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养只九殿下》 第1页 [gl百合] 《何不养只九殿下》作者:丝雨恆山【完结+番外】 设定: 奶凶傲娇的九「子」x即将成为皇后的温柔闺秀。伪,互宠。 一句话概括: 撸猫逗宠不如养条小龙, 撩妹不如娶个闺秀。 文案: 世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老九嘲风,便是最不同的一个。 唯我独尊的龙神之女,偷下凡尘找寻旧友,却偏偏美滋滋地做起了动弹不得的「小石雕」;註定要成为皇后的名门闺秀,却偏偏对梦中的顽劣女孩倾了芳心。 偷闯梦境的九殿下被逮个正着,宁言君抱起那一小团:「方才帮我的,是你吗?」忍不住摸摸它可爱的小耳朵。 嘲风连忙否认:「不是!怎么会——」尾音却变了调调,全身的鳞片羽毛都支棱起来。 宁大小姐从此便有了条随身的小龙。 红尘、梦境、前世的回忆渐渐被唤醒…这一世,她依旧背负命运的枷锁,她依旧困于天道的桎梏,又终究不甘只能落得违心一句:「不喜欢。」 那一日满城血色,为了守护心爱之人,嘲风杀意蒸腾而起:「君儿只能是我的,既然天律不可违…我便换了它!」 内容标籤: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嘲风,宁言君/越流君┃配角:青翎,霜怜,宁如玉,宁鹤年...┃其它: 一句话简介:撸猫逗宠不如养条小龙~ 立意:挣脱枷锁,向梦而生。 第1章 龙子嘲风 九重天外,乃是各路神明安居之所,龙神拥有至高无上的神力,依天律主宰天地万物,各界各道的诸神仙灵皆遵循天律所定,臣服于龙神权威之下。天律如常、循迹而行,在每一代龙神悠长的神寿岁月间,都註定会与天地生灵孕育九子,不多不少,註定,便是九子。而九子中,又只有一子未来能通过机缘或是修行最终化身蜕变为真正的龙神,届时,原本的龙神也将化归天道、超脱自然。 世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嘲风,一定是最不同的一个…… 东方栖梧圣境,云雾缭绕之中,有一处高贵典雅的殿宇生于花海、枕于星河。 随着星河的波纹登岸,向似玉非玉、泛着闪耀银光的晶石小径深处走去,奇异花树在小径边散出阵阵奇香,树叶的颜色是光泽柔和的银白,枝叶间盛开着一朵朵红似火焰的花,仿佛镶嵌在银冠中的红宝石,绝非寻常人间所有。 路的尽头,一座红砖银瓦的神秘殿阁醉卧花香之间。殿中,层层罗绮纱帐相对而开,几个身着罗裙的妙龄女子有的抱琴弹唱、有的鼓瑟吹笙,低眉顺眼,一同奏出一曲不知从人间哪世哪处搜罗来的《苍江夜雨》… 燃香的金兽吐出裊裊青烟,窗边的小几案上端端摆着一盆比殿外的红花更加玄奇的花。在天光正好的白日里也萦绕着温暖的红色微光,花瓣似真似幻,花形含羞欲放,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安栖于苍梧之上的浴火凰鸟。 几案一侧的玉榻上,半卧着一位少年。那少年身着银白流云纹箭袖,腰束银赤飞凰的缎带,脚蹬一双月白缎的袜子,正慵懒地闭着眼睛,唇角微扬,随意翘着脚,流连徜徉于软语莺歌,好不惬意闲适。窗外和煦的暖光透过轻纱帐子洒在少年脸上,朦朦胧胧的,那笑中明明带着些倨傲,却并不让人生厌,反倒干净而纯真。 雕樑画栋、银帐奇花、绝音妙律、翩翩少年,真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图卷。 恰在这时,两个玲珑娇俏的小姑娘随着一阵清雾摇身出现在门口,小心轻步来到门边,往里瞧去,见少年听曲儿听得正入神,不敢打扰,对视一眼,默默候在了门外。直到一曲终了,两个小侍女才入得门内。 朝芸遣退一众乐姬,上前去双手将一把白玉为骨、银丝为面的玉扇呈到少年面前,垂首行礼道:「小殿下~」 沉浸在绕樑余音之中的少年闻声睁开眼睛,伸手接过朝芸呈上来的玉扇,半坐起来严肃老陈训诫道:「不是说不许唤我小殿下了吗?」声音也干干净净,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涩生机。说的是训人的话,怒意又未达眼底。 这位舒舒服服半靠在软榻上听小曲儿的「少年」、朝芸口中的「小殿下」,就是那位最为不同的小龙子嘲风了。 现世龙神生性风流,就爱在天上地下山海洞天流连寻芳,欠下的风流债数不胜数。早听说栖梧圣境之主凰鸟神女乃是这世间至美,顾及凰鸟神贵的身份,饶是龙神也不敢强取豪夺。于是他左思右想,化身凤形伺机百般示好,几番曲折之后,凰鸟神女果真坠入情网…纸终究包不住火,就在栖梧神女怒其隐瞒欺骗、心灰意冷之时,却发现腹中已然珠胎暗结。 一切因果都在天律註定之中,暗结下的珠胎…就是这「龙三子」嘲风。 谁知恆常往復、铁面无私的天律,竟是在栖梧神女腹中孩儿这里「打了个盹儿」。 小龙子在母亲肚子里住得太过安逸,左等右等,愣是比人间传说故事中的神童仙胎还墨迹了不知多少年,生生将自己从「三龙子」嘲风拖成了「九龙子」嘲风,逼得后面所有龙子的排名都往前挪了一位,终于「横空出世」,总算不至于让龙神八子而止、彻底坏了天道规矩。 谁知栖梧神女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天律「打盹儿」的最严重后果就摆到了眼前,帮忙伺候接生的仙子颤抖双手把似龙似凤的小小嘲风抱上来,一看不得了,「九龙子」哪里是龙子,分明是亘古上下不知多少岁月、绝无仅有头一回的——龙女! 第2页 天律有异,栖梧神女再三犹豫,为了保住自己的骨肉,只能对外瞒下了龙女的身份事实,这才有了此刻这位气质出尘的「神仙少年」。 仔细一瞧,小「龙子」生得是唇红齿白、容貌卓绝,一双明眸璨如星辰,虽是掩盖身份的男子打扮,面容轮廓却比男儿要柔和可亲许多,又完美继承了父母样貌气质的优点,仿佛骨子里便带着与生俱来的仙气和神采。最有趣的是,她的眉间有一处特别的印记,颜色不似寻常的朱红,恰如丹凤涅槃浴火而生的羽翼,与窗边的奇异之花辉映。 被训诫的朝芸也不害怕,笑答道:「是~殿下。」自从很久以前殿下偷跑去人间被栖梧大人派人「捉」回来之后,便再也不喜大家喊「小」了呢。乖乖改了口,朝芸见殿下今日神采奕奕的样子,又忍不住赞嘆打趣,「殿下这般打扮,清心寡欲的仙子们看了,怕是都免不了心动。若是出门被谁撞见,明年带着女儿来向娘娘问亲求亲的神仙兴许要排到琼花漫海之外去了呢。」 嘲风一听,端着架子瞭然地点了点头,哗地打开手中的玉骨扇,眨眨眼睛期待地问道:「那…朝芸姐姐可心动了?」将前两天才偷听来的轻浮话现学现用。心里暗暗生气:朝芸这个臭丫头,都敢打趣本殿下了呢! 因为栖梧神女的冷漠态度加上坏了龙子排名的双重缘故,嘲风并不受父亲待见,可龙神平日里也真应了那句「神龙见首不见尾」,对他的九个龙子根本不挂心,待见与不待见,并没有多大分别。栖梧神女倒是将小嘲风捧在了心尖上疼,爹不疼有娘爱的小嘲风在栖梧境乃至整个九重天,都是谁也惹不起的尊贵小霸王。此刻摇着玉骨扇面的她,倒真真有几分人间纨绔小公子的架势。 只是那双澄澈的眸子却沾不上一丝轻佻纨绔的浊气,就好像能直直看进最柔软的人心,配上嘲风稚气未脱的清秀眉眼,正如朝芸所言,要是一般的女子见了,就算不沦陷情网、内心也得震动一二。 不过朝芸这些丫头都跟随主子好多年了,殿下那些顽劣的本事用在她们身上可不好使,朝芸转了转眼珠回道:「朝芸可是看着殿下从这么小小个儿长大的。」还用手掌在腰际比出一个高度,「殿下才这么点儿高的时候,朝芸就心动了呢~」毫不畏惧地开着玩笑,她们一介小小雀仙,哪里敢和翎姑娘抢心上人呀。 「不堪回首」的歷史又被人揪出来说,嘲风一愣,蹭的坐起来:「好久没罚你,真是胆儿肥了?!」握起玉骨扇抬手就要敲人,朝芸却已经娇笑着跑出好几步。 另一边的行雨面色如有隐忧,见二人欢笑打闹,迟疑着开口道:「殿下、真的要瞒着翎姑娘吗?您、您瞒着娘娘也就算了,连翎姑娘都瞒着的话…奴婢担心您的安危…」 没敲到朝芸的嘲风顺势举起玉扇气鼓鼓敲了行雨的额头,挺直腰背:「你小看我?翎儿的术法修为可是远不如我!师尊亲口说的!你担心什么呢?」 行雨捂着额头,无辜地嘀咕一句:「哪里是担心术法嘛…」殿下天资聪颖,对仙术道法又有浓厚的兴趣,小小年纪就将娘娘和仙羽神君的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是以行雨才不是担心殿下本事不够,恰恰是因为殿下本事太大,身份又尊贵,以殿下这孩子气、不服输还极爱冒险的性子,没有翎姑娘管着点儿,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嗯?你说什么?」 行雨赶紧换了说法:「行雨是说、到了人界,神力都会受到天律禁制,您虽然术法高深,是不是…和翎姑娘一起相互有个照应会更加妥当呢?」 嘲风摇摇扇柄:「无妨无妨,那什么禁制虽能禁去我大半修为,但剩下的那点儿,在小小的人界,足矣!」要让翎儿在一边管着,哪里还玩得舒服?嘲风扬起嘴角,翻身下榻,由朝芸伺候着套上了一双薄底的小银靴,「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行雨无奈,从袖中取出一个红绸金线的小袋子呈给嘲风:「都准备好了。」干坤袋中藏干坤,这只精緻的小袋子正是神仙出游居家旅行必备的干坤袋。 嘲风背起手来让行雨将干坤袋绑在腰间,一边闭着眼风范十足地吩咐道:「那我的化羽就暂时交给你们了,好生看顾着。少了一片花叶,可都要唯你们是问。」「化羽」指的无非便是几案上那一盆玄奇之花了。 行雨绑好干坤袋、退开几步:「您放心,有我们一口吃的,就少不了它的一壶甘露。」见嘲风想开口说话,行雨又补充道,「每日充足的翱游时间,我们也都记着的。」 嘲风满意地点点头:「嗯~可不能闷坏了我的化羽。行雨很不错,等我回来了,让母亲好好赏赐你。」就不提朝芸。 被忽略掉的朝芸不满地嘟囔:「哼,殿下答应的奖赏什么时候兑现过嘛。」 嘲风假装没听见小丫鬟的抱怨:「不和你们耽搁了,本殿下要走了!」长长的余音和少年一同消散在一阵柔和的风中,轻轻带起银帐轻纱。这种程度的神行之术,朝芸行雨两只小小的丹雀是绝不可能追得上的。 …… 作者有话说: 开文~希望小伙伴们能喜欢,喜欢的话点个收藏哦~ 第2章 沧海桑田 嘲风刚走不多时,留下来整理大殿的两个丫鬟就察觉到桌上的化羽发生了变化。含苞欲放的花形缓缓舒展,安栖于苍梧之上的杳杳灵凤展开燃着火焰的翅膀,就要飞离枝头。 第3页 行雨惊道:「呀!化羽要『活』了!」她丢下手边的东西,抱起桌上的花转身就往外跑,「先带它出去,不然殿下要唯我们是问了!」 平日殿下都是嘴里说得不饶人、实际待下面的人很好,但这盆化羽,绝对是殿下最珍视的东西,就连习惯了与主子打闹的朝芸都丝毫不敢怠慢。 朝芸行雨护着一盆花疾步跑出大殿,却齐齐被突然出现在门前的女子吓了一大跳:「翎、翎姑娘!」 门前被唤作「翎姑娘」的妙龄女子一袭青色衣裙,如墨青丝间点缀着一支翎羽鸾凤花式的银簪,生得玉貌娇娆,气质清逸出尘。 青翎看清行雨怀里小心护着的花,目光变得有些复杂:「化羽?」声音是山间泉涧一般的灵动。青翎又抬头往殿内望了几眼,并没有找到她想见到的人。 朝芸低着脑袋:「是、是殿下的化羽,我们正要带它出去走走…」 青翎收回目光:「嘲风呢?」 被勒令不准泄密的朝芸支吾两声,只得硬着头皮胡诌:「嗯、这…殿下、殿下…去仙羽居找神君修习术法去了!」 行雨都忍不住气恼地瞪了朝芸一眼,翎姑娘可是殿下的师姐,扯谎扯到神君身上,那不是主动往刀尖儿上撞吗?! 青翎蹙眉:「嘲风弄坏师尊的法宝,才挨了罚…以她的性子,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回去。」果然一眼识破了朝芸的谎言。 朝芸行雨护主失败,在青翎三两句追问下,不一会儿功夫便认命地把她们的主子卖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被两只小笨鸟出卖的九殿下嘲风在几息之内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了栖梧境和天界的结界。 此时人间,大宣王朝的都城景城。城中正在举行一场隆重盛大的庆典,街头巷尾人潮涌动,偷下凡尘的九殿下正抱着手臂静静站在一处喧闹的街市广场边高高的屋顶之上,紧紧皱起眉头思索。 摩肩接踵的来往人潮,引人入胜的杂耍表演,稀奇古怪的南北杂货,十里飘香的景城,却一样都没入了九殿下的眼。她居高临下,目光又没有落到实处,兀自小声否定道:「不对、不对啊…」 屋顶上的嘲风为街上的游人更添了一处新奇的街景,不知引得多少人猜测这位出尘绝俗、眉目如画的少年到底是从哪座庙里、哪幅画中走出来的神仙童子,又是用了什么法术才飞到那高高的屋顶上去观景的呢? 嘲风毫不在乎游人时不时聚上来的好奇目光,闭上眼睛静静感受,依旧一无所获。以前…这里绝对不叫「景城」,具体是何名头,嘲风在记忆里搜罗一番,记不清了。以前…她身处之地更不是闹市街巷,而是一处宽敞尊贵却不失清新雅致的殿宇。 不对了,都对不上。 嘲风拍拍脑袋:「难道…我记错了?」 广场上的说书人惊堂木一响:「……烈焰沖云霄、电光如刀锋,一人一兽大战于荒外麕野。俗话说『天上方一日,人间已千年』,为万民除害的启回到人间,却发现世逾千年,时间已是前朝平宁二十四年。启只能隐作凡人,后与一位寻常女子成了婚。前朝平宁二十八年六月初九夜里,启梦见自己重回大荒之外,亲手斩下恶龙首级,黑血染彻玄黄。翌日晨起只见夫妻俩居所外天空中出现两道九色长虹,喜鹊绕树、天降吉兆,夫人腹中麟儿哌哌坠地,正是承古神之血脉开启我万世大宣朝的启焱圣君!」 嘲风没注意说书人口中讲述的上下文,只「人间已千年」几个字刺入耳朵里,如雷击顶,呆愣片刻,喃喃道:「天上方一日,人间已千年。」天上都过去好久好久,人间时光早已不知流逝凡几… 嘲风抬手轻轻捂住有些发闷的胸口,只觉千年光阴怎就这般凭白在指缝间熘走?不开心了。 嘲风噘着嘴巴,仰头就随意躺在屋顶上,也不管下面的看客如何好奇,自顾自望着碧蓝的天空生闷气,还一边气道:「**凡胎,无趣、真是无趣!这让本殿下还去哪儿找去?我千辛万苦熘出来,难道、难道竟是白走一遭么?!」言语间是掩饰不住的委屈。 广场上的说书人还在继续他那自认为高潮迭起的讲述,生闷气的嘲风这才有空随意听了两句,无非是人间皇帝为了歌功颂德、顺便在自己身上渲染一圈神圣的光,找人胡乱吹嘘出来的故事罢了。身为天界正牌的神,嘲风不屑地哼了一声。 「诸位,欲知后事如何,还请朝会后移步观海楼细听分解!」说书人收起扇子朝围观的老少爷们拱手行礼,礼罢朝东街望了望,唿来两个小厮抬走了他的桌案,「尊神朝会马上开始,祝各位看官无论求官运求姻缘求子求财,都能受圣君庇佑,诸事成、诸事顺……」 「尊神朝会?」嘲风倏地坐了起来。屋顶上的瓦片明明是铺满经年风尘的,泥尘却好似都有灵识、不敢招惹九殿下,嘲风银白的衣袍背后竟是一粒尘灰也没有染上。 嘲风循着越来越热闹的人声望去,果真看到无数百姓簇拥着什么过来了。所谓「尊神」,一定会尊这天地间最大的龙神吧?从小到大,顽劣的嘲风殿下都很喜欢搜罗天上地下人鬼妖仙对龙神形象的各种描绘,话本画卷也好、雕塑摆件也罢,每每看见她已经记不得真容的龙神老爹被人描绘成杂七杂八、良莠不齐的各种模样,嘲风就能乐呵好一阵。 第4页 嘲风胸中的阴霾稍稍减轻几分,眉眼间浮现出好奇的神色,来都来了,权当散散心吧! 汇入人群一探究竟之后,嘲风却大失所望。所谓的「尊神朝会」,连个龙神的影子都没看见。被身着黄衣、头戴黄巾的壮汉抬着一路巡街、接受百姓蜂拥朝拜祈愿的,居然是一座座形象神化后的大宣先代皇帝像!再沿街扫过一遍,街边商贩贩卖的货品除杂货吃食之外,最多便是庙会常见的红纸香烛小像一类,其上形象也无一例外,全是大宣先代皇帝。 看着一个个拿着红绳木牌的百姓虔诚对着神像求福祈愿,嘲风闪身出了人群,一撩衣摆坐在街边的石阶上,拍着腿气恼道:「既是尊神朝会!为何不拜龙神?不拜那不管事儿的龙神也就算了,怎么都该尊重一下神通广大的栖梧神女和英明神武的九龙子吧!」 一旁摆摊的老婆婆正伸长脖子看热闹的朝会,乍听见声音吓了一跳,转头一看,瞧这眉目俊秀的小少年气鼓鼓的表情着实惹人喜爱,老婆婆一脸紧张左右望了望,忍不住压低声音提醒嘲风道:「哎哟小公子可千万要小心失言!先皇圣君早就下旨统一规制神籍,不许百姓再拜…龙神。」 说到这里,老婆婆有些无奈,她做的是香烛生意,圣上规制「神籍」,受影响最大的,可不就是他们这些行当的人么。老婆婆劝了嘲风,似是找到个倾诉的对象,嘆息道:「圣上最近,还开始向那些荒废多年的庙子动刀子了,城里的龙神庙已经拆了好几座,恐怕城西南的九龙庙不久之后也要被官兵毁咯…」嘆气归嘆气,每次说到「龙」字的时候,又小心得声音几乎都听不见了。 嘲风一愣,城西南有九龙庙?!来不及计较人间皇帝那些荒唐举动,留下一句「多谢!」嗖地就消失在了老婆婆眼前。 老婆婆眨眨眼睛,往人群里瞅了一眼没找着人,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嘀咕一句:「年轻人腿脚可真利索。」也没在意,又继续做她的小生意了。殊不知正是得了嘲风小殿下的这句「多谢」,老婆婆健康幸福活到了一百来岁才安然辞世,后世更是世世生活顺遂、吉运罩身。 当然,那些皆是后话。