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苏》 第一章 万事由来 天下分九州,东南大明州。 青玄朝,钟灵城外。 秋来万木枯黄,百草渐凋零。白露寒霜未净,天地尚未肃杀。 日头还没升起,却有晨光熹微。一个身着粗布麻衣、浑身打满补丁的少年,挑着箩筐,踏着尚有些打滑的青石小路,飞快行来。 山风吹着少年单薄的衣襟,上下都透着一丝凉意。少年杂乱的发梢上,斜插着一根竹签,勾带起乌黑的长发。宽松的破布腰带上,别着一个水葫芦。由于走的太久,竟有涔涔汗珠从少年额角溢出。 “阿兄,走慢点,都流汗了。”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突然响起,原来担着的箩筐里,还有一个水灵灵的女娃娃。此时正探出头来,笑嘻嘻的看着他。 小丫头不懂事,所以笑的灿烂,可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伸手擦干了额角的汗水,对着女娃娃做了个鬼脸,脚下没停分毫。 天下尚武,大明州尚武,青玄朝尚武。 可少年谢独,独不尚武。 修武者,吸收天地灵气入体,可锻体,可聚灵。可破碎入虚,可超凡入圣。更传说有大能者,能夺生死,窃轮回,长生不老。 但少年谢独,独不在乎。 十岁那年,父母双亡。临终前给谢独留下了一所破茅庐,一脉田地,还有两岁的妹妹。 从此谢独只有两件事:勤于农事,养活妹妹。如今五年过去,苦中作乐,分明是生活的部。 今秋,居无炎山脉熔岩喷发,祸及整个大明州。各大王朝为减轻损失,互相抢掠。青玄朝太弱,弱到败战连连。以致粮价飞涨,爆发饥荒。 在这个年月里,一个王朝的强弱,只取决于境内是否有足够强大的修真门派。 虽然修武之人向来荒于农事,但总归只是凡人。因此,饭还是要吃的。这交不上岁贡倒是其次,可气的是多少寒门子弟,平日里不事生产,只知修武,如今在这饥荒岁月中,只能易子而食。 饭都吃不饱,修武有啥用? 相比之下,谢独是幸运的。至少在这个荒年,那口微薄的田地之中,还有他和阿妹过冬的口粮。 于是谢独天没亮就担着箩筐往田地而去,生怕口粮被人抢了。之所以带着小妹,实在是谢独放心不下。这年月,也许稍微不注意,小丫头就被别人抱去煮了。甚至谢独自己。 那口不甚肥沃的田地了,谢独种满了青苓果。这种果子一年两熟,呈青色椭圆状。只要晒干,外壳就会自动裂开,然后脱落下里面的果实。果实呈淡甜味,只要煮熟,便是口粮了。 这已是谢独吃过最上好的粮食了。 正是这小小的青苓果,养大了谢独兄妹。 也正是它,养活了九州亿万穷苦百姓。 万物生而不同,或许最普通的,也是最伟大的。 只可惜谢独还是来晚了一步,自家那田地里,此刻已经挤满了饥饿的百姓。青苓果树都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了,哪里还有什么青苓果。 地头之上,架着一口大铁锅。锅下的柴火,此时烧的比谢独的怒火还旺。那滚烫沸腾的水中,煮的是他部求生的希望。几个领头的壮汉正坐在铁锅边肆意狂笑,回味着昨天周家小儿的滋味。 更有数十个衣衫褴褛的青壮年,眼巴巴的盯着那口铁锅里的青苓果。 谢独的箩筐从肩上滑落,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没有青苓果,他和妹妹一定过不了今冬。他们两个,要被这群王八蛋害死了。 谢独紧紧捏着两个拳头,直至青筋暴起,愤怒到瞬间布满血丝、已变成猩红的眼球,无不预示着他的怒火。 “阿兄,摔疼我了。”小丫头翻开箩筐,从里头费劲的爬了出来,拉着谢独的衣角,脆生生说到。 谢独的喉头,早已因愤怒到爆发点而干涸。听得小丫头的声音,又强忍着怒火,轻声嘶哑道:“雅儿乖,快躲好,这里有坏人。” 轻轻拍掉小丫头身上的干草,对她眨眼苦笑了一下,又赶紧拿起萝筐将她罩住。 可是当谢独再抬起头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几十双饥渴的眼神。从那一张张兴奋到扭曲的脸孔上,谢独只看到了两个字——吃人。 “你们这群畜生。”谢独怒骂,捏起颤抖的拳头,朝身边一个雄壮大汉的腰上狠狠击去。可是在离着一尺的距离的时候,被那大汉单手轻松抓住。 大汉只是照着谢独下巴,轻轻给抡了一拳,便将谢独打飞出去数丈,失重的感觉几乎让谢独忘了疼。 等谢独重重摔落地面的时候,下巴已脱臼,连惨叫的声音都发不清楚,当真是惨。 饭都吃不饱,修武才有用。 这么简单浅显的道理,一个九州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道理,谢独居然才想明白。无力的抓挠怪罪着身下的杂草,没用的泪水流的比嘴角的血水还快。 小丫头听到谢独哭丧,掀了箩筐,飞跑到谢独身前,用破旧的衣袖不断擦拭着谢独的眼角、嘴角。轻声道:“不许哭的。” 张三是这伙难民的老大,他之所以叫张三,不是因为他父亲叫他张三,而是原本他前面还有两个老大,如今已经部饿死了。 