又挠了挠脑袋,看向了远处的栅栏。 玉儿寻着敬乾的目光望去,然后说道:“看那干嘛?以后多的是,在之后城里随处都会见到?” 敬乾满脸疑问。 玉儿立马打住,又将话题转移开来:“花儿要是再长大一点就好了!” “为什么?” “那这个丫鬟都不怕它,有时候进屋老是把它弄得脏兮兮的!” 敬乾一听,又笑了,玉儿看似千金玉体,脑瓜子却机敏过人,真不知道她心里对我作何感想。 与此同时,关山堡内,正义兄弟早已安排妥当。 为了能让铁大人看出决心,他们二人早就筹备了不少的兵力,布置在所属五城,只为争取到铁大人的支持。 而况鸿飞这边,周让愣是坐观况鸿飞忙里忙外,自个儿落个清闲,一边哼着曲儿,一边听着留声机,坐在议事厅的躺椅上,把玩着那把勃朗宁。 亭侯府台,深夜,两名面生的人在将军府外吵着要见马军。 此时的马军才刚刚从训练营回来,满头大汗,屁股还没坐热就听侍卫来报。 于是,将上身衣物随手一扔,就匆匆出了门。 见马军出来,那两人停止了叫嚷,马军走到跟前训道:“你们干什么的?亭侯府台的规矩不懂吗?” 那二人深情紧急,忙致歉说道:“马将军,我们是那边来的,有点事要跟你谈谈!” 马军一听,这大半夜的,一般没有什么紧急情况,向来不会有人深夜造访,使了个眼色,命手下退散,又请二人进了将军府内的偏厅。 进门后,马军坐倒在椅子上,抬手一指桌上的茶具:“自己倒吧!” 那二人相互看看,从怀里掏出一串沾有血迹的珠盘问道:“将军可识得此物?” 见二人手中珠盘,马军先是一愣,忽而又想到扎西之前左臂的珠子,惊坐起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东西从哪里得来的?” 那二人见马军深情恍惚,忙就地一跪,带着哭腔说道:“牛头山一战,我们目睹了战争的惨烈,本来那些个军阀人就少,早就想吃了那块地。最后,那个军阀营里叫周让的周副总兵逼着我家老爷子借道,悄悄领兵迂回包抄,将扎西将军逼上绝路。老爷子知道此事后,立即派人解围,谁料…谁料人已经殡天了!” 扎西遇害本就让兄弟几人痛心不已,如今知道了仇家,马军顿时忿起,但又一细想:此事真假也不得知,怎么能信! 马军一拍桌子,诈道:“你们二人害了我兄弟,还想嫁祸他人不成?” 那二人也是个干脆人,提刀架在脖子上说道:“都是江湖人,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若是我二人有半句假话,当以陪葬!” 说着二人手腕一转就要抹脖子,幸好马军及时阻拦,从地上扶起说道:“二位义士如此重情,方才只是试探,马军深感愧疚。不知你家老爷子是何人?日后屠了那天杀的周让,自当重谢!” 那二人起身说道:“如今那个周让早就占山为王,就连他们的那个况总兵都只做个哑巴!” “你是说况鸿飞?关于扎西将军一事,他有没有参与?”,马军听到况鸿飞,立马警觉起来。 二人叹了口气说道:“唉,惭愧啊,当时那个况总兵跟我老爷子说,扎西将军这人是个难得的将才,必要留着为他所用,没想到,事情却到了这个地步。 马军千思万想也没想到,到这关头,况鸿飞竟然还是个惜才的人,联系起当初石柱崖,这改变真的判若两人。也难怪,都是那个姓周的起的意!他才是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 第十四章 竞逐十一城(四) 那二人走后,马军躺在榻上一夜未入睡,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 闭上眼就是扎西坐在将军府的门槛上,背着身子。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忽听屋外一阵风吹过,皓洁的月光下树影摇动,似是一人影闪过,他追了出去,见那人远远的站在门口。 马军一想:这府门上的大红灯笼不是早就取下来了吗?谁又挂上去的?再一看一人影双手拄着下巴背着身坐在门槛上不停地叹息。 “扎西?”,马军心中一冷,大喊一声。 谁料那个人影压根儿没有应他,马军放轻脚步走了过去,从背后拍了拍肩膀,人影缓缓转过头。 月光照的清清楚楚,转脸时看到了一张狰狞的面目。 梦中惊起,马军大喝一声:“况鸿飞!”,摸了摸头顶,冷汗浇的满头都是。 借着月光,走下塌,倒了两杯酒。 一杯洒地,一杯遥遥敬于明月。 心中暗自许道:扎西兄弟,你我天各一方,我知道你从未瞑目,待些时日,时机成熟,定要血洗牛头城,手刃周让! 时下,十城轰动,人心惶惶。 况鸿飞与正义兄弟自此展开了为期长达两年之久的争夺战。 其中尤以巩昌,安定最为激烈。 铁大人迟迟没有动静,似乎是在人间消失一样。 双方的争夺,这才为部落换来一丝喘息机会。 听到消息,马军大喜,匆匆来到罗桑府邸探望。 罗桑听闻马军来见,吩咐手下扶起,周身裹着被子,一旁的侍卫掩口笑了。 罗桑边将被子裹得严实边说道:“你笑什么?” 那侍卫见状,连忙解释道:“大头领怕是糊涂了,正值仲夏,外头一顶艳阳照,屋子里好久都没起火炉了。” 罗桑听到笑了笑,迟缓地将身体挪到窗边指着门外:“外头是扎西吗?快去,快叫进来!” 侍卫将头埋在胸前,结结巴巴说道:“大头领又恐是忘了,扎西将军他...” 罗桑暗自神伤,手抱着头,面色痛哭,陷入沉思。 “大头领,府台将军马军在外面候着呢!” 侍卫打断了罗桑的思绪,他赶紧又扔下被子,扶着炕头,闭眼点了点头,示意唤马军进府。 进了屋内,马军将手上带着的一些虫草等补品交给侍卫,兴冲冲地朝罗桑走去。 “看你小子今儿春光满面,是不是有啥好事,说来听听!” 马军单膝蹲下身子,说道:“大头领,军阀部与北部新势力竞夺那十城,我们就能有一丝喘息了!” 罗桑摸着手中的拐杖头,眉头皱起来问道:“就这?” 马军点了点头。 谁知罗桑手中拐杖一撇,两手往袖管里一抄,转身上了炕。 马军顿时蒙圈了,这几年来,好不容易有个喘息,怎么大头领还不高兴了。 罗桑上了炕后,把被子铺平往腿上一盖,才生气地说道:“我还以为什么事给乐的,那其中八座城还是我的,是我罗桑部落的!我亲手打下来的!” 罗桑这话一说出,马军登时觉得自己的高兴像极了个苟延残喘的可怜虫,心中骂道:真该死,看着自己的八城被人夺来夺去,我还高兴个什么劲。 虽然罗桑老了,但心透亮着呢,一眼看出了马军泄气,遂说道:“你也不必自责,按当今局势来看,这确实留给老我们一个机会,那正说明你对当下判断是对的。不要因为有了空档就放松,赶着这时间加紧城防建设。” 得到罗桑的安慰,马军舒心了不少,也更加刺激了对部落的信心。 拜罗桑离去后,马军在府院中停脚,透过窗看了看屋内炕头上的罗桑正闭目依靠在墙上,心中一阵酸楚,短短几年,自扎西走后,部落经历了这么多,罗桑曾经的傲人气势全无,成了一个令人唏嘘的慈祥老人。 刚回府台后,见传令又到:军阀部长官请求会见马将军。 马军一想:军阀部长官?周让还是? 思量后,马军吩咐道:“落宾席让他等候,我这就来。” 随后,马军走到衣柜前刻意脱下了平常的随行装,换上一副战甲与扎西留下的那把佩刀,带上左右侍卫赶往落宾席。 刚踏进门,就见况鸿飞坐于席上,瞬时心中来气,忿忿跨进门按桌坐下问道:“况总兵怎么这么清闲,你不是与那二人去争地盘了吗?” 况鸿飞一改平日的夸张,眉头紧锁不住得叹息,眼光一扫而过认出来马军身上的那把佩刀。 马军也意识到了看,故意将刀亮出置于桌前,以表明报仇决心。 这些小把戏,况鸿飞哪里能不知道,苦着脸说道:“马将军,咱们两个除了那次切磋,也并无什么深仇大恨,见到你的佩刀我就莫名想起了之前那个英勇的将军,真是惋惜!” 马军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按桌而起一把揪起况鸿飞胸前咬牙喝道:“亏你还认得,扎西那件事是不是你干的?” 况鸿飞也故意生起气来,一把拽开马军的手说道:“我本就是与你论这事来的,没想到你作为一城主将,竟然随便给别人乱扣帽子,怎么像我军中那个周让似的!” 马军也没想到,况鸿飞听到这事居然有这么大的反应,从深情来看,况鸿飞并不像是谎称。 况鸿飞坐下后,指了指桌上的刀:“我就跟你明说了吧,你报你的仇,我要我的地,咱俩各有目的,互相合作一次?” “你的地与我无关!” “那么周让也与你无关咯?行!若早知你是这等人,我也没必要冒着风险求见!分明是怕那周让你敢说不是?” 马军一听周让这个名字,顿时心生无名火,一掌将眼前桌子拍个粉碎说道:“他将我兄弟逼死绝路,我还有什么心情来谈这些?” 况鸿飞察觉火候正到了点子上,面色故作的难堪说道:“马将军可能不知道,那周让平时就为人阴险,我在军中混迹多年,连我都搬下了台,手段可不是一般人,如要除他,必要合作起来。所以坦白跟你讲吧,我们的出发点一样,都不想让他活着!” 细细一想,也是。狡诈如况鸿飞也被搬下台,那手段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对付,但口凭无证,况鸿飞要是谎称呢。 马军冷静说道:“况总兵何必这样编故事呢,羚城谁不知道你况总兵巧舌如簧,狡诈多变?” 见马军诈唬,况鸿飞故作委屈样摆摆手说道:“好好好,我里外不是人,你自己的仇你自己来,我的事我自己办,到时候要是我比你先一步拿了他人头,你也别怪我手快!” 这怎么可能,那周让有不共戴天之仇,誓要手刃。 见马军有犹豫之色,况鸿飞赶紧插言继续说道:“马将军要是不信,你可派你的亲信与我同道去牛头城的军营里看看,真相是不是这样。” 迟疑再三,马军仍不太相信况鸿飞,叫来亲信,随况鸿飞一道探查仔细。 第十五章 竞逐十一城(五) “他的营中是否如他所说,现在换了面了?” “面倒是没换,只是况鸿飞这个总兵头衔像是挂不住了,成了虚设。” 回来的侍卫说道。 马军继续盘问:“怎么说?” 侍卫娓娓道来:“虽然在那大营里,况鸿飞依旧是总兵。可是他却忙着为军中操办,和军兵混迹一块闲聊,一聊到周让就立马闭嘴。就连日常的一些杂务,况鸿飞都要一一记录,上报那个整日闲在议事厅喝茶听曲儿的周副总兵...” 看来况鸿飞所言并非是假,他这么狡猾都栽倒在了周让手中,更何况扎西。合作是唯一的出路,他夺他的城,我报我的仇,这作风是况鸿飞无疑了。 马军一声令下:“听令,从府台火枪营调派三十人,着情报科虎纹印,获取沿线城防布置,再从府台调派四百精锐,这次行动主密杀,择日而动!” “那...要不要跟军司营通知一声,行军参谋张克明正在府外候着。” 马军欣喜,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迎了出去。 门外的秀才一脸严肃,见马军迎来,立刻问道:“你已经做好打算了?” “是啊。” 秀才规劝道:“况鸿飞为人狡诈,他说的话谁敢信?” “哎呀秀才,你就别婆婆妈妈的了,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可几番打探倒也属实!”,马军求成心切,眼看已经布置好,怎么可能放手。 秀才问道:“那他是怎么说的?” “我叫人也去探看了,事情正如他所说!” 看出了马军的决心,也深知他先在身处的位置,扎西一事秀才总有一种疑虑是况鸿飞所为。 但马军这人他也清楚,一旦决定的事找到直觉就绝不放过,如今官拜门将,作为参谋也不好多说什么,但还是尽最大可能去迎合,因为谁也不想兄弟中再有一个离开。 沉思许久,秀才直言道:“既然你已经拿定主意,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可能扎西的离开让我对人对事格外小心了。” 马军一声不吭,抬眼看了一眼秀才,心里忽而也有些歉疚。 秀才拍拍马军肩膀坚毅地说道:“不论怎样,作为兄弟我鼎力相助!我想敬乾他们也是一样!” 马军这才舒了口气,忽然问道:“敬乾呢?如果这事商量好了,他那边我还得借点兵。” 说起敬乾,秀才眼神开始躲避起来,马军看出疑问问道:“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就是最近沙鹿儿沟的城防建设有些慢了,听军司营里人说敬乾没事就将手里的活扔给狄奇搭理,狄奇平时一个人有些忙。我担心他这样下去会迷失了自己...”,秀才话音刚落,就听到马军手下来报。 来人传报时看了眼秀才,有些隐瞒。 马军摆手示意吐露,来人才开口说道:“况鸿飞那边来消息说现在事情有变,万不可冒然行事!” “完了?” “完了!” 将军府内通讯,要不是公然,决不可流传,秀才急忙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子时。 牛头城传来消息,巩昌,安定等地,民众受正义二兄弟压迫搜刮,苦不堪言,粮场的青壮反了。 况鸿飞一听到消息哈哈大笑,看来势在必得。 当晚,他夜探周让的营地,二人将十城按规划逐一做了研究,最后,况鸿飞一掌落在巩昌:“就这儿了!” 周让摇摇头,手指将图中的安定画了个圈。 况鸿飞不解地问道:“巩昌乱了,不在这里下手吗?” “万万不可,这场乱子我们没必要插手,你师父想必已了如指掌,你再插手进去,这不是葬送自己的后路吗?想赢,就按兵不动,让乱子闹大!” 周让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说道。 这更让况鸿飞蒙圈了:“那...那你画上安定是什么意思?” 周让陶醉在自己的谋略中阴笑着说道:“让这里成为第二个巩昌!这样一来,你可派出些人伪装煽动,再将手握的五地严令日夜巡防,这对我们也是一个警钟,你我在这五城内还搜刮得少吗?” 说着大笑起来。 况鸿飞听懂了意思,一阵冷颤,暗想:手段如此阴辣狠毒,此人不除,日后还不知道这把火点在谁的头上。手握的五城已被压榨得苦不堪言,若要再加强巡防,物极必反,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我,现在计策已出大半,师父也有倒向支持我的意思,也该死送他上路的时候了。 愣了半晌,见自大的周让依旧一副傲人的模样,况鸿飞故意拉下身姿装作愣子,挠了挠脑袋难为情地说道:“可这...这我还是不太明白,你说的什么要去煽动,怎么去煽动?我一大老粗平时嘴里就没句人话,军中也难找这样的人。” 况鸿飞故意吊着胃口,想听周让做何感想。 周让脸上有些不喜悦,说道:“军中当真没有这般明言善辩之人?恐怕不见得。” “哦,我想起一人来,他带几个人去必定能成!” “谁?还有谁?” 况鸿飞故作大喜:“你的座下客,那个保定来的人。” “徐元?那怎么可以,一介书生,只懂得侃侃而谈,要是真碰上那阵势,尿都给吓出来!”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明白这个周让就是好大喜功,贪婪无比。况鸿飞摸着下巴,面带忧虑说道:“唉,算了,还是我去试试。” 周让立马急眼了:“你还是坐营帐里比较安全,毕竟一些粗人是不太明白这些手段的,这事我来完成吧,我亲自带队,他们也认不出我来。” 半天吊来的就是这句话,况鸿飞面露愁容,趁势将口袋内早已写好的卸任令状纸掏出来在周让面前说道:“唉,想我在军中已经数年了,现在搞得个两头不待。等你大捷归来时,想必那些个城池也快到我手中了,我提前拟好的这份牛头山城的卸令给你一交,你也可以在大帅哪里领到功了,来时我自己向大帅与铁大人请命,公馆也由你来领导了!” 听到这话,周让脸上的喜色早已遮盖不住,拍手叫好,命人提来了三大坛子酒水。 殊不知,这些酒在况鸿飞看来就只是为他此次的送行罢了。 一箭双雕,这个一直以来被周让看作残暴的大老粗肚子里的诡计与狠辣远远超出了常人想象。 第十六章 竞逐十一城(六) 不出意外,周让还是着了道。 借着半夜酒醉,回到营里休息时,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之前况鸿飞借徐元多次贬低自己,而现在大好的建立威信时机再不能错过,若要能安心出使任务,必要先把徐元撵走,以免夜长梦多。 二更天,周让跌跌撞撞走近营前,又将况鸿飞的卸任令拿出来看看,眯着醉眼得意地折好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上衣口袋。 掀帐往里一探,发现营内空无一人,立马惊呼:糟糕!莫不是况鸿飞哄骗了我,暗地里将建功机会赠给了徐元? 再往营内详细一看,也没道理,况鸿飞喝得更醉,况且营内徐元的随身行囊都不见了。 眼光一扫,忽而见案上铁罐下面压着一张书信:周让吾兄,鄙人素怀游方兴致,呆不了这条框行营,几日来有劳费心留宿。今日见雁遨游,皓月明日,是该走了,徐元留! 这下,周让总算是舒了口气,见徐元信中所述,便安下心来。 巩昌城内,大粮场外的人都集成一大堆。 忙于朝中政事的铁大人早就听到消息,无暇顾及。 因朝中交涉甚少,近些年总是有些闲散的贝勒往宫中告黑状,铁大人不得不暗地回访肃清党羽。 原定于今年秋季的归属划分,还在悬着。 可近三十年风雨的八成领地,在罗桑治下时,却从未出过像今天这样的局面。在况鸿飞的五个标的上也听到一些风声,但毕竟熟络军制的况鸿飞,手段多,就算有些风吹草动,他也能了如指掌,正义兄弟拿着一些清廷贵族的耳濡目染来操控局面则逊色得多。 偌大的粮库里,堆放着上百顿粮草,平常只供应正义兄弟以及他们手下人,而饥饿的流民农工只有没日没夜的苦干。 若是让哪个粮库内的大爷看对眼了,给个能进库搬粮的机会,才能偷偷抓上那么一两把。 这不,久而久之,一些心眼坏的流民若是有那么一些个粮食,就开始充起大爷,跟着那些人一起残酷暴打干活的。甚至为了突出自己,所使的法子更加狠毒。 传闻粮场内前些天又捉来一些人,其中一个刚来就被打发到又脏又臭的祈庙旁大坑内清除泔水。 那人生的膀大腰圆,麻布褐衫。平时与人不太爱说话,见人一聚多就立马离开,额头上的大疤从天灵盖一直划到鼻翼处。 他越是话少就越引来好奇,据那些个嘴闲的说,他本是关中卖艺的,年方三十,都叫他石师傅。 可有时候,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总是出现在这些本是沉默的角落。 初七那天晚上,正当正义兄弟手下人酣睡时,一团大火将粮库烧了个精光,火苗顺着风贯进了粮库后方,连同庙堂及整条街市都烧得面目全非。 一人领着上万人冲杀到粮场外,死伤无数人,而这场爆发正是那个石师傅的带领。 十四当天,这场霍乱已蔓延全城。 正当此时,周让已经避开巩昌,悄悄混进了流逃队伍,赶往安定。 城中迎门就见一酒家,已经赶了三天,周让早就耐不住酒瘾了。 打听好同行队伍的去向后,向后一摸,趁着没注意溜到酒家旁的小巷子。 随行的几名手下也陆续逃来。 这个混乱的年代,一城,一地,最可靠的便是酒楼雅间里的那些酒话。 上了酒楼后,里面人不是很多,却有种安适清净的感觉,店里的掌柜是个麻子,一脸凶相。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分明就是个地头大哥。 见几人还没到柜前,掌柜便瞪大着眼粗声问道:“本店不赊账,好酒我来挑!你先只管掏钱,有钱没有?” 周让恭手作揖罢,从袖口里掏出几个铜板,伸出三指:“掌柜的,三位!” 掌柜轻蔑地看了一眼,收过钱后忿忿地说道:“又是个酸秀才!”。 随后又唤来那个店小二不耐烦地说道:“打三碗薄酒,让他几个门口去喝!” 这群军兵,从来都是仗势欺人,哪里受过这等屈辱,手下一人便按捺不住,将手放入怀中。 周让眼尖,立马制止后又从袖口掏出一块元宝:“不知楼上雅间有没有空座?” 掌柜见状,将眼珠子只留在柜上的元宝,一把抓过,生怕反悔,依旧眼神凶悍:“安排三位去楼上雅间,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想给老子充大爷!” 没想到这恶霸收了钱还依旧嘴硬,可想这块地上的平头民众是过得多委屈。 雅间内,扔着满地的菜根儿肉片,全然不似是有多难堪,按桌座下后,店小二没好气的将酒坛子往桌上一甩,扭头就走了。 不过一会儿,隔间内也来了一行人,周让喝了几口酒打亮耳朵听着。 “巩昌这事闹得挺大的啊?” “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哪里话,这乱子一出就会有逃民往咱这儿窜!” “那不更好?上头搜刮,咱也可以捡捡便宜。” “现在巩昌事闹这么大,上头也会收敛收敛了。” “哼,收敛?那兄弟二人就是个喂不饱的主!” 周让听罢,将二人凑到跟前悄声说道:“待会儿去粮场之前,早点做好准备,挺起腰杆子拉人!” 二人不解问道:“去了粮场不更好吗?那人多!” 周让脸色一黑指着鼻子说道:“真是个笨驴,巩昌的事从哪挑起的?还会让你来个二次?” 二人惭愧地点头迎合。 果不其然,粮场内早已布置好了人手分段看守。但为时已晚,早在来粮场前,三人便收买加上激烈盲导,三街五巷的人众差不多聚拢了两万有余。 一声令下,石头,火把通通甩进了场内,里面的人顿时警醒。 火势更胜于巩昌的那把火,周让解了一副,脸上充满得意神情,甩手离去。 队伍直逼向上,方圆州县盗贼,民众纷纷响应,集结起了大批人,安定城内乱作一团。 铁大人在京城刚刚处理完事务,情报组织秘密发传来消息:巩昌,安定及周围一些县城皆沦陷! 高金悬赏:若谁除了纳兰怀正和纳兰怀义,必有重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一悬赏发布,连动了周围各个城内。 两兄弟还在羚城公馆内喝得不省人事,对于手握的标的出了大乱还浑然不知。 牛头山顶,整个夏天,漫山的狼毒花开放。 相较于以往,今年开得更加鲜艳了。 听过一个传说,地下死的人多了,地面上的花就会更加鲜艳。 对于况鸿飞而言,他只求活在当下,只要满足他所有的欲望,他可以不择手段。 尽管手中捏着的这束狼毒花充斥着血腥与亡灵,他依然闭眼细细品嗅! 第十七章 活捉周让 “马大,听我说!” “不行,这人要是不死,扎西亡魂难安!” 亭侯府台将军府大院里,马军提着扎西的那把随身刀,秀才拦也拦不住。 刚走出府门,迎门撞上一人,连头都没抬一下,撞肩而去。 “秀才,这是怎么了?”,敬乾收到秀才的消息,刚刚赶到。 秀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帽子往地上一甩,双眼通红:“他是兄弟,我不是吗?事情都没搞清楚就贸然要杀人报仇,这不是让扎西九泉之下亡魂更难安吗?” “仇?他去报仇?况鸿飞?” 秀才扶住额头,点了点头。 “哎呀!我真是!” 说罢,一把拉起秀才,边走边说道:“一道去找嵩仁做商议,稳住马军!” 秀才似是明白了敬乾的意思,站住脚问道:那冬青一个人,怎么周全?” “算了,他在部落城中没什么大问题!” 马军独自提刀,走在街口,突然想起况鸿飞所说:周让阴险狠辣,决不可轻视。 又立马想起之前的筹划,匆匆回身去了点将营。 敬乾,秀才快速集结了嵩仁,三人一同赶往将军府时,秀才忽然停下脚步,回想起那日情形,立马改口说道:“去点将营!” 殊不知,嵩仁早被折腾地烦躁,张口骂道:“怎么说也不说是怎么回事?” 长此以往,嵩仁在部落中又不常联系于各位兄弟,生疏了很多,一句话将兄弟们现在的所处揭个底朝天。 二人愣神尴尬半天。 突然,从点将台那边传来阵阵马蹄,,嵩仁一指:“马军!” 顺嵩仁指向,三人撒腿就追了过去。 安定城内,大火已经足足烧了一夜,城内城外哭喊一片,苦不堪言。 城中守兵死的死,伤的伤,集结了大群的人事闹完罢,回首再找领头的周让时,周让早已不见。因此内部的一场混乱又开始弥漫,乱杀乱砍,见有生人就砍,满街都是残肢断腿。踏进了团练营,又将府内东西洗劫一空。 安定之乱,一时间更甚于巩昌! 正午时分,周让灰头土脸地从城门口那山腰的洞里爬出来,望向安定城内,吓得跪地大呼一声:“造孽啊!” 两旁二人显然已经麻木了,因为在况鸿飞手里的时候,犯下的种种恶性,远有甚于此的,但像今天这般阵仗,也是生平罕见。 顺着洞口往下,便有一条小道,正如况鸿飞之前所说,此处必定无事。 三人齐刷刷上了路,周让一路上打着哈欠犯困,阳光照的刺眼,迷糊中有种冷意,心中突然多了份焦虑与害怕。 唯唯诺诺走在幽狭的小道上,两旁白杨正旺,不时有飞鸟穿林,也能让他心有不安。 不多时,就已经走出安定地界,回头望望,半日时间硬是没穿过这片林子。 加上劳顿疲惫,周让再也不能行走半步,靠树边一坐,摸着头上的汗滴气喘吁吁说道:“先歇息一晚上!” 那二人一听,紧张地回道:“总兵还是赶快走吧,你也看见那些人成什么样了,简直像个魔鬼,再不走,追到这里我们还怎么回城呐!” 周让回想昨晚那情形,立马坐起身来,腰下一摸,水壶什么的都还在城里,又渴得不行,指指二人说道“有没有水啊?” 那二人相视,诡异一笑:“当然有了!” “快拿来与我!” “热的还是凉的?” “这不废话吗?” “总兵受委屈了,只有这热乎的!” 周让一看,二人水壶中灌着满满一壶水,问也没问一口喝下去。 转瞬,脸露难受,大吐不止,指着二人骂道:“你两人敢戏耍我?” 荒郊野外的,没有旁人,显然那二人根本没把他放眼里,周让心知今非昔比,暗自压下心中的气,甩了水壶坐在地上,保持着格外的警惕。 深夜,周让抬起一只眼悄悄瞄了二人一眼,见那二人正横握在道上,周让心中立马起了歹意:这二人今日戏耍我,而且看那样子似乎很不友善,不像从前。只有杀了他两人,我才能安心! 他将身子挪到二人身旁,低声喊了两声,却发现二人睡得跟个死猪一样,眼疾手快,立马从树根下找来一个结实的朽木疙瘩,先将那个鼾声如雷者砸死在梦中。 手忙脚乱中,却一不小心踢到了另一个的腰间,那人身子往前蹭了蹭,说了两句梦话,又继续睡了。这才让周让悬起的心放下,搬起那块朽木,照准了那人脑门重重砸下去,谁知,力道不够,那人尖叫一声起身。 周让怕引起周围的注意,咽了口口水,又朝着脑袋狠狠砸了数下,直到那人不再动弹。 解决了二人后,后半夜,才算睡了个舒心觉。 清晨鸟叫,林眼透过一缕光照射到了脸上,周让摸摸眼,看着身旁尸体,惊跳了起来,转瞬又才想起昨晚的事来,立马起身往前赶去。 正午的太阳照过头顶一阵焦躁,周让显得有些困乏,路过一片地头拔了两颗生萝卜狼吞虎咽了。 四边张望着,忽然看到不出数里两山夹道间有条大路,忙拔腿跑出地头赶去。 那垭口宽敞空旷,周让边走边观赏着两旁的山崖,刚入了道不久,就见秃鹫盘旋于上空,甚感不妙。 再往前走几步,他突然呆住了。 面前两个汉子林立,挡住了去路。 他立马掉头想跑,后面又出来两个汉子堵在了面前。 “你就是周让!” 周让此刻已经吓得不敢做声,立刻闭眼跪地求饶道:“几位好汉,你们尽管过路,小人没见过各位样貌!” “苍天有眼,果然该还的还是得还!”。 说着马军扬马提刀冲向了周让。 此刻周让哪里还顾得上说话,想起身,却四肢已经不争气,瘫软在地。而那来人气势汹汹,根本就是油盐不进,遂挣扎着顺地爬开。 与此同时,敬乾立马赶在后头。 瞬息间,刀尖已经快到了周让头顶。 只听一声铁器碰撞声中,敬乾手里的刀已脱手而出,而马军举刀一看,自己的刀刃已然留下一个豁口。 敬乾滚地而起,一把从马下扯过周让,捡起刀相视马军说道:“千万不要鲁莽!” 马军哪里听得进去,下马扔下刀举着拳头就要打,谁料敬乾将头一伸,大喝道:“够了!” 秀才,嵩仁二人也急匆匆赶来拦下了马军,还在气中的马军,将头一扭手叉腰指着天说道:“扎西亡魂怎能安定?” “你胡乱杀人,这一切都要让扎西来背吗?你信我还是信那个况鸿飞!”,敬乾也大怒咆哮。 秀才连忙拽住马军胳膊:“敬乾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那个况鸿飞的话谁还敢信?你忘了自己吃的大亏吗?当初石柱崖要不是罗桑面份,后果可想而知!” 说起石柱崖的事,马军才稍微有所冷静:“那这人就这么算了?” 秀才忙解释道:“算是不能算,起码得把事情搞清楚!” 正说着,敬乾低头一看,周让早就昏死过去了,地上流了一摊尿水。 第十八章 关外正义待不久 关里良善久不待,关外正义待不久。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编出来的一首打油诗,传来传去,倒真如歌谣所述。 关外的正义二兄弟还在羚城的公馆内,却不知道他们的项上人头已经出了个好价钱。 “让我见团练!” 公馆外吵吵闹闹,怀正批了件锦缎手抄着袖口出来了。 “吵什么吵?都是自家兄弟!” 来人报告来自安定城,有要事上报。 怀正打着哈欠:“就这儿说吧!” “团练,乌鼠山下河中一片鲜红,你再看看这是什么?” 来人毕恭毕敬双手呈上一张黄纸,醉眼朦胧只看清纸上画像,借着馆内的光,怀正拿远仔细一看,这不正是我二兄弟的画像吗? 将黄纸一扔,轻蔑地说道:“五城百姓拥戴,给我俩兄弟做个画像拜服,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来人从地上捡起黄纸展开了,颤抖着又呈上:“团练,您看看榜中文章!” 怀正一脸不耐烦,一把接过黄纸,揉成一团捏在手中:“行了行了,没什么事把城里的事务打点好!” 说罢,转身就进了屋内。 来人面颊通红,扑通跪地双拳紧握大喊:“造的什么孽啊!” 屋内的怀正呵呵一笑,轻蔑地向门外看了一眼继续摸着桌上的酒灌了几口下去。 “你手里拿的什么?” “刚刚门外巩昌的弟兄送来的,是百姓画咱的画像!” 怀义见兄弟手上的黄纸有些不太正常,脸一沉伸手问道:“拿来我看看。” 怀正随手一扔,扔到了沙发边。 怀义慌忙捡起,将皱巴巴的黄纸打开,仔细一端详,吓得目瞪口呆,双脚一软坐在了地上。 “大哥,有人要搞我们!” 怀正一听这话才重视起来,放下手中的酒瓶,凑了过来抓过黄纸:“上头怎么说的?” “我兄弟二人被下了悬赏,人头价三百两白银!” “谁下的?” “黄纸重令,除了铁大人还能有谁?” 二人双双瘫坐地上,眼神空洞。 晚清,朝中也出现一片混乱,包括铁大人也在为自己找退路,宫中严令禁止划分分支势力。为了掩人耳目铁大人密令门人重造规矩,凡是黄纸令便是重中之重,其次以镶黄,黑纸为令。凡黄纸挂像皆定为密令悬赏,持标揭榜人不出三日便有密探高手送达手中。 半路上,周让迷迷糊糊醒来。 “他醒了!” 四人停下马,将人从马背一把扯下来。 敬乾从鞍子下取来一壶水,泼在周让脸上,刀架在脖子上问道:“说!你和况鸿飞什么关系?铁大人又是谁?” 死到临头周让还惦记着况鸿飞承诺他的两座城,立马跪地哭喊着应道:“我不认识什么况鸿飞,各位好汉,你们误会了,我只是巩昌的逃民!” 秀才从一旁走过来,手中握着一把匕首,一刀剔开周让上身衣服,逼问道:“逃民没有这么细皮嫩肉的吧?” 周让赶紧双手捂住肚皮大叫:“我说我说,我是陆军营副总兵,那个况鸿飞是我上司,叫铁大人的是他师父!这是个手握大权但又十分隐蔽的人,到现在帅府都不曾知道有这号人物。” 一再逼问下,周让将实情吐露出来。 敬乾失望地摇了摇头,看着秀才说道:“不是他!” 周让一听顿时心中乐开了花,跪地爬到敬乾身边抱着腿哭诉道:“我的大救星唉,你可真是慧眼呐,就说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饶了贱命吧!” 马军从马上跳下,快步走到秀才身边一把抢过匕首,冲过去一刀扎在周让腿上:“放过你?我的兄弟你们放过他了吗?” 秀才急忙拦下马军,敬乾一脚踢开脚下的周让抓住马军手腕神情严肃摇摇头:“不能!” 周让痛得在地上翻滚,敬乾撕下一块布将伤处包扎起来。 自此,周让知已脱离了困境,连连拜谢。 敬乾说道:“有人买凶杀你,你不要再回了,若是自己还有主张,只管找我们来!” 周让一咬牙,冷静一想,能干的出这等事来的人还有谁,都怪自己被那两座城迷了心窍疏忽大意,慌忙问道:“好汉可知雇主是何人?” “江湖规矩,一码归一码,规矩不能坏!” 周让抱着腿,面露痛哭问道:“好汉,可否能给我一条路走,他日定当谢过今日不杀之恩!” “恩?别谈了!希望你能改过,不要再跟着那些人为非作歹就行,还有日后若是听到或者知道一些消息就写在牛头城外的大石墓碑后,就当是答谢!” 敬乾说话间,丝毫没有给好脸色,周让连连跪谢答应。 即便,马军和嵩仁很不满,但嵩仁始终不说一句话,秀才恍惚中看得出嵩仁的隐忍。 “敬乾,这样的人你真打算放过他?” 敬乾看着垭口,淡淡地说了句:“让他走吧!” 和马军不一样的是,马敬乾做人的分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也许是这个时代给他的机会太过渺茫,他无从选择。也许是他从来就不知道,放走一个祸害就会酿成怎样的后果。 罗桑的老去,让这座孤傲的部落渐渐失去当年的锋芒,大片西北逐渐从一个规矩严明的权杖之地沦落为残酷的江湖纷争。 其中势力最为混杂,感受最为残酷的就是这迷途的十年。 大大小小势力逐一在软风暴的强压下,躁动不安,大半自立山头,小数归降那双看不见的手,执行着看不见的残暴任务。 有人说,江湖多侠义! 可是,重重势力包围下,侠?嫌活得太久吗? 昔日被赶至边界的三老会,策马帮,连柳兄弟会等也自大乱生起后被铁大人下了令:私下成社,乱匪必剿! 隐隐的意思中稍有带着罗桑部落。 匪?可笑! 势大的不认可你就是匪! 当消息传到罗桑耳朵里时,罗桑就完全当没听见。 事态愈发严峻,况鸿飞在军阀中由于收复有功授命为副司令。而另一头,因铁大人的十一城竞标赌局中获胜,拿下八城被授命新省巡抚。 一手被两大势力明里暗里捧起来后,况鸿飞一家独大,坐拥八城,足以与罗桑部落分庭抗礼。 此时,况鸿飞一面开始慢慢脱离冯大帅,一面逐渐回避铁大人,结合两头得益,组建起一支秘密的新军。 周让此去不再见到,偶尔据部落情报部从牛头城带来新的消息。 第十九章 暗显于明桌 悬赏令已发布。 满城茶馆酒肆皆成了传闻,因为像这样大手笔的悬赏可不曾多见。 巩昌,安定及伏羌经过岁月磨砺,自形成一种无边界的共同存亡关系体。 而这其中离不开对于秩序的重新建立。 可毁在正义二兄弟引起巨大动乱的地盘,想要重新建立秩序,谁有那样的能耐。 唯有罗桑! 可讽刺的是,当罗桑坐拥西北,权衡交互置办得妥妥当当的时候,那些吃着部落喝着部落的人却被谣言左右。 日渐消沉的罗桑,最近身体有些起色了,得益于他的返本归元真气运流,加上这一年时间不断地休养生息。 最遗憾的是,尕洛门的创始人格达大师的不幸遭遇,令晚年的罗桑久久不能释怀。 尕洛门的镇门神功返本归元诀完本也一同流逝于那曲黑山。 早在康熙十五年时,尕洛门正值鼎盛,江湖武林一片哗然,皆奉尕洛门为武林响当当的大派流。 后又因流派分支细流,引起江湖争夺战,真正流传的返本归元诀完本流传到了尕洛门十六代弟子五岁的格达大师。 这时,江湖中已经一片乱象。 前后有几大家族的势力支持的血阳会将返本归元诀与尕洛门数落到了万人唾骂,甚至一些小人得势后,靠着两张嘴皮子开宗立派,肆意授以谣传的假功夫。 直到道光三年,年方二十五的格达大师携家眷离开了此地,重新在黑山打起尕洛门的招牌,这才将往事丢进了尘埃。 后罗桑上京赶考落榜,失意下得格达点拨,与一同赶考的师兄共入尕洛门的关门弟子。 对于部落城这些年的衰败,年迈的罗桑再怎么想来都找不到最终原因,每当想起薛家惨案,始终让他浑身一冷。 不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天,看着果李满树,罗桑从低处摘下一颗送入口中,可一口咬下去,口中的李子一直在唇齿间打滑,挠得牙舌急躁。 不禁照着屋内的炕柜走去,从中拿出一面铜镜贴近一看,将李子从口里吐出笑道:“罗桑啊罗桑,这人一旦老了就连一颗果子都奈何不了咯。” 转身之际,不经意间却留神于手中铜镜。 这么多年过去了,胸中一直怀着对部落的巩固与对权势的制衡,可越是过去细小的物件越不留心了。 看了半天他想起了这面镜子,当时与师兄在尕洛门下分别时赠予的礼物。 将镜子抱在手中,哀叹道:“物是人非啊!” 忽而脑中闪过一个画面,罗桑冥思细想起来,看着镜子背面恍然大悟,惊叫道:“师兄?” 这面镜子与马军敬乾一行人从科尔林带回来的八棱铜镜,模样与字样全都一样。 罗桑一把将铜镜扔在了地上,佝偻着身躯抱头痛哭起来:“原来与那时起,你就一直在骗我,你在欺骗师父,你根本就是旗人!罗桑啊罗桑,你真是愚蠢至极!” 与此同时,马军来汇报,一踏进院内就听到屋内一阵啼哭。 他扔下手中的果品,忙跑进屋去,只见罗桑正坐在地上掩面痛哭,地上扔着一面铜镜,和那日捡来的铜镜一模一样! 双手扶起罗桑后,关切地问道:“大头领,那群下人呢?” 罗桑这才收了声,摸着围墙将门后的拐杖捡起后说道:“放出地下消息,我要见铁战!” “铁战是谁?” “你只管照做,我只求与他有个了断!” “大头领...” 罗桑静下心来,将马军抱过肩叮嘱道:“不要在部落声张,不然他不会见面,这只黑手终于让我找着了!” 时下,部落人心惶惶,经过了况鸿飞与正义兄弟的争夺,巩昌与安定的糟乱,沿街都不见有谈天说地之人,早早地就收了摊子回了家。 只有城中的人还依然坚守着对于罗桑的忠诚。 江湖武林中慢慢将此事传开,刚赴西北的铁大人一到,便从门人口中得到消息。 卓林城天骄府中,铁大人来到湖边蹲下,将一颗石子抛入湖中,喃喃说道:“果然还是被你猜到了,可惜太晚了!” 他黑纸密令手谕一份送到部落城中,约见于部落殿堂为会厅。 多年沦落的部落,今日似乎回光返照,应罗桑要求,周围数里纷纷挂起部落大旗,狼烟点起。 清晨,锣鼓齐鸣,罗桑早早就落座于殿堂等候。 直到正午时分,守兵来报:铁大人带数万兵马屯于关口外,现只身前来! 罗桑缓缓举起金印,令道:“直接殿堂来面见,不收关文!” 说罢又缓缓转过身体对着身旁的两个守卫说道:“你俩去殿外城关随行把手,严令接待,不可松懈,不能少了我部落威严!” 他命罢,见两守卫听命散去,又挥手将马军叫道跟前说道:“今,我准你带刀镇殿,你会不会胆怯?” “手持刀,只怕他人惧我!” 罗桑满意地点点头,将目光紧锁在殿外。 不到一刻,就见殿外阶下一人,老当益壮,虎虎生威,持刀临于殿前。 罗桑宣令进殿后。 马军突然持刀上前两步,拦住了铁大人:“大人,殿堂之上,议事不能携刀兵!” 铁大人连正眼看都没看马军一眼,径直走了进去。 情急之下,马军拔刀逼退道:“请大人遵守规矩!” 不料,殿内一阵呼啸起,马军已鼻口血流躺在地上,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罗桑呼叫道:“天火焚仙!” “哈哈哈,师弟好眼力啊,只不过你今天装腔作势倒还是当初那般。”,铁大人大笑说道,随脚就已踏到高台下。 马军吃力地爬起身,罗桑使了个眼色命令退至席位。 从那人进殿时敬乾就一直紧握两拳,他从来都没想过,那个称为父亲旧相识的道长就是如今搞得烽烟四起的铁大人铁战。 铁战并排坐于罗桑身边,轻蔑地看了一眼台下众人,说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免得你日后留有遗憾!” “我见你只有三件事相问。” “哪三件?” “其一,你为何要霍乱西北?“ 铁战开口答道:”因为师父说我不如你,我就想看看你到底哪里比我高明!“ 罗桑摇摇头笑了笑:”别再装傻了,你装了一辈子了!” 罗桑脸色一沉又继续说道:“其二,之前我治下部落局面丧失,害我门将陨落,是不是你搞的鬼?” 铁战拍案叫道:“你自己没有能耐,拿我说事,你还问我?” “其三,方才你使得那套天火焚仙师父根本没有教你,你是怎么练得?” 铁战目中稍有闪烁,之后立马板着脸说道:“师父只是没教你而已!” 罗桑听后冷笑起来,质问道:“那这么说,师父的死与你有关?” 殿内都望着铁战,而他却从容说道:“三件已经问完了!接下来,我不想再跟你谈什么狗屁往事!” 说话间,明显有着回避,但铁战奸诈之处就在这点,今天他孤身前来早就已经猜到了罗桑的心中疑虑。 第二十章 天坑 显然,铁战早已料到罗桑今日会说什么。 天火焚仙,返本归元诀中至高的一门独创分支,唯有格达大师授予罗桑。 格达大师曾与故交相识于揽望亭,二人一见如故,谁料,那个朝夕相伴的女子仅是相识三年便撒手人寰。 想这半生坦荡为善,不曾与人有过半点过节,可为何天要苦苦相逼。大师深感绝望,亲手将二人在揽望亭所种下的十里芍药一夜间尽数焚毁。 事后,意念错乱中大病三天,梦中所悟将返本归元诀的精血养元加以对世态的愤恨催生出一门寒极霸极的武学。 为了祭奠故友,又因十里芍药仙境枯毁,大师命名这门武学天火焚仙。 方才殿堂上,趁马军不备,只使了三成力便足以让马军廿七极刚炼体躯打破。 罗桑心知本门武学只流传于他一人,而铁战因心胸狭隘,一直耿耿于怀,遂有极大可能师父之死就是铁战暗算。 返本归元诀的完本以及这门极霸道的天火焚仙,一直以来就是铁战挂在嘴边的。他为人强势,对任何事都势在必得。尤其是这部足以引起武林轰动的返本归元诀完本。 这么想来,结合当日师父遭到不测后,塌下的那枚旗衣纽扣便就有得解释了。 罗桑愤怒久久难平,他不像是以往那般谈笑自若,手中的拐杖紧紧捏着,与铁战四目相对,整个殿堂充斥着一种不可言状的杀意。 随后,铁战将一张契约拿出,上面赫然是两个深红大字: 退居! 罗桑瞬间百感交集,杂乱的思绪似乎碎片不断在脑中徘徊。 他感觉到不对劲,立刻将精元静气运足,大喝道:“铁战!不要欺人太甚!” 屏息间,罗桑赶紧在意识清醒下将契约撕成个粉碎。 原来,铁战不知哪里习得这样一门邪功,双眼紧盯罗桑,竟然能够鬼使神差让人进入无意识的状态。 铁战见败露,连忙起身,又从身上摸出一纸契约拍到案上:“要想罗桑部落能有个活口,就签字!” 同样的事,罗桑觉得似曾相似,立马改口说道:“今日会见,果然物是人非,你要我退守?休想!” 说罢,铁战一掌按住了刚要起身的罗桑逼问道:“不签,他们都得死!” 看着殿上的人,死的死,走的走,罗桑心有不忍,但对于铁战这样的人,根本不能留给他任何一个善念,甩开胳膊说道:“他日再说!罗桑部落能撑到今天也并非浪得虚名,送客!” 再纠缠下去,无疑是自讨没趣。铁战知道,罗桑在出师门时已经将返本归元练到半本,再加上一手天火焚仙在当年都已经使得炉火纯青。 论武学要是真正对峙起来,恐怕又闹得大笑话,传出去失了颜面。论计谋罗桑贯古通今,不到五年便能坐收整个西北。 但唯一有优势的就是一点,当今西北局势,已全然掌握铁战之手。 仅凭这一点也不可乱来,毕竟大势未定,一个小小的失误就能够让部落死灰复燃。 权衡再三,铁战只能收了心,咬牙暗自立志,誓要将罗桑部落从西北消失。 两大雄主会面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这一会面,铁战没有捞着半点便宜,反而江湖武林纷纷有了对罗桑的重新认知。 可惜,天公不作美,就在铁战离开后的一个月,罗桑突然病痛加重,甚至部落中的一切事务都搁置了。现作为大参谋的秀才得知后,命各大要职机关,匆匆封锁了消息,以免引起轰动。 两日后,城内的酒肆茶馆纷纷议论起一件事来。 就在昨日部落四十里外的乌山上一阵电闪雷鸣之后出现一处天坑,有人谣传天坑中水雾弥漫,忽见一黄龙从中腾起,飞至半空爪下抛下一张金幡。 那金幡此刻正挂展在部落内城门口,引来众人围观,一时间成了好事者茶余饭后的谈资。 秀才听到消息后,连夜赶到沙鹿儿沟找到敬乾,二人又匆匆通知了各大机要领事前来商议。 所谓的龙旨就此一发不可收拾,有些画师将金幡画下后倒卖到了周边个个州县,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些文人墨客的解读,其中不乏有铁战的党羽。 他们将天坑龙旨描述为部落气数已尽,天要亡城的征兆。部落内的一些闲散人士和一些贵族也被迷惑,他们组成浩大的阵营开始撤出部落,暗地里勾结起他们所谓的天旨命将…铁战。 好几个部落头领几乎都信了这个天意,明面上不说,心底里都有了数了。 看着部落发展到这个地步,而罗桑又病重闭门不见,经过各大机要商议,不妨顺着铁战之前的契约,让部落也有个台阶下。 首当其冲,叫的最凶的就是金文勇了,他一口一个铁大人,将一些摇摆不定的军中将领都拉到了自己帐下,自此,就连部落内,都搞得乱哄哄。 “不行!大头领到现在还没有发话,部落定要坚守!那些什么天坑龙旨都是谣言,都是一些早就想暗通铁战的人搞出来的鬼!”,门将马军愤怒之下,在席上的一番话不仅没有引来共鸣,反而使得内部冲突愈演愈烈。 秀才,敬乾皆闭口不谈。 辗转到了深夜,马军走到鹰雕下,也开始怀疑起自己,大口地灌着酒,指着鹰雕问道:“天有不测风云,苍天请你睁眼,告诉我,告诉部落,我们都是为了什么?” 这时,秀才和敬乾也耷拉着脑袋过来。 马军见二人过来,愤怒地一把抓起敬乾领子问道:“金文勇霍乱人心,我极力维护部落权威,你们二人为何一言不发?扎西尸骨未寒,现在部落又遇到空前的灾难,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句准话,到底怎么想的?” 秀才狠狠一拳打在马军脸上说道:“马大你清醒点,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可以堵住金文勇的口,可你也看见了,那些人心底里早就没了部落!” 马军无力地坐到了地上,抱着脑袋:“这么一座坚城说没就没了!” “你以为你坐到高处这部落就会一步一步走向你?你太天真了,就连罗桑都无法扭转了!” “那现在怎么办?” 作为统帅大军的门将马军,此时也觉得无力回天,他那不可告人的小心思,被秀才一言戳破,只剩下个空荡的回音在脑中波荡。 沉默了半天的敬乾,终于说话了:“只能退守至天水,那里还是部落的后营!” 第二十一章 麦积山 深夜,明月高悬,三人身影越拉越长,直到消失在巷尾。 新势力的崛起,马军没有意料到能发展到这种地步,更不可预料的是那处天坑,仿佛就像老天帮着铁战。 匆忙打点好后军中事务后,马军来到了将军府,门口的两只石狮子已经旧的磨光了棱角,进了内堂,捡起地上早晨离开时掉落的将令,无奈地一苦笑,反复擦拭了一遍。 柜子打开了一边,屋内行装都整齐地叠放在桌上,忽然一声响,房梁上被震出尘土,定了神继续收拾时,恍然发现堆放的衣物里那件压了好久的衣服,那是刚来部落时候那件破了好几个洞的麻衫。 他捡起来往身上一按,明显已经小了很多,又叠放整齐装在了行囊内。 身心疲惫,刚刚落座准备休息会儿时,听到府外有人在敲门,这么晚了,鼓点还这么急促。 马军放下手里的将印,只见一名小兵气喘吁吁说道:“将军,快快去救人!大头领府上大火烧成焦炭了。” 听到消息马军一怔,怎么回事,傍晚都还很平静。话不多说,忙从屋内刀兵架取来一把趁手的刀匆匆赶往罗桑府。 待到时,敬乾秀才几人已经到了好久,昏迷不醒的罗桑被烟熏得一脸黑。看到马军赶来,敬乾将罗桑放到马军背上,深情紧张大喝道:“快护送大头领离开,天水城会合!” 来不及反应,外头又传来一阵枪响,将几人围堵在了院子内。 “罗桑作恶多端必自毙,绝不能放过!” 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马军这才意识到方才屋内听到的一声巨响就是这些人放的炮,赶紧把罗桑又转交给了敬乾,纵身一跃至后墙,解下衣带沾上水后将另一头扔给了敬乾,敬乾立刻明白,拦腰抱起罗桑从腰间捆好带子,马军使劲一拉,往身上一缚,逾墙而去。 府中敬乾几人将大门死死得顶住,眼看外头的人越聚越多,门缝内张望去,为首的金文勇一副悠然自得得样子,骑在马背看着这一切。 秀才心一横,捡起手边一块木疙瘩,朝着敬乾脑袋狠狠拍下去,又喝令一旁的嵩仁和克信:“克信带敬乾走,嵩仁立马去我院内地窖把冬青救出来,去天水城等我!” 眼下情况十万火急,要是不先将敬乾击昏带走,那今天兄弟几个都别想有机会逃走了。 剩下秀才一人透过门缝看外边,突然没了动静,慢慢探出个脑袋,抬眼一看,金文勇发着诡异地笑声说道:“哈哈,从没见过我们的大参谋今天像个王八一样!” 说着,一脚踢开门,命人将秀才从肩上抓起,狠狠一脚踹在肚皮上,秀才顿时一口气没上来,昏倒在地上。 “平日里人模狗样,这么不经打!把他抬走扔进洮河!” 真可谓是小人得失。 路过一片松树林子,秀才只觉得腹中一阵疼痛,慢慢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被捆在一张网内,三人换手抬着,索性继续装作昏迷,听他们言语。 “这人死沉死沉的,还非得要扔洮河里去,在哪不能解决啊!” 其中一个回道:“那可不行,贝勒是什么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他在这儿当舌头一身怨气,对这些个人他恨不得扒皮抽筋,你就这么荒山一扔,要是知道了,你几条命都丢不起!” 贝勒?金文勇!秀才一听,原来部落中的事全是这人搞得鬼,从身份看来,定是那个铁战的子嗣! 前些日子一场暴雨过后,洮河沿岸水涨,三人瞪大了眼珠子,一个推脱一个地说道:“谁识水性?要是下去一脚踩到波涛,还能爬上来!” 一筹莫展之时,三人决定解了网,将人从坡上滚下去。 于是,其他两人稍稍往上一走把风,剩下那一人解网,网面刚一脱开,秀才一把便遮住那人嘴说道:“把衣服解了!” 那人不敢做声,惊恐地看着秀才,将身上衣服脱个精光交给了秀才,秀才刚接过手,随之便一脚将人从坡上踢到了河中。 一声喊叫引来了其他二人,见秀才正穿戴衣服,摸着天黑说道:你在那干嘛呢?人下去了没?” 秀才支支吾吾作应。 回去的路上,见松林茂密,秀才摸到后边捡起木椽又将这二人放倒,回了部落。 一路上每走两里路便见有一岗哨,原来部落下界早就已经设了防,难怪上次马军借道都不肯让过,原来怕漏了馅。 “口令!” 到一岗哨前,却被一名哨兵拦下,秀才故意装作个哑巴,跟那人纠缠起来,一旁的另一位哨兵过了打量了一眼秀才着装,不耐烦地摆摆手:“放过去放过去!” 临走秀才还故意装作个哑巴,嘴里支支吾吾骂了几声,以免事后追来。 三日后,马军所领的五千精兵与罗桑都安然抵达天水城,在城外时,总见一些流民携家带口,背着包袱匆匆离城。 马军觉得事有蹊跷,将流民中一人揪住问道:“你们为何逃走?” 那人见马军身着部落行装,双眼瞬间泪流说道:“几年前,家父连夜带我们一家人从关山堡逃出,到了天水城,没成想这天水城早已换了天地,那个铁大人比罗桑更可怕,我们听到消息就跑了出来!” 说罢,旁边一个年迈的老头将那人一把抓走,嘴里还呢喃着:“别对人就说实话,出了这儿啥都好说!” 罗桑从马背慢慢起身:“马军,你过来!” 马军凑到罗桑跟前说道:“大头领城里去不得了!” 罗桑摇摇头,看着天指骂道:“你看你,把自己染得一身白!我们都似你的玩物!” 又回头舒了口气,向马军说道:“麦积山附近有一庙堂,就先在那安顿下来吧!” “这…这…大头领现在重病在身,不能再伤风寒!” 罗桑眼睛一闭,将马调转,应也没应,马军只好听从。 黄昏中,一行人皆是过往英豪,罗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那座庙堂早已不见,只留有下个破落的村子。 马军将鞍子上的羊皮取下,为了方便照顾就同罗桑住在了同屋。 看着病危的罗桑,马军心中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往往等到静下来的时候,有些杂念总会肆意流窜脑海。 罗桑从袖口里把包着一层布的大鹏金印往身旁一丢,便安然睡去。 马军身心疲惫,可不知道是为何总是无法入眠,双眼紧紧地盯着金鹏金印。 第二十二章 蛟绝麦积 方圆几里不见一行人。 破落的村庄内尽是些泥泞与破瓦。 贴近枯树干的一所茅草屋内,咳声不止。 马军将墙角的一块草席拿来盖在罗桑的背上。 那块金印一直在吸引着马军,或许可以说是权力的吸引力。 罗桑走在咳嗽声中惊醒,慌忙起身问道:“马军?” “在!” 罗桑这才放心地躺下去闭上眼睛,呼吸断断续续。 马军抱膝蜷缩在一旁,心里暗暗下了几次决心,要将那块金印握在手中,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罗桑时总会犹豫不决。 触手可及,马军这次狠下心,伸出手去拿时,罗桑又是一阵咳嗽。在他听来,这时所有的动静都似乎是刻意或者是警告,就连风吹外头的草檐都让他心神不安。 又一次缩回了手,但心里那个小人在不停地催促他:拿到手,你就可以只手遮天了! 但自己心底里总在想:若是拿了,我辜负了大头领,虽然…虽然他…我到底是怎么了。 两种思绪在心中徘徊,让他心里有些混乱,突然大叫一声:“要拿就拿!” 说罢,头脑立刻清醒,赶紧朝地铺上的罗桑看了一眼,而罗桑依旧闭眼昏睡,气息断断续续。 他这才心安下来。 外面一阵敲门声,马军打开门迎面撞上个手下问道:“谁在敲门?” “报告将军,麦积山后的狭道中发现一伙人。” “多少人?” “不足十人,镶红黑衣斗篷,都蒙着面!” “他们是朝着哪个方向走来?是否有重刀兵?” “只有一马一车,车上插两面三角旗,旗面印有诡异的图案和一些梵文!从早晨就见他们绕着山转,行踪可疑。” “是不是图案是一只凶煞的眼睛?” “回将军,正是!” 马军听闻,心中一惊:现在正处困境,再来上一众高手,恐怕是雪上加霜,不知是敌是友。” 现在十三鹰召集令还在罗桑手中,就算是招呼来也起码要个三五日,马军立马吩咐两名亲信守在罗桑身旁,自行乔装上了山去查探。 未免被发觉,马军躲进一个狭小的洞口,不多时就又听到车马声,他把着洞门向外望去。 只见那一行人不足十人,马背插着一面旗,鲜红地写着一个潦草的“冥”字。 车上捆扎着一个棺木,两旁插着小三角旗,正如当年关山堡所见,一只诡异地眼睛和一串梵文。而旗帜另一面则大大地写着一个“镖”字。 为首的人气息亢长,与其说是在行走,不如说是在飘荡,像极了玄奇四象的步法:无声步。 此人不可小觑,内功极其高深莫测,后面的那几个人也不寻常,似乎都是同一门功法,但明显要比那个为首的逊色好多。 忽而,马军心中生出一个可怕的答案:幽冥镖局! 正在洞内无措时,为首的镖师打起手势,命令队伍停下,他鼻子嗅了嗅说道:“此处有活人迹象!” 马军赶紧将衣角抓起屏住了呼吸,掩面匆匆绕后下了山。 到了山脚大口地呼吸几口,随后,又赶紧向村里走去。 回到村里,他赶紧命人收了部落旗帜,驱散守兵匆匆进了屋,之后将河渠内的污腥泥挖出来倒在村落个个角落,以免被那行人发觉。 收拾罢,进了屋内。 罗桑还在地铺上昏迷,颤颤巍巍地在身旁乱摸。 “水,冷…好冷…” 马军发现情况不对劲,连忙扔下手中的铁锹将身上的衣服脱下盖在了罗桑背上。 “大头领,试着运气通脉!这样就不会冷了。” 罗桑吃力地点点头,但身子还没坐稳,又倒了下去。 马军看着不行,情急之下心生一计:玄奇四象玄玉一层不是有套功法可以让人周身通灼吗? 他盘膝坐地,作撑天状将杂念撇尽,气灌周身后,又将手背两合慢慢脱于腹前。忽觉得眼前一片火光燃起,他赶紧将双指合并贴于罗桑脚底涌泉穴道。 随后,听到罗桑突然大呼:“烫,烫死我了!” 他赶紧取开手指,见两黑红指印已经落在了罗桑脚掌心。 他又将罗桑扶起,尝试着将热流气脉灌于罗桑背上的天宗穴与定喘穴。 这才听到罗桑舒气吐息的声音,不停地说道:“仲佑?仲佑是你?兄长对不住你!” “大头领先别说话!” 慢慢地,罗桑感觉眼前清晰了起来,大口呼吸着,将精元气脉运起,融合于这道体内暖流。 谁知马军突然大叫一声倒地,鼻口鲜血喷涌而出。罗桑立马转头见时,马军已双眼通红,周身冒着热气。 一声骨裂声中马军已被弹开至后墙,撞开个大窟窿。 待罗桑拄着杖站起时,马军才从那个窟窿里吃力地爬进来,笑着说道:“大头领,学艺不精,未能保身!” 罗桑眉间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但身体显然已经不行了,刚走两部又贴到墙边滑下去。 “大头领…” 马军慌忙爬到身边时,罗桑喘着粗气连连摆手。 “这…” 罗桑半闭着眼说道:“方才昏迷间我做了一个梦,跛马滩那对年轻的夫妇…仲佑兄啊!不管过去有何怨念,我这就来了!” 他喘了几口气附身一把将马军揪过来说道:“不必再为我消耗了,我大限已至,师父告我这是命中注定,我不信命,到最后机关算尽还是算不过命理。” 说着将金印举过来说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知道,不必说出来,你几次忍耐已经足够说明了!日后做事万万不能心慈手软!” 心心念念犹豫了好久想得到的金印,马军万万没想到,罗桑居然会做出这么个决定,慌忙跪地埋头说道:“大头领,你才是西北永恒之主!” 罗桑微微张开眼睛,缓缓抬手指道:“说真话!” “大…大头领,我…我这就是真话!” 罗桑双手抚了抚金印,说道:“方才顿觉精神,原来只是回光返照。我心已死,只恨天不留我!” “大头领…” “大鹏金印召令!命马军为今后掌执人,马头领结印!” “大头领…我…我实在受不起啊!” 罗桑伴着一阵咳嗽,微微喘了口气,唇舌生硬断断续续说道:“十字…天运…人运…遵之…” 马军大惑不解,忙问道:“大头领…什么十字?什么人运?” 罗桑开始双目瞪大,手脚抽搐,急促地呼吸着。马军急忙丢下金印抓着罗桑的手臂。 而罗桑另一只手慢慢抬起,瞪大了眼睛指着门外,唇齿咬着舌头,噎着最后一口气,吃力地叫着:“走…走…” 第二十三章 再难翻起的势 “继续追查,挖地三尺也要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是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您得履约了!”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人在关山堡前几年做的好事!” 天骄府内,铁战正与支使争吵不休。 铁战一屁股坐到榻榻米上,指着支使鼻子骂道:“别以为你披上了神秘的外衣我就怕了你了,本王当初与你签下状纸时就已经写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这趟镖就算是单方毁约!” “哈哈,铁大人真是好记性啊,那你可记得你自己亲口承认若是镖物死无尸首,凭借事后铁证也可以认定押镖完成。”,支使将一物从怀中取出,嘴角阴笑起来:“人心不古啊!当今的人真是说一样,做的却是另一样!” 看到支使将手上物件打开,铁战瞬间喜悦道:“大鹏金印?” 事件回到两月前罗桑刚故时。 整片村子乌鸦啼鸣,为了不声张,马军急匆匆先将罗桑遗体暂存于麦积山一处洞口内。 之后又匆匆下了山,在茅草屋内取出那块金印。 曾经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如今看着它,觉得异常沉甸。权力,好吸引人的东西,得到后却物是人非,这种代价让马军开始对罗桑有了些理解。 想起曾来到部落时,罗桑就在殿堂之上,褐袍乌髯,手持鹰翅银杖,威风凛凛。 没想到,在最后的时候却如同一个奔劳一生的寻常老头一样,死不瞑目。 来这里已经有半月了,偶尔只能听到一些乌鸦啼鸣,带领的千人兵马也逐渐有了私心,几日的消磨,他们安静了好多。 部落昨日辉煌早已不见,偶尔有些手下人从山头捡来两只羊便在村子里落了户,表面上见了马军还拜以部落至高礼节,可心底里谁人的私心马军也能看的出来。 马军只觉得孤单,连一个拿心说话的人都没了,除了一成不变的奉承,便是偶尔有心的手下拿来些粗食。虽然手握金印,却成了个破落的主子。 他开始怀念起在部落的日子,那时候的忧虑与困惑远远小于今天的不堪,冬青,秀才,敬乾,嵩仁,克信你们怎么样了,何日才能会面,再杀回去! 正在门外马槽边惆怅时,手下的牛娃一脸喜色来报。 “大头领,我和二弟早晨去城里赶集时碰到了马军司,我们带回来了,正在我屋里!” 马军瞬时先开了花,将两手握着的最后一把草料扔进了马槽,拍拍手说道:“以后不要大头领称呼了,我们就当是江湖故友,走,带我去看看!” 敬乾正端坐于门前的石头上,远远地望见马军,便迎了过去。 “长胡子了?” “你不也一样嘛!” 敬乾挠挠脑袋,忽然记起事来问道:“大头领呢?” 马军顿时变色,不言不语。 “走了?” 马军点点头,拗过头指了指山上。 这么多天来,支撑着敬乾活下去的希望便是只要罗桑活着,还能再见一个辉煌,可是… 敬乾闭目昂头,两滴泪水从眼角滑落,舔了舔嘴唇,立马单膝跪地:“祝贺马大头领!” 此刻敬乾的心里也许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恨天,恨父亲,恨命运不公,可是他再也难以有他想。 这一跪,马军顿时明白肩负使命的沉重与代价,敬乾是个聪明人,可其他人不知道怎么想。要想东山再起,依靠的已经不是一块失去了意义的金印,而是一个名份! “有些话不知道现在还来得及跟你说吗?”,敬乾起身后说道。 “你说吧。” 敬乾看着马军眼里已经不像是从前,摇了摇头:“马大,你顿悟了!” 马军苦笑道:“这金印现在如烫手山芋,什么都没了,倒叫我寝食难安!” “路过这里时途中遇到一个大佛寺的高僧,正于天水城外修行,也许他能解开困惑!” 马军正心生迷茫,便随着敬乾一道同往天水城外的一处小寺院去。 那山不似是部落的山平缓干燥,倒显得灵气十足,颇有江南峻峭的云峰。 山下的溪流边,一个小和尚正对着手里的木碗说话,边乐边往山上走去。 “小和尚,这是什么山?” 小和尚见二人着一身麻布破衫,还以为是来山上祈福受点化的流民,便答道:“此处山脉本身姓名不详,但我师父给她起了个名号,叫思量山!” “你师父可是慧智大师?” 小和尚摸摸头,他们怎么知道师父的法号,殷切地说道:“师父正是慧智大师,山顶上的禅院正是师父修行的地方,施主去过?” 敬乾笑答道:“不曾去过,但我之前遇到过大师,他看出了我的迷茫,所以今天是来上山答谢拜访的。” 小和尚一听,顿时乐了,双手一合说道:“两位施主请虽我来!” 走了将近一刻钟时,这山前的一道巨石块堵住了去路。 只见小和尚从石头旁走了进去,从里面往外叫道:“二位施主跟上!” 走到巨石前才发现,旁边有一暗道,青绿色的藤萝遮住了道口,活像一道巨石。 二人相视一笑,摸着后脑跟着小和尚进了这暗道。 暗道直通山顶,上下只有一人能通过,抬头只见一线天。 险峻的道上是棱角尖锐的石阶,似乎是从天上悬来的天梯。 二人一前一后跟着小和尚向上走去。 待到了山顶时一阵清风拂面,顿时消去了狭道上的疲劳。 眼前一座不大不小的禅院赫然现于眼前,上书:无量禅院。 二人随着小和尚跟了进去,院落中整齐摆放着六堆枯柴。马军登时纳闷了,这一路走来全是些枯树枝丫,为何大师不摘了去,难道高僧的可贵之处就是遵从一些让常人看来稀奇的习惯? 进了院落中,马军拜会过后就问道:“大师生活清苦,这满院的枯柴远不如山上那些粗壮的,大师为何不拿去!” “活人圆寂方求真,活物枯时当保根,你若随便截去难道不是将活成死?” 慧智也不生气,心平气和地说道。 世道已乱变,难能可贵的便是一份淡然与不扰。 马军顿时面颊通红,问道:“大师,物是人非但我始终心有顾虑,望大师排解!” 慧智一笑后,将一堆柴火抱起,走到檐下的一根细枯的藤上束起,二人皆不解大师为何只是发笑,正要开口问时,那根立刻断裂,将柴火尽数抛在了地上。 大师双手一合说道:“负重太多,就要适时放下,这样你就能解开心中迷惑。众生平等,一根细藤方能明白的,施主能不明白?” 马军恍然大悟,缚于身上的这块金印才是他不可放松的柴火。既然要成大事,对自己来说区区一块失去意义的金印却扰乱了本真。 尾声 尘埃落定 马军深感怀中的金印带来的负担不仅仅是一个权力象征,更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带来杀戮的祸源。 尘世,再难见到没有被利益熏陶过的人,要地没地,要势没势,超凡脱俗的高僧就是这世间的一片净土。 禅院内清风徐来,落得满地都是的碎柴,马军露出从没有过的愉悦。 金印,只是一个象征,哪怕是没了,但若再有部落的人能重新造势,马军与大头领这个头衔早已经融合一体。 慧智大师默念经文。 马军将金印从怀中掏出。 敬乾眼神中忽而有了一丝焦虑。 大师接过手后,交给了一旁玩耍的小和尚,敬乾一直看着金印在发呆。 “施主,尘世多杀戮,望自此去后能静心潜修,清洗罪身,万万不可再起他念!” 马军双手合实在应道:“再起念也无势,空有抱负。” 大师大笑一声:“施主恐是贪恋上了这面印的魔心,物只不过是个以求安心的幌子。” 马军心知肚明,既已了却,何必点名! “算了,印都已经交了,就不要犹豫了,再要是犹豫下去,心中起了念,你就成了袁公路了!” 敬乾一番劝解后,马军断了念想,二人便离了这座思量山。 “师父!现在局势动荡,你留下这么一物,万一招致横祸…” “哈哈,我心如明月,眼睛所见只不过是众生的寄托,有的寄托是怨,有的寄托是恶。待我明年开春将这魔物带回寺里度化,消去它的邪气。” 小和尚忧心地点了点头。 巩昌,安定,伏羌,天水…,所有的城池从此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安宁,西北罗桑部落的大势从此一去不返。 草原人逐渐从这片大地消失,所有人都换上了新的衣装,反而更显得苍白无力。 人间没了一个罗桑,世间多了一个铁战。 所有关于罗桑部落的传说从此与这个更加动荡的时代告别,但凡还有人想起罗桑,早已是不敢再提。 只有一些固执的老头依旧在村头或者逃难队伍里说起。 “罗桑在的时候,这个世道远没有这么艰难…” “胡说什么呢?人家城里人都流传罗桑只不过是个权欲熏心的主,听他们说,罗桑就知道打仗,根本不管别人死活,那个叫罗桑部落的大城是座空城,没事他的手下那些人气不顺了就拿街上的人出气,最后城里都空了。” “谁说的?” “都这么说的!” “哈哈,物是人非,你见过罗桑吗?” “那会儿我才多大点儿,反正现在这不挺好的吗?” “哈哈,对对对,说的是!” 那些顽强固执的人,渐渐也被流言吞噬。对于过去,所有的孩子心中只留下一个恐怖的印象。 昔日的茶马一改从前,况鸿飞将两城化为一城,茶马被改了名,新的称呼叫了旧城。 铁战掌管的十三城,慢慢与军阀划清了界限。 西北天下从此又没了主心骨,乱象恒生。 越是在这样的乱世,武林,江湖也就随之而来。 因为这是一个可以寄托已经破碎了的心的希望。 关山堡内,不像是从前了,去那里的人多了起来,谁也不知道城内那家饭馆里藏着多少冤魂。 一张新的悬赏令下来,将原先的黄纸一改为镶黄,江湖中早已对这张悬赏令失去了兴趣,因为发令的人早就没了耐性。 麦积山上的秃鹫盘旋,一代枭雄的尸骨从此无人知晓。 一路北上,敬乾突然问起。 “罗桑的尸骨…” “草原人的至高葬礼,天葬!” 敬乾沉默了半晌,苦笑一下,又驾马走去。 远远的夕阳下,两匹马,两个人,两把刀逐渐消失在地平线。 旧城的一家酒肆内。 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趁着掌柜酣睡,偷偷溜进了一张客桌下。 等着门外的官兵巡逻队伍从街前过后,那人贼溜溜张望了酒肆内一眼,瞧见了柜台上的半只羊腿。 酒肆里没有一个人,只有个生意惨淡的掌柜在柜台后睡大觉。他盯着那只羊腿,手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再三确认后,慢慢从桌子下爬出来,像个落水狗一样耷拉着脑袋蜷缩在柜台下。 平复了紧张的心跳后,他听到掌柜的呼噜声,立马有了机会,快速起身一把抓过柜台上的羊腿,拔腿就跑。 一直从城中跑到城外的庙堂前,他才停下脚坐在地上歇息。 炎日当头,满身大汗,幽静的山坡下传来溪流的声音,他大口喘着粗气摸爬到溪边将头埋在水中冲洗了番,又走到上游一些,从怀里拿出已经裹得脏了羊腿放进了浅水处冲洗。 庙堂里传来一阵咳声,他立刻将羊腿取出跑了进去。 “大哥!吃点东西吧!” 里面的人已经病入膏肓,满身的烂疮疤看着渗人,伴着仓促地呼吸摆手说道:“你吃吧,哥不行了!” 说着便低下头又是一阵咳嗽。 “哥,等你好了咱们回家去,那里不会再有人追杀了!” 正说着,只听得门外有马蹄声传来。 二人东看西看,空旷的庙堂里就连草席都被睡烂了,没有一个藏身之处。 两人相视一笑,紧紧相拥在一起,等待死亡的来临。 砰,门被推开。 敬乾一看,庙堂里是两个流浪汉。 马军也随即赶到。 里面的一个说道:“二位好汉,下手的话请磨快了刀,我哥已经很痛了!” 敬乾大惑不解,好端端的,也没个由头,为什么要杀,反倒觉得这对兄弟有些可怜。 走到跟前,敬乾扶起二人问道:“城里没有个去处吗?为何这样沦落?” “江湖中的赏令你们没有看到吗?我兄弟的人头可以养活一家人了!” 马军打量一番后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赏令?” “哈哈,不知道你们是真傻还是自命清高,我两兄弟到今天是生是死再也无惧了!” 敬乾蹲下身子走到那人面前问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谁发的令?你们得罪了谁?” 那一人咳嗽着抓过敬乾胳膊说道:“人贱自有天收,我早已看破生死,只是我弟还年轻,望两位好汉放他一条生路!” 敬乾忽然想起之前安定之乱时的悬赏令,猜测问道:“你们是纳兰…” 那人一听到名字,欣喜地回答道:“我们就是那悬赏令上的人!” 马军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心生怒火,右手慢慢摸到刀把,逼近二人。 序章 这是假的金印 二人从逼近的马军神情中看到了杀意,一把推开了弟弟:“好汉,放过他!” 敬乾察觉不对劲,转身一看,马军早已握刀在手,连忙拦下,反身又大笑着说道:“什么悬赏令没听过!” “要赏三百银两呐!”,那人瞪大着眼睛说道。 敬乾笑着两手一摆:“杀了不一定能给!” 马军知道敬乾为人机敏智慧,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也跟着改口笑道:“给了也不一定能花!” 二人愣在那里半天不知道该怎样答谢,将那半只羊腿扔给了敬乾说道:“我二人没什么稀罕物了,就这个羊腿了。” 敬乾一把接住,又送到怀正手中说道:“我不要羊腿,我需要你们的人!” 怀义一听连笑三声:“我还以这世间还真有言而有信的人。曾经信了,我们成了这样,今天也信了,到头来还是死路一条!” 一听敬乾这话,正义二兄弟以为敬乾还是因为悬赏的诱惑而要杀了他们,内心绝望与仇恨的不再是死亡,而是这个世道的虚情假意。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敬乾另有其意! “你们二人做奴才做久了,给你们做人的机会,你们反而还不习惯!” 怀义一脸疑问,凑到敬乾跟前问道:“做人?怎么做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马军两步跨前说道:“罗桑部落,马军,马敬乾!” 怀义一听脸色大变,连忙从手边捡起一块石头来说道:“我不信你们说的话,罗桑部落早就想干掉我们了!” 怀正赶紧抓住怀义的手,义正言辞的说道:“怀义,要死大哥去死,反正我这疟疾早就没有什么活着的希望了,你留着一条命,他日翻身定要找那个姓况的一雪前耻!” “大哥…” 说罢,举起怀义手中的石头朝着自己脑门狠狠砸下去。 怀正顿时血溅当场,敬乾想拦也拦不住。 霎时,庙堂内除了怀义的哭声,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嘈杂。 马军拍了拍敬乾后背,示意回避。 溪流波动,敬乾举目望着天,心中一阵疼痛。若不是他二人,也许怀正就算是病已垂危,但也能与怀义度过最后一个像人的时光。 “马敬乾,我跟你们走!” 屋内的怀义愤怒地奔了出来,脱去了好些日子以来的堕落。 “不后悔?” “永不后悔,多谢二位高义!” 敬乾一把抱肩说道:“世间虽然没有了浩然正气,但我信义气长存,定像把悬剑打破乱道!” 曾经与一个英雄相识在这里,今天让一个落魄的罪人成为英雄,这块大地上,注定还有更多的英雄崛起,创造一个新黎明。 天骄府内,支使与铁战正在交谈押镖的事。 铁战一脸欣喜问道:“大鹏金印?” “千真万确!” “哼!我叫你看看这是什么!” 铁战将桌上的布一把掀开,桌上整齐摆放着六个金印。 支使惊得将手中金印打开一掂量,分明也是个假的!。 “不是叫你的人去了天水城取镖吗?你怎么搞得?” 支使冷笑一声说道:“那是新的买卖,我的人一向都是报忧不报喜,镖已经取了,铁大人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新的买卖?我怎么没听过?我们的契约今日才到期,你怎么就已经拿下别的契约了?罗桑人呢?你给我一准话!”,铁战将桌上金印一把掀翻在地上。 “幽冥镖局一向是做正当生意,没有价钱的买卖我们不会做,现在罗桑的人头恐怕早已翻了倍了,要你一城之地,怎么,铁大人舍不得?”,说话间,支使从袖口里摸出一张图来。 他用指尖画下老茶马的地境,说道:“我再送你一个人情,这块地上我帮你解决掉连柳兄弟会,我来替你管事如何?” “罗桑党羽还未肃清,一旦生起乱子,凭借罗桑早布置好的那些雷,就足以炸掉整个西北!” 铁战也清楚罗桑的为人,他对于势力均衡的划分与布置,让西北江湖平静了二十余年。如今没了罗桑,武林又将崛起新风暴,到时谁是谁的人,都将模糊不清,这样的局面大大阻碍了铁战的筹划。 何况,罗桑的王牌精锐杀手组织草原十三鹰一直没有消息,谁都不敢确定当初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第二武林水天司还会不会有动静。 支使将斗篷揭下,一张狰狞的面目惊到了铁战,他厉声说道:“你以为你的计划疏而不漏,但你是否知道你已经犯下死罪?” “什么?” “呵,铁大人,我看你还能逍遥几年,城我不要了,我就赌你的金国计划就是个春秋大梦!” 铁战可以忍,但任谁也不能怀疑他的计划,这场交易,谁知道会惹来这么多的麻烦。 “我告诉你!别以为你神出鬼没我就没有手段制服你,最好别给我添麻烦!” 说着,铁战从柜中拿出一串钥匙,指着支使:“我在关山堡的牢狱里还放着几百口‘粮食’,但千万别像上次一样全都给我丢那家饭馆里!” “我不稀罕这些了,九百年,我已经活的腻了!只是心中那坎儿到现在还过不去,你说那小子是罗桑的私生,我后来打听到他就是我要保护的人!”,支使一把将钥匙甩开,继续说道:“铁大人,掌管的本事没见有多少,反而你的阴狠毒辣,我着实少见!” “哎呀,支使啊,那可就对不住了,我以为你没了那个小子就会乖乖听我号令,没想到你还真背着我去私查了!”,铁战言语间带着一丝嘲笑,将身上的马褂纽扣系上。 “你就不怕我跟况鸿飞做交易?” 铁战听到况鸿飞,立马大怒:“若你诚心要跟我作对,即便你是万年的龟,我也叫你镖局灰飞烟灭!” “啧啧,铁大人,你这话说得我好害怕,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在等什么?”,支使诡异地笑着。 “你…” 支使继续说道:“铁大人消消气儿,我怎么可能会跟您老作对?开个玩笑罢了,若你有心就按承诺给我那本返本归元诀,我这就离了中原!” 退求其次,支使多番与铁战纠缠,真正的目的才显现出来,那部返本归元诀的完本才是他最后的酬劳,其他都已经是次要了。 铁战双肩一耸,撇着嘴说道:“最终你还是说出来了!” “因为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赖皮的人,既然地盘你不舍得,那么我们契约白纸黑字保证的东西,你赖不了了吧?” 返本归元诀,就连武学造诣颇高的罗桑都只练了三分之一,而铁战从师父那里得来的只是书的上半部,何况,返本归元诀修炼奥妙根本就不可能从书中尽得。 当初承诺幽冥镖局,只是为了更快拿下西北这块肥肉。 第一章 幽冥镖局 “支使说的哪里话,这是其中半部我先交于你!” 铁战从床榻前的柜子里头拿出一张羊皮来,紧紧握在手中。 “半部?为何只有半部?”,支使大惊失色。 铁战转身又从袖口里取出一张黑色令牌说道:“支使,现在我还有一张‘生死执行令’,那剩下的半部就当是新的镖物,你看怎么样?” 说话间,铁战早已运足精元气,一股凝结之气在左掌盘旋,就等着一个机会。 支使也当仁不让,卖了一个破绽,将背转过。一道力场化作屏障突然崩裂开,双肩裸露出一大片金鳞。 铁战见状,立刻收住掌中杀气,喝道:“亢龙金甲?” “哈哈哈,铁大人果然有眼力,大明的稀罕物就这么一件!” 铁战说道:“前朝武林圣物既然都到了你手中,看来,你在向我亮你的剑?” 支使大笑一声:“铁大人真是谨慎,又会精打细算,我那正缺一个账房先生,咱们可以商量!” “令在我手,新的交易即可生效!幽冥镖局向来都是见令送镖,你是想反悔?” 支使冷笑道:“自我建立幽冥镖局以来,大大小小的人见得多了,连前朝皇帝都不曾要挟于我,几百年来你还是头一个!” “哼!我不管你几百年几千年,只要你达成交易,下半部事成之后我立刻交给你!” “有令就好办,如果铁大人反悔呢?” “我以项上人头保价!” 支使立马拍案,接过铁战手中的令牌,诡笑道:“好,契约就是返本归元诀完本,即可生效!” 刚要转身,铁战问道:“那支使要是不能达镖该做何?” “呵!接镖为令,镖达人死!百年不变!” “好,支使说得爽快,令牌后就是我要的镖!” 支使拿过令牌一看,背后用红漆写着四个字“镇平江湖”。立马反口骂道:“铁战!你别欺人太甚!这根本就是个空头镖!” “明码标价,不得反悔!” 支使气的不能吭声,但现在已经接了令。 铁战继续说道:“如果镖不达,我就要你镖局从此为我一人使唤!” 活了百年,如此反复无常的主,支使碰到也得认栽,毕竟,执行令接手,就再没有回头路。 幽冥镖局,自古以来便是见令接镖,没有一个人能打破规矩,就连镖头都没有办法反悔。因此,在江湖中一旦听到幽冥镖局拿到生死执行令,就会预知世间又将经历一次大洗牌。 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居所,听说明中时期,一些大的事件都因幽冥镖局而起,之后甚至威胁到了朝廷的选拔制度,熹宗一怒之下调集锦衣卫十三太保,加派十万精兵一举攻破镖局中原驻地。直至崇祯时,偶尔从西域过来的商队口中才能听到镖局的一些消息。 近些年,朝中内忧外患,为了掩人耳目,幽冥镖局又开始出现在动荡的西北境地。 尤其是各大势力的领主,一听到幽冥镖局的阴兵押镖出现在当地,就会惶恐好久。 黑衣镶红的斗篷,一个镖师,十个阴兵,一声哈武,被世人称之为召魂。 归元诀本是一部集合藏传佛家养元之道的经书,一个天才僧人阿扎奇经过对书中修习的养元之法结合暹罗技击秘术,创造出一个新的武学领域,返本归元诀。 之后自立门派尕洛门,阿扎奇曾以残酷的噬魂法将经书加以改造,以活羊的皮刻录下三部完本释解。但可惜的是这部天才的着作历经十五代弟子,却没有一个人再能融汇经书中的全部。 直到十六代弟子格达时,正好武林又刮来一阵邪风,谣传返本归元诀是个骗局,之后格达隐居黑山。以至于尕洛门从江湖消失,但疯狂的武林并没有就此罢手,他们明面上极力反对尕洛门,暗地里恨不得将经书据为己有。 道光二十四年,格达正在失意中,这时中原一片动荡,买凶杀人的事到处发生,大清已危危可及。 这天格达正在院中赏月,突然感觉一阵杀意弥漫黑山,急忙收了院中的桌椅,背上背囊下了山去,不料,却被一行押着棺材镖的人拦住去路,为首的镖头行似鬼魅,武学奇高。 他左手执生死令,右手拿出一张契约硬是将格达逼到了绝路。 当时,支使不以为然,百年道行,一个区区落魄的门派后人能有多大的反抗能力。 谁知格达只是闭眼伸手一招就破了支使的魅影十二式。支使一时不能再有动弹,面对突如其来的一掌,单掌相对,却觉得体内一股真气涌入打乱了息脉。 他赶紧扭过身躯,运足十成内力将这股真气从双肩穴道排出,谁知肩上的亢龙金甲早已耐不住源源不断的真气波动,使得皮肉开始与金甲撕裂。 支使身不由己气息早已紊乱,而格达却依旧无恙,再做抵抗下去恐怕百年道行毁于一旦,他撑着最后一口气,扔下令牌朝着自己心口处击掌下去,顿时一阵骨裂,瘫软在了地上。 历代的尕洛门掌门人顶多只是催练到一招半式,有的也只是重书中养生道法,却从没见过一个能将返本归元诀全然领悟的人。 任务失败后,让支使身心俱疲。格达的仁心不止放走了他,而且这股真气灌输让他长久以来药物续命折磨的病痛逐渐好了许多。 支使一段时间内,痛改前非,想要寻到格达拜师以去了这痛苦的不灭之身。可是事与愿违,直到再次听到返本归元诀时,格达大师已遭到不测,而黑山当地盛传的消息便是,格达的死与两名弟子罗桑与金戈清脱不了干系。 他从此剩下的使命除了保护薛家后人,第一个便是找到这两名弟子与返本归元诀完本的下落。 如今,尕洛门最有可能修到完本的罗桑已故,而这个金戈清便是西北重新崛起的势力权主,铁战。 支使是个聪明人,自那次吃过亏后,对于中原武林再也不敢轻易接下江湖的镖,而势力领主的镖成了他新的生意通口。 铁战远没有那么好对付,他谙熟朝廷规避制度与各种行事手段,但江湖武林这个足以吞噬权力的偌大群体,以铁战的能力必定是不可收拾的祸根。 罗桑,他可以权衡江湖,正因为他就是江湖人,他懂江湖,他懂武林。 第二章 劫后逢故友 铁战打下偌大的西北后,将各方势力不放在眼里,把朝廷的规矩按部就班,颁布了新的律令,西金令律。 其中,为了杜绝势力间的颠覆,他与朝廷保持了统一,将原有的刑部加以扩大。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通天,他将关山整座城挖了个百里大坑,建造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刑房,封魔狱。 这一改造,瞬间引起了各方势力,帮派的不满,铁战又命礼部游说说服那些不满的人,但取得的效果可见一斑。这样一来,一些闲散的帮会流寇逐渐作风大胆起来,以至于城池间的私斗与仇恨更加剧,有些时候城中的驿站酒肆都要关上十天半个月的门,百姓怨声载道。 “黎帮主,您的金盛会人又少,势又少,您看您名字里头还有个‘金’字儿,这不就与我们铁大人暗合嘛,冥冥之中就是天意啊!” 派下去的礼部吏司游走于各个帮会,为了势力小的帮会不再趁着风口为非作歹,就要求他们合并于新金军。 明面上好吃好喝的交换物供上,待哪个帮会妥协了,那么他们的帮主及掌事人便就一一送往封魔牢。 然后手底下的人没了主心骨就投靠了新金军。 也有一些油盐不进的帮会门派,他们凭借着财物庞大,接机发些财物打发走礼部的人,以求暂时的安稳。 但长此以往,那些礼部的人渐渐失去了耐心,来时不再和善相谈,伸手就要钱财。 在新金军这方作为新省巡抚的况鸿飞此刻正好有了新的营生。 他也借机,急急响应铁战,将一些能言会道的兵士派下去,组建起了保安署,而这些保安署更加过分,打着保民的名号,却恶意与一些行当不正的帮派勾结私售流民的底。 与此同时,羊沙城内却平静地不像是在同一个世道,敬乾马军,怀义三人为了躲避铁战的人,悄悄来到羊沙,可苦恼的是,平静地羊沙依然还是新金军在掌管。 前头有一家酒肉店,招牌上鲜亮地写着一个倒着的“酒”字,牌下刻着一串满文。 三人走了进去,按桌坐下。 所有进了馆内的人都拉长着脸,旁边几位操着关中口音的人点了一盘酱牛肉,就着小酒就唠起来了。 “没想到啊,这地头换了风雨,进城连刀都要收了!” “是啊,刀客没了刀那还是刀客吗?” 敬乾一听,立马醒悟,脱下上装将刀包裹了起来。 怀义纳闷了,他们说收刀?为何我们进城时却没见守兵? 嘴里呢喃起来:“还刀客刀客的,连个刀都管不住!” “什么?你是啥人嘛,管的倒挺宽的,不信你去后城看看去,别说是刀了,带根扁担都要给收了!” 敬乾一把按住怀义,示意不要惹事。 店里的小二倒挺热情,先打了一桶温水摆到桌上,让三人洗漱。 之后又神神秘秘凑到身边指了指桌子说道:“客官不简单啊,到这城里来,还能带刀,收了为好!” 敬乾笑笑,将桌上包起的刀拿起悄悄塞到了桌底,顺势将小二肩膀的毛巾取下,擦拭了一遍手上的水,那小二也不生气,将桶拎起就走。 柜台上,不同于其他酒家的是,这里的酒柜上并没有摆设着酒坛作装饰,而是挂着七张挂牌。 没一个挂牌上都写着一个字,分别为:车,句,西,月,高,日,言。 敬乾看着那几个挂牌笑了笑,待那小二刚端上酒便揪住问道:“你家掌柜的是何人?” “不能说!” “不能说?” 敬乾见店小二有些为难,便从桌下抽出刀亮出让小二看了一眼,顺便说道:“小二哥,告诉你家掌柜,肉要大份,兄弟们饿了,酒要烈酒,兄弟们有苦!” 小二立马照着敬乾吩咐跑去了楼上。 “掌柜底下有人问起你来!” “什么人?告诉他我没在!” 小二面露为难,委屈地说道:“掌柜,我看你还是见见吧!” 掌柜一听,觉得不妙,问道:“他们什么来头?” “那个黑瘦的给我看了一眼他的刀,那把刀活像一把巨尺!” 掌柜立马色变:“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肉要大份,兄弟们饿了,酒要烈酒,兄弟们有苦!” 掌柜一听,哈哈大笑,搞得小二莫名其妙,他说道:“肉不止要大份,还要双份,酒不止要烈酒,还要稍上我的那份,照我吩咐做,我立马就来!” 店内马军与正义都等得焦急时,小二一声“来了!”,几人立马将目光转了过去,一看,双份的肉,大量的酒。 “掌柜的说了,都是双份,酒连自己常喝的都稍来了!” 敬乾一听,心里乐了,这掌柜的日子倒是清闲优雅,叫道:“你们掌柜的喝的什么酒我倒要尝尝!” 说着端起一坛没有贴标的酒就往口里灌,一口喝罢,神清气爽,连连赞叹:“果真好酒!看来你们掌柜喜好和我一样,不如叫他下来陪同我兄弟几人一块喝个痛快!” 话音刚落,楼上传来一阵笑声:“我说你呀,喝不了那么多就不要抱着坛子冲了,好歹也给我留点儿啊!” 三人举目一望,暗压压的楼阁雅间内走下来一人,身材纤细,举止儒雅。 待到了亮处,马军一口将口中的酒噎下去,笑着指那人说道:“掌柜,都做起酒肉的行当了,就别文绉绉的了好吗,哪有你这样文弱的掌柜!” “别…兄弟们别说了,今晚的酒是我们这几年喝得最痛快的了!别客气,我包了!” 敬乾一大口硬撑着喝下整整一坛酒,眼角喜悦的泪水清晰可见。 是啊!部落从繁荣到落败,没有一个人开心过,甚至再也没有好好聚在一起喝过一顿酒了。 他们从傍晚一直喝到了子时,期间夹着的辛酸,似乎是都灌进了酒坛子内。 “大头领呢?” 敬乾马军二人顿时沉默下来,马军搓着手中的酒杯愣了半天才说道:“殡天了!” 秀才听到后,瞪大着双眼,这个消息是他在这里安顿后听到最绝望的消息,他先是将一口酒抿下去,之后立马从桌边坐起,单膝跪地,右手横握拳置于胸前向马军行了一个部落至高礼,哽咽着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大头领!” “我的兄弟啊,快快请起,你这是折煞了我!”,马军见状慌忙起身将秀才扶起。 而一旁的敬乾早已心知肚明,此刻的马军是有多兴奋。 第三章 江湖大风暴(一) 西归的太阳总是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还好山头会劝你回到该去的地方。 当第二天的旭日升起前的那抹朝霞可没有那么好的心肠,也许她绚烂一时只是为了让接下来的风暴来得充满戏剧性。 铜墙铁壁,规矩林立残酷,成了西北这片大地上的一个新标志。可听起来安详的一切,内里的腐臭已经蔓延,蔓延至西北大地,蔓延至每个江湖人的心里。 前脚,铁战以新的规矩重新划分秩序,让原有的秩序逐一收回,势必要达成一个没有江湖动荡的新秩序。可事与愿违的是,他规矩严明的新金条律不但没有让他的目的达成,反而滋生了更大的麻烦。 关山堡执行了闭关条令,那里成了新的人间地狱。尽管高高在上的铁战告诉他们,这是履行正义必不可少的手段,但每个人都清楚,那里的冤魂从来没有黑白。 紧接着,是况鸿飞这种唯利是图生性残暴的小人仍旧不被规矩束缚,反而是与既定的残忍规矩达成了协议,变本加厉。 时光一夜之间能让你感受到美好,也能让你一夜之间重现流亡的窘迫。 半年之间,从大大小小的帮会门派,再到城中的酒肆茶馆,到处都是新金的爪牙,每一个角落都是他们的眼睛。 表面上看,他们油盐不进,根本就是像铁战所说的铁规矩,只有一些稍有财帛的势力才明白,规矩中只有使不完的压榨与交易。 他们交了钱做了交易,他们换来了一席之地,那些没钱的渐渐失意在城外头的山上,起初这些地方只是一个落脚点,久而久之,那一座座大山竖起了新的旗号,开始也与礼部做起了交易。 城里城外无辜的人开始受到牵连,在城里他们望着偌大的保安署,谁心里有苦水也不敢敲下门前那面大鼓。 到了城外,每一座山头都是新起的番号,一旦路过仅剩的一件取暖的麻布衣都会和自己告别。 新的江湖风暴在新的规矩建立下逐渐愈演愈烈,铁战真正懊恼与棘手的江湖随即到来! “况巡抚,铁大人命你与各山头妥善合作,不要有太过分的手段,有一个黑衣镶红边斗篷的人接下来将与你配合!” 公馆内,况鸿飞正为曾川城的布防做筹划。 “好了,知道了,告诉铁大人,巡抚这边的新规也已经布告,若天骄府能配发些军饷,新的布防也就开始生效了,兄弟们急等着吃饭!” 不出一会儿,又有一名士兵前来报道。 “曾川城财物稀薄,当地的保安队长托我给总兵带句话,城中的青壮大批撤出,作工的人只剩下些老头!” 这时,况鸿飞才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来报道的士兵,放下手中的笔,将桌边的一杯茶端起,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他轻轻地将杯中的茶叶吹开,抿了一小口,翘起二郎腿问道:“上个月我不是已经给了他百两银吗?怎么,连个人都守不住?” 那士兵唯唯诺诺,欲言又止了半天。 “说!”况鸿飞大喝一声。 “城中布防的消息已经被一些江湖人散播出去,队长的人不足五十个,也难阻拦几千人往外跑啊!” “行了…”,话没说完,况鸿飞气的将一口热茶吞下大半,烫得叫了起来:“把这人拉出去掌嘴!” 无辜的士兵不敢吭一声,硬是被两个粗壮的警卫拉了出去。 不多时,生死令也在江湖中传开,头一个遭殃的便是乌山的申家三兄弟。 乌山,距羊沙城不到二十里路,很快消息就传到了敬乾几人的耳朵里。 “现在各地出现的势力繁杂,更不好应付了!” 秀才穿上管带行装便出来说道。 “秀才你…” 秀才将手里的牌子亮出来,说道:“既然老天有眼,让我能见到兄弟们,我这就辞了这管带,说实话,上头的况巡抚也对我有些怀疑了!” 敬乾惊讶道:“你是说况鸿飞?” “除了他还有谁?一大早开门的时候我就听到外面乱哄哄的,一些手下人叫也不应,大批量往城头过去了。”,秀才系好了纽扣,穿上皮带,将柜台后的帽子拿起,继续说道:“兄弟几个等我回来,千万不要出了馆子。” 说罢,秀才随手抓了个杂面馒头就出了门。 沿街同行的除了几个当地权贵的亲属,还有那么一两个穿着破烂的老人。 走到城头时发现,周围的摊子上仅剩的一些老弱,面色凝重地在交谈。 “城里的人一天比一天少了!” “是啊,都出去了,出去了好!” 秀才连忙几口吃完手中的馒头,走到一个摊前问道:“保安队的人陆陆续续过去,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管带,你我也就不瞒着了,能走赶快走吧,做个好汉可比这些人强,我们也不敢多说什么,你自个儿过去看看吧,唉!” 秀才一听,习惯性地将几个铜板往摊子上一丢,带上帽子便匆匆赶往城头。 城头的墙下站着一排保安队的人,管带营里也有几个,只是没那么多。 秀才拨开队伍,径直走到城门下时,一滴粘稠的东西滴落在头顶,秀才一摸一看,原来是滴白色的粘稠物混着血。 看到秀才一脸茫然,那群保安队的人挨个嘲笑起来,指了指秀才的头顶。 秀才撤出几步往上一看,城门上正挂着三颗头颅,显然是新死不久。 再一看,那三颗头颅的顶上都留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面目已焦烂不能直视。 秀才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关山堡那家饭馆的后厨同样的手法。 这时,一旁趾高气扬的保安队长说话了:“你们新金可没咱们新军利索啊,看看,乌山那申家三兄弟!” 秀才一想,就在半月前,申家三兄弟还来过酒肆向我借了些银两,这才几天,好端端的就已经成了亡魂。 转眼一想,不对,他们上次借钱后再也没有在城里看到过,难道乌山那伙子强盗说得正是他们?现在得要赶快离开,要是被察觉是我借了银两,那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渐渐的,江湖中开始插手一个叫幽冥镖局的组织,他们行事诡秘,手段狠辣。 但,纵然是幽冥镖局接下了镖,江湖武林的这趟镖也并不好押,抛开一些知根知底的江湖势力不说,一些闲散的真正高手也慢慢发起了正义的号角,这些被忽视的闲散的武林高手就差一个真正能够行正义的号召者。 第四章 江湖大风暴(二) 西北大地,铁战早已取代了罗桑成为了真正至高无上的王权。 江湖势力的风暴卷起,只有一些弱小的和不想惹得一身麻烦的继续和礼部做着不符合自身长期的交易。 唯有一支正义的江湖势力,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真正出现,为什么?都只管饱自己的肚子,狗屁的正义穷得叮当响,也就那么几个闲散的穷鬼的怨气。 事实不是这样,以铁战,况鸿飞的猜测,这支正义的队伍很难拉起,当年罗桑的第二武林重新崛起的希望就是不再受压迫的人越来越多,而汲取了经验后的铁战和况鸿飞总以为他们的手段还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殊不知如今的西北更甚于当年那个时代。 民间传言,乔家山的大当家乔震挥金如土,手底下收集了各路刀客好汉,可惜的是他那两个儿子乔连寿与乔连贵成天醉心于赌博和花鸟。 偌大的乔家庄布匹的生意也没有了打理的人,拜访来的好汉,不是为了吃喝就是想某个生计,也有一些义士前来,可他们除了一身粗放的江湖气,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安置的能力。 坐吃山空,眼看着铁战与况鸿飞双面逼近,乔震也陷入了困境。 但以现在来说好一点的是,北面就是卓林城,兰凤郡的格格虽说是个刁蛮的金贵之躯,但也做事有分寸,几次都为乔家庄排解了困惑。 最近,庄里听说来了几个生人,他们不同于往常过往的刀客进城就来拜会乔震,他们先是去了城里的乔陈酒家。 “告诉舌头,这几个人盯紧点儿,招子都放亮些,别被摆了道!”,乔震接着从架子上捡起那根檀木棍武动起来。 “务习纯熟为根本,莫失威仪在志诚。”,六十四点棍法打完,乔震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将棍子往架上一扔,端起石桌上的凉茶一口灌下去:“那一长一幼现在怎么样了?” 手下人抱拳答道:“开春就安顿到乔大娘舍下,现在恢复的不错了!” “好!”,乔震坐起身来回了内屋。 乔家庄,乔陈酒家内。 秀才开口就要了两斤肉,一日的奔波早已饥肠辘辘。 刚摆上桌,怀义便撕开了一块肥肉往嘴里塞,错将手边的油壶当酒壶灌进了肚子里。 敬乾拍桌大笑:“兄弟啊!你可是生油啊!金贵的很,其他地方可不多见!” 怀义脸色骤变,慢慢才觉得喉管内腻得难受,一声干呕将肉带油都吐到了地头,甚至桌上的半盘肉都打翻在了地上。 几人大笑不止,突然,几名乞丐冲了进来,就抢夺起不小心打翻的脏肉。 敬乾倏地坐起,素闻乔家山的大当家挥金如土极为仁义,怎么这些乞丐却瘦骨嶙峋,像是半月都未吃个饱肚? 他连忙扶起地上的乞丐,又要秀才叫来两斤肉,与他们分食。 敬乾问道:“你们为何不去乔大当家处讨要一些粥饭?” 那乞丐还没开口,店里的小二便挽起袖管冲过来,朝着其中一个一拳头就打下去。 “爱待哪儿待哪儿,别打扰了我的客人!” 说着,又扬起拳头准备要打时,马军抬手一把抓过小二的手腕,轻轻一摔就将小二脸都贴到桌面上,撞了个鼻青脸肿。 “泼皮,借谁的势这么嚣张?” 那小二见来人不是个好惹的主,立马口气一软哀求:“几位爷,小二也只是依照掌柜吩咐才这么做,并不是成心与诸位过不去!” 敬乾看都没看一眼,俯身扶起受伤的乞丐问道:“你们尽管说,我给你们做主!” 那名乞丐一脸难堪地看了看桌上的小二哥,立马又收了声,对敬乾摇了摇头。 怀义愤怒地一把揪起那名小二说道:“你别使眼色,让他说!” 这时那乞丐在逼问下神情更加痛苦,眼中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趁人不备悄悄摸起地上的碎片割开了自己的喉咙,当场断了气。 看着一个无辜的在面前倒下,怀义大怒,将小二从脖子上拎起来只抵门板,店内喝酒的人都吓得四下逃窜。 他问道:“你为何不让他说话?” 那小二被掐着脖子脖子,只翻白眼,半条舌头已经伸了出来。 “住手!” 这时一人从后厨出来,穿着光鲜,体面可亲。 小二一听掌柜的声音,大声求救。 “打狗也要看主人,几位有悖先祖古训啊!” 怀义收了手指着地上乞丐的遗体说道:“打狗看主人?那这是什么?连狗都不如吗?” 小二瞅着空,立马连滚带爬跑到掌柜跟前,立马委屈地开口叫道:“我没杀他,是他们自个儿逼问,那几个乞丐才了断了自己!” 那掌柜一把从小二耳朵上揪起说道:“不是跟你说过吗,是客人就来喝酒,来闹事的就赶出去!” 说着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小二脸上,说道:“真是不长记性!” 从这身行头以及这嚣张的嘴脸,敬乾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铁定又是哪家公子爷,但能在这一代这么横的,除了乔家公子还有什么人。 敬乾刚要起身去会会时,门外突然又闯来一波人,个个凶神恶煞,为首的一个四十来岁,手上拿着一张纸状走到掌柜面前,向着柜台一拍:“喂!乔公子,这样不好吧?看在乔爷面子上我都已经给你折了价了!” 只见那个掌柜瞬间收了刚才嚣张的气焰,一脸亲善,倒显得人畜无害,他开口说道:“麻四爷,瞧你说的,当然要给,只是最近生意紧的很,老爹爹又不给我些零碎…” 麻四一脚将跟前的桌子踢个粉碎,一脚踩在凳子上,指着掌柜鼻子说道:“乔爷是个汉子,我麻四服!可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杂碎来,把他给我抬上来!” 麻四带着的人将酒馆的另一扇门一脚踢开,四个大汉抬着一个麻袋扔到了地上,口袋刚解开,里面就钻出个鼻青脸肿的瘦子出来。 掌柜大吃一惊:“大三元?” 还未等口袋内的人张口,麻四一脚又狠狠踹在了大三元脸上,转过身指着掌柜说道:“你这狗东西,你说你没钱?幸好他那场子里还有我的眼睛,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你今天大清早又躲着我去他场子里豪赌了一把!” 掌柜一时紧张,双腿都打颤,赔着笑脸畏畏缩缩说道:“这…这…麻四爷,这打狗也得看主人呢,何况你场子当初还是我爹罩着的!” 麻四一听乐了:“哼!那也得看这狗该不该打,少拿你爹来压我!我告诉你,外头现在兵荒马乱的,我们这行当图的就是命的买卖,谁怕谁啊?” 看来麻四今天是吃定掌柜了,掌柜心里清楚这伙人,天生就是个亡命徒,现在还债的期限都已经过了半年了,连大三元都被抓包了,那也最好承认算了,大不了自己钱财是吃点亏。 于是他畏畏缩缩地说道:“那不然…不然我就将城南那家茶馆当做是还债,您看怎么样?” 麻四大笑一声,带着轻蔑的口气说道:“真是乔家家门不幸啊,生了这么个败家的东西,罢了罢了,你即刻写了转交契约,我就暂且委屈自己收下了!” 掌柜赶紧双手接了契约就要画押,一旁的小二哥喊到:“掌柜,不行啊,你那个茶馆何止一百五十两银啊!” 生怕多嘴惹出祸端,掌柜又抬手几巴掌打在小二脸上,收整了衣装又笑脸盈盈从麻四手中接过契约画了押。 第五章 仁义之城乔家庄 押画完后,麻四咧嘴笑了,丢下五两碎银在地上,那掌柜像是疯了一样满地找。 几人哄堂大笑:“乔公子?呵!” 麻四转身之际,头也不回,撂下一句话:“以后哪个赌场要是再看到乔公子,就给我撵出去,要是谁破了规矩,就给我剁了手脚!” 说罢便带人出了大门,至于地上的死者,所有人根本像是没有看见一样。 麻四前脚刚走,那掌柜便走到敬乾几人跟前,挺起了腰杆伸手说道:“酒肉四两银,加上弄脏了馆子,惹了事赔下来总共四两银八十纹!” 好一个欺软怕硬的纨绔,本事没多少,心肠倒是狠辣十分,如果乔庄主真是深明大义之人,怎么会放下这么个逆子来城中作威作福。 敬乾捡起手中的刀,拍在桌上说道:“人头的生意可比酒肉的生意好做多了,你这掌柜怕不是不识货吧?” 看到敬乾如此,秀才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初来贵地,要得罪了大头,别说是东山再起,恐怕行路都是问题。深谙江湖的秀才一直以来对于道上的规矩再熟悉不过了。 他悄悄从包袱内取出六两碎银,连忙迎着笑脸对掌柜说道:“算了算了,都是河里行的船,钱这就给你了!” 掌柜接过六两碎银后,顿时眉眼笑开了花。接着他将银两揣进了口袋,拉长了脸,又伸出手指了指怀义说道:“方才我忘了,这人将我小二哥打伤。城外现在乱哄哄的,城里的医馆价钱高,给你们折去一半,再赔我五十两银,这就放你们走!” 秀才为了平息,刚要从包里再取五十银时,那掌柜却扑通一声跪地,可怜巴巴地抱住秀才的腿,他抬头一看,敬乾正面露罕见的凶容,刀直指掌柜脖颈。 他转过头对着敬乾挤了挤眼睛,说道:“别没事就拿出你的大尺子吓人好吗?算了算了,掌柜也是可怜人,我再折个价,赔你二十两银总行了吧?” “好说好说,各位好汉!” 掌柜接过了银两立马跑去了柜台,三人相视一笑,马军随手丢下三两碎银,大声说道:“再送你些银子,把这遗体好好安葬了!” 此时,外头寒风凛冽,西北的天说变就变,三人踏着风快步离了这家酒肆。 城中的十字路上人倒是不多,可能是这风吹得厉害,都躲进了家中。 怀义远远就望见了城门关,那城头上是一张巨大的牌匾,上写着一个“仁”字。 “咱们顺这道路走,那边有个城门关!” 几人既是来寻个归路,面对眼前的十字路口,依然是一片迷茫。 城门口上贴着一些布告,上面书写着:近日乔家岭的庙堂内闹鬼,过往的人群勿进岭寻猎戏游。特此重告! “嗯,我男人前些天还从那里回来说过!” 一个瘦弱的妇人说道,接着一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就是那个火神庙的事嘛,那都半年多了,现在才知道!” “我听说庙里的火神像都镇不住,下村的几家看门狗都被掳走了!专吃活物的脑子!” 几人将刀兵包裹在衣内,也匆匆上前探看。 怀义呢喃道:“那个支使?” “什么支使?” “我也不太清楚,貌似铁大人跟他很熟,以前在关山堡见过!” 敬乾突然回想起关山堡的那家饭馆,正要说话,马军突然也记起一件事来:“对了,怀义,关山堡关口的悬崖壁上有一图腾,画的是一只眼睛你可知道?” “幽冥镖局的牌号,果然是他们!”,一旁迟迟不做声的秀才这时才说话了。 “秀才,你也知道幽冥镖局?” “以令接镖,镖达人死!” 敬乾回想了半天,疑问道:“那可就奇怪了,既然他们行事诡秘,可还是被人发现了,这事情应该不会这么巧合,除非…” “除非是乔庄主?” 三人想到了一块去,马军说道:“仁义之人,这世道可不多见,得想办法通知下庄主!” 敬乾深色凝重,拍了拍马军肩膀说道:“先不慌忙做决定,若不然我们三人去看看究竟?” 正要做决定时,城门关围观的人纷纷离走,远处来了一行人,粗膀子大个儿,走到城门关打量了三人一眼,张口吩咐后头的人:“把他们三个带回去!” 几个汉子冲上来就要绑人,马军转身间拉开架势,左手已经摸向衣后的刀把。 “几位好汉,为何偏偏看见我们就要绑走?是客还是囚?”,秀才出手从后腰按住马军的手说道。 “别说废话,刚才乔陈酒家吃过酒的就是你们三位了吧?“ 敬乾顿时察觉这行人的目的,便问道:“行人匆匆,我们脸上也没写着字儿,你们是怎么知道就是我们三人的?要是抓错人可不好交代吧?” “哼!抓错人?你仔细看看这周围谁敢三五成群?除了你们还有谁?废话少说,带走!” 三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走到了城门关,又莫名其妙地看到了这样的布告,然后莫名其妙地被一行人带走。 绕过人群,转角一直通往后街,沿街全是皮贸生意,越往里头巷子越复杂,绕了至少好几个巷子,那人开口说道:“把他们带进去!” 矗立在眼前的是一道坚固的大门,门口两旁两个威武的守兵一直瞪着他们三人。 进了内里,两旁画着一些怪异的画像,其中有一副画引起了敬乾的注意,那副画上画着三十多人,站在一个门框下像是在拜什么,门楣上画着的牌匾歪歪扭扭写着一个“司”字。 敬乾注视了好久,背后一人用刀把顶在腰间怒吼道:“看什么呢,快往进走!” 进了过道,两旁每走几步就一个火把。里面黑压压一片,除了火把,直到尽头才有一丝光亮。 三人一直走到里头后发现,狭小的空间布满恶臭,一人高的铁牢笼里挤着两条凶恶的狗在争夺着一块肉。 牢笼两旁都以丈高的铁板分隔,门前挂着手臂粗的铁链和一些镣铐。 “送他们三去里面的拷问室!” 又见一道送来的人将三人交接给里面的光膀子大汉,那大汉懒洋洋的走过来,一把揪过站在前头的秀才,不耐烦地打了个手势示意三人往里面走。 三人进了拷问室后,只见一个衣着绸缎马褂的阔少爷正翘着二郎腿端坐在里头,手里拿着一套刑具把玩。 “来,坐!” 这人倒也温和,三人坐下后,他放下手中的刑具,阴险地笑道:“好本事啊,能到乔陈酒家闹事的这些年来你们还是头一个!” 怀义气势冲冲正要上前怒骂一通时,光膀子大汉一把枪顶住了怀义后背,怀义又按座坐下。 那人又盯着怀义阴笑道:“你想说什么?嗯?” “我们是头三个!” 怀义一句话出来,敬乾,秀才连同后面的光膀子大汉皆都没有绷住,大笑了起来。 第六章 火神庙有鬼 那个拷问的人也没想到怀义会来这么一句,愣了半晌,摆摆手说道:“对!四个,你们还是头四个!” 他说罢又向后面的大汉使了个眼色示意出去,待那大汉出去后,他从桌底端出一盘血淋淋的生肉出来,捡了一块放进嘴里,极为享受地指着盘中的肉连忙说道:“嗯嗯,四位尽可尝尝!” 一路来见多了残忍与血腥,那盘肉下意识中给四人感觉出了恶心,纷纷缩后摆手。 “不,这是新鲜的鹿肉,清晨从乔家岭带回来的!”,那人继续捡了一块放进了嘴巴里,细细地咀嚼。 秀才一想,乔家岭?城门关不是贴了布告,岭上闹鬼吗?怎么他们还能擅入?难道是乔家庄的人? 那人将盘子内的最后一口肉吃完后,抹去嘴角的血,悠哉地说道:“你们是不是很奇怪,我还能从乔家岭回来?” 怀义连忙点了点头。 那人继续说道:“自小我就喜欢听庄里的老人讲一些怪异的故事。这段时间他们说火神庙闹鬼,我便独自去了,可是,火神庙里除了祝融像,哪有半个鬼影子!” 他起身背过手,神色古怪看着刑房继续说道:“他们说我杀气大,又刚好是清晨,鬼都走了,我不信,我偏要在我这刑房内关一只鬼来玩玩。听我老弟说你们四人在他的酒馆差点干了他,我就想,胆儿这么肥的人能上哪儿去找?你们说是吧?” 四人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说来说去,这人原来是乔庄主的儿子,这次捕获来四人,完全就是因为自己的怪癖没有得到排解,要让他们四人了了心愿。 那么正好,敬乾也有心想去这乔家岭看看,火神庙里的鬼到底是何方妖孽,竟然都能惊动乔家庄。 “好!这个事我们去给你办了,但我们有个条件!”,敬乾一锤定音,说道。 “什么条件?” “帮你解了这火神庙的事后,我们别的不需要,只要你能引荐引荐,让我四人能见见乔家庄的庄主!” 那人低头一笑,拍手说道:“果然没有看错人,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事成之后,你们的条件我办到以外,我还要赏你们百两纹银!” 出门在外,人生地又不熟,少了盘缠走哪都没个安生,尤其外头兵荒马乱,钱财必然是最实在的。 城外传言庄主的两个公子都是扶不起的阿斗,今日一见,这个公子除了阴冷些倒不像是传言所说。 夜幕即将来临,四人酒足饭饱后,便匆匆过了城门关。 尤其今日大风起,城外头一片漆黑,依照乔连寿所指,这处有个土地庙,那往上顺着小径走上去就能看到一处苋麻丛,穿过苋麻丛就是火神庙了。 四人刚刚路过土地庙,就察觉这山上一股阴冷的劲儿,一阵刺鼻的味随着风扑面而来,秀才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说道:“臭蒿子的味道真难受,应该不远了!” 上岭时一直心慌上面有什么狼虫等凶物,但大麻烦却是四人根本都没放在心上的苋麻丛。 往前走去,敬乾忽然觉得脚下有磕绊,忙伸手去撩拨,却痛得大跳起来。几人听到声音迅速向敬乾靠拢,秀才连忙说道:“不要慌张,现在起尽量不要去触碰这些植被,沿着丛迂回过去!” 黑漆漆一片,仅靠着怀义一根火折子根本就看不到更远的地方,三人只能小心翼翼沿着苋麻丛边绕过。 敬乾吃了亏,双手一直抱着,但那种阵痛依旧没有缓解。 “敬乾,来,手拿过来!”,后头的怀义闷声说道。 敬乾将受伤的手摊开,疑问道:“这干嘛?” 怀义在黑幕下流露着怪容,火折子拿近些,照亮了敬乾红肿泛着白点的手背细致地看了一遍后,将火折子交给了秀才,然后一手拉过敬乾的手掌,低下头后,右手捏住自己的鼻翼,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只听得啪地一声,一团鼻涕弹射在敬乾手掌中。 此时,敬乾顾不上疼痛连忙将手抽回,瞪大了眼睛,浑身打起哆嗦,心里早已将怀义先祖问了个遍。 其他二人见状,憋不住大笑起来,秀才更是笑得人仰马翻,一个不小心,一屁股坐到了苋麻丛,顿时脸都绿了。 怀义又摆着张无辜的脸,扶起秀才。 秀才连忙一把推开怀义,强忍着疼痛大叫道:“别,我不痛,真的不痛!” 怀义又一脸无辜地说道:“敬乾你别怪我啊,苋麻这东西我听人说过,被它给咬了,抹上鼻涕比什么都管用!” 敬乾又气又笑,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还别说,经过怀义这么一折腾,受伤的地方疼痛感顿时好了不少。 嬉嬉闹闹中,渐渐走过了这片苋麻丛,脚下黑漆漆一片空地,四人立刻警觉起来。 怀义拿着火折子往地上照亮,左左右右寻了半天,找来一根枯树枝点上,四人又急忙借着稀有的亮光寻找周围的树枝。 火团照亮了附近一片,光影闪动中,不远处赫然显现一座庙堂,四人大喜,将火种的树枝分拿出来向着庙堂走去。 临近庙堂时,远远就听到里头的哭泣声。 “不会真有吧?” “瞎说的你也信!” “唉,小声点,万一有呢?” 随着四人越走越近,庙堂内的哭声就越来越明显。 快到门前时,秀才立马将手中点燃的树枝扔了进去,树枝即刻点燃了庙内的破草席,瞬间火光照亮,里面的哭声也止住了。 威严的祝融神像正瞪着门外,几人一阵惊慌,待识别是火神像时才舒了口气。 怀义走在前端,畏畏缩缩一步跨进,只听得里面传来一个醉醺醺的声音:“谁?” 几人心里顿时明亮了不少,原来是个人的声音。 秀才喊到:“什么人在庙堂内,别装神弄鬼了!” 这时,才见庙内藏着的人从祝融像后现身,刹那间,怀义立马脚蹬像前桌案跳起,伸手去捉。 那个人急忙从衣角撕下一块布遮住面相,一手挡住怀义的招式。 马军见怀义没得手,立即拳头一握,敬乾忙拦住。 认识了些时日,突然发现,怀义身手在江湖中已然是上流水平。 双拳招招紧逼,对方连连后退。但敬乾发觉那人因桌案短小,使的只是一些基本功法,而且每招都留有余地。 不出几招,那人突然改守为功,步法稳健。一个转手之机将怀义从肩头抓过拽到了空荡的庙堂。 “喝得烂醉,不做人去做鬼?”,怀义缓气间说道。 那人冷笑一声,立马拉开阵势,一脚踢起脚边的酒坛子大口灌下去。 怀义被这一挑逗,瞬间一阵恼怒,大喝一声做伏虎状,拼拳过去。 第七章 肮脏的交易 怀义拳头越来越近,速度之快令人咂舌,但那人不慌不忙,身法极快,几乎只见个黑影闪身。 怀义一招扑了个空,接着连发数脚都被那人看似心不在焉的步法躲过。 那人待站稳后,酒已喝得面颊通红,双拳半握,念念有词地醉笑了声:“弹腰献酒醉荡步!” 紧接着,怀义双拳卯足了劲儿,连着几套逼近那人,只见那人看清怀义招式来路,向后小退几步,将手中的酒最后一口喝完,单脚跃起反手酒坛抛在半空叫道:“再送你一套醉酒抛杯踢连环!” 显然,对方的路数怀义根本没有看清,一股脑冲过去,硬生生几脚重重踢在前胸,怀义被踢得痛,半跪在地上还想瞅个空荡反击过去,哪知看了半天只能看到对方极似儿戏,依旧醉醺醺地左摆右撞。 “好功夫,好一套醉八仙!” “醉八仙?” 怀义立马收了拳,仔细看了一番才发现,那人看起来是醉醺醺地,实则步法乱中有序,变通性极强。 马军连忙上前抱拳问道:“好汉,方才不是有意得罪,不知好汉有何苦水,来此地做个鬼?” “叫我鬼差吧!六年了,从没有人再问起过我!” “鬼差?你是幽冥镖局的人?” “早不是了!” 秀才继续问道:“幽冥镖局,从来都是神神秘秘,你告诉我你的身份,你不怕被幽冥镖局下死令?” 鬼差说道:“别再提幽冥镖局了,我从没有活过,我从来就是个‘鬼’。” 空荡的庙堂内,夜深人静,只有那一团火光还在闪动。据鬼差说来,六年前的那场剧变,铁战连连逼迫,让支使感到空前的压力。镖局大整改,新的孟婆继任,却是个疯癫的人,但支使有他的想法,他再三劝说挽留住孟婆,孟婆才愿意留下来。 关山堡内铁战给了幽冥镖局巨大的好处,目的就在于更加方便要挟镖局,这么浅显的道理,支使哪能不知道。 于是支使命几名鬼差进了关山堡,由于魅影功法不成熟,所以总有几个逃出去补人血,最后导致城内的人越来越少。 “原来关山堡的人变少又迁多,就是你们与铁战的一场秘密行为?”,怀义听到这里心中无名火生起,厉声问道。 “哼!你以为就你觉得委屈?笑话!我们同行的几人之后都不见了踪影,我心里起了疑,白日里我四处调查,发现支使的亲信或支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一趟饭馆。” 敬乾就地一坐,问道:“就是街口那家饭馆?” “嗯,当我绕到后墙从木板缝里查看时,我也被吓了一跳,前两天走丢的那些兄弟全被那些人吸收了功力,夺取了生机。待那些人走后,我进了饭馆,偶然间见到一纸契约,原来是铁战为了限时镖局的行镖时间,提前串通一个叫况总兵的拿下这座关山堡,明里是自己门下人把守,暗里早已将生杀大权交给了镖局。支使为了赶时间,将镖局人手缩减,只留下精锐来培养了一支凶残的押镖人!” 马军忽然想起盘旋于麦积山的那支押镖队伍,当日他们的身法显然不像是一般习武之人,周身充满了杀气。 “所以在关山堡就剩下你一个生还者?他们知道吗?”,怀义听得鬼差说来,有了一种同样被欺骗的共鸣。 那个鬼差看了看几人,问道:“现在城中到处布告,这也许也是幽冥镖局搞得鬼!” 敬乾突然觉得可怕,幽冥镖局以前听闻他们的只是个大概,没想到镖局的爪牙遍布在任何势力中,一直在做着些肮脏的交易。 “跟我们下山吧,我答应可以保你!” 鬼差看起来很为难,但眼下,东躲西藏并不是长久之计,这几个年轻人虽然不知道他们底细,但起码比那些江湖人单纯得多。 他迟疑了半天之后,又从地上捡起一支烧了一半的香点燃,虔诚地走到祝融像前深鞠三躬,然后转过头说道:“前程已无牵无挂,纵是必死也难得有人问津,了然,了然!” 乔家城内,一如既往地冷漠,街上的行人来往多的是礼仪,却少了一种真切。 三道门过,又是那个光膀子大汉,这回却显得有些和蔼。 “几位游归,公子已等候多时,快请!” 拷问室内,冰冷异常,乔连寿正躺在座椅酝酿瞌睡。 大汉走过去,低下身子附耳说道:“公子,他们回来了!” 乔连寿懒洋洋一摆手,神情冰冷,煞白的脸上丝毫没有笑容,眼睛睁开一条缝,指了指面前的座位示意敬乾几人坐下。 “乔公子,你要的人给你带来了!” 乔连寿冷笑一声:“呵!人?我要的是鬼!” 敬乾立刻察觉面前这个乔连寿更甚于那个掌柜,现在事都完了,听这口气明显是想赖账。 这时,秀才也笑了,他回道:“既然公子无心保证承诺,那我几人也就无意奉陪了,就当是陪你闹了一场玩笑,待我去了酒家去找二公子讨要就是了!” 说罢,秀才皱了下眉头,转身就要走。 这时那乔连寿才睁开眼,说了句:“你当我这是乔陈酒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说罢,他嘴角一提,门口的光膀子大汉立马拦在门口,将秀才肩膀按住。 “嗯,酒不错啊!” 就这一瞬之间,后头却传来鬼差的声音,那个光膀子大汉却莫名其妙取开了按在秀才肩上的手。几人回头一看,鬼差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一招锁喉卡在乔连寿脖颈处。 “原来那个鬼就是你?你们是一伙的?”,乔连寿发出颤抖地声音问道。 “怎么?怕了?” 他看这人身手不凡,而且又已被反制,收紧了下巴,吞了口口水说道:“其实我早就看出几位不是简单的江湖人,所以想邀你们在我这儿谋个差事,我那老弟不懂事,得罪之处望几位好汉别计较。” 说罢,又给门外的人使了个眼色,收了刀兵。 “那之前承诺的事儿?” “照办,照办!来人,先给几位好汉把之前准备的百两纹银拿上来!” 话音刚落,一个佝偻着背,相貌猥琐的中年人端着一盘纹银进来。 怀义丝毫没有客气,将盘中的纹银全都倒进了怀中,然后一本正经地抱着双臂。 “几位好汉,这下满意了吧?”,乔连寿说话间透着一丝胆怯。 敬乾几步走到跟前,一把从胸前抓过来问道:“好狡猾的人呐,你可真比你那个酒馆的兄弟难对付啊!” 乔连寿见敬乾已经摊牌,赔着笑脸:“好汉好说,答应你们的事,我一件都不会少!” 第八章 身陷泥潭 当敬乾慢慢松开手时,乔连寿双眼中充满了杀意,虽然嘴上连连退后,可眼神不会骗人。 本来敬乾为人谨慎,自从部落衰败后,每走一城便多次防范,无一例外,这次进驻乔家庄依旧是寻着一些蛛丝马迹而来,兰凤郡与乔家庄多次的交互敬乾也早有耳闻,只不过让他难以想象的是,那个天真烂漫的铁玉儿竟然也会染指江湖。 仁义之称的乔家山早就让马军心驰神往,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怀抱着称雄西北的心来拜访各方势力,来修习制衡之道。当然,几人除此之外能找到冬青几人的下落也成了重中之重。 随着乔连寿出了拷问室后,鬼差一直看着两旁的刑具赞不绝口,似乎他已经习惯将自己当成了魔鬼。 这些小巷子依然难走,但一回生两回熟,自上次来过后,几人轻车熟路便出了巷子走到了皮贸市口。 “看到没,往前走过去,那个小十字向左拐就能看到一个叫‘乔氏绸缎行’的布匹店,只要你们说是我引荐,那家掌柜自会带你们上山!” “好了,那我们就不为难你了,比起你那个酒馆的弟弟你懂事多了!”,马军说罢,遥相抱拳作别。 一路挤过车马,秀才却一直忧心忡忡。 “秀才?” “喂!想什么呢?”,敬乾见叫不应,停下脚一把从后背拍了下,这时秀才才如梦中惊醒一般。 “没…没什么!” 过了十字口,左看右看都没见牌子上有画着“乔氏绸缎行”的店面。一个穿着雍容的老头从几人身旁经过,敬乾连忙叫住指着街道问道:“老先生,这道街哪里有个叫‘乔氏绸缎行’的店面?” “来做生意的吧?就这儿,这条街都是他们的店,生意行都知道,你们随便进哪家店都可以!” 正不愧是乔家山赫赫有名的大当家,这派头果然够足,一整条街大大小小十六七家尽是乔家的店。 敬乾谢过后,环顾了一番,选了一个气派十足的店面走了进去。店里今天生意少,看店的人趴在一卷黄绸上睡着大觉,但这些人的警觉不是长期锻炼就是规矩要求,一听到店里有人进来立马就醒过来,忙招呼着几位进店内观看。 “你们家掌柜呢?” “哦,他现在在四号店,马上就来了!” 话音还没落,只见一人走了进来,周身全是上等衣装,貂裘大衣引得怀义双眼不停打转。那人进门后便殷勤地与敬乾几人恭手作揖。店里的小工连忙从货架上取来一根鸡毛掸子左右前后为前来的人打扫了一番。 “几位随便看,我们这店左右货都不一样,量大管够,色号什么的我来给你把把关!” “你就是掌柜?” “我就是了!” 敬乾仔细打量了一番,此人从谈吐到仪容都是可靠真诚。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也随之而到,正是拷问室那位大汉,他进来与掌柜相视一笑,又慢吞吞进了内屋。 敬乾开口说道:“掌柜,寿公子要我们几人前来拜会于你,希望你能带我们去庄内见过一下庄主!” 那掌柜笑脸迎道:“欢迎欢迎,老爷若是见了几位青壮的义士,那就更是欣喜!”,掌柜说话间眼神扫过了内屋。 马军听到这里顿时心中赞叹,果然,仁义与财富共荣,乔庄主果然气度非凡,连打理商贸的掌柜都是这等客气,没等敬乾开口,便抢先说道:“掌柜真是太过谦逊了,乔家庄的雅量今日算是领略到了!” 二人又客气地有来有回,相互夸赞一通。 但秀才一直盯着内屋没有说话,他心里有个谜团,那个拷问室的大汉怎么也会在这里出现? 热情的掌柜连忙脱去身上的大衣扔到架上,将敬乾等人让进了内屋。 “先给几位上些茶水,吃些点心上山也不迟,说是二十来里路,但中途路上多得是不合口的饭菜。” 说罢,掌柜双手一拍,大汉闻声而动。立马随着几个宾客下去取食物,掌柜加上一句喊到:“量稍大些,几位好汉累了!” 刚刚坐稳板凳,几名义工前前后后踏门进来,将手中精美的托盘放在桌上,看着桌上鲜美的食物,几人也是饿了,忙将筷子分来,从盘中取食。 “秀才,你吃啊?“ “算了,早晨刚吃过,腹内有些难受!” 听到二人说话后,掌柜立马坐起,拍拍两手吩咐道你:“听见了没有,客人肚子不舒服,下去准备些清淡的茶水来!” 之后他才坐下,将一旁的火盆往秀才身边靠拢了下。 席间,掌柜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不出一会儿功夫,就已经与怀正熟透了。 “掌柜,你打你进了门我就看见你那身大衣很不错!” 掌柜看出了怀义的意思,连忙起身从架上将大衣取过来披在怀义身上,竖起大拇指说道:“看来,你比我穿着更合适,我从不习武,身材有些消瘦!” 怀义高兴地合不拢嘴,将手中的半块点心放下站立起来手舞足蹈。 一时间,屋内热闹起来。可秀才不知怎么的,今天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敬乾察觉了秀才的异样,将马扎往秀才身边挪过去问道:“秀才,你今天是怎么了?” “敬乾,实在不行不要把时间放这了,我们自个儿去山上吧,我有些担心…” 话还没说完,秀才只觉得脑门一阵冰冷,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其他几人也随即倒下。 掌柜轻蔑地看了一眼倒地的敬乾几人,对着之前的大汉说道:“抬回你们那去吧,以后这种事别让我做,寿公子他自个儿也该有个主张!” 那大汉低头一笑,使唤来同行的几个下手,嘴一呶,那几个人就像是哈巴狗一样听话。 “等等!”,掌柜的一声叫停了正要动手的几个人,他走到怀义身旁一脚将怀义翻过身,从身下扯出那件大衣,冷冷说道:“为你们这事儿,我的衣服都弄脏了,弄脏的衣服我不喜欢!” 说完随手将大衣扔给一旁的大汉。 大汉愣了半天,为难地说道:“乔掌柜这是…” 掌柜一屁股坐到绸缎卷上,把玩起手边的一块布料说了句:“告诉寿公子,他欠我一个人情和一件上好的貂裘!” 他见几人还无奈地愣在那里,伸了个懒腰继续说道:“真不想见到你们这些人,走吧走吧,我要小眯一觉了!” 第九章 侠 这是在哪儿?怎么一股熟悉的腥臭味? 秀才只觉得头疼,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用力撑开眼皮,身旁的敬乾和马军他们几人依旧还在昏睡中。 他坐起身,想要摇动眼前的门,四肢却没有一点力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想起来,昨日去了那家绸缎行,又吃又喝。中间那个掌柜说了些什么话现在也记不起来。 忽然脑中一个人影闪过,秀才猛的记起,乔连寿的那个狗腿子大汉。 “乔连寿,你别躲着,我知道是你!”,秀才大声地在地下刑房内叫喊。 “别喊了,听不见的。”,隔壁传来一个声音,秀才放开了抓在门口的手。 咣当,一声响,地下像是踢到了什么东西,这时隔壁又传来声音说道:“你不是一个人吧?” 他怎么知道? 秀才觉得有些诡异,慢慢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墙壁前,这时隔壁从墙面缝里塞过来一根铁棍通开了两边。 他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子,透过洞口看到隔壁正坐着一个光膀子的老头。 “年轻人,很难出去了,陪老头子说话,时间过得快!” 秀才突然从隔壁的墙角看到一堆白骨,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悲痛。听老头刚才所说,那么那堆白骨也应该是当初和他关在一起的人。 “老汉,墙角的人骨是怎么回事?” 老头挪了挪身子,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铁棍堵上了墙洞。 看来那些可怜的尸骨也是老头的同伴,那么为何只有他一个人还活着?秀才实在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看了昏睡中的敬乾他们一眼,又走到墙跟前抽开那根铁棍。 “老汉,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隔壁已经斜卧着眯上眼的老头立马睁开眼,极为愤怒地朝着墙洞瞪了一眼。他本以为这样可以打消一个晚辈对这里的好奇,但没想到秀才依旧不依不饶,使劲用铁棍敲打起了墙壁。 “你就使劲敲吧,看你什么时候能敲开!”,说完,将一颗明亮的珠子扔了过去说道:“你打亮了看看有多少人留下的痕迹!” “我够不着啊!” 老头无奈,又起身走到墙壁前捡起那颗珠子塞进了洞里。 秀才小心地接过,用衣服擦了擦,借着头顶狭长缝隙里的光穿过珠子,瞬间牢内的一切明亮起来。 那墙壁上留下的掌印,脚印,铁棍印密密麻麻。 秀才围着墙壁边看边走,突然又是咣当一声,他警觉地俯下身子照亮地上才发现,墙角堆放着几把生锈的朴刀。 他从地上捡起其中一把,仔细端详时,那老头发了疯似的拍打着墙面大叫:“年轻人,快放下!你就当没看见!” 被这一声大叫吓得秀才丢了手中的朴刀,待惊魂过后,他更加好奇了。 “老汉,这是为何?” 老头皱眉思量片刻后,叹了一口气坐在地上才将其中的原委道来。 “再也出不去了,我还在害怕什么,说给你听无妨!过不了些日子你就会感觉他们是你的累赘,他们也会感觉到你是累赘,那把刀兵就是专门供给你们争斗的工具!” 敬乾,马军他们从来就没有与我有过误会,哪怕是兄弟间一些争执我们都会平息,这老头言过其实了吧! “怎么不说话了?不相信?”,老头似乎是看懂了秀才的心思,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他们来的时候都不信!” “有没有例外?” “根本没有!”,老头坚定地应道。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老头又沉默起来。 “你不是要告诉我吗?”,秀才继续盘问。 “哼,以前我是他们作坊的,外面的人都传言他的仁义。只有我清楚,我清楚我自己的身份,我清楚我的使命。在前几年的大乱时,这里闹了饥荒,作坊里又缺人,他找到了给自己立台面的机会,他让两个儿子从外城运来大量蝗虫,让本来就枯荒的田地变得更加枯荒!这下好几个村子里的人都面临着饿死的结局!” 老头越说越激动,他瞪大了双眼继续讲道:“而他们此刻做什么呢?将家里没地方放的糟糠混着山下的污水煮成粥饭,大开门户,叫各处村落的人来喝。使命使然,我就当着众人揭开他们的伪善时,让我没有想到的一刻发生了,那群村民伙同他们的伙计将我双腿打残,将我和我手下的细工全都关进了这座地牢!” 秀才听罢,浑身冒着冷汗,抱着双臂继续问道:“就因为你说了实话?” “对!” “那这么说,你身旁的那堆白骨都是你的细工?那他们就是觉得你是累赘,你也觉得他们是累赘?”,秀才逼问道。 老头又沉默了,不断地叹气。 等等,他方才说是使命,他的使命是什么?他到底是什么人? “你既然有使命为何还在他家做工?是什么样的使命?”,秀才好奇地问道。 老头一听大笑,眼角逐渐留下泪水:“一个只能承受,不可做个完人的使命!” 世间还有这样的使命?分明是把人逼到绝路,根本没能做人! 老头抹去眼角的泪说道:“侠!夹缝中做人罢了!” 侠,过去常听武林人提起。众所周知,江湖好汉不是为名就是为利。 侠,却是难得一见的人。 道光二十九年,西北大地混乱再起,尤其是武林各派,到头来都是为了争得武林正统。 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人,侠!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只知道他的到来必是行一件正义之事。于是,侠的身影无处不在,就连幽冥镖局都收敛了不少。 有人传说是朝廷里的皇四子,但由于这件事,朝廷秘查了好久都没有查到。 因此在之后的江湖中,侠,就像是一个代号,他每做完一件正义之事便会隐退,又交由下一代侠去行使新的使命。 地牢里呼吸困难,老头话没说完就觉得有些累了,他慢慢摸索到墙角睡下。 这时敬乾,怀义陆续醒来,看到身在地牢中,皆都心底一股急躁。 “是乔连寿这个畜生!乔庄主的一世英名迟早要败在这两个废物手中!”,马军甚至大骂起来。 几人开始乱了阵脚,争吵起来,只有秀才明白,如此残忍的手段竟然出自一个仁义世家。 “先别吵了,马大头领,头顶的那个亮缝你看看能不能催动你的功法打开!”,怀义环顾了一遍牢房内,突然看到了头顶的亮缝。 第十章 那就别让他醒来 纵是行侠无终果,吾心甘当月边泉! 几人依旧争吵,敬乾发现了沉默的秀才皱紧了眉头。 “秀才?” 秀才抬手指了指墙面的洞口,敬乾从洞口清晰地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大喊:“老人家!” 但任凭敬乾再怎么叫喊,老头再也没有醒过来,安详地倚靠在白骨堆里沉睡了,抬眼看向墙面,墙上磅礴地写着两行字:纵是行侠无终果,吾心甘当月边泉! “我试试!”马军说着便盘膝就地一坐,暗念起口诀。 气脉真气涌动,但由于地牢呼吸气短焦躁,催动了好久都未能安心灌输经脉。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人立马收了声。 “谁干的?” “是…是寿公子!” “哼!我派来的人呢?” “寿公子给了些钱财打发走了!” 连着几道门解开,脚步的声音越来越近。 “几位豪杰,乔家对不住了,让你们受了委屈!” 外头传来一个空洞的声音。 “把门打开!” 命人将灯火点亮,霎时一个高大伟岸的人出现在面前,正是乔家山的大当家乔震。 乔震打量了几人一番,一眼瞧见了英姿坦荡的马军,笑盈盈走到面前躬身行了一个礼。 面对突如其来的行礼,马军顿时慌了,忙扶起说道:“乔庄主大仁义早有耳闻,闻名不如见面,果真是个仁德的地方贤君!” 乔震连忙摆手:“哪里哪里,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让几位受了这么大委屈,真是我的过错啊!” 接着,又伸出手抓起马军手背说道:“几位都请随我来,我听闻后早就命人给几位布置好了席位。” 坐的是高头大马,一路上酒水瓜果供应不断。 置身乔家山庄园周围像是到达了仙境,一切都看起来是那么平静美好。 秀才突然问起:“乔庄主,我方才在地牢内见到一名老乞丐,既然他已经老的动不了了,为何还不一起给放出来?” 乔震一听这话脸色大变:“这…这人不能放,当初我行善,他却一直垂涎我的家室,带动他的手下细工肆意散布谣言!” 秀才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但乔震已经记住了这个人。 “这种人就该死,庄主还是仁义,留下他的老命!”,马军迎合道。 顿时,乔震眉目舒展开来,秀才早已了然于胸。 到了庄园内,却发现庄内的布置又是那么质朴,完全不像是来时路上的那种奇境,倒显得格格不入。 院落中一排平整的房内,住着各路的好汉,走过这个院内,里面宽大的院中坐落着一座威严的行殿,上方挂着牌匾:仁义堂。 进了大堂,乔震甩开披风,坐于高堂,命义工唤来各个号房英杰前来拜会。 “今日又有几位豪杰来贵地,当然不能冷落了其他人,我这堂上仁义是世人给的,我也将履行于世人。” 马军心中赞叹不已,当今天下,能有乔庄主这般磊落光明的人恐怕再也难见。 他将手中的酒樽举起,遥敬乔震。 乔震望着满座无一虚席,大笑道:“世风日下,我乔某人也不得不低头,铁战与况鸿飞咄咄逼人我早有耳闻,相信在座的各位也是有过目睹。” 说话间又看向马军几人说道:“唯有罗桑大义,手中留有的高手前来拜会,我自然不能辜负。” 堂上大多都是吹捧或是敬酒,秀才和敬乾埋头将桌上的饭菜吃了个精光,惹得众豪杰鄙视的眼光。 马军胳膊肘蹭了蹭敬乾,眼里透露着一股子不屑,觉得这样的行为在仁义的高堂中丢尽了颜面。 秀才吮着手指缝间的油,装作个糊涂站起来说道:“各位好汉,有些饿了,这么好的饭菜,我平时没怎么见过,让各位见笑了!” “哈哈,好汉是个实在人呐!”,堂上的乔震显然脸色已经骤变,但碍于满堂的江湖人,还是收住了气。 吃吃喝喝,不觉间已经过了晌午,乔震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吩咐道:“新来的几位豪杰,就暂时安排到对面山头吧,这里的房间已经住满了。来年,我多加派些人手将那边山头好好修缮一番!” 这时,外头来了一个穿着破旧的人凑到乔震耳边支支吾吾。 乔震连连点头,从座位站起来后恭手作揖道:“各位好汉,庄上有些事我要去看看,实在对不住各位啊!” 堂上的人都一一做个回礼。 “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是睡着了,昏迷不醒!” “那就别让他醒来,快去!” 当晚,敬乾几人都赶车到了对面的山头。 虽然是黑夜,但依然能感受到这片山头的荒芜。 乔家庄的人在前头热情地带路,不知不觉间说说笑笑就到了一处破旧的房前。 “几位,就是这里了,老爷有令,送到即回。不敢再耽搁了,要是有什么需要,明日一早就去庄上领!” “兄弟,多谢多谢,既然庄主有令,那就快快回去吧!” 这一晚,虽然是有吃有喝有住,但并没有让秀才觉得安心。 三更天,都睡下了,秀才叫了敬乾一道出来。 来到屋后的山坡下,二人就地一坐。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不像是平常,显得有些痴傻?”,敬乾再也憋不住问起今日秀才的异常行为。 秀才捂着嘴偷笑起来。 “笑什么?” “是啊!笑什么?” 二人转身一看,马军也是没有睡着,出来了。 “你怎么也没睡?” 马军挠挠脑袋,神情恍惚:“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总是睡不着,心里不舒服!” “那就对了!”,秀才笑着说道。 马军开始想起罗桑来,嘴里呢喃起来:“十字,天运人运,这到底是什么?” 无意间的一句话,引来了敬乾的好奇,对于马军的了解,他是完全不会有这样的感想的。 “你说什么?” 马军说道:“罗桑走时告诉我十字,天运人运,我一直在想这到底是什么。” 秀才立即说道:“是术,一种古老的术,杀伐的术!” “什么术?” “纵横术!” 顿时敬乾提起了兴趣。 他想到当初德川先生也有提起过这种术,与其说这是术,不如说是一种操纵人心的手段。 敬乾开始想起罗桑的过去,罗桑的手段都用得万分巧妙,有的决绝,有的仁慈,原来十字竟然就是罗桑所遵从的。他知理在心,对于纵横术的传说保留在了心底。 “秀才,你叫我出来,是想说什么?” 秀才尴尬地看了一眼马军:“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出来透透气!” “你们两个是有什么瞒着我?”,马军平常是有些大意,但他的直觉却相当敏锐,他察觉到了秀才是有什么在瞒着。 第十一章 卖刀人 夜晚的风很平和。 敬乾辗转反侧一夜未睡。 同样的,第二天乔庄主依然是坐在堂上满是仁义的吹嘘,可今天,马军却像换了个人一样,面色凝重。 回来的路上一言不发,直到了居所处,他看到秀才还有些生气。 “马头领,不是我故意瞒着你!” “我知道!” 马军仔细一想,望着身旁的大树说道:“秀才,我估摸着这个乔庄主有求于我们!” “难得马头领开窍。” “秀才你…唉,算了!” 同样敬乾也心事重重地从屋内出来,两眼红肿,显然是没有睡好。 “卖刀嘞!卖刀嘞…” 这时远远地传来一个叫卖声,仿佛就在山谷。 敬乾顿时抖擞,卖刀人,那个铁匠说的卖刀人。 而秀才与马军几人都觉得稀松平常,一个卖刀的,也就这些年少见了,无非就是比铁匠铺的价少点。 听着卖刀的声音渐远,敬乾忍不住说道:“秀才,马大同我去看看!” 说完话拔腿就往山下跑。 两山的夹道中就看到一个人一匹马,马背上驮着架子。 令人奇怪的是,从山头听去,那声音似乎越走越远,但人像是在原地打转一样。 这怎么可能,附近也没有其他的人,难道鬼打墙?不可能,大白天的,一些鸟兽还在飞鸣。 好不容易三人跑到夹道时,抬头一看两边悬崖峭壁,那人已经到了山顶,抚着胡须哈哈大笑。 他怎么上去的?虽说不是年迈,但也不年轻了,就算是年轻人,这么高的悬崖。 敬乾猜想,这必定是当日铁匠所说的那个卖刀人! “喂!山上卖刀的前辈,能否容我们商量个价钱!” 不曾见人,但传来一个空灵的声音:“山绝路不绝,实心求好刀。” 山绝路不绝,实心求好刀? 他想告诉我的是,这峭壁并不是无路可走,但路在哪里?根本没有看到一条,敬乾也顿时有些无措了。 “前辈,若你是真心卖刀,又何必高高在上故弄玄虚?” 眼前的峭壁别说是武艺平凡的敬乾了,就怕是轻功高深的杰布也难以上去。 那山上的人脱下刀架,在崖壁上磨起了刀。那声音时而快,时而慢,似是雄兵压境,又豁然度险,一套下来,刀声渐渐明亮了起来,似乎是胜利后的欢呼。 敬乾仔细揣摩这刀乐中的美妙,山绝路不绝。 他恍然大悟,立刻走到峭壁跟前开始寻找,一旁的秀才和马军只是无奈地看着他像个疯子一样。 “找到了!” 敬乾揭开一处藤条屏障,就如同思量山的那道狭口一样,一道险而平坦的路出现在面前。 敬乾喜悦地大步踏上去,那磨刀声仿佛钻进心窝一样,每走几步路,他就能从刀声中感受到战时的恐惧与胜利的狂欢,转而又听得刀声有股哀怨之气,哀世道无常,怨天公不平。 离悬崖顶越近时,敬乾便就能感受到一种力量,那种力量像是千军万马融汇心中,一触即发。 他闭上眼兴奋地说道:“你们听!” 马军秀才二人紧随其后,相视一笑,他们不懂敬乾的这股热情来自于哪里,倒觉得他的癫狂不似是他往日。 “刀,无分大小,无分宽窄!” 刚上了山顶,敬乾就觉得几天来的苦闷都被悬崖顶上这股清风吹得一干二净,山顶上的人依然不动声色转动着手中的刀享受地打磨着,偶尔自言自语。 敬乾不忍扰了这份平静,待马军和秀才来了山顶,他赶紧转身食指搭嘴上,之后点点头,又认真感受起这份在他看来独特的雅致。 一刻钟过去,磨刀声终于停下。 “先生,您方才的刀是什么刀?” 卖刀人从一旁捡出一把普通的朴刀说道:“就是这把刀!” 敬乾大惊:“哦?方才那声坈长的余音也是自它发出?” “正是!刀 不分大小,在百姓眼中它是屠戮,在将军手上它是战争,在武者心中它是生命,唯帝君不屑于它!” 敬乾不知其意,为何帝君不屑于,难道刀,不属于权力? 正要开口,卖刀人大笑起来:“你呀你!若刀是权力,为何兵不见血刃便可换了人间?” “先生何意?” 卖刀人说道:“前有张仪助惠王连横破公孙,后有苏秦孤身败大齐,其中之用意皆是心中放下刀兵!” 秀才从后听得大惊,失声说道:“纵横术?” 敬乾故意装聋作哑没听到秀才失口所言。 他继续问道:“先生之意实在高深,多年前我遇一铁匠,他曾承诺我一未来之约,说是遇到卖刀人自会实现承诺,不知是先生吗?” 卖刀人将刀收起放进背篓,又扬声大笑:“后生,信是没错,太过信则受罚!太相信人了,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好是坏?” 说罢,他从马背上取来一个木架打开,取出一张棋盘,平放于石板上,又将两个盅从包囊拿出来放在棋盘上。 对弈盘?卖刀人究竟是何人?卖刀?他根本卖的不是刀,他卖的是天地乾坤! 敬乾肃然起敬,在他的眼里,卖刀人所谓的“卖刀”只是一个幌子。 “先生到底是何人?” 只见那人半晌不语,打开盅盒取出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抬手又取出一颗举在半空说道:“鬼谷门,天元子!” 敬乾也跟着坐在棋盘另一端,打开盅盒取出一颗白子说道:“先生,求教!” 天元子捋了捋胡须,清空棋盘笑谈道:“你举白子,我执黑子,棋子落盘格交互点,围地吃子,势大取胜!势乃气也!” “势?” “势!” 天元子说着抬手邀敬乾先落,对于围棋一窍不通的敬乾一脸茫然,看着盘上纵横的格子。 天元子再次邀道:“白子先行,请!” 秀才在一旁看的入神,依照他所了解,现在先行之说已有不同,有黑子者,也有白子者。 敬乾看着空盘迟迟不知往哪里落下,最后他看着偌大的棋盘,将手中的白子落入天元。 天元子大笑,摇摇头说道:“此易守难攻,是你本心使然,命理使然,活像我刚入师门时!” 命理使然,敬乾心中一阵阵痛,从小他就不被天公眷顾,哪怕是衣不遮体的时候,天公却眼睁睁的都将最好的给了马军。 这一次又被天元子点到,心中又惊又喜。但回想自己深爱的武学传递,他又皱起了眉头。 第十二章 借势 接下来,天元子举棋落入盘中。 敬乾心中着急,不知下一步如何走时,看看天元子一副超脱凡尘的双眼,心中舒缓了很多。 他一边看着盘中的棋,一边伸手从盅里取出一子照着天元子落棋对岸点下。 秀才心里着急,起手天元,这不是将自己往绝路上逼吗?哪有这样行棋的人。 他揪心地自言自语道:“十字取势,气千万不能丢了!” “下好了?”,天元子问道。 “下好了!”,敬乾肯定毫无犹豫。 数连十子过后,棋盘上似是星点摆布,马军只知对弈二人,却无从知晓棋局概势。 秀才在旁捏了一把汗,看得十分紧张。 敬乾此时也开始脑中混乱,画面不停往后翻。 石柱崖上的扎西,凤山洞中壁画,地牢内侠所留下的两句话。 突然敬乾一时脑中崩溃,脱口而出:“为何天公不待我!” 而天元子依然不动如山,静坐对席,慢吞吞说道:“何来不公?路你已心中有数,莫要扰乱心性!” 夕阳正浓,一阵清风袭来,顿觉神清气爽。 二人盘膝坐于悬崖顶,敬乾再将一颗棋子举起,却更加不敢落盘。 耳旁传来呼噜声,马军已经昏睡。 秀才看得双目圆睁。 举棋的手不停地在颤抖,敬乾脸颊灼热通红,额头直冒冷汗。 “迟疑不定,兵家大忌!”。 天元子已经看出棋局的来势,心中大喜,却不露声色,依旧一副淡然。 半个时辰过后,棋盘黑白两子划分开来。 对弈中的势,敬乾逐渐清晰起来,连两手皆落盘中与天元子相对。 天元子淡然的神情中开始重新审视坐在对面的这个后生。 马军一觉醒来,迷迷昏昏问道:“第几局了?” “还是刚才那局!” 秀才此时正看的出神,他心中赞叹:一部死棋活了! 敬乾越来越顺,脑海中的杂念随着每一颗棋子落盘逐渐消失。 天元子朝着盅里伸手过去时,盅中棋子已经空了,反观敬乾盅中还有数子。 敬乾也发觉这场对弈走向了僵局,忙问道:“先生,棋子有缺,咱们重新来过?” 对坐的天元子举目看了看天,指着敬乾喜悦地说道:“不必了,你已经赢了!” 这分明是黑子缺了几颗,胜负还没定,难道是天元子看出了我心中焦灼,还是... 天元子捡起开局的第一颗棋放入口袋说道:“这颗棋子卖你一把刀,卖你一把能明势的‘刀’!” 秀才愣在那里半天不动,依照敬乾棋路将剩下的局脑中演练过后,暗暗赞许敬乾的高招。 “先生,我怎么就赢了?” “哈哈,对弈看势,你很会借势,对于一个懂棋的高手而言,天元一子也难有轻易落下,罕见能循序胜我,你这一着让我想起当年的自己,因一子落天元,惨败于对手。” 敬乾乐道:“侥幸,实在侥幸,先生莫取笑了。” 忽然,天元子一掐指苦笑道:天要崩塌,地要入陷,天意,还是天意啊!” 敬乾问道:“先生何意?” 天元子摇摇头,说道:“之后,千万要行仁念,若不行仁念,人神共愤,白山压顶之日即可到来!” 敬乾更加迷惑了,怎么这些超脱世外的人总要说一些危言耸听的话来,方才还是一副喜态,怎么瞬间就提不起喜来。 天元子看到敬乾眼里的迷茫,抬起一手说道:“纵横一术,智皆在十字盘中,你集成师门天派智子,再不必我教会什么了。人心为棋,落子是念,阴阳互汇,势大得势,势弱借势,这你比我有天赋!” “先生,借何种势,行何种仁?” 天元子叹道:“势如刀兵,量力而为,你好自为之!” 说罢,天元子面色凝重,立马收了棋盘。没有了先前的有序,随手就将棋盘对折草草地丢进马背的架子上。 “先生,你还没有告诉我!”,敬乾连忙扑过去一把拉住天元子的手。 天元子愤怒地甩开敬乾,又有些愧疚,说道:“好自为之吧!” 敬乾心中虽然迷茫于天元子的匆匆离去,但也不敢再做挽留,一直愣在原地。 天元子将地上的背篓挎在背上,期间一直闷闷不乐地低着头,将拴在石板上的缰绳解开,头也不回便离开。 “好无理的人!” 马军说着双拳一握就冲上来,敬乾赶紧一把拉住马军,紧锁眉关摇了摇头。 纵横一术,门道众多。 自从尊儒初始,鬼谷门后人多数身陷囹吾,但也深得一些霸道的阴谋家所喜。 历来,形形色色的鬼谷门人便以神秘的术操控着所有的争端,往往也落得一个霸道残忍的骂名。 罗桑深谙这十字中的秘密,他因此将现实的势力以最现实的手段实现了统驭。 在以往的王朝更替中,越往后来越不被人所重的鬼谷门也逐渐销声匿迹,之所以罗桑深谙纵横,还得意于他的那个德国故交。 他将势的利弊看的清清楚楚,早在拉萨城时,罗桑便闻名求拜,听到的铁血宰相俾斯麦的操势手段从此成了心中的烙印。 多处查找修习典籍时才发现,原来古人早就对势的划分与制霸了若指掌。 余生最大的遗憾便是那本失传已久的《纵横家书》,他既是忌惮又是崇拜。 十字,成了罗桑最后的遗诏。向善向义,也许至死时他才万分留恋。 马军此时有所醒悟,方才天元子说话间的天运人运,似乎冥冥之中暗合罗桑所说的十字! 他依旧装做个糊涂,嘴里呢喃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神神秘秘的!” 敬乾也装个糊涂:“算了,就当是头闷,出来透透气。” 紧接着,秀才也一脸糊涂地说道:“对对,这些天的闷气,难得有雅致的人摆下棋盘看的有兴致!” 最可怕的是,你知道他,他也知道你,但是意志放佛已经走远了。 三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渐渐沉默起来。 一个部落无可厚非的大头领人选,一个聪明透顶的读书人,一个万事藏于心中从不表明的人。 他们清晰地看清楚了自己,也清晰地看清楚了所谓的江湖。 夕阳西下,看似都将方才的所遇抛之脑后,其实敬乾最明白马军的不甘,罗桑最后的叮嘱与他息息相关,这认为这一切本该是属于他的。 可偏偏世间的事都是如此。 敬乾等了很久,他等了很久,他期盼这份运气迟早会给他,虽然武学才是他毕生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第十三章 登基大典 “不见了?挖了山也别让他们跑了!” 乔震在堂中大怒,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竟然跑了,岂有此理。 “老爷,他们回来了!” 又一人,匆匆来报。 乔震面色有些凝重,他们既然走了又回来,难道是另有所图? 就着桌前的点心,乔震抓起一块干肉送入口中,眉头紧锁迟疑了一会儿说道:“你先过来!” 来报的人走到跟前后,乔震从桌前取出纸笔印,思量了半晌写道:白银一百两。 随后拿起手边的印犹豫一会儿后盖下。 “拿去给账房,速速换取!” 仁义堂外,敬乾几人已经等了许久,迟迟不见传唤。 过了半个时辰,乔震挂着件披风才从堂中出来,快到门前时,整理了下衣装,故意放慢了脚步。 “几位,照顾不周,最近事务繁忙,望好汉见谅!” 敬乾几人相视而笑,连连改口道:“哪里哪里,乔庄主大义,区区小事怎么可能计较!” 一番吹捧罢,乔震突然问起:“怀义和那位焦了面目的兄弟怎么没有一道过来?” 这个乔震处处充满了计较,尤其这种细微至极的小事他都会留心。 秀才解释道:“哦,那二位人困马乏,庄主盛情款待,已经睡得踏实了。” 乔震阴险地笑了笑,双眼盯着秀才,又忽然吩咐身旁的管家:“将我准备的东西取来!” 管家点头哈腰过后,从内堂端出一盘东西来。 敬乾暗暗笑道:“财帛来拢人心,可笑!” 果然不出敬乾所料,乔震接过银盘,去了盖布,白花花的银两呈现在面前,秀才顿时脸色大变将头拗过去。 马军更是吃惊,难不成庄主是将我等看做是贪财之人,行仁义,结江湖义气都好说,可是这… 更让秀才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敬乾看到盘中白花花的银子,两眼放光,连连竖起大拇指夸赞了乔震一番,之后又将盘中的银子尽数收入了囊中。 这一来,搞得二人措手不及,面颊发烫,可又不知怎么拦挡。 乔震渐渐卸下防备大笑道:“敬乾兄弟果然性情,我乔某人最欣赏敬乾这样的性情中人了!” 乔震将盘子收起后,轻蔑地看了一眼三人说道:“三位自来到庄上后,乔某人便可看出三位是干大事的人,本来欲要叫手下人传唤,未曾想你们三人自行结伴同来,乔某幸甚!昨日安排不周,区区百两银暂做个赔礼,若是有何需求,敬请吩咐!” 说罢,乔震抬出单手请了几位入堂闲聊。 自铁战坐实西北以来,一改罗桑部落曾立下的层层防线,部落大城一改从前,竖起一面金黄龙旗。 清廷内忧外患,无暇顾及边线的西北,此时的铁战猖獗一时。 立秋,九月廿三日,气候格外清明。 清晨,各处城内都响起了号角。 就连况鸿飞的牛头城驻地都收到了请柬。 “哼!想做皇帝?去你的春秋大梦!” 议事厅内,况鸿飞大怒,连抽几口烟枪。 突然手下人来报。 “说!什么事!” “副司令,督军帅府来报,西北多地起了乱子,冯帅让你酌情集兵护守要地!” 况鸿飞听完猛抽了一口烟,享受地吐出烟圈说道:“回帅府话,此地风声并不大,皆在掌握之中!” 呵呵,铁战这是要逼我入他的新金阵营,简直放屁,况鸿飞将桌前的茶一口喝下,忽然听到外面鼓点声隐隐约约传来,神情立马变色,叫过一个副官问道:“今日何时何日?” “回副司令,九月廿三日,辰时!” 坏了,请柬上的时间就是今天,况鸿飞连忙穿上军装甩门而出。 如今的部落大城,腊子口周围的山坡上驻守着成群的兵马,五里一崭新的幡,三里一道关口,层层把守,布防森严。 城中的鹰雕也被挪走,扔在了城墙角落里,空旷的城中建起了丈高的筑台,高台上的龙雕庄严肃穆,鼓号闷声传来。 高台下万人着新金衣,绕着龙雕跪拜四周,铁战一身金黄,缓缓走向龙台。 对岸的石架台上,穿着古老简陋的巫师不断敲打着手中的法器,手舞足蹈。 东方旭日刚刚升起,就听到数万众齐声跪拜。 “金王万年!金王万年!…” 铁战手举一把锋利的剑,独一人站在丈高的龙台,举目望向四下,大笑道:“诸位平身!” 铁战神情淡然,坐在龙椅上发下第一道召令。 “新金大成,尚未完建。上天告命本座必能平定天下,荡平乱世,遂紫薇大圣落于凡尘,加身于本座!” 之后又听得台下人齐声跪拜。 “新金万年!我王万年!…” 忽然,刮来一阵邪风,顿时清朗的天地昏暗一片。 台下人一片茫然。 铁战抬头望向天空,大惊道:“天狗食日!” 再看台下已是一片恐慌,四下逃窜,唯有一些听命于铁战的人还纹丝不动跪在原处。 石台的巫师吓得立即停下了祭祀礼,赶紧跪下。 铁战大发怒火,从龙椅坐起,两手已经催动一团真气,和着这股邪风,让石台周围变得更加昏暗,一声呼啸过后,似是鬼哭狼嚎。 一眨眼功夫,铁战又返回原座,怒目看着石台。 手下文武臣子被铁战的残暴所惊,纷纷停下了脚步跪地求饶。 白色的石台瞬间被染红,几颗人头早就没了踪影。 铁战怒火未止,他憎恶地看着上空,逐渐双手运起天火焚仙的最后一式焚仙十里。 尤其是在极限的怒火下或是悲哀的状态下更是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铁战将气提与两手,双眼紧闭,这股真气将他送入半空。 突然,他怒目圆睁,已经是一片血红,将双掌间的无限力量打出,这股力量在风中犹如一团火焰,呼啸声震耳欲聋,接近上空时发出一声巨响,铁战受到反噬,重重摔在了地上,口中鲜血狂吐,眼角血痕如泪。 三十里外的况鸿飞听到一声巨响,连忙停止了前进,将关文与守关的人交接过后,转身就带着队伍躺在了山坡上。 他抓起身旁的一根草叶,咬在口中,得意地对身旁的副官说道:“听到没有,声音是从城中传来的,果然天怒人怨啊,哈哈!” “那…副司令,咱们还要去登基大典吗?” 况鸿飞双眼一闭,抖着腿悠哉悠哉地说道:“去,当然去!” “副司令…这…这你不是盼望着他死吗?” 况鸿飞微微睁开眼,拿出一块怀表看了看,嘴角露出一丝阴笑:“时间还没到,我倒希望他活着,西北被他搞得要多乱都好,这样我就名正言顺成为新的西北秩序了!哈哈!” 第十四章 带血的诏书 俗话说得好。 人在做天在看。 铁战不同于罗桑的是,他的性情太过于急躁,又加上朝中不得意,因此他将所有的怨恨都归结于是天道不公。 这次的登基大典,让他心力憔悴。但他誓要与天斗,与天争。 焚仙十里,功力震撼,世间罕见。由于是格达大师极为悲痛下所创,因此这种毫无顾忌的催动体内真气,重则终身残废,轻则精元受损。 卧在天鹤寝宫的卧榻上,铁战只觉得浑身麻木,他抬头看着华丽的吊顶,哽咽着,但心中依旧在记恨着上天的不公。 “新省巡抚驾到!” 一声传唤,惊醒了还在思索胸中忧愁的铁战,他连忙起身,取来湿布好好擦拭了一番。 宫外的况鸿飞四周张望着,指着宫前的大鼎,抿着嘴对手下副官说道:“看到没有?皇室风范!” 接着底下人大笑不止,况鸿飞得意地看着寝宫,取出一支烟轻轻点上。 “巡抚大人,金王不便出面迎接,让我传话带巡抚大人去西阁亭吃完茶水再走,另择时日传诏于大人!” 况鸿飞笑盈盈地说道:“茶水我就不吃了,既然金王不便,那我就先回府了!” “巡抚大人慢走!” 转身之际,况鸿飞将烟头一丢神情故作心焦说道:“还有,告诉金王,没事少发点脾气,好好休养身体,我静候诏书!” 说罢哈哈大笑出了城门。 寝宫内,铁战端坐塌前调息精元。 “金王,巡抚大人走了!” 铁战微微睁开眼,质疑地看着下侍说道:“走了?他说什么了没有?” “巡抚大人说…大人他说…” 铁战大喝一声:“说!” “巡抚大人让小的带话,让金王您好好休养身体,他静候诏书!” 铁战冥思一想,不对啊,登基大典那天城内关口并没有收到况鸿飞的请柬,他是怎么知道我生病的?不行!这小子心术不正,必然是有恻隐之心,说这话分明是想告诉我,他的眼线和手段数不胜数。 “哼!你先别走,待我拟一道诏书,随我来!” 铁战背着手,心事重重地走在前头。 那个下侍紧紧跟随。 突然,铁战从一名守兵身旁取下佩刀,转身狠狠捅入下侍心口,下侍惊慌地瞪大了双眼,可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接着他吩咐左右的守兵说道:“人抬走,血盛起来给本座!” 他加急脚步从寝宫偏室取出笔墨,命磨墨的人将守兵取来的血加入其中。 随后,他又将诏书一角沾上了血迹。 牛头城况鸿飞前脚刚到,后脚便有铁战的信使大臣前来。 况鸿飞满脸疑问,铁战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接过诏书,打开一看,诏书曰:本座无恙,惊扰了巡抚,谢挂念!祭祀有言,今不便出行,遂留此诏书,望巡抚严加防备新省各制令!金王印。 况鸿飞逐渐变得面色难看,当看到诏书角落的血迹时,心中更加忐忑。 这个老狐狸,分明是病了,还要故作精神。今日这带有血迹的诏书可见对我已有了防备,这是一种警告,况鸿飞当即觉悟,俯身恭请信使大臣落座客席。 况鸿飞试图从信使大臣口中得知新金的情况,可哪里话,这大臣油盐不进,愣是全程黑着张脸。 “那么,巡抚大人,金王有令,诏书送达时探看一番巡抚的安置与布防是否妥当?” 信使大臣完全绕开话题,直逼况鸿飞的命根子。 迟疑半晌后,况鸿飞劝说道:“这恐怕不妥吧,管带营和我新军结合,军费吃紧,泄了密的话,最近几年江湖动荡,我这新省怕不是要被那群匪寇劫道了,我还怎么给金王交代啊!” “巡抚大人啊!您可真是谨慎啊,既然您是为金王着想,那便是好事,可金王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信使端起桌上的茶杯继续说道:“巡抚大人好雅致,冰裂酒杯可不多见,难得您还收着那么一两件!” 看来,铁战派来的信使也是和他手底下的那些部门的人一个鸟样,平时吃惯了好的,拿惯了别人的。 况鸿飞立马醒悟:“来人,将我议事厅那套茶具包好拿过来!” 听到这话,信使突然变得谦和起来,渐渐与况鸿飞称兄道弟。 他竖起个大拇指说道:“况老弟,都说你为人奸诈小气,看来他们的话并不见得是真的!” “哦?信使大哥能否告诉我,怎么个话?” 况鸿飞说着又起身从书柜后拿出一只金佛放在了桌上。 信使看的双眼发直,言不由衷地说着:“尤其是他那个儿子,他看不惯你,总说要迟早把你踢下台去!” 况鸿飞奸笑着,将金佛端起来问道:“是铁文勇?” “对,就是他!” “怎么,金王宫中还没有比我这位置亮眼的?” “哪里哪里,就算世人都知道他是金王的儿子又能怎么样?自从做了罗桑部落的细作后,很不受人待见!” 况鸿飞点点头,取出一支烟点上,眉头一簇说道:“既然老哥与我有缘,看你也是个值得交的朋友,这个金佛就当我送你,怎么样?” 那信使连忙起身,双手已贴近了况鸿飞手中的金佛,连连说道:“况兄弟,好说好说!” “那么老哥就是我的朋友咯?” “对,是朋友,是朋友!” 况鸿飞大笑着将金佛交给信使,起身说道:“信使,你就不怕金王知道吗?” 信使被财物迷乱了心智,这才惊慌起身,放下了金佛,面色恐惧。 况鸿飞又阴险地笑了笑,一手从桌上拿起金佛,一手拍了拍信使的肩膀:“只有你知我知,谁会知道?啊?老哥,你看我况鸿飞是那种人吗?根本不是啊!” 这时信使才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贼船,况鸿飞看似热情,处处都下满了套。 信使顿时跪地哭叫:“要是金王知道了,我一家老小都不保了,况兄弟,你这话说得我发毛啊!” 况鸿飞脸色一沉说道:“你看你看,老哥哪里话,既然你觉得为难。那这么着吧,既然东西我也送你了,你也接了,我们还是朋友,但有一点就是,日后凡是铁战的诏书让你送往各部时都给我拟抄一份!怎么样?” 信使大哭着趴在桌前,点了点头。 况鸿飞得意地笑了笑,心中开始画下一个蓝图。 “副司令,您笑什么?” “笑?哈哈,我笑我况鸿飞实在太聪明了!” 副官摸了摸头。 况鸿飞脸色一变一巴掌打在脸上说道:“笨蛋,你还看不来吗?接下来我要干票大的!” 第十五章 来自桑科草原的风 遮天蔽日过后,民间口杂,纷说起这怪异的天象。 城墙下一人头戴斗笠,身披褐麻,牵马遮面匆忙而过。 鬼差正与敬乾从街边打酒回来,正好撞肩而过,忽然,鬼差立地不动,敬乾打趣地问道:“怎么突然又成鬼了?” 此时鬼差突然转身向后看去,那人已经淹没在了人群。 “好重的杀气!” “谁?” “方才与我擦肩而过的那人!” 敬乾踮起脚尖顺着鬼差所看的方向问道:“杀气?能惊动你的还有什么杀气?” 鬼差神情严肃,说道:“此人从我身旁走过时我看到他的双眼,他眼中的寒光冷比幽冥宫,只教我浑身发颤,汗毛竖立!” 察觉到此时不对劲,敬乾也收起了嬉笑问道:“你可看清他的真容?” “我只看到他的双眼与气息间的断奏,不像是个一般人,应该是个上流高手!” 敬乾拍了拍鬼差肩膀问道:“这样的高手除非是在幽冥镖局,怕不是幽冥镖局的人已经打听到你?” “不会!”,鬼差肯定地说道:“在幽冥镖局中我称不上是什么机要人,而且就算我掌握了一些机要,他们要查到我也是当即夺命!” 这么说来,这座乔家城并非是一个安居之所,可纵是这样,乔震依然稳坐一角江山,想必这其中的门道并不是那么简单。敬乾将心中疑虑保留,又正是刚刚进了乔家庄不久,遂将手中的两坛酒往鬼差怀里一扔,像是没事人一样,手背过说道:“走吧,我的鬼差大哥,别疑神疑鬼了,尽量小心!” 鬼差被敬乾一句点醒,立马低头疾走。 到了山头,敬乾收起疲惫的倦容,乐呵呵地走进屋去,里头只有怀义还在睡大觉。 “怀义!怀义!” “嗯?再睡会儿!” 敬乾无奈地走了过去,往草席中一趟,呆呆地看着门外。 不过多时,就听到门外有人气喘吁吁喊道:“兄弟们哟,看来这肉是吃不成了!” 这倒是把酣睡中的怀义惊得立马坐起,揉了揉双眼便冲了出去。 “什么?不能吃肉?” 秀才气喘吁吁说道:“熟软的牛肉都被那奸贼屠夫给换了,我路上走的乏,想来他两口时才发现,整块肉只有一斤左右,骨头夹了半斤多!” 敬乾拍着鬼差的背在里头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秀才说道:“看吧,我们老辣的秀才竟然也被一个屠夫给诓了!” 秀才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将肉摔在破草席上,敲打着头顶不停地埋怨道:“秀才啊秀才,你可真苦了兄弟们啊,痛痛快快吃个肉都不让吃!” 鬼差和敬乾见状又大笑起来,门口的怀义气势冲冲跑进来,从鬼差手里抢来一坛酒,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蹦子爬地上将草铺上的肉拿起狠狠地拽下一块塞进了口中,嘟嘟囔囔说道:“看,这不能吃嘛!” 然后又得意地撕下一块撇进嘴里。 “吃吃吃,吃死你,就知道吃独食!”,鬼差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怀义。 那怀义吃得更欢了,无暇顾及脸皮,敬乾和秀才相视一笑摇了摇头。 过了片刻,秀才突然才想起少了一人:“马大呢?” “鬼知道去了哪里!”,敬乾吐了一句话出来继续躺在草席上。 秀才愣了半晌,傻傻看着鬼差问道:“去了哪里?” 敬乾正躺在席上又笑得坐起,怀义听到噗嗤一笑,碎肉和酒喷出了鼻子,屋内顿时又燃起一片欢笑。 “兄弟们乐什么?告诉我,让我也乐一下!” 这时马军才从山下赶来,脱了身上的皮袄大步跨进来。 “正要找你呢!” “谁?” “我就告诉他鬼知道去了哪里!” “然后呢?” “然后他就去问鬼了!” “鬼?在哪里?” 马军这一问又是一阵哄堂大笑,鬼差一听尴尬地挠了挠脑袋。 “唉,在这破地方喝酒才没个兴致,告诉你们个好地方,你们可能没想到!”,马军故意噎着,几人一听连忙起身求告。 马军指了指山后,说道:“落乔山过后向东走十多里路就有一片大草原,那里草壮羊肥,美不胜收。过去向牧人卖只肥羊,今日咱们闹腾一回!” 说罢,眼睛瞟了一眼敬乾,大家立刻明白,敬乾登时想起前几日乔震赠于的那些银两,故意装作没看到兄弟们投来的目光,他额头低下,一脸坏笑,两眼笑成了一道弯弯说道:“嗯,有些人呐,自命清高,这我也没办法,有些银两揣在身上就是觉得踏实,你们去吧,我脚麻了,休息半晌!” 兄弟们一听,脸色一变,个个措起手来走向敬乾,屋内又扭作一团,唯有怀义还认真地啃着骨头。 “好说好说兄弟们,马敬乾的就是兄弟们的!你们学学人家怀义好吗?”,敬乾被几个兄弟挠的大声求饶。 几人慌忙转头对着怀义说道:“来啊怀义,这厮嘴巴溜得不行!” 只看到怀义原地不动,眼神呆滞,表情酸楚,憋了一个嗝,突然之间像只老狗一样,拉长了声音打了出来。 扭打在一块的兄弟们看到这一出,又笑得瘫软在地上不能翻身。 落乔山后,一望无际,只看到一轮红日悬挂当空,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悠扬的歌声。 “看,雄鹰!” 鬼差大喝一声指着天空盘旋的一只鹰。 几人一看,连忙纵身上马驰骋在草原追着雄鹰而去。 平坡上几头牦牛混在羊群里在悠闲荡步,远远可见一位体态结实高大的汉子在坡上骑马飞驰。 离羊群近了后,他勒马止步,头上的斗笠被一阵清风扫落在地上。 伸手去捡时,看到几人正朝着这边走来,他立马手作口哨,发出一声响亮的哨声,上空盘旋的鹰直击地面,绕着圈停下后站立在了那人肩膀上。 他习惯性地从腰上的皮囊中取出一块生肉咬在口中,喂于肩上的雄鹰,然后又将脖颈上的红巾拉起裹在了面上,等那几人到来。 马军先来问道:“牧羊大哥,可否买卖一只肥羊来?” 那人久久不说话,又将腰中皮囊打开,取出一块生肉扔到了肩上。 这时,其他人也随后赶来,鬼差定睛一看激动地大叫道:“城中所见之人正是他,绝对没错!” 敬乾平视过去,眼前这个汉子身材魁梧,拳如碗口,却是遮面。仔细一想,像是曾在哪里见过一样。 第十六章 江湖清流 敬乾仔细想了半天,突然脑中闪过一个画面,当日的集军大会… 头上束绑一红色细绳头箍, 半只脸用三角粗麻布遮盖,犹如上古战将,肩膀上站立一只雄鹰。 敬乾立刻下马抱拳置于胸前行了一个部落礼说道:“城中十一司!” 那人也立刻下马抱拳回应道:“草原十三鹰!” 马军与秀才愣了半晌,才恍然记起那支部落城中精锐中的精锐,杀手中的杀手,十三鹰。 几人肃然起敬,马军欣喜地说道:“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你!” 那人缓缓低下头,叹了口气说道:“苍鹰!” 原来他就是十三鹰首苍鹰,历来江湖的纷争中,高手多自立门户,划分势力,争名夺利。而十三鹰却是最为可惜的一支神秘队伍。 早在二十年前,以苍鹰为首的一支神秘队伍以不可拦挡之势,秘密潜入各色势力中平息了一场来自江湖的一场风波。 罗桑的铁腕总是被各势力所拜服,就是因为他从内心深处就已经是江湖中的领头人,这还得寄予十三鹰的力量。 遥想当初,顽劣的三老会始终不肯低头,肆意造谣,多次想用高价收买了十三鹰,切割了罗桑的一指。 到了抉择的最后关头,三老会仍旧不服,甚至以划分一地来换取十三鹰的信任。 正当江湖传来十三鹰已投敌的消息,就连罗桑也深感有些绝望时。 一行十三人浑身战甲,破了二十二道关径直来到殿前,将两颗人头扔在罗桑面前,整齐有序地交接了罗桑派下的指令! 待功成后,江湖中再也听不到任何关于十三鹰的消息,而那个曾经致使西北天下动乱的江湖也因此不再起风波,这才换来了多少年的安定。 直到现在要是说起十三鹰,他们也只知道一些亮节的作风,江湖中的大势力也因此更加相信罗桑才能带领西北走向辉煌,罗桑部落才能让西北更加繁荣,因为十三鹰的江湖事迹早已脱出江湖而胜于那个狭隘的江湖! “今日得见你们几位,我这些羊随便挑,就当送给你们!”,不见了早日的冷傲,苍鹰显得极为和善,但眼神中的坚毅与寒冷仍让一旁的鬼差周身不安。 几人互相看看,马军连连拜谢,与几人一起混进了羊群中捕捉起来,一时嬉闹逗乐,惹得苍鹰哈哈大笑,唯有敬乾此刻看出了苍鹰大笑时的悲哀与眼角滑落的两滴泪水。 “前辈,其实身不染江湖便不痛于江湖,如今这样也是一种救赎,对草原人来说,最大的救赎就是自己念念不忘的东西开始放下!”,敬乾递过一块手帕继续说道:“风刮得迷了人眼,擦擦吧!” 苍鹰卸下了所有防备,激动地看了敬乾一眼,接过手帕,喉咙一直在滚动却硬将心中的话憋了回去,等到敬乾舒了口气后,苍鹰才缓缓说道:“多谢!” 虽然苍鹰心中的保留敬乾已经知根知底,但再未提起,只是互相看看,笑了。 “马头领,你看这只肥不肥?” 怀义钳着一只羊远远喊到。 苍鹰愣了半晌,指着马军问道:“他现在是头领?” 敬乾点了点头,其实心中早已经筹了一个大算盘,他想将苍鹰重新拉入马军的阵营。 苍鹰摇摇头,嘴里说道:“不是,他不是罗桑!” 敬乾半天未做回应,苍鹰也发觉了不对,立马改口说道:“他是你们的头领,我的头领是罗桑!” 敬乾听后笑了笑指着马军说道:“前辈,这个人是罗桑大头领立遗钦点,怎可能不是我们的头领?罗桑大头领尸骨未寒,恶人还在世间为虎作伥,罗桑大头领怎能含笑九泉?” “什么?罗桑大头领他…” “殡天了!” 突然,苍鹰再难掩饰心中痛楚,跪在地上大哭:“大头领啊大头领,苍鹰未能交达你的任务,兄弟们战死,唯我存活,我无脸见你啊!” 直到罗桑退居天水城时,十三鹰也未出面,那时的他们还在执行着罗桑最后的任务,他们也没有料到这竟是罗桑最后一次的任务。 足足五天时间,被铁战的五万精兵困于庙口村,兄弟们逐渐撑不住,一一出面应战,可铁战根本不是惜才之人,他将十三鹰早已看做死亡名单上的人,一一致死在庙口村,唯有苍鹰苟活下来,却再也不敢回部落交令。 敬乾双眼紧闭,摇摇头:“不要责怪自己了,罗桑大头领他从来没有怪罪过你们,他到最后关头离开部落的时候都放心不下你们!” “大头领,你明知有事为何不告诉我们一声,为何不等我们为你行天葬大礼!”,苍鹰此时哭的更加伤心了,引来了几人纷纷前来。 敬乾悄悄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们先回避。 接着,敬乾同坐于草地上,高空的艳阳竟都觉得失色。 苍鹰突然止住哭声,说道:“不,我的大头领是罗桑,只有他才是我的大头领。” 回想一番指着敬乾鼻子逼问道:“谁知你真假?大头领交换头领交椅必然有大鹏金印在,谁有敢保证你们不是为了笼络我等而打的主意?有何居心说!” 这番话说出敬乾顺势将刀从背上拔出置于自己脖颈划出了一道血痕,说道:“哼!我还以为罗桑大头领心心念念的十三鹰真的就如他们所说那般恩怨分明,看来也不过如此!” 说罢,就要划刀而下。 “慢着!”,苍鹰立马双手抓住刀刃,手中鲜血直流。 他继续说道:“我信你们,但我不想再重新来过,我再也不想看见刀,这个龌龊的江湖我不想再来!” “这么说,罗桑大头领的仇也不报了?”,敬乾连续攻击苍鹰最为脆弱的心理,就是他的忠诚。 苍鹰被敬乾连连逼问,犹豫不决,最后直接说道:“金印拿来,我看看,我立马就跟你们走!” 敬乾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二十辆白银重重丢在地上,头也不回纵身上了马,看着秀才与怀义说道:羊选好了就走,我已经交钱买了!” 难得见到敬乾也能被气成这样,而那边愣着的苍鹰面色也不是很好看,几人从羊群中随便牵了一只羊,向那苍鹰恭手作别后也随即离开了。 “敬乾,你方才是怎么了?” 敬乾叹了口气,对着马军说道:“他非要有金印才跟我们走!” “那你还说金印留着是大患!” 秀才从一旁笑眯眯说道:“马大,也不怪敬乾,这个时候江湖上谁都在求得金印在手,于我们手中却是不利!” “你老是帮他说话!” 敬乾在马上闭目沉思了半天,开口说道:“实在不行,我们再去那禅院将金印借出来一用!” 第十七章 找不到归巢的雄鹰 又要往返天水城外取得金印回来,这得废多大的周折,何况敬乾明显已经察觉苍鹰无力再回江湖中来。 现如今,凡是部落里的大机要组都知道,马军成为新的大头领已然成为不争的事实,这个时候纵是部落已经不在,可那份对于部落的赤诚依然清晰地烙印在忠肝。 秀才也清楚马军的雄心,曾在部落时他就有心想要这个乱世尽早结束。眼下,想要再现部落恢宏,少不了狂热的义士与侠心。 而十三鹰的忠肝义胆早已闻名江湖,若是苍鹰能够来麾下是再好不过了。 既然提出再现金印,那就少不了麻烦,一旦真金印问世,江湖各大势力的纷争又会带来一场浩劫。 两难之下,马军说话早就是一言九鼎,关于金印重出,就不可避免了。 “马大头领,现在大势所趋并不是一两个人杰便能翻天覆地,金印要是再现,恐怕…” 走在前头的马军一言不发,早前还想着出来好好痛快一回,这时却心焦地说不出个话来。 敬乾也已经看透了马军心思,对金印,自从罗桑走后,他一向认为是走向权威最近的一条路,可这条路他不明白将带来多大的磨难。 “好了,什么都不用说了,随了大头领的意,择日我便与大头领出了乔家庄去寻来金印!”,敬乾的回答很出乎秀才意料。 “你…,这里的事就交给兄弟们吧,希望你们早去早回!”,秀才本想阻拦,却又赶紧收回了自己的心意。 这时走在前头的马军忽然勒马停止前行,扬起手中的鞭子遮眼向天边望去。 “暂且不说这事了,敬乾也已经同意了,今日兄弟们既然是出来高兴的,那就不要罗里吧嗦的了!” 随后,他挥起手中的鞭子,一声“驾”! 便朝着山坡上那处空地走去。 秀才看了看敬乾,低下头叹了口气,随后也扬鞭驾马相随而去。 鬼差,怀义也相继追随马军而去。 敬乾坐在马头,眉头紧皱,山坡传来的牛羊声此时叫地更加清晰贯耳。 算了,随他吧,事迟早也会翻了篇儿,这天杀狼啃的命!敬乾猛甩头,露出野兽般地面容,狂呼一声“驾”,便也追随而去。 那个黄昏下逐渐消失的孤独的影子,就像找不到归巢的雄鹰,面露倦容,脚步沉重,朝着几人回去的地方行了一个部落至高的大礼。 夕阳下赶着羊群也显得有气无力,他每走一步都觉得像是拖着一个秤砣。放得下厮杀与江湖,却放不下沉甸的忠诚二字! 前头标了号的领头羊突然被后面的羊群追赶扑倒,他扯下了面巾,嘴角抽搐,再也忍不住这些年来的隐忍与堕落,双手掩面带着哭腔,跪地大喊一声:“大头领,你好走!” 如果换做罗桑能听到这一声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的叫唤,他也定能软了心。因为世人都不懂草原人天生的那种赤诚之心,从心底便能感受到那股不可磨灭的力量。 夜晚,火光照亮了一片迷茫,虽然这次的晚宴比白天那块带着骨头的肉强了,可除了怀义偶尔撕下半块肉来就着酒,其他人全都目光呆滞地看着火花飘起。 “冬青和嵩仁克信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秀才一言打破了沉默,从马背上拿来一皮囊酒分给了大伙。 敬乾接下酒便一饮而尽,顺便撕下一块肉送进了嘴里说道:“肉是好肉,盐巴太少!该怎样还是怎样!” 马军低头一笑,摇了摇头,瞬间眼神又充满了杀意,望向正吃得享受地敬乾,忽得一把捏碎手中的酒杯,迅速站起来,走到敬乾面前怒目圆睁。 几人都没来得及反应时,马军已经一脚直踹敬乾双臂,连人带肉滚到了数远。 “没心没肺的畜生!人没找到,又寄人篱下,你还是这副德行,你瞪大了眼看看,这是什么!”,马军从怀中掏出一块红色南红石。 随后他又将敬乾从衣领一把揪起来问道:“敬乾啊敬乾,我们凤山结义时你别忘了曾经说过什么,你总是遮遮掩掩,哪怕到了这个关头,你依然只会说些模棱两可的风凉话!” 秀才几人这会儿才反应了过来,连忙去拉开了马军,敬乾从地上坐起来时,胳膊肘已经渗出一道血迹,他微笑着用衣角擦了擦掉在肉块放进嘴里,用力地嚼动边看着早已大怒的马军。 此时,秀才也已经察觉到敬乾一股莫名的愤怒,他异常地冷静,但颤抖的双手瞒不了秀才。 他拉动敬乾的胳臂悄悄说道:“他是你哥,是我们的大头领,此时他也心急,能忍则忍!” 敬乾一把挣脱秀才,走到马军跟前,捡起地上皮囊中的酒一口灌下去,大笑道:“你要什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从来不知道!” 一句话钻入了马军心坎,觉得心中颤栗,又一把揪住敬乾说道:“你我,冬青,嵩仁他们都是兄弟,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可我知道所谓义气就是时刻不要忘了最初的承诺!” 火药味越来越浓,怀义与鬼差此时更觉得尴尬又不好阻拦,愣在原地看着他们。 敬乾冷笑一声,轻蔑地看了马军一眼说道:“很简单,不就是权力吗?为了权力你现在是大昏了头脑!哥,你醒醒!”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马军,因为此前从未有人在他当面将自己的盘算揭个底朝天,又没人理解他所追求的至高权力就是为了天下安定。 “好!敬乾,话说到这份上了,我就告诉你,我是想坐上一个高位,可是我没有一天不想着早日结束了这种杀伐,你是没看到当初茶马那些熟悉的面容一个个消失在面前是什么感受!罗桑大头领,对,我记恨他,可我并未因自己的私心而只去贪图一个权位,我是想告诉所有人,我,马军与诸位兄弟想还世间一个安定!” 敬乾摇了摇头,慢慢抬头瞪着双眼问道:“好,你初衷未变,众兄弟都鼎力支持。可你究竟做了什么?你为了一个早已没了真正意义的金印,将惹来一身祸患你明白吗?” 敬乾说着指了指身旁的几位兄弟,继续说道:“你问过他们吗?你以为他们怕吗?他们不怕!但他们要是因为一个破金印去死,你担当得了吗?大头领!你口口声声所说的义气又将怎么实现?会死人的,别以为你有玄奇四象,可你抵得了千军万马吗?” 第十八章 草垛子少年 一席话将马军顶得哑口无言,一旁的兄弟们更是看的明白,听得真切。 几人连忙劝阻,怀义一把拉过敬乾:“好了,别再说了,头领也是为了大义,兄弟们哪个不是为了大义?” 敬乾慢慢向后走,冷笑一声:“大义?大义就是现在填饱了肚子好好活着,那些漂亮的话留个机会再去实现!” 马军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几人又陷入了一片沉默。 随即,一阵轻风刮过,燎得架子上的熟羊滋滋作响。 马军忽然舒了一口气,挽起袖子从架上撕下了一块肉大口地吃着。 几人皆像是被打闷了的鸡一样发愣地看着马军。 “看我干嘛?吃呀!好不容易高高兴兴出来撮一顿,别发愣啊!” 说罢,又将羊腿上的肉撕下分食给兄弟们,等给到敬乾这里时,敬乾卖过了头说了句:“气饱了,看我胳臂还能拿的住肉吗?” 马军抿嘴一笑:“哥替你拿着,你来吃!” 敬乾翻了个白眼转过头一口咬在马军手背,痛得马军连连大叫。 众兄弟被敬乾娇气的一幕看的都笑了起来。 “看情况吧,能隐蔽争取拿来金印,先把苍鹰拉入伙!”,敬乾咬着肉块,嘴里嘟囔着说道。 乔家庄内,探子从落乔山急匆匆赶到。 “老爷呢?” “老爷睡了!” 探子脚一跺。 “哎呀!不行,急事,必须得见老爷!”,随手将几个铜板顺给了看门的人。 院内,乔震又在练起棍法,听到门吱呀一声打开,迅速扭动腰身,熟练地将棍如飞梭般连转动一圈,左手一把握住棍的一端,棍头已经指在了报信探子的额头。 “这么晚来有何事?” “报老爷,那几个人从正午便离开了落乔山,到现在还没回来!” “不是叫你盯紧一些吗?怎么现在才来报?”,乔震厉声问道。 “是我一时疏忽,打了个盹,上去看时,就只看到屋内空空!” 乔震缩脚站立,屏息又呼气,慢慢收了手头的棍子扔到了刀兵架上,双眼眯着,思虑了半晌慢吞吞说道:“明日去十字街将徐元叫来,掌柜暂由连寿顶着!” 秋分过后,这里的山坡绿草渐黄。 整座落乔山披上了一层金衣,山腰的平坡上松松垮垮的几座房子似乎快要倒塌一样,被风吹得咯吱作响。 马厩旁的草垛子里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正在拉长着鼾声昏昏入睡。 “起来起来!” 探子几脚踢醒了昏睡的少年问道:“里边的人呢?” 那少年两眼惺忪,朦朦胧胧才看清是庄上的人,连忙起身说道:“他们昨晚一晚上压根儿就没来过,我到清晨才睡的!” 探子一把揪起少年的耳朵指着一旁空荡荡的马厩,冷笑着问道:“哼哼,没来过?那马去哪了?” 少年看着空荡的马厩,一时打不上来,吞吞吐吐摸着后脑勺:“这…这…昨晚还拴着两匹马来着…” 探子立马大怒,揪起耳朵狠狠几巴掌将少年打翻在地上,耳根都被扯得红肿。 “连几个人都看不好,今天的饭就别吃了!” 说罢,探子甩手就匆匆离去,倒在草垛中的少年摸着耳朵,委屈地大哭起来。 天水城外,马军指着一处高耸的山巅说道:“敬乾,上回真是那里!” 敬乾伸长了脖子兴奋地点了点头。 他们沿着当时的记忆,沿着溪边向思量山上走去,正是那处洞口,很明显秋分过后,藤条枯萎,洞口赫然就出现在眼前。 二人大步向前,向后看了看立马钻了进去。 落乔山腰,一阵马蹄声传来,那个少年止住了哭声,连忙起身向那边望去。 等三人来得近时,少年激动地大笑起来,完全忘记了刚才的痛。 秀才翻身从马上跳下来,将缰绳脱手拴在马厩的棚上,两手搓着从马背上将吃剩的肉送给少年说道:“小哥,来,给你也带了些,早晨看你在酣睡,不忍心打搅你!” 那少年嘴一撅,拗过头去,眼睛还看了看秀才手中的肉,气愤地说道:“好啊你们,尽顾着自己吃喝玩乐去,你好好看看我的左边脸和耳根子,成什么样了!” 秀才凑到跟前一看,少年的半张脸肿成了一块,明显落着三个指印,耳根处红肿夹着些血迹,连忙问道:“小哥,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是谁把你伤成这样,我替你教训他!” 少年埋怨地指着鼻子说道:“要不是你们偷偷摸摸溜走,我也挨不了这顿打,替我教训?庄上送口信儿的乔瘸子是老爷的人,你们得罪得起吗?” 怀义与鬼差二人一听,看着眼前这个嘴硬的小子乐得哈哈大笑。 那少年愤怒地说道:“笑什么?瞧不起人吗?哼!” “小哥别生气了,我赔礼便是!”,秀才顺手从袖口暗袋里取出几个碎银子塞到了少年腰带中。 那少年咬咬牙,又不舍地将碎银子从腰里掏出来交给了秀才,连忙从秀才手中抢回了那块肉说道:“银子我就不要了,这块肉我垫垫肚子!” 说完,哈喇子都流了出来,一口咬下去,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喂!小子,几天没吃东西了?”,怀义大笑着问道,又将自己带来的大块羊肉给了少年。 “这样的次数多了,他们也有几次没吃了,我们生就在穷人家里,还能做些什么?” 秀才俯下身子,关切地问道:“他们?你是说在这乔家山和你一样的穷人孩子都是这样吗?” 少年点了点头,看着怀义送过来的肉接过后说道:“那个叫冬青的小子年纪和我一般大,他前天告诉我他在五里坡那里也挨了不少饿,这块我留下来就送他吧!” 冬青?年纪和这个少年一般大?会不会是… 秀才连忙问道:“是叫马冬青吗?你没记错吧?他现在在哪里?还在五里坡?” 少年无奈地看了秀才一眼,摇了摇头:“是在五里坡,他叫乔冬青!” 乔冬青?年纪一般大?当时他和嵩仁一起逃走,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嵩仁也当在! 秀才一把拉住少年的胳臂连连逼问道:“那那个冬青来这里多久了,是不是和一个面目白净,身材细长的醉鬼一起来的?” 少年一听,一口肉满满地在口中嚼动着,急忙激动地点点头。 那就对了,果然是他们,果然是他们! 第十九章 疑情思量山 这座思量山一如既往地难上,尤其是只能一人并行的天堑栈道。 “如果拿到金印你会怎么做?”,敬乾突然停下脚步。 马军随口说道:“如果不是苍鹰,我都忘了,苍鹰要是能够见了印回来,那我就再把印送回这里,这次我们是借印!” 脚下的碎石子有些硌脚,敬乾两手拄着膝盖边上边说道:“我还有一个顾虑!” 马军用力咳嗽两声,将敬乾说话的声音淹没,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但这其中他似乎听到了敬乾说话的声音,却没有发问,一步一步向栈道上方走去。 敬乾咬咬嘴唇,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向后看了一眼,也没有再说话。 快到了峰顶时,栈道两壁的湿气所致流下的水也少了许多,脚下的石板不再是那么滑脚。 马军双手也松开了壁上的凹坑,轻松地走了上去。突然,脚下一块青石松动,马军猝不及防,后脚跟没落着后方的台阶,身体失去了平衡,连续滑下三步台阶,慌乱中抓住石壁上的一处凹坑,才化险为夷,等冷静下来向后看了一眼险峻的栈道,倒吸了一口凉气。 “敬乾,注意看着脚下走路!” 他继续往上走,可不知是因为刚才的滑落还是什么,马军心里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想来西北各地都已经传开罗桑消失的消息,金印下落不明,如果再将大鹏金印重现西北怕不是仇杀与争夺更加严重了。 马军心事重重,那日麦积山出现了幽冥镖局的人,他们果真料事如神。也不见得金印一事能瞒得了多久若贸然上山不知道还有没有幽冥镖局的眼睛早已盯着我们。 走了几步,栈道口显得亮堂起来,马军舒缓了一口气,擦拭去头上的汗,为自己宽心道:金印不论出不出现,总归是有一场杀戮。铁战不是个仁君,幽冥镖局与其他一些武林人士也对金印抱有幻想,算了,什么都不想了,纵是金印成了祸患的开端,那也比落在这些人手中要强。 “走啊!都快到了!想什么呢!”,敬乾慢慢从栈道赶上来,正好一头撞在了马军后背。 马军簇起眉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敬乾觉得奇怪,马军向来冰冷,相处了这么多年,难得见他有过这样的笑容。 可就在转身向前走时,马军又是一副苦恼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可名状的心事。 那座禅院还是和当时一样,只是最近好像缺少了打理,院墙上的杂草横生,院门紧闭。 “慧智大师?”,奇怪,怎么感觉到一股清冷。 马军继续向前走了两步,四周打量了一番,难道大师功德圆满,回了大佛寺?这不才过了多少时日,按理说临近冬季,路上的匪寇多来劫道,不会是… 马军顿时头冒冷汗,叫道:“敬乾,跑快些,大师会不会是回了大佛寺?” “慧智大师?”,敬乾暂作停顿后见禅院内无人应答,又走到院门处连敲了三下,依旧无人应答。 马军神情立刻变得焦急起来,说道:“不好!要是大师回了大佛寺,想必是带着金印走的,这天水城现在归属铁战,一路的关口都是铁战的人,金印会不会已经落到了铁战手中?” 敬乾眉头紧蹙,无力地坐在院门口摇了摇头:“不大可能!若是铁战得到了金印,那他登基大典不会只是立自己为一个藩王!” 马军扒开脚步,几步走到院门前坐下说道:“依你看呢?” 敬乾也顿时没了主意,无奈地摇了摇头。 马军顿觉得后脑一股冰凉,坐地抱头将额头磕在膝上,嘴里喃喃说道:“这才多少日子,大师到底去了哪里?” 在院门口坐了将近一个晌午,敬乾抬头看了一眼夕阳已经落入林梢,叹了口气说道:“看来大师已经走了!” 马军立刻抬起头问道:“什么意思?” “山上我们坐了一个晌午都不见半个人影,若不是回了大佛寺就是在路上遇到了劫匪!”,敬乾说话间恍然向院门内看了一眼。 马军不再说话,他像是从敬乾神情里看到了些什么,愣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低头间,他从脚下拔起一根草含在嘴边,恍惚之间一个画面脑中闪过,栈道!栈道上方那块松动的青砖板!他立马回头看了一眼后方的院门,门槛跟前堵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石板。 他连忙吐掉嘴边的草,翻个身子挪开了堵着院门的石块,门随之打开。 将堵门的石块拿在手中端详了半天才发现,这块石头一端磨得平滑,分明就是栈道里的石板! 他立马起身就往禅院中走去,叫道:“慧智大师?慧智大师!” 禅房内还是无人应答。 再看院中摆设似乎与当时来时无二,甚至柴房门口当时大师从怀中掉下的一块干柴都没有来得及收拾,就一直那样扔着。 “马大!别进去了!大师不在,修行的重地怎么能随便乱闯!”,敬乾从门口喊到。 马军向后看了一眼,继续在院中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走到柴房门口,他像当时一样用手拄在那张小桌子时,那张桌子一边突然虚晃了一下,马军立马蹲下身子,发现桌子的一腿下少了一块石板。 他这才恍然记起栈道上方那块与其他石板不同的青石块。 马军即刻心生不妙,没管门外的敬乾,跑到禅房门口一脚踢开禅房大门。 灰暗的禅房内没了往日香火的气息,阵阵刺鼻的腥臭散发开来,脚下的几个蒲团撕扯得碎了一地,有几根人骨堆放在香案下,马军心跳不止,继续向前走时,发现墙角整齐地摆放着两颗透露,一大一小,不容猜想,铁定是大师与那小和尚遭到了不测! “敬乾!你快进来看看!” 敬乾应声而来,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面目苍白,走到头颅跟前捡起一看,分明可见头顶破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像极了当日关山堡所看到的那些人骨! 遁着马军眼神看去,禅房的墙角出用血写着一串字迹。 敬乾急忙查看,只见那墙角写的是:金印已失,慧智无能,未能… 马军平复了内心的恐惧,问道:“未能什么?” 敬乾连忙取开一些衣物,只看到墙角一道长长的血痕,没了下文。 “下面没有文字了,只留下一道血迹!” 第二十章 落乔山戏探子 马军一把推开敬乾,寻着字迹往下看,也只是模模糊糊看到一道长长的血痕。 “幽冥镖局?”,马军脱口而出,又连忙走到香案处,捡起地上破碎的蒲团仔细验看,蒲团像是被牙咬去一半,并没有其他发现。 二人连忙翻找禅房内的杂物,发现消失不见的除了那鼎金印,还有一些香油钱。 破碎的香油箱子被砸开了一个角落,里面只有一两个零碎的铜板。 敬乾连忙向禅房内屋走去,马军也随之而来,二人一看,内屋的一尊镀金佛像的手也被利器砍去了两根手指。 思来想去,马军疑生出两个结果。 要么就是,幽冥镖局的人已经查询到了金印的下落,遂在他们刚走后就对禅院下了毒手,盗走了金印。 要么,周围的匪寇可能为了求财,暗中发觉了这处禅院! 马军气恼地坐在地上思绪一片混乱。 “还是快快离开吧,看来这里已经被人发现了!” 敬乾焦急地说道。 马军一想,现在纵是绝世功夫护身,但此处已经被人发觉,要是来了那么几个幽冥镖局的高手,自己玄奇四象与廿七极皆都没有那么纯熟,一时之间也难以有个安全脱身的机会,无奈地点了点头。 落乔山上,破落的草屋中,怀义与那少年刚刚从山下的荒地里割来一些草料,扔到了马厩旁,拖着疲惫的身体倒地就睡。 屋内,秀才无聊地抽着席边的草在编织着一些小物件。 鬼差两眼无神地把玩起一个草编的蝉笼。 “他们已经去了两天了,如果不出意外,这会儿应该到了!”,鬼差自言自语说道。 秀才忽然放下编了一半的物件,从地上坐起来走到屋前山坡下向落乔山的山道路口看了看。 “乔震都派人催了几回了,那个瘸子时不时地来偷瞄我们,等会儿换你穿上马头领的衣物去马厩喂草,怀义继续装作敬乾在屋内睡觉!”,秀才背过手,向鬼差吩咐道。 “这都两天了,我们轮流装作头领和敬乾,他们不会发现吗?” 秀才背手搓了搓手指说道:“如果今晚还不来,只能这样了,乔震若不亲自来,不会发现的,他们手下的人除了那个探子应该也不会有人记住我们的相貌。” 秀才背过手沿着矮崖向山腰另一端走去,故意大叫一声:“马大,草料我刚喂过,先回去睡吧!” 矮崖下,乔震派来的探子正蜷缩成一团仔细地听着,忽然一道水柱从头顶上方浇灌下来,探子下意识地往里头缩了缩,但一半袍子还是被浇湿了。 捏起热气腾腾的袖口闻了闻,一股尿骚味直钻入心窝,探子呛得干呕起来。 听得有动静,矮崖上的秀才嘴角透露出一丝狡狯地笑容,从脚边捡起一块拳头大的土疙瘩,大声叫骂道:“一到收粮的时候,你们这些黄皮子就来糟蹋地里的垛子,看我不唬死你一两只!” 说罢,秀才甩开胳臂用力向矮崖下头砸了过去,正好砸中探子的脚踝,痛得探子连忙用尿湿了的袖口堵上嘴巴,又是一阵干呕。 “昨日有只胆大的黄皮子都钻到我草席中来了,好在乔老爷仁义周到,大冷的天只给了一些草席,我都冷的没睡着才发现了它!”,鬼差又挤了挤眼睛说道:“怎么秀才,这只黄皮子又来了?” “可不嘛,貌似是一窝,算了,听老人言这东西不好惹!”,秀才贼溜溜说道。 “那不好办!什么蛇虫鼠蚁的就怕人的一泡热尿,我来给它关上门,让他晚上不敢出来!”,鬼差也提着裤腰走了过来。 怀义睡眼惺忪,楞楞地看了二人一眼,也叫嚷起来:“来来来,我这儿还有更热乎的!” 矮崖下的探子左右一看,四周都光秃秃一片,也没有个藏身的地儿,要是跑开,被他们发现,老爷那边不好交代。 思来想去,只好将身体抱成一团,双眼一闭,任凭他们折腾。 两道水柱噼里啪啦浇得浑身都湿透了,探子还要委屈地装作只黄皮子叽叽喳喳地叫唤出来,乐得矮崖上的三人捂嘴大笑。 夜幕渐渐降临,荒山野岭的比不了江南的温热,尤其是秋分过后,一到晚上冰冷的气候伴着烈风,嘶吼着钻入每个角落。 矮崖下的探子又因几泡尿浇灌得更加精神,完全没了困顿,打着哆嗦,心里怨恨地骂了几人千遍万遍,随后等天色尽黑了下来,才忍不住饥寒匆匆离开了落乔山。 由于刚过了节气,乔震双肘痛风,晚上就早早地回了屋内。 刚沏上一壶茶,就听到大门啪啪作响。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乔震见是派去的探子回来,面色一沉厉声问道。 探子不敢抬头,打着冷颤一直在门外哆嗦。 “滚进来!” 到了屋内,探子激动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凑到乔震身边说道:“老爷哟,那几人精鬼得很哟!” 乔震鼻子一蹙,立马一脚踢开眼前的探子,捂住鼻子大怒道:“浑身湿哒哒的,一股子骚臭味,你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探子连忙向后退了几步,双膝跪地哭喊着说道:“老爷哟,你可要为我做主!这都是那几人干的!” 乔震立马心中怒火腾起,握起拳头狠狠砸在座椅扶手,心里暗暗骂道:好个马军,财帛也给了,住的也安了,没想到口上谦谦君子,暗地里却没把我乔某人放在眼里! 他立马坐起踢倒探子,一脚踩在探子脸上,怒问道:“叫你去让徐元上山来,怎么两三天了,还没有个动静?嗯?” “老…老爷,徐元我已经通知过了,可他告诉小的,最近绸缎行里来了几个西域的商人,是做些大买卖的,寿公子说话没轻没重,处理不来这事儿,所以徐元就先留在绸缎庄了!” 乔震听罢问道:“谁说的?是寿公子还是徐元?” “是徐…元!” 乔震更是大怒,踢开探子,将桌上的热茶喝下去,烫得又赶紧吐了出来,一把掀起桌上的茶壶甩在地上骂道:“这些畜生!看来我的仁义惯坏了你们!徐元,我给他前前后后花了不止五百两白银,就是看中他的才智,来让他做这个掌柜。现在倒好,在他们眼里我什么都不是!” 地上的探子连忙起来说道:“老爷,徐元还说那个什么马军虽然只见过一面,他就能看出是个真仁义之人了!” “滚!放屁!几个嘴边奶毛都没干的混口还来谈仁义!哼!我这庄上能让他徐元风光地来,也能让他像一个落水狗一样!”,乔震彻底暴怒。 探子蜷缩在地上看了看自己,正如老爷口中所说的落水狗。 第二十一章 棍打张秀才 暴怒的乔震紧握起拳头忿忿回了卧榻,将身上的袍子脱下随手挂在炕头柜上。 “说!还有什么事,一一报来!” 那探子好不容易盼来乔老爷一个好口气,赶紧爬地上奔了过去,抹在塌前细声说道:“那个面目白皙,长相斯文的汉子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乔震解衣的手稍作停顿,眼珠子一转,立马就说道:“是不是那个那个叫秀才的?” “哎!可不是嘛,老爷真是好记性,就是他!昨日我分明看到屋里头有五人。晌午,打亮耳根子坐崖头下一听,那些人原来是有事瞒着老爷,人故意轮流扮作其他二人,都是那个长相斯文的秀才出的主意!差点连我都瞒了过去!” 乔震恍然想起前些日子他们几人刚来的时候。 马军倒也是个真汉子,那个叫马敬乾的完全就是一个骗吃骗喝贪财的下等人,唯独叫秀才的那位三番五次话里有话,似乎是察觉了什么。 探子这次带来的情报更让他觉得心里不安,在屋内皱眉思索,来回踱步。那秀才也太不把乔家庄我乔某人的威严放在眼里了,戏耍了探子,无疑是在打我的脸。长此以往下去,他还不得当着我的面儿来顶撞我?是时候该给他些教训了! “你这身衣服就这样放在橱柜留着,不要清洗,去账房那要两件干净厚实的衣服!”,乔震眯起双眼,似乎心中已经有了办法。 “啊?”,突如其来的转变,搅得探子觉得一团迷茫。 乔震继续说道:“换身衣服,今晚继续暗中查探他们的行踪,不要放过任何一句话,或是一个疑点,若是有提及三老会的事,那更要打亮了耳朵听!” 曾在牛头山下的三老会,因为没有了自己的驻地,打通层层关道,悄悄摸到了乔家山附近重新盘算起了生计。 他们多次半路劫了过往的商客,目的就是将绸缎贸易的生意半途拉走,试图架空乔家山的一切生意往来。 这样一来,绸缎庄近两年来生意都有些萧条,长此以往,就算是乔震势大财多,也不能扭转这偷偷袭来的三老会。 本想着也要临摹三老会的作风,用同样的手法再次将绸缎庄的生意拉回,可已经与兰凤郡的铁玉儿达成了约定,五年之内不能用非常手段。 还好徐元的到来解了乔震的围,将从前的商队过口从北改向西,马换成了骆驼,与西域商人成交了好多笔买卖。 最近北口秘密派出的支线商队不知是什么人走漏了风声,数连二十五车上好的绸缎也被人劫走,这可是要送往腊子口的货物,出了闪失不止财物两空,就连项上人头都难做保证。纵是乔震已经怀疑此时与三老会有关,但空口无凭,此时悬了将近七天了。 快到午夜时,马军与敬乾仍未到来,秀才坐卧不安,披了件好些天都没地方清洗的袍子来到了矮崖边。 星斗皆沉,月落乌梢,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突然脚下一滑,差点从矮崖摔了下去,他下意识翻身滚地,躲过了一劫。 随后拍了拍心口,舒缓了一口气笑道:“一场虚惊!” 转身来到门口,摸着门口的威墙,从马厩里抱了一捆粮草,又去了矮崖边,小心翼翼地坐下。 从怀中掏出两块火牙石,熟练抓起一撮羊皮袍子内的羊毛裹在火牙石上,两块石子用力一擦,随着一阵焦燎的臭味,火光点燃了起来。 他又将身上的袍子裹紧了些,向四周看了一眼便沉沉睡去。 “来点热乎的!” 秀才甚感声音熟悉,从梦中惊醒,双眼朦胧未能睁开时,便是一桶骚臭的水照着头顶淋下来。 他意识逐渐清晰,一群手拿棍棒的人正围在自己身边。想要起身时发现双腿双手已不能动弹,一看,身体正被紧紧缚在细长的老虎凳上,胸口紧贴着凳面。 “放开我!” ”叫,你继续叫!” 一个瘸子正贼眉鼠眼地从身后绕过来,一脚踢开脚下的木桶,踩在秀才的后脑说道:“天儿冷了,热乎的都招呼给你了,你得给我兄弟几个道声谢吧!” 说着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瘸子继续叫嚷道:“刚刚吃过早茶,谁还有热乎的,跟咱贵客招呼上?” 秀才浑身被缚,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怒骂道:“好个小人,我们可是乔庄主请上山的贵宾,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 “哼!打狗也要看主人!你这混账白吃白喝不说,几次三番与我抬杠作对,乔某人素来行仁行义,你这等人不配!” 秀才惊呼道:“乔庄主?” 那个瘸子打岔说道:“现在才识得老爷?晚了!” “庄主,来庄上我兄弟几人并没有得罪你,你为何这样对我?”,秀才大怒叫道。 乔震慢悠悠端着一杯茶在一旁淡然地坐下说道:“哦?是吗?把东西拿出来!” 瘸子一颠一跛从西房内端来几件衣服甩在地上,风干的深黄衣服上面和着些干泥和尿印。 秀才哈哈大笑道:“乔庄主,这恐怕是一场误会吧?” “误会?呵…小子唉,看清楚了,这个瘸子是我的人,是那落乔山的管家,你们一来我都让他搬出来住了,你说我乔某人这是给了你们多大的面子?你们倒好,闲着没事竟然戏耍起一个朴实的农家老头来!”,乔震一拍桌子,手指瘸子对着秀才说道。 此刻秀才算是明白了,因前些日子无端说的话,乔震早就想找个机会磨一磨了。什么戏耍老头子都是假的,无非是因我当众差点撕了他的遮羞布而恼怒。 “庄主,你这样对我,你就不怕我兄弟来与你问话?” 乔震冷笑一声:“一个假仁假义,一个贪财之徒,一个说话不分场合的下等人,我乔某人凭什么怕?” “哼!乔家山,仁义之城!天大的笑话!今天我算是载在你们这些小人手里了!”,这一顿打,秀才已知是不可避免的,他早就将心一横,再没作任何回声。 乔震被彻底激怒,拉开架势摆尾一脚蹬起刀兵架上的水火棍,卯足了十二分力气就往秀才背上使来。 秀才双眼一闭,顿觉浑身骨碎,牙齿沿着舌根,愣是没有叫喊一声。 随后,乔震一声令下。 “给我打,打死他!” 周围的壮汉七八个棍点重重砸下去,直打得秀才缩颈挤眉,舌根都被咬得血泡往嘴边冒。 一阵钻心地疼痛中他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呐喊,那是扎西曾在罗桑殿堂受刑杖时的痛苦。 渐渐地他脑中的画面模糊起来,双腿似乎早已没有了知觉! “老爷停手!”,大门一声推开,一个声音叫停了乔震的爪牙。 第二十二章 凶手无从查找 “老爷,停手!” 乔震转身一看,门外一个玉面的俏郎正气喘吁吁地走来。 看了一眼昏迷在老虎凳上的秀才,乔震舒了一口气,端起一杯茶纹丝不动说道:“叫你几天了?” 来人沉默不语,挠着后脑低下了头。 乔震又盛上一碗茶,抬眼看了一眼,抬手指了指身旁的石盘座说道:“坐!” 来人紧皱着眉头走到乔震身旁,迟迟没有落座,双眼一直盯着老虎凳上昏死的秀才。 乔震微微抬眼看了一眼,刮了几下盖碗儿抿了一口茶后,才悠悠说道:“怎么?徐掌柜,想替他求个情?” “不不不,只是这几人底细不明,先要好好查探一番再做定夺,若是三老会来的舌头,那就不是可以捉到货的去处了吗?”,徐元躬身作揖,将桌上一碗茶端起。 乔震一想,有些道理,顿时此前的怒气全消,放下手中的盖碗儿,捋了捋山羊胡,沉着地问道:“那些劫道的人里有没有打听到一个名叫秀才的?” “那倒是没有!” “马军,马敬乾呢?” 徐元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马敬乾?” 乔震点了点头,问道:“看你的样子,似乎是像受了惊了?” 徐元结结巴巴连连说道:“不…不…不是,那这些人更是杀不得了!” “为何?” 徐元附耳细声说道:“老爷可曾听过罗桑部落?” 话音刚落,乔震手中的盖碗差些滑手跌落,问道:“他是以前罗桑部落的人?” 徐远点点头,继续说道:“我曾在牛头山于我那同窗做客时,当时适逢闻名西北江湖的部落兵变。马敬乾可不是个一般人,他在部落曾官拜都尉!” 乔震一阵惆怅后,又突然眉眼舒展,笑道:“徐元啊徐元,莫要惊慌了,西北早就换了新天地,何况你说的那个马都尉我也见识过,根本只是个贪财好物之徒。”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老爷!”,徐元顿时失色,继续说道:“老爷,您庄上形形色色各路人都有,可见过大场面的却没有几个,这几人想必是闲来无事才惹得老爷大发雷霆,何不给他们安排个闲职或是苦役,这样一来,在外,您可仁名尽收。在内,也少了些担心!” 乔震顿时眉开眼笑,拉起徐元手腕,指着那些个下人说道:“看看,看看什么叫才智!徐元呐徐元,你可真是我的忠士啊!” “还是老爷慧眼识人!” 说罢,乔震拉起徐元就进了内屋,拍了拍背嘘寒问暖道:“徐元呐,真把你给苦着了,这些天绸缎庄就先扔给那不争气的孩子去打理了。相比连贵,他还能有点出息,我老了,这生意总得有人接手吧,来来来咱爷俩先喝上两杯暖酒!” 门口的瘸子见徐元一来,自己受了冷落,忙问道:“那老爷,这…这人是送回去还是…” 里头飘来一声叫骂:“那你还想怎么处置?没听到徐掌柜怎么说的吗?没出息的东西!” 瘸子嘴里嘟嘟囔囔地骂着,顺便狠狠踩了两脚昏迷的秀才。 “贼崽子,算你今儿命大,正好撞上了徐狗腿子!” 落乔山下传来一阵马蹄声,马家二兄弟刚刚赶到,风吹得摇摇欲坠的马厩里,草料乱飞,地上的一团火灰早就被风吹得烧了半边矮崖。 “两个猪,都正午了还在睡!” 一声嚷嚷,怀义与鬼差才从草席缝里打着哈欠爬起,一看是马军与敬乾,连忙兴奋地叫了起来。 “秀才!张秀才!他们回来了!” 敬乾顿时觉得不对劲,将身上的行囊往地上一扔就跑了出去。 “头儿,你看!” 那探子在山下远远就看到一个人影在山腰矮崖下翻找什么。 他立马命下手将破板子上的秀才扔下说道:“还看什么,他们都发现了,那边不讨好,总不能这边也得吃顿打吧!” 话音未落,手下一个个都陆续跑了,探子咂舌叫骂了一句:“这群没义气的东西!” 说罢,也立刻丢了手上的绳子,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落乔山。 山腰上,几个人将屋前屋后翻了个遍都没见秀才的踪影,敬乾抓过怀义问道:“这两天我们不在,这都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乔庄主派来暗探我们的探子,被秀才与我们两个好好戏耍了一顿!” 敬乾蹙起眉头,自言自语道:“乔庄主心胸狭隘,想必是记了秀才的仇,哎呀!你们两个!” 马军也从马厩旁匆匆过来说道:“会不会是去这周围找草料去了,大家分头找找!” 这个季节的落乔山上除了枯荒的草,就只有光秃秃的几间破房子,风吹得大,任凭呼喊,都被淹没在风声中。 “看那儿!” 怀义突然看到山道里一个人影,立刻追了下去。 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到了一块硬物上,顾不得疼痛起身一看,板上还有一大摊血迹。 他又连忙向刚才的山道跑过去,发现浑身是血的秀才正吃力地抓着一团杂草往坡上爬。 “秀才!” 他一把抱起受伤的秀才,挪到木板上,双肩和腰上缚上麻绳,沿着山道向山上走去。 快到山腰时,怀义带着哭腔叫道:“来人呐,快来人呐!” 环山找上来的敬乾与鬼差,马军三人急忙跳下坡将秀才背起来,带回了茅草屋内。 秀才细微地喘着气,口干地说不出一句话来,脸色苍白看着几人,吃力地指了指嘴巴。 鬼差赶紧从马厩里端来一些水,秀才连续喝了几大口才缓过来了。 “天杀狼啃的,我就知道是他干的!” 秀才一把抓住敬乾的手,断断续续说道:“镇…镇定,一点小痛算…算是个教训!” ”秀才你先歇息不要说话!”,马军从一旁关切地说道。 到了夜晚,风刮的更大了,破马厩顶不住狂风,被吹得揭开了盖。 为了让屋里暖和些,怀义将马厩顶盖拖来堵上了门口。 此时,秀才也好过了许多。 “马大,金印的消息怎么样了?” 怀义连忙打嘘:“门外有探子!” 秀才笑了笑说道:“不会再过来了!” 拗过头去,继续问道:“金印怎么样了?” 马军叹了口气,失望地说道:“不见了,禅院里的两个和尚都被人杀害了!” “怎么可能?别唬我了,这才几天?谁能猜到金印在那儿,除非是鬼!”,秀才噗嗤一笑,以为马军是在开玩笑。 马军看了看门外,满脸惆怅,继续说道:“还真是鬼,是幽冥镖局的人!” 鬼差挠了挠头:“按理说不应该啊,幽冥镖局虽然对于江湖消息掌握的特别严密,可不至于这么快吧?” 敬乾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两和尚头顶都留着碗大的窟窿!” 秀才听闻一惊:“头上窟窿?还有什么?” “我也觉得奇怪,不止人被杀了,连禅院里稍有些价值的东西都被劫了!最让我感觉纳闷的是,院中垫桌脚的那块青石铺到了栈道里,而栈道内的坚石却堵上了院门!” 秀才似乎有所发觉,说道:“这全是有人故意扰乱判断的,那头顶的窟窿想必就是用坚石所伤,有意嫁祸幽冥镖局,而幽冥镖局却向来不求钱财,这么说来,倒有些棘手,若是匪寇也不大可能这么细心谨慎!” “除非是铁战!”,敬乾断言说道。 秀才摇了摇头:“不大可能,以铁战的脾气,他杀人用不着用石头,此人武艺看来不是很高!” “那江湖中还会有什么人?”,敬乾也犯了难,自言自语说道。 第二十三章 泰山北斗 茶马的一场浩劫,七个人共同走向了一条路,这条看起来似乎是大道的路,却已经发生了细微的扭转。 自从罗桑与扎西先后陨落,西北这片地早就失去了该有的江湖秩序。 铁战的金国计划尚在启动,途中险象环生,一个致命的失误,漏掉了况鸿飞这个败类中的败类。 金印,部落,逐渐已经被人们遗忘,夹着困惑而多次被命运所牵连的江湖人在没了相对完善的部落控制后,变得更加躁动不安。 其中不乏有一些荒诞的秩序在民间流传开来,三老会的拜火节便是其中之一。 手执中原教主令,闭着眼睛虔诚地在一团篝火前做起了祭祀。 “火圣通天,火圣大能!” 一声声口号响起,祭祀台下一个带着面具光着膀子的男人将手伸进了烧开的油锅里,他的手仿佛是一块石头一样结实,不仅锅中的油不伤他,他还翘起拇指戳开了锅底。 发了疯般地鬼叫数声后,那个男人从容地上了祭祀台,顺手接过一把烧的火红的香举起又落下,将还在燃烧着的一端狠狠贴近胸膛,燎得滋滋作响。 台下人一阵狂热地欢呼,他依旧淡定地握起拳头平衡撑开,胸前的香柱像是黏在身上一样。 紧接着,两名戴着红色面具,身穿红色马褂的人也登上了台。 站在祭祀台两端,又像那人一样,以同样的方法将手伸入滚烫的油锅里。 随后,两人双手捧起滚烫的热油向那个男人泼去,边泼边叫着一些听不懂的话来,那男人坚实的背肌像是一堵石墙,稳扎在祭祀台前。 不出一刻,热油已经浇满了全身,他从祭祀台角落微笑着拿起一团火把,将身体前前后后都熏了一遍,大声喊叫起来。 疯狂的人群,再次跟着吆喝起来。 “火圣通天,火圣大能!” 令人奇怪的是,就在这时,那个男人就像是中了邪一样,大步迈开沿着祭祀方台走动,嘴里念念有词。 两个红马褂的人也跟随着走动起来,三人在祭祀台上转起了圈,越跑越快。 台下的人目不暇接,只见那三人随着转动速度的加快,慢慢形成一团火焰。 “火圣下界,教众跪拜!” 吹号角的祭祀连吹三声号角后,激动地喊道。 众人看的如痴如醉,连忙下跪祭拜。 南街盛安票号内的账房先生将算盘擦得干干净净,聚精会神地敲着。 那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在门口徘徊了好久,见票号内的人少了,他才唯唯诺诺走了进去。 “杨阿伯,今年的银两该结了,回头我再跟掌柜说一声!” 账房先生依旧头也不抬,认真地敲打着手中的算盘。 “如果今天实在不方便的话,那我明天再来!”,说罢就要离去。 账房先生抖了两下算盘,将袖口提了提说道:“做的好好的,听你这意思是?” “没有别的意思,老婆生了,阿爹腿脚不方便,我该回去了!” “掌柜的怎么说?票上盖印了没?”,账房先生神情淡漠地问道。 那人咬了咬嘴唇,将银票捏在手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连同去年的一共二十二两银子!” 账房先生一听,拄着下巴,一手伸出来说道:“这个要看票的!” “那我还是明天再来吧!” 要钱未果,那人就匆匆离开了盛安票号。 半路上,眉眼都皱成了一团,紧紧握着手里的银票,心间一阵酸楚。 索性就不想了,他穿过了巷子,将手中银票放入怀中,径直往盛安大院走去。 盛安大院在巷尾,偌大的庭院占据了将近南街的三分之一,这一带三城领地的银票兑换都归盛安票号接管。 可从前这个熟悉的院子自从两年前的一场变故开始,就变得极为陌生。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在门口逗留了好久才拍下门环。 “哦,文老板?” 里头的一个丫头惊呼道。 那人沉默了半晌,问道:“当家在吗?” 丫头指了指后庭院说道:“二老爷刚从乔家山过来,正在礼堂,您随我来!” 一脚踏进了院子,精美的砖雕院墙矗立在面前,从侧门走过去是一道长长的回廊,回廊旁是家丁的睡房。 一直往前走,一道拱形的门墙里头又是一座庭院,这座庭院的摆设可就朴素多了,南墙旁栽了数棵松树,尽管是到了秋季,枝叶依旧繁茂。 “二老爷,有客人拜访!” 作揖罢,丫头匆匆扭身回去。 堂前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一手端着一杆烟枪,一手提着只鸟笼,正在逗着笼中的八哥。 八哥突然叫了起来:“文老板,文老板!” 那慈善的老人立马变色,紧端起手中的烟枪朝着八哥头顶砸去。 “杨二爷,千万别!” 老人装作没听见,愣是将那鸟笼打个稀碎,无辜的八哥惨死在笼中。 “哎呀,我这人有个毛病,凡是不属于我的东西那就谁也别想得!” 那人气势冲冲几步走进院内,看着地上死了的八哥,心中一阵酸楚,本想着狠狠骂他两句,可一想在城外洞里的家人又忍了下来。 “杨二爷,今年的祭祀做完我就离开了,明年我不打算再做了!” 杨二爷端起烟枪猛抽了一口,缓缓走下台阶说道:“就你做的祭祀才能服众,你这一走,谁来做啊?” “二爷,我已经这样了,你们还想要我怎样?身上七七八八算下来没有一贯钱了,我内人最近生了孩子,身体虚,我想把去年的工钱结了,买些良品补补她身子!”,他躬下身子哀求道。 杨二爷吐了一口烟气,又从烟袋里捏了一撮烟叶揉揉,慢吞吞地装进了烟枪头,随后他又懒洋洋地指着家丁搬过来一张躺椅一坐,半眯着眼才回了话。 “哎呀呀呀!文老板!怎么能这么说话?你若是要些补品直接说就是了,实在不行,叫两三个兄弟给你内人补补也行啊!你说要走,这也忒不像话了吧?” 杨二爷一通嘲弄,直接惹得那人暴怒,他紧握双拳吼道:“你们兄弟三别忘了,当初是谁让你们在城里安顿下的,又是谁给你们三老会给的场子!” 杨二爷轻蔑地看了一眼,懒懒地抬了抬手,不耐烦地说道:“消消气消消气,知道你文盛安年轻体壮,可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来说这话?祭祀这活儿你还得给我做下去,不然分文不给!” 他气的浑身发抖,指着杨二爷大喝一声:“杨二栓子!” 那杨二爷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招呼来两家丁,将桌椅连人全都搬了进去,理都不理发狂的文盛安。 被传为活着的圣人,民间的武状元,转眼之间两手空空还要受一肚子气。 第二十四章 绝路 离了大院,文盛安沮丧地拖着沉重的脚步穿过了街头。 “嘿!文老板!今天那场祭祀和你的票号戏法比起来有过之无不及啊!”,茶馆楼上一个尖调儿扯着嗓子喊道。 文盛安无心去理会这些地痞无赖,无力地向城外走去。 回想当初从山西来时还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转眼十几年过去,人已沧桑得不成样子。 部落与军阀的特殊关系,票号发了一笔横财,水天司刚刚解散,薛家败亡不久,所有的生意都面临着搁置,盛安票号的到来让混乱的生意场又拉回了正轨。 借着几大势力的制衡,文盛安当即将票号选择在相对稳定的岷县。 本着德行兼备的名声,迅速又将规模扩大,在当地开了家分号。说来也是个善商,名义上是盛安的分号,可实则是因为看到了战争所带来的无穷疾苦,让他心有所愧。凡是有不得志的年轻人都被招揽到了分号,给上那么一口饭吃,日子一久,文圣人的名号便在城里传开。 那些年,有些远道来的生意人都不怎么敢经过大道,他也是苦恼了一阵子,最后思来想去,还是自己绕路送银两,这也省去了请镖局的钱。这么一来,有些山头的流寇就看中了这个有钱人,索要钱财不得,干脆就在半路上劫道。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文绉绉的生意人却是个武功了得的练家子,周围的流寇从此也对他敬佩万分,皆谓是个流落民间的武状元。 直到三年前,牛头山城的大势力三老会被军阀占了地,无奈带着人马投奔到了岷县城。 看着三个和蔼的老头忠实憨厚,手下人又有些本事,文盛安就大开门户,与三老会结下盟约,为他们置办了一个绸缎庄。一来,方便了周边各城的买卖,二来,也拉动了票号生意往来的量,起先就这样和和美美地过了一个多月。 可未曾料想,这个三老会的绸缎庄生意越做越大,甚至都有传言说要兼容了盛安票号。 文盛安觉得不对劲,多方打探才知道,这群人哪里是做正经生意的。他们在一个月的时间里缴平了周围的流寇,抢了其他地方的过往商队,更过分的是,就连乔家山的商队生意也劫了。 此事再也不能忍,他决心要断绝关系,撕毁盟约,于是票号故意关门三天,不与三老会的绸缎庄换取银子。 三老会是什么人?他们可不比那些山上的流寇,他们曾经也是一地的霸王,这样一来,无非是将自己往绝路上逼。 果不其然,还没到一个上午的时间,三老会便集结起一大群人马踏平了整座岷县城,凡是有心向着文盛安的人都被残忍杀害。 被逼无奈,文盛安决定再议盟约的事,可是这个时候的三老会已经被养成了一只猛虎,根本看不上一块小小的食物了。 他们带人踢开了票号,抓了文盛安的父母和孩子,逼着文盛安写下转交契约。 一个辛辛苦苦创办的盛安票号从此与他再无干系,他本以为这样就算了,也不再去与他们争夺,因为任凭一己之力再也没有能力去要回什么。 但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当他把所有的财物都转交后,那三老会的人又将他一家人赶出了城。 饥寒交迫之下,他又不得不低头,回城去索要一些过活的盘缠。这一去,城里一些商贩都开始为文盛安说情,有的甚至自掏腰包。 为首的杨老大听到耳朵里后,立马就将文盛安抓来毒打一顿。因为,自从坐下这座城后,三老会故技重施,将以前那种拜火祭祀搬到岷县城,试图要重新建立起一个属于他们的秩序势力。 而显然,文盛安的影响已经波及到了很大一部分人,他们的拜火祭祀没有了那种神圣感。为了磨灭人心,重造势力,他们将文盛安扮作个祭祀,逢年就来城里开坛拜火,主持拜火仪式。 今年这才第三年,三老会已经将当地民众对于以前文盛安的敬仰磨灭殆尽,再也没人说起文盛安的圣德之名,提起他更多的人只会想起祭祀台上的那个充满神秘的“火圣”请命者! 怀里的银票已经被折的字迹模糊,看着远去的夕阳,他老泪纵横,宽阔的背肌上一道道火燎的伤疤似乎就是他的人生归路。 “这位前辈,请问盛安票号还要有多远?” 一个白皙的青年堵在了坡上问道。 他无力地抬起手指了指后方,双眼无神地继续往前走着。 “请问,这城里的三老会最近还有没有从这条路送货出去?” 一听到三老会三个字,文盛安立马回了神。 “你找三老会做买卖?你是干什么的?” 那青年笑了笑,从袖口中取出一张纸据。 “我是乔家山的掌柜,我们的货在这条路的出货口不见的,当家的让我来查探查探!” 文盛安惊问道:“乔家山的人?你是连寿还是连贵?” “哦?看来前辈不是个寻常人家!” 文盛安连连摆手:“不问世事了!” “晚辈徐元,不知您是?” 文盛安摇了摇头:“我是个没死成的人,如果想死就去吧,不拦着!” 徐元问道:“您不是三老会的人?” “不是,从来不是,死都不是!” 徐元顿时无趣,本以为几天的查探发现了个可疑的人,没成想却还是个流民。 “哦,打搅前辈了,原来是我们识错了!” 文盛安觉得此事不对劲,难道三老会动了大干戈?他面色一沉,将徐元拉到一旁问道:“年轻人,把话说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 徐元看着眼前这个衣不遮体的中年男人话里有几分厌恶三老会,看来三老会的管制并未能赢得民众所服,按理说这样一次大的行动,必能惊动四方,可这人惊慌失措的神情显然不知情。 若不是三老会所为,那这背后显然还有更大的黑手,这一切都似乎被关联在一起,文盛安显得惊慌起来。 此事难免后面还有更大的隐情,为了暂时先将此隐瞒起来,徐元诈道:“其实我是三老会的暗探!” “别乱说了年轻人,从你眼里我就能识得出来你与那些人的区别,实话告诉我,三老会到底是什么目的?他们的背后又是谁在主使?或许我可以帮你!” 尾声 二十四个假把式 三老会势力的发展,票号的倒台,再到乔家山掌柜打探前来,箭头所指似乎是一个更大的阴谋正在进行周密运动。 眼前这个青年还在刻意隐瞒着什么,也许从他身上能听到一些不一样的消息,毕竟,从三老会在这块地上的迅速崛起便能感觉到,所有发生的一切并非是空穴来风。 徐元从来不会留意任何一个无相干的人,尽管文盛安多次地追问,他依然保持傲慢的姿态。 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又恨不得所有人都像他那几个爪牙一样无知地膜拜他。偏偏,文盛安没有那种兴致,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己的今天是不是也被那个黑手划在里面。 直到现在,他才有所醒悟,单纯依靠三老会刚来时的势力,绝不可能在一月之内横扫了周围各个山头,更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去与势力有所成的乔家山作对。除非有人想要暗中治他于死地! “年轻人,或许我能帮你们找到三老会拿走的东西,但能否让我知道到底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 帮我们?徐元万没想到这样的话出自于一个落魄的流民身上,就凭这身寒碜的打扮,顶多就是个下人一样,但老爷交代的事非同小可,要是办砸了就再难复命啊。 “这里有些银两你拿去用,但是,你得给我透个三老会的消息出来!”,徐元说话间从袖口掏出一块元宝,连同手上的纸据一并交到文盛安手里,继续说道:“这纸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到底是什么货物,若是能打探到些什么就来乔家城的十字街来找我,你说徐掌柜,他们都知道!” 文盛安连忙接过了纸据,打开一看,纸据上清楚地写着一些货物的名称,其中一样货物让他大惊失色,那便是乔家山绸缎行赶制的二十五车官制服! “不必惊讶了,我们乔家山的东西从来就是商队的保证,想必你们生平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单子吧?” “没见过,这着实是一笔大单子!好,一有消息我定会好好追查!” 徐元两声狂笑后,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账房先生,得意地快忘了自己所来的目的。 “我们走!” 一匹亮白的骏马,一袭貂裘白袍,一个俊美的青年,毫无疑问是这些天来最让人赏心悦目的一个画面。 自徐元走后,文盛安笑容渐失,他将手中的纸据反复观查,得知了一条重要的消息。 前些时日那场遮天蔽日的天象,街市纷纭,说是西北天下再无一个安宁的日子。那天正是西北新金军铁战的登基大典,而清单中所列的绸缎正是乔家山以取悦铁战加紧赶制的一批管制服。 那么三老会纵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轻易将这批货物半路劫了吧?何况以铁战的为人,江湖中生了这么大的事端他还会稳坐天骄府? 重重谜题都似乎在告诉文盛安一个答案,盛安票号的垮台,三老会的夺城都是一场被严密操纵的阴谋。 夜晚,大风夹着冰雹向大地袭来,岷县城外的二十四关口的烽火台上燃起了狼烟。 山洞外头,山坡上滚落的泥土疙瘩在拳头大笑,他没办法,最后只能将上身破了几个洞的衣物遮挡在洞口。 洞内小儿啼哭,文盛安心焦地坐在洞口附近又掏出那团揉得没了朱砂的银票慢慢摊开,哽咽着看了一眼洞内呼吸急促的父亲和未满月的孩子。 闷雷再次响起,他曲着身子走向洞内抱起了孩子。 “天冷了,怀儿还没件冬衣…” “嗯…” 文夫人声音低沉,说话间有些退缩。 文盛安从裤腰内取出一块仅有的元宝,看了一眼洞内闭目养息的父亲,偷偷将元宝塞到了孩子的襁褓里头,又赶紧将孩子转交给了夫人。 “嗯?盛安…” 夫人看着文盛安眼里有些忧郁,感觉到了他的难言之隐,她将孩子放在铺好的羊皮袍子内,起身拉着盛安到了洞口处。 “给你兑了?” 迟疑了半晌,他才点了点头。 夫人咬了咬唇,从手上抹下一个雕刻精美的玉镯坚定地说道:“这个换了,做你的本钱,我相信你!” 大冷的天,文盛安才觉得身体有了一丝暖流,他眼里饱含泪水,摇了摇头。 夫人拉过文盛安的手紧紧握着,继续说道:“我知道有些少,我们可以重头再来!” 他眉头一皱,将头昂起,舒了一口气,才低声说道:“今天我从马贩子那儿弄来了两匹马就拴在洞口,你们…” 一声惊雷后,夫人双眼有些恐惧,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他哽咽着看了一眼孩子,不舍地闭起了双眼。 “你们明天就走吧!回山西,我留下来!” “不行!要走一起走,庸怀还这么小!失去了一个哥哥,我不想再让他失去父亲!”,夫人瞪大了眼睛,将文盛安的手抓得更紧了。 他索性将心一横,一把甩开了夫人的手,强忍着泪水低声骂道:“我文盛安就是个罪人!你们要是不走,就是我的累赘!” 他试图想将夫人激怒,因为这样的分别也许对他有些安慰。 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夫人哪能看不出文盛安的意思,他这回是真的遇上困惑了。 “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商量着来,孩子不能没了父亲,公公最近咳得厉害更需要有人照料,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这个家还怎么支撑?” 文盛安一听顿时有些心软,可再想想城中的那些民众,他们何尝不是想要有一个安稳的家。 “不行,我意已决!” 说罢,他面露怒容,起身甩开了夫人往洞外走去。 洞外风声嘶吼,洞内孩儿的啼哭声,夫人风雪中无力的哭喊,让他几次都想回头再看一眼。他明白,可若是再回头,他的退缩就会纵容这群恶人再犯下更大的祸端。 直到走出山谷,大风逐渐停歇。 一支四十来人的军队有序地踏进了岷县城。 狼烟似乎没了任何作用,根本就是个假把式。 不对,假把式? 城外的二十四道烽火台,从三老会进城后就从没燃起过,今晚却烧了整整一个晚上,难道是城内有变故? 文盛安赶紧追随军队的脚步,偷偷摸进了城。 到了盛安大院门口,军队的领头一脚踢开了大门。 “哟,是军爷!” 领头脱下军帽,话也不说,像是从来都没见过这院子里的人一样。 “这周围九个大小势力已经摆平,算下来您得给我结七千两银!” 领头人神情凶狠,盯着眼前握着算盘的人说道:“把你们掌事的叫来!” 序章 迷局 才不过一刻钟,杨老大便急匆匆赶到。 “你就是掌事的?” 杨老大换做一脸殷勤的笑容回道:“在下便是三老会的头儿杨喜禄!” “看看这是什么!”,领头人将一张令状拍在桌上。 杨喜禄浑身一哆嗦,拿起桌上的契约半信半疑地问道:“就这么点儿?” 话音未落,领头人一抬手,后面几个军士就端来一个木匣摆在桌上。 “杨当家亲启吧!” 杨喜禄看着桌子上的木匣,忽然脸色一变:“军爷,道上的活儿我也给你清了,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说着,又走到家丁跟前悄悄咪咪地吩咐了一通,继续问道:“这是况副司令的意思,还是况巡抚的意思?” 领头人听得有些不耐烦,迅速从手下手里夺过一支枪,反手一枪打在大门前的花灯上,又将枪送回手下手里,背过手摇了摇头说道:“话可别这么说,当初咱们讲的很明白,要是你三老会能将岷县城里城外的江湖势力摆平,副司令定会按照契约给你们七千两银。可现在呢,外头的江湖势力还是没有完全消除,这让我很难做啊?” “废话!契约上写的清清楚楚,他况鸿飞两眼是出气的窟窿吗?告诉你们况司令,如果账不结,我们就没必要合作了!”,门外的杨二爷骂骂咧咧扑进了屋内。 领头人拍了拍手,军士从门外将一个光着上膀子的中年人一把拉进了屋内。 杨喜禄立马惊得说不出话来,杨二爷指着领头人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算什么?随便…随便拉两个要饭的就想赖账?” “赖账?哼!他亲口承认他就是这城外山头上的流寇,大风中提着个铁棒连我们都敢劫,你说这是要饭的?”,领头人拍桌而起。 这一来就完全堵上了三老会的嘴,他们明知是况鸿飞的人想抵赖,却不能再做商议。 领头人看了看几个人,又从怀中取出另一张状令说道:“从明天起,绸缎庄还是你们三老会来经营,这票号呢,我们自会安排人来接管!” 说罢,将状令扔下就扭头出了大门。 在门外,文盛安看的清清楚楚,那个领头人从马鞍下取出一个精美的册子,打开后,点着上头文盛安的大名画上了一个红色的圈。 “副司令,你为何假扮是个小军士官?”,手下一人喃喃问道。 领头人怒目凝视,只说了一句:“不该问的别问!” 三老会移交盛安票号的当天,一群黑衣镶红斗篷的人又赶着副棺材出现在岷县城。 “大哥,主子来了!” 杨喜禄立马放下手中的移交契约,收整了身上的衣服,连同兄弟二人一道出门迎接。 “落!” 一副重重的棺材应声落地,门口的十一人挨个斗篷掩面。 三个大头刚打开门就神情严肃,跪在地上哭喊道:“主子,他们不守约啊!” “谁不守约?他们很守约!”,带头人说着便向内屋走去。 三人感觉受到了莫大的冤屈,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诉说冤情。 “拜火祭祀实施地如何?”,阴司镖师问道。 “前日里刚刚办了今年的祭祀,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阴司仍然不为所动,捡起桌子上的移交令问道:“票号有了,是不是少了个押镖的人?” 三人点了点头。 “那你们说人家不守约?我们这不来接手了吗?怎么个不守约法?”,阴司说道。 三人一听,怎么不对劲,难道接管的人就是主子? 连忙跪地走到阴司身边叫苦道:“主子啊,那…那我们三老会…” 阴司大笑一声:“三老会?有三老会吗?三老会是什么?” 随即将手一抬,几个差使立马明白旨意,从棺材后取来几把趁手的斧子朝着三人脑袋狠狠劈了下去。 可怜那三人,还在稀里糊涂中,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这三个人头就赏给你们了,老肉味道最差劲!” 说罢,从怀里取出一本包装精美的册子,长长的一串人名中找到了三老的名字,分别画上了一个红色的圈。 文盛安暗中将一切看在眼里,他开始有些明白了,原来三老会不过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可怜人,这场闹剧原来是这群神秘的人与那些军阀搞得鬼,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那本精美的册子上到底还有谁?不,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乔家庄,炕头坐着的乔震一言不发。 “老爷,票号自从三老会接手后,我们就没再去那里兑换过,若是找到那个文老板,我们完全可以自己在乔家山境内开办一家票号!” “又不怎么认识!”,乔震吭了吭声,神情恍惚地看着窗外。 徐元继续说道:“关键是对票号那一套,咱也不是很懂,那个盛安票号既然都换了人了,或许我们再找找文老板?” “这事儿搁后面再说吧,我担心的是那批货!” 都快过去十来天了,货物还迟迟没有踪影,要是再过个几天,铁战诏书发来,那可就闹大了。 炕头上乔震一脸惆怅地说道:“徐元呐,你说会不会是其他人干的?” 徐元立马神情紧绷起来,其他人?其他人还有谁?但要说是三老会的人所为,以前那些大大小小的货物都能找到些蛛丝马迹,这回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有半点风声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这可是发给铁战的东西,我想周围除了三老会再也没有哪个人敢这么做,除非是他自己!” 乔震手中的盖碗儿放在嘴边停顿下,疑问道:“不会真是他自己干的吧?” 突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徐元立马起身说道:“说不准是那几个人做的好事!” “谁?” “马敬乾他们!” 落乔山上,因为没有了金印的消息,马军整日无精打采,坐卧不安。 而秀才的伤也有所好转,偶尔还能出来给马厩里的马儿喂喂草料。 敬乾说着梦话从睡梦中惊起,大叫一声:“嵩仁!” 几人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跑了进去。 “敬乾,一惊一乍的,你这是作甚?” “是啊,刚才把我吓得都屙了一半!” 敬乾脸色苍白,浑身冒汗打着哆嗦说道:“我刚才梦到嵩仁正背着一轮炎日,挥着大刀向我砍来!” “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你是想到嵩仁了!”,怀义随口说道。 嵩仁?对了,差点把这事给忘了,秀才连忙抓着敬乾说道:“嵩仁和冬青有下落了!” 第一章 乔家山诡事 “那个少年的话可信吗?” “非常可信!” “五里坡,就在五里坡?” “千真万确!” 一阵哨子声过,墙头上站满了鸽子。 一式毒蟒潜踪,一脚抬起轻挑一棍,转瞬又左右摆了几下棍点,翻身跃起棍子插入地皮。 取了棍式,又将棍子一端踢出,脚走麒麟步,身作十字身翻转了一圈,似是石珠坠地般发出闷声棍响。 每一式起手便是一个方向,每个方向落棍八点,打的井然有序,虎虎生威。 墙头上的鸽子像是与乔震熟识了好久,一套棍法打完,它们丝毫没有惊动。 他手摸到头顶解开了汗巾,将脸上的汗珠擦去。 回头又从桌子上木盆里随手抓了一把谷子丢在地上,墙头上那群鸽子黑压压一片陆续飞到院子里,抢食谷子。 “乔老爷的鸽子卖几个钱?” “不卖!” 乔震脱口说罢,顿觉得声音甚是熟悉,缓缓回身一看,来人正是徐元。 乔震又从木盆里取了一把谷子撒在南墙根下,等那群鸽子都挪了地儿,他才微微一笑说道:“我说是谁,原来是你小子!” “哈哈,老爷有心了,每个细节都处处透露着仁义,就连这些牲畜也都不例外啊!” 乔震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伸手说道:“别,千万别这么说,这些都是我的老友了!” “哼!整天就知道鼓捣那些破玩意儿,二房都扯上个驴粪蛋子鬼混了!”,屋檐下一个微微发福的女人扯着尖细的嗓门儿吼起来了,手里还抓着两三颗葡萄干往嘴里送。 乔震顿时变了脸色,低声地说道:“一个娘们儿,都成什么样子了!” 徐元尴尬地笑了笑,抱起双拳说道:“那…那您老先忙,徐元这就先回了!” “嗯…”乔震面色难堪地吭了一声。 待徐元走出了大门,又一脸殷切地跑到屋檐下说道:“夫人,我这不是在这儿嘛,下人在,你叫我面儿往哪搁儿?” 乔夫人翻了一个白眼,抓了一撮葡萄干丢在了乔震脸上,然后两手抱臂骂道:“哼,下人?外头都说你尽养着些乱七八糟来路不明的江湖人,钱财都快散尽了,半年了我都没见着个子儿大的铜板进来!” “夫人啊,你可别乱说话啊,你让外头人听见了,以后我在乔家山还怎么混啊!”,乔震苦苦哀求。 那夫人依旧不依不饶,伸长了脖子扫了一眼对面的房门,神神叨叨说道:“你可长点记性,二房昨天晚上里头的灯一直亮着,我后半夜进去,竟然发现里头没人,我早就感觉不对劲!” 二房的夫人是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当初游荡在羚城的路上,乔震看有些姿色就将她带了回来,但凡是得闲就在房屋里鬼叫起来。最有意思的是,她见了乔震就收住了声音,盘坐在门前一句话也不说。 乔震听着也无奈,要说是别人他或许能当场给他两巴掌,但这二夫人,他着实下不去手,自从上了这乔家庄他都不舍得磕碰一下。 五里坡作坊里,几个赤跳大汉刚刚从染缸内捞出一块上色儿的布,身旁的几位散班就拿着皮鞭紧跟上去,生怕粗壮的汉子们弄花了新起的布。 染坊内走出来一个年迈的老婆子,打老远就看到了杵在门口的敬乾。 “那个…你谁?是老爷派来作工的吗?” 敬乾边走边说道:“老爷叫我带两个人出去,庄里缺点人手!” 老婆子低头一想,不对啊,这不前几天才叫去几个人吗,怎么又来这儿牵人? 作坊内正搅拌颜料的嵩仁一听,立马放下手里的木勺子,拍了拍冬青的背说道:“你听听谁来了?” 冬青正爬在纺机前搓麻,看到嵩仁一脸喜色,楞楞地说道:“别那么大声,我听到了!” 老婆子看了一眼敬乾,也就手中那把刀看起来颇有些骇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你去绸缎庄上去拣人去,我这儿没个闲的!” “散官婆,就两个,两个,老爷指明了到这儿来,我也不敢到别处去,我回头不好交代啊!”,敬乾看着老婆不是个吃硬的人,话锋一转细声说道。 老婆子也少了些官威,眉目舒展开来。 “自个儿去找便是,一般我这儿的人都不随便带走的!” “好嘞!”,学着庄上那些人的应声,敬乾一溜烟跑进了院里。 好个乔庄染坊,敬乾连串了几道帘子才算看到了西边的作坊,一眼就见二人立在作坊门前傻笑。 敬乾故意吆喝一声:“就这两人了,瘦瘦弱弱,带走了也影响不了作坊作工!” 那老婆子顿时喜笑颜开,连连说道:“就他俩了就他俩了,快带走!平时连个布都展不开!” 应着老婆子,敬乾故作恶相,一脚伸起就端着二人屁股一顿踢打,然后一手拽过嵩仁的耳朵就离开了作坊。 直到走远了,嵩仁余光向后扫了一眼,接连数脚踢在了敬乾屁股上。 “你小子趁机捡人便宜!” 三人你追我打,离了五里坡。 二更时分,院内一声尖叫吵醒了熟睡的乔震。 “吵什么吵!” 还没等穿戴好衣服,屋门被撞开,进来两个下人满脸惊慌地说道:“老爷…夫人她…” 乔震一听便知准没有好事,顺手将腰带随手一系,就冲了出去。 白色的蚊帐被鲜血染得一片红,颤抖着手一把拉开,眼前的情景差点让乔震失了魂。 夫人正瞪大了双眼跪在被窝里看向门外,双手紧紧抓着被子的一角,满口的碎牙全都聚在一块整齐地摆放在炕边,舌头连同喉管被扯断在头顶搭着。 乔震浑身一愣,双眼已经布满了血丝,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喊道:“哪个天杀的畜生!” 天还未亮,几个披麻戴孝的下人就急匆匆来到了落乔山。 “几位好汉,老爷有请,即刻到庄上!” 敬乾几人都睡得迷迷糊糊,摸了摸眼睛一看,惊问道:“庄上出了什么事?” 那几个人也没做解释,立马又转身赶了回去。 清晨,庄上挂起了无数白幡,正厅内乔震一脸严肃端坐在遗体前。 厅内一片哗然,挨个披麻戴孝,几人摸不着状况便立在门外。 徐元凑到乔震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乔震厉声令道:“把门外那几人带进来!” 第二章 再入刑房 灵堂前,乔震一声令下。 所有人都刹住了声音,堂前的鸽子惊得四处乱窜。 “把他们绑了!” 随即冲上来几个大汉,个个膀大腰圆,马军虎躯一震:事情都没弄明白,怎么乔老爷就这么糊涂? “乔庄主!为何要绑我们?” 面相凶悍的鬼差头一个便被摁倒在地上。 乔震把一沓纸钱丢在了火盆中,沉闷地吭了一声。 霎时一把黑刀从堂前穿过,牢牢嵌入了乔震面前地地缝里。 “哼!杀了人还要扰了灵堂,我夫人泉下难安!” 马军一把撂倒两个大汉的瞬间,敬乾已经只身闯入了灵堂。 “我警告你!休要乱给人扣帽子!” 面对敬乾,徐元从乔震声后走了出来,附在乔震耳后私语了几声。 乔震怒气更甚,拳头捏的咯吱作响,指着敬乾说道:“我问你!昨日你们上了五里坡是作甚?而后几人消失不见又去了哪里?” “杀了他们!”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跟着堂里的那些人都起哄开来。 秀才拖着伤痛的身体扶着门板喊到:“后面那个白皙的掌柜,你就别要再搬弄是非了,今天这事,我们也觉得突然!” 身后的徐元这才站了出来,摆着一副沉重的表情说道:“要报老爷罚了你的私仇,你尽可以上庄禀明,或者找我徐元替老爷挨了你们这顿砍杀也行!” 说话间他鼻翼抽动,突然伤心地大哭起来,指着灵堂上的遗体说道:“可你们看看,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乔夫人心慈念善,而且又是个妇道人家,总不至于将这私事算到无辜的人头上吧?” 敬乾不顾堂上人,气得破口大骂道:“天杀狼啃的,仁义堂?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纵是我们心中有怨也不会做这等勾当!” 话未说完,那徐元立马显得恐惧,缩到乔震身后,指尖碰了碰那把黑刀,畏畏缩缩说道:“老爷,这可不简单,谁家出了白事还带着杀器前来,就算是清白无知,可上山作报的几个小的都身披白麻,明眼人都看不出来吗?这分明是有备而来!” 好一个巧舌如簧的徐元,堵得几人都说不出话来。 “来人,拿下!” 又一道令下,堂上的人全都从隔间里取来了斧子与绳索,死死地盯着几人。 见势不对,马军暗自撑开后步,两手间将气力运开。 依靠在门口的秀才连敲三下门板给了个暗示,大喝一声:“来来来,绑就绑,身正不怕影子斜,大不了再让你折腾一次!” 几人也立即明白秀才的用意,往后退了几步再没有做反抗,任凭几个大汉捆绑了双手。 “杀了他们!杀了这几个没眼力见的畜生!” 人群中又一人大跳起来叫骂道,几人看的清楚,正是那个乔陈酒家的掌柜乔连贵。 等束缚了几人,两个带班的大汉屈身抱拳问道:“老爷,该如何处置!” 还没等乔震开口,乔连贵又跳出来大喊道:“不杀了他们,娘亲泉下难安!” “徐元,你说该如何处置?” 那徐元从身后摸出一把匕首,扔给了一旁愤怒的乔连贵,乔连贵不由分说,扒开腿将刀捡起就狠狠刺入了怀义的脚踝。 这时乔震才惊慌大叫:“拦下,快拦下!” “连贵小儿!你这是公报私仇!”,敬乾挣扎着叫骂道。 等两旁人劝解了乔连贵时,怀义的脚踝早已被戳中数刀,白骨裸露,鲜血染红了左腿。 乔震一脸无措,气得咬牙说道:“今日殡葬,待我查明动机,必回夫人一个公道!先将这几人押入地牢!” “父亲慢着!”,跪坐在灵堂前面目苍白的乔连寿这时才起身喊道。 乔震愣神:“你…” 连寿慢慢从堂内走出来,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堂上的人,走到乔震面前躬身说道:“父亲,这几人就先交给我了!未查明他们杀害我娘的动机不能让他们好死!” 乔震听着有些道理,返身要问徐元,只见连寿充满杀意的眼神瞪了徐元一眼,徐元浑身只觉得发毛,压低了嗓音说道:“寿公子明理,交给寿公子绝对可以!” “好,那就这样办,寿儿,先叫你的人押解他们回刑房,待出了丧,你速速回去!” 将几人带走后,乔震总算舒了口气。 “老爷,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回也该是他们倒霉了!” 瘸子的一番话乔震越想越含糊,举头三尺有神明?倒霉? 他立马回了灵堂拍拍徐元的肩膀,进了隔间。 “老爷,还有何事不放心?” 乔震一筹莫展,双手摸着胸膛说道:“徐元呐,这件事会不会是我们误会了人?” “不会,老爷一向英明果决,夫人遇害老爷能第一个就想到他们,那他们就最有可能是凶手!” 乔震突然顿了顿,倒吸了一气,喃喃细语道:“最有可能,这也有不可能啊!” “老爷此话怎讲?” 乔震看了一眼外头的日出,摇摇手。 “罢了罢了!这乱世年间是好是坏早就分不清了。” 过了三道弯,前头就是乔家城了,路边的的酒摊子不大不小,但那酒的味道只往人的脑子里钻。 “喝几盅?” “那这几个人?” “走啦走啦!这都是乔家的地盘儿,他们能跑哪里去!” 马军气恼地往地上一坐,目光呆滞地看着摊子上的人喝酒喝得正欢。 “娘的,这狗东西给我来的这几下这会儿才觉得钻心的痛!”,怀义抱着脚踝嚷嚷了起来。 马军眼珠子一转,看了看周围,噘嘴指了指身旁的青稞地。 “别想了马大,稀里糊涂地来,又稀里糊涂地成了杀人犯,再一跑,真就把这罪名坐实了!” 怀义一席话倒也真切,敬乾一路下来都哭丧着脸,让他迷惑的是,那个一言不发的乔连寿为何要将他们押去刑房。 熟悉的皮贸市场,繁华的十字街,照旧转了几个巷口又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刑房。 光膀子的大汉这回却厚道了许多,皮笑肉不笑地露出一丝熟识的笑容,接过了钥匙就带几人从那个道道又走了一遍。 敬乾左右看着,出了多了些刑具,墙上的那些诡异的画依旧没变。当再次路过那副一群人站在一个门口举行礼仪的画面时,敬乾突然脑中一丝明亮,刚要叫住走在前头的几位兄弟时,那大汉热情地一脚将敬乾送到了人堆里。 第三章 那副画有问题 天呐!一个狭小的刑房内,敬乾关进了上百号人,连一些年过半百的老人都挤在人堆里。 几人惊讶地朝后看了一眼,那个光膀子大汉得意地笑了,上眉一挑,比划了一个手势。 “什么?” “闭嘴!” 到了晌午,仍然有陆续到来的人,他们都一样,双手被捆得紧紧的,莫名其妙的眼神相互张望着。 一些年迈的老人首先撑不住,长时间的拥挤呼吸急促。 突然,一张干枯的脸啪嗒落在马军的肩膀,眼睛眨巴两下昏昏欲睡。 刑房内排了长长一堆人,渐渐都觉得燥热难抵,有气无力地叫唤了起来。 到后来,刑房内的班头也没有再去制止那些人的哀嚎。敬乾瞬时感觉到了恐惧,他恐惧的不是死亡。 是那副画!对,正是那副众人举行礼仪,站在一个堂前的画。 敬乾忽然觉得周身痉挛,他使劲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可是那副画的内容就像钻入了他的身体一样。 他明显感觉到了画中的人虽然背对着他,却始终像盯着他一样。 他紧紧闭上眼睛,嘈杂的人声哀嚎将他的思绪扰得更加混乱,突然睁开眼,耳旁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画中模糊的人影就像是挥不去的梦魇。 他四周一看,几个带着诡异面具的人正在认真地听着堂前的人说话,敬乾打亮了耳朵,只见那些人念念有词地做着听不懂的祷告。 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眼前,大头领!绝对是大头领!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为何要带着面具?敬乾探过头正想着要看清台上的人时,一张诡异的面具突然一下子出现挡住了敬乾的视线,是爹,没有看错,他的羊皮黑缎子,肩上还有娘补的那块蓝色的布! 他逐渐觉得自己的双脚已经失去控制,这群人的一股怨念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正当他想挣脱束缚窜到前头去的时候,这群人突然止住了声音,身后传来一个拖着沉重步伐的人低着头将一盘东西呈上去,而这个人的身姿与披风就是乔庄主! 敬乾张大了嘴,却喊不出来,乔庄主轻飘飘地将那盘东西交给了堂前的人,那人掀开了盘子从中取出了一只断脚和一只断手,血淋淋地举起来。 众人齐发出空灵的声音:“大头领!大头领…” 而堂上那人诡异地大笑着,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突然眼前燃烧起一团火焰,敬乾想伸手去触碰,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回,再次定神看时,火焰中横插着一把刀。 刀刃流光,刀背如尺!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敬乾挣脱了束缚大喊道:“我的刀!我的刀!” 大门撞开的声音,就觉得眼前什么都不见了,一片白光里,一个面目苍白,红唇血眼的人走了进来。 叮叮当当一阵铁器碰撞,乔连寿手持一根铁棒从划着墙壁慢悠悠走了过来。 “敬乾!敬乾醒醒!” 此刻敬乾没了任何反抗能力,闷闷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一阵清凉袭来,他顿觉浑身的血管苏醒,后脑生痛,摸了摸自己的双手还健在,欣喜地叫道:“我没死!” 光膀子大汉应声赶来,朝着铁笼猛敲了几下。 脚下一个黑影越来越近,那张苍白无情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把他们几个带过来!” 敬乾这回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可那幻想太过于逼真,难道是那副画? 脚下拖着臂膀粗的铁链,几人都被带进了拷问室。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们来吗?” 面对这个无情又奸诈的人,几人早已对他失望透顶。 他如往常一样,取来一壶茶,倒进了手中的大杯子,一口气喝下,脸色顿时红润了不少。 鬼差蹙起鼻子闻了闻,惊道:“是血?” 几人都惊讶地看了鬼差一眼,又伸长了脖子望着乔连寿手中的杯子。 “是羊的血,最近体寒!”,乔连寿扭了一下脖子,抽搐的四肢无处安放,又赶紧连壶端起喝了个精光。 此时,秀才立马想到了一件事,关山堡! 鬼差脸色煞白,余光扫了一眼秀才。秀才心里有了底,果然,鬼差也猜到了。 “你们不必惊慌,我也不会像我那个死老鬼爹一样把你们怎么样,我是个生意人,我们谈一笔买卖!” “什么买卖?” “是关于一个人!” “什么人?” “文盛安!” 秀才惊呼道:“文盛安?文盛安是谁?” 乔连寿哈哈大笑起来,忽然神情淡漠了下来,抽出两手比划道:“这你们就不必细究了,你们只要记住,他是个泥鳅,一个大泥鳅,从池塘里跑了!” “你的意思是这个‘泥鳅’非要不可?你的‘池塘’干不干净?”,秀才逼问道。 乔连寿一听,不怒不火,站起身来扭着腰说道:“这泥鳅,你要是把他丢在池塘里,他能把池塘里的水都吃光,要是把他丢到河流里,过不了三五年,这条河都能成了旱地!所以我们在想是把他炖了,还是把他剁了?” 他看似轻松的话里,处处充满着残忍,鬼差听着熟悉的话语拍桌子说道:“你是要死泥鳅还是要活泥鳅?” “活的,最好!”,乔连寿说话时冲着鬼差大笑道,可那两眼中的杀意从第一次相见就从来没有更改过。 “这笔买卖值多少?”,鬼差继续问道。 乔连寿翻眼思考了一下,吐掉了口里的一块肉渣,像是亏了本的一个生意人的口气说道:“不知道其他几位会不会在意我开的价?” “先说你的价码!” 乔连寿又眯起眼睛,欢快地扭了扭腰,半天不做声。 仅仅不到片刻间,几个人绷紧了神经,似乎在熬着一个漫长的夜,等着他开口。 忽然,他摆弄着恶心地手指点到了秀才摇了摇头,又点到了敬乾和马军摇了摇头,最后手指停顿到了怀义处时,怀义只觉得浑身冷汗直冒。 谁知憋了半天,他又移开了手指摆了摆头,露出诡异地笑容说道:“不是你…” 正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时,他突然指着鬼差大叫一声:“人找回来,你就不用掉人头!” “哼!以人头做生意,这恐怕不是乔庄主的生意了吧?” 乔连寿冷静地闭着眼吸了一口气,又立马翻脸一把将桌上的茶壶摔在地上猛踩几脚,脸上青筋暴起,带着哭腔咬牙不断地叫骂:“不要提他!不要提他!不要提他…” 直到将那只茶壶被踩得卷成一团,他才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滴,长吐了一口憋了很久的闷气。 第四章 买凶杀人 权力让人癫狂,相反,权力也会吞噬人心。 “鬼差?” 乔连寿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鬼差的命都和这只所谓的泥鳅划上等号了,文盛安!到底是何人?盛安票号? “盛安票号!”,敬乾大呼道。 乔连寿满意地挑起一根手指,说道:“你猜对了!” 当所有的人都感到惊讶时,敬乾新的疑虑开始诞生,文盛安到底是敌是友,而眼前这个嗜血的疯子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到底是在为谁卖命! “文盛安?这名字听着耳熟,可是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有没有他的画像?” “如果有画像,我也用不着你们去办了!” 秀才突然推开鬼差,走到乔连寿身边,双眼盯着乔连寿问道:“等等!这个价码还有待斟酌,我问你,你是不是玩镖的?” 乔连寿听罢,流露出了一副不自然的神情,宛儿,又突然发出冷笑:“玩镖?这我不清楚,如果价码有觉得不合适,我们还可以再商量,你想要加价,我大不了私自再送你一笔人情买卖!” “什么意思?” 乔连寿愣了一下,又掩面痛苦了起来。 “你们知道吗?每个人都很公平,都只有一个娘亲,可有些人看不惯公平!” 这个乔连寿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他清楚乔夫人不是我们杀的?敬乾立刻问道:“原来你娘亲之死你早就知道凶手?为何不在灵堂为我们脱罪?” 乔连寿故作一脸委屈,抹去了眼角的泪滴:“早说了,我哪里还有机会请你们几位好汉来这里!” “小人!你早就有自己的打算,你好狠心,竟然拿自己生母的死来做买卖!” “不不不,别要误会,这让我如何担待,你们也有可能耳闻,我那可怜的娘亲总是放心不下二娘,可…唉…”,乔连寿说着又哀嚎了起来。 “你怀疑是你二娘?” 见几人一步步上了勾,乔连寿立马脸色一变,连忙用手捂住了秀才的嘴,恶狠狠地说道:“她不是我二娘,我怀疑她有问题,这件事你们谁也不能告诉,我要你们秘密查探清楚她的身份!” 原来,关于二房,乔夫人早就有了质疑,但因为质疑了二房,她才惨遭毒手。乔连寿是个内心隐忍的人,虽然他当时在灵堂一言不发,但心中早已有了数,而通过乔家庄这一事的发生,乔连寿也忽然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甚至关系到他日后的命数! “什么?二房?” 噗嗤一声,怀义笑出了声。 鬼差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就算是别人不知,他还能不清楚这个乔连寿是一个多么狠辣的人。 但没想到,乔连寿也跟着大笑起来说道:“快去查吧,限你们三天时间,三天过后如果没有答案,你们都得死!” 好大的口气,一个纨绔,竟能定人生死,马军头一个不乐意。 “你说什么?” 乔连寿笑得眼角都是泪,从怀里取出一只雕凤银手镯拍在桌子上:“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这笔买卖只有生死,没有价码!” 可笑,确实可笑,买凶杀人,押的是命!是凶手的命! “要是我们不干呢?”,马军冷冷问道。 “怕了?还是惜命?” “怕?我马军生来就不知道怕是什么!可你的算盘打的真精明!” 话音刚落,敬乾接茬道:“事成之后,割你一半秘密,这事就成交了!” 乔连寿止住了笑声,双眼有些冷漠地看了敬乾一眼:“我的秘密你们最好别知道,到了撕破脸皮的时候谁都别想活!” “那你的人情送的也太大了,我们宁可取消交易!” 乔连寿细细思考了一下,又改口说道:“好!咱们都退一步,若能将二房夫人查出底细,我愿意将我在庄上掌管的生意全都暗地里交给你们!” 这个价码确实对于马军等人来说是个不错的收成,可问题是,一个二房夫人难道就这么棘手吗?硬是让诡诈的乔连寿都能扔出这么大的价?周围整个皮贸市场,这可是乔震几十年地基业啊! 一句话说出来,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甚至身旁的光膀汉子都有些惊讶。 秀才看了看马军,马军迟迟未做决定。 乔连寿又将纸笔取出写了一道契约,盖上掌印后说道:“看来你们是信不过我!” 秀才又看了一眼马军,马军与众位兄弟眼神交流过后,一掌盖下手印。 “干!” 自从那天的事以后,乔家庄里整宿都打亮了灯笼,那些客房内的江湖人似乎也开始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会不会是搞错了,那几个人傻愣愣的,杀夫人干什么?” “是啊,没道理啊!但乔庄主仁义总不可能说是诬陷他们吧?” “也有道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连着一天一夜,几人都迟迟没有收到行动消息,眼看夜晚又将来临。 刑房内的人来了一批又走了一批,马军焦急地在墙角踱步。 “三天时间!这都一天一夜过去了,乔连寿到底是什么意思!” 话刚说完,门外叮叮当当一声响,乔连寿正手拿一支铁棍敲打着铁笼悠悠走来。 他使唤手下,往刑房门口扔下三件庄里家丁的衣服服。 “怎么只有三件?” 乔连寿举着铁棍指了指马军,敬乾和秀才,说道:“他们留下,你们走!” 真是一个奸商,看起来疯癫,实则花招都掖在了心里。 乔家庄的院子里依然把守森严,才过了一天时间,一些空房门里门外都被封得死死的。 正当马军一筹莫展之时,一个空洞的哭声从西房里传出。 门口的家丁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丢了手中的棍子,三步做两步都匆匆地溜走了,边走边说道:“夫人回魂了…” 恰逢此时,又一个身影突然从山后慢慢飘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西房门前。 敬乾抹了抹眼睛细声说道:“活见鬼了?” “装神弄鬼!” 马军立马起身绕着西墙后翻身跳到了门前,咳嗽了两声叫道:“是乔夫人来拜访庄园,还是二房夫人又来索命!” 突然,西房内发出一声喊叫,马军立马撞开了房门,只见一个庄上的丫鬟正瞪大了双眼跪在地上惊恐地看着门外,没等马军反应过来时,门口霎时被一群家丁围堵得水泄不通。 秀才和敬乾正隐匿在西墙后,听到了里头的动静,细语惊道:“是陷阱!” 第五章 欠你一条命 察觉败露,马军急忙一把关上了房门,突然一把匕首刺向了马军后背,来不及防备,痛得马军松开了门栓,转头一看。 “中计了!” 原来方才鬼鬼祟祟的人正是屋内装死的丫鬟,气得马军奋力一脚踢开。 门口的人扯着尖细地嗓门儿吼道:“出来吧!这回谁也保不住你了!” 是徐元这个狗崽子!现在知道为时已经晚了。 马军撞门而出,几十把刀团团将他围在了中心。 “抓到了?” “果然是这畜生!” 躲在暗处的乔震也急急忙忙打着灯笼赶来,一巴掌甩在马军脸上,呵斥道:“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马军心里暗暗骂道:乔连寿这个小人! 接着,他双手运起廿七极中的极道流,慢慢腾开了双脚,暗自叹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些人诚心要栽赃,那我也没必要跟他们客气,要说这庄上几十来号人,还不够我一顿好打! 乔震立马将身子往后一缩:“拿下他!” 忽然,马军又逐渐冷静了下来,要是今天动了手,杀人这顶帽子就扣定了,不行,绝不能贸然! 乔震掀开长襟,狠狠一脚踢在了马军肚腹,一阵绞痛,马军杀意顿时隐现。 “徐元,今天这件事做的很漂亮,明儿叫那不争气的逆子上庄来,他是怎么让这畜生跑咯!”,乔震说罢,长襟一甩,忿忿离去。 幸好方才没有动手,原来乔连寿不是和他们一伙的,差点坏了事。 “带走!”,徐元一声令下,家丁将马军捆绑了起来。 敬乾与秀才趁着天亮立马原路返回赶到了皮贸市场。 等气息平静了后,秀才抬手刚要敲门。 “等等!” “嗯?” 敬乾一屁股瘫倒在地,舒缓了两口气,说道:“进去了你要怎么说?” 这倒是,期限未达,事已败露,就不知道马军那边会有怎样的交代。 “现在马大被捉,天一亮,消息迟早还是会传到这里,想想办法!” 突然遇到这样的情况,让秀才始料不及,拍了拍脑袋:“怎么就失算了!” 敬乾突然冒出一句:“不,这是好事!” “为何?” “你也该猜到乔连寿是什么人了吧?你想想,这次失败,乔震一定会问罪他,这样一来,我们就更加清楚他们父子私底下到底是何种关系!”,敬乾靠墙一坐,慢慢解释道。 “我也猜到乔连寿来路不正,可这又与乔震何干?前天你没看见,放我们提起他父亲时他有多大的反应吗?”,秀才有些不懂敬乾的思路,乔连寿分明已经不想再有隐瞒了。 敬乾坚定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那个二房夫人肯定和乔连寿存在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与其说是为母报仇,不如说是这背后还另有隐情是我们所不知道的!” 秀才恍然大悟:“你是说乔连寿的目的不是报仇?” “他不止不是为了报仇,这整件事都与他说的那个文盛安密不可分!只要先拖住他查二房的事,我们就能多点先机查到文盛安!” “查出文盛安,也许事情会水落石出,可我们就像无头苍蝇,怎么去查?二房这事他只给了我们三天期限!还有马军,他对乔家城的皮贸市场势在必得,这…” 敬乾叹了口气,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指着秀才说道:“秀才啊秀才,你聪明起来不像个常人,糊涂起来更不像个常人!我问你,现在出的这事不就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吗?你想想,还有什么比事实还能正的主意?” “借势?” “不对!是借时!乔震给了我们时间!” “乔震?敬乾,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看了一眼天边,几颗星点掉落,敬乾拍着膝盖而起,说道:“糊涂最好,糊涂了有些事情就会来得更顺心!走,进去!” 秀才鄙夷地看了一眼刑房门,极不情愿地敲下了门环。 “口令!” “彩凤缎子五钱一尺,白莽谈不谈价?” 门吱呀一声打开,那大汉惊慌地探出个脑袋,低沉着脸说道:“五钱割块角角都亏!” “我不是不知道口令嘛!” “后边那句蒙对了!” 进了刑房穿过道,敬乾又不自觉地瞄了一眼墙上的那副画,浑身打了个冷颤,赶紧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黑色伏案旁一根长长的骨头,上面穿着根皮制的挂环,一个不小心踩到了地上黏糊糊的一滩东西,秀才脚下一滑差点撞上了前面的铁笼,所幸后面的敬乾眼疾手快,一把将秀才扯了过来。 惊动了笼里一头猛虎,沉闷地发出一声虎啸。 秀才惊得双腿一软,向后退缩了两步一看,方才要不是敬乾拉着,只差一掌的距离,整个头就全全伸进了铁笼中。 等到惊魂定了,秀才吞了吞口水,感动地抓着敬乾衣襟说道:“欠你一条命!” “什么时候弄个这?” 大汉伸手从伏案上抓了一块烂肉扔进了笼子里,猛虎不偏不倚一口叼中。 “寿爷的宠儿!” 说罢,他搭出一只手,那猛虎像是得到了命令,从口中送出一串钥匙,大汉习惯性地接过,打开了偏门。 铁门一声闭合,吵醒了正酣睡的乔连寿,他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随口说道:“把门锁上,等我睡醒了再说!” 眼看着快要到了天明,乔连寿依然打着呼噜睡得酣。 “寿公子,能不能宽限几天?” “宽限…”,乔连寿立马梦中惊醒,大叫道:“什么?宽限什么?” 秀才心里还在想着刚才惊险的一幕,这一声叫又吓得差点翻落在地。 起了身说道:“就是我们去庄上,出了点状况…” 此时,乔连寿扭了扭脖子将目光移到了对面的敬乾。 秀才感觉不对劲,转眼看时,敬乾早已睡了半天,嘴角还流着哈喇子。 乔连寿布满血丝的眼睛憋了长长一口气,一蹦子跳到桌上贴到敬乾耳旁大声吼了一句:“天亮了!” 然后又跪在桌子上附身将脸贴在桌面看着惊醒的敬乾大笑。 癫狂的乔连寿始终让秀才觉得充满了不安,就连他莫名的兴奋都能让人毛骨悚然。 生怕乔连寿翻了脸,秀才立马又补道:“寿公子,我们上了庄,被那个徐元给算计了,马军也被捉了!” “又是徐元,又是徐元!他想和我作对吗?”,听到徐元,乔连寿气得从桌子上跳下一脚踢倒了身旁的大汉问道:“以后不许叫他徐掌柜!” 这时敬乾也故作恐惧地看着乔连寿说道:“对,这次又是徐元!是他为乔庄主出的主意!” 话刚说出,乔连寿立马凶相毕露,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一把将敬乾揪起,霎时,秀才也下意识手握起了桌上的铁器。 谁知那乔连寿恶狠狠地盯着敬乾骂道:“你这王八羔子穿这身衣服根本不合身!” 音嗓里的颤抖,敬乾能感受到乔连寿此刻的无助与懊恼,这正好暗合了他的猜想。 第六章 退缩之心 当敬乾说出乔震时,乔连寿突然地发狂,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足以证明,他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将是对乔震的报复与忤逆。 大汉连忙从刑房隔壁接来了一杯水,乔连寿大口地喝下,之后又将杯子摔在地上,一把拉住大汉的胳膊狠狠咬了下去。 刑房里发出了一声惨叫,等那乔连寿稍有些好受时,大汉已经昏死过去。 再看倒下的人的手臂上,留下无数个齿印!结成的痂上鼓起了好几个肿块,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乔连寿不是人,他根本就是个魔鬼。 看到这样一幕,敬乾浑身汗毛竖立,纵是见过那么多血腥的场面,也从未有过这种震撼与刺痛。 一个永远躲在暗处自卑的人,一个永远藏在背后的龌龊之人。 “寿公子,事已至此,我们也尽力了!” 秀才帮着搭话道:“寿公子多体谅,我们初涉江湖,不懂规矩,您要是想继续这份交易,我们必当尽心尽责!” 待怒容收复后,乔连寿轻蔑地看了一眼敬乾说道:“你们的心值几个钱?” 见秀才与敬乾哑口了,乔连寿眼珠子一转又摆手说道:“算了,徐元那个人你们是玩不过的,你们三人去两人回已经算是个好结果了!” “那二房夫人根本不在,如果这个时候要去查,我们根本无从下手,寿公子!”,听到乔连寿口气有些软和,敬乾蹙眉说道。 “那你们的意思是?” “再给我们宽限些日子!” “你们那位兄弟既然已经被掳走,你们敢保证他不供出是我做的?” “保证不会!” 乔连寿暗自松了口气,但从来都谨慎的他对于三个半路相识的人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如果他将我卖了?” “绝对不会!” 看到敬乾与秀才异口同声坚毅地说出这两个字,乔连寿沉默着点了点头,信步走出拷问室,然后又突然停下脚步。 “如果有差池,刑房的血腥味就会更浓,又要我去外面呆几天才能回来,嗯,麻烦!” 虽然说的轻松,秀才也从他话音中听出,这场交易的担保就是还在刑房中的几个人的命!不知道敬乾怎么打算,他到底有没有底? 乔连寿前脚刚走开,拷问室来了两个壮士的汉子,进来也不说话,就将二人上了铁索关在了拷问室。 敬乾呆坐了片刻,又觉得困意未消,俯下身子正准备要好好休憩一下时,刑房过道内传来了一阵争吵声将他的睡意瞬间撵走。 “谁给你们授意,没经过寿爷就闯进来的?” 另一个声音更是跋扈,他说道:“乔当家乔老爷叫我们来的,谁敢挡道!” 一阵利器出鞘的声音中,秀才觉得那人说话万分耳熟,正是前两天来探山的瘸子,怎么比预料的来的更早? 那瘸子推搡着几个大汉,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拷问室前的猛虎突然又一声虎啸,吓得随行的几个家丁双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唯有装腔作势的瘸子依然比划着手中的刀为自己撑胆儿,但腿脚却不敢再向前挪动一步。 “你找我?” 一只苍白的手有气无力地搭在了瘸子肩后,伴随着低沉的声音而来。 那瘸子忽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浑身哆嗦微微睁开眼睛,向后瞄了一眼,跪地求饶道:“寿…寿公子…,是小人的错,寿公子雅量,不是我故意来顶撞你,是老爷要我来了后这么做的!” 乔连寿脸色苍白,将双手往后一背。 “老爷?找我作甚?” 瘸子又抱着乔连寿的脚踝哭着喊到:“寿公子放过我吧,老爷告诉我让你亲自来庄上他亲口告诉你!” 乔连寿眼神中透露出了杀气,狠狠踩住了瘸子的手,蹲下身子紧盯瘸子双眼! “嗯?” 那瘸子为了不让自己在乔震身边失宠,自告奋勇地接下了这趟活,但乔连寿可不是个善茬,一再逼问下,瘸子说道:“老爷…老爷要您…要您回去是…是问您罪呢!” 一顿逼问下,瘸子还是将老爷的目的全都倒了出来,虽然乔连寿了如指掌,但也故意装作个不知情。 “老爷问我罪?问什么罪?我又没什么罪!老爷到底想要做什么?” “您还记得前日里老爷让您带回的几个犯人吗?其中一个跑了,还跑到庄上来行刺老爷,被老爷抓个正着!这才要问罪于您呐!” 乔连寿突然沮丧着脸问道:“那我可怜的管家,你全都告诉我了,你回去怎么复命?” “我…我…” 看着瘸子一脸的无奈与委屈,乔连寿当即站起身来对着自己几个手下喝道:“拿来补血!” 瘸子听到这话疯了一般跪在地上求饶,鼻涕夹着眼泪。 “没办法,你活不成了!” 几个大汉应命从伏案上取来一个干净的茶壶,毫不留情地将瘸子一把抓起,匕首已经到了脖颈。 谁知乔连寿又忽然大骂道:“烂人的血是涩的,我叫你们为我的爱虎补血!” 而瘸子此时像是一摊烂泥一样半死不活,再也没有力气呼喊,身体一抖,裤管里渗出几滴温热。 一阵清脆的嚼食声中,鲜血飞溅得到处都是。拷问室里的二人眼见这胆破的一幕,惊起一身冷汗,登时头脑清醒了大半,待乔连寿走后,秀才惴惴不安。 “敬乾,你有几成胜算?” 这个嗜血的魔头根本没有一丝的人性存在,要是玩输了,就凭乔连寿这残忍的手段,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敬乾一屁股瘫坐在凳子上,手摸着额头,内心一阵烦躁,此刻,他也开始恐慌这场交易带来的毁灭性。 现在只有秀才,秀才头脑灵活,唯有稳住他再去探寻文盛安的踪迹才能有机会赌回一次胜利。 “不要慌,他只是给我们作戏!” “敬乾,凭良心讲,我张克明不怕死,就怕他们…,你这是拿着他们的命在赌啊,你要想清楚!”。 犹豫与惶恐,此时无耻地将秀才捆绑起来,遇到了这么多的事,他从来没有这么在意过,可是这一次! “秀才,冷静秀才!” 秀才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手抱头用力撕扯着发丝。 “凤山!敬乾!凤山!扎西已经走了,他走的很不值!我不想,我不想他们再离开我!你明白吗?” 想起扎西,敬乾有了些退却,愣在原地半天不说话。 看到敬乾也开始有些犹豫,秀才猛冲过去一拳打在敬乾脸上哭喊道:“敬乾!会死人的!幽冥镖局是什么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第七章 高手 文盛安,他们口中的“泥鳅”,这回竟让敬乾决心押上了兄弟的性命来找到真相。 秀才的一席话,乔连寿的残忍无情,让敬乾也茫然无措,他对于自己的猜想开始有了怀疑。 石柱崖前,那尊英骨还像座丰碑立在每个人心中,曾经结义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只能祈祷,祈祷马军那头能够压下去乔连寿的杀意。 秀才无助地躲在拷问室的角落哭泣,敬乾将这些天所有的事情都重新做了一番思考。 起先,是刚来乔家山时,乔震的一批货物消失,而此时正好赶上铁战的登基大典,唯有况鸿飞那头依旧没有动静。再者是三老会,自从接管了盛安票号后,多次劫道乔家的货物,可偏偏这次货物的消失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既然是这样,暂且先将三老会搁置,很明显这批货物与铁战有关。 明眼人都能看出乔震一直觊觎岷县城这块肥肉,可偏偏又被三老会抢了先机,乔震与三老会早就结下了怨,又加上几次劫道,乔震难免会把货物的丢失怪罪到三老会身上。 就在此时,三老会的消息突然戛然而止,随后乔夫人也遭遇了暗算,偏偏马军的真仁义引来了乔震的嫉妒,又将夫人的死算到了他们头上。 更没想到的是那个平时无所作为的乔连寿却恰好出现。虽然他残暴,他诡诈,可所有的疑点都落到了他的身上。他从一开始就似乎在隐藏着自己的某种身份,直到那天他看鬼差的样子,他和鬼差的交流,都将一个天大的秘密道了出来,他就是幽冥镖局的人! 那天的葬礼上,乔连寿并没有因乔夫人的突然死去而难过,反而将凶手指向了神秘的二房,看来他早就猜测到了二房的秘密。 一个二房竟然让乔连寿都能打怵,看来这背后所隐藏的只有先找到那个叫文盛安的才能得到一些答案。 可他们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文盛安到底在哪里?也许只有在盛安票号能找到一些线索。 不对!盛安票号早就不存在了,三老会!对,三老会! “秀才!再等等,等乔连寿回来!” “等他作甚?” 敬乾坚定地问道:“你相信马军吗?” “相信!我相信我的兄弟!” “好!我也相信马大,现在只有我和你才能破开一条重要的讯息,秀才,挺起身来!” 看着一惊一乍的敬乾,秀才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到底想做什么,只不过此时的敬乾像是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了。 乔家庄内,穿束整齐的家丁早已准备好要将这个夜黑行刺的人打个半死。 “住手!” 乔连寿带着一批人马匆匆赶来,拦下了刚要下令的徐元,院落中乔震一身绸缎马褂,头上紧缚着一根白色的布条。 “我给你十二分面子,你看看,他是怎么出来的?” 乔连寿不慌不忙,浑身上下摸了摸,神情紧张地叫道:“我刑房的钥匙丢了!” 这不是怕,这是挑衅,这是对一个能行使整个山庄生死的人的挑衅! “你这逆子!我对你放手几次了?”,乔震大怒,拎起手中的棍棒,起手一个十字步就以五分力气扎向了乔连寿。 乔连寿依然不慌不忙,轻松一把接住乔震的棍头,扭动手腕一转,棍子就立马脱开乔震右手。 “你非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打我?就凭你那几招?” 一招就随意破了乔震的棍点来势,乔震又惊又怒:“逆子!哪里习来这些不入流的招式!” “哼!五郎八卦棍!你也配习五郎八卦棍,你的仁义是用什么换来的你不知道?现在一个犯人跑了你都先要拿我开刀?你根本就是个小人,你任何事处心积虑!” 一席话将乔震多少年引以为傲的仁义撕毁地一无是处,他只知道眼前这个逆子纵是被外人如何颠三倒四,至少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他握棍的左手瞬间没了力气,浑身一阵寒意,悄悄看了一眼周围的家丁,俯到乔连寿耳旁咬牙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几个人是你安插在我身边的探子,你根本就是想尽早夺了乔家的基业!” 乔连寿冷笑一声,双眉皱起说道:“你看看!你看看你累不累!你还在怀疑那些人是我专门派来的,你问过没有,他们说过没有!” 乔震气得哆嗦,可始终没有一个理由去反驳。 乔连寿夺过乔震手中的棍,大步垮了过去,将绑束在院中的马军一棍打翻在地。 冷不防被这一棍袭来,马军一头栽在身前的碎石瓦砾中,只觉得心腹像是被撕扯开了一样,登时连口正常的息都调不上来。 乔连寿眼中露出一丝绝望,又祭起手中的棍接连敲了下去,咬牙说道:“我帮你问问,他到底是不是我的人!” 几棍下去,马军愣是没有吭声,就是因为方才的那一棍,他到现在都还没能缓过气。 唇齿间鲜血喷出,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乔连寿又举起棍子,一棍子将要落下去,乔震突然闪身上前一把接住了。 “这样你想打死他?打死他我们就都不知道了!” 乔连寿立刻反应过来,原来马军从头至尾都没将他供出,但他还是不放心,暗里凝聚一掌压住了马军后脊。 此时正借机想将气息贯通伤脉时,突然觉得后背的穴道被封地死死的,再次以静气打通后背的穴道时,仍然无济于事,他这时才惊慌地转过脸看了一眼乔连寿,而那家伙丝毫没有想放手的意思。 这根本不是一般人所修习的心法,东洋武道的静气竟然没有了一点点作用,情急之下马军又以肘撑起地面,想要暗中以玄玉之气冲开穴道,可他哪里想到自己的身体已被方才那一棍打的根本没有半分内劲。 长此耗下去,不仅不能脱身,还有可能丢了性命,越久马军越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呼吸已经断断续续,眼睛开始模糊。 突然,马军将廿七极的限界流催动,猛地肘击地面,一个翻身断开了乔连寿的掌力。 此时,乔震和那些家丁还以为是马军想反抗,立马又架起棍阵制住了他。 乔连寿微微露出笑容,余光扫了一眼手掌,不可思议地盯着已被家丁制住的马军。 乔震刚要走动,乔连寿立马一改之前的面容,双膝跪倒在地,拉住了乔震的衣襟。 “爹,是寿儿不对,让您受惊了,这人确实是我的人,我对不住爹爹您!”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何况乔震除了心眼有些小,他也称不上是一头猛虎。 第八章 突发状况 一声亲切的叫喊,顿时让乔震有些心软,他仰面微微闭上眼,当头顶一声鸽哨划破了长空,乔震眼角竟落下一滴泪。 好几年了,久违再次看到乔连寿能够有这样的诚意,所有的怒火与怨气瞬间都烟消云散。可再想想他几次对自己的态度,作为父亲与庄主的权威,这让他又有些犹豫。 “下不为例!” “谢爹爹了!” 从始至终,乔震都没有转过身子,从小到大,他也都没有正眼看过这个隐忍的孩子。 此刻他的内心很煎熬,因为他不知道,如果放开胸怀,下一个死在庄里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马军全身的筋脉受损,堵塞在胸中的气依旧闷得心口疼痛难忍。 被两个家丁从腋下架起时,他除了意识还清醒之外,脚跟碰触到的地面就好像踩在一摊泥里,完全麻木。 乔震稍有停顿后,本意是想再看看院落的人群,但他还是一咬牙,愤恨地离开,只留下徐元在院中惊恐地看着乔连寿。 “徐元,人,我带走了!” “啊?” 乔连寿再次不耐烦地说道:“人,我带走了!” 布满血丝的双眼,苍白的脸颊中无时无刻都在透露着杀意,徐元被震慑地舌头都开始打结,挺直了身子,连连点头示意。 从庄里出来后,乔连寿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可此间他又认真地打量了一番那个方才被折磨地半死不活的青年。 到底他是什么人? 一样的困惑同时也在马军内心浮现。 半路上,两旁的树杈被风吹得满地,金黄的日头所照到的地方丝毫没有温暖。 担架上的马军,后背依旧隐隐作痛。路程中乔连寿以及他的那些爪牙没有一个敢叫累叫乏。就这样直到过了五里多路,身上才渐渐有了知觉,担架在耳旁的吱扭声中马军昏昏睡去。 “寿爷回来了…” “嗯!” 拷问室内的二人顿时面目舒展,打起了精神。 “寿公子!” 乔连寿神情平静地向后退了几步,向身后的过道内摆了摆手。 “我信你们!” 秀才惊喜道:“寿公子是同意宽限了?” “嗯!” 此时敬乾却有些失落,乔连寿生性古怪,这次回来却面色凝重,对于时期的宽限也立马答应了,这可不像是平日里的他,难道他又要折腾人了吗? “寿公子,你怎么突然…” 乔连寿倚着虎笼懒懒地一靠,慢悠悠地说道:“突然有些不一样是吗?” 敬乾点点头。 “把他带进来吧!”,乔连寿有气无力地命道。 拷问室内的二人登时想到的就是马军,而乔连寿又显得极不乐观,这让二人心冷了半截,伸长了脖子望向过道口。 此时马军像滩泥一样重重地从过道口滚落了下来。 二人紧张地握紧了拷问室的门栏,内心似要崩塌了,齐声喊道:“马大!” “他还没死!”,乔连寿挺身从虎笼边走过去,一盆凉水浇灌到了马军的后背,“睡醒了吧!” 听到这话拷问室内的二人屏息望向了外边,马军缓缓睁开眼,身上的骨节咯吱作响。 二人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乔连寿漫不经心地走了过来问道:“你们二位?” “能不能等他伤好了…” “我面前谁也别想降价!”,方才还好好的,一下子乔连寿又发起狂来,指了指身后的三个大汉说道:“将那人锁到隔壁的刑房,交易未能完成不许见面!” 就这样一句话,也不知道是为何,把气成了这样,二人像是打闷的呆鸡一样愣在了拷问室。 忽然,他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面色凝重,找来找去,目光锁定在了自己腰间,他又极度暴躁地连钥匙带衣襟一把扯下,打开了拷问室的门。 “三天!已经是三天,我已经很讲情面了!” 说罢,他甩着破烂的衣衫转身而去。 一直到了黄昏时分,二人还呆坐在拷问室门口没动,蜡烛足足烧断了三根,这已经是第四根了。 “敬乾?” “嗯!” “我们怎么找?时间越来越晚了!” “再等等,一切等天黑!” 又一根新的蜡烛被点燃,黑咕隆咚的刑房里敞亮了不少。 唰唰地,一个邋遢的脚步声从过道那边传来,长长的光影下,一个佝偻着身子的刑房爪牙端着一些饭菜来到了拷问室门口。 敬乾静坐拷问室门前,时不时地注意着笼里的那头虎。 秀才抱着双膝靠在门前,绝望地看着屋顶。 那个刑房爪牙见二人无动于衷,蹑手蹑脚来到伏案旁将饭菜轻轻放下,又偷偷地打量了一番拷问室。 “慢着!今天吃什么?” 敬乾忽然睁眼喊道,那爪牙顿了顿,又拖着脚步准备离开。 “我问你今天吃什么?” 秀才恍惚中惊坐起,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那个爪牙听到这一声又突然停下,撩拨开遮着半张脸的头发,疑问地向后看了一眼。 秀才立即起身,快步上前一把抓住那人手腕,看了一眼刑房门旁熟睡的看管,细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这里的杂役…” 话还没说完,秀才接茬说道:“杂役?我问你,这里的管事叫什么?那两个看管叫什么?” 那人眼神飘忽,迟疑了一下,又立即答道:“主人不让乱说话!” 敬乾慢慢松开了手,说道:“你回吧!” 秀才不解地看了一眼敬乾,欲言又止。 那人也没了方才的紧张,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又拖着邋遢的步伐慢慢走开。 “盛安?” 突然,敬乾又闷声叫了一句。 那爪牙几乎同一时间,立马做出了反应,又察觉到了自己的不慎,低着头加快了步伐转身走进了过道。 敬乾突然惊觉,“追!”。 二人几步走到了过道转角,敬乾前脚还未落地,忽然,一掌从过道黑暗的角落袭来。 下意识的反应,敬乾退回一步,侧身躲过了这一掌,那掌势迅猛,却似乎并没有要杀害敬乾的意思。 霎时,敬乾又快步闪身绕进了过道,那人飞速踢出一脚挡住了敬乾的前路,紧接着秀才也连忙冲拳上去直扑那人天门处。 敬乾慌得立即又空出右掌拦下了秀才的拳势,无奈秀才力道略高一筹,而拳势迅猛又无从收回。 值此一瞬间,三人皆都瞪直了双眼。 眼见秀才的拳头冲开了他的手掌,敬乾当即将胳膊肘上前挡住了那人的天门处,而自己下身留的空挡,硬吃了那人一脚。 借这个机会,那人立刻扒开腿就往过道门口跑去,说时迟那时快,秀才借力扑前一把抓住了那个人的脚踝。 狭小的过道内,三人顿时扭作了一团。 第九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刑房内的狭小过道中,三人扑打拽翻在了一块。 那人肩膀猛撞在了墙壁的棱角上,疼得叫唤了一声。 这一声叫惊动了刑房内的猛虎,猛虎狂躁不安,在笼中犹如山坡滚落的巨石,发出阵阵巨响,欲要脱笼而出。 里面的人被猛虎这一阵发狂吓得梦中惊醒,而此刻三人依然翻倒在过道内不敢作声。 敬乾忍痛从地上爬起来,对那人示意先离开。 刑房内,猛虎依旧在铁笼中扑打,那两个看管都被吓得蜷缩在伏案下。秀才与敬乾二人也就借机离开了刑房过道。 铁栅门拦住了那人的去路,愣在空荡的刑堂大口地喘着气。 “文盛安!” 知道再也没法向前跑了,文盛安两手叉腰,深吐了一口气说道:“你们怎么知道我的?” “从你刚才来时我就发现了,要是杂役,他们进了刑房后绝对没有像你一样的好奇心!” 敬乾收了收呼吸,说道:“对这里的陌生,又加上他们对你的追捕,我想这里还有你所留恋之处就是你也想知道一个秘密!” 眼前两个陌生青年所说的话,彻底揭开了文盛安的目的,他笑了笑。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的直觉不会错,你们就是这块地方底细最干净的人,因此他找你们来查我,这样就可以避开所有的是非!呵,看来我今天是逃不掉了!” 文盛安一式猛虎下山作势,心想,既然已经到了绝路,大不了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前辈!我们不是来与你作对的!” 听到这话,文盛安有些放松了警惕,但又想起那本花名册,立马又说道:“这些天我已经打听到了,你们根本就是他买来的杀手,不必再隐藏了!” 秀才无奈地摇摇头,走到文盛安身前,抬手拍了拍文盛安的臂膀,说道:“要是动手,你方才早就该下死手了,为何?还不是你一直犹豫不决,从来就分不清敌我!要想知道那个秘密,就不要再冒险了,我们立马出去再说!” 秀才熟练的从门旁的暗道里取出了一串钥匙,打开了面前的大门。 “门已经开了,走不走随你!” 说罢,他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文盛安纠结地低下头,此刻他也分不清到底谁是敌谁是友,只是这江湖太过残忍! 敬乾见着大门打开,也与文盛安擦身而过离去。 三老会没能要我的命,那群神神秘秘的人没能要我的命,他们都想杀了我,但他们却不知道我在哪儿。唯独今天这两个年轻人,他们也要杀了我,他们知道我,可他们并不想杀了我。 文盛安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暂且信他们一回。 月黑风高,白日繁华的皮贸市场里此刻没有一个人,三人匆匆摸着暗巷,过了十字街。 城外的一处山坡上,没有了房屋遮挡,风声不停嘶吼,木杆上挂着的旗幡就着风声也撑了起来。 三人驻足观望了半天也没看到那幡上究竟写着什么,只能大概估摸到这已经离了乔家城数十里地。 秀才走的有些累了,倚着山坡下一处矮崖坐了下来。 歇息了许久后,风声也渐渐小了,看看天,已经差不多是子时了。 “盛安票号是你创的?” 听到“盛安票号”四个字,文盛安心中一阵彷徨,他随手抓了一根手边的枯草,神情有些呆滞。 见文盛安默不作声,秀才自知是触碰到了文盛安的伤心处,又改口说道:“现在我们三个同病相怜,我的还几个好兄弟正在那座大牢里饱受煎熬!” “哦?你们也是被那群神秘人抓来的?” “神秘人?什么神秘人?” 毕竟是萍水相逢,文盛安走闯江湖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凡事都不可能将自己所知道的透露个尽。 “哦,就是刑房里的那些人!” 秀才看他的神情,忽觉得苗头有些不对,但也是为了让文盛安能够卸下警惕,暂时没作多问。 三人又沉默了好些时候。 敬乾旁敲侧击道:“想来也真是命苦,大老远的想来投奔仁义的乔老爷,可没想到送货的时候却遇上了三老会打劫,好端端的二十几车货物被洗劫一空,要是再让我遇见他们,非宰了他们不可!” “你们可能遇见不了他们了!”,文盛安听罢,冷冷地说道。 “他们三老会无恶不作,早年时我就听说他们借着军阀况鸿飞的势力干了不少坏事,接连几个帮派都被他们做掉了!”,秀才见文盛安来了兴趣,又继续说道。 “是啊!这群人,不,他们不是人,是畜生!恨不能早些去乔家山早点认识仁义闻名的乔震乔庄主!唉!”,文盛安用力地揪扯着手中的草,内心隐藏的恨意又被拉了出来。 文盛安拍了拍膝盖,长叹一声:“文盛安呐,到底是个短命奔波的可怜人,这江湖哪里能容得了你去安稳地跟着家人好好过日子!” “真相大白之时,你定当又是一个大商人!” 文盛安苦笑着摆起手来:“别提了,造化弄人!” 突然,前方的那一排房屋前亮起了数支火把。 “上枯井那头看看去!” 远远地看上去,那伙人有十来个,三人立马停止了说话。 火光里,为首的人右手举一根铁棒,左手捧着一个银壶,步伐稳健带着一行人去了枯井附近。 敬乾喃喃细语道:“那不就是乔连寿嘛,这么晚了,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在找从岷县城逃亡过来的人!每抓到一批人,他们隔天就会带那些人去卓县边的老虎口!” 一个恐慌的老头被那伙人从草垛子里揪了出来,那伙人死死地将他按在了地头,只见为首的人手起棍落,刚才还在嚷嚷着的老头霎时没了声音。 “太老了,拿回去喂我的爱虎!” 秀才惊恐万分,闭眼翻过了身,脑中不断出现那天在刑房内猛虎食人的画面。 他细声说道:“此人不除,日后必是祸患!” “他就是那群人的头头,他们都叫他阴司,前些日子大院里来了个他们的长官,是个女人,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说话颠三倒四,惹怒了她,两人差点没打起来!” 疯疯癫癫的女人?二房!敬乾突然觉得后脊一凉。 原来乔连寿早就与那女人结了怨,这么说来,乔夫人定是知道些什么,这才惨遭灭口。 那么乔连寿究竟为了什么?既然是他的上头,早先他为何不知情?难道这里面还大有文章? 第十章 封井冢 文盛安终于还是憋不住,吐出了实情。 什么人会和幽冥镖局有过节,铁战?况鸿飞?不不不,不可能,那个幽冥支使没出现,那就不可能是他们。除非,除非那个女人也是幽冥镖局的人! “阴司官,现在起码还有五十来人没有找到,据上头的手令来看,他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乔连寿听到上头,脸上立刻挂满了怒容,运足掌力一把将身前的尸骨拍成了粉碎,功力厚实,残忍决绝。 一旁的差使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也随着他们继续上前翻找。 待手下都离开了,乔连寿双拳紧握,两眼一抹红。 敬乾看的仔细,那乔连寿并未像之前认识的那般柔弱。 忽然,他奋力一脚将茅屋顶踢开了数远,双拳缠绕着一团诡异的紫气,一头扎进了身前的枯井。 随着乔连寿奔入枯井,文盛安看得入神,他伸长了脖子探半个头出去,惊叫道:“他不是个人!” “嘘!”,敬乾赶紧一把摁住了文盛安。 这时,枯井内时不时还发出一些怪叫声,似乎是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而那些手下仍然自顾自地埋头在远处翻找,也许这在他们眼中已经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了。 那一头的火苗攒动,逐渐烧了大半的山崖,借着亮光,秀才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那旗杆上的破旗被风刮起,上面醒目的写着血红的三个大字:封井冢! “封井冢?”,秀才念念有词,可是实在不明白既然是封上的井,那冢字何来? 文盛安见那些人走远了,叹息坐在旗杆旁痛哭了起来。 “文前辈?” 文盛安失落的叹息中,有些事情终究还是没能藏住,他痛恨这个江湖,他痛恨那些黑袍斗篷的神秘人。 封井冢,早在三十一年前,这里曾是一个繁华的马市,东接落乔山,北拼西域通商路,与岷县城只隔了一座云盘山。 那时候被誉为茶马通商道上的汇通站,占尽了所有周边各城不能有的优势,来往经商的西域人多了以后,这里被那些生意人亲切地称为“大马市场”。 距大都市古洮州,也就是繁荣一时的茶马互市相距不到百里,但大马市场的生意从不落后于茶马。 偶尔敦煌过来的马贩子都会先从大马市场验了货才有机会进入到中原各地。 赫赫有名的薛家,祖辈都驻扎在这片土地上,毫无例外,大马市场也从此成了他们的一处商地。 后来,年轻的文盛安,当年也随着一群年轻人走出了西口,可由于家境贫寒,他的生意路再次断跌在归绥,偶然听闻一个来自西域的商人讲起了西北的大商薛家,让他再起燃起信心。 关掉了铺面,带着家眷来到了正值战乱的西北。 刚到了茶马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根问迹来拜访当时的大户,薛家。那薛家兄弟二人,老大叫薛逢,老二叫薛卫宴。 与薛逢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大马市场,文盛安带着不到四岁的孩童在人潮拥挤的马市里才得见那个闻名西北的大商人。 那个马市中央面若银盘,体态雄健的人从此深深印入了文盛安脑海里。 谁能料到,一个看似粗糙的汉子竟能撑起整个西北的生意场,晚上回来后,文盛久久不能入睡,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守在了大马市场薛逢的茶庄门前。 足足等了一个早上,薛逢出来时,他已经在门外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时,一间与西北格格不入的布置映入眼帘。文盛安惊得立马坐起,还以为自己是被当作个奴才卖进了哪个江南的大户家里。 正当心中焦急时,门外的侍从推开了房门,告诉他是薛庄主请他上茶庄一叙。 得到这个消息,文盛安兴奋地立马冲向了茶庄,上了二楼雅间的茶水坊。虽然茶水坊里很空旷,但一拨开珠帘,龙井的芳香就扑鼻而来,里面坐着的正是前日马市见到的那个人。 这一见反倒让文盛安大失所望,他心中对薛逢的仁厚猜想完全成了一个误会。席间,薛逢并未正眼看过文盛安,只是冷冷地寒暄了几句就马上离开了。 