景城西南一隅,嘲风费了好大的目力才从青苔岁月的斑驳痕迹中认出那斜挂的匾额上,写的确实是「九龙神庙」四个字。 景城西南本就是都城中最不繁华的地段,进了这「九龙破庙」的院门,才知城西南「最不繁华」的点睛之笔就在此处了。 庙的规模不大,二十步长宽的小院,一眼就能望穿。灰墙长满了爬山虎,褐色木漆留下岁月斑驳的痕迹。庙门虚掩着,门上累积的灰尘比青楼老鸨脸上的脂粉还厚,一看便知是保持这个虚掩的姿态有些年头了。 嘲风眉头皱起一座小山,伸指轻轻戳了一下门框,留下一个圆圆的印记。 就听见「哐当——」一声巨响,两扇腐朽的木门向内垮塌下去,扬起漫天的灰尘。嘲风满脸嫌弃捂住口鼻,周身旋起一道清风,瞬间卷散了扑面而来的「迷雾」。她往里一瞧,庙中景象自不必说,破败陈旧的程度和小院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嘲风弯腰捡起滚落在地上的半个石头兽首,皱眉道:「这是…大哥?」慈眉善目,闭目倾听,这自然是温文尔雅、痴恋音律的大哥囚牛了。 把囚牛的半边脑袋毫无痕迹地重新「恢復」到了身体上,嘲风又望向另一尊神龟驼碑的石像,啧了一声:「五哥?一身大力、喜欢驮碑那都是上一代赑屓的事迹了!」以五哥那瘦弱的小身板,驮得起这么大一块石碑吗?如是想着,嘲风手指一扬,赑屓背后那一块结着蛛网的巨大石碑便与龟壳分离开来,带起经年的尘土和碎石,无声无息飞到了墙角去。原本敦实强壮的石龟也缩小了两三圈儿,看起来没几两「肉」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尊神像都一一对上名头,挨个被嘲风要么修葺要么改造完毕。又找了两遍,嘲风还是不愿意承认剩下那一尊双目无神、瘦骨嶙峋,还折了一只翅膀的、以看门姿势乖巧坐着的「折翼小灰兽」是自己。 作者有话说: 爆更三章~ 第3章 言念君子 与「折翼小灰兽」大眼瞪小眼半晌,嘲风最终败下阵来:「好吧,你一定是上一代嘲风、三龙子嘲风,而不是我九龙子嘲风,嗯。」勉强说服自己,摸着下巴端详一番,开始了对「嘲风」雕像的改造。 只几息的功夫,便见一条银龙踞于万山之巅,眉心一簇火红灵羽,赤目遗珠明如炬、长鬃飞鬓化云霄,在至高处以睥睨天下的姿态俯瞰苍生。与传说中的龙神形象不同,它有一双燃烧着烈焰的红色羽翼,身上似鳞又似羽,明明是鲜亮的银白色,又透着隐隐的流火,仿佛暗藏亟待勃发的力量,只要银龙腾空而起,便会和羽翼一同炽烈燃烧一般。 如此威严的神像,自然…是嘲风根据自己的形象塑造而成的。她将嘲风像移到堂内正中,再将庙中装潢格局重新规制,这才彻底满意。短短一盏茶时间,破败脏乱的破庙,竟有了几分仙宫的神韵。 嘲风背着手站在庙门口扫了一遍大变模样的九龙庙,摸着不存在的鬍鬚老气横秋道:「放着这么英武的神明不尊,凡人皆醉、凡人皆醉吶!」说罢转身便要跨出门,却不想眼前一晃、下巴一疼,一阵香风就那样与柔软一同闯入怀中…… 第5页 改造自己的形象「太入迷」,没听见脚步声也就算了,竟是丝毫未能察觉陌生的气息靠近!嘲风只觉下巴发疼,暗恼一声:「何人如此大胆?!」低头就要用术法将胆大包天的「刺客」震出去,却在对上怀中人的惊惶目光之时,整只小龙都呆住了。 明眸含波渡秋水,丹唇点绛淡琼芳… 更莫说,此刻这双明眸正带着无措的盈盈泪光看着自己,轻启的朱唇凝滞了唿吸,青丝间的步摇因为主人的停步轻轻摇曳,如落英逐流一般,秋水和暖香就这样柔柔地、不费一丝力气地漾进了嘲风心里。 宁言君脚步太急,慌乱之中竟是闯入了一个陌生人的怀里,额角直接撞到那人的下巴上,疼得她泛起了泪光。待到反应过来,才发现眼前的人面如冠玉、清秀俊逸,气质不似凡尘俗子。最重要的是…与那双澄澈的眸子对视一瞬,便有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涌上来,象是把宁言君的神识都卷进漩涡,让她心头狠狠一颤。 嘲风眼中迸发出不一样的光彩:「你——」 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院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呆愣在嘲风怀里的人儿来不及疑惑,连忙与嘲风拉开距离、欲另外择路逃离。不知为何,她的双颊泛起了红色。 嘲风拉住她的衣角:「有人在追你?」见那姑娘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眼中已满是慌乱与急切,嘲风不容分说地牵起人家的衣袖拉着她进了庙里,「快跟我来!」一丝灵识顺势探了过去,很快便得到回应,嘲风心中大喜,努力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嘴角的弧度却压不下去了。 嘲风快步带她来到庙中最内侧的红木柱子边站定,稍稍侧了身,把人家虚挡在了红木柱子和自己的身体之间,转头看着门口。 危机之中,宁言君也顾不上这么多,目光越过嘲风的肩膀望出去,站在门口怕是一眼就能直直看见这根木柱,躲在这里…? 嘲风回头就见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一看就是对自己选的位置抱有怀疑态度,嘴角一扬自信道:「放心,有老…」话说了半截,似是想到什么,立马改了口,「咳咳,有我在,躲在这里不会有任何危险,放心就好!」言语轻快。 再去其他地方已然来不及,迎上面前人胸有成竹的目光,宁言君才察觉此刻两人之间的姿态有多么奇怪…她小心往后挪了挪,后背都贴上了圆柱,尽可能与某人拉开距离,咬着下唇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只求那些人不要追进这个庙来。 这般受惊小鸟般的模样…是还在怀疑自己吗?一向心高气傲的九殿下嘲风也不与人商量,干脆伸手把人家虚压进怀里:「你要是怕的话,就不要看了。」 宁言君愣住,脸上的温度顿时燃到耳尖,哪里想到嘲风会突然有此孟浪动作?!就好像周围瞬间被这人身上的味道裹住,陌生又熟悉。咚咚…宁言君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慌乱抬手就想推开登徒子。 谁知追她的一队人恰在这时跑进了院子,嘲风搂着满怀香软,丝毫没有要放开人家的自觉:「嘘——噤声…不、不要被别人听到了…」嘲风也只是一时冲动,软软香香的感觉让她有些迟疑,这熟悉无比的香气…有多久,没有嗅到过了? 宁言君推拒不成,只得先揣着惴惴不安,用手臂阻在两人之间,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衣襟,窘迫和紧张让她不自觉咬唇屏住了唿吸。 一行六个黑衣护卫循着宁言君的踪迹「杀到」,为首的护卫正欲冲进庙中,只听见「砰」地一声巨响,「哎哟——」护卫头领哀嚎一声,便重重往后弹出好远,摔了个七荤八素,头上瞬间鼓起一个鸡蛋大小的包。 再一看,明明大开的庙门不知何时竟关得严丝合缝,好几个护卫齐齐揉了揉眼睛,难道看花眼了?!护卫头领捂着脑袋爬起来,又急又气,顾忌到小姐的身份不敢踢门。他两步上前推了一下,没打开,加大力道再来,愣是把脸憋红了、还是没能推动,只得喊上兄弟们一起来推,谁知那庙门就象是钉上去的铁板,任凭几个壮汉怎么推怎么挤,都岿然不动。 就在所有护卫卯足了劲儿来沖门的时候,大门又忽然「不再执拗」,哗地大开,护卫们收不住冲劲「前仆后继」扑了进来,你堆我我重你地摔做了一堆。 待几人狼狈地爬起来,一看这庙中景象,九尊神武不凡的龙子像正严肃逼视着他们。明明只是几尊雕像而已,几人却都感觉到了无形的威压,只觉大腿软了一半。 一个护卫战战兢兢道:「大、大哥,大小姐应该不在这里,以、以她的力气,肯定进不来…」没敢直视神像,他看了一眼那似有怪力的庙门,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咱们还是快走吧,别惹怒了…惹怒了『它们』!」破败的荒废小庙,怎么会变成这般华丽肃穆的模样?! 另几人一听都觉有理,不敢多看一眼,匆匆逃离了九龙神庙。 待到脚步声彻底远去,嘲风先于怀中人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也终于解救了紧张到即将窒息的人儿。 嘲风几步跑到庙门口张望:「走远了。」回头以一个无害的眼神望向脸上红云晕满的人儿,开心道,「没事啦!」就好似一切都止乎礼数,看得人实在分不清她到底是真的心无一丝杂念还是装得天衣无缝呢。 这般纯净无暇甚至带着几分天真的表情,宁言君只觉熟悉极了,心里柔软的地方被什么触动,叫她无法再去追究这人方才的轻浮行为,宁言君错开那道目光,努力平復好自己复杂的心情,行礼道谢:「多谢公子相助。」细语轻声、柔和婉约,声音动作都是挑不出一丝瑕疵的优雅端庄,和方才撞入嘲风怀里那只受惊的「小兔子」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第6页 嘲风松了一口气:「唿,原来你不是…」不是哑巴,拍了拍胸脯,「刚刚吓我一跳呢。」她若是不能开口说话,岂不是更无趣了?还得回栖梧一趟问师尊找仙药,多周折吶。 「嗯?公子说什么?」 「哦、哦,我是说,我叫嘲风。」嘲风见她面露思索神色,不忘补充道,「嗯…是日兆晁、木风枫,晁枫。你叫什么呢?」一边仔细观察对方表情的变化,听说凡人的轮迴转世,会将记忆全部抹去,那…名字也会变吗? 「不得随意向男子透露名姓」内训先生的话在脑海里响起,宁言君有些犹豫。 倒是把急性子的九殿下惹急了,嘲风背着手,上半身前倾凑近些许,怀疑道:「你不会,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吧?」 孩子气的表情、清逸的面容,若是给他上个浅浅妆面、换身衣裙,怕是比一般的小姑娘还要漂亮…这位干净天真的少年还不能算是「男子」吧?宁言君莫名冒出这样的想法,踌躇片刻,照实答道:「我…我叫宁言君。」一时间连礼数里介绍闺名时该有的自称都忘了。 嘲风脸上洋溢出兴奋神采:「还——」幸而及时住了嘴,「咳,宁小姐。」原来轮迴转世真的会改名字! 嘲风曾想像如果自己是个凡人,世世都要换着不同的、一听就特别威风的名字来过过瘾呢…小心思飞转,嘲风嘀嘀咕咕:「言君、言君…差别也不算太大。」不过瞧这模样,记忆倒真是完全抹掉了呢,甚好甚好~ 宁言君没听清嘲风嘀咕了什么,只规矩回礼,从红木柱子后走出来,这才看清庙中景象。宁言君的目光一下子便被正中的「嘲风像」吸引,脑海里不禁闪过一些朦胧的画面,似有若无、亦幻亦真,她抓不住、也看不清。 见宁言君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嘲风上前两步站在「嘲风神像」旁边期待问道:「你也觉得她神威不凡,对不对?」赤冠银袍的嘲风和身边的红翼银龙像还真有几分相称。 宁言君努力回想一番,记忆却仿佛水中的月影,伸手触碰反而愈发朦胧,只得收回思绪,点点头:「嗯,它…很可爱。」唇边泛起一点浅笑,有些莫名。 等待夸奖的嘲风闭着眼满意点头,点了两下又觉得不对,睁眼皱眉质疑道:「可爱?!」这么英武神气的自己,她从哪处瞧出「可爱」二字的?! 「嗯。」宁言君答了一句,想起正事,不敢再做他想,再不回去恐怕真要被那人捉住把柄,「晁公子,今日不及——」 嘲风猜到她是想走,顾不上计较人家的用词,抢过话头:「你住哪儿?我和你一起回去。」 宁言君睁大了好看的眼睛,惊讶道:「一、一起回去?」 作者有话说: 丝雨:别人前世今生都盼着彼此记得曾经,你这嘲风倒是奇怪。 嘲风:不!不准记得! 第4章 如梦曾梦 嘲风摆摆手:「不不不,我是说,我送你回去。」随手一指庙门外,「那些凶神恶煞的壮汉说不定还在附近找你呢,如果再遇到了,我可以帮你逃走。」好不容易遇见了,自然不能轻易放走咯。 「别耽搁啦,快走快走。」根本不给宁言君拒绝的机会,嘲风背着手就率先走出庙门。 宁言君欲言又止,只得小步跟上。嘲风并不问人家要去往哪里,两人转出城西南便循着宁言君昨日特别找人打听好的小道赶回府。一路上,宁言君处处秉持矜持端庄的礼节尺度,与嘲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人家不与她说话,百无聊赖的嘲风只能悄悄观察身边人儿的动作,看她每一个步子都踏在规则的节奏上,步长仿佛都是用软尺丈量出来的一般,连头上步摇每一下轻微摇晃的弧度都相差无几。 看得嘲风一双眼珠都凑到了一起,觉得有趣、自己也忍不住效仿一番,最后效仿不成反走成了同手同脚,还差点自己踩到自己来个趔趄。 这一切动静,在嘲风两步之侧的宁言君又岂会不知?想笑不能笑,想问又不能主动开口,表面上依旧维持着她的优雅从容,双目平视前方,就象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嘲风效仿失败、备感「挫折」,好不容易找回原本的步调,实在受不了这般安静:「哎,都要憋死了,你怎么都不说话呢?」 明明是嘲风自己耐不住沉默,反倒要叫人家来找话题。宁言君非但不觉无礼,反倒愈发觉得此少年纯真可爱,不忍心再让晁枫那么无聊,宁言君很给面子地主动开启了话题:「方才…他们为何没有发现我们?」 嘲风一听,来了兴致,反问道:「你觉得呢?」 一向聪慧的宁言君方才完全沉浸在紧张窘迫之中,并未专心注意门外的情况,也很难看清楚个中缘由,如实答道:「我不知道。」 嘲风把她的迷茫看在眼里,故作高深莫测道:「大概是…英明神武的神仙显灵了吧!」 宁言君想到那座奇怪的「破庙」,以及庙中那尊特别的神像,若有所思:「是吗…」方才慌乱之中匆匆瞧了一眼,只看清一个「龙」字,那里好像是一座与龙神有关的神庙。 这是什么反应?嘲风又强调一遍:「可是英明神武的神、仙、显、灵帮了我们诶!神仙!」 宁言君的思绪被嘲风打断,不知这位少年为何那般崇拜神明,心下更觉有趣,抿唇敛住一丝笑意,也重新答道:「那…言君改日让人再去神庙郑重答谢英明神武的神、仙、相助之恩。」 第7页 嘲风这才满意:「嗯~你有这份心就好,答谢就不必了,你们这里的皇帝太小气,想来是不喜欢百姓敬别的神仙,别凭白招了祸端。」说罢,嘲风摆摆手,「你的诚心,神明自会知晓。」 动作做得有模有样,若是旁人见了,恐怕会以为那位「英明神武的神仙」在这一刻真真託身到了这清秀少年身上。在宁言君看来,十来岁的少年却做出这般老气横秋的姿势,反倒产生了几分对比反差的可爱。虽然对嘲风说的「你们这里的皇帝」有些许惊讶疑惑,宁言君不欲无礼窥探他人秘密,并没有多问。 一路闲聊,当然都是以嘲风为主导,宁言君停住脚步。嘲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庄重威严的府邸。这里地处景都内城之东,距离皇宫都要不了多久路程了。高墙深院不知几许,以其严整的风格和坐落的位置,一看便知是高官贵胄的宅邸。远处那只是它的一处小侧门,能瞧见见一个丫鬟和两个女护卫正焦急地攒着手等在门口。 「你住这儿么?谢啊礼啊就不必了,改日我再来找你玩。」嘲风一通话把宁言君想说的都抢完了,还抬手催促道,「快回去吧、回去吧!」 一句简简单单的「找你玩」,只要一踏进那高墙深深,对宁言君来说就很难实现了。宁言君心中浮出一丝伤怀,见嘲风说得兴致盎然,实在不忍出言浇灭,向嘲风行了一礼:「好…晁公子路上小心,言君先回去了。」说罢便不再耽搁,和门口的丫鬟汇合,一同回了府。 待到看不见人影,树下的嘲风一个神行术绕到府邸正门。远远一看,府门前两列八个严阵以待的守卫向外排开,厚重的朱红府门上,金漆红底的匾额写着「景安公府」三个字。 嘲风瞭然,抱着手臂自语道:「名门千金,宁小姐…宁言君,君儿。」越说心情越好,嘲风殿下扬起嘴角,脚尖点地、轻轻跃起,眨眼就消失在景安公府门前。 …… 「君儿,君儿。」轻快的唿唤明明十分邈远,却又象是就在耳边响起。 宁言君转过身来,却看不清声音主人的模样,循着内心的想法莫名其妙主动开口问道:「你的…真名,叫什么呢?」 那个模模煳煳的人影就象是没有听见宁言君的问话一般,也不回答,径直向她走了过来。宁言君低头,即便对方已经站在面前,还是看不清面容,只觉一只手牵起了自己的衣袖。 「君儿,来。」话里似乎带着兴奋雀跃的笑意,让宁言君的唇角也跟着有了漂亮的弧度。 「今天,咱们要去哪里?」宁言君又问。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宁言君抿嘴一笑,也不再多问了,轻轻抽出衣袖,转而主动牵上那人的手,动作带着一点羞涩引起的迟疑。掌心的触感很温暖、也很柔软,让宁言君的心随之落到了暖意融融的池水里。被那人牵着,心里就是无法言说的安定,索性不管不顾地迈了步子,任由对方牵着她,去到那个她们都期待嚮往的地方。 行了几步,周围的视野好像一下子开阔敞亮起来,但整个天地间除了自己,一切依旧是朦胧模煳的。宁言君靠目力不能分辨一二,心里却很清楚,眼前,一定是五彩斑斓、是天高云远。她甚至能隐隐体会到清风拂上脸颊的柔和之感,能闻到一种淡淡的、又十分熟悉的味道。 「怎么样怎么样?」那人牵着她这里走走那里看看,不停发问,「这里如何?好不好看?你喜不喜欢?你、你怎么不答话呢?」 