张三是一个不得了的人,早已习得天地灵气入体,在炼体境已浸淫十来年,只要能摸到那一丝感悟契机,便会进入化气境。 前两天周家小儿的肉羹,当真是鲜嫩。甚至只一口,便使他隐约察觉炼体多年的壁垒,似乎就要打破了。张三在那一刻顿悟,原来自己多年修行的路子并不对。 眼前的兄妹,在张三眼里已经是一对死人。只要吃下他们,张三确信就可以突破炼体境。 “把他俩给我剥干净,扔到锅里煮了。”张三迫不及待地对着手下众人发号施令。 那群已经饿的连自己的肉都想煮食的武者,哄抢着便围上了谢独二人。谢独见状,赶紧俯身,将小丫头死死的压在身下。 片刻之间,有无数双手,便开始拉扯着谢独的手、脚、周身骨肉。这些手将谢独的破布衣衫撕裂成条状,看到了他瘦骨嶙峋的皮肉。“咕噜”,真是鲜美的骨肉汤啊,多少人咽起了口水。也不管谢独是死是活,还是疼的哭天抢地,这些人此刻只想将他大卸八块,然后饱餐一顿。 这样的事,整个青玄朝每天都在发生。 小丫头被死死的压着,动弹不得,啃着嘴边的黄土、草根,轻轻的说道:“阿兄不怕。” 只是她那整天说着雅儿乖的兄长,早已疼的昏死过去,未能听得她的话。 百丈天上,两炳剑前后破空而至,高悬不去。 “师兄,还是两个孩子,我于心不忍。” “子虚,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能救一人,却救不了天下人。” 说罢,前面那柄宝剑激荡长空,爆射而去。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虽不能救天下人,但能救一人,便是一人。” 剩下的那柄宝剑喟然长叹,便化成一个青年模样,背负双手,静立长空。青年的周身,悬浮诸多玄青气剑。 只见青年捏指剑诀,轻喝一个“去”字,便有漫天剑雨,从天射落。那被气剑沾身之人,无不瞬间生机消散,哀嚎倒地。四野静无声,万物匍匐。凌子虚并不准备多留,转身欲走。 “你是神仙吗?” 青涩而又幼稚的话语突然响起,凌子虚回眸看去,只见一个五六岁、扎着两个小辫的女娃娃,正认真的看着自己。 神仙?凌子虚闻言苦笑。他修行三百余年,虽有诸多名望加身,但修真一途,便如长路漫漫,他并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但眼前的小女孩,却给了凌子虚十足的惊讶:小小年纪,却是先天灵体。这等资质,比之他凌子虚也要好上百倍。便柔声问道: “我带你回山,教你修行长生法门,你可愿意?” “愿意。”雅儿不假思索道。 “哦,为什么?” “以后我要保护阿兄,不让人再欺负他。” “好。”凌子虚满意的点头,从虚空中一脚迈到雅儿身边,笑道:“但我却不能带他一起走。” 凌子虚早已查看了谢独的根骨,便是做青玄宫的伙夫都不够格。他凌子虚不是市侩之人,但也不得不心下叹一句:同是爹生娘养的,却有云泥之别。 这话要是被谢独听见,指不定还要腹诽一句:生却是娘生的,养,却是小爷养的。 秋日的午后,别有一番温暖。参杂着血腥的旷野花香,细细的流水照着古木上的蝉。一如往日般的谢独,从熟睡中醒来。 谢独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先掐了自己一下,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可是现实却让谢独悚然一惊,甚至恐慌到脑中空白。 浑身疼痛的伤口,四野凌乱的死尸,都告诉谢独这一切都是真的。最可怕的是雅儿没了,这五年心心念念照料着的小妹,最后却把她弄丢了。 谢独几乎是飞到那口冰凉的大铁锅前,半响才鼓起勇气,探眼看去。 “吃的这么干净吗?”那一刻,谢独的心脏仿佛炸裂。暴躁的捏起软绵绵的拳头,疯了似的坐在张三的尸体上,对着张三的头部疯狂殴打。 “瘪三,让你吃我雅儿。” …… 约莫一柱香后,直打得张三真成了瘪三,他才停下,不停甩着臃肿发酸的拳头。 “不对,张三怎么死了?周围的人怎么都死了,难道是有人救走了雅儿……”谢独后知后觉,这才发现情况不对。再看向自己掌心,牢牢的捏着半块水碧石。 “这是父母留个雅儿的遗物,定是雅儿被人救走了,才留下半块给我。”谢独似乎瞬间忘了疼痛,在满是死尸的草地上,忘情蹦跳。 “雅儿跟着我,这个冬天都难以熬过去,也保不齐哪天还会被人威胁。能杀了这么多人救走她的,一定是厉害的武修。总比跟着我谢独吃了上顿没下顿,整天担惊受怕的强。” 少年谢独捏着那半块水碧石,仰头虔诚道:“雅儿,照顾好自己。不管踏破天南海北,阿兄都会找到你。” 然而残酷的现实是:别人只救走了雅儿,却唯独没有救走他谢独。 第二章 主意已定 谢独现在应该担心的不是雅儿,而是自己。 在这个野怪山魈横行、人面兽心的年月里,活下去很难。如今没了过冬的粮食,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饿死。 钟灵城方圆百里之外,便是凶猛野兽出没之地。尤其是东北方向数百里外,那青翠延绵、长亘千里的死灵山中,更是生人勿近之地。 