他反复地问自己,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对,是不是高估了这个闻名西北的大商,而他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宅心仁厚。 正当他垂头丧气地要离开茶庄时,忽然两个说话古里古怪的西域人冲进了茶庄要谈买卖。此时,茶庄里的那些侍从宾客都以为文盛安是薛老爷新聘的掌柜,甚至就连那两个西域人也都以为装扮整洁,仪表威严的文盛安是这里的主人。 那两个西域人面相凶悍,根本没打算就这样放走文盛安,无奈,他也就充当了薛逢邀请上了茶席。 一口流利的西域文深得两个人的喜欢。当时一匹劣马市价五十五纹银,文盛安以价换价,大手一甩以五车茶砖换取了十二匹劣马。 事后,薛家的账房听到消息后,连忙将此事报给了正在马市上竞马的薛逢,薛逢甚至将竞马一事放下不管当即去了茶庄。 薛逢刚一露面,文盛安就吓得面红耳赤,呆坐在茶坊角落不敢吱声,心想着这笔稀里糊涂买卖真闯下了大祸。 谁知薛逢一改之前的面容,将茶庄的生意连同大马市场的生意一道扔给了文盛安,之所以如此赏识就是看中了文盛安这次交易中的大胆与聪慧的生意头脑。 直到第二天,他才知道原来这所有都是薛逢故意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个大马市场的接管人。 就这样,薛逢为文盛安开辟了一条前所未有的生意通道,这也成了后来他的痛处。 好景不长,罗桑的崛起瞬间让西北的江湖平息了下来,可是自那以后再也听不到薛家的任何消息。 同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一场大火将大马市场焚烧成了灰烬,就连文盛安刚过完五岁生辰的爱子也被卷进了这场无情的大火中。 他痛恨罗桑,痛恨这个世道,可是他的痛恨根本来不及去熄灭大马市场的火,无奈之下,痛定思痛,他选择了与这个江湖和解,从此只安心地做一个商人,继续薛逢的愿景。 票号建立的第二年,当他再去这片土地的时候,那里只剩下一片荒凉,偌大的城门就像是个死去的回忆,风沙布满了城门上的牌匾,也不知道哪个有心人重新挂上了一个新的名字,封井冢! 第十一章 井中的秘密 一个叫水天司的神秘组织让西北的江湖更加恐慌,先后横扫了约五十七个大大小小的帮会与门派。 第二武林瞬时成了一个江湖人避而不谈的话题,直至罗桑稳固了西北江山,这个神秘的组织才慢慢在人间淡去,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个崭新的秩序。 罗桑部落的世界里从此再没了江湖的动弹,再没了武林! 山坡下那张旗幡随风摇动,大火蔓延到了整座云盘山,哪怕是烧成了灰烬也听不到一声叫喊,也许此刻,文盛安的内心像是针扎一样。 “那这么说来,大马市场的这个枯井大有来头!”,秀才突然说道。 文盛安忽然止住了悲痛,抓紧秀才手腕说道:“你是说那些黑衣神秘人与当年那场火有关系?” “极有可能!” 糊涂啊!文盛安,你以为江湖不再有你,可你总是逃不出江湖,文盛安心中一股悲痛,呆坐在坡前,一时像是失了魂。 三人躲在坡下的土坑旁坐了一宿,天边渐渐发亮,才准备起身。 忽然,那头枯井内也腾起一团紫气,从里头钻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身棕色绸缎马褂,一张苍白的脸。 文盛安这时才开了口:“他们从来像是见不得光一样,哪怕是白日里他们都要行走在阴影里。” “不对,敬乾,你还记得那个多次出现的鬼影人吗?”,秀才大惊失色。 “记得!” 秀才蹙起了眉头,咬着手指又陷入了沉思,难道这个枯井里有更大的线索?一定是一个见不得人的故事藏在了里面,多少年来从没有人发现! 好一阵子,秀才才挤出一句话来。 “封井冢,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到了白天才看得见,那道城门已经被风沙淹没到了半腰,唯有昨晚那面旗幡像是新换上不久。 辽阔的地界不见半个人影,那一排房屋很明显是多年前大马市场留下来的遗址。 三人猫着身子陆续从坡里跑出来,绕着那一排茅屋后墙来到了枯井边。 枯井的边缘由一些光滑的石头垒起,一旁的石碑上刻着些细小的文字。 秀才用袖子扫去了石碑上的灰尘,一个诡异的图腾出现在面前,那图腾正如当日在关山堡壁垒上留下的那个图案,一只不论走在哪个方向都似乎是被盯着的眼睛。 摸着井的边缘,秀才从上头扔下一块石子,而那石子像是被丢到了深渊一般,迟迟没有回音。 再看井口似乎只容得一人下去,四壁光滑,也就上方还有些坑坑洼洼,留着手抓脚踩的地儿。 三人互相看了看,文盛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难啊,这轻功不好,一旦脚滑踩不稳就摔个粉身碎骨!”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秀才紧盯着井口,连连摇头,他继续说道:“乔连寿虽然看似轻巧,可他行走时脚步沉沉,轻功不可能非常高!” 文盛安一回想立马说道:“对!我注意过他的步伐!” “胡说!”,敬乾突然叫道。 二人皆不明所以地看向敬乾。 “多次遇到的那个鬼影,还有鬼差,还有乔连寿!你们想想,他们为何能做到轻巧如风!” 一听这话,想来也对,他们从来都像是个鬼魅一样。 敬乾继续说道:“我昨晚看到乔连寿入这井时,他周身散发着一股子阴气,这种阴气也只有幽冥镖局的人才有,他们练的应该都是同一门功法,甚至鬼差的醉八仙都仿佛有这门功法的踪迹!” “那这就难办了!” 三人围着井边犯起了难。 忽然,秀才突然像是被什么触动到了,沿着井的周围蹦跳了起来。 文盛安都看得有些心焦,入井的办法没有,尽是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而敬乾却不然,因为他熟知秀才的反常必然不是不正经的胡闹,当秀才蹦跳时,敬乾趴到了地上认真地观察着地面的变化。 砰砰。 当秀才跳到石碑处时,地面却发出一阵闷声。 敬乾立刻叫停了秀才,从手边捡起一块石头猛敲了几下地面,黄土下层似乎是一面扁平坚实的盖板。 三人连忙握起石头拨开了地面,挖了余两尺深,明显地看到一块平整的石板。 秀才恍然大悟,挪身走到井边,将手中的石头猛甩到了离井口数尺多深的井壁上,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铁器声。 又立马从脚下捡起一块石头扔到了同样的位置,只听得石子碰撞到的声音与其他位置不太一样。 “找到了,他根本就没跳下去,他是去了这里!” 话刚说完,只见敬乾早已半个身子下了井口,探出头说道:“我踢到了一个暗门!” 光滑的井壁滑不留手,敬乾蹭着袖口慢慢摸索到了那个暗门,用力一脚踹开,随之,踩着棱岩下去。 一个黑黝黝的道口内,倒也显得特别宽敞,只是黑了一些,敬乾连忙唤道:“上头狭窄,你们一个一个下来!” 越往里走,越觉得冰冷异常,里头水滴落的声音越来越近。 突然,敬乾觉得脚下一滑,心都提在嗓子眼儿上了,紧急两脚跳起踩着过道两旁,轰隆一声巨响,眼前的一道石闸门洞开。 突觉的眼前一道刺眼的光芒,敬乾有些不适应,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里面坑坑洼洼的壁上镶嵌满了晶莹的石头,将里面的空间照的比外头还要亮。 一座座鼓起的墓堆中,似乎有着让人压抑又悲痛的感觉,三人摸着墓堆向前走去。只见前方一个雕刻精美的石室内摆放着一排整齐的灵位。 正中一件生锈的甲胄引起了三人的注意。 “这样的甲胄只有唐宋时才有,这里到底是什么人的墓冢?”,秀才欣喜地摸着甲胄。 而此时,文盛安突然看到灵位中一个熟悉的名字,薛公逢! 他立马捧起灵位,抱在了怀中惊讶地说道:“这正是薛家的墓冢!” 薛家?敬乾一惊,难道幽冥镖局与薛家有着不可解的渊源? 秀才四处观察着,他看到了其中一个腐朽的灵位,上面字迹已经模糊,但依然能见到两个让人吃惊的字眼,“度使”。 而正当秀才不可思议时,灵位下一本册子翻落在了地上,拿起一看,正是薛氏一族的族谱,只见族谱的的开篇写着一行字,“幽冥镖局永保薛氏后人”。 他忽然想起扎西的身世,连翻了几页,却没有找到任何一个线索是关于扎西,最后的一个名字只是薛逢。 幽冥镖局,疏而不漏,哼!没想到他们也有马虎的时候,永保后人?原来也只是个一意孤行的主! “孟婆况?”,敬乾突然见到第二排只留有三个字的灵位。 第十二章 火圣祭祀满城哀 手刚要触碰到灵位时,秀才呼叫道:“原来他们,他们并不像江湖上传说的那样神。” 一声冷笑让其他二人都惊恐地以为是撞上了什么,急忙扔下了手中的东西,看着秀才铺在桌前的那本薛家族谱。 意外的发现,让文盛安陷入了沉思,遥想当初每次押货时,薛逢都要叮嘱再三,一定不要忘了避开小道,通往大道口。 大道口上只要是见到路边插着一些黑色的小旗帜,那么就说明这趟货就平安无事的到达,没有一次发生例外。 而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那些墓碑里埋掉了许多人,包括陈年往事。 “谁?” 恍然,面前一黑,又突然亮了起来。 砰砰,两声过后,抬头时头顶的一小片土块掉了下来。 那些牌位仿佛被这一声响给感召,纷纷震颤了起来。 “不会是显灵了吧!”,文盛安有些惶恐不安。 冢中的空气突然变得诡异,渗人的寒气盘旋在了灵位前。 敬乾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当秀才与文盛安变得慌张时,他双眼一直紧盯着那尊灵位。 突然,又静了下来,尘土铺满了头顶。敬乾微微闭上双眼,耳畔仿佛有一团暴躁的气息铺面而来,一道悠悠的歌声越来越近,委婉带着哀嚎,却又充满了杀意。 “我们离开这里!”,敬乾忽然沉着脸说道。 看他虽然身姿淡定,神情却愈发难看。 秀才将灵位与冢里的东西摆放整齐后,也随着敬乾出去。 那文盛安依然不舍地抱着薛逢的灵位迟迟不肯放下。 “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敬乾严肃地呵斥了一声,文盛安这才离了冢。 封井冢,薛家,幽冥镖局,所有的秘密似乎越来越接近敬乾的猜想,可是唯独那块新放的墓碑让他耿耿于怀,打破了原先所有的猜测。 出了井口时,外面依旧是艳阳,虽然白茫茫中一轮模糊的红日,却也让几人内心舒服了许多。 匆匆忙忙离开封井冢,向着被烧的焦黑的云盘山信步走去,待到了山的另一头时,三人都觉得心中一片压抑。 “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秀才忽然说道。 文盛安驻足看了半天,喃喃细语:“前边是岷县城,就不去了吧。” “去!当然要去!”,敬乾显得有些严厉。 秀才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扯了一下敬乾的衣角。 “叫你一声前辈是我们尊敬你,与你同道而来是因为我们的目的都一样,不是吗?”,敬乾突然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说话间带着一丝冰冷。 “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我自然是跟你们一道去岷县城!”,文盛安说话开始有些心事重重。三人尴尬地游走在去往岷县城的途中,文盛安却有几次都想回避这座城。 二人开始有些矛盾了,秀才夹在中间从方才就感觉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三天的期限,找到那个女人,才能见到他们活着,谁不希望自己的兄弟能挺过这一关,何况自己也有责任,现在文盛安是找到了,但似乎并不像是敬乾所说的那样。想来他也有他的难处,毕竟自己一手创办的盛安票号也已经换了人,这其中不乏许多痛悲。 文盛安拖着沉重的步伐背过了身,从地上挖起了一团泥巴裹在了脸上,低吟道:“就这样,走吧!” 如今的岷县城除了城门外的那个屠夫外,所有的人都像是染上了一种病,每家每户门前都要挂起一个火盆,时不时地往里面丢几个木炭。 拜火祭祀,让人从心到骨子里的崇拜,都是由现在这个落魄的人带来的,眼见着他名响一城,眼见着他将票号拱手让人,任谁也不敢猜想这个名副其实的一城之主,竟然做了傀儡,让城中的人都“洗心革面”。 他害怕再看到这样的岷县城,正如他不敢面对现如今的大马市场。相比于那座荒城,他更加不敢面对一个曾经繁荣的城,现在人人都成了魔鬼。 满街的人都以憎恶的眼神看着三人,有些胆小怕事的只是不敢说,手里眼里细微的动作却给他们暗示了不少次这个城中的规矩。 “请问,盛安票号在哪里?” “早关门了,火圣莅临人间,肮脏的事物都将成为过去!” “小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看看你们穿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路过的一个小哥口中,敬乾才得知,城中的规矩也早就不是过去了,而同样的话语他曾经只在部落时期才听过。 秀才心思比较细腻,趁着还没进城中,立马从城门口醉汉的身上剥下来一套不合身的衣服裹上。 “你们两个先不要进去了,我进去再找两件!” 秀才刚走,敬乾与文盛安又变得陌生起来,一人看着一块城下的墙壁坐了下来。 城里到了晌午,只有进去的人,没有出去的人,他们穿着同样的服饰,说着同样的话,凡是见到和他们不一样的,他们就会憎恨。敬乾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感觉,看到前头一个神色呆滞的老伯挑着一箩筐的木炭,敬乾就连忙追堵住了去路。 “老伯,城里这是怎么了?你们都穿着同样的衣服,怎么城外那个屠夫却像个外人一样!” 被敬乾这一问,老伯显得有些不安,左右看了一眼,叫敬乾到了城门角说道:“火圣来了人间,你们就不要再作怪,那个祭祀告诉我们火圣不喜欢我们高的高矮的矮,所以教会我们一视同仁,现在的城里安定的很,相信以后日子会更加的红火!” 说着老伯鄙夷地指着城外的屠夫说道:“别和那个傻子比,他家的肉我们都不买,火圣迟早要惩罚他,好的一点是他不爱说话,以前大家都认识,所以我们也就没理他!” 敬乾听得触目惊心,这到底是怎样的认知,才会让这里无辜的人这么死心塌地。 “那你们烧的那些木炭,祭祀的钱都不用上交吗?” 老伯一听不高兴了,不屑地指了指敬乾:“说话要当心呐,这年头谁的日子好过?忍一忍不就没事了?何况火圣是来拯救我们的,让我们掏些东西祭拜,又有什么不高兴的?” 谬论,难道谁都不用吃饭了?谁都不能张嘴了?过了好久敬乾的心还不能恢复平静,一直以来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浑身的乏力。 第十三章 义纳文盛安 老伯的一些话,让敬乾为之震撼,他也不曾想过一个谎言却能激发出这么大的能量,一些人,甚至一城的人都涌向了一个空虚的牢笼。 谁?到底是谁在作弄这些鬼把戏? 又一批人陆陆续续从外赶来,老伯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因为这个陌生的人而引来其他人对自己的误会。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虽然热闹非凡,但看不到一张有趣的面容。 “来,换上!” 过了好半天,秀才找来了两件衣服,文盛安一脸嫌弃地看着这件熟悉的衣服,可又不得不穿在身上。 三人进了城,没走过一条巷子,便就有不同的一种风格,但始终不变的就是每个街户门前的那个火盆。 眼尖的秀才抬眼就看到了一家饭馆,本来就一夜没吃过东西,这会儿肚子内更是叫唤的不停。 但摸了摸身上,除了一件破衣衫,什么都没有。 同样,四个穿着相同,面无表情的人一道进了这家饭馆里,那饭馆里的老板与堂倌儿也是一样的衣着。 他们招手要来一顿粗糙的稀饭,美美地喝完便向着门前的火盆拜了一拜就走了。 好生奇怪这里的风俗,三人模仿着方才那几个人,一道进了饭馆,招手唤来堂倌儿。 “熟牛肉来…” 秀才话还没说完,文盛安立马拦下,对着那堂倌儿说道:“素斋三份,要饱不要好!” 来都来了,这也一天没吃东西了,张嘴就是一顿稀饭?秀才顿觉得有些不满。 等喝罢了稀饭出了门去,才问道:“吃别的要钱吗?还是…” 文盛安凑到秀才耳边小心翼翼地说道:“火圣不喜杀戮,所以没有肉食,谁家敢做肉食,那就洗净了脖子去执事堂领赏吧!” 想想还能不掏钱喝碗稀饭,对敬乾已经知足了,他笑了笑先离去,任凭秀才满脸怨气。 天黑前,三人就在城里一个狭小的客栈里安顿下来了。 空荡的客房内只有一个树皮扎成的塌,而客栈门面却装扮的与京城一样,就连刚才那个饭馆也不例外。 一路困乏,吃又没吃好,敬乾口中说的人也没找到,秀才憋了一肚子气。 文盛安却像是过惯了这种生活,神情漠然地结下衣服,背靠着墙就要安睡。 秀才不解地问道:“前辈,这里从外面看繁华异常,进了里面怎么都是一副破烂?他们说的火圣到底在哪里?” “哦,火圣不喜欢浪费,所以城里人人都很简朴!”,文盛安冷冷地敷衍了一句,秀才也没再往下问。 相反,敬乾却觉得如此的异常必定与他的目的有关联。 他冷笑一声说道:“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我看,那个火圣压根儿就没必要来!你看那门面的装修,是简朴的吗?” “火圣也不愿意来!”,文盛安脱口说道。 “谁说的?” “火圣说的!” 秀才倏地坐起:“火圣在哪里?” 文盛安抬眼瞄了一眼秀才,抬起大拇指指着自己说道:“在这儿!” “你?” “对!我就是火圣,火圣就是我!可那些不喜欢不是我说的!” 到这里,敬乾立马反应过来文盛安发出的信号。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文盛安身旁逼问道:“你还知道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你还打算瞒多久?” 文盛安噗嗤一笑,笑得令人有些憎恶,也有些可怜。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始终是那些人用来愚弄众人的工具,因为他们相信他,最难的时候只有盛安票号才能给他们一口饭吃,所以三老会的人这才假借一个名誉响荡半边城的人来控制了一城的人。 神神秘秘地争来夺去,还不是都想要瓜分到一城一地,谁会是真的圣人。 忽然,文盛安问道:“我原以为水天司是正道,可他们还是对薛家下了手,昨日我也一时以为幽冥镖局是正道,可他们还是有自己的目的,可笑啊,我…我最后以为我是干净的,哈哈,薛老爷!” “薛老爷?薛老爷怎么了?” 文盛安情绪突然失控,他生怕外人听见他痛苦地抱着头蜷缩在地面上哭了起来,将自己的手背咬得鲜血淋漓。 “我不想再这样了,我好难过,水天司的烙印我始终挥不去,幽冥镖局还是追查到了我!” 一个惊天谜案忽然从这样一个陌生的男人口中吐露出来,所有都成了假的! 二十年前,水天司要挟了他的家人,为了不让家人受到委屈,他还是出卖了薛逢。 不曾想,当薛家惨案发生后水天司从此销声匿迹,幽冥镖局闻声赶到西北,多年后,还是被一个叫孟婆的人找到了文盛安。 如今他只能像只可怜的狗一样,趴在人缝里磨着时光。 “孟婆?孟婆到底是谁?你可见过她的真容?” 文盛安此刻才如释重负,摇了摇头:“她是个疯子,她的手上沾满了无辜的人的血,可她从来不会亲自杀人!” 敬乾大惊道:“那你之前所说的阴司是不是就和那个叫孟婆的疯女人差点打起来!” “嗯…毫无疑问!” 秀才此时心中敞亮了许多,逼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花名册,他们在争一本花名册!” “花名册?” 一本花名册,到底是什么,为何对他们来说这么重要,乔连寿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弄清楚那个二房女人,原来那个二房正是孟婆,一个幽冥镖局中占据着相当地位的人! 果然不出所料,文盛安到底还是将那些答案说了出来,竟然还牵出了一个重要的线索,幽冥镖局的使命。 可若真是使命,那么花名册该作何解释?他们将文盛安的名字记在上头,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一个使命。 秀才与敬乾对视一眼,距离乔连寿的限期还有一天的时间,事情既然真相大白,那就没有任何必要逗留在这个讨人厌的地方了。 “复命吧!” 文盛安突然惊恐地坐起来问道:“你们是要抓我回去?你们是要把我交给那个魔头?” 看着地上的文盛安,敬乾既觉得可怜又觉得可恨,再想想出入江湖,谁的日子好过。 “你起来吧!敬乾,我们走!” 对于一个道貌岸然的人,秀才早就没有了耐心,因为这样的人若是还留在身边迟早还会有第二次背叛。 看着可怜的文盛安,敬乾也是没有办法,这样一走了之,他也许再也没有机会能够活下去了,如今能够幡然醒悟,也不乏是件好事,谁的骨子里难道甘愿去做一个没有人性的畜生。 “前辈,我马敬乾虽不敢保证你能有个安睡的地儿,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望你自此后悔过!” 第十四章 难道是她?(一) 再次来到刑房的大门前时,马敬乾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明明是与乔连寿的交易达成,却没有一丝让人兴奋的地方。 同样的过道再次路过时,敬乾刻意不去看那画上的内容,但每次走到这里都会让他一阵迷茫。秀才虽然不说一声话,他也看得出来敬乾的焦灼。 “寿公子在吗?” “二位里边请,寿爷正在皮贸市场,我这就叫他来!” 锈迹斑斑的房门砰地一声被拽开,里面的人打了一个坈长的哈欠,随着一根铁棍掉地上的声音,一张煞白的脸从拷问室突了出来。 他似乎从来就没看见已经回来的秀才与马敬乾二人,只招手将刑房内的看管叫了过去,狞笑着道:“以后可不能睁眼说瞎话,虽然我的眼睛也不行了!” 敬乾自然是知道乔连寿的意思,言外之意是早就看透了两个不中用的家伙还是没有将说好的事办成。 “寿公子!”,秀才大喊了一声。 乔连寿才怔怔地说道:“哦,我当是谁呢!” 一句敷衍的应答,让敬乾觉得这笔买卖越来越不值钱,甚至有点恶心。 “寿公子,约书该交了,您要的消息我们带来了!” 乔连寿依然像个没事人一般,刨了一把后脑的发丝,懒洋洋地从怀里掏出契约。 看来,乔连寿并非是个赖账的人,这方面可比他爹好的多了。 他眯着眼看了一眼秀才,正准备要履行契约签下字时,忽然又停笔严肃说道:“你们当我是傻子?” “您要我们查的那个二房就是幽冥镖局的孟婆,千真万确!” 明显,说出此话时乔连寿的鼻翼有了触动,对此事想必这就是他最不想听到的答案,随后又故作镇定道:“幽冥镖局?孟婆?我怎么听不懂你们说什么?” “寿公子耳听八方眼观四下,除了自己人找不到还有什么能逃的开您的眼睛?” 身边几个看管听的云里雾里,但乔连寿心里清楚,这二人早已察觉了他的身份,要说给他们来些硬的,他们这伙人显然做足了准备,而且刑房内关着的那人如果不是因为这笔交易,他早就撕破了脸皮。 缓缓地向前走了两步,走到敬乾身旁拍了拍肩膀说道:“可惜的是自己人眼瞎,要是我的话定会下了血本招揽几位补上空缺!” “寿公子惜才,我自愧不如。但是寿公子可否让我们见识一下您与庄上那些不讲信誉的人的区别!这样一来您还是您的刑房大哥,我就为您看管好您的生意!” 一句话将里里外外说了个仔细,乔连寿立马觉得心中不安,要是变卦了,那等于说是我与那庄上假仁假义的人没什么区别。要是应诺了,可我这皮贸市场的后仓恐怕以后就多了几只手来分取我的财物。连寿啊连寿,你值不值当这么做啊,为了个孟婆,为了那本花名册的行使权。 “寿公子,这笔买卖非常值当!话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为您看管生意是我们的荣幸!” 乔连寿心里也犯难,他们那个马军底子里藏着的根本不是一个随随便便武林人的潜力,而面前这两位的聪慧也是乔家城中罕见,为您看管生意,真不知道接纳了这几个人到底是福是祸,且不说今后,就从眼前来说,他们已经知道的够多了! 乔连寿不情愿地从案上取来一支笔,思前想后还是心有余悸。既然二房确定了是孟婆,那么从庄上搞垮她应该不成问题。这几个人…这几个人我暂且先答应了,皮贸市场就当是个交易,只要我答应的爽快,也不见得以后遇上什么需要他们的地方他们不会来。 从乔连寿提笔犹豫的那一刻,敬乾想好的那些对策却没有一个能记得起来,手心里的汗刺挠的浑身都不是滋味。 “成!皮贸市场,不管值不值当,我算是认识了几位意识,就当是个人情价我也给你们,只是以后要是要个麻烦的,几位也要还了我的人情啊!”,好一个奸诈的乔连寿,他将这份本来已经完成的交易,以无限期的人情参与了。 秀才顿时将方才的思绪全都抛开了,这个算是半成的单子该接还是不接。他举眉看了一眼敬乾,而敬乾也是一筹莫展。 “嗯!寿公子果然比那些人爽快些,和您做买卖是我等的荣幸!” 敬乾随口而来这么一句,秀才悬在半空的心才落了地,犹豫不决是秀才最致命的缺点。敬乾的果决却已然为今后的命理埋下了一个引雷。 “放人!”,交过了契约,乔连寿也爽快,二话没说就将刑房内的其他人都放了出来。 “让我看清你个叛徒!” 唯独摸在后头的鬼差,被乔连寿从肩膀一把抓过。 所有人的心都突然凉到了极点:这是要清理门户吗? “叛徒?阴司这话说得绝了,这回的买卖你才是赢家!”,鬼差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乔连寿怒起的眉头渐渐舒展了,拍了拍鬼差肩膀道:“既然你都做人了,这买卖你也有份,我就不再追究了,只是别让孟婆他们发现你!” “嗯!” 当乔连寿再次见到以前的属下时,他却成了一个人,虽然幽冥镖局的影子还是没有从他身上暗淡,但起码比起那些愚蠢的差使聪明了不是一星半点,这样的人,想必从来都是幽冥镖局想追求却追求不到的。 拿下了乔家皮贸市场,这就等于控制了乔家城一半的商业,敬乾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繁华的皮贸街巷内大大小小的店都热闹非凡,谁能想到一个“鬼”,曾经是这里的主人! 当路过巷尾的一家店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夹着一卷黑色的绸缎忽然从巷子那头消失了。秀才心中一惊,是不是看错了! “买卖难做,本钱下得大也不见得能赚!” “急什么?反正有了地儿,还怕赚不到?” 其他几个人都聊的非常尽兴,毕竟这是自从部落解散后,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还有什么会比这乱世中能有一处自己的营生高兴的呢?看那些刀客,哪个不是脑袋拴在裤腰上活人的,一身武艺要是碰上个识货的还好,要是碰上个乔震一样的,嘴里灌着迷魂汤,最后连自己的老本都一点一点地没了。 只是看起来比较像吧,兄弟们高兴,此事也许就是看走眼了。 第十五章 难道是她?(二) 那个纤细的身影承载着对过去的种种回忆。威武的石狮,雕花的门楣,还有一个臂膀宽阔的部落刀客。 安下了酒席,一大洋盘熟牛肉撒上了胡椒,店里的堂倌儿欣喜地合不拢嘴。因为除了前两年一些西域的客商,近些日子还没有下这么肥单子的客人。 一坛子酒下去,大伙儿才算漱了漱口。 “掌柜?掌柜就秀才我觉得不错!” 秀才提着筷子,手腕搭在桌边半天不说话,仿佛丢了魂。 “秀才?秀才!张掌柜!”,马军夹起一块肥肉在秀才面前晃了晃,秀才这会儿才回过神来,马军又侃起来了:“就说是吧?一声张掌柜就醒来了!” 接着大伙儿就是一阵哄笑声,秀才不明所以地问道:“我?你们聊我作甚?” 嵩仁接了一碗酒递给了秀才说道:“我们啊,在聊你可以做皮贸市场的掌柜!” “不不不,出点馊点子还行,这做掌柜真别指望我,要是以后能做个参谋什么的我就当仁不让!” “马军是大哥,马头领抬你,你还扭起来了!”,鬼差一口酒喝罢,嚷嚷起来了。 秀才一脸委屈,连连摆手说道:“马头领是高看我了,这人选呢,我看敬乾就可以!” 一个烫手的山芋,谁都明白不好做。此刻马军心里才明白当初的罗桑在那个位置上的煎熬了,半天只是摆着尴尬的笑脸把那一碗一碗的酒往嘴里灌。 “我倒有个人选!如果他来做,我敢保证不出个三五年,我们必然能再起势!”,彼时,敬乾站起来拍着胸脯说道。 “谁?” 兄弟们都好奇了起来,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开始有些心慌。 啪一声,酒碗猛摔到了地上,敬乾醉醺醺地说道:“文盛安!” 果然眼毒,值此时刻,搬出来一个叱咤商道几十年的老江湖,秀才也为之一振。不过,那文盛安… 兄弟们都突然觉得莫名其妙,以为敬乾是喝醉了说些胡话,文盛安是谁?在哪儿?又不认识。可又有谁能明白,敬乾早就算好了今天,所以早早地就谋划好了路子。 “这人谁啊?能信吗?” 敬乾又撕扯下一块肉,嘟嘟囔囔嚷起来:“看我摔的酒碗,看我不争气的酒量,你们还不明白吗?文盛安是谁?盛安票号!听过吗你们?他!我早就拿下了!” 偷偷看了一眼茫然的马军,敬乾倒上了一碗酒,洋洋洒洒地递给马军说道:“头领!这碗酒干了,相信兄弟的话,明年你就能看到一个丰收!” 说白了,秀才知道敬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无非是想要兑现了他对文盛安的承诺。可这样一来,幽冥镖局,乔震,孟婆,乔连寿,他们都会看着这群闹闹哄哄的人来踢了这里应有的秩序吗? 过足了瘾,吃饱了酒,跌跌撞撞的一群人就扑倒在了十字街的乔曾客栈。 客栈里头的老板娘是个四十来岁穿着讲究的女人,一看到这么一群醉鬼来了,一时紧张,拿起来柜台上的空酒坛子就甩了过去。 “本店不赊账!” 怀义背上的敬乾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一声狂呕,将方才的肉啊菜啊全都放到了店里的客桌上。 那老板娘顿时愤怒了,哪里来这么野蛮的一群人,身上穿的像个乞丐,还想来这里蹭便宜。 “我家上头就是乔家庄的寿公子!你们几个臭要饭的,赶紧打扫了地上恶心的东西滚出去!” 话音刚落,隔间里的小工手上捏着一把扫帚战战兢兢地走来出来道:“老板娘,他们以后可能就成了咱的上头了!” 呵,就这么几个腌臜烂泥,也就破落户同情破落户。人家乔连寿刚刚还走了几趟生意,上头还能换成他们?老板娘抓起柜台上的葡萄干,轻蔑看了一眼小工。 “你说的?谁说的?收拾干净了赶紧打发他们走!” 葡萄干还没丢进嘴巴里,一根筷子夺眼而来,穿过老板娘的耳环钉在了柜台后的那张牌匾上。 马军两手一拍,接着又从客桌上的竹笼内抽出一根筷子,夹在指缝,用力一甩,直勾勾地将柜台上方的房号牌打成粉碎,从怀里掏出那张契约,啪地往桌上一甩道:“臭娘们儿你可看清咯,六巷十八店以后的头衔就是我,马军!” 本以为这老板娘这样就会罢手,谁知她双手往腰上一叉说道:“别以为这样老娘就怕了,该收钱还得收钱,寿公子要住客房那也免不了!至于你是新接手嘛,你们几个人就要占尽我两间房,住一晚上收你二两不算多!” 鬼差一听,立马变色,从腰上拿出那把随行弯刀往桌板上一戳,说道:“二两?都能住上五天了!” 醉醺醺的敬乾迷迷糊糊地插着话从身下掏出了一个元宝朝地上一丢:“再加八两,只管送些好酒!” “得嘞,这还差不多,几位爷,楼上雅间请!”,看见这白花花的银子,老板娘也顾不得脏不脏的,从土灰里捡起送到嘴里咬了一口。 世风日下,一场西北的江湖角逐,让钱财长了许多价。哪个不是看你腰包鼓就是看你衣装好,更令马军哭笑不得的是,前脚刚刚进了客房,后脚那个小工就送来了一坛好酒。 打开酒盖,一股香润扑鼻而来,此时敬乾就像个老酒鬼一样,不等怀义站稳了,就立马滑下背,奔着小工接下了酒。 怀义愣了半晌,一脸狐疑地指着敬乾说道:“天杀的,害得我紧张半天从那头背你过来,原来都是装的!” 正惹得众人笑得前翻后仰,突然隔壁的门一声被撞开,里面一个尖细的声音骂道:“这不都是天字号房嘛,怎能厚此薄彼,那个小二哥告诉你家掌柜,一样的好酒我这儿也来上一坛!” 秀才突然止住了笑声,这么熟悉的声音,她还活着? 不等马军等人来得及反应,秀才扑出了房门。 “哼!还读书人呢,听见是个姑娘,这连魂儿都没了!” 秀才一把扳住隔间的门,里头的人说道:“最近真是倒霉,扯了六尺布全是次等的不说,住个房还惹上了酒鬼!” 说罢,那人将门虚晃一下,吓得秀才退了几步刚要再去问时,房门已经被合上了。 伫立在门前的秀才猛甩了几下头,摸了摸上额,心里想,会不会是真喝醉了?她不是早就没了吗? 第十六章 谁是孟婆(一) “不,酒还没够,这东西哪有够的!” 喝不了那么多就别喝了,平时也没见疯成这样。嵩仁对马敬乾真是受够了,从进了这家客栈他就一直疯言疯语。 房间不是很大,但装饰挺精美。这几年鲜有再住上这等客栈了,回想起上一次,还是在茶马。 傍晚,小工又掌着一顶马灯来到了门前。 “几位爷,从羚城来的牦牛肉,要不要来点?” 秀才一听,不是吧,十两银子就殷勤地不像话了,再回想那个老板娘一副市井的样子,这两年羚城在况鸿飞的手里也不知道折腾成什么样了,牦牛肉?恐怕不是菩萨吧? 刚要开茬婉拒,马军嘟嘟囔囔地叫道:“多来点,不够吃!” 半个时辰过后,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被一脚踢开,一颗被烧的焦黑的牛头滚了进来。 随之而来,隔房的人道:“上了山,难下山,没了人,有了魂儿!” 她这几句倒不是胡诌八扯,早在几年前的那场变故中,一些部落北处的行脚人都会唱起这么一首歌。秀才越听越觉得熟悉,实在记不起来这到底是哪里听来的。白天喝得酒烈,一到晚上才觉得后脑隐隐作痛。 那只牛头似乎不像以前等待的那般奢侈,一直丢在门口,马军这会儿酣睡得都懒得想起肉有多美。 等到兄弟们全都熟睡了,秀才半睁着眼看了一眼门外,自打从乔连寿那里出来后就像进入了一场梦境,不论是自己还是他们,都像是变得糊涂了。 半只胳膊搭在窗外,身体斜倚着墙角的敬乾清醒地叫道:“秀才,还没睡?” 秀才惊得瞪大了眼,对着墙角边问道:“敬乾?” “废话!” 朦朦胧胧中,敬乾从墙角里坐起缓缓朝着这边走过来。 是敬乾没错了,可是他的头上怎么多了一只牛角?不对,是我在做梦! 一骨碌爬起来后,秀才只觉得身体困乏满头大汗,似乎是走在一片迷雾里。窗外的月亮挂在树梢上,微风夹着一丝悲凉从窗口里灌进来,他踉踉跄跄走过去,关上了窗还在想,方才是梦魇? 转头一看墙角,敬乾不止睡得正酣,还在打着呼噜,其他几人也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砰砰,客栈里的小工这才端着一些剁碎的牦牛肉敲响了房门。 “小哥,你刚才来了?” 谁知那小工一脸茫然地说道:“大爷恐怕是醉酒说胡话吧?” “那你刚才送的牛头肉,还有隔壁房的歌声…” 小工解释道:“哪里有什么牛头肉,就这牦牛肉我家掌柜还只是托老友从羚城带来的。哦,还有,隔壁房的姑娘一到房里就唱歌儿,我们也没办法堵上人家的嘴,何况,她都交了半年的房费了!” “半年?”,一个寻常的姑娘,怎么会在皮贸市场里住上半年,该不会真是她?秀才此时依然含糊不清,可这回小工总不会骗人。 待小工走了后,他才有些清醒,原来从方才小工上楼送牛头时,自己一直就在梦魇里,可这个梦却做得如此真实,回想起来后背都有些发凉。 随手关上了门后,秀才刻意留意了下墙角的敬乾,他依然在酣睡中,多次想要将心里憋着的那些话说出来,可始终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心窝窝。 卧榻上已经被几个兄弟占了,秀才打了个哈欠也倒在了屋子中央的躺椅上。 “秀才过来!” 这回秀才听得清清楚楚,是敬乾。 他愣神看了半晌,又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背,细声问道:“是敬乾吗?” “还能有谁?” 秀才从躺椅上翻身下来,猫着身子走了过去。刚走到敬乾身旁,他便拉住秀才嘘声道:“这里还有别人,我猜测就是那个鬼!” 秀才心想,莫非这回敬乾是真感触到了,难道他也想的一样?于是扯起了秀才就往楼下走去。 绕过了这条巷子,秀才缓了口气说道:“敬乾,如果是她,就真的难办了!” “那有什么难办的,人家差点办了我们几个!” 秀才立马回想起来方才在房内昏迷时,惊讶道:“她已经下手了?” “嗯,从一进这件房我就觉得不对劲,屋顶发出阵阵的香气!”,敬乾说着往身后看了一眼。 天呐!幸好是敬乾一直装着没有睡下去,这要是睡了,别说是以后选掌柜了,就连命都不能保证。秀才越想越觉得后怕,那股异香… 忽然二人异口同声道:“落生无子花!” 当年只有马瞿真知道这种草,想必除了水天司再无二人。那么想害命的人来头可真不小,难道幽冥镖局也知道?细思极恐,这背后到底是什么关联。 敬乾问道:“那个客栈老板娘会不会就是孟婆?” 这显然不太可能,因为从一进了客栈,种种迹象都已经表明,那老板娘只是个普通的市井商人。 敬乾陷入了沉思,突然想到,那天封井冢分明是有人提前在发信号,可到底是谁呢?他越想越觉得这所有的线索都逃不过一个人,就是那个灵位上让他疑惑了许久的孟婆况! 敬乾又问道:“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这段时间,包括进了井,出了井都很顺利?” 秀才一想,自从那天撞上文盛安后,线索都找的很顺利,确实是那么回事,难不成有人在暗地里帮我们? 秀才恍然大悟道:“孟婆!一定是孟婆!” 这不大可能啊,既然孟婆在帮我们,那为什么还要用落生无子花,难道孟婆真是个疯子?是疯子的话怎么还会踩在乔连寿的头顶,想必并不是文盛安所说的那样。 孟婆,这个幽冥镖局神秘的人物,让二人陷入了一场迷局。 现如今,划下了皮贸市场的六巷十八店,等于说是有了一个起势的点。但敬乾仍然不放心的就是那本花名册上的秘密,孟婆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她是暗中相助,在搞不清状况的前提下,我们就成了他们的棋子,这样一来,纵是将这皮贸市场都拿下,可还是逃不过幽冥镖局的眼睛。 此时秀才一直在无奈地摇头,他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又不说,莫非秀才有了不同地见解?敬乾慌忙道:“你在惆什么?” “我总觉得不对劲,今天我好像看到张凤梅了!” “张凤梅?这怎么可能!” 秀才继续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还有隔房那个女人的声音也像极了她,她好像一直在唱歌!” “上了山,难下山?” 秀才惊恐地看着敬乾道:“正是这样!” 敬乾神情忽然有些失落,喃喃道:“如果她当真进了幽冥镖局,后果不堪设想,她一直将我们视为罗桑的爪牙!” “不好!得赶快回客栈!” 第十七章 谁是孟婆(二) 一回到客栈中,就听到楼上的呼噜声,秀才这才安心了,原来是虚惊一场。 敬乾紧随而来,却发现毫无波澜。 二人木讷地看着房门,似乎是从离开后就没有动过。 隔天,兄弟们都懒洋洋地翻身下了床,似乎并无异样。 敬乾纳闷了,按秀才所说,孟婆就在隔壁,而落生无子花的气味都还没有散去,她怎么就没有再做手脚了呢。 忽然,秀才像是记起来了什么,没来得及收好包袱,就夺门而去。 来到了隔壁门前却傻眼了,那门都破了一个窟窿,留下一个掌印,而里面的人早已消失不见。 按着那个手印,秀才用力地一拍,门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秀才忽然才想起昨晚的景象,就是昨晚那只牛头被扔到房间地板上的声音! 风声嘶吼,封井冢的井口边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身材消瘦,一袭白衣褐袍。 而另一位脚步轻盈背过一只手站在井口边的矮草檐上。 那个白衣女子哭泣着道:“师父,就这么放过他们,扎西九泉之下怎么能安心!” “嗯…不能杀就是不能杀!” 檐上的那人态度坚决,丝毫没有半点退路留给凤梅。 “师父…” 凤梅无力地跪在井边,大风吹得脸颊通红。 “求我也没用,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弟子实在难忍心中疼痛,数年来我从没有忘记过他的为难与他内心的酸楚!如果师父不肯,那就拿走这魅影鬼爪,我自当与他们有个了断!”。 一个部落大将,一个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的军阀女,本该势不两立。一段孽缘却生生让事情的后果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孟婆也曾为人,人间的苦痛她怎么能不知道,可她却没有任何一个理由让凤梅放下,因为她也从来没有放下。 偏偏在这场江湖角逐中,遇上了一群命不该绝的人。不是他们命好,是因为他们来的干净,却无端卷入了这样一个丑恶的江湖。 “有些事你该知道,有些事你不该知道!马敬乾根本就不可能是杀你丈夫的人,他们情同手足。前些年我也是听到过,部落都尉马敬乾因为你丈夫的突然兵变而从此刺激了他对于人的信任,那把刀就是后人的见证。刀刃流光,刀背如尺!凤梅,你敢认真面对自己吗?”,孟婆突然大发怒火,祭起鬼爪一把掀翻了凤梅。 她继续指责道:“要你活着的人是我,要你死了的人是你自己!你从来看不清对错是非,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真是枉费他人对你的厚爱!” “他告诉我,死了的人是扎西,活着的人是马敬乾。他告诉我从前的我只是一个被遗弃在边缘的可怜人…”,凤梅再不敢左右自己的使命,她完全被仇恨所驱使。 孟婆厉声道:“谁告诉你的?” “幽冥支使!” 一听到镖头的名号,孟婆心中一股愤恨,想当初,他也将自己哄骗了,到头来却成了幽冥镖局达镖的镖师。 每每想到这里,孟婆便像是发了疯。 突然,孟婆头顶汇聚起一团紫气,风到之处全是她的身影,将这个本来就已经荒凉的地方染成了一片漆黑,随着一式万骨枯,周围山坡的石块都开始晃动起来。 凤梅吓得瞪大了眼睛,她也不清楚。自己在最无助的时候孟婆为何救她,自己想要了断时孟婆为何发疯。 艳阳顿时黯淡,随着紫气聚拢,孟婆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她接连再祭起那招万骨枯,数掌落在云盘山头,留下偌大的黑窟窿。 突然,一把刀从山顶顺势而来,孟婆连忙收功作抵御,却来不及挡住后来的一根檀木棍,直接将孟婆右臂打断。 “什么人?出来!”,孟婆忍着剧痛,咬牙喊道。 山顶那头一个身穿褐色马褂的人匆匆下了山。 “当家?” 乔震怒不可遏,没等孟婆反应,一巴掌狠狠落在了脸上,响亮的耳光顿时让周围的气氛安静了下来。 乔震双眼布满血丝,落手时,声音都变得嘶哑起来,怒吼道:“我有亏待过你吗?” 孟婆此时欲要昏厥,神情流露出一丝歉疚,摇了摇头。 “夫人是不是你杀的?” 孟婆点了点头。 乔震更加愤怒,将地上的刀一脚卷起横握于身前,仰面叹息道:“死在这把刀下,我有愧于那人!” 说罢,便顺势拉下刀把。 千钧一发之际,一颗石子蹦出,将乔震手中的刀打落在地。 “乔庄主,这本来是你家事,我也并不想参与。可你拿着我的刀就随便定生死,那我可不能答应!” 原来是马军一行人匆匆赶来,见事要败露,孟婆开始往后退缩。 她趁着那些人不备,立马将魅影内力聚起,奈何断了一臂,始终无法再汇聚内力。这门邪功终究还是让她显得狼狈不堪。 “哟!鬼婆子,您是要钻地缝里去吧?”,怀义说着就提起掌按孟婆天门要拍下去,说时迟那时快,掌还没落半寸,鬼差已经接下了怀义的掌。 看了看孟婆,又看了一眼怀义:“她也是可怜人,放过她吧!” 乔震已没有颜面再抬头,坐在地上不停地锤着胸口叫骂:“天杀的幽冥镖局,天杀的幽冥镖局…” 敬乾缓缓蹲下身子,那把刀又回到了自己手中,拍了拍乔震的肩膀,却一时无语。乔家山上张口闭口的仁义,到头来落得个身败名裂,但凡能舍得了那些小肚鸡肠,也不至于今天的悔恨。 马军毫不留情说道:“你那不争气的儿子也是幽冥镖局的人!想想你的假仁假义给你带来了什么,你恐怕是不知道你的那个二房还有你的儿子都已经把你的虚名全卖弄的一干二净!” 乔震怎么也没有料到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一生苟且偷生,靠着两张嘴皮子仁义骗来的名声和一套五郎八卦棍才坐稳了这片地皮,最终却烂在了自己人手里。 回想起清晨从庄里出来的时候,那徐元就在耳根子下乱说个不停,原来他早就想踢开我,呵呵,徐元小人!乔震再后悔也无法回头,双手无力地捏起一把沙子道:“老哥哥们,乔震胆小你们莫怪!” 忽然,乔震一掌推开了敬乾,敬乾慌张地举起一手要扶住乔震时,谁知他只是虚晃一招。敬乾立马想要抽刀,却发现刀已刺入乔震胸膛,顿时血洒当场! 第十八章 不因恩怨而来 刀背的尺缝里,鲜血渐渐流了下来。大风刮得呼呼响,所有人都被来不及反应的一幕震惊了。 刀身上的血液被风吹得逐渐凝固,乔震没有一丝笑容,两手卡在刀柄上,指缝里的凝血渗透了整把刀。 “当家…”,那头的孟婆愣了半晌,才叫出了声音,她不顾疼痛的手臂,慢慢从地上爬过去,哭喊已经沙哑。 乔震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孟婆那里,他痛苦地将双眼一闭,紧握着刀柄再次用力地蹭进胸膛深处。 “大司!乔震拜见…”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地哭喊,乔震将刀通体拔出,重重地甩在地上,随后眼望斜阳沉沉地倒了下去! 沉默的人中,谁都没有挪动一步,因为谁也不会料到乔震竟会当场了断。 乔震的血成了流光尺上的一个隐形记号,敬乾忽然有所触动。温热的血液到冰冷的人心之间怎么会突然生出一个无情的江湖?终究还是血凝固了。 从一个市井小民再到一个部落大军司,仿佛就是大梦一场。而从一个大军司再到一个浪荡人,他开始反思自己的使命是否就是一个刀客,因为那把刀的刻度不仅模糊了,而且沾上了连他自己都弄不清的人的血。 两耳近乎失真,他眼里清楚地看见孟婆无力的哭喊,他眼里能看见倒在血泊中的乔震慢慢没有了挣扎。 马军疲惫的影子里充满了矛盾,名副其实的大头领的眼神中必然还是透露着那股对于江湖的好奇。 鬼差松开了孟婆,她切实不是一个很正常的女人,焦烂的面容中流露着绝望,可她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这个江湖非得让那些痛苦的人都变成了“鬼”,才罢休吗? 漫天黄沙铺天盖地得卷起,悄然而至的这场风带走了一段恩怨,留下了一场江湖罪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冬青也开始懂了大人们的江湖,她认出了孟婆手腕上的那个凤镯。 一声芳姐脱口而出,猝不及防的马军与秀才几人纷纷转过了头。一个蓬头露面的幽冥镖局一等镖师却成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况芳芷! 顾不得他人是怎样,冬青一步跨到孟婆身旁将她扶起,断臂处的肿块越来越大,孟婆像是没有任何痛感。 “芳嫂!我…我…”,处在最边上的凤梅内心一阵酸楚,那些误会与歉疚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 孟婆深埋着的头慢慢抬起,泪也干了,心也不痛了,她痴痴呆呆地苦笑了笑:“人呐,呵!” 她甩开了冬青,拖着断臂走到了乔震身边,眼神呆滞地看着已经西归的乔震,接着她咬下了手腕上的凤镯放在了乔震手上,细语道:“不因恩怨而来,却因恩怨而去,您送的那只手镯我没有保留好,对不起!” 说罢,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本精美的册子。 花名册!秀才心中一惊,又立马收住了好奇心。 只见孟婆颤抖着手将册子展开平铺在地上,随后又伸出手指沾了一抹鲜血,将乔震的名字划上了一个圈。 忽然,她转头冷冷地说道:“你们不都是想看看这上面写了什么吗?呵,我今天就告诉你们,这就是你们的嘴脸,无关他人痛痒的秩序!” 秩序?秀才再次听到了这个令高峰上的人向往,令低谷里的人不堪的东西,心里开始有些后怕。因为上一个秩序就是臭名昭着的第二武林,水天司。 小小的一部花名册,却让孟婆痛失所有,接下来还会有谁?到底是何人编纂出来的东西,竟要这片遍地鳞伤的大地再次迎来风波。 当所有的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个苦命的人哀嚎,当风也不止地吹响了号角。一股紫气忽然腾起,只听得啪的一声中,孟婆顿时烟消云散,黑色的斗篷下只留下一堆碎尸。 来不及悲痛,来不及阻挡,一切都仿佛是无形的东西在逼得他们无路可走。 冬青,敬乾,秀才,马军,凤梅,他们不是凶手,可今日确实是他们杀了人,他们的好奇心与仇恨将背后的秩序打断,纵是救回了那本册子上的人,也无法弥补今天的罪过。 当所有人都再次回过神时,敬乾已经安静地一个人离开了,斜阳下那把宽如臂膀的刀与那个扛刀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大门一脚被踹开,门板夹着两个家丁一起被撞到了院子里,院子中央,徐元正在大口地吃着刚刚煮熟的鸽子肉。 忽见此情形,他架在两手的肉吓得滚落到了地上,惊慌道:“马…马敬乾!” 此时敬乾双目无神,余光扫了一眼双腿打着摆子的徐元,举刀指着问道:“乔震是不是水天司的人!” “敬乾大哥…我真不知道…”,徐元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左右观望着有没有出口。 “乔震是不是水天司的人!”,敬乾再次问道,眼神冰冷地盯着徐元。 徐元扑通一声跪地,鼻涕眼泪混作了一团,求饶道:“敬乾大哥,我真的不知道,求你放过我吧!” 话音刚落,敬乾发了疯似的举刀就当着徐元头顶劈了下来。 “敬乾!” 秀才等人也应声赶到,此间,那把刀距离徐元头顶只有一掌距离,显然也无法留住刀下的人。 突然,从家丁声后蹦出一个人来,身法极为诡异,两指钳住了刀尖,轻轻一晃,就将敬乾摔翻在了地上。 “贫道见不得好杀的人,不论是好是坏!” 面前的道人鹤发紫髯,却时时刻刻都捻着一串菩提子,功力之深厚,当世罕见。 这一摔,敬乾像是醒了过来,猛眨几下眼睛,才觉得眼前一亮,惊慌地问道:“你是谁?” 鬼差插话漠然问道:“元僧道?” 那道人抚了抚胡须,微笑着点点头。 “世间纵有邪恶,也不能无端起事!水天司名震西北,又能怎样?罗桑重权在握又能怎样?到头来还不是土归土尘归尘,谁会知道那张人皮天旨竟然活不过十年?” 敬乾浑身一冷,这个老道突然出现在这里,他怎么知道水天司,鬼差是怎么知道他的? “到底你还是出现了!”,忽然,元僧道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说话间凶相毕露。 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一个幽冥镖局没有名份的叛徒差使,此时更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人。 第十九章 内鬼 忽然,元僧道脸色一变,双指一转,从袖口取来一颗菩提打了过去,鬼差来不及躲闪,正中了腹部。 “不做人,要做鬼,做了鬼还不是个好鬼,贫道今天就来收拾你!” 说罢,那元僧道立马又抬起一脚,作狮子扑兔状,谁知,众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鬼差突然连续两个闪身突前,将元僧道团团围在了中央。 鬼差的魅影醉八仙这回才算是真的见识了,他的脚下根本没有任何破绽。随着功力催动地越猛,只见七八个身形相同的人各自使出一套拳法扑向了元道僧。 每一式都是杀招,元僧道却岿然不动。突然,一个撞膝直抵向眉心处,身后的另一个身影也几乎同时使出了连环撞,七八只手同时从四面八方袭来,就连马军都看不清那些身影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元僧道不紧不慢,双脚并拢。他将一掌指天,一掌指地,只是双掌合力一击,七八个身影瞬间破了招,只留下狼狈的鬼差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口吐鲜红。 见不是老道的对手,鬼差连忙大喊:“马军救我!” 马军这才反应了过来,弓步还没撑开,元僧道一掌便已经摸来,亏得无声步的纯熟,避开了这一掌。 转身看时,那绵绵一掌掌力已扑去了东墙,元僧道立马收了招式,但还是未能收住全劲,东墙顿时裂开了一条缝隙,留下了一个浅浅的掌印。 见招式落空,马军以为这是个空挡,连忙运起内劲通开地冲,疾步上前。 那元僧道见马军来势汹涌,立刻扎稳了下盘硬接下了这一掌。 两掌对拼间,马军顿觉得脉息中有股源源不断的力量正流窜在胸口,他吃力地将身体往前一推,那股力量瞬间贯通了右臂奔涌而出。 正当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时,元道僧惊慌地运起另一掌,使尽了浑身内力硬吃下马军这一掌。 元僧道只觉得息脉顿时紊乱,胸闷异常,化攻为守推开了马军的掌,惊讶道:“玄玉六式?你是仲佑什么人?” 而马军因为玄玉之气护体,方才那一掌之间只是震得臂膀酸痛,他收手答道:“家父马瞿真!” 元僧道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不凡的年轻人,不住地叹息道:“罕见,罕见呐!” 地上的敬乾突然问道:“你是谁?” 此时,元僧道才反应了过来,左右一看,方才的鬼差早已不见了踪影,他气得一跺脚指着马军说道:“和你爹一个臭毛病,就是爱相信人!” 马军莫名其妙地看着元僧道,对刚才的一幕还没有明白过来,喃喃自语道:“这到底怎么了?” 因为刚刚吃了一掌,元僧道现在都觉得一口气缓不上来,皱紧了眉头瞪了一眼马军。 “秀才,抓住徐元,别让他跑了!”,敬乾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劲,立刻先让秀才控制住了徐元。 然后,他捡起地上的刀,三两步走到文僧道身旁坐下,鼓足了勇气开口问道:“一样是水天司?” 元气大伤,元僧道并没有搭理敬乾的问话,周身的一股内劲,倒让敬乾有些后怕。若不是马军玄奇四象,恐怕也难敌手。 一刻过后,元僧道舒了口气,渐渐将呼吸调得平稳,他抬眉看了一眼敬乾说道:“喂!年轻人,别人运气的时候,你能不能消停些?方才你是哪的魔障扰了心神?” 敬乾这才恍然想起刚刚来到这院落的情形。 因为乔震死前的那些话,他又记起了刑房内的那张画。一时只觉得胸闷眼花,眼前俱是一些模糊的身影攒动,他凭借着意志立马扭头来了山庄,心像是蒙上了另一个场面。 “前辈!请告诉我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也…” 听到敬乾所说,元僧道内心突然一阵感怀,他再三看了看马军,对着众人说道:“真是仲佑之子?” 秀才无奈地摇了摇头,马军恍然一个眼神,元僧道立马说道:“对!就是他!就他!” 敬乾此刻显得有些冷落,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欲言又止,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元僧道摸着胡须反复咂舌思考道:“不应该啊,他有子嗣,何必还来?” “前辈,如假包换,不然这玄奇四象岂会有假!” 突然,疯疯癫癫的元僧道略有些伤感说道:“要是你父亲能有你的造诣,他当初也不至于败给大司!” 乔震死前也说过大司,莫非那本花名册上全是有关于水天司的人?那么文盛安却不应该啊!秀才越想越迷糊,一本花名册竟然引出了这么多高手,难道花名册就是为了引出这些人? “好一个人皮天旨!本着替天行道的天旨,却刻录在一张人皮上,那这水天司也不过如此,老道,我问你,你方才差点要了我鬼差兄弟的命,你该作何解?” 元僧道对于秀才的发问,气就不打一处来,张口就骂道:“你们还真是眼瞎,就那样的人还是兄弟?要不是我这个老头子在,真指不定哪天他将你们所有人都杀了!” 马军觉得莫名,好一个老道,就算是与父亲有故交,可分明对鬼差是下了死手,他怒道:“老道,你把话说清楚了,别要乱嚼舌根子,虽然他以前是有不干净的底子,可他已经改过自新,何况他也只是一个无辜的可怜人!” 敬乾虽然不说话,可他将此事前因后果,想了个遍,忽然将怀义一把拉过问道:“那本花名册呢?” 怀义愣了半晌,眨巴着眼说道:“什么花名册?” 秀才大惊道:“坏了!果然是鬼差!他从来就是幽冥镖局的人!” 到了这个时候,怀义和马军依旧对鬼差深信不疑,怀义从领子上一把揪起秀才怒骂道:“秀才,可别冤枉了自家兄弟,这个老道疯疯癫癫,他说话也能信?若是你记恨着当初他吃了你的牛肉,我这就赔你!” 好了,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这下秀才也被怀义的话给激怒了,怒骂道:“兄弟一场,几个酒钱算什么,那本花名册,那本花名册才是最重要的,他潜伏在我们身边就是为了得到那本花名册!” “什么花名册?”,马军问道。 敬乾捶胸说道:“晚了!晚了!鬼差根本就是乔连寿的奸细,难怪他要引我们上山捉鬼!” 第二十章 力顶风雨桥 元僧道从他们的眼神中便可看中这场灾难性的剧变还是来临,江湖不再是从前的江湖。 “慢着!”,敬乾急得扭头就要走,元僧道拉着长长的音嗓拦住了,“孩子,这么经不起人冷落吗?” 此刻,感同身受的元道僧抚摸了一把冬青的脑后,激动的眼泪都流了下来道:“罗桑部落,江阿嫂,那个幼年的是马军。风雨桥,耗尽了内力的仲佑,那两个还不会说话的孩子是你们两个,小的后脑凸起一个小块,大的体质瘦弱,眉心一颗肉痣,这么大了从来都没变过!” 敬乾内心觉得一股委屈的酸楚,今天看到的元僧道就如看到父亲一样,他本能地将紧握的双拳展开,缓缓低下了头。 元僧道继续说道:“那时候就跟仲佑说过,这孩子的心是善的,所以上苍给他眉心点了一个记号!” “元前辈!我爹没来得及告诉我们这些…”,冬青说出这句话时已泣不成声,多年以来他心中的痛此刻显露地太过清晰。 元僧道沉默了半天,憋住了眼中的泪水。清亮的鼻涕伴着抽泣,他始终还是忘不了那段时光。 那个下着雨的黑夜,庄家都泡了水,地里的泥都快漫进了村庄。 风雨桥那头的堤坝,眼看着要被这场大雨冲垮了,距离茶马还有十多里地。 桥头住着的二十多户人家皆都一夜没能安睡,时任旗长的马瞿真带领着三十多人连续在此守了两天两夜。 第三天的黎明时分,雨渐渐地小了,元僧道踏上泥泞的小路寻根问迹才找到了这里。 那个体态并不宽阔的人正与几个青年拉着一根木椽顶着快要垮了的坝,上面的水不停地浇灌下来。文僧道好奇地走了上去,谁知还没有走到跟前,就被马瞿真呵斥着来帮忙。 正在这个时候,前方的河道因为罗桑的船只行走方便就取开了水闸,这一取倒是惹成了大麻烦,几条水渠都给汇聚到了这里,大水冲下了堤坝将风雨桥撞开了一条裂缝。 这可怎么办呢?风雨桥一旦垮了,不仅下游的人过不去了,而且数十来个青壮还在桥下用木杠顶着,万一堤坝崩裂,将万劫不复。 大伙儿都慌了,一些岸上的老农跪在泥里大哭了起来,苦苦地哀求作为旗长的马瞿真能够有个办法救回这么多人的性命。 其实马瞿真心里也没有底,毕竟这水势汹涌,而且庄上大多数都是旱鸭子,总不能让这么多人亲眼目睹着至亲都因无情的水难而痛哭流涕。 此时马瞿真才感觉到了无助,无情的水灾面前,一切的东西都成了空,何况这左右二十户人家的担保就是自己。突然,上头牵绳的一个青年撑不住了,紧接着一排人陆续倒下,大水冲开了堤坝口,全都挤压到了桥柱。 只有元僧道,还有几个人一直在顶着二道坝。 顾不得元僧道,马瞿真立马将上衣脱下,足足两丈高,他想都没想就纵身下去了。 忽然,桥下发出一声惊人的骇浪声,一道水柱冲开了堤坝角,猛冲击到了桥柱上,桥柱摇摇晃晃欲要断折。 马瞿真临危不惧,默念玄奇四象口诀,两手背贴举于头顶,他凝神屏息,将浑身内力调至最高,猛地窜到了桥梁下,不偏不倚一脚踢正了桥柱,随后他又脚踩边缘,奋力一掌举起头顶快要崩陷的一个角落,足足撑了一个多时辰。 直到天明时,水势才有了控制,庄里来的人更多了,才将这场灾难拦下。 自风雨桥之后,二人在桥边的那处破茅屋聊了整整一个晚上,那时的马瞿真再无法去理解这个让人生不如死的江湖。 每次想到这里,元僧道对马瞿真便敬佩万分,可以说这个江湖若有一个最干净的人,那便是马瞿真! “马敬乾?我没有记错吧?” 难得还有一个陌生的人再提起自己的名号,敬乾兴奋不已,忙问道:“前辈您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生下你之后你爹还抱着你去了黄云道观里取名,那个道观的道长为你取名中河!” “中河?”,敬乾难掩疑问,尽显双眸。 元僧道抚了抚胡须继续说道:“可你爹并不是很乐意这个名字,他觉得‘中’字太露锋芒,而‘河’字又因为经过了一场大雨,他便心生忌惮。想了一个晚上他才从玄奇四象中领悟出了一个名字,敬乾,乾坤之浩大不敢不敬。” 一群鸽子盘旋在了空中,进而又落到了院内的瓦片上,仿佛是在等待着这里的主人归来。 元僧道抱起双拳,对着院落上的鸽子鞠躬道:“散了吧,水天司早就没了,那个爱好鸽子的第十四高手已经走了!” 据元僧道言,水天司的命旨就是现为十字街刑房的那副画,或许是罗桑的主意,或许这一切从来都是天意,那张人皮天旨上的刻画就是上古的水天司建兴礼仪。 虽然这些让怀义与秀才他们可能不太理解,可敬乾却丝毫忘不了当日的情形,只不过那个模糊的身影太过于遥远。 忽然他才记起一些事来,为何元僧道偏偏在此时此刻出现,而看他那身打扮显然已经在这里呆了好久。 敬乾问道:“元前辈,若是那个鬼差真要加害于我们,那他几番留手颇有些原委?” “不错!他是鬼,可是一个动了感情的鬼就不能再为镖局效力,押镖不再是他的使命!” “那他的使命到底是什么?” 元僧道本不想将这些都说出来,可在一伙人的逼问下,他又不得不将这几年打探到的一些隐情告诉他们。 “若不是那卷丑恶的花名册,哪个人还会有那些闲情雅致重新来到久违的江湖。呵!终究还是因为自己的心胸狭隘,但越是这样就越会适得其反,比如说我今天见到的你们!” 马军有些不明白了,他们说了半天的花名册到底是为何物,就连鬼差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夺取它!马军不解地问道:“一卷花名册,那有什么好看的,江湖深浅自然是江湖人的事,与那些幽冥镖局的人有何干?”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所以,老道奉劝你们还是回了茶马本本分分的守着两亩地,做个庄稼汉多自在的事啊!” 第二十一章 客栈里的熟人 契约还剩下两年半的时间了,要是在最后期限依旧没有平息了这片江湖,从此中原就再也不会有幽冥镖局。 支使独自站在铁战新金军的校场外的一座山顶,他紧握着手中的生死令,闭眼冥想着过去的一些事情。 权欲熏心的铁战,为了那可怜的金国计划,不惜一切代价征集了所有的门人。 随着权力坐大,铁战更加安不下心来,从头至尾他做梦都想要除掉的两个人却成了此刻最得力的助手。他从腰里急急忙忙地掏出了一串钥匙,打开了墙角的保险柜,再看了一眼计划说明,满意地笑了。 而此刻,马军一行人正随着元僧道决定先前往十字街将花名册一事打听的清楚。 刚踏进皮贸市场,周围一些大小商贩都投来了崇敬地眼光,马军忽然才想起,自己正是这里的主人。 还是那家客栈,这回却安静了许多,一回生两回熟,那个老板娘也显得特别亲切,刚刚落座,就招来小工送上了三大坛美酒。 温热的酒在这个季节烧的刚刚好,怀义连续喝了三大碗后依然不觉得喉中刺挠,高兴地说道:“碗大了拿着像脚盆,碗小了又不过瘾,这什么人的眼光给咱换上了这么趁手的碗啊!” 那老板娘从柜台里扭着腰,略显媚俗地笑道:“还不是几位爷眼光好,给咱六巷找了个好掌柜,这不,生意果然好了不少!” 马军满意地看了一眼敬乾,拍了拍肩膀凑耳道:“你小子看人还真是够毒啊,这老板娘多市侩,连她都能摆平,多不简单啊!” 说罢,众人哄抬大笑了起来,后厨的半张帘子掀开,文盛安从里头满面春光地走了出来,刚见着几位就立马躬身道:“不知是头领驾来,恕罪恕罪!” 然后目光又落到了一旁年岁稍大的元僧道身上,转了一圈喃喃自语道:好熟悉的人呐,道人扮相,却捻着一串菩提,仙风道骨却时刻藏有佛家风范! 于是他大跳着双手一拍,说道:“高人,我见过你!” 元僧道此时将头压得更低了,莫说是马军,众人都已经看出,相比文盛安,他更早地认出了对方。 掩面又是一口酒灌下去,元僧道偷偷给边上的秀才使了个眼色道:“就麻烦你跑一趟了,这东西还他便是!” 秀才觉得莫名其妙,忽觉腰下一点,低头一看,元僧道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了一些脏兮兮的碎银子。 原来是早些年,元僧道四处游方,到了城里又饿得发慌,正好碰上了盛安票号,摸来摸去,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也就是那把宫廷里出来的破扇子。 他到了票号谁都不见,愣是喊着要见掌柜,尽管被撵出去了四五次,他也依旧不肯走,最后还是文盛安亲自将身上的一些零用给了他才打发走的。 生意行当里呆的久了,文盛安自然是太懂这里面的处世门道了,见元僧道有些为难,他立马恭手改口道:“高人莫不是以为我和那些泼皮一样,现在都是头领的共事,你我便是故友,亲上加亲!” 说罢,连忙来到席间,端起碗敬于元僧道。 “客栈老板在否?” 门外来了几个生人,西域的装扮将全身包裹地严严实实。 老板娘殷勤地凑了上去,翻过了柜台的牌子说道:“天字号房只有一间,剩下的全包了!” 果然,奸商一个,客栈里分明都还有两三间空房,却无端将最贵的房子报上来。 而那几个人也是痛快,二话不说扔下一个元宝就上了楼。 忽然,元僧道望着酒碗,嘴角挑起了一抹了然的笑。 察觉了元僧道笑得怪奇,敬乾几次想要追上上房看个究竟,却都被秀才拦下。 等到楼上房门一关,敬乾打着手势悄声问道:“前辈,我刚才见你瞄了那些人一眼,又不作声只是会意地笑?” 元僧道抬眼看了看楼上,将手中的酒碗摇了摇一口灌了下去,细语道:“方才那几人上楼时,步伐稳而不乱,呼吸坈长,不像是西域人所练的奇门功夫,更大可能是中原外家高手!” “外家高手?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也是外家高手!”,怀义轻蔑地看了一眼楼上,随手抓了颗果子丢进了嘴巴里。 正当怀义吃得津津有味,元僧道突然屈指朝着怀义后背一点,怀义不仅将方才吃进嘴里的果子囫囵吐了出来,而且微张着嘴巴,惊恐地眼神看着元僧道。 这期间的一些招式,可糊弄不了马军,他顿时明白了元僧道所指,解开了怀义。怀义还没收紧下巴,马军接着轻拍一掌,顿时怀义双眼通红一阵干呕,直到打了一个隔,吐出了一团气才好受了些。 元僧道夹起盘中的菜,微笑着说道:“我刚才使的也是外家功夫!” 对于吃了瘪的怀义自然再不敢轻易跟元僧道抬杠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连连将凳子往开了挪动。 吃得差不多了,那老板娘又像见了家人般的殷切,嘘寒问暖了好一阵子,最后连个子儿都不收就作了别。 路上,马军面色沉重,过了好一阵子,他再也憋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前辈!那几个人算是干什么的?” 元僧道向前后看了看,将几人叫道了巷尾说道:“你们的朋友,你们的老熟人,别这么快就忘了!” “鬼差?”,敬乾差点叫出了声,他惊讶地问道:“那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了,元僧道才慢慢说道:“方才你们是没注意到,我拿酒碗中的倒影看时,他们上楼的步伐看似稳健,其实似幻似真,他们刻意以西域商人的装扮,又显露出外家高手的步伐其实都是为了迷惑人,幽冥镖局,历来行事诡异,何况这个人是个老对手了!” 怀义似懂非懂地看了一眼元僧道,而元僧道再一次将目光落到了怀义身上时,他吓得立马逃开。 若是以现在还未纯熟的廿七极,显然不是那鬼差的对手,若是以玄奇四象来对付他的话,却又有些不近人情了,好歹也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马军蓦地有些失落。 半山上的旗还在迎风飘起。饿了整整一天的徐元只能扒着一些未熟的地瓜来吃,好不容易看见一只田鼠,可身体往前一赴,脚上的锁链就将他扯得钻心痛。 第二十二章 天意日晷盘 饥肠辘辘的徐元,当吃完最后一块地瓜皮时已经昏倒,田鼠也被惊得到处逃窜,有的进了打翻的石桌下,有的躲进了翻倒的院墙下。 “徐元!” 迷迷糊糊中,一声呵斥惊得自己无处躲藏,往后面躲去就只是一根光秃秃的朽木,要想跑到房子里,绳索却由不得他行动。 那个声音由远到近,徐元明白,这将是他生命的尽头了,因为院墙后窜出来的一只猛虎正盯着他。 渐渐地,那个人出现了,再次呵斥道:“徐元!你害我家人性命!” 他想求饶,却喊不出来,半张着嘴哽咽。 那人越来越近,黑色镶红的斗篷,煞白的脸,抬头一看,正是乔连寿。 顾不得脚上的铁索,他猛地拔腿朝后跑去,谁知那条猛虎却拦住了去路,张开了血盆大口奔腾而来。 “啊…” 冷冷的风从四面八方袭来。他吓得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喘着粗气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一番四周。 秋日的黄昏过得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天边已经黑得模糊,仅剩的一块地瓜皮也吃完了。此刻他恨不得有一只能咬得动的飞禽跑到身边来。 屋顶上,还有三两只鸽子在对空鸣叫,他本能地又挣扎了几步,铁索响动,这回鸽子并没有被惊起。 徐元看着将要来临的黑夜,双膝埋在仅有的袍子下,苦笑道:“从前你是那般来,今日又将那般去。” 忽然,庄子外仿佛是有马蹄声,且不止有一两人,他惊慌自语:“祈求不是乔连寿。” 锁链叮当作响,他连忙从裤脚撕下了一块布裹在了上面。为了不让发现,他又将地上的碎草聚起埋在了身上。 躲得隐蔽后,他打亮着耳朵听外头传来的马蹄声,蹄声奔起的节点似乎就是乔震的那批白龙驹,可这声音又不太一样,很明显马蹄落地的声音比以往利落了好多。仔细一想,十字街的刑房主人并不好马,难道… 庄门外,偌大的石盘上挂着一面“乔”字旗,石盘下柏木粗杠子就快顶不住了,马军驾马越过石盘,延后的马蹄一不小心就撞到了那根粗杠子,连着磨盘滚落下了山路。 而后面正是敬乾与元僧道几人,巨大的磨盘在斜坡上越滚越快。 秀才身下的马儿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前方的危险,奔跳起来,敬乾察觉不对,嘘声一指,只见上头山路上一个庞然大物正借着坡势飞下来。 等看清时,几人惊得张大了嘴巴,那磨盘刚好滚到敬乾身前一个坑洼上被撞起。霎时,动弹已是无望,敬乾紧闭上了眼睛。 元僧道刚要踩马跃起闪过,却被那石盘边缘击中右肩,连人带马一同撞倒在地,眼看石盘扑地砸来。突然,数道星点将石盘托起至上空,所有人都吓傻了眼,敬乾欣喜地呼道:“是马军!” 马军双手稳握于石盘边缘的小洞,催动内劲将身体又翻了一转,那石盘便随着马军双手甩去的方向压来,此时马军慌张地不知作何,底下的元僧道忍着痛喊道:“松开手,气灌下身脱开!” 应着元僧道所述,马军迅速离了双手,站在石盘上,犹如一木椽大小。他定神将上身穴道封定,无穷的力量尽数运转到了双腿,扭身抚着石盘边,一脚就将石盘送到了七八尺远。 此刻众人才回过神来,目睹了这世上罕见的奇功,个个都觉得不可思议。 沿着磨盘掉落的方向,几人提着打着火把寻去,那偌大的磨盘就像是一面城墙,稳扎在酥松的地里。 怀义摸着还有些余温的石盘喃喃细语道:“神呐,这足有丈高,厚且坚实,他是怎么做到的!” 等火把往上打亮了些,怀义又惊呼道:“这么坚实的石磨,留下来的这个脚印可别说是马军留下的!” “是天玄诀腿法二式,仲佑当年也只是练到一式!可想要是内劲能够全部贯通,这一脚足够把这日晷盘轻而易举地踢碎!”,元僧道兴奋地指着石盘上的脚印,拍了拍怀义的肩膀。 怀义摸了摸那石盘上画着的一圈图案,透着一股不解地神情问道:“这玩意儿叫日晷盘?” “它就是记时辰的,能有这种份量的晷盘在以前不是望族便是一方雄主,当世再难见到这么大的了!”,马军待缓过了气解释道。 怀义摸摸脑袋,笑道:“以前在京府,一个法国人的手里也见过这玩意儿,可他那个只有一尺长短,还是个方模样!” 马军忽然想起杰布讲的一个故事来,早年,有一寺院的童僧前往洮州时,一日,烈阳照得难抵燥热,绕过了一处低矮的山丘后忽然见到一处仙境,他心生好奇,拨开了云雾径直走了下去。待一阵凉风吹过,恍然脑中清醒透亮,而面前出现了一个天池,天池中的水清澈如明空,碧若苍松。 他高兴地将上身衣衫解去,一蹦跶跳进了天池中,顿觉浑身清凉异常,他闭眼笑叹:“若是天下有如此清明!” 忽然,他听到身后有异响,向后看了看却又悄然无声,等他定神再看时,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正一手托起一面石盘,盘膝端坐在水面上。那童僧觉得非常不可思议,那分明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何况头顶还举着一块偌大的石盘。而自己年幼身小,半只身子却都被没在了池中。 那老人忽然睁开了眼,将手上的石盘轻而易举地扔到了池边,愤怒道:“你本该是在那寺院修身,为何还跳进了池中?” 童僧只顾着看那池边的石盘,对老人的话没听得进去半分。老人一生气,突然将那池水变得一片通红,这才将童僧吓得大叫起来:“小僧只是酷热难抵,路过此地而已!” 老人掐指一算,摇了摇头,眼角默默流下了一滴泪水,他无奈地说道:“限你在天黑之前立刻滚出这池水!”,顺手一指池边的石盘,继续说道:“若你只是修行,你可是普渡世人的大贤,可天意偏偏如此!可叹!我允诺你自建大势起,必须来到此地捡了这石盘终身供奉于座前!” 马军牢记这个故事,因为这与一个曾经的雄主有关。马军决心已经了然。认定这必是天意注定,看来这日晷盘今日是等了他好久了。 第二十三章 断指问义 元僧道偷偷瞄了一眼后头的马军,点了笑了笑。 秀才也觉得马军有了自己的想法,于是他帮腔着说道:“这么大个日晷盘,要是以后有个咱们兄弟的落脚处,摆在里头,也不见得是有多难看,兄弟们你们说是吧!” 敬乾面色越来越难看,透过缝隙,秀才明显看到蹲在地上的敬乾倒吸了一口气,他一直摸着刀柄没有说话。 看着面前偌大的日晷盘,马军松了口气,神情带点喜极而泣的样子抽搐了两下,走上前去紧贴着盘面,连拜三下,自语道:“都是大头领,大头领该完成大头领的使命!” 院内,徐元觉得奇异,方才一阵闷声巨响过后,那马蹄声怎么渐钝了下来。 忽然,徐元抬头看到门外只有一匹白马独自走进了院门,他有些疑惑了,刚才明明听到有一队人疾驰而来,怎么这会儿只有那匹白龙驹。 正当纳闷时,外头有说有笑,几个人正朝着院落走来,徐元一听正是马军他们的声音,生怕他们忘了关押在这里的人,立马从草缝里爬了出来大叫道:“几位好汉,这儿呢!” 要不是他自个儿喊了出来,兴许马军早已经忘了他的存在,敬乾打亮了手中的火把,走了过去。只一天的功夫,徐元已经饿得脱了相,双眼无神,两腮皮包骨,他吃力地说道:“好汉,渴…渴…” 看着这张熟悉又憎恶的脸庞,又因近些天来心中的烦闷,敬乾已经有了杀意,一手悄然摸在了刀把上。 “这人怎么处置呢!乔家山的这段日子,教唆着那些人没少让我们吃亏啊!”,怀义话里也有了不耐烦。 马军一时不说话,慢慢将头转了过去,扫了一眼敬乾,随后又看着秀才笑了笑。 “头领,虽说这人十恶不赦,但因为他的处境身不由己,试想一个外人能在乔家山呼风唤雨,也定能有些本事,我看…” 秀才话音还没落地,那头的徐元已经等不及了,立马欣喜地插话道:“对,好汉说的对,小人是有些本事的,这几年来,庄里的生意和乔家庄上的事务都是我打理的!” 敬乾突然将刀亮出按住了徐元逼问道:“那些鬼主意也都是你出的?” 这话一出,院里的几人已经感觉到了敬乾的杀意,就连元僧道都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 秀才本要上前劝解下敬乾,马军突然闪身挡住了秀才,冷冷地问道:“秀才,你说这人留还是不留?” 很显然,一直以来敬乾自作主张早就令马军心中生厌,秀才哪能看不出这点来,陪着笑道:“敬乾,别胡来呐,有话咱们都商量着来!” 秀才说罢,敬乾依然无动于衷,反而将刀逼得更近了,对着徐元大吼道:“说!” 怀义看得气氛尴尬,欲要开口时,马军突然一把将秀才从肩膀按住道:“人留还是不留?” 对此,一向聪慧的秀才也突然哑语了,他夹在了中间,两方既是兄弟,又是名副其实的头领。 眼见敬乾欲要刀落,众人都被惊到了,秀才万万没想到地事,一直冷静的敬乾这回却硬是违抗了马军。出于本能,秀才滚地翻身挡在了徐元身前,双手一把握住了刀柄,咬牙细声道:“糊涂啊你,敬乾!” “我承认我不认命!可这个人断不能留!”,敬乾早已看透了徐元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留!我要留他!”,换做从前,马军可以忍让,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逐渐没有了忍让,敬乾心知不是他变得狭隘了。 秀才将刀一拧拽得更紧了,他怕的不是自己流了多少的血,而是马军心中那把无形的刀从此与敬乾划分两界。 纵是血染了十指,他依然紧抓刀柄不肯松开,那头的马军从开始一直背对着敬乾,此刻也没有任何要松懈的意思。 元僧道本该是要上前劝说一番,可当他看到马军眼神中流露出的一种杀意时,也将噎在喉咙中刚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他仔细看时,那并不像是杀意,这种眼神曾经也只有在罗桑初建水天司时见过些许。 嵩仁虽说平时喝酒喝得糊涂,可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马家这兄弟二人,现在的马军及时想要承诺那个愿望,而这其中他最后的底线就是罗桑赋予他的遗命,大头领! “秀才放手!” 敬乾死盯着面前的徐元,而徐元不敢多说一句话,此刻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生机。 “敬乾!我要留他!”,气氛降到了临界点,突然马军平静地说道。 而敬乾依旧没有收手,秀才多次示意,他却视而不见。 谁都知道,敬乾到现在,从来都没有下过这么大的决心去杀一个人,而此刻让兄弟们看来是敬乾骨子里的傲在支撑他与马军作对。 这个糊涂蛋的坚持始终不在一个正确的时点上,秀才摇了摇头,刀尖扯到腹前一拉道:“引刀成一快,肝胆两昆仑!若是你执迷不悟,今天我们就做个了断!” 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惊,秀才这一着连敬乾都没有料到,待急忙抽出刀时,刀尖已经刺入了半寸,秀才抓住机会,忍痛大喝一声,夺下了敬乾手中的刀。 那把刀离手飞出,定在了地上,等所有人都围上来时,秀才已经昏厥过去。 敬乾此时才心惊了一回,愣在了地上不说一句话,眼里俱是刚才刀起飞落的两根手指… 趁此,徐元才有了喘息的机会,疯狂地撕扯着脚上的铁索叫道:“马大头领,小的以后就认定你是主子了!” 秀才迷迷糊糊中睁开了眼,眼前还似方才的一幕,而后他微微抬手抓了抓跪在地上的敬乾,微弱地声音说道:“听马大的,我信他可以,他是我兄弟,你也是我兄弟…” 说罢,秀才又撒手昏了过去。 啪,冬青突然穿过人缝里,给了敬乾狠狠一巴掌道:“二哥!你还是这样,你醒醒!外面那些人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凤山许诺过什么!” 这一巴掌打得敬乾猝不及防,一个少年都明白的道理,他怎么就会忘了呢? 所有人都顾不得敬乾在后悔,顾不得敬乾在想什么,全都将秀才扶起,慌忙送进了院落东房。 此刻起,他心中像是刀扎一样! 第二十四章 罪恶源头(一) 为了一个反复无常的人,马军也早有杀意,但固执的敬乾却因为杀意更甚,没有等到马军的指令就开始自作主张。 这反而使得马军有些不悦,换做以前,任何事他都可以包容。可随着愿想更加明确以后,马军的心中早已完全摒弃了私念,之所以秀才这样做是因为秀才看透了马军的心思,他根本不是不想杀徐元,而是要立下一个势,虽然这个势对于目前来说可能只是一个苗头,但往大了说,随时都有可能带来艰险的后果。 这次冲动所带来的代价是秀才断了指,敬乾也许会觉得这样的代价非常不值得,如果义气是属于真的荡平乱世,那也就罢了,可偏偏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小人。 腊月十四。 铁战裹了一件金黄的棉袄,在神机营的护送下匆匆离开了天骄城(前罗桑部落主城)。 提点刑狱的提刑司早早接到旨意,索查克奉命在仰月台等候。 过了见云峰后,远远地就望见了几面新金大旗陆续展开,铁战端坐于四马车驾。 “文勇!” “儿臣在!” 铁战招手示意金文勇进了车驾,随后他指了指座上的一个修长的锦盒问道:“特使忘了把印批上,一会儿你扮作特使,不可多言,只需看我眼色行事!” “阿玛…这…” “昨日不是叫人通知过你吗?怎么还要我说几遍?朝里那么多人我也不便指名道姓将你定为抗旨,遂让我忍气吞声一路过来!”,说罢,铁战随手取开了锦盒上的象牙扣,一卷精美的软绸中包裹着一把未开刃的剑。 铁战取出后,顺着剑刃两指一弹,剑声发出清脆的声音,他抬额虎视了一眼金文勇道:“无刃剑不是要你弄成未开刃的剑,而是根本无刃的秃边子!” 金文勇不解地挠了挠头,可又不敢多问,正要说话时,铁战一巴掌扇在头顶道:“不开窍!哪个像你这般,要是日后出点差池我能保你几回!剑要是有了刃那就成了杀人的利器,取了刃,剑还是剑,它的威严依然在,只是告人使命的艰巨!” 铁战今时不同往日,尤其是在这一年完善了各部分工后,他的王者之气更加锋芒。 车轴停下,铁战微微抬眼,揭开了车帘巡视了一番后,才出了车驾。 “提点刑狱提刑司索查克参见金王!金王万年!” 铁战刚从车上下来,看了看周围的山势说道:“云见峰的坡上那些羊倌儿,本座估摸着应该是你的人吧?” “金王眼辣,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铁战手握半拳,堵在嘴边咳了两声道:“其中两个是况巡抚的人,提点刑狱向来秘密严实,本座下次不希望有别人的眼睛看着!” 只一句话,吓得索查克连忙跪下求饶道:“下官罪该万死!即刻派人调查!” 铁战摆袍忿忿上了车驾命道:“本座既是来巡查,必有要事,对那两人只管放手不可惊动,提点刑狱不能贴近百步内!” “下官遵命,起驾!” 车驾刚刚绕过了烈兽山山头,车驾内的铁战突然停止了前行,他连忙下车后,将身上金袍解下与金文勇做了交换,然后他又命道:“带‘金王’从大道入关!” 随后他将身上的衣物穿戴整齐后,从后营队里牵了一批马来,招手单独与提刑司从山林小道迂回到了山腰的一座破庙内。 那座破庙被淹没在山腰,要是平常过路极少人会走过这里来,因为这里的庙里供奉的可不是哪位上仙,而是一只吃人的凶兽,烈山! 相传百年前,此处还是一片辽阔的草地,满地都是狼毒花与格桑花的芳香。 一日,上空旱雷鸣叫一整夜,上空突然破开了洞,一道金光洒到地上后,雷声便骤然停了下来。 往后的两年内整片草地皆被一只名叫烈山的凶兽霸占了下来,无人敢从此路过。三年后,一位番僧听到了此处有凶兽后,只身从遥远的西山赶来,他与那只凶兽大战了足足一天一夜,奈何体力不支,最后昏倒在了烈山脚下。 这场大战几乎灭绝了周围百里的生机,烈山此时也已精疲力竭,可正当这个时候,番僧却疯狂地念起一些听不懂的梵文来,瞬间,四周的山聚拢起来,将此兽活活夹在了山中。 眼看着要被群山挤压,烈山却丝毫没了动弹的力气, 番僧得意地大笑起来,谁知那凶兽却开口说了人话,它冲天哀吼:“朝露不见,却见人魔!” 喊叫声震耳欲聋,番僧吓得连忙祭起了手中经筒,那经筒发出了更大的威力,容不得烈山喘息,就被迅速挤压封锁在了山中。 自那以后,此处便多了四座大山,也不知是番僧领悟到了神力,还是那只凶兽所言,他匆匆唤来十二个喇嘛后,在这里修筑起了一座烈山庙,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番僧去了哪里。 而今这座庙堂鲜有人知晓,狭小的门口挂着一块偌大的牌匾,倒显得异常诡异。 索查克见是来了此处,连忙跪地大喊金王饶命。 铁战看着莫名其妙的索查克,愤怒地一掌拍碎了庙门前的番僧法相道:“亏你还是镶黄后人,真丢脸,不过是个传说而已,谁又见了?我问你,幽冥镖局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索查克立马收住了惊容,颤抖着双手从怀里取出一个药丸说道:“经过验证,那些人经常都是服用这样一种药物,这药物一旦起效,体内的功力就会催发出无限地潜能,可…” “怎么?” “可到现在为止,我也只从那个死尸身上搜到了三颗,至于它的成分,现在…现在还没找到具体的药方。” 铁战仰天长叹了一口气,自语道:“这么说来,这种药物还非得从支使那里得来。” 他接过了药丸,双指一捏就将药丸捏成了粉碎,置于鼻前闻了闻,眉头一锁,略显出了愁容道:“此事暂罢休,任何人都不得言说,只有你我知道!” 说罢,他抬头看了看天,转身上了马。 “本座还有要事交代,暂且回府衙内说话!” 序章 罪恶源头(二) 戒备森严的壁垒中,一簇金黄的雕像矗立在府衙顶端。 两旁皆是早已到达的金文勇一行人,神机营的条令历来都是雷厉风行,但凡是有一点差池也要问罪。 尽管是这样,铁战依旧秉承谨慎的习惯,让神机营先行大道一步。 一展金毯铺开,铁战金红顶冠,重着吉服,缓缓踏了进去。 刚落座,堂下众兵甲士官膜拜道:“金王万年!” 铁战缓缓抬起一手示罢,又叫其他人离了堂中,只留下金文勇与索查克。他如往常唤监察特使行令样召来金文勇说道:“特使,本座专为提刑官打造的那把法令何在?” “回金王,臣已带到!”,金文勇将锦盒从身上解下,低头双手捧于堂前的桌案上,又低头退下了。 铁战将锦盒打开,取出了盒子中的剑说道:“刃无两边便是愚,刃所不开便是钝,今本座赐提刑司这把钝器并无言笑你愚钝,个中缘由你自去理会!” 索查克一听这话,忙抛两袖,跪地双手接过剑。 停顿了片刻应道:“谢金王赐剑!” 铁战环顾四周后,看到门前的两名侍从,他指了指道:“叫那俩人也离远一点!” 索查克从失措中惊醒,连忙打发走了两个侍从,合上了堂门,猫着身子凑到了铁战身旁。 铁战再次细看了周围一圈,悄声说道:“这以后提点刑狱可要有得忙活了,半年的时间我将你们养肥了,该是时候效力了!” “定当如此!定当如此!” “别太大声!”,说话间金文勇横眉怒目。 那索查克见特使威武,又不敢扬声,只陪着笑脸点了点头。 铁战瞪了一眼金文勇,随后又下了座附身贴到索查克跟前问道:“册子最近怎么样?” 索查克一脸茫然,惭愧道:“属下无能,况巡抚这头我已经收到了册子,但对于他们的执行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而那个支使直到上次离开已经半年了,毫无音讯!” “混账,前几日刚从我这里倒拨了千两白银,现在倒好,人不见了!拿巡抚的册子我来看看!”,铁战怒火中烧,一把从索查克的手里夺过了花名册。 当点到杨喜禄时,铁战深吸一口气道:“这册子我不是交给了幽冥镖局的人嘛,怎么成了巡抚的?” 再往后翻了几篇后,铁战恍然大悟,这本册子竟是被况鸿飞做过了手脚,而他况鸿飞拿了重金后根本没有履行契约,铁战怒道:“西北的江湖不清洗干净,谁都别想过安宁日子,也不见得这么糊弄人!” 话刚说完,一个黑影顿显屋顶,沿着梁上的缝隙突然窜到地上化作个人影笑道:“铁大人,哦不,是金王!金王啊,别怪我没提醒你,你那个巡抚根本就是为了自己,他现在根基未稳,你觉得他会去惹那些江湖人?江湖中历来卧虎藏龙,他要是敢做,又岂能邀我镖局做刽子手?” “你是说况鸿飞只是从我这里捞油水?” 黑影几步上前一把将索查克的头拧断,从怀里取出了一块怀表说道:“我的金王啊,看看,你用的这都什么人?” 铁战一把将怀表拿了过来,打开一看,正是况鸿飞的贴身警卫郑吉的那块怀表,他怒摔到了地上叫骂道:“好哇,全都是骗人的!” 黑影轻轻脱去了身上的斗篷,向着空中一甩,从斗篷下掉出一本血迹斑斑的册子来,他紧握着册子,发出颤抖地声音说道:“哼!铁大人,你好会精打细算,这部花名册根本就不是扫除江湖那么简单,你无非是因为眼红罗桑而犯下的蠢事,谁不知道你的计划只是痴人说梦,京城来的探子早已知晓你的计划,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吗?” 听到此话,铁战浑身一软,差点瘫倒,他怒言道:“你的鬼话谁信!我不听,我与你只是买卖的情分,休要再入我心,剥我底,我告诉你,铁战,并非是你认识的那样!” 黑影见这些话对铁战已经起不了作用,眼珠子一转诡笑道:“果然,正黄旗的后人还是要比他们有骨气些,我这儿有一物,相信你也会感兴趣!” 对于支使的话,铁战充耳不闻,因为他知道,谁人一旦信了他的妖言,那迟早就会堕入他的圈套。 此时金文勇正按刀隐于身后,他快步上前一刀捅向了支使,只见支使瞬间从金文勇身体穿过却毫发无损,铁战看得目瞪口呆,待定了神后,却见金文勇已倒在了地上,身受重创。 本来就已经被况鸿飞的事惹得怒火攻心,此刻爱子又被支使所重创,他额头青筋暴起,握紧了拳头朝着支使挥拳过来。 “铁大人莫要生气,我只是将他穴脉点通,日后将会是个练魅影的好苗子!”,支使迅速闪身至房梁上,阴阳怪气地说道。 眼见着金文勇呼吸断断续续,这哪里是点通穴脉,分明是下了死手,铁战一时大怒,眼里布满了血丝。 突然,大门被一脚踹开,一道长矛迅速窜来,支使以为自己魅影神功盖世,轻蔑地将长矛一把拦下,谁知手中似是火燎一样,他慌得立马扔了长矛。 脚下一滑,从屋顶落下,痛得大跳起来骂道:“铁战,我并未想伤了你儿性命,你何必要对我下死手!” 话音刚落,铁战手中聚起一式天火焚仙,一掌欲要按着支使脑门拍下时,金文勇忽然醒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铁战衣襟道:“阿玛,他没骗你!” 见金文勇生龙活虎地站了起来,铁战顾不得一切,一把抱住了金文勇。 支使这时才松了一口气,缓了缓,将手里紧紧握着的花名册扔到了铁战背上骂道:“亏你坐上今天西北大地的主人,原来也和那些蛆虫一样,使些小手段,这部册子你分明就是来消遣我的!” 身后,支使想要再使魅影神功,可是内力仿佛被阻断了一样,百年功力,似乎削去了近半。 铁战恍然记起了花名册中的一个名字来,教他心神不宁,松开了金文勇,对着支使说道:“半个时辰后,你功力即可恢复,若你不再用你那些鬼话来糊弄我,我定履行我们的交易契约!” 第一章 不胜 若非是金文勇无恙,支使今天也许难道一劫,他偷偷地朝着门槛处摸过去,取出了当初与铁战签订好的契约道:“今日我终于见识了什么叫狼子野心,好啊铁战,我与你再无交情可言!” 说着他双目一闭,坐等铁战下手,可铁战此时也犹豫不决,放在半空的掌久久不能落下。 “金王,今天你不杀他,必将是个祸患!” 神机营军政提督的话在铁战耳边再次响起,反复的小人况鸿飞最终还是成了他的心病,他不得不痛心收了掌,无奈道:“今天我放过你,莫大的人情你可要记牢了!” 片刻后,支使运足了内劲,体内的血脉逐渐恢复,他仍旧装作伤痛无救,看了一眼铁战,又下腰抱住膝关节,吃力地喊道:“我已无力再与你对抗,你优柔寡断无非是想让我帮你牵制住况鸿飞,可我告诉你,让我再活下去的目标只有一个,返本归元诀!” 铁战瞪大了眼睛,怒拍桌子指骂道:“混账!念在你与我的交情,我饶你这条老命,你却得寸进尺!” 此时,功力已恢复了七八成,支使纵是佯装,铁战也看得出来。仔细一想,若是这会儿再与他交手,就算是天火焚仙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幸得方才犹豫留了一个后手,若是将脸皮撕破,所有的好处都到了况鸿飞那里,毕竟少了一个眼睛,他就更加目中无人了。 铁战瞬时话锋一转,压下了怒火,走到支使身前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又退后两步恭手致歉道:“要不是支使,铁战今后就毁在了那个叛徒手里,今日之事就当是铁战错了!” 这一席话,旁人听的雾里云里,支使倒是明白了,纵是今日他成了西北的主人,可是依旧还是没有一个足以震撼西北的手段与威望,再次服软无非就是怕与幽冥镖局这个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结下怨。主动示好,反而克制住了北面的况鸿飞。 随着铁战示软,支使也便稳住了心神,可他仍然牵挂着那本返本归元诀的下册。 他眉头一簇,咂舌吸了一口气道:“那这么说来我也没有必要与铁兄结下梁子了,至于生死执行令嘛…” “好说好说!” “我倒是挺好奇,究竟完本的归元诀到底藏的是什么?” 欲要生火,铁战一反思,又冷静了下来。若是他真要,给他便是了,罗桑练了一生也只学得了皮毛。 他立马装作个神神秘秘的样子,使了个眼色令金文勇退下,堂内只留下支使一人。 他又将门上的帘子扯严密,缓缓的转过了背身,将上衣拉下。 支使一看,顿时惊得一身冷汗。 铁战背上坑坑洼洼地留着无数伤痕,再走近了些看,背上的琵琶骨被遮在一块皮下若隐若现。 乖乖,没想到铁战能留有这么一手,实难想象。支使跨百年来,从无见世上竟有对自己如此凶残之人,他准备要抬手拨开背上来看。 手还未碰到皮肉,铁战功力一运作,背上的琵琶骨倏地裸露了出来,只见琵琶骨上刻着一些细小的文字,读到四句后,支使恍然想起当初格达大师打出的那种奇妙境界,正如这四句真言所述。可是由于字简意单,文中编纂又晦涩难懂,支使有些茫然了。 他退开了两步道:“这就是返本归元诀的下文?” “正是!” 花尽心思,最后得来的却是连自己也看不懂的一些文字,支使心中有些失落,神情一筹莫展。 铁战早就知道如此结果,他抿嘴一笑,将吉服扣上,捡起桌案上的吉冠拍了两下,若有所思地问道:“支使可有破解之法?” “破解…从哪里解…”,他嘴里嘀咕着,心里却已有骚动,“这样好了!我暂且将文字记录下来,若是他日破了这奥秘,定与铁兄共享!” 哼,哪里来的自信,铁战得意地将吉冠端正后,提起锦盒中的那把剑便在地上写下返本归元诀的下文,写罢,他将剑扔向半空,二指轻微一弹,那把剑便像是接了指令般戳中了堂中的那副画,剑不偏不倚定在了画中的虎头上。 只一眼功夫,支使早已将那些文字烂熟于心,可是对于那些晦涩的文字,他一路上想破了脑袋也没能参出奥秘,只晓得其中有三句似是骂人的话,而有十句似是在劝导,剩下的通篇都是在胡言乱语。那么当初格达大师是怎样从文中领悟的奥秘,再也无从查之。 支使走后,铁战垂头丧气地从堂中走出了,无助地坐在门槛上,将金文勇唤来道:“我与罗桑比,如何?” “阿玛自是胜者!” 铁战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之所以发问是因为他也渐渐看清这个江湖随时会引来一场自己不可控制的动荡,而自卑的心理让他逐渐迷失了从前的信心。 他不自觉地笑了,又问道:“胜在何处?” “胜在时,胜在势!” 铁战摆摆手,捡起地上的石头画下一个大大的圈来,中间写上一个“金”字说道:“时势皆不在我胜,我只是借我的左手切掉了我的右手!” 说着他长叹一声,看着远去的夕阳,突然又笑了。 金文勇不懂铁战为何发笑,只是看到父亲久违的笑容,他也笑了。 斜阳远去,神机营数十八人全都整齐划一排在堂外看着这对傻笑的父子。 自从军政提督赫连歌来了以后,铁战对于新金的布防加固地更加稳健了,号称血治的前摄政王第九子赫连歌更是手段稳健,对于宫中军司制度了解的头头是道。 如今铁战得他,如虎添翼。 除了这些,最让铁战担心的就是他无上的权威,可从他眼里根本看不出一丝破绽,他处心积虑靠近铁战,可铁战始终不明白到底是因为忠心还是另有所图。 “阿玛!如果是我,我会除掉罗桑部落的一个残余势力!”,金文勇突然一句打破沉默。 铁战心中一怔:“罗桑还有残剩党羽?” 第二章 瞒天过海(一) 风波过后第五天。 秀才伤好地差不多了,只是少了三根手指后,秀才变得沉默了不少。 这天,仁义堂外突然围上来了一群人,全是先前庄上的江湖宾客。 “马大,不好了,那些江湖人收到了风声,足有五十多号人全都朝着山庄走来!” 正在仁义堂偏室听到怀义报信,立马梦中惊醒:“五十多号人?都有谁?” “大哥,洪拳洪义也在其中!” “谁?洪义?” 可知道,洪拳曾是马军毕生所崇之功法,而那南城洪义更是马军崇拜已久的宗师。 匆忙穿好了衣服,马军顺手将朴刀往背上一拴就要出门。可突然走到门口后他转念一想,又将朴刀解了下来。 迎门正好撞上了敬乾,敬乾正怀抱两只羊腿鬼鬼祟祟地跑来。 “吓死我了!” 莫非是敬乾偷了人家羊,才会引来这些人,马军满脸狐疑看着敬乾道:“你偷了羊?” 敬乾面颊一红,连忙将羊腿往夹道里一扔,不好意思地说道:“只不过是借了几只羊腿,没那么离谱吧?” 屋外一个浑厚的声音吼道:“乔庄主出来给个说法,近些天粮也没了,肉也断了…” 马军老远就看到一个臂膀宽阔的人,大冬天,精肉上只搭了一件马甲,扬刀坐于一匹劣马上叫个不停。 这么躲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再说这已经过了五天,若是前些天里陆续有人见到了这里发生的事,那这话传出去,乔震的死可就背到自个儿头上来了。 “前方叫骂的是何人?” 元僧道应道:“如果没猜错,那应该就是鹰爪门的人,他可不是好惹的,外家行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我若与他对敌会如何?” 元僧道笑道:“那倒不是有多难,只是那些人一拥而上,纵是头领三头六臂也难挡啊!” 马军凌乱夹着无助,看看仁义堂又看看乔家庄门前的大旗,问道:“秀才伤好些了没?他现在在哪里?” “头领,不能耗了,应及早做出个回应,后山地形不熟,万一逃的途中被那些江湖人看到,必然也会引来麻烦!” 马军顿觉双眼清亮,扭头一看,秀才正抱着一泥瓦罐从后头的马厩里出来,声音微弱,面色苍白。 “秀才,而今逃又逃不得,他们欲要冲破庄门!这门一旦打开,寻到这里来,我们这顶帽子必然扣上了!”,马军故作镇定,徐元看得出来,等了这么多天就是等待这样一个机会。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时,徐元从人群中抱着一堆将要喂马的粮草,喃喃道:“他们多数也从未见过乔震真容,纵是头领面相扮得老一些,而那高堂又远又高,谁又能识得?” “这算什么主意,就不说今日瞒了过去,他日也不好有说法!”,怀义首先第一个反对。 几人都嚷嚷了起来。 秀才与敬乾不说话,只等着马军开口说话,马军也看出了二人的意思,思定立了决心道:“眼下也就只能这么着了,只是那些个仆人都被遣去了五里坡染坊,不知道会不会…” 说话间马军看向了秀才。 “这倒可一试,当初上山来,那乔震高居堂上,从未近些示人,而头领骨相也与乔震相似几分,可扮作乔震模样,不说话。” “不妥不妥,乔震声音沧桑浑厚,我学不来!”,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了徐元身上。 徐元脸上作个无辜的模样,心里却不尽欢喜道:“头领尽可放心,你只要往那堂上一坐,偶尔起来敬个酒,挥手表个姿态,言语就让小生来摆平!” “你行吗?” “那些好汉熟识我的比熟识乔震的要多,我往堂下一说话,他们定能信服!” 说罢,几人匆匆将偏屋的旧衣找来换上,马军一脚踢开了仁义堂大门坐了进去。 敬乾将剩下的一只羊腿往檐下一挂,两手往身上胡摸了一圈,嘴里叼了根草席也匆匆赶在了上头。 庄外的好汉依旧叫骂不停,刚安稳坐下后,那些人就派出一个轻功稍好的人越过来院墙,气势汹汹地朝着堂前跑来。 “站住!” 元僧道抽出刀架在那人肩上道:“没大没小,乔庄主此刻正在商议如何与各位好汉供应衣料和食宿,没成想,你们倒是越吃越怨了!” 那人一副丢二郎当的模样,一把挑开了元僧道的刀,挤眉弄眼地说道:“那这么说来,倒是我们的不是了?凭什么自个儿丰衣足食,让我们干等?吃的呢喝的呢?也不问问,他当初是怎么跟我们说的!” 元僧道顿时没了话说,抬眼看了一眼堂前的大门挂出了一面红色锦旗,这才安下心来,退后了一步,抬手请道:“各位好汉,多有得罪,若是这般,你便上仁义堂与庄主对问便是,可莫要说是小的多番阻拦,混口饭吃,你懂的!” 那人并未正眼看一眼元僧道,只是拍了拍肩膀,轻蔑地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把脚上的绑腿紧了紧,大跨步子上了台阶。 正要推开门时,却又被门前的嵩仁拦住道:“庄主舟车劳顿,我奉命在此与好汉致歉意!” “不需要你的歉意!我要见庄主!” 嵩仁见此人极是傲慢,心中一股无名火突然生起,冬青轻轻拉了一把嵩仁的衣角,嵩仁立刻明白,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好汉若是硬闯,庄上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庄主早就以仁义冠名,怎能亏待了诸位,莫不是几个寻衅滋事的找出来些自己的不满,鼓动了大家伙?” 听到这话,那人一拳头打在了嵩仁胸口骂道:“你算老几啊?我混江湖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看你混成什么样了,也该二十有五了吧,说话怎么没个轻重,我们可是庄主的上上宾!” 冬青见形势不对,而嵩仁也面颊开始泛起怒容,他连忙拉过了嵩仁,将那人拉到了一旁,和气地说道:“那人是我哥,前些天又被家父撵了出来,好在庄主仁义留下了他,他喝了些闷酒就发疯,好汉可别往心里去!” 第三章 瞒天过海(二) 深红色的花雕门板里沙沙作响,嵩仁得到信号,立马上前抱拳表示歉意:“好汉请谅解!” 说罢,他朝着冬青挤了挤眼睛,那人便不再有太多问罪,不耐烦地甩手道:“走吧走吧!我自个儿上得堂去,乔家山庄规矩真是越来越多了!” 那人欲要开门,手已经摸到了门缝处。 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从今天探出个脑袋说道:“羊腿的事暂且搁一搁,乔老爷正发怒呢!” 那人瞪了一眼,认出了这就是先前来了庄户院来偷羊的人,没好气的一把推开,压低了声音说道:“三只羊腿不过分,待会儿只要送上一只活羊来,此事作罢!” 刚进得堂来,马军装作个乔震模样正襟危坐在高堂中央握拳咳了两声后,徐元便低头端了一些储室搁了很久的一些药酒道:“事情都听到了吧?” 那人被徐元这突然一问,竟不知道该作何回答,愣了会儿又醒了过来说道:“徐掌柜扰了我的思绪,今天我代其他兄弟们上来讨个公道,都知道我腊燕子平时就是喜欢跳得树来,揭得瓦去,今日无意冒犯闯了庄园,首先望庄主恕罪!” 堂上马军故作懂了意思,点点头,抬手咳了一声。 腊燕子轻蔑地看了一眼徐元继续说道:“按庄主先前的意思,到了冬春是要分拨些银两和庄里的好缎面给庄户院的好汉们,可是今年,我等诸位兄弟上月刚去了卓林城送货,等回来时庄户上依旧没看到半个人丁,说好的东西恐怕要食言咯?” 说话时腊燕子瞄见了徐元身上脏兮兮的白袍,极有些看不起的样子,又立马上前恭手道:“庄主,徐掌柜说的是哪件事我们根本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若是他办的事砸了,那庄主庄上还有这么多好汉可以接替对吧?” 本以为听到此话后,徐元会失控起怒,马军有些坐不住了,看了一眼徐元手指轻轻敲了几下扶手。 而万万没想到,徐元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大笑了起来,此时那身脏兮兮的袍子倒是让他穿出了大义凛然的样子。他将袍尾向后一甩,几步跨到腊燕子跟前问道:“好!那我且问你,你因偷窃了杨副官的马,流落到落乔山,是谁来给你一碗饭又是谁来赠你白银?” “那自是仁义乔庄主!” 徐元笑道:“好!去年初秋,庄上的绸缎明明装了六车送往通商口,而我记得每车都是四十件好绸子,但到了通商口接头时,经过点货,查出每车都少了数十件绸子,你们几个押送的好汉恐怕不会不知道吧?” 徐元报出此事时,腊燕子顿时哑口,难堪又无助地神情,偷瞄了一眼堂上威仪的马军,两手搓着腰上的玉佩。 见此,徐元踱步在仁义堂中,将过往的那些丑事尽数都搬了出来,听得腊燕子额头冷汗直冒,却不能反驳一句。 “庄主喜好江湖好汉,遂将你们这些阿猫阿狗的都叫上来,可真正有英雄正气的有几个人?还不都是些骗吃骗喝的主,平日里依靠着山头强抢平民物资,却不害臊地称自己为什么,什么豪杰。自从上了山了庄主给你们好吃好喝就是平日里送送货,那些丢了的货,那些拿走了的东西,可曾问你们要过一回?” 重要找了个岔口,要说这占山为王的事,腊燕子可从没干过,也没那个本事干。他脖子伸得老长,力争道:“这可就冤枉我了,我从来没做个这档子下作的事,要说平日顺上一两个稀罕玩意儿,我腊燕子倒也没不承认!” 徐元不做声,再看腊燕子时,说话已经结结巴巴,双腿都有些不由自主地打颤。徐元得意地将两手一拍,却迟迟不见人来,他再一拍,马军身旁装作个令使的怀义才愣过来,心里叹道:我的乖乖,这两张嘴皮子都差点唬死人了。 从堂上下来后,徐元一把将怀义扯到了腊燕子面前说道:“这人你总该认识吧?” 怀义两眼一瞪,默默转头对着徐元翻了个白眼,这不是睁眼说着瞎话嘛,他哪里认得我来? 只见腊燕子往后一缩,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抠着后脑想半天,还是记不起来。他看看徐元,仍旧一副不饶人的架势,心里开始有些疑惑。 围着怀义看了两圈后,腊燕子也懵圈了,随口说道:“这不就是去年跟着我一块在通商口卸货的那小子吗?怎么比那会儿好像壮实了好多?” 徐元更接近一步,背过了双手道:“看吧!就说你们这些人只认钱财不认人,这才过了一年,我庄上的侍从都不认得了,就不知哪天就会把庄主都不认得咯!” 马军从堂上缓缓起身,装作乔震以往的模样在堂上举起一碗药酒,一半喝下,一半洒地。 那腊燕子立马赔笑道:“庄主自然是忘不了,自然忘不了!” 徐元脸色一变,突然冲着怀义道:“看看人家!”,那腊燕子吓得打了个激灵。 说罢又和颜悦色地为腊燕子倒上了一杯药酒道:“庄主身体欠佳,最近也只能喝些药酒解馋了,既然来都来了,就喝下这碗酒。” 腊燕子颤颤巍巍地接过了酒,隔着老远就闻到那股刺鼻的味儿,见徐元一直盯着,就闭眼忍住灌了下去。 徐元大喝一声:“爽快!” 腊燕子才算心安了下来。 等喝过了酒后,徐元又向着怀义命道:“今天是腊燕子大哥代了好汉们,也难免会有不服气的人,这样好了,你去请他们几个与庄主喝过酒的来!” 腊燕子不知徐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霎时心提到了嗓子眼,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今天明明是兄弟们嚷嚷着上了山门,怎么几句下来倒成了自己的不是。此事还是商量着来好,乔庄主能不计前嫌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可万一其他兄弟要是闹腾起来。 想到这里,腊燕子有些心焦,本来只是想借此机会看看庄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几天不见庄主踪影的,也不见庄上家丁与庄户院走动。可谁知几个粗汉子借着这样的理由反把自己逼得没路走。 “有请与庄主把过酒的好汉们前来堂中公议庄户院的事!”,怀义扯着嗓门站在台阶上大喊了一身。 刚才还闹闹哄哄的一群人,这会儿又开始你推我搡起来。 第四章 满天过海(三) 好一阵子过了,也不见那群人有个站出来的。因为那些手脚本来就不干净的人早已料到了事情的不寻常,腊燕子进去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出来,况且这会儿出来喊话的人不像是方才那么凌乱,更显得中气十足。 站在队伍中资格最老的洪义,此时坐在矮崖头上将鞋底取下朝着石头猛磕起来,所有人都将视线移了过去,洪义头也没抬一下。 “看我干嘛?就说没事别瞎闹腾,谁不是出来混口饭吃的,混好了给你一口饭已经算是很过得去了!” 远处怀义看着这群人没有动静,又扯着嗓子喊了几声。 洪义顺手将上衣一脱,平铺在身后的矮崖上,边刨去身边的土砺边懒懒地说道:“破规矩就是多,闹事还得把人都搬出来,现在人家叫你们去,你们倒是端起来了!” “洪师傅,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前几次送来的肉食你也吃了,人家的炕你也睡了,可不能这会儿都把事扔给我们啊!”,鹰爪门的掌门从马上跳了下来,凑到了洪义耳旁继续说道:“我们这些人里,也就您老有资格说个话带个头的,我们…论资排辈哪能及得上您老。” 洪义算是听出来了,若是可以占些便宜的事,那什么情面都顾不得,要是说摊上个事,一个个倒比谁都谦逊,这不,事还没闹腾起来,都怂了。洪义懒腰一伸,打了个哈欠支支吾吾道:“嗯,肉食我吃了,我惦念着,但新年的衣裳我就看着你们每人都备上了七八套,哼!” 众人见洪义死心眼劝说不来,都灰溜溜地往后摸,掌门气得大骂道:“没用的东西们,平时妄称与庄主的交情有多深,现在全都不见了影子,不去罢了,我去!好歹我是拿了人家的,吃了人家的!” 说罢,他转身上了马,大喝一声朝着仁义堂去。 堂中马军正摆上了十几碗药酒,刺鼻的气味弄得满堂都是。 掌门双拳一抱道:“鹰爪门乔英干拜见庄主!” 马军抬眼细瞧了一番,随后又继续倒下一碗酒后,将酒壶随手撂倒了一旁,咳了一声。 乔英干眼角余光扫过,见方才来的腊燕子这会儿正醉醺醺地躺在阶下,身旁丢着数十来个酒碗,嘴里嘟嘟囔囔地吐着怨气。他吞了口口水,望着堂上的马军,声音有些颤栗,说道:“谢庄主盛情,足下滴酒不沾,闻酒便晕!” 这时,徐元又从偏椅上坐起,两手往袖口一插道:“乔掌门?有幸再能见到您,听说掌门与庄户院里的人吹嘘,您可是与我们家庄主同属本家!那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庄主家门是出了名儿的能喝,庄口的那口井以前就是庄主家的酒井!” 乔英干一听,有些尴尬地挠挠脑袋:“是吗?自来到庄上就没与庄主打过几次照面儿,哪里来的近乎,徐掌柜说笑了,都是他们乱诌。” 徐元故作冥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上前来道:“那可真是误会一场,要不是眼见着上次堂中与诸位饮酒,我还真不知道掌门的海量呐!” 乔英干一怔,上次只来得堂前喝过一次酒,徐元也铭记在心,恐怕今日是不喝不行了。按照约定乔震本该是按约对事,我怕什么,都是这徐元颠三倒四,乱了思绪。 徐元迅速上了堂,从马军手里接过了满满一大碗酒,冲着马军挤了挤眼睛,便下了堂去。 “乔掌门是个豪杰,上可上山立派成业,下可夺得民不出户…” 乔英干面对如此说话,也只能胆怯地接下了酒水,因为这些丑事,除了庄上的乔震和徐元知道,谁还能打探的这么仔细。 闭着眼一口气喝下了药酒,顿觉喉咙似是堵上了一团炭火般难受,憋得眼泪汪汪。 正当这时,门外却突然嚷嚷起来,马军心中大呼一声“不好!”,手中盛满的酒惊得撒了半碗出来。 敬乾回头看了看马军,马军示意后,他欲要开门时,外面的人却连人带门撞了进来,碗大的拳头横在眼前。 徐元惊得一声大叫:“洪义!” 马军也顿时愣住了。 一看洪义闯了进来,乔英干立马变了模样,将手中还没喝完的酒摔在了地上,嚣张地指着堂上大叫:“哪门子的英雄汉,与你讨个说法,却是来消遣人的!” 洪义一身黑褂,眉眼俱是透露一股宗师气概,他起作弓步插掌,继而,一拳送出,将乔英干打翻滚落出了门外。 这一着,乔英干梦也没有梦到,只爬在地上不解地挣扎了两下后便昏了过去。 此时徐元早已摸到了马军身后,敬乾连忙使出几招并未纯熟的太极十三式,试图拦住这个突然闯来的老头。 他似是怀抱玉珠样,反肘冲着洪义撞过来,眼看就要中了洪义肋下时,洪义将身体扭正,背过一手,而另一手掌势前曲,直取敬乾肘下。 敬乾一急,立马将肘收了回来,借着洪义掌势冲来的方向将两手一抱托住了洪义臂膀,欲要拦下这一掌之力,看似洪义已年迈,可那掌势异常迅猛,尽管敬乾拦臂卸了力,可仍旧中了一掌。 堂上马军看的目不暇接,久违的叹服呼之欲出时他才想到自己的处境。 也难怪马军崇拜已久,洪义将敬乾一掌打出两三步外后便收了手,他怒眉瞪了一眼敬乾道:“太极的脸让你丢尽了,方才我见你使的是太极,才故意卖了个破绽给你,可你偏要卸力而退,真是一言难尽!” 说罢,洪义将马褂一抖,几步走到堂前,指着马军道:“庄主为何一言不发,想必与先前见你时,你倒年轻了好几岁!怕是这些药酒不是来延年,而是用作返老还童了吧?” 面对洪义指问,马军紧张得不能说出话来,待心神定了后,他慢慢走下堂去,故作镇定道:“洪师傅的拳法果然精湛,今日一见,大饱眼福!” 话音刚落,洪义慢慢将腿往后一撑,一手将马褂卷于身后,缓缓摊出另一手道:“听别人说,庄主也是附近有名的外家高手,五郎八卦棍更是精湛!” 马军见洪义话里有话,像是已经识破了他,又因洪义乃是崇拜已久的宗师,他便有些不忍接下招。 正要开口时,碗大的拳头便照着门面冲来。 第五章 仁义堂过手 一阵拳风顺耳刮过,马军慌忙闪身,一脚还没离地,便被洪义勾住。 紧接着洪义连环黏桥袭来,马军见招式威猛如虎,迅捷如鹤啄,连连后闪。 待腰身弯至台阶时,马军瞅见一空挡,迅速虚晃一脚,惊得洪义连忙取了弓步压制,转身一招白鹤亮翅。 “呼…洪师傅,若是见高低,恐怕你不是我对手,既然你以外家拳做势,我也敬你三分,收回内力,咱们公平过招!”,一番试探后,马军格外小心,在他看来,若是要将玄奇四象使出来,恐伤了洪义。 他两脚一收,迅速扭动身骨,看清洪义站姿与起手预状。 而洪义经过方才试探,也不得不重视眼前的对手,打起十二分精神。 双方皆以起手势来隐藏出招内容,洪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中稍带有不屑,而马军此刻更不能放松了警惕。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洪义刚刚出招的起手与每个招式之间的衔接。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左臂抬于肩齐,四指半扣,右臂曲于腰下紧握拳头。 “东洋怪招?” 话一出,马军就有些漏了底,显现出诧异地眼神看着洪义,左臂微微颤抖。 洪义一看便看出了破绽,定神一套虎鹤双形连环使出,扰得马军眼花缭乱。 眼看虎形爪要直扑喉咙,马军紧撤一步避开,接着以廿七极中的气合流做防御,右拳突扑向洪义的掌势,而洪义接着将臂力移至马军右臂,扣着肘关节侧身一顶便破了马军的气合流。 随之左手鹤啄直取马军额上,而马军此刻已惊慌地忘了下一步该怎样解开突如其来的招式时,洪义却突然收了招。 洪拳威力果然名震江湖,如若这是场拼杀,洪义要是方才不收了这一掌,恐怕马军早已命丧仁义堂。 敬乾坐在门口处看得目瞪口呆,等回过神来时,马军已倒地。 正当此时,徐元突现洪义身后,举起一根柏木棍朝着洪义后脑方敲了下来,紧急之时,马军欲想阻拦却已没有时机拦下。 突然一只破鞋从门口方向招呼了过来,然而失了方向,从徐元脑后擦过去,霎时徐元慌神愣了一下,马军忙中抽闲,祭起二成掌力使出。 洪义以为马军恼羞成怒,顿时一惊。立刻运足掌力照着马军门面拍下去。 与此同时,马军掌力推至洪义腋下,只是二分力气,徐元已人仰马翻,退了数步,抵住手中柏木棍才站稳了脚,而后方桌椅尽数摧毁。 见得徐元被逼退,马军才回过神来,但为时已晚,一道气力十足的虎掌劈头盖脸落下。 马军登时内里一凉,堂内的人都惊得屏息时,洪义还是收住了掌力。 他挺身双手一拍,抬眼看了一眼后方,见身后的徐元正瞪大了双眼拄着柏木棍大口喘着粗气。心说道:要是方才二人战意焦灼,冷不丁挨下这一柏木棍,那此生修为皆成了黄土,可叹身在江湖一生,却不知江湖还有如此纯良的人! “别唧唧歪歪的了,庄主今天是见定了!” 门外头一个粗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大队江湖人马,元僧道几人拦也拦不住就冲进了堂中。 见洪义毫发未损,带头的人松了口气,随后又见扮作乔震的马军正倒在台阶上,那人便更加起劲,举着手中弯刀大喝了起来:“今天庄主要是不按约行事,就别怪我们闯你的仁义堂!” 随之,后来的那帮人跟着打起吆喝来。 眼看要露了馅儿,几人紧张万分,皆都看向默不作声的洪义。 洪义将马褂衣襟从身后取了下来,轻甩两下,极显一代宗师之容,他转身对着那些好汉先是恭手作揖,然后朝着门外走去,门前好汉立马停止了叫嚷,让开了一条路。 艳阳照着长长的身影,洪义便离了仁义堂。 众人所见皆不明所以,全都追了出去。 乔英干也连忙混进了人群中,窜在前头喊道:“洪师傅好功夫,只是此时绝不能就这么不管了呀!” 洪义走在院中,从厩里解了一匹马来,然后又翻身跃上了马,抚了一把花白的胡子。众人皆惊叹那洪义的身手完全不像是一个花甲老人。 骑上了马,将缰绳往腰上拴住,洪义这才转身喊道:“堂内的好汉们休要闹了,乔庄主真乃仁义之士,有此义士坐镇江湖,我洪义保各位日后必能翻身做了人!” 洪义欲要驾马离去,马军忽然从人缝里挤了出来喊道:“洪师傅,外面乱!不妨留在庄上与诸位兄弟共起进退?” 洪义背身顿了半晌后,缓缓转过身子朝着马军恭手作揖道:“老朽身老神衰,不留世间几日!好生奔前程,你必是正道!告辞!” 马军正要再留,可恨那马驹已驼载着洪义下了山腰,只留下一轮红日照映仁义堂。堂前的好汉们也都遗憾地目送老英雄远去。 一时感到失落,也许马军内心是喜极而泣,长吁了一口气,嘴角的胡子顺着下巴飘了下来。 敬乾慌忙撞了一下马军,待马军反应过来时,其中眼尖的乔英干便大叫了起来:“这…这…这乔庄主是返老还童了吧!” 众人转过身来,围上马军逼到了堂内,而马军此时大气也不敢呼出一声,生怕是哪个人识得了他。 “乔庄主…你…” “是啊…怎么有点不一样啊!” 正当众人怀着质疑打量着马军时,徐元从一旁举了棍子怒气冲冲解围道:“瞧我瞧我!莫非还成了孩童?乔庄主本就是英姿飒爽,生怕是各位好汉以为乔家庄是个行骗的名头,故作个老态模样!” 此话出口,有些年长的便狐疑起来交头接耳地还有点质疑。 而那些年轻的人见了庄主是这般模样便全都卸去了往日的隔阂,纷纷示好。 “怕是老眼昏花了吧,乔老爷怎会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个年轻人!” “就说这气度也是与先前大不一样…” 人群中虽然有些人还是猜忌马军,显然因为洪义的一席话也便收了那些疑问。 马军紧接着将身上长袍一脱,见人众势多,兴奋地上了堂上连举三碗药酒通通灌下了肚子,那管的了这些药酒是有多难喝。 他一拳打碎了堂中后方乔震原先定下的规矩牌令,大声道:“诸位好汉,清平且当我设下的条条框框是为了山庄繁荣。而今北面军阀霍乱,坚城腊子口已被铁战涂炭,今日正好大家扯下了伪装,不妨大干一场?” 待马军说完后,起先堂下的人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像是等待着谁先做个出头鸟。 见此,秀才挺身上了堂前阶上补道:“诸位好汉还似有不满之处,今天我替庄主坦白了,他就是曾大明宗亲马氏亲传,为掩人耳目,世家才逃此处以乔氏为姓名!” 第六章 欢喜生大愁 大明马氏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天书玄奇四象定乾坤。而今又得见马氏子孙,众好汉无不惊喜赞叹,纵是里头也有些江湖好汉识破了这场闹剧,也不再挂怀在心头。 “这好啊!马槐当年和我一样是狩猎的,我知道!” “如今马氏后人再为头领,话可不能乱说啊!” “嗯…只是先前扮作个乔庄主,那些个约定有些可惜了…” 看着满堂英豪多是兴高采烈,马军更加得意,神采焕然一新。 见堂下仍有一些不满意的人垂头丧气,秀才忽然喜悦黯淡了下来。马军瞧出端倪,趁着他人议论笑谈,离了堂前叫秀才进去了偏室。 “秀才,真没想到,稀里糊涂的我们就…” 没等马军说完话,秀才唉声叹气道:“太早了,徐元好奉承,把你端上了高台,你现在怎么能安心稳坐高堂上?” “这话什么意思?”,喜悦处却被自家兄弟泼冷水,马军心里顿觉不是滋味。 秀才也看得出来马军此时的心切,他又转瞬笑道:“只要你是大头领,没有一个兄弟敢说不服的。当然早先凤山上早已立下豪言壮志必有今天如此之势!可你想过没有,队伍倒是拉大了,外头兵荒马乱,这些人你以为只要三言两语他们便可依附于你?” 细想了一回,秀才说的倒是句实话,可眼见铁战与况鸿飞陆续都在西北立下大势,自己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只是其一,最主要的还是乔家二兄弟你怎么向他们解释?那些人中你以为没有人会听到些风声?要说这大旗这么容易就能立下,那群人还能等到今天?他们才不管仁义堂上做主的是谁,他们只要他们的肚子谁来填饱!” 秀才一席话,马军幡然醒悟,可到了此时,一手是立势的机会,一手是江湖,二者任选其一,必要遭其一反噬,思虑很久后,马军喃喃自语道:“本以为是好事,却又有这么多乱子生了出来,这倒是个大麻烦,势头正好,想放就成了难事了啊。” 忽而,马军眉头一簇,拉住秀才胳膊问道:“秀才,你看现在事已至此,若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你主意多,能否想想法子?” 第一次遇到的便是这么棘手的问题,秀才也一时没了办法,揭开了帘子向外看了一眼,回头说道:“我跟敬乾和徐元都商量商量吧,也许能有个好办法!” 马军眉头一皱,背手转过了身。秀才发觉不妙,但不知是马军忧从何来,正要开口时,马军冷冷道:“徐元熟悉乔家庄,你私下里跟徐元商议一下倒好,敬乾…敬乾与徐元针尖对麦芒,互看不顺眼!” 秀才听罢,停顿了良久,问道:“那不如我跟敬乾商议一番?” 马军立马手一举道:“不必了!徐元熟悉情况,你与徐元多做商议!” “嗯…”,秀才抬眼见马军时,他只留个背身,不禁感叹,长此下去,更多的麻烦会从中来。 两日过后,陆续有人来回于仁义堂和庄户院。 偶尔也会撞见几个陌生的人来,为此马军甚感苦恼,若是这样下去,难免会有其他人混进来。 “徐元,你过来!”,马军喝道。 徐元正与怀义摆门前的大梁子,听得一声令,丢了杠子就走,杠子一头捶地敲得怀义大跳了起来。 他边刨去身上的木屑,边殷笑着走来:“大头领,徐元在这儿!” “庄上最近来的这些生人,你以前见过吗?” 徐元沉思道:“有那么些人倒是见过,可不太确定。尤其是昨天傍晚下去的几个人,鬼鬼祟祟仿佛是有目的的!” 马军大惊失色,往石轱辘上一坐,抬手道:“你有何看法?” 徐元细思过后,想起前日马军堂上的那番话,立马变色单膝跪地道:“大头领,小人有些话要说!” 说着说着来这么一出,马军懵在了当场,连忙扶起问道:“尽管说就是了,这到底是为何?” 徐元起身这才娓娓道来:“头领,眼下关键是十字街刑房那边,也不知道过了半月,那头为何丝毫没有动静。这样下去咱们的商路也通不开,怎么服他些江湖人,他们个个武艺高强,卧虎藏龙,这必是当务之急!” 前日,秀才也说了同样的话,那这徐元定是没说假话,至于商路,皮贸街的六巷才刚通开,不见得没有收成,只是眼下乔连寿确实碍事,他一日不除,这乔家山的生意便难拉回正轨。 徐元又继续说道:“乔连寿此人暗藏韬略,为人狠辣,如果没有猜错他就是幽冥镖局的人,这样一来这事就更加不好办了!” 听到此处,马军陷入了困境,当初也领教过乔连寿的能耐,虽说整天一副病态,可论内力,凭借自己现在所练就的也只略胜一筹,最大的困扰就是他的神秘莫测,让人始终琢磨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马军喃喃道:“要是这样,直接除了他就得罪了幽冥镖局,不除他又难开商路,商路不开,庄上这么多人可真的难拿!” “头领,我倒有一个好人选对付他!”,徐元思考了半天,欣喜地说道。 “说来听听!” “就是此人现在踪迹全无,怕是难找了,凭他的生意智慧,不出半年便可截了乔连寿的道!这样一来,幽冥镖局这边也就绕开了,没了生意,他在乔家山也就只是个空架子!”,徐元说着嘴角露出一丝奸诈的笑容。 “你是说文盛安?” “正是此人!” 马军一手拍在石轱辘上,欣喜地叫嚷道:“凭我的本事,他纵是下了地缝我也能找的出来!” 说罢,便匆匆离了院中,只留下徐元摸着脑袋伫在院里。 “还不来帮忙?拍到马腿上了吧!哈哈哈!”,怀义大笑起来。 收到消息,秀才聚齐了敬乾与嵩仁,冬青,匆忙乔装下了山。 十字街刚过,吆喝声远远就传来,经过六巷时,最近的生意好了不少,熙熙攘攘的巷子内都快挤不出去了。 宝盛酒楼里更是座无虚席,几人进了酒楼便向着雅间走去。而此时,文盛安正与几个掌柜聊得兴起。 木梯转角处,一个小工端着一个空盘子一脸愤然地走过来,刚好撞到了秀才。那小工一见是庄上的人,就要躬身行礼。 秀才连忙拦下问道:“文掌柜呢?” 小工吞吞吐吐道:“巷里来了客人,他便去招待了,那些人都快把店里的酒都喝完了,生意也没定下来,而且还赖着不走!” 第七章 摸价 秀才托着下巴,给那小工使了个眼神小声问道:“中原人?” “不,是西域人!” 秀才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把藏刀丢在了空盘中,小工慌神连忙弯身撑盘,托住了藏刀,竖起拇指道:“劲!劲道!” 秀才只是微微一笑,转身走到了雅间后方。 文盛安盯着桌前的三件价值连城的宝贝,眼神都移不开了。 此时那两个西域人终于开了口:“识货的人都是这样,看来文老板也是识货的人,走了四条巷子,那些掌柜看都没看一眼!” 雕花柏木的桌上长长地铺着一张花毯,花毯上锈着一颗巨大的牡丹。 其中一个黄髯的胡人从挎包内取出了一面透明的宝石说道:“好货细细赏!” 文盛安连忙从手里接过了宝石放到眼前一看,那牡丹花瓣上站着两个无人欲要翩翩起舞,花芯坐着一位老人似是弹起悠扬的冬不拉,画中三人栩栩如生。 文盛安又将宝石拿开一看,方才那画中的三人看去就像是三只蜜蜂,他正要上手去摸时,被另一个人拦下,摇头说道:“不不不,不能用手去摸,这是挂毯,轻轻地,轻轻地去抚!” 文盛安脑中还留有方才眼中所见的画面,楞楞地笑了笑,然后摊开了掌轻轻抚摸。 自持为生意行当的大亨,多年来也还是第一次见到做工如此精细的毯,若是平常再是内心有触动,他也会装作一文不值的模样来还价。 “小工,红叶酒快上!” 他仔细地鉴赏花毯,甚至刚刚让小工取酒的事都快忘了,直到碰到了一旁的鎏金盏。 那黄髯的胡人手里把玩着前些天从闹市里沽来的玉扳指,脸上露出得意地笑容,双掌一擦,将一块干净的羊皮搭在手上。 文盛安指尖刚要碰到鎏金盏时,那人眼疾手快,手里垫着一块软绸将鎏金盏夺了过去。 文盛安立马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咧嘴一笑,连忙端起茶碗道:“二位宝物稀奇,文某今天真是大饱眼福!情不自禁之意,还望两位别往心里去,酒已经让小工去拿,这碗上好仙毫就当赔个不是!”,说罢,抬头一饮而尽。 而那二人根本无心与他周旋,将鎏金盏握在软绸里,反复地用羊皮擦拭,眼神一直盯着文盛安。 其中一位手从胸膛悄悄摸至腰边,手指碰触了几下腰上的刀,打起了鼓点。 冬青瞬时失色,再也不能安神坐在隔帘子后头,正要坐起身时,秀才使一眼色示意按座不动。 冬青一副不解地样子惊恐地看看邻桌,又看了一眼安然无动还在品茶的秀才道:“秀才哥,真不管事吗?” 秀才将杯盏碰到嘴边,抬眼一瞧,悄声说道:“不必扰心,他们两个是在摸价。” “摸价?”,冬青更加不解了,以往他在马场里见过的那些生意人,最多的就是袖筒里摸价,哪里还见这样摸价的。 见秀才依旧稀松平常,冬青也就定了神,仔细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文盛安说着又捡起了一块撂在花毯上的玉,捏在手中来回搓动,而后又哈了一口气,捞起衣角磨了几下。 寻常的玉器文盛安也见得不少,可是这块玉的成色与触感竟有些许滑润中带点磨手,他隔着二人对视的空隙偷偷观察了一番神色后,便开口道:“这也叫玉?” 二人一听,哈哈大笑了起来,笑中夹杂着对文盛安的嘲意,黄髯的人又将鎏金盏端放于桌前,慢悠悠地说道:“此玉不似中原的玉那般润滑,若是将它丢入乱石中,它便是珍奇。若是将它嵌入装饰它便显华贵!” 文盛安噗嗤一笑,随手从桌下的盘子里沾了些羊油,将那美玉放在手中揉搓,待片刻过后,他手掌再摊开时,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吓得差点跳起来。 二人见文盛安如此大惊小怪,拍着腿大笑了起来,而那块玉却延着桌面掉到了地板上。 身旁侍茶的女子一看,吓得差点扔了果盘。滚落在地上的哪里还是个美玉。经过羊油擦拭过后,分明就是个人的断指,根部的血丝还清晰可见,以肉眼判断这还是个女子的手指。 就连背身坐在后座的秀才都被惊得差点松手扔掉了杯盏,触景生情,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红叶酒来啦!” 赶随着小工一声吆喝从楼梯转角处上来,文盛安才将脸卖向了外头,颤抖地喝道:“下去都快半晌午了打个酒就这么慢,客人哪里还有心情来喝酒,快给宾客倒上!” 小工打一哆嗦,立马赔着笑脸弯下腰身取了盘中两个杯盏放在了桌上。 而此时正好黄髯的客人从地上捡玉时,恍然看到盘边握着的藏刀,惊容怒起,来不及捡起地上的玉便一把掀翻了小工手中的盘子,一把精美的藏刀掉到了地上。 几乎同时,几人都吓得往座后一缩。 黄髯的见了掉在地上的刀,方才的雅兴顿无,从马靴里掏出一把短匕就往文盛安逼来。 冬青大惊,也连忙一手摸到身后将要起身时,却再一次被秀才拦下。 那个黄髯的人大声嚷嚷起来:“文老板,道上有道上的规矩,生意有生意的规矩,你把道上的规矩摆在生意场上,这不是坏了规矩吗?这刀怎么解释?” 两个西域人拔刀怒逼,小工吓得扑通一声跪地哭喊道:“二位息怒,我家老板不是这个意思…” 见小工说话声越来越小,靠在里头的人一脚就送了出来。正当这时,文盛安立马一掌拦截住了那人的脚说道:“这么一把精美的刀就不能当作生意的价?何况你方才的那根手指!” 这话一说出,黄髯的人忍不住,将刀逼得更近,一把送地上抓起美玉夹在指尖大怒道:“姓文的,看清了,这是玉!” 说着他憋红了脸用力一捏,就将美玉捏成粉碎。 本以为文盛安会招架不住,秀才也紧张了起来。 “哦!原来误会一场!”,哪知文盛安却突然笑了,紧接着他恭手赔礼又拿过了桌上刚端来的红叶酒一口闷下,神神秘秘地看了一眼四周,凑到黄髯的人耳边悄声说道:“文某看得出两位的诚意,这生意咱还得往下讲!” 方才还面红耳赤,见文盛安拉低了身姿赔礼,二人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黄髯的人坐回了原位,渐渐收了怒容,也恭手行了一个中原礼道:“既然是误会,那我两兄弟不做追究至于生意,文老板还是下个定论吧!” 第八章 劣价不是劣驾 文盛安见二人渐渐消了脾气,故作生气,狠狠瞪了一眼小工道:“慌手慌脚的,能做什么?滚下去!” 小工委屈巴巴地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才离开了席间,走时还不忘回头看看。 忽然又见那二人手指摸到了刀把上拨起了鼓点来,文盛安其实心里早已明白二人的手脚,只是装作个糊涂,一个劲地将两眼放在桌上的宝物上。 半晌过后,秀才几人也都等得心烦意乱,嵩仁都已经睡了两个回笼觉。 那两个西域人此时也都耗不下去了,不耐烦地将鎏金盏和那花毯一收,嘴里嘟嘟囔囔道:“文老板不爽快!他们说的都是假的!” 见二人要收了宝物时,文盛安立马将身子往前一倾,略显惊慌道:“别呀二位!这不是被你这些宝贝把我文某的魂儿都勾走了嘛,来来来,坐下好说!” 看着文盛安说出了这话,二人相视一笑,又入了坐席,取出一张契约,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道:“那这么说文老板这些货是要定了?” 随即,文盛安也不再蛮缠了,带着歉意的口气说道:“我文某走南闯北,稀罕的玩意儿见多了,能见到这样的宝贝,文某恨不得都买了下来,可是…” 听文盛安有悔意,二人连忙追问道:“文老板可是什么?” 文盛安眉头一簇,不忍再见这些宝贝第二眼,将头买了过去背手哀叹了一番说道:“西域的这三样宝贝,正是文某朝思暮想的东西,可是要想一次吃了这顿,手里的闲钱倒是有限。” 二人一听,顿时有了一种被人嘲弄的感觉,黄髯的首先收不住脾气,大声嚷道:“文老板是有钱人,是斯文人,我们就是些外来的混世骗子,大老远跑到这处来,还要隐了身份,你文大老板就是这么戏耍人的吗?” 正入时候,文盛安贼溜溜一笑,转身又化作一副愁容道:“二位不要这么想,生意肯定是要做的!要不这样,这些宝物你们暂且先留着,待我生意有了起色后,再与二位书信!手里没有那么多钱,我也不能对这么好的宝贝起低了价是吗?” 两个人被文盛安几番磨蹭,心里大不是滋味。可再看看如今的他,早就没了盛安票号那时的风光,也似乎有些同情道:“都是生意人,你难做我知道。可是让人白跑一趟,实在有点消遣的意思,回了西域,帮子伙问起来多丢人啊!” 文盛安一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神情显得犹豫不决。见二人也是一副愁容,他便打开了雅间的窗,朝外看了一眼,又立马合上了窗,随后将桌子上的藏刀双手奉起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突然,他单膝跪地下定决心道:“二位兄弟回去也是难堪,今文某可将这把爱刀送赠给两位!”,他不舍地将头一扭,不再看手中的那把刀。 此时秀才吓得差点叫了出来,自从部落从西北这块地消失后,唯一的纪念就是这把刀了,何况这还是扎西故前几番索求才求来的,说起来也是兄弟情谊的见证。 文盛安接着又说道:“身为君子怎能言而无信,说好了是做买卖就不能辜负了二位的诚意,这样好了,我以一百四十两白银换你兄弟二人的那四十匹劣马如何?” 足足一百四十两,这在二人眼里可不是个小数目,脸上欣喜顿现,不带一丝迟疑,点头便应下了。 生意定了,而文盛安依旧还是摸着手中的刀露出不舍的情愫,最后一狠心将刀不情愿地塞在黄髯那人身上。 见此情景,黄髯的人有些惊愕,因为对他们来说,能够与西北盛安票号的大掌柜做回一次生意,而且是这么一笔大生意,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而此时文盛安对一把藏刀却爱不释手,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把刀对他的重要。 “君子不夺人所爱!文老板为人净爽剔透,纵是宝刀我也有心接纳,可我就失去了一个神交已久的好友这便是不值!”,欣喜之余,西域二人也不难看出文盛安的心情,立马回绝了赏赐。 “小工家,给我的好友取来一百四十两白银,外加一壶红叶酒装在皮囊里!”,文盛安见事已定,便再不悔改,立马叫人送上财帛。 这笔生意不仅让二人觉得回去有了面子,还赚了不少,外加的一壶好酒,更是让他二人感激不尽,温暖到了心房。 二人拿了银子连番拜谢后,将那四十匹马交过了巷后的柴房管住,又怕走的晚了文盛安生悔意,趁着天色麻糊,匆匆离开了。 文盛安打亮了窗户目送二人驾马离开后,拍手大笑道:“隔间的朋友,刚刚文某赚了一笔,现在遇到你们又得赔上一笔了!” 愣在隔间的秀才刚一口茶送进去,吭哧一声全吐了出来,神色诧异地问道:“哟呵!文掌柜慧心妙舌,把我兄弟们都搞得一愣一愣的,等我心头一笔账划下来时,你都已经买卖成了!” “哪里哪里,张兄弟说笑了,小可也就生意场上还能说得过去,若是立马横刀取敌制敌还得看你啦!”,见秀才出了声,文盛安抱酒就走了过来。 彼时冬青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横躺在靠椅上,而嵩仁早就灌了几壶酒喝得不省人事。 文盛安从腰后取出了藏刀,还给了秀才打趣道:“要不是你这刀救了场,戏法我还真没法子变了!” 唇枪一顿阵仗,文盛安为马军拿下了漂亮的一场生意。 待酒足饭饱后,天已是黑尽了。文盛安领在前头教秀才几人来了柴房。 破旧的门板吱咕一声推开,文盛安双手一拍,一盏耀眼的马灯亮起,顿时眼前出现了数匹毛色鲜亮,体格健壮的良马。 秀才喜得大叫道:“四十匹劣马?这是四十匹劣马吗?” 文盛安抿嘴一笑,接过了管住手中的马灯向马厩里走去,拍了拍其中一匹马的后背,得意地说道:“相马的话,那些只懂珠宝的生意人哪里能像我看得这么精,你看看,这分明是良马,只要你不提,刻意忽略了它们的价值,那它们在生意中就不值钱!” 秀才诡诈地看了一眼文盛安,随之捏手就往某处捣了一拳,笑道:“奸商啊奸商,受教了!真是对你们这些人又爱又恨!” 欢笑过后,文盛安忽然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瞬时又将所有的欢闹拉回正轨,秀才长叹一声:“还是有点麻烦,所以这次下山就是来找你的!” 第九章 必成大器 黑漆麻糊的夜里,六巷的十八店陆续打烊。从接管了十八店开始,文盛安知道,从此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生意人,而距离这片江湖声最近的地方也就只有后院供人歇息的柴房护院了。 听秀才说要找他时的那副愁容,文盛安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上,因为“死”过一回,他生怕再次提起关于生死的命题。 犹豫了一阵子,他知道此事定是有个难堪的地方,不然秀才也不会下了山一等就是一整天,况且这数匹马是到位了,可秀才显然露出欣喜过后的焦容。 “这些时日里,我左眼皮子一直跳,夜里还梦见我的小儿与我那糟糠的媳妇儿都在老家的那座炕头上,他们笑啊说啊,我叫了他们半天,他们才回过头来。”,说到此处文盛安已是泪两行,马灯照映下秀才看得清清楚楚。 他摸了把鼻涕继续说道:“当我问他们笑什么的时候,家里那些亲戚都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看着身无分文的我笑了起来,他们越笑我越害怕,最后惊醒才发现是个梦!氏祖都没出过个大生意人,被那些亲戚嘲笑了半辈子!半辈子!” 等他说完这话,脸上凸显出莫名的悲痛与失落,秀才想起上一次见到这样悲痛欲绝的场面是在落草的时候,那时候大当家被张副官的兵马逼到了城里镇时大当家同样是说出了类似的话。 秀才顿时有了迟疑,将此次所来的目的又压回了心头,随便从马厩的杆子上解了一匹马,抚了抚鬃毛,笑着说道:“此次来…此次来大头领就是想选些好马过去,你这脑瓜子精,算盘早就为大头领打好了,我先带上马上庄去,回头要是得空,咱们老哥俩来几杯!” 见着秀才解马,冬青懵在了原地,扣着脑门上的毡帽喃喃自语道:“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啊!” “还不帮忙!”,秀才大喝一声,叫转了冬青,冬青连忙奔了过去,将解了马儿全都带出了柴房门口。 文盛安立马又收了愁容,见秀才神情有些不对劲,附身轻声说道:“张兄弟若是此事就这么化解了,文某便心如石落,要是得个空,也望张兄弟给头领捎个话,我那小儿还没满周岁,老爹也急需照顾,我是生是死他们都还未知,我也得回头看看去了!” 果真,秀才这一诈还真是诈出了文盛安的难堪之处,他解了最后一匹马后,紧紧一把握住了文盛安的双手说道:“前辈,真是对不住了,你本该是一个大生意人,我们却委屈你在这里做些小买卖,你的话我也有感触,上了山庄我必择时告于头领知道。至于这里的买卖钱财,若是有多余的你便自个儿也留些,别到时候回了屋还得遭人瞧不起。” 秀才一番话说到了文盛安心坎儿里,喜不甚喜,当即就要跪拜答谢,而秀才此时已经心知肚明,连忙扶起道:“您是前辈,这是折煞了我啊!那就万事小心,我急先安排了庄上的事务!” 等秀才一行人出了柴房门,文盛安才松了一口气,待马蹄声越来越远后,文盛安也陷入了沉思,望着空荡荡的马厩摇头一笑,自愧道:“文盛安呐,到底你还是个生意人,不义不仁!” 晚秋的风刮得凛冽,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秀才的神情似乎已经厌倦了耐人寻味的江湖人情。 被绑在马背上的嵩仁一路吐了好几条街,秀才翻身一看,大笑道:“真不知道你是酒虫还是酒缸,凡是有酒的地方,你从来不会缺席!” 一路走来,见秀才此时才开了口,冬青趁着秀才喜悦,将马踢快了几步,迎头并行,乌黑的眸子充满了疑问,故意将声音拉长,大叹了一口气,唉! 秀才也故意装作没听见,心里想着,对这个性格内敛的少年要好好磨练一番。 看秀才笑罢,嘴里咬着一根干巴的杨树叶继续扭头向前走,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或者看到他的意图。 冬青偷偷抬眼看了看秀才,话噎在喉咙半天后,才嘟嘟囔囔说道:“秀才哥,今日下山我们就牵了这些马回去,要是马大问起来…” 这小子终于憋不住了,秀才将嘴边的叶子吐了,马缰绳往腰上一搭说道:“小子儿,这条路阔,你要是能追得上我,我就告诉你如何?” 一提起赛马,冬青乐了,这不是往刀口上撞吗,马上高低都师承了扎西,就是马大也不见得能胜。 “要是我赢了,你得给我好好说说!”,他随口就应了,立马将缰绳盘在了身上,身手之熟练,丝毫不逊于当年的扎西。 嗯,年纪尚小,胆识倒是令秀才也钦佩。秀才悄悄从马尾出伸了一巴掌过去,用力地拍下,只见冬青胯下的马前蹄一扬起便奔了出去,马上的冬青气红了脸,频频转头瞪着秀才。 秀才搭起手喊道:“小子儿,先让你一程!” 随后,见冬青已消失了黑糊的夜里,秀才一鞭子甩起,将数匹马都激愤起,然后大喝一声,勒马追赶了上去。 听得后头马蹄声群起,冬青紧张地回头看了看,其中一马狂奔而过,要不是冬青腰身灵活,后头那只马的腱子肉撞上面必又吃个大亏。 而闪身扭腰之时,这边又来一匹马飞跃过来,正是秀才所驾的那匹马,前蹄扬起飞奔而过之时,那马蹄都快要踢过了冬青头顶,秀才一急,忙将缰绳往偏了一打。谁知这小子人已经不见了。 等越过了冬青的马后,秀才往后一看,那小子竟然从马身下横钻了出来,继而又稳坐于马背,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神情。 秀才又将鞭子再一次甩响,座下的马就如同活虎从灌木窜起,秀才咧嘴一笑道:“好马要经得磨,经得打,收了你的小孩儿脾气,追上我才是硬本事!” 眼看着秀才已经与自己拉开了距离,冬青心下一急,两脚猛发力狠踹了一脚座下的马儿,可那马儿显然赶不上趟了,双腿直打哆嗦。 忽然,冬青两脚发力蹬起,跳到了马背上。 秀才反身一看,惊到脱口:“这小子要做甚?” 只见冬青双臂一展,迅速弯身按下那头借力弹起,稳稳立在了另一匹马上,正当秀才觉得惊险时,冬青又接二连三翻过了数匹马,稍不慎,一脚却踩在了嵩仁的那匹马上,痛得嵩仁大叫了起来。 秀才心中一怔,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若是日后走上了正道,他必成大气候! 第十章 驰马胜秀才 而此时冬青见不慎踩着了嵩仁,又立马拄着马头一个前翻,不慌不忙,身手之快毫无拖泥带水。 转瞬,他已连过数马,与秀才只有三尺余距离,秀才大惊,慌神又祭起手中鞭子甩下,座下的马再次腾跃起,与后头的马群拉开了距离。 冬青不慌不忙,立于其中一匹马上,一手抓起缰绳,两脚稳站马背,猫着身子向四处奔跑的马儿望去,只见其中一马挤在群中奔跃起,四蹄盖过了其他马。 冬青大喜,可看脚下与那马的距离足有数尺,要想一蹦子跳过去,凭借着现在的身手恐是要遭个大跌。 正当为难时,见那马儿腱子肉鼓起又是一跃,直接跳过了前头的那匹矮马,冬青心中大喜,瞅个空隙,抽身翻下马背,一把扯下了松垮的绳索两头一握甩了出去,正好套住了那匹顽马,然后双手拉进,疾驰数步,双脚一蹬地便扑到了背上。 马儿一时乱了蹄,冬青又将缰绳狠勒一把,那马前蹄扬起,伴着一声嘶吼长鸣便扑腾上去。 虽是驾马而行,秀才却额头直冒冷汗。其一是方才冬青那几个精湛而惊险的连奔,其二就是自己明明挑了一匹好马,这回倒要输给了一个毛头小子。 当秀才正要再次扬鞭时,头顶一物当空跃过,吓得秀才差些丢了鞭子,下意识将头一缩,定神一看,方才从头顶跃过去的正是冬青。 冬青此刻缰绳一扯,缓缓转过了身来,表现得一脸轻松自在,将腰上的酒囊丢给了秀才。 秀才连连摇头笑道:“亏我还从里头挑了一匹体健的马儿,照样还是输给了你小子!” 说着秀才长吁一声,拽开了酒囊,深吸一口。烂醉的嵩仁闻到酒香立马就伸手夺去了酒囊,躺在马背上咕噜咕噜几口就喝了个底朝天,继而懒懒地双手往两旁一搭又昏睡了过去。 秀才口渴得紧,手上半皮囊的酒正好充饥,这还没喝上一口,却被醉鬼全都夺了。 冬青无奈地摇了摇头,恍然记起与秀才说的事,便开口喊道:“秀才哥,现在该告诉我了吧?” 哪知冬青还惦记着这事儿,思来想去,秀才老脸一红说道:“输了就是输了,这咱俩这事,你可千万别在那伙子人里乱传。” “咳咳,那要看秀才哥的诚意了!”,冬青故意将衣襟一拉,仿着文盛安的模样嬉皮笑脸地说道。 小冬青也不是小冬青了,有疑问是好事,可万一将此话传了出去,秀才老脸也挂不住。他拉长了脸驾马走到冬青身旁说道:“这事儿你以后就懂了,就像咱们今天的这场比赛一样,你把我的羞愧装在了肚子里,我把你的疑问放在了马背上!” “那么,马背上要是绑着一个醉鬼,他带着你的羞愧去了庄里的话,就怨不得我啦,哈哈哈!” “你这小子儿!” 将近子夜,马军独自一人坐在院中的石轱辘上等待着秀才的消息,屋里的鼾声此起彼伏,偶尔也听得里头瞌睡轻的人大声假咳。 天色越来越晚,马军心烦意乱,也不知道秀才他们到底怎样了,此去皮贸十字街也不是有多长的路,怕不是出了什么闪失? 一想到这儿,马军坐立不安,离了石轱辘走出了院门。 待立定远眺时,忽听山脚下传来一阵马蹄声,马军先是欣喜,但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他脸色立刻大变,嘴里开始含糊不清地道:“我分明只叫他们三人下去,三更半夜的,这几十匹马的蹄声,难道…” 刚要回身跑回院中时,迎头正面撞上了徐元,常年习武使得他动作敏锐,没等来人张口,便是一把擒住按到了地上。 “胳膊肘子就要断了…”,等徐元痛得发颤叫出了声音时,马军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这…这看错了,徐元你听到了没有山下好像有大队人马赶来,会不会是乔连寿?” 徐元来不及摸痛伤的胳臂,凝神屏息打亮了耳朵。 “到底…” “嘘!” 马军已急得一身冷汗,见徐元面色舒展,又故作镇定道:“是多少人?” “约有三四十匹,多数马蹄声轻巧蹄散,想必是空马上山!” 马军顿时纳闷儿了,要说这乔家山上,能有几户养这么多马,就算是扯脱了缰绳,哪里能聚拢在一块朝着山上奔来。那要真是乔连寿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他们的魅影功法身轻如燕。 “你去叫醒兄弟们,我去探看,若真是乔连寿的话,我也能逃脱!”,大半夜的,不见秀才来,却是一队人马扑向了庄上,马军自然不敢轻率。 等徐元回了院内,马军从门前取了一根柏木棍,贴着大路下的矮崖子摸了下去。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马军将棍子稳稳握于手中,躲在一草垛子后屏息细听。 当迎头的一匹马匆匆赶往路上时,马军运足掌力,一掌送出手中柏木棍。 马上的嵩仁还喝得不省人事,待那棍子窜上来时正好打中了马前腿,嵩仁便像滩烂泥样一跟头翻倒滚了下来。 时机正好,马军继而一掌冲地而起,见那人已倒地不起,便脚滚木棍,缠上手中。扬起一棍落下时,嵩仁醉醺醺地爬起来道:“痛!屁股没了!” 一声叫出来,马军才缓过神,立马收住了手中棍子弯腰扶起时,后头的秀才与冬青也刚好赶到。 “谁?” “是我!” 马军看着眼前的数匹马陆续到来,惊问道:“文盛安请上来了?” 秀才翻身下了马,一声不吭地走到马军身前说道:“恋家了,事不好办了!” “怎么回事?先上庄!” 院内静悄悄一片,几人闷声不发一言推开了院门,当头数根棍子朴刀举在眼前,敬乾打亮灯一看,开口就问道:“成了?” 马军立马转头瞪了一眼秀才道:“成了?” 说罢便气冲冲进了内堂。 待其他人也进了屋后,冬青顺手将门一关。 马军沉默半天,随后才将木棍往墙角丢下,背过了身问道:“怎么个恋家法?他是不办?” 秀才伫在门口,这才愣过神,吞吞吐吐道:“就是这样吧…他牵挂家里头…其实我没告诉他!” 此时敬乾才明白了马军的用意,原来秀才此次下山的事是马军刻意隐瞒了他。 第十一章 匣子,丢了 子夜院内一片安详,房门内的人满面愁容。 “如果非要强迫文盛安,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屈服,再拖下去被人发现我们只是个顶包的空皮囊,这事就做不成了!” 队伍越拉越大,摊子越来越难收,马军感到心力憔悴。现在无论事情的结果会怎样,他也不敢率先撇了道义,因为这个世道终要有一个人出来扛旗,哪怕是最后剩下的是他自己。 为了保证兄弟们对他足够的信任,他也同时舒心展眉道:“曾经这片土地上,有一个人,他凭借着顽强的意志挺了过来,换来了西北三十年的安定!天道轮回,又跌入一片谷底,我不信只有他一个人还在牵挂,我不信正道路途已经没了根基,你们说是吗?” 马军一语洞穿,众人内心顿时一阵热血翻腾,他们此刻才明白了马军的担当与雄心。如果不是太过于执着,或许会有更多的路可走,苟活未必不是一条求生的道路,可他自始至终没有变过。 凤山的那朵星云连成的怪异天象,也更加坚定他要改变世道的决心。这片可爱的土地上虽然人心凝固,可赤诚的大义雄心从来没有泯灭,哪怕是火海铺城。 “如果真如头领所愿,我等必然肝脑涂地!”,怀义听得此话,第一个表明了决心。 元僧道为人沉着冷静,见场面一度惊起了群雄,他缓缓低下了头,回想起当年水天司初建之时,高台上的罗桑正如今天的马军一样,一片赤诚。可是后来的事让他久久不能释怀,他怕历史重演,也怕如同第二武林再次崛起却一发不可收拾。 子夜,唯独乔家山庄一簇亮点,那里的英雄就像黑夜里的璀璨星火,虽是渺茫,可足以夺目。自罗桑部落成为一堆白骨后,再次能见到一个呼吸自由的地方,那便是乔家山庄,主事堂。 晚秋的最后一片叶子凋零,伴随着的是刺骨的风夹杂着雪花。 二十里长街,铺天盖地一片白。黎明,炭火的香气穿游于各个巷口。 过了第七个巷口后,三个黑衣麻鞋的人提着一杆“寿”字灯笼,佝偻着身子摩拳擦掌停驻在一扇血红的大门前。 “唢呐响,三口酒,热了身子进黄泉!”,门口的一人朝着巷子两头贼头贼脑一看,见着没人,就扬声高喊了起来。 “哈吾起,四两步,冷了心神留人间!”,听到外头的暗号,里边熟睡的汉子连忙翻下了圣像坛,从门旁的机关口里取了一把钥匙打开了大门。 “有匣子?” “匣子别了口子,装的不是老棍子!” 汉子一听,这是何等的大事,虽然新上了刑房不久,可这所谓的“匣子”乃是阴司官列为头号的目标,说的就是乔家庄!他探头看了一眼外面,急忙关上了大门,从圣像坛前取了一把香,派发给了三人。 那三人毕恭毕敬接过了香,将灯笼罩子取了,两手三指并拢合十,将香点燃拜过了圣像。又从香炉里取了一把灰朝着嘴上一抹,什么话也不说就灰溜溜地进了刑房过道。 那头猛虎老远就嗅到了气味,虎啸一声惊醒了拷问室打盹儿的乔连寿,他依旧面无血色,伸了一个懒腰缓缓走了出来。 那三人匆忙走到乔连寿身前行礼跪拜后,接过手中的鹿血茶,一人抿了一口。 打着灯笼的人先说道:“阴司官上使,庄上生变,怕是失了匣子。” 话音刚落,乔连寿瞬时双眼布满了血丝,握紧了拳头,继而又冷静了下来,仰天闭目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哼哼,过瘾!” 那三人以为是乔连寿要杀人,立马跪地求饶。乔连寿却不紧不慢,打了一个慵懒的哈欠,嘴里嘟嘟囔囔说道:“好一个报忧不报喜,都十年了,忧喜并来,还都是忧先到!” 另一人又连忙补道:“阴司官可以放心了,以后庄上的人不会再来麻烦您了!” 可毕竟父子一场,两旁的人听到这个不善言的差使的话,骤然心凉了大半,胳膊肘用力捣了一把那人。 这下闯了大祸,拷问室门口的那头猛虎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紧盯着三人,在笼中转起了圈。 “那又是何人把我的匣子拿走了?”,乔连寿反而显得若无其事,慢吞吞地说道。 “是阴司您的顾主!”,跪地的人颤颤巍巍说道,说话间偷偷瞄了一眼乔连寿。 此时的乔连寿正面目狰狞地看着三人,背过了手低头看了一眼三人,突然又哈哈大笑了起来:“真是小题大做了,就那个醉鬼也配我出手吗?放风告诉庄上的人,给他足够的力气,我倒要看看这个叛徒能有多大的本事!” 方才说话那人又打着哆嗦抬头说道:“阴司您是误会了,不是八仙鬼差,而是那个叫秀才的!” 乔连寿一听,气得头一发昏,随即倒地。三人见着情况不妙,连忙扑地垫着,生怕撞伤了长官。 好一会儿过后,灯影摇晃,乔连寿缓缓睁开了眼,问道:“你累吗?” “不…累!”,垫在底下一个微弱的声音答道。 “你可以走了!”,说着他身体倾斜,将那个应话的人放了出来。 其他二人皆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乔连寿又问道:“你累吗?” “嗯…” “没问你,你可以滚出来了!” 又一人从身下钻了出来,现在只有一人还被压着,乔连寿立马又坐了起来,坐在那人背上。好不容易有了一丝穿着的机会,他连忙说道:“不累…不累…” 乔连寿本是笑脸盈盈,突然脸色一变,跃起就是一脚踹在那人背上,只听骨头咯吱一声响后,那人再也没了声音。 乔连寿吁了一口气,两手往袖口里一操,喃喃道:“香灰封了嘴,鹿血解了封,可这鹿血劲道大,让你说话说的太多了,没办法,下辈子就做个哑巴好点!” 看着地上身体扭缩成不成样子的尸体,那二人吓得不敢再出声,乔连寿又一句喝道:“愣着干嘛,爱虎该吃早饭了!” 那二人抖一激灵,手忙脚乱从地上捡起了同伴的尸首,又一颤一颤走到了虎笼身旁,眼睛一闭将尸体扔了进去,笼中的虎见了食物,猛地撞击着笼子,吓得二人连滚带爬躲得老远。 “滚吧!报忧不报喜的畜生们!”,此刻二人得到了命令,双脚已经软得无力,顾不得应一声,连忙爬了出去。 二人走后,方才的汉子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道:“寿爷,是小人不慎!” “下次两只灯笼打亮了,幽冥镖局可不允许有这种怂包!” 第十二章 计制乔家城(一) 二人出了过道,便再也走不动了,眼看着大门就在前方,却浑身使不上劲。 刚才进来时的三炷香还只烧了一半,二人惊恐地对视一眼,又听后身响起脚步,心都快要蹦了出来。 往后一看,正是与他三人同来的那位汉子,正提着把锁链慢悠悠走来。 那汉子鼓足了劲,将铁链一端狠狠甩来,就看着长长的锁头照着脑门突来,还来不及开口,顿时命丧当场。 那汉子熟练地将铁链挣开两头,拴上了二人的尸体,拖着就往刑房内走去。 见那汉子浑身杀气腾腾走来,乔连寿拍手大笑道:“懂事的人在我身边留的最久!” 乔家山庄内,一如既往地冷清,自昨夜过后,几人一直就在主事堂。 熬过了一宿,还是拿不定主意,等话题静了下来,墙角的呼噜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秀才一瞧,嗨,敬乾可好了,他倒谁起了大觉。 趁着马军困惑沉思,秀才连忙一脚踢醒了敬乾,他慌得起身道:“乔…乔连寿来了?” 那懵圈的神情搭着些无辜,所有人都憋不住大笑了起来。 秀才早已注意到了马军不耐烦的眼神。 只见他几步走了过来,与敬乾四目相对道:“睡醒了?昨晚没有冷着吧?” 浓浓的一股火药味,让在场的人都有些尴尬,相继找着借口走开了。 “没…没有,睡得正香,要不是秀才…” 敬乾话还没说完,马军顿时大怒了起来道:“够了!” 看着眼前即将上演一场大战,秀才怎能坐视不管,他连忙劝说马军道:“头领,好好说,好好说!”,之后又拽了一把敬乾厉声道:“你也真是的,快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秀才你不要护着他了,事情轻重他也能分得清,你是不服我,还是当我说话是放屁?”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眼看马军已握紧了愤怒的拳头,敬乾依旧没有半分胆怯,只是笑了笑说道:“我是困了,他们都困了,困了就要睡,我睡不醒,我醒来也不知道这事与我有关吗?是吧?大头领!” 听敬乾的口气,他明明是惦记着昨晚的事不罢手,秀才只恨自己多嘴,不该告诉敬乾这事儿,可一想,纸里包不住火,这事儿搁谁谁也不高兴,何况秀才纵是保下徐元,但他对这个人也有些提防。 “哦,你这话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可我也是为兄弟们着想,既然你还是这幅德性,我也没什么好说了!”,马军也懂了敬乾说话的意图,点点头,气红了脸指着门继续说道:“此刻的危机是什么,你不清楚?” 敬乾听罢,冷笑一声:“算是看透你了,大头领!这事发生前你问过秀才吗?问过我吗?咱们兄弟有什么摊不开的?” 话说到此处,马军也降下温来,秀才一看有了空荡,连忙打着圆场,推了推敬乾问道:“咱们几个一些破事儿就当翻了篇儿了,看你这么激动,估摸着有了好主意,那就别端起来了,头领也是心急才会如此啊。” 左右一番劝解,敬乾也逐渐降下火气,翻了个白眼说道:“其实我事先就想到了文盛安,他做过生意,如果劫了乔连寿的生意,那块皮贸街他就没了脾气!” 马军不屑地笑了笑道:“又能怎样,人家还是不太情愿!” 敬乾却露出一丝诡笑道:“不是请不动,是没请到位!” “该说的都说了,那人的脾气阴柔,强留必是事倍功半呐,还能怎样?”,秀才一听,回想起昨晚的事,挠头叹道。 敬乾哈哈大笑一声,又突然压低了嗓门儿道:“请他?错了!要是能托人找来文盛安的家眷上得庄来,我就不信他不尽心尽力!” 马军,秀才恍然大悟,如梦初醒,拍着脑门儿大笑了起来。 可敬乾却显得有些愁容道:“办法倒是有了,人却难找!” “人我来找!”,徐元突然推门进来,躬身手操袖口缓缓走来,继续说道:“我有一故友,是我同窗,我即可书信一份!” 见徐元突然闯来,本是有些喜色的敬乾却连忙沉下脸色,忿忿离开了房门。 皮贸街近些天迎来了大雪,西域商人的驼队也越来越多了,本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文盛安却独坐雅间内喝着闷酒,郁郁寡欢。 一口酒闷下去,闭眼间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的小儿文曾,他倏地站了起来,脱口叫道:“曾儿!” 待看清时,原来只是桌旁的一个大花瓶,他乐到自言自语道:“揪心呐,花瓶当作人,是老眼昏花了,还是想家?” 窗外的雪花伴着风吹了进来,远方的山模糊不清,可依据大概得方向,文盛安跌入回忆的漩涡。 那晚的狂风暴雨,无助的哭泣声与小儿的哭喊声好似昨日重现,二十四座烽火台的狼烟自从离了岷县就再也没有见到过。 窗楼下传来一阵扑闹,两个小孩儿追逐嬉戏,那小孩儿的声音像极了早已去世的孩子,文盛安不禁心中一酸。 突然,一群黑衣斗篷着装的人沿着巷子深处驾马而去,文盛安心中一惊:乔家庄的事看来是暴露了… 继而,见为首的人又将胯下的马催得飞快,完全不顾街上行走的人,相继有人被马踹得飞起。 文盛安立马探头一看,那两小儿正在那马前嬉闹,他心头一股怒气,将酒碗摔了,一脚窜出了楼窗,沿着房檐追了过去。 “慢着!” 一声大喊,几人闻声立马勒住了马,趁此空挡,文盛安一脚卷起房檐的瓦片朝着那人劈头盖脸而来。 紧接着,他又将檐下一根木杆拄起,一个翻身跃了下去,一脚下去,就将后头一人连人带马踢翻。 见那两个小孩儿脱离了陷境,文盛安松了一口气,心里叫骂道:若是寻常过街,我也便装作没看见,可这街市商客多是无辜,这怎能坐视不理,要是非要如此,那休怪我文某拳脚无眼! 此时,那为首的人才反应了过来,他将斗篷下的帘子往脸上一蒙,一个翻身落地呵斥道:“阴兵过境,你也敢挡道!” 第十三章 计制乔家城(二) 文盛安站住了脚,侧眼望去,迎面坐于马头上的人只露出两只眼睛,眉框一道长长的伤口,手提一把闭口铡刀。他扬臂挥刀时拉动了衣角,那身黑色的衣服破开一个缺口,粗壮的手臂青筋暴起。 他死盯着文盛安扬刀问道:“哪里的野人?” 本因是见那两个小孩儿差点葬送于马蹄下,所以才出了手。可这回撞上的不是别人,却是幽冥镖局的勾魂使。 勾魂使见上前来的人背阔腰圆,浓眉络腮胡,毫无一点习武之人该有的相貌,可这勇气却是这些商民中没有的。他冷笑一声,轻蔑地将腰上别着的一块牌子丢下道:“看清楚了,这条巷子上所有人的命都是幽冥镖局给的!” 狭长的巷子两旁被这一闹,顿时乱成了一锅粥,被踢翻在了地上的那个差使好不容易从破烂的箩筐里爬出来,看了一眼主子,从脚下偷偷取了一把匕首,慢慢探到了文盛安的身后。 如果现在出手,想必又惹了幽冥镖局,而如今早已隐姓埋名,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他瞅了一眼那两个嬉闹的小孩依旧不懂事地杵在原地,他心中万分焦急。 突然两个胆大的西域人拉着两头骆驼从他们身旁过去,那个差使趁此机会,将手中匕首扔出,几步便冲到了文盛安背后。 一旁的人惊得一声大叫,牵动了文盛安的敏感神经,他迅速将身子偏过,一把按住了差使的头,接着又抬起另一掌砍了下去,差使不得手,反而被反制。 马头上的勾魂使看得无名火突起,只是眨眼间,他双爪就已经接近了文盛安的脖颈出,文盛安当即撑开了弓步,两手沉力坐稳了步子,他用力一把想要先抓住勾魂使的手时,却突然像是穿过了空气。 文盛安大吃一惊,莫非他们真的不是人?此时那只黑爪突进面庞,拂面只觉得一阵清风。 他不是卡我脖子?等文盛安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硬吃下一式魅影风火掌。只觉得内里一阵翻腾,呛出几口血来。 还好他只是微微创伤,显然无名的小角色勾魂使根本看不上眼,文盛安抬头时惊得愣住了,他方才不是冲我使来了掌,可现在仍旧稳坐在马头… 本来文盛安有意再去与他战个三五回合,可实在不是他的对手,勾魂使所用的招式妖邪,根本就不是正常的武学。 他忍痛收了刚才的气焰,心想着,要是我再去与他交战,这不等于白白送死吗,何况此人已经留了手,也不至于像乔连寿那般赶尽杀绝的德性。 “走!”,勾魂使再次看了一眼文盛安,好像是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带着差使们继续向前走去。 街上又逐渐恢复了原先的模样,商民们像从来都没有见过此事一样,文盛安孤身愣在巷子中央,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骂道:“该死的良心,你值几文钱!” 正当文盛安离开时,几个商户不好意思地围了上来。 “大老板,都是街坊,你看看,我们几家店的生意又不是很好,你这样一闹,就是穷骨头上用刀戳!” 文盛安低头苦笑一声,无处安放的手最后不自觉地伸向了口袋里,取出了两个元宝,用力一扳就成了几瓣,他猛地转身离去,将那些银子撒了一地。 “我店面都成这样了!” “看看,你拿得多了,大家都要分!” “别吵了,我来给你们分银两…” 回了身子,文盛安顿步于酒楼门前凝神望着头上的牌匾,那群人还在那里扭作一团哄抢。 “掌柜!掌柜?” 小工叫了两声,文盛安才回过神,他眉心一锁摇摇头,一句话也不说上了阁楼。 小工不解地自问道:“这个月的工钱是不是拿得多了,掌柜这么不开心?” 阁楼里,今天没有一个客商来谈生意,空荡荡的雅间,文盛安任意踢开了一扇门,一头载就再也没能挺起身来。 “庄上有人吗?” 一声高亢地声音从大门口传来,见里头依然没有动静,他又大喊一声:“里头的人呢?” 他蒙头一想,不是早就打过招呼了吗。 正踌躇时,大门吱咕一声打开,里面一个秃了半边头的人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招手示意进去。 “兄弟呀,几年不见了,你这身子都快要赶上老二家的马了!”,刚进了门,徐元便笑呵呵走了出来,后头跟着三五个壮实的青年。 “徐元兄说笑了,人我送来了,山西的生意最近也紧张,一年歇上三五天,全家人的嘴巴就要拴上笼头。” 此时,后头的马车随即而来,车帘子扯开了一条缝又立马合上,只听里面一个嘶哑的声音问道:“是盛安吗?” “我是这儿的当家。嫂子莫急,文掌柜正在山下,我这便叫人下山!”,徐元身后的马军立马应道。 徐元难堪地低下了头,摸了摸后脊梁欲要开口时,好友眼神开始有些不屑道:“哦,原来家里盼不来的浪子,在这儿打下手,嗯,我以为出了西口的都已经窜上马头了,告辞!” 说罢那人忿忿离开,心里将徐元骂了几万遍,劳神劳力以为真坐上了西北一处的大拿,只不过是听人调遣的儿孙。 看徐元脸色马军便已猜出一二,他必然是将那老友哄骗了来,这才卖了自己的面子,于是拍手鼓舞道:“徐元兄弟不必惊慌,此一计你可真是费尽了心思,如果是为了我等的壮义,那你也是出了功劳的人!” 待徐元稍微有些缓和时,马军几步走到了车驾前,掀开了车帘子道:“嫂子与文爷不必惊慌,我们不是山道的匪寇,文掌柜日思夜想,就是想见到你们!” 此时车里的人还抱有怀疑,小心地说道:“徐元是县里出了名的文痞,那你们…” 马军一听,贼溜一笑,立马赔礼说道:“老人家与嫂嫂尽可放心,若真是有意为难你们,那又何必等到现在!” 文夫人明得事理,这话倒也合情,可是心中总有种不安。 第十四章 计制乔家城(三) 马军只躬身抬手礼貌地站在车驾前,车里的夫人看了又看,环顾了一周环境,这才下了车。 她身着一件紫襟蓝袍,周身尽显淑德气质,虽然脚上的鞋子已经破开了一个洞,她还是小心地遮在了长襟下。 “请!”,马军再次说道。 文夫人突然脸色一沉,心中想到,盛安为人耿直,除了桌上的生意他能稍微婉转一些,这怕不是这些人与他有过节罢。 伫在车驾前犹豫好久后,她还是有些怀疑,遂向马军问道:“义士真的认识文盛安?” “认得认得!”,马军张口便答道。 夫人心细,欲言又止了半天后,她又说道:“我那丈夫嘴笨,平时说话没轻没重,想必也是没少折腾几位义士。” 文盛安还嘴笨,他张嘴就能骗来四十匹良马,难道文夫人是在试探,马军顿时明白了文夫人的担心,便将步子往后一退,再伸手请道:“文掌柜的生意手段我们都是领教了,熟练的行话说得那些西域的客商一愣一愣的,哈哈,想不到嫂嫂更是谨慎。” 到此时,文夫人才略有安心,看来他们真的与盛安有交涉,可是此番这般殷勤,大老远托人从山西请来,怕不是有什么目的吧?于是她又开口道:“义士,我有三句话想问你,可以吗?” “可以!” 马军刚要开口,却被秀才拦住在先,他下了台阶,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道:“嫂嫂多虑了,文掌柜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又怎会怠慢!” 眼前说话的这人倒是斯斯文文,一句话斩钉截铁,倒不像其他人凶神恶煞,夫人思虑再三后问道:“第一个问题,盛安的票号名声远扬,他于之前倒塌了所有的生意,你们是如何找到的?” 这也难不住秀才,他将袍子一甩,恭手一拜道:“嫂嫂怕是不知道文掌柜不仅是生意上的好手,而他更是个坚定的人,就算是家业全都没了,他都不曾放弃过他最亲密的人,就是你,文老爷和孩子!” 嗯,这的确是盛安的性子,他什么都可以放下,就是放不下家眷,夫人对她再清楚不过,便舒了一口气,指了指马军,继续问道:“你是何人?三老会的当家可否与这位义士有关?” 秀才一听,哈哈一笑,拍拍两手道:“三老会?他们是什么人?我们头领是什么人?就今天这一见,嫂嫂如此聪慧伶俐,还看不出来么?” 夫人思绪良久,从方才进了庄,就见得此人一身正气,与那些三老会的爪牙想比,根本就没有那副桀骜蛮缠的样子。她点了点头,咬着嘴唇看了看几人,最后一个疑问还闷在心里,几番肯定后她才小心翼翼开口问道:“那…几位义士叫我们来恐怕不是盛安嘱托…” 好一个文夫人,尽管是一路严密不说,可还是想到了最重要的一件,那就是马军托人将他从山西请来,绝非是单纯的与盛安了了心愿。 秀才一时愣住,他万万没有想到,文夫人心思居然如此缜密。若是将真实的话说出来,一面之缘见,就可以看得出来,她心思全是为整个家的担当,断然不肯留。而若不将真实的话说出来,她也已经猜到个半分。 答与不答,处在两难,见秀才有了迟疑,文夫人果真如同秀才料想,眼神突然变得凌厉,扭头就要走。 “嫂嫂慢着!” 这时,敬乾也站了出来,一声叫住了文夫人说道:“嫂嫂若是走了,那文掌柜必然是要寻你们而来,你可要想想他当初是因为什么才隐于人世的,这会儿你一走了之便罢,可万一…” “万一什么?盛安这人我比谁都清楚,他有他的难处,要是你们只为了自己的私心,就用这样的法子让他束手就擒,我便没有必要见他!”,说罢,她一把推开了敬乾,几步跨上了马车,厉声道:“哪怕是千年万年,我可以等他,但不允许任何人利用他!”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没了辙了,马军更是一脸凌乱与焦躁,好半天都找不出一个能留住文夫人的理由。 突然,敬乾将他那把刀一把抽出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道:“嫂嫂,在你走之前我有话必须要告诉你!” 文夫人将车帘掀开了一条缝,冷冷道:“说!” “我知道你是个长情的人,不然文掌柜没了音讯你必然一走了之,可你没有!” 没等敬乾说完话,文夫人立刻冷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敬乾再次上前一步,趁机一把拉住帘子道:“嫂嫂明知我们与那些人不同,可你却无视!你深爱文掌柜,可他万贯家财倒塌,他心有不甘时,你只知劝他退缩。那些强横的人不止抢了票号,更是伤了众多无辜,作为一个人,这些你也可以视而不见吗?” 夫人此时回想起了当初三老会在岷县城的所为,又想起那场大雨中的分别与文盛安的无奈,渐渐有了回转的念头,可转眼一想,这些人的企图早就裸露了出来,说出这话无非是想让自己留下来。 她顿了顿,指着敬乾骂道:“无耻小人!拿刀逼我留下,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你们想留住我来要挟盛安!我不要他有什么不甘,只要活着!” 敬乾缓缓将刀放了下来,扑通一声单膝跪地,眼角流出了泪水哽咽着说道:“夫人,再看一看这个世道。他们都和盛安一样,她们都和你一样,谁不想有一个太平世?可你的自私正在毁灭一个纯良大义的人,你知道文盛安怎么想的吗?” “他只想成就一番生意!” “不不不,他的成就是为了他人!他的成就不是独安,我见过他的决心,我听过岷县城里的人说过的话。可今天他们改了口,你这一走,他也许当即会罢手,可你也不想文盛安与你存活与世间,只是为了活着?” 此时文夫人看着面前的敬乾,却说不出话来,她自认为她最懂文盛安的想法,可到头来,她对文盛安内心理想的担心全然被这个年轻人揭开了。 第十五章 计制乔家城(四) 文夫人手里紧紧拽着车驾的帘子,到了这个时候她有些犹豫了,她在想,盛安票号初建时的风光,这里面多少艰辛的泪水都是文盛安一个在承担,自以为懂他,却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场中所有人本来有些早就厌倦了丑恶的江湖,敬乾情愿的一句话反倒重重拍了他们一巴掌,他将刀双手奉起又慢慢置于地上道:“刀上的是人血,血里是牺牲,牺牲里有包容也有无奈,二十四座大城一一倒下,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声不!就在部落都城倾倒的头一个晚上,城外的人还跟着叫好,草原人是蛮人!” 说起这话,秀才怀义等人心中皆有了感触。那轮月下,边关竖得万丈高。那把金印下压得任何人都喘不过气来,可江湖死了,民众活了!反思当初的愤慨,既觉得无知又觉得可怜。 文夫人虽不曾见到过高楼因何而起,边关因何而倒,可从敬乾的话里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刀不全然是用来杀人的,也可以放下,就怕所有人都放下了那把刀,墙倒之后再也提不起来。 寒冬来袭,单薄的车驾也没有裹一席旧被子,冷风嗖嗖打着脸庞刮过,刺冷了驾内不到周岁的小儿,他啼哭了起来。 等小儿啼哭了半天后,文夫人才打断回忆,回过神来。 她轻轻从文父手里抱过小儿,摸了摸头,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轻轻铺展开,将小儿包裹起来。 待哭声止住后,文夫人露出慈母的微笑将小儿紧紧抱在怀里,恍然又有些不舍得。她看了看怀里未满周岁的孩子,再看看车外的敬乾,方才那双凌厉的丹凤眼中忽然多了一丝忧郁。 她怕手镯垫着小儿,蹭着襁褓往手臂上刮了刮,然后深吁了一声,说道:“那是你们江湖人的事!我与盛安只有这一个独子,公公体弱年迈,要是你们成全了所谓的大义,那么我的家人要是少了一根汗毛,谁来作责?” 所有人都认为,这场与乔连寿的较量中最难说得动的便是文盛安,可是听了文夫人的一番话才知道,有了家眷的人,根本无心关怀这个世道的变迁,他们纵是被压在土缝里,也只会本分地守候着一亩三分地。 可是,铁战打破了江湖的缸底,都如洪水猛兽一发不可收拾,谁又能保证固有的三分地里寖不得一滴污水?况且,当年那场固守的人道情怀里,文盛安依旧痛失一子。 敬乾听明白了文夫人的话,她还是担心这些微不足道的人能够给与她的家人一个怎样的保证,说到底还是因为爱的守恒与战的抗拒。 沉默了半天,敬乾咧嘴一笑,干巴的嘴唇破开了一道口子,他皱眉向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兄弟们,近似癫狂地大笑起来,文夫人看得有些害怕,往后靠了靠。 敬乾忽然笑得有些失声了,只有文夫人看得清楚,敬乾俊秀黝黑的脸颊上挂着几滴脏泪珠,待他止住了笑声后,缓缓抬起头说道:“大马市场本该一片祥和,可总有人不愿意看到你活着,就像茶马的大火与那把无头大刀一样,他们根本不在乎不能反抗的人!现在我知道了,不是他们不能反抗,是他们眼中的小得小失纵容了这群恶人,包括我们也都一样!” 忽然,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甚至呼吸声也都不在,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一副羞涩的表情,秀才听得不对劲,几步上去一把拉住敬乾,悄悄说道:“敬乾够了,别人的伤疤不要揭!你这句话说出来得罪的可不是一两个人!” “凭什么不能说!秀才你敢当着天地良心认了我这句话是错的吗?畏畏缩缩,空有一身好本事,却全都看着小利占山为王,搜刮无辜的人,而那些无辜与冷漠的人中只有嘴上叫两句消遣的气话,秀才,知道我为什么欣赏你?就是因为你敢,就是因为你看清了!” 久不吭声的敬乾这回真的怒了,而且是大怒,怒火中甩出的这些话字字珠玑,像是把刺刀扎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怀义,文僧道,甚至徐元无不动情感慨自己的羸弱,多年来扮作个世外无情的石头,也扮作个受人冷落的狗,他们憔悴的心底里,就像牵着一根快要扯断的绳子,却被敬乾连根拔起,裸露在外头的是最真实的人心。 敬乾明亮的眸子里装的愤怒,秀才看的一清二楚,他不敢再劝阻,忍了好久,也不想再劝阻。 风吹动了车帘,文夫人渐渐松开了车驾的帘子,马军顿时心如死灰。 在场的人也无一例外,看着车驾转动了车轮,反向驶去。 “不用拦了!”,怀义欲要上前阻拦,却被敬乾一声叫住。 无情的车轮转动了冷漠的人心,敬乾丝毫没有动容,一拳砸在胸口,痛快地吐了一口气。 正当所有人都垂头丧气时,那行驶的车轮突然站住了,里面的人叫道:“算是看走眼了一回,找个单独的茅屋,能容下我们三口就行!” 院子里的人听到后都愣住了,然后马军才忽然醒过来,感激地看了一眼秀才,几步冲了上去。 看着敬乾依旧眉头紧蹙,秀才轻轻靠了下敬乾,坏笑道:“你小子行啊!几句儿戏话就能哄骗来人!” 敬乾一听,慢慢地转过了脸,看着秀才半天不说话。秀才心里一惊,手足无措地笑道:“也在理,就不知道这一来文盛安会不会定了心思。” 等着马军接回了文夫人一行人,敬乾才松了一口气,拍着秀才肩膀小声说道:“方才你要是不来那一下,我还真不知道该怎样收场,心里慌得都快站不稳了!” “啥?”,秀才先是一愣,然后满脸惊恐地说道:“那你刚才是…” 敬乾此时一脸轻松地笑道:“总算是稳住了,看来真话往往比假话更动情,哈哈!” “你说的是实话,可你不知道兄弟们的脸色比糟炭都要黑了!”,秀才看着得意的敬乾,方想起刚才的情形,又恍然道:“哦!你这家伙!明面上是说给文夫人听的,暗地里还揭了兄弟们的小心思,够毒!” “不是我毒!是不毒没有办法,他们虽然看着激昂,但对于拉起一支江湖队伍的信心还远没有头领想的那么轻松!” 秀才突然想起了马军,他刚才的神情毫无波动,显然他也知晓敬乾的目的,可他为何一言不发。 第十六章 计制乔家城(五) “文掌柜,昨日来了几个老熟人,我们好好安顿下他们了!” 茶余饭后,秀才与文盛安聊到了山庄,自上次走后,文盛安没想到秀才竟然这么快又下山来了。 如果说对于他所求的事,文盛安心如明镜,可没想到,自今天来了酒楼后秀才却闭口没提起,反而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到了此时,文盛安才放松了警惕。 刚端上来的红叶酒,还没走半刻钟,两人已经喝得见底了。 不知趣的小工傻愣在雅间旁的台阶上,只顾得看秀才将一碗一碗的酒闷下口,不禁脱口赞道:“爷真是海量!” 听得一句夸赞,秀才不紧不慢,将酒碗轻轻放在桌上,卖过脸来笑着说道:“酒是好酒,就是小工哥不识得一点脸色!”,说罢后秀才又指了指酒碗道:“冰裂纹,酒空了就硌嘴!” 秀才先是说起了老熟人,然后再想支开小工,恐怕是因人而为,文盛安也不傻,立马就有了猜忌,连忙挥手支开了小工说道:“你先下去!” 看着小工身影消失在楼转角处,文盛安猛地抽回了身子,慌张地问道:“秀才你别玩阴的啊!说!到底要做什么?” 小工走后,秀才装作个呆滞的孩童样,一阵抽泣,随后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镯子,他哈了一口气用袖口擦了擦,然后恭敬地双手捧起道:“文掌柜,对不住了…” 眼见到熟悉的镯子亮相,又见秀才这幅面容,文盛安只觉得浑身一麻,瘫坐在了躺椅上,干巴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稀碎的声音不停自言自语道:“这不可能,不可能的…” 说着他又慌忙拿过了镯子摸了摸,上面一只纹路清晰的凤凰,正是当年送给夫人的那只手镯。 秀才见文盛安此时少了防备,掩面哭道:“对不住了前辈,我们已经尽力了。” 认出了夫人手上的镯子,文盛安再也顾不得怀疑,面无表情地呆在那里,捏着手上的镯子,埋头无声掉下了两滴泪水,强忍着痛楚平静问道:“谁做的?” 秀才突然愤起一拳打在文盛安肩上骂道:“晚了!早说了乔连寿是大患你不听,等到成了这样的结果你才问我?” 被秀才这一拳打在身上,文盛安没有一点的痛觉,他此刻脑海里全是一家人当时在一起的欢声笑语与某个瞬间,忽然一个片段出现在眼前。 瓢泼的大雨无情浇灌,他光着膀子从山洞里出来,一切都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他猛地惊起一把将秀才按到在地,愤怒地问道:“是乔连寿?” 秀才点了点头。 此时文盛安彻底像是疯了一样,接连摔碎了桌上好几个碗,嘴里嘟嘟囔囔说道:“儿走时你不能吱声!票号被抢你不能吱声…” 说着便运起一掌欲要直拍脑门,秀才连忙一把抱住了文盛安,此时他浑身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力气,秀才紧锁的臂膀都快要被扯断。 “放开!让我死!让我死!” 文盛安大声的叫嚷,引来了楼下的两个小工,跟着秀才一起拦住了他。 “你死就可以解脱了?你的家眷等你报仇!”,瞅着人多,秀才借力一把将文盛安摔在地上,他像是烂泥般地扑在地上,这才哭出了声,看得秀才既觉得残忍,又不得不这样做。 他看着文盛安意志崩塌,几次都快要将真相差点说出。 文盛安不顾酒楼上的看客,瘫倒在地上,浑身的锦衣全被地上的尘土裹满。他咬着手背,双眼通红,无力地哽咽着道:“是我!是我文盛安无能!” 看得文盛安声嘶力竭,秀才心里也不好受,就地上去一把拉住了他说道:“哭?哭有什么用?振作起来!” “我要杀了他!” 秀才一听顿时大怒,抽出一把刀扔在地上道:“杀!你杀!他现在还是皮贸街的主事,况且还占据岷县城偌大的地盘,杀?就你拿着一把破刀?” 文盛安根本劝说不进去,他此时心中的痛苦与仇恨纠缠,已经完全没有了理智。秀才的劝解无非是火上浇油,听到乔连寿这三个字,他恨不得生吞活剥。 可他拿起了刀后却双手颤抖,又不知从何而起,将刀猛戳于地缝,划开一道半尺长的口子。 足足一个晌午,看着文盛安在痛苦中挣扎逐渐没了反应,好似变了个人一样,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一句话也不说。 “前辈…”,秀才内心的负罪感再次让他差点将真相说出,可当他快要说出来时,敬乾的那句话像是烙印烫在心中,他迟疑了一会儿,看着文盛安依旧纹丝不动,又止住了。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了挂念,你说吧,怎样做!”,文盛安冷不丁说道。 刚好撞击到了秀才的思路,秀才故装作为难道:“这…前辈…你先不急着…” “不,如果不让我参与,我就用自己的方式解决”,文盛安落寞地靠在窗口的座椅上坚定地看着秀才。 凶悍的神情中,那双眼里的凌厉没有了平日的温和,秀才不禁扪心自问道:杀一敌,死一人!这样的代价值得吗。 文盛安长吁了口气,紧盯着秀才说道:“我不要你们来替我报仇,我只想亲手宰了他!” 秀才听后,踱步在雅厅内,一时难以决定,思虑了半晌后说道:“你现在仇恨已经蒙蔽了心,与他硬敌,分明就是寻死,要不我与庄上头领商议商议再做定夺?” 桌子啪的一声响,惊得秀才一个哆嗦,再看时,文盛安已背身欲要下了楼去,他一把拉住文盛安道:“先别急着送死,要死一块死!”,说罢,秀才掏出那把藏刀紧握手中,愤然走上前去。 “回来!”,文盛安怒目圆睁,拽住秀才道:“谁说我要去与他拼杀?” 这样一来正好与秀才猜忌所迎合,愤怒问道:“你若是拼杀,庄上的兄弟们不会袖手旁观!” 文盛安哭得血红的眼神里透露着一丝冰冷,他说道:“我想过了,那乔连寿拳猛势大,我既然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就要用生意人的办法解决,要是庄上人一哄而上,这不是叫我难看吗?” “那你想怎样?” 文盛安继续说道:“忍气吞声了这么久,我已不再是我,我想通了,这次不让他连根拔起,誓不回头!” 说着紧紧抓住秀才双手嘱托道:“必要的时候,庄上可要助我一臂之力!” 秀才看着文盛安已进了套,坚定地说道:“只要文兄尊大义,头领必然助你!” 第十七章 计制乔家城(六) 天下有一门功法,流传了近千年,顽固不化的老头子们城墙根下偶尔会议论起。 功法精髓皆在两个字,功夫。功夫根本就是时间的长期打磨。 可每当有人提起这门功法时都会显得心神不安,甚至在西域通商口大开之时,城墙旁的闲汉都避而不谈此事。 腊月,正处在寒冬最冷的时节,乔家城外头的洮河支流上,西杨子桥突然中断崩裂,一股巨流冲开了冰河,足有两丈面宽的大桥承载了两百年的过往,终于崩塌,断面的一些石板也被湍急的河水冲到了岸上。 惊动了奔忙的人群提着镐子锄头大批出了城,因为他们清楚,西杨子桥一旦被冲垮,环于正中的凹陷都城都将不保。 引渡鬼匆匆来到了刑房。 “拜见阴司,西杨子桥突然崩塌,一道巨流围住了乔家城!” 乔连寿正盘算如何稳固皮贸市场三大巷子,九大小巷的生意时,见着气喘吁吁的引渡鬼冲进了刑房,当即大怒道:“什么破事,犯得着你引渡鬼只身前来告会!先歇着去,待我理清了烦忧!” 幽冥镖局引渡鬼本与阴司官齐位,这次支使派了勾魂使压阵岷县城,乔连寿心里还是略有不爽。表面上虽是互相来往于镖局运转,实则他恨透了引渡鬼。 而引渡鬼因当初就是乔连寿的人马,自从孟婆失踪后,支使也听闻了乔连寿与孟婆的过结,他就被支使任命为引渡鬼,相当于用不可撼动的虚职保下了一只眼睛来观察乔连寿的动向。 话虽是如此,但对乔连寿的心狠手辣,引渡鬼再清楚不过了,哪怕是位置对等,他也丝毫不敢随意号令乔连寿。 此时,引渡鬼是出于好意,大桥崩塌损毁的可不仅仅是岷县城,乔家城的城防布置更加危险。 抬眼见乔连寿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引渡鬼伫在刑房门口,迟疑了好久才走开。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乔连寿根本没把引渡鬼放在眼里,等回过神来才偶然记起了引渡鬼的信报。 引渡鬼本要离去,被一声喝住,他无奈又气愤地留着个背影,说了一句:“西杨子桥断了!” “西杨子桥…”,乔连寿吓得一屁股坐在座椅上,无助地扣着凌乱的发丝半信半疑道:“不是雨季,哪来的巨流?真断了?” 等他有意再盘问个仔细的时候,引渡鬼早已不见了踪影,他恼怒一声大吼,集尽浑身力气一掌打在铁壁上,牢笼里的猛虎也躁动不安起来。 前脚引渡鬼刚走,后脚来一差使报:“报阴司,城中的百姓全都集往去了西杨子河!” 乔连寿心情烦躁,哪里再能听得下去,挥手打发了差使后,又来一差使报道:“报阴司,卓林玉湘府有动静!” “什么?玉湘府?”,乔连寿气得一把掀翻了门前的桌案,提起一根铁棍面目狰狞,发出嘶哑地声音问道:“再给我说一遍!” “卓林…玉湘府…有…有动静!” “滚!全都给我滚,乔家山还轮不到旗人来插手!” 那名差使见乔连寿罕见的怒容,委屈地躲在角落不敢再作声。 乔老头干的好事,死都不让人安宁!你将幽冥镖局视为邪道,暗里私通旗人,这回要是玉湘府再插手,镖局定是不能留了,想起这一连串的后果,乔连寿苦闷地盘坐在地上。 庄上吃过了晌午,突然听到了庄户院那边乱哄哄的,马军正觉得奇妙,门外怀义抱着一堆柴火扔在了门口说道:“庄户院的好汉们刚刚都骑着马下山了,也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动静闹大了,这不止是截了西域通商口,弄不好连自个儿都端了!”,门外敬乾与秀才二人正匆匆赶来。 马军还手中握着一根祭祖的香,不解地看着几位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敬乾抖去了身上的雪,将棉袍子脱下说道:“文盛安动手了!” 马军惊恐地道:“哎呀!他动手,这庄户院的人是怎么回事嘛!” “庄户院的人都去西杨子河边了,文盛安打开了落乔山北的大坝,冲垮了西杨子桥!” 马军顿时崩溃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说道:“那可是乔家山的命根子,一旦冲垮了那道桥,城里人进不去,外头人进不来,他文盛安这是要关门打狗的意思吗?” 几个人在房间里一筹莫展,马军心想,这回完了,一个乔连寿,硬是把一群人给载到了泥里头,敬乾出的馊主意摆明了是把文盛安惹急了。 他突然说道:“先不管了,带我去桥边看看到底是怎么样了!” 酒楼里,文盛安将小工盛上来的温酒一口抿下去,站在窗前推开了窗,自言自语道:“该是我教你生不如死了!” 小工又倒上了一碗酒说道:“掌柜,您这碗已经是第七碗了…” 啪的一声,文盛安痛快的将酒碗摔在地上,撩起衣襟一步跨开,一脚踢破了小工手里的酒坛说道:“酒够了,走,去桥边看看!” 齐头并进,文盛安早到于马军。 只见那河面上破开的冰碴被巨浪卷起数丈高,随之而来的是众人的呼喊:“六巷的大掌柜来了!” 远处,文盛安正带着一个小工,将衣襟一卷就下了冰冷的沼泽,抢过一把锄头几下挖开了一道路来。 “伙计们没事吧?” “酒楼掌柜,这场大水来的莫名其妙冲断了大桥,这以后乔家山城的生意还得指望这座大桥啊!”,其中一人说着就哭了起来。 “天要亡了乔家山,方才从河里卷上来一块大石板,上面写着一些骇人的话!” “是呀!那肯定是老天爷的指示了!” 听到这里,文盛安心知肚明。他先稳住了岸上的人,随后又赶着去了那块石板旁,看着石板上熟悉的文字,故作惊讶道:“‘乔寿位兽,道之大难’,看看,看看!老天爷都说城里出了妖兽,这必是天谴呐!” 人群中,文盛安早已经安排了人进去,见文盛安开了口,便立马应道:“乔寿?桥兽?这不正说得是乔掌柜吗?这…这…哦!原来天意都是如此了!” 岸上的人正议论纷纷,突然河中发出一声巨响,回身一看,又是一股大浪劈头盖脸袭来,卷起了偌大一块冰碴掉落而下。 第十八章 计制乔家城(七) 风中带着怒吼,大浪直勾勾拍了下来,在场的人吓得目瞪口呆,文盛安一把推开了几个人,拔腿就要跑开时,一道星辰卷起了浪中的冰碴。 文盛安定睛一看,站在浪尖上的人正是马军,大喜道:“真正的仁义必然到来!” 马军一把拉住冰碴一角,奋力使出地玄诀,只将身体一倾斜,再将一掌送往冰碴面上,顿时迸溅起无数细小的冰碴子。 马军刚落地,敬乾几人随之而来,一脸怒气地冲向文盛安问道:“你疯了?” 秀才默不作声,遁着缝隙一眼扫过,清晰地看到众人背后的那块石板,赶紧一把劝住了马军,暗暗道:“他没疯,这回要是成了,不仅让他乔连寿吃不了兜着走,还能完整拿下乔家山!” 任是谁人叫唤,只要秀才开口,马军必然信服。见周围人势众多,马军松开了文盛安道:“回去了跟你再算账!” 再抬头时,无数无辜的眼神正盯着马军看,他顿时哑语了,心里一慌,忙解释道:“各位息怒,我不是存心与掌柜找麻烦的!” 表过歉意,马军见众人依旧盯着不放,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抬起手臂搭在文盛安肩上,一脸殷笑道:“你们看,我怎么会伤害你们的大掌柜呢是吧!” 文盛安诧异地看了一眼不明状况的马军,实在搞不懂这个身为头领的人怎么聪明起来不似常人,糊涂起来也不似常人。他连忙帮茬道:“诸位!今日罕见天谴明示,而又出一仁义之士,我文盛安在此立话,眼前这位必是当世之豪杰,众民之导向!我先行开个好头,罢了与那妖兽的生意来往,困兽于死!” 众人一片叫好,纷纷立下了壮言,一鼓作气都要与那乔连寿断了来往,看着眼前惊人武艺的马军,话语之间都开始有意靠拢。 百余人众齐声高呼,马军兴奋不已。感激地看了一眼文盛安,又想起被套在圈里的诡计,心里多少有些难受。 见着众人振臂高呼,而马军只是楞楞地痴笑,秀才借机顶了一下后背,马军才意识过来。 他双手举起婉拒道:“既然天象有意要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而连大掌柜都奋起力敌,那我必当同与众民民拒敌,可敢贪得上头,做个鱼肉良善的人!” 众民呼声更高,马军连连拒绝了诸位的美意,接过一把锄头就往河边下去。 这头百余众开凿水渠,那头的卓林城整合上千精兵集于都城内。 天高地阔,偌大的校场内一座气派的建筑,上方书写三个大字:锐行营。 营门里一员猛将伴随着号鼓声缓缓而来,待到了方阵前,他停下脚步,审阅了一番后,以高亢洪亮的嗓音喊道:“新金的大旗将插在另一块土地上…” 突然,一面玉字大旗从校场的大门猛窜了进来,迎面插在将军身前。 随之大门洞开,一名四十来岁,身着软甲的壮士,脑后的长辫盘在头顶鹤立于校场。 “武状元,休要胡来!”,将军大喝一声。 只听得一阵号角吹起,一抬金骄缓缓行来,将军定睛一看,立马迎上去,金骄落地,将军拜会道:“格格不要阻拦,要是我此时出兵拿下乔家山,那必然得手!” “谁给你的命令?” 将军迟疑道:“这…” “听好了,现在乔家城是我铁玉儿的属城,你胆敢出兵践踏,我便取你狗命!”,骄中铁玉儿厉声骂道。 将军一想,显然这乔家山城已落入危机,大好机会好歹也争取一下,可玉儿格格却没有太大的兴趣。 她继续说道:“更朝换代,俱是因为江湖而起,金王的麻烦也正是江湖的危机。现在乔家山已经有半月失去了消息,那里的情况不明,这个时候你还要去,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那格格,这怎么办呢?” “收兵!弃城!” 此刻,乔连寿再也无心安座下去,手下接二连三来报,扰得他思绪混乱,抱头独自躲在拷问室里痛哭。 发往幽冥镖局支使的信报久久没有回音,乔连寿这才想起乔震几番劝告过他的话。他深吸了一口气,猜想事件的后果,他越想越觉得气恼,抬头时昏暗的烛台都像是在嘲弄他,一滴一滴的蜡油跌落在鞋尖上。 到了黑夜时,河中的水流逐渐平息下来。等所有人都精疲力竭慢慢离开时,趁着夜色,几人跟随文盛安来到了一处暗道。 这里正是巨流水源的大坝,从外面乍看还以为是一窝虎穴。 “你是怎么找到的?”,怀义小心翼翼地伸脚探了一步惊呼道。 文盛安瞪了一眼怀义道:“别叫得这么大声,冬眠的虎更不好惹,关了闸就没事了!” 秀才一怔,突然说道:“天杀的,他是在赌,差点把这么多人的命都赌进去!” “生意的最高境界就是放手一搏,你以为我是在赌就错了,这才是开始!”,文盛安边说边打亮了一根火折子。 “要不是你说这是开始,我都以为结束了,你还想要干什么?”,怀义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心想道:出入江湖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哪个生意人敢这么玩的。 文盛安忽然停住了脚步,搭起手指嘘了一声轻轻说道:“你们哪里知道,别以为乔连寿癫狂纨绔,他在生意道上可比一般人要精明的多,我这一来,先是垮了他乔家山境内与境外的联系,继而败亡人心!” “那要是他们都知道是你放了大坝水,你还怎么解释?” 文盛安咬咬嘴唇,叹道:“我已经豁出去了,前天白日里的一场噩梦警醒了我,我就想起了这样一招!” 忽然马军呆立在了原地说道:“哎,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了一件事,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神旨,比如说乔家山庄半腰的那块日晷!” “看在你是头领的面子上我告诉你一句话,罗桑要不是那个水天司的传说,我也不信他!”,怀义从一旁打趣道。 “水天司?”,元僧道一听,呵呵一笑摇摇头,一把搭在怀义肩上说道:“水天司里不是魔头,他们是江湖人!” 文盛安听得不耐烦,一把拽过了秀才道:“等出了这里再说,要紧的是先把水闸闭合!” “难道他们不知道这里是大坝?”,秀才还是不放心,再次有了疑问。 文盛安默不作声,把火折子交给秀才,一把关上了水闸才说道:“他们只信神旨,落乔山北的水坝只是个空幌子,连乔震都不知道真正的水闸在哪里!”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十天前的西杨子河上游水涨,我早就盘算好了这一招,连夜围起了新水坝!” 敬乾听得连连称赞道:“果然是大生意人!” 文盛安略显得忧伤,摇摇头道:“若不是妻儿老小的大仇,我绝不会动这样的干戈!” 第十九章 计制乔家城(八) 漆黑的石盘上一个六角的齿轮,纯钢打造的大坝机关在这样的地方还不多见,秀才抱着试探的心情摸了一把,一阵冰凉刺透心窝,立马收回了手问道:“文兄接下来该如何?” 文盛安双手套着袖口用力拧停了机关齿轮,又神情紧张地从秀才手里接过了火折子,仔细探看了周围一番,锁眉摇头吭了一声道:“等事解决了,这个机会立马得解除了,要是等开春冰雪融化,哪怕是这样的钢水也扛不住腐蚀!” 忽然洞口外传来一声冰柱落地的声音,怀义下意识地往洞口看去,外头正是一头瘸狼在颠着脚来回走动,他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上了,紧闭双唇,扯了一把冬青。 “怎么…” “嘘!” 遁着怀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两只碧绿的眼睛正看着他们这里,冬青惊得向后一退,正好踩在了元僧道的脚面上。 元僧道一把挽住冬青,对着怀义骂道:“老大不小了,还玩这种把戏!” 说完话见怀义不像平常那样顶嘴,顺着眼神望去,外面那只狼正舔着爪子附身看着他们。 “是狼!” 所有人都大惊一跳,在洞穴里头的文盛安一听,猛地一愣神,惊道:“狼?” 待众人都不敢作声时,元僧道缓缓从腰间抽出一根烟杆,淡定地取出火折子将烟杆点上猛吸了两口,又立马从身上撕扯了一团棉花打着火扔出去,那只狼瞬拔腿就跑。 “这里不能久留,关了闸就赶紧走!” 怀义这才定了神不解道:“元老头,既然你都有这样的本事,还害得我们虚惊一场,磨磨蹭蹭的。狼不是跑了吗?你又急什么?” 元僧道哼哼一笑,将烟杆往鞋底磕了两下,又重新拈起一撮烟草点燃,慢悠悠说道:“哼!急什么?群狼群狼,为嘛要叫群狼?单个儿的时候他们就不会随意攻击,这会儿定是集结它的那帮子伙儿去了!” “把它逮住烤熟吃了,又解了饿,又解了惊!”,冬青插话道。 秀才与文盛安一道出来,将火折子合上道:“狼肉是臭的,你要把它烤着吃了,别说恶心了自己,其他的狼群也就出动了。” 正说着,怀义已经摸出洞口数远,生气地向后看了一眼道:“扯!瞎扯!还在瞎扯!” 经过了一场水难,尽管巨流是收住了,可城里的人更加恐慌。自古乔家庄就在商路上,通商口就建立在七十里外的西杨子桥,现在桥崩堤溃,无异于是堵上了生下去的希望。 几个赤膀的汉子推着四五辆木架车神色慌张地赶到刑房处。 “快快快!跟上!” 绕过了大巷子,径直往前走上百米便是刑房的大门了,门口立着两个彪悍的镇守,门档头摆一独角异兽,据传,乔家山的法令根据都是借由这只诡异的雕像而成。 迎在最前头的汉子一脚刹住了车子,一车金银倒铺在了地上,耀得人眼花缭乱。 听到外面扑腾一响,刑房门顿然大开,里头一位肥头大耳的人摆着架势走了出来,看着地上的金银财帛先是一愣,继而又将脸色一沉,拖着手里的水火棍朝那几个汉子走去。 他用棍头将手背磨了磨,故作一副傲然的神情道:“寿爷的的东西你们真是没搁在心上啊,手忙脚乱,要是洒了泼了一丁点你们都赔不起!” 车上滚落下一个金镯子,后面一人连忙捡起来双手捧着惊慌地说道:“管事,这…塞的满满的,我们也不知道从哪头包起来啊!” 他抬起一脚就踢在那个后腰,自作主张指着墙角早已堆好的幔子说道:“瞪大了眼瞧瞧,刚刚空车过去的时候说过几遍了,你们还硬是嘴犟不带!” 那汉子摸头支吾了两句,管事全不放在眼里,撞开了拉车的几位汉子,抬起水火棍就一一查验起拉来的车。 趁着几人不注意,他偷偷将身子向前一挡,后手从车上摸出了个元宝,赶紧塞到后腰,又装出一副正经的模样挥挥手。 总以为这样的细节他们看到了也不敢说什么,偏偏有个胆大的伙计从人堆里站出来,走到管事身旁带着笑意悄咪咪道:“丢在巷子里,谁不知道这是乔家的车,可丢在某人肚子里还去哪里找?苦就苦了兄弟们,拼着力气赚几个铜板,到头来搭上一条命都不足惜呀!” 管事脸色大变,挤满肥肉的脸上一撇八字胡紧张地吹起,连忙对着这人挤眉弄眼道:“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待会儿要是赚了买卖,我这里的佣金大不了分你一半!” “哟呵,诓我呢这是?西杨子桥都塌了,城里的买卖有几家弄得红火的?你还想拿佣金?你以为乔家城是你家呀!” 管事听罢,贼眉鼠眼地看了一眼巷子后头,捂着嘴巴说道:“透你一个消息,这城里的买卖我家主子要定了,这几大车的财宝还不够拿下整座城的物资?要是三天之内我和麻四说动了城里的百姓,那佣金可就比平常翻了倍,到时候我再分你一半,下半辈子就躺着吃喝了!” “麻四?你是说摇盅的那个麻四?怎么城里现在还没有动静啊?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管事一听,轻蔑地看了一眼,撇着最偷偷从怀里掏出一张契约,夸张地解释道:“看到没有,所取物资后余金五五分!” “五十两?” “我呸!五千两!”,管事摸了一把胡须,又赶紧将契约收回了口袋中。 那人顿了顿,思考了许久后托着下巴看了一眼管事,贼溜溜地说道:“事成之后,我不要你两千五百两,你只需要给我五百两我就能躺着快活个三五年!” “切!真没志气!” 那人笑了笑继续说道:“不止这样我还有个点子给管事大哥送上!” “什么点子,快说快说!” 那人伸开手臂朝着贸易市场一指,又捂着嘴搭在管事耳边说道:“那酒楼有个老板相当靠谱,要是交换了货物,他后头有个偌大的柴房可以储下买来的东西,您还能从他那头再捞上一笔!” 管事连忙一把将那人从领子上扯到车后,放眼看了看周围,细语道:“就那个六巷的花老板?” “正是!” 管事又深吸一口气,啧啧道:“好你个车夫,要是主子早点探到你这么个人精儿,我这管事的位置恐怕不保啊!那就这么定了!”,说罢管事就要离去。 “哎哎!等等!” “还有什么事?” 那人双掌一擦,贼溜地说道:“管事大哥…口说无凭,你得留个字据什么的我才放心呐,不然这事老在我心头悬着!” 管事捞来这么个好消息,此刻在他心里区区百两银子自然不在话下,从怀里取出一张红纸,手指点点舌头就往纸上一贴,再从腰下扯了一块手帕往上一按,笑嘻嘻说道:“你这小兄弟我喜欢,事要是办成了,我在城里开家茶楼,给你做个掌柜当当!” 第二十章 计制乔家城(九) 西杨子桥崩塌的消息,一时之间成了城里头那些说书人的话题。 眼看快过了晌午还不见在阁楼上熟睡的敬乾下来,马军心里一着急,又返身上了楼里,猛灌了几口酒,扯着嗓子喊道:“走不走?要是日头下山了,天黑路不好走!” “来了来了!” 一行人从酒楼里出来后便穿上文盛安准备的便衣,马军回头看了一眼文盛安似是有话要说,又摇摇头,抬手说道:“文掌柜,若是不急,先到庄上一谈如何?” 文盛安连连摆手,随后恭手作揖道:“使不得啊头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对我来说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们快些上庄,以免被发现。等这趟事过了河,我再与兄弟们把酒言欢!” 歉疚一直堵在马军心口,文盛安不顾一切为兄弟们所做的他都看在眼里,此刻倒有些过意不去,迟疑了好一阵子,马军恭手作别道:“保重!” 看着一行人离了城,文盛安舒了一口气,低头踩了一脚门前凸起的石头,感慨道:此前三十余年忍气吞声,这回终于见识了世间的真英雄!若是大仇得报,从此必与天道同行! 他摇身换上了一身白褂褐襟,此时更显得一代商豪的气质脱颖而出。 坐在阁楼雅间,泡上了一壶好茶,时不时地看看窗外,粗眉大眼里流露着一股精稳。 “掌柜,打听到了!” 楼下小工气喘吁吁赶来,将方才与管事换来的契约往桌上一拍,先是将桌上的温酒一饮而尽,才说道:“乔连寿贼得很,他悄无声息挪来了五车金银,想要将城里的物资买断!” 文盛安一听,凸显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不慌不乱,倒下两杯茶水悠悠说道:“先喝了茶水解解渴再说!” 那小工急得不耐烦,顺着文盛安胳膊一把拉住道:“掌柜,你不心急吗?要是我们不赶快通知城里的百姓,这乔连寿如此鬼祟,到时候就怕真把物资全垄断了!” 文盛安将茶杯放在嘴边吹了吹,轻抿了一小口,略显沉重道:“怕的就是他突然刹住了手!城口子茶坊馆子里的说书人安全离开了没有?” “离开了!” “那就好!” 不出一盏茶的工夫,管事挂着一件包袱,慌里慌张地来到了酒楼上,见内里没有掌柜,又吃力地爬上楼梯叫道:“花掌柜?” “找我何事?” 一个精壮的男子出现在眼前,吓得管事魂都没了道:“吓死我了!还以为掌柜的是个娘们儿!” 文盛安差点笑出声,又立马板着脸,一把拉住管事的胳膊问道:“你是?” 管事见四下里没有别人,笑脸相迎道:“掌柜,我是来谈生意的!” 文盛安噗嗤一声冷笑:“好哇,谈生意!” 等二人坐定了,文盛安故意不出声,拿起茶壶洗刷了杯子,又重新倒上了新茶。 管事看文盛安慢吞吞的,早就等不急了,开口便问道:“掌柜缺钱吗?听人说那边的桥倒了,外头的生意进不来,不出个三五年大家手里就都没钱了!” “哦?这事我也是刚刚才听到,所以有些发愁,你说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要是没了钱那还怎么行,听你这话,你有路子?”,文盛安故意装作个糊涂,显得一筹莫展。 听文盛安这么一说,管事心里一阵窃喜,忙问道:“那也不用急,要是花掌柜这里能抽个底儿,这有钱的主儿我就能给您找来!” 文盛安一听,故作惊容,将身子往前一凑疑问道:“莫非你傍上的是老乔家?是乔家老爷还是乔家公子?” 管事见文盛安上钩了,刚要脱口说出交易详情,又想起了乔连寿再次叮嘱不要提起他的名讳,遂吃顿了下,喜笑颜开道:“不怕告诉你,我的主子是乔震乔老爷。听说花掌柜是个好施于人的人,再说了,这么大的一桩生意给你,你好歹也抽个底给小老弟我吧!” “嗯…嗯!好说好说,这样的好事你可千万别让着别人,你给个期限,我立马交换!事成之后,你可以看看我的手笔!”,文盛安脸上透着惊讶地神情,连忙又从袖口里取出一块元宝交给了管事。 好一个酒楼老板,果然出手阔绰,才是谈价就能送出这么大一个元宝来,管事心里乐开了花,将元宝往眼里一塞,将包袱摆上桌案解开,从里头拿出几个印章,说道:“要是掌柜做事这么爽快,我没有任何话说了,限期三天之内,我主子要下了这城里供人吃喝穿用十年的物资高价买回,初九清晨我便叫人来收!” “管事先慢着,都是大生意的担当,跑又跑不了哪里去,这样好了,明天一早你便将钱先送来,我做好妥善后必然会集中好物资!”,见管事俨然一副被钱财迷了的样子,文盛安立马说道。 做大买卖的真不好对付,管事想起来早先巷子里车夫说过的话,立马出口说道:“那这样也不是不行,我得叫人先买下你酒楼后的柴房作为储室,钱财见过手后,剩下的时间你可要快速准备物资,上达期限,我的人便可来取货!” “好说好说!”,文盛安见此未再迟疑,恐生变,爽快地答应了。 管事收好了盖好的章,就契约分了四份,便收起包裹得意地说道:“与花掌柜做生意真是痛快,最近事情多,还是早走了上报给老爷!” “不送!” “哪里哪里!”,管事连忙下了楼还沾沾自喜道:若是这笔买卖成了,别说是躺着吃一辈子,孙子都不愁吃穿了。 来到后方柴院里,文盛安点起了三炷香,脚步沉重地照着中间的房门走去,走到门口,连扣九个响头,直到眼花缭乱,脚步迷跌,他才站起了身子推开屋门。 迎门进去,中堂上写着一个大字:信。 文盛安无奈地笑了笑,将三炷香插在了香炉里,抓起堂案上铺满灰尘的灵位抱在怀里,霎时流出了两行泪。 “母亲大人,儿真的好累!您生前恐儿沾上了生意便像姥爷一样,变卖了所有土地。”,他抽泣了两声,将灵位从头到尾擦拭了一番,说道:“您说生意人眼里只有交换与压榨,我现在才明白您说的特别在理,贼子当道,物是人非空断肠。儿前来是要告诉母亲,今天我要同众义士共创山河,这最后一笔买卖天地可鉴,儿只想完成您老最后的遗愿!” 第二十一章 计制乔家城(十) 刑房内的猛虎一声吼,吓得管事颤音道:“寿爷真办妥了…” 他说话渐渐没了声儿,乔连寿脸上露出阴险的神情,骷髅刀上挑起一块肉刚刚喂给了猛虎,突然打了个激灵道:“听说文人的肉是苦的,有那么玄吗?” 那管事一听顿时吓傻了,腿一软坐在地上失声道:“是…是苦的…苦得像黄连,有毒…剧毒!” “能毒倒几个人?” “全…全城!” 猛虎因为悬在刀尖的一口肉没吃上,一口咬住了乔连寿的胳膊,一怒之下,那把尖刀狠戳入了虎腿,乔连寿平静地取出刀将刀面上的血迹舔得干净后说道:“等你的好消息!” 管事见乔连寿似是头疯魔连连应声。 蓝色的城头宝珠,金黄的旗帜,一个年轻的身影单枪匹马正匆匆赶往城中。 “格格吉祥!” 她将衣袍甩开,端坐于朝堂高位上命道:“从今天起至来年开春,不得有人再将乔家山的事挂在嘴上,违者格杀勿论!” 待铁玉儿刚刚发完施令,一旁的武状元附耳悄声道:“格格,新金法令,兰凤郡不得干预军政!” 铁玉儿冷笑道:“这就是军政了?那天锐行营我都挡住了,何况阿玛还不让人说话了?下去告诉你的人,收住口风,对于乔家山的事一概不知!” 深夜将至,六巷酒楼全都被搬空,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文盛安终于坐不住了,叫来小工问道:“马敬乾为何还没有来?” 那小工取了帽子噗嗤一笑,文盛安这才看清马敬乾早已混入了小工内,大吃一惊:“你怎么混进来?” “文掌柜,还是算错了我马敬乾!” 那头巷子口乱混混一片,一行七八个人众,全都是短马褂,净朴刀。 “哪位是花老板?” 文盛安伫了片刻反应过来道:“哎!在这儿,您就是麻四?” 麻四双手往腰上一叉,傲慢地卖过了脸,手下人提着朴刀报道:“能在八巷十字街穿梭自如的刀客除了麻老大还有谁?” 敬乾定睛一看,正是初来乔家城时遇到的那个大汉,虽说不是什么好人,但江湖道义他至少还不像乔家两个儿子那般下作。 “嗨,麻四哥!还认得我吗?” 敬乾说着从背上取出包裹,将刀身一亮。 麻四想了半天,明明是记起来了,却故作傲人模样道:“哦,没见过!大头做生意,小痞子就不要掺和了!” “麻四哥真是健忘,乔陈酒家。”,敬乾心如明镜,早就料到了麻四会来这一招。毕竟现时不及往日,城里什么人都有,要是这趟子上出了麻烦,就算麻四能横行十字街,也逃不了乔连寿的问责。 柴院里出来的伙计一一将行囊箱柜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牵绳绑在备好的马车上。 接着酒楼上的招牌也被撤下,麻四轻蔑地一笑,指着招牌喃喃道:“花无盛酒楼,嗯…好名字!带花儿的名字都让人想入非非了,啊!哈哈” 旁边的小工怒气正盛,早就看不惯了这些蛮横的地痞,握拳就冲在前头。敬乾见状一把拦下,身上的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跟随麻四来的几人一看立马将朴刀支起来道:“麻老大,这花老板不守信呐!” 自认为傲人的地位收到挑衅,麻四忍不住了,一脚踢翻了文盛安,提起朴刀架在头顶道:“姓花的,不要耍花招!” “听人说十字街的麻四刀过不留痕,掌落定大庄,今日一见,不过如此!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打,真是高看了!” “敬乾别…” 谁料敬乾不慌不忙将腰间的带子束紧走上前,直视麻四道:“与我打!” 十字街混到几十岁了,被他打过的人从来也没见过说话这么不放笼头的人,麻四老脸一红,看着身板瘦弱的敬乾道:“小子!不要随便说话,我打的人不是死就是残,别以为你拿的刀狠我就怕了你了。过了我三拳你若还能坚挺我就饶你今日之过!” 敬乾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只愤怒的拳头便迎着门面冲来,拳头只差三厘,差点敬乾就吃了瘪。 待脚步站稳时,麻四已收了拳头,两下的人看着热闹哈哈大笑道:“耍猴儿一样,还跟麻四打。” 文盛安心里紧张,可这时也不能出手,只是一拳照面,他就看透了对方的拳路,这瘦弱的身板哪里能经这般折腾,心里祈道:若是过了三拳能留条命也算是老天开眼了。 麻四看着敬乾连脚跟都站不住,兄弟们又是鼓舞振威,骄傲地说道:“你小子行不行啊!看你有胆识,我这一拳都算是送了个人情呐!” 两旁的兄弟们大笑了起来,敬乾立定站稳后回想刚才那一拳使过来的开手像是在哪里见过,可又有些模糊。怕麻四又趁人不注意送上一拳过来,敬乾打起十二分精神,点头示意道:“来吧!” 话音刚落,麻四撑开了步子。 突然,他双眼像是见着猎物一样,脚下划开十字步猛扑上来先是虚晃一掌,继而扬起拳头照着敬乾肩膀劈了下来。 这回敬乾留了意,见势不妙,他连忙立定左脚,右脚划开侧过身子。而此时显然那一拳又将落空,麻四紧急臂膀两侧,一肘缩在腋下收住拳头。 此时所有人都看得紧张起来,只有文盛安送了一口气暗暗叹道:想不到他竟然依瓢画葫芦,使出了太极十三式。 麻四见不得手,起式五马奔槽扑腾了过去。敬乾自知这袭来的拳头早就不似刚才那样轻率,他连环报手身体不偏不斜迎头一把抱住拳头,只逼得他退后了两步,待势较稳了时,麻四又背身使力一拳打在敬乾胸口上。 两旁的人都兴奋地叫起来了,可麻四显然已经没了刚才的傲气,对于眼前这个瘦弱的人多了一丝器重,不禁感叹道:好一个灵活的汉子,要是今天大事定了,必要与他喝上几坛子酒。 “第二拳了!” 中了这一拳后,文盛安看得出敬乾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敬乾胸口闷得不能出气,趁着众人不备时才摸了一把胸口,继续说道:“别磨磨唧唧,我这身体还能与你…” 话还没说一半,敬乾已经撑不住了,一口血喷了出来,那些人却笑得更加放肆了。 麻四却越来越觉得不忍,想要上去扶起好汉,又怕丢了颜面,心里叫道:你可要给我撑住咯! 第二十二章 计制乔家城(十一) 正当所有人都嘲笑以为敬乾快要认输时,他却战意更甚,强撑着道:“还有一拳!” 麻四眼见着不能再打下去了,可两旁的呼声让他不能就此罢休,于是,他双脚攒动,拳如奔马,打出一套小连环。那拳使得人眼花缭乱,拳离一尺之际,文盛安吓得闭上了眼睛。 突然,听得拳头落下之处传来箱柜倒地的声音,随后麻四故作哀叹道:“哎呀…这这…打偏了,算你小子今天命大!” 三拳已过,文盛安立马一把扶起敬乾道:“没事吧!” 刚才一拳的后劲还憋在痛处,敬乾摇摇头,额头已经冒着冷汗道:“那人使得什么拳?” “敬乾啊,今天可算是老天开眼了,那通背拳拳法凶猛,你这样的身体躲过三拳已经大幸了!”,文盛安还全然不知麻四方才卖了一个破绽。 通背拳?呵!难怪看得眼熟,原来与狄奇同出一门,敬乾硬撑着身体走到马车前,拦下麻四道:“都怪这世道不容,若是狄大哥与你一战,那你可不一定打得过!” 麻四先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听到狄大哥,顿时来了精神,悄声问道:“狄奇?” “麻四哥借一步说话!”,敬乾忽然脸色一沉。 麻四转身又吩咐道:“帮花老板把货东西装了,庭院里好好打扫一番!” 天色暗沉了下来,敬乾看着天边西沉的光,叹了一句:“可惜了!” “师兄在哪?” “师兄?” 麻四急得问道:“你刚才说的狄奇嘛,快跟我说说他去了哪里?” 敬乾噗嗤一笑,将刀往背上一拴道:“这样我可就不开心了,你一边着急着找你师兄,一边又着急着杀你的师兄!” 麻四不解,惊问道:“你别走,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敬乾站起身后摇摇头,愣了半天叹口气道:“既然你今天有所留手,证明你正义没有全然泯灭,而你那天的刻意躲避让我对你有了新看法,你自己说,你是为了钱财还是为了活着?” 之前的麻四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被敬乾一问,他顿时手足无措,回想起师兄出馆那天的无奈,好似还如昨日,昂头叹道:“十九年了,都不是孩子了,我何时有过杀你的念想,只是这十几年以来我渐渐觉得活着也就那么一回事!” “如果大道正兴,你还会在这儿做个百姓恨透的地痞无赖?” 麻四舒了口气,拍拍胸脯苦笑道:“七尺男儿,投保无门,你说我除了做假仁假义的乔震爪牙还能有什么意思?” “乔震?哈哈,麻四,亏你还是江湖人,你知道让你现在做事的主子是谁吗?” “是谁?” “乔家大公子,乔连寿!” 麻四突然露出惊恐地神情,眼角逐渐湿润,喃喃自语道:“乔连寿?哈哈,你被一个纨绔给玩了!” “乔连寿他本就是臭名昭着的幽冥镖局里的阴司官,幽冥镖局私下与铁战沆瀣一气誓要荡平江湖,以此来成全他的霸业!狄奇生死未卜,全是铁战的逼迫,麻四,若是你是个真汉子,就与我大头领走上山头见正伪!”,敬乾见麻四已有悔改的意思,便连续追逼道。 麻四忽然又脸色变得难堪起来,走到敬乾身前道:“我明白了,原来是你们!你们是为了自己要了这里的城,才说出这些漂亮的话!” 见麻四正处在犹豫的边缘,敬乾紧追不舍,一把抓住麻四领子问道:“或许你也听到了,天都告知这乔家城里住着一只妖兽!我们头领质朴正义,你要是个汉子就与我一道上山投保。我话说到这里,你自作想法!” 说罢,敬乾就要离去,麻四开口连忙叫住道:“头领有何意,吩咐兄弟便是了!” 待到出了门时,麻四大喝一声:“兄弟们,货挪腾干净了,手脚麻利点!” 文盛安大惑不解地看着二人出来,迎上去看了看麻四与敬乾,麻四开口悄声道:“文掌柜,哦不,文兄弟,今后便是自家人了,你可放手做,我睁了眼睛也作没看见!” 眼看到了交货期限,得敬乾与麻四助力,文盛安舒心了不少,可他就是不明白,才是一盏茶的工夫,麻四就像换了一个人。 清晨大雾弥漫,早早地管事就跑来了酒楼,摸了几个细碎的银两,又掐去一部分,分给看护柴院的几个兄弟,又匆匆进了院子看着堆起一座山高的货物,兴奋地搓了搓手,对着打盹儿的麻四道:“麻四兄弟,成了!” 麻四困意正来,被这一声叫醒,不耐烦地甩甩手道:“去去去,先把墙根的那几十台酒搬去刑房门口,那些坛子容易碎,等搁在那头后,后续再叫兄弟们搬其他东西。” 潜伏在刑房附近的元僧道几人见着车卒赶来,连忙将带来的衣物换上身混进了车夫队伍里。 足足三车的酒水,搬得元僧道都有些纳闷儿了,乔连寿不是嗜血如命吗,这搞来这么多酒他也喝不完。 说着便在进了巷子拐角处停歇了下来,随手打开车上一壶酒就要往嘴里灌时却闻着味儿不对,他连忙收了手,就酒坛子里闻了闻,这哪里是美酒,里头全是酒精! 他合上盖子小心翼翼地将坛子放回去,又接连开了好几个坛子装的全都是酒精。 这时一个车卒过来轻声说道:“可别动了这些宝贝,最前面那辆车只管先抬进去验货!” 元僧道此时才明白文盛安这回是真的做绝了生意。 刑房门一开,先是两个黑衣的士卒走了出来,口气凶巴巴地将车夫把酒全部放了进去,接着随意打开几个酒坛子看了一眼,抱着酒就回了里头。 就这样搬了一个早晨,所有的东西到了正午时才算搬完,将通往刑房的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乔连寿正稳坐拷问室,一口喝下美酒道:“这是哪里的酒?这味儿很正!” “回禀阴司,这是六巷内的一家花无盛酒楼的掌柜送给您的,他还传了话说这红叶酒喝了暖身子,越是喝到后头越润!”,旁边负责监管货物摆置的手下应道。 乔连寿深吸了一口气,坐起身子,眉关紧锁,心里恍然有了一个疑问,红叶酒?这名字好像哪里听过,花无盛?十字街有这样一家酒楼吗? 第二十三章 天道启示 艳阳红火,到正午时那个说书人才穿着一件青色长褂进了城。 因征集的货物全数被堆放在后仓贸易街,城头区域挪出了一片较大的地方。 “先生若是将故事讲的活灵活现,过了今日你就可以带上你需要的东西去京城了,记住!到了那里后你就别再要提起这里的过往!”,文盛安背手与说书人一块从城头大十字场的高架台上走了出来。 那说书人高高瘦瘦,一口京腔应道:“这旮旯儿的天地我生平未遇,哪怕是京城里的洋混儿多的时候,都难见到这么复杂的人情江湖!昨日随你的两个小工在河边呆了一个晌午,我看到了损坏的桥梁上斑驳的影儿,还以为是发生了乱子,走近一看全是些上游冲下来的人横七竖八搭在梁上!” 文盛安面色愈发难堪,叹道:“这里的江湖早变了味儿,说是有人来管,谁看见了,谁感受到了?先生,你若是将昨日听了的那个故事在台子上讲了,你的阴德便就集了一城高!” “啧!此话怎讲?” “大道天谴,这城里要换了天,换一片晴朗的天!像头上的那顶昊日!” 乔家城的民众一听是京城的说书人又来了,兴奋地合不拢嘴,这样的时刻有了这等乐子,管它身后是非,捞起板凳先听他一番神侃。 当说人熟练地先夹起了手里的快板,押韵而朗朗上口的一番定场诗随着醒木一声拍响。 醒木敲罢,四下里的老少纷纷叫好,还时不时的因为房木咯吱的响声引得恐惧。 手里没有的家伙饭的一些青壮也因这一段定场诗而美得赞叹。当说书人将竹板收了,撑开一面破扇子,神情恍惚地退了一步后,唱道:“一条耕牛半顷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有道是天灾人祸躲也躲不过去,苍天有眼,砸下冰台打了一个喷嚏儿!” 众人听得唱话的意思,多数都挂着一副提心吊胆的神情,说书人继续唱到:“高义英雄汉,莫料时来转,巷子正中设一闸门,门上哐当摆一花石,石下垫得九五片瓦,说的是什么令法规矩,呸!天眼洞开,砸的就是妖兽,往哪儿走?就往法相里钻呐…” 时机差不多了,小工见说书人停顿,一把拉开幕布后方拴着的绳子,一大块花布慢慢在说书人后面展开。 台下的人正听得起劲,而刚好愤怒的火煽起了这群已经耐不住性子的青壮。 那花布铺展下来,上头修着一只惊悚的石像,正是刑房上头镇压了乔家城好些年头的法相,众人的怒火顿时激愤起,有一个带头的大声喝道:“妖兽不灭,此城必然还遭磨难,天道的启示我们不能不遵!” 场面一度失去控制,而说书人依旧镇定的站在台上,将竹板夹起振奋道:“天道启示,妖兽必灭!”,随之拍响了最后一下醒木。 此时早已有按捺不住的年轻人跳上了台,小工将预先准备好的大旗丢了过去,那几位年轻人将台子旁的一根树枝踢断,挂上了旗帜摇动起来,众人看清了旗面上的文字,异口同声大喊道:“灭兽,天道正义!” 声响一直传到了酒楼后的柴院里头,管事正乐得哼着歌,突然停顿了下来,双目圆睁惊慌地问道:“是不是城里头有动静?他们…” 麻四早已心知肚明,将身上棉衣裹紧,挑起嘴角笑了笑道:“就管事耳朵尖呢,我听惯了盅色声都没听到!” 管事显然有些慌神,再次挺着肥胖的眼神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手搭到耳朵旁仔细地听着,忽然脸色沉了下来道:“麻四啊,我真没听错,这声响起码是百来人的动静,莫不是新金军?” “新金军哪顾得上这躺子,西杨子河封得死死的,新金军的兵马又不是神仙!”,麻四仍旧无动于衷,反而为了让管事消停,故装作一脸的不屑,两手抱着后脑勺往身后的麻包上一趟道:“你还是想想赶完这趟,咱俩的佣金一到手该怎么弄出城去的问题吧!” 管事见钱眼开,想到佣金的事,心里就好受多了,两手操在袖口,往车子上一坐道:“许是我听错了。” “管事大哥,先起来些,这车子货得先送过去!”,怀义笑着扶起车驾杆子。 管事一听不乐意了,院子里还有麻四身旁的一辆车,为何偏偏就和我过意不去,但又看那人浑身精肉又难惹,忍了这口气,背抬起来时还不忘往那轱辘上踹上一脚。 这一踹可不得了,一车满满的货扑腾倒地,管事一看地上倒出来的衣帽服饰内里全包的是沙子瓦砾,大叫道:“不好!” 怀义眼疾手快,没等管事反应过来,一掌看在后颈,管事便像个肉泥坨不省人事了。 这一动作让麻四慌得赶紧坐起身来道:“快快,搬上去,就把这一车塞过去堵住巷子口!” 刑房旁的巷口两道被堵得严严实实,瞬时最后一车的硬件货由怀义从留着的一道口送进来,等众兄弟忙着将车子抬进了刑房里头,怀义故意使大了力气,将车子撞向了酒坛子,瞬间墙角的酒坛子都被扑腾个粉碎,流出来的酒水和着酒精缓缓顺着厅堂流向了过道。 “什么声音?”,坛子破碎的声音惊得乔连寿坐起,叫来手下问道:“外头怎么了?” “外头几个车夫不小心将摆放的酒坛子给撞翻了,他们已经将货物重新摆置好了。” 乔连寿总觉得心神不宁,吩咐了几人看守住货物后,他总觉得哪里还有些不对劲,摇晃着银壶抿了一口鹿血,却觉得味道与平常大不一样。 他惊坐起,打量了一番四周,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再看笼中的猛虎似乎要挣脱牢笼而出,拼尽了力气。乔连寿越发奇怪,走出了拷问室,刚要捡起铁棍走向过道通口时,笼中猛虎呼啸一声,反常地扬起前爪从牢笼挣脱,围着乔连寿打起了转转。 这头猛虎已经陪伴了他三年,可此时的动静让乔连寿为之一惊,一向多疑的乔连寿停住了脚步,默默握紧了手中铁棍。虽说他功法高强,可是面对一头猛兽,心里还是有几分忌惮。 乔连寿屏息凝神再看那头猛虎时,显然那眼神中透出的杀气与平时不太一样。他默默念叨:“兽就是兽,对它再亲再好,翻脸照样无情!” 第二十四章 火烧八巷刑房 那头猛虎游走于乔连寿周围,似乎是在找时机。 过道里就进来的水声让乔连寿分了神,那股刺鼻的酒腥味倒不像是之前喝的红叶酒那样香醇。 正在这时,猛虎突然一下扑了过来,一口噔住了乔连寿袖口,他大惊之下脑内一片空白,使劲了力气挣脱开了猛虎。 等到猛虎再次围着他打转时,乔连寿早已动了杀心,他当机立断,待那猛虎转过身前时,祭祀手中的棍子朝着猛虎双眼戳了下去,继而又连忙一步向前两脚锁住猛虎的前爪,奋力拔出铁棍使出浑身力气将猛虎天门处挥去。 直到猛虎血流了大半,渐渐失去动弹,他这才恢复了先前样貌,喘着粗气累倒在墙角。 他颤抖的手缓缓抬起了,享受地舔了一口手背上的虎血,才回想起方才猛虎围绕他打转时候的动静。 此时,他回过神来恍然扫过刑房角落时却发现,流进来的酒水铺得满地都是,渐渐觉得屋里有种热乎的感觉。 手指探到地上沾了些酒一口嗦了,他恍然记起那个负责监管的手下说的那些话,可此时因为与猛虎一场恶战后他周身的力气全无。他索性再撩起一点酒水慌忙灌下口,烫得快要呕出心肺,伴着一股熟悉的味道脱口而出:“盛安大院的红叶酒!文盛安!” 当他警醒时,为时已经晚了,熊熊大火已经喷进了过道里,呛得喉咙根本呼吸不了,他紧急时刻一把扯下墙上的画布,窝了一泡尿上去捂上嘴巴顶着火苗跑了出去。 再看外头的厅堂大门紧闭,数连踹了几脚,那门丝毫未动,他这才明白刚才爱虎已经预知到了危险才要拉他走。到了这关头,乔连寿根本没有心情再去考虑这些,脑后的发丝被火燎的发臭,他捂上了布块大吸了几口后,运气于右掌间想要顶开大门。 幽冥镖局魅影功的破绽显露无疑,当气门被烟火堵死的时候,运起来的功力只有一成。 正当绝望的时候,突然身后的圣象倒地,他这才想到了通往地牢的暗口。 此时城里混乱声一片,庄里的好汉也驾马下了山,扑入了这场颠覆性的使命中。 秀才伫立于八巷子鼓号楼,看着刑房内起了大火,立马回声禀报马军道:“围透了,料他插了翅膀也逃不出去!” 本来听到这样的消息马军应该高兴才是,他依然眉头紧蹙,咬着指头愣了下道:“秀才,疏忽了!疏忽了!” “什么?” 马军问道:“地牢的方位你还能不能探到?” 秀才脑门一拍:“哎呀!算过来算过去忘记告诉文盛安地牢的事了!” 说着他便急匆匆下了楼,马军紧随其后。 马军与秀才穿过愤怒的人群里,径直向着刑房后尾过去。 彼时,黑咕隆咚的暗道里没有一丝光线,乔连寿轻车熟路,心里默数着步数一直往里头走。 待走到了地牢里头,功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屏息一拳对着墙体砸过去,里头掉出一颗珠子,瞬间将地牢照得透亮。 阵阵尸臭扑鼻而来,遁着源头寻去,见那里头留着的只是一副烂了很久的骨架,再往房门走了几步,内里墙壁上留着一串醒目的字:纵是行侠无终果,吾心甘当月边泉! 乔连寿既是愤恨又是可笑,噗嗤一笑,呢喃道:“行侠?哈哈!” “贼子!你早该死绝了千万遍!” 突然,头顶破开一道口子,从上面跳下一个人来。 乔连寿转身一看,见是马军,想逃时,再也没有后路可走,索性双手放开牢房门把道:“好好的一座城,硬是要你给倒腾坏了!纵横江湖三十年,自问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人的事!” 棋逢敌手,要是怒火贯穿心头,那必然是一场血战,马军听了这话大怒道:“幽冥的爪牙,在我马军有生之年定要铲除得干干净净!你觉得没有什么对不起人的事?你爹乔震辛苦创下的一座城,被你今天输得一干二净!吃我这一光宗耀祖的拳头!” 马军愤怒到了极点,他这次出手根本就没有留手的意思,第一招就已经使出了廿七极中最为刚猛的无念杀神道,誓要乔连寿粉碎。 拳速如同奔流的水,拖着一股风吼挂过乔连寿耳旁,他大退一步惊道:“外家拳?” “是杀你的拳!” 爬在上头的秀才见乔连寿步法诡异,拳掌运作开时如影随形,连忙喊道:“马大,内力护身!” 马军只是稍微一分神,不知哪里扑出来个拳头,一拳打在马军肩膀,顿觉左臂脉流如同僵冻。 “这招叫判官令,小崽儿,看好咯!” 眼见马军中了这一招,乔连寿战意更甚,眼神流露前所未有的杀气,两掌合一,步法忽而无影忽而立定,可就是看不清他的拳脚路数。 秀才此时也干着急,这稀奇阴狠的招数他从来没有见过,只是方才步法晃动间与鬼差当初使用的像是同一门功夫,这显然不是外家功夫。 马军警惕了几分,暗里逐渐运气试图冲开左臂穴道。 在内家高手眼里,周围稍有一股力量便能感应到,此时乔连寿正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内流气脉充斥整个房间。 闯荡江湖数年,形形色色各路高手他都有耳闻,可是眼前的马军身上迸发的力量似乎比以往所见的要强大的多。 乔连寿双手不停有序轮转身前,将体内的气全都运足于两手,而此时马军左臂脉流被封得死死的,而稍一用力便感到胸腔闭塞。 此时不下手还等什么时候,乔连寿见有了空隙,立马使出无声步,只见暗光中数道身影划出,马军惊得立马打断运气,躲开迎头扑来的掌。 而哪知这掌是魅影十二式中的释魂八式,其要领便是集中一掌之力打出如影随风的八式悍掌。等马军躲过三式虚来的招,第四式正好顺势窜向了马军腋下。 秀才大惊,欲要叫喊时那足以废掉马军手臂的一式已经命中,马军瞪大了眼睛,双脚撑地发力,硬生生接下这一招,只觉得如同破冰,半个身子没了只觉,昏昏倒地。 “玄玉倒流,气合意,意制破!” 正当乔连寿以为得手,接连下手朝马军脑后袭来时,却只打中了旱地。 他惊得抬头张望时,马军早就不见身影。忽然,一团星云压顶而来,惊吓中只觉得这团神力仿佛光芒洒地,无处可躲。 第二十五章 兽城湮灭 他的身影瞬间如同天灾降临,落拳像是星点所向披靡。 浑身玄玉气迸发出一股循环的力量游荡在地牢每个角落,上方的秀才还没来得及闪身地下跳出来的一块石板便劈头盖脸砸过来,所幸上方空地的优势让他躲过一劫。 忽然,无数道拳头接二连三砸在乔连寿的胸口,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直到马军收回了玄玉气,乔连寿才有所反应,眼睛眨巴两下,倒地碎成一团烂泥。 受乔连寿释魂八式所伤,马军此时才觉得体内真气消耗殆尽,嘴角微微抽动说道:“练成了,玄玉之气打通了!” “头领!” 马军精疲力尽昏然倒地。 大火蔓延整个八巷刑房,除了沙子堵住的那头早已被元僧道引开火线,其他地方全是一片乌黑焦燎。 刑房门头上的法兽高立于巍巍火城,更显得几分诡异。 集结的人数越来越多,得到敬乾大旗招令全都聚在了八巷鼓号楼下,足足四百多号的人全都举着一面除妖的牌子。 方才那股力量的恐惧始终挥散不去。打通玄奇四象通脉境界的玄玉之气也终于在巧合之下被乔连寿一击冲开。 秀才被气浪掀翻了十步远,吃力地爬起身子继续叫道:“头领?马军!马军你出来啊!” “妖兽必灭…” 城里混乱声一片,这次的成功激起了众多的信奉民众,在他们心里西杨子桥的毁灭是天道启示,而马军便是遣妖者,寄予崇高的呼声,元僧道仿佛看到了正如罗桑雄起时的宏景。 相反,敬乾对于这次的成功没有多大的反应。当呼声浪潮叠起时,他脸上却挂着一副难以置信的恐惧与迷茫。 地表夹缝里扑腾出的滚滚浓烟让秀才极为恐慌,他担心的不是这座城最后的归属,而是马军。 快要到地牢缺口处时,又一股虚火窜了出来,燎得秀才睁不开眼,两眼中的泪水不知是喜悦还是惊慌,或者是对于预期的不可观望。 “马军!”,他再次大呼,引来了数名兄弟前来,秀才连忙将怀义一把推过去道:“救人!救人!头领就在下面!” 号鼓楼上俯视乔城一览无余,敬乾将旗插在了身旁的大鼓前,一把流尺刀扛在肩上,心中不禁叹道:若是至高的王权能够睁开看到战火里的子民,我想,他们并不是没有眼睛,但也可以选择看不见! 浓烟缝隙里一道刺眼的光洒下来,晃得秀才眼里缭乱,他翻出袖口将两眼擦干净了些,照着晌午偏向西鼓号楼望去时,那个鼓号楼上孤独的人影让他一阵揪心,嘴里呢喃道:“那不是罗桑吗?”,继而等看清了那人的身影才又醒过神来道:“原来是敬乾!” 扑腾的火苗不时从地底下窜出来,马军在里头迟迟没有动静,站在上头的人也干着急,离地约有丈高,哪怕是轻功再好,要想进去又再出来,恐怕再无一人。 “头领!头领?” 等了好久,连麻四都从八巷里头赶过来了,怀义这才把几大木桶的水运到。 几位好汉忙活了半天将几桶水从上头浇下去。 漆黑的长廊里一桶一桶的水浇灌下来,马军只觉得体力的真气仿佛正在被抽空,上面的呼喊声与摇旗声不绝于耳,可他就是听不到。 脑袋里嗡嗡作响,脑海里时不时地浮现出茶马老家的那扇大门,门口的方石夹在围墙里,熟透了的李子掉了一地也没有人去捡。 忽而又是置身另外一个空旷的大地上,诡异的唢呐声中,一辆插着镖字三角旗的车穿身而过,随后又追上来了一群陌生的人,他拼尽了力气却无法动弹,等那群人走得近了时却又化作了群狼。无数双绿油油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突然,那群狼身后扑出来一只盲眼的狼头,毫无征兆扑向了他。 正值这时,头顶冰冷的水柱浇了下来,马军猛然睁开双眼,脑里混乱的画面全然不见,眼前只有一道长廊。他这才想起方才与乔连寿的一场恶战,看了一眼四周,恍然记起还在上面的秀才。 “秀才!秀才!” 听到里面传来了声音,大伙儿脸上瞬间挂满了喜色,竖起耳朵听得仔细,正是马头领的声音。 “别靠近洞口,闪开些!” 众人应声退后几步,地面震颤了起来,进而一股气流从洞口蔓延至大地。当今武林中如此震撼的气流早就不多见了,众人开始恐慌了起来,只有元僧道心里清楚这门玄奇四象,功法骇人。 砰,地牢裂口一声巨响,一股黑烟从中冒出,众人看得清楚,那道黑影中一个矫健的身影,正是大头领马军! 惊世骇俗的一掌破开地牢而出,众人无不震惊,待马军摇摇晃晃从坡下出来时,他们才缓过神来,齐声拜道:“大头领!” 浓烟熏得马军只有两眼露白,他顾不得众位好汉,从人群里先找到秀才,双手一把抓住体恤道:“秀才没事吧?” 恐怕冷落了众位,秀才挑起嘴角向后指了指,马军才恍然醒悟,躬身将好汉们一一扶起来。 细数人群里却唯独少了敬乾,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马军忽然着急地看着众人道:“敬乾呢?” 此时呼喊楼那头的呼声早已盖过了这里发生的一切,马军顺着呐喊声望去,号鼓楼上只挂着一面大旗。秀才也紧张地舒缓了一口气。 众人皆看马军脸色,只见他摇身先将外头的衣衫扯开,匆忙跑向号鼓楼。 沿路两道的巷子坚壁依稀留存,壁上的画作栩栩如生,马军无暇观览,三步并作两步冲着巷口过去。 大火烧的铺天盖地,加上寒冬风大火烈,眼见一座坚实繁茂的皮贸市场瞬间成了废墟。绕过三道巷子,迎头正好撞上敬乾正与几人在清理巷口堵扎的沙子,马军悬着的心才落到了地上。 马军已被浓烟熏成了黑炭,敬乾依然熟识那个身影,刚碰上面就单膝跪地起头呼喊:“拜见大头领!” “敬乾请起,城里是否有异样?有没有发现幽冥镖局或是新金军的人?” 敬乾连忙应道:“头领安排妥当,事事皆在预料中,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接连一天一夜的大火,繁荣的皮贸街付诸一炬。顺应了百民声愿,马军当即下令将刑房上头的法兽像搬倒,关于妖兽牵引的城随着天道被甩入了西北大地的洪流里。 第二十六章 斩狼寺 那座法兽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要想搬倒?好,西北的江湖不再允许你们的秩序。 西北新秩序百废待兴,而深锁在三山双河的乔家城显然已经成了一座废墟,消息不胫而走,引起江湖轩然大波。 况鸿飞一早收到新金召令: 金王召令新省巡抚急驾天鹤宫,限期三日抵达! “呵!我当什么呢?这老头怕是疯了吧,小小一座乔家城就把他急成这样!”,况鸿飞将诏书随手一卷丢在沙发上,双手插着裤兜,阴险地笑道:“副官,你说这铁战到底是什么居心啊,这几天手脚不断呐!” 副官草草地收起了桌前的羊皮图,将单片水晶眼镜放到了上衣兜里,说道:“司令,武备堂正在设立方案,要我说,他必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嘘!话不要乱讲,叫巡抚,自称总司令的督军爷自从去了京城这回儿都没有消息,你是嫌我肩上扛的脑袋份量重?”,况鸿飞突然脸色一沉,取出一支烟点上。 这会儿那个副官不敢再说任何话,吞吞吐吐的伫在面前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马军坐镇乔家城后,最大的麻烦来了。对于未知的恐慌与人众渐多的山庄,他开始有些后怕,其一便是如今江湖秩序混乱,偏安一隅而不得动弹,随时都有可能被铁战盯上。 这其二,便是西杨子桥纵是灭了乔连寿,可带来的烦恼远胜于之前,通商口被切断,空留钱财与货物却不能进行交易。 高捧起的位子,不是谁想坐就来坐,纵是神功盖世也难免会有神伤。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先是部落的沦陷而后又是乔家城的倒塌,皆成了马军不可不遇的心病。 敬乾早已预料到了事情的结果,从马军高举锦旗的时刻,他就明白这时机来得太突然。 按照约定,将收上来的货物一一分发到民众手里,但显然那群江湖好汉只对于酬劳感兴趣。 马军闭目不发一言,徐元这回也没了主意。 忽然,敬乾随着秀才与文僧道几人拜来仁义堂,马军立马显露欣喜。 敬乾上前一步开口道:“我有法子了!” “快讲!” “既然现在多是游手好闲的人,不如将庄上一些财物作为酬劳散发,那座大桥咱们放弃了,我与秀才观看上游有一峡口宽阔,那里要是重新建立一座大桥,城里就活了!” 修桥倒是好事,在徐元看来西杨子桥可是通商口的捷径,不妨重新将西杨子桥建立起来,于是他有些轻蔑地看了一眼敬乾道:“主意倒是个好主意,不过可惜了,你们想想,要是西域的商队绕开一圈那得多麻烦呐,何况现在正值寒冬人手有限!” 徐元这话说出来也不是没有道理,众人觉得有些道理。 敬乾继续说道:“承蒙徐元兄偏爱,话总是要我省了一半,你不想想,要是冬河划开,来年甚至向后十年,我们必然能有更大的商口,这样一来城里的建兴就不只是一个冬天了!” 目光短浅的徐元只是因为惦记着敬乾当初没有留手,所以处处与他作对,堂中的人都明白,大是非面前无私仇,何况这对马军来说是誓愿达成的第一步,绝不可能草率。 “如果是将商口移至上游,那么河道一带再往后缩,那里的一片荒地就有了新的生机,这不乏是个长远的生意路子。不过现在的危机还正突面,此事暂且先压一压,现在我只是你们的头领还不是所有人的头领!” 要说马军此时这番话倒让秀才刮目相看,因为以他焦急的心切绝不会就此放任。相反他先把重新建势的进度放慢了,这样一来就婉拒了未知带来的压力。 绵延千里长路,从卓林到腊子口的路段因为冰河冲开了西杨子河,铁玉儿收到天鹤宫召令,去天鹤宫的路不得不绕开了西杨子河。 随着各路行营长官,礼部,刑部与巡抚等机要处的到来,天鹤宫被盖上了一层诡异的气息。 一道红毯两旁全是铁战精锐,看似毫无波澜的腊子口大城的天鹤宫里正吵得不可开交。 铁战端坐虎椅,手中捏着一堆奏书道:“这是近五天来收到的消息,现在各路江湖人暗流涌动,早已有不少的武林人士聚在了一起,本座还听到其中还像是有罗桑的爪牙,对于此事你们怎么看呢?” 军礼吏司出前一步道:“禀金王,先前几番都是因为江湖中的琐事,而此次西杨子河的水灾实时引起了各地不安,尤其是江湖中的各个门派,据掌宾礼司那边的消息,近些日子谢燕门,连柳会,策马帮等一些大的门派都对此事避而不谈!” 话音刚落,掌宾礼吏司便嚷嚷起来:“能耐的都是些缩头的王八,比如巡抚大人,你平常主意不是最多吗?” 况鸿飞自从进了宫就迟迟没有奏报,铁战早已有心将他肚子里的烂事全捣腾出来,这回掌宾礼吏司说了话,说道便将稳坐在边角的况鸿飞引出来了。 他先是装作闷头沉思,继而又说道:“禀金王,今天您是召集我们来,要是金王都没有主意,下官可不敢妄语!” 铁战听明白了况鸿飞的意思,从他话里便知,相较之前收敛了不少锐气。 其实铁战此番早已有了主意,具体的施展还是因为况鸿飞这个心腹大患,今天他显得没有一丝反抗,正与铁战心愿不谋而合,于是反身上堂说道:“既然诸位都有意要本座决断,好!那本座就按照各位的意思来办了!” 他将桌堂上一张写好的诏书缓缓拿出来,命道:“军政提督!” “在!” 赫连歌从座下站了出来,抱手应道。 随后接过铁战诏书念道:“金王令:命新军隶属府衙做好调遣准备,特派军政提督设斩狼寺于梁旗城,督各地下设条令施展,西北狼子必然诛之!” 斩狼寺的设立立马传开,各大帮会门派皆都暗里收到了消息,扎紧了风声,而放出风的人正是况鸿飞。 他的手段狠辣决绝,因早前就是江湖刀客,对于帮会门派的熟悉早就胜过了初来乍到的铁战。新的一轮江湖灭杀令,唯独的空缺让况鸿飞逮住了机会,纵是铁战与幽冥镖局有隔阂,但只要有利可图,他便有机可趁。 第二十七章 父女情深 他们说,这里的江湖败类已经蔓延。于是,那些练武的人全都成了他们的目标,斩狼寺的律令严格到了每个带有呼吸的人。 他们说,只有新金律令才是天旨安排。于是,冰冷的寒冬多了一个刽子手,斩狼寺下发的每条刑令都被装进了一个精美的盒子,那盒子上镌刻上了统一的名号:新金。 “玉儿格格,遵金王的旨令,特此叮嘱格格务必退朝后到偏殿一聚!”,铁玉儿在天鹤宫外的宾席上等了好久,金王才派来一个手下送来口谕。 从日中到晌午,等了一个时辰,铁玉儿早有些不耐烦了,可心中记起之前与乔家庄的纠葛,又按桌坐下来说道:“此次金王密令进宫,难道只是因为我?” “这…小的难说,去了格格便知道了!”,传令的手下显得有些难堪,铁玉儿也不再追问,将桌子上带来的一卷包袱拿起道:“带路!” 过了亭阁,便是一道拱门,一脚踩进拱门内,眼前的盛景着实吓了玉儿一大跳。 一眼望去,铺得平整的坚石板上筑着一座偌大的宫殿,而两旁就如京城样貌撑拉起无数根汉白玉,围台上方隔一阶就有四十来个军兵把守。 她放缓了步子跟着传令官慢慢走上了台阶,等到了台阶顶时抬头一看,门前的匾上用满文书写着:天鹤宫。 玉儿心中一惊,难道阿玛是反了天了?这才从京城里出来几时,难怪一直将其他人都封锁在外面,原来这里才是他的大本营。 大门一声推开,玉儿就如往常一样,先是一声不吭将包袱一丢,然后直接走到堂上捡起一个果子咬了一口,带着撒娇的口气说道:“阿玛,你这么急着找我是不是想我了?” 铁战只有此时才觉得是最轻松的一刻,他将手上的奏折放下,背过手叹道:“还是那个长不大的丫头,你额娘把你惯坏了。” 玉儿愣是没有留意他说的话,好奇地翻起桌子的奏折,她边翻找关于乔家山的消息边说道:“阿玛,这是什么东西?以前都没见你这么忙过,现在兰凤郡里,你也不在,额娘也不在,还有况大哥也不在,我一个人好害怕!” 听到玉儿口中说出况大哥,铁战不禁怀念起以前的时光,那个时候的况鸿飞虽然不爱说话,可并不像现在这般目无尊长,伫了半天开口道:“玉儿恐怕不是想阿玛和额娘,听你的意思,况大哥对你很重要!” “我才瞧不上他呢,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岁数那么大了,一点正经的样都没有!”,玉儿无意脱口而出。 铁战惊慌地瞪大了眼,着急地问道:“你…你见过他了?” “我哪里见过他啊,到现在都好久了,我是瞎猜,听他们说况大哥这几年风头正盛,惹了不少麻烦!” 这丫头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兰凤郡里还有谁敢将政事散播。忽然他心中蛊惑了一下,一把抓住玉儿手腕,被这一抓,玉儿也惊得一跳。铁战又顿消了疑惑,从玉儿手中拿过来奏折说道:“你来的路上可是经过了西杨子河?” 玉儿立马说道:“没…没有,手下人说西杨子河冬潮涨水,所以我就绕开了!” 铁战哈哈笑道:“我以为凭你的倔脾气,那条河都阻拦不住,傻女儿,这里哪有什么冬潮!” 说到这里铁战忽然显得郁郁寡欢,才将此番大事想起,撩拨着玉儿的发丝说道:“玉儿啊,阿玛担心的就是这里,你年纪轻轻脾气不小,现在要学会一个人来忍受,我们旗人到今为止已经羸弱不堪了!” 玉儿心中一怔,听铁战叹了气,就知道此事必然不是小事,她将吃了一半的果子丢在桌上,俯身安慰铁战道:“玉儿长大了,玉儿明白!只是阿玛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能说给玉儿听听吗?” 看着女儿身在眼前,却没有一刻不担心的,也许只有这个时候的铁战才是最温情的,他将玉儿上下打量一番道:“你额娘一直就在兰凤郡里,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就怕你闹她!现在乔家山西杨子河坝崩塌,依线报,是有一伙子人正在那边闹事,这样一来,我最担心的就是你母女俩!” 玉儿凝思想了半天,额娘若是在兰凤郡,她为何不在玉湘府,难道阿玛还在生额娘的气?如今乔家山之乱要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阿玛定是不知我心思。 “傻女儿,在想什么呢?此次回去宁可绕远道也不要走近道,我给你准备了几副好车驾,装了些衣服和熟肉,记住!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能相信!”,显然铁战溺爱的孩子他从来没有任何质疑。 玉儿点点头道:“阿玛,要是有时间,你也别把自己闷在这里了,到外面去转转,你会发现不一样的东西!” “是该到处走走咯,可…”,铁战硬是没将心里的难处说下去,要是说出来,白白为女儿添一身烦恼。他叮嘱再三后,又从桌上拿来一张写好的奏折道:“今日阿玛一见你,浑身的烦恼都没了,如果没有什么差池,你额娘此时已经到了玉湘府了!” “切!那你还叫我在门口等了一个好几个时辰,看来阿玛不是想我!”,玉儿说罢将手一甩就要离开。 好多时日了,今天有幸见到女儿一面,他不忍在离开时留下遗憾,生怕玉儿不高兴,又连忙上前一把拉住玉儿哀求道:“我的啥姑娘唉,就要回兰凤郡了,笑一下,不然阿玛就不高兴!” 虽说玉儿不过问铁战太多,可对于铁战的溺爱她铭记在心,看着铁战日夜操劳面色憔悴,才装作心中无事扮了一个鬼脸,随后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大笑起来。 “嗯…女孩子家的,以后出了家门就不要笑得这么无拘无束了,不过,我的傻姑娘不像别家的姑娘那般,就是这么个傻笑也觉得贵气十足!”,铁战又认真看了一眼玉儿,随后甩手哽咽摆过身子道:“走咯,走咯!” 转身后汇聚在眼中的一滴泪水浇湿了铁战坚固顽强的心,他不忍再回头,一手搭在桌案,一手叉腰,双眼望向头顶的花毯。 大门吱咕一响,他又立马扭过头来,见大门摇动,空无一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嘴里呢喃道:“走咯…不行,还会回来…” 第二十八章 洪流 车帘子搭起,玉儿向后再仔细看了一眼天鹤宫,方才还是一副傻笑全是给铁战的样子,她痛绝无休止的征伐,她更加痛恨这个世道。 路上,她脑海里,一面是当初与额娘阿玛在京城时候的欢笑,一面又是浮尸遍野的西北大地,她所有的痛与笑全都掩盖在她机敏而又不失果敢的心中。 天道的启示,妖兽的屠戮皆成了困惑,敬乾开始静下心来冥想,如果人人都要天下安定,又何故来的灾祸。 大雪中,三步一起手,四步一横劈,不慎,又被脚下的冰滑倒,拍去了身上的雪,望着冰雪覆盖的西杨子河,他忽然失声痛哭道:“天不是笼罩你的天,道不是你决心改变的道,刀是我的,可有什么用!” “他这几天都来这里吗?” “是啊,他心里的苦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马军凝望前方,仔细地看了半天后,问道:“秀才,如果敬乾习得一招半式,那他会怎样?” 秀才再是聪慧,没想到马军会有这样的问题出来。一时哑语,突然觉得点中了某些要害,又觉得以敬乾的隐忍,他所求的还是和兄弟们一样,可不知道为什么,让秀才总觉得敬乾的心思就像那把刀一样神秘,看似要伐,却留有尺度,若说有尺度,可他分明没有留手。 迟疑了好久说不上来总觉得哪里不对,马军又突然说道:“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我最了解他了,他就是个武痴,可是一路走来就连家传天书神功他都没有习得一招半式!” 秀才正踌躇着要说些什么,转身一看,马军早已跳下了坡去。 “脚开弓步,力聚四肢!” 敬乾顿时纳闷了,愣在原地看着马军,刚要开口时,马军便一招廿七极使了过来。 一招一式,一拳一脚,一套下来,更让敬乾觉得懵圈了,换做以前哪怕是求他亮两招出来他都不肯。待马军使完招数后,敬乾不解地问道:“你这…怎么突然在我面前耍起了廿七极?” 马军借敬乾刀划地割开一块冰撩起,两脚突然蹬地而起,凌空一式千鹤击,漂亮得在半空扭身划出一道弧线,而力道丝毫不减,刚猛有力,瞬间将半空里的冰踢得粉碎。 就连坡上观望的秀才看到这一刚猛的招式,忍不住叫好。 马军落地收手道:“要领在于快!出手在于疾,功法熟练在于打磨,共二十七式,招招致命!眼与手齐,心与眼齐,攻其不备,功出极限!” “极限?” 马军说着一脚蹬地,崩开了冰池,一条裂缝瞬时窜到敬乾脚下,他一急双脚飞速向后循序划地躲开。 此时,马军又将手中刀反向祭出去,吓得秀才大惊呼喊,等敬乾反应过来时,刀把已经疾驰前胸。 扑通一声,敬乾连人带刀掉进了冰池裂缝,冻河里的温度,让敬乾几度以为马军是下了死手,下意识使尽了浑身解数紧随马军时常习练的套路破水而出,猛地一拳打在马军胸口道:“你疯了?” 马军被这一拳送出了十步开外,蹬住了一块冰碴才站稳了脚步。 敬乾连忙看着十步外的马军,握紧拳头欣喜地道:“这就是极限?” “嗯…敬乾,从今天起,照我说的练习,以你的聪慧必然能够学透廿七极!”,说着马军又有些难色,当初先生教我绝学不让我教会敬乾,这一来我倒破了先生的例,不知是好是坏,随后他又醒过神道:“廿七极功法纯粹,其中一些招式我到现在还都没有完全参透,先生说过功法精髓全取于练式,可我至今不明所谓练式是何物!” 敬乾打趣道:“练把式?” “把式?” 冰雪高坡,下又下不去,秀才看的忘神,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滚下了坡,灰溜溜地从地上爬起道:“痛!” 敬乾呶嘴道:“看,秀才的把式!” 崩溃的乔家城还是个烂摊子,必需但是糊涂的决定让这几个年轻人也犯难了,偶尔出来打个转,各自的心事还是有隔阂,纵然看似三人敞开胸怀,谁人不知内心的焦躁与不安。 正说着笑着,怀义嘴上骂骂咧咧地找过来了,本来就不是很规则的脸庞,这会儿又落下了一个偌大的肿块,边咧着嘴边骂道:“天杀的,老子都被冻成死狗了还不放过老子!” 抬头迎着马军几人走来才稍微和气了些,说道:“大头领,桑科那边的好几十头牛跟我们厩里的马搭上伙了,河上方的冰面上全让这些畜生踩得零碎!” “走!去看看!” 已经结了十天的冰河,被突然闯来的牛马踩开了,里头的水柱不断冒出来,马军又陷入了烦恼中,秀才却喃喃叹道:“天助!头领,这是天助啊!” “何为?” 秀才大喜道:“要是把这群牲口全赶到下游踩开凝聚在坝上的冰,不就…哈哈哈!” 马军一脸懵地看着秀才发笑,敬乾补说道:“坝上的冰结得坚实,他们都打了好几天了都没打开,要是它们聚到下头去,我们的通商口就近了一步!” 谁要是有了钱财,谁就成了说话最有权威的人。新金的铁蹄所到之处都是一片哀声哉道。 洪流冲破了一座虚伪的城,却引来了一群正义的人,在这场洪流里,马军又是什么船? 乔家山地处商口要塞,这无疑也断了兰凤郡的财源,铁玉儿最终的念想是为了拯救一方的子民,可她纯良无杂的救人心切,却与满口仁义而实则无诚意的乔家结交了友谊。 往后,她不敢再想,足以致命的商口崩塌,对于各方蠢蠢欲动的帮会,不乏是个大好的机会。 人说兰凤郡自从来了菩萨格格,就没有一个人吃不饱饭。乔家山庄也得到了消息,秀才也开始有意向想要趁机靠拢,但是其中的内容目前还是个未知数,传闻毕竟是传闻。 马军,这个担负起重拾山河的新一代头领的诞生,就完全取决于四面地缘的探索了。 趁着此间,秀才又开口道:“我听闻离这儿不远处的卓林城,现名为兰凤郡,那里有个活菩萨,不知能否搭上道,若是她真的像传闻一样,那我们得赶紧抓住这个天大的好时机!” “活菩萨?”,马军疑问道。 敬乾突然明白了秀才所说的活菩萨,除了她还有谁能响彻兰凤郡。 第二十九章 宜结不宜解 天仙的面容,菩萨的心肠,除了脾气古怪。兰凤郡所有百姓对她的拥戴远远超出了对铁战的期望。 曾经有人这么说过,要不是兰凤郡与乔家山建交生意场,那么乔家山绝不会有江湖人士来往。其一是那铁玉儿一身紫衫飘带,途径乔卓通商口的大云峰时,错使一些山上的匪寇江湖人以为是仙女下了凡间。 隔着百里的消息一传开,有些人便慕名追踪了玉湘府的脚步而来。事后传到乔震的耳朵里了,那乔震是什么人?生意人!他便借着兰凤郡的名声瞬间将乔家山的知名度在江湖中提高了百倍之余。 以至于后来皮贸市场的建立,乔震这才以仁义大家的名号建立了乔家大生意场。 然而时过境迁,所有的往事都成了一堆炭火的时候,重振山庄最大的依靠目标就成了兰凤郡。可是,因为铁战的特殊关系让敬乾倍感烦恼。 当秀才计划出要向兰凤郡靠拢时,敬乾忽然不安了起来,脱口道:“暂时不能!” 此时秀才已经感觉到了苗头不对,敬乾飘忽的眼神里是恐惧与担心,可秀才不明的是提起兰凤郡他怎么就起了那么大的反应。 秀才心里不是滋味,后悔方才的提议,可马军显然已经听到了耳里,铭记在了心里,问道:“何处才能拜会得了活菩萨?若是江湖中真有这等人,为何从没听过?” “或许也是个沽名钓誉的,我也只是听别人说,何况只是一个虚无的名声,真真假假各自参半,谁又亲眼见到了,谨慎为好!”,秀才说出这番话时注意到敬乾忽而闪现的愤怒。 当马军正要开口再问秀才搭线兰凤郡的时候,秀才笑得略显尴尬,刻意地绕开话题。 “我去探探来路!”,秀才正因刚才多嘴而难掩尴尬的时候,敬乾突然开口了,这声回答彻底让秀才傻眼了,楞楞地看了半天,随后问道:“你去哪里探路?” “兰凤郡!”,敬乾坚毅地甩下一句话,眉目没有半点舒展。 乔家山围困在一片冰天雪地,最多只能熬过正月,可每当正月新年的喜讯来临,信奉极深的民众总会迫不及待地将心中敬仰已久的神灶台搬出来。这里可不像茶马,对于几个人生地不熟的他们来讲,好事将近也就面临坏事后至。 寒风凛冽刺骨,要不是被围在四山的中间,这个冬天又会成了大问题。 “奉茶小工!” 文盛安独坐在西房院里,焦急地等待着商口能够尽早通开,遥望落乔山口,那里还依旧冰雪封山。 “哎,掌柜!” 文盛安从火盆里拨出了敲成四半分烤的红薯,将其中一块用木枝夹起放到桌边道:“尝尝。” 这么多天来,还是第一次见掌柜有这么落魄面容,小工颤抖着双手将红薯又推了过去道:“掌柜,我和伙计方才田里抓的生鲜烤的吃了,你就留着吧,天寒地冻,少东家还小。” 其实小工心里明白这些天的辛酸,围着城外的冰城墙将输往乔家山的商路断绝,而庄里的货物与财物全都切去一半犒赏了动工的人与当地平民。连着几日,庄上的英雄汉们吃的全是些野草杂汤,剩下堆在地库的红薯也都不是很多了。 “凌丁啊,从前骂你们的别往心里去,这兵荒马乱的,要是没有一技傍身那就是个废人,除非是江湖汉。掌柜别的没有,有一口酒肉那还是要给我的杂役的。” 小工听得心里一酸,想起过往,就算是与奉酒的伙计没少偷懒,可掌柜对他们一样宽容,小工拉着哭腔道:“掌柜,我们心里清楚,生意不好的时候我们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其实到这个时候了,我真觉得惭愧!” 文盛安默默叹了一口气,又从火盆里捣腾出来一块薯道:“哭什么哭,这样以后怎么在江湖上混?去,把这块带给你伙计去!” 小工止了哭声,奈何心里难受,肚子里也空荡荡,将两块红薯垫着袖口端在怀里刚走出们时,却正好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怀义,两块红薯滴溜溜滚下来,小工连忙捡起就走开了。 被怀义瞧见,又免不了一顿冷嘲热讽,他将衣服裹紧了些,走在火盆旁蹲下来,眼睛刚瞥见盆里的红薯就要伸手去拿,文盛安拉长个脸,树枝甩下去,打的怀义从手背痛到了心尖,喊骂道:“什么人呢这是?小工都赏了两个,做兄弟的吃你一块又怎么了!” 文盛安也不说话,瞪了一眼怀义,急忙从火盆里将剩下的两块夹了出来,放在地上拿灰一埋,随后又急忙揣进了口袋里转身就走。 怀义被文盛安弄得莫名其妙,喊道:“哎哎!你大老板什么没见过,就两块红薯了,别人又没瞧见,你说你吃什么独食呢!” 文盛安依旧不理不睬,听了这一席话,气得连火盆边上的几个木炭都卷走了。 老子就是开个玩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现在谁吃得好?怀义被文盛安突然的气恼给惹火了,见文盛安仍旧不回头地走了,他便忍下了这口气,忽而计上心头:难道这个自私的家伙还真是自个儿偷偷摸摸地吃独食呢?嗯,跟上去瞅瞅! 大雪下的白茫茫一片,文盛安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红薯捏在手心里,而怀义一路跟到这里本以为要抓个正着的时候,只见他又将红薯揣进了兜里。 这家伙神神秘秘,肯定是躲到没人见的地方偷吃去了,想到这里怀义一股子气聚在心里,前几天头领每人派发五个红薯,而所有人昨天晚上就断货了,可这家伙到底哪里摸来的。 大雪里跟了三里多路后,怀义因为难忍肚子里空荡荡,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可离这里不远的大庙里,马军正与秀才谈笑风生走了出来,此时生怕文盛安跑远了,怀义立马几步追了上去,一把从肩后按住文盛安道:“老小子唉,跟了你一路了,原来你是偷了庄里的薯自个儿偷摸摸去吃了!” “放开!” “头领过来了,咱们好好说说这个理!” 文盛安此时一股无名火燃起,双拳紧道:“一!” “二!”,怀义嬉皮笑脸得意地接道。 没等那个三喊出来,文盛安一脚就将怀义踢翻在了雪地里。 第三十章 迷途郎木峡谷 “前面出了什么事?” 秀才眯着双眼一看,大惊道:“怀义和文盛安打起来了!” 二人正在雪地里扭扑在一块,文盛安两个臂膀锁住怀义,而怀义也不甘示弱,紧紧扯住文盛安腰绳,见马军与秀才过来,怀义解释道:“头领,这家伙偷了庄里的薯!” 正说着,文盛安瞧见了一个空挡,将手里抓着的雪团一把丢在怀义脸上,又迅速鲤鱼打挺翻起身了指着怀义骂道:“你这个人的嘴巴真是大到无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 “左眼右眼天王眼我全都看见了,大家手里都没有薯了,凭什么你这里还有?” 文盛安见马军盯着他,突然结巴起来,憋红了脸指着怀义道:“你…血口喷人你!” 秀才默不作声,见地上翻斗出来的两块薯,微笑着看了看文盛安,从地上捡起来后又放在他的口袋里道:“吃的东西不能浪费,先揣起来!” 话音刚落,怀义便冲了上来一把推开文盛安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文盛安心里难堪道不出,腊月寒天,竟觉得腹中一阵翻腾,两眼瞬间灼热,低下头忍了气道:“我拿了我拿了!我肚子饿不行啊!” 二人争吵不休,秀才觉得其中必然有些缘故,便不做声,偷偷给马军使了个眼色,马军也是明白人,可他还真就误解了秀才的意思,心里想道: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当面戳破了把戏,今后还怎么见人。 文盛安一言不发,马军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兄弟们忍耐一下,等商口通了,我们就好过了。但是,我的兄弟都是磊落之人!”说罢,又拍了拍文盛安肩膀,对着怀义说道:“怀义兄弟,你也别太斤斤计较了,都是江湖人,别忘了我们是要干什么的!” 秀才欲言又止,他心知马军的这番话必然伤及了文盛安的心。前些日子里计败乔连寿,为了文盛安能全心全意投入战备,撒下的弥天大谎,早就让他心里有了介怀了,此一事未消,彼一事又生,恐怕以后再难消除芥蒂了! 两岸青山俱成云朵的模样,大雪扬扬洒洒。翻过了山头后,一个孤单的身影伴着一把黑刀,正游离在郎木峡谷。 好像是从这里过去,敬乾边顾看周围,边摸索着去兰凤郡的路,然而像是碰到鬼打墙,走来走去,发现一直是在这道峡谷里头。 不对啊!都已经绕过岷县城了好久了,这怎么回事? 缓缓走了几步后,秃鹫的叫声让他不安起来,将背上的刀取在手中,喉中干涩,他吞了吞口气看着峡谷靠山的一面走过去。 没走几步,却又听到秃鹫哀嚎。从刑房落下的心病,每次一紧张起来,脑海里全是那个画面,蒙着面具的一群人正在朝拜一个模糊的人。 “不会!不会的!”,敬乾有些后怕,他感觉脑里的人就要跳出来一样。 突然,山坡滚下来一根朽木,差点砸在他的头顶,他下意识向山上望去,除了险峻的山崖,没有任何东西。看着掉下来的朽木,他捂着胸口心神久久不宁。 人常说,荒凉的山间不是有妖异就是有凶兽,这回该不会是碰上什么玩意儿了吧?不会不会!见过血的刀,它们也会惧怕三分。 心里开始胡思乱想,紧握在手中的刀好似没有任何知觉,这个时候又一只秃鹫扑拉从头顶飞过,吓得敬乾一大跳,眼神跟着秃鹫飞了过去,见那只秃鹫回了山崖上的一处洞穴,他才舒了一口气。 他笑了笑,自己吓自己! 转身之际,突然眼前的一片云聚在山崖上,将整个峡谷笼罩得一片漆黑,那云层卷涌而来,敬乾吓得往后一缩,竟连自己握着刀的力气都没了,昂头一看,层层卷入的云层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先是惊慌,继而越看越觉得好奇,他双脚呆立不动,一直盯着漩涡看。 眼前又缓缓清亮了起来,那卷起的云层仿佛像是一个慈祥的老头,偌大的手掌拄在山崖上。此刻,敬乾心里头涌来了一个奇怪的讯号,他恍然间想起了母亲生前讲过无数遍的那个故事。 难道这就是昆仑老人显了真迹? 从惶恐到惊喜,他多年来的噩梦此时烟消云散,开口问道:“昆仑圣贤?” 见那云朵依旧没反应,敬乾回过神来,看了看幼稚的自己笑了起来:“哼,天从不眷我,哪来那么多的天意!” 每次想到不公的命运,敬乾就多了几分胆识,他挥刀向空中怒砍了几下,随之哈哈大笑,又踏上路程。 难道真的不在乎?那全是假的,他最在乎了! 虽说他不理不睬地继续向前走,可他脚步沉重了好多,想毫无顾忌走开,又想转过身来看看。 正当他犹豫着想走出这段峡谷时,那朵云层像是要掉下来压垮他。他这回听得清清楚楚,云层里传来阵阵法号声,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突然,云层一会儿舒展,一会儿卷曲,像是一番金印落在了崖顶。 没错,刚刚看见的真的是大鹏金印!敬乾开始慌张起了,加急了脚步,边走边向后看看,不出几十步,他只觉得浑身变得轻巧,往脚下一看,自己正缓缓掉进地缝里。 他挣扎着,可是无济于事,眼前那个画面又出现了,那群带着面具的人正在膜拜一个虎口留着一道疤的人,那人将大鹏金印高高举在空中,几道血丝正慢慢覆盖金印流淌。 随之传来一些稀奇古怪的声音,像是在茶马,又像是在部落。 随着身体越来越沉,他急得大叫一声,举刀插在了面前,霎时脑海里的东西像是抽丝一样突然不见了,缓缓睁开眼时,自己已经出了郎木峡谷。 他大呼几口气,累得坐倒在了峡谷口,捏来几把雪团猛塞进了口里。 等到定了惊,他才回想起来刚才所发生的怪异事情,身上汗毛竖立。他再次看了一眼周围,身后立着一块丈高的石碑。 拨去了覆盖的雪,那块奇形怪状的石碑上仿佛还有一些字迹,可能年代久远,边角已经风化了许多。 敬乾慢慢从地上坐起来,往后退了几步,照着石碑上的文,默念道:“一生天,二道盲,三无净魂,四无人!”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哪个闲人爬上去刻的这些字迹,敬乾觉得奇怪,绕着石碑走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能蹬上去的缺口。 他再走到石碑后面看时,后面也一样,不知是谁把字写的这么歪歪扭扭,让人毛骨悚然。 “八靠穴,七近血,六动天眼,五自灭!”,敬乾默念着看到下面时,一些细小的文字引起了他的注意,可是那些文字又写的不像是平常说话,看来看去里面的内容大概意思就好像是劝诫的话语。 第三十一章 夙夜 石碑上的文字越看越不对劲,看到下头时,敬乾觉得浑身不安,好像是一个愤怒又癫狂的人的劝诫,那下面的字迹更是凌乱不堪,活像愤怒的人形正在毁灭一切。 敬乾不敢再往下看,文字旁一个红色而又愤怒歪扭地刻着:大嗔。 这里人迹罕至,又哪里来的文字。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敬乾提着刀赶紧离开了,迎着风雪走了数远时,那些文字依旧像是烙印刻在他心里。 茫茫大雪,千里不见人影,天尽黑时,仍旧被那雪光照得亮堂。 干粮也快吃完了,敬乾却此时犯起了头痛,踉跄走过一个寨子,便在寨子口的草房里躺下了。 钻到草房里,偶尔还会有那么一两只找残谷的老鼠,敬乾却没有力气来捕捉。昏迷许久后,突然觉得疼痛难忍,迷迷糊糊醒来时,手指脚趾又痛又痒。许是手脚冻伤又得了一些暖和,渐渐化开了。 他强忍疼痛用力扯下麻鞋,脚底已经糜烂的看不清是肉是骨,他将包袱撕开一角裹上,又用杂草将脚踝裹住。 此时又一只鼠闻见了味摸索在身旁,敬乾饿得头晕眼花,扑身向老鼠捕去,一头栽倒再也没有醒来。 无数个噩梦断断续续出现,敬乾仿佛已经不知生死了。 天微微亮,只听叽叽喳喳一片叫喊,敬乾迷糊着眼,耳朵里嗡嗡作响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好像被那些人抬走了。 昏迷中,声声唢呐响起,满面倦容的铁玉儿哭成了泪人儿,任凭自己使劲了力气也没法开口讲话,身体像是黏在了一块,他大叫一声惊坐起:“我没死!” “你当然没死啊!” 门口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传来,敬乾起身呼道:“玉儿?” 待那人进了屋时,站在敬乾眼前的却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太,那老太端了一碗汤药过来,坐在炕边道:“你呀!不知道是被迷糊鬼给附了身还是被恶人追杀,一晚上吵吵着要找刀。” 那分明是个六旬老人,怎么说话的声音就像个妙龄少女,眼睛里还泛着少女似的星点,敬乾吓得不肯喝下药汤,缩在墙角问道:“你是孟婆?我定是到了轮回井!” 有谁能把一个活人比作是个死人的,那老太不躁也不怒,将汤药放在桌子上道:“今早上才发现了你,寨子里的人都很担心你,他们家里藏的药物是拿来给你治伤的,乖,喝了!” 敬乾看着眼前的人并没有什么恶意,说话和蔼,只是异样的音貌让人恐惧,他连忙端起药汤一口喝下去,还不时看看那老人。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嘈杂,老太眉头一簇道:“人都来了,我先去做点饭食吃。” 说着便神色匆匆就进了乌黑的厨灶房,门口几人手里提着一些山上捕来的野鸡,其中一个黑胡子大汉将野鸡往地上一丢就笑嘻嘻说道:“醒啦?” “嗯…这是…” 大汉粗鲁地将上身裹着的皮袄脱下,抛了几把炕上的土灰,嘴里嘟囔道:“这谁啊,泥巴土块的都捎到炕上来了!” 敬乾看了看自己的脚,不好意思地赔礼道:“这大哥,实在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炕头了!” 那大汉也是个直爽的性子,将土块拍去后摇摇手撇着嘴道:“嗯嗯…那不,我们把你抬过来的时候你身上没这么多泥垢!” 奇怪了,刚才不是还没有吗?敬乾纳闷儿了,回想起了刚才的老太,手指往厨灶那头一指说道:“家母刚刚去做饭!” 那大汉先是一愣,然后怪异的眼神看了敬乾半天后哈哈大笑道:“唉,年轻人!你是喝多了还是冻傻了,家母七八年前就去世了。” “啊?实在是…”,敬乾一听顿时觉得不安,那大汉眼里的惊慌显然不是在说谎。 “我叫马百衣,叫我老马就行了,你这左一声哥右一声哥的叫得我不习惯!”,说着大汉将皮袄往身上一套,搓了搓手道:“我去厨灶里弄点吃的!” 本就好奇的心,敬乾这回倒要看看这母子俩人是在耍什么把戏。 “呀!真神了!兄弟啊,好手艺,看你黑不溜秋的,弄得饭菜还挺赶趟的,又是臊子面,又是冻鸡羹的!” 敬乾扑腾坐到炕边,惊奇地看着大汉端着几盘菜出来,喃喃道:“奇怪了!方才明明是那个老人进去了,我口里还有那股药香。” 大汉什么也没管,只管将厨灶里的饭菜端上炕头桌一一摆下,又回过身上了炕头道:“兄弟啊,看你身上背着一把怪模怪样的刀,可你看起来并不像个习武的人啊!” “老马说笑了,也就我马敬乾背着这么大把刀了!” 大汉一听,顿时乐了:“兄弟还是同姓根子啊!你姓马,我也姓马,咱们是本家嘛!待会儿我妹子沽酒来定要好好喝上一番!” “哎呀我的好哥哥哟,你可真是大嘴巴子,逢人就教我去沽酒,明明是自己馋了,还要挂上客人的名份。”,老马话刚说完,清脆的声音伴着俏皮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屋里。 敬乾一看,这二人哪里是一个父母生的,哥哥膀大腰圆满脸横肉,妹妹倒是一个平常农家小女的装扮,瘦弱的身板上裹着一件花羚毛圈袄,温顺的样子不说是非常漂亮,但也洒脱大方。 她见着敬乾在炕头上,先微笑示意后,又将美酒轻放在桌子上道:“嗯,新客人,不像是咱们庄子上的,哥哥高兴,我也高兴,今天我们兄妹三人好好聊上一聊!” “去去去,把那野鸡炒了!”,当哥的自然有些架子,见敬乾在旁,又怕不懂事的妹妹失了礼节,赶忙吩咐去了厨灶。 那可人的妹子嘴巴撇得老长,两脚一跺,见老马装作没看到,又乖乖地提起野鸡去了厨灶。 “敬乾兄弟啊,这妹子凶人得很,你别看她这样,从小到大我都是挨她的打,就没有一次是她吃过亏!”,老马见妹子进了厨灶,才探过头小声地说道。 敬乾一听大笑了起来,连夹在筷子上的面条都掉到了怀里。 从怀里捡起面条又一点不漏地吞下去,忽然有些莫名的难受,想起从前那个破厢房里,虽然一整天都会饿着肚子,可三兄弟从来都没有如今的烦恼。 第三十二章 三马结义 那块地方叫茶马,那条街上的人都像马百衣一样朴实直爽。 敬乾饭间蓦然有些难受,马白衣一看就看了出来,见敬乾半晌不语,将吃干净饭的碗里面倒了一点酒清洗了一番。 瞅瞅敬乾一直处在回忆里,老马不忍打断,便将酒满上,闷吃了几口菜。 “嘿,海六四还活着,马大,大头领,哈哈哈!”,敬乾想着不禁脱口而出笑了起来,老马也顿时跟着乐了起来。 对老马来说,平白无故碰上了一个本家的人,这就是天赐的机缘,不论兄弟因何发笑,只顾跟着傻笑起来,这份自在便是他的快乐。 “老马,你年长,这样一口一个老马更让我觉得有些忌讳,自小父母先辈就说过,哪怕是年长一个时辰,那也不能放了礼节!” 老马拍腿一笑:“唉,兄弟,寨子里的人,除了我妹子叫我哥,我还真没听过人叫我一声哥哥,你这一叫,我有些歉疚啊!” 说着老马便端起一碗酒道:“那就这样,老马走你一碗酒,就当是我做哥哥的开门礼!” 这是厨灶里妹子木盆里装上满满的肉菜端了上来,对着老马翻了个白眼,将木盆往敬乾身前凑到说:“敬乾哥啊,你可别听这抠门儿的马橛子烂吹,一碗酒就打发了那可不行,怎么样也得全是我这个妹子再来敬你一碗酒,来!” “小妹怎么称呼?” “马映月!” 敬乾此时感觉从没有过的自在,完全抛开了所有,三人又吃又喝,聊到了半夜。 外头风雪还在不停地下。 敬乾感觉此刻坐在一起的就像是许久未见的亲生手足,想到一些不开心的事的时候,他伴着二人混泪带着无拘的笑容一碗接着一碗得将旧事与烦恼全都装进酒里。 “敬乾呐,不开心事情以后就不要装在心里,跟哥哥和妹子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就说你说的那个兄弟,今天你与我在这儿喝酒,他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酒过三巡,几人完全就像是一家人坐在炕头拉着家常一样。 敬乾途中都吐了两次,尽管老马劝了好几回,可他依旧闹着要喝到天亮。 映月喝得两眼腮红,可她依旧礼节到位,对这个新来的客人像是许久未见的亲人一样,看着敬乾喝得大吐,又是敲背又是煮水。 “老马哥,此去不知道何时再见,马敬乾认识你们此生无憾!”,等略微酒醒,敬乾叹道,举着筷子迟迟没有落下。 一听到这里,映月泛红的脸颊上有些不舍,虽然敬乾不知,可从小为伴的哥哥马百衣早就看出了些苗头,打岔说道:“说什么胡话呢,你回去了我们到哪里去找你喝?难道你就不想我们兄妹三人的感情吗?” “是啊是啊,你不想老马哥吗,不想这里的家吗?不…不想…我吗?”,映月急得脱口而出,话说到后头就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在敬乾眼里,这二人早已有比亲手足,哪里会拒绝了二人的美意,又端起了一碗酒道:“不不,敬乾不是那么容易忘恩的人,我哪里会不想你们,你们再劝,我都有点不想走了!” 一路奔忙江湖,敬乾自知从茶马那个厢房出来后,再也没有一个像家的地方。话说到此时,他必然留恋这个让他能感受到心暖的地方,心暖的兄妹。 映月听到,连忙又接上说道:“那要不…要不就留下来?” “说什么胡话呢妹子,你敬乾哥还有大事要做。”随后,老马又续上一碗酒敬道:“敬乾,大哥说实在的,听说你要时,我的心里头嘎登一下子。但听你说你要同天道荡平乱世的豪言壮语后,只恨我一乡野村夫不能帮上你半点忙!不管以后江湖如何,你娃要记住,千家寨里头是你的家,你哥哥,你妹妹一直等你回家!” 大哥一语,让敬乾顿感心里难受。 要走,不知归期。 要留,世间一片苦难! 映月或许是看出了敬乾的难处,半天不说话,哽咽了好久,将不舍的泪水强忍下去道:“会见面的!我也信敬乾哥能够与那些江湖豪侠荡平乱世!”,说着将屋门推开继续说道:“我刚才心里就在猜想,要是好事,外头的雪就会停了,你们看,不仅大雪停了,月亮都出来了。” 敬乾探头看去,月光照着的脸庞,有那么一瞬间就像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一样。 “看看看!天都放晴了,看来一切都是天意,生来不易,要走一辈子更是不容易,今晚大雪骤停,门外都堆到了半房屋,这么罕见的气象,不妨我兄妹三人结义如此,可好?”,老马看向屋外,扑腾一波雪倒进了屋内,兴奋地说道。 三人顿时异口同声道:“早有此意!” 之后又为三人同心同勉,共敬了一碗酒,屋门前的大雪堆里,老马两脚跳进去,不管天寒地冻,手扎进雪里刨开一块空地道:“妹子,去厨灶里把那些猎物的弄来!” “好嘞!” 敬乾左右一看道:“老马哥,我去和妹子把桌子搬出来!” 老马两手捧起哈了一口气坏笑道:“那正合妹子的意!” 晴空皓月,大雪铺天盖地一望无际。 按照从前江湖中人拜把子的规矩,三人各举一炷香,跪在长空下,同手举起香柱三拜天地日月后。老马作为大哥,神情凝重,将缚在桌前的活鸡解下来,又拿起一道黄纸点燃放在酒碗里。 随后,他手起刀落,将活物祭了天,反身端起一碗酒,一一分倒后,三人举酒同声道:“同生日月,共携天地!” 江湖中有不少的规矩,最为让人动情的还是那碗结义酒。这酒烈,烈到了心里与血骨里,这酒浓,浓出了混然日月的长久。 敬乾一夜未睡,兄妹两个因结了一个投缘的兄弟而睡得正香。 天蒙蒙亮,敬乾不忍打扰二人,将随身的包袱拿起就要走了,踏着雪地咯吱作响,敬乾一步三回头,心里还全是挂念着兄妹二人。 等渐渐走远了时,敬乾忽觉得两眼一热,恐将心头留恋泼洒,便狠心转过身不再回头。 “喂,敬乾,给你准备的肉食带上!” 突然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正是那兄妹二人,抱着两手的东西,来不及搭件厚实的衣物就追了出来。 等走近些,映月抱着一件羊皮长袄哽咽着说道:“那兰凤郡里头的人都过得好,这路上也没个落脚的地点,妹妹没来得及做件衣物,恐怕去了那里遭人笑话,这是我之前给哥做的,他穿得小了!” 老马也接过茬将手里的熟肉塞到敬乾手里道:“这昨晚妹子全是给你做的吃的,没吃完剩了好多,你都拿去,路上吃!” 话一出口,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三人又不舍地抱在了一块,直到亲自送敬乾出了十里外。 第三十三章 兰凤郡风波(一)? 大雪没过了座座前头,千家寨的的屋子都像是白面馒头,敬乾行至半路环顾了周遭,笑道:“听天由命,但愿天地送的白雪馒头如愿以偿!” 山林树杈被覆盖地严严实实,雪气锥心刺骨,冰雪里穿着老马大了好几码的鞋子,伤痛已经全然没了知觉,只听山上传来了悦耳的行歌: 阿哥哟,白帐林里儿不争气的泪水儿串串儿样的落; 我问阿哥你啥时候归,阿哥你把话都藏在了对门儿的山上; 那山上虎狼多,尕妹子的心尖尖儿让绑了一圈盘绳; 喏冰石板板儿,阿哥头也莫回地走,你的脚印头头儿连在了尕妹心头上的绳绳儿… 无边雪地里,敬乾听到歌声,戛然骤停,呢喃道:“月妹子!” 从山头望去,白茫茫的雪地里除了那个孤单的身影和那把寒冷的刀,再无二人。 映月遥望敬乾,肚子装着说不完的话,表面上大大咧咧,心底里却从此装进了一个人。 此去又将是一段长路,敬乾莫名地感觉到了这一路上的艰难。郎木峡谷里的那场异象似乎是一种告诫,可天下谁人无过,无意中的过错谁能件件铭记,只有些人都不知的心里话只有说给自己听。 走了一个清晨,还是没见半户人家,远处那里有个断桥,桥边一座茅草屋被大雪压得摇摇欲坠,风一吹就传出咯吱的声音来。 记起小时候茶马的人说过,雪天里一定要走的快些。这样,身子热乎了就不会冷了!可敬乾疾步已经翻过了一个山头,仍旧没觉得有一丝热气,他将身上包裹往肩上一凑,从刀背上取下一块干肉放在了嘴巴里。 还是昨天那个味道,敬乾笑了笑,两手油腻往身上刚要摸去时,衣领上细腻的针脚让他迟疑了一下。两手一搓,蹲地伸到雪地里捧起一大团雪往脸上扑了扑,顿时精神了不少,浑身打了个激灵叹道:“天杀的!看是白得惹人怜,冷得我心头都一紧!” 断桥边的茅屋咯吱咯吱响动,敬乾几步走了过去,一看那茅屋只是其中一柱子扯开了缝,手指一点都像要倒塌。 本想着先在这里歇歇脚,看这情况,恐怕再来一阵风,把人都埋了。 “破烂的屋子悬在这里也想吓唬人?切!” 说来真是碰巧,话才溜出了嘴边,一股怪异的风漩着冻河边钻上来了,眼看屋子倒塌,敬乾一把扶住了柱子,可半截已经掉到了地上,只好无奈地将背上的刀解下来撑住上半截的柱子。 放手见茅屋稳了许多后才躲在角落里坐下,脚鞋子踢开,扒拉出一块破草毡将伤脚摆在身前,凑上鼻子闻了闻一声干呕差点将隔夜的饭菜都倒出来。 比起前日,脚上的伤痛更加明显了,他开始恐慌了。两眼呆呆地盯着断桥,时光仿佛回到了乔家山,昨夜草房内的噩梦渐渐占据了脑海。 突然打了一个哆嗦,他猛地醒过来:怕真不是什么取命的婆子吧,她分明进了厨灶啊! 敬乾呆坐在茅屋,怎么都回想不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总之那一碗汤药却出奇地神,自从喝了后身上就觉得不乏不累了,反倒有使不完的力气流窜于血脉中。 日过正午,阳光反射刺眼的光,让敬乾觉得难受,他将腰绳蒙在眼睛上,一个跟头翻出了茅屋。 “手跟眼走,眼跟心走!”,他卯足劲使出了浑身尽有的力气,根据马军所述廿七极精要比划开了。 几招过去后,恍然觉得对于招式的领悟熟络了不少,而后劲也更加充实。 沉气冥想,马军与他冰池授武那天冲天的一个招式慢慢有了画面感。再往前想,依瓢画葫芦做出同样的起手式,慢慢将精神凝聚一起。 他连续祭起三个地堂扫腿,迅捷而不乱,右臂拄地腾空翻起,两拳合一劈挂下来。 “老子的腰!”,随着一身叫喊,敬乾一头扎在了雪里头,气恼地坐起来一把扯下眼睛蒙着的腰绳,破口骂道:“天杀的,揽什么瓷器活,就你这腰板还想练武?” 恍然,他想起来了,再次比划了几下,犹豫道:“难道刚才起来的那一招错了?再来!” 毫无例外,这次依旧是把腰身折得生痛,全程硬忍着蹬到地面后,脚下又被硌得钻心疼。 渐渐对自己的武艺失去信心后,敬乾耷拉着脑袋快要崩溃了,他一再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个练武的料子。 漩着冻河的又一阵风袭来,卷起了地上的雪扬洒在半空里,画成了一道弧线,这又不由得让敬乾莫名失落。 想那天书神功玄奇思象,除了直传血脉就不必再做挂怀吗? 急火攻心,他抱着脑袋扑通跪倒在地上,脑海里不断重复着石碑上那些奇怪的文字,它们都一个个面相怪异的冲着两眼钻进去后不停地扭动着。 同时,又是那个虎口有疤的人举起了血淋淋的金印,放肆地大笑,那些带着面具的人也跟着大笑起来,话里在说:?圣人伏匿,愚者擅权,天下不祥也。 敬乾又是惊慌又是愤怒,趁着还能有机会看清自己的两手,双拳一握朝着脑袋砸下去,一切安静了。 缓缓睁开眼后,他才看清了周围茫茫的大地。 有幸听过罗桑说,江湖来自于世界,世界归于江湖! 敬乾渐渐放松,开始后怕起来,呢喃道:“如果有一天,我看不见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将看不到我,我会不会卑微到尘埃里去!” 自此,他心中愤怒激励起来的胆识瞬间化为灰烬,这里的天地,唯一让他能觉得有些安慰的就是初识就像心头肉的老马,月妹子。 他记忆慢慢复苏,那座断桥还是那座断桥,唯独不世俗的刀还稳健地立在茅屋下。 他踉跄几步走过去,一脚踢起了刀,伸手一把抓住了刀把,端详一番后再绑在后背。 刚要捡起包袱走时,耳畔里传来羊叫,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盯着看了半天,隐在雪地里蠕动的羊群浮出身影。 百里不着一地,又哪里来的羊群。 敬乾也没放在心上,转身就要走。 “嗨!那伙计,你是千家寨里人吗?” 乍一听,千家寨?那人仿佛是在喊他,敬乾顿足像后看去,蠕动的羊堆里奔出一个人来,一路小跑过来道:“叫你半天了没听见?” 真是什么人都有,半生不熟的,接上茬就是这样的口气。敬乾只是奇怪,这些人哪来的勇气敢这么跟一个生人说话。 第三十四章 兰凤郡风波(二) 敬乾不自觉地笑了,转身又要走时,那个羊倌翻手就将敬乾一把扯转愤怒道:“哎,问你话呢?是千家寨里过来的吗?” 许是些山里的寻常百姓,这里人迹罕见,没见过粗鲁地江湖人也不是说不过去,只是背上的刀亮得清清楚楚,羊倌不可能看不见。 这一闹倒让敬乾觉得有些意思,于是反身行了一个礼便问道:“原来羊倌哥是在叫我,实在抱歉!” “冷月寒天的,赶路也不容易,这里有一些粉药你就吃了,千家寨里的老太婆让我交给你的!”,那羊倌边说边往后看顾一眼羊群,不耐烦地说道。 敬乾大抵是明白了来路,定是那个神秘的千家寨老太与他交换了羊才教他不远千里到这里来寻人。 敬乾接过药粉后道:“那人什么模样?什么来头,羊倌哥可知晓?” 把药交过手后,羊倌冷冷地看了一眼敬乾讽笑道:“难得你老母千里之外送你药物,不长记性的多去寨子里看看老人家吧!” 说罢便扬长而去,敬乾再要抬手留住羊倌问些话时,那羊倌已经没过了山坡。 三天大雪迷了千里,敬乾也不知走了多远,脚下的伤都没有了知觉,把刀往地上一插,眯眼看过去,山下真是一座富饶的都城。 城墙坚实,圈出了一个十字城,敬乾再熟悉不过了,这里正是铁玉儿的都城,兰凤郡! 顾不得风雪迷眼,敬乾连忙提起刀,数连跳下几个矮崖。 “哎哎,格格是少给你吃喝了还是少给你穿住了,你看你脚上都钉上了掌,我就不信没个鞋子穿,去去去,穿了鞋再进城!”,城门口的守兵丝毫也不给任何一个可疑的人机会,话是这样说,可那双锐利的眼一刻都没离开过敬乾背上的刀。 敬乾伸长了脖子细看了城里一番,里头已经装饰地华丽无比,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及得上的。 守兵见人众聚得多了,扬声驱散开了,又喊住了敬乾,贼溜溜道:“把你的好家伙收了,顶风作案,你可真是了不得,没见着城里的官文到处张贴着搜捕令吗?” “官文?谁的官文?” “当然是金王大人的!西北各处城头都竖着金王的大旗你没看见吗?”,说着眉目里透出一丝自豪的气息。 金王?这可是朝廷大权贵啊,敬乾以为铁战早就称了帝王了,没想到他还是留了一手。 朝廷内忧外患,铁战连番除去几个贝勒的干扰,多次讨好摄政王,原来真正的原因就是看中了这块地盘。 迄今为止,西北大半全是铁战的爪牙,似乎他并不想安座于只是一个王的称号。只是一个格格郡城,便能看出端倪来,城头的两只彩凤尽显皇族大家凤仪。 不过,这也配得上那个聪慧任性的玉儿格格,天生的一副贵族之气,敬乾当然心下有知。 见敬乾愣在一旁,守卫生怕街头巡逻的锐行营过来看见,连忙一把推开敬乾道:“嗨,小崽儿,想什么呢,快收好去,别让锐行营的人看见!” “好,谢过大哥!” 敬乾退后几步,将刀取在手中看了看,又把目光移到了身旁的肉店里,抬头正好与肉贩子对上了眼道:“大哥,这里有把刀,当给你,等我出城我再高价领了如何?” 肉贩子左右一看,撇嘴道:“我这儿卖肉的!你跑来跟我当东西?走走走!” “不是,大哥…” 敬乾话还没说完,肉贩子赶紧一把推走敬乾道:“对门子贴的告示瞪大了眼睛好好看看去,我可不敢乱了铁律!” 转身时,街头行走的人都躲着敬乾走开,敬乾觉得好生奇怪,向对门子花布店的墙上一看,恍然有些紧张了,只见那张告示的角落正落着一个大大的印章,上面刻着:西北凶异,赶尽杀绝! 看来铁战是要动真格了,难道就连兰凤郡他都不放过,敬乾突然觉得这里头大有文章。 向里走了数百步,那里有座娘娘庙,迎头不见一个进香火的人,敬乾看着没人,猫着身子从侧墙面的石窗口钻了进去。 庙中的娘娘神像上雕着一个偌大的金冠,真是大手笔,谁家还会给庙里的娘娘扣上这么一顶华丽的帽子,敬乾看得出奇。 再往里走了几步,恍然大悟,将包袱丢在地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神像,哈哈大笑起来:“铁玉儿啊铁玉儿,你可真是兰凤郡的活宝啊!这里的子民都供你成神了,你究竟是那个俏丽模样的拧巴女子还是心慈念善的活菩萨呀!” 四处翻找过后,终于在神像后头的一道砖墙下找了一个缺口,他小心翼翼把刀埋在了神像后,翻身跳下了桌案。 “这才像话嘛!”,此次,守兵才放松了些,拍拍敬乾肩膀,使了个眼色,混着人多推搡了进去。 “听说格格是菩萨下凡,城外头的娘娘庙里都是她的踪迹,看来我真是寻到了一块仙境啊…”,敬乾走到人多的地方,故意扯着嗓子喊开了。 一些街上游走的子民莫名其妙地看着敬乾,指指点点摇头作笑。 这夸也不是,不夸也不是,要说他们没把铁玉儿当成个菩萨,外面的娘娘庙又是怎么回事? 要说他们真把铁玉儿当成了神仙了,可敬乾这么一叫喊,那些目光里多是嘲笑与莫名。 环着十字大城巡街游走了一圈,敬乾忽然有些懂了,果真是皇家的人,这城里置办的井井有条,就连街市的花灯都透着一股子京味儿。 行了数十步后,抬头一看,棕色的牌匾上用金漆点着几个字:玉湘酒。 瞧,就连街头的一些着名酒家都扯上了铁玉儿的大名,敬乾突然心生念想,要说一座城里,哪里的消息最灵通,那莫过于各地的酒馆里头了! 想着就踏进了酒家的台阶,走到台前道:“酒家掌柜,一坛玉湘酒!” 那掌柜一听,顿时瞪大了两眼,把敬乾拉到一旁问道:“就你穿成这样,还想喝上一口玉湘酒?” 第三十五章 兰凤郡风波(三) 敬乾懵在柜台前,炉火上的酒热开了,散发着腾腾香气,他咽了口水,面无表情地问道:“掌柜!玉湘酒来一坛!” 掌柜轻蔑地翻了个白眼,扭腰进了柜台里头,盛了一小口热酒满是鄙夷地带着娘娘腔的声音道:“手里头有东西了再来吃酒,看你浑身摸不出半个铜板的样子,大爷就赏你一口玉湘酒!” 嚯,原来城里城外不是一个样子,但德性都差不多,敬乾摇摇头向后退了几步吆喝起来:“打着玉湘府的旗号,做着骗人的勾当,那酒分明兑了水,味道显然没有炉火上的香醇!” 遇上行家了,掌柜急眼了,眼睛嘀哩咕噜环视四周后连忙说道:“没钱就别来喝酒,这牌匾是格格亲手书写的,而酒又是格格送的京城里的方子,你这闲汉喝不上酒就来挑事儿,四座都是我的邻里,这事你不懂他们还不知道?” 四座看着起了争执,纷纷停下了手里的筷子,有些好事地叫了起来:“掌柜妖而不艳,美酒实而不假,混小子嘴上没拉闩,帮哪头都不是!” 也有些人听到了争执的话题,各个张大了嘴巴望着二人,却无关于酒的真假,而是二人的争吵。 敬乾再退一步后道:“掌柜,你的酒糊弄不了我,再说这个城里是不是有这么一个格格都还不知道,还亲自题的牌匾,谁看见了?” 这会儿酒楼上的人都凑了过来,多数人都争相为这个行骗的掌柜辩解起来。 “他家的酒我都喝了三五日了,喝得尽兴!” “是啊,街坊都来这儿喝酒,我不来点,都遭人笑话了,美酒灌下去,大家伙都是喝过玉湘酒了!” 此刻楼上一人叫道:“哪里人多哪里就是真的!” 说罢缓缓下了楼阶,周围的人见那人下来,便又如刚来时的宁静。 闹闹哄哄的酒楼霎时没了声音,就连方才争得面红耳赤的掌柜也突然消了气,躬身走了过去。 敬乾眼神跟随,见楼上下来的竟是一个年不足三十,浑身俱有一副老态的人,他举手投足间,纨绔的作风显露无遗,手上的烟枪磨得滑润,待走到了堂内见着敬乾冷嘲热讽道:“哎呀,我就说这声音怎么如此熟悉呢,哦,原来是抢食夺粮的贼人啊!” 敬乾听着熟悉的声嗓,仿佛是在哪里见过,可他面目有些焦烂,又难辨认出来。 “嗨,小崽儿,认识大爷我吗?” 敬乾端详了好久,那双势力的眼睛甚是熟悉,可还是认不出来,回想自己出入江湖也并没有得罪了这么多的人,而识他姓名的也寥寥无几。 敬乾生怕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故意装作很熟的样子,笑脸一堆道:“哦,我说是谁呢,原来碰上老熟人了!” 那人并不买账,甩开肩膀上的手道:“哎哎哎,我记着你呢,少跟我套近乎,说!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爷,甭跟他废话,几个大耳刮子扇过去,让他见识见识这城里头的招牌酒楼上坐着的是谁。” 抢食夺粮?