明知道对方听不见,明知道自己什么也没能看清,宁言君却随着对方指的地方仔细看着听着,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柔声回答着:「这里很美。我…很喜欢。」 「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好大功夫才找的,人间洞天福地!就差……」那人的声音渐弱,后面的话语也变得模煳,最后随着眼前的万紫千红都消失在一片宁静之中。 …… 宁言君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被轻风拂动的纱帐。起身下床,宁言君望着从半开的轩窗透进来的莹莹月光,抬手拂去眼角留下的一点泪痕。又是这样的梦…从小到大,总会时不时悄悄飘进她脑海的…美梦。 虽然每次醒来都会莫名其妙留下泪痕,宁言君还是认定它们都是无可比拟的美梦,只要有那个小人影出现。 宁言君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也从未看清过对方的模样,却随着内心深处的声音,亲昵地唤其为「小龙」。只要小龙入梦,便会牵着她,挣脱一切现实的束缚,游歷绮丽梦境。是以这样的梦,和那位「素未蒙面」却熟悉不已的「小龙」,都成为了陪伴言君生活不可缺少的小快乐。 只是今日的梦有所不同,梦里的言君不再是被动的看客,她第一次主动开口问了小龙的名字,即便对方并没有听见、并没有给出任何回答,也还是让她感到了说不出的喜悦。而且方才,在小龙掌心的温度之外,言君第一次真切触到了和风轻抚、嗅到了醉人花香。 宁言君从房间隐秘之处小心取出一枚白玉玦,玉玦雕的是一只背合双翼的卧龙,面目颇为稚嫩和善,不似一般飞龙那样神威严肃,刻画的应是一只年幼的龙。玉的质地只能算普普通通,并不珍贵,玉玦一角还有半处残缺,看起来十分久远,却因为宁言君的悉心爱护,堪堪留住了它润泽的光辉。 第8页 宁言君来到窗边,指腹轻轻摩挲玉玦,让皎月的光辉从玉玦光亮的表面跃到她的明眸之中。良久…她合上轩窗,将白玉玦收于心口,唇边绽放出一个绝美的笑容,真真比那如水的月色更动人。 宁言君突然开始期待起来,期待下一次再见,或者说终有一天在梦中相见时,她能看清那五彩缤纷的世界,看清那个总爱牵着她衣袖的人儿。 「你到底,叫什么…又长什么模样呢?」宁言君呢喃一句,也不知是在向谁问。 景安公府内正是一片宁静,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大小姐润雪居闺阁屋顶上的檐角边多了一尊稜角分明、雕工精緻的小石雕,至于雕刻的形象…可不正是九龙神庙中那只「可爱」的小银龙吗? 作者有话说: 日更! 第5章 润雪景园 润雪居闺楼有二层,言君日常读书的书房,以及几间正式场合学习会客的堂屋都在一层,她的闺房则在二层。景安公不在府中,大小姐白天「走丢」的闹剧所幸没有掀起什么风浪,月色仿佛是一把神秘的钥匙,在每晚如期而至,没有了白日枯燥乏味的礼数和训诫紧紧笼罩,润雪居的氛围格外宁静闲适。 清雅内秀的宽敞闺楼之外,是独属于宁言君的秘密小花园。 园中种满了言君心爱的花,刚入早春时节,万紫千红都还未展现出她们最美的芳华,在那一双柔荑的精心呵护之下,芳草绿蕊也显得十分柔美可人。从润雪园门口通往闺阁的石板路是按照景安公的意思修建的,本是方方直直一丝不苟,却慢慢被两侧的柔情打动,连笔直的线条,都变得柔媚自然起来。 沿着石径的分支往另一侧看去,有一处小池塘,小池氤氲起一层薄薄的雾气,让池塘那边的亭台树影仿佛置身瑶宫仙境。月色悄然融入薄薄水汽之中,浸润在池边、花境的每一丛芳草之上,为整个润雪居在静谧之外增添了别样温柔。正如阁中那个带着无限期待步入梦乡、徜徉在似水柔情中的佳人一般。 小银龙「雕像」惬意在这般温柔图景中睡去,鼻息间花香和月色的味道夹杂着似有若无的熟悉香气,梦里…她正牵着她的手呢。 …… 翌日,睡得正酣的嘲风被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吵醒,一时间忘记自己身处何地、整条小银龙差点从屋檐上滚下去。待到神识回復清明,褪去一身灰白僵硬的石头外壳,石像小嘲风「活」了过来,银身赤翼、长鬃长尾,眉心有一簇红色的羽形印记,赤红色的双目如洞中烈炬、十分有神。只不过因为缩小了数倍,配上惺忪的睡眼、非常不开心的表情,显得虎头虎脑,真应了宁言君评价的「可爱」二字。 嘲风抬眼一看,天空还是黑漆漆一片,以初春时节来判断,估计还没过寅时,一向日上三竿睡不醒、更无人敢叨扰的嘲风殿下有了「起床气」。 轰隆隆——只听见闷闷两声春雷在景安公府上空乍起,愣是把提着水、端着各种物什候在院中、还昏昏欲睡的小丫鬟们都吓了一个激灵。 此刻闺阁之中,宁言君早已被贴身侍女瑶华唤醒,正坐在妆镜台前由丫鬟们伺候着梳妆。习惯了每日天不亮便准时起身,又经过一夜好梦,宁言君的气色不错,眉眼含笑,还在回味着梦里的画面。双颊因为刚起床不久,微微泛着粉色,象是树上新熟的红樱桃,比什么脂粉的颜色都要动人。 听见窗外乍起的「雷声」,瑶华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奇道:「还不到惊蛰,怎的打起春雷来了?」 另一位小侍女也插了话:「何止是春雷,小姐的花都开了呢!方才我们一走进院子,就嗅到一院花香。看来今年的春天来得早!」 宁言君一听,收回思绪,期待地追问道:「真的?」难怪她嗅到了似有若无的花香,还以为是梦里的花香一直溢出了梦外呢。 小侍女重重点头:「千真万确!等过会儿天大亮了,小姐您去瞧瞧便是啦。」 「过会吗…」宁言君想到了什么,收起笑意。 瑶华立刻看懂了主子的心思:「我们手脚麻利些,给小姐争取点儿赏花的时间。」 宁言君轻轻嘆了一口气,点头道:「好。」 这边屋内主僕几人说话,屋檐上的嘲风发完一通脾气,早就变回了小石像继续睡她的回笼觉了。 即便着急想出去看花,宁言君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按照礼仪焚香更衣、净手煮茶,待到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大亮了,所幸还未到内训堂的时间,宁言君不再耽搁,怀揣着满心的期待出了闺阁。 房门一开,一院的花香便随着和煦的阳光一起扑面而来。就象是春日独独提早眷顾了言君的花园,一夜之间便赶走了冬天残留下的全部灰白基调,大方地落下浓墨重彩的几笔,满院的花居然真的全数盛开了,艷粉配新绿、淡紫缀鹅黄,在阳光下齐齐展颜,以最美的状态迎接惜花爱花之人的出现。 宁言君惊喜万分,提着裙角小步跑上前看看这朵、摸摸那朵,只觉每一簇每一枝每一瓣都深得心意,心情被阳光和花香彻底点亮,暂时放下了她时时需谨慎注意的礼节规矩,将一个闺阁少女的灵动展现得淋漓尽致。 再次被吵醒,屋檐上的九殿下心火是蹭蹭往上窜,半个小脑袋从屋檐边上探出去,正要再次「大发龙威」,一眼看清院子里出来的是谁,火气瞬间尽数被春风吹灭。嘲风嗖的一下窜到檐角边上,都多少年了,她为什么还是起这么早呢?嘲风昨日随便找人打听了,这所谓的「景安公」,便是大宣丞相,言君呀,现在是相府小姐呢~ 第9页 跟在言君后面的瑶华也不禁拍手称奇:「哇,居然真的全都开了!」小姐的花一向比府里其他地方种得要美要好,却还是头一回开得这么早呢~ 宁言君站直身子,回眸笑道:「嗯!连不该是早春时节盛放的,都开了。前日我看过,它们还没有生出花苞的,怎、怎会如此神奇?」 嘲风隐在檐角边兴致勃勃看着院子里的人儿,就好像言君夸的都是自己一样,颇为自得地想:嘲风可不再是当年的嘲风了!有本殿下在这里睡了一觉的宝地,那还不得百花盛开、奼紫嫣红、生机盎然、春色满园吶! 宁言君伸指将一枝嫩白的花儿小心抬起来,合上双眼轻轻嗅了嗅,仿佛嗅到了和昨夜梦中那五彩斑斓的旖旎境地有些相似的味道。这些花儿…算是小龙送给自己的礼物吗?仅仅是这么一想,宁言君心里就泛起了甜意,睁开眼睛、目光落到近在咫尺的白色花瓣上还留着月色余温的晨露,唇边的浅笑绽放开来。 嘲风将这嫣然一笑收入眼底,眼中漾起波澜,顿觉满园的花都黯然失色,比起能让一院子的花盛放,嘲风显然更愿意让园中的人儿绽放出这般绝美的笑容。嘲风勾起嘴角:「还是这么无趣~」嘴上说着无趣,眼中又是化不开的兴味,乖巧趴在檐角边上又化作了一尊小檐雕。 谁知过了不一会儿,就听院外传来女护卫的行礼声,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紧接着便是一个中年女人严厉的声音:「大小姐此刻不在堂内静思,来院子里是做什么?」 院子里陪着言君一同开心赏花的几个小丫鬟都吓了一大跳,立刻站得规规矩矩的,瑶华低着头一脸的懊恼,今日内训先生怎么提前来了?! 只见那位中年妇人盘着高高的髮髻,额前鬓角没有一丝落下的头髮。妆容衣着都十分雍容严谨,垫肩束腰,配饰手绢样样齐全,看起来象是要去参加国之大典的贵妇。只不过因为神情太过严肃,即便扑了不少上乘的珠粉,脸色看起来还是黑得能滴出墨水来。 「这泼妇谁啊?」这句疑惑,是檐角上的「小雕像」问出的心声,嘲风可是目不转睛「暗中观察」言君正看得起劲呢,被这兇巴巴的妇人一句话全打乱了。 宁言君脸上欣喜的表情很快淡去,心下嘆息一声,又变成了那个连迈出来的步子都要丈量尺度的相府小姐,上前向发问的中年女人行礼:「先生。」 先生?什么先生?檐角边的嘲风恢復了真身。 那中年妇人表情严肃极了,只再次追问:「大小姐晨起未在书房内静坐静思,为何在院中?」晨起焚香礼毕之后,便应在书房内静坐静思,这才符合一个世家小姐、名门闺秀该具备的风仪。 嘲风听得直皱眉,早晨大好光阴赏赏花都不对吗?静坐静思?!如今的君儿活得居然比曾经的君儿还要累! 宁言君并不狡辩:「言君晨礼之后见时辰尚早,便出了房间。」 内训先生瞥了一眼园中的花,似是猜到了言君没待在堂中静思的原因,却是毫无动容:「今日内训堂之后,大小姐就在房内静坐静思一个时辰。」 宁言君垂眸答道:「是。」 内训先生一脸冷漠地点了头:「进来吧。」她刚走出一步,明明晴空万里、阳光和煦的天上突然就是一个惊雷落下,象是在内训先生眼前炸开一般,吓得那打扮端庄的内训先生惊叫一声,捂着心脏后退两步,若不是被跟在她身后的宁言君扶住,差点就踩到自己长长的裙角摔个人仰马翻了。 惊雷一闪便归于平静,眨眼之后便还是风和日丽,就连地面周围,一点儿被惊雷噼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园中依旧是百花齐放春意正浓。 内训先生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她拍着胸口缓过一阵过速的心跳,站直身体,用手绢擦擦额头惊出来的冷汗,咳嗽两声:「咳咳,进、进去吧。」极力想挽回方才那一瞬间的失态。 谁知内训先生刚往前迈出一步,又是「轰——」的一声惊雷,直直在她头顶上炸开。 作者有话说: 继续~ 第6章 青衫心意 这一回内训先生吓得近乎跳了起来,耳朵被惊雷震得一阵轰鸣,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到地上,连两步之后的宁言君也没来得及扶住她。屁股与地面来了个硬碰硬,摔得她惊叫一声痛出了眼泪。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内训先生来之前好不容易束到正中间一分不差的髮髻一下子被震到一边,瘫坐在地一脸惊恐,可谓是「花容失色」、风度全无,再怎么挽回都来不及了。 后面几个小丫鬟虽然也被平地惊雷吓了一跳,但在她们听来,那雷声响在天上,不至于这般骇人,下一刻又被内训先生吃瘪的模样逗得差点笑出了声,都在后面抿着嘴低头忍笑。 唯有宁言君一人,是半点雷声也没听见,只瞧着内训先生一番奇异夸张的「表演」,也觉得颇为滑稽。想笑又忍住了,眼中除了隐忍的笑意之外还藏着疑惑神色,她上前扶起吓坏的内训先生左右望了望,随即似有所感一般抬头望向了屋顶,差点与屋檐上探出脑袋的嘲风来个目光交汇,幸好嘲风机敏地躲回了屋檐之内,这才没有暴露行踪。 内训先生颤颤巍巍站起来,喘息好半晌才「活过来」,迟疑着摸摸自己的头顶,除了髮髻毁了之外,竟没有任何被惊雷噼到该有的变化。所以…刚刚的惊雷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0页 内训先生表情非常难看,转头问身边一脸从容的宁言君:「大、大小姐没听见什么吗?」 宁言君摇摇头:「先生指的是什么?」 「这、这…」内训先生再看向几个小丫鬟,「你们听见什么了吗?」 丫鬟们虽然都听见了雷声,但她们听到的「音量」可远比当头挨噼的内训先生少了不是一丁半点。更何况大小姐都回答「没有」了,她们总不能当场拂了小姐的面子吧?!几个小丫鬟是清一色摇了头。 内训先生这下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上了岁数、心神出毛病了,难道是昨夜太累,今天出现幻觉了?! 「先生?」宁言君疑惑追问一句。 「无、无事。进去吧…」内训先生作出一个请的动作,扯到摔伤的痛处倒吸了一口凉气,「嘶——大小姐您请…」哪里还敢走在前面?只得让言君先走。 言君没有推辞,从容迈了步子,自然是一路无事。内训先生如惊弓之鸟一般歪着髮髻摇摇晃晃地扶着腰紧紧跟在言君身后,所幸没再尝晴天霹雳的苦果。 檐角边的嘲风瞪着内训先生的背影哼出一声:「哼,小惩大戒。看你以后还敢凶她么?」 小插曲平息,几人一同进到内训堂,嘲风小心来窗边贴耳听了听,发现内训先生讲的无外乎之乎者也、经史典籍一类的内容。是九殿下完全没有必要知道的知识,嘲风一句也听不进去。索性熘出了景安公府独自逛景城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嘲风就在言君闺阁的屋顶上生了根。捨不得离开,又从不打扰人家,言君在花园时她便悄悄看着,内训先生敢凶一句她便顺手教训一顿,言君回房之后她便舒舒服服睡一觉或是去城中逛逛,还小心谨慎,把行踪藏匿得好极了。 就象是一只有了心仪主人的可爱小灵兽,时常盘桓于那人家边,又因为种种原因不敢上前。嘲风连带着「晁枫」一起,在那日九龙神庙中惊鸿一面之后就消失在了言君的生活中。 几天下来,嘲风已经记熟摸清了言君生活的全部规律。言君早上会找机会到花园里来赏赏花,中午为花儿修修枝、浇浇水,傍晚又在池塘边的亭子里坐一会儿,其余时间都闷在书房看书或是在内训堂静思、听训诫、学礼。 虽然言君的生活单调到甚至可以说是枯燥无味,嘲风却怎么看都不会觉得腻烦。而人人称道美不胜收的景城,因为无人陪伴,不喜欢也不了解人界各种规矩的嘲风殿下根本不知从何探索,走马观花逛了几次下来,反倒更愿意回到这片小小的屋檐上静静等待言君出现的那一刻,默默看她「无趣」的生活,彻底把自己活成了一尊「石像」。 说来也奇,言君的小院也有了一些小小的变化,小池鱼儿嬉戏,树上雀鸟轻啼,安静雅致的小院变得生机盎然起来,几个小丫鬟隔三差五捡到无人认领的银钱,就连内训先生月钱都涨了不少,就象是鸿运从天而降笼罩住了润雪园一般。 …… 几日后天还未亮,屋顶上的「石像」正沉浸在惬意的美梦里。雨下了一夜,杏花微雨、沾衣欲湿,嘲风根本懒得在意,任由淅淅沥沥的春雨点点洒在身上,舒舒服服地睡她的大觉。 徜徉梦中的嘲风忽觉周围气氛发生了变化,敏感地察觉不对,甦醒过来抬头一看,就见一把淡青的油纸伞举在头顶。嘲风呆愣一瞬,目光循着伞面、伞柄往下… 此刻正站在身边拿伞替嘲风遮雨的人,青衣流带、秀美风华,不是栖梧境里嘲风的师姐青翎还能是谁? 嘲风睁大了眼睛:「翎、翎儿!」差点喊出了声,幸好半道压住音量,「你、你怎么会来这里?」小石龙砰的一声化作银袍赤冠的「晁枫」,半撑起身子仰卧在屋顶上,一脸惊愕仰望着来人。 嘲风从小龙变成人,身形自然一下子变大不少,一把伞都遮不住了,青翎犹豫着移了两下,只得放弃。她低头对上嘲风惊讶的目光,启唇问道:「嘲风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呢?」为什么一看到面前之人,所有的委屈酸涩便都化作了温软… 「额,我、我…」嘲风支吾半晌没说出个所以然,反道,「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来这里?」要问嘲风这是在做什么,就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明明是来找老朋友玩儿的,见了一面之后却又迟迟不上前去,安逸做起了「檐上君子」。这些,嘲风自是不好意思与青翎说的。 青翎偏过了头:「是…是师尊发现你私自离开栖梧境,让我…让我带你回去。」 翎儿一说谎眼神就会闪闪躲躲,胡乱找的藉口被嘲风一眼就看穿了,嘲风从地上轻盈起身,两人之间的高下局势也随之互换:「不可能~我弄坏了她的道如令,她一时半会儿才懒得关心我在哪呢。更何况母亲要去辞海境串门,她还不得赶紧陪着啊?根本没工夫搭理我的。」 「可是——」 青翎还没说完,嘲风耳朵一动,赶紧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嘘——」静听片刻,发现闺阁之中果然传来细碎的人声,想必是言君已经起身来准备做晨礼了,嘲风压低声音对青翎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咱们换个地方说。」