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当白月光》 序言 【序言 女人也可以不温良】 温良恭俭让,或许每个女孩在成长过程中都多少听过这几个词,甚至被当作一种要求的标准,要端庄、要贤淑、要温柔、要不争不抢不求。 这不禁让人想到前阵子造成热潮的某出清宫剧,小编和几个朋友讨论剧情时,大家提到最多的都是那位在剧中红颜薄命的温柔皇后。 她的温柔形象也让小编有些感慨,不管是自己家族,又或是从亲朋好友口中听过的故事,好像有许多女人也很是符合这样的形象。 只可惜故事中的她们,大多都从原本窗外清雅高华的「白月光」,生生在家务与孩子以及为夫家操持中,被岁月来回辗磨成了衣服上又乾又硬的「饭粒子」。 她们任劳任怨、委屈往肚里吞,只能在婆婆妈妈间含泪泣诉,最后却仍回到负面循环中,有时候实在怒其不争,但仔细想想,她们的生活环境、过往教育,都充斥着这样温良恭俭让、三从四德、以夫为天的思想,要她们一朝改变实在困难。 而寄秋这本《夫人不当白月光》中的女主角黎玉笛,她完全不是这样的人,相反的,还是个「毒妇」。这不是说她心思恶毒、手段狠毒,而是身为药王谷弟子的她,明明医毒双绝,却不爱治病反爱研究毒术。 她意外穿越到古代,小小年纪就上山采药、设陷阱抓野兽,靠一己之力养活娘亲和弟弟,坚强果敢的她,更努力灌输柔弱的娘亲积极正面的思想,打开她的视野,领着她一起改变,学会争取与不温良。 即便一家子被领回京城的太傅府,重新成为高门贵女,但黎玉笛也没打算低头妥协,依然坚持保有自我,来找她麻烦的人更是全被她的雷霆手段镇压。 人多少会向往与欣赏有理想、有原则、有内涵的对象,身为黎玉笛师哥的男主角——逍遥侯皇甫少杭,就被她这样剽悍又有才华的姑娘给吸引。虽然老被她气得跳脚,却也乐在其中,享受互相斗嘴的乐趣。 黎玉笛的确不是传统那种温柔善良的姑娘,她有自己的原则、自己的理想,且一直脚踏实地的往自己的目标前进。 都说创作源于生活,生活自然也可以从创作中汲取能量,你我或许和黎玉笛有诸多不同,但她明快俐落的行事手段,不委曲求全的生活方式,还是能让人有所感悟。 第一章 【第一章 家家有本难念经】 船航行在江心,江水被船头破开,溅起一道道白色的巨浪,翻转的浪花间闪烁着鱼鳞般的虹光,使得平静的江面上多了些炫目的光芒。 万里无云,日正当中,风光明媚,喁喁的莺声燕语从船上细细传来。 那是艘一般的客船,外观看来并无任何特殊之处,载物也载人,但以载人居多,平凡无奇的客舱能容纳百来名渡江往返的客人,不会有人过问,也不会有多事者询问船上载运何人。 风飘飘,水淼淼,伊人在天水间。 「小……小姐,您怎么一点事也没有?奴……奴婢快不行……呕……呕……」 「你家小姐我天赋异禀,乘舟坐车都安然无恙。」瞧她面色发白唇发紫,可见是个没用的。 倚在船舱口藉着窗外日光看书的小姑娘,手里一卷书页泛黄的医书,年约十二,眉清目秀,肌肤白皙,一双黑得透亮的眸子彷佛那上古的猫眼石,生动灵活地好似水波荡漾。 在她面前是捂嘴欲吐的丫头喜儿,大小姐一岁,长相尚可,有几颗俏皮的雀斑,眼角下有颗喜人的泪痣。 「小姐……」吐到无力的喜儿虚弱的喊着,吃什么都吐的她没法反驳小姐自吹自擂的厚脸皮。 「呿呿呿,别用一张即将弥留的死人脸对着你家小姐,小姐我吃好、睡好,不想倒胃口。」杏目一横的黎玉笛将哭丧着脸的丫头用书顶开,来个眼不见为净。 「小姐,奴婢难、难受……您不能这样对奴……奴婢啦!」呜呜,她都吐胆汁了。 黎玉笛不为所动的将手中的医书换成游记,津津有味地看着,「你不知道我一向见死不救,冷血无情吗?」 「小姐……」喜儿欲哭无泪。 她家小姐的确没心没肺,除了几名放在心上的亲近人外,学了一手好医术的她从不轻易出手,没几人知晓她师承药王谷,青出于蓝胜于蓝,精湛医术把师父都比下去了。 但小姐最热衷地不是医术,而是毒,不过在制毒前要先学会解毒,不然还不先把自个给毒死了,因此小姐勉为其难的背起近五百本的药草集和医书,不太甘愿地同意拜药王谷谷主为师,学习精深奥妙的医理。 人家说教会徒弟饿死老师父,黎玉笛恰恰相反,她是气死老师父。 师父叫她做的事她是左耳进,右耳出,当是老和尚念经,她修行不足难以悟道,还是自个参襌去吧! 虽然她尚未及笄,可医术却胜过钻研数十年的谷主,谷主一度要将位子传给她,让她继承药王谷,可她很冷情的回了一句——「等师父断子绝孙再说。」 当下把谷主东方亮气得倒仰,连呼三声孽徒。 东方亮早年醉心于医术而冷落了妻子,成亲十余年才生下幼子东方忍,谷主夫人产子之时已三十余岁了,因此生了这一胎后便伤了身体,再无所出。 顺理成章地,年幼的东方忍成了少谷主。 可是谷主东方亮还是一心希望「孽徒」继承,好说歹说的许了一堆把自己卖了的条件却仍得不到徒弟的应允。最后退而求其次,只要求黎玉笛在药王谷有难以解决的疑难杂症时出手相助,不管能不能治癒,尽力就好。 不得不说,黎玉笛在医术方面相当有天分,她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凡是看过的东西都不会忘记,且她一学就上手,练手个几回就熟稔如看诊多年的老郎中。 对于这点,黎玉笛本人也十分讶异。 在这之前,她是个从未学过医术的人,不过略懂几分医学知识,翻过几本书,实际上就是道道地地的门外汉。东方亮一开始要收她为徒时她还十分抗拒,嫌弃以后会一身臭烘烘的药味。但是她娘后来因故伤了身子,药王谷有她娘需要的药草以及为了替她娘治病,因此她放下原本的为难嫌弃,真心地拜了师。 药王谷就此捡到宝了,因为她是百年一见的医学天才,才用几年功夫就把师父东方亮的医术全学会了,还能治疗东方亮束手无策的病症,把他喜得胡子都往上翘,直言—— 「有徒如此,老夫可瞑目了。」 只是黎玉笛从不轻易看诊,仅有的几次也只是开药,还用药王谷珍稀的千年人参、百年灵芝来抵出诊的诊金,几回下来,药王谷不少好药材被她采摘一空,把东方亮心疼地不敢再叫她诊治,怕稀有药草被糟蹋一空。 要是多来几回重金诊治,药王谷就虚有其名了,有谷无药,光秃秃地只剩下一些可有可无的幼株和黄土地。 「别嚎了,真难听。」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在杀猪,喜儿浑身上下没三两肉,真要宰了也炖不了一锅。 黎玉笛的话打断了喜儿漫无边际的思绪,恶心感重新涌上。 「小姐,奴婢要吐了……」她忍不住呀!难闻的酸味一直往上溢,都堵在喉咙口了。 闻言,黎玉笛嫌弃的颦眉,「去,箱笼内红梨木小匣子,紫花瓶身那一瓶,一粒,顺水服用。」 糟蹋了,卖给富贵人家少说一两银子。 「是,谢谢小姐!」喜儿喜出望外。 那是黎玉笛特制的晕船药,她上船前只草草地做了三十粒,给两个弟弟、母亲各服了一粒,东叔、东婶、东子一家人也每人一粒,防止坐船晕眩,功效奇佳。 喜儿当时仗着身体好不服药,自认为活蹦乱跳干么用药,是药三分毒,省下来有需要用时再用。 头两天喜儿真的活力十足地满船逛,还能和船工买条大头鲢鱼给主子炖汤喝,可是到了第三天就不成了,她昏昏沉沉的站不住,特大的嗓门成了猫鸣声,细长的小眼睛出现血丝。 很不幸地,她晕船了。 不过船上晕船的人不只喜儿一人,还有不少家有恒产的船客,反正搁着也是搁着用不着,黎玉笛便以一粒一两银子的高价卖给晕船的人。 起先她喊价卖药时没人买,当小孩子在胡闹,她正打算收回时,一位实在晕得受不了的夫人将信将疑的试试,这一试就不晕了。 一看到原本吐到脸色发青的夫人一服完药后不吐了,神清气爽,脸上恢复血色,饭也多吃了一碗,其他人连忙掏出银子抢买。 第二章 晕船不是病,晕起来要人命呀!有神药还不赶紧下手! 很快地,剩余的药丸被哄抢一空,赚了二十几两银。 眼看颇有商机,脑子动得快的黎玉笛便在下一个渡口停靠时,让东叔下船买药材,她花了一夜又制了几百粒药丸子,有银子不赚是笨蛋,所以短短数日内她又进帐数百两银子。 「姊,你别抠门了,自己人计较什么?」 舱房的另一侧是一名眉目俊秀的白衣少年,衣着简单却透着一股清华之气。 叫人讶异的是,他与黎玉笛长相如出一辙,几乎是一模一样,除了他个子略高些,神色冷淡,眉眼多了俊雅少了柔美,眼眸虽黑,却没有时时想算计人的灵活和生动。 「黎玉箫,谁跟你是自己人,我这是在教喜儿,小姐说的话全是对的,小姐不会错,小姐是神,听小姐的话才是好奴婢,不听话的下场就是自找罪受。」她可顾不了这个丫头,他们要去的地方是龙潭虎穴,若不长点心眼谁也救不了她。 故作老成的黎玉箫眉头一拧,「姊,你太为难人了,你哪有可能不会错,人非圣贤,偶有一两个过失也无可厚非。」 两人是孪生姊弟,但性情南辕北辙,一个天生没血没泪,不会滥情的施舍怜悯,认为人各有命,自救多福;一个天性悲天悯人,看到别人有难,总是忍不住要出手相助。 不过碍于长姊的凶悍,黎玉笛只要一个眼神抛过去,有心助人的黎玉箫便会考虑再三,未经长姊允许他绝不出手,因为长姊是真正的「心狠手辣」,他敢违背她的话,她便往他身上扎针,一整天动不了,所以救人前务必得仔细斟酌。 「做丫头不一定要聪明过人,心灵手巧,我要求的只有一点——绝对忠心,若是当下人的连主子的话都不听,自作聪明,我要她做什么?」黎玉笛顺便做机会教育。 她医术精妙又有极高天赋,当然一眼就能看出每个人的身体状况,所以一上船才每人分一粒药丸,以防万一。 因此坚持不吃的喜儿自然要吃点苦头了,黎玉笛一天天看她精神萎靡而不闻不问,任由她三步一吐的饱受折磨。 这是在惩罚她不听主子的话,喜儿是来侍候人的,不是由主子侍候她,谁是主,谁是仆,该有个尊卑,不能因她跟主子吃过苦而轻易宽待。 「何况我们这次回京会遇到什么事你能预料吗?别忘了我们是为了什么被迫离京九年。」那年她才三岁。 一说到此事,黎玉箫神情沉痛的默然了。 漫长的九年,让人无法忘怀。 他们有个偏心祖母,心都偏向外人了。 当年,父亲、母亲初相遇时便种下情种,父亲坚持要娶武官之女的母亲为妻,因此与想让娘家侄女为媳的祖母大吵一架。 母子俩僵持不下,最后祖母还是让父亲迎娶了母亲,可想而知婆媳之间不太和睦,从母亲进门之后就冲突不断。 为免家宅不宁,刚考上一甲进士的黎仲华自请外放,以探花郎身分偕妻上任,远赴数百里外的小县任县官。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拂了一向强势的老夫人逆鳞,儿子越倔强她越和他摃上,不时以「长者赐,不可辞」为由,千里迢迢给儿子送「屋里人」,还措词严厉要他纳为妾。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夫妻情深的黎仲华假意收妾,转手就赠与下属,因此在县衙中深受爱戴,大受好评。 夫妻俩成亲三年才有了双生儿女,然而三年一任,任期一到,举家回京覆命,另谋京官。 他们以为经过了多年,还有一对可爱的龙凤胎孙儿孙女,不肯服输的老夫人总该消气了吧? 谁知老夫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见儿子回京,更加变本加厉,为了成全娘家侄女对表哥的爱慕,居然算计起自己的儿子。 简单而粗暴的手法——下药,下必须与人交合才能解的春药。 那一夜,不满一岁的黎玉笛、黎玉箫和母亲张蔓月,被老夫人以为长辈祈福的名义送到城外的寺庙,不在府中,而老夫人将儿子黎仲华和娘家侄女秦婉儿关在一屋,门外还上了锁。 因为春药乱人心志,黎仲华不受控制的要了表妹的身子,张蔓月带儿女回府后得知此事,崩溃的提出和离,这样不知廉耻的黎府她待不下去! 那时张蔓月的娘家还正得圣宠。 可是黎仲华不同意和离,命人将表妹赶出府,还对老夫人恶言相向,母子不成母子,反成仇人。 只是世事难料,没多久就传出秦婉儿有孕在身的消息,偏心的老夫人不顾儿子的反对,硬将娘家侄女抬进府,还摆酒宴客,宣称秦婉儿为平妻,与儿子正室平起平坐,两头大。 但黎仲华出面否认,还提出奔者为妾,婚前不贞不堪为妇,只能以贱妾的身分入府,这是他仅有的退让。 老夫人只好妥协了,可她以为娘家侄女一旦过府后便能分宠,在她的帮助下迟早能取代张蔓月拿下正妻的位置,她要将张蔓月扫地出门指日可待。 谁知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太早了,儿子根本不进侄女的屋子,连看都不看一眼,好像府中没这个人似的任其自生自灭,就连秦婉儿生了女儿也不闻不问,母女俩彻底成了摆设。 老夫人和秦婉儿当然不依!她们想要的是拉回儿子(夫君)的心,怎能任他越走越远,可牛不喝水能强压着它喝吗? 也因此两人对张蔓月和她生的两个孩子都恨得牙痒痒的。 「祖母不喜欢我们,她又恨娘,还有一个心机深沉的婉姨娘虎视眈眈想害我们,你真以为我们回府后就能顺顺当当,风平浪静?」黎玉笛见弟弟不说话,又补了一句。 天真的孩子,历练还是太少了。 黎玉箫有些难过的低下头。「姊,我错了。」 错在太妇人之仁,总认为人心没那么坏,再狠,能狠得下心要了亲人的命吗?他也是黎家子孙呀! 「小姐,奴婢也错了!」喜儿眼中带泪的跪下。 看着目露茫然的丫头和一脸痛色的双生弟弟,黎玉笛眼神无波无澜的看向船舱外溅起的波浪,「我们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你们还想再死一回吗?一了百了成全害我们的人?」 第三章 这话说得重,却是千真万确,在两人心中敲响了警钟。 双生子三岁那一年,边关告急,张蔓月的父兄奉命出关迎战,没想到中了敌方的伎俩大败而归,皇上盛怒之下便将张家人夺官,并全家流放边关。 虽然皇上事后有了悔意,欲更改旨意,可皇命已出不好随意收回,他只好将错就错,只盼望张家人能够戴罪立功,重返朝廷。 而张蔓月娘家失势给了老夫人姑侄机会,老夫人以清明扫墓为由让黎仲华先行回祖宅祭拜先人,他前脚一走便诬指媳妇偷人,找来一只不知哪来的男鞋逼她下堂,甚至不顾众人的阻止要将她沉塘,斩草除根。 张蔓月是武官之女,本身就有些拳脚功夫在身,她护着一对双生儿女打出黎府,扬言要去告御状,这下子老夫人才有些惧意,改为将三人送往数百里外的庄子。 独断独行的老夫人根本不听任何人劝阻,那时她身为太傅的丈夫正随太子南下治水,府中她最大,因此和侄女连夜将母子三人送走,连骨肉至亲的孙儿、孙女也不要了。 反正她有三个儿子,不怕没子孙孝顺。 更狠的是秦婉儿,她买通了船工欲加害三人,竟趁风浪大没人注意时将孪生子之一的黎玉笛抛下船,而后再丢下黎玉箫。 发现儿女双双落水的张曼月心慌意乱,跟着跳下水救人。 喜儿那年四岁了,是张蔓月陪嫁过来的奶娘的孙女,她看夫人和小主子们被送上船,也偷偷跟来,此时见主子三人都在水中,她一个人活得下去吗? 所以她也跳船了。 最先入水的黎玉笛早已溺亡,重新吐出一口气的是穿越过来的异界灵魂,她没注意到自己变小了,发现自己在水中还有人溺水,一心只想救眼前溺水者。 此时有一根横木漂浮过来,她把最轻的黎玉箫捞过来让他捉住木头,再解开衣带让其顺水势漂向不远处的喜儿,要她捉住后再拉她过来。 张蔓月不会水,但为母则强,她挣扎着划呀划地也到这三个孩子身边,然后母女俩齐心踢着水,把横木往岸边推。 等体力不支而昏过去的黎玉笛再醒来时,是在一辆行走的马车上,他们被老夫人的人找到了。七八个膀大腰圆的壮妇以押送的方式将他们送到庄子上,就留下三个人负责监视,以防他们逃走。 但是谁也没料到更大的意外还在后头,张蔓月竟已有身孕,几个月后孩子早产,生了嫡次子黎玉笙。 「你们要记住,咱们的敌人还在,这些年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更强大了,会不会把我们来个斩草除根,人心难测,再亲的亲人也不可相信。」好不容易得来的生命,她不愿折损在后院争斗中。 「那……父亲呢?」黎玉箫语涩的问,他对父亲仍有憧憬。 黎玉笛勾唇一笑。「有婉姨娘的小意温柔,你还指望他记挂我们?九年了,如果有心,早就来接我们了,谁晓得他们又生了几个孩子。你、我并不重要,反而因为占了嫡长的位置碍人眼,只有陪在身边的才是至亲,其他都是外人。」 穿越前的她生性孤僻,对人性失望,能称为朋友的人不超过五根指头,她三五天不开口说一句话是常有的事。 她的职业也很冷门,是古画修复师。擅于国画的她在大学时期就跟着教授入门,一开始是打工性质,担任助手,后来因为她的画工太出色,修复的古画几无瑕疵,渐渐自己开始接件,打出名号。 不过修复古画的工作很枯燥,一个小小的掉色就要好几个工作天,独立作业的她没有朋友很正常,因为她的工作不需要开口,只要心细手巧,调出适合古画的色调。 「姊,我会保护娘和小笙。」谁都不能伤害他的家人,即便是他最崇拜的父亲。 「那我就不用保护了?」黎玉笛心里发酸。 闻言,黎玉箫表情怪异的欲语还休,「姊,我觉得靠近你的人比较危险,你的脾气……不是很好。」 不是脾气坏,而是对亲疏远近态度分明,对于关心的人她好到倾其全力,反之,你死你的,与她何干。 「黎玉箫,你完了,我记恨。」居然把她当成夜叉罗刹,她分明是弱不禁风的柔弱女子。 黎玉笛的外表正好和她强大的意志成反比,明明比谁都会吃,就是吃不胖,瘦瘦弱弱的宛如细杨柳枝,风一吹就倒了,加上她会装,无助的眼神一使,没人见了不心生怜惜。 她是一朵圣战士级的白莲花,打怪、装弱样样精通,明着我见犹怜,实际上朝人捅刀子捅得比谁都狠,只要别不长眼来欺她。 黎玉箫露齿一笑。「你是我姊,难道你还会伤害我不成,我让你恨一辈子。」 「哼!」这小子学精了。 「到地头了,下船嘞——」 船夫高声一喊,准备下船的船客们从舱房走出来,你挤我、我挤你的站在甲板上,面色欢喜的眺望越来越近的渡头,不少来迎接的人已在岸上挥手,叫着亲人的名字。 不急着上岸的黎玉笛等人面无表情,他们脸上没有半点喜色,少得可怜的行李也就三口箱笼。前去庄子接他们的黎府下人站在身后,表情是鄙夷和轻蔑,从出庄到上船,这些眼高于顶的下人没替主子扛过一口箱笼。 也就是说除了订船位外,其他事都由黎玉笛几人自己来。冷眼旁观的黎府下人像得了谁的指示,一动也没动,纯粹只是接人,负责将人送上京就没他们的事。 「娘,我们要回去吗?」黎玉笛望了望面颊消瘦得厉害的母亲,以她的意见为主。 未嫁前的张蔓月是圆盘脸,双颊略微有肉,爱笑,性格开朗,有着武人的飒爽和英气。 可是在怀黎玉笙时因落水缘故伤了身体,一度差点小产,在缺衣少食的庄子上她身子骨一天比一天虚弱,眼看着就要撑不下去,不少人等着看她一屍两命。 可是已经换了芯子的黎玉笛不认命,庄子就位于山脚下,因此她常趁人不注意时进山找些吃食和药材,用最克难的方式保全身边的人,让他们能吃饱穿暖,不致挨饿受冻。 药王谷便是她无意间发现的,当时她被一头山猪追得无路可走,幸好发现一条夹在山壁间,入口被杂草和藤蔓遮蔽,几乎可说是在山洞里的山路。 第四章 为了逃命,她也顾不得里面有没有更凶猛的野兽,先进去再说。 没想到她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出口竟是一片药田,当时她想也没多想的采摘起她认识的药草,救急也好补身也好,总归都有大用,尤其是开着白花结红果的人参,她一个都不放过,连挖了七、八株。 因为她个子小,趴在药田当中挖药草根本没人瞧见,等到有人发现一个「筐」在走动,她已经把别人的药田挖得坑坑洞洞,惨不忍睹。 闻讯而来的谷主东方亮气到脸涨得通红,可是一见到盗药者的个头,即便气得内伤也没得求偿。 能打吗?能骂吗? 那只是一个孩子呀! 一老一小大眼瞪小眼的瞪了老半天,没法发落人的东方亮只好问小女娃,「你懂药草吗?」意思是她白白糟蹋了他的好药材。 而黎玉笛奶声奶气的说出她摘了什么药草,药性如何,用在何处,如何发挥最大药效。 东方亮一听大为吃惊,又问她常见草药,两人一问一答,竟有忘年之交的势头,他太满意这个口齿清晰的小娃儿。 而后东方亮又拿出一本医书问她识字否,黎玉笛拿过书翻了几页,一字不落的背了下来。 这下子东方亮不只是惊讶,而是惊喜了,追着小娃儿要收她为徒,他要将毕生绝学全教给她。可惜黎玉笛对习医不感兴趣,以时辰太晚为由循原路回去,将小小的背影留给他。 不过东方亮岂会放过这株好苗儿,多次开口收徒,还不收钱地替她娘诊脉,可是小娃儿说不要就不要。 直到张蔓月难产,黎玉笛不得不求助东方亮,她才体会到求人不如求己,如果自己有一身好医术就不用受制于人。 于是她真心的磕头拜师,不到五年就把师父一生的绝学给学全了,加上她知道不少现代医学知识,中西医并用,反而在医道方面更胜师父一筹,做师父的倒要求教徒弟。 黎玉笛晓得开刀、缝合、消毒、术后感染等等的知识,她虽不是医生,没拿过手术刀,但她有个室友是外科医生,从那里多多少少了解一些治疗方法和用药方式,如今被她配合中医加以运用。 山里什么最多,野兽最多,他们没有临床经验就捉动物来实验,一个个开膛剖腹,活下来的便放生,死了就成为盘中飧,供献它残余价值。 一次、两次……十次、百次……次数多了也上手了,就慢慢地用在人的身上,从简单的缝合做起再往艰深的入手。 而这无疑一个「敢」字罢了。 久而久之,黎玉笛练就了无人能比的医术,遇到情况较严重的病人,东方亮便会让她出手,不过她还是以照顾她娘,调养好她娘的身子为主。 「不回府我们能去哪里呢?傻孩子尽说傻话。」九年了,她终于回来了,她的孩子不再流落在外。 面带忧色的张蔓月摸摸长得肖似她的女儿,又看向大儿子俊秀的面庞,最后拉住小儿子的手,一家四口都在。 「娘不怕他们再害你吗?」女人为什么要向传统屈服?妇德、妇容、妇言、妇功是个屁。 黎玉笛准备了上百种的毒药,谁要不长眼撞上来就别怪她了,她这人最喜欢鸡飞狗跳的热闹。 张蔓月苦笑,眼底闪着为母则强的坚毅,「是你们的,娘一定为你们抢回来,箫哥儿是咱们二房的嫡长子,日后二房由他掌家,娘不会平白将属于你们的一切拱手让给另一个女人。」 说她全然无怨无恨那绝对是骗人的,得知丈夫在婆婆的算计下与表妹有了肌肤之亲,她觉得自己的天在眼前崩塌,碎成一片片,再也拼凑不起来。 那时她有将两人撕碎的念头,可是她能亲手杀了孩子的父亲吗? 当丈夫心如死灰的跪在她面前痛哭失声,她脑中一片茫然,什么也做不了,他哭着求她谅解,并以己身发下重誓。 她知道,被下了药身不由己的他才是最痛苦的人,他同时受了双重伤害,一是母亲强势的介入,不惜设计他;二是他和妻子的这个家被他亲手毁了,他犯了最不该犯的错。 真是讽刺,当娘的不像话,居然因为不喜媳妇,竟将十月怀胎的亲儿子当物件,随兴致赏人。 张蔓月恨的是婆婆的无情,也怨丈夫轻而易举被人算计,可是丈夫事后的作为让她怨不了他,夫妻重修旧好,两人都有意无意地当没这件事发生,装聋作哑继续过日子。 只是他们肯放下,老夫人和秦婉儿却不甘心遭人忽略,一次又一次地想从中破坏两人的感情,最后找到机会,调开能当家做主的男人,使出最恶毒的一招——诬陷张蔓月偷人,一举除掉后患。 「娘,黎府的情形我们还不甚清楚,要不我们先在外头租屋住一段时日,等打探明白了再回去。」不清不楚地只怕要吃亏。 黎玉笛没想到府里会突然派人到庄子接他们,到现在他们还一头雾水,不懂为何事隔九年还有人想起他们。 其实母子四人早已习惯庄子的生活,也没打算再回京忍受老夫人的无理取闹和磋磨,黎玉笛这些年存了一些银子,在离庄子不远处置办了一处庄园,她想等地种下了后再搬过去。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老夫人的人早到了几天,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二话不说便要他们启程回京,一票人押犯人似的只给半日收拾的功夫,说什么船要开了,不等人。 摇着头的张蔓月涩涩一笑,「你祖母那个人不喜欢小辈违抗她的意思,她叫你回你就得回,否则她不知道又要使出什么下作的手段,那人简直疯了,毫无理智……」 想到昔日的种种对待,她心里有股想违逆一回的冲动,可是看到年幼的儿子、女儿,身为母亲,她的冲动顿时软了几分,想着只要为孩子好,她受点委屈又何妨。 「那爹呢?他不制止祖母?」愚孝。 「他……」说到丈夫,张蔓月眼神一暗,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哽咽在喉间。 第五章 「阿月?」 突地,一声带了点迟疑的「阿月」让众人蓦地寻声看去,除了骤然红了眼眶的张蔓月,没人知晓这位满脸沧桑的中年男子究竟是谁,他对三个孩子来说都太陌生了。 「你……怎么来了?」太出人意料。 「九年了,我们分别了九年……」好长的九年,他的一辈子几乎要耗尽了,他以为到死也等不到。 一身直裰的男子迟疑着走近,脸上满怀歉意,双眼蓄泪,他伸出手想握住张蔓月的手,又害怕被她拒绝。 他做错了很多事,不可饶恕,唯一没做错地便是爱她如昔,从以前到如今,他心中唯有她一人。 「我忘了,也许我们不该相遇。」如果没遇上他,她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么多苦,她的孩子也能过上正常少爷小姐的日子,不必受人白眼,看人脸色。 「不,不能忘,我一直在找你,可我找不到你。」不论他费了多大的劲,花了多少银子和心力,她和孩子都如石沉大海,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你找过我?」她想笑,却呜咽着捂住嘴,不让凄楚的哭声流出,叫人看轻了她。 「是的,我找过你,上天下地的找寻,我知道你在等我。」只是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他的期盼由失望变成绝望。 「你不认为我和情郎私奔了?毕竟在我绣架下发现一只男人的鞋。」她语气中含着很重的怨气,好像她受辱的冤屈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因为他,她成了人尽可夫的贱妇。 中年男子终于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满脸涕泪,「阿月,你不是这种人,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有什么用,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当所有人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我时,你根本不在!」她好恨,恨自己眼瞎,一心想嫁的男人却撑不起她头顶一片天。 「阿月,我……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护住你……」他边说边抹泪,后悔当个顺从父母的孝子。 「护不护得住都枉然了,你和婉姨娘又生了几个孩子?她升为平妻了吧!二房由她当家了吧!很抱歉,我没死,让她当不了正妻!」她越说越恨,很想亲手撕了这对狗男女。 中年男子一听,心急如焚的解释。「不是这样的,阿月,我没有,我只有你……」 「什么不是这样,你娘千方百计的污蔑我不就是为了赶走我?我走了她还不敲锣打鼓地为你迎娶新妇!」气愤难平的张蔓月横眉竖目,像个要上战场的将军高举起杀敌长戟。 「我离府了。」他语气苦涩。 「嗄?」她一顿。 「当我回府听见母亲编造的话,那个女人又在一旁加油添醋说你的种种不是,我的心瞬息空了,听不见她们在耳边说了什么,我回到咱们的屋子放声大哭,我晓得你又为我受了一次委屈……」 看到空荡荡的屋子,没有妻子盈盈的笑脸,也少了小儿女们呼爹的软糯声音,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我把你的嫁妆和咱们二房值钱的东西都用一只大锁锁进库房,我不能让你回来后发现咱们的私房被搬空,平日便宜了别人,而后我像平日一样的上朝,再也未踏入负了我们夫妻俩的黎府,你不在了,我回去干什么?」 娘是他的亲娘,他不能硬着来只好避开她,两人不碰面就不会起争执。 「你……你真的没回去过?」原本有怨的张蔓月听了他的话,心里是动容的,眼中不由泪光闪动。 「嗯!」九年了,他没再见母亲一面,除非她肯将妻小还给他。 「娘她没闹?」以她的个性,绝对容不得儿子的不孝,肯定又出夭蛾子,不闹个天翻地覆誓不甘休。 他表情讪讪,哂笑,「都过去了,她闹由她闹,我八风不动她奈我何?同样的手段用两次就不高明了。」 老夫人曾故技重施,又想下药让儿子和秦婉儿睡在一起,但是人不会再同一个坑里跌两次,所以她的伎俩未能成功,反而引来黎仲华再一次的怒气,真的避不见面了。 不论老夫人让几个人来当说客说服他见自己一面,他都不再相信老夫人的为人,反倒让人传话,百年后相见。 为此老夫人气出病来,卧床半年才慢慢好转,但母子间形同陌路,至今九年没说过一句话。 「你……」他要早能狠下心,夫妻何苦分处两地? 「娘,他是谁?」一脸疲色的黎玉笙揉着眼睛,站得太久他腿酸,拉着娘亲的裙摆撒娇。 「咦!他是……」怎么多出一个孩子,还那么像自己? 「笙哥儿,那是你爹。」张蔓月牵着小儿子,将他往前一推,让初见面的父子认认脸。 「爹?」原来他不是石头缝蹦出来的,阿姊骗他。 「华哥,他是那年怀上的,取名玉笙,和他哥哥姊姊的名字相呼应。」都有乐器。 「好,好,取得好,玉笙好,爹的好儿子,还有笛姐儿、箫哥儿,爹找到你们了,我们永远不分开……」一眨眼间,他的孩子长大了,都到了快说亲的年纪。 看到父亲双臂一张欲将全家人揽入怀中,双生子互视一眼,露出无奈又好笑的神态,他们这个父亲太包子了,希望之后能硬气一些就好了。 【第二章 半夜上门求医】 「什么叫暂时不能回府?」 人来人往的渡头旁,只见一位中年男子脸色涨红的扬高声音,那气恼的神色彷佛有人刚刨了他祖坟。 在他面前是一位身着团花袄子的老妇人,花白的头发盘得一丝不苟,一如她脸上的盛气凌人。 「二老爷别发火,老身也是传达老夫人的意思,毕竟刚从庄子来的,难免不太乾净,万一带了病气回来可不好,老夫人终究是上了年纪,禁不起一次两次的折腾。」 明明白白的打脸,来自黎府的下马威,人都迎到京城门口了,忽然来个回马枪,杀得措手不及。 老夫人的强势还是到老也改不了,想尽办法要拿捏小辈,非得他们都顺着她才行。 「老泼妇,别以为老爷我不敢打你,就算你是娘身边的人,也是我黎府的下人,真把自己当个人看了!」 妻小被刁难,身为一家之主的黎仲华气得抬脚一踹,将狐假虎威的老妇人踹倒在地。 此妇不是别人,正是老夫人所倚重的苏嬷嬷,她倚老卖老已久,自以为有老夫人当靠山,她气都喘起来了,把府里的爷儿当小辈,有时还会出口责备两句,浑然忘了自个奴才的身分,当起主子。 第六章 因此忽然被踹了一脚,她感觉到的不是痛,而是恼羞成怒,火辣辣的,脸面都发烫,差点开口怒斥二老爷。 「二老爷这是中了哪门子邪,不会是遇到妖精了吧!老夫人常说娶妻要娶贤,娶妻不贤连二老爷都带歪了,老身真为老夫人痛心……」她假意拭泪,好似多为主子难过。 「老泼妇,你……」真该乱棍打死。 家宅不宁出乱相,连个下人都爬到主子头上了。 「算了,华哥,我也不是很想回到那个地方,咱们慢几天回府也好缓缓。」不回就不回,还求人不成?她张蔓月也有骨气,绝不低头。 「阿月,委屈你了……」黎仲华觉得自己很没用,嘴上说要护着妻子却护不住,让她再一次受到羞辱。 她摇头。「无妨,反正不是第一次了,就让老夫人得意一回,等回府后我不会再退让。」为了她的儿女,她不会再让人当软柿子捏。 「好,不让,我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谁来捣乱都不理。」他打算一分为三,自成门户,自家开一道门,由此进出,不与其他两房兄弟往来过密。 当初他们也是袖手旁观吧!明知其中有猫腻却不肯伸出援手,任由二房分崩离析,眼睁睁看他的妻子被泼污水,最后同两个孩子一起被送走,果然大房、三房也有他们自己的小心思。 妻离子散多年的黎仲华心中也是有怨的,他不信大房、三房事前毫不知情,甚至可能还推波助澜,只为打压二房,藉此机会掌控府中的财权。 表面风光的黎府其实并不富裕,虽然皇上多有赏赐他父亲黎太傅,可杯水车薪,禁不起老夫人的好面子,动辄大肆挥霍,以及大房、三房在官路上疏通用的银子,几个妯娌也爱攀比,新衣、新鞋、新首饰,一季起码四套,又是一笔开销。 有人说武将穷,在朝中地位不如文官,可是那些会打仗的将领搜括了不少敌资,又天高皇帝远的,因此他们并未全部上缴朝廷,一些金银珠宝就自个收下了,朝中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代武将之家的张家其实积累了很多私产,张蔓月出嫁时嫁妆有一百零八抬,这是其他两房妯娌所没有的,一个六十六抬,一个八十八抬,这已经是最高规格了。 这样的嫁妆谁不眼红,连老夫人看了都心动,人才嫁过来居然就大言不惭说要「代管」媳妇的嫁妆。 可张蔓月怎会同意,那是她父兄攒累多年的心意,是她日后为儿女攒存的私房,婆婆的要求太荒谬,于是她问婆婆,其他两房妯娌也缴出嫁妆了吗? 老夫人当下脸一沉,大骂她不孝,面子挂不住的指责她私心重,不肯为夫家付出,小里小气上不了台面。 想也知道大房、三房媳妇不可能拿出私房给老夫人「代管」,满足她的私欲,老夫人此举是欺负新妇,有意刁难,加之垂涎新媳妇丰富的嫁妆,想占为己有。 要不是怕压过皇家公主出嫁时的一百二十抬,张家还想给更多,毕竟他们家儿子多,女儿少,每一个女儿都是娇客,娇宠得不像话,倾家荡产也要张狂出门。 所以当黎仲华知晓妻子被母亲以「偷人」罪名诬陷时,心中肝肠寸断,但仍忍着悲愤先锁好妻子的嫁妆,还命妻子的几房陪嫁看管好,谁敢私下提用立即报官,不怕闹大,也不用给谁面子,他们家姑娘的嫁妆谁也不能动。 为此,他的母亲又和他闹得不可开交,认为人不在了,嫁妆便归黎府所有,可他的做法是直接将妻子的嫁妆单子在大理寺记了档,母子俩因为此事而决裂得更彻底。 其他两房见无利可图便偃旗息鼓,做壁上观,他们不插手也不多言,乐见二房没了后嗣。 如今张蔓月一行人回归,也不知是否又会有什么风波起。 「瞧你说得多任性,孩子似的,一笔写不出两个黎字,除非分家,不然同住一座府邸哪有可能老死不相往来,光是言官的唾沫就足以把你淹死。」她不忍心丈夫为了她受诸多为难,文人的口诛笔伐锋利如刀剑。 黎仲华眼泛柔情的拥妻子入怀,「我不想再与你分开,九年的相思太苦太苦了,我想你想得都老了。」 看着丈夫鬓边的一撮银发,张蔓月心底又酸又涩,无限唏嘘,「孩子们都累了,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嗯!」 老夫人不让二房一家人入府,指称怕过了病气,又不许他们住客栈,说怕丢了黎府的面子,因此有几分恶意地让苏嬷嬷将几人送至城外二十里的山泉寺,藉由吃斋念佛消疾去病。 说穿了还是下马威,不想二房过得太顺心,故意让他们斋戒吃素不沾荤食,逼二房夫妻低头,向老夫人斟茶道歉,并允诺以她为天,不得有任何的违抗。 老夫人做得过了,连一辆马车也不派给他们,居然要一家老小徒步上山。 已经气到不能再气的黎仲华如今有妻小在身边,加上这几年的折腾,他已不再如当初般好说话。他气到都笑了,冷笑着自行雇车,他和妻子一辆马车,三个孩子共乘一辆,丫头喜儿在一旁侍候,另一辆负责载行李及东叔一家人。 马车走得不快,到了山泉寺已是傍晚了,略做整顿一番,他们就着简单的素斋应付了一餐。 乘船很累,大家都倦了,但香客休息的厢房却传出一段叫人心酸又动容的对话。 「你辞官了!」张蔓月大惊。 「嗯,我目前是灵海书院的山长。」他颇为自得的眯眸一笑,显然十分满意目前不受拘束的生活。 「父亲没有二话?」身为太傅的公爹不可能放任他弃官教书,他是黎府最被看好的子弟。 他冷冷一勾唇。「他骂我没出息,还说我为了一名妇人自甘堕落是给先人丢脸,毁了大好前程。」那又如何,他甘之如贻。 「原本你是储相啊……」张蔓月眼眶一红,为丈夫的选择难受,这一家子都是没心没肺的,竟这样逼着他。 「什么储相不储相,没那回事,是爹一厢情愿,他想我辅佐太子登位……」他忽地压低声音。「可这种事哪有个准话,皇上正值壮年,太子即位还有得等,谁知道会不会发生变故,咱们明哲保身,不介入党派之争。」 第七章 黎仲华的意思是不参予皇子之争,虽然还看不出迹象,不豆.豆.小.说提供过几个成年的皇子都有私底下的活动,一日新帝未登位,人人就都有希望,今日的皇上亦非昔日的太子,他弑兄杀弟又毒害当时拥护太子的嫡祖母,这才登上大位。 辞官是因为哀莫大于心死,母亲的做法太伤人了,最后他用辞官来反抗,告诉母亲他不受她的掌控,若是她继续封锁消息,迟迟不肯告知他妻小的下落,他的抗争会一直持续下去,越发激烈。 另一方面也算是急流勇退,黎府已被归为太子一派,他得为自己留个后路,作育英才胜过官场争斗,日后若真有个万一,至少朝中有他提携的学生代为关说一二,或许能给自家一条生路走。 离开京城多年的张蔓月还是懂得一些政局变化,她轻轻颔首。「我明白,你也是为了咱们这一家着想。」急功近利的人就由他们去,自寻死路谁也拦不住。 娇妻在怀,黎仲华嘴角的弧度始终是上扬的,他的欢喜显而易见,「这些年你们过得好吗?我很想你,母亲硬是说你们死了,不在人世,我不信,一直一直派人去找……」 接下来是夫妻间的喁喁私语,浓烈地叫人脸红的情话,让躲在窗台下方偷听的双生子悄声地带小弟离开。 他们原本是来向父亲、母亲请安的,可是好像来得不是时候,爹和娘有更重要的事做,孩子们识相地回避。 「九年了,父亲真是长情。」黎玉笛话中有一丝复杂,自家老爹也是儿女情长、痴心不改的人。 黎玉箫好笑的调侃胞姊。「你不是认为父亲肯定是负心汉,与婉姨娘双宿双飞,早将我们抛诸脑后,还准备了不少毒药,打算毒得他半身残废,下半辈子只能躺床上。」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猴子爬树都有掉下树的一天,你姊又不是神算子,掐指一算准到能得知生死,谁晓得天下的乌鸦不是一般黑,竟出了爹这只白鸦。」根本是奇葩,不合常理,三妻四妾的古人怎会钟情一人,他才是异数。 黎玉笛为自己的失算感到一丝不满,在她的认知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喜新厌旧,见异思迁,见一个爱一个,女人多多益善。她在心中已为便宜爹贴上薄幸的标签,觉得他铁定变心了,新欢、小妾一堆,左拥右抱好不快哉。 谁知竟是老古董一枚,坚守誓约,不离不弃,一旦交心便是一生一世,磐石不移。 只不过看到双生弟弟脸上那抹取笑的神态,她心里不太痛快,既生瑜,何生亮,天底下为何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孔。 好刺眼! 「啊!姊,你干什么,快、快松手,疼……」他们都不是孩子了,她还是一样的幼稚。 「你为什么不是猪头?」应该把他的脸皮抓去做整型,穿越前的韩系美男脸似乎不错,但她讨厌单眼皮,看起来无精打采,好像随时在打盹。 一张脸被又扯又拉,还挤成一坨的黎玉箫哭笑不得。「因为要衬托姊你的貌美如花,做弟弟的太丑会给你丢脸。」 她摇头晃脑,满意地点头。「说得有理,你长得太丑还真是无法带出去见人,饶了你这回。」 她似乎越活越回去了,调戏小鲜肉,还是自家的花美男,唉唉……吾家有弟初长成的压力山大呀!再过几年都要成亲生子了。早婚的年代太罪恶,难怪婴儿夭折率高,当爹娘的骨架都未长好,生下的孩子自然体弱多病,靠运气长大。 「咯咯咯……」一旁的黎玉笙捂嘴偷笑,哥哥姊姊的斗嘴太有趣,脸一样的好似自个和自个吵架,只是穿不同的衣裳。 「笙哥儿,你也想见识见识姊的两指神功吗?」小孩子要从小教起才会知道「怕」,无畏者死得快。 闻言,黎玉笙机伶的用双手捂脸,往后退了两步。「我困了,先回房休息,哥哥姊姊慢聊。」 猴儿精似的,他一溜烟的拉着东子陪他回厢房,就怕被不良的姊姊当猴儿耍,她喜怒无常,以欺负弟弟为生平乐事。 东子原本是黎玉笛给黎玉箫安排的小厮,他出入总要有人跟在身边她才安心,毕竟她常不在庄子,多个人陪着她也好少操点心,专心地学医和捕些小兽加菜。 东叔一家人是她六岁那年因为家乡发大水逃出来的流民,家毁了回不去,三天没一口饭吃,为了活下去自卖自身,只想图个温饱,饿不死总还会有希望。 