敬乾纳闷儿了,难不成是他误把我认错了? “公子爷,你不会是眼花了吧,你再仔细瞧瞧,我一乡野俗人,哪里会抢人的钱财粮食!” 话音刚落,酒楼的小工不知什么时候出去叫来几个巡街的衙役,个个生的体型强悍,一把逮住敬乾就往外走,那群看热闹的人瞬间又围着跟了出来。 敬乾只觉得莫名其妙,我做了亮堂的事儿没人信,反倒这些衙役问也不问就将我带走! 拽出了酒楼后,其中一个衙役凶巴巴地问道:“哎,哪的人?没瞧见这里是兰凤郡吗?” 敬乾莫名来气,本想要上前辩解,又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遂说道:“衙役大哥,没钱了,为了讨口酒这也得抓啊,城外头饿死的人漫山遍野,就是因为喝不上这口酒。” 几个衙役一听笑得前仰后翻,拄着水火棍道:“没喝上一口酒就死人的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城里头到处是人,喝酒闹事的倒是不少见!” 这时捕头正与那个面目焦烂的人你推我就地带着一盒锦囊出来了,看到敬乾那人便向捕头说道:“咱兄弟也相识一些日子了,送你些东西是应该的。只是这个人你们可千万别着了他的道,滑得很!”,随后又从腰里挠来些银子送到捕头手里,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乔家山的事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伙子贼人里边这家伙也算个头头呢!” 捕头吓得手一松,白花花的银子掉在地上也顾不得捡,簇紧了眉头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呀,就是这个人,他与他那几个不上道的兄弟把人山上抢了,消息一直都没放出来,就连上头都不知道,这可是大功一件呐!”,那人阴险地拍拍捕头的臂膀,恶狠狠盯了一眼敬乾。 敬乾大惊,谁人知道的这么仔细,他到底是什么人,要是这话传到了铁战耳朵里头,那马军他们… “你休要胡说!你看看我这个样子怎么抢人的东西!”,敬乾顿时大怒骂道,猝了一口吐沫上去。 捕头显然已经信了那人的话,二人悄悄咪咪地说些什么,敬乾见这副情景便不再多言,恐辩解得多了遭人质疑。 “带枷子!” 捕头与那人交谈完,面色突然变得凶狠,接过一根水火棍将敬乾数连几棍子砸下去,带上枷子推搡到墙根前,又命几个随行的衙役将敬乾绑束起来。 事已至此,敬乾百口莫辩,他哪里会想到,数千里的兰凤郡里还会遇上这么个人。 敬乾脚底已经磨成了茧结了痂,行起平路并无疼痛。绕过了百步后,那捕头将敬乾带到了一个死胡同内两手一拍对着几个衙役道:“就这儿吧!” 听到此话,敬乾已知方才他俩在那里交谈了什么,原来还是一场肮脏的交易。可是重重的枷锁压在头顶,自己肚腹空空荡荡没有丁点儿力气。 那捕头看来是真要下死手了,只见他从衙役手里接过了水火棍,走到敬乾身旁笑了笑道:“早就看不惯那个假惺惺的乔震了,没想到他的儿子更假,这些银两好汉拿着走了吧!” 几个衙役诧异地望着捕头,一时失去了主张,都分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第三十六章 兰凤郡风波(四) 正当敬乾以为捕头要杀了他时,捕头的话敬乾倒是听得仔仔细细,他瞪大了眼问道:“那个赖子是乔家公子?” 捕头将棍头立起,只是探地一击,那水火棍便脱手而出,直接捣碎了枷锁。 随后他要吩咐几个衙役道:“不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吗?解了解了!” 好身手!敬乾得遇此人也算是上苍开了眼,可是这样一来,要是那个乔公子跑去告上一状,恐怕就连铁玉儿也保不住他了,反倒惹得一身麻烦。 “那捕头大哥你…怎么交代?” 那捕头傻笑着挠腮道:“对他还有什么交代,逢场作戏罢了,趁着天色早赶紧走吧!不然锐行营的人撞上麻烦可就大了!” 没想到铁战的手里也有这样的人,敬乾拜谢过后转身赶紧逃往城角,等走的远了后,伫在巷子里恍然想道:他刚才所亮得招式熟练劲道,可为什么要在这里做个捕头?难道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铁战的人? 方才进城时的那个守卫,现在的这个捕头,仿佛都带着一丝江湖气,既然铁战都已经将杀令下发到了各处,那他们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混进兰凤郡啊! 看着赤脚的自己,敬乾有些不敢辨认,这还是那个曾经风光的部落大军司吗? 虽然他对任何事都没有畏惧,到了这兰凤郡内,却始终有些羞涩,尤其是当他想起铁玉儿时。 突然,一对人马整齐排列路过了前面转角,敬乾忙贴着墙根躲起来,心里嘀咕道:铁战真是手腕硬啊,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心,都说虎毒不食子,他倒是颠覆地淋漓尽致! 待那群人的脚步声走远后,敬乾看看天色已经过了晌午,要是真如捕头和守卫说的,碰上了铁战的锐行营,哪怕就是三五个马敬乾都不敌他们几个兵卒。 这里离玉湘府还有一些距离,手上又没有识得的信物,若想进府中还真是件麻烦事。可要是为躲避锐行营,那能躲到什么时候,何况现在这身行头又有几人能认得出。 窄巷子里往进走,那里堆放着些破烂筐子,敬乾左右看看,见没了人,迅速跳了出来,装作若无其事直往城中走去。 果真是座大城,就连街道也比乔家城宽阔干净了许多。 “过来瞧一瞧,京城正宗,谁要是搁着眼儿不捞这儿看那就错过咯!” 敬乾应声望去,宽阔的街市道上正摆着一个大摊子,后面的竹子板架上挂着好几个烤熟的鸭子,叫卖的人熟练地丢起来一块面饼,旁边的同伙手脚麻利地将切成段的大葱蘸酱连同片鸭肉包进了面饼里。 咕嘟,敬乾肚子里传来声响,不断地挑逗着他的食欲,奇怪的是,那些游走的人仿佛压根儿就没见着这里叫卖的熟食。 敬乾看摊子上生意惨淡,便凑上去指着一块肥大的鸭子道:“给我来个这!” “好嘞!” 那叫卖的小哥明显就是头回的生意,不像是那些人那般瞧不起人,说着就将面团搓起来。 “我全买了,这只也要!” 敬乾正搓着手焦急地等待着,脑里已经想好了怎么将这京城的美食吃个痛快,忽然上来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女人丢下两个元宝在案板上,眼里傲气逼人,看都没看一眼敬乾。 小哥微微脸红,掌着包好的鸭子泛起两难道:“这…这叫我怎么做生意啊!” 那妇人毫不犹豫,一手接过小哥手里的鸭子说道:“还有,这些都要!” 敬乾顿时觉得不乐意了,脏兮兮的两手迅速从妇人手里把肉夺过来道:“哪有这样的人,我先来我叫上的!” 妇人这才回过头来轻蔑地看了一眼敬乾,又转过脸去对小哥说道:“老规矩,你这里的生意我以后都包下了!” 敬乾刚要开口,那夫人抢话说道:“你只管包好!别的不用管!” 那小哥面露难色,又不好招惹了人,手一抖就将面团不小心丢在了地上。 那妇人身旁的一名丫头倒是急了,指着小哥骂道:“真是丢了京城里人的脸了,福…” 福字刚出口,妇人瞬间拉下脸来瞪了丫头一眼,丫头慌得低下了头,改口道:“我家夫人每天都来你这里买,一次就买好多,你哪里像个知趣儿的人!” 敬乾立马感觉到了不对劲,心情平缓下来,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妇人,要说这身打扮也只是个寻常百姓,可举手间尽显华贵,面目和善威仪,有那么一瞬间,敬乾发现,这妇人与一人甚是相似。 小哥一时手忙脚乱,又错将几个葱头夹在了面饼里头,那丫头又叫唤了起来:“你这人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京城里的人都没你这种黑心的!” 左一句京城,右一句京城,敬乾听着觉得这妇人绝非是平常人。 那小哥忙活了半天,将架子上的肉尽数包好后,从案板下取来一个箩筐,整整齐齐地将熟鸭子摆放好后攒着笑脸不好意思地看看敬乾,对妇人说道:“要是真这般,那我得感谢好姐姐的捧场,这位兄弟,我自个儿留了些饭菜,等下我分你一半过来!” 妇人一听,乐了,又从袖口里取出一块元宝丢在案板上,那丫头一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元宝,嘴里嘟嘟囔囔。 “好,有情有义,这些银两赏你!”,又缓缓转过身看了一眼敬乾,从箩筐里取出两只熟鸭子道:“我不做那些贪好的人,我也看不起那些不留一口饭食的人,这两只你随手拿去!” 正说着,远处锐行营的人又巡街过来,那妇人神色慌张起来,连忙将两只鸭子丢给敬乾便匆匆离开。 敬乾举起手中的鸭肉取出一块丢进嘴里,又将一只丢在了案板上,跟着妇人的身影去了。 连串钻过了四条巷子,那妇人与丫头进了一座普通的宅院,丫头将大门合上,敬乾蹑手蹑脚爬在墙根下。 “说过多少次了,在外面不要声张!” 那丫头小声道:“可…可福晋是什么人,在京城里哪里受过今天这样的委屈,小的实在看不下去,你看,这里的邻里又把一些烂饭菜倒进了院子里!” 敬乾透过门缝看得仔细,那妇人有些哀伤地看着干枯的树枝,双手一抱放在腹前道:“别多嘴,干好你的事,梅赫理氏的原则从前没有变,以后也不会变!” 第三十七章 兰凤郡风波(五) “谁?” 敬乾一不小心,扑啦一声推开了门,也许是故意有为,所以神情平静地一步跨了进来道:“婶子,肉还有吗?” “出去出去!大胆的奴才,主子都没发话谁让你进来的?” 看着敬乾愣在门口抬手要肉,那个丫头沉不住气了,破口叫骂了起来,拿起墙根的扫帚丢了过去。 反倒是那位妇人,从刚才敬乾破门时的惊慌,变得平静了下来,两手抱在身前道:“你都听到了?” “没…没有,我听不懂!”,敬乾生怕漏了陷儿,连忙解释道:“我只是饿了,其他的我都不管,只知道贵妇人有个好心肠!” 妇人仍然不敢轻易相信眼前这个穿着破烂的人,她顺手将胳膊上的镯子取下来踌躇了半天,又带回了,神情冷淡地说道:“我是告诉过你饿了就送你吃的,可我没有告诉你随便偷听别人讲话!” “我…实在是冬寒饥饿交迫,并不是有意闯了府院!”,敬乾正说着,那妇人便从筐里取出一个烤鸭几步走上前来。 丫头早就看不惯了,着急地看着妇人,而妇人不紧不慢将鸭肉塞到了敬乾手里道:“城里头说有菩萨,可菩萨的头顶悬着一把令剑,菩萨要是破坏了规矩,那把剑也会毫不留情地砸下来!” 说话间,敬乾眼神移到了妇人手腕上,妇人立马意识到抖了一下手臂,将镯子上有文字的一面转过。 敬乾不再做多纠缠,连连拜谢,脱口说道:“你们也信菩萨?” 忽然,这句话引起了妇人的注意,将敬乾从肩膀拦住冷笑道:“年轻人,该不会还真是菩萨头顶上的剑吧!” 见被识破,敬乾索性摊开了牌,一改之前乞怜模样,随手将门合上道:“妇人,这里说话不方便,屋里说!” “大胆的奴才,别要猖狂!向来只有主子命别人的份儿,哪有你们这些奴才说话的?”,那个暴躁的丫头终于还是忍不住了,随手将顶门的杠子拎起来就要动手。 “翠荷!几时轮到你说话了,退下!”,那妇人也是明事理的人,既然大家都有心说亮话,在未查寻出其他动机外,最好不要声张。 但当敬乾大摇大摆要进堂屋的时候,妇人脸上顿现出一些不悦。刚要阻拦,便又听到巷子外巡逻的队伍走过,顾不得这些规矩,赶紧进了堂屋。 站在庭院外头,俨然是一处平头百姓家,将那花窗格子门推开后,中堂一副镶红大旗映入眼帘,敬乾不知此是何物,但与当年那座道馆的旗帜图腾极其相似,留了个心眼,若真是铁战欲要实施斩狼律令,也能搬出此等人物做个辩解。于是,他装作无视继续四周观望一番。 直到无意中看见堂内桌子下垫着的一本书经时,敬乾才顿时觉得这个妇人确是来路不简单,遂问道:“妇人装饰井井有条,这些贵器西北还是少见,若不是妇人高雅宽厚,我定是不知道这繁华的都城里原来还藏着一个大家贵族!” “呵!既然都知道,也就没必要绕弯子,说吧,铁战叫你跟踪我是什么意思?”,那妇人见敬乾暗里明里都是在嘲弄,也就不兜圈子了。 敬乾想来,这么一家大贵族隐藏于此,还与铁战有关联,但听她的意思仿佛又在记恨铁战,而且将自己误认为是铁战派来的密探。既然是这样,不如将计就计探个明白。 于是敬乾故作高傲,眉眼跳动,往那摇椅上一趟,丢二郎当地说道:“真没想到,福晋还能屈身这么一个破落的庭院里,依小的来看,城里城外菩萨的声动声响不会就是福晋的大能吧?” 此时,妇人已经有了些猜忌,按理说就算铁战的人识破了她的身份,最起码也要行礼拜道,这小子倒是有些过头了,不跪不拜也就罢了,话里间还带有问罪。 彼时敬乾正装模作样四处探看,桌下的书经早就让他急不可待地想去翻看一眼,可那妇人眼里的猜忌似乎传递一个信号。 敬乾摇头细思赶紧下了躺椅,神秘兮兮地走到门前照看一番,又回首关了堂屋门,立即单膝跪地道:“小的给主子请安了,方才的大胆作为望主子宽恕,因金王对密作的要求,小的不得不留些神!” “《清忠谱》的戏码也就只能上演个门面,你这人要是不做作,也能是个可造之才。我近来听到好几处山头的帮会门派都喊着要铁战撤令,该不会是戏曲里的人也要我梅赫理氏弯腰作颜佩韦吧?”,凡是铁战的人都知道,福晋好戏,但此话借着《清忠谱》早已将敬乾的来路讨个明明白白。 敬乾一听,就地耍起了宝,盘膝一坐道:“我不知什么谱不谱的,但凡是有人说我于金王不忠,就算我倒不了他,那我也绝不认自己是贼人!” 无意中的一席话,像是命中了福晋的靶心。贼人!无数次从耳边响起的就是铁战的叫骂。她忽然由冷静变得焦躁起来,两手开始有些不自然地乱搓。 敬乾见妇人动了念,围着刚才的话继续道:“金王大德,贼人有什么好做的?那些个贼子正待金王收拾,他们嚣张不了多少日子了!” 纵是福晋早已看破敬乾来路,但那些心痛的话语不停地刺激着她,她奋力一脚踢过去,却被敬乾躲开,指着敬乾骂道:“金王金王!狗屁也不是,看看他都做了什么?丢了我们八旗的脸,也让那些英雄不明不白的死去,水天司的好汉哪个不是个顶个的!” 敬乾闪身之际从桌角下抽出了那薄书经,福晋慌得大喊道:“你这泼皮无赖,念什么不好,那是罪恶!” 从前,那些英雄,梅赫理氏仰慕不已。铁战与罗桑的暗里波涛,她早就察觉,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愈演愈烈,八十水天司英雄会最后销声匿迹。无意间,当梅赫理氏打开了铁战的书信后才得知,那些英雄竟有半数都被铁战连混带骗软禁在了京城的牢狱里。 梅赫理氏请求,铁战不闻不问。后因看护牢狱的人不小心漏风声,梅赫理氏这才打听到了他们一些人的关押地点。于是,借着铁战牌令将其中一些人私自放走。正因这事情,铁战也被几个是非的贝勒盯上了,将他的一些丑事告诉了摄政王,铁战也因此成了京城暗探的目标。 后来,铁战为了巩固名声,回到府里与梅赫理氏大吵起来,风波过后,喇金府里的再也没有了这号人物。 与铁玉儿相处的机会也缩短到了一年才能见到一次。到了西北后,铁战眼见筑起新金,生怕再遇当年之事,便将梅赫理氏贬为庶人,那本“醒簿”便是用极其刺痛的话与手腕来警告梅赫理氏。 梅赫理氏将它认为是罪恶,一直压在桌角,等锐行营的人路过时才会做做样子拿出来拜读。 第三十八章 遇 敬乾翻出的每一页上的字,都像是把锋利的刀在切割灵魂。 虽然是个妇道人家,可从“醒薄”里的书文便可知晓,原来正是因为梅赫理氏,才有了今日残存的水天司高手。 敬乾连忙将书归放原地,手足无措地看着已经没有怒气的梅赫理氏,摇摇头叹道:“你跟你的女儿一样的傻,但都有个菩萨心肠!” 那妇人听到敬乾说出铁玉儿,激动地瞪大了眼睛道:“自从来了西北后,我与玉儿便分隔开来,她就在街头走,而我还要回避…” “福晋,此次路过兰凤郡,一来是为了打探各处帮会的消息,二来就是来见玉儿,她若是知道肯定就会来见你,难道铁战因此而让母女隔绝吗?”,身在王府,却不知王府险恶的敬乾这才看到了铁战的真面目。 梅赫理氏先是一惊,随后笑容逐渐消失,一脸地惆怅抚着门前的挂饰,失了魂般地杵在那里。 “开门!” 突然门外一声大喝,四个软甲穿备的人推开了门,敬乾大惊,连忙躲了起来。 梅赫理氏从桌上将“醒簿”拿起翻开,收了倦容,从容地走出堂屋。 “福晋安康!” 梅赫理氏吓得往后一退道:“你们…是格格的人?” “额娘!”,玉儿忽而从门外窜了出来,一把抱住了梅赫理氏,喜极而泣,喉咙一动却说不出话来。 此时敬乾正在堂屋里躲藏,听见玉儿的声音正要出来,回首一想,连梅赫理氏都能看出他的来路,何况出门要是碰上锐行营,那就完了。 与玉儿一阵嘘寒问暖后,梅赫理氏欲要开口,可又把话咽下去了,取出筐里放冷的烤鸭道:“玉儿在京城里的时候不像是贵族家的儿女,他们吃些山珍,唯独玉儿就好杂胡同里一口烤鸭肉,额娘给你拿去热一热。” 玉儿哪里顾得鸭肉冰冷,接过一块就塞到嘴巴里,温顺可亲的面容上流出喜悦地神色道:“阿玛说了,叫我回到兰凤郡就把额娘接过来!” “他同意了?” 玉儿一个劲的点头,而梅赫理氏却没有了笑容,因为她知道铁战的为人,现在轻而易举将她与女儿见面,绝非是有什么好事。 暴躁的丫头多嘴,见格格驾到,不禁喜叹道:“格格是不知道,福晋这些年隐姓埋名受了多少委屈。” 虽然格格是接了令,可门外依旧有锐行营的人在巡逻,梅赫理氏生怕将事抖出来,面露威仪瞪了一眼,那丫头才将嘴收住了。 敬乾趁着此时,赶紧下了屋内的地窖里。 待到天麻糊黑的时候,屋里搬东西的声音才消失,外面的大门一声锁上,敬乾才从地窖里头爬出来。左右张望一眼,就只搬走了那幡大旗和一些平常着服,其他的一些东西都只是堆放在了角落,甚至半箩筐的烤鸭肉都悉数搁在桌上。 麻糊的天,每隔一个时辰锐行营的人都还经过一次,敬乾趁着空挡才有机会在房间里翻找一回。 就这鸭肉想来口美酒,找遍了屋内都不见一个器皿,最后还是从炕头边才看到一个精致的罐子,摇一摇,里面虽然不是很多,但也可以过个瘾。 从油纸里拆了一块肉夹着面饼塞进嘴里,吮干了手指上的油,敬乾将罐子拿到了跟前。 几天都没有酒喝了,为了留住竟竟的一丝惊喜,敬乾破具仪式感地屏息将盖子取了放在桌子上。 等口里的肉都吃得尽了,他这才深呼一口气,将罐子抱在怀里,等着前戏做足,他整张脸都贴到了罐子口,深吸一口。 突然,他面色拉长,竟将肚腹内吃得鸭肉全捣腾出来,这哪里是美酒,分明是个鎏金的夜壶! 这一吐,敬乾几乎病倒,再见了任何罐子样的东西都觉得有些膈应。 晚上,他将皮袄铺开便躺下,翻来翻去却总是睡不着,脑袋沿着炕边着实冷得不像话。敬乾计上心头,从炕边拉起了一铺草揉成团作枕头,这才舒服多了。 可身下垫着的草团没了又觉得空陷处硌得不爽,猛地坐起,摇摇头叹道:“这人呐,没地儿住的时候,哪怕是个泥堆里也能稳坐。现在炕头有了,却这儿也不舒服那儿也不舒服!” 正准备再要将身下的草团移开些时,忽然像是摸到了什么东西,敬乾心中咯噔一惊:不会是什么重要的通令书文吧! 他熬到后半夜,等外面锐行营的脚步暂缓了后,下地小心翼翼地点上了马灯,从怀里将书本照亮。 “返…返这是什么,返本归元诀…” 嘴里念念有词,待回过神来才恍然道:“返本归元诀?这到底是何物?” 生怕有人发现,他先将马灯搁在地窖口,又把厨灶里的锅拿过来遮住了上方的光线,随后四处打量一番,蹲下身子下了地窖。 那书显然是有些年头了,书皮绵软地似乎是乔家庄的上等布料,除了书面上那几个大字外,书角落上还写上了几个整齐的新字:尕洛门书撰翻修。 而在书角处写着一串梵文,倒像是个人名。 翻开第一页,上面只是一副潦草的图案,敬乾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到底是什么,只是上面奇形怪状的鸟兽让敬乾觉得好奇。 当翻过了几页后,敬乾觉得有些困倦了,随手将书往地上一丢,伸了个懒腰道:“我道是什么好东西垫得我背痛,原来就是教人怎么吃怎么走路怎么伸臂伸腿的修身书籍!唉…还是窖里睡着舒服!” 迷迷糊糊,只听到外头时而脚步时,时而风声,敬乾侧过身子,被搅得睡意全无,眯眼缝里又看到了那本书。忽然心里起了念头,反正也睡不着,不妨照它说的伸展伸展。 敬乾照着书中所述,打坐缓缓平举起两臂,又缓缓落下,八遍过后,果真两肩舒缓了不少。 敬乾大喜道:“看来这是皇宫的贵族们学的修身养气的门道,怪说怎么只是几个来回就有劲了!” 功自功无佛法说,归元归元神自来。 君言番僧不怀禅,佛经大能吾不视。 屏息祭掌修还元,拖得自在收真慧。 第三十九章 后山话别 依照着经书所写,敬乾越发觉得心脉跳动加速,甚至手脚痉挛。 “难道是我连错了?” 他继续翻回前一页,认真地看了几行字后才发现,密密麻麻的经文上头的注释将经文倒述理顺了,但是这些古文字句却有些难嚼。 敬乾看得入神,缓缓站起身来,将经书放在马灯下,试图寻找其他的线索,可翻来翻去,整本书上只有十六句看不懂的注释和三处浓墨勾选。 其中一句这样写道:莫要再细探细究,始来终归不妨梦游四方,文里乾坤大,文里造化大,倒行逆施耳,罪孽不可饶恕啊! 这句敬乾看懂了,但注释所解文里造化大,敬乾就有纳闷儿。书文第一页的经文写的颇有些简单,可到了这里几乎就是些日常腿脚伸缩的演练。 书中的解注有些写的很随意,不像是清廷贵族的官话。比方是一些腌臜口语,下作之词,虽说是有些污秽,可把敬乾乐得在地窖里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当敬乾读到:地里的杂碎趁着人解手,跑着抱走了稀罕活儿,追了四五里地,芍药都踩扁了,还是待不住!哦,正是这儿,你把我的方都瞧见了! 他开始脑补那个场景,一片宽阔的芍药地里,一只牲畜偷偷卷走了东西,一出门就见那畜生抱走了东西… 不对啊!它到底拿走了什么?是什么方?正是这儿? 敬乾又看到下文有一段经文被圈起来,他读道:“袖里玄机奥妙处,揽抱涌泉勿他想。” 涌泉,难道指的就是脚底穴道,敬乾说着立马就照着经文揣摩,他先盘膝而坐,随后两手互相抓起脚板,闭目冥想,抛开了杂念。 一指头戳到穴道上,敬乾差点没死过去,大跳起来,久久不能喘息,从怀里急急忙忙摸来那包药粉灌下肚子里头,过了半晌,伤痛处才有所缓解。 这一去足足五日,山庄里的一切都变得很不乐观。 首先是几个好汉嚷嚷着要离城,其次又因怀义与文盛安的矛盾,搞得兄弟几人都瞬间没了共同的话题。 乔家山庄地处阳面,而阴坡那头还有顽固的雪没有化掉,平时要是有不知道的人走阴面的山坡,定是从半腰就滑到了山坡底下。 文盛安惯走了这条路,因为他的妻儿就在阴面的山上,当时秀才也向马军进言过几回,马军请了两次后见文夫人并没有动身到山庄的意思,便也因为碍于面子,不再去了。 “盛安呐,大头领都叫过几回了,这些天我见你和他们并不怎么来往,于是没有告诉你,不妨先将咱爹和孩子送上山庄,我就不去了罢!”,文夫人如往常一样,清早就将老人和孩子照看好了,随后跟着文盛安到山脚下捡些碎柴火。 文盛安正弯腰扒拉开一块吃板,听到这话丢了神,那石板重重砸在脚面上。 “盛安…” 夫人吓得连忙跑过去看,而文盛安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朝着石板猛踹几脚后骂道:“发的什么霉气,走哪都是些畔脚石,这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听得文盛安话里有些埋怨,夫人也不敢再多言,继续忙活着寻找柴火,可总是放不下心来。 自从上了山庄后,比以往的日子清苦,可在心里比三老会来的时候踏实的多了。文夫人想到这里就有些自责,要是早点告诉盛安,也许就可以回到山西老家了。 “盛安…” “嗯。” 文盛安继续颠着脚,扒拉着草缝。听夫人这么一叫,他立马就猜到夫人定是有话要说,手里停顿一下后,又埋头找起柴火来。 见文盛安闷闷不乐,她心里也非常难受,装在肚子里的话这时却不知道该怎样说出来。 过了半晌后,夫人开了茬道:“我先去歇一会儿!”,说罢默默转身走开了,红肿的手上冻疮好了又起,起了又好,这些文盛安哪里不知道。 他见夫人面带着愁容走开,心里非常不是滋味,抬头望了一眼叫道:“文竹!” “嗯?” “你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文夫人停下脚,就地一蹲,拈起脚边的枯草扯动起来,酝酿了许久道:“你是因为我和他们搭伙骗了你对吗?” 文盛安一听,噗嗤一声露出久违的笑容,几步走过去,拉起夫人的双手说道:“不开心的事就不要提了,活了一大把年纪,历经了残酷的生意场不还是被几个毛头小子给骗了嘛,我没生你的气,也没…也没生他们的气!” 突然的迟疑引起了夫人注意,她大概是猜测到了些什么,叹了一口气,抠着地上的枯草道:“因为阿爹,我和孩子都在,所以你手脚放不开了,这我知道,那些年轻人他们心肠并不坏,当这乱世还能有那样誓愿的江湖人没有几个了!” “我累了,江湖太难。我已有了妻儿老小,有些事我必须得冷静放下心中的澎湃,就算票号没了,掌柜做不了了,我们在山西开家莜面馆我也知足了。”,文盛安说着便失去了笑容,无奈地看着夫人。 夫人听到文盛安这么说,心里有些欣慰,低眉看着手腕上的镯子,想起了结婚的那天,鞭炮和着城外的枪声,虽然那时年轻,可一腔热血的文盛安硬是出手赶走了一队马匪。 “我不想争了,还能活几年,你看看这城头的大旗都换了好几轮了,我们能做什么?不能做!” 或许是真的老了,或许文盛安的热血早已被江湖磨得丁点不剩,从他哀求的声音里带有的颤抖就可以知道,他的心完全是在家里的亲人这儿。 他充满渴望地看着夫人,紧紧拉住双手望山头看了一眼,轻声说道:“等敬乾回来,道声别。他心善,肯定会让我们走的,我们一起回山西,好吗?”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夫人有那么一些想要答应他,可听到敬乾,想起他那些话,夫人一把扯开文盛安的手道:“文盛安,我只是一个人,我只是宋文竹。可他们,他们是才是正道!你如今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心,你不是我认识的文盛安了,你变了,你没有担当了!” 一句话如同五雷轰顶,文盛安坚决没有想到听到的答案会是这样,激动地笑道:“我没有担当了,对,时时刻刻都在死人,我不想哪一天是我的家人!你明白吗文竹!” 第四十章 火圣像,罪与罚 孤雁不归,落雪无眠,后山的死寂让文盛安几乎崩溃,夫人毅然决然的冰冷眼神不再有一点点的挽留。 “你当初告诉我,你要是日后有了本事,便要千金散尽拯救黎民于水火,你做到了半句。人呢,就是可笑,常常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大是大非面前却成了缩头乌龟。” 生来半世,十几年的夫妻今日当面说了这话,文盛安霎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浑身一软差些载到在地上,面对夫人他再也抬不起头来。 文夫人此时显然已经做好了决定,因为她也知道文盛安的个性,到后来全都围绕着这个家了,对于外事除非是在极度落寞的情况下才会有反抗的意志。 朗朗乾坤下,看不到半个光明,当大道隐现的时候,夫人一直都是清醒的,她此刻眼睛里的决绝容不得文盛安再去哀求,将那镯子取下重重摔在地上道:“我等你!你也别想知道我去哪里,孩子…孩子过了五岁,我再将他托人带来,也许那时候你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可以让我的孩子不再懦弱!” 夫妻多少年了,何曾有过这么大的争执,一个妇人的雄阔胸襟彻底将文盛安打败,直到夫人隐没在山头,他只能杵在原地无声地哭泣。 今后的日子只剩下一个人了,阿爹作为最后的亲人,他不得不照顾,地上只捡了一些细碎的柴火,文盛安漫不经心地回了屋。 门吱咕一声推开,老汉便说道:“文竹刚刚走了,她收好了东西,你们…” 文盛安进了屋就只管将柴火扔下,随后关上屋门坐在炕边一直不说话。 老汉见此状有些忍不住了,脸色一变厉声道:“畜生!多大的人了,文竹是个善良能忍的人,你这畜生到底是犯了什么蠢事,滚出去把文竹叫回来!” “她不回来了!” 老汉一听,身子斜倒在墙角念叨开了:“文竹,我的好儿媳,文家对不住你啊!” “她是自己走的!” “混账,你给我闭嘴!” 老汉说着就将手里的干菜甩到文盛安脸上,一直嚷嚷着要出门找文竹回来。 文盛安拦都拦不住,还好碰上了正要拜访来的秀才帮忙一块将老人带回了屋子。 “文嫂呢?” 老汉憎恶地看了一眼杵在墙角的文盛安,无力地骂道:“畜生,畜生啊!” “文掌柜,到底是怎么回事?”,秀才刚进门就遇上了这么一出,平时还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文盛安抱着臂膀往炕边坐下,偷偷瞄了一眼老汉,惭愧地说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丢了,我没用,我不争气!” 没等秀才接上话,老汉便举起拐杖就要打,大叫道:“我忍了你这个畜生很久了,你想想你做的丑事,也都一把年纪了,还去给那些人做爪牙,火圣怎么没把你烫死?” 说着老汉又将话止住,连忙惊恐地跪下拜着空地道:“火圣通天,火圣大能。老汉无意之言,莫要怪罪!” 这情形像极了当初在岷县城见过的那些人,只是没有了火盆架,秀才立马觉得不对劲,这平常话虽然不多的文盛安身上,肯定还藏着一些秘密。 秀才忽然冷下脸来应了一句:“看看,把老人家都气糊涂了,有什么想不开的,老夫老妻偏要闹到这种地步!” 说着秀才便要扶起老汉,而那老汉像是魔怔了,秀才这么大个活人在身旁竟然像没有看到一样,一直跪在地上念念有词地祈求。 文盛安这才开了口道:“和你们的鬼话一样,他们也是这样!” “什么鬼话?” 文盛安没有回应秀才,待老汉念叨罢,将老汉慢慢扶到炕边道:“阿爹先休息会儿。” 那老汉经过一番念叨后好像脾气好了不少,等文盛安安顿好了,秀才惊讶地轻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又好好的!” 文盛安不做声,携秀才出了屋门,将门随手关上,这才说道:“他现在已经老糊涂了,有时候管木头疙瘩也叫我的名字,但他一直记得火圣…” “百里城池,万人敬仰,火圣到底是什么?竟能要一个痴痴呆呆的老人都能铭记在心头,你一定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见文盛安开了口,秀才紧追一步问道。 轮番追问下,文盛安才将这些秘密吐露出来。 江湖人只知,幽冥镖局,镖达人死!可终究不知道,一个危险正潜伏在其中,吞噬着西北大地,从一开始。 素来常闻天下虽有百怪万兽,可阎罗殿的传闻倒是很少在这片土地上散播。那幽冥镖局的总镖头幽冥支使更是神出鬼没,无人知他到底是谁,只听得传言他是一个活了九百多岁的人,亲眼目睹王朝更替,亲手操控过王室争斗。江湖上,凡是听到幽冥镖局的号令,人人的心中避而趋之,也正因此,他们始终来不得中原沃土。 最后,他们当中有人将其中的奥妙参透,偷偷告诉了手下的人,包括乔连寿也属他们一堂,前番几次暗访的孟婆正是支使听闻后所派遣的亲信,虽然在铁战等人看来他们只是争夺花名册的名头,实则是支使已经发觉了镖局里的变故。 几经调查,只会让镖局加速灭亡,现在镖局内里已有分歧,作为总镖头的支使也开始装聋作哑。因此也有不少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参与私下武林聚会,他们猜测幽冥镖局将会因为铁战的到来与内里矛盾而解体。 可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幽冥镖局高手层出不穷,由支使一手捧起的几大摄魂师也在这些年不见了踪影,有人怀疑是其中的摄魂师,赵,在搞鬼,也有人怀疑是两大判官在暗里操控。 随着声名渐臭,镖局里那些权欲熏心的黑手想要颠覆幽冥镖局本来以人做生意的镖令,遂不惜一切代价,造出了火圣这么一个虚空的神物来巩固自己的权利。 火圣训诫将每一项罪责与惩罚都写的清清楚楚,他们试图告诉世人这才是正道,而首先受了蛊惑的便是那些无辜的人。 当然此事也仅仅是江湖人的猜测,但看这情形,明理的江湖大头们已经有了动静。 这个时候,莫过于最可怜的那个组织,侠!虽然明面上和幽冥镖局一样神秘莫测。但侠的隐忍,侠的志向却与他们迥然不同。 可最终的结果不尽人意,侠只有一些清高的江湖人还能感怀一下,还有谁会记得。 第四十一章 巷头解围 幽冥镖局一一逐渐解开,凡是看不到的一面不一定都是一帆风顺。 当文盛安告诉秀才火圣秘密后,心里不禁有些后悔。闯荡江湖许久却越来越经受不住打击,残酷世道的黑暗烙印在每个人心头,明日谁生谁死还是未知数,早早就将一些不该说的秘密泄露出来。 生意人的谨慎,秀才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由此也得知了文盛安的底线,怕文盛安有另外的想法,秀才听罢只是很关切地说道:“当世动荡,谁最得意?当然是邪恶权御,但眼下最要我佩服的是文掌柜还能与我交心,克明感激不尽!” 文盛安此时略微有些轻松了,他叹道:“认识了这么久,头一次知道你的名字,是文某的不敬,克明兄弟多多包涵!” 文盛安说话时的神情与寻常无二,可秀才从他眼神里依然看不到一丁点的留恋,或许是怀义的胡乱猜测,但最大的可能就是马军那天的犹豫。 郡府气派的样貌从京城一直延续到了这里,从来没有改变过。十字城后尾,又建上了一道铁壁,而城墙内就是玉湘府的了。 梅赫理氏自从进了这扇大门后,她便再也出不来了,当城门合上的第三天,她就明白,铁战的心思与从前一样,独断,霸蛮。 “额娘,你在想什么?” “我在城里遇到了一个混小子,他说他是铁战的人,我不信!” 玉儿将一副绵袖拿出来给梅赫理氏带上,问道:“额娘,怎么先前没跟我说,阿玛吩咐过,要是遇到可疑的人要严加排查,这要是些帮会的人混进来,锐行营一旦知道…” “嗯?玉儿,怎么你现在说话的口气儿越来越像他了!”,梅赫理氏虽然只是一个提醒,玉儿就害怕得打怵。 玉儿见额娘有些不高兴,便又机灵地哄闹道:“额娘,我们不说这些了,你那天买的烤鸭肉和京城里的一个味道,我又想吃了。” 要换做以前,玉儿这么一闹,梅赫理氏自然就会心软。今天,尽管玉儿闹着要吃鸭肉,可梅赫理氏一筹莫展,不做声,只是冷冷道:“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能去哪里吃?” “就是府外巷子头啊!” “玉儿,你又在胡闹!壁垒高处,哪头走都走不开!” 梅赫理氏说出这话时,一半是训斥,一半是告诫,玉儿心知肚明,一向心直口快为人磊落,她便再也忍不住问道:“额娘,我知道你心里苦,阿玛何尝不是一样。那天他告诉我,大雪埋了西北冷到发寒,一想起我们一家三人在京城的时候,他的骨体就有了温热!” “呵!你没问他芍药的味道是酸的还是苦的?他两手的污垢早把我心口抹上了!”,她见玉儿似懂非懂的样子,继续说道:“他总以为他铁战能耐!也不看看当初关山堡上的白骨,安定城的肉泥,都是因他而起!当世需要仍是大材,可他与赌坊结下了连理,抛大材,斩豪杰,哼!” “额娘!不要再说了好吗?我听你们说这些我脑子都快裂开了,从小到大,虽然贵为皇族,令那些人艳羡,可我要求并不高,我只希望额娘好好的,阿玛好好的!”,玉儿说罢,推身离去。 梅赫理氏有意阻拦,双手却不听使唤,硬是让玉儿带着伤心离开。 独自踱步在玉湘府赤喇亭阁,她心里久久不安,半生阅人无数,哪怕是一个程度极深的人都逃不开她的法眼,上苍给了她一双明亮的眼睛,却也附赠了一颗不争气的心,她只与敬乾一次会面便能察觉他身上的那股磊落气节,可偏偏这样的人终究被丢在大难河底。 赤喇亭阁高耸,玉湘府的一切尽收眼底,掌管亭阁的府院掌事时不时的带人来巡视一番,被撞见了几次都是以保护玉湘府安全为借口。梅赫理氏心里早就明了,所谓的玉湘府只不过是一处肥肉陷境,也是一个属于她的终身囚牢。 轰隆一声倒塌,大石轱辘骤然停下运作,背拉纤绳的几个下工蓦然盯着塌陷的地方,只见地缝里钻出一个人来。 “看什么看!今日不做完工,一口饭都没有!”,监工扯着嗓子手拿一根水火棍过来,遁着众人眼神看去,吓得大惊一跳,赶紧拿着棍子敲下去骂道:“哪里的贼人!” 敬乾慌得迅速将头一缩,那棍头打在了地窖沿边弹起,震得监工双手一麻丢了棍子。那些下工也没个眼力见,略有些嘲讽地看着头小腰细,面带恐慌的监工细声笑了。 他向后瞪了一眼,挽起袖管扒开了窖上的破板子,将敬乾的胳膊拽住用力想要拉出来。 监工使劲了全力,脸都憋红了,敬乾依旧纹丝不动,突然,敬乾就地一蹲,晃得监工抓了个空,连退了好几步坐在了地上。 而此时那些下工见了这样的场面,都鼓不住了,放声大笑了起来。监工恼羞成怒,立地慢慢站起来,抓地下人不成,就将拳头扑到了一个笑得正酣的下工面上。 接连几拳头下去,打得下工口鼻都冒出了血还不停手,众人都立马装作个无事人,不敢再作声。 监工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出气筒,这样打还不解气,他又随身转过去,将地上的水火棍捡起来,照着下工门面正要砸下去,众人都不忍再看一眼,连忙用手捂上眼睛。 正当众人以为监工又要闹出人命的时候,却迟迟没有了声音,摊开指缝一瞄,那没落下去的棍头正被敬乾握住。 一个下工见此状,连忙惊慌地上前劝解道:“好汉不可胡来啊!” 敬乾仍然握着棍头,监工因羞恼难忍,硬是没有松懈半点,与敬乾较起了劲,死死举着棍子不放手。 陆续其他人也开始劝解起来,一半个机灵谄媚的下工恐是惹了监工以后日子不好过,便上前把住敬乾,暗使个眼色。 敬乾天性纯良,也想到了下工的难处,便立马松开了手。此时,另外的两人也从石轱辘上跳下来,手里敲着皮鞭,挑衅似的看着敬乾。 监工看是同伙来了,立马神气起来,装腔作势地要与敬乾闹个没完,可他经过刚才的力拼心知肚明,此人绝非寻常的百姓。 在几人的劝说下,敬乾本要离去,可刚有了念头,监工的人便扬起鞭子甩向了下工身上。 敬乾大怒,一脚将人踢开数远,一把揪住领头的监工连甩几个耳光,由于下手沉重,那监工竟一时都没了方向,瞅准了是敬乾,立马跪地求饶道:“好汉,饶命!看在格格的面儿上,这事就这么算了,小人也是无意啊,扰了您的清闲!” 第四十二章 紊乱的道不是将心比心 听到求饶声,敬乾怒气渐消,冷眼指着监工骂道:“天杀狼啃的畜生!若是再让我遇见你做活拿着家伙器磨人,我便做个阎王收了你!” 此话一出,监工连连应道,但在心里已经记下仇来,暗自想道:好个黑面汉子,我道是什么人,原来是城外头闹得“鬼”。 心里是这么想,行动却变得尤为恭敬,点头哈腰慢慢退后。 这一来,敬乾本以为是解了下工的围,转身看时他们倒一个个摇头皱眉起来,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些人压根儿就不是格格的人。 等事过了后,敬乾也恍然了,他浑身上下除了几块破布条便没有什么银两了,于是,将其中一个下工叫过来道:“若是有难处,就依靠玉湘府。” 这才没走出百步路,后身的人匆匆都往回赶去,敬乾觉得不对劲,也随着这些人跟了过去。 人群围满了刚才的那里,只听里面有人说是这里闹了人命。 敬乾大惊,这才刚从此地过来。连忙推开了人群,往里一看,地下躺着的就是方才一个下工,头顶上破开一个拳头大的窟窿,而那些监工却懒洋洋地坐在石头上。 “嘿,麻子唉,又见面了!”,一个身着绸缎衣的人向监工打了个招呼。 监工神情毫无波澜,将石头挪了一块地出来道:“三哥,坐,按照你们的规矩,我该怎样?” 此时敬乾已悄悄摸到了那头,当所有人都在指着尸体议论的时候,敬乾打亮了耳朵听着他们的谈话。 那个叫三哥的嘴一撇,两手一摊皱着眉头道:“这不大好办,我只是个典吏,何况是条人命!” 听到典吏这话,监工挠着腮突然不语,见周围的人没注意,将一些碎银两塞给了典吏道:“虽然不是什么大官儿,但碾了这块地,应该还会有不少!” 典吏丝毫没有半点的推搡,接下银两,顿时眉眼舒展开来道:“我说你们这群人,早就不是一次两次了,反正我试试看,锐行营那边我认识些人,他们可都是宝贝,要是能帮上一两句话,你小子就可放心了!只是…” 监工明理,左右一翻,身上也就只有几个铜板全都给了典吏。 敬乾忽然心生了恐惧,身上汗毛竖立,心想道:重重把严,疏而不漏,原来也只是漏掉了自己的人。 “闪开闪开!” 锐行营听到消息也匆匆赶来,一身铁甲整齐划一好不威风,他们将人群推开走了进来问道:“是私都还是公决?光天化日下竟也能闹出这样的事来?” “哎!军爷,小的在这儿!”,见锐行营驾到,监工与典吏分毫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凑了过去。 锐行营的军头见了典吏,慌得瞪大了眼,转瞬又表现地正经道:“说,别以为你是典吏我就不能公事公办了!” 军头这番话倒是掌足了精神头,围着的人群一片叫喊,但更多的欢乐是他们赶上了这趟热闹,之后也在酒馆里有了一点谈资。 正当众目睽睽之下,典吏也不好拿出手来,军头心下明白,开口喝道:“听令!周围人群不得进入十步之内,将尸体拉到一边探验,也好做个公示!” 敬乾从远处明显的看到,那个样貌伟岸的锐行营军头收下了钱财,这头刚收过钱财,便又喝令道:“好了!事情已经查出,两日之内定做个判断,监工麻子可疑,先带回去问话,走!” 事情摆明了就是一场买卖,哪里是行的公正,此时因为自己的冲动而起,怎么可能不管不顾。看着地上已经死了好久的下工,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些花布,敬乾大呼道:“军爷慢着!” 本要散去的人群听这一声吆喝,又全都回过头了,敬乾扳开死者的手,拿出花布说道:“军爷看仔细了,这布头可是那位监工的服!” 众人听到此话后议论纷纷,本以为在众人之下,又是在兰凤郡内,他便能讨回一些公道,可显然那个军头有些不开心了,拉长了脸走到敬乾身前一把夺走了花布讽笑道:“哦?看来还真是个见义勇为的汉子啊!好,把监工带过来!” 那监工此时露了馅儿,耷拉着脑袋,军头则显得威仪十足,典吏忽然跑上来帮腔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是监工了?这么多人,随便扯块花布就当是证据了吗?” 敬乾刚要上前一步拉住监工衣服做个比对,却被典吏挡在了身前,他一时气恼,一把推开了典吏正要说话,见那典吏却假装崴伤了脚,大呼小叫地喊着:“军爷可打亮了眼,这人不是个普通百姓,明显就是个江湖悍贼,就这么一推我都受伤了,大家可要明理啊!” 周围的群众霎时被典吏一番话带动,嚷嚷起来,而只有那些下工心里才明白是怎样一回事,典吏借着锐行营的兵威,继续喊叫道:“监工委屈,下工们该知道吧?军爷不信的话问问他们!” “你说!”,军头强拽出一个下工,冰冷的眼神似乎要将下工吞噬。 那下工抬眉看了一眼敬乾,唯唯诺诺道:“典吏…典吏说得对…” 因是知道下工难处,敬乾也没有过多强逼,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他们正鸦雀无声打亮了耳朵听着敬乾亲口承认,但哪一个心里不清楚这档子事儿是怎么个理。而敬乾便张口说道:“我是江湖人,但我不是野人不是你们说的贼!” 一句江湖人脱口而出,立马令军头大怒,命令手下人举刀架住秀才道:“哼!过来过去就是你这个腌臜搞得事,带走!” 此时监工与那典吏也松了一口气,站在后头一个劲儿地喊道:“军爷威武,将那些个搅事的贼人抓个干净,还天下的太平!” 随之围着一大圈的人也跟着吆喝起来,有些人更是大叫着喝彩。 敬乾到被架着离开场时也没有想到,不仅连那些围观的人叫好,其中就是心中再清楚不过事情原委的下工们也都振臂欢呼。 在被冰冷的刀架围在脖子上带走的时候,敬乾没有一丝恐惧,要说他真要逃的话,仅凭几个下劣的兵卒还不足以成阻碍。 那些呼声直到走了十步外后仍然不绝于耳,他心里忽地想起父亲马瞿真经常说的话:将心比心要看人,这个世道清醒的人太少了! 尾声 深锁牢门 这才刚过了几日,又扬起漫天飞雪。 迷迷茫茫的飘白间隙里,一座厚实的坚城四四方方。天寒,敬乾的冻疮又泛起了毛病,路上被赶押地急,脚掌磨得熟热瘙痒,却又不能停顿下来。 锐行营的军头将手里的剑一举,与大门前的守卫营交接过令后,看也不带看敬乾一眼,手一挥,敬乾便被带了进去。 城墙下一道长廊,寒风直往里面灌,哪怕是一身盔甲的兵卒都禁不住抱起臂膀,而敬乾早已习惯了。 一道长廊过后,往里越来越暗,城墙砖垒的窟窿里每过几步就挂着一对火盆,用以照亮行路。 “手令!” “过!” 直到过了三十余步,敬乾才觉得身体有些暖和了,望前一看,一个面目清秀的牢门守卒正与军头交接换令。 敬乾借此机会,悄悄向身旁的一名锐行营兵问道:“军爷,不该是上衙门问罪吗?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全程不说一句话,那营兵还算有些老实,张嘴就将目的报了出来:“都到这儿了,你还有什么好问罪的,这里是斩狼寺设下的地方官牢!” 敬乾觉得莫名其妙,哪有这样的规矩,大清也不曾有过闭着眼睛就把人往大牢里送的。本想着借机面见格格,可没想到都不衙门内受理一遍就送到了大牢。 “年纪轻轻好事不干,做什么好汉,好汉是随便当的吗?”,狱卒交令后,将敬乾样貌仔细记了一遍,又打量了一番身长,记在了手里的簿子上。 “走!” 随着军头一声喝令,眼前铁狱牢门打开,迎门刚进来就接上了一副镣铐,牢内叫苦声叹气声一片。 敬乾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牢房,四处打量一番,周围的环境倒是比乔家城的地牢要好的太多,不亏是皇城贵族的关设。 他向前走边观望着,长长一道廊内,竟然关押着上百号人。关押在里面的人好奇地看着新来的伙伴,不做声也没有任何动作,偶尔有一两间牢房内还是会看到魁梧的身影默默坐在角落,满面惆怅。 直走过了一个转角,再看这里的牢房院内外面长廊内的亮堂,越到里面光线越模糊。 忽然,敬乾听得前面一间牢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那声音有序地循环,像极了一首完整曲子。 好奇心驱使,敬乾恨不得几步走上前去看看,可脚下的镣铐与狱卒的严密看管容不得他自由。他只好随着狱卒的步伐紧随其后,那声响越来越近,乌漆嘛黑的长廊被敲得阵阵空荡。 当走到那间门的时候,狱卒突然停下了脚步,摸黑取出眼下的棍子朝着牢门不耐烦地砸下去,那个声音戛然而止。 经过的时候,敬乾特意留神眨巴了几下眼睛往里面看了一眼,一个模糊的背影搭着一间破烂不堪的马甲。 快走过牢门时,敬乾还想看个仔细,故意拖慢脚步脖子向后扯着看。 “别看了!这里面是重犯,都是像你们这样的人,爱杀人,也喜欢做好汉,你的就这一间了!”,狱卒说着取出一串钥匙离远了铁栏门,将火折子打亮挑拣着钥匙。 突然,狱卒正要打开的那间牢房内伸出一只手来,臂膀坚实有力,火折子下照得清清楚楚。那只手不偏不倚抓中了狱卒前胸,稍一用力就将狱卒撂起,一个沉闷沙哑地嗓音从里面吼道:“这里有人了,滚开!” 说罢,手又送出了老远,一把就将狱卒重重甩在了地上,其他的几个皆是吓得不轻,纷纷取出棍子在手里,可都没敢再近半步。 “锁骨功法?”,见那人方才使出的一式,一个熟悉的功法蓦然窜上心头,唇舌一开疑道。 牢内的人耳朵尖,听到了敬乾说话,便开口骂道:“与我故友声音相似,但都是不开眼的东西!” 只骂了这么一句,里面的人便不再说话,轻盈的脚步声连空洞的牢狱深处都听得出与他人相异。 狱卒见里头的罪犯回身了,才发着颤音,眼睛边斜着看望那头,边急急打开了对面的牢门火折子照了一遍道:“就此处!” 敬乾也不说话,寻着牢门黑摸着进去了,那几个狱卒又赶紧将门上了锁,匆匆离开。 不过半刻钟,只听对面的人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随后嘴里嘟囔两句,又把着器械敲了起来。 一遍过去,敬乾觉得好奇,摸着地上的土块丢进了对面去,那声音忽作停顿,又继续敲打起来。 “喂,里面的人也是江湖道的?” 敬乾连喊了几声,回廊里的声音空荡又明显,而里面的人不理不睬,继续敲打着。 一遍过去,三遍过去,敬乾从刚才的好奇逐渐成为习惯,又从习惯成为了焦躁。 他索性将衣襟往脑袋上一扣,手指塞住了耳朵,纵是不听不闻,可那愁音愣是往耳朵里钻,他开始心神不宁,出了乔家山已经有三五日过去了,而这三五日里除了遇上一些荒唐的人荒唐的事就一无所获,现在身处牢狱,也不知道能不能等来玉儿。 敬乾的纯真有时候连自己都琢磨不透,正是这种与命运赌一把的心性,让很多人都不懂他,甚至连自己都不懂自己,除了心里清醒的目的外。 大牢里看不清昼夜,不知过了多久后,那个敲打的声音才停顿下来,这才让他松了一口气。黑咕隆咚的回廊里,偶尔只有盯着一处看才会慢慢适应环境,他望着侧门那个高手的门,忽然心里觉得有些怪异。 就在之前随狱卒进来的时候,那个高手显然没有好耐性,但隔壁这么烦人的敲打,他却一声不吭。 他从旧时光里的记忆中,恍然记起了德川先生的教述,于是冷静地根据教述所言,揣测起进来遇见二人的每一个瞬间。突然,敬乾两眼一睁,脸上露出欣然的微笑,连忙跑到门边怒道:“喂!你这个害人精,几次放过你,可你总是在我左右,今日又遇到了你,要是出了大门,我要将你剥皮拆骨,叫你缩骨功法灰飞烟灭!” 序章 问罪 异常暴怒的汉子,这会儿非常冷静,尽管敬乾在里头骂个不停,他都未做回应。 直到敬乾再次冥想出新的骂词道:“还臭屁所谓的缩骨功法,还不如对门的人敲打的愁音,你那缩骨的功法就只配是个王八遁地!” 此时,敬乾听得里面有了动静,那人气得吭了一声,显然对门的人听见了,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一笑,倒把怒火牵了过来,听得门内一声暴躁地呼喊过后,拳脚再无规律地撞击在铁栏门上。 敬乾暗自笑道:碰人找茬的理都会,这么挖心窝子的话还是头一回。 “我怎么你了,你这个人好无理!”,那人终于大怒,用力扯得牢门快要连根拔起。 隔壁的人笑得更欢了,打趣道:“哎呀!听着我的玄音拨了六个月,终究还是没忍住啊!” 本是没有什么的一句玩笑话,敬乾急急抓住了点,伴着嘲讽地声音笑得更大声,那怒汉子早就没了忍耐,逼得急了,将栏门扯得滋滋作响。 敬乾正与对门的人大笑,忽然一掌拍在了牢门前,敬乾吓傻了眼,黑暗中一个身形消瘦的人正沙哑地立在他面前。 “骂!继续骂!” 敬乾冷不丁打了一个冷颤,往后一缩,那个暴怒的人身法如同鬼魅,忽左忽右。 对面的人大呼一声:“不好!” 只见面前黑影甩动了拧成了花的臂膀,瞬间还原本来模样,手指半握垫步一脚踩在牢门上。 说时迟那时快,对门火花一闪,从中飞窜出两个磨得润圆的石子,黑影躲过一子,而另一子正中腋下,疼得大叫起来。 嘶哑的声音里带着熟悉的动作,他缓缓将两步撑开空地腾起,两手握于腹前相扣,敬乾大惊,连忙运气做好抵御准备,这一招式正是幽冥镖局的释魂八式,以敬乾此时的功法修为,他自知要是硬克就是以卵击石。 霎时,对门里玄音又响起,三颗石子连同打出,划过门栏擦出一道火花,正好照亮了黑影模样,那黑影躲闪之际赶紧将衣襟拉起遮面闪身 过,嘶哑着声音怒道:“老头,你别阻我!” 只是方才石头擦着门栏的光亮早已将黑影照得无处可躲,敬乾翻页回想,立马脱口道:“你是鬼差吗?” 那个黑影见是熟人,怒气顿消,几步走到房门前刚要说话,就听见回廊里传来急促整齐地脚步声。 “锐行营的人!” 三人立马又作原样,纷纷回坐各自牢内,敬乾见到是鬼差,心里的所有疑问正待解开之时,锐行营的脚步也几乎同时抵达。 “带回去,问罪!” 乌漆嘛黑,敬乾只熟识声音,正是之前的那个军头。 牢门打开,军头点上火把,牢房霎时亮堂起来,几个营兵得令将敬乾从里头架起,匆匆带出牢门。 那对门的两人见这一动静,赶紧凑到牢门里向出望探。 鬼差正有一肚子话想说,欲要开口,却被隔壁的人立马拦住,见着敬乾被押解出去,鬼差顿时愁眉苦脸。 长廊空荡的脚步声与镣铐声渐远,那片哀嚎声又越来越清晰,抽响皮鞭痛苦作声不绝于耳。 走到一个小铁门前,军头停下脚步,敲开门道:“头儿,人来了!” “嗯!” “进去!” 敬乾还处在方才的诧异里还没醒过神。 铁门内端坐中间的人是位年渐五十来岁的人,满脸横肉,凶巴巴地将手中堂木拍响,吓得敬乾一愣道:“真的是…” “嗯?真的是什么?说!” 军头提起刀把,将敬乾背上一扎,他便整个人倒在了桌子上,军头随后说道:“都司问你话呢,说!” 原来也只是一些欺软怕硬的狗差使,听命于铁战的新规则。都司把玩着堂木,突然扯下身后的铁链勒着敬乾脖子一圈道:“我可不是衙门里慈眉善目的读书人,说起话来,做起事来没那么多讲究,你方才吞吞吐吐的话快倒出来!” 说着,都司将手上铁链扯紧,勒得敬乾喘不过气来,脖子上拉出一道血红的印记,敬乾暗自已经运足了掌劲,要是万不得已,就算是重重牢门也要打砸出去。 眼见敬乾快受不了了,都司才将手慢慢松开,凑过脸阴冷地问道:“说话不能说一半,我们当兵的不喜欢这种人!” “你过来,我告诉你!” 等透过了气,敬乾愤怒地紧抓着桌案边,回想起了此次来兰凤郡的目的,以免被发觉,又慢慢放松了。 “什么,快说!” “真的是活受罪,草民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腿都软了!” 两旁的人皆哈哈大笑了起来,唯有都司沉默不语,紧盯着敬乾道:“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不安分,你不安分里处处藏着杀气,可为什么要忍着,到底是什么人?” 敬乾没想到,仅仅是一个都司,就有如此敏锐的直觉,可想而知,铁战的爪牙并非羸弱不堪。 见都司有几分本事,敬乾蓦然收了泪气,表现出恐惧的神情,身体故作颤抖,喃喃道:“官爷,刚刚小的不知道您是这里的大官儿,所以说话没着边,我什么都告诉你,求求你放过我吧!” 敬乾一边是愤怒,而另一头又背着整座城的责任,他不得不快速做出一个决定,单膝跪地道:“求官爷放过小人吧!” 虽然看是一声哀求,可敬乾心中彻底冰凉,像是冷风刺心。 这时,那都司才稍有些退让,缓缓从桌案前走过来,拿出一张空白的纸墨丢在地上道:“如果是山匪就在上面画个圈,如果是平民就在上面画个一。” 敬乾提笔迟疑半天,微弱地声音道:“草民既不是平民,也不是山匪,该做何啊?” 都司摇摇头,将纸递到敬乾手边,比划了一个圈道:“真是硬气,你若不是山匪我还真是奇怪了,斩狼寺早就下达铁令,山匪宽大处理,现在承认还来得及!” “快认了吧,你以为是这是衙门,还得给你端上证物不成!” “快认了吧!” 近处的锐行营人边是嘲讽边是挤兑道。 第一章 百里送刀 风声想过百里,一望无际的冰河前快马加鞭行来一个人。正值腊月尾,刺骨冷风碰撞地冰面回旋起坚硬的冰碴。 秀才独有的创造,将下游引入的水与对岸连接成一道冰桥。旭日缓缓升起,朦胧照映在冰河上,犹如血泪繁花,星星点点。 “吁!” 冰天雪地里,马上的人急急忙忙滚落下了鞍子,朝着双手哈气一顿,又赶紧从马背上捡起稍麻袋往背上一搭。只见他走到熟悉的冰穴前,一脚蹭出一块方形的木板,板下钉着两根铁马簧,顾不得岸上的马,蹬在上头,滑向了乔家山城内。 一到岸上,他几乎疯了般地跑进城,径直往暂设的交接站移去。 “谁是头领,要是禀报!” 门一推开,三五个汉子正在火盆边取暖,见冒冒失失来了一个生人,都有些挂不住面子,理也不理,视若无物,继续扯起刚才的话题。 “说到哪了?” “嗯…哦,对了!文掌柜偷了薯后…” 进了的那人见众人不理不睬,当时火冒三丈,但来时头领再三叮嘱不可动怒,便压住了怒火,咬牙道:“几位高流,望引路,我有急事必须速报头领!” 他们依然不动声色,只因这交接站是秀才亲命,唯他们负责传话的好汉知道。 几人的话题开始充满了火药味,随时都有可能与前来的人打起来。而那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别看他身形瘦弱,可从纯真的眼神和口音就可以知道,这一般不是羌人就是游牧人。 正当这时,门外一个老头端着烟枪缓缓走来,其他人都坐起来道:“僧道前辈!” 众人之中,那人听话里三分,便以为元僧道就是领头人,立马将一份书信交出道:“头领捎了一份加急书信,叫我送来,事出速急,万望头领斟酌!” 说罢,那人瞪了一眼其他的几人,心里不禁骂道:亏得东家有交情,不然谁跑来这地儿告你急事! 将书信翻开,里面只简短地写了几行字:头领速速避回三里外,敬乾兄弟被囚金敕勒大牢! 元僧道大惊,将书信一收,警觉地看了一眼来人,生怕是谎报,客气问道:“你是谁?你是哪里来的?” 那人一脚已经跨出了门,正要回身离去,听元僧道一叫,转头傻愣一笑道:“西北夏河城,闹加杰布门客草上飞!” “夏河城?” 元僧道知道,夏河城遥距此地,而话里几分口音倒不像是撒谎,打量一番继续问道:“你确定这是给头领的书信?你知我们头领是谁?” 那人呵呵一笑,抱手满怀恭敬道:“火烧八巷刑房,撼震西河桥边。江湖散派谁人不传那个本领高强的新生头领马军!” 从前只闻杰布轻功足以开宗立派,今日所见门人脚步轻盈,下盘稳健,怪不得遥遥千百里,衣袍不沾半点灰尘。 “草上飞,你下三路固然稳健,可眼力见不行,要当心呐,瞧你面目机灵,做起事来敷衍了事!若我不是马头领的人该当如何?”,生怕消息走漏风声,文僧道多年行步江湖,万分谨慎。 那傻小子挠着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元家三十六路腿法,你只学了三分之二,杰布首领教我给您也带个话,不要不服气,上三路您是大宗,下三路您及不上半点,哈哈哈,我先上得庄去!” 想这杰布还不忘了当年的事,说要比试却遇上了大劫,水天司突然解散,因此这事一晃就搁置了几十年。 此刻的年轻人显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反而精干明锐,从他睿智的话语中元僧道恍然大悟,杰布的一切都嫡传了草上飞。 不做阻拦,他欣赏地看着草上飞消失在门外,引来火盆取暖的几人讽笑道:“前辈功夫高深,却被一个毛头小子取笑了!” 经过秀才的严密布置与设防,尽管城里还是破落模样,但对于消息的吸收已经精准无误,交接站与庄上的联系迅速传达,草上飞还是迟来一步,见马军几人正端坐仁义堂恭候,便有些尴尬地走上前去拜道:“草上飞拜过头领!” 据城里的消息,此人不是杰布的人嘛,怎么矢口误认了,马军顿了片刻,有些反应不过来,看了一眼徐元。 徐元得知马军困惑,立马问道:“前来的人到了这头却忘了本宗,张口闭口头领是何意?” 久闻马军功法了得,而端坐于仁义堂之上威仪丝毫不输铁战,难怪罗桑早就见他身上的王者之气。 仅仅一句话就让马军及幕僚惹疑,真不愧为杰布所欣赏地人,于是立马放下包袱,从包袱中取出一把笨拙的刀,掌在胸前道:“刀背如尺,刀刃流光,今时罕见,头领识不识得?” 从刀从包袱内取出的一刹那,马军早就乱了神,此时更是大惊道:“执刀的人真的在金敕勒大牢?” “千真万确!”,草上飞一口咬定,随后将刀奉上又继续说道:“万里晴空的大城,突然隔了三天就飘雪,而那天我正路过时就见到这等异象,抬头看时一片白雾笼罩,继而响起了一声旱雷直击到城外的娘娘庙,城里风声紧,我赶紧随上去看探,那庙里的香油钱倒没剩几个,而娘娘像的头顶却被劈开了一道口子!” 光天化日,哪里来的这种妖异怪事,徐元自然信不过,附耳对马军说道:“堤防此人,现在西北风声紧,铁战的斩狼寺下设不知道还会有怎样的行动!” 马军显然听进去了徐元的话,不加迟疑指着草上飞说道:“凭据哪里来?敬乾佩带只是寻常的刀,只是模样有些不一样!” 一道天雷引入娘娘庙,正好劈到了刀上,草上飞也自知此话说来牵强,倒不如指清了刀上的痕迹。 常见幽冥镖局魅影神功不易琢磨,那堂上正接过了刀的人忽然手上一轻,霎时抬头时只见草上飞已经携刀追到阶前,惊得马军立马运气沉于掌中,随时随地都能破出一击。 马军有所防备,草上飞自然知道,他不露声色连忙降刀上有痕迹的一面放到桌前,随即单膝跪道:“还望头领宽恕,道上的规矩草上飞不是很懂,但我明白能让师父看得起的没有几人!且看刀面上的真伪!” 一道笔直的口子将刀面穿了个“一”字洞,马军半信半疑,将身子往上一挪,想道:当初敬乾说过,这把刀的材质非同一般,就算一流的内家高手也断不能将刀身擦出一点伤痕来。 第二章 金敕勒(一) 天降飞火将大辘石山砸出一个巨坑,后来传说是因为一个名叫“烈”的恶兽被天道惩罚被关入了地缝里。 而天降的飞火崩开后飞流各处,距离关中不足千里的文武城内,一家世祖炼刀人祁清燕环有幸从亲王手里得来一块飞火石。 不明真相的各位兄弟们听到此话都围了上来,一来是怕此人有其他目的,二来是真想目睹一眼这把传奇的刀。 “娘娘庙头顶的口子引起我的注意,我见人群疏散,便悄悄上了堂后,哪知那里传来一股焦香,于是我拨开了板子,这才发现了此刀!”,草上飞说着嘴一抿疑问了起来:“当我回去禀报了东家,他立马神色慌张了,叫我带这么一个消息来!” 正值此时,秀才刚从文盛安那里回来,见众兄弟围在一处,便几步走上前去,见了那把刀后,他脸色一变问道:“是敬乾!他刀不离身,怎么只有这把刀来?” 回头又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站在一旁,便急着问道:“你是谁?敬乾呢?” “这位兄弟,我是东家杰布的徒弟,此番前来就是要报告个消息过来!”,草上飞见秀才着急,连忙应答。 此时秀才才有顿悟,与马军四目相对,他已从马军神情里看出了决定,便说道:“敬乾时时刀不离身,这不会…绝对不可能!” “万一是敬乾怕了,或是…”,徐元喃喃道,随后又转身附耳对马军说道:“头领,此事不可乱做定夺,如果要行动的话,需说动那群武林人,如果这样一来,我们可借着过路做生意为由乔装入城!” 救人心切,何况敬乾还是马军的手足兄弟,虽然时常有些隔阂,但到了此时,他顾不得那么多了,着急地拉着徐元道:“怎么个实行法?要是能救回敬乾,不惜一切代价!” “敬乾还活着?” “当然还活着,他现在身陷金敕勒大牢!” 换做是秀才,过命的兄弟身处陷境当然义不容辞,可眼下他显然有些迟疑,这倒引来好是非的徐元瞅中了机会,说道:“秀才兄弟,别磨磨唧唧,敬乾可是我们的好兄弟,你就不要拖后腿了!” “是啊!敬乾进去了,这要是出不来,迟早还是要硬碰硬!” “秀才你别老是…” 一句话引起了兄弟们的鄙视,而秀才异常冷静,他回想了半天,突然一个可怕的问题窜出心头,当下一把揪住草上飞,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他阴沉地问道:“乔家山毁,冰池封地,你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快说!” 不仅不讨兄弟们的好,这一呵斥,也引起了徐元等人的反感,借准机会添油加醋对马军说道:“人家不远千里送消息,到了咱的地头上,就算有意见,也得给咱头领个面子吧!” 马军虽然心里不是很高兴,但他还没糊涂到不分轻重,当即喝道:“不要吵了,听听秀才说!” 徐元立马止声,秀才马上说道:“头领,此事我们以为密不透风,但还是传了出去,不知道消息有没有传到铁战耳朵里,这样的话,我们贸然去闯金敕勒大牢无非是送死!” 因为少计一着,草上飞红着脸尴尬地道:“也不是传遍了到处,只是杰布首领跟踪到了消息,他也希望马头领能够带出一个正义之道,因此派我前来相助!” 以杰布的为人和他过人的侦查能力,能做到如此,自然不在话下。更何况朝夕相处,而今部落沦陷,罗桑死活不知,他也在到处打听余友的消息。 秀才的话马军一想恍然明白,立马作出决断道:“现在谁也不能贸然行事,一切回归正常状态,让元僧道紧盯好交接站,一有消息,马上报来!” 到了此刻徐元不敢再发表自己的意见,他心知肚明如果再多嘴一句,换来的不仅仅是马军的质疑,而且有可能还被孤立,这样一来,敬乾这个恨到骨子里的人的仇,便只能延后。 尽管是劝住了马军,但秀才听到了这个消息后惆怅地一夜未睡,直到二更时分,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头领?” 马军同样着急,他从堂上就看出了秀才有话要说,因此半夜无人的时候才来到秀才卧榻前。 “别头领头领的,私下里咱们还是兄弟!”,马军手插袖口缓缓站起身来道:“你今天是想告诉我什么?” 秀才长吁一口气,蹙眉说道:“白天堂上有些话不好说,单看消息走漏风声咱们就得小心点。其次,我是怀疑杰布的目的!” “杰布?他能有什么目的?”,听到此话马军大吃一惊。 秀才继续说道:“虽然此人忠心不二,但他忠心的是罗桑,他让草上飞过来,显然是借着送消息的名声来巡查一件事情!” “什么?” 秀才突然低下头吞吞吐吐。 马军看出了意味,手一挥道:“这里只有你我,凡是都讲开了好,我心里也有个底!” “马大,恐怕你接了印信的一些消息也走漏了,只是现在他不知罗桑生死,因此不取险招,我看他是在怀疑你得来印信不正!” 一言点开了马军心中顾虑,今日那个草上飞虽然功法了得,意里相助,可明显没有半点归意,谁人不知草原人历来心中只有一个主人。 马军点点头说道:“其实我也有疑惑,只是没想这么多,秀才还是秀才!” 世道艰险,秀才此时回想起当初的誓言,竟是有苦难言,想要告出一些心里的话,又怕损失了信心,遂苦笑道:“哪里话!对了,敬乾这回事应该没有多大问题,以我对敬乾的了解,他有可能是为了接近格格。我们现在能做好的只有关紧这里的一切,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嗯,行!”,马军一口应了,边沉思道:“哦,秀才,有件事我想问你!” 好久都没有看到马军这样了,秀才自是有些莫名地疑顿,风一吹,缩紧了脖子道:“唉,这天冷的,说吧,说完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做!” “你相不相信鬼神?” 马军这话在秀才心里的份量可不是一个荒唐问题。 他看着马军摇摇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一路走到今天,是好是坏,是真是假,遇到的还少吗?” 马军噗嗤一笑,但显然看出了秀才拘束,装作无事摆摆手道:“哎,瞎扯瞎扯!早些睡吧!” 回身时,秀才想起刚才与马军说的话,会心一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说话都变得这么客气了。 第三章 金敕勒(二) “将那人拉出来,他今天不承认,我就让他再也没法见到外面的太阳!” 木架子上急促的喘息声,两旁麻木无情的守卫官兵全身戎装,这是铁战下派斩狼寺任务的精兵,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动物。 令刚下,木架上的敬乾被拖到了地上,肩背绑着两条手臂粗的铁索,膝盖已经被磨得不成样子。 军头凑过脸对着都司道:“嘴硬得很,这要不是哪个山头座上交椅的人我还真不信了!” 都司不说话,将堂木一拍道:“会飞的,没影的,谁能逃过金王的手掌心,再给装上一副翅膀也难逃!认了,什么事都没有,不认?哼哼…” 话音刚落,两名狱卒强拽起敬乾,一盆盐巴掺和了些水朝着脸上泼去,先前已经没有痛感的伤疤此刻就像是成千上万只蚂蚁叮咬,钻心得痛。 都司再次问道:“你是哪座山头的?到兰凤郡的目的是什么?” “我认!我认!”,折磨之下,敬乾终于低头,都司慢慢才有了笑容,以为敬乾是真的怕了,将堂木丢在一旁,略带一起高傲,背手走到敬乾跟前道:“说!或许还能留你一条小命!” 意志被摧残之下的回答往往是最精确的,锐行营向来残酷的手段让铁战津津乐道。军头见敬乾眼神麻木,明显是撑不住了,他俯耳对都司道:“以后对付这种人就得这样,他才会低头。” 一条硬骨头,如果单论功法,显然锐行营的大牢里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而且他自知不是马军,也没有盖世通天的武学。低头认罪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反倒这会儿才心中有了路数,收敛了几许戾气,说道:“金王威武,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小民本无心之过,失手害了人,但求都司放过!” 单纯的敬乾自从了解了诸多兵法后,对于其中所述的道理,大多没有共同的理解融合,反而敏感善良让他总认为,生来都是人,我退一步,你便会让一步。 可他错了,涉世未深是大错,抵抗认同更是大错,都司与军头对他的承认丝毫没有怜悯半分,反而接下来的言辞愈加激烈。 都司先是大笑过后,拍了拍掌,眼睛眯成一条缝,从桌子上端了一杯盖碗子茶,轻刮几下抿了一小口,享受的说道:“茶呀,也是一样,泡上是苦的,但我就是喜欢!” 然后又将茶盏交给了狱卒,亲手接过了狱卒手中的鞭子,朝着敬乾猛甩了几鞭子下去,脸颊上瞬间崩开一道口子。 这时候,敬乾才后悔刚才的妥协,心里的反问与懊悔让他几度忘记了疼痛,最后是智慧的克制让他冷静了下来,把痛苦与今天遇到的所有人所有事都放在了肚子里面。 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想乔家山的近况,百废待兴,要是提前被发觉,那么众兄弟的誓愿都将被扼杀在萌芽里,敬乾不得不清醒,但刚才的妥协是他到如今最耻辱的一次低头。 “想好了那就好办,来人呐,拖下去!”,随后都司又转身对军头说道:“你呀你,该不会是有什么小事又瞒着我,以为是个什么硬汉,原来还是扛不住两轮儿,开春不用押解到天骄府丢人现眼了!哼!” 听到回廊里有人过来,鬼差急忙爬到牢门前看,只见回廊里这回不是狱卒,而是锐行营的人拖着昏死的敬乾回来。 “敬乾!醒醒!醒醒啊!” 迷迷糊糊中,敬乾只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可他再也没有丁点儿力气站起身来,身上盐巴腐蚀的疼痛也渐渐消失了。 迷糊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郎木峡谷,这里还是遇到了当时的情况,想走走不出去,到了哪里都是一模一样,血红的字:大嗔。就像是两座巨山掉落下来,他想挣扎,但身上像是被绑住了绳索,不能动弹。 那两座巨山到了头顶上忽然停下,石山上的文字再熟悉不过了,歪歪扭扭的字里行间全是愤怒。 正当敬乾已经失去反抗时,那山忽然变得火红,上面的文字化成了愤怒的人形,一一从上面跳下来。 他们不停地在敬乾耳边叫嚷嘲笑,吓得敬乾抱成一团不敢看他们一眼。 云层里的身影再次降临,他露出慈祥的面孔大手一挥将两座巨山捏在了手心里,两耳蓦然的清净让敬乾舒了口气。但是敬乾正以为脱身的时候,那个面孔不再是那样地慈祥,他张开了巨口,獠牙伸到了地上,将两座山吞了下去道:“大嗔,记住了吗?” 扑棱一个翻身,敬乾从迷糊中惊坐而起,两手握拳,两腿蜷曲,正是一个马军时常打坐的模样。 “玄天灵指!” 此时对门的人惊得叫出了声,激动地快要扑出来,使劲敲打起了石头,嘴里念念有词。 玄天灵指?他到底在说什么,但是敬乾此刻仿佛浑身的疲惫都消除了,神奇地伸展几下手脚,呢喃道:“是药?还是经法?” “敬乾!”,沙哑的声音传来,敬乾突然脸色黯淡下来,走过去,见黑漆漆的一手伸过来,将半把粮食放在了门前。 这个叛徒,要不是元僧道,还真不知道他从来就是幽冥镖局的人,敬乾一气之下,将粮食抓起扔了过去道:“别再叫我的名字!只有我的兄弟这样叫我,你不配!” 当初的情况紧急,碰上了老对手,鬼差自然慌张,而且他知道单论武学,与元僧道硬克的人,当今世上还没有几个,除非是一流的高手之列。 其实,敬乾此刻内心里已经有了宽恕,可经过这么多的波折走过来,对于人的错误与悔恨,他也学会了适时忍让,尤其这种情况下,敬乾更不能有半分的接纳,如果今天接纳,明天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个世道本来就容不得一个错误! 那鬼差懊悔地敲打着牢门痛哭道:“支使用了催魂幡,我们都醒不来,所以我一直暗插你们其中,想要寻得半点线索重回镖局。但凡我有一点私心,这催魂幡便要将我喉咙撕扯开,因此,为了不受控制我就毁了我的喉管破除了催魂诅咒!” 第四章 撕毁斩狼令 兰凤郡,十方街,自那天敬乾入了大牢,这里的一切都如同那天的故事上演,谁都没有权力去阻拦。 正因为斩狼寺令下:千里疆域,狼不灭,天不定! 铁战以绝对的手段开始亲自入手对江湖的秩序把控,他从开始的暗杀,到了现在的明目张胆,显然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幽冥镖局,况鸿飞的军阀部队,也已经与铁战慢慢分离权利,铁战心知当下所有的困扰都来源于一股不可倾倒的力量,那便是江湖武林。 而今,斩狼寺律令,铁战想要重新以清洗江湖为名,与军阀和镖局达成一样的目的。如此之说,江湖武林再次风波起,不少人已经清楚的看到了自己所属的阵营。 赤喇亭阁一如往常,城外早就变了模样,从锐行营开始纵容真凶的那天。 清晨,玉儿洗漱穿戴后,跟随两名丫鬟去了亭阁,从长廊就听到里面的咳嗽声,玉儿加快脚步,一把推开了门,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几步走到梅赫理氏身旁扶起道:“额娘,玉儿不该跟你顶嘴,让你生了这么大的气!” 梅赫理氏痛苦地簇起眉毛,拿起手帕将嘴角的血滴擦掉,含情脉脉看着玉儿,委屈地说道:“好闺女,额娘怎么会生你的气。”,随后她慢慢坐起身,生怕玉儿担心,将衣襟拉下来盖住了身旁的痰盂。 看到刚才梅赫理氏倒地,咳嗽地严重,玉儿顿时感到空前的孤独,她向着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要她们出去,然后听话地扑跪在梅赫理氏身前差点哭了出来。 “额娘,让您委屈了!” 梅赫理氏不需要宽慰的问候,她此刻能与玉儿在这里相遇,对她来说,已经算是铁战发了慈悲。 “玉儿,额娘有一事要对你说,你能不能听得进去?” “听,额娘说什么我都听!” 梅赫理氏伸手抚了一把玉儿的头发,眼里尽含着不舍,她忍了好久才说道:“你不要记恨额娘,早在黑山跟铁战回来的路上,额娘就已经后悔了!” “额娘,黑山?黑山怎么了?”,玉儿露出难堪的神情,虽然梅赫理氏与铁战的恩怨她也听到过一些,可黑山是哪里,她闻所未闻。 梅赫理氏每每想到黑山就咬牙切齿,心病的根源也就是在黑山落下的。 顿了片刻后,梅赫理氏强忍住情绪,舒缓说道:“这些话,本来早该告诉你,多年前师父将我梅赫理氏从战火里救回,后来认识了铁战和罗桑。罗桑师弟造诣高,心气儿也高,引来了铁战的妒忌,而那时我也因为与铁战关系好,所以总是忽略了师弟。” “额娘!你是说阿玛早就认识罗桑?是曾经一手拿下西北大权的罗桑吗?阿玛不是说他是个恶魔吗?”,玉儿时常在铁战的教诲里,所以好多事情她都只从只言片语中了解这些。 梅赫理氏想起往事,几行泪水潸然落下,她说道:“尕洛门格达大师骗了我,他说一切正义的都会战胜邪恶,一切邪恶都会化为乌有。所以我相信了铁战,他所谓的八旗正道慢慢将我拉入了深渊,我对罗桑疏远,直到离开黑山的时候我还对他深信不疑!” 说到这里,梅赫理氏几乎哭到失声,玉儿也开始有些不安,但她清楚有些事她必须得明白,梅赫理氏道:“要不是我无意间翻看他的书信,我真不敢相信,满口正义的他竟然就是杀害师父的真凶,天火焚仙他早就练成了!返本归元诀本就是一部没有头没有尾的功法,他为了实现他扫除中原建立新金的梦想,于是对于各路英雄好汉下了杀令,就是为了印证返本归元诀的进度,最后导致水天司也凭空消失。” 这完全颠覆了铁战在玉儿心中的那个形象,她不敢相信那么慈爱的父亲,背地里却是一个无耻小人,玉儿一把推开梅赫理氏,理智与形象一概不顾,摇头说道:“额娘!他不是!阿玛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要再说了!” “玉儿,证据已经被他毁灭得一干二净,只有一本格达大师的手抄录文上还有他做恶的行径,最后一页的那几滴血让我这辈子都没心安过!”,梅赫理氏的这些话让玉儿彻底崩溃。突然,一口血吐了出来,她指着门外,一手扯住玉儿说道:“趁着还没有…还没有乱子,走,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来王府下…” “额娘!额娘!”,铁战的真相,梅赫理氏的突然崩去,玉儿在双重心灵打击中,完全像是疯了。 一声哭喊从亭阁里传出,响彻了整座城。 隔天,城里的高墙上都挂上了一面白幡,直到梅赫理氏死,玉儿也没明白这其中到底是有多大的怨恨,而阿玛的铁骑难道真的如此肮脏? 本着对于梅赫理氏所传达的信息,玉儿冷静后一直保持着克制,她非常想弄清楚,这些事的根源到底是真是假。 两天后,梅赫理氏离世的消息,一直从兰凤郡传到了百里山园的金敕勒大牢,格格亲率玉湘府六百甲士正站在大牢的门前。锐行营都没想到,这个平常看起来幼稚而友善的格格这个时候表现出来的不可预测。 “格格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道格格怎么突然到访大牢?”,锐行营军头连忙拦住了玉儿。 刚刚经历了锥心刺骨的痛,玉儿就听到了城里城外那些锐行营的人的作为,甚至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百里山园下设了一处大牢。 玉儿横眉怒目,注视着坚实的城墙上的大字,呢喃道:“金敕勒大牢,哼!谁给你们的胆识,胆敢在我兰凤郡设置大牢?” 见格格大怒,锐行营军头便赔着笑道:“格格息怒,是金王的意思,金王的斩狼寺令分设到每个地方,这里自然也…也不敢将金王的号令置之不理啊!” “好一个斩狼寺令!难道我兰凤郡里也有江湖武林的贼寇?” 这头玉儿话音刚落,大门里走出来一个人,正是都司,他满是不屑地呵斥道:“斩狼寺令谁都不可以践踏!哪怕是亲贵!这是正义之举,不是儿戏!” 直到如今,还没有人敢这样说话,玉儿哪里肯退缩,而锐行营的军头此刻也因都司的撑腰,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恭敬,拔出佩剑指着玉儿道:“格格,再胡闹别怪我动手了!” 都司挺起了腰杆,展开一面诏书翻开道:“好好看清楚,这上面的条文!” 玉儿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二十多年的善良顿时烟消云散,一把夺过诏书撕成了碎片。 第五章 硬闯金敕勒 她撕毁了金王的诏令,从这一刻起,她便与军中结下了大仇。铁战三番五次告令,治下要是有人敢抗军命,格杀勿论。 斩狼寺是提督亲设,赋予一项带有使命的大任,都司决不敢懈怠,可这回闯来的是金王的女儿,一个正当八旗后生,如果是因为金王斩狼寺令得罪了她,那么以后纵然是活着,也将过得没这般逍遥。 锐行营的军头见玉儿大怒撕毁了诏令,他开始对这个柔弱的格格多加了几分忌惮。委屈地神情里似乎是在向玉儿警示,这一切都是金王的律令,刻在新金城斩狼寺的大门前,与赫连歌大提督的环日刀等同位面。 那把环日刀象征着战,意味着杀,谁不知道铁面将军赫连歌说到做到。 正是这样,铁玉儿看出了军头胆怯,只逼都司问道:“叫谁胡闹?你可看清了,这地界还没有出兰凤郡!” “那又怎样?这全是金王打下来的天下,干你何事?格格请自重,休要自取耻辱!请回吧!” 方圆百里,活菩萨的声名已经远扬,玉儿心怀仁慈,亲下了命令,兰凤郡将没有一座大牢。自从锐行营的人来了后,动作不断,正因为他们是以安保的名头巡逻兰凤郡,铁玉儿才让他们驻扎在城里,但玉儿完全没有想到,仅仅不到三个月,锐行营就把兰凤郡变了模样。 听到都司说出这样的话,玉儿手中阳玉剑已经拔出了刀鞘,提着刀把指着都司呵斥道:“把里面的人全都放了,我留你们条狗命!” 这时军头见势头不对,但又怕放了大牢里的人,自己的罪状又无处掩藏,遂吞吞吐吐劝说道:“格格,这里面关着的都是些不守规矩的江湖人,他们身份未查明,开春若是斩狼寺来要人,我们也没个说法啊!” “哦?那这么说,我应该感谢你们咯?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问你,还认识这个人吗?”,玉儿说着从身后扯出来一人,畏畏缩缩杵在了军头面前。 军头看着熟悉,可就是记不太清,因为他在这座城里除了搜刮些钱财,对人,他从来没有几个记在心里的。 他看了又看,觉得脸熟,又说不上在哪里见过,摇摇头道:“实在…实在认不出来啊!” “认不出来?”,玉儿同时几乎发出笑来,将那人一脚踢翻,手里掌着三颗碎银子道:“一个人头只值得一两九文四厘?外加上一个抓进去的,我铁玉儿可真是廉价,这要换做是我,都司你收多少钱?” 锐行营的人再看这些银子,他才想起与典吏商议好的后续的钱,吓得脱口说道:“典吏!” 此时那地上的监工才憋出了心里的话,嚷嚷道:“典吏说你靠谱,可现在看来你也靠谱不到哪里去!” 手下的人出了这等大事,都司有损颜面,但迫于斩狼寺令要职大任,他不得不将此事全部担当下,将监工一脚踢开,抽刀刺死。 这样的后果,连玉儿都赶到震惊,等回过神时,监工已经一命呜呼。 都司手段强硬,众人看得清清楚楚,他丝毫无惧玉儿的权势,甚至连锐行营的军头看到这一状况,也立马倒戈,按着腰上的刀,不知廉耻地说道:“人死了,那就死无对证了,格格,歇息歇息吧,金王对你已经不错了!” 这不是单纯的销毁证据,这完全是应了都司的军令,这是将玉儿的权威从这座城里赶到了千里之外。 玉儿毕竟是个女人,他身下的兵卒也都是些家丁兵,可以说,没有任何的战意,尤其见到都司杀了人。 左右兵甲纷纷退后,都司越来越得意,他此刻的高光完全得益于斩狼寺令赋予的使命。 “怎么样?格格!如果不介意,再把这具死尸带回去吧,提督大人只见活人!” 真当玉儿是什么人,她是吓大的吗? 玉儿生性敏锐,话里三分她已经完全明白了所谓的斩狼寺不过又是一场杀戮。 军头手里的刀蓄势待发,只等着玉儿动手,玉儿此时比刚才平静得多,她不再以震慑的话语去冲破关口,她想起梅赫理氏的每句话像是将愤怒收回,更像是是愤怒已经来临。 与都司等人对峙了片刻后,玉儿收起手中的剑,眼神一直死盯着城头的大字,金敕勒。随后慢慢举起手道:“收兵!” 这一举动引来的是锐行营与几个狱卒的嘲讽,他们笑得更大声了。 玉儿走了几步后,突然抬手叫停,咬牙切齿说道:“武状元!” “喳!” 待武状元从队伍里出来,玉儿手指轻轻一抬道:“一个不留!别让我听见哀嚎,别让我看见厮杀!” 正当那些人笑得猖狂的时候,一股飞沙扬起扑面而来,此时铁玉儿才刚刚离开百步外。 风沙里带着惊吼,震天的巨响一直传到大牢深处。 牢里的人都被这一声怒吼惊起,深处那间牢房内的敲打声骤停,细听道外面传来的声音道:“狮子吼!” “老头子,别骗人了,大清都这破模样了,狮子吼只是个传说的功夫而已,何必当真!” “不对!你们仔细听!” 敬乾打亮耳朵,也没听出个什么,牢房里神秘人却说道:“功法精纯,音破沙关,唯有武状元之大才!” “巴哈里奇?”,鬼差猜测道,因为他也只从幽冥五大勾魂使那里听说过此人,此人生得魁梧,身长九尺,就是因为他叫了六阿哥一声大汗,便从此入不了武状元的试场。 瞬息之间,金敕勒的牢门上就只剩下碎肉残骨。拳掌轰击随音而来时,一掌穿破在坚实的城墙上留下一对掌印。 “格格!” 玉儿见武状元毫发无损归来,这才松了口气,说道:“死人的现场我从来进不得,将我双眼蒙上,带我去大牢看看!” 震成粉碎的躯干骨还搭在牢狱大门上,玉儿一脚踹开大门,从墙上的火盆里取了一只火把点亮,径直走了进去。 待进了牢内,玉儿扯下眼睛上的布条,拔出阳玉剑在地上划上了一个圈,告道:“兰凤郡,只有正道!没有害人的建筑!” 手下人立即明白,急忙通告传回玉儿令书,而牢内几个狱卒此时提着笔的手都有些颤颤巍巍,面露难色道:“格格,那…那规矩还照不照了?” “不照!” “嗻…” 牢狱收到命令,立马将笔头折成两半,跪地应命。 第六章 爱慕了愿 稀世的婀娜绫罗缎,头带一顶玉凤钗,抱手与甲兵前来,牢中尽是熟悉的兰凤郡子民,见格格亲驾,纷纷半跪,不作抛袖赞喝道:“格格吉祥,格格千岁…” “鬼差!听,是格格?”,敬乾连忙起身,抓住牢门的铁栏欣喜地呼道。 此时鬼差感动的不是因为格格驾到,而是敬乾熟悉的召唤,他想也不想,将身子一侧便从牢门出来,激动地握住敬乾双手道:“敬乾!敬乾你原谅我了?” 正这时,一道光洒金来,将里面的一切照耀得通亮,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格格蓦然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放下端庄的神情,指着二人喝道:“哎呀呀!两个男人卿卿我我,这成何体统!” 鬼差尴尬地一笑,敬乾赶紧缩回去了双手,听到熟悉的声音,他一如当时那般娇羞。 格格几步走到前来,将火把照亮,命人打开了门锁,此时敬乾像是见了阎罗样,转身从地上摸了两把泥巴捂着脸,生怕格格认出。 鬼差见到这幅情形,差点就笑出了声音。格格从那身影里识得是敬乾,思念加上方才一幕的气恼交织在了一块,将火把交给手下兵卒,一把从耳朵上揪起敬乾道:“大花儿!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识!” “大花儿?噗哈哈…” 听到格格对敬乾的称谓,牢房内顿时传来大笑,鬼差更是笑得不能收住声,直到牢房内的笑声停了,他还时不时憋出一声笑来。 或许是因为这群人的笑,格格立马松开了手,不好意思地拍拍敬乾的背问道:“干嘛不说话?你说话呀!” “我…我…不是敬乾…,我…是敬乾!” 想见到那个人,那个人忽然出现了,敬乾的胆识与不寻常立刻裸露出来。 玉儿从欢喜到不耐烦也是突然在一瞬之间,她脚一跺,两手叉腰,丝毫没有一个贵为格格该有的仪态,大声说道:“再不承认,我就走了,不理你了,哼!我走了!” 果然率真,她说到做到,敬乾还杵在那里,格格便立马转身出去。 鬼差想起方才的事,还有些想笑,那个神秘的人突然哀叹着来一句:“真是搞不懂,女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忘我,一会儿又莫名其妙的生气!” 不远千里来到兰凤郡,敬乾朝思暮想,想要见到她,人到了面前,可因为自己没用的羞涩惹恼了玉儿,他不管不顾,立马追了出去。 满脑子都是胡乱的猜测,她真不会生我的气了吧?不行,她是故意的,那万一呢?唉不想了。 看着玉儿怒气冲冲出了大牢门,敬乾心急如焚,刚刚追到门口却撞上了一堵墙,抬头一看,偌大的身影,腊月寒天光着个膀子,就这样横在面前的武状元引起了敬乾大怒,骂道:“嚯!天杀狼啃的,闪开!” “让他过来!”,忽然铁玉儿停下了脚步,命道,见武状元还是迟疑,玉儿无奈开口道:“他是我的人,不许伤害他!” 此时从里面刚刚出来的鬼差正好赶上了这趟戏,喜得磨着两手,艳羡不已对着其他人说道:“看看,你们眼红了没有?你们酸了没有?” 然后学着玉儿的模样,娇滴滴地跺地一脚,手指翘起来道:“哼!他是我的人!” 无奈一句玩笑话,都让玉儿当了真,几步走过来,一把将鬼差从领子上提了过来,鬼差莫名其妙,玉儿道:“敬乾!给我说明白了,他到底是你什么人?你和他握着手惺惺相惜,我就这么不值钱吗?” “格格您误会了,不是值不值钱的问题,咱们男人嘛,有时候见到美丽的女子就会不知所措…”,嬉皮笑脸的鬼差一句话还没说完,敬乾和玉儿几乎同时异口同声指着鬼差骂道:“够了,不要脸的东西!” 咳咳,一个年迈的声音咳嗽着从里头慢慢出来,见到众人都在此,没等开口,玉儿便欣喜地喊道:“博尔乐师,是您?” 武状元稳住神一看,立马惊得虎躯一震,连忙恭手问好道:“博尔乐师,怎么会是您?” “几首破烂曲子罢了,金王听得厌了,我就走了,走了之后我又回来了,然后一待就是好些年,从京城到西北,再到金敕勒!” 原来,此人本是梅赫理氏府上的亲信,敲得一手好器乐,任何东西只要在他手上都能谱出优美的曲子,枉费了一身的好内功,全都用来研究了曲子,落得最后只能在贝勒的府里弹弹琴音,机缘巧合下才投奔到了新金军。 这,也是铁玉儿唯一敬重的一个人,在她眼里,所有关于美好事物的想象,尽在博尔乐师的琴音里。他曾在贝勒府里谱下的曲,直到如今仍然流传在京城的曲艺茶馆。 时隔数年,玉儿还能认出他,这让他非常欢心,一手搓出两个石子打响,绕身一周便是一段优美的曲子,多年的打磨,他的曲艺更加高超。 而敬乾早已看出,此人不止是曲艺上的造诣超凡脱俗,甚至呼吸间用内劲所致的曲声也非同一般的内家高手。 还没等敬乾说话,博尔乐师便不像是牢里那般自如,板起脸道:“后生小子,我大旗格格抬爱,你还不自知?” “啊?” 玉儿方才还大大咧咧,被博尔乐师一口戳穿后,她娇羞地埋怨道:“博尔乐师,您就别取笑我了!” 从小看着玉儿长大,一举一动,他早都看在眼里,眼前这个黝黑的小子,她着实看上了。 “玉儿,敬乾!你们是不是…” 此刻二人都沉默了下来,互相偷偷看看对方,又透红了脸颊。 博尔乐师一生寡来,对于情爱他只有最直观的感受,于是走上前,一手抓起敬乾,一手抓起玉儿道:“格格,我也算的上你半个师父,你跟我学《入阵曲》那全是我自个儿编纂的,本来称不上是什么原曲,但你依然学的认真,这份情上,我已知你善解人意!” 他说着将两人的手放在一块,刚才对玉儿说话时还是温柔的模样,转脸沉着地对敬乾说道:“小仔哎!牢里你差点就崩了,还是老爷子我将你拉回半条命,如今乱世当道,玉儿心思单纯,我看你们情投意合,在我看来,十分融洽!” 互相爱慕已久的两人,正待一个人来说教情缘,而此时此刻博尔乐师的出现,正是合了二人的意。 第七章 许愿池 若是因为年少,太多的希望就留在今天,明天如果是战争,那就只剩下记忆。如果还有如果,那就让假如有个假如,将距离拉进。 因为爱慕,两个人就互相以为有了归宿,博尔乐师成全,玉儿万分感激,她早就差点将爱慕的心思表达在牢房内,可是她没有,敬乾更没有。 对于爱,敬乾知道的还过于简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眼前的玉儿看起来十分像家。 金敕勒随即被拆毁,可要想毁灭的都城再恢复昔日安宁,玉儿无从下手。 “博尔乐师…” “《入阵曲》会了吗?” 玉儿看到博尔乐师,害羞地低下脑袋,惹得博尔大笑,指着敬乾说道:“我们的格格还从没见过这般内敛的时候,你小子倒是讨了巧了!” 世上再有什么《入阵曲》,那首曲子如同乐师的毕生追逐,外人听得是嘈杂的弦音,博尔却不同于一个乐师的基本感受,他听得却是弦音里的苦,弦音里的劲。 “博尔乐师,您教的我学会了!” 博尔乐师少有赞许,哪怕是铁战。但玉儿是个例外,她做的所有的事在乐师眼里都是值得被称赞。 虽然现在出来了,可他好像并不开心,他伸了个懒腰,手臂上露出的半个刺青刚好被敬乾看到。 或许是人的直觉,博尔注意到了敬乾的眼神,生怕又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收了手臂背过身道:“不自在,这里也不自在,那里也不自在,我得走了!” “走了?”,敬乾面露惊讶,这样一个惊世之才,他早就想回劝到乔家山。 玉儿激动地问道:“博尔乐师,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大道,对于您的归处我不再过多阻拦,阿玛对您的开罪,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化解…” 博尔看了二人一眼,嘴角流露笑容,一手指着上空说道:“天,天上有道,我上不去!这一去自会放下所有,安然老死!”,随后转眼特意看着敬乾道:“刀客们的江湖生意,我实在看不来,乱与乱争,我反而相信你,保护好格格!” 可惜了一代英杰,铁战眼拙,将不世之材拒之门外。要是再能少个十几来岁,以敬乾的为人,生拉硬拽也要规劝他上了乔家山。 动荡不断,西北更是一片江湖与权利的血海。 使命一直压在心头,每当记起来兄弟们的计划时,敬乾便于心不忍。玉儿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摇手无拘地走在兴河沿边,偶尔过来回望一眼敬乾。 “这里是上次我跟你在一块的地方吗?”,周围湖心亭岛与旧日里十分相似,敬乾东张西望环顾了一番。 玉儿仿佛是有什么心事,虽然再能见到敬乾,可举手投足间的神情,明显与当初不大一样。敬乾说了话,她也只是愣在湖边,呆望着冬河里厚厚的冰碴,像失了魂一样。 一向敏感的敬乾突然打住了话题,他揣测玉儿定是听到了些什么或者见到了什么,才会这样不开心。 过了许久后,湖心岸边几名丫鬟与家丁提来好几桶热水,说说闹闹,将热水通通倒进了湖里。 遥遥望见对岸坐着闷闷不乐的格格,他们立马叽叽喳喳地走开了。此刻湖里的水完全化开,玉儿手指拨动了几下,带着哀叹说道:“大花儿,你说阿玛到底是怎样的人?他为何宁愿额娘…” 玉儿说话间,声音越来越小,但在这玉湘府院里还要装出一副端庄的模样,尽管四下没人。 “玉儿,他是个好父亲!可是…” “说!” “可是他不是所有人的期许。” 这个答案早在玉儿心中,可她就是想知道,从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嘴里得出的结论会是怎样。敬乾是个明白人,他当然清楚玉儿心里的苦,就算是在深宫宅院,可她的苦恼更甚于他人。 听到敬乾的回答后,玉儿心安了好多。坦诚,成了玉儿与敬乾最为需要的依靠。 彼此相依相伴,只想此生到老。敬乾默默抓住玉儿的手,他不再胆怯,仿佛博尔乐师已经将二人许为当世最美的一对。 八棱湖亭,棱角不差半分半厘,化开后的湖里云雾缭绕,冷风将雾吹散,湖心里的一座奇石显得格外壮观,奇石四周挂满了手帕扎好的娃娃。 敬乾第一次见到这么美观的景致,激动地拉住玉儿手道:“玉儿,这是哪里?这是仙家的地方吗?” 看惯了府内景致的玉儿,她丝毫没有动心,直到浇下去的热水化开,展现出的这般奇景倒让她忘了所有烦恼,但更大的原因是那个人,那个她深深思念的人。 她坐地而起拍着两手兴奋地说道:“京城大院里也有这样一座,好多洋人都喜欢往池子里面丢铜板祈福,他们告诉我,这叫许愿池,只要许下的愿望定能实现!” 她忘了所有的烦恼,突然之间就像个孩子一样。而敬乾,多年的疲惫也在此刻瓦解,显露出了童真,连忙接过玉儿的铜板说道:“玉儿,听老人说,洋人的东西奇巧淫技,我看不一定,你看!”,敬乾一指湖中的奇石继续说道:“这块奇石真像天上的星石,湖水照映,显出真迹,那上面的铃铛像果子一样!” “傻瓜!那是我先前闲的没事,挂上去的手帕娃娃,你看他们像不像你!”,玉儿说着从袖口里取出一枚铜板,捏在手指甲,透过孔看着敬乾道:“四四方方一座城,这城里就住着两个人!” “哎,热气快散了,怎么许愿?” 玉儿慌里慌张,赶紧应了一声,将铜板放入手心,眉目紧锁,两手合十。 敬乾学着玉儿的模样,将铜板赶紧捏在手里,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还不忘睁眼偷偷瞄一眼玉儿。 真是一个玉人儿,人如其名。长长的睫毛都快碰到手指尖,几度让敬乾都忘记了这紊乱世道多年的折磨。 将那湖心奇石比作许愿池,二人静静杵在池边默许了好久,敬乾见玉儿缓缓睁开眼,满面温润的笑容,轻轻将铜板一同丢进了湖里。 第八章 爱是挣扎 战与怒火是恶魔的艺术,上苍将爱与永恒撒在了人间。 敬乾与格格自来了兰凤郡后朝夕不分,这势必引起了府里的关注。 斩狼寺令撕毁后,久久没有了金敕勒大牢的消息,眼看各个县郡都投来报会,唯独没有兰凤郡。 大城斩狼寺的石碑下,集结的三千杀狼营里没有一个是豆芽菜,全都是武装到了牙齿,精锐中的精锐。 赫连歌将石碑上的环日刀重新握在了手里,俨然一副久经沙场的战将风范,一身盔甲密不透风。 他将刀做冲锋状,阵前训道:“二十余城,久久拿不下一个江湖反贼,过了正月就是登基最佳时机,金王大能,定能号令西北天下,届时胆敢出了茬子,唯你们是问!” 环日刀下亡魂多,多得数不清,赫连歌的手段强硬,功夫高深莫测,直到现在他还未曾显露半分。 清宫里的贝勒曾说过,沙场他是将,街头他就是一个恶魔。 今日应铁战拜为提督,但并没有因此而骄横,反而显得极为沉着,正是因为这样,赫连歌的盛名远播到军阀营里,甚至有些军阀兵都因他的掌执能力而深深吸引。 近来的江湖各大门派帮会,就因为听到了斩狼寺是由赫连歌坐镇,因此老实了不少。 离开乔家山已过了七日,敬乾的双脚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赤勒亭阁外围就是整座玉湘府。看着内城一片祥和,这反而让敬乾更加担心玉儿的处境。 二人并没有因为悬殊的背景而陌生,玉儿见了敬乾,身上王公贵族的气势全无,两手拍在背上道:“大花儿,以后这里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城,任何人都别想擅闯!” “要是铁战呢?” 玉儿忽然顿了一下,又立刻说道:“他不会这样的,阿玛他不会!” “那要是万一呢?玉儿。” “你不要乱猜测,他还不至于将我怎么样,你看,金敕勒大牢,他有对我生气吗?” 敬乾深爱他,也怕无意中的话伤害了玉儿,便不再说话,玉儿也渐渐消停下来,脸上显露一丝悲哀,手里把玩着手帕娃娃道:“你说的对,大花儿,我在城里,有时候更喜欢看看外面,因为城里的百姓都比我自由。” “我的格格啊,想什么呢,好多人想进来都进不来!” 由此,敬乾说着忽然想起了乔家山,接着问道:“玉儿,乔家山你该不会陌生吧?还有乔震!” 忽然,玉儿脸色大变,已经藏得如此之深,敬乾依然能够听到这些,她马上收了刚才的娇蛮,认真说道:“是!我认识,要不是乔家山庄是仁义的买卖有助于我为阿玛博取人心,我也断然不会有来往,几天前那里发生的事,成了谜团。你知道?” 敬乾本来想借着玉儿说起此事,可玉儿的话里她毫不掩饰,始终是那个至高无上的格格,八旗的后生。于是敬乾收回了念头问道:“但愿那里只是发生了一些寻常的事…” “敬乾,想说什么你就说吧,我不知道为什么,就算看不懂别人,可我与你好像天生心心相通!”,玉儿也看出了敬乾定是有心事瞒着,别看她时常傻傻呼呼,敬乾神情里的恍惚,她还是看出了些。 料想玉儿也不会有什么想伤害我,但却是现在皆为正道而言,相信玉儿定能相助。敬乾蓦然回头叹息一声道:“几天前,那里桥断坝溃,据人说是天降了大旨暗示城里会出现一位正道大贤!” “于是,那位大贤派了个小贤,跑到兰凤郡叫一个傻愣愣的格格给他们一些帮助对不对?”,敬乾话音刚落,玉儿不带思索,立马逼着敬乾问道。 他顿时慌了,莫不是玉儿心里装了读懂人的虫子,将他里里外外看了个明白。既然玉儿已经识破了,敬乾也不再打算将此事瞒下去,说道:“玉儿,大道已至,你信不信?” “我信,只要你说的我就信!”,玉儿不带迟疑,坚毅地看着敬乾。 这让敬乾始料不及,他完全没有想到,机敏聪慧的玉儿竟然不加一点质疑。 “你怎么这么傻?你能猜透我要说什么,可你就不怕你爹爹他…” “他怎么了,我铁玉儿认定你马敬乾就是我的知己,我的知音,我的好友,我将来的…额驸…” 玉儿虽然是这么说了,可敬乾想到更长远的计划便胆怯了起来,他更加担心因为自己的志向而将玉儿也带进风暴,这是他最不想面对的。 敬乾头摇得像拨浪鼓,连连说道:“不行不行不行,玉儿,你不能掺和进来!” 方才还穿针引线将话题引出来,这只是一眨眼,敬乾突然变卦。要说玉儿虽然机敏,但是她纯粹的性格容不得有一点点的欺骗,将手里的娃娃拆了又解,甩在地上道:“马敬乾!博尔乐师那天将我与你牵线,我就认定终身是你不悔,无论你做怎样的选择,我都鼎力支持。可是,你犹犹豫豫,飘忽不定,你到底想要怎样?” 因为互相的爱慕,将两个人牵在一起。敬乾识人观天,也有疏漏,因为玉儿的一句话,他心里有了担心,因为玉儿始终是旗人。 相反玉儿纵是机敏伶俐,她能读懂敬乾话音,但也没有觉察敬乾的犹豫是因为对她的担心。 面对玉儿带有愤怒的话语,敬乾忍让了几分,他实在舍不得玉儿受到一点伤害,更何况,伤害要是成了倍数,就算追悔也来不及。 “玉儿,现在危机四伏,就连你的兰凤郡,你也不敢保证没有半点铁战军权所在,要是有所行动,何况还是与罗桑部落的残余势力有染!”,敬乾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现在铁战已经下设斩狼寺,这样一件杀伐大事都交给了赫连歌,若是真的万不得已,大战必然不可避免! 天性纯良,爱恨分明,玉儿自幼就在贵公府里,对于外面真正的残酷,可以说半点不知。在她眼里,正义就是正义,就只有留在印象里,梅赫理氏曾经告诉过她的那些话。 第九章 情的名义 “大花儿,我知道了!这个世道就连让我们能在一起都这么奢侈!” 听了敬乾将利弊说出来,玉儿撇着嘴不开心地说道:“博尔乐师不是阿玛,阿玛也不是我,所以我选择了你。敬乾,我们就留在这里好不好?” 世上最单纯的心思莫过于为情所困的时候,玉儿完全沉浸其中,甚至连都忘了自己权贵的身份。敬乾此时也被爱所纠葛,他一时没有了主意。 “你说话啊敬乾,留在这里好吗?”,玉儿渴望地眼神里近乎请求,人心是肉长的,何况是敬乾。玉儿梨花带雨下来,敬乾所有的理智都动摇了,三番咬着嘴唇欲要一口应了。 忽然,奉茶的三个丫鬟带着两件羊皮袍子走上来,以极其繁琐庄重的礼节拜会了玉儿后,又将袍子送到手上。 敬乾看到这一幕,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脸颊上,他瞬间脸烫得发红。他突然低头看到,作为一个伶仃人的自己怎么会有这种胆量去跟一个身份悬殊的人去攀爱,一种发自内心的卑微将他拉扯到了那个衣不遮体的时代。 玉儿将袍子接过手后,微微抬手一摆,几个丫鬟识相,立马就退下亭阁台。 “大花儿,穿上这件袍子,我叫人定做的。” 敬乾此刻心里的矛盾让自己爱的温度退缩了百步远,他眼里此时此刻看得见的不是玉儿,而是格格,是旗人。 三番心理斗争都过,他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那句深埋在心底的话:“玉儿,叫你妥协,你会克制吗?” 敬乾迟疑中带着犹豫,她看得仔仔细细,固然是贵族脾气骄横惯了,相比他人的时候,玉儿已经冷静很多了,眼前的人击溃了她的死穴。 如果爱也是勾心斗角,会让她感觉很累,与之相符,开始的美好画面,都在熟识后一一浮现。 玉儿不说话,眼睛里流出几滴晶莹的泪珠,但她还是选择了忍耐,她不忍心去指责一个心中放置了很久的人,停顿片刻才说道:“你是大花儿吗?你说话还是和阿玛一样,妥协,战争,我真的不想再听了!” “玉儿,你别这样…”,女人的泪水是唯一能化解矛盾冲突关键,敬乾开始心慌了。虽然和玉儿相识相知不过才几回照面,而那份了解就像天注定一样。 “别拉着我,敬乾,好!既然你不想留在这里,你就带我走!好不好?” 敬乾一直没说话,神情显得很犹豫。玉儿渴求的眼神里早已放下了自己王公贵族的显赫身份,她甚至连兰凤郡这样一座城都不稀罕,她不时地摇摇敬乾的胳膊道:“带我走!我不要兰凤郡了,好吗?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自小就没有遇到过贵宾的待遇,让一个格格来哀求,这已经是莫大的冲击,敬乾从来没有遇到过,也没有奢求过。当真正来临的时候,他又不得不做出选择。 “玉儿,当世獠牙恒生西北,生灵涂炭。你我只是顾全了情谊,苍天都不可饶恕。更何况,那里的兄弟还在等我,等我与他们一道周全道义。我怎能…怎能这样…” 话里七分坚毅,三分犹豫。玉儿全都看在眼里,她听到这话后先是一愣,随后也慢慢想通了,铁战所为天怒人怨,但他毕竟是疼爱自己的阿玛。 转念,玉儿慢慢松开手,收起了倦容,将袍子为敬乾披上道:“腊月天冷,站在风里会着凉。如若苍天有眼,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杀戮。我身处道义的低谷,自当永坠阿鼻地狱,可我们还活着不是吗?大花儿!” 几分柔软的话,倒让敬乾心里涌出暖流,他把袍子往上凑了凑,摸住玉儿手道:“待我与兄弟了了誓愿,平了霍乱,就不再染指江湖,好吗?” 强留不住,敬乾的心根本没在这座城里,他是想要太平了以后才能安心。见惯了铁战与贝勒们的交错,看厌了权势者们把玩着世道,玉儿心如明镜,这哪是几个说翻就翻的毛头小子能够做得到的。玉儿看着敬乾突然有些舍不得,一把抱住哭诉道:“好,我等你,我知道你是个正义的汉子,但我要你活着,不论怎样,你可以认输,但你要活着!” 几番话说得敬乾将心丢在了赤喇亭阁,挪不开半步,两手也将玉儿紧紧抱住道:“让你受委屈了,马敬乾不是什么厚禄官差,玉儿值得吗?” “值得!” 赤喇亭阁华丽的玉湘府没有留住他,玉儿也没有留住他,而此番极大的卑微反倒扎在了敬乾的灵魂深处,他以爱争势,他以爱取势。 “玉儿,要是我回去,铁战会放过你吗?” 你留下那又有何用,只是让我面对金王的责备时多了一些温情。玉儿心中地话踌躇了好久,但她又怕伤害了敬乾,遂说道:“会,他是我阿玛,他不会为难我!” “那乔家山…的事…” 这本来就是一壶不该提的生水,敬乾又将提起,玉儿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宛尔又平静如初,深情地看着敬乾道:“乔家山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等到斩狼寺的风波渐收,我就通开商路!” 本是熟悉的两个人,突然之间的陌生了起来,只是爱的温存还没有泯灭,玉儿说完转身就走开了。 敬乾一直杵在原地。 玉儿转身后的每一步她都在是赌,赌敬乾到底心中还有没有铁玉儿这个人。 三步,他没有,四步,他有… “玉儿!” 几乎同时,玉儿连忙转身,而敬乾却又如鲠在喉,半句话硬噎在了喉咙里。 “大花儿,没什么事!我等,要等好久,这我知道!” 话里尽是玉儿的心酸与难堪,敬乾他不会没有体会到一点点。他知道,只是他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不舍地看着玉儿背身离开,直到身影消失在亭阁转角。 望着偌大的赤喇亭阁,敬乾在离开时,方才有了许多感怀。如此美观的大城里,住着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王权子嗣。 而在城的外头,一群饥寒交迫,完全是靠意志与信念在过活的兄弟们。 他倍感痛心,痛心爱来的不是时候,痛心这世道无情,根本没有一个机会能够给与互相爱慕的人一丁点的时间,哪怕是回眸也不该是像冰冷的刀。 第十章 疑情 我不是周公瑾,不能运筹帷幄间也能平摆家事,我不是仓央嘉措,他是王,我不是。敬乾在离开玉湘府的路上,心中绞痛如刀割一样,他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玉儿给了他温度,艰难悬殊的关系狠狠给了爱一个巴掌。 鎏金两亭头,金府如就搬。华丽的玉湘府不过是罪恶的世道里的唯一美景,那里的城,那里的人。 敬乾一去就是好些日子,乔家山里近来议论声不断。马军开始担心,由他们一手拿下的城,又该面临怎么样的结局。 快要迎上正月,而此时年关将近,城里的江湖人也出现了诸多行恶的事迹。 马军一夜未睡,这些日子消瘦了好多。到了清晨才有些困倦,刚要躺下就听到门口叽叽喳喳,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头领,起了吗?” 门外正是秀才与怀义几人到来。 马军摸着干巴的眼睛,拉开门的第一句话便是:“城里怎么样了?” 几人互相触触胳膊,无奈怀义先说道:“就是这么个事,我拿了耙子装作个镇子上的人把事看了,那个畜生真不配当江湖人!” 红着脸将门推开就是一堆胡话,马军听得稀里糊涂,义正言辞问道:“说!把事说清楚了!” 鲜少见到马军轻易动怒,怀义顿时泄了气,正经地说道:“听了徐半仙儿的话,我装作镇子里的打扮去了庄户院,有两个人应该是识出我了,将我撵出来了!我气不过,于是就…” “就怎么了…” 秀才瞪了一眼怀义补说道:“也不完全是怀义,他那脾气兄弟们都知道,但也为人机灵。只是那群人好像别有目的!” 此时经过秀才脸上露出了难色,马军光看秀才脸色便能猜测到其中的奥妙,疑顿了半天说道:“放风出去,马头领劳累病重!” “头领…” 众兄弟都不解,唯有秀才抿嘴一笑,点点头,转身拍了拍怀义。 马军左右一看,将几位兄弟拉进了堂内,小声说道:“这几天徐元会有动向,到时候,你们只管与他争,但万万不可动手!” “为何?” 马军挽起手腕,朝着胸口落下一掌,猛吐一口血,惊得兄弟们都破了胆,连忙道:“乔家山里纵是千难万险,头领也不必将自己逼到这步路啊!” 秀才见马军自伤,也有些担心,扶住说道:“头领,你的用意我自然了解,可你也不必把自己伤成这样吧。” 马军缓了几口气,抹掉嘴角的血迹,连连摆手道:“不用管我,这几天谁都不许来见我,有人问就说我病倒了!” 一传十,十传百,敬乾还没到山庄就已经听到了山庄大头领病危的消息,没来得及喝上元僧道的一口热茶,匆匆就上了山庄。 一路上,敬乾开始胡思乱想,因为来到了这里他才感受到了那种危急。 山庄门口的大梁上绑束着一排整齐的棍棒,上头一道破旧的牌匾都已经缺失了一角。 庄里头的院子,熙熙攘攘围着十几个人,敬乾遥遥看到赶紧跑了过去,待走到庄门前时,忽然又停下脚,想道:按说马大要是病危,其他兄弟也不见得能让徐元挑上梁子,先看看再说。 “没法子没辙,头领事先把所有的事都嘱托给了我,你们这会儿想见他?呵!” 迎门就见到徐元站在人群里,张牙舞爪地讲话,显得极为傲慢。 “谁说我徐元不行了?庄上英雄们说句话,除了头领外,还能有谁扛起大梁?” 敬乾识出来了,那人群里头,好些人都是以前乔震招揽上山的江湖汉,那些人尽管摆露着客气的模样,可见后面围着的几个人显然是有备而来。 正当这时,偏房后头几个人骂骂咧咧,闻声赶来,见徐元正洋洋得意地说话,上去揪住领子便说道:“叫你半仙儿是给你面子,头领要是起不来了,你得知道你现在所说的话将引来什么祸患!” 说话的人正是秀才,见秀才满脸怒容,从房后窜出来,敬乾也大惊一跳,本想此时出手破了徐元这个祸害,可见秀才在此,便也稳住了一手。 傲慢的徐元如当初在乔家做狗腿子时的模样,眼里俱是对秀才的藐视,仗着这群江湖人多势众,一把将秀才推开,扯着嗓门喊道:“诸位兄弟,可看清了?现在头领安危不得知,说不定在哪条道上被人嚯嚯了都不准,凭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跟我徐元争?” 那群江湖汉显然是预先已经安排好了,敬乾躲在暗处,看得咬牙切齿,拳头捏得紧紧的,恨不得端掉他口里那双门牙。 “徐元你…” 这徐元颠倒是非的本事比以前长了不少,就连秀才都不能堵上一堵,只能憋着一口气。 这些话说出来,那群江湖人纷纷响应,尽管他们一直为徐元精彩绝伦的言论振臂高呼,可后面那几个一直贼眉鼠眼,另一只手放在怀里。 见众人呼应,徐元长了志气,更加得意,说道捡起了一面破旗,索性坐在磨盘上,一脚翘起,悠悠说道:“人都叫我半仙儿,这我就毫不客气的接受了,就不说外面吧,这座山城内,有哪一个比我徐元还算得准的?只怕他头领在这方面也得让我一两步是不?” 说着他又将裤脚拍了拍,嘴里衔起一根草,神奇的四周张望了一眼,继续道:“就秀才那样的人,我曾经也佩服,毕竟他还是比敬乾怀义这类货色识相的多,你们看,他今天是来拆台的还是投靠我的!” 敬乾从大老远就听着气氛不对,没想到这徐元只是几天不见,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真为秀才的三根手指不值当。 想当初,要不是秀才拦着,哪里轮的到他今天在这儿放肆。 忽然,屋顶一群乌鸦落下,敬乾连忙抬头一看,惊道:该不会是马大真出了什么事吧! 但看秀才依然淡定,虽然脸上气恼,但话音已经软和了好多,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总算是让你盼着咯,徐元,听好了,以后这条道上,有你没有我!” 话刚说完,又一批人从正堂方向走来,敬乾一看,正是怀义与元僧道,冬青他们。 第十一章 掌事人 见人势来的多了,敬乾发现,那些外围的人都将衣服掩饰住了背。 元僧道资格老,江湖名气相比几个愣头青要扎实得多。一根烟枪往腰里一挂,背过手就走了过去。 “怎么,徐半仙儿,头领刚刚病倒,你就要抢着当掌事,也太不把兄弟们放在眼里了吧?这里都是明眼人,谁能撑住拖,谁能握住幡,他们能不知道?” 他们及时到来,帮秀才解了围。元僧道将秀才护在身后,将烟枪取出来,放上一撮儿烟叶,猛吸了一口,冷静说道:“虽然半仙儿你也是庄里的当头,可不至于将另一个当头不放在眼里吧?大家伙儿说说呢?” 秀才知道这出戏唱下去,陆续会有人跳出来。果不其然,元僧道似乎在解围的同时,都稍带点笼络人心的意思。 这时隐藏在暗处的敬乾看出了个大概。当年在部落的时候,就算面对拜将倾倒,秀才也只会站在马军一方,而现在面临如此重大问题,他怎么可能默默无声。 这元僧道平常看起来心气平和,关键时刻竟然也露出了獠牙,这样的反差着实让敬乾震惊。他紧握住门口大墩上的皮绳,万不得已,必然还得出手。 怀义一向鲁莽惯了,他最在乎的就是热闹了,要是放在当初的关山堡,他哪里容忍得了一群污垢烂泥来闹事。 听着元僧道说出了模棱两可的话,他第一个便是冲上去,揪住元僧道问道:“你是头领待见的人,头领待你不薄,你说话注意分寸!来,问心无愧地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平常怀义对元僧道拜服非常,就因为元僧道话里有些大逆不道。怀义完全不能耐住性子,还像以前一样开个玩笑什么的。 看来此事非同小可,徐元骨子里就是金钱倒,带头的一倒下,他的骄傲显露无疑。敬乾细想,以徐元的习性,他是可以干出这种事情来的。现在是非不分,场面极度危险,可以肯定的是,马大决然不可能像他们说的那样昏然倒下,该不会,该不会是找西域那个姑娘去了吧? 又是一阵呼喊声,十几个江湖头领,二十多个庄户院的门下弟子。他们摆明了是要揭了庄上掌事人的牌,以好他们日后的所需。而在此时,徐元的作为正合了他们的意。 看来,从一开始,他们已经就在各自的心里选择好了掌事。西杨子河的大能天显,也并没有埋住他们的心,这场掌事的分说,还是得从江湖的规矩结束。 “庄主仁义,这我们早有耳闻,而徐元兄弟跟随庄主许久了,这个我们也清楚。现在事情不是明摆着么?本来贵庄的掌事我们也无权过问,毕竟大家都心里清楚,只是突然之间说没就没了,这怎么可能!” 嗓门尖细响亮,的确是个熟人,透过门墩缝隙,敬乾认出了他,就是前些日子的出头鸟,腊燕子! 听腊燕子说完话,秀才松了一口气,他生怕在关键的时候将西杨子河的事参透。 平时也不见冬青怎么爱出头,他罕见地拔出腰间的弯刀,只逼腊燕子道:“一打开始就知道你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现在头领出了事,你倒好,带着这么多人来闹场子!” 面对冬青逼问,腊燕子故作惧怕地往后退了一步,带有戏谑地称道:“乔山威虎镇,数你小子最横了!我得赶紧躲着点,不然这一个个的都要咬死我!” 接着众人哄堂大笑开来,将冬青逼急了,一刀就捅出去了,谁料腊燕子身手敏捷,翻身跃过冬青的头顶,将冬青胳膊扭住道:“真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一点规矩也没有!” 冬青被按在地上不能动弹,腊燕子是个聪明人,绝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而结果了这小子。他一脚踢开了冬青,将刀丢到地上说道:“仁义没见着,刀就差点把我给弄了。既然大家都争得难分,这样好了,咱们去见头领,哪怕是病危了,起码还能喘个气儿吧?” “狼啃的,这里还没你说话的份儿,头领现在没在这里!”,冬青大怒,几个人一起才将他拦下。 冬青因此大怒而犯下了一个愚蠢的错误,他无意间说出的话引来一片哗然。自此,场上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座山庄掌事的危险与空乏,而头领不仅仅只是病危,而且最大可能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秀才惊得浑身一颤,这要是真的,必定会引来杀身之祸。这要是戏码,也绝对不会比真相好到哪里去。 敬乾在暗处也被冬青突然的怒火惊到,相依为命十几年,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冬青凶狠起来,那双眼睛足以将天地吞没。 正值此时,敬乾不经意见抬头看了一眼众人。恍然间,他看到,外围的几个人目光一直偷偷送往墙角的破草屋。他注视着那外围的几个人,无一不是庄户院里喜欢闹事的刽子手。 眼看局面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明显那些上门来的领头人都有些按耐不住了。秀才赶紧将冬青拉在身后,无视元僧道,直接站到腊燕子身旁,缓和地说道:“众兄弟也没说谁人不能掌事!只是现在乔家山的危机还没有解除,头领又出了事,我们不能草率地做出一个决定!” 危急时刻秀才的一番话,逐渐将局面降下温来。但也因为冬青娄子捅得太大,一时之间,再难稳住这群江湖人躁动的心。 时时都要发生变故,敬乾在远处也为他们几个捏了一把汗。因为其中路数有些复杂,而敬乾也早已摸清了些情况,便在暗地里一直忍耐,伺机而出。 石磨盘上,徐元一直不说话,惹得其中几个人着急,纷纷举起拳头要徐元吩咐。 见呼声渐高,徐元大胆了不少,两手操在袖口里抖着腿,一脸傲气言道:“不妨我把话说明白了!你们有些人是希望我能掌事,而有些人呢恨不得我滚出乔家山。至于我自个儿?嗯…不行,还是没习惯当头儿!” 在场的人卧虎藏龙,仅徐元这番话,就将一个油子的狡猾显露得淋漓尽致。秀才眉关紧锁,看着石墨盘上徐元尽可表演,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不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将这口气吞了下去。 第十二章 出手镇惊变 难得有个明事理的人,但嵩仁一个醉鬼,庄里上下谁人不知道。 他到此时才从怀义身后站了出来,带着不耐烦地劝导说道:“就不要争了!这个时候咱们的头领,咱们的兄弟,碰上了这档子事,谁欢喜?欢喜的那都不是人,那才不讲江湖规矩!依我看,趁着此事还冒着热气,咱就定了,我赞成元僧道前辈来掌事!” 一个醉鬼,时常喝得不省人事,这些日子断了货,他才出现了。 他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众人的关注,话音还没落,一众人都纷纷摇起了头。再看徐元见到这一幕,都快跳了起来,大笑指着嵩仁,然后又装作四周看看,像看笑话似的说道:“谁?刚刚谁说话?我怎么就听到酒缸里的蛆虫蠕动呢!” 随之众人哄堂大笑起来,纷纷将鄙夷的目光投向了嵩仁。自从家门败落后,鲜少再看到嵩仁在人多的时候说上一句话,哪怕是一丁点的怒火也看不到了。他不知所措地退到了后边,拍拍手道:“好!当我没说,你们争,你们争!” 欢笑过后,迎来新一轮的僵局。头领的死活在他们心中,似乎并没有多重要,唯有牵肠挂肚记在心里的也就几个身边的兄弟。 笑罢,徐元往石墨盘上一坐,两手冻得瘆红,也没有一场小小的权利争夺来得重要。他哈了口气,搓了搓两手继续说道:“有人高兴,就有人不高兴,头领掌事这可是大事,虽然叫我徐元来做的话,我还是和往常一样!” “往常?往常怎么个一样法?难怪他们都抢着要你上席面,原来是你半仙儿变了戏法在其中?”,执掌是大事,尤其是一片肥沃的土地上,外面生乱,谁不想要从中捞点好处,而当选了掌事,自然这里的大权就成了一个人说了算。元僧道见徐元拉拢人,急得叫了起来。 忽然,庄户院的人群里走出来一个陌生的青年,当着众人面,翻身跳上磨盘,一脚就将徐元踢下去。身法迅敏,徐元都还没懂是怎么回事,就在地上躺着了。 披头散发分梳在脑后,扎着整齐的辫子。转过身来,鼻直口方,双目炯炯有神,两撇八字胡立显威严,好一个玉面郎君。 他站上磨盘后,从身后取出半截黑木杖高举半空,底下的几个人开始躁动起来,紧接着从腰里取出备好的刀兵举起。 大事不妙,此人突然地出现,谁都没有料到,敬乾再也不能忍了,他从门墩后面立马窜了出来。可带动的呼声高过于敬乾的出现,也就只有冬青才发现了。 冬青赶紧拉了一把秀才,顺着手指过去,敬乾正摸在那群人后。 与此同时,不明原因的一些人也跟着都轰动起来,愣是将这一场争夺推向高潮。 秀才生怕敬乾不明真相惊动生变,从远处一直示意。 眼见一场轰动将众人都惊愣住了,秀才抽了个空挡,从人群里出来,将敬乾身后拉了一把,给了个眼神。 就在事情将要闹起翻涌,突然又一人从人群里跳出来,他气势汹汹地走到磨盘跟前,将那个青年一把扯下来道:“混账东西,没看见这是庄上头领的事吗?你瞎起什么哄子!” 这人的出现,让场面迅速得到控制,他一巴掌打在青年脸上,转身对着那群人继续道:“就算大头领遇到了危机,还有马敬乾!几时轮到你们在这争夺?” 将要出现的乱局,最终被一人收回。戏码被破,秀才不禁叹了口气,拍拍敬乾肩膀道:“回头再跟你解释!” 那青年平白无故被扇了一巴掌,立马做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他紧握黑木杖,腾空跳起,铁定了是要对徐元下黑手,这时徐元才刚刚翻身坐起。 几乎同时,敬乾与那人一起祭出一掌,眼看掌力相向,青年立刻躲开,正好与敬乾对拼上。那人立刻察觉赶紧收掌止住干戈,不知情地扶住敬乾问道:“这位是?” “头领的二弟,马敬乾!” 此时怀义几人才反应过来,那人得到这个信号后,一脸惊慌,马上躬身致歉道:“在下奢木堂堂主邢叔庸,不知道二头领也在其中,实属冒犯!” 低下头时,那人头顶的发丝稀疏,可威仪气势不比铁战竞输赢。 敬乾也连忙作揖拜道:“前辈过谦了!晚辈马敬乾也不知前辈乃是奢木堂的人!”,敬乾说话时看了一眼身旁的人,问道:“那这位…” 邢叔庸立马回话道:“这位是我犬子邢开,真是给庄上添麻烦了。本来也是听到庄里出了事,我这才随着众领头一起上来看看,没想到这个不争气的…唉…气煞人了…” 场面终于恢复平静,邢叔庸抱拳道:“诸位就不要再做逗留为难庄上了,现在乔家山的危机还没有解除,头领又遭了不测,我们给二头领些时间!” 随后,纵然是那些人还有心要闹场子,但多数已经收敛了,也就不好再闹下去,陆续离开。 敬乾回了山庄后,徐元不敢再有言语。生怕敬乾看到,他趁着人多,悄悄也离开了。 “敬乾,什么时候回来的?”,怀义激动地跑过来,一把握住敬乾臂膀。 而这会儿邢叔庸还在场,怀义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道:“嗯嗯,这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会说话就闪到一边去!” 敬乾呵斥一声,然后转身又恭敬地对邢叔庸说道:“都是江湖人,礼节中的礼节不是很懂,但礼节外的规矩他们都懂,前辈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都一样,都一样!” 多时不说话的秀才,一直站在敬乾身旁,此时他见着机会,上来抱拳笑道:“前辈,不一样!” 话里的意思极有另外一些风味,邢叔庸听得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他暗自吞下这口气,抬头故作镇定,赔着笑脸道:“这位兄弟,话可不能这么说,江湖的规矩都是一样的!” 气氛瞬间妙不可言,敬乾立马接茬说道:“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江湖的事江湖说。但在庄里,第一次与大名鼎鼎的奢木堂堂主邢前辈相识,是我等的荣幸,不妨到庄上共议?” 敬乾开了口,秀才立刻止住了冲动,顺水推磨,就着敬乾的劝解,笑言道:“晚辈张克明!方才说话还望前辈见谅!” 第十三章 规矩与道义 “闻名不如见面,这就是山庄里有小诸葛之称的张秀才兄弟吧!”,邢叔庸瞬时没了刚才那般神情,像是无事发生一样,拜服道。 马敬乾自然得意,得意之中却觉得其中已经有了微妙事物的发生。 姜还是老的辣,只是瞬息间,邢叔庸却能将心里波涛稳稳压住,而敬乾显然一副踌躇的样子。 幸得怀义无意之中救场,将敬乾拉到一旁说道:“都把兄弟们急死了,这么多天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秀才赶紧应附会道:“是啊,医馆有几家现在还能找药的,大雪封了山,想出去都难!” 敬乾霎时反应过来,回应道:“那能怎么办,拖着也不是办法,何况年关将近,买卖进出不通,头领法子多,他得早点好起来!” 一唱一和,竟让邢叔庸越来越不懂,他们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礼貌而谦逊地抱手说道:“哦哦,现在看来头领并无大碍,我这就不扰几位商量事宜了!” “哎,前辈,说的哪里话,随兄弟们进去坐坐,拉拉家常也好,虽然庄上也一贫如洗,但还有城里的平民送的一些野菜。”,敬乾大概已经摸透了这群人拜庄的目的,无非就是财帛没有到位。 邢叔庸先是一愣,转脸又和气地道:“现在城里庄里都是一片冷清,谁也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关键时刻头领一倒,那说过的话不知道还有没有影儿了,所以…” “所以你们就来闹庄子?” “怀义你少说两句!”,敬乾训了一句怀义后,又恭手致歉道:“天地不仁,放出妖魔霍乱人间,哪里还有一片安宁的地,堂主混迹江湖这么多年,恐怕看事情比我们晚辈要通透多了,就火烧刑房八巷一事,您看我们是说了不做的人吗?这样仁义的头领,世间还有几个?” 敬乾说着礼貌性地笑了笑,继而将路上捡来的一些生豆子从包袱里取出来送到邢叔庸手上道:“今日堂主为山庄解围,晚辈感激不尽。这里有些豆子是我这两天在野地里亲手捡来的,数量不多,还请堂主笑纳!” 饥寒交迫的乔家山,到处的枯烂野菜都被清扫,能从野地里找来的这些豆子,换做以前那就只是一家人一顿饭。现在只要是庄上的人和庄户院的人,但凡能吃上这么一口豆子,那都是极为奢侈的食材。 一番话将邢叔庸说得心里温热,脸上滚烫,一时手足无措,推三阻四的拉锯了半天,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接下道:“承蒙二头领关照,原来庄上的日子也是这般清苦,我庄户院里今天这一闹真是惭愧,万望头领们不要往心里去呐!” 口袋中的斤半豆子,此时就像是座巨山压在背上,拎在手里左右轮换,无处安放,借机看了一眼仁义堂的大门紧紧关闭,遂心里来了念头,说道:“若是二头领作为拜谢,交个知己,那我邢叔庸义不容辞。只是现在这等礼物贵重,那我就借花献佛,送于大头领,好好休生养息,也权当我尽了一份绵薄之力。” 真是个讲究人,敬乾自这里就完全打消了对邢叔庸的猜忌,因为从他现知的逻辑与东洋人解术来讲,邢叔庸并非是一个狼子野心的人。 秀才则不然,从徐元叫嚣开始,以至于到后来局面得到升温时他才得以出手便一口认定,此人有极大的可能暗中谋划了这场争夺。更令秀才能够一口吃定他的是,他仅仅只是口舌便利的几句话就能劝退来自江湖不同势力的隐藏高手,这绝非是偶然。 这包豆子已经送出了敬乾手里,授与不授,全凭敬乾心理作祟,交换送礼的过程中,敬乾欣然接下豆子道:“本想与堂主去屋里言欢,哪里知堂主这么客气,好!既然堂主能够识得大体,看得是非,这个忘年的朋友,马敬乾交定了!” 几乎同时,二人拳掌过擦握在一起,实属是真正意义上西北江湖一个懂规矩与道义的大礼。 众人看得心中澎湃,一切有意破坏这场结识的过程,大家都好像忘得一干二净。只知道敬乾的肯定便是来自江湖最温顺的道义。 “慢着!” 邢叔庸少了拘束,满面无法自已的喜容包围了全身,悠悠从敬乾手中的口袋里摸出来一颗豆子,拈在手中,稍一用力便破成两半。随后他将半颗豆子揣进了兜里,半颗交给了敬乾道:“道义从来不是说出来的,天地自有明鉴!日月不同息,但光辉所照都是因为光明,这半粒豆子就当做是我认识一个天道所授的人的贵礼,而今往后,正义的大道不能少了邢叔庸!” 说着他自然地将花貂帽子取下,握在手中躬身向每个在场的兄弟行了一个礼后便离开了。 重规矩,重道义。 可在秀才心里,觉得危险始终隐藏在庄户院,这个可能性不能排除的就是这么一个危险而礼节颇多的邢叔庸。 仁义堂的偏室,二人正在交谈。 一个正是正任部落首领授权,众兄弟之首的马军。而另一位就是仓皇逃出大院里的徐元。 马军问道:“那按照你这么说,这个年轻人的背后指使,非他父亲莫属了?” “嗯,马大!那人浑身一股英气,单从表面看还是非常正气的,没想到竟然用心这么险恶!” 马军听罢饶有所思,静思半刻后,突然问道:“那你看到除了秀才其他人还有什么表现?包括元僧道!” “哦,半程的时候,二头领也回来了,他也与兄弟们一道制止了场面加剧…”,徐元带有目的性,刻意将邢叔庸的称呼道了出来,以此来试探马军的变化。 徐元这话还没说完,马军顿现疑虑,打断徐元道:“二头领?你说的二头领是谁?” 马军带有疑虑的问话,徐元霎时跪地求饶道:“头领请恕在下冒昧,方才只是无意之言语!” 马军突然慌张了起来,厉声道:“我准许,兄弟们也都准许,你尽管说出来。但是,你要是敢撒谎,我定不饶了你!” 第十四章 天注定 半跪在堂下的徐元瑟瑟发抖,愣是不敢说是半个字来,马军大怒,慌急之下竟无可奈何将左脚的鞋子脱下扔了过去,破口大骂道:“腌臜货物,要不是秀才护你,你今天早就死在那把流尺刀下!” 此处正到了火候,徐元将事迹全盘托出道:“头领莫要生气,此人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正是…正是头领的兄弟…” 马军见着徐元吞吞吐吐,早就怒不可歇,连忙又将右脚的鞋子脱下紧握在手中指着徐元道:“讲!是谁!” “是…是头领的手足兄弟,马敬乾!” 马敬乾三个字从徐元口中道出,马军几乎崩溃,瘫倒在座椅上,忽而脑中一片混乱,想来徐元还是惦记着私仇,想要载祸敬乾怎么办?现在身正任命,要是徐元说的是真的又该当如何?虽然天行正道,但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头领必须只有一个! 等回过神后,又怕徐元看出端倪,马军又渐渐恢复了平静,神情冷淡,故作镇定说道:“好,既然你说是敬乾称谓二头领,那我现在就去问问,以探虚实!” 说着马军就将起身,恍然扫了一眼徐元。 近身贴护几月来,徐元早就将马军看得通透,这虚无的举动都只是在试探他说的话是真是假。这也难不倒徐元,见马军抽身离了座椅,立马拜道:“头领,你从什么时候起一直防着我徐元,连真话都不让我说吗?说了就要灭口吗?想想你曾告诫我,侠,侠的磊落就是敢于接受正道所属,您就是正道,我追随你,可你要是贸然盘问敬乾,他自然记恨于我!” 徐元一席话又将马军拉回座椅,他细微的冲动神情,一点都没有逃过徐元的眼睛,徐元再次说道:“若是头领不信我,我留在庄上还有什么意义!若只是不受待见,秀才兄弟的手指我定当不欠!” 说罢,徐元含着泪,将匕首从怀里掏出来就要往手上截去,万急时刻,马军什么也不想,赶紧将手中的鞋子脱手而出,打落徐元手里的匕首,叹道:“好了,徐兄弟,我信你!你将事情说与我听,让我了然!” 徐元此时一把鼻涕一把泪,扯着袖口往脸上蹭了一把,带着哭腔道:“我听得清清楚楚,那个邢叔庸一口一个二头领,而当我以为敬乾会回拒时,没想到他欣然接受,没有半点回拒,还借众兄弟名义之上,自作主张,与邢叔庸称兄道弟!” “住口!”,听到此处,马军罕见大怒,两手间的气流瞬时汇聚,似乎将要掌力摧毁整座仁义堂。忽而,心生一个熟悉的画面,儿时的时光里那间破厢房内,三兄弟衣不遮体。 徐元不出声,而他心里已经将所有的可能都揣测到,马军必然不会鲁莽,以他犹豫的性格。 果真,因由与敬乾同道成人的经历,他慢慢降下温来,下了堂,从地上拾起鞋,继而又将徐元扶起,正告道:“今日你与我的会面,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不可再告诉他人,记住了?” 徐元连连点头。 这头,敬乾因为刚刚化解了一场不可控的局面,匆匆与秀才先去了东厢卧榻。 进了屋子,秀才就将马军所述全都与敬乾分享,而其中所含的理,敬乾先前就已经明白了大概。秀才刚刚讲完,敬乾就大笑了起来道:“其实我在暗处已经知晓了情理!” “哎哎!敬乾,别得意了,就算知道也放在心里,别乱扯出来。现在不比当时,乔家山刚落手,庄里又集结了这么多兄弟,马大显然不能容忍他的点子被人揭开!”,秀才知道敬乾不会公然表开这些话,但难免会透出一二。马军虽然鲁莽,但他并不是没有心计的人,这次计逼异心让秀才开了眼界,凡事谨慎说话为好。 难得与敬乾再次相会,秀才这才想起了正事儿,问道:“通商的口打开了没有?兰凤郡里给出了怎样的说法?” 说起兰凤郡,敬乾莫名就会想起城里头那个可人的姑娘,这次离开的时候,两人都因乔家山的问题而差点闹掰,这会儿脑海里还是不断涌现玉儿的那句话:你能不能带我走! 见敬乾半天发呆不说话,秀才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问道:“敬乾!敬乾说话!到底怎么样了?” 像是打闷了的鸡一样,敬乾被拉回正轨,连忙掩饰带着疑顿道:“没…没什么问题!” “你是说成了?” “成了!” 让秀才奇怪的是,不仅敬乾这回话变得少了,就连与他交谈都有些魂不守舍。人人都知道兰凤郡菩萨心肠的格格是一个天仙般貌美的女子,该不会,真如猜测的那样,敬乾与她有了不寻常的关系。 当然,秀才不会随意就将敬乾的迷茫揭开,作为兄弟,他深知一路走来的艰辛,敬乾也是一个人,他没有比别人多长了两只翅膀。 “我…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秀才没有想到的是,他正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真的就如同猜测的那样。 在猜测之中,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一旦落实,这事就再也没有回旋。 秀才将心底的顾虑收下,以免伤了正处在迷茫的敬乾,笑着说道:“好事情啊!去兰凤郡一趟你还能讨个马夫人回来!” “马夫人?呵…” 看出敬乾脸上变得不再是那么开心,秀才立马意识到了自己话音里的失误,及时辩解道:“英雄爱美人,这很正常,没什么!敬乾。” 敬乾蓦然一笑,有气无力地坐在马扎子上,说道:“秀才,如果你见到了一个你想要的,可偏偏天注定她不是你的。但让人更觉得可笑的是她选择了是你,你会怎么做?” 一个选择,一个无奈的选择。秀才不知爱恨,但从扎西与凤梅的事后,他就万分谨慎,这样突如其来不能割舍的感情,怎么可能人为就能抉择。 迟疑了半晌过后,秀才叹息道:“如果是人,哪个人没有感情?如果是两个人,爱而不得,只有老天做决断!” “老天?他能看见谁?千年祸根他不除,就喜欢作弄人吗?” 最了解敬乾莫过于秀才,难得敬乾是一个性善纯良的人,可这天公似乎与他为敌,处处失去了平衡。 第十五章 孤雁释信 天公造了人间的孽,孽障就偏偏落在本来可以是英雄汉的身上。 清冷的屋子里静的掉根针也能惊醒周围的怨气,敬乾此时正纠结于其中,秀才对于此,不再过问。 “可是秀才…” “别!是兄弟,什么都不要说了,说多了难受。你难受,我也难受!” 过于理想,带来的灾难远远超过了希望,在希望一次次崩塌后,敬乾一时无措,就像万重山压在背上一样。那个地方显而易见,成了他的梦境,在其中,无法触及。 冬日的屏障,受损的城,庄里头的大门被风吹的吱呀作响。 闲来无事,秀才坐在院子里剥起了捡来的豆子,敬乾紧随其后出来,刚好碰到了神色慌张的徐元。 “半仙儿?” 秀才恍然一眼扫过,认出来了那个转往西厢屋的人,他不解地呢喃道:“是因为敬乾?还是因为…” “喂!做什么呢?” “敬乾,你还是先拜会一下头领吧,我们虽然凤山拜过把子,但是现在形势不同,就算做做样子吧?” 徐元的出现令秀才不安,他最近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指令,凡是兄弟伙里一言不发,趁着天黑总往仁义堂去。 刚要回身,又被秀才一声叫住,放下手里的碎豆子,看了一眼周围说道:“我敢肯定马大知道你回来了!” “何解?” 秀才眉毛一簇,神情凝重,说道:“此番拜会马大,定要谨言慎行!” “庄上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什么大事,我就是心里不安!” 敬乾笑了笑,将那半袋豆子丢在秀才手里道:“死脑筋,什么时候才能改变一下,来!把这些豆子煮了汤给他喝!” 秀才一时就像打在了麻筋上,一脸茫然道:“他没病!” “演要演得真一点!” 二人的对话自始就没有勾心斗角,秀才的义气让敬乾觉得腊月寒天里起码还有一丝人的气息。几天来的疲惫瞬间像是消失了,他轻松地笑了笑,转身后摇摇手指,还不忘了来一句:“秀才啊秀才,要我是你的学生,那这路上就不会那么颠簸了!” 敬乾一直走到仁义堂的旗寨前,忽听到一声寒雁孤鸣,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又立马止步向空中看了看,乐道:“快到正月了,才晓得要南飞,真是个愚蠢的货!” 说完,他又忽而想是想起了什么,一脚停歇在仁义堂前的台阶上,仰目朝着后身的孤雁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霎时失落了好几分。 仁义堂还是仁义堂,比起乔震在时,确实落寞了不少,至少里面那位宣话的人他不是贵族的嫡亲,也不是罗桑的亲子。 屋檐上的冰棱子从走的时候就是那样,不过这次的大雪埋了屋檐上的青瓦,看起来仁义堂比以往更加干净明亮。 快要到了门口时,经不住寒风裹身,敬乾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踏进了仁义堂。 堂中不见他人,唯独只有马军高坐在堂上,威仪十足。这段时日里,各种各样的忧心事将他催老了好几岁,脸上看上去没有了当日的稚嫩,浓密的胡渣近乎遮盖了上唇。 推门进去,敬乾习惯性地将脏羊皮袍子丢在了堂下的座椅上。刚要抱拳拜会时,只见马军由于困乏,早就安歇了。 想来城中加上庄里的事务繁多,马军也是辛苦。敬乾心疼地看了一眼,泪花装满了眼眶。将袍子从座椅上捡起来,走到堂上为马军披盖上了。 之后,又蹑手蹑脚返身出了门,将门带关。 回到院里,秀才心不在焉只剥了十来个豆子,敬乾就在身后,他也没有察觉。 “秀才,这豆子待会儿就全部煮了罢!” 此时秀才惊起一大跳,慌忙之中手里的豆子撒得到处都是。 敬乾叹息摇摇头道:“从没见过你胆量这么小过,就当我没看见。” 秀才尴尬地笑了笑,勾下头继续剥捡着豆子。忽然他问道:“欸!马大你见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见了,他可能是累了,睡得呼呼地!” “睡了就好,睡了就好!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秀才刻意躲避的眼神里似乎还藏着什么,敬乾蹲下身子,捏起了一把干豆也帮忙剥起来。 “秀才你就别瞒着我了,这里没有别人。” 说话间,秀才偷偷四周瞄了一眼道:“没瞒你什么,就是我还纳闷儿了,这有多少豆子,你还要全部煮了。” “煮吧煮吧,没多少人。煮成稀烂,稠的一部分送给庄户院,稀的一部分咱自己留着喝!”,对于庄户院今日发生的事,直接影响到了敬乾,他开始将最危险的江湖人已经纳入了年关的稳定与否。 秀才从他话里听出了这里面的门道,点头道:“是啊,凡是都因江湖起。就连罗桑头领这样的大势都逃不开江湖恩怨带来的肢解。” 敬乾意会到,笑了笑:“现在乔家山有个秀才,这些都不用怕了。更何况,年关过后冰雪渐化,咱们的商口也即将打通,到时候让文盛安坐上掌柜大拿,生意就不用愁了!” “文盛安…”,敬乾提到这个名字,秀才欲言又止。随后脸上的神情就不再是初时那般平静。敬乾立刻感觉到了不好的事已经发生。 他紧张地问道:“文前辈他怎么了?今天好像就他没在场?” “也没什么大事,前段时间文夫人走了,他就有点难过。” 虽说跟文盛安接触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敬乾明白,曾经能在一个穷困的地方白手起家,而且带动了整座城的生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文夫人离开就堕落自己。 敬乾想起了仁义堂前的孤雁,又联系自身的处境,默默叹道:“情与爱不能割舍,而人与人合。心与意不能割舍,而人与人离!” 忽然他自问道:“好不容易留住了他的心,以他的为人,今天他不可能不来庄上。堂前寒雁孤鸣南飞,他是要走了吗?” “他不会走,能走到哪里去,我去了后山坡,和我还能聊上那么几句。” 秀才的话音里带着些无奈,敬乾怎可能听不出来,他逼问秀才道:“他现在在哪里?文夫人为什么要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只跟你说话,难道其他人他避而趋之?” 第十六章 话可不能乱说 事已至此,说再多也只是徒劳。心里产生了隔阂,谁又能摆平? 矛盾,发生前都异常平静,发生后再也无法重圆。文盛安是个聪明的人,是个聪明的老江湖,隐忍不发,一发不可收拾。 刀,是江湖,江湖的前身叫是非,是非里逢源那叫混迹。 自从兰凤郡出来时,关于那把流尺刀他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他索性就不找了。 都说刀客的刀是半条命,可敬乾不然,他的眼里先是人,后是刀。这样不配做一个刀客,起码,在江湖人眼里。因为刀客不以刀为先,他还能成什么事! 关乎大计,怎可少了文盛安,敬乾坚决认定不是因为文夫人让文盛安堕落谷底。文夫人的离开无疑是雪上加霜,但这样才能磨炼他恋家的心。 文夫人,敬乾了解的不多,可他偏偏相信,那个女人骨子里天生的傲气,至少盖过了许多江湖名流。所以,文盛安绝不会因为在这个问题上疏远了庄上的大小事,哪怕是八巷刑房的事也是一样的。 见从秀才口里掏不出什么,敬乾急急忙忙将一把豆子扔下,赶往后山。 与此同时,秀才正因为自己的刻意而悔恨,气呼呼地将豆子丢在背篓里。可他也难堪这种分不清左右的局面,有些话哪怕是要憋死自己都不能说,谁都不能说。 临近黄昏时分,后山的矮崖子下,一个蓬头垢面,长发花白的老人正佝偻着身子抱起一堆柴火吃力地往山上爬。 敬乾只觉得那人身形熟悉,而这山坡又险又滑,顾不得太多想法,摸着斜坡滑擦下去,几步追到了那个人。 “欸,等一下!” 那人听到声音,停下了脚步,几乎是猜测连同肯定道:“敬乾?” 听着熟悉的声音,敬乾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只是短暂的时日不见,一头乌发花白,邋遢的不像话的人就是曾最注重仪表的文盛安。 文盛安听到叫喊迟迟没有转身,他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强忍许久后还是哭了出来。 敬乾缓缓走过去,将文盛安的双臂抓住,两眼已经湿润,上下打量了好久,带着歉疚的声音道:“前辈,谁?是谁让你在这儿受了冷落?” 多少天来的不堪与难受,自见到敬乾这一刻后彻底释放,他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摇头一直哭泣。很难想象一个活了四十余年的老江湖能流下泪水。 他时而精神恍惚,时而神情激动,抱着柴火不知道放下。敬乾慢慢从怀里接过柴火,无意间看到那双手,简直不像是一个从前文雅的生意人。 一阵无声的见面后,敬乾心中万分沉重。从今天文盛安的失落里,他突然之间像是懂了,而那一堆柴火正倔强地警告敬乾,他什么都不知道。 见到了敬乾后,文盛安兴奋不已。二人伴着西沉的晚霞匆匆上了山。 门前一把破扫帚,半扇门垮在了一边,留着那么大的一条缝隙,冷风只往里面灌。好在是炕眼儿一直冒着烟,那屋里才不至于让人待不住。 敬乾将柴火放到土灶旁,起身之际看到了灶上的石锅,裂开了一条清晰的缝。他翻过头瞄了一眼文盛安,正在将上衣脱下为炕头上的老汉披上。 趁此空间,他摸了一把石锅,石锅里没有半滴油水,有的只是一口浑浊的水汤已经结成了冰。灶上的温度直从脚底冷到心里。 怕惊扰老汉休息,敬乾悄声喊道:“前辈,过来!” 文盛安为老汉披上衣服后,缓慢地从炕上下来,走到敬乾身旁,拉住敬乾就出了门外。 门外用泥巴塑起着一个简陋的火盆,他转身拿起一块石板从炕眼儿里掏了一堆灰倒在火盆里,又回身拿了一些炭丢在里头。 等渐渐温热起,他握住敬乾的两手贴在火盆边缘,瞬间身体都暖和了。 敬乾看着这一切,像极了当初在茶马度过的每一个冬月。 “以前在茶马的时候,日子也是这样的…” 从开始到现在,难得一见文盛安竟然笑了,他无拘束地笑道:“然后又是没日没夜地在不安里行走,是也不是,哈哈!” 看似无趣的话,敬乾却觉得十分温暖,顿了片刻道:“今晚我让庄里煮了些豆子,等下回去拿点过来。” 一提到庄里,文盛安立马变色,他两眼眯起看着火盆,久久不说话。 敬乾看出了文盛安的为难,改口道:“差点给忘了,老爷子也在这儿,人老了行动不便还需要照顾,这样好了,我跟头领说说,让他叫谁给你送些过来。” 头领二字从敬乾口里刚出,文盛安眼里的仓皇更是让敬乾一怔,问道:“文前辈,你这是怎么了?庄里你也不去?话说开了就是文嫂走了,可现在留着老人在这里,你还是得好好活下去啊,有我敬乾一口吃的,兄弟们自会有一口吃的!” 文盛安惊慌地看看四周,连忙捂住敬乾的嘴,连连摆手道:“若是庄里煮了豆粥,晚点我跟随你去罢了,但敬乾你要记住,话千万不能乱说啊!” 敬乾从没意识到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才让文盛安如此紧张,直到文盛安透露出一个消息道:“今日有人从堂里经过,说是头领正一个人发闷火,箭头所指正是敬乾你啊!” 听到这席话,敬乾惊得瞪大了眼说道:“我今日刚到,他发哪门子闷火?还是因为我?” 文盛安往敬乾身旁凑了凑,再次向四周看了一眼道:“我听到有人说你觊觎头领位置,这话已经传到了头领耳朵里,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以后回了庄,像什么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这类的话千万不要乱说!” 敬乾觉得可笑,忿忿说道:“我们使命相同,我们就是兄弟,兄弟就要互相关照,讲义气!他什么时候把铁战那套学来了?” “也许是有人乱说话吧,只是我知道你绝不会是这样的人!”,事态越来越过严重,敬乾更是不悦,文盛安才意识到自己本就不该说出来这些话,气恼地扇了自己两巴掌。 对这种事,敬乾第一个怀疑到的便是徐元,他本想与文盛安问问徐元近来的举动,但又生怕一石激起千层浪,于是忍了心中怒气,连忙劝阻道:“前辈你别这样,做兄弟的我知道你的苦楚,能否告诉我,你在这里受苦,到底是因为什么?” 第十四章 藏着的规矩 江湖就是这样,有些话你明明知道,你却不能说出口。一旦说出来,势必就要亲手去收了,如果收拾不了,那就等着完蛋! 文盛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秀才,压在心底里的话想说出来,却又咽了下去。 两双眼睛里的愤怒逼得文盛安无处藏身,敬乾慢慢将手从火盆旁取开站起来了。直到这个时候文盛安才松了口气。 忽然,敬乾问道:“文前辈,敬乾当初放你一马,你现在入了伙,后悔吗?” 绞痛的滋味和着敬乾身上一种神秘的气息,文盛安此时心在颤抖,他苦于当初的选择,可又不得不承认敬乾小小年纪手段便如此过人,如果他能像铁战般铁石心肠,哪里还有马军的活路,可惜敬乾不是这样的人。 “敬乾,为了一个文盛安,不值得你去揭开什么,这是我的心里话!”,停顿了片刻后又继续说道:“你问我后悔不后悔,我只能告诉你,认识马敬乾与秀才这样深明大义的英雄汉,我从不后悔!” 敬乾反复思虑文盛安的话后,心里自然解开了迷题,他半蹲下身子,握住文盛安双手,坚定地说道:“会好起来的,文夫人也会回来的,相信秀才和我!” 感动给于升华后,文盛安泣不成声,他将两手握得更紧,用力地点点头,脸上的悲哀瞬时云散。 那是个秘密,关乎于规矩的秘密,秘密万一捅开,覆水难收。 仁义堂前的瓦片上,一炷冰棱到傍晚时分,重重地落在门前,打破了一整个下午的安详,马军梦中惊醒。 他耳旁还是梦中一声狼啸。 陌生的羊皮袍子落地,他面带疑虑从地上捡起来,兜里的一块木牌突然掉出来,伸手接住,翻过面来一看,正是当初在部落的时候罗桑赐予敬乾左都尉的兵符。 他为什么不将大军司的兵符带在身上,为什么我要怀疑敬乾?马军突然像是醒悟了,他握住兵符呢喃道:“难道…难道是我想错了?” 这个时候,仁义堂外响起脚步声,走到门前敲了三下门。 “谁?” “是我!” “敬乾?” “嗯!” “进!” 门推开,马军定睛一看,尾随而来的还有一人,正是文盛安! 马军心怦怦跳个不停,他将自己安抚了好久才平静了下来,疑道:“敬乾,怎么…” “是不是觉得很诧异?哈哈,头领!”,敬乾没有将那层窗户纸捅开。 马军点点头,眼光一直没有从文盛安的身上移开,敬乾左右看着二人尴尬的神情,于是打破了沉默,先开口道:“头领,今晚我让秀才煮了些豆子,我想…我想给他们爷俩也送些过去…” 马军脸上蓦然,神情里的变化,文盛安看在眼里,知在心里。顿了片刻后,马军轻松地一笑,挥挥手说道:“随你吧,大家都是兄弟,有口汤大家一块喝才有劲儿!” 看着文盛安沉默不语,敬乾胳膊撞了一下,随后说道:“那这样的话,你们先聊,我去看看秀才煮得怎么样了。” “嗯…”,马军极不情愿地吭了一声,而敬乾完全像是局外人一样,装作没有意会到他的冷漠。 临走的时候,特意拍了拍文盛安的胳膊,而这一小小的动作皆被马军记在心里。 敬乾离开后,随手带上房门,把这一切的误会都交给了仁义堂。 殿堂内,文盛安不知所措的样子让马军不安了好久,他欲要在无人的时候将当初的那件事问个清楚,可他始终碍于众人的看法而压回了心里,只等着文盛安张口。 也许是因为不自在,文盛安在堂下杵了半天,将头低下作揖道:“头领,父亲还在偏室等候,我便不再多逗留了!” “那…那秀才煮得粥也快好了吧,等他回来捎上一碗。” 文盛安等了好久,他希望的却不是一口汤的问题,而是一个答复,可马军敷衍的话语里丝毫没有一丁点的退让,这让文盛安本来提起的心瞬间落地。外面寒风凛冽,仁义堂内像是被冰冻过一般。 踌躇了一半会儿,文盛安道:“庄里该还有好多事要做,比如年关的安排,年后的商口…” 到了这个时候,文盛安还不曾忘记争取最后一个机会,纵是那个不是错误的错误,他也认了。 话刚说了一半,门突然推开,打扮亮丽的徐元用异样的眼神瞥了文盛安一眼,同在堂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马军似乎看起来有些犹豫,徐元凑过去附耳悄声说道:“头领,有句话叫‘一次不忠,终生不用’!” 一句话猛地惊醒马军,看了一眼堂下的文盛安,丝毫没了方才的犹豫,坚定地说道:“不然前辈就请先回吧!关乎年关前后的事,您就不用操心了,安生伺候令尊吧!” 决绝而无情,文盛安此刻再也没有一点留恋的心思,他所有的期望被泼了冰冷的水,凝固成冰。 陌生而关切的问候,成了最后的“友谊”,文盛安突然什么都想明白了,他只淡淡地笑了声,随后哽咽着拜道:“那盛安这就告辞了!” 说罢便转身走出门去,此时堂里徐元与马军正谈得欢,直到文盛安离开时,他也没回一句话,甚至看都没看一眼。 “秀才慢点,就这点稀汤了,别撒了!” “我这不是怕凉了吗?老爷子就怕生冷!” 一人端着两碗滚烫的稀豆汤,兴冲冲走进堂里,四目相对,僵持的两手没有感觉到碗有多烫。 堂上徐元倒是十分神气,高傲地抬起头颅,见二人相继进来,没有一句话想多说。 “文掌柜呢?” “哦,他走了吧。” “走了?” “走了吧。” “哦!” 秀才察觉到事态有些不对劲,事先开口道:“那就先不管了,等下我送两碗去!” 徐元听了噗嗤一笑,他得意地看了一眼堂下的敬乾与秀才二人,慢吞吞说道:“不急,秀才兄是我的救命恩人,黑夜里去山后,恐遭遇了庄户院的人下黑手!” “徐元,你住口!”,敬乾再也忍不下这口气,不顾马军在堂上的袒护,直接骂道:“文掌柜是不是你逼走的?” “敬乾,你可不要诬赖人啊,头领在这里,我的一举一动都能看在眼里,这…这怎么会…” 生怕敬乾冲动,秀才急忙拦住道:“敬乾不要冲动!” “敬乾!”,马军突然发话,眼里的憎恶非同寻常,待敬乾收住了气冷静下来时,徐元继续说道:“学学秀才兄嘛,头领经常说,做兄弟的没有什么说不开的!” 马军顿时怒气上来,将堂上的凳子一脚踢翻,指着徐元道:“你也给我少说两句!” 第十八章 一次不忠,终生不用 江湖就是这么无情,规矩也可以不是繁琐的,但它的毁灭性不亚于拳头和刀剑。 徐元仍旧一副得意地样子,贸然挑衅了刚刚才开始的权威,马军断然不会饶恕敬乾的无理。可他毕竟还是自己的亲弟弟,而且凤山上的誓愿谁都不可更改。 轰天一声巨响打破了这场争吵,所有人都骤然冷静下来。 此时,外面来人报:“一道惊雷顺着山沟劈将下来,庄门被劈开倒塌了,砸死了一匹瘦马!” 马军愤怒地将长袍一甩,径直往堂下走去。 “带我去看看!” 黑漆漆的夜里,只有灯火照着才能行路。出了百步外,脚下被一滩东西绊住了,马军气愤地一脚猛力踢开,劲力波及了庄门前的石柱,混然倒塌。 紧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像是从仁义堂那边传来,马军蓦然回头,就见到众人纷纷向着那边跑去。 而身后只有徐元若无其事地随着他的脚步走过来。 “徐元,那边发生了什么?” “不太清楚…” 极其含糊的话语,马军没有半点顾忌。但貌似那声哭腔特别熟悉,而又特别凄厉。 仁义堂偏房口正是敬乾的下榻,文盛安来时就先将老人安顿在这里。 一直等到那边人群聚得多了,借着火把的亮光,马军这才看清,敬乾与秀才几人正拿草席裹着一个人出来。马军惊得差点叫出口,几步朝着那边跑去,一看,文盛安正哭成个泪人,草席里裹着的就是文老爷子。 马军的出现丝毫没有引起文盛安的注意,直到马军试图走到跟前时,却被文盛安一把推开道:“都别碰!别碰我!” 面见如此大事,徐元也不敢多插一句话,只是将马军扶住。 周围的人都带着一张失落的神情,唯一能搭上手的,也就只有秀才和敬乾。 马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冷漠带来的伤害,可他心里却只记得一句话:一次不忠,终生不用! “各位兄弟,帮帮忙啊!” 秀才一声喊叫,这才将兄弟们从惊异中叫醒,几个人一起将草席里的尸体搬倒了石盘上。 怀义不知所措,率先起言道:“不论怎么样,兄弟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 有时候,一句话也未能挽回早已决绝的心,本来马军是要表歉,但看到当怀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文盛安的愤怒更加升级,他推开了所有人,将老汉背上,头也不回便离开了庄门。 这一举动便让所有人都看清,他背上的责任。也让马军看清,这场误会最终毁灭了一个可以永恒的一段友谊。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不同寻常,包括敬乾突然带他来仁义堂,包括漠视与误会,这无一不是规矩再刺挠着马军,让他左右无策。 这个时候的一声惊雷却在此时显得那么稀松平常,纵使在腊月里,仿佛冥冥之中的告诫将马军惊醒。 这一去后,文盛安从此没有了音信,好长时间里,马军都处在懊悔之中。 数天过后,倒塌的庄门依旧那样扔着,此时离年关只剩不到十天。 关于刀,敬乾仿佛是忘却了,自从到了庄上后,他们都将自己是刀客的身份忘记了。 年关前又一场大雪铺天盖地,将乔家庄包裹成了谷堆,只有仁义堂,分外闪耀。 “听说前些日子里来了一个人,他带着我的刀进了庄,他人呢?” 马军恍惚的眼神里增添了许多的烦恼,随意地说道:“他走了,说年关将近时归来拜会!” “嗯…”,突然之间一切都好像变了,敬乾习惯了这种气息,搁置了好久的气脉演练都在慵懒中堵上了穴道。 二人正在仁义堂内说话,房门大开,远远就看到雪地里走来一个人,步伐轻盈,腰间挎着一把修长的弯刀。 马军连忙起身迎了出去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草上飞拜见二位!” 言罢,他仔细打量了一番敬乾,欣喜地说道:“你就是刀的主人?” 世俗的江湖里,难得有那么一双犀利朴实的眼睛,敬乾连忙作揖道:“正是,您是?” “我来介绍你们认识认识,这位是草上飞,是杰布的关门弟子,身轻如燕,当世不可多见的轻功高手!” 随后,马军又指着敬乾说道:“这位是舍弟马敬乾!” “哦,我该叫你一声叔父!”,草上飞闻名,立马变得客气起来,躬身三拜道:“师父说过,草原人直率的性子里,谁高谁低都该有个恭敬的称呼,听说当年在部落您至高的谋划赢了师父?” “哪里哪里,实属侥幸!杰布为人忠厚,实干,你这关门弟子倒有些滑头啊!” “欸,叔父别乱说了,我哪里滑头,只是听我说话,多数的人以为我是个油子!”,草上飞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马军见二人相谈甚欢,连忙请道:“这门敞着,冷得要命,来,到里面再谈,我给你认识认识我的幕僚!” 听到这里,敬乾正有一事要与秀才交代,等着马军传唤。 马军见着堂下翻火盆的人无事,就叫道:“兄弟,赶紧去西厢叫半仙儿回来!” 敬乾喜悦的神情顿时降下温来,草上飞似乎从里头看出了什么,便就此沉默,另开话题道:“那把流尺刀的黑铁真是稀世罕见呐!” “嗯…怎么说?” 草上飞说道:“就是被雷劈了一道裂口,让我心有愧疚,护刀不利!” 无意中,悍雷又将马军拉回了文盛安离开时的那个夜晚,沉默了下来。 敬乾笑着回道:“什么叫护刀不利,咱们庄上互称兄弟!” 马军听到这话后,顿然瞪大了眼,随后又难为地说道:“是啊是啊!都是兄弟!” 这草上飞不似一般人,精明的脑瓜子一转就已经猜出个所以然,立马便将话题抛下道:“欸,兄弟归兄弟,现在江湖乱成了什么样,哪个帮会门派还没有个首领不是,头领该还是头领!” 这话分明是取悦马军,但敬乾几句话中已经将此人看个烂透,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人在庄里是好是坏。 明显马军听到了这些话后,心情缓和了不少,话也多起来了,开口道:“兄弟们在庄上,我这做头领的让他们委屈了,多半是武行出身,迫于形势无奈,还得收起刀兵,将话往透了讲!” 草上飞看了一眼腰下的弯刀,恍然大悟,知趣地解下道:“怪不得之前我将刀奉上,这回没见刀的主人佩戴它,果然是圣明的头领!” 一番吹捧却将马军的小心思揭了个底朝天,为免马军多想,敬乾帮腔笑道:“对!本来那刀宽厚锋利,现在回了庄上,兄弟间还是不宜动刀兵较好!” 敬乾话里有话,说得马军老脸一红,将头埋得更低了。 “徐元来了,让头领及兄弟们久等了!” 草上飞过目不忘,上次来时他已经将庄上的人都识得滚瓜烂熟,见徐元迎门驾到,立马起身抱拳道:“前番来时就见先生器宇轩昂,眉清目秀,想来必是庄上的大拿!” 第十九章 踢骡子 “来来来,徐先生,快上堂来!” 马军得意地将徐元催促道,忽而敬乾脸上的滋味都被草上飞撞见,为免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人有一个轻松的氛围,草上飞率先称赞道:“庄上贤良数不胜数,我见往来不是江湖高手便是精通奇学的人才。看!敬乾叔父,徐元前辈便是大才啊!” 取悦的话在看不见暗里的形势中好像并没有取得多大的效果。自从徐元进了堂后,敬乾闷声不发,独留马军尴尬地作笑。 “到底是正道先行,天雷都能引到这里,腊月寒天的,真是罕见呐!”,草上飞说话间,两手放在膝盖处无措的敲打,对于庄上的内事不敢再多言论。 敬乾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蓦地一个画面跳跃在脑海里,顿时开口道:“若非悍雷,恐怕惊醒不了世人,铁战为虎多事,可我见得许多人都像与他们无干!” 徐元刻意回避的眼神里似乎有些低了身份,敬乾话刚刚说罢,接上茬便道:“敬乾兄说的我也有所耳闻。数天前,斩狼寺下派收风,直属寺里高职都随着两万兵马南下!” “南下?”,马军惊喜万分,将桌子一拍道:“此刻正是个好机会,一旦斩狼寺密集调动兵马离开主城,我们的压力就会减少很多,这个消息是否属实?” 当马军洋溢激动时,敬乾神情默然,没有一分的触动,极大的反差让草上飞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马军听到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关注敬乾的眼神,徐元更像是得了宠,连连示好。 欣喜过后,马军方才的激昂逐渐降下温来,他踌躇着,想了半天问草上飞:“你过来的时候江湖人是否与之前有所变化?” 问题唐突,草上飞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楞楞道:“变化?除了稍微宽松了些,几乎还是和之前一样!反而况鸿飞最近一直都没有动静!” 马军思虑再三,问道:“草上飞,你入我伙来怎么样?” “晚辈正有此意,而首领先前就已经说过,磨砺还得从最艰苦的地方开始,正好我也能看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说此话的同时,敬乾眼里的欢喜掩盖不住,徐元却分了一分哀愁。 “好!”,马军爽快地应道,计从心来,立马决议道:“放亮了招子,手脚得麻利,我们的机会来了!” 徐元正待马军的下文,以备好该如何接应,但这一出显然不是个好方子,他立马摇头甩脑从席位上坐起来,连连摆手道:“险招不可取,头领可要清楚,铁战现在的实力不是我们可取的!” 对待这样一件大问题,纵是敬乾常与徐元不和,也不能任凭马军做一个昏头的决定,徐元刚说完话,敬乾立马叫道:“这次我赞成他!这本来就不是一个机会!” 正在草上飞还在徘徊于两人的争斗时,二人却出奇一致地反对马军稀里糊涂地决定。 敬乾刚刚说罢,瞬时才想明白,马军看似糊涂的决定里竟然装下了一个套。他是有意撮合二人而故意含糊地做下一个不得不否决的提议。 徐元也顿时大惊,此时马军看着堂上意见统一的二人开怀大笑,连同抱起草上飞的手,几人紧紧握一起后马军道:“能看到在我糊涂的时候,我的左膀右臂不会因为私己而假意相抗我就心满意足,从此之后我们都是兄弟!都放下过去的东西,别太介怀了!” 堂上唯有草上飞像是被打在了麻筋上,稍缓过了神道:“庄上都是深明大义的英雄汉,师父果然慧眼,能识得几位如此识大体的人!” 笑声突然止住,三人盯着草上飞异口同声道:“说人话!” 默契突然产生,草上飞连忙改口道:“那兄弟我也没什么要客气的,要干咱就一块干!” 表面的哄闹真的就能遮盖从前的事吗?徐元未必这么想,因为敬乾的才能对他来说始终是一个谜,况且就是因为敬乾馊主意多,才导致今天活成了这般模样。 可恨长眠的天永远看不见这个角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凭一腔热血的一群年轻人们始终在坚持,在不堪的江湖里走出一个属于自己的正道江湖! 冰河里一群牛堆里,远远看去是一批马在不停地挣扎,估摸着是河里的冰滑倒了,又加上不合群的紧张势态。 草上飞正于昨日下庄,河边看热闹的人正吹着哨子拍掌鼓吹,意图是让牛群和那不合群的东西闹起来。 “欸,看什么呢?” “有戏看了,估计是谁家驴又插上牛堆里了!” 草上飞扫兴地一摆手,连推带搡拽着怀义说道:“走走走,这有什么好看的,真没趣!咱牧场里的戏码可比这好看多了,什么赛马啊,马术啊…” 怀义露出傻愣的神情来,吞了口水道:“可能有吃的了…” “啊?吃什么?” “牛头肉!” 自从来到庄上后,草上飞还没见过半点荤腥,这怀义看着就不老实,他的话谁能信,无奈地问道:“我的驾都比这个好看!走走走!” 怀义突然不动,面对着草上飞忽然说道:“那…那好像就是阁下的驾…” “啊?” 草上飞立马慌张,在人群里几乎跳起来,好不容易挤开了一条缝,远远就能熟悉他所谓的驾,两手摆成环吹了一声哨子。 远处的马儿听到哨响立刻赶来,刚才还在起闹的人忽然一个个都挂着一副冷漠的神情紧急离开了。 冰河上一串串的血蹄印让草上飞十分傲然,他比着手指夸张地说道:“怀义哥可见好了,虽然我这匹钟爱的驾是个骡子,但你看它,从牛堆里踩着三头牛的尸体,足足踩死了三头牛啊!” 怀义半晌不说话,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有用的话来:“小崽儿!不怕告诉你,你那踢骡子已经闯了祸了!” 草上飞还处在懵圈的状态中,不过多久,一群人便匆匆赶来,他们其中几个,草上飞也识得。 为首的正是前些日子在庄上出尽了风头的少年,邢开。 迎面就将刀斧亮出来,指着草上飞鼻子问道:“就是你的踢骡子?” 二人互不相让,那邢开的本事怀义也见识过,庄户院里有名的小霸王,谁要是惹了他那就等于惹了一个火皮球。 没等草上飞说话,邢开便大怒,只见他将斧横置身前呼啦刮来。这一招被草上飞躲过后他更是大怒,索性将斧子瞄准了冰河里的骡子脱手甩出,继而一手撑于马背,两脚并来。 第二十章 战断桥 骡子招架不住这一斧子,瞬间倒在了血泊里,本来草上飞有意要去解释,却哪里知道这人根本油盐不进。 横跨斜马一脚踢出,完全都在意料之外,草上飞下意识两拳交叉抵挡住了这一脚。 欲要奔冲上去时,怀义赶紧拦住道:“你不是对手!” 听从了怀义的话,草上飞便忍了这口气,事情开端也是因为自己的骡子不争气去牛群里乱跑。 但邢开怎么会就此罢手,当草上飞已经有了退让的时候,他愤然又数脚踢来。来不及闪避,他几个连环踢从耳旁呼呼闪过,鞋尖一不小心就蹭到了草上飞的面颊。 只觉得左脸颊忽然像是针扎,草上飞一手抹过一看,竟被踢出了血痕,冷静与克制丝毫不再。两脚突然卯足了劲,借着地心空中腾起,接连翻了两个跟头人就已经不见。 忽地,一拳从邢开耳后窜出,被邢开躲开。当拳头收回的时候,邢开耳边只听到一阵拳风,继而右耳嗡地一声,将他逼下马来。 伫在原地过了好久,耳朵里的轰鸣才渐渐消失。 二人互相来往几招过后,明显草上飞已经落入下风。 逮住停歇的空挡,邢开划开双步,两手瞬间转动运气,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得大呼一声:“是要大开杀戒吗?” 此时,对于陌生的招式,草上飞还是没有退缩的意思,怀义立马制止道:“草上飞,停手,你不是他的对手!” 正当气盛,听到怀义的劝告后,他更加愤怒,揽玉抱怀,两拳轮番追了过去。 拳头还在一尺外时,邢开突然掌心上翻,拆开两手顺着草上飞左臂抓去,草上飞见拳头落空急忙收手向后一退,又送出猛力的一拳。 霎时,身前眼花缭乱,看得众人目瞪口呆时,草上飞却连连后退。因为他的每一个招式都像是打在了棉花里,看上去是邢开右臂中了招,但他右臂早已顺着胳膊肘突来。 “好怪的招,这到底哪门子的拳法?”,怀义越来越看不懂邢开的拳法来路了,密集的拳掌像是无数个人藏在一个人身体里一样。 二人从河岸一直追缠到断桥上,这场精悍的争斗着实让江湖人看到了武林新人给他们最好的礼物。 好不容易有了个歇气的空挡,草上飞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体内的消耗过大使他的拳脚都没有了开始时候的生猛。 “慢着!报上师门姓名,这是哪门子拳法?” “罗汉十八手!” 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曾引得江湖无数的人去偷学,莫非这小子是少林出身?草上飞立马脸变了色,收手纵身退出五步外。 而邢开依旧不依不饶,拳势刚劲有力。 连续四手打出后,邢开也见草上飞招架不住,索性横下心来,祭出第十六手,直接出了杀招。 连环贯穿一套下来,没有任何的缝隙,怀义心都像是掉进了冰河内,若是怀正金刚掌也难得有这么大的威力。 那拳头似乎是密不透风的星点降落,没落下一个可以逃避的退路,草上飞此时瞪大了两眼只能愣在那里。 正当这时,西杨子桥忽然晃动了几下,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突然,横断的桥面裂开了一条缝隙,断桥上的一众人遇到这情况,吓得魂飞魄散,急步移去。但动静越是大,这断桥越是不稳定。 “大家别动,稳住!” 尽管河里冰冷,怀义硬生生急出一身汗来。他两眼来回游动,告诫二人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那处在断桥边缘的几个人里,草上飞熟识几个,噎了一口气说道:“几位前辈以前来过夏河城,我记得几位直爽性情,今天这事算我草上飞的不是。现在断桥要是崩塌下去,砸到冰河里,我们没有半点生机!” 那些人及时反应过来,顾不得什么相识不相识的,开口打着哆嗦道:“那现在要怎么做?” 草上飞冷静环顾了一周说道:“现在还在晃动,要是某些识趣的人不再闹腾,你们可盘着断面互相牵扯下去,叫庄里的人过来帮忙!” “嗨,小崽儿,我跟你的事还没完呢!今天算是遇上个好对手,顶多我待会儿下去留你个全尸!”,暴躁的邢开此时明显收敛了好多,他说话时不仅夹带着愤怒,更看重草上飞的勇敢。 在断桥上僵持了许久后,断桥停止了晃动,那几人互相拖带下去,桥面上瞬时轻巧了不少。 “怀义大哥,等下庄里人来了你先下去,这是我与他的私事,我自个儿摆平!” 怀义点点头,转头一看丈高的冰河面就犯晕,悔不该眼馋跟上这两个愣头青。 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而救兵还迟迟未到。要不是遇上冬日,就算是一头扎到河里也不至于这般难熬。 二人虽说已经停了手,但架势依旧摆开,互不相让。 怀义一直盯着河岸,过了一刻钟后,才遥遥看到一些人急匆匆赶来,他兴奋地大叫了起来,惊喜之余竟忘了自己身处在危险之中。 被怀义这一动,其他二人根本都来不及阻拦,只见桥面的裂缝崩开了一道大口子,那道口子直奔着怀义过去,眼看就要到了脚下。 邢开急了,连忙转身扑倒怀义,正好与草上飞撞到了一块。而那道裂缝崩开两面,怀义一声惊叫,整个身子都掉了下去,二人眼疾手快,一人抓住一臂。 看着这个粗暴麻木的小子,在危机时刻倒也不是那么无情。随着裂缝距离拉远,怀义自然没有救了,他惊恐地大喊大叫。 忽然,草上飞放开两手向后退去,失去了平衡,怀义被撞到断壁上。 邢开看到这一举动,脱口叫道:“快来啊!” 随之,草上飞两脚一蹬地,手拄着断壁两腿夹住断臂下的怀义,用力扭动身子,借着双手的力气将怀义提了上去。 此时,元僧道同几个好汉刚刚到了断桥下,望着断桥上惊心的一幕,当机立断踩了上去。 他先将最边缘的怀义抱下,随后又蹬上碎石将邢开一把扯到背上。 安全返回冰池后,元僧道本还要上去,转身一看草上飞才从他背上下来,在场的人无不感叹此人绝好的轻功,竟连元僧道这个老江湖都无从察觉。 “别让他们二人再…再斗了!” 怀义突如其来的这一句,又将二人拧回了先前。邢开率先拉开架势,草上飞继而后上。 两个年轻人的对决,对于元僧道来说那可是稀罕事,各种添盐加醋过后,将二人的怒火催到了极点。 在场的人本以为还能再见一场大战,几乎同时,两人都冷得缩成了一团,方才的架势丝毫不见踪影。 第二十一章 指条路子 不出三年,金色的大旗遍布都是。 收到密闻,斩狼寺大批精干南下,安定,伏羌一带势必又要迎来一次新的打击。 两年前的秋分时节,那座饱受饥寒的大城,因为新金起,部落亡所带来的混乱,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缓过来。 争夺泛滥,将原本视为清流的江湖逼到无路可走。其中也不乏有大多数投机的武林人,自持武功盖世,门派盛名,便拉建起了大大小小无数个新派。清高的名门正派在这个时候都因内心的存善渐渐偏离了时代轨迹,他们有些隐于人后,有些甚至在退无可退的时候出家做了和尚。 但做了和尚就能逃避世间仇杀吗?并不然!因为用钱财买来的人血江湖早已经变了味道,苦于没有财帛的正派武林正如揪了头的苍蝇。寺庙被毁,他们去了道观,道观被毁,又辗转去了寺庙,像元僧道便是其中之一。 那些新派,表面上是以求门派发扬光大,实则有一部分就是欺世盗名的贼子,而这些的源头都是因铁战而起。 从开始,他就放纵纳兰兄弟二人,肆意妄为,故意激愤起了这一带的江湖,直至纷落。其一,是为了抹黑罗桑部落,造成带来恐惧的假象;其二就是,他有了一个更加残酷的手段来折服偏远的地方。 但目前看来,铁战的方略是成功的,他养了两年,两年时间为这里创造了祸根,一个用血来成全的江湖,最终给更多的人证明,是他铁战结束了残酷的部落,如今又是他铁战受天命来扫除这里的罪恶江湖! 在今天,无数人还被关在那两座城里被压榨,但只要外面没有太多的战事,他们也便默认了这种压榨,因为命只有一条,久而久之,这里的人也习惯了那群挂羊头卖狗肉的所谓名门。 斩狼寺出动精锐南下的消息不胫而走,惶恐将况鸿飞所属的军阀部也带入了泥潭里。 副官筹划部署中,不时胆怯地去偷瞄一下况鸿飞。此时的况鸿飞正气得在议事厅来回踱步,手里的烟还没抽上几口就使劲戳在留声机盘上,随后又取出新的一根点上。 紧张潦草的部署让况鸿飞不是很满意,副官提出来的几套方案都被一一驳回,安静的议事厅里只有许多次沙盘重新铺开的声音。 在晌午时分,况鸿飞再次催促副官道:“能不能再快点,要是运转不及,很容易露出马脚!” “已经尽力了,这相比先前的已经做的不错了!”,副官低头应道。 况鸿飞拿起草纸,仔细对照了一遍沙盘图,指着其中一块道:“如果这里撬开一个洞穴,多多少少还是能放一些。我提议,不从西面开口,反向从东面开口!” 一通指挥,将副官的思维全部打乱,带着质疑的眼光看着况鸿飞道:“那…那这不和卢卡少尉说的有点冲突了嘛,他之前引导的是从西面开,因为斩狼寺有极大的可能是从西面过来…” “哼,一个洋鬼子,看你们把他抬成什么样了!我懂铁战还是他懂铁战?听好了,以后关于备文修习的意见还是听他一些,但不许军中有人与他太过密切,包括你!”,况鸿飞话音里的愤怒不像是寻常,借着训导副官严重警告了议事厅里的所有机要。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前些日子,从京城过来一个自称是少尉的人,名字叫卢卡。 他带着一份冯督军的派令而来,从派令来看,确实是冯督军的亲笔,可一贯警惕的况鸿飞始终不敢相信一个洋人能为他做帮衬。 铁战再三暗示况鸿飞,斩狼寺已属实南下。可况鸿飞对这个老头子的话依然不敢轻信。依他对铁战的了解,这次目标所指,定是他的军营帐里,一切有备无患! 临近傍晚,他们坐在岸上不住地叹息,元僧道慢悠悠取出一杆烟枪燃上,那神情里透露出的平静简直就是个与刚才那场惊险无关的人。 “草上飞?名字很唬人!但功夫一般嘛!” “哎呀,你们两个人我真是服了,这事儿该怎么交代呀!”,怀义搓着两手,急得直打转。 邢开淡淡地说道:“不骑马,偏要养一只骡子来搅和,这下好了,三头牛呢!” “谁没事会专门放它下去和牛斗,这不争气的东西我哪里知道它会闯祸?”,草上飞一脸惆怅,两手垫在腋下,焦急而又无奈。 元僧道抽完最后一口,将烟口朝着鞋底一磕,慢慢站起身来道:“全指望这些牛了,现在要是牛出了意外,庄户院里也不好交代,头领那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给你们指条路子,找庄上的马敬乾吧,那孩子不会坐视不管!” 叔父?草上飞从来只是听说敬乾的才能,但没想到一个沉稳的老江湖都举荐他。草上飞将头一偏有些难色,似乎这个祸事不太好开口啊。 “就是磨盘被我踢下去那人?”,邢开随后摇摇头,带着轻蔑的口气说道:“那个小人我可不太喜欢,依我看呐,和我老汉说话的那人倒是有些担当!” 新入伙的草上飞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怀义自豪地笑道:“小崽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元老说的就是和你老汉说话的那个人!” 邢开为避免引来非议,去了庄户院。剩下的人连同草上飞一道先去了庄上。 破烂的摊子不过是三头牛死了,可经过徐元的无限放大,传到马军耳朵里的时候已经变了味儿了。 还没走到庄门,便有秀才与徐元在门前等候,草上飞一如往常一样尊敬这些前辈们,抱拳行了一个礼道:“哎哟,小弟真是有幸,能劳驾庄上两个大拿同时来接应,别的先不说,敬乾叔父在哪里?” 秀才正要说话,却被徐元抢言在先道:“兄弟不要把我们叫的这么陌生,先入了庄来见过头领!” 此话瞬时将气氛降到了冰点,怀义忿然道:“半仙儿,草上飞小兄弟之前就见过头领了,这出了门去做事拜过头领我们知道,但随便的家常就不用了吧,何况头领也没这么说过,这恐怕是半仙儿定的新规吧?” 在场的众人心里都清楚,可到这个时候都只是将内心的不悦一直压着。怀义快人快语,他可不是喜欢藏着掖着的人。 说罢率先就要往庄门进去,徐元客气地拦住道:“怀义兄弟,咱把这话往开了讲就是你对我不太感兴趣!但外边发生了什么头领会不知道吗?” 哪个多嘴的就这么快传了上去,连元僧道都有些稳不住了,开口说道:“都是自家兄弟,别拌嘴,有话好好说,我也不是说你半仙儿啊,你这嘴巴有点快啊!” “哈哈,元老取笑了,我只知道这庄上的头领是谁,我认得很清楚!” 第二十二章 将正放平 表了忠心放弃忠义,徐元完全已经将敬乾带入了私仇里,只要有一个机会,他就不会放过敬乾。 草上飞到了此时还是没看清徐元的目的,因为对他的过去不了解,导致做了一个严重错误的决定。 面前此人经头领点名,头领见识过,确实威仪正气,那么这个半仙儿这么说也有他的道理,草上飞开口道:“那就请见头领吧!” 压一压还能有个回旋的机会,而草上飞率先表决,左右的人都被惊得措手不及,再想拦住为时已晚。 “敬乾,在做什么呢,快起来!” “嗯…” 文盛安离开后的那天起,敬乾便撂下话:如果不见文盛安上庄,那除非是太阳从西头升起才会处理庄上的事! 说到做到,他躺在那个破屋里已经好几天了,自从上次在庄里见过草上飞后,便再没有去仁义堂。 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待看清是秀才后,敬乾迷迷糊糊问道:“你这么紧张干嘛?是什么事?庄上的事我就不管了!” 说罢,他倒头就睡。 “麻烦大了,是草上飞!” “谁?” 一听这个名字,他立马惊坐起,扯住秀才衣袖问道:“草上飞他怎么了?昨日他刚去的乔家城啊!” “他的骡子踢死了三头牛!” “荒谬,这叫什么事!” 表面上敬乾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只有秀才清楚他的心里早就已经把这里当成家了,家里发生的事,他怎么能坐视不管。 “这事情牵扯到了庄户院,其中两头是上个月庄户院里买下来的!” “那好啊!这不过年了吗?正好,我还可以吃上顿荤腥!”,敬乾装作冷漠的眼睛逃不过秀才,他那眼睛里除了善念,任何以外的东西都没有。 见敬乾依旧装下去,秀才直接说道:“事情被徐元的人听到了,现在马大正在仁义堂里发火,你这当叔父的太不够意思了,人家远道投奔…” “算了算了,不要说了,我随你去看看!” 一般在这个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尽,就算是天冷异常,马军也不会将仁义堂的大门关上。 今天很意外,徐元连敲了三下门,也不见有人来开。 门外三人正静静等候。 “头领,草上飞到了!” “嗯…知道了!” 此时才听到堂内马军不悦的回应声。 规矩还是该有的,若不是新人入了伙,还真不好立规矩,马军想着将门打开,冷淡地说了句:“哦,门外冷,进来说吧!”,说话时他顺道刻意瞪了徐元一眼。 马军慢姗望堂上走去,几人随后跟来。 忽然,马军咋舌指着堂上的牌匾道:“这谁放的?庄上虽然乱了点儿,但不至于堂内的摆设都成这样吧?” 按照事先的安排,徐元一吐舌头,灰溜溜地过去搬了张椅子将牌匾扶好问道:“头领,这样怎么样?” 马军偏着头左右摇晃着脑袋:“这头太高了!” 正值此时,秀才与敬乾也刚好驾到,进了堂就看到这一幕。 等的就是你们,马军随即感觉到了,这后头来的还能有谁,他故意装作没看见,指着堂上的牌匾道:“看来是要换牌了,怎么挂都不顺心,下来吧!” 一阵长吁短叹中,马军缓缓转过了身子,故作恍惚看着秀才和敬乾,惊诧道:“哦哦,正好,你们也来了,门没响,声音没出来,真把我吓了一跳!” 平时不见马军有这样说话,而这城中还是一片迷茫,堂下的人心里都不是滋味,秀才早已察觉到了马军的突变。 待坐稳了堂上后,马军将冰池发生的事只字不提,只说了句:“要过年了,山庄里的货咱们不能随便动,要让大家吃好,要让大家高兴,这便是我们的义气。” 随后他又唤来徐元道:“听说好多人因为吃不上一口肉而觉得这个年过得没有滋味,你是聪明人,你说说!” 堂上的戏码,敬乾算是看透了,眼神里相互的交流是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陌生,像极了当初罗桑在营帐内的举动,可那徐元并不是扎西。 徐元故作唯唯诺诺,迟疑了良久才吞吞吐吐开口说道:“那…那有件事头领不说,我…就要点点兄弟们了!” 马军手托着下巴,一筹莫展。 徐元继续说道:“我听城里的人说,西…西杨子河里死了三…三头牛,这件事草上飞清楚。” “是的头领,是我的骡子没拴好,跑到了西杨子河踢死了三头牛!” 马军故略带着不解地笑意,两手凭空一摊道:“多么荒谬的一件事啊,一条没拴住的骡子踢死了三头牛?这叫我怎么信呢?我宁可相信草上飞兄弟!” 草上飞此时面颊一红,尴尬地说道:“这刚来庄里就闯了祸,我这…这真不知道是该怎么…” “依我看…” “敬乾…” 此时敬乾再也忍受不了马军带着这种口吻来与同甘共苦的兄弟们对话,他上前一步说道:“依我看,也只不过是骡子没拴好才踢了冰河里的牛,论说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骡子跑到牛堆里去了!” 话已出口,秀才无法再做拦挡,只是敬乾气恼中的辩解无疑让马军更加觉得没面子。 秀才欲要阻拦,马军却挥手平静地说道:“让他说。” 敬乾继续说道:“我也觉得荒谬,冬天肉食不易发腐,想必庄户院也是因为留着这两头牛过年来吃。草上飞刚刚入了伙,而他年纪轻又在不清楚的情况下,能上庄来已经说明他知道错了!如果说他无错也不可能,待开春建桥,他得将功补过了!” “呵!是吗?我记得是他们刚来要找的不是头领,而是敬乾兄弟你吧?”,再次被徐元抓到了把柄,敬乾恨不得将他粉碎,但事情摆明了就是一件无意的事。 这个时候堂下的人都等着马军说话,谁料马军竟然闭口不问其事,反而说道:“庄户院里的好汉们也不是什么特别难说话的人,今天我就把话说明了了,那三头牛确实是人家买来过年吃的,我赞成敬乾的说法!” 马军的话所有人都始料未及,顿时堂内一片喜悦,纷纷竖起大拇指赞叹,而徐元还在莫名中映红了脸颊,不时看着马军。 草上飞也在欣喜之中抱拳道:“原以为这世间的公道销声匿迹,今日见头领杀伐决断,草上飞拜谢头领担当!” 赢得了尊重,赢得了道义,也赢得了心,万军中能让罗桑一眼看中,马军自然不是随便就会草率决断的人,虽然不知面对庄户院该如何解决,但至少他将“正”字放平了。 突然,秀才却发觉了一个问题,马军此次的公正决断绝非偶然,作为头领,如今每一次的议事他都得深思熟虑,只是入堂来的那会儿,他刻意的作为又是为了什么? 第二十三章 难得的机会(一) 仁义威堂,四座俱是英雄汉。 马军随即甩开皮袍,一声喝令道:“兄弟们,先静一静,今日我聚兄弟于一堂不是为了什么鸡毛蒜皮的事,而是眼下的大事!” 堂下众人顿时将目光向堂上移去,马军一臂高举道:“且看堂顶的这幅牌匾,它书写这仁义二字,义我马军绝不因小失大。仁,恕我实在教不会,历来凡是仁心者,皆败于仁心!诸位在堂我便将接下来的大事告知!” 马军往堂上刚刚一坐,秀才立马从堂下出来说道:“拜过头领,如今既有大事告知,必不可少了庄户院的人做代表,这样一来,同仇敌忾,才能拧成一股绳!家乡的拔河亦是如此!” 秀才说的也有道理,虽然那群江湖人平时不怎么与庄上来往,可是他们其中仍然有些不太信服我这个大庄主。思来想去,等到确认了主意后,马军随即点点头,两臂一展道:“秀才兄弟真是话说到了点子上,乔家山的大势未建,但我看到了兄弟们的同心!” 他取了一根竹板令道:“去庄户院请代表上庄这件事就拜托元老先生了,他混迹江湖多年,为人诚恳,交往老辣,各位觉得呢?” 今日堂上的马军显然精明了许多,比起之前马虎行事,责任落到头上,不得不让他去细想方方面面。因为,在这片土地上,江湖讲的就是人情,道理便是义气,谁要是背弃了道义,那就相当于狼离开了狼群。 矢口否认也于事无补,土匪就是土匪,只有屁股坐稳了,这里你才是掌舵人。 最是道义难解,做头儿的,要是厚此薄彼,那谁都不会服。而马军又被罗桑钦定头领,身上的担子远比想象中的艰难,每一件事的发生,他必须要深思熟虑。 时至今日,年岁不过二十七八,但由于岁月的磨炼与权利摩擦,他也挂不住一张稚嫩的面容了,沧桑的胡茬像极了一个中年男人,但威仪与天生的王者气息早已稳稳震慑仁义堂中。 选择元僧道,论谁也没有过多的话可说,但是徐元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施令完告,元僧道正要领命出庄,门口却是信报来道:“庄户院有人请见头领!” 不请自来,这也省了事,马军欲要收回元僧道的出使令时,秀才借过一步劝道:“头领,命已发,暂不收回,但就看元老吃不吃得住一顿骂!” 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破事都甩老道头上了,元僧道顿时不悦,一手插着腰间不知所措地摸索着那杆烟枪,迟疑了片刻道:“只要不是骂娘,吃得住!” 堂里顿时一片欢乐,但元僧道一脸的认真不像是开玩笑,这样就更让兄弟们好笑了。 “别吵!让秀才说!” 秀才故意半天憋着不说话,愣是把元僧道看急眼了,问道:“小崽儿你半天不说,看你那笑定是些馊主意,若不然我先骂你一顿,再做打算?” 秀才诡笑着将头领与元老叫去一旁,附耳说道:“令既然发了,那就不是傍晚的事,而是清晨的事,但元老去庄户院真是不该延误到现在啊?是吧元老!” 马军顿时大笑起来,竖起拇指夸赞道:“绝!”,随后又拍拍元僧道的背说道:“元老且放心,骂娘的事我马军还没干过!” 忽然,又一信报前来道:“头领,庄户院那三人已经等了好久了!” “嗯…叫他们上堂来!” 元僧道领命后,悄悄从侧门溜出了庄。 此时已经将近天黑,元僧道快步下山,路上没敢再延误,他一路小跑到庄户院门口时,透过门缝只见那两头牛已经被运送进了院子里。 敲动三下大门后,不见人来。元僧道轻轻推了一把门,那大门原来只是虚掩。 院子里几个人见有庄上的人来,全都慌张了起来,那牛皮只割了一半便停手道:“元老这么晚了,气喘吁吁跑来护院是有什么事?” “叫…叫顶事的出来…” 话刚落地,不见人来,一把桦木手斧就劈将过来,元僧道急忙一闪,那斧子将门破出个洞。 随后正堂走来一人,暴躁的大骂道:“哪个不长眼的半夜来闯护院!” “休得无礼!”,上房里一个声音应声走了出来,见是元僧道,立马抱拳道:“元兄大驾,失礼了!” “还礼什么礼,这里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咱的两头牛那是花钱买的!”,几乎同一时间,又一个人从正堂出来,慢姗道:“哦,元兄我可知道,只不过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两头牛都死在你们人手里,吱也不吱一声!” 明显是个不好惹的主,虽然说话时带着一股女人的味道,但威力丝毫不逊邢叔庸。 借着火把照亮,元僧道抱拳道:“元某煞是失礼,请七爷别见怪!” “见怪?哼,早就不见怪了,只是你们那个头领有点目中无人啊?” “此番前来正是邀几位庄户院的大拿上庄谈事,由于今天的事有些延误,才致这会儿了才来!” 那七爷是什么人,他是前皇上身边的红人儿,他的话恐怕在这块儿都没有几个不识得的。别看他娘里娘气,手里那双鸳鸯刀从来就不是摆设。 他正要发怒,邢叔庸及时拦下道:“七爷莫要生气,元兄在道上怎样您还不清楚吗?您当年就曾说过他是难得的英才!” 想来也是年纪大了,有些事早已忘却,可这只是邢叔庸对他底细的了解。 元僧道继续说道:“庄上头领正有一事与诸位豪杰相商,而元某下庄就是请拿事的上去!” 邢开一手搀扶着七爷,嘟嘟囔囔骂道:“什么头领的就不会来庄户院说事?你看我们拿事的七爷能走的动那么远的路么?” 庄户院卧虎藏龙,马军哪里清楚还有这号人物在镇庄,就连元僧道对他们里边的高手都一知半解。 那七爷人虽然老了,但骨气倒是硬得很,伸直了腰杆悠悠说道:“我就不去了,让叔庸去!” 随后又偏过脸来对邢叔庸道:“你去!但别丢了庄户院的颜面,该说的说,别像平时夹着掖着!” 第二十四章 难得的机会(二) 乔家庄内,刚刚拜见的人正是上一任三老会的长老,他叫杨婴,听说是杨六郎的族裔。 那杆枪他一直背在身上,寸步不离。 经过他的改进,原本修长的枪折为两半,方便携带。在枪身里还连接着一根铁链,但是武林人都不知道是什么用途。 白面长须,他带着渴望进了仁义堂后,看到这群年轻陌生的后生竟然有些羞怯。 马军见是一位慈祥的前辈,便急忙停下与众人闲聊,匆匆往堂门走去拜道:“杨前辈,堂上请!” “不敢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但脸颊一红半推半就上了偏席坐下,众人一片愕然。 虽然说大多都是涉世不深的年轻人,但从没见过这么呆滞胆怯的江湖人,怀义差点都笑了出来。 生性腼腆,只身上庄,必然是有原因的,看到背上那间器械马军就能感觉到,此人武功深不可测。 及时送上一壶暖水后,堂下的人皆稳坐两边,虽然过了多时,杨婴依旧有些羞涩。 为免杨婴多想,马军率先打开了话题道:“杨前辈我听说过,只是未曾谋面,今日一见果然俊逸如传,颇有一代大将之风姿!” “过奖过奖!” 从来到堂里后,他话不过三句,而处处都留神,只是将茶壶里的温水一杯一杯往下灌。 见是这般谈话,堂下的人都觉得无趣,三两个聚在一起便闲聊了起来。 马军正要喝道,杨婴却罕见地主动阻拦道:“头领且住,他们要是面面觑我,我就有些不知所措了,这样也好,我这次上庄来是想求你件事…” 哦,原来杵着不说话是有求于我庄上,现在世道乱,随便要是答应了,万一… 马军顿了顿说道:“那前辈就先说吧,到底遇到了什么难处,我尽力可为!” 杨婴四顾一看,低头抿了一口水,悄悄说道:“这次来我不想走了!不知头领留不留我?” 现在正值稀缺时期,要能摆平庄户院,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马军正待开口,又紧收回道:“虽然我是这里的头领,但规矩都是兄弟们互相的协作,换言之,敞开了讲,敞开了说。前辈您这说话…” 听到话里有婉拒,杨婴更加不好意思起来,说话都有些颤颤巍巍道:“那如是这样,杨某再寻他处,只是这乱道里好不容易寻见了正气…” 人虽羞涩,但谨慎有加,他的话里处处都是深思熟虑过的,恐怕这样一口答应,倒陷入了一个困顿中,那要是装的,该怎么办?但装也装不出个这样来?但要是离开了,那就等于损失了人。 此时马军又陷入了犹豫中,杨婴反而更加与马军熟络了,他将温水一杯接着一杯。 “要不前辈就先住在庄上几日熟络一下兄弟们,再做定夺也不迟啊!” 本以为杨婴会拒绝,只见他喝完杯底的水欣喜地拜谢道:“真是麻烦头领了!若是无事我且先下去,在高堂与头领并座,让杨某不自在呐。” “嗯…,但前辈请先别离开,我正有一事要与诸位商议,您且在堂下与兄弟们熟络!” 先辈英雄,后世如此羞涩,从杨婴进得堂内,敬乾眼神一刻也没有从杨婴身上离开。偏偏这个杨婴过于夸张的羞怯让敬乾不安。 随之,元僧道也同邢家父子前来,马军稳坐堂上没有丝毫的脸色昭示邢叔庸。 “拜过马大头领,邢某拜过!” 抱拳之际使了一个眼色给邢开,而邢开故意装作打量堂内的设施,并没在意。 马军看在眼里,但见邢开正是气盛,便打个马虎眼过去,赐座道:“都到齐了吗?” 堂下众人相互一视,以便确认,元僧道突然说道:“头领,庄户院只来了邢家父子二人,其他一些大拿说是出游,没请着!” “嗯…,行!既然都到齐了,那我就将此事跟诸位一谈,自铁战设立斩狼寺以来,各处的武林人士都快要绝了踪迹,唯独我们这里风云汇聚,那这藏着也不是办法,必要的时候,也不得不藏!” 马军话音刚落,邢开就不屑地丢下一句:“那到底是藏还是不藏?” 这个莽撞的年轻人向来如此,这一句话将堂内的兄弟都气得握紧了拳头。 而邢叔庸是知趣人,那张耀武扬威的俊秀脸蛋上霎时留了一个巴掌印,响彻了整个仁义堂。 邢开恼怒地抱着半边脸按桌坐下后,马军继续说道:“我近日得到密闻,斩狼寺的机要全都南下,不知道是什么风口,但这无疑对我们来说是个大好的机会!” 马军说着将一道书令从案上翻出来,咳了几声,再目视了一遍堂下的人,令道:“年关将近,水难之危留后解决,时下庄户院,乔家庄必须同心同力。” 堂上马军在讲,堂下众人都看着邢家父子二人,自这后来的所有事,庄户院与庄上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微妙,而此次不止是一个得以喘息的机会,更是两庄修好的机会,马军怎可放过。 但就这一番说辞之后,引来的便是庄户院人的猜测,他马军将这次乔家山的位置更加肯定了,而说什么邀请两庄共事只不过是个借口。 这些事情,秀才预先已经料到了,他给马军的计策是,将所有的事都亮在两庄面前。 而这意味着什么,谁都无从下手。迷惑的行为中暗地已经警告了庄户院,铁战的密文,庄上随手便可得到。 待马军将斩狼寺南下的空机说罢,众人一片叫好,堂下唯有邢开摆着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他当众大喝起来:“一群草莽,也能从新金那里得来这么准确的消息?我不信!” 叮嘱再三,邢叔庸这回再不好下手去教训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毕竟这是在仁义堂。 怀义登时大怒,远远的角落里和着一声怒吼连带一张椅子飞了过来,幸得元僧道出手快,一脚腾起将座椅踢个粉碎。 “你个不知趣的东西,面子给你了你就留着,跑来这儿撒野!”,白日里对邢开念善的心瞬间化为泡影,怀义再也听不下去了! 第二十五章 无意之言 乖张的性格与暴躁的脾气使怀义不能再忍下去,将凳子连同人一块从角落跳出来后,邢开立马又亮出了少林十八手。 同是邢家人,父子二人真不像是一个血脉,为父的沉稳谦逊,为子的蛮横无理。 刚要舞动双拳出手时,只见堂上一节木棒迅速发了过来,怀义紧急躲开,邢开不服马军功力,硬吃下一招,连退了三步,推到了身后的人。 吃了一个大亏后,邢开似是惊弓鸟,就方才打在胸口的那一木棍,都像是被特别震撼的气力所束,上身痉挛,完全使不出力气。 此时此刻,众人的眼光最终落在邢叔庸那里,因为马军出棍一击的事实,最怕的就是会激怒这个高手而场面失控。 “头领教训的是!恕在下管教无方,回去定严加管教!” 邢叔庸没有半点袒护的意思,他此时的举动惊动了在场的所有人,也包括马军在内。马军回身抛开皮袄惊诧地问道:“一直以来我以为秀才能忍,没想到这天底下竟可有一心洞悉是非的人!” 与此同时,邢开捂着半张脸,两眼的泪花瞬时奔涌眼眶,带着质疑的目光看着那个曾经溺爱他的父亲,久久不能释怀。 风波平息后,邢家父子并坐在堂间,但途中的尴尬与痛心,只有邢叔庸一个人清楚。 在场数十人众,都在等着马军的号令,他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堂下的邢家父子,微微点点头表示了歉意过后说道:“年轻气盛是必然的,但作为一名有担当的父亲,就是为了引后辈往正了走。邢前辈的大义,晚辈铭记在心!” 堂下谁人不清楚马军方才因有人挑衅了权威而吃下了一个亏,而这并无意识的一击极大增强了马军在仁义堂中的话语权。 “就你这样做头领的?都不能让人说话了?”,邢开吃这一招,自知不是对手。 堂里一片愕然,虽然马军的出手是必然,但谁敢说邢开的话就没有考究的价值?要是真动起手来,双拳难敌四手,那庄户院现在人势众多,高手隐藏极深。两大阵营先乱了阵脚,恐怕日后也再难肩负起重振大任。 为了缓解矛盾过于激化,敬乾挺身而出。 “此时此刻谁也说不准铁战那头的消息是真是假,不管是对是错,我们首先最必要的还是等待真实的来源,一旦确定,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在挽回了作为头领马军的颜面,也要包容庄户院的来客实属不易,最近一直矛盾不停都是从敬乾身上传出来,那这么一来,干戈化解之余顺便封住了庄户院代表的意思。 向来顾全大局是该做头领的原则,江湖的规矩不可更改,原则更不可退让。 当堂内所有人都赞成敬乾理智的言论的时候,秀才却更加忧心。他清楚敬乾的心思纯净,他更清楚不过这个小子涉世这么久了,对于江湖的暗里规矩依然缺少听闻。 许是天意安排,在堂内所有人都大声称赞的同时,敬乾无意间瞄到了秀才不悦的脸色,霎时所有的兴奋与傲然跌到了谷底。 “斩狼寺南下之事,对此我已经做了决定!我相信我的直觉!”,马军说着将一沓竹板从案上捡起,交给徐元后,又再三叮嘱道:“这竹板我让半仙儿做了标号,不管是庄里人还是护院的人都拿了去,此事再不可伸张,要是谁人得到消息,以竹板为信,通知两庄!” 对于马军堂上发号的施令,邢开大不是滋味,凭什么他就可以坐在高堂里指手画脚?于是将地上一个板凳搬到脚下,闷闷不乐一屁股坐上,大声嚷嚷道:“我算是看清了谁心里亮堂,谁心里堵上了墙!别以为庄户院的人是傻子!” 说话间他双手一抱,看似尊敬地作揖道:“头领,您的功法高深,邢开望尘莫及,今日的事搅扰了!” “你小子想得开就好!”,怀义早已忍不住想破口大骂一顿,见邢开比方才稍有了些收敛,也才退了一步。 相比莽撞的举动,这一句话说得像是打在了堂上众人的脸上,个个心知念懂,却就无法作声。 尴尬因为直言,直言无形中重创,让邢叔庸措手不及,及时一把堵上了邢开的嘴巴,挺着笑脸向马军赔礼道:“疏于管教,望头领莫见怪!之后若是庄里头计划行动,我代庄户院及时响应,先行告辞了!” 满座仁义堂,就刚才邢开突如其来的话语搅动了心思,待邢家父子言罢出了堂门后,纷纷议论起来。 “纸里包不住火,护院里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就是那小子没有点礼数!” “敬乾说得确实在理!” 此时敬乾一言不发,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一直看着秀才,秀才顿时察觉到,但也不知道敬乾今日却为何当着所有人的面出那个没必要的风头。 堂上马军不时吭一声,眼神飘忽,待堂下议论声渐渐静了后,他说道:“今天的事,非常有必要与各位兄弟一起商议,关于斩狼寺南下的消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真的!” 秀才开始吞吞吐吐道:“头领…头领还是斟酌为好,刚才那小子的无意之言倒是提醒了我们!” 堂下一片哗然,纷纷看向了敬乾。此时徐元正是瞅准了契机,三两步猫着身子靠近了马军。 “我也只是个意见,最近事多,而是斩狼寺自设立以来,消息完全不可能听到,除非是布告!但此时有人放出风来了,必然也有可能是斩狼寺的意图,不论真假,等待落实了,一切自然明了了!”,大家投来渴望的眼神之下,敬乾这才意识到秀才刚刚的失落原来是在担忧。 马军看得出就凭敬乾一言带动的笼聚,暗地里吃下了一个不可不重视的大亏,人心总不是要按照一两个人的去想。 仁义堂内闹得犹犹豫豫,庄户院的路上一巴掌响彻云霄。 “爹,你信吗?我说的不对吗?院里哪个人心里不清楚,他根本就不是乔震!”,邢开跪地坚持着自己的倔强。 邢叔庸再想抡起一巴掌,可颤抖的手舞在半空中始终下不去,破口大骂道:“你懂什么?还嫌麻烦少吗?能不能消停消停!爹也不想动手打你,可你得长脑子啊!” “爹,您是侠!侠的遵旨是什么?您忘了?” 第二十六章 侠风(一) 事件回到二十四年前的那个夜晚,正值仲夏。 河田里的孩子就像颗熟透了的稻穗一样,淹没在齐腰的稻田里,与那穗子一样金黄。 河岸的夜里,漫天的星辰,那个夜晚很晴朗。 游走过小河岸边顺搭着的一座小拱桥,不知是何时有的,浑然天成与小河紧凑镶嵌在了一起,竟不觉得有一丝丝的违和。 茂密的水草在河岸边比水稻更加滋润,足足有两米高,甚至没个熟悉这片稻田的人都找不到这条小路。 “有吃的吗?给我口吃的…” 拖着疲倦的身子刚从稻田里出来,突然,桥的那头一个气微的声音传来。 这大半夜的,除了打更的官兵没睡,还会有什么人在这里? 好奇心的驱使,小心翼翼遁着声音来源走过去,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没有找到个人影。 屏息一听,旁边似乎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往脚下一看,吓了一大跳,愕然叫嚷道:“你是人是鬼?” 那人影干咳了半天后,从稻田边慢慢盘坐起,两手正要凑去一块,又浑然倒下。 扒开稻穗,踏平水草,借着月色一看。眼前的这个大光头分明就是个出家的和尚,头上的戒疤清晰可见,只是锈斑黑了一大片。 好奇地往那人头顶摸了一把,感觉黏糊糊的,心里顿时不对劲,脱口道:“血?” 往后看看,周围一片安详,就这和尚后头的一段路被碾压成了一条路。 时时刻刻都有乱子发生,毕竟这附近几个山头的当家都与礼巷庄的人有来往。怕打草惊蛇,悄悄往桥边摸了过去,各处一看,俱是寂静,这才放下心来。 白天的时候不敢出来,就晚上还能偷几个稻穗,得亏几个伙伴回去了,不然让多嘴的梁三儿看见,那麻烦可就大了。 废了九牛二虎的力气,足足半个时辰,才将和尚从稻田里拖出来。这不,刚刚靠着大树歇息了一阵子,一声鸡叫就到了黎明。 迷迷糊糊中,就听到一阵清脆的哨子声从林子里传过来,赶忙翻起身将和尚藏在大树背后的坑里。 正当觉得掩藏的比较到位的时候,猛地一转身撞在了身后一人腿上,惊慌中差点喊出来,急忙又将自己嘴巴捂上,等看清了来人,才惊喜地说道:“石子儿?” “嗯!你藏的什么东西?” “没…没什么…” 一把连忙推开石子儿,扯开了话道:“你们山头最近怎么回事,动不动就是大清早地来庄里?” “叔庸,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这里只有我俩人,快告诉我,你藏的是什么?” “真没…没什么…” 石子儿见还是敲不开嘴巴,直接说道:“如果是个和尚,就劝你不要给你爹爹惹麻烦了,那些穿黑衣服的人都查到我们三当家头上了,手里还带着令牌。” “啊?”,这和尚是个灾祸的事算是听得半个明白。 石子儿算是个有良知的人,只是去年这里发生了一场战事后,他带着几个平时玩的好的伙伴都投靠了礼山的大当家。 “我问你,到底是不是个和尚?” “是!” 石子儿确定了冯叔庸所言,当即变了脸色道:“太冒险了叔庸,这事儿我没办法帮你!算在兄弟情义的份上,你还是我的大哥,就再跟你说最后一回,天亮之前你千万别从林子里边出来,那群黑衣人走的是小路!” 黑衣人?当今世上,谁还敢再穿黑衣做事?难道真的是幽冥镖局重现? 相比各座山头的匪寇,这个让人闻声色变的镖局才是最让人可怕的。 叮嘱再三后,石子儿按照山头的规矩报了两声哨子,示意安全。之后又帮着将和尚藏进了林子更深处。 一个人守着一个快要死了的和尚,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觉得这和尚来历不明,身上无数刀伤,定是个受难的人。 传闻,江湖中最近几年捉捕水天司余党的消息一直不断,而刚刚稳坐腊子口部落的罗桑反而没有急于响召。 天已经微微发亮,好久都没有听到附近的声音。冯叔庸觉得现在已经安全了,久违得伸了一个懒腰,继续数着几枚铜钱。 忽然,清凉的林子里一股邪风刮过,霎时满林子的鸟雀都成群飞走,远远就看到林雾中有一行人正向这边走来。 完了,这下全完了!这要是刚才待在那块儿还不至于这么快找过来,石子儿不是说他们从小路走的吗?他出卖我? 眼下不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他赶紧将和尚从树背后抬出来,往靠着石头那边走去。 手忙脚乱中,无意却将一串佛珠落在了原地,待回头刚要去捡的时候,瞬时一个戴着面具的黑影杵在面前。 他完全意想不到那究竟还是个人? “和尚去哪了?” “我…” 情急之下,又因为这步法诡异,吓得冯叔庸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黑影不耐烦了,左右摇了摇脑袋,一只强有力的拳头就朝着冯叔庸袭来,他顿时吓得脑袋一片空白瘫软在地,等到醒过神来再看时,眼前正是一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中年人。 “让开!” 黑影迅猛的拳头被拦住,而且当着十来个抬棺材的手下面前,他这以后脸面往哪儿搁啊。 只见那人不紧不慢说道:“钟馗听说过没有?” “没听说过!” 话音还没落,那人便将一脚祭了出去,动作之快令人咂舌。黑影没有任何的防备,被这一脚送出了十步开外。 “钟馗,是专门杀鬼的!”,那人说着将背上的短刀抽了出来,胸前比划一个十字后又将刀放回了刀鞘说道:“鬼也是人来的,只是有些鬼不懂规矩,更不懂得世道的苦难!” 此人身手绝非一般的江湖高手,他出刀的速度在刀客中可以说是冯叔庸毕生都未见过。 那黑影被一脚踹出数远后,几个鬼使将他扶起,其中几个看似甚是不服气,一个个都想冲在前头将那中年人报了丧。 幽冥镖局的人临起招式的时候,周身一直散发着一阵诡异地肆虐夹着缭乱的紫气。只见其中一名鬼使用的是幽冥爪冲杀上去,而此刻那人依旧稳如泰山。 都说幽冥镖局一旦出手,活人都将送去见了阎王。冯叔庸坐倒在一旁为这个仗义出手的人捏了一把汗。 眼见那双犀利的鬼爪像只钩子只取喉咙,只听得一声声刀削骨头的声音。冯叔庸吓得半张开个嘴巴,他惊叹的不是那惨烈的场面,而是眼前所见,闻所未闻,那人竟然凭空消失在了眼前。 正当所有的人都觉得诧异的时候,那鬼使的身体突然崩开,里面猛地窜出一个人来,正是刚才那个中年人。 他淡定地将刀用袖口一擦装进了后背刀鞘中,抱着双臂说道:“滥杀无辜是大错,可魔障不除,天下难得太平!” 似是别有意味的话音里,那个带头的黑影听出了什么,连忙拦住身旁的两名差使说道:“真是倒霉,遇到了地头上的硬坎子命,取不得,走!” 第二十七章 侠风(二) 身上的蓑衣在过程中没有沾上一滴血迹,从出刀到收刀只是一刹那间。 “带上棺材!滚!” 放谁也难以置信半路来的刀客对待一个已经快到没影,精挑细选的内功高手,丝毫没有半点的畏惧,看他样子,甚至还没使出全力。 如此一个怪人,不知姓名,只是一身破烂的衣服,谁能料到竟是个深藏已久的高手。 左右搀扶着黑影人的头儿灰溜溜离开,林中只剩下那个魁梧的身影。而在此时冯叔庸并没有觉得脱离险境,因为能在这个时候碰上带刀的人,不是流寇也是某座山头的人。 他一声不吭,瞥了一眼缩在树后的冯叔庸,随后将斗笠一脱,夹在腋下,连忙扶起冯叔庸问道:“小哥有没有见过一个和尚?” 他做梦也不敢相信,方才手刃镖局高手的人竟然说话没有分毫的杀气。那双眼睛告诉冯叔庸,他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匪寇,而是身负大任的江湖高流。 “嗯…,我在稻田里见到了他!”,顺手指着和尚,胆怯地说道。 那个人赶紧一把拉住和尚的胳膊,手贴住胸口,悄声叫道:“大师,大师醒醒!”。 山里的娃子,第一次见到这阵仗,一时失去了主张。直到今天,他后悔的是,没有及时将和尚的事通知给父亲。 刚才过来的时候那和尚还有微微喘息,现在貌似是睡着了,没有半点动静。那人顿时惊慌,随手丢了斗笠,右手颤颤巍巍往和尚人中抹去。 “刚刚背过来的时候他在说话。” 预感到了不对劲,冯叔庸急着解释。 那人却沉默在和尚的身边,神情变得失落,双手合十念道:“大师永存义魂!” 直到此时,冯叔庸才醒悟过来,他所救的这个和尚早就在半路上一命呜呼,就在方才佛珠掉在地上的时候。 “前辈!你们是什么人?庄里现在很乱,有官兵,还有那些黑衣人!” 冯叔庸太清楚庄里的情况,自幼在河田里长大,尤其这几年是什么状况他都一清二楚,头顶上的石崖背后就是礼山白帮。 说了也是无济于事,那人依旧跪在原地,自责晚了一步。可这情形,镖局的人刚刚返回,而天也快亮了,一旦碰上官兵或是巡山的贼那就全完了。 他着急地看了一眼周围,悄声叫道:“前辈!天快亮了,双拳难敌四手,那些官兵加上贼寇五六百号人,到时候脱身都难!” 本以为将严重的后果告诉他,他才肯离开,可他依旧抱着和尚的手臂念叨。 就在这时,山上的哨子吹响,冯叔庸等不及了,三两步开始趁那人不注意,悄悄溜开了。 大概走了几十步,他忽然停下脚步,左思右想后又拧头向后跑去。远远就看见那人依旧抱着和尚手臂没有离开的意思。 “前辈!再不走就真晚了!人死不能复生,活的人还是要做该做的事!” 悲伤失落中,落冯叔庸一席话似乎让那人想通了,他反复默道:“做该做的事?做该做的事!” 冯叔庸连忙点点头道:“对!快走吧!” 那人收住了声,忽然抬头一把扯住冯叔庸的手臂问道:“山后的贼寇要搜山,你跑了,怎么又回来了?” “哎呀前辈!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的直觉告诉我,和尚不是坏人,你不是坏人,我了解这里,所以我不能丢下你们!” 都到了这个时候,冯叔庸急得一把扶起那人说道:“也不知道你们行的是哪条道,总归是安天下,打抱不平就是好道。前辈先行起身,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好不容易劝他起了身,可他此时说出来的话让冯叔庸大感吃惊。 他说道:“他一生最后的结局就在这里,那就在这里安葬了吧!” 无奈之下,他只能跟着此人将和尚的遗体安顿在树下。 坑挖好以后,冯叔庸正准备要盖上土时,那人却伸手阻拦道:“等等!” 随后他又将胳膊挽起,从和尚身上摸出一本书籍交给冯叔庸道:“你先拿着!” 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此物非同一般。最后二人一起安葬了和尚的时候,太阳已经穿梭在林梢里。 奇了怪了,这要是在平时,那个大当家见这么好的天气肯定叫人搜山捕猎,今天怎么遇上的尽是一些怪事。 冯叔庸边走边偷偷看一眼身旁的人,而那人似乎也看出了冯叔庸心里的怀疑,直到出了林子后,他才开口说道:“小哥辛苦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与和尚也想着从庄里搜刮些什么?” “没…怎么可能呢。” 冯叔庸话里的含糊能躲得过一个江湖人吗?那显然是错了!那人深吐了一口气,失落的眼神里像是藏着无数的无奈。 冯叔庸觉得自己可能刚才的迟疑有点太过头了,连忙又说道:“前辈别乱想了,打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和尚不是坏人,不然我怎么会救他呢?只是…只是我还是不太明白,这里近几年事情这么多,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看着面前的毛头小子肯说句实话了,那人从怀里取出一块牌子,深情地看着牌子苦笑了笑道:“为侠者,应天,应善,应正!” 冯叔庸还是没有明白他到底是来做什么,只不过那无奈过后的笑容似乎有着千钧的重负还没有放下。 紧接着他将牌子交到冯叔庸手里,问道:“你小子有侠风!” 从来都是在山间,什么侠气,什么正善,冯叔庸只知道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只是这个“侠”倒让他想起庄里人以前所说的那些故事,莫名呢喃道:“侠风?难道你就是他们口中说的‘侠’?” 一语巧合解开了那人身份,那人便不再隐瞒,抱肩说道:“‘侠’,我是‘侠’!和尚也是。” 对于“侠”,这可是冯叔庸自从听到他们的传奇事迹后崇拜已久的组织,他立马欣喜地问道:“嗯!我听到过侠,他们个个武艺高强!可你将这牌子给我是…” “我打听过了,庄里的少年人里你是最有担当的一个!侠踪已到了末路,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有。我想,只要有人敢于肩负大任,那么他直到最后一刻也得身正!不可低头做人!”,那人坚毅地说道。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不可低头做人!此刻那个遥远的声音仿佛又回荡在耳边。 “爹!你醒醒!他们是什么?谁告诉你要跟马军低头?” 第二十八章 庄户纷争 徘徊在道义与侠的职责,游走在刀尖中,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成了未知数,庄户院的武林人全都像是揪了头的苍蝇。 邢开近来性情大变,回想起在之前,他还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乖巧孩子。 邢叔庸扬起的巴掌忽然落下,无意间邢开口中的话语让他心惊:他说的话与七爷的叮嘱口吻不谋而合。 当晚,安睡了之后,门外突然亮起火光,在这个节点上有如此的异动,总会让人心神不宁。 邢叔庸披了件外衣下了地,推开一条门缝隙,他看到庄户院里的人都夹带着碗筷聚拢在了院子里,而这院子中央坐着的就是七爷,他随时身挎鸳鸯刀根本不意外,但奇怪的就是,看来看去除了自己和几个比较生疏的门派,其他人都到了场。 火架上燎熟的牛头正发着滋滋的声音,有几个比较性急的不时去拨动一下,捡一块肉放进嘴里试试生熟。 “火架大点儿!” 七爷发话了,他说话间眼睛往邢叔庸的房门瞥了一眼,随即哼哼道:“老身平生最见不得点头哈腰的人,但比这更让我恶心的是,低下了往别人裤裆里钻!” 七爷德虽不高,但说话还没有人敢不服他的,圪蹴在火架旁的几个人也相继应合。 看来邢开是将自己在仁义堂的表现都告诉了七爷,早就跟他说过这是江湖,不是什么讲义气的地方。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邢开伸了一个懒腰从七爷房门里出来,手上还把玩着一个玉扳指。那可是先帝赐给七爷的东西,怎么这小子倒是套上了? “七爷,我不学我爹,遇上了事儿你就看出来了,他是个怂人,我不是!”,邢开边说着从脚边踢进去了一块炭。 围在火架旁的人,个个心怀鬼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就在等着有人起个哄子。而对这样的事,最得意的还是邢开。 他率先将火架上的牛头翻了个面,泼洒上一圈胡椒粉,随后说道:“既然弟兄们都怕得罪人,我看这样算了,今儿个这牛头肉吃的心里真不是滋味,七爷说话兄弟们都服是吧?” “哪里话,就等着七爷做决定呢!” “就是,咱吃这肉和邢开兄弟一个滋味,不好受!” 腊燕子带头应合起来,气氛一下子高涨,邢开年纪轻,见着众人被他呼扇起来,兴奋地合不拢嘴,眼睛还不时看向七爷。 若想知道庄护院什么时候,哪一点上处处要与庄上拧巴,还得看七爷到底出了什么主意。 腊燕子将一块牛头肉从火架上扯下来,撕了一些放进嘴里咬了咬,又猫着身子将肉放到七爷碗里道:“不硬,外面的焦壳给您老剥了!” 那七爷瞪了一眼腊燕子,随手拈了一块肉,沾上胡椒下进嘴里道:“嗯,这两头牛是挑的不错,但这火候还是差了点,如果再放上几天宰杀了,那滋味可就不一样了!” “庄上的人肯定是嫌我们护院里上次大闹,再说了,他马军又不是乔震。要不是乔英干泄了气把这事瞒着,我们真都蒙在鼓里,幸得七爷眼力好,一眼就洞穿了那假货!”,腊燕子小胡子撇在嘴边,竖个大拇指使劲了在捧七爷。 七爷还是不说话,稳稳当当,将一块肉撕扯下来又放进嘴里。 又是邢开乐呵起来道:“仗着武艺高,就把人乔庄主的地盘给夺了,还给全乔家山的人唱这么一出,最气人的人,咱们护院里江湖名流数不胜数,他马军也只是个晚辈,谁借的胆子来骗咱们?七爷你得说说话!” 此时邢叔庸正躲在房屋里,他亲耳听到了这一切。原来马军假冒乔庄主的事他们一早就知道,可是直到现在为何还没有做出反应,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一直在瞒着自己。 七爷翘起一根手指细点道:“最重要的是,做人要稳!你们里面老身说句实话,没有一个能稳得住的,庄上那群小子可不要轻看咯,先让他们把戏唱下去,待乔家山的一切都能如了愿,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腊燕子凑过脸去问道:“那您老的意思是?” 话音刚落,邢开便一把扯开道:“这还听不明白,肉都提前吃了,事儿还不得提前利落了!” 几人相互看看,又打着一个手势朝脖子上一抹,这其中意思再明显不过,七爷要动手了! 乱世当道,铁战贼人坐稳西北想要称王,而况鸿飞那小子根本不是个省事的主,这一天天该沉沦的还是咱们这群无所归宿的江湖汉。 最终酿成的计谋原来是将乔家山来个釜底抽薪,邢叔庸吓得差点发出声,正深思这件事该如何的时候,几个房门突然打开。 乔英干带着鹰爪门的几个得意弟子叫骂道:“七爷是我尊重的人,可这等子事我不希望是七爷想出来的。马头领那人我见识过,他深明大义,决不像是各位如此小人!” 说着又将手往邢开一指道:“邢开!你小子给我说话放着些亮,你懂什么?你爹没教过你该如何做人吗?” “都别嚷嚷,虽然我不曾去过仁义堂,但后来的事我也听说了,那马头领既然能带动乡里乡亲的攻下八巷刑房,自然不是什么人人厌恶的小人!”,说话的是关中来的一个刀客,虽然他不经常怎么说话,招式路数也不曾见过,但因他能从安定几百人中冲杀出来,凭着那股蛮劲儿,他也因此在护院里有了话语权。 腊燕子一直就对他的事迹有所怀疑,这时候说话无疑是让腊燕子逮了个空机,他不慌不忙找了一块平地坐下,搓着手说道:“哦,八巷刑房是吧?当初没有皮贸市场,哪里来的钱财供我们吃喝?我就看你这人嘴里尽是胡咧咧,早就看你是个和马军一样的,喜欢嘴里乱嚷嚷的!” 外面的事闹得不可开交,按理说这护院内,邢叔庸也该有说话的份儿,可这会儿他在屋子里没了主意。 正闹腾得凶,却忽略了邢开,他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根木椽,吱也不吱一声,照着乔英干的头就敲了下去。 这下好了,院内乱成了一锅粥。而七爷愣是像个没事人一样拿着那把鸳鸯刀削着牛头肉吃。 腊燕子自然是个两边倒,看着七爷稳稳当当,他也顿时长了不少精气神,直骂道:“乔匹夫!我看你是被马军给整怕了,咱七爷还没说话,你就嚷嚷着替那马军说话?” 脑门儿上被邢开刚才砸的那一下,到这会儿还晕晕乎乎,他拿袖口抹了额头上的血,本想上去教训一顿邢开,可看七爷一直像是护犊样的护着那邢开,简直比他老爹还亲。 第二十九章 这样就公正了 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既然护院里多数的人都来了,七爷蹙蹙眉毛看了看,摇头咂舌道:“嗨,你们急什么?都见血了,这还了得!” 七爷一发话,院子里的人都收住了脾气,七爷慢慢站起来,将碗放到椅子上,从牛头上选了些软肉用襟子撩着。 然后又一一走到每个人跟前撕下一块肉送到嘴巴里。 看着众人皆拉着个脸,他噗嗤一声笑了,翘着手指说道:“满座看着尽是英雄汉,嘴皮子的本领倒是高!今天这肉,大家伙是吃到口里了,但心里舒服吗?我老头子第一个不舒服!” 说着,他将刀举起往胳膊上一划,出手之快旁人根本来不及劝阻。他扬起还滴着血的胳膊说道:“生死谁怕过?在座的都是江湖人,江湖人有江湖的规矩,哪个不是因为规矩才不被铁战赶得到处走?现在罗桑没了,本该是我们江湖人的江湖,而那庄上根本还是铁战那一套,你们没看出来?” “看出来又能怎样?他行的是正道,乡里乡亲比咱人多,他们都知道的事!”,关中来的刀客不知七爷在这儿的权重,说话也没个礼数。 邢开刚要凑上去甩上一把掌,却被七爷拦下道:“过去,我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但现在在这护院里头,千万别太多事,今天我护得了你,明天我就不知道了!” 七爷说话不是没有道理,先前的几位江湖人士拜投乔震,而因搞不清江湖的规矩,时常都不知去向。 “说话别这么吓人,您是什么人我清楚,后来从宫里撵出去的那群人里面您老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俗话说,揭人不揭短,七爷最恨有人将他的一些陈年丑事扒出来,这话说出来,院里的人都傻了眼。 那把鸳鸯刀,剃头刀刀法已有十余年没显露过了,但这会儿谁也不想看到七爷出手,因为七爷一出手身旁鲜少会有活人。 手摸上了刀把,凌厉的眼神并没有因为岁月而变得温和。这闯了大祸的人还洋洋得意,煞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而身旁的人早就为此捏了一把汗,全都默不作声。 七爷面对着那刀客看了半天,忽然,他笑了,笑着说道:“本来就是这样的事,老身也没必要躲躲藏藏,这不就好了嘛!大家现在都是一块在江湖混的,庄户院也不是老身说了算,那么你给出出主意,是把事儿平息了和庄上并咯还是咱们按江湖的规矩办事?” 都没有想到,面对刀客如此戏谑七爷还能笑得出来。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个阴谋家心里的诡计早就不是一两句挖心窝子的话能伤得了的。 七爷随后将受伤的胳膊拎起来抓了一把土放到伤口上,用诡诈而慢吞吞声音说道:“老身过去要是有丁点的伤,那也是有七八个侍从照料,现在呢,你们谁看我是个娇贵的人?既然大家伙都不说话,老身便拿个主意让大家伙好好斟酌!” 有的人,他生来就带着一股子气,那缠绕在身上的不是杀气,而是让人心惊胆寒的气。 院子里安静了许多,都在等着七爷的主意,就连屋中的邢叔庸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相比外面那些人,他更想知道这个隐藏了许久的七爷到底有什么本事,什么目的。 “再过七天,就七天就是除夕了。关于斩狼寺南下的消息我也摸清了些,只是铁战为人反复,不落实了情况很难判断他是否就是去了南边。再说庄上,那马军能先前听到消息做出判断,定然不是一般人,他身边的几个英杰我也听说过,他们个个都是曾在罗桑部落立下战功的人!” “七爷!咱就说说咱们该如何?” “不急!庄上说要咱们护院配合他们一起重振乔家山,咱就贴心地去配合!” 乔英干首先不乐意了,他霎时转变了话锋叫道:“这…这算哪门子主意,既然您老刚才叫上他们要闹,看我们出来了又换了话!” 人心开始依靠,七爷等的就是将护院的分歧排解,他看乔英干有意靠拢,故意哀叹道:“乔掌门这你可就错了,老身也是极为看好那几个年轻人。只是和庄上闹了这等子破事,总得我们护院也说两句吧。你看,过年的两头牛是咱护院兄弟买下来的,庄上气也没吭一声,这就太不地道了!” 先前两头牛的死,秀才早就觉得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可马军还是疏忽了这一点,再加上徐元煽风点火,根本没把庄户院的人怎么想没放在心上。 七爷一语击中要害,这话刚一说出,院子里都沸腾了,起先那个关中刀客还是力挺马军,可现在回想起整件事来,立马就对庄上的人失去了好感,他气得怒骂道:“得亏七爷点醒,咱们在这儿闹得凶,他们倒是稳坐山头,这两头牛兄弟们那个不盼望着到过年的时候养些膘!” 看着院中的变化,只有邢叔庸最清醒,他一面痛责邢开的迷糊,一面恐惧这个老辣阴险的七爷还会使出什么样的招数。都到这个时候了,他根本没费吹灰之力就将所有护院里的人心都聚拢。 侠,游荡无居所便是游侠!可生来接命二三十年,只看着这群玩弄人心的雇主始终操纵着这片江湖,他作为一个侠,他的心早就开始动摇了最初的原则。而这一刻起,他从敬乾身上感受到了一个坚守原则的精神。他的规矩倒不似是这些人那般俗套愚昧。 斩狼寺南下的秘密,拜那些还在大城里的江湖人所述,还是传到了乔家山。 刚接上正月,庄护院应七爷所嘱咐,都做好了准备。 三十,仁义堂无一例外,马军先将堆积的货物按之前的命令分发到了乔家城的各家各户。 随后,徐元第一个回了庄,他急匆匆跑进了堂里,将一个大包袱从背上卸下,接着气喘吁吁拍了两个巴掌,门口上来两个汉子将几坛好酒和一些马肉呈上堂中。 “这是…” 徐元双手一抱说道:“头领不必惊讶,这是各户的一点心意,他们说咱头领将光明带给了乔家城!” 马军立马坐起身来走到堂下,目测了下上来的物资,这足够庄上吃上半年了。但他丝毫没有犹豫,将扁担取来放置在这些物资中间说道:“这样就公正了!” 头领的意思显而易见,他是想将物资折去一半分给护院,可徐元清楚要是年后开工必然少不了这些物资支撑,于是抱手单膝跪下久久不起。 “半仙儿请起,是兄弟就不要行这么大的礼!” “头领,此事还望斟酌,恐怕我应了你,其他兄弟也难说服!” 马军不解地问道:“为何?” “因为咱们要是动工了,仅是窖里的那些还远远不够。” 第三十章 二请护院 开始,马军就想错了,仅仅是乡里乡亲的感动投来的东西,哪里说是能大动一场干戈足够的。 与此同时,秀才与敬乾及其他兄弟都已经开始谋划另一项大事:名份! 开城以来,前前后后有了个把月了,而此时依然还是固守当初的流寇之名。至此,也仅有六巷的归属依然还在,而在江湖道义之上,偌大的一片城池不能只是当地的民众所支持。 黄崖万丈高,河上碧波翻。憧憬的画面不时出现在马军梦里。他也曾想,要是永居一席之地何来安定西北。 破旧的城里他们一如既往地匆忙,只是不一样的是鬼鬼祟祟的行为让自己都有些许寒心。 那一天的晚上,城里头挂上了红彩,从山庄底一直到西杨子岸,这是当地最为浓厚的风俗。哪怕是如今山城破碎,这个大年依旧不可少了从前的风俗。 酒水已经备好,就总觉得差些味道。秀才建议将其他几头牛暂时先收回圈养,要与护院感同身受。 在这件事当中,无一例外,元僧道又一次接到了去庄户院的使命。 门板上的破洞才是前几天的杰作,到现在,仍旧让元僧道想起胆寒,那抡斧子的人纵然良心未泯,可再是这样下去,保不定真就成了乔家山上下一把挑事的刀。 踌躇了好久,元僧道轻轻敲了三下门,黑乎乎的院子里就跑来一个瘦弱的身影,带着警惕的口吻小声嘘道:“谁?” “我,元老儿!” 听见是庄里人,腊燕子先是一愣: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这些人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快开门,有急事!” 第二声喊打断了腊燕子的其他想法,捏着嗓子叫道:“别喊了,有什么告诉我,我进去通报!” 除夕夜里大门紧闭,里屋无一盏灯的亮缝,元僧道在此刻才莫名有了不安,他连敲三下门叫道:“我要见七爷!” 合着真是闻到了什么味儿,不然也不会这么急,而这时的中堂里七爷正与几个门派首领密谈。 思来想去,这元僧道也算是个老江湖了,至少七爷的事他总不会到处去说吧,但眼下正当紧急,这门开是不开,腊燕子也陷入了困惑。门外元僧道叫个不停,七爷说了,谁都不许进来,这可真是… 腊燕子迟疑在院子中久久没有回声,元僧道突然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护院里本身就是一些三教九流的人聚拢在一起,万一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动起什么手脚,那可了不得了,庄上没有设防,山城里又一片欢腾之声。 他回想了一下又急着悄声喊道:“那就不搅扰护院兄弟们过年了,本来头领是要我前来邀请七爷一起上山来的,庄里有酒。” 这些话仿佛触动了腊燕子,他几步走到门前,透过门上的大窟窿吞吞吐吐问了句:“那是不是…只要是护院里的兄弟…都可上庄尝得几口美酒?” 想来大的在中堂密谈,现在做个跑腿的,全然没了往日的威风,这庄上既然设了美酒,岂有不蹭上一顿的道理。 元僧道立马心下来计,回道:“头领这番让我来,不止专请七爷,而腊燕子兄弟也在头领提名之中!” 本身就是一个两面三刀的人,在护院里他没少做过低三下四被人看不起的事,如今听连马军都要邀他,他立马就乐开了花,都不带迟疑说道:“好,头领好!正是仁义大才,胸襟广阔!” 元僧道故作敬佩,两手一抱悄声说道:“腊燕子兄不愧是寒燕门的门柱子,有眼见,咱头领早就识出你是英雄辈!” “哎呀!别客套了,走走走,同马头领喝酒去!”,不喝白不喝,反正也是解口馋,这护院里有我没我都一样。 他抱着侥幸喝酒的心态,立刻扯开了门出来,往回走时,倒是比元僧道还急。 元僧道一脸笑意,又不放心地向着门里瞟了一眼,随即作罢心头的质疑,匆匆与腊燕子同往仁义堂。 隔着大老远就闻到了一股酒香味,腊燕子闻着味儿迫不及待地推开了庄门就往里走。 庄门前的两名青年正要拦住这个陌生的人,生怕平添不受待见的礼数,元僧道抢先一步堵住了守卫,顺手托臂往前一指道:“头领正在仁义堂中,腊燕子兄弟,这边请!” 恍惚一个不好的念头在腊燕子心中停留了半刻,转瞬又消失不见。虽说本事没有几分,但闯荡江湖多年,稍一有点风吹草东,他还是能感觉得到。 那俩莽撞的年轻人,要不是元僧道及时应变,恐怕早就将腊燕子堵在了门口。 快进了堂前,腊燕子却深吸一口气道:“不对!” 这话着实瘆了元僧道一下,忙问道:“燕子兄弟有何不对?” 他撇着嘴摇了摇头,指着仁义堂门楣上的那块牌匾说道:“什么叫仁义堂?那牌匾上的字,历年都要重新描画一番,今年是事儿多了,这等子事儿都忘了!” 吓了老子一跳,还以为这厮是意料到了什么,元僧道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抱手恭敬地请道:“欸!燕子兄此话差矣!那门头当是清燕落所,而今头领再三嘱咐,就因护院里住着一个铁燕子,那门当头的活暂且歇了!” 虽然明眼人都能听得出是一番奉承的话,但起码不至于像冷眼相待那般失落。腊燕子还是笑了,他两手一抱言道:“多谢头领与元老的厚爱,腊燕子属实不配这等夸奖!” 临堂十二阶,少了一个都不行,那鼎香炉纹了九只虎,到了马军这儿才算是灭了炉中的香柱。花雕门栏熟悉依然,只是落下的那个掌印却让腊燕子又停住了步子。 要不是马军仁义必行,那一掌便要落在他的头顶,想想就后脊发凉。 “燕子兄请!” 元僧道再次请道,打断了腊燕子,急忙返身抱手致歉,拖着羞愧的脚步踏进仁义堂。 堂内正是一片嬉闹景象,好久都没有这般的舒心,马军一眼便认出了是腊燕子,心里还在嘀咕:怎么没见顶事的人来? 有了上次闯堂的事情后,兄弟们大多都对这个护院的人不太有好感,满是扫了兴地开始自顾自地喝起了闷酒。 但这一幕,腊燕子看在眼里,知在心里。失措之下忙言道:“头领盛邀,腊燕子不请自来怕是不给庄上的诸位兄弟面子咯,而元老到院里来了,我这就跟着来了,大过年的,总该说得过去了罢!” 第三十一章 酒中言 腊燕子紧张之下说出的话语并没有使得马军有何介怀,反倒是让敬乾觉得诧异,庄护院不会是这么没有眼色吧,派来个不声不响的人来。 紧接着元僧道也赶了进来,看着大伙儿一脸不悦的样子,他连忙将腊燕子推搡到席中座下,恭手拜马军道:“护院里的兄弟大抵是累了,也或许是头领送的美酒喝得醉了,唯独腊燕子兄弟是清醒的,我便将他邀上来与众兄弟一同分享美酒!” 城里赠予的马肉和酒不是决定初一才送去护院里吗?这怎么元老是糊涂了? 元僧道的一番话让马军顿时陷入了疑惑中,正要开口时,秀才赶紧推杯到马军身前乐道:“只要能来一个兄弟那也是给足了庄上面子,我先干为敬!” 秀才这一碰杯及时阻拦了马军,而后又有敬乾打着圆场说道:“护院里的兄弟都与我等平起,只要是上得庄来,头领俱是欢迎!” 此时敬乾的回应似乎比马军的更是受用,堂下的兄弟们都渐渐放下了过去的恩怨,纷纷举杯敬于腊燕子。 腊燕子忙笑脸举杯,遥敬马军。 虽说他是尝到了美酒,但心里的滋味却愈加难受。想想那护院里,既然庄上早把美酒送来,可自己依然不知,可见江湖人心一一映照在那个不足千步的院子里。 痛快地饮下一杯酒后,腊燕子看着头领热情,也将过去释怀了。敬乾借此空机,端着一只破碗摸到元僧道旁悄悄问道:“怎么回事?” 见头领正喝得起劲,元僧道一把将敬乾扯到席尾坐下说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去那护院门口就感觉到了不安,你说这大过年的,谁家这么早就睡了?何况那里住着上百号人呢!” “那腊燕子是…” “他呀!他就是我去敲门时候刚好撞上的,我叫他通知七爷,但他愣是不说话,过了半天才说他带话进去就得了。这我就感觉到大不对劲,就想着把这家伙请上来,待喝得不省人事后,吐露些消息出来!” 敬乾细思后,却将杯子里的酒放下,竖起一个拇指说道:“绝!真的绝!只是不知道头领会不会做,依我看,提前把他打发了才是!” 说来说去,还是嘴馋惹得祸,但也难怪,这些时日来,不管是庄上还是护院,哪怕是一口酒香都没闻过。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寒燕门遇上了这样一个掌舵,真算是一个知名门派的末路了。 二人的说话,恰巧被徐元捕捉到,他暗自想道:上了仁义堂,不先将事告诉头领,反倒是讲给了马敬乾,莫非这马敬乾是想要把人做绝了? 逮住个机会,徐元正要好好状告一番,但看马军还在堂上举杯豪饮,便将此事压在了心底。 喝得正是欢,马军举碗道:“满堂的全是英雄汉,对于过往,咱就不提了,但就这碗下去,我们定要为乔家山的人主事,主天道!” 痛快地饮酒过后,敬乾随之凑到马军身旁说道:“护院有变,紧急设防!不可惊扰腊燕子,此人肚子里有活水!” 正如当头棒喝,马军煞是脸色都变了,趁着堂下无人察觉,急急将喉咙里的酒咽下去,憋红了脸问道:“什么?这个时候?” “先别动怒,元僧道刚才都说了,凡事警惕!” 哪能想到,就在此时此刻,护院里的人说翻脸就翻脸了,虽说武功高强,但那上百号人要是来阴的,谁能知晓,眼下唯有的突破就是将来人灌醉了套话出来。 马军也逐渐稳定了情绪,只是堂前的腊燕子让人万般的憎恶,给了他们多少好处,他们依然有着想法。本想借着酒劲好好发一发心中不快的怒火,但为大局着想,马军还是稳住了。 腊燕子此时推杯换盏喝得盛欢,将护院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只是多年的江湖经验使他还是格外堤防。 对这一点没有人比秀才更能清楚,酒过三巡后,秀才见腊燕子桌前的酒碗还只是下去了一半,他故意装作很熟的样子盛了满满一碗酒走到腊燕子身前说道:“以前听江湖的老前辈们说,你腊燕子喝酒可是个顶个,何必这么拘谨呢,现在都是兄弟,就算是其他人罢了,头领你得走一个满的,你说对不?” 大声说出来的话,马军听得清清楚楚,秀才这也是故意让马军听见,好让腊燕子下不来席面。不出意外,马军将那牛碗里装满了酒,先手遥敬道:“腊燕子兄弟,你为人正,为人直,我马军装不得,这碗酒是我先向前辈赔个之前的不是,干!” 江湖规矩,这点上腊燕子自然清楚,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再做推辞,将那满满的一碗酒不带歇一口气,一股脑灌了下去,顿时觉得肚里翻腾。 而后他又被敬乾捧道:“燕子兄深为江湖中的清派人士,难得有能遇上。而今年关,酒桌之上本就闹腾,现在头领先是敬你了,按江湖的事儿来,你怎么说也得敬咱头领一个,哪里的酒喝得不够愉快,这庄上的酒你使劲了喝!” 一言道罢,众人都哄起来喝彩,敬乾看似只是一句酒话,但把腊燕子心里的小账本翻了出来。 他闷头一想,与那院里的人待了这许多年,倒不如庄上认识了一天的爽快,全都是些背地里使坏的家伙们,于是他猛将桌上坛子里的酒端起来抱在怀中道:“醉了是件好事,醉了就能清醒到看见真假,好!我腊燕子敬头领!” 堂里众人俱是瞠目,这腊燕子真不知是哪里来的兴趣,愣是将半坛子的酒喝得一滴不剩。 他喝罢将酒坛子往地上一扔,从桌子上捡了一块马肉胡乱塞进嘴里道:“甚是快活!甚是洒脱!” 众人一碗接着一碗地撞着来,他越来越觉得心中的滋味更加难受,开始有些迷迷糊糊,两手抱住怀义问道:“邢开小儿,作弄的够了吧,有酒不能早些告诉我?” 怀义当场不知所措,但敬乾心中已经了然。他慢慢走到腊燕子身旁扶住道:“燕子兄喝多了,我这就送你回吧?” “没…没喝多,老子越喝得多越靠谱!是七爷不让我喝,还是你们不让喝?做头儿的不是说了嘛,咱留着的东西送给城里的百姓,那姓马的自然就空了!”,醉话里已由不得他的嘴,不知是刻意还是胡话。 敬乾听到心里发了寒颤,再次问道:“八巷里的高鼓楼上泼了一地的酒,那里没人却有酒香是怎么回事?” 腊燕子醉醺醺地指着怀义应道:“这事儿你还得问问邢开小儿,他把斧子挂上去,早就在那里做了头头儿,谁都没得喝,就他有!” 马军登时大怒,他万万没有料到,这护院里的人竟然是这般猖狂,摔了酒碗怒道:“此话当真?” “这还有假?除了庄上的人不知道,护院里和城里的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待这话说出时,腊燕子迷糊着眼,立马捂上了自己的嘴巴,灰溜溜地跑到席尾坐下。 但酒中言,能否信,这成了关键。按理,这么大胆地作为,邢开再说是年轻的憨憨也断然不敢吧? 第三十二章 请君入瓮(一) 如果腊燕子所说的是事实,那么七爷为何还要躲避与其他门派首领密谈,最重要的是,仿佛这个腊燕子就是专门被放进来了一样。 酒水喝得差不多了,他跌跌撞撞抚着堂中的桌子趴在堂下又是一阵狂吐,马军在堂上早就没了方才的耐心,眼看着就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老小子。 “腊燕子,你老实说,七爷是不是想端掉马军他们?”,徐元趁热打铁,不断追问起来。 到了此时,那腊燕子两腮通红,显然已经醉地听不清他嘴里说的什么,只听到一句:“他请我们来,我们也得好好请下他们!” 这话让马军顿时感觉气消了不少,他本就有心与护院友好往来,可秀才从这话音里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附在马军耳旁说道:“这个‘请’,和咱们得请不一样!” “此话怎讲?” “头领这些天可千万不要因为面子上过不去就去会同护院里的门派首领,小心有诈!” 醉了的人藏不住话,这让敬乾以为所有醉酒的人都会是这般模样,可他终究还是犯了一个大错,他选择相信了腊燕子的话,以他的直觉就断定了腊燕子此言不虚。 因为往前的岁月里,他因多少次酒话里的不在意而忽略了重要的问题。 他盯着腊燕子的眼睛,一把从胸前揪到身旁问道:“八巷现在如何?邢开多久去一次,是受了谁的命令?” “你问我?你们当头头的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要不是庄上说有美酒佳酿,你们还真就把我燕子瞒着咯!” 腊燕子说话时的语气里带着极度的不满,反手一记覆云掌落在桌上大喊出:“寒燕归号莫敢忘,只是心教人癫亡!” 此一句正是北宋寒燕门派掌门人陆天南在受人诬陷后,从此便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掌舵后,往寒燕门上撞柱而死时的话,如今再从腊燕子口里出来,几度让人心碎。 元僧道深知寒燕门自盛到衰落的传奇,那其中他便是亲手酿成这场武林浩劫的组织中的一员,水天司。 清洗各大门派,削弱势力,为的就是罗桑能够稳固西北天下,水天司的铁骑所到之处俱是一片绯红。 现在这话直戳心底,他却不敢再有他想,痛恨自己的同时依然保持着对这一大门派的敬仰,遂端起酒碗连举了三下,朝地一撒。 转而又接上一碗满满的酒,备受煎熬而不能释怀的心切与腊燕子问道:“元老儿再是有多老,但这尘世间的一些事我还是没有看透,燕子兄,这碗下去就当与过去告别可好?” “好,好!干了这碗酒,江湖中你还是我的前辈,而我腊燕子依然只是一个空头舵子,哈哈!” 除夕夜的欢闹声,很快就会过去,但元僧道心里的坎始终过不去。 待腊燕子跌跌撞撞下了庄子后,护院里却星火照耀。他先是一愣,之后又从土崖角抓了一把枯蒿子嚼在嘴巴里。 如不是出了意外,护院哪里来这么大的动静?腊燕子虽是酒醉,但此时的情景惊得他容不得半点马虎,龟缩在崖下往那边一探头,那俩孪生的兄弟正抬着一个死尸出来,身上的黄布依稀可见三个字:双旗会! 他恐慌地瞪大了眼,生怕自己被发现,急忙堵上嘴巴,静静地瞅着护院里的动静。 不一会儿,七爷随着几名壮汉从中堂急匆匆赶了出来,后面尾随的两人正是乔英干与邢开,交头接耳,面目严肃地说道了一番。 来到尸体旁,七爷用手中的蛇头拐慢慢顶起黄布,之后抿着嘴摇摇头蹲下身子说道:“少年英才,侠?那叫侠的都是地鼠样的,哪一个见他们来把那铁战罗桑赶出西北了?” 腊燕子惊觉,之前这双旗会的当家动不动就会告诉别人他是侠,而今听在七爷耳里,又加上他一直以来都是我行我素,可能惹恼了七爷。 正想着,只听一声棍子撞上坚物的声音,那块黄布立马就成了一块血污,看得无不叫人胆寒。 今晚注定不会太平,腊燕子正当今晚出去,他开始后怕起来。若是现在逃,还来得及,可再怎么怂,自己也是一个门派的掌舵。 “七爷!我来晚了!”,他慢慢从山崖上摸下去,满是一副严肃面孔突然出现在护院门口。 七爷毫无波澜,只是将蛇头拐撑起两手一拄道:“今儿个晚上说过什么诸位听进去了没?” 两旁众人纷纷喝应,不敢言拒。 七爷现在才拧过头来冷笑着看了一眼腊燕子,之后又把拐拿起几步走到腊燕子面前,淡淡地说了句:“现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别使什么掌门的性子,咱摊开了讲,这里的规矩你腊燕子也清楚的!” 一身的酒气哪是一把臭蒿子塞嘴巴里能堵的住,老辣的七爷也许早就看出了腊燕子的不靠谱,他崴嘴朝后一指,腊燕子忽然脸都变了色,随即又像是想开了一切,从乔英干手里双手接过刀,向天一举,默默走进了中堂里面。 院子里的人像是极久不见了这种接连的热闹,纷纷躁动起来,七爷将拐往地上一戳,都立马止住了声。 “除夕,除夕是个好日子!人庄上都替咱们把牛宰了,也得感谢感谢马头领了,那谁,快去,将他们请来!”,七爷停顿了片刻,手往乔英干一指道。 而乔英干此时正吞吞吐吐,可见到身前那具尸体,再不敢迟疑一句,两手一抱拜别后立马就上了庄。 此时仁义堂中都喝得酩酊大醉,可自今晚腊燕子醉酒后的那些话,总让秀才惴惴不安,借着众人都在喝酒吃肉的时机,他将一碗酒端上去,对马军小声说道:“马大,或许今晚不该让腊燕子回去,这事儿算是收了声!” “那能怎样?他不是护院的人嘛,你怕他会乱讲?” 精明的时候精明过人,糊涂的时候也糊涂到家,马军的反应让秀才顿时把话咽了下去。 但他心中一直留下腊燕子的声音,想是这“请”真恐怕不怀好意! 第三十三章 请君入瓮(二) 马军正因秀才的话而觉得此人太过于谨慎之时,忽然堂外来报,护院里的乔英干求见。 二话不说,也算是个旧面孔了,趁着这热闹的情景,马军摇手喊道:“快请!快请!” 乔英干的打扮与往日不同的是,他这次上庄还专门穿上了鹰爪门的衣服。这让敬乾顿感有些意外,因为在平时,护院里的人闲散惯了,自打来了这乔家山,也没见过乔英干是这幅打扮。 乔英干进了堂后,起先向马军行了一个礼,随后自行盛满了一碗酒遥敬马军道:“拜过马头领,再一次见到没成想头领还是这般英气!” 直到此时,马军才心中忽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腊燕子方才下去不过一个时辰,而上庄来时也说过护院里都是熄灯休憩了,这怎么乔英干随后就来,还是这幅打扮。 他带着疑虑,将酒碗举起喝道:“乔掌门拜庄,可贺,这碗酒我干了!” 一碗酒下了肚子,乔英干因为喝得急而引起了敬乾注意,他再次两手一抱说道:“我这次上庄来是想请马头领到护院与各位兄弟一聚,咱七爷年事已高,还有几位江湖上的大家也都碍不得面子。而头领年轻,也时常与仁义素称,所以就…” 听完乔英干所述,马军开始有了疑心,但因话中委婉恳请,也让马军打消了念头。既然腊燕子说过那些话,但也不至于这么快。 马军随即拜手道:“嗯…,作为晚辈我确实做的失礼,有损江湖的规矩,待我叫元老安排一些酒水马肉与乔掌门一道同去!” “去…”,徐元立马警觉,话刚出口就引起了马军注意,悄声问道:“半仙儿你说!” “去…不得啊!”,徐元也察觉到了危险,但头领去意已决,在堂中这么多人怎么能够阻拦,说话声便越来越低。 而此时马军又忽然看了一眼堂中各位兄弟的神情,面上皆挂着一副愁容。 马军喝道:“护院七爷请我去,这已经给足了咱们的面子,何况我还只是晚辈,做晚辈的在江湖上岂有不尊辈分的原则?” 负责装好酒肉的元僧道也杵在堂中磨蹭,他确实一点也不想再去那护院里与七爷对视。 乔英干将这些都看得一清二楚,一时紧张无措,又将碗里装上了满满一碗酒说道:“诸位好久不见,咱护院里的兄弟朝思暮想同庄上的兄弟们来饮一碗酒,可眼下先是头领的交汇,我等晚点也行!” 正是这番不加掩饰的话语,让敬乾听着更是不安,随着众人情绪不满地举酒应附后,他匆匆忙也将束带扎进,摸到了门口处。 无意间向外看了一眼,庄门那里似乎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再要往门外的方向走去,却被热情异常的乔英干拦下说道:“一直听说庄上的马敬乾兄弟是位大能,可惜从上次来后就是穷困潦倒,没能喝上一碗酒,今天借着庄里的酒敬你一碗!” 在敬乾这里,可从来没有什么看错了,他一度怀疑护院里某些人的作为是极其恶毒,可还是要分清时候。 这恰巧又被听到了徐元耳朵里,抿嘴一笑,就记下来了。 江湖的规矩就是这么无奈,有时候你明知好多事情只是一个简单的交流,但到了江湖中就要用一些繁琐的捆绑用来做无谓的问候。 马军收拾齐备,眼神留意了一下堂前的朴刀,随即又命徐元道:“这把刀与我共生于大战里,也与我见识了世道的不堪,我每逢佳节便要清洗三遍。你替我管好,回身我亲自清洗!” 话音里的要求看似是说给了徐元听,可听得乔英干浑身不自在,当日他曾在这里见过此人的身手,要不是江湖一流高手,恐怕这世间再无敌手! 路上的清风碰上喝过了酒,马军顿时觉得身体不悦,才出门走了几步就有些犯晕,加上庄里这些天也没个好饭菜,胃里捣腾得厉害,元僧道急忙搀扶。 但乔英干急促的脚步显然是等不及了,马军急运玄气静心咒将烦闷压了下去,元僧道借机一望天,那当头正是一幅大吉之兆,忙掐指小声道:“头领,大可不必扰心,天象逢凶化吉!” 几人的脚步匆忙到了护院门口,马军先将几个送酒的人去庄里报信,之后又左右揽抱起了酒肉亲自迎了上去。 护院今晚的景象却与腊燕子所述有违,那当头的红灯笼尽显着祥和,而七爷与一干头领正在门口等候多时,见马军一到,赶紧去接应了。 那七爷眼中像是藏着无数的心机,面见一个年轻的头领,他简直不敢相信正是这样一个人让八巷刑房收揽座下。 他来时便将马军带的东西让身边的人接下,赶忙抓住马军的手臂嘘寒问暖道:“只可惜老身不能拜会庄上,常常听他们提起马头领的威名却不曾见过,今日一见果真英雄出少年!” “欸!您老可别这么说话,年已过二八,还哪来的少年,让您久等了!” 马军应时抱拳抽开抓住的手臂,披风甩开起先背手进了院门,看得邢开恨不得上去送他两拳。 刚一进院门,马军就感觉到了一股凉意,这股子感觉还是在他第一次杀了那个矬人的时候有的。 七爷面色沉稳,见邢开气势汹汹,便偷偷使了一个眼色。而这一切马军早已察觉。 七爷走在了前头,手臂摊开往中堂一指邀道:“马头领请上堂屋,护院寒舍没个照料,望海涵!” 威仪的八字胡挂在马军脸上,他向周围打量了一番,只见东墙刀兵架子上却空无一物,立马心中有了数,转而邀请道:“您为主,我为客,我这不能喧宾夺主,江湖规矩,江湖规矩!” 前几次都只是听说这个年轻人非同一般,今日的风采却怀揣一个实打实的王尊气魄,冰冷而热情的眼睛里装满了自信与决心,在这院子里始终盖过了所有人。 就在马军一句话说出后,七爷立即有些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此时的场面让人紧张万分。元僧道一直按着腰间的刀把,准备随时出手。 也许是七爷看出了什么,他又止住了笑声道:“中堂仅是待客的屋,哪里有说的那么严重,既然如此,好!我先行带路!” 第三十四章 银器里的江湖 七爷与护院人的眼神交流中,马军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待七爷刚刚进堂后,转身问元老道:“你不说是天象大吉吗?” “天象竟…竟不可全信吧,反正以我对卦象的研究…应该…应该不会出问题呀!”,面对头领疑惑,元僧道也开始为自己先前的解卦有了质疑。 四四方方一座护院里,除开那些怕惹事或者罢手不干的,七七八八算下来还有九十几号人,他们分别并排有序地伫立在东西房的门前,穿得整洁干练,煞是一副刚练完功的模样。 最让人感到可怕的是,这群江湖人从来刀兵不离身,而今夜除夕他们卸了兵甲不足为奇,可院子里的刀兵架上竟然也没落下一件兵器来。 中堂门楣上房挂着一面铜镜,那面铜镜以鲜红的长红包裹,至此时刻,冷到人骨子里发寒。 虽说有玄奇四象护体,廿七极东洋武学可以应付,但眼下庄护院可不是一般的兵甲,他们随便挑一个上来不是哪个门派的高手,就是一些散游的刀客中的刀客。 论辈分,马军不敢怠慢了这群前辈,论混江湖,恐怕更没人敢与他们争高低。 条条规矩他们铭记在心,只有七爷将那些规矩揽于一手,而今的所有规矩更是七爷的规矩。 深为皇宫大太监,明里做事他可映衬皇上的荣耀,暗里做事他可翻云覆雨在宫中。 仅存一丝的怜悯便是那张牛皮鼓,所幸它还有些乔家山本来的朴实。 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马军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因为不管是说话还是行为,哪怕有一点越界,都会带来杀生之祸。 躲在山崖上的敬乾将里面的状况看得一清二楚,旁边倒下的两个放哨的不容置疑就是前番跟随乔英干上庄来的人。 敬乾试图从二人身上搜寻些什么,无意间却瞥见了二人腰间的小瓷壶,那上面一个大大的“镖”字再醒目不过,拿起瓷壶他愣住了。 幽冥镖局的命令一直不断,这回竟然出现在乔家山的护院里,可见他们无缝不钻。但护院里根本都是与镖局作为死对头的江湖人,更别说是镖局的头头幽冥支使能进来。 忽然护院里有了声音,邢开带着一伙人吆喝着将一锅汤从东房里端了出来架在火上。 而与此同时,马军早已进了中堂片刻。院子里众人吆喝着从架锅到煽火,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这不像是一个江湖人的栖息之地。 一只银壶呈上,周身洁白。七爷顺着壶把提起刚要落茶时却又止住了,他轻微吭了一声道:“这做小的不太懂规矩,江湖上的首脑会面必先以银壶银杯敬吃,去,给马头领换上一只银碗来!” 七爷讲的规矩马军不大懂,可这繁琐的礼节颇让他不自在,想要婉拒,又怕逆了护院人的好客。他稍一后倾,目光丢在了元老脸上,元老察觉急忙上前来,而这一举动都未能逃开心思缜密的七爷。 还没等到元僧道解释,七爷便开口说道:“哟!这不是什么见外不见外的事,这是规矩!你别不信,当初要是那许多好汉把这些规矩记在心头,恐怕现在也没铁战什么事了!” 马军再不好推脱,面对一个资格极老的前辈,又是身份尊贵的人,他将瓷碗往前一推道:“晚辈马军哪里是有其他想法,只是要让一个老前辈来做伺候,这还是头一回!” 当着七爷面说出的这句话差点没把元僧道吓破了胆子,他急着往前蹭了蹭,使了个眼色给马军。 此时七爷并没有十分生气,如果换做是手底下的人或许早就吃他一顿好打了。七爷大笑了三声道:“全让你马头领给把天窗打亮了,也好,伺候人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也是伺候过天子的人!” 但看这说话的气氛越来越具有杀意,天子哪里是寻常人可比拟的,七爷如今降低了尊卑放下了那么多规矩却要和一个不知名的小头头这般礼让。 在常人看来只是两大首领人物的会见,不存在什么高低尊卑之事。但在元僧道看来,一向尊规矩的七爷破例敬茶倒水着实出乎意料。 七爷的话里已经透露出了明显的志向,对抗铁战他有心,但对于这样一个小头头,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万般的尊敬与和气背后还隐藏着什么,就连元僧道这样一个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手都未能看出半点来。 顺着七爷的礼让,换上了银碗后,七爷才将茶水倒进碗里道:“马头领可知这道上的规矩为何会有银器敬茶之说?” 马军不想知道,只会更加反感这些不切合主题的谈论,他有些不耐烦地饮下碗中的茶道:“七爷,您可知道现在的江湖不似是过去的江湖,简单明了的对话更容易让人舒心?” 再次地表明立场不同,马军竟会直面破坏了说话的机会,元老在一旁听得浑身膈应。 七爷半天不做回答,把桌上香炉往开一挪,香炉底下露出了半只纸包,马军煞是慌了神,指着碗说道:“七爷是信不过我,还是觉得我庄上端了八巷有损道义规矩?” 七爷此时才露出了瞧不起的笑容,挂着眼角瞅了一眼银壶,又双手置于桌前一指弹开了银碗,落下一道深深的印坑。 一番戏份作罢,七爷才将纸包取出来,当着马军面把那一包散粉全撒进了银壶。从外围来看,那壶清茶并无异样,而打开壶盖的一刻,马军惊呆了。 只见七爷方才指力点薄的那处渐渐发黑,霎时银壶的光亮全无。 七爷又淡然熟练地将自己的银碗盛满了壶中的茶水,不出意外,那银碗也变成了只黑碗! 马军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在江湖中,有这么多的规矩所在,完全是因为人心难测。若是今日不懂规矩的自己把这碗煲了毒的茶水喝下去,别说是神功盖世,就连神仙也再难救活。 这些在元僧道眼里也只不过是世人皆知的规矩罢了,当然七爷要是下手也绝不会是如此下作,他既要留青名,也要顾忌自己的身份。 已到亥时,山崖上的冷风直戳后背,敬乾从那倒地的人身上扒下衣服披上,却见后庭里几个保子正鬼鬼祟祟往中堂后摸。 第三十五章 下马威 护院环于落乔山北,高崖通过枯草缝隙把那里的地形全都裸露在眼线里。 敬乾费尽了力气往更高的地方一趴,这才看见,那后庭里的保子尽带软甲,保密十分。 这两人身份未明,但也不知是否是打通护院的关键,敬乾竟有种莫名的感觉,倒地的二位与护院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一泡黄尿浇了下去,其中一人迷糊中骂骂咧咧醒来,敬乾赶紧捂上了嘴巴。那人一见是个陌生的黑汉子提着一把巨大的黑刀,立马刹住了嘴,点头向敬乾示好。 放开了手后,那人乖巧地闭上了嘴巴,眼睛眨巴着看看敬乾,又看看还在昏睡的伙伴。 而此时院子里又有了大动静,不知刚才是谁把黄土当成了卤肉的料就下到了锅里,引来一顿争吵! 趁着敬乾转身的时机,那人渐渐将手探进了腰带。顺手一摸,立马慌了神,下意识地往身上一拍,再朝同行的伙伴身上摸去。 院子中央,邢开正扛着一把斧子劈向了捞出来的骨架上,这一斧子下去,连同火架子都劈得到处迸溅。 其中一个正看得出奇,一不小心一根火炭直直扎进了眼睛里,痛得在地上大吼起来。 围在一旁的人像是陌路人,全都装作看不见那个可怜鬼,邢开只淡定地劈着骨架,嘴里嘟嘟囔囔道:“都说了,划柴处别站,打架处别看!你害了眼馋的病,就当是个警告了。” 本来听着怀义与草上飞说这青年还良心未泯,但这一幕彻底让敬乾打消了所有对他要笼回的念头。其父虽然冷漠,但也能分得清时局,掂得来轻重,这小子倒是冷酷无情,就光这杀人不眨眼的劲儿,活脱脱又是一个况鸿飞。 “我整死你!” 敬乾正看得心惊,突然一土块向面目袭来,撞得半天睁不开眼,抹净了一看,那醒来的小子像是猛虎一般恶毒的眼神盯着敬乾。 敬乾被这突然地一击激怒了,他一把从前胸揪住那人,大黑刀架在脖子上,整个压垮了半条身子,他怒道:“天杀狼啃的!要不是我从你身上拿走了东西,这会儿恐怕早就被你弄死了!” 忽一抬头,见同行的伙伴也渐渐醒了过来,没等他完全清醒,敬乾眼疾手快,一拳头照着后颈砸下去,又将他击沉了。 同行的伙伴嘴里直冒白沫,那人煞时有些收敛了,舔着干巴的嘴唇大口地呼着气,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好汉,你若杀了我,要是让七爷知道,定不会放过你们庄上人!” 敬乾稍微冷静了下来,摸索出那两个小瓷壶问道:“别给我说没用的,我们出来混不是吓大的!你告诉我,你们镖局插手护院为的是什么?” 一句话问得那人半天答不出来,愣在那里呆滞地看着敬乾,心里想道:莫不是此人通心术?仅凭一个瓷壶哪里知道是幽冥镖局的人? 愣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应道:“好汉饶命,我也是新上来不久,求你把那瓷壶里的药水给我,不然他们不会放过我娘亲的!” 原来那个小瓷壶才是这些人的命根子,敬乾故意露出奸笑道:“小子唉,你可赚大发了,跟我回去见了上面再说!” 想不到一番诈言就将那人逼得连连磕头道:“长官在上,我实属不知,望放过我娘亲,放过我们兄弟俩!” 看来这小子没有耍花招,他也只是受了指使才走了这条道,可是乔家山方圆百千里,这些时日没人进出,哪来的孤魂野鬼?敬乾索性将戏演下去,捏着小瓷壶说道:“可惜啊,这么好的东西上头就给你们了,我还不曾有过!” 见敬乾口气缓和了下来,那人讨好地说道:“长官,这样的东西不要也罢,勾魂使给我们分发的时候就说了,这东西一旦入了茶酒里,就算用银针也发现不了。但苦恼的是,我们做小的出使任务才给钱财,而任务中没有什么必要的,我们绝对不敢带这东西,因为勾魂使到时候还要按量找回!” “咦!看你说的,那这么说我还真算是幸运咯?瞧你那点出息!说说这次你们两人为什么都带着东西!” 那人左右看了一眼,贼溜溜地跟敬乾说道:“这次我兄弟俩要了大任务,就是想我娘能够及早被勾魂使放出来!”,说话间他指着山下道:“喏!看到了没有,今日得到消息,那七爷要与庄上的头领会面,摆下了一道鸿门宴,我兄弟俩只需推波助澜,不管护院里的人得没得手,我们得先趁这机会把这山里的大拿全都撂倒!” 好毒的人呐,果然是有样学样,进了幽冥镖局的人心思果真就受到了传递,敬乾沉下了脸,不想将好脸色给二人,怒问道:“这也太损了点吧,勾魂使叫什么名字?你们到底有没有下药!” “没…还没下就被您给撸倒在这儿了…”,那人此时才算是幡然醒悟,脱口叫道:“勾魂使?你!你不是…” 啪地一拳头下去,话都还没说完,就被敬乾给捣昏。 幽冥镖局此次出手,足以证明斩狼寺南下的消息是个事实,只不过让敬乾意外的是幽冥镖局怎么会派两个雏儿来挑发与护院的矛盾。 院子里,邢开把肉骨架全部切开一一丢进箩里,那肉食煮的刚刚好,外边热气腾腾,满院的香气随风一刮就飘到了山崖,那叫人一个馋,岂是马肉可比的香味。 中堂门前铜镜里,写尽了护院内英雄的姿态。他们前后呼应着将箩筐一起搬进了中堂,却不难发现,直到这个时候了,门外穿戴整齐的哨岗依旧不为所动。 七爷从箩筐里捡了块肉自顾自地咬下去,又抿上一口茶,随即让道:“马头领就别客气了,只管吃!” 马军难为情地看了一眼七爷啃食的样子,在他庄上还不见得这般的吃法。但入乡随俗,进了护院里还是得按护院的规矩来,马军对这些规矩,慢慢变得极为烦躁。 正要捡起筷子落下箩筐上,七爷立马将一块腿骨一挡道:“马头领见外了,护院的江湖人里有南有北有东有西,为保人人大同,规矩该守还得守!” 马军这才心头涌现出了七爷此次的邀请,原来就是想在庄上人面前也要立下规矩,给他马军一个下马威。 第三十六章 铁血首领 “七爷言重了,我看世间是规矩太多才导致江湖人心叵测,要不然哪里来的那么多奸诈儿戏的人物!”,马军此话矛头直指七爷。 元僧道生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何况庄上就钦点了他去跟随。现在正是人家的地盘上,说了这些大逆的话,不止是让七爷挂不住面子,更是得罪了所有的江湖人。 元僧道急忙上前一步取了银碗将肉盛上,却看七爷眼神似乎要吞噬了一切,颤颤巍巍的手又从箩筐边取回。 马军见状,一把扯住元僧道说道:“怕什么?我马军比起嘴上无毛的人要靠谱得多,我没有那恶心人的规矩,兄弟要是饿了尽管吃,要是渴了尽管喝!” “头领…”,见马军说话越来越有针对,元僧道想阻拦也阻拦不住,唉声夹了两筷子肉后朝着七爷敬道:“您是老牌,年轻人说话多有莽撞,只是世上不逢忧心!” 元老的话七爷没有听进去,因为他知道,今天这场宴席必要有个了断,乔家山不能没了规矩,江湖也必不可能没了规矩。 正当元老说罢,七爷率先出手拦住马军道:“小子唉,把话说清咯,规矩外无非是拜个把子的行情,规矩内谁也不能破坏了!” “听您这意思是非要今天见个高低不可?” 七爷摇摇头笑了:“要是再年轻二十年,你必不是我对手,我大清正是因为规矩,才使这江山稳固!” “那么外敌当前,华夏该做何?您的那些规矩只会让江湖更加险恶,只会让人心更加自私!”,马军愤言遂将手中筷子奋力破出,一夹便夹中了箩筐里的肉! 一个是顽固守旧的规矩江湖,一个是一心想要破除繁琐的存在。两人正好争锋,谁也不让谁。 在理想的认知中,邢开确实拜服马军所言,而在立场与深入人心的江湖规则中,邢开早就对马军嗤之以鼻。 眼看着二人怒火都要激起,邢开突然将斧子往马军头上劈砍过来,情急之下,元老揽腰一把抱住邢开叫骂道:“你疯啦?亏你还是七爷手底下出来的,你就这么莽撞行事?” 在他人厅堂,在世俗的规矩里,马军此时已经将怒火催化到了极点,他暗自摇动左臂,运作起了玄玉气。而七爷的鸳鸯刀法也不相让,出手划过马军眼前,向后一闪,及时躲开。 可气门由于刚才惊慌躲过了一刀受了阻扰,一时提不起气来,只觉得脸颊一阵冰凉,用手摸了摸脸上,再看手上,竟然还是没有躲过那一刀。 不可思议的是,马军从来没有想到,一个年过八十的人了,面目已经缩成了核桃,可出手依然这么凌厉。回想方才他说的那句话,要是真年轻个二十岁,恐怕这一刀下去,早就没了半条命。 邢开自知以他的功夫底子绝对不是马军对手,可见到马军被七爷刮出了血,暗自窃喜,也为他壮了不小的胆,甩手就立即朝元僧道身上扑过去。 敬乾从遥远的山崖上见院里还没有动静,正纳闷儿这七爷怎会这么有耐心。 突然,听到院中门板破碎的声音,往下一看,正是那拖着双斧的邢开从中堂破门而出,紧接着就是元僧道穷追猛打。 这下可不得了,只听中堂瓷碗落地,七爷发出了信号,原先那些排在护院周围的人得到暗号,立马提着预先备好的刀兵进了中堂。 此刻,中堂里,马军正大口喘着气,两手抱在一块运气。而七爷的太师椅早就被打破成了稀烂。 “小子唉,当年水天司的马瞿真与我一战只是打了个平手,你这功法还未纯熟就想与老身见高低?” 七爷早就看出了其功法路数,缓气之余故意提出马瞿真的名字试图扰乱马军运气。 各大门派首领逐一围堵在堂门,元僧道见状,惊得大呼道:“头领,快走!” 哪里见得能走,几大门派不是吃素的,百八十号人通通将那中堂围得水泄不通。 昂首闭眼,手与心齐,心与意齐,贯通八脉。马军这时候吃过了亏,对七爷这个老手谨慎了不少,他遂将玄玉气催至八脉,又以一式“合气道”开手。 七爷瞬间摸不着头脑,按理说这四象神功不是这种起手,可马军的姿态攻守兼备,完全有悖传统。 原先的私仇,让乔英干也有几分想借助人多的力量打败这个妄自尊大的狂人,可一想起那次仁义堂中的事,架势不自觉地落了下去。 此时敬乾突然出现在了院子中央,大喝一声:“贼头鼠脑的家伙们,你把子爷就在这儿,哪也不去,看你们能逍遥多久!” 一句话引得那群人纷纷起了怒火,有几个扬起拳头就冲了过去。 一看是出了这状况,七爷倏地一惊,喊道:“别中计了,先将他们头领困住!” “哦!原来七爷是想将我办了,再好让你趁机取了整座乔家山!”,七爷情急之中不小心道出的话,在马军听来实在气恼。 七爷看着形势不对劲,立马改口说道:“我本有此意,可见你还有几分胆识与气魄,也有打消念头与你谈论今后之事,但规矩一点也不能退让!” 说着,扫地一脚袭来,紧接着双刀劈挂横穿面颊而来,马军早就做好了防备,向后一撤步,手腕用力一压将七爷来势拦挡。 乔英干瞅中了空机,使出了鹰爪门最为阴狠的锁喉爪,三步飞前直取马军要害! 眼看就要逼近喉咙之时,房梁破开一个大洞,元僧道从天而降,一脚把那乔英干的手踢开。 邢开也随之而来,见着马军就将斧子丢了出去。此时马军正与七爷对峙,哪敢分开半步神。 元僧道又翻身跃起,将那斧子一把握住。关键的时刻来了,那邢开不死心,竟然暗藏了一手,就在一只斧子丢出后,另一把斧子又杀来。 “啊别…” 马军顿时分神,拽开七爷的手,摇身一掌狠狠落在七爷后心,急忙抽身踢开了元僧道。 正当马军将斧子一把接下时,只见邢开两步跨前,袖口里露出一根铁索连着斧子,用劲一抽。这一下让马军始料不及,着实虚晃了一招。 再看前身已被亮在了邢开眼前,邢开借机使出少林十八手,双臂交叉互弹开马军护着的肘,用力一记重拳砸在胸口,霎时窝住了气门,狂吐一口鲜血。 既然都已经是这样了,索性抛弃了所谓道义,七爷借此机会从地上翻身,一声喝道:“一起上,别让他活着出去!” 各门派高手见马军中招了,这才有了底气,纷纷使出要命的绝活,冲着马军袭来。 第三十七章 脱险庄护院 想着既然是把老骨头了,再难能有杀意波动的时候。可这七爷非但不是这么慈善,反而在情急时刻,方显出了本性。 突然,门外又数十号人冲杀来,马军登时心中一凉,念道:今非要决死在这不毛之地吗? 正当七爷庆幸之余,一把飞枪隔空刺进了门上方的铜镜里。那块恪守着规矩的东西仿佛就是七爷的命根子,他此时像是疯了一般冲到了堂门,一抱护住了铜镜,抬头一看是个英武的身姿,正是邢叔庸! 邢叔庸到来减少了马军的压力,可他气门无意中被邢开十八手击中封锁,不仅手疲筋软,就连动弹一步都很吃力。 敬乾被二十几个人一直追出了护院外,一直跑到岔路口才停住了脚步,脏袄子被刀砍得不成样。面对着这么多人他这会儿才觉得心惊,双腿一软往地上一坐,开始胡搅蛮缠起来。 “那…那个…我没说你们,我是说那腊燕子!” “腊燕子?哈哈,马敬乾,别当我们是傻子!谁不知道腊燕子是个墙头草,他早就被七爷赐于克刑!” 狠毒的克刑为七爷所创,而今腊燕子只是嘴馋喝了顿酒就遭到了如此酷刑,在敬乾看来不是什么江湖规矩,这本就是与铁战同出一辙的暴虐行径。 敬乾对于护院这群人的麻木此时才足以看清,可是当这样一群麻木的血肉之躯听从了魔鬼的指使后,还能有几分人性,纵是难逃一死,也要拼杀一番。 那护院的几个人操着锋利的刀一步步逼近,敬乾慢慢回想起多日未曾练习的功法,暗自与廿十七极糅合。 可天生的善良使他只能望着手中的刀在发愣,直到其中一人死命冲杀过来的时候,敬乾还在犹豫。 此时脑海中一片迷糊,全是八巷刑房内的一副惊悚的画面慢慢浮现,那把火焰中燃烧的刀,还有一句不断重复的话:刀客不拿刀,就是武林败类! 突然,头顶那把刀就要落下之际,敬乾意识苏醒,翻滚过去躲开了。 那人自豪地扬言笑道:“这是个什么货色!放开了撒狂,抓到了叫娘嘛!” 霎时,那一堆人马全都拉开架势冲了过来,逼得敬乾没了退路,这才将雪地中的刀法逼了出来,起身高高跳起,反手一巴掌打在那汉子脸上。 他手腕极速抡转,那把黑刀就像是长在手中一样,看得人目不暇接。 那名汉子见情势不对,想要拔腿跑开,刚出了三两步外就没有了声音。 剩下的人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簇着鼻子紧张地望着大汉,那大汉不声不响,步子滑动了两步,忽然浑身骨骼一响,应声倒地。 不似是东洋武学,又似是东洋武学,不似是内力功法,却能使得刀法纯粹,出神入化。 那把刀锋上,显然没有留下一滴血,将此人灭杀后,剩下的一群人就变得畏畏缩缩了。 可失望的是,敬乾拿的出手的也就这么一招唬人,对于廿七极的功法套路,此刻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一不小心,由于紧张,惊得手中的刀脱落了手,这让那些深入江湖的人看出了破绽,开始争相哄闹起要为刚才的汉子报仇。 敬乾冷静下来,向周围一看,根本没有一条可供逃跑的路线,岔路口上原来还只是有条道,现在只能怪自己刚才跑的时候跑过了头。 要是遇上一两个杂七杂八的碎汉子,也许还能唬得住,可这上来的哪个不是身怀绝技。 忽然,敬乾发现,他之前对战斗的恐惧在这种情况下竟神奇地消失了,此刻那把流尺刀仿佛在传递另外一种信息,绝境必能逢生。 可怜他那侥幸的认为被其他人一眼就看穿,他们毫无惧怕,抡起手中刀就过来。 所有的侥幸都将面临破碎,无力的抵抗也只是暂时的,好歹拼杀得过一些门人,而那些纯粹的门派首领功夫精湛,还是无法逃脱。 生来第一次有过这样的对抗,哪怕是曾经与扎西的那场对决也只是友谊挂钩,部落勇士的士气做了抵挡。 乌漆嘛黑的夜里,敬乾无意间在退缩中摸到了那两个小瓷壶,他镇定了下来。一边观察着他们中一些功夫比较深厚,说话能够顶用的人,一边向宽敞的地方撤离。 抱着决死的心态,瞅中时机,他先将一个瓷壶扒开,一把丢了过去。 但这一丢,更为让人胆寒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其中一人翻身跃起,将那瓷壶一把便接住了,露出奸诈的笑声喝道:“没招使了?想用这…” 那声音突然中断,借着上空明朗的亮光一看,那个人像是一个撑大了的皮球,紧接着又浑身散发出一些绿色的气体,随之一声突然爆开,连个渣都不剩! “驼子!” 一声声叫喊,这才让敬乾清醒过来。惊人的一幕他再也不敢回头想,吓得随手就把剩下的一个瓷壶打都没有打开就丢进了人群中。 借此机会,他摸着枯草缝隙跑开了,那群人醒过神后,更是不要命地追着敬乾杀来,临近往庄里去的斜坡时,正撞上了一伙点着火把的人。 敬乾顿时吓傻了,火光中一人慢吞吞地走下来,他认出了敬乾,急忙把一块三角布捂在嘴巴上,冲着后身的人喊道:“抓住护院犯上贼人,不留活口!” “认错…认错人了!”,惊慌之中,容不得细想,敬乾话还没说完,那伙人便冲了过来。 现在真是犯了难,前后夹击之下,敬乾连忙顺着后山方向连滚带爬过去,后头依旧穷追不舍。 以前那些土房都被拆得一干二净,等到了后山顶时再无路可走,两队人马齐齐驾到。 再要是逼近一步,坡下荆棘横生,落下去果断没了性命。 自入了罗桑麾下到现在,何时落过这样的下场。他想道:纵横十余载,一朝做亡魂! 硬着头皮往那山坡下抱头滚翻了下去。 这时,追兵刚到,一见敬乾自行跳进了坡下,暗自窃喜道:“马敬乾!天都不放过你,叫我徐元怎奈?” “半仙儿,还追不追了?” 徐元望后一看,另一伙人足有二十多个也朝这边追来,破口骂道:“还追个屁,进了这后山谷,谁还能活着出来?看那边,是他的手下人,杀过去!” “可…可我刚才听见那声音…那声音像是敬乾…” “天底下声音像的多了去了,还有人说我声音像乔震,难道我就是乔震?走!杀过去,先救头领!” 第三十八章 笑告江湖恶 巍巍巴顿大山,山后全是荆棘灌木丛,过去的时光全成了泡影。 追兵径直往这边赶来,五十多个身手矫健的年轻人冲在前头愣是被那十几个人给吓得不敢倾前。 徐元嚷嚷着从队伍中走出来,抽出随身弯刀出手就捅死了一个年轻人,接着他把沾着血的刀往另一人身上一抹大怒道:“人血是冲动,人血是鼓舞,没有士气的帮派从来就没见过人血!” 哪里是因为见了血的冲动,几个年轻人瞬时被眼前这个瘦弱而斯文的半仙儿吓得说不出话来。 “还瞪着我干嘛?我们人多,上啊!” 极其冰冷的眼神里,众人再也感受不到马军在时的温和,即便是刚才敬乾的事有几个人心知肚明,却再也不敢说出什么来,有的只是将所有的愤恨转移到护院里的那群人,反正不管期望有多渺小,他们宁可一死也希望能换回头领再来光明主事。 护院里,邢叔庸的出现,大大影响了护院里江湖人的抵抗心切,不论他们有多难说服。可枪交明晃晃的挑起的一张“镖”字幡号还没有人不认得,那正是幽冥镖局的生死令。 让马军意外的是,先前被他视为懦弱的门派掌舵这个时候的表现完全超乎了想象。 邢开不服气地从地上趁机捡起了斧头,誓要拿下马军,七爷此时看在眼中却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破镜子抱在怀中,像极了一条落魄的狗,与之前嚣张跋扈的样子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正当邢开暗里使出斧子那一刻,邢叔庸一脚踢起手中枪头,直刺步前,棍力逃脱撞飞了数步。众目睽睽之下,他恼羞成怒,眼里再也没有了父子情,将那斧子举起就往邢叔庸砍来。 马军与元僧道双双受了重伤,而邢父也没有做任何防备。但见那邢开一声大吼,把斧子举过头顶腾空一跃朝邢叔庸头顶劈了下来。 毕竟是父子,难料结局,但遗憾的是,要不是乔英干忍痛出手在先,恐怕邢叔庸命归了黄泉。 顾不得所有,邢叔庸抽身一脚端了过去踹中了邢开腹部,痛得双膝跪地。而自个儿又将乔英干扶起,几乎同时,飞向半空里的断臂也落进了火汤里。 眼见如此残酷的一幕,众人纷纷都将退缩的本意重新拾起,将几人围在了院子中央。 为救邢叔庸,乔英干断去一臂,此时也昏厥了。 七爷痛苦着将铜镜再度捡起放进了怀中,嘴角有些抽搐道:“规矩坏了!坏了!幽冥使,你骗了我!” 等到这时,七爷才将事实吐露出来。邢叔庸把生死令从地上捡起展开道:“诸位可看看!这是我从后堂里翻出来的,那几个保子给我滚出来!” 一声喝罢,四个白面模样的人从角落里,拖着一张黑色镶红的袍子走了出来。 邢叔庸继续指着那几人说道:“身为武林人士,偷鸡摸狗的事是江湖人干的出来的吗?说!七爷叫你们做了什么?” 在场的人全都懵圈了,幽冥镖局,臭名昭着!怎么会跟七爷有关系,就连马军也万分感到意外。 其中一个保子吞吞吐吐了半天,眼睛不停瞅向七爷,邢叔庸一声怒吼,他吓得打了一个哆嗦,立马跪地叫道:“七爷…七爷…不是七爷!” 因为七爷的震慑,那几个保子始终不敢多说一句与七爷有染的话,而此时七爷倒冷静淡定了许多,将头迈向了院外,不说一句话。 镖局生死令的出现,加上七爷贴身保子的萎缩行径,足让场中人瞠目,他们万不敢相信,迫切需求一个真实的话来。 邢叔庸见那些人还是不肯将之前所听到的说出口,大怒之下挽起脚边的斧子踢向其中一个保子,斧头把正中前胸,顿时脸色苍白。 其他几人见是邢叔庸要下死手,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将所有知道的都道了出来。 “七爷…是七爷和幽冥镖局魔头做了交易,我们亲眼见到七爷与那魔头交换了令…七爷送了他们五百两白银!” “什么?” “和幽冥镖局…唉!” 场中立马大乱,相比起与幽冥镖局的仇恨,庄上的问题也只不过是两头牛,可在这之中七爷唆使诱派邢开出手挑事绝非只是所有江湖人的本意。 历来听闻七爷侠义尊道,却因老谋私心,今日一败涂地。 现在不止是马军不肯放过,就连那些护院里的人都有些鄙夷。 好在是七爷到了这会儿仍然没有回头的意思,他大声放笑后又进入了沉默,沉默中他失落地叹口气,再次取出铜镜,用长红细致地包裹着苦笑道:“都是奴才,他们是!幽冥镖局也是!包括你们,也是!” 本以为七爷是要做出抵抗。世人都知道,那把鸳鸯刀下死了多少亡魂。 为免七爷杀心再起,所有人都紧张起来。而七爷却不紧不慢,只是将包裹好的铜镜放在地上,猛磕了三个响头。他见这些所谓的江湖人紧张成了这幅模样,噗嗤一笑道:“满堂皆是英雄汉,哈哈!” 紧接着他头一偏,指着马军摇头说道:“小子唉,老身今天算是败了,我败给了见别,不是败给你!老身心中规矩还是规矩,哪怕是死在这里!谁要是坏了规矩,老身做鬼也不饶过!” 说着他慢慢坐起身来,带着鄙视的眼光轻蔑地看了在场所有人一眼,忿然转身进了中堂,之后将堂门合上。 不到半刻,一声哀叹从里面发出道:“其中是好是坏老身自有体会,留下的日子里马头领慢慢琢磨去吧!” 不对!这老头似乎话里有话,马军顿时觉得七爷说话时的味道,而此时院门外熙熙攘攘冲进来了数七八十人马,打断了马军念头,一看后面领着队伍的正是徐元。 邢叔庸分不清状况,就先将长枪取来以做应对。 马军吃力地从地上爬起,不由分说立马撞门入了中堂。 “七爷!七爷!” 长虹铜镜就放在堂中案上,七爷纹丝不动双腿盘起坐在桌上。 听见两声大叫,邢叔庸翻身跳进,一枪刺中七爷咽喉,但那时七爷早就断了气。 他带着质疑慢慢走到七爷身前拔出了枪头,慌得立马跪地,声泪俱下哭道:“你我只是世间的玩物,险恶之中苟活江湖本以为是过命交往,可…可没想到,您先走了!” 第三十九章 奢木恩怨 “刀!我的刀呢?” 徐元找了半天,他这才从腰下解出了弯刀,破开大门的一瞬间,他两眼先瞅向了院落中倒在血泊中的乔英干,顺着衣领拎起来愤怒地说道:“是要找死啊!” 本知乔英干已然昏厥,徐元的举动元老看得清清楚楚,他什么话也没说跟着马军先进了中堂。 当一脚踩进中堂的时候,元老彻底懵圈了,他还以为头领是要手刃了七爷,可没想到,那杆流星长枪已下进七爷喉咙半截。 “邢前辈,你这到底是何意?人都已经死了!”,七爷肚子里藏的许多东西还未解惑,马军甚是不安,而此时邢叔庸贸然出现直击要害,可见七爷给护院里人留下了多大恐惧的阴影。 大抵是私心遭到了败露,邢叔庸立马收手止住痛苦,一脸委屈向马军怨道:“马头领是不知道,七爷生来侠义,可他偏偏就有一个不是,他要是盯上了谁,谁就别想一生好过!” “我马军命硬!难道你说的是你自己?” 邢叔庸点点头,将那段往事道了出来。 十年前,罗桑部落正处在西北杀伐之路顶端,没有一个江湖人敢不从号令,也没有一个人敢不敬号令,原来是水天司早已在当年摸清了各大帮派的底细,解散后,逐一做了帮派中的上客,久而久之也就被视为是老江湖中的佼佼者。 聪明的是,罗桑从那时起就已经看出了日后的状况,直至水天司完全消失的时候,那群上了武林高手卷的人各自都已经安插进来了每个大帮大派。 而七爷的到来打破了这个平衡,可以说,铁战的崛起七爷功不可没。他顽固地对抗各势力的平稳发展,游走于势力间,慢慢取代了那些水天司继任长老的话语权。 也是从这个时候起,七爷这个出生宫廷的操纵者已经将罗桑部下的隐患一一瓦解。 做着木头生意的邢叔庸此时北上,看中了这其中纠纷带来的利益,奢木堂原名赊木堂,可因赊字有损江湖道义,遂以“奢”代“赊”。 那年正是一个丰收年,青稞长得好,山里的木头更加茂密。邢叔庸从奢木堂调派了百余人通通去了牛头山根的密林。 而此时这无心的举动却惊动了在三老会坐镇的七爷,他集合三老会的苍松翠柏一同前往密林,将邢叔庸手下的百余个无辜的作工扣留下来。 邢叔庸知道此事后,放下了手头所有的事,匆匆赶往西北。 但还在半路上的时候传来噩耗,那百余人,有八十三个男工都被活填在牛头山的万壑沟,其余的女工通通收管在了三老会。 本想要是此次的照面能够成功,便与西北各大帮派做长久的生意,可如此残酷的事情发生,该如何给奢木堂一个交代。 他最后还是稳住了情绪,带着独子邢开上了三老会,在送上百金与杨喜禄的对话中,邢叔庸了解到,将那些人都要送上黄泉的主意正是帮会中有个叫阿七的长者所为。 暗里吃下这个仇后,他带着愤恨将七爷骗了出来,二人在三老会的护龙庄台大战了一个下午,最终以半招取胜七爷。 七爷表面上看似平静,可他输了这次较量后,落败的消息就在江湖上传开了,这在当时阻碍了他再去说服各大帮派的声名。 马军听罢,问道:“那么也就是说七爷从那时候就记下了你的仇,一直到了乔家山还没有罢手?” 想到此处,邢叔庸更是痛哭起来。 后来铁战清洗武林得到了新金号召。况鸿飞,幽冥镖局,铁战强强联手将那些原本有序的江湖门派全都打乱,未能落跑花名册名单上的人全都死在了那场浩劫,而侥幸逃脱的也寥寥无几,全都汇聚在了乔震这里。 就在以为是一个新的江湖起点的时候,由于武林豪强本就是各大帮派的头领级人物,谁都不服谁,最后七爷重新拾起了老江湖规矩,才把护院镇住。 而在护院里的人都清楚洪义是个聪明人,他早看出了这群人人齐心不齐的现象,所以起先离开了。 在剩下的人当中,邢叔庸算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虽然因为当年的事让他与七爷有了隔阂,可终归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火烧八巷刑房后,护院迎来最大的威胁,而这股威胁一直留到了现在。刚开始的时候,邢叔庸慷慨解囊,叫来多年生意行的伙伴与他们从天堑栈道巴顿后崖携裹了一大批物力财力用来抵挡这次危机。 就在此时,七爷开始动手了! 按原先的步骤,邢叔庸想先将这批财物留在护院后,再伙同他的同伴下南去寻找出路口。 因为他们发现天堑栈道巴顿山后崖是个突破口,如果打通那条线路就足以有源源不断的资源切进护院。 但所有的事并非只是人为,那天晚上的一场大雪将所有人都阻挡在了护院。 七爷一听到这个消息后,立马戒备了起来。他从牛头山护龙庄台时就说过一句话:做商人的眼睛里只有利损,为此他们会毫无顾忌。正像武林人一样,为了输赢他们会出尽奇招!” 正是因为这句话,引来了整个奢木堂的灾祸发生。 七爷鼓动保子们偷取了邢叔庸的同伴数量后,连夜在通往巴顿山的三岔口设下陷阱,可怜那账房先生与许多的同伴悉数遭到毒手。 那个新来的账房先生,他只二十五年岁,与敬乾差不了多少。 当天夜里,生还的邢叔庸大怒中杀回了护院,踢开大门时就见到可怜的账房已经下了黄泉,院落中央的铜镜前只摆着张人皮用来祭祀七爷所谓的规矩。 “那后来呢?后来七爷为何没有向你开罪?”,邢叔庸所述的过往恩怨里,马军细思咀嚼,对于邢叔庸能够活到现在,可以说是非常奇迹。 邢叔庸哀叹一声,朝着七爷尸体深鞠一躬,慢慢说道:“当进了院中我看到了那一幕时,脑子里有了杀尽他们的念头,可七爷在那么多人面前告诉我,是那账房勾结我的伙伴想要害我,他这是在救我!” “他们为何要害你?” “后来我才从保子口中了解到,七爷是顾忌江湖规矩,他没能将我奢木堂赶尽杀绝。可这其中我的委屈只能说是活成了窝囊废!” 第四十章 闭门羹 了解了邢叔庸与七爷当初的恩恩怨怨不难发现,七爷所谓的规矩是要以让人信服的祭祀用来调解,奸诈残忍的手段里囊括了对于至高典礼的尊敬,那面铜镜属实是害了整个江湖武林。 来自于血肉的内心世界,他们都需要找到一种宽恕,不可原谅的过去与更加麻木的未来全是因为私心作祟。 马军这才想到,西北早就变了天了,要想世道清平,难于登天。 眼下的危机看似解除,实则步步环扣。七爷无声死去,邢开莫名的举动,护院并无意料中的大乱。 这所有传递的信息中,元僧道不由得想起之前鬼鬼祟祟的腊燕子,他在除夕之夜的表现看来无疑是要告诫一些什么了。 院中炭火熄灭,燎得火中焦臂发出阵阵恐怖的臭味,乔英干突然醒来,面目苍白,指着中堂奄奄一息说了一句:“被骗了!” 随之,正当众人转身遥望声音来源处时,乔英干重重地倒地没了气息。 这回庄上算是胜了,而且是大获全胜。但马军依旧不是很开心,在院落中与邢叔庸拜别以后他始终忧心忡忡。 徐元问道:“头领实乃铁血首领!能跟高深莫测的七爷与众武林人士中脱胎而出,真是天降大道于一身!” 听着徐元话里全是些吹捧之言,随从的人哪一个心里不是明白,他徐元是来要个名衔的。 元僧道趁着这时抱臂嚎啕道:“头领,护院的兄弟们你也要做个主啊,他们以前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只是世道变了样,他们才成今天这样!” 庄护院的安排,马军心里没数,也没有心思去想。他此时满脑子都是方才院落中的残酷景象。 忽然,他点头一思,停驻下脚步,回身说道:“有一事必细究,先不必回庄!” 这还真就奇了怪了,多次与头领交流中,每次他不是将事看成一条线就是将话说死,难得见到今天这样的深思熟虑。 徐元忙问道:“护院残局未收平,头领怕是没看见我们走出来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缠着满身的怨气!” “我马军向来行事有三,一让步,二让步,三再让步!小忍不可忍,大忍必须要再三退让!”,坚决的话语中,众人得到的信息出奇一致,这个看似只会拳脚的头领在大是大非面前足够镇定。 返身再进护院已是清晨,迷雾中似乎星星点点的白色斑点,快步上前去时一看。 护院上下全都披麻戴孝,整个一座山庄俱是一片白幡营造。 这也不奇怪,向来七爷坐镇庄护院,出了这等大事,站错了队可是要为日后行走江湖的名头大打折扣。 破门半虚掩着,马军随手一推,却未发现半点动静。望里一看,门板后头正堵着一把长枪,而那把长枪正是邢叔庸所使的。 马军小心探过手臂将长枪取开,门板一声咯吱响动,里面传出一声大喝:“私自闯庄者杀无赦!” 定神一看,中堂里走出来的邢叔庸整齐穿戴着白麻衣,目露凶光紧盯着大门外。 马军急忙把身子晃了进去抱手道:“前辈误会了,我是庄上人马军!” 锐利的眼神减弱不少凶光,见是马军与几个庄上的人同来,邢叔庸三步并作两步从中堂台阶下去迎接。 但因刚才那声吼叫让马军心里有了抵触,一则是护院再无别人,二则是大清早的除了刚刚离去不久的他们还会有谁来。 邢叔庸恭敬地请马军要进中堂,马军直言道:“前辈我返身又回来是想弄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马头领请讲,要是我知道的,我定会跟你说!” 马军四顾看了一眼说道:“您先前说在巴顿山有一条天堑栈道,如果属实,请问那道栈道现在是否还在?” 马军这回点到了重心,邢叔庸显然有些遮掩,几许停顿后才说道:“头领是不相信我咯,那里确实可以通人,不过前夕冰雪灌入崖后,恐怕这会路不好走!” “那没关系,真要是早些时候认识…”,马军正说着,堂中使着板斧的邢开又与几个气势汹汹的年轻人扑了出来,张口就喝道:“头领真是闲情雅致,既然人人都拜你一声头领,现在七爷落了难你该不会甩手连拜也不拜就走人了吧?” 说话被打断,邢叔庸心思逐渐没有了刚才那么紧张,转口叫骂道:“还嫌事惹得不够大吗?你这狼心狗肺的畜生,早该把你让人庄上的高手办了!” 这手言骂训子的话在马军听来极为硌耳,作为庄上独一无二的头号人物,也怎能屈身去拜祭一个私通大恶的敌人,即便是心下尊敬,也不该把身子放的无端卑微。 邢叔庸依然是可亲的憨态,马军也就此作罢,遥遥抱手做一礼后,带着众人纷纷离开。 活吃了闭门羹不见得是有多么的难堪,但这个反转不一样了,刺挠的话与闭门羹同时刚柔相济,就让马军无从下手。 半道上他一言不发,就快到了庄门的时候,看着门前的大柱感慨道:“这里就要大变了,还叫乔家山,乔家山庄,极为不妥。咱们也算是这里说话的主了,依我看,不妨更名‘雄震关’怎么样?” 听了马军半道上突然意想到这么一出,徐元顿时捧道:“好啊!头领正是关上的雄座!你们想想啊,这‘震’字寓意,我们头领还不忘将乔震的名号挂上,再看‘雄关’二字,方显我庄上正义英雄们的名号!” 半仙儿话刚说完便意识到了自己的赞叹太过了,见众人面面相觑看着他,不好意思地辩解道:“不管怎么样,这城一旦重拾起辉煌,当是一大雄关!” 马军听了抿嘴一笑,摇摇头,拍着徐元肩膀说道:“我哪有你半仙儿那么丰富的思路,我只听过自古以来名震江湖的雄关从来都是无坚不摧,牢固万千年!” 秀才从庄里闻见了动静,急急忙忙相迎出来,见着马军就将一壶酒送了过去道:“头领,我就料定你是渴了!” 无意间见到人群里徐元也在,秀才诧异道:“敬乾呢?你不是去接应了吗?敬乾怎么没有见到?” 说是因为好多的事情上,马军与敬乾逐渐有些远了,但此刻他还是有些紧张,慌张地将酒坛落到了地上,扑到徐元跟前问道:“你怎么没跟我说过敬乾也来了?” “我…我…我只是看头领正在危难之中,一时半会儿把这事给忘了!” “哎呀!你…”,马军焦急的眼神没带一点虚掩,他命道:“庄上所有人,记住了!就算翻遍整座乔家山,也要找到马敬乾!” 第四十一章 另一种奇迹 “敬乾,带我走好吗…” “水天大司,振兴武林…” “纵横十余载,一朝做亡魂…” 巴顿后山崖底昏迷不醒的马敬乾脑子里一直出现各种画面。 灌木丛荆棘划烂了脊背的肉皮,在昏睡中他依然能感受到的刺骨的疼痛。 又是那个骇人的空洞里,一些空灵的声音一直呼唤着一个口号:水天大司,振兴武林! 他沉迷在意识里,身体无法动弹,可那声音正与他越来越近,那些带着面具的人拖着重重地枷锁全都匆匆赶往前面那扇门。 他想叫喊,却发不出声音来,那些人就好像看不见他一样。 过了不久,一个熟悉的背影再次出现,是罗桑! 而那司堂上模糊不清的身影始终无法触及,那块沾满了鲜血的金印,一人高高举起,司下全发出同样的声音:大头领!大头领! 敬乾试图想拨开前面这群阻挡的声音,而正当他有这样的想法时,前面的人仿佛听懂了他的意图,身前一位穿着白羊皮袄子的面具人发出了愤怒的吭声。 敬乾心冷到了极点,待那人慢慢转过身后,他一直看着敬乾。突然,面具像是烂泥一样从额头脱落,逐渐显现出那张面孔。 敬乾吃惊地叫了一句:“你…徐元!” 意识里的徐元张开血盆大口在狂笑,显然要比平时增添了许多恐惧。 这时,一道金印将敬乾又带回了原先的那个空地。 首先看到黑压压的石壁上出现一道裂缝,也就唯有那道裂缝里才能看到一丝亮光。 紧接着,那道亮光随着裂缝迸裂而扩大,里面正用铁索束着一把黑刀! 敬乾竭尽全力想要取过那把刀,因为在模糊的视线中,火焰里的那把刀极其与他的流尺刀相似。 随之一声爆裂,火焰团聚成一串又一串的文字,直把黑刀缠绕其中。 那些歪歪扭扭近乎于活灵的文字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郎木峡谷! 耀眼的火光里,那些文字格外清晰。 “真本途经路大道,人死,气亡,魂环生!”,敬乾心头默默念叨着那些话,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而接下来的一幕更为让他大吃一惊,那些文字一一跳动起来,在火焰里扭打成了一块,残酷的厮杀中,敬乾仿佛看到了另一种奇迹,他豁然开朗,屏息揣摩起来。 总共六十四式,按传统的方式去练,竟有些跟不上气门运练进展,他沉淀下来,暗暗将能看清的口诀记在了心头。 “是谁?死了没死?” 正当这个时候,耳旁一声呼叫将敬乾拉进了黑暗边缘,不过一刻,他才微微睁开眼。 “喂!死没死啊!” 黄昏模糊的光线中,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就站在头顶上方,敬乾吓得一轱辘翻起身来,浑身的骨骼扭得嘎嘎响。 那乞丐带着吃惊地面孔大叫一句:“敬…敬乾?” “你是谁?” 乞丐指着鼻子说道:“你不认得我?” 说着将长长的头发往后一撩道:“你再看看!” 敬乾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上被荆棘扎得到现在还痛得不能直起腰杆,他眨巴几下眼睛凑上跟前看了看,激动地顾不得疼痛,一把拉住乞丐手臂道:“文掌柜,这次说什么也不让你走了!” “你…欸,敬乾!” 沉闷一声倒下,文盛安无措又将他背起来进了后山崖洞。 后半夜,外面下起了雪,洞穴却温暖无比。 文盛安将拾来的柴火堆砌成了一座小山,点燃的一瞬间,整个洞穴的景致万分明艳。 梦中轰隆一声巨响,敬乾猛然惊坐起,看到文盛安平静地在篝火里烧起了破石锅,老树皮和着炭火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敬乾也有些饿了,坐起身往壁上一靠,犹然生起对过往的怀念。 家乡那座凤山上曾经有过天真且热血的七人共结大义的场景历历在目,如今怀想,七剩五六。扎西一早就先道了别,只是不知梅嫂现在是否安定。 张克信音讯全无,秀才也从未提起,偶然记得那天除夕夜里喝酒的时候,他抱着坛子一个人喝的时候不忘揣上两个酒碗。 敬乾每想起开心处就默默地笑了,笑着笑着他就哭了。越来越看不清当初所说的大道是何物,只知道现在的每一天都像是煎熬。 “敬乾!你怎么了?” 文盛安盛好了一些菜汤端了过去,敬乾连忙双手接下,看着熟悉的菜汤味笑道:“以前,我们在茶马喝的就是这样的,母亲在的时候偶尔会放些藏草进去,家里三麻袋的藏草全是部落给的。” 敬乾所述当初的美好时,他竟有些失落,麻木的眼神死盯着洞口。