每有贩夫走卒想要从那处路过,必须结成队伍,由大刀门的人负责运送。可即便如此,还是会时常出现岔子,每每有运送和过路的人一并失踪的消息传出。 大刀门,在钟灵城西北五十里大刀山上。是钟灵城主扶持的修真门派,也是钟灵城唯一的修真门派。 谢独曾听城中的说书匠人说过:那大刀门的掌门岳三刀,功力深厚,擅使一把虎牙断金刀。不仅有杀人不过三刀之勇,更有吐一口气便能飞星赶月、逐日千里之功。 “当真是神勇。”谢独在心中暗赞一声,当即便下定主意,他要入大刀门。 为了找到雅儿,为了在这个人吃人的年月,能够安心的生存下去,必须放下成见,乖乖去修行。 九州百姓早已趋之若鹜的真理,谢独到现在才想通。若是让钟灵城的人知道谢独此时的想法,非得道上一声傻鸟。 其实谢独幼年时,也跟着父亲、母亲修习过。甚至那时家中还有些余财,供他读了几年私塾,总算还能认识几个字。只不过后来谢独父母突破炼体境界失败,双双离世之后,便彻底的绝了修行的念头。 人活一辈子,若是逆流而行,便是独夫。 一个上午恍惚睡过,谢独忍着腹中饥饿,趴在那檀溪清水中,狠狠喝了两口溪水。 檀溪的清水里,不仅有自在漂游的鱼儿,还有一张青肿、瘦弱的脸颊。 这样的自己真的适合修行吗?只是心底轻轻的一问,但又被少年心气部冲散。这五年,谢独活的很苦,也铸就了自己坚强的傲骨。该怂的时候得认怂,不该怂的时候,就应该雄起。 匆忙洗了一把脸,又摘下腰间的葫芦,灌满了水。谢独起身回头看了一眼那躺着的死尸,骂了一句活该,便要离去。 是啊,这些人也许会被扔到乱葬岗,也许会被下一批恶徒饱餐。也许到了夜里,会被山间野兽啃食。也有可能渐生蝇虫,化腐为骨。 “关小爷屁事”,谢独抬脚便走,行到那瘪三的身旁时,突然停住了身子。 “便宜别人,不如便宜小爷。” 虽然发死人财简单到没有什么讲究,但总归被认为是倒霉、不吉利的事情。谢独也顾不得那三七二十一了,蹲下身子,伸手在张三的胸前衣襟内一阵乱摸。修行之人,多少应该还是有点宝贝的。 果然,这一摸就摸到了宝贝——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又掏出一本快被翻烂的发黄册子,封面上写着‘炼体九境’四个大字。这只是一本烂大街的入门教材。单看这破烂模样,显然这瘪三到死都没突破炼体境,反而把书给翻烂了。 “瘪三。”谢独骂了一句,随手便将破烂册子扔在一边草地上,狠狠踹了张三几脚。 只是谢独这一扔,却将册子无意打开了,露出那册子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谢独拾起一看,居然是这瘪三写的修行感悟、心得。当即大喜,揣在口袋里,又踹了瘪三两脚,这才心满意足的快步离去。 家是不敢再回了,必须去城里。如今这么乱,在城外随时有可能被吃了。城里最不济的小乞儿,都比外面这些人体面。 谢独的那口田地,离南城门本就不远,约摸着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城门前。 城门前的告示牌前,此时正围了一堆人。那在人群最外围、最邋遢、手里端着一个破烂饭碗的少年,不是小乞儿却是谁? “小乞儿,你却在做甚?”谢独在几十步外高声招手,又快步朝小乞儿走去。 “独哥儿。”小乞儿听得谢独唤他,自然是满心欢喜。可是待谢独走近时,又长叹了一口气。 “小乞儿,怎么了这是?”谢独看着小乞儿闷闷不乐的样子,又指着告示牌前围堵的众人,问道:“城主大人又发号什么施令了?” “还,还能有什么?如今荒民太多,城主大人从今日起,要关闭城门一个月。便是今日入城……”小乞儿指着自己的破烂饭碗,长叹一口气,道:“唉!也要一两银子。” “这是要人命呐!”谢独闻言顿觉不可思议,心下暗叹这城主大人也忒狠了。当即问道:“小乞儿,你此番还不进城,不怕被人吃了?” “我倒是想进城,却没有银子啊。独哥儿,你要是有银子,快快进城吧,莫要让人填了肚子……” 说罢,小乞儿看了看谢独四周,才发现谢独今日并没有带着雅儿,而且谢独衣衫破烂,满脸是伤,当即关切问道:“独哥儿,雅儿妹子呢?你可别给我丢了啊。” “丢了?”谢独却不想告诉他雅儿的情况,因为他自己也不敢确信雅儿是生是死,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当即捏拳咬牙,佯装怒道:“我那可怜的雅儿妹子,已经被那可恶的瘪三,煮食了。” 什么?小乞儿闻言直接怔住,手上不自觉的一抖,祖传的饭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碎,吓了他自己一跳。狠狠道:“独哥儿,是哪个瘪三,你告诉兄弟。小乞儿我别的本事没有,在这钟灵城里过命的兄弟,可有一堆。这就……” 小乞儿说着就想转身进城,突然意识到没有银子进不去。只好狠狠一拳砸在墙上,干巴巴的盯着谢独。 “没事,小乞儿,我趁那那鸟人不注意,已经用石头把他砸死了。”谢直指着自己脸上的青肿处,比划道:“这就是那瘪三打得,亏的我力气大,几石头便弄死他了。” “独哥儿,你却是这个。”