说罢便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屋檐上。 伞下已无人,青翎放下纸伞,背影黯然,看了一眼率先走出闺阁的几个小丫鬟,目光有些复杂,也转身追上了嘲风。 第11页 青翎带着嘲风来了景城东南一处雅致的府邸,嘲风好奇地四处转着瞧了瞧,府内树木、花草、假山、小亭、鱼池样样俱全,房间虽然不多,每一间却十分宽敞,对于三两个人来讲,可以住得舒服极了。两人来到一间经过精心的布置卧房,房内银帐银床,风格陈设处处都和栖梧境内嘲风的凌枫殿极为相似。 处处符合自己审美的家居环境让嘲风心情不错,回头问道:「这里是…?」 嘲风突然转身,让跟在她身后悬着一颗心的青翎差点撞了上去,幸好及时停住脚步:「这、这是我昨日买下来的院子,你每日…每日忙完,就回来这里休息一吧。」也来不及扯出师尊之类的藉口了,青翎停顿一下,想起在栖梧境的时光,轻声道,「你不是…平时连被褥稍微硬了重了都会睡不好吗,在那屋顶之上经受风吹雨打,我看着实在是——哎,还是有个落脚的地方比较好。」 嘲风未置可否,摸着下巴拖长了尾音:「买下院子…」眼含期待地看着青翎道,「你不催我回去啦?」 青翎一听,心下黯然,早就猜到会是这样,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泛起了酸涩,面上似嘆息似委屈一般道:「嘲风哥哥又不会听我的。」这是你多少年的心愿了?即使我再不愿意,又如何阻止得了?更何况…嘲风哥哥从来都不会听翎儿的。 嘲风听不见她的心声,笑了起来:「这就对了。」两步到桌前坐下,掀开紫砂茶壶嗅了嗅,连壶中的茶都是她平日最爱喝的千叶流翠,温度也刚刚好,嘲风倒了两杯,推给青翎一杯,「是朝芸行雨出卖的我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发现我到人界来了?」 青翎如实道:「我在凌枫殿没找到你,朝芸行雨在我的追问之下只得认了。」 「果然是她们,两个嘴巴关不住风的小丫头~」说完,没听到回应,嘲风抬眼一看,就见青翎情绪似是有些低落,正在怔怔出神。 作者有话说: 怎么才 第六章 就有点修罗的意味了~ 第7章 落红顾影 嘲风放下茶杯伸手轻轻拍了拍桌子,以鼓动的语气提振道:「翎儿这还是第一次来人界吧。你不觉得新奇吗?正好母亲和师尊她们一时半会儿回不去,翎儿你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在这里逛逛呀!人间有好多好多新奇的东西是栖梧境、乃至整个天界都见不到的呢。」 一句「你会陪我去吗?」如鲠在喉,从嘲风的言语间,青翎其实已经得到了答案,与其说出来被拒绝,青翎最终还是选择了吞下原本想说的话,点头道:「嗯,我知道了。」又转而关切地问:「在人间不同于天界,钱财、衣裳各种物什,你都备齐了吗?如果没有,我这里有银钱…你平日喜欢的衣物,也都在房间的柜子里置办好了。」 「谢谢翎儿,你想得还挺周到。」嘲风夸赞一句,又抬手拍拍系在腰间的干坤袋,「不过你放心,这些东西朝芸行雨两个丫头都给我准备好了。」 没能帮上忙…青翎忍不住再次嘱咐:「晚上…晚上就回这里来吧。」 嘲风一听,笑着打马虎眼:「好了好了,我有分寸。」搪塞几句,又挺直了腰背端起老陈的架子道,「别只说我。翎儿你才是头一回来人界,知道人间规矩吗?都说『人心叵测』,这里坏人可多了,不能掉以轻心!遇到麻烦要及时找本殿下帮忙,知道吗?」 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嘲风的模样语气让青翎想起了在仙羽居的快乐时光,心情很快回暖:「嗯,好。」 嘲风满意地点点头,念着景安公府内的「无趣美景」,归心似箭:「那行,那就分头行动。我先走咯?」说罢就要离去。 青翎连忙唤道:「嘲风哥哥!」 嘲风疑惑:「嗯?」 青翎犹豫片刻,抬头劝道:「天还未亮,你不再休息一下吗?」让嘲风留下的话,青翎已经重复三次…哪怕一遍遍被拒绝,不论是出于私心还是感情,她都希望嘲风能多留一会儿。 嘲风随着她的目光望向那边的银床,天色还未大亮,小雨还未停歇,确实很适合睡个回笼觉。如此舒服的床榻,不留下躺一躺未免有些可惜,总算没有再拂了青翎的好意:「那…好吧。我等天亮了再走,多谢翎儿。」 看着嘲风在自己亲手铺就的床榻上睡下,青翎直到轻步退出房间、合上房门,眼中依旧满是眷恋,仿佛能透过眼前雕花的木门看到房内惬意而眠的她。 嘲风休息时喜静,一点动响都可能会让她睡不安稳。青翎捻出一个咒诀,为嘲风营造出了绝佳的睡眠环境。想起很久以前小嘲风因为起床气而大发雷霆的模样,青翎用指尖轻抚门框,勾起嘴角:「嘲风哥哥…嘲风。」静静看了一会儿,青翎被将将擦亮的天空惊扰,转头一看,心中喃喃:天亮吗… 青翎抬手,犹豫半晌,一咬牙,法诀便从指尖渡了出去。 …… 一夜春雨,将院子里的花催落不少,满地都是落红,零落泥尘的花香夹杂着水汽,碾碎它们最后的时光为惜花之人带来一点念想。 听罢内训堂的宁言君有些疲惫,走出闺阁就看到这样一幅景象。雨已经停歇,宁言君上前,唯见满眼萧瑟。 「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 脆弱的花瓣被雨水浸透,飘落在泥土之上,沾染了泥泞的色彩,随之凋零破碎,而绿叶花枝上只剩下寥寥几朵残破不堪的倖存者。昨日还花团锦簇的繁盛模样完全不再,让宁言君心中顿生难受。 第12页 年年都有春雨落红,言君也年年都会惜花,可今年不同,所有不该在这个时节开放的花儿都开过了,却被夜雨悉数早早摧折,是不是意味着今年所有看花的时节就此便全数错过了?更何况…言君一直把满园的繁花当做是小龙在冥冥之中赠与她的礼物。是以眼前萧瑟的景象引发了言君前所未有的失落难过之感。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褥环境都太过舒服,嘲风根本没能察觉天色变化,一觉完全睡过了头,匆匆与青翎道别赶回,正好碰上言君出闺阁来,却不想一眼就看见了她难过的表情。 嘲风皱起眉头:「这是怎么了?」即便是被那些兇巴巴恶妇人当众责骂批评,言君都没有表现出这般难过的神情,看得嘲风的心都悬了起来。 言君身边的瑶华不知「小龙」那一茬,却大致能猜到小姐此刻心情低落的另一半原因,出言安慰道:「小姐…这些花儿明年一定会开得更美的。」 「要等到…明年去了吗?」年復一年,自己还能待在这平静的院子里多久呢? 佳人蹙眉伤嘆,春山淡眉如墨色晕染,紧锁间将愁绪悉数化到了嘲风心上,漾开是一腔苦涩难受。嘲风也不知哪里来的冲动心气,身体快于脑袋反应,化作人形一跃就下了屋顶,轻轻落在宁言君身后,直接就开口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安静小院多了一个「不速之客」,声音从背后乍起,主僕两人都被吓了一跳,宁言君转身一看,竟是那日在庙宇中帮了自己的晁公子!又因为嘲风出现得太突然,宁言君下意识惊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有见过晁枫的瑶华更是如临大敌,立刻两步上前来护住自家小姐,若不是听到小姐那句询问,估计已经出声喊人来捉拿嘲风了:「小姐,您、您认识他?」小姐常年被大人严格约束,怎么会有机会认识男子?还是这么一位…面如冠玉的公子。只一眼,瑶华就被眼前人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凡气质给怔住了。 「嗯。」宁言君来不及详细回答瑶华,重复问道:「晁公子怎会在这里?」 嘲风跃下来之前还真没考虑那么多,眨眼之后,人就已经站在这里了… 言君的问题摆到了面前,就好像一连几日的「暗中观察」都被抓了包一般,嘲风支吾两句,余光扫到院墙,急中生智道:「我…我…当然是跃墙进来找你玩的。」 嘲风还生怕人家不相信,故意抱起手臂抱怨:「你们相府守卫太森严,我还费了一番功夫呢。」几句话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擅长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 见主僕两人满眼疑虑未消,为了避免随意说的藉口被戳穿,嘲风立刻岔开话题:「嗯、那个,说了会再来寻你,我说话算话,这就来找你了。」 翻、翻墙来找自己?宁言君还真没想过再见会是这样突然的场景,或许连能有再见的机会都未曾想过。 瑶华定住心神,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句,小心询问:「小姐?」不知该如何动作。 宁言君抿唇想了想,对瑶华道:「瑶华,这位是晁枫晁公子。前几日,就是他帮了我。」面对只有一面之缘的嘲风,宁言君就觉得莫名地熟悉,仿佛有内心深处的玄奇声音,让她很难对嘲风有猜忌和怀疑。 瑶华听罢,稍稍放下防备之心,略显迟疑屈膝向嘲风行礼:「晁公子。」又多瞧了嘲风两眼,这般超尘绝俗的少年公子太过吸引目光,瑶华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想着:他若是立着不动,俨然就是一尊庙里的神仙童子吧! 「瑶华——」宁言君还未说出口,瑶华就很有眼力见地反应过来:「那瑶华替小姐守在门口,把风。」说罢便几步去了门口。亏得嘲风有一副好皮囊,配上她与生俱来的气质,实在是很难和坏人联繫起来,很快就取得了小丫鬟良好的第一印象。 花园里只剩下嘲风和宁言君两人。气氛就象是被人施了时停的咒诀,一下子凝固起来。 宁言君家教甚严,常年被锁在深闺,除了跟随父亲参加一些宫廷宴会之外,自由出门的机会极少。所以她连同龄的闺秀密友都没有,更别说是男子了。 在闺园中与一少年公子独处,绝对是宁言君人生的头一回。没有和朋友打交道的经验,脑海里,内训堂倒背如流的礼教规矩倒是冒出来一堆,宁言君只能按照礼数要求的那样,客客气气邀请道:「晁公子,请进堂屋小坐。」处处皆显大家闺秀的风仪。 嘲风才不管什么邀约什么礼节,并没有挪动步子,背起手迎上言君的目光,续上了之前的话题:「花落了还会再开,你在伤心什么呢?」嘲风只知道自己不喜欢看言君伤心,这才是她跳下屋顶来的原因呢。 宁言君怔愣,被嘲风的突然出现岔开,之前的悲伤也「吓」走不少,听嘲风有此一问,她的目光随即落回到满园落花之上,回应道:「大概是…因为惜花吧。」 「惜花?」嘲风眼中浮现出不解,两步走到一簇只剩零落两朵纯白花朵的百合花前,弯腰仔细瞧这只有红尘三千才有的新奇花朵,一边开口道,「花落不代表花死,它们都还在这里呀!」 「无关生死。」宁言君摇头,看着嘲风好奇的背影问道:「晁公子觉得,若万物有灵,身为一朵花、一簇花,过得顺心舒畅吗?」 「当一朵花?」嘲风凝眉认真思索一番,「为什么不舒坦?」她想到的是凌枫殿、琼花海里盛开的繁花,母亲一直都有派人用琼浆玉露供养、四时精心打理,活得惬意闲适、优雅美丽,难道不快乐吗? 第13页 「自它被种下…自她出生起,就被禁锢在一处,完全失去自由,只能按照种花之人的意愿成长、生存。即便娇艷尊贵,即便生活无忧,又何来快乐?」宁言君惜花,不过是顾影自怜罢了。 作者有话说: 嘲风:君儿不开心了,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8章 花应解语 这一园的花,便是她命运的写照。旁人都道宁言君是喜爱种花,其实她能做的,只是从花农手中接过照顾它们的责任,悉心让这些与她同命相惜的花儿活得更加顺遂顽强罢了。 嘲风没有细想言君话里更深一层的含义,索性蹲下去凑到那朵纯白无暇的花前仔细观察,并不贊同言君说的:「谁说花就只能禁锢在一处呢?」想起她的那盆宝贝化羽,「我知道一种花,就不是。」嘲风一边说,一边伸手小心将花枝拉到了自己面前。 宁言君秀眉微扬:「真的吗?是什么?」脑海里似是有一个模煳的画面一闪而过,她没能抓住,却期待着嘲风能说出她想听的答案。 嘲风刚想提及化羽,只觉得一阵头疼,手上动作一顿,拍拍脑袋,想说的话都被抖落,出口变成了:「更何况啊…花瓣凋落,或因风而起、或逐流而下,它们不就自由了吗?」嘲风继续手上的动作,「或者说不定能遇到有心之人,取下一两枝,移植于瓶中,带着它一同游歷,它不照样可以看遍天下风光吗?」 因风而起,有心之人…宁言君被嘲风不经意间的几句话怔住,就像阻挡在面前的那堵遮蔽天日的高墙忽然出现了裂缝,透出一丝阳光,让其中孤寂徘徊之人看到了无限希望一样。 「所以啊,花落可不是什么坏事。」嘲风站起来,想到师尊曾不止一次感慨过的话,「不要放弃本心,总会有转机的。」说罢便转身递上一物。 宁言君还沉浸在震撼之中,再一看,对方已经递过来了一样物什。那是一个百合花环,点缀着两朵残花的花枝互相缠绕交错,明明不是适合做成花环的品种,却近乎浑然生长而成一般缠做了这精美花环,也不知嘲风是如何在几息之内以这么完美的手法编成花环的。 宁言君因为惊讶没有第一时间去接,嘲风便上前一步直接把花环戴到了她头上,轻轻扶正,又很自觉与人家拉开距离认真端详一番,满意点头:「嗯、不错不错。就像这样,你不就可以带着它们自由地去四处转转了吗?」纯洁无暇的花环,和君儿白里透粉的双颊相得益彰,真是好看极了~ 宁言君努力稳住心神,抬手小心摸了摸花环,在心弦轻鸣之外,因落花而起的伤春之情也一扫而空,她展颜一笑,含着一丝羞涩,点头道:「嗯!」 宁言君抬眼便见晁枫正以一脸欣赏的表情注视着自己,心跳漏了一拍,那一丝羞涩顿时变浓化开,红了双颊。她错开嘲风的目光,只能赶紧再次搬出礼数上的话来邀约道:「晁公子、请随我进堂屋小坐吧?」 君儿的脸色怎么突然那么红?嘲风没有错过言君脸色的变化,甚是不解,莫非自己一番苦口婆心费时费力的劝解没有用吗? 嘲风不甘心,没有挪动步子,脑瓜飞转、灵光一闪,拍手道:「对了,刚刚还说掉了一个!将花瓣採摘收集起来还可以做成好吃的,我吃过一种,叫…」嘲风拍拍脑袋,「对了,叫玫瑰饼!香甜可口、唇齿留香,可好吃了!」搬出好吃的来,君儿总得开心了吧? 「怎么样,花落绝不是坏事!」嘲风自以为这个理由一定足以说服人家,满含期待问道,「所以…所以你…不要难过了?」 宁言君听罢,方才的震撼惊讶在这一刻,便都被「香甜可口的玫瑰饼」给甜化了。她甚至有些怀疑方才说出那一番大道理的人和此刻充满稚气的少年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宁言君心下好笑,因为眼前少年努力又单纯可爱的安慰,内心化作一团柔软,伤感之情进一步释然,点头柔声道:「好,我不难过了。」 嘲风松了一口气,背起手老陈地点点头,语重心长道:「嗯…不难过就好~年轻人,要想开些。」言语间藏不住的是得意和雀跃,她随意扬起手,「走吧走吧,进去坐坐。」说罢也不客气,先言君几步进屋去了。 言君看着她「大摇大摆」的背影,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柔情抵达眼底。在不按常理行事的晁公子面前,书本上、内训堂条条框框的严格礼数似乎跟不上变化了呢… 两人在会客堂屋的小桌前落座,不能唤丫鬟进来,言君便亲手替嘲风斟上一杯还未变凉的清茶。 嘲风一瞧,脱口而出:「你也喜欢千叶流翠!」话说出口,嘲风便觉自己是多此一问。 「晁公子也喜爱?」宁言君有些惊喜。 嘲风如实答:「嗯…千叶流翠,很好喝。」大概都快忘记了,自己第一次喝这人间香茗,便是因为面前人呢…嘲风喝了一口香茶,目光落到桌上另一处。 方才提及玫瑰饼,嘲风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那已经是她很多很多年都没吃过的凡间美食了,凡间美食拿给栖梧境的庖厨做出来,总感觉就差了那么点味儿。嘲风一瞧见桌上的精緻糕点,眼睛就移不开了。 嘲风殿下自小娇生惯养,吃喝玩乐样样不落下,全是她的爱好。人间的食材烹饪手法,与天界都大有不同,嘲风对这些人间特有、她也见所未见的糕点充满好奇。 第14页 宁言君唇角勾了起来,伸手将玉盘往前推了推:「请。」幸好出于日常礼数,这里每日都会准备一些吃食呢。 嘲风高兴一笑,明明能靠法术不染纤尘的她却是讲究地从怀里小心拿出一方锦帕,包裹着拿起一块乳白的糕点,一边品尝,一边提议道:「唔们门天…气做玫微饼吧!」实在是想吃玫瑰饼了呢! 嘲风吃着糕点,说话也是含含煳煳,听惯了内训先生教导「食不言寝不语」的宁言君却并不觉得她失礼,反倒愈发觉得这个少年天真纯洁,完全不似宫廷宴会上见过的那些满嘴都是朝野江山、家族兴衰的世家公子。目光落到嘲风手里的那一方锦帕,象是女子用的,再一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宁言君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们…明天?」 嘲风端起茶杯咕嘟一口香茶将甜美的糕点送下肚,一脸满足地感慨:「嗯~这个味道不错。」这才回应言君,「对啊,我们、明天。」 宁言君心里不禁升起嚮往,奈何现实的约束摆在眼前,即便再嚮往,她也是不可能应邀的。