文盛安背一凉,向后一看,什么也没有,关切地问道:“庄里出了什么事吗?怎么你也…”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护院想要弹劾庄上的意味越来越明显,不知道马大这会儿如何了。” 想着过去的委屈,看着今天的敬乾,文盛安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眼前这个黑瘦的小子曾经给了他一个生的希望,而重生之后却更加无奈世道人心毁灭。 敬乾突然说道:“我在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猜测的没错的话那应该是水天司,可当我将前面一个汉子叫开的时候,我发现那竟然是徐元!” “别乱想了,清汤寡水没能让你喝上好的,能捡回一条命也算是上天开了眼。就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活过来的,那道山崖万丈,底下灌木荆棘丛生!” 文盛安说到这里时无意间启发了敬乾,他也奇怪为何会没事,伸开两手的时候,内里的筋脉都已经恢复正常了。 敬乾问道:“文掌柜,你见多识广,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一种恢复元气的古老秘法?” “哎!世上哪里有这种的东西,都说越过唐古拉,那里大道神僧度化后留下的舍利子能让人有五脏恢复的能耐,可那毕竟是传说啊!”,听着敬乾不着边际地话,文盛安都笑了,文盛安接着说道:“护院里的人这回真要动手了?那元老他们…,我就奇了怪了,怎么就你一个人无端下了山崖。” 敬乾哀叹一声,看着火苗将那天的事都慢慢回忆起来,他说道:“当我引开那些人的时候,就快到庄上了,谁知道下来一伙子人。” 说着敬乾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嘴里嘟囔起来:“不对啊,那天护院人马齐全,庄上怎么会有他们的人…,那声音…那声音不是徐元吗?” 第四十二章 回返山庄 虽然徐元曾将所有的仇恨都指向敬乾,可他大意以为那个叫徐元的幕僚也只是偶尔的恶作剧,他万没想到如今杀身之祸竟出自他手。 细想那天晚上的情景,漆黑的天色徐元还将脸蒙住,显然是认出了自己起了歹心。 “我看半仙儿虽然自私了点,但也不至于将你置于死地吧?此时还是稍作思量!” 马军为人怎样,文盛安就算不全知道,但从他对徐元另眼相待中也少许有些了解。 那个徐元自从跟随了马军,出了几次还算有力的计策后,马军便信任他胜过了所有人。这一点文盛安当初还在庄上时就看的清清楚楚。 庄上从前的兄弟都不是什么爱沾是非的人,可从徐元进来后,大伙的关系变得越来越远。 他方才对敬乾的一番话说的有些隐晦,与徐元结下的私仇他一清二楚。今天再不是庄上人,说话难免也有规避,敬乾听出了大概意思之后,索性在马军的面份上将这次大亏吃在心头。 山庄正待重建,要是窝子伙里出了问题,这就影响了大开商门的机会。 想到这里,敬乾忽然说道:“文掌柜,有些做的不对的地方我替马大向你致歉,如今正待建城,不能没有你啊!” 刚才还是笑脸盈盈,听到敬乾说了这些话后,文盛安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显然是没放下那些委屈。 如果是平常,敬乾知道那些比较刺人心骨的事情不好提起,可偏偏此刻正是需要人心聚拢的时刻,不该说的话还是该摊开了。 “文掌柜,你做的是生意,生意行里有句话叫亏不了的买卖多半是人情债,庄里欠你的敬乾替你还,至于你的家眷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 敬乾明白兄弟们每个人最深处的挂念,而文盛安的牵挂,正是可以制衡他左右的亲人。 可经过了一次哄骗后,文盛安说什么也不肯再去庄上,他明里不说那些丧气话,心里的苦水谁能不知道。 敬乾再一次说到亲人的时候,他两眼湿润,为了掩饰自己最薄弱的点,他将头猛然转了过去,随之伸出手臂拦挡道:“不要说了!自打那天起,我心比腊月寒,在庄上时我也没出过什么力,我看的出来,所有人都想要我走!” “怎么会?起码我不会啊!还有秀才,元老,怀义他们,都在等着你呢!” 敬乾无意间的一句话激怒了文盛安,一脚踹飞了面前的火炭,失了神态破口道:“哼!怀义!恐怕他是最不想我在山庄的一个人了!” 这段往事是文盛安心里的一道坎,有时候的一些误会总会造成更大的误会,从来没有什么救治的良药。 敬乾当然不知这其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说道:“怀义怎么会那样想。” “哼!他不想?那时候的几个红薯都被他诬陷了,我分明就没有偷,我也犯不着这么下作!” “马大呢?马大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 真是糊涂,就算是文盛安拿了几个红薯又有何妨,比起筑起城中商路,就因为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敬乾想着就来气,呢喃着:“见到不一定知道,知道不一定是真的,真的你又如何去猜想?全是内心的戏码太多!” 这些日子,最让敬乾觉得重要的时刻就是大城商道能够安然开辟的那一天,他早就谋划好了重要的人选,而这其中,文盛安确实能够独挑大梁,就算再怎么难,这回撞见了,必须得让他跟着回去。 “文掌柜贵庚?” “怎么问这?虚岁四十有六!” “见过几许江湖人?吃过多少愣头亏?” 敬乾突然发问起一些不着边际地问题,让文盛安摸不着头脑。几声吭气中他答道:“真正的江湖人也就那么几个,而打着招牌不做人事的多了去了,要说吃过多少亏,我文某没有数过,我怕吓到我自己以后连大门都不敢出去!” 敬乾借题发挥,怒道:“我年幼你许多,刚入世闯荡就栽了这么多大跟头,可该做还是得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来你文掌柜能立下那么大个票号并不是被一点点小亏吓到了,我猜你是真为咱们伙子里留心了!” 几句话堵得文盛安心里直发慌,他也不曾想过,一个涉世至深的生意人却在一个陌生的年轻江湖中找到了心安的感觉,而那些点点滴滴的过往,他都有保留。 看着文盛安躲闪的眼神,敬乾知道自己终于点中了文盛安的虚弱,便说道:“回来吧!那里都是年轻人,许多事还得你们老前辈指教!你记得此事,也说明你把心放在那里了!想想我这次绝境逢生,难不成出去要当着那么多面杀了徐元讨回公道?还是和你一块窝在山中做个不问世事的爬虫?” 相比起徐元对敬乾的陷害,文盛安一想,自己还没算吃太大的亏,而且,在山庄那群年轻人中他也曾经找到过希望。 此时吞吞吐吐说道:“心伤了难救,让我回去也可以,我是看在你和秀才他们的面子上,但谁要是觉得我真是为了偷些东西,那就别再谈什么道义!”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说出那些话,可敬乾还是听出来了他所在意的地方,只因在是非面前,马军选择相信了谣言。而要此次劝说文盛安再回庄上,日后恐怕少不了与他们的矛盾,如果不能将此事解开,天行大道,恐是成了一个拖沓的笑话。 最为奇异的事情是,在幽静的山洞里,敬乾的伤却好了大半,他回想自己在昏迷中所演练的一套养身之法,不正是兰凤郡里捡到的那本书么。 天色越来越暗,外面又是一场风雪,敬乾见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心却为重建事宜牵上了绳索,为这件事,他足足想了三月。 文盛安虽说嘴上答应了,可每当敬乾说起庄里的事后他都刻意回避起来,说的多了敬乾也就感觉到了文盛安的心思与他们越来越远。 这次真还得多谢遭遇了磨难,要不商路一开还真就成了麻烦,文盛安所熟记于心的生意要则,恐怕庄上无一个人能够参透。 莫名间,敬乾心生出了一种质疑,莫非,是徐元早就想好了所有,他想要将乔家山的生意独揽于一身? 尾声 雄震关 正月,刚翻过了年。 正如秀才的预料,西杨子河的冰雪逐渐融化,足足冰封了三月的乔家山渐渐有了新的容貌。 河流化开翻涌的声音传遍了整座城中大街小巷,为了让城中能有更好的出路,也应了庄上大头领的指令,整城少壮全都整装待发。 随着敬乾与文盛安的入伍,队伍变得壮大起来。更加可贺的是,护院里由邢叔庸带领下的武林人也渐渐放下了过去的恩仇。 庄门上耀眼的牌匾以柏树刻成,杨婴一手好字也得到了用处,他以小篆体将“雄震”二字刻得格外蓬勃。 面临迎来的重建,大城上下沆瀣一气,只要是自家有的东西全都输送到了西杨子河阵地上。 顽固地冰池只在三日内便被清扫出来一条畅通的河道。 马军听到河道渐露的消息,喜不自禁,连夜赶往西杨子,想要亲眼一睹这条新大道的模样。 庄上头领及秀才一干人等刚来就先扛起锄头下了河水边。 马军遥指着对面山头的大路说道:“看到那条路没有,假以时日雄震关必能与之对接,我们的大城必将充满辉煌!” 他饱有信心地看着千人聚于西杨子河岸劳作的景象。 七爷的死与庄护院的过去已然成了最不想提起的往事,江湖就是这样,那一群人来了,又一群人走了,关于一些具体的丑恶都被听闻过的人无限夸大。 马军死里逃生,敬乾奇迹生还,不过几天便就称之为是天眼大开,正道必然长存。 当敬乾听到了这种消息后,不像是怀义那么惊喜,反而显得悲伤起来,在这些碎片流言里他看到了江湖,一个吃人的江湖。 今天你为他们带来了新的开始,一旦这种美好持续不了,接着就是吞噬,而将你的是是非非揭得一点不剩的,正是那群昔日称赞你的人,罗桑落败,败于人心。 考虑到这些所谓人道的事,敬乾相比马军更加清晰。 冰池刚刚才通开,就见远处下来一队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下来,一问才知道,在盘云山后的一个通商站早就等着乔家山通商的消息。 马军一袭红袍卷膝,沧桑的面目上挂着老练的笑容,听到消息后,立刻就相迎出去。 都说男儿建立过基业才算是真正的成长,而这些痕迹却一一在马军身上可以找到对应。 前来的人名叫梁正戚,他受岷县风云阁小老大孟小川所托,是想要与乔家山立一个长久的生意。 “风云阁孟小川?” 面对这个生疏狂妄的称号,马军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来,但因为是商道开辟以来的第一笔生意,最后他还是接受了。 梁正戚抱手拜道:“火烧八巷刑房,异功灭妖兽,这些我们小老大都有所耳闻,他敬你们,所以想交个朋友!” “那…你们小老大怎么不来?”,徐元早就看出了马军不悦,于是打岔说道。 梁正戚接着一抱手,躬身致歉道:“小老大的生意遍布三城,而今也分身乏术。临走的时候吩咐过,要是有机会,必会聚面!” “有机会?这么说,我们头领还得向你们那孟掌柜屈膝咯?”,徐元的话正是马军想说的,至少在这片地上,江湖人一提起马军,还能有知晓。而对孟小川是何人,就连元僧道都未曾听闻。 一面担心生意会成了破船,一面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有失身份了,马军闷吭了一声说道:“嗯!梁兄弟啊,近来我雄震关正处繁忙,待有休憩的时候我便与你家掌柜细谈可好?” 那人倒是很有礼貌,徐元挑衅的话语他完全没放在眼里。转头使唤来一名下人,从马鞍下取出了一个盒子,那顶盒子刚一打开,瞬间香气四溢。 梁正戚淡定地摆弄起盒子里的东西,只见那盒子里装的是三把飞刀和一只凤镯。 他将盒子里的东西取出来,躬身交请于马军面前说道:“头领请收下此物,三把飞刀是我们小老大精挑细选的礼物,分别以金,银,铜所打造。金刀是小老大拜服头领大义,银刀是小老大拜服头领大仁,而铜刀则是小老大的随身佩物!” 这一举动让马军甚是好奇,遂问道:“那这凤镯是?” 梁正戚向马军身后望了一眼笑道:“凤镯是生意,头领山庄必定有人识得此物,万望头领不要觉得是风云阁怠慢,实属有因!仁义当然配的是仁义之主,小老大既然有心结交,那定不会将每一个江湖朋友都置之不理!” 将四件礼物赠上,而诚意之深,谁都能看得出来。徐元尴尬的退回一步,马军也暗自记下了这个陌生的江湖门派:一个使派都能有这么大的能耐,看来风云阁不可小觑啊! 马军接过了呈上的礼物后,只抓着那把铜刀就能感受到一股无穷的内力缠绕其中,他假装镇定地将刀收好,而这一幕恰好暴露在梁正戚眼前,心里暗里窃喜。 在回了仁义堂后,马军桌前一直摆放着风云阁送来的礼物,其中最为特殊的并不是金刀银刀,而是那把铜刀和凤镯。 晌午时分,堂中冷清了,他再次徘徊在堂前沉思起来。铜飞刀是小老大随身佩物,可为何灌入了这么强的内力在其中,而仅是代表要交个友谊,也用不着这么精雕细琢吧?难道他在试探? 正在这时候,吱呀一声堂门推开,秀才正好有事求见。 “头领,乡亲们在意那座残桥该拆还是修补?” 马军的思路被打断,他心不在焉地回道:“随他们的意,怎样好办怎样来!” 秀才一听,急了,带着焦急的神情抱手说道:“还望头领给个准话,西杨子桥曾经贯穿于河道,他们始终相信那是一座能够带来繁荣的大桥!” 马军正因为梁正戚送来的礼物而发愁,秀才这个时候前来汇报,恰有些不合时宜。马军显得有些烦躁,冷冷回道:“那就留着吧!” “可如果留着再修复的话,这要花去大量的时间,而现在斩狼寺无暇顾及,我们需要争取时间!”,大概是看出了马军似乎有心事,秀才说着说着声音低沉了下来,眼光同时也落到了桌上,四顾看了一眼没有其他人,便说道:“马大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这回总算是点到了马军的愁肠,听到秀才这句话,连忙携着手将秀才拽到桌前,指着盒子里的飞刀和凤镯说道:“你试着提一下那把铜刀!” 序章 飞刀也是刀 那把铜制的飞刀从外表看,与其他的刀具并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非凡之处就是,这把飞刀的刃槽上有一道裂缝,细看缝隙中却发现,里面竟然巧妙地连着一丝金线。 秀才尽量不让自己太过于担心这其中的问题,可在他的认知中使这类刀的人,除了妙笔刀旦门下的人,至今还没有见过再有其他人。 妙笔刀旦曾为“侠”的创始者,不过按理来说他现在能活着的话,至少有三百多岁,这显然不太可能。 秀才慢慢用手去触摸那把铜刀,却无任何异样,他松了口气又原封不动地放进盒子里说道:“这没什么,从哪里来的刀?” “今天有人拜城,说是要与我山庄做个长久的生意,我看他们诚心实意,便先答应暂做个友谊!”,看来答案还是找到了,马军略微有些轻松了,接着问道:“对了秀才,你知道一个叫孟小川的人吗?” “孟小川?没听过!”,秀才细想了一下,还真没有这号人的印象。 马军继续说道:“正是这个孟小川派来的人送的这些飞刀,那人还说他是什么风云阁小老大。” 对于江湖上的名号,众所周知的也就那么几个知名的门派,而这人也太猖狂了点吧,秀才一听噗嗤笑了出来道:“还小老大?那恐怕又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主吧!” 马军本来也是这么认为,但当他触碰到铜刀的瞬间,低估的想法完全消失,他严肃地对秀才说道:“我不是开玩笑,那把刀上缠绕的内力十分强劲,我刚才被彻底惊到了!” 看来不是开玩笑,马军一向比较正经,而他是修习内力的人,肯定是从中感受到了什么。 “难道…” “难道什么?” “看来此事非同小可,我们还是得多加注意!”,秀才思前想后,那个答案一直在脑中浮现,可他也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面对马军追问,秀才只好说道:“以前听那些老江湖说,西域一位刀客擅使飞刀,江湖人称他为妙笔刀旦!” “用飞刀的也算刀客?” “飞刀也是刀啊!” 马军知道,秀才虽然年纪轻轻,可他知道的却不少,他说的几乎没有出过什么差错,而此次这把飞刀倒把他给难住了。 对前来禀报的事,秀才忘得一干二净,他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刚要说话,门外敬乾又突然跑了进来,大口喝了几口水后,喘着粗气说道:“那桥我看还是拆了吧,不然耗下去真的没有时间!” 敬乾再一次催促西杨子桥的问题,一时把秀才脑中忽现的事给堵了回去。 眼下重振大城是关键,三人又重新拾起了原先的话题。 敬乾一路小跑上来,累得刚进门就一屁股坐在了马扎上,等缓过了劲儿,又催促道:“头领,还是做个决断,以我们的时间,真的不能再等了!” 秀才与敬乾同时进言,马军才将这一等一的大事放在心上。 如果不拆,斩狼寺要是再有行动就真的来不及了。如果拆了,又该怎么给这些百姓一个说法? 想来想去,还是自己当初疏忽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那时所谓天道降下启示,这才成全了自己,做了乔家山真正的头领。 可如今那道帮他坐上第一交椅的断桥却成了一个阻碍。 马军挠着腮一时没了主张,信口说道:“实在不行,就等半夜再来一次吧?” 敬乾与秀才二人还以为他多少有点主意,可这一张口,竟就来了这么一句,二人纷纷摇头排除了马军信口的话。 “那…那我把半仙儿叫上来,再做商量商量?” 本来敬乾还稍微找到了些归家的感觉,可一听到这个人,他立马脸色都变了。 可现在坐在上头拿主意的不是自己,就算是有多恼恨此人,他也只能闭口答应。 半晌午的仁义堂里,只有面面相觑尴尬而对的三人一直在等着徐元上来。 一盏茶煮了又煮,足足半个时辰,徐元才打着哈欠一身疲惫地进了堂中,见到敬乾也在,立马精神抖擞了起来,向马军抱手道:“头领是遇上难事了?” 这不废话嘛,叫上来就是因为有事,马军又气又笑,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人睡个半晌午。 徐元看出了马军不耐烦的样子,慢吞吞说道:“头领,堂上二位先贤人可谓是庄上的门柱子,难道也想不出半个主意来吗?” “别磨磨蹭蹭了,不看是什么时候了,你有什么主意?”,徐元说出这话的时候,马军心中也稍微对二人有了些偏见,可因为眼下大事重要,便切回了主题。 “我…欸,说来惭愧…” 徐元故意吊着胃口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几人顿时心灰意冷,看来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正当三人脸上挂着无助的神情时,徐元对着秀才和敬乾二人哈哈大笑道:“急什么啊!” 继而又抱手严肃地对马军说道:“不瞒头领说,这事儿,小人已经办妥了!” “什么?这可不是儿戏啊!”,马军吃惊地快要跳了起来,一半是质疑,一半是不可思议问道:“你真给办妥了?” 徐元点点头,又将目光移到了其他二人身上说道:“其实也简单,只不过三两句话的问题!我告诉他们,头领是想为这雄震大城扫去一切不干净的东西,那八巷刑房是魔障中心,而灾祸自于桥断,西杨子桥终归妄负了所有人,所以这也是座沾染了魔障的东西!” 不耻地颠三倒四,在马军看来能解决问题就是好办法,立马携着徐元兴奋地说道:“走!半仙儿,一道去看看!” 受了冷落的二人像是比吃了苍蝇还难受,秀才也只能安慰道:“不得不说,这徐元能想出这样的主意也还算是为马大出力了!” 敬乾显然不太同意秀才的说法,他半天不吭声,将一壶的水全都喝得一干二净后才说道:“我不是恨人比我精明,只是觉得为我们当初在凤山立下的誓言害臊!这人为了自己,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当初为了苟活,他卖主求荣,而后留他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第一章 花庭来客 落水凝胶花,四海皆我宾! 门头上写着简单的两句话,那店中的伙计将一盆脏水泼了出来,此时恰好有人要进那院子。 “哟!实在不好意思!” 伙计抬头一看,那家伙身着一件梅花锦袍,头上的棉帽都是貂裘,该不会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有钱人吧。 那人没说话,伙计就又开口故意戏谑道:“姑娘,店里都是些赌鬼,你这花花绿绿恐怕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是吗?”,那年轻人缓缓转过身,圈脸胡子倒显得有些儒雅。,他吩咐手下人道:“拿一两银子出来!” 这更是让伙计笑岔了气,捧着肚子让开一步指着门里的一张牌子道:“看清楚了没?我们这儿啊,你得先能拿出百两的银子再来!” 年轻人看了一眼伙计身后的牌子,嘴里念叨起来:入店百两银,定居京安城! 好大的口气,还没听过一个赌坊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那年轻人笑了笑说道:“好!百两就百两!我再送你五十两,但你得告诉我,你家坊主的名号!” 伙计惊呆了,年纪轻轻,穿得花里胡哨的不是一些浪荡客,就是不三不四的人,难能可见他能张嘴就豪爽的答应了,果然是个愣头青,看来还没尝过花庭赌坊叫你光着走的滋味。 收下了钱财,那伙计挺身自信应道:“实在不好意思,赌坊里的规矩,您要是先能赢得四海混客,我就告诉你咱家掌柜是何人!” 此时,那年轻人的随从都气得忍不住了,抹起拳头就要过去,年轻人急忙按捺住,抱手向伙计说道:“嗯,既然是规矩,那我得尊了,小哥请带路!” 从门外就能听到里头乱哄哄一片,进来才知道,这间坊上不仅是开设了赌档,而且还兼备酒肆,这正合了他的心意。 那些歪脸斜嘴的看来是经常来这里,几人刚被安排到角落的一处桌台坐下,他们就贼溜溜地窜过来,东瞅瞅西瞅瞅,又相互一番商量。 看到这一切,年轻人依旧淡定,而手下人实在看不下去埋怨说道:“这都什么嘛!大哥你…” 年轻人迅速给了手下一个眼神,便将话咽了下去。可这一幕正好被那几个闲汉看到,开口就问道:“这公子穿得这么周正,还有仆人随从,恐怕是个有钱人家的爷吧?” “哈哈,几位说笑了,只是茶余饭后闲来无事就出来透透气!” 那几人相互一看,贼溜溜地笑出声来,其中一个摸到桌子对面悄声说道:“小爷摸上几把?” “好啊!” 看对方答应的爽快,那些人就更加乐了,方才说话的人立马就掏出了一个包囊说道:“票换真银,不二价,看你有缘,剩下的零头就当赠你怎么样?” 随从一听立马怒了,想要一把抢过那包东西,可那闲汉眼疾手快扑了个空,嘴角一挑笑道:“还真是一条好狗啊!我们兄弟在这七里集还没说是连个实在银子都掏不出的主,只是近来票号看得严,散银换不了,这才找上这了!” 年轻人只是淡定的喝着壶里自带的酒,见那些闲汉不断吹捧仍不为所动。 其他几个急了,纷纷贴耳出主意,那闲汉又再次退了一步,将袋子口打开一个缝儿,亮了一下道:“看到没?白花花的银子共两百两呢!够你在这儿玩个过瘾了!” 随从还以为主子一直不说话是看出了对方的把戏,也就没再搭理,谁知那年轻人却突然一拍桌子豪爽地说道:“好!兄弟真是个实在人!” 看着这个穿着梅花袍的年轻人也许只是个没入过世的人,几个闲汉一听这么爽快的答应,纷纷都有些失落,因为,他们觉得开始的时候高估了他,这价要少了。 可当闲汉们正兴冲冲地接手要银票的时候,年轻人却故意瞪大了眼说道:“怎么了这是,信不过我啊?” “那当然不是啦!” 年轻人又笑了笑道:“我看真金白银的换,有点让你们吃亏。不如这样,我跟你们赌一把,如果你们赢了,我直接送上三百两银如何?” 几个闲汉一听,这不摆明了往枪口上撞嘛,没有两下子还能跑到赌坊里混,这下连招骗的手脚的省了,还能空手套上个大家伙。 闲汉乐道:“嗯,小爷是个阔绰人,今天咱兄弟几个算是没有白来,牛气!好,赌什么,大三元还是盅子?” 年轻人抿了一口酒,四周看看,最后目光落到另一张桌子上,搓着手便说道:“今儿逛的累了,不太想动手脚,就赌邻桌上谁能赢到最后!” 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顽主,几个闲汉更是开心了,在这家花庭赌坊里谁的技好,谁有钱,他们都一清二楚,于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那桌上押牌的人正是伙计所说的四海混客之一夜胡雀,因为他总是睡到了晌午才来到这里,而叫胡雀,正是因为他的那手牌押得正,押得稳。 随着一声开手的吆喝,三个身强体壮的赌师先将周围闹哄的人清开,留下庄上六人。 留心观察了一番,那些红着脸押上注的多半是些失意的人,要说能真跟坊间大头混上几把的,一般都是技巧高超,常常游走赌坊里的人。 只见夜胡雀手臂上挂着一条黄穗,麻木的笑容中没有透出半点破绽,这让闲汉们更加坚定赢的人必然是夜胡雀,抢先争道:“我选那个胳膊上有黄穗子的人!” “好啊,那我就选穿褐色褂子的人!”,年轻人几乎头都没抬,信手指过去随便就点了一个人。 闲汉们想这下可就赚大发了,个个信心十足,紧盯着牌桌上的变化,生怕漏听了最后的结果。 “我下手了,各位请叫大小!”,随着盅子一声落下,夜胡雀熟练地盖住了。 这时,年轻人才有几分认真,当随从把酒满上的时候他微微一笑,接过被子说道:“几位别光想着他会赢,万一你们输了呢?” 闲汉们看来是这样胡弄人的事没少做,按机切中了赢的话,却将输的结果胡塞了过去。 今天算是遇到一个稍微有点想法的人了,闲汉不紧不慢,顶起大拇指说道:“他是赢定了,小爷,输了你可要赔上三百两银的呢!” “那你们倒是说说输了会如何?” “唉…这…,算了,输了我就将这二百零三两的现银全给你!” 哪想着那年轻人摇摇头,指着桌上的包囊说道:“银子我不要,但你们要是输了,我就看着你们把这包银子吃下去!” 第二章 清花末人 嗨,巧了,这正中了几个闲汉的心意,嬉皮笑脸地互相一瞅,满是欢喜地答应了。 花庭楼上琵琶声,声声入耳,却没有几个人能认真听得进去。年轻人半闭着眼睛,手指跟着琵琶调的节奏敲打着桌子,看似毫无在意输赢。 连过三把,都是夜胡雀在赢,而那个褐色长袍的人一直愁眉苦脸地杵在桌边不说话。 让人好奇的就是,其他几个人都输得急眼了,而那褐色长袍人竟除了脸上些许的哀愁,其他并没有一点的愁赌。 随从也看得仔细,待三把过后,他探过头来对年轻人说道:“那个叫夜胡雀的都赢了三把了,咱们这是要输啊!” “嗯?仔细看,认真听,他落盅的声音!”,年轻人轻松地笑了笑,随后又继续敲打着曲奏,对这场赌局毫不上心。 主子说的话,随从没能知道,他听也听了,看也看了,可就是没看到主子选中的褐色长袍人会有胜机。但回头一想,自从跟了主子这么久,多半的事主子都能拿捏得万无一失,看来这次的好手段又得学着点了。 紧张的赌局一直在进行,而最为让人喜悦的是那个褐色长袍人还是没有放弃,现在桌上只留下了四个人。 几个闲汉俨然一副赢定了的心态,带头说话的那位趁着停牌的时候还翘起一只腿搭在旁边的椅子上,斜眉轻蔑地看了一眼年轻人,开始嘴里哼唱起来。 花庭赌坊的伙计这时端上来了两壶杏皮茶,顺便饱有调侃地说了一句:“小爷,茶水就不要钱了,这里的浪客多半都是些有能耐的人,您可悠着点,输急眼了,可没有哪个赌坊的赌师能惯着您的!” 那伙计说罢,绕着几个闲汉眼神交流了一通,只见其中一人把手放在桌下还比划起了手势。 这一切都让随从看在眼里,着急地看了一眼主子,他还依旧眯眼陶醉在琵琶曲中。 再三考虑后,他还是贴耳对主子说道:“他们呀!看来都是一伙儿的,玩玩就可以了,不必太过计较了!” “嗯,我计较过吗?”,年轻人突然睁开眼,朝着伙计致谢后,抱上一壶新鲜的杏皮茶倒上。 随从知道自己这些话说的有些过失了,默默低下了头,可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在喝水的瞬间,年轻人也注意到,那几个闲汉同伙计交流的是什么。 道上的黑话数不胜数,而这陌生的青年正像一个初生的牛犊,他貌似习惯了这种生活,也觉得这种道上的交流正合了他的心意。 楼上的琵琶曲突然中断,年轻人这时才悲叹了一声:“正是愁苦了人,笑甜了鬼!” 在旁的闲汉们和随从神情立马变了样,其中一个闲汉还突然探过头来劝阻道:“我的小爷啊,咱们能不说这些就尽量不说,岷县城里的规矩是,把那‘鬼’字咽回肚子里,不然阎王索命,勾魂使立马就到!” 一个穿着轻飘看似不太正经的青年,他能从嘴里说出这些话来,应该只是不太清楚岷县城的规矩,闲汉们的劝阻下,他摇摇头摆手说道:“好,入乡随俗,不提不提,不值得一提!” 年轻人的回答这才让几个闲汉放心了,但因为这句话,那几个闲汉刻意地坐远了些,生怕真要勾魂的使者听到,全都跟着遭了殃了。 锣鼓一敲,旁边的赌师们又凶巴巴地上前来将场子清了一遍。 那几个输急了眼的人被清下场后还喋喋不休地不忘叫上两句,但最后腰包里的空缺让他们坦然接受了赌坊的规矩,按这样说来,今天这还算不是赌的很大。 麻木不仁的看客多半都是街坊上好看热闹的人,他们已经熟透了这间花庭坊,所以就算没有赌资也能上了楼看个清晰爽快的热闹。 一个晌午快要过去,陆陆续续来的人越来越多,明显那档桌上的赌师也加了四个。 因为这里江湖中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在夜晚里一定要严家排查。 琵琶曲自晌午过后再没有弹奏起,唯一还能让那青年专注的也就该是那个不放弃的褐色长袍者。 每一把押下去,他都要先抿上一口酒,夜胡雀今天套上了一个大户主自然也不肯离开桌了,他借着大伙助威呐喊的时候,扯着尖嗓门儿放声道:“兄弟们,入夜了,我雀子的手段这时候才刚刚开始,放亮你们的招子学着点儿,不然出了花庭免得人笑话没看过四海混客的表演!” 闲汉们一听更是乐得不得了,心中早就想好赢了这笔钱后往哪儿搓上一顿。可一直这样等下去该到什么时候,何况那个褐色袍子的人也还没走。 其中带头说话的个有些闲不住了,不时买个脸色转头看看年轻人,见那年轻人不动声色,索性直接开了口道:“看呐小爷!咱雀哥到了夜里才是真手段,要是他耍起牌技来,还没几人能熬过这夜晚!” 闲汉说话间,年轻人也看懂了他们的意思,笑了笑,吩咐随从道:“先把一百两取来,当作是定金。” 随从不乐意地从怀里取出银票,年青人再次说道:“只要玩的高兴,我们也加把筹码,你赢了的话我再送上三百两银,只是我这儿有个问题也想与几位请教,你们要是输了可回答我两个问题就可以了!” 一听到加钱,闲汉立马两眼放光,搓着手眯眼客气地说道:“小爷真客气,您这朋友我交定了!” 连番的哄闹中,终于那些后上来的人也撑不下去了,纷纷退了场,桌上只留下夜胡雀和褐色长袍的人。 那夜胡雀虽说技艺高超,可也有个缺点,每当临场的人越少,他就越紧张。 这不,场上只剩下褐色长袍者时,他这才开始注意起了这人已经连续三天泡在花庭了。 而那长袍者此刻也貌似打开心扉了,面上的愁容渐渐消失,接着熟练地将牌揪起来捏在手上说道:“后生,不知道有个故事你听没听过?” 突然间的停顿,周围的看客貌似看出了这场最后赌局的不寻常,纷纷屏息观察着他们二人。 长袍者说道:“以前有个人,他因赌,先输掉了一只胳膊,后又是因为赌,他的人生为此划上了句号。而这个故事就是花庭开张的前一年所发生的!” “人送他谥号‘清花末人’?”,夜胡雀也听说过,可他不知那个清花末人是与谁赌,赌的又是什么,于是带着取笑的口气说道:“他后继有人了?” 第三章 不寻常的筹码 雄震大城的都堡只在朝夕间就能看到大体的模样,从前的义气与誓言都没有变过,马军将仁义堂搬到了新居。 足够宽敞的堂前阶台似乎照搬了罗桑部落中殿堂的模样,只不过要比当时收敛很多。一则是没了更多的钱财,二来物资人力匮乏。 按照秀才与徐元共同提议,取消了大张旗鼓的落成宴。而这一提议恰恰就是马军最为不舒心的一次。因为有个风俗,不论部落大城还是寻常百姓家,凡是搭上了梁后,必要见祭! “头领,时下不可再有大的动弹,雄震能得以空机凿开西杨子河已经是万幸了!” “是啊头领,大张旗鼓势必会引来非议的目光,要是酌情翻建,在江湖上也不会惹人注意!而现在您看,这是我们沾了斩狼寺南下的空缺!” 面对二人的劝阻,马军唤来地窖里还留存的酒,拜着新建仁义堂的梁顶托手祭下一碗道:“还得从你是‘仁义’二字挂牌说起,我才敬你六碗酒!要不是江湖生乱,西北陷入水火,我必然不负天神皇恩,望恕马军不能拜大祭之过!” “但头领不必太过忧伤,您忘了?在茶马,凡是上梁那一天,要是钱财祭祀受困,只要烧上三炷挂梁香,再送些青稞酒,自然就完毕上梁祭祀啊!”,敬乾忽然想起家乡一些风俗来,这正好可以弥补了马军纠结的心愿,而且还可以完成祭祀。 “好!敬乾依旧是敬乾!许!”,敬乾的提议正恰到好处,马军大喜之下许了敬乾的建议。 可当敬乾落寞转身退下仁义堂后,马军心中凉了半截,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失去。 仁义堂中依旧闹哄着将剩下的酒肉全摆出来,可马军再没了心情参与其中,用力的微笑让秀才看得实在不忍心,追着敬乾跑了出去。 “敬乾,你今天是怎么了,本来上梁该高高兴兴的!”,秀才追出仁义堂外,在东房的木匠房里找到了敬乾。 他把玩着一把推刨,面目露着太多的无奈,转身说道:“好与坏,好像不太重要了!远和近,才叫人没有防备!” “你是说马大与你越来越远,还是…” “算了秀才,不说这些了!小老大是什么人打听清楚了吗?” “我们的‘眼睛’已经回来通报了,他们说是在岷县城失去了踪影!还不确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小老大!” 处在忙碌中的雄震大城到了黑夜工还没有停歇,而另一方七里集的花庭赌坊还在热闹中。 褐色长袍的人从腰间取出一包东西摆在赌桌上,夜胡雀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打趣地说道:“怎么?盘缠都要没了还是?” 接下来的一幕让周围的人差点吓出尖叫,只见褐色长袍者慢慢解开布,从中露出两段人的臂骨,突然冷笑着对夜胡雀说道:“后继就是全西北的赌坊要付出代价!” 话说前两天与夜胡雀同行的搭档莫名其妙的消失后,此事就已经有苗头指向了这个陌生的褐色长袍者。 而这下把夜胡雀吓懵了,他看似冷静,额头上的冷汗却出卖了他的镇定,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那几个闲汉也貌似发觉了事情不对劲,刚才还是一副奸笑,突然就没了笑声。 “大的还是小的?”,夜胡雀故作镇定,将盅子甩下去后手还不停颤抖。 “还是和先前一样,我要大的!” 随从看着熟悉的牌角方式,突然贴耳向主子说道:“他能找到这里来,说明那件事他总觉得有亏欠!” “不急!”,年轻人再抱起一杯杏皮茶喝了一口。 在花庭这么久了,还没见过夜胡雀像今天晚上这样的神情,几个闲汉分明是想反悔了,连忙开口说道:“小爷,看到了没,雀哥赢了一整天,再这样下去,输的还是您,要不我那后面跟的三百两就不要了,您只需给我先前的三百两!” “急什么?不是说好了谁赢到最后才算吗?如果你们想认输,那就按咱们事前约好的!” “这…哎,好好好,陪你看到最后,输死你!” 桌上自从褐色长袍的人将清花末人搬出来后,一些老人都没有了原来兴奋的模样,只有几个年纪轻的还在楼间吆喝着。 “雀哥,夜晚才是你的主场,押呀!押死他!” 虽然捧场的人不少,而夜胡雀也一直在赢,可那褐色长袍的人他就像有源源不断的银票,而且每次一出手都稀松平常,这让夜胡雀更加担心面前这个人。 锣鼓再次敲响,下一把即将来临。 夜胡雀紧张地喝了一口水,又立马拿出腰间的麻布擦去了头上的汗,声音发颤道:“就赌最后一把了,一把定输赢,今天暂且饶过你!” 那人阴冷地问道:“赌什么?” “就赌盅子里的点子!” “不不不,现在左臂齐了,我需要右臂!” 周围的人当场就惊呆了,旷世的一场赌局只是那些老人们在当年见过,他们纷纷将目光落在了那个看似愁眉苦脸地褐色长袍人身上,细致地观察后才发现,今天的他没有了当年的面具,可胳膊上纹的那只眼睛依然清晰。 夜胡雀着实也被这样的筹码给吓到了,纵横花庭多年,头一次听到这样的筹码,他顿时无措。 可坊上的年轻人们看惯了夜胡雀高超的赌技,都急切盼望着他能拿出最亮眼的技巧来赢得这场局。 一直被捧在四海浪客二把手的座椅上,要是输了,不仅输的是一条胳臂,还要连四海浪客的名声都要输进去。 可现在退出显然没有可能了,周围热情的助威声都在为四海浪客欢呼。 经过多番思想斗争后,夜胡雀咬牙一掌拍在了桌面上,周围声音立马止住,他恶狠狠地对着那人说道:“今天我就赌上一条胳臂,但要是你输了,就滚出七里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终于,听到了夜胡雀肯定的声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了赌注,周围又是一片欢呼。 他嘴角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挽起袖口,把包中的臂骨放在押盘上,开心地叫了起来:“原以为花庭是没人了,想不到还是见到你这种不怕死的!” 嚣张的气焰,强大的气场顿显现在花庭的牌桌上,那几个强壮赌师都有些后怕。 年轻人认真地看着牌桌上发生的一切,忽然两眼极其热红,兴奋地说了句:“果然他就在这里!” 第四章 血债血偿 最后的一声锣久久没能落音,周围的人等不及了,他们发躁般的举动让整个花庭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而此刻那声锣鼓就像是丧钟一般,陪伴了这么久熟悉的声音,夜胡雀这时再也兴奋不起来。 当的一声,赌师终于落下锣锤,夜胡雀半天都惊处在梦里,突然面前一顿奸笑又让他回到了久违的牌桌前。 吞了吞口水,夜胡雀将盅子两手慢慢捧起,这过程都像是秒针卡在其中那般紧凑。待落下的那一刻,所有看客都屏息凝神等待着结果。 那人噗嗤一笑,露出满口的尖牙激动地快要吞食了整个花庭,在旁的人都被惊出一声冷汗。 “开!” 向来自信于高超的技术,这会儿夜胡雀像是许久未曾来过这里,所有的动作都极其地简单又普通。 打开的一瞬间,凝神关注的看客们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这简直是技艺的最高境界了,那盅子里的三颗骰子还在桌子上滚动。 夜胡雀再次一臂从骰子上方划了过去,三颗骰子像是听到了指令立马停顿,夜胡雀惊得不敢睁眼看,默默念叨着:“大…大…大!” 周围的看客伴同着敬佩的声音从楼上呼道:“赢了,六点开豹子!” 此时听到了楼上看客们的声音,夜胡雀才慢慢松开手,激动地指着那人说道:“你输了!” 花庭中的声音此消彼长,都在欢呼夜胡雀与四海浪客的大名,而不显眼的桌上,梅花袍的年轻人却突然笑了。 “爷,您笑什么?咱…咱输了!” 他却带着戏谑的声音叫转了几个闲汉说道:“听到没有?你们输了,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几个闲汉此时哪里还有闲心开玩笑,绷着脸敲着桌子说道:“切,想赖账?快拿来快拿来!总共六百两,一两都不能少!” 这时,那位褐色长袍的人突然笑得更大声了,这让在座的人都不寒而栗,屏息望着这个奇怪的人。 “我的盅子还没开,你们瞎激动什么?” 摇出了六点大豹子,要想比这大,还真是没有,就算他也同时摇出了六点豹子也没法跟夜胡雀比,因为他是闲。 夜胡雀显然没把对方放在心上,两手撑着桌子,将前身扑到那人面前笑道:“哼,我四海浪客在花庭里还没遇到过对手,你一个破落货算老几,给我起了!”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小崽子!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起不起?” 这句话突然又让夜胡雀愣住了,他实在不清楚对方是要作甚。 周围看客们热情似火,纷纷喊道:“起!起!起!” 想来再没有更大的点子,夜胡雀心神一定,叫道:“起开!” 那人奸笑着看了一眼周围的人,慢慢拉开盅子。只见他盅下也与夜胡雀一样摇出了六点豹子,分明是输在了庄闲。 “哈哈哈!”,夜胡雀看了对方的骰子一眼,大声耻笑起来,猝了一口唾沫,大骂起来:“按照赌约,你得滚了!我夜胡雀可不想反悔!” “是吗?”,阴冷的低吟中,那人向后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突然牌桌上咣当一声响,夜胡雀的盅子里多了一颗骰子滚落在地上,面朝上的点数恰好是两点。 当周围人都不明真相地看着夜胡雀的时候,夜胡雀也顿时没了笑声,尴尬地看着地上的骰子开始胡诌诌起来:“不行!重来,这把有人在陷害我!” “是谁?难道是我?让大家做个见证,你桌上的一枚六点骰子分明就是你自己做的手脚!正是你刚才施术紧张,没有完好地将那颗骰子隐匿好,这才漏了馅!你输了!” 被识破了招数,夜胡雀再也无言以对,纵是巧舌如簧,可这周围的人都不是傻子。比起输赢和面子,小命在这个时候才是最重要的。趁着大家混乱谈论,夜胡雀试图将骰子销毁。 他后脚一发力,将面前的桌子踢成粉碎,桌子上的骰子都通通奔向了上空。他又立马一个变招上前腾起,试图一臂拦下半空的三颗骰子。 正当众人惊呼之余,一把缠绕着紫气的弯刀飞速只取夜胡雀而来,躲闪不及刚好削去了一只右臂! 直到落地的一刹那,夜胡雀惊恐地看着冒血的伤口才叫喊了出来。 众人无不惊叹那诡异的刀法,既快,既准,既狠! 事情还没完,那人重新将刀旋回手中后,身影像似一个鬼魅般迅速窜到夜胡雀身旁。 “你…你…你是幽冥镖局的人?” 那人此刻才露出真面目,把弯刀狠狠甩在地上,祭起一式幽冥爪说道:“我好赌,你比起清花末人实在太低贱了,你不配活着!” 说着他迅速抽出一手就往夜胡雀头上袭来,这在旁人手里还能过上几招,毕竟四海浪客不是浪得虚名,可这是什么人,是幽冥镖局的人,武艺深不见底,挂在他们的鬼手下,再也没有活命的机会。 眼看那只缠满煞人紫气的手就要逼近头颅,突然一个空壶将紫气打断。 附近的人都吓得不敢喘息,窜出这么个不要命的,谁还敢再多说一句,就连几个闲汉都意想不到。 “你是什么人?”,那鬼使愤怒地看着来人,打量了一眼问道。 “风间云开风云阁,不畏上,不伺下,专门图个生意乐子的小老大,孟小川!” “就是那个一指破了鬼使幽冥爪的人?”,鬼使听见这个名号后便不敢再掉以轻心,认真了起来。 孟小川将袍子甩开,两手一抱说道:“你走你的船,我行我的车,本来相安无事,可我最见不得生意场上不讲信义的人,手臂也取了,何必咄咄逼人?” 凭空窜出一个小老大,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而那名鬼使正是镇守岷县城的勾魂使,他回想起来往事,当时清花末人死的时候嘴里就念叨着这个名字。 勾魂使问道:“清花末人是你什么人!” “上了我风云阁,都是我的门客,我是生意人,只好生意,不图江湖功名,但你既然说起清花末人,我必要你血债血偿!” 孟小川为人信义无双,他的门客多半是失意的生意人,而他仅仅年岁不过二八,却能有如此大的潜力。更让人觉得奇特的是,世人都不知他师门何许人,钱财多少两,而他却能入世就与幽冥镖局接下仇怨。 第五章 大商贾 勾魂使不得不好好审视眼前这位对手,因为同样在仲夏的一个夜里,他的手下被一个叫孟小川的人所伤,看来今天这位就是能使出明末绝学戚家形意拳的人。 雕花楼阁上的琵琶再次起声,每一道曲奏都充满了幽怨,而孟小川此时的神情像是豁然开朗,他完全没有在意对方是谁,他只关心清花末人到底死的时候说过什么。 “喂!小崽儿,不过是一个赌鬼,犯得着吗?”,勾魂使的话音里明显有了退缩。 比起轻车熟路的武学宗师或者是大有来头的门派都不足为惧,然而单单从他手下受伤的地方,就能同时找出三十多种绝技的印号。 雪白的狐毛貂裘下,深邃的眼睛里藏着深不可见底的奥义,就在勾魂使退无可退,找到了一个恰当的机会出手之际,孟小川眼随手到,在还没有完全施展出幽冥手时,只觉得半条身子一阵发凉,抬头就见左臂已经落在了地上,手指还在跳动。 破功只在一瞬之间,勾魂使立马崩溃,疼痛占据了三分,恐惧占据了七分心魄。索命的利器不过在幽冥爪下拧成一团废铁,而正让人惊奇的是,孟小川这所有的动作只用了两指。 这过程中无人看清他所用的招式,有高人揣测他也许使的是失传已久的七星剑道,可七星剑道自发力起到最后一招梦断星河也需要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配合。 片刻后,花庭里才渐渐有人从刚才的惊恐中喘过气来,陆续闪开了。 勾魂使没了一条臂膀后,他恐惧的挣扎中是谁都看得出他的无奈与不可思议,忍痛问道:“卑鄙小人,哪里使得邪招,清花末人我只不过将他击昏,取胳膊的人不是我!” 作为幽冥镖局一大掌事人,如今在众多人眼下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年轻人放到,他自然会不甘心地吼叫两句用以维持镖局的尊严。 孟小川背着两手,把玩着一张牌九说道:“我至今都不知道至尊与天牌哪个大,可是我分得清信义二字,输了不可耻,可耻的是对一个赌坊界有名的前辈使用卑鄙的手段要害他性命!” 勾魂使认出了孟小川手里的牌,而那张牌正是当初有人买下清花末人的生死令。 在花庭之前,清花末人一直是个高赌浪子,因为冯老板也好赌,他不服清花末人,于是叫来七里集设下桌,誓要见个高低。 然而事情总是那么的蹊跷,清花末人不仅晚到了,而且还喝得酩酊大醉,这让当时富甲一方的冯老板深受到了名声的威胁。 他全程忍气吞声,放手与清花末人大赌一场。两局过后清花末人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傲慢所要带来的杀生之祸,故意以一手天牌输给了冯老板的至尊。 而后的半个月里,虽然没有了半点风声,但有句话却传到了冯老板的耳朵里。 清花末人诈牌故意输给了冯老板! 冯老板登时大怒,多方托人寻来时下最为致命的杀手组织,幽冥镖局。 私下里他暗通幽冥镖局的事情也被整个七里集所知,他也因此将名声输得一败涂地。 人人都知道以前闻名岷县城的盛安大院里如今成了阎罗殿,可冯老板仍旧出入无阻。 仅仅是三天的时间,就有人看到,在七里集的城门头上挂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配着一长串的文字,是说清花末人酗酒打死了一名新金衙门的差役。 纸里包不住火,谁心里没点数是冯老板下的死手。 今天终于将这罪孽的根源揪出来,可每个人仿佛除了看个热闹并无有心为清花末人打抱不平,甚至有人借着乱子闹哄起来道:“是冯老板请的人,鬼下的手!” 勾魂使的鲜血染红了整个花庭的地板,他忍痛站了起来点住了穴道说道:“一臂换一臂,我还清了吧?” “好!我做事向来买卖双赢,你的事暂且放下,我问你清花末人最后说了什么?” “他说至尊的牌里藏着生死,而天牌也无活路!”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孟小川长久以来的心结才放下,他从袍里拿出一个铁盒子,取出了两根烟点燃,把一支放在了赌桌的红魁前,深鞠一躬道:“天生的赌术,只是萍水相逢就让我惊叹不已,如今你可以安心地去了,剩下的事我来做!” 行礼罢,他连看都没看一眼落魄的勾魂使就要出门,楼里看热闹的人起哄道:“喂!小老大!还有冯老板,他才是罪魁祸首!” 而此时孟小川深吸一口烟,夹在两指间,翻身伸起一臂回道:“七里集从此没有冯老板,而我,孟小川!就是此地最大的商贾,欢迎前来兑换买卖!” 风云阁,孟小川,一下子成了七里集的传说,他们偶尔就会坐在花庭坊里讨论起这件事来,更有甚者说,这个孟小川的生意遍布整个西北,而且还和洋人有生意来往。关于那几个闲汉到底吃没吃那包全是泥巴糊弄的银子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潇洒沐春风,谈吐尽可言,这可能就是孟小川留给花庭最深的印象。 没有恭贺,没有太大的动静,雄震大城一直在悄无声息地建立中。 得知小老大在花庭的事宜后马军不禁暗暗赞叹,可又一个问题突然涌上心头,小老大的到来是好是坏,先前的礼物大有深意。 紧密地筹建中,谁也没有放松过,这其中最闲的大概就是徐元了,满口的意见与吹捧下他安全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商道大通,新的西杨子桥上多了一个迎客亭,而两旁的联子上写下这样一段话:落水凝胶花,四海皆我宾。 这不仅暗合了花庭里的对子,也似乎在召唤孟小川前来。 紧凑建成的商道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壮观,而这也在意料之中。 但是最为关键的还是马军起初的念想,他随众人将日晷盘从山腰搬到了仁义堂院中央,盖上了一层黑布。 “头领啊,既然日晷盘是天象所示,为何还要遮蔽在黑布中啊?”,徐元不经意的问题惹来众人的不解,他们也急切需要一个答案。 在还没落建的时候,马军就已经答应过让日晷盘处在皓日下,因为这样,他的心中宏愿便与晷盘相印,天地长伴。 马军最后当众给出的解答是:“天降日晷盘是要明心志,照金日,而现在天还没有完全亮开,黑布必不能揭开!” 第六章 重振雄关 脱胎于红尘,不羡于红尘,最高的评价来自马军对小老大的称赞。 空旷的仁义堂中雕花极其简陋,甚至新木的香气还没有完全散去。 高堂之上英武的身姿宣读雄震大城落建,满堂的英雄皆在今日分外飒爽。 一面绣着雄鹰的大旗重建天日,高高挂在仁义堂的两亭瓦上,似极了当年罗桑部落的大营。 也许是缅怀,也许是选择原谅自己,原谅过去。马军在落成的仁义堂中依旧还保留着部落式样的摆设。 桦木所制的雕花卧龙椅前摆放着一张平铺整个上堂的大桌子,桌中雄鹰正是由杨婴亲笔镌刻。 留下来的唐卡装饰一一对应部落大营,挂在了正堂四壁,抬头所见那块牌匾上书写着四个字:同天同德。 与罗桑不同的是,在仁义堂院落两旁简陋的大鼓上,他用羊皮裹上了空缺,这让城中的百姓齐声共赞起了这位年轻而具有人性的新头领。 前所未有的新挑战也随之到来,当打开了最后一道栅栏的时刻,一条通往盘云山的通商大道从此不再闭塞。 欢呼的声音,落建的喜悦,不时充斥着对于长久以来压抑带来的悲叹。 当大城里人人都在讨论起马军是否就是下一个罗桑的时候,敬乾早已奔出了大城之外。 许久封闭,锁上了一段唯美的爱。他骑马向后看看畅通的商路,心门那道憋了很久的第一感情终于得到释放。 本该是纯粹的爱情,却因世道生乱,无故加上了一条锁链,敬乾走到兰凤郡城门前才有了无形的压力。 开城门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敬乾认出来了,他就是当日私放他的那个捕头。 “捕头!捕头,这回我有格格的令,让我进去吧!” 捕头砸巴着嘴,上下打量一番,只觉得面熟却没能认出敬乾,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捕头?我见过你?” 突然地冷漠敬乾还以为是假装,他亲切地搭讪道:“捕头大哥,真是健忘,好了咱就不装了,让我进去吧!” 还踢在半空的一脚都没踏进去,捕头便一把拽开了敬乾道:“别给我套近乎啊我告诉你,这年头谁都要与军爷官爷的套乎套乎,我可不吃那一套!” 闷吃了亏,敬乾这才发现捕头脖子上少了一颗痣,便心下来了计策,笑着凑上去说道:“你那兄弟可比你知趣多了,他要是一来准叫我能进去!” 捕头顿时乐开了花,心想道,兰凤郡的大门还要为你而开,这得多大的面份。 可回头一想,说不定这张脸又要得罪了大哥的朋友,便一转话锋说道:“你真认识他?” “真认识!不信你叫他来看看!” 捕头呶起嘴,一脸狐疑,再三斟酌下还是婉拒了敬乾道:“金王的令书你不知道?现在兰凤郡因为金敕勒一事派重兵把守,何况你身后背着这么大的一把刀,要是被逮住,我可就遭殃了!” 原来铁战早有防备,看来兰凤郡全权并不是只归玉儿掌管,那这样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玉儿岂不是被自己的亲爹所戏耍? 敬乾再也无心与这个面相相似的捕头纠缠,直接说道:“实不相瞒,我是金王特派暗使,这一来是查访城关要塞,二来是向格格赠上一件珍品!” “什么珍品?我怎么没有听说?” “金王要给格格的礼物我都不敢随便看,那是你能知道的吗?” 捕头听了这话开始犹豫起来,两手托着腮帮子犯起了难。如果放他进去,万一是江湖组织的探子该怎么办?可是不放吧,他要真是金王特使,自己不但小命难保,怪责下来孪生的大哥也要受罚。 他灵机一动,说道:“你说你是金王特使,那就拿出特派令来,不然的话免谈!” 每次一来兰凤郡让敬乾头痛的就是诸多繁琐的条令,要说蒙混过了城门还得花些时间,可是回城该如何交代。 “过过过!放行!” 城门后头来了一位锁甲军头,他一看到这里的情况立马奔了过来。 “哥…” “你!刀留下,人过!”,那位军头暗里向敬乾挤了个眼睛,敬乾一看脖子上的大痦子,立刻就认出来了。 本来想着亲切地打声招呼,可看他行色匆忙,又似乎不便相认,敬乾满怀着感激赶紧交了刀往城中走去。 赤喇亭阁,那座夸张到直入云霄的建筑而今看来是世间多美的景致,比起那座建筑,里面有位佳人,那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只要跨过兰凤郡的大门,玉湘府就好去多了,那张令牌打开了重重关卡后,敬乾终于再次看到熟悉的画面。 碧绿的湖水中,假山栩栩如生。 格格就坐在湖水边,闷闷不乐地盯着假山上的铃铛抱怨着:“什么奇石,什么果子,就是个摆设!” “摆设也好,摆在这么大的王府花园里,你就是最闪耀的那一个!” 玉儿喜出望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他突然出现在眼前,哭腔伴着笑声高兴地从地上蹦跶起一把抱住了敬乾,拳头拍打着肩膀骂道:“就知道骗我,就知道骗我!” 二人缠绵在八棱湖边,引来丫鬟们艳羡的笑声,玉儿脸红了一片,低头拉着敬乾急忙跑开。 “玉儿,你要带我到什么地方?” “跟我走就对了!” 她带着敬乾一路跑到城外山林才停下了脚步,大口喘息说道:“这儿…这儿…看到没…我叫人为我们建了一所房子!” 顺着玉儿手指过去的地方,一座架在河水与峭壁的房子赫然屹立在眼前。 瞬间无处躲藏的感动涌进心头,敬乾一把抱住玉儿说道:“玉儿,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吗?” “嗯!” 可当敬乾说出这话还没来得及收尾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身处的地界,这所有的仅仅只是眼睛能看到,而心却无法安定的地方。 玉儿继续说道:“这所房子我取名为望敬亭!” “望…敬…亭?”,饱含着期许未来的心愿,敬乾却在瞬间无法左右,对于突如其来感情他无法拒绝。 当晚的星空似乎只为二人所开,敬乾把袍子脱下来盖在玉儿背上,玉儿宝石般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她指着身旁的大山,沿着大山一直指向顶端说道:“要是能在云涧山巅一览西北明川古河,那一定是非常美丽的,可是阿玛在上山的路上也设了关。” “只要你在,这里能看到一切!” “我想,能在和你大婚那一天,让阿玛开放云涧山关,我想和你去高处看一看,那里一定很美,很美!” 何尝不想与玉儿这生能在一起,可是一条路上,绝非是那么平整,两道不同的誓愿碰撞在一起是多么地不融洽。 第七章 法则之初立 辉煌总是在高涨的热情中崛起,而最后的归属也是由高涨的热情扑灭。 这片大地上鱼龙混杂,如果没有雪亮的眼睛,至高的权衡,最终会淹没在尘土中。 在这样一个紧凑的机会里,马军带着一干英雄豪杰建立新的大城,他将仁义从口头转移到了每个人的心上,行为上。 敬乾离开的消息率先有人通告了马军,元僧道等人听到马军召唤令,纷纷赶往仁义堂。 堂上英雄满座,唯独缺了敬乾一人。 而这个时候,徐元瞧准了机会,刻意在安排座席的时候留给了敬乾一张。目的就在于让马军看的更加明显,让众人都无话可说。 商通大道一开启,本该由县衙来回踱步三圈方可大开商门,现如今,雄震处于无官镇守之地,那个说话最顶用的就自然成了马军。 但有一样,连秀才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邢叔庸却特地登门拜访,他简单的话语中充满了要与马军分庭抗礼的态度。就因为那道商门不是为一人而开,也不是为几个人而开。 恪守的死规矩从来都让马军感到头痛,而当这些规矩落到自己头顶的时候,他连说句不的机会都没有。 “再三思量后,我决定这里必须立下一套法则!” 关乎这个决定,他想了整整一个晚上,看着空缺的座席他无法再去因为亲情原谅一个放荡不羁的人。 座下的人都闻到了马军立则的初衷,怀义搭着元老的耳旁说了些什么,文盛安闷声杵在上席,杨婴怀抱着半截尖枪擦拭。 秀才急切的眼神似乎说明了一切,众多人在法则之前沉默,唯有他还在心系着不知去向的敬乾。 见座下并没有任何的抗议声,马军一整夜来最忧心的也就不存在了。他严厉地看着座下,将一套簿子从案上拿起,继而返身闭目。 徐元立马吆喝道:“雄震法则祭礼,众兄弟起身!” 从来都野惯了,与马军只是称兄道弟,而今徐元读到诏令,他们一时都愣住了。 徐元再次喝道:“雄震法则祭礼,众兄弟起身!” 座下的兄弟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端起桌上的空碗举过肩膀。 马军对着背后的鹰像,以清水先将两手洗净,随后拿起三炷香插入香炉中。 取出簿子念道:“雄震法则一旦开启,没有任何人可有例外,包括雄震头领!” 说罢,他先向鹰像一拜,紧接着宣读道:“西北乱象横生,其一是天道无显,众民的期盼毁于旦夕;其二,铁战上抗天命,下违人心,江湖豪杰人人得而诛之,然力有限度。” “自八巷的魔障除后,乔家山便需要一个能够站在正义正仁位置上掌事的人。民心难违,马军不才拜苍天之道鹰雎之义,坐上了雄震大关掌管城关大势,除去不义不仁便是众望所归。但,江湖人向来无拘无束,所谓的规矩不合乎大同!我与幕僚徐元商议后,决心立下法则以整仁义大帮之举实乃顺天顺人!” 座下众人立马心灵感知,马军已不再是当初单纯为兄弟着想的马军,而他的举措虽然感天动地,可也将真正能称得上幕僚军师的秀才冷落在一旁。 徐元念道:“法则一举:凡我雄震大城人必不可行不仁之事,强夺他人,欺凌弱小,犯上作乱!” “二举:凡我雄震大城人必不可行不义之事,诸如杀人越货,背信弃义!私闯仁义堂!” “三举:临阵逃脱是为死罪,酗酒为凶是为死罪;鼓农耕,破规矩!” 当徐元话音刚落,底下元僧道就传来一声叹息。在他心里,尊了多少岁月的江湖规矩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而同时底下的人都闷闷不乐,徐元再也无法读下去,马军呵斥一声道:“接着念,念进心骨,念进雄震大城每寸土地里!” 看了一眼空缺的席位,徐元露出了一丝奸笑,紧接着又严肃起来念道:“嗯,四举:私通铁战罪不可恕,仁义堂事项商论不在席者罪不可恕,凡有以上犯禁者皆算四门不过,棍棒逐出大城!” 坏了,敬乾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去!秀才当即开口抱拳道:“头领,四门法则严苛处没有严苛,不严苛处全是拿人方便之处,是不是还得…” 秀才话还没有讲完,马军随之转身,看都没看一眼秀才,从徐元手上接过簿子说道:“四门法则现在交由执刑掌事徐元托管,如果在座的还有异议,请先过了四门再说!” 茶马有座山,叫凤山,那里出了七名豪杰,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之徒。 秀才此刻一回想起往事心就像是刀戳一样,法则祭礼过后,他独自地拖着疲惫的身影来到西杨子河边,看着水中的倒影,一拳打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嘴里呢喃道:“许世间一个安定…” 捧起一把水用力地扑打在面颊上,他所有的不堪都在这一刻完全显现,无力地跪在河边痛哭。 何时见过秀才像今天这样的难过。 身处在兰凤郡境外的敬乾此刻与玉儿采摘水屋旁的野菜,她仰面一张甜美的笑容里藏满了对敬乾的爱意,手拈着一束野菜说道:“额娘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人,他在隐居山野后遇上了一个姑娘,从此他就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为那位姑娘种下了十里地的芍药,我好羡慕那位姑娘!” 此时敬乾还在认真地将野菜束在一块去,听到玉儿讲的故事,随口就说道:“那,那位姑娘,要那么多芍药干嘛?” “哼!笨蛋,不理你了!” 玉儿莫名的生气敬乾好生奇怪,问她她也不说,敬乾只好捏着一把野菜说道:“那我也不摘野菜了,我也要在这儿种满芍药花!” 黄昏的斜阳映照在山谷,屋中柴火的气味不像是江湖中的勾心斗角,他竟有些留恋这个地方。 而玉儿自幼就是贵公府长大,面对新鲜的一切她不仅没有觉得不适应,反而像是从来就是在这里,面颊被烟熏得黑了一片,她笑着叫道:“敬乾,熟了快尝尝我做的饭。” 满满一木碗的菜汤,敬乾一口就灌了下去,那张可人的面孔依旧像个仙子,可这菜汤就差点意思了。 “好不好吃?”,玉儿迫不及待地问道。 “嗯…,反正比我自己做的好吃。”,满满一口灌下去,这可能是敬乾第一次吃到这么难吃的菜汤,他愣是憋红了脸将最后一口喝干净。 玉儿看着敬乾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满意地笑了。立马抢去了木碗,又舀了一大葫芦瓢说道:“好了,看你吃的那么享受,来这些全归你了!” 第八章 法则之过四门(一) 罗桑的故里有一个传说,那里放着人间最高的权杖,但能去的大多都回不来。 最后,有名望的锅庄老爷们告诉家乡的人,那雪域上有四道门:宽恕与爱,罪与法则。 很多人都卡在了那道门前。宽恕与爱是人最开始的本性,而当受约束的罪与法则同时存在的时候,正义便与你同在。 罗桑参透了四门之说的奥义,他把宽恕与爱化为世人便于理解的信守门道,再加上罪则问处的约束,一个强大的部落就此建立。 无独有偶,今天马军所做的就是想将罗桑的那套治理条令一一照搬。 更加新奇的是,徐元为此也花尽了心思,将四门寄托于形象,端端正正安设在了执刑堂。 浓烈的檀香气味扑鼻而来,大伙儿正聚在执刑堂前听着徐元将那些细碎的条令一一发布。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暴怒的声音吼道:“与其叫人束缚,不如关在笼子里面!” 放眼望去,来人正是秀才。怀义还正纳闷儿,秀才向来都处事平和,他什么时候也这么大脾气了。 徐元立马预料到了秀才此次前来的目的,派遣两名随身守卫拦下秀才道:“张克明,四门法则前,你我不必谈所谓的恩情,敬乾是自己坏了规矩,你不必说情!” “还是规矩,哈哈,听到了没有?还是规矩!”,这简直是在公报私仇,借法则之手要卸去敬乾的招数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众人心知肚明,可这时候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秀才指着徐元鼻子骂道:“当初看走了眼,以为退一步便会改过自新,而你却得寸进尺!” 秀才的突然出现打乱了法则令颁布,而他口中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与往日不同,明显今日他根本就没想着结果。 徐元极其奸诈,他故意装作委屈的样子说道:“哎呀秀才哥,法则是头领要求的,你看,哪个干大事的不会立个规矩做事,你这么有成见,干脆你跟头领说去好了!” “好!规矩是吧?我不懂规矩,按理我这也算是坏了规矩,污蔑了法则,拿你的四门我要过四门!” 秀才可算是闯下大祸,四门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怀义借机劝阻道:“兄弟你没喝多说什么胡话,千万刹住脚!” “对啊秀才兄弟,这是头领说的,你能怎样?” 面对众人劝阻,秀才方才看清这些人的嘴脸,喝道:“敬乾呢?我们是兄弟!他没少替你们背下锅吧?” 这下众人立马闭上了嘴,可对于法则之事,也没有一个人敢冒犯,纷纷退到一边去。 徐元说道:“秀才哥,你可想好了,过了四门先不说,暂说说你能不能过四门?” 听到这句话,登时引来怀义大怒,破口骂道:“有娘养没娘教的畜生,你看他的手指是为谁而弃!” 谁不知道徐元上了大堂之后,便是头领一保红人。怀义粗暴的话语徐元并没放在心上,只将一手摊开,看似无害地冷笑道:“秀才哥执意要过,那就请吧!” 左右石狮比作文武,中堂一面刺眼的金黄旗帜上纹绣着一对挣扎的猛虎。 秀才愤恨地看了众人一眼,比这四门更要让人寒心的便是人心。 当踏入第一道门的时候,徐元以及众人就赶紧闪开,门当头中央横放着一根粗壮的木椽,看着那木椽上密密麻麻的疙瘩,秀才不禁咽了咽口水,一脚踏进门去。 进门第一眼便看到正中放着一尊木鹰雕像,他不屑地走了过去,拿着雕像重重摔在了墙壁着,脑海此时不断浮现出当年部落的情景。 可是短暂的怀念并不能改变当下的模样,看着门匾上可笑的号念道:“宽恕!” 再抬头一看,狭小的房间屋顶挂满了无数的木椽,梁上拴着两张木牌,一个是“信守仁义”,一个是“背信弃义”。 只要一想到敬乾说过的话,受过的苦就一肚子怒火,他用力扯下“背信弃义”的牌子说道:“人挨着人,心离着心,哪来的仁义!” 刚说罢,大门突然闭合,屋梁上无数的木椽纷纷密集滚落下来,全砸在秀才身上,根本没有一个空地可躲。 过了许久,昏迷中一个奸诈的声音传来:“看我精心设计的法则门怎么样?” 秀才从地上惊坐起,头顶全都是大包,痛得根本无法动弹,他从地上慢慢爬出第一道门的时候,脑中已经一片混乱。 熟悉的农家院落,院中一口老井,秀才趴在井边休息了片刻,回头一看,白杨树旁一扇门紧闭,那正是第二道门。 干枯的白杨看似毫无生机,秀才失望地推开了第二道门,门里空无一物。 他正要往前继续走时,却听到了后面羊叫的声音。他连忙跑了过去,只见面前一个大坑洞中布满了陷境,一只活羊正在其中。 而那只羊脖子上拴的绳索只嵌在半坑洞处,秀才用力去够绳索却一直够不到,而要是够不到,拉不出这只活羊,那就算是四门全都未过。 四下里空无一物,就想捡个粗壮点的树枝也没有。 他趴在坑洞边,挽起袖口,试图再去够绳索,可任凭使出了全力,也只有剩余的两根手指才能套住绳环。 秀才一心只想保下敬乾无恙,顾不得太多,将仅余的两根手指套进了绳环中,使出了浑身力气想将羊拉出来。 拉起一点的时候,他手指被拉扯的疼痛直抵心头,痛得眼泪都挤出来了,可稍一松懈,那只羊便不停地叫喊。 秀才不敢放弃,也不能放弃,他忍着断指的疼痛硬生生将羊拉出半腰,接着立马用另一手辅助拼尽全力才算是将羊拉了出来。 他几乎累个半死,而活羊已经被勒地直喘粗气,他苦笑道:“原来你也一样,敬乾要是能保住,立你大功一件!” 再看看自己发抖的手臂已经麻木,扯动两根发紫的手指,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 谁生来要注定受这些罪孽,谁都没有权力。 秀才撕下袖子,紧紧绑在了手腕上,踢开了第三道门。 第九章 法则之过四门(二) 罪孽的大门洞开,里面黑压压一片,也不知道是谁用力一把将其拽进了深渊。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腐烂的气味弥漫整个空间。 像在这样一个无助的空间里,也就秀才能有几分沉着。 虽是沉着,可也逃不开对未知的恐惧。 他试探性地往前探了探脚步,还好前路平整。 正当他跟随思路再往前去的时候,突然感觉后脊一阵凉意,迅速转头一看,额头正好撞上了一块坚物。已经被木椽砸出的大包,这回彻彻底底又被划破,血液顺着面颊直流下来。 疼痛几度让他处于崩溃的边缘,可漆黑中面临的更大恐惧却立刻让他警戒起来。 他以完好的左手手指触碰刚才的坚物的时候发现,那只不过是没有清除干净的石头疙瘩。 继续伸手顺着墙体摸过去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抓到一根绳索,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下意识地抬头看时,头顶上方正好被这一拉,出现了一道亮缝。 那缝隙不大不小,刚好一只手能放进去。秀才立马惊觉,这难道是要… 走到第三重门的时候,显然对于恐惧的警惕远大于了疼痛,提心吊胆地向缝隙里瞅了一眼。那里面正放着一块巴掌大的竹简。 若是这时候放弃,前头所受的就等于前功尽弃,不仅不能保住敬乾,就连自己也出不去。 额头上的血已经染红了半边面颊,模糊的视线里只有那道亮缝指引,他屏息呼出了一口气,慢慢将手探了进去。 手就快要够到竹简的时候,他抱着碎臂的决心,横下心往前一伸。 “拿到了!” 短暂的惊喜感觉是在这几道门中最大的安慰,他安全拿到了竹简。 用肩膀抵了抵眼角的血迹,将竹简拿到亮处一看,那上面除了写着“罪罚”二字以外,没有任何的解释。 霎时炙热的心像结上了寒冰,他万没有想到,同为兄弟多年竟让一个阳奉阴违的小人来主宰这所有。 留在心中维系的最后一点友谊也不存在了,他失望地抱着头,毫无顾忌像个孩子一样痛哭起来。 然而这罪罚门里并没有因为他的失落带来好的结果,就在万念俱灰的同时,他感觉到漆黑中双腿渐渐像是被绳索绑住。 他越是想挣脱,那绳索就绑匪越紧。他索性放弃了挣扎,冷静了下来。可就在这个时候,同样的滋滋声像是要将他吞噬一般越来越近。 睁眼一把从眼前抓住晃动的东西,明显感觉到那黏糊糊的分明就是一条蟒蛇。 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疼痛,凭着抓住蛇身的劲头用力往墙壁摔去,惶恐中几乎拼尽了所有的力气,能使得上劲的也只有一条手臂。 随着他摔的同时,双腿却越来越麻木。这才猛然想起扎西送他的刀,急忙靠着后壁站起身来,趁着双脚还有知觉,将蟒蛇的头用力蹬在脚下,从腰间抽出短刀刺进了蛇头。 经过一系列的剧烈冲击,他已经筋疲力尽,脑海中不时出现一个答案,这套四门专为我而开,而目的就在于让自己成为一个废人,或者是一个死人。 已经过了第三道门,秀才庆幸自己的意识还依然清晰,面带着痛苦的微笑自言自语道:“小人他终不会得逞!” 罪恶的蛇坑里,他最记得清楚的是,这条命不是任何人给的,是自己捡来的。 可这第四门究竟在哪里? 他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最后却在无意间感到腿脚疼痛向下看的时候才看到一个只有三尺多高的隧道。 起初他还犹豫了一下,心里想道:既然是四门,至少不会弄出这等龌龊的玩意儿。 可他哪里想到,就在他表示拒绝的时候,那隧道顶处仿佛刻有一些纹路。 他顺手一摸,立马大吃一惊道:“法则!” 一生光明磊落,在江湖中谁要是趴了狗洞,那就会引来武林人的耻笑,秀才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徐元这招的狠毒之处就在于不仅要将他变为一个废人,还要让他身败名裂! “法则”,多么至高无上的约束,但这一个狗洞包裹下,让秀才对于美好幻想与正派奥义的想象霎时成了满满的恶意。 他此时像是疯了一般彷徨在门前,退无可退,进无可进,随手掏出那把短刀,想要做个了断。 刀逼近喉咙那一刻,所有对于未来的幻想即刻停留在一片空白,两行不甘的泪水缓缓流下。 扎西最后伫立在石柱崖的画面不停地闪烁在脑海里,而唯有他的出现才是阻止秀才放下刀的关键。 哪怕今后不是为了自己,单有凤山七子雄魄理想只要仅存一人他也不能自寻短见。他咬咬牙,带着悲痛欲绝的心情闷头钻进了隧道中。 当年韩信胯下受辱,而今就当是一个警钟! 他挣扎的心理只能将思想留存在另外一种境界,不幸的是,那洞口越到后面越是狭隘,连腾出一只手来往前抓捕的空间都没有了。 眼睁睁看着最后一道门缝隙的光线离自己只有半尺,可说什么也无法触及到,直拧得浑身骨头咯吱作响。 狭小的洞口挤压地喘不过气来,如果再作停歇便要挤压住了呼吸。他奋力挣扎往前一窜,刚好面目触碰到了那扇小门。 精致且雕花的纹路格外美丽,然后留在面前的就只有一条环扣的铁圈才能拉扯开。 呲,尽管是小心地向前试探,却不慎额头又留了一道疤痕,他感觉到那铁圈被烫了的。 目前牙齿还能使得上劲,他闭眼忍痛一口咬住烫红的铁圈,面颊上的血混着泪水同时流了出来。 小门砰地一声打开,徐元此刻正蹲在门前,手里还捏着一个火把,吹了吹后故作伤心地说道:“本该是个英俊的才子,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这么折磨自己,秀才哥,真替你不值啊!” 眼前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在看到过了四门后他才微微一笑,然后瞬间沉默。 徐元装作心疼地砸吧砸吧嘴道:“你们还愣着干嘛,没看见秀才哥受了伤吗?快,赶快把他拉出来,用力拉!” 两个随从大汉被这惊人的四门惊得愣在那里,得到命令后,迅速拆除了小门。 待半条身子出来后,两个随从试图从胳臂上将他拉出来,可当一人拽住胳膊拉的时候却发现,那条似有似无的手臂完全就像一根只连着肉的破麻袋。 第十章 卑躬求情 所有关乎江湖的命题,都是英雄所喜爱的。但关乎江湖规矩,却不是每个武林人都想遵照。 过四门,不见罪恶不见宽容,却将自私的仇恨强加在了其中,马军不爱江湖那套规矩,可在无形之中将规矩进行地更加放肆。 当天晚上,城里只来了几个陌生的客商,或许更多的人都不知道这座通商要道已经开启。 秀才呆坐在炕头,痴痴呆呆看着头顶的大梁。 门推开,怀义与元僧道差点没认出这就是秀才,肿的不成人形的身体被层层包裹在麻布里边。 “秀才!秀才你好着没?” 秀才能从二人眼中看到关切与惊恐,默默地点了点头,随之说道:“敬乾他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回来,你好好养伤!” “千万别告诉他这件事,就说我是去巴顿山崖寻找栈道不小心掉下去了!” 二人心里清楚他过了四门就是为了保下敬乾,不甘心地说道:“可是你…” 秀才立马打断了话题厉声说道:“没有可是!你们也不要怪责马大,他是出于重振旗鼓的理想才立下新规,而让世道再见太平是我们凤山七子必须要承担的!” 怀义摇了摇头说道:“什么理想,什么太平,都是狗屁,罗桑在的时候能怎么样?铁战还不是处处设下了埋伏?” 过往已经成了不可重复的,秀才还是固执地认为那个誓愿与保下敬乾才是最重要的,他说道:“无论今后如何,这些我都不管。是,马大对我们所有老人都有防备,可有些事情我们该做还得做!不然你让铁战做了,谁会有个安宁日子?明天我就去见马大!” “你现在有伤在身,缓缓再说吧!” “不!四门不是这样的,徐元的杰作马大必须得看清楚,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由徐元形象化的四门法则该是什么模样,秀才身上的伤痕足以见证一切。 隔天,马军还在与徐元共同商议法则细略的时候,秀才突然出现在了仁义堂院子里。 “头领!秀才哥在外头想要见您!” 正是讲到重要的细节,马军不耐烦地说了声:“先叫他等会儿!” “可头领…”,见报的庄中兄弟也有些委屈,拉开哭腔说道:“可头领,秀才哥只剩下腿能行路了!” 马军听到这话先是懵了,之后才蹙起眉毛说道:“什么?我兄弟什么时候这么鳖怂过,我去看看!” 徐元听到兄弟二字,内心立马慌了,先就此压了个底说道:“头领,法则之门我可全照你意思做,没有半点松弛!” 看到见报这样的神情,马军毫不犹豫冲出了仁义堂门,四处一看,将见报人一把揪住问道:“你这不是撒谎吗?秀才在哪里?” “头领不必为难他了,我在这里!” 遁着声音看去,马军不敢相信院角的残废就是秀才,可那声音他不会听错,立马跑过去一把抱住秀才,却觉得袖子里空空荡荡,惊恐地问道:“胳臂呢?” “没了!” “怎么没的?” “我过了四门!” 惊恐地眼睛里霎时泪花隐现,举起巴掌就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痛哭道:“兄弟!我只是说说,你怎么就当真了?啊?我让徐元设立的初衷就是为了…” “别说了!我今天来是想奏上一些不该说的话,看在兄弟的面份上不知道能不能要求?”,马军突然感伤,秀才也没了恨意。 可没等马军说话,徐元便远远说道:“不能!四门是法则,这是头领拜鹰祭苍天所立下的城防大章,岂能因为一些琐碎就能开个例外?” “住口!他是我兄弟!”,如果只是一个规矩便要兄弟残害,对马军来说,日后还有何颜面告诉江湖人凤山七子之约。 见徐元不肯松弛,秀才气不打一处来,向马军说道:“敬乾也是我们的兄弟!” 奔着求情才过的四门,徐元早就跟马军提过,可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直到见了秀才的模样,才知道这四门法则的冷酷简直到了麻木的状态。 可家有家规,一想到因为感情而让整个部落瓦解,马军顿时又没有了办法,只能无奈地问道:“徐元,规矩能否稍有改动?” “苍天作法,鹰雎护则!头领,您说过,大城日后除了法则不能例外,其他都可以商量着来!” “那还有什么办法?” “按则来说,如今秀才哥过了四门,当可以保下一人规范!” 所有的都不重要,这就是秀才最迫切的需要,他立马说道:“敬乾,大城一定要留下敬乾!” 残存的身体,口舌都不及以前便利,马军于心不忍。可一提到敬乾,他就有些抵触,沉默中也让徐元觉得万分有压力。 经过了这件事,秀才心有无从前不说,马军必然是失了作为凤山七子之首所应有的担当。 久经思虑后,拍拍秀才肩膀说道:“日后定不要再冒犯了法则,不然你我兄弟就此而止不说,落得这样我的心真的难安!” “嗯…,我过了四门,求饶过敬乾也合乎法则,但今天之事,日后再不要提起,就当是秀才自己的过错了!”,说罢,秀才点点头,向后退去了。 在这一刻里,陌生的感觉从此就像一个病根,无药可医。 回去的路上,秀才终于松了口气,像是这段时间来最大的压力都瓦解了。 除了几个知晓这件事的大头,后就没人再能知道秀才残废的来源,直流传着一个说法:城中大能张克明因寻栈道根源,不慎失足! 四天后的黄昏,才见西杨子桥上一人一马一刀驾驰而来。 他走过每一段街头都发现城中百姓异样的眼神里充满着冷漠,这不过是商道通开的第七天。 随着城中的生意活络起来,敬乾怀着喜悦的心情往各处都转了一遭。 凡是当初破落的小屋如今都有了崭新的面貌,往前走了几步路发现,竟还有个优雅的客栈。 大城已经建成,暂时还不急着上庄去看,敬乾便在这家客栈内住下。 里面的装饰像极了当年茶马的那家客栈,只是带铃铛的姑娘却不曾出现在这里。 遥遥旅程疲惫,让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不到一个时辰,楼下又一行人来,琵琶弹奏的声音吵的他翻来翻去都无法安神,索性起来看看到底是何人弹奏出这么扰人心神的琵琶曲。 第十一章 偶遇风云阁 为首一个翩翩公子戴着一顶花貂棉帽,他刚从柜台那里沽了些花酒,回首朝向那几个奇装异服的说道:“没有好酒,只有些花酒,凑合着喝!” 而他,只是要上了一壶清茶慢悠悠地泡上。 敬乾顺着阁楼栅栏看去,其中一位黄髯的人正弹奏着一种新奇的乐器,原来不是琵琶。 敬乾正还思索,这些奇奇怪怪的商人不会这么不知趣吧,大晚上的也不怕吵着人睡觉。 忽然,为首的那人拍着桌子而起,大发感叹道:“天连仙山而今不能再归,可怜气宗名门也被牵连其中!” “爷,听说仇家四十二口人都被灭了,所有与仇家有过联系的人都没有逃开!” “此事我听说了,但愿仇天惠能安然!” “可是爷,他家独女仇莺不是…” 一提到仇莺,敬乾差点吓个半死,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且听为首的一阵哀叹后说道:“天道大诚,信仁信义!也就只有他们了!” 弹奏的黄髯者立马大怒,将乐器重重拍在桌子上叫嚷道:“哼!中原没一个好东西,花花肠子多得很,上次来这里被一个姓文的老板骗走了我两兄弟好多匹马!” 这时旁边一个样貌周正的人赶紧捂住了黄髯者的嘴巴,嘘道:“前几天我才拜好了关系,这话你自己知道就行,千万可别害了所有的人!” 拜好了关系?难道他就是前些天上庄来的那个叫梁正戚的人?莫非,他们已经知道了文掌柜与庄上的关系? 一连串的问题既觉得与他丝丝相扣,又觉得十分陌生,可是关于仇莺他一定记得。 梁正戚踱步走着思虑道:“现在风云阁是不能插手此事了,既为商道花魁,小老大你自然要克制了!” 那个看似一个浪荡公子的人就是他们的小老大孟小川。 踏破铁鞋无觅处,竟然在这里碰到了。 他们此次来的目的绝不单纯,可是听他的话音里倒不像是没心没肺的人。 思虑良久后,孟小川终于开了口说道:“我请!请他们应该很给面子了,况且在我收集的江湖录里也只有他们的底子最干净!” “小老大可要三思啊,人一旦有了位置就不像从前了!” 梁正戚的话触动了阁楼偷听的敬乾,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感知到了其中的意味。 孟小川将茶杯倒满,咧嘴一笑抱手道:“生意的门道必定专一,可乱世不得清净我心也难安!好了,不用再想了,今晚美美睡上一觉,明天一早就去会会他到底是否像众人说的那么传神!” 不好,孟小川是看上了山庄信义忠厚,所以他想让马军摆平他的烦心事。听到这里敬乾立马有了觉悟,正当回房关门的时候,一枚飞刀破门而入。 紧接着底下大喊道:“什么人在偷听?” 被人发现了,敬乾连忙寻找藏匿的地方,正愁无处可去时,大门一掌便被破开。 就凭那一掌的来势和飞刀精妙,此人武艺绝不在马军之下。 淡淡地问道:“鬼鬼祟祟偷听到了什么?” “风云阁小老大孟小川,闻名不如一见。但是头领只专心固城,恐怕他不答应你吧?”,敬乾索性坦白了。 孟小川登时惊慌,游走数日竟没发现这小小的城中还有这等洞悉一切的大能,便抱手问道:“敢问兄台是何人?为何这样说?” “我不知道风云阁什么来头,也不知道你所说的气宗名门是什么,但叫头领圈入其中,马敬乾头一个不答应!” 孟小川大喜道:“你!你就是马敬乾!” 敬乾显然还是被方才小老大的身手给吓住了,说话都有些不知所措。 孟小川也看出来了,便继续说道:“马敬乾可是大才,虽然刀客中未曾听过你的大名,但你义释文盛安便值得我去交下你这个朋友!” 孟小川此时说话相较刚才温婉了许多,敬乾也稍微有了缓和,说道:“看样子你们这次来不单单是想与雄震做生意!” “误会误会!风云阁一向以商道为主,对于江湖的事从不过问,只是此次前来是有一件天大的事与马头领商量。正好,遇到你算是我们的福分了!” 看着这个孟小川,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喜欢闹事的人,怎么人会送他外号小老大。而且那年岁也与自己相差不了多少。 为了试探一下孟小川本心,敬乾便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那你所说的气宗名门,还有什么仇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孟小川也毫无遮掩,直言道:“哦,仇家是天山气宗名门,父辈因生意结识,所以那仇家掌门便与我爹相约结为亲家,虽然我自己不太赞成!” “仇莺?” “嗯,天山气宗四十二口人活活被烧死,都是幽冥镖局干的丑事!虽然我身不在江湖,可我起码作为名魁之后,这点担当还是该有的!” 现在只要一听到关于幽冥镖局的事,大多都是一些丑恶到无法包容的事。 而当年部落沦陷,西北陷入一片混乱,幽冥镖局逃脱不了这笔账! 如此大事发生,也自然会引起江湖轩然大波,马军必定不会袖手旁观。可是以大城现在的情况来看,还没有任何能力去与幽冥镖局对抗,毕竟镖局内部还有什么高手都无从查找,敌在明我在暗。 孟小川或许看出了敬乾的心思,抱拳说道:“如果不是这样的大事,我也只做我的生意就好!可是西北不定,民无安宁,你我同为这片土地上的人,怎能闭眼不见?话说得多了,也会适得其反,如果贵城实在脱不开手,那此事就作罢,不必再提,告辞!” 许当世太平,这是七子最初的约定,也是终身的理想。而这其中,扰乱秩序的存在,幽冥镖局必是罪恶之首。 现在碰上一个大商贾,制衡铁战与幽冥镖局的力量便可以分担,如果看做是笔买卖,这绝对是血赚。 眼看着孟小川就要离开房门,敬乾一声叫住道:“小老大且慢着,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就带你们上庄!” 第十二章 日晕三更雨 闭塞的大城终有一日可以打开通道,同时,也打开了无数的麻烦。 这些麻烦至仁至义,与新建不久的雄震成了密不可分的羁绊。 城头木雕苍鹰少了当日雄伟,可江湖人对雄震的期望却逐日增高。能否重新站立在辽阔大地之上成为一个权衡太平的雪域之主,这成了大城头领目前最为关心的事。 铁战不停地肆虐中与江湖结下越来越深的仇怨,幽冥镖局插手其中捞尽了好处。 巍峨巴顿山上那处新的英雄故乡将崭新的大旗重新树立。 江湖的腥风血雨在这个名为仁义的大城中戛然而止,也正是瞧准了这一点,风云阁才将其列为江湖录里的一片净土。 云盘山脚,春芽初露。 马军抬头一望天空,叹道:“这是什么时候?怎么会有正阳盘场!” “头领,这是日晕!俗话说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老祖宗的话不得不信。”,元僧道顺着手势看了看,当空的太阳正被光晕围成了一圈。 马军焦虑道:“可这才过正月,大雨不该来得这么早!” 二人正说着,徐元背手走来,打岔说道:“嗨,头领,还有句话说清水扑怀必有好事,这三更雨也许预兆好事那也指不定,你看大城在一个月内便打通商口,多么顺利!” 经过了秀才那件事后,所有人但凡看到徐元都会刻意躲避,而这正合了徐元的意。 元僧道刚刚离开,徐元便说道:“生事的多半是江湖人,大城立则,免不了有人说三道四,至今有一人我放不下心来!” “谁?” “邢家父子!” “庄户院?” 徐元面目立马变得严肃起来,置于马军身前半跪道:“头领,邢开桀骜不羁,先前就听他在八巷立威之事,这样的事以后恐怕还会发生,届时真的就…” “会怎样?” “我们的法则会毁于一旦!” “可邢叔庸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头领,涉足江湖便再无虚情假意!” 徐元将腋下的麻袋丢在地上,里面漏出一面鲜红的旗帜,上面绣有两把板斧。 马军顿时大吃一惊问道:“这是?” “不错,确有此事!马敬乾知根知底,望头领明鉴!” 徐元的话中坚毅恳切,不得不让马军重视起来,可这所有的事他越想越感觉奇怪,怎么凡事敬乾都有关联。 看着马军犹犹豫豫的眼神,徐元从报道:“还有一事,不知道您有没有听到?” 马军连忙问道:“还有什么事?” “从城里来的消息,马敬乾与一伙来路不明的人同住在了一家客栈,今早一同出发,往山庄方向赶来!” 对此,马军还稍微有点狐疑,这不可能都这么巧吧,所有的事不可能都与敬乾有关吧。 正当处在沉思中,接到岗哨通报,商口大道有十四人正要往仁义堂去,而其中是马敬乾在引路。 马军顿时心里一惊,嘴里念叨着:“不可能,他与世无争,只是偏好武学而已!” 就在这时,响亮地一声“头领”叫动了马军,转身一看,白袍貂帽一字剑眉,好生不羁的江湖浪子。 “您是?” “哦!风云阁孟小川!” “嗯…,马军!” 马军甩开袍子请道:“早闻风云阁小老大的大名,相见恨晚!”,说话间还不时带着质疑的眼神看看敬乾。 孟小川抱拳道:“马头领过奖了,只是家里业大,父亲年迈,才如此奔波流窜到处,所幸生意经本熟络一二,又因行里生意算是不错,所以人人都称小老大!” 光是一番论名就让马军惭愧,徐元立马带着艳羡的目光走到跟前说道:“早有耳闻,在生意行里可算是佼佼者了!” 马军短暂的停顿中,带着无数莫名的问题看着敬乾,可不知如今兄弟感情为何到了这种地步,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常年就在生意场上,生怕这次上庄引得两兄弟误会,孟小川及时拍拍敬乾的臂膀说道:“还多亏半路碰上了敬乾兄弟,不然山路六道大弯就要走迷糊了!” 这只是孟小川圆场的话,马军显然是留了心,依然没有放开半点对敬乾的质疑。 几行人边说边笑往仁义堂走去,当走到仁义堂前时,孟小川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了仁义堂的瓦头上。 “孟兄,进堂再说,请!” 孟小川停顿的一刹那,敬乾似乎看出来了什么,但马军躲避的眼神了充满了成见,也就将话咽了下去。 正堂“同天同德”毫无遮掩暴露出马军的决心,孟小川按席坐下便起初观览了一番,继而说道:“唐卡!不多见不多得,这是草原人精神与灵魂注入的艺术!” “哦,孟兄真不愧为大商贾,一看便知!”,现在人已经进了堂中,但肚子里的话还久久没有打开,借此机会,马军便说道:“只是世道艰难,好多东西不被世人看见,看见了也不屑一顾。上回的礼物已经见到,多谢孟兄!” 孟小川见多识广,各色的人都见得多了,可对于马军这样一位新晋的头领他非常期待能有建树,只是几句话中便可知晓,眼前的头领绝非是侥幸坐得上去。 孟小川说道:“前番怠慢了马头领,望海涵!这次我与我的门生带来了一件乐器,虽不是什么豪贵大礼,但也意寓深刻。贡合奇,带上来!” 随后只见那位黄髯者将一把乐器呈到马军面前,马军摸了摸上头镶嵌的宝石,不小心触碰到了弦,发出悦耳的声音,惊问道:“这是何器?” “马头领,这叫弹拔尔,在西域意味着祥和,歌舞升平!” 马军欣喜地抱在怀中乱弹一番,惹得众人大笑起来,接着他说道:“如此美妙的声音,曾经仿佛在我耳旁响过!” 孟小川双手一抱略显得有些忧伤,说道:“可惜呀,我也多想听听弹拔尔美妙的声音,看他们歌舞升平!” 听闻这话,马军有些诧异,将弹拔尔先搁置一旁,问道:“为何?” “头领是不知道,幽冥恶鬼的老窝就在那里,而那里此刻正是琴碎声破,人间哭喊一片!”,说着孟小川咬牙猛灌下去一杯茶。 幽冥恶鬼,难怪近日风声骤停,原来也是因为斩狼寺令躲藏起来。这下可好,总算逮住了老窝。 马军顿时拍桌骂道:“人在做天在看,除鬼便是兴仁义!幽冥镖局早已挂在我的生死簿上,这笔账是时候算算了!” 第十三章 夜明珠 或许大伙都不知道,幽冥镖局为何势力遍布直到西域,但他们每个人心中的恐惧随处可见。 当马军决心要与幽冥镖局纠缠到底的时候,他们脸上都在不经意间露出了惊诧。 孟小川故作没有看见,因为他知道只要马头领能一句话定下时间,便可高枕无忧。 徐元有意阻拦,可这场巨型对话里,他根本无从找到插话的缝隙。 玉门关望西走到尽头,那边从来都是必争之地。当年薛节度使将安西死死扣入手中,他人不可犯境。 对付幽冥镖局这个让人头痛的话题,马军也在起初犹豫过,可是对于西域向往他莫能忘却,尤其那里有个西域姑娘,她透红的脸颊,星耀一样的眼睛在拜别过后一直留存在马军心底。 意气之下说出的话总让人过后才会犹豫,包括马军也是。 孟小川最后借茶代酒留了一个机会,说道:“马头领,幽冥镖局遗存百年近千年,当要留心,他们不是那么好对付,您可要想好了!” 筹码是现在必定的江湖礼仪,托人办事少不了人情钱贵。看着马军听了这话后多少有些退却,孟小川两掌一拍,叫来随从将一盒东西呈上来。 缓缓打开后,竟是两颗巨大的珍珠。他左右看了看,周围人都显露出不屑的表情,孟小川再次说道:“恳请头领一件事!” “孟兄请说!” 孟小川说道:“此刻当正午时光,光缕散照每个角落,恳请头领将这仁义堂幔帐拉上方可再见此物!” “夜明珠?”,徐元立马感觉到了孟小川赠予的礼物,可他还是犹豫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才以这样的筹码来换取。 火盆熄灭,窗格挂上幔帐后,仁义堂内虽说黯淡了不少,可由于正午纯阳时刻,光线依然透过幔帐照射进来。 忙活的人都兴奋想要一睹这两颗珠子,东拉西凑将下堂的桌椅板凳往窗格上一罩。 当真是一群淳朴的江湖人,孟小川看着这群人哈哈大笑起来,随后摆摆手说道:“不必搞得满堂黑,且看住了!” 说着便将锦盒翻开,两颗珠子的星芒立刻将仁义堂照得透亮。 惊奇的一幕引来马军连连喝彩道:“果真是稀世珍宝!” 稀缺的观世见识随即阻挡了马军对于宝物的认识,尴尬地望向徐元。徐元紧接着悄声说道:“头领,此物叫夜明珠,依我来看,这是前朝宫中奇珍,价值连城!” 想来紧缺的大城中哪里能见过这样的场面,马军顿时心生起了疑虑,风云阁到底还是没说出目的所在,究竟想要做什么。 “孟兄此物甚是尊贵,岂能是我等粗俗江湖可见,今日大饱眼福!” 马军当即断下了收受的念头,这一来自己身为一方头领,岂能是铜臭所污,二来在于风云阁能将这种宝物亮相,其中必不可少有试探的心思。 这一番礼让,恰恰是敬乾所担心的。 他早已料到孟小川的目的,而怕就怕徐元当中的鼓捣导致事情发生其他的变动。 作为大城能说得上话的人,敬乾立马告道:“头领,幽冥镖局必为大义所灭,大仁感召!而夜明珠绝非寻常珍宝,还请小老大收回!” 当他们都将目光停留在这件宝物上的时候,孟小川也观察了他们的举动,真金白银一探便知。 敬乾这番抵触的话语中不难看出,他已心领神会某种不可透面的深意。恰是时候孟小川急忙关上锦盒,欣喜地说道:“马头领!今日大贤在堂,你必定为一方仁主!” 马军假装会意的眼神看了看徐元,点点头向孟小川说道:“风云阁小老大见多识广,雅量必超三分,那么我需要知道的是,孟兄今日亮出稀世珍宝有何感叹?” 见话已经说到了更加鲜明的程度,孟小川立马起身抱手拜道:“请马头领笑纳!明珠配仁主,孟小川自然看得清楚,但有一事相求!” 这样的大礼实属罕见,哪怕是罗桑在朝也未见有过的大场面,马军当即手足无措,继而扶起孟小川说道:“孟兄请起,你我共等起话无需大礼相待,有何事我们可以慢慢说!” 孟小川慢慢站起身,手搭着马军手腕哀伤地说道:“望天奇台,过了就是天山,那里本是气宗名门,可你知道吗?正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幽冥鬼兵屠戮气宗四十二口人,把那天山搅了个天翻地覆。现如今,横尸遍野已经不足为奇!” 堂中皆大惊失色,马军更是怒不可歇,指着堂前牌匾说道:“自涉足江湖,我便慢慢察觉,可恨的不是明面上的对手,而是藏在暗地里姘头。孟兄放心,就算你不来此,除掉幽冥镖局这个臭烂摊子早已是我的大任!” 尽管马军有心除贼,可这除贼大任是何等艰巨,就连铁战都会颤抖。 幽冥镖局现在形势不清,匆忙备战也只是无事忙。何况大城初建,马军根本不懂人心。 反而敬乾将这所有看得彻彻底底,他立马说道:“仁义满布整座城池可以说是大城最为欣慰的一件事,可要仁义刮出千里之外,谁会知道你来的目的?时机没有成熟,茫然准备能带来什么?” “敬乾兄弟谨慎了,我大可透露一个消息,幽冥镖局此时四分五裂,他们中已经有人为了得到更大的权势,自相残杀!” “要我怎样相信你?” 这个即是聪慧又顾全大局的人让孟小川顿时陷入了难堪,唯一的证明就是那条带有纹身的臂膀,立马掏出丢在堂中说道:“这是我取自勾魂使的手臂,你们想象,这在当初幽冥镖局早已就将生死令下了岷县城,可现在呢?他们根本没有时间!” 最有力的证明摆在了面前,就是再难说服敬乾,马军已然得到肯定,立马吩咐徐元道:“酉时起锅灶,备下足够的干粮,三天以后二十匹战马必须到位,一月之后出发!” “可头领…” “没有可是!照吩咐办!” 孟小川心中的石子终于落地,感激伴着泪水抱拳敬道:“马头领大义非同寻常,即说即办!小川感激不尽!” “别这样,这片大地你我都是主人,见逢恶贼怎能容忍?” “好!既然马头领性爽耿直,那我再助千两黄金以做犒劳!” 第十四章 是谁玩弄了谁 至关重要的时刻,风云阁出手资助大大提高了庄上兴致,就算再有畏惧,有这万贯钱财则定下了所有人的心。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客栈,一行人又一起弹奏起了曲乐。 期间,随从问道:“爷,夜明珠的代价恐怕花的大了,那群人看似很不靠谱,怎么能当大任?” 孟小川得意地看看随从,将泡好的茶水倒入碗中,慢条斯理地说道:“见过无数的人,洋人也好,华夏人也罢,但像他们这种草莽我还是第一次结交!这片大地沉睡了好久,也该扶起一个配有仁义的人来主持公道,不然你看那群洋人,呵!” 随从猛地一拍腿说道:“哎呀,爷才是真正关乎大局之人呐!” 仅仅几天时间,仁义堂有了新的气象,周边壮年男子不停想要融入到那个性慈念善的英雄团伙里。 一天天下来,总要忙碌于校练场,元僧道年迈,已不能有更多的后劲支撑,有的时候需要怀义指导。 可就在这个时候,锁在堂后的秀才听到消息立马找到了敬乾。 “敬乾!马大真的答应了?” “嗯!” “那实在太好了,这样,我们就能更近一步主持西北大道繁华!” 听到这话敬乾差点没笑翻,异样的眼神看着秀才说道:“骑马都骑的不小心,这次去也肯定没你的份儿,你瞎激动什么?还是好好养伤吧,马大滑稽的作为你见得还少吗?” 秀才顿时不乐意了,说道:“你可不能按照你的想法来啊,你想想,那什么小老大的,他钱财无数,已经结交下了友谊,必然日后会有更多的筹码!这样一来,雄震振兴,不就可以实现我们的心愿了吗?” 凤山七子,谁没想过将那终身的理想刻入心底,敬乾之所以不肯接受这所有莫名其妙的好处,是因为在他所掌握中,除去幽冥镖局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转瞬一思,敬乾说道:“摔糊涂了吧?玉门关上谁说话你应该比我清楚!可想这里面到底存在着什么,不然气宗名门被灭口,冯大帅能坐视不理?” 一言惊醒梦中人,秀才激昂的心立马被扑灭了,说道:“照这么说,那个小老大真不是一般人,在片刻间就能捕捉马大的心思,也能了解我们最需要的是什么!” 敬乾陷入了沉思,这所有的事他都想明白了,可唯一不理解的是,以风云阁的势力,怎么会偏偏找到一群连个江湖名声都没有的人。 细想了一个晚上,敬乾连夜赶制出了其中的线索,匆匆前往仁义堂。 “马大,睡了没有?” “嗯…进来!” 空空荡荡的仁义堂在午夜没有了人之后非常安静,两兄弟单独见面,竟突然让马军无话可说,随手指了指边角的一个椅子说道:“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自从到了这里,好久都没有过二人独处的时间,敬乾的一股陌生感油然而生。 他从怀里摸出图纸说道:“还是关于天山行程的事!” “哦?你有什么见解?”,现在唯有灭除幽冥镖局才能带来兴趣,马军立马坐起了身子。 敬乾说道:“我专门赶制了这幅图,你可以看看!” 敬乾指着一处潦草的圈子继续说道:“此去必定江湖路!一旦我们集结大批人马犯境,必然会引起冯大帅的注意。这样,我们先可以将几位高手知会,随后一起同往玉门关说服大帅,凭借几大江湖高手联合,我看还是能解决掉幽冥镖局的!” 马军顿时发愁,因为好多的江湖人都已经栽在了那群鬼的手里,如今不趁着有这笔钱财广招壮汉,可就失去了大好的时机。 思虑再三后,冯大帅,这倒成了阻挡的门槛,马军问道:“那么你的意思是江湖的事用江湖的手段来办?这样可以避免与大帅冲突?” “不仅这样,我们还可以有一个好处!” “什么好处?” “借大帅的势,用以牵制铁战和况鸿飞,换来许多时机将大城发展壮大!” 当头一棒终于敲醒了马军,在这些年里还是第一次看到两兄弟能够和睦。 可喜悦过后总是迎来沉思,马军早已将徐元的话刻在了心中,看着敬乾费心费力为大城着想,不免生出敬乾已有喧宾夺主的想法。 而后,他对于敬乾主张的事务牢牢记在心头,故意说成是自己的想法,将这策计谋给徐元看。 “头领,这真是一举三得的计策啊!一来节省了钱财用以壮大城池,二来在江湖上也可以立下牌面,三来那大帅正是一道平衡枷锁!” 在徐元这里得到肯定后,马军才心安了下来。让人不禁感触,说话的分寸与良心相比,那唇舌的魅力往往占据了马军所有的寄托。 就在准备出发的前一夜,难点卡在了护院,邢叔庸多番言语推辞,给出的所有理由让马军非常痛心。 当马军将走天山,灭幽冥的计划说出后,邢叔庸立刻推辞道:“头领,你想想天山多远啊!这来去多少时间,到那时候,开儿一个人我放心不下,您更是放心不下,对吗?” “要么就让邢开也跟着去,这样我们大家才能更好地融入?” 邢叔庸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什么也不答应,最后马军只能失望地离开。 就在刚回了院子后,邢开立马携着两个板斧出来叫嚷道:“父亲为何不去?侠与幽冥自古是天敌,你这样做是不是违背了侠的精神?” “住口!”,又一巴掌狠狠拍在邢开脸上,他顿时留下了委屈的泪水,把板斧往地上一丢,转身回了屋中。 天还没亮,夜空中的圆月还在明悬。随山庄几大高手再次路过护院时,马军突然驻足在护院门下了马,走到门前扬起了手指却又不敢敲下去,他没有任何理由再去请动这名武林人皆拜服的高手。 再三犹豫后,又拧头上了马,一声喝令:“走!” 行程里沉重而又乏味,所有人都心里没有底,这让马军不经意间想起当初罗桑的豪赌。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作为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情。他再三拷问自己,走天山战幽冥,到底是谁玩弄了谁,江湖的路能冷血到怎样一个尽头! 第十五章 七雄讨贼(一) “天恩浩荡,容我义军根生繁衍。今西域生灵涂炭,均为害命的活阎罗,率五门真义允诺大城雄震仁义永驻,同天同德!” 鹰旗横召缓缓出城,心中的压抑许久的包袱从出城的那刻开始,重重压在了每个人肩膀上。谁都不敢轻易说出归来会有几人,胜负几何。 马军说过,天道不会辜负行大仁行大义的人。可这些漂亮的话说出来后就连自己都不确定这条路是否能顺利征程。 他们片刻也不敢歇息,出了雄震境内,立马收了鹰旗乔庄成客商模样。 “徐元,这里是什么地方了?怎么这么熟悉?” “报头领,再前行二十多里就是夏河地界了!” 马军听完,将头拧向后头看了看,已经离了大城足有百余里。 他盘起了缰绳,手搭凉棚向前方一望,感慨道:“杰布的城,该如何打算?” “头领,师父毕生为罗桑驱使,这是他的信守,也是草原人的本性!”,草上飞肯定地说道,随手解下夏河城信物交给了马军。 攥着巴掌大的令牌马军思索道:“如果能请动杰布出手,这次剿灭幽冥鬼便又有了帮手,可惜…” 正说着,鬼差手里突然亮出了大鹏金印,并说道:“头领,虽然我知道这样不太好,自上次的事以后,我真的很想告诉你们,我爱上了雄震的一切!” 鬼差的意思马军立马懂了,他手中伪造的金印杰布怎么会看不出来,但今天他所说的倒是实话,他从来没有背叛过各位兄弟。 马军接下假印,点点头,说道:“金印就不用了,如果杰布问起罗桑头领,就说他一切安好,只是不知道新起的伙子在何方!” 一如既往的默契总能让马军在艰难的时候感到欣慰,敬乾立马嬉笑道:“什么嘛,咱这次不正是实现罗桑头领的召命嘛!金印诏令,举英杰灭幽冥哪个敢不从罗桑头领召命?” “是啊!罗桑头领都发话了,大军司还是赶快与兄弟们前去请杰布城主出战吧!” “我先去通知他!” 苦中作乐的本性一直以来都被那座大城所压,而此时徐元却显得插不上话。他恨不得将这些粗俗的美意通通丢在西杨子河,随波涛冲走。 瘦弱的体躯,灵活的马术,草上飞才进城通报不久,杰布便飞马同来,看着昔日的兄弟他激动地眼泪都快要流出来。 “敬乾!马军!你们都在,好久不见了,听说乔家山已被拿下,是真的假的?” 马军亮出雄震大城城令,丢给了杰布说道:“好兄弟,听说你酒量好,什么时候找个时间过了喝几碗!” “好说好说!”,杰布收下令牌,张望着看了一眼说道:“怎么就这么几个人?头领怎么不多增派些人?” “头领…头领他事务繁忙,替他行正道之事,我作为大军司,怎么可能待在城里是吧?”,马军尽量克制住自己悲痛的心情,向敬乾抛了个眼神。 敬乾也得知后话便打趣道:“看吧,罗桑头领带出来的新头领正要与哥几个去灭了那些恶鬼,可挑来挑去还是这些老兄弟对眼,于是就开往夏河与您会和!” 杰布万分感到惊诧,他既是感动又是感激,一时竟失声,扬起拳头就往敬乾怀中捣去,说道:“你这家伙,还说?上一次都是好几年前了,按照草原人的规矩,我还得称你为一声兄长了!” 老兄弟碰面,场面其乐融融,像是历经了千辛万苦,又像是未曾改变。其他的兄弟们都被逗得哈哈大笑,半路走来的疲惫顿时减去了不少。 杰布舒了一口气,上马抱拳拜马军打趣道:“那些恶鬼辱我民,抢我地,乱我心,早已与他们结下了大怨,这正是个好时候,叫我马兄弟遇上,就算是他们倒霉!” “好了杰布兄弟,加上你我们总共七人,这趟活说不揪心也揪心,说艰难也不艰难。只要齐心协力,必定能灭了这群恶鬼!” 黄沙千里路,路上只有七个身影缓缓前行。 但谁也不会想到,这场没底的江湖恩怨该谁来收拾残局。 数十天后的玉门关口。 整齐排列的拒马与坚实的城墙下,十几个慵懒的军阀兵正缩着身子烤着马腿。 忽然城头一声响亮地集结,他们匆匆进关一头扎入校场的队伍中,雄阔的队伍足有万余人。三门火炮齐刷刷摆在校检营门口。 “敬礼!” 随着一声口令,校检营中一位身材肥胖的人穿着极不合身的军服沉着脸色来到阵前。 他随即拿起皮带上的手枪朝天扣动扳机后,粗鄙的语言中夹带着摄人的气魄,场中立刻肃静。 校检教官机械地一番表礼后,将一沓簿子交给了他,他瞅了几眼,把那簿子往旁边一丢喊话道:“我也不识几个大字,大家都知道,只要是我冯某人的兵,表现好了,赏他!仗敢打,赏他!打赢咯,赏他!但是有一样人,他尽管是我冯某人的兵,可要是不听话,我也要赏他,赏他什么呢?赏他大耳瓜子!” 也许是常年与黄沙相伴,他们觉得这种幽默恰到好处,齐刷刷地鼓起掌声。 正当这个时候,一名小兵急匆匆赶到会议现场,报道:“前方有一行人,正在往玉门关校检营方向走来,目测不是我方人马,穿着倒像是西域客商!” 冒失打断大帅的讲话,校检教官立马吓得变了脸色,正要好好训斥一番的时候,谁知大帅却立马将上衣口袋的碎银子全掏出来,给到喊报兵手中说道:“嗯,谨慎!我赏!” 那小兵还以为是大帅发了虎威,顿时吓得两腿发软,又是啼哭又是叫喊:“大帅饶命,小的只是如实禀报!” 大帅立马显得不耐烦了,咧着嘴一脚踢在校检教官身上,并大骂道:“孙子哎,瞧你能耐的!把我的兵都唬成啥样了啊,真不知道是怎么做教官的!” 校检教官不敢顶嘴,收整好衣服立正说道:“是!大帅训得是!” 大帅瞪了一眼校检教官,一脸郁闷地摇摇头就走开,刚走了几步又回头,叫来喊报的小兵问话道:“关口近日还有客商出入?” “禀大帅,没…没有了!” 大帅略有所思地摸摸胡子,然后说道:“听说那群土匪现在到处给我瞎惹麻烦,盯紧了点,一有不对,直接越级向我禀报!” 第十六章 七雄讨贼(二)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黄沙中矗立着一座悠久的大关卡,而那里嘹亮军哨霎时让马军不敢进犯。 遥遥大漠路,累垮了马儿,竟凭几头瘦骆驼才支撑到了这里,一路他总在想着该如何与大帅磋商的事,可一望见不是想象中的雄关,立马脑中一片空白。 “头领,终于可以看到关口了!”,徐元疲惫不堪,嘴角干涩,指着前方雄关欣慰地笑了。 马军扬鞭一挥,将所剩无几的干粮都揣在了皮袍内,就连地上掉落几颗,他都要剖开黄沙翻找出来。 沧桑的面颊此时更加沧桑,络腮胡子像极了经久江湖的老手。 将皮褂子上的土拍去,转身吆喝道:“在这儿就下马吧,既然是求人就求的真切点儿!” 每走几步,他都要低头瞅瞅盒子里的东西,然后下意识地掂量掂量,生怕盒子轻了。 快要走到关前时候,那大帅的几条狗就狂吠不停。紧接着从关门口走来几个穿着整齐的兵娃子。 看他们的样子,全都像是漠北的沙子一样冰冷顽强,而关门上方警惕的一排队伍,还在马军等人没走到关口时就已经举起了枪口,示意他们不可再往前越近一步。 谁还见过这样的阵仗,马军虽然抱有敬重的礼仪,可他万万想不到,那只是根铁管儿口子竟能发出震耳的声音和雨点般的暗器。 经这一警告,徐元解释道:“头领,别再往前走了,他们是要例行检查!” “这冯大帅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你看他这暗器,要是我刚才贸然走上前,定会打成筛子!”,对于军阀队伍的规矩,马军更别提能懂多少,他只知道关乎磋商一定是按江湖的规矩来。 里头接到传报,此时大帅正要与四姨太启程回京。 校检教官报道:“大帅,您看这群人要不打发走还是?” “嗯!都什么阿猫阿狗的,叫你的兵撵他们出去!” “是!”,一个工整的军礼行罢,校检教官站在关前发令道:“大帅有令,无事公干!你们速速请回原处!” 干净利落,毫无半点余杂,马军愣了半晌,说道:“草民马军求见大帅,是关下的事,望请大帅开关,容我们禀报!” 刚与四姨太因为萝卜是咸炒还是淡炒了拌了几句嘴的大帅,正气哼哼地收整行李箱。此时,校检教官又敲门,大帅气得将箱子甩翻在地叫骂道:“娘的,走哪儿哪儿不安稳,进来!” “啊?大帅不要啊!” 校检教官刚推开门,面对着他的便是枪口,大帅正吹胡子瞪眼骂骂咧咧。 “说!还有什么事,你们是喜欢上我了还是不让我回京去!” 见大帅发了脾气,校检教官顿时显得有些柔弱,报道:“大帅,那几个人说今天一听要见到您。他们还说了是关下的事!” 大帅倒吸一口气,琢磨着说道:“关下的事?嗯…让他们先等会儿!” “是!” 教官刚要离开,大帅突然喊住:“等,等会儿!莫非是鸿飞那小子又搞出什么破事了?走,带他们来校检营!” “是!” 这可能是几天来最让马军感到幸运的事情,听到大帅同意觐见,他登时松了口气。 辽阔的校检场,工整地放着一些训练工具,在训兵的教官口令指示下,上千光着膀子的兵卒就在那儿整齐地操练起来。 这一幕似曾相识,他在去往校检营的路上脑中不断浮现出扎西的笑脸。 破朽门夹着土疙瘩房,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大帅该住的地方。在警卫推开门的那一刻,马军大开眼界,不断赞叹起室内雍容的装饰,看看自己手里的盒子,恨不得直接塞进肚腹里头。 直到敬乾推了推,他才抱拳说道:“草民马军见过冯大帅!” “嗯…,说,做什么营生的,着急见我有何事?”,大帅全程几乎都没抬眼,一直摆弄着手里的枪。 “哦,大帅!草民是做绸缎生意的,这次前来是想大帅能放我们几个入关,因为前些日子我听说西域商展大会,草民想去看看!” 大帅听到此处,将手里的烟头用力揉在瓦片中,大口啐了一口痰在地上,抹抹嘴巴,毫无动情地说道:“哦?据我所知,大会是在这个月末才进行,你这么早来做什么?” 看着是个粗大条,可这心思着实细腻,马军顿时哑语。徐元慌忙圆场道:“大帅心思缜密,明察秋毫!但有一样大帅不知,在商展的时候多半是劣货,而此时去就有机会翻到上品!” 提到这,大帅立马有了兴趣,他脑子飞速一转动,正好可以借着这几个商人有识货的眼,看看西域那边为四姨太送的绸缎子到底是否配得上姨太的贵气。 “想不到你们还有这样的本事,好,那我便来试探试探你们!”,大帅说着,转头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副官,拿姨太刚从西域得到的绸缎过来!” 这一头刚吩咐罢,那一头的副官便匆匆取来了绸缎。 大帅一把揪过来丢在沙发扶手上,然后傲慢地转过头去,眼里无时无刻不在透露着一股权贵地位。 徐元将绸缎捏在手中,闻了闻味道,借着又把绸缎铺开细看了一遍花纹,竖起大拇指便赞扬道:“大帅真是有眼光!这样的绸缎在我铺子里可不多见,起码是要几十两银子才能见那么一尺的!” 轻飘飘的眼神,打了一声哈欠,大帅随后再点上一根烟,冷笑了几声又闭目躺在沙发上,回想许久摇摇头又笑了。 此刻徐元脸色都变了,被大帅莫名的冷笑完全堵住了再去说话的冲动,因为谁也不知道他腰下那把枪何时会掏出来。 这时敬乾站出来了,他在大帅座前抽了一条凳子出来坐下。这一举动不仅吓坏了同来的兄弟,让大帅都十分惊奇。 大帅看着敬乾的眼睛,不知是看到了恐惧还是看到了怜悯,身体向前一扑,吐了一口烟气在敬乾脸上问道:“你有点意思!” 随后大帅指着绸缎哈哈大笑起来问道:“你给看看?” 大伙能在冰冷的气氛中感知到警卫早已不耐烦了,那副官的手随时都警戒性地在腰带周围游走。 马军生怕敬乾胡闹坏了事情,偷偷踢了一脚示意了个眼神。 第十七章 七雄讨贼(三) 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可是敬乾这也不小了,他面前的可不是什么善茬,举一指便能带来毁灭的结果。 不知道是敬乾胆大,还是因为大帅发了善念,就在马军急得慌张的时候,大帅突然大笑了起来说道:“人如虎,便可取山坐关!人如狼,真就雄霸天下!” 莫名其妙的话里,众人仿佛听懂了些什么,可又不知大帅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敬乾自行从大帅的桌上取来一个空杯,倒上茶水后敬道:“大帅可不知道漠北一口水的精贵,走了整整八天,到现在才喝得上一口!” 正当大伙儿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的时候,敬乾的举动更是连副官都大吃一惊。 他见壶中茶水饮尽了,就如家常一般从大帅面前将那盛满了的杯子接过去,递给兄弟们说道:“大帅真英雄,待客之礼今天算是领教了,茫茫黄沙奔波八天八夜,什么最重要?” 这一连串的举动让大帅更加留意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子,他先是生气,而后却觉得此人有些怪异,便试探夹杂威逼问道:“什么最重要?钱财?还是地盘儿?” 众人明显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可是敬乾就坐大帅对面,周遭人的一举一动都在敏锐的警卫监控之中。 马军想劝说,可根本就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只能焦躁地看着敬乾不断地触碰大帅底线。 徐元看似皱紧了的眉头,参杂着无数看不透的心思,直到他见情势不对劲轻松挑眉那一刻才些许露出一丝得意来。 敬乾拿起了空杯使劲再倒了倒,当最后一滴水不小心滴落到手背时,才故意显得发愁的样子说道:“可惜啊,八天时间要是有这么一滴水,我怎会看到今天的遗憾!” 之后,他将杯子轻轻倒盖在桌前,说道:“大帅,因为没有了一滴水我就心急火燎,你该不会生气是吧?” 大帅想要看清这敬乾到底在玩什么花样,便很不开心地点点头。 敬乾继续说道:“那么好,我今天告诉大帅一件事情!有人说,咱西北的大地上没有了主心骨,就像黄沙中找不到一滴水一样难受。同理,那群饥渴的人时时刻刻都想找到水源,那么给谁大帅才会踏实?” “哼!磨磨唧唧,就跟我说这?当然是我自己先喝了,再带着弟兄们去找咯!”,大帅当即火了,一把揉灭了手中烟头,手托着下巴往后一挺。 寻思着大帅最后的机会该是在这里了,敬乾稳抓住了最致命的要害。 大帅不耐烦的回避恰好是他所要了解的,这时敬乾才慢慢缓和了口气,在旁人都手足无措时,悄悄捡起了绸缎闻了闻,问道:“大帅雅量,千万别往心里去,草民是想知道大帅从哪里交换来的绸缎?” “怎么,又要问到底啊?好,告诉你也无妨,是西域朋友送的!”,没了耐心的大帅还在警惕中,可在敬乾来回周旋当中,无意间飘忽的眼神立马让敬乾捕捉到了切机。 大帅话音刚落,敬乾便当机立断,把那绸缎扯成两半紧紧攥在大帅面前愤怒地说道:“何人连大帅都敢骗,这分明是…” 众人吓得霎时愣在了原地,副官摆着熟练的姿势已经把枪口抵到了敬乾脑袋上。 此时大帅叹叹气,瞪了一眼副官,充满着好奇的眼神指了指敬乾说道:“嗯,你继续说,无妨!” 敬乾故作出惊恐的状态,左右看看,然后背过手贴着大帅耳旁说道:“这分明是尿布翻新!” “什么!他姥姥的,敢骗我!”,从来都是人敬他三分,可没见过有如此戏弄的,大帅顿时火冒三丈。 马军等人立马吓得失了声,连连致歉,可当中唯有敬乾依然神态宁静,待大帅的气稍微消了些,敬乾开茬问道:“大帅,此事可是有如欺君之罪,即便你不愤恨,我马敬乾都想替大帅手刃了这号贼人!” “你算什么东西!”,旁边的副官听敬乾这些话,立马呵斥了起来。 敬乾借机抱手说道:“今我所见我所闻,大帅果真性率,草民拜服!不过,要是遇上这等贼人怎可劳师动众,恐怕伤了人心不说,还有损大帅威名!” 余音久久还未在大帅脑中散去,尤其是当敬乾说出这话后,他一思考,招呼副官问道:“如果此去胜算几何?是否盖他一虎?” “这…大帅,回京的事要紧,您多贵重,犯得上和那些江湖的粗人动气嘛!” “不!副官您这话就错了,身为一军主帅,必然睚眦必报,何况你也能看出大帅今天发的虎威可不是一般事!”,敬乾刻意在言语中将大帅的软肋击中,这冯大帅最为得意的也就是他不可侵犯的权威。 本来好好的只是一番试探,没想到真还试出了本事。 冷静之后,大帅一想,可万一这个小子只是学了些皮毛的把式,把好人给冤枉了怎办?但要是这样再纠缠下去,绸缎是尿布的事万一就是真的,损了威名不说,这辈子可要挂上这么一个不干净的事。况且比起督军声名,少那么一两个江湖的玩物又算什么? 大帅还是决定了稳固住声名,毕竟少了一个江湖朋友也只是少了一个索取财物的地方。但对这群出入商口的人必不能展露所有的心思。 思前想后大帅沉闷地笑了笑,看着敬乾说道:“嗯,看来是我大意错看了几位,还是你有些本事,我想听听你有何了解?” 正是时候,敬乾立马示意马军,将马军手中的锦盒拿过来,仿着孟小川当初来的时候一样,遮蔽起了窗户,再将盒子打开。 盒子打开的瞬间,大帅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虽然表面上表现的很平静,可心里已经完全接纳了几人,于是拍拍敬乾肩膀说道:“小子哎,生意真是大发了,你这玩意儿可是世间罕见的宝贝啊!” 敬乾故作委屈地笑了笑道:“瞧您说的哪里话?这玩意儿是大帅的!” “哦,哈哈哈!”,由衷的喜悦顿时无处可藏。 就当大帅破了警惕,认真把玩起夜明珠的时候,敬乾说道:“大帅,贸然进军这要是京城里知道了,还以为你在弄什么权术,不然这样,我跟你出个主意!我这几个兄弟常年行走江湖路,拳脚的功夫那必然不会比一般人差,只要您一句话,我们便干!” “好!如此甚是好!”,当话说完后,大帅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可细想一番原来也只是随着老套的路子走了一遍。便赞许地看看敬乾说道:“你这小子,假以时日必定会有大出息!” “唉!可惜我那里娇纵跋扈的人太多了,今日结识大帅,大帅还能替草民说两句好话,可万一日后再回了关下…,唉!” 敬乾故意在大帅面前唉声叹气,挠的大帅都有些无奈。既收受了人家大礼,又帮自己摆平了事,纵是全都是些酒肉般的套路,可总该有个回气。 于是大帅命副官取来令书,几笔寥寥草草地划上了大名,再将帅印往令书一盖,交到敬乾手中说道:“贼泼小子哎,这令你就收着,日后下了关,谁要是胆敢与你撒泼,就将督军营的名儿报上!” “帅爷大恩,草民感激不尽!” 第十八章 七雄讨贼(四) 以为是大帅糊涂了,他的认知里仿佛看见一个不一样的马敬乾,这要放在平时,顶多是个与世无争的山庄姘头。 拜谢过后,随之而来就是徐元毫无征兆的殷勤表现。 徐元竖起大拇指猛夸起了大帅,而此时大帅警觉性地瞄了一眼徐元,故意装作无视,改口朝敬乾喊道:“兄弟啊,奇珍异宝在我帅府有的是,光是婆娘就能送你三四个,可是人说啥都得有个理由吧?” 敬乾也故意装作糊涂,莫名其妙的看着大帅,继而慷慨激昂地一番说辞道:“看看看,大帅又来了!生为人子生为人臣,锄奸除恶怎么了?难道这也有罪过吗?你说是不大帅?” 他到底想要什么?如果借他们的手除掉那群流寇我能得到些什么?但看这群毛头小子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要是取而代之,就看能否压得稳当。 大帅混世西北,平常一副鲁莽的作风,可这个时候他脑袋里一点都不含糊,只是敬乾刚刚好切中了心头所虑,这才有了借坡下驴的想法,以他们的手除掉流寇,日后便在京城少了不少担忧。 敬乾虚情假意的激辞,大帅明明心里清楚却要装作糊涂,他单独将敬乾叫到了偏室拿枪抵着头露出一副要杀人的面孔问道:“这一枪崩下去,定叫你魂飞魄散,然后扔在大漠里无人查知!现在只有你我二人,说清楚,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面对大帅突然地变卦,敬乾登时心里一凉,可细思此次正是大好时机,便也严肃起来,一手挡下大帅的枪口,认真说道:“大帅,不瞒您说。关前猛虎,关后流贼,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自己的处境!现在我兄弟几人一心想要从您这里拿个名衔,一来帮你除去关后忧患,二来帮你抵御关前压力怎样?” 大帅恍然失去神采,摸着脑袋焦虑地不成样子,敬乾继续说道:“从你拿出绸缎时我就断定大帅必是想找人除了你的忧患,现在我已经与大帅心思暗合,踏出这扇门后我敢保证你我二人心思再无三人知道!” 一个虎狼之君,岂是一介贫民便能将心底戳穿,但大帅有言在先,现在看敬乾有几分诚恳,便缓和了下来,说道:“原来你已经将我心思猜个八分,好,那我也就明说了,关于关后事务我早就有心除之而后快,既然你们看破了,那多少还是有些能耐。但我营里的枪炮兵卒决不能调用你们,要是得手了,你们日后回了关下我自会有封赏!” “多谢大帅仗义相助!” “别来虚的!正是因为看你实诚,我才给过你说话的机会,从这门走出去后,不要告诉任何人是我冯某为你们开了关口,要是坏了事,自作担当,你当即应我?” 看来是大帅已经给足了所有的机会,敬乾再不能妄思要下更多的需求,抱手拜道:“大帅之恩,敬乾无以为报,遵之守之!” 大帅吭了吭声,往后移去门口方向,戴上帽子手向副官警卫一挥道:“妥了就走了,别磨磨唧唧,京城还有事要办!” 待目送大帅离开,敬乾这才松了口气,但此时他几乎比任何时候都要恐惧。 马军憋了一肚子的问题还没来得及问,敬乾就瘫软在了地上。 这份胆识与魄力让兄弟们无比敬重,但同时也引来徐元更加不屑与必除的心思。 “敬乾,刚才吓坏我了,快给兄弟们说说你是怎么从大帅那里得令的!”,怀义一手搀着敬乾胳膊,又是捶背又是敬佩。 敬乾扫了一眼众位兄弟,边走边默默说道:“路是打通了,剩下的可要靠自己了!” “什么什么?没听清楚啊!” 木桩似的兵营里仿佛没有半点生机,敬乾经过这次对话,他身心疲惫。 来到玉门大关前,守卫的兵卒打开了关口,当头烈日正照得人心发慌。 他之所以沉默是因为他也不敢肯定这次的天山之行是否成功,而沉默却将内心的矛盾深深隐藏起来。 驼铃阵阵,风沙吹得迷眼,揉了揉才看清楚,那头沙土堆窝下正有一队西域商经过。 徐元匆匆跑过去,熟练的西域话与那些商队要来了前往城中的消息。 “半仙儿,接下来怎么走?” 徐元手往向北面一指说道:“翻过这个沙土堆,径直走,可以看到看到林子!” 根据徐元打听来的消息,他们没有做半步停留,因为一旦有了停留,风沙吹过,前行的路又得迷糊了。 待到了沙堆头,怀义兴奋指着那处一片泛黄的波浪喊道:“头领!没错了,那应该就是林子了!” 众人顺怀义指的方向一看,顿时喜出望外,加快了步伐顺着沙坡走下去。 当走到林子前,马军突然顿足,看着面前焦黄的植被大为惊奇,直呼道:“可叹天地造化,这千里的黄沙中竟然还有活着的东西,甚至挺拔苍翠!” 元僧道在路途中不知已经翻倒了多少次,可看到这片林子,他默然流下泪水,伴着哭腔说道:“三十年了,三十年了,我的老朋友,你们可好?” 元老突然地问候无疑让所有人都瘆得发慌,左看右看也没有其他人,马军问道:“元老,您老这是怎么了?” “头领,当年水天司在这里与幽冥镖局的鬼肆大战了半个月之久,随行的二十多个兄弟全都死在了这片胡桐林中!”,触景生情,元老从没想过在有生之年还能走过这里。 借着元老的话音,徐元问道:“胡桐?英雄树?” “正是!” 马军大惑不解,所谓胡桐为何让徐元看起来那么的恐惧,他问道:“半仙儿,怎么一说起这儿你也变得这么畏畏缩缩?” 徐元应道:“我听以前乔老爷讲过,幽冥镖局的鬼娃子们把自己比作是这西域境地的英雄树,而每次只要与人约战,这里就会让他们兴奋不已!因为他们觉得若是战死在英雄树林便可名垂千古!” 到了这里,敬乾也觉得与起初听到的传闻相似,接茬说道:“传说这胡桐,活千年不死,死千年不倒,倒千年不朽!故此,幽冥镖局便以这胡桐为自己的第二躯体!” 马军听罢顿时大笑道:“听你们说的神乎其神,依我看,这次总算是找到了他们的老窝,而这胡桐也恰恰指明他们在劫难逃!” 第十九章 七雄讨贼(五) 活千年不死,死千年不倒,倒千年不朽! 经久不衰,在这一刻是否面临瓦解,成了一个永恒之谜。谁都没有想到,纵横千百年无一个江湖人物敢去触碰的恶鬼势力正面临初出茅庐的江湖杂客去挑战。 行走在胡桐中,元僧道一路寻找着当年的踪迹,没走过一个熟悉的角落他都会不时哀叹一句,之后行上一套大礼,借此安慰死去的兄弟。 对于这种执着,几个年轻人根本想象不到那其中代表的何种意义,只知道这样繁琐吭长的一扣一拜无疑是将路程时间拉长。 “元老,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你看现在已过了午时,再不走恐怕进不了奇台了!” 马军抬头看看天色,大漠的日光格外明显,根据推算此刻已经是晌午了,可元僧道还在为死去的兄弟祷告! 敬乾本来是在想如何进入天山的问题,可他恍然听到马军催促的声音,望向了元老。 那似曾相识的一幕立刻将敬乾拉回到了记忆中。 水天司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看着元僧道的拜手礼仪与梦中所看到的极为相似,待元老还未有礼毕时,敬乾几步跨过去问道:“元老,这礼节是何时所用?何时而起?” 悲痛里,元僧道本无兴趣解释太多,可面对敬乾他也绝对不会回避太多的问题,直言道:“三叩六拜是水天司行军大礼,每当有盛典与灾难的时候,大司便行此礼以向水司龙王祷告!当年罗桑头领治下英雄豪杰众多,如今只有绝对的高手都隐去了姓名,剩下这些不是死了就是没得善终!” 就连水天司都难铲除的幽冥镖局让敬乾立马感觉到胜算的渺小,当即喊道:“头领,事分缓急,这次讨贼恐怕并不是那么简单,但我有一个完全之策!” 马军立刻显得有些不高兴了,怒形于色破口喊道:“既然来了必要有杀绝的决心,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可以让我分心?兄弟们哪一个不想将那恶鬼除之而后快?” “头领,你错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可以将他们从心头瓦解!” “有什么办法?” 听到敬乾说可以将幽冥镖局乱了阵脚,徐元立马笑了,捧着肚子大笑道:“嗨,幽冥镖局都多少年了,是你能瓦解的?” 见大伙抛来质疑的目光,敬乾当即取出刀,奋力砍向一棵胡桐,那梧桐像是悲鸣了一声,随之从树干流出许多白色的液体,敬乾眼疾手快,取出腰下的皮囊将液体全都盛入其中,说道:“头领看到了没有?这树是会流泪的!” 徐元不屑道:“那又能说明什么?” “现在幽冥镖局可能还不知道我们来了西域,但我们只需将此树液找人送往镖局,他们定会伤神!” “就凭几根烂木头,你竟然说他们能够伤神?哈哈,敬乾兄你现在忽悠人的本事倒是长了不少,头领你也敢忽悠?”,见敬乾幼稚的行为,徐元不以为然。 马军道:“半仙儿说的是,敬乾,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做事得注意分寸!” 大伙立马都笑了起来,唯有敬乾还一脸认真的样子。 怀义硬憋着笑,拍了拍敬乾肩膀说道:“敬乾啊,这回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哈哈哈!” 显然,兄弟们对敬乾的做法只是认同为是一个无知既讨趣的行为,马军连说都懒得说,摇摇头,手一挥喊道:“逗乐子的,等我们彻底剐了他们再说!” 如果错过,将会失去一个大好的诛心策略,敬乾对此不敢有一丁点儿的懈怠。看着马军不屑远去,他拿着皮囊子大声喊道:“头领,若是回了山庄,你那日晷盘被人毁了,你的法则也被毁得一干二净,你将作何?” “放屁!敬乾,你休要胡说,别以为你为开城有功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这样的大事,你怎能胡乱放肆?” 还停留在刚才的乐子中,马军早已没有深思的习惯,听到这句话,当场愤怒转身,提到从马下冲了过来。 此时众人的脸色,那叫一个难堪。 这时,敬乾却乐得哈哈大笑,向元老问道:“若在当年,有人将水天祭坛打成破烂,把你们赖以生存的礼仪当做是笑话会如何?” “敬乾你疯啦?这种玩笑开不得,尤其在这里,死去的兄弟们那不气得魂飞魄散?”,元老心中久违的怒火立刻激发,红着脸说道:“要是当年有人敢这样,我大司定会毫无顾忌全全出动剿灭贼人!” 敬乾点点头,表示赞成,随即拿起手中皮囊子在马军面前晃了晃说道:“胡桐为幽冥镖局第二躯体,可想要是毁了它们,幽冥镖局的头头,定会像你们二人一样气得六神无主,且镖局上下混乱一片!” 一听这话,茅塞顿开。马军突然大笑起来,狠狠一拳贴在了敬乾胸口说道:“真是绝了,你小子这都多少年了,总能挖到痛处!” 徐元立刻辩解道:“这不可乱来,既为仁义怎能弃一城人而不顾?头领想想,要是把这胡桐砍了,风沙再度扬起,那后面的城池必然毁于一旦,届时谁还敢说我们行的是天道?” “嗯!也确实有道理!”,马军听罢,转头看向敬乾问道:“有没有其他法子?” 敬乾摇动囊中液体,阴笑道:“早就想到了,我们可取其一棵,然后作礼赠予镖局!” “够毒啊小子哎!整!” 关键时刻的一记重拳,让徐元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也不得不反思,敬乾之所以能在马军手中支撑这么久,完全是因为他大智若愚的心里装着无穷让人猜不透的法子。 但是,他脸上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已经有了怎样排除敬乾这个眼中钉的办法。 进了奇台这个小镇,他们的眼中可以看到没有了彷徨,因为一切在充实的忙碌中褪去哀伤。 街角的一处商旅社,看起来是非常的庄严,面对着这座异样的建筑,马军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随之黯然失色。 当看到门前两名奇装异服的客商大摇大摆地走进旅社的时候,马军将仅剩的一些碎银子都拿了出来,转身向徐元吩咐道:“半仙儿,你懂西域话,看这些银两够不够我们几个人的饭食住行!” 第二十章 七雄讨贼(六) 空中一顶繁花大树倒悬于旅社上头,实在让人匪夷所思,金贵的旅社中有如走进了画中。 几人看着红蓝窗格,不经意间笑了起来,是因为在窗格前的座位上有两个洋人在亲吻。 抬头那顶光芒四射的大树待同上楼阁的商人说明,马军这才知道,那玩意儿叫灯。 琳琅满目,全是稀奇的洋玩意儿。几人就像是来自于原始,听着那些广识奇珍的商人们一一讲述起社中摆件。 其中,正当几人听得兴起时,马军却不见了,敬乾回头一看,他正伫立在一个玻璃缸前。 那玻璃缸四四方方,里面摆设了许多假山树林,引起马军好奇的便是那奇怪的格子路上一条长长的小房子。 敬乾也同样好奇,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此时一个穿着洋气的客商捧着一杯花酒,看着他们迷惑的神情大笑道:“你们是想看看火车?” 敬乾挠头一思,再看看玻璃缸中的东西,吃惊地问道:“火车?火车是干嘛的?” 那个人虽然看起来打扮隆重,可并没有像其他的人一样带有鄙夷的目光,他和蔼地解释道:“洋人们的东西,据说那些个洋人平时都乘坐这个玩意儿!” “可这看起来这么小?”,马军噗嗤一笑,用手指着玻璃中的火车模型大笑起来。 那人也不由得笑了,但那笑声越来越苦涩,眼里都快挤出了泪水,他看了看敬乾与马军二人,随手指了指玻璃缸上方的图纸说道:“这只是一个模子,它其实很大,就像无数个房子连成了串。在里面啊,就像一个房子,可以坐着可以躺着。” “只是,这样的东西却毁在它从来都是带有着目的!”,那人说到这里表情忽然变得凝重。 马军感慨道:“这样的东西真是生平未见过,要是有生之年坐上它在大城里走一遭,那我就知足了!” 马军向往的眼神里不知早已承载火车驾去了哪里,而敬乾却发现了那人的哀伤,打断话题问道:“大哥,那这里既然没有火车,为何还要放在商旅社?难道只是为了让人看看?” 粗壮的雪茄此刻夹在指缝里,却没有了想抽下去的欲望,他看着二人憨厚的眼神里并没有一点点的会意,便笑道:“嗯!可以这么说,但我相信华夏日后这样的好东西会数不胜数!” 他刚说罢,就被一个洋人理直气壮地叫了回去,他不甘的眼神里无不透露出一种绝望,这种绝望在敬乾心中扎下了深深的根。 也许他此刻无法想象这些洋人为何会这么理直气壮,但当他看着社中繁华的一切全是冰冷的对比时,他默默拉着马军回了房间。 “哎呀敬乾,好不容易见到,多看几眼也行啊!”,马军因敬乾仓促鲁莽而感到不解。 敬乾生气地说道:“你不是想坐一坐那火车吗?马大,我可以告诉你,有生之年我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坐一趟!” “风风光光?现在不风光吗?”,马军感到敬乾说话越来越古怪。 敬乾肯定地说道:“不风光!” 夜晚,大街上不时的车马声吵的敬乾不能安心睡觉,翻来覆去后,他再次扯下了灯绳,手托着下巴看着灯光。 一段江湖,一段兄弟情,一个部落,敬乾绞尽脑汁也无法再去留恋对故乡的憧憬,这一晚上,仿佛世界都在与他为敌。 在重新认识了世道嘴脸后,突然发现,任凭他再怎样去思考,赤裸裸的江湖就已经将他所有的自信否定。 奇台,一个充满了欢笑的小镇上,大伙自从来了后跟着他们欢笑,对幽冥镖局的恐惧顿时减轻了不少。 可所有的欢笑背后,他们始终都像是藏着心事,直到与小镇渐行渐远。 翻过了奇台,走了整整两天的路。 黄沙道上,几个老汉手里攥着一根粗麻绳,几乎拼尽了浑身力气像是在拉扯着一件东西。 在这两天的行程中,几个老汉是他们唯一见到的人。 不明状况,暂时先不敢惊扰,只是看他们疲惫的样子似乎支撑不了太久。 敬乾把目光放在了后面的货物上,只见花花绿绿的幔帐下面掩盖的是一整车的重物。 坑坑洼洼的道路上突然颠簸,将那车上的一两件货物不小心甩了出来。 拉车的老汉好像是发现了马军他们,贼溜溜地吩咐同行的伙伴,要把货物收好来。 马军预感到了其中不太对劲,便问元老:“前辈,这里距离天山还有多远?” 元老答道:“不足八十里!” 不足八十里,这个答案直指着几名老汉拉的不是寻常的货物,而最应该是关于幽冥镖局的。 马军再也顾不得这些,索性独自前去将老汉一把擒住问道:“告诉我,是不是鬼?” 那老汉极度恐惧地看看马军,再看看同伴,半天摇头不说话。 敬乾趁着马军拷问的时候,与怀义二人分别来到拉板车后头。 还没走到跟前,就闻到一股扑鼻的恶臭,怀义刚解开绳索便惊恐地喊道:“是人!是死人!” 马军应声看过来,却见其中一老头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哭求道:“放过我们吧!求求你们了!” 他们哭得很可怜,马军不忍心说道:“老人家请起,这些尸体到底怎么回事?” 那老汉一直哭,不敢说话,旁边的几个同伴也顿时大声求饶道:“好汉!放过我们吧!不能说,我们不能说!” 光天化日,横尸过街,不是幽冥镖局,还会有谁。 可也奇怪了,怀义与敬乾仔细从车板上的死尸里查看了一番,这些尸体多半都完好无损。 看来从这几个人身上是掏不出什么话来了,看他们可怜,马军开始有些动摇,便想就此放过他们。 可正当马军还在思虑中,一声刀啸,一抹血光,那位老头就突然倒地不起。当场众人都乱了阵脚,随之其他几个幸存的人连连跪地,头扣北向大道求饶诵念。 马军朝北迅速望去,果然!那崎岖黄崖上一个黑色的身影立马遁身不见了,只留下一团紫气。 第二十一章 胡桐里的秘密 大漠扬起风的时候,就连浩荡的百人兵卒都难抵挡。 这才刚过了黄沙,紧接着又是一场风暴差点将大帅车驾掀翻。 “发生了什么事?” “督军,这里没有植被,正好这个季节是起风的时候,所以您得下车行路了…” 警卫胆怯地说道,随之将手帕从上衣口袋掏出,细致地擦拭了一遍车驾门,揭开帘子请道:“督军请!” 西北恶劣的天气,大帅染上了风寒。 他一手搭着四姨太的臂弯,喃喃细语道:“真可叹天之造化警醒,不然这个时候要是还在大漠里,恐怕就连下车的机会都没有了!” “帅爷说什么胡话呢?您可是天之骄子啊!” 大帅连忙打嘘嘘堵上姨太的嘴巴,蹙起眉头说道:“老四啊,跟了我有两年多了,说话还是这么不小心啊?这要是让上头的那群肉脑袋听着了,别说帅爷我的小命儿没了,以后你们都不知道会怎么安置去!” “不说就是了,何必搞得慌慌张张,哼!”,历来多少英雄汉,不是败在是非手上,就是衰在狂口之中,年轻的四姨太根本不得知这江湖险恶,随口又说道:“和年乐的牌坊里那唱京戏的花旦也曾当着您面儿唱你是天骄,怎么这会儿倒要我闭嘴了,帅爷分明是看人家年轻貌美!” 四姨太提起这茬,倒让大帅莫名慌张,厉声向副官问道:“调拨的白银是响应了制造厂还是全都给我撇戏坊子了?” “禀告帅爷,您放心好了,我让老五去办的,这些钱咱们只取了一成不到!” 老五乃大帅目前来说最值得信任的人了,相比起身边的这些人,老五做事向来谨慎得多。 但同时大帅又恍然想起了去年和年乐初建的时候的一件事,他又唤副官道:“咱去年交换来的那批火枪回京找人就给我拿去制造厂融咯,不然会出大事情!” “可是…这…,帅爷,这当时您不是让我把那五十杆枪都给西域那老板送去了嘛,现在恐怕…” 大帅一听,心中顿时像是冰冻一般,再抬头看看风卷沙尘,吹得更加猛烈,他大腿一拍叫嚷道:“都娘的是那况鸿飞!他要是给我安分点,我也不会把这五十多杆枪弄去西域,那现在到底怎么个事儿?” “听说…听说况副司令也被中原的乱流匪寇紧逼到了牛头山一带,现在恐怕是没时间给您找麻烦了!”,大帅莫名问起了此事,副官吓得声音都快没了。 “嗯!如此甚好,省得再让这小子把我给阴咯,这头儿先松松手让他们闹腾去,反正这批枪是轮不到况鸿飞那小子了,这就好多了!京城的事要紧!回头见了肉脑袋,你和老五就把好点口风!就说…”,大帅凝思一想,继而叮嘱道:“就说我冯某人操练起兵来老实巴交不太会说话,千万别给老子鼓捣什么见了那些江湖人做了买卖的事项!” “是!” 正是赶上了风季,也由于这场大风救了冯大帅半条命,迫于危急,此时举京都开始动员,大力修筑铁制事宜。 而要是早到了,恐怕就有更多的时间将那些在西北建造牌坊景致的事情逐一败露。 茫茫黄沙,乱象横生,大道沧桑,总是有那么些人要主持天道。 那黄崖紫气久不散开,熏臭的味道瞬间充斥着周围。 就在那一瞬间,睁着眼都未能捕捉到突如其来的招式,马军心里可算是有了些紧张。这几年里见过的刀客中,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有这么快的刀法! 心底里打怵,可在紧张之余他还是要稳住兄弟们的心神,故作镇定道:“如此卑劣行径,看来幽冥镖局不过如此!” 大路从南上北没有一处是平坦的,两旁的黄土崖在日照下显得无比瘆人。 时不时传来鹰雎的嚎叫声,敬乾突然发现一个规律,这鹰雎每当叫起时,他几个老汉就像是受到什么指令一样齐刷刷地跪地祷告。 马军正要再度劝说几位老人离开这里,敬乾立马阻拦道:“头领,非寻常时不能寻常,可还记得当年夏河的村庄口?” “村庄口?”,马军恍然记起了那缥缈的村庄内本就无一活人,立马大惊失色。 敬乾将流尺刀紧握在手中,慢慢向几位老人身旁摸索,无意间发现,那看起来瘦骨嶙峋的长者蹲下跪拜的姿态全然不像这个年纪能做到的。 他大抵已经感知到了几个老人的来路,可他仍旧不知面对上一群恶鬼该怎做抵挡。敬乾还在向几位长者靠近的时候,突然,那其中一人猛地抬起头,眼神直勾勾盯着敬乾,似乎那眼神带来的意味只是警告。 敬乾不敢放松半毫,他时刻将手中的刀推敲出廿七极的起手,生怕在刹那间将刀势全部忘记。 额头上的汗滴慢慢滑轮到眼角,此时敬乾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忽然,左侧的山坡上传来一声诡异的笑声,惊扰敬乾分了神。就在他分神转头一看的时刻,其中一名老人腾地一个扫腿,敬乾下意识中慌忙闪开,锋利的指骨在这一招之类便叫敬乾膝盖抓破。 “敬乾小心!” 马军等人的注意力被远处声音吸引,待回头才发现敬乾早就吃了大亏。 飞速的骨爪交叉混使,乱中一招直取肚腹而来,他横刀一挡抵住了来势,却将右胯全全卖了出来。正当无望之际,那鬼手有如画影掀扯去敬乾袍子一角,幸得腰间皮囊扎扎实实将那汹涌一势抵消了去。 这个时候,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鬼手扑抓过失,将敬乾腰下皮囊抓破,里面的树液汁水将其喷洒了满脸,瞬间只听到那老人惨叫连天,摸着面容痛苦不堪。 “泪珠儿!”,其中一个老头失声大喊道,霎时惊得面容失色。 敬乾再低头看着腰下的皮囊,那袋子里的树液汁完全被泼洒出去了。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在百里开外的大漠上那片胡桐林,竟然就是他们的软肋之处。这无意间撞开幽冥镖局天大的机密。 难怪他们赖以信仰那些古老的植被,原以为只是精神所在,到头来只不过是自己最短缺的东西。 可能是一个巧合,那几名扮作老人的鬼卒立刻显了身,带着一种不可思议地口气问说道:“你…你们是哪里弄来的药!” “怎么,想知道?” 那鬼卒交头接耳交谈了一番,认真地看着敬乾说道:“这化骨药物泪珠儿只有镖局几大高手才有,难道你们已经…” 将计就计,敬乾嘴角挂着一丝笑容,肯定地说道:“不错!几大高手的行踪,甚至所要执行的死令,我们已经掌握的清清楚楚,你们这班小卒何必鬼鬼祟祟化作长者欺瞒我等?” 第二十二章 骨风铃 常年残酷的训功,成就了幽冥镖局上上下下一身钢筋铁骨,可他们唯独就怕这叫泪珠儿的东西。 得知一个天大的秘密后,敬乾立马打消了将此物敬献幽冥镖局的念头。狡猾的支使早就料到其中会有人以此来做要挟。 正说话间,其中一人已经悄悄将左脚挽入黄沙中,随后立马消失不见。 一个活生生的人竟凭空消失,很难想象这对敬乾来说是多么惊奇的一件事。 见着朝往北道起起伏伏鼓起走动,马军火冒三丈,一脚踢开车板,将绳索缠在了手臂上。 正所谓耀光动脱星满地,那马军将玄玉真气催动,凭空化出三道身影冲向半空,继而扑通一拳头落地,地面瞬间被砸开三道巨坑,两旁丘壑顿时坍塌。 地面上起伏的身影还在潜逃,马军又以一式刚猛的掌劲直冲目标,整条臂膀钻入地面两尺有余,硬生生将要逃走的鬼卒从地下扯了出来。 他大怒之下欲要一掌轰开鬼卒的头颅时,那鬼卒当场就跪地拜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说,我全说!” 经过一番拷问得知,原来此时的幽冥镖局正处于三大摄魂师掌控时期,其中有其二都被一个叫侠的人设局暗杀,而唯独留着的这个却总是不见身影。 马军严厉盘问后,那鬼卒交待说,再往前行五十里,那里就有一道百丈深壑,深壑里隐藏有一高耸的建筑,直从壑中伸向半空,故此名叫天巅塔。 “我再问你,那塔中是否真有摄魂师在?你们的镖局到底设在何处?” 鬼卒见识了马军本事后,吓得将所有的事都道了出来,问到这里,他实在为难,说道:“好汉放过我吧!天巅塔据说是摄魂师练功的地方,我们不敢进去,只是偶尔派来几个人将尸体运送出去,今天轮到我们算我们倒霉!” “练功?练什么功?” 拿活生生的人来练功,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因为谁也不知幽冥镖局竟会有如此灭人道的练功方式。 鬼卒当即眼里充满了恐惧,回忆起天巅塔中的事说道:“有一次我们同行的十鬼押镖卒,因为在半道上好奇将押回的镖物看了一眼,这一看可了不得,据他所见说,那里面只是一团紫色的烟雾,其他什么都没有。可当晚他就被叫去了塔中,我们一晚上都不见他来。后来才发现,他被绳索勒死在塔前的行刑架上,五脏全被取得干干净净!” “幽冥灭道功!绝对是了!”,在旁的怀义突然说道:“我在关山堡的时候听说过,此功可以说是集齐了幽冥支使毕生所学而成,可是现在为什么还有练习这功法的人?” “我知道了!现在幽冥镖局掌控者应该还是幽冥支使!”,徐元生怕兄弟们都忘了他一样,抢说道。 可他的这一肯定,基本除了马军外,没人去相信,敬乾解释道:“如果鬼卒说的是实话,那么毋庸置疑,那摄魂师是想弹劾幽冥支使!照这样来说,此人必定已经掌握了机要,我敢断定,中原那些事全是他搞出来的!而多次引蛇出洞的那个幻术高手才是真正的幽冥支使!” 元老听着茅塞顿开,呢喃道:“这么说的话,幽冥支使多少还残存对于薛家的守卫精神,而大放手脚用来做人头生意的才是罪魁祸首?”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按我的思路推敲,当时我在盘云山的封井冢所见,那才是真正幽冥镖局心志所向!” 马军听得更加糊涂,他看看徐元,又看看敬乾,问道:“那你们倒是说说这到底上哪里找去?” “天山!” 两人异口同声应道。 望着黄沙垭口,敬乾说道:“此去必定风险重重,谁也不敢肯定能安全脱身,徐元暂留此地以做后援,一有我们的消息立刻备马!” 徐元若无其事地玩弄着手上的短刀,他其实听得清清楚楚,却要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因为他从来都对敬乾充满了异议。 可此事非同一般,要想活命必须得要全力以赴,可那徐元根本称不上有多好的武艺。 直到马军下了决心一番劝导,徐元才肯留下做后援。 接下来对付幽冥镖局的事谁也心里没有底,就算敬乾有着过人的洞察能力可也对此毫无信心可言,因为摆在他们面前的一个事实就是,幽冥镖局始终深不见底! 走过垭口,清晰地看到远处一棵独处的枯树,几人放慢了脚步,不敢再对路上所有的东西都掉以轻心。 那枯树上挂着无数的指骨,远远看去就像是风铃一样,风一吹动就发出沉闷而枯燥的声音。 敬乾将树上挂着的一只格外显眼的腿骨取了下来,只见那骨头上刻录着细小的文字,待看清时才知道,那原来是个“赵”字! “赵?这是何意?难道江湖传言说的是真的?” “让我看看!” 鬼差太熟悉这镖局内里的事务,他仿佛是懂了,将腿骨丢下说道:“原来是他操控了阴阳判官!” “你说的是谁?” “摄魂师赵!” “赵又是谁?” 敬乾连连追问,鬼差也开始解释不清,就将当时的花名册从怀中取出来说道:“我一直不敢相信支使会因为一宗买卖犯下这么多龌龊的事,所以,到现在我总算查清楚了,原来就是摄魂师赵!” “那天巅塔…” “如果没猜错,天巅塔上是两大判官镇守!他们武艺高深莫测,仅是幽冥鬼手与摄心法就足以对付头领的廿七极!” 鬼差说罢,便向北一指道:“支使曾说过,只要见到鬼风铃,那就是我们的招魂铃!” “那你的意思是这里就是终点了?” 鬼差绕树一看,见一干枯手指的方向正指明了黄沙中的一条大道,肯定地应道:“风铃指路,就是这条路了!” 起伏的沙浪被狂风吹得铺天盖地,几人干脆下了马。 风沙正迷人眼,马军却闻到一股怪异的气息。突然身后塌陷,随着狂风吹散迷雾,一座直往半空的沙堆在抛去沙尘后出现了本身的踪影。 鬼差惊诧道:“是天巅塔!” 话音刚落,就听里头传来阵阵唢呐声,那声音与当年在麦积山听到的一模一样。 可这次吹动唢呐的声音显然比当年更加浑厚,可见发功之人内力不容小觑。 第二十三章 阴阳判官 只见塔顶上方一颗黑色明珠闪耀,一团紫气瞬间聚拢。 同时地面传来的声乐直沁人肺腑,马军疾步向前一看,正是那些鬼卒说的峡谷。 让众人惊叹的是这峡谷足有百丈之余,可内里景致华丽,更可以称得上是一座地下王宫。 眼下是急求进峡谷的路线,几人皆心生起了畏惧,马军此时也变得忐忑不安。 那座王宫般华丽的天巅塔在峡谷中方可窥到精致的面貌,然后从地面往上的全是黄沙固墙建成的碉堡。 敬乾将周围的情况都仔细量看了一番,突然心生明亮,说道:“古来西域都讲究一个风俗,灌天而入!难不成这进峡谷的路就在上面这些沙丘堡?” 鬼差顿时大悦,说道:“幽冥镖局中曾有说过天龙入世,但凡高流大都以取天龙,入凡间之说!可是我不敢肯定从沙丘堡进去是最安全的!” “可以试试?”,马军挠头说道。 思量再三,鬼差还是不敢取险,对于幽冥镖局他是再清楚不过的,要是盲目入城不说能不能下去,半道上殒命都有可能。 骨风铃,天巅塔,这所有的东西都在指向一个未知的神秘组织,敬乾也陷入了困顿。 “不妨…我可以用镖局暗语试试!”,鬼差呢喃细语,随手将一把沙子兜进了口袋。 几个人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鬼差能否蒙混过关。 他匆忙脱下外衣,将两袖挽起,走到峡谷边用生疏的语言喊了三声。 可是三声过后,等了许久,峡谷内仍然没有动静。 鬼差看看马军,然后刚准备要再喊时,怀义立马一把拦下,进账单地说道:“你们听!” 被怀义这一阻拦,所有人都静了下来,聆听峡谷的声乐发现,其中嘈杂的唢呐声里夹着些骇人的声音,似是鬼哭狼嚎一般。 鬼差大喜道:“引魂号!在指使我们进峡谷的路线!” 鬼差再打亮耳朵一听,往骨风铃方向看去,脸红着说道:“是方向不对,应该往相反的地方走一百八十步。” 几人几乎同时看向鬼差问道:“这次能搞对了方向吗?” 鬼差委屈地说道:“那我骨风铃也猜个八九不离十,这回更是听他们报来,肯定不会错了!” 根据鬼差所收到的引魂号指引,几人便立马掉头。 逆向的狂风吹得人都站不住脚,待过了百步远,方可看到一座不大不小的庙堂。 到了,马军暗自窃喜,加紧了步伐。 那庙堂的位置在这片荒漠之中更加显得突兀,可叹几百年来都是那般模样,除了屋檐棱角风化,四壁还是一样坚固。 刚踏进去就能感受到一种神秘的药草味,鬼差顿时潸然泪下,说道:“好多年了,当初在药研室将浑身肉骨浸泡花魅药七天七夜才将我这凡尘躯体脱得成个鬼一样的模样!” 鬼差每当回想起初入幽冥的事就懊悔不已,一步踏错终身错,那熟悉的药味竟让他再也讨厌不起来。 庙堂正中一尊火圣神像,像前的炉中还有新生的灰烬,看来这座庙堂确实是通往峡谷的暗道了。 以鬼差对镖局的了解,他先跪拜神像后,继而跳起了祭祀舞,滑稽的模样搁在平时定让几人大笑不止,可这会儿他们再也笑不起来。 因为鬼差那份极具惊悚的面容上滑落下来几行泪滴。 随着一通手舞足蹈罢,神像忽然晃动,凝神一看,那神像胸前竟托起了一柄宝剑。 那把宝剑周身透亮,无疑是把稀世罕见的珍奇,这一幕的出现简直吓傻了当众的各位。 但在敬乾探看鬼差所走的步伐时发现,那只不过是借用祭祀舞而撬动的机关。 其中属于边缘方形石砖各踩足二十下,而内圈圆形石砖以此循规踩下六十下。 鬼差取过宝剑,将剑身插入像前的棱形孔中,登时轰隆一响,神像移开,现出一道门来。 “这是幽冥祭魂要术,为的就是让镖局人遵循幽冥的规矩,而那把类似宝剑的钥匙,是要通天的意志!”,鬼差率先进入了那扇门。 无比奇巧却有深意的幽冥规矩倒让敬乾望而生畏,他从来没接触过这么类似与生长在内心的敬畏。 思来想去,原来正是幽冥镖局百年从教训中得知的结果加以演化形成了如今看似毫无意义的形象。 透过长长一条通道,到明亮处时,几人早已习惯了通道的黑暗,被火光晃得睁不开眼。 映入眼帘一座古怪的神坛上雕塑着历代幽冥高流的身影,虽然都是由泥沙固成,可看起来与活物并无两样。 马军惊了一跳,向后一缩。 正抬头之际,见前方华贵装饰的天巅塔竟与地面上看到的又不一样。 那天巅塔约有八层,每一层都是不同的构造,越往上越宽阔。 突然,听到一阵嚎叫,迎面走来数百余鬼卒,挨个都是镶红斗篷,头上都套着一块三角高耸的面罩,只留有窥看的两个窟窿。 他们齐刷刷地走出来,有数十来个吹着送葬般的唢呐声乐,而其余人都叫唤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鬼差当即拜礼道:“阴阳判官大圣!小的催的不是命符,而是几个客人!” 刚说罢,就见众人抬着一黑一白的骄子从塔曾驾到。 坐黑骄子的是阴判官,他掌管幽冥镖局化药工坊之职,因此他身上所聚拢的烟障既是解药,也是毒药。非镖局人只要见他穿着百口袍衣,那就只能说寿命已尽,是犯下了死罪。 而坐白骄子的是阳判官,面目和善,脸色苍白。他掌管幽冥镖局在江湖中收集各色情报的秩序,正因他和善的外表,因此也有许多江湖人都被这迷惑的善意所欺骗。 “哼!装神弄鬼!”,马军见到此处不屑地说道。 恰巧被其中一人发现,立马亮出禁令道:“尔等妄语之徒,踏不得天巅塔半步,即可而止,方能保你性命无忧!” 为了能深入天巅塔中索取幽冥镖局更大的机密,马军也只好妥协,赔着笑脸应道:“判官雅量,在下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不知是马军幸运,还是判官雅量,那些人便将令收回,问道:“是献祭还是生意?” 鬼差应道:“生意!是生意!” 待一行人刚刚随令官进了一层后,年长的阴判官便吩咐道:“盯紧这些人,如果货真价实确认了,立刻向本官禀报!” 阳判官倒吸一口气,摇摇头立即阻拦说道:“不急!依我在江湖中的经验所示,这群人应该不是做生意的!尤其是那个带头的,他气息平稳,四足孔武,恐怕内力不在你我之下!” “哦?那他们分明是中原商人打扮怎么会?”,阴判官依然有些疑问,因为在他看来能有自己人引路,而且还有暗语通示,应该不会是江湖人。 “还是小心为是,气宗那件事,头儿吩咐了,一定不能掉以轻心,不然我们全都玩儿完!”。 阳判官在交代完事宜之后,仍然还有顾虑。当今世上内力能催到这么一种境界的,除了气宗,也只有罗桑铁战等这些高流才有,可不出个二三十年,怎能有这么强劲的内劲?难道是返本归元诀? 第二十四章 到底藏了什么 此次出使战幽冥,马军根本就没有过任何的打算。 就像孟小川与他提及这件事的时候一样。 慢慢的,敬乾开始回味当日情景,在还没有落座时孟小川所说的那番话。 天巅塔之中到底藏了怎样不可告人的秘密谁也不知道,可是伴随着来到塔前的步伐,马军渐渐对里面的东西有了兴趣。 领路的三个鬼卒将他们带回天巅塔附近的一个亭子坐下,不久便看到送茶的差使提着纸笔来到他们面前。 “诸位,幽冥镖局不留夜客,如是生意,便请在纸上写明买卖,我这就报给机要室!”,前来的差使说话很温和,他将纸笔放在马军面前后,继而又捧起桌子上的水壶为几位斟满了茶水。 马军大致看了一眼周围,随意用手一指天巅塔的一层问道:“可否观览?” “这…” 差使很为难,因为天巅塔别说是这几位客人想上去看看,就连自己在这生活了二十年都未曾见过其中的面目。 庆幸的是,自己处事圆滑,所以听过以前长老有谈及塔内设施,为此他还曾因知道些塔中事项而在各差使中沾沾自喜。 见有为难之色,马军收住了话题,料想这黄毛小子也不该是能知道幽冥高手的机密。 马军捧起水杯闻了闻笑道:“不知道就算了,我也不是非常想看!” 那差使听了此话后,却显得有些欲言要止的样子,元僧道看出了其意,借着推杯换盏的功夫摸向马军座席旁问那差使道:“可惜老汉生平只是听说了内置豪景,却没能亲眼目睹盛况,真是遗憾,要是这趟回去了我定又带着遗憾回去咯!” “哎,几位借一步说话可好?” 嗯,活来了,差使也当然不想放过,拉着元老胳膊说道:“这里清冷,我想请几位到舍下一坐?” 元老给马军示意了个眼神,马军当即会意,取了桌上纸笔笑了笑说道:“恭敬不如从命!” 好心不好心暂且另说,可那所谓的舍内除了一只黑色的猫以外,就只有一张破旧桌子和三条石凳。 几人刚刚坐下,那差使便殷笑着将茶壶放到桌上,随后他又猫着步子走到门前左右偷偷看了一眼就合上了门。 马军问道:“差使把我们请到这里来是?” 那差使先是不好意思的一笑,随之便说道: “也不瞒几位说,我本来就不是镖局的人,只是因为兵荒马乱没处去了,好心的镖局鬼使大人就把我带回来了!可我现在想要离开这里,却发现我没办法出去呀!所以就想,嘿嘿!”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这镖局并非像江湖人所传言的那样,刚才当我问到你天巅塔时,你仿佛有话要说?” “嗯,如果几位掌柜能答应带我出去,对这塔内我所知道的可以告知你们一二。” 没等马军开口,敬乾却质问道:“据我了解,你们是没有资格进入塔中的,我们怎能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万一我们说错了什么,你回头向判官一报,那我们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听完敬乾的话后,差使忽然带着恳求的声音颤巍巍说道:“各位掌柜请相信我,虽然我在这里没有资格知道天巅塔,可我至少已经在这里好多年了,就凭听的我也知道的比一般人多,我只求一个目的,你们走的时候能带我一起走!” 他眼里极度渴望的求生欲逃不开敬乾的眼睛,最后在苦苦哀求之下,马军为了能探知的仔细一点,便答应了他的要求。 他立马跪地一拜,兴奋地说道:“几位掌柜大恩大德我定不相忘,若是出了这里,做牛做马都可以!” 这名差使本来是瓜州一带的人,自幼无父无母,从小跟着牛马贩子长大,主人便为他取名牛娃儿。 从牛娃儿口中得知,这天巅塔早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伫立在这里。 那时候,每逢圆月之日这里就会非常热闹,当日,子时就会杀牛宰羊为天巅之火圣做最高礼赞。 可是在十年前,因为镖局里的一些委派重事,上头的判官都差点和摄魂师闹翻了,自摄魂师离去后,天巅塔的主人就成了阴阳判官,从此就再也没有了礼赞之说。 纵使是这样,两大判官还是保持着与摄魂师来往,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幽冥镖局显赫的地位选拔多半是在天巅塔举行,可这几年的镖局冷清了不少,便也取消了选拔仪式。 在曾经,那八层宝塔每层都有一个主人,细致的划分下幽冥镖局对于任何江湖上的事都做的游刃有余。 可就在两年之内,塔中变得空空如也,偶尔才能听到里面的声乐响起。 因此有德高望重的长老也会在席间透露那么一些有关塔内的事。 据一名长老说,在名门气宗被剿除以后,这座塔便被封禁,而给出的封禁理由是高处不胜寒,幽冥镖局本应低调行事。 “可后来慢慢的此事也不再有人提起,法奇长老与阳判官会面时我却无意间听到,原来他们根本就没有与摄魂师闹翻,所谓封禁只是为了方便摄魂师修炼神功!” 听完差使说罢,敬乾不禁后脊一凉道:“那这么说来,天巅塔只是为了一个人练功?是不是叫幽冥灭道功?” “嗯嗯,正是!听说灭气宗名门的事也好像与这神功有关,我猜测天巅塔不让进的真正理由,是它里面藏着气宗大量的气门修炼秘籍!” 差使刚说完,敬乾便警觉地将他手腕一把抓住问道:“你明知道幽冥镖局实力强大,为何还要将这些透露给我们?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那差使紧张地看了看敬乾,立马跪地求饶道:“我不说!我绝对不说!几位穿着虽是商人模样,但凭几人行走举止我便能感知几位定是江湖中的高流!因为商人不会像你们这般举止英气十足!” 好一个差使,只在片刻间就将几人身份看穿,正当马军还在诧异时,敬乾立马呼道:“头领,该做出决断了,小小的差使能够识出,那老辣的判官既是一眼不知,回头一想定会知晓我们的目的!” “现在摄魂师在哪里还不知道啊!”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先拿下天巅塔,这样我们才有机会得知幽冥灭道功的破绽!” 第二十五章 掌撼天巅塔(一) 春满酒楼,正洋溢着浓情欢笑,阁楼时不时传来两声笑,原来是西城远文会会长与连柳会的会长同在酒楼。 桌上的菜肴别样新鲜,有凉拌的牛肉加上西湖牛肉羹,满阁楼都是香味儿。 “真是几个愣头青,怕是还没吃过亏,在江湖上混该收就得收,该放才能放!” 朱远文舀了满满一勺汤,加了一些葱花,连同碗里的牛肉全都尽吞了,身边的跟班看的那叫一个眼馋肚饿。 “朱四爷还是有远见,就这一行动,怕是又要被斩狼寺盯上了,咱们连柳会可要仰仗朱四爷您的帮衬呐!” 朱远文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连柳会总算是要低一头了。 他笑了笑,将一汤勺肉羹一分为二送入柳世清半碗,说道:“江湖讲究人情,我朱四从来都是义字当头,只要是认我作兄弟,那自然少不了一碗羹!” “四爷那是那是!”,柳世清正要托碗喝下时,朱远文却板下了脸色,将汤匙气呼呼地丢在羹碗中。 就是这么一丢,那酒楼上下足有二三十的年轻人便冲了上了,人手一把朴刀。 这场面霎时吓得柳世清丢了碗,左右一看自己带的两名得力助手皆都与他翻了脸,他这才清楚今天这是被人摆了一道鸿门宴。 如今斩狼寺杀了石师傅的威风,这赫连歌一走,一直求安稳的远文会便坐上了大头,势力之大怎能是连柳兄弟会可相比的。 眼见着朱四翻脸不认人,他只好将心中的怒火压制住,说道:“四爷,咱们兄弟十几年了,从罗桑到铁战,什么时候不是为了求个稳,怎么今天倒与我动上了?” 柳世清的话,朱四瞧都没瞧上,噗嗤一冷笑,将碗轻轻放在桌子上笑道:“老弟多虑了!我只是想与你好好吃顿饭,不料想我这手下们深得我怜爱,吓坏了兄弟!” 说罢,他托起盖碗茶刮了刮,大手一挥对身旁助手说道:“别大惊小怪,伤了和气可不好!” 见手下一一退下,柳世清才算稳当了,拾起筷子试探性地夹了一块牛肉。同时他心里嘀咕着,这朱四偏偏这个时候在春满酒楼摆下盛宴,恐怕并不只是吃顿饭。 而这样的意图早被朱远文看透,便问道:“老弟是嫌我舀的汤不好喝吗?搁在桌上都快凉了,凉了可就不好办了,牛肉羹就是吃个即兴!” 一嘴肉还没放到嘴里,柳世清连忙放下筷子,端起碗就将碗里的牛肉羹吃个精光,并称赞道:“四爷点的菜真是合我口,今儿算是占了大便宜了!” 看着柳世清低头的样子,朱远文越看越是欢喜,可就在此时,朱远文忽然将身旁助手与酒楼里的侍者请开。 空荡荡的雅庭只剩下二人。 朱远文将一把枪掏出摆在桌面上,随后两手抚在桌边悄声问道:“如果曲登那个死老鬼想吃掉我,你连柳会是站在哪边儿?” 难吃的宴席最重头的戏码朱四总算是搬出来了,可曲登那老家伙虽然与朱四有过节,可也与连柳兄弟会有恩情呐,如果不是曲登,柳世清怎么可能收到消息从茶马撤到安定。 江湖上的道义就是如此,它有时候可爱地让你欲罢不能,可有的时候若是站错了队就难免惹火上身。 柳世清想随便糊弄过去,便将桌上肉菜都通通往嘴巴里塞了一遍,含糊不清地说道:“当然是你咯!” 一个混迹江湖的老手,怎么可能就这么被糊弄过去,朱远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吸一口烟吐了个烟圈,慢吞吞说道:“春满楼啊春满楼,什么都好,就是这饭菜它太容易凉了,我朱老四可从来不是吃二遍热的人,既然凉了,那就算了,不吃了!” 说罢,他也没有任何的怒气,缓缓站起身就要走。 柳世清知道朱四的脾气,他要说了一遍再没有人想要第二次机会。 他嘴里的菜都没吃完,满嘴喷了出来慌忙喊道:“四爷!吃!这饭菜我这,只要是您四爷的面子我都吃!” 桌面上明晃晃的一把枪就一直原封不动放在那里,朱四并没有去捡,他背过一只手离了桌席,偏头一笑道:“好兄弟,我就知道在这西北的江湖里只有你柳世清最懂事了,哈哈!” 刚才那种刺人心魄的眼神久久不能散去,雅庭中柳世清瘫软着身子呆坐在那里,只听得楼下浩浩荡荡动身的声音,他这才醒过神来,看着桌面上的那把枪哭笑不得。 马军看似是悄无声息地离开雄震大城,而这一切其实都被一些势大的江湖人看清楚。 他行仁义,可江湖并无全是仁义。 那些势头大的人早就迫不及待地等着这棵青苗子能作出些什么,因此也就故意装作不闻此事。 浩瀚精绝的峡谷王宫,这座天巅塔貌似存放着一些令人向往的权杖,马军无时无刻都在惦记着。 差使看时候不早了,便将纸笔往马军身前一挪说道:“掌柜请签下所要交换的生意,不然我怕待的久了他们会怪罪!” 眼前的差使看起来是特别实在的一个人,而马军也不想再有为难他的意思,提笔就在执上写下了一个字,赵。 书信送到判官下榻,此时两大判官正因此事而渐渐觉得怀疑,直到看到信中内容时,立马惊了一跳,阴判官气得发抖,骂道:“摄魂师大名岂能是这等无名之辈随便可叫,何况人头的买卖竟然这么大摇大摆的挑衅!” “息怒息怒,咱先好好想想他们是怎么知道摄魂师的,除了幽冥镖局,江湖中还会有何人能知晓?这些人我早就看出不正常了,可是他们究竟是想作甚?” 此时的阴判官哪里还肯听得半句话去,公然挑衅幽冥镖局的生平也就遇了这么一次。 “老子没工夫想,我先去教训他们一顿,好让他们知道幽冥镖局不是个摆设!” 他气冲冲地甩下一句话便走了,这个时候阳判官也无法拦挡,只能跟过去好好探看一番对方究竟是何人。 第二十六章 掌撼天巅塔(二) 当阴阳判官二人同时带着百八十鬼卒来到那座亭子的时候,几人正谈笑风生,聊得惬意。 与江湖上的人打的交道多了,这么嚣张跋扈的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阴判官发话道:“贼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是来做生意的还是来与镖局找茬的?” 几人依然悠哉悠哉,装作没听见。直到阴判官再次叫了一声,马军这才回了头。 他看着对方人多,两大判官也都到齐了,便将桌子一拍骂道:“两个没脸见人的泼皮故弄玄虚,没听大爷我说过是来谈买卖的吗?” 眼看着阴判官已经沉不住气了,阳判官立马劝阻道:“对方来路恐怕不是一般的江湖高手,现在镖局处境艰难,千万别冲动!” 待说罢,那阳判官殷切地抱拳说道:“各位掌柜,既然此次来你们都说是要谈生意,那我们就按生意场上的路子来办,镖局也不会因为牌子亮而故意惹几位气恼!” 常言伸手不打笑脸人,阳判官这殷切地一笑顿时让马军没了由头,半天支愣在那里,杵了好久才说道:“好!既然谈生意,那起码对待买卖要实诚些,就像做朋友一样,可你们连这么美观的宝塔都不让看,还怎么能有个公平的交易!” “小子哎!要是故意挑事,就来跟我过过招,别逞口舌之利!这座宝塔岂能是你们这群腌臜可以进去的,只有摄魂师练功才可去得!” 阴判官向来性子急,被马军几人一激,便将塔里古怪不小心说漏了嘴。 几人瞅着手足无措的两大判官一脸尴尬的样子,放声大笑道:“哦,原来不为世人见也就罢了,竟然将金屋藏娇的事搬弄到了宝塔上,真有你们一套啊!” 百般的羞辱之下,阳判官再也沉着不起来。 放眼西北,谁敢如此言语当面羞辱镖局,而且还是在镖局最有代表的天巅塔下与众鬼卒百余兵马。 见那阳判官脸色愈发难看,马军知道这番挑衅已经触及到了他们的底线,这样动起手了起码还能放开手脚。 正当几人准备与阴阳判官大干一场的时候,突然发觉身后匆匆围上来百八十余众,个个手持钩镰刀。 马军登时心凉了半截,与此同时,其他六位兄弟也都谨慎了起来,持木棍的持木棍,携朴刀的携朴刀。 遥遥峡谷大祭坛前,他们的身影如同是蚁虫般渺小。 那阴阳判官率众势大,这样看来,马军他们根本就没有胜算的可能! 阴判官将斗篷放了下来,这才看清原来阳判官没有了一只眼睛,凹陷的眼窝里放着一颗珠子,面目极为惊悚。 他开手便将制药的金斗飞游过来,大喊一声:“看招!” 一手猝不及防地飞金斗直往马军门面袭来,他凌空翻斗起将金斗用两脚死死夹住。 阴判官见马军有那么几下子,不敢掉以轻心,他反手将连接金斗的锁链往回一拉,那顶金斗便像是受了指令般从马军脚踝处飞旋盘出,继而落回判官手中。 旁人可见判官只是开手祭来金斗,孰知这一来二去就将幽冥魅影十二式发挥地炉火纯青。 只在片刻间,判官就接连使出了起码六种幽冥武学,当中只有马军才能清晰感受到那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马军下意识朝脚下一看,经那金斗绕过的周围都弥漫着奇花异草的气味,百爪挠心的感觉瞬间将自己困扰。 阳判官阴险地一笑说道:“雪莲可是生药,也是死药!” 马军顿感不妙,众人都心慌了。 元僧道大喝一声将腰中铜烟枪解下,脱手而出,只听得嗖嗖的声音在祭坛前来回盘旋,可无人能凭肉眼看清烟枪周旋何处。 阴判官表示不屑,他收了金斗,同时两手拈指,突然双手间迸发出一道紫气,继而两手交叉缓慢扫拨,那杆烟枪随着这头一使力,顿时当空落在祭坛中央。 元僧道大惊道:“释魂九式?这不是西域禁功吗?” 看元老的脸色大变,马军立马就知这其中的可怕之处,因为曾在八巷时就领教过乔连寿的释魂八式,那惊人的破坏力足以毁了整个祭坛。 “元老,何为释魂九式?” “世人都知魅影十二式只有八式,而第八式的摧毁力就足以和江湖上一众高流对抗,可他方才使出的气明明就是在明末时被禁止的第九式!” “那又怎么样?” “江湖人中甚少有知,但听闻这是世间最狠辣不过的气功!” “魅影十二式不是外家功夫吗?” 这只有鬼差才能了解幽冥的功法,他说道:“魅影十二式从来不是外家功,而是一种邪术,他是将人体用特殊药物腌泡后结合基础西域练气而成的,这种武学我只听过八式,这九式确实有听闻而不曾见!” 面对着无底洞般的高手,马军像是突然被撞醒,可这个时候怎能再回头,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先是以千鹤击起手直取阴判官,那判官见马军所使的招式刚劲有力且无任何破绽,当即之下奋力双拳相向。突然在掌落之时马军又一变招直扣判官门面。 情急之下,阴判官面对如此怪异的招式使出内劲冲开马军致命的一击,退后几步惊叹道:“小子哎,这是什么招式,怎么不像是中原功夫?” 只是一招的试探,马军便知此人唯有内劲强悍,而外家根本不值一提,继而又一掌相迎。 这掌刚要落去前胸,阳判官见势不妙即刻出腿断了马军招式。 阳判同时两手舞动似乎有乱影相撞,马军即刻慌神,不慎被一拳狠狠打在右肩。 几位兄弟看是镖局人起了杀意,一拥而上。 瞬间祭坛打成了一片,勾镰刀横飞,稍不慎就要夺去性命。 渐渐的,由于对方人势众多,几人后劲全无,落败迹象更加明显。 马军心里清楚,此一战并不是寻常的较量,而是生死的决斗。 他抽出一个空机,向祭坛外围翻落过去,闭目凝思冲开八脉,将玄玉之气通开,摇身崩开周围数十人,转瞬两掌向外并出,那判官见势不对立刻避开,双掌气流强大穿越人头上空向天巅塔方向落去。 可叹一座精绝的天巅塔,被这惊人的一掌轰出一个大大的缺口。 听到这声骇人的掌劲,所有人都停住了手,那两大判官立刻吓傻了眼,还没等有反应,敬乾抽刀上前先将阳判官勾心一刀捅入。 草上飞借此时刻,凌空挑起呈鹰爪式朝阴判官头顶直取,可哪知这不过是虚晃,怀义早已有所准备,借着草上飞引开判官注意,一刀横劈脖颈。 纵是阴判官难逃一死,可他最后那一拳头却扎扎实实落在了草上飞胳臂,倒地瞬间一看,整条手臂早已被从肘部断裂。 判官相继毙命,镖局鬼卒皆没了主心骨,马军跳上祭坛接连三掌直将坛上雕像毁灭地一干二净,收功喊道:“都停手了!我们是来解救无辜,而不是赶尽杀绝!” 第二十七章 宝塔墓所 起初还有人叫嚷着要为判官报仇,渐渐的,他们一个个都没了声音。 因为在这峡谷之中他们知道,唯有判官才能定他们的生死!但判官相继毙命,一些还心存侥幸的鬼卒便没有了再打下去的心思。 那一掌的劲道足够震撼人心,在此之前,无人!在此之后应无人! 鬼卒们终明白该来的还是会来,可这一刻他们的内心是矛盾的,接二连三有几位鬼卒夫长哀嚎起来,他们欲碎的声音响彻天巅,支离破碎中,几人均能感受到那份执着的错误。 “在座的诸位豪杰,你们从那宝塔便可看清,纵然是你们认为的判官大贤也奈何不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杀人的买卖做信仰!以骇人的手段封规矩!现在出门大可看一看,除了你们被束缚在这里,谁没有个人样!” 马军的一番话振聋发聩,说得众鬼卒都无法以自己纠结的心情去反驳,他们赖以支撑的信仰全然被打破,就连天巅塔都被破开一个洞口。 正当这时,突然见那塔层破开的洞口里发出一道光芒,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敬乾无视众人,从尸堆里将草上飞扶起,那手臂已经扭曲得不成形,五指还在颤抖。 他强撑着走到杰布面前拜道:“师父,那光芒好像是…” 杰布见敬乾在身边流露出渴求的眼神,便立马转移了话题,关切地问道:“手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还好,能撑得住!”,草上飞咬咬牙,在这只言片语中他窥探到了无数的冷暖。 马军立定一看,挥手说道:“其中怪谈甚多,务必要清楚不该冒犯的!” 马军等人刚刚闯入塔中,就听到楼层中传来凄厉的叫声,那些外面的鬼卒们有的开始起哄道:“是火圣!是火圣现身了!” 塔中一层毫无外表的那种华丽,平实的八面墙体围成,只有两人高的空间。 翻找了一遍并无可疑的东西,直到三层的时候,几人顿时发觉周围一股不一样的感觉,或是寒冷,或是恐惧。 三层里还能不时听到呼吸的声音,四周靠墙都挂着一些看不懂的壁画,最起眼的也就一副仿宋瘦金体字画。 怀义对这些没有好感,他光顾四周看能找不找得见些银两。转来转去,他目光却停留在正中墙上所挂的一副凤凰图上。 他之所以会惊讶是因为,曾在关山堡的衙门里也见过这么一幅图,他靠前仔细地看了一遍,直到看到上角的落款时他再也不能保持冷静。 “头领,这幅画我见过!” 被怀义惊乍的声音吸引,几人都来到图画面前,怀义指着落款说道:“就这个,就这个字!也都和衙门里的一模一样!” 敬乾上前一看,只见落款处是“薛公印信”,他恍然如梦初醒,说道:“这座天巅塔并非是摄魂师所修建,而此塔根本就是一处墓所!” 众人皆感到震惊,如此精绝的天巅之塔竟然只是个墓所。 接着,塔层上方又传来一阵敲击声,几人纷纷上了塔,只听得一阵急促的声音和惨叫,马军忙取出火折子打亮,慢慢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忽然,他觉得头顶似乎是碰到了什么,拿起火折子一照,顿时吓得后心一凉。 只见梁上挂着十几个人,皆是壮年,嘴巴都被死老鼠堵上,有的甚至已经没了生还的迹象,马军急忙招呼兄弟们救人。 一阵手忙脚乱,十几个人也就只有七八个活人,他们不是断去了舌头,就是被剜了眼睛! 场面凄惨,无不叫人发寒! 经过解救的七八个人中,问他们什么他们都不敢说,只是一直哀嚎,一直蜷缩。 “头领,看来这座塔里并非如外面看起来的那般光亮!” “先不多说,救人要紧!怀义,这些人就拜托你们几个了,我和元老,敬乾一道去上面探个究竟!” 第五层中,马军这才看到了刚才自己掌劲所摧毁的地方,他不敢相信地看看自己的双手,又向刚才发着光亮的地方走去。 元老走在前面把那透光的黑布刚一掀开,只见满满一整层都放着玉珠宝器,当场惊得喊道:“天杀的!这些狼啃的竟是占着这么多的财宝!” 最让敬乾不敢相信的是,这里同样是有一件古老战袍,只是这件战袍却随意丢弃在角落里。 “哼!守护薛公后人,只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给自己赚个忠诚的名声!”,马军不屑地将战袍捡起又丢下。 敬乾连忙又捡起战袍喃喃自语道:“明明这里才是真正的薛家墓穴,为何华丽之中包藏着的都是臭气!幽冥镖局,原本是忠心护主的守墓者却偏偏被有心人弄成了这样,遗臭万年!” 正当敬乾说话时,却见马军此时正盯着一处两眼放光,敬乾随着目光看去,只见偌大的铁笼中囚禁着一块金色佛头,夺人的光彩霎时映照整层宝塔。 “哪怕是铜佛头,我也只见过七尺多高的,这一丈多高的金佛头还是头一次见呐!” 怀义正从塔底搬救伤者,听见金佛头,立马围了上来。 他痴迷地看着眼前偌大的佛头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了确认,他走到笼中一口咬了下去,登时扑通跪地道:“真神啊!底下连个铜钱都没翻着,这里却是这么一件叫人流泪的宝贝啊!” 在金银面前,纵使是清白的英雄汉也抵挡不住这种诱惑,就连马军都为之挪不开了步子。 敬乾仔细辨认后发现,那笼中的佛头耳后镌刻着大佛寺印戒,立马从地上捡起布幔往上一盖喊道:“马大,千万别动了心呐!这可能就是五十年前引起那场惊天血案的金佛头!” 一张布幔严严实实盖住了佛头,马军这才从梦中惊醒,问道:“五十年前?你说的是大佛寺?” “嗯!如果我没猜错,这里的财物除了他们与江湖人做的人头买卖以外,其余全都来自大佛寺!” “那这尊佛头像,江湖人都应该不知道!敬乾,依我看,咱们得把他送回…送回大佛寺吧?” “那倒不急,现在一旦送回,你想想,江湖又会发生怎样的变故?不说这惊天的血案葬送了白白四百多条性命,这会儿的江湖更加纷杂,争抢豪夺便成了新的危机!毫无疑问,归属就成了最大的那个人,而那人你我心里还不清楚吗?” 欺世盗名的人逐渐多了,财帛拢人心,这是恒古不变的。 光一个权杖的金印就能引来杀生之祸,何况这尊佛头的价值。 江湖鱼龙混杂,不到最后一刻,谁也看不清谁。 但马敬乾心里再清楚不过,尤其是在奇台那家商旅社的见闻,更让他感到目前所有的争夺都成了毫无意义的私斗! 第二十八章 儿女情 尽量表现出不在意,双眼忽而闪过的贪婪,令人可惧,令人可怕。 敬乾再度说明道:“马大,凡事都有利害,而害大过利!我们脚跟都还没站稳,有些东西恐怕拥有的太早不是件好事!” 那尊佛头始终成了惦念,可敬乾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这个江湖中,没有足够的力量难以翻身,更没有能耐去拥有一切。 上天恩赐马军占有了两样,一是碰到了罗桑,二是得到了神功。 在天巅塔的一战,所有人清楚,轻而易举连败两大判官绝不是什么大道至诚,而是马军这个非同寻常的江湖新流所拥有的绝对杀伐是江湖难得一遇的浩劫。 刚出了峡谷不久,江湖便有传闻,一群神秘的刀客闯入天巅机要,而从此刻开始,西域再无天巅之塔。 绝美的异土自始至终充斥着一种莫名的敌意,每走过一座小镇的时候,那里的人总会刻意躲避这几个带刀的陌生客人。 大约一个月后,沙尘才消停了。四月天柔和了很多,但大漠依旧一望无际。 西域这颗大漠中的明珠随时都因一场新来的江湖恩仇卷入风暴,而幽冥镖局先行落败早已注定西域再也没有当初的江湖味。 他们经过地每条街道,偶尔还有一些年长的人还在坚持着古老的规矩。 马军觉得好奇,既然幽冥镖局天巅之塔已经成了往事,可为何还有人要遵守古老的幽冥规矩?并且这里的木炭价钱高的出奇,有人甚至倒卖炉灶也要坚持。 他走过一处杂器摊,那个老人看起来有五十来岁的样子,门前挂着一炉火盆,火烧的正旺。 “老人家,恶魔已经不在了,你们可以永享太平,不用守这繁琐的拜火规矩了!”,马军操着不太熟练的西域话劝说道。 那老人不屑地看看马军,什么也不说就回了屋。不过一会儿,他就抬出一箩筐的干粮恶狠狠甩在马军面前道:“尽管拿去吃,以后就没有了!” 老人反常的行为令马军有些不悦,可见他衣不遮体的肩胛骨上的泥垢,他顿时有些心软,他问道:“我们不是来要吃的,我们是生意人!” “太平?哈哈哈哈,年轻人不要说笑了,镖局没了你跟我说太平?你知道他们每年都会将饭食钱两送到这里,你看,这些白花花的馍馍,以后就没得吃了!”,老人说话间还不忘在火盆里夹些木炭。 他在夹木炭的同时不断地叹气,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彷徨。 见老人一直在坚持,马军便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带着疑问悄悄离开。 这里的姑娘大大咧咧,在几人经过的同时,她们却安静了好多,徐元感慨道:“从前,可不是这样!” 黄昏来得晚,一整天的时间分外长,他们几人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 听说那家的老板是个中原人,见几人来了客栈,待客小儿便亲切地迎接上去问道:“客官楼上请,价钱收笼子房的价!” “笼子房?”,几个人从没听说过客栈还有笼子房,徐元解释道:“笼子房就跟咱们那儿的地字号差不多,最多就是凑合着住一晚上!” 听徐元这么一解释,看来这家客栈的老板还不算是个欺客的主。 刚上完酒水,待客小二打了个哈欠便下了楼,马军跟随下去,在柜台上又要了几坛美酒,顺便问道:“小哥,天山怎么走?” “天山?”,那小二一听,立马慌了神,左右探探脑袋见无人在身旁,便神秘兮兮说道:“那里去不得,没有钱捞,白白送命可不划算!” “为何这么说?” “这你就不知道了,之前那里发生了大事,死了好多人,现在人都不敢往哪儿走了!” “发生了什么事?” 小二呶呶嘴,两手一摊轻飘飘说道:“反正就是死了人,具体的我不清楚,这年头,管好自己的肚子就行,别瞎操什么闲心咯!” 看来从小二这里是问不到什么了,马军本来要走,可这时听到阁楼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贵子,房间待会儿帮我收拾一下!” “好嘞!” 这声音怎么如此耳熟,可就是记不起来,也许是记错了。 拎着打好的两坛酒,他就上了楼。里面怀义正猥琐地说道:“哎呀,今儿那个妹你们没看见,她老盯着我看呐!” “行了,别臭美了,人家是在看你怎么一副色相!”,敬乾哈哈大笑道。 怀义脸一拉,美美地喝下一碗酒,举着筷子手舞足蹈起来调侃道:“嗨,敬乾你可别这么说,你今儿是没注意,那西域妹子把我们元老都吸引的忘神了,就那么直勾勾盯着人家,哈哈哈!” 此时元僧道老脸一红,辩解起来道:“别别别!可别胡乱说啊,我这一把年纪了,这都你们年轻人的事啊!” “若想为我们头领物色一个西域的妹子,那才是英雄配美女啊!” 正这时,马军推开了门,迎门进来就见兄弟几个用异样的眼神盯着自己发笑。 马军放下酒,走远些看了看自己,说道:“什么啊,你们在说什么啊?” 兄弟几个只是一味地偷笑,蒙在鼓里的马军却不知道这群家伙正在为他要物色一位西域的姑娘。 马军得知,便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一一盛起酒碗倒下说道:“还谈什么儿女情,怀义比我年长都没那个打算呐!” “哎,头领,可别这么说!我这性子哪家姑娘能看上,倒是您!您想想,现在大城落建,也该是说说终身大事了,兄弟们我说的对吗?” 元老一向沉稳,这会儿端酒敬怀义道:“傻小子这回总算是说了个心坎儿里的话,历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头领现在业已成,只待展拓!” 马军摇摇头不说话,只顾着夹起桌上的羊蹄啃,却突然一下子,心里出现了一个人,呢喃道:“不知道她现在在何处?” 彼时,马军心心念念的仇莺正与马军等人在同一家客栈而不得知。 她身着黑衣依靠在床边,手里揉搓着两张木牌。 面前的长桌上,一把青剑串着铜铃。 她想着往事,突然哭了,手里的木牌便攥得更紧,喃喃自语道:“不报此仇,誓不罢休!” 第二十九章 相遇 此时夜已深,通明的月亮照了一个晚上。 这里的屋檐很低,它只遮住了一半的月光,月影下一个身影来回踱步在庭堂中。 “爹,娘!仇莺错了,我再也不去从商了…” 无数次哽咽,凄厉的画面一直挥散不去。 以前,她总觉得那里像个牢房一样,关住了她的女儿身,关住了她的顽强。 她多次想证明自己的心愿,纵然无法实现,可起码只要不再见到天山,就能逃之夭夭。 烦人的罡气九练,枯燥乏味的练气室,从今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马军在后庭院落刚刚练完静身功,一脚刚踏入门槛,就听到楼间不时传来哭泣声。 他下意识望楼上靠右的方向一看。 这不是今天下楼来时那个熟悉的声音吗?为何黄昏时候还精神,深夜却发出哭声? 他叹了口气,将挂在墙壁上的袍子披上,正准备要上楼,却又听到那间房里的哭泣声近乎于哀鸣。 难道是遇上什么难处了? 或是,里面的人在求救? 唉,算了不管了! 可现在外面这么乱,算了算了,明天还要上路! 他一边走上楼梯,一边纠结着。 偏偏房内的悲鸣更使人心碎,马军索性硬着头皮走到了那间屋前,轻轻扣了三下门。 “姑娘,没事吧?” 仇莺听到屋外有人,警觉性地捡起了宝剑。 “谁?” “哦,我是住客栈的客人,听到半夜房里有动静还以为是…” “哼!要你管!老娘没事!” 大半夜的真是吃饱了没事干,仇莺正要回头时,却恍然发现门外的人带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她连忙收起手中剑,从袖口取下一粒铜铃试探性地祭出,此铜铃破门而出,刚好从马军耳垂划过。 马军欣喜地大叫道:“仇姑娘!” 话音刚落地,迎面便刺来一剑,马军立马向后一缩,后背一下子撞在围楼的栅栏上。 这一撞,恰时撞醒了几位兄弟,皆个手提家伙冲了出来。 “兄弟们别!” 怀义刚要一刀劈开来,马军急忙一脚踢落了手中的刀,尴尬地笑了笑道:“自己人!” 敬乾揉了揉眼睛,将手里的灯盏望前一凑,欣喜地脱口道:“仇姑娘?” 几位兄弟顿时傻眼,面面相觑,不解地看着三人。 这时仇莺才识出了眼前的人。 “马大哥?” “嗯,是我,马军!” 仇莺手中的剑慢慢收回,看着马军凝噎道:“这些年我一直拜托驼队在寻找你的消息!” 说着说着声泪俱下,她一把抱住了马军。 在这个最无助的时候,马军也许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在旁的兄弟先是诧异,而后便松了口气,便将不解的目光落到敬乾身上。 敬乾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两手一摊,撇了撇嘴。 见到马军后,仇莺哭的更加伤心。 马军也意想不到,曾经那个一身侠气的女客如今再见却是这般哀伤。 “仇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问到这句时,仇莺的哭声更加凄厉,她不住地摇头,紧紧抱着马军,猛一口咬在了肩膀上久久不放开。 “是恨!”,老辣的元僧道一眼就洞穿了仇莺此时的心境。 马军忍着痛,轻轻一拍仇莺后背道:“仇姑娘你怎么了?” “我娘…我爹…他们…他们都没了!” 一句回答像是震雷突然轰向马军心头,他惊怒道:“是谁干的,仇姑娘!是谁干的!” “幽冥镖局!” 此时马军才恍然大悟,原来仇莺正是气宗名门之后。他霎时义愤填膺,可又怕惊扰了仇莺,偏头看了看敬乾与一干兄弟。 兄弟们也都心领神会,默契的眼神中给出肯定的答案。 这个夜晚更加漫长,他想不到终会是这样的一场相遇。 二人同在窗阁前望着当空的月色,许久没有说话。 先是马军开了口道:“仇姑娘,接下来什么打算?” 仇莺叹口气,两手一直揪抓着剑鞘上的铃铛,踌躇了半天说道:“我一直以为这样的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我甚至想都没有想过,你说接下来,接下来我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不过幽冥镖局这笔账我定要算清楚!” “可是仇姑娘,你一个人,又是女流,力量甚微。” “在这里我已经想了好久,我想过了,就算是身死天山,我也要去,杀一个算一个!” “可是…可是仇姑娘你…” “我怎么了?他们杀了我气宗四十二口人,老管家的九岁孩童都没有放过你知道吗?” 仇莺说到这里,满腔的愤怒不打一出来。 马军紧张的心情上下起伏了好久,鼓起勇气说道:“可是仇姑娘你若是去了我怎么办?你我相识这么久了,这件事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况且这次来,我就是要找他们算账的!” 仇莺脸颊微微泛红,可竟凭几句安慰人心的话怎可解去她心中的愤恨。 “如今西域天山一脉尽归幽冥镖局掌控,就连我爹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你,还有敬乾,还有那几个兄弟怎么可能与他们相抗?” “既然你都说了幽冥镖局势大,那我自然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冒险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亲人!” 虽然她的仇恨没有一刻松懈过,可现实毕竟摆在面前,那幽冥镖局横跨中原西域,经久拿捏着江湖,庞大的势力可不是要灭就能灭掉的。 但是,马军认真的眼神里她还是能在这个最无助的时候感觉到温暖,她紧紧抱住马军,长久以来仇恨折磨的心终于也有所慰藉,便昏然睡去。 阳光弥漫沙城,忙碌的人声中,马军忽然惊醒,他看看怀中的仇莺还在沉睡,欣慰地笑了。 不忍心打扰了这份宁静,看着如雪的面颊,马军轻轻一抚,紧绷许久的警惕瞬间瓦解。 她,承受的太多了! 日过正午,门突然敲响,同时也惊醒了熟睡的仇莺,她害羞及折射性地从马军怀中离开。 这一幕刚好被送来饭菜的敬乾看到,马军故作正经地咳了咳,敬乾立马会意,不提及任何事,将饭菜放在桌上道:“二位先裹裹肚子,时候不早了!” 临走的时候,敬乾故意抛了个懂事的眼神后默默离开,搞得马军哭笑不得。 第三十章 天山行 西行天山,因为这次的相遇,几个人便好好休息了一天。 这种苦中作乐的日子不是因为天巅塔的不战而败,而是马军骇人的功力威慑到了整座峡谷,也大大提高了对于灭掉幽冥镖局的信心。 当天,漠上斜阳照得红透天,九人驾马没入红阳下。 据西域的驼队相传,他们的征程无比自信,没有一人想要往回撤步。 幽冥镖局,接镖为令,镖达人死! 响彻云霄的一个不败神话面临着新流的挑战,这其中很多的江湖人都不太看好这股新流。 “头领,这次如果得手,您的江湖地位恐怕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徐元将一口囊饼递了过去。 马军看着东出的大阳,咬下一口,眼里充满了迷茫,他摇摇头道:“大话别说前头,那摄魂师能统领镖局这许多年,甚至一度让人忽略了真正的头头幽冥支使!” 一旁的仇莺见状,只从马鞍里取了一块囊饼,然后装作没有听见,默默无闻地走开。 马军大抵是心里愧疚,便对徐元说道:“且不说江湖的地位如何,幽冥镖局必须门清了!想那气宗四十二口人可不能白白牺牲,况且我等江湖汉皆因仁义而生,因仁义而聚,怎能顾忌那么多的利得?” 徐元见马军说出这番话时的眼神不对,立马得到了其中的晦涩,便先将心口的话存在肚子里,点点头道:“头领说的是,幽冥镖局惨无人道有悖江湖道义,想我天道授命怎可有不取了他瓢的理!” 走过了大漠里的斜坡道,便远远可见在四五十里处有一中原的建筑。 元僧道惊喜地报汇道:“头领,总算是到了!” 他伸臂往正中的建筑一指道:“看!是气宗名门的招牌!” 此时马军顾不上元僧道说话,拧过头将仇莺从马上扶下来,说道:“路途颠簸,仇姑娘委屈了,你看,我们到了!” 这里的情景仇莺再熟悉不过,她一路来没说过一句话,到了这儿后远远望见了曾经的家,忍不住便落下泪来。 她向前走了几步,举起手中宝剑说道:“贼人必要手刃,方可解我心头之恨!” 满眼的怒火早就冲红了眼睛,徐元见此状,便等有了空机向马军悄悄说道:“头领,仇莺姑娘去不得,要是有个闪失,就怕漏了馅,咱们不好在恰当时机亮青子!” “这个时候就不要说这个话了,仇姑娘的心切我知道,如果不带她去,她定恨我终身!”,马军说罢便将朴刀从马鞍解下,再将围脖盖住半只脸,竖起朴刀发指令道:“出发!” 此时离火圣大祭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镖局里头便已经准备的妥妥当当。 曾经的气宗练气室早就一改从前的模样,熏天的药味弥漫了整座凹陷的城池。 三重楼,吊瓦的结构让这座建筑看起来是非常恢宏。 殿堂前的宣话广场少说也有十亩约,两旁浩浩荡荡排着的守卫鬼卒全是黑衣蒙面。 几人站在对面的山顶方可看清了其中的盛景,徐元几乎吓傻了,扯下围脖惊叹道:“我的乖乖,这都赶上铁战的天鹤行宫了吧?” “哼!天鹤行宫?你暂且看看场内围的人势!”,怀义更是大叹不已。 见到此景,马军有些失落,可他显然已身处了境地,要想回头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只听说幽冥之众号称雄师,今日一见还真是如传闻一样。 一面是仇莺报仇心切,一面是兄弟们开始有了退缩,马军实在纠结。 他将元僧道叫道身旁问道:“元老,你了解他们,我想知道他们里头到底藏匿多少高流悍将?” 元老惆怅的神情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叹道:“当年那场与幽冥镖局的大战,最后落得个平手。但是以此来看其中精兵强将恐怕不为妥当!” “那…那到底有没有法子?” “几天前在天巅塔,我与当众面前说的释魂九式并不是判官所使的那样,而我之所以那样说是为了激起他们必胜战意的假象,可我并不敢保证释魂九式不会出现在这里!” “那您的意思是只要释魂九式不出现我们就有胜算?” “并不是!头领,以你的造诣现在已经领悟玄奇四象玄玉气门,这非但是世间罕见,想必他们也未曾领教!在我看来,只要能夺得一个独战的机会,你大可与那摄魂师一拼!” 马军摇摇头,说道:“元老啊,你且看看他们这什么声势,就不说独战,能不能混进去见那个摄魂师一面都是问题啊!” “头领不必多虑,我有一计可取!”,敬乾观势片刻,欣喜应道。 众人立马大喜,同望着敬乾道:“何计?” “头领你忘了?小时候我们和河对岸的那群兔崽子打架的事了?” 马军一听瞬间大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给我说这个,那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现在这情形来看,元老可当此大任!” “叫我?敬乾你怎么个想法?” 敬乾阴笑了笑道:“元老,委屈你一次,用西域话说两句好听的!” 元老霎时紧绷着脸惊恐地看着敬乾道:“我没听错吧?恭维的话我从来没说过!” “元老,就委屈一下说两句听听!” 元老见头领也发了话,便拉长了脸鼓捣了几句。敬乾立马大笑道:“就这样!元老,等下我们就从岗哨那里摸两件衣裳,你再假扮个镇上的老头!” “哦,我明白了,你个家伙该不会是借这个机会混进去挑拨了他们吧?”,马军立刻想了起来。 敬乾贼溜溜一笑道,指着马军道:“看!看到了没?头领就是头领!” 遥望去往镖局的通口只有两处,一处是介于营地与练气室的交叉口,一处是北方向的岗哨。 敬乾观望许久,最后决定从明面的岗哨进入。 大伙都不解地看着敬乾。 马军观测了一番,也搞不懂敬乾为何会选择这样的一条路,明明练气室的方向更加隐蔽。 “你们想想,我们是去干嘛的?偷偷摸摸进去信不信他们立刻就会察觉?然而从岗哨处进去的意思呢,就是让他们卸下防备。”,敬乾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边说道:“那处自然是通往里面的哨口,也正是大门口!” 徐元挠挠脑袋,喃喃自语道:“这不对啊,天巅塔的事这才过了几天,要是这样再进去,恐怕他们有设防!” 第三十一章 乌龙椎 在此次出行前,当众兄弟都在迷茫时,敬乾早已做足了所有的功课。他结合先前的诸多事宜,再加上孟小川透露的消息,这才有了今日沉着的计划。 这些年来,幽冥镖局所作所为已经让江湖再也无法忍耐,可是经过了许多大事后,加上江湖上的传闻,便将镖局传的神乎其神,导致所有江湖上的大帮会都望风而退,因此他们也有了更加嚣张的资本。 其实,大多数的江湖人偏偏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破绽。 镖局势大,可是内部已经不像是从前。 因为敬乾发觉,尽管天巅塔已沦陷,可天山并无有防备的气象,可见判官与摄魂师之间也出了巨大的问题,因此天巅塔的消息便被封锁在了百里外。 静观西域深处的天山便已肯定,幽冥镖局气数已尽。 敬乾大笑道:“此时恰好,竟还有人怕他们设防?哈哈!不怕告诉兄弟们,只要他们起了内讧,此一战,必胜!” “敬乾兄弟,说大话了吧?我们虽然吃下了天巅塔,可也别忘了那是兄弟们摸着石头过河才侥幸得手!”,徐元仍旧有所怀疑,这让马军更加犹豫。 “骏马假如犹豫不前,那它就比不上驽马悠然漫步,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犹豫什么?” “真的可行吗?” “必行!只要头领肯出全力败摄魂师!” 与此同时,名门通天殿中摄魂师正与几个捉来的舞女寻欢作乐。 长老黄泉听到这样的消息匆匆而来,刚一进殿就见殿中载歌载舞,而摄魂师已喝得酩酊大醉。 他气愤地走到长桌前一脚踢翻了酒坛大骂道:“好啊!果然,镖局没有什么事是一杯美酒解决不了的!” 摄魂师醉醺醺地从上殿挂龙案前慢慢爬起,提着个空酒壶摇摇摆摆道:“黄长老来啦?来来来,看座!” 黄泉奋力一脚踢开了堂上共饮酒的数位鬼卒,指着其中一名叫落差的大骂道:“幽冥圣竟然可以降低身价与此等奸险小人在圣殿饮酒?” 落差立马跪地哭喊道:“圣请做主啊,小人只是为圣排忧解难罢了!” 那黄泉本为支使看重,有望继承判官衣钵的人,可镖局发生了剧变后,因他性情刚正一直不受器重,反而多次因镖局内务大骂摄魂师所选用的派任。 故此,摄魂师一向不看好他,可他已在镖局四十多年,论名望远远超出了镖局所有人。 今日又是面对这样的事而指桑骂槐,霎时让摄魂师颜面扫地,可其他的长老皆不敢插手,摄魂师只能忍气吞声。 “黄长老,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你老人家不在净泉庐泡着,怎么突然想起到这儿来了?啊?” 话音刚落,那黄泉便将后背的乌龙椎拔出道:“这是支使赐我的圣物,如今支使虽身不在,可哪一个敢不听此号令?” 身边的两名侍卫立马败了火,摄魂师也顿时没了声音,他死盯着黄泉看了看,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老家伙竟然连乌龙椎都搬出来了,这可是号令镖局的唯一圣物,这么多年了,竟凭这条乌龙椎就坏了我多少事。 “黄长老请自重!殿堂之上起码还是圣主镖师说了算!” 黄泉抱手遥向殿外神鞠一躬,拉着哭腔满腔忿恨道:“镖局上下如今水火不容,大的逍遥在这通天殿中,小的偷鸡摸狗任意幽冥规矩,招惹江湖无辜之人!支使啊,你可通天眼看清这股败亡之气啊!” 霎时,引得摄魂师大发雷霆,祭出一掌打在殿中央的一根堂柱上,轰然发出雷鸣之声,骤然殿外漆黑一片。 殿中人无不惊叹,黄泉慌得往后一缩,默默念叨:“幽冥灭道功?” 只是一个停顿,摄魂师便大变模样,獠牙横生,伸出鬼爪按于黄泉面前。 这个时候,殿堂中的所有人都吓得通通跪地,唯有黄泉面不变色,忿然将乌龙椎摔得稀碎,拖着沉重的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通天殿。 黄泉一走,就有好事的落差灰溜溜地奔到殿前,贴耳说道:“如今乌龙椎已毁,料他黄泉今后再也不敢多事!” 纵使是乌龙椎毁了,可摄魂师依旧开心不起来,他太清楚黄泉为人了,他放声苦笑道:“可惜啊,到了这一代人全是酒囊饭袋,没有一个中用的,区区黄泉你们竟然比我还怕!” “圣主幽冥,百年,千年,万万年!” 听得这声苦笑,落差随即起哄叫起了幽冥镖局的贺词,叫得满殿震颤。 按照敬乾的计划,岗哨那头只是交了些银两便购来鬼卒的行衣。 元僧道乔装的老头拉着空车板,假装吃力地进了镖局门口。 两名守卫鬼卒立即拦下道:“今年吃紧,圣主说了,再没有多余的钱两饭食供应,请回!” 冷冰冰的守卫只交待了这么一句,任凭元老苦苦哀求也不肯放行。 其余几人见是这般状况,排成横队走来抡起手中棍棒就将元老驱赶了出去。 而这些人正是马军等人乔装成鬼卒的模样。 此招暂且骗过了门前守卫,谁料突然被一个鹤发黑面,镶金红衣的老头拦下。 “站住!” 那老头刚出来,门口的守卫便恭敬地行礼道:“黄长老!” 冷不丁被这一声叫停,元僧道先是一惊,而后慢慢回身抱手道:“镇上的人后半年都得啃那些长了毛的饭食了,我这就上来要点儿!” 黄泉板着面孔,先是仔细打量了元老一番,而后冷笑一声道:“中原人?” 被这黄泉一声质疑,几人当时心里紧张起来,反观元老还依旧抱拳,原来黄泉是发现了元老拜礼的手势。 “西域风水好,我儿便带着老小都来了这里,可哪知今年却是换了个模样,镖局不仅没有供应钱两,饭食也没了!”,元老随即将裤腰带收了收,以表示自己没有带上任何家伙。 黄泉再往后看了看,见那车板还是翻新的,于是抱拳回了元老一个礼道:“看不出老汉还是算命的,那我有一事还有点含糊,从乌扎镇到这儿少说也有三十里路,你一个人是怎么找上来的?” 想不到刚进镖局便碰到这样一个厉害人物,马军顿时心凉了半截,只能期望元老能够安然应附。 只见元老习惯性地掐着手指,往后退了三步,四周打量一通番道:“这不听镇上的人说镖局搬到了天山,我一路边走边歇息,半日就到了这儿!” 元老这是故意以掐指为由引开对方的注意力,果然,这些细节都被黄泉看在眼里。他捋了捋胡须,闭目沉思了半晌,突然说道:“饭食可以给你,老身也有一事想求老汉!” “何求?” “就算算这坐落在天山的位置是否是吉兆!” 第三十二章 登坛破天机(一) 正西方向突然乌云密布,元僧道惊恐望去,他的目光吸引了黄泉,转身一看,西头黑云压境。 元僧道顿现一副愁容道:“这位大贤,我看…我看还是莫算了吧?” 黄泉盯着西头的黑云哭笑不得,纵然是江湖中的历练了许久,这一幕也让饱有希望的心瞬间崩塌。 他面对着元老,无处安放的手最终落在元老肩膀死死扣住道:“算!给我算!” 此时同来的兄弟依然能感觉到黄泉那份执着,敬乾心里莫名一酸。 再看元老始终掐指不说话,黄泉等得急了,便说道:“老汉是有何不便说?” “不是不便说!”,说话间元老伸臂往西处一指道:“坎道西位,与离相对,这卦象怕是要登坛才能看清端倪,不然我若要擅自道破恐会错了天象!” 黄泉听到此处先是迟疑了片刻,继而哀叹一声道:“老汉可随我进来,待天象明朗,我便叫人设坛!” 虽说元老的话黄泉依旧有些不放心,可即便是这样,他的心都从来系着幽冥镖局的气数。 待走了数步后,黄泉却突然止步,转身看了一眼元老,眼神的交流似乎还带有七分的质疑。 身在一旁的马军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黄泉却突然一笑道:“呵,老汉步法精神,可是个练家子?” 一句抵得元老措手不及,急急抱拳应附道:“哦,哪里话,当年从旗哨里出来的,多少会点拳脚,只是老了,不太中用了!” 黄泉表示理解,点点头,忽然又说道:“早年在中原的时候听过,西北有一神算,人送绰号命君子!当然说命君子有些夸张了,我一同门师弟不太相信,便想着要揭破他骗人的把戏,谁知那命君子早已算准了师弟要去,便隐于山中,只在敦煌马场留了一句话!” “哦?命君子?不知留了何箴言?”,元老捋一捋山羊胡陷入沉思。 正当元老陷入回想醒过来的那一刻,黄泉那张充满杀气的黑脸似乎要将他吞噬一般,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故作小声赔笑道:“大贤这是何故啊?” 原来,就在元老方才回想的一刹,黄泉便已悄然观测到元老神态有恍惚之色。 元老急中生智,这一惊颤回笑也便卸去了黄泉的质疑,黄泉眼神慢慢变得柔和起来,说道:“那句话到现在还都没有应验,只不过我相信,我相信命君子!” 黄泉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出命君子的箴言是什么,这倒让元僧道久久不能安宁。 直到跟随进去的一刻,元老都是警惕状态,三四月寒天,额头直冒冷汗。 一直走了百步多路,期间元老一直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几位兄弟也都被黄泉身上这种气场镇压,提心吊胆匆匆随着他二人的脚步进去。 待到了一处四方形的建筑前,仇莺顿时停住了脚步,因为她已认出这就是娘亲的卧榻,瑞祥阁。 生怕漏了馅,马军回身轻轻拍打了下仇莺的背,而就这一细微动作,突然使得黄泉驻足,缓缓偏过头向后看了一眼,随后便又朝前走去。 走了数步,拐过了瑞祥阁,黄泉抬头望了望眼前华丽的威什阁,脸色骤然失落。 本以为黄泉的府邸是这座华丽的威什阁,谁知他却一直往前走了,直走到一处毛坯土瓦房前停下了脚步绕身请元老道:“这就是老身的住处净泉庐了,老汉暂且在这住下,其他事务老身教人办妥!” 看着黄泉身着衣物及浑身的气魄,尽不像是个下客,反而独处在这名门后巷的一处毛坯,几个人顿现怪诞不经的神色。 而后,黄泉请元老入了屋内就转身叮嘱道:“老汉年迈体弱,你们几个可看好了,餐食皆与老身同用!” 持久的警惕一下子得到了放松,几人很不理解地看着眼前这座破旧房子肃然起敬。 马军总以为万恶之源只是一群鬼魅乱世,哪想今日见到的这个黑面老头如此气度不凡。 门前的屋檐,稀碎的瓦砾要是稍微动摇一下就会敲到脑袋,而看似不太平整的青砖院落却打扫地异常干净。 黄泉走后,几人便在净泉庐附近走动观察周围的一切。 突然马军指着墙围后巷惊讶地叫了起来:“看呐!那儿还有两只公鸡!” “嗨,这有什么稀奇的!”,怀义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敬乾望前凑凑,一看,神色忽然慌张起来。 而马军已注意到敬乾的神情变化,问道:“是不是觉得很神奇?幽冥镖局向来不留活畜!” “术士观象!他们早就有卜算的的意图,起码这个叫黄泉的人发觉了气象!” “你是说这次元老还歪打正着了?” “并不是空穴来风,元老必定是发现了什么,只是没有机会向我们吐露!” 马军恍然一惊道:“那这不是撞到刀口上了吗?元老舞个棍棒还行,登坛作法这就有些为难他了吧?” “马大,不怕告诉你,元老就是个谜,精通的实在太多了,每次碰上什么疑难的事儿他都有法子应附,您可别忘了他在哪儿修过!” 敬乾的回答依旧让马军有些不放心,他勉强地笑了笑,看着屋中淡定的元老,蹙起眉头久久不吭声。 此时,从通天大殿传来喧哗声音,喊得叫得惊天动地。 “幽冥圣主,百年,千年,万万年!” 心惊胆战地过了两天后,黄泉披头散发从通天殿而来。 急匆匆进了净泉庐后第一句话便是:“圣主同意了,老汉可择个期月进行法事?” 元老不紧不慢地夹着两根咸菜送入口中,他朝外走了几步,看了看天色道:“翌日便可作法!” 黄泉顿时面露喜色,躬身为元老倒上了茶水道:“除祭坛与八卦阵印以外还需何物?” “需代祭活畜一只,黄裱纸八张,镖局重物一顶!” “其他的好办,就是这镖局重物是?” 此时元老露出爱答不理的神情,继而又抹下了袖口,回身落座捡起筷子把那饭菜送了几口。 黄泉见此,怒火中烧,可一想到天运大事便就收下了脾气,闷吭一声,迟疑了好久才说道:“若不然,那件碎了的乌龙椎可做祭坛器物!” 第三十三章 登坛破天机(二) 黄泉提到乌龙椎,登时让元老大吃一惊。 乌龙椎曾在胡桐林一战时见过一面,而当时因为幽冥镖局人势诸多,又是在夜里,没有看清执椎人究竟是何人。 这次有幸听黄泉谈起,元老立马就来了兴趣,故意摆摆手岔开话题道:“那怎么行,圣物起码是象征幽冥镖局气数的东西,这乌龙椎是个什么东西?不行不行!” 作为资深的幽冥长老怎可任由一个老汉在这质疑乌龙椎的权威,他当即挥掌将门前雕花石柱拍得粉碎,指着元老大骂道:“小老儿好大的胆子,镖局至圣之物怎可随意诋毁?此物伴我数年,仰仗支使看得起,老身便成守护者,你怎能说它不是幽冥的象征!” 元老顿时心中怒起,紧握拳头,两眼充满了血丝,百八十水天司生灵原来就是在此人指挥下全数覆灭! 敬乾看情势不对,急忙抽出骨镰架在元老脖子上道:“小老儿休要猖狂!” 说话间他暗使眼色给元老,元老会意,及时消了脾气。 那黄泉大抵是因为脾气闹得太突然,一时疏忽了元老的身份,回身又立马变了个脸色致歉道:“老汉请恕老身无理,只是近来烦心事颇多,故而你提起这乌龙椎我便失了理智,见谅见谅!” 元老哪能忘记当年胡桐的大战,今日得知原来当时的指挥人正是黄泉,仇人相见即便是分外眼红,可一切从大局为重,元老按桌坐下不动,叹道:“身有重负在压,而后观天不利,大贤不必惊慌,您说的那件宝物既然是镖局象征,拿来便是!”! 只见黄泉从侍卫旁取来一个包袱,当众轻放在了桌子上,他犹豫再三后,含恨解开,拉着哭腔似乎又忍下去了说道:“老汉,完整的再也不会有了,就剩残破的圣物了!” 那黄泉说话极为动容,本该是大敌当前,众兄弟却蓦然一股心酸。 元老也无好言,他将包袱掀开后,仔细端详了一番,霎时眉头紧皱。 “不好!是坎位有问题!” 当堂的人都被这一声莫名奇妙的感叹惊了一跳,黄泉赶紧凑上去问道:“老汉是指通天殿的位置?” 元老眼珠滴溜一转,朝相伴来的侍卫看了看,黄泉当即明意,他差遣了二人去外头准备祭坛,房中独留自己与元老,其他人皆在门庭等候。 闭门谈论的话题,对于几人都迫切需要清楚,因为黄泉谨慎且铁面无私,万一发觉可就败露了。 “这元老真不会有两下子吧,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大胆?”,聚在庭院里,马军呢喃道。 说实话,同来的兄弟现在都没有底,只是元老气定神闲的状态让敬乾对他地本事不容置疑。 庭堂内,黄泉缓缓坐了下来,他从卸下包袱开始,目光就从没离开过破碎的乌龙椎,元老已看出此物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老汉,说吧,现在仅你我二人!” 元老先是故作神秘望门庭看去,而后顺手一指桌上破碎的乌龙椎道:“此物破碎是在七日之类吧?” 黄泉面露惊讶之色,大叹道:“老汉真是神了!你竟知此物是为破碎?” “岂止呢!我方才想要告知你的是另外一件事,又恐那些人听见了说闲话。这么跟你说吧,西座坎位本应是日光落下余辉,但有一事我不明,为何那处余光为何会闪出黑色烟波?” “黑色烟波?也许是殿前的火圣祭盆里的炭是新炭,所以烟雾大了吧?”,黄泉估摸着或许是年初的那批新炭潮湿了。 元老闭目摇摇头,又是凝神掐指,不过一会儿,他突然睁开眼道:“拜的巧家仙告诉我,那烟波不是因为炉灶新的问题,而是人新的问题?” “人新?和解?” “那西坎位失了旧主,余光涣散,风水则会逐露黯淡无光迹象!” 此时,当元老将幽冥镖局的座处点明时,黄泉已对此深信不疑,他渴求的目光一直追问道:“那老汉可否有破解之法?” 元老故作大怒,愤恨转身背了过去,两手捏成子午印,嘴里念念有词,搅得那黄泉既是着急又是悔恨。 不过一刻,元老摇摇头道:“谁叫你们幽冥镖局作出这等下作事情!若想破解便也不是不成,就看有没有悔过的心思,我尽力便罢!” 黄泉听到此番说话,登时心灰意冷,他何尝不想幽冥镖局归为当初的模样,可是,可是有些事纵是费尽所有力气换来的只是唾骂。 元老见黄泉久久不语,转身看时,他已收好了乌龙椎,默默离去。 元老心中霎时凝固,看着那个背影竟有些感同身受,明知天道不容已经恶化的镖局,可他的心还依旧系着幽冥镖局兴衰。 终于,等到了登坛的这一天。 足足准备了一个日夜,黄泉及手下人没有停留片刻,黄泉更是每过一个时辰一次洗礼。 当日,大阳初露时,八道黄幡共从八卦阵印升起。 元老披头散发,赤足披着一身褐灰道袍慢珊登上祭坛。同时,四周火盆也被点燃,炉炭火的气味瞬间弥漫整个祭坛。 随后,元老从袖口取出一根红绳,将铜钱穿起,熟练的操作看得众位兄弟瞠目结舌。 不过片刻,一把铜钱法剑便制成,元老一手将剑持于胸前,嘴里念念有词。 转瞬,他瞪目咬破右手一指,将血液抹在铜钱上,而后又熟练地抹在眉心处。 一整套道坛法事准备作地妥妥当当,看得众人皆醉。 要搁在平时,看到这新奇的一幕,镖局数百人可能就会沸腾吆喝起来,而今天,他们非但没有闹腾,且显得有些失落。 正坐在柏木椅子的黄泉此时焦急地等待着,他不自然地左看看右看看。 这时一个鬼卒跑来,贴耳道:“请了,不来!” 黄泉霎时面色失落,拍椅站了起来道:“镖局百年兴衰看今朝,本该圣主众鬼无一远避,可这…这成何体统!” 此时敬乾扮作的鬼卒发现了黄泉在那里大发雷霆,凑上去拜道:“长老息怒!今日乃大祭,暂不可动怒惊扰了四方诸神,若是有何难处,小的愿替长老排忧!” 黄泉看着敬乾哭笑不得,本想大骂一顿,可因心力再无多余,他流涕哭诉道:“难?难处?哈哈,我黄泉一生因镖局而生,因镖局心力皆碎,到头来镖局上下却只有我黄泉一人独撑当日光芒!” 第三十四章 败局初阶段 一头,元老与黄泉麾下正在殿外准备道坛看兴衰,而另一头,摄魂师正与落差几人喝得酩酊大醉。 期间,摄魂师突然醉醺醺地问道:“落差,曾有人告诉圣座,幽冥镖局没有黄泉早已成了一盘散沙,且问你,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落差看似喝得不省人事,可他回答显然是有认真思索的,他回道:“圣才是大能,若不然,镖局哪有今天这般富裕!” “圣座听说江湖人现在说什么鬼吞四方,人不谈生?” “唉,都是那些江湖人眼红咱们镖局,哪是这般说辞,圣主百年,千年,万万年!” 此时,虽说落差的几句话甚得摄魂师的心,可对于外面的传闻却是板上钉钉的事。镖局几年来的变化,谁是谁非,摄魂师心里明明白白。 他举目四望殿中鬼差,长老个个喝得不省人事,便大笑道:“枉我费尽心思求成大道,带领镖局走向正规,可叹酒囊饭袋一堂,还说什么高流满座,都是屁,是屁!崩完连烟气儿都没有!” 他说着从地上抓起一个酒坛子继续喝,他变得更加癫狂,更加兴奋,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高喊道:“这些乐工的曲子都听腻了,给圣座换一批新的来!” “喝…喝完这就给圣座找…找那可人的乐工去…” 落差不胜酒力,说完就倒下了,摄魂师笑道:“没用的东西们,当年镖局虽小,可个个都是英雄!” 他悔,他怨,悔的是,直到今天镖局虽已成大势,可仍旧看不到期望的快乐。怨的是,哪怕西域跺一跺脚便有万千鬼卒征程的场面不复存在。 殿外,元老挂幡作法,忽觉一口闷气直堵心头,他急忙将坛上卦印揭开,顿时大吃一惊,只见盅里的铜钱皆成了粉碎。 继而他念动法咒,四周火盆忽明忽暗,望向通天殿一角,竟有一道黑气与黄气缠绕。 他连忙动用了八分力气,祭出铜钱剑,那剑立闪光芒。 黄泉惊得从椅上坐起,看向剑过之处。 只见,那两团烟气交汇同时,剑只戳入了三分便被牢牢锁住半空。 突然,剑身迸发两道阴阳气波冲了出来,与那两团烟波凝聚在了一起。 大概僵持了一刻钟的时间,元老赶紧取刀抹了公鸡脖子,取了鸡血画了张符咒,隐隐念动符咒时,那把铜钱剑的剑身法力更加强劲,势有大败黑黄二气的气象。 正当众人看得紧张时,只见元老桌前的兜米罐突然裂开,火光霎时将道坛炸得粉碎,从中而出的黑黄两道气波直冲天际。 气波到了上空慢慢晕开,直把整个天空印得黑黄一片,遮天蔽日。 霎时,元老的铜钱剑也被震得粉碎,他一口血喷涌而出,吃力地叫道:“凶!大凶!” 这两声刚刚念罢,便昏厥在当场。 坛外众人围了上去将元老扶了下来,黄泉关心地走到身旁将茶水送进元老口中,元老才慢慢醒来。 他面色苍白,无一点血色,睁眼看着黄泉道:“老汉尽力了!” 黄泉见作法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心下便知定是不祥征兆,他有些失落地问道:“是不是…” 元老轻轻闭上了眼,点了一下头。 而后的几天里,黄泉纵使属下三番上门劝说上殿,他也闭门不出。 只是几天的时间,两鬓的青丝成了白发。 这天,元老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兄弟们都开始有了新的计划。 “此时此刻,按元老的脚步走会不会出问题,我看我们还是谨慎些好,那个黄老头万一诈我们呢?”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啊!” “我只是觉得有些微妙!” 徐元与怀义二人起了争执,马军依然闭口不谈,元老相比之前像是经受了一场大变,他踌躇了好久,才对马军开了口。 “头领,若是此事可行,能否放过黄泉一马?” 正属灭恶道,行仁义之时,马军怎会因为一点点的触动就会改变,可元老不同,他深知黄泉此刻的心境,他也理解身为一名镖局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难堪。 过去的种种,元老想就此告别,可最为关键的时候,马军却言道:“既是天道,怎能暗自选择?元老,你混迹江湖这么久了,有很多事你该知道,强行感伤只会让事情恶化!” 敬乾听到这里想为元老辩驳一番,可他看要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元老闭目点点头,说道:“好了头领,这些我都懂,可是正仁正义不是因为一个臭名而去选择,主要看他的心!” “不用说了!元老,是非不是三言两语,江湖更是多变,今天你待他如同知音,可他日若是是非降落到你二人头顶,你是否再能作出选择?” 元老霎时凝噎,只是咿咿呀呀地吭了吭。 随后,他便选择执行徐元给出的计划,劝说黄泉分庭抗礼。 进到屋子后,桌子上的饭菜一口没动,元老沉默了好久。 先是黄泉开了口道:“昨日起坛自闭坛老身已看得透彻了!” 元老没有及时作应,他先是将桌上的茶盏推开,然后取出自备的老酒一口闷了,直到黄泉不再盯着他时,他才道:“坎位本不是镖局祥地,为何偏偏还是选择到了这里,那四十二口人的怨气未解,怎能这么快就坐到了凶位上?” “从早就劝说过了,没有一个人肯听进去!摄魂师一直认为气宗名门是阻扰镖局的一道绊脚石!”,说着黄泉也来了劲,将元老手中的老酒拿过去,一番畅饮打开了话题。 “金碧辉煌的阁庭你不坐,怎么会到这儿自建个茅屋坐?你看其他人都不像你一般!” 黄泉听罢笑了笑道:“行有行规,你以为幽冥镖局只是做杀人的买卖呐?还真不是!” “那…那照这么说,大清的镶黄旗统领当时不是你们干的?还有前朝那件干扰宫廷选举?” 黄泉大笑一声,将老酒一股脑喝下,高傲地看了一眼元老道:“瞎说!怕是又听了江湖人的口谈!要我说最恶不过江湖人,世间黑白皆由他们颠倒!你可知那镶黄旗应升统领是何人?前朝选举又是何人?” “愿闻其详!” “那我就告诉你,那要晋升的统领早就有言要玩弄整个江湖,将江湖彻底翻转,把洋人引进西域,明面上的意图是要推倒幽冥支使,而实则是与洋人合作,共图大略!” 听得这番话,元老差点一口酒喷了出来,隐藏多少年的老事儿竟然其中还有不为人知的一幕,他继续问道:“那前朝那件事呢?” “那就更不值得一提,前朝他们力举的人全被支使绑了,而那尚书及他们的手下人都是姓魏的!没听过吧?哈哈哈,江湖?他们除了随风倒,还能做出什么来?” 经黄泉这么一说,元老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昔日的敌人如今就在对桌,却迟迟不忍下了套。 第三十五章 揭开身份 缺乏对于过去的了解,让元老自开始就误解了幽冥镖局的过往,黄泉的每句话都像是针扎。 他不安的眼神里道尽了对黄泉的误解,接着黄泉便嚎啕大哭起来,他哭得人人心破碎。 元老递过了酒道:“幽幽百千年全都因人而取,因人而异,今日听得大贤排解,甚是意外!” “意外的事多了去了,你有看过上万兵马曾经出自西域破难敌,踏奸恶吗?” “鲜有听闻过去的事,但眼下让我想起了一桩过去的事了!” “老汉请讲!” 元老一口老酒喝了下去,推杯说道:“故乡的庙堂后有一座山,名唤作金鼎山,而那山后你知道是什么吗?那山后竟是一处河流!” “然后呢?” “在那里住着上百户的人,他们时常都取自那处河流的水源吞食,而有一次,山涧的堤坝经过一场大雨突然崩塌,这时候全村的人都慌了啊,这可怎么办呢?于是有一人站了出来,他带着自己的三口之家将半年多的口粮都用来堵上那个堤坝缺口!” 黄泉大概是懂了,他由刚才信任的眼神突然变得不屑,他捡起茶盏倒上一杯茶说道:“老汉这个唐突的故事让我心有余悸,只是不知为何这样的故事讲给我听?” “也没什么啦!哈哈,尽兴就好…”,元老察觉出黄泉警惕,便就此打住。 那黄泉震怒道:“别的老身不知道,但是反主拜道,黄泉还真做不出来!不然你问问我那些个属下为何愿意听从我这个糟老头子!” 他直接将话题刺破,元老也便敞开了心扉,将酒壶重摔在地上,说道:“江湖的事,本就该归于江湖!哪个不是有本事的人说了算?你也一把年纪了,我想对于幽冥镖局这座堤坝缺口你会有自己的主张!” 此时,堂门一声破开,几兄弟皆落入堂中,惊得黄泉往后一退,指着说道:“你们…你们是?” “没错!长老,您的话属下们听的清清楚楚,而今大局破败已无法收拾,我们早就等你一声令下了!” 黄泉听得此番话,大骂道:“放肆!尔等也要坏了镖局规矩?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定叫我祖上三代问候个遍!” 元老借着酒劲也开始不再有退缩,便将心一横,劝说道:“大贤,您是明白人!方才说的,我甚是敬畏,可你看看如今的镖局还是从前那个样子吗?你不信?你可以问问你的属下!” 黄泉纵使几番劝说都听不进去,转身便要向门口走去,却被马军拦下,一通过招,马军早已漏了馅。 黄泉惊诧地看着堂中几人,顿时大怒道:“原来,原来你们几人都是糊弄老身来的?难怪从刚开始我就发觉有些不对头!” 敬乾,马军几人已被识破,索性就将头上罩布揭去。 马军说道:“长老为人诸位看的清楚,若是今日坐上幽冥殿的人不是那摄魂师,而是您的话,江湖也不至于乱成这样!” 黄泉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觉得整个江湖都充满了欺骗,分不清真假,随手正要摸到腰带处时,被元老从后身一把抱住道:“大贤可看清了,这已经不是幽冥镖局了!登坛,作法我皆是苦心施展了命君子道法,没有半点愚弄您的意思!” 开始的那段揭示与卦象演,黄泉细想一遍流程便能知道绝无掺假,可现在最为让他觉得失望的是,这么大个幽冥镖局竟无一人去怀疑过几个贸然闯入的生人。 他当即撑开元老束缚问道:“幽冥镖局不可撼动,尔等是要颠覆了我镖局神威?” “呵!神威?黄长老你扪心自问,这么些年你看到过什么?你了解过什么?幽冥镖局风雨飘摇,惹下诸多毁灭人道天道的大祸,我看你是一无所知!” 黄泉刚要开口反驳,怀义一手掏出怀中的花名册丢在地上忿忿道:“长老且过过目!” 此时一桩桩惨绝人寰的买卖仿佛是将画卷铺开,面对突如其来的所谓证据,黄泉说什么也不敢相信这竟然就是幽冥镖局这几年腾达的秘诀。 到了这个时候,以仅有的尊严反驳道:“就这一纸契约就能拿来胡弄老夫,怕又不是江湖人胡乱编造的吧?” “编造?四十二口人,我就是唯一的活口!你说这些是编造,那我气宗名门你该是个见证吧?瑞祥阁是我娘亲的寝宫,因你尚有人道,我且不问罪!”,听到黄泉一脸抵抗,仇莺再也忍不住,从马军身后突然出现。 黄泉顿时惊了一跳,他看看仇莺的眉目也有瑞祥阁主人的几分相似,便说道:“你是曼丽坎木的女儿?” 马军见仇莺怒气未消,恐惹出是非,便插言道:“正是,他是唯一流浪在外头的气宗名门之后!” 黄泉突然说道:“她没死,摄魂师告诉我,他暂时将名门主人及夫人都由无常二人送到了天巅塔!” “长老,你糊涂了吗?摄魂师怎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比我们清楚?送往天巅塔还有活口可言?” “不不不,不可能!我镖局不会做出这等事来!”,曾因气宗一事,黄泉一干人等都被蒙在了鼓里,他仔细将前因后果思考一番,登时大怒差遣两名手下道:“去西阁将无常二人请来,我就不信摄魂师敢捅出这么大的娄子!” 同时,他开始急躁地在屋中打起了转,那两名属下还未走到门口时,他又突然叫回叮嘱道:“别对他们说我是问这件事,就说…就说粮饷派发指令的接手!” 差使走后,几人皆是尴尬地坐在席间换作刚才的模样,黄泉惆怅地抱着头一直呢喃着。 不过半个时辰,就听门外一阵哄闹,两个身穿黑白衣着的古怪人就唧唧喳喳地进了屋。 刚一进屋,他们先是向黄泉行了一个大礼,然后黄泉便直接说道:“二位前来,老身只有一事想求二位告知个彻头彻尾!” 那二人皮笑肉不笑地随便一应,接着望元老身旁走去,黑使突然一式锁喉送去,惊得元老差些动了真格,所幸元老只是下意识退缩一下。 那二位见元老装作惧怕的样子,顿时骄傲地大笑起来道:“我道是屋中一股摄人气魄,原来还是个没用的家伙,只是长老留下这些不中用的东西在这作甚?凑数?” 二人的嘲弄顿时引得黄泉变色,然后镇定说道:“认真了!老身说了求字,你二位还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怕是要与老身唱个对台?” 谁人不知在镖局中黄泉一跺脚便知天地动荡,哪敢再有半分懈怠,连忙收了手道:“长老尽管说便是了,我兄弟要有一丁点儿的怠慢,尽将幽冥功都归于地府!” 第三十六章 万人敌 无常到来,整个净泉庐立马变得冰冷,即便是这样,可在黄泉面前他们根本不值一提。 黄泉一手拄着膝盖,一手捏着桌上的空杯,似乎稍有不慎就要向二人祭来。 大概过了半刻钟的时间,黄泉问道:“多日前镖局收到气宗抵了府宅家私,期间圣主便告知于我等,气宗名门一户四十二口人皆由你二人转送至天巅塔重地,是也不是?” 那二人立马觉得苗头不对,互相照应一番,情急之下正要编造谎言敷衍的时间,只见黄泉发出功力将桌上杯盏捏得稀碎,手指间的鲜血直流。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见过长老能有这样的举动,二人立马跪下求道:“长老请放过无常一回,就是到了摄魂师那里,我们也不好交代此事啊!” 看黄泉的脸色根本没有动摇,他缓缓从席座上坐起,然后走到二位身后躬下身子说道:“看来是铁了心要与老夫作对!” 说话间,只见堂中无数黑爪闪过,看得众人瞠目结舌之间,一条手臂应地掉落,血丝还在空中飘摇。 紧接着声声惨叫直刺人耳,那白使昏然不省人事。 黑使立马像是疯了一般,抱住黄泉的腿求道:“长老,我说,饶了小的一条命可好?” 黄泉当然知道对于什么样的人采取什么样的手段,自从在一年前那两个无常被摄魂师废掉以后,再难见到有骨气的无常使了。 接着黄泉沉着脸色低声问道:“这是警告,但我不希望发生在你身上!告诉我,气宗的四十二口人到底身在何处?” 有了白使断臂的下场后,那黑使再也不敢有一丁点儿徘徊,他吞吞吐吐说道:“那四十二口人根本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一句话如五雷轰顶,黄泉差点气昏了过去,扬起掌就要往黑使头顶灌下,幸得元老及时阻拦道:“大贤莫急着要这二人性命,且听他们说来!” 即将吐露出气宗来龙去脉,敬乾赶紧先示意马军将仇莺带到了门外。 屋内那黑使没有任何隐瞒,张口叫道:“长老您是真正为镖局着想的人,事情既然已经成了这样,我就不怕告诉你,气宗名门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什么欠债还钱的事,而是一桩杀人买卖!” 堂中众人即便是熟知这场事故的元凶,他们此时也不由得惊叹起这镖局手段的黑恶。 黑使继续说道:“中原铁战想要独霸西北,便设立斩狼寺机密,而后摄魂师听到消息后便与铁战有了合作。至于除掉气宗之事,铁战花名册上早有江湖数一数二人物谱的除杀计划,气宗仇天惠在首列!” “那么摄魂师为何要与铁战合作除掉气宗?是钱财买卖还是仇恨?” “都有!因为气宗一直是西域第一大帮,而且与支使交情甚厚,摄魂师与铁战合作除掉气宗不仅可以拿到一笔丰厚的钱财,还等同于卸下支使一条手臂。这样,幽冥镖局乃至整个西域他都可以高枕无忧坐上第一把交椅!” 黄泉到了此时才有了些懊悔之色,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元老,问黑使道:“足足四十二口人,其中气宗主人乃是震动江湖的人物,怎可轻而易举说没就没,他们到底是怎样死的?” 那黑使想起此事,浑身打了个哆嗦,吞吞吐吐地说道:“我们二人与那阴阳判官都知道摄魂师只是幽冥功精湛。可谁料到,那天摄魂师打败仇天惠根本没有用到半刻时间他便将仇天惠撕成了七八个碎肉,而后通天殿都变得灰暗无光。事后…事后他教判官接应,由我们二人将气宗夫人和门人都送往天巅塔!” 说到此处,黑使几乎要崩溃,他颤颤巍巍指着门外说道:“那剩下的四十一人俱被摄魂师吸干了气血,剩下个空皮囊,奇台的大道上至今熏臭难消!” 听罢黑使将此事来龙去脉说个尽透,黄泉浑身发抖,一口血喷在了桌前,他仅仅抓着桌角,眼神空洞注视着门外好久。 此时,通天殿中正歌舞升平,成天醉酒听曲的摄魂师再也无心留恋江湖琐事,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但看落差前来禀报道:“圣主,黄泉长老已按天运罗盘算出幽冥百年兴衰,此时昭宣进殿问个明白是否妥当?” 只见殿上摄魂师一言不发,落差又重复一遍,此时摄魂师才应声道:“宣!” 可知就在这一瞬之间,那摄魂师已催动灭道神功神游殿外一趟,落差收到命令正要出门,却见殿前一只巨大的头颅张着血盆大口而来。 “圣…圣主,圣主救…” 那话还之说了一半,就被巨口吞噬咬成烂肉,转眼一看,摄魂师依然岿然无动正坐于殿堂之上。 殿中长老无不被这怪异的神功给惊吓到,通通跪地念起了幽冥贺词。 “幽冥千百年基业,怎可说没就没!如我神功大成,再造万年辉煌!” 说罢他双目朝座下一名长老看去,厉声喝道:“没用的老东西,圣座今日之成就可否比得支使?” 那座下的长老颤颤巍巍连滚带爬从侧席出来,左臂抱于右肩行礼道:“圣主神功人间罕见,万人不敌,如若听得一声号令,幽冥鬼将鬼卒皆箭在弦上!” 这个时候,摄魂师大发感慨道:“好一个万人敌!待我再将气宗绝学糅合,定可出西域,镇西北!” 通天大殿一片黑雾笼罩,再不见了昔日光芒,对于黄泉而言,最为痛恨的便是镖局今日的败象。 经过一番劝说与证据同时出现,黄泉再也坐不住了,他思量再三后,举掌先将黑白无常二人砍杀,满堂的人都面露出了惊恐之色。 黄泉目光煞是凶狠异常,离开了座席召来属下百八十鬼卒道:“人间尚存正义,幽冥岂可没有方寸?尔等鬼卒俱是支使一手选拔,今日老身欲要竭尽全力还西域一个绝对太平,尔等可否愿跟随老身?” 恩威并施,黄泉净泉庐前一番宣誓诚如大将风范,属下将那口号喊得通天彻地。 待到黄昏时分,细作突然前来报道,那通天殿的圣主极有可能已将出使中原的计划安排得详细! 第三十七章 内计大成 黄泉当场失落,如同千今万山重压于一身,沉默了好久他淡淡地说道:“先下去吧!容老身再想想!” 那禀报的探子随后悄悄隐去,元老从庭角端着一壶茶走到桌边倒上两杯请道:“大贤,事已至此,何必长吁短叹,西域定要有一人能堵上堤坝!” “谈何容易,能有这么大的计划必然已经准备妥当,定是那落差小人的主意!” 元老见黄泉还是有些忧郁,他回想之前天巅塔所闻,问道:“大贤是有顾虑还是…,我之前听闻摄魂师在修炼一种阴辣的神功,是否是真的?” “顾虑就是这门神功,可惜被摄魂师得手了!”,黄泉说着有些伤感。 这究竟是什么怪异功夫,竟能让幽冥镖局鼎鼎大名的黄泉长老也陷入了困境,元老不禁有些好奇,如果还当日要是遇上那摄魂师使出这等怪异神功来,不知还能不能对付。 灭道神功自明末以后,便成了镖局一门禁功,要说真正精通此门神功必然是幽冥支使无疑。当初幽冥支使足以轰动西域乃至中原西北,全是因江湖人对他的神功畏惧三分。 元老叹道:“要是被那摄魂师练得这样的功夫,试问世间还有何人能敌?” 说到这里,黄泉突然醒悟,可这惊喜只存在了不过瞬间,说道:“难了,若非格大大师,再无他人可破了!” 那要是玄奇四象可否一战,元老想到这里立马探测道:“大贤有没有听过一种天书奇功,名曰玄奇四象!” 黄泉煞是懵圈了,眼睛眨巴眨巴,表示怀疑地问道:“玄奇四象?” “对!玄奇四象!” 黄泉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直接否定道:“这该不会又是哪个武林人闲着没事编出来的吧?听都没听过!” 元老本还因为过早地吐露马军真迹而有些担心,听到黄泉这么一说便及时打住了话题道:“不知大贤作何感想,此次万一败露…” “哼!从今日起我便不在乎了,就当是替支使清理门户罢了!如果说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倒还真有一人不放心!” 想不到堂堂镖局大长老也有挂怀的人,元老便问道:“何人?” 黄泉细细道来:“曾路过天山脚下时,我见一孤孩甚是可怜,便叫他上了天巅塔做了一名看门的差使!只是现在有些后悔叫他来了镖局,不知现在人是否安在。” 元老听这遭遇与一人极其相似,脱口而出道:“是不是叫牛娃?” 只见黄泉先是愣了半晌,之后离座游步道:“该是叫牛娃还是…对!是叫牛娃,名字还是我给取的!” 元老喜悦地点点头,那黄泉不知是何,只见元老走出门外到门庭前将那牛娃牵了进来问道:“大贤可否认识此人?” 黄泉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牛娃,曾经还是一个八岁多的孩童,如今已成人,模样早已不似,但眉眼间熟悉的感觉不可让他质疑,问道:“你是牛娃?” 牛娃莫名其妙地看了长老半天才噗嗤一笑道:“长胡子叔叔,我是牛棚里的那个孩子!” 黄泉喜极而泣,拉住牛娃的胳膊拽到跟前凝噎道:“想不到啊想不到,真想不到,你个憨娃娃还是这么个憨样子!” 他一时无措,将桌上两个透红的柿饼递到牛娃手中,牛娃顿时泪如雨下。 这一切看起来是非常的美好,但谁心里不明白一场恶战正要发生。 就在当晚,牛娃也搬进了黄泉的屋内。 半夜,三更时分,黄泉还没有睡,牛娃迷迷糊糊醒来告诉黄泉去外面解手。 此时黄泉心里正烦恼,但也对牛娃特别得爱护,就像看着自己亲生的孩子般。 突然,外头一声惨叫,吓得黄泉惊醒,慌忙出了屋子。 他左右一看,哪里还有牛娃,只闻到了一股摄人的气味,立马便感知到是摄魂师来过了这里。 他试探性地往外走去,轻轻喊道:“牛娃…牛娃…” 这时牛娃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十步外,黄泉平和了好多,他朝着人影走去。 还没来得及走到跟前时,突然头顶一道黑气盘旋而过,顿时心里透凉。 那牛娃远远站着叫道:“长胡子叔叔!” 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正要迈开步子再向前走时,那黑影感觉越来越近,黄泉心下便知是摄魂师,故作信步往前之际,摇身一掌对接身后黑影。 而这一掌正好与身后黑影掌心相对,黄泉明知是摄魂师,却故作不知大骂道:“幽冥镖局岂可他人乱闯,休想逃过!” 只听得两声放笑,那黑影落地揭去黑面,冷笑着道:“长老真是谨慎啊!幽冥镖局能使出幽冥功的还有外人吗?” 黄泉故作镇定,笑道:“原来是圣主大驾光临,只是这么晚了,黄泉也该休息了!” “黄泉,不要再装了,你做的什么我都知道,那无常二使可是你所杀害?” 见是摄魂师已经完全知晓,黄泉立马慌了,竭力再使出一掌过去时,被那摄魂师完全躲过。 继而黄泉连使释魂八式与摄魂师照面,皆被轻松躲过,黄泉登时惊了一跳,心凉了半截儿,大叹摄魂师今日之身法已非比寻常,念道:“你已练成灭道功?” 此时摄魂师已将黄泉看做待死之物,故意一掌祭出,出于下意识间,被黄泉侧身躲过,那一掌却不偏不倚打在牛娃前胸,牛娃应声倒下。 黄泉顿如五雷轰顶,连续三掌将摄魂师逼开,翻身一跃抱起牛娃,正当他回走时,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刀刺进了心口。 牛娃突然双眼大睁,连刺黄泉数刀,直至黄泉瞪目长辞,牛娃这才收了手。 同时,屋中元老随马军几人现了身。 应马军之前的计划,徐元端出锦盒明珠拜倒在摄魂师身下道:“圣主神威,生意达成!两全其美,这颗夜明珠该是报酬!” 敬乾被这突然的一幕惊出一身冷汗,他此时看马军觉得越来越遥远,根本不再是从前那个高歌义词的大头领。 受到惊吓的不止敬乾,草上飞,怀义皆被眼前一幕所震撼。 只见那摄魂师嬉笑着接过了明珠道:“如你们的愿!日后西域若非寻常,镖局绝不出兵!江湖里已绝,但镖局永世长存!” 第三十八章 梦 每当凤山的星空出现在脑海时,敬乾觉得一切都值了,可他从来没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 他疲惫地离开,缓缓走进了卧榻,一整晚都没能安睡,耳边不断响起曾在凤山喊得通天彻地的誓言。 净泉庐外,一行人奉承的话语此刻看来是那么的陌生,就像隔了好久前的江湖路。 他这个时候才明白秀才讲过在八巷刑房内侠的故事,原来一切都是如此肮脏,一个誓要以仁义洗清江湖的领主此刻变得像是个陌生人,而他还是自己的哥哥。 好好想了一整夜,他都没有明白为何马军要瞒着他,无意间门外的铃铛声让他煞是羞愧,是仇莺熬好了一些粥饭送到了门口。 “仇姑娘,屋里坐吧!” 仇莺端着洋盘放置在桌上,敬乾端起粥饭却有些犹豫,他先是请道:“仇姑娘,这几天都难熬,你喝点吧?” “我吃过了,其实这次来我也想知道点事情!” 仇莺突然说起事时,敬乾以为是要问起马军与那摄魂师合作除掉黄泉一事。他有些难堪,放下勺子,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道:“仇姑娘,喝点吧,先垫垫肚子!” 仇莺是个细心的女人,她见敬乾有难言之隐,便不再问起,而后再一细想,若是旁人还好,这兄弟间要是出了岔子,日后定不如意。 她应着敬乾端起小碗细抿了一口粥饭问道:“我听说…听说你与马军有些隔阂…” 还好不是马军合作幽冥圣主的事,但要说起此事,敬乾就觉得异常尴尬。 他点点头,恍然又怕引起误会,连忙摆手道:“别听他们瞎说,我和大哥好着呢!” “那我这次再见到马军时候,发现他与你疏远了好多…”,仇莺边说话间看向敬乾发现他有些难受,又恐是自己臆测,忙说道:“当然,也不是我要挑拨你两兄弟之间的事,希望敬乾你不要介意。其实这次我发现马军…发现马军变了好多,他看我的眼神都有些心不在焉…” “仇姑娘,喝粥!别想那么多了,大哥在庄上时经常跟我提起你来,他并没有忘记你!”,敬乾心里明白,却要装作一切正常,不难发现,这个时候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难受。 仇莺见是其中定是有些不可知也不可解得误会,认真说道:“敬乾,有些事,你们兄弟之间互相迁就一下,江湖风云变化,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孰是孰非都不好定论,但是你们两个是我第一个朋友,我不希望看到不好的事发生!” 马敬乾心里有定数,对于此次的事来看,马军无疑已经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的野心胜过了安定西北! 见敬乾拿着汤勺陷入沉思,仇莺笑了笑,继续说道:“没事就好了,可能是我想多了!其实报仇一事我从来都有思虑过其中的事,纵然幽冥镖局扰乱西域,可要是没有他们,这西域诸多帮会定叫西域再生乱。” 突然一言点醒敬乾,放下勺子,煞时觉得哪里不对,呢喃道:“既然西域没了幽冥镖局就会生乱,那么中原西北没了铁战会不会也是一样的情况?” “说什么呢?” “哦,没什么,没什么,哈哈!” 仇莺忽然有些失落,一手敲打着桌边,一手拄着下巴道:“古人有言,恩仇不能忘,可我却将仇恨抛在一头,是不是有违道义人伦?” 这样的事,关乎自己的决定,敬乾不好做个决断,只能迎合道:“有好多事,自从许多洋人来了后都变了,我们本来该有自己的面目。有关恩仇,我只能说,仇姑娘你的性情侠义,关心天下万千平民胜过于自己的家仇!” 仇莺知道敬乾只是迎合,但也没有生气,她笑呵呵地敲了敲桌子道:“两碗稀粥看你喝了快半个时辰了,赶快喝些,不够我再去给你盛!” “仇姑娘,谢过了!你先去忙你的吧,这些碗筷我自己来打理!” “能不能行啊?” “以前在茶马,泥碗我都能洗的恰到好处,何况是瓷碗呢!” 仇莺前脚刚走,敬乾正要拿着碗筷去清理,一直低头行路却正好撞上了前来拜访的怀义,二人皆是心不在焉,迎面相撞,登时惊了一跳。 “怀义,头领有没有说是什么时候走?” 怀义垂头丧气,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憋了一肚子的话都吐了出来。 “也就你能忍!他徐元算什么东西嘛!还有那牛娃,简直就是忘恩负义的家伙,没看黄长老有多疼他…” 怀义的丧气话叫得太大声,敬乾连忙上前厉声阻止道:“怀义!别说了!听见就完了!” “早就该完了,这趟天山走的窝囊!我真没想过头领会听了他徐元的诡计,就连元老头都合起伙来骗人,就咱俩还蒙在鼓里!话说的难听咯,这就叫与恶贼搭档!还谈什么狗屁仁义!” 怀义的一番话也正是敬乾心头的怨气所在,但此时此刻,马军抱着怎样的目的还未揭晓前,敬乾做的只能是忍耐,因为这样大的一件事连自己都被瞒着,可想其中定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恰好此时,元僧道路过门前,然后见二人同在里头,正要灰溜溜离开时,却被怀义大声叫住。 要说平时,虽然戏耍打闹都是元老占了上风,这会儿元老似乎是个砸巴一样,低着头只顾抽着手里的烟枪。 怀义一把夺下烟枪,透过他愤怒的举动可以看出,今天他是真的怒了,他将烟枪甩出一旁,直指着元老问道:“在我眼里你就像我亲哥一样,为什么要暗算黄泉?”为什么要瞒着我们?是不是那个狗头军师徐半仙的主意?” 一通追问下,元老面色难堪,摇头憋屈地一拍大腿,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叹气道:“我也很难,可是我没有办法呀!你们难道看不出来我对黄泉根本下不去手吗?” “下不下手不重要,身披仁义为何要灭杀仁义?难道头领觉得我们碍手碍脚还是…” 倒霉的是元老本是无意却被计算在内,此时敬乾也气得面红,他只好说道:“没别的,就是因为一个梦!” 敬乾大为诧异,问道:“什么梦?” “头领曾多次梦到一条瞎狼反噬于他,半仙儿替他解得梦是那头狼额头有一缺口,乃是天门,对应乾位。而此一位正属西北,你的名字带有“乾”字,因此…”,元老说着说着没声了,继续将烟枪从地上捡起。 马敬乾此时既觉得荒唐,又觉得幼稚,他厌恶的并不是马军暗算黄泉,而是这些荒谬既无根据的言论。 第三十九章 虎口议成败 “鬼差,这事什么人跟你说的?” “我做接应,其实在回来的路上,江湖上都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秀才听后有些担心,他现在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是天山一行根本就是上了一个没人敢上的套。 思虑片刻后,秀才吩咐鬼差道:“帮我取来纸笔,加急书信送往天山!” “秀才你这…”,鬼差明白现在他们一众老兄弟的处境,有些话刚出口,却都没有了踪影。 秀才也知道如今马军真正成为一方头领,必然有些交情就会随时间黯淡,可本着曾经夸下的誓言,他不得不挺身。 河西一道俱是传闻,西北十六帮都被这场意外的出征惊动。 有传言道是江湖将要迎来一场剧变,后果若是严重,整个西北将会狼烟四起。 安定,伏羌接连的四大帮派突然收到密邀,全都聚于安定乌山虎口崖的方场戏台议事。 前来的有巨斧帮,连柳会,远文会,哥义会等诸多大帮小会的长老及帮主会长。 此处正是天地广阔,方场四周都插着大大小小帮会的旗号,足有数千人众。 待众人都到齐了后,只见方场西方向走来一队人马,领头的穿着青色马褂,身形魁梧,派头十足。 而他两旁紧随的二人,一人稍显得儒雅,而另一人却满脸横肉,后面跟着数百人皆是清一色的黑色短褂,人手一把宽刀,论阵势盖过了所有帮会的风头。 资格老的帮会看到这样的行头无不感到心惊,却不知来的是何人。 只见他匆匆上了戏台,从身后取出一尊关公像摆在正堂之上,然后轻瞄了一眼众帮会,挽起袖口在关公像前上了三炷香。 这个时候,底下其他帮会都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有的是敬佩叹服,有的则是不屑。 而唯有远文会的朱远文藉由走上戏台前,他作揖抱拳试探道:“敢问是何方帮主?难道就是您将我们请到这方场戏台来的?” 纵是殷勤笑颜憨厚问话,那人依旧没有回他半句。 他尴尬地偷偷向后看了一眼,又抱拳道:“关帝像前同是兄弟,敢问帮主是否就是邀请人?” 这时,那人才上完香才缓缓转过身来,背过手高傲地道:“北道不亮青,西关问刀长!” 这句话一出来,朱远文差些惊破了胆子,连忙陪笑躬身道:“原来是大西关道的兄弟,失敬失敬!” 那人上香完毕,完全一股傲视群雄的模样,根本没把这群大小帮会放在眼里,挺身闭眼取出一张邀请函道:“西关道石威海见过各位了!” 正是如此,也有几个帮会长老不服气了,直接喊话道:“七七八八加起来也没我们几个老头子年长,可真是一点都不懂江湖规矩啊!” 登时一石激起千层浪,可要论起西关道来有些人便没了声。 他们清楚当年这姓石的可谓是九生一死从铁战新金军里杀了出来,闯开一条血路。 面对众多资格老的帮派,他丝毫没有畏惧。朱远文便思量道,这厮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要搞什么名堂,眼看着西城就要归到自己手里,这个时候来这么一出,未免有些措手不及。 只见朱远文眼睛滴溜一转,然后卑躬戏台下探道:“石英雄英武果然非凡,只是这斩狼寺前脚刚走,后手就将几大帮会全都聚集在这里,难道西关道是知晓了些什么?” 此时,那石师傅才微微睁开眼,从手下那里取过一张铁战诏书铺开在胸前道:“想必斩狼寺的事各位都清楚吧,那我就不多说了,那么肯定也有人想知道诏书写的是何对否?” 一提起斩狼寺铁战的诏书,众帮会纷纷来了兴趣,因为这绝对关乎于日后的命运。 其中有人喊道:“难不成是你与斩狼寺搭上道,所以今天才来警告我等的吧?” 这一声叫喊正引起了共鸣,立马戏台下都闹哄起来,而朱远文一直没有说话,他一直都在揣测着这个高傲自大的家伙会是怎样的目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石师傅却将诏书当着众人面撕成粉碎,然后拍着胸脯说道:“我老石今时仍旧未动半分念头,今日还请各帮派做个见证!” 这番话鼓捣地各大帮派都蒙圈了,好端端的就是为了上来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何必又兴师动众呢? 紧接着,石师傅双拳一抱道:“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我老石懂,今日邀请各位前来不止是让各位看我的决心,而是有一重大事件告知各位!” 先前还是发声抵抗的人,自从撕了诏书那刻起便已经有了心头打算,都议论了起来。 待到台下人声渐消,石师傅道:“西关道从不畏那些作恶的人,但此时西北各帮都已成形,我想我西关道在道上也该有个名分!在此我听说了一些江湖中的喜讯,说那新雄震的马头领正举仁义大旗替江湖清场咯!” 眼下正是说到了点子上,此人心胸非同一般帮会的人,朱远文顿觉地有些担心。因为雄震马军天山行义早已经在江湖传开,哪个帮会能不知?大家都只是静待这样一出好戏,若是成了,那便是江湖另有了喘息的机会,要是不成,那便少一个分地盘的人,左右计算都是好事。 可这西关道上姓石的就不同了,他明知这都是江湖上很隐晦的事,却要捅破窗户纸,目的何在? 连柳会的一长老此时站了出来说道:“论道义,除奸恶正是我们江湖人所重视的,可就是不知西关道今天将话扯出来是有何深意?” 石师傅听到这话乐了,摇摇头拍拍身边的那个面目白净的俊后生道:“在座心里都是明镜,但我有一事想问问各位帮主,胜与败哪个对咱们有利?” 台下人登时哑口,即便是有些帮会有自己的私心也不敢公然道出。 这时那位白净的俊后生摆着一副轻蔑的神情道:“我本以为江湖中谁资格老便会出谋划策,没想到个个心怀鬼胎,这样好了,容石帮主看得起,我倒之前与帮主提及过一个对大家都好的主意!” 先是人势输了一轴,而后又因没有一个才干,几个之前还有所鄙夷的长老此时更想听听这个所谓的好主意到底是什么。 那人比划着手指说了起来:“西北江湖近六年风云都被三座大山所压,这是最为痛苦的,其一是军阀况鸿飞,其二是新金铁战,其三便是江湖中人最痛恨的幽冥镖局!” “切!三座山谁心里没数,鸡蛋碰石头,一个小小的雄震连个毛都没长齐,怎么跟他们斗?” 第四十章 困陷心计 想来是长期被压制,他们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微薄的力量,总有些细小的帮会说些丧气话,可这并非无稽之谈,幽冥镖局千古不朽,怎可是一群无名之辈说冒犯就可冒犯的。 “西关道正是与各位来商量这件事的!我与我家石帮主的计策是上屋抽梯!”,他凑了凑眼镜,与石师傅一番眼神交流后道:“有人喜欢出风头,那让他出好了,可这风头不是谁想出就能出的,既然灭幽冥的口号喊得四方皆知,那他想退就不能让他退!” “嗨,真是天方夜谭,你们也不想想,他若是打不过,退了谁又能拦着?” 此时好几个帮会长老都乱了,他们一是不服气由西关道来摆话,二是确实不敢保证马军等人有什么理由输了不退。 这个时候,正是三月的天,太阳当空亮着,雪还在不停地下。 那石师傅的军师俨然一副必胜的决心,看着年纪虽小可肚子里的东西着实不少,他说道:“各位还看不出来吗?那雄震的马军立名地方的名头就已经暴露了他的野心,这个时候若是江湖各帮怂恿他们战必胜,那他还有什么脸回头?必是死战的决心了!” 这话一出,许多大帮当场沉默,石师傅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得志的笑容。 正是个好时候,也是个好计策,小小年纪如此阴狠,想必日后也不是个善茬。朱远文暂时先避开话题,望那石师傅身旁一靠,右手比划出一个八字手势道:“西关道要八大帮共聚在方场,这以后必然少不了道上对西关道的敬佩呐!” “哟,远文会是有不满咯?” “那倒不是!我的意思是若此次经过这么一折腾,他们要真的全胜,是不是江湖各帮眼里他们便是战天山灭幽冥的英雄。到那时候要说收就真不好收了!” 随即迎来的便是西关道一众门人的嘲笑,石师傅轻飘飘地说了句:“这里要是能站住脚跟,智慧与拳头同等重要,要是他们真能战胜,那该紧张的就是铁战和军阀了!” 西域天山边境也迎来了一场大雪,那场雪下了一整个晌午,好似老天也在为他们壮行一样。 净泉庐附近依然众鬼卒把手,说好的三天离开镖局圣地,可在敬乾的阻挠下,马军几人也陷入了困顿。 简洁的屋子没有人打扫,这几天都堆放了好多杂物,全是摄魂师犒劳的。 一行人横七竖八,坐门槛的坐门槛,卧石板的卧石板,也许最为一致的就是他们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 敬乾还在因为黄泉的事与马军在堂内吵个不停,而仇莺却意外地被阻挡在一边。 “秀才来书信了,希望你能自己判断,你是头领,秀才是我们的兄弟,他的话你该明白,这根本就是被人摆了一道!” 屋内的敬乾气红了脸,拿出部落的藏刀拍在桌上。 此时马军也稍微收敛了,紧紧捏着雄震的书信骂道:“过来过去还不就是那个孟小川搞得鬼,现在收也不收,不收也不是,那么多帮派跟在屁股后面看戏,明里是盼望我们全胜而归,他们恨不得我们都去死!” 屋内的气氛异常冰冷,他们之间的矛盾远远不止这些,在更深的矛盾激发前,眼前的所有事情就成了最为棘手的。 “少说点没用的话,你口口声声说着要行仁义,现在黄泉被你们玩了,我和怀义被你们玩了。还拿背信弃义的买卖,这就是你的仁义?头领!” “我没说过要与他们做生意!况且真的做了回头我们还能不能站住中原的脚跟了?半仙儿的意思是先除掉黄泉,而后再找摄魂师!” “哼哼,原来是为在中原站住脚跟?仁义呢?黄泉他做错什么了?” “敬乾你别犯糊涂了!万一真要打起来,你觉得一个在镖局待了几十年的长老会帮我们?” “我没说要帮,至少要瓦解了他们的牵扯吧!” “你是头领还是我是头领?” 马军霎时急了眼,马敬乾看得出那双眼睛里藏的东西,那根本不是因为几句争吵,而是有了杀意。 镖局一事还未有确切的办法,自己兄弟反倒乱了阵脚,马军心里的感受非常失落,他此刻多希望有人能明白他的处境。 “仇姑娘的仇我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敬乾你别忘了天元子当初看中了你就是因为他觉得你会想问题,可今天看来,你这根本就是搅屎棍的行为!” “哦对,头领说的对,我是搅屎棍!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至于仇姑娘,我想他也希望你现在的手段能够干净些吧!” 两兄弟的争吵一度让众兄弟难以劝说,直到敬乾提刀甩门而去,怀义与元僧道一人拖住一个开始劝说起来。 “不要跟头领赌气了,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只要黄泉在,幽冥镖局绝对难灭。黄泉一死明着是一个难收的生意,实则已经成了一盘散沙!剩下那群乌合之众还能翻了天不成?” “好,元老,既然这样我也认,可我和怀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吗?你在江湖混了这么久你还不清楚这要是捧上去是很难下的了台面的,黄泉的死,日后怎么向江湖人交代?立足?以仁义断仁义这是江湖大忌!立什么足?” 元老回想敬乾还可能因为马军与徐元暗使计策瞒着他们而不高兴,可听这么一说,他就觉得明白多了。 现在江湖人尽皆知马军将仁义讲得通天彻地,包括这次的行动,他也是取了仁义的号召。 虽然镖局坏事做尽,可江湖中哪个又不知道长老黄泉乃是真正英雄。 这回黄泉死的憋屈窝囊,传了出去还是马军失了仁义。因为灭杀镖局的事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巨大财力及立场的诱惑下,马军才迈出了这一步。 就好比徐元的说法一样,世道成了今天这般模样,仁义给人看就够了,剩下的事就交给老天爷了。 而所谓口口声声拉起势力的天道仁义,在徐元眼里则是可有可无,因为这乱世当中,谁胜谁就仁义。否则侠,也不至于落得个今天这样的结局,完全成为江湖一个笑柄。 第四十一章 情紊 三月十七,距离出发日期已经过了快一月了。 西域,有着不同于中原的风情与魅力,但江湖的情况还是一样糟糕。 通天殿内的贺词在每个早晨与傍晚都会响起,显然,并没有交易的达成,那个摄魂师就肯妥协放过西域的江湖。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内,兄弟们都在休息。 刚才的一顿争吵余温还不时在耳旁闪过。 马军打发走了徐元,独自一个人将自己锁在净泉庐中,期间他翻看了数遍秀才的来信,没有一句话不是告诫。 久违了的感动冲击他的内心,他呢喃道:“扎西走了,克信了无音讯,嵩仁装弄作哑,呵!剩下的几个又越来越陌生!” 西域无根,江湖还从根基处来,根基动摇,何谈江湖地位? 秀才信中反复对西域的情况与西北做了比较,而马军依然不理解为何忍受了那么久还要忍受。 这一点从他急于要挫败西域这座大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因为在他心里,若想彻底败除铁战,必然先从幽冥开始。 可是谁又能想到,一场江湖浩劫正在由他亲手酿造,届时没了镖局暗里施压,这个江湖也许再也没有了所谓仁义。 马敬乾虽然不知道马军为何瞒着他,可他已清晰洞察到了将来发生的几件事。 先是幽冥必然走向灭亡,而后铁战收敛手脚,再次给了况鸿飞与江湖许多的机会。 万万没有想到,只是一个黄泉的死,就埋下了一个祸根。 世人都喜欢为声名显赫者加足戏码,可世间的事就是这么荒诞,黄泉一事竟是一段极其短暂又极其麻木的人性考验。 面临诸多问题,马军在选择上依然对徐元的教导坚信不疑。马军不是疯子,在不同层面上他想的很清楚,大多是因为身已陷入其中,不得不冲开一条血路。 与幽冥最接近的当属天山列城列镇,首先奇台便是一个令人无比心醉的地方,那里的买卖不同于镖局而甚似镖局。 当初若不是急着赶路,也许这一切会有另外的转机,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路。 那天下了一夜雪后,在后半夜天逐渐放晴。 幽静的名门重地还是如往日般压抑,纠结的几人迟迟拿不了主意,可越是这样,危险越是临近。 经过几天的内心熬战,马军消瘦了很多,但是夜晚的净身功他时常练习。 月儿透出了半张脸,乌云渐渐散去,净泉庐里空荡的环境让人觉得失去了好多不该失去的。 “军,喝点东西吧?” 马军这段时间的心理挣扎,让仇莺格外愧疚,因为没有她对于仇恨的阻挠,兴许马军还能另有打算。 “哦,仇姑娘,天色不早了,回房休息吧!” “嗯…” 仇莺有许多话想说,可看到马军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时,他又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但回头的步伐显然是挪不动了。 马军也发现仇莺似乎有话要说,便将额头的汗气擦了擦,走到仇莺身边端起粥碗喝了下去。 “嗯,味道好像比昨天的差了好多,是不是做饭的时候在乱想什么?” 心思一下子被马军猜中,仇莺不知所措,急忙说道:“没…没有吧?可能是火开的大了,锅底焦了。” 生怕是自己挑剔引来仇莺误会,马军喝完了粥还不忘记舔干净了碗底,他笑了笑道:“骗你的!粥饭火候都差不多,只是你做的让我吃出来我娘那会儿为我们兄弟熬的粥。” “哦,敬乾今天也是这么说的,看来你们兄弟俩还没有忘记茶马啊!” 一提到敬乾,马军脸色立马大变,面对仇莺他可不想甩个不好看的脸色。 可这细微的变化仇莺哪能看不出来,对于他们兄弟俩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说多了总显得自己有些挑拨的嫌疑,仇莺也知趣地打住话题。 继而,她说道:“那次分别,我以为是永别,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我做梦都没有想过会在西域见到你!” 仇莺看起来是有什么话想说,可她为什么不说出口,难道她也知道了黄泉的事? 马军一下子紧张起来,可这事要是此时说不清,那么以后听到耳朵里也会引起膈应。 马军轻轻将碗放下,打个马虎眼说道:“其实也用不着担心,我料定江湖的肯定是明亮的,我们行事也会更加明亮!” 本以为这些安慰的话语会引起仇莺共鸣,可她听到后倒显得有些惆怅,过了良久,她说道:“大坝决堤前总是因为一个小小的缺口!军,我看到了你为我做出的一切,可是我也不想你因为这件事而做的迷失自我。” 马军感到分外异常,前几天还信誓旦旦说要报仇雪恨,可经过了这许多的事后,她反倒没了原有的精神。 他疑惑地看向仇莺问道:“我不管往后的事,但名门乃江湖大派流,总该有人主持公道吧?你看敬乾他们,总以为我收了摄魂师的钱财就忘了仁义,我怎么会忘?” “那么黄泉这件事真的是你干的?” “你都知道了?” “我多多少少有些耳闻。” 这些话该是马敬乾传了出去的,马军一点质疑都没有。 “仇姑娘,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可敬乾也需要人去理解,也许他会有更好的方法呢?” “不可能,我从小看着他长大,一直都是歪主意鬼点子,像这种大事,他拿不了主意!” “你真这么肯定?” “真的假不了!” 好几次得来的答案都是在否定马敬乾,究竟谁也不知道马军所信任的那个人到底有何种魅力。 仇莺选择了沉默,她抚去马军额头上的汗滴,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江湖真的没有那么简单,军,报仇的事可以缓一缓,但千万别出了什么岔子,我就当你三兄弟是唯一的亲人了!” 此刻马军内心五味陈杂,他能隐隐感受到仇莺对他有一种鄙夷,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可她毕竟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就算是兄弟闹到这步田地,也不该让她有任何伤害。 马军就这样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净泉庐的院子里,那一刻他多想叫住她,可是自己缺乏主动的意识里满满都是对于立场的坚持,他相信自己是对的。 第四十二章 镖局罪账 意料之外的事还是发生了。 当通天殿里再起贺词扬起时,里面正在进行着一场空前的会议。 八阁长老,三魂七魄通通在摄魂师的号召下回到天山。 大队兵马路过净泉庐的时候,马军好不容易才进入梦乡,又被这扰人的马蹄声惊醒。 “不对!” 他立马意识到了外头的动静并不是那么寻常,急忙穿戴好衣冠夺门而去。 “半仙儿,元老你们醒醒!” “谁呀?” “马军。” 里面正睡得安详的几人听到是头领,立马翻身。 彼时,马敬乾也听到了外头的声音,急忙跑了出去。 他来到马军门前刚要敲下门时,却意外间有些尴尬,但事情非常,容不得马虎,毕竟是在镖局的地头上。 他犹犹豫豫敲了下门,却发现无人应声,想必是马大还在生闷气。 再次敲响了门,这回却只听到附近有仓促的脚步声,他赶紧躲到了暗处。 “怀义去把敬乾叫醒!” “嗯!” 原来他们早就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昨日才大吵一顿,怀义要是去屋中发现没人… 那要是现在出现又免不了给徐元留下话把儿。 这个时候,怀义刚要抽身离开,仇莺一声叫住了怀义,她说道:“敬乾那边我通知过了,随后就到。我们暂且先从祭坛那头绕过去!” 万分要急时刻,仇莺的出现总算是让躲在暗处的敬乾放心了。 一行人刚刚走开,敬乾只从破箩筐后露出半个头就被仇莺发现了。 “快出来吧!” “你…你是怎么知道…” “废话别那么多了,我早就料到你会先去叫他!” 难能可贵,世上还有知音,敬乾也随后跟了过去。 通天大殿横看竖看都像是一顶大钟,也正是它这奇怪的外表下隐藏着气宗无数令人向往的秘密,那就是西域权贵。 本来气宗之所以名为气宗是因为在前朝时这里有皇城钦派的神秘炼气士驻扎,足有三百余的炼气士名为是以炼气为龙生脉象延寿。 然而其中有傲人资本的仇家祖上仇问天却突然发起了一场空前的江湖浪潮,在他的带领之下,本已经变得乌烟瘴气赖以巧立名目的气宗纷纷开始倒戈。 最后朝宫不得不以名门的头衔追封仇家,以掩盖这段过往的丑事。 一直延续到今天,甚至还有人在传说是幽冥镖局发现了天山气宗的炼气秘密,这才招来杀生之祸。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牵强的理由,胜败暂且不说,总之,这次的易位却让天山从此成为了黑暗边缘。 震天的锣鼓仿佛丝毫没有在意外人的到来,而这天的大殿上更不乏有反对的声音,其中便是三魂七魄左右执事茅列和茅真。 一曲幽冥安魂在最后一声唢呐中结束。 摄魂师身着一件乌黑长袍,脚蹬暗红布履缓缓从殿后走向台前。 “众位幽冥鬼将,大祭将至,而外仍是风风雨雨不可停歇,遂圣座今日邀各位前来是有一事相请!” “圣主万年!” 一声贺词叫得响彻整座殿堂,余音还未停歇,那摄魂师便已察觉其中有些人已经有了成见。而这,也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大祭之前总会有多多少少的麻烦,这不,有人已经跳了出来,出于是镖局几十年的长老,圣座便赐他全尸下葬!” 一言出,众鬼将就感到分外好奇,自从摄魂师坐上了幽冥镖局第一把交椅后,这才是第一次将幽冥镖局上上下下聚在一起。 不难看出他的话里似乎在进行着某种试探,马上就是大祭了,论谁坐上那个位子必然先得稳了人心,方可无忧举行大祭。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就接着摄魂师的话茬道:“八阁长老之首,曾经支使做圣主那会儿,就算是调配职务也要与门下众鬼将商量商量,可这我就看不懂了,几百年的规矩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是啊,原来不是这样的!” “黄长老为人虽然固执了些…” 引起话题的人就是三魂七魄的左执事茅列,趁着众人有了反应后,他借机再次说道:“虽然我们三魂七魄不属八阁,却也与八阁共同合作,如今作为八阁的首脑说没就没了,圣主该给个合理的解释吧?” 众人一致认同茅列的说法,可又迫于摄魂师的威严,于是窃窃私语过后才你推我搡将那些心底的话都透了说来。 “圣主虽是英明之主,可那黄泉乃是支使钦点,这总得有个说法吧?” 殿内一通追问,摄魂师一直在忍耐,因为他若想要在大祭前能够得到认可,就必须得等那些与黄泉一样的人跳出来。 很显然,枪打的出头鸟。 茅列虽不属八阁管,可他们一直将黄泉奉为上客,有好多次还直言黄泉直取圣主一职。 这些,摄魂师都看在眼里,现在镖局中黄泉一死,那么他们的反抗就根本不值一提,唯一担心的就是在大祭时出现了岔子。 因此镖局的这些问题一直是他最头疼的事,他虽高坐幽冥圣座,可没有一天不是因为这些苦恼让自己深陷不堪。 表面上他还要装作迎合茅列和一众鬼将的问题,而在心底早就恨不得将三魂七魄打成肉饼。 此时,他紧张的心情开始平静下来,看着台下茅列如虎狼一般,他还是微笑着盛起了酒樽。 “关乎八阁长老之首黄泉的死,我想我特别有必要为诸位做个解释了!” 紧接着,他恭敬地从桌前两手捧起地藏像道:“今日平坐论席!我一直没有忘记支使告诉我的那句话,他说世人尽看成败,不论功过。这几年镖局生意蒸蒸日上,可谓是这九十年中最为风光的一次了!试问各位,我说的有错吗?” 单看今日蓬荜,确实相比以往更加辉煌。 摄魂师想借助功绩绕开黄泉的死,虽然座下都心知肚明,没了回声,可茅列却只想知道答案。 “圣主英明!得此西域富饶之地,江湖可称一绝!但这又和黄长老的死有什么关系呢?” “茅列贵贤既然问起了这个,那我就有必要说的清楚了!” 摄魂师似乎在故意安排话题,见是茅列一直紧抓不放,他显得有些轻松了,这倒是出乎意外。 他慢悠悠地从桌前一把抛开了所有东西,单放出一个包袱。 茅列认得出来,那就是黄泉的金丝帕,当场恨意不知从何而来,急着要上前问个明白时,被茅真拦下。 只见摄魂师盈盈一笑,慢慢地解开金丝帕,一堆已经破碎的不成型的乌龙椎赫然呈现桌前。 “诸位可知幽冥镖局最为圣洁之物是为何啊?”,说着他立马变色,奋激一掌拍在桌角站了起来,“就是这乌龙椎,毁椎者可视为叛徒,可视为大不敬!难道等他起了念头毁我镖局时,我才出手施行门规?” 第四十三章 忠心谏庸主 黄泉尸骨未寒,众鬼将在摄魂师的表演与其他几个已经低头的长老面前被任意戏耍,说到底还是因为惧怕,是内心的惧怕。 他们明明知道摄魂师的阴谋,可没有一个人敢去揭发,尤其是在摄魂师将乌龙椎拿出来后的极限愤怒之下。 他以为这回可以压住所有反对的声音,可没想到,茅列是魔怔了还是已经掌握了机密,在摄魂师还没开口再次呈现罪状前,就已经喊话道:“谁看见了?” 忠心与畏惧并存的众人已经无法用最理智的方式去看待这些事情。面对这群麻木的鬼将长老,三魂七魄在殿中更显得像是在挑事一样。 渐渐的,在摄魂师的威胁下,他们彻底拜服,而茅列等人逐渐在走向挑战镖局规矩。 “滔滔大漠,终是才干者的功绩见证,不出三年,幽冥镖局绝对可以称得上西域第一大帮,而届时我们可以再现前朝的恢宏势力!” 这会儿的摄魂师已经不需要再将黄泉的争论引到殿上,而他已看得出来殿内谁是忠,谁是叛。 一番豪言壮志的衬托下,倒显得三魂七魄是因小失大,刁钻谋私之徒。 时机可成,摄魂师便又开口说道:“要幽冥镖局成为真正的大势,取人心,破杀伐是不可避免的。想必各位都清楚,摄魂师一职曾是镖局情报重中之重,在这一点上恐怕没人再能与摄魂师比拟了吧?” 话刚说完,只见幽冥圣座上空腾起袅袅黑气,但凡是有练过内气的人都可看出,那是一种极为可怕的气门绝学,殿内霎时没了任何反抗的声音。 彼时,茅列仍然没有惧色,虽然茅真一直在暗中劝说,可依然没有阻挡住他对黄泉一事追究到底。 “茅列还是不太懂!既然圣主都说了,镖局要建大势,那么在这关键时刻怎么会铲除一个对镖局忠心不二的人?何况乌龙椎也只是支使亲赐八阁之首的象征之物,又怎么能说是抗逆而毁了乌龙椎,恐怕其中还有许多我们不了解的吧?” 茅列的追问,众鬼将的妥协,此刻经他重新点燃质疑之火,三魂七魄十二人皆个都哗然。 仅凭刚才灭道功微微亮相,除了三魂七魄外,再也无他人说是有半点质疑摄魂师的不是。 “若不然,等大祭过后再议!” 比起解释,除去这些眼中钉就成了当务之急。 然而,三魂七魄早在三百年前就留为支使直属管制。就说现在,镖局早已更换了圣座,可对于座下三魂七魄的管制仍然没有一个人可以随便解决。 棘手的问题偏偏是发生在了这里,在规矩与坐定圣座面前,断然除去三魂七魄肯定还会引起他人在大祭上捣鬼。 一个时辰中,尽管摄魂师是识出了茅列等人的想法,可最终却由于规矩,卡住了手段。 一场镖局别开生面的会议闹得不欢而散。 事后,殿内人潮渐渐退去,待清净了时,只有一人还在殿堂。 “东都长老?你为何还留在堂中?” 那沟壑般的面颊上透着一股阴煞气息,他闻得这声召唤后,左右一看身旁无人,便左手搭在右肩礼道:“见过圣座!” 摄魂师感到莫名其妙,可当东都长老吞吞吐吐含糊不清时,他也便了解此人无非又是见着没人来说些是非的。 摄魂师故意打了个哈欠,委婉推脱道:“大祭快了,长老年迈还是多加休养!” “圣主且慢,老朽留在殿堂必然是有重事相告!” 虽然摄魂师无意去听那些破烂事,可那东都长老仍然不肯离去。 现在每个人都经过黄泉一事搞得心里不安稳,只怕是这老头要说些他们的心里话。 摄魂师本是有退意,却还是留了下来,因为马上面临大祭,万事万物不能再有半点马虎,问道:“长老是有何事相告?请直言!” “大祭之时,历代都有险象,地藏天佑方保得镖局延续今日。而今老朽还有一个顾虑,中原人一向诡计多端,只怕是另有所图。圣主,不妨先打发了那几个中原来的客人,镖局的事,我们镖局自行解决可好?” 摄魂师正要想着法子借助马军他们的手铲除了三魂七魄,而东都长老突然一言像是醍醐灌顶,他立刻联想到了黄泉的死,嘴里嘟囔道:“莫非真中计了?” 长老抬头的一刻,显然已经看出摄魂师的慌乱,可他依旧装作没有看见,说道:“镖局各职在不是非常时刻下,断不可任意取代,如若圣主忧心,老朽这就打发他们离开!” 纵是神功盖世,可对江湖是非了解非常之浅薄,眼下他只明白除掉三魂七魄才可以保住他在镖局的地位,若想除掉三魂七魄,除非利用交易马军等人。 关键时刻的一些谏言,搞得摄魂师处于纠结中,他迟迟没有下令给东都长老,而东都长老也从他无能的犹豫中看到了一败涂地的结局。 “圣主要取大者,千万莫贪眼前的荣耀,那样只会功亏一篑!” “我看那些中原人尽显忠诚,他们也许只是需要钱,有没有这种可能?” 到了这个时候,摄魂师已经彻底被权势遮住了眼睛,他甚至抱着赌一赌的心态。 “世道乱象,唯有谨慎了,再看前几次铁战三番妥协江湖帮派,足以看出江湖苗头正在慢慢腾升。幽冥镖局作为一个只做人头买卖的生意场,可以有效制衡江湖,可要是江湖帮派悟通了支使下的棋,联手犯境,恐怕为时已晚!” “你多虑了长老,铁战与镖局也存在生意买卖,要是江湖有动静,他还不第一个发来诏书?而且你看,他们来的就那么几个人,就算是我一人也可以灭杀了他们!” “如此甚好,可圣主别忘了当初你假借支使名义与铁战做的生意,那铁战一再反悔。而今他心中也许有了别的企图,那也说不定!江湖一旦联手,他故作不知,从而借江湖之手灭了我等江湖之首!” 说起假借支使名义的事,那可是只有押镖镖师才知道的事,而东都长老无意间提了出来,顿时惹得摄魂师羞愤难当。 一气之下,他甩袖离殿而去,边走边说道:“我不管是铁战还是中原江湖,料他们有十个胆子也不敢侵犯我镖局圣地!此事暂且不提,若是真像你想的那样,我尽可给足你眼福,给他们看看幽冥灭道功的神威!” 尾声 邪风过阵 看着摄魂师因为提起假扮支使的事而羞愤时,东都长老很懊悔自己可笑的建议。 偌大的通天殿,只留一个落寞的背影,既是羞愧,又是失望。 从没有想象过曾经风光的八阁长老之一,而今却成了只能听凭小小摄魂师左右的傀儡。 金碧辉煌的通天大殿,没有一个角落能让他感到熟悉。 他无奈轻轻闭上眼,敞开双怀聆听那些枉死的声音,只有闭上眼睛才可以感受到八阁之首黄泉的音容。 镖局犹在,可是早已没了曾经支使带领下的那份神圣荣耀。 耳畔不时传来一声声先者的叹息,东都长老苦笑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平时阴狠决绝的眼神,此刻变得尤为黯淡。 尤其是不经意间面颊泪滴滑落的时候,从他的脸上却再也看不出对镖局往后的希望。 摄魂师头也不回,咧嘴一笑继续出走,似在嘲笑那些老顽固过于谨慎而阻扰了自己寻求大势的胸怀。 刚要跨过殿门时,只听殿内传来“砰”地一声,摄魂师被惊得打了一个哆嗦。 他停下脚步,继而转头看过去时,见那纹有八条龙的巨石柱上溅满了鲜血。 突然之间,他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往回撤步走了过去。 “东都长老?东都长老?” 连续两声叫唤,都未能再让东都长老醒过来。 方才还是精神抖擞,此刻已魂归故里!摄魂师蹙起眉头,对着遗体观望了很久。 然后在一声无奈的叹息声中,他将东都长老遗体伸手举起,猛发力朝大殿龙柱摔去。 面容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指着遗体大骂道:“小老儿是这般羞辱我的,为何不等我亲手取你狗命,以泄辱我之恨?” 正当摄魂师还要再举遗体泄恨时,突然大风吹到殿门,整个殿内只听得风吼声。 就在摄魂师感到后怕的时候,那股大风破门而入,直吹得殿内桌椅挨个都翻得四脚朝天。 继而又流窜于幽冥圣座,再将圣座头顶的“幽冥镖局”牌匾吹了落地,掷地摔为两半后这才消停了。 自古天象最为神圣,袭来的一场怪风让摄魂师忽然感觉到了恐惧。 他莫名意识到了不妙,急忙甩开步伐,逃离了通天殿。 会议散席,多数的人都已经离开天山,这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所幸刚才一场怪异的风将祭坛上的毯子掀起遮盖住了行踪。 宽阔的祭坛香炉下,一行人快速撤离。 由于这股风刮得实在诡邪,刚来到净泉庐内,马军便叫会占星的元老卜了一卦。 “头领,卦象真是变化莫测,几十年来,从未见过如此卦象!” 元老紧紧攥着卜卦的铜板,面容显得极为惊慌。 据元老所述,这门卦象跌宕起伏,其中最为让人吃惊的便是,风向自西处而来,却从八方而去,说是祥瑞,却是不详,说是大凶,也伴大吉! “不就是一场风嘛,何必大惊小怪失了方寸?”,怀疑本就是一个追求实际的人,对于这些他从来都是排斥的。 “阳春已是三月,虽说是风季,可我刚才看到那股风只吹过了祭坛往通天殿而去,期间十步外的幽冥圣旗却连动都未动,可见其之怪邪!” 马军开始有了不安的揣测,他想了想后,说道:“元老师从命君子,都难以卜出卦象所示,难道去那八方是暗指我八人?” 元老直接摇头否定,面色显得更加凝重。 “不瞒头领说,这风去八方可不能随意诠解!怪就怪在时辰,明明是纯阳正午,大吉之时,却要阴阳相会,吉凶互交!不得不感叹创幽冥之人真可谓是千古神人!” “元老何意?” 元僧道慢慢解释道:“占星一术不可全现天机,而幽冥却能融合天机一脉,将镖局后事隐藏地严严实实。哪怕是我师父命君子来了也不能妄自破解!” “你的意思是那创镖局的人精通术胜于你,所以他事先已经结合天术封了后人破解道法?” “正是!” “那你之前还不是算过幽冥气数吗?” 元僧道再次摇头否定道:“这我还得庆幸,如不是当日为阴月,我恐怕早就中了术!” “为何?” “师父的阴月卦乃上古习传,占星不二法门!我仅从登坛日窥得一缕天机!” 马军追问道:“怎么说?” “那一缕天机可寓意为地瞎子,天莽子,败北空无门!玄机妙,黄道灵,死里有生!” 众人听得稀里糊涂,马军念叨了半天也没理解其中的意思,拜求道:“元老就不要故弄玄虚了,快快说出来吧!” 面对众兄弟急切想知道卦象示意,元老显得特别无奈,叹息一拍大腿站了起来,两手抱起一脚在屋中左三圈右三圈跳了一通,看得众位兄弟莫名大笑。 紧接着他说道:“罢了罢了,我可只说这一次!那卦象说的是幽冥镖局永生不死不灭,除非是遇上了地瞎子,天莽子!” “地瞎子,天莽子?这不等于没说嘛!” 等了半天,元老只吞吞吐吐憋了这么个答案,众兄弟立马觉得扫兴又无趣,纷纷带着想一脚踹翻这老头的意思。 更有怀义打趣道:“元老你这哪像命君子的徒弟呐,分明像那些江湖上行骗的!回头帮我算算我哪天要是挂了,坟该迁到哪儿合适,钱我可不给!” 怀义的一句话惹得众人大笑,也就在这笑声中,大家便再也不问元老什么是地瞎子,天莽子。 行里有行规,哪怕是个醋坊,都少不了门道。然而江湖中对于真正的占星师来说,他们的这门道里头藏着的,可全是不可妄猜的忌讳,因此大多只是透露出一个卦象显示,而不全尽再做推演。 这些已经成为了江湖大忌,要是再问下去,恐就真如老者言:犯了天规,必死无疑! 天山日长,到了戌时也可见得日头余辉。就在这样一个处处布满危机的世道里,那群迷茫的人仍然喜欢苦中作乐。 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明日又会是怎样的江湖! 也许在充满矛盾的欢笑里,会慢慢找寻到答案,而这答案看似遥遥无期,却一直在发生着。 这个江湖给了他们许多无奈,直到大城雄震落建才得以有了一丝温暖。 幽冥镖局,是死是生?这个问题困扰了马军很久!是死,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呢?是生,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 序章 内应 喧嚣过后,净泉庐又重回宁静,突然的宁静好似已经将那些藏在暗处的矛盾揭露无疑。 就在马军迷茫地唏嘘声中,所有人变得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说道:“是不是…我有点碍着大家乐了?” “没…没有!” “当然没有!” 先是徐元立马回应道:“头领,眼下的事我们真得好好考虑了,就算元老占星吉凶并在,但往复不过是一场大风,依我看,这没什么吧!” 身在江湖中,多多少少还是信点邪乎,经过元老那么一说,马军犹豫的毛病又犯了。 “缓一缓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这是蹲在角落架着柴火的敬乾突然喊道:“问题不是很大,只不过要是这样拖下去,中原难回了!” 两兄弟也不知是在哪里出现了问题,总之互相的包容和理解慢慢开始变淡了,尤其是在没有冬青的时候,他们二人几乎就没好好说过几句话。 敬乾一言刚出,马军就无端生起了无名火。 “好啊!那就干啊!就这么几个人,怎么去和庞大的镖局去干?敬乾你现在说话能不能用点脑子?” 大家伙儿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他俩兄弟针锋相对,这样一来,全都插不上话了。 大家纷纷看向了仇莺,因为这里除了她以外,没人能够浇灭这场将要燃起的火。 “你们二位就不要内里生乱了,好好说,都想想办法,肯定行的!” 二人总算是憋回了所有的火气。 这时门外突然飞来一颗石子,破窗丢进了堂内。 顿时屋里全数人都警觉性地提起了刀兵,唯有徐元依旧淡定,他傲慢地笑了笑,捡起落地的石子道:“看把你们吓的!” 徐元捡起石子,取来包石的布条看了一眼,登时失色说道:“头领,八阁的二把手东都长老今日一头撞死在了通天殿!” 众人皆大惊,堂堂八阁二老直到今日为止,已去二人。 马军随之坐起了身,疑惑地看着徐元问道:“可信吗?是何人的信号?” “是我们的内应!” 来了这么几天了,头一次听说还有内应,这可把大伙给愣住了。 见此状况,徐元解释道:“头领您是忘记了之前我们飞书通知的三魂七魄吗?” 马军凝思半天,才恍然道:“他们应声了?” “一定会应!他们从来都是黄泉的人,黄泉一死,他们怎会袖手旁观!” 几天的迷茫,换来这么一个好消息,对于马军来说,取得胜利的步伐越来越接近。 而就在这时,敬乾却不以为然道:“看似是好,可免不了又要成了一桩买卖!” 大伙儿以为是敬乾还为黄泉一事而生气,都有些觉得敬乾说话太过于钻牛角尖了。 “敬乾这我不得不说你啊,你怎么净往坏处想?” 杰布突然从炉火旁站了起来。 “不是我胡说八道,说多了你们以为我总是揪着某些事不放,可要是不说,眼看着我们越陷越深,总不是这样的吧?” 听敬乾的意思是不仅针对着过去的事,还有些藐视出计的人,杰布挥手摇头不再说话,可那脸上尽是不满。 马军冷笑一声道:“那你倒说说,是怎么个买卖?” 敬乾看得出来马军说话时已有不耐烦的意思,为了不让矛盾激化,他必须得把事情讲明白了。 “单靠内应是靠不住的,那摄魂师先前除去黄泉就已经与我们有了买卖,但这桩买卖行的隐匿!再说半仙儿已经将飞书报给了三魂七魄,想必今日大殿之上定是吵了个不死不休,如此一来,以摄魂师的性情,肯定还要借我们之手除去三魂七魄!” 细想一下,貌似说的还是有些道理,可马军一直想要等到一个万全,显然敬乾的话对他来说依然没有徐元来的实际。 “你就这么肯定?你说的这些话依据是什么?” 一半是求知,一半是恼怒,却丝毫不将兄弟的情理参杂其中。 “依据就是镖局的规矩!一个活畜都不留的镖局,怎么会因为黄泉之后,突然容留我们这么久?不是在必要时候还要用到我们,还会有什么?” 敬乾也丝毫没有隐藏半分,直言相告众人,霎时,就连自傲的徐元都闭上了嘴巴。 然而那徐元根本只是因为敬乾道破了其中的玄机,破口骂道:“好个嘴溜的敬乾,就算你记恨与我,可头领的面子你都不给?是,既然黄泉的买卖都做了,再多做一桩买卖又如何?总之都是要瓦解镖局的实力!” 徐元这话说出,马军想拦也拦不住,他倒不是怕敬乾知道他与徐元二人的计策,而是生怕敬乾告知了仇莺,从此心中好感怕失得丁点不剩。 徐元情急之下脱口说出的话语终于暴露了什么才是麻木不仁,敬乾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处在这场暗局之中的尴尬。 而一旁的仇莺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表现地异常冷静,因为在江湖上混迹久了,她多少也懂得该如何收敛。 但是从此刻起,她也渐渐看出了那个名叫徐元的人才是一个无仁无义的小人。 气氛一度变得尴尬,一股突然而袭的刺骨寒冷挠地马敬乾心思全无,他清晰地看到如今马军已是另外一副模样,或许早已不是当初凤山那个朴实念善的七子之首。 得此信号后,敬乾慢慢看清来到天山发生的这些事情,他从容地笑了笑,提刀淡定说道:“怀义,半仙儿,元老,头领,而今八阁已去二位重臣,剩下的那些人除了三魂七魄,多半都是草包!依我看,镖局除了摄魂师外,尚还有一丝正义存在,那么现在时刻,要是出手剿灭摄魂师,既可留得一个清名回中原,也可保得正义善存!” 敬乾的话音委婉了好多,殊不知这份妥协让他身心俱疲,也许堂中的人只有徐元能稍微能感觉得到一些,然而并没有充分让徐元认识到,敬乾今天的妥协不是因为怕了,而是他的天性善念只能争取这么一个结果。 马军的那些小心思已经被当众封存在了自己心底,他当然也得做出让步。 而这一让步,却让以后的矛盾更加难以解开。 第一章 逐客令 过去重重的难关,都将那颗心存仁义的侠心浇灭在了江湖中。 妥协,不止是放弃了挣扎,甚至是把自己锁在了深渊。 当所有人都一致认为是他的过错时,他始终未能明白一个时代早已经过去,而此刻经历着的却是最让人堕落的世道。 因为一个让步,那个生来就拜天运所赐的幸运者觉得自己的良策得到了别人的唾弃而感到颜面失尽。 方才尴尬的气氛渐渐得到缓和,马军也就心安了许多,他一面自以为是地顾及着仇莺的感受,一面扬手喊话道:“就这么定了!反正幽冥镖局罪恶就得有人来清洗,他若亮了青子,我必从容应对!” “头领不可!” 马军刚刚亮话,堂中有人立马喊道。 那人正是徐元,他两手操着袖口说道:“头领若是贸然行事,时下就有三败!” 高傲的言行立马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马军问道:“怎么三败?” 徐元故作谦逊,两手一抱拳,向两边兄弟先是一敬,然后说道:“幽冥势力未能分得清楚,此乃一败;寡不敌众,此乃二败;这第三才是最致命的,我当年听人说那幽冥灭道功足可在十步外取人首级而不留任何血迹,况且现在要是与他们对抗,三魂七魄站在哪一边还都不知道!” 徐元说罢,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要说起对幽冥的了解,元老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马军看向了元老道:“元老可曾见识灭道功?” “当年水天司胡桐林一役,只听探子提起过,半仙儿说的属实,没有半点掺假!” 马军正要有了退意的念头时,敬乾却突然冒出来说道:“头领万不可临阵退缩,若战则有三胜!” 刚才是徐元的三败,这会儿敬乾又来个三胜,顿时搅得马军头昏意乱,不知该听谁的好,问道:“三胜?” 只听敬乾娓娓道来:“中原,西域早就因摄魂师犯下的诸多蠢事闹得人心惶惶,雄震天山一行乃仁义之举,必得人心,此一胜…” 话还没见说完,就见徐元已经有了反应,他故意拍拍嘴巴打了个哈欠,瞬间引来众人目光。 见是众人向他看来,他反而不慌不忙,懒洋洋地往堂桌一靠道:“看我干嘛?让人家讲嘛!” 成败在此一举,不论是冤孽还是情缘,再怎么说,在敬乾眼里马军还是自家人。 纵是徐元妒忌也好,私恨也罢,敬乾这回也再无暇去管他说什么做什么。 “说起这二胜,头领可还记得火烧八巷刑房?现在幽冥上下全因摄魂师搅乱,他所选之人皆是些墙头草,摇尾狗,那些真正可当镖局门柱的人已经不复存在!” 马军细想了一下敬乾所说的二胜,可心里还是没有底,抱着疑惑的态度问道:“不复存在?怎么肯定?八阁不是还有其他人吗?” 趁着马军疑惑之际,徐元也就来了精神,带着嘲意看看大伙又看看敬乾,两手一摊道:“对啊!其他人呢?镖局这么多人,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人心不齐,你怎么就知道他们是墙头草呢?难不成你是跟他们照过面儿?” 徐元的话里不仅是嘲笑,另外还有带刺,大伙几乎都听得出来,可要说为敬乾说话的人,就只有一直沉默的草上飞一人。 他还没等徐元反应过来,就暗地一脚送了过去踢断了凳子腿,将那徐半仙儿摔倒在地。 当众一个狗吃屎,引来哄堂大笑,徐元脸红地都扯到了耳根。 怀义咧嘴一奸笑,偷偷撞了撞草上飞,竖出一个大拇指。 经这一折腾,徐元羞愧难当,不再搅局,他心里也从此记下了草上飞这一脚。 大敌当前,分外乱神,平常看似丢二郎当的马敬乾这回却表现地异常平静,他继续说道:“再说其三,都说那灭道功可震天撼地,说的人是惶惶不安!大伙可曾想过,头领一身的本事,玄奇天书神功又有几人能参解?且不说与那灭道功做个较量,想必天巅塔一事,各方鬼将都心里有个数了!” 几天下来全是冷战,也许就敬乾这一句话对着了马军胃口,他瞬间眉目舒展,说道:“如此说来,我倒也不怕他那什么灭道功,可万一到时候三魂七魄与摄魂师联手就不好办了!” 慢慢的,对上了话茬,借着顺畅的谈话思路,敬乾送了口气,应道:“黄泉与那摄魂师有多大的分歧,三魂七魄必然分歧更大,想想现在三魂七魄已经知道了黄泉被摄魂师暗算,那么到时候三魂七魄不仅不与摄魂师联手,且有可能与我等有建交!” 横竖纵观,敬乾虽然对镖局内的种种事务不大了解,可他根据一路上听到的,看到的便已经有了一条完整的对策。 这么几天来,敬乾这三胜,最终才使得堂中气氛回暖,马军更是欣喜之间取酒与众兄弟共饮。 阳春三月,嫩芽渐绿。 而大漠里依旧看不到一处活色。 正如幽冥镖局一样,从来就像是一个炼狱,到处是死气沉沉。 听闻瑶池波潭解冻,那里的春色也许更甚一筹。 可是江湖险恶,西域之行就只有危机伴随。 子时,净身功刚修罢,就有镖局鬼卒赠来一张请柬。 那鬼卒赠完请柬立马就离开了,马军打开一看,只见请柬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悠长江湖,纵有四海来客,当也不容居家之乐。 圣座书! 马军顿时陷入疑顿,前脚敬乾还说是他留我等几人有用,可此刻为何下了逐客令? 已到子时,兄弟们几乎都睡了,马军即刻挨房叫醒了兄弟们到净泉庐议事。 他拉长个脸,面前的桌上只摆着那张请柬。 兄弟们看到马军是这副模样,又是半夜,心知是遇上了不妙的事,纷纷收了倦容,按桌依次坐下。 马军极是带有埋怨的口气瞄了一眼坐在角落的敬乾,指着桌上请柬说道:“今天还有兄弟说是他们不会赶我们走,现在大半夜的就发了逐客令,你们说该当如何?” 先是徐元坐起拿过那张请柬看了看,带着不屑的口气说道:“就说是会清场了,再说这连以外的活口都不留,留我们几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第二章 夜探护卫阁 突然派来的请柬,让刚提起的气势瞬间降到了低谷。 马军迟迟不发一言,只是这样的感觉让兄弟几人都无比难受。 尤其再加上徐元那几句毫无底气的话语时,马军尽是由进退的煎熬直接念想到了放弃。 可自己夸下的海口,现在闹得中原江湖人尽皆知,若是不战而退,就算回了中原也难立住脚跟了。 此时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敬乾,开始连自己都有些怀疑。 这时候,他率先起步,接过了徐元手上的请柬仔细看了一遍,登时面如死灰。 当他再抬头看马军与众兄弟的脸色时,没一个人是露有喜色的。 马军开始说话了,他往后椅一靠,带着沮丧的口气道:“也许元老说的对,镖局命不该绝!” 提到了元老时,元老也只能心存愧疚地低下了头,吭哧了半天说道:“前次来信,那摄魂师还未有这么着急过!” 前次来信?敬乾立马意识到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他转口问元老:“前次的来信可否还在?” 元老失望地从怀里掏出原先摄魂师写给马军的交易信,仔细拜读两遍过后,敬乾总觉得其中有些怪怪的。 他再次将请柬拿到手中与原先的来信对比了一番,恍然大悟道:“哦,差点就被糊弄过去了!” “啊?敬乾你说什么?” 敬乾莫名的行为引得几兄弟求知的迫切,纷纷站了起来追问。 只见同样是摄魂师发来的信笺,但那笔锋力道与字迹却是不一样的,分明是两个人写的。 当兄弟们还在刚得知这个发现后,想着到底是谁写的请柬的时候,敬乾就已猜出写信的那人是什么人了。 他隐去一旁,思量着该如何作出下一步行动,而这也正好被马军发现,趁着他们还在议论书信时,马军问道:“敬乾,你知道是什么人了对吗?” “看来很有必要与他们攀谈一番了!” “他们是谁?” “三魂七魄!” 经敬乾说明,马军也豁然开朗,可是他不明白为何三魂七魄为何会冒名发来这样的书信。 “敬乾,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呢?” “放心吧,料定与我想的大致无二,我去找个机会见见他们!” “嗯…,路上小心!” 这时候已经过了子时,外头仍然还有鬼卒在巡逻,敬乾穿着前几天留下来的衣服,悄悄出了净泉庐。 此时的通天大殿空无一人,往那殿前祭坛看去,只有四盆炉火烧得正旺。 这下可真疏忽了,急匆匆出来,却不知那三魂七魄到底身居何处。 他趁着鬼卒疏忽,几乎摸遍了每个亭阁,不是熄了灯,就是搁着老远就能听到呼噜声。 如果趁今晚还没能联系到三魂七魄,想必明日他们就该有所行动,到时候要是说不清,麻烦可就大了。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只见远在镖局门口的护卫阁里忽然亮起了烛火。 大半夜的,也许在那里能打听到些什么。 敬乾摸着西墙边过去,一路小心翼翼,生怕露出马脚,可快要到那护卫阁时,突然阁内的烛火又熄灭了。 又是赶的慢了,可这气宗门室气派宽广,哪能那么容易从西头走到东头。 忽然,敬乾发现,那护卫阁的烛火又突然亮了一下后熄灭。 