黎玉笛当时刚卖了药草,得银二十两,她想起体弱的母亲、嗷嗷待哺的弟弟们,便讨价还价的花了十五两买下三人,留下五两银子花用。 东婶可以帮着照顾娘和弟弟,东叔有力气就砍柴,开块菜地吧!小东子负责和大弟割草养鸡、喂鸭。 刚到庄子的头几年,他们的日子过得并不好,逢高踩低的庄头并不把几人当主子看待,一天只给一顿烂菜充饥,没半丝肉末,衣服要自己洗,无人服侍,连茅坑都得自己挖,没人理会。 也许是老夫人的特意交代,所以他们过得很苦很苦,三餐不济,母亲还差点因高热不退而去了。 幸好黎玉笛幼小的身躯内是心志强大的成年女子,她眼看母病弟弱,极力外出找吃食,这才渡过最艰难的时候。 她私下偷偷习医没几个人知晓,庄子里的人见她天天日出而出,日落才归,都以为她上山找吃的。小小年纪得背负一家生计,众人虽奉命要为难,也忍不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个孩子过不去太不是东西了,他们也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后来和庄子里的人混熟了,偶尔也送只山鸡、兔子腿什么的,老夫人天高皇帝远,又吃人嘴软,庄子里的人对母子几人也渐渐放松态度,默许他们卖草药维生,也会主动送双鞋,甚至给碗酒酿汤圆。 人心是肉做的,相处久了也有感情,黎玉笛等人要离开庄子时,哭得最大声的居然是庄头的老婆,她舍不得几个懂事的孩子,头一回大方的送了一包菜乾、肉脯。 「姊,接下来你要怎么做?」以他对她扭曲心态的了解,她绝对不会善罢干休,谁欠了债就得一一讨回。 第八章[05.26] 他爹算是逃过一劫,许多针对他的毒药派不上用场,不过这也会让长姊愤怒,她准备多时的好东西没人「试」用。 黎玉笛似笑非笑的横了他一眼,十二岁的她已有少女体态。「你这是幸灾乐祸还是看热闹?」 黎玉箫极力装傻,摆出好弟弟模样。「咱们谁跟谁呀!你要对付人,我能不鞍前马后的递刀吗?你张口,我动手。」 「嗯!这还差不多,孺子可教也。」几年的教训没白费,总算磨出个人样,不枉费她的「雕琢」。 苦笑的黎玉箫无言以对,他承认怕了长姊手中的药,不论有毒、无毒都叫人难以消受,他不想当试验的倒楣鬼。 「明儿个你让东叔先入城查查,为何老夫人突然松口,远赴数百里将我们接回来。」若是没有鬼打死她都不信。 「你认为其中大有文章?」他也觉得不对劲,都过了九年怎会想起他们,不是任他们自生自灭吗? 「无利不起早,何况老夫人那种强势的性格会向小辈低头?」别傻了,那比日出西方还难。黎玉笛不屑的撇嘴,压根瞧不起自家祖母自以为是的作态,她也不过是在风烛残年中挣扎罢了,还有几日能蹦躂? 「她看上我们什么?」他们很穷很穷,穷到只能吃人参炖鸡、何首乌烧鹅、灵芝泡茶……山里产的,不用花钱。山上好东西很多,要是懂得技巧,就有源源不绝的吃食。 等黎玉箫大一点的时候,黎玉笛便带他上山弄陷阱,摘野菜、采蘑菇,还挖草药卖钱,毕竟和自己同龄的他是真的小孩,不像自己内在是大人,懂得趋吉避凶。 姊弟俩常满载而归,吃的方面不愁,山鸡、兔子三两天总会逮到一只,有时还有傻麅子、小鹿掉陷阱,溪里也有鱼虾抓。 就是衣物上有些困难,他们娘拿刀拿枪惯了,根本不会女红,因此赚的钱大多用在买布料和请人做衣服的工钱上。 「应该说我们有什么附加价值值得别人看重。」不是他们,而是与他们有关的其他人,他们是筹码或桥梁。 「你是说他们想拉拢吗?能拉拢谁?」他想不到别人。 才十二岁的黎玉箫见得人少,他只能从身边的人想起。 「不一定是爹,但他如今是灵海书院的山长,又曾是储相,对文人而言有绝对的号召力,不少人会因他的一句话向某人靠拢。」皇权不可试探,太早站队是自取灭亡,谁冒头谁先死。 「我们跟老夫人有多大的仇恨呀!她老想挖坑把我们埋了。」这样的老夫人是每一位儿孙的恶梦。 「哼!让她倒下还不简单,只要……」黎玉笛面上一冷,露出与外表不合的狠色。 「姊,别又下毒了,她好歹是爹的娘。」他真怕了长姊,动不动就使出绝门独技,叫人防不胜防。 「为老不尊只会拖累子孙,她是爹的娘,又不是我的娘,她的死活与我何干。」反正爹不当官了,不用辞官守孝,她此时死正好,谁也不连累,该嚎啕大哭的是官运亨通的大房、三房。 那两房想置身事外?休想! 「小姐,奴婢帮您铺床……」 走进厢房,喜儿像只快活的小雀儿,找着被褥准备铺平,她脸上还漾着欢喜的笑意。 谁知说到一半突然失去声音,人如一滩软泥倒地不起,手里还抱着棉被,脑袋瓜子磕在硬邦邦的石砖上。 「谁?」 有些困意的黎玉笛立即警醒,澄澈双眸睁大。 「过来帮我包紮,还傻愣着干什么,要爷请你吗?」哪来的机伶,分明是一根愣木头,傻的。 来者的口气非常不驯,张狂而傲慢,彷佛别人全是他脚下的蝼蚁,他一脚踩下就成肉泥了。 「你受伤了?」闻风不动的黎玉笛抚着臂上的铜钏,目光阴晦不明,丝毫没有上前诊治的动作。 「没受伤我干么来找你,当爷闲得逛大街,没事找光头和尚下棋?」这么重的血腥味她闻不到吗? 「我不是大夫。」她冷淡的回答。 「谁管你是不是大夫,爷只知道你会医,爷找上你是你天大的福气。」还不过来侍候。 「无福消受。」她学医又不是为了看诊,谁管他死活。 「你……你敢违抗我?」有种! 厢房内隔开的布帘子后,走出一名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个头很高,黎玉笛往人跟前一站顶多到他胸口,星目剑眉,双眼有神,冷冽的眼神中透着不容抗拒的霸气,令人望而生畏。 可是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几无血色,但嘴唇却红得吓人,像抹了女子的胭脂,红艳欲滴。 「你中毒了。」只看了一眼,黎玉笛轻描淡写的说着。 少年嗤哼一声。「看来你还有点本事,那个疯子没说错,解不了的疑难杂症来找你准没错。」 「疯子?」一张疯疯癫癫的邋遢脸浮现眼前……不是很好的记忆,删掉。 「疯子杜、疯剑客、疯武痴……他有十几个浑号随你喊。」头一晕的少年踉跄地在桌前坐下,就着壶口大口喝水。 他在保持清醒,死撑着。 闻言的黎玉笛眉头一皱。「你是疯师叔的徒弟?」 「不幸的,就是爷。」倒了八辈子的血楣被他盯上。 「名不符实。」 他眼一眯。「什么意思?」 「疯师叔说他有一个徒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在她看来不过尔尔,人家小明、小武比他好看太多了——黄晓明、金城武,这才是帅气型男,他顶多是好看的男孩,还不算男人。 「爷长得差强人意?」他面色一沉。 「能看,不吓人。」黎玉笛悄悄放下搁在臂钏上的手。 「你不怕爷杀了你——」胆大的人他见多了,但如此胆大包天敢与他对视的人却不多。 「现在的你杀不了我。」他弱到她一根手指就能推倒。 少年面露怒色,手背青筋浮动。「过来给爷解毒,等爷毒解了,看爷怎么治你!」 还没人敢对他这般放肆。 「不解。」 「不解?」他挑眉。 「我为什么要帮你解毒?」他可不是她的爹娘。 气笑了的少年面容狰狞。「我们师出同门,你为何不治?」 「治好了你再让你将我四分五裂?」真当她是傻的呀!农夫与蛇的故事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第九章 他面上一抽,凌厉之色由眼底一闪而过。「你治好爷,爷保证不动你。」 「我不相信你。」 蜘蛛对苍蝇说:「请到我家里来坐,这里有酒有菜招待。」 少年气到想咬人了,可是他知道中毒已深,不可妄动真气。「那你想怎样,把话摆出来。」 「看你的诚意。」无诚勿扰。 他一顿,笑得邪气。「如果爷告诉你,爷知道你家老太婆为何心慈手软了,你说够不够诚心?」 黎玉笛平静的眸心微起细波。「半粒。」 说着她当真掰了半粒解毒丸,直接扔到他面前。 「还有半粒。」他不快道。 「你晓得你中的是什么毒吗?那是西域奇毒『胭脂红』,和东瀛『醉琉璃』齐名,几乎是无解的。」她因为好奇而钻研了一番,用了三年功夫、上千种药草才制出三颗解毒药丸,用同样的药材再炼制一回她不见得做得出来。 「所以……」他要的是答案,而非废话。 「所以你的身体承受不起,药性太强容易爆体而亡,或像疯师叔一样伤了脑子,时而正常时而疯癫,先缓和你体内的毒性再拔毒。」一蹴可几不可能,药性太凶猛,且毒也会反扑,没有彻底根除就会变种,更加棘手。 药王谷济世救人,二十多年前跑进一名走火入魔的武林人士,要求当时的谷主为他诊治。 但是那名男子不肯放弃毕生武学,他是名学武成狂的武痴,散掉一身功夫无疑是要他的命,他宁可爆体而亡也不肯舍弃钻研了十余年的武功。 后来他拜入药王谷门下,成为现任谷主东方亮的师弟,以汤药、针灸、药浴三管齐下,勉强压下体内窜动的真气。 可是他太热爱习武了,一听到哪里有高深的武林秘笈就往哪里去,往往错过每个月两次的治疗,因此疯病不时的发作,严重时还会用头撞石头,把自个撞得头破血流。 幸好他从不伤人,最多毁损一小块药田,不过他却十分畏惧年纪比他小三十岁的黎玉笛,因为他是她最感兴趣的「药人」,她在他身上下多少回毒他都死不了。 而这人便是黎玉笛口中的疯师叔杜了尘,也有人叫他尘道长,因为他不信道,可长年穿着一身灰色道袍。 「几次?」 没头没脑的问法,也难为黎玉笛听得懂。「三次针灸,两次药浴,中间再吃半粒解毒丸。」 她一说完便将那剩下半粒药丸收入蓝花瓷瓶中,没打算给他,看得少年双目皆红。 「何时开始?」他指的是治疗。 「是呀!何时开始?」她也在等,等他开口。 「没人敢戏恕!」他两眼一沉。 黎玉笛气定神闲。「你的命由你自个掌控,我不急。」 她的意思是——你几时告知我关于黎府老夫人那不为人知的内情,什么时候能得到完善的诊治,她不催他,慢慢来。 「……皇甫少杭。」他的牙快咬崩了。 「咦?」不懂。 「爷的名讳,记清楚了。」他一副施舍的嘴脸,等着她惊慌失措的上前跪拜,叩头求饶恕。 「皇甫」这姓氏在京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其皇甫少杭更是响当当的人物,上了战场能打仗,九岁就跟着其父永乐侯皇甫铁行打退南夷,数年来战功无数。 而他脱下战袍换上黑色绣松竹暗纹劲装,又是不折不扣的浑不吝,媲美纨裤的小霸王,打遍京城无敌手,没人接得下他的三拳两脚,横行京中,连诸皇子都不敢招惹。 他爹还有另一个身分——驸马爷,而他的娘更是了不得,上马能舞枪,下马双刀在手,当年一手护着小她三岁的弟弟踏过满地鲜血,和其夫婿将其弟送上九五之位。 她便是当朝的护国长公主赵婕云,位居超品,见皇上可不下跪,御赐九环金鞭上打昏君,下打佞臣,连皇上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的喊声「皇姊」,对她的话言听计从。 而驸马爷皇甫铁行是当今唯一能掌权、能上朝议事的皇家女婿,有他镇压着,朝中大臣无一敢对皇上提出的政策有半丝异议,几乎是非常「平和」的通过,即日执行。 私底下虽然有些异议,认为驸马权势过大,可是永乐侯父子在领军方面的才能又叫人不得不甘败下风,因此说的人少,有也只敢私底下唠叨两句,免得犯众怒遭围剿。 不过对黎玉笛来说,京城里的人、事、物她全然陌生,皇甫少杭是个啥玩意儿呀!不就是个名儿?还有求于她,有什么好大惊小怪,她当他是仗着祖荫的二世祖。 京城什么最多? 官多,以及满街跑的皇亲国戚、高官仕族子弟,再加上仗势欺人的奴才和旁支族亲,个个自视甚高。 偏偏黎玉笛全不放在眼里,别人不招惹她,她也不会主动惹事,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其道,因此听了皇甫少杭的话她毫无反应。 「然后呢?」上三炷香祭拜吗?如果他的毒还不解。 皇甫少杭为她的无动于衷气歪了嘴,他一把捏碎了桌上的茶杯。「你是傻子吗?爷的师父没提及爷是谁?」 「别动不动爷呀爷的挂在嘴边,你这点年岁还当不了我祖父,而疯师叔开口闭口都是我那徒儿如何如何,谁知道他徒弟是个毛呀!我只问一句,你的毒拔不拔?」谁管你祖宗八代,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照她的规矩来。 「……拔。」咬着牙,他冷声。 黎玉笛也不跟他客气,含一片桃脯听他开讲。「说吧!我家老夫人是哪根筋搭错了,终于大彻大悟了?」 看她自得其乐地吃起零嘴,皇甫少杭目冷如霜。「你知晓云麾将军吗?」 她摇头。 「那是你娘的娘家人,云麾将军官居三品,是你亲大舅,掌兵二十万。」手中有兵总引人觊觎。 「他们不是被流放西北了?」只因打了几场败仗,丢失了两座城池,太倚重张家的皇上就龙威大发。 「是,他们是去了西北,但张家儿郎全去了军队,几年下来也在军中有几分威望,这一两年来陆续收复被占领的土地,以有罪之身连升了数级……」功过相抵。 第十章 蛾眉轻轻一拧的黎玉笛又吃起乾硬的牛肉脯。「换言之,他们立功了,不久可返回京城?」 吃了半粒解毒丸的皇甫少杭面上稍有血色,嘴上的唇色没先前红艳,「不只官复原职还有可能升官晋爵,发回被流放前充公的家产。」 「那只表示我娘有靠山而已。」好像起不了多大作用,出嫁从夫,娘家父兄还能打上门为自家女儿出气? 黎玉笛对母亲娘家人了解不深,张蔓月也很少提起有草莽性格的张家人,因此不晓得这群粗暴蛮横的莽人能做出什么令人发指的行径,他们根本不跟人讲道理,只问结果。 「那你就错了。」他扬唇一笑。 「我错了?」难道不是。 「贵府老夫人当年昏聩得原本要迎秦婉儿为平妻,大张旗鼓的送帖子摆酒宴客,当时尚未被流放的张家人接到帖子,当天就带了十三余名族中堂兄弟将宴席给砸了,扬言张家人一日不同意,她秦婉儿就只能是个妾,还是形同买卖的妾……」理直气壮的砸门,半点情面也不给。 秦婉儿便是婉姨娘,生有一女黎玉仙,但女儿的名字是她自个取的,黎仲华一次也没瞧过这个不被期待的庶女。 闻言的黎玉笛乐了。「也就是说知道我舅舅们要回来了,我家老夫人就怂了,怕他们上门拆了黎府。」原来她也有忌惮的人,没法摆老太君的谱。 黎玉笛心里有了盘算,她知道该怎么反击了。 人最怕没有弱点,一有弱点手到擒来。 怂?这字眼用得真好。「当年若非张家人遭流放不在京中,令祖母还不致于昏招百出,以为张家人再无翻身之日。」 「所以老夫人才急着派人接我们回京,好把这个大洞补起来。」一把年纪了还那么天真,发生过的事能一笔抹去吗?她做得了初一就别怪别人做十五,拜神要心诚。 黎玉笛嘴角笑得阴恻恻,有仇不报会憋死人的。 「她更怕张家人告御状,将当年关于你娘的事查个水落石出,若是由刑部或大理寺来追查,不管能不能查出端倪,黎府的脸都丢大了,她也会传出不慈的名声,不利于几个正在议婚的孙儿孙女。」堂堂太傅府却没人愿与之联姻,徒留笑柄。 「三师哥,你这份人情我领了。」前因后果她都知晓了,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回。 黎玉笛上头有两位同师父的师兄,身为疯师叔徒弟的皇甫少杭屈居第三。 他眼角抽了一下,对她的称呼有几分别扭。「我的毒几时可以开始拔除。」 「明天晌午吧!今儿个太晚了,还要花功夫准备药材,你放心,这毒虽然凶狠,明日日落前你还死不了。」 她话中之意要他别耽搁了时辰,要是错过了最佳拔毒时机,她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 【第三章 老夫人要人回府】 「再加。」 「还加呀!」 「加。」一钉一铺,不二话。 「小姐,再加下去人就给蒸熟了。」那沸腾的水都满出来了,光是蒸出来的热气她就快受不了。 「要把他的身子蒸得像虾子那么红,不然毒性排不出来。」不想受罪就得下死命的蒸,水冷了效果会变差。 「小姐,会不会把人蒸死了……」救人变杀人,她夜里会作恶梦啦!一只虾子……一个红通通的人跑来吓她。 「毒发身亡和热到死,你问他要哪一样。」一样是死,挑个轻省的,收尸也是件麻烦的事。 「小姐……」她怎么能冷静地像无事人似的,一条人命咧!看得人惊心动魄,不忍直视。 隔着一条布帘子,一边是吃着糕点、翻看游记的貌美小姑娘,一边是全身脱个精光、泡着药浴直冒汗的俊俏儿郎,正在生死间徘徊,原本浅褐色的汤药渐渐染上胭脂色泽。 万一被人捉个正着,一男一女无婚配却独处一屋,一人还脱得赤裸,瓜田李下哪有清白可言? 一块布隔开两种心情,一个眼眯嘴翘的带笑,偷得浮生半日闲,一个煎熬不已,全身火热却心口凝霜,一阵冷一阵热的交互攻击,流丝似的红从皮肤沁出。 「加。」沙哑的嗓音忍着痛苦,从皇甫少杭抿紧的牙关溢出,低沉且饱含一丝不易察觉的肃杀。 「听到没,人家小侯爷可是一名硬汉,你别小瞧了他。」疯师叔教出的徒弟能差到哪去,那些听到耳不长茧的赞语总不会是假,她看好他。 黎玉笛确实在拔毒,同时也在试验皇甫少杭的耐毒性,她想着哪一天弄出个新毒,正好拿他们师徒二人来试试。 什么医者父母心,这些老掉牙的观念都落俗套了,她不是大夫,只是会些能哗众取宠的医术,用药、用毒全看她一时喜怒,能救人也能让人一命呜呼,说真的,有病别找她治。 「小师妹,爷……我不记得几时和你结仇了。」不过是矮不隆冬的小丫头,也敢在他面前摆脸色。 「无仇呀!三师哥,我这不是乖巧温顺的给你拔毒,大气都不敢喘声吗。」天底下找不到比她更贴心的小师妹,处处为他设想,无微不至。 「你乖巧温顺?」她说这话时脸不脸红?他都替她害臊了,哪来的脸撒下弥天大谎。 「三师哥若觉得我服侍的不够周全,你随时可以换人。」她不介意,很好商量,人各有天命不强求。 黎玉笛不喊三师兄,这让她想到《西游记》中的沙悟净,傻愣愣地被好吃懒做的猪八戒欺负。 皇甫少杭无言,要是能换人他何必找上她?同门师兄妹不见得有同门情谊,她和师父中形容的一模一样——嘴毒、心毒、手更毒,毒起来尸骨无存。 「我不怕烫,再来。」 他头一回遇到令他气到牙痒痒的对手,真如师父所言,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好言哄之,简直能当祖宗了。 「好气魄,三师哥,你是个真男儿。」看着书,她唇角微翘,笑话着他的不经激。 黎玉笛一家人已经在山泉寺住了三天,黎府那边尚未有动静,并未派人来传讯可以回府,因此他们乐得轻松继续住,捐了两百两香油钱打算住到月底,若再无消息便搬到灵海书院的山长院子,住处小了点也挤得下去。 而皇甫少杭也泡第二回药浴了,再泡一次毒便能拔除大半,余下的残毒对身体无碍,会慢慢地自行排除掉。 「不用激将,我撑得住。」他用真气调整身上的冷热感觉,配合药浴渗入身体的药力,将毒排出。 第十一章 桶子内的药汤转为暗红色,他唇上的艳红色泽也越来越淡。 她轻笑,又拈了一块栗子糕放在嘴边,「不是激,而是我要的热度得适中,再热反而逼不出毒,你还会虚脱昏厥。」 黎玉笛比了比桌上一壶加了盐的温水,让喜儿倒了一杯喂给失水颇多的皇甫少杭。 过和不及皆非医道,适度为佳。 「你确定不是想把我煮熟了?」桶子底下再添点柴,温水煮青蛙,慢慢熬炖成人肉汤。 「煮熟了能吃吗?」她反讽。 他一噎。 「三师哥,你是怎么中毒的。」她好奇的跟他闲聊,毕竟西域的毒并不常见,而他有幸中招。 「不小心遭人暗算。」他没料到他布下的点会被人发现,对方利用一个卖花女娃将毒下在花中。 狠栽了一个跟头的皇甫少杭学了一回教训,下次他会记得不可掉以轻心,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还真是不小心呀,以你的身手还逃不开,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要当心了。」多备点毒药有备无患,一察觉不对先毒了再说,毒错了只能说对方倒霉,谁叫他没烧好香撞上来了。 听着她有意无意的讽刺,皇甫少杭气血上涌。「你还想干什么,直接了当的说了。」 阴阳怪气的拐弯抹角,任谁听了都不舒坦。 「三师哥真坦率,小师妹也不跟你藏着掖着,你诊金什么时候要给我?」她也需要银子过日子。 他一怔,「诊金?」 「看病是要付银子的,亲兄弟明算帐,你不会以为我白给你治病吧!」那些药材可不便宜,有些是她从药王谷带出来的,有钱也买不到。 皇甫少杭脸一黑,再一次被打击,「多少?」 「一万两。」 这时候还嫌开价高的黎玉笛日后得知这位三师哥的家世,懊恼得直想把一万两银票吃掉,她还是吃亏了,堂堂皇上的亲外甥至少要十万两起跳,不然他多掉价呀!血统纯正的皇亲居然只值一万两,赔本了。 「一万两……你怎么不去抢?」更符合她土匪本色。 她大言不惭,「我不是正在打劫你吗?劫富济贫,小师妹我很缺银子,你当师哥也好意思坑师妹。」 到底谁坑谁?他无语问苍天。「等我解了毒再说。」 不想让她太舒心,皇甫少杭使出拖字诀。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脑子比谁都灵活的黎玉笛纤指一指。「叫倒挂屋檐下那只黑蝙蝠去取来,日夜守在那里很辛苦吧?有个不省事的主子,做下属的也得多费心了。」 黑蝙蝠……不,暗卫九泉差点脚一滑,从檐下横梁往下掉,他隐藏功夫一向了得,从未被人发现。 「你怎么知道……」皇甫少杭大为惊讶。 「藏要藏好,地上有影子,谁见过跟人一样大的夜蝠?」小细节容易疏忽,以为穿了一身黑衣便能朦蔽他人双眼。 黎玉笛也是无意中瞧见的,她看书看得累了,便推开窗户看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眺望远处的山景。 殊不知地面的阴影似乎颜色对比有异,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不是眼花,又屏气凝神听了一下,的确有轻到几乎无的呼息。 她也不揭穿,由着人耍猴戏,人家爱吊就吊吧,也许在练蝙蝠功呢!是青翼蝠王的传人,哪天出现个张无忌和赵敏她也不意外,天下事无奇不有,谁敢打包票说不可能。 皇甫少杭有种被打脸的羞意,怒目一瞪屋外的九泉,「去取一万两的银票给小师妹进诊金。」 「是。」 一抹黑影飞天而去。 「三师哥银子真多。」看来家底挺厚,腰缠万贯,唉!真叫人羡慕,一句话就取银万两不讲价。 「命比银子重要。」她根本是挖坑让他跳,钱再多也不及她多挖几次坑,一个填不满的钱坑。 「说得也是,三师哥以后要谨慎点,人心险恶,像我这样人善心美、慧质兰心的小师妹可不多见。」她从不轻易出手救人,难得发一回善心他得珍惜,一条人命千金万金也买不回。 听到自我吹捧的话,皇甫少杭索性装死,把身子浸在药汤中,只露出黑色头颅,,耳不听为净。 过了一会儿,身穿玄衣的九泉取来一万两银票,他并未现身,只以内劲掷到黎玉笛面前,再度隐身。 她不疾不徐的收起,把几盘糕点吃得渣也不剩,干干净净不用洗盘子,光可鉴人呀!又过一盏茶功夫,浴桶内的药汤已呈现一片通红,又喝了一杯温盐水的皇甫少杭才缓缓起身,清洗过后穿上单衣在她床上躺平,神色略显疲惫的闭上眼,略作休息平息气息。 「你那臂钏有什么玄妙处?」他开口闲聊道。 她眼神一有不安就不自觉抚摸,好像能起保护作用。 她讶然,纤手往臂上一放。「这是改良过的臂弩,里面有十二支连发的短箭,能制敌机先。」 他一听,倏地两眼睁开,眸光熠熠,「十二连发的臂弩?你怎么想到的,谁制的……」 「去问疯师叔,我替他治癫狂引发的头痛,他便依我画的图做了几副,不过别开口跟我要,我给人了。」她娘、箫哥儿、东叔各一副,但他们是六连发的,以防被人抢走照样铸造,唯有她的是十二连发。 黎玉笛让杜了尘制作臂弩是为了防身,因为她不信任人,也以防老夫人或婉姨娘再起杀心,他们至少有自救武器。 其实她对臂弩的构造印象不深,花了一年才画出大约的平面图,再和疯师叔反覆的实验不下上百回,两人边做边拆才做出合用的臂驽。 不过说是臂弩更像是暗器,只比一般的镯子偏平及宽了些,短箭真的很短,小指长而已,比穿鞋针略粗大,若未抹上麻药,打在人身不会致命,功夫高的人还能自行取出,恫吓性较高。 「我师父做的?」皇甫少杭目光一闪。 「是。」她一摊两甩手,让杜了尘去头痛。 「我……」他本想说让他看看她的臂弩,厢房外忽然传来奔跑的脚步声,他闪身一晃,失去了踪影。 「姊、姊,你快收拾行李,祖母派人来接我们了,他们催得紧……」唔,怎么有浓浓的药味? 「人来了?」还真急呀! 第十二章 黎玉笛没让喜儿整理箱笼,她反手拉着弟弟往爹娘的厢房走去。 「姊,你不回府吗?」祖母又要跳脚了,气急败坏的指桑骂槐,让他们一家背「不孝」的罪名。 「我不回,你也不回,时机未到,」以为还会任她摆布吗?想送走就送走,想接回就接回。 「咦!什么意思?」他一脸迷惘。 「一会儿别多嘴,顺着我的话语应和就成。」该给老夫人一个很痛的教训了,让她知晓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好。」黎玉箫向来听长姊的话,不听话的下场很惨,虽然他们是同日生的龙凤胎,可长姊令人心生敬畏。 「嗯,乖。」她顺手摸了摸他的头,不高兴他居然长高了,比她高两寸,让她有点恨天高。 两人走得不算慢了,但是一到爹娘的厢房门口,还是听见一妇人骂骂咧咧的高声,牙尖嘴利的说着刻薄话,不断数落他们的娘。 在她身侧是事不关己的苏嬷嬷,眼观鼻鼻观心的不出声,任由妇人口不择言,恶奴欺主。 「若是府里不希望我们回府直言即可,我们大不了不回去了。」黎玉笛凉凉的说。她娘不回嘴是当疯狗在吠,狗奴才还上脸了。 「笛姐儿,你还没收拾好,娘叫东婶去帮把手……」疼女儿的张蔓月拉着女儿的手,唯恐她受到惊吓。 「收什么收,咱们不是住得好好吗?寺里清静,没有乌烟瘴气的聒嗓声,咱们多住几日吧,给祖母抄部经书,求佛祖保佑她长命百岁,顺心如意。」黎玉笛捏捏母亲手心,要她一切听她的。 「笛姐儿你……」女儿向来比她有主见,想必已有应对方法,做母亲的不能扯她后腿。 「娘,安心,咱们不能一直被人按着头。」一说完,她面色柔如水的娇语,「苏嬷嬷,这人是谁,佛门圣地不好高声喧哗,这要是佛祖降罪下来,你们谁要担责?」 「大小姐请恕罪,她是在老夫人院子听差的王婆子,奉老豆.豆.小.说提供夫人之命来接二夫人和各位小姐少爷。」苏嬷嬷面不改色,声音不高不低,好像她就是来传话的,旁的事一概不理。 「喔!我还以为她是我祖宗,黎府先人显灵了,见了小辈还念上几句。」她话里藏锋,句句见血。 故作和气人的苏嬷嬷和气焰高涨的王婆子脸色同时一变,看向黎玉笛的眼神中多了一分心惊,「老奴不敢。」 「不敢也做了,接着是不是一人给我们一刀,送我们到老祖宗面前尽孝。」 她笑得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恶意,但两个人莫名地寒毛直竖。 「大小姐此话言重了,老奴们只是听从老夫人的意思,想你们住在寺里多有不便,特来相迎,早日回府一家团聚。」苏嬷嬷说得冠墨堂皇,话全让她一人给圆了。 「是这样吗?」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是的,老夫人甚为想念小姐少爷们,还常想得夜里睡不着。」她假意拭泪,一副感触良多的模样。 黎玉笛眼中无笑意的面露微笑,「是心中有鬼睡不着呢?还是亏心事做多了怕人找上门?」 「大小姐,你怎么能如此说老夫人,自古孝字为先,你太令人失望了。」苏嬷嬷忍不住喝斥她,在府里作威作福惯了,不把自个当下人看待,还当是老夫人的同辈人。 「你以什么身分斥责我?」黎玉笛继续笑着。 「老奴……」 黎玉笛没让她说完,「没错,你就是个奴才,不管在府中的地位有多高,奴才还是个奴才,你想越过主子去?」 「老夫人……」苏嬷嬷想搬出老夫人来说嘴,压压不知轻重的小丫头,叫她一声大小姐是抬举她,真当自己是人物了? 「不要抬老夫人来压我,我不吃这一套,祖母养的狗也想咬主人,你这条老狗胆子太大了,宰了煮成一锅狗肉也是臭的。」趁她爹不在才来冒头,她猜都不用猜那个老女人又使了什么阴招。 一早灵海书院的一名学生来请山长,满脸慌乱的指称书院岀事了,不疑有他的黎仲华便匆匆赶回书院处理。 谁知他前脚刚走没多久,黎府下人就来了,一行十余人像押犯人似的左催右赶,要一群妇孺立即离寺。 赶着投胎也不用这么催,其中没有阴谋谁会相信?老夫人的伎俩也就那两套,翻来覆去用不腻,老是将男人调开再来欺辱女人小孩,认为他们毫无反击能力由人搓圆搓扁,任意屈辱打压,满足高高在上的欲望。 「大小姐,打狗也要看主人,纵使老奴是狗,也是养在老夫人跟前……」苏嬷嬷满脸愤慨。 「怎么,奴才也要和我这主人比身分吗?」她洁白下巴一扬,神情鄙视。 「大小姐……」苏嬷嬷双手悄悄一握,有一股恶气在胸口冲撞,自从她陪老夫人嫁进黎府,还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黎玉笛扶着额,往黎玉箫肩头一靠。「哎呀!我好像生病了,快请大夫来,苏嬷嬷怕是白跑一趟,为了不把病气过到府中众人身上,我们暂时不能回府,以免传给祖母。」 「你……」好生狡滑的小妮子,竟用他们先前的话,反过来堵住他们的嘴巴。 「不行,怎么能不回府?老夫人说了今日一定要见到人,你们别给我装死,快动起来,别逼我动手!」想表现一番的王婆子大声嚷嚷,粗黑的大手伸过来就要捉人。 「还敢动手,本小姐就先动你!东婶捉住她,喜儿掌嘴,我没喊停不许停。」白米饭中嗑到硬石子的滋味如何? 「是。」 东婶捉人,喜儿掴掌,响亮的巴掌声一声又一声,把前一刻还张狂不已的王婆子打懵了,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觉得痛,两颊很快高高肿起,一颗牙甚至被打落了。 一旁的苏嬷嬷脸色发白,被黎玉笛悍然的气势震慑住,竟一动也不敢乱动的僵着身子,唯恐那巴掌落在她脸上。 其他来接人的下人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第十三章[05.28] 「笛姐儿,我们真的不回府吗?」看着女儿尚未长开的面庞,黎仲华既怜惜又心疼,他这个父亲太没用了,护不住妻小,让年纪小小的她为家人承受着来自亲人的伤害。 「是的,爹,暂时不用想这些,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要相信。」他们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泥,要强硬起来。 「为什么?」放在眼前的机会为何不把握,错过这一回,他娘不知又要使出什么手段刁难。 「我们要等他们来求。」老夫人不能不低头。 「求?」 听到这字眼,众人露出「见鬼」的神情,以老夫人的行事作风不可能求人,她会直接绑人。 「娘,你知道吗?舅舅他们要回来了。」底气足就不用惧怕山有多高,爬不过去就铲了。 「什么?」闻言,张蔓月激动地站起身。 「这就是我们的依仗,我们可以拖,拖到老夫人沉不住气自乱阵脚,她不能想让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一言堂该关闭了,老夫人也不是那么无坚不摧,很快就矛折盾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黎仲华失神的喃喃自语,眉间似乎多了几分沉痛,他以为母亲释然了,肯敞开胸怀接纳妻子和孩子,结果是空欢喜一场,她强势得只看得见自己的性子还是没变。 说不出是失望还心痛,老人的作为又再一次伤了儿子的心,黎仲华对母亲的母子情彻底瓦解崩裂,在他心中,她不再是他的娘,而是仇人,想逼死他。 「爹,这是我们的优势,我们可以以此和老夫人谈条件,虽然住在同一座府邸却形同分家,公中给我们的分例一文钱不能少,但我们有自的采买和下人,不再跟老夫人、大房、三房在一起。」各过各的日子,互不干扰。 「笛姐儿,你怎么说怎么做,爹……六神无主……」他像一下子老了十岁,萎靡得提不起劲。 亲生母亲呀!为什么这么心狠,为了争口气连儿子都能舍弃,无所不用其极的只想争强好胜,全然没想过所做所为有多伤人,弄得母子亲情荡然无存,他……心寒了。 「笛姐儿,你说你舅舅们要回来的事是真的吗?你不能糊弄娘,娘这心……抽着疼……」突然哭出声的张蔓月捉住女儿的细胳臂,泪如雨下止不住,流了满面。 夫妻情深,见状黎仲华将妻子拥入怀中,轻轻抚拍她的背。舅兄能回京他欢喜不已,纵使自己有个虐心的娘。 「娘,我没事骗你们干什么,要不然祖母怎么火烧眉毛似的派人去庄子接我们,她原打算让我们老死在乡下地方。」没送银两也没让人探视,想活活的熬死他们。 「你舅舅他们要回来了、我……我该做什么?我……心好乱,华哥,我太不孝了,一直没在爹娘面前尽孝……」她说得是亲生爹娘,心乱如麻慌了手脚。 「别慌,别乱,岳父、岳母不会怪罪你的。」比起他的娘,他们才是亲的。 「是呀!娘,你别自个吓自个,我们先让人去打理封了数年的张家老宅,这样他们回来才有地方住,然后买几个下人,不用多,看门、打杂、厨房大娘,起码有人开门,有口热汤,至于要不要添人就由他们自己决定,咱们不插手。」管太多反而遭嫌,适当即可。 「好,听女儿的,我们家笛姐儿长大了……」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大姑娘了,她不用发愁没能好好照顾她。 黎仲华和妻子一样满脸欣慰。「女儿真好,乖巧又伶俐,瞧她多聪慧呀!帮我们解决多少烦心事。」 黎玉笛在心里翻白眼,这对父母有多感性跟柔弱呀!居然把女儿当依靠,也不看看她那副小身板多薄弱。 「爹、娘,你们只看到姊姊,我的心受伤了。」黎玉箫捂着胸,佯被伤了心。 「还有我、还有我,我心痛,我以后会孝顺爹娘,当个听话的笙哥儿。」跳上跳下的黎玉笙挥着手,深怕大家没瞧见他。 一群人哄堂大笑,将他围在中间拧他鼻头。 「好、好,都是爹娘的好儿好女,我们等着享福就好,你别再跳了,跳得我眼花。」 乐呵呵的黎仲华望着围绕在身边的儿女,亲娘冷漠无情带来的心寒消弭了不少,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福之人,妻贤子孝,女儿娇顺。 「好了好了,别闹了,既然决定不回去了,咱们找个空到附近晃晃,当是踏青,轻松轻松,这些年大家都不好过,趁着这机会一家子出游。」他们也该松口气了,不用再挂心生死两茫茫,一觉黄梁梦。 张蔓月的提议获得大家的赞同,每一张神似的面容上都堆满了笑。 相较于黎府二房家和乐融融,父慈子孝的手牵手漫步山郊野道,共享天伦之乐,黎府宅子里的敬贤堂中,一名五旬老妇铁青着脸,神情阴鸷地将茶几上的茶具一把扫落在地,碎瓷的声响十分扎心。 「反了反了,居然连我的话也不听了,翅膀硬了想飞了是不是,没有我点头,他以为他们能飞得多远?」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喝着黎府的水,吃着黎府的粮,用着黎府的银两,到头来羽翼一丰便将黎府一脚踢开! 气冲斗牛的老夫人怒色满面,一双气红的眼死命瞪着,但她要瞪的人并不在眼前,她手背上的青筋因满腹怒气却无处发泄而涨紫,一条条密布如青虫,甚为怵目惊心。 她刚甩了一套茶具,马上有人递补上新茶县,地上的茶水碎片也收拾整齐,看不到一丝水渍和茶叶渣子。 由此可见她治家之严谨,下人们被管得战战兢兢,没人敢有半丝懈怠,动作飞快仅在眨眼间,一下子又恢复原本的样子,叫人看不出这里发生什么事,一切如昔。 一名容貌与她有五分相似的柔美女子立于老夫人身后,像是看不见她在发火,小手握拳,力道正好的为她捶肩,温顺谦恭地有如好妇典范。 她便是秦婉儿,那位黎仲华被迫纳的妾室表妹,她虽做妇人装扮,挽着松松的髻,可脸上画的妆如少女一般,浅浅的桃花口脂,两颊淡抹薄红脂粉,上勾的眼尾带了点诱人的媚,抿唇一笑多娇俏。 但是再好的打扮也掩不住眼角的细纹,不受丈夫怜惜的女子宛如一朵缺水浇灌的花朵,她看似无所求的面容上有着经年累月的怨恨,三十岁不到已有留不住岁月的老态。 第十四章 「呜——老夫人,您要为老奴做主呀!您瞧瞧老奴被打成什么样,她打得不四老奴,四您的颜捏,老奴只是奉命行四的奴才,把老奴打死了也成不了四……」少了三颗牙的王婆子满嘴漏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 「他们当真说不回府?」看着底下王婆子红肿如猪头的脸,怒不可遏的老夫人指尖微微颤抖。 「四的,老夫人,不论老奴如何好言相劝,不只对老奴摆了一张愣脸,还说老奴四个什么东西,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脏货也敢说四老夫人的人,老奴再劝就被打了……」王婆子加油添醋捏造不实言论,想把挨打的气给出了。 「哼!一群不知好歹的贼胚子,我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容许他们入府,倒给我蹬鼻子上脸了,短短几年就不把我放在眼里!」胆肥了,心也大了,胆敢和她作对。 王婆子又哭嚎着,「老夫人,不四老奴没一句好话,您该瞧瞧二房那一家子横的,二老爷不在,二夫人和少爷小姐们横眉竖眼的,好像老奴给他们送砒礵,要毒死他们,这是怨上你了……」 「小人心,小人心,我要是想要他们的命何须接他们回京,让他们在庄子上终老不就得了!」她是想让张蔓月死,二房媳妇活着,她的亲侄女就上不了位,可孙子孙女是亲的,她还不致于天良泯灭,连孩子都容不下。 黎仲华为何不在,老夫人最明了,她目中闪过一抹厉色,毫无愧疚之意,儿子是她生的,本就该听她的话。 一心好强的老夫人没有慈母心,只有控制欲,她命人收买了一名学生,佯装书院里出了事,身为山长的黎仲华怎能不出面,于是他暂别妻小匆匆离去。 谁知到了书院,所谓的「大事」居然是学生在后山捉蛐蛐儿,一个没站稳跌跤了,手心擦破一点皮。 那时的黎仲华还不晓得母亲背着他耍手段,只觉得上点药就没事的小事为何找上他,一个书院的山长若老是管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那他还如何作育英才,不如当个打杂的。 等回到山泉寺后,他才赫然知晓又是母亲搞的鬼,心中郁闷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妻小,他顿感难做人,做人难,两边都是至亲,谁都是手心手背的肉。 「老夫人,您一片爱护之心全被糟蹋了,老奴心疼您呀!您好歹四是他们的长辈,怎么能四您为毒蛇猛兽,避之唯恐不及……」口齿不清的王婆子一味的抹黑,她怀中婉姨娘给的十两银子正稳妥的收着。 越听火越大的老夫人面上皮肉抽动得厉害,「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领赏吧!再看你这张不成人形的老脸,我连饭都吃不下了,倒足胃口。」 王婆子还想说什么,多讨点赏银,看惯脸色的苏嬷嬷朝她一使眼神,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躬着身岀去。 「你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太不像话了,我老太婆腆着脸请他们回府,他们多大的脸呀!居然不给面子还打我的脸,真当是我吃素的不成!」看来她还是太善心了,都被当成慈眉善目的菩萨了。 「老夫人息怒,儿孙们不懂事也别气坏了身子,再教就是,何苦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动怒?」主子好,底的人才好,神情平静的苏嬷嬷劝说老夫人宽心。 「我不气,我是恼呀!我这人要强了一辈子,连丈夫都强不过我,几十年来他连个妾室也没纳过,府里的男丁全是我一人生的,可到老却被老二家的忤逆,你说我这心怎能不憋屈。」她生的就该听她的话,百依百顺,孝字为先。 老夫人一生强势,身为嫡女的她势压一干庶妹,用高压手段治得她们服服贴贴,扶起心性懦弱的母亲。 及长,她看中黎太傅的学识,他学富五车,她认为他大有可为,便千方百计的接近他,用不入流的招式和他结识,逼走他自幼亲的青梅竹马,再想办法米煮成熟饭。 老夫人和黎太傅这桩婚事是她算计来的,入府并不得公婆喜爱,丈夫也对她十分冷淡,他们更中意的是那位被逼远走他乡的小青梅,可是木已成舟,再不喜欢也得接受。 