小乞儿竖了一个脏兮兮的大拇指,高声称赞。半响又哀怨道:“可惜此番你我兄弟,却要在这城外等死了。” “不不不,我有这个。”谢独把小乞儿拉到墙角,偷偷摸出五个碎银子,塞在他手里,轻声道:“我打死那瘪三后,却从他身上搜出了十两银子,算是雅儿卖身的钱了。以前我兄妹俩饿肚子,小乞儿你总会把辛苦化来的食物,分一些给我们。现在我也分你五两,咱们进城去吧。” 小乞儿早已感动到泣涕横流,只觉没有白交谢独这么个哥们。立即拿了钱,拾起破烂的饭碗儿,就和谢独往城门口走去。 好不容易挤进人堆,一人交了一两银子给守卒,终于进了城门。那城门外挤着的众人,见到有人进了城,都是哀泣求饶。有让守卒网开一面的,也有叫行行好、施舍一些银两的。 只走了两步,小乞儿便止住了,盯着谢独认真说到:“独哥儿,我还有四两银子,我们要不再救几个人吧?这在城外头,过不了两天可就得死光了。” “要救你自个救,我却还有别的事。”谢独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骂道:“小乞儿,你可要想清楚了,外头这么多个人,你救不完。银子我分了你一半,是怕你今冬饥荒会饿死了。你要做无来由的好人,我却管不着了。” 谢独说罢,自顾自朝西门去了,必须赶在今天出了城门,尽快去大刀门。不然等再过两天,城外不定乱成什么样子了,到时候也出不去了。 小乞儿见谢独走的匆忙,心道是谢独失了妹子不好受,也不生气。刚要快步跟上,却听得那城门口众人哀求的声音越发的惨了。 “这些人,平日里也算是我的衣食父母。罢了,能救一个是一个吧。”小乞儿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从怀里掏出四两碎银,颇为不舍得捏在手上,又走到城门口,扒着守卒的刀枪,咬牙喊道:“我还能救四个人进城,你们……” “救我救我……” 小乞儿的话还没说完,城外众人已经乱哄哄的喊个不停。 小乞儿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再低三下四。他看见一个半大的孩子,也不管城门守卒的取笑和阻扰,将脏手递过去,想给他一两碎银子。可是不知道从哪伸出来的许多只手,突然都攀上了小乞儿的脏手。他想拽,却再也拽不回来了。 “这个乞丐有钱。”小乞儿却听到那个半大孩子喜笑颜开的看着他,高声叫喊。小乞儿刚想报以一个职业性的微笑,却被众人一把扯了出去。然后所有人都打他,踩他,抢他,堵他。 这应该是小乞儿最后一次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在最后那一刻,他想到了谢独的话,真是后悔没有听。但小乞儿却认为谢独不该给他钱,给他钱是救了他,却也是害了他。 可小乞儿到死都没明白,要是谢独不给他钱,他根本就进不了城。 谢独踉踉跄跄的走了一个时辰左右,才穿过钟灵城的各色大街,走到了西城门前。 果然城里并未受到饥荒多大的影响,酒楼仍旧人满为患,青楼还是正常开张。赌坊里不时被扔出一个人来,交易市场里,同样人山人海。 钟灵城谢独却是走的多了,这是从小摸爬滚打的地。除了赌坊、青楼、拍卖场、城主府他从没有进去过,其他地方,这些年他没少混过。 径直便往西城门前右手边走去,那里有整个钟灵城最大的平民交易市场。谢独买了一把颇为锋利的锈铁刀,又买了一两银子的跌打伤药,再买了足够两个月食用的煮熟青苓果,买了一个小型乾坤袋,换了套齐整衣衫,把四两银子花了个精光。 将东西纳入乾坤袋中,又将乾坤袋贴身放好,谢独端着锈铁大刀便出了西城门。西城门同样有一大堆人闹着进城,但这五十里外有大刀门坐镇,却比其他几门都安得多。 第三章 余氏义庄 谢独出了城门,直往西北方向而去。 阡陌之上多有饥民,可又能如何。 谢独只是一个脆弱的小人。今晨若是没有那出手援助的高人,恐怕已是一个死人,一个尸骨无的死人。 钟灵城的豪门高宅、大院重楼之上,也许此时有无数的同龄人,正抱着美人,喝着好酒,憧憬着、吹嘘着明天会怎样。 但谢独,却不得不拿着刀,走在陌生而危机四伏的城外官道之上。甚至有些时候,手中这把刀,并不能给他任何安感。 再走了半个时辰,行到一处村外野郊处,夕阳终于隐去了最后一丝余晖。秋夜平原上的丝丝凉风,杂着山间鸟兽的断续啼鸣,可以使人体温瞬间降至冰点。月虽未上,却早已星稀。 谢独将手中的刀提的更紧,匆匆赶到那村落之外,刚要往抬脚踏入村前的木亭。他抬头借着最后一丝光,看到了牌匾上的四个大字:余氏义庄。 谢独心下悚然一惊,双手将刀提在手上,转身踮起脚尖就走,生怕弄出一丝响动。此去大刀门,应该还有四十里,只要自己连夜赶路,明天清晨便能赶到大刀山下。 不是谢独胆小,而是这年头,真的有鬼怪一说。曾听闻但凡不得好死之人、死前心生怨念之人,都不能通过屈渡之门,也就不能往生九幽下界。更有大能者能炼制法宝、刻画法阵,囚养神魂。 虽然这鬼魂不能见天日,但也听说有修炼日久的厉鬼,具有极强的神通。 怪力乱神,生人勿近。 