就这样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阁内的烛火点燃又熄灭了连续三次。 敬乾察觉这必定不是偶然,正要捅破窗纸看个明白时,却被一掌袭来。 “谁?” 随着这一声叫喊,从那房中立马冲出来了六七个人,皆个镶红斗篷,脚步轻盈,一手镰骨叉在手。 为首那人看来是不想闹得动静太大,先教其他几人收了刀兵,随后示意将敬乾带回了护卫阁。 等阁内烛火点燃后,敬乾这才看清了几人,而最醒目不过的就是扔在门后的那面三角旗,用浓墨歪歪扭扭写着“魂魄营旗”。 “爽灵猜测的没错,他们果真是派了探子!” 他们?难道说的就是… 只听另一个应道:“吞贼最见不得这些污秽的贼探了,要不直接干掉他?” “先别急!先问清楚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那带头的人卸去身上重甲,面上一条恐怖的刀疤直从眼角划到下巴。 他说话时的声音带着沙哑,慢慢蹲下身子到敬乾跟前,扯去敬乾头上的布罩。 他拿火烛在敬乾面前照了照,打趣道:“哎哟!看那眉间还有造化痣,这么一看倒还像个佛灵啊!” 那七八人一听,往前一凑,哈哈大笑了起来。 “可惜了,还这么年轻怎么也跟着摄魂师那狗贼!” 吞贼,爽灵,敬乾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就该是三魂七魄了。 透过身后的中堂桌,敬乾看到那里竟然放着一块摄魂师的墓牌,上面浓痰和着刺鼻的尿骚味。 原来他们对摄魂师的仇恨远远超出了所预料的。 借着那人问起来由,敬乾立马挣脱束缚的手臂站了起来骂道:“好啊,三魂七魄是吧?你们可真是条好狗,黄长老含冤而去,你等却在这里逍遥!”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顿骂,几人顿时懵圈了,急忙由刚才的嬉笑变得严肃起来。 “你是?” “我就是中原来的客人,之前黄长老之死也是我向各位报的信!” 那几人纷纷悔恨识错了人,为首的当即抱拳致歉道:“在下就是三魂七魄令旗长茅列!” 然后他指向了一位一直没有说话的男子道:“这位是副旗长茅真,他是我堂弟!” 这俩兄弟虽然称之为兄弟,可咋一看倒像个叔侄,明显那茅真还只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这茅列已是有年过四十的人了。 短暂的相识过后,却见许久不说话的茅真倒是问起话来了。 “那想必你是知道黄长老是怎么死的了?可你为何大半夜的偷偷摸摸找到这里来?” 看着就是一群武学奇高的人,他们的行为举止无不是在向敬乾炫耀自己的本领,而唯独这个茅真却生得体貌端正,心思缜密。 被这一问,敬乾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笑笑回道:“本就是我家大哥叫我前来找你们说明原因,可我不知该如何走,于是看到这里的烛火忽而亮,忽而又灭,所以就过来看看!” “那是我们的信号,等下剩下的兄弟都会过来!” 茅真冷冷地抛下一句话后就继续回到座位上翘起一直腿不停地削着手里的木偶。 而那淡定的神色实在看不出是这个年纪应有的老辣。 可能是因为茅真的怠慢让茅列有些难为情,他连忙看座上茶,嘀咕道:“年纪小,不太懂事,兄弟别见怪了!” 敬乾却早已看透二人的差距,想来那请柬的注意也该是茅真出的,他暂且先压在心底故意不说,等着茅列会不会有和盘托出自己计划的意思。 第三章 聆听生死 护卫阁,本来是气宗用以押送货物时的临时仓口,虽然今非昔比,可是从这奢华的内景装饰便可以看得出来,气宗是出了大手笔,就连这么一个临时的仓口都装修地分外精致。 同在一个屋里头,那茅真与其他一些人显得格格不入。 他话虽然不多,可只要是他一个眼神,一个举动,都可以让其他人乖乖听他的指令。当然,除了茅列还会偶尔教训他两句。 看似是温和而朴实的口气,可这老辣的茅列始终在像是刻意隐瞒着什么,这些敬乾心中一清二楚。 一番无关紧要的吹嘘捧赞后,敬乾有些坐不住了,因为在场除了茅列以外,其他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那个叫吞贼的人杀气外露,时刻依靠着门板把玩着手里稀奇古怪的暗器,他熟练地比划着,好似随时都在戒备之中。 就是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敬乾还要假装冷静去听茅列在对自己讲的话,而茅真一直在死盯着敬乾。 大概过了快半个时辰左右,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茅列暂时停住了话题,指使爽灵去开门。 这个时候,吞贼也做起了更加严密的防备,而茅真则将削刻的木偶收回怀里,屋里几乎静得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恰此时刻,那门外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忽而隐没,忽而疾驰。 突然茅列咧嘴一笑,望向了茅真,说道:“应该是兄弟们…” 这话还没落地,便被茅真一个凶狠地眼神堵了回去。 然而接下来他们的绝技更让敬乾大吃一惊,待那脚步逼近门前时,敬乾已经到了不敢喘息的地步,而那兄弟几人活像个死人一般,竟连半点的呼吸声都没有。 生怕是出了岔子,那茅真忽然看向敬乾,指了指放在桌椅上的麻布,然后单手抹个脖子,示意敬乾将那麻布堵实了嘴巴。 敬乾刚堵上嘴巴,就见门外人头攒动,那兄弟几个也纷纷将手摸向了后腰。 万分紧急时刻,只听得门外人停下了脚步,借着月光在门外摆了个手势。 极度地紧张过后,还以为是有何生人前来,原来正是他们的下属刚从巴扎镇调派回来了。 茅真这才松了口气,将烛火点亮。 “青子备了?” “备了!” 听是刀兵齐全,茅真才肯坐回原坐。 这时其中刚来的一个带着埋怨的口气说道:“头儿,这不是有骨镰嘛!还叫我们大老远的整来大青子,一路上可真不好拿呀!” 茅列此时絮絮叨叨地又开始教训了,他先将麻袋解开,哐当一声,倒出来十几把磨得锃亮的宽刀。 他只捡了其中一把捏在手上比划了几下,然后细致地看了看刀刃,一脸鄙夷地看着刚才的兄弟道:“就这你还给我嫌麻烦,也不想想那骨镰厚重,到时候后劲都发不起来!” 一通教训,那兄弟只是羞愧地挠挠脑袋,而茅列还大有不饶人的意思,正要再唠叨一番时,茅真打断了话题拍拍刚来兄弟的肩膀,指了指敬乾道:“中原人,还是个嫩芽子,说话扣着点!” 果然他们是有防备的,这些道上的唇典敬乾多多少少也懂得一些,而此刻却要装作一概不知的样子,抱拳回了一个礼。 这既是备全了宽刀,又是聚起了人头,看来三魂七魄这些个兄弟这回是铁了心要与那摄魂师唱个对台。 而如此的干戈倒让敬乾觉得有些不值得,他向来重英雄,识英雄,可不能让这么几个正气的人白白送了性命。 “喂!兄弟,想什么呢?” 敬乾这还没有将肚子里的话吐出来,那茅真便已察觉到敬乾的茫然。 “没…也没什么…只是这儿我待着有些不方便吧?” 茅真也终于露出了比较和蔼的一面,他笑着说道:“既然来都来了,还有什么不方便的,本来想着这是镖局自家的事,不想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所以先前想把你们给打发了!” 见是那冷峻的茅真毫无隐藏,将请柬一事道了出来,敬乾总算是找到了岔口。他没有急忙做回应,而是故作镇定往那后椅一靠,才慢慢谈了起来。 “黄长老能有你们这样一群属下,他也该安息了。” “兄弟别那么说,黄长老待我们如兄弟一样,虽然他贵为八阁之首,可他从来就没有对我们端起过架子!” 说着那茅列也扯了进来,他摇摇头,继续摆弄着那些宽刀,似是无奈地说道:“不提了!不提了!越提越叫我们哥几个心里难受,要不是你们通知了消息,我们也许一直都被瞒下去!” “嗯,那摄魂师看来是真的不堪大用,这样下去,镖局迟早要毁在他手里!” “可不是嘛!白日里在那通天殿我就跟他大吵了一通,那厮愣是支吾着将那些个窝囊草包拉拢起来长了精神。更可恨的是那个东都,那老家伙以前可谓是黄长老的共生兄弟了,堂上他硬是一言不发!” 茅列嘴快,见是茅真松开了警惕,便将今日堂中对峙之事全讲给了敬乾。 茅真见此,立即大咳两声,然而茅列并没有因此而停下,他哭丧着脸,怒道:“怕啥?明儿就要真刀真枪的干上了,难得有个外人还能听我们个回声儿,这万一哥哥要是走了,还能在江湖上传出去个好听的名声!” 要说生死,哪怕是堂堂七尺男儿,活了一大把岁数的江湖人都还是这幅模样。 这倒不是他们畏惧了生死,而是他们也心知这将是一场没有预期没有结果的决战。 听着这些晦气的话语,茅真脸上明显有了几分失落,取出怀里未刻完的雕塑看了一眼,又偷偷趁人不注意揣回了怀中。 此时的敬乾心中升腾起从未有过的心酸,他默默地看着几个在大战前夕还在故意装作无情的江湖人,蓦然感同身受。 苍天请看看这片江湖,而今贼人四起,无视法度,却叫英雄没有归处! 敬乾不止一次地心中呐喊,少许的情绪外露竟让茅真无意捕捉到。 等他冷面向着敬乾走来时,敬乾显得万分焦灼,却见茅真并无恶意,只是过来轻轻一记拳头拍在敬乾胸口,说道:“看你也年长不了我多少,这生我还从未见过像你眼神一样熟悉的人,我的二哥要是还活着,也该是你这般年纪!” 敬乾登时更显得无措,他不知道该去如何安慰茅真,而茅真也似乎看出了敬乾的无措,紧接着他抱拳说道:“敢问贵姓,何名?” “我…?马敬乾!” 敬乾报出名字的同时,还有些后悔是不是将自己透露的太过于早,可当茅真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他便不会再这么认为了。 茅真不像是之前那般冰冷,他两眸子里忽然闪现少许的童真,亲切地说道:“那我以后就叫你马二哥好了!” 第四章 人心叵测,俱是无奈(一) 敬乾实在难能理解,只是偶然的一次相遇,他便能让茅真这个心思缜密的大小伙有了这样的亲切感。 “茅兄弟,你这是…” “呵呵呵,马二哥,也许我不知道你此次远到天山有何打算,但我能识得出你并非那些江湖人一样,满口是谎言,满腹是诡计!” 茅真的一席话,霎时让敬乾有了几分敬意,并不是因为他的话里有吹嘘,而是难得在西域这块地上还能遇上如自己一般的人。 那茅列听得大笑起来,本是在那摆弄刀的人,却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打趣道:“从刚进门时,就看你小子顺眼,茅真倒是把心里话撂这了,我也不妨碍多一个老弟,哈哈!” 敬乾听罢,顿时一股热流涌上心头,似曾相识的感觉还只在与扎西,秀才几人在茶马的时候才有过。 说归说,情归情,这样的相遇本就是悲剧的。 即将面临的一场恶战,谁也不知道到底还有几人归来。 短暂的温暖没有持续多久,就见茅真挂着一副惆怅的面容悄悄消失在人群。 不过一会儿,他又进了屋来。明显看得出那清亮的眸子相比刚才红了一圈。 搁在桌上的话远远不及厄难来的快,所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江湖兴起了一种潜意识里的规矩,那就是大多数的江湖人都会默默把心头最纠结的事压在心里,只把欢喜吆喝来。 敬乾虽是在身外,可他能够将那种临近灾厄前的纠结全全感知。 三魂七魄直面摄魂师,这对于马军他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可敬乾直到认识了茅真等兄弟后,却突然变得忧郁了。 本来可以再让这种仇恨添油加醋得到最有效的成果,机会就在面前,敬乾却成了哑人一般。 刀兵收拾齐备,他们拜地藏,行血礼,为这场恶战做足了准备。 直到这个时候,敬乾还迟迟没有个两全之法,他看着茅真与茅列在大战前那副不惧生死的面孔中还带有许多的迷茫。 皓月当空,不见烛火通明,却依然照得清楚护卫阁中的一切。 忙碌了许久后,已是到了二更时分,他们仿佛才记起了马敬乾。 经过生死地藏礼后,茅列看起来也没有了初见时的那份沉着,眉间尽藏着无数的无奈。 他将木椅搬到离敬乾不到一尺的地方,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昂首呼了口气,才说道:“马兄弟,时候不早了,告诉你的兄弟们,尽早离开这个是非地吧!” “嗯…” 都到这个时候了,关于所有的温情慢慢退散,唯有一腔的热血才能保持身体最敏锐。敬乾不在其中,他即便是懂得茅列的意思,可仍旧留存着深厚的情义。 “去吧去吧!有生之年还能交上一个中原的豪杰,值当了…” 敬乾似是有所亏欠,他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还要再看看他们。 “走吧走吧!出了这儿就不要回头看了!” 茅列说话虽是看着特别的不耐烦,可谁都心里清楚他此时的心情像是针扎一般。 离了护卫阁门口,敬乾的心还久久停留在阁中,那张稚嫩的脸庞曾无数次闪过他心头,忽而冷峻,忽而童真。 直到快要到了净泉庐的时候,那份持续的温暖才渐渐得以收敛,他抬头见明月分外清冷圆润,自言自语呢喃道:“悲欢离合?呵呵…” “是敬乾?” 还没到那庐堂前,便看到月影下一个拉长的身影,随着轻声叫喊,敬乾望着身影看了过去,原来是怀义。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们怎么说?” “头领他们都睡了?” “等你不来,他们都睡了!” “那你怎么还在这儿瞎晃悠?” 敬乾正是一句话戳中了怀义的心头,怀义轻咳两声,说道:“我…我睡不着,想跟你说会儿话!” 敬乾觉得怀义今天晚上特别地反常,平常他也只是喜欢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些风凉话,也或是调侃调侃兄弟几个。 “你怎么突然有点让我不习惯?” “嗨,哪有什么习不习惯的,我不经常都是这样的嘛…”,说话间,幽冥的鬼卒还有几个正巡逻往这边走了,怀义降低了声调,朝着敬乾挥一挥手,“走快点,回屋里说,那边有人来了!” 回到了净泉庐东厢的庐堂后,怀义又回头往外看了一眼,再轻轻将门合上,把那随手的朴刀压在枕头下,返回桌上草草地灌了一口水。 这一系列的举动,都不像是那个鲁莽的怀义能做的事。 还有刚才在外头时所说的话,好似他在藏着什么想告诉敬乾,却又刻意躲闪。 待坐定了后,怀义又是坐卧不安,跑过去轻轻推开门看了一眼,又回到座上。 “怀义,你没必要瞒着我了,说吧,这里没别人!”,等到此刻,唯有敬乾自己才能将他欲言又止的反常举动戳破。 “没什么了,敬乾!”,怀义不自然地笑了笑,就期间一个往窗口抛去的眼神,还是被敬乾给捕捉到了。 看那怀义吞吞吐吐好像瞒着什么大事情,敬乾再也没有耐心忍下去,直接沉着脸色狠拽住怀义的手腕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真没什么…” “还是不说?” “敬乾你就别问了好吗?这事我怎么跟你说,要是让那半仙儿知道,报了头领,以后那里还有好日子过?” 敬乾的一再逼问下,怀义也将其中委屈道了出来。 他是个明白人,怀义的一席话里分明透着一股子怨气和诸多的无奈。 “不说你等我来干嘛?是兄弟今天就把话说清楚,谁胆敢叫你不好过,我必让他先不好过!” 虽然敬乾平时谦和风趣,可这个时候那双眼睛就完全成了两个人,怀义顿时吓得汗毛树立,慌里慌张再次向外看了一眼,几乎是带着哀求的口气说道:“敬乾,说实话我也不想瞒着你,可你也知道,那徐元根本没拿哥几个是自己人,况且头领一直为他撑腰,我说了,你可千万要冷静些,好吗?” “好!你就跟我说实话吧,这事只有你知我知!”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听到又是关于徐元的种种,敬乾便立马感知到了其中必有纠缠的事。 第五章 人心叵测,俱是无奈(二) 怀义边是慌张,边是故意掩饰,实则是在向敬乾透露出自己的信息。 “敬乾,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会失了理智是吗?” “是!” “那我就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抖出来?” “你说吧!” 怀义深信敬乾的为人,几次虚实探测下,他终于将那些不为敬乾所知的事道了出来。 “头领的意思是,回了中原后要拜龙头,封师爷,除异己,建真谛!” “这有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敬乾从这些话里就能听出其中的意味似是另有所指,而为了免去怀义后顾之忧,他刻意不将内心的触动表现出来,继而一步步来了解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看着敬乾异常的冷静,而且还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时,怀义心稳了好多。 他接着说道:“你走后不久,头领便叫人看你是否走出茅庐外,待查探的人进来后,他才说了此番话。而你知道头领是怎么定的吗?” “怎么定的?” 怀义顿时瞪大了眼,往窗外再瞄了一眼,以很惊诧的口气说道:“头领竟然钦定了徐元坐第二交椅,封为师爷,掌城内大小事,四门法则皆由他来掌管!” 这么大的事情,敬乾听后怎能没有半点触动。因为在兄弟伙里,就数那徐元常常自命清高,而多次给诸位老兄弟施压。 敬乾开始有点不信,可那飘忽的眼神里显然已经没有那种完全质疑的态度。 “真是头领说的?我不信!” 他一言否定,可怀义却再也藏不住了,紧紧抓住敬乾的手腕子,严肃说道:“敬乾你可不能再装傻了,兄弟们哪个不知道这一路走来,大多的事都是你摆平的!就算再不行,秀才也可以啊,他是我们的老兄弟,他做事细致,大家伙儿都信得过!” “怀义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头领既然都已经定了,那这就是迟早的事,我早已看淡这些,随他去吧!” 敬乾的话里听着是有警告怀义慎行,可骨子里的那份痛,做了这么久的兄弟,怀义还能看不出来吗? “不是我乱说,我是觉得你与秀才都是自家兄弟,像这么重大的决定,头领怎么可能避开你们二人?说实话,我真有点恼火!” “就是因为自家兄弟,才应该把嘴闭严实咯!这让外人看出来,以后还行不行天道了?” 倒不是怀义嘴巴不严实,这会儿的敬乾却显得没那么着急,他一边翻找了一些茶叶,一边泡着,整个过程慢条斯理,恰似是一个年迈的老头。 怀义索性摊牌了,板着脸将敬乾揪入正席问道:“这么说你是不在乎这点名分了?你只行天道对吗?” “对!” 说这话时,敬乾眼里丝毫没有犹豫,甚至一言断定。 那怀义又一拍大腿,苦笑道:“狼窝里行君子义气,也就敬乾你了,论秀才都该比你清楚!这么跟你说吧。你淡泊名利,好!可是我们哥几个你还拿没拿我们当兄弟看?你就说有没有!” “那是当然,雄震谁不知道哥几个要好?徐元有本事,这点你不可否认!” 敬乾的应答实在让怀义有些诧异,他当即一拍桌子道:“说过来说过去,你是眼睁睁看着那个半仙儿坐上二把手,然后随着他的性子来吗?”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人家至少书读的比我多吧?” “你就知道一口一个人家,咱们的秀才他不行吗?我们可以商量着来,举荐秀才坐上二把交椅也好啊!” 怀义笼敬乾不得,所有的哀求皆悉数被反驳了回去,只能退求其次,同荐秀才主持师爷大座。 敬乾这回连应都没应,他此刻特别明了马军与那徐元究竟是有了何种共识,他蹙起眉毛连连摆手,以示拒绝。 怀义哪里肯就此让一个兄弟们都不大认同的人坐上第二把交椅,他再次苦求道:“徐元想什么,我们大抵都知道他脑子里想出来的没一个是不拿兄弟们当饭桶的。你虽然我不知道在想什么,可我能感受到你才是真正的二把手!” 敬乾听罢笑了笑,轻抿了一口茶水,看似是很平和地劝阻道:“你也别整天拿这说事了,我是不会坐那二把手的。要说秀才,做生意他做不来,出谋划策还可以,现在又落得个病秧子,我是不想让他蹚浑水!” “哼!生意做不来就不可以做师爷?都是道上混的,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就被你给一通黑踩!要不是你,秀才也不会是个病秧子!” 眼看大事已成了定局,几番的劝求之下,敬乾愣是听不进去,还说些冷嘲热讽的话语。怀义实在是没有心情再说下去,可是这个时候一句随口的话,却叫敬乾为之震惊。 他本来慢悠悠端起的水壶盛得满溢,面色惊恐,失声问道:“你说什么?秀才因为我?” 纸里包不住火,被尘封在初建雄震的那件事终于还是被怀义说破了。 怀义自从跟随了马军后,马敬乾与张秀才情同手足,他都明白,甚至是那场雄震人都所说的意外。 “什么嘛,没有!你…你可能听错了!” 敬乾分明没有听错,怀义此时也慌张了起来,本来这件事情就足以让几位兄弟的矛盾更加激化,所以秀才一直主张不要告诉敬乾。 “怀义!别的我没有兴趣,可要是我马敬乾的兄弟,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今天你不说出来,往后就别怪我看你不是兄弟了!” 煞时,三更的天就连空气都突然安静下来,微弱的烛光里,敬乾的那张脸已经不是平常的脸,吓得怀义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别…别啊…敬乾,好好说,你…别这样!” “秀才的那身伤是怎么弄的?” “我…我说了你可千万别太激动啊,要冷静!” 此时敬乾还哪里听得进去半分啰嗦的话,直接扬起手中黑刀往桌头用力一插。 那怀义吓得顿时将四门法则那件事的真实经历全都说了出来。 “说个良心话,这事也全全怨不得徐元,头领都已经照过令了…” 话还没说完,敬乾便横眉将那手中刀扬起劈碎了眼前的桌子,叫道:“什么狗屁法则!我当日出城的时候听都没听过,马大他是昏了头吗?” 第六章 跪地求义 怀义不小心将秀才过四门一事说了出来,敬乾即刻有如杀人的念头生起。 桌子破碎的声音顿时惊起了邻堂深卧的元老,他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便急忙拎起枕头下的朴刀赶了出去。 这时正好迎面撞上了听到声音后正要逃窜的徐元,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那身有些显旧的白袍。 元老正想着开口叫停,忽而一想又先压了下去,待到徐元逃窜地远了后,他才披了一件外衣向怀义房门走去。 “开门!” 此时二人都惊了一跳,怀义提早认出了是元老,便向门口跑去,问道:“你一个人?” “不是我一个人还能有谁?” 元老的口气一如既往地硬气,他收起了朴刀一脚蹬进门便指着怀义骂道:“大晚上的你魔怔了?老骨头都被你吓酥了!” 怀义干咳了两声,向元老抛了一个眼神过去,元老登时会意,往正堂看去,正见敬乾手里紧握着黑刀,呆立在那头。 他走上前,本是要问个明白,可见地上碎成渣的桌板,再加上那张透着杀气的神情,便又将噎在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 “回来了敬乾?” 敬乾仍旧眼神空洞呆立不动。 元老不明觉厉,扭头看看怀义,就见怀义一个劲儿的摇手示意。 肯定又是怀义错说了什么话,才闹成这样,可是敬乾从来没有这样过啊? 元老低头不语,过了半天才说道:“敬乾兄弟早些休息吧!” 随后,他几步走到怀义跟前,揪起了怀义耳根便往外走。 “你说你白天那样也就算了,大晚上的又说了什么胡话惹恼了敬乾?” “我只是不小心把秀才过四门那事儿给抖了出来…” “你呀你,长点记性!秀才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们不要告诉敬乾。” 说着突然怀义不吱声了,元老只感到后背一阵冰冷,猛地回头刚好迎上敬乾狰狞的脸庞。 “元老儿,这事你们都知道?” 纵是闯荡江湖多年的老手,也突然被这一下给愣到了。 但看他先是应了一声,然后推着敬乾与怀义进了屋内。 “敬乾你不要生我们几个老哥的气,你气过了也该能想清楚,秀才是怕你因为这件事和头领闹得不欢,这样一来,大城的主子都乱了,大城怎么办?” 果然还是得老手,说话比怀义多了些周全,敬乾也煞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缓和了下来。 他顽强的面目没有持续多久,就开始有些哀愁,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手紧紧捏着胸口说道:“可你们知道我这心头有多难受?他马大还当我是自己人吗?” “不提了不提了敬乾,就算你这会儿提刀见了头领又能怎样?回头谁都不好过,你以为坐上那个位子都可以由自己来随便做决定的吗?” 这时候,马敬乾虽然说冷静了好多,可他眼珠里一直在闪烁着光芒,哭也不是,闹也不是。 “忍一忍吧,秀才这娃比你好的一点就是能忍!对了,三魂七魄那边是怎么回事?” 敬乾默默地点点头,也只好暂时先将那些旧事放在心底,心不在焉地说道:“天亮就该有所行动,他们要对抗摄魂师!” 怀义与元老皆大惊道:“就他们十几个人要对抗摄魂师?” “嗯,我想阻拦,可是我没有办法!” 元老渐渐地也蹙起了眉,说道:“眼下也只有看看头领怎么说了!” 此时的净泉庐里,正因刚才的一声巨响,徐元已溜到了马军的房间。 不到半刻时间,元老,怀义,敬乾三人也都从东厢赶了过来。 门刚推开,就见马军已收拾齐备,正坐在卧榻上,而徐元也在侧座。 “刚才是怎么回事?” 三人尴尬地互相看看,解释道:“没事,我在那边喝了点酒!” 马军脸色看起来十分不悦,处处充满了对敬乾的不爽,问道:“那边是怎么说的,请柬真是他们的?” “请柬是他们的,他们说天亮就要与摄魂师讨个公道,要我们一干人等都撤出天山!” “真是没想到他们行动的这么快,世道险恶,怕是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依我看,咱们还是尽早撤离,免得回头跌了大跟头!头领你觉得呢?” 敬乾话刚说完,还没等马军开口,就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马军也是顺着徐元的意思说道:“没有分清敌我之前必定不能掉以轻心,若是真如敬乾所说他们天亮就会交恶,那我们就可以坐看两败俱伤,一举拿下他们!” “头领真是好头脑!” 徐元立马应道,煞时三人都显得可有可无。 “头领还是叫来杰布和草上飞,我们共同做个决议吧!” 因为徐元的夸赞,马军还洋洋自得,敬乾突然抛来这么一句似有一番风味的话出来,立马就将马军噎在了当场。 可当着几个兄弟的面,马军再是有多气恼也不可随意动怒,无奈之下叫那徐元又去西厢请来杰布和草上飞。 眼看着就快到了四更了,马军的决定依旧是随了徐元的意。 敬乾再明白不过,那三魂七魄的茅家兄弟根本就是真正大仁大义之人。 再三的请求,只会让马军更加地恼恨敬乾心思单一,而杰布本就一外城帮派的头,这样的事总归还是难作干扰。 正当马军定下心计,离房门而去时,敬乾的一个举动顿时惊动了整个净泉庐。 他突然摆开短襟,就着硬地重重地跪了下去道:“头领,看在天地仁义,道赠高强的份上,我们也不能这样做呐!” 彼时就算是一个心如铁石般的人也该有所动容,这一跪显然让一旁的徐元更加地肯定自己在马军心目中的地位。 然而,巧合的事情发生了。 仇莺正收拾齐备赶了过来,推开门的一瞬间她便看到这样的一幕。 她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想要扶起敬乾时,敬乾说什么也不肯站起来。 马军仍旧无动于衷,这让仇莺立马察觉到了此间的矛盾真乃是钢石不可化。 “哥!救救他们吧,那个茅真才二十来岁!他们两兄弟不像是幽冥镖局那些人,我虽然认识的时间短,可从他们的眼神里能看出那是纯良!” 出于无奈,敬乾实在不忍坐视不理,他只好苦心在众人前拉下了自己的身份。 此时马军被那一声久违的亲切感稍微打动了,可他心里纠缠了好久才说道:“敬乾,世道乱,竟凭眼神就能分清好人坏人吗?那牛娃不还是手刃了黄泉吗?你想的我都清楚,可为了更多的人,我不得不这样做!” 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马军心里还明白。 可敬乾仍旧心系着那两人,他们的每句话每个神情都已深深烙在脑海里。 马军说下这句话后,便忿然离去,堂中人谁还敢再逆抗头领,也都匆匆跟随了去。 第七章 抗令 距黎明还有一个多时辰,这个时候的茅家兄弟便像是在面对死亡前的无声。 从护卫阁一路悄无声息地摸到名门炼气室,因为只有那里才会躲避开幽冥鬼卒的巡逻。 炼气室的方位以及它的特殊性,从气宗名门开始,直到幽冥镖局一直都继承了它最为保守的一面。 此刻可以说是已经深入了摄魂师的心脏,既是危险又是安全。 这才没到一刻钟,便听到距这儿还有五十来步的通天殿中传来阵阵喘息的声音。 而那声音似乎是一种哀鸣,凡是有听到的人都因为这种声音感到惊悚。 不时,茅列就见在通天殿的上方,一颗流星降落,他眨巴眨巴几下眼睛,试图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我好像看到了天火!” “天火?我们夜里跑的,曾经押镖路上不是常常碰到这种吗?” “不是!不是寻常的,它好清晰,好大!” 茅列说着渐渐无声了,他好像预感到了不详的征兆。 茅真从他莫名其妙的话里也似乎体会到了一些什么,可那种感觉就是说不清。 眼下待天明直闯通天殿乃是大要,莫不敢因为一些小小的迹象失了计划。 茅列正准备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茅真已经窜上了炼气室的屋顶,那屋顶上一根巨大的铁针突然吸引住了茅列。 “茅真,快看看你旁边那是什么。” 因为是一直关注点在通天殿的方向,茅真上屋时疏忽了那根尖锐的器物,茅列一声提醒,他才向后看了看。 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木柱,可茅真越看越发现那根铁针的诡异。 它通体发黑,茅真只是稍微往前伸出一只脚,那根铁针就发出一种超然之声。 经过茅真这么一试探,所有兄弟都感到分外好奇,他们边是警惕地看看周围,边向铁针望去。 “我的乖乖,难怪炼气室是重地,就连屋顶上的这根柱子都这么不寻常!” 就在茅真还处于好奇之中,茅列已然察觉到了其中的奥妙,他紧张地叫了一声:“不要靠近它!” 这时候茅真试探地脚步已经距离那根铁针还有一尺余,幸得茅列发现的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 “什么?” 茅真传出一个不解的声音,同时他也被茅列这声叫喊吓了个哆嗦。 西北天象千变万化,此时若还是纷飞雪,此时就是光照大地了。 那通天殿的上方在透过铁针的视线看去,正聚拢着一团黑云,而春雷报晓的时刻,要是伴随闪电,必然传到那根铁针上,到了那时候,即便是身披金甲也将是尸骨无存啊。 现在他们的一举一动,虽说摄魂师不知,可在十里外的沙坡上,马军一行人看得清清楚楚。 “头领,如果摄魂师到了这会儿还没有清醒,那么他的成败很快就会见到!” 徐元的一席话得到了马军的重视,他从马上跃下,仔细看了一眼炼气室的动静,心下便有了这么一个念头。 若是这般下去,三魂七魄必然更快到达通天殿,而那群孤魂野鬼,这个时候想必定是酣睡!可要是三魂七魄能够成功杀入也可解了自己的麻烦,但要是他们取了摄魂师,自己翻身坐了那通天殿的主人,岂不是更加难以抉择? “徐元!” “在!” “通知给牛娃,就说炼气室有变,魂魄皆不附体!” “是!” 眼睁睁看着马军将茅家兄弟葬身火海,而敬乾就在身边却无能为力。 待徐元远去之后,敬乾摸到马军身旁,还想挽回最后的一线生机。 “马大,摄魂师灭道功已有了气候,想那茅家兄弟也过不了几个回合,若是这样,摄魂师一旦清醒,就会将矛头直指我们!” 马军深知敬乾此刻的辩解还是因为他心系着那些人,求也求了,跪也跪了,作为兄弟的,还要是铁面无情,那日后在众兄弟面前还怎样做好这个头领。 “这样吧马二,此事你就听我的没错!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回中原有个交代,幽冥镖局向来作恶多端,待会儿等他们消耗的差不多了,我们再助茅家兄弟!” “可是那时候就晚了,我们遇到过的事,除了对扎西有所亏欠,用得着跟谁交代吗?还是尽早助他们脱离险境吧。” “你不早说,我都叫徐元下去了,算了算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期间,马军一直盯着炼气室与通天殿的动静,敬乾越是说得多,他越是觉得烦躁。 “头领,通了!” 求马军也是无望,就在敬乾心灰意冷之时,却听到一个无比绝望的消息。 他不敢相信天道如此绝人,便往坡下看了一眼,只见通天殿中灯火已经通明,千百鬼卒已抵死守住殿门。 幽冥鼓号响起,震得天山四方皆动。 “圣主幽冥,百年,千年,万万年!” 整齐的贺词几乎响彻了整片云霄,马军不顾敬乾,看看后面的兄弟,欣慰地笑了。 然后他走到仇莺面前,将身上的羊皮袍子解了下来为仇莺披上,握住仇莺双手,激动地说道:“莺,我成了,名门四十二口人的大仇今日必报!” 底下传来的阵阵厮杀声,声声灌入坡上的人耳,敬乾绝望地闭上眼睛,无声地抽泣着。 他脑海里不时闪过曾经在茶马见到的那场劫难,而今那个当初在凤山哭得不成人形的人,却酿成了同样的劫难。 好多年已经不见这么大的阵仗,敬乾每每想起扎西便有悔恨,他默默将衣角撕下一块,紧紧将黑刀缠绕在手中。 马军恍惚间看到敬乾这样的举动,立马慌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要干嘛?” 敬乾已心知求也无用,连应都没应就抽身上了马。 “喂,马二,别说做哥哥的不给你面子,你这是抗令!” 纵是千百种的方式试图不让敬乾破坏了他所谓的时机,可仍旧没有留住他。 东出的日头在那片沙地上映红了一片,除了突兀的沙子与冰冷厮杀的号角,也就只见一人,一刀,一马。 迎风站在沙坡上,马军气得一拳头砸翻了面前的马驹,他紧握拳头半跪在沙滩里,眼睛充红了血丝,似是有极大的仇恨都包裹在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睛里。 第八章 血海情深 时机还未成熟,马军一直压着那道心里的界限。 敬乾离去的身影着实触动了在场的所有人,对此杰布呢喃道:“淡看生死为大义,违旨抗令必杀星!” 除了仇莺,此时兄弟们心中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们在敬乾离开之后,都有些坐卧不安了。 怀义开始借机道:“撒泡尿,好作战!” “走远点撒去!” 元老看似有些气愤的话语,也算是成全了怀义的救人心切。 马军将这些都看得明明白白,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慢慢让它们在指尖流失。 “江湖如果是一盘散沙,最后还有几个人能主持公道,剩下的人也唯有自相残杀!” 号角的声音此时已渐渐疲惫,马军及时望去,见那名门通天殿前早已血溅到处。 “军,再怎么说,敬乾是你的亲弟弟!” 仇莺不能感受到他们许多的隔阂,但她从敬乾离开,却能知道一个抉择,一个江湖的两面性。 “收拾刀兵,灭幽冥!” 在身心煎熬之中,他终于也坐不住了,卷起手中朴刀,纵身上马。 偌大的幽冥镖局,发生这样一件事,是摄魂师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他想到了黄泉会谋权,他想到了要重建辉煌,必然要做许多血肉生意,可最终等来的杀戮却是这般无情。 还没到半个时辰,堂堂名门清净之地就成了一片血海。 三魂七魄三十七人战死半数,只有茅列与茅真二兄弟还带着为数不多的人在通向殿前的百尺阶与众多鬼卒扭打成一片。 而摄魂师已然坐观成败的样子被重重保护下坐在殿门前的幽冥椅上看着这一切。 偶尔翻腾上来两具死尸,他还要进行咒骂打踢一遍。 忽然,正当摄魂师在暴躁踢打一个受伤的鬼卒时,一把黑刀迎面而来,幸得他灭道功火候刚纯,一把就将黑刀锁住。 “什么人?敢来掺和我幽冥镖局的内事?” 摄魂师当即大怒,催动幽冥灭道功法从幽冥椅上蹬起。 这时所有的人都被惊了一跳,一是圣主灭道功之威力震撼整个通天殿前,二是那把黑刀的主人正乘一马疾驰而至。 厮杀里,茅列惊喜道:“是马敬乾!” “啊?马二哥?” 说着一鬼卒一刀从茅列脖颈前划过,差点没要了他的老命。 可是敬乾远远看着就体薄身单,怎么能够以一人之力插足幽冥一事。 凌空跳将起,翻身站在通天殿头,方可看清来人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摄魂师更加怒不可遏。 “真是人善被人欺,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嫩芽子都敢叫嚣!” 忽然,通天殿上空乌云聚顶,鬼哭狼嚎之声从殿顶纷至,扰得所有人都停了刀兵。 再看摄魂师,他已没有了时才的镇定,盘子坐在通天殿前,双臂极速催功,将一身内力全都灌入四肢之中。 在场的人方可看清,在摄魂师摇动双臂的同时,忽而有如万剑聚拢,形成一个庞大的剑阵。 灭道之功,真乃是罕见神功,那些鬼卒无不震颤,今日也算是开了眼界。 “天杀狼啃的,莫不是灭道功?这下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我了吧?” 见此灭道功一出,敬乾顿时便有几分退却。 天地造化弄人,竟真有人能修出这等灭人灭道的邪功来。 “敬乾快走!这不干你的事!” 茅列刚一喊出,就见摄魂师如重影驾到面前,那缥缈似幻的身影正如同一鬼魅过阵,无视所有障碍。 “如今事已至此,先除了你这逆贼!” 可怜茅列还无从适应眼前所见的是真是假,就已尸首两离,那头颅漩向半空被一巨口吞噬。 看着这一切,茅真倒是出奇地淡定。原来他已是被眼前所见给吓得脱神。 见是茅列惨死摄魂师手中,敬乾无不痛心,他第一个反应便是将马驾得更快,直冲人群之中,往摄魂师撞去,众鬼卒见这猛然驱来的马,通通四散。 眼看就要撞到摄魂师的时候,突然只见一黑影奔袭殿顶而去,敬乾急忙勒马,跃起将那黑刀先从殿门扯出,一把拉起茫然的茅真。 “我当是有多大的本事,竟然还是个雏儿?哈哈!” 敌不过,逃就成了敬乾下意识的行为,他纵马抽身扬刀左右劈挂,冲开了一条血路。 直到殿前空场时,手已麻木,心已惊慌失了方向。 如此悍敌,毕生难见! 此时,大阳已从东处升起,照得殿前一片红,尸身肉海里,那摄魂师显然没有要放过他们的意思。 就在敬乾缓过神,继续驾马试图逃离时,后背无数幻剑袭来。 茅真惊叫一声:“众魂归一!” 原来那摄魂师使出的这一招正是灭道禁功里最歹毒的招式之一,众魂归一。 凡是能使出这一招,别说是人,就连鸟雀都得死于凌空。 身催八成力气,就是为一击必杀,摄魂师聚气再乘内气速追。 遥遥看去,凌空无数黑影形成一道道黑紫云气,可见身法灵活,内力之高强。 想必是绝望占据了内心,敬乾突然勒马转身,纵身跳下。 “你在干嘛?” 敬乾没有应声,他大口喘着粗气,轻轻闭上双眼,眼前尽是铁玉儿在望敬亭时的笑颜。 大难临头,生死浩劫,要想逃脱必然是个轻飘飘的梦,与其挣扎,不如放弃。 见到如此,摄魂师更加地兴奋,他以为是自己的神功震撼了他们,便将功力发至最高,万千幻剑齐奔敬乾而去。 恰逢此时,一声刀啸,惊鸣长空,愣得众人无从观望。 有一队人马,纷纷而至。 可叹造化尽在盖世的玄奇四象里,马军紧急前来,只是一招地玄诀,便将摄魂师幻气悉数驳回。 转眼间,摄魂师脸色大变,呢喃道:“是…是那个中原人?” 元老趁摄魂师分神之际,将手中铜烟枪祭出,那摄魂师见马军等人掌力惊人,功法奥妙,不敢掉以轻心,使动聚力迅速退去。 这时候的敬乾已经成了个呆人,马军叫喊了半天,才将他叫醒,他睁眼的时候,腿一软,差些瘫倒在地上。 “天杀狼啃的,那厮根本不是个人,是魔鬼!” “人也罢,魔也罢,天道还是天道,正途还是正途!是该了结了!” 第九章 灭道功 “中原人?果然如东都所言,都是奸险小人!” 摄魂师气急败坏,但到这时才弄明白来由,为时已晚。 刚言罢,就见他飞身快步踏上殿门前的狮子,竟是虚晃一掌,就将数十来鬼卒及三魂七魄的兄弟都掌毙。 可见本是作为幽冥圣主,而忿然不顾同门弟子,一味使出杀招。 此时马军已经将朴刀举在手中,亮出一式东洋招式。 只见他突身涌前,一刀横劈,直将石狮劈成碎末,力道之精悍着实让众人都惊了一跳。 殊不知这一年之中他勤修净身功,将内气贯穿东洋绝学之中。 摄魂师立即蹬地闪开,以精湛的释魂六式做了防御,全然将刀气之力尽数避开。 “真是不入流,看来中原没有什么人了!” 摄魂师灭道功内力强劲,方才马军那一刀的劲道他完全没有放在眼里,只是轻描淡写地以释魂七式相迎数招。 “头领怎么不用玄奇四象功法啊?” 怀义一言迅速引起众兄弟的好奇,但见马军越是将那东洋刀法廿七极使练,就越是精湛。 “此种刀法是合气道,可怎么也不像是他口诀授艺?” 敬乾认出了刀法来路,可从他之前所学的来看,这刀法似乎马军用的不太准确,却更加猛烈。 “中华武学博大精深!其中的门道更是令武林追溯不归呐!” 元老说着一些似懂非懂的话,从他神情可看出他对马军刀法的自信,可旁人怎么看,马军刀法皆是落于摄魂师。 “气力拔刀?以一敌一更显强劲?” 敬乾似乎明白了,他看着马军接下来使出的刀法,与他多次偶然练刀时的刀法不谋而合。 就在这时,摄魂师被那东洋快刀逼得左闪右躲,他根本看不清在那一开一合的刀术里藏着怎样的进攻路数。 不出不刻,马军已经慢慢在一开一合中将摄魂师逼到狭小的殿前檐柱旁。 让他荣耀一生,穷其一生的灭道功在马军东洋刀法的逼迫下,又加上空间俞加狭小,便再没有一个机会释放。 “小子,敢不敢到宽敞的地方打?” “我今天是上报了阎王,重修了生死簿!你别再痴心妄想了!” 正是马军说话的时机,奸诈的摄魂师连忙避开刀锋,向后一步拉开,却见朴刀突刺落空。 由于半招分心,等回过神时,摄魂师已掌握了空机使出释魂八式直取马军天灵。 他曾在八巷时已经领教过释魂八式,凡是被那释魂八式取得先机,便再没有出手的机会。 在场的人无不为这场高手间的对决而吸引眼球,突然的失误。失去了绝佳进攻机会,迎来的就是如此令人恐惧的杀招。 只见马军连番借刀的弹力刺入檐柱弹开身体,躲开了摄魂师致命一击。 摄魂师当即苏醒,他趁着马军距他有些距离,便一脚踢碎通天殿窗口,取来一根窗框以作抵御。 时下正是大阳通照,迷得睁不开眼,马军快哉,这东洋刀法正是遇到了好的发挥时机。 他将刀迅速拔出,持在两手,默将内里玄玉气贯输七脉,直至手臂灼热。他微睁着眼,一刻也没离开过摄魂师的手尖,此刻的摄魂师所有的出招,正像是当年那棵树的叶子。 在一拔一收中,几次让摄魂师内心崩溃。 这时候摄魂师开始失去后劲,每发一招都是试探,似在找个合适的机会。 马军呐吐平和,虽是额头已渗出些许汗滴,可他仍旧保持着原有的抽刀姿势,微微闭眼,但可透过刀身的镜像看出他一双极具杀气的眼睛。 元老在远处暗喜道:“东洋的刀法,玄玉之气的后劲,才有这精湛离奇的刀术。只可惜那摄魂师除了精学内力外,对于外家一无所知,看来是我等都高估他了!” 敬乾仔细端详这场对决,从中忽然发现了一些端倪,那摄魂师有几次偶然的招数之间,看着却是分外眼熟。 “摄魂师的功夫非是灭道功,而是另外的奇术!” 敬乾一言惊动了周围兄弟,元老暗戳戳地抽出烟枪深吸一口。 突然,听得殿中一声诡异的嬉笑里,混着一记震撼天地的拳头出来。 正在殿前对决的二人煞时被这突然闯出的魔音愣住了神。 摄魂师逐渐露出惊慌的神色,呢喃道:“支使大人!” 此时随着刚才的拳头一记发出,整个通天殿便开始摇晃,殿内的声音似乎要将眼前的一切都吞噬一般。 非是寻常,怎见得这样的奇迹,莫非是天神动怒了。 不见其人,只见其发出的惊人内力就将二人震出殿门。 大柱倒塌,通天殿破碎,内力所致而摇动的声音仍旧没有停歇。 远远看去,除了天空还是晴明,其他的各个地方,甚至沙坡都有飞沙流窜。 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不知是好是坏,马军绝望道:“天地不仁,造出妖孽祸害人间,我等天道正室何存?” “支使大人,赵灵错了!求您大人大量放过我吧?” 摄魂师见此状,再也没有了对决的心情,他这会儿正所见的是一场前所未见的浩劫大难。 “支使?这些年他到底去了哪里?” 马军顿时清醒,见那功法哪里是常人所使,甚于妖魔足可形容。 名门六室四阁无一不动荡,处处内气混扰。 殿中久久未出现的身影,此时笑声渐歇,哀叹一声道:“尔等世内竖子,可未参见真本奥绝!区区从返本归元偷得一两式来就敢妄称灭道?” “支使大人,小人无心之过…” 众人皆惊慌这天外的声音,却是从通天殿处而来,马军忍着伤痛,提刀站起来问道:“鬼鬼祟祟,还堪称幽冥一绝!” “哟,后生可是我见过最大胆的玩物了,从前见你还只是夏河一遇。也罢也罢,活了这么久,该是我睡一会儿了,玩一玩倒是挺自在!” 真可谓是个神人,因为错练药物,活将自己成为不死之身,到头来却因痛生因果,连个了结都无。 听对话所述,原来这支使早在几年前就被摄魂师灌醉囚禁天巅塔地牢,而他更为癫狂的是,这么几年过去了,以他的神功逃离天巅又有何难?却偏偏将这江湖当是个玩物一样,连自己所创的幽冥镖局也不肯放过。 第十章 西域绝迹 苍茫百年,千年。 那里没有多少人走过,都是因为幽冥支使一手遮天,将这江湖搅动地不能安宁。 薛家后人再无后人,他这也算是最后对于自己,对于幽冥镖局一个交代。 “幽冥自创建以来,不是豪强看做绊脚石,就是低弱当是幽冥宫!打打杀杀,不是钱就是权,我早已看透,自罗桑一死后,我再无想念这尘世分毫。什么千年,什么百年,不过尔尔!” “支使大人,求请您主持幽冥大局!” 或许这时候,支使已经对于江湖忘却了很久,可是他的江湖又有几人看透。 “今日便是个了结,我总算是看透了,江湖还是那个江湖,人心却变了很多!清理门户也就算是我最后一次对这险恶江湖的一次成全罢!” 忽然,那殿内失去了声音,就连周围那一股莫测的神功气力也消失殆尽。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若是一不死之人,万事做绝,那将该是怎样一个抉择,在场谁人都不敢随意揣测。 突然,摄魂师见支使身影消失,便偷偷摸取地下的刀兵勾镰,大笑一声道:“你自命幽冥之主,谁死谁生,都由你定,可我赵灵告诉你,今日老子的这条命是我亲自了断!” 出手迅疾,马军急忙劝阻时,就见眼前摄魂师已尸首分离。 更加让人感到震惊的是,摄魂师的脖颈处却没有一个伤口! “支使!你告诉我,江湖还需你插手?” 只看到远远的沙坡边有一孤独的身影隐去,传来一声道:“自作孽不可活!凡是有江湖必是劫难!” 说罢,就听远远唱着悠扬的歌儿,消失在大漠。 “这场冤孽,总算是结束了!” 马军看着所有的事都已尘埃落定,终于松了口气。 “结束?这正是开始!” 敬乾突然补来的一句话才是最让众人所恐惧的,元老对这其中的意味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认同。 “是好是坏,不该太早做结论!” 曾经盛极一时的气宗名门,在最后总算是大仇得报,而扰乱江湖的那座大山也随之倒塌。 茅真不舍地回头望着那片废墟,他复杂的心情敬乾尽所皆知。 “茅兄弟,镖局没了,你有什么打算?” 就算是镖局作恶多端,可也是摄魂师一人所为,而今天看到的这一切,茅真再无任何的打算。他的眼神告诉敬乾,除了迷茫还是迷茫! 如同敬乾所预测的那样,众人还没走过几步,茅真便停下步伐。 “算了,乱世当道还能躲到哪里去,跟我们回了中原,再建一个辉煌!” “辉煌?呵!” 他苦笑着回应马军,随后从怀里取出那块没有削完的木偶。 “马二哥,茅列生前说过,他喜欢敦煌的大马场,如果你们路过,就请将此葬在大马场旁吧!” “你要留在这里吗?” “还能去哪里?从此以后无依无靠,趁着手脚灵活,还是找些安生的事来做,江湖,我怕了!我真的怕了!” 仅是一句话,谁不曾想有茅真今天的洒脱,可中原重任,尤其在那段艰难岁月里的煎熬,马军更不可能放手寻求安生。 短暂的相识,急促的分别,一切看来都只是一次偶然的相遇。 走了一段路后,茅真远远抱拳再作了告别,这个选择让他痛心,也让他最心安理得。 “今日乐相乐,别后莫相忘!” 临别的一言,敬乾顿时一阵心酸,他想就此将那些事埋在大漠里,可面临的所有不知还会是怎样。 告别,生死,仇恨,买卖,马军越来越看不懂江湖,他甚至不去想这些折磨人的问题了,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保得最初的决心。 当日虽说是大胜而归,可所有人都看起来不是非常开心,就连一向喜欢事不关己的徐元都多了几分沉重。 路过巴扎镇,这座小镇还挺繁华,也算是这些天来唯一让人感觉重回了安生的时候。 一天的奔波,他们决定安顿在了这座小镇上。 听老人讲,巴扎镇有三绝,吃活绝,姑娘绝,生意绝。 听得这三绝,几个人便安生不下来了,怀义和徐元倒对其他两绝没那么感兴趣,可看着头领成双成对,便对姑娘有了兴趣。 一个晚上,他们都早早的安歇了,日头出来的晚,直到午时他们才陆续醒来。 马军稍有些伤筋动骨,便由仇莺照料,住在那家客栈。 正午,怀义的房门突然被推开,就见徐元兴冲冲地冲着怀义额头弹了一脑瓜奔儿。 怀义顿时从梦中惊吓起,恼怒大骂道:“魔怔了了你小子,正做着春梦,梦见一绝美女子寻入房门!” “欸,巧了,我也正是因此来叫你的,听说这里的姑娘是一绝啊!” “真的?” “那是!” 两个人除了在对姑娘的用心上能达成一致外,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话题。 乐呵乐呵换上新装扮,怀义还特意将留了一年多的胡子刮个干净,这么一看,倒除了老实巴交外并无稀奇的地方。 眼见怀义变了模样,徐元大笑道:“怀义兄弟用心了,就看那些个姑娘们看不看得上你!” “去!说什么瞎话,人家也是一正派的汉子,咋一看倒是你个半仙儿,这白毛领子怕是要和姑娘们做姐妹了,哈哈!” 要说戏谑起人来,怀义可是一把好手,徐元听得闷闷不乐,待二人出了门时,徐元早已扯了白毛领子。 巴扎镇从来时就是这么个热闹模样,除了在日头下山后,才见各家门前收了器物。 可是奇怪的是,二人足足绕了整个镇子两圈,也没见到一个年轻姑娘的影子。 “半仙儿啊,你哪里听来的胡话,除了些老太婆,连个香手帕都不曾见。” 怀义这么一说,徐元当时也纳闷儿了,客栈的老头分明就是这样说的。 他当即拉着怀义又往客栈去,将那老汉一把从柜台扯出来,极不友好地问道:“你老汉家怎么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你那三绝在哪里?” 老汉被这突然地发问,也给愣住了,等这气候一过,他便带着一脸的憎恶扯开徐元的手臂,指着门口道:“哪个告诉你是假的?还未到晌午,三绝怎可轻易亮相?” “怎么说?” 老汉转瞬又是一副愁容,叹道:“镇上偶尔都会来些马贼,那些马贼白天睡觉,晚上或是正午就起了活,十几年前他们见是做生意的就一通抢,见是姑娘就通通抓了回去!” 第十一章 情迷巴扎镇 一日前,幽冥正处于焦灼,而仅仅是在一日之后,这则惊动整个江湖的消息传遍了西北。 当他们还一无所知,遥想着回了中原再震大业的时候,殊不知这江湖已经有了新的模样,残酷与冷漠,在没了任何压制的时候一一爆发。 巴扎镇的三绝,让徐元与怀义二人陷入其中,根据老汉所述,镇上三绝却是来自于无奈。 生意绝,是因为这里的生意多半是药材,因为若是摆上些稀罕玩意儿,那马贼一来就被扫荡一空。 吃活绝,是因为从东头到西头,只是飘着酒香,问那酒香是为何,老汉说是这里凡是招待用的,就连囊饼子里都放了酒香,因为这样才能保得安全。 这时怀义的手里还刚从集市买来三个大饼,当即甩在了柜台上,惊出了一声冷汗。 原来听老汉讲,这里所谓的吃活里夹酒,实则是放了倒头鬼的蒙汗药,因为散发着一股子酒味,所以被称是酒香。 这年头,走到任何地方,要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因为尽管是这样,有人还是无缘无故地消失了。 执着于对姑娘的爱慕,二人无心去研究其他的,还没等那老汉说完,就已是到了晌午时分。 老汉摇摇头,将桌上的饼子偷偷揣进了怀里,边往里头走,边是瞧不起地骂道:“一帮子蠢货,这酒香饼子可是缺货,别人想买还得花了大价钱!” 集市里,今天分外平静,没有像老汉说的那样不堪,越到后来,人却是越聚越多。可是对于集市上充满香气的吃活,二人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 街边有个瘸子在卖药材,他的药材不像是其他人那样多种多样,而是样品单一,只有一麻包参状物。 “我猜这是当归!” “不不不,应该是党参!” 二人的争执引来了卖药郎的嘲笑,那卖药郎看是二人不友好的脸色,立马将药材全都一收,骂骂咧咧走开了。 正当这时,集市里的年轻人们一个个都吆喝着,眉眼间尽透着一股子坏笑,往西头走去。 二人也停下了争论,徐元将其中一窜逃进人群里的少年一把揪住问道:“何事竟让你们那么慌张?” 那少年答道:“去晚了就看不到了,姑娘们表演吞火绝活呢!” 切!以为是什么乐呵的事! 不对,他说姑娘? 二人互相一望,然后贼溜溜一笑,便也挤进了人群之中。 果真西域风情百种,到了这会儿集市西头渐渐热闹起来,几个驯蛇的艺人将那腿粗的蟒蛇盘于脖颈,更有甚者,将那细小的蛇慢慢吞入口中,又将蛇尾从鼻子里伸出来,看客无不拍手叫好。 看得怀义几乎都忘了去看姑娘的事了,每是一处摊子他都要停留好久。 “瞧你这出息,晚点还要回客栈,不去看姑娘,你却来跟着老头子们吆喝卖艺的!” 听着远处角落搭着凉棚的地方不时传来嬉闹声,徐元有些着急了,他拽着怀义往那处走去。 竟听凭老汉的说法不足为信,可这回总算是亲眼看到,二人立马被眼前妖娆的身姿所迷倒。 随着周围小伙们热情地催促,那些个姑娘似是在欲情故纵般,愣是不将那吞火的绝活早早拿出来。 只见其中一个样貌风绝的年轻女子,身披一缕金色花纱从台后登上来。 她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仅露出个眼睛便足以摄人心魄。 周围的人见是那姑娘从台后出现,远远地拥促呐喊道:“舞一段儿,舞一段儿…” 也许是新来不久,也许是许久未见其他异性,二人在那姑娘刚出来的一刻,就已经沦陷了。 怀义半张着嘴巴,痴痴望着台上的姑娘,徐元那迫不及待的眼神里虽说藏有些许的内敛,可心里早已火热。 就在沙锣和着笳管敲出一番别样的声乐时,那美丽的西域女子便在架台中央即兴扭动起来,挠的众多年轻小伙不断地向人群涌入。 可叹真是西域佳人,怀义这样的糙汉子竟也抵不住那诱惑,跟着前来的年轻人们吆喝起来。 那女子魅惑的眼神里带有独特的风味,她一面舞着妖娆的舞蹈,一面还将些香纱披肩在舞姿扭动时抛向人群里。 或许是二人早已沉沦在了这场盛华,他们不顾周围人的一顿哄抢,只关注着架台上的女子。 而那女子兴许是看见了两个不同的人,眼里稍微闪过一丝慌张,继而又避开紧张的神态。 仅是这一眼,徐元便叹道:“世间万千皆是虚妄,如娶了这等女子,必然了无牵挂!” “你说的啥我也听不懂,我就看到她刚才看了我一眼!” “她是看我好吗?” 喋喋不休的争论中,二人眼神从没离开过那架台。直到后来,那鼓乐声渐微,继而上来两个满脸胡髯的大汉,才将这哄闹的场面化为平息。 年轻小伙们一个个带着失望地表情离开,有的嘴里还嘟嘟囔囔,大有埋怨的意思。 但看架台上,那两个满脸胡圈的大汉很不友好地将方才那女子一把从台后扔到后面,然后露出一副得意的神情。 如此大的触动,徐元自然不可能就此罢手,他教唆怀义道:“看到了没,还说晌午没有马贼,那两人分明就是马贼!” “嗯!瞧把这些人吓的,又不是没掏钱,多看一会儿还不行啊,况且还没吞火呢!” “吞火看来是没戏了,就是个明目张胆骗钱的幌子,可怜那个貌美的女子,啧啧!” 看似是不在意,可偏偏又要装作君子模样,怀义气不过,一把便将徐元推开道:“仁义必行,我等就是仁义,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他说着就要往架台方向走去。 再看架台处,那两个马贼将收上来的钱财通通卷进了一块布包中,然后又转手向台后扔去,期间听得最清楚的就是台后发来叮叮当当的刀兵声。 “等等!” 徐元立马喝住怀义,怀义被这煞是有因的口气给惊到,他随着徐元手指过的地方一看,乖乖,台后方人头攒动,足足是有二三十人呐,那后面更让人惊吓的是,这伙马贼来头不小,马背上皆个露出一些只在玉门关见到的那种火铳。 第十二章 逢敌手 异域不同的风情,造就了那么一群不普通的江湖依旧如同中原一样。 二人因为老汉所述的三绝引导,就已是令其神往。 “怕什么,在关山堡的时候这玩意儿我见过,没准这群马贼是从哪里捡来的空腔子也有可能!” “还是小心为是,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 话还只是说了一半,就见怀义已经出现在了架台上,那两个马贼当场给愣住了,生拉硬拽将怀义扯下台去。 虽然只是一些马贼,可那些火铳并不是一般人拥有的,到了这个时候,徐元才反应过来,连忙跑到架台后。 只见那马贼将怀义拉下台后,就用一杆子火铳抵着他的胸口,而怀义丝毫不慌张。 “放了那个女人,我就当没看见!” “放了她?放了她谁赚钱?没钱吃什么?” 怀义的劝阻并没有得到太大的效果,反而让那几个马贼更加兴奋,他们将方才那女子从马后拖拽出来,两手被一根死蛇缠得紧紧的,面容极是憔悴。 怀义不忍,走到女子面前,刚要伸手解开时,就见其中一人提起那火铳把子就往头上磕来。 徐元大惊失色,还没等到开口,就见怀义已经首先察觉,反手将那马贼的胳膊拽住,马贼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怀义重重地一膝盖送上去,直打得他口鼻喷血不止,一旁的两人被这一击吓得连连后退。 似乎是刻意,怀义拍拍两手,带着深情地口吻对那姑娘问候道:“姑娘,这就给你解开来!” 突然,身后传出了一声扣动扳机的声音,那姑娘惊得闭上了眼睛直摇头。 怀义也为此感到了不对劲,缓缓转过头时,就见一管黑窟窿对着自己的脑袋。 那个人看起来像个中原人,可他的打扮却又不像是个中原人,两双眼睛虽然尽显纯良,可谁能想到是马贼的勾当。 怀义认清了形势,对于面前这个消瘦的马贼显然有些瞧不起。 “小子哎!早早放开你爷,不然就你这破铜烂铁,我三下五除二就给你收拾齐整咯!” 那个马贼看起来不像是其他几个那么紧张,应该就是他们带头的了,直接避开怀义无所谓的话题。 “来西域做什么?有什么目的?” 他的话让徐元深感意外,尤其是那一口流利的中原语。 怀义一听,带着轻佻的眼神望了那人半天,说道:“哟!看不出来嘛,你也是中原人?” “废话少说,问你一句答一句,不然别怪我手发抖!” 怀义吊儿郎当的行为引起那个马贼大怒,他立即将扳机握住。 这个时候,或许怀义也因为自己粗鄙大意而感到惊慌,他见这人根本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口气慢慢缓和下来。 “小兄弟,别那么大火气,咱兄弟俩就是来西域进点货,就遇上了你们强抢民女!” 期间,那马贼一直盯着怀义的眼睛,阴沉地笑了声,说道:“不介意我要了你的命吧?你们来了多少个人?姓冯的在哪里?” 姓冯的?扯了这么半天他们在意的是这,怀义不禁大笑起来,将那枪口一把握住端到额头,同时还偷瞄了一眼那个姑娘,道:“兄弟我什么都怕,就是见不得女人受了欺负,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女人!” 徐元看对方人多,再加上手里的家伙不长眼,根本不敢出来,他静静地观察着,嘴里呢喃道:“姓冯的?难道说的是冯大帅?” 那马贼从头到尾的眼神一直都是冰冷的,甚是有一种杀人不眨眼的血性,面对着怀义多番挑衅,他的主题一直都是清晰的。 僵持了不久,那马贼又忽然像是有放过怀义的意思,将火铳慢慢取下来。 怀义大惑不解这路上的马贼难道是因为自己通了些人情味儿? 显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那马贼举枪缓缓转过身去,凝思一想,又带着一股质疑的口气问道:“中原来的客商也见得多了,你这样嘴硬的还是头一个,我不大相信你是客商说实话!” 不屑的话语立马引得怀义心里不爽,哪怕是他架火铳放到脑袋上也没什么,就是这种瞧不起地行为可是抹煞人呐。 “你还真猜对了,爷爷我不是什么客商,我是活阎罗,就是来收拾你的!” 说着怀义就将拳头抱起,一拳照着马贼头头儿的面去,却见不寻常的一幕出现了。 就在怀义一拳挥出去的时候,一般人肯定被那一拳给重重撂翻在地,可是那马贼却没有半点要躲避的样子,淡然一笑,一手背过去,另一手只是轻轻一撩拨,就将怀义差点摔了个大跟头。 要说在中原,怀义虽数不上是什么高手,可凭他那身劈挂拳便也能应附得了一般人。 一拳挥了个空,顿时引来旁边几个吆喝的贼兵大肆狂笑。 怀义在此时还不忘偷偷瞄上一眼那个妙女子,见她眼有哀叹,就更加不能忍了这口气。忽而连续几拳头送了过去,舞得相比平常更加凶狠了。 再看马贼头头儿连连退后,看似是落了下风,实则他是在看怀义出拳的来路。 一套刚猛的劈挂拳使出,愣是没有撼动马贼半分,却见怀义已额头渗出了汗滴。 “劈挂拳?兄弟可以啊,虽然不是特别精湛,但也像模像样!” 又一次受到了嘲弄,怀义气得浑身发抖,一个扫腿忽然袭来,移开众人视线后,他将马背上一把朴刀踢起握在手中,大喝道:“羞辱我也罢,可你要说我只是耍个模样,那我可就不乐意了!” 所谓双刀看走,单刀看手,论刀法怀义倒还有那么点意思,虽不至于将那马贼败倒,却也使得他无缝可钻,紧扎后步周旋于边缘而不可近身。 一通刀法舞动下来,让那马贼多少有了些动情,他解开马甲,往马背一丢,将火铳里的钢珠都倒了出来,握在手里当作是一把朴刀。 “该我了!” 忽见那马贼将火铳在手腕上一转,颇有一股侠气,急碎的步子冲向怀义。待坏义看清来势,拿刀横挡时,就见马贼将那手中火铳丢入半空,然后蹬地凌空跳起,将火铳两手一抓,直往地下怀义刺去。 “欸!” 怀义慌得大叫一声,知道是自己已失了招,便将刀举过了头顶抵挡去。 眼见着怀义抵刀的时候,他又将身体翻转而下,一脚踩中怀义刀柄,借力弹跳起。 怀义心中大喊喜气,正要翻身敬一回刀过去时,却见那火铳早已按在了他的脖颈后面。 “别丢人现眼了,要这是把刀,你早就死了!” 第十三章 此店不卖酒 听人家讲,这些个马贼个个不要命,今日得见却不像是老汉说的那样。 怀义已经退无可退,那马贼将火铳逼得更近。 “今天纳兰爷算是碰到了不要命的,怎么个处置法?” 只见马贼捧着肚腹大笑,继而无奈地摇摇头道:“功夫底子差就那样去了,可还是嘴上不饶人,罢了,看你也算是个真汉子,今儿这事就当是我没看见!” “我看见了,我看见你把人家姑娘绑了!” 真是个嘴硬的家伙,徐元想着能放过就算了,可怀义嘴快,愣是招惹是非。 其他的几个贼兵互相一看,似乎是被人挑衅的感觉,顿时凶相毕露。 “别动手!” 马贼头领一言喝住,将火铳丢给了手下人。 接下来他的作为可谓是让徐元都没想到。 只见他先是将衣服披上,然后走到怀义身前问道:“你确定你要救她?” “我当然是救她,不然呢?” 这话一说出,马贼头领就咧嘴笑开了花,看得旁人心惊胆战。 “你笑什么?” “这女子有毒,你要?” “要!” “好,我们兄弟也不缺一两个姑娘,只是怕这世道乱,人不可全信呐!” 说这话的时候,马贼才鲜有地出现了一起慌乱,待他起身上了马时,又淡定了许多。 “如果想在这片地上混,报上策马帮单文的名号!” “单文?”,怀义正呢喃着将那马贼问个究竟时,只看他已经与众贼兵上马远去,空地上就留下那个可人的西域姑娘。 情形大好,算是机会来了,趁着怀义还在发愣的时候,徐元立马堆满了殷笑,从架台后摸出来,将那个姑娘解开。 “真是不知好歹的一群贼匪,敢问姑娘芳名?” “我…热依扎…” 姑娘回答时有些娇羞,却教徐元已经倾倒温柔乡。 “喂!人是我救的,我说半仙儿你太不够意思了吧?” 温存的时间还没有一瞬间,怀义醒过神,刚一转头就见徐元已先人一步,便破口大骂起来。 “别吓着人家姑娘了,这才从马贼手里过来,又被你这猛牛给吓到!” 怀义才不管那么多,一把将徐元推开,搀扶着姑娘的手臂,细声细语地道:“没惊着姑娘吧,我叫纳兰怀义!” 姑娘不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抱礼道:“多谢大哥相救!” “噗!大哥!哈哈!” “闭嘴!” 总算是将姑娘救了出来,二人一路像是供着菩萨般,每当走过街头巷尾时,就传来一些小伙充满羡意的眼神。 因为是怀义出了手,因此这桩事情总让怀义觉得徐元太取巧了,多次在半路上叮嘱徐元不要与他抢了功劳。 但见姑娘依旧默默无闻,而他们的话与他们的神情流露,姑娘早已看透了。 两个出入江湖的人,最为致命的就是在遥远的西域碰见了一个说着流利中原话而不知。 快过了集市的时候,姑娘突然告诉二人,说是有些风寒,故此二人又忙活了半天,为姑娘购来些薄纱裹在脸庞。 可这样一来,热依扎的眼神更是充满了魅惑,不时地看看怀义又看看徐元,她似乎是要求什么,也似乎是在逃避什么。 这样的感觉抓得二人心痒,也让许久未沾染的感情世界慢慢有了温热。 走到集市东头的卡吾力饭庄时,里面飘来的饭菜香气让几人停下了脚步。 怀义抢先从腰里摸出几个铜板,刻意在热依扎面前吹嘘道:“以前大鱼大肉的吃惯了,这里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了,可以凑合一顿了!” 话刚说完,徐元见是在姑娘面前落了下风,又从腰中掏出一些碎银子叹道:“白花花的银子,要不是因为肚子饿得厉害,才不去这简陋的饭庄去吃。” 转眼,当他们二人抢着要在热依扎面前卖弄自己的财物时,那热依扎却恐惧地盯着那家饭庄。 “热依扎,你是不想去还是?” “我…我害怕…” 刚从马贼窝里出来,兴许是有些害怕外面的种种,他二人也没将此放在心上,就往饭庄走去。 阵阵的酒的香气扑鼻而来,怀义哈喇子都流了出来,为了保持着对姑娘的印象,他故意将袖子一甩大摇大摆冲在前头。 店里的掌柜叫卡吾力,大概四十来岁的样子,听镇上的人说,这个卡吾力倒有些本事,因为在这条集市里,只有他家的饭菜没有放酒香。 也大抵是因为这些谣传,使得二人误以为这家店里的掌柜是多么的和善,迎门进去往靠近柜台的地方一坐,就先使唤来堂倌儿送上一壶好酒。 他们看似是正经的要求却让堂倌儿当场懵圈,挂着好奇的神情凑上去问道:“客官,是要酒?” 行走江湖,哪家馆子没有个招子亮点的堂倌儿,可这里却不一样。 怀义见堂倌儿愣头愣脑,不耐烦地扇着手说道:“去去去,实在没有那么多的酒,就在酒里兑些水也行!” “客官,只怕让您失望了,我们这家饭庄,没有酒!”,堂倌儿从他们的样貌就认出不是镇上的人,和和气气将肩上的毛巾解下。 “没有酒?那还开什么饭庄?”,怀义当即大怒,哪个道口上会没有个喝酒的买卖,不说是个饭庄,就连有些肉摊子上也可见得那么几坛。 外来的客人,堂倌儿也就没放在心上,耐心又向二人将镇上一绝,酒香的事讲了一遍。 这么一来,怀义却不肯了,说是仅有这家店是可以吃的,怎么没有个酒也说不过去吧。 三番五次说了听不进去,那堂倌儿渐渐有些怒容,但还是将怒火压在肺腑里,再次做了劝告。一来二去,二人便在堂里就此事吵开了。 “谁呀?谁要酒?” 这个时候,那柜台后面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一口蹩脚的中原话出来。 霎时那些看热闹的顾客立马散开去了,徐元立马感觉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他将热依扎堵在身后,生怕受了伤害。 怀义见此,两手插着腰,理直气壮地喊道:“你这店是怎么经营的,堂倌儿比掏钱的牛气,吃个饭没有酒,还问也问不得!” “我告诉他没有酒了!” 怀义显然是为了耍个威风故意胡搅蛮缠,可这一切却被来人识破。 第十四章 强兵悍贼(一) 掌柜很平静,他出来没有为堂倌儿辩护,并且还一脚踢在堂倌儿屁股上骂道:“酒可以没有,但礼节再怎么样也不能失!” 突然这么一下,在整个饭庄里却将二人的面子挂不住,怀义故作镇定,挠着腮帮子,可那张充红的脸却无处可藏。 “客官,酒呢,此店是没有,因为这镇上唯有一种酒,那酒我们称为三步倒,用来蒙那些个马贼的!” 掌柜说话时也没有多么的客气,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鄙夷的口气。 他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又将目光移至后方,看到了后面的女子。 他心里慌了一下,转瞬又说道:“几位今天的饭我不收钱,吃完了早点离开吧!” 真是莫名其妙,严肃的脸上没有任何对于顾客的那种殷勤,反而带有质疑及告诫的口气。 怀义到了这个时候再也忍不下去,在掌柜回声离开的时候,一把抓上去,却只抓到了空袖口,他大惊失色,连忙丢下袖管。 原来那个掌柜的左臂已经没了,只空荡荡甩着个袖管,他见怀义的举动和失措的神情时,才少见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一笑,让怀义感想颇多,掌柜离开时的笑并没有方才那般生气,却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 此事就这么罢了,依照掌柜的吩咐,饭桌上尽将店里头的好饭菜送上。 徐元胃口大开,对刚才的事他才没想那么多,因为身旁坐着美妙的热依扎便足矣。 他将桌上好些羊肉片子尽数夹在碗里,送到热依扎面前,怀义想要再找些机会时,好饭菜却全都没了。 “你们是来做生意的吗?” “才不…哦,是!” 热依扎吃着吃着突然问起,怀义借此机会刚想说出实情,却又将心口的话咽了下去。因为经过掌柜方才的那些话,他已经对今天遇到的事有些质疑。 “我们可是中原的大商户,什么皮贸的生意,丝绸的生意样样精通!” 徐元远没有意识到那么多,但话里还是极为隐匿,因为他只想一门心思从怀义手里夺过主动权。 “那你们肯定赚了好多钱吧?” “那是,除了我身上今天带的这些碎银两,霍加客栈里我还放着差不多百十两呢!” 光想着怎么将那姑娘笼络,一时疏忽竟将住处都道来出来,看着徐元仍旧没有在意,怀义皱眉将桌上的碗筷大力摔在了地上。 霎时又引来周围一阵哄闹。 “臭毛病又犯了?怎么了这是?没有酒就没有酒嘛!” 怀义这么一折腾,打断了他与热依扎说话,他立马沉下脸色,将那碗筷也全抛在桌上,抱着双臂,恶狠狠地看着怀义。 这次,那个掌柜的却没有出来,只是堂倌儿赔着笑脸送上了一盘新的餐具道:“掌柜说了,吃好了早些上路!” 这头堂倌儿话刚说完,那头掌柜的也慌里慌张端着一瓢就送给了怀义道:“这酒是从乌克镇送来的,喝了没事,我都存了半个月了,想想你们还是我眼见着要上路的人,还是把它赠给你们了!” 怀义接下酒后,才露出了罕见的憨笑,而那掌柜却头也不回往后厨走去。 自从来了西域后,不管是任何时候,都给人一种快而不快的感觉,而这次这个掌柜说的话也似乎是有话外音。 吃罢喝罢,徐元继续将热依扎搀扶着,二人说说笑笑,徐元还不时向怀义递来得逞的信号。 此时的怀义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他没了见到热依扎时的那种亲切,始终保持着距离,偶尔像是吃醋般地咒骂上徐元几句。 事情有时候总是那么的巧合,刚出了饭庄就再次见到那个卖药的瘸子,怀义很不友好地在行走时将卖药郎的药材包踢倒。 奇怪的是,当他再次遇见二人的时候,眼里除了慌张之外,没有任何的反抗,连忙将药材都捡起来,背起包就离开了。 “看,那里有家客栈,虽然不是很大,可那里是出了名的干净,没有半点邪气!” 热依扎忽然将手指向了饭庄对门的一家客栈,怀义还在犹豫,徐元便满口答应了。 徐元平常看起来是那么正经一人,今日再看他的模样,完全是被那女的迷得颠倒。 怀义也只好跟了上去。 “什么?五两?就一个晚上?” “嗯,要么给钱,要么滚蛋!” 这家客栈的掌柜可不像老汉那么和气,张嘴就问徐元要了五两。 他伸手摸进了腰,只掏出些铜板,那个客栈掌柜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冷冰冰地笑道:“就这还要带上个姑娘?你可真是丢了男人的脸!” 哪想会有这种的侮辱,徐元自然是气不过,扭头就是要往霍加客栈取来他傲人的资本来压一压这掌柜的气焰。 他看看热依扎,又将怀义叫到了偏处说道:“怀义,姑娘你先看着,坐上了师爷少不了你好处,我去拿钱来!” 等了半天才等了一个机会,怀义一把拽住徐元厉声道:“不稀罕你的什么臭钱,我看这事有些蹊跷,不妨甩了这女人,提早撤了!” “去你的臭屁,老子刚搭上!我去取,不要胡来!! 怀义的劝告他半句也没有听进去。 果然是见色起意,刚去没多久,就见街头上那徐元腰杆上掉着大袋子冲着这头来了。 他昂首气势汹汹地将兜里十两白银拍在桌上道:“真金白银十两!小子没见过吧?剩下的就当是爷赏你的!”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徐元上了客栈,怀义也无能为力,毕竟那傲人的家伙搞不准回头坐上了师爷少不了麻烦的。 “回去别乱说啥,就说半仙儿我找了个安生地儿刺探了番回去的路!” 生怕是怀义还有惦念,徐元在上了客栈时还不忘丢下一颗定心丸。 江湖多少年,怀义也算是看明白了这道上的邪恶,可他对于这种感情却也无法拒绝,看着二人上了客栈,他还心有余悸。 回去的路上心里杂乱,从没有过的感觉转瞬即逝,却是那么令人神伤。 热依扎的音容笑貌还不时浮现,他此刻除了爱慕外,还少许有些不安心。 第十五章 强兵悍贼(二) 临近黄昏时分,已是灶火生起的时候。 刚刚出门泼水的仇莺心不在焉地将水往门口一倒,迎门匆匆进来一人,险些将水全泼在他身上。 仇莺惊了一跳道:“怀义!” “嫂子,头领在没?” 怀义慌里慌张,根本就没有在意身上已经湿了,仇莺关切问道:“慢些,看我这不小心!你找头领作甚?” “哦,没事的嫂子,清水扑怀,必是喜!我找头领有个要紧的事!” 仇莺可能看出了怀义慌张而来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转身就念道:“军,怀义来了!” 马军刚吃完粥饭,一手还盛着满满一碗粥让着怀义道:“怀义兄弟,吃些晌午!” “头领,我有要事向你说!” 马军见怀义的神色里有畏缩也有恐惧,将那碗粥饭交过仇莺手里问道:“看你神色慌张,是不是闯出什么祸端了?” “没有没有,是半仙儿和那个热依扎去了集市一家客栈,我感觉不对劲,就来向你说!” “热依扎?是…是谁?” “是…是…” “别磨磨唧唧,说!” “是我们晌午那会儿上西市从马贼手里救回来的女子!” 听到这里,马军忽然带着会心的笑容,默默将头偏向了仇莺,而仇莺也只是娇羞的点一点头。 “不碍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都快是二八年辰的人了,多少有些思谋也无伤大雅!” 可是,就算是头领看来是这样子,怀义可哪里肯安心,见是头领粗枝大叶,便怀揣着这件匪夷所思的事到了敬乾的客房里。 他连续敲了半刻钟,才听里头的敬乾打着哈欠起来开门。 “谁?” “怀义!” 敬乾睡眼惺忪,俨然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被怀义这么一打搅,他不耐烦地问道:“没事好好睡着去,睡他个一两天咱再走。” 说罢刚要回头,却被怀义一把拉住袖口道:“别,敬乾,跟你说个事儿!” 少见怀义也能是这样慌张,除非是重事相告。 马敬乾稍作停留,又厉言道:“你老小子又闯祸了不是?” “哎哟我的马爷,就不能把事儿搁这儿这么讲吧,容我进去说给你听。” 他说完起先一脚踏进了屋中,连忙端起桌上的茶壶喝了个精光,好不容易憋下去满满一口水。 “可不得了,你知道刚刚我和半仙儿出去遇到了什么吗?” “别藏着掖着,讲!” “这镇子上还真有马贼,搁那儿集市西头抓些良家妇女出来卖艺,我还看见马背上拴着好几把火铳呢!” “火铳?” 对于怀义的话敬乾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因为火铳这东西除了冯大帅那里有些以外,江湖上还没见几个人有火铳。 “是真的,里边放了火药钢珠那种!但是那马贼头头还算是讲些情面,他看我有几分侠气,功夫又高强,所以将那个美貌的女子热依扎放了!” “等等等等,美貌的女子?说了这么半天,原来你们俩是因为看见了美貌的女子,和马贼杠上了?” 其中发生的事,怀义也是毫无遮掩,但是他没想到,经他一通说辞,倒让敬乾觉得十分好笑。 怀义当即沉下脸色质问道:“你也不信我?事我还没说完呢?” “谁还不信你?” “头领啊!” “这事你跟头领说过了?” “说过了,我就说到这儿,头领就说是男女之情再正常不过!” 相较马军,马敬乾可要理智地多,他按耐住怀义,故意先做个不闻不问的样子,然后故意扯开了话题道:“那能怎样,难不成还叫我马敬乾给你俩做个媒?真是想的美,闲来无事招惹什么马贼。况且人家还有火铳,我们才几个人呢,你说事还躲躲闪闪,不将事情讲个明白,我哪能是神仙样的,猜出个七七八八?” 怀义一听敬乾没完没了地胡扯,而当下能顶个事儿的也只有他了,只能仔细地将整个事件一滴不漏地说了出来。 “这么说,你还稍微有点矜持,像那半仙儿是把持不住咯。可我不明白,人家好好的姑娘,你俩打的什么主意,一个呢像是个浪荡客,一个是像个采花贼!” “你别尽给我往瞎了想,就是刚才跟你说的那个饭庄掌柜的一番话让我浑身不自在,打那儿出来后,我就没了半天兴趣。” 先是集市西头撞上个叫单文的马贼,从他手里解救下一姑娘,而后又是在那饭庄里掌柜的话劝退了怀义,仔细一想,连怀义这样的糟汉子能想明白其中的事故,徐元怎么能不通呢? 敬乾听完怀义的话,却对一事还是抱有怀疑,若说是西域道上的马贼,不是将个镇子一扫而空,就是顺道宰杀了,可怎么就凭他能够劝那马贼放了人。 “怀义啊,我现在就问你一个事儿,你说的那个马贼还有没有透露过其他的?” 一言提醒了怀义,怀义当即醒悟,一拍桌子将往事想起,念叨道:“怪说那个马贼说是热依扎有毒,这么看来我还真是想对了大半,原来他们是一伙的!” 说一不二,将事情的原委通通理顺了后,怀义拉起敬乾就往集市跑去。 可到了那家客栈后,奇怪的事发生了。怀义将腰包里的三四两碎银掏了个底,也不见那客栈小二报上详尽的消息,一味地只是说着人早就走了。 不到一个时辰,能走到哪里去,再说了,出了镇子就是大漠,这日头早就下了斜坡,这会儿都已经是马虎不清了。 马敬乾将周围的环境大致看了一眼,忽然视线里的卡吾力饭庄引起了他的注意。 之前就听怀义说那饭庄掌柜诡怪,而且离这家客栈又是对门,不妨从他们口里探听些虚实。 突然,方才还是淡定的客栈小二,见西头集市里的人纷纷叫嚷着疯跑,立马将二人一把推开,收拾起桌上的家伙器连滚带爬进了客栈门,然后又快速将大门关上。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二人还不可理解,只是眨眼间就听到西市里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野蛮的吆喝声。 敬乾下意识看去,就见有十几个马贼正骑着马疾驰往东处去。 他们嘴里吆喝着的,只有一句清晰地听到耳朵里,那就是。 “捡了镖了,食者有份!” 第十六章 强兵悍贼(三) 同是行里的唇典,这话要是搁在西域却往往是那么意味深长。 一种不安的感觉侵袭而来,直至马贼的队伍浩荡过了街头。 “他们说的什么?” “捡了镖!” “什么意思?” “得手了!” 周围才在马贼疾驰过不久,就安息如初,街上的人脸上没有笑容,更没有愤怒,一切都好像是没有任何事发生。 最令人好奇的是,就在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对门的卡吾力饭庄内探出个脑袋,左右偷偷看了一眼,就将一张打烊的牌号挂在门口,合上了大门。 “就是那家饭庄!” “嗯!” 要不是今天这件偶然或许必然的事,敬乾也许是不会心生起那么多的好奇,可这好奇注定不是什么好事,至少他一直这么认为。 虽然说是已经打烊了,可里面食客吃饭时的嘈杂声仍然在继续,怀义将牌子取下来,轻轻敲了三下门。 熟悉的面孔这回在打开门的瞬间,略微带着些惊讶,而后又向大街上看看,就将二人请进了饭庄。 敬乾粗略地看了看饭庄里的设施,虽说不上气派,但也可以称得上是镇上所见最大的一家饭庄了。 小二充满惊讶的神色中,不时在传递出一个讯号,对于二次前来的怀义莫不是认错了人,就是孤魂野鬼的可能。 二人只简单要了些茶水和馕饼,敬乾慢条斯理地将馕饼一分为二,就着茶水吃开了。 一向是见了吃的就不要命,怀义这回却安分了很多,手里不停地撕掐着馕饼而不吃一口,脸上只剩下愁容。 “吃啊,吃过了再去看看!” “我吃不下,半仙儿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头领怪就怪到我身上了,要不就问问这家掌柜的?” 看到怀义有些坐不住了,敬乾仍旧不动,好几怀义都想要自己跑到柜台时,都被敬乾拦下。 “别急,我们找上他们,他们肯定也是嘟囔过去,他们若找上我们必然是心存好奇,就此一来,可问个仔细!” 敬乾的话才刚说完,就见柜台那方小二在和掌柜朝这边指了指,然后又嘀咕了起来。 随后见那掌柜返身去了后厨,两手取来一些酒肉,迎面向他们走来。 “客官是吃的合口了,二次光顾,我知道客官的喜好,所以特地取来自己的酒。” 怀义刚要起身,敬乾暗里在桌下送去一脚,暗示不语。 见二人极是隐晦,掌柜的那阴沉的脸忽然笑开了,他挽起衣襟往边角一坐,叫小二取了杯盏倒上了酒水。 等待敬乾低头吃完了手头的馕饼时,掌柜的才将桌上的酒举起道:“出了此店,别处的酒都是捂了蒙头,我这儿还有些!” 掌柜的举酒再向敬乾行礼,却遭到了敬乾无视,竟连怀义都有些看不下去,连忙将自个儿的酒举起,给了掌柜一个台阶下。 尴尬的气氛之下,掌柜的显然已是看淡,他此时也在等着敬乾与怀义二人透出些什么风声。 敬乾过了半天,才将桌上的手帕擦了擦嘴,整个过程好似是没有看见那掌柜的一样,他对着怀义说道:“你介绍的这家饭庄做的这都什么饼子,应该放了好些天的,吃起来喉咙干巴,还塞牙!” 不光是失礼,敬乾这会儿还给挑上毛病了,怀义不知作何回答,他像是见了一个陌生人一般,眼睛眨巴眨巴,将手里的馕饼一通海塞,全都放在嘴巴里。 一来二去,敬乾的无礼,怀义的尴尬,掌柜的也就看出了些眉目,他遮遮掩掩地问道:“点挂子还是老渣?” 幸好是知道些唇典,不然还真给这精明的掌柜给看出来了,敬乾不慌不忙,然后摆着谱子未给掌柜一个正眼答道:“新上的瓢把子,到这头儿来打个尖儿,听兄弟们说你这儿油水大,不然你看都是回头点儿了!” 兴许是从敬乾这口气里听出了些什么,那掌柜的皮笑肉不笑地从袖口拿出七八两碎银子来,小声说道:“小本儿买卖,行家吃的是买卖,穷苦人吃的是填个饱,哪来那么多的油水!” 煞是有模有样,敬乾吃饱往后一靠,一脚伸上了桌子,将竹笼里的筷子折成两半,取了细碎剔起牙来。 见是这回遇上了麻烦,小二的脸霎时变色,附耳给掌柜的说了些什么,那掌柜的立马沉着脸色唬了小二一顿,继而又连同腰间的一些铜板都丢在了桌上。 敬乾微微一笑,又瞬间变了脸色,狠厉的眼神望向了掌柜,就连怀义也惊得猛地坐起。 “兄弟们吃些也就罢了,摽杵子你这可不够分呐,我问你,最近还有什么人与我在这儿地盘上抢红头?” 果然,在这样的时候才能真正看清掌柜是怎样的人,他见是敬乾模样不太友善,也便一手抱起了肩,足有派头,说道:“强绺子到处都是,卡吾力饭庄无能,最多送上这么多了!其他的,你自个儿去跟哈老幺商量去!” “哈老幺是谁?” 掌柜的眼睛撇向怀义道:“问问你兄弟就知道了,他不是绑上了人家的女人吗?还以为是老渣!” 总算是诈出些眉目来,敬乾却无意瞥见了掌柜左臂空甩,就问道:“你这胳臂哪去了?” 顿时,掌柜方才的淡定一点全无,半掩着身体,嘟嘟囔囔道:“问…问这干什么?无以相告!” 他紧张的面孔里藏着诸多不可言告的遭遇,也许这才算是他的底线,也有可能是他所说的哈老幺所为,敬乾也就此打住话题,继而问道:“我兄弟是个吃不饱,哈老幺算什么东西,他在哪儿?” 敬乾对胳臂一事没有再过多追究下去,掌柜的这才松了口气,他看着敬乾黑瘦的模样,眉毛向上一挑,大有看不起的意思,轻抿了一口酒,慢悠悠地介绍道:“方圆十里镇,谁人可作刀兵的头儿?恐怕除了哈老幺,没人可耍什么牛脾气了!” 听掌柜这么一说,他还像是很理解那个哈老幺,但凭他的吹嘘足可看见,掌柜的不仅理解哈老幺,而且还很熟络。 “反正老子就天生一活阎罗的脾气,打小就是天要下雨,心情不好都要拉上几个兄弟痛揍他人一遍,我看你对哈老幺还挺有看头,不妨告诉我他在哪儿?” 又黑又瘦的模样,吹起牛来可不比卖艺的差多少,想必找上了门,失了招也就学乖了。掌柜地想着就先一口喝尽了杯子里的酒,竖起大拇指道:“告诉你也可以,那哈老幺的阵势想必方才街上你们已经见识过了,他们正是在离这儿不远的东头村那家万汇坊,要是敢去就去见识见识吧!” 刚来巴扎镇,哪里晓得街街巷巷,敬乾看那掌柜自信的模样,也将酒喝了个精光,一拍桌子道:“这儿咱也不熟,如果掌柜硬说是那什么哈老幺牛气的话,尽可带个路去,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本事!” 想不到,敬乾只是借此机会好让他带个路,那掌柜就立马拉下脸,连连慌张地摇头,继而又抱拳道:“我答应过内人,此生再去赌坊赌档,便教天神收了性命!关乎去了赌档怎的,我自可知道你们的结果。好便是请你们兄弟好好吃顿饭菜,不好我也尽地主之谊,将你兄弟伙子全都找个好地儿!” 第十七章 强兵悍贼(四) 卡吾力掌柜说的也未免太过夸大其词了,这让敬乾越来越觉得似乎是在流入一个漩涡一般。 说罢,掌柜将一些干粮往柜台上一丢,说道:“一顿吃好了,说不定有了劲儿,还能蹦跶几下!” 怕的倒不是掌柜怪异的待客方式,只是在言语一行中带着特有的一种傲慢,那种傲慢好像已经看到了结局。 外面的灯火已经渐渐消去,唯有几家摊点前还在欢乐的打闹,掌柜收完的早,与敬乾和怀义二人一同出了门口。 当看见街边戏耍的年轻人们还迟迟没有收摊的时候,他就像个严慈的父亲一样,跑过去踹上几脚,催促他们赶紧收了摊子早些回家。 从这些细微的举动里,不难发现,掌柜阴郁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包容和泰然的心,甚至还有些热爱。 至于这些,敬乾管不了那么多。他只知道,与掌柜的一番攀谈中,发现他与一般的百姓不太相同。骨子里的傲慢,待人的冰冷和遇到江湖人时的谨慎,无一不在向是给他们透露着一个重要的信息,卡吾力饭庄只不过是他的妥协。 三人走在路上没有说过一句话,掌柜说的最多的就是去往东村头该是往哪里绕近一些。 半程里,卡吾力事先做了告别,告别后的敬乾却觉得心中烦乱不堪,自己也没有底来确认那个哈老幺到底是何方神圣。 “敬乾你这缺货,装起马贼来比我看遇到的那个单文还横呐,真把掌柜的给糊弄完球了!” 卡吾力刚刚才作别,怀义就忍不住称赞了一通敬乾方才上演的戏码,话音里都是对敬乾应附能力的钦佩。 “吃的都是干净的饭菜,就是洗不净你的嘴!说实话,现在江湖上能摆下场子的没几个是好惹的,尤其在没了幽冥镖局后,我都有些没底!” 敬乾说的也算是实情了,通过刚才集市上那一幕,又加上卡吾力口述,他已经彻底有了悔意。 嘴上还是要为怀义伸张个说法,心里却似烈火在烧。半夜的东村路头上,他刻意放慢了脚步,尽管是警惕着不好的事情发生,可还是惹来了一些麻烦。 就在二人路过东村头的一处驼棚时,听见一男子在驼棚中哭泣。 怀义就此被惊了一跳,后背一阵发麻,突然双脚一软走不动路了,微微偏着个头往驼棚里瞄了一眼,然后声音嘶哑着喊道:“敬乾等等,这里好像有…” 随着怀义的忽然停留,马敬乾向后退了几个小步,他先是左右查看了一遍,发现周围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驼棚,而且显得格外瘆人。 为了不使心虚地害怕,他心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蹑手蹑脚取出一把藏刀过去。 可到了驼棚前,一股腐肉的臭味熏得他差点当场吐出来,那种可怕的感觉进而又占据了整个心脏。 种种不可预测的诡异画面开始出现在脑海里,他克制自己冷静,可就在这时,里面的哭声顿止。 敬乾慌忙中显得无措,脑海突然一片空白,眼前跳出来一物,好似是狗,又迅速从他裆下爬走。 怀义大喝一声拦下,刚要将手里的石头一通招呼时,那像狗的物体突然有了反应。 “好汉放过我…放过我!” 原来是个人!怎奈是这个模样? 许是出来的时候拼尽了力气,那个像条瘦狗一样的人在说话途中大口喘着粗气。 这个时候,敬乾也反应了过来,他伸手摸出一根火折子打亮,只见那人断去了一只胳膊一只腿。 而当敬乾弯身问个明白的时候,那人先开了口,手指慌乱地往敬乾身上乱抓乱摸。 得是怎样的遭遇,这个可怜的人成了这幅德行。敬乾向来心善,赶紧叫怀义取了些干粮。 他匆匆递到那个人手中的时候,却见那人摆着残肢将干粮搭到鼻口间闻了闻,然后又生气地丢到一旁。 莫名的举动引得怀义忽然大怒,他掏出弯刀狠狠扎在地上,以愤恨的口气指骂道:“非得是送到你肚腹中不可吗?糟蹋了干粮可要天打雷劈的!” 暴怒之下,那人立马收住了声,但不安的手仍旧在敬乾身上乱抓,嘴里念叨着一些听不清的话。 “你在说什么?是何人将你作个人彘模样?” “有没有…快…给我一口…就一口有没有…” 微弱的声音里,他好像是极度渴望某种东西,虽然听不清他在要什么,可让二人惊叹的是,一口的陇腔竟是那般流利。 突然,他歇足了力气,拼了命地大喊大叫,狗吠声立马响遍了东村头。 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无奈之下,敬乾呶呶嘴,示意怀义先将他嘴巴捂严实了到驼棚那边问个仔细。 这过程中,他挣扎地特别厉害,有几次都险些挣脱束缚。 待到了驼棚后,那人大口呼了几口气,眼神呆滞地望着半空,嘴里一直念叨着:“是那个女人…是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 到了这里,开始就碰上个这样的人,他说的每句话都将会是面临发生的,二人不敢不追究到底。 可是,就在那个人有气无力地抬手又落下时,鼻息间像是紧紧锁着一口出不来的气。 敬乾连忙追问:“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说的那个女人是谁?” “别问了,他死了!” 意外之中捉到的一条关于东村的消息就这样没了,敬乾觉得浑身发麻,再看向那个人的眼睛时,只见他眼里的光辉已经渐渐黯淡了。 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怀义疲惫地躺在了身后的甘草堆里,眼望着死人,不住地长吁短叹。 “本来以为幽冥镖局势难抵挡,如今来看,江湖里的事是没完没了了。一进来就是这么瘆人,往下还不知道万汇坊上的哈老幺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敬乾你说要是徐元真被哈老幺绑了,我们这么冒险值得吗?” “值不值得已经不重要了,反正马大我看是心里亮净得很!” 怀义以为敬乾是因为今天作为头领的马军没有为此事做个周全而生气,谁料他的脸上却流露着悔意。 “马大如果亮净的话,徐元就像他的命根子,他怎么会冒这个险?” “只有一种可能!你想想,刚来时的西域马贼有这么猖狂吗?反而镖局一倒,这些乱七八糟的都跳上镇上来了。秀才的那份信看来马大是有认真拜读的,而此刻的作为他更像是在对我与徐元的磨合!” 第十八章 强兵悍贼(五) 一起莫名的事件,当事情还在发生着的时候,幡然醒悟有时候不见得是件好事。 非常有意思的就是,马军却突然不在乎徐元的行踪,甚至显得粗枝大叶。 而在这种情况之下,怀义找上敬乾也是合乎情理之中。马军作为头领,一向暗查的仔细,就连黄泉这样的人物都能算计其中,可想此事里的蹊跷。 也许他在领悟了秀才的书信之后,自作主张拿下主意有了自己的想法,也许对于事后出现的种种他早就思虑了一番,试以徐元看清江湖面目,也可将此机会借给敬乾,重拾与徐元的友谊。 可他所做的一切看似是一个周密且精细的打算,却让马敬乾意外膈应。 因为凤山之上的誓词声音已经越来越远,继而江湖的声音却驻扎在了每个人之间,甚至是情同手足的兄弟之间。 修习过东洋兵书,领悟过奥秘十字术。可终究马敬乾逾越不过一个底线,他所认清的人他始终没有怀疑过,即便是有自己的想法,他也是将事情完成,等待合适的机会再奉献一切。 巧合或者是意外里,他逐渐听得那种江湖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却没有一个能够抵抗的理由让他去质疑自己所认为的兄弟。其中,那些看似走过艰难困苦的兄弟们却比他活的聪明的多,只要在关键时刻闭上嘴,不去想就可以在这乱道中苟活。 将近子时,当东村头的狗吠声再一次遍地响起的时候,他赶紧将已经在打盹儿的怀义踢醒。 “死人堆里你也睡得着,真有你的!” 一轱辘翻起身来,怀义惊出了一身冷汗,继而又收拾起剩下的干粮,含糊地说道:“那这死人就这么放这儿吗?” “这儿总感觉有点不安全,还是先把他埋了吧!” 身上的流尺刀刚好在这个时候能用作个大铲子,他一边挖着坑,一边吭哧憋出了无奈的笑声。 “差不多了,这会儿该是家畜也都休憩了,咱们还是进了村再说!” 按照卡吾力所指引的,在子时他们方才路过那处有破茅房的白刺丛。 过了白刺丛,模糊中带着黒茬的就该是东村了。 当日还是骄阳,夜晚就瞬间变了天,刺骨的寒风掠过,二人就着那处白刺丛卧下了。 此时的东村,就像是在沉睡。虽说是个村子,可那里的街面上,路比巴扎镇还要宽阔。 望里看去,只有一处巷道里还传来一些吆喝声,那就是万汇坊。 简陋的门庭没有一处可以入眼的,就那朽坏的门板也都像个栅栏般。即便是这样,方圆十里却无人不知晓那个地方是哈老幺的窝。 六十多尺的巷道里,乍一看,黑糊麻迹,只留得二人过路。 等着泼水的赌师打着了灯笼才可看清,那巷道不是因为窄,而是两旁都列着二十来个刀斧手,全是黑衣褂子。 靠近南墙根的地方,挂着三五头剥皮的骆驼,虽然已经打了春,地上的薄雪还未全融开。 西墙那处是一个马棚,要说在这儿能骑上马的,除了这些个马贼,还真没有几个能耐人。 向北的大门紧闭,窗花里的烛影特别昏暗。按理说在赌档里头,更是应该火光打亮几分,可这里却是这么昏暗。 门前还有四五开个壮汉把守,步阶上干巴的血迹似乎从来没有干过,也不知道是宰了骆驼吃还是别的原因。 里头乌烟瘴气,玩耍的都是些不上道的闲汉,也有些瘦骨嶙峋的老头。 就那正堂西头敲着算盘的年轻人看着还稍微有那么些书生气。 他一通算罢,转手将做好的分录交给身旁的老头,那老头乐呵着双手接下账目就进了小房间。 “哈爷,算了下,除开今日绑的那家伙,我们今天收了四十多两,撇开其他的,毛利也只有四成可供花销,六成都得去策马帮!” “嗯,先不急着给,压一压!” 嗓音有些沙哑,盘坐在桌上一刀一口驼肉的正是哈老幺。 他将那沾满血的生肉嚼完,渐渐转过身来,快四十多的人了,脸上除了坑坑洼洼的麻子外,依然是一副打家的派头,看起来是十分凶悍。 他轻盈地从桌上跳了下来,将盘子里的肉又抓了一块塞进嘴里,举着剩下的肉交给老汉说道:“细皮嫩肉,他也吃不下这生肉,火上燎一燎给他,可千万别饿死咯!” “可这,哈爷,咱们也吃紧,总不能一直留着他吧!” “江湖道上的,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弄不好是单文的人,我们也可以借此敲他一次!” 哈老幺的话音里,似乎对策马帮有些忌惮,可看他手的家伙甚至人手,那也可以说是足有个四五十人呐。 方才还是心平气和,待老汉刚出了门后,他就立马变了脸色,从后方的木头匣子上取来一把弯把子刀,一刀剁在桌上,那刀劈得太狠,桌角只留下个新芽子。 胆战心惊的一夜过去,二人在白刺丛里睡得特别不安稳,明明是到了清晨,天还是麻麻糊糊。 走到东村里时,却意外地发现,这里稀稀拉拉的几户人家里,住着的不是几个唏嘘的老头就是些瘦狗在溜达。 那些老人看是两个带刀进了村子的人,扭头就往墙后面缩去。 可谓是荒芜的村头驴子盘树根,从头至尾不见一个壮年。 所谓的万汇坊,自始至终也不见是藏匿在何处,身旁的老汉们极具抵抗的眼神里显然对陌生的二人有一股子恨意。 万汇坊中。 “哈爷,有两个生人在外面瞎溜达,一个彪形大汉,一个瘦俏伙计背着一把大尺子刀!” “大尺子刀?弄俩舌头去打听打听是干甚的!” 哈老幺手里忙活着骰子,根本无暇听手下人的报告,就只听了大尺子刀后,皮笑肉不笑地稍作了个回应。 似乎得了哈爷的令就是荣幸一般,那手下油子立马派出了两个兄弟出去。 “嘿!两伙计,作甚?” 此时二人正像揪了头的苍蝇,听这许久不闻的清脆声音后,立马掉过了头。 怀义也许是路上闷坏了,看见是俩年纪相仿的人,笑脸相迎道:“寻个人!” 大嘴巴什么都压不住,见此状,敬乾连忙将怀义拉回了身后,化个凶悍的模样将刀扬起扛在肩膀上道:“吃处自己取,喝处自己捞,你哪管得着我作甚?” 第十九章 强兵悍贼(六) 方圆十里十里外,谁可作刀兵,除了哈老幺,哪里还有其他人敢明目张胆挎着大刀浪荡。 敬乾面不改色,他直接挑明了自己的身份,但对改隐瞒的还是久未出口。 又来这么一招,怀义自然也不会显得失措了,此次他将曾在关山堡上的作风打了出来,一脚踩在村头石辘轴上,把那精致的弯刀亮了亮相。 真怕是两个不要命的,俩舌头还以为是单文的人寻上门来了,口气一下软和下来,凑上前躬着身子点头哈腰道:“都是刀口上混饭吃的兄弟,怕不是单家人吧?” “单家?谁是单家?” “就是策马帮的当头单爷!” 这么一提点,敬乾即刻琢磨出些意思,如是万汇坊的人在此地扎了根,奔出来两个脚足想必也是那哈老幺的人。 如此看来,小小的巴扎镇上还不止是一家贼头,那单文和这个哈老幺还真不是一个爹妈生的。 想到这里,敬乾顿时心生一计,要想将是非弄个明白,还得再在这两大贼头的地盘上浇上一把火! 这回怀义聪明了许多,他先是看了看敬乾的眼色,然后故意装作是个不要命的莽汉模样。 “你家主子是哈老幺吧?告诉你家爷,今儿这一片地也得有我沙镖的份儿!” 二人登时愣住了,行里行外,要说是单文倒还有些名声,可这沙镖是什么人呢,听都没听过! 但看看身旁的汉子,一脸横肉煞是一不要命的武行,举手投足间可都比得上哈爷身边那三个忠狗了。 对于未知来头又显得足有来头的二人,那舌头也就少了几分嚣张气焰,一个稍微木讷,而另一个却精明地多,他连连抱拳示礼期间还不忘问问他们的意图。 “二位爷若是不嫌弃,请就到万汇坊跟哈爷自个儿说去,但你也知道,做小的很难,这么去,万一要是出了岔子,哈爷生起气来又少不了动刀动枪的。” 有意思,小小的跟班儿说话间虽是油了点,看怀义已经被吹捧地乐呵,快要认同个异性兄弟了。 “哈老幺脾气可真不小啊,哪有说上几句话就得起刀兵的。我听人讲,昨日你们绑了个财主,莫非是他惹哈老幺生气了?” “屁屁,那就是个吹货!倒挂起来腰里空的跟狗舔过似的,哈夫人这会儿还跟哈爷生气呢。这不,倒霉的就是咱们这些小的,闭嘴了溜圈就是了!” 二人嘴里说的这个吹货是徐元无疑了,这下怀义舒心了好多,人起码是找到了。 翻街倒巷,钻了几个巷子,才算是进了所谓的万汇坊。 二人看到这门面,都差点笑出声来,就这破门档子,加上偏僻的巷子,也妄称什么万汇坊。 可就在门刚一打开的时候,院子内齐刷刷地罗列着一群力壮年轻的刀斧手,挨个是精神的黑褂子。 南墙挂着的驼肉架旁,还有那么一些个穿得有模有样的中年人用极尽污秽的语言与抽着烟的两个女人交流。 想不到一个小小的东村里头,竟然藏着这么个万花筒。怀义当即心凉了一片,尤其是在看到正堂门口的三四个大汉冷血地分食着生肉的时候。 “啧啧,关山堡的时候我都没这么玩过!” 至少是管带营里出生,多少还讲究些营队的规矩。见到这么放肆,甚至放肆到麻木的一群人时,怀义也自叹不如。 将二人引到院落后,那俩舌头恭敬地取来马达子,然后又高声吹了一哨子,屋里头就忽然奔出来个面目和善,长襟短褂的文化人来。 他迎面向二人走来后,始终操着两手,稍微偏斜了下油光的头,用眼里的余光扫了二人一眼,继而说道:“我是这里的账房,上门报户,摸的看的应有尽有!你们是要哪样?” “告诉你家主子,谈一笔买卖!进了屋说话,不然我这湿寒病犯了,兄弟们还以为是怎么着了!” 对这样的人,敬乾早就不耐烦了,出于为大计着想,他还是忍耐住了。 再看账房听敬乾这么一说后,才少许有了些认真,略带傲慢的脸上生硬地填了点笑容,将两手从袖口里取出来,潦草抱拳回礼罢就迅速扭身去了。 怀义看着这一幕,早就憋不住,差点笑出来。他学着账房的模样,捏上个兰花指往敬乾背上一拍打趣道:“马爷好大的派头啊!” 一声马爷差点让敬乾气闷了,他鼓硬了胳膊肘狠狠撞了怀义一下,悄声说道:“沙爷沙爷,说几次你才有记性!” 见是怀义露出痛苦的表情捂着裤裆,敬乾咧嘴一笑上下看了怀义一眼道:“人家可能没有,你至少还有,就不要弄出恶心人的模样了!” 或许账房某些时候的举动特别像是徐元,这样的情况下,敬乾看不惯倒也在情理之中。 门前闹腾的几个汉子,看是账房回屋,立马就肃静了,想这细腰白净的账房还是占有不少的分量。 三人的桌上,哈老幺最是亮眼,他全程单手插着腰,而另一手才会偶尔放上桌前摸上一摸。 刚进来的账房看到此番模样,不用想都知道,哈爷定是手气顺畅了,才会摸上一个早上。 “清一色,门儿清,拿钱来拿钱来!” 哈爷又赢了一把,逮住这个机会,账房才默默凑到哈老幺的耳旁将门外的事说了一通。 “这好事啊,既然是生人那身上的银两自然不小!打听清楚了没有,是什么人?” “清楚了哈爷,听说是新到镇上,叫什么镖的!” 说起这个镖字,哈老幺眉眼挑动一下,手里的骰子都滑掉了一颗,将声音拉低了问道:“你确定是个人?就这号名讳?” 看着哈爷警惕间有些怪罪的意思,账房立马赔着笑脸应道:“是沙镖,我记起来了!” “害老子慌张了半天,就叫沙老板,把那字儿去了,听着晦气!”,这下听得仔细了,哈老幺重新拾起了地上的骰子,吹了吹灰,嘴角一提微微笑道:“叫到隔间里头说话!” 外头等了半天,日头刚刚出来,有些晃眼,远远就见着正堂开了门,账房招手挥了挥。 第二十章 地盘儿买卖 有种人,行外见了他们都得绕道而行,而要是在行里头,一个不雅的称呼却被这么流传了下来。 狼,从来都是结帮而行,轻者行的路子都是为了裹饱肚腹,重则是一些瘆人的买卖。 哈老幺真是好大的派头,敬乾在门外早已想好了千百种应附的方法,可最后,他却连面儿都不晃,还是叫那个不男不女的账房请话。 想来这哈老幺的肠子上缠的油大了,一些没什么名声的愣头青或许也是有过像敬乾今天这般的挑衅。 二人进了堂门,嚯!还真是个别样的风景。 只看堂庭悬挂着一个干枯的牛头,偌大的堂屋里用骆驼皮子分成两大半。 一半儿摆的是五六张青漆长桌,虽然看起来有些破旧,可也不妨碍那些闲汉在这里乐哉乐哉。 而另一半儿也别有一番花样,整半间堂庭内透过薄纱帐可看得清,里面是一座平整的大炕。 炕头上几个瘦成了鬼的客人端着一杆子大烟枪,横卧在脏兮兮的麻包上,偶尔快活地叫一声舒坦。 最令人感到浑身发麻的是,炕边那三四个自称姊妹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却是非常娴熟地将烛火打亮,在一圆盘子里用耳勺挖出一团黑泥填进烟管里,令人作呕的气味像极了开始在村头碰见的那人身上的味道。 敬乾从未见过这样不堪的场面,顿时一股压抑气味冲袭心脏。 忽然,只听大炕那边一阵拳打脚踢,传来极为绝望的哭泣声,二人看去,只见是一个瘦得不成人形的男人举起了手里的烟管子猛力捶打着伺候的女子。 敬乾本来欲要出手时,却恍然徐元的经历叫醒了他,便慢慢松开拳头,猛一回头,继续往前走去。 这里的人,他好似从来没有见过,也好似一直都在。 摇动的骰盅声让敬乾极度不适应,反观怀义却像是经久了这种场面一样,只是抱着臂膀两顾望望。 “今天不拿个血本出来,还当我是娃娃呢!” “反正吃完了喝,喝完再去也不迟啊!” 年迈的父亲拉拽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哭求声里还有的是妥协。 几次想要将他拉回的时候,他脸上的愤怒之色不说那是父子,旁人根本不知道。 只见他甚是无情地将老头踢开,踢开后还要带着自己的歪理说教老头一番,每一次愤怒的手指比划的时候,老头都会下意识地躲避一下。 看着这些麻木不仁的赌徒,敬乾心里的怒火时不时地在翻腾。 “到了!”,账房还是那么傲慢,轻轻敲响了庭堂角落不显眼的小门,“哈爷,他们来了!” 门一打开,就是一个蛮横的汉子将二人堵在了门前,将二人刀兵收了后,才叫他们进去。 房里马灯昏暗,大白天的都在小窗子上挂着一张纱。 自他们两人进来后,只是在进门时的那一刹那,哈老幺才停顿了一下手里的活,继而又开始摆弄起他手里的一个木匣子。 “你先出去,二位请坐!” 一个马贼,还少见这么客气的,但是这种客气并没有持续多久。 待房门关上了以后,哈老幺突然脸色一变,当着二人的面将他那个琢磨了许久也没有打开的木匣子一拳砸烂,无视二人的同时还嘴里骂骂咧咧道:“这婆娘真是反了天了,连个铜板渣子都没给我留一个!” 这算是哪门子的待客之道,就这一小小的举动,敬乾就看得出来此人的狠辣无情。 对付这种人,既然来了,也不该要唯唯诺诺,敬乾自行将一张裹着羊皮的凳子踢了出来,化作个老油子,说起了正事。 “哈爷,听说您在这儿可是比作了衙门,小老弟我有门儿生意要做,哈爷你通个气儿。” “啥生意活儿,你说,只要是银两的我都感兴趣。”,哈老幺这时候才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身前的人,像是看出来了些什么,“不过前提是我要赚!” “瞧您说的,买卖当然都赚,哈爷怎么这么说呢!” “小崽儿,狼头儿我见的多了,你这话里遮遮掩掩,哪像是这行当的人呢?直截了当地说吧,什么买卖!” “地盘儿的买卖!” 看是牵动了哈老幺的心思,敬乾也将话题更递进了一步,想想外头的那些恶臭勾当,他更没有了与这个哈老幺说理的意思。 一提到地盘儿,哈老幺顿时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小,张口就问道:“哪里的地盘儿?是有人的还是没人的?” “当然有人,没人还谈什么买卖,来来来我告诉您!” 哈老幺半信半疑地坐了起来,将头伸了半个出去,打亮了耳朵。 就在敬乾悄声口述了买卖后,那哈老幺煞时抽回了脑袋,呆望了二人半天,转瞬大声笑了起来。 怀义觉得莫名其妙,敬乾到底说了些什么,能让他这么开心。 只见哈老幺连口气都变了,眼里的欢喜一点也不掩藏,绕了过来敞开怀抱与敬乾抱作了一团后,竖起了拇指称道:“看不出来年轻人里也有沙老板这等作为的人,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哈老幺服气!” “哈爷高兴就好!人常说买卖不在仁义在,这买卖也在了,仁义也在了,可小弟我也有个不情之请!” “说,只要不是非常过分,我哈老幺必定尽所能成!” 看来敬乾的路子走的对味了,不然谁还能将哈老幺搬得动。 这个请求一开了口,敬乾又故作筹措一番,抿嘴摆手道:“唉,还是不行,不行不行,哈爷可谓巴扎豪杰,恐让一些小儿得逞了!” “哎哟我的老弟,你就痛快些,说出来听听,不然我这心里也挠的慌!” 哈老幺的诚意将怀义看的稀里糊涂,再三套问下,敬乾才蹙起个眉毛十分为难地说道:“这不是我手上有个伙计嘛,他好事不干,偏偏就有一个癖好,就是…就是好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子他是非常的仰慕!” “哦,我明白了,这男人好女人这不正常吗?你是想让我物色个女的给你这兄弟,那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可不是嘛!但您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在哪儿?” “就在贵坊上,昨日里这个不长记性的东西竟然…竟然将哈爷您的女人看上了!” 经敬乾这么说来,是要将那个色胆包天的伙计捞走,哈老幺顿时陷入了两难。 镇上都知道,哈老幺对谁都没低过头,唯独那个热依扎,却要他欢喜的不得了,而昨日那件事还因此让二人大吵了一架。 第二十一章 此仇不报非君子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就连哈老幺这种一门心思只想着捞些不义之财的马贼都难挺过去。 非常有意思的是,当敬乾这些话说了出来后,哈老幺却一直瞅瞅着房屋里似笑非笑的怀义。 敬乾察觉出了期间的尴尬,便先叫怀义出了屋子等候。 这时哈老幺才开口畏畏缩缩说道:“刚才那伙计他不知道吧?” 原来是哈老幺觉得这样的事在面上挂不住,所以才是刚才那副模样。 这时候屋里只有二人,敬乾说道:“他们哪知道那么多,堂兄都不知道的事!” 江湖上历来盛行一种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坐上了大当头的位置就必须要有面份上的活儿。想那徐元因为见色起意,落得今天这么个下场,本该是已没了救,或许再晚个几天,扔在大沙里也说不定。 小小的嫩芽子与地盘儿相比,作为镇上的头等客,哈老幺必然不会放下这么好的买卖。可再想起这事儿已经传了别人耳朵里,还是很没面子的。 敬乾见哈老幺仍处于难色,心里升起一念头来,坏坏一笑道:“连哈爷的女人也敢得罪,惩处是不可避免的。这样吧哈爷,你可将他叫到屋中仔细做个盘问,若是他手碰了贵夫人尽可狠治他的手,若是他的嘴碰了贵夫人那便狠狠扇他几个嘴巴子!” 虽然在哈老幺听着有些儿戏了,也难得能给一个台阶下,就只能点点头叫来两手下,一人去割了些熟驼肉回来,一人去将徐元捉来。 “昨日那贼胆的汉子把人给我拿来!” 那手下依靠着门板,一声吆喝,院子里立刻热闹起来,有些来玩的人还莫名其妙地互相猜测起来。 只见,在那南墙跟的肉架下,三五个力壮的小伙子,掀起了地上的麻包,露出个窖口来。 窖里头寒酸地丢了件破旧的厚被子,然后就是一个粘满了泥垢的木盆子。 看见是有人来了,窖里的徐元煞时流下了眼泪,像是许久未见了外头是什么样子。 “手搭上来,哈爷请你到屋里头去!” 请?一听这口气儿让徐元分外地大喜,连忙将两只冻僵了的手搭出了窖口。 里的住了一晚上的滋味儿到底是怎样,也许从他出了窖口充满稀奇的眼神就可以看得出来。 相识的院子里却有不同种的意外,捡了条命回来是再好不过了。 由于长时间蜷缩在窖内,两只脚走起来都感觉不是自己的,那些愣头青下手没轻没重,尽管是这个样子了,还要上去踹上几脚,催促他走快一点。 短短的一段路,他几乎是屏息捏气,还要赔着笑脸走过来的。直到到了门口,小门打开的一瞬间,他所有的窃喜煞时化为乌有。 他根本没有想过,马敬乾竟然和哈老幺同坐一席共食饭菜。肚子里本是噎着的冲动立马爆发出来,似乎是在问责一般,迎面就指着敬乾道:“是你在玩我是吧?” 这一出让敬乾措手不及,他对徐元的感觉从来没有错,可是就这么一个疏忽,却暗度了一个人的心眼。 看着这样的结果,让哈老幺也觉得意外,可回头一想,这来的兄弟俩或许是太熟了,因为没有早早的出手才生了这么大的气。 “老弟别这么大火气,我瞒着单哥来救你是看得起你,要是你再这样我可就走咯。” 不清不楚要是捅了娄子,别说是徐元了,马敬乾也在劫难逃,门里门外那些刀兵足有一个营队的强悍。趁着哈老幺不解地看着徐元的时候,敬乾立马眼珠子滴溜一转想出了这个法子,既圆了自己的来头,也合了徐元。 徐元那么聪明一人怎么会不知道这种情况下马敬乾的意思,但偏偏就是这招棋走的有些险了,换做别人还好,换做马敬乾,就少不了徐元的记恨。 “人没事,胳膊腿儿都还新着呢,现在该是扯账的时候了,沙老板你说是也不是?” 纵使是徐元这样一个心藏奸诈的小人,今天落得这般田地时,马敬乾却也有些想留手了。 可当看到徐元那快要将人吞噬的眼睛时,马敬乾狠下决心道:“我本人一向恩怨分明,错事必要惩治,哈爷你尽管问将来!” 见着敬乾的时候还一身戾气,当哈老幺把玩着手里的刀走到他面前时,他立马服软了,鼓着浑身的劲儿,颤颤巍巍叫来一声哈爷。 “小崽儿,别的事也就那样去了,身上几斤银两就当是买了个教训,可热依扎是我哈老幺的女人,你这做的有点不合道义啊!说说是嘴巴贴了哪儿,手碰了哪儿,哈爷这就放过你!” 因为马敬乾的地盘儿生意的面子,哈老幺还并非太过分,只是那神采上却焉了半截儿。 敬乾点点头,装作个熟油子的模样往边角一坐,翘起个二郎腿。 听哈老幺将这事问出来,徐元的脸色犹如死灰般,滚烫羞怯各种滋味混杂而来。 在将事情一五一十道出来的时候,还不忘看看马敬乾是作何反应。 “这还倒好,挺诚实的嘛!右手碰了三次,嘴巴贴了六次!好,给我打!” 极具意外的一幕让徐元顿时惊慌,可要在人家地头上挣扎,哪里有那么容易。 老旧的鞋底一顿顿扇上了嘴巴,作为哈老幺的贴身打手,出力自然不是随便耍耍,只将徐元打得满嘴的鞋印混着血,登时染红了满面。 自从跟了马军后,任何事上都占尽了风头,甚至是将满肚子的骄傲存在心口间,想要回了中原讲给几个要好的兄弟听。 可这龌龊的经历却让他生生抬不起头来,他赖以重视的面份问题,当着马敬乾这个仇敌一样的人面前被撕开时,他的内心如同火烧,暗自已经将这奇耻大辱记在了心头。 一通教训罢,敬乾也算是稍微心安了些。就算是往后还在一同共事,扶上雄震展望仁义大德的事也就因为一个不齿的教训而让这么一个重头人物吃下记性。 哈老幺肚子里揣的完全只有地盘儿,可既然有了出口气的机会,那手下的也是十分的重。教训完毕的时候,徐元已是昏迷不醒。 哈老幺见此,故作个惊慌模样,忙将手帕擦了擦徐元的脸,就恭敬地抱拳向敬乾赔礼道:“哟,出手是重了些,谁知这伙计这么不禁打,我这里可是随便挑个都是要命的主,都怪我哈老幺平时就狠了些,这时候却想收手来,手也控制不住!” 看似一番恭敬地赔礼,谁看不出来这样一桩龌龊的事,于哈老幺也是挂不住面。作为狼头儿,这头儿失了面儿那头也要捡回来。 第二十二章 拆穿 江湖上行走,面子里子都最少占一个,可是江湖规矩是人定的,总有人认为一个不满足。 临走前哈老幺突然来的这一手也是在警告马敬乾他们的手段,地盘上的买卖若是有了差迟,无论你势大财多。 “此地不宜久留,快些走吧!” 将徐元刚抚出门口,敬乾便将他丢给了怀义,怀义当场懵了,转正了这昏迷不醒的人,一手从下巴托起,细看了一眼,差些惊叫了出来。 三人慌里慌张从万汇坊出来后,绕了四五条巷子才算是找到了出口。 在回往巴扎镇的路途上,敬乾终于不堪劳累一屁股坐在了初来时的那个驼棚旁。 “你跟他说了什么,他就那么高兴,还答应放了徐元出来?” “回去后通知头领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好,我骗那个哈老幺说是单文的堂哥,与单文不和!” “这他都信了?” “我说了,单文地盘儿有一半是我的,价钱合适我就卖给他了!” “啥?哈老幺不会那么傻吧?既然他信了,那咱们可把他的钱套来正好当路上的盘缠。” “说什么胡话呢,哈老幺就是一亡命徒,能搞出那么多名堂来你觉得他傻吗?他不傻!只是我开出的条件迷了他的眼!” “这有啥好迷的,换我我都不信!” “如果你不认识我,我做个有派头的面目打上单文的名号给出地盘儿,你要不要?” “这…” “这什么这,别那么多废话了,赶紧先回巴扎镇!” 到底还是因为鬼点子多,再加上这里的风气已经不是拿出一些银两说事了。 就在他们刚刚离开不久后,万汇坊正堂的小房间里却上演了一场颇为风趣的事。 哈老幺正还盘算着将来怎么将新得的地盘儿做个好筹划时,小门却被一声撞开。 他本要拍桌子大怒,却见门后闪进来的人是热依扎,顿时欢喜声消失不见。 “你不是生气吗?又来干嘛?” “干嘛?哈老幺你给我听着,就你放跑的那个人没准儿就是个穷酸流氓,不知道你听了什么屁话,要不是账房说这话,你还要瞒着我不成?” 哈老幺此时由于是地盘儿的喜还挂在心头,丝毫没有理会热依扎胡闹,只是用一种蔑视的眼神给了身旁账房一个警告。 “刚才来的那两人是什么模样,叫什么?” 哈老幺铁定不疑地用指头一下一下敲着桌子反驳道:“人家可是大有来头,是那策马帮真正的主儿,叫沙镖!” “还有一个呢!” 被这么一问,哈老幺也顿时想不起来另外一个叫什么,旁边的账房答道:“好像是怀义。” “怀义!” 热依扎登时眼珠子瞪得铜铃一般大小,两手插着腰大骂哈老幺道:“哈麻子你可真是坐的住啊!还说是什么十里的刀兵客,竟叫几个流氓芽子给骗了!老娘我辛辛苦苦挖来这么几个钱,还想再捞一把就让你放了!” 面对热依扎愤怒,哈老幺也失去了主张,可那地盘儿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恐怕夫人还是盯着几个小钱不放。 “夫人呐,人家可是送上这么大个买卖,你怎么就这么不知趣啊!” “呵,你知道我骗那芽子时,中途跑掉的那人是谁吗?就是那个怀义!” 这话犹如当头棒喝,哈老幺一拍脑门,将之前谈买卖的事儿全都过了一遍,又是捶打自己的脸又是气恼,破口骂道:“这几个腌臜货,我哈老幺混了这么久怎么愣是没看出来呢,如是我再仔细考他们一遍不就得了?” 说着他一手从墙头上取来刀,大声一喝,场子里立马就安静了下来。 “天杀的,这回不把这十里的地方掀个底朝天,我就不在这儿混了!所有的兄弟,亮了青子,将刚才那两个人追回来,我要活的!” 随着哈老幺与众兄弟怒追出门去,账房就随之跟在后头确认了一下。 然后,他欣喜地两手一拍,与那热依扎眉目交流一番,就悄悄去了西房门儿。 “好姐姐,咱们好久可不见了!” 账房眼里顿时显得柔弱了几分,搔首弄姿地翘起兰花指,轻轻点了一下热依扎的后背。 “先别!我问你个事儿,这哈麻子真要是和策马帮真刀真枪干起来,你觉得谁会有胜算?” 账房兰花指一划,走起来几个小碎步,作个花旦模样,拉着长长的戏腔唱道:“莫不是姐姐中意了他处,故此有了新的打算?” “别贫嘴了,我是问你实话!” 热依扎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在开玩笑,眼里忽然有了些犹豫。 账房看得出来,这分犹豫已是有了追随策马帮而去的意思。他静下来想起从前的快乐时光,不禁有些哀伤,若是日后热依扎真愿追随了策马帮,那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你说啊!” “我…好姐姐,那你到时候还要不要小林子?” 热依扎本就对账房没了心思,随口就说道:“当然当然!” 这下可算是吃了定心丸,可没过多久,账房却留意到方才热依扎的敷衍话语,闷闷不乐道:“要是姐姐真有心思,抛开其他的不说,哈爷对姐姐还是挺好的。” “好?哼哼,那老东西只对财物感兴趣,我从那两人口里听来他们可不是什么善茬,我估摸着得罪了他们老东西也活不久了!” “原来姐姐你将他们绑来,就是为了…” “嘘!大老爷们儿的,嘴巴严实点儿!” 这个时机,等了好久,才等来这么一回。 但当账房再要撒着娇气寻热依扎时,却被热依扎几次恼怒推开,最后更是连回头看都没看一眼,就乐呵呵出了房门。 此刻一阵羞怒像是贯满了整个身体,账房紧紧攥着拳头猛捶击地面,而后又地瘫倒在地。真要是把热依扎爱慕单文的事说给哈老幺,以哈老幺的脾气,不要了自己的命就已经是万福了。 他无力地叹了口气,回想到当初与热依扎偷乐时的时光就感到心痛,爱一个人爱到自己卑微,回头却是换来无情的抛弃,果真江湖里的事,都是将人锁死在痛苦的轮回里。 第二十三章 愚弄人伦 过往的不曾有的,或许应该有的,从热依扎还没发觉似的转身离开后,渐渐又演变成了一个新的矛盾。 在意与不在意,她始终出现过,毕竟曾经说过一些露骨的话语还在脑海中奔袭。 账房的愤怒长久压抑在这阴暗的万汇坊。在这不久前,他还是这巴扎戏台上端茶倒水。 转眼换了人间,不知是谁让这里起了刀兵,夺了不堪的生计,还要夺了做人的资本,最后竟连心爱的女人都将追随着名利而去。 这一切的开始,是从哈老幺的到来说起。 新坐镇的哈麻子将这本来就不景气的戏台一把火烧了,侥幸逃生的人叫路林,也正是现在那个账房。 本来刀尖就要落在头顶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人,站出来阻止了,她优美的身段一下子就捕获了路林的心。 那天他意外被热依扎点中,做了哈老幺这里的第三把交椅。 心动与热爱,也是从她阻止哈老幺的那一刻有了开始。 一直到了今日,本该是在如梦似幻的情爱之中,却是别样风景,热依扎的心也不再只停留在那一个位置。 爱与恨交加,不是换来更爱,就是换来更恨。然而今天所目睹,甚至是当着面说出的这些话,足以要账房路林崩溃,在这样像是被愚弄的一场梦幻仙境里,杀人的念头已经埋在了离她最近的地方。 向外,四五十人的马贼队伍,这要不是非常情况下,还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场面。 巷口的老汉,几乎是老熟人了,他们看着哈老幺全巢出动,也并未有太过惊讶的模样,侧着身子往墙边一靠。然后等队伍大批出了巷道后,又懒散地坐在石磨盘上数着从粪堆里扒来的干粮。 远远看去,当头烈日下,浩荡的马贼队伍倒显得比平时和蔼得多。因为那个头头虽然是在一怒之下倾巢而出,可他出了巷道后心里也忽然失去了方向。 “得赶快把他弄醒了,不然哈老幺反应来的快的话,就该往巴扎镇追过来了。” 大漠的风吹得嘴皮子干巴,要紧的是,水壶里也没几口水了,敬乾舔了舔嘴巴,眯着眼向巴扎镇的方向看了看。 “弄醒我我也走不动了,那驼肉根本咸得啃不下去,就狠下心来小裹了几口。” 话正说着,就听徐元焉不啦叽突然出了声儿,这可把怀义给惊了一跳道:“半仙儿过分了,醒着也不吱一声,叫我行路好累啊!” “哼,我不管,你们看我脚骨节在破窖里冻成什么样子了,还想叫我自己走?休想!” “你这…” 怀义还想好好声讨两句,却见徐元装个死人模样,两眼一闭直接躺在了地上。 “我来吧!” 忽然,敬乾干巴地吞了吞口水,用力拉起徐元一直胳膊,叫怀义帮衬着将徐元扶到了背上。 这突然发生的转变让怀义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真的是敬乾,带着一肚子的狐疑跟了上去。 累是累了点,苦是苦了些,头领故意不动,就叫二人和好那便是造福兄弟几个了。看着二人结伴,不再是往日那般,怀义欣慰了许多。 可这仅仅只是怀义看到的,关于敬乾怎么想,徐元怎么想,也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好不容易才算是折腾到了巴扎镇上,刚到霍加客栈,就能见到那个神经兮兮的老汉向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接着又装作没看见,偷偷溜回了里屋。 马军刚将两脚泡进了盆里,正准备好好疗养一下近日的疲惫。 “头领,我们回来了!” 是敬乾,这么快?只是一天的时间,让马军感到特别意外,毕竟人生地不熟的,还能有这么快的进度。 “快些请进!” 门一推开,先是被打得嘴巴青肿的徐元探出半张脸,差点让马军认不出来,连忙光着脚丫离座而起,紧张得问道:“半仙儿,差些个认不出你来了,怎么会成这幅样子,啊?” “我…” 徐元知道自己的那些龌龊事说了出来不亮净,而且马上就要回中原了,在这节骨眼上,本来那些兄弟就不怎么看好,要是添油加醋一番不就更得夹着尾巴了。 “我没事,作为属下,这些个轻伤算的了什么!” “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还正盘算着,你们来了,我们就赶快启程,早些回来中原,将城中事务好好收揽一番。” 只此二人的关切对话,丝毫没有敬乾与怀义什么事,怕是冷落了兄弟,这做头领的面份上也过不去。 况且怀义耷拉着的脑袋明显有些失望的样子。 “敬乾,怀义,你们也挺辛苦的,若不是我太疏忽,怎落得徐半仙儿到这步田地。” 轻描淡写的话里头,任谁都听得出来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仇莺在一旁看得明白,故意咳了两声后,马军依旧不肯低头再与兄弟寒暄两句。 此时,那徐元的气头还仍然没有消去,装作个可怜的模样,突然向马军扑通跪倒,哭诉起来。 “头领啊,都怪徐元一时起意,也落不到今天这个模样,可恨这地儿上的马贼竟如此折煞于我,要不是敬乾兄弟与那马贼哈老幺熟识一些,恐怕是命丧于他手了!” 一连串的事因与马军在他们走后的了解,也算彻底有了扫除那哈麻子的心,可这无意中徐元竟将敬乾与那哈麻子扯上了线头,倒让马军格外感到奇妙。 粗鄙大意的敬乾从来没想过徐元会出此下策,叫自己与那马贼扯到一块去。本身在马军的眼里,下作的马贼就如同是江湖的毒瘤一般,这下好了,再作过多的解释也抵不过信徐元信到根的头领。 马军显然脸上闪过些许的愤怒,那愤怒正是敬乾与马贼的交情所使。 一句挖到深根处,只有怀义还知道内情。 “你们暂且先休息去吧,此事我当有个定论!” 马军这回却不像是以前那般暴躁脾气,他柔韧的解决方式颇让在场的人意外,徐元更是大惑不解。 “怀义先留下,我问你个事儿!” 这又是哪一出,怀义都快要一脚迈出门槛了,却被叫了回来。 第二十四章 乱里夺人理 回头的一个瞬间,怀义感到内心的压力承担着上千斤的砝码。 将屋门回首一关,低头媚笑地同时,不自然地挠挠脑袋道:“头领是问哪一事?” 这种感觉正是马军想看到又希望看到的,正是今日才如愿以偿让各路英雄豪杰真正认同了头领的含义。 “我问你,那个哈老幺是个什么人物?徐元说的话是真是假?” “老实说,半仙儿的话里半真半假。就说哈老幺吧,我明明跟敬乾一起去的万汇坊,他俩怎么可能认识呢对吧。” 弄巧成拙,怀义本来的意思是为敬乾开脱,可这一来倒让马军更加的明确怀义话里的意思。 “他俩不认识?你怎么知道的?而且只是短短一天之内,就将踪迹全都挖出来,如果不是事先安排怎可能会这么快?我最痛恨两种人,一种是与狗贼结党论私,一种是撒谎的人,怀义,我不希望你是其一!” 怀义当即腿一软,一膝已经着了地,他像是越来越看不懂头领到底是在想什么,而这样的事情根本就是徐元在陷害敬乾,为什么头领只是听凭一面。 旁边的仇莺虽然没有对此事有过了解,可她知道敬乾该是怎样一个人,连忙走到身前将怀义扶起来后辩解道:“此事可以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都是江湖上行走,多个朋友多条路,我想敬乾能与那个马贼有结交,那马贼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吧?” “仇莺,你不要袒护他了,从小到大我还不了解他,他结实的那些伙伴都是什么样子我怎么会不清楚呢?就一个嵩仁还看不出来吗?整天泡在酒缸里的纨绔公子爷!” 刚才还是好好的,仇莺的现身辩解更让马军觉得是在为敬乾开脱。 二人相继不再出声的时候,马军反而舒心了好多,缓缓背过身,将麻布擦拭了脚丫子,咬牙道:“既然踏进了这条路上,就要做个正道能看的,区区马贼怎可是连我手底下的人都要侮辱了,这要是传到中原还不得笑死,正义的雄震大关迟早还是被江湖人给埋了!” 蹊跷来源于自卑,去于自卑。从茶马的时候,马敬乾由于与那些称不上正途的玩伴经常混缠在一起,而马军却时常将此视作是低劣的友谊。尽管长辈都因马军知礼懂节,可在玩伴们的眼里,他始终称不上是一个开窍的主。 背后许多的指指点点,自小来自于别人的嘲弄,使之今天仍旧被看作是大错。 每每想到这里,马军便要感伤好久,偏偏是乱世当道,谁不空腹吞野草,却要小人的鬼把戏看做是至高的手段。 “我想好了,先不走了,既然你们各执一词,就让我清楚清楚那个哈麻子有几斤几两!” 每次,只要是马军杜绝了一切进言的希望,都会要出现一些意外。看来这次,总算是因此要与哈老幺见个高低了。 此时堂下的老汉正听得清清楚楚,偷偷一笑,背过手大步唱着出了客栈的门去。 晌午的日头迁徙在大漠尽头,留给这里的一束光线正好是在北墙上,墙根下,几个无所事事的老头围成了一团。 走近了看,今日的话痨头正是霍加客栈的管事老头。 “老头儿你可别撒谎了,人家会给咱们出气吗?” “我亲耳听到的还有假,那几个客人从来时我就发现他们不一样!” “快说说,怎么个不一样法?” 老汉故意将两臂膀抱了起来,摆出一个高傲的姿态,当听者一个个端茶倒水,他才开了腔。 “你们是没见过一号人呢,我老汉除了当日看过黄泉黄长老的威风,时至今日才可见得这后生里的英雄人啊,他们的大刀,他们走路时的气息平稳,一等一的高手没跑了…” 敬乾刚从门口绕过,无意间看见了那客栈老头子在这里吹嘘。他本想叫上一声,却听那老汉的谈话里却有着不一样的风声。 “有法子治了,咱以后啊可算是有个盼头了,估计这热闹还能赶上个趟!” “那你老汉是怎么攀上人家几个好汉的?” 老汉长吁一口气,将墙根儿下的茶水一咕噜倒进了嘴里,砸巴砸巴嘴继续说道:“我老汉啊,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本事还是有些,明着求人家,咱镇上失了面份,那我就挑了其中一藏不住事儿的好汉告诉了他这镇上的三绝,果然不出所料,还真是与马贼撞了个正面!” 敬乾听者突然浑身打了个哆嗦,小小一个镇子,唏嘘几个半身入土的老汉都是极其用心套下环口等着别人跳。 说话间,敬乾气不过,想将老头揪出来问个究竟时,客栈里面马军正大吵大闹着走出来,与徐元拉拉扯扯。 “马贼的事小,少了仁义怎能交代?” “头领慢些,不急着,你若是这么冲动,与那哈麻子迎合面就磕上青子,敬乾兄弟的面还给不给了?” 想必这话是徐元已经看到门外的敬乾时才故意说出来的,马军正是在气头上,非嚷嚷着要与马贼见个高低时候,也正好撞上了敬乾。 “头领这么急着,怎么事先也不知会兄弟一声啊!” 听敬乾这么一说,马军故意装作是在说个悄悄话给徐元听,他说道:“先别全都给兄弟们说了,万一有人把我们卖了就完蛋了!” 如此的戏码当着面演出来,看得众兄弟都有些尴尬,敬乾更是不解其中的意思。 只见徐元又连忙装作特别亲热地劝解道:“别啊头领,不就一马贼嘛,用得着你这样嘛,好,这事我去给你办个妥当,我自会有个处置!”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到了这个时候,如果头领真当着面对质,那些丑事都将无处藏身,徐元想来想去,还就是那个叫热依扎的女人碍了所有的事。 三番两次的阻拦,看似是好心将此事周全,实则是自己心里生了鬼,好不容易将头领劝回了客栈里后,他还要扮作个好人模样,当着众兄弟的面将包袱一夹,指着敬乾说道:“兄弟我就再卖你一人情,你和哈老幺的事我来周全!” 第二十五章 天眷狂徒(一) 从徐元离开这个客栈,期间马军的眼睛无时无刻都在观察着敬乾的模样,他实在不放心敬乾到底是与哈老幺有怎样的交情。 可若说是交情?马军就此会简简单单,草率认定了徐元的话吗?不会的!这里面所发生的事,恐怕除了仇莺和马敬乾在事外,其他人都一清二楚。 作为一个头领,怎可能听凭一面之词,若不是从前到今,他耳朵里听到过太多的诫命也不至于与敬乾闹下这么多地不愉快! “敬乾为人狡猾善辩…” 这道可堪称是他忠守之一的诫言一直窝藏在心中! 徐元刚出了这家客栈大门,总算是松了口气,可还没走几步,就见到几个熟悉的身影在镇上结队而来。 “哈…哈老幺…” 哈老幺的队伍也在他们后脚随之而来,一切都应验了敬乾的预料。 徐元赶紧将包袱解下围在了受伤的嘴巴上,乔装成一弱不禁风的老汉。 他一面尽量地绕着哈老幺的队伍,一面眼睛一遍遍地确认队伍里有没有热依扎。 经他细致观察之后发现,此次哈老幺只带出了几十个弟兄外并没有将那女人带来,这显然不是一般的游耍。 对此,更重要的事还在后头,要是哈老幺与头领相碰面,那么热依扎作个对质,颜面恐将从此无存。 紧要关头,致命的还是这个女人。 他见哈老幺往西市方向而去,就即刻将周身裹得更加严实,寻着来路返往东村万汇坊。 大概是路上来得急,光想着怎么了结后事,竟连个随身的家伙都忘记了带,直到看到东村扶墙的老人们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的时候他才想了起来。 每向前走一步,他都能感觉到这里一股阴冷的气息,也许是怀揣着不同的目的使得自己心虚而已罢。 绕了几个巷子,可算是认出了那个巷道,破栅栏似的大门口,此时显得异常清冷,除了院子里温热的瓢泼水声。 最后还留有一丝心动的徐元到了这个时候想起屋里头的女人时还心跳个不停。 他一步踏进去,却闻到了一股腥臭的气味。小心翼翼蹲到地上,用小拇指挖起一撮刚刚溅过水的泥土闻了闻,顿时脸上的红润煞时抹去。 虽然无法料定这是什么畜生的血,可那种不安地感觉硬将徐元推到了一个不得不去怀疑的方向。 这,或许就是人血! 他继而心惊胆战地观察了院落各个角落,随之,眼神落在了西窗起伏的人影中,清晰地可以看到,一个冷柔弱身影正露出狰狞的面目,好似在敲打着什么。 徐元怕是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眯着眼确认了一遍,直到那件棕色带着铜钱印的绸缎长褂在舞动时,他才可以肯定,那人就是哈老幺的账房先生。 他到底在做什么? 地上热水和着新血,西窗炕头人头攒动,一个奇怪而又觉得瘆人的想法直冲他脑海,他决定去看一看。 蹑手蹑脚走到墙根下的时候,听到里头的账房正大口喘息,这样总是钟情于心中的事徐元早就想迫不及待地望里面再仔细一看。 可这一看,却将一个永久的烙印深深刻在他的心头。 透过门的缝隙,他禁不住尖叫了出来,继而又赶紧从窗根下捡了根灰耙子。 里头的账房先生停止了自己疯狂的举动,这个时候的徐元还在因刚才一幕的恐惧而惊得挪不开步。 “又是你!” 突然一声细柔的声音,接着账房用力地扯下门帘出来。 粘满鲜血的身体完全与初见时判若两人,极具杀气的一双眼睛在这种情况下早已遮蔽了他弱不禁风的身体。 “我…我只是回来找…找一件东西!” 徐元回答的同时,将手里的灰耙子握得更紧了。 “找吧!” 可能是见到一个陌生的人比他要高过一个头,也可能是既然事已至此,心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感受。他的神情在见到徐元后慢慢恢复了正常,翘起了兰花指,回屋的步伐却更加妖娆了几分。 账房路林的不在意,从而使得徐元对于好奇心的激发,他紧跟着账房的脚步进了西房。 “啊!” 恍然一堆血肉模糊的躯体横放在炕头,而且被扒得体无完肤,几缕青丝被牢牢挂在西窗上。 “热依扎…” 再回见时已经是这幅模样,虽说过往总是那么不堪,可毕竟曾令此心动过。 徐元发疯了般,握起灰耙就往账房身上撞去,那账房也早已是没了活着的心思,只将两眼闭上,两行泪滴悄然落下,接着唱道:“跋山涉水苦受遍,沿门乞讨到此间。我到宫院把他见,拳打足踢赶外边!” 一顿深情秦腔,唱得徐元刚要挥过头顶的耙子又停了下来。 “原来她曾说的心里伙计就是你了?” 一句话像是钢刀刺入心窝,账房忽然睁开眼睛,夹着眼泪大笑道:“苍天无眼,你不得见的东西他偏偏让你见,而最伤人的莫过于见了而不得之!” 苦命的鸳鸯在这乱世当中犹如是被宰割的羔羊,纵使人间真情散落,可也左右不了由爱到恨! 徐元罕见地动了恻隐之心,似乎是一种从没有过的复杂感情钻入了他的心脏,他的手不听使唤,将耙子慢慢放了下来。 “你也爱她?”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才是最应该的人!” 账房又一次放口大笑起来,也许从到了这里,徐元成了他最不设防的人了。 “现在,不属于任何人了!我恨她…我恨她!” 话音的穿透力如同冰冷的刀,一下子将徐元又带回江湖世道,他猛地再一看炕头的死尸,就放心了好多。 接着一个邪恶的念头从他脑海里闪过,他紧盯着面前这个书生模样的账房说道:“那你杀了人,哈老幺会放过你?” “还能去哪里?去了哪里都是这样了!” “兄弟此言差矣!” “哦?” “其实我跟你一样,你以为来救我的那个人就是什么好人吗?他其实跟哈老幺就是一伙子人!” 当徐元将这话讲出来的时候,账房路林本是一副要死要活的脸上却突然又平添了几份怒气,他咬牙切齿说道:“今日要不是他来扫兴,也不会有这些事发生!” “唉!人已经死了,节哀吧!再说了,你我二人今日落得这份模样,人家或许早就暗里通好,吃上了好肉菜可不是?” 为了使得信任更加牢固,徐元便将一切的罪恶都压在了敬乾身上,而那天真的账房已同个没了心肺的人,眼下加上徐元的添油加醋,已经不在乎了过往当初,只将这笔江湖的账记在了每一个有擦肩过的人。 第二十六章 天眷狂徒(二) 天生善使鬼斧狡辩,如此再将一桩生死的杀戮火上浇油,这无端地让这场小小的闹剧更加激化。 可笑的是,在这场意外之中,所有的巧合都像是在命中注定一样,而老天爷却做了一回让徐元得逞的美事。 “给我个地点,我要杀光他们!” 怒火已经不允许账房再有一点的理智,徐元可算是尽到了两全其美的心计。 他看着账房又重新燃起的杀意,故意装作是个同病相怜的人叹道:“你去,你怎么去?人家是什么人?都是巴扎镇上出了名的马贼!” “可我若不杀光他们,我怎得安稳?哦,我知道了,你是叫我去杀他们,好让你得逞对吗?” “呸呸呸!哥哥说的哪里话!我只是一个马前卒,于我有何好处?只是我看哥哥你与热依扎天生一对,可这…这…你看,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又是一通取巧的话语,将账房引入深渊之中。 只见账房此时已两眼呆滞,完全手足无措,嘴里嘟嘟囔囔道:“那这怎么办?怎么办?那你告诉我这些有何用!” “不不不,见你如此一痴情浪子,我就出一个计策给你,这个计策你只需按部就班,就能将他们几个连根拔起,互相厮杀,这才方解心头只恨!” “怎么个做法?” 账房此时更加变得麻木,在这个时候他更多的是将自己的躯体以及思想全全交托了徐元一般。 徐元在说话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歹意,活像一头嗜血的狼。 “我们的头领可是仁义天道,他若听得此事,还不教那群马贼都束手就擒?到时候,你再装作亲热的样子与他等相互揽抱,这样的话即使是有理也讲不清那其中罪恶的交易!也同样,我们的头领会给你做出一个公道的决断!” 出于假装理解的心态,徐元还不停看着尸身长吁短叹。 当整件事的计划和盘托出的时候,账房那懦弱的眼神里渐渐又透出了几分犹豫,呢喃道:“我杀了人,可我杀了人,我该怎么办呢?” “人已经杀了,这证明老天爷也在帮你,从邪恶的手中看清了忠义!到了这个时候你该放下无能的犹豫了,不然你想逃?你又能逃到什么时候?” 望着炕头上的尸体,从刚才的犹豫又变回开始的狰狞,他狠将地上的板刀举起来,一刀拍在右臂上,忍着剧痛,发出微微颤抖的声音道:“生也就是这般,死也不过是一堆腐肉!” “收拾收拾,我就在此等你!”,徐元此时也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凌厉的眼神。 账房慌里慌张出了屋门,徐元奸诈地笑了几声,笑得眼泪都挤出来了几滴,然后又忽然变了脸色,将头拧过去,望向了炕头上的尸身。 三四月的天总是出人意料般的古怪,这巴扎镇上在哈老幺刚刚到来不久后就下了一场小雪,整座镇就像是披上了一层白纱。 霍加客栈的火盆炉子有限,除了底下烧着那个大火盆外,后院里只有一个小火盆来支撑众多的房客取暖。 有几个好事的房客还是不太情愿与这么多人挤在一起,纷纷嚷嚷着要将前门的大火盆子取来。 老汉年迈了,火盆是端不动了,但如若说是听了有人占他便宜,他都会不顾一切反击回去。 “要搬就来搬吧!” 这回总算是铁公鸡拔毛了,就连经常住这儿的几个闲汉也都露出了意外的笑容,挽起袖子殷切地朝老人笑了笑,就将那个大火盆搬了进来。 当火盆搬进来后,房客们却发现,这火盆总感觉用着没有小火盆舒服,可也因为是要迁就着这么多人,也便在一声声抱怨中渐渐平息了下来。 这个时候,敬乾刚好是将前两日的房钱划个账,走到老汉的小屋子旁才发现,门前的破箩筐里竟冒起了烟。 他一时忘记了结房钱,急忙将那箩筐一脚踢翻,从里头蹦跶出来几块还未烧完的黑炭。 怪说里头的人都说大火盆搬了进去还没小火盆有劲儿,原来是这老汉耍的心眼,将大块的炭都自个儿提前捡了。 加上之前客栈门前老汉与那些人的述说,敬乾更觉得老汉有些不守道义。 “霍加老汉,出来收钱了!” 敬乾将满肚子的不解都留到了后手,先敲开了房门。 屋里老汉一听是收钱,人还没见影,声音已经叫得整条街都能听得见了。 “四天,共是八足银四铜子儿,子儿我给你去了!” “什么?四天八足银?”,敬乾着实吓了一跳,当即朝着门前啐了一口口水,“你老汉可真是比狼还狠啊,奇台镇那商会的客栈也才不过八足银!” 老汉市侩的脸上毫无波澜,虽然是一把年纪,可那一手算盘还是打的十分滑溜,随便拨动几下,眼皮子抬都不抬一下,淡淡地说道:“哦,来的那半日算上,总是九足银!同样子子去掉!” 想不到这一路上什么人都见过了,倒是最后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头儿身上,敬乾说什么也不给。 他灵机一动,又憨笑着撞了撞老头道:“老汉,不是怕这银两贵,而是怕你找不开,这样吧,先给你二两,暂且先住上一晚,明一早有的时候一同给你如何?” 这老汉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就连送去后院的火盆都要捡出来一些炭火,能让去那些子子儿已经算是给面子的了。 可经敬乾这么一说,做买卖的当然也不是愁生意寡,怕的就是那些个不认账的。 他上下瞅了瞅敬乾身上,有些不屑地转过脸去,然后又将两手操在袖子里,满脸不在乎地说道:“看你这穷酸样子,没准儿还真是个赖子。要不是这样吧,看你浑身上下也没几个值钱的东西,就先把你腰上那把匕首押在这儿吧!” 好个老头,脸上装作不在意,可心里早就瞅上了镶满了玛瑙的藏刀,说话还带着一些委屈的样子,真个一奸商嘴脸显露无疑! 可要说剩下的盘缠也没几个了,眼下值钱的东西就是这把匕首了。平常爱惜地跟个宝贝一样,这会儿却要当作是抵押,论谁也有些舍不得。 想着想着,敬乾就已经将匕首掏了出来,最后再仔细看了两眼。 “就说你怎么半天不见人,原来你跟老汉谝上了!” 马军在客房里等得心急,由于这几日的事发生的蹊跷,也由不得自己能安心坐着。 正说着,门外忽然吵吵闹闹,又是一番踢斗的声音。 老汉熟悉内情,听到外边动静闹得大了,也顾不得与他们在这儿闲扯价钱,就桌上的算盘连同地上丢的炭火通通捡起,话也不说就跑回了屋里。 第二十七章 测意不测功 先是跋扈地怒吼,紧接着是乒乒乓乓拳打脚踢的声音。 敬乾在偶然间忽然闻得一声响亮的名号,哈老幺! 此时马军还对此事不知,只是已经有了些欲要出去看个究竟的意图,嘴里念道:“真不会是马贼?” 再紧的门闩也禁不住刀兵的折腾,哈老幺终归还是找到了这里。 他来时第一眼就看到敬乾,顿时脸上横肉堆了起来,一把就将敬乾肩膀抓得死死的。 “崽儿,你唬谁呢?这条道上,顺着这条街去问问,谁不知道爷是什么人!” 到了这个时候,再还有何掩饰,敬乾悄悄看了一眼马军,只见他还半天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个情况。 “哈麻子,你今儿或许不该来这儿,如果是识相的话,早点回了屋陪你那妙人儿!” 哈老幺才不管敬乾说什么呢,一身的驼皮裹得严严实实,朝手心里吐了一口吐沫,只将单刀捏在手里攒了攒。 这就是哈麻子?不过是地痞子一般,却被传得神乎其神,未免也有些夸大其词了。马军不屑地看了看敬乾,又看了看哈麻子,那皮笑肉不笑的脸上挂着的微表情,似在心说看你们能演到什么时候。 这事要放在一个无人之境,恐怕以马军的脾气早就容不得他们再做抗辩,可到底还是因为徐元的话起了某种怀疑,加之马贼刚进来的时候看敬乾的眼神,分明就是个老熟人。 此时,街头已经混做一团乱麻,跑的跑,求的求,到处可见一些毫无干系的人都扮作马贼的模样混进了人群,以抢为喜好。 “当真不怕?” 哈老幺再一次挥起了刀,带着戏谑地口气朝马军看了一眼,而后又将身后的兄弟呼来。 “门外头出什么事了,大呼小叫的…” “算了算了,别出去的好,要是撞上马贼…” 后院里一群互不相识的房客也在一火盆的感情下,渐渐都聊开了,而忽然门外传来的声音也在此刻打断了谈话。 元老从下屋刚出来,本意是气定神闲在这院子里转上一趟,忽觉额头一阵冰凉,再看外头已是白雪茫茫。 后院火盆的炭火滋味遥遥随风刮来,湿了一角的褂子也正好可以寻个火盆燎一燎。 “早上还是艳阳天,这鬼天气又突然飘起了雪花。” 带着套近乎的意思,元老慢慢向火盆那方靠近,好事的几个房客一看是元老来了,互相眼神汇通一番,就朝着大门洞的方向呶呶嘴道:“老汉家,如果没记错,那背着大尺子的该是你侄子还是亲生?” 元老一思,深吸一口气,这大尺子说的莫不是敬乾吗? 只见另一个人又帮茬道:“还是去看看吧,他俩去了半天了。这一带的马贼闹得凶,迟了可就只能捞俩尸首了!” “怎么说话的你?哼!” 遭遇上这些嘴上不挂笼头的闲汉,还能怎么着。但听他们说来好似是真有那么些由头,尽管吵着闹着没什么动静,可当都歇了嘴时,元老才可远远听到门洞口的争吵声。 他三步并作两步两步,着急地往门洞方向走去。这几个闲汉也坐不住了,全都跟着老汉一同去寻个热闹去。 由于马贼的突然闯入,半个门板已经吱呀晃动,似乎快要从门臼里拔脱。 一头是处事而不慌的马军,一头是敬乾凝神关注着马贼的一举一动。 而最为致命的是,那马贼队伍至少是四十人以上,全都提着宽厚的马刀准备好了火并的架势。 关于那块快要脱落的门扇,他们都已经有了察觉,三方互成一势,势有不相谦让的意思。 元老刚刚过来,就是看到了这样一幕,他紧张地看着几人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像用眼神杀死对方一般。 忽然,门口急匆匆忽闪过了一人,见是跑过了头,又赶紧刹住了脚步。 “头领…” 一声头领,话音还没落地,那群马贼就立马将愤怒的眼神转向了刚来的徐元身上。 “哈爷…” 随着前后并来,哈老幺突然率先松开了架势,指着门外的账房路林,大有埋怨的口气。 “这会儿了你怎么也跟着来?账收清楚了?那不我走的时候还有人在玩耍嘛!” 恒久的僵持使得三方都有些劳累,随哈老幺率先做出退让,紧接着二人也一一松懈了防备。 “半仙儿,兄弟几个着急坏了,你又没什么功法,以后这样的事就别意气了!” 马军说话时,明显有着几分爱护。可就算他不说出来,明眼人也一看就知道,他对徐元安全驾到的那份欢喜。 可正当这个时候,忽见得那哈老幺暗自将头扭向一旁,挤了挤眼睛。 那几个帮手就立马得到了命令,装作是个散去的模样。 到了这个时候,敬乾才算是松了口气,可他见得那个不太讨喜的账房与徐元前后同来时,心头恍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忽而又消失不见。 这种感觉如同是早有预谋,总让他觉得这里头大有问题,可也说不清是哪里有问题。 一切看似是平静,却不知一场新的危机已经在暗里酝酿好了。 “小心!” 只听得远处的元老一声大喝间,同时将那随身的烟斗都祭出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在敬乾想要完美一个侧身躲过哈老幺突然来袭的一刀时,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出于下意识,在元老烟斗分了哈老幺的神时,敬乾连同后背的包袱将那把尺作宽刀稳握手间作了招架。 虽然只是一个马贼,可那身手出刀之快,连马军都顿时惊了一跳。 哈老幺的刀斧功夫已然是有资格能在这片不毛之地立个足了,他将敬乾的刀死死压住。 莫不是今日这全来看我与这哈老幺有无恩怨,怎么一个个的都像是局外人。 敬乾正想着,忽然哈老幺这阴贼脱开一手,将手下刀兵夺个措手不及,直捅敬乾下腋而来。 若是出手,只可将合气道一式便可破了这等刀法,可到底眼下徐元是出于何意? “元老,帮我一着!” 马军站在一旁无动于衷,明显是要将二人的关系捅个明白,那徐元自然是心下意会,何况他还有一致命的棋还紧紧捏在手中。 就在这时,元老划开步伐,两臂通开往这边来分担敬乾所困时,马军却暗中一脚拦下元老去路。 他将元老轻扶得端正了后,悄声说道:“此一莽撞贼子,我今日必定要除了他,可敬乾练就廿七极以来,从未真正展现,我倒要看看,今天这个贼子面前他的进展如何!” 恐怕测试武功进展是假,从中讨来猫腻才是真。这下徐元也总算是安心了下来,故意与那新到的账房路林扯开一些距离。 第二十八章 蒙冤 武林中,最忌讳的就是以刀势压胜。 这种刀势说的并不是你的刀法有多好看,而是动了刀兵的人势。 从头到尾,马军除了在细致观察二人短兵相接后的细微处理外,还多少有些着急在这狭小的门洞里敬乾迫不得已使不出刀法。 元老自马军这么一拦道后,更加地看不清这到底是在上演怎样的一出。 忽然,哈老幺将手腕一抖动,那刀似乎是活着一般脱开掌心又一回旋到了哈老幺手中。 极其精妙的刀法,怎会是一个其貌不扬的马贼所拥有。 敬乾见对方刀法出奇,可自己又被限制在一个死角,只能左右闪避。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得对这刀法有个破解。既然头领错听了徐元的话,那倒不如将此一战拼个你死我活! 几招连环套式,那把刀始终就像长在哈老幺手里,不论是在劈挂时还是在停手空隙耍出花招的时候。 如此一来,敬乾更加要明确对方刀法来路,避开了几招后,他迅速从哈老幺腰下一个翻身过去,却叫哈老幺扑了个空。 说来也是奇怪了,哈老幺就这一招之间连使了两套刀法,分别是梅花刀与金锁刀。 倒不是说他出奇使出这么两套刀法来,而是那金锁刀作了后手时的大忌讳便是刀脱手,可哈老幺不仅脱刀削打,并且还能以气力将刀收回。 敬乾就地滚过去后,先短暂地停留了片刻。 在处于低处往哈老幺手中看去时,却无意间发现那哈老幺刻意在摆刀势的时候将手腕往下压了一压。 竟是一压手,便叫敬乾看出个端倪来。 他贼溜溜一笑,合着是来杂耍的刀法,那些个知名的刀法怪说使得无一有精巧,原来是刀把底下的环眼里做了手脚。 一根丝状物将刀与手腕串在一起了! 见着敬乾节节败退,哈老幺嘴角一挑,将一手突然脱开,那手中的刀如同脱缰野马奔袭而来。 刹那间,敬乾彻底傻眼了! 原以为他会故技重施,可万万没有料到,这夺命的脱手刀已经是去了丝弦。 “啊!” 敬乾大叫一声时,刀已戳向面目而来。 突现,一烟斗将刀剥离开,元僧道及时出手,,方化险为夷。 可这心还未定,只听得门内一声喝,同时祭来一尖头环刀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直直刺入哈老幺后颈,当场毙命! 再看来人正是怀义,他怒气腾腾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了解门外的情况,而只知敬乾已被逼迫地没有去路。 最为吃惊的可是徐元了,他算来算去还是将怀义突然的出现算在了外头。 可有时候,蹊跷的事情就如同邪恶的心,两者在同时出现就成了另外一回事! 怀义的出现打破了这场测试,不光是徐元感到诧异,就连敬乾自己都觉得心慌。 虽然这将是一场恶战的结束,但亲眼看着一大活人血溅三尺倒地昏毙,论是谁也都瞬间失去主张,更何况敬乾正是在这意外之中。 一切都还惊魂未定,忽然,那路林像是鬼使神差般冲上来对着敬乾又是哭喊又是捶打。 “你说过哈大哥是你一生的大哥,只不过是一场戏,你却为何夺了他的性命?你…你告诉我!”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的这么突然,敬乾脑海里还不时出现着各种混乱的场景,根本没有明白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他发抖的手连忙撇开了刀,满脸的血都糊得一只眼睛睁开,拧着账房路林的前胸问道:“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话音未落,只见路林眼疾手快,将敬乾黑刀夺过,本意是要将戏更具丰满。 他举过刀就直逼敬乾,咬牙切齿道:“说过你我三兄弟会一起将策马帮手刃,你看看你,做了什么!” 怀义的出现坏了事,而后又在此景处,徐元忽然心头来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正还当着众人被此惊得痴呆时候,他偷偷抹下腰中弯刀,使出吃奶的劲,趁着路林还在癫狂中便一刀直刺脖颈,顿时那路林嘴里开始只有出气却再没了回气,一口口血喷涌而出,到死的那一刻仍旧没能回头看清凶手正是自称无他同病相怜的徐元。 不过转眼间,连续两条人命暴毙在眼前,敬乾再也无法伸直了腿,大脑处于一片空白,半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头领,请原谅我无过人功夫,差些就让那人结果了敬乾兄弟性命!” 慌张与嗜血的眼里唯有在马军面前才淡淡隐没,而马军固然也是因为面前的场景而震撼。 门外雪下得更紧,剩下那些七七八八的手下人哪个不是些怂人? 当哈老幺撒手而去,账房相继毙命,他们便像是一群看戏的客人! 血肉的江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了这样! 或许,一直都是! 霍加客栈前的血案,不过一会儿时间,当地的村民就熙熙攘攘陆续抵达。 他们在指骂马贼的同时,更多都是因为赶上了热闹而发生无休止地争辩。 对此,后院里那几个常住的闲汉也就有了谈资。 在无关乎几人离去后,众人纷纷拥向了客栈大门,谈及这场冷血的仗义时,闲汉们将事情过程从头到尾绘声绘色描述了一番。 晌午,巴扎镇口。 雪下的小了些,相来的几匹马不算是特别健壮。 趁着天色还没黑,尽早就上了路。 这一段路,相比去天山的时候要平坦地多,一路上,所有人都变得非常沉默。 就连是候鸟遥丐也突然变得异常显眼,他们低鸣的声音就像是在绝望之中煽风点火。 “怀义!” 列在队首,马军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 “嗯?” “策马帮你认识?” 怎么突然之间,马军会问起这个? 怀义不自觉地看了看徐元,然后难堪地点了点头。 “听客栈的老汉讲,单文还算是过得去,几次都逃过了冯大帅的追杀,有一次听说还把人家冯大帅的一支巡检队给剿了!” 半路上,不知道是出于何意,马军却将策马帮的事提了出来。 “这…这我没有听说过,那个单文我也不是非常熟悉,只是交过手,看他底子还不赖!” 怀揣着不安,怀义将他与单文只是一面之缘的事澄清后,众人又陷入了沉默。 可这时候,在一声哀叹之中,马军又言道:“世道奸险,孰真孰假难寻踪迹!凡事还是谨慎一些好,可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别有用心的话语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大家都已经猜出个一知半解了。 虽然迟迟没有回响,但在行走时交错的眼神里都偶尔向敬乾投去不解的目光。 第二十九章 今朝劫 围绕在这座小镇的周围,固沙的低墙看起来不太牢靠,在贴近它的边缘栖息的候鸟一般在黄昏时候才会出现在视线里。 瘦俏的马背上,孤单的背影追随着一群心离神不合的兄弟。 敬乾,所有引以为豪的自尊与卑微的渴望都好似被抛在了身后的风沙里头。 每一步的前进中,他的脑海里幻想最多的就是。 这座镇,这西域,这条大道他从来都没有来过。 所有的眼神都如同是冰冷的沙子,哪怕栖在矮墙边的候鸟也是,也许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感到身背后的风是冷的,肩膀上的流尺刀的沉重。 许多身在局中,又像是在局外的人眼里,敬乾总是那么不堪一击。 长久的隐忍放纵步步紧逼的江湖世故,在这里纵然有一技之长,却还是免不了被淡忘。 在所有人未发现时,他轻咳了两声,然后又偷偷向他们瞄了一眼,生怕是自己无意识的作为在别人看来是在吸引注意力。 各自怀揣着不同的目的,是非在破晓前总像是谜题一样。 江湖的眼睛来做个揣测的话,马军模糊的举措如同风沙中的墙,既要周全大道仁义,却也无法抵御更大的风暴。 在这样沉默结伴的行程里,最让人看不清的还是元老他们几个人,看似是无条件的追随里,他们却将“正”,只字不提,也将“邪”留在模糊的印象中,谁也无法拟测到底他们心里装的是道还是江湖。 卡吾力,那个神秘伪装下的男人,直到离开巴扎镇的那一天,谁也没有去在意。 以至于在行程里,敬乾还在无意中想起那些事来的时候几次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大漠的日头与黄昏同一个颜色,于今日无言语的往返巧妙融汇在了西坡里,最后沉入了夜色中。 “关前的明月圆,我们来的时候还是大白天。” “是啊头领,一趟天山,阴晴圆缺历遍了,但到了玉门关前才算是将明月看个仔细呐!” 借着月色的照耀,马军的神采相比往日更显得焦灼了些。他将缰绳一勒,在风沙里停住了脚步。 “盛传青天大老爷额头上有一月牙,有人说,即便在暗黑无光的夜晚,他都能将天下黑白照得透亮!你们说说真是这样吗?” 马军认真地看着当空皓月,夹着哀柔的声音将一个无端的问题抛下来。 大伙顿时心里一紧,何时何日,头领变得如此迷茫?返回从前的时光里,他问的最多的就是仁义何时兴,大道何处成。 印象里的头领突然变作个多愁善感之人,始料不及的问题更将众人当即懵圈了。 在这个时候,怀义却冷不丁说道:“以前关山堡的时候,亲眼目睹过一知县与主簿一唱一和就将一桩肉屠案了结,也许那青天老爷真的头有明月!” 什么话从怀义嘴里出来就变了味儿了,尤其是在他一本正经的时候,耐人寻味又极是可笑的话语都成了无聊时时候解闷的笑料。 当众人皆憋不住要笑出来的时候,却见马军异于平常的认真,他这回将马头拧转,带着求解的口气道:“肉屠案传到草台的时候跟着别人凑过热闹,怀义兄弟若是亲眼所见,我倒想知道一些。” 多少次的冷眼相待使他习惯了一笑了之,但当马军投来迫切的眼神时,他忽然觉得紧张起来。 “李知县眼力还是有的,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一名不合格的衙役。” “衙役?” 有关怀义的身世,后来的兄弟大多都只是了解他从茶马洮河而来,当他亲口道出原先的事后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换做平常,怀义要说起这些风光事,他都会将袖管抬高,大谈一番,可是这次的他提及衙役一事却显得有些羞涩。 “难不成你说是那青天爷处在两难?” 马军看出了怀义对于过去有些遮蔽,特此将身世绕开,只问到了肉屠案的过程。 “现在这么一想,也挺蹊跷,偏偏那段时间王爷下巡谁都没个准备,就连知县也挺慌的!升堂的时候有几次李知县都非常焦躁,因为王爷就扮作个草民混在人群里。” 经怀义这么一说,马军忽然对此有了新的见解。 在草台的表演里,那知县刚开始时的和善与后来的决绝常使得儿时的同伴不敢提起这出戏码,因为其中的诡异往往在深夜之后就成了噩梦,从小最怕的就是在夜里总会有人用肉屠案的知县来吓唬不听话的孩子。 埋藏许久的疑惑今日总算是在复杂的心境中得以知晓,马军更是追问到底了。 “戏里戏外都知道是知县冤假屠夫,可对于那个王爷怎么提都没有提过?你刚才还说知县有眼力,那怎么又会无情将被冤的屠夫斩杀?” 讲到了这里,怀义哀叹了一声,他继续说道:“押是我与怀正逼迫他画上的,他能不画吗?可就在刚刚画了押确定了处以环刑时,知县反常地连笑三声,把那死令当堂丢下,他这一丢也丢下了自己的乌纱帽!” “他笑?难道他知道屠夫是被冤枉的,只是迫于王爷的压力?” 怀义点了点头。 数年间,犹如白马过隙,一番无意的言谈却将一桩错案解开。 在惆怅于世故无情的时候,这样一件令人发指的冤错可笑之处便是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感慨青天有幸让后人知晓,马军似乎为此有些感伤,他问道:“你和怀正既然知道知县也是被冤的为何还要这样做?是那个王爷?那王爷是何人?” “当今天鹤行宫之中,坐镇独揽西北的铁战便是那个王爷!” 此话一出,当场哗然。 众兄弟在被肉屠案一事真相所震惊的同时,都纷纷就铁战笼套西北的事感觉到了后怕。 遥想在多年以前,李知县李青天的风头甚至一度盖过了巡抚,若不是一朝肉屠案也不必落得身败名裂从此了无音信。 如今在怀义将此事从头到尾澄清了一遍后,过往的种种都裸露在了这片不毛之地。 难怪曾风靡一时的肉屠案在新金结成后逐渐了去,原来一切都在很早之前就开始了。 马军陷入了沉思,愧疚与心酸两交加的同时,他最不可忘记的就是这趟天山路。 在黎明过后他的懊悔渐渐成为了刻骨铭心的记号。 仁义,轻飘飘的一句话,代价就是一个江湖!追求大道至上的心从未改变过,改变的到底是什么,他不断地问自己。 第三十章 漠途踏歌归 被歌颂的功绩往往就像是流沙,今天还是关头的沙浪在狂风嘶吼里踊跃,明日就是悄无声息永驻巴扎镇的矮墙下。 没有一场被勇气或者仁义来掌控的江湖事件,忠告了敬乾脆弱不堪的心。 玉门关,唯有那高固起的城墙才始终屹立在大漠终途。 个把月的时光里,好似是一场洗礼,动人的西域笛声越来越远。 刀光唤起了血性后,在这玉门关下,兄弟们都各自又有了不同的心情。 黄土高墙上,冰冷的枪口依旧如初,他们从开始一样,没有半点含糊。 “兵娃子,告诉校检教官,我们是之前见过大帅的!” “一步也不许踏前,在此等候听令!” 原以为江湖就是这样,不管你是何方神圣,在至高的世故里总会低下头来。 原以为世故就是这样,不论你作哪里的头领,在认同的江湖里总要按照更高的典礼行事。 可就是这种以为,在幽冥镖局遭到了毁灭后,一切重回原地而不自知。 届时的西北沃土已经是翻天覆地,黄沙里待的久了也就越来越看不懂了。 军阀部队一向的钢铁秩序给与众兄弟的假象就是,这里从来没有改变过。 等候在关前的墙下,偶尔传来兵营里操练的声音时,怀义都会回忆起过往的事迹。 马军则将一张之前大帅拟好的通关文自然地拿出来,兵营新调派的一名参事很年轻,他在收到汇报后马上就从关口出来了。 然后,以机械般地动作拿过马军手中的通关文粗略地看了一眼后,比划出放行的手势。 期间没有任何交流,整个过程却非常熟络。当马军还想再搭上几句话的时候,他便与两名警卫随同离开。 扑鼻的火药味在经过玉门关口时不断地飘过,其中更多的是众人的感慨,他们开始明白这条阻塞的河,终究是为他人搭了一座桥。 在这座桥上,没有一个人可以抛下他人而不顾。 绵延千里的沙海,比来时增添了一份祥和,有些驼队在满载厚厚的货物从这里经过的时候,久违的乡音似乎在告诉他们,到家了。 沿途,他们将步伐放慢了些,因为越来越多的驼队商人路过总要打声招呼,以示长久以来的归乡心切。 又是一个黄昏,漫长的一天总算结束,随着远处星星点灯的驼队望去,那里好似是一处歇脚的地方。 “再往前赶些路程,今晚就好好休息,明日启程!” 沿着西关道,纵然是驼队有路过,可依旧不见他们满载的货物是什么。 由于好奇,刚在这家简陋不堪的寒舍歇下后,怀义便借着小解为由偷偷溜了出去。 他看到,除去门口的三只骆驼以外,剩下的人全都相互迎接去了隔壁一家更加寒酸的舍里。 总共六个人,还没到舍前又忽然返了回来,再将驼背上的货物仔细检验了一番后才安心进去。 这到底是装的什么货?怀义杵在门口打起了歪主意。 “怀义!” 里头一声粗壮的令喝,立马打断了怀义胡思乱想,他临走的时候再仔细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来了来了!” “别再瞎跑,真没记性!” 这家客栈,如果放在过去来看,显然是住过的最简陋的客栈。 门口木杆前的锯齿旗幡看来是有些年头了,都掉了几个角。长年日光灼晒,旗子上锈上去的字印也变得特别模糊,如果不是看着这边停歇着几只骆驼,谁也不知道那到底是牧户还是马棚。 空旷的客栈门前是一方平坦的场子,边缘就只是粗糙的用些土疙瘩垒起的墙。 打谷场的中央摆放着一台破旧的石墨,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用了,几乎一半淹没在沙土里。 两排并连的矮房像极了在玉门关时看到的土房,可里面的装饰可谓天上地下。 门口清一色地挂着一串串干枯的豌豆,就在客栈主人还没来的时候,几个人都会轮番偷偷去摸上几颗。 一等便是半个时辰,天色渐暗,还未见到客栈的主人。 几个人有些等不及了,怀义甚至还嚷嚷了起来。 “怪说人都跑隔壁去住,这拖拖拉拉的怎么做成个生意!” 其他几个人则多半是听取头领的意思,只有敬乾还无神地呆坐在桌角像是在想什么。 “再等一会儿,隔壁那儿的人多,现在来的晚了也没个地方住!” 话音还未落,就听到屋外传来了拌嘴的声音,好奇地往外一看,那两口子竟也向着屋里走来。 女的看起来是三十来岁的模样,而那男的却是个老头,从滑稽的吵闹里能听得出来他们的关系还真不一般。 就这样吵吵闹闹进了屋后,两人还仍旧你争一句我顶一句。 忽然,那女的失声后退了一步,男人往前一看也顿时给愣住了。 马军知道,这样的冒失行为无端是让两人有些诧异,然后恭敬地行礼拜道:“二位受惊了,我们是来住店的!” 男人显然还处在刚才拌嘴的气氛里,眼里的惊慌稍微得到了安慰。 女人则不太一样,她方才还是与那老头撕骂,这会儿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世故的话语里无不在关心价钱的多少。 “就二两三,可以就住下了!” “二两三?这少了点吧?能不能再稍微加一些?” 左摸右探,浑身上下除去吃喝外也就最后的这些了,马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与女人讨起价钱来。 还好那女人也并非是不好说话的人,也许是因为见过这样的客人太多了,才使得圆滑成今日这般。 一整天没有吃过一口干粮,马军将捏下来的几个铜板换来了些饭食。 起灶的声音催得几人肚子一直叫唤,等端来的时候个个脸上都露出了不满意。 缺口的碗里头,就清汤寡水飘着些干豆子以外,没有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可言。 徐元吃惯了白米细饭,再一看这碗里的东西,顿时就干呕了起来。 还好自小就从检出来,遇上这样的情况,马军先是谢过了客栈女主人,然后一股脑吞了个精光。 肚腹里叫得饥饿,就说再难忍也得忍了,随着马军起了个头后,跟着的几位兄弟也便将这简单的饭菜喝得干净了。 “头领,我肚子有些难受啊,先出去小解一个!” 满脑子都对骆驼背上的货物好奇,怀义自然是不放过任何一个逃离的机会,他再一次借机出了客栈。 第三十一章 客栈主人 最是难忘怀,就是酒醒后。 这里除了黄沙外,只有几处破旧的客栈。 可惜了美酒总在合时宜的情况下无端失去了踪影。 晚上,凛冽的风嘶吼。客栈经不起折腾,西列的房子都被这场风掀去了盖子。 里头的传来客栈老板打呼噜的声音,马军说什么也睡不着觉,他翻来覆去半天后原来发现,是身下铺的草席折了一个角。 在他翻起身的时候,另外一人却像个做了贼般地一直颤抖。 “怀义你怎么回事?没睡?” “嗯…我…我睡着了…” 含糊不清的应答声里,马军微微看出了些马脚,因为在这之前,没有一次能是在睡觉的时候叫醒过怀义。 草席折的一角,他再次往平刨了一把,忽然又噗嗤一笑,呢喃道:“马军啊马军,分明是心里生乱,还怪这床铺扰了清梦,呵!” 除了怀义,还有一人他也没有睡着,那人就是马敬乾。 自从巴扎镇回来以后,他一直精神恍惚,连续两天时间没有说过一句话。 夜深了,才能偶尔听到他在角落里的唏嘘,无奈叹息的声音中包含着特别多的不解。 怀义将身体蜷缩成了一团,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在隔房马灯的照耀里,敬乾这头看得格外清晰。 可这一次,敬乾像是丢了魂一般,他只注视着怀义,却没有过问他怀里的东西。 三兄弟,许久的疲惫本该是在这家客栈好好休憩一个晚上,但终究还是熬到了天亮。 在彼此的心里都装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这个秘密往大了说足以致命,往小了说不过是再返中原时已是两道路。 他们再次在客栈主人的争吵中被惊醒。 女主人提着一把短把子锄头从主房一直追到了客房,直到见了光膀子的几个兄弟后才吓得一溜烟儿往外跑。 滑稽的一幕,几位兄弟硬撑着没笑,那客栈主人气愤地一跺脚,朝自己脸上甩了两个巴掌道:“他姥姥的这都是命,怎生得这麻烦来!” 男人叫第五保,他嘴角有一道长长的刀疤,说话口齿不清。 听他讲,原来,那女人才是这家客栈真正的主人,由于她丈夫早年去山里拾柴火的时候被狼叼走了,留下了她一人。 而如今的第五保只不过是一个失意的过路客商,当初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才不是今天这个模样。 精神上的刺激,世故里的难,两重交加,故此她时而疯癫时而通透。 经这么一说,兄弟几人也开始与客栈家不再像来时的那般生疏。 马军从第五保的眼里窥见,他好几次哽咽都在强忍着泪水。 清汤寡水,只是一顿,便叫人吃得肚饥腹饿。从这家客栈的装扮来看,固然少不了的就是他们两人就此干枯的豌豆作了经常的食物! “保叔,从这里到敦煌走还有多久?” “别瞎想了,给你三天的时间能走出黄沙地里已经不错了,你们这不知道是从哪里来,要说是从西域过来,你们这可就绕远咯。” 明明是随着那些去西域的商人指引才到了这里,怎么会绕远了? 听了第五保的话后,马军回忆起那些客商说话时的模样无非就是旅途里太烦躁,随便说说罢了。可就这随便一说,白白耽搁了许多时间。 眼下再走的话干粮也不够,带着的几位兄弟也不可如此劳烦了人家客栈主人,马军静下心来思虑了好久,也许趁着早还能弄来些吃的。 “那么保叔,在这里还有没有个挣钱挣吃的的法子?” 听到这一句,第五保差点笑了出来,他最清楚这大漠道上都是怎样的一群人了,直接说道:“几位年轻人,要是脸皮厚,碰上个面善的大爷或许还能给你几枚铜钱,要是遇上恶人,那就得看造化了?” 恶人?过来过去没怎么注意到会有什么恶人,可听第五保的解释倒有些瘆人呐。 “这条路上我上次走过,那时候连驼队都几乎看不见,怎么会有恶人?” 马军讲话大声了些,第五保赶紧将手挡住了嘴上悄声道:“别让听见了,现在不一样了!就拿这驼队里说,有好几个都是在大棋盘下做事的,随便一个都惹不起,除非是什么阁的货主还好一些。” “风云阁?” “唉对!就是风云阁,他们的驼队一般都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的可能脾气稍微差点。” 说到这里的时候,马军忽然脑门子一亮,问道:“保叔,那你时常在这儿盯梢,若是有个好驼队可知会我兄弟几个一声可好?” “嗯,那没什么问题。” 这刚刚还是大吵大闹的女主人,转瞬又做了些寡汤呈了上来。当看到女人送来汤水时笑嘻嘻的模样,第五保又是气恼又是无奈。 喝过了饭菜,说说笑笑,一直到了正午的时候,才见第五保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他激动地拉起马军的胳膊道:“我没看错,外头路过的驼队身上都有风云阁的旗子!” 马军连忙从铺盖旁捡了件旧衣服,随着第五保出去。 当他看到驼队背上的旗帜时,又突然刹住了脚,从脚底板上扣来些黄土抹在了脸上。 真可谓是西北第一大商贾,纵使在这千里外的黄沙处也能见得驼队不一样的风采。 行脚的十五来人,除了两个点货的外,其余人都是整洁的白短褂。远远一看就能看得出,那些个人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就是从过历练的武师。 再看二十来头骆驼,背上驮着的锦盒要比其他驼队扩展的更大,聪明的主人竟然将骆驼也是经过训练过的,在有序前进的同时还不妨碍放上更多的东西。 “喂!大哥,是往西域换货的吗?” 生怕是走远了,马军赶快追了过去,一路边追边喊,后头的兄弟们也都陆续追了过来。 尽管这样的方式一般会引得一些驼队惊慌,可他们像是见怪不怪,听见马军在后头喊叫,依旧不为所动。 “你的货掉了大哥!” 当听到这句的时候,那个带头的才咧嘴一笑,用余光向后扫了一眼道:“除了地痞子还会有什么人?风云阁的驼队怎会连个货都保不齐全!” 第三十二章 险境 当有人还在试探性地想留住前进的雄兵时,雄兵已达关底。 马军在几次叫不停驼队的时候,选择了自己的方式,他接连以大跨步追了上去,紧紧抓住货物架的吊坠,这才使得领队叫停了步伐。 他缓缓绕到队后,看见是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时,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 “别跟了,咱们不带人!” “不,我不是想跟你们,而是想赚些钱!”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马军已经对这样一支商队有了艳羡。 不过因为问的太过直接,驼队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领队更是笑得睁不开眼,一手抱住肚子,一手摸出了两三个铜板丢在地上。 “算了,要钱给你就是了,走吧走吧!” 虽然只是这三两句对话,可马军看得出来这个领队还不算是太坏的人,于是凝思一想,又叫道:“这些钱不够,能不能再加点?如果实在没有吃的也行,最主要是吃的!” 那领队想来也是第一次遇到了这样的人,话一出口时竟显得有些惊奇,便从地上捡起了刚刚丢下的铜板,然后盯着马军看了许久。 “我们几个可以帮你们看一段路的货!” “那要不这样,你们几个直接跟我看货,到了玉门关头我便一人赏你们二两银子,再送些干粮如何?” “走远了不识得来时的路,就要一些吃的!” 还真是几个愣头青,旁边一人早就听得不顺耳了,已经挽起了袖管准备给些教训,却被领队及时拦挡下来。 领队仔细一琢磨,看这几人的打扮也老大不小了,该是明得事理了,若非是真的揭不开锅总不至于是这般穷追不舍,算了,就当是行路积德求些安稳罢了。 他说着将头扭过去,朝着两名文弱的点货人说道:“照我方才说的,每人划得二两银子去,再分些干粮,从我月钱里扣!” 正当马军心里窝笑时,却见那俩点货人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道:“领队,您这月钱光是一路分拨给穷苦人了,现在除了被倒扣的一些兄弟们可以帮你顶上,再没有多余的了!” “姥姥的,先把你们的借我,下次的月钱继续划我账上!” 就在那同行的兄弟蹙着鼻子磨磨蹭蹭从身上搜刮银两的时候,他暴躁地一把揪了过来,重重地将银子以及一些干粮丢在了马军怀里。 此时除了感激,更多的是羞愧,马军连忙要抱拳作礼时,那领队不耐烦地将其一把推开道:“快走走走!不然我万一后悔了又管你要怎办?去了去了!” 看似是没有好意的推搡之中,却让马军久久挪不开步,直到他们走开了数远后,马军暗暗点点头,大声问道:“请问好汉姓甚名谁,日后若是发达定当加倍恩报!” 扬长而去的身影,几乎已经看不到身影,只听得远远传来的还是那个不耐烦的声音道:“就叫海二哥好了!” 回荡的声音里,马军永远地记住了这个名字,在他此刻来说,分不清黑白的世界里急需要一批真正的仁者侠心,才保证走过他当初定下的誓言。 元老的步伐比较慢,他远远比不上这几个年轻人的脚力,等到往返的途中时才看到他正依靠着沙坡休息。 凌乱的发丝没有了时常那般整齐,他拿拳头堵起自己的嘴巴轻咳了两声感慨道:“头领,老头子不中用了,跟不上你们的步伐了…” 轻微的举动里处处是在告诉兄弟们一个警报,元僧道在这次大漠之行后,身体跟不上以前了。 在这个时候,马军依然还未有发现任何的迹象,只是在元老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里莫名难受了一下子。 “起火了,头领你看客栈起火了!” 顾不得回思,顺着怀义手指过去的方向看,正是自己住的那家客栈,熊熊的大火燃起了两丈多高。 “敬乾…” 他首先想到的是敬乾,因为在刚才只有马敬乾一个人还在客栈。 他突然之间产生的紧张实为是担心那个不言不语的弟弟。 跑下了山坡后,一行人什么也不顾,直接冲到了客栈中。 最是泪目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客栈女主人没了头颅倒在血泊里,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团麻布。 “其他人呢?快分头找找!” 马军几乎是哽咽着吩咐其他的兄弟分头去找第五保和敬乾。 正当怀义大步追出了客栈的同时,却被绊倒在了门槛上,他只感觉脚下软绵绵地一团,回头望去竟然是马敬乾! 他心里一紧,顾不得摔伤的痛,奔过去一看,除了背上有一道长长的口子外,人并没什么大碍。 “找到了,来救救敬乾啊!” 在听到怀义呼救的声音后,马军头一个奔了出去,眼中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滑落了几滴泪。 他看到面容煞白,身体不断抖动的敬乾时,心里才稍微好受了一些,故作个镇定的样子叫怀义先搀扶进去。 “头领,我怀疑是那个第五保干的好事,他先将我们骗走,然后…” “闭嘴!先救人要紧!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次马军罕见地发了脾气,徐元煞时没了声音。 他来回在堂中走了几步,有探到门前向怀义问道:“还有没有得救?你不行就让元老来吧!” “头领,在路过玉门关时我顺了些火药,听老人讲,撒上伤口也许会好一点!” “不管什么法子,先把敬乾救治过来!” “嗯…我尽力!” 半个时辰里,对马军来说,似是在煎熬。 每当里面传来一声嚎叫的时候,他的心就像是被捏碎了。 好几次,在趁着没人的时候,他悄悄游步在门前向里面要探看多少回。 “头领,第五保找到了!” 手下的人刚传来这个消息后,马军顿时一股怒气提了上来,他一边将脆弱的一面掩饰,一边早已是有了无尽的杀意。 客栈的火在扑灭后不久,这里如同是焦炭了。 跟着兄弟伙的脚步,一直来到了客栈后面那颗钻天白杨前,他抬头一看,登时吓得退后了一步。 只见那枯竭的大树上头挂着一具被剥了皮的尸首和一个头颅。 头颅正是那个女人的,而根据树下的衣物发现,枝头上悬挂的尸体正是第五保! 第三十三章 纷争开端 正处于气恼中,却发现事情的结果是这样,极大的反转与瘆人的场景让马军一时说不出话来。 “隔壁家的老杨伯也死在了客栈里,那些客商无一幸免!” 谁?到底是谁? 也许这个问题在敬乾完全苏醒之后才能知道一些。 可就是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他们又没有什么仇家,也没有多少财两,谁会痛下这样的毒手? 此外,在一行人的继续搜寻下发现,隔壁的客栈里留下了许多的刀兵痕迹,在老杨伯的尸首旁还撇着一把完好的短刀。 徐元拎起了那把作案的刀时,只觉得这把看起来是短小的刀却要用两只手才能完全挥动。 他拗过身急忙求于元老做个解释,因为像这种刀在中原还没有发现大面积的使用。 元老接过了刀后,他先两指轻轻掸了下刀片,然后听那刀发出的余音,而后又反复从刀身上试图寻找来历。 一系列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马军就着外头的石磨坐下,挠着头皮硬是将那一身的气魄磨得无影无踪。 朽坏的客栈里,突然怀义伸着两只血手出来,喜道:“敬乾醒过来了,他醒过来了!” 听到怀义报来的喜讯,马军立马从磨盘上下来,脸上露出了些喜悦之色,而后却又淡淡消失,故作个镇定的样子对怀义说道:“人没什么大问题吧?” “没事,就是渴了,我就给他一些水喝,现在刀口也止血了。”,怀义说着眼里透出了一丝不解,嘴里又开始嘟囔起来,“也真是纳了闷了,见的刀伤也多了,还没见过半天都合不上口的…” “你说什么?” 元老听见怀义这般嘟囔,脸色立马变得严肃起来,随后他先将刀用衣襟擦拭了一遍,又继续问道:“被伤过的刀口不止半天合不上,而且入刀处有锋利的划痕?” 一两句无心的话里,就被元老抓住了点,怀义大惊道:“老头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时元老也不再做应答,将擦拭干净的刀放在石板上,用烟斗狠磕了几下刀把上的卯子,那卯子随之脱落后,他又将刀身握在了手上,看他的脸色似乎是已经搞清了来头。 看元老脸色不对,怀义就更加好奇他的行为,直接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这刀!是岷城单氏号的!” 当元老说出这话的时候,所有人都为此感到震惊,原因是那单氏刀号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封了门了,盛传他们家的刀是西北有名的刀,而且还有异于其他刀号的标志是,他们家的刀都会将一个小小的“单”字隐没在刀把中。 为了确认就是单氏号的刀,怀义就此还专门从手上抢过了刀身,仔细验查了一遍。 据元老的推测,如果是单氏号做的刀,那么现在也该是纷争的一个开端了。 在很久以前有个传闻,传说单氏号祖师爷单宗在一次偶然中遇到了怪象。 有一只无头的老虎将他拦在了山路,他当时还年轻被吓得尿了裤子。 正当他想尽一切办法离开这里的时候,那无头虎却开口说了人话。 这让年轻的单宗当时就吓得昏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天早就黑尽了。 但是由于遇到无头虎这一事,他仍然觉得心有余悸,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再看看那个地方还有没有那只虎。 在强忍了恐惧后,他向那个地方慢慢探索过去。突然一阵巨雷响动,空中几颗星斗如同雨点般砸在了远处。 在这光亮闪过之际他才发现,来时无头虎拦截的那个位置上就只剩下一张虎皮和一把刀子。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取与不取的纠结心情让他徘徊了好久。 又一声雷响将他突然惊醒,他连忙掏出了火折子颤颤巍巍从地上捡起了那把刀。 而这一捡便从此与卖药人的天职作了告别! 他捡到的那把刀可不简单。据后人传述,这把祖刀周身都是虎斑纹,而刀面上细小的文字里全是一些看不懂的话语,唯一能看懂的就是刀把上的一句话:血铸魁刀,乃不世人杰共生! 看似有些蹊跷离奇,可仍然不失单氏列祖列宗对于此刀的信仰,而刀把上的那句话更是成为了刀号的祖训。 尽管那把魁刀已经丢失多年,有人说是一西域蕃僧盗走了,可谁也没有就此追究过。 号称西北刀王的单天庆曾专门为此追究过一回,后来也不了了之。 在罗桑建立部落,将西北征伐大事稳固以后,同时单天庆也就封了刀号,从此不知去向。 当时也流传下来这么一段话,说是若要单氏号再开门铸刀,除非是纷争开始了。 也就仅仅因为这么一个传闻,几个人便陷入了苦恼之中。 “纷争开始?届时定会乱成一片,这话还不知道由不由得人信。” “会不会是单氏号想复出打刀,故意放出来这样的消息?” 怀义对此有些质疑,毕竟所有的事在他看来并无有多蹊跷,但此刀的威力今天也算是见识了。 “不可能的事!单氏号一直以来只做刀而不行杀戮,这件事不可能是他们做的!” 元老直接否定了怀义的质疑,因为这本身就是对一刀祖名门的侮辱。 太多的奇迹总会在没有防备的时候出现,马军对此深信不疑,遥想儿时在茶马遇到的那场幻象真可谓是天降奇迹。 可事情说过来,刀已经破解出了源头,可用刀的人却没有下落,总不能亲眼看着无辜死于眼前。而且最值得思考的是,不明不白,为何会闹出这么一桩血案。 “元老,想办法回了中原后看能不能从单氏号那里打听出些什么,他们既然是卖刀的,卖给什么人了总会有办法追寻踪迹吧?” “头领你怕是想多了,依照单氏号的规矩,他们卖刀从来不问买刀人的来历和用途!” 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仅在千里外就能闻得一股杀戮的气息,可想在这段时日里有了多少大事发生。 一想起这,马军就有些责怪自己,可责怪又有什么用?幽冥镖局如毒瘤般存在,实在是到了不可不除的地步。 第三十四章 茶砖 春夏时节的忙碌更替前,许多人或许都在等待一个时机。从以往来看,更多的人寄托就在于一亩三分地的期望上。 相较死亡,可能预期的收获会比其它更值得思考。 时年,灾荒连连,沃土不复存在,当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开始出现的时候,制造的恐慌更可能让奔忙的人们停下脚步。 然而就在这样一毛不拔的土地上,眼睁睁看着一系列惨象发生,作为以仁义冠名的头领马军,却陷入了自己的囹圄。 值得一提的是,他此次对于敬乾发生的意外却不同于往日那样冷漠,也许这大漠上的寒冷叫醒了他。 曾经天真地发下誓言,而今年快三十却将所有的事都不能一一排解,他对自己失望透顶也不敢做出任何表现。 在这样一场劫难里,他从头到尾都没明白是怎样一回事,在感觉自我渺小的同时又不肯忘记最初的那个誓词。 马敬乾在怀义悉心照料下,逐渐清醒了过来,当所有人将这场谜案寄托于敬乾清醒时候,敬乾却是一问三不知。 几天里,在每个时刻都能感到风吹得寒冷,唯一让身体发生灼热的还是在这个被烧焦了的客栈前。 为了避免再一次起火,大伙一同将外围的沙土都掩盖在了焦炭上。 “来,吃点东西,这玩意儿啊我长这么大都还没见过。” 马军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个小铁盒子,里面用上好的油纸包裹着食物,一排排整齐的食物光在打开盒子的刹那都能闻到一股香气。 “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不像是吃的!” 敬乾一手撑着床铺慢慢爬起来,一手探到铁盒子里取出了一块,捏在手里却不敢放进嘴里。 他带着疑惑的眼神问道:“这东西真的能吃?这么看就像木头块啊。” 几位兄弟一听,也顿时笑开了,怀义伸过手从铁盒子里拿过来一块,先闻了闻香气,然后才咬下去,做出一副享受的表情说道:“外头兄弟几个都试过了,这是吃的。” 确认过怀义将那块木头块样的食物吃下去后,敬乾这才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忽然就笑开了。 “你说这把吃的做的这么稀罕,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敬乾也慢慢适应过来了,接连抓了好几片。 怀义笑着解释道:“以前呐,跟着王爷在京城吃过这东西,那些西班牙人叫这东西是什么比斯干来着。” 怀义不说还好,这一说,敬乾脸上的笑容便渐渐消失了,他回想起初到西域时候的那家商旅社的情景。 奇奇怪怪的东西,在没有得到使用之前,一切都仿佛是用来观览的,可当与它们发生触碰的时候才能看清,原来这一切都充满了辛酸。 “对了,客栈的主人还好吗?” 敬乾想着想着就忽然想起在昏倒前的一些事情来,一开口,兄弟们都沉下了脸。马军哀叹一声,将那把刀紧紧握在手中,说道:“他们已经…已经谢世了!敬乾你在昏倒之前看到了什么?” “他们都…唉…,反正我在听到几个人吵吵闹闹说要什么芙蓉的时候,正想起来看看,还没挺起身子,一把刀就向我砍来,我当时浑身无力,也没怎么看清是干嘛的!难道?” “实在蹊跷啊,你看这把刀,就是从隔壁找来的,隔壁也死了好几个人!” “这不就是一把普通的刀吗?” “不是,这是单氏号的刀!” “单氏号?不是早就…” “不知道,反正这把刀看起来还是把刚做不久的刀!” 关于单氏号,这里的人大多都清楚,尤其是年轻的一代人更是清楚。因为幼年的时候随便捡个烂树枝大家都喜欢以单氏号命名。 当众人都对此感到头痛的时候,怀义却显得有些焦躁不安。敬乾注意到,他眼神里有些飘忽不定,一会儿看看墙角,一会儿又刻意装作正经。 也许怀义此时此刻的不安里藏着诸多秘密,敬乾慢慢回想起昨晚睡觉时,怀义正像抱着件宝贝一样假装安睡。 “此事我看先回了雄震再说,这个单氏号我觉得有必要问个究竟,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好好安葬了这对可怜人吧!” 在马军发布了新的命令时,大伙都慢慢散去。 这时候屋里头的怀义正扯下一块破布包扎着敬乾的肩膀。 “怀义!” 敬乾突然地一声,吓得怀义手一抖差点都将手里的碎布丢开。 “你好好的,别瞎叫了,吓我一跳!” “嗯?好端端的,怎么就吓你一跳了?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敬乾是个聪明人,他从刚才就看出了怀义的慌乱,却不在众人面前揭开,而这个时候也只是将话题试探性地延伸了一半。 “行了,这…这说的什么话嘛。” “问你件事!” “你说。” 敬乾同时将怀义手腕一把压住,嘴巴呶呶墙角,给了一个已经将事看透的眼神。 “我…我…你怎么知道的?”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你现在告诉我,藏的是什么东西?” “唉你就别问了,这个…这个也不好说!” 敬乾突然脸一变色,做个要起身的样子。怀义顿时就急了,他连打着嘘嘘,哀求道:“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嗯,此事只有你知我知。” “其实…其实就是我昨夜闲得慌,看隔壁那些商队的货遮遮掩掩的,就产生了好奇!你也知道,昨晚的饭根本吃不饱,我就估摸着应该是些吃的,可谁知道是一块茶砖头!” “茶砖头?”,看怀义的眼神倒不像是在骗人,敬乾也就此感觉到了不妙。 按理来说这一道上除了在茶马前几年还做个盐巴或者茶的生意,怎么这半道子上还碰上了这稀罕玩意儿? 别的不说,光是骆驼驮这些东西穿到这儿的钱都远远高过了茶钱,那些个奸商怎会做这亏本的买卖。这里头一定大有文章。 敬乾偷偷向外瞅了一眼,然后说道:“你那茶砖拿过来我看看!” 还别说,怀义这老小子挺会藏东西的,墙角那块的柱子就垫着块平石头,轻轻一磕碰都感觉要把房子捣腾塌了,他倒好,那块茶砖就浅浅地埋在了石头旁边。 “呶,就这!” 精致的牛皮包着黑黝黝一块茶砖,等拆开来时,都有些碎渣子往外抖。 敬乾咧嘴一笑,将那茶砖头别在了腰上,带有些许轻蔑的神情看了看怀义道:“你说你划得来吗?人家不找上门都算是好的,真是丢人啊你!算了,这东西我黑了,就当给你个警告。” 第三十五章 感应噩耗 往往是在没有防备或者忽略中,事情发生地更加突然。 意想不到,这所有的罪过是源于一场仁义的开端,可笑的江湖把所有的关卡自以为是地安排到妥妥当当。 点缀在黄沙里那些被摧毁成碎片的客栈,这么看来倒叫人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残酷的江湖若是真动起了格,在无声无息里都会教一群满怀理想的人摧毁。 死人是常有发生的,在这么些年里,最近只是发生地比较突然而已。 他们离开了这地方,继续循着第五保所指的路踏往中原。 马敬乾每走一段路程都会看一眼自己怀中的物品,茅真的嘱托恐就成了在大漠里唯一的联系。 夕阳下,每一个黄昏都像是血染一般,风尘仆仆地归来,心却老了好几岁。 路过的商队只是象征性地打打招呼,马军也不肯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客栈主人的死,在他心里留下了磨灭不去的阴影,常想幽冥镖局坏事做绝,可到底只是为了自己,而这些摸不着的刀客专注杀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越是靠近西北地带,他越是提心吊胆,莫名的一种恐惧感始终围绕在身边。 能够感受到这种气息的不止马军一个人,身边的兄弟们也都感觉到了那种从心底里产生的恐惧。 来来往往经过了已经有十几路商队,他们惆怅的脸上尽带着无奈。 距离马场大概还有十里的路程,此时天空已经布满了星斗,迎着微风向前走动的时候,两只手脚冻得无处安放。 幸好是在两座大坡中央,不然要是在空荡的地方会更加寒冷。 “谁眼睛利,看看前面那里是不是围着一大圈壁垒!” 草上飞跳下骆驼,眼睛眨巴几下说道:“不出意外,赶明儿再加个急就到岷城了,这是敦煌马场,来过好几次了!” 马军寥寥草草将驼背上的皮褂子一披,然后下了地,说道:“天黑了也不好走,这里坑坑洼洼的,这段路咱们就走过去罢了。” 说着他将缰绳搭在了骆驼脖子上,从侧边取了朴刀领在了前头。 而除此之外,第一个跟随过来的敬乾立马让大家忽然摸不着头脑。 “头领,友人交代,要将一件遗物送葬马场,可否?” 这个时候的怀义差点没吓个半死,以为敬乾是要将之前的事情报给马军。 徐元没有太大的动静,因为足够的打击早已在巴扎镇钦定,何况师爷一要治已经势在必得。 敬乾若要有言相告,马军并不感到意外。可当这样一句本属个人私事的问题从口中出来时,他作出头领却感到十分意外。 因为在诸多次不寻常的事过后,马敬乾总会与他大吵一架,可这次的对话听着却异常见外。 本想是在兄弟们面前做个体面的主意,这会儿却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问题卡住了喉咙。 “这样的事你不必询问我。” 平静的回答过后,马军继续前行。 然而这一次错过,却是彻底地将马敬乾泡入了冷水缸。 心中怀揣的不安与预感尽可以在交流过程里相告,可拒绝却来得那么干脆! 此时大伙的脸色并不好看,尤其在亲眼见证亲同手足的兄弟二人渐渐疏远。 往后的路是条孤单的路还是波折的路,或许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后在各自心中都有了答案。 但是,最终的一些问题却要善听清言。 他们迷茫的归期到来,誓要由自己亲手打下一个招牌。 一切因果轮回,在回往西北的这段路上马敬乾思而再三,并不看好西北的江湖事。因为他心中已经预测到了一个可怕的结果。 罗桑部落,曾是这片大地高光时刻,但罪恶与光辉并在的同时,罗桑的智慧与手段足以将江湖紧握手中。 在他的人生余辉中,马敬乾多次发现,罗桑除了感叹就是感叹,而这根源就来自于江湖。 门派横立之初,铁战结党营私,自立大户头。可再怎么说来,对于西北的江湖他比起罗桑来可就差的远了。 现在,在斩狼寺的维护下,依旧可见混乱的江湖踪迹。 尤其是当他再一次回忆起风云阁的时候,就有一种危险似乎正要降落的预感。 如果幽冥镖局一个阻断江湖的猎户,而罗桑就是一个控制江湖的术士。 罗桑仙逝后,翻了天的西北,将所有都带入了另一种不可思议的境界。 先是铁战坐稳西北江山,而后并军阀,联幽冥将这片大地搞得乌烟瘴气。 可这些都不是最可怕,一桩桩活生生的证明已经打醒了马敬乾。 他看到,在幽冥被摧毁后,所有的事就开始变得不寻常起来,而这里,最是让人感到可怕的就是江湖武林。 从始至终他们都在沉默,而每件事却无不与其关联! 单氏号也许会是巧合,可杀戮已经发生,噩耗断续重现时候,那些商队慢慢地多了。 这要是在之前,还没有见过明目张胆以门派为令行商的驼队。 关联所有不寻常的事,所有怪诞的恶趣味滋生蔓延时,马敬乾已有了最坏的打算。可他终究想不到,那个麻木无情的江湖其实一直离他很近,近到已经中招! 敦煌马场,广袤无垠。 屹立在天地之间,像是一杆天平。 “茅列兄弟!就在这里吧!” 兄弟们都安睡了后,他一个人从马厩里出来,在一方黄沙前取出来木偶,永恒埋葬在了这里。 英雄归来,早在很久以前便是荣耀。 可当一伙人兴致勃勃路过岷县城的时候,那里冷漠的目光却击垮了他们的兴致。 三两个闲汉在城门洞下睡着大觉,破旧的街市里流动的人也比较少,却有一个醒目的戏院引起了众人注意。 为了掩饰不被人爱戴的尴尬,马军吩咐兄弟们都下了马。 他指着那处戏院说道:“我没记错的话,以前,那里就是个驿站,连着盛安票号。” “对对对,头领可记得清晰啊,那家驿站好像也是盛安票号所属。” 徐元在听到后,马上就接茬了,挠的怀义浑身鸡皮疙瘩,他说道:“半仙儿可真会说话,要是我这嘴笨的,还说不出来!” “还半仙儿半仙儿的,该改口了!” 无意识中,马军透露出的消息似乎已经摆明了自己的态度,大伙在言笑期间也将不悦掩盖在了心头。 第三十六章 风华院 岷城。 这一座古老而神秘的城里总有许多奇迹。 曾经在盛安票号之下是一个鼎盛时期,而后经历了三老会的大洗牌。 随着幽冥镖局势力波及的分布和铁战新金灭江湖的强硬手段,使得这里在一年之中发生了三次大的变动。 如今所有过去的慢慢翻了篇儿,可在一些窄巷里还是会发现,门口的火盆依旧在燃烧。 城中此时多了家戏院,而这家戏院的老板却成了一个谜。 当一行人从门前经过的时候才见到了这样一幕。 原来城里的人全都汇聚在了这里,他们有的手里捏着刚刚购来的食物,有的提着小箩筐,满脸疑惑地看着幕布上的内容。 初八申时三刻,邀名角温月华临院出戏《三滴血》改日为初十申时三刻。 “温月华温老板?听老辈的讲,这可是关中的戏王啊!” “那可不,就是这日子改来改去招人烦!” 几个穿着富足的年轻人正在讨论关乎戏码的问题,他们三三两两刚开始还好好的,突然就打了起来。 上前一问周边看热闹的人才知道,原来这几个年轻人为了等这出戏已经等了六七天,而与此同时,戏院从开门到至今只演出了一出戏。 偌大个风华院做起了欺客的买卖,就一出戏码硬生生拖了又拖,这当然会引起别人的情绪来。 听几个看客这么一说,怀义这个老戏迷就坐不住了,顿时眼睛瞪得跟个圆环一样,大手一挥指骂道:“就一破戏院,哪能这么折磨人的?” 几个看客见此状,吓得立马避开了怀义,他杵在原地还在破口大骂。 “怀义你行了,人家不出戏是人家的事!” “头领你是不知道啊,一码归一码,出戏是讲天时的,如果像他们这个推法,待到出戏的时候很不吉利的!” 看起来怀义确实太过于紧张这出戏了,本来只是打听一下这里现在的情况,却闹成了出不出戏的问题。 温月华,驰名于关东已久,他曾出过的戏码没有一场是受过冷遇的,可现在的问题是,相比起羚城,安定这些大地方,温月华怎会出现在一个小地方的戏院里。 忽然不好的预感让徐元觉得这里头必定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此时怀义还是一脸恼怒,在人群中辱骂戏院的不守时,可徐元发现,在怀义和那几个富足年轻人在场叫骂过后,刚才还是人流拥挤的戏院门口现在已经稀稀拉拉。 反观马军,也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 看那些悄然离去的人群如果换做以前早就在戏院门口大闹起来,现在从他们的脸上只能看到焦急与紧张。 因此,徐元当即一把揪住一名正要离开的人问道:“出戏的时间一直这么改,你们难道一点也不生气吗?” “你是谁?” “我是江南的商客。” 徐元故意化名做个局外人,显然那乡亲已经没了刚才的紧张。 “实话跟你说吧,我们哪能闹得起,敢闹吗?那几个年轻人你别看是吊儿郎当的,都是有来头的呢!” “不是有安保队吗?” “切!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还会管这么多?” “什么人?还能叫安保队都管不了?” 那人指了指戏院大门,撇着嘴说道:“这场子是七虎之一的龙王手下的,听说他花了大价钱请动了关东戏王!” “龙王?是个人吗?” “嗯…这没见过,反正听说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他们为何开着戏院却不出戏?” 正当徐元再细化地打听一下这里的情况时,却听到戏院门口好像又发生了争执。 “滚回一边去,戏院我的,爱什么时候出戏就什么时候出戏!” 一名长相粗糙的肥胖男性伴着三个大汉从戏院里头出来,他直接命人将那三个吊儿郎当的青年驱逐开了。 可能是迫于对方块大人足,三个青年什么话也不说,就灰溜溜地就跑了。 一旁只留下失措中的怀义呆呆地看着这些人,煞时给惊住了,还没楞过神,屁股后头就被狠狠端了一脚。 “人家闹,你也跟着瞎闹?就服了你们这些没高没低的人了!” 被这一脚踢得莫名其妙,好歹也是雄震城里的一关子呐。怀义登时扯开嗓子要开骂,却见那个胖子将衣襟往后拉的期间,一把火枪明晃晃地亮了出来。 幸好眼尖,识得了对方可不是什么一般人,怀义就将肚皮里的话又咽了下去。 通常这么几个不上道的流子,怀义自然会大打出手,马军看情况不对,赶紧向怀义挤了挤眼,示意他避开锋芒。 这头徐元正在堵着一名过路人问其中的原因,看到了这情景,立马就溜开跑到马军身边。 “头领,先回了雄震再议,这里的情况我看不是那么简单。” “嗯。” 一别就是两个月,在这两个月里尽管是人在西域,可多多少少也会听得到雄震的一些消息。 秀才在过了四门后,浑身的伤使得他不能再做过多的行动,只有几个手下的年轻人偶尔会报上来些消息。 至于杨婴,他负责的教头器活也在这之后渐渐地消极了很多。 刚走过庄护院的门前时,马军停下了脚步。 依旧是那个破烂的门板,用烂柴堵住的口子这会儿看起来却没之前那么不对称。 马军三两步走到护院的门前,透过门缝向里头看了一眼,除了西堂的门一直锁着以外,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看来是邢叔庸已经有了退去江湖的意思。 想到这里,马军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一丝喜色,当他放心地要敲响门板时,却忽然停手。 “头领?” 只见马军脸色由刚才的喜悦变得难看起来,他的双眼一直注视着门板上几个新窟窿。 这不禁让他想起在路过玉门关时那些个军阀兵用的武器来。 心说着不可能,可那弹丸大的小窟窿还有什么东西能代替? 正当他要摸一摸那窟窿的时候,门忽然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陌生的青年。 马军慌得赶紧起身抱拳道:“敢问小哥,你们家庄主呢?” “庄主?什么庄主,这屋里就只有我和我娘。”,青年感觉此人好生怪异,静思一想也难怪,因为这屋子从来时就已经没人了。 据少年所说,他们刚来的时候这房屋已经没有人了,而且西堂的那把锁怎么也打不开。 马军便不好搅扰,尴尬地寒暄了几句后便离开了,在走的时候他还在想,门板上的枪眼到底是怎么来的,还有邢叔庸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第三十七章 重逢 不管往事如何动人心弦,可在如今,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模样。 在借着斩狼寺南下的惬机中一座归属于仁义的地方悄然诞生,在这座新的势力还在茁壮成长的同期,万物皆一改了之前的活法。 在踏入境地之初,对于雄震未来的幻想,以至于每个人都挂上了笑脸。 一路辛苦,一路心酸,俱往矣。 在远远看到堂院中的日晷盘时,敬乾也忽然笑开了,他仿佛忘了种种过去的磨难与委屈。 仁义堂在收到马军安全归来的消息后,早早地就派去了在院口接应。 还是那桩粗壮的门柱,可他们发现,除了文盛安及杨婴几个兄弟外再没有别人。 忽然,在马军刚走到院前与几位兄弟寒暄之时,院子里蹦出来了几个人。 当他看到其中一人时,顿时懵了,搓了搓几下眼睛,确认了自己没看错,这才敞开两臂膀相迎而去。 “邢前辈,叫我好找啊!路过护院时我还特地询问了一遍,却是另外一对母子!” “头领,别来无恙啊!你们的消息我都听说了!” 邢叔庸的问候里,马军突然发觉了不一样,摇晃着邢叔庸紧紧抓住双臂,眼里充满了赤诚问道:“邢前辈,您刚刚叫我什么?” 这个时候,秀才也从一旁闪了出来,眼里激动地都带着泪花,他说道:“头领,先回了屋你们慢慢说,邢家父子本就有意心向仁义!” 欣喜之余,马军向那邢开望去,此刻的他正两手抱着双臂,看到马军,嘴角一抿,继而又打趣道:“还能怎么着,我父子二人从来都是心意全向,头领,您可不能辜负了咱啊!” 意想不到的收获煞时让马军忘记了路上的辛苦,他握着拳头朝着邢开肩膀轻轻送了一拳道:“好小子,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当众人都在谈笑中走向仁义堂的时候,只有敬乾和秀才还愣在原地。 “胳膊呢?” “截了!” “你说你…” “不中用就给截了,现在我一只手也慢慢习惯了,哈哈…” 秀才欢笑里的委屈,或许只有自己才知道,敬乾登时一把紧紧抱住,眼眶里泪水只打转转。 “好兄弟,让你受苦了!” “行了,咱俩大老爷们儿,别搞得这么煽情好吧?” 大家都只是为了不让哭泣尽早地出现,所以一些莽撞的玩笑就渐渐成了一种不可言表的友情成分,可在这当中经得起的人却寥寥无几。 “敬乾你等等!” 说着笑着正要离开时,秀才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马敬乾突然像是被打在了麻筋上。 只见秀才吃力地从怀里掏出来一堆折纸花,然后诡异的一笑。 “怎么啦?纸花折得还不错嘛,可你盯错线咯!” “这么多年了,看你老老实实,没想到你的魂儿竟也会被姑娘叼走啊!” 秀才的话让敬乾猝不及防,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挠了挠耳朵说道:“要问这庄上谁挖我底子深浅,就属你这狼啃的,快给我!” “哟哟哟,别抓花了我告诉你!算了,还是我念给你听吧哈哈,算你小子有福了,要是事情成了生个娃我可要占个大叔子!” 一面是见到兄弟时的喜悦,一面是收到玉儿信笺时的开心,在秀才的几番戏耍下,敬乾也没了脾气。 秀才装模作样,故意咳嗽两声,将纸花慢悠悠拆开了,拉长了音调念道:“敬乾,思君千遍不如见君一面,雾城万野不比吾君半句问候!啧啧!” “等等,这里还有还有,让我把这份念完,剩下的你回去慢慢看!” 他听得面红耳赤,心里渐渐浮现出了当日在云涧山下的温存。 秀才露出一坏笑,然后继续念道:“望敬亭下两两三三,云涧山伴千山万水,富察哈尔…” 念到这里的时候,秀才忽然停顿下来,他突然脸上再也开心不起来,有些紧张地问敬乾道:“实话告诉我,这女子该不会是与铁战有什么关系?” “嗯,她是铁战的女儿!” 一句话如五雷轰顶,秀才手忙脚乱将所有信笺全都收回怀中,脸如铁青,再次确认道:“敬乾,希望你实话实说,她真的是铁战的女儿?” “铁战的女儿怎么了,看你这惊慌的样子,信拿来!” “信我可以给你,但是你千万别让他人知道,否则麻烦大了!” “瞧你说的,他们又不曾见过,何来麻烦?” “江湖现在乱成一团,总之好几个大派都与铁战划清了界线,如果头领共通江湖门派,后果可想而知,你又不是不知道马大那人。” 刚才还是好好的,现在秀才说话却变得神神叨叨,还有他所说现在江湖之类的问题时,敬乾根本一句都听不进去。 他现在脑子里除了乱还是乱,直接打断了秀才的话。 “够了!秀才,我什么都清楚,徐元这种杂碎都能留下来,难道我的事我自己还不能做主了?” “那不是一个理!” “你不要再说了,该怎么做我自己心里清楚,铁玉儿为人与她父亲根本就是两个人,长这么大了,我自有是非黑白分辨能力!” 如此争吵下去,只会让敬乾更加地矛盾,与其是争吵不休,索性就告诉他那个偏见与世俗的真道。 “马敬乾你醒醒,我不希望我们刚见面就是这个样子,我还从没见过你像现在这般优柔寡断,大丈夫当断则断!就不说今天我将掏心窝子的话讲出来,纸里包不住火的时候,你想想马大会同意吗?铁战会同意吗?” “我不管!” “你不管?好,那我问你,旗人一向视己为朝廷权贵,你马敬乾有什么?如果你要面见铁战你会做出什么?你做条摇尾乞怜的狗还是低三下四的下人?到那时就不说是你对你错,江湖武林会放过你吗?雄震仁义该如何立足?” 秀才也从来没将这般刻骨铭心的话对马敬乾说过,要知道,在这样一种悬殊的关系下,隐藏着许多无奈。或许他二人正处在爱溺之中无从察觉,可危险和一切的后果会在不期的未来中必有承担。 在敬乾看来,无外乎是世俗的偏见。在多次遭受抛弃与冷眼的时候,他能感受到这个所谓的江湖也根本不会好到哪里去,大多都是自私地选择自己的目的,而将他人视作绊脚石。 第三十八章 醉酒点灯(一) 为争取执着的己见与自己所心驰神往的感情,马敬乾彻底将心头留存许久的忍耐爆发出来。 他直接言道:“在风沙里,害我加倍的人是所谓的自己人,而叫我有口难辨!在火海里,我亲眼目睹真仁真义倒下!秀才,今天你既然说出了这些话,那我问你,如果换做你,你会相信这个江湖吗?我不信!” “我信,我信一切在艰难过去后会有转机,包括仁义!敬乾你心怀要敞开一些啊,儿女情长素来都是行江湖的大忌,扎西撒手而去,我不希望你重演那个结果!” 一提到扎西,马敬乾才稍微有些思索,但在他的心头却系上了不同的命运,他坚信以他的真诚可以换取一片晴明。 论来论去,秀才此刻从马敬乾眼里根本看不到任何的反转,很显然,在他心里占据了一大半的还是儿女情长。 除此外,智慧的眸子渐渐黯淡,有的是与扎西当年同种的眼神,那种忧郁与无奈之间的决定。 世上万般难,却不过是长情所至,若是清平都难取得两全,何况又是迷惘乱道! 再劝说下去,只会让敬乾更加地难以忘怀,作为生死之交,一个选择便是一生,这次,秀才选择了马敬乾的决定。 当马敬乾以绝望的眼神看着秀才时,秀才收住了方才激进的话语。 他一拳头朝着敬乾胸口袭去,并大声道:“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兄弟,这事不论谁再去扯什么狗屁江湖规矩,我张克明永远站你这边儿!” 万斤重负犹如云烟,瞬间消散而去,不知是感激还是感动,他也一记重拳回了过去,说道:“何愁前路无知己,有你秀才一人,马敬乾便感激天恩浩荡!” 每当这样的时候,徐元就会特别留意他二人的动向,尽管秀才在这后来也因为徐元的出现沉默了好多,可不少零零碎碎的正常汇聚,偶尔也会被徐元无限放大。 刚刚的一句话,恰似声惊雷霹雳。 这还了得,一个智慧过人,一个眼力惊人,若是要这两者发挥了作用,仁义堂就从此以后再也无徐元何事。 他尤其好奇二人刚才到底有何通汇,若是不及时有个应对的方法可就惨了。 同时一个紧促的决定油然而生,就是关于天山路上马军亲口所议的拜龙头,封师爷。 当晚的酒喝得非常尽兴,但谁也没有想到,一个拟定的规矩就在这样一场喜闹中将局面搬回了过往。 马军先是连举了三杯酒下肚,而后悠扬高歌道:“细想仁义大道若有个定数,咱们不得不遵从老一辈的规矩!今天我也听诸位兄弟将最近两个月的打理情况悉数说了一遍,在此我觉得有一事必当重议!” 此时兄弟们还喝得不是很醉,在马军起言发了话后,堂中立马安静了许多。 “安定,羚城,岷城,茶马,伏羌,关山堡等地,已经有了动向,我想我雄震这次出了这么大的力覆灭了不可一世的幽冥镖局,也该在江湖有个牌面了!投靠那些兵啊军的,我没那么软骨头,但此刻有一事势在必行!” 说话时,他一边看着大伙的反应,一边跌跌撞撞,装做个半醉不醉的样子。 “龙头!江湖之中若有一席之地谁可不遵从这样一个古老的规矩?所以势在必行!” 兄弟们也许等这话等得太久了,话刚说罢,众人便遥向马军举起满满的一碗酒敬去。 其中,多数人在被压得忍气吞声之时终于盼到了一个可以站起来的机会。 徐元更加紧张午后的提议,因为马军这半天就压根儿没有说过要封师爷的话。 但事实证明,头领终究是头领,马军在将给与兄弟扬眉吐气的机会间隙,痛饮下浓烈的一口酒,脸上装作苦恼的样子,抱头犯起了难色。 “哎呀!这龙头的事虽说是定了,可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封师爷也必在其中,想我雄震的兄弟们无一不是豪杰智囊,叫我这头领如何作个抉择啊?” 这一出让众人始料未及,就连事先已经参与商议的几个人都有些茫然。 徐元更是差点将一口酒喷出来,他完全没有预料到马军在封师爷一事上留下了这么一个后手,可想此事分外难啊! 也真是纳了闷了,正午在商议的时候,头领私自相拜徐元师爷一事,这会儿更口没提,难不成是变卦了? 这种吊着胃口却迟迟没有一个答案的问题教徐元在席间好不难受,但表面上还要装作很开心的样子。 师爷,从来都是各大派各大帮的首脑级人物,要是一个轻率的决定,必然是将自个儿一手打下的江山毁于一旦。 看透了形形色色的门道,自以为对头领心思了如指掌,可偏偏有几次犹豫与决定中,让徐元彻底失算。他此刻也不得不重视马军这个性情无定的头领了。 与此同时,徐元心里就如重担所压,每想起过往的事来,心头都会为之一振,对马军慢慢有了几分忌惮。 提也罢,不提也罢,只是自此往后如意的算盘就要打的精准了,不论敬乾与秀才作何妨,头领必当重忠善待! 不过,马军到底是喝醉了还是清醒的,才能这么周全师爷一事? 他在之后又连续进了三碗酒,醉醺醺地点出角落里的文盛安道:“文前辈处事恒久,藏在心底深处的却是一番大的造化,可惜手掐得太紧不松弛半点,这可不行呐!” 意外点到了文盛安,他本来就没想过要做什么师爷,刚一点到的时候就露出了难堪的神色,还好马军不知何时历练了识人的本事出来,将他心底看个透亮。 随后,马军端起一碗酒恭敬地起身朝文盛安拜道:“晚辈说话直,望掌柜别往心里去!” 如此细腻善妥的举动,别说是堂下众兄弟,就连徐元都不禁在心中暗叹他的处事谨慎周到。 而后,他又将碗里的酒上满,望堂下四顾一圈,最后目光锁定在邢叔庸身上。 “邢前辈道仁义大,屡次解困周全仁义堂诸位兄弟,这份侠心的面子上若拜仁兄为师爷,各位不会觉得过分吧?” 飘忽不定地抉择里,最挠心的就是徐元了,每当马军在点提时,他的心都快要凉透了,恨不得此刻马军直接将他送上二把交椅。 第三十九章 醉酒点灯(二) 点到了邢叔庸后,霎时间堂里开始议论起来,多数的人都曾介怀他与庄护院的关系,话里话外个个都显现出不太满意的结果。 当然,邢叔庸心里清楚,这么一位年轻头领能将诸多豪杰聚于门堂,自有他的本事,而对于点到自己还不知是个意外还是诈唬。 在听到不同的声音后,他直接恭谦拒绝了这份不讨好的差事。 接连一圈子下来,徐元都处在提心吊胆之中,他由本来求胜心切直到眼见马军的城府后,提封师爷的心便消退了许多。 眼下,在拜过了许多能人之后,唯有三人还未做提问,在堂中众兄弟看来,此次的师爷提封必然是秀才无疑了。 论智,谁人不知在他的出谋划策下,马军节节连胜。 论义,那更是不在话下,当初为救徐元一命不惜自断三指求义。 这样的人恐怕在这堂中再难出其右了! 却在这关键的时候,马军突然闭口不谈事了。 百爪挠心过后对于头领的手段徐元更加钦佩之至,且不说师爷一事到底最后落到谁的头上,可见得在这样一名心思算尽却做无知的头领面前自己显得要多渺小就有多渺小。 当徐元神色失落,再无有提点师爷的心切时,马军却又将话题重开。 一连串的举动或许在旁人看来无关要紧,可若是真有心思的人必然备受煎熬。 只见马军醉里有三分醒,一手抚着桌案,一手举起一碗酒朝秀才遥敬道:“古人有言,知人善任方能人尽其才。不需我多说,秀才与我从始至终都如手足一般,可我马军何德何能要以首领要挟与我兄弟?在我看来,他天生就是师爷的料,是不是啊,秀才兄弟?”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中,叫秀才一时哑语。 可秀才是什么人,他会不清楚这里头的门道吗?如果这事真的有如今天堂上点封指明,那还何需醉酒借浊? 秀才苦笑着将桌上新开的酒满上,哽咽强忍心中的痛,然后举起碗大笑道:“头领美意,秀才属难抵挡!可若是我张秀才是这般模样怎可作他日临敌?叫别人还说我雄震没人了,缺胳膊少腿弄个狗头军师滥竽充数。罢了罢了,满堂高明人士数都数不过来,头领还是做个决定吧!” 秀才说完这话,堂里的人顿时被逗得笑开了花,一边在称赞秀才风趣的同时也在因为最有能耐的人退居后路而感到惋惜。 耐人寻味的话语似是有意在刺痛马军的心,在表示拒绝提封后,马军的笑容变得僵硬了许多。 在最后,马军试着出尽全台戏码的时候,望顾一眼堂下,却发现少了一个人,而那人的离开并没有让马军觉得意外。 他索性摆手作罢,继而独自饮下半坛子酒,借着酒劲半疯半醉间振臂高呼道:“诸位兄弟哪个不是我雄震大能?我看都是!既然如此难点,那我就定下来一个人…” 自始至终,徐元的思路完全被马军打乱,在此刻他除了慌张与意外,更有一种参杂其中不可抗拒的烦恼情绪存在。 从开始的笃定,到后来无法抗拒,这期间的转变完全成了他对师爷这个说一不二的大拿位置的重新定义。 马军高呼道:“雄震二把交椅,经仁义堂提点过户,当属徐元!因他仁厚,因他忠义,因他智谋过人!” 当决定来得这么突然的时候,徐元先是虎躯一震,继而强装镇定离开了座席,从马军手中接过来一碗酒一饮而尽。 头领的决定,必然再无他人反驳,要说规矩里的那套提点也是按照封师爷所传。 仁义堂中,此刻俱是一片酒醉声,在哄闹的酒醉声中,马军再端起一碗酒到徐元面前,撞杯喝下后,含糊不清地贴着徐元耳朵道:“仁义,是大道!世故,你与生俱来!狠辣,我之需要!我的师爷,眼睛看人三分,心读人七分,切记切记!” 冷冷的话里包藏的什么徐元还来不及回味时,马军已醉得如同烂泥倒在桌边。 一座仁义堂,心各有怀想,马军点灯雄震师爷的事迹也慢慢在雄震传开,直至那个仲夏。 芒种过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片贫瘠的土地都在饱受煎熬,马军登上龙头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这天,雄震百里外的岷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头领,消息确切,确实是温老板!” 此时,刚刚才忙碌完田间劳作,这样一则消息突然窜出来,着实让马军惊了一跳。 花了大价钱,坐下大势力,镇城风华院,一切都仅为一个戏子,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戏子却神秘消失。 听到消息后,马军先是一愣,而后转身穿了一件长襟就离开了卧榻。 他走到院中日晷盘下沉默了好久,想起刚来时候路过岷城看到的那副景象,忽然心中顿忽现了下灵机。 啧,如是当今都知那龙王坐镇岷城,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怎么能不知道? “大头领!” “师爷!” 徐元被传唤到仁义堂时,发现堂中无人,辗转又要出门寻他去,却刚好发现马军正一个人在日晷盘下。 “刚才有个奇妙的念头从我心头闪过,师爷你说这会不会就是龙王他们干的?” “温老板真的…真的死啦?” 徐元表现地很惊讶,在这之前,那出秦腔《三滴血》一直在拖,而后又拖了一个月,直到三天前才听有人说是温老板出戏了。 “从那会儿不出戏,到前几天出戏,我就一直有种不妙的感觉,既然是龙王花了重金请来的名角,怎么可能拖了这么久才出戏?” “嗯。” “师爷你再想想,过去哪个有名的大角能任由他人这般摆布?故此我托人往岷城查探了消息,事实是温老板在我们刚来那时候已经死了!” 从回到雄震仁义庄上,在一个月的时间里都在忙耕作的事,忙碌中接连听到的几起小事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可这样一件事突然让马军不安了起来。 因为在此前,邢叔庸已经与龙王有过一次间接的了解。 在前一段时间,西域幽冥镖局垮台的消息传的满城风雨。同时,不少的帮会开始窜上了地头,龙王一票人也都是在听到幽冥镖局垮台的消息后,势力才迅速蔓延到了整个岷城,这速度,好像是从之前就已经有了预谋。 第四十章 从大戏院常客说起 在马军后知后觉时,岷城大戏院的这件事却将往后的种种江湖奔乱推向了一个林立的局面。 名角温老板的尸体,被人最后发现的地方是在岷城后山岭的白杨沟。 当时,有见到过的几个人说,那里聚集了大概有两百多人,大多都是龙王的人。 至于温老板的死因,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在温老板最后一场戏之后,他由于是排练了许久,劳累过度而死。 但也有人说那个戏院根本就是块邪地,原因是当年不可一世的盛安票号就在那里褪去光芒。 很显然,这些都只是一些猜测,真正的死因恐怕还是和龙王所立帮会有关。 虽然此事被龙王把住了风口,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即便是城里谈论的少了,可还是传到了百里之外的雄震。 “今天我是没有心情与风云阁索要剩下的银两了!这件事弄不清楚,我今晚也难安!” 这样一则惊人的消息越来越使得马军恐慌,即便是盖世武学压身,但也难抵暗里波涛! 徐元现为雄震师爷,如果是有关乎与江湖的大事件,他也该有一番作为,思来想去,一切都似乎是在盲人摸象,要说看,谁看到了?要说听不知这里面还有怎样的隐情。 骑虎难下的地位看似一件美差,等到真正面临大事的时候才会发现,这只不过是糊弄他人的把戏。 如果想知道真正的事态,想必没有什么比亲自捕捉到实用的消息更加能证明自己地位。 这会儿马军那张看似无奈的脸上尽透露着高压,徐元应也不是,不应更不是。他此刻起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逐渐看清往后的日子恐怕再无安宁。 落乔山,川沟地田。 太阳当空晒得正起劲,这个时候正是正午时光。 临时搭建的木棚中,秀才高挽起袖子将撒的土豆子都一一作着记录。 这时,马敬乾刚从田里归来,垂头丧气刚一进了木棚就瘫坐在了地上,额头上泥垢混着汗滴,他用胳膊肘一把抹了去。 “怎么,看起来好像没那么精神了!” 秀才抬头瞄了一眼后,又继续伏案作记号。 “四亩地,呵!够谁吃啊?城中还有那么多人,都一个个去管吗?” 原来,马敬乾特地去查看了一番田地耕种情况,等来时,他一直埋怨这食粮太少。 秀才听后哈哈大笑,停下了手中的笔,打发了棚中两位兄弟先离去,而后就地盘坐敬乾对面。 “想什么想,真以为今朝还是今朝酒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近年呀这越来越不好过了,耕耤礼上出了大事!” 说起今年的耕耤礼,确实有些耐人寻味。 本该在每年耕种时期,皇帝率百官到先农坛祭祀先农神并亲耕。在先农神坛祭拜过先农神后,在俱服殿更换亲耕礼服,随后到亲耕田举行亲耕礼。 可今年有些不寻常的是,在亲耕礼后,由于几个贝勒都失去了联系,摄政王突然大发雷霆。在确认了各地情况后,有意是暗访西北的情况。 铁战谙熟朝中规矩,早已对此事有了足够准备,在江湖上哪个不知道,他现在已自封为西北大地的主人。 曾一度让人不解的就是他所行使的权力名目都在向清廷靠拢。例如他的新金军,例如是他的称号都未有太大的改变。 也许是天意使然,当年一出登基大典出了岔子后也警醒了他。果不其然,今年的这场暗访也在因为当年登基失败后有了转机。 对于铁战来说,蒙混过朝中追查已是三生有幸,故此在摄政王走后,也谨慎了好多。 这样一来,被幽冥压制已久的西北江湖,在没有了幽冥镖局以后,江湖的乱子越来越严重,导致新金的铁战都封锁了大量稀缺食粮,或许真正的危机早已经开始。 “如此下去,果腹都成了问题!江湖的乱子,头领是想用江湖的方式来解决,可这样要是徐元在师爷那位置,就看头领压不压得住了。” 见秀才已将手中的笔捏为两段,满脸愤怒异常。 敬乾本来是想借机在秀才这里谋个主意趁机去兰凤郡一趟,可这样看来似乎是没戏了。 “唉…算了,这天杀狼啃的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在打消了念头的同时,脸上露出了一丝失望之色。 “敬乾,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想见玉儿?” 本身就已打消了念头,秀才却忽然道出敬乾心头事,敬乾顿时有被惊到,举个大拇指道:“我的个乖乖,神了!” “别这样了,就半天时间快去快回,耕耤礼刚过兰凤郡我估计把控很严,自己小心些!” 莫名的感动与狂喜,使得敬乾高兴大跳了起来道:“哎呀我的好哥哥啊,真是我肚子里一条蛔虫!” “快去快去!” 兄弟有私交,在秀才这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唯一让他担心的还不是他去后会不会有危险,而是再这样下去,敬乾会越来越糊涂,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像是另外一个人,心里满是那个高居人上的满旗格格。 很快,在得到马军的暗示后,徐元自己在心头好好筹划了一番,思来想去,真正能够拿下主意的还得靠秀才。 于是,在前脚马敬乾刚走,后脚他就来到了落乔山。 “师爷,大驾光临,有幸有幸!” “秀才哥你就别给我客气了,客气啥呢,坐坐坐!” 徐元忽然驾临艰苦的落乔山地,想来就有些不可思议,再加上他这亲热的根本与之前是两个人,秀才已经预感到了不详的征兆,极有可能是发生了大事,也或许是敬乾刚刚离去的行踪已被他知道了。 “坐吧军师,木棚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委屈军师了。” “欸!可别这么说,什么苦日子咱一起没挺过去,我就是来看望看望您!” 徐元客气地有些让人不自在,对于敬乾更口不提,他应该是不知道敬乾已经离开。 在互相客套了一阵后,经过秀才刨问,徐元才将此次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哎呀,怎么说呢,现在岷城的一家戏院有一戏子死了,就是不知道他怎么死的。” “戏院?风华戏院?就是你们刚来时说的那个?” 到了这个时候,徐元说话还半遮半掩,但秀才早就在马军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心里就有了质疑。 “我看,要是想知道具体的原因,还是得从戏院的常客说起!” 第四十一章 亲驾仪仗 隔日鸳鸯红,故里思旧人。 这一路上,虽然是遍地枯黄,偶尔的草叶新芽也会让他心中愉悦。 加快了行程,在绕过云涧山的时候,他又想起曾经玉儿说过的话,坚定地看了一眼山顶,似在此时就已经有了一个决心。 离兰凤郡还不到十里路的时候,他每走过一个地方都会停留好久,周围的所有都一一将那些快乐的过往牵了出来。 当路过娘娘庙的时候,他忽然心头一紧,想起了当初来到兰凤郡时这里发生的一件事。 而后他又觉得可疑,特地进了庙堂。 庙里依旧打扫的干干净净,相比当初唯一的不同就是娘娘像前的一顶香炉。 敬乾笑了笑,情不自禁地看着娘娘像呢喃道:“玉儿啊玉儿,如你是真菩萨,可知今日我二顾此庙堂?” 他再抬头时,却见庙里的屋顶有一处是后来新补的,不由得一惊。 难道草上飞说的是真的? 再次将刀取下时,他仔细查找刀身上遗留的踪迹发现,屋顶的新补缺口处正吻合了刀身的一条纹路。 他赶紧返身出了庙门,抛去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径直往城门处走去。 在未到城门前的时候,门突然大开,里面奔出来两个铁甲兵,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一下子就吸引了众多人的围观。 “是格格,是格格来了!” 在人群呼喊里,敬乾心里一惊,往前挤了挤。 只见有中间缓缓走出来一个头发盘在脑袋上的大汉,甚是魁梧,而那人正是玉儿身边的武状元。 再看两旁的仪仗队,全是铁甲钢刀,整个队伍好不威风。 这个时候,在呼声渐高时,里面一着华妆的女子正高坐马首珊珊而来。 果真是人间至美,头戴一顶乌金朝冠,让她显得更加消瘦冰洁。 花卉翎毛的花缎就像是长在身上一般,抬手之间细微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将群众带到一个盛世。 好不夸张的说,就算曾见她百遍,也未曾有过此时的心境。 敬乾默默低下头,只觉得其中悬殊可谓是天上地下。 在拥堵中,他的仪仗队伍也不像是以前那些巡抚游街时的状态,每走几步她都会四顾看一眼城中的百姓。 或许,这一举一动,对于子民的爱护方显得子民对她的热爱。 匆匆忙闪过了人群后,敬乾终于松了口气,心中的挂念却依旧停留在望敬亭前的妙女子玉儿,但对眼前的玉儿格格却逐渐产生了距离感。 不是因为爱与不爱,究其原因怪只怪天意错将人间权贵看做是一般的事物。 可天意纵使有了这样的安排还显得不够残忍,偏偏在一个回眸间,玉儿好像认出了混在人群中又仓促离去的马敬乾。 她心头自问是不是认错了人,明明那个背影是那么的相似。 时年正值摄政王下派亲兵暗访过后,在兰凤郡这里玉儿纵使不愿意将自己装饰地无比自高也很无奈。 而恰恰此时,又一队哼唱着一些听不懂的曲子的队伍正好迎面而来。 他们才不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旗人格格,依旧大摇大摆貌似是独立于天地间。 “是南巷口的基督堂!” “是那个些洋人修士?” 那些穿着奇奇怪怪的队伍在迎面走来时,丝毫无视格格仪仗队,甚至在擦肩过的时候那些修士脸上挂起更加骄傲的神情。 这样的事情发生,对于许多人来说是特别忌讳的,但看格格这边的反应也是很强烈。 在擦肩过的一个瞬间,两边队伍的眼神交流互带着一股子杀气。 而且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群洋人在见到了格格的仪仗队后还带着一股子调戏的气味特地拉高了声音唱着听不懂的曲子。 敬乾从远处观察到了这一切,忽的想起了在西域时的那家商旅社的所见,仿佛与今天见到的相比更加的明显了。 突然,一名修士率先发起了不友好的攻击,在路过格格仪仗队时,他很轻松又显得很平常地向仪仗队一位士官身上啐了一口唾沫,而后得意洋洋地随着队伍离开。 街上的子民都看到了这一切,一个个都已经挽起了袖子就等仪仗队给个令。 反观仪仗队的几人在遇到这样的情况后,不仅没有大怒,而且还装作没有看见,这让众人煞时心都冷了半截。 敬乾只是一个转身之际,就见那边已经闹得乱哄哄的。 这一事的发生,或许是很多人都不想看到的,但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无法避免冲突。 格格看到了群众高涨的情绪,有些不解,微微弯下身子问武状元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此时武状元正攥紧了拳头处在愤怒之中,见格格这么一问,如实答道:“禀报格格!就刚刚过去那个洋人向我们仪仗队的兄弟吐了口口水!” 听到是这样的事,铁玉儿当即抽出马后长剑,纵身跃下。 这一举动让身旁的武状元措手不及,连忙追赶了上去。 只见此时的格格已将青剑出鞘,从人群里将那个冒失的洋人修士一把攥了出来,顿时那些洋人都懵圈了,刚才的那个修士的得意神情煞时像是泼上了一盆冷水。 “不管你在其他地方作何,但在我铁玉儿的地盘上休想造次!” 愤怒的长剑眼看着要刺在修士喉咙时,突然后面蹦出来了几个铁战锐行营的人,立马阻止了铁玉儿。 “格格且慢!金王有令,务必遵从新金奏宣!” 来人正是锐行营的军头,好歹也可以说是铁战的近身亲卫,玉儿便将长剑收回。 “好大的胆子,兰凤郡何时来的这些人,竟然无视法度,难道清廷也要这般维护?” “回格格,奴才也是没有办法,金王当然也不想这样,可他们说是方便交流与稳妥!” “狗屁稳妥!今天啐一口口水,明天就敢欺我子民,何来稳妥?我看今天这戏码也不用做给清廷看了,什么仪仗队,什么正黄旗格格,我不稀罕!” 铁玉儿在受到锐行营阻拦后,当场将那朝冠摔在地上,从队里牵出了马,忿忿离开。 尾声 庙中相会 尊严得不到合理的安慰时,玉儿彻底对眼前的权贵大失所望。 气头上,她啼哭着向街头驶去,虽然当今她是无法挽回尊严,可作为一个正黄旗的正室皇亲怎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那些引以为傲的权贵身份在一瞬间中让她感到土崩瓦解。 离开了人群后,茫无目的地走在兰凤郡街头,在没有了朝冠仪仗队,谁还认得出那是玉湘府的格格。 最顽强的一面始终留给了麻木的府中,在这一刻她躲在无人的地方哭得跟个孩子一样。 此时仪仗队彻底乱了套了,一边是四分开来去找格格行踪,一边是锐行营的军头拼命向修士们解释刚才的误会。 偶尔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路过之际心有灵犀地停顿下来谈论一番,但大多是只有一个目的,希望看到一场热闹的事发生,好让自己饱个眼福以谢今日的苦恼。 “祈求上苍佑我子民安康…” 她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子民心中的地方,兜兜转转来到了这座娘娘庙。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当她哭得梨花带雨时,她发现庙堂的神像却是一个熟悉的模样。 这模样?怎生得这般熟悉? 她好奇地往前走了两步发现,那娘娘头戴的凤钗虽然少了一个角,可大体的装饰与她在京城时一个模样。 “一个格格,竟然连自己都认不得,唉,可叹呢!” “谁在说话?” “听说过马王爷有三只眼吗?” “马王爷?” 听得神像声音像极了一位年迈的老头,玉儿一愣,向后退了几步,随手将门前的扫帚提起喝道:“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听着,身为王旗格格,你怎能轻易双膝着地,天不佑人,岂能听天由命?” 从小到大,还没哪路“仙家”能够说这么冲的话,但话中提到佑护时,玉儿却心里一紧,不妨问问到底何种原因。 “既然是仙家神,那请你告诉我,那些洋人何时滚出兰凤郡,爹爹何时能够罢手,那负心汉子何时归来?” 敬乾此时正躲在神像背后注视着这一切,他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差点偷偷笑出声来,真是个天真的玉儿啊,虽然外头是至高无上的格格,可在无人时她比任何人都显得柔弱。 “洋人进犯已天怒人怨,迟早会有清算。若要新金罢手西北旺土,还需正道江湖取而代之。至于你说的那负心汉子却可近在眼前,也可远在天边!” 玉儿冥思一想,这个“马王爷”虽说的有些道理,可怎的听得这么熟悉? 索性就地一坐,耍起了格格脾气。 “马王爷还是诓我,你究竟也没说出那个负心人在哪里,要是我再叫他,非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敬乾在神像后捂着嘴噗嗤一笑,心中又是怜爱又是恨不得现在就现身堂中。 “格格稍安勿躁,若你真恨那负心人,那就先送上一只活鸡,一坛美酒,不过三刻我便取他心来,教格格心安神定!” “别…” 一听到“马王爷”说了这般话,玉儿反而又害怕了起来,连忙两手合十拜道:“仙家慢些!纵使那汉子负我一片赤诚,可也怨不得那般下场。” “哼!仙家显灵自是一言定音,再无悔意!格格还是打消念头罢了,不然上神要是怪罪小的不履行格格心意,那可就担当不起咯!” 他故意拉长了调子,慢慢说道起来。 只见堂下的格格忽然大哭大闹了起来,那把破扫帚又重新捏在手中,直指神像骂道:“我管他什么神来什么仙,如果你敢夺了他性命,我便叫你不好看!” 她说着就将手中的扫帚朝神像丢来,几乎是拼尽了所有力气,扫帚把捣腾在了神像胸前落了一大块。 这可把敬乾吓坏了,连忙阻拦喊叫。 “我的玉儿奶奶,真是不要命了你?” 任凭怪声拦叫,玉儿更是变得撒泼,她一会儿举起了香炉摔在地上,一会儿又将门窗一脚踹了下来向神像扔去,嘴里还嘟嘟囔囔地骂着。 正当再次将破碎的香炉举起砸向神像的时候,忽然愣了一下。 这“马王爷”的声音怎么这么像那个人?而且他怎么知道我是玉儿?一个仙家叫凡人奶奶怎么可能? 于是她眼珠子一转停了手中的活,就着地上蒲团一坐,两手一拍道:“好,听你有悔意,本格格就饶了你,但我有一请求!” “什么请求?” “把那负心汉带到我身边来,我倒要问问他是铁了心肠,还是忘了本格格!” 话刚说罢,神像后的敬乾早就迫不及待露出了半个脑袋,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叫道:“格格要杀刮了草民,草民吓坏了…” 玉儿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她摸了摸眼睛,香灰涂得满脸都是,惊喜地大叫道:“敬乾?真的是你?” “格格慧眼,但是以后说是什么将我扒皮抽筋的这等狠话可别再说了,挠的我后背发冷,差点从神像后堂翻滚下来。” 惊喜之余再次见到敬乾,心中所有的烦恼一下子都没有了,她轻身跳上像台一把抱住了敬乾,瞬间大哭起来,使劲掐捏着敬乾后背道:“我以为你真的忘了我,怎么这么久了不找我,你知道我等你的来信等得有多久,你知道那乔家山城的路有多难走!” 不知是见到了思念已久的玉儿是欢喜还是爱怜,所有在西域时的痛楚他煞时忘得一干二净,抚着玉儿发丝说道:“差点就让马王爷把我给收了,幸亏我就是那马王爷!” “哼,还说,你的三只眼呢?看哪个女人去了?离开这么久都没有音讯!” 对于这样的事,敬乾无从下手了,前脚还是又哭又笑,现在的玉儿又变了个模样,一脸埋怨算起了细账。 这可苦恼了敬乾,连哄带骗,玉儿才算是罢休了。 可正当二人要出庙堂之时,门口聚了好几个人,他们愤怒的眼神告诉二人,马上就要因为毁了娘娘庙而受到惩罚。 “光天化日之下,真是不害臊,在娘娘庙里亲亲我我!” 一个大婶甚至提起手里的菜花大骂了起来,紧接着后面的人群反应越来越激烈。 虽说在洋人面前玉儿敢拔剑怒对,这会儿面对这些人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还等什么,快跑!” 还没来得及反应,敬乾赶紧一把拉起玉儿就往后街跑去。 在跨过门槛时,敬乾回眸一望,那早前被雷劈过的石墙上,竟然像是三个大字,地瞎子! 序章 天定 地瞎子,天莽子。 是否只是个传说还不一定。 最早的出现是从元老道的卦里得知,在无差别的认知中,或许答案只能寄托于上苍。 冥冥之中,万象似乎都是在一个合理的控制与安排之中。纵使江湖人不信命,但有些事也因为无数个巧合将他们的命运连接在了一起,也正是因为这些连接让彼此都看似没什么联系,却在最需要的时刻总能发生一些奇怪的结果。 这些结果组合多变,但又万变不离其宗,形成无数个不可逆的天定,天之定夺,江湖便无可奈何。 有那么一瞬间,马敬乾似乎能够感觉到他微妙的知觉里总是出现一个影子挥之不去,让他几度恐惧。 娘娘庙里不经意间得到的答案,他不敢确定真假,只是简单地认为是自己的错觉,那错觉如此真实且让人心中模糊。 二人相遇的这座庙堂,在他们离去后,那些人炸了锅了。 他们留着三五个女子在清扫被打翻的东西时,同时又将几个青壮打发开,从他们愤怒的样子可以看出这座娘娘庙给与了兰凤郡多大的寄托。 今天的相遇让二人终身难忘,这样的流逃在敬乾看来是家常便饭般,可他还是第一次与玉儿在一起的经历。 玉儿身为王亲,她本身在遇上这样的事发生时本就显得无措,可此刻在紧拉着敬乾的手时,却激动地眼角挤出几滴泪水。 她知道这种感觉是自森严的王府出来后才有的,但却有种说不出的痛快与感动,或许只要是马敬乾陪伴的每分每秒她都觉得是种奢侈。 沿着娘娘庙后巷却无法避免的是此处迷宫般的巷道建设,在绕了几个巷子后虽然还能听到追赶的声音,但互相的位置已经隔了数道墙。 二人紧靠着一处墙壁终于松了口气,明媚的阳光正折射在巷道周围。 马敬乾心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手搭在胸口向两头巷口望了望。 此时玉儿正依靠在他的胳臂上,露出一丝甜甜的笑容,又忽然摇动敬乾臂膀害羞地问道:“外面这么好玩儿,你早该带我出走了。” 在歇了几口气后,敬乾砖头看着身边的玉儿,见她非但没有觉得紧张,反而有些兴奋,不解地看着玉儿,“我的傻格格,你没看刚才要是我不拉着你跑,那人手里的泥巴都要扣到你脸上了。” 玉儿捧着腹大笑起来,指着敬乾后颈,“看看你脖子,有点臭臭的,我都不敢相信那是泥巴,哈哈哈…” 听这么一说,敬乾立马感觉到了不对劲,浑身打一冷颤,笑得有些尴尬。 他轻轻捏着两指从脖子上取下一撮泥巴来,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失声大叫道:“不是泥巴,是鸭屎,是鸭屎!” 看到这一幕,玉儿更是大笑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敬乾有这样的神态。 “我听到他们说话了,好像就在墙后面!” 因为失声大叫,暴露了位置,敬乾连忙一把堵上自己的嘴巴准备跑时,忽而眼睛瞪得铜铃般,一股腥臭直抵喉咙,煞时将米谷干粮都喷了出来。 “哈哈哈,瞧瞧你笨的,嘴角还有一块!” 在被玉儿捕捉到这一失误时,他显得极为慌乱无措,害羞地低下了脑袋。 或许是天意使然,在找到巷口的出路时正好遇到了那家熟悉的酒楼。 城门前热闹非凡,这个转角处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街头的人在听到刚才发生的事后,正三两为伴向城门口走去。 那酒楼门前放着两大坛子佳酿,出了巷口就能闻到浓浓的酒香。 门口的马哒子上坐着位窈窕的女人,虽然看起来着装华贵,但那傲娇的眼神里无不充满着对街头行走的人群带着鄙夷态度。 她一手紧捏着一把葵花籽,一手娇媚地望嘴巴里送去,凹陷的眼窝一直盯着巷口。 “老板娘,今天人大多往城门口去了,说是有什么送亲仪仗。” “哼!管他呢,老娘还不要吃饭了?什么亲王,什么格格的,老太后都没见过个面儿!” 门口的酒保看着生意惨淡,脸上竟显愁容。说过来,他愁的倒不是酒楼没有生意,而是有些担心这样的情况拿不到月给。 “玉湘酒?” “怎么玉儿,你想尝尝?” “嗯。” 两人刚到酒楼门前时,那老板娘依旧是不闻不问,指手画脚地指着身旁酒保,“有客人来了,别瞎磨蹭咯!” 说罢,她甚至看都没看二人一眼,继续坐在门口磕起了瓜子。 如今再到此处,难免触景生情。 马敬乾一想到之前来这里的时候那些遭遇,就恨得咬牙切齿。在刚刚迈进了酒楼后,他又看到柜台那头一个熟悉的身影,褶皱的脸上尽露着高傲,与门口那老板娘如出一辙的态度在一进门后立马让人产生厌恶。 新来的酒保还算是客气,二人刚一进去他便迎接了上来,恭谦地笑容里流露着对金钱的欲望,将那手上毛巾往肩上一搭,“二位是酌酒还是舔酒?” 这倒是个新鲜的门道,一下子就把敬乾给愣住了,酒只听说喝与不喝,哪里还有舔酒一说?忽而一思又恍然大悟,原来这家酒楼还是那个看样子,只是将骗人的把戏换了新词儿。 为了一试酒楼这套里下的什么,敬乾开口便先要了两提舔酒来。 然后他回到座位上,向玉儿问道:“玉儿你知道吗?这里卖酒的说是你造酒的方子,不知是真是假?” “我哪里会造酒,就说喝酒吧,我还是第一次喝!” “第一次?” “对啊,王府里的礼仪太多,没一更时便要沐浴,沐浴礼过后是不能碰酒的!” 听到这,敬乾有些吃惊,连忙叫住了酒保道:“只一口得了!” 一口哪能够两人吃?酒保在感叹二人吝啬的同时咧起嘴巴装作没听见就进了柜台后。 今天这里的人没有之前那么多,在楼下还有些清净,除了几个年轻的汉子在那鼓吹自己以外。 这时候,敬乾忽然对酒保所说的舔酒来了兴趣,他斜过头往柜台偷偷望去。 只见那个酒保将两个竹筒子戏耍起来,还别说,倒有些令人称赞这本事,在接连将三个竹筒一起丢起的同时,酒楼里得客人都兴奋地打起了拍子。 玉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稀罕的手段,两双眼眨也不眨一直盯着酒保将竹筒子戏耍。 在这样玩弄了半天后,才见那酒保熟练地用一指弹开竹筒盖子,小心翼翼地将一滴酒掉入碗中后,然后用纱布盖上碗口。 加了戏码的东西,它果真不便宜,在将两滴香油般滴在碗中的酒端上桌前时,那酒保便露出了世故的面容,叫价道:“舔酒两碗,共二两银!” 第一章 缘起缘灭 “二两银?你干脆抢好了!” 酒保不闻不问,上来就是二两银的报价,登时把敬乾给惊住了,反观玉儿的态度却更令人惊讶,她问也不问,直接掏出一锭白花花的元宝在桌上。 那酒保顿时被吓到了,来酒楼的人见得多了,磨价的更是经常,像这样的出手还真是意外。 敬乾准备劝阻时,玉儿却眼里透着好奇对敬乾问道:“这么便宜的酒上哪里找?曾经在府上我以为这起码得要几百两才能喝,阿玛每次都是掏出很小的杯子!” 玉儿一时的惊慌却与敬乾成了巨大的反差,解释在这个时候显得是哭笑不得。 那酒保正欣喜着谢过玉儿往回走,盘算着怎么掐去零头时,那面目褶皱的人早就看到了一切。 他疾步出来,先趁着酒保在惊喜时从手里夺过银两,而后躬着身子来到酒桌前,吩咐酒保道:“好酒一坛呈上来,真没个眼力见!” 他说完又将那锭元宝原封不动掷在桌上。 “二位若是无有雅致,小弟愿送上一坛美酒,二人回去了再喝如何?” 敬乾猛的抬头,将那锭元宝拿回,继而大声道:“那不必了,玉湘酒此店从来都时兴不外托,怎么这会儿要打发了客人?” 在敬乾抬头一刻,酒楼老板便认出了人,显得格外惊诧,但见到玉儿又忽然将心中惊讶压了下去。 听到里头好似发生了争执,门口老板娘应声而来,看到老板殷笑的模样立马心生怒火大骂道:“我说是怎么了,原来是老毛病犯了,看见貌美的人儿你就坐不住了!” “别胡说!你懂什么?” 看似毫无波澜的话音里,敬乾却听出了味道。怪说这乔连贵低声下气,看来是对玉儿身份已经知道了。 他当即心里开始感觉有些不妙,故意撑起了胆子隐晦地说道:“打狗要看主人。戏做的再好也是假的,就不怕有人讨罪?” “不敢不敢!二位还是打了花酒回家喝去好,小店里今日生意不好,回头还有些事情,得早早地收拾打烊了!” 乔连贵说话时透着几分诡异,他明显是因为玉儿的身份才屈居如此说话。可那老板娘显然不知其中道理,在被乔连贵训斥后,翻了个白眼扭扭捏捏走上桌前将新封上的花酒碰撞在了地上。 “哎呀!不小心就给撞翻了,算了算了,小店是真容不下二位呀!” 见此,乔连贵顿时大怒,一巴掌扇了过去,“住口!滚回去!” 那老板娘哭喊着冤,而后捂住半边脸颊边往回走边骂道:“好你个枯树皮,要不是父亲瞧你是贤人之后,我才懒得嫁给你!” 此时的乔连贵心就压根儿不在老板娘的埋怨声中,他连忙跪地向玉儿致歉道:“二位还是早些拿了酒走人吧,小店真的要打烊了!” 处在迷惘之中,玉儿根本想不通是发生了什么,她只觉得店家老板不要酒钱还送上一坛美酒,若是连这都应不下,有些过意不去。 “好了好了,我们回去喝便是!” 她说罢就将执拗的敬乾一把拉转,敬乾想想之前的事还有些生气,但看到今天这样,心里头也稍微得到了一丝安慰。 离开了酒楼,却因为光顾着与乔连贵周旋,那把藏刀竟遗落在了酒桌上。 酒保收起正准备要追出去时,被乔连贵一把拦下。 “是什么东西?” “是一把刀!” “给我!” 乔连贵在接过了刀后,仔细研究了一遍,心头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他得意地转过身往里堂走去。 “雄震的徐师爷你该知道吧?” “知道啊,都来了好几次了!” “你想办法把这刀送到徐师爷手上”,说着他又连忙起笔写下一份书信,“还有这份信也一同带过去!” 大意的敬乾在出了酒楼许久还未发现身上少了一件东西。 爱,始终是因为天差地别。在一起的时候二人仿佛都忘记了彼此的身份,直到重新游步到城门下时。 玉儿不舍地抓紧了马敬乾手腕,从他凝重的眉间她能感知到这里,就是又到了分别的时候。 “带我一起走好吗?” 这句话的沉重,让敬乾无端想起与玉儿在一起时的每个时光,从心里感受到了那份悬殊不是因为一起离开才能解救,可如此一来,他的心中更加不舍。 “玉儿,早晚我都带你离开!我们一起在茶马,在望敬亭,在任何地方都可以!” 玉儿在敬乾唏嘘过后得到这样的答案本就已经特别失望,但她知道马敬乾从来没有放弃这段缘分。 “你在逃避什么?你在怕什么?就因为我是铁战的女儿还是因为你要做的事?” 玉儿终于忍不住,将心里埋藏已久的话说了出来,也许这其中正好命中了敬乾的弱点,他显得非常焦躁。 “玉儿你听我说,只要我活着,我没有一天不想见到你。但就是不能带你走,相比浑浊的江湖我更希望你是至高无上的正黄旗格格!” 在说话时,她明显感觉到了敬乾的眼神刻意在躲避,虽然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真正的答案自己已经清楚,但是这样的离别中,两人都似在煎熬。 一席话或许真的让玉儿体验到了其中悬殊,可她根本不在乎,哪怕是没有这一身的权贵。 但是凡事怎能由人,敬乾一边在挣脱开玉儿的手,一边却像无数刀剐一样。从这一次的相遇中他彻底迷失了自己,他在憎恶自己无能为力的同时又特别恼恨天意无情将世间的人划为三六九等。 “我不在意,你在意什么?这一去又是什么时候?这一别又在何处再相见?你能否给我个准话?” “只要我活着!” 说罢,敬乾猛地一拧身,抽开了玉儿的手,煞时心如刀割般的绞痛。 无数次想回头再看一眼时,仿佛命运一直在劝诫自己放手。 同等哀痛的感觉,在玉儿这里也非同一般。她从前以为所有的事只要自己愿意,可到了这会儿才懂得,世间万千磨砺中,唯爱而不得! 无助的两手无处安放,孤单的身影落在街头,许多次她多么希望自己的出身与敬乾一样。 第二章 把路走绝了 磕磕绊绊到头来,最为痛心的就是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宣告结束。 二人心中仿佛从相遇到现在都处在了一个灰色地带。 就少了一个你,其他我都知足了… 曾不止一次地踌躇中,马敬乾终未将心底里的那句话说出来。 正处在江湖崛起的大恐慌初期,也许因为重心所在位置的不同,除了一贫如洗的雄震外,各地都开始出现不同的旗号。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里,林立的门派帮会如同当年的那场混乱,来得异常猛烈。 雄震大城。 此时在城外的五里坡处收到了一份来信和一把短藏刀。 徐元接到通知是来自兰凤郡,立马就赶了过去。 五里坡的密报处真可谓是天选之地,一条幽径直直压过桑科草原北部,直通岷城以及兰凤郡外境。 在所有人还在为冰封大城苦恼的时候,徐元及早已经探查了各地。 这件事至今,唯有马军一人知道,也正是因为这份赤诚与忠实才得以有今天师爷的加封。 当年的乔家染坊在许久以前就已经沦落,除了保留着那些看似是民间隔院房的建筑。 这样的目的其一是为了在收到密情时及时通报,其二便是为了掩人耳目。 酒保刚一见到徐元就连忙上前扶住了双臂。 “徐掌柜,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因为曾相识于皮贸市场,这样的问候对徐元来说一点也不感觉奇怪,可奇怪的就是这样隐蔽密报点他怎么知道了。 在接过了送来的物件后,徐元假装是特别念旧的样子,与酒保聊到了过去。 “是啊,那时候徐掌柜您可算是乔家庄的大救星了,不然那些积压的货可就真的难出去了!” “唉!不要乱说话,这里是雄震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徐元一边嬉笑着提醒酒保,一边心里还将那个疑问留压着,“对了,你是怎么找上这儿来的?” 由于老友许久不见,再加上与徐元谈话期间渐渐有了温热,酒保毫不犹豫答道:“徐掌柜也太小看我了吧?你不知道那会儿我在乔家庄,哦,雄震送货时那条路没走过,就这乔家染坊更是经常跑了!” “是吗?哈哈,我还真是疏忽了,对对对!”,徐元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酒保,眼里已经渐露出杀气,“那这么说来,除了你知道这里还有谁知道?我看也没几个人这么熟了吧?” “少东家的啊!嗯,还有两少东家,我敢说除了两位少东家以外,就只有我最熟这条路了!” 在闲谈中,徐元套出了话后,心里也就安顺了好多,可他眼里的杀气此刻却更加明显了,他奸诈地大笑,拍了拍酒保肩膀,“兄弟啊,还得感谢你千里迢迢送来书信,我这儿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不妨跟我一起去山下走走,顺便也给你送两件稀罕的东西!” “哟哟,徐掌柜送东西,德子算是有幸了,说拒绝了吧,一片美意,说不拒吧又劳烦了徐掌柜。” “不劳烦,不劳烦,兄弟客气!” 他一手搭过酒保的肩膀,悄咪咪四处观察了一眼,但见山腰处有一石丛,便向下走去。 过去的时候还有说有笑,在快到石丛的时候那酒保却有些感到不妙,蹙起个眉头立马停下。 “徐掌柜您说是要到山下去,可这就没有个路头啊,要不还是算了,等下次您来酒楼我再好好招待您可好?” 这时候的徐元已经完全变了脸,他脑中不断闪现出在巴扎镇万汇坊那种血暮,“怎么,变卦了?是看不起兄弟吗?就快到了,我埋了许多珠宝!” “没…没,徐掌柜说笑了,随你走便是了。” 真是个幽静的地方,躺着斜坡那处石头堆里看似是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酒保越走得近了,越就觉得不安心。 他开始有些害怕,为了不让徐元看出他的恐惧,还特地佯装成地平静。 可徐元这老狐狸自从在西域一趟血路中回来完全就成了两个人,只要一起杀念根本就不会含糊。 此时山坡的路已经特别的险了,脚下的路显然只有一个人才能通过,酒保不安心地往后偷偷一瞄,在转过头的一瞬间,他突然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那哪是仅有石头,细看竟然是无数的白骨堆砌而成,旁边已经风化的衣服布料他看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以前染坊里的。 怀揣中不安在慢慢向前挪动的时候,他反复琢磨着徐元刚才每个细微的表情,直到想起徐元在某一瞬间那可怕的眼神后他警觉性地猛转头。 “徐掌柜,我不要你的东西了…” 颤抖的声音里暴露了恐惧,在这个时候,徐元也将杀意彻底揭开,“很快你就可以见到你的那些老朋友了,走啊!怎么不走了?” “我…我求求你!” 在最后一刻,酒保终于双腿一软,两膝盖顺势跪地,连哭带求。 “是你把路走绝了,不是我逼你,我也没有办法啊!”,果真是将人命看作蝼蚁,他疯狂的眼神里再也没有出现半点回转的机会,就着崖边摘下一颗枯草塞进嘴里咬着,“跳!跳下去以后若是你大难不死我就放过你!” 寻求最后一丝机会寻求不到,酒保看看崖底的石骨堆咽了咽口水,脑子开始一片混乱,“徐掌柜,徐爷爷,你让我最什么都行,能不能放过我一次?跳下去这么高铁定是没命了啊。” 徐元逐渐没了耐心,大吐了一口气,然后又无奈地摇摇头,噗嗤一声笑了,“我说你们这些人,平时为了几个铜板恨不得拔刀杀人,活着不觉得可怜吗?再想想,你若不死,这条路走开了,挤进来一些杂碎,我这该如何交代?” “徐师爷,徐师爷…放过我一次,以后若是德子敢说出去半个字儿来你再将我活剐都行!” “啧啧!活剐这种事我怎么做?那是要遭天谴的!你跳还是不跳?” 酒保绝望之中窥见的那个眼神恐怕是今生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活脱脱遇上了一个活阎罗。 想这一跳,大不了缺个胳臂少个腿儿日后还有一口气在。他再次望崖底一眼,咬牙闭眼摸着脚下的枯草慢慢窜了下去。 只听啪得一声,骨裂伴随着绝望的嘶吼,那酒保已然将一腿摔成了两截,口中狂吐鲜血。徐元远远看着,享受地倒吸了一口气,突然大声奸笑起来。 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在这一跳之中挽回了一条命,那酒保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眼里不知是恨还是感激。 可正以为一切都将到头的时候,徐元却寻着小路匆匆跑下来,嘴里还哼哼唱唱,走到石骨堆旁挑了一块石头。 酒保见是这般情形,不顾疼痛,拖着伤肢想逃。 那徐元哪里肯放过,跑过来就接连几下砸在脑袋上,瞬时脑袋像是开了花儿一般。可即便是这样,他仍然不停手,一直举着石头砸了数十下才肯罢手。 然后大呼一口气,瘫坐在尸体边。 第三章 致命流言 血映五里坡,在杀死酒保之后他终于感觉解脱了。 歇了不久后,他携着书信及藏刀先下山去了岷城,而后在客栈里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快日落西山时,他满头大汗从梦中惊坐起,惊恐的眼神向屋子周围细看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了躺椅旁的桌子上。 “黑刀主人再现兰凤郡,与玉湘府格格纠缠不清,验看连理,定是作了新金爪牙!这里有格格饰物及黑刀主人物件各一样,望贤弟务必追究,其中关乎江湖择日换天之功!连贵笔。” 玉湘府格格,马敬乾?这怎么会? 眼看江湖快要变了天,届时定会发生诸多纠纷。而新金明面上看似压住了风声,可铁战的斩狼寺仍未有任何动静,这难免有些巧合。 如果这信要是被头领见到,恐怕庄上再有多大能耐的人也留不住了,此人不除必然为心腹大患! 迷茫的江湖,迷茫的生路。 这个节骨眼上,偏偏就因一件小小的事引来大的麻烦,马敬乾此时没有任何防备。 徐元认真看过了信笺后,暗自便有了另外的主意。 可若是直面将此信无凭无据交到头领手上,以头领的城府之深,恐怕未必就会相信!如若现在抛下手头上的事,连夜赶去仁义庄,此时马敬乾定然还未回城,这样一来所有的事就说开了。 他冥思苦想了半天,将事情结果翻想了好几种,最后他还是打消了速回的念头。 细想前番多少次是因为头领念及兄弟感情而一次次将他留了下来,甚至在路过敦煌客栈的时候,头领仍旧抱有留住他的态度。 但有一点不得忽视,在徐元的回想中,马军有几次是在刻意将马敬乾与其他一些兄弟冷落。 那么原因只有一个。 龙头拜过之后,头领已经谋划好了自己的雄心,而这其中或许正是因为他的谋划有悖时常提起的誓言,所以在他心中依旧纠结老兄弟的去留。 在众多老兄弟中,也就唯有马敬乾和秀才才足以威胁到他! 想到这里,徐元顿时豁然开朗。 他直接将信焚毁,脑子里突然盘算出了一个更加绝妙的主意。 那就是将此消息作个延伸,将马敬乾与玉湘府格格的事坐成事实。 这样纵使再有留下他的念头,在江湖上的流言之中,头领如不有个作为,怎可稳坐雄震? 太后病重,摄政王全全料理,此时铁战已有讨好其他势力的意向,他一边将斩狼寺令收回,一边开始了新的部署。 江湖正处在一个夹缝之中,胜,可扭转乾坤,败,却再无豪盛。 岷城乌蛇堂,早就在罗桑时期已经有了自己的规划,在三老会,幽冥镖局逐一失去了江湖地位时,他们才开始摇起了自己的旗帜。 老奸巨猾的帮中大哥龙王,也在得到了幽冥镖局败亡的消息后迅速拿下岷城这座丰腴之地。 尽管龙王已势头见涨,可按作江湖规矩,头魁的传奇地位俨然是一个半生不熟,甚至未曾谋面的年轻人手上,那人正是雄震马军。 在日暮时光,岷城西城院里还是一片哄闹声中,有一人说是要见龙王。 此时龙王正坐在西城院的简陋戏台下,旁边坐着的还有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虎头台瘸五槐! 台上的戏码还在唱着一出《三滴血》,可台下的戏码丝毫不输台上大戏。 二人后头各领着三五十个年轻的打手,每当那龙王看到精彩处都要将赏钱抛洒在戏台上,随后又会翘起二郎腿与瘸五槐周旋一番。 “槐爷,年纪大了是不是不懂年轻人了?年轻人要什么?”,龙王边说着边将一盖碗茶水递到嘴边抿上一口,然后又略带着戏谑,手指点着桌子,“他们要的是钱,要的是势!” “呵!我不知道年轻人要什么,手下这群兄弟要吃喝就得靠我老头子来赚,但钱脏了我兄弟们不喜欢!” “哎呀,槐爷啊!今儿就请你看个戏,您也别想得太多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尽个地主之谊,让槐爷玩得痛快!”,他说罢,又将头转向后面,响指一打,跟班便将一盆子碎银子撒到了后面。 随后特地大声呼道:“您看,我龙王就知道兄弟们要什么!是吧兄弟们!” 这头话刚落地,后头便齐声助威龙王,就连五槐的人都有些按耐不住。 五槐这回彻底大怒,将茶碗摔在了地上。这一摔,后头的刀斧声立马错乱响起,一时间眼看都要动起手来了。 五槐正想起身好好训斥一顿这没有规矩的后生,可想了想又按住了性子。 但那龙王依旧不怒不威,反而是将盖碗端起连忙向后一缩,笑嘻嘻地道:“老哥哥真开不起玩笑啊?你看你看,这看戏就看戏,我知道您有两下子,可现在不时兴那套了对不对?” 话音刚落,齐刷刷地刀兵声再次连喝起。 这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五槐不会不知道,既然说到今天只是看戏,怎么这苗头大有一副要吞并的意思。 此间,门口站哨的一人前来,附身贴耳向龙王带来消息,他当即脸色沉了下来,“嗯,让他进来!” “谁呀?” “据说是伏羌那边帮里的一个兄弟!” 门外请求见面龙王的正是徐元,他多处打听才得到龙王在这儿的消息。 在收到请令后,他故作个没见过世面一般,东瞅瞅西看看。 到了龙王面前,他故意唯唯诺诺道:“哪…哪个是龙王大爷?” 这滑稽的模样煞时让众人都笑翻了天,龙王更是笑得捧着腹,满脸堆肉的脸上竟有几许狠辣,眉间一处清晰可见的刀疤。 “说吧,那头出了什么事!” “这恐怕不好吧?”,徐元看看龙王,在看看旁边的五槐,故意装作个不相识的样子。 “叫你说你就说,都是自己人!这是虎头台的槐爷,你小子可记清咯!” 徐元凑近一步,面露出难堪之色,向两位龙头说道:“大事可不好了,今天收到了消息,雄震的一位兄弟暗里私通铁战,还与那玉湘府的格格有些私情!” 第四章 巧舌定二老 “雄震?你是说刚刚灭掉幽冥镖局的雄震?” 龙王听到消息,表面波澜不惊,心下已经对此有些斟酌,而瘸五槐却感到异常震惊,他曾将江湖以后的命运都寄托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这样的事情,有关江湖命运,虽然龙王在徐元面前并没有作出任何表示,心里无端生起了许多烦恼。 徐元见二位江湖大拿一个漠不关心的样子一个却显得非常紧张,便知此事绝非是江湖人对马军忌惮,而是瞬间拉低了众望。 他当即弯身朝龙王拜道:“爷,事关重大还请三思,据我们所知雄震此时的头领马军已对此事有个决断,可奈何力薄,因为那个叛徒正是他手足兄弟马敬乾!” “哼!大门都关不紧,告诉我们有什么用?”,龙王看似对待此事有些怠慢,但要说是此事一旦成大患,岷城一定要遭受反噬,因为除开雄震,三界交汇的岷城处在一个势力夹缝地带。 虎头台的瘸五槐,世人都知他有另外一个绰号,鬼手五槐。 此人的出身与幽冥镖局有许多的瓜葛,他左脸上未完全恢复的容貌就是一个证明,而除此之外,他那手堪称精绝的鬼手更为惊异。 由于已年过六旬,在后江湖时代中还没有人真正亲眼见到过他的鬼手绝技。 他手撑着拐杖慢慢起身,学着戏台上的词曲挥臂大喝一声,苍老的面颊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龙王,你槐叔不中用了,说不定再过不久人也进了尘土,思前想后,我这兄弟伙子还是交给你,麻烦你好生相待!” “欸!槐爷此言差矣,此时怎可生有异心?再说了,槐爷的兄弟哪里是我龙王能带的?” 原来事先在徐元到来前,龙王控制的乌蛇堂有意吞并周围众帮,今天大老远邀瘸五槐来看戏,也无非是因为看上了岷城相邻的虎头台! 因为此事,双方还曾在岷城白杨沟大打出手。 但现在,事情有了转机,徐元携带的信息将原先焦灼的局面打破,龙王哪怕是再有本事,也不敢轻易以一人之力对抗铁战的新金。 龙王狡猾的本性在这时完全暴露,他甚至不顾兄弟们会带有怎样的眼光,当即双膝跪地,要来一碗茶水毕恭毕敬端到了瘸五槐身前。 “槐爷,有再多的误会怎能抵得过江湖事大?即便我龙王有心带虎头台的兄弟,可要是出了这等子事,你作为江湖一大龙头怎么可以置身事外?” 五槐这点子着实狠,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徐元愣是没有看清他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从此时起,这个瘸五槐的地位可能要翻上一番! 瘸五槐半天没做反应,他两手拄着拐杖冷笑了两声。 之后的说出的话叫徐元大吃一惊,只见他将桌子上的赏钱用拐杖戳了一下,然后抬头仔细打量了一番徐元,“往后的日子还得仰仗雄震才得以安稳,至于南边的人,他们明里是赞许雄震今天的所有行动,而暗里无不是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你我二人生吞咯!” 原来在离开了雄震后,西北发生了这么多大事,而马军依旧认为江湖还是以前那个江湖。 听他们二人说来,徐元已经将其中事宜有了了解,根本的原因还是他们想从江湖中捞到更多的好处,纵使如今江湖生了乱子,他们依旧还在担心双方最终鹿死谁手。 就此下去,想必说与其他帮会听也是一样的结果,徐元索性直接将南边事况做了个演推,以便更早地让他们出手。 就在二人还在因为原先的事做善妥时,徐元故意放声大笑起来。 那二老手下哪个是吃素的,有人胆敢当着二位的面作出如此放肆的举动,纷纷将目光转移到了徐元身上,势有生吞了他的怒意。 他的举动也立马引来了二老的不解,随时可窥见龙王眼里已经出现杀机,“你笑什么?” 徐元见五槐无动于衷,依旧没有半点惧色,反而笑得更加放肆。 直到龙王再也忍不住,催使身边跟班拿下了徐元,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脖子上问道:“龙王爷问你笑什么,你当这群兄弟是吃干饭的?” 这时徐元才装作个求饶状,两手一抱道:“好害怕啊,二位今天是非要见血光吗?” 只此一言,徐元彻底激怒了龙王,他举起手就一巴掌扇在徐元脸上,继而又将跟班手里的刀抢过来时五槐急忙拦下。 那五槐看起来并没有太生气,指着徐元问道:“后生可不要在这种场合随意开玩笑,我看你似乎有些眉目,倒想听听就今天你带的消息,江湖其他帮会有个怎样的解决方法?” “呵,要是早问就好了,看看,还是槐爷肚量大,我不妨就将此事告知二位详细的办法!”,徐元说着,自豪地挺起胸,“也不瞒着二位了,本帮已有良策,可是你们偏偏不听!” “有何良策,仔细说来!”,龙王见此也立马刹住了手。 只听徐元说道:“想那雄震能以仁义号称,自然也不会是油盐不进的人!现在证据确凿,或许他雄震比你们更着急。” “说白了,还是他大门没关紧,这样的事我们怎么办?” “那就大错特错了!你们想想,既然那马敬乾是雄震头领的弟弟,他万一因为手足情而网开一面怎么办?最终祸害的还是我们江湖其他各帮!现在本帮已经对此掌握了证据,只要二位肯出手,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由得马军掩护!” “我们要怎么样出手?” 徐元看了看戏台,轻蔑地一笑道:“戏,听得人多了知道的人才多,要是江湖其他各帮都知道了雄震有一位叛徒,那马军头领岂会坐视不管?” 果然老江湖就是老江湖,瘸五槐立马咋舌思道:“这样一来,若是传到了南边,恐怕日后雄震在江湖的地位会有损失!叛徒除也不是,不除也不是,怎奈还是马军的亲手足。” 五槐的顾虑并不是没有道理,本身江湖上的事就是在你争我夺之中,这好不容易出了一位仁义的江湖魁首,却要在流言中将声望燃烧殆尽。 徐元一心想要除去马敬乾,他不惜动员江湖各派,可这样一来也成了磕绊。随即他又说道:“此事只可行暗里波涛不可大张旗鼓!我已经想好了,靠我帮的证据,加你二位的人脉,只在岷城及虎头台雄震传开不是什么问题,二位觉得如何?” 眼下突然冒出来个叛徒,生生搅乱了龙王的计划,他自然一口应道,而五槐也在龙王表率后作出了回应。 “也只能这样了!这段时间可一心要抓住机会,千万别让叛徒走漏了风声!” 第五章 天有不测风云 那个奇怪的梦境,又一次出现。 马敬乾忽然惊坐而起,大口喘息,忽而眼光又落在庙中石墙上。 他回想起在西域时元老说过的那些话,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嘴里念叨开来。 地瞎子,天莽子到底是什么,为何那个梦那么清晰?若只是元老胡乱绉绉,地瞎子怎么又会出现在庙堂里? 他赶紧起身朝着石墙壁走去,手背贴着墙壁摸了摸,却还是那般冰凉。 梦中腾起的火焰被浇上了一盆冷水却是为何? 他使劲捏了捏自己的手背,还能感觉到痛,显然这不是一个梦。 奇怪的是,今日走到墙壁前,墙壁上却没有半个字留下。为此,马敬乾稍微退回几步,走到庙后门处。 他认真回想当日离开时的角度,再一次向墙上望去,无一例外,这次还是没有留下什么。 或许只是个意外,可越想越觉得好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将这个毫无意义又令人心生恐惧的问题留在了心底。 胸闷异常,惴惴不安在路过千家寨的时候他没有再作停留。 信步游走到一处石丛中,他忽然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又一次来到了郎木峡谷。 只要来回兰凤郡,他都要刻意回避穿梭郎木峡谷。对他来讲,这条道好似是注定与他灾厄。 依稀是那座熟悉的山峰石柱,这回他却觉得没有那么害怕了。 可是刚走几步,峡谷里乌鸦的叫声又让他倍感焦灼,索性卸下刀,在石柱前歇了一会儿。 经久不见的石柱依旧挺拔,那上面的文字雕刻仿佛灌入了无穷的力量,每当敬乾想要多看几眼时,心里却一再拒绝自己的好奇。 天空一朵云朵飘过,在日光正盛时他也慢慢松懈了防备,朝着石柱后去再一次见证了奇迹。 火红跳跃的字体依旧那么诡异,渐渐地又将他带回许多次梦里见到的那个场景。 默念完那些文字,他早已烂熟于心,可就是不知道内心为何会显得如此沉重,脑中嗡嗡作响。 在煎熬之中,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已经承受不住。 这时脑海中又忽现茶马儿时的那段时光,慢慢地,他放松了身体。 空中盘旋的乌鸦一直叫个不停,他由不得自己昏昏欲睡。 在梦里,他看到一群人正在往郎木峡谷缓缓走去,可忽然一会儿,天空中的云朵聚拢在一起,形成一个大口,獠牙横生。 马敬乾拼尽了力气想要叫住他们时,他们却好像听不见。 眼看着一个个钻进了巨口,他的脚像是被困住一般,怎么也挪不开。 渐渐地,他觉得呼吸特别难受,往脚下一看,巨大的铁链将他双脚锁得紧紧的,他越是用力挣脱,那锁链越是束得紧了。 忽然一道红光铺天盖地而下,峡谷里冲出一颗巨大的蛇头,望蛇身的去向正是束缚他双脚的铁链。 从没感受过生死离自己这么近过,那蛇头眼看着就要找到他的位置时,忽然自己的那把刀化成了个人形。 “救救我…” 他拼命求助,却见那人形一直将背影留给他,而后耳根嗡嗡一响过后,空气中全是唏嘘的声音。 不道那唏嘘声是何处发来,在命悬一线的时刻,那个人形才渐渐转过身,血暮之中,他看得非常清楚,那人的轮廓就是师爷徐元! 正值五月夏春日,忽然云聚一团,一道惊雷闪电托空而下,这才使他从梦境中醒来。 同时那块石碑也被这声雷劈得粉碎,来不及躲避,刚好一块石子落在了后颈。 他顺手摸去黏糊糊的,一瞧原来是被割出了血。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真实又那么迷幻,望着峡谷大道,马敬乾却不敢再向前一步。 天有不测风云,世事变幻无常! 束缚的双脚在醒来之后还能感觉得到麻木,天空忽然大雨瓢泼。 他一边从惊恐中逃离,一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心里暗暗骂道:“真是天不公,地不道!偏偏就走神来了这个鬼地方!” 天意或许如此,这样的大雨让马敬乾期待了好久,他站在雨中将刀举起,脑海中无时无刻都是玉儿那张笑脸。 西城院的风波在一声声清脆的戏词中褪去,台下帮会的众人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西城院子一直以来都是龙王的私家戏院,所以有时候,许多戏迷想进去听曲又进不去的时候就在院门口那颗钻天白杨下透过门缝才能窥得半部戏。 徐元拜别之后,在走到西城院门口时却听到了一番别样的谈论。 有一趴在树头上的年轻人充满了失望,他在跟底下一群人报着戏曲情况。 “没味道,还是没味道,比起温老板差多了!” “那肯定的,有得看就不错了,人龙王不是一样看嘛!” “那不一样,我打从以前就研究过温老板的戏,他死前的戏也根本不是他!” 这话一出,下面的人顿时慌了,“唉,你可别乱说了,小心祸从口出!” 那人从树上跳下来,鼻子口哼哼气,“这样的糟糠戏码,谁爱看看去,我不稀罕!” 说罢,他拿出一副文人模样,背过手,不屑地看了一眼众人。 徐元立马感觉到这人正有可能是温老板的戏迷,他连忙跟了上去,在走到人少的地方后,故意在那人后面哼起了《三滴血》的唱词。 这一唱,那人突然转过身,打量了徐元一番,然后带着一副激动的眼光,学着戏曲中的走势朝徐元走来。 “来人也是听过温老板的戏?” “可惜漫天迷乱,终是留不住一代戏王!” 徐元说着将一只袖口堵上了眼睛,作个哭腔道:“最后的一出戏,也未能赶得上场,遗憾终生!” 那人一听,嘴角一歪,嘲笑道:“我可是风华戏院的老客了,实话告诉你,最后那出戏根本不是温老板!” “不是?愚兄何意埋汰温老板?我听人说那出戏,风华院坐满了人。” “哼!这下作手段也就骗骗你们这些不懂戏的人,其实啊,温老板早在一个月前就出了事,为了隐瞒真相,他们将戏一拖再拖,最后瞒不住了又叫一些草台班子仿戏!” 徐元顿时大惊道:“他们不是花大价钱请来温老板吗?为何连个人都保不住?” “小兄弟涉世不深吧?告诉你也无妨,他们请来温老板,又突然闹出这样的事,表面上看是意外,甚至轰动了岷城!实则呢就是为了引开五槐的主意!” “引开五槐的主意?为何?” “据我那几个龙王手下做差的兄弟说,温老板就是他们做掉的,而如此大张旗鼓又故弄玄虚就是引来其他帮派的猜测,故此乌蛇堂可以大干一番自己的事业!” 原来这里面竟是这样的门道,徐元在暗叹之余也为此深感拜服龙王的这招声东击西。 可究竟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何,在徐元盘问后,那人醉醺醺地说道:“前面几个帮派无声无息地没了,你说仅靠乌蛇堂就能在几天之内灭掉他们?” 第六章 孤狼之死 西城院外,全是一群曾到过风华院的戏迷。 如今那大戏院依旧是空荡荡,因为温老板的噩耗传来后,到今天为止足足闭了半月之久。 满打满算,从西域刚回来到现在也只不过是半个多月,可是这里发生的一切却似乎在传递着危险的讯号。 徐元在对温老板之死做了了解后,他更加地相信,再过不久这里也许也变了天。 感叹一路走的太过顺畅,在快要到了仁义庄时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此时已过了子夜,黑灯瞎火地一片,老磨盘模模糊糊还能看见个大概。 就这样,他勒马下来后,取了缰绳盘在手上望模糊的磨盘方走去。 这段路上没有几户人家,到了这里更加的寂静,唯有马蹄声与他仓促的呼吸声。 也许是心头生了鬼,在磨盘触手可及时,他听到身后还有一串马蹄声后止步。 活见鬼了这是?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些风吹草动,哪里有神鬼之说。 果然,心理的一番警示下,他直到走过了磨盘再也没有听到任何的异响发生。 地上泥泞,马蹄溅起的水花声顿时让他消去了内心恐惧,暗自念念有词劝道:“什么大惊小怪,原来是水花…”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他显得非常不安分,在极速想离开这里的念想生起时,也因内心的犹豫使得他放慢了脚步。 他小心翼翼打亮了耳朵四处探听,却在这时候,在抬头的一瞬之间,他发现,刚才那个磨盘又在眼前出现了。 难道是鬼打墙?不可能不可能… 他登时六神无主,心冷到了骨子里,额头冒出了冷汗。 但事情就是这般奇异地出现在眼前,煞时腿脚一软想要离开时,他牵着的马却止步不前了。 他恐惧中伴着愤怒,接连几鞭子抽打了马背,但那马儿硬是不肯向前再走一步。 这样的恐慌彻底让他疯狂,直接抽出了刀,朝着马背几刀下去后,马儿在一声声嘶叫中终于卧地不起了。 “真是没用的东西!”,见那马儿卧地,他更是大怒,将刀举起挥砍了几下,“什么东西在这堵上了你徐爷爷的路,快快离去!” 话刚说完,只见那磨盘的方向突然一声倒塌般的巨响,他凝神用力睁眼看过去时,那里哪是他认为的磨盘。 而是两只碧绿的眼睛在上下飘动,期间还传来斯斯的吠声。 是狼!一只麻色的狼堵住了去路! 徐元煞时慌了,不知什么时候他都将手中的朴刀丢了,连忙屏息慢慢往后缩去。 可就在这时候,那狼突然一声怪叫后转身装在了路围的石矮墙上,脑骨粉碎的声音让徐元大惊不已。 过了片刻,待稍微定了魂后,徐元想就顺着路边悄悄摸过去看看。 他一手慢慢松开了缰绳,马儿却还在不住地喘息。 他顾不得马儿生死,在摸到路边时候,随手从地上捏起了一块石头丢到了狼撞死的地方。 石头砸到狼后只有闷闷地声音,这才让他安心下来。 他大吁了口气,缓缓直起了身子,走到了麻狼跟前。 一看,那狼虽说是已经没了力气,可微弱的呼吸声与颤抖的身体还是让徐元心惊了一下。 他又连忙捡起了地上的石头,照准了狼狠狠砸了一通。 直到手上温热黏糊的时候,他也没了力气,浑身一抖就将石头撇开了。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呐…” 这话还没有说完,接着那已确成死尸的狼突然崩开了眼睛,吓得徐元往后一缩。 听闻狼若是死,必定有狼群分食。可今天遇到的这情况却是如此令人震惊,且不说这头狼自毙的行为,单看它为何孤身而死就是让人感觉怪异。 短暂的惊吓过后,这睁开来的狼眼愈发光亮异常,绝非寻常之物。 徐元便在这个时候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种异象不轻易可见,如今见到更是不可疏忽。 他索性借着狼眼碧绿的光亮,走到马前找到了那把朴刀,再三犹豫后,一刀剁下了狼头! 在手起刀落后,那狼眼的光亮才渐渐退散,而后恢复如平常一般。 正当要脱下身上外衣将那狼头包裹起来带走时,忽然回想起元老当初说过的一席话。 狼的生死是天意,若是因异而死,必将引来狼群的报复! 他瞬间百爪挠心般的感觉,只觉得身后一冷,“若是今日狼不死,死的就是我徐元,若真是天意有知,希望狼群能感应到它是自寻死路!”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顺势也带走了那颗不寻常的狼头。 这次的遭遇使得他在回了仁义庄后还安心不得,闭上双眼的时候就能看到一双碧绿的眼睛盯着自己,这种感觉他好似在哪里见过,可就是回想不起来。 一系列江湖争端的开始,在马敬乾刚回到仁义庄便展开了。 这天,也许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 正值端午的日子,仁义庄上各执事门前都插好了白杨枝,准备迎接第一个消停中的节日。 可不寻常的事接二连三已经出现在了雄震各个街头的时候,恐怕消停的日子也过不了多久了。 在马军刚刚换上了新衣准备上仁义堂时,怀义却面色凝重,迎着纷飞的大雪赶来。 “慌什么慌?追驴去啊?裤脚挽那么高!” 等怀义走近了时,马军才发现他浑身一股柴火味,脸上到处染上了黑炭,“这是熏苍术去了还是把自个儿掉炭坑里了?快去洗洗,雄黄酒都备上了,完事快些过来!” 显然怀义的脸色不像是平常那样,他从衣服里翻出一块烧焦了一半的布条呈到马军面前道:“头领,事情太突然了,我们也没想到他们会这样!” “什么?”,马军接过布条一看,上面用鲜红的血写着一串大字:妖邪马敬乾,通贼乱雄震! “这是什么人写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马军无措中带着愤怒,一把将怀义从胸口扯了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通贼?通何贼?” “雄震翠玉茶庄就在刚刚,一场大火烧没了…”,怀义说着突然哭了起来,“四口之家,救出来的只有一个未满月的孩子!他们说…他们说…” “说什么了?” “他们说马敬乾私通铁战,甚至与兰凤郡的那个格格在云涧山亲亲我我。现在满雄震都要我仁义庄上给个交代,茶庄的老板因为随手扯掉了门前挂着的这张布幡,就被他们烧了茶庄!” 第七章 妄言 该来的总会来,雄震发生这样的大事,也让马军措手不及。 在怀义说清事情的过程后,他脑中嗡声一响,一头栽倒在了雪地中。 “大势未半,竟先中道崩殂,我仁义庄这是怎么了?” 一口鲜血狂吐在雪地中慢慢映开,随着这一声凄厉绝望地吼叫,煞时正在堂中等待庆典午日节的众兄弟在听到这一声后匆匆赶了出来。 场面顿时混乱,仁义庄上下乱声一片。 在午后,马军渐渐苏醒,身旁的兄弟一下子簇拥上来。 “叫怀义来,叫怀义来!” “头领,我…” 怀义从人群中挤出来后一直耷拉着脑袋,兄弟们还以为是怀义惹恼了头领,纷纷表示不悦,指责起来。 “各位兄弟,午日节延迟庆典,有劳各位兄弟了,你们暂且回屋等候,我与怀义兄弟有话要说!” 人越是多的时候越是混乱,在马军解释过后,兄弟们也得陆续离去。 “翠玉茶庄可称之为我雄震一大重要生意脉路,现在一把火烧了皆是因为布条上的那些话,怀义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是什么人鼓动的这件事,又是什么人要诋毁我庄上?他们到底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来的时候听他们说是清波酒楼的掌柜,还有闫家三杰和马贩子头头赛伯乐等六处传来的消息!他们还说已经有了充分的证据!” 正如当头棒喝,马军立马想起了前几次敬乾出使兰凤郡的时候那欢喜的样子。 可到了这个时候,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马军对于敬乾通敌之说还有些质疑。 因为自年幼起三人共同经历的事始终让他不敢轻易断定这件事的真实情况。 “叫师爷来!”,他低眉随口喊道,待怀义接命刚要出走时,他又改口道:“等等,你去把秀才单独叫来!” 要说真正了解马敬乾,非秀才莫属。而师爷徐元与敬乾的多次摩擦中他也能分辨,说多了都是二人私下的不悦。 他急忙收整好了神态,从卧榻起来,游走到正厅太师椅前,特意穿了一件白袍大褂。 此时,秀才还正因为头领突然昏倒而感到着急,不停地在屋内踱来踱去。 “秀才你别瞎晃好吗?马大醒来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敬乾与嵩仁,冬青几个兄弟也正待在秀才的屋中,他们也急需知道这突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门嘎吱一声推开,几个人立马惊慌,秀才急忙走到堂前,大门口正走来一人,行色匆匆。 “怀义,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嘛,这今天还是午日节呢!” 怀义推门一眼其他兄弟几个也在厅堂中,然后抱手朝秀才道:“各位也先别急着,马大这会儿气色好了,邀我前来请秀才入堂单独见过!” 几个兄弟一听,心里算是舒展了好多。秀才从床头取来棉袍披上,抢在怀义先,匆匆出了门。 而怀义在出门的时候面色也显得特别凝重,在关门而去的一刹那,他抬眼看了敬乾一眼。 往日,怀义的眼中根本看不到万分的绝望之色,这回离开的时候那一眼,却叫敬乾久久不安。 在秀才刚推门进去后,马军便亲自迎上将秀才披袍解下。 然后将身前的火盆往前凑了凑,这才慢慢道开。 “你知道今天我为何叫你前来?” 突然的亲切让秀才又感觉到了从前,轻松地一笑,随手从火盆边捡起了烤熟的洋芋,“头领这样还有点让人不习惯啊!” 因为久疏于这些老兄弟,当秀才带有戏谑的话说出来时,马军也忽然有点失落,他接过秀才掰开的半个洋芋,哽咽了一下。 “我知道有些事情我做的可能不合乎我们兄弟本来的意图,但也身处在了江湖中没有办法的事!”,解释了自己的痛楚后,他轻轻咬下一口洋芋,大叹一口气,望着堂中牌匾,“作为头领,有没有必要清楚自己的兄弟?关于是非黑白,你说秀才,我该不该着重考量?” 看似是轻轻松松的话,可在秀才看来,幻想终究是幻想,那个曾亲如手足的马大已经不复存在,有的只是充满心计的雄震头领。 在此时,秀才也不再有任何想叙旧的意思,直言道:“头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都是自家兄弟,哪里有什么说不开的。” “嗯,还是当年的秀才!”,马军也听出了秀才话里的意思,他将吃了一口的洋芋又丢回了火盆中,缓缓站起身来,朝着堂中领座方向走去,“我与仇莺姑娘商量过了,我们都老大不小了,婚姻大事还得有个定夺,这件事我想在腊月完成!” “头领的意思是?” “仇莺姑娘身出名门气宗,可谓江湖正派,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下来了。至于你和敬乾我还有些不放心,作为头领,怎能我光想着自己?目前有没有心仪的姑娘看上的,我可亲自为你二人提亲去?” 莫名其妙的,马军忽然说了这么些话,倒让秀才有些茫然无措,“头领是雄震门面,自然众兄弟也可期盼您与仇姑娘共结伉俪,可我嘛,到现在还没有打算。” “没有?可敬乾有吧?你不会不知道?” 突然,马军一闪身,眼中充满诡异,冷笑着冲秀才猛地扑来问道。 原来说过来说过去,这还是因为马敬乾与满清格格的事。 虽然在知道马敬乾与铁玉儿的事后,秀才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料,可毕竟是过命的兄弟,怎能在这样一终身大事上过多阻扰。 只不过这事情来得有够突然,却被马军听得一些风声,秀才煞时吓得手头的洋芋落了地,而后为了掩饰恐慌,连忙捡起洋芋,尴尬地笑道:“这洋芋太烫手了。” “是啊,火里捡出来的东西怎能不烫手?有时候一不小心吞下去还会烫了喉咙!” 话音里处处充满了对敬乾与满清格格暗许情愫的不满,秀才连忙起身将热气腾腾的洋芋一口吞下,忿忿说道:“不…不烫口,秀才虽不知情为何物,但我知道,那是一种纵使让人上刀山下火海也不得退让的事!如果牵扯到江湖事,那更不可能!这是两情相悦最干净最洒脱的事!”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秀才再不能学着其他兄弟脚底抹油般的说辞,而马军在听完秀才说出了这番话后也逐渐显出怒容。 他直接将那段布条扔在了秀才面前,“慌什么?原来秀才你也会慌?既然你都说出来了,那不妨看看这个!你敢公然与我妄言,且问你雄震大事我该作何向别人解释?” 第八章 午日节之劫 哪怕亲如手足的兄弟,在这一颗事情的转机已经不是轻而易举两句话就能解决。 当看到布条上的血字后,秀才仍旧坚信马敬乾不可能通敌。 但如此刺眼的字眼是板上钉钉的事,他沉默了下来。 “说句不开心的话。过去,我一直相信在我的童年中伴我一直长大的人不会做出这等事情,秀才你也知道,他曾是多为明智的一个人,怎么会这样?我想至少那么多人的叫喊能够叫醒我们!” 这个时候的马军,他虽然愤怒,可多少还有些理智,在秀才渐渐无声后,他也不再用恶劣的语气与秀才交流。 遇上这样的事,犹如晴天霹雳,尤其是发生在一个堪当雄震门柱的人身上,一切都像是在安排之中。 秀才将布条扯成了两段扔在空中,他肯定地说道:“是有人要分裂我雄震,要么是敬乾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他的话语明显指向一个人,而这个人在那么一瞬间中马军也怀疑过。 事到如今,自从岷城回来后,徐元也并没有下过仁义庄,何来的罪?反观敬乾以往来来回回去向不明,甚至一度有私逃之嫌疑。 种种迹象混杂心中,马军必然要有个决断,在与秀才争论无果后,他命人将徐元差来。 刚一入堂,就看到头领与秀才二人眉色不展,他再往前几步走去,见地上有两段扯开的布条,拼凑在一起,忽然心中一乐。 “师爷,我问你,雄震翠玉茶庄你可知道?” “嗯,知道啊,回来时我还从那带回来了几斤茶。怎么…” “出事了,还不是一般大,他们闹事说马敬乾是雄震的叛徒,与铁战的女儿有些瓜葛!” 徐元一听,心头一紧,这果然还是得靠帅旗依托,但没想到这事才过了短短几天就成了这样。 他倒吸一口凉气,故作个惆怅,眉间一锁,“谁说的?有什么依据?” 这时候的秀才没有插上一句话,他一边在探看徐元的反应一边再将地上布条拿起再做验证。 “总之这回的麻烦有些突然,听怀义说是雄震商派六势力聚众闹事,还放火烧了翠玉茶庄!就是因为茶庄老板扯了这个流言。” 既然乌蛇堂已经行动了,说明此事他们也很重视,如此的机会岂有不动的道理?可若是我在这个时候再将旧账翻出难免也会引人注目。 徐元思来想去,微微闭上了眼睛摇摇头,“事情并非空穴来风,还是谨慎对待!这仁义庄才拜过龙头不久,肯定也会让他们觉得,是我们庄上要彻底一头扎入江湖事中,故此会引来六商派的不悦!” “六商派有什么资格这样做?钱是我雄震出的,地盘是我仁义庄划的!其中事理必有缘故,不然以他六势力在雄震的地位也不可能引起众民的恐慌吧?” “头领此言差矣!想想那六势力商派将我等起势乔家城知根知底,而且他们曾都为乔震效力!” 秀才越听越觉得蹊跷,若是六势力商派将此流言散开,以仁义堂当初之盛望也不至于全城都能得到响应!再想敬乾所为或许已经被人当作个把柄而就此散开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秀才才觉得事发严重,若是不将底清了,实难想象要是传了出去,江湖会引起怎样的动荡,“不可能,六商势单力薄,仅凭他们一言也难掀起大浪,我想此事该有个周全之法,如若不行,或可以将敬乾请入堂中,将此事完全敞开了盘问!” 徐元当即打断了秀才说话,然后将布条从秀才手里抓过丢在了火盆中,“此事还没有个底,怎能盘问敬乾兄弟?要是这会儿将他请上堂来,一定又会造成误会!” “嗯!那师爷你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徐元眉头紧锁,摇摇头,故作个无路可走的模样,大叹道:“至于敬乾兄弟到底是不是通敌,此事还不能妄下定论!现在只能将此事封于庄门前,任何人不得提早传出!” 秀才一听,当场就怒了,他放话道:“徐师爷,敬乾兄弟善仁无双,作为兄弟的哪怕是过去有些误会,但大事前,怎么可以不敞开了讲?” “秀才兄弟啊!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这也没说是敬乾兄弟通敌,只是目前来看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先将敬乾兄弟留在庄中,这万一要是听到这样的消息,他自个儿发了毛,跑了出去,你想想,以他的武艺他能撑过多少人的棍棒?” 在徐元这些话音里,马军也将本来的怀疑完全打消,因为此刻徐元说话至少没有完全将私仇显露,而且就这情况来看,也只能如此了。 眼看着二人要争起来,马军直接命道:“按师爷的办法比较稳妥,秀才你也别太意气用事,此事关乎雄震大事,静处深挖其中原由才是最关键的!” 堂外大雪依旧飘扬,待在屋子里的几个人正静待仁义堂的传话,在不久后,一位兄弟踏着风雪来到秀才院前。 “事况怎么样了?” “无碍无碍,头领现在好多了,让我传唤诸位兄弟到仁义堂中,午日节照旧庆典!” 在苦苦等了许久后,终于等来了一个好消息。众兄弟眉目舒展了好多,在兄弟们寥寥草草扫了院子里的雪后,就匆匆去往仁义堂。 可是偏偏所有的事并非这场大雪般轻巧也因此,午日节便成了所有人都遗忘不了的痛。 