所以老夫人的婚姻并不如外表所见的美满,她胜在会生,每每与丈夫同房不久便有孕在身,三子二女五个孩子都为她所生,最后还熬死了婆婆,自个当家作主。 没能和自小相处的未婚妻成亲是黎太傅心中的遗憾,有负于人心中有愧,因此他也有些心灰意冷,不太管束他所不喜的老夫人,故而她心性一天比一天扭曲,更加气焰高涨的想掌权,她认为能掌控一个府邸还得不到丈夫的心吗? 可惜她越强势,黎太傅的心就越远,夫妻同床不同心,半天说不上一话,想得到丈夫的宠爱今生无望。 「老夫人就这性子不好,干么和小辈呕气呢?偶尔顺着他们一两回好展现您的大度。他们也是恼呀!毕竟缺衣少食的待在庄子里九年,任谁都不甘心。」苏嬷嬷说了句公道话,她也不想看到母子俩离心。 但是更重要的是主子一发怒,底下办事的人就遭殃,她两个儿子一个儿媳就在老夫人手底下当差,老夫人不高兴,他们一样会受到波及,所以她得把老夫人的毛捋顺了,先及自个的小家。 「你这老货,就你敢说这些。」她一没打杀,二没断人生路,怨她没道理,谁叫老二家的挡了婉儿的路。 苏嬷嬷叹了一口气。「咱们都老了,不再年轻,老夫人那躁脾气也该收一收,老奴跟了您几十年,也眼看着您苦了几十年,您不是无情,是憋屈,总想着比人强……」 「够了够了,听你的话我才憋屈,都几年了还说一样的话,你烦不烦?」她不耐烦的挥着手,刚愎自用的人听不进任何劝言,「还是我们家婉儿乖巧,从不惹我生气。」 眼中一闪怨恨的婉儿停了手,露出恬适的笑脸,「姑姑老是爱取笑人,婉儿只是做好分内的事,旁的事也不求。」 老夫人笑着拍拍侄女的手,「好孩子,不枉我疼你一场,你是个好的,姑姑知晓,老二迟早会看见你的好。」 提到娶妻之后便事事与她反着来的二儿子,老夫人精铄的双眸多了阴沉和不满,有妻就成奴了。 第十五章[05.29] 「姑姑对婉儿的好,婉儿感念在心,可您自个的身子骨也要顾好,要是您有个万一,这府中还有谁怜惜婉儿……」她头一垂,装出神色黯然,无助地只会依赖姑母。 「乖,姑姑疼你。」老夫人对柔弱的侄女更心疼三分。 「姑姑,二表哥这些年也挺可怜的,只身在外无人照顾,您也别和他强着来,先顺着他……」没有男人她生得出孩子吗?偏偏第一个娃儿是女儿…… 【第四章 黎府众人各怀鬼胎】 「娘,那个女人要回来了是不是,还有她生的孽种!」真讨厌,为什么要回来,有好东西不能再一人独占。 穿着红衫裙的小姑娘气冲冲的跑过来,发上的缎带随风飘动煞是好看,可白净的小脸上却布满怒气。 她长得不像生父,几乎无一处相像,却和其母如出一辙,五官轮廓和一双眼角上勾的媚眼简直一模一样,尚未长开的小身板已有女子风情,眼儿一勾还真像她生母。 「仙仙,不可造次,我不是告诉你要守规矩吗?不能再大呼小叫的失了体统,要有世族小姐的风采和度量,还有,你以后不能再喊娘了,你要叫姨娘,知晓不?」自称姨娘的秦婉儿心口一痛,她压根不喜欢这两字,偏又不得不接受。 谁叫她就是个姨娘呢!用尽心机也无法扶正,狠心的表哥对她视若无睹,只在意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成了笑话,一顶小轿从后门抬入,独守空闺不见良人身影。 可是她不甘心,事情不应该这么发展,妻不如妾,照理来说她应该更得宠,丈夫是表哥,应该更为亲近她这个表妹,丈夫再不喜她也得做做表面功夫,对她怜爱有加。 但是什么也没有,除了被下药的那一夜,两人再也没亲近过,他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处处闪躲,从入门到敬茶全无出现,更甚者拒她于门外,连她一面也不肯见。 要不是她有个女儿仙仙,她都要怀疑那晚的抵死缠绵是出自她的幻觉,她忘不了他的味道,他强而有力的撞击,以及压在她身上的雄躯,每每叫她一想起来就浑身发热…… 素婉儿想男人了,双腿夹紧,轻轻磨蹭,她常用这种方式自我抚慰,渡过冷床冷枕的漫漫长夜。 「我不、我不,你是我娘,我就要喊你娘,谁也不准不许我喊,我是你生的!」 长得艳丽娇俏的黎玉仙娇蛮地投入生母怀中,打断她脑中的旖旎,回神轻搂女儿。 「乖,听话,不要胡闹,二房夫人要回来了,她才是发妻,我虽生了你却只是小妾,妾在妻面前什么都不是,她可以任意打骂,甚至发卖,你不喊我姨娘反而是害了我。」为什么她生的孩子不能喊她娘,她也不想为妾呀! 「娘,我不要,我不要,你赶他们走,别让他们进府,我不要爹了,只要娘!」凭什么抢走她的一切,二房的东西都是她的,她娘说的,等她出嫁那一日全是她的嫁牧。 黎玉仙想的是黎仲华重锁一扣,锁在库房的二房私产及张蔓月的妆奁。 秦婉儿早就打起那批财物的主意,多次向老夫人试探,试图取出库房物件为己所用,再慢慢地侵占。 但姑侄俩试了几回都打不开锁,还被黎仲华的人当贼看,一状告到大理寺,两人才歇了心思不敢妄动。 如果张蔓月母子几人无法回府,甚至死在庄子上,二房的私产不是落在她手中又有何人能得? 这便是秦婉儿告诉女儿的话,一直以来二房的子嗣唯有黎玉仙一人,黎玉笛、黎玉箫早已出黎府,众人的记忆,除了生父黎仲华还挂念不已外,其他人早将这几人抛诸脑后。 老夫人和秦婉儿心中已把张蔓月等人视同死人了,不闻不问地等他们自绝生机,黎仲华再长情能等上二十年吗?那时还不是她们姑侄说了算。 谁知张家人又重获圣宠,不日举家回京,慌了手脚的两人连忙派人去庄子,将她们最不愿见到的人接回。 心肠恶毒的秦家姑侄更希望他们病死在半途,因此嘱咐下人连夜赶路,一下子乘车,一下子坐船,将一干妇孺折腾得够呛,到时不死也去半条命了,再在汤药中动点手脚。 可惜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几人红光满面的出现,有一些疲相并无病色,硬生生地打乱安排好的计划。 听到一心念着爹爹的女儿哭喊不要爹,秦婉儿心口有点发酸,「姨娘不能赶他们走,因为他们才是二房的主母和嫡子、嫡女,你姊姊还是府里的嫡长女,谁也取代不了。」 大老爷黎仲汉头两个生的是儿子,分别是大少爷黎玉尘、二少爷黎玉业,按照年纪,接着便是二房的龙凤胎,黎玉笛为嫡长女,黎玉箫则为三少爷。 三房的黎玉棠和龙凤胎同年生,但小一个月,故而是四少爷,大房的黎玉鸾为二小姐,今年十一岁,而后是三小姐黎玉仙。 按排行,黎玉笙为六少爷,但他还不是最小的,三房的庶女黎玉燕为五小姐,嫡女黎玉真为六小姐,庶子黎玉敬为五少爷。 很热闹的黎府,黎太傅有六名孙子、六名孙女,儿孙齐聚一堂,三张桌子都坐不下。 「我们去找祖母,祖母最疼我了,她一定舍不得我受委屈,咱们一家人不要有外人介入。」 被宠坏的黎玉仙拉着秦婉儿的手,任性地要找老夫人做主,她认为祖母是最大的靠山,谁也大不过。 其实她这么想也是对的,惜花怜盆,因为秦婉儿是老夫人亲兄长的女儿,偏着娘家的老夫人对侄女的宠爱有目共睹,还想让她过门为媳。 此事虽不能如愿,但秦婉儿还是入府了,觉得愧对兄长的老夫人更将那份难以言说的内疚放在自家侄女身上,怜爱有加不说,还偏宠她生的女儿,当成嫡出般给予最好的一切,把黎玉仙宠上天了。 十二个孙子孙女当中,黎玉仙最为受宠,宠到长孙都吃味了,但老夫人不以为然,认为有娘生没爹疼的小仙儿最可怜了,她多疼一点有什么关系,当作是弥补。 秦婉儿苦笑,拉住女儿,「没有用的,这一回你祖母也无能为力,她没法子……」 若能阻止,她们还用得着坐困愁城吗?忍着莫大的羞辱眼看着别人扬眉吐气,将她们母女踩在脚下。 第十六章 「为什么?」黎玉仙不懂。 原本笑脸迎人的娘和祖母为何愁眉苦脸,整天在生气,下人看她的眼神也很奇怪,不若以往的毕恭毕敬,变得有点敷衍,好像她是冒牌的小姐,如今正主要归巢,曾经的理所当然都要还回去。 「因为人家有一群不讲理的娘家人,我们黎府世代书香,笔杆打不过拳头,祖母她也怕……」 要不是张家人打败蛮夷,戴罪立功且屡立奇功,夺回往日的荣光,她们也不会被逼到退无可退,颤着心房唯恐张家人上门讨公道。 相到不久前收到张家人的信件,信中有云不日抵京,将阖家上门拜望,探视自家闺女、女婿和一对双生子,秦婉儿心中的恨意与日俱增,恨到把信烧成灰烬仍不解恨。 他们为什么要回来,怎么没死在敌人的马蹄下? 为了这封信,全黎府心惊胆颤,鸡飞狗跳,无人敢反对二房正室的回归,甚至还出言催促,在张家人返京前赶紧将人接回。 他们忘了张蔓月「偷人」的那件事,也不记得自己曾经是逼迫的一分子,一遇到张家那群莽夫,个个惊魂未定,唯恐再被打上门,自欺欺人的想把事情给圆了,张家人也就不计较了。 「娘,你没娘家吗?」她明明有舅舅、姥姥、姥爷,还有很多表姊、表妹、表兄弟,人数众多。 有,她有娘家,但是群大腿没人胳臂粗的文弱书生能比得过膀大腰圆的壮汉吗?人家一拳能打倒十个。 「你知道什么叫拳头没人家硬吗?姨娘的娘家全是中看不中用的男人,要不是靠着你祖父,早就没落了。」 背靠大树好乘凉,若非老夫人不遗余力的扶持,有黎府银子、人脉的支持,十几年没出读收人的秦家恐怕已经败落了,他们文不成、武不就的仰人鼻息,没什么大出息。 这也是秦婉儿底气不足的原因之一,迟迟无法上位,娘家又不够硬气为她撑腰——张家大郎虎吼一声,居然吓得抱头鼠窜,直言出嫁女与娘家无关,秦家人不出手,张家请便。 娘家的软弱把老夫人、秦婉儿气到不行,但是她们又不能说娘家人不好,毕竟当年的张家实力强大,连皇子都忌惮,好不容易藉着一两场败仗将其打压至谷底,这才灭了张家气焰。 「那咱们找祖父出面,他是太子的老师。」说到不苟言笑的祖父,黎玉仙还是有一点敬畏。 黎太傅?秦婉儿的嘴角更为苦涩,「找谁都没用,仙仙,我们要认命,你不再是二房唯一的孩子,你嫡母那边有哥哥姊姊,还有个八岁的弟弟,你要好好地和他们相处。」 他们并未落得下风,有姑母在,张蔓月身为二房主母也得晨昏定省,要整治她的机会还多得是。 「我不要。」黎玉仙噘着嘴。 「仙仙,不许使性子,忍一时之气不见得就是吃亏,只要你爹肯回府,还怕留不住他的人吗?一旦他的心倾向我们母女,其他人就不算什么了。」留人先留心。 秦婉儿对自己的容貌和勾引男人的本事自视甚高,浑然忘却她已经不是当年十六、七岁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多年的不得宠早已让她的容颜老去,多了苍桑和岁月的刻痕。 反观张蔓月早年生了黎玉笙后虽伤了身体,可是有女儿黎玉笛的精心调理,几年下来耗损的身子补得珠圆玉润,面色红润有光泽,一身原本暗沉的肌肤彷佛珍珠似的,鲜得白里透红。 夫妻分隔几年,黎仲华之所以能远远就认出妻子,是因为她的变化不大,还比以前更美,美得让人失神。 「真的吗?」黎玉仙对亲爹还是有孺慕之情,看到三堂姊对着大伯撒娇,她心中渴望自己的爹也能一脸笑地拍拍她的头。 秦婉儿不知哪来的自信,轻抚女儿柔细青丝,「姨娘什么时候骗过你,二夫人回来了也好,正好一劳永逸,是你的没人抢得走,离得近才好下手,永绝后患。」 「永绝后患」四个字一出,黎玉仙心头一阵狂跳,虽然她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她容貌心性皆肖似其母,同样有着不肯屈于人下的心思,她还是懂得生母一、两分的想法。 而她乐见其成。 只是世事能尽如人意吗? 「二弟,大哥我说得口都渴了,你怎么还冥顽不灵?母子间哪有什么隔夜仇,母亲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可别曲解了,坏了母子情。」这书生意气真是要不得,一闹起来没完没了。 「大哥,喝茶。」来者是客,黎仲华也不藏私的泡了女儿揉制的桑叶茶,茶味不浓,贵在清甜养身。 没好气的黎仲汉睨了一眼,意思意思地抿了一口,但是…… 「咦!这茶的味道……不太一样?」 不涩口,入口回甘,还有一丝桑椹子的酸甜。 「我家笛姐儿长年住在庄子里没见过什么好茶,自个琢磨的山里野树应应景,贪个解渴消暑——」他不无得意的炫耀,又故作谦虚不好太张狂,说是小孩子不懂事的胡闹。 「不错,好喝。」说不出的滋味,但顺喉,一喝下去清香扑鼻,有股舒畅感从胸口升起,火气全消。 「不能热茶,只能温饮,我家笛姐儿说的,能凊肝明目,润肺止咳,还能疏风清热呢,多喝还能防鬓发早白。」他摸了摸鬓角一撮银丝,感觉黑了些,没那么白。 黎仲汉讶然地哂笑,「小侄女懂得还真多呀!她不是住在乡下的庄子里,哪懂这些医理。」 他不相信乡下小姑娘懂医,猜测是误打误撞朦的,虽然是黎府子孙,但自幼流落在外头的庄子,缺衣少食的,也许字都识不全,还说什么学识,他打心底是有点轻视二弟这几个嫡子嫡女的。 不说礼、乐、诗、艺、书、数,光是琴、棋、书、画都有专人教导,大房、三房的孩子打小就得学,个个底子够,二房的除了一个黎玉仙外,其他三个看过《三学经》、《百家姓》、《千字文》吗?那些还只是入门。 想到二房的孩子和自家儿女的差距,黎仲汉心里有几分自傲,得意洋洋高人一等,二弟的娃儿拍马也赶不及。 黎玉笛直接接话,「乡下也有书肆呀!大伯父不会以为我和两个弟弟都是睁眼瞎吧?只要识字都看得懂书,我娘教了我们一些,虽然府里没有给我们银子花用,存心饿死我们,可是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还是得天疼惜,挖了山里的草药卖钱,存了银子买书。」想嘲笑他们?他凭什么! 第十七章[06.01] 听到女儿说没钱可用,还得上山挖草药才活得下去,知道妻小过得苫的黎仲华还是忍不住眼泛泪光,感觉到张蔓月轻拍他的手才勉强忍住鼻间的酸意,更觉得对不起娘四个,这要多艰难才让孩子负担生计? 而黎仲汉则一脸尴尬之色,有种被人在脸上狠掴一巴掌的羞恼,他是晓得二房妻小被送往何处的,可是身为长子的他不好插手母亲掌理的内院事,因此也没想过做什么。 母亲做的决定谁敢反对,不就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罢了,哪天人没了再娶再生就是,哪需要放在在心上? 男子太重情不好,他一直认为二弟太儿女情长,为了妻子和亲娘反目成仇真不像话,简直入魔了。何况二弟自小有出息,把他跟三弟压得死死,那时有机会看他笑话哪会放过。 可是小侄女的一番话真的把人打得魂魄出窍,句句诛心呀!好像黎府合谋要害人性命似的,不给吃、不给穿、不给活路,这心得多狠呀!连几个稚龄小童都不放过,跟狼心狗肺有何两样? 此时,他臊红了脸,为自己的事不关己而羞愧。 「你祖母是偷偷送走你们,未告知我们任何人去处,要不大伯怎会任你们孤苦无依呢!你问问你爹是不是也找不到,府里大佛想办的事就没有不成的,我们做儿女的有什么办法。」他表面话说得漂亮,心里还是偏向自个的亲娘。生恩大过天,兄弟放一边。 「嗯!爹找了很多地方,可是都石沉大海,一点消息也没有。」他不敢逼问母亲,怕以她的烈性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人魂归离恨天,从此阴阳两相隔。 黎仲汉的话说中了黎仲华的伤心处,让他疼痛不已,热泪盈眶的附和着。 这个爹也太软弱了,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实得叫人恨。「可见祖母有多恨我们,恨到巴不得我们去死,所以我们怎么能回府呢?万一她一时心血来潮在我们吃食里下药,大伯敢打包票能把我们救回来?」 「啊!这……」他是不是说太多了,反而弄巧成拙。 懊恼不已的黎仲汉十分后悔把母亲说得像毒妇,让孩子心生不安,他只是奉母命来走个过场,以为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妇孺会卖他一点面子,没想到反被套话了。 二弟这个女儿可真牙尖嘴利,一点也不好应付,一双透澈的盈盈水眸朝人一瞅,让人不自觉心虚,似乎她看透他每一句言不由衷的话,冷眼看他上戏台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我们也不是不能回府,毕竟那是我爹的家,尚未分家前还是一家人,可是你们总要让我们感觉到性命无虞,在自家府里还要防东防西实在太可悲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听说祖父还是太子的夫子……」她暗示堂堂太傅连妻子都管不了,悍妻不贤不慈,怎能为人师表,当不贻笑朝堂。 「你……」黎仲汉震惊了,也暗暗心惊,这女娃儿的口才足以舌战群雄,话里有话暗藏机锋,比她爹还强,若为男子定能安邦传世,流芳万古。 「大哥,我家笛姐儿说得没错,我真的怕了娘那个人,为达目的她没什么事做不出来,爹也不管她,放任她残害黎府子嗣,你看我这小儿子才八岁,当年他差一点没法出生。」拉过一儿一女,长子立于身后,黎仲华黯然神伤。 看到二弟儿女成双,一家子和乐的合力向外,黎仲汉很不是滋味,他两子两女养在跟前也没他们这般亲昵。 「那你说你想要府里怎么做,能办到的大哥尽量替你说和。」 成不成要看娘,他只是传话的人。 看了女儿一眼,见她轻点下颚,黎仲华喝了口茶,轻咳一声,「我们也不想为难主持中馈的大嫂,也就是我们住的清风斋外要在墙上开个小门方便进出,平日公中拨款让我们直行外理切庶务,什么衣服、百饰、三餐都不用府里操心,月初连同月银一并送来。」 闻言,黎仲汉眉头一蹙,「这不是分家吗?太胡闹。」 「不是分家,我们还住在一起,我这不是担心母亲下药吗?毕竟我是吃过一次亏的人,母亲那性子我心有余悸。」谁敢说不会有第二回,老夫人一拗起来谁也挡不住。 一听当事人大吐苦水,黎仲汉真不好说,他防心重有什么错处,为了侄女算计儿子的作法太匪夷所思,都要让人怀疑儿子不是亲生的,是和侄女抱错了。 「我提提看。」 黎仲华拱手一楫,「多谢大哥了,还有一事,我媳妇不得母亲所喜,日后的晨昏定省就免了,逢五再去请安,免得再起风波。」 「啊!这……」黎仲汉笑不出来了,二弟着实给了他一个大难题,母亲就等着磋磨二房媳妇,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唉!难呀,难呀!天大的难事! 「有多难,她打断牙齿也得和血吞,她敢做初一,就连十五的菩萨也拜了吧!咱们在这吃了十天的素是拜谁所赐?她不出点血佛祖都看不过去。」黎玉笛嘴里淡得没有味道,好想吃肉。 在他们最难的日子,也没有超过十日未食荤食,那时身板才三四岁的她就会摸虾捉鱼,拾野鸡蛋、野鸭蛋,还设陷阱捉兔子、山鸡,连肉少的松鼠也没放过,最惨的时候还啃过蛇、地里的田鼠。 除非天候不佳,否则她天天上山找吃食,箫哥儿便留在庄子里照顾娘和刚出生的幼弟,为了填饱肚子他们什么都吃。 后来进了药王谷,她开始认识草药,开始挖药草卖钱,局促的生活才慢好起来,饮食上也变好了。 「噗哧。」这孩子呀!太记恨了。 忍不住笑出声的张蔓月轻抚女儿的细发,「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让她多了一分疼惜。 「娘,你别笑,我说的话你牢记心头,日后我们回黎府,不论谁想见你,你想见才见,不想见就装病,不用管什么孝不孝道,大不了我们家再搬出府,城西、城东相隔二十里,她想刁难你也要有力气走到咱们府邸。」不看人脸色。 「又说什么傻话了,哪来的城东城西,京城居大不易,三进宅子就要五、六千两银子,而且还在偏远地带……不是买不起,而是没必要,她存下银子给儿子、女儿添嫁妆、置聘礼,眼着看都快十三岁,是该议亲了。 第十八章[06.03]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防采集,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十三、四岁议亲,走完六礼约十五、六岁,最迟十七岁就得成亲了,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娘,我也不瞒你了,我已在城西买了一间五进宅子,用的是你的名字,日后旁人问起,就说你用嫁妆银子买的。」非公中出银子便是二房私产,谁眼红也没用,抢不走。 「什么?」张蔓月大惊,女儿哪来的银子? 「娘,你以为有老夫人这个大刺头在,我们在黎府能住得久吗?」她先上点眼药,让母亲心里有数、 「这……」她迟疑了一下。 黎玉笛不在意地挥手,「搬出来是迟早的事,就要看是心平气和的分家,或是撕破脸被轰出来。老夫人的性格是眼里容不下沙子,你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忍着忍着就把你除了。」 闻言,张蔓月想笑,说女儿杞人忧天,可那抹笑到了嘴边成了苦涩,笛姐儿看得比她明白。「你怎么有银子?」 这篇翻过去了,她知道心思细密的女儿全为她着想,贴心的小棉袄不忍心亲娘遭受恶意对待。 「你不知道有些药草很值钱吗?我不过挖到两根五百年的人参、十来朵巴掌大的血灵芝、和一株三百年的何首乌,我卖了一些就有银子了。」她不提皇甫小侯爷的一万两诊金,那是她的私房。 张蔓月听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那么值钱?」 「人参呐!能救命的,还是五百年的,你说有没有人抢着要?」她把药王谷镇谷的药王千年人参都给挖了,这些算什么 张蔓月直点头的想着,若她手中有银子也会买,「娘晓得你学医,可是给自家人看诊就好,别胡乱开药。」 晓得和明了有一段很大的差距,张蔓月知晓女儿和人学习医术,她当是一般的游方大夫,能看几种小病,所以也就没在意,由着女儿治治风邪、头热、腹泻、胃涨气之类。 黎玉笛自个也没说穿,就让母亲继续误会下去,反正她不是治病的大夫,能让她出手的机会少之又少。 「好的,娘,我是你最听话的女儿。」只要她师父不给她招麻烦,否则普天之下有几人知道她懂医术,而且医毒无双,医术之出神入化连药王谷谷主也比不上。 「好了,去休息吧!初来癸水会不太舒服,以后就习惯了,等那边的墙筑好了再搬回去。」暂时还要住寺里几天。 「娘!我后面没沾上什么吧?」感觉量满多的,古代的草木灰月事带真不好用,她得弄些棉花来。 她看了一下。「没事,干干净净。」 「嗯!我回厢房了。」她鼻头一拧,只觉有淡淡的血腥味。 身为女人的成长过程,黎玉笛也莫可奈何,她的另一世好像也是快十三岁时,那时她的酗酒妈刚过世,死于酒精中毒,大人们忙着办丧事,根本没人发现角落旁血流如注的她。 不过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倒像一部可歌可泣的励志史,她是爷爷奶奶养大的,母亲是舞厅上班的小姐,父亲是混黑道的角头大哥,她刚出生那几年他还挺照顾她的,什么昂贵的玩具都肯下重本买。 后来父亲被砍死于街头,母亲回舞厅重操旧业,两人干的都不是正途,但留给她不少身故保险金,因为一直到她从楼梯口失足摔落致死前,她的生活过得相当富裕。 当古画修复师是兴趣,同时也是收入颇丰的行业。 山泉寺位于半山腰,桃花盛开后的五、月正是桃子成熟期,走着走着有点失神的黎玉笛被撞落的桃子砸到头,她回过神来,脑子里昔日的景象瞬间烟消云散,她又是黎府的大小姐,一个行不摇裙,笑不露齿的名门闺秀。 「两眼无神,印堂发黑,走路无精打采……唔,你有血光之灾……」 啊!恩将仇报,居然用石头砸他。投桃报李不是这么用的,下回找出《诗经·大雅篇》让她好看看,,反省反省,不读书,面目可憎。 「去你的,你才有血光之灾,少来触我楣头,你的毒不是解了,怎么还在这里?」简直阴魂不散。 黎玉笛四下张望着,喜儿在不在,让她来赶狗……呃,赶人,他勉强算是个人。可左瞧右瞧没瞧见,才想起她跟东子去给箫哥儿当帮手了,封闭了九年的清风斋要重新启用,身为二房的长子要负责监工,以免有人偷工减料。 两人高的墙隔开清风斋和黎府内院,同时一扇红木拉门由侧边开,自此进出不走大门,皆由此门来去。 原本老夫人极力反对,扬言二房敢筑墙就一头撞死在墙上,二房也很简单的回道——「无墙不回府,您自个看着办。」 如此霸气的回话肯定出自二房长女,老夫人闻言气得卧床三天,哼哼啊啊的呻吟,等人来磕头认错。 可是等呀等,等到的不是黎仲华率妻小来探病,而是张家人已到了五十里外的周家渡口,最多五日就会抵达。 老夫人一个激灵,吓得从床上跳起来,病一下子全好了,立即让人买砖砌墙,另开侧门。 这时候二房的人说什么都成,就连不用日日请安这种大逆不豆.豆.小.说提供道的事也阴沉着点头应了,还先送上半年的月银「求」他们快点回府,一定要赶在张家莽夫们进京前。 实打实的欺善怕恶,老夫人也没她自个认为的硬气,遇到真正的铁板还是会低头,她也怕以卵击石。 「给你送礼来,省得你馋死。」桃上跃下一名穿着张扬红衣的少年,嘴里叼着麦杆,一脸邪气。 「什么礼?」一听到「馋」字,她知道是吃食,两眼亮得照人。 「红烧蹄膀。」油亮油亮的大肘子包在油纸里,一打开,浓郁的酱香味和喷香的猪油味飘散。 「就这个?」看起来好好吃。 「还有黄山炖鸽、毛峰鸡丝羹、三鲜鸭子……」他一口气念了十几道荤食。 等了一会儿,黎玉笛面前却只有一包酱烧肘子,让口水直流的她差点做道叉烧永乐小侯爷肉。 「你耍我吧!小侯爷,引人垂涎三尺有意思吗?」他念的吃食她一样没吃到,她铁定非常乐意剥了他的皮。 「你要在这儿吃?」他挑眉。 第十九章[06.04]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防采集,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见皇甫少杭一脸「你这吃货胆大包天,佛门圣地也破戒食荤?好歹藏一点别让佛也跳墙,和尚们想吃肉,不要引诱他们破戒。」 「搁哪里了?」快点,她快馋死了。 黎玉笛口气凶恶,活似下山抢粮的女土匪,除了肉她全看不上眼,金银珠宝没有肉来得实际。 「厢房……」咦!她……也太快了。 皇甫少杭傻眼,他话刚落下,花朵似的小佳人如急奔的狂牛,一下子不见人影,叫人好不佩服,为了吃不顾一切,跋山涉水勇往直行。 先是一怔,而后失笑皇甫少杭没发觉在一脸嫌弃的嘴角边,多了一抹名为「宠溺」的笑意。 「小师妹,你有那么渴肉吗?」才一眨眼,厢房的桌子上多了肉已啃光的鸡骨架,连鸡软骨也不见了。 满嘴油的黎玉笛横了他一眼,「你试试十天内都是青菜豆芽,虽然山泉寺的素斋还不错,可味道淡了些,天天清汤挂面再加几片烫青菜,我不信你吃不腻。」 倮尔吃一两回山泉寺的素斋还是满可口的,口味清淡却煮出原食材的鲜味,胃口不好时尝两口十分对味。可是每天都是菜、菜、菜……再好吃也会倒胃口,让她格外想念肉的嚼劲,一口肉,美味妙无穷。 「啧!真会吃。」看得他也想大快朵颐。 说吃就吃的皇甫少杭以手当筷,夹起一片鸭肉往嘴放,跟人抢食的确美味。 「滚开。」小偷! 皇甫少杭就她的手抢过半颗四喜内子,「你一个人吃得完?别给我吃撑了再叫人揉肚子。」 丸子上有黎玉笛的口水,毕竟是「半颗」,但小侯爷抢得不亦乐乎。 「吃不完你干么准备这么多?」当耗子搬大米呀!有多少搬多少,看到大米不搬,耗子难受——贪多。 他抹了抹鼻子,直笑,「你食量很大。」 她爹偷偷塞给她十颗大菜包,他以为是他们姊弟三人的夜宵,谁知她转身吃个精光,还不太饱足的拍拍肚子,小声的咕哝,只有七分饱,还能再吃五颗白菜包子。 当时他惊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她怎么能吃这么多?在这之前她已经吃了两碗冒尖的白米饭、五颗夹菜大馒头、二大碗蔬菜汤,再几盘配菜,十几颗白菜饺子。 以他的饭量是饱到不行了,而她还吃得下。 再看看风吹杨柳动的小身板,平坦的小肚子,他怀疑她吃到哪去,该不会真是妖精变的? 「我想知道你有多能吃。」以后她得嫁个家底厚的,不然光是吃就把人家吃垮了,贪嘴的媳妇。 皇甫少杭又想,他家挺有钱的,他娘大长公主的封邑就有三千户,他爹驸马爷的禀米,以及永乐侯的俸禄和来自皇家的赏赐,身为独生子的他,这些都是他的,养活一城的百姓绰绰有余,多一个她不过是蚊子肉而已,他还养得起。 黎玉笛没好气的拧鼻,「现在看到了,你可以滚得远远的,我自个还不够吃,你少来抢食。」 「还不够?」惊恐的笑声流泄而出。 「怎样。」她哼了一声,不因他的尊贵身分而生出半丝敬意,她看过他光屁股的样子。 她是不小心瞧见的裸背,风太太,吹起了帘子,刚泡完药浴的皇甫少杭起身着衣,头昏沉沉的他没发现被偷窥了。 暗卫九泉自是提也不提,这种事吃亏的多是女子,主子被偷看几眼也不会少块肉,不痛不痒。 「过河拆桥。」吃干抹净便无视送肉人。 「那也要有河才行,你得先搭桥。」她这小胳臂肯定拆不了桥,放火烧桥比较快。 看她油光满面,皇甫少杭递了条只绣一头云豹的素面锦帕过去。「喏,擦嘴。」 「谢了。」她不客气地抢来一用。 「还真简洁有力。」不多话,知其意即可。 「三师哥还有事?」吃饱喝足,她这是送客的意思。 没见过这般现实的,皇甫少杭被气到了。「给你。」他也懒得开口多说,免得被没心没肺的小师妹气死。 「玉佩?」拿在手中很沉手,四爪龙形玉。 「你们二房和那位老夫人的过节我稍有耳闻,以后若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事,就持此物到护国长公主府找庇护,即使我不在,我爹我娘也会代为出面,这是我的身分象征。」他一向玉佩不离身,谁想碰一下都不行。 黎玉笛小有感动的垂目,「下次把鸡头、鸡瓜、鸡屁股留给你,我还是很够意思的。」 不吃独食。 「是呀!还、真、好!」他脸黑了,又被气一回。 【第五章 黎玉仙主动挑衅】 杨柳青青,垂崖倒影,荷花池里的大鱼带着小鱼,好不快活的游来游去,有青鲢、鲫鱼、小银鱼,以及肚圆的锦鲤。 鱼饲料一洒,成群的鱼儿齐抢食。 时光过得飞快,一眨眼间都过了三个月,从盛暑走到入秋的八月,过了生辰的黎玉笛也十三岁了,来了癸水后她的身子抽条似的长高,几乎和她娘一般个头。 可是和她双生弟弟一比,她又气馁得想咆哮,那人是吃什么呀?居然一下子抽高,有如十五、六岁的少年。 这世道太不公,明明他们是双胞胎,还是她吃得最多,为何她长得没黎玉箫快,吃的东西都补到他身上了? 黎玉笛越想越不甘心,收起了鱼食改抛钓竿,满池的鱼儿傻得很,钓上无饵也咬住不放。 唉!怎么这么无聊,无所事事的千金小姐真不是人干的,她觉得自己在发霉,快长香菇了。 自从搬回黎府后,她就得跟府里的妹妹们一起上族学,从琴、棋、书、画学起,还得背什么《女诫》,学些她这辈子绝对用不上的东西。 每天睁开眼是穿耳的魔琴和黑白棋子,她唯一能接受的是书法和绘画,前一世学过,而且颇有造诣,学起来一点也不难,描画三两下便能交差了。 背书嘛!她自是在行,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因此她藏拙,故意背得坑坑疤疤,让其他房的姊妹笑得捧腹。 其中笑得最大声的就是她的庶妹黎玉仙,每回拿精湛的琴技奚落她,不时说两句酸言酸语,也不想想嫡庶有别,有什么好张狂的,光是一个「嫡」字就将人打倒了,眼睛长在头顶上有何用,看不到底下的好风景。 懒得理会的黎玉笛直接走人,要是她想争一时之气,十个黎玉仙也赶不上,那是个无脑的蠢货,不是对手。 第二十章[06.04]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防采集,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至于黎玉箫、黎玉笙原本也在族学上课,可是不到半个月,一个鼻青脸肿回来了,一个衣衫被扯破,束发玉冠歪斜,披头散发地被另一位族兄背回来,一旁是嘴唇破了一角直抹泪的东子。 原来他们被欺负了。 而幕后主使者竟是当时有二品诰命的老夫人。 她指使其他族中子弟有意无意的刁难两兄弟,让他们无法顺利学习,再极尽挑衅地讥讽,想使二房孩子失去读书的兴趣,孤立两人、排挤两人,让两兄弟知难而退退出族学。 定力较差的黎玉笙气不过便和同窗打起来,知其幼弟与人打架,黎玉箫赶紧来相护,一群人变成打群架,护主的东子也被打了几拳,三人这一架打得非常惨烈。 而旅学中的夫子竟放任学生群殴,他们私底下收了老夫人的银两,故意让嫡支的二房受辱。 得知此事的黎仲华怒不可遏,以灵海书院山长的身分,要求解聘未尽师长之责的夫子,否则日后灵海书院拒收黎家族学出来的学生,请他们另觅良师,他无力教导劣徒。 一听不收族学的学生,族长立刻慌了,二话不说解除数名夫子的教职,终身不再聘用。 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他们因此后悔不已的找上老夫人,大闹了一场,把老夫人闹个没脸,此事才爆出来。 黎太傅也因教子不贤被皇上怒斥一番,将老夫人的诰命降为三品,她当下昏厥不起。 经过这件事后,她老老实实的安分了一段时日,黎玉笛才觉得无趣,她一肚子的火气找不到发泄。 唯一因祸得福的黎玉箫两兄弟,他们被带进灵海书院,与黎仲华同进同出,再也没有人敢在黎仲华眼皮子底下欺凌他的孩子,他们也拥有更好的学习环境,进步神速,有亲爹的教导能差到哪去。 「小姐,要不要吃寒瓜?」 寒瓜便是西瓜,喜儿端了一盘切成十来片,约半颗寒瓜的量。 「现在怎么还有寒瓜?」顺手拿了一片,黎玉笛一口咬下,绵绵沙沙的,甜度尚可。 「卖寒瓜的说是最后一批,卖完就没了,夫人看寒瓜卖相不错,整车都买了。」所以他们能吃上好几天。 「啧!财大气粗!」她娘都变成土豪了,扔起银子一点也不心疼,以前在庄子上时是一文钱当三文钱用,省吃俭用,衣服旧了、破了舍不得丢,剪下好布做鞋面。 一样是银子却有两种用法,今昔两样情。 「夫人说了,一半送去舅老爷家,另一半挑出几颗好的给大房、三房送去,老夫人上了年纪不好多食凉性瓜果,所以就不送了。」怕吃了出问题又来兴师问罪,那一位最擅长没事找事做。 被栽赃过几回后,张蔓月也学聪明了,入品的吃食绝对不送,首饰布料之类直接由人家铺子送货,她碰都不碰,若与老夫人同处一室,中间定要相隔五人以上。 没办法,老夫人太会折腾了,一下子说头疼没人侍候,一下子又扶额喊晕,吃什么都不香,喝什么都嫌苦,鞋子不合脚也骂媳妇不孝,没能做双好鞋孝敬孝敬她。 张蔓月原本也想好好的和老夫人和睦相处,把她当家中的老太君看待,可是交锋几次后她真的累了,不想自讨苦吃,于是如丈夫和女儿建议的——装病。 不过老夫人不信,请了太医过府诊治。 可老夫人这回是真的栽了跟头,二房夫人「病了」,而且病情告急,得长期床用药才能延寿数年,什么提重物、请安都不能做,要静心静养,更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换言之就是少受气,老夫人的婆婆架子甭摆了。 事实上张蔓月的身子比谁都康健,一点病也没有,她在服下女儿给的药丸后,脸色立刻蜡黄,气若游丝,心脉时有时无,连太医都诊脉诊不准,当下判断生了重病。 「呵呵呵,祖母那边不是气上了,别人都有她独无。」娘这一招用得高明,叫人挑不出刺。 不是常说岁数大了,身子骨不中用,那么娘便以孝为名让老人家少受些病痛,寒瓜是凉物,真的吃不得。 「那可不,听说把前朝半人高的明月当空照青花柳叶瓶给砸了,满地的碎瓷连在上头走人都不行,柳花姊姊的脚还割伤了。」老夫人老说二夫人败家花钱如流水,可她砸碎的青花柳叶瓶可值不少银子,足够二房半房的开支。 黎玉笛假意惊讶的睁眼,捂住嘴。「真的呀!祖母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会不会是病了?」 丫头喜儿和她一搭一唱的点头,「嗯!也许该请个太医瞧瞧,老夫人毕竟年过半百了,不能讳疾忌医。」 「好,爹回来我和他提提,有病不治会拖成痼疾。」不是爱喊头痛脑热吗?一次根除。 不知不觉中,一盘寒瓜吃得只剩白肉绿皮,仍不过瘾的黎玉笛咂吧着嘴巴,想着八月还有什么水果。 柿子九月才熟,蜜梨十月…… 「小姐,有南方橘,您吃不吃?」喜儿喜孜孜的现宝,好像有多宝贝似的,只有小姐才吃得到。 鱼竿的鱼漂往下陷,黎玉笛往上一拉,一条三斤重的鲫鱼啪啪拍地挣扎,「这时候的橘子不酸?」 她光想到那味,整个嘴巴就发酸,可是又想吃。 人就是这么矛盾,明知道酸,偏想尝试,酸到眼睛都睁不开了又想再咬一口,嫌酸、怕酸,可却一口一口地持续自虐。 「酸。」喜儿老实的说。 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丫头,小时候愣头愣脑的喜儿一点也不讨喜,庄子上的孩子每一个都想欺负她,常常一身泥、一嘴伤的护着好不容易捡到的鸡蛋,笑呵呵地拿给小姐加菜。 曾几何时,那个不开窍的二愣子丫头在黎玉笛的调教下,虽然没聪明多少却变伶俐了,她随手一变,手上多了几颗一见就很酸的绿皮橘子,个头是很大,一手最多拿一个,可是…… 肯定酸呀! 「哪来的橘子?」觉得头顶发绿的黎玉笛口齿生津,根本没有勇气先尝为快,一股酸意简直要把牙酸软了,未食先发酸。 「不晓得,一大早有人快马送到咱们清风斋刚弄好的侧门,指名要给小姐的。」所以她就取了。 v第二十一章[06.12]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清风斋的下人不多,不习惯人侍候的黎府二房只添了几名守门的婆子,由东婶带着的一名厨娘和两个厨房杂工、丫头十二名、小厮六名、一名熟知京城杂事的嬷嬷。 偌大的三进院中所用的奴仆还不如一名婉姨娘的月例,在老夫人的偏心下,未被允许搬进清风斋的她却有一个独自的院落,规模还不小,叫「挽心院」,住着她和女儿黎玉仙。 可打小被当成二房独生女的黎玉仙吃穿用度有如嫡出,偏宠两母女的老夫人又添置了不少她们身分上不能用的东西,光她一人的使唤下人就有两名大丫头、四名二等丫头、八名三等丫头,粗使丫头和婆子若干。 姨娘院子的人比主母的多出三倍。 不过张蔓月一家人并不在意,人多嘴杂,还是安静点比较好,人够用了就不再添人,至少这些服侍的仆从是他们自个找的,有的则是张蔓月当年的陪房,其中家生子少之又少,怕是老夫人安插进来的暗手。 几个月前从西北战场来的张家人已经安置好了,张老太爷年事已高,告老荣养,舅老爷们分别获得朝廷的赏赐,有赐银子的、有升官的,有官复原职的。 而她的大舅爷承继老太爷的官职,直接升官为从二品的辅国将军。 黎玉笛似笑非笑的轻睨喜儿,将圆脐绿皮橘在手上转着玩。 「你就不怕有人下毒?」 这脑子呀!一根筋转不过来,告诉她多少回防人之心不可无,转身就抛之脑后。 喜儿一怔,「不会吧!谁会害小姐您,我们刚到京城还没半年,根本没认识半个权贵人士,哪会与人结仇。」 她说的倒没错,一入黎府就形同囚鸟,黎玉笛出府的次数曲指可数,没有老夫人的允许,府内的女眷不得擅自外出,除非有已婚长辈带着,或是有人下帖子邀请过府一游。 装病的张蔓月当然离不得府,她都宣称病重了还怎么出府,这不是自打耳光吗?一旦被发现是装的,她不孝的罪名可大了,逮到机会的老夫人还不往死里折磨。 不过黎玉笛倒是偷偷出去过几回,反正他们有自个进出的门,小心一点总能成功,出去看看京城的繁华。 只是她真的没有过府作客的经验,不知是有人故意压下邀约的帖子,还是外人不晓得黎府二房多了一名嫡小姐,总之能让她堂而皇之出府应邀的帖子从未有过,她被仕女圈遗忘了。 「说得也是,谁会害我,可是你不能警醒点吗?万一是那一边藉别人的手想给我好看呢?」 啊,权贵人士她倒认得一个,老是把下巴抬得高高,用鼻孔睨人的皇甫少杭。 想到他,黎玉笛嘴角微扬,就现在这个时节,橘子可是金贵物,还提早了一两个月送来,一般人家是弄不到的,除了皇家,还没几人吃得起贡品一般的非当季蔬果,皇室独一份。 三师哥的美意呀!叫人忧喜参半,这酸得掉牙的橘子是吃它不吃,她想着自己如编贝的牙,不想未老先衰,牙床松动。 「啊!小姐别吃,奴婢先试毒!」喜儿二话不说的剥开橘子皮,塞了一瓣果肉在嘴里。 「怎样?」她乐得笑了。 这个傻妞,都酸得五官皱成包子褶子了。 「……小姐,会要命……」喜儿苦着脸。 酸得要命。 黎玉笛哈哈大笑的说道:「你放心,我会厚葬你的。」 墓碑上写——护主而亡的忠婢。 「小、姐!」喜儿两颊泛红的跺脚,眼眶中还有酸到打哆嗦,欲掉不掉的闪闪泪珠。 「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一会儿把鱼杀了,我们炖锅鱼汤。」