宁言君低下头,轻声道:「言君每日都要听内训先生的教导,无法离开润雪园,可能没办法与晁公子一同了。」 嘲风摆摆手,小心将包裹糕点的锦帕抖了抖,暗自运起法诀将其一洗如新,叠好收入怀里:「那些个恶妇算什么啊,我自有办法。你放心,就这么说定了。」 从嘲风冲动跳下屋檐的那一刻,两人之间「互不干扰」的微妙平衡就被打破了。早就嫌弃人家生活无趣的嘲风懒得再藏着掖着「暗中观察」,好吃好玩决定都要带上君儿一起。 宁言君刚想接话,就听门口瑶华略显犹豫的声音传来:「小姐、小姐?」本就没有关门,瑶华忍不住好奇偷偷往里瞧了一眼。 嘲风抬头,恍然大悟:「快到申时四刻,你要用膳了?」 宁言君眼中闪过惊讶:「你…?」 嘲风自知说漏了嘴,赶紧改口:「哦、我是说,快到申时四刻,我要回去用膳了,你也快去吧!」她起身两步走到门口,回头对言君道,「明天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走了。」说罢便出门,故意让瑶华亲眼瞧见她跃上墙跑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矫健轻盈的身手」看得瑶华愣愣的:「晁公子可真是一位高人…」回头一看,自家小姐也变了样,「小姐…您、您头上?」这花环是从哪来的不言而喻。 宁言君象是被一眼看穿了一般,连忙伸手摘下头上的百合花环,有些慌乱掩饰一般交给瑶华:「把、把它收起来吧。」润雪居的小插曲这才算唱罢。 …… 当夜,宁言君躺在床上便开始辗转反侧,脑海里,嘲风说的那些关于「保持本心」、「有心之人」的话语,和没来得及回答的明日之约不断交错回放。 自幼时逃了内训堂被父亲责罚之后,宁言君就再也没有缺席过内训堂,更是从未和人单独邀约、出行过,对方会不会遵守约定?自己该不该应邀?又会不会受罚?到底应该期待,还是该担忧?面对只见过一两面的陌生少年的邀约,宁言君既忐忑,又莫名的嚮往,想来想去也没能找到答案。 不知过去了多久…… 「君儿,君儿。」感受到衣角被人轻轻牵动,宁言君转身低头,又看见了那个她万分熟悉的模煳身影。这一次,两人直接就在那充满花香的小天地里,让宁言君的心情豁然开朗。 「君儿,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梦里的小龙今日还是给出了与上次类似的开场白。 只不过小龙说的、小龙要带她去看的,不管听多少次、看多少遍,宁言君也不会腻烦。 宁言君和从前一样小心地抽出衣袖,主动牵住了小龙的手,脚下象是松软的草地,踩上去能听见簌簌的声响,足心甚至能感觉到温暖,充满了春天的韵味。 只要看着她、牵着她、跟着她,宁言君脸上就是止不住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她要带她去看什么东西呢? 第9章 梦华如约 小龙跑了没几步,就放开宁言君的手:「就是这里了,你等等我!」神神秘秘地独自上前去取了一样东西,回到宁言君面前,双手把它捧上来,「君儿你看你看!这是什么?」 宁言君定睛一看,那物什和捧着它的人儿一样,都隐在一团朦胧之中,但从大致的轮廓来看,宁言君认出那是一盆花,一盆如火焰般赤红的花:「是花?」 小龙依旧听不见她的回答,把手里的花更捧高了一些,差点就踮起脚尖跳了起来,自顾自兴奋道:「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那种花!它绝不是只能被约束在一处毫无自由哦,它会飞!」小龙说着,声音一顿,又微微低下了头,「让你等了那么久,我可算把它找来了…」说到末处,声音有些让人听不清,语气里却带着…明显的失落和愧疚。 宁言君睁大了好看的眼睛,心里象是被什么轻轻敲击了一下:「真的吗?」更想看清那花的模样了,奈何任凭言君穷尽目力,都无法分辨,只有炽烈如火的颜色深深刻进脑海。 言君伸手想去触碰、想双手接过,指尖触到的却是虚无,言君只能语带急切地问道:「它、它叫什么?」 却见小龙小心翼翼重新把那盆花放下,放到松软的草地上:「它现在睡着了,晚些,等它想飞的时候,我们一起带它出去。」又转身来邀功一般问宁言君道,「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这是我家才有的花,这里可看不见!它叫——」 第15页 宁言君只觉得心中狠狠一痛,梦境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叫什么…」宁言君惊醒,发现自己已是满脸的泪痕。顾不上眼泪,宁言君失神地坐起来,捂住胸口喃喃,「它到底…叫什么?」明明是小龙入梦,明明应该是最让她开心眷恋的梦,为什么这一次,她会感到如此悲伤呢? 宁言君再次回想起晁枫白日说过的话,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晁公子说的「有心之人」,属于自己的有心之人,会是小龙吗?是不是只要自己保持本心,总有一天,能看清小龙,能与小龙说话,甚至…能等到梦醒之后的相遇呢? 宁言君被自己的想法怔住,随即轻嘆一声摇了摇头,取来一条锦帕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真是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自宁言君懂事以来,她就不止一次回想过幼时的记忆,想要找到关于小龙的蛛丝马迹,最终得到的结果却是万分笃定自己从来没有在现实中真正见过梦里的小龙。所以小龙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是来自梦境深处的臆想,又怎么可能真实地存在?只是那样的梦太过真实,太让她沉迷罢了。 退一万步想,就算小龙真正存在,暂且不论能在何处能寻得邂逅,宁言君虽然从未看清过小龙的长相,却深知小龙是一个还不到她腰际高的孩子…一个天真活泼,又有些淘气的小女孩。 每一个有小龙的梦,宁言君都视作珍贵的记忆。她清晰地记得,小龙曾告诉过她,自己是个女孩。一个小女孩,会是那个带着自己奔向自由的「有心之人」吗…? 内心的疑问还没来得及解答,外间就传来推门声,随后内室的门也被轻轻敲响,紧跟着是瑶华担忧的声音:「小姐,您怎么了?」睡在隔壁小室的瑶华睡得不沉,正好听见了小姐的梦呓。 「我没事,吵醒你了。」宁言君自责道。 「小姐做噩梦了?」瑶华关切问道。白日里莫名出现一个陌生晁公子的事情让她很是挂怀,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瑶华晚上便一直在回想,越想越是不放心。她很担心小姐会因为晁公子被大人责罚。 「没有呢。」宁言君回应一句,「你进来吧。」 瑶华推门进来,点上房内的灯,转身便见自家小姐正坐在床上呆呆看着那枚白玉佩。这才知道小姐并不是做了噩梦,也不是遇到了危险,瑶华放下心来,问题也改为:「小姐又做那个梦了吗?」 「嗯,我又梦见她了。」宁言君没有迴避。瑶华是宁言君自小便带在身边的贴身丫鬟,也是相府上下最懂宁言君的人。宁言君和瑶华的关系也比和她那有血脉纽带却并不相和的亲姐妹亲了不知道多少。 关于小龙的梦境,宁言君幼时就因为好奇与瑶华说过。她原以为所有的少女都会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美梦,梦里藏着一位陪伴自己成长的神秘人儿。和瑶华分享过才发现,事实并不是如此。 这种贪恋梦境、与梦中之人相识相知的感觉,没经歷过的人恐怕很难共情,瑶华理解不了自家小姐为何会对梦中的人物那么在乎,却愿意尊重小姐的情感。毕竟,梦境…恐怕是小姐唯一可以拥有自由的地方了。 瑶华不禁笑道:「那小姐快快继续睡下吧。说不定那人还会来呢。」小龙梦境的细节瑶华并不清楚,连小姐的「梦中情人」名叫「小龙」都不知晓呢。 这句说到了宁言君心里去,她唇角微扬,点点头:「好。瑶华也好好休息。」 这一次,带着对小龙梦境的期待,言君才顾不上「晁某人」了呢,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 翌日,言君才终于又想起晁枫昨日随口许下的约定,心里揣着事情,晨礼薰香静坐之时,宁言君有些心不在焉,不知晁公子会否真的出现? 瑶华目光扫过一圈周围的小丫鬟,确认没有「眼线」,小声对宁言君说:「小姐。」 言君回过神来,微微侧头,表示自己在听。 瑶华尽可能减小嘴唇的动作,用气音道:「园子里的花…又开了!」瑶华方才去替小姐取香鼎,竟发现此等奇景!实在是忍不住想要与爱花惜花的小姐分享。 宁言君一怔,又开了…内训堂的房间更关不住她的心了。 可惜当下情景却没有给言君一览奇景的机会,内训堂的门被丫鬟小心打开,走进来一位妇人。又高又瘦,颧骨突出、嘴唇很薄,妆容表情都严肃极了。 这位内训先生并不是那日嘲风教训过的那位,她专门负责教导宁言君的仪态,是所有内训先生当中最严厉的一个,宁言君那丈量尺度的步子就是她训练出来的。 宁言君收起所有的「胡思乱想」,与内训先生端庄行礼。内训堂提前开始了…晁公子,今日应该是不会来了吧? 言君没有到院子里赏花,嘲风便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赤翼小银龙慵懒地抻抻腰背,睡过青翎准备的软枕暖榻,再回来睡屋顶,真是有点不适应呢。嘲风歪着脑袋估摸一下时辰,都这么晚了?!她无声无息地窜到内训堂外… 此时内训堂内,内训先生手执一根细长的棍子,正在教导言君行一大礼。寻常礼节乃至宫廷正式场合的姿仪言君早就烂熟于心,言君近日正在学习的这一套复杂礼节,是特别用于跟随皇帝出宫祭祀敬神的后宫女眷在各个环节所需要参与的仪式礼仪。平常几乎不会使用,言君却需要将其全数掌握,哪怕是一个动作、一个神态都不能错了。 第16页 宁言君紧紧攒着衣袖,明明是跪伏行大礼的姿势,在内训先生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眼底是不屈的神色。 内训堂外的嘲风听了听,也没管言君具体在干嘛,只心心念念着玫瑰饼,确认屋内只有君儿和一个「内训恶妇」,她迅速绕到一侧的窗前,化作人形,小心打开窗户跳了进去。 嘲风的身法轻盈非常,落地无声,她闪身到那妇人背后,抬手毫不犹豫就是一指法诀送进了正在审视言君姿势动作的内训先生后脑。 低着头的宁言君只听见闷闷的一声,下一刻就见高瘦的内训先生倒在了自己身边,心里一惊,抬头就对上嘲风的目光,惊讶险些脱口而出:「晁——」 嘲风立刻伸指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嘘——外面好多人呢!」她蹲下身来,歪着脑袋不解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儿,低声好奇道,「君…你,你跪在地上做什么?」 宁言君摇摇头,想从地上起来,却不想跪了许久,双腿刚用力就是一阵强烈的僵麻感袭上来,言君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嘲风眼疾手快扶住她:「诶!」小心扶她起来,「腿酸了?」 距离骤然拉近,嘲风身上那种既陌生又莫名有些熟悉的味道瞬间萦绕上来,宁言君哪里有心思听嘲风嘀咕了什么?她面色一红,刚站稳便道了一句谢,赶紧拉开两人的距离,被嘲风扶过的地方都发起了烫。 嘲风并不在意言君的动作,一脸探寻:「她欺负你了?罚你跪?!」说着还锁眉看了看地上晕倒的妇人,就好像只要得到言君的肯定回答,她便会上去给那恶妇狠狠几拳头一般。 宁言君抿着嘴唇摇摇头:「未、未曾。只是内训堂的课业。」言语也随着心跳乱了节奏。 作者有话说: 中秋放假咯~嘲风要带言君去吃好吃的了。 第10章 素手甜香 嘲风这才松开眉毛:「你们还真是奇奇怪怪,闲来无事在屋里学跪?」嘀咕两句,看着言君的小腿,「腿还疼吗?」 言君又往后挪了一小步,攒住裙角,试着渐渐找回自己的从容,一边答道:「多谢晁公子关心,方才只是一时间有些疲累、无碍的。晁公子是…?」 确认言君无碍,心心念念着玫瑰饼的嘲风也将话题拉回了正轨:「咱们走吧?去做玫瑰饼。」 真的要去?!宁言君看了一眼地上瘫倒、象是昏睡一般的内训先生,担忧问道:「她没事吧?」 「她没事儿,挨了我一…一掌,要睡一段时间才起来。我们正好去做玫瑰饼。」馋嘴的九龙殿下已经句句不离好吃的咯。 这下宁言君也不必犹豫晁枫会不会来、内训堂逃不逃得掉了,两大问题迎刃而解,难得的机会触手可得…宁言君动了心:「那…要怎么去?」 「当然是跃墙去了。」嘲风想了想,「外面那几个丫头中途会进来吗?」 「不会。」父亲特别交代了内训堂不得有任何人打搅,言君平日连休憩喝水的机会都没有,就更不会出现中途有人闯进来的情况了。 「那就更好办了。」嘲风伸手牵住宁言君的衣袖,「跟我来。」 宁言君秀眉轻扬,目光落到被牵住的衣袖之上。这一刻,言君有了一种自己还身处梦境的错觉…宁言君蹙眉,轻轻握住五指,彻底放下了心里所有的顾虑。 若晁公子是坏人,那日在庙里、在路上就应该「行兇」了吧,又何必兜兜转转费这么大的功夫呢?至于更重要的原因、宁言君心里对晁枫的那种莫名的信任感,或许来源于这一瞬间的错觉,或许来源于心底的声音,她分辨不清。 嘲风拉着她来到窗前,熟练地跳了出去,内训堂就在闺阁一层,通过这扇窗户跳进跳出的简直方便极了。 不过,「方便」只是对「天生神力」的嘲风而言的,高高的窗沿对养在深闺的闺秀宁言君来说,和不可逾越的屏障没什么区别:「这…」 嘲风拍拍自己的脑袋,又嗖地跳回屋里替言君拿来一个凳子、当言君的「踮脚石」,这才跳出窗户准备扶一扶衣着不便的宁言君:「来吧来吧~」九殿下在栖梧境时,可没见对谁有这般的耐心呢。 宁言君看了看红木圆凳,又看了看满脸期待的嘲风,攒着裙角小心登上圆凳。就这样,一向端庄守礼的言君被九殿下「怂恿」人生第一次翻越了窗户。小心儿砰砰直跳,脚踩到实处之时,宁言君心里竟升起了小小的兴奋,就象是被禁锢在金丝笼中的雀鸟第一次偷偷飞出了牢笼一般。 可是,才飞出金丝笼的言君就发现还有一层更坚实的牢笼挡在眼前——院墙。 君儿的衣裙太过约束,翻个窗户都要花费不少时间,若是让她自己跃墙,岂不是还要想办法不着痕迹变个梯子出来?玫瑰饼都没时间做了。嘲风转转眼睛,看了一眼身边正在犯难的宁言君:「我带你跳吧、快些。」说罢便靠近一步,也不与人商量,一把就揽住了她的腰。 腰上一暖,嘲风的手已经抱过来了,宁言君心跳错了好几拍,慌乱道:「你——」 谁知嘲风竟是「变本加厉」,像九龙庙初见时一般,直接伸手把宁言君压进了怀里:「你若是害怕,就不要看了。」话音随着脚尖一点,便被平地而起的清风吹散。 殊不知人家怕的可不是跃墙,而是她这个「轻浮之徒」呢。宁言君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抗,就感觉身体一轻、腾空飘起,宁言君倒吸一口凉气,小声惊唿淹没在嘲风的怀里,哪里还顾得上拉开距离?紧紧闭起眼睛,玉手下意识攒住了嘲风衣襟… 第17页 眨眼间,两人就消失不见,徒留院墙外新绿的树梢微微颤动。嘲风干脆用了神行之术,只眨眼功夫就带着言君到了目的地,轻盈站定,嘲风出声道:「就是这里了。」言语间满满都是兴奋…期待美食的兴奋。 怀中人儿没有回应。 嘲风低头一瞧,发现她小心躲在自己怀里、象是没听见一般,她们又没有「飞」很快嘛。嘲风觉得好笑,眉眼间浮现出玩味的笑意,抬高了些许音量:「到了呢~你胆子怎么这么小?」不过…君儿身上真是好闻。 宁言君总算被她「唤醒」,小心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周围,发现竟已身处一处灶房,双脚落到实处,言君紧绷的心情松下来。随即身体一僵,因为紧张而有些苍白的双颊立刻染上明艷的颜色,连忙从嘲风怀里出来,后退两步:「晁公子、抱歉…」说完又想起忘记了道歉时应有的礼数,欲盖弥彰一般屈膝向嘲风行了一礼。 好闻的人儿撤走了,嘲风心下浮出一丝失落,不过很快便被玫瑰饼沖淡,嘲风摆摆手:「无妨无妨。」两步来到桌前,「快来快来,抓紧时间做玫瑰饼!」 宁言君见嘲风摩拳擦掌就要开始做玫瑰饼,兀自平復心跳,往四周看了看。这间厨房挺宽敞,从窗户向外望去,可以看出它是在一处房屋的二楼。宁言君心里升起一些疑惑,为何眨眼之间晁公子竟…竟抱、抱着自己走了这么远,还上了楼梯?自己却全然不知…难道真的是自己太胆小了吗? 两人所处位置乃是景城里一家酒楼的二楼小灶房,远离了一楼爆炒油烟的主灶房,平日里专用于制作精緻的糕点。嘲风昨日在城里几家酒楼转了几趟,才相中了此处,毫不心疼地花重金包下了整座酒楼,让老闆准备好所有食材,又撤走了一切闲杂人等。 嘲风捲起衣袖,叉着腰站在放满食材的桌前,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模样,只不过面对丰富的食材,「无所不能」的九殿下犯了难。 玫瑰饼…她会吃不会做呀,九殿下「日理万机」,才没闲工夫记下数都数不过来的美食制作方法呢,更没人敢让她准备吃食就对了。栖梧境的美食她都不会,更别说是多年前在人界品尝过的凡间糕点了。 嘲风殿下脑瓜飞转,这么多食材,要用哪种法诀才能把它们精妙混合成美味的玫瑰饼呢? 