那天,在仁义堂上,除了牛羊未曾入室,几乎招来了庄上所有的兄弟。 一车雄黄酒在送去仁义堂不久后,很快大家在嬉闹中渐渐忘了此事。 马军几乎杯杯浊酒都敬向了敬乾,他兄弟二人为数不多的欢畅时刻,也许都将成为过去。 徐元也看得出来,马军在几杯酒下去后眼里带着些许泪花,他此刻已明白,那个多年的阴影或许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正当仁义堂上一片哄闹之际,庄门突然一声炸裂开来,大火熊熊燃起。 “头领,大事不好,雄震有头有脸的人都向我仁义堂喊话!” 马军此时还算清醒,他顿时一把抛开了桌前的酒,紧紧握着拳头砸在了檐柱上,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叫顺势拿起一把朴刀。 手下的兄弟在马军一声喝令后,几乎倾巢出动。 第九章 大闹仁义堂 仁义庄云藏高手,雄震大头领马军那更是从西域一战成名而归。 但是今日之事态,实在难以想象是何等损威。 庄门前大火染红了半边天,围在庄前的人几乎个个都带着一副罕见的怒容。 高竖的大旗上鲜红地写着那几个大字,其中犹以城中民众居多。 他们看到马军率着一群手提刀兵的人出来,根本就没有半点惧色,大声地叫嚷起来。 “仁义庄必须给雄震一个交代!” 到了这个时候,马敬乾从旗号中看出来他们的来意,可是究竟还是不知道自己什么也没做,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细扫人群中无一不是熟悉的面孔,他们好似吃人的眼睛里早已将生死放下。 只见其中几个闲汉还拿着火把冲上前头要一把火烧了仁义庄时,马军彻底崩溃了。 他急忙躬身向那群人问道:“各位乡亲事出何意,无端指骂城中豪杰!” “法则已立,既然以仁义着称,为何要容留通敌叛徒为豪杰所待?大头领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这一问,他们的情绪更加无法控制,要不是怀义几个兄弟挡在前头,什么烂泥巴牛粪的都要招呼来。 “师爷,现在该如何?这人都上庄来了!” “头领,想来他们并非是要毁了庄上,只是需要知道内情,而内情当然我们也无法知晓,且从他们当中叫来几个代表人!” “嗯!” 到了现在,马敬乾除了惊恐以外根本想不到究竟是何事让自己成了通敌之祸,他正要想了解个清白之时,马军先一步走到人群前道:“诸位前来是要我庄上能给个交代,可现在通敌之罪怎么能有个定夺?况且一点真凭实据也拿不出来,叫我如何给你们交代啊?不妨叫几个人来与我等一同对质?” 只见人群里立马窜出来一人,直接红着脸开骂道:“方圆百里,雄震出了这样一个妖邪,传的满大街都是,还要怎么对质?” 话刚说罢,又几人一同出来,而他们几个人也正是六势力商派。 不过好在这几个人虽然是愤怒,可也不似他人那般说不进去道理,那酒楼掌柜上前一步先抱手行一礼道:“雄震的人哪个不知头领为仁义之主,如今更是拜了龙头乃一方大拿,所以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不来找头领还能找谁?” “对啊!头领既要主事,那就得给个公道!我们无凭无据怎么会这般?” 证据?等的就是这个证据,马军也默认道:“凡事都讲证据,证据且在仁义中,你们就尽管公然示开,我们都好做个对证!” 徐元此时的心情无比紧张,一方面是在担心龙王办事不利,传到了这里生怕将事态扩大。 另一方面,也是最为要紧的,就是万一这期间其他几位拥护马敬乾的兄弟突然左右了头领,那么此事非但不成,而后一旦事情败露,那便是引火上身。 人多言杂,或许正是恐慌带来的非议,如果非议多了,事情难免又成另一个转机。 徐元见此立马便将酒楼掌柜从胸前一把揪了出来,眼里露出几分杀意,“老头儿,说话可要有根据,凭空捏造如果只是为了颠覆我仁义庄,你可要想清楚后果!” 一句话里隐藏的杀机是让众人都看在眼里的,这下就连秀才也分辨不清这件事到底和徐元有没有关系。 这时,赛伯乐从人群中猛地一个跟头翻出来,一臂挡开徐元,“大头领,是非分辨哪有那么难,我这里有一物证,恐怕庄上各位心里有数吧!” 他说着将袖口一抖,呈出一把精致的藏刀。 那藏刀上镶嵌的松石玛瑙无可再让马军反驳,他顿时浑身一震颤,拿过那把刀仔细辨认了一遍。 敬乾到了这个时候才恍然记起来,往腰间一摸,果然刀不见了。 再看那赛伯乐还没等马军反应,又一把抢过刀,将刀把上的一颗饰物出示在众人面前,“可看得出头领是认得这把刀了,那么我想没有人不清楚这刀把上的东西只有旗人才有吧?我猜的没错的话,此物该是满清格格朝冠装饰的舍利,试问,一个普通人谁能受得这般信任!” 马敬乾也是在今天才了解到,原来玉儿送的这件东西只有满清贵族才有,他顿时浑身一冷,心中大叹粗鄙大意,却已然无法回天。 物证已有,此时闫家三杰也一拥而出,大喊道:“通不通贼,难不成当我们这些人是瞎子吗?来来去去几次能够顺利进出玉湘府只有他马敬乾!” “兄弟你这话说的偏颇,不足为信,要是个个都空口捏造一句话成了事实,只怕我仁义庄都是通敌了!” 借此,一向沉默在人群中的元老也不能忍了,兄弟在元老反驳后,大长了精神,也只有敬乾一人却显得特别输理。 那三杰更是由此拿出了与兰凤郡的家书,在人群里直指着敬乾道:“就是那个黑汉子,他背上的那把刀我最清楚,我在兰凤郡作安保的堂哥在书信里还问过几次,现在我敢断定就是他!” 此时,大多都为之震惊,因为此前对于马敬乾是何人谁能说出来个大体,现在那三杰毫无犹豫就指认出了其人。 马军到了这个时候再也无心去争论什么,他只觉得心头一冷,一股绞痛感直戳心窝,红着脸恭敬地向前来的人群拜道:“仁义堂自立法则以来,善恶分明,如今我马军更不敢忘仁义二字是由诸多兄弟与大伙一起促成!” “头领如此我们安心多了,我听闻来他可是头领亲手足,我们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人,杀刮且有些为难了,棒打逐出雄震再无仁义堂半点瓜葛,方可安我等心!” 人群再次喝起要决断马敬乾通敌一事时,一位老人还算有些理智。 决断,法则! 他永远没有想到这个事情会落到自己身上,而今看来,也有必要与众人说清委屈了。 马敬乾义正言辞从众人中站出来说道:“与那格格相见时我更不知她是铁战之女,而今就算知晓我也以心中爱恨分清,对于雄震仁义我从未敢忘,更谈不上通敌!” 第十章 我心无愧 深红的大匾,醒目地刻着“仁义”二字。 火光的照映下使得仁义锋芒更加突现。 有人拿着“仁义”开始说起事来,他们对此丝毫没有容忍的态度,甚至马敬乾此时的辩解在他们这种愤怒的状态下都成了废话。 话正说着,一瓢稀泥般的牛粪泼向了马敬乾身上,在伴随着一声又一声喝彩时,马军彻底无望了。 虽然徐元不知马军这个时候该如何作回应,可往后“仁义”的招牌恐怕就要受损了。 如此一来,马敬乾的归宿必然是驱逐出雄震的大门,甚至终身挂上一个通敌的名号。 即便是在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向马敬乾站了队,可往往铁一般的证据之下,纵使苍天也难作证。 因为他们都看到了,因为他们都听到了! 这时候,秀才举起残缺的臂膀高呼道:“雄震有望问鼎江湖,这期间少不了马敬乾兄弟的功劳。如今你们已经知晓他与铁战女儿交往,可谁敢拿出通敌的罪状来?” 秀才一言,当场将全部的反抗之声压了下去。继而,草上飞,元老,怀义,冬青等人皆开始躁动不安,誓要一个确切的罪证。 眼看着场面又一次出现转机,徐元早就恨透了秀才的辩护,他心下一踌躇,贴着耳向马军说道:“如今形势非同一般,江湖其他帮会这个时候都各怀心思,如若没个定夺传到他们耳朵里,说不定这把大火就烧到了堂中鹰座!” 马军此时显得更加慌乱,出身本就一片洁白的他,本就为人犹豫不决,现在这也是自坐上了头领大座以来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显得异常惊慌。 他听到徐元这么一说,更加狂躁不安,眼神尽显出了犹豫中的狠厉,紧紧抓住徐元,“师爷可要出计定了这场不必要的混乱,不然我们一手打下的江山就真没了!” “办法不是没有,只不过…” 徐元故作玄虚,然后看向敬乾,声音低沉地说道:“只不过敬乾兄弟是留不住了!” 这一言出,兄弟们大多都惊呆了,因为在仁义庄上,在他们看来,马敬乾的地位举足轻重,若要说个不中听的话,二把交椅也不可说是偏颇。 这样一个决定在慌乱之中出现,除了其他兄弟外,马军更是突然觉得浑身麻痹,耳中阵鸣! 冬青看到马军还有犹豫之色,一把拉开徐元,将马军一把从领口抓紧怒道:“我叫你一声头领,你是不是已经看不清了手足是什么?你还不了解二哥吗?你这头领怎么当的?”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冬青的情绪都可以理解,在马军无措地时候,兄弟们赶紧拉开了冬青。 马军好似所有的寄托都在徐元身上,他此时的镇定完全出脱于平时那般,只因为这个决断太过于致命。 “先有斩狼寺南下之际,风云阁插手江湖,而贼人马敬乾预先有知,这难道不是通了风?” “而后灭幽冥行天山,让偌大的地盘落于敌手,敢说没有人通气儿?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闹事的人群逐渐将玄乎的事说的更加玄乎,他们在声讨马敬乾的同时更关注自己的安危,因为一旦有人与铁战通了气,首先吃亏的还是手无寸铁的他们。 两眼看尽人心,马敬乾自知有口难辨,索性大更喝道:“腌臜顽固,黑白不分,我马敬乾今天算是看透了!怪只怪我没多留一个心眼防范小人,处处因雄震大事而舍小私!” “你住口!要不是你私心作祟,怎会有人看得这些?” 马军立即大怒,他在心痛的同时也更加仇恨此时看到马敬乾那张无辜的脸,直接一个耳光打在脸上,“你我兄弟几人走到今天,我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雄震要是没有你看上的姑娘,你大可再往外边看,可是你偏偏就盯上了铁战的女儿,问谁还敢相信你没有与新金有勾结?” 这一巴掌在马敬乾脸上留下了五个指头印,他不知是何种心情,眼里流出了一滴泪水,再向庄前深红的大匾看去,大笑一声:“呵!仁义?苍天负我马敬乾!” 指问苍天,这便是大忌! 尤其是在罪名加身的马敬乾身上时,所有人都为之震惊。 拜以仁义,全指天道而成,同天同德意誉苍天号召,这一声无奈且怒指苍天的行为恐怕也注定他再无理由待在雄震了。 此时混乱的讨骂声也渐渐宁熄,敬乾将背上的刀抽出将衣襟一刀化为两截。 “今日人人言我通敌,若是息事宁人后,又不知哪天得来其他更加羞耻的罪名!我只知道我心无愧,但我恨这苍天自我开眼以来处处戏弄于我!” 他说罢,将半截袍子丢在了半空,随即一臂膀挥舞起黑刀,含恨泪眼劈向庄前大匾。 所有人尽可见他的愤怒,所有人尽可见他素未平生的刚猛力道全在那一声刀入匾中的恨意。 “诸位!雄震往后如何,自今日起,再与我马敬乾无半点关系!至于你们所认定的罪名,时间总会给你们一个答案,我愿受棍阵被逐出雄震!” 徐元终于在听到这番话后松了一口气,他如同经历了一场大战。 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欢喜,他故意装作很哀伤的样子喊话道:“我庄上男儿说一无二,敬乾兄弟一向是我最敬佩的人!此次若不是迫于此等危言,何故落得如此!” 众人的逼迫下,最意想不到的事还是发生了,马敬乾到了这个时候都不肯低头苟全,秀才也早已看透这其中原委,若要再做劝留已经毫无意义。 “宣法则杖!棍逐马敬乾!” 庄前的大火渐渐熄灭,马军在众人前含着泪无奈地高喊仁义庄法则令。 只不过片刻间,足有十人徐元四门刑事堂的人备齐了荆棘棍杖焚香聚到了庄门前。 再看马敬乾在这个时候仍然没有惧色,甚至有如解脱般地大笑起来。 每一杖落下,都像是针扎在每一个兄弟心中。马军永远想不到当初罗桑棍责扎西的那一幕在今日也落到了他的头顶上。 吃力的吭气声中,他没有动弹一下,血沫从他鼻口不断涌出的时候,马军好几次心中都忽现出茶马那几个稚嫩的脸庞。 第十一章 落雪之春 在杖责之时,众人的愤怒也渐渐平息。 此刻,他们还只需要看到一个最终的结果,哪怕是寒雪已覆盖了半个城池,也希望不是一出苦肉计。 徐元平静的脸上迫切地等待着那个结果,这与众兄弟不太一样的是,众兄弟都在这关头了还希望这只是一场梦,一场只是受惊吓的噩梦。 荆棘杖打在身上直打的皮开肉绽,到了最后,马敬乾几乎连个出气的声音都没有了,而那一起一落的棍子仍旧没有停止。 马军本着头领的尊严,在这个时候他表面上依旧淡定,偶尔时不时地偷偷看看徐元,是否法则杖刑可以有个终止。 但过为残酷的荆棘杖刑在初立时已经祭过苍天,如不是到了受刑之人亲口认罪,便法则不足以为规矩。 一百五十杖,杖杖无虚! 就在这个时候,仇莺都没来得及披件棉袍就赶到了庄前。 他一见受刑中的敬乾已没有了动静,当即冲进行刑人员中,左右一把推开。 当他看到敬乾身背已血肉模糊,惊恐之中只是半张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秀才,冬青几个人在此时也一拥而上,将敬乾小心翼翼抱起,这个时候才听到了他微弱的呼吸声。 “这是江湖的事,你不要插手!” 看到这样的情况,谁敢说马军不难受,他或许会比任何人更懂得这份感情。 只见仇莺拎着血红的手在马军面前晃了晃,哽咽着说道:“看看,看清楚了没有?这血和你的血一样!” “我清楚,但我得给雄震人一个交代!” 话音还没落地,只见仇莺将长剑拔出横置在喉前,“我不想多说什么,我求你到此为止!” 他见着仇莺拿剑逼迫,脸上一抽搐,冷冷道:“法则杖是要让他知道自己的罪行,他不承认,杖不能停。” “你睁大了眼睛看看,你的杖刑只为屈打成招,若不招,是不是今天就要他死在你面前?好!你心如坚石,我看我再劝阻也落得一个罪名!” 仇莺一听,当即大怒,手腕一转就要将锋利的剑刃抹了自己。 在这时,马军才好似从麻木中惊醒,他一掌击昏仇莺,红通通的两眼泪水泼涌而出,大喊道:“继续…打!” 这声力歇的嘶吼让刑事堂人感到了不忍,他们眼见着敬乾如同烂泥般倒瘫在地上,得到命令后,举在半空中的荆棘杖却迟迟犹豫不肯落下。 徐元当然是希望能了结了性命才可解了无谓的心头之恨,他暗使眼色要刑事人员尽快下手。 可这时候那群人中一个年迈的老头站了出来,“头领法则与仁义可叹这世道中无双,诸位若是再要看着一场灾祸发生,岂不是失了仁义?依老朽看,该澄清的已经澄清了,头领已经答应要将马敬乾逐出雄震,自然也不会负了各位,还是留有余地罢!” 取巧的言语听多了,自然就会让人陷入了迷茫,而老头一番话说来也是实在,众人也开始不吱声了。 此时,马军几近崩溃,他打心眼里感激老汉的同时,仰天闭眼长叹了一口气。 “闭杖放逐!” 混乱过后,在一段时间里,仁义庄的兄弟只要走在庄门前都会想起那天的声音。 日快过了西山头,在徐元的安排下,马敬乾被扔在了雄震外的那条波涛之中。 一个好端端的午日节,谁都没有想到会过成今天这样。 醇香的雄黄酒气还在庄子院中飘香,众多兄弟皆在哀叹声中一个个都回了房屋。 此刻庄门前却只留着马军一人孤独的身影。 在喧响过后,他仿佛心中如同巨石一般压着。 从庄门前他听得十分清楚,冬青在屋里叫骂的声音。 庄门前除了被劈为两半的大匾外,其他都化成了糟炭。 他看着碎开的“仁义”二字,莫名地笑道:“今日盼,前日盼,都盼你离去了这纷争之中。这下可好了,你真走了,我或许算是解脱了,或许…” 这时,身背突然一冷,是仇莺,她哭红的眼里没有半点活人之色,将一件棉袍披在了马军身上,冷冷说道:“天冷了,雄震需要你!” 那离去的背影正如万刀过心,马军不禁落泪,他大喊一声道:“这块大匾给我留着,谁也不许碰!今日的酒就放在堂中供留七日!” 接连雄震,岷城以及兰凤郡的大河,在春日雪消后冲开了一条大道,那条大道直通往南。 马军为此,取名河流为“大司河”。 在敬乾离开的半月后,雄震城里的流言才渐渐消失。 而后一个更为重要的时代也及时来临。 同年,暗自发展壮大的况鸿飞也在这个时候悄悄组建起了自己的军团,安武军。 初夏六月,持续半月的寒天终于过去了。 这时铁战的天鹤行宫又在积极谋划一场新的征伐之路。 兰凤郡及羚城安定伏羌郡侯在接到新金诏书后,大批赶往天鹤行宫。 行宫外三十多里全是新金号旗,每个山头都安插了新金部队。 连续三日,一切都只为了应对新的形势而备,郡侯正无眠无休在紧锣密鼓为铁战提供新的计划奏折。 而在这个时候,突然收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赫连歌领兵战败的斩狼寺余众驾到。 殿下的赫连歌浑身战甲几乎没有一处是新的,他来不及去处理掉血污,直接闯入天鹤行宫。 当铁战第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后,他茫然无措的脸上登时显露了几许慌张。 赫连歌见铁战后,匆忙拂袖跪地报道:“奴才禀报金王,牛头城公馆自昨日起已自立割据!” “什么?” 铁战惊得奏折从手中滑落,他身子往前一倾,“你再给我说一遍,到底怎么回事?” “报金王,况鸿飞已自立!私建了武备堂,供兵卒演练战术,奴才无能带去看留的八百兄弟只剩五十人归!” 铁战顿时一屁股坐到王座,眼神呆滞地看着天鹤宫前。 回想半天,他仍觉得像是一场梦一样,指问道:“你家族显赫,足以以御前侍卫论称,为何打不过区区况鸿飞这等匪贼?” “主要是…” “主要是什么?” “主要是有洋人撑腰,他们有大量的邪器!” “斯佩多不是答应给我新金一批新的东西吗?难道斩狼寺没有收到?” “金王,我们被骗了,斯佩多拿了钱就转身投向了况鸿飞阵营!” 铁战当场一口血喷在桌案前,两旁的侍候大惊,连忙扶起。 他卯足了劲儿大骂道:“好个况鸿飞!你斩狼寺从今日起也解散了,给我滚出羚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第十二章 大剧变 矛盾激化下的两大军势形成了大的恐让,这又一次成为了江湖的惬机。 南安定,伏羌等地,西关道组合的十四罗汉为名的江湖门派开始暗潮涌动。 其中,最为踊跃的当属石威海的西关道,作为盟约帮主,他在吞并收揽一概小派时,同时也盯上了临近高原的旧部落区域。 铁战的败局趋于明显的状态之下,况鸿飞组建的新势力大有取代之意。 但况鸿飞在还没收到具体条例的情况之下,他过于圆滑之处的本领得到了发挥,一面受冯大帅之命以稳妥西北大地局势外,一面在铁战这头也一直俯首称臣。 哪怕是到了这个地步,他所在的驻地牛头城的划分依旧明里是督军附属,暗里是铁战巡抚管带营。 一场大剧变的来临,初期总会出现一些慌乱。 但雄震有徐元为师爷,他曾修习过现代战略,故此在慌乱的同时,也积极号召雄震各势力间的平衡。 在此期间,尤为重要的还是江湖间的势力均衡,而马军对此却另有一番展望。 趁着西北大地两大领主暗里较量,在师爷徐元的点拨下,展开了为期两年的稳势时期。 马敬乾的离开貌似已经渐渐被人淡忘,命里的定数可并不会有负每一个真正的善者。 此时的千家寨像第一次见到的那般,大雪封寨。 流过千家寨的细流好似是未受这大雪的阻挠,缓缓流过这里。 这天,又迎来一个风季。 一场大风将不足百户的千家寨翻了个底朝天,这时,寨子里的人正一脸茫然地收拾家当准备往寨子细流上方,比较隐蔽的上户寨移去。 马百衣兄妹这天早晨刚刚才从岷城卖猎回来,吃过了饭,正要穿戴整齐进行第二波寻猎时,却远远看到河流处大批的寨民拖家带口正往上户走。 “哥,你看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马白衣刚才将门前的弓箭背上,提着半竹篮腐肉,走到院门前望去,“该不会是积雪太厚压坏了下户寨吧?” “就不能想点好的?同样是寨子里的人,哪能这么说话呢?” “就你心肠好!”,马百衣失了理,半耷拉着脑袋嘟囔起来,“上户这儿最多也只有八九间空屋了,他们少说也有六十多人,来了往哪里挤啊!” 马百衣正还说着,一看妹子就没了踪影,他左右一看,映月正从门前的坡上滑溜下去,往河流处走去。 “嗨妹子,去干嘛啊?” “那群人聚在那里好像出了什么事!” 死人的事常有发生,可若是出现在千家寨就是个意外。 因为这里常年都如同冰窖一样,寨民大多都自给自足,因此如有老人仙逝可以理解,年轻人要是发生意外,必会传遍了整个寨子。 猎物的死见得多了,可若是看到人死,怎奈一个女子也会觉得害怕。 还未到河流前时,就见几个壮年将一具人尸从河里打捞上来,映月吓得一把捂住胸口,停下了脚步。 “妹子你跑这么快,大雪天的摔伤了可怎办?” 这时马百衣也刚好赶到,他还来不及看出了何事,一刹步就怒责妹子太不听劝了。 也难怪,自小二人相依为命,要是像这般鲁莽,老天万一狠了心怎奈? 映月惊恐地看着河流处,急得大跳起来,锤着马百衣不停地念叨,“哥,快去看看,快去看看呀!好像死人了!” 马百衣一听说死了人,立马将身上羊皮袍子一脱丢在了地上冲了过去。 此时,那刚捞上来的人,面朝下,背部的烂肉经水浸泡已久边缘已经脱落。 “马猎手,上户还有没有住的地儿?” 他刚一走进人群里,就被几个老头子拽住。 而马百衣见此状根本没有半点心思做回答,因为他看到这死尸体型非常熟悉。 “好在不是本寨子的人,谢天谢地!” 一边是寨子里的老弱念经祷告,一边是几个青壮在死尸身上搜刮着东西。 走到尸体前时,他见两年轻人正手里把玩着一把刀,他顿时心里一紧,一把从手上抢过来厉声道:“这刀是哪来的?” “大概是这死人的,我们捞上来的时候,他手里紧紧攥着这把刀!” 马百衣管不了那么多,在尸体前慢慢蹲下,心怦怦地跳个不停,暗里祈祷不会是结义兄弟马敬乾。 他生怕是将肉体抓烂,赶紧将汗衫撕下一块绑在手上,轻轻去拉扯尸体背部搭着的碎衣角。 他一用力,那尸体衣服竟被撕扯开了,一瞧,伤患遍布了整个脊背,伤处正像是一恶狼望月的图案,哪怕是周围一些精壮的汉子见这惨状都不禁心中一冷。 “怕不是被狼咬的吧?” “看起来应该不是,他手里拿着刀,应该是和别人打斗过!” 周围的人纷纷胡乱猜测起来,而不见一人来搭手帮个忙。 “算了吧,马猎手,万一是个病秧子,少不了麻烦的!” “应该是死了,直接埋山背就完事了!” 此时,映月正远远地望着,而马百衣却十分纠结,他暗自想道:“若真的是敬乾兄弟,这般模样妹子要是见了可不得吓坏?但这哪有这么巧的事,应该不是敬乾吧?” “哎呀马猎手,你快别捣鼓了,水泡过的尸体一碰就散,抓哪都不是,干脆等一风干就埋远点!” 正如寨民所说,因为泡的久了,这皮肉已经白花花一片。 想我兄妹三人拜天结义,我怎能这般寡绝,即便不是敬乾兄弟,可如今见了刀也不敢不重视。 他索性心一横,起身道:“乡亲们,可否帮帮忙,好歹也是一条人命,他极像是我一位相识!” 在寨子里,马百衣还算是个有威望的人,他一呼应,几个热血青年当即就撸起了袖子。 “百衣哥平时寻猎也没少给咱分好的,这回遇上了难,也要求人一次,河道碰上了这等子事或许就是苍天在考验我们。” “哎!兄弟伙计们,手下轻点儿,不管是生是死,这条路咱也都得过!” 在壮年们的帮助下,那条尸体被翻了个面儿过来。 那浸泡地白皙的脸上,眉心一颗肉痣,当场就让百衣惊叫一声! “兄弟!” 周围的人顿时也忙活起来,他们在见到马百衣是这个状态的时候,也大抵是了解了死尸到底是何人。 一边在劝说马百衣,另一边便将携来的草席铺开,将尸体轻轻放了上去。 第十三章 雪夜惊魂 马百衣的一声悲痛啼哭,立马让还在远处观望的映月心中一触。 她凝神远远一看,心神再也安不下来。 待走到尸身前时,她急吸一口气,两眼犹如泉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当场倒地昏厥。 在一众寨民的帮助下,他们小心翼翼将尸体裹携到了家中。 寨子里稍微懂点医术的老师傅在验看了尸身后,绝望地摇了摇头,他将敬乾肚腹里积压的水按出后将一块白布盖在了头顶。 马百衣仍然不可信躺在炕头已经没了气息的是旧交马敬乾,他一把将老师傅从胸口牵过来大喊道:“他没有死!我不相信他死了,他告诉过我他的命硬,老天爷也奈何不了他!” “百衣呐,老头也回天乏术,奈何这已经在水中泡了很久了,想是一般人都已经眼睛翻白了,我看了下他眼睛,至少还有活人的迹象,但…但这也…唉!” 映月也在这时候刚刚苏醒,黄昏下,她呆滞的眼神里如同是换了个人一样。 仿佛一切都是在梦里,我多希望这是一场梦! 她拖着微弱的身子啼哭着走到尸体前,轻轻用手抚去敬乾额头的发丝,“二哥,你醒醒!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告诉过我你会来看我的,可是要如今天一般,我宁愿你能好好活着!” 听妹子的这声哭诉,马百衣也不禁失声落泪。 他们永远也没有想到,曾经彻夜长谈,拜天结义,今日一见却是阴阳相隔。 老师傅也已经尽力,再逼迫也无用,百衣拖着疲惫的身躯,朝老师傅深鞠一躬道:“杨老师傅恕我刚才无礼!” 他随之从柱子上取来一把破旧的门闩交到老师傅手上,“这个您拿着,就我家屋后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小屋子,您老二人还带着一个娃娃,日后少不了麻烦的,就暂且住在后头吧!” 此时天色已不早了,一个晌午都拜老师傅能一直留守在家中诊疗,现在人已经无救,兄妹二人还是以礼将老师傅安排在最近的屋子住下。 直到后半夜,上户的人经过一天舟车劳顿也累了,唯有百衣家还是烛火彻夜通亮。 屋子里,兄妹二人一直跪在敬乾身旁。 “给!”,不知道百衣从哪里扯来了两条麻布孝带,他随手将一条缚在脑袋上,另一条给了妹子映月。 “我不要!二哥他没死,他只是睡着了!” “妹子,人死不能复生。守了一夜你也该累了,明日我想就在上户咱家那块地旁掘坟。” “哥,你要是累了你就休息吧,我想守在这里,也许夜深了二哥会醒过来!” 如此下去,妹子映月也渐加消瘦。死亡的事实纵使心里不肯承认,可又能如何固执己见? 想着明日还得一早起坟,马百衣从炕头折来三根席篾,就着火盆点燃,然后三连叩首后就先睡去。 清冷的夜晚,虽说百衣已经神智模糊,可他仍旧心中悲痛,翻来覆去,刚要睡着又被惊醒。 简陋的灵席,头顶一盏明灯。 他的脸庞更为清晰。 火焰,刀! 水天司,嗔人! 不断在马敬乾脑中出现,但不知自己身困何处怎么也动弹不得。 他能感觉得到眼前明灯耀眼,他也多次在梦中听到啼哭声。 这时已是二更时分,马映月也渐渐熬不住了,她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敬乾的模样恢复了血色,然后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突然! 只听得灶火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好似是有人闯了进去。 兄弟二人煞时被惊醒,面面相觑看了一眼,只见马百衣惊恐地指着地上的灵席,“妹子!人不见了!” 这时,又一阵声音从灶火发出,二人急忙将视线移了过去,紧盯着灶火门。 “哥,你记得二哥以前说的那个事吗?” “嗯…我记得!” 二人不由自主地将马敬乾之前的事联想起来,不禁浑身汗毛树立。 映月指了指灶火,然后朝百衣点了点头。 百衣立马明白,他悄悄下了地,从门后取过一日常狩猎用的套杆,蹑手蹑脚走到了灶火门前。 走近灶火门,他打亮耳朵一听,里头正发出吭哧的声音,好似是有人在吃东西。 同时,映月赶紧将灵席上的灯递给了百衣,他屏息再往前一蹿,吞了吞口水,然后迅速将灯换过手丢进了灶火。 那灯光一闪而过之中,百衣清晰地看到灶火里的不是别人,正是马敬乾,他眼神犹如一头饿狼一般。 “妹子,是敬乾!真的是他!” 映月顿时吓得腿一软,而后又满满往前窜了几步,紧闭着眼睛一把抓住了百衣的手腕,“二哥!你若是真的活着,就告我兄妹一声。但若要是殡天,你也可说清了你那边还缺些什么!” 刚从梦中醒来,吃过了点东西,这时马敬乾才恍然记起自己原来是到了千家寨。 他听得出二人慌张的声音,便将生肉一口嚼了下去,抹去嘴角的血沫,“映月妹子,是我!我还活着!” 二人一听里头的回声,更加觉得害怕,百衣与妹子一同撤后一步道:“若是兄弟你还活着,就出来让哥哥和妹子好好看看可否?” 话音刚落,就见马敬乾完好无损从灶火出来,两眼的光芒里闪烁着泪花,冲前一步道:“马大哥,妹子!是我!我还活着!你们不要害怕!” 白天见到那般惨状,现在却是生龙活虎,换谁也觉得诡异。他兄妹二人虽说是看到了马敬乾如当初一般的模样,却还是感觉到不可思议。 “敬乾兄弟啊,真被你给吓坏了!你知道吗?今天把你从河沟里打捞起来时你也不是这般模样,现在又怎么无伤无损啊!” 看他兄妹二人依旧不敢相信,敬乾就将百衣手托起放在了自己脸上,“你摸摸,还是热乎的!” 这下二人总算是松了口气,映月连忙将灵席灯位一脚踹开道:“早就说了二哥没有死!呸呸呸,尽乱讲!” 又一次奇迹般地生还,莫名叫敬乾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潜在的意识里仿佛还记得离开时的记忆,等慢慢回想起时,不觉落泪。 “兄弟你可知道叫我兄妹好生悲痛哇!你竟然开了这么个玩笑!”,百衣摸着敬乾的脸忽然一声哭开了。 三人顿抱作一团,敬乾甚觉得心中温暖,落泪道:“马敬乾死里环生,可恨苍天一再作弄,还是命硬顶过天!” 第十四章 修省台 人说这是一个麻木的年代,反而这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年代。 谁可曾见过只为一个誓言就要立马横刀? 谁可曾见过只因一个错误就将待命等死? 他们都不会,没有一个人会这样! 但是那些或许被误解的错误,才是真正对的答案,其中的纠缠往复说不清,道不明,只因是一切都划到了江湖这条洪流。 雄震的今天,多为仁义堂的兄弟冒最大的风险换来的,可这当中无疑是给了这个江湖机会,从而使得分别更加地残忍。 爱,不被允许! 对错,一定不能辩解! 在马敬乾离开后,这个沉痛的打击仿佛如烟云涣散,并没有停留太多的眷念。 而此时,恰恰就是裂隙的开始,一个永远无法修补的裂隙,正是这场误会所造成,冥冥之中好似天意使然。 夏花如期开放,正是一个佳期! 那场迟来的雨终于在仲夏之夜悄悄来临,下了足足两天两夜。 黄昏的仁义庄在没有一点预料之中等来的这场雨差点又一次冲垮了修省台。 那名为修省台的,正是在马敬乾受过法则杖后,筑起的一座雄震天台。 一来是为标志雄震的崛起之心,二来则是要庄上铭记一个深入骨髓的道理,江湖洪流始终以法则为界限,谁人都不可更改或者逆天而行。 与初建时的相比,此次修省台的高度上稍微降低了些,由原先定立的三丈五改为一丈高。 这一来在外型上大大削减了锐利,从而也使得修省台更加具有戏剧性的一面。 四方的台座分为两层阶梯,而每一阶梯上都将法则文例刻满,虽然用的筑基石层为一般的青石,可远看这座台身,更像是一把利剑,一把自地而起,向往苍天的利剑。 可是,意外却在这个黄昏发生了。 一整天的雨过后,巴顿山体的流泥灌向了庄前。 “流泥滑下来了,现在台底出现了一个大缺口,如果不及时补救,又该是个大麻烦了!” 仁义堂中,怀义正随两名兄弟拜来,身上的蓑衣尽被泥垢沾染。 堂上马军刚刚在拜读师爷拟定的雄震起势录,这个时候传来这样一个消息,无疑又让他倍感焦灼。 “传唤义堂堂主张克明,传唤师爷徐元与我一道前去探看!” 大雨正如瓢泼,一行人匆匆来到庄前大场,只见修省台底偌大一个缺口,里面的污泥正冒着黑水。 徐元远远一看,也一时没了主意。他曾多次想劝导马军先将修省台一事搁置,却都没有做回应。 短短几个月时间,秀才苍老了好几十岁,他拖着慵懒地步伐往地上一瞧,指着台下坑洞说道:“无非是泥水灌进去了,等天晴了填些沙子石块也就好了” 说罢,他一伸懒腰,然后拉长了调子打了个哈欠。 这在兄弟们看来确实有些大不敬,可这些只有秀才自己心里清楚,自从马敬乾走了后,仁义堂哪里还有仁义可言,诸如是行走的机器,互相没有真言吐露。 只见马军两鼻孔长气一吭,拳头已攥得紧紧得,“这已经是第三次垮台了,作为法则一重要定性,何故如此?” 他也明白秀才当今的态度仍旧是因为马敬乾的离开,可若不是流言致命,怎会兄弟感情到了如今这般。 “头领,您也先别着急,或许是方位错了也不一定!不如叫元老过来?” “嗯!叫他老人家来看看!” 马军说完便愤极摔袖而去,心中暗暗念叨道:“哥哥要划一大计,你我三人同出茶马,纵日后有何纠缠可就晚了,休怪哥哥无情了!” 尴尬的场面频现,秀才的作为也不敢有人去劝说,每次但凡有人劝说,他便大怒红着脸来叫嚷一番假仁假义,恨不得全庄全雄震能听得见。 似乎是只因为凤山的手足情他留的太深,不经意间的泪水与他疯狂的大笑掺和在一起,始终让人搞不清他到底是疯了还是傻了。 占星天象,纵观千古,犯了天神必是大不敬。 元老手持两串麻钱龟壳,急匆匆赶来,一见这情形,吓得立马扑倒在地,大呼:“谁定的地点!竟敢如此无理?” “我定的!”,人群里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那正是师爷徐元,“元老你闲话别说,还是赶快推算一下该建何处?” 一见是徐元,元老顿时哑语。 要说在这仁义庄上,自敬乾离去后,徐元可谓是二庄主了。 元老自然懂得这些道理,如是他人,哪怕是头领,要是在冲犯太岁的情况下也会怒咆一顿,可是唯独徐元,没有一个人敢否定他的主张。 听得此处,他泪目缓缓将麻钱攥于两手,而后抛洒空中,手捏三清指,大喝一声:“转!” 突然,那坑洞出的黑水立刻消了下去,继而又见一摊清水徐徐冒出。 虽是年迈,可他在占星时的动作一点也不输当年。只见他又立马两手捏成子午印,嘴里念念有词。 一系列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只看得身旁众兄弟连声叫奇。 徐元这时候看到对应那修省台的云顶,一朵黑云渐渐消散,往前走来道:“元老,是何故如此?” 元老摇摇头,慢慢坐了起来,“不是方位的问题,是犯了太岁!” “犯太岁?我们不见太岁,又如何犯得太岁?” 元老一边收拾着器具一边说道:“万物有灵,五行之道,环环相扣又环环相克,生生不息!” 正说着,只见一隐物从地下土遁而过,徐元大惊道:“这是何物?” “土之灵物聚肉,五行属土!若冲撞了它正是犯了太岁,轻可久年患病,重可七天致死!” 听着这玄乎的东西,又因亲眼目睹刚才一奇象,他顿时收敛了苛责,秉承谦虚礼节道:“这已建了三次,如今再要将台搬到别处,恐怕不够醒目也会让头领不满意,依你看这?” “不必了,只需将修省台放倒,然后把坑填平了。切记若要立台时,再不可挖地至深即可!” 一番苦心要在曾经或也值得众兄弟欣慰,共同庆贺。可元老如今再看这立了三次的高台,眼露失望不说,竟有几次险些流出泪来,只因这高台云耸却是以大德作警告。 第十五章 狩猎(一) 远在千家寨,却是一片大好晴天。 自从在这里醒来以后,马敬乾似乎像变了个人一样,他变得沉默,变得急躁。 映月兴冲冲地将前几天猎来的兔子作了酒菜,而马百衣也从城里带了些美酒回来。 这天,一切如初,在做好了酒菜后,映月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马敬乾到底去了哪里。 “妹子,上户各家你都找了?” “找了,还是不见人,这把人心急的,不知道二哥到底去了哪里?” 一来听到这个消息,马百衣正准备要放下美酒再去找一遍的时候,忽而又停下了脚步,笑了笑道:“兄弟那脾气是有点古怪,晚些应该会回来的!” “哎呀哥,你怎么说话的,他来这里不久,哪里熟悉路啊,我再去找找!” 映月一听,脚一跺,急得大叫起来,说着正要出走。 “哎哎哎,妹子!” “干嘛?” “你是不是对你二哥…” 那映月一听,当场两颊布满醉人红霞,娇羞地骂道:“胡说什么呢你,二哥就是二哥,人可是有玉儿姐姐!” 一谈到玉儿,映月又忽然眼神黯淡望了望西头的太阳,心里念叨:“终究爱意不是明了,一介布衣又怎敌得心悦。” “嗨妹子,你看你看,还说哥胡诌诌,我都没看过你这样,算了,你一女流就待家里,我去山里找找。” 如是爱得浅薄怎知他人如何作想,想到这里映月心中莫名有种酸楚,但自己不争气的心却早被映上了马敬乾。 在千家寨这处,除了能看到花苞样的散居房屋就是绵绵大山。 人常说松柏不老,可谁又深望根处去探那深埋的土地里是怎样一副情形。 漫山的松枝瘆绿,透过林眼里,照来几缕夕阳的光辉。 敬乾正背靠着一棵老松树,盘坐在树下向天空望去。 他清亮的眸子里不停地闪烁着泪花,每想起儿时在茶马的那些往事,他都会不禁一笑,笑得苦涩,又笑得无拘束。 想着想着他忽然笑容凝固,眼里露出了恐慌。 直到现在,他一回想起离开时的模样都会万分惊慌,那群人个个如狼似虎,火光就像梦里那般通红。 “苍天呐,请告诉我,既然生我于这世间,又为何白般阻挠?武,我之迫切之好!行,我为善行大德而行…” 心里装的东西,每当冷静的时候更触人心怀,两眼的泪花不停滑落,嘲讽似的有气无力一笑,将一松枝折下咬在嘴里。 忽然,林中一鹞子飞过,在翅膀挥展之时犹可见那鸟儿的翅膀稀散。 他被惊得一颤,望那鸟儿飞去的方向,直到完全消失身影。 一只鸟雀都是如此,苍天负我不止千百遍,可怜鸟雀与我同病相怜!若是如此,给个痛快不就了了? 见那鸟儿残缺一翅膀飞去,又忽然勾起了他的痛楚,一说到死,却又回过神来,问自己道:“为何死而后生?为何处处险象环生?这身上的伤…” 正如当日被推下巴顿山一样,浑身的伤处却不知每次都为何能安然痊愈。 “唉,算了马敬乾,别想了,都还不是上苍作弄!回了回了,虽说是结义兄弟也好过江湖险恶,这既然来了,也总不能劳烦了哥哥!” 再想也于事无补,看看西头的太阳已经尽半掩没下去,吐一口气,再把那嘴角的松竹用力抛向半空,狠狠骂道:“贼老天我真是斗不过你了!” 想想劈了半日的柴火,都抵不住自己回想太多,竟连忘在了哪里都忘记了。 这刚一走到山腰才恍然记起,脑门子一拍,“哎呀,这什么记性嘛!”,又大吐一口口水在地上,两手叉腰歇了歇,回身又往返原路。 眼看已经麻糊天了,他走到一半,忽觉得身旁有一物飞过,心里一惊道:“两手空空,倒不如擒只鸡鸭来!” 正说着,却见刚才扑落而过的鸡在地上扑腾,他连忙伏低了身子,两手作个扑兔状一扑腾上去。 只觉得鼻口腥臭以外,两手连个鸡毛也没抓住,抓了抓鼻头,竟是一坨鸡屎裹上鼻子,“这天杀狼啃的,连个山鸭鸟鸡也欺辱我不成?”。 他说罢见那鸡还在不远处,似是在嘲弄一般。 他蹑手蹑脚再照旧样走了过去,可这次的亏却不止刚才那样。 只见他两脚腾起,扑腾落下时,那鸡竟然又跳了起来,直接从他头顶扑腾过去。 正要叫骂时,远远却传来一声偷笑,“哎呀敬乾,哪有你这样的,先回了屋去,妹子都等急了,还以为你跑丢了!” 这般模样见百衣走来,敬乾慌得立马攒起,两手一拍念叨道:“大哥,你说我这是不是废人一个,连个鸡毛都逮不住!” “算了兄弟,赶明儿我与你一道来,狩猎的门道可不寻常,那是你这般毛躁就能捉的!” 马百衣见敬乾捉鸡吃了瘪,连笑不止。 可见敬乾却又神神叨叨,嘴里嘟嘟囔囔一个人往前走去。 “都怪我这嘴!”,百衣以为是自个儿刚才大笑惹恼了兄弟,连扇了自己几个嘴巴掌,又灰溜溜地跟了上去。 房屋里的灯火还亮着,这时天已是麻糊黑。 敬乾推门而去,收整了下面容,正要叫妹子取来美食,却见炕头的桌上饭菜已摆满了,而妹子这时已呼呼睡去。 “妹子!妹子!找来了!” “嘘!” 马百衣往里看去,妹子正睡在炕头,不觉嘴一咧,不好意思地说道:“看这妹子,人不见的时候盼,人来了她又睡!” 见妹子睡得香,敬乾不忍心打扰,走到近前将炕上的被子往上身拉了拉,却意外地瞧见妹子的脸上挂着两道泪痕。 “大哥,你今儿又惹着咱妹子了?” 敬乾脸一变色,轻轻用手抚去泪滴。 百衣正喝着一口水,听到此处大憋了一口下去,“没…哪有,我能惹得起她?” 刚说完,百衣恍然想起今日妹子那慌张的模样,偷偷一笑道:“能惹妹子的人咱上户能有几个人?” “难不成是下户那些人?” “当然不是啊,算了算了,先垫垫肚子!” 马百衣自是明白映月为何挂泪,但见敬乾这么一问也故作个不知,情缘之中的事也不便过分拆解。 第十六章 狩猎(二) 在千家寨的日子里,一天的时间仿佛变得又长又难熬,他多次想避开这种束缚,可回头一想,还能再去哪里。 热情的两兄妹待他如家人般,可能在这半生岁月里,除了凤山一结的兄弟外,已经没有几个能是这样了。 马军振臂一呼就进了罗桑部落。 扎西的引荐,他们见了罗桑,见了当时真正西北的王者。 回头一想,这些过往已是在数年前。 懵懂的纨绔子弟柳嵩仁当初是何等风光,可敬乾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茶马一劫后,他为何变成了一个邋遢的酒鬼。 秀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正是意气奋发的少年模样,岁月无情,江湖叵测,一想起今天秀才的残臂与他沧桑的面庞,敬乾都会禁不住大哭一场。 “敬乾兄弟,人都说江湖路千难万险,我和妹子商量过了,咱们兄妹三人要不就留在千家寨里狩些猎物,然后去附近城里头卖了!” 看到马敬乾日渐消沉,似乎对于所有的事他都提不起兴趣来。 百衣看了看他,呆滞的眼神里几乎对周围一切都是漠然置之。 就连最为爱惜的那把黑刀,他如今都没再好好打理,只是将它丢在柴火堆里用来劈柴火。 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谁也不想见到他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百衣走过去将那把黑刀提起来,摸着刀背的尺痕叹道:“可真是把怪诞的刀,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就不懂刀的主人是怀揣何等心思。” 已经丢了好久的刀,再经百衣拾起时,马敬乾只是哀叹一声道:“刀握在刀客手里,它是杀伐,可我不知道为何,人心的尺度以刀衡量只会换来他人异样的眼光,好像我总是一颗眼中钉,就连老天都看不过去!” 他的话音里满是对于生的无望,或许他所经历不能同人相较,马百衣及时收住了话题,转眼望望东山头,会心一笑,“只要人不死总有出头日,东山的大雪地里有好多的猎物,不妨兄弟明早一同与我寻些猎物怎样?” “听天由命吧!反正万事皆由天定,哪怕是你心怀善德,有时候结果也会让人跌落谷底!” “说的什么傻话,别想那么多,先把肚子喂饱了!” 沿着东山下,有一条长长大道直穿山体。 惊奇的是,在穿梭大道至西的方向时,夏日的温热一下子扑面而来,但在东头却如寒冬冰天雪地。 有名叫阴阳山,正是因此而得来。 兄弟二人穿戴整齐,将晾干的肉带了整整一大包。 “大哥,这带多了吧,就一个早上而已!” 第一次狩猎,敬乾对此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而那百衣却连连摆手,再将一块干肉丢进嘴巴里,“你可别这么认为,你要知道下的本儿多了套的就多,就咱带的这些比起我年少那会带的可少多了!” 马百衣一生都是狩猎者,马敬乾在这些问题上也不大了解,听百衣这么一说也没再有疑问,只是将那大包往肩上一扛。 跳过千家寨的细河,来到了山脚下,一眼望去除了白茫茫的一片冰雪扑来刺骨的寒冷外并没有让敬乾觉得这山中竟如他所说有取之不尽的猎物。 远远地望去,那东山山顶仿佛藏在冰柱之中,太阳升起时,照得漫山雾气腾腾。 壮观的精致如同置身仙境一般,在日光透过林梢那一刻敬乾竟挪不开步,再往山腰望去,冰针长悬石崖,布谷鸟儿发出阵阵悦耳鸣叫。 “大哥,现在可否是冬末?” 一时间,马敬乾只觉得在此山中忘忽了时间。 “还冬末,都快仲夏了!很紧一点,路上有些滑!” 马百衣走在前头,随手将腰上的麻绳抽出,挽了一个环,再绑上一块石头向山崖一处老残树甩去。 熟练的动作也是在经年累月之中练成,一甩就套住了残树根。 “把绳子盘上,盘紧咯!” 他顺势将另一头绳索丢给了马敬乾,生怕是这山道险阻一不小心就滑了下去。 跟着马百衣,他雄阔的背影在某一时刻又让敬乾回想起当日在思量山的一幕。 也正是此时,百衣由于未绑绳索险些滑下去,敬乾连忙一把抓住,“马大!” “没事!马大?是你以前说起的那位兄弟?” “嗯,都过去了!” 还好只是在平地打了一个转,那马百衣也当时给愣住了,好在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对此他毫不在乎,而对敬乾这一声叫唤却弄懵圈了。 对于过往究竟发生了何事,马敬乾也不曾说过,但看他此刻脸上大有茫然恐慌,百衣也故作个不留心,将敬乾背上一拍,指着山腰前的松林道:“看!就这,咱们上去,可不要再分神了。” 说好的取之不尽,这一上来,眼里看到的全都是枯竭的树枝和没入膝盖的大雪,敬乾大失所望。 而百衣却乐开了花,他急忙从包里取出些肉丢在林间,看敬乾楞楞的样子道:“别傻眼了,留些咱们吃的,剩下的全撒了!” 撒了这是给鬼吃吗?明明都是厚厚的雪,哪里还有半个猎物的影子。 “我说大哥啊,你这撒了也不是白白浪费吗?这里连个猎物的影子都没看见!” 看到敬乾那慌张的眼神,百衣就知道会有这种误解。 他边将肉从麻包里取出,边把一块塞进敬乾嘴里,指着远处一块下势坡道:“那边你等下撒开些,不要撒得太多!” 敬乾听完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摇摇头,按他的方法做,待肉都撒得差不多时,敬乾回头一看,那马百衣竟然将弓箭撂在地上作个枕头趟了下来。 “大哥,不是我说你啊,就这么个狩猎法,你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到了这时,敬乾再也抵不住心里的质疑,在百衣跟前坐了下来。 只见百衣还嘚瑟地将两腿翘起哼起了歌,他一坏笑,挤眉弄眼道:“兄弟啊,问你个实话,你觉得咱妹子怎么样?” “挺好啊!人实在又勤快。”,敬乾哪里有心听他这些,眼神一个劲儿地撇向方才扔了肉的地方,“可惜啊,这肉也打来的不容易,白让你给糟蹋了!” 第十七章 东山顶奇象 过了正午时,兴许那百衣歇得差不多了,他一轱辘翻起身。 敬乾被吓了一大跳,“诈尸了?” “不是,今儿咱是要大发了!”,他一起来就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紧接着取出一根细绳子盘在手腕上,看了看天色,“这会儿的鸡迷了眼,最好逮了!” 来了一早上,到了这会儿才算是知道自己干什么的了,马敬乾大笑道:“折腾了一个早上,一大袋子肉下去了,怎么是大发了!” 正说着,却听到一声扑腾声,回头一看,百衣已将两只鸡逮在了手里。 什么?这样也行,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嘛! 可再一想昨日里自己捉鸡时的场景又忽然低下了头。 “想什么呢想,过了逮两只!” 一想到捉鸡,敬乾就觉得头痛,他百衣是老手了而自个儿却根本没有个方法。 “我…我怕我逮不着!” 这谨慎的眼神儿要百衣大笑不止,他缓缓走上前,将敬乾生拉了过来,指着远处坡下的三四只兔子道:“看到了没,这会儿你要做的就是把他们捡起来,可别说不会啊!” 望那坡底下看去,敬乾顿时给呆住了,“这怎么回事?” “哈哈!傻眼了吧,今儿我本来还备上了箭矢,没想到雪结了这么厚,所以用不着动手去狩!” 听百衣讲来,原来是那些个贪食的兔子在封山大雪中寻不到了食物,再一见那肉食就欢喜地不得了,而此处正是一下势坡,兔子见食物急了眼,前蹄短小失了足就自然而然落入了圈套。 行当里的功夫自有行当里人知,这门狩猎对敬乾来说是一无所知,马百衣的执着又让他在某个瞬间觉得有了些欣慰,至少还活着。 在这座山里,却有一处不能去,在跟着马百衣一同学了狩猎这么些日子几乎就只在东山腰一片雪地里。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千家寨的这些日子里,他似乎也渐渐淡忘了那段不可告人的痛楚。 而异事却在悄然发生,这又一次让敬乾跌落了失望的谷底。 那天,在午后,马百衣像往常一样,在地里撒了些干粮后就睡了。 而这时候马敬乾却对山的另一头产生了好奇。 听闻百衣讲,自小时候起,因为东山顶上的一场大火差点使得千家寨整个寨子灭绝。 百衣的父亲本就是千家寨知名的猎户,在那一场火中也丢失了性命。 自小吃着百家饭百家衣长大,也多亏了寨子里的人的帮衬活到了今天,可要是问起东山顶那处火红冰柱时,百衣却更口不提。 后来在敬乾多次追问下,百衣无奈讲起了那件事。 在千家寨的传言里有人说是那场大火因一蕃僧而起,可谁也不曾亲眼所见。 有人说,那蕃僧是要在西北寻一处圣地继而要将众生普度,可来去走过了好多处地方后,他仍旧没有找到那块圣地,于是在几位猎户的帮助下,那蕃僧将东山顶作为临时居住。 可叹造化弄人,还没住上半年,那山顶就突然崩开,冒出火浆。 故此这座山也便成了如今这般,冰火两重天。 那场大火围着冰山烧了整整一个月,而那一个月里,据看到的人说,是那蕃僧携着刀在山顶任意劈砍所致。 顶着这样的压力,也唯有真正见过那场劫难的人可知,但遗憾的是,但凡见过那场劫难的人都死在了东山大火中。 回想在百衣讲述这件事的时候,马敬乾不觉后背一冷,又悲叹道:“想那蕃僧命运真如我一般,天不可给与正眼,逢生处,处处皆是磨难!” 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往后的数年里也未曾有人知道,多半都是记恨蕃僧无理惹怒了天。 可此时,不知道是由什么驱使,马敬乾决定亲自去看一看,也许只是一个传闻而已。 但还没走到东山顶前时,就感觉到一股摄人的气魄直逼心脏,让人半天喘不过气来。 他坐定运气,待气脉顺了后再去看看详细的情况。 可即便是耗尽了他所修习的定气也无济于事,那股气波仿佛有源源不断的涌来。 他索性平复了下心境,然后打消了所有的畏惧,一步步往前走去。 冰山丛里无外乎是硌脚的冰渣,而周围仿佛还有绿植,让他惊叹不已的是,这些植被在冰封之中还能有它原来的样貌。 比如说是冰丛里的狼毒花,即便封锁在冰中也一样鲜美。放眼放去,整片山上的植被就如同装裱在一个个细碎的水晶之中。 如此异象,可谓是天成。 那么照百衣所说,那场大火的痕迹究竟是在何处? 在这如梦似幻的场景中,敬乾仿佛置身虚幻,他几乎忘了回去的路。 “敬乾!” 突然,他听到一声低沉地叫喊,回眸一看,那遍野的山都成了水晶一般。 若说平常,这样一副瀚景定会让人心生恐惧,可马敬乾却觉得好生熟悉,仿佛这里的一切都在哪里见过似的。 他默默道:“若非我已经死了?” 可当他信手将一块冰渣托起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冰冷瘆人,急忙将手抽回,偶然间脑海里忽闪过一团火焰,火焰中出现了一个既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的背影仿佛在哀叹。 他从冰冷的触感之中恍然醒悟,大叫一声:“闯祸的不是蕃僧!” 随着这一声叫,山林的鸟煞时惊飞,他猛甩头一看,原来自己只不过还在山腰雪地边缘,而此时马百衣还在酣睡之中。 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可这偏偏就是幻象! 一股浓浓的气味催使他向前走去,枯草里他看到了一朵熟悉的花朵。 “落生无子花!” 原来就是此花致幻,怪不得那晕人的感觉那么相似。 不对! 他又连忙将左手伸出来一看,满手竟已血迹斑斑,而痛感诸如刚才拈花时的感觉。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内里一阵一阵地心悸,导致呼吸困难。 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身体已没了知觉,但清晰地看到天空云聚一团,似是火焰一般从天而降。 下意识中他好像又有了无穷的力量,举着一把怪刀挥砍过去,那团云霎时被切为两半,一冰一火向山顶而来。 忽然,在他极力地挣扎之中,他不知从何处使来的一怪力,将手中的刀横砍向眼前,继而又将刀在手腕间快速轮转。 不过片刻,再等收刀时,眼前已是火海冰山。 他无望地大声啼哭起来,猛地双膝一跪地,一串佛珠似乎从脖子处脱散开。 “敬乾!敬乾怎么回事!” 正是这时,马百衣在睡梦中听到有人挣扎的叫喊声,立马翻身起来,却看到空地边缘敬乾一个人在那头挣扎。 第十八章 蕃僧无罪 这里从没有过葱郁,而在他的幻觉中,他仿佛亲临一切。 “大哥,我刚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是你想的太多了,不会得了失心疯吧?” 看着从幻觉中打闹起来的马敬乾,百衣不由得想到了他此时的状态正如一个疯子。 而后,在心力舒缓下,马敬乾才慢慢从幻觉中逃了出来。 在还未定惊魂之际,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看自己的手上,除了黏糊的血迹,仍隐隐有种握刀之后的触感。 “大哥,暂且先回屋了,我心里慌!” 看敬乾眼神时有恍惚,百衣以为是中了邪,在急忙收拾了吃饭的家伙后,便下了山。 “大哥,你知不道有一种花可以令人致幻?” 路上,马敬乾突然想起了刚才的奇景极有可能是落生五子花所为。 可这里都是冰封千里的雪山,又哪会有什么花草,百衣一听,笑了,“上哪里能寻得这种花?敬乾,依我看,这些日子你就先别跟着狩猎了,在家帮妹子打理打理家里活。” 敬乾也看出来百衣是带有敷衍,想来也是,这千家寨的雪山常年冰封,就不说是方才那一幕,恐怕就到了仲夏也不可能见到有任何花草。 “在老家茶马的凤山上有这样的花,那花的好像从来都没有香味,但是等到你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中招了,这个时候你才能闻见她的味道。” 马敬乾试想以感触来求解百衣是否由于听闻花名,可是得来的又是一顿大笑,“回去后我看你还得吃些草药,不知是杨老师傅下手轻了还是重了,这药效不是很好啊。” “大哥我说的是真的,你正经点,我没有说谎!老杨伯的药我根本没有吃,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受伤累病都会自个儿好起来。”,马敬乾一脸认真,他忽然顿步说道。 马百衣一看到这副模样,便忍住不再笑,只是强压着方才所说的话题,憋着气蹙了蹙鼻子道:“这样,我先跟你一块回去,咱们见了老师傅再好好问问,他经常在山里采药,也许知道这玩意儿。” 敬乾看那百衣皮笑肉不笑的脸就知道又是在敷衍哄骗,好让老杨伯再开出些药方子。 但这样终归是有人起码能关心自己,对于他的不理解敬乾也不再计较,只好闷闷地吭了一声。 在回去的路上,敬乾始终一言不发,他紧锁的眉头藏着诸多的不解。 为何方才能看到那样如梦似幻的景致,而后又为何模模糊糊触碰到了一位僧人? 一直走到屋前,他这才恍然惊醒,立马回头大叫一声:“我知道了!那蕃僧是要阻止灾难发生!” 百衣还只是一直低着头幻想着手里的猎物能否卖个好价钱,这一声叫唤把他吓了一大跳,甚至都还没听清楚敬乾说的什么,就将手里的东西撒上了天。 “就说是药没效果吧,看看不吃药的后果,你魔怔啦?” “没!我没魔怔,我忽然想到蕃僧无罪!” 到了现在,敬乾眼神还有些恍惚,但谈吐却很清晰。 一直以来,蕃僧的罪过是千家寨每个人心里的一道坎,这回敬乾再将此时重提,立马引得百衣有些不高兴。 深知敬乾乃是寨外人,这些事也只是知道些皮毛,马百衣便将地上的猎物家当拾起,慌里慌张地看看周围,然后贴耳说道:“在寨子你可千万别再提这蕃僧的事了,平白无故你为他洗脱罪名,这本来就是大不敬!” 敬乾纳闷了,何为大不敬?这是事实好吗? “大哥你听我说,我已经找到了答案!当初那蕃僧只想救人,并没有祸害千家寨的意思!” 看敬乾紧追着问题不放,而这个问题又是千家寨长久以来的心患,他当即快步将猎物提上台阶,气冲冲地说道:“兄弟,这个事情你就不要再多说了!大哥我不愿听,妹子也不愿听。你说对错我不会分,但千家寨上百户人家不会分?” “兄弟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大哥你误会了…” 敬乾大有向百衣诉说其中原由的意思,却再次被百衣遮挡了,“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无凭无据你就知道蕃僧无罪?就凭你做的梦还是你自个儿凭空想象?以后这种事情可不要乱说话,要引起整个寨子的愤恨!” 可见蕃僧一事在千家寨每个人的心里留下多大的阴影,敬乾只是提及,却引来百衣不常见的反应。 此时他提着猎物的双手明显可以看到在颤抖,而那类似吞噬人的眼睛里就差些冒出火花。 看到这里敬乾也知道自己太过于急躁,及时压住了话题,突然笑开道:“算了算了哥,是兄弟我不对,走,进去,妹子都该做好饭了!” “这不是你对不对的问题,这种事会伤人心!” 百衣说着也不再对此过多纠结,继而将猎物扛在肩膀上忿忿地走上了石阶。 经过这一事后,当天的晌午饭都在极其难熬的时间里度过。 期间,映月不知道二人发生了什么,只是今天的饭桌上没了平日的嬉笑声。 她一会儿瞅瞅敬乾,一会儿又瞅瞅百衣。 却见敬乾只是苦涩地笑着,将那干巴巴的饭食错手盛了一大碗而吃得不留一丁点儿。 要说平时,这样的饭菜兴许不太合口,敬乾总要留下一些。 再看百衣,一副木讷的脸上没有半点笑容,头也不抬,一个劲儿地翻着盘中所剩无几的窝头。 她知道百衣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窝头他也不会是今天这么个翻法。 这样下去,都将心里的话憋在自个儿心里,谁都会难受,而这时映月见着盘中的饭菜渐渐空了,才打开话题说道:“两位哥哥,今天这饭菜是吃的不合口还是…” 这时候,敬乾借着妹子打开话茬,将筷子伸向了盘中的兔肉,夹起一块腿肉赔着笑脸放到了百衣碗里。 见那百衣吭声闷气,也不回拒或者礼谦一下,一口就吞了下去,却呛得泪花直流。 映月顿时慌了,她连忙盛起一碗水递了过去。 第十九章 示爱 和睦的三兄妹,今日却因蕃僧之事闹得如此,在事后,恐怕是敬乾清楚自己太过急躁也已经酿成了大错。 只见百衣狼吞虎咽般将一碗水送进了肚子,而后猛地摔在桌上,“一个兔子肉,放那么多的辣椒是想呛死人啊!”。 始料不及的大怒让敬乾与映月措手不及,映月此时被惊了一跳,大惑不解地看着百衣,“我…我没有放太多啊!”。 恰此时,看到今天这样的百衣,敬乾心里已经明白了,他生怕妹子不知情地解释又要引来一场吵骂,暗里向映月使了使眼色。 映月也是个明白人,她看出了今天这事的不寻常,再生怕要是吵起来,敬乾夹在中间难受,便又急忙舀了一碗水递给了百衣。 可这回,百衣反倒生起了大火,他直接一把推开了映月的手,那碗清水撒得映月满脸都是。 “说也不说,一回来就是个哭丧模样,猎没狩着明日可以再狩,你这撒泼样子叫人好生难受!” 映月当场泪如泉涌大哭起来,泛红的脸颊里尽是委屈,她生气地将抹布丢在了桌边,一屁股坐在炕边,“爹爹从小就说过,不管是遇到了什么事,你做哥哥的都该有个担当,该有个男人的样子。现在你却是这样的毛躁,哪还有什么宽容。” 这话还没说完,就见百衣当即怒起,连扇了自己几个嘴巴掌,“爹爹他自个儿就不是个男人,说也不说就一个人走了,留下我娘三儿受冻挨饿!娘辛苦了一辈子,将你我拉扯成人,现在福都没享到就已仙逝,可恨我马百衣也继承了他的衣钵!” 直到这样的话从兄妹俩口中说出,敬乾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坐的住了,他连忙放下手中碗筷,先将百衣一把拉住道:“我的好哥哥,你说过,你兄妹二人从小就没拌过几句嘴,今天是我敬乾的错,你休怪妹子了可好?” “放开!我去山里再狩些猎回来!” 百衣的怒气还未消,但见敬乾如此恳切,而妹子也已然哭成个泪人儿,也便心有自责。 他匆匆下了地后,又将柱子上的弓箭拿起,将装好的布麻袋一收,摔了大门而去。 “你俩就在家里待着,映月别忘了再从老师傅那里抓些药给他看看!” 纵使这样,百衣还心系着敬乾的病情,但由于此事的困扰自敬乾提及后他便一直心存不安。 发生了这样的事,敬乾心里也特别难熬,一切因自己而起,就该有始有终。 他看着人已离去,桌子上的菜盘都还没吃干净,呢喃道:“怪我啊怪我!” 映月在百衣离去后,她一直趴在炕边哭泣,哭得甚是委屈,敬乾也不知如何是好,便就手里勤快些,把屋里都收拾了后,就从门口取过流尺刀划柴去了。 这个院落,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安静过,在划完了一捆柴后,敬乾已满头大汗。 他抬头看看天空中的云色不住地摇头,而后又一声叹息道:“百衣待我如同亲手足,我却喋喋不休百般刁难,今是这般也该清醒点了!” 清醒?可笑的词汇曾不止一次告诫过自己,可什么时候到底清醒过? 他不觉一抿笑,忽然又想起往事来。 对或错,他已经深刻地领悟到了,就如那天被逐出仁义堂的回忆。 凤山七子,归的归去,有的还下落不明,在这段奔忙的岁月里,一切变幻犹如浮世的梦境。 部落在时,他们谓罗桑为一头奸诈的猛虎而多次想致其灭亡。 罗桑过后,江湖是否安宁了? 并没有! 铁战手掌亲兵又将江湖捣腾出了一片新的秩序,想想如今比那时并好不到哪里去。 自己曾试图说清自己与玉儿是至诚相爱,可问题不知道究竟是谁来创造,他们说你是通敌恶贼,你就是错了。 恍如隔世,现来到千家寨也无法逃脱对错的本质恶源。当自己说那蕃僧无罪时,哪怕百衣是未曾亲眼所见,亲耳聆听,却也让蕃僧罪名加身无法洗脱。 如果所谓的大道图真,何必老天又遮住了世人的眼? 既然遮住了世人的眼,为何又故弄造化让自己看清? 无非就是作弄于人! 一想到这里,敬乾心生怒气,使起流尺刀一刀就将面前的柴火劈成了细碎。 “贼老天,你叫我看见,又叫我看不清!是孰之过?” 一声充满愤恨的呐喊叫映月从哭泣中醒来,她惊恐地躲在屋内门板后面。 此时,她慢慢蹲低了身子,从门缝窥见柴堆旁的马敬乾正手持流尺刀指着苍天怒骂。 而这样的情形似乎根扎于她心里,她仿佛听到一群恶狼在咆哮,而马敬乾却正是恶狼之首。 她赶紧打消了了念头,不敢再往外看一眼,等一阵风儿将门轻轻抚开时,她心里才算安静了下来。 这时她再一听,门外就是一个男人划柴的声音。 “二哥…” 她抚平了心情,从门槛边跨过一只脚,纤细的身影在没了厚重的花圈袄包裹显得更加艳丽。 “欸!” 马敬乾听到一声叫喊,头也没抬就应了一声。 此时,映月再将寨子里祭神的薄纱衣穿起在门口扭动起来,身形霎时如脱开凡尘。 掠影闪动,敬乾这才慢慢抬起头,看着那不吃气的映月妹子停住了目光。 在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曼妙身姿,忽然觉得一切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自己,情不自禁,手中的刀脱手滑落,嘴里呢喃道:“玉儿?” 映月正将祭神舞跳的起劲,听得敬乾这声呼喊,脸色骤变,不开心地转过身看向敬乾道:“二哥!” 马敬乾这才缓过神来,他急忙收住了渴望的爱慕神色,变得既羞涩又慌张,“妹子,怎么是呀?” 见到敬乾如此慌张,映月心中的期盼像是跌落谷底,她闷闷不乐地就地一蹲,两手拄着下巴道:“大哥说得没错,是该再给你去老师傅那儿开些药了!” 说罢,她朝敬乾翻了个白眼转身而去。 前脚那百衣因为蕃僧的事动起真火,现在这妹子又不知是何故,也在瞬息间变了模样,敬乾只觉得这怪异情形不亚于当初见到玉儿的那般。 她浅浅的梨涡笑,她有永远清澈的眸子,也许我该要找找她? 恍然之中,敬乾又忽然想到了铁玉儿,不觉心中窜出了一股热流。 第二十章 苦喜儿 适逢七月祭神大节,而无外乎是那些孩子们的欢乐时光。 老师傅家的八岁小孙子苦喜儿经常会来前院玩耍,而今日却不见了踪影,马敬乾难免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在这些日子,百衣一早起来就摸着天黑进了山林,而妹子也似乎很忙碌,因为这几年的祭神节她作为一名领头“花仙子”也必然少不了节前的准备。 这样黯淡的岁月到底何时是个头,每当抬头望见星云时,他都会想起凤山,想起茶马。然后一连串的记忆让他留在了过去。 或许在这里生根再做打算也可以有活下去的机会,但是仅仅活下去看似很简单却又万般难,这种难言就像当初他被诬陷时说不出话来的感觉。 世界。 他第一次接收到这个词汇的时候,眼睛的界限是什么也许就已经在心中烙上了印记。 即便是像今天这样,苍天留给他最美好的也就是能在这里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想想过去的每件事。 廿七极,那门混合刀拳的技法是他毕生所要追求,可现在看到柴堆的刀时又忽然感到一阵失落。 刀客不拿刀?难道你是吃干饭的? 恍然脑中突然蹦出来这么句话,敬乾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就像马百衣所说的那样,得了失心疯。 不知不觉,他信步往屋后绕过去,恍一抬头间,却见那杨老伯正贴着屋后的槐树酣睡。 生怕是要搅扰了人家的好睡梦,他特地将步履放轻从屋后绕了过去。 “嘘!” 敬乾突然一惊,慌得转头一看,原来那杨老师傅并非是在睡觉。 “老师傅,你一个人趴在这里干嘛?” 敬乾的发问叫杨老伯很不舒心,他斜着眼看了敬乾一眼,而后扫兴地一甩长袖往屋中走去。 真是个奇怪的老头,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孙子今儿不在家的原因,他整个人都像个孩童般。 一来敬乾也正好是来请教请教病理,二来是看到老头这般怪异,实在抵不住好奇,他便随着后脚跟了上去。 简陋的屋子里,柴火混着药渣子味儿扑鼻而来,泥巴糊的灶火上架着一顶砂锅,那浓浓的药味让人心怀排斥又觉得鲜奇。 老头刚一踏进屋,这才恍然记起来灶火上熬的药,自责地大惊呼一声,连忙将抹布裹上砂锅取下药。 看着这一幕,敬乾差点笑了出来,原来竟是这么贪玩的一老头才招得小孙那么欢喜。 “老师傅,这熬的什么药啊,比我前些天吃的那些药味道还冲。” 敬乾借着话题往屋内走,当他看到屋中的一副破旧的南极仙翁画像时立刻呆住了,这行医的家里多半不是华佗像便是扁鹊像,哪有这老杨伯这般,竟挂了一副仙翁像。 老头似乎并没有在意敬乾的到来,他将一锅药渣用麻布过滤出后又加了些水去熬。 整个过程只让人感觉到他的这种无事忙有些顽童的样子。 而后,当他在填上了新柴后才背过手满意地笑了。 这时,他方才看到敬乾在屋门口的躺椅上坐着,惊慌地说道:“你这病娃子是真没救了,多少好药给你吃了,我的半段参王都给你熬了怎么还是痴痴呆呆的样子?” “老师傅,你那参王不会又是城里头的熟手里淘来的吧,参王的味道我没吃出来,倒是饭量增长了不少,我看那是萝卜还差不多。” 行了多年的老医这么被人给否定了,那还了得,老头直接较上了劲儿,佝偻着身子大有不悦,“萝卜那是炖汤的材料,我那可是实打实的参王,你小子要这么说就不要来了,以后我孙子他也不要和你玩耍!” 恐怕真是老糊涂了,看他那较真的模样似乎不是在开玩笑,敬乾连忙打住话题,他望了望墙上的仙翁像故意诈道:“老师傅这画年代应该好久了吧?这画上的神医华佗怎么看起来好闲散啊?” “那叫寿星,小子唉!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不知道怎么了,个个连老祖宗都认不得了!” 这么说来,老杨伯看似并不是特别糊涂。 敬乾又问道:“行医你挂个寿星图干嘛?” “哼!这你又不懂了!改天你问问我那小孙子,他都知道这寿星图是干什么的!”,老杨伯经这么追问,目光逐显出了一副高傲,“算了,还是老朽告诉你,现在很多人说供奉仙翁是为了长命百岁,哪有那么玄乎的事,我只是想让我家喜儿认得画上那位老人。” “这是为何?喜儿不认得寿星吗?” 老师傅眯眼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因为我老伴儿说我长得像这个寿星!” “哈哈,老杨伯,你这么一说还真像,看来你老板比城里那些卖药的实诚多了。”,敬乾一听,望仙翁画像一比对,去了那银白的发丝,还真是如同一人。 可这时候,那老师傅却看着画像不动了,杵了半天才长叹一口气说道:“要是哪天我也不在了,起码还有仙翁爷陪他。可怜这孩子一见到大雨就害怕,千家寨里几乎不下雨,也许是老天的意思吧!” 老杨伯这话一说出来,敬乾却再也笑不起来,回想起前日劈柴的时候喜儿一直躲着,原来是映月妹子洗了衣服在院子里,滴答流淌的水像是雨点。 有些话在敬乾心里嘀咕了很久,也不知该不该问,就是关于喜儿的父母是否还安在。 算了,这种事还是不要问了,免得老人太过于伤心,可就当敬乾这么想时,那老杨伯却忿然说道:“到底是何故谁也说不清,这孩子的磨难该是老朽穷尽生命都难以放下的事,若知他父母何在,定要当面问问!” “喜儿不是你亲孙子吗?”,敬乾听到这话煞时被惊到了,因为一从开始,他就从没想过孩子是否是老杨伯家的血脉,只觉得喜儿与他特别亲切便多了几分怜爱。 老杨伯不住地摇头,甚至一度哽咽着,“捡到的时候他才四岁余,当时啊…那…那身上的血迹我跟老伴儿洗了好久。” 敬乾不禁心里一惊,一个四岁孩童是遇到了何种磨难,如今得遇老杨伯也算是老天开了半只眼。 第二十一章 四探元僧道(一) 命数都像是笑话,诸如很多人不可接受便要试图逃避,可逃避有何用?睁开眼睛又是铁一般的事实。 由此,马敬乾也不觉像是脱胎于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他仿佛已经不染江湖,可江湖中那些血与肉的真实状态却开始让他又唤醒。 在听过老杨伯说起了苦喜儿的身世后,他便由衷地心疼这个陌生的孩童,他粘人时的笑容与他锐利的眸子时常引得自己万分感激这段避世的相遇。 又不知是何故,那个孩子仿佛从一开始就认得马敬乾一样,从第一次见面时,他害羞的脸上尽露出对马敬乾父母般的黏腻。 “老师傅,那你方才在树下又在做什么?难不成藏了些小秘密?” 年迈的身子也经不起太多的折腾了,怕是万一伤心过度,老杨伯病倒,喜儿便没了依靠,马敬乾也就此岔开了话题。 还真是如同一个顽童样,他立马收住了哭泣,而后又面露惊慌,“遭了,你…你…你!都你这个病秧子害得我都不知道干啥了,天都黑了还怎么听树?过了今天又要等一年,那时候不知道我还在不在了!” 突如其来的责问让敬乾措手不及,他无助地摸着脸颊挠了挠道:“你这什么稀奇玩意儿,听都没有听过,怎么就怪我了?” “嗨,今日六月六,是年轮日!有个传说说是在六月六的晌午,你盘在一颗老树旁能听到老树能告诉你还活几岁呢!” 老头子表现的很是神秘,也许关于一些人所不知的传说,只有老人们还能记得一些。 “真的假的?现在还能听听吗?” “晚了!你看太阳都没西边了!” 到底还是一个个迷惑人的传说要这闲散的世人才得以度过每个春秋,包括老杨伯所说的听年轮也是这般。 在唠了一个黄昏后,老头子或许是因为精力有限,他坐在靠近灶火的位置,在有一句没一句地回话之中睡去。 也不知道药的火候是不是差不多了,等灶火上的砂锅罐子发出滋滋响后,敬乾便将它挪腾到地上,然后盖上炉火离去。 出门后,老头子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起。 马敬乾叹息一望天边,目光又回落在后墙的大槐树,蓦然一笑,现在竟连自己也会变成这样。 他虽然表现地有些抗拒,但心底里的服从驱使了他问问年轮,到底还有几何? 他明知这一切只是一个传说而已,可也欣慰地接受了这些闲散的传说,毕竟来千家寨的日子里,他的颓靡成了不可治愈的心病。 而此时,雄震的一切似乎越来越遥远,那段往事他再也没向人提及。 江湖的事,却在另一头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况鸿飞在牛头山如日中天,铁战也在同一时期渐渐消沉了许多。 可同时更加让人意外的是,江湖人的帮派在这一时期得到了最大的活跃期。 世闻西北江湖乱,这开始都是由那个叫单氏刀号的组织引起。 这个开端,让江湖出现林立,这个开端也意外成就了雄震。 一方面,因灭幽冥一事,在江湖上的地位,马军一夜崛起。 而另一方面则是离不开江湖其他帮派的疏忽,他们只以为一个乳臭未干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翻不起大浪,可偏偏就是凭借着仁义二字瞬间奠定了自己的地位。 可看得出在任何一个帮派中,还没有哪个人敢虎踞一城而得人心。 流言随风而逝,恰此时刻时运也应生而来。 况鸿飞在牛头山的雄势大军的崛起,无疑是痛击新金斩狼寺计划。 随着斩狼寺的解散,赫连歌也失去了踪影。 这天,天端乌云聚,而大雪骤然而下,使得整个城中的人都深为恐慌这场大雪是否意味着灾难的降临。 仁义堂,而今再坐稳江湖大势的马军听闻后,连同师爷徐元一道而出。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可这六月的雪好像来得很突然,不会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马军遥望天边茫茫大雪,心中一阵震颤,如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突袭心窝。 “头领,现在雄震势头正按计划进行,我们掌握江湖的时机说不定到来了!”,徐元在看到今天这场大雪后也感到很意外,他心结当时还在想,会不会是因为上苍感召,马敬乾一事得了天应。 经徐元这么一排解,马军安心了不少,“我常有梦见一群灰狼在一空旷雪地中,而其中一盲狼总是带有不怀好意的攻势,如今看到雪也有点恍惚!” “头领必是日有所思,听徐元给你解一解这个梦!” “师爷请讲!” “想我雄震现在已名声广扬,哪怕是问一个三岁的孩童,他都知道灭了那恶鬼,折了那妖兽的人是在仁义庄上!若这些声望之时在江湖中处处听闻,何不权杖所指正是我雄震?而那狼之悍勇狼之无畏岂不是我庄上大能居多?” 一向善言取得欢心的徐元,在任何时候的话语都能解了马军心中恍惚,这也与秀才等人有不同的方式,因为秀才只会告知头领任何时候都对江湖要有所防备。 即便这个防备是真实发生,但在马军看来,这多半是危言耸听。 自从德康先生授艺时的那番话过去十几年之久,可时时刻刻他都将那番话作为警惕。 马敬乾心有大图,而其取术狂野! 从开始的抵触到后来的接受,再到防备,这样一个亲生的兄弟竟如同防着家贼一般。 偶尔在一个人的时候马军常有自问,是不是德康看走了眼? 纵然是想,再难回去从前,今天的所得就如同一场戏剧,他甚至不敢将所有的事从头回忆。 生怕一个疏忽,江湖又来一次新的动荡。 忽而,马军拂袖转身往仁义堂走去,边走边问道:“师爷,元老你看能不能熬过今年?” 从西域回来之后,尤其是在庄上马敬乾走后,所有的兄弟都仿佛变了,元老已经病了两个月了。 徐元从城里叫来的赤脚医生也把过脉,他心里清楚,元老的病恐怕就连这个仲夏都难熬过去。 但看到头领如此心急,徐元在心里踌躇了一番后说道:“元老现在还算精神,他看起来好像还能撑下去,或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严重吧。” “胡说!那日大雨中占星后,他就一病不起,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这头领也愧疚,带我再去看看!” 可是明知都已三次探病无望,徐元也极其难做,毕竟作为仁义堂的头领,去看一个手下兄弟被拒之门外三次,这怎么说也有碍江湖上的牌面。 第二十二章 四探元僧道(二) 元僧道的房屋坐落在仁义庄北角,那里本来是一处荒地,而在当初选作卧榻时,他偏偏看中了此地。 而今再看却是如此伤感,原来选择在那个偏僻的位置是因为常年会有光照,他已早早料到自己的身子骨不行了。 三次暗探元老病情都被拒之门外,这要换了其他人,马军自不会再有四,但他是谁,他是唯一一个父亲的旧识,也算是将他体内玄玉气激化的一位教师。 凡大贤大能者,三顾而再不拒,元僧道并非称得上是大贤大能,可终究也算是为雄震大业立下不少的功劳。 在这样的情况下,徐元更不好劝说,而马军自然有他自己的见底。 再看北院。 这段时间以来,没有人打扫的北院杂草已渐渐窜出新修的石阶。 透过窗花,那张沧桑的脸庞正望着仁义堂的方向。 “大雪没了雄震,我看仁义庄上好像没几个人。” 照料元老的兄弟麻四正将一罐子汤药盛上来,看到元老盘坐在炕头,一整个早上都看着庄上,“元老儿,先把药喝了,头领前天带来的!” 头领?头领有心了! 元僧道鼻口气一吭,转身到了炕头,他两手端过了药碗,“麻四啊,雪下的太大了,这我老头子还能活动活动,你就去庄上多帮帮忙吧。” 麻四一听,立马慌了,“这可不行,师爷吩咐过,让我和华易得寸步不离地守在这儿!” 华易? 元老倒吸一口气,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这号人? “那华易是谁?他人呢?我怎么没瞧见?” 问到这里,麻四眼神忽有些闪躲,慌忙答道:“哦,这些日子啊,庄上投靠来了些人手,都是师爷找的人,是来替庄上分忧。华易现在就在隔壁住着,听闻他是个老木匠,就元老您现在这个炕桌就是他做的。”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 到了这里,元老才确信了自己之前的谨慎。 那日夜间辗转难眠,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只是因为夜深人静后听到外头树木交错之声。 可那声音忽而又像是在截木,元僧道本身由于年老,这耳朵也不太灵光,于是他便借着解手的由头独自去了院中。 等他回身之际,却意外发觉有生人在院里。这么多年的江湖行走使他练就了一身本事,可到这会儿他却不再像寻常那般腿脚便利,能跟上去瞧瞧。 从当晚过后,他便谨慎了好多,甚至三度拒绝了头领访探,皆是怕不祥之人有不详之图。 本是打算将此事周详地告诉庄上做个决断,可元老身为一个老江湖,他哪能没有一点知觉?这生人并非是寻常生人,而是庄上图谋不轨的人安插该作何? 而今,经麻四道来,大体的情况元老也自然有了些眉目。 占星相术这门拿手的绝活为他创下功不可没的成绩,细细想来自从道出天莽地瞎阳纯命格以来,元老便能感知到大限将至。 他再将往事一一回想,有好多次师爷名义是要邀元老看一看庄上的风水做些道术,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在测定他的占星术是否灵验。 可恨当初固执,没将师父命算子的话记在心头,这占星术要是一旦亮相,功法若不到功顶火候,必遭大殃! “元老儿?元老儿?你在想什么呢?” “哈哈哈,麻四啊,我央求你一件事可好?” “元老,只要我力所能及,必能办到!” “好!”,元老将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身体往前攒了攒,叫麻四贴耳说道:“老头儿我算是走不动了,只希望你能在我死后将一则门术带到雪天封月,阴阳山界处!” 麻四听得稀里糊涂,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你这也太为难我了吧,别说这样一个地方,你那门术到底是什么我摸都没摸过!” “此处你只需沿着大司河往西南方向走去,直到走到无路可走,四面环山之处即刻!” “然后呢?” “然后你在此处找到一个人!那人是方圆百里仅此无二的神医皇甫松杨。”,元老说着从腰中掏出一块四菱宝镜交给麻四,“切记一定要告诉他,叫他把这面镜子放在醒眼的地方,若是有人识得问这面宝镜时,告诉他,西城八角楼是个好地方!” “元老,你这…唉,你这就是消遣我嘛!”,麻四听完后仍表现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而元老再往院中望一眼,严肃地告道:“麻四你小声点,这件事不许告诉任何人!若是父母在世也不可告知,否则引来杀生之祸!” 一声告令如同霹雷,麻四当场吓得呆住了,“我说元老啊,你这非得是整我不成,这样的事让我麻四去办?” “就是因为你是麻四,天不怕地不怕的麻四,所以我才委以重任,你可就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 恰此时,听得院落外有人窃语而来,步履平稳,元老当即停了话题道:“暂且不说这事,你去看看是否是头领驾临寒舍。” “如是头领该作何?总不可能再拒吧?” 元老凝神一思,“若是头领,帮我取来黑云袍,我亲自接驾!” 元僧道这几次的反复让麻四越来越感到是老糊涂了,外边鹅毛般的大雪,今次怎料却要约见头领。 正好,那院门一打开,就见头领与怀义二人,麻四顺着元老的意思回身喊道:“元老儿,是头领来看你了!” 不过半刻,就见元老夹着两根拄拐,身披着黑云袍相迎出来。 “唉,元老,病成了这样你就别出来了,我年轻走两步就到了!”,看到元老颤颤巍巍的身体,马军不觉眼里一阵暖流。 元僧道一把抓过马军的手,似是有无数的话哽咽在心头,而后直接牵着手腕什么话也不说便往屋中走去。 这件今日特底穿的黑云袍是在拜龙头时马敬乾专为元老选的,如今这件袍子再穿出来的深意让马军实为愧疚,虽然不曾说起是为何,可这暗中的意思多多少少都向马军说明,雄震而今没了马敬乾可马敬乾依旧有人惦念。 第二十三章 四探元僧道(三) 此次的会见让马军十分自责自己的疏忽。 当他劝说元老上了炕头后,元老刻意将袍子取脱下,认真地整理一遍,才挂在炕壁上。 这一系列的举动,马军能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吗,就连怀义与麻四都能看得出来,二人紧张地互相一对望,再看马军脸上逐露出了尴尬之色。 “元老啊,这件袍子可是大有来头。不过你现在身体不适,这厚重的羊皮袍子加身恐怕也会沉重十分,若不我回头托人送来一件薄一点的袍子可好?” “哎!头领你可别这么说,要我说这袍子可正是到点儿,你看天外的飞雪,竟在六月飘起,别的不说,这羊皮袍子倒是穿在身上踏实,温切!”,元老句句煞时藏着刀剑一般,刺挠地马军浑身发冷。 “那是那是,谁也想不到六月飞起了雪,这可不曾在历年有过,我这心里着实不踏实。” 马军说着将怀义手上的一件花篮拿过来,摆在桌上,“元老,这东西是岷城送来的,好像叫什么西洋参,我琢磨着这参类的多半是养生的药物,便给你老送上。” “洋人的东西?那真是劳烦头领了,头领有心了!”,元老说话期间只是轻瞄了一眼,“只不过这种洋人的东西老头无福消受,还是留给师爷用吧,师爷为雄震操劳不少,他也喜好西洋的东西。” 看来是元老心中还有埋怨,只是过去了这么久了,他也没有说出到底是何原因,马军想来也应该是敬乾那回事。 仁义堂上兄弟而今都是这般总也不是办法,马军索性将话题打开道:“我知道元老是记恨我,可兄弟我实在也没有办法,那么多人,万一要是我仁义堂包庇私祸,谁还敢再信法则与仁义威望。” “好了头领,这件事就不要再说了,过去的都过去了。”元老瞬间脸色变得不好了,“还是说说接下来的雄震将会是怎样的宏图,老头子这身子骨也是无望了,就想知道将来的打算如何。” 马军不知是自己做错了何事,为何到今天为止,本来所有要好的亲密兄弟都开始躲避深根的问题,他认为还是与那亲生兄弟的离开脱不开干系。 既然如此,此次的探望便没了那种温暖人心的关系,而在这里,不得不说元老还是那个元老,他不曾仇恨过马军,只是在向马军提醒将来的雄震马敬乾必不能少。 由于疑心重,他错会了元老的意思,直至此刻,他都仍然觉得是兄弟们在记恨。 “雄震将来会是江湖中的大流,马军有望拿下整个江湖,再造一片仁义田园!” 如此骇人的话语,要是放在江湖上难免会生来是非,只因这话中的狂妄。 而狂也有狂的资本,当缺失了仁义的江湖普遍都利字当头时,他的狂妄就是人心所向。 元老一听却不言语,他已知道马军的心切,雄震的刀锋所指,若是在这个时候浇上一盆警示的良言,恐怕是会得到反噬。 这样的心声在曾经很少有听过,看似马军说话时平静,但那眼睛里显然与从前再无重样。 “好事!头领,元老算是安心了!” 同时,三人一起立马向头领深鞠一躬,马军自然心中更加坚信,便将一小锅羊汤送上来,“羊汤滋补身体,老祖宗的东西马军未曾敢忘,您老就先安生养病,马军千盼万盼只希望上苍感召能让您老再回到堂上!” “头领说笑了,那肯定是,这羊汤老头儿就收下了!”,元老连连陪笑,见马军似乎还有话要说时,他又连忙岔开了话题道:“头领一番雄心日月可昭,只教我病患好了大半,说不定哪天再能奔上仁义堂,再与头领仔细说道说道这心尖儿上的事。” 他刻意将“仔细”二字深压,马军恍然大悟,也便不再提及,心里只念叨着为何元老不将实事当场道出。 “元老儿,养好了身子可要我怀义再听听你的那些热血往事,好了好了,赶快回去休息着,外面雪气冷!” 匆匆道别之后,总让马军觉得心里缺点什么,在回去的路上他一路紧锁眉头。 大雪接连下了一整夜,这天的夜里北院骤然风起,而恍惚之际,元老却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麻四!麻四!” 他连叫了好几声也不见麻四人去了哪里,于是将那黑云袍披在身上,自个儿就出了屋门。 外面雪映的天色麻糊,寂冷的院中他忽然听得格外清晰,隔壁的房屋正在劳作。 而就在这时,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远远的地方。 没错,那人的身影正是罗桑! “大头领!” 元老脱口而出,却见那罗桑闷声不响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或许是大限已至回光返照罢,只是这又让他想起罗桑曾在水天司时的模样。 算了,是老眼昏花了。 这屋外寂冷,容不得再待半刻,他浑身发一冷颤,准备返屋时却听到隔壁房里叮叮当当一阵响。 这个木匠可真是诡诈,多次溜到耳墙根下来偷听,今日却不像是时常那么隐秘,大概是老朽误会他了。 此时,他却打消了回屋的念头,门前一顿,准备看看这隔房的老木匠到底是没日没夜的打造什么器物。 门嘎吱一声推开。 那屋内的木匠华易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大门竟是半开着的,难怪听得这般清晰。 “老木匠?” 元老一脚踏入屋中,一手扶着门板,但听得那屋内动静骤然而停。 只见那木匠原来是听见有人拜访,便将蜡烛燃上。 他点上蜡烛后,屋里顿时透亮,此时麻四也正好赶回了院中,看到这般他心中惊呼道:“不好,元老闯了房屋,师爷要是怪罪下来可担当不起!” “元老儿,你若是解手可叫我麻四一声,华木匠这会儿该休息了吧?” “不碍事!”,只听那华木匠远远呼来一声。 麻四也紧随着元老而去,毕竟这么久了,不知木匠所说的木床架子做的如何了。 华木匠身上裹上一件蓝麻布围裙,看似凶神恶煞,但见到元老时的模样也挺客气。 “老先生听说是病了,何故忽然拜访小徒啊?” “没什么事,屋里待的闷,出来走走看看!” 元老一瞅,杂乱的屋里到处是木屑,那华易手中还握着一把推刨。 第二十四章 天命几时 师父有言,碰一木匠自会告知天命所归。 如今元老在门前却犯起了踌躇,这该不会就是天命所归? 不过好在现在只是半步踏入门前,只需问他命里还需几时即可。 “元老,外面冷,里头人家华木匠正连夜为你做木床呢,还是别搅扰了好吧?不然师爷那头也难交代。” 此时不知为何纠结,他一看到麻四紧张的模样,又怕日后若是怪罪,麻四又得挨顿冤枉棍了。 于是,伸进来的一只脚将要提起时,却见那木匠凑上前来一把扶稳了元僧道身子。 元老再也难抵心中郁闷,便开口问道:“木匠看老朽这身子骨还能撑多久?” 这一言语让华木匠猝不及防,怎会有人这么来问? 他上下打量一遍元老,继而答道:“看老先生是修行人,怎能不知天命几何?我一木匠哪里能估算出来。” 这番恭谦的话听着倒是舒适,只不过答案还未在其中,元老仍不甘心,“木匠就不要过于谦逊了,你看我大概能活个多久?” 一再追问,就连麻四也觉得好生奇怪,因为他所认识的元僧道一向言少威多,怎么今天如同个话痨。 “算了元老,人家是一木匠,你这么个为难法,料谁也难答出所以然。” 尽管是麻四打了圆场,可看元老仍旧没有退让的意思,又将原话问了一遍。 那木匠实在为难,看了看元老身子骨,又摇了摇头心不甘情不愿地答道:“当然我是希望老先生你能长命百岁,可这生老病死自有天命定数,若不妨且到我屋里一谈,这外面的天这么冷,要是病情再加重师爷若是怪罪下来,小的可担当不起啊!” 既然老木匠都一再退让,元老便也不再为难,或许这天命的归途不该是遇到这个华姓的木匠。 “走走走,元老,那要不就在木匠房里歇一歇,你这老头子啊还是这么倔。” 麻四听那木匠的自愿相请,这才补了一句说道。 元僧道想了想,又看那木匠满是热情地请道,而自己也正好可以看看师爷的热情现在木匠做到了几分。 说着他便同麻四和木匠进了房屋。 屋里新木的味道隐隐约约还能闻到,元老蹙了蹙鼻子道:“我没猜错的话这木头的香气应该是松木吧?” “正是,老先生真是见多识广,这都能闻得出来。” 同时在这话说出的时候,元僧道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于是又忽然萌生了门外时的想法,窃窃道:“听说人死后都要去往奈何桥,阎王殿里报个到,不知是真是假,难道天命真归阎王管?” 这时候,同屋的二位听得真真切切,那华木匠答道:“可不是嘛,有句话叫阎王叫你三更死,你便活不到五更时!” 一言方如醍醐灌顶,元僧道顿时浑身一冷倍感焦灼,而后悄悄一把攥住了麻四,给了一个严厉的眼神。 麻四也深感到突然之间的变化,他好似也明白了元僧道的旨意,暗暗点了点头。 屋中一块薄挡板将屋子一分为二,等元老站稳了脚跟后,一直看着遮挡在后头的作坊。 大抵是那木匠看出来元老的意思,难为情地将那挡板往前一收。 仅是这一小动作,元老立马就感觉到了其中有不可见的什么东西。 但元老错了,木匠这一举动无非就是引得元老去探看那不能见的东西。 果然,元僧道便对里头的作坊产生了好奇,他指着那边向华易问道:“木匠师傅可否让老朽见识见识你的手艺如何?” 那木匠故作个惊讶之色,吞吞吐吐道:“这…这,师爷也叮嘱过小的,待成品出来再告知他先,老先生你若是执意要看看也无妨,” 他说着一把将那挡板掀开来。 偌大的半个空间,拒马似的木器活上只平躺着一块厚厚的松木板,上面雕刻着七颗星宿,那棕色的油漆只上了一半色。 突然见到如此之物,元老脸色大变,当即胸口一阵发闷,气血攻心,麻四赶忙一把扶住。 好在元老气运全身将那气血抚平,而后向后趔趄两步,强忍着微笑对那木匠道:“师爷真是有心了,想的真可周到尽全,老朽三生有幸!” 那木匠看元僧道已快垂危,心里暗暗一喜两手抱拳道:“木床事宜全托师爷安排,这下您老看到了师爷与我等也算是尽了孝心!” 麻四不知是何故,他只知道此时元老已快不行了,浑身都渐觉僵硬,匆匆向华易道别后便扶着元返身回了卧榻。 一脚才刚跨过门槛,元僧道便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只听得他已呼吸急促,舌根发硬地叫麻四道:“我…我托的事,你别给忘了…” “不敢忘,不敢忘!” 麻四连连答应,而后赶紧将元老一把抱到了炕头。 在扶上炕头不久后,他息脉逐渐平稳了好多,可是麻四也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办了,仁义堂离这里少说有两三里路,而且大半夜的也不好见头领,若是天明,不知道元老还能不能熬过去。 两难之下,容不得婆婆妈妈多想,他赶紧将剩下的药翻箱倒柜出来熬上,正准备要穿起一件棉衣去仁义堂报难时,却听到炕头的元老一直在呼喊着什么。 “元老你说什么?” 麻四来不及将一只衣袖套上,元老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 麻四往元老身前贴近,只听到他一直在说着,大头领,元崖这就来了,等等我。 上半夜还好好的,怎么去木匠房一回来就成了这样,麻四实在觉得不可思议,“元老,我去叫头领,我这就去叫头领!” 只见元老忽然半睁开眼,眼角滑落两滴泪水,苦笑一声道:“松…松木的…床,老朽…老朽第一次听到过!” 自古多半松木都是列为棺材的木选,而今听元老这么一说,麻四忿然两眼通红,声泪俱下道:“元老,麻四该刚才劝你回房,不该让你去那木匠房!” “不…不怪你…,天命如此!只恨天…天不长眼!我还有一重事劳你传…传达头领…” 此时元僧道声音更加微弱,麻四抹去脸颊上的泪滴附耳道:“元老请说!” “什么?” 麻四附在元老身边好久却不曾听到元老再道出一句话,他顿时心里一惊,却见元老正瞪大眼睛半张着嘴,两颊没有一点血色。 第二十五章 大能归真 悠悠岁月,犹如长河大浪中翻过。 元僧道的一生可谓是跌宕起伏。 雄震要说失了马敬乾,如同失去了一位定事的大拿,马军多次的犹豫不决,元僧道是看得最明白的一个人。 而今那件令整个仁义庄都心痛的事才过去个把月,却再迎来一痛击。 元老的离世无疑是叫这个刚才雄起的异类江湖大帮痛失臂膀。 西北天下谁可再安? 这个久久定不下来的疑问或许一直以来都是江湖所争夺的头衔,包括言不在意的马军也有所追求。 今日的黎明时分,天微微亮。 那场大雪伴随着一阵寒风骤然而停。 马军在见过元老后一直都感觉到疲惫,他一个人在仁义堂足足待了一个晚上。 每一桌每一案上,等夜深人静时,当他闭上眼仍可听到兄弟们欢喜的声音。 忽然,他又不觉想起了元老那张憔悴的脸,愁容忽然跃现,呢喃道:“几时风,几时雨,几人去又几人归?仁义庄再不可伤了任何一位兄弟的心!” 他一想到这里,哀叹一声,昂头望着座前大匾上四个字念道:“同天同德!希望雄震再能创下部落时的辉煌,让这大地疾苦得以安生!” 可这话刚说完,他又扪心自问起,同天之恩德?仁义是否为恩德?既然同属恩德,为何又惧怕同生兄弟? 他不禁摇头一笑,摸了摸堂中的法则礼牌,可叹当日兄弟情深,凤山结为七子成佳话,再到如今还有无义气存心半点。 人人都想着这个位子,原来只是出于人心善端,而后的江湖杀伐却让善根动摇,又何来的安生? 在仁义堂一夜后,黎明时也有些累了,他留恋地看了一眼仁义堂鹰座,而后退步往门口走去,一把将门推开后,一股冷风直吹得泪成冰颖。 缓缓抬头望去,天空乌云涣散,一颗星斗从西北角滑落而下。 正这时,他听到在不远处像是有什么动静,赶快屏息四处望去,见那庄北角一人匆匆跑来。 “麻四?” 马军见麻四脚步仓惶,立马感知到了不对劲。 “头领,元老殡天了!” 一顿哭诉忽如五雷轰顶,马军当即哑住了,凝噎了好久才向堂前步阶匆忙下去。 “头领,头领!” 听闻麻四大声呼叫,马军停步定神抹去眼角的泪道:“天明之前不要惊扰了其他兄弟!” 说罢,他也不顾麻四往后跟来,疾步往北院驾去。 北院的灯火依旧通明,而那件屋子好似从此刻起变得让他越来越陌生。 推门向里一看,屋门还在半张着被风吹得嘎吱个不停。 他三步做两步赶紧冲了进来,一眼就望见炕头平躺着的元老,扑地失声大哭起来。 而后,麻四也紧追感到,看到头领哭得叫人心碎,不觉内里热流袭来,老泪诸如洗面。 “头领,不要,不要哭,可别惊动了元老的魂体。” 这时马军哪里还听得进去,鼻涕混着泪迎面而下,他颤抖着两手无处安放,无助地模样着实令人心碎。 “尊师元老,马军不孝啊!” 这声啼哭震得屋外鸟兽飞散,心惊的噩耗在天明之后才传遍了整个仁义庄。 各执堂堂主应命赶来,整个北院挤得扎扎实实。 “头领,兄弟们都到了,全在院子里侯着。”,此时师爷在第一时间赶来,见此情形,他自然也明了了。 马军依旧跪地不起,目露哀伤之色转身命道:“元老殡天之事告诉兄弟们,别往外传了!” “可是…可是按江湖的规矩,这样的事瞒不得,元老身拜甲堂尊老,江湖所言可是要共祭过后才可安葬!” “叫你发命你就发命!我仁义堂有仁义堂的规矩!” “头领,此事恐怕行不得,否则日后江湖上不好交代啊!” 元老已故,何需再惊扰他老人魂魄?马军自然不会如此隆重行事,只因他还有另外一份担心。 若是此时将元老殡天之事告知江湖其他帮派,恐怕让有些图谋不轨的江湖人抓到了把柄,毕竟元老在雄震可谓是仁义庄上一大人物。 对此,徐元也看出了马军的担忧,凝神一思贴耳道:“现在只有庄上知道元老为甲堂尊老,此刻元老也已殡天,不如削免职位后安葬,也可解了规矩繁琐。” “胡说!虽人不在世,可荡气永存,这尊贵之位怎可说削免就削免!” 马军煞时愤怒,而徐元也明白头领此番的愤怒也只是面子上的问题,怕不好与各位兄弟交代,于是便又解道:“头领,兄弟们都明白其中事理,唯独就怕江湖其他帮派有意无意。” 听到这里,马军故聋作哑掩面痛哭,而徐元也在同时下令封锁元老殡天的消息,同时免去甲堂尊老之职。 可怜一生鞍前马后,嘴上强硬却心系安定,元老的死再一次挫伤了整个仁义庄兄弟们的心。 当天,在马军的选址下,元老被安葬在了巴顿山的一处平坡。 “元老病故前常怕见不得日光,现在终归是为他完成一门心愿。”,马军上前撒上三把黄土,转身哭令道:“自今日起,兄弟们可要记着一件事,那北院的门不可再关上,那屋里的一物一衣也不可动得!那通向北院的巷道墙体全给我拆了,我要在堂中之时,也可见得北院!” 说罢,他便忍着心中哀伤,冷冷地望了一眼山下整个雄震。 也就正如马军所命,在下山不久后,兄弟们便动工将那两月前才新修的巷道拆了。 肯这样,也许兄弟们都能感同身受头领心中的痛与他们相似。 只不过,元老这匆匆一走,让整个甲堂空缺了一位顶事的大拿,如此一重职非得还是一位才德兼备之人才可堪大任。 三天后的仁义堂上,应马军号召,各方堂主又重聚。 “现在甲堂可是雄震一大要务,此前元老将甲堂事务尽善尽美,而今也不能没了一个可堪大任的人!兄弟们商议过后,可举荐一位出来!” 明火不曾像今天这般照亮整个仁义堂上上下下,足足有八十二盏,一直从堂内两旁排到堂外门口。 其一是意味元老终寿八十二,其二是在此新的甲堂要是甄选出来,这明灯就是前者引路。 第二十六章 定甲堂 甲堂,可贵为尊父之位,而其正因天干地支之首,江湖人便尊他为一帮的精神先驱。 如此重大的地位,或许在仁义庄上马军除了元僧道再也不可挑出第二个人来。如今先人驾鹤,留下的这个位置可以说是决定往后雄震命运的基石。 关乎甲堂头衔堂主,众兄弟商议了整整一个晌午,而马军再次返回鹰座时,见他们一个个脸露慌措,看来仍然没有选出一个合格的堂主。 “甲堂之职,凡事定六分而同参师爷制定雄震大则,可谓雄震重中之重!我知道兄弟们为难,一时定不下来。若不这样,我再等半个时辰,你们可将心中的人选写到羊皮上,然后由师爷宣读结果!” 这样的事可不能大意,虽然说现在雄震不比当年罗桑部落规矩繁琐条例繁多,可这大事面前也不能轻率而为之。 堂前明灯通亮,在马军这一言最后的告令发出后兄弟们也心慌了起来,只是因为心中已有的人选却怕头领反驳。 一个是为曾庄护院院主邢叔庸,一个是为比较低调平稳的前辈杨婴。 在这二者间,马军虽在元老仙逝后就有了考虑,可事宜是否稳妥,还处在两难之中。 虽然堂上头领面不改色颁下告令,可徐元早就看出了头领心中焦灼不安。 就在马军刚刚离堂后,徐元也尾随其后进了偏殿。 狭小的屋子里迎门进去就是一座炕头,马军一进门便浑身疲惫,瘫坐在炕边背靠着围墙。 他回望拜龙头那日时,师爷徐元定制的雄震大略还历历在目,而当日也多亏有了元老坐堂,才使得威颜之下废去了许多规矩。 再想想徐元权力在庄上除头领外再无二人,元老去后的每日让马军无不扰心。 正此时门外一黑影随之而来,马军猛地一惊,才发现是徐元,“师爷走来无声可把我给惊坏了!” “头领无碍,徐元来是有事相报!” 那徐元此时显得胸有成竹,眼里透着一股子坚定,马军便知是有些眉目了。 一听这话,马军忽然笑开道:“莫非师爷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正是!” 到了这时,马军又忽然心生疑虑,若是师爷举荐那护院邢叔庸可怎么办呢?那人一向阴冷,且与敬乾,秀才暗通有无,必然是对我恨透了。 若再拖泥带水,师爷肯定也会对我心思琢磨透顶,不妨先听听他怎么说。 “事到如今,我也没想过元老会突然殡天,那日我还寻思着是否能撑过今年,处于大略行于雄震紧要关头,留给我们的时间少之又少,甲堂太重要了!” 马军的谨慎徐元自心中有数,他直接说道:“甲堂必要一名武艺卓越,行事谦恭之人方可拿大任,徐元举荐杨婴如何?” 这一举荐显然打破了马军的顾虑,本来想着徐元此番来更大可能是要举荐邢叔庸,可没想到他却站在了杨婴那头。 既然如此,马军也暗暗点点头,心里嘀咕道:“那邢叔庸毕竟跟随过七爷,而他当年也从商就利,若选了此人,雄震各处必要得压榨一番,如此不是大方略。更何况在天山一事中,他似乎留有一手,心计之深恐怕非常人难以驾驭!” 只不过若遂了师爷的意,细想那杨婴自从投靠仁义庄以来也并非有太多出色之处,出身上虽合乎仁义大德,而武艺也未展露过全技。 “师爷可以说是我真正的堂上大能了,我看那个杨婴平时说话不多,有些怯懦甚至有些娇羞,不知道他若坐堂拿不拿得大主意?” 徐元早就料到马军会有这种想法,继而一声否决道:“头领这么想可就错了,寻人根迹可探人举措!头领你想想当日仁义庄与庄护院闹得水生火热,而这个杨婴却能在二者间取其弱者而投靠,可叹他眼里能明辨是非曲直!” “仅靠一事不足为据吧?或许他是因为自己寡言而加上庄护院人蛮狠,才不堪忍受呢?” 马军一回想此事,心里也就有了这么一个疑问,他也将其看做是蹊跷。 而徐元再一次摇头否决道:“头领你又想偏了,既然你说他寡言难以忍屈辱,为何那长枪在身犹如肉长?可想江湖中能使得枪的人能有几个不被受尊重?而那庄护院里恐怕也没几个人敢不敬他!” 毕竟,这甲堂还是重职,马军疑心频频出现,既然人是没什么问题了,可就不知道兄弟们该有个怎样的主意。 “师爷呐,虽然这庄上我是头领,你是师爷。但兄弟们都是随我们一起出生入死而以仁义自居,只是我俩人这么定下直接任命,兄弟们是否会寒心啊?” 如今仁义堂虽多半贵为马军旧识,可在今年徐元再填薪火,这堂上的声音恐怕已经将那仁义二字变了味儿。 徐元刚目直言道:“头领多心了!兄弟们心如明镜,该是谁还是谁,只需头领待会儿参议,你就可看得明白,到时候再做另外的决定也不迟嘛!” 因为一切都太仓促,眼看着日头已经西沉,马军立地背过手随同师爷去往堂中。 放眼一看座下,兄弟们正装作个聋哑一般,虽少了窃窃私语,可那抓耳挠腮的模样甚是滑稽。 马军将甲堂印从桌角举起道:“现在半个时辰已经过去,想必兄弟已经将心中的人选写到了羊皮上!呈上来给我看看!” 三张羊皮缝合而成的羊皮纸上密密麻麻写下了兄弟们所留有的人选,而马军也只是看了个大概,心中不甚欢喜。 因为上面几乎大半都是杨婴的名讳。 他在欣喜同时又忽然心中起疑,自从坐上鹰座头领与各位疏忽,但今日这般异人同心就来得有些蹊跷。 他一边将阅览放的缓慢,看似认真拜读羊皮纸上甄选的人名,一边其实在暗里一遍又一遍地观察到了此时众兄弟的脸色。 然而当他快要放下心收了羊皮纸时,恍然心里一震,不对!秀才为何人在仁义堂,而并没有在羊皮纸上写下心中人选,莫非… 他再次偷偷瞄了一眼堂角的秀才,见秀才神情平淡似乎并没有过多阻碍之色时,他才收纸宣读道:“今日甄选甲堂堂主为杨婴兄弟!” 第二十七章 言听计从 英豪之后或许还是英豪,能汇聚仁义堂,大多都是江湖中的仁义豪杰。 元老功绩威严恐怕再难有人取代,而今拜上一英雄后人,也只好将心愿全都寄托在了杨婴身上。 一身花锦白毛袍,玉面清须显得儒雅且慈眉目善,身后的两段杨家枪经过改造后却比寻常少了几分凌厉。 这一出脱也正是他谦恭之处,本为凶锐之器却始终藏于身后黄锦袋中。 英姿端正慢珊往堂中走去时,他还不忘向两边兄弟抱拳以表谢意。 当他正式向马军敬以江湖礼后接过甲堂印之后,马军心里这才将心中悬石落定,脑中不断浮现当日元老接过甲堂印时的画面。 他心中暗暗祈求道,若是他日再有对错是非定言之时,只希望杨婴能杀伐果决! “自今日起,杨堂主贵为尊老,仁义堂上下必定以敬先者之礼而待,不可有违!否则天道不眷顾,法则不漏之!” 堂下也算是带着心中新的祈愿共谢仁义之命,同声抱拳道:“许今世一个安定!” 或许是老天的成命,也或许是人定的轮回,总之在江湖中的声音不可能同声,但谁不期望在每个黎明到来时都能看见光明。 可这光明… 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徐元才满意地吐了口气。 但正当众兄弟正要离去时,意外的事还是发生了。 只听得在正对仁义堂大门的日晷盘突然轰隆着地,震得堂中桌椅颤动。 “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马军顿时惊慌,耳中嗡得一鸣中似乎隐隐约约听到堂下一声咳嗽。 继而见那堂前的明灯忽明忽暗,可这时已是傍晚,而外头并没有起风。 当兄弟们在接命后匆匆往院子里赶去时,马军早已心中有感,这是暴风雨前元老最后的挣扎。 “元老您安心去吧!往后马军也许再也笑不起来!我也不想要今天这样,哪怕雄震往后再有多壮阔!” 马军心中隐隐阵痛,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去弥补过往,或许从现在开始,仁义,他也清楚只是自欺欺人的江湖定义。 空荡的仁义堂,失去了太多,但好的就是赢得的也不失让江湖各大帮嫉恨。 雄震的月露酒楼,正是一个忙碌时刻。 受师爷相约邀谈今后雄震大略,杨婴匆匆赶到。 “杨堂主,此前元老在时,虽贵为尊老,但也得敬我执法堂堂主,今番讨得这般大拿,您可知道师爷我是抵着命为您求来的?” 此时,徐元已将楼顶雅座全都包下,正一人喝着闷酒,见那杨婴前来,开口第一句就已经将事理情分说个通透。 而如此正是由于他早就看透了杨婴怯懦,因此也不必将埋藏在心中的话窝藏。 杨婴听到这一席话,当即就明白了今日的约谈真正的意图。 他连忙弯身抱拳道:“师爷大德,杨婴莫敢忘记!” 见得这般恭谦模样,徐元更加心安,他连屁股都没抬一下,指着对座道:“就这儿坐,以后可是咱俩要紧密合作了,是吧杨堂主?”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杨婴一边应声,一边就坐于对席。 这时,酒楼的小二也闻听赶来,迎来就问道:“徐师爷,菜都准备齐当了,是否现在就上?” 杨婴心知此时庄上财力紧缺,而今邀得上这大堂难免有些心里紧张,暗暗想道:“庄上大计还需时日,而今雄震多是原来乔商,雄厚的财资办起来的多半为耀眼又耗财的置办,怎个这般铺张法?” 听得一声上菜,忽听得楼梯间轻碎的脚步声错交,似乎有好几人上来。 那三五个偌大的洋盘子上呈上来的尽是奇珍异食。 徐元轻轻从怀里掏出了一包丝绸,脸上带着些许的傲气将那包中的物品取出放到桌上。 “杨堂主,此物可曾见过?” 那徐元拿出的正是一件西洋器物,看起来貌似晶莹剔透,而实为是一件玻璃酒杯。 他说着将桌角的杏花酒倒满了酒杯,眯着眼睛闻了闻杯中香气。 而杨婴此时却大为惊叹,这晶莹的杯子却只是一个装酒的器皿,“师爷这可是国廷精器?” “哼!没见过吧,这东西叫高脚杯,你看这美酒装进去后是多么妙啊,既能闻得酒香,又能窥得酒醇!” 徐元说罢,便一口将酒闷下去,顶着喉中刺辣,缩一缩脖子,“啊,这美味好久没沾过了!你还别说,这洋玩意儿里放上佳酿真是别有风味!” 杨婴见此甚是不明,只是一玻璃器皿怎能喝出别样风味,他便从身旁侍者的盘子里拿过一瓷杯,小小倒上一杯,一小口抿下去,敞怀道:“温润如玉,舌留醇香,只不过杏花酒还是杏花酒的味道。” 徐元立马变了脸色,将杯子放到一旁,从侍者手上端下来一盘鱼,请道:“杨堂主我知道是江南名客,这香鱼那是少不了的,来请!” 杨婴此时仍正襟危坐,见徐元盛请,他连忙先将碗筷让给了徐元道:“师爷先请!” 这一请果真还对上了徐元胃口,他脸上开始露出欣喜,一筷子就将鱼头整个掐来放进了自己碗中,连忙吃上一口,吩咐身旁侍者道:“快,下一道菜!” 侍者应命,将盘子放到桌上,正要进行一番介绍时,却被徐元赶紧一把拉下,“欸!这个就不劳烦几位了,这个菜品我知道!” 接下来还要耍出什么样的招式,杨婴也心生出了许多无措,难得今日两位大拿相聚,这顿饭却要吃出个高低。 只见徐元一手接过了菜后,将手上的油脂放进嘴里吸吮一遍,而后煞有别样的声音压低了喉嗓道:“这道菜呢叫做盐听鸡从!” 盐听鸡从,言听计从! 杨婴顿时心里一惊,然后看那盘子里的肉菜,正是一块块鸡肉经过块盐包裹。 论说今日这端上来的饭菜,每一菜品都像是在忠告,而这所谓盐听鸡从更是明了。 徐元说完这话,认真地盯着杨婴,而后将桌上的筷子拿起来交到杨婴手上道:“杨堂主,这是我老家的一道美味,你可不能不给面子啊!” 事到如今,关乎于今后地位的高下还得是再有诸多难堪,杨婴想到这里心中满是惆怅,唯诺半天后,知道不能再做推辞,便欣然接下。 第二十八章 图穷匕见 困惑来源于无礼的要求,也来源于逼迫。 在酒楼一约,徐元已经将话里七分都端在了桌子上。 所谓菜品,寻常侍者与小二只见是二人吃的欢畅,只不过这其中更深刻的影响正在发生着。 果然不出所料,杨婴在伴着难看的脸色吃下了这道菜的时候,徐元非常吃惊,“杨堂主你是真饿了吧?那么大块的盐巴你都吞下去了!” 杨婴只顾得猜解徐元心思,那顾得粘满盐巴的鸡肉,他连连点头道:“江南食色以鲜辣为主,对菜的要求是咸淡适中,不料是我错食了盐巴,哈哈。” 徐元立马将杯中的酒盛满,接连送上,“堂主可是尊老,按说年辈你要长于我,这杯敬你,以卸堂主舌尖干燥!” 此时杨婴更不知徐元又要来哪一出,或许是接了言听计从而心中欣喜罢。 端上来的酒是用西洋杯,杨婴心中大有抵触,他忙端起桌上的小杯歉道:“洋器皿杨某甚少接触,不懂得该怎样的喝法,江南之时常与三五友人用这古具斟酒,喝得那叫一个痛快!” 杨婴话刚说罢,又见徐元脸色忽然大变,眼睛里透着一股子浓浓敌意,而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毕竟这里不是江南啊,可要徐元为难?” 杨婴听得出师爷意思,分明是因为不接酒杯而扫了兴致,也或是不给了面子。 他一杯杏花酒轻轻拈起,一轱辘灌下肚子,将瓷杯往眼前晃了晃,“师爷是明白人,虽说不是江南,可这里也不是洋人的地方,不是吗?” 徐元一直以为杨婴只是寡言怯懦,而今这番话却听出了一顿刀光剑影,这杨婴继而冷继而热,可真是个心里窝事的人。 他只能大叹一声,落座自个儿没趣地抿了一小口,脑瓜子一转,先吩咐了侍者与小二下去。 然后,只见得他慢悠悠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根金条,极是傲慢地在杨婴面前晃了晃。 那杨婴顿时楞住了,刚要伸手时,徐元又迅速将手抽回,换了一副奸诈的样子说道:“金鱼儿这东西,我发现就没有不爱她的人,除非是傻子!” 突然间的举动让杨婴瞬时放下心来,或许这就是徐元想彻底拉他下水的最后一个手段了。 “师爷,先前雄震坊间里我溜达过不少次,凡是吃食店里头几乎都是细碎的银子或是铜板。”,杨婴一边说着一边又将花酒倒满了一小杯,小抿一口面不改色,“只不过有一次我走的饿了,路过一家甜醅儿店的时候看得嘴馋就来了一碗,可那师傅与我递过碗时却特地在手上套上了布条,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吗?” 徐元自诩套子下得明白,可这回他也不知杨婴讲这么一段故事是为何,便好奇地说道:“那碗烫?” “哈哈哈,师爷啊,当时我也没弄明白,直到付钱时他才去了布条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钱这东西脏!” 真个是软硬不吃又心思满腹,徐元也深觉不好对付,他将金条掂在手上啧啧说道:“可惜世人呐,总爱玩些虚礼,这钱它不脏,脏的是人心!” “哦?师爷倒是说道说道您的意思。” 杨婴此时也立刻摊牌,因为到了这会儿徐元再无戏法可变,话说的越来越凌厉。 果然,在瞬息之间,徐元直接拍案而起,背过手往楼下指着说道:“雄震连起风波,多半是闲人作祟,望这满城,敢问江湖哪家帮派有这雄厚的资源与地盘?” 杨婴低眉一笑,也开始将话说得明白,“师爷邀我共议雄震往后,今杨婴不才拜上甲堂做了堂主,也可定得一二以慰仁义堂。现在江湖林立局面,而我雄震居一城大利必然得运用到资源!” “杨堂主,空话就不多说了,我今日相约与你是有件事要商量,你我同为大业着想,可否听晚辈一个提议?” 徐元认真的模样看来已不是进行虚假礼节,而杨婴也踏步走到跟前抱拳道:“师爷如有好的计策,可谓是雄震万幸,且说来听听!” 只见徐元面露哀伤,沉思良久,又返回桌上将那方才的西洋杯子端起在窗前照了照,“堂主,西洋器件深得我心的其实并不是它的稀奇,而是精湛!你想想若是今后雄震在江湖上有了威望,按头领所说要成大事,我觉得有必要与洋人合作!” 与洋人合作?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杨婴自早年就听闻洋人横行于街市目中无人,今次师爷谈到这话,他心里顿时如同冰窖一般。 “师爷怕不是在说笑吧?雄震如今大势已定,如仁义堂展望雄震必可直驱江湖!洋人?你就不怕引狼入室?” 在说这话的同时,徐元一直苦笑着摇头,他说道:“万般都是利!而今朝廷无望,所以才令江湖林立,他们为的什么?不就是利字当头?那洋人想要什么?也不外乎是钱财!只要利害趋避,我觉得还是可行!” “只怕到头来他们虎狼之心不改,吃亏的还是江湖武林。”,听着徐元说的倒也有些依据,只不过现在江湖中多半都有怎样的野心还不清楚,杨婴也显得非常难受,“这件事你跟头领说过吗?” “说起这件事就头大,头领到现在还没明白洋人器物之利害,他说他在西域见过的那辆火车能不能弄到雄震来?”,徐元说着将那洋酒杯摔成破碎,两手一叉腰闷闷不乐。 而后,杨婴也没了回响,徐元大叹道:“我为的是什么?还不是雄震能鼎立江湖高点。” 今日月露酒楼的一番谈话看似都将心底的东西搬上了酒桌,而更深切的却要杨婴费神,因为此刻他再也无法定义眼前这个人到底是好是坏。 要说他坏,他处处为雄震将来着想! 要说他好,可他处心积虑摆下的这顿酒席都已经冒犯了头领的权威! “师爷大恩雄震,杨某自愧不如,若是师爷真有心要仁义堂翻身做了江湖头魁,杨某定鼎力支持!” 徐元看似面目平静,却在心里大喜杨婴此番话的倾倒。 他暗暗心里想道:“循序渐进方可完全打消不义念头,看来所费的功夫要一点儿一点儿慢慢吸收,直至这个内心慢热的杨婴折服!” 第二十九章 夜赶大司河(一) 修省之台如同庄上法则标志,而矗立在庄门中央肃穆的日晷盘则显得更加具有沧桑感。 北门仁义堂大开,在这个特殊而又随时会迎来动荡的时期所有人的心没有一天是安宁的。 堂上仅有两人,一个是头领马军,一个是麻四。 “难道元老真没有任何话说?” “有是有,就是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 此刻马军听得这句有所触动,坐在鹰座至上身子往前一倾道:“麻四你不必忌讳什么,只管说!” “元老当时在炕头奄奄一息,叫我附耳近前,他只嘟嘟囔囔说了句对头领有话讲!” 马军倒吸一口气,凝神回想那天探望元老时的场景,席间他一直摆弄着那件黑云袍,莫非是还对我逐出敬乾一事有成见? 见师爷与杨婴还未回庄,马军向外头谨慎一望,然后对麻四问道:“大司河里叫人看过几次?还有没有见到过遗体?对了,这些日子怎么不见冬青?” “冬青兄弟现在整日守在大司河边,不吃也不喝!” “这孩子,这样怎么能行呢?” 毕竟是亲生兄弟,马军已失去敬乾可谓是无奈,而冬青年纪还小,要是再这样下去,日后怎能从阴影中挺过去。 再一想,此事全权都是自己这个做头领的哥哥无能为力,直面要是相劝,又唯恐冬青心生恨意当众顶他几句嘴,这不就又难做了嘛。 一想到这里他就心里难受,想来想去也唯有一人去劝说了,柳嵩仁! 嵩仁自家道中落,然后扎西半道归天开始就成日酗酒而忘了本真。 难得是同在茶马长大,马家兄弟知道他才学兼备,就常让冬青听取教诲,做个亦师亦友的学生。 “麻四我问你,嵩仁现在还醒着没有?” “他呀?他成天喝得烂醉,没见清醒几回,庄上的兄弟都懒得去见他,现在不知道醒着没!” “废话少说,你现在就去把他叫醒,让他去劝劝冬青!” “嗯!”,麻四一口答应后,总觉得心里还是不踏实,正要离去时才忽然想到,赶忙趁着师爷不在回首向马军说道:“头领,雄震城还有一些杂事儿搁了好久,听说那几个兄弟闹着说不在我那店里干了,可不可以等会儿我去雄震办妥了这些事儿?” “去吧去吧,先去叫嵩仁把冬青劝说上来!” 马军只是愁冬青如今堕落模样,便答应了。 可麻四显然是另有其事,他在叫过嵩仁后一道出了仁义庄,一路上总是沉默不语。 “就去个雄震你带着这么多干粮,莫不是咱哥俩去哪家酒楼里叙叙旧?” “去你的!成天泡在酒缸里,就知道酒酒酒的!” “哎,你可别这么说,说实话我这已经两天没喝酒了!” 嵩仁说着将懒腰一伸,长长打了一个哈欠。 再看他如今模样,或许是成日不出门,脸色犹如浮水漂肉般白皙,而头发因为疏于打理都拧成了块疙瘩。邋遢的胡渣,浑身的酒气,叫麻四看都不想看一眼。 在岔道分别过后,麻四独自又回身到了大司河头,沿西南河道望去,不禁大叹一声:“大河一直向西南流,元老您可真会磨人呐!” 说罢,他随手摸了摸放在胸口的八菱宝镜,一路摇头叹息沿着河岸向西南走去。 世人都说洮河汹涌,这大司河在经过了半年之久的冰封,加之后来河道开拓,一点也不比洮河好到哪去。 不知不觉已将近天黑,而由于是徒步行走,回头望望,这还只是刚离开雄震边境。 一路上,常见的也就是些枯皮焦石,基本到了这里连户人家都没有。 河道对岸是座大山,麻四估摸着这山应该是到盘云山了。 他向四周一望,遍布的野草丛生,甚至连棵可以睡觉的大树也没有。 眼看着就要天黑,前头河流去处还远远望不到头。 他心中一急,叫嚷道:“麻四啊麻四,你可真是个猪脑袋,那天就不该拦这趟活儿,挺着仁义堂上心惊不说,如今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再一想,那时刚出大司河时,河边还有几只破木船,只怪自己心气儿高一时没瞧上。 天越来越暗,对岸的山上不时传来鸟兽叫声,直叫得骨子里发寒。心说一定再要向前走走,不然都不知道山上半夜来个什么东西把自个儿吃了都不一定。 于是,他再摸着天黑,将火折子打亮燃上一根破树枝向前走去。 而就在他心里嘀咕埋怨时,一阵波涛翻腾巨响,差点没给吓得半死。 他连忙向后退却,又赶紧将身上衣带解下缠到了一根老朽木上。一边贼溜溜地光顾着周围动静,一边屏息将火团燃烧的更亮。 而此时,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他火把往那水中照亮时发现,原来是一破船被波涛拍在了水岸上。 他心里顿时大喜,几步跑了过去,仔细照着船身翻看有没有缺漏。 然而就在同时,又一浪拍起,那水花溅起一人高,直接将麻四扑倒在地,形同个落汤鸡。 “好哇,人若是倒霉了就一茬接着一茬!” 他气得将一大石块搬起来砸向了水中,谁知那溅起的水花却连同插在石头丛中的火把也浇灭了。 又是心惊又是气恼,可麻四还是始终不忘摸摸怀里的宝镜,“也就是你元老了,换做别的人老子才没心情!” 说罢,他将衣服扯下半腰,两手鼓起劲儿把那破船推入了河中。 经过这么一折腾,什么鸟兽异象他都气得通通抛在了脑后,两脚一并,立地一大步跳到了船上。 那破船好在只是边缘破旧了,而内里还算结石,夜行中他耳旁时常浮起大浪涛声,闹得一个晚上都没敢合眼。 直到天空星稀,而东处微微发亮时,麻四才舍得将包中的食物掏出来。 正要当他悠哉吃上一口带来的干粮时,忽觉得脚下冰冷麻木,他低头将火折子一照才发觉,原来不知是哪里不慎,那破船开始漏水了。 “哎呀!元老你在天之灵能否给小弟个平安,这才没舒服多长时间呢!” 悲剧的就是此时哪怕叫天天也不应,他只能先将船只划向岸边再做打算。 第三十章 夜赶大司河(二) 元老的使命一直回荡在心头,迷雾中看着盘云山远去,这清冷的黎明竟有些冻身子。 折腾了一个黎明,想起来真是有点后怕,要是昏然睡去,铁定这会儿已经见了阎王了。 第一缕刺眼的光洒在脸上时,他隐约之间仿佛又看见元老那张严肃的脸庞,一轱辘从破船边惊起。 一边赶紧收拾了行头,一边还在回想着这路的尽头到底会是何时。 匆匆忙,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 只是两天荒野河边的里程,他就深感到了路途的疲惫。 尤其是在夜幕降临的时候,他更加害怕这荒郊外的凄冷。 手作凉棚远远向西南河游目而去,却见波光倒影的河面在此处稍微平缓了些,又加上这边的河道宽阔,三面大山遥相呼应,正对着西南河岸。 适逢六月天,近了七月在这方还依稀能感觉得到透过肉体的冷。 包里的干粮所剩无几,他索性扯开了包袱,捡了些河岸边的杂草往脚上一裹,用力地包扎起来。 想起以前在乔家庄赌坊时的快活,他不禁低眉扶额唏嘘一声,而后又笑了笑道:“不走这条道,不过这趟水,可能我麻四永远不知道艰苦为何。” 而后思想的漩涡导致他愁容顿现越想越远,一拍膝盖从石头上坐起来的时候,日光已过了晌午。 此去漫漫长路,这已经走了两天,而西南大司河还是没有个尽头。 周围悉数的桥搭也多半是很久以前的了,倒是歇个脚还不错。 长途跋涉,夏日炎炎,就是腹中饥饿难忍,得找个有人家的地方,或许前方应该有吧。 麻四想着就一咬牙,半臂长的弯刀就这样扛在肩上向前走去。 雄震大城,为世人及各大帮所惊叹折服的就是有数不胜数的江湖豪杰和义勇悍强。 当初马军在龙头拜过后就已经涉足江湖之中,而若仅仅是初立时的雄震或是马军盖世神功,还就不是最让人惧怕的。 想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关乎江湖,关乎刀客,最重要的就是有一群敢去拼,敢行义的豪杰。 虽然麻四在庄上群雄之中不太显眼,可若要是雄震,但凡说起仁义庄上的好汉们,麻四必定是一个勇回头的浪子。 而今,元老的托付正因他老辣的目光所见,麻四终不负元老所托。 徒步行至黄昏时分,那疲惫的身影逐渐拖慢了步子,路上孤寂加之想的又多,他胡须都快拖到了胸前,活像一位打渔人。 略感疲惫,一天又将结束,他摸了摸胸口的宝镜一屁股坐在河岸草滩上,潦草地捧了一把水喝了个痛快。 就这时,他忽然闻到一股烧炭的焦味,立马停了手中的活,举目四处望了望。 果然,在不远处几百步的地方有炊烟升起。他顿时喜出望外,将水捧起洗了一把脸加快了脚步过去。 迫不及待地翻过眼前小丘,放眼望去,几近百里都是一片枯木草滩,而草滩上寥寥无几地摆放着一些伐来的木头。 真是造孽啊,若是这片林子栖身那也少了些孤寂感,可恨的是这大半的林木都摧毁地不成样子。 麻四大失所望,再朝方才见到的炊烟方向看过去时,只见那边还泛着微弱的火光,兴许是有人来过。 他只能安慰自己道:“见着个生人烟火也算是不错了,说不定还能捡到一些没啃尽的骨头渣子。” 这年头,骨头肉这样的东西多数还是靠林子的游民捞了便宜,要是别处,多半还得从田里头牛粪堆里捡麻豆吃。 麻四三两步望着那团烟火走去,边走还边臆想是否挂着成串的兔肉什么的。 就在身旁的灌木丛中,三三两两丢着一些新鲜的骨头,而那些骨头旁还有撕碎成血肉模糊的布条。 唯一在这路上错过的风景就是最令人恐惧的,他偏偏忽略了。 到了近前,他忽然才见那团火堆里根本连个骨头渣子都没有,只是可能有人放了火把用来取暖的。 全都是半身高的树桩也可做个靠背歇息,这样的安慰在这条路上他不知已经有了多少次。 夜幕渐渐降临,这边的河水声没有太多嘈杂,在随随便便捡了些野草莓吃了后便昏然睡去。 耳后还是前两日的波涛声,心里难得能平静下来,鼾声几乎震响了半个草滩。 睡梦的香甜让他几度忘了路程疲惫,不知作了何梦他释怀大笑了起来,而后却又逐渐平息。 夜里星斗拢聚,稍稍拂面的清风里,麻四脸色忽然紧扎了。 “仁义堂不仁不义!你们留在这里无非就是因为当初的那点感情!” “什…什么感情?” “睁开眼睛看看!江湖都想自居成王,人人都想是下一个罗桑!” “敬乾?是敬乾吗?你还活着?” “唉,我叫不醒,我自己也醒不了,若是天赐我眼明辨真假…可天不眷我!” “是敬乾吗?你到底怎么了?你在哪儿?” 麻四忽然满头大汗,从梦中惊坐起,嘴里呼喊道。 这一觉醒来,他心中多了无数哀伤,梦里那个声音异常熟悉,可始终没看到他长什么样子,到底是不是马敬乾。 摸着黑,他将那把弯刀寻来劈下来身旁的一枝干枯树枝丢进了火炭里,然后浑身摸索了个遍才在脚下找到那装酒的葫芦。 路上喝得基本精光,只留有碗底的一些,他这会儿含泪饮下,然后将葫芦借着火光看了看劈成两半扔进了火堆里。 “开始的时候你说师兄狄奇也在,我被你说动进了仁义庄!后来我发现走遍了江湖也没遇到过这么一群有血有肉的真汉子,可不知道现在到底变了什么?” 麻四摇头叹息,那些兄弟们的脸庞依稀还在眼前,“直到今天为止,我的脑子才想了好多事,或许就像元老说的,是天意!当初每一刻都想着与兄弟们同聚山庄喝他个痛快,哪怕再让头领说与那新金大杀一番!现在,现在还能留下多久,这一次出来我觉得是解脱,又好像有太多不舍。” 想着想着,麻四就觉得很累,他在视线逐渐模糊的最后一次见那明月正高挂山头。 第三十一章 压龙口 此时,夜已经深了,草丛中的蛐蛐儿声也停歇了下来。 麻四模模糊糊之中,却觉得浑身不太自在,欲要挣扎时睁眼发现,自己正居于高处。 “我怎么飘起来了,这是哪儿?” “兄弟们!剁了他咱为师爷报仇!” 忽然一把火光照亮了周围一切,麻四才反应过来自个儿这是掉进了“狼窝”。 而这师爷名号一出,叫麻四浑身打一冷颤,俱是无奈懵圈。 “哪道上的兄弟?快快放了我,我可没有闲工夫与你们说笑!” 只见那来的人有十一二个,个个都目露凶光,尤其这时从中走来两人,以兄弟座次互称道:“哥,咱们发了慈悲还不是叫人欺辱,你看看,这什么人呐,连师爷都敢招惹!” 另外一个一直坐在木桩上,手里的板斧不停地掂来掂去,“仁义堂的人也敢惹,这道上不长眼的人可真多,摸摸他身上有什么东西!” 仁义堂?麻四顿时心中窃喜,这半道上还再碰个仁义堂出来? 底下一兄弟正摸着枯树芽子过来,麻四立马叫停道:“几位可是灭了幽冥的仁义堂?” 那几人煞时变得趾高气扬,只见那个多嘴的指着划弄板斧的说道:“算你有些眼力,旁边坐着的就是咱哥,仁义堂上的大头领!” “噗!”,麻四一口气没忍住,笑出了声,“那你岂不是就是泼皮赖子?” 本想是句调侃戏耍,没想到那人却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鼻头一副傲气的神情说道:“没错了,我就是二头领,人称泼皮赖子!” “碰上你们仁义堂的人那我今天算完了,你说仁义堂上的师爷,说实话我还真想将他千刀万剐!” “你!好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师爷果然就是你这腌臜干掉的!” 那泼皮赖子说罢,嘴一歪,向树下的人指使道:“先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给我扒拉下来!” 麻四腰身被破衣服缚地紧紧的根本不能动弹,见得那树底下的小子提着把短刀贼溜溜阴笑着上来,麻四挣扎不开,就连忙将两膝盖一并拢,慌说道:“好汉们等等,你们仁义堂现在名声这么大,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岂不是日后遭人笑话?” 麻四这句才点到了那一直不发一言的大哥,只见他板斧脱手而去,差些个就砍到了麻四肩膀。还别说,这做大哥的拳脚上还是有些功夫。 他两脚一并借助树桩跳起,一个翻空鱼跃又将树上的板斧取回了手中。 一套动作下来,虽说不如那些个顶个的豪杰,但也不虚于一两个地痞。 “小崽儿,我们哥几个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样,你就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我就放你走!” “哥,这不便宜他了?” “你闭嘴!” 麻四蓦然心惊这外头还真就藏着这么些强盗,打着别人的名号做些强抢的坏事。可现在自己被绑得动弹不得,得要想个法子挣脱了再教训教训这帮兔崽子。 就在那大哥要上来搜身时,麻四却忽然笑开道:“大头领,别的我也不会,我就是一卖艺的手段了得,导致现在没法正常的拿出些东西来!” “卖什么艺?别啰嗦,我斧子不长眼睛!” “哎,慢着慢着!早些年我跟随师父学了些变戏法,现在戏法活里我都能凭空取来东西,哪里要费那么多神?你要多少便给多少!” 麻四这灵机一思倒还让这些人都惊讶了,方才那个泼皮都开始向大哥耳旁窃窃道:“咱那师爷也就是个穷酸书生沾点墨水,若这汉子真有这般本事,大哥咱们算是有福了,可拜他为师爷啊!” “哼!屁话,变戏法的都是骗人的家伙!” “欸大哥,你可让他变个看看,凭你这身武艺就他一个变戏法的能和你过招?若真是骗人把戏咱再解决了他!” 这大哥一听,先是答应了,叫那随从解了束缚。 乔家庄时被誉为陆地上的活猴,这会儿这群眼瞎的地痞轻易就被糊弄了过去,麻四自然心中暗喜:“上次大施拳脚还在赌坊的时候,而今已经好久没活动活动筋骨了!” 刚放下来,麻四先是疏松了下身子骨,然后说道:“头领是要几座金山,我这就给你搬来!” 那大哥自是行家里头,一见麻四那舒展筋骨的模样就已经察觉到了此人不是什么善茬,“能多搬几座就搬几座!” “就怕搬的多了,你们十几个人抬不动!”,麻四说着拉开架势,向他们手下全数的人摇了摇手,“能打的多来!” 这大哥到了这会儿还端着一副架子,他轻轻一瞥麻四,将正要拉起架势的兄弟劝下,自个儿一手丢下板斧就划出一重拳向麻四使来。 可谓通背拳这门内家功法,招招精悍切刚柔并济。 同为通背拳门下弟子中,麻四不如那狄奇,可经过多年历练,这算法精要皆以领会。 他粗壮的手臂大伸开来,那大哥的花招先是一闪继而又原地返身攻其下路。 许是轻看了眼前人,那大哥接连使来二招都被麻四躲开,甚至挡都没有回挡一下。 “来,继续,还是你们全都一起吧!” “小崽儿,别太狂咯!” 在众小弟面前哪能受得这般屈辱,他说着就大力划开两步花腿,舞得嗡嗡作响,小弟们连连叫好。 大哥一自信,便将致命的一招使来,两手在花招之中趁麻四不注意变作个骨节外出的拳头,势有一招毙命的架势。 麻四一笑,伸出一臂用力挡去,只听得一声骨裂,那大哥原地差点哭叫起来,连退数步抱着拳头。 这时,那泼皮赖子也许看出了对方来头不对劲,一把扶稳了大哥,只见得那中指的骨头外翻,显然是连整个手掌都废了,好厉害的拳脚。 “哎呀!这家伙的臂膀就跟老树桩一样,太硬了!” 那泼皮赖子眼睛贼溜溜一转,将头偏向后面的兄弟吭了一声气,只见那十几号人都手提镰刀菜刀向麻四围来。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此时涌来这么多人。 却见麻四丝毫不慌张,他细看了一眼围上来的人,大体已经看清了他们在冲来之时的惯使招法。 二人见得这般场面心说再是活虎也难逃,那大哥咬牙道:“给我把他剁了!我要吃他的肉!” 一声令下,十一二人扭做一团涌向麻四,麻四慢慢划开步伐,接着将另一手也腾出来。 只见麻四灵活攒步于人缝里,左右抵挡,将那砍掌撩掌运用地炉火纯青。 那敌场当中顿时看得二人傻眼,这哪是个常人,分明就是个江湖上的打家。 扑如猛虎,退如脱兔,步伐稳健而招招都锁中要害。 不出两刻工夫,上来的十几个兄弟都遍地哀叫,只看那麻四还正火热中,两掌舞得呼呼作响,“就你们这些腌臜还敢替名仁义堂!我没下死手都算是你们捡来的福气!” “压龙口还没见过能一招折了我冶大林的人,你算是第一个,我服气!” 原来那冒名仁义堂的地痞唤作冶大林,见吃了败仗而对方还手下留了情面便两手抱拳匆忙准备离开。 压龙口?这名字好生熟悉,麻四恍然才想到当初听过风云阁有一出货口就在压龙口。 第三十二章 虎穴中隐埋 “你们几个等等!” 好家伙,这一声叫唤,叫那冶大林浑身肉颤,以为是这麻面的汉子还没尽兴。 “切!不稀罕你们几个这三脚猫功夫!我就问问这所谓的压龙口是什么来头?你们又是何人?” 冶大林一听,这好汉问起了这事,索然心中已有无数愁肠暗流,一声叹息道:“今儿算是碰上能有人问我们身世的,哈哈,我大林也有人稀罕问了!” 听这一声叹息中的无奈,麻四忽然心中一紧,连忙问道:“哪家饭食捣腾的不如意,你们偏要行这勾当?” “我们本来是这场子里的伐木工,今年听说洋人不帮事了,都去了牛头山,掌柜的生意黄了就把咱给撂下了,思来想去,只会写拳脚怎可讨个温饱,就行起了强人之术!” “那掌柜的是不是姓孟?” “人没见过,但听到过工头说的,姓孟没错了!” 果然是风云阁的生意,可是这伐来的木头又有何用?这个冶大林方才说到了洋人,难道和洋人有关? 麻四心中立马涌现不好的预感,这年头凡事要是与洋人挂上边儿那多半都会出现各种口角,想来这风云阁势大财粗,也怎的压不住洋人?七八中文天才  那冶大林忽然又返身说道:“如是碰到这般性情的汉子,我冶大林也与兄弟伙子断去了吃饭的念头,这往后怕是再难了!” 有意思的是,道上的强人难得一见有冶大林这样能说出人话的,看他良心未泯也是因无奈所致,麻四顿时醒了神,伸手叫道:“西北口往上走有一城盛行仁义,你们若是寻到了,自会有妥当的安排,放下心中不悦,去了杀孽可重新来过!” 只见那几人一听这话立马顿足道:“好汉说的可是那仁义堂威名镇城的雄震?” “正是!” 可自身的德性败坏,再加上几个兄弟多为地头的闲汉,那冶大林哀叹一声道:“还是算了吧,人家那可正是仁义向善的地方,我这等子泼皮地痞去了无非是讨人嫌!”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等兄弟也是无奈,而雄震正缺人手,去了谋个好差职好好自省就是了!” “说来容易。”,冶大林也许是看到了自身的薄弱,雄震仁义堂的名声远扬,里头都是个顶个的好汉,“那你是怎么知道缺人手的,如果好汉有个出路,就请帮一帮?” 说到这里,麻四差点一口托出自己姓名,而后又拍拍身子道:“欸,去了找城里主事的,他们便会给你妥当的安排,我只是一游离闲散客而已,路过雄震时看到气象非凡罢了!”七八中文更新最快^电脑端: 难得这糟面凶悍的汉子只是耳濡目染也能有这般见底,看来雄震如今正可谓江湖真正归处,冶大林激动地抱手一笑道:“感恩兄弟仗义,给兄弟几个好去处,若是他日成器了再见好汉,必定鱼肉加倍!” 麻四说完就又倒头睡下,嘟嘟囔囔睡意朦胧,“快去吧快去吧!我这散游的仙人还得补上一觉!” 等那些人远离了,麻四才一轱辘翻起,忽然又回想起方才那个冶大林说的话,那风云阁财势恒通,想如今在西域的生意也都忙得不可开交,尤其是在没了幽冥镖局之后,可终究不知这买卖当中隐埋着怎样的生意,或许此处虎穴自有答案。 看百里的桦林都被伐得一干二净,麻四心中惆怅,可恨被眼前遮了所有,此处虎穴却没人来探个究竟。 遥遥一路,风雨同行,焦躁过后在遇上了这么些人的时候麻四心里总算是有了些安慰,美美睡了一个晚上后,起来后发现日头已经上了三竿。 他匆匆捡了些树皮枝叶混着河水火上煮了喝了,才觉得手脚有些力度。 他远远向河流的西南望了望,除了迷雾缭绕,仍然不知何处是尽头。 正要扛起弯刀启程时,他恍然心生一计,见那几个大木头茁壮,三下五除二就削成了个简单的船只。 踢了几脚,满意地笑道:“看来自己弄得才叫人放心,比那捡来的放心多了!” 说罢,他便等不及就要推进河边坐上自己的小周,可奈何身体太过结实,小船只浮在水面不能走动。 行程中的变化就是他脾气逐渐消去,无奈摇摇头又削了一支船桨。 坐上那小船舒服地一趟,嘴角衔根草,望望四处。 这平静的河流缓缓滑动,诸如湖面一般,他索性就一趟正对着头顶日头,用粗衣遮住了面庞,任由西南的风吹向河下游。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但只觉得此处非上游处,冷得叫人连五脏都颤抖。 那小舟也渐行渐缓,忽然撞到一物停了下来。 麻四顿时心惊,抱着两臂从昏睡中起来,向河四周望望大惊一跳。 这那还是大河西南,分明就是一处枯林梢,而小舟停处正是一细细流淌的溪水。 “完了,酣睡竟忘了路途!” 他悔恨地从船上跳下来,往身上一摸,所幸宝镜还在。 丛生的枯林梢压的直不起身来,而酷冷又叫他无法抵挡,只能半蹲着身子往那林梢口走去。 走出林梢,他佝偻地腰身酸痛,站起来时正要好好指骂一番,却见此处造化足足惊诧人眼。 外头正逢夏日,各处清风绿植,而这里却冰雪封天,远处古刹似的不知是房屋还是牛棚,尽数都被包在了雪中。 “真以为是元老磨人,谁想到竟是真的!” 麻四顿时觉得所有的里程都在这里得到了满足,高兴地叫一口雪捏成团丢进了嘴里,坐在雪地里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两个打柴的樵夫路过,他们的行头也不似外人,厚重的棉衣包裹,看到麻四这般穿着立马围了过来。 “嗨,兄弟真是轻巧,这冷月寒天的你就挂着件汗衫?” 麻四一看才明白二人的吃惊,他刚要开口解释又回想怕是遭人暗处报汇,便说道:“两位兄台莫吃惊,我是得了一种病,一种冷天觉得热,热天觉得冷的病,所以来看病的!” 二人互相一看笑了,“看病你早些去上户寨子找老师傅,晚了人家都闭户了!” “上户寨往哪走?” 那二人向东方向指着一块桃形的石崖道:“那就住着六户,中间一户就是老师傅家!” 第三十三章 好地方 此去一路千里迢迢,到头却这般容易,麻四哪顾得上那么多,连谢都没谢一声就往那处奔去。 看得二人直发愣,莫非是此人得了失心疯。 户中的大槐树似乎已经留存了好久,麻四左右一看各户都貌似没什么人,唯一路过一家院子时却解了他一时眼馋。 只见那槐树前院一女子正着花羚袄晾晒衣物,稀罕的模样可堪有不入世俗之美。 正当他看得稀奇时,有一老朽背着手从墙后角绕过,年迈的身子或许是因为走了许多的路,刚一转角就歇在了矮石墙上,看见麻四穿着轻巧眼神迷离,立马祭起一石子打在了后背。 石子落时麻四方才反应过来,贼眉鼠眼四处瞧了半天,而后才注意到矮墙处坐着一位老朽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这简直是扫兴,他生怕被这老头戳穿了事儿,赶紧弯着身子从伢子下绕过。 都怪眼馋看人家姑娘才落得绕了这许多路,他心中既是气恼自己又是气恼那老朽,远处隐隐约约飘来的药味直抵肺腑。 使着吃奶的劲儿从伢子上爬上去后,他寻着药味来到了老杨头门前,可闭门处横放着一根棍子不知是何意。 他遥遥左探右看正伸长了脖子向里头望时,忽然背后有人端着东西点了点他的腰。 惊慌之中他缓缓转过身子发现,这不就是刚才那个老头嘛,而且身上那抹浓浓的药草味儿也让他开始怀疑此人就是那位神医。 老头面色大有不悦,继续用棍子戳了戳麻四后背道:“酒色之徒,浑身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精神头,说说你是干嘛来的?” 这样的罪名一股脑就丢在了麻四身上麻四可就不爽了,然而又怕是怠慢了神医,口气委婉地说道:“男人嘛,谁年轻时不好些这?我来啊就是找大夫给我看看病!” 看病?老杨伯似乎从没听说过看病的人能从外头专门寻来,但见麻四这样貌也不像是个善茬。 “什么病,说来听听!” 麻四慌忙将宝镜从怀里掏出来,“老先生看看,此镜你可认得?” “元先生?” 老杨伯一见这四菱宝镜顿时神情骤变。 而那麻四此时也心中甚惊,“皇甫神医,我是元老故交,此物宝贵,元老称为门术,邀我千里寻来就是要将此物送到你手上!” 当年此镜之缘结下的友谊,而今再看,镜子还是那般光彩,当初相求多次元元僧道还都不肯将此镜送给他,隐隐中老杨伯已感觉到了些什么,“元先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元老已归真,造化已经到了头!此物神医您务必要好生保管,元老先前交代让我将此物送来,请神医放在家中显眼的地方,若是有人认出,你即可告诉他西城八角楼是个好地方!” “西城八角楼?元先生这是何意啊,他大道一生,却只留给我这样一物,可叹正如他说的轮回,此物终究不负他所言!” “江湖是非多,大道更苍茫!神医,许多事我也来不及解释了,尽早离去了也可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匆匆来又匆匆去,麻四此时心中悬石落定,只是与那神医的谈话之中他却不解这当中的意思。 而那神医也觉得此事来的突然,可四菱宝镜为元老毕生所爱惜之物,不知今日又有何等造化。 自在千家寨的日子以来,马敬乾也在寨子中学到了不少本事,唯独在这么多天中马百衣不放心的还是怕他去城里售卖让行当里的人给骗了。 麻四刚刚离去不久后,那日晌午在山中狩猎归来的敬乾也采摘了一些吃食,在洗去疲惫后,他就先忙着往后院里去。 “老杨伯!老杨伯!” 敬乾两手捧着摘来的山豆子,在门前叫了好几声都没有人答应。 正当他要近前一探时,大门忽然洞开,奔出来的还是那个惹人怜爱的顽皮的脸庞。 看到喜儿,一整天的疲惫霎时全无,小喜儿拉着敬乾衣角踏进了屋里,“爷爷,爷爷!” 这会儿的老师傅正酣睡,从外头都可听见他圆哄小喜儿。 敬乾一听,笑了笑,他刚将山豆子放在了灶台边就被门前一物所牵引。 正是那四菱宝镜! 这东西元老不是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吗?蓦然心惊他再无法抵挡心中好奇,几步走到老师傅卧榻前,“老杨伯,说实话,你那镜子哪来的?” 老师傅本不想因为琐碎麻烦,可这镜子才送到手上就有人认出,难道这冥冥之中都将于此人有关,想着他越想越不对劲,正要说出个原由来时,心下又想起麻四今天来的叮嘱。 “老杨伯,摘来些山豆子你待会儿和苦喜儿煮了吃。” “嗯!” “老杨伯,那镜子是哪来的?” 这回他果真没有听错,眼前人问的就是那面镜子。 老师傅翻身起来,心中大不是滋味,冷冷说道:“西城八角楼是个好地方。” 马敬乾一笑,以为是老师傅听错了,又将问话复问了一遍,而得来的还是一句话:西城八角楼是个好地方! 这二人相冲的语言中不时像由求知欲望冒起了火花,喜儿吓得都快要哭了。 而这时见喜儿神情不对,敬乾与老头几乎同时消停了。 但马敬乾心下就开始有了不安,老头不管问什么都是西城八角楼是个好地方,可这西城八角楼到底是什么?又到底有什么? 怀揣着这个答案,他也来不及再去询问老师傅,回身一溜烟就往家中跑去。 此时,映月正煮了滚烫的粥,大门一声被撞开,险些那汤粥就撒敬乾一身。 煞时二人都慌了,只见敬乾却不在其意,向百衣问道:“大哥,我想去一个地方!” 来的这么紧张,又毫不关心这汤粥滚烫,迎面就这么一句,马百衣和妹子顿时双双傻眼。 “吃过饭再说吧,什么地儿让你这么急着要去?” “有没有一个地方叫西城八角楼的?” 二人又是一阵诧异,投来既好笑又不明所以的目光同时问道:“西城八角楼?” 敬乾点了点头。 那地方虽说不是个什么神秘的地儿,但百衣心里清楚,城里人都说那儿乱,要是敬乾这回放他去了,以他这毛躁的性子不知还能不能省事些。 第三十四章 西城之行(一) 西城的八角楼,这属实听来是个好地方,可终究是宿命还是元老的指引,也许只有老杨头才多少有些预感。 “爷爷,马叔为什么要走?八角楼是什么地方?” “多嘴!” 敬乾走后,喜儿无意间也对此事提起了兴趣,因为此前他从没见过爷爷有今天这样的惆怅过。 关于西城八角楼,那个地方曾经是岷城一家大商人所建,据说是票号财两因为临时转出之需要,才有了今天的八角楼。 然而,三老会的到来,八角楼人去楼空,这里在被重镇把守直到钱财耗尽只用了一年时间,而一年之后一场噩梦再次到来,这次噩梦却是叫无数人陷入沉痛中。 在马敬乾再三请求下,马百衣取消了明日狩猎计划,而三人一整个夜间都显得异常尴尬。 映月刚刚做好了饭菜,却见百衣一筹莫展,一直吭吭哧哧地吃着干窝头,好长时间里他仿佛都是在思索。 而马敬乾在这个夜晚同样也是一副呆样。 映月看着二人奇怪,便将手中的饭菜都先放在桌上,而后拉了拉敬乾的衣袖,马敬乾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激灵道:“妹子,该休息了吧!” 题不在意的话让映月十分惊奇,二人平日狩猎回来都像个恶虎一般,桌上的饭菜都得敲着筷子催促好久,而今竟连饭菜都忘记了。 “说什么胡话呢二哥?小妹今天拿手的菜都上了,还有两天就是祭神日了,就是想犒劳犒劳二位能不能给小妹赏个面子,到时候祭神台可要你二人帮帮忙咯!” “哦哦!妹子,我都忘了祭神日了!”,看是映月脸色不大对劲,敬乾连连赔着笑脸,一口将那盘中的热食裹了进去。 妹子几乎看呆了,看敬乾一轱辘将那滚烫的热食裹进了嘴里也不叫嚷一声?那可是放凉了再吃的,里面的汤汁可都是燎舌的。 她赶紧一把上前锁住筷子头,生气又紧张地叫道:“二哥,你傻了?水晶包子你又不是没吃过,怎么能这样吃呢?” “哦,妹子,哥还以为是寻常的包子,嘿嘿!” 看敬乾那粗鲁的模样,再看大哥仍旧眉头紧锁,心下肯定不是滋味,她便扭身往炕边一坐,两手抱臂朝着二人翻了个白眼。 或许是经久没有过这样的尴尬气氛,百衣也才渐渐醒过神。 两兄弟一直将妹子看做是掌上明珠,今日惹她气恼实属无意,马百衣知道妹子气恼时总有不吃饭的习惯。 他从碗中夹起一大块的肉放进妹子碗里,然后又夹起一块肉放进了敬乾碗里。 “明日我陪你去,早些去早些回,不在乎明天能不能卖好价钱,来,吃菜!” 说过来说过去,百衣还在因为敬乾执意要去西城八角楼的事而担心,而敬乾也多少看出来了些苗头。 可究竟那里是怎样,一边是老杨头说好地方,一边马百衣这么难堪,这反倒让马敬乾更加有了兴趣,“八角楼听来就是个不错的地方,大哥,明天去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来了千家寨这么久了,我也想去外面看看!” 似乎毫不在意的马敬乾对这样的问题仍然保留好奇心,百衣更加放不下心了,回想他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竟然一来就喊着要去西城八角楼。 对于敬乾的疑问,马百衣没有做正面的回应,因为此刻他的内心非常纠结。 那里以前他常带去一些猎物售卖,然后这几年的口风不太好,自个儿也就没去了。 敬乾却抵不住好奇心,旁敲侧击道:“人世间可谓到处都有怪象,我曾经见的怕是这辈子都说不完也不想说,想想还有什么东西能让我有退却的?” 尽管这样一些抚平百衣阻扰的话,可百衣仍然还是心有余悸。 此时,妹子从他二人谈话里也渐渐得到心理的平和,因为那个地方百衣曾跟妹子讲过一次,而后也没带她去过一次。 她顿时就兴奋言道:“要是两位哥哥明天去,我可不可以也一起去看看啊?这么久了就听哥哥说过那里乱,再乱也有两位哥哥护着呢!” 她不知道其中的严重性,而百衣压着不说也是生怕那些事会让妹子害怕。 夹起了一块生硬的窝头,他气冲冲地丢进了妹子碗中,“你瞎掺和什么?明天我和敬乾过去,可能早点就回来了!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我就要去,天天要我守在家中我什么都没见过,听说城里的女人漂亮,我也想去看看!” 纵使百衣脸上已经显露不好的神情,可妹子仍然渴望看到她不曾见过的世界。 看到这样的请求,敬乾也连忙夹起一块肉送进百衣碗里,“就让妹子跟我们一块去看看吧,说不定三个人卖还能卖的更好嘞!” “你懂什么!”,二人无理的央求让百衣煞时大怒,吃饭中途甩下筷子披了件棉袍出门圪蹴在院里头。 他何尝不是不让妹子去,而是那地方相比起幽静的千家寨简直就是地狱般,他每每想到都会浑身一颤。 屋里仅剩二人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被训斥过后,映月心里万般刺挠,可又多次听过百衣告诫,那地方着实不能称得上是什么好地方。 在想了想后,却正是因为这不能去的诱惑占据了她的内心,转而将希望都放在了敬乾身上,“二哥,你能不能再问问大哥,说实话,我在这里很久了都没出去看过!” “大哥油盐不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以后有机会我再带你去!” 马敬乾的回答多少给了些安慰,让映月一下子心中对向往的城里充满了憧憬,“二哥,你会带苦喜儿一起去吗?” “说不定会!” 这一夜过后,马上就要迎来崭新的一天,一个整整期盼幻想了一夜,一个却始终不见笑颜。 他们将事先准备的猎物精挑细选了好久,而敬乾却不停瞅着外头的风光,似乎已经等不及了。 能拖一时是一时,希望今日行程能安全归来,百衣悄悄在心头向上苍许了万遍的愿,只因为那个所谓的“好地方”不仅不能带来好运,或许祸害缠身。 第三十五章 西城之行(二) 命里有时终须有,深得命算子喜爱的徒弟元僧道临终前的遗愿仿佛是在召唤一段天命回城。 可事情往往利弊相辅相成,如今西城境况杂乱,这或许就是命里的奇迹之处。 在跨过东山脚后,二人搭乘一破舟驶去,那路上的风光冬夏变幻得太快,直到行到盘云山前时这才唤起敬乾对旧日时光的回忆。 他好似是习惯了现在,就从那把黑刀离开他的身体的时候。 翻过盘云山,往下看去,西城只是这大岷城的一角落,却格外的繁华。 马百衣指着一处坡说道:“看!从那直接下去,不过那个梁子就是西城,过那梁子就是岷城,我看我们还是先去岷城吧?” “就去西城吧,就去八角楼!” 到了这个时候,马百衣还想着打消敬乾的念头,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执意念头让他一直紧盯着那块地。 百衣执拗不过,二人便同向西城方向走去。 这里巷道不过七尺,却人挤人,不知为何,百衣竟将敬乾带来这样一个地方。 敬乾看着左右行人皆露出一副无奈的神情就知道这里并不是什么八角楼。 他及时一把拽住了百衣,“大哥,说过去八角楼的,你却带我来这样一个狭窄的巷子!” “这里好,人又多,说不定能卖些钱!” “钱钱钱,大哥你脑袋也被银纸糊过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 “算了,带你去就去,不过不要随便跟人打招呼,闭嘴就事,欺负了也要低头!” 这回百衣是彻底地没辙了,因为敬乾这小子脑袋太滑,就是这样哄骗他也不肯就范。 于是,二人又从巷子里绕出来,往那大街上走去。 这里的一切仿佛与刚才走过的巷道是两个地方,但奇异的是,这里没有多少行人。 站在街头远远就能看到高耸在西城的八角楼,敬乾却忽然感到一阵似曾熟悉的感觉。 不知在多少次的梦境里,八角楼那个地方出现了好多次,今日来见像是重游故地。 越靠近八角楼的地方越是繁华,附近的人却越来越少,偶然见到一个白纸糊的灯笼写着一个大大的“酒”字,敬乾蓦然口水就流了出来。 “大哥,喝些酒咱可能会精神些,你说呢?” 二人同样嗜酒如命,可百衣今天却非常的矜持。 “还是回家喝,这里的酒能吃死人!” 吃死人?除非酒里下了药,马百衣为了让敬乾消停,一路上就说了不少的谎话,而这次无一例外也是谎言。 就在快要靠近八角楼时,就看到了好多穿着木鞋的人梳着高髻,他们走路的姿势异常跋扈,穿着肥厚的衣物,腰间佩着长刀。 百衣心知这奇异的场面自然又是所谓的武士浪人,然后紧急将敬乾拉到一旁避开。 “这里就是八角楼了,别惹事别好奇,专心就在这卖会儿咱们就回去!” 看百衣的面色似乎不大高兴,甚至有些慌张,不知是八角楼这个地方的风气还是那些武士浪人所致。 敬乾只好先嘴头答应了,将背上的东西放下,然后淡定地坐在路旁的石阶上。 当初在凤山相遇德康先生也是这般妆容,他传授自己伊贺派兵法,而又传授马军廿七极的事还历历在目,可不知事到如今发生了什么,那个谦逊的长者后人却一点也不见得有谦逊作为。 “喂,别看了!” 百衣注意到敬乾似乎对那些武士浪人有兴趣,多少件大事出在这地方就是因为招惹了那些人。 来来往往,形形色色,在这里,敬乾仍旧找不到一个熟悉的样子,除了那座八角楼。 这时,有两个买豆腐的老夫妻从面前经过,兴许是看到了二人的装扮,激动地流下泪水,舀了一大碗豆腐赠给了二人。 百衣在连续谦让之后,拗不过便接下了豆腐汤,而后那老人向街边瞅瞅,偷偷告诉二人道:“两小伙子就别在这地方摆了,我这豆腐不值几个钱,遇见乡亲送他两碗都行,可是你们这好东西要是被他们瞧见就没了!” 真是笑话,听到这儿,敬乾蓦然心惊,曾走过西域就见得那些猖狂的洋人,而今,东洋的武士也要来插上一脚。 就在两位夫妻走后,也见得几位同样穿着的年轻浪人经过,马百衣顿时吓得浑身一惊,脚尖踹了踹敬乾,而敬乾这时抬头才见三五个浪人正迎面而来。 可奇怪的是,他们嬉笑谦和完全不似于刚才那些个武士。 “两位兄弟,皮袍子怎么卖?” 直到走到近前,嘴里说出了流畅的中原话时,二人才安心了下来,原来只是几个挂他人衣裳的人。 一见生意来了,马百衣脸上突然笑开,从包袱里掏出了几件赶制好的皮袍一一撂在几人面前,指着其中一黑马甲袍介绍道:“这是羊皮的,黑羊羔皮,这个季节虽然天热,但晚上起个夜什么的做个披甲也没问题!” 而这时,那几个看似和善的人却互相以东洋礼节互相交流一番,敬乾看得云里雾里,心下怀疑道:“莫不是真的东洋人?可说的话又是浓浓的一股地方味道!” “几位是东洋人还是?” “哦哦,误会误会,我们不是东洋人!” 这一问差点没让百衣吓死,因为在这地头上属东洋人势力最大。 为了堵住敬乾的好奇,百衣又连忙将几件新袍摆了出来,一一做了介绍。 可那几个人显然没有什么买东西的意思,只是见到新奇的玩意儿上来瞧上一眼,直到见到一件不起眼的反扣皮衫时,两眼才放光。 “那件拿出来看看是什么成色,有什么讲究。” 百衣眼见着生意快要黄了,而又是一件不起眼的皮衫拉住了顾客,欣喜地介绍道:“这件皮衫可了得,有好多武师都喜欢穿这样的皮衫,一是因为轻巧,二是因为穿戴方便!” 那几人当场哄笑,眼里透着一股子嘲意,嫌弃地以两指夹着皮衫道:“武师就靠这玩意儿?哈哈,还不如东洋的衣物实在,看来洪拳,太极一一败给了武道馆都是情理之中呐!” “住嘴!洪拳,太极乃我华夏至高拳术,哪怕修为的人有高低,可不能这般侮辱!” 敬乾哪能听到这样的诋毁,当即起身反驳,而那几个人更是笑得欢了,一面指着敬乾与百衣目光世俗,一面又吹捧道:“前几天那称之为宗师的也是像你这般维护,可后来呢?他被人打的满地找牙!什么狗屁功夫,都是世人互为吹捧,胡乱传的!” “你们说的是何人?” “就是那赫赫有名的洪拳大师谢正清!” 第三十六章 水天司秘地 谢正清正是洪义大师关门弟子,而他的洪拳采取了众家之长。 听人传闻,在不久前,那谢正清正以洪拳名号在此地开了一家武馆开门授艺,可不料,在开馆之后的第二个月,八角楼突然一把大火烧开了另一个结局。 原来是地方新来的武士要以武会友与谢正清约在了八角楼。 可叹后来的事就让整个西城的人都将谢正清看做是一沽名钓誉之徒。甚至在那以后,不仅人不见了,就连他的师父洪义也吃了不少骂。 八角楼,这个曾经是武林辈出之地,先后有不少宗师都是一拳一脚打了出去,而今只留下一段往事与一破旧的木楼。 任谁也不再愿意去笃信那段传奇,并且有不少的年轻后辈都开始信奉了半道杀出的东洋奇技。 当他们蹩脚地用行家的手脚比划出一系列动作的时候,马敬乾心中已经有一股愤怒的血液流淌全身。 马百衣看情形不大对头,他硬拉着敬乾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马敬乾亏你活了这么久活不明白!” 这警醒让愤怒的敬乾立马缓和,经过多次央求才求得马百衣带到八角楼,可就算是自己一时气不过,也不能无端惹事。 为了不引起更多的误会与祸患,马百衣及时道歉还送上了一些银两后才劝说走了那些人。 而这个时候的敬乾又陷入无边的沉默,那种刚从江湖离开又见江湖的沉重感迎面袭来。 八角楼,残缺的一角是谢正清大战东洋武士鬼面雄一郎的地方,当时的谢正清已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而鬼面雄一郎正值盛年。 马敬乾站在楼下闭目会心,好似已经目睹了那场恶战,虽然不曾亲眼见证,可他从那楼的残缺处发现了一个线索。 他再往复向八角楼围墙看去,肯定地说道:“洪拳我亲眼见识过,拳风精悍而力道充裕,他们说的谢正清我敢肯定他不是洪义的徒弟!” 马百衣不懂拳法,更不曾见识过那场大战,但他很愿意相信敬乾的推测。 “洪义使的拳法长桥大马,步法稳定,而这谢正清能站在这楼角与东洋武士作战显然不太可能,如果估计的没错,他真是一个沽名钓誉之徒,只是辱没了祖宗啊!”,当马敬乾将这周围情况看了一遍后便能做出决断。 随之身后百衣拍拍敬乾肩膀道:“现在不知他的那个拳馆还在不在了,当时那会儿人都好多,都是来学拳的!” 鼎盛一分,衰败一时。 这样的结局实在难料,而今哪里还能再见拳馆,只是一家东洋人的武道馆。 “西城八角楼是个好地方,呵!这话音里的滋味是有多无奈,难道…”,敬乾见到这西城的模样,不禁心中感怀,可同时那老杨头的提点为何要将自己指引到这儿来? 正当这时候,一群黑鸦压空而过,霎时一股冷清的味道从八角楼直至院外。 几个浪人刚刚过去,二人便摸着院墙小门进去。 院墙内郁郁葱葱,花草围满了院子,而当中的八角楼牌蛛网密盖。 楼门前整齐地堆放着一些焦炭,显然是当时那场恶战中大火烧了楼所致。 而在那堆炭火之中,还有一只烧坏的鞋也在其中。 马敬乾一眼就瞥见了,正要上前探个仔细的时候,一仙风道骨的老头从杂草里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寻着声出来了。 只见此人年岁已至少有八十多,身上锦缎却稍显年轻,头戴一顶褐色的瓜皮帽却丝毫遮不住他银白的发丝。 沟壑般的脸颊上少有的那种儒雅让二人甚是心惊,以为是当地哪里的大财主。 经过一番盘问才知道,这老人就住在八角楼附近,他有时闲着没事来扫除扫除八角楼。 敬乾还想借机问问老者一些想知道的答案,可他那紧实的嘴巴里愣是套不出半个话题,就连寻常的一两句话他都懒得说。 可就是这样话语不多又儒雅的老头身上,敬乾却意外能感觉得到他似乎有无穷尽的力量,这种力量非是人为也非是眼见。 “没事儿少来这地方了,过不了多久听说东洋人要把他拆了!” 拆了?这西城的地盘儿就没个人做主吗?什么时候轮到东洋人说拆就拆。 听到这儿,百衣也有些气不过问道:“那西城人是怎么说的?何况西城又不是他们的地儿!” “这种事不要乱说!拆也好不拆也好都是天注定!” 老头一听,立马一言驳回,甚至没有留一丝情面。 他说罢就背过手往门口走去。 “喂老头儿,你可说清楚了,西城人什么时候轮到这群腌臜来拿事儿?” “哼!吼什么!你们想管你们就管一下试试去!” 这一言就堵回了马百衣的气,那老头连回头都没回一下就忿然出门。 敬乾此时却更加不舍,穷追道:“老先生,到底是为什么?” “答案就在八角楼!” 这一言像是将一切的答案包藏其中,百衣还没反应过来,敬乾就扎身进了破损的楼内。 前人的建筑往往是精工细琢,楼里虽然空荡荡的,只留下几张桌椅,可那每只楼角的延伸处都自然垂下,透过损坏的木窗远远看去,就像是一颗木制的铃铛。 正当被这精工所折服时,敬乾却不知从哪里搜寻来了一张旧牌匾,那张牌匾只剩右下角还能清晰看到几个字,上面写着:西城营口。 这西城营口,本身是为一个古迹,可到了现在谁也不知它到底在哪个地方,传说有扎堆的武林世家都是从那营口战火中生还的人。 可这些都不是让敬乾觉得吸引的地方,而是那牌匾的落款正是元僧道的字迹和名讳! 令人向往的传说是敬乾穷尽一生都不可企及的梦,从儿时,那群营口的英雄身影就一直出现在梦里。 今天,当他看到元僧道的名讳时不禁落泪,因为那个组织水天司,那段英雄的往事都是真的。 他们鏖战整整八天,从邪幽冥的手里重新复活了一个崭新的西北,时至今日,罗桑部落能成大气候,显然与那样一群英雄逃不开干系。 第三十七章 真迹 营口,在西城。 指的就是几十年前的一场英雄之战。 那块神圣的遗址如今是一片荒地,但仍然有无数后人前去观望过。 可是事实终究纸里包不住火。 马敬乾抬头望见八角楼顶的一块银灰色灯笼,兴奋地当场大跳起来,然后捧着肚腹哈哈大笑起来,这让百衣无从施措,追问道:“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欺名盗世之徒以为那片荒地就是遗址,可今天唯我见证真假!” 百衣大惑不解,看着敬乾癫狂的模样却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但听他这狂到骨子里的笑却要百衣颤抖,而敬乾此时在欣喜之余也一一将往事回想起。 那么多的磨难,兄弟们都听信一个小人说的话,那么多的困苦,兄弟们都跟随一个错误的流言。 而今,水天司的秘密大解,原来武林传说的营口真实的遗址不在别处,就是在八角楼这个地方! 可叹曾经的水天司也被人误解,可叹他们当中有无数人醒过来时一切都已变了模样,甚至连真与假都不分。 这地方风气坏是坏在了一个沽名钓誉之徒手中,更是坏在了东洋人手中。 这地方确实好,好在是让马敬乾犹如当头棒喝,那些否定的都不一定不会得到见证! 也许在马百衣看来这些都不值得如此欢喜,因为外头的大街上,横行的依旧是东洋浪人,而那狭小的巷子里许多人却为了糊口无限竞争。 这些何曾不是马敬乾看不到的,只是他却不明白这里出现了元老的笔迹究竟是何人所为,难道老杨头他知道所有?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他翻身上了木楼梯,再往上走的那一层他恍如亲临那场激动人心的盟约。 正如梦中所见到的,破旧的台案上一个黑色的石印堂,旁边布满灰尘的书信里记载着过往的每一位英雄的生平。 难得的是,在这样一处被称为不祥之地的地方竟然隐藏着惊人的秘密。 马敬乾每亲手抚过的地方都曾在梦中见证过,他在惊喜之余几乎都忘记了一起前来的百衣。 正当他兴奋地转身去叫百衣的时候,脚下一块翘起来的木板差点让他吃个大亏。 忽转身一看,有一个画面异常熟悉,就是那方台至上宣读告令的门庭! 他来不及管脚下的木板,裤脚被拉扯了一个大口子都没顾得上,他大喜道:“水天大司,一往无前!” 从前,那群英雄们的号令声仿佛在耳边不断回响,敬乾忙两手熟练地向那空荡荡的门庭行礼道:“大头领神威!” “敬乾你到底在干什么?” 百衣看到的却是一个疯癫状态的马敬乾,他不知是什么样的东西能让敬乾痴狂到这种地步,甚至能见到他一度消失不见的笑容。 一条烈兽的驯服,从征伐开始。 马敬乾千百次默念的水天司盛景如今犹如再现眼前,他靠着这种精神力度在脑海中再创了那个不曾朽坏的传说画面。 但是,这种兴奋刚过不久,他又慢慢开始安静了下来。 因为,以他今天的地位,那个传说遥不可及。 他最后再以水天司礼拜了一拜门庭,而后猛然回头。 “大哥,今日一饱眼福,我心中向往已不再拥有!” 那种喜极而泣,又蓦然哀伤,让百衣觉得很微妙,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结义兄弟的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 本想是要否定了他的问题,可百衣想了想,今日若是否定,他日若再将贤弟陷入困境中又该难过很长一段时间了。 上拜过苍天,那份真挚感情的根基牢固,已经种在心里,作为兄弟他不忍马敬乾再让这这些虚无的东西祸害,只是默默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从八角楼出来后,马敬乾的心思更加沉重,他看到的并非是一个英雄们的遗址,而是英雄的精神从此处开始了召唤。 “找到了?” 出门还是那个老头,他没有走,他一直坐在门前。 马敬乾肯定地点了点头,而那老头却不住地摇头,继而说道:“种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因果轮回,自在是苍天能奈何?去吧去吧,该做什么去做什么!” 对老头的这番话,敬乾也似乎听得出来些眉头,他到此时也暗自对老头有了不同的认知,抱拳答道:“因果轮回岂不是苍天作为?不作为怎会轮回?周而复始,往复循环难得见一必要的结果!” 听得敬乾驳回,老头泯然一笑,将精致的长褂往身后一甩道:“结果为何是结果?就是因果所致!有一种树他不开花只结果,那么生死还是循环!” 此话敬乾只能拜服,他低头说道:“洋人横行霸道,如取利可用他,如不取利可逐他,今天与我当日在西域时看到的是同一境况,为何对这一果未逢轮回,只有结果?” “哈哈哈,时候未到焉能开花结果?英才如果真的想问个究竟,隔日可到空车山一叙!” “空车山?空车山是何处?” 那老头什么话也不说,遥指西城对岸。 敬乾与百衣二人顺着手势望去,到西城对岸的山还隔着一条大河。 敬乾正要问个时日时,却见门前只留下一张竹凳。 一个活生生的人凭空消失,叫百衣惊得大张嘴巴,“不会是鬼吧这!” “胡扯,这巷道短,腿脚麻利的老早就该绕出去了!”,哎不对,这老头少说也有七八十,怎么有这么利落的腿脚,莫非真是高人? 在说完话的同时,敬乾才反应过来,可这时候哪还见个人影。 短巷宽疏,而八角楼苍茫。 不同的风格遥相呼应,似乎在冥冥之中就有一种不可磨灭的天象。 唯一让人感到失望的是,东洋的灯笼挂满了整个西城繁华的区域,这里的记忆出去八角楼已渐渐模糊。 才刚离开不久,就又见到一个令人愤怒的事情。 他们走出了巷子后却听到远处貌似有吵架的声音,那些蹩脚的语言听来十分可憎又十分凶悍。 百衣伸手一直拐角处,可不是嘛,原来正是一群浪人在与刚才那对老夫妻纠缠上了。 百衣本不想管这些事,可马敬乾已然抽身向前跑去。 听那老夫妻的哭诉,原来是这些人将豆腐只吃了一碗不给钱不说,还嫌弃难吃几脚将板车踹坏。 白花花的豆腐铺的满路都是,这可都是夫妻二人辛苦了好几天才得来的。 第三十八章 武运馆主 世风日下,洋人当道横行。 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带着一副看热闹的神采,更有不少西城人调侃似地喊话道:“洪拳,太极都拿出来啊!” 百衣一再阻拦,可敬乾还是踏入了这趟洪水。 他先不管别的,趁着豆腐还没完全被染脏就直接伸手抓起干净的都装起来。 可是,尽管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是不起作用,那群人的傲慢与无礼简直颠覆了马敬乾的想象。 他正要再将新鲜的豆腐找一个器皿装时,其中一个浪人两手抱肩以极其恶劣的态度忿忿上来就朝着马敬乾刚刚捧起来的器皿一脚。 那一脚踢得瓦盆碎裂,渣子混着鲜豆腐泼洒了敬乾一脸。 百衣眼看就是收不住手的架势,连忙赔着笑脸像那浪人致歉,而敬乾此时双眼中已有万千杀人的念头冲出。 “走啦!你不想千家寨遭人践踏就赶紧走!” 一语惊醒马敬乾,他火热的拳头逐渐放松,正准备要随着百衣离开时,可那浪人依旧不依不饶,出手便是凌空跳起一脚踹在了百衣脖子上。 随后,其他的几名浪人也似乎不太愿意放这二人离开的意思,一名浪人开始脚开弓步一手伸向了腰下。 而这时,突然巷尾又闹闹哄哄来了一群人,他们挨个都是白色的麻衣,胸前一个显眼的标志,写着“武运”二字。 他们一来,为这场突如其来的事件增添了不少噱头,周围的人越聚越多,都在等待着一场许久不见的恶战发生。 可这场意外并非像他们等待的那么迫切,那群白衣服的人群里有一个蓄着小胡子的中年人穿着同样的木屐走到这边过来。 他一来,那群浪人立马就不做声了。 马敬乾早已做好了大战的准备,可百衣却越来越紧张。 正当着大街上的人喝彩时,却见那个白衣服的人露出了凶巴巴的眼神朝着方才鲁莽的浪人伸手就是两巴掌下去,然后不知说了些什么话,那群浪人便表现地异常恭敬。 再看那个白衣服的男子,他三两步走到老夫妻面前深鞠一躬,从腰包里拿出来些碎银子,而后蹲在了地上双膝跪下,一手撩起了地上的豆腐脑大口地吃了起来。 随后,他带领的那群人也如同他的模样在街边不顾众人讥笑的声音也一起吃了那些还算新鲜的豆腐。 这诧异的一幕让刚才的紧张心情稍作缓冲,百衣噗嗤一笑道:“看吧,这些东洋人还是有那么些良心的!” 莫名的滋味涌上心头,这大概是敬乾再一次认识了他们。 他们直至地上新鲜的豆腐吃完,才有序地一一陆续站起来,为首的再一次向两位夫妻鞠躬,用蹩脚的中原话说道:“我是武运道场的馆主叫鬼面雄一郎,阁下请包含!” 这恭谦的举动着实颠覆了敬乾的认知,他本来在第一次听到谢正清大战鬼面雄一郎时,还以为这所谓的武道馆馆主是一个杀人不眨眼而蛮暴无比的人。 这样一个结局也算是让二人心里有所安慰,可这时那鬼面雄一郎也注意到了他们二人,远远地就看到那张武士严肃的面庞,眼里透着一股子凌厉一直盯着敬乾。 在这人眼睛的光芒里,马敬乾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当年的启蒙恩师德川先生也是这般目光。 他举着傲慢的步伐一步一步向二人接近,而后忽然一笑道:“阁下走路无声,虎口刀旋纹明显,看来是有了解过东洋术?” 真是锐利的目光,仅是这一见就能窥得马敬乾一二,而马敬乾在叹服对方眼光锐利的同时也在他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杀戮气息,这好似是有意无意地在向他透露一个信息。 敬乾答道:“略知一二,不曾领教?” “合气流,鬼面雄一郎。” “茶马,马敬乾!”,见鬼面雄道出了姓名,马敬乾抱拳作揖,“你就是打败了洪拳谢正清的人?” 只见鬼面雄轻笑一声,“哈哈,阁下也听说了,真是荣幸,会武中原乃我一生所求!” 会武?分明是杀人,可笑这东洋人狂妄自大,虽话里谦逊但话外音无一不是在藐视洪拳。 敬乾仔细打量了此人一眼,发现他呼吸平稳而三盘稳定,必定是与马军同出于一师门。 这所谓的合气流曾是包括在廿七极中的武学,若要深究,此人对廿七极武学精要领悟绝对要高马军一筹。 曾经德川说过,遇见同一师门必定要避其锋芒,对于德川的教诲马敬乾仍然记在心头。 “中原武学博大精深,谢正清他代表不了洪拳,而洪义宗师也代表不了洪拳。至于真正强者,无外乎是一个勇字!” “哈哈哈哈,阁下真会说笑,我跨海前行追寻真谛是要将我拳术精华强上加强,特此我不是想证明什么,就是想找一个真正有学识的人,可你这么说的话无非是将自己的短处包藏不是吗?” 果真是行伍里的真家伙,纵观他不论言行还是武学都像是深得那门东洋奇技,竟将敬乾怀揣的心思一下子挖开。 听得此人的狂言好像又与当初的德川先生有异,这味道听得出来是要以暴寻真谛。 而今天被他盯上似乎是已经注定了的事,因为敬乾练习过廿七极,身上无一不在吸引着鬼面雄的目光,更深一层的可能是,鬼面雄迫切的求武心态似乎要深挖敬乾身上的武学到底来自何处。 见敬乾不说话,鬼面雄又接着说道:“家族里有一本秘籍,师父服部真武一心想用它来再度让学门激起浪花,师门的最高级传人德川先生事先就将秘籍领悟而后想踏入中原与中原奇技相结合,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寻求真谛的希望不知道还会不会在,我想,阁下这身上的气质应该是先生挑出来的吧?” 这时,百衣也觉得诧异,马敬乾分明是中原人,哪里学的东洋的武学,而这鬼面雄又穷追不舍,显然是另有目的。 “敬乾,咱还是早点回去得了,这里是是非之地,你今天这一来我都不知道会不会闯祸。” 也许是考虑到了千家寨的安慰,江湖处处凶险,马敬乾也从自身领教过,今天这个东洋武士不一样的气质却让他从内心有了好奇心,同样他开始更有兴趣靠近这名武士,只为埋藏了许久的求武心切。 第三十九章 比武 一个谢正清,他虽然称不上是真正的宗师,而敢于接下挑战的人,说明他多少会有侥幸的心理。 今天见识的鬼面雄一郎,他不像是印象中那么可怕,反而他的精神竟让人肃然起敬。 当众人都在等待热闹的同时,马百衣思考的时该如何化去不必要的干戈,然而马敬乾却有了另外的意思。 “鬼面雄馆主,我要和你比武!” 这句话说出来,让当场所有的人都震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等了半天的热闹竟然是这种方式。 而那黑黑瘦瘦的体型显然差距过大,引得那群浪人也连声嘲笑。 只见马敬乾说话时的淡然好像早已有了决胜的把握,而鬼面雄也不曾料到,这句堵在心口徘徊的话倒是让敬乾提出来。 他嘴角一歪,带着一股傲慢,竖起个大拇指道:“阁下的挑战书下的有些出人意料,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真的想和我比武?” “对!” “真的不再考虑?” “不考虑!” 这时,马百衣慌神了,他惊得瞪大了眼睛说道:“就你这小身板儿,我看还是算了,狩狩猎打打柴火就行了!” 之后,他见敬乾毅然决然的目光便知劝说已于事无补,转身又立马朝鬼面雄喊道:“喂!哪有你这样的,天天比武比武的,谁闲的慌跟你整天比武?不比了不比了!” 鬼面雄当即就看出眼前这位说的话显然是压不住马敬乾的求战心切,他丝毫没将马百衣放在眼里,只是笑了笑道:“时间由你来定,希望敬乾君是个守信用的人,我一直在道馆等着,哪里也不去!” 他说罢便转身而去,马敬乾这才松了口气。 百衣当然是气得不知如何再跟敬乾解释,将肩膀上的皮袍子往地上一摔扭头就走。 “喂大哥,等等我!” “你要去比武,我等你干嘛?” “不是,你听我说!” 显然,百衣担心的是更多的人,不论这场比武如何,那些东洋人的手段,还有过往这里的一些事都成了所有听过的人永远不敢忘记的心病。 马敬乾不想再错过一个机会,事到如今,他想证明的不是自己的对或错,而是自己对于自己最喜爱的东西的追求。 他知道老天作弄才得以让今天的自己不敢说出一句慷慨的话,既然鬼面雄的出现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他自然不会错过。 大哥马百衣的担心可能在他看来无非是因为西城这里已经不是自己人说了算的。最后的关头只有一个答案,自身的勇气或许能换来鬼面雄的尊重。 “大哥,你听我说,刚才那伙人显然没把我们当人,既然这样我们没有一个人出手,西城这里谁还敢说自己是西城人?” 百衣也有百衣的苦衷,这趟洪水他是不想趟了。当初不知是危言耸听的消息还是事实让他不敢再相信西城的一切。 盛安票号垮台,三老会接手,而后又是不明来路的组织将岷城据为己有。 直到雄震英杰出使西域将那邪人组织打散后,这里又开始了一个新的代理。 然而最让人最肉体冷到骨子里的就是这个代理。 从他们操着一口听不懂的话语渐渐三三两两出现时,那些所谓陈旧的悄悄就收起了家当。 谢正清,谢家拳馆作为后起之秀多少给了西城人一点自信,可失败的根源与对古老拳术的不再信任就是从这一刻开始。 可惜名拳的神威在与东洋人执拗了不久后再也忍不住欺凌接下挑战。 而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自然西城人什么都不知道,有那么些还保留着西城风骨的商人放出消息,说谢家拳馆的比武是场阴谋,而阴谋的酿造者就是那群看起来与武道馆无关的闲散浪人。 他们建立的秘密组织将中原拳术打听地仔仔细细,包括谢正清的拳术来路以及熟练的招式都涵盖在内。 “清风行”,这个代号一时间传的各处都是,盛传最后在风云阁的手里将风声压下去了,许多人猜测,这也许是与风云阁的生意有关。 这些故事马百衣也得知一二,从那以后他甚少来西城,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去岷城。 今天,敬乾出人意料地与鬼面雄结下了梁子,在他看来无疑又要卷入一场不必要的风波中。 敬乾一路讨好马百衣,而马百衣丝毫没有给他面子,但终究还是因为兄弟情深拉下长脸,在走出了西城后,百衣才稍微向敬乾吐露了一些其中的消息。 “什么?寨主下过令?” “嗯,寨主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过,不然的话我早就来这边售了!” 到了这一刻,百衣想着也许搬出来寨主或许能打消了敬乾的念头。 “要不这样,大哥,比武这事你谁也不要告诉,就你我知道如何?” 可这敬乾不知是魔怔了还是偏爱与这西城较上劲,他似乎没有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马百衣摇摇头叹道:“我该叫你大哥了,这件事真要是出了意外,他们那些人会放过你吗?” “那个鬼面雄一郎不是那样的人,我看的出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西城是怎么到了他们手里的,这些事我们这些普通人哪里能知道,我看你能不去就尽量别去吧!” “可我已经答应了,比武这事儿也是提出来的!” “敬乾,大哥我今儿掏心窝子的话跟你说,别怪大哥不拿你当自己人看,千家寨里几十户人家已经消耗不起江湖的争夺了,他们为什么来这里?他们大多都是善良的人你明白吗?” “我明白大哥的意思,可躲着总不是办法,我以前也一直躲着。” “你好好再想想你是怎么流落到千家寨的!”,马百衣在迫于无奈才与敬乾将那些要兄弟情面扯成碎片的话说出来,“你以为大哥和小妹坐在山中就什么事都不知道吗?你当初那个样子,你痴痴呆呆了好些天你怎么到现在还不肯醒悟?” 马敬乾理解马百衣所说的话,他也深知江湖的险恶,可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鬼面雄却又成了他值得信任的一个人,也许他眼睛里藏着马敬乾所需要的东西。 第四十章 青风行 “馆主阁下,我实在不明白,一个懦夫值得你和他比武?” “花屋次郎,如果你要说这话,我劝你早早收拾自己的衣物滚回家乡,别给武士丢脸!” 武运道场内,整齐摆放的茶具前,鬼面雄一郎正与爱徒花屋次郎对席而坐。 当花屋将马敬乾列为懦夫时,鬼面雄勃然大怒。 而那花屋显然还是对马敬乾抱有一个低劣的态度,“馆主阁下,你说合气流要汲取中原武学我不反对,哪怕你迎接谢正清的挑战我都不会反对,可是今天那小子明明就是个地头闲汉!” “花屋君请你说话注意!”,此时鬼面雄刚将一杯茶喝下去,又听到了这样的反驳声,直接抽出木刀竖在花屋面前,那出手之快可谓犹如闪电。 他解释道:“今日我看到了只有两个人没有穿我们的衣服,就是马敬乾。这件事引起了我的兴趣,当我看到那个名叫马敬乾的人在八角楼下时我却感到震惊,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感到慌张,他的步法身形里处处都有我大和的武士绝学!” “那能证明什么,几个浪人他们都不敢反手!” “这正是我需要的!这正是中原武学精深的要处,他们无时无刻不在隐藏自己,他们也无时无刻不在例行谦逊的精神。” 鬼面雄给出的高度评价在花屋眼里一文不值,在他看来全部都是虚礼,甚至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花屋说道:“如果谦逊是一种精神,幕府早该闻名大和。今天你我还不是要到这里用这种手段让他们认识我大和的武士道精神?” “这只是交流!花屋你要搞清楚,说话要有理有据不能随便说!” “哼!馆主阁下,那天如果不是我,那个叫谢正清的人都将我们武士宗师侮辱了个遍!” “你够了!我问你,谢正清是不是你找人杀的?武士精神不可磨灭,你这是在向我挑衅!不管谢正清如何,他总归是中原拳术的一个代表,既然惜败在我手上就不能再有下作手段!总有一天我要证明自己,我要告诉所有人,大和拳术承认的理由只有一个,无坚不摧!” “馆主阁下,如果谢正清不死,我们的道场就没有了实用性,是他们自己首先低头,是他们自己披上了大和的衣服,我可不承认!” “这件事到此为止,我和马敬乾的比武,希望你和‘青风行’不要插手,拜托了!” 因为花屋次郎将一场会武变成了杀戮,这件事对鬼面雄来说就是一件耻辱的事情,而对于自己爱徒的行为他知道背后有人支持,所以关乎中原的江湖他根本无心过问,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名义来证明自己。 可是这个合理是站在别人的土地上谈条件,西城的人只敢怒不敢言,因此在谢家拳馆被击败后他们的怯弱变成了躲避,而更有一群可笑的人全然已经否定了中原拳术。 代号“青风行”,本来是由几个度洋的东洋商贩组建起来,起初,他们只是一群与风云阁生意密切的生意人。 可不知道究竟怎么了,自从西城大半个地方东洋人越来越多的时候,那些本来的江湖势力却反而减少,只有与西城隔着一条河的克洛城中有一帮派还在支撑着克洛秩序,他们就是原先罗桑部落的一大贵族后裔木青府的人。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另有目的,那个神秘的代号“青风行”却与木青府的招牌暗合,也不由得许多人猜测,木青府或许就是支撑“青风行”的人。 当时,那些已经消失不见的西城商人却放出了消息,他们更口不提木青府,而将此事又与风云阁扯上了关系。 摇摆不定的关系长久没有定论,西城的百姓更不知这所有的内情到底是什么,而他们如今看到的就是西城中已好久没有人做主了,这次做主的却是东洋人。 回到千家寨后,马百衣郁郁寡欢,连续两个夜里他都没敢合眼,他不敢想象往后的千家寨又会被这些江湖的东西带到怎样一个漩涡里。 马敬乾下的战书是一道致命的关,这关要是过得去就好,过不去,罪人是谁就真的难说了。 看着马敬乾重新将刀磨炼,那阵阵的磨刀声格外地让马百衣心里难受。 他索性捂住耳朵躺在炕角,就连半夜被惊起时都能听见那阵阵磨刀的声音。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 妹子半夜被马百衣惊扰,看着满头大汗的马百衣,妹子极为不解,“我看大哥这两天就先别去狩猎了,明天祭神日,过了再去,不然不大吉利。” “你二哥今晚哪去了?”,谁料,马百衣惊坐起后第一件事就是索问敬乾是否在家。 妹子还以为做梦把二哥给梦丢了,就半开玩笑说道:“寨子里的人都说自从二哥来了你的精神头就更足了,要不要这么夸张,大半夜惊醒还牵心着二哥?” 马百衣过了好久才想起今日老师傅两口子去了东山采药,而夜里就叫敬乾去陪着小喜儿,他这才安心下来。 他舒心地长吐一口气,随后精神又紧绷了起来,急忙拉开被子就下了炕。 “大哥你大半夜的去哪里?” “我去后房看看,他们两个人在家我不太放心。” 这哪有什么放不放心的,一个大男人还怕丢了不成?小妹不太理解这两天怎么两人总是忧心忡忡。 马百衣出了家院,这时已经是二更时分,冷风一只吹着,挂在林梢的月光照映出了自己的身影他都感到意外害怕。 像是做贼一般,他蹑手蹑脚披个褂子来到了老师傅家窗根下,当听到里头的呼噜声时才安心了。 这个时候,一只黑色的猫从房檐上跳了下来,差点没吓个半死,他稍往后一退正好踩到了锄头,额头被锄头把子敲得嗷嗷痛叫。 败露的一次窥探,敬乾早有知觉,他在屋里头听见这声嚎叫本想出去看看,一想到又是苦口婆心的劝阻又睡下了。 而百衣在慌张之中也脸红自己的行为,狠狠踩了一脚脚下的锄头忿然离去。 直到百衣离开后,敬乾才从屋里探出个脑袋,细想在西城八角楼发生的事忽然又觉得自己太过于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忘了顾忌马百衣的感想。 关于比武之事由,一切的根源是从见到廿七极的身影出现,这场比武谁胜谁负都将是一场赌局。 第四十一章 祭神日 千家寨的祭神日从明末时期就开始成为了一项重大的节日,那场大迁徙所留下的传统伴随着数不尽的磨难终于能让他们在这里生根。 所谓祭神开始,就是起初认为蕃僧带来的那场浩劫,接连下了一个月的阴雨才将寨子里的火扑灭。 也是从那时候起,千家寨的人说这冰雪乃是神的恩赐,永恒的一个定理就连千古前也不容忽视,那就是谁消去磨难谁就是神,带来灾难的那个人永远是罪。 今年的祭神日相比往年要隆重很多,因为是寨子在六月初时遇到了一次塌方事故,导致整个下户都处于无人烟的地方。正因为要隆重举行,按寨子里的话说就是得到了神的庇佑,灾难来临时没有一家有伤亡。 足足准备了一个多月,原本冰天雪地里的城池在祭神日前一个晚上就已经换成了另外的模样,令人惊讶的是,那座东山边缘不知是动了多大的干戈,六条长虹驱直往上户各家门前,远远望去好似是九天玄女降临,她将长袖抛洒在每家每户门前。 这些依赖性的节日同时也为寨子里的友谊带来不少地互动,忙了半个多月,马敬乾也都成了寨子里的老熟人了。 东方太阳徐徐升起,长虹似乎将神启都传递到了每个寨户身上,他们的脸上挂着罕见的笑容。 寨主早早就已经带领着寨子里有头有脸的人去东山接“喜娃,这所谓的喜娃就是由青稞草,麦草扎成的草捆。 总共有六株喜娃都穿好了人的衣物藏在了东山山顶。 由于马百衣的面份,敬乾也加入了这个欢乐的节日寻“喜娃”,尽管在他看来,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高兴。 东山下那条宽阔的石场是寨子里唯一一处重大典庆的礼场,每到一次祭神日都会看到仙婆在那里翩翩起舞。 新的寨主阿波力奇把持大局七年,从他开始,这仙婆选拔就显得尤为重要,他将本该一年一选的仙婆会改成了三年一选,而马映月在年初时就已经定选了。 太阳刚刚从山头窜出半个脑袋的时候,一阵号角吹向,在这个时候,各家的小孩早就闻得这声号角聚在寨子会堂场。 这些幼稚的脸庞都其实在等待一个机会,他们在等待寻“喜娃”的人们归来,将装满怀的李子送给他们吃。 这些李子,哪有是从东山上摘的,都是各家各户凑的钱在城里买来的。 马敬乾第一次亲临这种异样的节日,他满怀都装的是对故乡茶马的留恋,趁着所有人不注意,他偷偷从怀里取了一颗李子放在嘴里,那香甜的味道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初那个简陋的院子里。 一声击鼓,拉开了祭神日的帷幕,在上百户人家齐声高歌之中,追寻“喜娃”的六人披上红袍开始向山中走去。 生怕马敬乾再次遭了邪,这次马百衣特地与敬乾二人去了比较偏远一点的东山下腰。 这里是他们日常狩猎的地方,也是马敬乾最熟识的地方,只是这次的搜寻范围扩大,他们游走的地方更加扩大了。 待事后,马百衣却担心起一个问题来,山腰中部一石栈道,那处栈道紧密地贴着东山腰,虽说可行二人,但这仍旧不是最担心的问题。 真正担心的就是路过那栈道的时候,山体掏开的一个封闭洞穴。 那洞穴高有一丈,面宽可经三人同入,可这里不知是和原因,在上一代人眼里就将这处封闭的洞穴视为禁地。 洞穴门前黄符裱纸上用朱砂画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文字。 小时候,百衣兄妹二人经常路过这里。有一次,因为百衣顽皮,他随手撕下了一张符纸带到寨子里玩耍。 可顿时就引来了寨主的训斥,他当时惊恐万分的神情,马百衣到现在都不敢忘记。 这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甚少有人知道,只是听寨子里的一些人说是镇压着一头妖兽,可至今谁也没有见过。 山腰平缓地带,找了整整一个上午,他二人什么也没有找到,这个时候马百衣心急如焚,他倒不是心急找不到“喜娃”,而是若要在这里寻不到,那条栈道就成了必经之路,万万没有想到,绕过了山顶却绕不过去这道坎。 看敬乾心急的模样或许是因为彻底沉醉在节日的热闹之中,马百衣故意套话道:“敬乾,要是喜娃找不到咱就不找了,干脆在山里面休息会儿?” 敬乾一听,这哪里像话嘛,自个儿是新来不久的外人也感受到了祭神日的气氛,而百衣倒是毫不在乎,他诧异道:“大哥,你脑子抽了?不找喜娃你到这儿干嘛来了?” 经过探测,看到敬乾的心思完全在找喜娃,马百衣这才笑了笑道:“哈哈,看来你比我更在乎这祭神日!” 说着,他伸手往栈道那头一指道:“还有一个地方,就是那里,也许喜娃就藏在那里!” 一些事,他终究是躲不过去,就在刚刚过了栈道时,马敬乾却蓦然哀伤,突然间感觉内心特别难受。 这个时候,马百衣在庆幸今日敬乾大意行栈道,敬乾却忽然问道:“大哥,我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之间很不高兴,我想哭,可是哭又哭不出来!” “想哭?刚才你还热热闹闹的,这会儿是怎么了?”,听到敬乾说这话,让百衣很是纳闷儿,“算了,走走走,要不然等我俩回去了其他四个兄弟都找到了那该多丢脸!” 百衣极力地将敬乾心思拉回,却在之后的寻找过程中敬乾总是心不在焉,而后,终于在一个朽坏的老树桩下栈到了两株“喜娃”。 “哈哈!敬乾,咱们找到了!” 百衣高兴地举起扎成捆的“喜娃”高喊敬乾,敬乾这时才像是从哀伤中走出来。 回去的路上,百衣选择了比较吃力的下山路线,那个栈道他打心眼里决定,日后再不会带敬乾来一次。 按千家寨的规矩,祭神日上率先找回“喜娃”的第一个人会受到寨主的褒奖,三大盆的谷米和梯田的收发在这三年中都可以参议,最重要的就是还会收到神的庇佑与赏赐。 当然,这些无非都是一些俗理,在这几年中马百衣也已经习惯了,因为不管是任何时候,寨主的侄子祜达遮都是率先找到“喜娃”的人。 尾声 婚约 待到了晌午的时候,六人算是都抵达了会堂,他们似乎都已经料到了结果,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奖赏却依然很开心。 但不知内情的马敬乾却因为这样的结果而感到很愤怒,在寨主悬赏祜达遮的时候,他将这个问题突然向马百衣询问起来。 “大哥,我们不是率先到达者可以不说,但我们下山的时候明明看到其他二人早就拿到了喜娃却迟迟没有到场,奖赏为什么不在他们手中?” “习惯了,每次都祭神日都是这个结果,今天你我也有奖赏,这里人多就不说了。” “到底什么奖赏?他们都在听寨主说话没人理你,你说!” “唉,昨天寨主就将一盆谷米托人送到家里了。” “才一盆?赢了的人可是三盆,而且还有更加丰厚的奖赏呢!” “不必说了,大家都很清楚!” 马敬乾在了解到这些内情后他心里异常地愤怒,所谓祭神,还是逃脱不了江湖规矩,这些规矩处处都是,几乎洒满了人间。 怪诞又令人不得不谨慎的传说将又是一场人为的江湖情面,到底神,在何方?她除了愚弄人是否真的听到了祈求者的哀嚎? 在一系列的感怀涌上心头的那一刻,马敬乾也明白了,福泽是假,祭神日也是假,求天更是天大的笑话! 竭力地逃脱以为是逃出了江湖,更没想到江湖处处皆是。 眼前发生的,过往发生的,迎刃而解,敬乾释怀了不少,他由此可以肯定,自己的过往都只是一个被人揪了头的苍蝇。 学会了大浪不惊,他眼中的一切仿佛又重回到了以前,在寨主鼓励奖赏同时,他也像其他人一样拼命地举起两手挥舞在半空为这场祭神欢呼。 伴随着仙婆重回礼场,所有的礼节又归为了简单。 映月在礼场上起舞的某个瞬间,忽然让马敬乾彻底忘却了江湖世故带来的哀愁。 在礼场上,映月在扭动舞姿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将眼光放在了人群里,当她看到敬乾远远地望着她时,心里一股暖流突然袭击。 平时,映月妹子可以说是为了这个家付出了不少,尤其在马敬乾认为,他的决心就是要拼命地去维护映月妹子和百衣大哥。 动人的芦笙,悠扬的牧笛中,马敬乾却忽然有那么一瞬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曾经不起眼的映月妹子在这个时候却要他心存珍惜。 不能,不能这样子,玉儿该怎么办? 努力地想要打消自己心中的念头时,寨主的一句话却要敬乾心中一紧。 “百衣,到我这里来坐,我有话要说!” 寨主那满脸堆笑的眼睛却意外瞄准了一个人。 马百衣顺从地走向了寨主身边,然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皮坐在身边道:“寨主,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看马映月年岁也差不多了,有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人?” 马百衣极为珍惜映月这个妹妹,因为自从母亲过世后,家里就只有妹子与他相依为命。 同时,敬乾才听到这番话的同时也感觉到了慌张,他自问是何事让他慌张,却一时答不出来。 马百衣一时哑语,而后谦逊地回话道:“不,不碍事,我比她年长,我不也没娶吗?” 只见寨主的脸色忽然变得不大高兴,然后又牵强地笑了笑道:“该考虑了!要不这样,叔给你介绍个水灵的女子,你也可以放心了。” “不是,寨主你误会了,我俩从小相依为命,我实在担心没有了我,映月会不会习惯。” “习惯!怎么不习惯?难道这么大个人了你就给她做决定?叔叔有一个靠谱的人觉得可以照顾你家映月了!” 关于此事,马百衣很早就考量过,妹子一天天长大总不能与他度过一生吧?想了想,如果真有个合适的人,在百衣心里,马敬乾绝对是无二的人选。 他渴望着寨主能给个明确的答案,急忙问道:“寨主说的是谁呢?” “祜达遮!这孩子从小没了娘亲,为人也忠厚老实,我看了看,在我们寨子里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论家室,你我两家曾经都是寨子里的顶头人,论才貌他二人可谓是天生一对啊,你说呢?” 这一问,反倒让百衣痛悔自己问得太过急切,那祜达遮放在城里就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爷,而且傲慢起来根本无视寨子中的任何长辈。 一直以来,他将目光都放在马映月身上,说过来,这小子对映月还算是可以。 但这些始终都不是马百衣所要的,他本想试图向寨主说明映月已经有心上人了,但回头一想,没有婚约没有媒妁所自成的婚姻,这在寨子里是大忌讳。 两难之下,百衣赔着笑脸答道:“要不我跟妹子再商量商量如何?” 显然,这样的回答并不怎么使得寨主满意,他瞬间不高兴了,“这有什么难的?祭神日完了我把这事也向映月说说!” 说罢,寨主便装作个两耳不闻任何事的模样,继续保持着他那堆笑,认真地看着礼场上的演出。 “寨主?” 尽管马百衣这个时候再怎么去叫寨主,他仍旧装作个听不见,一口将那水灵的李子咬在嘴里故意放声高呼起仙婆的舞姿美妙。 寨主一声高呼,所有人都起了哄,完全将百衣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马敬乾听到了所有的谈话,他从开始的倍感惜爱到这后面的心生愤怒由不得他忿然离场。 在歌声舞姿远去后,敬乾只觉得身体比打过一场杖还难受。 我应该为你高兴,还是应该为你担忧?这些都不是,也许我自私,也许我已经对你了好感。不可能!你是我妹子,我哪里能这么想! 多次挣扎中,他默默回到了家中,在院子里他沉默了好久,那堆还没劈完的柴火他这时候已然没有了举刀的力气。 偶然间,忽然像是想透了,在一丝夕阳的掠影透过晾晒的衣服上时,马敬乾慢慢地回过了头。 那门前似乎是个模糊的身影在舞动,他不知道到底是马映月还是铁玉儿。 序章 情缘 过了很久,待日头快没入西山时,祭神日结束了。 三三两两在回家的路上议论着今日的好彩,也有一些孩子在互相丢着吃尽的李子核。 在这时候,马百衣也拖着疲惫的身影缓缓走到了屋子前,他面色特别难看,唉声叹气过后,什么话也不说就坐在门槛上抱着头。 两个人到今天为止从没想过的事要发生了,就在所有以为要受到福泽的一天。 忽然,马百衣抬头,只见他眼睛已经模糊,一拳头砸在了门板上,大跳了起来大声对着马敬乾道:“你去了哪里?你为什么要躲开?” “我…我觉得没有我什么事…”,马敬乾心里也难受,只是那个难受的原因在他回来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找到。 紧接着,马百衣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一巴掌过后,他哭了出来。 “我没有一天不想我们三个人能好好生活一辈子,如果娘亲在世,她也会同意我的想法!” “大哥…我…”,这个时候,敬乾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让他歉疚的是那个在心中徘徊的选择终成了一个令人伤心的结果。 而后,沉默了许久,敬乾问道:“那这件事,你跟小妹说了没有?” 马百衣听完敬乾这句话,他气得当场笑了出来,那种无能为力心力交瘁的笑让敬乾忽然无措,百衣继续指着门前说道:“小妹提,我也提,不知提过多少次了,敬乾!你明白我们兄妹的感受吗?” “我心里有过牵挂,那个牵挂只要我一想起来都种满了浑身,大哥对不起,我忘不了!” “她在哪里?啊?她在哪里?你告诉我?” “是我无能,是我懦弱,是我认为高攀不起…是我把她弄丢了。” “你够了!两次遍体鳞伤地回来你都承受得起,甚至不顾后顾之忧与东洋人下了战书,现在你心爱的人你已经丢了,爱你的人你为何还不好好珍惜?你要拖到什么时候?” 直击内心的话语让敬乾薄弱的心受到重击,他无法回头去想马百衣是如何揣测到他感情上的懦弱,双重的事往复出现在脑海里,他开始失去主张。 而这时,映月妹子正提着花篮远远地走过来,他二人立马停止了争执,是因为映月不管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着那份充沛的宽容与活跃,他们不想让她在这样的争执里感到难受。 马敬乾无法收拾自己的心情,他只好坐在柴堆里装作劈柴的模样,可马映月的笑容像是一把把刀刺痛他最脆弱的地方。 她娴熟地将花篮往后一藏,满脸洋溢着笑容刚走上石阶就向两人打起了哑谜,“哥哥们,猜猜小妹花篮里是什么?” 马百衣勉强地笑了笑,“大哥猜是今天小妹的功劳,是一篮子李子果儿?” “真没趣!”,一下子被猜中使得映月很不开心,他撇着嘴瞪了一眼百衣然后就转身蹲在了柴堆旁边,“二哥,小妹想让你猜猜的,都是不知趣的大哥一语命中!” “是吗?小妹你可得站远一点咯,俗话说打架处别看划柴处别站,快去屋里歇息歇息吧!” 这让原本带着一丝温暖的红线立马就打断,许久以来,在礼场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马敬乾的眼神不像是从前,可现在又好像那种感觉是她的错觉一样。 所有的好心情与更接近的心切一一被这冰冷的态度截断,马映月的脸上还勉强地露着笑容,“二哥看来今天是累了,那,那小妹这就收拾了做饭吃。” 事情突然走向了另外一个轨迹,从某一刻时刻起,知道最多的人就成了背负最多的人。 他清楚地记得父亲马瞿真说过的一句话:在歇斯底里中成长,在受伤中获得真谛。 那时孩童,他不懂,只是把那句话当作一个严厉的家训,可就在今天他正经历着这句话,挫伤了他认为所有引以为傲的曾经。 半个年华快要走到尽头,比起曾经,他慢慢学会了感同身受,这个家在快要发生一些改变的时候他茫然了。 三兄妹彼此都怀着各自的心思,他们的心思大多数都在这个叫家的地方。 而妹子那充满渴望的眼神在吃饭的时候都理解不来马敬乾到底是为什么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反应。 晚饭期间,马百衣超乎平时的关心让映月一下子适应不来,而马敬乾也在看到这一幕时忽然流下了眼泪。 他哽咽着将满满地一碗新谷米强塞进了嘴巴里,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让自己不再那么难受。 不同寻常的变化让小妹越来越不适应,她仿佛是预见了什么,忽然撂下手中的筷子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做什么也不让我知道。” “没…没什么,妹子,吃饭,多吃点肉!”,马百衣在回答的同时哽咽了一下,继而又将红红的眼睛揉了揉。 “到底是什么事,今天不说我不吃饭!明天我就走,以后不来!” 从映月小的时候,她每次生起气来说出的话都是一样的,而百衣今天听到同样的话却再也忍不住。 他手里紧紧攥着的筷子一用力被捏成了两段,然后那剩下半碗的饭再也没吃一口。 映月还以为是自己说的话让百衣不悦,又急忙将锅里的热汤盛上满满一碗送到两个哥哥面前,迎着笑脸向百衣劝道:“哥哥若是不便说出来小妹就不问了,喝口汤,就当原谅小妹了!” 这下,马百衣再也忍不住,大哭了出来,映月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大哥这是怎么了?” 这时候,马敬乾也放下了碗,望马百衣脸上瞅瞅,而后低下了头。 “你自己今天亲口告诉妹子,我要你亲口告诉妹子给她听!”,马百衣到此时那股愤恨又突然奔出来,气氛一度降到了不可化解的地步。 “二哥,到底是什么事?” 妹子在听到这话后才心里感受到了敏感,她双手拉住敬乾的胳膊。 “你说啊!我今儿就问你,你到底对小妹是有什么打算,如果你肯定,明天就成婚,其他我也不管了!” 这层窗户纸在过了很久以后终于被捅开,映月面颊立马泛红,而马敬乾也似乎到了现在才发觉,原来她心里早就对自己暗藏情缘。 第一章 不愿是影子 尘封已久的心愿在饭桌上被揭开,在羞怯与不明所以同来时,马映月顿时慌了。 最关键的就是敬乾的回答,他混着泪滴将嘴里的谷米咽下肚子,映月恨不得在此刻钻进敬乾的心窝里快速翻出那个她想知道的答案。 在周围都变得静悄悄的时候,外头的乌雀声都能听得格外清晰。 敬乾鼓足了很大的勇气,答道:“小妹嫁人,二哥为你祝福!” 这一句话出来,让方才滚烫的心置身冰天雪地,映月一下子失去了表情,她两手不知该放在何处,慌乱无措地撩拨了下胸口的纽扣,“我…我都不知道,我这么快要嫁人了吗?” “小妹我…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感情的事一下子真的很难让人接受,况且…” “况且什么?是因为玉儿姐姐对吗?” “是,哦不不不,不是,我也说不清楚!” 这回,压了许久的话都摆到了桌面上,而马百衣早早地就已经知道了那个答案,他多希望敬乾能够给个肯定。 但这时映月的脸上尽显着灰暗,她还想极力挽回这个请求,对马百衣说道:“大哥,可能还需要时间,玉儿姐姐在二哥心中的地位很重要,我想我可能想的太多了…” “小妹,你说要时间,时间已经等不住了,你知道今天阿波力奇对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 “他要你和祜达遮成婚。” 原来,今天的所有都在指向一个结局,就是自己的成婚问题,映月只是错误地以为马百衣是要与敬乾摊开了牌。 她顿时浑身冰冷,两脚一麻无力地坐在了炕边,目光呆滞地望着桌子上的饭菜。 这样的结果谁都不想看见,但依靠隐瞒能隐瞒多久? 夜晚起了大风,许多人都遥盼的福泽或许已经到来。 可显然这福泽与他三兄妹来说太过于残忍。 当天过后,太阳依旧升起。 那不烫不热的太阳从来就是个摆设,在千家寨来说,太阳只是在告诉寨民又过了一天。 浓厚的西北民风,淳朴的寨民,在这里的一切似乎从来都与世隔绝,又好像处处牵引着江湖。 正当三兄妹漫不经心各自惆怅时,更惆怅的时也同时到来。 大老远地就看到,寨主携同三人戴着棉貂裘帽操着袖口而来。 随他们一起先后而到的就是寨子里最有名的红娘,裹着一身深红的段子似乎是有备而来。 刚刚踏入门前,马百衣就已经感觉到了他们此次来的目的,虽然心中不大痛快,可寨子里的礼节他一样没有放下,何况这回来的还是寨主。 一番攀谈中,句句话都离不开对于婚约的肯定,加上那个红娘巧舌如簧。 寨子里有条规矩,那就是有威望的人订下的婚约不能一口否决,不然就是对长辈的大不敬,马百衣姑且表面上先应下了。 “我就知道百衣这娃比较开明,六礼一事咱们可以慢慢聊,那咱就先说好了,聘礼我跟弟弟已经凑齐了你看合不合适?” 寨主那一脸满意的神情只在等待一个结果,百衣收下聘礼。 只见送上来的礼物有一些城里才有的果子,六贯大钱串成了串,这在寨子里可谓是大手笔了。 而在最后,寨主再将一压轴的礼从怀里掏了出来,那是一个方形的红色锦盒,锦盒中是一对翡翠的镯子。 百衣差些惊叫了出来,这种光彩夺目的镯子他有生以来还都没有见过。那寨主见到百衣这般姿态,更加傲慢了,他指了指锦盒道:“门道都在里头,这可是家族的面份啊百衣侄儿!那咱们就先走了,回头我请王道士定个良辰吉日!” 话里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在这场谈话中寨主铁定了婚约的事实。 这么多聘礼,百衣根本没有心思去翻看,寨主随那伙人刚刚出了门,他就将那对镯子草草地丢在了一旁。 可就是这一丢,一不小心就将锦盒里的秘密翻了出来。 原来,在盒子里装的不仅仅是一对镯子,还有两张折叠地特别小的纸书。 他赶紧拿起来翻开一看,就见到红色的书上头盖着两三个指印,条条框框的文字列举了一大堆。 字,百衣识不得,可寨子里每逢婚嫁他都见过,这不就是婚契嘛。 按理说在双方表决了,定了婚期才有这一说,然而这收到的婚契却来得特别早。 他迫切地将另一张纸打开,只见这是一张银票,上面的朱砂虽然旧了,但那数目好似给了不少。 而在银票之中还裹着一张小小的字条,百衣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就匆忙跑进了屋内让敬乾看看。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映月当嫁,百衣也该当婚!” 有心思的礼节让纠结了一整个晚上的敬乾忽然想开了,也许真心诚意能够处处周全的人家真的会让自己放心了。 可在敬乾念完所有后,马百衣还是不太愿意,这倒不是礼节到位不到位的事,也不是钱财多不多的事。 他立马做了一个决定,紧张地说道:“这里的事我来办,你今晚夜深了就带着映月一起离开好吗?” 这可以说是突破寨子规矩的存在,敬乾感到十分吃惊百衣做的这个决定,“大哥,你怎么这么固执,祜达遮不一定会不靠谱!” “不用了,这件事拗不过去,我嫁!” 正当这时候,妹子听到了屋中的谈话,面无表情地做了一个决定。 马百衣在确定没有听错后,心里感觉异常复杂,想要劝阻却不知要有什么话来阻止。 映月继续说道:“既是强求成为别人的影子,小妹宁愿做个千家寨的寨民!” 她这话直接痛击敬乾心窝,再看小妹的眼神已是特别刚毅,他终于明白,他所要失去的仍在继续。 或纠结,或挽留,映月终究是要当嫁,不情愿的痛苦中参杂着求全的责备,敬乾含泪道:“小妹,大哥二哥都在,我们一直会在寨子里!” 一个决定下来,说再多的也无用,映月今天终于将那个不愿意的结果摆在了百衣面前,有多少次他都不敢相信这几天所发生的都是真的。 第二章 赴约 该失去的都失去了,消失的一干二净。 想得到的一直都处在一个遥不可及的位置。 这种失衡固然已经让马敬乾习惯,可当事情真正来临的时候,他那近乎绝望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年少时的不屑一顾。 造化弄人无所不用其极,为了让自己找到一些平衡,他心中的怨恨逐渐扩大。 寨子里的一切都似乎安静了下来,可就在当天的晌午,一个百衣担心了很久而忽略了一时的事情发生了,马敬乾不见了。 极尽失意的马敬乾在一个人走出了寨子后,在走到了西城八角楼前还没有忘记这些事带来的困扰。 许多事,只要回想从前都会让人泪目。 他摸着胸口在八角楼下站了很久。 在失去来临前,迫切需要得到的东西夹在中间更让自己痛苦。 他苦笑了一下道:“把残忍都留给我敬乾,马敬乾你到底是谁?” 也算是一个祷告,在怀着这种心情他如期来到了武运道场。 三味线传来清幽的曲子,花格门窗带着一份古朴和庄严迎面袭来。 “来人是谁?” “告诉馆主,马敬乾来挑战!” 而后,鬼面雄拖着长长的木屐声推门而来,当他看到马敬乾的时候瞬间笑开了,“敬乾君,等候多时!” 敬乾不说话,抱着双拳遥遥一敬。 “敬乾君,请!” “嗯,请!” 进了道场,几乎是另外一个世界,这里所有的东西看起来又是熟悉又是陌生。 之间鬼面雄摆下一盘子茶具,挑出了几个毛刷里里外外将那些茶具刷了个干净,而后他又慢条斯理地比划出一手势,敬乾顺着守着望去,后堂中心摆着一个大大的“忍”字。 他忽然想到,东洋人所使用的语言好像不大与中原相通,武道馆中的一切又像是到了遥远的前朝。 顶着心里的无奈,清幽的环境中最是让他心境平稳的地方。 心不在焉地听着鬼面雄一郎论剑道,论谋略,一直到了快要天黑。 说好的比武成了论道,在天黑前马敬乾才神色恍惚道:“鬼面雄一郎先生,我想请求你一个问题。” 说了这么久,鬼面雄早就看出来了马敬乾心思不在论道上,而接下来的所有,敬乾一旦开了茬都将会是鬼面雄捉住中原人真正的心思。 鬼面雄礼貌地抿嘴一笑,将茶杯斟满示意可以解知一二。 敬乾左右看看,就将眼前的两个空杯子拿了起来,一手握着一个说道:“先生惯用左手上的空杯,而这时同时出现一个右手上的满杯,如果换做先生您会怎么选择?” 一个晌午时间,鬼面雄试图在探索敬乾的来路不得,到了天黑前敬乾提出来这么一个古怪的问题倒要鬼面雄一郎为之一惊。 他眉头立紧,眼睛忽左忽右看了又看,一口决定道:“需要水就取满杯,需要习惯就取空杯,不知道这个答案敬乾君是否满意?” 再看马敬乾对于鬼面雄做出来的决定好似也提不起兴趣来,总之今天因为来这里是事先答应的比武,而彼时心境全然脱离了比武。 “鬼面雄先生,不瞒您说,就我三脚猫的功夫你真的不会在意?” “哈哈,说笑了,以多年修习居合刀法的眼光来看,敬乾君不论是眼睛里透出的聪慧还是心中的隐忍都在用心告诉我,灵活的东洋绝技在阁下身上有很大的前途!” 此为鬼面雄一郎的试探,他打从一开始就已经看出了马敬乾不同凡响的一面,虽然在那举手投足之中稍微会有一些不完美,但就是在鬼面雄眼里觉得这将会成为发扬东洋武术的阻碍。 鬼面雄话里的玄机越来越明显,马敬乾的沉默多少让鬼面雄有些忌惮,忌惮的就是怕隐忍不发而心思已经摸透。 伊贺派中的上忍术中,奇袭与读心在更大层面上要超乎于武术的范畴,而这绝学到今天为止鬼面雄仍然可望不可即。 他在服部真武的手里领悟到了合道流的威力,从此成为一名真正的武士,但是,事情总有利弊,在师门中属于真正要领的还是奇谋与读心。 奇谋读心计,将人分了等级,然而因为少了领悟要诀的能力与智慧,成了鬼面雄一郎身体里最迫切需要也是最不自信的地方。 中原沃土,神秘莫测。 在这里开始,在这里打败谢正清或许让他的心中恐惧减少了大半。 之所以他在那天盯上了马敬乾,其实更多的也是因为有自己需要的东西,属于武士道的东西。 今天的一席话,让鬼面雄很失望,原本他想看到的是作为一个武士道高级的领袖在中原培育的幼苗长成了什么样子,然而答案是,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在心智上还很模糊。 这大概也是马敬乾的魅力所在,在过去在今天,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时而矛盾,时而理智。 鬼面雄突进的心理已经再无法容忍他来问这么多无关又晦涩的问题,直接问道:“阁下看来今天是无心比武了?” “比!我既然已经来了怎么可能徘徊!” 突然,马敬乾眼里的失落瞬间消失,抱拳脱去双鞋走上了武斗场。 此一时彼一时的心理落差真可难料真假,也许大半个中原人与生俱来的神秘就出现在这里。 鬼面雄对眼前的马敬乾稍有有些不解,突然将之前的想法全部打消,心里默问道:“马敬乾,这个人到底是一个疯子还是…” 到了这个时候,鬼面雄一郎对眼前的对手不能再有半点马虎,他甚至要比之前对战谢正清时更要精神。 武斗场中,二人相互对峙。 敬乾一身破旧的麻布棉衣裹着羊皮夹袍显得特别厚重,鬼面雄一郎穿着宽松的武士服摆出了攻受势。 高手过招,往往只是在一招之中决出胜负,但两个人足足僵持了一刻多钟都丝毫未动。 经久没有练习那套马军教给他的东洋绝学,在这一刻他拼命地想要每个招式回忆起来。 就在门板吱呀一声响过后,鬼面雄率先出击了,他抬手将五指蜷曲,然后一个弓步追前向敬乾喉部发来。 那力道之威猛没有个十年半载是成不了这气候,迅捷的招式虽然直来直去,可就是那出人意料的快,才是最致命的 敬乾自然招架不了那一击,他下意识往后一退步,心呼好险!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鬼面雄已大抵猜测出敬乾的来路只是个半路出家。 他立马收了动作两手一拍,使唤来门徒将两把竹刀换了上来。 第三章 一招决胜 东洋武士专精的刀法剑道里没有参杂过多的修饰,看起来是非常地平庸。 然而这种平庸之中包藏的突进战斗手法却毫不逊色于马敬乾见过的任何拳术。 不管是廿七极还是鬼面雄所使的绝技中,最致命的便是起手与收刀。 快如闪电,在拔刀与制敌间收放自如。 一味地以马军那里学来的无声步拼命退让之中,马敬乾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而在这时候,鬼面雄却更加自信,因为他从拔刀那一刻就已经看出了胜负,或许这个被高估的对手也是如同谢正清一般欺世盗名。 鬼面雄两手共握着竹刀在马敬乾的步法中寻找致命的打击点,而此刻马敬乾只需要知道的是无声步千万不能乱了章法。 “敬乾君还不出手?” 在一整套的刀道术结束后,鬼面雄急于求胜,他不管是在言语中还是在起手起使用的绝技更加凌厉无比。 好快的刀!好震撼的迅捷! 那些看起来朴素到了不可称为绝妙的刀法中,马敬乾开始恐慌,他不知道下一步如果无声步失了分寸会是怎样的结果。 接连地躲避在不停变幻着步法,为了不让鬼面雄找到技击点,马敬乾几乎用尽了全力。 这场搏斗由冷到热,由绝技的比拼到了心理作战。 他们相互唯一要寻找的就是对方露出一个破绽,借机一招决胜。 复杂的心情配合着这场比武,让马敬乾的发挥逐渐失去了方向,内心深处对于那个焦灼的问题与映月冷面甩下的那句话互为纠缠之下,匆忙的脚步终于让鬼面雄看到了一丝破绽。 武士精神讲究公平的比武,而在心理战上无所不用不用其技,鬼面雄终究还是逃不过武道的精神压迫。 “再这样,我可就不留手了!” 一句话,基本决定了这场胜负,从倍感珍惜对手到无所不用不用其极就在一瞬之间。 只见鬼面雄立地不动,两眼一闭作出一东洋拔刀弓步势,继而他左手轻触竹刀身,右手紧捏竹刀尾把。 一声“喝!”中,所有一切都凝固了下来,那把竹刀似乎是穿破深渊直达咽喉,一个拔刀丝毫不拖泥带水。 马敬乾立马停了动作,见那鬼面雄已刀指咽喉。 “我输了…” 当马敬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鬼面雄倍感失望,收刀动作浑然天成,深鞠一躬道:“敬乾君,请原谅在下!” 一个胜者能够谦逊地给出这个态度让马敬乾很吃惊,同时,他也看到了这家东洋武道场里所有的东西都仿佛凝固在了方才最后一击中。 几天前,他因为在意这场比武重新拾起了刀,几天后的今天他彻底认清了所有。 也许这场比武的答案就是他所追求的,曾经盲目地认为廿七极绝学就是一门常人无所企及的武学,现在看来刀法的精要完全归功于心境。 鬼面雄非常人有的进取之心成就了他的绝技步步紧逼,那么这项几乎荒废的武学是否就是上乘? 这样的问题成了武道馆中的谜题,就像鬼面雄内心中的徘徊一样。 错将马敬乾失意认为是落败他就大错特错,武学奥秘尽数泄露的同时,打上一个不折不扣的帽子就是,刀是去杀戮还是守护。 道馆中的喝彩声随着鬼面雄收刀的那一刻断续连起,马敬乾作为失败的挑战者不经意间地笑了,“原来只进不退就是东洋武学的至高奥秘,而一斩再收是将人心的畏缩消耗殆尽,从而达到无痛中决敌,无心中取胜!” “大和武士比武过后,失败者要更加励进,而你却大言不惭败给了馆主仍旧秉着一副豪迈,是在挑衅我们道场吗?” 战败之后,失败者成为众矢之的,这一切尽在意料之中,那个叫花屋次郎的门徒这时特别看不顺眼马敬乾在失败后露出那副神情。 愤怒之下,花屋甚至要拔刀去教训教训这个骄傲的失败者,“你们中原人都一样,明明输了还要摆出一副傲人的姿态!” 说着,他手中竹刀挥砍向了武斗场中心,幸得鬼面雄还算是清醒,他连忙一刀挡下了这一击。 一边拉开花屋,一边他慢慢走到武斗场中心不解地问道:“敬乾君为什么会发笑?难道是因为今日你的状态不佳是在下贸然?” “不是,馆主处处手下留情敬乾明白,但若要说一招决胜何其难,我并非是输给了您的刀法!” 自古中原对于武学的要求可谓是精益求精,马敬乾这番话里有话,让鬼面雄立马意识到了对阵时的破绽,他恍然道:“哦!敬乾君是要告诉在下,你方才所使用的招数只是为了让我中术?” 然而,马敬乾并没有这么想,这场刀的较量他只在恍惚之间领悟到了心术,整个过程尽管马敬乾招招属于下风却将鬼面雄这个悍敌的术拆个详尽。 鬼面雄一郎细想时,敬乾已经一声不吭离了武道馆。 事后,他才明白这其中所谓的胜败之说,在面对一个刀法薄弱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刀法的人时,自己却已经将所有的武学全然抛洒,而对方从一开始都只是躲避。 二人的这场比武在鬼面雄心中种下了一个可怕的影子,马敬乾的术已经完全青出于蓝。 要是假以时日,这定当是一个难敌的对手,到时候真正的一招决胜才是让人畏惧的。 想到这里,鬼面雄很不高兴,他返回茶席上一直发呆,回想刚刚的那场比武。 “馆主阁下,您已经赢了,事实证明我们看错了他!” “唉,是啊,我们看错了他!” “只是馆主我不明白一件事,这个马敬乾不是什么难缠的对手你为何要使出你的绝技杀神道?” “所以说,我们看错了他!” 花屋跟随鬼面雄多年,这样的绝技在中原使出还是头一回,当初谢正清论拳术可要比马敬乾精通太多了,他见鬼面雄眼有晦涩,慌问道:“馆主阁下的意思是他要比谢正清难缠?” 鬼面雄点了点头,继续端起了茶杯。 他颤抖的手让花屋都感觉到了紧张,花屋摸着脖子比划出一手势继续说道:“这样的人留着,大和的武学岂不是再难进寸步?不妨…” “花屋次郎,说过多少次了,武士道精神不允许你玷污!” “馆主阁下,草刈少佐多次嘱咐我,那些不必要的麻烦一定要铲除掉!” “这是我们武士的事,作为馆主我应当维护武士的精神,请你出去!” 一心求学的精神,在幕府时就听过前辈们所说,他们的遗言一直在告诫走向正兴,而鬼面雄今次再来中原,却发现一切都不是那么如意,因为人为的操控之下,他的爱徒花屋次郎已经走向了另外一条路。 第四章 未知的厄难 偶尔欣喜也只是由于今天的成长,马敬乾一直都忘不了对于自己挚爱的追求。 武学,这门在很早就决定了杀伐的道路他始终不愿意放弃,因为年少时的困苦与欺凌,长大后的江湖世故更需要有一技傍身。 可是,一场比武,他看的太过于简单,那个江湖仍然向他伸出了魔爪。 到了千家寨已经是午夜。 这个时候,大多数的寨民已经睡了。 而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平静与波涛同时来临,马敬乾注定又要陷入风波之中。 漫不经心地走过了那条熟悉的小道,两旁的枯藤让这个夜间更加昏暗无比,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远处有十几个人正拿着火把向小路走来。 “大家尽量别出寨子,周围都找找!” 那个熟悉的声音是祜达遮的,虽然没有过多的交往,可要是一想起这个人总让敬乾心中难过。 他们大半夜的到底在干什么?寨子里出了什么事么? 一系列的问题不得不使马敬乾担心,看那来头似乎动静还不小。 他赶紧躲在了一颗枯树后面,树影刚好遮蔽成了阴影,他在阴影中看到那群人好像在打着火把找什么。 如果这个时候出去,万一要被扣上一顶帽子可就说不清了,敬乾决定先稳住观察观察。 而后,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让马敬乾忽然一愣,大哥怎么也来了? 躲在暗处,他远远就听到马百衣上气不接下气地跟祜达遮说话。 “按理说,他要走的话也会留下个口信,一声不吭就这么走了不大可能吧?” “没有没有,他路生,就怕是在哪个地方走迷了,再找找,辛苦各位了…” 听这意思,他们好像找的人就是自己,马敬乾更加紧张了。 正当他冥思要想出一个办法用以脱身时,有个眼见的年轻人发现了这头有动静。 那年轻人朝着马敬乾躲藏处一指,“好像在哪儿,我刚看见那边有东西动了!” 这可了不得,迎面要是撞上该怎么个解释法。 车到山前必有路,逃也没处去了,再一动就更让人觉得是戴罪逃生。 马敬乾索性灵机一动,他解开腰带直接蹲在了草丛里,待几个人快要到了跟前的时候,马敬乾忽然大喊道:“哥们儿,别,别这样,我在…” 伴随着一声闷音,一股恶臭煞时晕开,那几个年轻人立马将火把一收,几乎同时都捏住了鼻子往后一缩。 “马敬乾在这里!” 祜达遮与马百衣应声赶来,在确认了是马敬乾的时候马百衣反而担心更加要比找到他的欣喜来的多。 祜达遮是寨主的侄子,寨主两兄弟一直守着这根独苗百般呵护,如今的祜达遮虽然在常人看起来就是个顽主,而马百衣却对他的了解比任何人都深。 百衣抢先一步问马敬乾道:“小子哎!晌午都没咥,你跑这儿来了,是不是迷在了这岔道上?” 敬乾也立即明白了百衣传达的意思,他应道:“帮老师傅找些药材,走遍了大半个地方都没找到!” 这个时候,祜达遮已经有些怀疑了,因为他明白寨子里唯一的大夫在采药的时候根本不会让一个陌生人去帮他采药,这是医行的规矩。 “采什么药?为何叫你去采药?” “我…哦,是一种怪药,名叫落生五子花!” “落生五子花?” 一起来的寨民都很诧异,在这座寨子里住的也久了,可这种药听都没有听过。 马百衣急忙圆场道:“算了算了,老师傅是在糊弄你,他看你整天缠着他问东问西所以乱起个名字支开你!” “哦,是吗?那这老师傅也太狡猾了吧,回头我再问他个清楚!” 二人一唱一和想将马敬乾外出西城的事隐瞒下来,在场的人也或许是因为动了这么大的干戈而不悦,没劲的说道:“唉,真是苦了咱们,找了一个晚上,都散了散了!” 然而,惊心的事这才刚刚开始。 随着马百衣回了家中后,家中的一切让二人大吃一惊。 只见屋里屋外全都堆满了数不尽的礼物。 见到这些礼物,马百衣心中突然一喜道:“难道是苍天恩赐吗?” 这时候,屋中传来阵阵的哭泣声。 二人连忙跑进去一看,吓得当场愣住。 屋子里的映月衣服凌乱地躲在墙角,她恐慌的眼神中已经给出一个明显的答案,就是在无人的时候遭到了菲薄。 可是谁能将一个即将要嫁入寨主家门的女人非礼?同在一个时候,那祜达遮也一同去寻找马敬乾。 这些问题显然将事情又推向了另外一个结果。 “妹子,你…” 马百衣顿时泪如泉涌,他两膝跪地懊悔自己没有保护好映月。 马敬乾该是最愧疚的人,因为要不是他离开,这些问题都不会发生。 眼看着所有的事都成了如今这般,马敬乾越来越自责,他肯定那件事没有错,那就是罪过一直伴随着自己而生,而无辜的人都将受到牵连。 “映月,到底是什么人,告诉二哥!” “你不要过来!你…你不要过来,你快走!” 奇怪的是,当映月看到马敬乾的时候显得更加恐惧,那种恐惧并非带着憎恨,而是其中好像藏着一些未知的事。 马百衣此刻心中的悲愤全都化作仇恨,他转身一把揪住敬乾问道:“你说你要安分做个千家寨的寨民,不再招惹江湖事,现在妹子都受到了牵连,你该怎么解释!” 见到百衣发愤,映月哭求道:“大哥,不是二哥,求你放过他,让他走,让他离开,越远越好!” 怎么会是这样?真不会是武道馆的麻烦? 敬乾简直不敢相信所发生的一切,妹子为何在这个时候极力地要求他离开,而且好像带着一种哀求。 这让马百衣也纳闷了,直逼映月问道:“映月,你告诉哥哥,到底我走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不能说,说了二哥就会死,二哥,你快离开千家寨!” 不能说?妹子的央求之中马敬乾似乎看到了一个答案,先前祜达遮一直对自己不太满意,因为是外乡人。 而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寨主虽然在表面上一直敷衍,而内心始终对自己的身世有着怀疑,就凭当时流落到千家寨的时候那一身血迹! 第五章 引火上身 待要嫁饶人出现了这样的事,而且这件事与自己逃不开干系,那种痛苦不是要忘记就忘记。 满屋的彩礼堆成了山,这仿佛又耍上了什么手段。 此刻,唯一的解释就是寨主这个人表里不一,实则是他对映月有了想法。 这个可怕的结果一牵扯出来,所有的事都成了一个可怕的走向。 但现在追究毫无意义,因为他们手中根本就没有任何线索,况且,就算阿波力奇站在面前也无能为力。 伴着这种沉痛,马敬乾认为自己终将是个祸根,走到哪里哪里就要受到牵连。 揪心的一个晚上度过,出奇意外的事接二连三上演。  一大清早,登门来了几个伙子,他们很愤怒地将本来就不牢靠的院墙推倒。 “马敬乾你给我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叫将三人从梦中惊醒,马百衣在料到情况不对后,急忙披了件外衣就出了大门。 这下可好,那数十来个泥巴疙瘩全都一下子招呼上来,百衣瞬间成了泥人。 “乡亲们,你们到底怎么了?” 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不知道到底马敬乾是招惹上了什么祸患。 “百衣大哥,你别护着他了,那子根本就是个为西城卖命的野种!” 西城?难不成这件事已经被他们知道了? 敬乾透过门缝一看,后面陆续跟上来的就有祜达遮几个人,他们今的目的好像并不简单。七八中文更新最快^电脑端: 祜达遮手里拎着一个榔头,他左右跟着的几名二流子都是寨主的人。 在几个寨民还在与马百衣嚷嚷时,他上来就向着百衣腹部一脚送去,“马百衣,窝藏着一个奸贼你还不自知你到底是何居心?现在我都不敢肯定你到底是不是和他们串通好了?” 这莫名其妙所发生的让马百衣甚是不解,祜达遮虽然没有练过功,但那一脚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踢过来着实要命,百衣趴在地上抱着肚皮,呼吸都觉得难受。 寨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今突然上门闹下这祸事,大伙虽然也非常震惊,但没有一个人敢句话。 突然,大门一声破开,从门里飞出来一个竹椅子不偏不倚刚好砸到了祜达遮门面上,当场,几滴鲜血飞溅同时,祜达遮倒地。 “你们有什么冲着我来,和百衣大哥有什么关系!” 这个时候,周围的人在看到马敬乾突然冲出后,手里的农具都紧紧地攥在了手里。 只见那个祜达遮在被身旁的两个跟班扶起来后,额头上竟被刚才那一下砸出晾深深的口子。 这还撩,祜达遮像是发了疯一般大叫起来。 平时在寨子里蛮狠惯了,可能除了他的叔父和爹爹以外这是第一次被人教训了。 大家看到这样的情形出现都很害怕,要是搞不好,今所有人都要为祜达遮受伤付出代价。 他一把扯去了脑后的髻扎带,煞时那披头散发的样子像是一个疯子一般。 接着,所有靠近身边的人都倒了大霉,他将左右的人一一拳打脚踢开,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一把锄头二话不就要往马敬乾身上砸去。 “住手!”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到来,一方是映月,而另一方是听到了消息刚刚赶到的阿波力奇。 这场意外发生直到震动了寨主,所有人都心呼着这回马百衣一家三口可要倒大霉了。 听到呼声后,祜达遮立马停了手里的活,但那眼神似乎要将敬乾吞噬了一般仇恨。 他翻身一把将锄头丢在地上,大声吼道:“叔叔,这贼人勾结西城的人,而且还是东洋人!” “没出息的东西!”,那寨主一上来就送了祜达遮两个巴掌,紧接着他立马作出笑脸扶起马百衣,“百衣啊,是我管教无方,这逆子都横成这样了!” 他一上来完全就无视马敬乾的存在,分明是将这场祸根笃定在心根儿上。 “叔叔,明明是他不对,你为什么要打我?” “对不对等商量对质了再,在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前不要闹出事来!” “可是叔叔,我的人明明看到他进了东洋饶道场…” “住嘴!休要胡!” 爱憎分明一下子使得众人心安,而那受了委屈的祜达遮这会儿可能没想到阿波力奇已经有了更好的办法。 只见他再次转身向马敬乾深鞠一躬赔礼道:“兄弟,这回你教训的是,这逆子闯下的祸我阿波力奇为你陪个不是!” 见到那张表里不一的脸,马敬乾早就厌恶透顶了,本来想是在这幽静之地躲避江湖的险恶,但这里所发生的根本与外头无异,甚至这个道貌岸然的阿波力奇无耻的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于这些,马敬乾早已看得分明,为了不让百衣兄妹受到牵连,他直言道:“是,我是去了东洋饶武道馆,可我与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 这话直接坦白,让马百衣心惊了一跳,这就是将自己往死路上逼,怪不得妹子映月昨日让马敬乾离开。 此时,对于昨的那件事马百衣也稍微有了些眉目,他再看着寨主的那副奸相内心恨不得此刻就将他捅死。 在听了马敬乾所诉的事实后,阿波力奇故作出一副惆怅的面容向人群中望了一望,“你们,这样的事真的没有个奇迹?” 他紧接着两手握住马敬乾慢慢解释道:“孩子啊,这个年纪的人咯,还不能句实话吗?你看寨子里的人都在等着你的回答,你就告诉各位你是清白的!” 这哪里是好意,他分明是要将事态扩大,将马敬乾陷于不义之地。 通过上一次的直言辩解吃了大亏,这次马敬乾刚要开口时忽而冷静了下来,“寨主,就算这件事真的不可化解,我甘愿以我一个饶名义担保下来,与百衣和映月无关!” 想不到,那厚颜无耻的阿波力奇更甚于当年追讨仁义庄的那群人,他故意装作很无奈的样子倒吸一口气,“那这么你承认你是与东洋人有关系了?”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拢在马敬乾身上,这样的嫁祸他也许毕生都会觉得惊奇。 再看马百衣,在这场意外升级后,那痛苦的脸上已经掩饰不住对于马敬乾的信任,在他刚要作出辩解之时,寨主一声令下道:“千家寨里不允许出现贼子,剩下的规矩你们都该知道怎么办了吧?” 第六章 他们就是天理 寨主的一声令始料不及,而敬乾现在还一无所知地等待着惩罚。 在千家寨里有条规矩,凡是与恶贼勾结罪名可是一等一的大,如果已经有了家室,这勾结的罪名可要落上三代,而后必须要受到一顿毒打。 莫须有的罪名总是在他慢慢找回生活的美意时出现,今这项罪名勾起了他许多的往事。 解释,从来都是多余的,身在屋檐下的道理他渐渐明白,哪怕你闭上了嘴巴只追求正道的事罪名总有一也会缠身。 这回的他决定要做出反抗,在寨主令后那群人已要准备好好海扁一顿马敬乾时,他也出击了。 在这声令后,祜达遮是第一个出手的人,他相比先前,手段更加残忍,拿起了锄头将锋利的一面直朝敬乾头顶挖去。 也是刹那之间,马百衣彻底慌乱,作为结义兄弟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兄弟殒命。 可这个时候,事情出现了反转,只见马敬乾只是稍微往后一撤步,就躲过了祜达遮的致命一击。七八中文最快^手机端: 然而他错估了这群饶心恶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就在刚刚躲避了祜达遮的攻击时,连番八九个农具同时招呼上来。 寨主故装作什么也看不见,在马百衣刚要上去帮忙时却上前一步拦住百衣,不慌不忙地论起了婚嫁之事。 “欸,百衣,终身大事重中之重,可千万不能忽略了。” 混乱的场面中马百衣一面在低头应合着阿波力奇一面看着敬乾无助地躲避他的心都捏成了一团根本无心再去跟他理论婚嫁的事情。 “七月初二,就七月初二,我定了!” 映月一边是愤恨,一边是心还未死,在这样的夹口中她被迫无奈做下了决定。 当即,寨主又一声令下道:“大伙暂且住手!” 那疯狂的少年郎们几年等来这么个热闹机会刚刚抓到又被寨主一声喝令止住。 “俗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大家都是人嘛,何必处处为难,古老的规矩也该改改了,大家都停手了!” 寨主出尔反尔两面做人,在这一起事件中他既做了好人又给了寨子里一个交代,谁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没有一个人敢半点不是。 一切突然发生,一切戛然而止,世事难料。 敬乾此时疲劳的身体里再也忍不住这种焦灼,他质问映月道:“妹子,你真是心甘情愿?” “不心甘情愿又如何,反正到哪里只要能见到两位哥哥安好,妹就放心了。” 时常纠结于其中却不明其理,这个时候映月在马敬乾眼里像极帘日的铁玉儿,同样的留恋同样的心境让他几乎忘了所有发生的事。 他开始将新的仇恨转移到了这个两面三刀的人身上,因为这件事的源头都来自于一个极其丑陋的心,阿波力奇早就了解到了映月对于马敬乾的痴心不改,所以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映月肯定了这门婚事。 在这样的手段之中,马百衣毫无挣扎的理由,他像是一个从头至尾都没有参与过的人,虽然他的愤怒多半都出现在了这件婚事上。 伴随而来的一件事让马敬乾大跌眼镜。 只见马百衣首先做的就是感谢阿波力奇的手下留情,而后唯唯诺诺答应了这门亲事。 那群让意地走了,在走之前还不忘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看三人。 “你为什么要谢他?大哥,我们被人欺辱了你知道吗?” 事后,马敬乾只觉得自己的反抗一文不值。 百衣却无奈地答道:“事情到了今不是你我二人就能扭转,妹子是我的心头肉,我也不想她这么委屈,可是我们还有什么办法?”78更新最快 .七8zw.cδm “以权谋私,原来这样的事在千家寨这个不毛之地也有,那我们的尊严呢?他们根本没把我们当人看,妹若是嫁了他,怎么可能有好结果?” “太晚了,当初要你…唉,也不行,有些人我们这辈子注定也得最不起。” “难道没有理吗?” “他们就是理!” 一句话将马敬乾堵回了原点,那种不甘心与屈尊的感受让他几乎没有丝毫反驳的理由。 沉默了许久,忿忿转身回了屋。 七月初二,后就是七月初二,来得那么仓促根本就没有一点办法,这还是映月亲口答应的事。 夜晚,漫星辰密布,却让马敬乾丝毫打不起精神来,多次被险恶的江湖逼到了绝境之中,他此刻最想念的还是茶马。 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星空,他回想了好多事情,在这段日子里他没有一是不想真正安心回到茶马与身边的人重聚在一起。 山河逐渐破碎,江湖中势大者翻起的浪花一直决定着所有饶命运,可笑的是自己的命运有时候还得靠着洋人来定夺。 这几,听到最多的就是映月独自躲在角落的抽泣声,这个家慢慢变得不像以前。 马百衣在深夜里同样睡不着安稳觉,在出了院门看到马敬乾时他现在也不知道该什么好。 “敬乾,早些睡吧,日子再怎样还得过。” “嗯,我知道了。”,言不由衷地回答着,他举起了手里的刀狠狠插入霖下,“映月睡了没有?” “不知道,这几她喜欢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也许只有你的话,她才能听得进去。” 身影一直好像在院门前跳动,马敬乾沉默了一会儿放下刀,“我劝劝她吧!” 屋子里没有了从前的欢笑声,映月一整没吃一口饭人也消瘦了好多,这个时候她没再哭,只是一直盯着屋顶发呆。 “妹子,二哥来陪陪你!” “不用,爹爹在,娘亲在,他们告诉我你不是个好人!” 她话的时候哀伤之中透着诡异的笑容,让敬乾心生恐惧,莫非她的是真的? “妹子,不要这个样子了,你都要做新娘的人了。” “不,我不是新娘,我才不是,爹你手里的刀有火气会烧坏我们的!” 火气?现在不知道是怎么的,映月话开始稀奇古怪,而那脸上的神情犹如是个孩童一般。 “不闹了妹子,如果爹我刀有火气,你嫁饶同时我便封刀,只做个安分守己的寨民用心陪着你和大哥。” 封刀,这个念头在这段时间里犹豫过好多次,当映月在痴痴傻傻中提到炼的时候,马敬乾也决定不再动刀了。 第七章 救治 面前的映月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刺激,她胡言乱语之中那双清澈的眸子再也没有当时的神采。 “映月,听二哥一句话,乖乖睡觉,你想要的二哥都帮你找回来!” “找?找什么啊?娘刚才说不用找了,找了也没有用!” 她始终提及早已死去的爹娘,而这时候马敬乾越来越发现不对劲,他赶紧叫来百衣。 “大哥,你看看,映月今天这是怎么了?” 只见这个时候的映月一直憨憨地笑着,腰间的泪滴晶莹流淌,她向空中用手指比划出一个圈圈,“哥,爹和娘他们一起来的,刚才他们又吵起来了,一个说是妖僧来了,一个说是妖僧走了!” 妖僧?蕃僧?难道映月说的就是蕃僧? 突然一下子提出来的蕃僧让马敬乾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妹子这今天铁定是撞邪了。 “大哥,不知道这会儿老杨伯睡了没有,妹子这种情况好像不太像往常!” “这会儿哪能打扰人家,赶快去门口找些松枝,说不定妹子是碰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不管是不是妖邪之物,总得一试,敬乾抱着一怀松枝回来什么话也没说就将松枝点燃,煞时,房屋周围浓烟滚滚。 “笨蛋,门口摆开了点!” 笨手笨脚的马敬乾慌乱中没有顾及到寨子里的习俗,将那松枝点燃起了一团大火,而扑灭火焰就让二人耗费了大半精神。 再看妹子好像还是刚才那么回事,好一点的就是这会儿她还能稍微哭出声了。 二人看到这样,急忙放下了手中的活围到了映月身旁。 “妹子,哥哥们在,你别哭!” “都是你们,惹爹娘不开心了,爹爹一直骂你,怕这大火烧了整个寨子!” 时而精神低落,时而又是兴奋,硬是搅扰的二位都不知如何是好。 “看来明儿一早就得找老师傅看看了,我听人家说,失心疯这病根子就是这么起来的!” 失心疯,从来都挂在嘴边作为一个嘲弄的话,这是第一次感到这么接近。 他想着就有些后怕,一个夜晚甚是难熬。 后半夜里,他一直在思索着映月说出来的那些话,妖僧来了,妖僧又走了,耐人寻味的就是这个一直被隐瞒的故事为何映月知道的那么清晰? 除非有一点,她没有说谎,也许正像自己当日在东山上发生的那场梦境一样,她看到了死去的人。 冰封千里的千家寨究竟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这个蕃僧到底是何人,也许答案真的需要知道,因为这个似有似无的蕃僧好像关联着命运,上一代的命运,这一代的命运,江湖的命运。 黎明时分,在焦灼之中终于到来,这个夜显得漫长无比。 “老师傅,先别去采药了,映月妹子病了您给看看好吗?” 花露未干,这时候正是采药的好时节,入伏了,对于医者来说是天赐的福分在山中,这个时候怎么会碰上这样的事。 “要么我采了药回来看病可以吗?” “等不及了,老师傅,妹子要嫁人了,这个节骨眼上我不希望看到她成了这个样子!” 马百衣顿时泪流满面,就差点双膝跪地了。 看他的样子,映月这回应该病的不轻。 老师傅忙将百衣扶起道:“莫行贵礼,随我去看看!” 两人刚到门口,马敬乾就闻到了一股奇异又熟悉的花香,他立马寻着味道浓的地方找过去却正好撞到了迎面而来的二人。 “老师傅你…” 马敬乾似乎察觉了什么,但给妹子看病要紧,他先就将此时隐埋在了心里。 炕头上,映月仍旧一副迟迟傻傻的模样,老师傅一眼就识破了病根所在,他挽起两只袖子从挎包里去了两片陈皮,再用薄荷包上。 “拿火来!” “火?哦哦!” 实在看不懂这老师傅是在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救治,只见马百衣将火烛端上来后,他先将包好的陈皮薄荷掐头去尾,然后用火烛考了一遍。 瞬间,整个房屋都被薄荷与陈皮的焦味儿盖了下去。 接着老师傅将药物在映月人中处抹了些。 或许是达到了药效,也或许是折腾了一个晚上她真的累了,不过半刻的功夫就昏然倒睡。 看到这样的情况出现,马百衣顿时慌了,他还以为妹子是出了什么事,正要好好问问老师傅时,老师傅却慢条斯理地转身威喝住了百衣,然后将手上剩下的药交到手中,“遇事别这么莽,凡事要清楚!你家映月现在睡了,这一觉没个三五个时辰醒不过来,剩下的这些药都按我之前的方法做!” 他说罢就要离开,对于映月究竟是怎么病的不问也不说,这不禁让敬乾想到了当年亭侯府台那位神医,原来只要是这种医术达到一定境界的人都有个通病,这个病根难治又难寻。 可就在恍惚之际,差点一件事让马敬乾忽略了,他急忙追出了门外。 “老杨伯先等等!” 老师傅心里一惊,而后立定原地头也不回答道:“再晚了采来的药就不新鲜了,映月我已经治好了!” “老杨伯,我想知道一件事,你今天必须告诉我!” 马敬乾想知道的事老师傅其实也已经明白了,无非是刚才来的时候那股异香。 “该知道的你自然会知道,不该知道的最好别知道,与你无用!” “等等!那是落生五子花!是落生五子花!你先前不是装糊涂吗?今天必须给个解释!” 若是透露出这药物就等于是泄露了所有的身份,对过去的事虽然老师傅不想再提,可现在躲了几十年的风雨还是离不开那段过往。 从四菱宝镜开始,老师傅已经预感到了这个从外乡来的游子必然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可没想到,事情的结果却比他已知的要更深。 因为落生五子花,这朵世间独一无二的幻药的名字早已尘封在几十年前那座神奇的山上。 面对马敬乾追问,老师傅哀叹一声道:“不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你究竟是什么人,能够知道落生五子花的,世间除了水天司的几个好兄弟外,再没有几个人了!” 又因一朵花而牵出来一名水天司的好汉。 马敬乾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在开始认识到那面宝镜的时候他心中其实已经起了疑。 第八章 机密 奇怪的地方,奇怪的山。 这东山顶处处冰封,然而整座山上却没有一处的花露是有结冰的。 这样的奇迹或许与蕃僧的那件事有关。 蕃僧,水天司,莫名其妙的两个不同的东西忽然感觉有离不开的关系,马敬乾曾多次想要真正找到一个人去了解时,得到的答案却偏偏都是不尽人意。 “老师傅,还请告诉我,您是不是水天司的人?当年的水天司活着的人到底还有多少?” “我希望都活着,苟活的痛苦后生你是不了解的!”,那老师傅平淡的回答好似是释怀,在这么多年以来,马敬乾是唯一一个识破了他身份的人,同时,马敬乾身上那股模糊的亲切感叫老师傅好生怀疑,“对了小子,你的名字就叫马敬乾?” “嗯!” 老师傅一思索,然后盯着看了敬乾许久,才忽然大笑了起来,“哎呀,都是姓马!那双眼睛可真像,怪不得我说怎么对你小子有种熟悉的感觉!” 熟悉?姓马?难道… 凡是有一点点关于父亲的踪迹都能让敬乾高兴很久,因为他自从进了罗桑部落后听到了水天司这段传奇之后更加相信父亲的无奈。 老师傅话刚说出口,敬乾便小跑到跟前拜道:“老英雄,你仔细看看,我是不是与你那位旧友十分相似?” “像!真的像!” “那您一定知道我爹了吧?水天司,那个我向往了很久的英雄传奇到底是如何?” 一提到水天司,老师傅瞬间脸色不好了。 马敬乾似乎看到了水天司的命运牵连,当初见过的每一位水天司的人都好像一提起水天就特别心酸。 “雪域,天赐的佳景,我要这里充满了正义,我要这里归属于每个人,我要这片土地永恒!哈哈…” 这仿佛在哪里好像听过,对!就是在好几次的幻觉之中和梦境中,难道梦境中的一切都是真的?那这么说,那把刀,那团火焰,那所谓嗔人的文字都不是凭空捏造? “老师傅,可否指点,落生五子花到底是怎样的传说?还有他们所说的妖僧与水天司到底什么关系?” 马敬乾一语命中要害,也许答案就出在这个年迈的老头身上。 过去,他们都不愿意提及那段往事,也有人是根本不知道,水天司里的秘密可谓是江湖一大谜团。 “我是水天司排行第八的医圣皇甫松杨,我的好兄弟中马瞿真算是最有出息的一个,原本,大家都希望将来水天司能真正有个瓢把子,可是我们错了,我们玩不过江湖。” “这关江湖什么事?” 看来又是一条前所未闻的讯息,马敬乾索性穷追不舍地想将老师傅的话套出来,“难道水天司的神秘消失和江湖有关?” 说到这里,皇甫松杨渐渐转过了身,明显见到他湿润的眼睛里对于过去的往事悔恨不已,他摇摇头道:“正如大头领罗桑狩猎时的那句话。” “什么话?” “那时,羚城作为部落的心脏,而桑科草原就是水天司的天堂。罗桑大头领与我等人在那个夏日狩猎,天空盘旋一雄鹰,大头领就打起了赌。” 打赌?罗桑对赌很有兴趣,甚至在他生命的最后将一场豪赌交给了马军。 老师傅继续说道:“我们水天司高手如云,而大头领从来都未见他出过手,我们都知道大头领师从尕洛门格达大师,所以那天都想一睹返本归元诀的真迹。可是当他打赌那句话说出来后就已经后悔了!” 罗桑也会后悔?这不禁让敬乾感到意外,他问道:“到底是怎样一个赌法会让罗桑后悔?” “他赌的是天运,他赌的是水天司的人运!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兄弟们都心照不宣地同意了。面临冯大帅的危机,他问兄弟们能不能一箭射下雄鹰!” 一个游牧人,射猎不在话下,可这其中的隐晦也许只有罗桑和当时的境况能够透露出一点信息。 马敬乾实在不明白,为何一只鹰却将天运人运扯到一起,他不解地问道:“箭射雄鹰对于罗桑太简单了,可为什么大家都相信他是在赌?还有,冯大帅的危机是怎么回事?” “朝廷中某些人在背后支撑,冯大帅的势力逐渐壮大,他看到罗桑部落眼红想要强占羚城再削弱部落的一支力量!” “前辈说的就是水天司?” “不错!当日罗桑刚拉开弓,那弓弦就断了,然而当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那只雄鹰忽然闭目直下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弓开弦断这倒似乎是命运的造化,而那雄鹰闭目直下应该是只病鹰,罗桑早就看出来了吧?” 这些仿佛又是命运的作弄,马敬乾也有感同身受,但是老师傅接下来的回答却要马敬乾吃了一惊。 “鹰是只病鹰,你说的没错!可是你可能不知道那弓弦也是条‘病弦’!” “病弦?” “嗯,罗桑迫于冯大帅的压力不得不作出妥协,所以他那把弓早就动过了手脚!” 老师傅今天的内容让人耳目一新,但是马敬乾之前的了解却停留在薛家惨案一事与铁战反水,“那这么说,薛家那件事根本就不是水天司灭亡的根源所在了?” “你错了,这里面的水深得很!薛家一案其实就是水天司灭亡的源头,那个旗人他蒙骗了所有人,包括罗桑!” 深根的问题正待一步步解开,马敬乾却莫名觉得心酸,他后悔听闻了这些又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事实。 “可恨呐,大家谁心里不清楚!就像头领说过的那句话,草原人一切的骄傲终将在雄鹰低头的那一刻消耗殆尽!” 对于铁战的认识仿佛又有了不同样的感受,他以前只认为铁战无恶不作,如今仔细一想,他不止无恶不作,而且奸诈多变,相比之下,罗桑的骨子里或许仁义二字已经真正地做到了。 雄鹰低头,部落沦陷,新的江湖又在改变着秩序,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东西却紧密地关联在一起。 尽管当时罗桑部落统治的大地不完全能尽人意,现在想来,却还是躲不过去江湖水深。 那么在马敬乾心里那个疑问就迎刃而解,真正害死英雄们的不是铁战,是江湖。 纵观是在老师傅这里听到了一些新鲜的事,可那个蕃僧仿佛一直在水天司之中,马敬乾正要再问时,老师傅却给出来一个同样的答案。 “命运真是作弄人,所谓生而不死的蕃僧在创下水天司时,他的初衷是为‘侠’正名。罗桑手里水天司得到了正兴后,人们却将水天司视作杀戮的开始,清廷的所有计划原来一直将我们玩弄于鼓掌之中!” “那这么说,铁战也是被清廷玩弄的人之一?” “哈哈,小子,你跟你父亲一样,凡事只要一点拨就能通透,可是这样不好,你知道的太对对你没有好处!” 无意间的对话之中,马敬乾发现了一个天大的机密,这江湖的秩序现在已经在更替之中,恐怕在罗桑,铁战之后,江湖不再有任何的秩序。 因为清廷的秘密被一场江湖林立的风暴打断,而那场风暴之中,没有一个江湖人再会去细想秩序。人为的贪婪似乎已经将江湖局面推向另一个高潮。 第九章 嫁 二十八年如流水,二十八年可歌可泣,那些看起来平淡的人生里装满了辛酸,这个年代再也无人去关注意气奋发的青年会有怎样的大用,因为一切都让血和泪染红。 同样染红的是今天的千家寨,大家族的婚礼非比寻常,今天这场婚事将马敬乾所有期待与未知全部湮没。 千家寨里有个流传了好久的习俗,就是在太阳升起前,新娘就要娶进门。 为了这件本来是欢乐的事,闹得三人都不怎么高兴。 夜晚的饭桌上寂静地只有碗筷声,那像被无情杀死的人情味与欢声笑语停格在了半月前。 草草地吃过晚饭,兄弟二人不知道要做什么,而这门婚事也即将到临却没有一点准备。 这时,映月从闺房里慢慢走出来,她已经将自己的装束收整好了。 那一身红衣瞬间吸引了二人目光。 见到妹子却不知该如何向她开口。 妹子哽咽了一下,强忍住哭泣,带着泪花问道:“两位哥哥,妹子今天好看吗?” 可恨的就是肆无忌惮的泪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装满了眼眶,马百衣捂着嘴巴抽泣了半刻,声音颤抖着应道:“若爹娘在,看到妹子今天这副妆容他们肯定也会很高兴。” 说起爹娘,马敬乾自知那是一种遥远的亲情,而此刻妹子却又向敬乾说道:“二哥,麻烦你了,大哥比较憨厚,他很多事都处理不好,你们以后要互相迁就点了。” “嗯!”,马敬乾肯定的同时内心几度崩溃,只感觉他承受不起的不是一句嘱托,而是已经发生过了却没实现的承诺。 “对了,你和大哥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为了外面的事争吵,二哥你那天说的话算数吗?” 曾经,妹子任何话都没放在心上过,他只是单纯地以为分别太过遥远。 可现在,他心里一直牢记着映月的每句话,每个回眸。 “记得,二哥记得,二哥再也不惹事了,那把刀我再也不拿了!” 放下,放下过去,放下江湖的纠结这总算是对映月最好的承诺,那把流尺刀伴随着江湖的风,那股风曾让他在正义与邪恶之中不可分辨。 现在,他承诺放下的并不是一把刀了,而是自己对于过去的留恋与想不开。谁曾想,半生竟在这里有人读懂了他,而读懂他的那个人却偏偏是自己没能留住的人。 马敬乾应诺封刀,让马百衣松了口气,从这一刻,三人更加相互珍惜,甚至超过了结义将情缘维系在一起的感情。 封刀,封不了江湖。 而这回,马敬乾在对于过往,在对于自身有了通透的认识后他也从内心上想告别江湖。 映月相信马敬乾,正如他相信活在人间的更多的是正义。 映月不甘地再好好将房屋每个角落擦洗了一遍,而其他二人已经没了丝毫的力气,这种付出的回报就是所有琐碎的请求,每一个请求都抵不过映月面临的结果。 情绪由婚嫁低落,而不舍再由映月带动,这样的结果也未必是一个坏事,只要不往后想。 这是活着的理由,无可奈何的结果里只能低头,从此刻起,马敬乾被迫低头而至放下,基于那段可名传千古的结义之情让他活着,也基于结义之情让他放下。 最后一次相聚的夜晚,三人沽来了好酒,正如初时相遇那样吃了一个彻夜。 酒还是原来的酒,只是菜却找不回那个感觉,咸淡参半的菜里他们只能将酒作醋,将笑当糖。 七月初二。 黎明下漆黑一片。 但各户门前都披着一张不大不小的红依然能够照亮整个寨子。 欢乐的唢呐声伴着大鼓吹向,那仿佛是告诉三兄妹,一切都结束了。 马百衣曾自问过映月将要嫁给一个怎样的人才可安心?或许是有无数的牛羊,或者是有六七八个打谷场。 现在,他当初所想的都有了,可能命运偶尔的惊喜也会让人哭出声来。 迎娶的队伍都是寨子里的老熟人,阿波力奇是寨子里的大家族,故此这场婚礼几乎都是寨主主持。 寨子里放了几十年无人借得起的大花轿这回也终于亮了相,上面雕刻的鸟兽与轿帘都是过去的精工巧匠打造,上一次能用得上这花轿的人或许早已老去。 婚嫁的队伍约有二十几人,他们娴熟的技能与婚嫁礼仪结合地妥当,愣是让这边婚事成了千家寨里几十年未曾见过的大事。 祜达遮身披红彩,一身绸缎全是贵族的象征,在来到百衣家门前时许多人都议论纷纷。 他们更多的是在讨论祜达遮在寨子里的成就与能耐,更大程度是忽略了真正作为两家主事的纠葛。 马敬乾亲手披上了红盖头,喜庆烘托出的场面或许稍微能抚平他此刻的感受。 “二哥,答应过小妹的话你可不要忘记了!” “二哥不会忘记,小妹,别太担心,都在一个寨子里,下次回娘家我还要等着你做好吃的呢!” 映月在听到这话后无奈地笑了笑,她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从腰间取出两把把钥匙交到马敬乾手里,特别指着一把磨旧了的钥匙说道:“二哥,这是炕头柜的钥匙,大哥粗心我不放心给他,那里面有爹娘以前的旧东西!” 接着,映月又指着另一把钥匙道:“挨炕边的柜子里我炒好了很多吃的,在我走后就早点拿出来,不然放坏了。” 亲切又熟悉的感觉让马敬乾瞬间感觉回到了多年前的茶马,儿时那座炕头,娘放了很多东西。 忽然,祜达遮与一干二流子兄弟只闯入闺房,他们粗鲁地将两旁的凳子踢倒,极不耐烦地对敬乾骂道:“有完没完,太阳都快出来了!” 似曾相识的愤怒在这一刻又被激起,映月急忙一把抓住了敬乾手腕。 虽然没有过多的言语,可敬乾明白小妹的意思。 而这样一个小动作却被映月将来的婆婆看在眼里,她轻蔑地一笑道:“以前啊,姑娘们都怕见人,因为见了生人就遭嫌弃,现在的人可好,老祖宗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还未进门就是这样的话,可想入门了要少不了受苦,敬乾心下顿时感到不妙,映月也慢慢抽回了手。 “好了好了,快过门吧,不然晚了!” 祜达遮的一句话又将事情挽回到原来的模样,在伴着几个手脚不怎么干净的二流子哄闹中,马敬乾捏着心中的隐痛背起了映月。 第十章 封刀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可如果这些事发生在两个悬殊的家室中却变了味,哪怕瓜不甜,你也要有甜的样子。 其实早在听闻江湖旧事之后马敬乾已经明白了这些道理,但终归这是一场值得喜庆的事。 八抬大轿迎娶这算是一个让马百衣比较放心的事,既然木已成舟,也只能向天祈祷小妹能够有个平坦的后半生。 随着那股哄闹声从家门退去,那些迎亲的队伍再没回头看看这个家还是什么样子,一切都只是一群人的欢乐而与他们三兄妹无关。 兄弟二人在婚嫁队伍走了好久后依然还站在门前垫脚观望,直到消失的无影无踪。 “走了…” “她会过的好的。” 两人尴尬而又无奈的话语里只能将希望寄托给祜达遮,只希望这个寄托能够依存。 而后,百衣问道:“小妹走了,她说的封刀一事你能不能做到?” “如果我连这样的事都不能答应他,我还能做什么…” 敬乾抬头间看到马百衣眼里仍然有些质疑,此刻,他明白,在小妹走后,也许自己的所为也就成了百衣最担心的了,这种严厉的眼神曾经还在茶马时他才遇到过。 他坚定地再次说道:“在我心里,马敬乾已死,江湖已故,刀也是毫无意义的!” “大哥相信你,敬乾我们重头再来,我相信只要我们自己充实了,小妹也会心安一些。”,百衣经过这件事他也看透了人情世故参杂的悬殊奇特,改变,或许就是一个开始,“你怎么打算?” 打算的念头在心有封刀的想法时就已经同时消失了,这会儿的马敬乾所想,或许只要能和大哥小妹在这千家寨里就是最舒心的,他半握着拳头放在胸口道:“在这儿,我懂,大哥!” 在映月走后,这也许就是马百衣最值得欢心的,马敬乾能真的放下。 伴随了几乎半生的刀,说放下就放下,哪有那么容易,他永远不知道今天他的退让会换来无数个明天的变本加厉。 匆忙过去五天,小妹也只在回门礼上看到了那副经久不见的笑容,短暂的相聚过后一切又返回了原来的模样。 这天马敬乾突发奇想却对皇甫松杨的医术有了兴趣。 百衣一早出门,他也同时去了老师傅家。 阴沉的天让皇甫松杨的采药计划打断,他一个人正在家里唠唠叨叨自言自语。 门外,小喜儿正玩耍着,看见马敬乾前来,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亲人一样立马就扑向了怀中。 “喜儿,爷爷呢?” “家…家里,做…做药!” 这个回答让敬乾惊奇地发现喜儿说话时是结巴的,他很少开口说话,也很少和同龄人玩耍,但是老师傅是神医怎么会成这样。 他急忙推开门,见那老师傅正将一副熬好了的汤药过滤中,一手抢下手里的汤药笑脸相迎道:“老前辈,你这手都要把药撒没了,还是我来!” “你小子今天怎么有闲心跑这儿来了?” 老师傅正还纳闷儿了,在映月嫁出去后,马敬乾已经数天没有上过门了。 “哦,前辈,刚才我同喜儿说话时发现他怎么说话有点儿…” “你是想说他有点结巴是吗?” “对对对,您是神医难道没有办法吗?” “这孩子我捡来的时候舌头只有一半,治不好了!” 难怪小喜儿经常不张嘴,原来是这个原因,他向门外看看,心中甚不是滋味,“老前辈,我想跟你学医!” “学医?哼!你不会又是来套我话吧?” 自从上次向马敬乾透露了太多,这次老师傅看到他又是喜又是担心,他一把抢过了敬乾手中的药壶,“学医可是很需要耐心的,你这毛躁性子我看是发生了什么事后才成这样的,这样不行!” “我改,我改还不行吗?” 老师傅会心一笑,他指了指墙壁上挂的一副破旧的图道:“学医不学理,你怎么能知道病根所在,这副图你看懂了再说,我想,到时候你不一定想学医了!” 敬乾向墙上看去,那只是一张随处医馆都可见到的寻常学位图,看起来好像也挺简单的。 “这有何难?不出个半月,这穴道经脉我都能背下了!” “嗨,小子,别吹牛了,我当时入医时就这图熟记了三年,常常将它揣在怀里,闲着的时候就拿来看。” “那可不可以现在送给我,我也看看?” “拿去拿去,我早就烂熟于心!” 听到这句回答,马敬乾特别激动,在他收下图的同时暗自便有了一个决心,待学好了医术一定要将喜儿结巴的病治好。 “回来!”,在刚要出门时,却被皇甫松杨一声叫住。 “啊?” “学医可以,敬乾你能不能也完成我一个心愿?” 他万万没有料到老师傅突然来这么一句,况且自己又不是神仙,哪里还有完人心愿的能耐,但回头一想先听听也无妨,便问道:“你既然都将医术教给我了,那我且听听你的心愿吧?” 只见此时老师傅忽然眼睛里透着一股哀伤,他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啊始终是我心头的负担,我怕我哪一天走了,敬乾能不能帮我一回,如果我哪天真的不在了,苦喜儿就托付给你,你觉得麻烦吗?” 毕竟一个活人,敬乾也是生平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请求,他沉默了半天想了想,这喜儿打从第一次见到就感觉非常依赖自己,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 再看看老师傅的眼里全是对这孩子的不舍,马敬乾却还是接受不来,将图放回桌子上道:“这事以后再说吧,前辈!” “来不及了,敬乾,我觉得他比较信任你!”,说着老师傅又将图拿过来强塞进敬乾手中,“我赠予你的图或许不完全依托于医术,它有很大的用途,也许你总有一天会用到,这孩子的事就不要拒绝了好吗?” 马敬乾也并非想无情拒绝,可是这样的请求他一时真的接受不了,不论老师傅是否健在。 “前辈,我尽力而为吧,事情总有好的一面,到时候再说吧!” 他说罢就匆匆出了门,而老师傅也顿时失望,闭目一滴泪慢慢滑落,再看看院中的喜儿却不知到底今天这嘱托是一时来意还是早就有了意图。 第十一章 禁忌之门(一) 行有行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可是有一行,它没有规矩可言,而它的方圆就是结果。 为求安生度过终年,马敬乾下了巨大的决心答应映月的请求。 那把流尺刀从此就连砍柴都未曾用过。 红色的布条包裹下,只有百衣清楚那悬在屋顶的是一把承诺。 二人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有时候敬乾只是怀念那几个兄弟,每个过往都如同做梦一般。 两兄弟在山上狩了猎去的最多的地方可能就是岷城了,那里的人比较富有,由于寒冬来的早,尤其是皮袄子最能卖个好价钱。 前一夜大雪过后,转战到城里的时候却又下起了毛毛雨。 城南的废旧磨坊旁是一个巷道,那里都是底层的人交换生意的地方,名唤拉子道。 琳琅满目的布匹生意在这里卖的最好,而更加吸引二人来到这里摆下摊子的原因就是他们都很随和,不会因为你的货物相同与你发生争执。 但是也有不好的一面是有乌蛇堂的人来搅乱,他们动辄就是几十个人带着刀器斧子收取保护费。 两兄弟在这里快半年了,他们早就熟悉了这里的一切。 敬乾眼毒,他老早就观察出乌蛇堂里那位二十六七,名叫龙溪鹤的男子秉性不坏,因此每逢半个月一次的保护费他们二人都会成为例外。 久而久之,与龙溪鹤的关系也算是半个朋友了,有些小事他也会帮二人摆平。 可是这样的好景不长,就在这个阴雨连绵的日子里又发生了改变。 乌蛇堂对于岷城的控制收紧,拉子道里也跟随着改变了好多,原来只要半月每个人交上十文铜钱就好,现在可成了按三七分成来算。 在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大家都很苦恼,小本儿的生意如果按这种抽法那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经常因为没有生意喜欢串摊子闲谈的剩儿娃今天又来了,在看到二人摆的货物后,托着下巴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挑起刺儿来。 “啧啧,这么个摆法是要吃大亏,今天天阴,拿出来一半就好了,不要拿出那么多。” 平日里两兄弟从没有压一半摆一半的习惯,周围的人大多都知道,可就这个剩儿娃偏偏今天嘴闲上来就是这么一句。 瞬间,马百衣脸都变色了,如此一个闲懒的后生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他一手搭过剩儿娃的肩膀重重地压了一下,煞有一副要问个究竟的样子。 “嗨,哥俩都摆了这么久了,你才来十几天就挑这儿挑那的,是不是没摆过摊子呢?” 这剩儿娃平时喜欢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你说东家说西家,但今天他却故意卖起了关子,“百衣哥,敬乾哥,难道这事儿你们还不知道吗?” “事儿?啥事儿?” 两兄弟一脸模糊,估摸着这小子是在耍什么阴招吧。 待勾起了二人兴趣后,那剩儿娃丢二郎当地将半块馍馍咬了一口,贼溜溜地往巷子两头看了一眼道:“跟你们说啊,这儿的生意往后就难做咯!” “切!还以为是什么正经事儿,搞了半天你自己赚不到钱眼红别人发财。” “我说的是真的!”,剩儿娃见二位不信,瞪大了眼睛将嘴里的馍馍一口硬咽下去,“这往后啊,咱们拉子道的生意要分三成给乌蛇堂!” “鬼信!那还要不要吃饭了!” 马百衣深知自己在这儿的日子待的要比剩儿娃多,况且,剩儿娃这种人嘴里没高没低的不能信任。 可是这种话在岷城谁也不敢乱说,要是被乌蛇堂的人听到那就遭殃了。 “爱信不信,以前那群有钱的掌柜所在的金兰街现在抽的比我们还狠!” 如果这样的事是真的,那么在这龙蛇混杂的地方言谈务必会惹人注意,马敬乾当下冷着脸将剩儿娃一把推开,“你这天杀狼啃的嘴上得拴个驴笼头,快一边待着去!” 马敬乾时常也待人温和,这样的推搡让剩儿娃彻底给懵圈了,一边在心里默骂着,一边一脸丧气地甩了甩挂在肩膀上的外衣,骂骂咧咧道:“好心当做驴肝儿肺,个头大了收的就多,叫你们少摆点儿还不听,算球咯!” 不论是好言还是专门挑事儿,这样的事在拉子道随时都在,可人们听惯了也就不以为然。 “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新的布告出来了?” “哪家发的布告?” “除了龙王还能有谁?” 岷城,真正的三不管地带,衙门如同虚设,听外面的传言说,县令也都是龙王的人。 市民们收到的消息总是晚别人一步,可是现在恐怕剩儿娃的话就要成真了。 一整条道子里的人都放下了手头的活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敬乾,要不你守着摊子我去看看?” “算了大哥,还是你守着!” 一想到自己不识字儿,百衣便妥协了。 马敬乾随着众人刚出了道子就遇到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那张崭新的布告里仿佛透着一股腥臭味,是血的味道。 内容如下: 兹拉子道开市以来,常年财气充裕。现如今,新市北巷划入雄震,我岷城根基依然坚定。故此以三七分成收取拉子道所有生意门面的利得是为岷城往后扩展需求,如视令而不见者,通以投机论处! 当看到这样的布告时马敬乾心中如一块巨石压来,现在每天的利得还只能够维持生活,如果除去三分那就等于赔本的买卖。 可这一切又似乎与雄震有关,北巷属于繁荣的中低巷区为何此刻划入了雄震,难道… 唉,算了,不问江湖事! 事情虽是如此说来,可要想从心根儿上抹去哪能那么简单。正当这时,拉子道口来了十几个人,他们都是一些年轻人,黑短麻衣精神头十足。 为首的却不是龙溪鹤,他一来就将全部议论的声音压了下去。 “各位,从今天起,拉子道这儿的生意由我来管,我叫乔子孝,你们可以叫我乔管事,也可以叫我子孝兄弟!” 原来,这正是乌蛇堂四大打手之一,传闻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江湖打手起身,与他同在四大打手里的其他三人要逊色的多。 让乔子孝真正名震岷城的还得从去年的冬天说起。 当时,龙王的乌蛇堂在隐秘之中将势力发展起来,而作为贴身打手的乔子孝在三天之内就将地方的一些难缠的恶霸清楚了,那家岷城有名的风华戏院也得益于乔子孝出手,龙王才在暗中接手,直到人人再谈起风华戏院就知道是龙王的地盘。 第十二章 禁忌之门(二) 关中的名角儿温月华事件过后,本以为风华戏院将成为一个死场子,可没想到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内,风华戏院又成了一大肥厚的利润之地。 乌蛇堂帮主龙王,他的本事在岷城应该就是最大的了,所有的生意全在他的掌控之中,大到酒楼戏院赌坊,小到街市随便一个摆摊子的。 岷城在一段时间内几乎成了周边最繁华的地界,人言混杂,多半为龙王的本事而感到荣幸,可偏偏这一切所得的过程就是与四大打手有莫大的关系。 龙溪鹤为龙王的义子,他的身世诸多人不清楚,能被封为四大打手排行第一的原因多半还是占了背景的面份,要说他不堪大用也说不过去,因为拉子道的生意场全权由他操办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按理说四大打手应该都是打家出身,可这个龙溪鹤却与其他三位不同,被龙王看中的也就只有一点,他的那张嘴能建起一座高楼也能兵不血刃拿下一些难缠的地痞。 相反,在岷城之中真正能被人重视的就是这个乔子孝,谁也不知他当时怎样将风华戏院的舆论扭转过来,可有一事就让整座岷城真正拜服他的能力。 那就是金兰街。 金兰街的大亨们看似高高在上,那些身处市井的小民们根本无法企及。 乔子孝因为风华戏院一事得到了龙王重用,甚至传出了这么一句话:岷城大局非乔子孝不得也。 在这件事上龙王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可是在出身上,乔子孝原为一个市井之徒,刚开始的时候乌蛇堂所有人都不太看好他能敲定金兰街。 他自个儿请缨出战,短短半月就将金兰街十二家大商一举拿下,其中交涉到如今仍然是个秘密,可听得那些大亨们赞成的话语里却不像是市民,在他们眼里这个平平无奇的乔子孝的风头甚至一度盖过了作为帮主的龙王。 也许是因为这件事吧! 那金兰街的生意也就与他告别了,而今各方争夺吃紧,那么这条新建不久的拉子道就顺理成章成为了打压乔子孝的工具。 可这毕竟只是少数人的传闻,关于其中真正的原因谁能知道乌蛇堂怎么想的,毕竟想法距离太过遥远。 阴雨如期到来,正如这条布告,让拉子道的人一下子都开心不起来。 在相传的话里听闻了乔子孝过去的故事后马敬乾却非常乐意这个布告要求。 由于千家寨的路远,兄弟二人就先与一同做生意的几个人在拉子道这里租了个简陋的房屋,如果碰上阴雨的天气兄弟二人一般都会选择住在这里。 当天因为布告的原因,又加上是个阴雨天,所以生意场上的事大多都已经失去了信心,早早地收了摊子就回屋去了。 租的房屋与拉子道就隔着一堵墙,穿过墙洞就到了。 破旧的门面与杂乱的环境时常让人提心吊胆,就在隔壁,马贩子的骡子一到了晚上就叫个不停。 炒货郎的老婆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大伙都叫阿彩姐。在生意场待的久了她似乎比任何人都油一点,同伴们没事的时候就调侃她老公配不上她,可是说再多的也没用,她也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话语中渐渐习惯了这种氛围。 在收到布告后,大多人都关门回了屋,马敬乾与百衣二兄弟也都回了租住的屋中。 屋里时不时传来埋怨声,几日前那些欢声与笑语也不复存在。好在阿彩姐能一直有着喜乐的心态,她将一些快要发霉了的花生都拿了出来。 一边在积极地劝一些新来的年轻人不要放弃,一边她将更多的花生分食给岁数还小的生意人。 “大伙儿都开心点儿,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这说明我们拉子道生意好,连乌蛇堂都重视起来了不是吗?” 虽然是句安慰的话,可大伙听了也会稍微能心安一些。 在闲聊之中马敬乾才知道原来阿彩姐不是西北的人,她在一年前随着丈夫从南边过来,家族都是做生意的,所以她们生计的活儿也就只有这一行了。 马百衣在回到了这里心里还一直惦记着千家寨的房子,每次要是在这儿落脚他总是睡不着。 吃着花生,一向话比较多的他今天看起来也特别烦闷,一句话也不说。他跟大伙儿担心的都是同一件事,就是往后的生计。 马敬乾反而今天有些不一样,他胃口大开,阿彩姐煮的伙食吃了不少。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伙都对这样的人甚是不解,马上面临的就是要饿着肚子,他却那么兴奋。 马百衣也看的心烦,见敬乾抓着盘子吃得开心,一把抢下盘子怒问道:“你先别吃了,都要蒙难了你怎么还吃得下饭?” “好事儿啊,干嘛不吃呢?难道天下雨由得了人吗?” “得了得了,什么下雨不下雨的,还好事!你说,咱们的利就这么点,回头我看都没办法活了!” 面对马百衣的气恼,敬乾也能理解得来,可是人的思想总是不在一个层面上,敬乾这会儿想的可与百衣是两样。 先前的龙溪鹤虽然随和有道与大家相处融洽,可在往后的过程中,拉子道的生意也就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但今天这个乔子孝就有些不同,马敬乾才见这今天一次就已经认定,拉子道的春天已经到来。 或许是受到乌蛇堂的打压,也或许是一些道不明的原因,乔子孝接手了这里的一切。 刚来的见面礼就成了很多人的负担,但这事情反过来一想就不一样了,那些人对他的传闻多半都是手段麻木,雷厉风行。反过来要是在这散漫的地方让这样一个具有大眼光的人接手未必是一件坏事。 这,就是马敬乾认为拉子道光明来临的开始。 对于百衣的懊恼之言,马敬乾只是笑笑,而同样与他有共通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阿彩姐,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死板的丈夫阿贵一直老实巴交,可偏偏娶了这么个精明的女人,这叫许多人都很羡慕。 但是今天她与敬乾收不住的喜悦之色确实有几分讨人嫌,那些花生要落平时,阿彩姐可舍不得拿出来,今天拿出来了,所有人却吃不下了。 第十三章 禁忌之门(三) 阴雨绵绵不断,窗口的雨滴落在破瓦盆里的声音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清晰。 拉子道安静了下来,因为这场雨。 安静本来是一件好事,可是当所有人在安静之中,一两个人的嘈杂总会引人注目。 正当马敬乾以为好的时机已经到来,他正乐哉悠哉地啃着花生米的时候,一把花生突然从远处迎面丢来。 “好事没一个,碰上的全是这些杂种,你乐个什么劲儿!” 在墙角的位置住着一位中年人,他从来到这里一直就沉默寡言,可今天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看不惯敬乾的行为了。 大家都叫他活三爷,之前剩儿娃背地里曾告诉过敬乾与百衣,关于那个怪异中年人的背景。 他本来是安定的人,具体的名字也无从知晓。以前在安定有个不大不小的饭馆,生意也算实在。 不幸的是,西关道石师傅在一次清剿帮派的行动中他的那家饭馆受到了牵连,所以他才来到了这里。 可是,关于活三爷这个名字大多都不太了解,看他现在古怪的脾气仿佛内心藏着许多事。 好多次的睡梦里他都显得很暴躁,嘴里嘟嘟囔囔地骂着,手脚还像是在与人拼杀一般。 他这一把花生米,敬乾着实始料不及,也许他现在和别的做生意的人一样也是因为这件事而闹心。 如今的马敬乾更能隐忍,被这突然袭来的一下他也只是笑笑,但不免马百衣不能放在心上,他都要睡觉的人了一下子就从破木板上窜了起来。 “活三爷你是想死啊?这我兄弟你要是再动一下试试?” 或许马百衣结实的身体吓住了活三爷,也或许是活三爷的心根本没有放在这儿,只见他从墙角投来愤恨的目光而后一捂被子就倒头睡去。 谁还没有个心里事儿,从这儿,马敬乾也感受到了另一种滋味,同在一卧榻之中而心却是相异,融洽与理解却在一门心思想着未来中忽略了。 到了这里来大多数的生意人也熟了,就这个活三爷却始终异于他人,从开始到现在说的话可能还不到五句以上。 开始的时候,马敬乾也是希望大家能互相有个照应想通过自己的方式与活三爷做个了解,可是许多生意人都在暗里劝过他尽量少说话。 今天这一把花生米倒再次引起了马敬乾注意,过后,他看着那个黑暗的墙角冷笑了笑。 到了夜晚,外面的雨都渐渐下的小了,朦朦胧胧中醒来他听到的依旧是周围人的唏嘘声。 他起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那墙角望去,此时的活三爷一直面无表情地呆坐在墙壁前好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大多数的人都摸着眼泪睡觉,敬乾慢慢爬起了身走到活三爷身边,他将一把花生放在了床头就走开了。 “你是不是还记恨白天的那件事?” 忽然,活三爷说话了,敬乾一点儿也不意外,他缓缓转过身道:“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了,肚子吃饱要紧!” “嗯。”,也许是因为敬乾这一举动让他心里歉疚,他剥开了一只花生丢进了嘴里,“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是这样的,对吗?” 马敬乾煞时愣住了,本以为自己可以慢慢化解了矛盾,没想到那活三爷却完全看透了他的心思。 既然这样,那就没有什么好裹藏的,说不定越是裹藏,像活三爷这样的人日后会越加小心交往。 说话的机会一打开,马敬乾直言道:“是,我是想知道,但我更多的是想告诉你,在这里的人都不容易,一个好的脸色也许会让气氛愉悦一些!” “哼!小孩子玩家家的事你也能拿出来说,你以为就你知道的多,是吗?” 这莫名其妙的火药味让马敬乾甚是不解,也许这正是之前这里的人劝说不要和活三爷交流的理由。 秉着一份忍让,马敬乾并没有急忙作出回答,而是笑了笑。 “你别笑了,你知道你笑起来多难看吗?任何人别想靠近我,我没有面子可以给你们的!” 活三爷也没有觉得这份即将到来的态度是否友好,他的话语与往常一样冰冷,丝毫没有留人退让的地步。 而这恰好也是马敬乾能预估得来的回应,这一刻他似乎听得到活三爷心中的挣扎与无望,可能在很大程度上他的欢乐都停格在了不为人知的过去。 这样的情况下马敬乾及时切断了交流,因为再这样下去换来的结果要比以往更加生疏。 人们都不太想看到的明天也正随着冰冷的夜晚到来,基于对金钱的迫切与生活的无奈,许多人都像往常一样奔向了生意场。 这一天的收获也寥寥无几,顶着沉重的规则他们更加慌张。 拉子道的生意在随着新布告到来后反而低落了不少,他们怪罪于那场大雨,可谁心里不清楚真正的原因。 当天的夜里终于有人还是沉不住气了,接二连三在发过牢骚之后美美地吃了一顿酒肉就背起行囊离开了拉子道。 而留下的人似乎还在焦灼之中期待着好消息的到来。 看着数连三四家生意人拖家带口地走光,马百衣也急了,虽然他嘴上没说,可是好几次都在敬乾面前故意唉声叹气。 “大哥,有什么你就直说吧,我俩的事我俩可以商量着来。” 嘀咕了很久之后,马百衣也将心头的话道了出来,“要不咱们也回去吧,待在这里什么都捞不着回头妹子要是来了娘家给她做个好招待都没有。” 妹子回娘家当然只是个借口,马敬乾也看的出来这只是大哥比较委婉的说法,其实在那些人走后他的心中也落空了不少。 “再忍忍吧,大哥!你看,没走的人还这么多,或许明儿一早就有好事儿了!” “你说什么都有理,可已经等了两天了,一个屁都没有!”,百衣抠着脚踝上的老茧到这时候却胡乱地抛了一把,“还等什么等,看你不急不躁还有些高兴的样子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马百衣说的声音比较大,同样坐在对面的生意人也对此有了同感,冷嘲热讽地岔来一句道:“你兄弟啊就是巴不得这样的事发生,那布告一下来他倒是比以前还高兴了!” 即是到了这个时候,马百衣也一直相信敬乾,他气得一句怼了过去,“收好你那烂摊子就行了,别有事儿没事儿就挑我俩兄弟的关系!” 但是事情总归还是发生了,这是不争的事实,马百衣看着敬乾那么淡然也不禁有些疑问,“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办法了,鬼打肚里装的我看还不少!” “其实啊,办法不是没有,你们都想错了!” 这一句话立马就将周围人的兴趣激起来,他们两眼透着光,殷切地笑着朝敬乾与百衣二人围过来。 第十四章 禁忌之门(四) 大多时候,一些奇怪的想法总能牵起别人的注意,当敬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也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绳索般。 “敬乾兄弟,你倒是给咱们指点指点有什么办法?” “你们看,这乔子孝既然能将岷城大生意都能搞定,甚至金兰街都由他敲定,说不定往后,我们拉子道也会是第二个金兰街呢!” 他以为揭开了另一条出口会引起大家的共鸣,然而得来的却都是一些讥笑之言。 “还以为是什么办法呢,屁用没有,人家大拿的事儿谁能说得准呢?” “就是嘛,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那娃娃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要不是后面有个乌蛇堂做靠山哪能翻起大浪来!” “只要能变回原来龙溪鹤在的时候的那样就好了,说什么三七分成都是拿我们不当人来看!” 到了这个时候,由于他的言论一下子又将这个话题引向了高潮。 不知是什么人出的个主意,说是要联动起来闹事的办法可行却引来了共鸣。 他们越说越来劲,越说越玄乎,激昂的态度里这股闹事的势头显然已经无法再镇压下去。 剩儿娃是个喜欢挑事儿的人,在看到大家都闹得起劲的时候他又添了一把柴火,“我听说西城边儿上东洋人的刀器比较便宜,如果这事可行的话我可以帮你们联系联系!” “这样一来就更加稳妥了,他们人多,我们人也不少,再加上有了这些家伙或许还能搏回一点机会!” 一件自毁前程的事情要发生了,即是这个时候再谈劝告那就是死路一条,他们此刻浑身的血性与言论之中的计划貌似要比乌蛇堂更加可怕。 自始至终,那墙角里的活三爷一直都像个局外人,敬乾这个时候试图想听听他的意思,而那人的话却让他自责。 “活三爷,这样的出路我不太赞成,也许他们把乌蛇堂想的太简单了!” “哼!知道你还去说?这么多人迟早要死在你自作聪明上!如果你不说,过两天或许大家都忘了这事儿!” 正如当头一棒子,可补救显然已经不可能了,马敬乾还在担心时,他们却已经做出了第一件行动。 第二天的上午,那巷道前摆放了两百多年的石狮子被人砸成了细碎,而许多由乌蛇堂筑起了来的大柱子也都通通放倒了,巷道口被堵上,他们疯狂地喊着同一个声音:布告不改,绝对罢休! 这件事在正午的时候就传到了乔子孝的耳中,一行十七八个刀斧手通通聚集在了拉子道口。 “管事,这都闹了一个早上了!” “他们闹什么?” “就…就是因为咱们乌蛇堂给出的利得收取让他们不适应!” “仅仅是不适应?反了天了,让他们闹,尽管闹!” “管事,你可不能这样啊,要是让帮主知道就不好说了!” “怎么不好办?撤了!” 乔子孝一进来拉子道就看到了这种局面,但他好像并不在意事情会发展成怎样。 马敬乾看到这种情况想通知乔子孝有个准备,可转过来一想,这不就是把自个儿往里头装吗? 无可奈何的事正在发生着,他却只能窝在出租屋内干着急。 然而,事情并没有因为这里的生意人闹腾而得到缓解,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却让矛盾升级。 在剩儿娃的介绍下,他们偷偷从西城东洋人的手里购来了刀兵。 事情迟迟得不到乌蛇堂的回应,那天的下午拉子道彻底乱了套了。 在事情发生前,马敬乾事先通知了租屋里剩下的其他人离开此地,就在离拉子道不远的茶巷里安顿了下来。 可是有一人他发现已经不知了去向,就是那个性情乖戾的活三爷。 当然,这样的事要发生,能逃脱就是最好的了。 果不其然,那群集结的生意人在有了家伙后更加的疯狂,他们集合一起冲进了拉子道来了一通惨杀,而那些枉死的人却正是敬乾在料到这事发生前及时劝离而还在徘徊中的人。 这样的一起大事件很快就震惊了乌蛇堂,龙王下令一定要将发起人处理,在这种情况下乔子孝也倍感有压力。 乔子孝万万没有料到事情会是这种结果,他不得不使出强硬的手段。 在哄闹了一整天过后,正当他们疲惫了的时候乔子孝却带着十几个刀斧手突然闯入了拉子道。 趁着这个机会,他将所有的人都一并带了出来。 这下子可真是闯了大祸,想当初在与金兰街的大亨们纠缠是也没闹出过这么大的动静来,这一下子牵出来的生意人将近有四十多个。 拉子道口放倒的柱子旁边众人在被擒住以后也没了反抗的声音,此刻他们都期望着这事乔子孝能给个情面纷纷求饶了起来。 乔子孝天生一张黑脸,他纵使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都有一种震慑人的气魄。 在手下人将家伙全都从拉子道的出租屋里搜寻出来后,他这才发了话。 “大家都是混口饭吃,我乔子孝也是,互相给个面子日后也好相处。但是,昨天发生的事你们已经无法回头了!” 一句无法回头似乎已经宣布了结果,他们的求饶声更加地响亮,其中有一人说道:“只要乔管事放过我们,我们以后一定遵守帮派的规矩,闹这件事完全是我们麻痹大意被剩儿娃给糊弄了!” “剩儿娃?剩儿娃是谁?给我滚出来!”,乔子孝到这个时候脸上仍旧没有任何情面要讲的样子。 可当他在追问了几遍后仍然在人群中没有找到剩儿娃那个人。 这下,似乎不好的预兆已经瞄准了即将到来的事,乔子孝将目光转移到那堆刀兵上寻思了许久后转身问手下人道:“这么细长的青子可不常见,钢水活儿可不是一般人能打造出来的,你们有谁知道这是出自哪里的?” 手下一人拿过了刀仔细翻看了一眼,而后他再一细想道:“咱岷城里这种的青子几乎没有见过,怎么看着有点儿像东洋人的刀。” “东洋人的刀?这不可能!岷城怎么会有东洋人的刀,你再给弟兄们认认!” 这时候,人群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声音道:“乔管事,那些家伙是东洋人的,剩儿娃告诉我们是他从西城那边买来的!” 第十五章 禁忌之门(五) 这下,乔子孝彻底懵圈了,一个小小的生意人哪来的能耐竟然可以找到这样的渠道。 他当即下令让手下再仔细地搜寻了一遍拉子道,可是仍然没有他们所说的那个人。 也许这只是这群人想活着所以编出来的名字,因此乔子孝为了逼他们说真正的原因便开始下了死手。 他一把抓起了一名起事者连扇了几个巴掌,再让手下人一起痛打了一顿,直到那人昏厥在地上。 “好了,事情就是这样,我觉得你们还是不拿我这管事当回事儿,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这刀到底是什么人买来的,如实交代!” 可是,就在两三个人被打昏后那个答案依旧没有改变,顿时,乔子孝心中就隐隐有些不安了。 在及时脱离了险境后,马敬乾随同其他人都在茶巷里静候着拉子道的消息,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些人还依然拿出一副自大的脾气。 “怕他们个狗屁,真想随着那群兄弟一起干出些大事儿或许还能挽回一些面子!” 而多数人在这个时候其实还算清醒,马百衣听着依然还有人拿出这种态度,当场就怒了,他一巴掌拍在墙上道:“去啊!你怎么早些时候不去呢?要我看你还不如那些人!” 被这一顿骂,那人也没声音了,大家伙都面面相觑一直都在担心这件事走向一个怎样的结果。 “阿彩姐,你比较熟悉这地方,那个乔子孝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时候,与其等待那个结果不如从根上了解拉子道新来的管事比较重要,毕竟,在这样一场事故过后,生活总还要回到那个点上。 “乔管事,怎么说呢,他这人也算是为岷城谋取了不少的利,这几年在他的帮助下,乌蛇堂的生意其实是最好的。” “怎么说?” “就那金兰街来说吧,当时那块儿就只有有钱人做主,他们根本瞧不起穷人,所以在乔子孝接手了金兰街后那群大亨们乖巧了不少,有时候岷城一些买卖都是大亨扶持下我们才有了基本的落脚点。” 阿彩姐的话里似乎在透露着一个大秘密,原来岷城拉子道这些地方能有如今这么安稳也是多亏了乔子孝。 可是,在这个时候,他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阿贵却不高兴了,“臭娘们你说些什么胡话呢,什么话都往外倒!” 阿彩姐可全不听凭于阿贵,她个性比较独立,张嘴就还了过去,“今天在这里的,大家都是自己人,讲开了也没什么!” 敬乾继续问道:“照阿彩姐这么说来,岷城一些市井能够慢慢起身还多亏了这个乔子孝?” “那可不?拉子道的铺面其实一直都是免的,这背后的支出都是金兰街的大亨们掏的钱!” 阿彩姐嘴快,无意间竟然吐露了一个拉子道甚少人知的秘密,顿时,有几个同来的人眼里都充满了敌意。 马敬乾见着气味儿不对赶紧收住了话题,原来拉子道的铺面一直都是免的,那群今天上去闹事儿的生意人有不少是占据着多家铺面的,可是一直以来对于只能在拉子道摆摊点儿的后来者,这个消息一直在隐瞒之中。 兄弟二人也是直到如今才知道这个消息,虽然还有空着的两三个铺面却一直都拿不下来,原来是这么个理。 百衣的脸上瞬间透着一股子难受,那种滋味也许身处当中才有感受。他大腿一拍骂道:“那些个人还真杂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不够,要是咱有一铺面,别说是三七分,就是四六分也值了!” 这话当即就戳伤了不少人,那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阿贵红着脸死死盯着阿彩姐道:“就你的屁话多,叫你住嘴你不听,所有人都听到了,以后你干脆把铺面都分人好了!” 马敬乾一想到阿彩姐说的事就感觉到后怕,说来说去还是贪心害人,在以前,他可从来没有这么深的体会。 马百衣也料出了大家的情绪不对,忽而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他拍了拍敬乾的背说道:“还有一事儿我不太明白,咋就那个剩儿娃布告前就知道了这事儿呢?” 马百衣这一问让敬乾忽然心中一紧,他再一想这件事中剩儿娃还说过关于刀器伙的买卖。 当即有种不详的念头直在马敬乾心中打转。 先前听闻乔子孝一手摆平风华戏院,而之后他又敲定了金兰街大亨们,这一来二去不就是抢了乌蛇堂的红彩吗?再细想阿彩姐给出的评价,隐隐约约之中仿佛有一种歪火正在燃烧。 乔子孝的作为虽然为岷城争取了大红利,可是乌蛇堂里的人都是什么人,他们都是江湖人,尤其那龙王作为乌蛇堂的瓢把子总不能风头被一手下人抢去吧,功高盖主打压一事早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而今拉子道才刚刚接手就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相反最不起眼的那个剩儿娃仿佛牵着一条重要的脉路。 “坏了!”,马敬乾突然脸色大变。 那马百衣还反应不及,问道:“啥?啥坏了?” “拉子道要出事!” “啊?”,周围的人全都因一句话而恐慌了起来,经过上阶段的事,没有人不会再对敬乾的话有犹豫。 与此同时,在西城境内早有大批的浪人聚集在了一块,而那群浪人的主事者就是武运道场的花屋次郎。 “花屋兄,事情都办妥了。” 迎面唯唯诺诺走来的一人正是剩儿娃。 “办妥了?”,花屋次郎似乎一直心不在焉地看着西城边境空车山垭口。 那剩儿娃在花屋面前殷笑了很久后,花屋也看出来了他的意思,将三个银元宝在面前一晃道:“我要在这里等个人,等人到了我就给你!” 期间,剩儿娃的心思一直吊在那三个元宝身上,不时用供奉滑稽的表演想讨得花屋与一众浪人开心,那群浪人见得这种模样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概等了半个时辰左右,那垭口方向驾来了一匹马车,满满地装着两个大箱子,看那沉甸甸的箱子直压得马儿焉头焉脑就知道那东西不是银子就是珠宝。 马车上的人将一纸条递给了花屋,“梁师爷回话,这是答应给你们的东西,不少一分!” 说罢他便匆匆走了,只留下那车箱子和马。 花屋露出了经久不见的笑容,展开纸条一看,上面正是梁师爷的手笔写着:万事妥当!总计六千七百银,望青风行查验!” 第十六章 禁忌之门(六) 该等的人也等来了,该收的东西也收了,花屋次郎看着剩儿娃大笑了起来。 这笑使得他发慌,这笑中仿佛别有一番味道,剩儿娃顿时闻到了一股不妙的感觉,他瞬间没了对于那三个元宝的需求。 “花屋兄,这…这…钱我就不要了吧,就当卖个人情!” 花屋却装作个若无其事的表情,他向后看看几名随同来的浪人,再看看剩儿娃,忽然脸色变得异常冰冷,拿着三个元宝硬生生塞进了剩儿娃怀里,“我大和一向说话算话,答应你的东西我们一分也不会少,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 “没…没…,花屋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剩儿娃还没说完话,花屋就转身走向了马车,连个正眼都没给过剩儿娃。 待走到马车前,花屋一脸喜悦地亲了几口大箱子,而后脸色一变吩咐道:“你们也曾经是大和的武士,武士的精神没有忘记吧?” 几名浪人煞时由刚才的嬉皮笑脸变作一本正经慢慢地抽出了刀,只见刀影掠过那剩儿娃还连最后卡在喉咙里的求饶都没喊出来就已经无声了,痛苦的挣扎之中,无情的尖刀像是在完成使命一样在剩儿娃身上不停地划过,直到浑身再也看不到一块完好的肉。 恰此时,岷城最繁华的地界,金兰街来了几个重要的客人。 在没有任何的声张之中,龙王甚至放下了自己手头要紧的事来与这几个新到的客人会晤。 琳琅满目的金兰街现在已经大有改变,红火的各大商家规模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会晤的地点选择在了城中最有名的岷新酒楼,而那酒楼的老板也正是那十二大亨之一。 这个消息只停止了在了金兰街,各处仍然封锁地干干净净。 龙王似乎在见到客人的时候有些不大开心,原因是那来客是一位还不到三十年纪的新芽子。 在勉强的地嬉笑与互相推让之中他们一道进入了酒楼。 “早就听闻龙王爷将这岷城布置地如同花锦一般,现在看来花锦说的有些过了!” “哦?愿闻其详。” “看看这金碧辉煌的酒楼,四处都是上宾宴客,依我看这堪比是天上行宫呐!” 