现钓的活鱼,鲜美可口。 「大姊——」 听到娇滴滴的嗲喊,黎玉笛拆鱼钩的手顿了下,全身的鸡皮疙瘩一根根竖起,毛骨悚然。 「谁允许你来的?」她的胃呀!好不舒服。 小脸一闪怨妒的黎玉仙小手握了一下又松开。「我来看看大姊也不行吗?咱们二房就两姊妹,理应走动走动。」 为什么她不能住进来,被排除在外?她也是爹的女儿,二房的人,独独她有爹见不着。 为了顾及正妻和嫡子、嫡女的感受,以及修补夫妻离散多年的感情,黎仲华虽回到黎府却不见秦婉儿的面,母女俩自居一院,不被允许进出清风斋。 「喜儿,守门的婆子是谁?怠忽职守打十大板,若有再犯赶出院子。」她绝不容许吃里扒外的人,能被收买的下人便是背主,不得再用。 「是。」汪婆子惨了,她怎么就没守住垂花小门。 汪婆子也喊冤呀!她一大早吃坏肚子正在蹲茅房,连拉了几回都快虚脱了,再挨板子不是要她的命? 可她没守门是事实,也忘了喊人顶一顶,所以这顿板子是打定了,要怨就去怨三小姐,谁叫她来的时候自己刚好不在,也没将相通的门上锁,任其长驱直入,毫无阻拦。 「等一下,我是给你送帖子的。」黎玉仙不是体恤下人,而是担心下一回想进清风斋更为困难,她想拉拢几个用得上的婢仆为她所用,假意当好人为守门婆子求情。 只是她的面子能有多大,太高估了自己,所以汪婆子还是挨打了。 「帖子?」她有那么好心? 看到黎玉笛眼中的怀疑,黎玉仙神情僵硬地挤岀一抹笑。「是护国长公主府发来的帖子,大伯母说你回来有一段时日了,也该出去走动走动,交几个同龄的姊妹淘……」 「帖子呢?」不等庶妹说完,黎玉笛朝她伸出手。 她一僵,表情带着些许恨意。「姊姊急什么,府里的姊妹一起去,总不会落了你。」 黎玉仙看似在笑,但那脸皮绷得很紧,用干涩的笑声来拖延时间,迟迟不肯将洒金帖子交给嫡姊——因为里面大有文章。 v第二十二章[06.15] 「小姐,给您。」喜儿眼明手快的抢过来。 「你!」居然趁她没留神抽走。 「好喜儿,你可以改行当偷儿。」愁玉笛边取笑边翻开洒金帖子,她只看了一眼就笑了。 原来如此。 「姊姊,护囯长公主府几乎跟皇宫一样大,里面有数不清的楼阁水榭、玉廊金屋,还有能在上面行船的大湖,风景宜人,美不胜收,看过的人都说美,人间奇景,去了还想再去,让人流连忘返……」这是她的机会,她绝不能错过。 「你想去?」她扬眉。 黎玉仙目光一闪,故作矜持。「姊姊不熟悉跟我们往来的人家,妹妹正好带你认认脸。」 「可是我不太想带你去。」 她为什么要让庶出的出头,身为长姊才是走在前头的人,藉着她的名儿沾光?真是异想天开。 她从乡下庄子来的没错,但是不表示她蠢笨如猪,对人情事理全然不通,上面写着「务必参与」的名字是她的,也就是说她才是受邀的人,其他的人是「顺便」,她带不带可看她的心情。 所以心高气傲的黎玉仙来找她了,明明是求人却摆出施恩的嘴脸,以为别人是傻的,轻而易举被她两句话糊弄。 「什么,你敢不带我去!」一听去不了,她立即变脸大吼,温驯的小兔子露出野兽的猿牙。 「我为什么要带你去,你是我祖宗吗?」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她不开善堂,见人便笑脸迎人。 「黎玉笛,你别得意,听说你娘快病死了,等她一死,我娘便能扶正,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她一定要将她狠狠踩进泥里,叫她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哎呀!原形毕露了,我好怕哟,不过你尽管放心,本朝律法不得以妾为妻,就算我娘让了位她也当不了正妻。」这些时日她看了不少书,大景刑律知之甚详。只是民不告,官不办,还是有人宠妾灭妻,让妾室上位的劣习延续下去,难以根除。 「你……」黎玉仙气红了脸,但却拿黎玉笛没办法。 「儿呀!娘已经尽力了,别怪娘挡不住宫里的关心,那一个个豺狼虎豹的,娘害怕呀!」 嘴上说害怕,嘴角却噙着如沐春风的笑,妩媚娇娆的身子坐在回廊的栏杆上,一脚看似无力的垂着,一脚搭在另一边的栏杆,神色慵懒地靠着背后漆朱的廊柱。 这是个很美的女人,见过的人没有人敢说她不美。 可她的美是张狂的、恣意的,带着不可一世的高傲,彷佛世间万物皆不在她眼中,她能任意掌控别人的生死。 三十岁的面容如花绽放,正是开得艳美之时,但是她实际年龄快四十了,花开正盛却已慢慢走向凋零。 「少在那幸灾乐祸,早看穿你心黑肚烂的嘴脸,拿儿子当筹码玩弄,你还真是个好娘亲呀。」廊下软榻上斜偎一名肤白似玉的俊美男子,颀长的身躯健美而强悍。 「哎呀!小乖,你生气了啊?娘也是不得已,做人太难,娘只好牺牲你了。」女子弹弹绯红指甲,笑得花枝乱颤,旁边的花儿彷佛都因为她的美而羞愧的倒成一片。 简直被魔性笑声惊得倒地,这个当娘的专门坑儿子,还乐此不疲。 「别叫我小乖,我快十八岁了,还有别跟我说你为难,你一脚能踹倒一头老虎,连皇帝舅舅都畏惧三分,普天之下还有你怕的人吗?」笑话听多了就不好笑了,自愉吧。 「有呀,太后。」那老女人还肖想着自己没用的儿子。 一说到太后,满脸讥色的皇甫少杭嗤哼一声,转头拎起一颗水灵的进贡葡萄,轻轻将葡萄往上一抛,再张嘴将它接住,神情惬意,又有几分睥睨的不驯。 这位太后也是个奇人,种种手段罄竹难书,下作的、阴险的、落井下石的……别人想不到的她都做得出来,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在后宫中兴风作浪,无所不用其极。 太后不是皇上的亲娘,而是养母,皇上年幼时其母德妃便已病逝,他与一母同胞的皇姊被不同的宫妃抱养,而扶养他的便是这位当年正受宠的萧贵妃。 萧贵妃本身已有一子瑞王,她将德妃之子养在名下是当作助力,想让他帮助亲生子夺权,一举登上九五之位,只可惜她算盘打得精,却没想到两虎相争并非只有一死的结果,更有可能两败俱伤。 太子与瑞王争位争得天昏地暗、你死我活,而现在的皇上却在其皇姊、皇姊夫的帮助下捡漏,渔翁得利,顺利的登上皇位。 太子死去,瑞王被送到遥远贫困的封地,瑞王之母萧贵妃却因为将当今皇上养在膝下而当上太后,稳坐坤宁宫。 只是养子、亲子孰重孰轻还不清楚吗?只要瑞王一天不死,太后还是希望由他做皇帝,她这太后才更名符其实。 因此私底下小动作频繁,还老不要脸的将十三、四岁的侄孙女带进宫给皇上当妃子,叫皇上舅舅的外甥女竟爬上龙床,这辈分都乱了,传出去还像话吗? 可太后老是出这种昏招,皇上的后宫中曾有十个姓萧的嫔妃,最小的一个才十二岁,连癸水都还没来,几年前还喊皇上皇舅公呢!最后却成了他的云才人,侍寝过好几回,娇蕊被强行摧折,花未开已先残破。 其实这是皇上的报复方式,太后送几个他就收几个,每一个他都收用,故作宠爱,宫中最不缺乏的是善妒的女人,皇上不用自己动手,她们一个个就被弄死了。 如今还活着的萧姓女子只剩下一个静昭容了,她比其他女人聪明,不争宠也不张狂,默默隐在宫中一角,皇上不召她便安静地莳花弄草,受恩宠时也不盛气凌人,转身照样过她平静闲适的宫中生活,不忮不求才能活得长久。 「儿呀!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像很不屑娘的懦弱无能,要不是有娘挡着,你早就尚主了。」护国长公主赵婕云语气中多了一丝蔑视之意,显然那位皇家公主不得她意。 闻言的皇甫少杭脸微黑,目光森寒。「你最好不要没事给我找事做,什么公主、贵女的少我往身边丢。」 他娘生平最大的乐趣是玩死他,他越惨她越开心,甚至鼓掌叫好,坑人那是顺便,这已成了她的嗜好。 「哟!出息了,恐吓你亲娘。」她有着小小的不满,摘下带刺的月季朝儿子俊脸掷。 越长越好看,像他桃花不断的爹,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赵婕云的婚姻圆满,在她的强势之下府中并无妾室、通房,憨实的驸马皇甫铁行人如其名,就是一块硬邽邦的铁板,对一见钟情的公主从无二心,忠犬地只有她一人。 v第二十三章[06.20] 可是禁不住其他女人对他的爱慕之意呀!他俊伟的外表和如日中天的权势令人趋之若鹜,明里暗里的示爱多不可数,她们甘于献身,投怀送抱,只求他一夕怜爱。 至于长公主,她都是明日黄花了,还能和貌美如花的小姑娘一较长短吗?嫉妒可是七出之一,驸马能休了她。 休了公主?怎么可能? 这些自视美貌的无脑女子真是蠢得可悲,皇权至上,她们以为光凭一张脸就能和皇室对抗吗?不用皇上下旨,长公主一人就能灭了一族人,叫人日日夜夜刷着恭桶。 不过这样的人还真多,不是看上驸马爷的长相,愿以身相许,便是贪图他如今的地位,想从鸡窝里飞出凤凰,享尽荣华富贵。 这些让烦不胜烦的长公主十分气恼,心一憋屈就揍皮厚内粗的丈夫出气。 只是他们越打越恩爱,总是滚成一团,要不是皇甫铁行舍不得爱妻受生产之苦,他们之间不可能只有皇甫少杭一个儿子,毕竟床第之事从未少过。 「是知母莫若子,劣行斑斑的娘从不做利他的好事,你只喜欢看别人在深渊中苦苦挣扎。」尤其那个人是他,甚至溺而不救。 赵婕云掩口呵笑,「小乖呀!娘偶尔也会做事,想想一眨眼你都要二十高龄……」 「十八。」是快了。 有差吗?还不是销不出去的滞销货。「不论你是十八还是二十,都该把你的终身大事解决了。」 「不急。」他压根没想过这回事。 「你不急有人急。」她意有所指。 「太后?」皇甫少杭面黑如墨。 「他们萧家就出一个天香公主,你想你逃得过?」为了多一份助力,谁有权就逮谁。 天香公主是本朝皇上的第七女,又称七公主,她的生母为慈妃,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而亡。 可真的是难产吗? 那是宫中不可说的秘辛,噤声。 总之十个进宫的萧家女子中,只有这个萧妃怀有身孕,也顺利的生下来,但是姓萧的嫔妃是服过避子散的,不大可能受孕,萧妃成了少之又少的例外,也让皇上大为震怒,让开药的太医院少了一半的太医,萧宫中服侍的太监、宫女全部撤换。 他们的下场只有一个,杖毙。 如果不是有人偷偷换药,或是萧妃瞒天过海假意服药,天香公主不会被生下,她是不被允许出生的。 好在她是皇女而非皇子,否则不足三岁便会「因病暴亡」。 即便如此,她还是深受太后喜爱,自幼养在坤宁宫,太后任由她予取予求,天香公主想要什么,太后一定送到她面前,她想要的东西从未得不到,因此养成骄纵的性子。 「娘,你不是无所不能吗?这种小事还难得倒你?」他娘比他更厌恶天香,他就不信她拦不住。 「所以我才办了一个赏花会,让你自个挑,娘真是善解人意呀!」她捂着胸,露出自我陶醉的神情。 「赏花会?」是人赏花,还是花赏人?他娘也俗了。 瞧儿子意兴阑珊的模样,赵婕云有一路顺畅最后却撞到墙的气闷。「儿呀!你不会想等太后下旨赐婚吧?」 皇甫少杭脸色倏地一变。 「天香公主和凤瑶郡主你选一个,皇上前儿跟我随口一提,你皇帝舅舅也架不住她们身后那几个人。」她的意思是尽快做决定,不要再拖延,要不然赐婚圣旨一下就定了,他想翻盘都不成。 长亭王是皇上的庶弟,早年不怎么得宠,但有二姊嫁去西夏和亲,现为西夏王妃,因此他也日渐势大,在东北称王。 凤瑶郡主便是他最宠爱的女儿,九个儿子后才得到的闺女,他疼入骨子里,要星星绝不摘月亮,最好的东西全给了她。 她和天香公主一样对皇甫少杭情有独钝,她恋慕他的容貌,更倾心他在战场上的所向披靡,与其父永乐侯两人一枪在手,横扫千军,把敌人打得溃不成军。 赵凤瑶崇拜英雄,东北长大的她生性豪放,示起爱来绝不含糊,誓言要拿下玉皇甫少杭,做她的床上将军。 皇甫少杭一听脸更黑了,一股火气往上冒,「除了她们就没别人了吗?皇舅舅这皇上做得真轻松。」拿他当挡箭牌,安抚那两尊大佛。 「有呀!赏花会。」瞧!当娘的多贴心,连人都帮他准备好了,他只要花点心思掌掌眼就成。 黑眸深如潭,幽然森冷,皇甫少杭默默地说;「把她们都宰了不是省事多了?」 她们指的是天香公主和凤瑶郡主,真把生性阴邪的皇甫少杭惹毛了,两人怕是芳魂沓然,香消玉殒,明年的清明多两座孤坟,未有夫家的女子不能葬入族地,死后也无法受后代香火。 长亭王和太后虽然是难缠的人物,可小侯爷的后台更硬,人家光靠一个娘便能打下半片江山,亲娘舅还是一国之君,真把这些不长眼的皇家娇儿怎么了,谁敢来诛他九族? 「呿!咱们家不干土匪,少喊打喊杀,两朵娇嫩的鲜花怎么能轻易的毁了?东夷似乎有点不安分,总得留个和亲的给人家点诚意。」天香太闹腾了,正好适合茹毛饮血的东夷。 和萧太后有关的人、事、物赵婕云一概不喜,明明是该享福的年纪却老是插手后宫内政,有意架空中宫,对皇后的所做所为指手画脚,不断指责她做得不如人意。 她这是想夺权,当第一个干政勾久的太后,利用后宫错纵复杂的关系为瑞王布局,拉下皇上在民间的声望。 可作法太粗暴了,当大家都是傻的呀!他们只是没说破而已,由着她如尖嘴老鼠般四处打洞探听,最后却闹得四壁漏风。 「娘,有没有人说你很阴险?」直接祸害邻国。 「不孝子,娘掏心掏肺的是为了谁?」若非他是她儿子,这芝麻绿豆大的事她理都不会理。 「那你都给什么人家下帖?」他垂目,问得漫不经心,好像这件事与他无关,纯粹凑个热闹。 「五品以上家中有适婚年龄的闺秀人家,你都快十八了,至少也得找十五、六岁的官家千金,先订亲,半年后便能过门。」她说着十五、六岁时,明显地看见儿子眼睛眨了一下,她暗笑在心。 「不过呢!有几个年龄小的也不错,先说媒再走完六礼,差不多也及笄了,你也别欺负人,老婆是娶来疼的,少使夭蛾子。」时候到了,也该摆摆婆婆的款儿了。 v第二十四章[06.23] 皇甫少杭神情懒散的掀掀眼皮子。「娘觉得好就好,省得你闷得慌,多找些鲜亮的顔色陪你开心开心。」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黎府那几个姑娘倒是标致,听说还有个刚回府的大小姐……」 「九泉。」皇甫少杭目一沉。 「是。」一身黑衣的暗卫苦着脸,人家是母子斗法,他这池鱼遭殃。 「自领三十鞭。」没有下一次。 「是。」还好只有三十鞭。兄弟,下手轻一点。 九泉欲哭无泪的朝暗处同伴一使眼神,然后倏地退下,风轻云淡。 「哼!这是打给我这个当娘的看,你那点风花雪月为娘听不得吗?」拉拔个孩子容易吗?还没娶妻先把娘丢了。 「别把她扯进来。」宫里那些都不是好货。 不愧是母子,赵婕云点了点头,当儿子的便能嗅出其中的咸鱼味,目光一寒,冷视笑面虎的娘。 「也许她乐意蹚着这滩浑水呢!我儿子好像在她手上吃了不少亏。」赵婕云乐呵着,想早点见到人。 「她不愿意……」蓦地,皇甫少杭邪邪一笑,有些不安好心。「娘,你要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她不解。 「被她气死。」 「嗄?」儿子越大怎么说话越发不清楚? 【第六章 长公主府麻烦多】 护国长公主府发出的赏花帖,赏的是秋兰、金桂、蟹爪菊,全是宫中赏下的金贵物,旁人哪有机会大开眼界。 收到赏花帖是多大的荣耀呀!这是今年八月的一大盛事,时间定在月圆人团圆的十五中秋,护国长公主府鲜少办宴会,此事简直令人惊喜,京中各高门世家还没几人有幸踏入这玉阶仙地。 收到帖子的人家忙里忙外的为女儿准备惹眼的首饰和衣服,各种得体的小配件、玉饰,鹅黄的、挑金的、桃红的、水杏色的、粉绿的,雨过天青的……布庄的生意好到伙计来不及上布,有新货马上被挑走,把掌柜的笑得嘴都阖不拢。 首饰铺子也大发利市,东家赚得钵满盆溢,送银子来的财神络绎不绝,然豆.豆.小.说提供后个个笑脸满面的捧着大件、小件的匣子走岀铺子,想像着在众女间脱颖而岀、华光四射。 因为是头一遭,所以传言纷纷,有人说护国长公主这一次大发帖子是为了相看,给府中的小侯爷找个如意良缘,特意放低年龄是为了多瞧、多看,好从中挑出顺眼的媳妇,早日开枝散叶。 而且这话是从护国长公主府传出来的,八九不离十,不然人家早跳出来撇清,怎会任流言越传越广,众所皆知。 于是十岁以上待字闺中的女儿家全心猿意马了,她们想着小侯爷的俊美,往后出入非富即贵的门庭,以及那无数嫉妒、羡慕的眼光,一个个都着魔了,心里小鹿乱撞,认为世子夫人之位非己莫属。 有些岁数不足的小姑娘也起了心思,闹着府中长姊要一并同行,未能雀屏中选开开眼界也好,混个眼熟,也后也能和护国长公主府多走动走动,说不定过两年就有机会了。 小侯爷不可能只娶一妻吧?男人哪个不偷腥,一旦开了荤,还不拥美纳小,多娶几个侧室、夫人。 黎府也上演同样的事,一群姊妹争着要出门,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每个人都想去,没人想落下。 从嫡支旁系一共挑出五个嫡出的姑娘,年纪也相当,太小就不合适了,毕竟人家挑的是媳妇,而且送个庶女上去不是给人没脸吗?谁听过皇家人以庶为妻,那才是大笑话。 谁知临出门黎玉仙就来闹,还祭出老夫人这尊大佛当靠山,别人去得了她为何去不了,她也是黎太傅的孙女。 这一闹真是丢人现眼,偏偏偏心的老夫人也来凑热闹,其他嫡出姊妹面面相觑,莫可奈何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要不然去晚了,别人又有话编排,让她们更无地自容。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黎玉仙争取到出门机会,却在搭马车时又闹起来。 「你不晓得嫡庶有别吗?我和妹妹们是嫡女,自是坐大一点的马车,你是庶出,有辆车坐坐就该感激涕零了,要是不想去大可说一声,不要耽误其他姊妹。」给你三分颜色就开起染房,出门不照照镜子吗? 「是嫡是庶有什么关系,我们都姓黎,凭什么厚此薄彼,我也要搭大马车,谁来赶我都不行!」黎玉仙仗着有祖母的疼爱,对隔房的堂姊妹很不客气,大呼小叫地先声夺人。 但是她唯独不敢对嫡姊高声,她自个也说不上来为何,瞧见嫡姊平静无波的双瞳,冷不防就打个激灵,从心底生出一丝惧意。 「那你就搭吧,看你看上黎府哪辆马车,我先走一步了,你们慢慢嘴皮碰嘴皮吧。」 黎玉笛看也不看庶妹一眼,在喜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同行的是她的教养嬷嬷胡嬷嬷。 「等一下,我也是二房……」她也想上马车,这辆华盖马车又大又气派,帷幕缀着七彩缨珞和玉石。 黎玉笛掀起金丝织就的帘子,从车窗探出头。「那真抱歉了,这辆马车是我大舅舅送我的十三岁生辰礼,你要是眼红,叫你舅舅也送你一辆,我们财大气粗,有点俗气了。」 前头驾车的中年男子拉低草帽一笑,暗叹:小姐这话真膈应人,把人气死了还不用担责。 「你……」她双颊一红,羞得眼眶蓄泪。 当年老夫人嫁到黎府已带走李府一半的家产,秦婉儿再入门,想着她能扶正的秦府家主又送上丰厚嫁妆,起码面子上好看,不输张蔓月太多,反正他们往后也有好处可捞。 可是秦婉儿入门后不仅当不了平妻,还见不到丈夫的面,甚至连二房的主院清风斋也进不去,堂堂的千金嫡小姐沦为小妾之流,之后黎府二房形同无人,就她和当时肚子里的孩子。 她若是争气点生个儿子,还能藉着老夫人的势掌理没有主子的二房,趁机夺权,谋取二房分例下的家产,偷偷转移其田产、房契,将黎仲华名下的铺子收为己有。 偏偏她什么也没能做,何况又生了女儿,于是,一门心思放在老夫人身上,讨好她、亲近她,把她当亲娘看待,藉由孝道站稳脚步,欲将出走的黎仲华逼回来,她心里念着的只有这个男人了。 v第二十五章[06.29] 因此她疏于与娘家人走动,也忘了信誓旦旦要帮扶日渐没落的秦府,等有一天她回过头想求助父兄时,他们语重心长的对她说:自求多福。 谁说张家穷了,众人都以为他们流放西北九年,身无分文,但在押解途中,他们一群人遇到山匪来袭,这群兵勇出身的汉子反将山匪打回去,还将土匪窝洗劫一空,得银数十万两。 所以一到地头,张家人一点苦也没吃到,加上他们将所得银两捐出一半添购军备、粮草,获得军中兄弟一致赞扬,又拿出一些银子买屋置地,安顿老弱妇孺,然后青壮儿郎全投身军旅。 打仗是件很赚钱的事,对张家人而言。 因此他们是带着几十辆家产回京的,富得流油,财气逼人,反观秦府是一代不如一代,想靠女儿翻身,结果却翻到沟渠,落得满嘴烂泥,越靠越落魄,还得靠老夫人救济。 「东叔,走了。」 马鞭轻挥,两匹踏雪无痕的马缓缓往前走,全身漆黑的马身唯有四蹄雪白,还是双生马,步伐一致。 见黎玉笛的华丽大马车走了,其他黎府姑娘也赶紧上车,她们才不落于人后,没人在意黎玉仙有没有马车坐。 最后她臭着脸上了小马车,心里记恨着黎玉笛对她的羞辱,她想,等她被挑中了便要好好回敬不把她当一回事的嫡姊,什么嫡庶有别,这一巴掌一定要狠狠地打回去。 只是到了护国长公主府邸,黎玉仙的自信尽失,在看到众多千金个个花容月貌、闭月羞花,举手投足间皆如画一般美丽,优雅而得体,让人看了之后自惭形秽。 这便是嫡庶之间的差别吗? 为何祖母从不教她?她只要她听话,做个温顺的孩子,总说女子终究要嫁人,学好了琴、棋、书、画便能拢住男人的心,在后宅中男人的宠爱非常重要,不可或忘。 但她们这些贵女都在做什么呢?一屈身、一甩裙,莲步款款,就连身为女子的她也看得目不转睛,何况是小侯爷。 她输了,败在她眼界小,没能看清楚所学不足。 「你那庶妹看来心如死灰,你要不要去安慰她?」 「三师哥?」 闻声不见人,微微一怔的黎玉笛左右张望,但她看到的全是陌生的脸孔,没有一张熟悉的容颜。 「不要左顾右盼,你看不到我,你瞧见槐树旁的小径没,直直往前走。」她夹在一群争奇斗艳的贵女间十分突兀,如同百花群中多了上棵凌霄,与众花格格不入。 她摇头。 「不用担心,胡嬷嬷是我的人,她是宫中放出的教养嬷嬷,知道分寸。」看出她的迟疑,不远处的皇甫少杭好笑的再二次传音入密。 哼!她就知道不对劲,她娘回京不久又不常往府外去,偏偏当用人时正有人上门自荐,当时她们母女俩还以为胡嬷嬷遇人不淑,这么好的资历居然找不到愿意雇用的东家。 黎玉笛拧着眉,暗暗想着二房院落还有几个人是三师哥安排的,她不是不识好歹,有好的护院还嫌人多事,而是不想有被监控的感觉,自己做的事被一一回报。 「生气了?你这性子真受不得气,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们二房自成一处是快活惬意了,可你有想过大房、三房他们怎么想吗?」虽不致兄弟相残,但至少有说不明、掰不开的小疙瘩。 她就是气又如何,身边的人是别人的眼线,任谁都有小情绪,她还没骂上两句不要脸呢!身为男子为何对旁的女子做着隐晦的小动作而不告知,究竟是何居心? 两世为人她都任性惯了,从前一世的爷爷奶奶到这一世的爹娘,他们皆是宠溺孩子的人,也少了对她的约束力,黎玉笛很庆幸她没被道德包袱给拘住,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要不是这辈子多了个性格扭曲的老夫人,她一直是顺风顺水,一帆风顺……喔!不对,还有个性情不定的皇甫少杭。 「小师妹,你要我现身将你掳走吗?你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不仅对她的名声造成伤害,也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无赖!」她怎会有个如此厚颜无耻的同门,疯师叔的疯性子果然教不出好徒弟,和他一样是疯子。 「小姐,您在说什么?」被护国长公主府美景迷住的喜儿回过神,赶紧低眉顺眼的跟在小姐身后。 「没什么,人太多,有点吵。」她不着痕迹的往人少的偏处走,绕过小径是一座假山叠翠的园子。 黎玉笛等人没瞧见月洞门外是有人看守的,在她们经过后立刻出现两名孔武有力的侍卫守门,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此时,上百名花似的美人儿像采蜜的蜂儿蝴蝶,尽围着笑得很淡的护囯长公主赵婕云绕,不时悄悄的朓望,寻找小侯爷的身影,心儿扑通扑通地跳,昐着他迷人的风姿快点儿出现。 参与赏花会的姑娘不论年纪大小,都抱着相同的目的,那就是用美貌诱得小侯爷的青睐,进而成为这座美伦美奂的宅邸主人,而且个个自信破表,争着向未来婆婆献殷勤。 只是他们引颈盼望的人呀!连根毛也没瞧见。 另一边,黎玉笛已和皇甫少杭碰到面。 「我以为你不会来。」她好静。 黎玉笛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她更倾向独善其身,孤僻地不与人往来,所以她这一世没有朋友,只有属从,亲属关系。 「你怎么敢……」在人前现身。 话说到一半,她赫然发现有两道黑影掠过,随即身后的喜儿和胡嬷嬷像被人点了穴似一动也不动,如雕像般整尊被挪走,看得她眼角直抽,为两人叫屈,石化的姿势要摆很久吧!这下子腰骨不酸痛都不行。 「跟我来。」 谁要跟你走,当你是金子人人爱呀! 看她定住不动,满面愠色,皇甫少杭咧嘴一笑,真干了纨裤子弟会干的风流事——将人扛了就走,强掳民女。 「皇甫小恶徒,快将我放下,你当我是米袋呀!」 她伸脚一踢,可对有着男子健躯的小侯爷跟挠痒痒似的,他不怒反笑,大掌往她小腿肚一拍,要她安分点,摔了他可不负责。 v第二十六章[07.02] 「小恶徒?听起来挺风雅的,我还以为你会大喊——光天化日下哪来的匪徒,快吃本女侠一针。」她的九转飞针练得出神入化,用来封穴,使人动弹不得,师父他老人家偏心,特别用心教了她,还给她转了自身的内功十年。 武痴杜了尘若听了徒儿的埋怨,大概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大吐苦水,抱怨师兄哪捡来的小怪物,个头还没三块豆腐高居然敢威胁武功天下第一的武皇帝,用治病为由为她打造九根粗细不一的金针,还懒得练武练内力,让他爽快点输送内力给她,让她更好控制飞针。 正在冲关破穴的杜了尘为了治病,被拿捏住了,只好老血一吞,眼泪一含,默默地做起屈辱的事,一世英名尽扫于地。 黎玉笛脸色一黑,真想给他一针,「我警告你,再不放我下来,小心我吐你一身,我恐高。」 闻言,他哈哈大笑。「整天在山里爬来爬去的人会恐高?你是说来逗我开心的吧!真是有心了。」 「皇、甫、少、杭——」她恼怒不山。 皇甫少杭一脸得意的噙着笑。「不咕三师哥了?」 银牙紧咬,「没人会想得罪医术高明的大夫。」 她的意思是,人的一生之中不可能事事顺心,要是遇到过不去的坎,他会望有人拉他一把,尤其遇到需要大夫的时候。 而她虽然治病不治心,却药到病除。 「你不是大夫。」他一句话堵住她的嘴。 黎玉笛一噎,气得脑壳冒烟,「有没有人告诉你,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小人与女人难养矣!」 「我没养过小人,倒能试着养你这个胃口奇大的小女人。」皇甫少杭笑着将人放下,抬手一顺她微乱的发丝。 他做得很顺手,一点也没察觉两人的举止太亲昵,活像正在斗嘴的小俩口,一人扁着嘴,一人轻声哄着。 「你就摆这一桌请我?」眼尖的黎玉笛一眼瞧见这摆满精致佳肴的桌子,琳琅满目,目不暇给 他们位于临近湖边的角亭中,湖面很大很深很广,一眼望去竟望不到对岸,对面的人也瞧不见亭中人。 但是隐隐约约的,还是听得见一些女子的笑声,细细碎碎地从对面传来,显见玩得很愉快。 「吃吧!我特地叫御厨弄的,你在外面吃不到。」看她一脸馋相还端庄什么,又不是没看过她惊人的吃相。 看到炸到金黄酥脆的黄金狮子头,还洒上玄米粉,黎玉笛口水直吸,「用食物引诱我,卑劣!」 「那你吃不吃?」他挑眉。 「吃!」不吃是傻子。 一双镶着红蓝宝石的象牙筷子摆在桌边,禁不起美食诱惑的黎玉笛伸手拿起箸,像七月中元祭拜的好兄弟似横扫千军,左夹一筷,右夹一筷,无底洞般放进微启的樱桃小口。 她的吃法不难看,甚至还可以说是美得像在刺绣,可那进食的速度真叫人不敢苟同,用风卷残云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看过她如饕餮吞食的皇甫少杭仍啧啧称奇,不禁想着她把那些东西吃到哪去? 看得他也馋了,叫人再上菜,他陪着吃上两口。 两人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吃完近百道菜,黎玉笛终于打了个饱嗝,而肚撑的小侯爷是完全走不动,挺着装死。 吃完饭,他跟她闲聊起来。「你怎么会来?」他不太理解,求说明。 黎玉笛水眸一睐,「你以为我想来呀?简直是自找罪受,要不是你们府上特意送了帖子,上面注明我的名字,我那些姊妹们也不会见了帖子就疯狂,连同我大伯母和三婶,一屋子女人逼我一定要赴约。」 赏花帖她看过一眼就往花瓶里扔,一点也不想理会,一群女人在那比美,炫耀谁的首饰好,谁的衣服做工精美,然后比爹、比家世,无所不比的搬出十八般武艺一较高下。 她们乐在其中,她只觉得厌烦,为争面子的攀比有何意义,难道比赢了就能拿后冠,微笑摆手说「世界和平」。 真是愚昧。 可是黎府那群连身材都尚未长出曲线的姑娘就是这么肤浅,她们进不去清风斋,就用纸条包石子往里扔,或是放纸鸢后将线剪断,让写上长篇大论的纸鸢掉落清风斋的园子中。 几天下来,清风斋的石子多到能铺池底,纸鸢满地,每走三步就会踩到一只,连她最没脾气的小弟笙哥儿都恼了,在他被纸鸢线绊倒,跌得鼻青脸肿后。 听说接下来她们准备射箭,虽然技艺不佳,不见得能射过墙,可被射中了还是会疼,她只好妥协了。 原本她要邀约舅舅家的表姊妹一同前往,但是几个人面色慌乱,直说那种文雅的宴会不适合她们,下次有刀剑较劲的事再找她们,太文诌诌的吟诗作对装不来呀。 「我娘发的帖子,她知道你是我的师妹。」他意指与他无关,她有怪勿怪,他赔礼了。 「说吧!」黎玉笛抹抹嘴,正视他来不及避开的眼神。 「说什么?」他失笑。 「你要我治谁?」她深信天下没白吃的午餐。 皇甫少杭面上闪过一抹讪然,随即掩在他邪肆的笑脸下。「小师妹想多了,我怎会是这种人?」 你就是这种人!她用眼神鄙夷,「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一向相信荀子云,人性本恶。」 他一听,好笑到皱眉。「好吧,我也不瞒你,我有一好友从小就身子虚弱,所有御医看过后都说他寿命不长,难过二十五,我想让你瞧一瞧……」 「九皇子?」 一听他说是姓赵的,黎玉笛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真想撂挑子不干转身就走,当做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可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刚把人家一桌御膳吃光光,还颇为满意地想再吃一回,看在美食的人情下,她抬起的脚异常沉重,半步也迈不出去,只能横眉怒视。 「小声点,你想把所有人都引来吗?」小表弟出宫一趟不易,若是被人知晓他在长公主府,又是一场无谓风波。 皇上一共有十五个儿子,但活下来的却只有七个,九皇子上面有两位皇兄,其他不是病亡便是早夭,或是骑马摔断颈子,无人活到弱冠,皇室子孙的存活十分艰难。 v第二十七章[07.06] 九皇子赵劼今年十七,小皇甫少杭一岁,两人年龄相近,自小玩在一块,感情甚笃。但在他之下的十皇子前年溺水而亡,十一皇子天生体弱,十二、十三皇子不足七岁,十四皇子病亡,十五皇子刚满月。 总之,如今在朝堂上的太子、五皇子是皇子中最有竞争力的,太子是皇后抱养在名下的,皇后本身并无所出,所以皇后的父族对太子的支持并不热衷,反而倾向娶了皇后侄女的五皇子。 原本那名五皇子妃是许给太子的,以后她若是封后了,身为后族的皇后娘家才能永享荣华,可是太子也不知哪根筋不对,放弃强而有力的后族,坚持要娶刑太师之女为太子妃。 原因无他,刑太师是他生母云妃之兄,他娶的是舅家表妹。 此举触怒了皇后和皇后娘家,故愤而将原太子妃的人选嫁给五皇子,对太子也冷淡待之。 所以在这场未来天子之争的博奕中,两方都还有得挽,鹿死谁手尚未分晓,各有各的优势和软肋。 没人在意活不过二十五岁的九皇子,反正是个短命的皇子,哪来奋力一争的气力,直接被忽略。 只是他虽不被关注,也无人希望他身体康健起来,因为他多活一天就有可能成为威胁,逆转整个局面。 「我不掺入皇子之争,你最好别拖我下水。」黎玉笛咬牙切齿,目露凶光的瞪着白牙一咧的男子。 「治病、付诊金,银货两讫。」他的意思是你治病,我付银子,全然是医病关系,不涉及政事。 闻言的她咕哝着,神色还是没什么好转。「多少?」 「由你开。」他最不缺的是银子。 黎玉笛咬唇思忖了好一会儿。「我的银针匣子在丫头那儿……」 「用金针不成吗?」他知道她藏在身上,用来防身。 「不到重病用不着。」她登时气恼。 黎玉笛十分宝贝她那套金针,不轻易用在治病上,虽然是别人送的,可是这是她画了图,疯师叔这位铸造大师精心打造,世间仅有一套,绝无仅有,她舍不得拿出来用。 「这便是重病。」活不长了还病不重。 「轻重由我判定。」他算哪根葱哪根蒜? 「你又不是大夫。」他用她的话反驳。 「那你治不治?」她冷着脸。 「治。 需要问吗?他只有这个回答。 「那就少啰嗦,拿我的银针来。」她不是大夫,可是她手握别人的生死,想要活命就得低头。 「我让人去取。」唯有她敢使唤他。 须臾,银针取来。 「我需要一个帮手。」即便推穴过针她也不解人衣衫。 「我来。」小侯爷自告奋勇。 看了他一眼,黎玉笛勉强点头,「带路。」 护国长公主府占地甚广,只比皇宫小一点,两人七弯八拐走了许久才走到一座素雅清静的竹制楼屋,上下两层像现代的茶艺馆,有不少古朴的竹制品,淡雅的茶香味弥漫。 在垫着厚重被褥的竹编罗汉榻上,坐着一位只闻香不品茗的年轻男子,年约十六、七岁,目光清朗,温润端方,鼻梁直挺而有肉,唇片上薄下厚,带着敦厚笑意。 唯有脸色看得出气色不足的病态苍白,是长年药不离身的药罐子,但眼神坚毅,让人一见就易生好感。 「少杭表哥挑中媳妇儿了?」看见皇甫少杭拉着人家小姑娘的手,赵劼嘴边的笑又深了几分。 被调侃的两人先是一怔,继而一个扭头抽出自己的手,摆出一个「我与他不熟」的神情,另一个则龇牙威胁,要他少做乔太守,自个的小命先顾好再来强占月老庙。 「她是药王谷出来的。」皇甫少杭没说黎玉笛是大夫,她不是大夫,只是医术过人。 「药王谷?」赵劼讶然,心中升起一丝对「生」的期盼。 没人想英年早逝,若能长命百岁更好,要不多活几年也好,他也有他想完成的抱负,只怕时间不等人。 「我让她来给你瞧瞧,看能不能治好你从娘胎带来的虚弱。」。 赵劼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做比走路更剧烈的运动,否则便会喘个不停,苍白的脸上发红发紫,几乎喘不过气。 「能治得了吗?」赵劼看向黎玉笛。 「诊了脉才知道。」被人用热切的眼神紧盯着,黎玉笛仍面不改色,做了要人伸手的手势。 「好。」他手腕向上一翻,露出脉门。 三指一扣,放在手腕上,黎玉笛的手显得娇小而纤美。 三个呼息后,她收了手。 「怎么了?」皇甫少杭比赵劼还急,开口询问。 「你们要治还是不治?」她给了选择。 废话,能治一定要治,谁有病还想拖到一命呜呼,又不是缺衣少食的贫困人家。 两双锋利的眼齐齐一瞪—— 「治!」双声如雷。 「先付订金一万两白银,中间续收两万两,共收诊金三万两,银票、银锭子我都收,派人送到我的屋子。」自己搬银子太累。 「成。」护国长公主府有的是银子。 「三天后开始,你想办法把我弄出来吧!疗程一个月,五天一次。」进出黎府的事由能人负责。 「现在不行吗?」赵劼好不容易出宫一次,之后的五次还得瞒天过海将人弄出宫。 「我手上没有能用的药材,等一下我开个单子,你把上面的药材找齐了,缺一样别来找我,我不是神,没药不能对症下药,金针虽能点穴但也要汤药固本,才能身健体强。」 「小师妹,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先前对你的『礼遇』?这是你才有的福分,旁人把头磕破了我都懒得碰一下。」皇甫少杭怀疑她心中有怨,故意报复,心眼比针眼还小。 黎玉笛皮笑肉不笑的冷哼。「别在心里说我小心眼,小肚鸡肠,我要真计较,皇陵很快就添人了。」 两人面色一变。 「他的病很严重?」难道熬不到二十五? 「这是毒不是病。」毒和病分不清,难怪治不好。 「毒?」赵劼愕然。太医明明说是胎里带来的虚弱,怎么是毒? 「你这毒潜伏很久了,应该是母体中了毒,然后传给了你,但是毒性很弱,若是及时医治,也就十天半个月的事。」 v第二十八章[07.10] 她没把话说白了,但懂的人还是明白了,了然在心。 赵劼语带酸涩,「你是说太医骗了我,有人不让他们医治,他们存心……置我于死地?」 「我什么也没说,是你自个的猜测,皇宫内的肮脏事你比我清楚,身为皇子的可悲你比谁都更能体会……」她是局外人,只能在一旁旁观,别让她把命赔上。 「小师妹,你说多了。」 皇甫少杭适时开口,制止她议论皇家事,尽管她说的是事实。 抿起唇的黎玉笛不置可否,她的确口快了。 赵劼苦笑。「她说的是实话,皇宫内藏污纳垢,每一个入宫时天真善良的嫔妃待了几年后都会变得心狠手辣。」 常说皇后最大度,有容人雅量,可入宫多年的她未曾生育,她便想出杀母夺子的计策,将太子养在名下。 这件事在宫中不是秘密,传得沸沸扬扬,这也是太子始终和皇后不亲的缘故,拒娶后族出身之女。 「王美人不是。」她是九皇子赵劼的生母。 「所以她死得早。」被人下毒毒害犹不自知,还拼死生下他,以为不与人争宠便能陪着他到成年,出宫建府。 这话就沉重了,许久许久没人再说一句话。 蓦地—— 「不好了,主子,有人落水。」暗卫来报。 「又来了,怎么玩不腻这一招?小侯爷还不去英雄救美,人家正等着以身相许呢!」听到发生落水事件,黎玉笛只有鄙夷,没有救人如救火的心急,她只是不小说出心里的小埋怨,不耐烦古人的情商不高,用烂的招式还百试不厌。 拧起眉的皇甫少杭看了黎玉笛一眼,不喜她话中对他的贬意,但在长公主府里发生的事他还是得问一句。 「救起来了没,多找些人下水,咱们府里有五百名侍卫,总有几个会水的。」 喝!这一招狠,真是釜底抽薪,看日后谁还敢借失足落水巴上看上眼的公子哥儿,欲入高门不料进了蓬门。 「主子,落水的有天香公主和凤瑶郡主,两人都救上来了,但是溺水过久昏迷不醒。」要是醒不过来,他们护国长公主府便无法向太后、长亭王交代,这些人都不好摆平。 「她们怎么会来?」皇甫少杭气到面色铁青。 赵婕云特意跳过这两人未发帖子,就是不想她们来搅乱她儿子的好事,出身高的两人都不是良配。 谁知一前一后都来了,还以「正室」的气势怒气冲冲来叫嚣,不许与会的贵女对小侯爷有一丝一毫的遐思。 贵女们怕了她俩,便相约上了湖船游船避灾,哪晓得两人也跟上了船,本以为皇甫少杭在船上,谁知没找到人,等船一开到湖心两位贵人就闹开了,你一言我一语的互骂,骂到动起手来。 凤瑶郡主是从东北来的,随身携带长鞭,她倏地抽过去,原本是威吓,但身为天家贵女的天香公主几时受过这种气?鞭子一到眼前便将身边的女人推出来挡鞭,那人的脸瞬间被打花了。 很不幸的,那是兵部尚书的嫡长女,同样骄纵,她一吃痛也还手了,揪着凤瑶郡主的头发往后拉。 后来你撞我,我撞你的不知怎么变成混战,船上的女子都打成一团,所有的人全集中在一侧打,所以船翻了。 当皇甫少杭和黎玉笛赶到湖边时,入耳是一片啜泣声,几乎人人都湿着发,披着大氅或披风、或用厚毯裹身,本来的花容月貌成了不忍入目的落汤鸡,有人的发上还挂着水草。 总之非常狼狈,惨到不足以用「惨」字来形容。 更悲惨的是直挺挺躺在地上的两位贵人,显见是没气了,胸口没有任何起伏,惨白着脸。 「你不要看我,这种麻烦事我绝对不接!」救了没好处,反而惹一身腥,升米恩,斗米仇。 黎玉笛的拒绝是对的,确实后患无穷,但是…… 「小师妹,我欠你一份人情,目前我们护国长公主府不能同时开罪太后和长亭王。」他也不想救,可又不得不救。 闻言的黎玉笛杏目圆睁,恼怒不已。「一个五万两!」 「可以。」银子能解决的事都不算难事。 「帮我存进钱庄,单子拿来。」她得再置点地,钱太多会咬人,放出去生钱子钱孙。 「好。」 没奈何的黎玉笛走进人群,身后跟着清醒过来的喜儿和胡嬷嬷,她们根本不晓得被点了穴,只觉得打了个盹。 