只是谢独刚走出不到十来步,便已经看见那秋夜平原之上,有无数绿色光点,正由远而近。 “这是……幽冥豺!”谢独心内陡然一惊,扭头便冲进了义庄之内。 幽冥豺,是大明州最低等却并不常见的魔兽。它是野兽胡豺啃食了足量的刚死之人后,由于怨念之气太深而变异的魔兽。这种魔兽虽然还衍生不出魔晶,实力也并不是多强大,但危险在于他们总是成群出现。而它们身上下最值钱的地方,就是那对幽冥眼,据说有很多炼药师都会收购。 问题是,这义庄之外,恐怕有不下二十只幽冥豺,这得死了多少人啊。如今钟灵城要关闭城门一个月,恐怕这荒郊野外,都要成为这等畜生肆虐的天地了。 谢独惊惧的关上了义庄的大门,又从那门缝里看了一眼,果然这群幽冥豺已经围到了院子之中。也许是食物的气味极大的引起了它们的兴趣,始终在门外徘徊不去。 “呼~”谢独靠坐在门前,长出了一口气。许久才发现,自己身处的老宅,高约五丈,长宽约百丈,密密麻麻摆满了棺梓。或许由于长年不见天日的原因,一股严重的腐气,不仅是熏的谢独一阵头晕目眩,甚至连眼睛都感觉被刺激的睁不开。可是这义庄,明明被人收尸的干干净净,甚至那正前方的桌案上,还点着火烛。 看来是有守庄之人的,谢独长出了一口气。将长刀竖在胸前,侧着身子慢慢的朝正前方走去。那高大的墙壁之上,余氏宗祠四个大字格外显眼。下面又用朱漆写着多行小字:余收余氏一百三十五口族人,敛尸于此。紧接着是每个人的名字。 谢独看的出神,半响将刀放在案桌上,俯首作揖拜了三拜。这才拿起刀,想往后宅去借宿一宿。 可是转身的那一刻,好似看到一个浑身缟素、披散长发遮住脸部的女子正在自己身后。谢独头皮发麻,手中长刀不自觉的脱落,瘫靠在案几上,近乎失声的大叫道:“鬼啊。” 叫完之后,再鼓起勇气看去,却什么也没有。前宅之中除了无数的棺材之外,空无一物。 “不行,小爷要是不走,吓都要被吓死。” 谢独心下计较一番,捡起刀便往大门走去,到了门前,从门缝里看去。好家伙,这群幽冥豺不仅没离开,反而数量还变多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谢独抱着刀赶紧跑入后宅之中。这后宅之中,更是触目惊心。 满是灰烬、蛛网的屋中,一张木制的小床,还有一张四方桌,桌上整齐的饮具,都证明此处曾经有人生活过。 谢独的瞳孔忽然一缩,慢慢别过头,正见身边墙下那张竹制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缟素、披头散发的女子。严格来说,应该是女尸。 谢独再一次惊惧,看来刚才自己并没有看错,那出现的应该就是眼前这女子的魂魄。 只是眼前这女尸,恐怕已经死了不下数十年了,这房内厚结的蛛丝和灰烬,足以彰显它的年头之久。 谢独心内沉了一口气,走到那女尸身前,小心跪下,又将绣铁刀锋朝上摆放,以防万一。这才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小子谢独,只身前往大刀门,为幽冥豺所阻。暂借贵宝地停留一夜,明日天明便走。” 说罢起身,也不翻动房内任何一件物什,径直走到那空旷之处,将刀放在身旁,盘膝坐下。从乾坤袋里取了一个青苓果扔在嘴里,又拿出那《炼体九境》一书,放在手中翻看起来。 “炼体者,吸收天地灵气,注入己身。以天地灵气,换己身浊气,以灵气贯通血脉,勾通骨肉。使精神饱满,神魂充沛,以致重竖肉身,达到体魄雄浑之境。炼体又分九境,只有突破炼体境,达到化气境,才算踏入修行之门……” 吸收天地灵气,换己身浊气。谢独又看向瘪三注释的心得,果然有如何修习的感悟。当即有样学样,闭起双眼,双手捏成剑诀,交叉放于胸前,一指天,一指地,开始试图沟通天地灵气。 肉眼可见的磅礴精气不断的从头顶分离而出,哪有什么天地灵气汇入。半个时辰后,他终于睁开了疲倦的双眼。 这第一次修行,不仅没有沟通到一丝天地灵气,反而感觉浑身精气都被抽离、五脏六腑就好似散了架一样,最要命的是越练越困。 这种地方,谢独并不准备、也不敢睡觉,当即解下葫芦,喝了一口水,又取出一枚青苓果实扔在嘴里。疲倦之意稍解。 “奇怪,这书怎么放反了?” 正准备拿起张三的破册子再练一遍的时候,谢独突然发现那书的虽然在身前,但字的朝向并不是面对着自己的。 心想可能是自己刚才没注意放反了,也没当回事,看了那张三的感悟一眼,又闭上眼修习起来。 “什么狗屁心得,还精神饱满,老子却越练越困……” 这一次就一柱香的时间,谢独就差点睡着了。这种情况与书中、甚至张三的感悟完不同,人家沟通灵气之后,越来越精神,自己倒是越来越困了。 “这瘪三练了一辈子,也就是炼体九境,这心得也是没谁了。”谢独狠狠吐槽:“照着瘪三的感悟练,我都怕活不过今晚。” 说完便要去将那手册收回来。练个鸡毛,看来得上了大刀门再说了。可是,那手册怎么又放反了。 “奇怪,我这次,明明记得摆放的朝向。”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三番两次,明摆着不对劲了。