宁言君暂且埋下疑惑、不作他想,既来之则安之,只想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自由。见嘲风正叉腰立在桌前没了动作,从背影就能猜到这少年犯难的小表情,上前去好奇问道:「晁公子会做玫瑰饼吗?」 嘲风扬起手掌,示意君儿且不要打断她的思路:「你先别急,我想想。说不定一会儿就会了。」 宁言君还是第一次听「说不定一会儿就会了」这种说法,而且只是瞪着食材静思就能构思出烹饪的方法吗?宁言君嘴角不禁有了弧度,柔声答道:「好。」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一会儿,晁公子若是没想好…我或许…可以试试。」 嘲风一怔,回身惊讶道:「嗯?你也会?!」随即毫不犹豫推开两步,让出大厨的位置,「那我想不到了,你来吧!」 也会?宁言君疑惑一瞬,随即被嘲风孩子气般的变卦逗笑,好不容易才绷住她淡然娴雅的表情:「言君对糕饼点心的制作略有涉猎。」烟燻火燎的爆炒和耗费时间的炖煮宁言君都不会,偏偏做些精緻的小点心,正是她所熟悉的。 宁言君常自比于花,除了没有自由之外,她也和养在玉瓶里的花儿一样娇柔,景安公自然是不会让女儿经常进出厨房、摧残她那冰肌玉骨的。不过制作精緻的小点心,却恰恰是内训堂的一环。 宁言君清楚地记得,父亲曾说过,以后真的嫁到「那里」去,能偶尔下厨准备一两样精緻糕点作为惊喜,就能把「那人」的心抓得死死的,所以专门要求内训堂多设了制作糕点的课业。想到这里,宁言君扯出一个自嘲般的笑。 「那太好了!我只会吃不会做,你来你来。」嘲风的声音把宁言君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宁言君抬眼就对上嘲风满含期待的目光,自嘲的笑化在真心的笑意之中:「晁公子确定不要再想想了吗?」因为那样的由头,宁言君内心深处其实对制作小点心的手艺是非常牴触的,若不是为了应付父亲和内训堂,她是不愿意去做的。 只是此刻…在嘲风那样澄澈期待的眼神下,宁言君难得一次产生了主动想要做糕点的念头。 嘲风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想了不想了。」 宁言君莞尔:「那,我来吧。」说罢,上前小心捲起袖口洗净手,大致看了一遍桌上的食材,面粉团、玫瑰酿、花生果仁碎等等半成的食材,酒楼大厨事先就为「人傻钱多」的「纨绔少爷」嘲风准备好了,剩下的步骤并不困难。 作者有话说: 嘲风:搓搓手~大家昨天吃月饼了嘛? 第11章 玫瑰旧忆 糖、水、各种调料的用量宁言君都掌握得非常精准,准备好馅料便小心将油酥面团等分为圆圆的十个,又一个个包上面皮。宁言君心情不错,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容,明明是在制作糕饼,柔和的目光却象是在对待精美的艺术品。 红酥手、花瓣香,佳人凝心制糕饼的场景,真是十分养眼。 嘲风养尊处优惯了,站在一旁背着手,满满的殿下做派,「围观」得津津有味。偶尔想起打打下手,又总是笨手笨脚帮倒忙,不是弄混这个就是拿错那个。 第18页 惹得言君又好笑又无奈,反倒还因为她的帮忙更加忙碌了,只不过言君即便满眼无奈,也一句都没有开口说她。嘲风殿下自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努力的热心其实是在「添乱」咯。 所幸九殿下倒忙终于帮累了,把注意力转到了食材上,开始实施她的偷吃计划。嘲风偷尝了一点玫瑰酿,觉得甜蜜蜜的还不错,又偷偷掰了水油面皮的一角,导致人家压得圆润规矩的面皮立马缺了一个角。 宁言君早就发现某人在偷尝这个偷尝那个,眼角瞥见那十张规则面皮中独树一帜的小缺角,一瞬间真的升起了一种自己正在和一个不到十岁的淘气孩子相处的感觉。终于忍不住启唇问道:「好吃吗?」言语间倒是能听出笑意来。 嘲风动作一顿,一点也没有偷吃被抓包的自觉,撇着嘴摇摇头,直言道:「这个不好吃。你要不要试试?」说着直接把小缺角面皮拿起来递到了宁言君面前。 哪有人一边说着「不好吃」一边还让人试试的?嘲风的表情动作都戳中了宁言君内心柔软的地方,这样可爱的神态语气,莫名的似曾相识。 宁言君心头温软,摇了摇头,接过嘲风递过来面皮放在另一边,耐心温柔地与她解释道:「现在还没做好,当然不好吃呢。等一会儿做好了就会好吃了,你先等等,好吗?」从嘲风的澄澈目光之中,宁言君觉得晁公子或许真的是不谙世事、无忧无虑的富家少年,脾性独特一些也无可厚非呢。 「哦、好嘛。」嘲风怏怏收了手,乖乖站在一边等待。 宁言君听出她言语间流露出来的小失落,就象是哄孩子一般,拿来玫瑰酿倒了一些在小碗里推到晁枫面前,还洗了个小木勺给她:「你觉得这个还不错的话,可以先解解馋。」允许晁枫正大光明地「偷吃」。 嘲风也没有让言君「失望」,果然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总算又被玫瑰酿引走注意力,沉下心安静捣鼓那一碗新奇的甜蜜花酱。可是玫瑰酿都吃完了,食材也都偷偷尝了个遍,明明都问到暖暖的香气了,玫瑰饼还是没有正式出炉。 嘲风终于耐不住性子,觉得靠手工一点点制作吃食真是繁琐极了,捏着小勺子不开心道:「要是能用术法就好了,三两下就能吃了。」 「术法?」宁言君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小小的人儿大口大口吃东西的场景,虽然朦朦胧胧,也让言君眼里的柔情如水一般轻漾起来,不禁想像起梦中的那个小人儿尝到自己做的玫瑰饼该是什么表情来。 她唇边含笑:「做给不重要的人吃也就罢了,若是想为重要之人做…用术法,未免少了些心意。」 嘲风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做给重要的人,就不能用术法了吗…?」 宁言君点头:「嗯,因为你想让她体会的,是你的心意呀。」随即才意识到自己怎么和晁公子讨论起这么荒诞的话题来了? 不过…与「小孩子」论论神鬼妖仙,也不算奇怪吧?背对着嘲风的宁言君望着窗外的街角露出一个俏皮的笑,估摸着火候到了,低头开锅一看,轻快玩笑道:「好了,我的术法显灵了。」 嘲风扔下勺子,嗖地闪到宁言君身边,那速度,和她「四脚着地」时都没什么差别:「哇~好香!」 锅里排列整齐的小饼油酥皮刚刚被烤至金黄蓬松,正散发着诱人的甜香,真是让龙食指大动呢。 嘲风心急火燎问道:「这就好了?」 宁言君笑着点头:「嗯——」 徵得首肯,刚听言君说了半截「嗯」,嘲风扔出一句:「那我尝尝!」说罢跟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迅速拿出那条绣帕,伸手就去锅里取饼。 宁言君哪里想到这人会这么着急一下子做出这么危险的事情?心里一惊:「小心、会烫!」可提醒的话还没说完,小半个玫瑰饼已经去了嘲风嘴里,再一看嘲风,正一脸怔愣住的表情。 宁言君没由来就是一阵心疼心紧,急切道:「烫到了吗?快、快吐出来!」慌乱之中忘记了礼数,伸手拉住嘲风的袖子。 得到的却是回过神来的嘲风含含煳煳的回答:「好吃、好吃诶!」原来她那一瞬间的愣神并不是被烫到了,而是热乎乎的玫瑰饼入口,无比熟悉的美味触动了她的每一个味蕾,象是千年前的春风带着久违的花香沁润了心脾,立刻占据了嘲风的心神。 嘲风的母亲是谁?九龙殿下身体里可是流淌着栖梧凰鸟的正统血脉,连炽烈真火都不怕,会怕锅里这点温度吗~嘲风见言君正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不明所以,还傻傻反问道:「这么好吃,为什么要吐?」问完又把手里绣帕包住的玫瑰饼咬了一大口。 这下轮到宁言君怔愣了,她收回自己的手,不可置信般确认道:「你、你没有…?」 「没有什么?」 对方甚至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急什么呢,宁言君确认嘲风没有受伤,稍稍放下心来,狐疑之中又是一阵后怕,决定立刻解决危险源,赶紧将锅里的玫瑰饼装盘。 嘲风一把捉住她的手腕:「诶、你别碰。」嘲风端出一副老陈的样子,原封不动借用了言君的话反来教育言君,「小心,会烫~要等一会儿才能吃。」说着便替她将所有的玫瑰饼装盘,摆到了一边的桌上。 如果说晁公子像个小孩子的话,其实在顽皮活泼之外,也有其温暖懂事的一面呢,就和…和她一样。宁言君目光温柔,称谢道:「好~谢谢。」 第19页 「不客气不客气~」嘲风摆摆手,大大方方收下人家的道谢,就好像那一盘美味的玫瑰饼都是她做出来的一样,一点儿也不脸红心虚,还十分贴心地替宁言君包了一个递过去,「热度刚刚好,你尝尝。」 宁言君当然不会与她「抢功」,看着递过来的玫瑰饼,犹豫片刻,伸手接过玫瑰饼,指尖不小心碰到嘲风的手指,让她的心跳提了速。 也正是这一拍乱掉的节奏,让宁言君忘记了疑惑为何刚刚出锅的玫瑰饼会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凉到合适的温度,她看了一眼嘲风,又看了看手里的玫瑰饼,稍稍避开某人灼灼的目光,小口品尝了起来。 「怎么样?好吃吧?」嘲风期待问道。 宁言君点点头,没有说出声说话。 嘲风心满意足地开心一笑,大概明白她是秉持着那些麻烦规矩,不再打搅人家,还想再吃一个,这才想起绣帕在君儿手里,只得收回手,乖乖等着不再吃了。 宁言君平日里对糕点并没有特别的喜好,更是从未尝过自己的手艺,此刻尝到这温热酥软的玫瑰饼,就好像重新嗅到了满园的春色,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不同了,竟让她觉得比府内、甚至是皇宫宴会上的精緻点心都要香甜可口。 在家食量很小的宁言君还是第一次吃完了一个甜蜜的玫瑰饼,吃完之后更觉得心里都暖暖甜甜的,宁言君拿出自己的绣帕擦了嘴角,却见手里嘲风的锦帕上沾到了酥皮的细渣,有些脸红,回头对嘲风歉然道:「晁公子不介意的话…这条手帕我洗好了再还给你可好?」 此话一出口便后悔了,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见晁公子了吧?想到这里,有一丝淡淡的悲戚难过在宁言君心底沉淀。 嘲风一听,顿时连吃饼的事儿都忘了,一点也不客气,惊喜道:「好呀!你拿去你拿去!」世越千年,即便用术法洗得再干净,这张绣帕却怎么都嗅不到那种好闻的味道了呢! 宁言君没想到她会回答得这么快,又想起昨日的相遇,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晁公子得了空闲,又会「突然出现」在院子里呢。宁言君也不再多想,小心收起了嘲风的绣帕。 作者有话说: 提示:爱的绣帕-1 第12章 成约花海 …… 两人在酒楼小厨房里又待了一会儿,准确来说,是宁言君静静看着嘲风吃了几个玫瑰饼。 没有了锦帕,嘲风也绝不将就,取了筷子慢慢吃。宁言君倒也没有多想,只道晁公子身份不凡、有自己的小讲究,并没有主动开口去问。 身份在宁言君看来,就是枷锁。言君在父亲的约束下看惯了因身份的捆绑而迫不得已建立起来的「友情」、「爱情」、「亲情」。难得能遇见一个不讲身份的有趣之人,既然对方不说,她也就安然悦然地保持这心照不宣的微妙平衡。 嘲风说了一箩筐夸奖玫瑰饼的话,虽然基本都是在重复「好吃」、「真好吃」,没什么华丽生动的形容,朴素却真诚的夸赞却让言君更开心了,突然觉得就这样默默看着盘子里的玫瑰饼一个个减少也是一种乐趣呢。 内训堂结束的时间将至,两人也不得不结束了今天的「自由时间」。嘲风并没有急着带言君神行离开,走出酒楼之时,宁言君不自觉放慢了脚步,突然开口道:「晁公子,谢谢你。」 「嗯?谢我干嘛?」捧着一小纸包玫瑰饼的嘲风顿住脚步,举了举手里的纸包,「因为好吃的玫瑰饼?」她明明把玫瑰饼都送给了自己,怎么反倒和自己说起谢谢来了? 晁公子还真是句句不离吃呢。宁言君莞尔,没有反驳嘲风的话:「嗯~」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对嘲风说道,「瑶华说…园子里的花又开了呢。」分享完自己的小喜悦,言君又迈开了步子。 回眸那一瞬笑靥,让嘲风的心情没由来地达到了顶点,即便早就知晓闺阁外的花园又开了花,她还是像听闻了天大喜讯一样兴奋道:「哈哈,我就说嘛,花落了还会再开!」总算想起今日出来做玫瑰饼的初衷,是用玫瑰饼安慰伤春惜花的君儿呢。 宁言君没有回头,明眸里光彩流转、愈发温柔,点头轻笑道:「嗯。花落了还可以做鲜花饼。」 嘲风小跑两步追上去:「你既然这么喜欢花,不如我们明天去哪里赏赏花、种种花吧!」 宁言君微微扬起秀眉,转头看向嘲风:「明天?」 嘲风重重点头:「嗯!就是明天。」每次说起「明天」,君儿就是这般惊讶而期待的模样呢,看到此刻的言君,嘲风仿佛能追溯千年、直直看进言君身体里的灵魂。 宁言君为难道:「可是,明天——」 「你担心内训堂?」嘲风摆摆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用怕,那些个兇巴巴的内训恶妇,打晕就好了嘛、像今天一样。没问题的。」 嘲风三言两语堵回了言君的话。今日在酒楼里做做糕饼就已经让言君体会到平日里从未体会过的快乐了,看花种花对于言君来说,绝对就像玫瑰饼之于嘲风一样,实在很难拒绝,只是…宁言君担忧地问道:「可是、内训先生她们不会有事吗?」 「怎么可能?我知道轻重的!」嘲风挺直腰板,反倒教育起宁言君来,「何况她们对你那么凶,给点小惩罚不行吗?!我就偏要打晕她们!」说到末处,气鼓鼓的。 第20页 宁言君确确实实经常被内训先生「狐假虎威」借着宁大人给她们的权力百般刁难,有时态度极其恶劣。宁言君虽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可是血肉之躯凡人之心,不可能无爱无恨,嘲风一副要为自己出头的样子着实让宁言君心暖,那句孩子气十足的「偏要打晕她们」更是直入她的心坎。 宁言君唇边笑意更甚:「那…好~就谢谢晁公子替我出头了。」又忍不住嘱咐一句,「不过,你、你跃墙翻窗…都要小心。」宁言君想起今晨嘲风在窗户边上窜进窜出的模样,虽然晁公子身手了得,可相府围墙那么高,仔细些总是好的。 长期禁锢于孤独一隅的花儿一旦尝到了自由的滋味,即便未来有可能碾作尘泥,她也愿意为挣脱束缚奋力一搏吧…宁言君压下内心所有的担忧和因为叛逆父亲的掌控而带来的不安,决定随着心意再经歷一次这样的自由时光。 嘲风高兴一笑,随口答道:「放心放心。」跳跃性地把话题转回了早先,「我也要谢谢你。」 「谢我?」 嘲风拍拍怀里被她宝贝着的纸包:「因为玫瑰饼!」 宁言君回过头来平视前方,眼底的担忧之色彻底化开不见,好不容易才敛住笑意、保持住名门闺秀的风仪,柔声答道:「那…不客气。」再笑,恐怕就要失礼了。只不过任凭她再怎么隐藏,也藏不住言语间那一丝隐隐的俏皮。 …… 两人赶在内训堂结束之前回到相府,嘲风送言君「跃墙」回到内训堂,束缚的氛围包裹上来,雀鸟重返金丝笼,言君很快就抑制住心绪的波纹,完全变回了平日里娴静端庄的相府大小姐,方才被暂时放在一边的烦恼又有捲土重来的迹象。 宁言君不希望晁枫连坐受罚,压低声音道:「晁公子,趁内训先生还没醒,你赶快走吧。」虽然万分可惜失落,还是重新做了决定,「还是太过危险了…你明天不要冒险过来,我…不想连累了你。」 却见嘲风根本没听她说话,径直上前从背后扶起内训先生,一边念念有词对内训先生怨念极深:「如果不是你这内训恶妇,我们今天就能去园子里看看花的,还罚她跪地上,哼、瞧着挺瘦没想到这么沉!」一边伸指大力点了内训先生后脑一下。 宁言君还来不及发问,内训先生就睁了眼睛,她心里一惊,只能吞下原本想说的话,疑惑和忐忑在心底升起,准备承受内训先生雷霆怒火的同时,也在想如何帮助嘲风顺利脱身。 内训先生拍拍自己沉沉的脑袋:「我这是…?」只觉后脑勺象是被人狠狠敲了一闷棒似的、疼痛不已,她捂着后脑,「嘶——」 宁言君抬起头,不自觉与内训先生背后撇着嘴一脸嫌弃表情的嘲风交换了一个眼神,赶紧收回目光,小心试探道:「先生?」 「嗯?嗯…大小姐。」内训先生缓过劲儿来,意识终于回拢,「啊,时辰差不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明显精神不济,和平时兇恶的状态截然不同。 嘲风瞧见言君眼里加深的疑惑,顽皮地沖她眨了眨眼睛,又对着内训先生的后脑做了个鬼脸儿。 隐隐察觉身后不对劲,内训先生转头,就看到一个银花花的残影闪出了半开的窗户,她大脑停滞,回头问宁言君:「刚刚…那是什么?」 内训先生转头那一瞬,宁言君以为晁枫就要暴露,心脏差点跳出了胸腔,谁知那傢伙动作迅如闪电,若不是事先知道那个影子是窜出去的晁枫,宁言君恐怕也会和内训先生一样,以为只是眨眼间出现的幻觉。宁言君错开内训先生的目光:「您、您指的是?」难得一次说谎的宁小姐捏住了自己的纤指。 内训先生想揉揉一团迷煳的脑袋,手指触到后脑,疼得差点没让她背过气去,只得把一切归结成自己的幻觉,好不容易才收起龇牙咧嘴,重新端起她那一副德高望重的架子:「没、没什么,那今天就到这里吧。下次…下次…」内训先生连说了两个「下次」,愣是没想起今天到底教了宁言君什么。 「先生?」 内训先生咳嗽一声:「咳,无事。大小姐,老身就先回去了。」 