「走开走开,不想她们死就站开点,哭哭啼啼就能把死人哭回来吗?全都让开!」 「公主(郡主)没死……呜……公主(郡主)……」 一群宫女侍女抚尸痛哭,死也不离开地趴在主子身上。 「你能救她们?」眉头深锁的赵婕云忽见曙光,上前一问。 「试试。」她不打包票。 「好,让你试。」死马当活马医了。 赵婕云将多余的人等一脚踢开,黎玉笛这才弯下身先摸两人的颈动脉,再同时将三寸长的银针刺向她们耳后。 而后她又指派一位宫女、一位侍女分别按压公主和郡主胸口,每按几下就口对口吹气。由她们自己人去做,她省了不少事,要是人没救起来,过不在她,她尽力了。 「啊,口对口……」宫女、侍女犹豫了。 「主子活你们才有活路,主子一死,你们必死无疑。」 一想到举家诛灭,两个被指定的宫女、侍女硬着头皮上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身体状况较佳的凤瑶郡主缓过气来,吐出一口湖水,随后天香公主也动了,发出咳嗽声。 「啊!活过来,活过来了,真是神了!这是谁家的姑娘,居然有此起死回生的神技……」 【第七章 咱俩凑合凑合】 不远处的黎玉仙因庶女身分被排挤而无法上船,她正庆幸不像那些倒霉的贵女一个个扑通落水,甚至丧命,哪晓得才过了一会儿功夫,情势大转变,就听见众人对嫡姊的赞赏。 又妒又羡的她气红了眼,心里想着,怎么又是她,一个从乡下来的野丫头哪会医术,准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人家不过刚好闭过气去,被侍女一搬动又缓过来,这才活了。可是没气了又有气的人是真的,占了便宜的黎玉笛一下子大出风头,成了大家围绕称赞的对象。 v第二十九章[07.10] 黎府的姊妹先是怔愕,继而赶紧围过去沾光,妒恨有加的黎玉仙再不情愿也藉机围靠,言不由衷的奉承,试图打入贵女圈,让人接受她庶女的身分,日后结门好亲。 于是在护囯长公主府时,她藉着嫡姊的势头捞了不少,赵婕云感谢黎玉笛伸岀援手救人的同时也赐下许多赏赐,黎府姊妹各得一副头面、玉镯、金钗,软烟罗数匹,以及珠花之类的饰物,价值不菲。 但是黎玉仙一回府就出卖了嫡姊,向祖母告状,说嫡姊太胡闹了,居然向公主的玉颈扎针,还让人按压其金贵的胸,不知羞耻的命人亲嘴什么,丢尽黎府的颜面。 老夫人一听,大怒。 「跪下!」 黎玉笛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黎玉仙,缓缓跪下,她当是在练瑜珈,压腿而已,「不知孙女做错了什么?」 「你还有脸开口,自己做过什么自己不晓得吗?我们黎府一向刚正严明,从不做哗众取宠、为了上位面不顾脸面的事,你就跟你那个偷人的娘一样毫无廉耻……」 说她可以,若讲到她的便宜娘就不行,相处多年早就有感情,何况张蔓月整个人都扑在儿女身上。 黎玉笛倏地站起身,「祖母敢查吗?咱们到大理寺击鼓鸣冤,看看偷人是怎么一回事,孙女相信大理寺的大人们定能还我娘公道!」 当年的事漏洞百出,真要查很快就会水落石出,只怕老夫人承受不起,毁人名誉是要打板子的,她都一把年纪了。 「你……你敢忤逆?跪下,给我跪下,别常大理寺来威吓我,我不怕!」她嘴上说不怕,指头却颤了一下。 因为她不敢让人查,那件事是她放手让侄女做的,用意是除一个碍豆.豆.小.说提供事的眼中钉,若是大理寺调查起此事,她已经由二品降到三品的诰命不知又要降几级,她丢不起这个脸。 可是她又不甘心被个小辈指责,当众落了她的面子指出她的不是,这下子心里的火一下子窜起来,新仇旧恨全涌上心头,管他什么血缘至亲,眼前的小姑娘便是她的仇人。 「真不怕吗?祖母,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一人不贤,祸延三代。」 她看了看老夫人身后的秦婉儿和庶妹黎玉仙,一、二、三正好三代人,祖、媳、孙。 「你在诅咒我,你这丫头的心怎么这么恶毒,取家法来,给我狠狠的打,打到残,打到死都成,给我打!」她不缺孙女,少掉一人还少了份嫁妆,她乐意。 听到嫡姊要挨罚了,黎玉仙乐得阖不拢嘴,不小心太开心而笑出声,是秦婉儿拉了她一下才稍微收敛。 「黎家的列祖列宗在看着,看祖母残害黎家子孙。」打她?看谁后悔莫及,吃素的都当尼姑去了。 老夫人心一抽,气得大喊,「打!」 两个粗壮的壮妇真的取家法来,那是一人高的棍子,有手腕粗,真打在人身上非死即残。 但是黎玉笛不着痕迹的做了个弹指的动作,刚拿起粗棍的妇人忽然七孔流出鲜血,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滴。 「啊!流、流血了,我会不会死掉?好、好多的血,我、我要死了!」妇人晕血,被吓得两眼一翻往后倒。 她是第一个,而后就是第二个、第三个……接二连三有人眼、鼻、耳朵、嘴大出血,不断流出的血吓得众人惊慌失措。 「这、这是怎么回事……」眼看着身边的苏嬷嬷、王婆子滴得满身血,老夫人吓得满脸发白。 「祖宗显灵了呗!敬贤堂的祖母不贤不慈,有负敬贤两字,所以老祖宗们生气了,要惩罚您。」这时候敬贤堂的牌匾要是掉下来,那就更逼真了,吓死她。 黎玉笛心里正这么想,高挂正堂的「敬贤堂」牌匾无风自摇,越晃越厉害,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掉了下来。 老夫人瞬间惊慌地放声大叫。 「娘、娘,会不会轮到我们,我不要死,不要死,我才十二岁,你救救我!」面无血色的黎玉仙哭喊着捉住秦婉儿的手,满脸惶恐抖着身子,想把自己缩得小又再小。 同样六神无主的秦婉儿也一样慌乱,不知所措,但是看见黎玉笛神情自若的笑容,她灵机一动求起老夫人。 「姑姑,快向祖宗道歉,说您以后再也不敢动不动责罚儿孙,说您要修身养性,为祖宗积福,让他们勿再怪罪。」她很紧张的催促,唯恐迟了自己也遭殃,七孔流血太可怕了,她不想满身血淋淋,死不瞑目。 「你让我道歉?我不!」一生要强的老夫人从未向人低头过,所以她硬着颈子,怎样也不答应。 「老夫人,救救老奴吧!老奴跟了您一辈子,您许老奴一个好死……」两手是血的苏嬷嬷拉着老夫人的裙摆,留下两个怵目惊心的血手印,死到临头她也怕不得好死。 「我、我……」老夫人硬撑着,眼前却一片模糊还有些晕眩,她被众人的惨状吓得心神慌乱。「好、好是我错了,我糊涂了,我不该随意打骂儿孙,我……我以后会改……」 「那我娘偷人的事呢!」黎玉笛再补上一刀。 老夫人双目赤红,恨到不行。「是、是我一手设计的,我让个小丫头在她屋里藏只男人的旧鞋。」 「所以我娘没偷人吧!」此时不拨乱反正更待何时? 老夫人眼一闭,鼻头发酸,「是的,全是假的,我捏造的。」 她将当年的事一肩担起,没扯出背后出主意的秦婉儿,在她心里,秦婉儿仍是她疼爱的小侄女。 「娘,您太令人失望了。」果然是她所为,几年了还坚持阿月是人尽可夫的荡妇,甚至这么多年都不肯告知自己她的下落。 满眼悲愤的黎仲华心痛如绞,他早知道妻子是清白的,他们如此相爱,还有一对可爱的双生子,怎么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他死也不相信昔日的山盟海誓是场妄想。 可是母亲的恶毒心计更出他的意料,容不下他的妻子,因而刻意制造她失贞的假象,一度想将她沉塘。 如果当时妻子没了,小儿子笙哥儿不会出世,真相也将石沉大海,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爹?」看到爹来了,吓了一跳的黎玉笛连忙解开一只花黄瓷瓶的塞布,一阵很淡的异香散开。 「吓着你了吧?笛姐儿,爹来迟了。」看见女儿安然无恙,黎仲华松了口气,轻拍她的头。 v第三十章[07.12] 她摇头。「没事,爹到的正好,要再晚一步女儿就被祖母打死了……」 吸着鼻子,她装出努力忍住眼泪,却又害怕不已的委屈模样,毕竟她才十三岁,在孝道的压迫下她还能反抗长辈吗? 一旁的喜儿在那挤眉弄眼,似在邀功,是她让东叔驾车狂奔去了灵海书院讨救兵,求二老爷赶紧回府救人。 「娘,您要打死笛姐儿?」黎仲华大怒。 「我、我……她不孝。」她气弱的瞄瞄左右,不知先人是否走了。 「她不孝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教好,养不教,父之过,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您打我吧!我是您生的,打死我正好还了您生养之恩!」他跪地一叩头,堂而皇之护女。 养不教,父之过……听到这句话的黎玉仙恨极,同样是他的女儿,她一天也没享受过父爱,在他眼中只有黎玉笛一个女儿,她算什么?她恨! 「好、好、好,你们真是一对好父女,一个鼻孔出气,给我滚,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们……」老夫人怒极攻心,一口气上不来,梗在胸口疼痛不已,她捂着胸双眼直瞪。 因为装病次数多了,让人看不出她真病假病,连她最亲的婉儿都认为她这回装得真像,入木三分。 「笛姐儿,发生什么事?」此时黎仲华才发现一屋子血人,每一个都血迹斑斑。 「中邪呗!」黎玉笛用鬼神论解释。 「中邪?」他一蹙眉,子不语怪力乱神。 「祖母故意吓女儿的,不知哪来的鸡血、鸭血,您看多恶心呀!脸上、手上,身上都有,他们逼女儿承认娘偷人,要把我们赶出府……」装可怜谁不会,黎玉笛假意抹泪。 「真的?」黎仲华心疼女儿,对母亲又疏离几分。 「不是这样的,二老爷,我们是真的七窍流血……」咦!血不流了,她好了,不会死了! 还想替老夫人拉拢母子情的苏嬷嬷开口,原来止不住的血停了,她既错愕又尴尬,好像她说谎被捉个正着,证实了做假一事。 「娘,笛姐儿再有不是也是您的孙女,您再不喜她也不要任意打骂,若是您容不下我们二房大可说一声,我们搬出去就是了。」看到女儿所受的委屈,黎仲华有了分家的念头,一家子住得不愉快何必勉强。 「不……」惊喊出声的是对表哥仍有依恋的秦婉儿。 不过没人在意她,渺小如尘埃。 「想搬出去?等我死了再说。」缓过来的老夫人拍拍侄女的手,要她别担心,她总会想到办法撮合两人。 「娘……」黎仲华无奈,既然处不来何必要硬撑,紧紧扣着不放手。 「不用再说了,这府里我还做得了主,你……」几时要把婉儿迁回清风斋,二房的人就该回二房。 这句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咦!我没死?」执行家法的妇人此时惊喜地醒了过来,浑然不知刚打断了什么。 「祖母骗你的,哪会真死。」下毒的黎玉笛果断把事儿往老夫人身上一推,让她去承担下人的怨气。 什么,居然是老夫人的杰作,真是的,差点被她吓死!「老夫人,还要不要继续打,打到死为止?」刚醒来的仆妇没发现不对,谄媚的问。 打到死为止?听到这句话,原本对母亲还有期待的黎仲华彻底心寒,「娘,我先带笛姐儿回去,以后有事没事别找我们二房,就当我们全家被您打死了。」 一说完,他带着女儿走出敬贤堂,头也不回。 「你……」老夫夫气得眼前发黑,一口血从喉间呕出,她面色发绀的握紧秦婉儿的手,让她无法去追人。 「姑姑,人都走了,您不用装了,您把哪里咬破了?吐得血真像一回事。」多年心事未能如愿,老是低眉做小迎合老夫人的秦婉儿已经厌烦了,她觉得可靠的靠山一点也不可靠,反而处处拖她后脚。 「我、我……胸口痛……」老夫人痛得说不出话。 「胸痛就找大夫来瞧瞧,姑姑,您一会儿再装,我叫人把二表哥喊回来。」母亲生病了总不好不顾不理吧! 秦婉儿想着既然老夫人开始装病,之后以此为由让三兄弟到床前侍疾,到时候她就有机会和二表哥一度春风。 她想得很美,却禁不住老夫人是真的胸痛,又呕出一口血后短暂昏厥,等再醒过来时嘴就有点歪了。 「爹,你不怪我吧?」她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把老夫人几乎活活气死,可老夫人继续活着,便是二房的桎梏,摆脱不掉的伽锁。 黎仲华闻言一笑,满眼疼惜,「怪你干什么,你祖母从年轻时就是个强势的人,不把一切掌控在手中就不安心,她习惯当家做主,不允许别人忤逆她的决定。」 他唯一的反抗大概就是娶妻那件事,母亲用不出席来表示不承认这门亲事,因此二拜高堂时硬是少了一位,连隔天敬茶也佯装抱恙,说被新媳妇克着了,让他赶紧休了她。 「我们真的要搬出去吗?」她在外置办的宅子也该整理整理了,栽些花木,再买一些下人,打些花梨木家什。 轻叹一声,黎仲华苦笑,「树大有分枝,迟早要搬出去的,爹有空多写几幅字画去寄卖,有了银子也有底气。」 黎玉笛一听,顿时鼻头发酸,觉得这个男人不容易,是个好爹,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是颗好欺负的软包子。她轻轻地一扯他衣袖,让他低下头,在他耳边耳语两句,「爹,我们有宅子,记在娘的名下。」 「什么!」他讶然出声。 「买在我们待的庄子的山脚下,这些年我们都上山摘野菜、采草药,是我们卖了人参后买的宅子,之前怕祖母知晓会索讨,不许我们置私产。」她只透露一些。 但黎仲华并未看过宅子有多大,以为只是乡下的青砖瓦房。忍着泪,他动容地摸摸女儿的头,「好孩子,委屈你了,以后就充当你娘的妆奁,这事我会和你舅舅们谈,我们两方都咬定是娘家所赠,谁也拿不走,你不用担心。」 母亲不只跋扈还贪心,觊觎媳妇的嫁妆,要不是他守得快,早被拿得一干二净了。 v第三十一章[07.15] 「嗯!」有父亲挡着真好,两世为人头一回感受到父爱像座山,在你需要它的时候它都在。 「对了,说说你们在护国长公主府里出了什么事,怎么你祖母震怒到要把你打死?」 也许事不大,母亲不过是藉题发挥,想把在他们身上受的憋屈找回来,嚷嚷要打死孙女是发泄她的不满。 黎仲华没往深处想,毕竟女儿才几岁呀!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定是母亲小题大作了。 「不过救了两个人而已。」她轻描淡写。 「唔,救人是好事,爹认为你没错。」果然又是母亲在找事情了,他二房的妻小她没一个看得顺眼。 黎玉笛用眼角瞟了父亲一眼,「我救的人大有来头,他们说是天香公主和凤瑶郡主,两位皇家贵人。」 「喔!天香公主和凤瑶郡主……啊!什么,你说谁?」他忽然大惊,脸色忽青忽白。 「天香公主和凤瑶郡主。」可怜的爹,吓坏了吧? 「怎么会是她们,那两个魔君……」惊觉失言,黎仲华把声音压低,「她们出事了?」 恶有恶报呀!他在心里想着。 黎仲华有不少学生吃过这两人的亏,仗着皇家天威任意折辱打骂灵海书院的学生,不把士子当一回事,甚至当下人使唤,因此十天一休沐,有很多学生不回家,宁留在书院读书。 「船翻了,很多人掉进湖里,她们被救上来时已经没气了。」也有很多人不想她们获救吧,一脚踩进水里。 在船翻覆的慌乱之中,谁知谁踩了谁,情急之下大家只想活命。 「死了?」他暗暗窃喜了下。 「女儿把她们救了。」时候未到,阎王不收。 「干么把她们救活了……不是,爹是说你哪来的本事,居然能起生回生?」真要命,差点说漏嘴,把心底话说出来,天香公主和凤郡主真是祸害。 「她们只是一时闭过气去而已,并非真正死去,我给她们各自扎针,再让人按压她们的胸口通气,再叫人往嘴里吹气,把喉咙吹通了,气一上来不就醒了。」简单的cpr,但她为了让她爹听明白,她胡诌了些东西。 黎仲华听不懂吹气、通气,被女儿胡说一通的话搞得有点头晕脑胀,他只知道女儿把人救活了,虽然有些多事,但也功德无量,「你向谁学的医术,哪天爹有个病痛就可不用找太医了吧,家有小神医!」他得意不已。 「呸呸呸!哪有人诅咒自己得病,你该说有女儿在,保你一生无病。」二愣子爹,脑子长坏了。 他哈哈大笑,「好,托女儿的福,让爹到老都健壮如牛,给你做牛做马耕福田。」 「这还差不多,不枉我辛辛苦苦的背医书,药王谷的医书有上千册……」老头子无良,逼她每本书都得背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用枯掉的药草来考验她对草药的识别。 「等一下,药王谷?」他有没有听错? 刚认了这爹的黎玉笛小小透点底给他,「我摘草药时不慎滚落药王谷,谷主看我颇有天分,便教了我几天医理。」 听到药王谷,黎仲华看向女儿的眼神全都变了。「不只几天吧!我们家真出了个小神医!」 「嘘!爹,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能告诉外人。」装孩子容易吗?她真想大喊,老娘比你大。 「爹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爹不会说出去。」他重重点头,为了女儿的安危,他打死不说。 父女俩相视一笑,无形中又拉近不少距离。 「你怎么来了?」 看到把自个花梨木雕花架子床当自家床铺,任意躺卧的白衣少年,自认为好修养的黎玉笛眉头皱。 这样的情形不只一次,次数多到她都要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地方,误把他的宅邸当她的清风斋了。 自从与黎府隔墙而居后,这位皇孙贵胄越来越「随意」,那随处可见的身影叫心眼不大的黎大小姐很想试验「新药」,看是脱层皮好呢,还是生疮长恶疔? 她手上的毒药上百样,缺人试药。 「没有爷的出手,你之前的戏就演不精。」皇甫少杭面不改色的噙着笑,一副「有爷就搞定的神情」。 他指的是敬贤堂牌匾无人移动却无故掉落一事,没他的出手相助哪唬得住一干无知妇孺?把人吓住了才好拿捏,他功不可没。 「大恩不言谢,哪天你病得只剩一口气时,小师妹我免费救你一回,报你今日的维护。」 她背医书还行,可学武功根本是打酱油,只会好看的花架子而已,把恨铁不成钢的疯师叔气得差一点走火入魔,直说她是学武废材。 「呿!一口编贝白牙专吐毒雾,爷这身子壮如猛虎,刀枪不入,病痛不生,再活个几十年也稳如长青树。」这丫头太无情了,酸起人来口下不留德,扎得人浑身痛。 「天下事难免有万一,谁也说不定,瞧你常在火炉边上走,要是一不小心失足了……」 那真是万劫不复。 皇甫少杭是实打实的皇帝党,皇上是他亲舅舅,他不拥护皇上又能拥护谁,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皇上好,护国长公主府才会好,他才能当个打马过街的纨裤小侯爷,逍遥自在横街霸市,上打皇亲,下踹国戚。 可是他以私人情谊让黎玉笛出手救了赵劼后,太子与五皇子对峙的政局悄悄起了变动,虽然没几人注意到微不足道的九皇子,认为他起不了多少作用,但中立派的还是不自觉有了些小心思。 而且皇甫少杭的父亲皇甫铁行手上的兵权可是相当诱人,心有所图的皇子都想占为己有,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夺权,但私底下小动作不断,不是藉机拉拢便是下绊子欲除之。 身在政局中的小侯爷无法置身事外,他迟早要表态,即使受封为逍遥侯,他背后的势力仍为人所觊觎。 所谓不是朋友便是敌人,在皇位争夺的风浪中,他首当其冲,成为那块人人想咬的肥肉。 谁叫他有个护国长公主的娘,以及权势大过天的爹,身为他俩的独生子,皇甫少杭是发光的金疙瘩呀! 「小师妹,你就不能说句好的?我可是刚帮了你,做人不要过河拆桥。」他意有所指,索恩来着。 v第三十二章[07.17] 没他的弹空一射,敬贤堂的牌匾哪会掉下来,有了他的神来一笔,黎府「祖宗」不显灵都不成。 「装神弄鬼。」黎玉笛轻啐,就算没有他的帮助她也能拿下鼠目寸光的后宅女子,要应付她们易如反掌,只是她不屑,觉得侮辱了有高人一等智慧的自己。 他轻笑,目光透着一丝他自个也没发觉的纵容,「不管是人是鬼,你领情便是。」 「不想领情。」她面上一冷,不快地瞪视。 谁家闺女的床被一个大男人占了都会不痛快,皇甫少杭躺得太惬意了,视无数的眼刀子为无物,脸皮之厚令人瞠目。 「我来是顺便知会你一声,日后出入小心点,你被某些人记恨上了。」他拉起绣着紫藤小花的被往身上一盖,做势要小歇一会,他累了。 「凤瑶郡主和天香公主?」她秀眉轻挑。 闻言,他笑得低沉,「看来你不是完全无所觉,多多少少感觉到皇家儿女的任性,她们的确小有微词。」 「因为我救了她们的命?」早该知晓浑水不好蹚,这些「贵女」的心态太扭曲阴暗了,她不该多此一举,跟阎王爷抢人。 「因为你让她们当众出丑。」皇甫少杭说出了实情,何其骄傲的天香公主和凤瑶郡主哪能容许别人无事,她俩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身狼狈,又被亲嘴又被压。 在她们眼中是大不敬,纵使是救命之举也有损颜面,当日在场的众人不是被封口便是灭口,谁敢泄露一句无疑是找死,不少人因此吓得不敢再出门,唯恐碰到这两位煞星。 当天给公主、郡主渡气的两名宫女、侍女无赏却死于溺亡,离出事仅仅相隔一个时辰,全身赤裸,死无完肤,一张面皮被整个剥下,两片唇肉血迹斑班,只剩牙齿,唇片被乱刀割得细碎,空洞洞的双目是两个深坑,不见眼珠。 总言之,全都死了,服侍天香公主和凤瑶郡主的内侍也无一幸存,拖出去喂狗的尸体多达百具。 可想而知,始作俑者黎玉笛该多受人怨恨,她虽然不是口对口渡气之人,却是出主意的「祸首」,不相信自己没气了的公主、郡主只会怪罪多事的人,恼羞成怒她的「恶意」羞辱,让卑贱的下等人碰了她们镶金嵌玉的金贵身躯。 黎玉笛一听,面色微微冷下。「意思是她们不想活了,下次我最好见死不救,死人比活人好处理。」 忍俊不禁的皇甫少杭好笑地勾唇,「你很暴躁。」 看她气呼呼的瞪眼还挺有趣的,巴掌大的小脸镶着黑亮的水眸,看着就赏心悦目,令人忍不住想逗弄她。 「是气愤,你嫌我事不够多吗?还给我找麻烦,」她自家的祖母、姨娘、庶妹都摆不平,见缝插针让他们二房不安宁,他又插上一脚给她拉仇恨,这日子还能不能过呀。 「是有点不付义。」 他承认是处理的不够妥当,没能适时压下那两位贵女的怒气,可是……他也是身不由己,若是由他出面安抚,只怕事情会便糟,越发闹得不可收拾。 无理取闹是皇家子嗣的通病,天香公主和凤瑶郡主不会因捡回一命而心存感激,反而藉机生事,达到她们想要的目的。 「所以……」你要补偿我吗?她眨着秋水眸子如此询问。 轻咳了几声,皇甫少杭忍着不笑出声,「保全你最好的方式是……咳、咳!嫁给我。」 她目一瞠,再瞠,瞠到双目如铜铃,这才一脸严肃的走近床边,纤纤柔荑抚上他额头。 「你病了,病得不轻。」 要不便是她出现幻听,穿越大神给她的考验。 「什么病?」他大手往她覆额的小手一盖。 「失心疯。」想把手抽走的黎玉笛发现根本动不了,莫名的,心口有一丝丝不安和紊乱。 「的确严重。」他点头。 「三师哥,你的手该放开了吧!」他的手很大,是她手的两倍大,但是……他看她的眼神太诡异了。 「不想放。」他耍无赖,改盖为握,力道不轻不重地以掌包覆,拉下放在自己左边胸口。 黎玉笛眼中闪着点点火光,「三师哥,你在轻薄我呢,我是不是该扎你几针,让你感受什么叫痛不欲生?」 在她未取出银针前,皇甫少杭轻轻一扯,娇软的少女身子在愕然的娇呼声中往前一跌,趺落已有男人体魄的胸膛中。 「跟你商量一件事。」他呼出的温热气息近在她耳畔,像是枕畔的轻声细语,轻喃着动人情话。 「不听。」她脸微红,气的。 纵是一身医毒之术,黎玉笛现在根本无计可施,对于了解她的皇甫少抗,她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大意失荆州,双手遭他牢牢地箝制,身体无接缝的贴合,她就趴在他身上形同一体,两人之间只隔一条被褥。 能不暧昧吗?连她自个都觉得像个闻香而来的采花贼,意图侵犯身下的美郎君,有嫩草不采叫人痛心。 可是她明明是被挟迫的人,为何会有这样的假象? 无解。 「仙仙,听话,让我说完……」一阵阵馨雅幽香飘来,他神智微微恍惚。 小名「仙仙」的黎玉笛听到昔日昵称,秀眉如画的玉颜为之一蹙。「别叫我仙仙,好像在叫挽心院那一位。」 黎玉仙,她的庶妹。 秦婉儿故意取个「仙」是存心恶心人,同时藉由这个名字来勾动丈夫的移情,将对张蔓月母女的感情移到她和女儿身上,从此鸠占鹊巢,由妾而妻,取代元配的地位。 可惜她的用尽心机只换来十几年的独守空房,深爱妻子的黎仲华对她不屑一顾,视若无睹,更因她将女儿名字取为玉仙更加厌恶,他心爱的女儿小名被盗用,叫他无比痛恨,唯有女儿玉笛才是仙界小儿,下凡来受疼爱。 「以后我喊你小笛儿如何?」皇甫少杭两眼里布满笑意,似在取笑她的小心眼和在意。 黎玉笛不言不语,抿着唇瞪他。 「别发火,我晓得你尚未考虑到儿女亲事,单纯地想和大房、三房做切割,打着分家的念头搬出去。」黎府太房、三房太贪婪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太多,多到让人想一脚踹开。 「那又如何。」她火气不小的一睇。 干卿何事。 「你有想过你祖母会就此放手吗?」他提醒。 闻言,她不由暗忖。 v第三十三章[07.20] 「掌控你们二房最好的方式是为你寻一门亲事,将你许配给她看中的人,你是你娘唯一的女儿,到时你的嫁妆就全落在她手中,而你也逃不开她的手掌心,得任她搓圆捏扁。」一想到她所嫁的人不是他,皇甫少杭心中不自觉燃起熊熊烈火。 虽是权宜之策,两相得利的便宜事,可是他无来由的觉得愤怒,认为除了他以外的男子都不足以与小师妹匹配,她像疾风中的一朵噬血毒花,需要懂她的人用心呵护。 此时的皇甫少杭不知自己已然动心,还当是师兄妹情谊,心里头很抗拒将她拱手让人,没人能在他眼前摘走这朵花。 「对你有什么好处?」她不相信有无缘无故的好事,天上不会平白掉芝麻饼,有利必有弊。 见她眼中的了然和挣扎,皇甫少杭反而笑得开怀,「因为我也不想被指婚,娶个搅家精。」 「指婚?」她一怔,脸色变得怪异,有些阴晴不定。 「天香公主或凤瑶郡主。」他说时眼神越发冷酷,充满厌色。 「她们?」她几乎要露出同情神色。 不管是哪个,谁沾上了都没好结果,皇家女儿的骄纵不是谁都能招架的,她们眼中只有自己,无视他人。 皇甫少杭稍稍加重手劲,将身有馥郁香气的小人儿拉近,与她四目相对,「小笛儿,我也是帮你自己,身为长公主之媳,可免去你不少麻烦,还可以顺利摆脱你那无理争三分,耳根子软的祖母。」 他给她一条路走,一条几无荆棘的退路,藉着护国长公主府之势顺势脱离黎府,以免日后被拖累。 太子一日未登基就不是皇上,谁知道之间会发生何种变故?黎太傅是太子的老师,铁打的太子党,不会有变动,若是太子最后坐不上那个位子,牵党连派都会被株连。 太子与五皇子之争在五五之数,谁也没有绝对的可能,可是两虎相争,倒霉的一定是亲近的池鱼,他们会先被政敌铲除,不留下助力助某一方成事。 「小笛儿,机会不再,一举两得,除了我,谁还能护住你不受那两位的骚扰,她们是不跟你讲理的主儿,恣意妄为,无法无天,仗着皇家身分为所欲为,若是没有足够的地位相抗衡,你和你的家人只怕不会太好过。」他不是危言耸听,挂上皇家牌的都特别难缠。 脸色一点一点往下沉的黎玉笛心口堵着一口污浊气,皇室欺人太甚,她祖母那边也不可不防,有心机深沉的婉姨娘在一旁怂恿,她的婚事有可能被拿来当利益熏心的家人的赠物,好成全她们的私心。 「……我要再想一下。」 「想多了于事无补,过阵子我让我娘请冰人上门提亲,咱们凑合凑合。」此话一出,他嘴角止不住上扬。 「我不想凑合。」黎玉笛脸一沉,一副你少自做主张的神情,她还没做好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的准备。 皇甫少杭邪邪一笑。「由不得你,五皇子打算拉拢你爹为他所用,你爹即便辞官,却是灵海书院的山长,朝廷三分之一的官员是他学生,你认为暗藏的势力会放过他?」 虽是浅显却一针见血,上位都需要士人的拥护。 「我才十三岁……」她以此为藉口拖延。 「我们可以先订亲,等你及笄时再行迎娶。」名分一定,他便能安心地做他该做的事。 「我考虑考虑……」她还是犹豫不决。 【第八章 贪心祖母插手亲事】 「什么?!替我订下一门亲事!」 皇甫少杭说过的话犹在耳际,不到三日,敬贤堂那边来了一位嬷嬷,不得其门而,只好隔墙喊话,传达老夫人的决定。毕竟没分家前,二房无权做任何决策,只能听当家主事的。 乍然一听此事的二房夫人张蔓月错愕地说不出话来,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要不是女儿伸手扶住她,在她虎口处按压了几下,她真要一厥不醒,吐口心头血让仇者快了。 还好女儿习医,这才及时挽回一场憾事。 可是她仍面有郁色,心怀忧思,好好的天日怎么会平地起风雷?她已经少和「那边」有接触了,为什么还把算盘打到她女儿身上? 越想越坐立难安的张蔓月拉着女儿的手不放,唯恐她一个错眼女儿就被抢走,老夫人的手段越来越下作,从她身上捞不到银子就打起她女儿主意,为什么有这种长辈,简直卑劣,无耻至极! 二房的男人此时都在灵海书院,黎玉箫、萧玉笙两兄弟一早就跟着父亲坐马车前往书院读书,清风斋中就独留母女俩清闲过日,他们都以为有一墙阻隔,大房、三房过不来,总不会再藉故生事了吧! 可是谁晓得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们越是平静,别人越看不过眼,即使没事也要找些事拨弄拨弄,而二房如今最看重的正是长女的婚事,过十三便要开始议亲。 「笛儿别担心,娘就算豁岀一条命也不会应允这桩婚事,太欺负人了!」眼眶泛红的张蔓月义愤填膺,不甘心二房的一再退让得不到谅解,反而让人得寸进尺。 不像母亲那般气愤的黎玉笛蝶睫微垂,若有所思,「娘,你知道祖母为我找的是什么人家吗?」 一拭眼角,她眼中泪光闪动。「还能有谁,不就秦家那几个不学无术、好吃懒吃的浪荡子,一辈子没出息也就算了,还拿着媳妇的嫁妆挥霍,吃喝玩乐养伎子。」 一说到伎子,她忽地停口,想到女儿已十三岁,有些话还是不能随便出口,免得脏了女儿的耳朵。 「秦家?」哪个秦家? 「你祖母和姨娘的娘家。」她无奈又伤心的说着。 当年的事她说不恨是骗人的,当她知晓丈夫和其他女人有过一夜情后,她的天是塌下来的,当下有想死的念头,她不能接受口口声声心中只有她的丈夫居然与他人有染,两人之间几乎决裂。 而后得知是婆婆的作为,加上丈夫痛哭失声的跪在面前求她原谅,并发誓不再见那女子一面,两夫妻抱着哭,将此事揭过,以为在与儿子将近撕破脸的情况下,老夫人会有所收敛,不再妄想插手儿子儿媳的房中事。 老夫人硬将秦婉儿抬进门,还摆酒宴客说她将为儿子娶平妻,但两夫妻不同意,因此闹了一阵子,又有张家人上门打砸,然而秦婉儿的肚子越来越大,不给个名分实在不行,所以双方各退一步,让她当姨娘。 v第三十四章[07.22] 但是老人的作法着实令人气恼,她以妾当妻带着秦婉儿进进出出,参加各府邀约,对正经媳妇却是不闻不问,彷佛没这个人似的,多次在人前妄称秦婉儿为媳妇,引来不少非议。 「喔,祖母姓秦呀。」她倒忘了这回事。 黎玉笛一向不喜矫揉造作的秦婉儿,因此对她的娘家人不感兴趣,连提都得一提,只隐约记得和祖母是姻亲。 原来是一家人呀,倒让她给疏忽了。 「笛姐儿放心,娘不会让你嫁到秦家,谁敢逼你,娘跟他拼命!」为母则强,为了女儿的将来,目光坚定的张蔓月有豁出去的决心,即便背上「不孝」之名也在所不惜。 「娘,我信你,别气坏了身子,这事还悬乎得很,祖母无法一手遮天,咱们再从长计议。」 当事者老神在在,丝毫不以为意,她只觉得好笑和可悲,黔驴技穷的老夫人也出起烂招了,想藉由她的婚事逼迫二房。 实在笑不出来的张蔓月一脸愁色,没法像女儿一样看得开。「你不晓得这件事的严重性,一旦交换了庚帖,这门亲事就算定了,你不嫁都不行。」 「大不了悔婚,上门退亲,女儿年纪尚幼,拖个三、五年看谁耗得起,而且『意外』这种事也不难发生,秦家想年年挂白幡我倒是能成全。」逼急了,她一年毒死一个,有了刑克之名看谁敢娶。 黎玉笛向来自认不是行善之人,别人的生死与她何关,祖母真私下为她订亲,一纸婚书还偷不来吗?皇甫少杭可不是吃素的,他手底下随便出动一人便能轻易盗来。 要不,心狠一点,真的下毒来个干脆,看谁不顺眼先毒谁,死不死无所谓,闹个鸡犬不宁,个个没得高枕眠,偷鸡不着先蚀把米。 张蔓月一听,脸色微变、「说什么胡话,这事能当儿戏吗?一旦被退亲,对你的名声有多伤你知不知道?将来想找个好对象多难,一辈子留下污点……」 「又不是嫁不出去……」黎玉笛低声咕哝,心里浮起老以师哥自居的皇甫少杭,心口有丝异样浮动。 「你说什么,嘀嘀咕咕的,你娘烦得头发都快白了,你倒似没事人一般,你这胆子比天大的个性到底像谁?」唉,她愁得一个头两个大,没法吃,没法睡,女儿倒好,风平浪静地像事不关己,一个看戏人而已。 「娘,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事儿不用放在心上,会有办法解决的。」看来她得下下狠招了。 此时得意地盘算着能从黎、秦联姻之事得到多少好处的老夫人忽然打了个颤,手中的一碗茶差点翻倒。 没来由的,她感到寒意阵阵,连底下垫着的褥子都有冷气往上冒,冻得她心神不宁,心头慌得莫名。 「不行、不行,这事还得找你爹说说,不能让老贼婆算计到我们头上!秦家想娶,咱们不嫁,娘找你舅舅们打上门,不信秦家人不怕!」有娘家人当靠山的张蔓月底气足,一开口就是武人之家的蛮横。 一想到外祖家那几位性情真又鲁直的舅舅,黎玉笛忍不住笑出声,战场打下来的真汉子,一出手非死即伤,秦家那一窝软蛋要是招架得了,她学乌龟爬京城三圈。 「娘,多揍几拳,替咱们出气,要不是秦家人在背后出招,咱们怎会被逐出家门,在什么都没有的庄子一住便是好些年,夫妻离散,骨肉分离。」这个还没讨回来昵!秦家人又来送死,真当软柿子好捏。 黎玉笛垂下的目光中微泛冷意。 想到这几年受到的苦难,恨到不行的张蔓月怒气冲到头顶,「好,让你舅舅们把秦家给拆了,看你祖母怎么赶回去阻止,她不是一直顾着娘家人吗?我看这一回她拿什么来护!」 不是不怨,而是强忍下来,顾念全局,不想让夹在中间的夫君为难,可是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老夫人一事不成又生一事的行径真的惹毛护女心切的张蔓月,气呼呼地走出去,一副要与人一诀雌雄的样子,不死不罢休。 武人之女的气魄,宁死不屈。 看着母亲被花丛遮住的身影越走越远,黎玉笛面上的柔和慢慢冷硬,露出一丝残酷。 「出来吧!」 树梢风摇处,落下一身玄色的黑衣人。 「在。」 「你是……」生面孔。 「黄泉。」黑衣人声调平得毫无起伏。 「和九泉是……」应该有关系。 「我们都是爷的暗卫。」鲜为人知。 她感兴趣的问:「皇甫少有几个像你们这样的暗卫?」 「不少。」 「不少是多少?」她也想养几个以备不时之需。 「请小姐自个问主子,恕难回答。」黑衣人声音冷冰冰,彷佛多说一句话就冰渣子割喉似的。 她一顿,羽睫轻掀,「好吧,叫你主子来,说我有事找他。」 「是。」 一眨眼,黑衣人又消失在阴影中,似乎不曾出现,身手之快有如风中光影,一闪而逝。 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一到入夜,夜深人静,刚梳洗完的黎玉笛正打算上床就寝,就见一道黑影矗立窗外。 不得不说她真吓了一大跳,定神一瞧,她有股伸出五指抓花人脸的冲动,若非她胆大,准会吓得魂飞魄散。 「你找我?」 矫健的身形翻窗而入,落地几无足音。 「你一向这样无声无息的吓人吗?」她没好气的埋怨,一双水漾杏眸在烛火下更显动人。 眉头一挑的皇甫少杭低声笑道:「下回我会记得敲锣打鼓,大摇大摆的夜访香闺。」 「呿!你还敲锣打鼓的,存心膈应人是不是?我娘不被你吓死也一棍子将人打出去。」她娘是当人媳妇了才收敛脾气,听说以前也是红衣纵马的小辣椒,性烈如火。 他一笑,「找我做什么?」 说完,如入无人之地的皇甫少杭自个找椅子坐下,二郎腿一翘,喝起豆.豆.小.说提供放在小火炉上温着的热茶,神色惬意。 「我订亲了。」 「什么!」他一口茶往外喷。 「三师哥不该恭喜我吗?」她眉眼都带着笑意,唯独眼底寒气森森,不断冒出冰冽之色。 「是哪个活腻的家伙敢跟爷抢人,爷灭了他!」他一脸狠色的以手背抹唇,把茶沫子抹去。 v第三十五章[07.24] 「秦家。」早该收拾了,任他们蹦跶太久了。 「秦家?」皇甫少杭狠厉的眼神中有一丝困惑。 黎玉笛为他解惑,「我祖母的娘家。」 闻言,他眉头皱,「又使什么夭蛾子了?」 她耸耸肩。「要他们不作死比死还难过,我祖母那人眼皮子浅,有谁在耳边说两句挑弄的话,她马上自以为聪明的盘算,认为以她的身分有什么成不了事,不孝违天,谁敢忤逆?」 孝字大过天,以孝为名,老夫人着实过了好些年快活日子,底下儿孙以她为尊,不敢有所违背,因此惯成她我行我素的性子,只要别闹得太过,连黎太傅都纵着她。 「所以呢?让她开不了口?」指骨分明的十指修长如玉,互相交握扳动着,发出骨节轻响声。 黎玉笛没好气的横了一眼,「真要她卧床不起还用得着你动手?干这种事我比你在行。」 她也想过下毒,可是想到老夫人的行事作风,准又闹着要她娘侍疾,岂不是坑了自个亲娘。 若直接把人弄死了也不成,一家人得守孝,哪里也去不成,她爹灵海书院的山长做得好好的,若是守上三年孝,那位置在不在还得另议,她何必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那你想我怎么做?」他从善如流。 灯火摇曳处,美人如画,有些心猿意马的皇甫少杭盯着灯下倩影,喉头干涩得像点了一把火,烧得发疼。 「你上回说的『凑和』就去做吧!小侯爷总比秦家好。」嫁谁不是嫁,起码要让她看得顺眼。 「你拿爷和那个渣比?」目光一沉的皇甫少杭大感不悦,浑身散发出杀人于无形的戾气。 「当然不能比,他是个渣,你是天上星宿,瞎子都能看出你们不在一个等次,可是……」她话留一半。 「可是什么?」他面色阴狠。 「可是他姓秦,我祖母的娘家侄孙,在她眼中他样样都是好的,基于肥水不落外人田,她二话不说先定下了。」先斩后秦,两家说定了才向二房透话,杀得他们措手不及。 「哼!死人就省事多了,爷给秦家送几口棺。」他冷笑,眼泛杀意,他太久没杀人了,都忘了他双手染血。 皇甫少杭也想好好地当他的纨裤子弟,整天吃喝玩乐,醉生梦死,只要他不造反,有个皇帝舅舅,普天之下他有什么不能做。 偏偏找死的人特别多,他刚要静心修身养性,不长眼的虫子一只一只冒出来,哪里不去偏往他身上撞,他不收拾收拾都把他当成病猫了,吼声无力,肢体苍白。 她摇头,「对我祖母不管用,她要是打着冥婚的主意呢?人死了就守寡,以彰文人气节。」 「她敢!」皇甫少杭怒吼。 「有什么不敢,她要得不过是我丰盈的嫁妆罢了,一半帮衬她日渐被掏光的娘家,一半扣下来当她自个的私产,祖母贪钱又好面子,唯独不怕坑死二房。」好似二儿子不是她生的,生来结仇,不弄个母子反目便不成仇家。 听到这儿,他明了地冷笑,「打了一手好算盘,人财两得,她问过爷同不同意了吗?」 虎口抢食,果然够胆。 「啧,谁晓得你哪根蒽、哪根蒜,少往脸上贴金了,在这府中除了我认识你外,谁知道你我之间有所关连?」他们的往来是私下的,秘而不宣,谁也没想过揭开那张薄薄窗纸。 嫌麻烦。 「你在怪我没早日定下你啰?」原来她已经这么迫不及待,看来是他辜负了女人呀!不论几岁都一样,言不由衷,先前和她提时还装模做样,一副多委屈的样子。 心花朵朵开的皇甫少杭暗喜在心,表面装作不在意,心里其实对小师妹存有几分好感,不厌恶娶她为妻。 瞧他似笑非笑的神情,面上一热的黎玉笛真想给他几拳。「你也可以当没这回事,我舅家的几位长兄也很不错。」 言下之意并非非他不可,她还有很多选择,张家人一出手,她一意孤行的祖母也要怕上三分。 「小笛儿,笛儿妹妹,你知道惹毛我的下场有多严重吗?别轻易玩火。」皇甫少杭的目光一沉,起身往不知死活的小女人走去,长着粗茧的大手似威胁的轻抚她粉颊。 「少摆出恶人脸,我不吃你这一套,要不是由你出面我能省不少事,要不然谁乐意早早决定终身大事。」在她的观念中十三岁还是稚龄,哪能谈论婚嫁,再过十年还差不多。 黎玉笛没想过嫁人的事,她的思想还停留在上一世,没法接受早婚的习俗,她以为她能拖上几年,徐徐图之。 