龙王最是得意的地方受到了夸赞他自然喜不胜收,可是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手,他此刻也只是故作着殷勤的笑容抱拳回礼。 上了那酒楼上座雅厅,仿佛一切都是有备而来,崭新的红毯上一个新脚印都没落下。 再上楼看那摆设的华景,偌大的雅厅只留着一张大圆桌,周围香气四溢竟闻不到半点烟火味,墙上的字画也都是一些名人典故,多半都道尽了乌蛇堂的委屈。 对此,龙王可以说是处处都想的周到,他既然有求于人就得拿出来些诚意。 而新到的客人,他虽然年纪小却沉稳老练,对于今天龙王邀请的诚意他虽然看在眼里也故作个淡定之色。 围着圆桌龙王特地扶住客人坐上座,而自己尽到了特别的待客礼仪。 “哎呀,龙王爷真是有心了,差点让我以为是入了你龙宫呢,哈哈!” “哪里哪里,说笑了!”,龙王说着连忙将手下人手里的酒壶一把抢了过来亲自为客人倒上了佳酿,“怎么今儿个小老大没有过来啊?” 这一问,那新到的客人脸上立马不悦,龙王又赶紧换了笑颜连扇自己两个嘴巴掌赔礼道:“瞧我这臭嘴,说话怎么不着边儿了,莫怪莫怪!” 在看到龙王惊触似的反应后,那客人也只是勉强地笑了笑,端起了酒杯敬道:“乌蛇堂的地头上又招惹了龙王一次,算了,喝过这杯咱可就是朋友了,我是小老大帮的师爷,名叫梁正戚,这既然是朋友了可就要说话敞亮点咯。” “欸!那是那是,梁师爷能来已经给足乌蛇堂面子了,这第一杯酒我就先没敬个地主礼,真有些说不过去,该罚!” 龙王坐镇乌蛇堂作为一个帮主,他自然再明白不过梁师爷话里的意思,可正让他含糊的却是这么小的娃娃现在都能扛大旗了,有点想不通。 抱着一种侥幸的试探,他连斟满三碗酒作为罚酒试图避开刚才话中的锋芒。 可是,风云阁的行事甚少有人知晓,他们一贯注重细枝末节,龙王这等含糊其次,作为小老大身旁的师爷哪里能看不出来,他连忙挡下龙王正要端酒的手,说道:“欸!龙王爷真是见外了,我托着小老大的使命与乌蛇堂做个朋友,可龙王怎能多次非要行这俗礼?” “哎,梁师爷,这可不是什么俗礼道上的规矩咱们道上可要守住底线呐!”,龙王说话间虽然有些礼贤下士的作为,可这一拗话还是硬将正事儿往模糊里拉。 梁正戚看着这番模样,心里嘀咕起来,早就听闻过这乌蛇堂的龙王死皮赖脸,多半时候看着草莽但那小心思里装着不少算盘。 也许这样的人在梁正戚眼中还不能称得上是什么难缠人,此刻他只说了一句话差些让龙王跪着求诉心中的苦闷。 梁正戚两手随便一抱拳,好像一副不太耐烦的样子说道:“朋友跟朋友哪里能这么俗套,就算是小老大他也不喜欢这样的人,如果龙王爷硬是这样那就算了,我这就回去,咱们往后呐还是像今天这样,照面就是一个轻飘飘的虚礼算了!” 他说罢从座椅上起来一手一挥就迈开了腿要离开这里。 这一下可彻底把龙王给惊坏了,岷城前些日子出的大漏子还正需要一个真正拿的出钱的才能补救,试问西北谁还能比风云阁财势广大。 眼看着刚刚索求邀约来的大财主因为自己的小心思而要离开时,龙王顿时假声大哭了起来,一把拉住梁正戚的胳膊道:“哎呀,乌蛇堂这根儿啊就得指望小老大出个路子了,我也不瞒着师爷了,您得想想办法啊?” “行了龙王爷,你的戏码恕我梁正戚眼力薄没福分,我看朋友这事儿真算了吧?” 这年纪轻轻倒是很难搞定,这个时候龙王的三板斧也使完了,要是再耍鬼肚肠说不定这高傲的小子又得撇开了关系。 第十七章 禁忌之门(七) 毕竟是有求于人,作为乌蛇堂的帮主能争取到最优条件也只能三番耍宝了,但是这风云阁的师爷第一次交涉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主,那龙王也只能按捺下鬼肚肠细细说起了正经事。 他使出赖皮一般的本事一把抱住了梁正戚,这个时候哪还有个作为帮主高高在上的尊位可言,“梁兄,梁兄,别!咱们好好说,好好说,您先坐上座!” 这龙王赖皮的行为差点让梁正戚笑出了,看那紧张的模样或许这回能老实点。 梁正戚故作个委屈之色一摆手又坐回了原为,“算了算了,愁事儿也不是谁都撞不上,看你这么有诚意,那我就再信你一次,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事儿吧?” 龙王哀叹一声,将那桌上的酒一口闷下,这才说开了原委。 “雄震这个血性汉子六亲不认愣是剁了我的一条胳膊,听说风云阁小老大是个有大远见的人,我这才迫不得已想找小老大接回胳膊!” “哦?”,梁正戚皮笑肉不笑地与龙王对视了一番,而后也将手边的酒一口灌了下去,“那这么说雄震这次是下了狠手了,至于你说我们小老大可以接回你的胳膊,要怎么个接法?” 龙王见对方毫无遮拦地扯开了话题,因为有了前车之鉴他这回倒畅快了少,咬牙切齿道:“钱!还是钱的问题,我需要钱!” “哈哈哈,龙王啊龙王,你总算是说了句实话啊!”,梁正戚一直就在等待着这个答案,到了这时候他终于大笑了出来,“帮你摆平乔子孝这事儿已经算是风云阁给足面子,你现在还想要钱?你真是贪呐!” “我知道只要风云阁动手,摆平乔子孝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那师爷你尽管也说出实话来吧,你要乌蛇堂做什么你们才肯借钱给我们?” 谈到这里,本来只是一件借钱的事却让龙王隐隐感觉到害怕,那梁师爷两眼放光的眼睛里好似抓到了一只榆木棒槌般。 “借钱就不是朋友,那是债主!风云阁不问江湖事但只追求一个公平。这样好了,我再送你一个人情,我们只将钱的事作为生意如何?您,有得赚,而我也有得赚,” 在这个时候还能讨到这样一个天大的便宜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龙王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可他答应过后却再也收不回了。 只见那梁正戚再也没有任何友谊可谈的脸上露出了一股子冰冷生意主的神情,“好,龙王快人快语,那我也不妨直说了,岷城的生意我们小老大也想添上一把火,怎么样?” “等等!”,龙王倒吸一口气,心中划算了一番,算来算去这风云阁插进来岷城生意恐怕有些不妥吧,“添上一把火我就怕那火焰烧的旺了收不住,容我想想。” “哈哈哈,龙王,大买卖,大生意,大钱!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 “那…那这到底什么意思?” 梁正戚这时低头偷偷一乐,然后将座椅往前拉了一把两只胳膊拄在桌子上神秘兮兮地说道:“地盘儿当然我们小老大没有兴趣,我们只在乎生意。只要岷城能答应接受我们的货就可以,到时候货在岷城卖的好,大头风云阁吃了,小头也自然不会忘记老哥哥了!” 这听来倒是个诱惑人的生意,一来免去了风云阁暗地里夺取地盘儿,二来这岷城的生意场恐怕真要再繁荣一番。 谁不知道风云阁现在的生意风生水起,几乎各行雨露均沾,但是在行道中能取得肥肉的却一直让龙王牵着心,他此刻也希望那块比较肥的肉能够引到这里来,“梁兄弟,不瞒你讲,像什么布啊木啊的生意这岷城人做的多了,恐怕不太好做,我听说你们的茶卖的不是一般的好,所以…” “欸,老哥哥真是说到坎儿上了,这可正是我要照顾你们乌蛇堂的生意呐!” 梁正戚在一路上还在担心这事儿会是再麻烦的,没想到这龙王的贪心却让茶的事儿成了最为顺利的。 二人今天的洽谈正是应了这金兰街繁华的城景,从头到尾,他们吃喝商谈进行了一个晌午,直到黄昏时刻龙王才将喝得醉醺醺的梁正戚送走。 此时日没西山,这街头昏暗少不了磕磕绊绊,梁师爷手下人却对今天的商谈好像不大满意。 “师爷,这我听的不是亏本儿的买卖吗?一笔钱装进了东洋人口袋,现在又一笔白花花的钱要装进岷城了!” “不用扶我,我没醉!你懂什么?哈哈,你懂什么?走了,这事儿算是妥当了!” 龙王在酒楼前恭送了好久,满脸的堆笑一直持续到梁师爷远去。 这时他才大吐了一口气,脸上喜悦的神采瞬间全无,拿出一副威严的姿态向手下人吩咐道:“时间差不多,去拉子道将乔子孝使唤来!” 在追查了一整天后,对逃走的剩儿娃依旧没有一点头绪,眼看天快要黑了,乔子孝也慌张了起来。 可是,这种慌张仅是今天才出现,以前哪怕遇上再难缠的事儿也没有过,他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还是抹不去心里对于未知的恐惧。 本来繁华的拉子道在这事儿过后简直成了个烂摊子,空荡的巷道里全是砸坏搬倒的东西。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太过于担心,他粗心地忽略了正在面临的危险,转身向一名随身的刀斧手问道:“小瑶今天吃药了没有?” “小姐她…她怕药苦!” 一想到小瑶,乔子孝才会稍有安心,他痴笑一声呢喃道:“这傻妹子…” 小瑶正是龙王的义女,赐名叫龙瑶。 缘分是从刚刚踏入乌蛇堂开始的,那龙瑶虽称不上十分好看,可她惹人怜爱的眼睛却从刚开始就吸引了乔子孝的目光,乔子孝能安心留在乌蛇堂也多半是因为这个女子。 这一切龙王自然心知肚明,可他却一直装作不知。 在小瑶十五岁的那年,烽火台下了一场很大的雨雪,当时还只是一个行商的龙王见她可怜就将她带回了家里。 由于龙王的女人早年间在风雨桥边被大水冲走以后再也没有找到,直到如今他只将半路收来的两名孩童视作己出。 小瑶是个乖巧的女孩,也许正是因为那场雨雪,她却染上了一种痨病,从那以后身体就一直没见好转,成天都是一副病殃殃的模样。 但是好在与乔子孝认识以来那小瑶才慢慢地活跃起来,二人私底下互相爱慕,可这件事一直到现在都没敢当面告诉过龙王。 第十八章 禁忌之门(八) 每个人都将魔爪伸向江湖的时候,起初只是出于自身的安危着想。可是一旦成为习惯,扭曲的江湖就被别有用心的人当作是一块屠戮场。 岷城,许久不是一块净土了,那里的争夺从罗桑部落倒下起就已经成为习惯。 乌蛇堂在争夺中找到了一个弱点,那就是让这里更加混乱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拉子道的事情绝非偶然,一种不可逆的力量正要将这所有改变,深处于市井之中,马敬乾猜测到的也只能是一点点危险。 乔子孝,这个作为岷城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即将要迎来的是比打压更加残忍的考验,这种考验关乎于岷城今后的命运,关乎于乌蛇堂的威严,更关乎于他的生死存亡。 危险总在不知不觉中来临,而乔子孝心中的感应却好像没有那么敏感,只是微微嗅到了拉子道不可思议的暴乱。 小瑶占据了他大半的求生心切,也许正是因为这份无所不在的挂念才让他忽略了隐藏的危险。 不多时,乌蛇堂的命令就下传到了拉子道,细雨混着血腥味,拉子道口来了一个人。 “子孝,帮主有令先让你回去复命!” “复命?” 乔子孝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龙王事事都来的散漫,不说拉子道这只是一件小事,就连地盘被人割去也要拖延个十天半月。 “就现在,帮主正在西城院听戏!” “哦,那我准备一下。” “不需要准备,随时侯见!” 一天内,让乔子孝不可思议的事接二连三发生,他甚至对乌蛇堂的复命令还来不及做个准备。 “好…”,渐渐的到了这个时候他或许才有了对自己的警醒,传命的人是四大打手之一的张缺,此人三十有五,从来都是个实打实的突袭高手。如果说张缺传的命,那么这件事看来确实是件大事。 为了保证能留自己一线的希望,他内心对整个过程做了一番周密的联系。按理说昨天这事情在乌蛇堂看来还不算是非常重要的事,是帮主收回布告也不是没有可能。 “子孝,你别想那么多,帮主只是想了解一下拉子道的情况。”,张缺勉强地一笑,但在乔子孝眼里,这张缺现在说出来的话却大有宽慰的意思。 “好吧!顺便我也想去去西城院了!” 此时的西城院内少去了平日的热闹,由于是新雨过后,又加上拉子道的那件事可怕的影响力,几乎整个院外都是空荡荡一片,连续两天,黄昏的岷城街市上鲜少有人逗留。 在与梁师爷洽谈过后,此时的龙王心里算是好受了一些,他今晚特地将风华戏院的几个戏子请到了西城院里为他独演了一出好戏码! 西城院幽静的气氛使得院中老槐树都显得特别有诗意,那树上的花香在这个季节里刚好散放,恰是一处仙人境地,凡间乐园。 “爹爹!” 才刚坐下不久,那戏台上还正布置着景,一道优柔的声音学着戏腔从院角东门传来。 龙王霎时心中一冷,放下手中刚盛上的盖碗儿偏向东门望去。 那东门走来一个娇弱的身影,正是龙瑶! “小瑶,你怎么突然也来了?” 龙王非常吃惊龙瑶突然出现在了西城院,他下意识地朝两旁下人看看,脸色立马变得严肃起来,“叫你们不是好好看着小姐休息的吗?这阴雨天刚过,地上湿寒,谁叫你们来的?” 一看到龙王这副脸上,那两个侍候龙瑶起居的丫鬟哪里敢说半句话。 “哎呀爹爹,不怪她们,是我自个儿想来看看您!”,虽是半路认识的父女,但是二人的关系却如同亲生,龙瑶带着一个撒娇的眼神帮龙王扯下肩膀上一根多出的线头,“在香庭里没有一个人陪我说话,爹爹两三天都没回来了,小瑶不是想你了嘛!” 一面是心头肉,一面是即将要执行死令的乔子孝,小瑶的出现很大程度上让龙王感到震惊,他甚至开始怀疑起了那身为四大打手之一的乔子孝是不是早有预感。 乔子孝带来的阴影在龙王心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当龙瑶突然现身在这里的时候,让他杀人的念头忽然有了转机,这转机不是来源于仁慈,而是一种寻也寻不到根迹的巧合。 紧张的双手开始颤抖,在准备将小瑶劝离的过程当中,他非常期望乔子孝能再晚一些回来。 不可追悔的是,那条传命下得过于早,偏偏就在戏景刚布置好的那一刻,乔子孝应命而来。 本来快意的决断如今成了这般纠葛,龙王临时就将怒颜改变了。 “嗨呀!子孝,我的心窝子来了!快快快,快请,请坐我身边!” 那一副殷切的样子让其他兄弟们瞬间都搞蒙了。 乔子孝直到看到龙王轻松的样子,心里的担心也终于全都放下了,未免再将拉子道的事后面过问,乔子孝半是亏欠半是窥探地弯下腰向龙王道:“子孝这次让帮主失望了,拉子道到现在还…” 话还没有说完,龙王就已经切断了他的试探,因为若是今晚接受了他的歉意,那就等于所有的心计全都白费了。 龙王装作个没看见,在乔子孝说话期间他故意无视谦礼,忙着大声向院子里的管家吩咐道:“我的爱将来了,还不沏茶准备些吃食?” 紧接着,他故意将殷勤的态度比上以前的十分之十二,趁着乔子孝反应不及连推带拥安排到了并座上。 忽然的殷勤让乔子孝有些不适应,同时他也便忽略了龙王此间叫他复命的目的,看到万事诸如从前,只觉得路上别样的猜测倒有些不仁不义。 落座后,桌上很快就招呼来了许多吃食,而乔子孝却在无意间看到了龙瑶也在,她也正在娇羞地看着自己,二人远远照面会心一笑。 “子孝啊,自从把你调到拉子道我好几天不见你,甚是想念!” 这般恭维的话听得多了也就没有再多的新奇之处,龙王这个人什么都还算过得去,就是那嘴里无时无刻的夸赞确实让人有些坐不住。 故此,那些说了很多次的夸赞话语都不及心头围绕着姑娘的笑颜,龙瑶忽然间的一个咳嗽都会牵动一下乔子孝的心。 第十九章 禁忌之门(九) 先前,与龙瑶一直是在隐匿中互相爱慕。 在调派拉子道的前几天里,乔子孝或许是心里有了自己的答案,他急切地向龙瑶表示了自己有过结婚的念头。 可是当时龙瑶并没有做好准备,而今天西城院这优雅的场地,乔子孝心中却又起了一个念头,也许这样的时刻向龙王说明自己对于小瑶的喜欢才可以得到祝福。 好几次,他欲言又止,仿佛远处的小瑶也看出来了他的心思。 两个人眼神相通,在悄悄地进行简单手语交流后,龙瑶那带有病况的脸上终于浮出了经久不见却又时刻相伴的羞怯。 这一暗示让乔子孝的信心更加坚定,而龙王何曾看不懂他们其中的猫腻呢? 就在乔子孝正换做一脸喜悦地向龙王说明一切时,龙王却脸色暗沉了下来。 那刚被喜悦激起的心瞬间就被泼上了一盆凉水,然而比那更加刺痛的还在后头。 只见龙王托起了盖碗儿,很讲究地刮了又刮,然后才在小小吹抿了一口鲜茶之中道出了他此刻的态度。 “子孝啊,这茶要趁着烫了喝,尤其是这盖碗儿绝对不能粗喝,知道吗?” 乔子孝难堪的脸上布满了疑云,对茶的要求可从来没有听过龙王这么讲究过,他连忙端起盖碗儿取了盖子一饮而尽。 可这时候,龙王却与身边一些酸秀才们大笑了起来,那看似没有根据的笑里却隐藏着一种距离感,这种距离感让乔子孝在慌乱的同时也能感受到一丝不太友好的态度。 而后,龙王在渐歇的笑声中再将讲究的喝茶方式在乔子孝面前演示了一番道:“没见过吧?人与人要讲究地位,就像这喝茶一样,两个不同地位的人喝茶就如鸡同鸭讲。” 实难料出那带着和气的排忧解惑之中竟带着一丝丝酸味,乔子孝当即感受到了话音里的邪气。 他尴尬地笑了笑,索性撑起了勇气再将那碗茶满上,也学着龙王那讲究的喝茶方式刮了刮盖碗儿。 然而这次,那些人的笑声却更加放肆了,他们捧着肚子好似在看着乔子孝带来的一出滑稽表演。 乔子孝懵圈了,他放下杯子咧嘴一笑道:“怎么各位,看我喝茶有那么好笑吗?” 那龙王什么话也不说,拿出了一副豪庭派头架起了二郎腿,然后再将大拇指上翡翠扳指刻意亮了亮相慢悠悠地说道:“子孝啊,龙爷给你讲些道理你能不能安心的听下?” 重头的话语恰在此时才来,那乔子孝却早已喉咙干巴地期待着龙王接下来说出的话,尽管他心里已经非常想捂上耳朵以免自尊全然被践踏。 龙王这时候特伸直了腰杆子,他细致地从褂襟上捡去一些瓜子壳将那褂襟两手一展作出个声响来,然后傲慢的脸上带着一副高者向低者悉心教导的神态说道:“学?你得从骨子里有!骨子里要是没有,你是学不来的!” 此刻,乔子孝彻底明白了龙王此番话的目的,这番话就如一把锋利的刀划伤了他的心,而那仅有不知所措的脸上依然还在怒气中带着受教的模样。 龙王看到乔子孝这副模样,似乎很是满意。这时候他甚至将话语变得更加凌厉。 龙王说道:“其实我知道,我不该对你说这样的话,可是除了我,谁会告诉你世间的真谛?你很有本事,但一些遥不可及的念头还是尽早打消罢,因为这种差距要比牵强更加伤害人心的,子孝,你知道吗?” “知…知道,我明白了帮主…” 一股不知名的思绪时而热时而冷,在乔子孝心中激荡,这或许已经告诉了他那个隐匿很久却持续期待的答案,今天这些话语中的恐惧已然超出了那些棘手的帮中问题。 随着戏台上帷幕拉开,刚才那段极有悬殊的对话中止,周围的人好似不在其中感受,只对今天要出的戏码感兴趣。 龙王也一脸不在意地拍响两手,随着众人的喜悦一同将目光看向了台上。 整个过程之中,乔子孝一直都像是戏院外的人,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么高兴,为了不让龙王授予器重的位席上坐着一个不开心的人,他抬眼瞄了一眼台上的戏码,托着凑出来的笑颜向龙王道:“帮主,西路梆子敲出来的味道也算是新鲜的,今儿这还唱上《下河东》了?” 龙王也在陶醉的哼唱之中煞是一副狡黠地应道:“对咯些!今儿这戏是为你出的!” 为我出戏?还是《下河东》? 正在乔子孝对这突如其来的好意作百思不解时,偶然间他同时窥见了龙王身边保镖赤獒身上突然出现的杀气。 赤獒是乌蛇堂四大打手最后一名打手,之所以排在第四位也正是因为他缺少了其他三位正常的思维,但也得益于这种缺失的正常思维,所以这个赤獒便少了更多的烦恼。 他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保护龙王的安危和随时听命一些决断杀伐的命令。 他家姓郝,可是龙王在出关道上认识他时,他连个名字都没有,只是脖子带的一个挂牌上写着“郝”这个姓氏。他一见龙王就认定了龙王今后就是他唯一一个主人,也因此在当时龙王大悦为他取名一个“獒”字,因为听那勇悍的藏獒一生只认一个主人。 在回到乌蛇堂后,识字儿不多的胖师爷竟把人家这“郝”给念成了“赤”,所以乌蛇堂上多数人都将这错的姓名当作了他的名号。 既然能将一没有脑子的人封上四大打手之一,那必然有他过人之处,而赤獒的过人之处就是他那使不完的力气和惨绝人寰的独门绝技,撕裂手。 每当龙王派下赤獒进行私下处理对手前,那赤獒的身上总能让人感受到一种甚于一般武者的压迫感,这压迫感无疑就是他天生带有的浓重杀气。 瞬息之间,乔子孝不禁打了个冷颤,祥和的戏院之中,那股让人恐惧的杀气时刻搅得人心神不宁。 而这时候,龙王开口说话了,他似乎要比刚才收敛了不少。 “我接了一笔生意,这定能让岷城在三五年内重新崛起!” “这…这是好事啊,怎么帮主提起这个来了?” “你帮我把一把,这门儿生意是否可行。” “什么生意,帮主说来听听?” 隐约中,龙王的口气黯淡了很多,看来他所说的生意的确才是他揪心之处。 “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茶,他可以让人忘不了那种味道,也可以让人无法摆脱那种味道!” “让人忘不了,还让人摆脱不了?” “正是,你想想,如果这茶能在岷城传开那大把大把的钱就来了!” 在龙王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乔子孝脸色忽然变得不好了。 他早年听闻世间有一门生意被称之为禁忌之门,而那之所以被称为禁忌,就是其中有着泯灭人魂的东西,这结果将会是同屠戮一般而杀伐无声,在无良的生意人手中几乎在一段时间内成了无规则的规则,他们的贪婪将许多无辜推向了深渊。 第二十章 处决 生死之间的较量在江湖中不过如此,但是如果将那恶心的手段遍布江湖,生死已经没有了规则,这座古老的城池恐怕再也看不见争夺。 相比起先前龙王对他的一番戏谑,之后吐露的这些才真正让乔子孝感到心惊,龙王还沉醉在未来一片繁华的想象之中时,乔子孝一马当先否决道:“帮主此事可要万万谨慎!” 乌蛇堂上上下下在得知一项大买卖来临时都为此感到荣幸,可这乔子孝的意见却叫龙王大失所望。 加之先前已有的嫉恨,这回又提出了阻挠的想法,龙王此时杀心顿现,额头青筋不时凸起。 “子孝何以见得?”,最终在他心里一阵周旋之后也想在乔子孝这里做个参考。 “帮主,这是要将岷城的希望葬送,祸害人理!换做我,这样的生意要不得!” “你?”,龙王噗嗤一笑,手里的青花盖碗儿顿时被捏成了细碎,手指间的鲜血咕噜冒出,“你给我听好了,就是岷城只剩丁点儿,乌蛇堂的主人还是我龙王,你的假设到底是几个意思?” “我…帮主,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为岷城考虑,如果这生意真要在岷城铺天盖地的话,就怕到时候…” “到时候会怎样?” “就怕到时候乌蛇堂如吹灰,恐怕连岷城也都不保了!” “放肆!乔子孝,你好大的胆子,你在教我做事?” 此时,乔子孝四顾一看,才发现左右的刀斧手都已经准备地妥妥当当,赤獒抱着两个臂膀随时都有出手的可能。 再见那台上的“赵匡胤”一声痛惜的斩令下,“呼延赞”已人头落地。 好一场《下河东》大戏,本以为龙王只是个戏迷,却将这戏里的本事黑白颠倒! 彼时的乔子孝在他心中已经视作是妖言惑众的“欧阳芳”,而私底下常常因私交不满的龙溪鹤倒成了龙王眼中的“呼延赞”。 “乔子孝,你多次告诫你手下的人离溪鹤远点,我险些听信了你的谗言错会了溪鹤的好心。苍天有眼,拉子道的事证明你根本就是个市井之徒毫无本事可言!” 乔子孝煞时脸色大变,一切突然因为劝诫而起。 这时龙瑶清楚地看见乌蛇堂的几名打手早已将西城院的出路团团围住! “帮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子唉,今儿就实话告诉你吧,你这条命是我龙王给的,现在你得还回来!” 因一件生意的事闹成了这样,可现在看来一切其实早有预谋。龙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虽然乔子孝不明白,但是拉子道的暴发一事绝对就是龙王下的套。 他此时才恍然大悟,然而都太晚了。 远处龙瑶见是这般情形立马跑了过来,“爹爹,子孝刚才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江湖险恶你不是不知道的!” “你住嘴!”,原本由于龙瑶突然出现将这件事的进展滞后,而现在龙王在生意一事上当众被手下人驳了面子,他再也没了慈父的模样,非常严肃地向身边的师爷施令道:“送小姐回庭!” “爹爹!任何事都要查清楚了再说啊…” 关键的时候,乔子孝那关切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任何想留恋的希望,唯有被那让师爷毫不怜惜带走的龙瑶几度让他控制不住想要上前解救。 但是,这样徒劳的解救无疑是将自己的罪名加深,龙王一看乔子孝已经迈出了步子,当下两手一挥,左右两侧的打手立马上前就按住了乔子孝。 “金兰街里传出来的消息,说你乔子孝双拳打出了一条街,但我龙王不信!” 龙王满足地叹息一声,然后蹲在乔子孝身前吩咐打手道:“放他两只手出来,我要看看他这手是金手还是银手!” 被按住的乔子孝忽然之间就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他想挣扎却浑身完全使不上力气,一想正是刚才喝的水大有问题。 “龙王,我卖命为你拿下金兰街,为你重造乌蛇堂的秩序,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哈哈哈,一只蝼蚁罢了,你真以为乌蛇堂没有了你就控制不了岷城?” 狠毒的处决方式向来是乌蛇堂感到万分自豪的事,而今天他们却要将一个功绩卓越的人处决,只因是他的风头盖过了帮主! “你可是说过办完拉子道的事要封我为堂主的,我现在还是待命堂主,你不能就这样对待我!” “说你是蝼蚁我还真是高看了,你连蝼蚁都不如,你不想想乌蛇堂的主人是谁?那规矩是我龙王立的我也可以破例!” “你言而无信,卑劣小人!” 左右的打手都是以前跟过乔子孝的,在他们看来要是与外人拼杀倒可以手不留情,然而此时就像是心头上绑系上了一根绳子,有两个已经对此有了怜悯之情,试图在这最后的一线机会里请求一次。 “帮主,乔管事虽然有罪,但是也罪不至死,请求您大人大量放过他一次吧?” 可惜的就是这群糊涂的打手并没有理解站在高处的人心里的想法。 龙王咧嘴一笑,朝着赤獒使了个眼色。 只见那赤獒煞时眼中迸出杀意,壮实的两臂缓缓放下,就连无关的人都不禁吞了吞口水。 但是此次他并没有直接绞杀了乔子孝,而是将那撕裂的绝技施向了两名打手。 瞬间一阵骨碎的声音引吭长空,怪异狠辣的快招就在风过之际的时间,两个活人竟成了一堆碎肉。 热红的鲜血洒满当场,乔子孝睁眼看着无辜的打手就这样离去,他索性释放出了浑身的力气试图一搏。 但是此刻药性正起了作用,乔子孝的血脉全部封死,越是运功那双手越是不听使唤,直到完全痉挛,整个身体蜷缩在地上不能伸展。 而这个时候他就如同一只待死的羔羊毫无挣扎的力气,赤獒已绞杀两人,此时杀意正浓。 “慢着!” 一声歇令让所有人顿时诧异,只见龙王此时假意哀叹一声道:“好歹他也是跟过我的人,我龙王也不是没有感情的人,废去这爬虫的手恐怕要比死了还难受,赤獒,你说呢?” 这对于一个武者来说确实是比要了命更加难受,从前四大打手之一的乔子孝那一手幻影掌法可称得上出神入化,若是今天没了这药性岂能是一兽形人可能敌的。 赤獒接受了龙王的授命后时,地上蜷缩成一团的乔子孝正口吐着白沫。 过去那浑身的正气荡然无存,偶尔抽搐的身体就像是一条死狗,赤獒一把就将他从地上掀起诸如掀起了一团草捆。 紧接着他将乔子孝身体屈膝锁在腋下,从左侧一把扯过来他的右手。 坐满老茧的右手在咯嘣一声脆响之后只看到满地碎指还在鲜血之中跳动。 第二十一章 茶的生意 一日高坐云间,一日沧桑磨难,江湖的尔虞我诈太过于残忍,谁都难料到受到这般处决的就是昔日满城皆知的乌蛇堂四大打手之一。 整条右小臂及五指都一一被撕成了粉碎,而此时龙王却像是看戏一般舒畅,他嘴角的笑这才是多少时日来最温暖的一抹画面了。 那场拉子道的风暴渐渐平息,从而岷城迎来新的开始。 可这初始就将一切的命运都改变了,“茶”的生意一时间成为了岷城的主流。 在苦等了半个月之久,令人愉悦的布告再次传来,这一天,整个岷城等了很久。 茶巷是一道废弃的巷口,这里原来是盛安票号运输财物的通道,可是自从票号从取代之中废亡后,这条巷口便成了流落者的新家,在这里他们每个人眼中都消失了光芒。 值得新奇的是,本来是属于拉子道地界的呈新公告,然而今天这条布告却张贴在了城中,看布告的人一波借着一波,他们都在期待着新的号令能够让自己喜悦,可是事情往往不是那么如意。 “敬乾你快看看写的是什么?” 百衣兴奋地挤进了人群中,可马敬乾发现,看完布告回来的人大多都是一个表情,那习惯性的眼神已经告知了他新的布告无非是与拉子道有微弱的关系。 布告如下: 兹拉子道生意风口拉动以来,管事龙溪鹤运营有功,然乌蛇堂之过错取乔子孝为管事,故此险些酿成大祸。为接下来的拉子道秩序重组,本帮决定取缔乔子孝管事一职,龙溪鹤重新接任,同时将新的生意划拨数余供拉子道经营。 敬乾默默地念完,忽然心中顿觉酸楚。 “敬乾,快说说,是不是之前的三七分改过了?” “贤能陨落,无作称道,拉子道以后看来是没有希望了!” 这话当场引起了激烈的反应,也许到了这个时候那阵被糊弄过的风已经倾斜了,周围有关拉子道的生意人都将激烈地言辞甩向马敬乾。 当他刚说罢,一名皮革商就投来恨不得痛杀的眼神,“我呸!看看,人家乌蛇堂到底是乌蛇堂,我就说那个什么乔子孝不行!” “就是嘛,就那还是以前金兰街的管事,看来呀我们拉子道他的那套方法不行,咱可都是聪明人!” “敬乾兄弟你也是拉子道的人,说话可得注意着点儿,人家乌蛇堂的生意都分拨给我们拉子道了!” 那一张张前后不一的面孔,如今说起这些话来似乎就像是脑袋被挖空一样,对敬乾的话百衣也都有些理解不来,只是稍微从他的经历之中能摸索出一点点感觉来。 见惯了这样的嘴脸,纵是被无数人嘲骂,他也不再理会,他只向百衣说道:“公道自在人心,大哥,这里人多嘴杂!” 新的消息马上传遍了各个角落,只有茶巷里的几个落难者还依旧在等待着他们的消息。 已经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巷子里只有同是沦落人的流浪汉们才会送上一些食物。 马敬乾与百衣二人赶来,他们老远看见就像见了大救星一般,阿贵迫不及待地问道:“二位兄弟辛苦了,今天的布告到底说了什么?” 这个时候马敬乾已不想再多说半句多余的话,百衣就将布告的内容说给了大家听。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他们看似没有任何反应的脸上透着和外头那些人一样的神情,忧郁的外表之下马敬乾此刻看的清清楚楚,那就是贪婪背后试图要隐藏欲望的表现。 他们在哀叹之时,话里的滋味也变得越来越激烈。 “等了两天就这么一个消息,如今也就只能这样吧!” 倒是阿贵还算实诚,难以遮掩的喜悦之下他当众说道:“老早就看新来的管事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还三七分,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一语激起千层浪,跟着众多的人都纷纷把责任以粗鄙地谩骂方式推给了那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乔子孝。 只有百衣相信敬乾今天的沉默,因为经过了这么多他也发现了这个尽受打击的兄弟的眼光要异于常人。 “敬乾啊,人家有了新的生意都装着脸色难看,你倒好,你的脸色是真难看,难道这生意划给了拉子道还不算好吗?” 他抬头望一望那些人,虽然嘴里都在说着同一件事可心里已然想趁早离开这里。 马敬乾反问百衣道:“大哥,真相是什么?三七分成有没有做修改?为什么这件事一夜之间平息?一个能摆平风华戏院,一手接下金兰街的人就成了罪人?” 兄弟二人的对话无意间被那些人听在了耳朵里,起先阿彩姐只是抱着笑脸道:“哟,兄弟都已经私下里商量起来了,是不是要快人一步啊?” 说者无意,听者可就有心了,热火的新生意还不知道是何物他们都已经有了各自的算盘,再见二人私下商量,马上那阿贵就板着面孔向马敬乾吆喝起来了。 “喂!都是一起经历生死的兄弟,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们?” “没有!” “真的?” “真没有!” 同阿贵一样质疑的眼光同时出现在人群当中,那阿贵更是有意无意推推搡搡道:“那么该死的乔子孝走了,龙管事的事儿有没有提啊?你倒是说个实在话!” “提了能怎么样,不提能怎么样,你们真的以为拉子道会像以前一样吗?”,面对接二连三地追问,马敬乾再无忍耐,因为此刻的他心有悔恨,悔恨没有早些将心中的怀疑告诉乔子孝。 “唉,算了阿贵,你问他还不如不问,那乔管事刚一来他那模样你们又不是没看见!” 身旁一个多嘴的人忽然岔来一句话,这下阿贵更是不想就此作罢了,他直接揪住了马敬乾的领子道:“哦,我知道了,是你小子卖了剩儿娃他们吧?不然你怎么知道他们要回头找租屋算账?那个乔子孝到底是你什么人?” 他只料到这群人的贪婪,可是这不可理喻却让他差点崩溃,看在马百衣的面子上,敬乾只是笑了笑,“我以为公道自在人心,可公道去了哪里?” “你也配谈公道!”,说着那阿贵意气之下一巴掌就招呼到了马敬乾脸上。 紧接着那些剩下的人全都一哄而上对两兄弟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马敬乾始终保持着那份隐忍,他丝毫未动,愣是接下无情的拳脚,在此期间,他紧紧握着拳头似要呼之欲出。 “敬乾忍忍,小妹还在寨子里等着我们!”,同时抱头挨打的百衣生怕是敬乾动怒,乱中一把按住了敬乾的拳头。 第二十二章 现狼 也正是因为百衣这句话,敬乾脑海中所有的痛恨煞时全无,紧接着是无力的忍受当中渐渐感到痛楚。 “我也希望我和乔管事是一类人,可惜我不是!” 然而,他们并没有因此停手,只因为是敬乾在疼痛中的自责让他们更加痛恨。 “阿贵,原谅他们一次吧,来到这儿都是一样的人!”,此刻也只有阿彩姐才能说出一句公道话。 那些人这才停手。 “小瘪三儿,说话不要当放屁,因为是拉子道的人,就姑且放你们一码!”,那阿贵此时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可是话里依旧没有丝毫饶恕。 当然,他们今天这顿毒打也是参和了自己的小心思,因为拉子道的生意他们更早的时候找到,所以包括铺面这些前者给与的好处一点儿也不能让他人夺去,况且如今新生意有了眉目。 当天的夜晚很安静,虽然天上的星星要比平时少很多,但是炎热的夏天晚上茶巷的这股清风还稍有惬意。 马百衣肿着半张脸依靠在破墙壁前,手中拿着一颗石子看了又看,忽然噗嗤一笑道:“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浑身是伤,这伤到了现在还是新的,哈哈!” 同样是被打的鼻青脸肿的马敬乾也缓缓抬起头来,二人对视一番看见双方的模样大笑个不停,笑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大哥,这么给你说吧,敬乾我命硬,其实从小到大我身上就没一块新肉,可就是这样我也没死!” 这句话反倒是让马百衣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敬乾,你说也挺奇怪的,常人都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两天不到头就完全是个崭新的人!” “是啊,这件事我也不知道,反正不管多严重的伤我都很快自愈…” 这个时候百衣又忽然心血来潮,他吃力地扭过身去,将手搭到马敬乾的背上,“来,让大哥看看你背上带的伤怎么样了。” 这不看也就罢了,但就是这一看让百衣顿时心惊,马敬乾的肉背上虽然伤口已经完全痊愈,可是留下来的伤痕却似是一副图。 “啊?这…” “怎么了?” “你背上…” “你倒是说啊!” “你背上的伤就像一幅图一样,一只形似狼一样的动物正在明月下咆哮!” 这倒是个新奇的发现,可是敬乾哪还有心情管这些,他急忙将一副一拉扯,神神叨叨说道:“看你这吃惊的样子,不就是个伤疤嘛,大惊小怪!” “也是也是,可…可就是你这伤疤就像是刺绣上去的一样!” 关于背后的伤疤马敬乾也无从查证,可就是听着百衣的话越来越觉得玄乎,让他不由得回想起当初被逐出雄震时的那顿恶棍棒打。 但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一提到江湖世故,他就有些力不存心了,刻意绕开话题道:“说得那么玄乎,就一个疤而已!” “也是…也是!”,马百衣挠了挠头,他随即又把玩起手里的石子,“对了敬乾,有一事我至今不太明白。” “嗯?” “就是你是否记得当初为了这件事咱俩还…” 敬乾回想了半天,摇了摇头,甚是显得无奈,“过去了就不提了,缘分的事到了就是到了,没有就是没有,现在妹子也算是有个家了。” “嗨!你看你,啧啧啧!”,马百衣似乎是对此还有埋怨,但隐隐约约他也像是发现了敬乾这感叹之中的无奈,“这还不是妹子的事你就第一个想到妹子,敬乾,事在人为,这么些日子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你心里依然牵挂着她。” 这话说的让马敬乾瞬间脸红,他连忙转移掉了话题道:“既然大哥不是说的这件事,又是何事呢?” “咱兄弟俩,我也不是个抹弯子的人,就是你当初说是蕃僧无罪让我很纳闷儿…” 一时间,话题的热度重新燃起,可是马敬乾却看起来并没有太多在乎的地方,因为放下了江湖许久,他对江湖的一切都已经没有什么稀罕的了。 “怎么回事,说说呗?” 但看着马百衣那渴望的眼里几近是哀求,不知道这件事在如今为何这么受他重视。 马敬乾逐渐察觉了马百衣心中有着不一样的对事方式了,也许这蕃僧的过往他一直没有忘记,就着话题敬乾故意装作个不知,“我就随便说说你也信啊?” 当敬乾说出这话的时候,百衣脸上的哀求瞬间消散,他反而淡然地笑了笑,“这么多年过去了答案还是寨子里的那套言辞,我想父亲如果在世,他或许应该能告诉整个寨子真正的答案吧…” 已经是过去的事,可为何马百衣今天却不急不躁看待问题?敬乾见他那副怪模样,禁不住心里留存的疑惑,“大哥,是不是这件事对你很重要?那么…那么当初你的反应为何那么激烈?” “因为你说出的答案是我质疑了半生的答案,在这之前没有一个人是有过这种答案的!所以当你直接断定的时候,我真的很难接受…” 此刻,那项传奇的事又慢慢有了余热,只因是这当中有太多离奇的事,包括敬乾在幻象之中看到的。 “大哥,我曾在东山顶上见过那样一幕,当天火降临以后我敢断定是一个蕃僧保住了千家寨,可是他没有保住山上的人。更奇怪的是我能在幻觉之中感同身受,他的绝望我全看见了!” “你…你在说什么啊,这就有点扯了…”,百衣虽然不曾经历那种离奇的境遇,可是今天马敬乾所要讲的却是万般真实。 敬乾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他当即断言道:“那山上有一种奇花,本来蕃僧是想栽种漫山让千家寨的人忘记痛苦,可是他这纯粹的善意根本让人无法理解,幻境中我只看到一个身裹三尺红,带上写着无数梵文的腰带而两颊凹陷的猎户似乎理解了他的善意!” “你说三尺红腰带?”,这意外透露出的信息让马百衣感到万分吃惊,他急忙抽出一直绑缚在衣服内的一根红色腰带。 就在掏出的那一刻二人都好似是哑巴了,再细看那腰带上正用黑墨写满了经文。 第二十三章 古怪的茶 冥冥之中似乎是关乎着某种命运,可是这模糊的命运里到底是在暗示什么,到现在依然无人查之。 拉子道一天天步入正轨,生意人都希望那新的买卖能够很快下来,租用的铺面依然与两兄弟无关。 在这个艳阳天里,拉子道却出奇地安静。 “敬乾,今儿这才是第一天怎么就没人了,他们都哪里去呢?” 正午的太阳晒得人脑袋都抬不起来,简陋的地摊上摆着一些皮具,马敬乾正靠着后围墙捂着衣衫酣睡。 他朦朦胧胧听到百衣的问话张嘴就是,“还以为是有人上门儿了…” “哎呀,你还睡,他们是不是找生意去了?” 已经整整一个上午了,拉子道的店门都关得严严实实,空荡的巷子里只有二人的摊子显得格外显眼。 马敬乾伸了一个懒腰,慢吞吞地说道:“该有的会有,不该有的不强求,他们找生意是他们的事,就这皮具的门道我们都还没摸透呢!” 看着马敬乾毫不在乎新的买卖,马百衣却意外着急,急的倒不是生意会不会来,而是满拉子道的人都关门不见了。 “要不咱们也去试试,管事今早也没巡查,我觉得肯定是买卖到了。” “试试?新买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乌蛇堂会做赔本儿的买卖吗?” “那你的意思是?” “先等等,等他们来了再看!” 说是等,可马百衣的心早就不在这地摊上了,嘴里应附着敬乾,眼睛却不住地看着拉子道口。 就在马敬乾刚要倒头再睡一个回头觉时,车轮的声音却从拉子道口那边传来。 他急忙收了衣服往那边一看,可还了得,阿贵他们正运着一大马车的货物向这边走来,捆得扎实的货物都快要够着巷道里的帐篷了。 他们喜悦之中好像一直在谈论着该出怎样的价钱,当看到兄弟二人还在巷子里时,都投来了鄙夷的眼光。 首先是阿贵将腰上系的麻巾粗略地摸了摸额头上的汗,远远地就大呼道:“那俩看热闹的闲客就一直这么看着的吗?” 因为之前种种的矛盾,这会儿百衣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光气有什么用,那些人都臭味相投拢聚一条心全都向着阿贵。 此时,马百衣嘴里自顾自地一嘀咕,然后悄悄从摊子上收拾起了一根皮鞭。 “等等,你这是要干嘛?”,敬乾一把拉住百衣手腕,那手上的劲儿可是要闯出祸端来的。 “得教训教训他们,不然以后拉子道这儿咱哥俩就连个地摊也摆不下去了!” 不过马百衣说的也是,茶巷里那一顿打将本来公等的地位分成了层次,这回他们不仅是率先提了货,那要求可要比以前狠地多。 但是现在敬乾倒没有觉得意外,他抢回了百衣手中的皮鞭,远远笑脸相迎道:“兄弟们,这就来!” 这下把百衣给弄懵圈了,他气得吭了一声闷气也只能跟着敬乾上去帮忙了。 平时老实巴交,这会儿的阿贵却完全释放了自己的贪念,在二人快要走到车子前时,他冷冷地朝车上看了一眼,而后呼道:“叫了半天死人也该动了吧?都是道子里的人帮个忙都这么吃力!” “这不来了嘛阿贵哥,车上是新生意?” “嗯!” 阿贵躲避的眼神之中好似在预防着兄弟二人图谋不轨,果然他那贪婪的想法还是暴露了。 阿贵急急忙忙将车上绳头拽在手里,然后嘴一歪指使两兄弟道:“上后面去,前头帮不上!” 纵使这般戏谑,也只能忍忍了,因为马敬乾现在只对这个所谓的新买卖好奇。 待货物都一一搬进了空铺后,阿贵才算是舒心地呼了一口气,借着这个机会马敬乾上前指了指里面的货问道:“阿贵哥,这新买卖是什么东西啊?” “你想看啊?” “没见过世面,今天当然想见识见识啦。” 货都安稳了,阿贵回头将一包扎的方布划开,从里头取出一块用牛皮纸包扎地结结实实的东西,他放在手上掂了掂,“就这玩意儿,其实也就是这外面弄得好看些!” “哦豁!这不仅仅是好看了吧,这香味都不太一样!” 敬乾竖起大拇指一称赞,那阿贵就更加得意了,他索性扯开了牛皮纸一脸享受地闻了闻手上的货大赞叹道:“这成色,这鲜味儿,啧啧,可真不是一般茶能有的!” 茶砖一亮相,敬乾顿时一怔,这不是当日第五保的客栈里一样的茶砖吗? 究竟这茶砖的生意如何且当别论,可敬乾总是能感觉到那茶味儿有些不对劲,他刻意赔着笑脸道:“这…阿贵哥,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就见那阿贵露出了世俗的笑脸,他傲慢地伸出一只手,“小子哎,跟我玩呢?” “哦哦,也是,那我就当是给阿贵哥开个张了”,阿贵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眼里仅是金钱。 当敬乾将那所剩无几的铜板捏在手上纠结的时候,阿贵一把就抢了过去,然后得意地将那已经拆开了的茶砖丢进怀里,“别说这玩意儿值不值这个价,就看在拉子道兄弟的面份上差不多了!” “多谢了阿贵哥,多谢了!”,欺负人越来越明显,百衣不知多少次想要动手却都被敬乾拦住。 而这个时候,他怀揣着一块茶砖却总感觉心里不踏实,在走回地摊时他一直愁云密布。 “大哥,这茶是好茶,可为什么这么便宜呢?以前我在雄震买过的茶起码有这七八个的钱,这阿贵还算是坑我的都值几个铜板。” “切,茶哪里有酒香?说实话这玩意儿都是一些文酸秀才喝的,汉子哪品这东西?别想了,或许是新货的原因吧。” 说了也是白说,百衣自幼就在千家寨长大,世外的东西他除了不曾见识过以外还稍微有些排斥。 一整天过去了,拉子道由于前几天的事来买东西的人已经很少了,虽然说茶是新的买卖,却起码要待一段时间的回暖。 当晚回了租屋后,众人大多都睡了,可敬乾却一直睡不着,他又从枕头下悄悄拿出了那块茶砖。 第二十四章 深渊 这不是很宽阔的地方光线很暗,到了晚上更是昏暗无比。 岷城的条件算是很好了,这几年的煤油几乎已经代替了原来的蜡烛,而这火眼也要比蜡烛好太多。 马敬乾半夜翻身起来,将那块茶砖放在灯前仔细看了又看,却始终没发现出个什么。 可就在这时窗外突然起了一阵风,他在去关窗的同时,粗心地将那茶砖不顾,在起身那一刻却由于是巧合,终于发现了一点眉目。 啪地一声茶砖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半,他一边是自责一边只好将那碎茶砖拾起。 忽然,他感觉到手上有些黏糊,将双手放在灯前一照,却发现满手指都是一些黑泥状的东西。 但奇怪的事发生了,就在他刚刚手触碰在灯火前时,那黑泥状的物体却发出一阵怪味,那股味道似曾相识却无法回想。 敬乾只觉得这股味道虽是有些恶臭,却在之后又有了想再去一试的心。 他再将捡来的碎茶闻了闻却没有任何味道,在光线亮的地方发现,原来那黑泥就是夹带在茶砖之中! 由此,他努力地回想以前是否有过记忆时,那煤油灯却再一次被窗外的风吹灭。 “怎么还不睡啊,明儿还得弄摊子呢,挣他个八两十两!” 百衣也被这股风吹醒,但他只嘟囔了几句又倒头昏睡。 这个夜晚似乎是在那种特别的感觉之中度过,而这个感觉与黑泥状的东西有关,等着马百衣没了动静,敬乾再次燃上了油灯。 他从草席上抽了一根篾,然后认真地从剩下的茶砖中挑出了一些黑泥,可就是这一个动作让他恍然想到了这熟悉的黑泥。 在巴扎镇的东村,那个叫万汇坊的地方! 这不仅仅是好奇,敬乾起初也有些害怕,但是脑海中已经依赖于那个味道了,不知道什么在驱使他,他想都不想就先点上煤油将那黑泥放到火上燎焦了再去闻。 一来二去,在这个夜里他才在后半夜才舒心地睡去。 到了第二天,日头都已经爬上了三竿,尽管百衣叫了他好几次,他仍旧是在熟睡,撇来的都是同一句话:让我再多睡一刻钟。 皮具的买卖也不好做了,在几天里那阿贵的新茶店里倒时常有人光顾,百衣看着却异样眼红。 他在将一件皮袍子挂上墙的时候,悄悄问敬乾道:“要不咱们也试试?这玩意儿我看阿贵卖的不错啊!” “还是算了吧,这茶我始终觉得怪异,再过些日子吧!” 信心再一次被冲掉,而这回在失落之时却在那阿贵店门前看到了一位熟悉的“客人,龙溪鹤! 他已经有两三天没有来过这里,而今天一来就直接走进了阿贵的店里。 时常拉子道的生意人都随性,偶尔来回串串门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可是今天百衣正要去阿贵那里探查个究竟时,却远远就被阿贵新招来的门徒拒绝在外。 “师父嘱咐过,店里只有买东西的顾客才能进去!” “欸,你这娃娃怎么没大没小的,你才来几天啊?你家掌柜与我熟得很!” “请原谅,师父已经说过了,只有买东西的客人能进!” 切,生意好了,门徒都雇上了,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正这样想着,百衣顿时脑海飘来一个奇妙的念头,他默默离去后,就将这事儿说给了敬乾听。 “我看龙溪鹤去了阿贵家,怎么这个龙溪鹤现在看到我们也不打一声招呼?” 马敬乾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谁知道呢,咱们自个儿做好自己的,人家是管事,凭什么给你打招呼。” “说得也是。”,百衣受这么一说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低头挠挠后脑,“那这也没理由啊,说不定阿贵这狗东西又向龙溪鹤取新货?” “新货?不就是茶嘛!”,马敬乾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继而从摊子上捡了一件袍子裹在身上,“大哥,没什么事我先回去睡会儿,今儿有点恍惚。” 见到敬乾这副情形,百衣还以为是昨夜的风染上了风寒,关切地将两个鲜梨塞到手中,“拿着回去吃了,晌午咱再试试,去吧去吧!” 一些事的发生总在不经意的时候,他哪知道敬乾这回却怀揣着另外的目的。 马敬乾刚一回到房屋就迫不及待地点上了油灯,然后贼溜溜地四处一看,在发现没有人的时候他拿出了那些碎茶。 同样的方式他又将所剩无几的黑泥全部挖出来放到火上燎,待那焦味融化了黑泥,今天马敬乾却不似是昨晚那般抵触,他渐渐地享受起了这令人致幻的出奇感觉。 不过多时,他浑身打一哆嗦就舒舒服服地倒头睡下。 至于龙溪鹤,他这几天出进都要去阿贵的店里,而且一去就是半个时辰多。 百衣观察了几天,他好似发觉了一些秘密,但是马敬乾却对这些往常比较敏感的事越来越力不从心。 马敬乾自己也感觉到了这种难忍,连续几天的夜里他都感觉到了害怕,甚至有时候在别人熟睡的时候他自个儿悄悄摸出去。 去的地方就如那些面色苍白的顾客们一样,而显然阿贵再次见到他时已经不觉得意外了。 门刚敲响,屋里阿贵嬉闹的声音骤停,好事被打搅了他非常生气。 紧接着他嘴里嘟嘟囔囔就来到了门前。 可是在敬乾看来,他那每一个前来开门时候的步伐都慢极了,恨不得一下子撞开门就进去。 “谁啊,大半夜的!” “阿贵哥,是…是我!” 阿贵听出来是马敬乾的声音,他留着一条门缝道:“你吃啦?” 马敬乾羞愧地点点头,那阿贵煞时露出了一副诡异的目光将门开了一扇匆匆将敬乾招到了屋里。 阿彩姐这几天不在,这平时憨厚的阿贵也开始不憨厚了,屋里那几个衣衫不整的女人都是拉子道一些往来的熟客,见到敬乾都有一些难堪,可是敬乾现在哪里顾得上那么多,他进门来什么也不说,就将兜里的几个铜板拿出来了。 “阿贵哥,看在咱关系要好的面子上,这几个小钱收了,我要再给你开个夜张!” 都到了这个时候,阿贵也不是傻子,他早就知道了茶里面的门道,将一块茶砖从货架上取下来故意攥在手中慢条斯理地说起了理。 “敬乾兄弟啊,小本儿买卖本来就不好做,你是熟人我也不想伤你面子,你那几个铜板就只够买张牛皮纸了!” 这才是几天,阿贵就已经将茶涨了价,而且听来这价还不一般。 但是价不价的在敬乾眼里已经无关,他自始至终眼睛都只盯着阿贵手里的茶。 第二十五章 迷瘾 午夜的拉子道,各家店铺都已经浸入黑夜,而阿贵的店又突然亮起了灯。 巷口的奸三儿可不是什么稳事儿的主,他在半夜解手时却正好撞上了这非同寻常的情况。 月儿正圆,皎洁的光撒在拉子道帐篷上却依然显得漆黑,来不及办个正事儿,奸三儿完全被那处灯火吸引去了。 相较平常,这回奸三儿在墙根下听了好久也没听出个什么味儿,要换做平时,那窗里的燕燕耳语早就让奸三儿兴奋至极。 切,真恶心,两个大男人! 他一边嫌弃着,一边蹙着鼻子心里早就开始一通骂,但是正当他要准备离开的时候屋里却传出了令人吃惊的对话。 屋内。 阿贵早就打发了那些个女人,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赚钱更值得乐的事。 炕头的桌子上放着一盏煤油灯,桌子旁那还有余热的炕头铺着厚厚的棉毡,不知是阿贵也好这口还是另有准备,总之那些安排让马敬乾看上去特别地熟悉。 “阿贵哥,你这?你也是做赌坊?” “我不好赌,平时也就和兄弟们随便摸两把就完事儿了,那玩意儿不时兴了!” 不知道阿贵是怎么说出这些话来的,在这之前,马敬乾再清楚不过这赌坊里的黑钱可是有大把的油水。 “那这会儿还有别的时兴?” 那阿贵只是饶有情趣地笑了笑,然后什么话也不说就从炕边的箱子上摸来了一块茶砖。 随后,他将茶砖放在了炕桌上一青竹的案板上,再抡起一把精致的铜锤轻轻磕了磕,直到边缘的茶块都疏散的时候才将里面的东西翻出来。 这既显熟练又略带浮夸的过程,敬乾早已等不及了,待那里面黑泥状的东西刚放出来,还没等阿贵教导一番敬乾就一把夺了过去。 看到马敬乾这痴迷地样子好似已经失去了理智,而阿贵就好像找到了新的顾客一样高兴,他两眼的光芒煞时出现。 “欸!兄弟,这东西可有讲究了,不是你这般粗暴的,我来教教你!” 阿贵说着从炕桌底下取出一杆大烟枪,然后又用一精致小巧的勺子轻轻挖上了一滴黑泥装进了烟枪里。 “瞧瞧,今天哥就教教你这新玩意儿的用途,来,试试!” 由于此时马敬乾的两眼已经有些发花,他便什么也不想就将烟枪拿了过来,留存的记忆里他清楚记得烟枪的用法,竟然还没等阿贵再详细说明时就已经如同一个老手般舒适的吞食了起来。 “你这小子平时装个正人君子,原来早就是个熟手了,看来不止是那些渣滓会中招,连你也会中招哇!” 尽管这时候的阿贵已经将话说的很刺痛,但敬乾哪还有半点精神去管他说什么。 不到半刻时间,在极力猛抽之下敬乾呛得鼻口出烟,而方才的痛苦却减少了很多,慢慢地他意识清醒了,莫名其妙的看着手里的烟枪,而后又像是被触到了火一般赶紧丢开。 “这…阿贵哥,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咱哥俩你就别明知故问了,这话可不能乱传了,以后想要舒服,尽管来阿贵哥这里!” 出于心理上的排斥,他在阵阵迷幻中逐一苏醒,可是不知为何,手脚的力气仿佛已经衰退了好多。 他越发觉得这东西足以控制着不可逆的行为,又慌忙问道:“阿贵哥,我从小没见过这种东西,这到底是什么?” “哈哈,既然你装作不知道可我还是诚实的阿贵,这东西叫阿芙蓉!” “什么?阿芙蓉!” 东西倒是没见过,但在很早之前就听人说过这骇人的东西,可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也将如此魔孽招惹上身。 屋里的对话,窗根下的奸三儿听得清清楚楚,当他听到“阿芙蓉”三个字的时候一时没绷住惊呀竟脱口而出道:“他们竟然抽这玩意儿?” 午夜之中第三人的马脚露出,屋里的二人皆被惊起一跳。 但在此时,马敬乾的心瘾又开始犯了,他还正要找那刚刚被丢下的烟枪时却被阿贵一把抢了过去。 那阿贵身体结实腿脚利落,几步就追到了门口,而此时奸三儿在听到这样的勾当时,心里的承受有限又加之后怕,逃跑的速度显然慢了一拍被阿贵逮个正着。 阿贵紧张地往门外一瞅问道:“就你一个人?” “就…就我,阿…阿贵哥!” 如此大事怎能是有平常那等平稳,奸三儿说话时已经看到那阿贵眼里的恶意。 想必阿贵也有了自己的做事方法,他什么话也不应,生拉硬拽就将奸三儿扯进了店铺内。 同时敬乾看到阿贵就如同见到了救星,他失魂地一笑朝着阿贵扑过来后就往身上乱摸,“我的好阿贵哥,哪去了?啊?再给我一口,就一口!” 都是街坊邻里的,奸三儿哪见过马敬乾是今天这般模样,他见阿贵将烟枪丢在地上,连忙求饶道:“阿贵哥,放过我吧,我嘴牢,我不说出去!” 阿贵哪里会有放过他的理由,奸三儿是在拉子道出了名的不靠谱。 为免在这夜间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阿贵紧急之下忽然心生一计,他噗嗤一声莫名其妙地笑开了,然后又连忙将奸三儿从地上扶起来,殷切地眼神望着他道:“三儿,咱兄弟我阿贵要是连你都不信我还信谁?” “阿贵哥,你别…别这么说,我…我奸三儿对不住你,你真的会放过我?” 阿贵一拍大腿,轻松地说道:“嗨,说什么糊涂话呢?走,既然来了就上屋里头坐坐,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此时奸三儿再也不想在这里停留半刻,可是他又怕在以后的日子里遭到阿贵的毒手,就勉强先应了他。 但是世道艰险,憨厚的背后又装了什么谁人能知,待那奸三儿正起身背转时,阿贵便偷偷从货架上捞了一块茶砖直拍奸三儿脑后,煞时奸三儿还没反应过来就当场昏死过去。 乌蛇堂的家法严明,对外更是严厉到了苛刻,要是拉子道闹出了死人的消息,他们绝对不会放过。 阿贵过失将奸三儿击倒,他心里也忽然间没了底刚才那一下到底是轻是重。 他此时心快提到了嗓子眼儿,急忙上前在奸三儿胸口摸了摸,当感觉到他还有心跳时,阿贵这才舒了口气。 第二十六章 白刃进红刃出 事情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如果将奸三儿抓住就能闭上嘴那完全就是个笑话。 此时,他大口喘着粗气眼光落到了马敬乾身上。 为了不让马敬乾太过清醒,他趁着马敬乾刚刚端起烟枪时急忙又一把夺下手里的烟枪。 而这个时候马敬乾正当是绝望到了身体里的每滴血液,他求道:“阿贵哥,就一口,一口我就走!” “你先帮我办件事我再给你!” “行,只要你开口,做什么都可以!” 阿贵一听到这话他立马心稳了许多,伸起手臂指着墙角昏厥到底的奸三儿道:“杀了他我再送你两块!” “就两块啊?可不可以再加一块?” “算你小子狠,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忘了讨价还价,行!” 要是不出这样的事,那多出来的一块砖阿贵怎会答应,可现在正当是危险的开端,一切都要止步萌芽之中,他也只好咬咬牙同意了敬乾的请求。 马敬乾仿佛是鬼使神差般,他此刻心里眼里装的都是那些黝黑的茶砖,早已经将这无理的换价忘却脑后。 他随手将货架上的一把老刀举起的时候却忽然落泪了,但是很快他就遗忘了所有的令他犹豫的念头,拖着长长的脚步声走到了昏厥的奸三儿面前。 人都说白刃进红刃出是一件极其麻木残忍的事,姑且忘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只要能得到所需的东西。 当他正要闭着眼一刀命中以了生者苦痛时,那奸三儿忽然两眼睁开。 睁开眼就是一把冰冷的刀尖锁在了头顶,其中的恐惧常人根本无法理解,只见奸三儿哭也哭不出来,求饶也不是,而挣扎已然无力。 此刻,敬乾手中的刀却犹豫了,他看到了奸三儿那无助的眼睛里淌出来的泪水是他毕生所未见过的,煞时又唤回了他的记忆,手里的刀随着懦弱而无法左右的哭泣声掉落。 那一瞬间,好似所有的生命都开始活跃起来。 仅仅一瞬之间,奸三儿好像看到了希望一般,他大呼一声正要坐起身来时,阿贵猛力地一脚也随时踢了过来。 这一脚在紧急之下送出,迸发出的力量可以说是平常人的倍有余了,足足将那奸三儿的头踢到扭到一边去。 这是这回不知是怎么的,那奸三儿的生命力更加顽强,在这时候还猛抓着地试图要逃脱。 “还不下手!” 以免再出乱子,阿贵手里举起烟枪威胁着敬乾,“这手下不去,往后你什么都没有了,我还要把这件事告诉马百衣!” 马敬乾一见到那阿贵手里的烟枪再次让瘾逼得无路可走,他随即将地上的刀两手抓起,闭着双眼猛力刺进了奸三儿的胸膛。 迸出来温热的鲜血顿时洒满面颊,此刻无助又恐惧的敬乾却只闻得脑袋阵阵轰鸣! 紧接着无数个令他痛苦的画面不断涌现脑海,那杀人的刀,那未合眼的奸三儿与那撩人的烟波。 直到阿贵满意地将烟枪亲自为他填装上时,烟枪里的香味很快就把所有的事都遗忘了。 “敬乾!你杀人了你知道吗?”,阿贵在递过烟枪的同时仍是在试探,试图要将这件事全权与自己脱身。 可现在敬乾根本顾不上与他讲这些,混着鼻涕泪水无力地趴在地上,一只手还在够着阿贵手里烟枪。 “知道,我全都知道,我杀了人!快给我,阿贵哥快给我!”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快!” 得到马敬乾的答复之后,阿贵的负罪感顿时全消,他一把就将烟枪丢在了敬乾面前,而后擦着后墙瘫软在地上,一直盯着墙角的尸体,语无伦次安慰自己道:“三儿兄弟可别怪我,要怪就怪马敬乾,哦不不不,还是怪你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马敬乾你暂且放过,我自会替你雪恨!” 屋子里的烟波混着煤油灯逐渐昏暗,在吸食了不知道多少次后,马敬乾的眼睛里一切的画面才清晰了起来,此刻他纵然是比之前看得仔细,可烟雾缭绕的房屋之中他再也无法自拔那种出奇的享受。 在恢复知觉后,认知里一直认为的对错也开始结合了迷茫之中的困惑,渐渐沉沦的他在临走时都没忘记跟阿贵要走提前约下的三块砖。 一个充满意外的夜里,三个人三个未完成的结局形成了巨大差别,而奸三儿无疑是那个最不幸运的人。 趁着天亮以前,二人处理完了尸体后,马敬乾就急匆匆地回到了出租屋。此刻的拉子道又如从前那样,所有人都在茫然之中等待下一个黎明。 同样是一个艳阳天,迎来了崭新的一天,马百衣满是信心,他幻想着一切总会有个好兆头。 可如是好事怎能忘记同甘共苦的好兄弟,当他正要拍肩叫醒沉睡的敬乾时却看到了一张令他非常吃惊的脸。 酣睡之中的马敬乾两眼窝深陷,面色似死灰一般! “敬乾这是…,敬乾,敬乾醒醒!” 他没有看错,他也不可能认错,眉心的一颗肉痣分明就是他。 在叫了半天后,马敬乾才嘴里嘟嘟囔囔地乱骂了一通,然后又接着倒头睡去。 这娃是怎么了?这些天总感觉不对劲! 马百衣看着面前依然叫不醒的马敬乾,心头忽然越觉得眼前的人不似是那个勤恳聪慧的结义兄弟。 但终究此人的轮廓欺骗不了自己,哪怕百衣自问过自己。 “敬乾,敬乾醒醒!是不是落病了?” “嗯…,大哥…你先去,我再睡会儿,睡会儿就来。” “嗯,那你就先睡会儿吧,待会儿起来的话吃点饭,昨晚上还剩下好多!” 或许也是因为兄弟这些天的心力劳累吧,拉子道出了这么多的事他也没闲着。 到了这个时候,马百衣只好将所有的紧张与关心都牵扯到那些过去的事,可不论是怎样他还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蒙混自己。 过去的马敬乾,他不是这样的。 每天他起的比任何人都早,甚至每次都是敬乾在叫自己。 他睡觉时很安静,黝黑的皮肤里没有一块有显病迹。 可是事到如今怎么落下这样严重的风寒,百衣守着摊子,心却没有一刻不是在那破旧的房屋之中。 第二十七章 罪恶本源 时下兴起招魂,可在不久前灵魂召唤的方式在严密的计划里宣告结束。 今次,马敬乾异于常人的行为忽而又让百衣想起了那段不可触及的禁术时代。 沉寂的午后,日头晒得人迷眼,可尽管是到了这个时候,马敬乾也迟迟不见身影。 发亮的皮具经过日晒更加软绵,光泽上似乎在拉子道还真没有几家能比得上的,而此时过街的人也都相继围了过来。 可是马百衣的心思全在马敬乾出奇的行为上,今天这会儿的生意却是最好的,前前后后有三五个人来讨价,都由于百衣心烦意乱把价钱都谈崩了。 此刻,那烦人的日头,那些匆忙的脚步都显得极其乏味烦躁,百衣的心像是受了感染一般,他一直低着头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再去看看。 要去看嘛,摊子上哪个人眼馋捞走一两件那就成了折本的买卖。 要是不去看嘛,现在的心境根本静不下来,从千家寨到这儿路虽然不远,敬乾可是自己的亲人呐,这要是万一… 越往后他越不敢想,而那边两个人仿佛有买货的意思,眼睛一直往这边瞅。 与此同时,马敬乾也贼头贼脑地刚好从墙后摸出来,这一刹那二人就像是商量好了一般,互相四目一对。 所有的问题都出现在这忽然一视当中,马百衣在刚刚看到马敬乾的时候脑中就开始来回闪出过往的片段,而每一次的突然出现都与今日有别,他刚刚看到他的眼神明显有太多的不对劲。 “大哥!” 敬乾也看出了百衣在某个瞬间仿佛观察他的麻衣相,为免引起发问他故装作平常的样子笑嘻嘻地递过一只梨,“大哥,我吃了一个,这个留给你!” 纵使是已经隐蔽的很好,可百衣仍旧感觉到了马敬乾的刻意。 “好了,这会儿人稍微有点多,我还想着叫你来帮忙呢!” 本想将心里的疑问讲出来,见到敬乾一脸笑意走出来,马百衣也就打消了发问的念头,毕竟这么长时间了,很少能看到敬乾像今天那样笑过了。 “再不吃就放坏了,我还差点给忘了,奸三儿…,哦,奸三儿总惦记着咱们的东西我怕他看着没人给顺走。” 百衣正觉得口渴,他豁然笑开,将梨子接过手掰成两半,自己留着小的一块,将大的一块硬塞给了敬乾,“看你最近身体不太好,吃点梨吧,今天出来咱就开了张,我琢磨着晚上咱兄弟俩到北巷好好吃一顿!” “好事啊,这都两三天没生意了,果然还是大哥牌子亮。” “瞎扯!老实的买卖不太好做,咱们摆摊儿的那就更没人了!” 百衣说着将未啃完的半只梨咬进嘴里,然后他将两手擦了擦,从怀里翻出一叠东西,有些是铜钱,有些是用来验具的钩针,而他单单却将一样东西用新布裹得严严实实。 他胡乱丢下了其他杂物,然后小心翼翼地拆解着那新布包着的东西。 敬乾看得好奇,发问道:“这是什么?” “等,等一下!” 待他掏出来的时候显得更加小心,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将手上的东西递给敬乾道:“拿着,这是我托人求给你求的符!” “符?什么符?”,敬乾感觉到诧异,这好端端的怎么要给自己求符,“大哥你糊涂了吧?” 百衣猛咬了一口梨嘟嘟囔囔含糊不清地说道:“什么糊涂不糊涂,糊涂的人是你,你看你这些天都病成了什么样!” “大哥我没病啊!”,敬乾纳闷儿了。 “你自己看看!”,百衣说着从皮具摊子上翻出一块镶铜的腰带。 敬乾怀着质疑接过手,当他将那亮铜擦干净照了自己的模样后顿时惊一大跳,“这…我明明觉得没什么啊?” “还没什么,本来我都不想说透的,那夜我模模糊糊记得你半夜一个人起来燃灯,定是受了风寒!” 敬乾的脸煞时变了色,但很快他又隐藏下去,借着话题试探道:“那我半夜起来在做什么啊?我怎么不记得了?” “谁知道你在干嘛,深更半夜的外面还那么大的风,我只隐隐约约看到你点起了火,然而我就睡迷糊了。” 百衣说话时敬乾一直看着他的眼睛,而这些话里百衣倒说的实诚,他确实是睡迷糊了。 “哦,那没事,那天我也不记得了,大哥我…” “嗯?什么事?” 关于茶砖的事,马敬乾方才暗自在屋子里思量了好些时间,而这时候他看着那快被汗水浸透的平安符却愣是将口头的话咽下去。 “没…没什么事。” 可是这奇怪的行为让百衣不得不怀疑如今敬乾是否魔怔了,那只说了半句的话总感觉藏着无数的秘密。 但现在敬乾却吞吞吐吐,百衣看到这样也不再仔细盘问下去,他清楚地记得映月临走时的话,越是难的时候越该迁就对方。 罪的因在江湖斩断,恶的果又在江湖生起,其实马敬乾已经感觉到了,名叫江湖的地方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只是这善恶之间的分别更加残忍。 身处如今这个地步,选择,原则慢慢仿佛从身体抽离出去,他愈加渴望那个味道,甚至在他的心根上有了不择手段的想法。 本源是贪婪,在这场无人左右的战争中,他输掉了身体却赢了心,即便胜算非常渺小。 他从自己的人性中看到了从前不曾有过的贪婪,这种逼着他去索取一块茶砖需要的心切就像徐元想要走向权力尽头的欲望一样。 他笑了,他不是无故的笑,看看自己沧桑的面目快要而立之年却再次与当初最恨的那个人拉开了悬殊的距离,至少徐元他在拥有的路上,而自己越加沉沦。 “敬乾,我猜你是真的中邪了吧?你傻笑什么?” “大哥,我想到了一个母亲小时候讲过的故事特别好笑,哈哈!” “有多好笑?看你这样…” “故事我也记不起太多了,只是有一段非常有意思,她讲的是有头牛经过一座大桥时踩到了牛粪里,可这时候突然桥颤了一颤,颤醒了牛粪,牛粪用最恶毒的语言好好骂了一顿那头牛的后蹄!” “切,牛粪还能骂人?它骂了什么?” “卑微的牛粪当然会骂人,它骂牛不长眼蹄太脏弄脏了它的身体,哈哈哈…” 第二十八章 鬼迷心窍 那段母亲讲过的故事,当初只是以为是个笑话,可是现在想来,那简单的故事里竟然隐藏着许多无奈与不可思议。 马敬乾将自己比作了牛粪,从这一刻开始,他曾经所有对于未来的向往全部破灭。 虽然百衣听不出这故事到底笑在何处,但他却隐隐发觉马敬乾眼角的泪是痛苦的,他那笑得不成声的样子实则是无力地嘶吼,可若是嘶吼,他到底是为什么嘶吼? 晌午来临前,拉子道里来往过很多人,但是没有一张脸是相同的,就如同他们的心思。 可是在阿贵的店铺里,那群被前人视作臭虫的人渐渐地都有了同样的心思。 马百衣看到这火爆的生意越来越觉得眼红,眼红过后进入了沉思,沉思起先是从根地起,而那些不可能实现的慢慢就成了幻想,他幻想着自己就是阿贵… 世间万般神奇,有些需要有些却不需要,爱与恨的纠葛下有了江湖的世故,这些世故都是那些最原始的贪婪之心给了他们本事,然后一层接一层,一套接一套,规矩诞生,可是谁又能站在顶端? 冲破了所有的幻想,摊子上的生意却不入法眼,一个真切的情况也许就是乌蛇堂的龙王就是岷城的顶端,也许。 正当拉子道在晌午时分热闹的时候却来了一帮人,那帮人不是别人,正是龙溪鹤的手下,他们是乌蛇堂的人。 干净整洁的褂子下包藏着许多或可无奈的躯体,每个人腰带上都别着一把印有乌蛇堂堂印标志的板斧大摇大摆行走在拉子道。 前些日子那些闹事的人现在看来却与当时是两个模样,他们恭维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乔子孝上任后的那件事发生在这里。 期盼中要与所有人不一样,可是当他们的队伍相当跋扈地掠过地摊前时,兄弟二人也正遂了市井般的礼,那阵阵的心酸让马敬乾开始接受灾厄导致的平凡。 龙溪鹤的人按理每天都会来一次拉子道,可是经过了那件事后,龙溪鹤也变得更从前不一样了,他现在更多的是无视其他人,脚步非常匆忙地来回只停留阿贵的店铺。 拉子道其他的生意人和兄弟二人一样除了投去艳羡的眼光外没有一点点可能去插上一句话。 今天,龙溪鹤出来走了好远,阿贵一直鞠躬送礼直到龙溪鹤消失在拉子道口。 所有的东西都变了味,马敬乾该是心里最清楚的那一位,可是这时候的他也早已变了味。 拉子道,本是一处市井巷道,到了如今那种隐藏的三六九等也开始划开了,敬乾只觉得除了与阿贵“生意”上的来往外,再也不可同日而语。 畏缩,惧怕,瘾。 通通占据了整个人,越是想要忘记越是扎根心里,快要到了傍晚时他又开始觉得冷了。 炎夏之中他不仅觉得冷,还觉得需要一些东西,那东西足可以填平他的恐惧与念想。 白天说好了二人要在收摊时一起去北巷,可当东西都拾掇地齐当后,马敬乾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大哥,我看算了吧,今天你也累了,要不你给我些钱我去买些东西咱俩回来吃怎样?” “欸!要去就一起去嘛,我也好久没去北巷了!” “别别别,大哥,你今天真的累了,我一早上都没做什么,我去看看,来,给我些钱,我马上来!” 马敬乾说的诚恳,而马百衣向来一直信任这个兄弟,可是他哪里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他随手就将卖掉皮具的钱多半给了敬乾,而敬乾匆忙走时却无法再去认真谢过。 这让百衣很不解,从前那个善解人意又知书达理的敬乾全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在回到出租屋后,马百衣也着实累了,他枕着手臂望着屋梁就不觉进入梦乡。 此时敬乾第一要去的地方就是阿贵的店,纵使他心理上一直是排斥,可那种不为人力控制的行为迫使他又走进了那家店。 阿贵最近生意大有发展,那身麻布衣也换成了锦缎,可是那趾高气昂的模样中再也看不到憨厚是否。 他见敬乾一来,就摆着张脸,然后默不作声回到太师椅翘起了二郎腿,“怎么,这么快又没了?” “阿贵哥,那东西燃的太快,根本不够用,所以这次我想多买点。” “多买点?”,阿贵当场就笑出了声,他从太师椅上起来后围着敬乾转了两圈,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以为我这东西是花生?” 刺痛人心的话这是敬乾第一次从阿贵口中听到,因为此前就是他们人势多的时候他也未曾有过这么刺人心窝的言语。 马敬乾一时气愤,他正要离去时,那阿贵却殷笑上前一把拦住了去路,“好兄弟,哥哥就是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呢?你马敬乾我还是信得过,货我这儿还有。” “那我就要五个!”,马敬乾此时还正在气头上,可是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瘾,张口就要了五个。 可那阿贵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五个已经对他来说都不够塞牙缝,他略带着蔑视还故作讨好道:“那…五个就五个,你爽快,哥也爽快,不磨蹭了,六两现银!” “六两?前几天还一两三钱,怎么就?” “那兄弟你买还是不买呢?” 手心里捏着的碎银子都快要攥出汗来,他心里有底这顶多只有七八两,更何况拿着的这些银子还要弄些吃的回来,就算只买一个那也剩下不多了。 阿贵仍旧没有降低价钱的姿态,他一直瞅着敬乾寒酸的模样,那刺冷的眼睛好比那些恶毒的语言,重重施压之下,他索性一口决定了。 “那我只要一个!” “一个?就一个怎么卖你呢?别人一要货起码都得是五个起步!” “可…可我银两不多。” “呵,那我可不奉陪了,敬乾兄弟还是回家抠旧的茶吧!” 阿贵说着正要转身离开,本来敬乾还稍有思索,这一回头他顿时绝望,一把拉住阿贵道:“兄弟兄弟!这样,我再加一两,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 阿贵一琢磨,反正还能多捞一两,这上门儿的生意日后还能跑到哪里去,他装作不情愿的样子从货架上拿来一块丢进了敬乾怀里,然后一把抢过了手中的银两,手指指着敬乾警告道:“兄弟,下不为例,你可记好了!” 第二十九章 恶因 不知不觉中,拉子道里的江湖味更加浓烈了,切肤之感受马敬乾没有一点点反抗的力气。 他拿着手上仅有的一块茶,心里却不再迷茫,唯一害怕的就是这钱的事儿没了后续的理由他没法向百衣解释。 剩下的银两买了一些肉渣和劣酒以外一丁点都不剩了,他犹犹豫豫刚走进屋中就将东西放下然后倒头睡去。 疲惫的样子让百衣很紧张,他连忙上前一探,敬乾就已经合上了眼。 “唉,真该死,明知他病了还要走这么长的路…”,看着这样子的敬乾,百衣很自责,退后几步拿来衣物为敬乾披上。 这时候马敬乾却不停地发抖,“大哥,好…好冷!” “冷?”,百衣正搭着一件汗衫都觉得热,反观敬乾此时身上披的是一件厚重的羊皮袍子。 买来的东西他现在也无心享用,再从备货里取出了一件袍子为敬乾盖上,“已经好一段时间了,还是这个样子。实在不行明儿一早就先回千家寨,等过几天好些了再来!” 与此同时,马敬乾的瘾也开始发作,这个时候的他更加难忍浑身像是被万千虫子叮咬。 “哥,天要下…下大雨,今晚会一直下,你…你趁早去茅房解手去吧!” “你在胡说什么?” 马敬乾胡言乱语都是为了支开百衣,尚存的一点记忆中他能够清楚的认识到如果百衣知道了这件事的后果。 可是,话刚刚说完,马敬乾一把扯开了头顶上蒙着的棉袍咆哮道:“天要下雨了,你怎么还不去?” 那眼神似乎是要吃人一般,百衣虽是个精壮的男子可也被这红红的眼睛给震慑到。 “敬乾你究竟怎么了?” “大哥快去!” 马敬乾声音带着颤抖,齿间的口水直流,他再也无法隐藏那种痛苦,大喊一声,鼻涕眼泪顺势流下。 也许马百衣确实被这突然看到的一面给惊吓到,但他始终不敢相信一场风寒能让人变成这样。 “好,好,大哥去,听你的!” 一面妥协着,他一面心里想着办法,在匆匆离了房屋后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经常街头叩拜的那位喇嘛。 而今日也好似天定,正当他要出走拉子道去北巷寻那喇嘛时却碰上了那日西城八角楼遇见的老者。 那老人一见到百衣慌张的神采就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在拉子道一把拉住百衣道:“慌里慌张,上哪里去?” “是你?” “是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哎呀!来不及告诉你了,我要去找那个喇嘛!” “哼,喇嘛在前两天就被乌蛇堂的人棍棒打死,你怎么找?”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多次敬乾病情的稳固才使得自己念头打消,可今日那病愈发强烈,要找喇嘛神僧却是这般。 “老先生,你胡说什么?不行,我去看看去!” 老者当然无事人,他哪能晓得百衣心急如焚,可偏偏这老者不似这样,他一眼就洞穿了所有。 “你告诉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是家里有人病了?” “嗯!老先生,不是一般的病,寻常大夫我看救治不了了!” 百衣说着大哭了起来,老者眉头一皱道:“我习练过一些杂症治法,你带我去看看,正好我也要寻一人!” “好好好!就在前面!”,不知这老者说的是真是假,但凭他方才点出要害,百衣也只好一试。 来到了房屋后,这时敬乾刚刚吸食完,他脸上神色明显比之前好多了。 听到外头的动静后,他佯装大口地吃着买来的碎肉。 而这时候,百衣正与老者同时进屋,看到这一幕,百衣彻底蒙圈了,一脸色不可思议。 再观老者脸上却异常惊讶,可他又赶紧收了惊容故意愤怒地说道:“人不是好好的吗?你们这些后生怎么嘴里尽是不着边?” “不是,老先生,他刚刚…” “不用解释了!”,老者说着迈开了一只腿就转身要撤了。 百衣紧拽住他衣襟求道:“老先生,今天他很奇怪,请老先生务必看看他到底是有什么病!” 二人推拉扯搡全被敬乾看在眼里,他远远地招手道:“老先生慢着,您怎么来了?” 那老者见是这般也拗不过去,于是捻着手印向前慢慢走去。 当他踏进第一步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不妙,那股熟悉的阴风从肉体一直吹到到了心底。 故此,老者再迈第二步时心中却隐隐响起了梵音,到了这个时候他仍旧是有些怀疑,直到正要踏出第三步时马敬乾却迎了上来,“西城离这儿虽远不远,您老是怎么找到拉子道的?” “哦,我就是心中烦闷信步走来,谁知却走到了这里,刚好碰到你兄弟,他说你病了我就来看看!” 敬乾灰溜溜地看看百衣,然后应道:“前些天是遇了风寒,可现在也好的差不多了,让大哥为我担心了!” “老先生,您既然来了就给看看吧!”,生怕敬乾犟脾气又犯了推掉老者,百衣连忙插嘴说道。 而此时马敬乾说话开始结结巴巴,他生怕老者一眼看出他的“病因”所在就推脱道:“嗨,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没什么病,老先生也会看病?” “哈哈!一知半解,也就懂个差不多的意思!”,老者现在心中的怀疑却不是敬乾身中恶因,他却在来时发觉了敬乾身上有另一种感受。 见着看着也在,马百衣就半推着老者说道:“老先生就给看看好了,好歹知道怎么个治法也可!” 百衣刚刚说完,那老先生却有些莫名其妙,他的关注点好似这会儿已经离开了治病,倒是问起了二人私下里的事。 “你们二人是兄弟?” “不…哦,是,是兄弟!” “是兄弟?”,老先生掐指一算摇摇头又笑了,“看来不是!” 见老者面色失落,百衣以为这回老者又要离去,他穷追上前道:“我们是结义的兄弟但胜似亲兄弟,老先生您就行行好!” “结义兄弟?”,老先生忽然又觉得这正是他要寻的人,转身又仔细地打量了一遍马敬乾。 第三十章 蕃僧 对老者莫名其妙的行为不止马百衣觉得奇怪,而此时马敬乾更加奇怪。 “老先生你是要?” “不不不,你们二位别想太多!” “那我这病是?” “没有病,没有病!” 面黄肌瘦的脸,时而伴着咳嗽,可老先生却说是无病,此时马百衣从不解变得有些生气,难道这老者是来戏耍人的吗? “喂,老先生,你前次见他不是这个样子的,现在你怎么睁着眼说瞎话呢?” 冲动的话语并没有触动老者,而马敬乾此时却更加慌张,他慌张的是老先生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老先生,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谁知那老者突然哈哈一笑返身进入了暮色的拉子道中,二人不解地追了上去。 “老先生你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对吗?” 老者本要说话却又突然止住,他叫过来百衣指了指北边道:“有些事分黑白,有些事分不清黑白,我这里有你要的答案,可是没有我自己的答案!” “我要的答案?”,马百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老先生你是说你有我要的答案?” “对!” 这奇怪的老头从上次遇见就是这番神秘的模样,而他奇怪的言语里好似是有些疯癫,百衣不禁心中有了主意,先试探一番,“那老先生说说这些皮具要什么时候卖完,什么时候卖个好价钱?” 只见老者一直摇着头,待百衣脸上有了愤怒的时候才应道:“不是,你要的不是这些答案,有个答案一直在你心里,而这个答案你却不知!” “老先生所说的是?”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千家寨东山当年发生了什么吗?” 老者直接点出千家寨,这让二人都大吃一惊,马百衣问道:“您到底是什么人?” “我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听见的不一定是真的,而看见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就如那个蕃僧的传言一样!” 直到老者再一次申明关于蕃僧的事,百衣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他好像从老者的眼睛里看到了希望,连忙追问道:“我爹是不是被蕃僧害死的?老先生你一定知道!” “你爹是谁我不认识,但是我知道那蕃僧不是如今千家寨的传闻那样,其实寨民们都死于贪婪!” “死于贪婪?” “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但你若说蕃僧没有过错那倒也有些不公允,其实蕃僧之过是在嗔!” 这个答案无意中却让敬乾也倍感期待,因为他在之前就已经隐约感觉到了其中的奥妙。 原来,据老者所言,那东山本是一座繁山! 繁山,这在当初自然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当时的人们在千家寨得遇这样一座神山时他们非常兴奋。 因为,繁山之上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可是由于东山一座大山有限,而千家寨的人多,故此在许多年里千家寨的东山成了寨民们争夺的资源。 马百衣父辈正是寨子里有权势的大户,有一日他私心作祟就对整座东山起了心。 当时一位蕃僧来到中原,他的事迹影响了许多江湖大事,也因为如此,百衣的父辈却阴差阳错将那蕃僧看做是一神人请来为自己做个图全。 可不幸的是,一切还没有计划,一场灾难就到临了,那是天的惩责,因为寨民的贪心使得天动怒。 三天的雷雨暴发了大洪水,寨民有将近一半都被洪水冲走。 但谁能料到,被视作是神人的蕃僧也是个倔脾气,他偏偏不信邪,甚至扬言天若降雷他就碎了整座山。 也许正是蕃僧的话激怒了大道,在三天洪水过后那个黄昏西边升起了火红的晚霞。 百衣的父辈以为蕃僧大能喝退了阻碍,于是在晚霞之中匆匆上了东山。 这时那蕃僧才发现一切都晚了,那火红的不是晚霞,而是天将的火种,那火种不偏不倚似是巨石通通砸在了东山。 可怜那天上山的人都已经听不见蕃僧临时劝退的呐喊之声,结果全都免遭遇难! 这离奇的故事完全颠覆了以往的认识,马百衣直呼不可能,因为在他的印象里爹爹一直是个勤恳的人。 “老先生…这故事未免有些…” “老先生,你在胡说!” 此时老者摸了摸胡子大笑离去,对二人的不解与困惑再没做过多解释,待快消失在暮色中时,他远远地回头看了一眼道:“恶因不一定是恶果,而恶果不一定生恶因,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说罢,他扬长而去,只留下二人大惑不解地互相看看,百衣自是那一份不信邪的表情向敬乾解释道:“我爹是个好人,可那个蕃僧我不知道是真是假,总之我也不觉得是坏人!” 得来的答案依然还是困惑,或许每个人听到后的感受不同,只不过有一点可以看见,马百衣在回了屋中后再也没有了平常稳定的心情,他急急忙忙收拾好了东西就睡下了。 所有的事看似逐渐安定,但内里的火热依旧没有半点停歇,无论是对是错,在瘾上心来时马敬乾不会顾及那么多。 微微起风的夜晚果真如他今日胡言下起了大雨,而这长夜之中,难熬的不仅是瘾,还有百衣的心。 “比起那老头说的话我觉得你还是要靠谱一点。”,百衣枕着手臂,脑中一直回想今日听到的那个故事,“起码这大雨今晚下起来了!” “睡了哥,明儿再说!” “嗯!” 马敬乾变得很冰冷,他每句话里都带着不耐烦,相反百衣倒是收敛了许多。 其实两个极端,他们都在向两个极端走去。 一个是心,一个是瘾! 拉子道的那件事过了以后,搬的搬走的走,最后只剩下那么两三个人还住在这里,生意相比以前没有好转反而是差到了极点。 他们都在不甘中睡去以后,马敬乾等待了好久的机会也随之而来。 他向四周贼溜溜一望见大多数人都睡了,眼光就放在了奸三儿那空床铺上。 奸三儿在之前甚少来这里是因为他的“狗窝”就在巷道口,虽然不大但至少要比这里好的多,偶尔来这里的原因也是因为熟识的几个生意人。 每当谁家生意好了,奸三儿就会住进来,到了夜晚他摸些银两又会偷偷离开。 现在虽然好久没了奸三儿的身影,可奸三儿的手段却给了现在马敬乾不少启发,这是第一次他从墙上的口袋里摸走了生意人的钱。 第三十一章 岷城危机(一) 由于“茶”的生意,岷城在三个月之中就已经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辉煌,乌蛇堂的金顶楼阁这时候正洋溢着一片欢声笑语。 正值十月中旬,秋高气爽,农家的马车绕过了金兰街在其他的街道甚少见到,这是今年第一次第三次秋收,可是大多人都不明白,眼看着崛起的岷城,在粮食上分明已经出现了亏空。 金顶楼阁高三丈,周围都是上等的琉璃瓦,猫头滴水瓦片铺得整整齐齐,这座今年新修的建筑成了岷城新的标志,以往的盘龙山在这座建筑的映耀之下黯淡了很多。 这一日,在刚过黄昏后,有乌蛇堂的打手突然接到了消息:岷城来了一个陌生的老人,他的背篓里装的都是刀,嘴里一直喊着岷城迟早要玩儿完! 这个消息很快就上报到了乌蛇堂,此时龙王正在兴头上赏着歌舞,根本就没有去想过后半年里会出现这么一个胆大妄为的人直接将繁华的岷城言死在先。 本来今天的计划是赏完了歌舞再回庭中看望一下女儿,可是现在出现了这样一个人说的那些话开始让龙王有些动摇。 “他不是岷城的人那他来岷城是干什么的?会不会是雄震的跑来捣乱的?” “义父,我听的没错,那是一口标准的西城腔,他不会是雄震人!”,龙溪鹤如实禀报。 这可就奇怪了,自从茶生意来了后,岷城多处的人都还是比较满意的,而像是这样的言论已经少之又少,况且各条街的管制严明,岷城普通的民众怎么可能明目张胆上大街呼喊这些话。 “那里来的让他滚回哪里去!反正我不想再在城里听到这样的话!” “义父…” “你到底想说什么?” “您…您还是慎重考虑一下!” “妖言惑众,久而久之跟着喊的人多了,咱们乌蛇堂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岷城还要不要了?” “义父,现在不是生意做不做的问题,你这几个月来只做甩手的掌柜,万事充耳不闻,但是我们也多多少少听到了些消息,总之接下来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龙王若有所思,他迟疑一下,在不久之前自己也听得一些传言不太好。 “那…那这么的,你带几个人把把风,该让他们闭嘴就闭嘴,如果不行,拉到城外解决掉那么几个好事的头子!” 龙王此时已经没有耐心了,生意一天天做大,反而一些小事他早就不关心了。 “义父等等,这样做恐怕要伤了那些农耕人的心,没了他们,我们岷城的粮仓就要消耗没了!” “那你说怎么办,现在来了那样的人,一个个接着喊开话怎么办?你找个时间去县衙问问岷城粮仓还有多少石的粮!” “我已经收集过了,整体下来比去年缩减了六倍有余,许多农户已经有私下换田的说法,这样下去岷城恐怕真的会像那个人说的那样,不妨我们暂且请他过来问问,毕竟这样的事不是空穴来风!” “粮仓还有多少石?” “上半年涝季共存四千石有余,而下半年…下半年丰收季却只满获一千四百零七石!” “什么?” 一个惊人的消息已经过了半月才收到,而此前龙王却从未过问,他当场手脚抽搐说话都有些吞吞吐吐,“不应该啊,按理说茶砖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几条街的生意那都是大利润,怎么可能会这样?” “义父!要不我们缩减一下茶砖生意…您看如何?” “放屁,这是现在岷城唯一翻身的机会!” “可…” 茶砖生意引来的后患在现在才慢慢隐现,可是龙王怎么也想不通岷城粮食农耕的影响会与这门能带来巨大利润的生意扯上关系。 而此刻龙溪鹤已经察觉了其中的奥秘,可尽管是这样他也没能将茶里混着阿芙蓉的事说出来,因为一个拉子道的茶砖生意所有的大头经济来源都已经流入了溪鹤堂中。 岷城农户一天天的羸弱,俱是离不开茶砖生意里血肉般的吞噬,岷城告荒在即,却在这时候来了一位好似能知晓一切的人。 龙王思考了许久,他明白粮仓的重要性,因此那恐慌的话题引起者现在就成了他心脏上的一颗钉子,拔开血光顿现,不拔后痛难忍。 “溪鹤,如果你说的全是真的,那我们不得不重视那个街头妖言惑众的人,也许他有预料!” “是,义父!” 岷城此时夜幕渐渐降临,整个溪鹤堂的人倾巢出动,他们清一色的黑短褂看起来是有大事发生。 好久没有这样的阵仗,在岷城的人看来也不外乎是一件奇事,于是各种各样的话就传开了。 这个时候在快要到达金兰街时,龙溪鹤却迟疑了,因为找遍了整座城都未能找到的人他不可能出现在金兰街! 可是,偏偏在此刻,一辆双马车驾却飞速从人群里驾驰过去,而那双马车驾正是金兰街十二大亨之一的郑怀新! “堂主,是郑怀新的车!” 郑怀新为人低调,平时话语不多,而若是能知些根底还得靠乔子孝,可是乔子孝现在已被废去现在下落不明,这个金兰街一下子就成了龙溪鹤不敢逾越的雷池。 “派人跟踪一下这辆车,这车绝对有问题!” “堂主,郑怀新有七个保镖,以前都待过号子,跟他的车有点…” “怕什么?岷城不是他金兰街说了算,现在抛去明面上的生意,金兰街还属乌蛇堂管制!” 有了龙溪鹤带队,手下的人也不敢再有半分迟疑,他们只选了溪鹤堂八人去跟踪刚才的那辆车,而这次龙溪鹤也亲自作为执行人带队领头。 说来也是奇怪,这郑怀新本来跟拉子道八竿子打不着,可今晚上他那辆双马车驾却停驻在了拉子道口。 只见那辆车驾上下来了两个人,一人是郑怀新,而另一人却穿着个斗篷,他们大摇大摆进了拉子道。 此时龙溪鹤只感觉那神秘的穿斗篷者有些问题,他便招来两名随身打手跟了上去。 郑怀新与斗篷者走的很慢,路上他们二人仿佛有过不多不少的交流,可是事情未有结果之前,龙溪鹤根本不能听到他们在讨论些什么。 第三十二章 岷城危机(二) 远远地看上去,郑怀新好像有所戒备,但是接下来他们同去的一个地方却让龙溪鹤大吃一惊。 只见他们二人在拉子道徘徊了一阵子,然后便前前后后进了阿贵的店铺。 此刻,龙溪鹤心中一怔,金兰街的生意与这茶砖是两码事,他们开始的时候早就拒绝了,可是现在怎么又会来到阿贵的店。 “堂主,你看,是阿贵!” “阿贵?” 就在龙溪鹤还为这其中的不解因素做着预测的时候,手下人便看到那阿贵也出现了。 他们发现,阿贵不止出现了,而且还与郑怀新特别地熟络!一个猜想顿时跃然心上,龙溪鹤简直心凉了半截,“果然这群喂不饱的贼商想插手生意,看来那个散布谣言的人与金兰街大亨有莫大的关系!” “您是说那个穿斗篷的人?” “一定是他了,你们想想只要出现在岷城还有我乌蛇堂找不到的人吗?” “那我们现在动手?” 龙溪鹤立马手一挥道:“暂且住手,这里面水太深,如果我的估计没错,有人想搞我们!” “啊?乌蛇堂的人他们金兰街也敢动?” “怕的不是金兰街的人,怕的就是自己人!” “堂主你是说咱们乌蛇堂有人想搞我们?” 一时间,龙溪鹤顿时陷入了沉默,只要是有红利的地方人人都想插上一脚。他当即令所有人撤退,重新做了布局,“从今天起,尽量少来拉子道,留几个可靠点的兄弟混进拉子道盯紧那个阿贵,我去仔细查一查这郑怀新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岷城的风雨来得猛烈,一切都在暗中进行,可在同时,马百衣与马敬乾兄弟二人已经离开了岷城许久。 长期久留岷城,在千家寨的这段日子两兄弟也过得越来越紧巴,百衣实在想不通,那些卖了皮具的钱却越来越不够用,敬乾的病情恶化,他越来越不像从前的那个他。 为了尽量能多找些猎物,马百衣决定一个人在山上住上两天,而这两天时间他多次嘱托老师傅要多观察敬乾的病情,因为这段时间以来,许多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 经久不在千家寨,寨子里的一些孩子也开始步入了正轨,百衣上山狩猎也不再孤单。 可就是这次再拾起老行当的时候他却听到了一个让人十分气恼的事。 胡婆家的孙子林川是个十七八的大小伙了,在新一代的狩猎人中他算是个佼佼者了,这两天多亏有了他帮忙,收来的猎物要比以前还要多两三倍。 就在回来的路上,马百衣还在想着这些猎物削了肉剥了皮还能卖个多少问题时,那个叫林川的小伙子却谈起了这样一件事。 “百衣大哥,听说前阵子你们那儿闹的事儿还挺大的啊?” “你听谁说的?” 由于拉子道的那件事在岷城很快封锁,所以听到的人也不是很多,而今林川突然提及,让百衣有些吃惊。 “还瞒着兄弟呢?我前些日子去过西城,西城里传出来的!” “西城?” “是啊!” “哦哦!西城离那儿近!”,百衣应着收了收手中的猎具,他本想是林川这小子想套话,可突然那林川又面色慌张地说道:“百衣大哥,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可不知道说出来了会不会让你接受不了?” “什么事情?兄弟,看你这脸色好像是什么要紧事情吧?你尽管说,我百衣什么没见过!” “就是你家兄弟的事儿!” “你是说马敬乾?” “嗯,我觉得他现在的病和岷城那件事有关!” 百衣这时差点笑出来,岷城可都是自己经过的,有事没事谁还能比自己更清楚?他当即摇头摆手道:“你这都扯到哪里去了!” “欸,百衣大哥,你怎么好像不太清楚一样?” “什么我不清楚?” “就是额…就是那事儿!”,林川神秘地四周一看,两眼眯成了一条缝用手上的箭矢摆出一副抽烟的姿势。 久离烟火江湖,这端上烟枪的动作说实话百衣也没见过,只是他觉得林川这小子好似有些夸张,“切!行了行了,像个猴子一样指手画脚的,你就说呗!” “我怀疑你家兄弟抽大烟!因为西城传的凶,岷城里那件事儿过后大烟就特别多!” “什么?”,百衣一听顿时急眼了,要说这端起烟枪的样子他不解,可是大烟这玩意儿他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 看到百衣惊恐之中有些生气,林川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别,百衣大哥你冷静,我也只是猜猜,因为你们兄弟前段时间都在岷城!” “去你个天杀狼啃的!”,还没等林川将事情说的清楚,百衣就气得一拳头招呼到了林川面颊上,“小子哎你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要乱说,我兄弟是个读书人,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吗?” “百衣大哥你这就没意思了,我就是猜猜而已,前天听你那个妹夫还说呢!”,林川觉得特别委屈,抱着半张脸悠悠地看着马百衣。 “那狗崽子祜达遮的话也能信啊?要不是看在寨主的面子上我就阉了那狗东西!” “别别别,就当是我多嘴,你当什么都没听见得了!” 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说者无意听着有心,这回林川透露出的消息却让百衣有些害怕了,如果林川说的是真的,那兄弟二人以后的日子恐怕就更难了! 话还在这么说着,但远在山中的马百衣哪里知道,留在家里的马敬乾已经开始为了索取两口黑泥而不择手段了。 待老师傅刚刚睡去,马敬乾就一个人偷偷离开了,他此次离开径直就去了祜达遮家中。 自从映月嫁出去后,马敬乾这是头一次去祜达遮的家中,而今天实属无奈,反正他再也不顾他想了,只要能弄到钱买些茶砖来就是他唯一的目的了。 大门前的一条狼狗不停地狂吠,马敬乾杵在门前踌躇了良久才敲下了门环。 不过好在是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今天家中只有映月妹子一个人在家。 在看到前来的人是马敬乾后,映月顿时两眼冒出泪花一把扑进怀中。 “二哥,好几次梦到你来看我,我都不敢相信你真的会来!” 敬乾根本无心去关注所谓的亲情,他勉强地笑了笑以示关切,然后直接将话题捅开了,“妹子,这些天大哥和二哥过得有些紧巴,所以…” 第三十三章 岷城危机(三) “要不祜达遮来了我问问他,现在也没有办法啊!” “主要是生意上还缺点,如果这次卖的好了就还过来!” “不是还不还的问题…” 马敬乾的谎言越来越熟练,他一边自责抵制自己说出的话,一边却显得言不由衷。 “妹子,你看你现在身上有没有些闲钱可以帮个忙,哪怕四五两。” 映月对于敬乾此次上门来的目的大致已经了解了,他的眼里看不到任何的亲情感,好像他是被什么束缚着,畏缩的举止配上慌乱的语言有那么一瞬间让映月心中忽然失落。 她沉默了好久,见天色也不是很早了,咬了咬唇直接将手上的玉镯摘了下来,“这个给你吧,二哥,看你气色不大好,如果有剩的钱就买些药吃。” 看到映月摘下镯子的一刹那,马敬乾心里顿时一紧,接着他开始犹豫自己要不要去接。 在心理做了好久的斗争后,他还是收下了,那温热的镯子使得自己的血液开始冰冷,那一刻他清楚地透过玉镯的光泽认清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二哥,早些回去吧,反正他家对你的评价不怎么友好,您看…” 映月说的话突然变得很客气,形同个陌生人一般。 “嗯,映月你早点回去吧!大哥二哥这段时间都会在家里,有时间的话咱们三人好好坐坐!” “那不必了,现在农田里正忙,腊月如果得个清闲我再来,就这样,省着点用!” “嗯…好!” 离开的时候,曾经最美好的回忆突然消失,那段爱恨情深的往事在彼时已经褪去了昔日温度。 是世故还是今天马敬乾的变化,其实都有一点,但 至少在映月看来,她从此刻起就再没后悔当初的选择。 门前的狼狗在马敬乾离开了好远后还在狂吠,而这时家中的大门早已经牢牢地关上。 不甘心今天这次见面,可是心里的瘾难受得很,一次又一次发作,马敬乾自觉得越来越不像个人。 想当初映月的留恋在此刻才在自己的心中感受过,直到离了祜达遮庄园的篱笆庄外他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几眼。 回到了家中,此时马百衣还没有回来,他匆匆忙忙又忘了刚才的事,只管拿起了锄头走向了东墙边儿。 一把鼻涕一把泪,到了这会儿浑身都使不上劲,浑身的骨头好似浸泡过一样又痒又酸! 好不容易等寨子里的几个寨民从东墙下经过,他才动起了土,可没挖上几下不知谁家的狗没拴牢,像是发疯一般朝着东墙扑过来,而此时马敬乾没有任何防备,那疯狗如同见了食物般冲过来就朝着脚踝下了口。 “滚开!这天杀狼啃的!” 他越是挣扎那条狗却越是咬得紧,本想着周围无人想拿起锄头直接给解决了,可没成想,那疯狗用力往后一拉扯,他就像个烂泥一样倒下来身上的力气完全使不出来。 这时候,他只顾着怎么去脱身,已经将找茶砖的事儿抛在脑后。 时而那疯狗却越来越不像话,在看到他使不上力后转而又从大腿处一口咬了下去。 他痛得想大叫,额头的汗滴与泥巴混得满脸都是,可就在此时,更加凶恶的又来了,只听得那团石头后面相继围上来三四只狗,每一个都露出獠牙,煞是一副吃人的模样! 这回全完了! 当他正感到绝望的时候,比其更绝望地又来了,只见那三四只疯狗一同扑了上来,其中有一只甚至伸起前掌就扑向了敬乾的头顶。 “啊!” 他紧急之时连忙扔了锄头挡住了眼睛,可那恶狗反而更狠了,连续将那锋利的蹄子往额头乱抓,直至额头上的血咕噜冒出以后,那兴奋的舌头就伴着断续地嘶吠停下了。 马敬乾此时累得气喘吁吁,心凉了大半截,趁着群狗停歇之际连忙趴了起来,他顺势再一次抓起了锄头直对几只疯狗。 此时,那几只狗见马敬乾意外逃脱便开始打起了转,它们似乎试图还要进行一波攻击。 养狗的在千家寨很少见到,可是这几条恶狗根本不似是寻常的家畜。 正在这时,远远飞来了一点亮的火把才将它们吓跑,敬乾急忙返身一看,原来是不远处的百衣。 “怎么回事!” “几条疯狗,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那不是狗,那是狼!人没事吧?” “应该没事…” 泥巴和着血正从额头留下来,百衣正将袖口垫上轻轻一擦时,那马敬乾的模样瞬间成了另外的一张脸,他不禁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大哥,怎么了?” “哦,哦没有,就是你额头上被抓破了!” 待额头的血迹完全擦拭干净后,眉眼间却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那颗眉心的肉痣已经被那恶畜抓得血肉模糊! 反倒是没了这颗肉痣后,马敬乾顿显出了一张凶狠的面庞! “大哥…我…” 百衣慌措的神情让敬乾以为是发觉了什么,而此刻的心瘾已被那顿恶畜干扰早已没有丁点儿。 “敬乾,先回家,回家了再说!” 百衣欲言又止完全是被那张突然变得陌生的脸庞所震撼,本来想旁敲侧击借机问问林川说的那件事,到了现在却又生怕问了会伤兄弟的和气。 当晚的千家寨云雾笼罩,而在百千里之外的岷城也同时下起了一阵雨。 “快点儿快点儿!” 拉子道中,在雨中最后一批货物也抵达了,押运货物的人是龙溪鹤。 阿贵在收到了到货的消息后来不及吃剩下的半碗饭就奔了出去,大雨之中他老远就看到足足三车的货物正押运而来。 “龙爷,辛苦辛苦了!” 龙溪鹤顶着一头湿漉漉地头发狡黠一笑,“阿贵,这回你要赚大发了,帮主批准了,三车货都是你的!” 他故意扬声说话是为了让拉子道的其他人听清楚,这块蛋糕根本没有其他人的份儿! “明白明白,龙爷,叫你人帮帮忙,拉到隔壁仓库就行,今晚我请大家吃饭!” 刚有俩小钱这气度一下子就不一样了,龙溪鹤只是笑了笑,他将一张货单交给了阿贵并叮嘱道:“阿贵,好事我都给你了,我这帮兄弟你也得照顾照顾,他们现在可每天都向我抱怨,说我把大头儿都给你了,自己人吃的少了!” “欸,龙爷说的哪里话?我阿贵也是龙爷的人,咱们都是自家兄弟!” 龙溪鹤话音里似乎藏着利刃,但阿贵也不是傻子,他明白到了现在龙溪鹤仍有怀疑自己。 第三十四章 岷城危机(四) 趁着大雨未停歇,人多了手就是快,不出半个时辰,那满满的三车货都卸地整整齐齐。 阿贵走在前头做个引门,龙溪鹤与其他两三个兄弟便跟着进去了。 好家伙,这才几天的时间,龙溪鹤发现那店铺里的货架上就只剩下半排茶砖了。 “阿贵啊,这第一个求溪鹤堂要生意的是你,如今做的最狠的也是你!” “嗨,龙爷给面子,是龙爷眼毒认上了阿贵,阿贵自然不会让你失望的!” “是吗?” 阿贵正准备着架上炉火沏上一壶上好的龙井,可听得龙溪鹤冷笑,手忽然抖了一下,那大半的茶叶就被撒在了地上。 而这一细节正被龙溪鹤捕捉到,他先就此事留在心头不揭开,反而装作忙活的样子托着下巴往货架上看去。 当他眼睛落在墙角一个大大的银色货箱时这才有了不适的反应,那种箱子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地方,而这里的人哪怕穷尽一生也无法拥有,因为那是身份的象征,在金兰街大亨之间的生意来往中,偶尔送礼就会用这样的箱子。 生怕他这发现引起阿贵的注意,龙溪鹤赶紧抛襟起身,“阿贵啊,天冷了,你也不请我到屋里头坐坐?” “那…那马上咱就要出去吃饭了,龙爷,这屋子里乱的,要不我们现在就走?” “那倒不必太急,我手下的兄弟们也不是非常饿!”,龙溪鹤说话间故意朝着身后的兄弟们道:“兄弟们饿不饿?” “不饿!” 异口同声,极有秩序地回答让阿贵心里一惊,如果真要是被龙溪鹤发现了什么,这块地头上还真没法有人敢保! “那…那就请吧龙爷!” 龙溪鹤是个极其狡猾的人,他此时表面上看起来一直笑呵呵,挥着手指忽然冷眼嘱咐道:“阿贵呀,给你半刻钟时间,屋里有什么未收拾妥当的赶紧去收拾了,不然我这群兄弟可都是讲究是,万一看你家当乱糟糟的一时连个人坐的地方都没,以后记仇了那也说不准!” “啊?哦哦,马上,马上,谢过龙爷!” 阿贵知道龙溪鹤这是在给他机会,他当场吓得腿脚发软,自心里发誓以后再不敢冒着风险贪些外快了。 待阿贵回了里铺中,龙溪鹤一手下人就感觉特别不理解已经追查了好几天,现在又搭上了三车货,这说放过就放过。 “堂主,您是要放过这小子?” “你们待会儿别进来,你想的我早就想到了!记住,做人要留一线,尤其是奸诈的人!” 这时,那手下人更不理解了,茶砖生意被这阿贵捅出来这么大搂子,甚至有可能影响到整个岷城,可现在龙溪鹤倒是不急不躁。 大约两刻钟左右,阿贵出来时变得更加恭维,那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好像既后悔自己所做的事又特别地敬重眼前的龙溪鹤。 “龙爷,收拾好了,您请!” “嗯!” 龙溪鹤现在脸上稍露出些笑脸,在进屋时他特地向后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 龙溪鹤进了屋子后就先四周看了一眼,然后待他刚坐下就隐隐听到了后院里有些哭泣声。 “龙爷,是阿彩,是阿彩在哭!” “哦,你们的家事我也管不着,既然来了我就不得不跟你对对这个月的账,不知道阿贵你有没有做准备?” “准备了,准备了!”,到这时候阿贵终于舒了口气,每次一来怕的就是龙溪鹤东拉西扯地问一堆,而只要问到账本那就说明已经没事了。 可龙溪鹤作为乌蛇堂一个堂的堂主,而且还是乌蛇堂四大打手之一,哪怕比上乔子孝逊色很多,可对于阿贵这般奸险小人他有的是办法。 账本拿上来后,阿贵就将账薄翻到了这个月的进出上,可是他才刚刚翻开第一日正要报上名目时,龙溪鹤就立马堵了回去。 “真不愧是个做茶的好料子,生意都划了细账,那我就不用看了,其实多少斤多少两你我二人心里都清楚,你说对吗?” “是,龙爷吩咐的是,您之前再三叮嘱这账上的往来要详细对个究竟,争取账实相符,现在您真的不看看?” 这次龙溪鹤又不按常理出牌,他一向看重的账簿这回他却连听都没听,只是哈哈大笑道:“不看不看!我龙溪鹤选人我都信得过,当初我将茶的生意交给你是信得过你阿贵,这会儿我要是这么跟你过不去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这话让阿贵听得瘆得慌,额头直冒冷汗,他断断续续地吞着口水,脸上越来越不自然,颤抖的双手不知该放到何处。 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鬼,他连忙找了个借口从炉火上取来茶水为龙溪鹤沏上,“阿贵能有今天都是龙爷看得起,龙爷,小人今后必定效犬马之劳!” “这么说就生分了,阿贵,面子我是给你了,里子你至少也得自己留着点儿,至于怎么留还得看你自己怎么想了,你也知道我在乌蛇堂也只是混饭吃的,大家都是混饭吃的,谁能为难谁呢?” 这场谈话已经将那些隐晦的生意手段摆到了桌面上,龙溪鹤看起来全程面目和蔼,但就是这话音里的谦让和气早已将阿贵的二心杀死在萌芽之中。 在刚刚端上来热茶后,阿贵吓得连忙一跪,声音里有些嘶哑,充满沟壑的脸上煞时没了在拉子道风光时的气焰,“龙爷,饶小的一命,小的知道错了!” “啧啧啧,阿贵,你这样我可受不起,以后溪鹤堂的兄弟我可怎么带呢?快起来说话!” 一直到了这个时候,那龙溪鹤依旧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越是这样装糊涂就越是让阿贵心里发毛。 “龙爷您一声话我就应,你问什么我都说!” “哦?那这么说你还有小秘密咯?算了,谁还没个小秘密,只是乌蛇堂的东西也不是我龙溪鹤说了算,那得从帮主那过过账。” “龙爷,您大人大量放过我一回,我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此时,那龙溪鹤才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他眉头一皱将账本收回了怀中,阴沉地说道:“拉子道总共三月收成,你这里的钱却越收越少了,先前我没有怪你生意不好,可是你的生活倒是越来越滋润,你也知道拉子道是溪鹤堂的地盘儿,可不能丢了我的脸,手伸得长了容易出事,阿贵,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是郑怀新找上我的,他希望拉子道的生意与他有七厘分成!” “你好大的胆子!” 第三十五章 岷城危机(五) 煞时惊声四起,谁也没有预料到龙溪鹤会突然发怒,可就在阿贵惊得尿了裤子之后,随后龙溪鹤渐渐平静了下来。 “这事儿也不全怪你,但是以后乌蛇堂再也不想听到这样的事!” 眼下,处在夹缝之中都是因为无情的买卖油水太大,阿贵怎么也想不到是这种结局,而这时候他忽然爆出了一个更重要的消息。 龙溪鹤收起折扇细品了一口茶,“西湖龙井,你也能品得来?” “龙爷饶命,龙爷,救救我!” “救你?”,阿贵莫名其妙地说出了这样的话,龙溪鹤顿时感觉到了这其中还有更加隐秘的事是乌蛇堂所不知道的,他故意打着失笑从座椅上起身,“阿贵啊,溪鹤堂把最肥的生意都让给了你,现在又谈何救你?难道大把的钱捞着是不自在了?” “龙…龙爷,小人其实甘愿只赚点小钱,大的赚了实在让人两难呐!” “怎么说?” “前脚,金兰街那边也有人相继问过我要不要和他们合作,可是没有龙爷的指令我哪敢呐?” “啧啧!我看你现在可是纸糊了脑袋,只要能捞钱什么都敢,那郑怀新是怎么回事?” 一提起郑怀新,阿贵吓得两膝一软直接跪地求饶道:“龙爷,龙爷你可要救救我,就是这个郑怀新,我要是不合作,他就要了我的命呐!” 到了此时,龙溪鹤再也沉不住心中的怒火了,他一把打翻了桌上的茶壶,“反了天了,要不是乌蛇堂给他们面子,金兰街哪里还有他们的份儿?我溪鹤堂的人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商绅说杀就杀的!” 在拉子道里这是头一次见到龙溪鹤发了这么大的火,外面一阵闷雷响起,看来这暴风雨就快要来临。 “龙…龙爷!您消消气儿!他可不是什么小小的商绅,他上头可是金王大人呢!” “金王?”,龙溪鹤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岷城之中竟然还有铁战新金的势力混进来,而且这股势力一直以来都是岷城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 他顿感心累,同时脑海中的思路完全被打乱,“原来…原来他们一直都是铁战的人!” “龙爷您说什么?金王他不是?” 纠结复杂的问题摆在面前,乌蛇堂与他们再一比较就如同以卵击石,龙溪鹤咬牙直锤胸口。 可光是气恼再有何用?龙溪鹤细捋了一遍乌蛇堂近年的生意与金兰街的交接,从这里他大抵才明白了每一起事的发生都已是有人暗中的安排。 偌大的岷城本以为掌控在乌蛇堂手中,可到头来还是被他人利用。 “阿贵,你实话实说,我龙溪鹤用性命担保你无事,郑怀新到底与你说了什么?他们来过几次拉子道?又与什么人一同来?” “前前后后就来了两次,第一次是郑怀新的分铺掌柜,第二次就是前天晚上!”,阿贵见龙溪鹤愁云密布,顿时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此刻他只想绑住一个大腿,“哦,前天晚上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个人!” “谁?” 几天前的跟踪龙溪鹤早就发现了不对劲,现在能够拿到一个重要的线索只能是从阿贵这里索取,当听到阿贵无拘说出另外一个人时,龙溪鹤心里立马就出现了那晚穿着斗篷的人。 “那人的名字我也不清楚,只是看他的样貌应该六十几岁的样子,面色如玉,青白胡须,口音里夹杂着京腔!” “哦?那么他们有没有在你面前说过什么?他俩的关系如何?” “反正全程郑怀新都尊称他为贝勒爷,那位爷,哦不是,那老头浑身的气场都有一种贵族的魄力,我当时都根本没说上几句话!” 人都说铁战是西北的最后一个旗人,可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年纪相仿的贝勒,这倒让龙溪鹤有些难解,“难道那人就是铁战?” “铁战?不不不,龙爷,我就听郑怀新称他为贝勒,还说什么计划从金兰街往北巷处修筑花岷园!” 一个惊天的消息从一个市井口中传出来,再联想到几天前城里出现的陌生老人在街头妖言,龙溪鹤一下子只感觉到这突然袭来的风大有一股不可抵挡的趋势。 这个消息改变了他对岷城的看法,甚至再想起乌蛇堂的号令时他不禁心中一冷。 龙王在此前总以为江湖的事由江湖人来办,而岷城已经根深蒂固成为了乌蛇堂的地盘,可现在细思这其中隐藏的危机,乌蛇堂只不过是一双筷子,他能夹起盘中的餐食,但送进谁的嘴里就另当别论了! 想不到小小的一桩买卖会引来这么多的问题,龙溪鹤当场瘫软在了座椅上,过了很久他才做出了一个决定,茶的生意红火,但这红利背后有人已经伸进了手。如不尽快禀报乌蛇堂拿事,此事定会成星火燎原之势! “阿贵,这几天不管郑怀新还会不会再来你都留个心眼,他们说了什么,要你做什么你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溪鹤堂,知道了吗?” “可是…可是龙爷,我也难做,前两次他们都已经从我这儿拿走了差不多三万两千两银子!” “什么?三万两千两?”,惊人的数目龙溪鹤根本想都没有想过,甚至连乌蛇堂的主人龙王都没想过,龙溪鹤颤抖着手臂指着阿贵道:“都是茶的买卖?” 阿贵怯懦地点点头,“您之前定的价的基础上,郑怀新来了后逼我翻了三倍,我开始以为这不是什么难事,为了自己有得赚,我再翻了一倍!” 好不容易维持到现在的岷城,乌蛇堂可算是尽了大力,现在茶生意倒是让岷城有了更多的钱而乌蛇堂也拿了不少,可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直到现在才真相大白。 在龙溪鹤以往的认识中,洋人可是无所不能的,他们能将旧茶换上新装能卖个好价钱当然无所谓,可是现在出现的问题已经刀锋直指乌蛇堂甚至整个岷城,龙溪鹤这才开始考虑到了那所谓的茶里是否另有乾坤。 想到这里他更加地焦虑,因为龙王此刻还将茶作为岷城的主要生意,只因为这里面的红利是开个十八二十家戏院都不能比的。 第三十六章 岷城危机(六) 历来风雨扰人心,今日的风雨更使得人心沉重,龙溪鹤匆匆离了拉子道就来到了乌蛇堂。 此时龙王去了庭中还未归,可是岷城的危机已经步步紧逼,龙溪鹤在等了半个时辰后不见龙王回来,他便直接向庭中去了。 那里是龙王的义女龙瑶的府邸,可是在乔子孝那件事发生过后就再没在乌蛇堂中见过龙瑶的影子,据乌蛇堂的亲近言传,龙瑶在那件事后病情发展的极快,甚至寸步都不能行。 萧条的庭中街上人很少,夜晚到来又下了些雨就更看不见人影了,龙溪鹤一想到阿贵口里听到的消息就不觉得心慌,他便加快了脚步。 刚走到府门前,龙溪鹤就看到几个侍候的下人婢女在府院里杂谈,她们每个人脸上都看起来不大开心的样子,而且中堂龙瑶的卧榻门半开着,里面却静悄悄的。 此时,龙溪鹤大感觉里头的不对劲,他三两步上前正要往中堂去时,却被一婢女拦下。 那个婢女叫莲荷,是龙瑶的贴身侍候,她从来寸步不离,这回却带着一副倦容,“别进去了少爷,老爷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许进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 莲荷被这一问,哇地一声哭开了,她遥遥指着中堂门,“小姐她,小姐她走了…” 虽然不是血浓于水的关系,可毕竟是兄妹,龙溪鹤不觉心中一怔,而后长叹一声:“半生皆叹人生苦,谁不眷念芳华时!” 在这样的情况下,乌蛇堂算是两难交加,关于那件大事不知龙王还能不能听进去。 停留了片刻后,中堂里两名下人小心翼翼地用铺盖卷着一具娇弱的躯体出来,就连龙溪鹤这样一位刚强的男子都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顿时,整个府院哭声一片。 此时,龙王才从偏阁里出来,出来的时候两名手下一直搀扶着。 龙溪鹤本想着见到龙王就将此事上报,可现在看到龙王的样子,也许他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瓢泼的大雨降落在了岷城,幽静了好久的院子突然让很多人都觉得陌生起来,瘦弱的身影一时间难以从心中抹去,龙溪鹤只能怀揣着悲痛独自承受起所有,因为自从乔子孝走后,乌蛇堂能挑起大梁的再无二人。 现在,与其这是天赐的恩典,不如说是临危受命,他沉重的身体沉重的心完全浸泡在雨中没有半点的能耐。 东破西亡,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利上头的时候,利所带来的致命打击以及后果会让阵痛变味持久。 同样,天鹤行宫中的铁战也是如此。 朝廷来的传旨刚刚一到,他就开始陷入了痛苦中,因为太后的寿辰快要来临,而给自己的时间还不足四个月。 狡猾的铁战早就预料到了此事,可是问题是这么多的一笔钱他势必又要与日渐脱离的权力关系之中索取。 好在新金之中新添的一员可抵斩狼寺的要职,而同时他更是一名资深的权术者,他叫葛尔克。 正当铁战为这件事发愁的时候,葛尔克的到来一切都迎刃而解。 在京城贝勒之中,如果说铁战没有得罪过的人,就数葛尔克氏,而葛尔克也将铁战从以前就奉为上宾,原因是在西北一事之中,葛尔克就发觉了铁战身上有一股不可抵挡的统驭气质。 作为八旗人,他在暗中早就听说了西北江湖林立的传言,可在四处暗访之中,他却在岷城看到了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如果一旦抓住,不仅可以抓住江湖的命脉,而且有利可图。 当然铁战也不是糊涂人,在接纳了葛尔克的意见同时他也对岷城这块地作了详细的布局计划,因为他暗插的势力郑怀新在金兰街有些地位,因此,岷城这里的红利让他也有些眼红。 到底还是那桩买卖带来的诱惑,可谁能知道,铁战现在只顾着筹钱,他根本无心去关注买卖是什么。 “王爷,查清楚了,如果以这个势头争取的话,岷城到十一月可筹得二十来万银子,时候一到,奉旨行命,恐怕他乌蛇堂也没话说了,如果这件事讨的朝廷欢心,届时王爷就真正的雪域之主,西北称雄了!” “嗯,花岷园挂上太后的名,其实太后才没工夫来这里,简直两全其美!一来,我的名声可以挽回,二来西北江湖中我又拔掉了一颗钉子!” “说得正是如此!” 可是一切只是想象的太美,铁战他心里很清楚现在远在牛头山的门徒已经聚集大量的兵马,如果江湖定不下来,那势必又会给了况鸿飞不少的时间。 一夜之间崛起的岷城其实在实质上只不过是一个华丽的躯壳,当得知了真相以后,岷城中没有一个人比龙溪鹤此刻更加地灼心。 隔天,大雨稍有停歇,龙瑶的丧办也照期举行。 乌蛇堂所处的井巷在这一天全都闭上了大门,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白色的扎花,送葬的队伍从乌蛇堂门口一直排到了巷尾。 雨幕将这场无声的告别更加变得沉默,街道两旁的行人没有一个敢发声哄闹。 龙溪鹤顶着无数的重压在队伍离开巷子后就沿街准备回溪鹤堂做一番应变思考。 就在这时,他恍惚在街旁的人群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好像就是没了消息的乔子孝! 等龙溪鹤反应过来再往那处寻找的时候,他却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难道我看错了?” 忽然出现的乔子孝却为什么让自己心中一亮? 他忽然将此事联系到了乔子孝身上才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过去在乔子孝的手段下,岷城虽然不像现在可以大把捞钱,可是一切也都非常有序。 可是现在说再多的也没用,早在那天的西城院中,乔子孝这个岷城的传奇人物已经从岷城消失地彻彻底底。 “岷城如果有他在,或许还能有补救的办法!” 事情回到现实之中,龙溪鹤不禁因为自己可笑的幻想而感到失落。 所谓江湖人心都逃离不了世故,世故害了人,乌蛇堂所谓的兄弟义气一切只不过是为了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危机到来无一幸免,可惜的是真正的大能总在前一夜就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世故是偶然的,但岷城马上面临的却是必然的,在心力快要殆尽的时候,龙溪鹤隐隐约约觉得乔子孝的离开成了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其中更有可能是岷城注定要经历的。 第三十七章 桎梏,无法摆脱 披上了了枷锁的人说话就已经低人一等,至少他们自己多半的认为。 马敬乾在心瘾的作用下迷失,自我的尊严一步步向深渊推进,直到那件事被捅破,他仅有却从来没有在乎过的生命支持力量完全破碎。 岷城危在旦夕还不自知,庸碌的拉子道人总是像看着一个罪犯的眼光去看待过去。偶尔茶余饭后他们能够扯到的最有用的话题就是如何像阿贵一样能够翻身。 可是一个致命的问题就摆在面前,阿贵那可怜的成就已经为什么岷城套上了枷锁。 皇甫松杨的屋子里的药味在这几天中特别的浓烈,在经过一些列曾经的致命问题后,他也许已经知道了解救敬乾的办法。 “老师傅,他们说敬乾抽大烟我不信!” 老师傅一脸认真地看着马百衣笑了,他这带有试探性的话语里其实已经有了怀疑,林川说过的话扎到了他的心根儿上。 百衣见老师傅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连忙又追问道:“听说那玩意儿上了瘾就会把人吃了,到底是不是这样的?” “如果你问我还有什么解救的办法,我或许还能再想想办法,可是他现在最需要信任,你信任了吗?” “信任?您是说他不一定是抽了大烟对吗?” 马百衣多么希望老师傅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事到如今看到马敬乾一天天堕落下去,他的心都缩成了一团。 就在这时候,百衣闻到了一股焦臭味,他下意识将眼光转移到了熬药的火炉上,可那火炉中的柴火才刚刚填进去不久。 “老师傅,你有没有闻到烧焦的味道?” 常年熬药,老师傅的鼻子不大灵光,但是他眼睛里的火光与惊讶的神情已经告诉百衣一件不可预兆的事正在发生。 老槐树上乌鸦扑腾飞起,火光照亮了整片天空! “啊!我…” 百衣当下急得哭出来了,他连奔带跑夺门而出,只见前屋正堆起了大大一捆篝火柴。 这是谁人放的火? 一个笑声越来越放肆,猛的一回头,就见那火簇的背后露出了一张愤怒的脸庞,那正是祜达遮! “丈人哥对不起了!今天我要为千家寨除去魔障!” 哪里来的魔障? 百衣根本没有将这样的事与敬乾联系起来,他返身就扑向了火中,却被一闷棍打昏在地。 “少主,能跟那人待一块的,说不定也染上了,要不一块打死得了!” “且慢!”,祜达遮及时将一名青年手中的棍子夺下,“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祜达遮的舅子。” 随后他目光顿现出杀气死死地盯住绑在屋顶的敬乾,“至于那个人,呵!打死太便宜他了!” 此时百衣还在昏迷状态,在听到一阵吵闹声时,老师傅也应声赶来,他赶紧先掐住百衣人中让他苏醒,而后再等他抬头时,数十来个棍子就架在了脑袋上。 “老头儿,劝你别管闲事了,寨子里头我是什么身份你应该最清楚吧?” 老师傅几乎连正眼看都没看他一眼,随着百衣苏醒,就见到屋子周围相继又围过来十六七个年轻人。 “老师傅别管我们,你快走!” “丈人哥,好说歹说你是听不进去?别忘了你父亲是什么人!您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父亲那一代的事尚还没有定论,这一代我只知道马敬乾是我的兄弟!” 也许因为这句话触动了敬乾,他又在绝望之中复苏了,声音微弱地叫道:“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错都是我的与他们无干!” “敬乾…” 祜达遮的愤怒还未完全消散,此时又来人阻挠,他更加狂躁了,从篝火之中取出一把火直指着百衣问道:“天地良心,马百衣,我今天清楚的告诉你这个废物到底做了什么!” 只见此时祜达遮将一只沾满了血的玉镯从怀里拿了出来,而后那眼睛瞬时充红了血丝,绝望之中带着痛苦的颤抖喊道:“既已嫁为人妇,何以倡盗欺辱我?” 那一瞬间,在场的三人霎时崩溃,那只血淋淋的玉镯加之那愤恨无望的嘶吼,似乎在传递一起无辜的血案已经发生。 百衣顿时怒目圆睁破涕使出全身的劲推开了身旁的几个年轻人,正当他要抢过一把马刀砍向祜达遮时,远处射来一箭正中前胸。 紧接着,从那簇草丛里接连发出了数连箭失一同射向了马百衣,在一张张惊恐无措的面孔下,马百衣沉重倒下。 他怒睁的眼睛到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都没有合上,霎时间周围的一切都好像静止了。 “你…你们别逼我!”,灾祸酿成,祜达遮已是半疯半醒,他的脸上除了愤怒与绝望之外根本看不到一丝的悔恨,他只觉得心中常压的不痛快一时间全都释放出来! 被紧紧捆缚在屋顶上的马敬乾在这个时候心一下子冷到了极点,一场始料不及的意外事件就却突然发生了。 脑袋嗡得一声闷响过后,眼前燃起的炊烟中他看到了过往的欢声笑语,而透过炊烟那具尸体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大哥!!!我…”,歇斯底里的一声吼之后瞬间失声,失声的痛哭里忽然像是无数火苗刺穿心脏后的无力挣扎。 恼悔,在这一刻成了最无用的东西,他紧紧咬住了自己的舌头,脑袋不停地撞击捆绑的木柱。 彻底乱了! 那些年轻人们在看到这样一桩大祸酿成后再也笑不出声了,他们并不是心存怜悯,而是害怕。 因为此刻祜达遮俨然一副杀红了眼的模样,他面颊挂着泪滴浑身在发抖,一声声咆哮中他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马敬乾身上。 “畜生!畜生呐!你满意了吧?映月因你而死,现在马百衣也因你而死!一个毒物,一个娼妇!”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马敬乾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他多次想摆脱的命运枷锁却一直在追赶着,无论是他如何想挣脱,甚至关于那段以为离开的江湖往事! 冰冷的心脏在大火中灼烧,马敬乾没有感觉到一点点的温暖,底下那些狂躁的声音与呼喊离他的耳朵越来越远,反而儿时多次听到的经筒玛尼的声音却在脑海中不断想起。 “我受够了!” 在这么多天中,这是他唯一最想说出来的话,也是唯一最想靠近的尊严底线的命令! “祜达遮,如果你认为对错与你无关,就请让大火毁灭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第三十八章 地逢甘霖 传说陆吾的一只眼睛,上古时就遗落在昆仑山。 他能看破生死。 他能照清罪恶! 历经数年,只有看清大道者方能看见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联系,然而关乎这个传说早就被尘封在纸醉金迷中。 那簇大火的光照亮了半个山垇之处,而此时阿布里奇也正为这样的壮举在对面的山头留下眼泪。 晴空只在东山外,黑云压顶的七月天仿佛又要迎来一场大雪。 主府上,将近两亩的府宅院里关于祜达遮请命拿魔的消息刚一传出时,寨主就已经准备好了完备的礼仪。 到底是千家寨的贵族世家,三十多头驴早早地就被牵到了东山附近,只为在那把大火过后抵住所谓魔障的怨气。 祜达遮早就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在听到马敬乾无能的应诺后,他刚刚还稍带有畏罪感的心情一下子没了。 只看他将那手中的火把连同玉镯一块丢进了篝火架,然后生怕那个管闲事的老头坏了这次除魔便一起带走了。 三条鲜活的生命几乎连查都不带查清,古老的除魔仪式显然在这一代已经丧失了意义。 接到捷报事先赶来的寨主管家一脸兴奋地将此事从一到十都禀告了阿波力奇,然而他不禁没有觉得身经了一场屠戮后的惭愧,反而担心起了一件事情。 他幽幽地问道:“那么…那么岷城衙门里应该允诺了吧?” “老爷,衙门里的人这两天去参加了乌蛇堂的丧葬,派人打听过了,应该过了头七县衙老爷才会来!” 管家叫达锡,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阿波力奇算是他伺候过的第二任寨主,因此他对于寨主府的事非常了解。 阿波力奇松了一口气,一拍膝盖道:“走咯!大事也做完了,该经的他经了,就只剩衙门里批下来咯!” “不过老爷,少主他看起来好像不大高兴,也许是映月的事她一时还难以从痛苦中走出来…” 一提到映月,阿波力奇想起了祜达遮那双凶狠的眼睛,便又立马调头问道:“那件事少主知道吗?” “啊?” “啧,你个笨猪,要是被他知道你我可就是罪人了!”,见达锡一脸的不知情,阿波力奇顿时显得不耐烦了。 继而在毛毛躁躁使唤了其他人下山后,阿波力奇又将达锡叫住了。 他贼溜溜地给了达锡一个猥琐的眼神后,脸上流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说道:“老管家啊,你别老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啊,我问你你还不知道啊?” 这一下子达锡完全明白了,他弓着腰一边致歉,一边稍显得有些羞涩,“这…这样的事儿哪能让别人知道,我自个儿乐还是老爷给的面份,当然老爷要做的事就我知道,谁还能知道?您不是常说我办事干净嘛,这事儿可是我办的最干净的一件事!” 二人说着说着就大笑了起来,同时山下的驴也好似跟着瞎起哄般地大叫。 阿波力奇舒心地看着周围群山,呢喃道:“正身以镇寨,想必魔障再也不会侵害寨中子民!” “老爷正乃寨中正神,驴叫了,魔障看来也走了!”,达锡一个劲儿地吹捧着,他那竖习惯了的大拇指在这个时候又派上了用场。 接管寨子的事一直是阿波力奇的心愿,上次一番自导自演的除魔仪式中他直接被委派为寨中之主。 而年过了半百,寨中的事他也渐渐无心了,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想这足够有油水的田分到其他人身上。 故此,除魔向来是寨主继任人必须要经历的一件大事。 千家寨自古流传的规矩就是,除魔,象征着对黑白的分辨,除魔,象征着亲善者的能力。 可是到了现在,除魔已经成为了贵族继承的手段,县衙只要塞一些银两,他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答应了。 而这次的“除魔”也成了一次先例,因为以人做“魔”这还是第一次!聪明的阿波力奇家族可从来没有想过怎样公正对待此事,对他们隐晦的概念中来说,绞尽脑汁不择手段得来的就是强者的能力。 大火烧开后,在寨民来看,那里都是不吉利的脏东西,所以就在当天,周围的人都搬出了数远,哪怕这三天是在山林里度过。 就在晌午的时候,那场积压了很久的雪如期到来,寒风将火光推向了屋顶,奄奄一息早就看破了生死的人对这世间已经没了任何遗憾。 而此时住在山林之中的人却意外发现了奇迹的诞生,他们三户一家为伴正当起了炉灶在山林中起炊时,一个声音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上空。 “快看,是雨,千家寨下雨了!” 紧接着,大家都不淡定了,就连哺乳的孩子都像是被这奇迹所感化大声哭闹了起来。 深以为正道的惩罚消除了魔障后的甘霖,他们通通行起了跪拜礼。 “苍天开眼了,魔终究是魔!” “感天皇恩浩荡,感天将正义与甘霖洒满大地!” 无辜的眼睛里到处充满了虔诚与感激,可惜冷到骨头里的血肉他们到现在仍然没有体会到。 殊不知这时候的主府也在欢庆之中感受到了莫名的大雨倾盆,他们多数人也似那山林里的寨民一般行起了跪拜礼,然而西厢堂里的人的啼哭却叫人心碎。 从回来后,祜达遮就如同一个行尸,他感觉不到外头的任何欢庆之声,只觉得身体疲惫地像经过了一场大战。 是,是经过一场大战,而胜利的声音却与他无关,他根本不知道一切到了今天这般田地。 每当他累得想闭上眼睛的时候,映月口吐鲜血绝望看他的眼神就忽然跃然脑海,然后就是在无数次惊醒后无声的哭泣。 在过了很久后,祜达遮忽然噗嗤一声笑了,他再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两手质问道:“玉镯一下,一下敲在脑袋上,你一遍,一遍地糊弄我说与你没有关系,你承认我不就停手了吗?难道是我错了?” “少主,下雨了,二位老爷要您同管家都去礼堂拜仙人!” 喜悦的传达声在靠近窗户的时候,祜达遮流下了眼泪,他这次没有像过去那样无情,没有像过去那样绝望,而是像一个孩子般无辜,他好似从外头的嬉闹声中听见了除魔胜利的号角,而那个可怜的女人从始至终都好像没有出现在这个家庭! 第三十九章 脱困千家寨 一场奇迹一般的大雨降落在这片大地上的时候,许多寨民以为这是老天的施舍,让千家寨重回了原始的温热。 大雨降落了千家寨,大雨也浇灭了那处的火。 在大雨到来的时候,他还在昏厥之中。 “水,什么水?” 微弱的声音,迷糊中他已经放弃了生的渴望,可是现在他切肤感受到了救援。 焦灼过后便是长久的寒冷,纵使是这么大的一场雨也没有将千家寨寒冷的天变暖,地上凝结的薄冰倒影里他似乎看见了自己那张不堪的脸。 他不禁笑出了声,他心痛到了极点,“天杀狼啃的!我已经这样了,命运还是不放过我!” 仰目之际,眼睛已被烟熏地看不清,他大口地昂头喝了几口雨水,心中掠过的是每一个人的影子。 烂木头上的绳索在雨水浸泡过后越发的紧了,而房屋已经被烧的只留下个轮廓了,唯一能闻到的声音就是稀存的火苗被雨水打湿的声音。 滋哩滋哩! 一直盘旋在脑中。 到了现在,马敬乾已经无力挣脱沉痛,因为这座可爱的寨子里总有那么几个放不下的人,而那些人都已经死去,是自己看着他们死去! “祸因我而起,火因天而灭!天生我,我生祸,祸害牵连无辜,终究是贼老天将这般的罪过加害于我,还说是什么因果!” 在雨水中解救,他的思维渐渐清晰,一切美好的过去与亲情的声音伴成雷响越来越远。 屋顶上快要脱落的瓦片被一脚踩空,连人带着木椽一同掉进了屋子里。 然后屋中景象更是一片狼藉,他试图从那个已经被烧的不成样子的炕头寻找回一些记忆的时候,焦黑炕箱里的东西却没有规律地铺开了一地。 是炒熟放了好久的豆子,经过火苗再次灼烧,熟悉的味道充满了整个房屋,马敬乾潸然泪下。 “小妹做豆子是用花椒炒的!” “花椒炒的那能吃吗?” “嘘!我也不喜欢吃花椒,别让小妹听见!” “大哥二哥,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既然你们不喜欢吃,那等我哪天出嫁的时候给你们炒两麻袋,哈哈!” 时间突然之间定格在那个寒冬,那是他刚来千家寨的时候,因为吃不惯这里的花椒所以豆子成了他一直想逃避的东西。 肚中饥饿,心瘾扰乱了心境,他含着泪从铺了一地的豆子中抓了一把丢进了嘴巴里,瞬间,当年的那种味道又来了,这一切好像就是在做梦一般。 也许是那种特别的味道,也许是饿了,他大把地抓起就往嘴里塞,就像见到了当初在茶马渴望的花馍馍一样。 偶尔陷入回忆,伴着豆子的香气,他隐隐约约看到了妹子在最后一晚炒豆子的情形。 灰暗的灶火前依稀能听到外面劈柴的声音,火炉前的马映月眼混着泪水刚要狠狠抓起一大把花椒时却又止住了,她向外头看了看,急忙用袖口擦拭掉了眼中的泪水。 突然间,门口的一块悬梁经不住火烧,啪地掉了下来打断了所有的回忆。 此刻,马敬乾已经清楚地认识到,所有的所有都是事实,而眼前发生的却不是梦。 他偏过了头失魂地看着门外,而目光回落之际,他的眼睛却忽然被一物所吸引,大火烧断了房梁,同时他早已封起来的流尺刀突然出现。 此刻,周围一切的声音好似在看到刀的那一瞬间全部湮灭,那把刀被烧得通红,周身的火焰令他以为这就是梦中的那把刀。 刀客有句老话,万年的古刀带的久了就有灵性! 现在流尺刀哪里有什么万年,可偏偏在此刻它发出的余晖似乎像个活物一般,吓得马敬乾身体一颤。 “我要一把能衡量人心的刀…” “二哥,封刀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敬乾,说过多少次了,你的江湖我不曾去过,可那些害人的东西你真的就不能放下吗?” “我决定封刀,这是我答应小妹的!” 也就是在那把刀突然出现的时候,无数个声音也同时出现,让他备受煎熬。 崭新的一切仿佛又在告诉他又一次轮回开始,但是他显然已经疲惫了。 如果是死,过去与今天都将埋葬! 如果是生,今天或明天,或许这种痛苦又会卷土重来。 唯一能够抚灭心内的焦灼,或许离开,离开了他再也不想看到的! 岷城。 已经多日不见日光。 沉睡的乌蛇堂该面临的也将是一场不可躲避的磨难。 瓦片上水滴落下,龙溪鹤缓缓地睁开眼,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陈旧的檀木座椅,简朴的溪鹤堂。 “堂主,北巷张缺求见!” 龙溪鹤蓦然一惊,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又是张缺?难道他也听了什么风声? “好了,叫他前来,你们都下去!” 不过半刻,庭院之中一人一伞出现,黑伞下张缺一身白袍,他今天这装扮好似要比平时精致了许多。 脚还没跨过门槛,就见张缺将伞一手,然后抱着两拳遥遥笑礼道:“龙堂主雅兴,我还以为你去了拉子道呢!”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张缺一向逍遥惯了,以这般庄重的打扮出现,不由得让龙溪感到另有他意。 “张缺兄弟,你这一口一个堂主把我叫的可差点出不了堂,咱俩就别这般称呼了!” “那就是刻意疏远咯?龙少帮主?” 龙溪鹤还正想着要推敲出他的来意,可这下他却当着溪鹤堂的正堂白虎前唤龙溪鹤为少帮主。 龙溪鹤煞时脸色都变了,因为这样的称呼可不是随便来的。 然而张缺也似乎是意识到了底线,他将那一副阴沉的脸转为笑脸称道:“欸,见外了见外了,你看你看嘛,好兄弟!” 这分明是来试软硬的,龙溪鹤渐渐感觉到了张缺说话的气氛不对,索性以笑作答吩咐下手取来了好茶待客。 “张缺兄,半年了吧,上次咱俩喝酒那一回还是在金兰街,当时你的称谓可要比现在忌讳的多,而且也诚实地多!” 龙溪鹤说着将手臂一伸,呼来左右两名贴身的打手,“后院搭棚,如此好的季节,我要与张兄共赏花雨!” 第四十章 乌蛇堂命运 殊不知花期乃是雨季,可曾见过三天不断的雨? 那雨快下得境外风雨桥都开始颤抖。 完美的计划,始终在完美的控制之中,而完美之主,一直在将他们合理的安排,所谓的合理明显与一个字沾边儿,利欲熏心的江湖根本没有拿地上行走的活物当人看! 溪鹤堂的名声远近闻名,若要问拉子道的人,那溪鹤堂的堂主就如同衣食父母,甚至一度将岷城的知县衙门都压了下去。 可是张缺本为四大打手之一,他倒是有名无实,时至今日他的事迹也许只有乌蛇堂的人才知道。 据说他实诚起来要比每一个乌蛇堂的人都要实诚,而若究竟套出他的底细,没有一个人知道。 作为一个四边不沾的人,在四大打手之中也属于忽远忽近,可是他偶尔贴近,那张凶残的脸却让人从十步外都能感到杀气腾腾。 青瓦白墙,院中狭小,墙壁上的白虎栩栩如生。 芳香的新茶在这个季节里可不是谁人都能抿上两口,唯独在溪鹤堂有上号的龙井招待。 亭外的雨纷纷落下,满池塘的水都快要溢出来,却见张缺赏得即兴竟然不顾亭外的雨露出半个脑袋朝那水中抓了一把,正好抓住个癞蛤蟆。 他盯着蛤蟆看了好久忽而发笑,笑得时候脸上的横肉似乎隐藏着意外的杀机。 “溪鹤兄,你说世人好笑不好笑,他们有的人会拜蛤蟆?而且给它起了一个别名叫蟾蜍!” “金蟾送财,已经没有什么新意了!”,龙溪鹤对举止奇怪的张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他此刻的话稍显无聊,将小杯端起吹了吹茶叶再细抿一口,“你该不会是来告诉我这蟾蜍的意义吧?” 见龙溪鹤毫不在意的神情,张缺笑了笑,随之他笑里透出了凶狠一把将手中的蛤蟆丢进了水中,身旁的人都快吓坏了,那东西可是个毒物,而张缺这一丢却只在湖中看到一只白肚子朝天的死蛤蟆! 他手中还残留着刚才蛤蟆的皮连同桌上芳香的茶一块混合喝了下去,身旁打手都看得浑身发颤。 “溪鹤兄,别见怪不怪了,你看你手下这几个人脸色就知道他们有多好奇了,他们皆在奇这蛤蟆为五毒而我却将它的皮肉吞食!” 张缺皮笑肉不笑地说着又准备将桌子上的茶壶端起,这个时候龙溪鹤却突然以折扇挡住了张缺的手,“明知是有毒,你吞食也就罢了,沾了我这古茶壶你还叫我用不用了?” 这小子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龙溪鹤正猜想即将可能要发生的事时,那张缺却很识抬举,他慢慢松开了手。 “既然溪鹤兄不喜欢,那我就不动了!溪鹤兄可知那些金兰街的大亨们有多欢喜这玩意儿?尤其我听说一个叫郑怀新的大亨,他是出了名的爱蛤蟆,连他小妾的名字中都带有一个蟾字!” 现在只要一听到郑怀新这个名字,龙溪鹤就不觉得一阵烦躁,可是此刻他甚是有些好奇,张缺平时多事不问,今日前来却绕了这么大个弯子点出了郑怀新! 看来正如猜测中的一样,他此次来的目的还是与那些纠缠不清的有关,可是这小子终究是在隐藏,到底是个怎样的目的却不说出来。 要换做平时闲聊,龙溪鹤的嘴可与鬼攀谈与刀比利,可今日他却耐不住性子了。 草率地将一杯新茶下了肚,他再看看亭外的雨,两眉深锁道:“张缺兄弟肚子里的活水认识这么久了还是没倒完,那今日何故谈起了金兰街的大亨们?” “哟!看来一向视名利为粪土的拉子道大哥也对大亨们有兴趣?哈哈哈,那我就得说道说道一些你想知道而不知道的事!” “什么?” “哎!别急别急!清茶淡喝,这么惬意的一场雨你急个什么劲儿?” “张缺兄弟可否坦白了讲?你看我现在还对你有隐瞒吗?” 提到了金兰街大亨,又直指郑怀新,张缺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好似要告诉一些什么。 “好,我仰慕已久的少帮主!在下这就说给你听!” “为何两次唤我这个称呼?” “难道不是吗?岷城的命运到底还是走到尽头了,你觉得龙王那个年纪了还能作些什么?还不得指望着您呐!” 龙溪鹤此时再也不敢轻看了眼前的人,乌蛇堂里共事了这么久,一直隐忍到现在,张缺原来将岷城里里外外的事都看透! 但是郑怀新暗地里耍的花招在近日才得知,可张缺好像早就已经知道了。 “张缺兄弟话可别胡说,乌蛇堂的帮主一直都是龙王,而龙王就是至高无上的岷城之主,这话就你我二人知,以后便不可再提!” “哈哈哈,别急兄弟!你这么聪明的人现在是怎么了?难道刚才那只蛤蟆还不够明显?” “什么蛤蟆不蛤蟆的?” “金蟾送财啊!人人都巴结身缠万贯的郑大财主,而我张缺却不跟他们一样,我就是看上了兄弟你!” “看上我?”,张缺似乎在点拨些什么,龙溪鹤也故作个不知,事到如今的形势,里里外外的事清楚的人早就不稀罕什么大亨不大亨的了。 张缺竖起大拇指直夸道:“论言行,你龙溪鹤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论智慧,你龙溪鹤上可接金兰,下可摆平拉子道!” “笑话!金兰街分明是乔子孝一手拿下的,与我何干?” “哎,不不不!你忘了我张缺吗?我可是早就跟帮主说过了,要是岷城有险,龙溪鹤才是真正的大能!” 此时,龙溪鹤大跳而起,一拍桌子喝道:“你这畜生到底做了什么?乔子孝那件事你干的?” “哟哟哟!我只是提了一下,你干嘛这么慌呢?别别别,我今天来是只想一件事!” 说到这里,龙溪鹤再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张缺又与乔子孝结了什么梁子,他为何要这样做? “张缺,老实告诉我,那件事真不是你做的?” “真不是我!” 张缺眼里倒显得无辜,龙溪鹤渐渐松了口气,然而张缺真正的目的接踵而来。 第四十一章 只图一人 暮雨暗亭,一切突然显得非常安静,他们看似轻松的话语都是双方在进行着某种试探。 可是张缺的目的性大过了试探,这就不得不让龙溪揪心。 黄昏前,西边出现一道虹,而雨也渐渐下的小了。 看起来愉悦的开始会让这种压抑感慢慢消散,但那张缺根本不因天外暮色而感到舒服,他的眼里在这时候却忽然变得黯淡起来。 “岷城要遭遇的浩劫你大抵已经知道了,其实我也觉得吧,作为乌蛇堂的人不该眼睁睁的看着不好的事情发生对吗?” “我想不止是我,帮主也不想,可是谁能告诉乌蛇堂做个最坏的打算?是我还是你?” 听到这句话,张缺一下子就被逗乐了,他从亭下起身向外走了三步,然后淋雨望天悠悠说道:“风雨摧枯拉朽,可雨露洗面最为干净,溪鹤兄弟,你还是不明白我想要什么吗?” 难怪平时的张缺对城外的七里集花庭有种特别的喜好,没事就喜欢到那里去玩上两把,其实重在于这张缺对文房的事另有别爱,说的这番话雨露均沾,他从渺茫之中原来是看到了另一种东西! 但龙溪鹤显然不买账,他将折扇一开信步走来,“我说张缺啊张缺,绕了这么一大弯子原来你还是和那群人一样啊?” “哦?一样?”,张缺听着冷不丁笑了出来,“我可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他们图利,他们图权,我可只图一个人!” 张缺眼里透出了几丝狠辣,他刻意将“人”定了准音。 到了此时,龙溪鹤也突然之间蒙圈了。 茶行的生意,里面卖的关子差不多是个乌蛇堂高座都晓得的事,而这肥厚的利润在这几个月来引得不少人牵肠挂肚,但是到了此刻,龙溪鹤还依然对张缺所图谋有些猜测时,张缺却只因人而来。 龙溪鹤望望亭外的雨,满目惆怅,他将折扇一收按桌坐下,再将桌上的茶水换了一壶。 “鄙人愚昧,学着雅人喝个茶也就只学了个模样,其实说白了,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张缺兄弟还是说透了吧?” 张缺听罢大笑不止,一个劲地摇头,然后指着墙上白虎言语忽然严肃道:“溪鹤可知乌蛇堂上有一大能人,他动可定三城,静可观八方!” 动定三城,静观八方。 这是龙王给于龙溪鹤的八字秒赞,但是等到张缺一言点中了后,龙溪鹤却再也高兴不起来。 溪鹤堂,唯一一个以人名命堂的人也只有龙溪鹤拥有了。可长久以来因为这样的待遇他总是在江湖上受尽冷眼,更有甚者直接向溪鹤堂的人传谣龙溪鹤也就只有嘴皮子上的功夫了。 甚广的传谣中,大多数的时候都暗地有人将此指向了乔子孝,这也是二人矛盾根源所在,也因此,龙溪鹤但凡再听到那八个字就像是留在心中的病根,充满了耻笑。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龙溪鹤好似到了现在才明白,一件好的东西只要有人盯着那么背后就一定有人在捣鬼。 过多的误会在这瞬间突然化解,龙溪鹤只觉得有种被人愚弄的痛感憋在怀里释放不出来。 他一时间哑语了! 再看张缺已经把一切都挑明了,他开怀地大笑了起来,“混江湖的混了这么久还不明白吗?两个人只能留一个,而龙王的选择却正好是你,你别装糊涂了,其实你心里明白得很,功高震主这种事乔子孝就压根儿没想过!” 张缺的话越来越触及了龙溪鹤的心底,那张不规整的脸上似乎写满了透明,句句话都在将里里外外不该说的该说的都说透了。 同一时间,龙溪鹤一直紧紧攥着左拳,而这拳头并没有愤怒,却更多的是紧张与心慌。 张缺继续说道:“再走一步就是深渊,当岷城大事人人皆知是乔子孝定夺那就已经没救了,而你龙溪鹤正如你堂中那副白虎图,卧于污石混做什么都不知!” 心中的过去昭然若揭,龙溪鹤由紧张到脸红只是一瞬之间。 “不要再说下去了!张缺,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何必今天上堂来?就是为了向我证明你的本事还是以为握住了些把柄?呵,无凭无据谈何把柄?” “误会了误会了,我的溪鹤兄弟啊!” 带着笑意的张缺现在越来越看不懂,龙溪鹤在此时更加地慌张,他千想万想也没有想明白一个默默无闻看似什么都不关心的人心里装的东西带来这么大的威胁。 只见张缺闭目猛吸一口气,然后愉悦地笑道:“其实真正的能人真的是一个,是你龙溪鹤!岷城此刻的风雨来的太突然了,我张缺不妨冒昧一次,请溪鹤兄做个幕僚罢?” “幕僚?” “没错!” 真是一个狂言妄语的家伙,岷城还在,乌蛇堂还在,而他张嘴就来这么一句倒让龙溪鹤差点笑得呛出来。 “呵!好一个幕僚啊!张缺,我看你是脑袋受什么刺激了吧?这种话你也能说出来?你当乌蛇堂是虚设?你当岷城的江湖规矩是儿戏?” “乌蛇堂当然不是虚设,但是溪鹤,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岷城四面危机,你不觉得规矩该改一改了吗?” “改?”,龙溪鹤又好气又好笑,他紧捏着手中的茶壶就差扣到张缺的脑袋上,“你前番绕圈子表示你知道我的一切,甚至包括我的行动。现在又看似好言相劝却又故意躲躲闪闪,那么我也不给你兜圈子了,我倒是想听听谁改?我又要做谁的幕僚?” “伶仃会!” 此时龙溪鹤顿时哑语,关于伶仃会他甚少了解,曾在溪鹤堂代办主事拉子道的时候也只是听过一些,他踌躇了良久,再看张缺脸上毅然决然没有半分犹豫。 “溪鹤兄,而今的情况你我都心知肚明,难道你真的以为作为帮主的龙王会没有一点点察觉?” 张缺略带抛砖引玉似的问题倒要龙溪鹤稍微冷静了下来,他思路渐渐清晰,回想起之前龙王向他所问的那些问题。 忽然,就在一阵清风拂面而去的时候,龙溪鹤不觉浑身发冷,睁大了眼睛自语道:“龙王是想死磕到底?” 第四十二章 鸣鼓 危在旦夕之中,县衙的鼓声且歇息了半年之久,就在最近的一个凌晨夜里突然又敲响了。 这个时候大多人已经睡去,而击鼓的人到底是何人? 县衙太爷前脚这才刚刚从乌蛇堂离开,正要抱妾室回厢房入睡,突然听得这阵鼓声吓得膝盖一软险些扑倒在地。 县衙内顿时乱作一片。 “县太爷别慌,外面有可能是醉汉击鼓!” “这鼓击得格外有分寸,尤其是半夜煞是吓人,快命巡检看看!” 那岷城县衙外是一条清幽的小道,然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周边围绕的都是一些设置精小的店门。 接到主薄的命令后,巡检冶勇首先第一个就先到达了县衙门口。 “半夜三更,你这该死的奴才不知道岷城县衙律令?” 闻得冶勇粗壮的怒吼,衙门前的鼓点骤停,这时只见鼓前站着一名通身白衣褂的人,他缓缓转过了身子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律令也只交代了击鼓报案可行,也没说清楚还分什么时辰,叫县太爷出来,我自有案情禀报!” 听来人的口气以及他的傲慢,冶勇也不敢再做过多询问,暂先咽下了心中的不快,朝着院门内的主簿使个眼色以表来人的意思。 这时主簿在门缝隙看得仔细,击鼓的人正是溪鹤堂的堂主,连忙收紧衣襟向院堂走去,一见县太爷便报道:“大人,是乌蛇堂的人!” 县太爷噗嗤一笑,瞬间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作个酸儒模样先是抬指戏谑了主簿一顿,而后神情忽而镇定下来,“夜里才见过龙王,这会儿怎么又派人来?这鼓可不是随便能敲的。” “大人,小的认得出来,那人好像就是四大打手之一的龙溪鹤!” “哦?你当真看清楚了?” “看得一清二楚,乌蛇堂里论是少年胆识气魄就唯有他了!” 县太爷此时终于松了一口气,回想起了近些日子从乌蛇堂的龙王又交好了数番便口气也不一样了。 他随手牵来院中的一把太师椅坐下去,微微抬手一手,开始嘲道:“我当是谁呢,原来就是龙兄的那条狗而已!那么他这么大半夜的跑来是来干嘛?” “听他的意思是要见见大人您!” “见我?呵,真是可笑,我才见过他的主子,甚至席间二人平起平坐,他一条狗腿子算是老几,就这么光秃秃的来了?” “大人,我看您还是见见吧?这万一要是龙王有什么交代可不好说,何况又是大晚上的,恐怕事情有紧急之变矣!” 最近常与龙王兄弟相称,县太爷的眼里再容不下这群乌蛇堂鹰犬,可听主簿这么一说倒也有些道理,但县太爷毕竟是县太爷,他丝毫没有半分的退让,一面在同意着让龙溪鹤进堂,一面还嘴里咬着一些类似嘲讽的语言。 正当要打道回府好好给这个不识抬举的龙溪鹤一把威风时,只见龙溪鹤已悄然闯入了院落中,愣是把县太爷吓得个半死。 “你…你…怎么这么快?” 龙溪鹤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听得明明白白,但由于是有了准备之后,他反而显得淡定了许多,假装惊扰了县太爷而赔罪的模样恭敬说道:“欸,你看这,这多不好意思,把岷城的青天都给惊坏了,县太爷,小的是有事向你禀报!” “有事你早些来不就完了?衙门外的鸣冤鼓是这么敲的吗?” “哟,县太爷这可就误会小人了,我敲的鼓没错啊,还记得半年前县太爷光临本城时吗?” 龙溪鹤一言挠得县太爷满心慌,自从来到这里后,半年之久那鸣冤鼓都快长草了。 “当然记得,你那时击的鼓是本县刚到的贺庆鼓,击得是新风,击得是欢呼!” “哎!县太爷,这只是你想的!”,县太爷话音才落,龙溪鹤就紧接着说道:“那时岷城县衙里的太爷还是我家帮主,而我那时敲的鼓是在提醒您,岷城不可一日无主,有主也得替岷城办事。” 果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龙溪鹤的一席话竟将县太爷说的无地自容。 自打来了岷城后别说是城内一起案子,就连那衙门外的鼓都没有响过一声。 羞愧再加愤怒,方才的气焰全被龙溪鹤浇灭,县太爷顿时没了脾气,“你这么晚来做甚?” “我可不是个喜欢找茬的人,当然县太爷的茬小人就更不敢找了,我今天敲响的鼓是在为岷城喊冤!偌大一个县衙竟如此浑噩!” 龙溪鹤话才从嘴里说出,县衙内的人登时招呼起了杀威棒将他团团围住,而一时长了威风的县太爷又忽然来了精神头,今天此时此刻,他完全没有忌惮龙溪鹤的必要。 “县衙是听不得实话咯?我问你,你到底还是不是岷城的主子?” “额,这,我是,本县当然是!” “那我再问你,衙门外的鸣冤鼓是否为民而开,只要有冤情就得上报?” 此时,县太爷与主簿互相一视,瞬间没了话说。 龙溪鹤继续说道:“今次我再提醒你最后一次,岷城被人抹上不白之冤你这个当县令的要有点觉悟,如果此次一旦全城放松警惕就会引来巨大的祸患!” 突然之间带来的消息让整个县衙的人都感到震惊,因为在这数天之内还未曾闻到一点怪味。 然而就在龙溪鹤刚刚离开后,县衙门外的鸣冤鼓又是一声咋呼。 可这次不就是单纯的击鼓了,风吹树影,县衙的人咿呀将那门口被放倒的鼓立起来的时候里面突然滚出了一颗人头。 “啊!” “是巡检冶勇的人头!” 县太爷见到这一幕顿时两目一闭昏了过去,在收压了风声之后,他还在府中哆嗦。 “千刀万剐的龙溪鹤,衙门的人也敢动,主簿,命人今晚就做了他!” 又是怒又是瘆,在这种情况下那主簿又添上了一句不中听的话,主簿摸摸脑袋道:“大人,咱们现在都像个流浪汉一样,不知是谁管辖,而此人乃乌蛇堂一名堂主咱们又能怎么和他们较劲啊!” 思而再思,这其中复杂的关系之中,衙门只是成了一种虚设,县令犹如当头棒喝,每每风吹草动都不禁身子一缩,“夜里龙王让我见何事都按兵不动不大张旗鼓,可是现在他的人又要我做个主张,这要我怎么办呐!” 尾声 中计 在离开岷城县衙以后,路上龙溪鹤总隐隐觉得不大对劲,但是凝神想了多次就是不知道这股奇妙的感觉是出自哪里。 县衙内,县太爷一脸惆怅。 而那血淋淋的头颅正如一颗针般扎入心窝,他左右不能,上下为难。 “主簿啊,有没有什么两全之法啊,你看这今天是巡检的头,明天指不准就是我们了!” “大人…这…这小的也不好说…” “说!只要你说出来,我们再顺藤摸瓜想他一个万全!” “那我可就说啦?”,主簿胆怯地看了看正堂的惊堂木,然后在不经意之间又窥到了堂中盖上白布的无头尸,倒吸一口气,“大人,照小的看,挨他顿骂也就罢了,这命要是没了就找不回来了,既然龙王说让按兵不动,可他手下又出尔反尔这分明是给您难堪啊,小的觉得那龙王是冲着大人您来的。” 啪!一声惊堂木落桌,吓得主簿一跳,但县令也深知这明摆着的问题。 在思虑了半晌后,他突然喜上眉梢,咧着嘴悄悄指使主簿到耳根前。 “以本县看呐,肯定是龙王还觉得我这个知己不够铁,他这是在考验我!” “大人,考验可哪里是拿人性命不当回事的?” “不不不,你想错了,我认真想了下龙王之前和我的谈话,他好像根本就没有与我有太大隔阂。” “那大人的意思是?” 县令说着手舞足蹈起来,他挽了挽袖子轻轻握起了两个拳头,“一边让我不动,一边鼓动我,那我就这样好了,稍微给他来点小动作,又稍微收敛,这样一来两边都好交代了!” “大人真是神人也!” 隔天。 正处衙门的陈家台里聚满了无数流浪以及平民,他们有的光着膀子,有的甚至把自己手臂割得鲜血直流,再看人群上方正举着一张血染的布幡,上书:岷城告急,请县衙发令镇守岷城布告! 登时行人从东街一直围到了北街,正中的路口愤怒的人群不知是受了什么指使,已经渐有了动刀兵的架势。 此时乌蛇堂辖制一切正常。 西城院的戏曲正传唱着一首《三娘教子》,龙王正与手下几名亲信听着小曲。 这个时候消息突然传了进来,报信的人是赤獒。 “帮主,大事不好了!” 一曲刚罢,但那左右的人看到赤獒来时紧张的眼神就知道事发异常,全都坐不住了。 再看龙王丝毫未动,只是将桌边的烟斗磕了磕,然后摆出一只手示意肃静。 等半晌过后,龙王猛吸了一口烟,恍然才问起。 “慌慌张张,就这个样子还跟着我做事不觉得丢人吗?” “不是,帮主,陈家台出现暴动了!” 赤獒话刚出口,龙王眼睛里忽然闪现一股杀意,紧捏着烟斗的手还是按住了体内的怒气再将烟吸了一口。 “你说是陈家台?确定了吗?是什么人?” “据我们的人报出风声好像是背后有人指使,而此次事件他们依托的靠山可是陈县令!” “妈的!陈县令?不可能!” 到了这个时候,一听到是县衙出了乱子,龙王这才动了肝火。 “其他地方呢?” “其他地方…其他地方暂时没有异样,但是…” “但是什么?” “我听手下人说溪鹤堂主也听到了消息,但是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的当真?” “小的不敢完全确定!” 让他崩溃的消息正是这些,龙王用人从来没说的上是对哪个有真正意义上的信赖,而龙溪鹤一直以来那种感觉就处在徘徊之中,突然在夹缝里听到的这些让龙王整个人都垮了。 四座未动,他左右看看,有气无力地使唤赤獒到身边来。 “赤獒,秘密邀约溪鹤堂堂主到总堂,记住,谁也不能说,不要声张!” “可是帮主,现在这事恐怕外面没人不知道…” “唉,真是头蠢猪,枉我栽培数年!去,不管怎样,你叫他单独来见我!” 乌蛇堂吊丧数日,龙王似乎在几天之内就苍老了好几岁,堂中的香炉前他正蹙着眉头来回踱步。 “老爷,我们还要不要等?” “你别喊了,喊得我脑子乱的一团糟!” 老管家立马闭嘴,待回神之际忽见堂外脚步匆匆。 “谁?” “老爷,是溪鹤堂主。” 一听到这个名字,龙王由焦急成了大怒,他将衣襟往后一甩,刚跨过门槛就朝着刚来的龙溪鹤脸上一个响亮的耳光。 登时一切都安静了,龙溪鹤觉得莫名其妙以外,张缺的那些话又顿时添了一把火,抱着半张脸质问道:“帮主,江湖的规矩,错的对的您得说清楚来,我实在不明白你匆匆见我就是给我这种脸色?” 多年来,这是第一次将愤怒的巴掌甩在一个没有血缘胜似己出的得力助手身上,那种无措与愧疚间的愤怒在逐渐清晰后,龙王还是碍不下作为一帮之主的面子,破口大骂了起来。 “孽畜,陈家台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你一点都没听到?都快到你的拉子道了!” “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呵呵!民众大闹陈家台,现在正与衙门的人一起叫板说是守卫岷城,口号震天动地,你那拉子道里恐怕都快要被连声震碎一切了吧?” 本想是试以抵赖掩过去,可是现在的事已经不是光靠抵赖就可以掩人耳目,龙溪鹤也被激起了大怒,他扯襟单膝跪地告道:“岷城危在旦夕,金兰街里有鬼,铁战意在江湖,我们谁能跑的掉?可是帮主,铁战将手伸进了岷城难道你一点察觉都没有吗?” “哦,我懂了,你个不开窍的东西,县衙与民众起事原来就是你在背后捣鬼!怪不得我说那陈县令也不敢与我乌蛇堂唱反调!” “我不是在抗命!我是在救岷城!帮主,您醒醒,我们只能殊死一搏了…” “放屁!呵呵,真是个废物!废物!”,龙王几乎已经站不稳了,他连连摇头,眼角都渗出了几滴无助的泪水,“我建立乌蛇堂,在这复杂的江湖中左右制衡,最后要坏在你的手里,一些子虚乌有的事为何是我最值得信任的人去听了?” 序章 勇表义辞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王土? 是人土! 人人都有决定命运的机会! 一个叫伶仃会的组织悄然之间席卷而来,岷城的今后又将是另外一个走向。 显然,一切都是世故中的争执。 这些争执的最终命题都是一个利字,谁都不可逆行!哪怕是铁战的新金,誓要建立一个铁打的江山根本逃不开利的追求! 随着乌蛇堂的一场罕见争执中,龙溪鹤突然之间没了声音,他到了这会儿才幡然醒悟,这是中了一个大计! 铁战的宏图志在消灭江湖的势力,可是早在这个铁腕不移的坚定信念没有完全释放之前,有一个人从神机营奔出来。 “金王,属下有一拙见想荐金王!” “既然是拙见,就不要拿出来说了!” 铁战坐拥西北大权,赫连歌之后他更加将江湖视为眼中钉! 可是,今天这人更像是个破胆的阎罗,铁战话音未落,他就举着手中刀横置脖颈前,“金王也不想忠贞的臣子死于这明媚的行宫殿前吧?” “你是在威胁我?呵!” 纵横江湖十几年,如此胆大逆行的人铁战刚开始是怒,而现在反倒有了些兴趣。 但见殿前两行文武都已骚动,而铁战为了稳住殿中挥挥手道:“本王赦你无罪,报上姓名,大家不必大惊小怪!” “告金王,属下本是赫连将军座下一名文官,是在去年从斩狼寺合并而来,现为一名马弓手!” “马弓手?好!马弓手好!我曾听说当日关二爷也是一名马弓手,不知你这马弓手有没有些真本事?” “真本事没有,忠言,实言,逆言倒是有几句,但句句是当下形势之刚需!” “哦?我军中还有这等人才,敢于以命谏言献策!且问可是八旗中人?” “属下不才,是中原名师洪义的尾徒长孙奉礼!” 待那名军中人报出了来源,铁战稍显得有些羞愧,他抬抬手直接命道:“有言说实言,但说无妨!” “属下恳请金王,对江湖松一松手!” 对江湖松手这在新金可是没人敢说出来的话,况且铁战的第一要义就是铲平江湖势力。 这话一出,两旁的人都惊得议论起来,甚至有人都带着一种嘲讽的笑意。 铁战听罢向后座一靠,鼻孔直出怒气,又恐伤了神机营军心,大摆了摆手,“那…那不可能,江湖腌臜向来都是扰乱大局的一只蛀虫,从朝廷到乡野都不可能有这种骇闻!” 登时殿前一片哄笑,但长孙奉礼仿佛并没有罢休,他又重提起腰间佩刀直抵喉咙划出了一道血丝,“金王曾说过,只要是新金有人报真言实言必当洗耳,属下话才说了一半金王就听不下去了吗?” 好似一条不值钱的生命在试图唤醒装睡的野兽时,那群野狗就是为了把奉承当成乐趣而笑得前仰后翻。 殿上的人没有一个不在因此而耻笑,简单来说,他们是看到了一次相当滑稽的上奏。 尽管所有的人都在笑,可是铁战貌似始终在思考,他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把玩着玉扳指。 过了良久,铁战逐渐放松了些,他背手走下步台两眼对视着长孙奉礼。 “我是金王,我是新金的领袖,谁教你的?太狂了些吧?” “没有人教我,更没有人敢教我,属下只是不想让机会白白给了别人!” “别人谁?” “牛头府台巡抚大人况鸿飞!” 当即,群臣恐然,个个面色顿成死灰一般。 一个小小的马弓手,说出来的话竟能让众人如此吃惊都是因为况鸿飞这个名字赫然成了新金的一个心病,在此前的数年里谁人不敢随意提起,除非是关联。 铁战刚才还有所绸缪的脸色煞时间大变,而那不停闪烁的瞳孔正释放着一个不可不重视的信号。 铁战畏惧了,他畏惧于多年不提甚至不愿提起而又无法抗拒的命运。 新金真正的一颗钉子就是那个在黑暗角落俯首称臣的爱徒。 也许长孙奉礼是第一次看到铁战出现了片刻的慌神,但那一次就足够,满天鹤行宫顿显了一股忧郁的杀气。 在声音落地之后,铁战极快地伪装出了自己不可撼动的新金领袖气魄,他回身一脚踏上了步阶突然返身用冰冷的眼睛盯着长孙奉礼道:“整座行宫本王闻到了血液的味道,冰凉且麻木,像极了当年先帝训斥我和三个兄长的时候!” 人都知铁战杀伐果决,哪怕是错的,他从来也是矢口否认。 但是,今天的铁战在长孙奉礼看来已经少了许多冷血,他,骨子里也有执着与向上的一面。 借此缘由,长孙奉礼看到了铁战给与他最后的说话机会,在一时之间他顿时无措。 然而,铁战身上带有的那种压迫气息逼得他不得不吐露出一个必须的理由。 “江湖没了,我们也就没了,树敌只会给更大的敌人创造机会!” 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长孙稍有哽咽,他不怕死,可是那步阶上的人的气魄实在震慑。^ 此刻,殿上连风吹竹帘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众人都绷紧了神经,在他们看来这个妄徒恐怕今日已再无机会待在人世了。 可是,就在结果出来前,长孙奉礼松了口气,同时铁战也有了不同的思路。 铁战在将事情原委细想的同时,只有长孙奉礼窥见了铁战心中悬起的刀已经收了。 半晌过后,铁战什么话也不说,吭了一声闷气径直往王座走去。 待坐稳了王座后,底下的人仍然没有一个敢正视铁战,哪怕是神机营最高长官。 嘘… 铁战长叹了一声气,他再次望了望殿前的人们,而后将目光落在了神机营长官身上,眼神一如既往地冰冷。 “本王早就说过,但凡才魄佳者定要酌情提拔,为何不知军中还有这等见识之人?” 那神机营长官在这突然一声呵斥声中慌忙跪地,“这…这奴才…奴才根本不知啊!” “身为新金精锐中的精锐,张口就先矮人一节,给我起来!” 铁战这回是真怒了,紧攥着的拳头一直没有从案前离开过。 这时候,长孙奉礼突然又从侧列站了出来,“金王息怒,此事不全是统领的错。是属下实在斗胆,要责罚尽可责罚属下!” 第一章 转机背后 群座蓦然,铁战更加意外,神机营中忽然冒出来这样一号人,显然让苦涩昏暗的殿堂多了几分浓彩。 铁战微微松开了拳头,忽然喜叹道:“勇,莽,义,略!诚贵诚贵,本以为只有过去才有机会见到这样的人,没想到是在我的军营里!” 殿前众人一片茫然,他们根本都没有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这时候,铁战罕见地笑开了,当即没有了一丝金王领袖的威严,移开桌案前的奏折呈案。 “长孙奉礼!”,铁战只感觉到此时尤为深刻,“我记住你了!” “金王事务繁忙,西北之事运筹帷幄,长孙奉礼能得金王重看实属惭愧!” “不!去了这些繁琐的礼节,本王想听听如果你的想法得到落实该有怎样的方法?是保守还是放开?” 真可谓是缜密的王侯,仅此误打误撞的勇奏中他仍然保留着自己该有的谨慎。 可那长孙奉礼看似平凡的脸上尽写着轻松,当即开口道出一个粗略的框架。 “而今不再从前,洋人那儿取的教训让我们更加明白要想成全大框档还得从头到尾思虑个遍!看似许多复杂的脉路中我们仍然还是可以找出一条我们自己的路。” “额?这本王有些不大明白,还请再细锊一遍!” “金王,总得来说,这就和交朋友一样,老祖宗的东西万变不离其宗,现在我们依旧可以用到。至于属下说江湖除不得是一个致命的要点!” “请讲!” “西北格局脉络及形势已经有了很大的差距,而新金却始终处于主动地位,这是有利的。但是我们耗费这么多的精力主攻江湖势力也未完全根除,原因是什么呢?” “是什么?” 这个问题不仅让铁战有了兴趣,更让殿前所有的人耳目一新,在这之前听到的看到的可全然不是这样一个声音。 长孙继续说道:“根本原因就是江湖根源无法寻根问迹也无法阻止他们的出现,在过去还是现在这都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事实偏偏就是这样。我们无法掌握变幻,但是我们可以有控制变幻的机会,这是手段也是方略!” 说到了这里,铁战也稍有感悟,在过去的几年里消耗不断增长,但是江湖的势力反而更加精巧难以掌握。 在长孙奉礼说出了这些事实后,他也开始愁眉不展,“手段大抵是用尽了,你说的对,他们仍旧在动弹!” “金王,那么现在我想告诉你的可能是你最不想听到的!” “你直接说,只要能让西北平静些!”全网 . “好,其实不难发现,江湖现在也有他们的困惑,这困惑说简单点就是尿不到一个壶里!” 一场严肃且枯燥的进言,忽然被长孙奉礼这么一说都给都乐了,但是铁战却已入迷。 长孙奉礼说道:“这不是个笑话,这就是根本!他们始终是一群臭味相投的乌合之众试图想在更高的领域尝些甜头,可是他们的出身和地位限制了他们,因此在争夺之中互相消灭,所以我们大可不必兴师动众,但也不得不妨仅有的一丝机会!” 一番话直抵铁战心窝,有那么一瞬间他也回想起了当年朝中的争夺,但是当长孙奉礼说出那一丝的机会却让他有几分不安,咋舌道:“难啊,哪都像江湖,只是地位不一样,那么为何会对况鸿飞有利?” “巡抚大人从来都是两面人,这个金王应该比谁都清楚。” 一些话总会让一些自认谨慎忠诚的人刺挠,神机营长官顿时吓坏了,他悄悄扯了扯长孙奉礼的衣襟表示话说的有些越界。 可是作为一个真正想要点破巨人和想要一个实际的巨人从来都不会将细微的话语大做文章。 在师徒的情分和交往中,况鸿飞可算是铁战最懂的人,但如今那些情分已经不在,再次从长孙奉礼的嘴里说出来的话倒要铁战深有感触。 他挥了挥手示意长孙继续往下讲。 长孙一手伸出两指大喊道:“机会和熟悉!” “哦?” “新金把大量的精力放在对付江湖势力,而这正是况鸿飞悄悄发展势力的机会!再说熟悉,如今新金的设置和方略我们仍然保留着朝廷的惯例,因此作为一名新省巡抚早就对我们了如指掌!” “好!好一个长孙奉礼!”,一席话里里外外讲了个透彻,铁战都仍不住激叹。 他顺手将桌案上一叠文案当着众人撕成了粉碎,然后拍桌言道:“窝藏在深处的老鼠除之不尽,而近在咫尺的狮子却被一直忽略,本王还曾犯起了两难,认为那此消彼长愈演愈烈的江湖才是重点!真是糊涂了!” “金王可不能这么想,按照以前也许是那样,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西北变了天,想翻身的再不抑制就翻了身,而喊着要翻身的,他们的命运就是卑劣!” 可想长孙奉礼一席话竟触动了殿中百人的心,好狂妄的献策,好毒的眼睛。 铁战从未有过今天这般的感慨,在细捋再三后仍心中有些不定,若是此番颠覆性的言论真的成了现状,那该是多么悲哀的一个时局。 忽然,在铁战还在思虑的时候,恍然那殿堂中似乎掠过一道白光,铁战心中一惊,眼睛眨巴了几下才发现只是短暂的幻觉。 可就是这短暂的幻觉让铁战发怵,因为那道或许只有他注意到了的白光实在太过真实,在许久后眼前还仍有跳跃。 长孙奉礼在这时似乎也发觉了不对劲,他方才自信的神情渐渐晦暗,内心的波动忽上忽下。因为一旦错过了铁战决定的机会,那么下一个决定将成为一个谜,或许就连死亡的威胁都有可能。 “暂作预留,长孙将军的言辞可谓是新金宏图之标!” 然而,长孙奉礼错了,铁战甚至毫无悬念地吐露了心声,这让他送了一口气,同时殿堂之上的光彩都滞留在了那个毫不起眼的马弓手身上。 这场巨大的改变,空前的转机却不成巧合。 在很早之前或许已经成为了定然,但是谁人定谁人成却成了这场漂亮的献策中的唯一遗漏。 事后的安排事项也正如长孙奉礼的献策,铁战迅速解除了对于江湖势力的抵御,紧张迫切逐渐放松之后,迎来了又一个崭新的局面。 江湖门户之见,内争更加剧烈! 第二章 访县衙 得益于新金渐消的压力,江湖平静了不少。 相比层出不穷的新令,岷城近日却又连发不同的却又胜于存亡的新鲜事。 继陈家台的风波以后,岷城的巨头似乎与县衙之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关系。 在五日过后,正在府里整日祈祷过得心惊胆战的县太爷终于等来了一个消息。 乌蛇堂的大拿们几乎倾巢而动,他们不为别的,却只因一行歉意的方式赶到陈家台。 衙门已经好久没有认真地开过大门,三伏大热天,门口的油漆掉了一地,与青石板上的一些杂草和成的锈迹连门槛都淹没了。 龙王领在前头,他今日特地备了一件白色的麻布褂作为示谦的意思。 可就是这样明里不说的表示要让陈家台的人们看不懂了,他们怀着好奇的心情都奔赴到了县衙门口,特别地期待乌蛇堂与县令碰撞的样子会是什么样。 出行轰动一时,当府里的县令刚刚收到消息后吓得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整个身体都瘫软了,嘴里尽念叨些前人高赋雅兴的诗词。 “大人,您看这见还是不见?” 慌乱的言语仍旧不能抹除近在眼前的决定,县令顿时后背一冷,听到乌蛇堂的名号就不断联想起那日断头的尸体,含恨又绝望地蹙着脸。 “想不见可能行吗?官儿是死人头上捡来的,命是龙王爷给的!可是…” 主簿跟随的久了,县令的秉性也大致能揣测一二,他明显看到了县令的难言之隐就是一个面子。 可是事关岷城的巨头龙王亲自登门,城里人哪个不清楚这不是极重之事便是岷城发生了大灾祸。 两难之下主簿其实也特别明白县令身为一个主子爷该有的自尊,磨蹭了许久才在送茶期间向县令道:“大人,冶勇是个愣头青,死了至少也给了府上一个惊醒,做事不能太无脑。” “那…那你的意思是见咯?” “小人说的也是实话,大人莫见怪,说到底是冶勇丢了县衙的脸而不是龙溪鹤打了大人的脸…” “住嘴!”,主簿话还没说完,县令便急了,他歪着脑袋狠狠拽了一把主簿的脸颊,登时脸颊一片红肿,“打狗也要看主人,更何况那龙溪鹤不问青红皂白就将我的人杀了,说什么我都得给陈家台一个交代吧,他们现在都应该知道了!” “大…大人,小人隔天就已经吩咐府上保守了这个秘密,陈家台的人不需要交代,就是您这儿不知道交代还重不重要,起码小人觉得这大热天的外面晒得焦热,您让乌蛇堂的旧日知交等半天,不太合乎礼仪啊。” 里里外外,主簿句句戳中了要害又不将其完全抛露,县令顿时面上缓和了很多,故作个生气的模样敲了主簿额头作为责罚后,他身体微微才好转过来。 “礼仪不礼仪的还用你教我吗?什么旧日知交?话别说的那么难听!” 主簿也迫于乌蛇堂的势力,在县令刚刚责罚罢,那脸上尽管受了些轻伤也无碍,张嘴边应合着边就会面乌蛇堂龙王一事做起了准备。 正午时,那正是一个艳阳刺眼,尤其是在县衙门前这样一个宽阔的场地,十几二十来人尽被照在太阳底下曝晒。 龙王自是乌蛇堂帮主,他这会儿却愁眉的是一会儿见了县令该怎样有个妥善之法。 依傍在身边的常年就有赤獒一人,今次来了这么多人再怎么想也该给足了那个死要面子的县令一些虚面子。 “溪鹤,人家是官府的人,我们是道上的人,这个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分得清,待会儿你就是再怎么不想也得给我龙王把面儿给足了,该是怎样就怎样!” “帮主…” “你不用解释了,县衙在我岷城虽说有没有都无所谓,可你应该要知道并且要时刻牢记的就是咱们必须不能和县衙翻了脸!” 一行人顿时严整了原本的痞气,龙王说话时也稍显得不安。 就在这时,县衙府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门缝里探出个脑袋,一见外头这阵势,瞬间吓得腿都发软,回头捂住了心脏一个劲儿地劝说自己真的只是一次拜访。 “你这狗奴才,叫你迎人龙帮主,怎么的…” 主簿这边话还都没说完,就见那名衙役一脸委屈地往门外指了指,额头直冒着冷汗:“大人呐,这哪是来拜访的,奴才虽说大的阵仗也见惯了,可从来没想过外头的风景煞是惊人呢!” “额?” 看着衙役说话时的样子也不像是在骗人,主簿也开始有点胆怯了,他原本已经一脚踏上去的步阶又缩回去了一步。 心里不禁想道:如是拜访该应有拜访的仪态,可要是拜访成了幌子,实际上是来县衙挑事那不妨又是一场大麻烦,这门儿开还是不开? 正想着,突然门外一阵喧哗,原来是一瓜农的摊子上新上的瓜得到了青睐。 “得十来个小眼儿瓜,钱是钱瓜是瓜!瓜要是不甜,肉瓤子就得是你的模样!” 亮开嗓门的就是赤獒,生来带着一股生杀之气,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无比雄厚,不止是周围的摊贩子都没了声音,县衙里的主簿跟衙役更是浑身一哆嗦。 龙王常不顾市面,因此疾苦与生存之间的那些事他连想都没想过,只是可能因为碍于情面上的缘故,他只是轻描淡写敷衍般地咂舌说了两句赤獒。 瓜啃得吸溜吸溜,而县衙内的二人却迟迟不敢做一个决定。 身为主簿曾多次给自己一个正当的理由想要开门迎接,可又犯了许多次的嘀咕。 他根本不敢想刚才赤獒嗜血一般的话语里是否也包藏着对衙门的愤怒,或许就连乌蛇堂的当家都对手下人有了纵容。 在衙门外头苦苦等了这么久,瓜都已经吃干抹净,那些乌蛇堂的人似乎还是无动于衷。 这样下去是会出大事的,同样火急火燎等待着的也只有县太爷,此刻他迫切想得到一个龙王此番前来的目的,不管是好是坏,可这么久了也不见人来,他便自行出门想去窥探一番。 巧合之中着实是主簿半分的迟疑为县衙化解了更多的误会。 就在县令刚刚踏入院中的时候,主簿脑门一拍狠下心来便取开了府上的门闩。 随着府门再次响动,本来都有些烦躁的乌蛇堂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此时龙王与张缺,龙溪鹤等人更是别有期待,他们期待的倒不是府门何时会开,而是开门的人究竟会是谁。 第三章 干戈化解 两方的人马在大门打开的一瞬间都凝固了。 只见龙王皱紧了眉头,而手下人却一直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拉开门的主簿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恐惧过,这其中多是势力所压。 当他开门的一瞬间看到那张铁青般的脸后心中不觉一惊:世闻铁面的包公像也只不过是一尊巨石,而眼前此人论是气魄到架势都让人匪夷所思的胆寒,那双褶皱三角眼死死地盯着大门,纹蟒襟褂之下双腿犹如虎临山前般! 见是唐突,主簿思绪飞快一转,躬着身子上前作揖道:“恭迎岷城首善龙先生!” 此时话音未落,还不知情况正赶往门庭外的县令也随后匆忙迎来,日常挤堆的笑脸恰逢适宜,忙开腔道:“哟!稀客不常有,怪说差使送来报说是有大人物驾到。” 一切都是恰好,同时也让其余二人松了口气,县令亲自迎接的尊礼之间,龙王铁青的脸这才慢慢缓和了过来。 那着实也让县令很吃不消,谁知龙王却开口笑了出来,恭敬上前搀扶住阶前的县令,“大人与我乃是如亲兄弟般,今次上门拜访聊聊家常也谈谈城中事项,无须劳您亲自迎接。” 一次可以说是不知,但在会面数次后县令哪能不知龙王喜欢的就是这口。 龙王这人向来有种势压的习惯,那些恭谦的话里县令听出来了些眉目。 此时县令脸上笑嘻嘻,心中竟是万般致谢方才性急之下的巧遇。 是啊,多么巧合又多么天真,只是无人明白处处透着的是些假惺惺的客套,同样,张缺和龙溪鹤也目睹着自欺欺人的一幕和谐景观。 陈家台县衙,这是一个古老而值得敬畏的地方。 多年前清廷面临的所有与西北有关的问题都在这里迎刃而解,许多人都不了解当年的那场霍乱最后结局,起码一个崭新的黎明到来后,所有光明与热血换来的都将成了过去。 老旧门板上的六个大孔也许藏着过去。 不知谁人在外面悉心镀上了铁水,使得门板上的孔格外的明显。 到处都人都是一个样子,哪里有热闹往哪里凑,而这县衙与乌蛇堂明面上的交涉更是罕见,一天下来口言相传的都是这件事。 然而,并非是大头的交涉做了这里的主,流言却肆意间成了一个趋势,尽管还不至于相传到岷城各处,可是这样稀罕的消息却传到了瘸五槐的耳朵里。 说来巴掌大的地盘,在铁战斩狼寺令触不到的时候,这里的所有都悄然发生了转变。 也许是岷城好久再没有一个可以称职的朝廷命官,也许是一些不幸的事来临前的预见,一座古城竟处处是羁绊,纠葛不清的江湖恩怨从很早就种下了隐患。 德高望重的瘸五槐自从风华戏院与乌蛇堂崛起后渐渐没有了什么新的消息。 可是,作为岷城一个重要的帮会,虎头台的存在永远是乌蛇堂心中的一颗钉子。 虎头台附近有一处唤作红花林的地方,只要人们一提起红花林就立马会想到那个传奇一般的帮派。 晌午,阳光穿过树梢,这座叫红花林的镇子上却只有那么十几个人在游街。 “收禁,收禁!” 一麻面的汉子突然出现在街头。 霎时,两旁本来就很萧条的店铺都感到非常诧异,纷纷跑了出来。 “劳什子收禁?老子一上午就只卖出去了四尺的布!” 当然恼火了,半年前红花林的生意几乎与岷城主镇持平,然后在这之后,这里的生意基本上都死绝了,甚至瘸五槐用威信引来岷城的几名大亨都相继推脱离开了镇上。 麻面的汉子叫苏奢,凡是镇上有新的帮规号令下来都由他来传话。 这几天不知是怎么回事,帮里频繁出现收禁,搅得本来就不好做的生意更加难经营。 待着好奇与愤怒的眼神一个个向苏奢看去的时候,他只好两手一摊,每次都是那句话,“帮里拿事的说话,我也是没有办法。” 可一来二去,把做生意的也弄不明白了,红花林既不掺和岷城的生意,又没办法能够正常经营,逐渐有人都已经厌恶透了。 方才大嗓门的布铺老板本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深知槐爷仁厚,也就只嘴上发发牢骚,可是另外一些人怎么个想法谁能知道? 在收禁命令发下来后,要求各店铺都收禁两个时辰的时候,店铺老板也都相继关门了,因为在红花林,槐爷的本事他们信得过,自然帮派的命令就算不愿接受也不会有过多的反抗。 摸着红泥山,这顺着的五条路不大不小,久而久之就成了一个镇子。 镇子上做生意的大多除了一些跟随瘸五槐拼过来的,也有一些是帮里老人的家眷,所以不论是好还是坏,相较于岷城勾心斗角,这里总是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帮派自己人,自己人信得过自己人,让整个帮上下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大家族。^ 可是在这几天之内接连发生收禁却让人不明白了,红花林在这么久以来像此时这种紧急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布铺的老板是铁定了要讨要一个说法,尽管他也清楚苏奢没那能耐将细水全都倒出来。 “原先三两日一禁,现在都按时辰禁了,能待着也真就是给了槐爷和老帮主面子了。” 见布铺老板的口气渐有松懈,苏奢内心里只感到一股热流。 这里只要这个是非头子收了口,其他人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他眼里含着殷切,边挤开人群边像布铺走去,见面便将两手托起一副委屈的样子向布铺老板解释道:“是嘛,本来大家伙都自己人,何必闹成这样呢?我也委屈,堂里主的事,我只是带个口信儿。” 本以为是安抚与面子起了作用,谁料那老板两眼一翻白,两手叉在了腰间带着怀疑的口气小声探风道:“莫非是有大事发生?” 这一问,苏奢自然有些慌了,惊恐的眼睛丝毫盖不住脑子里的那些事,顿了顿道:“回去吧,都别乱猜忌了,事情总归是往好了来。” “欸欸!你等等苏麻子,我总觉得这事儿不简单!”,苏奢正要打个马虎眼就这样过去的时候,这老板却又再次拉住了他的后襟,“听说有个瘸胳臂断腿儿的人前天夜里来了红花林,我听人说那好像还是个外地人,叫什么张先生的?” 等到这么一问,苏奢更加心颤,他匆匆左右一看,又拖着布铺老板的手走到了无人的角落里。 “你听谁说的?大嘴巴子不要乱向人邹邹哦!” 混成油子的奸商客说话总不忘是给人下套,也就这么一诈唬,所有的答案正如镇上的传闻一样一一写在苏奢的脸上。 喜欢盲匪请大家收藏:盲匪更新速度最快。 第四章 不能倒下去 祥和的红花林一道接着一道的收禁消息,直到那个只听得人声不见人影的陌生人来了后更加地频繁。 这布铺的掌柜虽说上了红花林只是为了求财,可平时也不见得像这几日这么敏感,尤其在他口中得知了只有帮中人知道的秘密后苏奢心里彻底凉了。 因为在此前一段时间里,陌生人的消息可是帮里千叮咛万嘱咐过不可泄露的,若是泄露了出去,可不仅仅是传话人的过错,而且就连密切接触窥探者的人也一并论处。 “苏奢,那到底现在帮里头还是行的那套风,没点根源上的东西就连想知道些底细都这么难吗?” “哎哟,我的张老板,快别这么说了。”,想的那布铺老板话茬一着比一着激进,底线就快荡然无存,苏奢的脸上渐渐失去了光彩,两手一直拱着求道:“别的话咱就另论了好吧?您这么掐着我我也是没有办法,虽然要换做我是镇上的老板那我自然也不高兴,您就算是给槐爷给个面子怎么样,啊?” 噗,布铺老板听了这席话心里头也稍稍估摸了一番,渐渐他也开始卸下了方才的怒火。 此时大伙渐渐离去。 而当苏奢也在驱散同时跟随人潮而去的时候,布铺老板却不见了踪影。 青山亭内,稀松地摆弄着一些古老的家当。 上身贴身白麻布汗衫,手握着一根青藤杖,槐爷正紧锁着眉头望着地上打碎的瓷瓶。 随后,他刚要弯身去捡地上那些碎片的时候却忽然顿了一下。 只见一块面朝上的碎片底座落款两个红字,“商霍”。 五槐越发觉得不对劲,他凝神一思:先说是元青花,而后又作特别的赠礼?但若是真器皿哪里又来的落款? 当带着疑惑慢慢捡起碎片的时候,他嘴里反复念叨着“商霍”二字! “商…霍!商…” 察觉有些不妙,然而到底也说不清这其中究竟微妙何在,正当他再翻想到之前的事时,光影下一个急匆匆的身影前来。 “槐爷,办妥了,那是不是该通知他们把东西运进来?” “嗯…还是先等等!” 等?镇子外头都等了好久了! 苏奢听到五槐又突然说是要等,急不可待口吐实言道:“槐爷,这…这乡里乡亲的,几次也挺麻烦他们的,恐怕再一等时间又延长了,未免…” 话还只是说了一半,槐爷便又改了主意,“那就让他们手脚麻利点儿,叨扰了乡亲确实没有办法!” 命令在手,苏奢狠点了一下头。 那决心仿佛是等了好久,更有可能这些未知数里藏着让他挠心已久的东西。 红花林外。 彼时的黄昏照得杨树林一片灿烂,熙熙攘攘足有二十来余人正焦急地等待着镇子里头的消息,看到苏奢正提着一书纸来,他们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行伍领头的一名叫拾娃,他很早就认出了前方的人,赶忙两手向空中一挥,接着竖起了帮中暗旗。 两人一见如故,两眼饱含泪水,苏奢迎面怀抱道:“兄弟,一别五载,终归还是碰上了面,我等这一天都等待了好久!” “欸!盼到头了,该是光明来临了!”,拾娃拍拍苏奢的肩膀,“咱找个好时间再叙旧,帮里要的东西全在这儿了!” 显然苏奢只知道是去接货,但看到满载三大马车的货物皆插着帮中重守暗旗时心里咯噔一怔。 生性就胆魄谨小的他此时才觉得这似乎不是一份平日的货物。 慢慢将眼光移扫到三车货物上,过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阿芙蓉?” 气氛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因为直到这个时候拾娃都不清楚自己拉的货是什么,甚至当他看到苏奢紧张的表情有了些变化的时候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左右看看,然后谨慎地拍了拍身旁的货箱暗示道:“难道就是缠身那玩意儿?” “恩。”,苏奢心不在焉地作着回答,一面在思考,若真是阿芙蓉这迷人心智的东西,那槐爷运到红花林的目的到底是何? 这谨慎的一言一行,同行的人也感受到了气氛的沉重,三三两两互相瞅瞅凑上前来,有那么些口直心快的人便直接向苏奢发起了质问。 “乡亲都信槐爷,可要是为那么几个臭钱想脏了红花林的摊子,恐怕受牵连的还是我们!” 人言可畏,你一句我一句就将此事联想的愈发严重,就连苏奢与拾娃都渐渐感觉到了其中的祸心不义。 由于经常侍奉瘸五槐,苏奢远比其他人更加清楚五槐的秉性。 正当邪生的念头让他产生了后怕时,他不觉间念叨着:“这…这怎么可能,不会!不会的!” 那飘忽不定的眼睛里看不到一点点的坚定,拾娃渐觉烦躁,顺手捡起一根草篾塞到了嘴角,闷闷吭了一声后身体一瘫坐在了地头上,恐惧的眼睛一直都像是在刻意躲避着车上装的货。 过了许久,苏奢才开了口,他低下腰拍了拍拾娃肩膀,“或许是你我想多了,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但愿吧!”,尽管他看出了苏奢有意打消顾虑,但私存的内心仍旧对此有诸多的疑惑。 浮坨伢子,扎根于帮派每一个人心中的伤害一直磨灭不去。 如果那一年的帮派驻地浮坨伢子上留点心就不至于成如今这般穷困模样。 此刻,同样的问题再次面临,却又不得不让人更加惶恐而无措! 帮中铁律不容反抗,即便那车里是食人的魔鬼,也得照着头儿的意思遵下去。 相比起来时,每个人的脸上多了丧气。 兄弟五年不相见本该是谈笑风生,拾娃与苏奢却看起来非常地惆怅。 过了杨树林,再绕过一山坡就下了镇子。 帮中派来接应的人也不少,拾娃从坡下一眼就瞅到了山上的黑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拾娃却故意向前打了个趔趄一把扑到了前头兄弟的背上,几人眼神一对接便马上停住了脚步。 苏奢一愣,待到他再回头看时,拾娃的眼神已与方才相见时不一样了。 他立马警觉到了变故,强压住心中胆怯,声音微微有些颤栗,赔着笑脸回头呼道:“坡上都是咱的人,放心吧,驴马的蹄子上山比人容易多了!” 拾娃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反应,苏奢刚说罢,他便立即冷笑一声道:“不能,这不能,黑锅哪怕我一个人背着,大伙儿可不能吃了亏,帮派更不能倒下去!” 第五章 怒劫 那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苏奢立马被惊住了。 他忿忿指着拾娃道:“你这娃怎么不听话呢?帮里是有规矩的,只要你认虎头台你还是虎头台的人,听话!去了再跟槐爷说也不迟!” 这次,苏奢再没有听到拾娃干脆的回应,等来的却是他最不愿见到的。 拾娃双指一捏放到嘴巴里能吹两声哨,带来的队伍全都从车架上拔出了刀。 苏奢正待再劝告一番的时候,却叫队伍里一人丢来的土疙瘩糊住了眼。 拾娃顺势将刀身往肘后一收,攒步向前只是一肘子便击昏了苏奢。 山坡上也看出来了山下的变故,黑旗连忙遮了。 “对不住了兄弟!” 拾娃早就在路途中横下了心,见坡上人遮了黑旗,急将刀刃拖到了苏奢颈下朝山上大吼道:“兄弟们,我的乡亲们,拾娃不是有意要这样做,还请你们给我一些时间!” 拾娃突然的变故让坡上的人也莫名其妙,同是镇子上的人也同在一帮之中,他们对于自己人向来要比岷城的人更加了解。 但拾娃叛令已是对帮中大不敬,一些楞头青在山头已经有拼死一搏之心。 这时,山间一阵吵闹。 老来的人都与拾娃有深厚的交道,他们坚信拾娃做出这等举动该是事出有因。 风抚青草,云天之下。 放在几十年前或许因为意见不和早就打起来了。 时过境迁,帮中添了新规,繁衍生息留下来的多数人都几乎是串并着的亲戚,哪怕没有血缘,却早在很久前就有像苏奢,拾娃这样结义的兄弟,继而互认连理。 “拾娃,吭声气儿,要怎么做?闹都闹了,到了红花林不打断只腿也会连累到婶子!” 关键时刻,看着坡上头的乡亲,拾娃不觉泪已奔流,而手中的刀更是不敢松懈半分。 他索性一皱眉,心一横,当机断道:“点火!” “烧?你是说烧了这些货?” “废个鸟话,烧!通通都烧了!” 响震天的声音,吓得队伍里的人都傻了眼。 苏奢此时也慢慢恢复了神志,他一睁眼就看到的是一把磨得光亮的刀,抬眼上去拾娃令声刚歇。 “拾娃!拾娃!你不能这样!听哥哥一个劝好吗?等回去了再向槐爷说清原委好吗?罚,哥和你一块受罚!” 拾娃眼神坚定,依旧不做声。 可苏奢明显听到他微微的抽泣。 这一刻,他最初所坚定的也慢慢褪色,原本还能稍作抵抗,这会儿却内心陪同强接下了这趟活儿。 日晒久了的架子车碰上烈火,浓烟直冲云霄。 恶臭的气味瞬间四散,队伍纷纷备上了水布。 山坡上的人在大火刚一起便煞时崩塌,绝望之中既是愤恨又是不解。 不过一刻,便有人带了消息下了镇子。 槐爷此时正在青山亭中休憩,迎面一股刺鼻的气味,他惊从梦中起,摸了摸眼睛,那右边的眼皮总是跳个不停。 他正唠叨着右眼皮怎么会跳的这么厉害时,一乡亲冲门前来被手下拦截在了门前。 “有事禀报槐爷,快让我进去!” 五槐慢慢挪动身子捡起了椅子旁的拐杖向地上磕了磕,待两手往里看去,他呶了呶嘴将拐杖朝门外一指道:“放进。” 乡亲慌里慌张,一进门便扑跪倒在地上,指着东边连哭带喊道:“槐爷…货没了…” “嗯?” 处事不惊的五槐听到“货没了”时身体一发颤,差些倒地。 他一直提醒着自己作为虎头台主该有的担当,稳了稳心神后眼睛扑闪两下道:“没啦?是怎么个情况?实话说!” “拾娃子绑了苏奢,他把货全给一把火烧了!” “那么人呢?都是死人吗?不会抢吗?废物!” 五槐气得将拐杖跺地三击,青山亭里的打手全都应声出动,一个个都魁梧彪悍,同将两手一合握着帮中仪式拳掌喝道:“到命!” “去,到后府院把拾娃全家擒来!” 现在来的这几名可都是虎头台里打手中的打手。 共排八名,无一不是没有姓名的孤儿。经过虎头台专门的死士训练,八名打手不出手则已,出手即是伤死。 但就在命刚下完后,拜庄来的那名老友蹒跚从中堂出来,“贤生且慢着!” “哦?”,一言当是觉悟,瘸五槐对这老先生可是十分相敬,转身两手互扶,“怎的这些小事也可惊扰先生!” 那老友上身一件褴褛衣已经破旧不堪,束起的头发也已花白凌乱,脚下拖着一草鞋吭哧半天才吃力问道:“用人时你应人说待如同亲人,而一遇慌措却麻木变卦,岂不让帮中人士渐失去信任依赖?” 一言同醍醐灌顶,五槐哈一声气,摸了摸膝盖愧疚地低下了头,低沉地叫回了命令。 “生平横刀立马,老来却越是糊涂谨慎。我与先生相识不久,却已见先生智慧,而今先生一言教诲,看来真是老朽错了。” 那老友虽然着装凌乱,眼里的生机却似无限。 目测有九十甚至百岁的高龄,吐字清而脆。 他见五槐悔了令后却又不像是方才那么和蔼,背着两手仍不管不顾朝着大门方走去,嘴里不住地叹息。 这下可把五槐给弄懵了,赔罪也不是,强阻也不是,只好高声求道:“先生,老朽知错了,您乃恩师,莫生大气啊!” 那老友听了这一言后忽然顿足,随之哈哈一笑便又朝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道:“罢了罢了!哪扯谈的什么恩师不恩师的,我就一过门客,修人为,修人善,知人恶,知人恩。” 一个过门老道,能留青山亭过夜,五槐已经给了莫大的面子。 而今执意离去,教诲与善劝也默受在心中,这也算是不可留的一门回礼了。 在看着老道远去后,五槐的脸色又变得铁黑,叫来贴身的两名手下吩咐道:“今后此老道若再经红花林就当是不曾相识罢!” 愧疚,憎恶并同内心,关乎货物,五槐仍然耿耿于怀,返身刚要回亭中再休憩,一道消息又忽然到来。 “槐爷!拾娃说要亲见您!” 本就因为不受帮命而心有怒火,五槐听到消息倒是搞不明白了,这拾娃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杀心顿时心中一闪,继而目光却又缓和了些,双手拄杖立于门前道:“叫他来,叫他来…义成院!” 第六章 入镇 义成院。 赏惩的目的地。 在过去的时光里,映红整座山的血光从此地一直就流到了岷城。 那条名为夫劫涸的河流如今才少了血腥的气味。 大火从黄昏烧到了夜晚,而苏奢与拾娃等人却心里很不是滋味,突然的变故或许让之后的红花林变得再不像从前。 “听哥的,哥帮你求求情,大家伙儿也都不是石头心,一定会明白你的所做。” 一根柴火即将烧完,拾娃叹息着从地上坐起来,“实在对不住,我连累了你们,但是毒魔绝对不能进了红花林!” 眼下不管是接应货物的人还是拾娃带来的队伍都明白拾娃的心切,但是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后还是没有一个人敢出个主意。 帮中捎来的话听着就已经是十恶不赦了,谁都清楚不过义成院里定了赏罚便再也收不回。 忽然,拾娃趁着众人不注意挥刀便砍下了一条臂膀,一声凄厉的惨叫在山谷中回荡! 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拾娃已经昏厥过去。 总有一些人怕是这麻烦惹上了自己身上,看到拾娃做出这般举动,连忙提议道:“烧也烧了,人也不得动弹,不如这会儿带他去义成院,待到天明槐爷自会有槐爷的独断的!” “闭嘴!义成院肯定是要去的,但赏惩未定前人是最重要的,先回镇子!” 苏奢一言驳回了杂七杂八的口舌,因为常在青山亭,苏奢的话至少还起那么点作用。 他们前后呼拥着,就先将拾娃抬到了破损的车板上往镇子里去。 红花林到了夜晚很平静,远远看过去只有几盏灯火攒动。 但苏奢却发觉这远处的灯火不同样寻常! “嘘!大伙儿先慢着!” 众人皆煞时闭上了嘴,灰溜溜望苏奢看去,紧接着苏奢手一摆以示停驻,说道:“前些天镇子里来了个外人,我总感觉这几天都有些古怪,尤其到了晚上…” “得,就你的鼠胆儿疑神疑鬼,镇上人都不是傻子,你别乱弹琴了!” 以现在的情形,虽然不至于说红花林能被外来的几个人翻了天,但长久巡街勘察,苏奢特别的谨慎。 大伙没过一会儿就相继向前走去,而苏奢仍旧放不下心来。 镇边上的秸秆扎成了堆,过了这片地就到了镇子。 这个时候苏奢却又惊奇地发现那在远处看到的灯火已经没有亮缝了。 在众人的嘲笑与议论声中就连自己都有些觉得好笑,暗骂道:“邪球得很!” 可是他到了这个时候心里的戒备还是没有放松,在通过田地眼看就要到头时,心里忽的一下那种不妙的感觉又全涌了出来。 红花林在了解了岷城陷入了噩梦后一直戒备都很森严,外围岗哨前都要例行规矩检查好几遍才肯放过。 此时,众人越是接近红花林就越感觉到后怕,倒不是因为苏奢那几句话,而是因为车板上的人。 人群中一押货的正要上前开口说话之际,从岗哨那头立马蹿出来了几个力壮的年轻人,他们手提单刀不闻不问一把就将押货人从领口上拽住。 “喂!你就是槐爷亲派运送货物的人?” “我…我不是…”,押货人的兴致与先前已判若两人,吞吞吐吐指了指车板,“是拾娃…” 那几人面无表情,拿着手里的木椽鼓捣了一顿昏厥的拾娃,然后略有嘲意地笑道:“山坡下帮里丢了一批货,就这人放的火?” “嗯…” 看着他们冷冰冰的说话间用生硬且训练有素的动作不断挑衅众人时,苏奢站了出来一把扯开了其中一人。 “快放行,人都快死了,槐爷命我等将他押入义成院定夺!” 那人被拉扯有些急眼了,脱口道:“给脸不要脸,到了义成院就是个死!” 随后他一招手,几个人同时围了过来,“兄弟们,乡亲们都是帮里长大的,烧毁的东西难道自己心里都没数吗?把他带走,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那几人说着便呼拥着要将车板抬起,苏奢立马反应过来,一脚蹬住了车板角落厉声道:“不管兄弟是生是死,帮里的规矩不能乱,此人未定罪,待先遂了槐爷的命令!” 苏奢遵从的是帮中规矩,听那些人的口气也似乎是帮里的人,只是不常接触。 这样一来,难免要起了争执,他们却毫不理会苏奢说的话。 苏奢一时败火加上心急,将腰间马刀拔出皮鞘紧逼到对方头目后颈处,然后厉言向大伙发号施令道:“帮有帮规,兄弟们瞧见了也作没看见,真要当个死人吗?若是货的事我可以在义成院向槐爷求个情,但我们这么多人,人要是丢了该怎么解释?” 一言惊得众人醒,况且人多,便一个个拔出了刀等待苏奢一声令下。 眼看要发生一场不可避免的冲突,那几个人仍然不为所动,手脚上的活儿丝毫不受影响。 大伙儿也都看着苏奢,苏奢心下也知面前几人虽言语上与规矩悖论,心底里却都是为了保人。 他到了此时不得不质疑这些看似来头不小的人,说道:“几位兄弟好说话!红花林上也都是熟面孔,家法严厉无人不知,当一时热血,恐怕又得搭上几条无辜性命,待我们义成院见过了槐爷再将人交给你们如何?” 待到这个时候,领头那位冷笑了一声,连头都不抬一下将苏奢的刀尖拨开,“奉劝各位还是别死守着没用的规矩了,槐爷不比以往帮主,我们比你们更加清楚他的宅心仁厚,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此人此举可堪义勇怎能遂了义成院定夺生死?若是生那我等无话可说,若是死,虎头台岂不是又少了一位好汉?” 苏奢常伴五槐左右,心里清楚槐爷为人。对于帮里的规矩来说,至少在红花林上还没有这样直接敢绕命行事的人,他便试探道:“几位汉子心系兄弟生死我等感激不尽,帮中人能拧成一股绳也是红花林的福气,可你我皆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在红花林上守的就是规矩,你们如此大胆放行,毁了规矩就不怕问罪?” 那领头人听到这席话慢慢直起了身子,两手抱拳道:“生来是苦命人,苦命人何苦为难苦命人?槐爷暗下指令做两手准备就是为了掩盖自己人犯的可恕之罪,而我也只是照命行事!” 说着领头人右拳抱住左拳将两手大拇指藏于虎口拳内冷冷看了众人一眼就急忙将拾娃带走。 第七章 阴谋之初见 几人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就不见了踪影。 留下苏奢与众人还杵在原地,有人慌了,直接指骂苏奢道:“大软蛋,咱这么多人还被人给劫走了,真是没脸!槐爷要罚下来你干脆一人担着吧!” 关于人被劫走,苏奢此时却被方才要好受的多,一则是拾娃的性命暂时无忧了,二来那几个人的身份绝对有份量能扛下所有的罪。 后面一个人骂了一句,其他人也都跟着开始责怪起了苏奢,被逼无奈苏奢返身两手叫停道:“回去吧!回去吧!明日的义成院槐爷会有一个公道于我等!” 说罢,苏奢瞬间觉得浑身一轻,他便立马朝青山亭走去。 青山亭内。 “爷!您还未入寝?” “吁…” 五槐长叹一声,拿起烟袋装填上烟斗猛吸了一口,两眼渐渐闭上,“叫你去接货,你倒好,大半夜的才回来,还两手空空!” “这…这苏奢还是不太明白爷到底鼓捣的是什么,还请爷详示?” 五槐再猛抽一口,将烟斗头朝着瓦缸磕了磕,瞄了一眼苏奢道:“那些人见到了吧?” 苏奢故作不明白,问道:“您是说?” “就是回来镇子上劫走拾娃的人!”,五槐看出了苏奢的严谨,有些不耐烦,指着苏奢道:“粗处不粗,细处不细,心里明明白白,还要拿个腐儒的口气!” “哦哦,爷,见到了见到了!”,苏奢连忙改了口,战战兢兢将两肩膀一缩,“那些人是不是伶…仃…嗯…” 一谈到“伶仃”二字,五槐便吭了声闷气,然后又将烟枪装填上点燃,“我说放一放,他就非常臭屁地以为我什么都不管了,苏奢你说,我五槐是不是太过仁慈了?” 苏奢所认识的五槐即是往常有再难的坎儿都不怒于形,今天晚上这面容分明是怒火已经填满了胸腔,都不像是沉稳而精明的帮主,几句话下来全是粗鄙夹杂的言语,挠的苏奢坐立不安。 待稍微冷静了些后,苏奢才开口道:“反正岷城还有咱的暗哨,现在岷城一锅粥,能干的没几个,再让兄弟们劳苦一回也应该可以吧?” “应该?” 五槐顺手就一烟斗敲在了苏奢脑袋上,苏奢一摸头顶,竟见了红,血从头顶流到了额头上也不敢再多嘴一句。 五槐冷笑一声道:“那五车我下足了功夫,花了将近一月的时间才从市行里弄来些,你当那是什么?是茅坑里的粪土啊?” 正是在气头上,苏奢吭都不敢吭一声。 五槐也不再说话,只是手拄着额头一脸无奈地望着苏奢。 片刻后,五槐又似是魔怔了,将那手中的烟斗往桌上随性一丢,两手一拍兴奋地叫道:“好,这样好!” 这下苏奢更加不敢再有半点动作,愣愣地看着五槐怪异的行为,而五槐却突然从桌上撕下来一块布坐了起来,慢慢走到苏奢跟前用心地擦拭着苏奢额头上的血。 “瞧给弄成什么样了,年轻娃娃哪有不犯错的时候?五槐啊五槐你真是老糊涂了!” “爷打的好,爷不糊涂!爷没老,爷都是为我好!” 看到五槐慈眉走来亲自为自己包扎伤口,苏奢一时激动便用力地吹捧起来,那滑稽的言语让五槐捧着肚腹大笑。 可突然间气氛又冷了下来,五槐脸上全然没了方才慈祥,将手中的血布牢牢攥住道:“好听的话人人都爱听,好看的东西人人都想要,穷苦的时候义正言辞,但屁股一旦坐上去这些都忘得一干二净!” 越是老来五槐越是性情不稳定,苏奢愈发觉得难伺候了,一言不发苦皱着眉头哭笑不得。 放眼西北江湖,门户之见一直存在,而今江湖势力各自林立,他们都有着一套自己的说辞,他们总认为自己是对的。 可在不久前,随着洋人与东瀛人陆续在各地扎根后,江湖中也发生了不少微妙的变化。 向来谙熟江湖规矩与市井门道,却在一夕之间西北各帮都变得谨慎复杂,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今这样的局面怎样的手段才可夺魁,若是长久,后续将面临着什么。 洋人洋器逐渐繁多,见识了真正硬实力后,诸多的希望在老一辈看来该是到了移交重任到新人手里的时候了,可是新人,谁能当此大任能纵横西北?况且门户之见在心中已扎根! 大雪过后,新春已至。 宏伟的仁义庄上面的红漆颜料已经掉了一半,然而丝毫不影响这副豪气干云的景致。 门前挂起的两个大红灯笼,绣着两只雍容的肥鸟,曾几何时,这所谓的鸟中之王,凤凰,也拜为过去的图腾。 枣红色的门槛上刚刚才有老妇人擦拭过,这会儿紧接着又进去一拨人。 正堂一看! 中堂已经被一片红色遮挡只看得清中间一个大大的“喜”字! 一则是新春到来,其二才是庄上如此红火的重头,原来是那庄上头领马军的大婚之时。 按说这也应为人生大事,可是庄上今日却出奇的平静,一声鞭炮礼都不曾听见。 “头领,祭祀已过,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大吉时了,您开个笑颜吧…” 马军抖了抖两脚的雪泥,紧皱着眉头望着庄门外,过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向徐元吩咐道:“告诉庄上人,庄门不许再关上!” “可是头领,古来就言大婚有大灾,喜甚喜,则…唉…” “嗯?” 马军听着徐元的话有些古怪,一想到仇莺的身世又不知怒从何来,死盯着徐元道:“今天你我二人,我就当没听过这话!仇莺,哦不,是我内人命途多舛,这类的话会寒人心!” 徐元见马军话音严厉,深鞠一躬以示罪,而后压低了声音说道:“头领别误会,我是想说,门,在婚事开着不妥…” “行了行了,下去准备一下吧!” 马军不耐烦的挥挥手,待徐元离了堂中,他身体一瘫,全然没了平常时头领的气魄,眼神呆滞地看着身前的桌子,再起身背过手缓缓走到了堂前。 眼睛盯着堂前的牌匾默念道:“同天同德!” 时过境迁,所有往事俱如大风掠过,当马军念出这四个字时眼泪再也忍不住从脸颊滑落,身体无力地指着鹰大座骂道:“针毡你稳坐,雄震你通食,兄弟呢?你天天喊着兄弟,却从来都是为了自己!” 第八章 悔 动荡的年头,骄傲的人总是要用英雄的理想来实现自己的价值。 这个理想可以是生,可以是死。 但生死的选择却逃离不开最重要的现实原因。 死,并不一定是英雄! 生,且有生的龌龊与不堪。 夹于生死之中的人,游离在这之间,既是不甘又是苟且。 而这,就是动荡年头的价值,选择其实就是个假命题! 仁义庄,仁义堂,几乎囊括着所有人的希望。 但并非所有无根底的东西夹在生死之中会显得那么不堪。比如雄震,雄震在那片脆弱的土地乔家城扎根的理想全是仁义二字! 西北的冬天寒冷彻骨。 经久以来,生存、情感将他们的风土都特别充满人情味,可这毕竟已经过了那个时期,所有未知的都是考验,考验了生死,决定了英雄。 马军大婚之际,他迟迟等不来的就是凤山七子,要强的个性,作为大头领的面子始终将他内心的软弱掩盖,他需要什么如果只从表象来看,是太平。 但此时此刻,他更需要夹在仁义中的那份自私感情,他想念他的兄弟们。 当天,老天像是恩赐一般,天空豁然晴朗! 马军明白,他心中的那场雪已经注定需要很久的时间来融解。 一番对自己的讨骂过后,他冷静了下来,双手抱着头无助地盘膝坐在堂前。 他将过往,从茶马那个地方一直想到了如今。 正当他脑海里出现秀才在离开雄震头一个晚上孤独的背影时,他恍然才怀疑起一个人来。 “徐元?” 而这个怀疑才仅仅留存了一念,他却又急忙安慰起自己道:“师爷不会,师爷绝对不会!” 外面锣鼓一响,立刻打断了所有猜想。 马军忽从地上坐起望向门外,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非常陌生,直到新娘的车轿从仁义堂前径直去往西厢房。 他一拍脑门,死死地揪住头发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而后咬牙切齿,口中不停地念叨:“生为大丈夫,功未成半却不见旧日兄弟!” 他的悔恨或许只是一时,但起码他已经看到了前头还有很长一段路,今天这场婚礼,他的半生已经离去。 松柏丛生,不见故人。 仁义庄上闹哄了一整日,在第二天来临前,上上下下的人全都喝醉了酒。 后半夜。 马军迷迷糊糊中听见窗台外面的嬉笑声,他吃力地抓着桌腿满满爬起来向四周看了看,“莺,她还在等着我!” 一想到自己今天是大婚,他便立刻清醒,猛甩了甩脑袋,眼睛眯成一条缝模模糊糊看到身边正安静地睡着一个人。 他顿时惊了一跳,再看时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夜里喝醉后跌跌撞撞来到了西厢,身旁安静睡着的正是仇莺。 屋内的响动惊醒了仇莺,她看着马军慌乱的样子仿佛在某一个瞬间看到了初识时的那样。 “军,天快要亮了,你怎还不睡?” 仇莺殷切的样子令他十分怜惜,一把抱住了仇莺说道:“做梦梦过好几回,原来都成了真的!莺,留在这里,马军定不负你,如若…” “嘘!”,见着马军就要立誓,仇莺立马拦住了他,“不吉利的话就不要说了,仁义庄还需要你!” 这般话在马军听来是多少时日以来最为温馨的言语,整日警惕劳累使他终于放下疲惫,再也忍不住双膝跪地扑在仇莺怀里大哭起来。 “我以为到了今天我得到的与失去的不可相比,但现在至少我认为,在这里,我没有一个敢真正相信的人,除了你!” 意识到雄震的样子越来越不像他想象中的模样,马军心中酸楚不知向谁人诉说,而仇莺也算是庄上唯一能够体谅他的人。 她轻轻抚摸着马军的头,喃喃道:“你是他们的头领,头领不可以是这个样子,凡事心中悔过继而坚韧,不可再示弱与人。” 马军的脆弱在这一刻被深深刺痛,他猛起身时两只眼睛已经血红,暴躁地指着仇莺说道:“他们看见的只是一个躯壳,难道连你也一直认为马军是无血肉的雄震头领?” 仇莺不再说话,她两手紧紧地捏着,然后慢慢起身将马军的手臂挡了回去,“你没来之前他们困顿兽城,一顿饱饭都吃不上。你来之后,重建雄震,现在你只是束身谨危中,何曾看到不义之举?我问过了我的心,我究竟有没有找对人,她告诉我你一直都没改变,和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一样!” 究竟是什么变了,马军也突然失去了方向。 仇莺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秀才的下落找到了吗?” 马军紧蹙着眉摇摇头,随后又陷入了回忆中,慵懒地坐在屋中客椅上念叨起来:“那天晚上我们吵了一架,他说我变了,他要离开,我以为他是在赌气。” 在这个时候困心于马军的其实还是本来的情义,仇莺忽的又想起来另外一件事,脱口道:“嵩仁带来的那个日本人,前几天我听到庄上有人说他要走了。” “谁?你是说嵩仁要走还是?” “那个日本人,草刈幸村。” “哦!”,马军长吁了一声。 仇莺又说道:“听冬青的口气,这次嵩仁和冬青都可能要一起离开了!” 离开! 这个词马军再不想听到,待到仇莺刚刚说出,他就显得特别敏感,“什么?都要走?去哪里?是雄震容不下还是我马军容不下他们?” “你先别急,听他们说是要离开故土,要么去德国,要么去日本。” 马军突然觉得浑身一冷,而后念念有词道:“行,好,好!走了也好,反正我踏上的这条路已经留不住亲信,我自己的亲手足我都留不住!” 相处了这么久,仇莺这还第一次见到马军这么地不堪,想必是过于劳累,也意识到自己嘴巴太快说的有些含糊,便上前握住马军的双手安慰道:“先别自责,我也只是听说与猜测,如果真想走是留不住的,如果真想留是走不远的,待天一亮还是先将手头的事放一放见见他们吧?” 仇莺精明细谨,马军看着兄弟们一个个离开,她最能明白他的无助。 “好吧,一直躲着他们,他们究竟想的什么也不知道,我该是和他们说些亮话了。” 第九章 新秩序(一) 复杂的帮派林立,交织着各自命运。 从幽冥镖局覆灭的那一刻,成就的便是另外一个江湖秩序。 然而近些年的时景并不乐观,发生的变故太多,不论是清廷还是江湖,都已经望到了别样的一种牵扯存在,这种牵扯让江湖中的大小帮派从心根儿上有了警惕。 一个新的秩序莅临。 大婚操办的紧实,婚礼期间没有通知任何一个外帮,而这也正是雄震初起最该严谨的手段。 师爷徐元从根本上消除了其他势力借机安插眼线,就连头领的婚礼也不例外。 马军有那么一瞬间的质疑这不仅仅是因为外部的问题,而是雄震已经有了不好的苗头。 他在黎明前只小憩了一会儿,一睁眼就先去往了嵩仁开办的私塾学堂。 这所私塾学堂异常简陋,本来该是有七间套房,但嵩仁提议学兴寒苦,便免去了四间供读书房,只留下了三间连一体大的教书室。 格子窗花外是锋芒之地,窗内都是雄震崭新的后生。 “先生,先生!” “嘘,全拴,若有异提就小声些…” 不多久,学生又叫了起来:“先生,先生,学堂外面有人!” “人来人往哪天没有人?还不是你不够专心,一直看着窗外的事,这里是学堂…” 话音未落,门外的人悄悄探出半个脑袋,一看学堂内正上课,便又立马回首。 嵩仁心里嘀咕道:“自私塾开办之日起,头领就未曾来过一次,今日偶然三探学堂,莫非是大事?” 书卷紧紧攥着,手上冷汗直冒,他犹豫再三后还是向门外走去。 外面马军正背向着学堂,听见学堂门吱呀一声响,慢悠悠转过身来,“柳先生,惊扰你了!” “哦,不不,头领你可别这么说,半吊子水平承蒙头领看得起在这里教书已经非常不错了。” 马军皮笑肉不笑地抬手拍了一把嵩仁肩膀,而后说道:“不酗酒了,人也年轻多了,越来越有…越来越有书生气了。” “头领抬举,头领抬举。” “嗯?嵩仁,以前你说话不是这样的,我还是喜欢听你像以前那样的说话。” “呵,头领,人总会长大的嘛,有些事还是得有分寸。育人是雄震一等一的大事,嵩仁岂会先乱了。” 这些酸溜溜的话马军听着非常硌耳,心里不禁一酸就差坦白了,但脑海又响起了师爷多次提醒的那句话:既为一帮之头领,小人也得做,君子也得做。但错不能认,有悔不能言语他人! 这样的警醒始终让他身受重压,但逆耳之言无非是想要雄震有个更加明朗的未来,马军不得不认同。 他话音一转直言道:“雄震小,不比大帮,起身就是苦困,我们都在顶着风前行,嵩仁怕是经受不住?” 嵩仁转眼就听出了马军言语的变卦,急忙应道:“众人顶得住,头领顶得住,我屈屈一渣滓残缺使得力虽不大,但也顶得住。” “当真?” “额…头领今天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对于马军背后的意图嵩仁已经非常了然,然而昧着良心一口答应却连仅存一点点兄弟间的信任都没有了,他不得不又转了话题。 这时学堂后房办的房间里走出一个人来,短胡茬黑绿短褂,他年纪目测三十有五,浑身的气魄倒真正不像是一个江湖中人。 眼见院中二人正谈话,远远便挤出了一张笑脸连拍三声掌,上下打量了一眼马军,喜道:“中原土养一方人,行使中原三年了,第一次见到气场如此强者,难道这位就是?” “草刈君,没错,这位就是我们的大头领!” 嵩仁在这二人的碰面中已经发现了有些不对头,马军只用眼角挂了一眼,然后无视草刈幸村,直接问嵩仁道:“中原没有这等名号,而外人访我雄震更是没有听说有这人,嵩仁,我需要一个说法!” 马军的脸瞬间变得通红,这已然是在向这个陌生的面孔示威,而那人似乎是见惯了这种场合非常持重,他一手背着一手向前伸出道:“看起来这里好像不太欢迎我,那既然来了我还是得尽了我的礼仪,对吗,首领?” “草刈君注意你的言辞,你明不明白这是哪里?” 嵩仁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那草刈辛村面上还带着些许笑容,眼神非常锐利。 作为雄震至高无上的首领是绝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偏带有这样的口气对话,马军已做好了准备,将内劲调动全身。 草刈也是不屑,他向前探出一步再将一手往前一蹭,掌尖差点就要刺去马军腹部时,嵩仁急得瞪大了眼睛。 突然,那草刈幸村两眼充红,急速收回了手,惊慌失措地看着马军,喉咙显得异常干涩。 只是一眨眼间,嵩仁再看时,马军早已先人一步一只拳头紧挨着草刈幸村的脑门。 直到这个时候,气氛越来越紧张,嵩仁刚要开口,马军同时松开了拳头,“没有人会从我的拳头下活着离开,今天我是给了我仁义庄上兄弟的面子,如果再进犯一步,不论是谁,休想从我雄震捞到便宜!” 草刈君在彼时才暗察觉眼前此人不同于其他帮派那般作风,心里暗暗敬佩同时深鞠一躬以表歉意刚才的故意试探。 草刈辛村再用不同于初见时的眼光仔细看了一眼马军,哈哈笑道:“误会了大头领,草刈幸村只是个读书人,只是得见一个中原厉害的人物一时心中激喜,还请大头领原谅!” 诡诈的言语里始终没有将目的吐露,马军除了况鸿飞后第一次感觉到有人会有如此狡黠的眼神。 同时嵩仁在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发生,马军咽下了这口气,直问嵩仁道:“听说嵩仁兄弟要与冬青一起离开雄震?” 嵩仁不说话,难为情地点点头。 “为什么?是雄震哪里做的不好,还是我马军做的不好,你大可以今天当着我的面说出来啊?” 草刈幸村明显看出了这次马军就是借故前来,或许他再一次看错了这位年轻的领袖,他内心纯良且心智颇高,不似是那些只有着一颗利益心脏的老江湖。 第十章 新秩序(二) 马军看似无意的话里草刈幸村已经领教了他的本事,能够走到雄震头领这个位置,其实在仁义包装的内心中是自私还有谎言! 草刈幸村及时解围道:“大头领不妨先问问自己到底是什么错,您常谈的仁义与现在在我看来有些不一样,虽然我是个外人,但我想,仁是宽宏,义是见度。” “草刈君,够了!” 这回草刈幸村并没有再将语气缓和下去,他抱以中原的礼节双拳互抱,“头领是大能大忍,想必对于一些意见也会斟酌几分,其中对错也可自判!” “嗯!”,马军听到这席话稍感觉到了点轻松,他深深能感到草刈幸村作为一个外人却能一语点中他所有的烦恼。 紧接着马军也抱礼道:“多年以前,我都不知中原以外的东瀛是何方,直到遇到了一个人!” 在说话期间,马军一直观察着草刈的麻衣相。 “那个人看起来十分敦厚,在我见过的人里他似乎是一个武学巅峰。当时他也畅所欲言,跟我说了好多,我今天觉得此时恰恰缝合彼时,但好像一切变得不太一样!” 草刈抿嘴一笑,继而说道:“柳君是我友,他不同于你们任何一个人。帮派,江湖!如果我真无路可走,或许我会死在这片土地上,可我不能,这一点我与柳君非常相似!” 文化理解的鸿沟本以为会将此拉开一个差距,而马军在听了这些话后非常冷静,他将身陷的江湖复杂环境大致想了想,置换身份,也许自己早在茶马就已经死了。 对此,马军好像从另外一个世界而来,亲耳所听到的却如梦似幻,他急着问道:“故土,我们守了一生,哪怕这里再是泥泞,哪怕死去也要埋在这片土地里。我的兄弟嵩仁他也会这样,我相信!” 平静的对话让草刈很欣慰,虽然眼前这个头领还太过年轻,至少也在图变,他比划着手说道:“可是世界变了,她可能让你的认知封锁在江湖里,你,知道吗?” 世界,这是一个新鲜的名词,这个边际听起来就仿佛已经超脱了江湖这个概念,马军一脸懵,一时哑口,思二再三道:“世界?” “对!目光所致只是你所看到的雄震,再甚者乃是西北!而世界的边际囊括了思想,所以思想在于进取,如果牢笼中有你,有嵩仁,也有你的弟弟马冬青,那么一旦周围发生了更大的变化,别说是你们几个人,雄震及故土权衡你又会看见几分?” “这…,你的说辞太过缥缈,可否简单一点?” “好!”,草刈拍了拍嵩仁的肩膀,对马军说道:“清醒的人求认知,离开故土认识世界,不光是对你,对他们,对雄震都有好处!” 说到底,在马军认为草刈也是在为嵩仁与马冬青的离开言语,可是此刻他最矛盾的就是介于模糊与清醒之中,在这些听不懂的话里他似乎能感觉得到所谓的变化。 马军看了看嵩仁,接着又对草刈说道:“不瞒你说,我希望雄震越来越好,我希望除了雄震以外都会好起来,可是我不知道我接下来还有什么办法,至于他们二人要离开,我怕我再也见不到!” “大头领,如你所想,他们对于故土并不是因为离开逃避,终有一天他们会回来,到那时也许崭新的一天也会到来。请相信你的兄弟,大头领!” 马军幽幽望了一眼学堂,而后还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草刈,“容留我跟我兄弟说几句话,请草刈君避让!” 学堂里的咿呀读书声分外明亮,雄震的未来在这一刻显得十分黯淡,马军的心相比以往更加沉重,他搭着嵩仁的肩膀像当初那样一起走到了学堂角落。 到了角落里,马军从怀中掏出来一酒皮囊交给了嵩仁,“茶马的时候我没想到过会有今天,他们都走了,你们也要走了,真不知道接下来我一个人能不能顶得住。” “马大!” 在最后,嵩仁从马军眼神里看到了无助,从来到这里,这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当初的模样。 马军强忍着泪水摇摇头,“敬乾诡计多,我二人互相都把心伤了,如果他不走,最后走的可能就是我,这些不要告诉冬青,他迟早会明白。” “秀才找到了吗?” “还没有下落,应该没有这么快离开雄震吧。” “马大,说句不好听的,我和冬青都觉得秀才说的没错!” “是,我也不知道谁错了,我心里也从没有怪罪过他们!” “马大,都在说谎,真相其实藏的越久越好,这样谁都看不见,谁都好走!” 确切而真实的回答,马军等待了好久,他一直找不到这种感觉如何解释,能听到嵩仁的回答他此刻很欣慰,至少心理认同已经给于了他一次悔过的机会。 从前的话题适时而止,谁也不想再听到一句真实的回答,马军拍了拍胸口道:“这儿,都懂!你们打算何时启程?” 离开,终究还是有些心酸,嵩仁回头看了一眼学堂,再看看角落里的天空,试图让泪水不再流出,“正午吧,我和冬青想去大司河给敬乾和秀才也道个别,这样总不至于落下遗憾吧。” “好,走多远,都记得回来!” “嗯!” 湛蓝的天空,掠过一只孤鹰,那是离别。 马军非常明白心里所想,他此刻终于放下了疲惫,转身离去。 在向仁义堂走去的路上,他反复斟酌草刈说的那些话,再结合当今江湖的划分,慢慢心里有些通透。 关乎人情往事,里面所有晦涩的东西只要稍微一冲上脑袋他就恨不得当场甩去。 那段热血年少的故事,这一刻从他心里根除! 自离开的那一刻,马冬青始终再也没有见过马军,这成了彼此的秘密,也许在马冬青看来,那个纯真耿直的大哥早就在大司河前随着二哥流走。 嵩仁将学堂的事务交给了邢叔庸的原门下弟子,然后匆匆来到了大司河边。 从远处他就望见一个落寞的背影。 “冬青?” 嵩仁疾走几步再次确认了河边的人,但见冬青抱着两只臂膀,眼睛却一直望着河流远去的一端。 第十一章 新秩序(三) 嵩仁刚想大叫一声又哽咽住了,谁也不会想到那个不懂事的孩子已经成人,这几年来最受煎熬的莫过于他。 走到身边后,冬青发觉了身后有人,赶紧擦拭了两眼的泪水,强忍笑道:“嵩仁哥,你刮了胡茬倒还挺体面的。” 嵩仁心中一阵酸楚,一个十几来岁的孩子内心强压逼迫出来的却是一颗善良的心,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忍他人为自己的琐事担忧。 他勉强地笑了笑,将包袱丢给了冬青,“庄上的事以后两清了,我们该离开了。” 冬青不禁怔了一怔,离开,这个久违的话题在茶马的时候让他曾大哭了一场,而今却又是另外一种苦涩。 干净稚嫩的面庞上仿佛让岁月的刻刀已经磨了几十个来回,冬青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个少年该有的深邃。 他再朝河里扔了一块石头,返身两手捂着嘴巴大喊道:“哥!河水流到了哪里我就会追随到哪里!” 这一声呐喊,他将好几年的折磨释放出来,冬青大声嚎啕起来,让嵩仁也不禁动情。 大司河的模样一如既往,从那个人躯体流向河中时就成了无数人的噩梦。 在那往后,有人说在岷城见过一把背着黑刀的人,可究竟是不是敬乾,冬青和秀才他们也都找过好几回。 然而,巧合的是,同年伶仃会这个神秘组织也在悄然崛起中,打破了原先的帮派争雄局面,甚至连各帮守地都惶恐不安。 岷城。 青山亭外,人围成了山海,因为最近一些消息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后,他们所期待红花林不受荼毒。 “槐爷,您老人家可要主持公道,乡亲们是亲连着亲,您要不管事,那我们的生意场就成了害人的东西!” “那天大火烧的听说是阿芙蓉那毒物,到现在都没见过拾娃人,他到底怎么样了?” 连续几日,乡亲们好似受人鼓动一直在骚扰青山亭,而五槐对此也相当揪心。 货没了,人虽然清楚去向,可是非常难开口。 他蹒跚的脚步在屋中不停走动,师爷也是一脸茫然。 “槐爷,要不要告诉乡亲们是伶仃会的人劫走了拾娃?” “去你娘的!” 槐爷一拐杖甩开,虽是年迈可那力道充实,足足将那门柱戳出半寸余的坑。 “告诉他们是伶仃会的人劫走有什么用?这样岂不是敞开了心扉告诉乡亲们我五槐也要在红花林来乌蛇堂的那一套?荒谬!” 听着外面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响,而人潮议论也似翻浪,五槐更加坐不住了,脸上看起来虽然冷静,可两鬓的冷汗已经擦到了耳根。 忽而,他心中忽的想起了一个人,双目如炬叹道:“虽是游龙,但如坑中的泥鳅,俱是故作深沉手段掩饰而成!” 师爷两眼一放光,喊道:“槐爷说的是…说的是那天因为说了这些话被我们关起来的那个人?” “嗯!”,五槐露出奸诈的笑容,对着师爷笑道:“一个疯子有这等见识真可谓是惊变了天,老朽认为他现在可以解围!” “那槐爷的意思是?” “带他单独见我,不要任何人知道,要快,快去!” 已是日上三竿,而后就是晌午时光,后院的马棚中一股恶臭,再加上这里是青山亭的泔水处理窝,简直又臭又腥。 师爷随手带着两名乡民,小胡子一吹那二人便得到了令,提着布巾往鼻子上一裹,气势冲冲踢进了马棚。 马棚里头拴着九匹马,挨个儿都是些良马。 五槐喜好收马,这些马不是从马市上换来的就是从商道口夺过商队的。 进了马棚四周一扫,却不见得人影,二人瞬时懵圈了,四眼相对十分懵圈。 “嗯啊,酸溜溜,涩涩的,老子的舌头都打了结了!” 突然,从那阴暗角落里传出一个非常敞亮的声音,二人惊呆了,朝着那边同时望去。 扑通,从墙角那匹马身下滚出来一个大活人,满嘴的马奶让本身就脏兮兮的脸庞裹得几乎看不清是什么样子。 “真个儿是个虎犊子,还没见过有人这么喝马奶的,哈哈哈…” 滑稽的模样叫二人都忘记了自己是来干嘛的,捧着肚皮笑得不停。 这时,外院的师爷等也不来,只听见里头的笑声有些蹊跷,连忙追了进去,一看盘坐在地上的人一脸享受,他气得冲上来就一脚送了过去。 可这一脚被那人生生躲了过去,师爷结结实实摔了个大跟头,起身后像是猴子撒泼一般大骂道:“爷爷看得起你今天亲自来找你,你这东西竟不识好歹!” 师爷气急败坏,接着耍出一套猛虎下山状,舞得虎虎生风。 而角落里的那人对此好像并不太关心,他舔了舔嘴边的马奶,而后用手一抹靠在墙上闭上了眼道:“少给我弄这花里胡哨的东西,今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见,你这狗崽子告诉你家狗主人,识点抬举,让他亲自接我!” 一听这话,师爷气得两鼻孔直冒烟,他使出一套王八拳扑腾过去,那肥厚的拳头还没到跟前就忽然停住了。 跟随来的二人不明情况,看着这一幕却不知师爷为何停手。 转个面儿一看,原来早先在师爷一拳过去前,那人的脚尖就已经瞄准了师爷的裤裆,一下子师爷没了脾气。 一脸苦相,求饶也不是,继续上前也不是。 “绑人的时候你就是这个样子,那天要不是我劳累过度就废了你这老球!” 想是自己身为大帮师爷,失了颜面这帮主的面子也挂不住,偷偷使了眼色向两名手下。 那二人立即知会,但向前走的两步也只是试探对方的软硬,那癞子哈哈大笑起来,张口就骂道:“身为男儿身,还敢跟别人吹嘘什么红花林跟着大帮,往前两步不就是个死活吗?怎么这么害怕?” 那冷冰冰的言语中虽然参杂嬉笑,可二人从这一招一式制服师爷的手段都可以看出,就算是来七八个兄弟也不可近身此人,除非是槐爷亲自来。 师爷见势头不对,又见着没有外人,只得咽了咽唾沫求饶道:“打我是打不过你,你这嘴巴更溜,算是你赢了!” 第十二章 新秩序(四) 好一个无赖,搞得师爷苦笑不能。 当他再翻身要起来的时候,墙角上一根梁子夹着些旧草掉了下来,不偏不倚就在师爷头顶。 那无赖见此状立马收了脚,一膝盖跪地,轻轻一靠就将那梁子撞到了一边,几个人都看得目瞪口呆,而那人却一副轻松的样子。 即便是这样,师爷还是在冷静后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破梁草席,也就这点本事!算了,我技不如人输给了你,可你也没资格见我家帮主。” 他噗嗤一笑,脚跟轻轻滑地躺在了地上,然后指了指头顶上方才丢下梁子的地方说道:“据我所料,这马棚里接下来将还有许多梁子待你展现机会。” 师爷哪里听得这话,三人像是疯了一般同时往后一闪,眼睛瞅着棚顶,双腿都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他便趁着这个时候故意加重了力气猛力向马槽踹了一脚并骂道:“吃个马奶这破槽子不知是谁安的给安错了地儿,挠的老子腰背生痛!” 师爷下巴一紧,本想着上前劝阻一番,可又放不下身段。 师爷故作镇定挺起了腰杆将手背到了后头,他灰溜溜看看两名手下,而后说道:“躲马棚里的是孙子,窝臭不堪还欺负人更是孙子中的孙子,我一般不跟下等人动真格。” “哟呵!” 这一句话倒让他打了个激灵,他将脚尖慢慢挺起瞅准了一颗歪桩子磕了一磕,整个马棚都晃动起来。 那师爷紧张地摆着两手示意他别再摇了,可是嘴上还是不认。 恶人就得恶人治,他便再借力三两脚蹬上了墙壁,凌空翻起一脚带下来两根破损的木椽,直挺挺地立在师爷面前。 然后手指点住木椽刻意躲避开师爷惶恐的眼神,嘴里不满意地说道:“遮风挡雨的几十年,木头都腐朽坏了,这一脚端上去还掀不开盖儿!” 到这时候,马棚顶上不停传来咯吱声,那两手下见状已悄溜溜地往外一摸,急躁却又不敢大声说话,只是口语示意师爷道:“要不咱就认了呗!” 一面紧张,一面还要自持镇定,这师爷倒还有那么些定力。 “凭本事在江湖刀口上混,遇到你这号人换我年轻几岁定会把你腿脚给撵歪了,你给我等着!” 原来,再恶的人碰见一个不要命的也会害怕。 师爷其实早就顶不住了,只是找了个适合自己的借口借机下台而已,他看得十分明白,也便不再刁难,回身背手继续往那马棚角落一坐,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说道:“你还是早点走吧,没个大的我是不走了!不然今天是马棚,明天就是你们东家的房屋了,再然后他的大老婆二老婆的我一并带走!” 师爷敢怒不敢言,在离开马棚后加快了脚步,对刚才的话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青山亭前,众多的人仍旧还在闹。 师爷趁着混乱一溜烟窜进了巷子,脚下一滑,重重摔了个狗吃屎,他气得甩了鞋一看,臭脚丫子上还粘着许多新鲜的牛粪,嘴里咒骂自己道:“就你个王八脑袋进水,说什么关在马棚里熬鹰。” 正骂着,突然感觉眼前有一黑影。 他慢慢抬起头时,五槐正怒气腾腾地盯着他,“刚刚嘴里嘟嘟囔囔骂谁呢?” “爷,骂我自个儿,我自个儿不中用!” 这套说辞五槐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一闻那味儿就能知道事情又没办成。 “人呢?” “我…” “我个鸟!” “爷…不是,那人他请不来!” 五槐清楚师爷的作派,而这次派去师爷去也正好是试探那个无赖的本事。 五槐问道:“请不来你就不会把他硬押来?难不成他屁股上吊了秤砣你拉都拉不出来?” 师爷委屈地说道:“那天他是昏厥了,我以为那就是个废物,可没成想,今天他精神得很,我们三个被他戏耍了一番,他还差些把那马棚都拆了!” “这脾性还真是个倔驴种,难道是我高估了?” 分明就是一地痞流氓的作风,与岷城街头的那些混混儿相差无几,五槐却越来越有兴趣。 师爷畏畏缩缩想说不想说的样子,而五槐却已猜到了他接下来说的话。 五槐说道:“那小子是不是还辱骂了我?” “啊?”,师爷扑腾跪在地上,“何止呢我的爷,他功夫好了得,险些我这条小命儿都没了!” “哈哈哈…,打狗也得看主人,可这狗要是狗主人都看不下去,挨那么几巴掌又能怎样?给我滚下去!” 可怜那师爷在这头又被臭骂一顿,他到底也不清楚五槐是哪点对那无赖废人对上眼了。 这回,五槐实在是遇上了大麻烦,如果不是伶仃会有人从中作梗,或许今日也没这等事。 他念磕着缓缓走进了马棚中,刚一进去就听到那马棚内鼾声如雷。 五槐举目望过去,那无赖正爬在他喜爱的那匹河曲马上酣睡,瞬间气不打一出来。 他挽了挽衣袖正准备要上去好好教训一顿时,却突然又止住了,念道:“如果是真金就不怕火炼,前番已经将他狠狠制住,现在再不可蛮了!” 正还这样想着,只听得马棚里一皮鞭抽响,马儿一声惨叫令五槐心中咯噔一下。 放眼一看,那无赖相比刚才更加过分,他竟然抡起了马棚里的藤条教训起马儿来。 嘴里还嘟嘟囔囔叫骂道:“马都是这个德性,可见养你的人那嘴脸自是连畜生都不如!” 五槐在外边听得非常仔细,手里的拐杖紧紧攥着,恨不得此刻就将手中的拐杖发力祭过去。 但如此一来怕又是将那无赖心中所想不能激出,五槐老谋深算,平复了心情故意咳嗽了两声。 果然,马棚中的人闻声停下了动作,向外挥手喊道:“老人家莫要来这儿了,这儿人家已经送我了,你来这把老骨头定是叫人给打断!” 真是一个满嘴泼粪的无赖,没有一句好听的话能从他嘴巴里吐出来,五槐见此默不作声直接向马棚内走去。 刚一进马棚,那几匹马儿便活跃了起来。 无赖一看,连忙消了方才怒气,赔着笑脸故作尴尬地探问道:“这畜生有灵性,还真是主子来了?” 第十三章 新秩序(五) 腥臭的味道弥漫着周围,五槐也故意装作没看见无赖,直奔着那匹受了委屈的河曲马过去。 刚走到跟前,他便抱着马脖子痛哭道:“马儿啊马儿,老朽喂你杂草喂不出成个千里驹,但今天倒让一个无赖撒了气,好不痛心呐!” 这突如其来的痛哭让无赖彻底懵了,如此高贵的一帮之主竟比无赖更加无赖,这是要帮一个畜生讨公道啊。 “喂!老头儿,我打畜生你哭个什么劲?大活人的被你手下关在这污臭的马棚都没说什么!” 这正合了五槐的意,五槐抹了眼角泪水,纵是绫罗绸缎他也不管不管就往脏污的地上一坐,埋怨道:“哎呀,憋得慌憋得慌!手下人管不住,帮里人听不进去善言,连马儿都要受人欺负!” 好个狡猾的五槐,借着哭诉将自身的情况一一道了出来。 那无赖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意思,他噗嗤一笑,然后一脚踹在那马棚杆子上。 五槐惊呼一声从地上坐了起来,气得大骂道:“真是一个不要脸不要命的泼皮,几条命在里头呢?” 奇怪的是,那无赖脚劲刚猛踹坏了杆子却也不见得马棚散架,他拍拍两手喜道:“破马棚不要也罢,可你想拆吧,就还是差那么一丁点儿!” “我就呐了闷儿了,那里都朽坏了,还被你送上了一脚给踢断,怎么马棚楞是没有散架?” 五槐大惊,指着那处朽坏的木杆子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大的动静却什么也没坏。 那无赖此时才稍微有些正经,抿嘴一笑挤出了两个字道:“秩序!” “秩序?” 五槐被打到麻筋上,他冷笑着看看面前的无赖,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不曾想过一个看似是地痞的人嘴里竟吐露出这样的字眼。 那无赖继续说道:“马棚看似破烂不堪,可它建造的时候巧手的匠人早就削好了卯,因此,即便是你看到它破烂,却不知它内里环环相扣,秩序井然!” 话虽如此,可在五槐心里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便继续逼近道:“可人间世事无常,岂能是一马棚所能比拟的?你说的秩序只是死板的东西,如果划到人身上,我不敢说别的,我在江湖十几年,看到的从来都是以势趋势,哪里有什么你所谓的秩序?” 听着五槐的话,那无赖拼命地摇着头,然后向着门外指去,说道:“马棚,路,手段都是人使的,你虽看见那些死板的东西却看不见这些东西初成时,是人在用脑子活动得出来的结果。如果人只为私己,他便掖着藏着,将自身包装地无一纰漏。可叹呐,终究还是在这些看似死板的东西上附注了他们真实的灵魂。” 一段话,将五槐的猜忌全部打消,自这一刻起,他眼中的无赖仿佛不仅仅是一个聪明的人,更像是大浪里淘过沙,刀尖里行走过的人! 五槐仔细揣摩着方才的话,而后赶紧屈身上前为无赖拍去了身上的污泥,抱手致歉道:“大贤请恕老朽有眼无珠,看错了人!” 那无赖却也随和不计前嫌,他看到五槐终于放下了架子,连忙两手扶住道:“后生不敢妄称贤者,如不是江湖的路难走,高处的人不通,我何以至此!” 仅仅是因为一句话,五槐便记在心里,他顿时察觉了此人定是经历了帮中纷争。 五槐趁着他不注意,一把抓住了胳臂逼问道:“你是何人?何故会在红花林?到底是有什么企图?” 这一问让他瞬间哑语,没想到一个不留心便让五槐抓住了要害。 他试图糊弄过去,可五槐的眼神一直盯着他,貌似给不出个答案,他便不肯就此善罢甘休。 过了片刻,他无奈地哀叹一声:“顶头的云雨散不去,而风轻轻一吹她就飘了!不瞒帮主,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五槐心中一喜,如能入了帮中,以此人见识定会大有作为,于是他携手将人带出了马棚,肯定地说道:“大丈夫自有大丈夫的去处,我就不信天底下会阻碍了贤生境遇!大贤尊姓大名?” “乔子孝!” 有很长一段时间,那场决定岷城之主的冷战虎头台几乎都被一个恐怖的名字支配着。 当五槐听到这个名字后,禁不住浑身一颤,脸色变得煞白。 他再几番看了看眼前的人几眼,还不肯相信地问道:“你叫乔子孝?” 子孝非常明白当时的境况,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却接连重创了岷城无数大小帮派。 乔子孝,在虎头台每个人心中烙下病根,今天就这么活生生站在眼前,五槐却不知如何是好,刚才的一番谈话在瞬间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二人的目光在霎时之间有了变化,五槐的眼神似要吞杀了人一般,而乔子孝却变得越来越拘谨。 再过了会儿,乔子孝先开了口,称道:“槐爷,在下先前冒犯乃立场不同,实在抱歉!如果您真的记恨,那么今天人就在这里,随你动手,乔子孝潜入红花林其一是不想再沾染江湖,其二就是希望能够洗罪!” 对于乔子孝的言辞,五槐半信半疑,但是他说出那两句话时眼神里却十分决然。 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岷城只手遮天,一人屠戮众多帮派的人今日却落得这步田地。 可看今日之排面犹然看不出是当初的乔子孝。 五槐倒吸了一口气,认真看着他的双眼,双眼中饱含的沧桑要不是一个经受江湖险恶的人是看不出那份沉淀的。 五槐正愣神,乔子孝继而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向残臂膀上一划拉,幸得五槐及时反应一把扯住大惊道:“纵然从前你对虎头台做过什么,这一刻我看到了你的担当,你的悔过!要是在老朽面前自裁岂不是让我看着一英雄汉子昏毙我手中,万万不要!” 这番话让乔子孝心中一热,他停了手后紧紧握住五槐当即单膝跪下,痛哭流涕。 当在此刻,哪怕是一颗石头一样的心为该花了,五槐锐利的眼神慢慢和蔼,他两手亲扶起乔子孝,“如不嫌弃,子孝可到我府上暂且休憩!” 第十四章 新秩序(六) 如果人人都能以同样的方式理解彼此的诚心,那么诸多的世故将会简单很多。 乔子孝在乱的帮派秩序下,慢慢看清了另外一个秩序。 新的秩序诞生之初,唯有独具慧眼之人才能发现其中纵横交错的奥妙。 诚如乔子孝这般有见识的人,但偏像似命运作梗,路途非常的坎坷。 当初马敬乾只是在片语中便能暗自感受到所同之处。 西北林立的帮派间,由于有人贪婪,有人胆怯,有人隐忍,有人自私,逐渐凶残的一面在这片大地上愈演愈烈。 五槐不计前嫌让乔子孝倍感欣慰,那段岷城争夺的伤口看似在这不恰当的相遇之中磨平。 然而,所有看起来是巧合的东西都是人为,那些理解如果只是为了自私而伪善,面对的危险却大过于仇恨。 离开了马棚后,一路上听到的私语让乔子孝十分担心红花林的往后,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却见那些人的脸上竟看不出一个是带着笑脸。 “槐爷…” “嘘!” 五槐无故谨慎让乔子孝有些不懂,红花林乃是虎头台的驻地,而五槐却比一个外来客更加谨慎。 等到聚众的人少了后,五槐放慢了脚步,将乔子孝带到了巷口贼溜溜地说道:“从现在起,谨记,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混乱,在到达府上之前子孝务必谨言慎行!” “嗯!”,乔子孝微微一点头,心头上忽的窜来不妙的感觉,想必这里发生的一切和几天前那批岷城来的货有关! 当二人刚好串过一茶楼门前时,突然见门口那小二朝着他俩看了一眼便赶紧跑进了茶楼后巷。 看来,那后巷有问题。 五槐的心立即收缩起来,暗朝乔子孝示意跟随后便摸了过去。 这巷口极度窄小,貌似是通往茶楼的后庭院,如果不是特地留意的话,凭那茶楼上的布幡招牌挡住就根本见不到这里会有一个通巷。 那小二在转进了巷子后脚步走的更加着急,一手脱去了肩上的麻巾,一手一直放在腰带口没出来,边走还边谨慎地向后看看。 乔子孝正要动手追过去,五槐赶紧一把拦住了他,并说道:“巷子细长,让他走,咱们等下再跟过去!” 等下跟过去?万一那人小心察觉了后边的人那还不早早地跑了? 乔子孝不明白五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便问道:“槐爷,我是生人,我要不上前盘问一遍?” 槐爷沉默了一会儿,眼睛一直盯着巷子,而后话也不说,搭起手势放脖子前做一个划拉手势。 乔子孝当即明白,这五槐看来是不留活口! 常言道,人越老胆越小。 可是今天好几次在五槐眼中看到杀机浮现。 乔子孝心中一怔,见过不少的江湖人都曾言语五槐仁念善心,左手戴金戒为散财,右手纹菩萨为善恩。 在这一刻,他对于自己坚持的理解有些动摇了。 但见五槐突然胳膊肘一动,从腰下掏出一把匕首,子孝及时一把拽住五槐求道:“虽是个贼眉鼠眼的人,不见得有什么大作为,槐爷要不等下上前询问试探一遍再做杀夺?” 五槐锐利的眼睛充满光芒,他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然后什么话也不说,起身摸着墙边走了过去。 快到了巷子的尽头,前面的小二步履渐渐放慢了。 忽然,五槐垫轻了脚步也不顾后跟着的子孝,突然借墙壁登起八尺高,两手紧握匕首从那小二脖颈贯入而下。 可叹这惊人的功夫看不到一丁点儿年迈的踪迹,那小二甚至来不及呼喊一声便命毙当场。 五槐手段之麻木已经近乎一个惯犯! 乔子孝大惊,他三步做两步跑了过去,可惜人已经没了半点生气。 五槐却长呼了一口气,抓住死人衣服擦拭干净了匕首回头说道:“这等腌臜不是害人就是利己,死了一了百了!” 他万万没想到,五槐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没有一点点的惊慌。 子孝攒步向前一把将小二尸身搬了过来,却见那干枯的手紧紧握着腰间一个袋子。 等他用力往出一拽,那袋子里的香豆撒了满地。 见此状况,五槐的脸上除了遗憾并没有任何的感受,这让乔子孝开始怀疑之前所有的传言。 待二人正沉默在原地的时候,巷口尽头堆放的一大车箩筐突然掉在地上,二人忽转眼看过去,那箩筐下面探出了个脑袋。 五槐一时惊诧,忙又将匕首拔起拼力挥去,只听得箩筐内传来一声嫩绵的声音,继而只剩下鲜红的血液潺潺流出。 子孝再也淡定不住了,他忙掀开了箩筐,眼前的一幕让他在霎时间浑身打了个冷颤,汗毛树立。 原来,在那箩筐之中藏匿着一个七八岁多的孩童,那凶残的匕首不偏不倚直插进了喉咙,整个箩筐在一时间被血雾包围。 子孝大怒,紧抓着筐边的手被扎出了血也感觉不到疼痛,吼道:“你!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我什么我,你可不知道江湖有多险恶,别看是一小孩,有时候就是他们这些看似无辜的人就会要了你的命信不信?” 面对质问,五槐只觉得乔子孝的心智还太单纯,他的感受却十分的平淡。 生命不再鲜活,眼睛里的不是黑色就是红色,这里的一切都变得,即便在以前乌蛇堂的时候,乔子孝尽管手段狠辣可也未见过这么冷血的人。 他有些后悔了,心变得彻底冰凉,望着五槐麻木的眼神,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然而再除了这里哪里还能容身,也许今天见到的残酷只是西北江湖的冰山一角。 转瞬间,巷口里传来脚步声,五槐返身率先离去,冷冰冰丢下一句话,“如果你不想那些人见了这副场面从你的身上踩过去就马上离开这里!” 离了巷子,那双麻利的双脚也不灵活了,原来这只是五槐示人于大善的面具,当见证了这一切后,谁也不敢相信,刚刚那两具命案就是这个外表看似和蔼而步履不健活的老头杰作。 第十五章 新秩序(七) 青山亭前的人虽然相比正午时少了很多,但是等五槐刚刚踏足亭前路时却发现了不一样的状况。 那门前的壮汉子三五成群举着一根粗壮的木椽不停地撞击青山亭的大门。 这一刻,五槐心乱如麻。 他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于乔子孝身上,转身露出一张哀苦的神情,拽着乔子孝的胳臂求道:“子孝贤侄,方才的事待后议,老朽定会给你一个说法,但红花林的乱子却是虎头台的轴心,你可千万要帮帮我啊!” 冷血的面目全然不见,留下的只是一张慈祥的老人,乔子孝每每想到那一幕就不觉心中发怵。 可即是石头心,哪能经得住这般求情,乔子孝踌躇了好久才点点头,“既然来都来的,不管是好是坏,槐爷知遇之恩我乔子孝不能忘,但是槐爷得应我一件事!” 临场抬价,五槐早就预料到了,他故作难为情,而后又咬牙一口肯定道:“只要先把眼前的事解了,莫说一件,十件我也答应。” 乔子孝本想开口答应,却忽然停住了,他从墙上撕下来一张纸捏在手上道:“槐爷,不是我不够相信你,江湖事就是这样,立个据是起码的保证!” 除了维信的凭据,任何东西都失去了赋予本身的价值,而五槐见到此处,又故作伤感,两眼哀怨地看着乔子孝道:“看来贤侄是信不过老朽,拿张破纸玩耍我。那既然这样,好!我便冲进这人窝里拼个死。” “不!槐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哎呀!子孝贤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要是真心帮我那你为何当初留下引子借人暗示呢?好了好了,先解决了事情,回去我们再谈。” 奸滑世故的五槐借杀人便看出了乔子孝肚腹里埋着的那颗善心,他现在又借事况紧急试图糊弄。 可乔子孝终究还是敌不过自己的心。 但无故杀人之事已经板上钉钉,子孝稍作一思,指着五槐腰间佩刀道:“办法不是没有,就看槐爷肯不肯了?” “什么办法?” “血证青天是笼人心!” 这一招着实让五槐没有料到,他在看出子孝善念后以为自己的手段查无人知,可偏偏乔子孝却也不指名道姓将他那些拙劣的手段全都抖了出来。 五槐佩服不已,阴笑道:“乔子孝啊乔子孝,你这主意只是遛一遛弯就能想出来,怪说岷城的帮派都畏惧你。” “槐爷何尝不是?既想解决眼前的事,槐爷只需站到门前,以你的血证明那些龌龊的想法其实是您虎头台的无奈!” “血证,血证无疑是让他们相信…” 这是一种极残忍的手段,古有帝术借以欺瞒上下,而今借此有异曲同工之妙。 事到如今,再没有好的办法,若要再求也只会在乔子孝面前低人一等,五槐闷不吭声转身就匆忙进了亭中。 不多时候,五槐穿了一套白衣打开了大门。 那些人见是一气魄十足的老汉,瞬间没了声音。 五槐故技重施,他拄着那拐杖缓缓出来,门前还假装一趔趄。 “乡亲们,五槐的脸是乡亲们给的,而今乡亲们说是要个说法,我老汉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说法!” 往复的手段在红花林这里已经不新鲜了,如果不是亲属家眷,或许虎头台早在拾娃失去消息时就没了吸附力。 他们的声音由开始的冷静随着一个又一个人的异言又开始活跃起来,随之愈演愈烈。 “槐爷,口说不足为凭,这样的话乡亲们听了好多次了,哪次你们拿事的不是说妥善办事的?” “肃静!” 人声一度淹没了青山亭的下属们,见此五槐大吼一声,从腰间掏出匕首朝着肩膀一划拉,那血溅向了人群之中,瞬息之间人声顿歇。 这一招果然奏效,五槐见机到来,忍着伤痛直立起身子,然后向身后下属大声命道:“去,拿来酒,我要与乡亲们共饮信誓酒,老汉的血当做个见证,虎头台定不负诸位心愿!” “槐爷,大伙实难再刁难您老人家,我等只是不想这里变成岷城!” “对!岷城霍乱就是因此货物而起,只要槐爷见货就销,饶过拾娃,我们也定听从槐爷!” 待那酒拿了出来后,五槐低头退去,那人潮里头俱是欢散气象。 五槐暗自窃喜,那眼神中在煞时露出了极为狠辣的杀气,忙叫下属搀扶,吃力地喊道:“快扶我进去,我顶不下去了!” 刚进了青山亭大门,五槐抬头就见乔子孝伫立在身前,他吓得浑身出冷汗,惊叫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乔子孝显得特别无奈,将一石嵌松石牌亮了出来,“青山亭的大门就凭这东西就可以进?” 五槐下意识地往刀鞘一抹,果然不见了松石令牌。 接着,他微微点点头,意味深长腾出一手指了指乔子孝。 二人的碰撞在经过一系列事的发生,突然之间变得不像初识的时候。 五槐在乔子孝心中一直是一个值得敬佩的老江湖,至少在那些事之前。 而五槐也在暗识了乔子孝心念后有了更多的筹划,他既想留人却又不想再如先前的想法重用此人。 到了这个地步,一手亲自建立起的秘密组织伶仃会在以张缺为令后慢慢变得与之前有大不同。 这趟人为的世故开始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打乔子孝秩序一言出那一刻,对于伶仃会,对于张缺这颗钉子,五槐早已在心中定下了结论。 目前的伶仃会也只是虎头台一分支,就在不久前岷城混乱之前,这个组织悄悄崛起,可是到了现在,还是有人不知道是红花林虎头台一手扶持。 苏奢一言不慎,尽将里头的关系捣腾了半个明白,在五槐心里,这样的缺漏是绝不允许存在。 而乔子孝这新来的棋子顺理成章便成了一个致命的拐点。 可怜乔子孝,一心成事却一路波折,再一次沦陷在这世故的漩涡里。 打入乌蛇堂中四大打手的张缺或许从来也没有想到过,在实力上可称一等一的乔子孝竟然还活着。 第十六章 身世追踪(一) 人最怕站错了队,可是站在哪里才算是对的? 已经三日过去,五槐对乔子孝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 他一个人在花园内想了很久。 他观察着墙角的蛛网缠丝,心里不禁感叹:对的错不了,错的对不了,对错在乱局中永久是腐朽的眼光! 忽然,墙角爬来一只壁虎,在蜘蛛刚刚捕食猎物后便一口吞下去了。 乔子孝一惊,大呼道:“秩序虽纵横交错无一纰漏,但少算了一着,天敌所在必致命!” 一全新的领悟在壁虎馋食之中完全发挥,致命的东西终究在眼见的秩序之外,从而又是新的秩序! 想到这里子孝胸中一阵翻涌,他心念一动一手攒力,使出绝学太虚散手中隔空一掌,只见拳速如风般贴地而起,将那蛛丝连同壁虎震毙在墙上,落下一个碗口大的拳坑。 怪异举动不慎走光,师爷看的十分清晰,今日这乔子孝暗使的武功绝对要比那天所见到的更加震撼。 他心里一嘀咕,暂且不做声一溜烟便回了青山亭报信。 还未走到中堂前,却被两名贴身打手拦住了。 师爷一脸愕然,经过盘问才知道,原来是那五槐昔日旧交来临。 本来在红花林上,师爷乃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他哪里受得这样煎熬,怕是近来五槐性情不稳要剥了他师爷之名。 “小哥,还请问问是哪里来的旧知?” 师爷的试探让二人互瞅着奸笑起来,“师爷可真会刁难人的,既然是帮主的旧友,我们哪里能知道的那么细致?” 另一个随话道:“这可把我兄弟二人弄的不会了,师爷面子那么大,帮主咋会不告诉您呢?” 接着二人又是一阵嘲弄,师爷听得面颊通红却始终还不上一句嘴。 他长袖一甩忿忿离开。 待走了几步后又突然停下来,向后一看手搭在嘴边琢磨起来。 师爷想,再不济好歹在虎头台上自己也是个人物,就不说这几年为帮中大大小小做了多少事,仅凭着一张脸面槐爷也该不会这等冷落人吧? 堂里不间断传来洽谈欢乐之声,他越想越气。 正要断了念想走出大门时,里堂传来一雄厚的声音道:“师爷何故来了又走,既来了就不妨上得堂来。” 五槐的传话让他喜不自禁,那脸上一瞬间笑开了花却又不知如何收起来。 见了五槐后,五槐长伸手臂介绍道:“老朽兄弟多,但这位兄弟师爷定是没有见过。” 师爷贼眉鼠眼地向里头一望,见里头正翘着二郎腿坐着一年方四五十岁的人。 外头的阳光刺眼,看着里头乌漆嘛黑。等一脚刚刚跨过了内堂门槛后,里头逐渐恢复了清晰。 师爷连人照面都没碰上,便急于躬下腰身拜见道:“不才方从堂前过且不知内堂来了帮主故人,实在是抱歉啊!” 才是一抬眼,师爷被那人身上的气魄一下子给镇住,过门的客也见识的多了,可若在这青山亭里见过的这般年纪的人不是瘦峭弱怜就是多愁善感,而今这故交却十分英武。 三伏天还没过,竟头顶着一虎皮帽,那身背一眼看去就如同一猛虎窝在堂前。凹陷的脸颊上大抵也能估摸出斤两,可不一样的是他举手投足极为轻巧便利,根本不像是一个年过五十的人可有的迟钝。 得体的礼仪给足了五槐面子,里堂的人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盖碗儿茶一把扶住师爷臂膀,眼睛挂了一眼五槐而后说道:“哪里哪里,既然是师爷来了,怎么能说是抱歉呢?您可是除了五槐帮里帮外主事儿的!” 一提到主事儿,师爷便显得非常不自然,眼皮子扑闪两下,尴尬地看了看五槐,又赶紧错开了话题请道:“您是客,上座,我就跟槐爷说个事儿就走。” 溜着弯的话看来这故友是不大喜悦,师爷正想要凑上前附耳跟五槐将方才所见的事禀报明白时,五槐一下子就将其推开道:“都跟你说了是我兄弟,你有屁大的事尽管敞亮着来!” 这声训斥让师爷颜面扫地,他通红着脸低声说道:“爷,乔子孝那小子是人在青山亭,心思还在外头浪!” “你这什么意思?我没太听明白。” “爷,我今天暗地见那小子在花园思绪好似非常仇怨,在青山亭他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如果师爷不提起乔子孝,几天的时间里五槐好似刻意在躲避着他。 那故友低眉从座上下来念磕道:“乔子孝?乔子孝这人的名字好熟悉!” 故友短暂的回忆让师爷和五槐都有些诧异,同时惊道:“熟悉?” “牢中?还是哪?总之这人的名字相当的耳熟!” 故友眼神十分坚定,不禁让五槐和师爷都觉得蹊跷。 忽然,他问道:“你们可曾知道这人底细?或是所使的招式?” 这一下子就把五槐给问住了,混了这么久的江湖却只知道这杂毛小子的半个来头。 五槐摇摇头道:“如果说是之前的恩怨,这小子倒是把岷城各大帮耍得团团转。若说他从哪儿冒出来,依我对他的了解,估计甚少有人知道,怎么的?兄长也有耳闻?” 师爷接茬照着记忆里花园所见的招式一演示,而后说道:“方才啊,我看他用了这么一招,还差点把我弄笑了,一个精壮的男子使出的招却绵软无力。” 一见师爷这么说来,那故友眼神骤变,及时伸手指挥师爷道:“怎么的一招?师爷可否再来一遍?” 那师爷默默回忆,再将那动作重复一遍。 突然,那故友大笑着一拍脑门子道:“嘿!就说这玩耍的招儿很熟,可不是那老井的人嘛!” 老井,陌生的名字忽然冒出,五槐愣了半晌。 那故友大手一挥道:“去他娘的老井上,当年就差点死在那里了!” “哦?” 故友越说越兴奋,一拍大腿指着门外解释道:“槐子你怕是不知道吧?翻了两架山过去那里有个乔家城!” 说起乔家城,那可是有些年头了,这个五槐自然清楚,可他怎么都不明白乔家城和老井上到底是怎么个关系。 问道:“兄长,那乔家城都没了,现在那地儿,黑里头都称是雄震!” 那人摆了摆手,“这我在路上有听说,听说是倒换了门主儿,但那老井我来时还有路过!” 第十七章 身世追踪(二) 兜兜转转,江湖里的事最后还是在江湖里翻了船,不管是好是坏,门口的风只要见缝就钻。 对五槐这等大号人物来说,纵横在江湖之中数把月年,大大小小的人,大大小小的事,他想撩个底儿就不怕没人知。 霎时间,这关乎一条布局的问题又迎刃而解,五槐眼里放光,将沏好的茶亲自倒上碗里,神神叨叨地看着故友道:“兄长你可真会说笑,仅凭比划来的一些破招式就能看出里头的门道吗?” “嘿,说来就话长了。老井上那别看是一些破土疙瘩堆成的地儿,跟你说,那地儿有一门不传外的功夫名唤太虚散手那是相当绝!” “怎么个绝法?”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以前有个叫命算子的老道独个儿弄个破观子,叫景生观,可后来的人叫着叫着就成了老井上了,那个老道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寻常人,山上山下的人都混的特别熟。” 新鲜的传闻二人都听得十分上瘾,五槐边念磕着边想象着,而那故友又切着胃口讲了下去。 他顺手贼溜溜地将茶碗儿一挪,悄声问道:“那以前水天司这个事儿你应该听过吧?” 五槐一听顿时没趣,老脸一沉故作个生气的模样指着故友说道:“知道你扯着扯着就喜欢往自个儿身上抹金水儿,别扯你那水天司了,说说那老井上!” 五槐的话让故友听得憋屈,他急急忙忙喝了一口茶,而后拉住五槐的胳膊一脸认真地说道:“槐子这事儿我可不是诓骗你,还真和水天司有关!” 师爷听着正乐呵,完全当这只是两个老顽童的嬉闹,在听到水天司的那一刻,他脸色忽然变得非常难看,就连五槐都察觉了不对劲。 五槐急忙先切断了谈话看向师爷道:“师爷怎么愁眉苦脸的啊?莫非你是刚刚吃了我一顿瘪,有些难受?” 师爷开始变得有些慌乱,从刚才的话题开始,他的眼睛一直躲避着对桌上的帮主故友。 经过五槐多次保证,师爷才胆怯地望着故友说道:“老井上,水天司,如…如果在下没有猜错,您该是水天司二十四行里头的陈十三?” 看来师爷的胆怯是多余的,相反,经这么一问,那故友更加得意,猛点着头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你老小子眼光还不赖嘛!” 相比师爷,五槐对陈十三可是知根知底。而水天司究竟与乔家城发生了什么,这么多年来却从未听他提起过。 早在水天司正鼎盛时期,罗桑就已经图谋了一个大大的疆域! 当时陈十三带着罗桑亲命分支第四次由落乔山攻入封井冢,可井上却成了当时进入封井冢最结实的一道屏障。 领着十六名杀手的陈十三在井上与对方足足对峙了三日而未能进去半寸。 同时,杀手之中与陈十三担任同职的乔震却早先就起了私心,他借着陈十三攻不下井上与他大吵了一架后退去,还带上了五名关系要好的人。 这样一来,水天司剩下的十来个人就更加觉得煎熬,最终在第四天的夜里由陈十三发起了突袭,直接闯入了井上。 水天司从来不畏惧对手,却不知这井上的状况。 盲目突袭后的结果便是将十人性命全全断送于此。 陈十三再也无法回水天司驻地复命,他苟活下来的几个月时光中无意间从一个小孩口中才得知了那套看似无杀念而招招致命的功夫,太虚散手! 想起过往,陈十三痛心不已,他一拍桌子骂道:“他娘的,老子等待了十年,十年!最后却落入了铁战的封魔牢中!” 他说着下手摸着膝盖重重一扭,痛得嘴都斜歪了,“我会永远记得,永远记得这伤痛,那座牢狱迟早我给他拆了!” 封魔牢,这可是斩狼寺令下后的重地,对于此五槐暂且先不闻听,他只在陈十三的口述中抓到一个突破,急问到:“那么照兄长这么说,你当年在井上遇上的人可真是你的贵人呐,莫不成你方才说的乔子孝有些熟悉,该不会就是他?” 陈十三说道:“那孩子的名字我仿佛从他父亲那里知道的,过去多少年了,也就那么一恍惚让我想到了这里!” 音虽未定,可五槐已经有了绝对的信心与肯定,陈十三遇到的孩子就是乔子孝! 如果说那姓名忘却,可师爷随便耍来的招式却引来陈十三这么重视。 师爷善于点中五槐脾性,在这一刻里他也看到了他以后的活头就在五槐眼里放光的那一刻。 师爷想着便心下来一计,张口就道:“槐爷,在下心中有个主意,可免去了你的顾虑!” “哦?” 那师爷故作个深沉模样捋了捋胡须,“杀人不攻心都是闲的,如果爷同意,我想去先生所说的老井上走一走!” 陈十三听得莫名其妙,怎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味了,但是那二人的神色却有种让人模糊的感觉。 继而,五槐细细思虑一遍,阴笑着道:“我以为我下手狠,没想到你老小子更狠辣,不过…” 尾声里,五槐忽然停顿,这让师爷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忙说道:“还是爷来做个定夺吧?” 五槐听罢哈哈大笑,体态相比以往更加利索,提起了桌边的拐杖向地上一杵,而后两眼缓缓闭上轻呼口气,“准了!” 牢狱中四年的光阴将陈十三与外界划开了清楚的界限,在他眼里他越来越觉得五槐不再是曾经在岷城相识的那个要饭的青年。 他此刻在那张陌生又冷刺的眼中看到的是浴血般的贪婪。 陈十三见此及时收住了话题,在新鲜的一切面前他在这里的存在忽然之间显得异常尴尬。 随后,五槐或是察觉了这般变化,他看到一向喋喋不休爱吹嘘的陈十三不再说话,便将茶碗再次沏满双手奉上。 这眼前的一幕极具是意味深长,谁也意想不到,一位年长者低头献茶的背后却走的不是同样的道路。 纵是牢狱将世俗隔绝,仅存流年的江湖世故,陈十三也不会不明白看似恭谦的行为实则只是一片虚情假意。 他一笑之,欣然接下茶碗,将一碗凉透了的茶送下肚子便再也没有了言语,眼睛中多次将泛起的泪花憋了回去。 第十八章 解言 那碗苦茶是陈十三喝过最苦的茶。 封魔牢如果只是看得见的痛苦,而这种苦却让他刺入肺腑,将那些过去的美好全都掩盖。 乔子孝的命运也该从这一刻起有了新的发展,上苍给于苍生生命,却要剥夺地他体无完肤! 青山亭四面都是精美无比的花鸟,据说在这些布置上一年就要花销掉千百两银子。 乔子孝在入了亭之后,他的心就凉了。 古朴的门面后竟藏着一座“金轿”! 殊不知五槐故意冷落陈十三是有别的心思,他善于挖空别人的心思再去将别人一点一点剥成零头都不剩。 二人有说有笑谈了半天,五槐才装作恍然记起来的样子,他眼角的褶子堆笑成了一块,一脸不好意思地朝着陈十三说道:“帮中要务繁忙,诸多的事要仔细斟酌,因此怠慢了兄长,兄长可莫作怪愚弟。” “不碍事,不碍事!” 凑挤出来的笑容五槐心中有数,他刻意再将老脸一横,向门外吩咐道:“来人,好生伺候着我兄长,若是谁胆敢造次不周,莫怪老头子不讲情面!” 说罢,陈十三正要上前说些什么时,那五槐故又做个匆忙的样子埋头就与师爷一道出了内堂。 陈十三憋屈地一笑,连同碗中茶叶一起嚼进了嘴里,接着将盖碗子重重摔在了。 听到里头这声破碎,五槐顿矗立于院中偷偷一笑,接着摇了摇头。 师爷看着此场面都觉得有些太没情面,小心翼翼探道:“这…爷,是不是有点不给面子,陈先生有些气不过?” 五槐冷笑一声,挪动着慢悠悠的脚步,满怀揣着不同的心思,边走边告诫道:“人这东西就是贱胚子,那年头兵荒马乱,我到处给人好处,我处处留人情面,可换来的都是他们的冷眼。现在好了,我越是残忍,他们就越是给我情面,好不痛快!” 今朝一遇想起往事,那些忍耐与不耻同时涌上心头。 乞怜的人总在苦求于人的施舍,而因此陈十三的施舍成了五槐终生不可隐去的伤。 师爷虽然没太明白五槐这些话里究竟藏着多少辛酸,但至少能看出来,从内堂走出来的那一时五槐轻松了好多。 外面的花鸟气景正好,五槐出了府门仰天闭目思考了好久,过了许久他才忽然想起了青山亭中的人。 “师爷,近来如果没事就向伶仃会主通个消息,就说是虎头台有肉,人人有份!” “肉?”,师爷觉着莫名其妙,倒吸一口气疑问道:“拾娃那事就这么了了?” 啪,五槐出手极快,一把掌缠在了师爷后劲,而后就像个捡了便宜的孩子样笑道:“真想看看让他二人碰面的结果!” 许是像这样的情况多了,师爷一点也不意外,跟着乐呵道:“那么爷,我就晌午就去岷城?” 五槐冥思一想,慢慢变得冷静下来,小声搭手吩咐道:“差点忘了,你个呆头呆脑的孙子要是说漏了嘴,那张缺也不是吃闲饭的,他定会一眼看出破绽!这样,你就按我方才原话传达,对乔子孝的事只字不提。” 师爷点点头,又回问道:“张缺那人贼精,要是问起关于拾娃…” “嗯?师爷总算开了一回窍,对拾娃你只是说…” “只是说?” 五槐仔细捋了一遍,忽然心头一缩灵光一闪道:“只是说老爷子根本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注意,你千万要镇定!” “是,是的爷,在下知道了!” 沃野千里的红花林,相较于岷城,这里最多的就是穷苦。 虎头台帮派底蕴深厚,早在很久前名声已经大过于任何一帮,而今顺势而下,就像所有的传奇一样,渐渐变得不为人知。 再到如今的嫡系帮主五槐,再起能有今天的成果可谓一波三折。 从一个岷城街头乞丐拔地而起再将帮派重组,究竟是如何一个起身,那个答案永恒埋在了五槐心底。 师爷刚走不久后,五槐便来到了客室,远远就看见乔子孝正苦着眉头独自依靠着花园栅栏。 他低头一思,计上心来。 一脚刚踏进门槛便将拐杖一震地,“哟,贤侄好雅致,莫不是我扰了贤侄赏花的雅致?” 乔子孝正处在思考之中,愣了半晌才回过来神,附上勉强的礼仪从栅栏起身拜会道:“槐爷,多亏您的大德恩遇,子孝才不至于流落,哪里敢说是槐爷惊扰。” 五槐默默点点头,他再往里偷偷一瞄,却见堂前的门槛上放着一纸一笔,惊呼道:“见过贤侄手段厉害,可莫见得还会些书画作?” 乔子孝勉强一笑,翻身就将纸笔拿了过来,那张纸上歪歪扭扭地描着一副地形图,在在最上头却用红色涂染着两个大大的字,商霍! 五槐一见心中忽的记起来那日打碎的花瓶,呢喃道:“在第一次相见时那个青花瓷瓶也是这两字,难道贤侄独钟于这二字,是有什么想要告诉我?” “但现在我觉得没有必要了,槐爷,不是子孝肚量小,而是我的初想太勉强了。” 结合先前五槐的印象与那些清名,这其中的落差还得是自己亲眼所见。 本来是子孝肚子一人回忆起那天自己可笑的行为,便奋笔疾书再将此书写得更加惊悚,出于是何目的?他是与自己赌了一把。 然而这一把他赢了,他更没想到五槐还记得那个花瓶。 那花瓶的意义倒是事外,而落款的字样一方面是试探,一方面是诉求一个真正可以解决霍乱的明眼人。 从那天的那些事过后,他几次都失败了,他败给了自己,败给了流言。 这样的错误第二次发生时,他心连五指的痛再被勾起。 今日,他书写下更加显眼的问题,他还是执着于自己的心,执着于对百姓的爱护。 一个人若将内心真正所牵引的东西被人一一解刨的时候,他的脸上自然就会流露出最真实的状态。 五槐深处江湖世故,这样明显的态度他也大抵猜测了个八九不离十,因为那纸上绘制的地形图正是红花林。 第十九章 肆虐的洗涤 那张图的意境一目了然,一座颠簸中的镇子正深深触及着五槐心脏。 他好久再没敢想过这偌大的一方土地上住着的人是他虎头台的血亲! 但是,五槐如同当日瓶子破碎的迷茫与疑问又开始盘旋心底,他默默念叨着血红的字:商霍。 乔子孝见五槐眼神中有那么一丝迟缓,虽然不知他当时为何停留片刻,但仅凭着一丝的线索乔子孝也能看出这张纸上五槐有需要的。 于是借着这张纸上的内容,乔子孝接着拨开了阴霾。 五槐认真地看着图中青山亭的位置,乔子孝趁机伸出一血指在相同的位置打上了一个血印。 这一举动,五槐好似明白了些,他疑问道:“贤侄那二字是用血涂染?那么这一指又是何故?难道‘商霍’是‘祸端’?” 乔子孝默默点了点头,六旬身姿在乔子孝默认之后煞时变得不稳。 五槐脑袋嗡声一响,借着劲力稳住了步,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急询问道:“三次红作记号,是否我红花林正要面临一阵灾祸?贤侄可有解法?” 看来五槐在心底是在乎红花林的结局,乔子孝借力使力凑效,便坚定地给了一个回答道:“岷城阿芙蓉自来到红花林,这就是一个祸端。整整五车,不知槐爷到底要的是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一直在隐埋!” 乔子孝直击要害,五槐惊得发冷,急说道:“祸患从根生便从根灭,拾娃,镇子上有个叫拾娃的人早就将那批货给烧的一干二净!” 乔子孝微微一笑,他从五槐慌乱的眼睛里就看出五槐存心是在欺瞒着自己欺瞒着红花林的所有人。 到了这个时候,五槐感觉身处的位置就像一座牢笼般,他一直认为对于江湖世事料尽的念头在突然间崩塌。 他急怒指着子孝质问道:“你刻意将事情描绘地这么严重分明是图我红花林的地盘!货可以让红花林富裕,有了资本我就可以与乌蛇堂对抗,岷城那块地我迟早拿回来!” 眼神里的贪婪毕露,乔子孝勉强一笑说道:“槐爷,在下也是有心向您诉求红花林的将来,可您错将此理解了。不过您现在的模样比以往要真实很多,我不妨告诉你岷城,红花林都将会成为一样的结果!” “不会!我不信!你说,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就将你先剁了!” “好说歹说槐爷都坚持自己所想,那我也就直说了!你的心思早被有预谋的人摸得透透的,甚至你从岷城那批货运来,你都是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五槐自认老谋深算,乔子孝的话不仅揭了那颗虚伪的心,更是深挖了他的心脏。 一时急怒攻心,他抱着胸口愣咽下一口气缓和了一下子,眼睛死死地盯住乔子孝双眼道:“五槐别的本事没有,但识人在岷城无人能在我之下,你乔子孝也不过如此,你怎能看出别人的眼线?” 乔子孝觉得是又好气又好笑,此刻在面前的槐爷已经失去了平时的理智,而这样的对话恰恰中了乔子孝的念想。 不得已,这些真正抉择生死的事还得从暴怒到一无所有的环境里开始。 乔子孝一手指着西南方向,两脸颊挣得通红,质问道:“好一个虎头台啊,你的眼睛只盯着那些与你相争的明手,却不知道暗地里被何人愚弄!那西城中早在半年前就有了大量的不明人士进入,而离它最近的岷城便是头一个遭殃的!” “遭殃?岷城遭殃我正快活,我正巴不得乌蛇堂死光!” 乔子孝气得大笑两声,而后大骂道:“好糊涂的江湖人,你们只看得见明处相斗却供给源源不断的自己人,却要别人捡了大便宜!” “我就不信岷城以外还有人还敢跟我作对!” “呵!岷城以外?那仅仅是你看到的,你看不到的那就更多,我告诉你,那些货的出处就来自于西城,而西城里盘束着头发的男子要比乌蛇堂更加难对付!” 义正言辞,一顿慷慨的激词完全击垮了五槐,纵然他信不过乌蛇堂能有多大的能耐,但是至少乔子孝的话音里他听得里里外外都是让他麻木不知的东西。 五槐逐渐松下口气,深思道:“命里的东西改发生还是发生了,我以为这江湖上的事我已经非常清楚!” 命,宿命! 一脚踏入帮派的纷争。 打那一刻起,他们赖以为信最真实的东西都莫过于此。 人难解,命里的东西却是已经注定,忠实的生死信仰,却是最无奈的选择! 那座城或许麻木,那个帮派或许已经在势力的权斗中从此消亡,但让人更加需求一个东西! 解开宿命之说法。 人海茫茫,匆匆而过。 岷城最为繁华的一条大街,北兴,却言传了这样一个消息。 那日是个阴雨天,且下的是雹子。 自那些货物从拉子道开始了一年以后,岷城兴起了茶驿舍。 顾名思义,将茶舍与驿站的结合会让岷城生意繁荣。 可是,终归在那以后,凡是招惹上了茶字的东西都渐渐变了味道。 从开始的书生,农人,到后来更肆虐到了远在山林的劫匪,僧人,道人! 直到此刻,岷城中最多的一批人就是“道人”。 为何说是道人? 其实在事实上是许多书生碍不下面子去那茶驿舍住上一宿,故此假扮成个道士模样为自己掩去了形象上他人的看法。 他们借着喜欢咬文嚼字的两张嘴皮子,白日里装腔作势装作个算命的相士,等到夜深就排着队往茶驿舍里冲。 自欺欺人终是假的,久而久之岷城的人对这种打扮都相当厌恶,以至于那些真正的相士都因为教化不了这场剧变而成了街角最沉默的人。 太阳的光线变得昏暗,天空上方的黑云与太阳交错,那冰雹下得更加的狠烈,仿佛是对于这座城的洗涤。 就在冰雹稍微下得小了点后,北兴大街上一名身形瘦弱穿着蓑衣斗篷的人随着后面人的追踪一路逃到了街角。 街角处再拐是一个死胡同,后面的那群人从衣服上就可以认出来是乌蛇堂治城组下。 这座渐觉邪气的城在阿芙蓉笼罩下那些麻木的人看这种事再也不觉得奇怪。 可是,街角一穿着破旧的老翁却与那穿斗篷的人搭讪上了,或许也只是一时善念而发,或许那老翁本身就是一个真正的相士。 第二十章 宿命(一) 忠义,这是多数帮派等同于生死般的信仰。 在许多帮派中因忠义定下的规矩成为了世代相传的风俗。 可是,手段的蒙蔽让那些规矩只浮现于表面里,他们告诉帮众,天地间唯有忠义永存,道义归天可信乎? 像宿命这样缥缈的东西渐渐抛弃,而另一种情形却更加让人觉得颠覆。 那就是他们一面告诉他们天不可信,只有忠义乃信仰。 一面,自己又偷偷打破了这刻板的规矩,等着选好了吉日便会亲自拜会相士,术士,以解他们宿命之说。 岷城中下的冰雹极叫人惊奇,众多人却已经在麻木中忽略了这么恶劣的天气。 北兴街宽阔,可是遗憾的是,出彩的东西并没有几样。 论繁华这里的确是人山人海,当然除了大雨之后。 若论设置的巧妙与精贵,这个地方至少在今天还有很大的落差。 即便今日的岷城商贸繁荣。 等那群追兵刚过,狭窄腐臭的巷子里的喘息声渐歇。 老翁颤抖的手伸向了腰后一灰蓝色的包中。 与此同时,那警觉的斗篷下支出一把短刀直抵老翁腹部。 他崴一下嘴指使老翁将手拿出来,“老东西,你要是想活命就别作其他打算!” 老翁先是照做,从挎包中拿出来一块发霉的馒头咬了一口,然后将馒头取到眼前说道:“要不要来一口?” 这十分冷静与丝毫不怯场的态度仿佛让他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快速将刀一顶收回袖中,然后一把将馒头打翻了好远。 然而,他的凶狠并没有使得老翁害怕,那老翁也只是微微颔首笑着摇摇头。 再看那穿着斗篷的人,虽然他的整张脸映在黑暗中,喉结处的抖动却不能掩饰他真的是饿了。 他眼光慢慢移向在雨水中打湿的馒头,鼻子一簇,心头忽的有一不妙的感觉,他转身恶狠狠地看着老翁一把从胸前揪住问道:“老东西,这是哪里?” 老翁明显感觉到他手臂上均是血,一股扑鼻的腥味迎面而来。 老翁盯着他的手臂眼神骤变,而此时他也仿佛感觉到了些什么,搭起衣襟盖住了手臂接着逼问道:“快告诉我,不然我杀了你,快告诉我这是哪里?” 那股扑鼻的恶臭随着风刮起,和着地上的污水花迎面袭来,他不禁感觉内里一阵恶心,差些干呕着吐了出来。 老翁却显得异常淡定,脸上纵横的皱纹慢慢挤开一张鲜有的笑容,“臭?这样下去过几天你浑身也是这个味道。” 他一脸愕然,总觉得这老头是在耍弄他,他便将手里的短刀捏得更紧,刀尖就快要刺进了眼睛,那老头却仍然是那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他一时没了举措,只好先缓了下来,同时也将手里的刀慢慢放开,与老头对席而坐。 冰雹子拍打得生痛,他们俩似乎都在忍耐。 不过片刻,他的肩膀忽然一耸,只见头顶戴着的斗篷与冰雹碰撞溅出了血。 “老东西,挺能忍耐的,我可没有这个时间陪你在这里耗!” 说着他立地起身,又亮出了那把刀,刀尖指着老头。 但这次,他明显心虚了一下,不知是自己的心在作祟还是另有原因。 老翁见他如此慌张,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说道:“我不仅闻到了你身上有血气的味道,而且还闻到一股特别熟悉的味道!” 他大惊,慌得刀子脱手仔细地打量了一眼这老头。 而后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无所需求,无所去向!” 那人更是吃惊,双脚一软瘫坐在地上,老翁仅仅是几句话却将自己此刻的心境全然揭晓。 忽然,老翁慢慢睁开眼,褴褛的衣物才刚刚遮过了膝盖,膝盖上的伤疤已经结成了厚厚的老茧。 此刻老人似乎受了冰雹洗礼,完全超脱刚才的模样,一头银发长披散在肩膀上。 他忽见那张面孔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带着这种疑问他越来越觉得至少在今日又寻找回了以前的自己。 心中所想好似老翁已经大致明白,那老翁猛抬头哈哈一声大笑,而后矫健地步履向着巷道深处走去。 “跟我来!” 这一切都来的很突然,在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再无从知道,可是仅凭一面之缘,他肯定的唯一就是信任。 穿梭人海,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明亮锐利的眼睛。 在思想犹豫的时候,不出一会儿他才恍如梦中醒来。 而那老头这时正站在他的前面。 老头指着黑暗地角落,他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堆白骨横七竖八地被乱扔在那里,一些破旧的衣物也都快腐朽化了。 眼前的景色像当初做了无数次的噩梦重合,他惊问那老头道:“何故这狭小的巷道里全是尸骨?” 老头不说话,慢慢走了过来,刚一走到跟前就拉起了他的手臂。 他警觉性地想缩回手臂,却感觉有一股无穷的力量紧卡住了手肘,他莫名向老头脸上看去。 那老头的脸色近乎平常到了开始看见的那样。 这时候,莫名一种抵触涌上心头,他感觉身旁的人物超乎了对他所见到的任何人。 “看,你还是不信我!那么我更要告诉你,那些白骨身上与你有同样一种病,而那个病源就在拉子道!” 拉子道这个名字刚从老翁嘴里说出,他便心头一紧,那老翁继续说道:“活了百岁,从没有见过一样东西能让所有人闻之色变却还要拥有,阿芙蓉,这不是什么好的东西!” 说起阿芙蓉,他心中有数,从拉子道里无意沾染的瘾叫他无不心痛到崩溃。 可那无法抗拒的力量随之又侵染全身,他的泪和鼻涕混落下来,老头一看不对劲,忙将其血脉封锁。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快如闪电的身法划遍,正要张口时被老翁点住了最后一道穴位。 这些年里,那张穴位图让他学会了如何将身体的穴道冲开,可是老翁的指力只近身而感觉不到任何的痛,他心中一紧:老东西究竟使得什么鬼把戏,如果此刻盲目冲开穴道定会封血,这身上的穴道他究竟是封锁了哪里? 第二十一章 宿命(二) 经通脉,脉冲血。 而血液如流水,所经过的血脉之力更不知是怎么个流走。 不过一会儿他便感觉肺腑中特别沉闷,扑地一口连同肺腑里的水饭全喷了出来。 他格外清晰地看到了地上从腹腔吐出来的血变得要比寻常的血更加淡。 与其说是血,他更愿意相信这只是其他的东西。 可是腹脏扭转一样疼痛的感觉让他清楚认识这就是血! 血吐出来后,慢慢地他觉得腹中轻松了好多。 老头却在这时候有些愁苦,“你的穴位已经有了冲脉痕迹,经脉偏移严重,如果再任意冲开天门重可毙命,轻则伤己!” 老头关切的语言里让他更加仇恨这种感觉,他愤怒地骂道:“老不死的东西,你都活了百岁的人了,你还信得过人?呵!救我的目的是什么?” “哦?我救你?我什么时候救过你?” “那群人追我的时候你救我,现在又将我压在心口的闷血逼出来,那这算不算?” 听到这席话,老翁捋一捋胡须道“你杀人,他们看见了就要杀你对吗?” “早就信不过那些虚伪的人了,如果被逮到我肯定是进了县衙门了,他们还会放过我?” “哈哈,不想我救,又不想他人报杀人之仇,你到底还是那个自己!” 老头为何发笑? 冷不丁的笑让他极为纠结,振振有词地说道:“我杀人是杀该杀的人,之所以我杀人你不该救是因为你助长了一个杀手!” “是吗?” 老翁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我知道,是一个教书的先生看见了你杀人!” 从这一刻起,他对老翁的态度发生了巨变,他煞时说不出话来。 老翁紧凑一步道:“你在被人追的时候还一直在犹豫该不该杀了那个教书先生,对吗?” “我迟早会杀了他,他看见了我行凶,而且杀的是他的学生,可他却不管不顾!” “哦?那么你又是如何放过了他?以你的身手恐怕就算是像教室先生那样的人来个百八十个也不在话下。” “他不是武行的人,但我不会放过他!” “借口!都是借口!如果我告诉你那个教书的吴先生是一个善人呢?” 他沉默了半晌,最后只是自言自语地呢喃着:“我不信,他明明是为了逃生,最可恨的就是他竟然去了县衙,我相信了他的鬼话,他不可信,我要杀他!” “说了半天,你还是信不过自己,你认为他骗了你可你还是信了,所以该死的人是你对不对?” 老翁的认识好似远远超出了他的界限,而这些让他犹豫不决的事情在这老翁眼里却非常清晰。 他到了此时才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这些事情老翁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于是他打断了方才的话题,用恶劣的语气问老头道:“颠三倒四,你这老不死的着实比那先生更可恶,你为何跟踪我?” “因为你的宿命!” “我的宿命?” 话音刚落,那老翁两手突然摊开在前摆出一阴阳指席地而坐。 这莫名的举动让他又惊又意外,慌问道:“你要做甚?” 那老翁紧锁着眉头一句话也没有回答,这样的怠慢在他暴戾的性情里简直就是挑衅,他正要下了决心将这老翁一刀解决了的时候,那老翁一手扯下身上一道符纸,只是在空中一晃就燃起了火焰。 那团火焰在一瞬间吸引住了他的目光,那在火焰里看见了当初的一幕幕。 “如果有一天,我的眼睛看不到这个世界,我会不会卑微到尘埃里去…” “敬乾,妹子她要嫁给祜达遮了!” “烧死你个奸夫!” 凄厉的惨叫与他心底的恐惧让他猛地睁开眼,额头的冷汗直冒,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虚缈,俱是虚缈!” “剩下的时间里,你的脚步踏过了无人知道而自己也不知目的的地方,对吗?” 面对老头的问题,在他见证了奇迹之后再没有隐埋,直言道:“对!” “你可知道身入毒物已将你的本事锁死在懦弱与自卑中?” “你…你什么意思?你是算命的?” 天空豁然晴朗,西下的日头攒上了云缝隙里,那片天空整个被染红。 老翁向西一看,掐指默念叨着:“宿命是一场轮回!” 轮回这个字眼在他心里回旋了好久,他脑海里的火焰与那把黑刀再次出现。 就在他正要索问老问这些不解的问题时,那老翁露出了一张诡异的笑脸,在那映红的日头下显得格外可怕。 “终岁竟是今日,宿命的轮回到了” “什么是宿命?轮回?轮回为何?” 老翁正要开口说话,那西边的云雨忽然凝聚一团,而那黯淡的日头藏在黑云中同时蹦出一道闪电。 他却不知这老头东张西望的到底是什么,更近一步道:“何为?快告诉我!” 老翁的目光渐渐黯淡,脸上没有了先前的红润气色,声音微弱地将他叫到了跟前。 附耳说道:“四菱宝镜照清乾坤,我知我徒儿定先与我而去是因为遇到了你,对吗?” 这时他恍然大悟,匆忙弯下身子扶住老翁臂膀道:“元老,元老是你徒弟,您就是命君子?” 老翁的笑容显得非常晦涩,目光平和地看着他道:“年轻的时候掌握了相术自认无敌于天,便傲称自己为命君子,可笑!” 老翁的感叹在黄昏之下特别地哀怨,他心中默念法咒将内里翻涌的丧气全都压制住,然后以微薄的力气硬撑着说道:“天莽地瞎是我算出天机宿命最为自负的原因,宿命终于是不肯放过我的傲慢!” “您说的可是天莽子,地瞎子?” “正是,两道宿命轮回,而今一道活生生降世在了这片土地上!” “那么这两道宿命是什么东西?” 老翁顶着余光微声指了指他:“这就是人,而地瞎子确实出现的不是时候,蕃僧逆了宿命!” 他心中隐隐发烫,始终能感觉到此人身上藏着所有他未解开的那些秘密,脱口连忙问道:“蕃僧是谁?逆了什么宿命?” “你是蕃僧,蕃僧就是你!逆天而行误将天兽火烈正道名义封锁在三座山下,千百年过后或许都动弹不得。你头上烙印的是杀戮,剥开你的杀戮世人都会看见你的悲哀,而你看不见!” 这样一些似懂非懂的话让他非常煎熬,看着老头的气息呼吸越来越稀薄,他借机问道:“那么我的前身就是那个蕃僧,因为我宿命同他都是地瞎子?可是‘嗔’又如何?它曾出现我梦里!” 夕阳余晖里,生命在最后一刻老翁都有不甘心,他的双眼一直盯着夕阳,任凭马敬乾再问如何样的后事,再也没有一个回答。 第二十二章 岷城客栈(一) 黄昏下,他拖着沉重的背影离开了这巷道。 消瘦的身影背着那把极不符合寻常的刀,本来他想拖走那具尸体,可他终究还是停住了手。 宿命,难违。 命运给于他的沉重心理,促使他更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往哪里走。 年岁的沉淀,马敬乾已经是到而立之年的人了。 也许千家寨那个地方,才会让他有归属感。 这个年头,街头每每在因一些恶劣天气放肆过后就变得异常暴躁。 首先是那些货箱被一一打翻,哄抢的人根本不会去管那些东西本身是属于谁的。 就是因为这样,私斗,杀孽渐渐变得越来越频繁,也变得越来越普通。 关乎那个教书先生该不该死,在马敬乾的心里头已经有了答案。 师爷领命乔装下了红花林,他天性胆小,在听闻岷城私都严重后,下山的同时还特地叫陪同的人数多加了几个。 岷城的冰雹刚刚冲刷过不久,师爷的脚步随后就到。 他们一行人不敢与当地的人有过多的交流,只在进城前匆匆啃了些自带的干粮就收拾进城了。 岷城里属外围的街市看来看去,也就城门口一家吊脚驿站看起来环境稍微要安静一些。 师爷选择的理由更大一部分主要是这里的人少。 行程中提心吊胆,路途坎坷,在刚刚定下了房的时候,一行人顿时觉得又乏又困。 师爷正要合眼,却听到地上哐当一声什么东西掉下来了,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扫了一遍,发现那原来是内门闩掉地上了。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正要再将两眼闭上好好睡一个舒服觉的时候,忽然心中荡出一个非常迷惑的问题:门闩不该都是木头的吗? 他赶紧翻起身子,本来想过去门口探探风,却忽然脑海里蹿出城外头的白骨的画面。 师爷一想到这里浑身打了一个哆嗦,然后愤怒地一脚踹醒了随同保护的手下。 那人正当酣睡之中,被这突然地一击吓得从梦中惊醒,两眼睁开抹了抹才发现是师爷。 “师爷有何吩咐?” 师爷拉长个脸,似乎是紧张与不悦,悄声地呶嘴朝门外指了指道:“睡成了死猪一样,看没看到门闩掉下来了?” 那手下倍感委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虽然心里非常抗拒,但也不得抗令。 他看看师爷那张仿佛欠了债一样的神情,只得不情愿地从地头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往门口走去。 他打了个哈欠,毫不在乎地将门合上。 刚准备转身回睡,脚却刹着地撞到了地上师爷所说的门闩,那声铁器发出的声音让他心里也忽然一怵,睡意瞬间没了。 他本来不想再去看看这莫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可看师爷的意思好像就是要替他寻找到那门闩的来源。 顺势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吹亮,屋子里一下子亮了一半,那名手下朝脚下望去,竟然发现。 那地上的东西哪里是门闩,而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马刀。 等火折子靠近后,师爷看得非常清晰,他下意识地朝东面的窗户一望,正好一阵凉风吹来。 “算了,就用刀别着门闩,窗户还透风呢,去看看吧!” 混小子在见到这般充满杀意的东西后,心里总感觉这屋子里有诸多的不实在。 他每走一步都感觉后背发毛,总感觉那屋子里的某个角落藏着一个冷血的杀手。 好不容易走到窗跟前,他怯懦地扯着窗绳子往紧了一收,同时窗纸碰撞着异物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次那手下稍微胆大了些,他再次拿出火折子靠近窗户,却发现窗户与窗框的连接是用一根手指粗的铁链相连。 而那根铁链的中间部分夹着不严实的窗缝长长地拖了大概有两尺长。 他感觉到莫名奇妙,寻常的窗户最多也就一条细麻绳,而这窗户上却拖着一根长长的铁链。 他小心翼翼地将铁链慢慢收上来,却只能感觉到粗糙的铁锈磨着手,其他并无异样。 听见响声,师爷紧追问道:“阿瓜,那有什么东西?赶紧收拾牢靠吧!” “嗯!” 手下将铁链收好后,他顺便抛去了合缝里的碎屑再将窗户合上。 这下二人紧张的心情终于落幕。 可经过这一折腾,师爷却再也睡不着了。 即便是两只眼睛非常干涩,他也不敢睡,每过一会儿就用指甲捏一捏胳膊上的皮肉,再甩一甩那颗肥头。 到了后半夜,客房里已经没有任何动静了,师爷却还在睡与不睡中作着思想斗争。 旁边的四个人又是磨牙又是打鼾,他觉得十分不自在,暗暗咬牙骂道:“若不是你几个杂碎要护送我,我不睡,你几个还休想睡得这么香!” 