宁言君放下心来,向她行礼:「送先生。」眼瞧着内训先生离开了房间,宁言君快步来到窗边,往窗外望了望,除了闺阁院墙边种的芳草拂动,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呢? 「小姐?您怎么样?」目睹内训先生面色苍白地离开,瑶华第一时间就进屋来关心自家小姐的情况了,「瑶华替您准备好了药。您要先沐浴吗?还是瑶华先给您敷敷腿?」说完才发现自家小姐正望着窗外发呆。 瑶华也好奇地伸长脖子瞧瞧,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又唤道:「小姐?」 宁言君拉回思绪,转头一看:「瑶华?」听瑶华又重复问了一遍,宁言君微微扬起嘴角,「今日就不用敷药了。」 不对劲,小姐有些不对劲。跟随言君多年的小丫鬟看出些许端倪。姿仪堂是最辛苦的内训堂之一,小姐以前每次都会吃不少苦头,红肿磨破、甚至是受伤都有过,从未像今日这般毫髮无伤、还心情舒畅呢。 「不过…」即便旁人完全无法察觉,宁言君莫名就觉得自己身上沾了玫瑰饼的香甜气息,那是隐隐约约萦绕周身的一种…让她不自觉心乱失神的香甜气息。宁言君顿了顿,才继续道:「先沐浴吧。」 第21页 …… 直到宁言君沐浴梳洗罢,瑶华都还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言君轻掀珠帘,从支起的小画屏后走出来,一袭水蓝色的薄衫拢在身上,微微泛着淡粉的肌肤若隐若现。一缕柔顺的秀髮垂落肩头,还氤氲着暖暖的水汽,与初春的微寒融合一体,便化作晨雾一般的清新朦胧,晕染在言君身侧,让她仿佛仙境瑶宫里走出来的仙子。 作者有话说: 九殿下展开攻势。 第13章 月华照君 瑶宫仙子凝眸找到外间的小丫鬟,轻启粉唇道:「瑶华,替我取些水来。」 瑶华从发呆中回神:「啊,小姐您出来了,取水?」 宁言君点头:「嗯,用铜盆取一些水来。我有一条绣帕想清洗。」在内间时,宁言君就忍不住思绪飘走,与昨日一样,兀自猜测着明日到底能否去赴那赏花之约。 不论晁公子明天是否会来,这条绣帕却是一定有机会归还的。就像梦里的小龙一样,宁言君不知道她何时会出现,却相信她一定会出现。 瑶华立刻就站出来揽活:「那小姐您拿给我来,或者我去替您取一条新的过来就好了呀。」 宁言君温柔一笑:「不必了,这一条…我来就好。」 瑶华心下疑惑更甚,只得听主子吩咐取了水来,又再三确认门外无人,顺道递给小姐一个信封:「小姐,这是近来的情况。」 宁言君拆开信封看下来,唇边露出笑意,眼底…则闪过一丝嚮往的神色,她什么也没说,把信又交给了瑶华:「取些银钱送过去,照上次的就好,路上小心些。」 瑶华离开之后,宁言君才第一次看清那锦帕的绣纹。淡蓝的锦帕上绣着明月别枝的静谧夜景,绣工十分精巧,一针一线皆含心意,透过铜盆里波动的水纹,真象是天空正有一轮明月,将它暖色的倒影映在水中一般。绣帕的一角,还绣着一个娟秀的「君」字。 绣纹与字联繫起来,莫非是…月华照君?这绣帕,是某位小姐赠与晁公子的礼物吗? 宁言君若有所思地喃喃一句,不作他想,亲手替嘲风洗净了绣帕。 另一边,表面上潇洒闪身离去、吓了内训先生一大跳的嘲风,实则跳出窗户就化作了小银龙,叼着纸包心满意足地窜到屋顶上享用美味去了。 …… 香甜的气息仿佛飘散进了言君的梦里,宁言君眉目间皆是柔情,倒映出一个小人儿的身影。眼瞧着狼吞虎咽的人儿不断往嘴里塞着美食,两腮鼓成圆圆两团,宁言君忍不住一边说着「慢点儿」,一边拿起绣帕替她小心擦拭嘴角。 宁言君手上动作一顿…脸上淡淡的笑意也凝固住,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宁言君睁大了眼睛,怔愣地看着自己握着绣帕的手。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触碰到小龙的脸…除了那一双温暖的小手之外。 一心扑在美食身上的小龙根本没有注意言君的异样,她会享受极了,微微侧脸任由宁言君温柔的照顾,一边继续鼓着小嘴专心致志吃着手里的东西。 宁言君眼眶微微发热,眼底的柔情和笑意却愈发浓烈,终于继续手上的动作,重新替的人儿擦拭起来。 美食下肚,小龙靠上椅背拍拍自己鼓鼓的小肚皮,满足地赞嘆一句:「哇~真好吃~」话音未落,整个小人儿就砰地一声消失不见—— 宁言君只觉眼前银白一闪,下意识接住突然扑到怀里来的暖软,低头一看,模模煳煳一小团,看不清模样,但梦里的言君很清楚,那就是小龙。不知为何,宁言君的脸倏地红了,以至于那一小团在怀里说了些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清。 宁言君睁开双眼,这次…是被那「一小团」从梦中给「吓醒」的。用手背贴上侧脸,除了一滴泪痕之外,她触到了滚烫的温度。宁言君起身靠坐在床头,胸口起伏,许久也未能让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下去。 昨夜一闪而过的念头再次浮上心头,宁言君察觉了自己的不对劲。不论小龙会不会是那个有心之人…自己这样非同寻常的心情和表现,不会是…喜欢上了梦里的人儿吧?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宁言君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宁言君没有体会过爱情、也被宁大人禁止阅读坊间流传的那些「风花雪月」,却多多少少听小丫鬟讲过一些缠绵悱恻的故事。更何况,爱是人的天性。 思念、甜蜜、心动、紧张都做不得假,喜欢到底是什么感觉,宁言君并不清楚,但一切的证据都让宁言君确定,梦里的女孩对她来说,有些特别… 虽然素未蒙面,虽然虚无缥缈,却有一种别样的情愫,从梦境的边缘悄然生长蔓延,不知何时已经根深蒂固了。 这种甜蜜紧张的心绪让她贪恋,可是—— 对一个虚无缥缈的幻象,她可以保有这种不寻常的心绪吗? 正因为那是幻象、是独属于言君的秘密,能超脱于一切礼俗束缚之外,又有何不可呢?更何况…自己已经能触碰到她,不再是完全的虚无缥缈了。 对一个小女孩,真的可以保有这种随心而动的感觉吗? 小龙虽然身板小,宁言君却是清楚地记得小龙不止一次在梦里气鼓鼓地「郑重声明」她并不是小孩子、甚至年纪比言君还大些、只是「长得小」呢。小龙除了性格孩子气一些,很多时候的表现又确实不是孩童可以做到的,言君可以万分肯定,她...不是孩子。这也是宁言君总是忍不住因她脸红心动的原因。 第22页 一个个问题抛出来,再一个个被宁言君内心的声音完美解决。宁言君很想说服自己理智地压制住这种陌生又莫名熟悉的感觉,却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斩断生根已久的情愫、隔绝心灵深处的微光。 心底的声音很快盖过一切,自出生起就失去自由的宁言君,选择留下这仅有的权利,追求一次心灵的自由。无论这种别样的感觉最后能走多远、走到何种程度,都随心、随缘吧。 宁言君想通一切,又躺回床上,明明已经沐浴更衣,为何还是会嗅到那似有若无的甜香呢?宁言君侧身,柔软的被子入怀,就好像…梦里的那一小团暖暖软软,她勾起唇角合上双眼,耳廓在月色的映衬下泛着淡粉色。 …… 第二天,没有让言君等太久,嘲风如期而至潜进了内训堂,照昨日的方法拍晕内训先生,用神行之术带着言君出了相府。 已经经歷过一次,宁言君比昨日稍显从容,心下愈发对晁枫这一身「精妙绝伦」的「武艺」有所怀疑,待到双脚落到实处、视线再次清明,却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她暂且搁下疑虑好奇的小心思不去细细追究。 两人正站在一处小小的高地之上,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田。鲜艷的明黄色漫山遍野,田间纵横阡陌把鲜艷的明黄分割成了大大小小的区块,看上去既不失整齐规矩、又因为花田内高低错落的柔和起伏而显得极富立体感。再远,便是湛蓝的天空,深邃沉着的蓝色和充满活力的黄色在天际的交接处激烈碰撞对比,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和煦的春风拂过,带起言君鬓边的几缕青丝,吹面不寒,像极了温柔的轻抚,溢着甜甜的花香萦绕鼻息。田间小道上站着三五成群的乡民、跑着兴奋追赶的孩子,远远便能听见他们或爽朗或童稚的笑声。都为这片醉人的自然风光更添了浓浓的暖意和生机。 看到的、唿吸的、听到的,处处比高墙深院要开阔、热闹、清新,让人的心绪也随着这生机盎然、天高云阔之景而飞扬出去,宁言君秀眉微扬,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惊喜问道:「这里是?」 「这里是?」嘲风象是没有想过言君会有此一问,顿了一下随口答道,「景城南郊啊,离城里大概…二三四五里地吧。」到底是几里或是几十里?谁知道呢。 所幸宁言君并没有在意,她澄澈的目光跃动在田间聚集的人群身上,好奇关注着另一个问题:「蕓薹为何会在初春开放呢。」蕓薹,便是油菜花的另一个名字呢。 「这个嘛…」当然是因为天上地下最威风的神明九殿下嘲风的到来咯!自己昨日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寻到此处花田,又牺牲了小半个时辰睡眠在这里逗留施术,才换得这漫山遍野的花儿都乖乖听话齐齐盛放呢! 话到了嘴边,嘲风又想起母亲和师尊总是在耳朵边念叨的那些「谆谆教诲」,出口变成了:「我也不知道诶。」 嘲风有些不甘心,君儿怎么总问她搭不上或是无法回答的问题嘛,不再给人家发问的机会:「哎呀,别耽搁了,近处去瞧瞧!」拉起言君的衣袖就下了小高地。 宁言君压下心里冒出来的别样感觉,她抿唇敛住笑意,好不容易才稳住规矩从容的步伐,跟上嘲风的步子,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衣袖,没有让那一大一小、一真一幻两个背影在脑海里重合。 两人汇入阡陌,眼前便从广阔的全景画卷聚焦为了生动的细节,满目皆是耀眼的青黄色,新绿的枝衬着亮黄的花朵,染就春天最靓丽的颜色。 「奇了奇了!照以往来说,明明都在三月才开花的呀!」 宁言君闻声转头一看,就见三四个妇女正聚在一起讨论着今日的奇景。说话的妇女伸手仔细查看着花枝,似是还没从花田提前开花的惊讶中反应过来。 作者有话说: 嘲风:完了完了,君儿有心上人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第14章 蕓薹灿光 另一人接口:「年前又是旱又是涝的,还以为收成会不如往年,没想到啊、没想到!今天就开得这般喜人了!今年铁定是个丰收年!」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喜悦。 宁言君也被她们的喜悦感染,笑意直达眼底。看惯了花园内娇贵的万紫千红、歌舞昇平的繁华盛景,宁言君反倒觉得这纯粹天然、自由逍遥的乡野之景更具韵味。 「宁小姐,昨天说咱们要种花,你会种花吗?」走在前面的嘲风背着手,脚步十分轻快,随意沿着一条小道向前,前路蜿蜒掩藏在花田之中,也不知会去到哪里。 半晌没有等到言君回应,嘲风回头一瞧,发现言君已经被自己落在了身后,正驻足在不远处、弯腰轻嗅一束花枝。 嘲风不明所以,回到她的身边,就听言君喃喃自语道:「『蕓薹之美不在其香』,比之兰芷梅荷那般清逸雅致的香气,确是稍显甜腻了。」给出的评判是「甜腻」,宁言君眸中又洋溢着开心的光芒,象是没有注意到嘲风已经走回身边,她站直身子抬头往花田内望了一眼,若有所思道,「大片种植会很美,一两株的话……」 嘲风也牵过一枝来闻了闻,表情略微生变,赶紧直起身子用衣袖掩住口鼻。果真如言君说的那般「蕓薹之美不在其香」,这花的气味远远飘散而来还算清甜宜人,凑过去仔细品鑑…就显得太过「奇特」浓郁了。 第23页 嘲风忍不住插话:「你想种这个?」透过衣袖,是闷闷的声音传来。 宁言君目光落回到身边人身上,因为她的动作莞尔一笑,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不了。它们开在这山野有亲有友、自由热闹,何必把它们孤独禁锢在小花园里呢。」 「是这样吗…」嘲风放下衣袖抱着手臂,再次抛出了方才漏掉的问题,「言君,你会种花吗?」 嘲风突然改口喊了「言君」,让宁言君有些意外,称唿的改变就好像意味着关系进了一步,脑海里兀地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不知为何,宁言君耳朵泛起了粉色:「晁公子,我…我会。」也专门加上了称唿,带着几分郑重其事的意味。 嘲风这才察觉自己不小心唤成了「言君」,却懒得再改回去,还干脆霸道地要求人家也顺应她的称唿:「哎呀,我都唤你言君了,你就叫我嘲风吧。」总是「嘲公子」「嘲公子」地喊,奇奇怪怪。 宁言君无从反驳,索性不再纠结于一个称唿,顺着嘲风道:「晁枫,我会种花。润雪居园中的花…便是我自己种的。」 嘲风高兴极了:「原来那些是你种的呀!」接着言君上一句,提议道,「不能种在院子里,不如就种在这里好了。昨天说好了要种花呢,我种子都带好了!」说着便拿出一个小布囊递到言君面前。 宁言君惊喜,激起了兴致,双手接过小布囊,又四处看看:「可是、没有工具。」嘲风还没来得及说话,宁言君就自己解决了问题,「可以找附近的农家借上一两件。」涉及最钟爱的领域,平日里少言寡语的宁小姐和禁锢在内训堂时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呢。 两人不再耽搁,立刻拜访田边的农户。明明说好是借,「财大气粗」的嘲风不懂人间规矩,也不和言君商量,出手就是沉甸甸的金锭,生生把「借」变成了「买」。 淳朴的农户下巴都差点落到了地上,压箱底儿的大小农具都全部洗得锃亮如新摆了出来、任君挑选,还扛来一大麻袋的种子,足够两人种一片田了。 看得言君心下无奈又好笑,挑选出几样小巧轻便的小工具,没有取种子,与嘲风在无人聚集的田边择了一处地方准备将嘲风准备好的种子种下。 宁言君扶着袖子,整整齐齐间距一致地将种花的工具按条理列在一边,明眸流转,启唇玩笑道:「晁…枫,花银子这般大手大脚,以后成了家若是有人管着,想来会不自在了。」难得一次主动打开话题,看得出她的心情十分愉悦轻松。 齐家势必要学会「理财」,一家主母需操持内院银钱出入,更别说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女子了。被给予厚望的宁言君这方面的知识自然没少学,她不禁想像起方才那一幕若是内训先生在场,会是什么表情来。 嘲风低头观察言君的动作,一听言君此言,皱起眉头想也不想就道:「管着我?」她桀骜地撇着嘴反驳,「才不会!我娘都管不住我。谁还想管住我?」 宁言君轻笑,第一时间拿娘亲来作比,想来确是孩子气性子,还不理解何为「成家」吧?没有与嘲风继续争辩,专注种起花来。 方才还摩拳擦掌吵着要种花的嘲风殿下和昨天制作玫瑰饼时一样,是完全的「看客」,蹲在言君身边,歪着脑袋东瞧瞧西看看,帮不上忙不说、反倒三番两次挡着人家的光。 宁言君依旧不急不恼,唇边柔和的笑意不减,被挡住了光线便停一会儿,等着某人的脑袋又偏向另一边。种花的过程于她而言,就好像是一个享受的过程,她喜欢不疾不徐地细细品味这难得的小美好。 待到后来,嘲风殿下看腻了泥巴,注意力循着那淡淡的香气自然就飘到了身边的人儿身上。葱白的玉指与那沉色的土壤形成鲜明的对比,淡色的衣袖小心又规矩地捲起,左右卷得完全一致,唇边是清浅的笑意,明眸满含温柔而专注的神色,让人生出一种只要被她这般注视着,万紫千红便能瞬间盛放三春,不再需要任何额外滋养的感觉。 嘲风有些出神,明明是在种植一种人间再普通不过的花,放在君儿这里,为何会凭空生出一种如诗如画的美感来呢? 种植妥当,宁言君抬头,正巧与嘲风灼灼的目光不期而遇,脑海里有一双灿如星河的大眼睛一闪而过,宁言君心里咯噔一声,慌忙错开了自己的目光,起身用一旁准备好的水壶净了手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平静。 嘲风倒是半点不避讳,看得心满意足,也起身一看,土里已经整整齐齐规制好,好奇问道:「种好了吗?」就好像一直直勾勾盯着人家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好久没有等到回应,嘲风又问,「发什么呆呢?」 宁言君回过神来,点头道:「嗯…种好了。」 「种好了呀~」嘲风拉长语气,慢悠悠围着言君种下的种子走了一圈,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手指,就见好几棵鲜嫩的幼苗从宁言君刚种的小土包下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窜越高,生出新的枝节,再变绿长高,开出淡黄的花苞,最后——所有的花苞齐齐绽开,长得比一边花田里农户辛苦几月栽培出来的花都还要明艷繁盛。 见此奇景,宁言君哪里还顾得上方才那一瞬间的错觉,瞠目结舌:「这、这…?」