谁知现实从不给人机会,在她认为生活终于能掌握在手时,给予狠狠一击,让她不得不认清时不我与,她活在男尊女卑的年代,女子不能自主婚烟,婚嫁全凭长辈做主。 「我让你不乐意?你只能是我的人……」一说完,他俯身封住令人火冒三丈的小嘴,摧花似的蹂躏。 一开始他真的只是想教训她而已,让她知晓谁才是老大,可是一接触到软嫩的唇肉后,他失控的沉溺,欲罢不能的辗吻吸吮,以舌顶开编贝白牙长驱而入,含吮丁香小舌。 嬉戏着,追逐着,相互纠缠,渐渐地,他看见自己的心,原来有着她的容颜,她无所不在的身影。 在师父用又爱又恨的语气提起药王谷的小师师妹时,他的心已烙下她的影子,是好奇,是羡慕,什么样的人能活出洒脱,不因他人异样眼光而继续展翅高飞,飞到令人向往的高空。 那时的他想和她一起飞,看看天下有多辽阔,如今他如愿以偿了,拥她在怀中,恣意妄为。 「皇甫少杭,你太可恶了……」居然趁机偷袭,男人的劣根性展露无遗,她与虎谋皮了。 「呵……谋杀亲夫是不道德的事,你要多读读《女诫》、《女四书》。」他打趣的握住她指间藏针的手,泛着蓝光的针头显而易见是加料的。 「我还没说要嫁你。」她后悔了,要收回原意,眼前的他根本是不折不扣的狼,獠牙外露。 「来不及了,娘子,你烙下我的名字了。」他指着她的唇,以指描绘被他吻肿的红唇。 「什么,为长公主府提亲?」 v第三十六章[07.27] 宗人府的宗令夫人亲自做媒人,陪同的还有皇甫少杭的皇婶八王妃,杏林泰斗之母张老夫人,家中十代写史的皇上亲信史官之妻文夫人,以及才名满天下却自梳的清真道长等人。 最重量级的是一身风华难敛的护国长公主,她亲率了百名长公主府亲兵抬了三十六抬礼来说媒,说得是黎府二房的长女。 这样的亲事谁不眼红,攀上护国长公主府等于鱼跃龙门,荣华富贵享不尽不说,还能福荫娘家。 老夫人一听就应了,毫不犹豫,哪管娘家的侄孙,当下就要交换庚帖,有这门亲事她就能横起来,谁敢再挡她去路? 但是正如黎玉笛所料,老夫人当真胆大包天,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她的好孙女玉仙,娶谁不是娶,都是二房的,她心一偏决定以庶充嫡,再改动祖谱上的位置指次为长,意图蒙混过关,自以为聪明得能瞒天过海。 老夫人真的认为无所谓,不管谁嫁入护国长公主府都是黎府孙女,姊姊理应礼让妹妹,何况黎玉仙嫁得好自己才好横着走,若是换成黎玉笛,她早晚会被气死,半点礼物也沾不着。 既然于己有利又何必便宜命里犯克的讨债鬼,暗中掉包成就好事,再随便找户人家把黎玉笛嫁出去。 只可惜赵婕云早得了儿子的叮嘱,特意将庚帖上的八字看得仔细,一瞧有异也不找老夫人细说分明,直接问了黎太傅他家到底有几个嫡长孙女,把黎太傅臊得一张老脸都抬不起来。 事后老夫人被禁足了,不许插手二房孙子孙女的婚事,头发花白的黎太傅把三个儿子叫来面前分了家,大房占大头,分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由二房、三房均分。 只是三房暂时还住在一块,等两老百年后才能自行搬出,人上了年纪总爱儿孙绕膝,他要的不过是含贻弄孙。 拿到分家后的契书,两块合起来约五百亩的土地、两座庄子、三间铺子,五万两银票,黎仲华既感伤又有一些心酸,做了几年的孝子,他终于能为自己而活了。 但是分了家之后不再有月银,各房的分例由各房负责,公中不拨银子,黎太傅有俸禄,以及两千亩的公祭田,因此黎府上下的运作还是一如往日,下人的月钱由帐房发放。 唯独老夫人这边难了一点,她手中不再有铺子庄子上的进项,都分给各房了,她只剩下以前攒下的私房。 换言之,她没法拿黎府的银子补贴秦府,她的娘家人日后要自食其力,再也没有用不完的银两供其挥霍。 「走,咱们去给你办嫁妆。」 女儿要嫁人了,大点的家什得先打好,要买上好的花梨木和紫檀、香樟,水楠也备一些,酸枝木做些小件的踏板、木凳、子孙桶…… 「娘!你财大气粗了,有地主婆的气势。」看着母亲笑呵呵的好精神,黎玉笛也为她高兴。 「病好了。」的张蔓月气色好到不行,那眉眼都有翠鸟欢腾般的喜色。「我这是扬眉吐气了,被你祖母压了这些年,我鲜亮的衣服不敢穿,稍微招眼的胭脂抹不得,她还时时盯着我的嫁妆要我上缴公中,我是憋着气硬跟她扛着。」 她名下有不少铺子和庄子、田地,因为婆婆盯着紧,她也不好做得太显眼,便让几房陪房管着庄子的事,把田地佃出去收点粮食,铺子不做生意全让人租了,她只收租金。 不是她不想赚点零花,而是府里的女眷眼皮子都太浅了,她刚接手经营时,婆婆就几个妯娌上铺子,看中什么就拿走,也不说付银子,只言自家的东西自家用不得吗? 一次两次还吃得消,次数一多就赔本了,谁家开铺子不是为了赚钱,一再赔钱还不如不开。 而且更过分的还在后头,老夫人吃定二房不敢说不,便把她娘家的嫂子、弟媳、七八个侄女一并带着,到布庄拿布,去首饰铺子一口气要十几套头面,还让人送十来石白米白面去秦府,把生意正好的粮铺运走一半的存粮,到了食肆点了三桌大菜吃不完,却还叫人另外送两桌给府里爷儿用。 那府里可不是黎府,而是秦家。 十几个人像蝗虫过境般,一下子卷走数千两银子,这样的情形,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张蔓月前前后后贴了快三万两进去,这还不包括年礼、三节的孝敬。 她一看不对就停损止跌,把手上的铺子全关了,出清存货再转租出去,她有个忠心的陪房专做帐房,收了租金便存入钱庄,她要用钱随时都能提领,不用招人眼红。 也因为此事,婆媳正式撕破脸,取不到银子也没有好处可捞的老夫人在秦婉儿的怂恿下,两人心肠恶毒的设下「偷人」陷阱,就等张蔓月不在了瓜分她的私房和嫁妆。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即便张蔓月被赶走了,她的银子仍由忠心的帐房管着,没有主子的印信,一两银子也提不出来,至于值钱的妆奁都被黎仲华锁在库房内,她们一无所得,只恨两夫妻狡狯。 自庄子待了九年后回来,装病的张蔓月出外的机会少,而她要用钱的地方也不多,所以这些年帐房收的租金全放钱庄,到底有多少她也不晓得,但财不露白她懂,她也不好随便取用,便继续放着生利息,免得又引起老夫人眼红。 可黎府现在分家了,婆婆又被禁足,头顶上的一座山被搬走,被当软柿子捏的张蔓月觉得天都蓝了,水也凊了,她终于可以大花特花了,用她的银子宠爱她的女儿。 她要一掷千金,满地洒银,看上什么就买什么,她有银子不怕花用,气死处处压她一头的老婆婆。 「如今咱们不用忍她了,你祖父好歹发了一次雄威,把她给压制了,咱们日后有好日子了!你看看喜欢什么跟娘说,娘给你买。」 买给女儿她不心疼,要不是这孩子打小上山采药养她生产后虚弱不已的身子,她早就是白骨一堆。 其实女儿的辛苦张蔓月都晓得,但她也没法子,当年落水时已经伤到身子,而后诊岀有孕,孕中吃得不好又操劳,好几次差点保不住腹中孩子,她最后一个月都是躺在床上养胎。 临生产时又难产,稳婆说大跟小只能保一个,女儿又不知上哪找来了个仙风道骨的大夫,用金针过穴法催产,折腾了三个时辰好不容易终于产子,产后又大出血,那神仙一般的大夫都花了三天才救回她。 v第三十七章[07.28] 在那之后她只能养着,因为无法产奶喂小儿子,女儿又牵了头刚产下小羊的母美来,两母子喝羊奶滋养了一年多才慢慢好转。 过去种种的辛酸无一刻或忘,她和两个儿子能活下来全赖女儿的苦撑,如今,一家子苦尽甘来了,她更不能亏待自个的心肝肉、小棉袄,要尽她所有的补偿,把她女儿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别呀,还有好几年呢!不用急于一时。」看她娘手持银票的豪情壮志,黎玉笛暗暗叫苦。 「你还小、不懂事,时间一眨眼就过了,咱们把能买的先买起来,而后还要打妆台、合欢床、屋里的柜子和摆设……娘都嫌时间不够用,一忙起来缺这少那的。」张蔓月一叨念起来就没完没了,数着什么该买,什么要先下订。 张蔓月是真心为了女儿好,走进布庄就选了十几匹鲜亮的布料给女儿做衣服,买绸置缎的当嫁妆,一买就是好几匹,如女儿说的「财大气粗」,花起银子一点也不手软。 出了布庄又进了香料铺子,香粉、香饼、香膏、香脂,各种香料……看上什么就拿什么,扫柜似的全包,反正是给女儿的,她不怕多,只怕不够好,给女儿丢面子。 母女俩真像扫货大户,只管付定银却不取货,让人直接送往黎府的清风斋,府中其他人不得接手,货到才结尾款,否则搞丢了他们要自行负责,还得赔偿双倍订金,意在阻止大房、三房的中途拦截。 两人这家买、那家买的,连药材铺子都进去,定下一年后的百年人参、天山雪莲、银背血蛤和一些珍贵药材。 可说是无所不买,最后还进了首饰铺子。 「女儿呀!你看这个真不错,上头的雕花精致又逼真,活灵活现,猛一看还以为有花香味……」她看得都爱不释手,舍不得不买。 「嗯!很有趣味,做工相当细心……」 突然一道女声插话,「这个我要了,包起来。」 你要了?到底要了什么?倨傲的声音中带了丝冷意。 不想惹事的黎玉笛主动往旁边移了几步,让出位置,可是如影随形的目光还是落在她身上…… 喔!不对,众人看得是她手中镶了猫眼石的手镜,镂空的雕花古朴有趣,好像同时有好几只蓝眼绿瞳的猫儿躲在镜子后偷窥,又好奇又想冒险的伸出猫爪子轻碰。 「不好意思,我已经买了,不能给你。」她很喜欢这面手镜,非金非铜,十分沉手,每一颗闪动的猫眼石里有它们神秘的故事,引人入胜,吸引着人们沉溺其中。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告知。」 一身盘金彩绣针织对襟外裳,里面是昙花雨丝凤凰纹彩蝶轻罗薄衫,曳地长裙是十二幅金纺宫裙,看来贵气十足的女子柳眉横竖,一副尔等皆是贱种的神情,下巴高高地仰起。 「喔!那我耳朵不好,没听清楚,麻烦你再说一遍。」你想要就是你的吗?先到先得。 「乔女官,掌嘴。」耳背便一掌打通了。 「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子站出来。 乔女官……宫中的人? 一巴掌挥过来,黎玉笛顺势一闪。 「你敢避开?」宫装女子大怒。 「你是傻子吗?」她反问。 「放肆!」乔女官喝斥。 「不是傻子的人都会避,谁会傻傻的挨巴掌,是你傻还是我傻?」啊!她认出来,原来是……难怪要鼻孔朝天长了,不可一世、 「你知道我是谁吗?」胆敢对她无礼。 黎玉笛露岀怜悯的神情,「我刚刚有看到,从这儿出去往北走,绕过三条街,那里有个医铺,你找里头的大夫看看脑子,喝几帖汤药,也许你就会想起自己是谁。」 「大胆,敢说我有病,我乃是天香……」 「喔,天香楼的姑娘呀!你们白天不用接客吧?得空岀来逛逛也好,不然一入夜就得忙了,姑娘如此貌美,怕是楼里的花魁。」她上下的打量,表示青楼的老鸨对姑娘真好,还肯让她们出来放放风。 「你才是花魁,你全家都是花魁,本公主是天香公主,你是眼瞎了吗?连本公主也认不出来!」那个什么天香楼的,回头就让父皇给封了,一个下流地方也敢取名天香。 天香公主人如其名,长得国色天香,不过老是被太后拘在宫里眼界窄,因此做不来表面功夫,脾气像爆炭,一激就点燃,是个十足的没脑子很容易被人挑拨。 「咦!你是天香公主?」黎玉笛一脸讶异。 「怎样,还有人敢假装本公主吗?」冒充皇族诛九族,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容貌艳冠天下的天香公主。 「不像。」她摇着头。 「哪里不像?」她分明是天香公主。 「我那天在护国长公主府中看见的是个满脸发紫发白、披头散发的可怖女子,脸上的妆还花了,流下一条条红色的胭脂河,眉毛一边高、一边低……」已呈死相。 人溺水后四到六分钟还能救得回来,称为黄金救援时间,可超过时间机会渺茫,即使救活了也会因长期性缺氧而导致永久性脑创伤,脑机能会退化到什么程度无人知晓。 有的变成植物人,有的智能退化,像个孩子,有的失去部分功能或丧失记忆,因人而异。 「住口,不许再提当天的事,本公主赐死你!」谁敢提起发生的事,天香公主一个个叫他们「闭嘴」了。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哎呀!恩将仇报,要不是我把你们救活了,这会儿西山皇陵中就多一具公主灵柩,我不求回报你也不能真的一点感激之心也无,事发至今公主似乎早忘了救命之恩。」她意指二点赏赐也没有,难道公主的命一文不值? 「本公主是皇女,天之骄女,皇室子嗣,你救我是分内之事,竟敢向我索取恩惠,你该当何罪?」天下是姓赵的,他们是龙子龙孙,尔等贱民都该为他们所驱使。 黎玉笛了然的点头。「嗯,以后我不救了,任凭生死,没得救了人还得被赐死,不得善终。」 v第三十八章[08.01] 「你敢——」她睁目一斥。 「公主这是强人所难,不救你的人活得好好的,救你的人反而得死,那我何必多管闲事?跟大伙儿一样站在一旁讨论公主死了没,用什么东西陪葬,听说她还没嫁人呢,要不要弄个驸马生殉,伴九泉之下。」这公主被养傻了,和护国长公主一比有如天壤之别,真叫人唏嘘。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敢骂本公主死,本公主要诛你九族!」一个都不留。 【第九章 小侯爷护未婚妻】 「你想诛谁九族呀?」 一道低沉的声音如魔魅般响起,带着一丝血海泼天的冷匠,令人不自觉打个哆嗦。 「啊!少杭哥哥,你来得正好,快把她捉起来,本公主要割花她的脸,拔了她的舌头,看她还敢不敢对本公主不敬!」 性情刁蛮的天香公主一向蛮横,一见到放在心上的人儿出现,便柔情万种的娇嗔。 「发生什么事?」 就在天香公主以为她一心期盼的人要走向她时,昂然六尺的身躯却越过她,看也不看一眼,彷佛眼前没她这个人的存在,眼不见、耳未闻,当下扫了她高不可攀的面子。 更令她气愤的是,皇甫少杭冷然的语气转,变得像在哄人,轻柔得有如羽毛在心上拂呀拂,拂得她怒火中烧。 因为令他软声温言的女子不是她。 「公主要我买的古镜,我不给她就要诛我九族。」黎玉笛简单的说着,悄悄的收起指缝间的毒丸。 天香公主不晓得她逃过一劫,若非皇甫少杭岀现,叫人全身骨头酸到无法站立的毒丸便会弹到她身上,至少一年内得卧床,太医想制出解毒丸得救助药王谷。 因为其中有一味药只有药王谷才有,其他地方长不出来,那味药叫天凤草,三年才成株,一次只结两粒红果,果熟期只有三天,落地便化为水,回归天地,极其罕见且难种,以其果实入药方可解其毒。 「别理她,有事我扛着,她还没本事诛你九族。」有他护着,谁敢动她一丝一毫。 「嗯。」她原本也不想招惹皇家中人,他们才是最不讲理的主儿,比她祖母更会胡搅蛮缠,不讲人话。 「少杭哥哥,你为什么为她说话,我才是你表妹,你胳时往外拐!」又妒又嫉的天香公主一脸怒色,伸手欲拉她心心念念的表哥,可是手一伸出去却落空,没能捉到人。 天香公主是萧妃的女儿,是萧家人送入宫的嫔妃之一,唯一生出子嗣的萧家女,但已在生下天香公主后难产而亡。 皇上没打算让萧家女有身孕,萧妃即使让怀孕,连带着她的女儿天香公主也不受皇上宠爱,可有可无的养着,就算养不大也不会有人在意。 但是和皇上反着来的太后却偏宠这位小孙女,因为她们都有萧家的血统,太后是萧家女,去世的萧妃与她同出萧家。 所以天香公主今日的刁蛮性子就是太后宠出来的,她仗势着有太后当靠山跋扈不已,除了皇上、皇后,其他谁也看不进眼里。 「她是我娘子,我们刚订亲。」皇甫少杭身子一闪,不着痕迹的避开,眼中的厌恶都懒得遮掩了。 「什么,你……你订亲了!什么时侯?」她震惊地倒退两步,两眼流露着难以置信,瞳仁瞠大。 「上个月。」他不无自得自己下手快,把小师妹抢到手,同时防患未然。 听到护国长公主府上门求亲,还是长公主亲临,笑得阖不拢嘴的老夫人根本没想起口头上定下婚约的秦家侄孙,还妄想把宠爱的庶孙女推出来顶替和自己八字犯冲的孙女。 可惜乐极生悲,被长公主当面打脸,之后她做过的缺德事都被掀了出来,不仅自个倒了楣还没法向娘家人交代,两边落空。 不过秦家人这段时日也过得不顺畅,不是失财便是丢人,连走在路上都莫名被打,一个个鼻青脸肿不敢出门,其中以和黎玉笛订亲的那名男子伤得最重,两条腿皆被打断,可见下手之狠,根本要让秦家人再无出头日,最好就此沉家,不要奢望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不可能,皇祖母说要为我赐婚,她懿旨都写好了,只差送下去。」皇祖母不会骗她,她们说好的! 皇甫少杭暗暗松口气,捏了一把冷汗,好在他先一步定下婚约。 「那只能说你我无缘,这事早就上禀皇上,皇上亲口允诺赐婚,连婚书都由皇上亲笔写成,不日将记入皇室宗谱。」 护国长公主之子自然是皇室中人,以他母亲的身分,即便嫁做人妇,所生之子亦是皇室血脉,列入宗谱中。 「我不管、我不管,你的婚事不算数,退掉退掉,父皇也要听皇祖母的话,不然就是大不孝,你只能娶我为妻,不能有别人!」天香公主撒起泼来,恨恨地瞪着坏她事的黎玉笛,那淬毒的眼神几乎要将她挫骨扬灰。 「你这话敢在我娘面前说吗?」他冷道。 「我……」一想到皇姑姑的面慈心狠,她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好似被冰凌子砸了一身。 「我娘可是非常满意这个媳妇,要不是她尚未及笄,我们连婚期都定下了。」他说出更刨心的话,意在打击天香公主的痴心妄想,让她打退堂鼓,不要再多做纠缠。 「哇呜……你、你们欺负人,明明是我先喜欢上少杭哥哥的,你凭什么横刀夺爱,你把少杭哥哥还给我,还给我,他是我的,你不准跟我抢!」哇哇大哭的天香公主哭得像个孩子,五指成爪要抓人。 「我没横刀,是他自己靠过来的……」有必要这么悲惨吗?好似天地同毁,她演得太过了。 有一点点心虚的黎玉笛往准未婚未身后一站,虽然她的外表是十三岁的姑娘,但实际年龄高出天香公主好几倍,看天香公主稀哩哗啦的哭着,她于心不忍,总觉得真成了抢人心头爱的坏人,良心上有点过不去。 但她没想过拱手让人,心里还是有一些些在意,皇甫少杭在她心中不仅仅是敷衍了事的婚配对象,还有一定的分量在。 「你还说、你还说,简直是往本公主心窝里插刀,少杭哥哥,她配不上你,你快把她赶走,我让皇祖母下旨赐婚,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死心的天香公主拉着皇甫少杭,非要将碍眼的两人分开。 v第三十九章 「不要再胡闹了,她是我亲求母亲上门提亲的意中人,我心悦她,今生非她不娶,谁也不能阻止我想娶她的决心。」皇甫少杭话说出口,心口反而一松,顿时顿悟这正是他的真心语,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心里已多了个人。 皇甫少杭不知道一句「我心悦她」造就两种不一样的心情,心口一动的黎玉笛觉得这句话很重,重到她不晓得承不承受得起,她希望他只是玩笑话,而非肺腑之言。 可是她又有些动容,能说出这样的话,他也是有心了,不管是真是假,她都领情了。 不过听在天香公主耳中无疑是晴天霹雳,她哭得眼睛都红肿了,已经哭不岀声音,胸口位置破了一个大洞似的,流出的不是眼泪而是鲜血,痛得她骨头都在叫嚣。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一定是她勾引了你,我要杀了她、杀了她,只要她一死你就会回到我身边,不再受她的迷惑!乔女官,还不动手,给本公主杀了……」 摊上这般的主子,面无表情的乔女官也很无奈,公主每个月都会从宫中偷跑出宫几回,每一回都要闹点事才甘心,她已经不知为她处理过多少回烂摊子,回宫后还得因护主无力而挨打受罚,上回还是她运气好没跟着去赏花宴,否则早已经是一具尸体。 可公主是主子,她是服侍公主的女官,公主的话她不得不听,即使公主要她去死,她也只能引颈就戮。 只是乔女官刚一走上前就被一踹开,一口血吐出,她当下灵机一动,装晕,双眼一团倒地不起。 「赵霓,你眼中还有王法,还有皇上吗?居然随意杀人!」皇甫少杭冷着脸,将未婚妻护在身后,怒喝天香公主的名字。 「我管不了那么多,她该死就得死,我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我想让她死她就活不成。」皇上是她亲爹,难道会护着外人不要女儿?她一个贱民又算什么。 「哼!金枝玉叶就能枉顾伦理与王法吗?既然你动不动以公主自居,西夷正好缺一名和亲公主,不如由你顶上。」省得她整日仗势欺人,扰民无数,坏了皇家声望。 「皇甫少杭,你敢——」她面颊涨红,又气又惊,眼中的熊熊妒火转为涛天怒火。 她不相信痴恋多年的表哥会如此狠心待她,为了一名女子居然要送她远赴他乡和亲。 「有什么不敢,不是你便是凤瑶郡主,你认为在长亭王的干涉下,皇上会挑谁和亲?」她并没有她想像的重要,公主在皇室中只是一枚棋子,要看可不可以用。 「你……好!枉我对你一片痴心,你今日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伤我的心,我……我要跟皇祖母告状,她别想进护国长公主府,我、我……哼!我要弄死她。」没有人可以抢走她看上的人,什么未婚妻,非死不可。 天香公主一撂完狠话,眼露凶光的带走一干随侍,她急着回宫求皇祖母想办法,扭转乾坤。 躺在地上的乔女官见人都走光了,她便若无其事的起身,低头拍拍衣裙上的灰尘,取出怀中的手绢轻拭嘴边的血渍,目光清冷的走出首饰铺子。 「女儿!这门婚事好像不太妥当,你看公主都出头了,咱们胳膊没大腿粗……」惊吓过后的张蔓月回过神,小声地跟女儿耳语,她真怕喜事没落着好,反而招来祸事。 「岳母大可放心,这件事小婿定会处理,绝不会给府上带来麻烦。」看来真该解决了,自个找死的天香留不得。 听到「岳母」两个字,吓了一跳的张蔓月讪讪一笑,「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们家真的没有能力和皇家作对,笛姐儿她爹已不在朝为官,是个白身,我多少还是会担心。」 「岳母莫是忘了家母,有家母在,一个公主还翻不了天,太后虽宠天香但也有限度,不可能把自己折进去。」 太后精明得很,无利可图的事绝对不会做。不懂得明哲保身的人早死于皇位争夺中,哪会成为今日的太后,从她当日交出偷藏的玉玺以求保命就可见一斑。 「是这样吗?」这些个皇亲国戚呀!总是顾着自个快活,无视百姓的感受,为官也艰难。 「是,太后是明理之人。」皇甫少杭面不改色的说着太后,好像她真是一代贤后,慈祥和蔼,善待黎民。 事实上太后十分狠厉,先帝时的嫔妃有不少死于她手中,来不及出生的皇嗣和早夭的皇子也在她手里断送无数,那双养得白嫩的手沾满无数人鲜血,她连亲妹妹也下得了手。 闻言,张蔓月并没安心太多,反而愁上眉头,「笛姐儿这一两年就留在府中学学女红刺绣,别再随意出府了,你那一手针线简直惨不忍睹,要多练练,自个绣嫁衣。」 不出门就不会有危险,她是这么想的。 「娘呀!你还不如杀了我算了,我绣了朵花,你看得出是花吗?」 她试过,真的试过当个刺绣名家,在古代扬眉吐气,三十六根银针都能使得出神入化,还能被几根绣花难倒不可。 但事实证明术业有专攻,她不是吃这行饭的,人体数百个穴位她一摸就能扎针,偏偏要她绣花就手残了,漏针、跳针外加配错线,一个针孔上下好几回,挤出一团毛线。 「噗!」一声轻笑。 「笑,有什么好笑,要不你也拿块布绣花,保管比我还惨。」黎玉笛横目瞪,气在心中口难言。 娘亲在一旁瞪她!口中还喃喃自语,朽木不可雕也。 「没笑,是气岔了。」眼中有着笑意的皇甫少杭睁眼说瞎话,看着鼓起腮帮子的小脸就想笑。 「把你上扬的嘴角收干净,也许我会相信。」 她是女红不好,那又怎样?她身上衣物、鞋袜也不是自己做的,买个擅针线的绣娘不就成了,她的手是用来炼毒炼药的,不做庶务。 「笛姐儿,怎么可以用这么无礼的语气跟小侯爷说话,你这性子要收收,以后当夫妻是长长久久的事,没人应该忍受你的臭脾气……」也就自家人不嫌弃,认为她样样都好,护短又长情。 张蔓月训女之际也透露出女儿的小毛病,希望小俩口日后成亲了,女婿多体谅一些,若有口角多让让妻子,毕竟能相伴一辈子的唯有结发夫妻。 v第四十章 「娘,他晓得的」不然胆敢上门求亲。 当娘的又横了女儿一眼,意思是告诫她要矜持点,两人刚一订亲就眉来眼去成何体统。 「岳母,我和笛儿认识一段时日了,你不用担心我始乱终弃,我虽纨裤但也是有担当的男人。」皇甫少杭一边向岳母大人表达真意,一边朝他的小未婚妻挤眉弄眼,逗弄她。 谁管你会不会始乱终弃,少当自己是人见人爱的金砖!黎玉笛一拱鼻头回他,表示她不屑他的花言巧语。 「你……你们认识?」张蔓月一惊。 「小俩口」互视一眼,双双哂笑。 「难怪长公主会上门提亲,原来……唉!真让你们吓出病来!」她松了口气,拍拍女儿手背。 门不当户不对,一开始他们夫妻还战战兢兢的存疑,深怕小侯爷有什么隐疾,不然怎会找上他们二房。 老夫人答应得太快,一听是护国长公主府就理智全失,他们赶到正堂时事已成定局,再看见长公主亲切的笑容,那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无奈认下这门亲。 其实他们还是会忧心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辛,夫妻俩愁得好几夜没睡好觉,如今见着人了,她也安心了,女婿不像外传的欺男霸女,还挺护着女儿的,回头和丈夫说声,能嫁女儿了 「娘,他不敢对女儿不好,女儿有治他的法宝。」黎玉笛轻轻眯眼,盈盈水眸中泛着精光。 「又瞎说了,真不像话。」张蔓月连忙向准女婿致歉,她没能教好女儿。 「笛儿怎么说怎么是,我事事都顺她。」娘子手下留情呀!为夫的身虚体弱,望请关照。 皇甫少杭这么说,张蔓月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看这女婿是越看越顺眼,频频点头。 嗟!小人得志。「娘,我们买得差不多了,该回府了,晚了府里人又要酸溜溜的说闲话。」 大房、三房没有待嫁女儿,因些对二房女儿能攀上护国长公主府这门亲相当嫉妒,不时说两句酸言酸语,找回场面,可又暗示二房可以藉由儿女亲事替他们拉拉关系,给府里几个小辈推举体面的官儿做做。 里子、面子都想要,还想踩二房一脚,这样的亲族真叫人心寒,他们只看见眼前的短利,忽略了撒网要先补网,网破了怎么捞到大鱼。 「我送你们。」皇甫少杭殷勤的随侍左右,一扬手,一辆漆黑镶玉的大马车便停在首饰铺子门口。 「不用了,不顺路。」黎玉笛好笑他的居心不良,连丈母娘都讨好,可也动容他的用心细腻,挺窝心的。 「多走一段就顺了。」他厚脸皮的一眨眼。 「随你。」她抿唇笑,眼带春风。 「走好,小心路不平。」 他藉故上前一扶,玉润的手指在她手心一抠,她慌得差点左脚绊右脚,跌入他怀中。 「皇甫少杭,你给我记着。」敢当街调戏她,下次她真给他下毒,看他还敢不敢动手动脚。 他笑着将人扶上车,眼角余光一睨停在对街的平顶马车,目光微微一冷,「我记在心上呢!等着迎娶你。」 脸皮没人厚的黎玉笛骤地脸红,反手在他手背上一掐,「把你的桃花扫干净,敢来找我麻烦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华丽大马车一走,骑着大马的皇甫少杭也尾随其后送丈母娘和未婚妻回府,一车一马前后行走,消失街头。 此时平顶马车的车窗帘子被一只纤纤素手撩开,一张蒙着面纱的女人朝外一豆.豆.小.说提供瞧,腕上是洁白无瑕的羊脂白玉手镯。 「天香真是太没用了,枉我还推她打头阵,结果三两下就败下阵,太叫人失望了。」可惜她一番筹算,把没脑子的天香公主当棋子往前推,以为能一次解决两个,一箭双雕。 「郡主……」 「嘘!小声点,别给我曝露了,看来还是得我亲自出手,指望别人太不可靠了。」车窗一关,马车内传出一声蔑然的轻哼。 被大雨冲刷后的大地很快又披上新衣,一片枯黄,萧瑟的寒风吹动树叶稀疏的枝桠,月色当空,分外明亮。 蓦地,黎府二房的院子传来异声,似有若无。 砰!是重物落地声。 「又一个。怎么这么多犯傻的人,一个接一个来送死,他们不晓得这里有去无回吗?」长得圆润的喜儿同情日夜爬墙人,那道墙最近又被称为生死墙、阴阳墙,一过就阴阳两隔。 「拖出去,剁碎了喂狗。」她的花肥够了,该养几头狼,省得多余的人肉没处搁。 莫名不耐烦的黎玉笛心情很糟,数日来的脾气如初一、十五,时阴时圆。 「小姐,人还没死,我看他刚才动了一下。」命真硬,可是落在小姐手中更可怜。自从某一天府里出现「刺客」后,黎玉笛更加热衷制毒这回事,有了不怕死的试毒者,她研究得更起劲。 一开始是一招毙命,七孔流血,以化尸水将尸体融解,融解尸体的血水落在泥土里滋润大地,花都开得更红艳了。 可是那尸臭味黎玉笛不喜欢,空气中弥漫着毒气对人体也不好,于是她慢慢改良出不具气味的毒药,混合毒,无臭无味,闻着瞬息喉头闭塞,喘不过气来,活活憋死。 这也是以防哪一天仵作验尸,到时绝对验不出死因,人是窒息而亡,与她无关。 「没死?」 一听人还活着,黎玉笛眼睛一亮的起身,十分感兴趣的走向院子里,她想她的毒还能再改进,就用此人试毒吧。 可是越走越近她越觉得不对劲,这身形十分眼熟,而他手中的瓷瓶正是她给的,装的是能解百毒的解毒丸。 「皇甫少杭?」 背靠大树而坐的男子忽地抬起头,露出惨白又憔悴的一张脸,「娘子,我来找你了……」 「谁是你娘子,没走完六礼前都不算。」果然是他,三更半夜不睡老做些鸡鸣狗盗之事。 「娘子,扶我一下,我站不起来。」皇甫少杭声音微颤,似乎十分虚弱,月光下的脸庞几无血色。 「能攀墙还没力气,幸好你还带着解毒丸,要不明年今日就成了你的忌日!」黎玉笛咕哝着,伸出手将人扶起,遇见他是她命里的天劫,好像从没好事。 v第四十一章 本来以为天香公主才是难缠的角色,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凤瑶郡主明里暗里挤兑她,联合京中贵女一起排挤她,让她交不到半个谈得来的朋友,甚至派了好几拨死士要刺杀,甚至不怕人知道的摆明要她非死不可,谁敢插手就别怪她不客气,让她不禁感叹女人的狠毒更胜蛇蝎,以孤立她的方式令她求救无门,坐困愁城。 为此护囯长公主府还送了两名武艺不差的女暗卫随身保护,一出府又有七、八名暗卫隐身跟踪,搞得黎玉笛如临大敌,压力甚大,连大门都少出,一心在钻研各种药草和毒物,准备用以制敌。 好在婚期将近,转眼间她都十四岁了,明年就要及笄,正好有理由推掉其他人不怀好意的邀约,藉口准备嫁妆和缝嫁衣,不宜外出。 其实这些嫁奁娘亲早就备妥了,活似怕她嫁不出去一般,特意买了个三进宅子存放,就等迎娶前三天再拉回府中,隔日再一抬一抬的抬到护国长公主府,她根本不用劳心婚前琐事,一娘当关,万事莫愁。 不过离佳期越近,凤瑶郡主的动作就越大了,以前还收敛些,一个月最多两回,怕引起皇上的关注,而最近两三个月是炮火密集,三天两头就有一波,叫人烦不胜烦。 凤瑶郡主想要她死的念头究竟有多强烈呀!如此锲而不舍,一次不成再来一回,沉沉落败再卷土重来,比起当日的天香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个恐怖至极的对手。 有时候她都佩服凤瑶郡主的毅力,为了一个男人不计一切代价,换了她绝对做不到,她太理性了,可以为了一个人心动,但不会为他心碎,君若无心我便休,何须留恋,窗外有蓝天,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地。 只可惜这两个女人想不通,在凤瑶郡主巧计谋算下,和皇甫少杭明摆着对天香公主的不喜,皇家公主居然远嫁西夷,向来骄纵的赵霓是哭着上花轿。 「也差不多了。」他小声的说着。 这一次任务真是太惊险,他差点回不了京,要不是有她的急救药救急,只怕早死在半路。 「你说什么嘀嘀咕咕地也不说清楚,姓皇甫的,你也太重了,自个走别老往我身上靠,我这小身板撑不住你。」他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个头一直往上窜,人高腿长。 「阿笛,你对我越来越凶了,连姓都直喊,我们这是不是进了老夫老妻期?」他喜欢和她逗嘴的感觉,两人的感觉很亲眼,她从未将他当外人看待,他知道自己足以令她依赖。 闻言的黎玉笛一翻白眼,真想把他丢下。「你老我不老,别混为一谈,你要每回规规矩矩的走正门来拜访,我还高看你一眼,可是你老做宵小之举,实在叫人高兴不起来。」 还翻墙?他怎么不飞檐走壁,更像梁上君子。 麻烦已经够多了,他还来掺一脚,让她不时提心吊胆,担心他和刺客一起被毒死了,她拿什么还给长公主? 「小、小姐……」看到两人,喜儿见鬼似的睁大眼。 一入屋里,照明的不是蜡烛,而是夜明珠,六颗拳头大的珠子镶嵌在墙面,照亮一室。 不用说这是皇甫少杭所赠,唯有他才弄得到这些宝贝的宫廷珍品,只因未婚妻抱怨了一句灯不够亮,夜里看书都要熬红了双眼,他便千里迢迢的花重金让人从南海送来,相赠伊人。 「喳喳呼呼个什么劲,唯恐人家不知道我屋里进了男人呀?」这要传了出去她都不用做人了,即使那人是她快要嫁的狼人……良人。 老夫人从来就不是个安分的人,刚被禁足那几个月还稍微收敛些,不敢再插手二房的事,这才让张蔓月喘口气,有时间准备女儿的嫁妆,东西净往好的挑,不管多贵重都使劲地买,买得叫人眼花撩乱,不知该往哪里摆。 不过随着黎玉仙日渐长大,加上秦婉儿不时的挑唆,她又有故态复萌的姿态,对大房媳妇主持的中馈指手划脚,有意接手,又念三房的媳妇史氏奢靡,铺张浪费,与其把银子花光还不如交到她手中代管,三天两头地挑事找碴。 她唯独对二房没辙,因为髙高筑起的墙只留一道小门通行,为防老夫人时不时的栽赃陷害,黎玉笛也绝了,在门边种上荆棘,她用特殊药水灌溉,不到三个月荆棘爬满整座墙,把小门也包在荆棘里,根本没法拉开。 所以从黎府到二房院子要先出大门,绕过门前大街再走小巷,来到二房另立的铜漆大门前,拉铜环叫人,而后门房开启才能进入。 虽是同一座黎府,却一分为二,各自独立,东边听得见西边的谈话声,西边对东边喊话也听得一清二楚,可要见上一面却非常困难,明明咫尺之距却要绕上一大圈。 只是对老夫人而言,她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蠢蠢欲动地想把二房拿下,将觊觎多时的嫁妆给了黎玉仙,有这么多嫁妆她就不愁嫁了,说不定还能压黎玉笛一头,嫁入东宫或皇子府,那时她就得意了。 老夫人的异想天开的确造就了不少困扰,但大家也只有忍了,不过不妨碍黎玉笛把来找麻烦的人跟刺客一起处理了,哪知这回误伤自己人。 「血、有血……」喜儿一脸惊讶的指向皇甫少杭,但她家小姐没瞧见,正吃力地扶人。 「什么血,说话不清不楚,你把牙嗑没了?」掉一两颗牙没事,她有银子,去补两颗银牙,闪闪发亮。 「小姐,是小侯爷他……背后有血。」都染湿了一片,因为身着锦红衣袍不太明显。 「什么,他受伤了?」面一冷,她换上略带担心的凶恶神情。 全身血快流光的皇甫少杭还有心思咧笑,「娘子,我好痛,伤得可重了,药王谷的师伯叫我来找你,他说他治不了,看你有没有办法妙手回春,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他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嘻皮笑脸掩饰气如游丝。 连师父都不敢出手?黎玉笛心口一抽,面露忧色,「到床上趴着,你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 听出她话中的关心和在意,他觉得一切都值了,心口暖呼呼,「我不是有你吗?这辈子你就认命了吧!」 「万一来不及呢!」凡事没有绝对,她也会怕。 看着他惨白的脸色,黎玉笛心头微微发颤,一抽一抽地发紧。 v第四十二章 「给我守着,不许改嫁,来世再娶你。」他霸道地宣布,是他的女人就不准其他人染指,死了也是他的妻子。 「哼!死都死了谁还听你的,我不改嫁养面首,养一屋子的小相公,个个肤白面俊,小意温柔,哄我开心呢!」弄个男后宫,一定把他从坟墓里气活过来,扒了两手坟土也要找她算帐。 「你敢!」失血过多的皇甫少杭都气出点血色了,脸上少些苍白,但略黑,真的气上了。 「你看我敢不敢,自个都不顾着身体还巴望把我当牛使吗?作你的春秋大梦。」 看他肩背上不断沁出血来,黎玉笛也气着了,故意说话恼他,让他别仗着她医术好就四处捅娄子,今儿一刀,明天一剑的让人瞎忙。 「我这不是不小心嘛!你以为皮肉上裂了大口我不痛?」人会自个找罪受吗?他也想平平安安回京,但别人不乐意,看他如世仇,不让他留几道疤便扎眼。 「哼!」他要是把她给的药都用上怎会伤得这么重? 黎玉笛自认为是自扫门前雪的人,别人死在她家她会一脚踢开,绝对不会施口薄棺代为安葬,只因胸襟大的人通常活不长。 「小姐,先为小侯爷治伤吧,一会儿要骂再骂,奴婢给您泡壶茶润嘴,把他死去活来骂个狗血淋头。」拎着小药箱的喜儿看出小姐心疼了,这才说两句调侃话缓缓气氛。 「要你多事。」用温水洗过手的黎玉笛取岀药箱内的小剪子,先将皇甫少杭背后的衣服剪开,用温水将布料浸湿了才轻轻地一掀,露出底下的伤口。 「难怪我师父不肯治,再深半寸你脊椎骨就断了……」 只能一辈子卧床,全身瘫痪。 「我用了你给的药……」背后忽地一疼,他感觉有眼泪滴在背上,热烫烫的,溶落伤口里,他骤地鼻头一酸。 「我知道。」她只炼制了三颗九转回魂丹,给他一颗,师父一颗,自己留一颗,弥留时能留住三天气儿,三天内只要对症用药也许还能救回,反之就只是拖延时日,多说两句遗言罢了。 「阿笛,别哭了,我错了,以后我会更留神些,有危险的地方不去……」她这一哭把他的心都哭碎了。 「闭嘴!」他说再多也是空话,有些事他还是不得不去做,身为护国长公主的儿子,不可能真的安逸的当个斗鸡走狗的纨裤子弟,那不过是假象,他肩负的责任比任何人都多。 吸了吸鼻头,红着眼眶的黎玉笛将横过半个背的伤口全展露在面前,看得出已伤了好些天,伤口四周红肿化脓,但他有用她的三七散,所以伤势并未想像中严重。 不过伤口很深,加上他又连日赶路,三七散的药性一过就继续出血,没法止住的拖垮身子。 「这一次我们死了不少人,还有好些人重伤,我将你的药化在水里给他们各喝一口,这才活了下来,师伯说你的药很好,他制不出来,是你救了他们。」因为他把药分给了别人,以致药性不足才会拖成重伤,要不然也好了七分。 「你有悲天悯人的心情,我没有。」除了屈指可数的至亲外,她不会为了救人而委屈自己。 皇甫少杭声音很轻,「他们都是和我有过命交情的兄弟,一起上过战场,打过仗,我没法见死不救。」 「……」她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会有点痛,你忍一忍。」 「嗯。」这点痛算什么,能活着才是重要事。 当他面临生死关头,唯一想到的是他放在心上的人儿,若他因一时不留神而丧命,她该怎么办? 虽说两人尚未成亲,但她已算是半个护国长公主府的人,这些年他得罪不少人,若他不在了,她的处境堪忧,那些人肯定会把对他的怨怒发泄在她身上,她承担一切过错。 思及此,他一咬牙就不敢死了,几次从马背上跌落又撑着一口气爬起,一而再、再而三的从鬼门关逃脱,最后用一条绳子将自己绑在马上,在半昏迷的情况下勉强进城。 他很庆幸自己还活着,能见到心爱的女子,将近一年未见,她又变得更好看,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玉瓷般的肌肤泛着诱人光泽,让人好想一亲芳泽…… 噢!真痛,他的背…… 「伤得都快体无完肤了还东瞧西瞟,真的嫌命太长呀?眼睛闭上休息一会,晚一点可能会发烧。」黎玉笛割着腐肉的手是颤抖的,眼眶中的泪水眨呀眨地不让它滑落。 一道一道见骨的伤痕让她心惊了,也心疼不已,也许平常她对他表现出爱理不理的样子,可是她的心已经在慢慢地接受他,现在一看到几乎致命的伤口,她才知道她也会痛,为他而心痛。 「别离开我,阿笛,我只想你陪在身边。」他眼皮沉重得睁不开,嘴唇干裂得都生出破皮,白得像纸。 「好。」她哽咽地握住他的手。 寒风凄凄,夜凉。 