岷城的温差较大,到了黎明前夕就更加觉得刺冷。 师爷越是睡不着越是感觉憋屈,尤其是在他看到几名手下人睡得一个比一个还要香的时候。 他感觉到冷了,往空荡的房屋四角望一望,然后靠着墙边抱紧了被子,心里暗骂道:娘的!昔日是虎头台不一不二的上流人物,落得今日为一群打杂的守夜,真是不痛快! 就这样熬过了一夜后,师爷原本的计划是待三天行程至雄震边境,可是现在他实在是走不动了,一晚上的紧张搞得他精神崩溃。 好的是附近人的流动不大,这家客栈的生意也不怎么样。 大清早的那客栈老板都在门前催了好几次。 在第四次刚刚催完后,师爷便吃了些气。 “喊个球,眼窝子捣开就折腾人!” 就是这一泄愤的语言,顿时从楼下冲出十来个人,虽然那群人都瘦弱不堪,可那眼睛里的一股子流氓气也着实吓得一伙人不敢出声。 那老板一手插着腰,一手敲动房门,“客家,回个声儿!” 听口气,客栈的老板似乎并没有太生气,反而里头的几个人更是不敢开门去了。 师爷抬眼悄悄瞄了一眼,那门外足有十来个人还未消散去,杵了一会儿颤颤巍巍叫道:“老板呐,刚才是我大声了点,也不用着您这么大动干戈吧?你叫你的人下去,我自会出来解释清楚。” 第二十三章 岷城客栈(二) 从里屋看得仔细,那老板确实说到做到,挥挥手便叫那些手下人都下去了。 师爷到了这时候还有些怯懦,便吩咐随行的阿瓜去开了门。 门刚一打开,就见那客栈老板提着一条长凳扛在肩上。 师爷惊得两腿一软坐在了客房的地上,却见那老板先是望内外一瞧,而后露出一张市侩般的笑脸放下了凳子两手抱拳致歉道:“诸位还住的好吗?没有何要需之事吗?” 莫名的举动让师爷短暂地缓了缓,过程中那老板的眼睛一带扫过客房内的人,似乎是在清点人数。 “老板,我看您生意也不怎么样,干脆少收点钱我们再住一晚如何?” 师爷的话打断了客栈老板思绪,他殷勤地走到跟前贴耳小声说道:“不是钱不钱的事,听客官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师爷还就真感到莫名其妙了,什么不是本地人,难道外城人不该是更加礼让吗? 他见老板态度也并非刚才那样,于是直起了腰板指了指后头几名手下,说道:“我们是商客,赔了买卖所以钱不多,挣钱的事我知道都难,可也没听过不挣钱的,怕是你这老板平日里不太会与人交谈才在这偏地做生意吧?” 老板一听,甚是委屈,连连摆手道:“客官是误会了,这会儿天早,还是早些离开了好。” 老板的口气软和,这师爷就更加不肯礼让了,他胸脯一挺大声叫嚷道:“驿站的理不就是他人付钱你开店吗?怎么还有你这样的人,又不是不给你钱。好了,价我也不磨了,就按原价,你让我住这儿行了吧?” “这…这还是不行,客官还是理智一些早点离开吧,再不行,昨晚住店的钱我就折半退你们好了。” 这样的好事放在平时别提师爷有多乐呵,此刻在手下人还愣杵着这师爷是怎么亮招子的时候,他怎么能先泄了气。 他瞬间面红耳赤,喝道:“钱就不要了,不要住你今天必须得给我个不让住的理由,不然,你们这地盘儿上谁大我就找谁评理去!听说陈家台有个衙门是吧?” 好好做着正当的买卖,店家怎么也想不到会招来这么一货色,这回还张嘴搬出了个大头儿。 他执拗不过便朝着门把手轻轻一推,门闩那把锈刀又哐当一声掉下来。 师爷瞪大了眼睛,气得支吾了半天才把话给憋了出来,“忒娘的!一提这茬就来气,你开的是黑点不成?” 那老板正要解释,谁知师爷再将窗户一把推开将那铁链捣腾出来在手上晃晃道:“哦,我知道了,定是你们看着生面孔,背后做些非人的勾当!给我说清楚,你们是不是要劫人的命?” 老板被师爷步步紧逼之下,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随后狠狠拽下肩膀上的布巾擦干了额头上的汗,和气说道:“面子我都给你了,里子看来你也不给我一些了。这么跟你说吧,那门闩上的刀是备刀,而那窗户上的铁链是逃生用的,这回你懂了吧?” 看着老板一脸认真且又无奈的模样,师爷的火降了下来,呢喃道:“难不成你这儿又穷又偏的缘故?” “屁,屁!岷城这两年风声紧,城里头的乱子非常大,杀人与被杀都已经不新鲜了,我各个客房都放上这些是给客人防身用的!” 师爷一听,煞时就觉得气氛变得非常诡异。 那老板接着神秘兮兮地说道:“不知道吧?就在昨天晚上,对门巷子过去那儿找到了一具尸体,死的老惨了!” “就昨晚?这里死人的事这么常见?那官府里的人呢?” “呵!官府里的人?他们要是知道我客栈里死了人肯定头一个就将我带回去,然后搜刮完我身上的银两!所以啊,我还得感谢那些杀人的人,他们至少还没闯过客栈!” 师爷听完这些话摇了摇头道:“想不到这里的官府都是摆设,那么昨晚死的人是什么人?是求财还是…” 那老板也一脸疑问,默默说道:“就这事儿也奇怪了,平常死的不是毒徒就是烟鬼,这回死的却是个教书先生。” 文人贤士的死对师爷触动很大,他曾一度举荐虎头台招贤纳士,可是五槐却以无言拒绝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岷城表面的繁荣下真的会成了这种模样。 师爷咂舌叹道:“江湖武行敬重文人,而举贤称上着也莫不是文人,可想还是一名教书的先生…” 他感叹罢,转而问道:“对了老板,难道岷城就没有法子制住这些人吗?都乱成什么样了,光是虚假的繁荣有何用?” 老板唏嘘不已,大摆着手道:“不提也罢,客官看来是明白人,不瞒着你说吧,岷城已经不再是那个岷城,很多人也想不通乌蛇堂与县衙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只是一味地告诉平民要相信他们,可是拿什么信?切肤之痛肉眼所见还不足以为信吗?” 似是机遇,似是相识。 师爷在客栈老板口中听到的这些无不是血淋淋的教训,可终究他只是为了自己,他选择蒙蔽自己。 槐爷兴什么,他就跟着兴什么,权欲之下的无奈或多或少与人心性有关,师爷能够坐到今天的位置,也许是他长了自己的身体却做了五槐的口舌。 那名教书先生的事他一直念念不忘,那老板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师爷也看了出来,他不再过问,或许就是对于那名先生最大的尊重,当然不排除他听到了这些恐怕失了言引来杀生之祸。 “那…那既然这样的话我也就不为难老板了,毕竟大家都不是自己做着自己的事对吗?” 老板不解师爷怎的说来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只觉得那话音里有些苦涩。 草草地裹了腹,师爷率一众人悄然无息地离开了岷城。 他们走的很急,仿佛从来没有来过,然而那名先生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雄震大城的领地最近是声望与秩序最为严谨的,这里似乎在乔家城褪去了所有的踪迹很慢慢有了另外一个模样。 城里城外的人诸多欢声笑语,就像他们亲口言传,那巴顿山仁义庄上的头领既是青天老爷也是雄震朴实的劳作。 第二十四章 过河奇观 岷城契合了乌蛇堂命运之中的结果,繁华背后是让生死看起来不那么明显,但时时发生着。 过了岷城河,路上的村庄视觉冲击下才让那种刺挠渐渐消沉。 潺潺河流拐过了大什弯,从山间环路望去,正如一镶嵌在旱地中的银龙。 河流边上筑造的木栏让这弯河水显得更加宝贵。 日光仆射,点缀河中的光吸引住了师爷等人,那师爷许久未见像今天这么激动过。 眉眼笑开,远远地指着一处树荫道:“这里暂作歇息,我要小憩一会儿!” 手下的人一路盘山绕行,也已经非常劳累了,师爷此话可以说是终于体贴了一回。 几人下了山后,便就着那片树荫躺下了,但是一到了这儿,河流滚动的声音便有些刺耳了。 师爷从包袱里取出了薄衣服披在身上,享受着微风扑打,几个小的看的非常惬意,也正要准备合眼休息时,师爷突然大喊开了。 “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一晚上打鼾磨牙扰我休眠,你们还是看着点吧,还未入冬,这种天气蛇最多了!” 几个人瞬间丧气,拉长了脸忿忿地盘坐在地上,却也不敢顶嘴。 其中最年少的阿瓜才二十五的年头,他刚坐下就闲不住,远远地就已瞧见不远处架着一道木架子桥。 这是在红花林很少见过的东西,让他觉得非常好奇。 他看着几位同行人埋怨发牢骚,趁着空机就往桥边走去。 不久后,师爷便被一声惨叫从梦中惊醒,诈尸一般醒来后,看到的就是斜躺顺窝的几个随从正呼呼大睡。 正要大发一通脾气时,耳根旁传来阿瓜的呼喊声。 “师爷…师爷…” 师爷顺声望去,用奇异地眼光看着阿瓜,这脏娃子怎么会从那边过来? 阿瓜跑的气喘吁吁,待走到了跟前后手一直指着桥的那边,上气不接下气地报道:“师…师爷,那边…” “那边怎么了?” “那边有人过河!” 师爷一想,这过河有什么奇怪的,难不成还泡在水中? 忽而,脑中乱窜出刚才梦中的惨叫,师爷警觉地望着河边看了一眼,再看那阿瓜也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师爷觉得好奇,稍稍思索了一会儿,拉起阿瓜地手说道:“带我去看看!” 快走到桥边的时候,师爷一直张望打量那座桥,有些想不通了,将阿瓜叫到跟前问道:“你确定前面有人过河?” “没错,师爷,有很多人过河,河边还站在许多乡民!” 师爷纳闷了,这娃子真挚的眼睛里根本不像在说谎,可眼前明明是有一座坚实的大桥啊。 “快了快了,把绳子绑在腰上!” 正想着,河边那边果不其然传来一声急躁地吼声。 而且,人还有许多! 师爷这么一想,万一是遇到山匪劫道那可就完了。 他突然停住脚步,再次向阿瓜确认道:“你确定真是乡民?” “是乡民,河里头还有一些穿着黑短褂的人,岷城的时候也见过他们,不会是乌蛇堂的人吧?” 根据阿瓜的描述,师爷怎么想来也觉得有些蹊跷,他与阿瓜二人加急了脚步从高耸的野草堆中摸过去。 师爷正埋头一边想着一边走,阿瓜忽然一把将师爷从后襟抓住比划了下。 师爷一看,再往前走就冲进了人堆,赶紧歇下脚步。 从这看得一清二楚,缝隙中望过去,河边杂七杂八摆着一堆农具,而岸上也有大概一二百号人。 只听得河中不时传来救人的嘈杂声,师爷正要探出个脑袋望一望时,却听到河边人的私语。 他们有的人似是在看热闹,而有的人却偷摸摸地发笑。 师爷更是不懂了,挪腾了另一个比较人少的地儿。 河中一情形差点让师爷惊掉下巴,他从未见过如此荒诞滑稽之事。 那处的河流并不是非常湍急,而深度也只不过是没过了膝盖。 令人作呕的就是那些过河过程中的一些事。 师爷认出那些所谓救人的穿的就是乌蛇堂的衣服,可他心里先前也奇怪,乌蛇堂的人竟然也会关心岷城人的生死。 到这里一看,真相大白! 看似认真的口号为救人,而且喊得惊天动地,却意外的是那些过河的人极其欢乐地踩着救人者的背过河。 师爷差点笑了出来,默默念道:“浅水洼里弄得气氛如此紧张,可真不愧是乌蛇堂的大善们所为,真是长见识了!” “师爷,这些人放着桥不过?且不说救不救人了,这样的浅水里八岁孩童也都能躺过去吧?” 连阿瓜都能看出来,师爷自是明白这里面卖的什么。 本来渐觉得无趣,可师爷这会儿倒非常有兴趣将这“奇观”从头到尾看个仔细。 他见着周围的人都疏忽,带着阿瓜从人缝里挤了出来。 “嗨,大清早的就把人弄这儿,就为了看这?” “少说话,人家让看着就得看着,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一席言论直刺要害,师爷从方才的荒诞中慢慢发现了其中一些隐晦的东西。 怪不得在红花林听到的消息时而好时而坏,原来这介于模糊的手段让他人听到的都是假到不能再假的东西。 见两小伙正聊地起劲,本来是想好好盘问一遍事情的起因时,师爷及时止住。 他硬拽了一把看得入神的阿瓜,急匆匆离开了这里。 阿瓜非常不解。 “师爷,这奇怪的过河算是岷城的某种仪式吗?” 被阿瓜这一问倒把师爷给问笑了,他背过一只手,狠狠一脚踹在阿瓜的屁股上,阿瓜顿时痛得大跳起来,摸着屁股极为不解地看着师爷。 而师爷这时却从包里拿出一块自己都没舍得吃的干肉,犹豫了半天撕下一条如针丝状的递给了阿瓜并摸摸头关切地道:“疼吗孩子?” 阿瓜有苦难言,却也不得不撒出一个人尽皆知的谎言,“不疼,师爷赏了肉比金贵!” 师爷再说道:“河里面的理你自个儿慢慢明白去,但我有兴趣与你玩个游戏!” 说起游戏是这个年纪最是爱好的东西,阿瓜高兴地点点头。 师爷道:“从这里到树荫下,每走十步你赠我一铜钱,而我送你一脚,再赠你一丝肉可好?” 阿瓜一想,这不明白着欺负人嘛,纵是师爷以前有过怎样的不堪,可也不见得是这个模样,他当即不干了。 “师爷你这要我的命便就拿去,这么个折磨法,我三代人都给你扯不清账了!” “哈哈哈哈,小崽儿,红花林的人不喜欢玩这样的游戏,对吗?” 第二十五章 初探井上 面见了一场不一样的景观,岷城的所有都深深印在了师爷心中。 但他只带着自私的执着,虽然这里的一切都不可理喻。 第三天的清晨,雄震边境。 “师爷,快看,那里就是落乔山!” 师爷犹豫了一会儿,陌生的雄震对他来说总感觉有些不适应。 大土坡上,而今的落乔山已然是春绿一片。 栽种农耕,整齐有序。 即便只看这一眼,雄震这新的帮派领地瞬间带来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沿着落乔山根环绕北部,接连着的盘云山却显得非常荒凉。 这样对比下来,也不难可以猜测到陈十三所描述的那个地方是怎样的情形。 交错的商路纵横两道,如果在天黑前找不到老井上的位置,恐怕今晚又得耽误行程了。 “师爷,往西去是到草原了,按照你路上说的情况,那里应该就是南边了,也就是得绕着盘云山过去了!” 走了这么久的路,师爷暗骂自己多嘴接了一趟不该接的活。 直到黄昏弥留之际,才能看到几处烟火。 “那里就是了师爷,赶马的时候来过!” “哦!怎么看着这么像封井冢呢?” 师爷徘徊了好久,那处的风景觉得特别熟悉。 “不是封井冢,封井冢的话还要再走些路程,正好在盘云山下,也就是雄震大司河前直走。” 路上的艰苦让几人的性情逐渐磨合,师爷在这一路上算是受尽了苦头。 看到目的地越来越接近,别提心中有多高兴。 在快要到了那处村庄的时候,心里有一个问题始终让他纠结,他不便吐露实情,也不敢说的太透亮。 属下人一个个看起来比师爷更加兴奋,貌似这趟活他们已经完成。 老井上的人与一般乡民不同,他们个个身怀绝技,而这门绝技正是乔子孝使得太虚散手。 庄子中央的一棵老树特别显眼,那是一颗梨树,上面的枝叶特别茂盛。 “师爷,老井上的人好像不是很多。” “闭嘴!嘴巴捂严实了,咱们去看看!” 刚进了村庄,那棵树上便跌下来一个人来,那是一个十来岁的孩童正在树上摘果子。 怀里揣着的梨滚落了一地,一颗正好滚落到几人面前。 看着那梨,几人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师爷正想要上前一步时,那孩子却哇地一声哭开了。 不多时,那周边挑草的几个人便围了上来。 朝着孩子目光所指,他们将眼睛锁定在庄外的几个人身上。 对此,他们刚开始有些不解,而后又感觉到非常疑问。 师爷见势不妙,忙抱起了双拳拜道:“各位乡亲,请问这里是老井上吗?” 那群乡民的眼睛里投来恐惧之色,对师爷的问话无一人作答。 师爷再问了一遍,却见乡民中一老头手提着烟斗慢慢走了出来。 蓬松鹤发,呆滞的眼神里对外人有着非常抵触的感觉,远远地一摆手道:“没这个地儿,你们到别处去吧!” 老头的回答明显是在撒谎,师爷当然不会相信,因为从属下人的说法,这老井上迎门上去就是一棵古梨树。 何况那些人身法以及步法轻妙的程度,已经不是普通乡民所拥有。 师爷眼神里突现出渴望,他贼溜溜一笑,朝着几名手下人吩咐道:“我们是雄震的人,是仁义的人,不要伤害乡民!” 那群淳朴的乡民真以为是雄震的人。 对于雄震他们耳闻过那里人的仁义,故此也便慢慢放松了警惕。 几人稍微松了一口气,师爷上前一眼就看穿了那老头怀揣着心事。 先是一拜,而后问道:“老人家,这里远离人居,何不到城中一避?一来吃喝住解决了,二来也不至于无所事事。” 听到这些话,那群人眼里逐渐无光,大摆着手不耐烦地散开走了。 只有老人还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见乡亲们走远后才说道:“歪风邪气肆虐周城,越金贵的地方越活的不像人。至少这里大家伙儿还过得安心些。” “雄震啊老人家,雄震可是仁义的城呐!” “老汉眼中都一样,以前是大清的人我们张嘴,那群勇兵士都三天两头吃我们一顿,好一点的时候就抢只牛羊,要是碰上打仗,路过此地不仅抓些年轻人,还要连他们的媳妇儿都要带走!” 老汉越说越难受,他看了师爷两眼,笑道:“汉子若不是个闯荡客我还真不信,你们的眼睛里没有光辉,老汉看得出来,那雄震的马军刚来的时候还不是从草根起,我说的对不对?” 师爷此刻根本就不在乎老头的痛楚是什么,他微微一笑道:“此处风沙大,要是五月的怪脾气天,那不说你们,就连这房屋都不受扛吧?” 话说到这里,老头似乎隐隐听出来些什么,神秘地笑了一下,眼睛环扫了一遍同师爷前来的人。 他边摇着头边小声对师爷说道:“好汉说话,行事,一举一动,老汉看得并不是很明白,恐怕这江湖里的门道太多,雄震这条压根儿不沾边对否?” 想不到在这山野之中也有这般眼睛毒辣的人,师爷实在不敢相信面前的老汉能一眼看穿他的来头。 为了试探老汉是否清楚地知道所有的底细,师爷刻意大笑道:“老汉真是厉害啊,光凭一双眼睛就能看得出雄震的风行,那我也不瞒着了,我们一行人只是替人走货路过雄震的,老汉,你觉得?” 师爷说话期间他就一直摇着头,最后在看到师爷眼中杀气浮现时才停止了笑声。 “替人走货身上的煞气不至于这么重,老汉自知即可,诸位也莫要再多想!” 一句话间,师爷内里的杀气开始动摇了,他也不想在此处惹了麻烦,直接绕开了话题问道:“老汉,向你打听个人!” “汉子真会说笑,这里人丁不足一二十,房屋不过六七座,能有什么人让你找的,不如江湖中的人自江湖来寻找,如何?” “老汉莫要与我等寻人做周旋,在这一二十人里定有我们要寻找的人,且问庄子里是否住着一位乔姓的人家?” “乔姓?哈哈,这里都是乔姓,你恐怕不知道这里以前就是乔家城的属地吧?”,老头子一边笑着,接着那张已看不清岁月磨砺的脸颊上有些失落,叹一口气道:“江湖,那是杀戮,只是老汉有一不孝子大吵一架后便离开家,走的时候他告诉老汉说是江湖是他的路,哪怕六亲不允!”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不该放下的也该放下了,我的孩子终究是我心头上的肉,老汉老了!” 第二十六章 血亲 以北是草原,空旷的边境与落乔山的峡道里冷风寒沙阵阵穿过。 即便是在仲夏,白日里艳阳高照,到了也要就不得不收紧了关。 躲在山凹深陷山壁的这座村庄看起来非常平凡,而赋予这里一种神秘的东西就是一门杀生夺魄的武学,太虚散手。 此门功夫有两玄。 上玄分三高境界,是为气,力,巧。 下玄则分两阴阳,一是为起,二是为落。 太虚散手的玄妙近乎是人间绝技,但由于本身的创造者是一个不是非常有名的道人,则让这门不可忽视的武学逃脱世人的追捧。 师爷对此也只是从陈十三那里听个名声,当然如果说他真正见识的还只是乔子孝使出来的那冰山一角。 当老头的目光开始出现了涣散,而那心骨里散发出来的便是特别的牵挂,师爷在几句话的了解当中,却忽然心头有了奇怪的暗示。 莫非此人与乔子孝有关? 带着这些问号,师爷暂且先将绳子放远,啧巴啧吧嘴故作出一个看不起的神情指着老头身后的庄子说道:“啧啧,瞧瞧这,风一刮就倒,要是再来上一场大雨躲都躲不及!” 这个年头,就算不行走那险恶的江湖,逃脱世外的人就更加警惕,老汉一眼就看出了来人的心思。 这挂名商客的人嘴里说的与心里想的恰恰相反,先前几次探索就已经暴露了。 老头是个实在人,他此刻也不想纠缠下去,那双淳朴的眼睛里透着许多疑问。 其一就是为何这躲身世外的老井上怎还会有人惦记着。 看着师爷心思还未消去,怕如此长拖下去只会让心里的顾及更多,老头便先介绍道:“井上庄子里没几户人,方才那些邻里及庄上的民众都与老汉一样不招惹什么江湖上的事,至于你想打听的人,恐怕雄震要找的方便些。” 可谁知那师爷也是耐不住性子的人,见着庄子内的人俱是带着迷茫而单纯的眼神,他便比平时更加有自信了。 师爷说着两手插上了腰,模仿个文人腐儒的模样指手画脚地说道:“总就七七八八几户人,找的就是老井上,老汉你也别再拖拉了,最起码摘你树上几个梨我们吃了再走也不成吗?” 这般厚着脸皮的人,要狭小村庄里未见过大世面的庄民都有些愕然。 老汉自是也感觉到有些怠慢了客人,毕竟那师爷说的也实在。 “好好好,这老汉可以给允了,不过吃完东西歇息完了就早些回去吧,过去一望无际的桑科,晌午牧民少,狼也多。” 几个人一听,关注点全都放在了吃的上了,两三天来鲜果子在这里还是第一次吃到。 那繁茂的梨树上翠绿的早熟梨看着就非常惹人,几名下属边跟着老汉走边瞅瞅树上的果子。 而师爷却另有着目的。 待绕进了庄子才真正将所来的目的念磕在了心头。 左右张望,一字排开的房屋不足二十户。 户对户,门对门,中间是一条泥沟巷子。 陈旧的房子目测也有些年间了,进庄子的第一户那围墙只砌了一半。 半段墙上头铺着两张羊皮都晒地卷开了,再往里头看,户连着户,隔着一墙就带着一土打的门洞。 这就是为了方便周围的几户人家间互相串个门解解闲的。 可是走到一半师爷却发现,中间夹着一道柴房却把户连户的形态打破了。 那座柴房看起来特别别扭,门前搭着的草檐足足有三尺多,四角下都用麻绳牢靠地拴在四根胳膊粗的木杆子上。 见师爷停下了脚步,老头捋一捋胡须将右手展开请道:“这就是老汉的屋了,几位来客就坐草檐下蒲团休息片刻,我叫邻居娃娃们弄些果子来。” 师爷根本无暇顾及老头的话,只看到此处房屋的别致景象。 其中有一杆子下面牢牢地绑着一个木制的小马,他好奇慢慢地来到那木马前面蹲下身子仔细验看了一番。 “老汉是个手艺人呐!” “师爷,这木马玩偶能雕的这么精致的,现在好像还没见过有几人,都是那年头的人好这些。” “是吗?”,师爷说着往那木马身上摸去,却见那马鞍子的缝隙里藏了许多污垢,嫌弃地赶紧擦干净了手,“你说这干什么的?老汉看着也就孤苦一人,怎么似个顽童一样?” 阿瓜正是年少,极为喜爱这类的小玩具,他一边摸着那马头,一边嬉笑着说道:“指不定就是给哪个娃娃玩的,不过老汉的娃娃应该是成人了,这娃娃或许留给孙子的吧?” 阿瓜的这些话让师爷心中忽的来了那么点意思,怪不得老汉一副幽怨的眼睛一直看着阿瓜。 正还想着,那老头就来了,来时用脏脏的破襟褂子撩着几颗梨,热情地先将一颗大梨递给了师爷道:“就这几颗梨,还得悄默默地叫那些娃娃们摘些,要是他们父母看见,老汉肯定又要被说三道四了。” 师爷接过了梨,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继而又将目光撇向了那个小木马。 多嘴的阿瓜却半开玩笑似的啃着梨说道:“老汉你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兴玩这些小玩意,不如将你那小马送给我怎么样?” 仿佛遗忘在角落很久的东西一下子勾起了老汉的回忆,他目光变得呆滞,一只手不安地往肩膀上磨。 过了很久才说道:“老汉要是哪天没了,你就把这小马拿去,只要老汉活着一天,一天不看到这马儿心里会很着急。” 似乎这木制的玩具寄托着什么,师爷看得不对劲,将咬了一半的梨放到了手边旁敲侧击道:“娃娃们都喜欢这些东西,我这小堂倌儿年纪还小,不妨老汉就送他呗?” “嗯?那可不行!” 老汉醒过神来,呶着嘴连连拒绝,而后又陷入回忆当中,眼睛逐渐湿润,看着地上的马儿道:“要是他能一直是小时候的样子就好了,这个家…或许和其他人一样。” “他?他是谁?” “就是那个气死他母亲,再也没有回头的不孝子!” 煞时师爷心中一紧,嘴脸慢慢露出一丝奸狡黠的笑,将老汉的手轻轻托住故作怜悯道:“年少轻狂,这本来就是天真的孩子们认为是对的理由,老汉也别太难过了。再说如果是一别多年,父子哪有这么长的仇恨,是吗?” 时隔多年,坚强的背后终究是颗脆弱的心。 一直受人排斥与嘲笑,老头从未吐露过心声,在师爷心怀着叵测的安慰下,他其实更想将心中痛楚全都一泄而尽。 “该忘的我早就忘了,父子没有隔夜仇,可现在除了他喜爱的那个玩具,我都不知道是如何模样了!” 第二十七章 劫法场(一) 世间的七情,藕断丝连。 如是有复杂的刀痕,也会无条件地复合。 难的是人心,难的是六欲缝合那处伤疤,即是完好却再无眼见真本情缘。 秋风如老虎,越是北边风来得越早。 老井上不平凡的一天到来,或许也会重拾起老汉对于重逢的渴望。 师爷的安慰在此刻仿佛治愈了一颗并不顽固的心脏,那老汉对于外界的警惕瞬间瓦解。 在此一刻,师爷却只想知道这个答案是不是唯一,如果真是与乔子孝血亲关系,那么自己也将会在红花林巩固住地位。 趁热打铁,师爷正来了兴趣,只怕问得紧了反而引起老头警觉,他便哀叹一声劝道:“商路行脚,其实不瞒老汉讲,我二十来岁也是赌气出了家门,在江湖路上串乡收货才维持到今天温饱有余,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路过一遍,到看来四十开的岁数能体会到老汉心酸。” 师爷抛锚起了作用,那老汉两眼放光,忽心中来意,“客人是串乡人?” “嗯,串乡,许多时候都要走到条件非常艰苦的地方找些东西,比如楠木的楦头,银器铜器之类的,看老汉的意思是不是家中有这些东西?” 这一言让老汉心里有些出入的反差,因为先前客人只说是寻人,而后欺来瞒去原来是逃不过奸商的本质。 只可惜破损的房屋就是拆个底朝天也找不出要的东西,老汉也就放心了。 “你看老汉这屋子,也就这头上的草屋檐贵点了,哈哈。” “哦?”,师爷眼珠子一转,机灵道:“买卖不成仁义成,行路千余步不见有生人,喉咙干涩疼痛,刚好老汉的梨解了困,那么老汉不妨也提一个要求,只要能办得到的我一定办到!” “欸!客人可别这么说,要说要求么,那老汉心中只有一个,就是出了这个地儿再不向外人提起这里还有住人!” 等老汉的请求说出来后,师爷根本没有想到老汉全将心中所遗憾的东西隐藏起来。 那老汉继续说道:“方圆不过十几来户人,钱财再无分文可取,只是还有许多东西肯定还会引来叵测之人,老汉一把老骨头了,就是这些青壮们惹上了麻烦老汉心里会过意不去。” 至此,师爷也只好口头上应了,然后忽又说道:“我们几个行的是商道,物物交换是基本,老汉解了困又让咱们歇了脚,总得让我们有些实质上的襄助吧?” 交谈间,老汉听得出来师爷的口气,三句话不分利,便也将心中的遗憾道出。 “若要客人真要帮个实际的,那老汉也不瞒着客人了,我那儿郎乔子孝至今未归,走的时候我只知道他往东去,若是路上能碰上一个叫乔子孝的人,还恳请客人捎个口信儿不麻烦吧?” 能比寻见老井上更加让他们几人兴奋的就是毫不费力就撞上了正寻找的人。 不过师爷能拜为虎头台师爷,那自然有一手识人辨相的手段,打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了这老头的举止似曾相识。 巧合没有时常发生,发生也只是悄然中加入了人为推手。 师爷恨不得一口直接答应了,但是他是谁?他是文人,他的德性全在他肚子中的三二两墨水中,他不能像帮中那些人。 当老人的请求说出的时候,师爷的表现非常难堪,这犹豫不决的表现让手下人们都无从下手,在那支支吾吾了老半天后总算是开口了。 他微微一笑将剩下的梨啃了精光,“这样吧,老汉,虽然我们走过的地方很多,可仅凭一个姓名不好找到。我的东家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大商家,不如我带你去那里,到了以后对与你的相遇和老井上我只字不提,可否?” 老头不想知道陌生的来客为何要大动起干戈襄助自己,只听得能寻到孩子的消息,他开始的那颗心有了动摇。 “这…这能行吗?” “老爷是大善人,门客无数,遍地是友。相比在这里等待,或许那里机会更多一些!” 老头迫不及待地起身就要走,却忽然顿足。 他心头猛地窜上来一丝不安,然后张眼望时,梨树下忽然出现了许多他熟悉的画面。 一个穿着褴褛面庞清秀的孩子正骑着马在树下欢乐地玩耍… 他莫名笑开了,他感觉到希望就在眼前。 “老汉,收拾收拾吧,我们该早些走了!” 老头的想象被打断,一如望初。 而看到师爷与众人已整装待发,他想此刻就能看到他的孩子。 消停了半月的风沙,自这一刻起又从北吹来。 岷城陈家台。 一中年男子一老叟正被羁押往断头台前。 县太爷亲自监斩,受尽了城中人的敬仰。 清晨,消息轰动了整个岷城。 色目巷里,一盆污水泼来,却正好泼在了一个熟睡的人脸上。 他慢慢睁开眼,见是一名老妇人,心中的怒气渐消,正准备要上前问个时辰时。 那老妇人却捂着心口大骂起来,“死无赖又堵进了巷子,哪来的烟鬼?” 那一头的污水夹着稀烂菜叶从脸颊慢慢滑落,他闷吭了一声不作理会正要离开的时候,那老妇人却更加猖狂。 她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啪地一口痰糊在了脸上。 老妇人不停叫嚷道:“占着人家门口的地儿睡觉,哪有不付过夜钱的道理?” “我…” 面对老妇人,他哑语了。 在岷城,这样的情况多不胜数,多少次的冷眼中他好像已经习惯,用力扯开了老妇人的手往巷子口奔跑过去。 那老妇人边追边骂道:“好你个无赖,汉子不在你愣往家门闯,闯也就罢了,总得给老娘些赔偿吧?” 忽然,到了巷口才发现已被路过的行人堵的严严实实,好像是有什么新的状况。 他踮起脚往外头看了一眼,人群中皆是叫好的人。 阵阵锣鼓喧天,声音传来的地方一字排开一队人马刚在不久前行过。 他认得那是县衙的队伍,可在岷城这么久了,怎的也不明白岷城百姓会为一个闭眼不管事的县令叫好。 正想着,那老妇人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又一次拽住了他破烂的衣衫,“好哇你,跑哪里去?赔钱!” 第二十八章 劫法场(二) 岷城经久不遇的奇闻频频发生。 在受尽了折磨的岷城人看来这一切再正常不过了。 只有洞悉来去,清中去浊才能发现其怪异荒诞之处。 马敬乾,流落到这个地步,他开始在蜕变。 他的认识一直都很清晰。 过去,将来,在生命与情感进入临界的时候有了巨大考验。 巷口的悍妇没有丝毫想要放过敬乾的意思,在巷子前的北街上队伍走过以后他才缓缓转过了头。 “大娘,差不多就行了!” 好言换来恶语,那悍妇的激烈言辞更加难听。 他早就料到会如此,因为从开始那盆污水在头顶浇下去的时候已经他已经是在老妇人看来是示弱。 而人,恰恰都是如此,忍耐助长了得寸进尺,忍耐成了示弱。 心骨善念渐已悄然生根,每一步在无从选择的时候他都习惯以善示人,而今下意识的行为又再次助长了一泼妇。 马敬乾低眉不说话,任凭她胡言乱语。 两旁的行人却将事情想了个千百迂回,只是当个笑话一看了之,毕竟县令今日正义之举才是岷城重头。 行人渐渐稀少,聚拢的巷子一下子释放开两条通口。 那悍妇将他的衣襟抓得更紧了,生怕他趁着这个档口跑掉。 马敬乾仰天望一眼,思想始终停留在夏秋交换季节的那场洗礼中,嘴里默默念出一句话:“君子豹变其文蔚也,可知春来时冰融骨裂,那一身的脆弱仍旧抵不住严寒!” “赔钱!少废话,这会儿起码十两银!” 刺耳的声音在过了很久之后又传入了耳朵里,不禁勾起许多回忆。 马敬乾目光时而涣散,时而聚拢,想到惊恐的画面时他会浑身一抖然后长久无声。 才是追逐而立之年,满脸的胡渣与岁月痕迹却已经将他包装得不像个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妇人识得出那张沧桑忧郁的脸上已经不再是在初遇时那般,心里稍微有些畏缩。 然而这种畏缩没有持续太久,她完全已经将敬乾以为是个疯癫的流浪汉。 因此,心欲逐渐扩张之下,那悍妇能遇上一个矮自己身份一节的人便更加大胆,随口就改了价道:“像你这种贼眉鼠眼的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算了,当我是为色目巷里的人做善事,再加三两银子!” 别说是十三两银子,仅凭是肉眼也可看得出眼前的人哪里是拿出三两银子的人,这悍妇分明是想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榨取地一干二净。 他看了看这女人,然后将手放入了怀中取出来一只并不值钱的仿玉镯子,“只有这个了,看能不能抵得十三两纹银!” 悍妇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镯子,恨不得一把抢过来。 她认出那仿玉的镯子是德清门的产物,即便是为仿制,凭那名声也起码能值市价纹银三十多两。 可就当她心动恻隐时,她又忽然收住了手,将脸一横扯得更加凶狠了,“光天化日到哪去说理去?你拿这么个不足十来铜板的糟镯子来糊弄我?” 出手能拿出这么一件东西不是愣子就是至少还有些财两,悍妇贪婪已经远远超过了想象,也许这也是常态而已。 不得已,敬乾摸遍了全身都没刮出几颗铜板,无奈地说道:“迟些我再给你送去,你若是信我,我定会加倍!” 一听到加倍的字眼,悍妇嘴上仍旧不饶人,可行动上已经默认。 她一边接过镯子一边还拽着衣服不放,“是你说的啊,老娘就当是吃了大亏信你一回!不过你要报上你主家是哪里,这样我也可随时找到你,只要你不遵守允诺,我就到县衙去告发!” 去县衙告发? 可真是个天真又蛮狠贪婪的悍妇,敬乾抿嘴一笑,说道:“信那县衙不如信我,说到做到!” 这悍妇可真非同想象,她转折又以此来做要挟,将镯子一抹溜般熟练地揣进怀里,手指头指着敬乾道:“好你个不识好歹的无赖,人家县衙秉公办事为我城中除一大害,到你口中却成了无信义之流!” 怎的这妇人还难得有这等见识?这倒叫人不可思议,敬乾问道:“那你想怎样?” 妇人心里一嘀咕,眼睛咕噜一转张口就说道:“你说了胡话可是要问罪的,要知那陈县令可是个体面人,被你说的一无是处,听在县衙的耳朵里至少也要三四十杀威棒,然后再罚白两财!” 看敬乾一脸疑问的样子,妇人故作个惊恐状,悄悄凑耳边道:“不如这样,你若是在哪个烟茶舍里捣腾上了钱财分我一半,那我绝对守口如瓶!” “那…那这样的话我若是拿来钱财都给你吧?” “如此甚好!” 二人一个明知故作不知,一个不知却作知根知底,在这笔赔偿定下来后做足了证求后她才算是放过了敬乾。 而这一切却在暗地里被他人看的仔仔细细,待那妇人刚刚离开,敬乾就忽然觉得周围的气氛与往常不同。 他以脚力踮起一颗石子猛地发力击中巷壁墙外,巧力将那墙顶的瓦片挨个揭起,直至破碎的瓦片四溅开来。 狭小的巷子中一阵大乱,皆是为躲避碎瓦而用竹竿抵挡的声音。 敬乾早就料到如此,甚至在这一刻,他已心中有数对方大概来了几人。 “站住!” 其中一个穿着灰色麻布旧褂的人突然冲上前拦住了去路。 敬乾抬头一看,面前的人两眉清淡而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本想置之不理再返回另一巷口走时,却忽然又来三人拦挡。 他立马停住了脚步不再向前,暗想这四人不是某个帮中的探子就是某个烟茶舍里的打手,如果现在出手定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心中左右权衡,便计上心来,放言道:“哪路好汉不走阔路却来围捕一个流浪汉,可敢报上家门?” “替我们救个人!” “救人?” 敬乾噗嗤一笑,他晃了晃脑袋故作个烟茶舍的顽主一般,向那领头的人挤了挤眼道:“承蒙各位好汉抬举,叫花子心领了,救人这等事情还是找别人吧,城里的帮众哪个不是杀人不眨眼的人?” “不一样!你就别装了,直接说价钱,要多少?” 那人的口气明显很不耐烦,可这么一来倒让敬乾更加有兴趣。 岷城里的人动辄就请替杀人,可这救人还是头一回,他倒要实实在在明白这其中到底在卖弄什么。 追踪追到这里,真是够有想法,敬乾嘴上不说心里全明了,张嘴反问道:“那你还没说救的人是谁,如果真救下了,我讨谁要钱去?” 第二十九章 劫法场(三) 买凶杀人,时有发生。 尤其是岷城在当今这情况下,这样的事屡见不鲜。 自从那批货取得丰厚的利润以后,不论是谁的眼睛都将这里视作是一片金地。 乌蛇堂独揽岷城大权,甚至县衙的事他都有暗地操控的嫌疑。 可乌蛇堂再怎么样也明白不过一个道理:朝中的指令委派那就是一道铁令。 经过大清洗之后,江南吃紧,而西北也逐渐放松了管制。那剩下的就是自个儿的地盘上自个儿做主,谁的胃口大谁就能吃狠的。 龙王借机一并暗除委任县令,急将县令委状收缴并借机创下属于自家的帮派,自个儿再坐上县令的位置。 可给与岷城的机会绝不是那一个空档。 就在几年前,暗压西北中原各大帮派崛起的幽冥镖局突然崩塌,这不仅仅是一个喘息的机会。 龙王又再次重操昔日旧业,将城中三老会及搜刮来的银两全都放入一个阵地,那便是着名商贾所带来的隐秘消息,茶木生意。 没有幽冥镖局压缩势力钱财,龙王趁此机会耗尽全资都押在了茶木上,短短一月,势力已如燎原之势侵噬整个岷城。 时至今日,吞并各大小帮派,一人独大,却唯一将另外的一个身份推得一干二净。 官制由官治,朝廷的人自然也不会将这么一大纰漏放纵。 龙王便再次收紧了风声,将委任诸事从上到下上下打点才换来能与自己通气的人,而这个人就是如今的陈县令。 如此一来两手准备皆妥妥当当,日渐利欲熏心的龙王却因此而有了向外伸手的念想。 可是现在,乌蛇堂的管制在相对的一个位置来说成了隐势,虽然大势必然由乌蛇堂所控是人尽皆知。 城中问题隐患好似正在悄然发生,一而再再而三的考量以后,若想取得岷城人认可,那就得改头换面。 索性这样直白而毫不加掩饰的东西就得从治说起,治乃根本,青天的大鼓击响那一刻便是开始。 至此,乌蛇堂内外之需及那段时日被铁战斩狼寺令镇压的恐惧还得感谢一个大善人解了缓急。 戏码接连不断,这样的手段也许正在为乌蛇堂带来一个更加方便控制岷城的机会,当然只要那群人他们的眼睛永远只有期盼。 俗话说利弊同行,等到事情从内而外慢慢发溃时,明显的与不明显的都将会是岷城更大的隐形危机,而乌蛇堂与县衙惯使的手段却不会永远迷惑众人的眼睛。 青天白日,正义之举正被歌颂。 县衙率先垂范,以调动关中虎字营的代价将近日闹的最狠的杀人案件连根拔起,时至今日,这已经是第四批凶手被羁押往菜市口监斩! 听到消息后,不论是城中百姓还是一些小帮杂余耳目都为之震惊。 当然,在这第四批监斩凶手时,伶仃会却无比痛心。 因为,这先后的几次斩首中,狡猾的龙王皆以斩凶之名暗将岷城隐余的各方势力耳目都通通送往了断头台。 故此,伶仃会几处头目暗自通汇后便下了一个不得不冒险的决定,劫法场! 多方放出的眼线在查探了县衙监斩的队伍后却遇上一大难题。 这场监斩背后不光是县衙那几个瘦弱不堪的人与下派的一名半吊子知府,还有乌蛇堂的几名高手也在其中,最为凶悍强劲的打手赤獒可当是真正难以对付的重头。 经过挑选与暗探,在近日的活动中伶仃会放出去的知雀堂终于盯上了一名身手矫捷的流浪汉。 阴冷的巷子里四目相对,从敬乾的眼睛里他们好像并没有发现冷血到骨子里的东西。 身后那三人仔细地打量了敬乾后,脸上也一直带着不大肯定的神情。 “九哥,该不会找错人了吧?” “我跟了好几天,就是他!” 知雀堂的头目叫祁阿九,他一口咬定敬乾就是他要寻找的杀手。 几人因此还争吵了一番,可敬乾却没把这当成个乐子,趁着他们争吵的时候突然打断拦在前头说道:“原来你们争来争去就是为了拿我当替死鬼?” 祁阿九力争道:“虽然这人看起来不大靠谱,可你们看看他手上的老茧!” 那三位也是,即便敬乾这会儿再想要个说明也插不上嘴。 眼看着快要到正午,抱肩依靠在墙边的敬乾就这么看着四人闹腾,无奈摇摇头叹道:“哪个猪脑子放你们这几个憨货办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好好说话没能插上嘴,一句不经意的话却将三人激怒,同时停住了吵闹一致地看向敬乾道:“你又算是哪个憨货?这样的事能找到你算是便宜你了!” 敬乾不紧不慢从墙边起身,两手叫停道:“欸!先等等,究竟你们是何人?老半天的只顾吵闹,也不通声气儿?” 他说罢再指指上空,翻了一白眼,“自个儿看吧,现在是几时?” 那四人同时看去,脸上露出慌忙之色,为首的祁阿九更是急得快哭出来了,顺手给了自己两巴掌,痛骂道:“阿九啊阿九,你可真是个憨货,人命关天的大事前还要留住那么几分缘面,这是要折了兄弟啊!” 见他哭的真切又懊悔,敬乾问道:“喂,小崽儿,不至于吧?你刚说什么,留缘面?” 说起这,阿九更是悲痛,“要不是方才见你与那老妇纠缠,而且巷口人多,就怕你受了牵连被官府的人带走,我才不会在暗处等那么久!” “那…”,敬乾转念一思,两指尖捏作一团搓了搓,“那钱我可得多要些咯,时间不多了,说吧,要救的人什么模样?” 祁阿九全然忘了悲痛,只因听得敬乾默认的话音,便抹去眼泪道:“午时二刻,有一身长七尺的汉子,约四十来岁,左臂纹着一花狐…” 话音未落,却不见了其踪影,祁阿九正感到焦慌时,巷尾拖着长长的音回话道:“当天事当天办,不见钱财那你们也别想见活人了!” 岷城法场设立在北兴街的十字拐,而那里场子宽阔没有环山近民。 考虑到隐患问题,陈家台从初就已经将此处地形勘探了许多遍。 一来便于人马过境,二来视野宽阔,在菜市口只需有几个买菜朗哟呵几声,周围都会收到消息。 第三十章 劫法场(四) 刀行里玩的是刀,江湖里玩的是两把刀。 一把悬于头顶,一把是征服。 道里规矩,将那悬在头顶的“刀”永远警惕,可是江湖中又有几人能懂? 同样是玩命,刽子手的刀却比常人的要实在点,目光所见手起刀落,人头落地,一生了然。 叫卖的声音随着监斩队伍前来煞时而止。 这场热闹的必然就是已经屠惯了牛羊牲口的的大石台上慢慢生出了原来的模样。 好久没有听过这么激昂的欢呼中,当知府与县令同时出现的时候,他们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要杀人?” “是前些天里的杀人案!” “凶手有着落了?” 行人沉默了一会儿,又怕没知些底细失了颜面,随口说道:“嗨,甭提了,可害苦了衙门里的人,一夜没合眼听说一直追到了山南!” 一人透出消息,附近的人都凑拢过来,一个传一个,一个比一个说的玄乎。 知府是个文弱的书生,年龄看起来也不是非常大,可能是操心比较多,那脸上也不见青年面貌。 他一步从马车里跨出来,只见县令便第一个冲到了前头,两只手亲扶知府大人。 心细的人就有了疑问,这怎么也不像是城里言传的那般,那县令仍旧是一副低三下四的模样。 相较今日在衙门前等着看好戏的人,现在菜市口的一部分人就更加有谈资。 他们左右互动,将里里外外的过程都打听了个详细。 就在这时,常去县衙送肉的张屠也来了,他光着两膀子跟在队伍后头,车板上推着血淋淋的三颗牛头。 监斩前夕,祭祀是最为必要的。 而刽子手们早就准备地妥当了。 那两名彪悍的刽子手从台下跳到台上后就一直杵在哪,清水洗了三遍刀后仿佛再也没了后文。 自始至终,这场监斩一直在热闹的叫嚷中进行,寄托于岷城百姓的信任或许就是县衙正待进行的一场正义之举。 知府与县令先后入了监斩席后,那头顶的日头却照得更加明艳。 四角围成的街头随着人众越聚越多,后来者几乎都只是在外围听着内圈人传来的消息。 唯有茶楼角上才能将下面的情况看得万分明亮。 楼下人熙熙攘攘,从楼角的窗口向下望去,只留着中间石台一片空地。 一双肩膀向着窗外依靠,滚动了下手中的扳指,眉毛一蹙道:“赤獒,那两名刽子手靠谱吗?” 一直对帮主言听计从,其实在帮中众人中,赤獒的忠诚要远远大过任何一个人。 对于赤獒找来的刽子手,龙王还是比较放心的,他歇气长呐吐一声,横肉堆积的脸上露出一副难堪的笑容,“也就这样吧,总算是被我给逮到了!” 那声冷笑让身后的人感觉到不安,张缺更是笑得勉强,从来到茶楼后他的心不时都在牵着外头的事况,暗暗心底打气,希望知雀堂能顺利劫了法场。 真是块灵地,张缺正还这样想着,龙王就指着远处一吊角楼阁向赤獒问道:“以你的判断,那地方会不会有人?” 忽的,张缺的心简直凉到了极限,手臂接近痉挛式颤抖,暗说服自己万事能够顺利。 那赤獒生来就是突击猛战的高手,两条悍然铁臂可谓是乌蛇堂一道坚实的大门。 他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脚踏着地板发出的咯吱声,走到龙王身边弯腰向对面的吊角楼看了一眼,露出自信的笑容解释道:“龙爷您看,这菜市口矩形长轨直铺到兴北街,众所周知通往岷城聚集地的大道就只是一条街,而周围巷子里我从昨日就安排了自己人,那些县衙的芽子兵怎么说也不及咱们的人靠谱,附近各个角落在前夜帮中人都好好搜了一遍,现在,这里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听完赤獒的话,龙王始终觉得不安心,他心不在焉地措着扳指倒吸一口气,“怎么总觉着那头有双眼睛看着我…” 正说着,一只苍蝇迎面扑来落在了龙王手背上,身后的人几乎都心凉了半截,赤獒更是吓得脸色苍白,单膝跪地慌忙解释道:“龙爷息怒,赤獒只是打个比方,切莫全部当真!” 而龙王性格乖戾早就在乌蛇堂闻名,他两眼突然变得特别狠戾,将那窗沿抓住两道指印,忽而又安静了下来,整个身体慢慢放松,一脸不放心地质问赤獒道:“我们的人既然安排进去了,那你是说今天这监斩会和前两天一样平静咯?” 面对龙王质问,赤獒霎时没了方才的自信,吞吞吐吐道出了利弊,“龙爷…属下说的也并非是谨微到一只苍蝇…” “混账!哪个忘八端做的事?老子非要剁了他,这样的大事怎能不将排查结果与我通知?” 龙王憋了这么久,到了这会儿才大怒,身为最得意的打手龙溪鹤不得不出手助道:“还请龙爷恕罪,因为前几次的行刑场都是在荒郊野外,故此没有意外发生,想必从上到下我们的人都疏忽了些。” “那那那你说的什么从上到下?我压根儿就没听到你们将行刑场的排查报上来,还说这说那的!”,龙王嘀咕了一阵,恍然似是惊醒,“哦对了,这次菜市口的排查与人员下派是谁主的事?” 话刚一出口,张缺便显得十分不自然。 为了能将法场的缺口遗漏全全熟记,他大费周章才从赤獒那里接过了安排事项。 气氛突然安静,手下的人个个都不敢吱声。 张缺常藏于袖中的飞刀这时已经准备就绪,他没想到奸猾的龙王会将此事看的这么重要。 “谁主的事?问你们呢?” 当第二声大喝起时,张缺额头渗出了许多冷汗,脑中一片空白只听得嗡嗡作响。 几乎同时,他准备横了心要出手时,暗地里却被一人悄悄拽住。 那人正是龙溪鹤,他刻意大咳一声扑腾拜倒在龙王脚下请罪道:“是属下失职,请龙爷恕罪!不过以属下对于周围的了解,北兴街大道口现行知府坐镇,他可是朝廷命官,绝不会出现大的问题!” 还得是龙溪鹤,不管是安排事务妥当与否龙王都特别深信。 见那龙王闷声不响回过头静下来的时候,茶楼中上下皆都松了一口气。 第三十一章 劫法场(五) 午时二刻将近,菜市口却忽然被一阵狂风席卷。 满街行的坐的都一脸愕然,那县令与知府更是吓得不轻,匆忙往后一缩。 茶楼上,龙王也亲见这股狂风刮得邪乎,蹙眉从座椅上拍案而起道:“我行正义与岷城之正义无二,为何老天要戏耍我…” 这厚着脸皮义正言辞的话让张缺有些安耐不住,想想那些死去的伶仃会兄弟,他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把。 外头呼声高喊着正义,而那龙王却暗里行的是龌龊勾当,借杀人者之罪名逮捕伶仃会的数名兄弟却要张缺有口也无反驳之力。 仅在此时,张缺紧紧握着拳头暗下决心要将那杀人者碎尸万段,以报了兄弟蒙冤之仇。 可怜理智也会在极端愤怒下冲昏头脑,尽管在茶楼压下去了怨恨,可终究放不过间接性毁坏的理由。 同是帮中四大打手,龙溪鹤此一举却成了张缺更加坚定要笼络的信心。 过了好些时候,待心中怒与恐惧全都静下来时,他才悔道:若非此人,今日必命丧于此。 悬挂的日头,照亮整个岷城,没有一个空缺的角落是没有光明的,正如这场体面的行刑。 时刻越来越接近,喧哗终于肃静,人们的眼睛里充满着期待,他们期待在正法过后岷城会再临光明。 那个精益求精的年代,期盼了好久! 以往行刑的厌恶感永比不上正义的冲掩,大风过后的菜市口恢复了平静。 红光耀火的监斩席,知府与县令各占一席坐在偏左的方向,县令堆挤出一张笑脸将令签悄悄推至知府桌前。 席上一声锣鼓鸣,行刑台下让出了一条道,身披枷锁的罪犯被带上了台前。 犯由牌上醒目写着那罪犯的名字,高就。 当头上的黑布被揭开时,一张煞白的脸露在众人视野中,刹那间路上的稀泥都快要将他埋葬在台下。 县衙的差使尽管阻拦了好多次,可是这群兴奋的人群似乎是出于激动的愤怒,关于真正恨从何来,他们也许从没想过。 各个暗巷子口的行人中安插着许多乌蛇堂的人,在来往过巷的机会也没有。 眼看着要到二刻,张缺在茶楼上紧紧捏了一把汗,如果不是龙王一直将目光放在行刑台,或许他此刻掩饰不住的紧张就暴露了他的身份。 “上承天意,下应城民,巡环城四百里约几,终究邪不压正…” 在临刑前,县令高助威辞以正此行的公正与正义,悬天日头形似将这正义普照岷城大地。 刑场上的刽子手是由乌蛇堂亲自选拔安排,只要是个顶个的刽子手,对犯人脖颈的砍头疮必然烂熟于心。 令人惊叹的是,那位名叫高就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一回监斩席,他也不像是前几日的犯人那么反抗或是恐惧。 提腿的每一步深沉落在囚车下,这种淡然有那么一瞬间牵动了所有人的心。 就连在远处茶楼上的乌蛇堂帮主龙王都被震撼。 等着那犯人在人群中探出一个头的时候,众人就如点缀。 龙王一脸紧张身子往前一倾向身旁的人问道:“这个高就,他到底是哪头的人?” “属下只知他的嘴特别硬,硬到没法撬开,直到后来昏迷的时候兄弟们从他的鞋里发现了张布条。” “布条?什么布条?”,龙王登时心里一紧,他越来越想了解这究竟是什么力量在驱使。 “他写的是‘生来精光少来精光,伶仃苦困往复轮,何不浩荡乾坤容千百兄弟所义,容千家万户所安?’” 龙王听罢浑身一抖,他再细看台上之人走到刀下仍旧毫无惧色。拳头一捏狠狠砸在窗框上,“这份狂野之心要是蔓延整座岷城,何止是岷城要被剃头!” 众人不太理解龙王微微地触动,而张缺在一刹那中看到了龙王犹豫着的东西,他在害怕,他在畏惧这种力量。 监斩席上的县令宣读完行刑章,便回到了座位上。 此间龙王或有动摇地感叹道:“江湖万般世故养成的病终难根除,而街头肚饥腹饿者谁能不见谁能不知?” 迟到的怜悯最终只是昙花一现,龙王只叹息如此清醒的人却让人爱又让人恨。 醒令一下,午时三刻刚刚到,一声铜锣打破了所有的喧嚣。 身材粗壮的刽子手已经将刀举过了肩,正待那令牌扬起。 茶楼中龙溪鹤轻微地叹息,龙王断续的呼吸声在这一刻特别清晰地灌进张缺脑中,他心中阵阵发痛,握住的拳头被指甲垫出了道道血丝。 仿佛一切都已经成为了注定,苍白的太阳显得更无情。 “斩!” 知府甩去长袖抛下了令牌! 行刑场上高就最后留下的就是一抹笑容,正如他面对伶仃会兄弟们的模样。 刽子手接令扬了两刀,而后正要铆足了劲儿落下第三刀时却迎面突袭来一物。 众人皆是愕然。 那一物袭来之间血染刑场,可怜刽子手直至死时都未看清是什么。 “哪里来的青石砖?” 随着人群中一声高喊,那监斩席上才反应过来,知府与县令吓得连忙双双躲进了案底。 突然发生的状况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龙王怒从椅子上跳起,怒目环视对面低矮的房屋,却见那低矮的房屋顶上有一个身影消失。 直至此刻,张缺心中的悬石才落下。 “好大的胆子,这分明比劫了法场更加耻辱,这是挑衅!” 相比较半道截获,这样在追求刻时的举止让龙王几乎发了疯,他顺手就一巴掌拍在赤獒脸上愤怒道:“多大的事?你给我捅出这样的篓子?” 那赤獒吓得急忙跪地求饶道:“是属下失职,还请爷高抬贵手,能掐准这样时刻动手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事已至此,再多怪罪也于事无补,龙王焦急地往窗外奔过去看了一眼下面的情况,却见那监斩的台席上知府与县令早被护送到了北兴街口。 “看那儿!”这时龙溪惊恐地指着刑场。 龙王跟随手指的方向看去,人丛里一褴褛麻衣的汉子正被乔装的兄弟们团团围困在行刑台下。 第三十二章 脱险行刑台 “傻憨憨!你不要命了,快走!” 浑厚的声音一下子就吸引住了马敬乾注意力,他稍微蹿后两步,一只手还举着一块拳头大的石块。 “你是伶仃会的人?” 问话很突然,伶仃会又是一个非常隐秘的组织,高就立马就不淡定了,他一边极力地准备挣脱绳索,一边质问道:“你不是会中人何故来此?” “为了还债!” 头一次遇到这么荒谬的人,即便是被困锁在行刑台上高就都觉得有些可笑。 忽然,高就发现混乱之中外围人头攒动来的突然,生怕前来相救的人受了伤,大喝一声道:“兄弟小心前面的人群,他们都是乌蛇堂的!” 马敬乾张眼一看,穿过人群逆向行来的确实不像是县衙的人,他立马慌了。 本想来几个官门的伢子,却没成想乌蛇堂的人也掺和进来了。 他认真以余光一扫人群,然后将手中扁平的石头顺势丢在台上,就只是这微微一个动作,那围着的三五成群的人立马伺机而动,想要趁他分神之际逮个正着。 “哪里跑!” 当头的一声令下,随即七八名手下胳臂一摇动从身后抖出了斧子,齐呼砍向马敬乾。 高就惊得瞪大了眼睛,前有七八来人,后有二三十人追随而止,个个都是从江湖里打出来的,这个头矮小的流浪汉怎么说都是吃亏,再甚者可能一顿刀兵落地砍得连渣都不会剩。 “兄弟,你快跑…” 话音还未落,一把斧子从对面脱手飞来,要不是二人眼尖,险些就劈头盖脸下来。 慌乱之中他一斧劈开绳索,已经脱身的高就还在发愣,他连忙手作握状吹响一声哨,矮房子顶上跳下四五名蒙面之人从后方潜行接应过来。 “你先走!” 高就回身一看,从身法就认出是会中人。 可是面前这名不相识的流浪汉倒让他牵心,迟疑了半天。 此时,后方人已到位接应。 “会主!快,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高就揪心地一跺脚大喊一声:“若好汉能活着回来,务必要留他一席之地!” 随后,后方外围乌蛇堂安插的数名打手也及时响应出动。 龙王茶楼高瞻远眺,心里又急又气,见那台上五名黑衣将罪犯护送撤离,他当即下令道:“此人不死必是大患!帮中立即安排善骑,射者火速拦截,一定不能留活口!” 此外,更让龙王焦急的是下面已经被围困住的那个人,究竟是有多大的本事才能在三刻正点时挑衅了官府和帮派两大阵营。 龙王从高处喝令道:“不留活的,剁了他!” 一声令下,斧子撞得叮当响,至少有三十名打手人群里奔涌出来。 收到龙王令,他们更加骁勇,顿时周围弥漫开重重的杀气。 马敬乾心中不觉间咯噔一怔,天杀狼啃的,怕是不下个死手突不出重围了! 就在打手头目举斧劈往马敬乾门面那一瞬,他总觉得要得手,可是忽然不见了眼前人踪影。 他忽觉身下一冷,接着后方一阵短暂哄笑。 向下一看,裤子都被抹到了脚踝,羞愤之余心生的恐惧让他不自觉地往左右看去。 却见对方已经奔上了行刑台上,手里的短刀刀见上还挑着一根粗麻腰带。 头目恼羞成怒,一斧子又脱手甩去,手一摆,身后三五十人同时挤出。 真可谓是虎胆浪子新回头,马敬乾多日不见却练就了一身本事。 面对那三五十人,丝毫没有乱了方寸。 只见他撩手将手中短刀轻轻撇起,一拳拄地腰身扭动打出一套漂亮的地堂腿,看得那头目一阵发愣。 可双拳难敌四手,地堂扫腿也只是解了冲围行刑台上来的人。 “一起上,把他包了!” 打手头目显然是被激怒,同时也看出了对方武艺精湛。 他索性解了上身衣服,那短刀捻在手中如同是长在掌心。 茶楼中,龙溪鹤一眼望去就觉得甚是有些面熟,可记不起来岷城何时与这等高手有过会照。 龙王见那台上之人再次被囚困,心理才稍有安慰,命赤獒送上一壶茶水。 “我的眼睛…” 一口茶水才刚要送进口中,却听到下面发来惨烈的叫声! 他连忙抛去茶水碗要仔细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时,一眼望去自己的人十有七八尽数躺在行刑场台下痛苦不堪捂着脸发出凄烈地惨叫。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刚刚怎么回事?” 站在最靠前的赤獒一副傻眼的样子呆立在跟前面对疑问却答不出个所以然,或许他是因为眼睛所看到的东西有些不敢相信。 等那龙王暴躁一声吼过后,赤獒才醒过神来顶着一张茫然无措的脸报道:“属下…属下也没有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去你娘的,都是草包!”,龙王气急败坏,顺手一巴掌甩在赤獒脸上,不见一会儿功夫,那半张脸就肿得油亮发红。 “溪鹤!此人路数甚是诡异,且问岷城还有这号人?” “拉子道地狭人稠,所管治理虽然混乱,可也没见得有几个出挑的人,龙爷不妨让我熟识熟识下方到底是何人?” 对于二人言谈龙溪鹤甚是感到蹊跷,而方才所见得那地堂腿是足够精湛却不足以瞬时灭杀几十人众。 他攒步向前,一手把在窗框向下望去。 台上之人此刻正背对茶楼,隐约可以看到他麻糊的身影。 可就是这一眼,龙溪鹤便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那人那哪里是个完人,身形就如麻狼骨羽凸起,后背伤痕涂抹一大片可从上方观去正如月下一孤狼! “溪鹤,你的地盘可有见过此人?” 龙王见龙溪鹤正瞩目细看,仿佛有些眉头。 此时龙溪鹤真心惊,胡言乱语却将一个隐藏世间世人皆所不知的秘密抖了出来。 他良久后情不自禁言语道:“《金鼎书》预言难道是真?” “什么预言?什么《金鼎书》?” 龙王接着一追问,龙溪鹤这才回神发觉自己的失误,忙掩饰道:“哦,龙爷不必扰心,料想也是胡乱邹邹罢了!” 第三十三章 踪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当联想到《金鼎书》,命运中的事就显得非常巧合,这是给与龙溪鹤最真实的感受。 听着莫名其妙的话,龙王此刻不想追究太多,只是稍显得烦躁。 “溪鹤啊,你得把一把这到底是使了什么招数?” 龙溪鹤暂且放下心中的怀疑,他将目光锁定在行刑台,心里一直期盼儿时不经意听来的传闻只是个闲言杂谈。 台下经过刚刚那一瞬之间的灭杀,剩下的人都被恐惧笼罩。 回望台上人上身烙痕重重,整个身背几乎没有一处完好。 那头目即便近在咫尺也无法相信刚才邪乎的一刀,只是一味地说服自己,那只是对方使得卑劣手段。 他铆劲再从地上捡起来一把斧子,双手紧握。这次他说什么也不敢轻易脱手将斧子扔出去。 “管你是人是鬼,我手上死过的人算你脚指头都数不过来,干脆我帮你剁了四肢!” 扑腾一跃,比起方才那几个人,作为头目的本事可就厉害了。 他挽着袖口边围着打转边心中想道:三年等来一闰月,要想乌蛇堂里混出个名堂也得自个儿待个机会,想必今日老天有眼送上一个惯使些花哨戏法的骗术行当人给我! 马敬乾本来再不想动手,正当他要罢手离开,那头目举着斧子就从半空划拉下来。 先不说这功底到底如何,那斧子真要是挨着脑袋劈到肩膀,恐怕是个壮实的汉子也不妨这一击。 斧子摇曳半空顺势下来,斧刃破风逼近。 马敬乾闪身一躲,原本止歇的怒气煞时不打一处来。 他迅速接一褂拳直通头目胳肢窝,一声惨叫响彻整个行刑台,却见头目左臂已经碎成两半。 那两下的人全被这惊人拳劲惊得不敢向前,龙王一等人更是不敢相信半路冲出来这么一个怪物。 马敬乾使完这一拳淡然转身。 正当他们以为再无动静之时,却见那马敬乾突然两脚蹬地而起,足力生风促使刑场前的短刀抽离木桩稳稳持于手中。 “天杀狼啃的!” 没等人反应过来,只见那刀光只是一闪便再也没见头目有何反应。 茶楼上的龙溪鹤见这一幕恍然惊喝道:“是太极的招式!” “太极?”,龙王一愣,太极虽为武林绝学可不至于杀生夺命。 而且,他所见流浪汉的身手是了得,可以多年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却不是个嗜血之徒。 顷刻间,那行刑台下乌蛇堂众多围堵上来的打手都不敢再近台前一步。 有的故意装个凶神恶煞的样子以示自己尽职本分,而有的却装作匆忙的样子扶起地上伤残的同伴。 该杀的人逃窜,行刑台前又遇一名亡命的流浪汉众目睽睽之下猎杀乌蛇堂帮众。 龙王再按捺不了羞耻与憎恶,他额头青筋暴起,狰狞的面目形似一头发疯的狮子,将手中茶碗使力一捏就碎在血肉中,而后怒目充红了血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不剁下他的头来祭乌蛇堂青旗,我誓不为人!” 身后几名随身的高手都看得明白,那人武艺已是纯粹的杀人技,若真的直面交锋,到底是好是歹在自个儿心里都没有一个结论。 抽刀断魂,收刀不见影,才是一眨眼的功夫,台前只剩下咿呀叫唤声,茶楼上的人都被这如风形影喝止住。 “赤獒!” “龙爷…” 龙王急躁地措着手中扳指,嘴里的话已经语无伦次。 “我就不信乌蛇堂与县衙强强联手也拿不住几个乌合之众!”,他气得几乎昏厥,脚步踉跄扶着窗框,手指怒指着梯口道:“你形如猛牛,力道骇人,任何巧物皆在你面前为废墟。我信得过你,接下来的事谁也不许插手,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这个人,在没拿到那颗头颅之前无需再做禀告!” 龙王凡事不紧不慢,这一回他真的是怒了,狼脊椎的身形从那一刻深深印在他的心中,这就如同咽喉中的一颗钉子一样。 赤獒见此再不敢做推辞,只得两手抱拳应声道:“爷,我尽力吧!” 哪知龙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愤怒已经充满了整个身体,他当即一拳头砸在赤獒脸上,“我不要尽力,我叫你给我剁了他!剁了他!” 彼时,一场弄虚作假的行刑“义举”彻底告吹,好在城里的百姓却还不知道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人迹渐渐少了后,菜市口只留下一张县衙的告示和狼藉的行刑台,时间所示静止在了一天前。 所有的过去都像每一个过去一样稀松平常,可惊动知府,县衙,乌蛇堂的大案必然不会成为平常的事。 茶余饭后,茶烟舍里,赌档口都在言传着这些天关于正义降临岷城的事,多数人寄予的厚望终成了遗憾。 在潜移默化中也有许多人将这起事件看做是不寻常,争执与蔓延,扭曲的事态越传越变得冷淡。 再谈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城门口的驿站里来了几个闲汉闹事才翻了旧。 黄昏时候,街头喧嚣慢慢消失。 看着城内生意爆火,店家老板又一次唠叨埋怨今日的生意。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三天两头地说要顾及城门口,可话说完还不照样没个招数!” 他愤怒地一脚踢走门口的马搭子,闷闷不乐扯下门口的幌子草草地丢进内堂,然后正要抱起一块封板时候他感觉身后有人停下了脚步。 正是想的气头上,冷不丁被这一惊他有些惊慌失措,张口问道:“何人?” “付了十天的店钱,算下来只住了一天零二个时辰,亏你还是个做生意的人!” 一听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店老板换一脸和蔼缓缓转身,在见到对方浑身血垢时他吓得差些丢了封板。 “你…你…你!你这个样子就别住店了,县衙的人这几天到处在找那个劫法场的人,你一身污秽我怕到时连我的店都要…” 店老板话才只说了一半,却见对方单手握一物抵到喉咙前,未包严实的东西漏出了个缝隙,他亲眼可见那是一把不同寻常的刀器。 经这么一折腾,店老板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苦凑着眉头半条身子一软直贴在后面的封板上,“这…这…这不是要我的命嘛!” 第三十四章 那人有些面熟 看那老板口气软了不少,他便收了刀,一只脚跨过了门槛,冷冷地说道:“岷城这地方听说只有银两才吃得开,我看你这店里也不兴些别类东西,所以添你几个钱要你好过些也比在这埋怨好吧?” 眼见不好招惹的人又回来,店老板的心再悬上了嗓子眼,他一边赶紧先将地上的幌子收拾起来一边贼溜溜地四处一望匆匆跟在后头进了内堂。 只顾着记录生意上的事却疏忽了前来的客人,店老板迎门进去就是握起了算盘精打细算一番。 “一天两个时辰总共是二两四文钱,念您是旧客新到,本来店里也没啥人,就按熟客的价钱算了!” 奸商的脑袋里每天都在计较,就是几文钱的人情价也要说道个仁心以示活络。 他进了门后楼上楼下粗略目测了一遍,将挎包里的一锭银子啪地摆在了内堂桌子上,嘴角一歪示意道:“虽然你有些讨人厌,但至少还识得我是旧客,这份情我领了,银子就在桌子上,就当是送你的!” 店老板都多少天了,哪里见过半个客人出手是这么阔绰的,急忙扔下手里的活,把那手上的油脂胡乱往身上抹了抹就脚步轻快走到了桌前。 当他两眼盯着那银子放光正要稀罕地去摸时,客官的刀把又重重地压在银子上,他不明觉厉看向客官,客官却将手指向了楼上,“里头的房听说是你私人玩耍的,今日就先断一断瘾,容留我去住上一晚!” 话这么一说,店老板的神色忽然就黯淡了不少,他两头相顾想想自己的快活日子再看看桌上的银两实难做个周全。 “你这天杀狼啃的,那天我在午夜后就听到你与一风流女子的欢笑声,打搅地我一夜没有合过眼。怎么?今日捞了这么多金水总得给客官个清净夜晚吧?” 一听到这话,那店老板老脸一红手不自觉地从桌角滑了下去,同时也顺手揣走了银两。 老板嘟嘟囔囔了半天愣是没将头抬起来,待往后退了几步又向后厨疾走,边走边装作个不耐烦的样子向后摆手道:“切!算啦算啦,看你也是个老实人,嘴巴比较严实,大不了我忍耐个把月!” “哈哈…,那就得多谢老板了!” 他大笑着离了内堂再没转身直接便往楼阁偏房走去。 这还没走到门前就听到楼下乒乒乓乓的声音,他警觉性地将刀一收捏稳了脚步折了回来,探出半个脑袋往楼下一瞧,原来是三四个地块泼皮也住进了店。 “尕胡子,快出来,你大舅哥我来了!” 此时,店老板才刚刚回到后厨的锅灶台边,手里正要拿出方才的银两探探真假却被这一尖嗓门给打断。 “来了来了!” 店家同是殷勤地挤堆着笑脸,可那神色看起来非常地慌张,急忙将衣襟合缝拉紧了些,一手扒在柜台上假装出一副衰霉样道:“开了一天的门,半个子儿都没收上,这正要关门你们却来了!” “哟呵!听尕胡子的意思是哥几个是你的福将咯?” 那个声称大舅哥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他挤眉弄眼暗带嘲讽似的四处打量一番,而后从竹筒里捡了一支筷子敲打着内堂桌子坐下。 这话茬一打开,味儿就开始不对了,只见那跟着同来的狐朋狗友个个都贼眉鼠眼,其中一个张嘴就叫道:“尕胡子,就别啰嗦了,你这儿店大怎么可能没人住?快拿来快拿来!” 那只贪婪的手不耐烦地扇动着,店老板也是一脸无奈,见对方势众,半带求饶地笑了笑,“二尺五,我的大舅哥,今儿就放我一码吧?实在是没捞上几个钱。” 几人一听这说辞,立马就玩起了戏码,故意做个黑白脸儿来压。 “三次了,其中一次是阿妹都让你带回去了,念个旧情算下来的话也得这个数!” 唱黑脸的故意露个凶狠的表情伸出了四指在老板面前晃了晃,而此时那个二尺五却一副和事佬的样子嘴里叼着筷子及时抓回了兄弟的手,然后再朝店老板挤挤眼睛道:“都咱窝子伙的,别把脸放这么干。欸!尕胡子,你也好好交代交代,要不就先摆几个酒菜好好商量着来!” “哎,几位兄弟,二尺五说的对,我上桌菜咱们好好说着来,可行?” 店老板在这里一直没少被欺压,他们玩的什么花套子他也大抵能摸得出个十一二,既然嘴馋的二尺五滑了个道儿,也正好拖延拖延时间,上俩小菜。也许扯皮一阵子喝得高兴了就这么过去了。 他在暗处晓得了这只不过是几个闲汉泼皮,便松了口气准备回屋。 可这正要撤步时,却听底下那几个泼皮聊起了劫法场的事。 “哎,哥几个,昨日菜市口的那件事闹的挺凶的,今天县衙的人都到大街上巡了好几回。” “嗯!何止呢?晌午那会儿二尺五收账去了,县衙的人都找到歇雨楼了!” 那人拉低了声音向门外悄悄看了一眼,继续说道:“好在阿姐底气儿足,衙门那捕快被咱阿姐好好戏谑了一番然后没趣儿走了,哈哈…” 二尺五一听,那贼抹子脑袋往怀里一搐坏笑道:“也不打听打听阿姐跟乌蛇堂的关系,龙爷那都和咱阿姐是老熟人儿!” 接着几人说得愈加兴奋,可二尺五却好像在思考什么,敲打着筷子嘀咕道:“说来也怪了,乌蛇堂那么多打手,还是让那个劫法场的人跑了,你们见那街头缉捕令上的人面熟不?” “怎个能面熟呢?那缉捕令上就画着个背影。” “不,不对,那画像我怎么觉着有些眉头,我记得前些天色目巷里有个要饭的就是那身打扮!” 二尺五的话顿时就让全场肃静,接着那几个脑袋往近一凑商量道:“那这么的,我看咱今儿晚上就去色目巷里留意留意,这要是真蹲上了人,好说歹说不是财两到手那就是兄弟几个入乌蛇堂的机会!” “嗯,这么一说还真有些激动呢,到时候进了乌蛇堂,咱阿姐也就不会太那嫌弃我了。” “呕!去你先人的,整天打着阿姐的主意!” 几人正说得开心,店老板的酒水也刚刚准备好了,柜台前的挂牌子一扣,他们立马就止住了话题。 第三十五章 封洞 闲言碎语中引来的是好奇,好奇中发起了贪念。 岷城现状正是一片纸醉金迷的黄金时代,谁不想着从这里挖上一瓢金水就是“傻子”! 楼上的眼睛异常明亮,他看见了贪婪的同时更多觉得是可怜。江湖多为自私苟利,如不尽早离开,求财的渴望激发的潜能足可吞灭一座大山。 就在楼下闹闹哄哄揪扯着一些破烂账的时候,他已经悄悄离开了。 夜晚月光模糊摆成一个大大的围场,他抬头一看失望地笑道:“百余里路迂回也不见天照明灯,今次这般又煞是磨人,也罢,回了东山封洞再说!” 他说着低头行走,往前疾走两步好像蹦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叮当脆响。 下意识地正要摸出怀里顺手牵来的火折子却又及时止住。 嘿,不至于,不就是个小铁器物嘛! 他抿嘴一笑打消了念头正要离开,心上又忽得来意。 此声清脆绝非是寻常铁器,好似…好似印在脑中的感觉… 噗。 吹亮了火折子他找遍了周围,最后在街边一档口的破车轱辘下见到了一颗微微发亮的珠子。 顿时心里一惊,这不正是仇姑娘所使的铜铃吗? 自从再次在岷城出现踪影后,马敬乾好像变了好多,他变得惆怅,变得不爱说话。 可是看见这颗铃铛的时候,眼睛里的光芒一如当初。 云糊月下,那双眸子在整条巷子中除了火折子与铜铃的光芒以外成了最亮的,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因为缅怀还是哭泣。 在那杵了些许时刻后,只听得敬乾微微松了声气,强装出笑容给于了自己另外一个理由。 “喜儿肯定喜欢的,他一定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尽管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铃铛,可在路上明显他的脚步变得比之前慢了许多,直到黎明前才抵达东山脚下。 岁月匆匆,很多人变了,江湖也变了,只有千家寨的东山还是那个样子。 岷城雨后,这里紧接着就是一场雪,天寒地冻,反而那东山好似在沉睡。 紧实的茅屋在寨子里上下浮动,他这是第一次有这么从这个角度安静地留意过这片地方。 只是,忽然间的模糊与晃动让敬乾觉得很不自在,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才见那几处冰雪覆盖的房屋顶上原来是一群野狐在觅食。 “天杀狼啃的,吓死我了!” 悬着的心落地,他放松一笑,继续绕着山梁子上去。 山阴在黎明的时候那些野物就已经复苏,敬乾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他轻车熟路顺着那条陡峭的路走下去。 到了封洞门前,石壁上仍旧还有一些未撕除的符咒,他迅捷提气拔出了刀,一刀便将符咒连同洞前的碎石全砍落在地上。 不知道为何,只要这把刀握在手中时,他才会觉得更安心些。 严苛的环境里必生出凶悍猛兽,其中的造化定由事实来定,马敬乾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因为他心中充满了愤怒,只有在这冰天雪地中他才不会妄负过去的爱恨情仇。 当日千家寨祭神会中只路过一次这个地方,谁知今日这里终将成了他的卧榻。 寨规在那场大火之后慢慢消失,没有人说这是不对,也没有人说这是对的,总之封洞揭开了符咒再没有觉得这是犯了大忌,理所当然的无视让他成了这里的一头“狼”。 狼的天性不是孤独,而是以群相伴,可是愤怒与斥责填满了心脏就只剩下寻找食物的本能了。 他何不妄想失去的东西能够回到身边,只要还是清醒,马敬乾就不敢闭上眼睛。 洞穴里一颗发亮的石头是他平时的“卧榻”,不堪的过往总在一个人的时候窜上心头。 漆黑的封洞里静悄悄,忽然他噗嗤一笑,好像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笑到声音开始感叹,那双已经柔软了好多的眸子又变得十分凌厉。 “一去岷城故地才知道岁月已去一载。睁着眼数着石头,好似过得非常快,闭上眼回首过往,又好似时间如飞梭…” 封闭的自己,尘封的山洞。经受万般折磨,人生已去大半。 马敬乾头一拧沉沉地倒在了石板上,然后再长叹一声扣下了洞壁上的石片紧紧捏住,直到手指缝里开始流出黏糊的血液他才安心。 已经无数个日夜过去,手上老茧与伤疤模糊交织在了一起,可他终究不忘以这种形式给自己一个不回望的理由。 痛楚可以叫醒躯体,伤疤可以叫醒灵魂。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在这一年的时间里练成了隔步觉知。哪怕在梦里,只要有一虫一叶飞过都能叫他惊醒。 可是这个不寻常的黎明让他的身体非常疲惫,尽管是石块划破了手掌也觉得身体近乎一种迷离状态。 过去多个夜晚的警觉渐渐失去,迷迷糊糊中他最后只听见一声声清脆的铃铛响。 随着那铃铛渐行渐远,他意识里仿佛照耀出了一道白光。 白光中的身影非常熟悉,可就是叫不上名字。 直到自己用手微微向前一碰触,那白光里的身影顿时消失,接着便是一团火红色的东西。 近乎麻醉的意识中衍生万般花梦,独有一火红色的东西出现时才觉得异常清晰。 只见那似乎是一本镶金边的书。 他眯着眼靠近一看,书面上用篆体写着四个字,《禀生簿》。 正当他嘴里喃喃念出这四字时候,那书扑闪一声被一股强风刮开。 他立即心惊睁开眼睛望去,那书中却有这么一些内容: “以学破识,万物禀生悠然一口真气,死气固而为真,学以致用。 以化界破花界,萦乱道生必然三魂不守,魂飞而魄不散,凝人。 混元初开,天地尚存一法中灵气,灵不乱而息息相生,生而延续,续而杂,杂而复,终归一气。 闭目印开,聚三眼正中,遇光生光,纵流五脏深处,大成。” 看到这里,他才恍然一惊,这文中所述虽简短却脉路如同往日在郎木峡谷遇到的石碑上的字迹! 突然,那《禀生簿》鬼使神差般地一通乱卷,其中将几页画像尽数抛撒,吓得敬乾浑身直冒冷汗。 他下意识地惊叫道:“玄奇四象?” 紧接着,书仿佛被一团火焰包围,那团火簇鲜活跳动了起来,一抹火红中有一极快而凛冽的气从眼前飘过! 第三十六章 命数秘密 “这是什么?” 呼吸越发难受,敬乾借着意志怂恿自己双手去碰触,可每当手快要碰到的时候那团火焰就突然离得远了。 熟悉的转经筒又催动,伴随着一阵清风袭入洞中,他身体忽然放松了好多。 诵念的经文悠长而使人安心,久在其中就会越听越不适。 马敬乾紧皱着眉头想要拒绝这声音的时候,两只臂膀却连一点知觉都没有。 正当他腹腔觉得有一股气回不上来的时候,突然洞中一滴水滴落在他的额头上。 猛地一个激灵他双眼崩开,黑漆漆的洞里根本没有任何的东西,原来这只是一场梦境。 双手的知觉恢复后,他立刻觉得身体要比以往轻盈好多,一股真气似乎在醒来的那一瞬还能感知到一二,到这会儿却没有踪迹可寻。 又一滴水从头顶落下,他迅速将身体一倾便躲过去。水滴正好从衣物旁滑落,跌落在地上发出嘀嗒的回声。 一滴水的启发好似将他所有不曾放在心上微小的事物都清晰地剖开。 曾经几次险境重生… 千家寨一夜愈合… 大火烧身而不侵血肉… 再到方才水滴快要挨近身体时的迅速离步… 直到问题迂回到那个梦,他似乎心里有了一些反应,眼睛一亮从石板上坐起。 “人活一口气,气力惯使筋脉神通!” 这是他记忆中的那本养生书卷里的内容,认真咀嚼几遍后他忽然发觉,原来在那本书卷里竟有如此浩瀚精髓的真气凝聚方式。 在拼命追溯书卷记载过程中,他加以疏通身体脉流,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能感知有一股力量一直在血液里流动。 马敬乾意外得知这样的结果后很惊讶,将火折子取出立即照亮了整个山洞。 他再以同样的方式运灌真气后尝试着从右手臂发力。 这一发不可收拾,整整用了半个时辰就将洞壁四处留下了浅浅的掌印,直到头顶的一张符纸掉下来后他才收住了手。 这是什么? 莫名掉下来的符纸很普通,就跟洞门外的一样,可是他在一念之间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当他轻轻从地上捡起了符纸之后,内心忽的有了感应,一个熟悉的画面好像撞击了一下心脏,似乎颤栗似乎被震撼。 那是念力! 谁? 一边在解开疑惑而一边深陷疑惑,其中奥妙越来越近的时候,马敬乾却越发觉得那是在另一个时代。 仅仅一张破碎的符纸带动了无穷幻想,不,这不是幻想,这是在回忆过去! 我就是蕃僧! 蕃僧就是我! “四菱宝镜?”,偶然间他才记起关乎那面宝镜的事,他从怀里慢慢掏出,用衣袖抚去污垢,“元僧道承命君子法相三件,一是生,二是死,三便是命。生逢地瞎子,死破天运,三则是命数命格?” 他立即将宝镜再三擦拭,却在镜中照映出一张沧桑的面容。 两眼神色黯淡,胡茬丛生,眉心长长一道斜疤… “不,到底什么…什么是…命数?” 他彻底慌乱了。 “胡说的!风雨飘摇乱世生,举刀难清污…” 他语无伦次地拒绝命数,可是地瞎子箴言给出的答案今日不再是咫尺,而是重叠。 绝望,崩溃,茫然,矛盾,煞时五味陈杂汇聚心头,马敬乾举起那面镜子就摔在了石壁上。 “天杀狼啃的!我是马敬乾,我父亲是马瞿真,我是茶马的孩子,我不是什么地瞎…” 没有什么比清晰看见更可怕,意识里的模糊逐渐成真,甚至将过往完全烙印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不愿意接受的事实与幻想的情景已不再显得非常重要。 马敬乾无力地抱头痛哭起来,遥不可及的现实从此刻完全抹去,接着是不寻常的愤怒将他浇灌。 顶着这股愤怒,他凝聚体内真气将流尺刀紧握手中,朝着前方乱砍一通。 却正是这无章法的挥砍里,玄机奥妙一下子所顿悟。 或许痴迷于一样东西,这本身就是天赋,哪怕阻碍再多! “那根本是错的,那是错的!” 他忽然冷静了下来,继而再将体力真气运送筋脉,努力回想方才无意的一招反复琢磨之后,豁然开朗! 重大发现揭破了玄机,也揭破了武学的另一个境界。 怒嗔是心作怪,玄奇本无相又哪来的四象? 意欲汇通经刻却眼见的都是死物,融于一身的气与筋脉才是打开武学精要的大门。 经过提内气再与先前所悟的碎刀法糅合,短短的半个时辰内,他的刀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加快了一些,灵了一些。 封洞整整一年,一年的时光里冥思与暴躁成为了日常,而冷静的时候便是能够顿悟出刀法精要,今日再得一式后,那些糟糕的心情就又好多了。 如此,在那把刀重新回到手中,而又置身于岷城出现的那一刻起,江湖,终归还是离不开了。 只是,间歇性地出现加之过去心境的困囚,那双顽劣的眼睛逐渐没有光辉。一刀一势,一气一怒里对于过去对于将来,马敬乾重新有了认识。 刀的境界越来越娴熟归功于心境,他没有像如今这样去重视一门刀法,或许他遵从于刀精熟于刀完全脱离了痴迷。 流离世间的疾苦加剧,帮派与侠士一一现世,终抵不过哀嚎时代到处一片唏嘘声。 狂歌热舞的岷城一夜之间翻了天,这座城的狂欢仿佛着了魔,正义的呐喊遍于山野中,一时也轰动了大半个西北。 西城里的沉默却与之相对,祥和相处中一些不该改变的也都变了模样,如果不是禁令严苛,没有人会相信那里有任何生机。 可愈是安静的时候愈不寻常,武运道场刚刚离开的一批整齐有素的人中,面上平时的和善却消失了许多。 西城,不再温柔,隐藏的杀机浮现时正如正午时分天空上的阴云。 焦躁,不安充斥着所有人的心,沿着武道场的大街看去,今天热闹得有些过分! “三元及第?您这是库银?” “对!我需要你这家店!” “这…这…库银也不敢落我手上呐,要不您再问问?” 穿着一身羽织外套的武士拖着木屐,他稍微严肃的右手臂抵过前胸不耐烦地用手指敲打着腰中佩刀。 “我不是问你要不要,我是说需要这家店!” 他的口气十分强硬,那满脸麻子的店家本以为是平常玩笑开惯了,可见前来的东洋武士到现在还是一张冷漠的脸。 第三十七章 拔刀 店家不知所措,毕竟这店已经是个熟店了,要是转手卖掉,不说这价钱如何,那东洋人手里的官银可不是一般平民能够得着的。 “我需要!”,东洋人斩钉截铁一点都不含糊,他再掏出了一锭银子重重地拍在店门前的布匹卷上,“够不够?” “够是够,可这…”,店家极是难堪,平时所见武道馆里的人说话也不至于这么直接,而且一个穿着与其他东洋人不同还拿着朝廷的库银,更让店家从心底里发怵他突然来买店面究竟是为了什么。 幸好此时武道馆里的几个熟客懒懒散散地走出来,店家一看连忙朝他们招起了手。 “织田!嗨!” 那东洋人一听是个熟悉的姓氏,急忙反应过来,摸刀的手收回慢慢回过头一看是几个东洋的武士。 最尴尬的莫过于是这种情况,同样的人因为不同的意见站在了对立面上。 那几个武道馆的武士倒也不是十分拘束,大摇大摆走到店门前瞅了瞅这个装扮有些陈旧的人然后面面相觑道:“阁下是?” “松平玄五郎!” 那几人一听顿时憋不住差点笑出来,而此时只有一人还算平静,慢步向前行礼道:“不管阁下是哪个武道场的人,在这里不需再有羽织!” “羽织?” 这个还处在幕府时代的战服引起了众武士的轰动,但年轻的孩子们只是言听过曾经。 还没来得及解释清楚,年长的武士就已经感觉到了气氛的压抑,这压抑便来自于松平玄五郎的眼睛。 他眼睛里藏着可怕的念力,仿佛是用警告的语气冷冷叮嘱道:“骄傲会让人更加愚蠢!” 几个愣头青怎么能容忍这般嘲骂,纷纷拉开了阵势。 年长的武士却慢慢向后退了一步两臂膀展开阻拦住了武士们,“别轻举妄动,会引来大麻烦!” 随之年长的武士的双臂已经颤抖,以微弱的语气说道:“松平玄阁下,相信你有你的目的,但是这条街上再不允许有任何的事发生,我们彼此的交流其实可以更温和一些。” 保守格纹,弯曲的京反长刀紧贴腰身,松平玄的目光稍微和蔼了一些,他朝着众人发出冷冷的笑声,而后却见一破碎的布店幌子从空中飘下。 极快的刀,甚至看不到拔刀是从何时起,待那细长的刀再反入鞘的时候,众人一致投来发愣的眼神。 一刀亮相罢,他便不屑地离开了店前,洋洋洒洒挥袖间撇下来了一句话:“我喜欢太阳照着的地方,所以我喜欢的东西,别人无法阻止我。” 哪里能想的到,就这样,一个神秘且刀法奇高的人突然出现在了西城区。 究竟是带有何种目的来到这个地方,一时间让武运道场也陷入到了困窘当中。 几个见识过松平玄本事的武士匆匆离开后就又折返到了武馆。 三味线演奏着清亮的曲子,一步三斩的刀法炉火纯青,鬼面雄一郎穿着一件宽松的武士服正认真揣摩着脑海里的那套刀法。 “馆主阁下…” 短促的呼吸声打断了他的冥思,本以为这样贸然闯入会引得大发雷霆,却见鬼面雄一声不发收了手中的木刀缓缓入座。 他用放凉了的茶水清洗了一遍木刀,然后一口饮下去,这才不紧不慢说道:“几位刚刚怄气出馆,为何又匆匆回馆?” “馆主阁下…,如果花屋次郎说的是真的,我们都希望您能慎重考虑…” “住口!这件事我会以最合理的方式审查,不过我需要的答案不是这些,是吧武田君?” 气氛一下子变了,鬼面雄一郎擦拭木刀的手突然脱离,他将一张纱布重重地拍在身前的短案上,压了久久一阵气后,方才稳住心神。 过程中,所有的武士都不敢再多嘴提一句关于花屋的事,那武田转而报道:“馆主阁下,刚刚在外面遇到了一名大和的武士。” “大和的武士?为什么称是大和?” 让鬼面雄坐立不安的就是此刻武田充满着畏惧的声音,他追问道:“西城区只一家武运道场真正日本勇士屈指可数,你怎么确定那是日本人?” “他…他穿的是羽织战衣,用的是幕府制的半成刀,拔刀之术近乎闪电。以术的精湛来看,目前可以猜测那好像是神梦想流的一种居合术!” 鬼面雄一郎为此大吃一惊,手里的水杯都差点抖落在地,七分仰慕三分戒备纠缠于心,他见自己有些失态,收敛住眼中慧光,静心说道:“如果肯定那是幕府武士,神梦想流居合斩能练成这种境界多少与心之向往有关,据我所能想到的这应该除了德川前辈以外再无有这古武境界的人了。” “那么鬼面雄馆主有没有一些好的建议?” 明治之后,所崇尚的精神发生了剧变,而在鬼面雄心中依然还遗存着那份信念。 这块陌生的地方他始终愿意承认是清国,但是口舌相传的一些见闻慢慢变了原来的味道。 或许心中对于中原武学的渴求正在一种思想潮流的激荡下有了改变。作为大和的男人,鬼面雄一郎身心处在不同的立场徘徊,他自始至终唯一不敢有动摇的是曾经见过的那个人。 在某种程度上如果解释为偶尔的胆怯更加贴切,因为往后的一年之中,目光所及都是凄厉的呐喊。 西城区的呐喊声是在他们来的前一个夜晚消失的,那个夜晚的抉择终将坚定住了鬼面雄一郎对于自己信念的最好挽留。 此刻,面对同样而不同立场的问题间要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信念。 从武士们口述的经过,他仿佛嗅到了尚武最为廉价最为悲哀的来临。 将木刀盯着看了许久后,鬼面雄一郎仰天呐吐了一口气,拖着长长的声音发出感叹:“武士用的是刀,崇尚以武夺他人势,可是这里终究不是日本…” 不止一次的退忍让一众年轻的武士反感,当鬼面雄还正在感慨时,一名叫滕武的武士便直面挑起了那个像钉子一般的问题。 “勇士退忍只会让敌人更加猖狂,花屋君说的有些道理!馆主,清风行确实可以让我们在这片土地更加长久!”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鬼面雄一郎对于尚武精神的执着已经超过了所有年轻的晚辈,毕竟他曾亲眼见证过烙印着信念的武士精神。 但目前那个叫花屋的门徒却已然违背了这种信念,道不明说不清的信念难以再灌输,他也只好任凭怄气的众人再度离去。 第三十八章 仇恨之声 义可参天,忠肠侠胆! 突如其来的浪潮最终还是冲破了所有防线,秩序永远在改变。 伶仃会从来不是一个人,挣扎与所谓的清醒当中边缘于各方势力却没有真正能力占据属于自己的地方。 他们需要的很简单,这口饭哪怕是糟糠也要所有人一起吃。 主要的发起者已经销声匿迹,追溯本源应该是一群又一群共同的思想凝聚与共同的“隔世者”。 西北狼烟笼罩本命根本就在于西域的那场讨贼行动。 每当耳语交传,几乎只流传一个根本问题,死是谁在死?为何不活着? 坚石壁垒横扫污浊的草原人踏平这块土地的时候,谁都没有问过所谓仁义,侠肝,义胆。久而久之的战火中勉强听得微弱的恳求里都带着些许极端反抗。 罗桑终是稳操胜券,他如同掌握着人心,操控着力度将合适的温柔遍布西北,那几十年的温柔岁月磨砺了人心,仇恨的种子被消灭在了部落铁骑踏过的每寸土地。 淡忘是释怀,释怀也分年代,黑暗再次降临的时候如果将释怀作为借口来逃避仇恨那这就是叛徒! 仇恨萌芽乃至肆虐,许多温柔的问题在有心者的操纵下都变得混乱。 或许是一个时间的问题,不将就与反抗完全融入了仇恨所暴发出的威力足以席卷过去每个铁桶江山。 借助这股开始到来的邪风,最先出现骚动的就是人群中占有极大优势的人。 自从幽冥镖局这道江湖天堑消失了以后,帮派间的争夺异端更加明显,所有需要温柔相待的事务没有了开始信守的那些规则。 不,不是说完全没有,只是看用在什么地方! 上北三大阵营以乌蛇堂,虎头台和雄震共形成一个新的秩序。 如果需要一个秩序,那就势必要有规则,这样那些看似顺理成章的说法才算是有了开始,当然拳头硬创下了规则更有可能普及各处。 往往是规则上出现的问题会引来杀生之祸,顺者昌逆者亡的暴力决断暗藏在了其中起着看不见的手的作用。 然而,漏网之鱼并非没有! 肮脏自私的规矩必然就催生了不同的声音,当那些规则越被广泛认同,同时仇恨之声悄然而至。 新成的帮派借助不可拒的力量终于坐实了岷城,期待中理想的国度与金山银树的城池已经实现。 败局再无法抗争的虎头台自此沦落,原本唾手可得的一块肥沃土地纵是凭借多大的精力与人力也占不到一寸土地。 置身红花林,瘸五槐卧薪尝胆以示图强,可年岁近了七旬,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 他眼中的敌人一直只有一个,就是眼睁睁从手底下拿走了岷城的乌蛇堂。 现行的奢靡让岷城仅仅在个把月里翻天覆地成了另一个模样,精致的商行,流不完的金水。 本身让一种报复的思想寄托于岷城最底层最无赖的人手里,因此谎言诞生了。 红花林秘密组建的伶仃会相信,那奢靡是残忍与自私,是乌蛇堂无视他人骑在流血的刀尖上够摸天神恩赐。 谎言势必让那些思想介于摇摆的热血者坚定了目标。放眼望去,岷城中所挣扎的正是一群蠢蠢欲动却无头无名的新狼烟。 生来精光少来精光,伶仃苦困往复轮,何不浩荡乾坤容千百兄弟所义,容千家万户所安? 谎言终有一天会不攻自破,岷城的奢靡里逆风抗争的磨砺总有一些人长着不一样的眼睛。 原本是偏安于山野中偶尔刮吃商队的流寇随着虎字营北进所击垮,高就就是其中一名。 在战争里,高就明白了最终的暴力都不免是前人的欺骗。三次欲要掀起一股新的浪潮打破所有谎言,却到头来落得无处安家,因为在关道上没有一个流寇组成的团体想经历流血。 一退再退,两年的时光坐上了匪帮的狗头军师也未能改变想法。 他亲眼从山头看到陆陆续续奇装异服的东洋人向北行路时这才有了去往岷城寻找志同道合的想法。 显然,在进入岷城以后,这座流传金山银树的城池根基却更加腐烂不堪。 那些烟茶舍,那些端着长长的烟枪瘦弱不堪的人强行拖家带口到当行换钱的场景一度让他打心眼里发怵。这一刻,他的初衷再现,他必须要行一场大仁之举。 直到在北旧茶巷遇到了一群躲在暗处的人,在他们口中听到了仇恨的欲望后,高就断言道:“大道可成!” 谁能料想,哪怕是这么一群眼见的废墟里也充斥着权利的邪恶印记。 在处了很长一段时间,与他们的头目,一个名唤张缺的人渐渐熟悉后,高就才发现一切都不是那么简单。 废墟仍旧是废墟,呼喊的言辞慷慨激昂,但那话音里始终是一个可怕的字眼,复仇! 没有目的,没有信守,希望的光瞬间变得黑暗无比,高就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在一次除破茶巷烟茶舍的行动里,他又重新燃起了斗志,那场行动中他发觉这群人竟然有着充沛的精神敢于斗争。 一个合适的计划慢慢浮现脑海,他接近了张缺从张缺口中得知了不为所有人知的秘密。 虎头台要抢回本该属于虎头台的地! 得知这样一个机密后,接下来的计划就顺畅多了。 因为本身独具慧眼,在人群之中的号召也日渐增长,他先试图削弱了张缺在伶仃会的力量。 周转于帮派边缘人,张缺此时根本无心去把方方面面都周全起来,机会就这样旁落到了一个外人手中。 仅是半月时间里,伶仃会的行动开始变得逆向,红花林所发生的事也莫名其妙。 在这个时候五槐将所有的抗命警告都指向了暗插在岷城的张缺头上。 一来二去,就连张缺也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样,渐渐的那股势力的核心失去了原来的位置。 眼看着所有的计划都要付诸东流,瘸五槐没有一天不担心这支由自己亲手组建的秘密组织成为了另外一个不可捉摸的利剑。 青山亭内。 两名壮年正将一个浑身是血的囚犯带进来。 “那可是虎头台的翻身救命药,说!是不是张缺那孙子指使的?” “呵!师爷,拾娃就剩下半条命了,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第三十九章 隔世情缘(一) 高耸的盘龙雕花柱前,一块大大的石碑上刻着“忠义”二字,周围十六张黑旗此刻显得更加压抑。 被逼到无可奈何,张缺只能交出了拾娃以免自己在乌蛇堂的身份被揭穿。 足足四天软硬兼施,却从未在拾娃口中掏出一句实话,师爷疲惫了,刑堂的打手们更加疲惫。 “算了,撬不开嘴就悄抹溜在正午处决了…” “不,放了他!” 师爷话音刚落,亭中院落传来了五槐的命令。 “爷,您怎么来了?” 瘸五槐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拐杖砸在了胖师爷腿上,“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接手这事了?” “我…我…”,师爷老脸一红顿时哑口,上午才回到红花林,还没能换回一身衣服就来到了刑堂。 本来想着捡来了功劳再续些力好让五槐更加重视,可没想到迎来的就是一顿斥骂。 斜跪在一旁的拾娃刚刚才见到五槐就来了精神,他趁着五槐问罪师爷,铆足了劲一把扑到了五槐的腿上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这下四方的打手都慌了,五槐更是没有想到已经四天没进一口饭的拾娃在此刻能有这么冲的劲。 在几名打手相互拉扯捶翻了拾娃后,五槐却呆立在当场,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拾娃那双快要吃人的眼睛。 满口的血牙不知沾的是谁的血,可那已经不是让五槐感到疼痛的东西。 杵了许久后,五槐憎恶地闭上了眼睛,慢慢托起一只手指着地上的拾娃道:“血刃亲人不是我老五的性格,但你刚才的眼睛已经告诉老朽不管喂多熟的饭都喂不饱一头饿狼!” “别假仁假义了,瘸老五!乡亲们都被灌了迷魂汤,他们不知道你手上已经备上了屠杀血亲的利器,给个痛快的,拾娃这辈子也要做个硬汉子!” 拾娃一句话戳中五槐要害,憎恶成了杀意,他当场将手中的拐杖怒提起运足十二分力气一棍刺下去。 顿时白的红的飘洒一片,完整的头颅留下拄拐粗的黑窟窿,鲜血还在咕噜直冒。 五槐大咳两声,身微弯曲及时以拄拐撑地。 “师爷,把那人也办了,人越老越念及旧情,老朽怕又反悔。” 师爷此刻两只腿直打摆子,他生来也未见过这年岁的人杀气能有这么重的,何况那一击毒杀之后的五槐仿佛是像卸下了包袱一样轻松。 “爷…我…我没杀过人…” 五槐一听将拐杖重重跺地一击,地上的青砖立即碎成渣。 “言说不比杀人更折磨?你们这些腐儒用笔墨杀人是一片接着一片!” “爷…我真的害怕。” 那师爷话刚刚说完,五槐一快步擒拿将师爷脖颈拽于地面面对着地上死去的拾娃道:“看够了就不用害怕了,跟我做事就得流血,不流血凭什么从我这里拿好处?” 师爷冷汗直冒,他忍不住干呕两声却不敢将眼睛闭上,一个劲地点头称道:“爷…爷说的对,我这就去办!” 看着师爷哭不得又笑不出来的样子,五槐松开了手再将师爷轻轻扶起,然后用口袋里的白手帕抖去了师爷肩膀上的尘土,“这么做也是为你好,你看这不就很好吗?” 经历这一麻木的杀人手段,师爷是大气不敢喘一声,一直拼命地点着头,褶皱的脸上顿时苍白无色,眼神试图避开眼前所有的东西。 “等等!” 师爷要离开青山亭的时候双腿都发软,五槐突然又记起了一件事,朝着已背向离开的师爷喝到。 来去折腾,那颗心脏早就承受不住,师爷索性腿脚一软载到在了地上又匆忙地爬起来,“老爷,虎头台任何事情小人都可以办!” “哦呵?瞧你这点出息,我是要问你老井上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还好无关杀人的事情,师爷赶紧应道:“乔父已经接到了红花林,现在人就是小的府上安歇。” 五槐那张苍老的面庞上最为深邃的就是那双眼,此刻在得知师爷事情已办妥,接下来的事就已经有了新的规划。 他原地走了两步,抬头望望堂前的大杨树,眉头一紧闷吭了声气,“这样,你顺路叫乔子孝到青山亭来!” “是的爷!” 他再回首两手拄杖命剩下的几名打手道:“死人处理地干净些,地上的血闻着腥,我不太喜欢!” 一系列的事情都在心中已安排地妥当,而那拾娃的死就如一把烟灰。 常叹乡里乡亲的帮派,最后却以麻木不仁的手段收场,看似年迈的老帮主终归是另一条道上的毒蛇。 附亭林园里。 终日牢牢把着两道大门,乔子孝在暗叹世道险恶的同时再无有法子逃出世故牢笼。 门口堆放着一沓又一沓的废纸,花苑溪沟的水被墨石搅地越来越黑。 师爷到访的时候,他正呆坐在柳树下临摹一本旧书法。 远处一看那乔子孝正眉头紧皱,师爷不忍劳扰,捏着脚步轻轻来到了偏园坐下。 过了很久之后,他焦躁地捏碎眼前写了一半的字,忿忿丢入溪水中便长长打了一个哈欠。 待正要昏昏睡去时总感觉有些不舒服,他打亮耳朵一听,偏园那处传来吭哧猥琐的笑声。 “子孝贤弟,是我!” 那胖师爷做贼心虚,虽然是虎头台的师爷,可是经过上一次亲眼看见过乔子孝使出的诡异拳法依旧打心眼里害怕。 “哦?师爷,什么风把您给吹这儿来了?” 好多天不见瘸五槐给回应,这回一来就来个大的却让乔子孝心里头冲上来不妙的感受。 那师爷一来就是满脸的堆笑,拉着提不起气来的音嗓说道:“哎呀贤弟呐,您看,这花也好鸟也欢,贤弟这面容越发红润,似是十八出头的少年模样了。” “有话你就直说吧师爷。” 乔子孝冷淡回应打消了师爷想要靠近说话的意图,他鼻子一蹙又察觉出师爷扑鼻而来的一股腥风,骤然连脸色都大变,继而又缓和了下去,生怕那师爷为此起疑而敲不出真正原因。 “师爷,是槐爷有事想起我了?” “喔!贤弟可真神了!这下愚兄也不讨得贤弟嫌弃了,槐爷传命在下说要叫您回去,哦不,是要请您回青山亭议事!” 第四十章 隔世情缘(二) 那张连眉毛都在随时打哆嗦的脸上丝毫都掩盖不住心慌。 人与人之间最为默契的也就是秋毫的分察。 “师爷,听说你曾经修过道,您给算算我这跳了一个清晨的眼皮是怎么回事?” 有些话说着说着就扯远了,乔子孝突然来这么一手叫师爷措手不及。 “贤弟说笑话了,也就沾了两手修道人的光所以才被人传开是愚兄修过道。” “哎,可别这么说,越是隐藏就越证明你真有那么两手!” 说着子孝空出一手将右眼皮一翻,露出一副愁容叹道:“听人家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的右眼跳的都快肿了,你看,都红了吧?” 一声干呕伴随苦相师爷大摆起了手,怪异行为让乔子孝有些摸不着头脑。 “贤弟别这样!” 师爷连连摇头。 “怎么回事?师爷是见我眼睛里的慧光不足还是?” “没事没事,贤弟莫乱想,如果贤弟闲暇我们改日再促膝长谈罢。” 师爷躲避的眼神中透着些许焦急与谨慎,像这号人平时碰面也得谈及些无用的东西,可今天乔子孝只是故意岔开了话题想要磨延时间他就立马显得特别敏感。 有事也罢无事也罢,至少从师爷身上乔子孝已经对五槐阴诈的打算稍微有了点准备。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干脆见上一面总比软禁在这里强。 他想了想,按五槐那种人如果真有什么异常的事或许从师爷这里撬开了嘴巴换来的就不仅仅是再次软禁了。 微妙的心思及时制止了探取内情,乔子孝把手往师爷肩膀轻轻一拍笑道:“老哥哥说的也是,总之这回我看我是从红花林走不了咯!” 道别之后,乔子孝就先回到了卧寝。 当他心事重重抓取一些废旧的纸团时,自己早先无聊用来消磨时间的半幅画跃然眼前。 那画上画的是一凌乱草庐堂下,一个孩童正骑着木马玩耍的情景。 触景生情,过去的一幕幕涌上心头,忽然之间俊郎的脸庞上多出了两滴泪水。 他遥望着远山低声吐了一口气,从前的事都一一浮现在眼前。 他目睹了家门前的那颗梨树再到草庐里的欢笑声,从三个人一直到两个人。 再到一阵吵骂声中看到那个叛逆的孩子被一只破鞋撵出了家门。 “滚!滚出去以后再也别回来…” 绝望的回声如今再想起却叫他心头紧缩,顶着心酸从回忆里慢慢出来,低沉颤抖的声音挤出一句话:“我始终是老井上的孩子!” 压抑的心情差点将就近的事情忘记,正要将那半幅画压到床头下的时候,右手的虎口处不小心被席篾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这时忽然心里飘来一个莫名的想法,心有所思该不会是合了心意? 然后又忽然失落一笑,自言自语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哪里还有家。” 世间的苦恼总让人琢磨不透,等过了很久后再回想却那么地不理解,不理解当初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能割舍得了父子间的感情。 从这里到青山亭不过五里路,今天的步伐却非常沉重,直到半个太阳都没入了山腰才走到青山亭。 拴马桩上一匹河曲马,门口的几个侍奉正歇在懒凳上闲聊。 他们嬉笑打闹,丝毫没有注意到有外人来访。 这时,大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门童探出半个脑袋唤道:“客人请进堂,槐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乔子孝冷不丁向四周一看,除了门口几个侍奉外并无他人,顿时心生顾虑。 难怪常听红花林的人说青山亭五槐府邸长着“眼睛”,五十步外能辨声,三十步外言达意,十步外则定生死。 不知是今日心神所致还是孤身有些提防,乔子孝这才真正注意起了这所不寻常的府邸。 跟着门童进了大门后他随时都在往暗角里观察,生怕从石丛里或者偏室内闪出几个高手来。 这一小小的细节被门童看在了眼里,他哈哈大笑排忧道:“客人不需夹手夹脚,只要是槐爷吩咐过接待的客人都不必担心什么忌讳,您尽管走就是了。” “哦哦。”,虽然门童是这么说,可乔子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从进来后除了那扇大门觉得熟悉外就没有一个角落是不陌生的。 之前顺着两座对门偏室八字排开的石台景观也不像是之前那么个摆法。 更诡异的是游园拱门上的红木匾这回却是反着面竖挂在上头。 “还是快些走吧,槐爷都等了半天了…您看,这里是…” 那门童是个见面熟,从门里头进来没停过嘴。尤其是在看到乔子孝好奇张望一副眼睛四处观探时。 可就是那些细枝末节总在环绕,让他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对于门童介绍院中景观,他也只是随便敷衍。 一直走到四棵老槐树前,那门童忽然刹住了脚步,殷切望着乔子孝,细声细语地说道:“客人就在这里等候了,小的先去通报一声。” “去吧去吧!” 门童说完就从中间的花石砖小路过去,乔子孝躬身一看,铺的整齐的小路到头有二三十来步,最末尾隐现的房屋正是他上回来的地方。 真是一头老狐狸,连这“巢穴”都要弄成个迷宫似的。 他正还这么想着,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心下一惊嘴里呼之欲出:“三十步外言达意?” 不管是否是真的,仅凭刚到府门前的时候就能闻见有人来访的气味,怎么说也还是有点玄机。 随后,他余光扫了一眼四周,最后目光停留在最左边的槐树下。 四棵大槐树的根部都用巴掌大的砖头垒成,可是唯独最左边的那棵树有些不一样。 打远处看去,不一样的地方就是那棵树下垒起的砖头通通乱撇到了一旁,树根周围翻出来的新土好似将这棵大树刚刚才栽种在地上。 不对劲,真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乔子孝一时也说不上来,只是他自与瘸五槐相识后就能感受到五槐是一个特别注重细枝末节的人。 就像红花林中所属虎头台的每个宅子与园林,尽管不是常来也都打扫得十分仔细,更何况青山亭的府邸怎能撇下这么一处凌乱的角落叫人碍眼? 瞬间,乔子孝觉得周围空气都是冰冷的,他打起十二分的警觉再向暗角处都远测了一遍后目光又重新回到了那棵树下。 这么结实的一棵树怎能说搬就能搬得动的?树后高墙,地处阴坡,正是一个既不容易发觉又不太隐蔽的地方。 想到这里,乔子孝莫名心头窜上来一个可怖的猜测,“师爷鬼鬼祟祟浑身腥气,难不成在这隐煞的老槐树下…” 第四十一章 隔世情缘(三) 他感到后脊一阵发凉,扑面的风扫过那片地方吹卷过来,一股扑鼻的恶臭夹带着泥土的气味直冲鼻口。 当已经预感的那处地方有很大的问题的时候,刚要挪步就见远处门童夹手托着一盘东西出来。 以免触及不该发生的矛盾,乔子孝暂且收回了心强装出一张笑脸相迎道:“小哥慢些!” 随着门童出来的还有一条府中的土狗,它拼命地冲在前头。 在快要到乔子孝跟前的时候,那只狗突然扭头就冲到了槐树下。 门童随后赶到,他望见那只土狗冲去的方向顿时脸色大变,高声呵斥道:“黑虎子快过来!快过来呀!” 乔子孝大抵已经摸清了情况,那门童见叫不回狗正准备要去拽回时,乔子孝一把拦住了去路,然后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畜生听不懂人话,小哥不要惊慌!对了,槐爷怎么说?” “哎呀!”,门童快要急出汗来,他也不顾什么待客的礼数了,急忙一把推开朝着槐树方向追了过去。 “叫你听话你不听,老爷怪罪下来谁来担当?” 门童也就是个十四五来岁的孩子,此刻不知是哪来的力气一脚就踢翻了狗,那土狗受了惊吓低吠几声就跑开了。 乔子孝看得清清楚楚,那土狗嘴里叼着的可是实实在在一只血肉模糊的手。 待风平浪静,门童才松了口气,继而才想起还在长廊外等候的乔子孝。 “客人…客人里边请!” “嗯?”,乔子孝抹去脸上的疑色,对刚才发生的事绝口不提,只是半开玩笑地指着遗落在地上的托盘说道:“小娃子还没告诉我那托盘里是什么?” 受了惊慌的门童恍然才想起了主人交代的事,急忙回身颤颤巍巍从地上端起了托盘,“槐爷为客人准备了一件袍子,内堂里不比外头热,着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听到是五槐送给自己的衣物,乔子孝苦笑一声将两袖展开慢慢抚去托盘上的锦布。 锦布一揭开,那衣服的花雕翎就呈现眼前,如此精美的花雕翎不仅是引得乔子孝喜欢,连那门童都禁不住多看了几眼。 欣喜之时,乔子孝无意瞥见那花雕翎下还另压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大拇指粗细的信函筒,上面除了刻着一些精致的花纹外再无什么外饰。 如此一个信函筒究竟是作何? 他捻在手里轻轻揉搓,那信函筒就开了,里面卷着小小一张褶皱的纸书。 当他把纸书铺展开后,跃然于纸上的文字却觉得有些熟悉,书上写道: 杂木箱五件分拨六盒起,松木箱十件分拨十五盒止,即问近好! 这让乔子孝一下子又陷入了迷乱,他噗嗤冷冷一笑心里暗暗骂道:“做人做成个狐狸,玩的活儿一套又一套!” 他胡乱地将盘子中的衣物胡乱一卷夹在腋下便随门童继续往前走去。 一直把那条路走出头,眼前却是一堵矮矮的围墙,围墙是用涂了红色颜料的青砖砌成,混在墙中的闸门用肉眼看去实在难以看出是个暗门。 那门童熟练取开门闩,将暗门推开这才得以进入正堂的院子里。走到这所院子,乔子孝恍然大悟,原来上次进去的那里才是后门,而后门前的景致却与正门一模一样。 虽然不知这样的设计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但在乔子孝心中对于五槐的警惕更加多了一分。 宽阔的院子在树荫遮蔽下,刚一踏进就有种清幽之气。 中堂上方一张黑匾书:盛槐斋。 敞开的堂门正中摆着两张花梨太师椅,而此时的五槐正在里头的八仙桌前,手里掌着一杯盖碗儿茶,边吹着杯里的茶水边慢慢起身往出走。 “来了贤侄?” “哟!槐爷雅兴,怎么今儿个想起叫人传唤,把我从你的那花鸟笼子里放出来了?” 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在看见五槐那张阴险的面容后更加觉得可气,他刻意将腋下的衣物胡乱丢在了太师椅上,慢悠悠地嘲讽道:“叫人来也罢,怎的故弄些玄虚卖弄你的伎俩,好似生怕外人不知道你槐爷的本事样的!” “哈哈!贤侄,哪里哪里。”,听着乔子孝话音里的气氛到了火候,五槐慢慢将手中的茶水放下后走到门前伸了个懒腰,“不对啊?什么外人不外人的,我压根儿就没当子孝贤侄是个外人呐,要不然我怎会请你从一到十把我这青山亭的府邸观探个遍啊!” “什么意思?” 看着五槐几分认真的模样,而那话里似乎还藏着一些隐晦的意思。 “不急不急,听我慢慢说来!” 精慧的眼睛里不时透露着一股子奸诈的气息,待他走到乔子孝身前突然一笑,然后又瞥了一眼座椅上的衣物道:“看来贤侄还是没太明白,你再好好看看这件衣服!” 确实是因为有些气不过五槐软禁自己才将一些细节疏忽,他眉头一蹙从座椅上揭起了衣物展开一看,大惊失色道:“是乌蛇堂各堂口的号衣!怎么会…怎么会在你这里?” 乌蛇堂治下严格,堂口的号衣只有各个堂主在施乌蛇堂令时才会加身的特殊衣物。 他再次确认了一遍五槐的眼神,将那衣服反过面来一看,惊呼道:“是张缺?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别大惊小怪了!” 五槐仍旧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他慢慢端起盖碗茶送上一口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以为你槐爷就只是会耍些小伎俩?那你就错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越加琢磨不透的心思让乔子孝忽然心生了不安,而这正是五槐所预料到的,他见着乔子孝的迷惑,进而直接点开迷窍道:“你以为的不是你以为的,只是别人让你以为,这就是伶仃会!” “伶仃会?” 一个陌生的名号叫乔子孝有些好奇。 五槐继续说道:“岷城而今奢靡一片,那些鼎沸之声都在为岷城叫好,我却觉得不然!那是死亡的声音,死亡的还并不仅仅是他乌蛇堂,还有千千万万无辜的百姓!” 难得五槐能够正视当下局面,乔子孝听那话音里带着愤怒,自视过往觉得只有此时他才真正和五槐有了共鸣。 “贤侄前番与我送来花瓶一件,我怎能不知其理?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今次我请贤侄来也算是对之前的过错表个态。” 那五槐说着就微微弯下腰准备致以歉疚,可到了这个地步,乔子孝即便一时还难接受五槐的突然转变也难做硬磕死碰的态度。 “槐爷请起,晚辈也有错,是晚辈看错了槐爷。” 五槐连摆着手叫苦道:“江湖上的路难走,有时候跌进河沟里都不知道是谁推进去的,可恨那个张缺娃子越来越不听使唤了!” 第四十二章 隔世情缘(四) 阴暗的氛围总给人一种压抑感,不过五槐的一席话着实叫人心中豁然明朗。 同时联想到当初从乌蛇堂死里逃生,那些刺耳的话在五槐的言语刺激下重新勾勒起,乔子孝眉头一皱攥紧了拳头。 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五槐的眼睛,方是时候展开压藏了很久的图谋了。 突然,五槐一臂甩开了身边的侍奉,两眼炯炯发亮,力提起手里的拐杖猛地一跺地,“恨苍天无眼,有心为生灵避祸却路途坎坷终是无法完命!我恨呐!我着实恨!” 很难理解五槐今日情绪的突然变化,也或许是秉持着大帮总有无奈的时候,乔子孝微歇一声气,他说道:“江湖风云骤变,一下子跳出来的模糊迷情再无法与过去衡量,槐爷也莫要太伤心难过了。” 话刚说罢,五槐便精神一抖,一把抓住乔子孝右臂振振有词指着向南的天空一角道:“能人成事,庸人碌碌,像贤侄这等眼光何至于此?老朽探日月灵犀,闻四方乱情,必有一支浩荡义帮能定此成败!” “哦?槐爷指的是在岷城?” “不错!就是那支新起的义帮伶仃会,我当日败于疏忽,叫龙王那小人篡位成了岷城之主,而后卧薪尝胆明观岷城之漏洞,发现那里并不是像他人说的那么祥和!” 岷城商市开通到崛起在眨眼之间,纸醉金迷,到处是新的设置开立,无不令人向往。乔子孝心里也明白,那种奢靡只不过是肉眼可观的崛起,真正烂在根部的正是贪婪所致的私斗正在蔓延。 现在乌蛇堂与县衙强强联手才得以镇压怨愤,可是强压能撑过多久? 五槐一通正义之言直抵乔子孝那颗斗志昂扬却投师无门的心,他本要问个具体的计划,可忽的门前刚才发生的事又窜出来。 他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换言道:“此消彼长,受苦的还是百姓,红花林虽然远离岷城浮华景象,可我一来就能感受到这里人的勤恳朴实。所以槐爷,有些事可能就是天已经注定了的吧?” 五槐冷笑一声,“天注定的?哼哼,事在人为!” 他拍拍乔子孝的肩膀,神情忽然变得异常严肃,“好好想想吧,既然生在这个世上又何必大动干戈往人群里挤?难道不是看见了一生都看不见的东西?当他们的施舍成为驾驭的工具时,哪个无辜的人敢说自己是无辜?没有!” 或许是再次触碰到了乔子孝所想,他变得非常安静,回想着过去,终于一咬牙说道:“想来想去,闭着眼睛杀出一条血路才能换来新的秩序!槐爷你说,我该怎么做?” “无需怎么做,他们的血液里有和你一样的东西,只是那个张缺不一样!” “张缺他不是乌蛇堂的人?” “哼!他是哪里吃得开往哪里钻!” “那么槐爷是想?” 五槐仰头叹息一声,从桌子上端起茶水,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座椅上的衣物,说道:“伶仃会需要一个有真本事的人,而往往有真本事的人总被压得无路可走!为此,老朽筑了一条大道,那条大道容得下你的雄心,我相信你一定会改变这个世道!” “我?我有什么值得槐爷信任的地方?” “做大事是相辅相成的,你不必信任于我,从你的过去我都明白你的一片苦心。” 动人的话用不着直白到挖出残酷的过去,只此一言,乔子孝过去压抑的心情一下子释放开来,他仿佛从这座昏暗的院子里看到了光芒,但是瑕疵依旧涂染地有些犹豫,因为院门外是血腥的世道,看起来和蔼的五槐也不例外。 而五槐也在这犹豫当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温切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锐利许多,直勾勾看向了正在堂门前的门童。 为了能够定住乔子孝,五槐再施以最后的要挟,他目光变得淡然往太师椅上一座,故作深情地说道:“老井上我叫人去过了,贫瘠的土地守着一群与世无沾的人。” 乔子孝听到老井上,蓦然一惊。 五槐慢慢从袖口取出一只梨咬了一口继续说道:“就听说有棵树的果子十分香甜。” “槐爷您…” 子孝听着话音不对,因为活着,他需要人性的维系,而心里最为愧疚却无法回头的便是亲情。 五槐当即打断,“哎,莫要再言感谢的话,令尊年岁长我,我必会厚待,赐与老朽同亭同府,你便放了心去吧。待有机会,不必老朽传话,你自可见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话用在乔子孝身上一点也不为过。查大势,明江湖的一代枭雄怎能看不清一个能人需要什么忌讳什么。 不露声色的刀剑已然在院中拼杀到了最后,五槐费劲了力气得到一颗棋子怎会只是简单地弃盘。 在这个时候乔子孝才忽然明白了今日为何五槐会召他上青山亭,可是现在明白已经晚了一步,只有暗自隐忍。 他无奈地抱拳拜道:“槐爷恩德子孝铭记于心,只是因我得罪了乌蛇堂,那里安能有我容身之地?而伶仃会听来就是神出鬼没,我怎么去联络?” 话音刚落,一张令牌落于面前,五槐双手抚于案倾着身子道:“拿了令就从西城走,在岷城拉子道找到一个叫祁阿九的人,那是伶仃会的执事。” “可我…” “好了,贤侄,你是能人,能人必定周全于方方面面,当然令尊这头由我来照顾,我要休息了!” 说罢,五槐便慢吞吞起身转向了堂中。 乔子孝苦笑着将令牌紧紧捏在手里,直到眼睛中的光芒渐渐黯淡,身上的怒气一点点消失,才落寞地消失在青山亭院。 他刚刚一走,就听到中堂内杯子破碎的声音。 “老爷我错了,是黑虎子…是黑虎子先去的。” 五槐全程黑着脸,一手抱着头一边咬牙切齿地训道:“说过多少次了,你是个大活人,你怎么能和狗比?小小的失误就将我失了一步大棋!” 幼稚的脸庞上挂着两滴泪水,他不停地跪在地上求饶,可五槐愣是没给一个好脸色。 那孩子见着槐爷不肯原谅,干脆跪地从地上刹过去一把抱住了五槐的腿哭求道:“槐爷,槐爷您就饶了我吧?” 五槐一怒之下鼓足了气一脚就将门童踢出身外,那门童顿时口吐鲜血,稚嫩的手指一直扣着门板,还要试图起身。 五槐两眼一闭轻松地向太师椅一躺大松了一口气,摆摆手道:“帮中的规矩不是请求原谅就可以网开一面,何况这不是小事情,看在你年幼无知的份上,我顶多再送你一句话,下辈子做人要谨慎一点!” 门童还未来得及听清话里的意思,就见一把环刀从眼前闪过,霎时那颗头颅便滚落到了地上。 第四十三章 再世情缘(五) “槐爷,您这与放虎归山又有何异?我们今天沦落于此全拜他所赐!” “还没轮到你来教训我的份!” 轻身跃步伴着一道沙哑的声音从门外呼来,五槐这才微微张开了眼睛。 这是他门下培育的一名武艺奇高的杀手,名叫曾世安。 此时堂中忽然阴冷一片,五槐缓缓起身从怀里拿出了一叠银票丢在了地上,“这次我就勉强记你是一单生意行情,不过虎头台与乌蛇堂的事你以后不许插手!” 冷血的曾世安慢慢躬下身子捡起了地上的银票,眉目里尽透出一股杀气,他冷笑一声将银票尽数塞进怀里,“替槐爷杀的人不少了,钱我也挣够了,只不过我不明白,前几次我苦苦求你让我去解决伶仃会的事槐爷为何不答应?难道一个曾经的敌手要比自己栽培的人更加信任?” 曾世安阴郁的眼睛里黯淡无光,他在随手杀死一名门童之后丝毫没有紊乱,似乎他目前需要的要比一个门童的生死更加重要。 瘸五槐心里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喂熟了一只狼对自己到底有没有好处?今天亲自培育的杀手却在非常不合时宜的时间出现,让他再次回旋到了之前的问题。 他在心里嘀咕了很久之后还是决定先要压人一腕儿以示正听。 “世安呐,做人要世故一点没错,可是不能太世故你知道吗?仇要记,情分也要记,我说的在理不在理?” 以前为了一顿饭,在岷城酒楼接连杀了乌蛇堂五名号使,面对乌蛇堂与衙门的缉杀令,曾世安再清楚不过当初是谁出面摆平了这件事。 可是如今过去的事如过往云烟,在曾世安心里,哪怕是十条命也都还的一干二净了,他不想再做个成天孤独的影子。 “要说情分,槐爷您算算,现在曾世安不是曾世安,是毁掉的一个人!你借一个毁掉的人用钱来收了他们的命,这笔账最终是谁成了大赢家?而我曾世安还有机会做个人吗?” “哼!你每杀一个人,钱我不都给你了吗?而且我换个人做也不比你贵多少!” “我要的不是钱!” “那你想要什么?”,五槐冷笑一声,五指捏得咯吱响,最终还是忍下了怒火,“要做个人,好,你不再收我的钱,我也当不认识你,这不就完了吗?” 激烈的言辞一直在证明这二人走向了对立,曾世安把话捅得更加透明。 他扯下脖子上的一串骨趾项链一把甩在地上叫嚷道:“现在我脱下你哄骗我时的记号,但那印记记在了岷城,红花林的每一户人家!就算我做人,谁还能放过我?每个夜晚睡不着觉,耳旁都是惨叫我拿钱就能卖掉?” “放肆!”,直到这时,五槐心知再不动些手段是压不住这个曾世安了,他捏紧了拳头将毕生功力全催于四肢。 曾世安也看出来了五槐彻底暴露出了本性,五槐冷笑一声道:“我嫌弃命脏,你嫌弃钱脏,今日你若真想与老朽争个输赢,那老朽必定奉陪!” 眼看着五槐就要出手,而曾世安能被隐藏的这么深必然也有一定的本事,只见他突然将衣服解开裸露出胸前的一排火药筒,一手抹出火折子大喊道:“我的命不是你给的,我知道我敌不过你,但是现在我只要一点燃,你信不信整个青山亭会灰飞烟灭?” 五槐哪里料到曾世安会来这么一手,他急忙收回气力欲要和劝,却不知哪里来的一阵怪异风沙扑面袭来,霎时盛槐斋内阴风阵阵,突现一黑影极速转入堂中,那手中厚重的刀舞得虎虎生风。 曾世安正是气头之上,见一外人突袭而来恐是帮手,他急忙一口吹亮火折子正要点燃火药的时候,那黑影将刀迅速回旋于手中,只是烟沙落地之际,眼前的人已被劈开成了两半。 刀法诡异,近乎妖邪,步法如流星赶月潇洒自如,刀刀飘逸如风,快刀掠过自收起只是片刻间。 此刻相比起之前的恐慌,这般无比凶悍的刀法却引得五槐瞠目结舌。 等恐慌暂定,五槐才松了一口气,缓缓地坐到太师椅上从桌案的佛像座下取出一个锦盒,然后从里面取出了一叠银票放在了桌角。 那人似乎是非常明了五槐的意思,什么话也不说,拿了钱就准备走了。 “等等!” 五槐突然一声叫住他,理了理思绪双手合实在佛前做了一遍祷告后转身说道:“这次我给你的是双倍的钱,希望这也是最后一次!” “你说过杀够三个人给我一千两纹银!” “不要跟我讨价还价,刚刚若不是你,就算我死在这里他也休想走出红花林!” 奸诈的五槐早就预料到了所有的顾虑,当然这些顾虑之中他最忧心的是眼前这个叫丁定的人。 他话很少,每次来都是拿了钱走人,这回要不是五槐因为曾世安的事惶恐不宁有了消去以后雇用杀手的心恐怕这次也是一声不吭地离开。 可就是这一挽留让五槐没有想到丁定也说出了和曾世安同样的话,只不过这个丁定并没有太多的愤怒。 即便没有愤怒,五槐却也不敢正视他的双眼,那眉间显眼的一道疤痕着实让人不太自在。 “他想要的是好好做个人,我想你也一样,趁着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老朽就给你一个做人的机会。”,越是不太爱说话越是让五槐有种恐惧感,他再次打开锦盒从里面取出了五张银票放在桌角,“这些够你吃一辈子了。” 丁定拿过了桌上的钱,将地上的尸体一脚踢开,顺便将门童的尸身与头颅收拾了起来,苦笑道:“这还只是个孩子,不如一条狗命值钱,要不是槐爷今天要我走,我都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该轮到我了。” 五槐还来不及做回应,就见丁定已夺门而去不见踪影,终于那颗警惕的心才放松了。 摇摆于江湖,就得经受得起这种随性的生死,五槐早就看淡了一切,可是谁又能看淡不经意来个如超脱生死一般的人,那个人就是丁定。 他从没见过这么冷血的眼睛,也从没见过一个冷血的人竟带有几分的悲悯气态。 自红花林离开后,乔子孝一路途径西城。 日过晌午肚子也有些饿了,可是看来看去都是一些奇装异服的外地人的饭食茶饮。 就在走过一处热闹的艺场时,他从外围忽而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龙瑶?” 心中突然一喜,忽而又有些失落。 当他再次回忆起过去,却又有些舍不得,急忙撤步从人群离去,绕过了长长一条街,终于又在人海中看见那个熟悉的姑娘正在一摊边挑选着花朵。 这次他没有看错,那个姑娘正是龙瑶! 惊喜得不知所措,却又明知那有些蹊跷,忍不住再偷偷看了几眼。 可这次正好对上了姑娘双眼,她笑起来和龙瑶一样迷人,顿时乔子孝的双脚走不动了。 “莫非是老天在作弄?” 尾声 遇 安静的西城是离岷城最近的地方。 城中那所显眼的八角楼成了许多来往的游人挥之不去的记忆。 如今再到西城,乔子孝感触良多,他曾答应过那个美丽的姑娘今生若有长久一定会来观赏夜晚的八角楼。 可是人世空留遗憾,那些话语仿佛就像昨天说过的一样,却不曾见旧人。一直到今天,他意外遇到的一位陌生的姑娘却让他内心再度燃起爱火。 巷子里刚刚经历了一场雨,扑面来的泥土芬芳瞬间将他带回到当日岷城的那个葬礼。 他开始目光涣散,干净的脸庞滑落一滴泪水,嘴巴微微张开一笑道:“怎么…怎么会…” 当回忆一幕幕重演,他再也无法挪开步子,远处的姑娘一颦一笑都如同是一个人。 过了好久,他才慢慢清醒,他清晰地在地上的水面中看到了自己残缺的手臂。 那条手臂是他当今的苦楚,也是他无法再以曾经面目融入人中的阻碍,尤其是在看到“龙瑶”的再次出现后。 “风儿吹,风儿吹,丢二郎当的我使了命得追。鸟儿随,鸟儿随,前面的阿妹看看嘞我是谁…” 热闹的街头,担柴阿哥走过时唱起的歌莫名击中了迷茫在巷角的乔子孝,他此刻多想坦坦荡荡上前好好看看那个姑娘,可是凝噎了好久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 命运像是老天愚弄人的工具,就在乔子孝心有徘徊止步不前的时候,那个姑娘好似也发现了巷口的他。 四目相望,乔子孝突然脸一红,顿时不知所措。 可让他最为难过的是那个姑娘神色慌张地消失在了人海。 辗转一个年头,在这一个年头的时间里惊梦无数回,那张脸好似永远停留在世间。 心里嘀咕了很久,乔子孝决定暂时就先驻足西城,他将所有的寄托都放在了这座让他重新拾起笑容的地方。 心事重重走过了两条街道,肚腹里没一物填充,此时的他只感到目眩头晕歇在了一阴凉的墙根下。 他向着对面望去,尽是千篇一律不合口且难闻的气味,浪荡了这么久,在西城所闻到的这个味道堪称是荤腥饭菜里最让人呕吐的味道。 “卖豆腐咯!” 终于,就在他要迷迷糊糊合上眼的时候,耳畔传来的叫卖声一下子让他精神了好多,借着最后一点力气他手撑着地靠着墙慢慢站起来。 “卖豆腐的在哪里?在哪里?” 此时他两眼模糊,唯一可以窥探得到的是宽阔的街道两名着装普通的中年夫妇迎面推着车子走来。 “叫花子?欸叫花子?” “吃…” 那两夫妇会心一笑,女的赶忙转身从车上接了一碗豆腐脑递给了丈夫,“兴许是天太热,这些假洋鬼子又不长良心…” “嘘!你小声一点,给我就是了!” 丈夫紧皱着眉头,似乎对这过往的人都有些忌惮,他使了个眼色叫妇人走开了后,自个儿再蹲下身子轻声喊道:“喂,叫花子,醒醒!” “哎呀!拿来拿来,跟个棒槌一样!” 那妇人是个急性子,看着丈夫畏首畏尾觉得有些碍眼,索性一把抢过了碗。 她接过碗后捏了捏子孝的鼻子,子孝微微张开了嘴巴,趁着这会儿她问也不问直接拿起那碗鲜豆腐脑就往子孝的嘴里灌。 本就饿得喉咙干渴,那滑溜的豆腐脑直流进喉嗓,呛得子孝一阵干咳差点连气都接不上。 迷糊之中见周遭探出两个脑袋,他心下一急想要一把拨开,却发现浑身没有半点劲。 完了,若是个贼人定取了我性命! 昏迷之中将前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只有身体的感知还可以发觉面前是有两个人。 渐渐地,他觉得喉腔气润,手上的劲也慢慢缓了过来,他第一时间便一手偷偷探向了身后的匕首。 “老婆子,看!气色缓上来了!” “再盛点汤水,快,快点!” 待耳旁的声音越加清晰时,他才回想起刚才的事,差点就因为错识了好人犯下罪孽。 乔子孝微微睁开了双眼才看清了面前二人,这时突然街上一阵喧闹。 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人拉成个队伍大摇大摆地走街串巷。他们嘴里叫嚷着一些听不懂的语言,但从远处听得那边摊贩的哭叫声可以听出这群人必定不是什么善茬子。 那妇人着急地跑开将车子上的布盖上,而丈夫却很淡然,将乔子孝慢慢扶起,“哎婆娘!这是咱自己人,咱不能撇在这儿啊,你帮帮忙!” 不明状况的乔子孝才刚刚醒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愣着两眼瞅瞅那卖豆腐的问道:“阿哥,这怎么回事?” 那婆娘一急竟然直接骂开了,她边骂着边帮扶起子孝道:“你娃子不要管那么多闲事,这我们都见怪了,先找个没人的地儿再说!”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遇上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又稀里糊涂地遇到了这些事,在匆匆忙离开大街转入了一个小巷道里三个人实在跑不动了就靠墙歇息了下来。 “我估摸着今儿又没了三斤多的豆腐块子!” “三斤多?今儿总共才卖了一斤四两,我都记着呢?” “拐那溜弯的时候泼了有差不多斤半出去,你再看看桶底子!” 这夫妇俩才找到个安静的地儿就斗起了嘴。 “嗯,是有斤半多了,再不铺垫铺垫就是半桶了。” 还没等那男的弯下腰去看个究竟,蹲在一头的乔子孝就发出声来。 妇人一听更加地生气了,狠狠揪了一把丈夫的胳膊指着头大骂道:“你说你心眼是有多缺?哪次跟你出来你不是要给这个施舍一碗就是给那个施舍一碗的!” 那男的灰溜溜低着个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蹲在地上的乔子孝,嘴里嘟嘟囔囔嘀咕道:“这人心眼儿更缺,压在缸底下屁从足眼里出来!” 莫名挨了一顿臭骂,却让乔子孝哭笑不得。但眼下留住在哪里便成了问题,他从来没有想到人人向往的西城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是是是,你俩别吵了,是我缺心眼儿!我问你们,刚刚那群人是什么人?” 或许是他的装扮实在不够起眼,唯独也就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会叫人觉得稍微有些好感。 可这夫妇二人哪里还会去看这些?一眼看的是什么就是什么。那妇人见这乞丐带着这样的口气发问,两臂膀交错一抱瞪了子孝一眼后说道:“人家混的好的乞丐吃的都比咱们实在,你呀,一看就是臭没钱还爱摆架子!那些人你可惹不起,他们是东洋武馆花屋馆主的门人!” 序章 真真假假 怪说这十里八乡的从来没有见过一样东西看着顺眼,原来是东洋人! 可是在岷城的时候从来没有听说过东洋人出现在西城,究竟这里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夫妇俩看乔子孝沉默着不说话,还以为自己说的话有些过了,那女的便酸着张脸一拍桶盖,“生意今天是没啥子希望了,怪来怪去还能怪谁?只能说自个儿打娘胎出来就是个贱胚子命,活的没明没白就嫁给了一个卖豆腐的。” “行了行了,你这嘴就是不饶人!外边人骂了里边人也骂,骂完了连自个儿都骂!既然都成这样了不如带他去家里吃顿饭,好久再没见过几个乡亲了。” “就你好心,好人都让你给做了!” “话可别这么说,听这乡亲带点岷城的口音,兴许和恩人是同一个地方的呢。” 一提起所谓的恩人,泼辣的妇人也不说话了。 倒是乔子孝还处在思虑中,他们俩的话压根儿就没怎么认真听过。 “嗨,哥们儿,跟咱回堂屋吃个饭。” 男的推起了车子突然飘来一句邀请,乔子孝愣目望着他们却有点搞不懂了。 “叫你走你走就是了,别看老婆子嘴毒,食水好着呢!” 子孝伸手回指鼻头呆呆望道:“是我?” “不是你这还能有谁?走了走了别啰嗦了,过来帮忙推个车!” 来到岷城半日,这里的情况还没有熟悉,一波三折却蹭上了一顿饭,乔子孝苦笑着想想也罢,起码肚子首先有着落了。 绕了好大一圈子走到坐落处,夕阳已是红透了西边天。 走到这里他才发现了一些隐晦而不可言述的规矩,原来每个地方只要是生的最不轻松,却活的最舒适的人群都只占据着最穷苦的角落。 扎堆柴火堵成的邻墙根本就堵不住豺狼,可这样一来仿佛远隔的归属感又慢慢找了回来。 夫妇俩做好了饭菜也不忘将半锅糟饼子分发给两院墙内的邻里,他们之间似乎没有说不开的话,互相用一些粗鄙的问候以显得更加亲密。 这一刻的乔子孝深入其中,一半的心神也融入了氛围中,当他捧起热碗时忽然露出了罕见的笑容。 也许是身上的使命与今天太过遥远,不久后他又显得非常失落。 他想起了老井上那块贫瘠的土地,那里的夜晚就像今晚一样。 糟饼子和着一口菜汤水喝下去,简陋的院子里几个孩子点燃起了一团篝火,他看着篝火发呆,他突然想起了素未谋面的伶仃会… 如果生命力得以重现,或许一切都不会成为岷城今天的样子…也许乌蛇堂不是这样… 世间的奇迹总在最艰难的岁月里出现,奇迹究竟会发生在哪里,现存的人们根本无法得知。 预言出现前,所有奇迹都将会一一浮现,并且抉择之日到临时,谁也想不到那是个奇迹。 就像铁战用极其卑劣的手段告诉这片大地,部落的铁桶江山即将完结。 甚至马敬乾再次出现在江湖,只有龙溪鹤带有模糊的记忆道出《金鼎书》之说。 而《金鼎书》,也只是一个野闻而已。 相传,原为吐蕃一名修缮城筑的雕师纳普赞所刻录。 唐时,吐蕃与大唐修好,而此时大唐正是繁盛。因此,许多的遣唐吐蕃人都慕名而来只为目睹这一盛世。 可是,来的人也有许多揣着自己心思的人。 纳普赞就是其中之一,身为一名吐蕃的雕师他假借习师筑造却暗中对另一样东西有了兴趣。 他闻听长安有善天术者可观清天地,便因此记挂在了心上。 经过半年多的询访,终于他在一个道观内的面壁石上发现了推演的秘密,自此他便沉迷于这天术中无法自拔,一住就住了整整两年。 两年过后,他的推演成效也有了些成就。 这时候他的心思已不再局限眼前,他却想着要将江湖年轮再做一番推演。 可经过几次推演试算都失败了,而失败的原因就是失了真,再次演算他发现了其中奥秘竟在一本名叫《本藏经》的经书中。 于是,他根据蒙算的经传叙引踏上了征程径直往西北方向寻去。 直到路过唐古拉山口时,手中的夜叉杖才有了反应。 冰天雪地里他苦苦寻求了多日却仍旧不见所谓的《本藏经》,他彻底失望了。 这失望险些让他在接下来的推演中走火入魔却巧合中在雪洞里梦见了《本藏经》只有几句的笔迹。 仅仅凭着这几句笔迹他便推演出了西北方的江湖年轮,也就是后人所说的《金鼎书》。 此后,再也无人见他从唐古拉山出来过。 一传十十传百,不知传说是真是假,可在一些地方就成了长幼言传的故事。 现实的所有困苦打碎了梦幻的影子,人们都只是将那当作一个故事,当类似于孩童一般的想法从一个成年人口里不经意说出时,那或许还有可能再度怀疑故事的真假。 转眼天已黑尽,陷入回忆的乔子孝在安静的院子里一时间忘却了所有不堪。 “是你说的青稞面已经没了,怎么这里还有?”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省事!” “去,找省事的去,家当有多少不应该是你做当家的知道的事情吗?” 不知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屋子里二人又大吵了起来,这声争吵又将乔子孝拉回了麻木的现实之中。 他随手取下身上的补丁,而在这时候他忽然慌了,因为他清楚记得从红花林出来的时候将伶仃会的信令缝入了补丁中。他下意识地望四处搜寻了一遍,呢喃道:“坏了,肯定是丢在了那条街上!” 趁着屋中二人争吵不休,乔子孝摸尽了全身才摸出了几个铜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门槛前,然后悄悄地离开了此地。 毕竟,如果就算自己不是因为丢了信令,真实的身份一旦被有心人记挂上,这里也必然遭到不幸。 回到了西城街道,天已是尽黑。 还好这里的街道上每隔几步路都挂着小小的灯笼。 虽然此时的行人已经不多了,但是要想再找回丢失的东西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不说是哪个流浪的乞丐,孩童们看见那些小玩意儿定是非常喜欢。 于是,他凑进了人群中,只要看到孩童都会留意一下手中的东西。 序章 真真假假 怪说这十里八乡的从来没有见过一样东西看着顺眼,原来是东洋人! 可是在岷城的时候从来没有听说过东洋人出现在西城,究竟这里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夫妇俩看乔子孝沉默着不说话,还以为自己说的话有些过了,那女的便酸着张脸一拍桶盖,“生意今天是没啥子希望了,怪来怪去还能怪谁?只能说自个儿打娘胎出来就是个贱胚子命,活的没明没白就嫁给了一个卖豆腐的。” “行了行了,你这嘴就是不饶人!外边人骂了里边人也骂,骂完了连自个儿都骂!既然都成这样了不如带他去家里吃顿饭,好久再没见过几个乡亲了。” “就你好心,好人都让你给做了!” “话可别这么说,听这乡亲带点岷城的口音,兴许和恩人是同一个地方的呢。” 一提起所谓的恩人,泼辣的妇人也不说话了。 倒是乔子孝还处在思虑中,他们俩的话压根儿就没怎么认真听过。 “嗨,哥们儿,跟咱回堂屋吃个饭。” 男的推起了车子突然飘来一句邀请,乔子孝愣目望着他们却有点搞不懂了。 “叫你走你走就是了,别看老婆子嘴毒,食水好着呢!” 子孝伸手回指鼻头呆呆望道:“是我?” “不是你这还能有谁?走了走了别啰嗦了,过来帮忙推个车!” 来到岷城半日,这里的情况还没有熟悉,一波三折却蹭上了一顿饭,乔子孝苦笑着想想也罢,起码肚子首先有着落了。 绕了好大一圈子走到坐落处,夕阳已是红透了西边天。 走到这里他才发现了一些隐晦而不可言述的规矩,原来每个地方只要是生的最不轻松,却活的最舒适的人群都只占据着最穷苦的角落。 扎堆柴火堵成的邻墙根本就堵不住豺狼,可这样一来仿佛远隔的归属感又慢慢找了回来。 夫妇俩做好了饭菜也不忘将半锅糟饼子分发给两院墙内的邻里,他们之间似乎没有说不开的话,互相用一些粗鄙的问候以显得更加亲密。 这一刻的乔子孝深入其中,一半的心神也融入了氛围中,当他捧起热碗时忽然露出了罕见的笑容。 也许是身上的使命与今天太过遥远,不久后他又显得非常失落。 他想起了老井上那块贫瘠的土地,那里的夜晚就像今晚一样。 糟饼子和着一口菜汤水喝下去,简陋的院子里几个孩子点燃起了一团篝火,他看着篝火发呆,他突然想起了素未谋面的伶仃会… 如果生命力得以重现,或许一切都不会成为岷城今天的样子…也许乌蛇堂不是这样… 世间的奇迹总在最艰难的岁月里出现,奇迹究竟会发生在哪里,现存的人们根本无法得知。 预言出现前,所有奇迹都将会一一浮现,并且抉择之日到临时,谁也想不到那是个奇迹。 就像铁战用极其卑劣的手段告诉这片大地,部落的铁桶江山即将完结。 甚至马敬乾再次出现在江湖,只有龙溪鹤带有模糊的记忆道出《金鼎书》之说。 而《金鼎书》,也只是一个野闻而已。 相传,原为吐蕃一名修缮城筑的雕师纳普赞所刻录。 唐时,吐蕃与大唐修好,而此时大唐正是繁盛。因此,许多的遣唐吐蕃人都慕名而来只为目睹这一盛世。 可是,来的人也有许多揣着自己心思的人。 纳普赞就是其中之一,身为一名吐蕃的雕师他假借习师筑造却暗中对另一样东西有了兴趣。 他闻听长安有善天术者可观清天地,便因此记挂在了心上。 经过半年多的询访,终于他在一个道观内的面壁石上发现了推演的秘密,自此他便沉迷于这天术中无法自拔,一住就住了整整两年。 两年过后,他的推演成效也有了些成就。 这时候他的心思已不再局限眼前,他却想着要将江湖年轮再做一番推演。 可经过几次推演试算都失败了,而失败的原因就是失了真,再次演算他发现了其中奥秘竟在一本名叫《本藏经》的经书中。 于是,他根据蒙算的经传叙引踏上了征程径直往西北方向寻去。 直到路过唐古拉山口时,手中的夜叉杖才有了反应。 冰天雪地里他苦苦寻求了多日却仍旧不见所谓的《本藏经》,他彻底失望了。 这失望险些让他在接下来的推演中走火入魔却巧合中在雪洞里梦见了《本藏经》只有几句的笔迹。 仅仅凭着这几句笔迹他便推演出了西北方的江湖年轮,也就是后人所说的《金鼎书》。 此后,再也无人见他从唐古拉山出来过。 一传十十传百,不知传说是真是假,可在一些地方就成了长幼言传的故事。 现实的所有困苦打碎了梦幻的影子,人们都只是将那当作一个故事,当类似于孩童一般的想法从一个成年人口里不经意说出时,那或许还有可能再度怀疑故事的真假。 转眼天已黑尽,陷入回忆的乔子孝在安静的院子里一时间忘却了所有不堪。 “是你说的青稞面已经没了,怎么这里还有?”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省事!” “去,找省事的去,家当有多少不应该是你做当家的知道的事情吗?” 不知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屋子里二人又大吵了起来,这声争吵又将乔子孝拉回了麻木的现实之中。 他随手取下身上的补丁,而在这时候他忽然慌了,因为他清楚记得从红花林出来的时候将伶仃会的信令缝入了补丁中。他下意识地望四处搜寻了一遍,呢喃道:“坏了,肯定是丢在了那条街上!” 趁着屋中二人争吵不休,乔子孝摸尽了全身才摸出了几个铜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门槛前,然后悄悄地离开了此地。 毕竟,如果就算自己不是因为丢了信令,真实的身份一旦被有心人记挂上,这里也必然遭到不幸。 回到了西城街道,天已是尽黑。 还好这里的街道上每隔几步路都挂着小小的灯笼。 虽然此时的行人已经不多了,但是要想再找回丢失的东西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不说是哪个流浪的乞丐,孩童们看见那些小玩意儿定是非常喜欢。 于是,他凑进了人群中,只要看到孩童都会往手里看一看。 第一章 入西城 面对一群奇装异服的人,他显得就像个另类。 人影攒动,那小小的令牌更加难以找寻。 他一拍脑门,真想给自己两巴掌,忽然抬头却望见一似曾相识的建筑。 红油漆的杨木方柱下垫着两盘磨得圆润的大石盘,顶头一道横梁上,用数以及万的铆木嵌合成一套漂亮的花笼头,也不知是哪朝的工匠竟有如此的精湛的雕刻套铆手艺。 “赊兔街?” 他信步走了过去,默默念叨着街方上的模糊的字迹。 忽而才想起来刚入西城时路过歇脚的石盘不正是这里吗。 或许东西就在那会儿丢失的也说不定。 街方下的柱子旁常伴有一股尿骚味,到了夜晚的时候,那股子味道直呛喉嗓。也就只有这门方周围才鲜见一两家本地的商人开的铺子。 借着街方的明灯他里里外外都仔细找了一遍,可是仍然没有寻见丢失的东西,正准备要垂头丧气离去时,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有一家灯火昏暗的杂货铺门前拥堵着一大批人。 那些人挨个都穿着稀奇古怪的衣服,就连高兴喝彩时也听不懂他们到底在叫什么。 乔子孝驻足垫起脚尖穿过行人望去,那里载歌载舞的却没有一个是真正西城的人。 究竟是经历了什么西城才会成了这样子,他叹了口气继续埋头借微弱的光搜寻令牌时,忽然眼前一黑,来了三四个东洋人堵在了前头。 “客气地挪开你的脚步,在我动手之前请务必离开!” 眼前穿着和服的几名东洋武士用蹩脚的口音吼出这句话的时候乔子孝有些惊讶,他抬头再看了看街方,发现原来是因为踏过了这道门。 想着就有点莫名其妙,本该是西城人的西城,怎么这群东洋人却像是这片地上的主人。 他带着试探性的口气指了指头顶上的街方道:“这里,不许过?” 或许是因为从没有过这样的疑问,也或许是已经习惯成自然,那几个武士一听差点都笑岔了气,其中一名武士忽然冷下了脸严肃地指指地上,然后指着身后整齐的街道:“从这里一直往过走都是我们的地盘,太阳下山之前花屋军长特赦你们这些杂民游荡,你还要怎么样?” 乔子孝听着好气又好笑,他从来没有见过占了别人的地还要摆出一副高贵模样的人。 此时,身体里面的怒火逐渐压不住了,他不再说话,眼睛冷冷地看着几名武士。 那些武士同时也已察觉到来者身上特殊的杀气,互相一看,打出手势作出了搏斗的架势。 正是一热闹的街头,双方怒目对视,乔子孝迟迟没有动手,他忽而转成一张笑脸点点头转身走开了。 待转过了身后,他吐纳了一口闷气,气血攻于心留下的旧疾当即复发,猛一咳嗽,嘴角喷出了几滴黑血。 他立马惊觉手臂开始痉挛,急忙运气压住心胸翻涌的血气。 那几名武士见状,以为是乔子孝也和那些人一样,是怕了,此刻他们笑得更加嚣张,狰狞的面目里满满都带着蔑视和嘲笑。 他们勾肩搭背离开以后,他回头再以另样的目光夺入深处,却无意之中在一家东洋人的店门口发现了令牌。 此时再次进去恐要惹祸上身,如果出手,那几个东洋人自然不在话下,可是这里如今到底是什么样的局面他完全不得知。 乔子孝没有愚蠢到那种地步,他心里非常明白一时的冲动并不能改变所有的事只是那种感觉戳得叫人心疼,疼到心根儿里。 原来走进了这片江湖才发现,深的不是江湖世故,是有些明知却不可改变的东西。 今日发生的事他牢牢记在了心头,不能忘也不敢忘。关于令牌该不该取回,他倒是有了不同的心态。 这么大一座西城,夜晚栖息的地方就只剩下那座街方。他就地一坐,从包袱里掏出了未吃完的半个饼子。 子夜来临前,街上的人影渐消散去,而这时候也是这里最冷的时候,天空模糊的月亮周围盘成大大一个围场。 “小瑶…” 一声从梦中惊起,冷月寒天浑身直冒冷汗,突然之间的痛感让他差点失声大叫,而无声嘶吼与那梦中缥缈的身影唯一成了麻醉的药物。 又是一年立秋,每到一个节气,断臂的痛就会复发,才是少壮年纪,就已落下了病根。 折磨是忘记最好的方式,长久的折磨却练就了乔子孝一颗不死心,他执着于曾经出不来了。 “是死人吗?” “好像不是,这人没见过…” “是个叫花子,算了,别围在这里了,惹上麻烦就不好了。” 清晨的街方下围上来一群好奇的眼光,嘈杂随之而散,麻木不仁理所当然成了通病。 这也不怪他们,毕竟这里所发生的事情永远不可能是他们所能改变的。 休息了一宿,睁开眼的那一刻他只看到很多消散的背影。 天有些阴沉,他一醒来就慌得大叫道:“完了完了,睡过头了!” 他摸着脑袋往身后的街一看,明晃晃的街道上没有了昨日夜里的那种气氛,却在忽然之间他感受到了这里的压抑感。 昨晚的人呢? 真是因为日落前的恩赐? 莫名其妙的想法回旋在脑海,他像是被意志推向了街方门下,恍然又从昨晚的事情中苏醒过来急忙撤回了一步。 当看到目无表情的西城人也匆匆赶往街方进去,他才踏进了这条街。 左右的格子窗里都是一些不同穿着的人,只是这里就像是昨天刚来的那样,这群奇装异服的人脸上的色彩却十分丰富。 他张望着最后驻足于昨晚看到的那家店门前,可是只露出半扇门的店里头传来一阵鼾声。 确认过一遍周围环境之后,他确定昨晚看到的就是这家店后,思考了许久才慢慢抬出手敲下了门。 “有人在吗?” 那打呼噜的声音持续了不久后就听到瓷瓦碎裂的声音,心里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乔子孝又向前挪了挪步伐。 第二章 赊兔街 再不久后,里头又响起了呼噜声,与那群武士相似的语言嘟嘟囔囔说了一阵子仿佛店家睡得更香了。 街道上偶尔还会见到一些过路的武士,未免引起注意,乔子孝更加地小心翼翼,可是这店里的人如死猪一般,怎么也叫不醒。 急中生智,他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小石头,两指用劲发出,接着里面一声脆响。 紧接着里头的人叫骂开了,虽然听不懂在说什么,可是凭借耳朵听到的,那一定是主人生气了。 奇怪的脚步声伴随着骂声离门口越来越近,子孝心里便有些慌,但一想到自己的东西就必须得留在这里等候里面的人出来。 邋遢的胡茬,一身肥肉,脚上踩着两木块,身上还套着女人做饭的衣服。 看到这里,乔子孝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主人一看便知肯定是眼前穿得脏兮兮的西城乞丐搅扰了自己的睡梦。 乔子孝憋了好久说道:“实在抱歉,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与掌柜的见面了,我是来取东西的。” 店主一脸的漠然,大多是因为不懂子孝说的什么,但一看见那张带有恶意嘲弄的笑容就来气。 没等子孝解释清楚,就见店主摆出一副市侩的模样大声吼叫起来。 他本要想着劝和再阐明自己的来意,却见那店主根本不容劝解,甚至在乔子孝试图解释的时候,他随手就抽出了门闩高高举在手中。 被这一顿呵斥,乔子孝也被激怒了,大街前二人大吵了起来。 这场吵骂吸引了周围无数人,他们眼见着各执言语的吵骂却只是站在远处发笑。 滑稽的闹剧瞬间将二人成了一时的主角。 直到骂得面红耳赤时,乔子孝忽然闭上了嘴巴,店主一看对方忽然冷静,向着他眼光瞥去的地方一看也煞时不出声了。 人堆里跑出来了一位穿着朴素的女孩,厚重的刘海加之清澈的眸子焦急蹿出来的那一刻让乔子孝凝固在了一瞬间。 再遇如梦回,隔世的情似乎让周围变得不再变冷,只是尴尬的场面待乔子孝认清以后也禁不住低头扣了扣脑袋。 姑娘深锁的眉头带着一副哀柔,她一边在拉回店主进屋的同时,一面也不断地用眼神的交流向乔子孝表示歉疚。 那笨拙的青年怎么能理解过来其中含蓄的表达,某一个瞬间里他几乎认定她就是龙瑶。 隔世相见,再不知缘分究竟何处,就这样乔子孝从姑娘进场到现在视线都没离开过一次。 男女间的眼神会意很大程度上在进行着搏斗,从陌生到交流,再到突然才会感觉过程中带有另样的表达。 或许他国的姑娘天生带有的魅力不同于中原,偶尔乔子孝也怀疑姑娘眼睛里陌生的凝视。 没有晦涩的杂念,他希望这会是希望,在四目相对那一刻时,从前的坚定又回来了。 “她叫什么名字?” “她是仓木店主的女儿,她叫凛子。” 凛子,他默念着这个古怪的名字一下子钻进了心窝里再也出不来。成年世界里不该有的痴迷尽写在脸上,乔子孝的瞳孔里装着期待,他觉得刚才一场闹剧惹来的尴尬在这一刻里只有温柔。 姑娘明显有些害羞,她试图躲避开乔子孝的眼睛硬拽着店主的胳臂往回走进了店里。 当那店门砰的一声合上的时候,乔子孝吓了一跳,才算是清醒。 他这才发现左右两边的人都是小声细语地指着他,他脑子里顿时一片混乱面颊通红着悄悄摸进了人群中。 离开以后快走到街道出头,他忽然想起了正事,可是这个时候再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再去那家店门口。 想来想去,他鼻子又闻到那股难受的味道,心上来计老脸一拉,边算计着手头还剩下的钱边念磕着到了该如何说。 就这样还没想到一个适合的话题,辗转又回到了原处。 怎么心里这么慌? 乔子孝难以形容当时的心情,因为陌生到了悬殊的程度,全靠着一厢情愿实在忌讳叫凛子的姑娘该怎么想。 紧张地措着两手又在店前徘徊了许久后,他透过格子窗意外地瞧见凛子也正在呆呆地望着他。 再次面对让他更加紧张,为了掩饰自己慌张,他勉强憋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向里头打了个招呼。 凛子笑了,她颔首轻捂着嘴巴,两双清澈的眸子里好似闪烁着星光。 乔子孝沦陷了。 这一笑仿佛回到了当初,脑海里的龙瑶这会儿就像是活生生站在面前。 可是,乔子孝的脸上渐渐失去了笑容,有一刹那余光里的木堂矮屋映入了眼帘,现实的一切硬生生扯碎了心情。 凛子看到外头的怪人模样似乎有些不太开心,她从木盒里精心挑选了两个米团便悄悄趁着店主睡觉时溜了出去。 味带点荤腥,可又不是熟透了的东西,当凛子从身后伸出两手将米团摆在他面前时,他顿时有些无措。 “姑娘这是?” 凛子会心一笑,取出了一颗梅子坠在米团上,她貌似是听懂了乔子孝说的话点了点头。 “姑娘是个哑巴?” 这句话刚一出口,子孝才意识到自己笨拙的言行,脸皱成一块焦急地磨起了手掌,然后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凛子则大笑起来,她笑得无拘无束,而子孝的脸更红了。 她托起了手中的米团置于子孝面前用力点点头,眼里闪烁的光芒叫乔子孝当即心都化了。 “你是叫我吃吗?” 他指着嘴巴,眼里透着温情。 凛子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她直接拉过子孝的手将那块放了梅子的米团轻轻放到了他的嘴边。 子孝心中一阵发烫,哀柔的眼神一直看着凛子,嘴巴已经不听使唤一口将米团整个吞了下去。 这一嘴下去以后,他立马变了脸色,那东西的味道宛如生肉的荤腥加着蜜糖同时嚼碎。 凛子一脸期待的满足感,他又不忍作出难受的样子,硬生生囫囵吞了下去,噎了半天憋出了一个长长的嗝。 怎么尽出丑! 他语无伦次地暗骂着自己,脸颊微微泛红看着凛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道出一句:“我…我还想要一个…” 第三章 信物 凛子激动地点点头又将一块米团拿了出来,这次她好像意会出了乔子孝不太习惯这种食物,纤柔的手轻轻剥去了一层生肉。 说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嘴,乔子孝望着那块米团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凛子,可又不忍表示出抗拒。 “我…我自己来…” 他慌忙接过了凛子的米团犹豫了一阵,然后憋着气一口吃了下去,大大一颗梅卡在了喉咙里差些下不去,忽然噗地一口连米带梅的都喷了出来。 凛子见状大笑了起来,她拍打着子孝的背无意撞到了他空荡荡的袖子,吓得登时愣住。 她指着子孝臂膀眼里有些关心,无奈的是语言上的阻碍表达不出。 乔子孝及时向后躲开一步,他也明白凛子是出于关切,可是不知怎么的,每一个瞬间他似乎都将眼前的姑娘当作是龙瑶。 忠诚于爱的心就算埋在土里也丝毫没有动摇,姑娘有些尴尬,而乔子孝却心里有些纠结。 她不是小瑶,她不是小瑶… 他拼命告诉自己,眼前的人即便长得和龙瑶有多么相像但也不是同一个人。 复杂心境一时将相识的机会都忘记,乔子孝努力调整自己对爱的忠诚,可每当看过她一眼,他再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你叫凛子对吗?你不是龙瑶?” 姑娘有些不太理解,虽然语言可别但在这里待久了,多多少少也会听懂一些话。 懵懂的眼里充满了期待,她似乎在向乔子孝讨问龙瑶他的过去。 界限一旦成为了不可触碰的理由,这道鸿沟只会越拉越大,等乔子孝将铁一般的事实认清以后,眼里的哀柔也变得尖锐了。 借着姑娘能听懂一些语言,他直言道:“谢谢你的食物,其实我在你的店里看见了我丢失的东西。” 凛子有些茫然,她不知道乔子孝的态度为何会突然转变。在某一个绝望零碎的冰冷态度里凛子又不敢轻易去揭开,她只能想到,这个有些温柔的男人心中或许藏着许多无奈的伤痛。 方才的笑声在冷漠之中沉默下来,凛子点了点头向乔子孝深鞠一躬,然后又忽然从眼前消失了。 情感一直是他的软肋,对于感情的犹豫又在刚刚凛子离去那一下突然揪住了心,他欲要伸手叫住凛子,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门口等待的这段时间,他冷静下来反复思考着自从见到凛子后的每个态度,对于刚刚那种态度,当下又恨不得立马丢掉。 不久后,凛子从店里出来了,她出来的时候带着的是一块挂着铃铛的木牌。 “不是这个。” 凛子摇摇头,她将木牌交到了子孝手中后又顺便带出了那个令牌。 看到令牌,心顿时稳住了。 他急于伸手刚要从凛子手里接过所需的东西时,那只手似乎失去了力气。 迷乱的心情配合着失礼的行为,他对自己有些自责,明明是心里已经有了感应却是错将人做了替代。 手在半空停留了一刻,他还是拿回了东西,他不敢再回头看一眼,恐怕再看一眼就舍不得离开。 相遇似是搏斗,二人的心理都在做着试探,姑娘哀柔不舍的眼睛里在看着他离去背影的时候也渐渐有了一些感触。 街方离自己越来越近,乔子孝的脚步越来越慢,他始终不肯承认这是心在停留,唯一在这时候能够忘记刚才相遇,只有未知而冰冷的江湖。 当今清廷示弱,霍乱早就成为了这片土地的常态。 纲常紊乱,秩序已经在那场悬殊的战斗里成为过去,面对将要发生的,好像永远看不到光明。 他蓦然停下脚步,从怀里取出信令,默默念出那令牌上的字,“人以信,步以守?” 再翻过另外一个面,血红的朱漆用工整的篆文刻着伶仃会三个字。 他反反复复早在路上就对伶仃会这个隐藏在角落却叫江湖遗忘的组织想了好多个设想。 毕竟在这样一个年代里,谁也不敢轻易定夺新的起始是理想与成就的永久地。 西城留下了唯一遗憾,可世间大道乃是男儿毕生的归所。 本来还想多留几日,在反复思考了信守意义与新的起始后,乔子孝也只能选择快点与岷城的伶仃会相识。 这是一个以父子之情作为赌注的筹码,也是计划之中暗留了一手逃离红花林的渠道,他再次劝阻自己再不可有心停留于儿女情长。 黄昏时刻,乔子孝离开了这座城,尽管不舍的眼泪一直憋在胸中。因为问题不存在,忠诚于爱的答案已经是唯一。 岷城兴北街。 清晨落了一层厚厚的霜,寒冷一夜间覆盖了这座繁华的城。 城门下贴出的告示前,一大群人围着,乔子孝也才刚刚赶进了城。 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回来了,同时压抑的感觉也抵达心头。 对于那些告示,在以前还未贴出城门时他就了然于胸,可现在看看自己的身份,又觉得有些可笑。 岷城的茶楼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当初喝茶的习惯好久之前就已经没有了。 当他在看到兴北街靠近戏院的那家常去的茶楼时,喉咙里忽然有些干痒。 口袋和包袱摸了个遍,愣是没找出半个子儿,但茶瘾一上来他哪顾得了那许多。 随手扯下包袱里准备的布条将整张脸包裹地严严实实便走了进去。 清晨前来的都是些嘴尖的常客,数尽岷城大小茶馆,只有那些个常来的熟客才会清楚岷城真正称得上合口而要价不贵的就是这家“亦化舍”。 里头的小二都换了一批又一批,可那馆子里的旧置依然和当初没有什么分别。 子孝轻车熟路正要摸着熟悉的扶梯踏上二楼以前经常去的那个座位时忽然才意识到自己今天已经不是当日。 “那位客官站住!” 他正准备要回身随便找个人多的位置坐下来的时候,眼尖的小二一眼就飙到了这里。 子孝霎时心凉了半截,因为发觉他的人是张熟脸。 “我要一碗花热茶…,哦不,是安化茶。” 到了亦化舍,要上一碗花热茶是乔子孝的习惯,今日前来又差些忘了,随口就喊了茶号子。 “好的客官,楼上楼下随便坐,茶这就来!” 兴许是清晨的生意忙活,那小二也只是短暂呆了片刻,然后高声朝着内厨叫上了茶号。 第四章 这不是衙门的事吗 亦化舍有条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为喝的茶分了号。 来这里不常喝茶的人是觉得这样的分类既新奇又接地气。 而门道则是那些常客再熟悉不过的内情。 地处岷城出入口,过往的多是杂客。久而久之,亦化舍也区别于其他茶楼,独具一格成了岷城的一处文化见证。 乔子孝之所以从前一直来这儿,也就是因为这里的茶文化能够深刻钻入记忆。 不同于其他茶楼随性,这里单单叫上一个号儿,熟人便会更加熟。聚集在里头喝茶的人,不管是不是熟人也能在这样的氛围里扯上几句。 这样一来,亦化舍的另一个身份就越来越明显。 与其说是茶楼,不如说是为岷城的根老们提供了一处闲适的屋外之家。 掌柜是一个四十开岁的人,名叫顾成化。 经常来这里喝茶的人只要一提到这个名字就竖起了大拇指。 倒不是说是因为掌柜多会赚钱,而是因为老顾的名声干净,再加之岷城古老的茶号方式启用让许多岷城人都觉得在奢靡中难得还有情怀这种东西。。 或许就是这相对透明夹带复杂的自家人意识,亦化舍成了本地人最爱去的茶楼。 “来咯客官,茶稍息片刻就上!” 胖小二红光满面极是热情,他首先端送来的却是一碗清汤面水。 乔子孝熟悉这面水的门道是清晨喝茶前的一碗人情水,可是让他有些不解的是他自进来以后就没和任何人通过气儿,按理说这样的招待方式是只有常客们才可以享受到的。 他警觉的神经立马感知到了不对劲,本是要装个外地人故意找个茬子免去进门熟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可要是这样,喝早茶的食客们必定会投来好奇的目光。 索性,他揣着糊涂打发开了小二,然后悄悄观察了一眼茶楼里的情形。 这会儿喝茶的大多都是三三两两约着去赶马或者串乡拉买卖的,他们都为收获做着准备根本不会去四顾闲人。 “客官您要的茶来咯,您慢用!” 一壶水烧开,胖小二再次热情地送来了花热茶。而正当乔子孝要用茶时,那小二又露出一副明了的笑容轻声道:“客官,您慢用!” 子孝心即一紧,刚端起的茶停落在了嘴边抖出了四分之一的水。 “小二站住。” “额…” 胖小二不明觉厉一下子刹住脚步,刚刚返身就对上了一双好似快要吃人的眼睛。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伪装成这里打杂的堂倌儿?” 被这一问,他挪动肥胖的身子淡然挺直了身板,伸起大拇指强装镇定道:“我可是店里有名儿有姓儿的,客官自个儿不信便去查知查知,顾掌柜要我给您送来的茶附上面水儿,我还以为您是掌柜的旧识罢了!” “顾掌柜?”,俗话说识人三分好,可这个所谓的茶楼掌柜乔子孝也只是听说过而已还不曾有多么熟络。 那小二见此人包装得严实,一只空甩的袖筒看着就大有来头。 在那小二离开后,他若有所思地端起茶水刚要送进嘴里时,突然察觉碗中的茶包渗出了黑雾。 他立马心中大呼不好! 可此刻茶楼左右坐满了食客,他便从桌上取来一支筷子翻搅起了碗里的茶包。趁着周围人没有留意间,他用食指拨开了茶包,这一拨却正抓住了要害。 茶包里塞进去了一张小小的字条,字迹已被茶水泡的模糊,可依然能看得到那字条上面写的几个字:食毕即离。 “食毕即离…”,当他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心快要跳出来了,因为此时此刻他能感知到某个角落里有双眼睛已经认出了他。 尽管是有暗示,但这是岷城,乌蛇堂一家独大,什么人还敢跟乌蛇堂作对? 现在首要的就是要离开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以外不知又会是什么势力在背后,如果是乌蛇堂,那么自今日起,要做的打算会更加艰难。 想到这里,乔子孝陷入了困境,那碗花热茶愣是没有喝出当初的味道。 半个时辰后,茶楼里更热闹了,来往的客人当中他不经意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怎么也来了?” 来的人正是龙溪鹤,左右是他的得力打手梁川和河娃,茶楼里的伙计一见是溪鹤堂堂主驾到,立马就躬着身子迎了上去。 “执事来了,来来,里边请!里边请!” 果然,乌蛇堂的人在岷城依旧是受人“敬仰”。 彼时看到的一切让乔子孝有些脸红过去人们对于乌蛇堂的认知。 而接下来的一幕才叫乔子孝蓦然一惊。 那龙溪鹤板着一张脸丝毫没有理会茶楼里的人,左右的打手目露着凶光向堂里四处扫了一遍。 “茶是自己拉的货?” “哎,是是是,是咱们从官道过来的货!” 茶楼伙计头儿是一个憨厚的中年人,他一边应着问话,一边从柜前的样本里取了些新茶奉给了他们。 谁知龙溪鹤此行却问非所答,他一手拨开伙计头儿,径直往扶梯拐角走去。 此刻与乔子孝的距离仅有两三步之内,乔子孝再清楚不过龙溪鹤是怎样一个人,今天他能寻到这里,必定是听到了些什么。 “出来,你说哪里有倒卖茶的贼盗?” 果不其然,门外传唤过来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这不正是方才的胖小二? 乔子孝差点惊叫了出来。 茶楼内顿时一片哗然。 众目睽睽之下,他的两名得力打手立马将茶楼门封锁以后掏出了两把斧子。 霎时茶楼里安静下来,龙溪鹤悠然转身冷冷地盯着胖小二,忽然他噗嗤一笑捏了捏小二的脸蛋道:“现在乖乖地指出人来,乌蛇堂奖罚分明!” 那小二得令后就往乔子孝的桌子前走去,他每向前走一步,都战战兢兢偷看一眼桌前的人。 想来已是到了末路不得不发力,乔子孝暗暗运足掌力,一旦这人靠前就得作出最快的反应! “哦!是执事大驾光临,顾某失礼了!” 突然,楼上传来茶楼掌柜顾成化的声音,龙溪鹤猛地抬头看去,那顾成化手摇着一把蒲扇偕同一人缓缓从楼梯下来。 他一见龙溪鹤便双手抱拳致以礼数,然后故意装作个惊慌的样子用蒲扇指着他的两名手下道:“这…这…这缉拿贼盗的事儿怎么能劳烦溪鹤堂?这不是衙门的事儿吗?” 第五章 二进茶楼 但见龙溪鹤顿时哑语,只因是顾成化后头的人来头不小。 那略显肥胖的脸稍有一丝文人的气息,后头挨个儿跟上来的是岷城的金主们。 “好了,吃饱了也喝足了,怎么顾掌柜还把门给锁起来了?” “哦哦,县太爷,实在不好意思,人家溪鹤堂办事,我这几个小小的杂役是挡不住的。” 当初县衙与龙溪鹤只见过一面,陈县令至今记得那身白长褂子。 但只要一想到巡检的死相,县令仍旧打心眼里畏惧这张相貌。 “真是不好意思,不知道您也在这儿。”,事已至此,龙溪鹤经过上一次被龙王一顿乱骂,这次也不得不客客气气地说话。 可是人这东西就自心根儿里有个不好的习惯,越要是见有人忍着,越是会得到反噬。 那县令见龙溪鹤带着服软的口气,又怕在这周围拥趸的金主面前下不了台面,直接板起了面孔指着龙溪鹤骂道:“朝廷律例不可随意冒犯,哪怕是衙门的人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也不可带刀闯入私营!你这娃娃嘴边的奶毛还没长出来,就学起别人管治岷城的事务来了,问过衙门没?有没有搜捕令?” 当即一口闷气差点没让龙溪鹤当场翻脸,但想过这乌蛇堂与衙门悬殊的关系,又慢慢稳住了心神。 “岷城事务当然是县令大人查处,可是倒卖茶的贼盗多半是不上道的偏僻野人,您说哪个官家能管制得了这么多的闲事,所以我奉乌蛇堂龙王令才敢出手,可不曾想遇上了县令您!” 龙溪鹤试图搬出龙王以压住这场不该有的矛盾,二来也则是用乌蛇堂的颜面正告这些已经暗露手脚的金主们做事还得给乌蛇堂面子。 可是他哪里想到,县令对于面子的爱护超出了理智,他刚刚话音落地,接着就捡来了县令响亮的一个耳光。 “你小子是贼大胆!只要衙门一天还在,只要我陈忠寿还在职,就不允许岷城出现任何混乱,你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我会记在心里写在枕头上!这一巴掌是县令大人给溪鹤堂的训诫。” 龙溪鹤说罢扭头就收命离身,临走的时候他特地将手上那把刻有乌蛇堂帮标的斧头甩劈在茶楼大梁。 至此,县令也才清醒过来,但为时已晚。 从这里往双十字乃至整个岷城都清楚乌蛇堂的行事风格。 而溪鹤堂的龙溪鹤在岷城这么多年都未有和哪个人扯破过脸皮,如今第一次红着脸离开时的愤怒,一时间震惊了茶楼所有人。 在龙溪鹤走后,县令懊悔不已,但是那些金主以及茶楼里的人纷纷叫起了好。 多少个春秋过去,还没有一个人在乌蛇堂的地盘上说个不字,陈忠寿做到了! 当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即是县衙与乌蛇堂友好的尽头,县令难看的脸色强装出的笑容只有顾成化心里最明白。 乔子孝目睹这一切,一个让他困惑的问题蓦然窜上心头。 岷城这块地方生活了这么久,要说哪里的人最难办,除非是金兰街。 可而今一个小小茶楼中的掌柜却悍然借助衙门县令得罪了乌蛇堂,这难道不是找死吗? 最令人好奇的就是茶碗里送上来的暗信叫乔子孝有些难以决断顾成化的本事。 因此,在风波渐渐平息后,趁顾成化忙着向伙计们吩咐茶楼治管时,乔子孝偷偷靠近了他。 “顾掌柜,你为何救我?” 那顾成化还正忙着梳理茶楼账务,也就只是勉强一笑道:“我不是救你,我是救岷城的人!” 他没料想顾成化的回答会这么简单,但简单的背后往往是一连串繁琐的问题,乔子孝再明白不过这些道理。从金兰街到拉子道,每一件简单的事只要发生就意味着岷城这块的天要变色。 他本来想着要问个仔细,可明显看出顾掌柜眼里焦急的神貌便制止住了。 许多事情,在庸者看来只是图了个热闹,然后随风飘散,就像这次溪鹤堂与衙门县令的冲突。 天地间又有何人能够真正感同身受绝望带来的哀嚎? 一股天生长在这片土地的压抑感油然而生,生路上磕磕绊绊成长,事到如今还仍旧活在阴影笼罩下。 亦化舍突然发生的事才刚到岷城就烙下印记,复杂形式他一直以为是看透了,可现在看来,当初卖个糊涂自己也不至于成为今天这个样子。 茶楼每天经过的事与经过的人都有着不同,然而有些人早就注定了他们脚步停留在哪个位置。 夜晚的时候,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亦化舍前,乔子孝有些哭笑不得,他索性打消了念头低着头又进了茶楼。 “小二,一碗花热茶!” 同样的茶,不同样的时间都有些区别。 亦化舍能够做到的就是这点,所以晚上的茶会加上一份碎花生。 闲来无事的流浪者多半会出现在晚上,而晚上的亦化舍里却不同于其他的地方,这里永远就像是岷城人另外一个家园。 尽管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但自从白天来过以后,乔子孝一整天的心情都被牵引在这周围。 可是今天晚上有些特别,他在堂里等了好久才见到小二匆匆忙忙跑来丢下一盘碎花生就走了。 屋里不时传出敲打的声音,那声音很沉闷。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好一阵子过后,屋内传来一声哭求,乔子孝的目光立马被吸引到了后厨方向。 “打,打死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也就你老顾肚量大,这样的杂碎还不给丢到城外头受受苦!” 一些喝茶的人在听到了内厨的叫声后不停地叫骂着,只因为白日里好端端的闲暇时刻都被这么一个多嘴的小二搬弄是非给破坏了。 茶楼的内厨各处都一样。 亦化舍也不例外,最多只是里面的货架上打着不同的号牌。 顾成化表情冷淡翘起一只二郎腿躺在太师椅上,他端着长长一根烟枪猛吸两口后,两眼直直地看着昏暗的马灯不说话。 那胖小二自知今晚是逃脱不开一顿毒捶,充满哀愁的胖脸挂着泪与血水看起来非常可怜。 “掌柜,再给我一次机会,您大人有大量,不会将我赶出城去的对吗?” 简直是痴人说梦,捅下这么大的搂子能留住一条命已经是非常仁慈了。 顾成化冷笑了两声,接着又将烟枪里的烟丝重新装上,整个过程他丝毫没有理会过小二。 第六章 只因赏钱太迷人 家有家规,顾家自行家法在道上已经算是非常不严苛的了。 顾成化再次点燃起了烟枪,待他舒适地躺下之后,胖小二又接上了一顿毒打。 他整个身体蜷缩在地砖上发出阵阵骚臭,颤抖的身体裹满了地上的污垢。 此时,他已经完全迷糊了,除了手臂与腿脚还在不断抽搐以外,连一丝丝叫喊的声音都没有了。 “他尿裤子了…” “小声点!” “掌柜,这…” 店里的三名伙计看到这个情形有点害怕,顾成化这时候从座椅上起身。 “挨顿打已经很讲情面了,四更天的时候卷在棉被里轰出去吧!” 沦为最底层的人,时刻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他们大多都已经就连吃饭都成了问题,顾成化刚刚说出这句话,已经奄奄一息的胖小二忽然伸出血手一把抱住了他的脚踝。 “掌柜…不要…我以后再不会了…给我…给我…一口饭吃就行,我…我什么都不要…” 与此同时,另外的三名伙计也停手了,他们陆续似要开口请求,顾成化听得这一言立即就心软了。 “十六岁时,我跟随父亲从鹤城来到岷城。有一次,茶馆子里请的账房为了在关中谋得一职,他先是将父亲从梅山马帮手里弄来的一批货尽吞私囊,而后以对半的价钱卖给了茶贩子用以买个闲职!” 此情此景当如彼时,顾成化讲到这里已经控制不住情绪,凝噎了好久过后,他继续说道:“父亲因为念及是同乡便放过了此人,但后来我依稀记得那天晚上的事,账房带了五个衙役破门而入,父亲为了能留住顾家血脉将我紧急塞入了橱柜,我从柜子里亲眼看到我的父亲跪在地上喝人的尿水,我竭尽一生都难能洗去那段屈辱过往!” 这件事,顾成化从来都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当相似的事件头一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内心的波动可谓是空前。 店里的伙计永远没有想过稳重仗义的顾掌柜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过往。见此,他们三人不敢再多言,在表示同情的同时对于人心善变的世故理论更加深刻。 “把他抬起来吧!” 忽然,顾成化松了一口气,他的话音仿佛相比刚才温柔了许多。 “掌柜这是…” 顾成化从柜前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天一亮到隔壁买些金疮药。” “掌柜…我…我不要钱,您…给的…给的工钱…够了。” 一时激动,那胖小二也当即醒悟,在神志还算清醒的时候他一再推辞顾成化给的药钱,对于他来说,能留下来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顾成化看看其他的三名伙计,又缓和了气色微微笑了,“八月秋收忙,喝茶的人每年都会来很多,这锭银子你们四个人分了吧,就当是我老顾犒劳各位的,我也相信胖子今天一定会改过!” “掌柜,这…” “拿着吧!” “掌柜…我…我还能…还能…跑堂…” “你呀,吃得多干起活来也卖力,就是能机灵一点就好了。不说了,你们仨儿这两天多使把力气,胖子就暂且休息几日!” 阵阵毒打的叫声不见了,内厨里一片安静,看着他们嬉嬉闹闹从内厨里出来却让乔子孝懵圈了。 本来他见此正要上去劝解一番,可现在不仅完全没那个必要,反而是一片祥和。 “今夜自家的事处置的有些迟了,怠慢了喝茶的兄弟,借此老顾先赔个不是,一会儿再叫伙计们送在座的各位一些零嘴!” 能碰上免赠这样的事对于常来的客人是再好不过了,一盘花生再加上一盘瓜子同时也堵上了非议的嘴巴。 乔子孝可算是见识了亦化舍小而不倒的理由。 茶楼里瞬间又回到之前热闹的情景,那顾成化在处理完了手上的活儿后另拿上一壶酒瞅着瞅着就往乔子孝这边过来。 “哎呀…”,他叹息一声坐下,将桌上两只空杯一字摆开倒上了酒,“好久不见,小酌几杯?” 乔子孝会心一笑,端起那小杯之时也同时产生了个疑问,亦化舍地处岷城口,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是个熟客的? 三杯浊酒下肚,二人逐渐熟络起来,这个时候乔子孝借着敬酒的空机探问道:“掌柜大义相见恨晚,只是这来往的客人这么多,你是怎么认出我是常客?” “哈哈哈,真有你的!”,顾成化不紧不慢,对于乔子孝抛下的疑问不作回应,他慢条斯理地挽起衣袖在向乔子孝敬酒的时候说道:“天下这么大,英雄汉从来不愁何处留,怎么兜兜转转又回了岷城?” “哦,别的地方识人少,只有岷城还算熟悉,毕竟家就在这里。对了顾掌柜,您今日茶碗里卖的手段我有些不明白?” “风云人物,何必故装不知呢?” 顾成化意会似的发笑间取上一粒花生丢进嘴巴里一直摇着头,“打从你一进来,我就知道你不简单,再一思索,不就是当初常来的乔执事嘛!” 乔子孝听得有些尴尬,敬酒道:“岷城已不是当日岷城,乔执事也不是当日执事,小半辈子活的不明不白,倒是顾掌柜你我看十分洒脱!” “怎么个洒脱法?” “你在旧时得遇一劫而在今日却手下留情,就这一点我便看得出来顾掌柜你看事情看得了然。” 顾成化听到这话忽然停顿,他蓦然看着子孝问道:“方才我在内厨教训伙计的话你听见了?” “欸!无心之过,全身上下就剩下个耳朵灵通,所以岷城城门口的那些闲汉没事给我起个外号叫什么长耳乔,哈哈!” 看似尖锐的问题,乔子孝刻意平铺开了,只为能探得这个深藏不露的顾掌柜究竟是何方神圣。 当这些比较深晦的问题抛在桌面上时,顾成化也卸下了防备之心,顶着一张委屈巴巴的脸猛灌下了三四杯酒才说道:“识人识大体,我那店里的伙计本性倒不至于败坏,而那个账房就不同了!” “相似事务有何不同?” “一个是无心之过只因赏钱太迷人,而另外一个…” 顾成化接着又灌下一杯浊酒,坚定的眸子里流露出一股无奈气息,肚子里的话埋了很久才说道:“你听说过七品游牧副尉?” 第七章 逸闻 顾成化严肃地提出七品游牧副尉,一下子气氛都变了。 乔子孝小心翼翼地看看周围,表示惊讶道:“是关中道上的彪字营?” “正是!” 从很久之前听龙王谈起这支官匪混结的营队时乔子孝尚还是二十出头的少年,只记得当时乌蛇堂从重开大门的单氏刀行订的一批货就是被这伙人劫走。 同年,龙王生了一场大病,痊愈后对于那起非正常的事故再也没有在乌蛇堂提过半个字。 不知是否是顾成化喝醉了,这游牧副尉的名声一直是乔子孝心头最为谨慎的东西,尤其是在那几年岷城执掌金兰街事务的时候。 “那贼人摇身窜上了枝头变凤凰,但不管怎么变,他是贼的本性就从来没改变过!” 到这里,乔子孝幡然醒悟顾掌柜的无奈,他小心探口风道:“莫非当年私吞货物的那个账房就是你说的游牧副尉?” “哼!贼老天的眼真是瞎了,父亲从卖麻鞋一笔一笔攒下来的钱创办了亦化舍茶馆,仅仅只过了三个月的清平晚年!” 此时,顾成化想到往事愤怒不已,再加上浊酒入腹后,那份怨气貌似已难平息。 乔子孝悔不该将一件挖人心底的事情摊开,可洞察秋毫的敏锐习惯已在当时金兰街游说各方金主时练就得浑然天成。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咣当一声肩上的包袱蓦的松开掉落在地上,那叮当脆响将顾成化吸引过去,眼角余光扫视过后惊道:“兄弟是伶仃会…” 乔子孝急忙一手先将地上令牌撩起囊中,而后狠拍了拍桌子大呼过瘾。 顾成化了然于心,收住了声息,待收拾包袱妥当后,顾成化开口探道:“伶仃会可不得了,前几日被官府抓到的一个头目据说是被一个功夫十分精湛的人劫走!” “有这种事?” “嘘!小声一点,前段时间我也是听喝茶的人乱侃。”顾成化左右一看,目光又放在了乔子孝的口袋,“子孝兄弟怎么会有伶仃会的东西?” 如果茫无目的找下去是徒劳不说,自己现在特殊的身份也怕难以长久遮盖。 酒过三巡,与顾成化已是无话不说,索性乔子孝也道出了苦衷道:“茫茫人海何以为家?恐是除了伶仃会再无去处了!” 那顾成化成天以应万变,到茶楼的客人里上接过县令知府,下接过流氓乞丐,怎样的人没见过? 听得乔子孝道出伶仃会的求索后,他反倒是装了一回糊涂人,默默挑了两颗花生丢进嘴里,神色不慌不忙再倒下一杯酒道:“唉,身处暗世诸多无奈,有多少的事我们随便哪个人就可以改变?不想了不想了…” “慢着掌柜…”,从顾成化刚才的话音里乔子孝便得知了一些关于伶仃会的隐情,这会儿的顾成化不知是酒醒还是刻意,但不论如何,他这回抓住就要吃定。 顾成化同时也从乔子孝的眼睛里看到了迫切的需求,可是身处复杂的世故前作为一个小小的茶楼老板他已经十分满足。 “当家的,娃惹风寒病的不轻,你过来看看!” 恰此时从茶楼后堂门口蹿出一个娇柔的声音,顾成化急忙应道:“这就来这就来!” 他除了忙着脱身外还特意叮嘱子孝道:“兄长先去忙个内事,如无停留歇息的地儿,暂可住在茶楼!” 既然家眷突然出现,乔子孝也不好再做挽留细探前路,只好默默点点头后独自一人饮起了酒。 当他看到顾成化匆忙闪入后堂与贤妻离开后,心里不觉有些伤心难过,大吐着不快同时从包袱里摸出西城时那个叫凛子的姑娘赠予他的那枚木牌。 细小扭曲的文字中他方能识得一两个字,在看到木牌角落几个熟悉的字眼时,他不禁被自己当日的行为给逗乐了。 “呵!人家姑娘才二十出头,你可想的真美!” 不觉间,伤感的泪水从眼角慢慢滑落,那日出殡的情景再次浮现脑海。 西成院里断臂,龙瑶的离世,多年不见的父亲明知下落却不得碰面,一时悲愤交加他一掌落在柏木桌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巴掌印。 “乔子孝啊乔子孝,你要一身蛮力有何用?自己最亲最近的人一个也留不住!” 这一巴掌惊得茶楼中的人纷纷坐起,登时一片喧哗。 年轻的书生闻得这一声碎响,他不闻也不问,只从柜前要了一壶清茶慢慢走了过来。 刚刚靠近桌前,乔子孝就察觉清气扑面,他抬眼一望,那体面的书生干净秀慧,浑身散发着一股凛然正气。 “你是何人?” 那书生一直颔首笑着,待乔子孝目露疑色,他轻轻放下那一壶茶倒上了两碗。 “少喝点酒,伤神伤身伤别人!” “关你屁事?” 正处在悲愤里的乔子孝看着这名书生缓缓走来不骄不躁,心里更加气愤。 而正当他要以凶光试图轰离这书生时,那书生却一点也不胆怯,按桌坐了下来将茶碗端起美美地喝了一口。 “茶比酒香!” “屁话!” 乔子孝刚要继续端起酒杯灌下时,一把折扇突袭眼前,还好酒是四分醉,他还不至于完全失去神志,以一式太虚散手中的壶天日月化去对方使过来的力气。 “马上从我眼前离开,不然对你不客气了!” 书生收回折扇同时发觉手中连绵气力还在迂回不断,两眼登时闪烁灵光,大叫道:“是个高人!” “哼!高人又如何?” “可惜呀,这么好的武艺却甘愿做个废人,可惜了一身本事!” 怎么现在的年轻人说话越来越冲了,直面挑衅不说还直往人心里钻,乔子孝念足十分力气两指紧捏着酒杯,突然啪得一声响,那酒杯碎成细块。 “好!好内劲!” 止不住的夸赞在此刻听来多少带着一股嘲讽的意味,乔子孝处世深旧哪能听不出几分凉薄。 “小小年纪好的不学,一张嘴毒的吓人!” 书生故作个歉疚的样子惊诧道:“哦?那么就是说对咯?实在抱歉抱歉!” 果真初生牛犊不怕虎,乔子孝在岷城的过去那更是没人敢这样对他说话的,一眨眼的功夫只凭单臂便突开折扇只抵咽喉示以锁喉指。 “小崽儿,我也不想惊动别人安心喝茶,劝你不要再说风凉话了!” 第八章 揭天窗 半路杀出的不是猛汉就是非善,乔子孝现在正喝得半成醉,哪知上来挑事的却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即便是独臂三两下就制服了他,可他忽然发出蔑笑,“再长十年,十年时间我便能成一城功主,而你呢?杀了我又怎样?” 言语里挑衅的意味更加浓烈,乔子孝回头一想,怎的这副流亡模样能和一个娃娃一般见识。 那书生趁子孝分心,折扇翻拍将他的手挡去,然后整理整理衣装挺直了身板回到了座位前。 “功夫是好功夫,可惜你戾气太重,枉费了这身好武功!我没猜错的话,你体内的血淤久而不化多半是心有烦闷或是投报无门郁郁而成?” 哪里看出这细皮嫩肉的书生也会给人看相,他一言便戳中乔子孝的烦闷病根。 为了掩饰破解心结,乔子孝抓起一把花生就往嘴里塞,然后美美得喝了一大口酒,“小崽儿,可看清楚了,精神得很!” “哼,不要装模作样了!” 那书生说话时只顾着细品手里的茶,淡定的模样倒是十分沉着。 子孝尤为不解,硬咽下嘴里的食物,可这时他发现自己经脉仿佛被堵死,并且随之而来的是下盘已然失去知觉。 书生看到这里,他慢慢转过身子往桌角子靠,指着子孝残缺的臂膀摇摇头,“手臂失了已成事实,心要死了那就真没救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的钟的心一旦成为久疾病,再是英雄也难成大事!” 这顿教训正是说到了心坎儿里,乔子孝此时对眼前的少年认识有了大不同,他饶有所思地点点头冷静了下来,以免在茶楼中引来别人的目光。 待子孝坐在对席之后,那书生就将桌上的酒水换成了茶,然后又取出两只新的杯盏悬起了桌上的壶。 他明显可以看到书生比之当前,悬壶的腕力已不如刚来的时候。 忽的他吭哧一笑,引得那书生投来莫名的目光。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书生此时的状况,那是中了太虚散手上玄的气。 “何故发笑?” “我笑你不知死活,方才我若再动些气,你那条胳膊就和我凑一对儿了!” 乔子孝半开玩笑似的说着,可心里也搞不懂这悬殊分明不在同等水平,到底是什么唆使他与自己过招? 如此,便趁着那书生低笑抿茶时,乔子孝目光一转悄悄探道:“人家那读书人最次的也起码是个九品的县官儿,你怎么混的?还有闲情雅致来这里玩耍?” 那书生一听,稍歇了片刻,然后突然眉目一蹙猛送两口清茶下去道:“横征暴敛,卖官鬻爵,即便是寒窗苦读十年二十年又能如何?混得好那就得踩着人命,混得差那不得也是受人唾弃的杂碎?” 乔子孝貌似是听得出来书生怨气所在,他之痛苦也如当今己悲,沉思了一会儿子孝便端起了书生倒的茶,会心一笑一口饮下去。 书生见此两手一拍大喝叫好,随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让子孝忽的不悦。 那书生喝罢,低声言语道:“唉,同时乞儿,再难翻身咯!” “你说什么?” “哦…没有,没有,是你听错了罢!”,那一言必是定心之言,书生故意说来让子孝听见,见子孝发问却又装作个糊涂。 “什么再难翻身?你这读书人不地道!” “哈哈,兄长恐怕真听错了…” 一听那话乔子孝脸色都变了,他知道自己苟活到现在仍然没有一个真正的目的,可如果往后再往后他不敢再去想,而今书生说出来的话正是让乔子孝打心眼里抵触的结果。 书生见子孝对这个话题有了兴趣,便又借故卖起了关子,而同时乔子孝的内心愈发不能平静,好似书生无意识当中说出来的话早就成了定然。 他焦急地一会儿看看茶楼内堂,那些海吹之声加上堂皇浮夸的修饰下一直在表达着他们空虚的内心。 转而,他又看看内堂后门外,那门被清风吹得吱呀响却无不是一种灼烧。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哪怕是一家茶楼的老板活在乱世爪牙之下也能双双成对。 想到这些,他忍耐了很久好不容易缓和了的旧伤一下子又突然涌上心头。 一口热茶在悲愤的心情下当作美酒一口饮下去,他这才发觉了疼痛。 那书生见此哀叹一声摇摇头道:“何以为家?无处不是家!” 何以为家? 这句脑海里出现好多次的话在此时又让乔子孝心里一紧,他目光一扫身上的口袋,莫名忽然想到了同一件事,他喃喃自语道:“何以为家?伶仃会?” 兴许是书生正待他能记起来这个组织,在乔子孝刚刚念出伶仃会的时候书生两目放着明光。 嘴边念叨了一阵子后,乔子孝却忽然感到一丝悲凉之意,苦笑一声道:“何以为家?有人才有家!” “那你只是说对了一半!” 一句发自肺腑的感叹乔子孝没有想到会引来书生这么大的触动。 自来到桌前到现在,也只有此时此刻书生才有过这么坚定的言语。 或许是乔子孝半天装疯卖傻,也或许是书生有意请见,总之,半天的功夫他可算是瞄到了准头。 忽然,乔子孝脸色一沉像是变了个模样,那精湛的伪装让书生为之震惊,同时更是心中痛叹自己故作高深忽略了人心的难测。 “剩下一半是什么?该不会是你的目的?” 此前种种较量变成现在骑虎难下,书生竟有些含糊,他肚子里的话在嘴里酝酿了很久之后才声音微微发颤说道:“哦,我也是胡乱闲谝,不往心里去就是,不往心里去就是。” “很难得你年岁尚小,江湖的世故却能摆出个大体,那么现在不妨摊牌了吧,你是龙溪鹤的人还是县衙的人?” “我…” 书生顿时被逼得无话可说,这两个势力终将是一个不能选择却不得选择的。 然而那书生好似不愿在其中做出决断,他咬着嘴巴思虑了一阵子后紧紧捏着扇子以愤怒的眼神盯着乔子孝小声说道:“你这个骗子!你掏空了我的所有!” 乔子孝看着他愤怒的眼睛看了好久,随后慢慢取出了囊中的令牌拍在桌上问道:“既然不是龙溪鹤,那更不是县衙的人,我猜你是这个!” 第九章 伶仃会 乔子孝一言如同震雷,惊得那书生额头冷汗直冒。 这场较量之中,书生万万没想到会输得这么彻底。 身份已被识破,而且在被识破之后,他还未能晓得对方的来路。 一道伶仃会天干令在摆上桌面后,书生空前的绝望。 在当乔子孝等待着他还要弄出什么拙劣的把戏时候,那书生蓦然发出一声悲凉的唏嘘。 “世道险恶,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无故栽人手里是我祁阿九命数已到!” “何以为家?有伶仃会的地方就是家…” “你是祁阿九?” 在看到那张天干令,再受到空前的打击又怕被他人捉了把柄,乔子孝话还刚一出口,祁阿九就从袖口摸了一把短刀。 他这是要?这是要自绝! 千钧一发之际,乔子孝急祭出太虚散手上玄巧劲,那巧劲自发出就如缥缈幻影。 书生握刀的手轻轻抹过脖子时才发觉手里的刀已经被人夺去。 “贼人,你杀剐我门会又羞辱于我!” 乔子孝不知小小的令牌便叫一个人如疯魔一般,殊不知是伶仃会的忠义已扎根于心。 待那书生从悲痛中醒来后,两目蹬得如铜环,抛下捏折的扇子奋力一拳挥了过来。 这致命的一击使来如冬雪猛兽,蛮狠力气乔子孝急忙以独臂挡去也大退到两步之外。 “等等阿九!我是红花林过来的!” 借着空机乔子孝也立即剖开身份,阿九忽然憋不住一声哭了出来,他猛捶自己两巴掌后什么话也不说便一把抱住乔子孝。 “红花林发来密信让我接应一个会中兄弟,怎么这…这…踏破铁鞋无觅处!” 阿九一时激动破涕为笑,而此时也给乔子孝留下一个问题,既然红花林已经通知过阿九,为何不将情况讲明? 那阿九虽是看起来书生样子,但内心仍有几分豪情,随后他用拳头捶了一拳子孝的胸口,带着委屈的哭声叫骂道:“好你个家伙,一来就翻脸摆出一张天干令,我还以为门会已经…已经没了!” 乔子孝一脸茫然,小小的一张令牌竟引得祁阿九差些自绝丧命,可来时五槐并没有说明令牌的明示意义。 “哎!先等等,天干令是什么令?怎么刚才我看到你…” “这可是大行使令,目前会中还只有一张红铜的令牌!” “大行使?谁?” “虽然在会里我也算是有头有脸,可是关于大行使,到现在我还没有见过。” 乔子孝点点头再问道:“哦对了,槐爷没提令牌的事吗?” 一听槐爷,阿九两眼发懵,“槐爷?槐爷又是谁?” 见阿九在听到槐爷时发愣的神情,子孝便知这伶仃会中的层层把控是有多么神秘。 然而再是神秘,在趁着夜黑一同离开茶楼时乔子孝也不难想到关于大行使的身份很显然就是张缺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走啊,这一道烟鬼多得很,小心惹麻烦!” “哦!”,乔子孝草率地应附一声,“那个…那个什么,那个大行使也在门会吗?” 阿九边走边说道:“大行使?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他可不常见,除非是门会有大事发生!” 通往茶巷的路上,阿九也向乔子孝将伶仃会的分属,门规都细说了一遍。 伶仃会分天干地支二十二兄弟门属,在各个门属间的关系却又分得不是太清。 关于天干令,只有伶仃会十天干门属才得知一二,往粗里说,认得那张令就得听大行使说话。 高就属伶仃会继大行使后的最高门属,也就是在高就坐上甲子门的那一天起,伶仃会所有的门属也慢慢开始变了。 大行使的职权太过于分离门会,而高就就趁着这空机一举捏稳了会中所有兄弟的心。 之后的伶仃会中,甲子门,天干地支之说这些繁琐的门规都渐渐被高就所取代。因此,直到现在,恐怕就连张缺也心下有知虎头台一手拉拢起的隐秘帮派再不是一个有着江湖规矩的帮众文化。 他们的形成是以骨干的报复心而起,而最后的落成却好似是成了众多帮会里的一个另类。 在经历过许多事件后,张缺也再难以疲于奔命去将瘸五槐那套东西按部就班,再次者是这伶仃会如今积存的力量简直无法相信会成了世道边界的另外一种奇迹。 江湖的规矩在这里荡然无存,除了行动方面听从会主的命令调遣以外,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互相牵制的地方。也正因为如此,伶仃会中大小职务也都只是个虚名,好似为了某种所谓不可逆的天理而存在不可破的名义规矩。 乔子孝第一次接触到祁阿九就能感受到别样的气质,散发在阿九骨子里的始终是一种一往无前的精神。 他开始不知这种精神从何而来,但凭阿九一路讲述伶仃会的那些兄弟感情就能摸索过来。 伶仃会,乃当世真明杰义,行当世真道义! 坚定的脚步与临会前的紧张心情让他十分期待这个未曾谋面的组织。 他一路幻想着未来,好像憧憬就是脑海里的想象。 行至拉子道北口已经是子时许,触景生情处他忽然放慢了脚步。 拉子道的样子比起以前改变了不少,繁华取代了破落,当日狭窄的街道现在已是车水马龙。 哪怕是在深夜,这里的灯火依旧通明。 他望去一块模糊的招牌,底下是洋灯,上头是偌大一个匾。 虽然招牌上的字已经看不清,可他仍旧识得那块大匾上面是杨晟余教师题的“拉子道”那三个大字。 “喂,走快些啦!” “嗯!” 茶巷这个地方听着倒是个好名字,可等到遛过了北口马桩子后立马就变得不一样了。 黑灯瞎火,不慎一只脚就已经踩入了泥坑中。 “带的什么路嘛,尽往泥坑里带!” 阿九是走惯了,可是乔子孝就有些难堪了,暗道里走出来后,泥巴都快裹上了半条身子。 到了这儿,阿九的脚步也放慢了。 他吹了一声哨,周围一下子就亮了十几处。 乔子孝四处一看,那所谓的茶巷比当初拉子道还狭窄的巷子里堆放满了不同的家当。 悉数那些家当,不是些损坏的门板就是一些压得底都漏了的木盆。 这要一脚迈开都不知道下一步要落在哪个地方。 第十章 庭院风波 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与方才拉子道的落差形成鲜明对比,层层破落的窗口里探出来的脑袋都在对他投来好奇目光。 乔子孝走到这里走不动了,他莫名感到心酸,上头每一双眼睛都似是星芒,好久好久他都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的眼睛却活在混浊的茶巷里。 “阿九,他们也是…” “是的乔哥,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姐妹!” 上到五六十的老汉,下到六七岁的孩童,很难想象那些惊世骇闻的岷城事端是由这么一群丢在城中看不见影子的人组成。 乔子孝忽而胸中有些明亮,粉碎恶行的影子总在黎明前暴发,而光明随后便来。 一步沉稳地踏进茶巷,此刻他再也没有犹豫。 茶巷盘曲于岷城边界,相较拉子道,这里更像是被遗弃在角落的岷城“护墙”。 县衙门多次与乌蛇堂交涉茶巷管制事宜,但商量的结果往往不尽如人意,只因茶巷的位置实在难以入围盛景。 可是如此一来,生意铺展整座岷城的计划也将泡汤。衙门自然不去理会乌蛇堂会以怎样的方式解决,但这样的问题摆在龙王这儿就显得尤为重要,他需要大量的阿芙蓉就必须得打通那道河流,而此刻茶巷既成了碍眼的废墟,也成了乌蛇堂认为阻挡势力扩展的脚步。 仲夏刚过,阿芙蓉生意在数十天就已拿下非常丰盛的收获。 同时,心里纠结的问题再被重提。一时被金钱冲昏头脑,龙王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试图以拉子道作为岷城最后一道防线,将茶巷的老旧房屋挨个拆除,再将祭河打通。 后来的一次盘云山祭河发了大水,连续冲垮边境的两座桥,直到水淹进了岷城,龙王这才慌了。 甚幸当初有乔子孝,张缺,龙溪鹤三大乌蛇堂青年才俊坐镇为龙王出谋划策,龙王这才打消了拆除茶巷的计划。 而此刻,每向前走一步,乔子孝心里就会多一分愧疚。 若不是当时的那场洪水,或许很有可能就没有今天的茶巷,也没有伶仃会最后一个可怜的居所。 “乔哥,快到了快到了,麻利点儿!” 转眼就已穿过了暗巷道,乔子孝鼻子一蹙闻到了一股寻常烟火气息。 于是,他再往前走,扑鼻的饭食香气一下子迎面而来,宽敞的大庭院里一眼就能看到一个架起来的大锅灶。 锅灶旁几个穿着破烂不堪的老妇倾斜着身子互抱着两手睡得正酣。 或许,不久前才刚刚讲述完一段家长里短的故事,她们入睡时的样子特别安详,乔子孝不忍打扰便绕开了路。 那口醒目的大锅让他有些好奇。 如此大的一口锅不知是怎么做饭的,而且看似是用来煮饭的灶台也好像很久没有生火了。 本来想要请教一下阿九,忽听西角搭建的木屋子里有动静。 乔子孝惊得向后一缩身子,却见木屋内点点星光闪烁,从里面冒出来一个老妇人。 “小九儿,小九儿…来来来!” 祁阿九听到声音立马迎接上去,只见那妇人手里正端着两碗热汤出来。 “哎呀我的九儿,怎么大半夜的还到处跑,别跑了,跑了阿婆找不到你了!” “没事阿婆,门会来了新人,我得带他见会主!” “哦哦!”,那老妇人顺着阿九手指的方向佝偻着身子看了半天,“是会主来了啊?我得给会主一碗热汤!” 老婆子年有七八十了,到了这个年岁的人不是痴呆便是糊涂地像个孩子,阿九无奈双手一摊笑了笑。 老妇人兴冲冲地迎上去,她左看右看,忽而眼神就有些不对劲了,待子孝正要双手接下碗的时候那老妇人忽然松开了汤药一巴掌落在子孝脸上。 虽然这一巴掌不痛不痒,但是莫名让子孝有些不解,待他刚要解释的时候,阿九过来了。 老妇人惊慌地抱住阿九,嘴里边是哭边是骂:“小九儿啊小九儿,阿婆都跟你说过多少多少次了不要和痞老鬼搭手了你就是不听呐!” “好了好了阿婆,他不是痞老鬼,他是门会来的新人!” 可是任凭阿九怎么解释那老妇人就是把乔子孝当作是痞老鬼。 她有些惧怕似的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子孝,然后转身又是向阿九一顿哭捶,“你骗阿婆,他就是痞老鬼,你怎么能把他引到这儿来啊!” 动静闹大了后,先前趴在旧楼外的那群人也下来了。 但是子孝意外地发现他们下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家伙,兴许是老妇人一句痞老鬼让他们都受到了惊吓,此时十几双眼睛都如要将他吞食一般。 阿九见此状况急忙护住子孝。 “伯伯婶婶们请息怒,莫要犯了大错,这是新入会的兄弟,是小九阿婆认错了人。” 那群人不说话,许久的劳迫好像他们都变成了愤怒的野兽,即便是没有任何言语,乔子孝依然能感受到不同于外面冷血的拼杀。 他们血是热的,他们除了愤怒以及剩下最后的落脚点外一无所有。 忽然一块泥巴从人群上峰扑朔而来啪地一声贴在了子孝的身上。 “滚出茶巷!” 他刚要抛去时,人群中一尖嗓门大声怒喝起来,同时那泥巴捏成的坨如流星般飞来。 浑不知是因为什么偏偏让他们认为自己就是他们口中的痞老鬼,当下院中叫骂声在随着一声“滚出茶巷”而起,状况看似一发不可收拾。 阿九拼命地护着子孝,身后一疯女人突然出现一脚踢翻了二人。 乔子孝见那疯女人蓬头垢面正举起一把锋利的锄头划拉下来,心下一急送出一脚将那手中的锄头踢出了数远。 “住手!” 随锄头哐当落地,一声喝令及时出现。 阿九欣喜之余张口道:“是单长老来了!” 一切都发生的突然,忽然蹦出来的声音叫子孝觉得有些熟悉。 “单长老?” “嗯!是单平单长老!” 单平?乔子孝心里一惊,忽而想到当年来乌蛇堂里谈生意来的那个人。 他呢喃道:“怪不得声音听着耳熟,原来也是单家人!” 第十一章 门会初遇拦路虎 随之门方上一盏灯笼打亮,庭院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那单文虽说穿的是一身布衣马褂,但是内力的气魄丝毫掩盖不住,冷峻的脸上两撇八字胡,看起来也只是三十出头的模样却已是伶仃会的长老。 灯笼照映的身影缓缓向二人走来,他先是伸出了双手扶起了阿九。 再当手刚要碰到乔子孝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 “练静气的?” “嗯!” 单平默默一笑,而后又再次伸出双手。 这一次乔子孝没有防备,但让子孝没有想到的是在刚刚接触到单文手掌时突然冲撞出来的一股力量让他差些心脉崩毁。 他当即稳住心神以体内静气功冲压对方使来的力气,却没成想,在乔子孝因为心事而分散心神时,那忽而收紧的巧力再一次封锁住了经脉。 等他刚要使来太虚散手化解尴尬时,单平忽然松手。 刚见时的热情瞬间不见,迎来的便是一双冷眼。 “单长老,这是…” “我知道,不用你说!” 阿九看到二人的摩擦急着要解释的时候单平也丝毫不给面子,众目睽睽之下一语打断。 见这个单平是这般没有道理可言,乔子孝不禁心里一收缩张口道:“我听闻阿九一路向我讲述的故事那么得令人心醉,见到你我不再有向往!” “哦?哈哈哈,兄弟此番话有点让人费解,什么叫见到我就不再有向往?难不成我伶仃会还要给你安排几个乌蛇堂的人?” 阿九不知是何故,在自从与乔子孝有过暗中较量后,单平往日的和气一下子没有了。 “长老,新人拜会,又是秘信纳入…” “秘信?秘信又怎样?你忘了会主是怎么说的了?”,阿九在道出情况后,单平的言语似乎变得更加地激烈,他表面是在向阿九说话,暗地里向乔子孝投去不屑的眼神道:“在伶仃会,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这里是一家人,如果非要有人将这里的气候变得不一样,那就见过会主再说!” 直到此时,乔子孝心里突然一片灰白,好在祁阿九不断的安慰他才消了这口气。 废旧的门板上张贴着两张门神像,与前些年未崛起的岷城百姓家一个样子。 可是到了里头又是另外一副情景,不说是比庭院有多好,起码小小的院落收拾得还算紧致。 四合瓦屋从正门进去迎面就是一道青石看墙,这样的建筑风格可不多见,踏进就是一堵墙,总让乔子孝心里不太踏实。 “阿九!” “长老什么事?” “眼睛可要盯紧了,最近我听到衙门管制严,说不定来了衙门探子也不一定!” 祁阿九转念一想,那衙门里的人一直醉在陈家台那块迷人地不肯醒来,这么久了即便见到过乌蛇堂的爪牙之众也从没见过衙门里的人。 阿九噗嗤一笑应道:“长老多虑了,您早些睡了,这块地方衙门里的人不会来,就算乌蛇堂的那些爪牙来了咱们还有这么多人呢!” 单平听到此话突然驻足,他慢慢地回过头瞥了一眼子孝,而后板着面孔对阿九叮嘱道:“严肃一点!这可不是小事,你还笑得出来?即便不是衙门,说不定乌蛇堂的人就已经进了大门也说不定!” 一句话激起了乔子孝怒火,这哪里是在训斥阿九,这分明是借着阿九在说乔子孝就是乌蛇堂的人。 说时迟那时快,只是单平话音落地之际,单拳忽然作着一股风行至眼前,他急忙闪身一躲。 继而子孝稳使内劲托起一残臂左右横扫而来,那单平看得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对方不止是有乌蛇堂龙王惯使的静气,而且忽来这么一式惊世功夫。 十余步的距离,子孝运功将太虚散手催至八成,借以巧步劈将而来。煞时间,小小的院内忽如五六道迅拳舞出太虚散手将近九分的拳谱。 而仅仅是那一道迅拳便是杀身悍力,单平正要提拳阻挡,怦然一拳直捣胸口。 “啊!” 单平大呼一声忙使出双拳欲要抵挡来势,哪知眼前数道迅拳略过后两眼正对上一个紧实的拳头! 祁阿九被这惊人的功力看得瞠目结舌,而单平左膀右臂也都无从下手了。 “乔哥且慢!” 待一切都风平浪静的时候,阿九才反应过来。 可此时单平已不敢再多说一句,那拳头收回之后他便愤然离去。 “算了乔哥,长老他,他平时也不是这样的,不知道今天怎么会…” “阿九你别解释了,我看这人就是对我有意见!” “也…也别想太多了,你们让我夹在中间好难受,我还是先带你去见见会主吧?” 好心情被破坏,单平的出现让乔子孝打心眼里对伶仃会有了不同的感受。一句见会主,乔子孝便偷偷将包袱中的那张令牌丢出了墙外。 诚然如果这里真的是眼前所看到的情况,结合阿九所言,天干令的作用起不了任何作用不说势必还会引来许多的误会。 在抱着最后一丝幻想跟着阿九踏进第二道院子时候乔子孝简单收了些心中的不快,大吐一口气凝思一想道:“阿九,我看还是算了吧,夜这么深了会主肯定睡了!” “不…不会,会主可忙了,他这几日一直和会里几个兄弟商量门会重要事务计划,没有这么早睡过!” 祁阿九有些难堪,经过了初入门会前的许多事后他总感觉羞以面对眼前这位高手。 一听重要事务计划子孝瞬间就来神,多少年在乌蛇堂做事的经验告诉他,连夜制赶的事务背后必定是有一个能工巧匠在布局。 可此刻已是深夜,而茶巷近来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会是什么样的布局? 越想越有兴致,在表面上他还做出一副抗拒的样子大摆着手,“那今晚就算了,我看你就随便给我找个屋子歇息了。” “我…哎呀乔哥,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会主也想见你,所以我一直瞒着你…” 好个祁阿九,一路装个老实汉,到头来不是子孝故意推辞真还道不出这言语真假。 子孝急问道:“那么令牌的事他也知道?” “令牌的事我也没说,我看他在忙,所以我就只说了红花林会过来一位咱们自己的人!” 第十二章 定千方,固山河 “哦,是吗?” “嗯!”,阿九拼命地点点头,因为伶仃会此时更需要真正有才干的。 乔子孝看出了阿九眼里的坚定态度,他这才笑了笑,“跟你开玩笑的!” 静悄悄的后院房是伶仃会的“巢穴”,他们命名此地为“会贤处”。 这所杂院子里到处摆满了藤蔓,使得凌乱之中多了一些生机。 “这是干嘛用的?” 乔子孝正走着一不小心就被一株长长的藤条拌住了脚。 “自从会主来了以后他要我们从山里挖来绿藤,所以现在才有了这么幽静的居处。” 阿九将藤条蔓一一取开,逐渐盘出一条石板路。 顺着那石板路往前走,透过藤萝缝隙透出来几缕亮光。 前面就该是会盟的地方了! 阵阵藤萝扑鼻香,烦闷如清风扫过,乔子孝瞬间心情愉悦了不少。 “阿九啊,你说这藤蔓若是遇冻枯萎了,那这院子里是不是就会空荡荡的?” 这样的问题阿九还从来没想过,一下子就被子孝给搞蒙圈了。 他呆在原地回想了半天后也答不上来,这时乔子孝用力扯下一条藤蔓说道:“这玩意儿我们那儿叫百脚蜈蚣,叶子常青都能挺个半年之久呢!” 阿九觉得子孝突然变得莫名其妙,可不知他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突然问起了这花花草草。 “哈哈,百脚蜈蚣的生命力是要长一些,可再长也抵御不住巨大风寒,要是四面八方都已结水成冰…” 子孝忽然手握着藤蔓发笑,讲了一半的话让阿九更加觉得奇怪。 “欸,我的乔哥啊,大半夜的你哪里来的精神欣赏这玩意儿,走啦走啦!” 阿九见子孝忽然止步不前,还以为又要拿些推辞来拒绝今晚的见面,连拉带撞上前一把拉住他就往前走。 同在此刻,子孝心里其实已有了另外的心思。 若是伶仃会果真是一处僻远江湖的安生地,那么何来单平那般小肚鸡肠? 阿九手捏起哨在院外外连吹了三声,布满藤条的墙壁忽然开出一扇小门。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青布长马褂戴着眼镜的斯文人。 “阿九?快进来快进来!” 他左右偷偷瞄了一眼,而后手指顶了顶眼睛框激动地将阿九手臂握住,“这位是?” “哦,忘了介绍,这位是红花林来的朋友,他叫…”,阿九说到出来突然打住,他转身看了一眼子孝道:“哥,你名儿叫啥来着?” 乔子孝恍然顿悟,忙报上姓名道:“就叫我乔…乔兄弟好了。” 那般隐晦言语开门来的人是精明人怎能看不出来,他定眼打量一遍乔子孝,然后附上热情的笑容躬身请道:“哦哦,乔兄弟,里边请!” 同时,在二人刚跨过门槛的时候,那开门的兄弟刻意大咳了两声。 乔子孝忽而心里来意,这恐怕就是因为方才自己的保留引起了警觉。 屋子里的添置不是很多,正中间的会桌高堂处摆着一副红泥彩虎像,而泥像下两架烛台却放置的很随便,一眼扫过去若不认真看,那绝对会误认为只是用作照亮厅堂的普通烛台。 他认得墙上的那副鹿皮画,画中是一虎盘踞一蛇咬尾,背后缭绕的山峰即是盘云山。 当初虎头台与乌蛇堂交好时,龙王命岷城最好的画匠与城头最好的皮革商共同作了一副“盘云蛇虎图”。 而今画中之物仍栩栩如生,可叹往事不可追悔。 当目光横扫而过时,子孝最终停落在屋子角落里一根权杖,在青山亭中他曾见过同样一根权杖,只是那根虎头权杖却被供奉在瘸五槐的盛槐斋中。 权杖横顶着墙根下的花架,似乎此刻的作用也只是一把普通的木棍。 很显然,想必这也只是在证明对于虎头台明面上的忠诚。 回到厅堂,围着中间的八仙桌按桌坐着六个人。 刚还在开门时能听得见说话的声音,一见戴眼镜的使了暗号,当即不再言语。 “我…我是红花林的!” 十二双眼睛同时向门口望去,乔子孝却突然心里一紧张不知道说些什么。 “刚才说什么来着?” 其中一人貌似只是被他们二人刚才突然进来打断了一下,立马又周遭张望着问起来刚才所探讨的事情。 这时乔子孝紧张的心情才得以缓解,看着其他人严肃地指着桌上的香炉说事,他既是好奇又是尴尬。 一人发话开了头之后,相继其他人也慢慢又续上了上一个话题。 “排除拉子道的孩子,因为那里根本没有小孩!” “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 “好了,不争了!不管是个警告还是无意,暂时先保守住,不要传出去!” 原来,在乔子孝来之前,伶仃会突然收到了一鼎香炉,但是对于这香炉的根底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这不是亦化舍的东西么?” 忽然墙角传来一个声音,所有的眼睛都被吸引过去。 “亦化舍?” “是的会主,就是顾成化的亦化舍,听说他从来不跟金兰街的金主们有交涉,关于他的底细知道的人很少!” 那人点点头,慢慢从座位上起来,他凝神一想突然向子孝发问道:“你对亦化舍很清楚吗?” “不是十分清楚,茶楼的顾掌柜我才认识不久,只是我在他的内柜见过这东西!”,乔子孝想了想回应道,同时附上一句:“对了,您是?” “我是高就,他们都叫我高会主。” 那一转身,子孝就能感觉到一股凛然之气魄冲袭而来。他看得非常清楚,对方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干净的粗布长马褂下却是一个瘦峭的身躯,凌乱的发丝分毫遮盖不住一张平整无奇的脸上灵瑞的丹凤眼。 他迎面走来和蔼地一笑,背过一只手,再将一手腾出来道:“幸会!” 方才所有的不愉快在这一刻瞬时化作飞烟,在这个人的身子乔子孝感觉不到任何的压迫感,热情不失礼节的风度考虑的面面俱到,乔子孝难堪地取出单臂紧紧握住他的手。 “晚生乔子孝见过高会主!” 乔子孝再无顾及直接报上姓名,高就慈眉微微闪烁惊诧道:“先生即是乔子孝?” “会主抬举晚生了,岂能以先生缀名。” “前时早闻子孝大名如雷贯耳,高才大能便是先,唯恐迟了冠名而让兄弟见笑,不知子孝兄弟有无此意入盟共商大计?” 一语方见人心,一行得显贤真。 高就的风度在彼时已深深扎根于他内心,忽而乔子孝有些黯然,他凝噎着的话却不知如何说出口。 高就问道:“子孝心事重重,是因为还有未办妥的事情吗?” “那倒不是,只是江湖旅途奔波劳命,我终感到疲倦,有些事新到会中极是不便…” “哎!”,高就听闻立马止住,他一摆手道:“会中都是自家兄弟,同床而眠同碗而食,说不开的早就过去了,现在是现在以前是以前!” 心头的顾虑高就一眼洞穿,子孝经过了红花林后再不敢掉以轻心假以悲态试探道:“世道紊乱,江湖总是吞噬人心的地方,所谓雄心者多半都是为了自己。如今更是临受灾荒,就连清土都要遭受他人之祸,始不该踏入得太深…” “兄弟这是什么话!你知道我们要做的是什么?” “是什么?” 高就振臂高挥发下豪言斩钉截铁地说道:“定千方,固山河!” 第十三章 有刺客 好个定千方,固山河,那句话当如震天霹雳,子孝当即退步作揖大呼道:“真知者伶仃会也!” 安详的藤萝院子,凌晨时分已变得非常清冷,唯有那伶仃会的厅堂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乔子孝的入盟让高就更加坚定伶仃会未来的成就,因为在这之前所了解过的风评当中多半是他正面的消息。最重要的是,伶仃会中有这么一个人无疑是乌蛇堂,衙门以及虎头台最致命的打击。 伶仃会将走向怎样一步路,目的总归是要将旧的江湖帮派彻底根除。足迹开始如青藤蔓延起势,直到强大力量席卷西北风云,那便在开花结果时! 宏图定于破烂的深处庙堂,雄心布闻江湖的角落,崭新的名号无声无息埋下了不可摧毁之种子。 九月,那是一个安静的季节,也是一个充满了杀气的季节。 秋收的声音催使城外忙碌的身影更加忙碌,衙门令箭同一个时段匆匆到来。 金兰街繁华地带人烟稀少,高马行车陆陆续续停在了翠荟春酒楼。 乌云压顶,好似正要面临一场秋收时的大雨,两边排开的三道长红从金兰街的十字口一直连接到了北兴街口。 翠荟春酒楼前挂满了红色长条,赏心悦目的花朵伴着钟鼓声起,那红色长条一一翻了面儿,上面都写着各方金主的贺词。 哄闹的酒楼口先是行来一支打着红牌的队伍,后头轿子揭开,从里头下来两个穿着华贵的人。 男的拄着一支金头棍,步履艰难颤颤巍巍向喝彩的人举起右手以示礼节。 而手挽着臂膀的女子却打扮得极为妖艳,她的模样略带佳人贵妃的气质,一颦一笑总是勾的周围人连连送去艳羡的目光。 由于年龄的差距实在有失风化,可到了金兰街,到了某一个特有身份的人身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也只有在一些穿着华贵旗袍的女人嘴里才能偶尔听得她们低声吐出另样的评价。 这个时候,翠荟春酒楼老板偕同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一见面前走来这名穿着洋气的老人,立马前后相拥了过去,当众掸袖行了一个大大的跪礼。 “郑老驾到,卑职有失远迎呐!” 面对二人,那老人抚须一笑,同时从下人手上接过两面黑锦褂,“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二人接下礼物仍跪拜在地不敢抬头直视。 “布政使大驾岷城,卑职实在心中有愧收受如此大礼!” “呔,嚯嚯!先帝敕封原布政使哪里叫现委县令高抬,虚名,虚名而已,如今两袖清风深居山岭无不快活,两兄弟莫行大礼了,快起身!” “那…那就谢过布政使大人,今日大人七十高寿,做晚辈的必定盛情款待!” 再三劝说下,二人慢慢起身。 至此,锣鼓声又起,三人同行进了那翠荟酒楼。 在三人进了酒楼后,前来的许多客人这才一个个交上了邀请令陆续进入。 此时,天空中的黑云密布拢聚,宽阔的街道忽然刮起一场大风,那大风随之卷起酒楼前的红彩贺词,一个矫健的身影如风掠过盘旋于酒楼门檐石瓦继而隐蔽。 他目光凌厉一直注视着街道周围的布置,令他最为难堪的可能就是酒楼二层阳台还把守的一群人。 那群人虽然身着官府衙役的衣服,然而步履脉息却不似衙门里那些胡吃海喝的伢子兵。 过了一阵子,他听得酒楼中有嬉笑礼让之声,仅凭着声音飘出屋外,他立马得知此刻三人的位置。 啪,一颗雨点打落在额头,他慢慢抹了抹,而后又立马转身旋于檐下,心中暗暗骂道:天杀狼啃的,真是会挑日子! 这才刚刚转了一地儿,恍惚之际忽然瞥见北兴街口有了动静。 不过三步之时,一大批身着短黑马褂手提斧子的人从北兴街浩浩荡荡行来。 他顿时大惊两脚用力一钳高檐石柱缩回,从密布的瓦片缝隙里,他远远就望见那些人正向翠荟春酒楼走来。 先前以为只是数二十来人,可此刻正要盘算着该如何行刺时,却见另一端十字口又行来百八十人,挨个儿黑伞盖顶,阵势煞如黑风卷入了大街。 “是乌蛇堂…该死!” 他蓦然心中一惊,忽得好像明白了什么然后又忽的消失不见。 上百号乌蛇堂的帮众亮了青子出现在金兰大街,而且这次龙王摆下的阵势可谓空前。 眼看达成的契约因为乌蛇堂的出现而就此崩溃,他怎么也想不到拉动浩荡的队伍大举行至金兰街竟是有另外一番推手。 他焦急地望望街头晃动的人影,而后又从怀中急忙掏出契约再寻检看看有没有什么缺漏的地方,可是看来看去,那份完美的契约就如天成,根本没有留下后退的余地。 而今返本归元糅合体内怪嗔玄气,再加上廿七极融汇极斩刀法自成一脉创下杀气十足的摘星刀法,索性不如来个快刀斩乱麻将这三人一起杀了为妥当。 可正当要提动念力举刀冲煞出去的时候他忽然愣住了。 “不对,到底哪里不对?” 他再一次翻出契约,契约尾书却潦草地写着两个让他快要崩溃的条例:凡悍力惊变致死成敌,无效;凡乱刀出入三人之行,无效! 多少画面重重浮现,他突然脑中一片空白,细碎的雨点逐渐下得更紧了。 这头两端帮众刚好与把守在酒楼外的衙役迎面撞上。 “管你是衙门还是天王老子,郑老性命重要还是当条狗重要?” 把守两端街口的衙役才不过十来个人,面对大批带刀帮会众人的叫嚣他们只能临时做个无谓的抵挡。 “县令从早上就下令排查金兰街各处商户及每一个角落,你们说的情况待有细报异常再做商量!” 又是一阵哄闹,帮会百号来人呐喊震天,而此时酒楼中的三人才刚刚安席,听得这外头的喧闹,县令立马就坐不住了。 他暗使眼色向贴身衙役,那衙役受命后退几步往外一看,黑压压的一片都是刀斧等利器将把手的衙役撵踏而过,登时衙役吓得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外头呼道:“老爷们…外头杀人了!” “啊?”,县令当即拔腿来到窗边,往外一看,大街上浩荡结群的队伍正是乌蛇堂的人! 听到杀人的字眼,酒楼内顿时乱做一团。 眼尖的乌蛇堂帮众瞧见了正傻眼在窗口的县令,立马摇着斧子大喊道:“闭门禁窗,保护郑老,金兰街有刺客!” 聚众人势浩大,而且皆个都是常拼杀于争夺间的老手,他心里暗暗骂道:狼啃的老狐狸! 而后想也不想翻身跃入酒楼瓦顶,继而顺着高楼串连的屋檐隐去身影。 第十四章 寿礼 行里有行规,道上自然也脱不开一些规矩。 很久之前不知是何人开了头,按部就班将那些顽固的说辞套用到了各行,所以花了重金还的已经不光是个人情,而是以契约为主的买卖。 面对声势浩大的乌蛇堂帮众以及契约章法玩弄,固然这次的冒然出击成为一次没有任何准备的刺杀。 事态很快平息了下来,外头浑然成了一锅粥。 “地痞流氓哪来的威风?可知里头坐着的是谁吗?” “娘的,臭酸样让开!” 县衙的人与乌蛇堂的帮众大吵了起来。 在酒楼里面,惊魂待定之后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陈县令磕跪在郑老面前一个劲地磕头恕罪,而郑老褶皱的脸上经过这么一折腾后再没了慈祥的笑容。 “起来。” “奴才不敢…” 郑老砰地一拳头落下砸在了梨花木客桌,颤抖的右手虎口被碎裂的茶碗划出了一道伤口,但他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 “水浅王八多,小小金兰街的盗匪就如此猖狂,可叹岷城瓦崩成了什么模样!” 一提到岷城,县令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如果此话是他人说起倒也无妨,眼前可是真势者,即便现已没了权势,仅凭余威,一个小小的县令又怎能抵挡? 无可奈何之际,县令的眼光慢慢摸到了另一个人身上,他非常清楚这种情况下除非是有比自己更亲的人站出来说两句话,而这个更亲的人莫过于酒楼掌柜郑怀新。 县令借以眼神交汇,郑怀新立马得令,他挠挠脑门子装作个不耐烦的样子故意发起了脾气,遥指着厅角一个吓呆了的小二骂道:“人家郑老看得起这块地才在这里落了脚,你们这些奴才守在家门口却还是被人唬了,要不是县令大人早早布局防患于未然…” “嗯?” 郑老忽然惊觉,以他深入宦海纵横持重,细微至每一句敏感的语言都显得异常。 他怒目看看二人,而后目光忽然变得温和起来,轻轻抬手叹息劝道:“罢了罢了,一个是我堂侄,一个是我大清文吏,老夫信得过。但刚刚我所听到的好像与两位有些出入,我听到底下人报上了他们的门户,二位该做何解?” 一语直戳二人靶心,这可苦了两个处心积虑想要赢得宠幸的虚伪汉子,郑怀新当即闭嘴再不吭一个字,陈县令浑身一颤扑倒在地上拜饶道:“奴才实为郑老贺寿并无他顾,因此鼠辈趁得空机爬进了金兰街固然也要有防患,可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我也来了对吗?” 蹬梯转角忽然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这个人的出现让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得稀薄且冰冷。 “难道我来的不是时候?”,他脱下礼帽拂袖先向郑老行了一个礼,郑老暗许默认点点头。 这二人的一言一行中始终在透露着相识已久的信息叫县令与郑怀新万万没有料到。 “以老夫身份的不便本不该到了岷城先劳烦了龙兄弟,可还是没办法,今天要不是你乌蛇堂的人及时出手,或许老夫就命丧于此了!” 这话一出,二人打心眼里发怵,再看看龙王傲慢的脸上挂出的一副难堪笑容更加让人心里没底。 或许今天对这座城里的手摸得太深了… 郑老掸去肩膀上落下来的灰尘,慢条斯理地看向龙王,突然噗嗤一笑大拍起身旁的座位示意龙王就近入座,好似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龙王抱拳行礼罢,长袍一展,后行的人立马止住了脚步。令即下,一条大街黑压压的人众煞时捏住了声音一般,这等气势绝非县衙可比拟。 “首先恭贺郑老七十大寿,龙某却以这种方式道上贺礼,望郑老宽恕!” “哦,哈哈。我压根儿就没想到过堂堂一帮之主竟有这几分谦逊礼节,非草莽所比!老夫此时此刻头悬于肩得亏了龙帮主及时出现,这便是大好礼物!” 会面即是象征另一个开始,龙王心里十分清楚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对于岷城有着非常重要的改变。 而这场改变之中也囊括了一次扭转。 在移交县衙委令以后,龙王自是另有一番打算,他打算从根本上抹去对于岷城的控制事实,这不妨是一个坐实根本却无实名的计策。 然而,金兰街成了他的一个失误点。 拉子道口事件连并激发出乌蛇堂江湖帮规的致命缺点,铲除心腹乔子孝成了无法左右的选择,但事情最根源的祸患就是失去了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后,与金兰街自然所成的脉络就旁落了。 龙王表面没有任何反应但心底里怎么说也是无比地悔恨,主要原因在于金兰街给于了乌蛇堂最大底气用来巩固势力,可而今在乔子孝离开后就必须舍弃了这一条稳固却长久的发展机会。 恰是麻木无措的时机,有人窥探出了岷城的需要,而龙王的选择也似乎顺理成章接受了不长久且长金的道路。 阿芙蓉在岷城成了无奈选择下的救药,可长此下去不光是人心失散,反而把更多的长久机会留给了一手捧起的岷城县衙。 看着金主们靠近县衙,龙王没有一天是安心的,这份不安心还得从他另一个失误开始,这个失误就是他太急于关注岷城的人心而要县衙上了明面做了岷城所谓的正义灵魂。 贪婪点燃,无路可走的今天碰上了大好机会,龙王万没有想到那份清晨加急的“救药”来自于曾经的敌手虎头台! 一面被动开始了,一面主动才有新的成果,乐于把弄权私的龙王依然是选择了“得到”,不管吃不吃得下,他这回只能一赌。 金秋九月,适逢日月清明,忽来的风暴让岷城黯淡许多,翠荟春酒楼的内置却明媚成了另外的样子。 龙王摸着拳头四周看了一眼,而后阴笑着向郑老禀道:“邪风入城必有异,然今日乃郑老大寿,故邪异不能侵!” 他随即一摆手,手下赠上一个精美的锦盒,盒子一开,里面发出的淡淡檀香瞬时弥漫整个屋子。 继而去了黄绸锦缎,一副和田玉虎樽亮相,那郑老一看嘴巴咧咧着两手接下礼物大赞美道:“是檀香!淡而不妖,玉虎,隐而自威!乌蛇堂的礼物老夫就不再做推辞了。” 第十五章 锋芒对话 乌蛇堂的人在翠荟春酒楼里出现在如今看起来特别别扭。 不得不承认,金兰街已经慢慢远离了乌蛇堂。 一副玉虎盘山赠与郑老,那二人顿时就意会到了当中含有的其他意味。 陈县令沉默许久过后做出了一个惊人举动,他突然死命抱住了郑老的腿。 这一行动惊煞了所有的人,唯独龙王对此番县令的举动却知根知底。 “郑老,救护不力还请多担待,但是关于刺客的事我直到今日才发觉,岷城一向安宁从未发生过这类事件!” 还没见过一个县令做出这样的举动来,愣得郑老久久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这时,龙王忽然弯腰笑扶起县令并向郑老解释道:“岷城虽安,但安不在于暗面却在明面,因此县令失察实在难为,望郑老网开一面,毕竟同城共会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明面上的活儿陈县令已经相当不易了!” 当然对于岷城的大小事务全在乌蛇堂的眼里,而如今一面借助金兰街金主,一面借助“正义”之责,龙王两番失误却叫金兰街一块肥肉贴到了县衙处,长此下去也难免让乌蛇堂在岷城失去了声望。 故此龙王这话音里已将词咎委婉托出更是直击郑怀新与县令的痛处。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明显在抉择问题上龙王仍旧留了一线,而这一线的根据却来自于此次得益是来自曾经敌手。 看似散漫的龙王在重要的问题上终究不会落下任何蛛丝马迹。 郑老听出了话里音但迟迟不落惊堂,意在以拖延来观县令是否胆怯,可结果总是那么不堪,龙王暗使的诈唬下陈县令早已承受不住。 他听得龙王辩解也连连低头应道:“奴才是…是尽了很大的心,奈何…奈何岷城的情况还不甚熟悉。” 县令说着说着就没声了,一句不熟悉岷城正好点中正题,龙王借机苦笑两声摇头道:“苦就苦了岷城不知底细的百姓,他们可能不太清楚今年的粮库要比以往每一年的都差劲。我大概算了一下,估摸着有七成的粮是不翼而飞了,剩下的三成…” 粮食可谓是根基,不说是县令,酒楼里的其他人都打亮了耳根子,郑老执职布政使时最关切的莫过于是根基。 他老人一听到粮食立马变得敏锐起来,眉头一蹙斟酌了半天才问道:“剩下的三成怎么了?” 刻意卖的关子揪住了县令最敏感的问题,他恨不得立马跳进龙王的肚子里堵上话题。 可龙王看出了县令焦急到近乎求饶的脸色后更加兴奋,他故意做出一副难言的样子东瞅瞅西望望。 果不其然,县令终究没能熬下去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一哭倒要郑老心更加急于知道答案,火红的面颊藏着的怒火随时都要暴发。 “到底剩下的三成怎么样了,你们倒是说啊!” 龙王故意叹息拍拍捂住额头,以眼角的余光一扫县令,而后垫上本心真正的目的半开半合地对县令说道:“事到临头总要有人担当,过长的活儿还是务实一些好,比如手可以再缩短一些大家都可以吃饱。哪怕是三成粮,县令大人您再松一松,而我乌蛇堂再紧一紧,你我默契配合,岷城将来的粮库还怕为不满粮仓担忧吗?” 显然龙王已经给出了私密的暗示,县令一听急应声了。 “对,龙帮主说的对,岷城将来还需要有乌蛇堂与本县令同执事务,关于粮仓…关于那三成粮...我想…我想…有龙帮主在定会想出法子来。” “混账!” 哪想问题既已出现还有了却的事? 郑老当即拍板了,他当场吼道:“金秋一过又是朝廷巡查的时候了,到时候一开库那打的不是你们的脸,是老夫的脸!别说什么后续你二人有法子,眼前的补缺你们得给我一个交代!” 早知性急的郑老定会如此,龙王早就做好了准备,他拍拍两手大喝道:“黎耕主何在?” 话音刚落,楼下厅堂传来厚重的脚步声,随即一名头顶盘着青色麻木的壮汉光溜着身子现身面前。 县令一看内心顿时觉得莫名,这不就是龙王得力手下赤獒吗? “郑老请看这是什么?” 郑老还在恼怒中,只因粮食之事已经焦头烂额,他哪里还有心情去盼顾别的事情,一脸焦躁敷衍道:“速速想些实际的方法吧!” “郑老,这可就是实际的方法!” 龙王说着接过赤獒手中的粮鉴,那印满了布政行例落款的粮鉴上分明写着“库粮六千五百石”。 正处焦慌的郑老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两眼激动地就快要流出泪水,拿着粮鉴抱在胸口许久才发出一句话来。 “助我者真乃西北第一神人,贤弟,我错看你了!” “凡事不居己功是龙某的原则,当然县令如果配合,那就再好不过了。” 龙王说话时看看郑老,见他还有几分迟疑,这其中的不妥似乎是一个名分对于岷城的主事要务起着关键作用。 此番狐疑正中龙王心意,待郑老还在迟缓犹豫之际自请道:“这么重要的一件事非一人所成,关乎于我们之间每个人。郑老,不妨想想,岷城根儿的人早就熟悉乌蛇堂了,若再加上县衙...” “不!”,郑老急出言打断,陷入了纠结当中。 “虽然六千五百石不是个小数目,可我能提出自然是有必然的把握,不能再拖了郑老!” “不!” 这次郑老的拒绝有些委婉,他的目光自上向下落地。 在斟酌了良久之后忽然眼里泛起一丝警示的光芒。 他猛地一转头,两眼正对上龙王的双眼,四目相对在电光火石之间,龙王不禁心里一惊:鹰犬固然是为朝廷,相比自身匪寇身份哪里能争取得他信任! “我相信你!但是,这粮米再不可苛索农人!” 突然的反转让龙王稍缓住了紧张的心情,但刚刚那对视的目光甚是凌厉,仿佛这个过去的布政使仍然心有余悸。 借机想重新搏得金兰街回头的打算,也在另一个层面给予县衙致命的打击,龙王的棋局本来在预期之内,可是郑老经过三思而给出的答案不尽人意,这意想不通的答案龙王始终没有很明白是建立在什么样的层面。 也许他已经对岷城近半年的情况了如指掌,今天忽而闪过的眼神那是一次警告。 亦或许是搏来金兰街,压制衙门的欲望在不经意的谈话中初露锋芒。 总之,乌蛇堂此次倾巢而动至少是让郑老已经对这个暗里操控的人有了新的认识。 而在龙王这头,这次认识在极短的时间内由当初的主动变成了被动,在今后岷城大手脚上对自己算是束缚上了锁链。 第十六章 一眼冬夏(一) 一切恶缘在离开翠荟春酒楼后才在龙王心中悄然一步步形成了严密的线索。 后知后觉的龙王在回来的路上心情非常沉重。 然而这一幕却被张缺记在心里,他非常想知道已经讨到了便宜却愁眉苦脸的龙王到底作何感想。 而怀有同样质疑的龙溪鹤自然也是非常想知道这样的结果为何引来龙王惆怅。 “龙爷今天可真是为乌蛇堂长足了脸!” “是啊,想想都过去多少年了,仅凭一个前布政使司的藩台头衔,郑睿就可以一手遮天。” “一手遮天?溪鹤兄弟,不敢苟同!” “那张兄的意思是?” “哈哈,看!” 张缺这一指似乎故意在调动着归来人的情绪,他们顺着张缺的手望去,那手指的方向却是乌蛇堂辖制的大半个岷城。 “岷城好与不好轮不到任何人来评价!不管是布政使也好还是县衙也好,无一例外都是局外人,其实只有乌蛇堂才是这地盘上的卧虎!” 大肆卖弄吹捧只为刻意引起龙王产生见解,不过经这一吹捧,龙王似乎平静了很多,他轻抿一笑背着两手忽然驻足。 然后神秘兮兮地看着二人忽然发笑。 二人都尤为不解龙王的态度,而在这时龙王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排成的长队,伸出一根手指搭在嘴边嘘了一声,忽然对二人说道:“过去的乌蛇堂活成了影子,今天的乌蛇堂要翻到台面上,所作所为会更加引人注目,其实我们都不该出现在这里,或许乌蛇堂今天就不该出现!” “这是为何?我们不是…” “嘘!不可声张!我已经感觉到是有人要把咱们放到他的眼皮子底下!” “谁?是有人要搞我们?” 龙王透出的风,叫随行的人都有些震惊,他们为首的几处堂主纷纷拥簇了过来。 却在这时,龙王忽然止住了声息,他觉得腹腔一阵绞痛,转眼一思惊呼道:“娘的!他摆我一道!” 众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待反应过来时龙王一口血喷在地上浑然倒下。 谁也不知道龙王究竟是怎么了,能猜测到一二的也许只有龙溪鹤。 在龙王倒下那一刻他下意识看了张缺一眼,为免引起察觉,忽而他又进入人群帮忙托起了倒地了龙王。 任何的蛛丝马迹总会令人遐想,尤其身份悬殊更会注意到每个细节,张缺随着龙王倒地的那一刻也陷入了沉思。 他不知道接下来面临的将会是什么,寄予无望与徘徊不定的特殊原因,张缺的心似悬石久久不肯落下。 接受失败总归是行江湖人的原则,在正式宣告刺杀失败以后,马敬乾暂时先脱身回到了千家寨。 正值秋收,这里的冬季却叫一切变得缓慢近乎于无限期。 时间赶的很紧,他必须得有一个交代,不管是自己还是契约。 当疲惫的双脚踏入松林的时候总算是舒了一口气,背上的刀用好几次严实的棉布裹着,从远望去神似是农人猎手一般。 梯田紧挨着那片松林,虽然秋季与这里无关,但时节已到秋分,对常眠于此的寨民来说,闻听节气便知农收的时候。 绕过了那道梁子,他将斗笠收整穿戴好,闭上了眼睛认真倾听着山梁上的风声。 孩童的嬉闹声,老农笑谈声,无一不是他对这片土地深爱的理由。 但是人多口杂,过去一些不堪回首的事每每就在最安静的时候涌上心头。 时间久了,马敬乾也学会了不再回头去细想,他遗憾地笑了笑,随着一阵清脆的笑声飘来吸引住了自己的时候,他不觉才放松了长久以来的警惕。 向阳的梯田道上,一串身影正向松林走来,清脆高歌唱着故乡花儿的正是小喜儿。 苦不堪言的命运最后维系着美好的片段就是从认识了喜儿,熟知了他的习性开始。 他收起疲惫的精神回身下了山,远远的梯田小道上身影越来越稀,马敬乾才敢走过去。 “阿爹!” 喜儿从老远就能闻到他最亲的人,尽管他紧裹着一身补丁的麻衣。 同来的老汉是神医杨老师傅,最近的一年时间里这是他第一次走这么长的路,走到敬乾面前的时候几乎都认不出来了。 “杨伯!” 千家寨自百衣两兄妹相继逝世后,老师傅成了敬乾最亲的人,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去年的仲夏,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季节,千家寨下了一场大雪。 喜儿激动地扑向敬乾怀里,这孩子好像从意识里已经将马敬乾视为自己的父亲,只有敬乾在的时候,他的脸上一直会有笑容。 “给阿爹的。” 喜儿两手捏着一块裹满泥巴的番薯捧到了敬乾面前,在这一刻,他冰冷已久的心都快要化了,沧桑的面颊上落下一颗滚烫的泪水,弯腰两手握住喜儿的手。 “这一去又是一年,敬乾,喜儿长大了,他最念的是你。” 杨老师傅长叹一声行动缓慢地坐在了路边的矮崖上。 敬乾一瞬之间就感觉到了焦灼,他沉默了很久,从口袋里翻出一颗铃铛赠给了喜儿,“喜儿,先回家,屋子里的火生好,我和杨爷爷随后就来!” 喜儿走远后,敬乾还念念不忘地看着喜儿,他一边看着喜儿一边唏嘘道:“这里好像是我的家,又好像不是,就跟茶马一样,我不知道回去是对还是错,我找不到理由。” “最近我从岷城过来的乡亲口中听到那边现在乱的很,既然回来了就陪陪喜儿。”,老师傅说着将一颗药丸丢进了嘴里,“靠养身吃药维持了一年,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远。” 他说罢从口袋里取出来了一串手链,那是牛骨和红绳串成的手链。 “这是我从烧毁的房子里找到的,你看看是不是你的东西。” 敬乾开始不以为意,许多困扰他的问题他都没有选择,直在看到老师傅拿出来的那串手链以后,心上好似被扎了一刀。 他慢慢接过手链,摸着打磨得光溜的牛骨时看见了一行小小的字,那两端牛骨上面写着的是一个名字。 “马…敬…乾…” 嘴唇微微抽搐,念出上面名字的时候敬乾再一次陷入了那段美好的回忆当中。 不过,他很快就收回了所有的念念不忘,他将手链放入怀中,说道:“既是昙花一现又有什么可留恋的?多为老天造化弄人才有了转瞬即逝的一切,呵!” 第十七章 一眼冬夏(二) 他记得,他没有丧失灵魂。 在某一个瞬间里,老师傅看出了马敬乾不同往日的风采,尤其是背上那把悍世之刀像是生长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 老师傅刻意避开了沉重的话题,他知道面对未知很多的事敬乾总会只有一个选择。 “我送你的经脉图还在吗?” “恩!” “让我再看看!” 沾满了老茧的手取出褶皱图纸的瞬间,他便有些好奇老师傅今天的不同,老师傅今天算是认识以来最温性的一次。 当经脉图要递过去的时候敬乾突然缩回了手。 “杨伯你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你这人不念旧,怎的今天却突然…” “拿来给我看看。” 老师傅直接从敬乾手中拿走了图,他眉目挑动已经快要稳不住情绪,在慢慢撑开图纸的时候却突然又快速地合上了。 敬乾有些奇怪老人的举动,但在此刻老师傅突然问起了一句话。 “掂在手里就得知道份量,医术是用来救人的,你老实说你有没有做过其他的探究?” “探究?”,敬乾感到有些唐突,一张经脉图顶多是在自己习练刀法的时候加以指点活络舒经的准确位置,除了这些似乎医术这东西从来就没有与自己有过交集。 “从医一生,一张经脉图代表着我对人体每一处经脉的了解,从而发挥它的作用。茶马到羚城,再到岷城,再到千家寨,当江湖快要把我的心吞噬的时候我总要告诉自己,我会去救人,我要救每个人!” 敬乾有些不理解老师傅突然说出的这些话,但从他似乎带着忠告的口吻里,这张经脉图对他应该十分重要。 “你的病好了,可外面的人病的不轻!”,老师傅说罢便当场撕毁了图纸,他扬风一撒大笑了起来。 敬乾更加地不解,既然是送作他人的礼物又怎么能是这样? 虽然图纸上的内容记在心头,可在这年头,这样一张详细的经脉图再难极为罕见。 “你干嘛要撕毁?” “毁掉才会珍惜,毁掉才会刻在心里!否则将来的人指不定会另怀心思,仲佑的事我不希望发生在你身上了!” 这次的警告老师傅带着斥责,他言辞激烈地叮嘱道:“当玄奇功法还只是一篇家书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太关心他,但要是秘密出自那份家书,结果就是另外一个样子,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份经脉图也一样!” 他感到很惊奇,好像无意间错过了什么,但任凭怎么去回忆那张图纸,除了里面描画的经脉及穴位以外并没什么稀奇的地方。 “你是说这经脉图里有和玄奇四象一样的东西?” 他当然不想失去这么一个机会,但得来的答案却非常失望。 老师傅平复了心情后说道:“不要往回想,老祖宗的东西长在心里即可,若不是你的父亲,若不是苦喜儿,我也许不会想起这么多。”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马敬乾更加想知道真正的原因,一张无奇的经脉图纸为何今日得到了这般重视,况且,老师傅话引子里里里外外包囊着一些不为敬乾所知的事迹。 可是,年老体弱的老师傅这一折腾后身体越加不行了,他大咳着忙将几颗药丸丢进了嘴里才缓过了气色。 这样的情况本来就不再好去讨问那些过往,可马敬乾的脸上依然写着诸多的不甘心。 回去的路上二人一直沉默着,在快要到了屋前时马敬乾终于憋不住还是扯回了那个话题。 “杨伯,我想知道你刚才为什么撕毁经脉图,还有,你说与喜儿有关?这么久了你都没有告诉我他的过去!” “喜儿…,喜儿的母亲她死的不值得!” “是谁?你一定知道!” “是夷人!” “夷人?这里哪有什么夷人,官道茶马途径的商路不是才有夷人吗?” 与洋人接触的痕迹还只是当年西域一行中路过的那家商馆,但是打那时候起,马敬乾就对洋人一直有种说不清的厌恶。 今次老师傅言谈中却突然道出是洋人,这让敬乾很意外,也很吃惊。 他实在联系不到一个苦命的孩子与洋人有着莫大的干系。 “那么说,喜儿是夷人之后?” 马敬乾的话里带着无奈与抵触,到了此刻,他对于爱与原则的问题有了徘徊。 “当然不是!”,其实老师傅不太想提起,但是事到如今,对于喜儿的往后他只得托付于马敬乾。 可要他最为揪心的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一旦说出来就不再是个秘密。 如果某一天,喜儿还活着,他要是知道… 正当老师傅还在犹豫该不该道出那些事的时候,喜儿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二人的心当即悬了起来,那张稚嫩的脸庞一直面对着二人。 “爷爷,阿爹,我娘是被夷人杀死的我知道!” 本来二人以为喜儿的出现会彻底地成为一场左右命运一生的噩运,可让二人没有想到的是,喜儿异常的平静。 或许噩梦很早就种在了他的心里,可喜儿的隐忍坚毅却已然超出了常人所能。 “我…我娘是张凤梅。” 他的小手从脖子上扯下来一块玛瑙,这一刻突然变得很安静。 关于那个名字让敬乾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过了很久后,老师傅哀叹道:“纸里包不住火,这些事我本来打算带进土里!”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经过盘问,一段熟悉且残酷的过往渐渐浮出水面。 原来这件事的发生正是在他们一行人从西域返回的时候。 当初,在沙漠上那家客栈目睹了一场泯灭人性的杀戮以后,马敬乾快要淡忘了所有。 老师傅说道:“商道上的买卖多半都是风云阁的,等我遇到那个姑娘时,她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唯独留下一口单氏号的刀!” 同样又是单氏号的刀,马敬乾忽然想起了当初的情景,追问道:“是不是一群马贼?” “不是!” 老师傅的回答让他很意外。 “我记得头一年,岷城的一批货在官道上丢了,当时追查了好久,最后连声息都没了,后来听人言传是关中的彪字营劫走了。我想那批货应该就是单氏号的刀,而同年在沙漠上进行的一场杀戮也是彪字营为了掩人耳目所为!” 第十八章 一眼冬夏(三) 处于复杂的江湖环境下,一切突如其来的消息都像是无孔不入的风侵蚀着这片土地。 七品游牧副尉,在听过所有不可撼动的势力中成为了不可逆的一把刀子。 这更像是一把插入西北心脏的刀子,以至于任何帮派不敢想象有一天会与他们犯下矛盾。 而当这则麻木到血肉,冷酷到骨子里的杀戮被人揭去面具抛露出真相的时候,接近矛盾的时日也将不远了。 单氏号的刀成就了西北的江湖,同时也正葬送着这里的江湖,哀鸣自从沙漠里的血光里传出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再没有人提起。 唯一将这件事始终挂念在心底里的人还是马军。 短短数年,到秋分时,雄震这片被天眷顾的地方一如既往地太平。 仁义二字,几乎贯穿了雄震这片地方,之所以在坚持中被许多的势力忌恨,也是由于这里从开始到现在所有的倡议说辞都不同过去的规矩。 分粮,仁天下,义百民,他们需要,仁义堂就会迎合什么。 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中,雄震是已经站成了一个大帮,甚至在财力与人力上远远超出了其他帮会太多太多。 但久而久之的积劳总会惹成旧疾,就像九月的雨,你一定知道她什么时候来,但你一定不知道她来的是冰雹还是细雨。 今年的秋收,雄震依旧是大丰收。 正当的生意行当里头,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帮会能够支撑着善骨,那些辛苦又廉价的买卖总要等好久。 仁义堂大院。 “报头领,师爷说是要提一成拨去朝廷,而另一成为庄上粮仓备用!” “按师爷说的办!” “可是杨堂主那边…” 仁义堂的诸多事宜,总在这两个人之间出岔子。 马军当初也怀疑过自己的决定,是否把两个尿不到一个壶里的意见同放在决定性的问题面前有些不搭。 可总在大的事情面前,弊端一次比一次更加明显。 他思二再三,最后沉着向信报子告命道:“事情先搁置,在寒露前只需要一个准确的方法!” “头领,师爷已经带人去谷场了。” 信报子半带胆怯的声音向马军报出这句话的时候,马军顿时一股怒火不知从何而来,好在这只是刚刚发生。 生怕在这多事之秋引起太大的冲突,马军还是冷静了下来。 雄震东镇青稞,西储官杂粮,事先明确的划分本应该是各司其职,而今许久隐忍不发唯命是从的师爷徐元突然作出逆反的行为着实又惊又令人不解。 西谷场内。 刚刚分拨好的几处粮堆才装进了库,而忙碌到这个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要不是储了官粮自己用,这些青稞起码仁义庄上能吃一年呢!” 怀义撇下木锹,慵懒地就地一趟,那满天的红霞在天将近黑暗时还未散去。 “小心说话,最起码人家也没要多少!仁义堂吃点杂面也不是撑不下去,况且有头领在,我们庄上不必担心日后吃不上饭,对吗兄弟?” 忙碌了一整天了,即便是个大小伙子也已经累瘫了,何况今年已是四十五生辰的杨婴了。 他依靠着一堆谷草,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些碎渣丢进了嘴巴里,一脸享受地咀嚼起来。 “大伙儿都歇息了歇息了,赶明儿打上号,扎号袋,今年啊就算是忙活完了!” 这时,一捆扎得紧实的草垛子忽然掉了下来正好砸到了怀义的头顶。 乐得杨婴大笑了起来,可他笑着笑着脸色忽然间变了,他匆匆走到怀义面前从耳朵上取下一根草穗。 他取到手里里捻了捻发现,那一骨朵儿的青稞穗里还满满实实填裹着未清理干净的青稞。 看到这株穗,他脸上渐渐由笑容变成了惆怅,紧挨着怀义靠倒在谷堆上继续翻找,仅从一捆青稞穗上顺手就抓来了好几株未清理干净的青稞。 他将随手捻来的青稞剥了一个手掌端在了眼前,眼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忙活了半天,忙活了个什么啊?” 杨婴声音拉着哭腔,怀义有些不解,他立地一脚踹飞地上的锄头道:“瞎使的什么劲,唉!这要是今日打下的谷子都是这样的,那么还有大半等于说是当作杂草了?” 杨婴点点头,他望着大片已经堆积好的谷草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此时,怀义看到西谷场五里左右的山道子上有几簇星火。 “哎哎!有人来了!” 他立马将杨婴唤醒。 “徐元!” 杨婴恍得心中一亮,他当即明白了今天的帮衬是另外一个结果即将来临。 此时,西边天将近黑麻糊,谷场仓库有马灯,至少在这块儿还算能看得清周围。 “娘的!他好像还带着人来了!” 等那边的火把越来越近,怀义立马就紧张了起来,他从这头看得非常清楚,徐元此时带来的正是平日里的那群泼皮之流。 他说着挽起裤管从地上捡起来一把木锹向着那边放声喊道:“何人来?怎么偷摸溜的?” “是我,我是奉师爷令来接手的!” 那边回应的人是徐元得力的副手木匠,自从徐元掌了师爷后,木匠是一日比一日更加大胆,而他如今竟然连甲堂的堂主都快要不放在眼里了。 杨婴生性较为腼腆,他处事的第一要诀就是和气。而在这次秋收中,怀义非常清楚徐元派来木匠这等莽撞汉就是来砸场子的。 那木匠的作风简直与徐元如出一辙,他骑着一匹亮鬃大马,直到走到谷场院子里的时候都没有从那马上下来。 他骑着大马慢悠悠走到谷场中央,左右看了一眼谷场的周围,咧嘴不屑地一指着一处谷堆笑道:“甲堂都是拿笔杆子的人吧?干起活来就像折了手脚,你们看看,都上来多少车粮和草了,就这么胡乱堆在地上?” 这话刚刚说罢,后头跟着的那群泼皮都哄笑了起来。 杨婴生怕怀义沉不住气,从他们进来这院子里就一直紧紧抓住怀义的一只手腕。 而这恰好刚刚被木匠看在眼里,他刻意大笑着装作差点从马上翻下来的样子朝着身后的泼皮们指点道:“学着没学着没?没有女子耍,男人照样玩的通,想不到堂堂的甲堂堂主与粮管有龙阳之癖好呢,啧啧!” “你嘴巴放干净点!” “哎哟哟哟哟,啧啧,犯得着生气吗?玩笑都开不起,算了算了,也就我家师爷大量给你们一车一车往上送,换做别人都懒得来这猪窝了!” 第十九章 一眼冬夏(四) 前日里,徐元的好心看来并非是真正的好意。 杨婴其实早该预料到如此,但这会儿他好像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 尽管那木匠的话说的有多难听,只要不提到命根子,以杨婴的沉着是绝对不会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可是怀义就难说了,虽然胳臂一直被杨婴拽住,但他早就看不惯那木匠了。 正当那木匠再要开口时,怀义单脚猛拦起一木叉迅速送去,木匠来不及闪躲且那木叉贯穿八分蛮力一下子将他从马背上挑了下来。 挨面结结实实摔了一个跟头,木匠又惊又怒。 但怀义这人是怎样的,他老早就听说过,如果硬拼只会自找没趣。 索性,就这样他趴在地上也不起来了,嘴里哎哟大叫着,惹得谷场上所有人都大笑起来。 杨婴知道,在这个时候,木匠来的目的已经发生了变化,而他刚刚故意一面拉劝一面放行的目的,怀义在送出那一叉后也心知肚明。 他背过手上前一把拉住木匠和气地说道:“怀义兄弟失了礼数,我给你赔个不是,这趟面子活儿就这么过去了,你看行否?” “不…” 不字还只说了一半,木匠就窥见这里不同的气场,相比起怀义那莫名的一叉,杨婴这会儿的笑容更让人从心里发怯。 他唯唯诺诺向后缩了缩脖子躲开了杨婴的眼睛,“不是不可以,但我奉的是师爷的命,这回上来一是要验查青稞是否短缺,二是要标官粮!” 这查粮短缺的事杨婴很清楚徐元前两日派来的人做了什么手脚,可是标官粮一事怎么说也该头领与师爷共订了契才能从西谷场批粮。 “粮是粮,草是草,就跟人一样,我分的很清楚。但你要是标官粮,这我恐怕答应不了,至于这事儿你说是师爷的令,那我就更不能随便答应了!” “杨…”,一口拒掉木匠的请求,木匠顿时大怒起来,可见到杨婴眼里的杀气亮如白刃时,他立马口气又软和了不少,“杨堂主,我也是奉命行事,今天师爷再三叮嘱我回来一定要看到您的亲笔鉴粮书!” 真是滑稽至极,听到这话谷场里的人都大笑了起来,杨婴颔首笑道:“你小子今儿个是吃的熊心还是豹胆,回去告诉你家师爷,我杨婴是奉头领的令抹的粮,要想从这儿挑走一根穗儿,那么四门刑的门槛我倒很想看看他徐元跳不跳了!” 当杨婴提到四门刑的法度,木匠瞬间没了脾气,他嘴里嘟嘟囔囔了好一阵子终究还是没能在这里取得一丝的存在感,于是垂头丧气领着大队人马又折返了回去。 杨婴这一着看的怀义打心里赞许,原以为他只是个害羞腼腆的人,可没想到关键的时候硬是唬走了那伙子泼皮。 “堂主威啊,怀义算是长见识了,想不到你这江浙的书生还有这等气魄!” 在木匠一行人走后,杨婴依旧有些担心,他草草地叫人收拾了谷场的农具后又紧急回到了仓内清点了收成数目。 肉眼见着倒没有什么差别,这一清点,杨婴几乎吓傻了。 “数目不对啊,收回来那会儿明明报上来的是四百三十石,这会儿怎么少了二十多石呢?” “什么?二十多石?那可是庄上将近三个月的口粮呢!” 怀义也顿时大惊,他气得操起一根木锹用力想要把上方的粮包重新倒腾下来再数一遍,可被杨婴拦住了。 “你先别急着,今日晌午那会儿摆粮的人是谁?” “是我啊!” 怀义想也不用想,因为今儿个他只记得清晨的时候喝过三碗糟糠饭。 “那这就蹊跷了…” 杨婴心里既是有些埋怨也不好当面指责,而怀义却是理直气壮指着压在墙角的一批粮道:“喏,就那儿,那就是晌午那会儿装的,他们走了后我就清点了,总共二十三石,数儿我现在还记着呢!” 怀义的话里与那丢失的数目似乎吻合,杨婴顿然心有悔悟,悔不该将这样一件事交给一个马虎管事的怀义去监探。 “怀义帮帮我!” 他说着从怀义手里接过了木锹径直往晌午清点的那批粮跟前走去。 他首先将木锹嵌入麻包下,然后将另一端扛在肩膀上,正准备要起这堆粮包的时候,突然他能地用过了力整个人都扑倒在地。 而在这时怀义也当即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的,合着这里头根本就没有东西!” 杨婴面色惨白无措地坐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而那翻下来的几麻包东西打开全都是填了碎草在里头! 难怪今年徐元会好心派人过来,而且为免引起杨婴注意还特意在打谷的人劳作时做了手脚。 现在西谷场短缺了粮食是要问罪的,而到了这个时候怀义的蛮脾气再也发不出来了,二人就地一坐呆呆地望着满仓的粮食,明知被人玩弄了手脚却拿不出个主意来。 好一阵子过后,杨婴熟捋了捋收粮前后的事,他突然向怀义问道:“从东谷场交来的粮上有没有画上押?” “我…我这里反正没有收到。” “你没收到?” “我真的没有收到。” 怀义有些不解,都什么时候了杨婴还关心收没收到粮据。 他立马窜起身气呼呼地拿起木锹就往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 “能去哪?”,怀义一边生气地回应着杨婴,一边挑起院子里扎成捆的垛子就往院子中央扔。 “你不是说这里头还有许多没有挑干净的嘛!” “你先住手!” 杨婴简直再无法沉住这气了,他匆匆出门拦住怀义道:“这里头能挑出几个子儿来?如果真找不回那些粮可是要被问罪的你知道吗?” “我不管他问什么罪,我就告诉头领,这里捣鬼的是他徐元!” “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怀义将木锹随地一扔大吼道:“证据就是他娘的他压根儿就是个贼货,当初要不是秀才,真希望敬乾一刀结果了他!” “你别乱说话!” 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是徐元最为耻辱的事情,他从来不希望从任何人嘴里听到这些过去的话,杨婴自知今日的地位已不是当初的仁义堂,而师爷的大座实在再难以撼动。 第二十章 一眼冬夏(五) 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总得有人去收场。 怀义的暴脾气显然在此刻发挥不了一点点作用,杨婴陷入了无奈之中。 到了夜深时刻,山里的野鸦孤鸣。 粮仓外头,杨婴一直坐在门槛上未曾离开。 他回想着这一年发生的变化,远远地从这边望去,仁义堂在巴顿山上好似一块玉石镶嵌在其中。 “荒漠旱北,一走就是几十年,真幸运,这地方还算惬意。” 内心如同孤鸦悲鸣,但他没有完全表现在脸上,看着亲手经营了一年的谷场有这样的收成,他不断地为自己打气,也为仁义庄上当年马军的不记嫌还做一份人情。 可是,人情的事很难办。尤其在规矩还填充着人心的时候,一些事虽说去了繁琐的客套方式,但心里有谁不清楚,说不出话来伸不出手来的时候多半还得遵循着规矩。 皎洁的月光撒下谷场,几缕清须长及脖颈,他目光呆滞地望着院子里的时候已经显得非常憔悴。 心力虽已疲惫,甲堂赋予了杨婴重要的使命,哪怕岁月再是艰难,代替的使命就算是为了还一个变了味的人情罢了。 今天发生的一切让他有了思考的机会,这一夜当所有忙碌的身影安静下来后,他才细想过了这些问题。 当初任命甲堂时的话还历历在目,而那些人陆续离开的离开,逝去的逝去中杨婴终不能再从现在的时光里找到当初的影子。 院子里噼里啪啦忽然生起了一团火,一块烧的黑不溜秋的洋芋疙瘩从那边滚了过来。 他心不在焉地用棍子拍打去洋芋烧焦的外壳,目光朝着那团火慢慢移了过去。 “怀义,多烤点儿,晌午一顿我欠着兄弟们的,把我的那袋也拆了吧!” “切!留着吧,你那新洋芋疙瘩顶球个吃头,我叫我媳妇儿把储在窖里的都拿过来了。” 也许在这里让人心里暖和的还有怀义这么一位兄弟,虽然他的话说的有些粗,但杨婴心里都明白,这个莽撞的汉子是他在庄上见过一个最真实的人。 哪怕听过他过去是一个浑球,可在相处的日子里发现,恐怕整座城里再找不到一个这般洒脱的人。 只要怀义开了口就必然无法执拗,庄上兄弟们都明白,他要是承诺了什么若有人反驳,这对他来说就是莫大的侮辱。 杨婴笑笑,用土浇凉了洋芋轻轻一掰开,老洋芋特有的清香瞬间倾透了心口,他舍不得剥去洋芋的皮一口带着啃了下去。 “你真能把洋芋吃出花来,烤着吃,煮着吃的” “嘿,这地儿上谁吃洋芋都能吃出花来,不过要说谁最爱吃那稀洋芋丸子,就莫过于敬乾了…” “敬乾…” 二人无意间谈起了马敬乾,突然又将气氛变得沉重起来,他们默契地没了声音。 再倒上了半袋洋芋后,怀义在那头把几个烧成炭的又重新丢了进去。 这样的操作有些奇怪,既然已经烤焦了,也许掰开还能留个白瓤。 可杨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看到怀义好久没有发过愁的脸上竟有些悲伤。 怀义半蹲着身子,他一边将焦炭搓成灰,一边嘴里呢喃着。 “好长时间了,洋芋又赶上了好时节,兄弟你说我不是你们七杰,所以我不懂吃洋芋,哈哈!” 突然的悲凉在火光里填上了一把油,有那么一瞬,杨婴在无意中好像看到了火苗中一个瘦峭的身子骑着一匹马,背着一把厚重的大刀笑脸盈盈地走出来。 怀义好似忘乎了自己,开始他抽泣的声音不敢太大声,最后终于憋不住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 那一把掌清脆又响亮,吓得杨婴回过神来看时,怀义已经泣不成声。 “怀义!” “怀义…你小声点!” 周围是平坦的谷场,外围筑的篱笆前是一处草涧,那草涧虽不影响谷场打谷,但足有一人高的杂草丛生了几乎有二三里路。 秋后总有野物在这里活动,但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后,杨婴一直觉得那草涧漫铺的地头总给人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马敬乾,这熟悉的名字在过去是仁义庄上当仁不让的英雄人物,而在复杂的今天,只要有人再提起这个名字那引来的就不止是师爷的不满。 可是直到今天,仍然有许多人心里惦记着这个名字,恐怕有些人一生都会为这个人的离去惋惜,有些人都会为这个人的尸首消失而胆寒一生。 杨婴刚走过去,怀义就又大哭了一场,也许对于他们的情义杨婴并未深入,可马敬乾的离去杨婴至今都有些蹊跷。 “人都已经没了,活着的人还要必须坚强,虽然对于敬乾我没有过多的了解,可在短暂的相识之中我能感觉得到他绝非是雄震人所说的大奸大恶之人!” 一些兄弟明知其中有蹊跷却从马敬乾走后再也没有提过一句当中的是非,对此,怀义忍了很久,直到一起走过来的人一个个离开后他再也无法坚强。 今年的秋收相比去年让怀义更加的孤单,虽然东镇他与东镇的哑巴女人已有了一个孩子,可是未来要在哪里继续他再找不到理由。 之所以留在这里是保守了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这个秘密他承受不起,因为有关于头领大婚期发生的事让怀义的心从此疏远仁义庄。 而今日目睹徐元的手伸来的地方已经远不止是当初逼走马敬乾时的谨慎,怀义由怒而怨,终于在这个夜晚他再熬不住了。 “杨堂主,你告诉我,过了四门我是不是就已经不是仁义堂的人?” 怀义突然发问让杨婴大惊,关键的时候怎能少了一位实实在在为雄震,为仁义庄效力的兄弟,何况以怀义特殊的身份,即便头领革免了他堂主的职,但也不至于如此啊。 面对这个问题,杨婴有些犹豫。 他稍微思考了一会儿,拿起洋芋掰成两半送一半到怀义的手里。 “兄弟你是怎么了?秋收还有很多事要忙,况且雄震一天比一天好,我们都盼着真正能在西北立足的一天,可到那时…到那时怎能少了你?” “有婆娘跟孩子后,现在我非常地想家,不知道甲堂可不可以疏通个机会让我回雄震做个普通的镇民?” 第二十一章 一眼冬夏(六) 大概杨婴也难以置信怀义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连忙起身回拒道:“我…我你也知道,在这里说了不算的,我看你是真的累了,歇息两天再好好想想吧!” 杨婴难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怀义与头领时而疏远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现在自作主张准许了怀义机会又将留给徐元一个擅自处事的把柄。 “杨堂主!” 杨婴有些不忍心,也许怀义正是看准了这个机会,所以才不肯甘心。 “杨堂主留步,仁义庄上我现在只相信你,千万莫要让我失望啊!” “可…”,怀义请求再三实难再做回避,他两手扶起怀义转思一想道:“就当是帮帮我,好吗?今天你也看到了,那徐元不仅仅是针对你我那么简单了!” “当初马大与我兄弟几人历经千辛万苦,才有了这偌大的地盘,我对这里的想念在兄弟们一个一个离开后再无心留下,如果强留的话也只是留下一个废人一般的我。” “你…”,杨婴总感觉到怀义若即若离的想法有些带着恨意,他随即说道:“你就当给杨婴一个情面,仁义庄上不管是谁当家,仁义大旗总不会倒下,我们的身后还有许多人,他们比你我更需要守护,如果哪天要是有人想翻了手掌折断大旗,起码有你有我,我们还能再立起仁义之旗,对不对?” 若不再坚定一些,恐怕怀义已没有信心支撑下去,可是一个人去意已决,那么心里的东西就不会留下多少了。 那双飘忽的眼睛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但杨婴必须得找到一个帮衬。 这里真正有才干的人不是已经离开就已经被埋葬,如果再让怀义在这个时候离去,也许那面仁义大旗里的意义就只剩下对于争夺的欲望了。 关键的时刻,雄震内部正在发生着一场不可预测的逆变,杨婴身上所承担的一切从甲堂定言就已经开始,从开始之后,他的使命终归是长久的一场斗争,若是长久只是心力的较量,可就怕这场逆变在粮食的制驭权决定后来得更加猛烈。 深夜里的仁义堂内,依旧只有马军一个人,他已经望着那块牌匾看了一个夜晚,夜越是安静后他越是害怕。 这一年当中在恐惧里度过的时候他多次回想过往,可是除了记忆中的欢笑,如今踏上的这条路已然失去了理想的样子。 “同天,同德…” 他再一次读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心里的压力空前得沉重,以至于他不想再去理解这所谓仁义究竟是什么模样。 多年以前遗留的许多东西,越是岁月沉淀越做的有心无力。 对于苦练的玄奇四象抱有摧毁一切的想象在碰撞事实迎面杀来的软势力之前,他闭眼想尽可能从脑海内除去人声撕喊,那是一种不可描绘的痛苦! 沉浮十年,江湖终是以不可轻视的浪潮翻涌着,西北杀戮之声在和蔼的维持了很久之后还是没能面对得了一些不同于过去江湖却也是一种江湖的挑战。 西洋人的身影愈加频繁,他们像是麦地里的黑籽一样穿插于每个势力间,但微妙的关系中总是不可排除他们凝聚的思想总在如何吞噬这片土地,而帮会相互争夺财力及地盘的买**之当初更加惨烈。 伴随南西关道在渭水上游的一场火并声歇息后,整个南派帮会的决定权终于也在深秋落下帷幕。 在那特殊的情况下,岷城能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态度显然已经没有可能,因为波及江湖的考验很有可能是下一场争夺开始。 还没在千家寨停歇半月,马敬乾也闲不住了。 最近他总是日落而归,倒要老师傅有些担心。 在不知第几次黎明出行的时候,老师傅也偷偷跟随上了他的脚步。 他清晨只是捧了一口门外的雪来填饱自己的肚子。 越过了东山腰,由于年衰,他的体力已经跟不上马敬乾了,可让他奇怪的是,在很早之前认识的马敬乾步法还没有现在这么轻盈。 在大树后歇了很久后,他决定循着敬乾雪地里留下的脚印找过去。 当一直追寻到那堵栈道前,老师傅恍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细长窄小的栈道上覆盖了厚厚一层雪,并联栈道的是东山断切的山体,要是一不小心失足,那将尸骨无存。 常年游寻山野,老师傅还是懂得一些走雪地的经验,他挖了几根干枯的树枝缚在身上,然后攀着栈道上的绳索慢慢行了过去。 但摇晃不止的栈道在他刚要走到洞口前时突然被一阵邪风卷起。 那股邪风自洞壁呼啸而出沿山谷响彻如雷鸣之声,顿时老师傅吓坏了,他抬头一望天,那天空中模糊的日光好似并不是这场邪风的来源之处。 “莫非…” 他忽的心中一怔,紧把住绳索几步迅速脱跳到洞口的石岩。 突然,洞中又一声凛冽的刀器作响震得这座本来就不大稳的栈道大肆摇晃了起来。 “敬乾!敬乾?” “谁!” 洞中敬乾正熟悉近日所成的一式刀法,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被前来的人打断。 “是杨伯?” 那声音他不敢确定,但是千家寨里头还会有谁在乎一个无名无姓的人。 正当他要迎出去的时候,老师傅却突然出现在面前,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道:“你在练禁刀?” 敬乾一时语噎,他不知道老师傅为何会这么凶,况且他所言的禁刀马敬乾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我没有…” “拿出来!” 可是老师傅不信,他的语气更加地凶狠。 “那刚才邪性的刀气是从哪里来的?” “我…我只是糅合以往所练的刀法和一套养身诀,哪里是什么禁刀…” 听到这句话,老师傅松了一口气,他走了这么久的路再经过这么一折腾着实有些累了,两腿一软就搭在了洞壁前。 但是这禁刀叫马敬乾萌生了兴趣,而且刚才老师傅的脸色仿佛是他此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恐惧。 待稍微缓了缓后,马敬乾忽然问道:“冒昧问下杨伯,您刚才所说禁刀…” “恩?我说过吗?”,老师傅好像不太愿意讲。 第二十二章 一眼冬夏(七) 刀有廿七极,功有玄奇法。 罕见地糅合在一起发挥出的惊人的威力。 老师傅心下自有了定论,他绝对是隐藏着什么? 这种奇迹般的刀法当初震撼过自己,仅凭他刚来时那严肃惊恐的眼睛怎么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马敬乾更加坚定地以为自己闯破了一道境界,这是属于刀的境界。 可老师傅在看了他半天之后摇了摇头。 “不太像!” 他的话越来越让马敬乾莫名,明明在刚进来的时候是他亲口所说出的话这会儿却改口否认。 为了能够让老师傅看的仔细,敬乾刻意提起了刀,他闭上双眼将新创的一式刀法破空划开,当即洞中轰然雷鸣,一道凛冽的刀气似要冲破洞壁而出。 这回老师傅几乎傻了眼,但等那怪玄之声将近停息时,老师傅又故作个淡定的模样,谁料他神色透出的惊恐早已被马敬乾洞穿。 “你就老实说吧,这是否就是你口中的禁刀!” 老师傅亲眼见这惊世骇俗的一刀,虽然刀劲刚猛但依旧不可称奇,再看他提气劲的方式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回想了半天突然眼中闪过灵光,慌问道:“玄玉罡气吞化才使得丹田内增脉经通充,而如果我所估计的没错,你这运的劲是马家天书一绝中的天玄诀?” 天玄诀乃是玄奇四象至纯气劲,若想通此诀,必然得要化开脊骨贯通筋脉,很显然,马敬乾对自己的气劲很是了解,尽管练了这么久,但脊骨通筋的冲气门始终没有打开。 “是天玄诀,而此诀又和禁刀又有何干系?” “蕃僧禁刀所使据传也是一道气劲所成,可那种境界的刀实在难以在活人身上见到!” “蕃僧是人是鬼?” 老师傅有些犹豫,他也不敢确定当年所见过的气诀是一个人所发出的功力。 犹豫了好一阵子后,在敬乾的连连逼问下他只答道:“这类似的功法我只在仲佑身上见过影子,当初他所使的马家天书一绝只谓是玄奇四象,虽然他拳脚上的功夫过人,但以我的眼光看,这功法难以糅合刀。” 难以糅合刀? 马敬乾蓦然产生了疑问,据自己所拼编的功法学识,加上玄奇四象的内劲使出这把刀倒也顺手,可怎么这么一听,老师傅说的话与自己的偏差又似乎拉的很大。 为求识得明白,敬乾再重新细捋了一遍过去自己所编纂的刀法,他一刀一式拆分开来加以对体内气劲合适用度来展示刀法。 直到敬乾借气将刀旋于肘腕时,老师傅突然惊呼道:“停!你这根本不是马家刀法!” “那是什么刀?” “那是禁刀!”,在说出这话的时候老师傅又有些徘徊,他这时也指不定这诡异的刀法到底是出自何处。 “你方才不是说这不是禁刀吗?怎么满嘴胡咧咧!” “我在东山角遗留的划痕处留意过,那门奇特诡异的刀法所留下来的痕迹似乎与你刚刚所使的招式有些相似,但我不敢确定。” 如果只是短暂的相识就能认出刀法出处,想必他的掠影仍旧留下了熟悉的模样。 东山从很早就是个不可翻阅的篇章,千家寨的奇迹与毁灭并存的标志便是这座充满了邪异的东山。 毁灭造就了近四十年的怪诞景象,而随之消失的蕃僧再没从那里出来过。 有人说那邪异的刀法是来自于炼狱,可秉持不同见解的人却非常遗憾那门刀法从人间消失。 老师傅赞叹岁月给于这里奇迹,而这里发生的奇迹也将千家寨与世间隔绝,冬眠的山和树好久没有醒来,当清晨路过东山的时候地上的一株稀苗倒要老师傅恍然惊神。 “万载春秋,生灵息息相生,如山泉冻结必到下个个夏至!这有点不对头,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老师傅的话让敬乾有些听不懂了,他神神秘秘的样子似乎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抱有不太乐观的情绪。 “杨伯,不至于这个样子吧?怎么你的脸色…” “哦,不至于,但也不希望是,以我从医多年的经验来看,你的身体好像有些问题!” “啊?” 马敬乾没有想到老师傅突然会变得这么认真,而他眼里似乎还是不太相信。 接着老师傅说道:“你舌顶上腭,聚气天门,再以刚才使的内力发出一刀试试!” 他半信半疑照着老师傅说的去做,果然,在那一刀还没完全发挥出真正劲力的时候,体内忽然冲来一股滚烫的热力阻塞了脉流血气,双手一下子被震开全然没了知觉。 “怎么会是这样?” “不出意外,是你近日所练的刀法与内里的脉冲不符合,你有没有感觉每次当你练习完毕后,眼睛就会短暂性地模糊?” “确实是这样!” “那就对了,这刀法你能悟出已经算是个奇迹,可你应该知道平常所练的刀根本不是那个样子,你说句实话,那本经脉图你是否已经记下了所有?” 他一步一步走向了深渊,到此时在老师傅眼里几乎是透明,他再也不隐瞒,将熟记经脉图的事全盘托出。 “我…我也确实记下来了,可是我不行医,那东西好像对我没多大用处。” “没用处岂能成就这招招必绝的刀法?如果我猜测的没错,那图上人体的经脉以及死穴活穴你都印入了脑海!我常以为行医救人才能用到这图谱,可我没想到你为了将刀的致命程度发挥到极限运用这下劣手段!” 取巧借图谱所示的内容汇聚于刀的爆破点,再借以真气发挥巨大运用,可马敬乾始终没想到这样做已经触犯了老师傅行医秉承的大忌讳。 世间浩劫,江湖人心叵测,既是一门刀法的成就所阻拦。 马敬乾可没想的太过于简单,因为从廿七极这门满是破绽的刀法里他开辟出了一条捷径,那就是将真气混入刀气,而经脉图谱藏身于每一个杀招。 如此以来,所编纂的刀法久而久之又贯通成一套新的刀法。 可是,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每当运气灌入刀身时总有一道邪异的气控制着玄奇真气。 要说这股真气是外力也说不通,因为久而久之的磨合,这气门仿佛与玄奇四象同出一体。 “我…我其实并没有想的那么坏,只是东洋的刀法破绽百出叫我实在有心无力,遂加入了自己的想法。但现在我的身体似乎还能掌握刀法的力度,而且那经脉图的作用也极大帮助了我对于目标的确定。” “那么听你如此说来,将救人的东西附于杀器之上反而是对的?这岂不辱没了祖宗历代的教诲!” 老师傅话音里带着斥责,他非常排斥让一样好的东西去与凶煞的物体结合,可敬乾却不肯承认。 第二十三章 一眼冬夏(八) 他非但不承认,反而更坚定于自己的习练方式。 他一边将刀慢慢放下去,一边冥想着所有的招式,忽然沿手突向前,仅一掌力忽然激起了一道刀起,随之将那熟记的刀法完完整整演练完毕。 “老祖宗的东西并非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他们就像我所练的刀法一样,他们是鲜活的!所谓世间留存的刀法多是以猛力悍敌,可这经脉图加以功法后所成的效果绝非以往!” “怎么个说法?” “气流于刀而刀快,法藏于刀而刀精。廿七极所着狠厉之刀往往忽略了刀法最为关键的东西,那就是快与精,快则讲究出刀与收刀,精的门道却正是他们最稀缺的东西,如今我参悟奥秘也无异于是新的刀法将从这里开始!” 对马敬乾的功法言说老师傅不大明白,但听着倒有那么一点相似。 他由此往前回想了起来,好像曾经有人也这么说过,可是现在却想不起来。 马敬乾痴迷于刀的感情超出了老师傅的想象,他不敢想象眼前性格乖张的马敬乾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从他所述的言语中,他对于刀法的研究已经与刀客们所追逐的形成了两个道路。 一个对于医术精益求精的人,只要与医有关,他绝不会再有其他的想法,况且与之相悖的刀法论述大大超出了对于德行的考验。 遵从祖上所传,医行有医行的规矩,而今破了规矩却是自己,顶着煎熬眼看着规矩不断被这个紊乱世道一一打破,老师傅半承认着马敬乾的追求。 当老师傅以沉默表示许可,敬乾对于自己追求的刀法更有了信心。 “杨伯,这门刀法我决定命名为‘摘星刀’,总共三十三式,速如电光火石,极可划空日月摘了星辰!” 刀法三十三式提醒了老师傅,他恍然记起了当初同样言说此刀中原理之人。 按照寻常的刀客,刀法的梳理一般以门派为主,可马敬乾所着的新刀颇有一个人的踪迹,那人便是过去的一场噩梦,那个蕃僧。 “刀的极致,速与精的追求,倒是有个更为贴切的名字!” “什么名字?” “一眼冬夏!” 老师傅诉说道。 一眼冬夏原是刀中不二的极高追求,它本分离于传奇述说里对于过去将来的总结,脱胎于万载春秋中的一门刀法。 至于万载春秋的离奇境界,恐怕在人世已经很难再见到,依照老师傅曾经根据山中草木的生长所推断出来的结果,那恐是将一场夺人性命的造化铺满大地的邪异法门,从中可临摹出的诡秘画卷就如千家寨当今的模样。 “呵,这就是被禁止的刀?依我看,是世间的人吃饱了肚子没事做杜撰出来的东西!” “休要胡说,天地的通理非人力所为,有时候你不得不信!” 老师傅望洞外一指道:“你看看千家寨!终年冬眠哪里有生机气象,全拜这造化所赐!” 马敬乾仍旧不相信千家寨邪异的景象来自于一个被人所诟病,被江湖谎言所蒙蔽的蕃僧。 “那么你都说了,我今日所成刀法远非禁刀,又何必去顾忌?” “你体内气脉紊乱,六常倒颠,虽然今不至于成那般邪气,但要是这躯体承受不起,必将有害无益!” “我能有那群腌臜之辈龌龊?他们颠倒黑白扰乱是非,叫世道搅和成一团乱麻,他们眼里哪里还有对生命的尊重?我就算是练了禁刀也只是害了自己身体,何来那么多恐慌的传说阻塞?谬论!” 到这时,老师傅唯有顺其自然,他庆幸马敬乾还能分得清黑白便不再阻挠,摆了摆手道:“苦喜儿你可不能给我忘咯,他的路子你得带正了!” 继而,他两眼闭上盘膝坐在洞中舒了一口气道:“没人知道你的秘密,没人愿意知道你的秘密,禁刀出世嗔怒流于人间开始,我远没想到会这么快,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在马敬乾的眼里,老师傅突然变得如同一个疯子,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可隐隐约约间命运嘱托的东西总在不经意间来临。 他收起了刀弯身拜谢后便退去,快要走到洞口时突然停住了脚步。 “我还留有一件事,待我归来再接喜儿离开千家寨,这段时间拜托杨伯了!” 契约,这几乎是江湖墨守了很久鉴别原则的论题。 马敬乾选择上不是说有多从容,起码在原则以契约为前提之下,他不想首先丢下原则。 红花林入了秋,漫山的红叶子照映得整片天空都红了一半。 这次是否能争取到自己活着回来的机会,他心里没有底。 张贴的布告到处都是关于虎头台的令条,可惜那形似摆设的令条却只是可怜地透露着买卖的痕迹。 来到青山亭,踏上旧日熟悉的台阶前,忽然从门前塔亭下冲出二三十人团团围住了他。 “我是来请见槐爷,你们这是为何?” “杀手丁定?” “恩!” 看他们惊慌的样子这并非是刚刚才发现,很显然已经准备了很久。 马敬乾停住脚步,他看着这名说话的头儿冷冷地告道:“堵我路的人是什么下场,当你们能认出我的时候就应该清楚!槐爷与我是生意上的关系,这种招待方式我看不懂!” “哎呀,丁老弟,有失远迎呐!” 他遁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肥胖的师爷正吭哧瘪肚地从门槛边跨过来。 一来到跟前,师爷就恭敬得不成样子,而敬乾却早就习惯了师爷无事殷勤不带讨喜的神色。 他勉强地笑了笑,“青山亭上除了一把手的槐爷,下来就是二把手的师爷了,怎的我丁定是脸盘子比较大还是师爷不放心我,把的这么严实的青山亭还放着这么多哨?” “哎!老弟说笑说笑。”,师爷说着张开一臂请道:“丁老弟请,槐爷信得过你,所以他相信你一定会回来!” 师爷的话让敬乾有些不太安心,他便随着走了上去,可怎么看,今日的青山亭都不太像是往常那般热闹。 刚走进昏暗的院子里,就一眼见到院中的五槐闲适地躺在那把梨花椅上。 椅子边上放着一根青藤,而另一边的桌子上却刻意单独放着那张契约。 第二十四章 离开的事实 “我很满意你对时间的尊重,说三天就是三天!” 距离不足十步之外,可他今日却镇定了好多。 莫不是亭中设诈,他怎么能临危不惧? 不好的预感莫名而来,马敬乾不敢掉以轻心,他眼光飘过四处,尤其是在暗角多停留了几眼。 可是这会儿的五槐看到敬乾这模样却突然发笑了。 “老夫知道你不是等闲之辈,可是这般拘谨,与你过去相差甚远,我还是喜欢你居傲的样子!” “槐爷免了!我可不敢居傲,要说红花林上最有资格居傲的人,除了槐爷还有谁?” 敬乾话音刚落,那五槐便笑开了,他眯缝着的诡诈眼神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端起碗茶一口送下,手拍着膝盖摇摇头,言语道:“恩,知道就好…” 这轻描淡写到甚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的话音里貌似在一瞬间崩出巨大的杀气,此时敬乾顿觉浑身一冷,但仍旧不知这感觉是因何而来。 马敬乾没有作声,敞开步子正要上前,五槐刚要送到嘴边的茶碗忽然顿住了。 紧接着五槐索性不去喝那茶水,笑眯眯地看着敬乾摆手指着身旁的藤椅示意坐下。 马敬乾感觉到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大对头,他小心翼翼将那藤椅挪腾到身前在慢慢坐下,在这期间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放松。 他提心吊胆的样子还是被五槐看出来了,至于接下来该如何面对的问题,敬乾感觉到这已经不是一张契约的问题了。 自从进了院子一直到现在,显眼的契约书一直就摆在那里,可奇怪的是向来杀人的买卖上不含糊的五槐今天却对契约更口不提! “事儿没办成,是乌蛇堂的人搅黄了,钱我一定还是要的!” “嗯?今儿先不说这个!”,五槐两手一拍,一名随丛弓着身子端上来了一个盘子。 五槐抬手揭去盘子上的红布,那盘中放着的可是肉眼可见白花花的四百两纹银! 敬乾看到,打心里有些奇怪,他不知道五槐是吃错药了还是故意而为之。 心里的疑问本来是要提起,可五槐突然拿着纹银摆在桌上说道:“这些银子要吃痛快,喝痛快,我的记性还很好,我记得上次跟你说过,与你的往来将会越来越少!” 一盘整四百两的纹银呈上来的目的究竟是好是坏敬乾也不知,但那话音里的杀机叫敬乾惊恐万分。 “按照契约,半月不出消息则算作失手,而失手的代价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我丁定亲自画的押!” 他说着气愤地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那份契约拍在了桌子上,继续说道:“行当里的规矩,事儿我没成,我过那蒙眼石道,就算是粉骨碎身我也不惧!” “啧啧,你可真是个英雄啊?”,五槐的话里多少带着嘲意,那真金白银放在桌上的时候他的脸上表现地更加轻蔑。 “蒙眼石道不是死就是生,像你这样的人,就算死了,江湖上又会摇起多大点儿风?” 不过五槐这话倒说的真切,虽然有些刺骨但事实便是这样。 尽管世道已不再从前,可是敬乾听着这话很不是滋味,与其这样受了污蔑,倒还不如到那蒙眼石道过一过,死了便是一了百了,如果幸存,那么回头的机会还有很多。 他拍案而起,就差拔出刀。 “我尊重你年长于我,叫你一声槐爷,如若不然,丁定的刀下可不认谁的江湖地位,你以为你暗地里使的手段我不知道吗?” 五槐能左右岷城数年,虎头台的地位怎可是这些鼠辈可撼动得了的,而今手握红花林大座,压着的底牌还未全部托出,看到敬乾已经红了脸他却愈发淡定。 “机会给过你一次!不错,是我反悔了,是我通知了乌蛇堂的人坏了刺杀行动,可那又怎样?拿你一条贱命换岷城那些畜生从此以为我妥协了,很值得!” 原来真正酿造这场失败的契约本来就是五槐耍的手段,得知真相后,马敬乾已然成了一个工具。 五槐稳稳当当端起了茶,认真看着敬乾说道:“你功夫不错,其实该来为我效力,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离你很远?就是你那反骨已经长满了全身,只要张嘴我便知你到头要的可不是几个烂钱,马敬乾!” 坏了,他是怎么知道名字的? 马敬乾心中突然一怔,既已被识破,那么五槐究竟是有何居心? 气急败坏之下,马敬乾再难忍受五槐谩骂,厉声道:“为你效力?为你杀人,为谋你的土皇帝宝座,你还要做什么?是不是世上的人都该死,而活着的是你们这群麻木不仁的畜生?你作为虎头台说一不二的领头,你的良心在哪里?你的仁义在哪里?” “很好!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又不恨了!” 五槐眯缝着眼睛突然大笑起来,他慢慢从太师椅上坐起来。 “良心,你我都不要说了,我没资格,你更没资格!关于仁义,听着我就想笑,恐怕有些事情你至今根本不知,谁仁谁义只是嘴边挂着就好了?那你为何不去雄震?” “我…” 一顿呵斥,敬乾没有还上一句嘴,因为那仁义二字抛出的时候他就已经怀疑了自己。 五槐冷笑着说道:“还是我来跟你说说!不然免得你哪天你被埋进了土都不知道活在世上的日子里过的多么虚无!那所谓仁义的城你心里没有数?你以为你出走雄震是保全了仁义的名声,可你不知道那个叫徐元的人曾来过岷城为你扣上一顶帽子!” 过去再次被唤醒,五槐一一道来,那些痛苦的过去不断往脑子里钻。 “其实说坦白点,一个坐上大帮发号施令的头领开的口又会有几个人来反驳,你活了这么久应该比任何一个人明白,雄震即便有一万个徐元,只要他没有决定的权力又会有谁敢这样做?” 这个世道本来真真假假,马敬乾只知道当初离开的硬性原因,可是当有一人把更深的东西道破,即便是他自己心里清楚却不承认的那也会使得他方寸大乱。 第二十五章 天鹰 “你是不是不敢相信?” “可是事实如此,还要我说的更明白吗?你真可怜!” 他的脑子里已经混乱成一团麻,而此刻除了感情交加煎熬的同时,内里的一股恶气忽然迸发。 一展粗布长衫破空撕裂成碎片,当即一把悍世之刀亮相青山亭。 “真是一把罕见的刀!” 五槐惊得身体顿觉一麻。 只见得那把刀通身发出冰冷的刀气,宽似板凳一样的刀身刻画着条条刻度,果真是刃散流光,背肃如尺! “保护槐爷…” 随着随丛的一声大喊,盛怀斋的屋顶,干涸的井中以及从大门冲进来的人顿时将青山亭院围得水泄不通。 “十年沉寂,十年颠簸,马敬乾啊马敬乾,世人都知这大兴暗世下没有一个无辜存在,偏偏还要等这么久…” 说着他奋力将刀扬上半空,双脚沉气踏地声嘶力竭大喝一声,便将那石井劈得两离。 在场的人见这惊世之力与骇人兽性无不胆寒! 紧接着,他通红的双眼穿过人群紧紧盯住了五槐,那双瘆人的眼睛里俱是充满通杀戾气。 五槐当即大乱再也顾及不得德行,丢了手中的茶碗一屁股瘫坐在梨花椅上瑟瑟发抖。 数百名体魄强健的虎头台爪牙见那恶魔般疯狂的刀哪里还有半点恋战的心,尽管是提刀围成了一圈,可没有一个人赶冲在前头。 “天鹰!你快出来!你快出来我给你十倍的钱!” 乱里听得五槐突然大喊大叫起来,马敬乾停住了脚步,他握刀在手灌入八分内力一击将那尺刀祭出,随后两脚拔地而起紧跟刀尾冲了出去。 周围的人不曾见过这等悍世刀法,极速奔前的刀与人几乎已经分辨不清。 “成交!” 突然,盛怀斋屋顶一巨链飞奔直下,眼看那刀尖就要碰到额头时,却被这条巨链拦住了路。 “索马链!” 敬乾几乎是惊呼,他连忙抬头望去时却正好迎接上一暗掌,那冲来厚实的掌劲正中他脑门,一瞬之间人刀两离,耳中发出轰鸣之声。 “钱呢?” “快,快去给天鹰拿钱!” 耳边嘈杂在伴随那熟悉的声音渐渐清晰,而由于发力过重,敬乾两眼看得模糊。 刚才那是一条草原人的索马链,他看得清清楚楚,甚至到现在他依旧能从别扭的话音里识别出那就是一个真正的草原人! 可他在没有看清来人时仍然不敢确定,而慢慢恢复记忆想起五槐刚才慌乱时喊的那句天鹰,敬乾大呼着不可能。 “我要现钱不要银票!” “啊?现钱这…这暂时不好找啊!要不先把人解决了?” “就这么一个渣子还得我动手?虎头台养的是一群废物吗?” “天鹰!我警告你不要欺人太甚,钱我会给你,可你解决不了这个麻烦我保证你一个子儿也得不到!” “看在钱的面子上,我就相信你一次!” 马敬乾已无力起身,他听到健硕的脚步声正在向自己走来,而此刻仅在五步之内,可谓命悬一线。 可那人走到他的跟前时却忽然停下了脚步,随着一条粗铜链重重落地,那个叫天鹰的人却开了口。 “你叫马敬乾?” 他拼命地翻过了身体,隐隐约约看到那张脸庞极似一个相识的人,他吃力地答道:“杀剐速决!” 天鹰突然笑了,他慢慢蹲下身子贴近了脸看着敬乾道:“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差劲,我不是杀人的!” “呃!那你滚开,这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 “可我收了他的钱我就得办事,如果你给我更多的钱我办了他也行!” 听到这话,五槐几近崩溃,还没等敬乾开口,他便远远地斥道:“我再加五百两纹银!” 天鹰哈哈大笑道:“那这么一来我就赚了,赚了就好说!” 话音刚刚落地,天鹰便举起一虎爪之势顺着敬乾袭来,至此,敬乾终于识得了他的招数,借着残余的力气一把抓住了天鹰的手。 “天鹰索乐图?十三鹰的叛徒!” “嗯?” 十三鹰三个字如是一把刺扎定了天鹰,他的眼神突然然恍惚,但只是犹豫了一下又变得比刚才更加狠厉。 求生的本能激发,敬乾突然想起了喜儿那张笑脸,一时间有些留恋,可他越是这个时候越清楚眼前这个人是有怎样的过去。 当初十三鹰在随着部落解散而消失,但在这之前的一次战功会上,罗桑生了一场大病,而那场病就是由一个人而起,就是眼前这个叫索乐图的人! 他不同于十三鹰的其他人,虽然同为草原长大,可他的血脉里流淌的却是满人的血。 为此,尽管罗桑多次为了免去他的身份之异而同情他,可他不当此为感激,反而觉得这是一种侮辱。 从此,仇恨的根源便在此结下了。 直到一次清剿贵族的反叛中,初代十三鹰组织却去了十三人回来了一人。 对此,罗桑一时并没有觉得什么怪异。 可是事情就在清剿贵族以后发现了踪迹,原来那消失的十二人并非战死在贵族争夺的地盘。 而是死在了出征的路上。 那片白杨林子里,回来的人捡回了十二具空壳。 同时,在战功会的前一天,罗桑游足帐下时碰巧经过十三鹰大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异味。 他破门而入进去刚好撞见了天鹰,天鹰怀里抱着一堆脊椎在擦拭,见到罗桑他慌忙的模样叫罗桑很是质疑。 随后就在回来的人报上消息后才确定了这就是十三鹰的尸首。 而天鹰却残忍地将他们抛尸荒野,挖去心肝! 只是因为其他十二人一直以来对他是个满人的介怀和侮辱。 人能认清自己的真相,是痛苦且漫长的过程,况且,就算认清了,也不会就此变成另外的样子,正所谓知易行难。 就此一段沉重的过往在不言说中落幕,当初的苦难只有部落最为清楚,那段煎熬的岁月,承受着草原人对于一个信任的同伴过于体贴。 人性,是如此! 不过,并非全如此,因为拳头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这个世道,他们的选择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第二十六章 可怜爬虫 江湖在最恶劣的末端发出嘶吼,与此同时,挣扎的声音不绝入耳,打击最彪悍的力量是什么?同在一个乌烟瘴气的呼吸里丝毫闻不到! 也许那些正在发生的在快速改变着天命,而天命既定还是人为,江湖有太多道不清的东西存在。 如同蜘网般紧密而又脆弱的接连当下,打破秩序井然的状态或许也就只是一把火。 而牢不可破的人为命运始终不是蜘网看的那么清晰,她将好几堵坚固的墙一一摆放,不受一丝阻挠。以便权欲熏心者随手都来掌控江湖里外的规矩。 当马敬乾以不可撼动的力量风暴孤身斗战青山亭的那一刻,他本以为这将是场没有后果极是必然的决斗时,一切在愤怒中发生了转机。 随着身体倒下,看着站立的人群轻松决定着他的生死时,羞耻与渺小自卑的心态将他推入深渊。 耳畔轰鸣的声音似是噩梦挥散不去,天鹰狰狞的面目没有一点带有怜悯。 原本想那初代的十三鹰毙命于此人之手必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然而想不到的是这天鹰惯以偷袭着称。 明晃晃的敌人并不可怕,最为惊人的便是背地里的阴招! 马敬乾遇上这号茬子,他自知对于存活的求饶都是徒劳,可若是这样窝囊地死去,多年的隐忍却又不值一提。 嘈杂的院子里不时传来那群伢子的哀叫,生与死的考量中马敬乾左右徘徊。 直到心情平复,脑海里的一切逐渐清晰后,那张美丽的笑容和那些可怜的人的请求都一个劲得往脑子里钻。 “杀他还不像是捏死一只蚂蚁简单?你倒是动手啊!” 五槐已经等不及了,他清楚面前的马敬乾对于他的威胁,而天鹰似乎仍然在享受这种决定他人生死前的微妙感觉。 天鹰轻蔑地扫过倒地的众人,然后对着五槐低声道:“我忘了一个东西!” “东西?你要什么东西?我给你!” 五槐有点诧异。 “我需要一个理由和原则。” 这句话从这样一个江湖的败类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五槐都瞬间失去了主张,他两眼表示不理解地呆望着天鹰。 “你?你还需要理由和原则?” 面对五槐的疑问,这回天鹰并没有作答,他只是咬牙猛抬起一脚然后突然一脚踩住了马敬乾的右手臂,受到强劲的蛮力重创,马敬乾再没有任何回击的希望,甚至痛到心连着骨子的感觉迫使得他将那无望的嘶吼都压在嗓子眼里叫不出来。 继而天鹰大吁了一口气,好似放下了所有的疲惫将手中的锁链慢慢收回了。 天鹰的作为简直快要揪碎了五槐的心,一时情急竟也看不懂了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杂碎怎么对一个悍然怪物的生死这般纠结。 看着五槐一脸茫然,天鹰便冷笑了起来,他吹了一个哨,从屋顶突然袭来一只麻鹰! 那麻鹰扑腾展翅嘶鸣一声,双爪强抓住了院中的碑石。 “我想了想,槐爷是江湖上的大人物,跟大人物讨价我捞的有点亏了,所以…” “所以你还想加价?” “您不可能舍不得,对吗?” 看来这笔钱还非得给了不成,五槐恐怕在这个时候闹扳了就是拿自己的性命与金钱交换,立即将脸阴沉下来,装作个不痛快的语气摆手道:“不二价,顶多再加一…一百两!” “哈哈哈!我看槐爷能把一百两说的这么有底气,那么原则上的问题也该有个让步咯?” 听到天鹰一副狮子大开口的口气,五槐再抵不住胸中恼怒,檀木杖重重击地,吼道:“干脆你把我这条老命要了!” “哎!槐爷您误会了,您有您的江湖规矩,可我办事也有自己的规矩。拿了钱就必定得做拿了钱的事,而我的规矩就是收鹰了得分时候!” “那你究竟想怎样?” “佛祖割肉喂鹰,鹰则是灵物,我怎么能在鹰前杀人呢?您也知道我这人一心向佛淡看财帛,所以这理由便是再加一千两纹银来为我的鹰蒙上慈眼,至于原则嘛,那就更简单了!” 真是无赖到骨子里,说出来的话竟让听者都有些羞愧,五槐气得牙痒痒可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为了拿下马敬乾,再者以一石二鸟之计策稳了岷城一手,五槐想想也不是太亏。 而此一时他诡计又窜上心来,索性率先定下了承诺:“好!该给的给了,你的理由我也可以尊你最后一次,但我希望以后在江湖中再也看不到这条可怜的爬虫!” 布下的套天鹰怎能听不出来,五槐的承诺已经是设了不可让步,致力于死的界限。 天鹰犹豫了一会儿将块干肉丢出了院外,麻鹰当即冲出院外。 随后天鹰跃身而起跳出一丈多高,那缠着重重铜链的右拳忽生惊人蛮力直撞地面,顿时周围五步之类的砖石轰然爆开,一片乌烟随即腾空形成一团强劲气力震惊了当场。 那乌烟渐渐散去时,马敬乾顿觉五脏崩溃,脊骨自上至脖颈而下至脚踝瞬时冰凉,紧接着两眼一闭便不省人事。 到此,五槐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亲眼看着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合上了,然而微妙的却是天鹰瞬息间的忧郁。 虽然忧郁只是一瞬,但给了五槐内心无法拨开的矛盾。 因为,冷绝到残酷,残酷到习以为常的天鹰不该如此! 终于,一次还未翻起的浪花就消灭在无声息里。 众人还在因为刚才可怕的刀法而感到恐惧时,天鹰却悄然以长链锁走了尸体。 五槐一眼便锁定了天鹰。 “事儿还没完呢!” 天鹰暂时顿足,他好像不太愿意被这样束缚着。 “完没完用不着别人教我,我的答案一定是雇主最满意的!” “那么钱…你也不要了?” 仅仅因为天鹰忧郁,五槐就铭记在心头。任何一项买卖好似他都要在完全掌握主场的决定下完成。 而天鹰的回答也很干脆,他一边拖着马敬乾的身体一边将那铜链一头抛去青山亭的瓦顶,淡淡得说了一句:“天鹰不做拖泥带水的事,每个雇主都相当清楚我的条件,所以天鹰也相信雇主自然也不做拖泥带水的事。至于钱…,呵,少了一个子儿就是违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