谢独一把操起身旁的大刀,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道:“是谁,谁在戏、戏弄我?” 这话虽是对着空气喊的,可是谢独的眼睛,却始终盯着前方那端坐着的女尸。 第四章 炼体三重 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这就是此刻谢独的部感受。 手里的刀都已经颤抖的快要失去控制,谢独在某一瞬间,有股想直接剁了眼前女尸的冲动。 举头三尺有神明,努力的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谢独这才仔细的观察起这尊女尸。 原来,这已是一尊干尸。干瘪的手指无力的搭在竹椅扶手上,仍然可见修长的双腿,斜并在一起。低下的头颅因发丝遮住正脸,看不清面目。但清晰可见的脖子,早已没了血色,显得干瘪紧皱。 “或许前辈生前,是一个大美人,恐怕比胭脂楼的……”这种放肆的想法刚冲上谢独脑海的那一刻,便被狠狠的掐灭。眼前这干尸披发覆面,谁知道把头捞起来是个什么鬼样子。 “小子无状,多多得罪。”谢独赶紧收了锈铁刀,盘膝坐下,对着虚空问道:“前辈的意思,难道是想让我反着练?那我这一次反着练,如果是的话,请前辈不要翻转我的书。” 说罢闭上眼,立刻进入修炼状态。这一次谢独却是在呼吸之时,将天地之气部吸纳以后直接汇入血脉之中,不换体内精气,只是将代谢的浊气吐出。 果然,无穷无尽的天地之气从谢独的头顶灌入,传入四肢百骸。但周身再没有肉眼可见的精气发散。 谢独只觉这天地中的灵气太过浓郁了,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小腹之中,更是已经饱和。而随着天地之气源源不断的闯入,似乎正在形成两股独特狂暴的气旋。再这么任由下去,谢独怀疑自己的小腹非得炸裂不可。 “对了。那书上说,每修成一重炼体境界,腹中便会形成一滴灵液,可用识海自视。瘪三的感悟也说灵液呈青绿色。” 谢独赶紧守住识海,照观五内。果然见腹中青色气旋之下,正慢慢形成一滴青色液体。另一股更为狂暴的黑色气旋,正在形成一滴乌黑色液体。 “我就是个天才,一次性修成两重境界。” 谢独瞬间大喜,急忙停止吸纳。等那旋风过后,果然形成了一青、一黑两滴灵液。灵液成形之后,便觉得体内经络顺畅不少,血脉似乎也变得更加喷张。血液就像一股暖流涌遍周身各处,而谢独整个人的神识也变得更加清明。在只有微弱烛光的夜里,双目明显能看的更清晰、更高远。谢独又试着紧了紧两个拳头,果然也不再如前番那般软绵绵。这一拳要是打出去,至少能击翻三百斤的胖子。 “怪哉。已经超过了书中所写的一重境界,可并没有达到二重。”谢独颇为费解的抠了抠发梢,差点把头顶斜插着的竹签给抓了下来,自言自语道:“看来还是一重境界,只是比普通的一重强了许多。难道是那滴乌黑灵液的缘故?” 收住了心中震动,再睁眼观看时,这一次瘪三的书,果然没有被倒转过来,看来自己蒙对了。但同时也说明,这干尸的主人的确存在,而且对谢独没有恶意。 谢独赶紧躬身作揖道:“前辈,我知道是你在指点小子修炼,万分感谢。如今这里天地灵气浓郁,请容我再修炼一阵。” 说罢又盘膝坐下,守住心神,开始运转吐纳。这一次谢独没有从修炼中睁开一次眼,而是任由那天地之气灌体。随着时间流逝,谢独身体肉眼可见的起着变化,黑色的汗渍从毛孔流出,身肌肉渐渐饱和。 等到这大宅之内的灵气逐渐稀薄,再也吸收不到的时候,谢直才满意的停止了修炼。用识海照观腹中,便看见已形成了三青、三黑六滴灵液。而狂暴的气旋之下,还有两滴灵液即将成形。 “看来过不了多久,便能突破四重了。” 炼体这玩意,每一重所需要灵气的量都是成倍上升的。这个结果,已经让谢独相当的满意。第一次修炼,便一次性突破三重境界,显然是多亏了这义庄的浓郁灵气。神识退出体内,谢独这才睁开眼来。 后宅之内,虽然还是颇为昏暗,但透过轩窗缝隙,谢独还是看到了挂在正中的日头。 原来这一次修炼直接到了午时,谢独赶紧拿出了两枚青苓果扔在嘴里,囫囵吞枣般吃完,又摘下腰间的葫芦,喝了一大口水。如今到了炼体三重,好处良多,食欲大增不说,就这两臂恐怕已经有了千斤之力。 收好瘪三的书,伸了一个懒腰。将那明显感觉变的更轻便的绣铁刀提在手里,谢独躬身道:“前辈,小子此间事了,今日就要离去。你收留我,又指点我修习,是有恩于我。若是方便,还请现身一见。” 这话说完,屋内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难道是白天不能出现吗?” 谢独以前听过,有些鬼魂比较虚弱,不能触碰阳气,否则便会消散。因此只能居于阴暗潮湿之所,昼伏夜出。而如今这烈日炎炎,恐怕自己是见不到那干尸的女主了。 一念至此,谢独便走到那干尸之前,又重重的鞠了三躬,本想就此离去。却看到那干尸在自己行礼之后,居然碎裂成多块,一一散列于地,如同拼图被人打碎了一般。一个浑身缟素的虚影,从那滩碎骨中飞升而出,突兀的出现在谢独面前,静静的飘浮于虚空中。 