【第十章 成亲日万牛奔腾】 当皇甫少杭再清醒过来已是三日后的事了,伤口缝合之后有轻微发烧现象,因担心术后发炎和伤势反覆,声称不是大夫但医术比药王谷谷主还厉害的黎玉笛判断他暂时不宜移动,留待观察。 院子里多了一个男人,这件事非同小可,为了不传岀令人困扰的蜚短流长,考虑了一晩上的黎玉笛决定告诉爹娘,让他们帮忙隐瞒。清风斋的下人虽然不多,但难免有几个口风不紧的,慎之、谨之,以免走漏风声。 黎仲华夫妇一听惊得脸色大变,第一想法是先将人移走,以免女儿闺誉受损,即使他们已是未婚夫妻。 但是看到皇甫少杭趴着不能动的惨况,两人都红了眼眶,直念道:「造孽喔!怎么伤得这么重?」 没人知晓这是为救九皇子所受的伤,赵劼长年身受毒害的身子已然好转的消息不知被谁传了出去,导致有人容不下。 为掩护皇甫少杭,由黎玉箫装病,他向书院请了几天假,佯装伤寒过重必须卧床养病,每日由大夫开药服汤药,这几天不见外人避免过了病气,因此他人无从察觉床上躺的并非本人。 其实黎玉箫喝的药是换过的,没病干么吃药,皇甫少杭的药则由黎玉笛一手打理,她院子里种了不少药草,大多都能派上用场,加上她的精湛医术,皇甫少杭的烧很快就退了,愈合情形也很良好。只是失血太多,他体力严重透支,因此一直在昏睡,仅能以米汤灌喂,其他粒米难进。 v第四十三章 「阿笛。」 她的背影真好看,宛若烟雨江南的三月,雾中佳人。 碎发低垂,皓颈白晳,侧着的脸庞散发着宁静,眼眉低垂,望着红泥小火炉上煎熬的药壶,轻轻拨动里面的药材。 这一刻,他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美的女子,婉约秀丽,宜室宜家,动静皆美,是他牵牵挂挂的心头人儿。 「你也是时候醒来了,再睡下去我都要怀疑我的医术是不是出了问题。」三天了,对她来说也是一种煎熬,她撑得好辛苦。 「你……还在生气吗?」他最怕她生气了,一气起来可以大半个月不理人,当他不存在。 「你认为我不该生气吗?」她头也不回地拿着小团扇搧着火,使其保持温度适宜。 「该。」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个时候不能和她对着来,不然他不会有好日子过。 「你为什么不干脆死在外面,让我当个克夫的寡妇。」她的声音无高低起伏,淡漠地比一碗水还要平淡。 「舍不得你。」真的到离死那么近的关头,他最先想到的是放不下她,心有牵挂。 「舍不得我这个万有婆吧!有病医病,有伤治伤,还能替你挡桃花,一举数得多好用呀!」 男人的话只能听一半,听完以后打折再打折,直接把他打到骨折,因为全是鬼话,没一句真的。 她将对凤瑶郡主的怨气一股脑往他头上扔,气火难消。 「不是的,你对我很重要,绝非你所说的……」他真是有口难言,一片心意搁胸口,堵住了。 「你给我躺回去,不许乱动,嫌命太长是不是?缝合的伤口一旦扯裂了就不容易好!」黎玉笛气得大喝。 「阿笛……」他可怜兮兮的轻唤。 「真是欠了你,再有下一回看我治不治?下一次……」 看到他倏地两眼发亮,一副意有所求的样子,她心口一阵的不舍,再大的气也消了一半,只剩对他的恼怒。 和受伤的人计较什么,她大吼大叫地谩骂便能阻止他?让他不顾同袍兄弟的安危,眼睁睁看他们去死? 黎玉笛从不问皇甫少杭去做什么,男人有男人该做的事,她只要他平安归来。 「没有下一次,我保证,这一次真的是我大意了」他不会再犯错了,这次的教训足以令他永生难忘。 死了那么多兄弟还不足以殷监吗? 看见他们一个个挡在他前面为他开道,以血肉之躯为盾护送他一人,热泪盈眶的他无以为谢,只能记住当时的惨烈,不让相同的憾事再一次发生,以酒告慰已故英灵。 「那一次的中毒和这回的遇袭是同一人所主使?」若是,那人不除,同样的事会不断上演。黎玉笛脑中闪过一百零三种毒,能让人死得无声无息,验不出半丝中毒症状,如同猝死。 皇甫少杭脸色一沉。「同一人。」 「谁?」 「瑞王。」他冷着脸道。 「为什么?」他们争他们的,天下之大,有德者居之,为何要牵连无辜? 「因为我是坚贞的保皇党,不会被任何人收买。」他只认皇帝舅舅,其他人和他又不是亲的,他帮亲不帮疏,谁跟他亲就帮谁。 「他对那个位置也有野心?」这些人的脑回路太奇怪了,吃力不讨好的事也有人抢? 「对。」早是不争的事实。 要不是护国长公主赵婕云的民间声望极高,以及永乐侯皇甫铁行半步不让对皇上的相护,太后和瑞王这对母子怎么会全无动静,只敢私底下使点见不得光的小动作,妄想拔除皇上的左右手。 「不是只有太子和五皇子在斗个你死我活吗?怎么又多了个皇叔?」吃太饱,撑着。如今国泰民安,几年下来也没什么重大灾情,百姓有衣穿,吃得饱,有屋住,还闹什么闹? 一直以来她以为只有皇子在争,还曾为被归为太子党的黎府捏了一把冷汗,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若是太子落马,首当其冲的是太子的老师,她祖父就是第一个被清算的对象。 没想到还有一匹黑马潜伏着,远在封地的瑞王不知备了多少粮草、战马,又有多少军备、武器,而双方万一打起来…… 「阿笛,人人如你这么想就好了,不贪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妄生不该有的野心,对自己想要的依理取得,不做伤害他人的事情。」说得容易、做得困难,人心难测。 「少作梦了,要是人人没有贪念,这世间哪有乐趣?你的伤至少要再养半个月才能下床,不然老了会不良于行。」他差点伤到脊椎,刀口再锋利一点,半个身子都剖开了,简直是危中之危,差之分毫就去了。 「可是我要面见皇上……」此事非同小可,他不亲自和皇帝舅舅说清楚,只怕会牵扯不清。 火侯到了,黎玉笛倒出黑稠的汤药,端到他面前,「喝完五十碗这样的汤药我就准许你面圣。」 「阿笛,这很苦。」她肯定加了不少黄连,趁机欺负他。 「你没喝怎知很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皇甫少杭鼻头一拧,「光闻味道就很苦。」 「趁热喝就不苦。」反正是他苦,她管他苦不苦,不吃苦哪知中药的博大精深。 「阿笛,你心肠硬了,居然说得出这么无情的话。」黑瞳幽幽一睨。「你为什么不制成药丸子,你说那叫成药。」 「没空。」她有,但不想给他。 成为黎玉笛十来年,她最不能接受的是一大碗如黑水沟水的药汁,心里惦记着还是一片一片的药锭、一粒一粒的药丸,随着时间的进步,谁会喝苦到要命的中药,那是自我折磨,能不喝绝对不喝。 她能忍受的是四物汤、中将汤、枸杞、红枣之类不苦的补品,所以她学医的第一步是改良中药的汤剂,制成药丸。 几年下来她很少喝到水药,大多把药丸子当糖丸吞,因为她加了蜂胶,药是甜的,没有以往的苦涩味。 「我家阿笛不疼我了。」他故作哀怨状。 「瞧瞧我眼眶下方的阴影,这三天不眼不休的照料你,你说我是不是自讨没趣?」生病的大男人像个孩子,也讨起糖吃。 「阿笛……」他试图用可怜模样软化她。 「喝药。」她手中的药变温了。 v第四十四章 看到她半点不容情,皇甫少杭憎恨的瞪着汤药,「你喂我。」 「喝。」黎玉笛不知哪变出小汤匙,舀了一匙放在他嘴边。 她板着脸没有一丝笑意,还在气他让自己受了伤。 「苦。」真苦。 「先苦后甘。」她又舀了一匙。 「甘在哪里?」他暗指她得给点甜头尝尝。 「这里。」黎玉笛取出一把甘草往他面前一放。 皇甫少杭傻眼了。 这是甘?实在欺人太甚了。 「噗哧!」 一声忍俊不楚的喷笑声从门外传来,一身英姿飒爽的赵婕云走了进来,随后是冷着脸,但眼带笑意的皇甫铁行。 接着一脸歉意、微露尴尬的黎仲华夫妇也进屋来,两对家长都来了,本该不自在的小俩口反倒落落大方,黎玉笛放下碗先向未来公婆行礼,等他们颔首再走向爹娘。 行云流水般的大方仪态让两对父母都赞许,频频点头。 「你们来干什么,看你家儿子的惨状吗?」皇甫少杭开口就是欠打的语气,让人很想痛殴他一顿。 「不孝子,爹娘专程来看你还摆脸色呀!要不是我们就你一个儿子,谁管你死活。」赵婕云装腔作势挥动拳头。 她心里还是心疼儿子受罪,若他不是她儿子,就不会有人针对他下手,让皇家又少一名保皇党。 这一次有准媳妇的妙手回春救了他,那下一次呢? 她不敢想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她不愿承受。 「那就再生一个。」他凉飕飕的说着风凉话。 「混帐,你娘生你容易吗?那时正在夺嫡的关键,你娘护着你皇帝舅舅一路逃出皇宫,因动了胎气才早产生下你,你敢再让你娘受一次生育之苦?」这个儿子是来讨债的,刚出生时就该捏死他。 声如狮吼的皇甫铁行嗓门吓人,张蔓月母女动作一致的用手捂耳,轰隆隆的回音却还在耳中震荡。 「爹,你吓到我媳妇了,这里是黎府二房不是军营,说话就说话,不用吼。」他那大爷性子老改不掉。 看到亲家母和儿媳妇的动作,皇甫铁行哈哈一笑,「我习惯这种说话方式了,别见怪。」 「不怪不怪,声音宏亮才能把敌人吓死。」难得说一次傻气话的张蔓月牵着女儿的手,两人如出一辙的眉眼含笑。 「儿媳妇,公爹没把你吓着吧?你这丫头沉稳,有大家之风,我儿子有眼光,不错不错,我看他被你吃得死死的!」有人制得住这臭小子他乐见其成,该好好管管他了。 是他把我吃得死死的,永乐侯爷,你儿子是无赖你知不知道? 「多谢侯爷谬赞,愧不敢当,我爹娘给我生的胆子满大的,没给吓着,倒是敬佩你声音宏亮如钟,能震天下邪祟。」 这马屁拍得真好,把只会带兵打仗的皇甫大元帅拍得心花怒放,开心的扯下戴了多年的玉佩送给她。 「拿着玩,别跟公爹客气,以后我们府里的东西都是你的,你给我守好了,别给这臭小子偷了去。」还是丫头讨人喜欢,,这话说得多中听,让人心口暖呼呼。 能震压天下邪祟,那得多大的正气呀!他一生都在战场上杀戮,甚至被人称为恶鬼,不知多少人诅咒他断子绝孙,唯有小姑娘面色坦然,无畏无惧地说他是真正的男儿,威武不下神只,斩妖除魔。 他这个乐呀!皇甫铁行咧开嘴大笑。 「爹,那是我娘妇儿,要送也是我送,你抢什么风头?」要不是他受了伤,准会爬起来和爹大战三百回合。 「呿!你的就是我的,连你都是我生的,我送和你送有什么不同?」小事也计较,气量狭小。 「什么他的就是你的,你连儿子的媳妇也敢占?」赵婕云两指如铁钳一夹,拧住大元帅的耳朵。 皇甫铁行连忙讨饶,「口误、口误,我说太快了,是东西,人除外,我这辈子都是公主你的人。」 饶是骁勇善战的马上巾帼听了这话也红了脸,「嗟,父子俩一个样,没一个好东西,黎夫人,我儿子都睡上你女儿的床了,不如我们来商议商议小儿女的婚事。」 什么叫她儿子睡上了自家女儿的床,这听来怎么不太对劲?「我们本就是亲家,明年再提也不迟。」 十五及笄,十六出阁,当初说好的。 「你没听懂我意思,我是说两人都在一起了,干脆让他们提早成婚,省得一些爱嚼舌根的风言风语毁了两人。」赵婕云怕夜长梦多,她太喜欢笛姐儿这个媳妇了,儿子却十足的不讨喜呀,她怕到嘴的鸭子飞了。 「这……」女儿还太小,她舍不得。 赵婕云朝驸马一使眼神,他立即会意的勾住黎仲华的肩,十分豪气的称兄道弟。 「亲家,黎兄弟,女儿长大总归要嫁人,早嫁晚不都是嫁?我们夫妻都是疼孩子的,你看我儿子那般顽劣我都没一掌打死,女儿好,女儿贴心,你女儿一嫁进我们府里,我们夫妻俩一定当她是亲生女儿疼爱!」 「啊!这个……呵呵……再说、再说……咳!」黎仲华猛地一咳,只因一巴掌拍在背上,那手劲之大呀,唉!一言难尽……侯爷,你也轻些,我是文人、文人呐! 手无缚鸡之力是书生。 「就这么说定了,下个月我们正式来下聘,明年五月来迎娶,翻过年也是十五岁了,不差那几个月,你说是吧!亲家。」打铁要趁热,好媳妇得赶紧下手抢。 「嗄?」 黎仲华还没点头就被皇甫铁行拉着走,最后灌了一肚子黄汤醉醺醺的回来,一脸喝茫的搂着妻子直笑,说他要嫁女儿了,他当老丈人了…… 但是,真有那么容易吗? 在京城的另一外,也有一名女子彻夜难眠,她忧心的不是皇甫少杭的伤势,而是她的婚事。 「父王,我们当初说好了,我嫁入长公主府为你和皇叔掌控长公主府的势力,你助我达成心愿,我帮你们偷兵符,为什么反悔了?」事情还没走到最后,他们凭什么出尔反尔,毁约背信。 出身显赫的长公主是矜贵人,一府两侯,她的丈夫是永乐侯,儿子为逍遥侯,两人都善于战事,虎父无犬子,战场上无败仗,一为恶鬼,二为战鬼,以战止战消弭战事。 v第四十五章 什么功高震主在他俩身上不存在,皇上对父子俩的信任胜于亲生子,常交予重任,重兵在手。 因此在皇位的争夺上,两人有如两柄开锋的宝剑,谁都想拥有,也令人畏惧,可是一旦不能为己所用,那么毁掉它们才是聪明的选择。 「女儿呀!父王也想让你心想事成,事事顺心,可是如今局势有了转变,我和你瑞皇叔不得不失信于你,我们也是逼不得已。」凡是有可能的阻碍必须铲除,不能使其长成气候。 他们原本不把九皇子这号人物看在眼里,一个没几年可活的痞秧子谁会在意,说不定哪天没注意就死了,他们做做样子掉两滴泪,说两句哀悼的话也就过去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只能说九皇子福薄。 谁知他竟活蹦乱跳、面色红润,毫无一丝病况,眉目清朗,俨然已是病去人康泰的模样。 更重要的是,他和皇甫家的小子过从甚密,交情甚佳,当年的皇上也是因为身边有两员奋不身的大将相护才登上帝位,那就是赵婕云和皇甫铁行,难道今日他们又要重蹈覆辙? 瑞王和长亭王都是吃过苦头的人,自然不会容许同样的事再度发生,因此先下手为强,免除后患。 谁知竟然失手了,视察江南水患的赵劼被皇甫少杭的人救走,而他自身则受了重伤,下落不明。 「可是你把我许配给一个只会花天酒地的男人是什么意思,他连少杭表哥的一半都不如!」她费了多大的心力想除掉姓黎的女人,日日夜夜都想她死,结果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反而被亲爹给卖了。 「他是不学无术,但他三叔却手握本朝三分之一的兵马,若他们支持你瑞皇叔,我们筹谋的事指日可待。」他可不想一辈子过得窝窝囊囊,被皇上压得大气不敢吐。 长亭王也有怨气,他觉得被亏待了,封地太小,百姓太少,富裕的地一块也没有,还整天受气。 事实上是他自个不长进,没能管好自己的封地,也不顾百姓死活,强收高额税赋供自己享福,他能力不足不善经营,以致于百姓一天比一天穷苦,入不敷出,民生潦倒。 「就因为陈老三手上的兵所以要牺牲我?」凤瑶郡主一脸木然,她已经被自己的爹伤到了毫无知觉。 「乖,你就为父王忍一忍,等大事一成,你要什么就给你什么,父王一定不再食言。」他也心疼女儿受的委屈。 「真的?」她还能再相信父王吗? 「父王再骗你就不是人,任由万箭穿心」为了取信女儿,长亭王不惜发下重誓,信誓旦旦。 「好,女儿再信父王一回。」不过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姓黎的女人还是得死。 「祖母,你在干什么,那是我姊的嫁妆,你怎么可以随意翻动,自行取走,那不是你的东西!」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祖母,居然率众抢孙女的嫁妆,还让人推倒上前拦阻的孙子,害他撞得头破血流也不闻不问,像饿极的蝗虫,见到好东西就搬走,占为己有。 看到受伤倒地、流血不止的儿子,黎仲华、张蔓月是又气又恨,几乎要疯了,连忙找来大夫医治。 可是再一瞧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嫁妆,两人眼眶都红了,流出伤心的眼泪。 这是亲祖母能做的事吗?根本是后祖母,不是亲祖母。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黎玉仙竟是帮手,跟着老夫人来搬家,还偷藏了不少珠宝、首饰,打算日后充做私房。 「府里有你终成祸事,你还是走吧!留你不得。」黎太傅终于出面了,说出最痛心的话。 「老黎头,你怎能这样对我?我嫁你几十年,从年轻陪你到老!」她只想手边多点银两,这样也不行吗? 「还是你想拿到一纸休书?」一句话,老夫人无言了。 如同闹剧一场,老夫人闹得太过了,没给自己留后路,因此被送回家庙,没有十年八年是回不来了。 黎仲华也给秦婉儿一张放妾书,以及一千两银票,看她想去哪去那,即使她哭着要留下也没人肯收留。 顿失两座靠山的黎玉仙哭丧着脸,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回到挽心院,揽被痛哭失声。 一座黎府两种境遇,谁的心情都很沉重,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很快的,护国长公主府的聘礼抬过来了。 这一天是大好日子,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成串的鞭炮声在黎府大门炸响,皇甫少杭过来迎亲,迎面而来的是几个拦门不给进的少年与年纪很小的小姑娘。 「红包、红包,不给红包不给过,姊夫,你的诚意呢?快把红包拿出来,诚意不够不给过!」 「对,要红包,不,是诚意,堂姊夫……嘿嘿,不是弟弟们贪财,是礼俗……给红包、给红包!」 「给给给,我们也要,快给快给!」 由黎玉笙带头,一下子涌出二、三十个出身黎氏的十岁以下小萝卜头,他们蜂拥而上的将皇甫少杭包围在其中,高喊着要喊红包,不然不准娶走他们的大姊姊,要留下来陪他们。 一群迎亲的人哄堂大笑,把一个个抱大腿、搂手臂、拉腰带的孩子抱开皇甫少杭身边,赞许他们有前途,做得好。 「好,都有都有,不要挤,给——」 一把红封往上飞,里头装的是十两银子的银票,孩子们乐了,抢成一团,你争我夺忘了拦路。 唯有一人不为所动,双臂大开不让过,眼眶微红,忍着泪水,狠狠的瞪着抢他大姊的坏人。 「红包,你独一份。」皇甫少杭笑着递出去一叠,摸着很轻却是银票,一封一百两,一共十封。 黎玉笙一把抢过,却还气呼呼的嘟嘴。「我姊不是能用金钱买到的,千金万金都不如她一根小指头。」 「嗯!我心如她心,始终如一,不离不弃,我有一口吃的绝饿不着她,她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她。」 她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唯她而已。 黎玉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抽噎起来。「过……」 第一关过了,来到第二关,黎玉笛还是得由黎府正门出阁,因此黎玉尘、黎玉业、黎玉裳等上了书院的小舅子就来考考皇甫少杭的文才。 v第四十六章 拦路者中,穿了一身锦白的俊秀少年最为出色——那是黎玉箫,和黎玉笛长得如出一辙的双生弟弟。 「啊!你娘子就长这样呀?」怪好看的,美人一个。 一位损友以肘轻顶新郎倌,但皇甫少杭只看见小舅子额头上用粉掩盖的伤口,他黑眸一眯,那是被推倒撞伤的。 前两日发生的事他立即就知晓了,准岳父还亲自登门道歉,言语愧疚的言及嫁妆单子略有变动,要修改几样。 老夫人被关在祠堂里,就等孙女出门后再送往家庙。 而死也不回秦府的秦婉儿又哭又闹,抱住人不放,一下子扬言要服毒,一子又要吊颈,一哭二闹三上吊全来了,把看守她的仆妇累得怨声载道。 不是正妻却摆正妻的款,自个作孽要怪谁,黎家人已经够容忍她,念在出身老夫人娘家的分上未将她发卖。 一心准备迎娶的皇甫少杭心想,等三日回门后就由他来解决吧,将危害岳家的祸害远远送走,省得再出夭蛾子。 秦婉儿万万没想到她的一时私心竟害到自己,被皇甫少杭派人强迫送回秦家没多久,就被缺钱的父兄以八百两卖给山里的富户为妾,终其一生没出过那座大山,不到四十岁已被折腾得宛如七旬老妇。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男人的腰很重要,别乱戳。」他的阿笛可美多了,就是使起小性子也可爱得叫人着迷。 一票军旅出身的汉子闻声笑得暧昧,「嗯!是挺重要的,洞房豆.豆.小.说提供花烛夜呀!腰不行岂不是办不成事?」 「是呀!要挺住,兄弟,夫纲振不振就看这一夜了,别欲振乏力呀!」 一阵阵取笑声毫不遮掩,男人不说荤话就活不下去。 「去,你们这些扯后腿的滚远点,一会儿花轿前开路再显摆威风。」皇甫少杭赶蚊子似的将人赶走,一副今日我最大的张扬样。 「得。」还真上脸了。 物以类聚,皇甫少杭请来助阵的朋友中不少有些纨裤气、风流爱打趣,但大多出身显贵,是权贵子弟。 「姊夫,这一关你到底过不过?」黎玉箫大喊。 「过。」你这小子逗人呀,花轿都上门了还问过不过,当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继续闯关。 「派人上来,论文。」黎府一府文人,黎太傅文才斐然、作育英才,普天之下没几人能胜出,朝廷有不少官员是他的学生。 「我来吧,闲着也是闲着。」凑热闹也好。 壮汉群中走出容貌秀逸的男人,众人哗然。 「力……九皇子?」有人惊呼。 「怎么是他?」 「听说他活不过二十五岁,可气色看起来不错……」 「姊夫,你这一手很下作,不公平!」黎玉箫抱怨。 谁敢赢皇子,输了更没面子,这招很呀! 皇甫少杭得意洋洋地拍拍他沮丧的肩,「不战而屈人之兵为兵法上策,你姊夫我今年二十一了,娶个媳妇儿容易吗?小舅子高抬贵手,日后我送匹汗血宝马给你。」 汗血宝马……黎玉箫天人交战挣扎了好一会儿,一再告诉自己不是为了马,他只是…… 内心马蹄声狂奔,「过。」 姊,委屈你了,弟弟真的很想要一匹汗血宝马,姊夫太卑鄙了,攻击人家的弱点!他含泪割心,送上亲姊。 「啊!这是什么?」 到了第三关,大家都傻眼了,这是什么鬼呀! 一大片高墙上挂满开着紫红色小花的荆棘,根根粗藤上的尖刺有两寸长,坚硬扎人,不下于钉床。 唷,这会扎死人吧?新娘子到底肯不肯嫁,这么折腾人? 「我家闺女就在墙后的院子,有本事就带走,要不然,那边也有小洞爬,我们派人挖了三天。」一脸愉快的黎仲华指着墙角的狗洞,洞的大小只够一个孩子的身躯,大人根本过不了。 这是坑,活生生的坑,还非常打脸。 「岳父大人好风趣,小婿这就给你行礼了,一会儿若有不是,还请别见怪。」丑话说在先,不伤情分。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各显神通。 只见红袍张狂的翻身一跃,足下几个轻点便跃过墙,动作俐落流畅而潇洒,叫人叹为观止,太神了。 武痴教出的徒弟能差到哪去,自是高人一等,上一回若不是中了暗算也不会伤得那么重,翻墙而已,小事一件,这事他常做,夜半会佳人。 可是这也太夸张了,不过娶个亲,有必要放火烧屋子吗? 一阵浓烟骤起,继而是熊熊火光,整面墙着火了。 这一烧,足足烧了半个时辰,火光冲天令人瞠目结舌,下人们都提着水桶在等待,但新姑爷没说好之前,加上身为主人家的黎府众人也没阻止的意思,他们便不敢乱动。 而后,墙那边传来一声低喝—— 「躲开!」 话语才落,烧得焦黑的墙被一脚踹倒,皇甫少杭就如天人下凡般抱着身穿嫁衣、头戴凤冠、罩着喜帕的新娘子,踩过倒了一地的断垣残壁,脸上带着春光无限的狂肆。 爷就是狂。 「你、你把我家的墙给……」烧了就算了,竟然踢坏了! 那得多有力气呀?这女婿不容小觑!众人傻眼,抚着狂跳不已的胸口暗呼。 「岳父大人不是要搬家了,这墙不要也罢。」还围什么围,围得住人,围不住人心呐! 看了一眼满地破砖烂瓦,黎仲华心有感慨的苦笑。「说得没错,原来就不是我的,倒了也好。」 他住了几十年的黎府,有朝一日终将离它而去,他有自己的小家要顾,他们才是他的将来,他过去的忍耐换来的不是一家和乐,而是妻离子散,早该觉悟了。 「该到正堂拜别长辈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又往正堂移动,皇甫少杭神情自若的抱起新娘子继续走。 到了地方,新人往蒲团一跪,双双跪拜,黎太傅欣慰地一抚长须,黎仲华、张蔓月一个红了眼,一个频频拭泪,万分的难舍全表现在脸上。 没人问黎玉笛此时的感受,但她的心情很复杂,又有点感伤,心口酸酸涩涩的,忍不住热泪盈眶。 她真要嫁人了吗? 虽然她的心智成熟,但身体还是小少女,且她承受得了未来生活那些可能涌入的狂风骤雨,当个称职的小妇人吗? v第四十七章 她不确定,但她知道这是两世唯一的嫁人,身边的男人将陪她走完这一世,她不晓得自己能不能做好一位好妻子、好母亲,可她会尽力而为,不辜负这一次的人生。 「等一下,你想就这么走了吗?」 「对,不能走。」 一高一矮的两兄弟双双叉腰,摆出怒气冲冲的架势。 「我娇妻在怀为什么不能走?」这两个臭小子太不给面子了,日后再找他俩算帐。 看着大、小舅子,皇甫少杭笑得一脸狞色。 「我要背姊姊上花轿。」黎玉箫坚持,这是娘家兄弟该做的一件事,不能免俗,是姊姊在出嫁前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上花轿!」黎玉笙跟着大喊,一边抹泪。 看着两张相似的面容,皇甫少杭好笑的摇头,「休、想。」 「姊夫,你欺人太甚!」太过分了,他凭什么抢人。 「对,欺人太甚!」那是他们的姊姊,不能便宜姊夫。 两兄弟互使眼神想把姊姊抢过来,但才一动作,早一步看穿两人心思的皇甫少杭一闪身,快步绕过他们,笑声低沉而愉悦,彷佛得了一件人间至宝,此乃生平快意事。 「阿笛,回家了。」他们的家。 回家……被轻轻放入花轿内,黎玉笛头一回产生对这时代的归属感,她也是有家可归的人,而不是流落异乡的一抹游魂,浮沉在苍茫大地,不知何去何从。 她的心,安了。 有了依偎。 就是他了,她心里认定了他。 「起轿。」 媒人扬声一喊,八抬的花轿高高被扛起,八个身形一致的军汉充当轿夫,脚步沉稳,轿身一晃也不晃的有如在平地,让人感觉不到坐在轿子里。 「阿笛,不怕,我陪着你。」 新郎倌没走在前头,反而一路骑马陪在花轿旁,让不少男人嘲笑,女人羡慕,然而我行我素的皇甫少杭毫不在乎。 但是坐在轿中的新娘子却深情的动容了,一向独善其身的她终于露出冰雪消融的笑容,为轿外男子的贴心感到无比欢畅。 「三师哥,你若不负我,我定不相负。」 君心似妾心,两心结同心,相爱永不移,这是她的承诺。 饶是堂堂男子听了这话,胸口也不禁热了起来。皇甫少杭神色激动地将手伸向花轿的小窗,五指攀住窗沿,见状,黎玉笛轻轻地碰了他一下,他倏地捉住,久久不肯放开。 两人的一举一动落入后头一直悄悄跟着花轿行走的女子眼中,她嫉妒得快要发狂,手中的信号筒一扯开,射出升空的烟花。 蓦地,地面传来惊人的震动声。 「咦!地动吗?」 迎娶队伍停了下来,观察是什么情形,随即众人便惊慌地睁大眼,大喊—— 「牛,好多的牛,它们疯了似的朝我们冲过来!」 有牛群在街上狂奔,这……这也太有趣了。 坐在轿内的黎玉笛噗哧一笑,毫不害怕,她在想她带的药能不能一次解决所有的牛,但那是人用的,用在牛身上太浪费了。 可是想到牛排、牛杂、牛肺片、牛大骨汤、红烧牛楠、牛肉饼、牛肉面……吃不完那就全做成各种口味的牛肉干……呵呵!她能吃很久吧!换算下来也不赔。 「阿笛,咱们要飞了。」不陪他们乐呵。 飞? 还没意会到「飞」这个字的意思,黎玉笛已经飞了起来,弯身入轿的皇甫少杭一把将她抱出来,身轻如燕的踏着瓦片而去,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往前飞,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微微飞起的喜帕下是万牛奔腾,黎玉笛顺手洒下无色无味的万里追香,一头一头的狂牛陆续倒下…… 【第十一章 永乐侯府的剥皮客】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礼成。」 「送入洞房。」 入洞房了、入洞房了,某个急色鬼迫不及待,步伐过大,走得有点快,差点把迈着小碎步走的新娘子拖跌倒了。 她回扯了一下红绸,表现得太明显的家伙才笑呵呵地往回走。 「阿笛,我太开心了,你终于是我的了。」晚上有媳妇儿抱,不用老惦记着,深怕他一转身她就把他给忘了。 「哼!」为鲁莽找藉口。 「好好好,别发恼,我一定等着你,你慢慢走,我不催你。」她的脚真小,难怪走不快。 看着绣上鸾凤和鸣图纹嫁裳下微露的小鞋,皇甫少杭还无聊地用大手比划了一下,发现还没有自己手掌长,他讶然之余暗自乐着,他家阿笛是小脚婆,脚小得适合放在掌心耍玩。 拜完堂后便是进入喜房,但是护国长公主府占地甚广,又是九弯十八拐的回廊,这一走就把新娘子累得气喘吁吁,进房便往床沿一坐,谁来拉她都不成,两脚酸到不行。 虽然皇甫少杭有自己的逍遥侯府,但他想着父母两人在家,还是住一起才热闹,就连迎娶新妇也在护国长公主府中,没打算搬出去。 以前在庄子时不时就往山里转,跑久了身子骨也锻炼出来,走上一整天也不觉得累,可是回了黎府成了大家秀闺,别说上山采药了,她连在自个院子多绕几圈都会被说嘴,说她不够端庄、不够体面,果然是乡下来的,一刻也坐不住…… 对此她毫不在意,但不想娘亲听了不开心,久而久之她就少动了,以静态活动为主,看看书、画两笔雨打残荷,再弄些药自娱,一日就过去了。 「阿笛……」 「我渴了,先给我一杯水喝。」什么都不让吃喝,说是多有不便,把她憋死了,又饿又渴。 「好,我倒给你,」花轿里又闷,她肯定渴坏了。 看到鼻孔朝天仰、向来目中无人的小霸王居然和颜悦色的给新娘子倒水,一旁的喜娘吓得脸色发白、四肢僵硬,石化的身子根本动不了。 她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呀!因为她看见不该看见的诡异现象。 「把喜帕掀了吧,盖着喜帕不好喝水。」凤冠好重,压得她颈子仰不高,水都喝到下巴了。 「嗯,你等我。」皇甫少杭拿起红绸布上一边镶金,一边镶玉的喜秤将喜帕挑开,一张淡妆轻扫的小脸展露眼前,美若天仙。 而喜秤的一金一玉为金玉良缘,可讲究了。 v第四十八章 「啊!重见天日了……」终于见光了。 「胡说什么,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被囚禁多久呢!」皇甫少杭笑着往她鼻头一点,眼露宠溺和情意。 黎玉笛也笑了,是笑苦差事好不容易结束,不用再忍。「盖着这玩意很不方便,我好几回差点踩到自己的裙子,眼前的视线被遮蔽,听得见人声看不到,心里憋得慌。」 「就这一回,以后不会了。」他顺势坐了下来,修长手指往她细嫩的脸儿一抚,一如想像的滑。 黎玉笛失笑地一睨。「你想我嫁几次呀?」 「只要是我,你想嫁几次都行。」闻着女子体香,他都心猿意马了,两只手开始不安分了。 「牛留给我。」一想到无数的牛料理她就嘴馋了。 提到牛,双目倏地一冷的皇甫少杭冷冷扬唇。「好。」 「人家那么用心给我添妆,我不收不好意思,牛肉可是好东西,牛骨头熬汤很补身,牛角切下来雕花制成工艺品还能卖钱,你看人家多有诚意,那些牛起码有上万头。」数大就是美,十分有爆发力。 古代的牛多为耕牛、水牛,肉质比起肉牛差多了,可一次要找齐上万头牛也不容易,连她都不得不佩服那位郡主,不惜下重本也要破坏婚礼的进行,最好让牛群踩死她,那就更完美了。 「牛有毒。」瞬间暴毙,可见毒性之强,中毒而死的牛肉不可食。 黎玉笛说的话像在绕圈子。「是毒也不是毒,它没有丝毫毒性,就算吃下肚也不会致命,可是若散在空气中,接触到大面积的皮肤,便会在眨眼间锁喉封脉,喘不上气了不就是暴毙而亡?」 人都有穿衣服,露出面积少,牛则不然,何况她也让皇甫少杭的人做好后续处理。 原来没毒……「阿笛,你用毒小心点,别一手抖就往我身上洒,咱们还没生崽呢!」他珍惜性命。 她闻言笑,露出白皙贝齿。「乖,你不做对不起我的事就不用担心,你这条命我还是挺珍惜的。」 「嗯!我家阿笛真好。」他凑上前,啄了一口。 两人越说越亲热,也越靠越近,欲哭无泪的喜娘尽量把自己的身子缩小再缩小,希望他们没有发现她。 可是她听到什么,清绝秀丽的新娘子居然会使毒,还把牛给毒死了,甚至威胁逍遥侯这个京城一霸不可心生二意,要不然管他是谁,照毒不误,这…… 娘呀!这喜钱她不赚了行不行,听了这些「秘辛」还有命活吗?谁来救救她,她不想死…… 听到响动,眉头一皱的皇甫少抬起头,脸色当下变得不悦。「你怎么还没走?」 抖到不行的喜娘灵机一动。「交、交杯酒还没喝……」 「噢,我倒忘了这事,斟酒。」合卺酒必须喝,一生和美,圆圆满满,夫妻白头。 「是。」抖着手,她斟了两杯酒,一杯交给新郎,一杯交给新娘,然后僵着身子往床尾退,看样子她暂时还不会死。 「退下。」多个人太碍眼,木头似的。 一听到这两个字,喜娘差点哭出来,喜极而泣。「是。」 当她快退到门口时,皇甫少杭又喊了她一声,喜娘当下一颗心快吊到喉咙口,面色惨白。 「拿去,赏你的。」 一包红封丢了过来,她一摸,里头厚厚一叠银票,她当下好听话成串的流泄。 等走出了喜房,她才发现背全湿了,还能拧出水呢! 「阿笛,喝一口就好,这酒烈。」皇甫少杭一口喝干,却只许她小抿一口,剩下的他全喝了。 「这叫烈?」古代的酒都太淡了,要蒸馏三回以上才叫烈酒。 闻言,他轻笑,往她白玉般的耳肉一咬。「是烈呀!没瞧见我都醉了,可你不能醉,咱们还等着洞房花烛。」 面一红的黎玉笛难得有一丝羞意,小手轻推他,「还不出去陪酒,一会儿你那狐群狗党就来催了。」 「不去,他们没我媳妇儿好看。」他就是重色轻友。 她往他脸上一刮,羞他。「少说些花言巧语,你再嘴甜也没有便宜可占,乖乖的接客去,不然他们就来闹了。」 这群京城纨裤子弟最擅长的是吃喝玩乐,尤其会玩,闹起洞房来只怕连圣人也吃不消,个个疯了似的。 「阿笛,你的心变硬了,居然不留我。」他明明没发帖呀!那几个下流胚子居然不请自来。 「我本来就是铁石心肠,你不晓得吗?」 她对人天生没热情,要慢慢相处才累积得出情感,要不是他死缠活缠缠她缠得紧,加上脸皮厚无人可及,他也不能抱得美人归。 追妻不怕辛苦,不要脸就对了。 看她板着脸扶着凤冠,皇甫少杭好笑又心疼的帮她取下,「等下我叫你的丫头进来把妆发卸了,酒宴没那么快结束,你梳洗一番先眯一下,养足精神等我回来……夜战。」 他故意说得一脸狠色,眼中却含着脉脉情思。 头一轻的黎玉笛臊红了脸,啐了一口。「没羞没臊。」 「对了,明天吃全牛宴。」深怕自己走不了,皇甫少杭硬是换了个话题。 「好,我能吃半头牛。」意思是给她多留些。 他相信,她的食量……非同小可。「饿不着你。」 皇甫少杭刚岀喜房未久,一桌丰盛的菜随即送到,分量给得很足,十人共桌绰绰有余。喜儿服侍小姐梳洗后,黎玉笛换上舒适的家居服,洗净铅华的白净小脸一见满桌的菜就乐了,筷子一拿大快朵颐。 黎玉笛在吃食上从不委屈自己,也许在庄子上饿怕了,因此养成能吃就多吃的毛病,反正靠她自制的消食丸怎么也吃不胖,正好大吃特吃,把以前少吃的全补回来。 不过她也只是一开始苦了一点而已,后来学了医伙食就改善不少,再加上陷阱设置得多了,餐餐有肉吃,她只是为自己的贪吃找个合理藉口,说服自己继续吃。 人一吃饱就想睡,她也不例外,原本只是小歇打个旽,新嫁娘太懒不得夫家缘,谁知一睡就睡到天色暗了,丫头喜儿也没叫醒她,等她闻到浓重酒味醒来时,床头坐了一个男人。 v第四十九章 「阿笛,是我。」见她下意识要洒毒,笑声低哑的皇甫少杭赶紧出声,新婚夜被毒倒在喜床,可有得笑话了。 「你怎么不唤醒我?无声无息的坐在床边,我猛一张开眼见到个黑影,还以为贼儿胆大包天,连你的女人都敢偷。」背着光,她着实吓一跳,一时没看清楚是他。 「我的女人?这句话说得好,我爱听。」他笑着往她身上压,两眼亮得惊人,看不出醉了没。 黎玉笛推了推他,「去洗洗一身的酒味,熏人。」 「阿笛帮我。」他拉着她的手,放在面颊磨。 「你多大的人了,连净身也不会,上了战场你在泥巴里打滚遮臭呀!」她做了个搧鼻的动作,表示他是臭男人,把自个的男人逗得哈哈大笑。 「我是你的丈夫,懒女人,快起来,给你家爷刷背。」他故作凶狠样,大掌捞起珍珠白的脚掌挠痒痒。 「啊!放、放手……咯咯……你使坏,小……咯咯……小心我一针让你……咯……雄风不振。」作弊,不公平,他使诈,以她的气力哪强得过一个习武之人,不能下毒她就吃亏了,任他予取予求。 脚在人家手里,笑得直打滚的黎玉笛根本躲不掉,一阵阵痒意不断由脚底板传来,她笑不可抑。 「洗不洗?」多小的脚,真像白面馒头,小巧可人。 「洗,我给你洗不就得了,放……放开我的脚。」她最大的弱点便是怕痒,脚底和腋下。 「乖,我的好娘子,我的好夫人,我的亲亲……」他边说边亲,亲得小媳妇也一脸酒味。 「皇甫少杭……」她要被熏醉了,赶紧抗议。 「走,鸳鸯戏水去。」黑眸幽深的皇甫少杭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臂弯,小俩口偎得紧。 喜房后头是相连的浴池,以十六扇花鸟图形屏风隔开偌大的池子,约有半个屋子大小,池底铺着七彩卵石,色彩缤纷,池子四周则是由大小不一的太湖石铺砌而成,可当枕石也可坐,水深及腰。 池子由浅到深,浅水处只到小腿,以阶梯式慢慢往下,直到足以站人的深水处。 「不许把我往深水处抛,我腿短。」有自知之明的黎玉笛搂住丈夫的颈子,就怕他恶趣味一起捉弄她。 「不许?」 他邪气的一笑,接着「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啊——皇甫少杭,我……咕噜,我要杀了你……」她的眼睛、她的耳朵……进水了。 皇甫少潜下水,给小媳妇当椅子。「哎呀!阿笛的腿真的很短,像水中刚长出的美人腿。」 「不原谅你,再多的赞美词也没用。」她好久没泅水了,有一点惧水症。 当年被抛下船的原主已经溺毙,换了个芯子的黎玉笛为了救人又差点死回去,所以她对水有一种畏惧感,水浅还好,水一深就出现蚊香眼,因此她尽量不盯着深水区看。 「阿笛,你好美,我要吃了你。」他将她压在石头上,一手托高她的细腰,俯身舔吻雪白皓颈,以牙轻啮。 「混……混帐,不发一语横着来,你……你上山打老虎呀!」她以为他会缓着来,谁知直接进入主题,让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低笑,双手隔衣揉着两座山峰,「那你就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母大虫,我不打,养着你。」 「你才是大虫,我都被你弄湿了!」她刚洗的三千青丝又湿答答的,夜里不好弄干。 「湿了好,才好共享鱼水之欢。」他语带暧昧,一把扯下她的亵裤,长指直驱桃花源。 「……你这下流话跟谁学的?」哼!一群纨裤子弟,不学无术,不干正经事时尽做些风花雪月。 「无师自通。」男人天生就会。 「呿!」自大。 「醋桶。」味真大。 「你才是。」她才不吃醋,顶多有点……小心眼。 「我是。」他不容许别人多看她一眼,谁敢嘴上不干不净说上一句,他揍得那人满嘴找牙。 皇甫少杭真揍了,迎亲时那个多嘴的看着他妻舅讲了一句「你媳妇长这样呀」,于是他藉着敬酒时回敬人家,把人灌得七八分醉,再假意扶他,然后按着人家后脑杓往柱子撞,一颗牙就飞出来了。 怎么手劲这么大呀!原来他吃味了。 妻子和小舅子长得相像是因为他们是双生子,但五宜、轮廓因男女有别而渐渐没那相似,一个俊逸,一个清雅。 她噗哧一笑。「洗你的身,不许弄我。」 「我干净了,咱们洞房吧!」他迫不及待。 黎玉笛往他脑门一拍,让他清醒点。「不能在这里,明儿一早燕喜嬷嬷还要收元帕。」 他咕哝着,「这么麻烦。」 「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由不得你说不。」她觉得挺好的,至少证明清白之身,日后少些这方面的风波。 人非圣贤,谁能无过,在情浓时再任性也是娇俏可人,浓情一旦转淡,当初的种种美好都成为尖锋相对的过失。 永远不变这是一句神话,没人做得到,感情是要细水长流的经营,烟火般的绚烂只在一时。 「自个清楚不就得了,哪来的臭规矩。」他的女人有他护着,谁敢摆脸色他就给谁没脸。 「三师哥,咱们先说好了,我虽然虚岁十五了,但毕竟还未满,圆房可以,可是不能太早有孩子,我的身子还没长好呢!至少要等上三年。」十七八岁怀孕还是太早了,但是成亲三年未有孕,只怕满京城又要风言风语。 她最不习惯的是这时候的送妾风俗,谁的门第高就送谁,还有上司硬塞给下属的,谁家有女儿、侄女、外甥女、收养的义女……凡是容貌姣好就能送,也不管河东狮吼不吼。 「成。」他二话不说。 「三师哥,你真好。」霸气之人才有的胸襟,黎玉笛心里欢喜得很,顿时少了纠结。 他勾引似的咬着她耳朵。「好是互相的,阿笛要怎么谢我?太肤浅的礼我可不收。」 「以身相许如何?」她把身上最后的肚兜解开。 皇甫少杭眼眸一深,欲火跃动。「本来就是我的,阿笛耍赖。」 他很喜欢她阿笛,感觉很亲昵,她只属于他一人。 「那你轻一点,听说很疼的。」破瓜之痛因人而异,但是以她的小身板来说肯定很痛。 黎玉笛瞄了一眼他的下身,骤地抽了一冷气,不只是痛,会痛死吧!尺寸和她的不怎么合。 v第五十章 「好,我慢慢来。」他轻哄着,但身体紧绷。 「到床上。」虽然水里能减缓疼痛,但……忍,忍吧!何况还有元帕问题。 「嗯。」 皇甫少杭水也不擦的抱人出浴地,满地都是两人滴下的水。 而他说的慢慢来根本是哄人的话,人一沾床没两下就往前一送,将自己的分身送进最深处,挺到底。 「疼……」黎玉笛疼得圆润的白嫰脚趾都蜷起来了。 「阿笛,我忍不住,下一次一定慢……」他话还没说完就不管不顾的动起来,瞬间绞紧的阴壶几乎让他一泻千里。 下一次还有下一次,男人的话不能当真。 喜烛成双,泪垂到天明。 「爹,喝茶。」 皇甫铁行点点头,「好,宜室宜家,早生贵子……」哈哈哈!他高兴呀!他终于有儿媳妇孝顺了,不用再受臭小子的气了! 「呿!」这些话听得皇甫少杭牙酸了。 「呿什么呿!你好歹也给我面子,我第一次当公爹,总要挑好听的说。」他还特地去问过同僚,学了几句。 「厚厚的红包一搁不就得了,还说什么废话,孩子还小,别逼急了。」身为过来人的赵婕云不忍心媳妇受她当年的苦,她当年迟迟不孕是时局不稳不敢有孩子,却被婆家的妯娌笑她人杀多了报应来了,老天爷是长眼的。 赵婕云刚成亲时也想做个好媳妇,她有公主府不住反而住进人多屋子少的永乐侯府,她以为皇甫家的人会看在她的退让和她打成一片,一家人和乐融融。 但是她还是太天真了,真的打成一片了,打得几个妯娌不敢再喊她女煞星,她也一怒之下搬回公主府,从此只有逢年过节再看心情过去踩踩门,平时不相往来,不管当年的公主府还是现在的长公主府,都不为永乐侯府的人开。 而原因竟然只是一件小小的鸡毛蒜皮事——几个嫂子、弟媳嫌他们有公主府不住跑回来和人抢地,自己人都住得挤了,他们还回来干什么?而且一占占了三个子侄成亲后要住的院子。 当年的永乐侯是皇甫铁行的父亲,皇甫铁行带着媳妇回自己的家住有什么不对?偏有些不长眼的爱嚼舌根,难道尚了公主就不姓皇甫了吗? 「是是是,公主说得都对,我听你的。」夫妻多年,早抚顺赵婕云的毛的皇甫铁行朝儿媳妇一使眼神,让她赶紧上茶。 「娘,喝茶。」黎玉笛双手捧茶往前一送。 「乖,娘疼你喔!」她朝丈夫一扬脸,要他多学着点,给媳妇的礼是两座皇家庄子,三千亩土地,以及两间酒楼。 「娘,太多了……」这份礼太重了。 「娘给了你就收,我娘什么不多,银子最多,皇帝舅舅每年还有赏赐,你别看她好像多疼媳妇似的,其实是嫌打理麻烦,她自个的三千食邑都管得乱七八糟,这些杂事她根本不想管。」宠妻的皇甫少杭一语拆穿母亲的阴谋,不让媳妇儿受骗上当,以为母亲真大方而傻乐。 「啊!娘,你坑媳妇!」那她是收还不收,感觉像烫手山芋,没处理好后患无穷。 赵婕云狠瞪了不孝儿子一眼,「有人嫌银子多咬手吗?除了食邑在我百年后会被朝廷收回,将来我和你爹的东西不是留给你们还留给谁,那一群白眼狼吗?」 白眼狼是谁? 小有不解的玉笛看向皇甫少杭,他轻摇头,以无声口形说「一会儿再说,别让娘发火」。 「娘,你会长命百岁,我们不急着接手,等你曾孙子出世再让他去显摆,」人不能贪,一贪就会出事。 黎玉笛的想法是正确的,为皇上弟弟操心半辈子的赵婕云觉得人累心也累,早已力不从心,她想把手中的重权交给儿媳妇去扛,她要退下来做个逍遥散人,趁着还能走动时和丈夫四下走走,看看秀丽江山,一圆她年轻时想做的侠女梦。 可是两个小的都是人精,一个比一个精怪,一看就晓得她别有用心,连忙联手阻拦,让她欢喜又心酸,喜的是小俩口感情好,酸的是烫手山芋无处丢。 「曾孙子呀!」那她肯定很老很老了,满头的白发、满脸皱纹……啊!不对,差点被拐弯了思路,这丫头也挺贼的,跟那个小子有得比。「拿去,拿去,先练练手,由小处做起,趁我还能盯着你们的时候,赶紧上手。」 「娘,这可不少……」黎玉笛的话才起个头,老姜就来辣她满面了,欲哭还无泪,只能苦笑。 「放在三千食邑前头,你敢说它大?」她的封地是一座山镇,物产丰饶,百姓富裕,每年上缴的税金不比县城差。 这是皇帝特地为他的皇姊找的,就怕地方大了皇姊不肯接受,嫌麻烦,所以他找得是座商城,商人多,钱也多。 「这……」黎玉笛真的无言了。 「娘,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我媳妇儿才十五岁,你不能揠苗助长。」护妻狂又发作了,不让小媳妇太操劳。 「你滚开,少用你的猪头对我,看了你二十一年我都看腻了,咱们娘俩说话男人不要插嘴。」赵婕云更霸气,一掌把儿子推开,再拿杯盖丢他,完全是在对付仇人。 「咳!儿子呀!你娘的话要听,她也是用心良苦,想让你们长点心眼,你也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咱们的家产。」话中有话的皇甫铁行语重心长,他口中的「人」是哪些,除了新媳妇外,其他人心知肚明,不过新娘子很快也会知晓了。 至于权势嘛!没有肩膀还扛不起,惦记那些的人很多,却无人敢随便出手,毕竟血溅沙场不是每一个人都做得到。 「老婆奴。」皇甫少杭一哼。 老爹一听,怒了,棒打孽子。「你娶老婆来做牛做马,日日下田耕种吗?我疼老婆你还眼红了不成?还是你不疼你老婆?」 挨了一棒的皇甫少杭只觉自己挺倒霉,一个箭步往媳妇儿身后躲。「爹,不带这样的,恼羞成怒就揍儿子,我是你亲生的,下手别那么狠,日后还等我给你摔盆呢!你一路好走。」 「不孝子,咒你爹早死!」乱棍打死。 这两父子一向是荤素不拘,百无禁忌,将生死挂在嘴边不当一回事,英雄马上死,旌旗扬军威,他们早已司空见惯,怕死就不会死吗?迟早的事,只是要死得烈性,而非窝窝囊囊。 v第五十一章 镇国长公主府的一大早就是这么开始的,父子、母子像仇人,打打闹闹,可又紧密结合在一起,他们心里都有彼此,重过自己本身,只不过不擅于表达,害羞呗! 「媳妇呀!咱们聊咱们的,让他们父子去自相残杀。」整天打来打去的,也没打出只烧鸡来。 「自相残杀?」黎玉笛面露讶色。 「啊!口快,是联络感情,探讨父子情,男人嘛!总是比较羞怯,用肢体表达比说话容易。」赵婕云爽快的一扬手,言行举止像常年混在军营里的老兵痞,一点也不像生惯养的皇家公主。 一旁的父子俩已经打起来了,护国长公主府似乎处处是兵器,他们随手一拿就是枪和戟,一早就开始练武切磋。 羞怯?婆婆指的是铁柱般的两人? 嗯,很风趣也很恶趣味。「娘,我们没有其他亲戚要认识吗?」 护国长公主府有点冷清,空空荡荡的,不像皇甫本家,她要送的都准备好了,给长辈的衣服和鞋子,给平辈的绣帕和围脖,晚辈简单些,各自生肖的金锭子、银链子,她事先打听过皇甫本家的成员。 一说到要认亲,赵婕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不好,「认呀!为什么不认,让你瞧瞧人能多不要脸,没有最贱,只有更下贱的嘴脸。」 「咦!」评价这般差? 听婆婆一说,跃跃一试的黎玉笛反而有了期待,她还有很多新毒没试用过,如果那群人的战斗力都是她亲祖母等级的那就有趣了,要人命不致于,至少弄个半生不死,让婆婆开心。 「走了,认亲去,别再打了。」 赵婕云一喊,两父子同时停手,露出别人往他们胸口插刀的表情,若非必要,他们不愿到永乐侯府。 永乐、永乐,这是一个讽刺,赵婕云故意让皇上弟弟赐的,原本是长寿伯府,因有子弟尚主而受封。 等真到了地方后,大开眼界的黎玉笛才知道长公主想死的神情是什么意思,这是街坊邻居都来了吗?光是站在门口迎接的小萝卜头就有近百名,还不包括大一点的。 看起来流里流气的少年,见了长公主府,一行人的眼神彷佛瞧见一块大金山走来,个个两眼发亮,贼精贼精的流口涎。 极品呀!全是极品,能一口气聚集这么多也不容易,他们是把能叫的人都叫来了吧!五大亲、六大戚,见者有分。 黎玉笛低声向身边的丫头喜儿吩咐一声,喜儿赶紧和已经成为丫头的武婢说上几句话,暗卫出身的她忽地不见,再出现时手上已捧着两个匣子,一装金饼子,一装小银鱼。 第一次上门总要给点见面礼,礼多人不怪。 但是诚如婆婆说的,极品只有更,没有最,她家祖母应该来瞧瞧,一定拍马都追不上,这些人的嘴脸呀……唉,一言难尽! 「哎呀!长公主,你就带这点东西来呀?一年难得回来几回,好歹也让我们长长眼。」 手捧一年只能织十尺的黄金缭绫一匹,贪得无厌的大夫人还盯着长公主腕上掐丝镶宝石龙凤镯。 「够你们嚼用了,你知道你手里的缭绫值万金吗?是番邦进贡的贡品,有钱还买不到。」欢喜吧!我耍你们玩的。 这才叫欺负人,赵婕云对这家人的厌恶到了极点。 刚说到值万金时,所有人的眼睛都露出贪婪神色,想着,万两金子有多少银子,足以花上一年了,全府。 可是提及「贡品」二字,马上就蔫了,宫中出来的只能裁成衣服自穿,若敢擅自买卖是对皇室不敬,皇上穿的你也敢卖?找死!这是要下大牢的,没得说情。 所以那瞬间的激动如昙花一现,转眼间化为灰烬。 「弟弟呀!你也太小气了,人家媳妇都送金送银,你起码送箱南珠给你的侄女们镶朵珠花戴,要不粉珍珠也好,用不完还能磨粉敷面,听说珍珠粉可精致了,回头让你的脂粉铺子送个百八十盒来,我也好让我娘家的娘抹抹。」 一口气百八十盒,她还真开得了口,一名四品小官的女儿也敢开口向长公主讨要东西,她多大的脸面呀! 可咱们这位大夫人脸皮之厚已无法丈量,连堂堂的护国长公主在她眼中和一般妯娌无异,对之从无一丝敬意。 「成呀!南珠一箱一万三千两,自己人算你便宜点,去掉三千两,拿个整数。珍珠粉售价一盒一百两,我给你打个折算八十两,你银子送来我就给。」买卖公道。 「赵婕云,你敢要我的银子——」大夫人瞿氏怒喊。 赵婕云冷冷一笑。「瞿若莹,你给我记住一件事,先君臣、后父子,对你而言,我是君,你是臣,行家礼前先行国礼,下次再连名带姓喊我,别怪我以冒犯皇家为由将你送进大理寺。」 皇家公主就是狂。 「你……」她气极了,却说不出话来反驳。 之后赵婕云找了个空档,开始跟黎玉笛悄悄讲起皇甫铁行的家事。 老永乐侯有三嫡二庶共五个儿子,女儿七名,各自婚配后又生下三到七名不乖的孩子,光是这些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加在一起就有六十几名,有时他都分不清谁是谁。 皇甫铁行排行第三,他是嫡出,但不是老永乐侯夫人的亲生子,其中还有一段令人鼻酸的故事。 「肩挑两房?」听到这里,黎玉笛感到有意思。 「嗯,老永乐侯还有一位兄弟,早年上战场没有回来,只有一座衣冠塚,族里要过继一子给他以免死后无人祭祠,可是老永乐侯怕被分走一半家产,便提出再娶一房妻生子承继。」 那个可怜的女人叫房氏,是皇甫家的远房亲戚,一个爹死母亡的孤女,她在生下皇甫铁行未久就被老永乐侯夫人害死,皇甫铁行名义上是喊亲爹为伯父。 他是被过继出去的,虽是老永乐侯的儿子却不能喊爹。 v第五十二章 「你公爹是个无人扶持的,他想出头唯有投身军旅一途,因此他入了军营,从小兵做起……」 等打出功绩,在沙场有了「浑不吝」的名号,眼看着前途无量,老永乐侯又想认回儿子好沾光。 「……尚主之后,老永乐侯府的人一瞧有利可图,问也不问就把过继出去的儿子又迁回自己房,大言不惭地说心疼儿子叫别人爹,要一家团圆,共享天伦之乐。」 看到长公主呸了一声,一直故作伏低做小、谨小慎微小媳妇模样的黎玉笛忽然想笑,长公主也挺可怜的。 「想笑就笑吧,娘也不拦你,永乐侯府就是个笑话,当时,得知你公爹又成大房子孙时,我和你公爹都快气死了,怎么会有这种人,还跟我们索要一年十万两的孝敬银子,说为人子女者当孝顺父母……」 孝字当前,为了不让丈夫被冠上「不孝」的污名,她气归气,还是送上万两银子当养老金,每年的年节、节庆送上衣服,鞋子,吃食等节礼,表示不忘本,该做的都做了。 可是他们还不满意,不时上长公主府打秋风,还四下打听两人名下的铺子,三天两头上门拿东西不给银子、还把掌柜的给打伤了,甚至擅闯皇家庄园想强占林园。 「娘,耗子多了踩死便是,何必跟他们动怒,咱们是人,不跟鼠辈计较。」畜生嘛!适合宰杀,不用当人看。 「欸!说得好,娘就中意你这性子,跟娘像,爽快,不扭捏!你那两匣子金银俗物还有吗?」她看见她命人取了两匣子金饼银鱼,真是有心了,没给他们丢脸,大气。 黎玉笛失笑。「连匣子都被抢了,镶珠贝的,百八十两一个,也值钱。」 一说到值钱,两婆媳会意一笑,和银子有关的,永乐侯府的人都不放过,烫过的死猪还要刮一层毛呢! 她们在这边面对一群穷凶恶极的剥皮客,人人都处心机虑地想挖一点好处,女人的战斗力不容小觑,个个剽悍。 那头的皇甫铁行父子也不好过,被老、中、青三代的男人团团围住,有人哭穷,有人要求帮忙安插官位,有人更厚颜无耻想跟两人进军营,直言从将军做起就好。 当这一家人从永乐侯府出来,模样是十分狼狈的,他们身上金呀银的,值钱的配饰都没了,连衣服都被拉皱了。 「下次穿盔甲吧,看他们怎么剥。」 黎玉笛的话获得其他人的赞同,把头一点,「劫后余生」的他们都呼了一口气,露出下次再也不来的神情。 【第十二章 尘埃落定喜当爹】 「听说了没?」 「听说什么?」 「听说凤瑶郡主她……」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吗?疼女如命的长亭王盛怒不已,要求全城拘捕。」 「呿!他谁呀?不过是个王爷罢了,也敢摆出君临天下的谱儿,让五城兵马司、京兆尹全听他的命令,还限期三日内破案,否则让他们提头来见……」 「是呀!真是个不讲理的主儿,皇上都被他闹得一个头两个大,他乱不要脸的,听说天天上金銮殿哭,一日不交出凶手他就哭,还把先帝挂在嘴边,说先帝托梦了,言子孙不孝……」 子孙不孝,这说的是谁呀!还不是皇上。 皇陵的祭拜,一向由天子主持,既然赵家先祖直言后代儿孙未尽孝道,是少了香火呢?还是供品不足? 以上皆非。 最近几年百姓之间流传着皇上并非正统,而是踩兄杀弟、气死先帝才上位的,要不是有剽悍的皇姊、皇姊夫为他开道,以他的本事根本不足以为帝,是个笑话。 看看都登基几年了,护国长公主还手握大权,不时指点江山,教皇上怎么做个皇上,而驸马皇甫铁行、其子皇甫少杭在军中声望极高,两人登高一呼,百万雄兵不是问题。 换言之,当今圣上不是圣君,充其量是护国长公主手中的傀儡,无能者就该退位,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阿笛,你还满意吗?」 这是一个隐密的厢房,从外面瞧看不见里面的景致,但又能听见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观察茶楼里外的情形。 越发俊美的皇甫少杭臂环他的媳妇儿,两人神情慵懒地坐在榻上,背靠竹枕,闻香品茗。 「差强人意。」如果由她自个来做会更圆满,可惜某个男人太小气了,不肯让她下去玩玩。 「还嫌弃?」他不满。 「是嫌弃呀!她还活着。」人活着就很麻烦,不如死人好处理,活人会思考,尸体只能躺平。 他挑眉,「阿笛,你的要求真高。」 「是你的标准太低了,纵牛伤人,踩死无辜百姓一百一十八个,伤者九十七名,她赔命都不够。」她下药的速度还不够快,牛群进城前已先闯祸,闪避不及的百姓伤亡惨重。 始作俑者是遭到报应,但黎玉笛还是觉得不够。 凤瑶郡主一向以貌美如花为傲,她十分看重她的容貌,认为她的美是天下无双,世上没有一名女子及得上她,所有男人都该为她倾倒,恋慕其风华。 而她看上了小侯爷皇甫少杭,想与他缔结鸳盟,多次释出情意要他回应,大胆直言非他不嫁。 只是有个天香公主来搅局让她一直不能如愿,两人前后斗了好几年,斗得翻脸成仇,没想到最后天香公主远嫁和亲,而她念念不忘的心上人与别人定了亲。 这重重伤了她的自尊,也令她颜面无光,不甘心多年感情落空的天之骄女使出狠招,她要黎玉笛死,就算最后她得不到人,她也见不得别人过得比她好,她要毁了天底下的有情人,叫他们不得同枕鸳鸯被。 可惜她太自负了,以为不过是寻常官员的家眷而轻敌,只以为去刺杀黎玉笛却没回来的死士是被皇甫少杭的人带走,屡屡失手的她却越挫越勇,认为一旦掳获皇甫少杭的心,她的人就回来了。 殊不知那些死士早就尸骨无存了,黎玉笛可不是她想像中养在深闺的柔弱女子,天真无邪,与世无争。 所以黎玉笛反击了。 「听说她毁容了。」惨不忍睹。 「然后呢?」她朝抚玩她唇瓣的手指一咬。 哎呀一声,皇甫少杭轻笑,「吃醋了?」 「对一个天下奇丑的女人?」她嗤之以鼻。 v第五十三章 皇甫少杭好笑的揉揉媳妇好捏的耳垂,他百玩不腻。「好酸呀!这味儿,你吃了一坛子酸菜吗?」 「我才不吃味,你敢多看其他女人一眼,我就多画一幅美男子画像。」她一向对绘画感兴趣,山水鸟兽画腻了,便开始描绘起人物,她想到的是现代电视剧里的古装扮相,一个个仙气飘飘的男主角,很适合下笔。 不过身边这位可妒了,画一张烧一张,让下人三炷香送「他们」上路。 「怕呀!河东狮吼,我惧内。」他笑着重重一吻,十足的男子悍霸,哪来的惧色。 「怕才好,惧内大丈夫,人若无所畏惧,活着无趣。」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盯紧了才不会胡来。 黎玉笛报复的手段既简单又粗暴,她让人将特制的磷粉洒在凤瑶郡主身上,她一旦在日头下走动,磷粉遇热就自燃了。 全身着火的凤瑶公主根本不知发生什么事,惊恐的放声尖叫,用双手拍打企图灭火,一旁的侍女连忙提了一桶水淋下熊熊火光才熄灭,捡回一条命。 可是磷粉的燃烧速度很快,很快烧光她一身易燃物,任何有毛发的地方寸根不留,例如她的头发,光秃秃的脑袋瓜子一片焦黑,皮肉还翻起,血肉模糊,十分可怖。 她整张脸不用说,毁了,引以为傲的美貌没了,双臂、手背全是烧伤的痕迹,几无完肤,她百分之六十的皮肤都受到损伤,此外最危险的是伤口感染,败血症在古代不好医治。 不过有太医院的云花膏,专治烧烫伤,她大概死不了,只是花容月貌回不来了,得顶着一张丑脸过下半辈子。 一见她毁容,陈家那边也来退亲了,长亭王和瑞王顿失一支有力的军队,暗暗饮恨,咬牙切齿。 「阿笛,真不想离开你。」他越来越恋着她了,真不是好现象,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黎玉笛心口地一抽。「什么意思?」 「咱们干的这一回逼出长亭王的血性,他和瑞王的信件往返更密切了」 唉!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沉不住气,忍一时长命百岁,他这是……活腻了。 皇甫少杭目光一冷,全身迸射出阵阵寒冽杀气。 「他要造反?」盐吃多了,不想活了。 唇一扬,「他不是早在做了?不然一个亲王怎么敢企图用百姓舆论逼迫皇帝舅舅退位。」 让他心寒的不是来自长亭王的步步进逼,或是瑞王意图让江山易主,而是太子和五皇子为了皇位之争,居然默许流言滋长,把他们的父皇推向刀尖,试图让他下罪己书早日禅位。 别人的攻击出自个人的野心,尚可忍受,但是来自亲生子的补刀,在背后推波助澜,皇上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身为外甥的皇甫少杭看了十分不忍,皇帝舅舅打拼了一生的基业就为了给儿子继承,没想到他们用最残酷的方式回报他。 果真是天家无父子,皇室无亲情,为了皇位都可舍弃。 「要打仗了吗?」她问不出口是谁带兵,公爹和他都是至亲,即使她不想他去,但这些话不该由她开口。 男儿志在四方,为了建功立业博出一片天地,他没有理由不去,皇甫父子永远站在守国门的最前头,不让敌人进犯一步,这是功在朝廷、福荫社稷,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壮举。 但于私而言,他们是为自己而战,皇上在才有他们,皇上倒,护国长公主也名存实亡,成为被剿灭的第一人。 感觉到她的不安,皇甫少杭轻轻将臂膀收拢,将她在怀中抱紧,「还没那么快,皇帝舅舅从去年就开始派人潜入瑞王封地查探,这几个月陆陆续续有消息传回,但时机未到。」 「我的胡闹有没有坏了你们的计划?」黎玉笛觉得自己的行为太冲动,未瞻前顾后。 女人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婚礼差点毁于一旦,甚至连性命都失去,她不回敬一二,哪能报答人家的大手笔?凤瑶郡主这次的纵牛奔街超过她的底线,彻底惹毛她了,狭路相逢勇者胜。 她没用毒是不想凤瑶公主死得太便宜,也不愿让人看出她用毒,因此用磷粉想让人以为她死于天谴的自燃,何况她死有余辜。 没想到凤瑶郡主命大,烧成焦肉团子还死不了,苟延残喘还尽挑事儿,要拖着所有人陪她一起坠入无底深渊,怂恿其父动兵夺权,抢回她昔日的风光。 「正好相反,我们刚好逼长亭王浮出水面,狗急跳墙是情急所致,但同时也暴露出许多来不及隐藏的漏洞,我们捡漏捡得很愉快呢!」 他们发现至少三条以上的粮草运送路线,以及装满粮食的三座粮仓,足够十万将士吃上两年。 长亭王太心急了,他以为他逼皇上就会让路,可是他只顾着前面炮火隆隆,想为女儿讨回公道,却忽略了后门的防备,皇上的人趁虚而入,摸个门儿清,他至今还不晓得被撬了墙角,以为一切如他所想地进行顺利。 闻言的黎玉笛暗松了口气,没当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就好,「你预估还有多少时间?」 「很快。」他想,有人等不及了。 她一听却不太痛快。「你刚说不会那么快,这会儿却说很快,到底是快还是慢,不许糊弄!」 见她气呼呼的小模样,觉得可爱极了的皇甫少杭笑出声,「预估三个月到半年,不过过两天我得到军营练兵,怕是不能天天陪着你了。阿笛,你家夫君暂时不能当吃喝玩乐的纨裤子弟了。」 她心口有点酸涩。「你也要去?」悔教夫婿觅诸侯,便是黎玉笛此时的心情,可是她不能留他,这是他的责任,他必须去。 「是的,我们父子都得去呢,把瑞王打得落花流水,让他再无一丝机会,能对皇权成威胁。」他的意思是瑞王只能有一种下场,主犯当诛,从犯视罪行而定,但也绝对不轻罚。 「我也去。」她一时脱口而出。 皇甫少杭一怔,随即仰头大笑。「你去干什么,当伙头军?」 赵婕云是有武艺在身,带兵打仗毫不含糊,再加上她的护国长公主身分深得军心,因此才能在满是男人的军中站住脚跟,让一群热血沸腾的将士甘愿抛头颅洒热血地追随她。 但她是少数的例外,本朝尚无女子从军,而且黎玉笛那小身板能打倒多少敌人,不被一脚踩扁已是万幸。 v第五十四章 「我可以下毒,你少看不起人,我一个人出手能毒倒千军万马。」狂牛群的暴毙便是她一人所为。 一万头的牛制成吃食其实也不算多,连在地窖内最多吃两年,这是以她的食量计算,就是可惜了这些牛,原本它们能活着耕田,造福不少农民。 「阿笛,战争是残酷的,谁都不希望自己是死去的那一个,但是下毒太阴损了,两军交战拼得是实力,不能用这种阴毒手段。」 金戈铁马,战鼓擂天,这才是血性汉子的天下,皇甫少杭不赞成下毒,敌方将士也是皇帝舅舅的子民,如有可能,他并不希望他们死于非命。 什么阴损?真是道貌岸然,他杀人难道是剁草墩子吗?一样是致人于死有何分别?死了就活不过来了。「兵者,诡道也,除了刀剑相击外,你们不会运用战术和阵法?」 她最讨厌藉口了,只要能赢,谁管仁义道德。 「不一样,战术、阵法用的是人,人都有生死,顺应天命,而使毒有违天道。」他也想为后代子孙积福积德,少造杀孽。 「矫情。」天在哪里,天若有心,岂会允许人间杀戮,那不过是求个心安的托词,心安理得的杀人。 他苦笑,却也心疼她此时的舍不得,「阿笛,我会平安的回来,你还没给我生个小阿笛呢!」 「不生!」她赌气的抿着唇。 「你不生,我生,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是最得疼爱的小家伙。」他们会有的,他期盼着。 「跟谁生?」她打翻醋桶。 「跟你生。」舍她其谁。 「我都说不生了。」黎玉笛使起小性子。 他笑道:「我生、我生,怎么可以让阿笛辛苦呢?」 「哼!」她心早软了一半,没法真板起脸生气。 爱其所选,选其所爱,她的男人也是为了他们日后的安定生活才重披战甲,她再不舍也要相送。 说是慢,但也快,早岀晚归的皇甫少杭晒黑了,但人也更壮实了,两眼闪着精锐光芒,像一把淬炼过的长剑,随时吸食敌人鲜血。 练兵练得狠了,人也瘦了一圈,可是他武艺更精进了,穿上一身银白战袍显得威风凛凛,纨裤气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英姿飒爽,彷佛天神临世,率领天兵天将长空凌战。 没多久,瑞王反了,兴起反旗要讨回江山,而皇甫铁行父子奉旨出征讨伐。 「阿笛,你这是做什么?」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匣子,皇甫少杭哭笑不得。 「毒药。」她不怕人知道。 「我不是说过不能用毒……」他一脸苦恼。 「住口,听我说完,小匣子里我装入七种毒,用来救急,万一你打不过又逃不掉的话就用一种毒,我在里面附上说明和用法,以及解毒法,中毒之人不一定会死。」她尽量了,不能一击致死的毒炼来毫无成就感可言。 「阿笛……」她有心了。 「还有,记住,谁死都可以,唯有你不能死,真要危急了全部毒死,反正都是杀人,一刀砍死跟中毒而亡有什么不同?躺平都是尸体,他们的家眷一样会怨恨你,你内疚个什么鬼呀!」她只求他平安归来。 她越说声音越大,干脆直接捉住他手,纤指掐入他肉里,要他牢牢记住他是有家室的人,有人等着他回家。 「阿笛,别哭。」还没走,他已经开始心疼她了。 黎玉笛仰头一眨,水眸莹莹闪光。「我不哭,我才不为你这混帐哭,大匣子里的是药,一般的头疼脑热、腹泻下痢、脚气、解毒丸什么,一共十来种,每种三万粒……」 「三……万粒!」 他心痛了一下,难怪她有一段时间老关在药庐里,不知在捣鼓什么,府里整日飘着浓重的药味,他娘不敢问,跑过来揍他一顿,问他是不是打了儿媳妇打出内伤,她在熬汤药治伤。 天大的冤屈呀!他宠媳妇儿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打她?被他娘打也是白打,无处诉苦。 现在才知,原来她口中的毒药是分着说,毒和药,他以为她和他斗气的那些日子,她其实都在为他制药,是他没理解她的用心。 「别打岔,每一种都精制再精制了,只需吃一粒就好,不可多吃,你给你的亲兵们发下去,大毛病、小毛病通通治好。」她加了天山雪莲子,能补气固元,增强心肺功能。 「阿笛,你对我真好。」他动容了。 黎玉笛正色的摆正他的脸,直视他的眼。「我对你好是希望你活着回来,你是我的丈夫,我一生的依靠,不论遭遇什么危险都要想着为我而活,你不回来我就改嫁。」 「呃!」她……这一招真狠。 改嫁……真亏她说得出口。 皇甫少杭气在心里口难言,只有苦笑。 「这里面是起死回生丸,受再重的伤也能救活,可是只有两粒,不许再给人了,我为你和爹备下的,里头有不少珍稀药材是我求大师兄帮我找的,日后这个人情你自个还他。」欠着就有牵挂,别想身后无羁绊,悍然赴死。 「好。」他含糊的声音中有几分不舍。 阿笛,吾妻,心爱的姑娘,要暂别了。 眼泛留恋的皇甫少杭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大氅一掀,转身离开,暗卫九泉抱起一大一小的两个匣子尾随其后。 几日后,战马嘶鸣,战鼓响彻,大军拔营,正式出兵平乱。 「孩子,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哭出来吧!不会有人笑你。」赵婕云搂着儿媳妇的肩膀,觉得她彷佛更小了。 「娘,我想他了……」忍了许久,她哇的哭出声。 「好,乖,我晓得,咱们武将之家就是这样,随时做好出征的准备,你公爹的战功是打下来的,不是平白得来的,杭儿要走的路还很长。」她也忍爱过生离死别,知道不得不割舍的痛。 「嗯……」黎玉笛哭得止不住,偎在婆婆肩头抽泣。 「媳妇,哭完这次就不能再哭了,男人有男人该做的事,我们也有我们做的事,譬如,太后。」大家都忘了她,太后是瑞王的亲娘,她不可能什么都没做,做她的富贵人。 「太后?」是呀!还有她。 「宫中也要布置一些我们的人手,,以防太后暗下毒手。」那个老女人可不是善荏,要不是她拿孝字压着,瑞王早就死了,哪来今日的大敌当前。 「娘,我有一种药……」她说得小心翼翼。 v第五十五章 「毒吗?」赵婕云嘴角一掀。 「呃……也算是。」药毒不分家。 「用。」那老太婆早该死了。 「好,这种药类似酸枣的味道,长期服用会使人精神不济,疲惫嗜睡,慢慢地睡不醒,与佛祖同在……」 就说女人好沟通,「深明大义」多了,不像男人那么多毛病,只要达到目的,管他是用毒还是勒毙,一对一单挑更是可笑,她们只会群殴,小心眼的只想私了。 长公主真是好婆婆呀!善解人意,小小一撮细粉就能解决的小事何须大动干戈,女人的胆子都很小。 黎玉笛哭着哭着就笑了。 你们以命博命,我们弹指间歼灭敌人。 三年后。 「来了来了,真好看,骑在大马上……」 富丽堂皇的酒楼内,一名容貌美丽的少妇从二楼窗口探出头,情绪有点激动地捉住窗台,一手挥着绣帕。 酒楼外头是一条两头通的大街,能容两辆四匹马拉的大马车并行,这里是京里主干道,平时人潮不少。 今日更是人多如蚂蚁,站都没地方站,道路两旁密密麻麻全是人,万头钻动,能站人的地方都站满人,还有人爬到树上,像猴子一样用脚勾着,大声地喊着「在那里、在那里」…… 酒楼、茶肆、客栈,任何能容人暂歇的铺子都被人包下了,还要提早半个月前预定,否则不只厢房没了,连走道都被占了,一个个的人仰颈眺望,就怕少看一眼。 「阿笛,小心点,别离窗台太近,万一掉下去……」即便没摔死,一人一脚就足以踩成肉泥,连脸都难以辨别。 「臭乌鸦,说什么诅咒,喜儿,赶鸟。」她原本心情很好的,都被这只臭鸟搅得心火旺盛。 已盘了妇人头的喜儿一脸干笑,一年前她嫁给府里的侍卫长高桥,生了一个儿子刚满个半月,她又回来做管事嬷嬷。「夫人,奴婢不敢。」 谁敢呀!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敢招惹这位罗刹,还打得他不还手,反过来赔笑兼哄人。 「真没用,一只鸟而已,你怕他做什么?山茶、苦茶,你们赶鸟。」这鸟人真烦人,看了就心烦。 山茶、苦茶是女暗卫,现在以大丫头的身分随侍保护,两人同时苦笑。「夫人,奴婢们有惧鸟症,没胆驱鸟。」 是谁驱谁,给她们八颗虎胆也没胆造次。 「你们呀!一个个是吃软饭的吗?骨头没一个是硬的。」太丢她的脸了,连点骨气也没有。 「是,奴婢们是软骨头。」骨头软才活得久,她们是下人,太过硬气可不是好事。 黎玉笛没好气的一睨。「去去去,碍眼。」 「是。」丫头们松了一口气,退到一旁准备吃食。 这位食量很大的夫人刚吃了十盘糯米金丝枣糕,又吞了五盘鹅脂酥炸豆沙麻团,十个白糖蒸馍和两碗绿豆银耳粥。 显然她还没吃饱,又点了冰糖肘子、白灼烧虾、青鱼酢、凤尾三鲜、一整只荷叶鸡,再来盘黄焖鱼肚。 以一般人来说,只怕吃撑了还剩还不少,可她似乎只有七分饱,犹豫着该不该再吃。 「够了,阿笛,不能再吃。」身形伟岸的成国公皇甫少杭伸手握住妻子的微圆粉指,不让她再贪嘴。 「可是我还饿。」黎玉笛一脸可怜兮兮,叫人很不忍心。 「为了孩子你得节制,你自个是学医的,理应知晓过量的饮食伤身。」不是不让她吃,而是担心孩子过大生产困难。 低头看着隆起的肚子,黎玉笛哀怨的叹气,「我知道了。」 和瑞王那一仗足足打了一年半,双方人马都疲惫不堪,最后瑞王那一方因粮草不足而退避牛头山,打算用拖延战术把朝廷的军队耗死,他们趁机休养生息,图谋东山再起。 牛头山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山里面有不少大型的凶猛野兽,皇甫父子的人因此折损了不少。 这是皇甫少杭第一次使用妻子所给的毒,因为他刚收到家书,信里说他再不回来就「偷人」,身边没男人深闺寂寞,限他三个月内出现,否则就等着头顶生绿毛。 他一急就把怒气发泄在不肯应战的瑞王头上,连夜派人在敌方的驻地下毒,隔天他们去收割,地上倒了一大片的兵士和兽群,瑞王和他三个儿子及幕僚却不见。 他率亲兵去追人,最后将人围困悬崖时,他心中牢记妻子说过的一句话—— 「不管跳崖、跳海都别让人跳,通常神转弯死不掉,被世外高人相救,学会绝世武功回来报仇。」 虽是无稽之谈,听过就算了,可是一看瑞王有跳崖解脱的意图,皇甫少杭在他纵身一跳时飞身捉住他的脚,让他头下脚上垂吊着,其他人赶忙将两人拉起。 但是好死不死,瑞王跳下时一只脚猛地被拉住,身子像钟摆般晃动,他的头在摆动中撞上山壁,一块凸出山壁的尖石便插入他的脑壳。 这下尴尬了,怎么也拉不上悬崖,同时又无法放手,只好在那僵持,想着怎么把半死不活的瑞王拉上来。 这时候有个弓箭手射了两箭,将尖石射碎,这才顺势一拉,解决了危机。 瑞王上了崖没拖多久就断气了,一代枭雄死得悲愤。 可是谁也没料到他有一个儿子装死,和准备焚毁的尸体躺在一块,他见父亲死得凄惨想报仇,忽然诈尸拿起丢弃在地上的弓箭,拉弓射向害死亲爹的凶手。 听见破风声的皇甫少杭已经来不及闪躲,他就地扑倒,但那支箭像长了眼睛似的射入他大腿,差点毁了子孙根。 他的伤很严重,军医治了好久不见好转,等回京覆命时,黎玉笛气得要把他休了,因为箭上有毒——他中了尸毒,因此好不了,而她明明给了他解毒丸却未用,分明找死。 为了这件事,黎玉笛整整三个月不跟皇甫少杭说话,有药不用是不是傻,她干么跟傻子做夫妻。 可是更叫皇甫少愤慨的是,他爹娘居然跑了,在皇上下令封皇甫铁行为成国公的次日,两人撂挑子走了,说要云游四海,行侠仗义,将成国公之位让给儿子。 反正也没人会碍事,因为太后比瑞王死得更早,在服了「酸枣汤」后渐渐没有体力,清醒得少,睡得多,拖了一年后「寿终正寝」。 后宫这座大山被搬走了,皇上更方便行事。 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富足安乐,此外更到了又一年新科状元游街的日子。 v第五十六章 「夫人快看,少爷的马快到搂下了,那一身卸赐蟒袍的威武,整个人都抖起来了。」 当了娘的喜儿还是一样毛毛躁躁,拉着黎玉笛趴在窗边往下瞧,看得皇甫少杭心惊胆颤,护得紧紧的跟在身后。 「哎呀!我弟弟真好看,这是怎么长的,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眉目如画,唇似樱桃,天人化身不为过!」 嗯,果然是她家箫哥儿颜值最高,上看下看都是美男子。 至于旁边那两个歪瓜劣枣是什么东西呀!长成那个样子也敢出来吓人,存心恶心人嘛! 黎玉笛一颗心偏到胳肢窝里,她弟弟什么都好,文采好、人品好,长相出众,身边那两个长什么样她一点也不在意,看都不看一眼。 不过不看也罢,省得犯恶心。 本来黎玉箫是本届状元,三元及第,可是皇上一看榜眼、探花,一个快六十了,一个满脸麻子,即便本朝取士不看重容貌,仍然在当下傻了眼,掩面不忍卒睹,他虽有龙气护身也怕作恶梦呀。 因此秉持着「敬老」之意,六十岁的榜眼往上一升成状元,入翰林院做个编修,两年后告老还乡,榜眼空缺由原本探花递补,至于探花郎,还是非容貌出色的黎玉箫莫属。 所以状元成了探花郎,这让黎玉笛有着小小的不满,但皇上说了,允探花郎自择去处,看要外放还是留京。 「阿笛,你这话亏不亏心,你说箫哥儿好看跟说自已好看有什么两样?你们是面容相似的双生子。」 虽说多少有些不同,但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同一个,只是一个柳眉细长,一个双眉较为刚正。 「滚!」不会说两句好听话? 「那可不行,我得护着你,瞧你那个肚子……」他真无奈,夫纲不振,妻子的性子跟娘越来越像,是耳濡目染的缘故吗?他娘把他娘妇儿带坏了。 「肚子怎样?」她目露不悦。 皇甫少杭笑着挪肚。「顶到窗台了。」 「呃……」黎玉笛面一臊,恼他多事。 「欸?夫人,您看那个是不是三小姐?她怎么一直跟在少爷的马旁边走?」不会想干什么坏事吧? 喜儿一指,窗边的黎玉笛杏眸一眯。「山茶。」 「是。」 倏地,山茶不见了,又过了一会,只见底下一名未绾发的女子被强行拉走。 黎玉仙已经十七岁了,但是并未婿配,她眼光太高,一心要与嫡姊一较长短,挑人挑得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挑得媒人都不上门了,最后她大伯母也横手不理,叫她自个找去,看上谁再去说亲。 其实她的嫁妆银子也不算少,老夫人的一半私房给了她,公中也贴补了一些,然后黎仲华私下又给了两千两银子,清风斋也留给了她,虽是祖产不能卖,但里面有不少黎玉笛种的珍贵药草,她要是识货拿到药铺去卖,至少值个七、儿千两。 可是她挑来挑去竟挑上太子,想入东宫为媵妾,她异想天开有一天太子登基为帝,她便是后宫最受宠的嫔妃,到时她就能压嫡姊一头了。 黎大夫人当下觉得被打脸,叫黎玉仙哪边凉快哪边待着,黎太傅身为太子的老师,他的孙女岂能与人为妾,尤其那还是东宫太子,他们丢不起那个脸。 不过黎玉箫倒是订亲了,对方是国子监祭酒的小孙女,说好了春闱放榜就过门,如今就等着迎娶了。 「姊姊、姊姊,我看到你了,你也来瞧大哥游街吗?」十三、四岁的肤白少年一头汗的冲进厢房。 「笙哥儿,慢一点,都几岁了还这么毛躁,别碰到你姊姊……」张蔓月变得爱唠叨,手里抱着两岁大的红衣女童。 「姊姊,抱抱。」小姑娘伸手讨抱。 「哎哟,我们筝姐儿越来越漂亮了,像花似的。」黎玉笛捏捏幼妹的小胖手,和她玩脸蹭脸,她就高兴的咯咯笑。 「别玩了,两姊妹还胡闹。」看着年纪相差悬殊的女儿,张蔓月有些欢喜和难为情,面上发躁。 在女儿的妙手回春下,身体康复的她意外又有了,但是年岁已大不好再生,本想拿掉的,可儿女都让她留下,有哥哥姊姊顾着怕什么,她想想也对,就生了。 筝姐儿是四个孩子中最幸福的一个,一出生就在福窝里,没吃过苦。 「娘,您要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外面人挤人的,万一把筝姐儿挤伤了可不好,这酒楼是我婆婆给我的,在这儿看多清楚呀!一目了然。」可惜箫哥儿已经走过去了,下一回就看笙哥儿的。 「我也没想到人这么多,想着看两眼就走,谁知差点走不掉。」要不是小儿子一直按着她往里走,说是看到姊姊了,她还不知被人潮挤到哪去。 「娘,我就说我眼睛好嘛。姊姊那颗肚子那么大,一看就是快生了的样子,我都怕小外甥喷出来……啊,娘,你干么打人,我说的是实话!」黎玉笙揉着被打的脑门埋怨。 「呸呸呸!胡说八道,你姊才九个月多几天,哪有那么快就生……欸?闺女,你额头在流汗……」不太对劲。 「娘、我好像……要生了……」宫缩得厉害。 听着岳母一家闲话家长的皇甫少杭忽地一惊,脸色发白的抱起妻子「阿……阿笛,你怎么生……」 「回府生,这个呆子。」 「好。」 话语才落,皇甫少杭不走楼梯从窗口一跃,几个起落就纵得老远,一路施展轻功回成国公府。 黎玉笛生得很顺利,两个时辰后生下一对龙凤胎。 「为……为什么是两个?」不是说只有一个。 当娘的虚弱一嘲,「我故意骗你的。」 看着两个皱巴巴的红包子,皇甫少杭咧嘴傻笑。 多年后,在黎玉笛的药物辅助下,当今皇上成了史上最长寿的皇上,他熬死了太子,五皇子也等得重病不起,等皇上不想当皇上时已经七十岁了,禅位给那位据说活不过二十五岁的九皇子陈王。 而太上皇又活了二十多年,寿终时九十七高龄,太子、五皇子都死了,喜欢的孙子也没几个活过半百,他临终前泪流满面,后悔活得太长,身边在意的人一个个都走了…… 什么长生不老药,下一次他绝对不吃了。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