谢独当时就看呆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这虚影的容貌实在太美了。虽然已经虚弱到毫无血色,但仍然可以看出她那张冷落冰霜的秀脸。眉如远山含黛,唇如轻舟卞水。乌黑灵动的眼眸,仿佛看一眼就会融化。良久,谢独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道:“谢独见过前辈。” “免礼吧,我只是神魂一缕,不用行此大礼。”虚影用颇为欣慰的语气,幽幽说到:“五十年,终于等来了你。所以,请你务必帮我完成一件事情。” “请前辈吩咐,只要不是……”谢独原本想说不做散尽天良之事,却想到了那瘪三,又改口道:“无论什么事,请前辈吩咐,我一定照做。” “好。”那虚影轻轻点头,指了指摆在竹椅上的锦盒,幽幽说到:“盒子里有一个钥匙,你带着它,到居无炎山脉里交给我相公,然后把我相公带到此处。” “前辈,居无炎山脉凶险无比,我哪里敢进去?而且我并不认识你相公,还请告知姓名。” 谢独听得虚影的话,一阵摸不着头脑。居无炎山脉如今正喷发熔浆,如何进得去?而且那里面更有高阶的魔兽,自己去简直是找死。 那虚影却道:“不急。有朝一日,你有能力离开青玄了,也就有资格进居无炎了。至于我相公,你带着钥匙,他自然能认出你。余氏义庄,是余氏宗族的神魂天地,十年才出现一天。所以你的时间很充裕。” 什么?神魂天地?十年才出现一天? 谢独满脸的不可置信,又弱弱问道:“前辈,万一我没有做到呢?” “那便是天意。此地不仅有灵气,也有腐气。先前你若只修炼灵气,他们便会吸食你的精气。所以你既修炼了灵气,也修炼了腐气。只是从此修炼便会颇难,做不到也怪不得你。” 虚影说完这番话,慢慢淡化成透明状,最后在谢独眼前消失不见。只是寥寥的几句话,却使谢独久久不能平静。 这位前辈,应该是一直在此等待能帮助他的人,而自己却误打误撞的闯了进来。此番既然答应了帮她送钥匙,自然要尽心尽力去完成。只是自己修炼的腐气,难道是那黑色灵液?还有前辈所说的他们,难道是指前宅棺材里的那些……想到这儿,谢独不由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谢独从竹椅上拿过锦盒,锦盒外观玲珑剔透,放在手心一片冰凉如玉。虽然这材质并不认识,但应该是贵重之物。将锦盒轻轻扣开,有一道青光射出,在空中悬浮成两列大字: 君心一片枕涛石,白骨玉肌难相见。 谢独看了半天,也没明白个大概。再看锦盒里面,果然有一枚钥匙,似玉非玉,似石非石。当即盖好锦盒,收入乾坤袋中。 此番却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摆在谢独面前,若是这义庄果真十年只出现一天。也不知道院子里那群幽冥豺,离去了没有? 第五章 刀劈群豺 谢独提了锈铁刀,快步走到前宅大门之处,将左眼凑近门缝,眯起右眼仔细观察起院子里的情况。 果然,幽冥豺并没有完全退去,此刻仍然有十来头在院子中来回走动。原本一尺多高、既枯黄又杂多的茅草,早已被踩踏的不成样子。 “或许,可以一战。” 谢独的脑海中,突然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谢独很想知道,炼体三重的实力到底如何,能否击杀最低等的魔兽幽冥豺。 将前门慢慢的打开一条缝,足够容一头幽冥豺进入。所有的幽冥豺听见响动,果然将头转向大门缝隙处。 一双双凶狠而深邃的眼神,让谢独的心猛然一沉。闭上眼长出了一口气,谢独手上的大刀狠狠的竖过头顶,又将左腿慢慢移到缝隙处。谢独只等幽冥豺过来撕咬,便一刀将豺头斩下。 可所有的幽冥豺在看到大宅内景之后,不仅没有扑上去,反而都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 “难道是,怕我的刀,还是怕这大宅中的他们……” 谢独回头看了一眼摆满大厅的棺材,只觉头皮发麻。很多人都说,禽兽是天生能看到脏东西的。看来这大宅之内,真的有问题。 “原来如此吗?那我得赶紧逃命才是。不然此间这么多棺梓,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幽冥豺毕竟只是兽,与身后的存在相比,恐怕还不值一提。谢独大惊过后,将两扇大门狠狠的拽开。那一群幽冥豺乍见大门豁然而开,又往后退了几步。 谢独深吸了一口气,左腿试探性的迈出门口一步,离的最近的那头幽冥豺便张开血盘大口,狠狠跳将过来。一股浓浓的腥臭腐尸味从它口中熏来,差点让谢独晕厥过去。 这头幽冥豺扑跳了将近有一丈远,锋利的獠牙离谢独还有几尺的时候,谢独高抬的大刀狠狠劈下。绿色浓稠的血花四溅,斗大凶狠的豺头重重掉在茅草地上。 “不过如此。”谢独颇为兴奋的拍了拍手里的大刀。胆气越壮,直直迈步到院子中。 “呜~~” 一声长吼,突然从院子角落里传出来。或许是那一片茅草过于高大,又有一桩十分粗壮的香檀木,谢独闻声看去,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只是这些幽冥豺听闻吼叫之后,立刻跑动起来,迅速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谢独给围在了中间。 “这畜生好生聪明。” 谢独心里暗赞一声,却又听得一声吼叫,眼前的几条幽冥豺立即扑跳过来,谢独急忙闪避,却将大刀狠狠往身后甩去,果然砍中了一件重物,回头看去,刀头正砍在一头幽冥豺的猩红大口中,用力将大刀横抽而过,瞬间便将那头豺从嘴开始划成两半,直到背部。再看一眼自己身体,已经被抓破了几个口子,正不停的躺着血。 “再来。” 谢独大吼一声,往左一步踏出,狠狠一刀,将左首的那头幽冥豺砸翻出去几丈,绿色的脑浆被砸的稀烂,甩了一地。一股剧痛从右腿传来,谢独也不回头,右手劈刀,一滩浓稠绿色血液顿时飙到眼角。再看左边、前头同时有两头幽冥豺飞扑而来,谢独捏紧左拳顺甩出去,一拳正中左边那头豺的腮帮,直将它打飞出去几丈。右手大刀驻在地上,弯下腰板,一脚又将身前那头豺踢飞在院中墙上。半响,那头豺慢慢从墙上滑落,估计是死了。 谢独又端起大刀,只几刀,便将剩下的幽冥豺全部砍倒在地。虽然身上被撕破了许多口子,但基本都是皮外伤,谢独忙从乾坤袋里取出止血药粉,抹在伤口之上。 “听说这幽冥豺的眼珠有些价值,不少炼药师都会收购。我如今取下这么多,恐怕可以换来不少金子。” 银子,只是普通民众的交易媒介。在九州大陆上,真正的有钱人,都是以金子交易的。甚至在很多高档场合,尤其是拍卖场,交易的货币则是晶石。 九州的晶石储量不少,可惜几乎都掌握在那些厉害的武修,庞大的家族、王朝甚至修真门派中。对于谢独这样的普通人,根本都没奢望能见上一眼。 一次性挖下十三头幽冥豺的眼珠,谢独只觉满心欢喜,甚至有点贪心不足。昨晚院子里明明有三十多头幽冥豺,可以剩下的被它们跑了。将沾满绿色污血的锈铁刀放在干草上擦拭干净,收拾好乾坤袋,谢独朝大宅里面拜了三拜,就要离去。只是刚走出两步,腹中陡然一动。 “难道……” 谢独急忙盘腿坐下,开始闭眼修炼起来。果然只见那两股旋风之下,两滴灵液慢慢分离,然后缓缓脱落。 正在谢直安心修炼的时候,院角那颗巨大的香檀树下,一头高大威猛的幽冥豺缓步而出。这头幽冥豺不同于其它幽冥豺。它高约一丈,头颅硕大如鼓,四肢粗壮如柱。獠牙锋利如刀,舌根猩红如血,一根丈余长的钢鞭铁尾左右甩动。更神奇的是它额上,两眼之间,似有一团蓝色火焰,凶狠窜动。 它是这群幽冥豺之王,似乎已有了灵智,见谢独凶猛,就在角落里潜伏了颇久。见谢独坐立不动,这才慢慢从角落之中蹑蹑而出。等它行到谢独正前方两丈时,突然长吼一声,张开巨口,飞扑而去,企图一口吞下谢独。 谢独早已察觉到了角落里有凶猛野兽,因此才故意安坐引豺王出来。可等它飞扑而来的时候,也是吓的心中悚然惊乍,暗道原来还有这么大的幽冥豺。当即翻滚身子,堪堪躲过了那豺王的利齿,右手抓起锈铁刀,一刀便斩在它前腿上。不料这一刀,却并没有对豺王产生多少伤害,浓稠的血液反倒是沾了谢独一身。 谢独见状,心中大骇,左手捏紧拳头,狠狠的砸在那豺王的腮下。豺王吃痛,长吼一声,一掌将谢独拍飞出去几丈,重重的摔在大宅前的台阶上。这一下直摔得谢独七晕八素,长呕了一口血。刚想挣扎起身,却见那豺王拍下腿上的锈铁刀,再次飞扑而来。落地之时,轰然作响。地表碎裂,尘土飞杨,干枯茅草更是倒了一片。 豺王两只前爪狠狠的按在谢独的双手上,可塞进一人头颅的巨口大张,脓腥的涎液顺着舌尖流了谢独一脸。 “你大爷的鸟毛。” 双手被死死按住抽出来,谢独大骂一句。勾起右腿,向上狠狠一脚踹去,本想用那招踢根大法,却没想到豺王太高大了,这一脚居然踢了个空。 豺王任由谢独挣扎,俯头用舌尖在谢独脸上舔了两下,突然低吼一声,锋利的獠牙就冲着谢独的脑门啃来。眼看就要碰上谢独的时候,谢独突然以双肩、脖颈支地,倒立而起,双脚踢在豺王的喉腮之上。豺王吃痛,一个趔趄,松开了爪下的谢独。 谢独趁机从豺王的后腿胯下滑出,捡起掉在上的锈铁刀。那豺王摇了摇头,摆了摆尾,转过身子。谢独双手持刀,飞身一丈多而起,对着豺王脑门正中,狠狠一刀劈去。豺王急忙人立而起,两只前爪还没拍到谢独的腰板上,谢独的大刀已经狠狠的劈在了豺王额前的蓝色火焰上。 “呜~~”豺王凄厉长啸,双眼中的生机迅速消退,狠狠的倒塌在地面上,压凹了一大块地面。谢独见它此时受伤不能动弹,又握起刀,对着那处伤口狠狠劈去。 这一刀,直劈的豺王连进出的气都没了。谢独见它已死,拔出锈铁刀。那本有火焰的伤口处,蓝色气体不断冒出,直接飘入谢独的鼻孔。这气体一吸入,谢独顿时感觉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一股强横的力道在周身涌动。而原本已平静安稳的腹中,两股旋风又疯狂旋转起来。 谢独大喜,猛然张开大口,直接扑在那豺王的伤口处,狠狠吮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