以为自己是看错了,抬手揉了揉额角,再睁眼一看,「错觉」依旧摆在眼前,「这怎么回事?」 第24页 嘲风满意地瞧着她惊讶中迸发着惊喜神采的表情,也学着人家的样子故作瞠目结舌:「哇!好、好神奇!看来,你选了一方宝地诶!」又有模有样地认真思索片刻,得出结论,「这里肯定是被丰收之神祝福过了。」 即便是再肥沃的土地,也不可能落子得花,能做到此事的,确实只有传说故事里的神鬼妖仙。可是眼前场景太过匪夷所思,言君心中生出不寻常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来疑点在何处。 这世上…真的会有神仙吗?宁言君低头看看繁盛开放的花枝,证据就摆在面前,心中的疑惑随即全数化为无尽的欣喜之情。怎会没有?她的梦里不就住着一位古灵精怪的小神仙么?宁言君突然觉得,或许她真的可以期待那个「虚无缥缈」的人儿会在某一天真正出现在眼前了… 就在这时,几声犬吠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和思绪,汪汪汪—— 嘲风耳朵一动,轻松惬意的心弦紧绷起来,身体快于动作一把拉住言君护在身后。往声源一瞧,只见一只个头矮小、黑咕隆咚的「人间四脚兽」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特来「打搅」两人种花的逸致闲情来了。 嘲风顿时如临大敌,以前就见过这种生物,不知是何原因,「四脚兽」自是没能在九殿下心中留下很好的印象,九殿下没控制住神识的威慑力盪开去,漫漫花田起了一阵无根之风,以二人为中心扫开而去,抖落了不少深黄浅黄的花瓣。 却不想那只「四脚兽」,竟是一点影响也没受,压根不畏惧嘲风的威慑,依旧不远不近杵在那里,睁着大眼睛盯着嘲风,仿佛是想探寻这人是在干嘛? 嘲风目瞪口呆,从前的嘲风也就算了,此刻的她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笨嘲风了!她方才那下意识威慑力,连山海万境的大妖神兽都要忌惮几分,那些不入流的小妖小兽还不得吓得魂飞魄散吶?!这瞧起来颇为眼熟又想不起名字的人间妖兽到底什么来头?! 作者有话说: 哇,打开一看小丝雨挂上小黄v了,好开心好开心!赶紧勤奋更文! 第15章 遇凡兽无意泛波澜 言君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儿便被这人拉到了身后,再一瞧,自己的衣袖都要被晁枫捏出青筋的拳头扯下来一块布料了,宁言君目光越过嘲风紧绷的肩膀,落到引发这场「危机」的「小元兇」身上。 与嘲风激烈对峙的,是一只小黑狗,百姓家很常见的品种,长相却十分惹人喜欢。毛色黑亮,个头小小的,想必才几个月大,大眼睛纯黑透亮,耳朵软软耷拉在两侧。正仰着圆乎乎的脑袋,眼里似乎闪烁出好奇的兴味,看起来机灵极了,见言君看向它,还专门摇了两下尾巴,实在是可爱得紧。 看在嘲风眼里,可就是另一种理解了,特别是那条摇来摇去的尾巴,完全是一种嘚瑟、一种威胁。这黑煤球看着不大点儿,竟敢威胁本殿下?!嘲风殿下暴脾气骤起,便要冲上去亲爪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间小妖兽拿下。 却被身后的言君拉住:「诶、晁枫!」对上晁枫不明所以又凝重不已的眼神,耐心解释道,「你这样会吓到它的。」说罢就从晁枫身后走出来,上前去 嘲风只愣神了几息的功夫,言君就去到了那只「四脚兽」身边,反应过来便是捶胸顿足,两步上去惊道:「危险!」 宁言君已经将那只「人间四脚兽」小心抱了起来,转身不明所以看了一眼反应过激的某人,随即有了一种猜测,心下又好笑又柔软,好奇道:「你是害怕小狗吗?」说的是问句,语气却明显偏向陈述意味了。 「怕?!」嘲风气恼,立刻辩驳道,「怎么可能?!我会怕这黑煤球?!」目光一刻不离人间四脚兽,还在盘算着如何在不伤害到君儿的情况下把这只黑煤球拿下。 怕与不怕可不是凭谁嗓门大来决定的呢。嘲风急哄哄的辩解反倒让言君在心里更坐实了她害怕小狗的猜测,言君很贴心地后退了一步,轻柔地摸了摸小黑狗的脑袋:「它还小,也没有什么力气,不用怕的。」宁大小姐除了热爱种花之外,也同样十分喜爱这些乖巧可人的小动物,只不过父亲从不允许她养在闺阁便是了。 抱着怀中的小不点,宁言君忆起昨夜梦回跳到自己怀里那一团银白,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 小黑狗顺着言君的力道歪着脑袋蹭了蹭,一脸乖巧的模样,惬意窝在言君温暖柔软的怀抱里。小黑狗「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黑狗哪里见识过来自神界的威慑,当然不会理会九龙殿下的威压咯。 嘲风睁大了眼睛,把言君温柔抚摸人间四脚兽的画面全部看在眼里,危险与不危险已经顾不上了,那个位置,可是她的专属位置!!怎么能又被这人间四脚兽无法无天占了去?! 嘲风殿下占有欲大盛,眼中尽是不甘心和愤怒,咄咄逼人又往前近了一步,怒问道:「你怎么能抱它?」质询中包含着满腔盛怒、不解和浓浓的委屈之情。 小黑狗害怕地往宁言君怀里缩了缩,满眼皆是无辜,在嘲风殿下眼里,真是比那蛊惑人心的狐媚山魈还要奸诈,火气蒸腾起酸泡泡咕噜咕噜在心里翻江倒海。 还没来得及一爪把那四脚兽捉出来教训,宁言君稍稍侧了身象是安慰小孩子一般柔声道:「好了~你不怕你不怕。那晁枫…不要吓它了好不好?」显然,言君是以为某人是被自己那句「怕」点破、失了面子,才会有这般激烈的反应呢。 第25页 所有酸泡泡被言君这句护短的话噎住,膨胀在喉间齐齐炸开,比满满灌下一瓶陈醋还要刺激人,嘲风急红了眼睛:「我哪有吓它?!」越说越是大声,末处调调都变了。 真是说她怕小狗也不行,说小狗怕她也不行。亏得言君性子温柔似水,嘲风嗓门那么大她也没有半点恼怒的迹象,反倒觉得又无奈又好笑,一时间还真是不知怀里的小不点可爱,还是面前这个急得跳脚的大傢伙可爱了。宁言君不知该从何接话,只得把过错揽了下来:「是言君嘴笨、说错了,晁公子见谅。那…晁枫,要怎样才开心呢?」 言君温柔安抚的话让「炸毛」的嘲风殿下怒气泄去一大半:「你、你…」略显扭捏提道,「不要抱它了、别抱了…」 宁言君有些为难,好不容易有一次可以亲近可爱小动物的机会,更能借怀中小狗稍稍回味一下昨夜没能做完的美梦, 嘲风见言君为难,又看了一眼那只人间四脚兽,此刻才觉得它那弱小害怕的表情似乎不是假装,回想方才又觉得自己确实有些无礼、有些太兇了,可实在不愿意把独属于自己的怀抱让给别人,不论四脚兽是好的还是坏的、危险的还是无害的、可恶的还是可爱的,都不可以!支吾两声,扯了个理由道:「它自己会走,为什么要抱嘛?」声音有些弱。 这副模样…竟让宁言君觉得比怀里无助弱小的小黑狗还要惹人心疼,宁言君莫名捨不得开口拒绝面前的大傢伙,只得暗嘆一声,顺着嘲风的意思让步道:「那好吧。」摸摸小狗的脑袋,小心把它放回了地上,柔声道,「你就住在这附近吗?快回家吧…」 小黑狗喉咙低声呜咽了几声,见言君是不可能再抱自己,只得耷拉着耳朵灰熘熘地踩着小步子离开,一步三回头。 看得嘲风都有些心软,君儿的怀抱空了出来,九殿下的占有欲得到满足,酸涩冲动冷静下来,心里暗道:君儿的怀抱是绝对不能让给你的,就…多许你几年寿命吧。如是想着,便是一个法诀送到小黑狗身上。 嘲风回头一瞧,君儿好像不开心了?隐约能察觉言君的不舍,愈发反省自身,小心问道:「你…你很喜欢那四脚兽?」 说实话,九殿下的小小占有欲让她并不想听到肯定的答案,可她更不想君儿不开心呀。若是君儿回答是「喜欢」,那她…也愿意勉为其难,让那只四脚兽再被言君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四脚兽?」宁言君反问一句,不舍、复杂的心情随即被趣味沖淡,抬眼看着嘲风好奇问道,「那是小狗~你不会是…不认识吧?」 被言君点破,嘲风一下红了脸:「谁、谁说我不认识?不就是…不就是小狗嘛?」搁不下面子,还强词夺理道,「可爱的才叫小狗,不可爱的,就是四、脚、兽嘛。」还专门加重了「四脚兽」三个字,霸道的九殿下直接给小狗定了一个新名字。 宁言君忍俊不禁,瞧了一眼小黑球可怜巴巴的背影,又瞧了一眼兀自强词夺理的大傢伙,意有所指笑问:「你不觉得,它很可爱吗?」 「黑咕隆咚、哪里可爱了?」嘲风又皱起眉头,四脚兽才不可爱! 配上那眉间的火红羽翼,分明是…可爱极了。宁言君轻笑,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小女孩从田里跑过来,兴奋唤了一声:「十一!」 小黑狗看到主人,立马振作精神,摇着尾巴兴奋奔向了小女娃。 「好了,不可爱的四脚兽要和主人回家了。我们过去别处看看吧。」嘲风彻底松了一口气,欲立刻转移言君的注意力,话语间还不自觉专门强调了「不可爱」几个字。 宁言君目光还落在小女孩亲昵抱起小黑狗的画面上,眼中浮现出一丝羡慕之情,勾起唇角喃喃道:「原来它叫十一呢…」 君儿根本就没听自己说话…嘲风微微噘起嘴巴:「十一也好二十一也罢,别看了…」见入神的言君还不回话,嘲风殿下着了急,冲动之下拉住宁言君的手,「言君、我们去那边看看花!」想要带她离开。 掌心的温暖触上来,宁言君心头一颤,关于「十一二十一」的想法全部丢掉,这个感觉…宁言君鼻尖竟是莫名酸楚,这种情绪她太熟悉了,和每次有小龙陪伴的午夜梦回醒来时一模一样,让她一时间忘记了内训堂上所学过的一切礼数。 今日种种全部冲上心头,从牵衣袖、到孩子气的神态动作,满园提前绽放的春色,还有那落子即生的蕓薹花…… 宁言君眼中蓄上一层热泪,又浮现出浓重的疑惑,再抬眼一看,梦里那个小小的朦胧背影和眼前挺拔修长的背影截然不同。 会是她吗? 怎么…可能呢?! 内心深处声音不断响起,因为太过期待,所以不敢期待。 宁言君不着痕迹抽出了自己的手,步伐倒是跟上了嘲风,方才一切有关于花和小动物的欣喜心情都化作了心绪汹涌的波澜。 后来,两人又看了花看了田、欣赏了农忙和乡野,不过宁言君都一直心不在焉。 嘲风默默看在眼里,以为君儿是不开心,她也开心不起来。只能早早送君儿回家,临别之时,嘲风捏着自己的手指:「那个、言君,明天…我们街上转转吧?」嘲风只道是放走四脚兽惹了君儿难过,酸涩之中又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带君儿来看花田、也就不会遇到四脚兽了嘛。 第26页 作者有话说: 哦豁,龙生吃醋又受挫。下一章,委屈巴巴的九殿下误入青楼温柔乡,将会引出怎样的故事呢~ 【国庆节日更!】 第16章 误入楼烟春熏人醉 宁言君回过神来:「明天?」即便很嚮往,这一次,她沉默片刻,摇了摇头,直白拒绝道,「谢谢晁公子的好意…明天,就不了。」就算不看她那控制不住的心情巨大起伏,明日父亲会从外地回来,一定会来内训堂察看训话的。何况一次两次便罢了,长此以往…只怕终有一天会连累了晁枫。 嘲风心下失落:「那后天呢?」 宁言君低下头,似是不忍看嘲风那溢于言表的失落之情,努力压下心里翻涌的奇怪感觉:「也…也不了…」 「我——」嘲风如鲠在喉。 「时候不早,我们…回去吧。」声音很轻,言君的表情隐在阴影之中,玉手攒紧了衣袖,那里…收着替嘲风洗净后的绣帕。 两人一同回到润雪居内训堂,一个伤怀无奈、一个失落反思,氛围十分怪异,却无人有心理会。 在嘲风上前弄醒内训先生之前,沉默许久的宁言君终于启唇道:「谢谢晁公子这两日的照顾。」又回到了疏离客套的称唿,言君原本就温柔的声线更轻了,以至于听起来有些邈远,「言君这两日…很快乐。」再抬头时,表情也恢復了她惯有的从容礼貌,唯有那微沉的目光深处泛着无法平息的波澜。只不过沉浸在失落之中的嘲风没能看出来。 君儿这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让嘲风心中顿生委屈,什么话都没说,径直去叫醒了内训先生。再转身背对宁言君时,脸上的失落难受都要承载不住了。 宁言君心里不可抑制地泛起疼痛,就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会这般看不了那人难过,礼貌疏离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若不是连坐受罪被嘲风狠狠打醒的内训先生睁开了眼,或许,她已经迈开步子留人了吧。 嘲风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言君闺阁的了,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失魂落魄站在了相府的高墙之外,就好像遭受了龙生第一大挫折,又委屈又生气。天上地下神鬼妖仙人都要敬她拜她,她何时被拒绝得这般决绝过?! 言君的两次婉拒在从未受过委屈的嘲风看来就是「决绝」极了,委屈气恼的九殿下嘴唇上都能挂一个茶壶,本想就此走人,去人间四处转转之后回栖梧境得了。刚气唿唿地走了几步,步子又慢了下来。 转念一想…言君被管得严,平时哪里有机会抱四脚兽之类的?明明能看出她那么喜欢那只四脚兽,自己却倔脾气犯了、非要无理取闹要人家割捨,言君生气,好像…也是应该的。 「可是…为什么要那么决绝回应我嘛…四脚兽有那么重要吗?」嘲风一脚踢飞了脚边的小石子,唿出一口气,回头瞧了一眼远处灰白的高墙,「明天不行…后天不行。再往后应该就、就消气了…」某只小龙完全误解了言君婉拒她的原因。不过总算给自己指明了前路,心情基本放晴,化形潇洒窜回了言君屋顶。 翌日,因着心里那一点小小的委屈,嘲风只在言君晨起出院子来之后偷偷瞧了她一眼,保证只有一眼,就赌气离开了景安公府。 留在相府就不自觉要去看那「惹她生气」的人儿。一晚上而已,九殿下的小委屈还没消下去呢。可是眼前画面一转到了景城的闹市,嘲风又不知该去哪里逛逛了,抿嘴思索半晌,神行回了青翎为她安排的宅邸。 自上次离开,嘲风就没有回过此地,刚一走到门口,就是数名侍者迎了出来,向她恭敬行礼:「公子。」 以嘲风的修为,一眼便能瞧出眼前的侍者丫鬟全是些闲散小妖。整座城市大院被青翎安排得井井有条,也不知她从哪里找来这些不属于栖梧境的小妖听命于她,又是如何让她们一眼就认出自己来的。 当然,嘲风殿下一点儿也不关心这些问题,挥手让僕从免礼:「翎儿呢?」 领头的侍女如实回答:「翎姑娘一早便出门去了。」 「出门去了?」 另一位侍女抢答:「是,应是去拜访景都的一位老大人去了。翎姑娘昨夜提了一句。」知无不言。她因着心下无限好奇,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心里便是惊讶万分,立刻压下了脑袋。以她微薄的道行,完全看不出眼前皱眉发问的翩翩少年修为几何。 嘲风眉头皱成了小山,老大人?不好玩…随口道了一声谢,转身就消失在一众侍者眼前,徒留一群小妖嘆服于她无从寻迹的超绝神行之术。 百无聊赖转了几条街,眼瞧着日薄西山,嘲风一处地方也没走进去,兀自在大街小巷上踱步,没人陪着,又不太懂人间规矩,嘲风懒得自己去找乐子,手上敲着白玉骨扇一步一步踏到地上的石板正中数数。 数得太出神,冷不丁撞上了站在路中间的一人,一股浓香直冲进鼻腔,嘲风只觉得鼻尖一痒,玉扇刷地打开,遮住半边脸、打了一个喷嚏。 满面脂粉的女人捂着肩膀转身正想骂人,看清撞她的人,眼前一亮,顿时变了脸似的:「哟,这是哪里来的小公子,真是生得好生俊俏!」而且…一看就贵气逼人! 这样的评价嘲风已经听过不知道多少回了,不过谁不喜欢夸奖呢?九殿下就不计较这人没事儿挡在正路中间的罪了。刚想绕过这人继续数石砖,就被她半拦住去路:「公子来都来了,何不进来坐坐呢?今天会有盛大的表演,霜怜姑娘会上台哦。」 第27页 「来?来哪?」嘲风疑惑。 还是个不懂个中弯弯绕绕、好奇心又强的呢。那女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一方丝帕轻扬到嘲风面前:「您真会说笑。」随手一指,娇滴滴笑道,「都到这里了、还会不知道咱们『醉春烟』吗?」 嘲风鼻子又发起痒,差点再来一个喷嚏,幸而及时后退半步用玉扇遮住了口鼻。顺着女人指的方向一瞧,一座三层楼阁映入眼帘,大敞的红木雕花门,横匾上正书「醉春烟」三字,左右分列「醉香生九窍,烟春动七情」一幅小联,笔触收处缱绻婉转,在艷色晚霞和红绸灯笼的映照下…浸染出纸醉金迷的味道。 「这是什么地方?」嘲风殿下一眼没瞧出来,心下升起些许好奇。 再往大门里看去,门口立着一面帛画屏风,屏风上用彩墨绘着娇艷盛放的粉红花丛,着墨浓郁,就好像是用美人妆奁中取出的水粉唇脂铺就而成一般。丛中有一对灿金鹧鸪,正极尽嬉戏欢嚯之意。 只能透过屏风隐隐约约能看见楼内繁华热闹的景象,却听喝彩笑声之中传出阵阵歌舞音乐,美酒佳肴混合着金粉香气飘散出来。 就在嘲风瞧这一两眼之际,又有不少人被其他迎客的女子请了进去,脸上皆是高兴期待的表情。 女人娇笑一声,意有所指暧昧地说道:「自然是好地方~您进去一探不就知道了吗?」 嘲风被门内朦胧的景象所吸引,回头对上女人热烈的目光:「你不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要进去?」仙境神域栖梧境可没有这种地方存在呢,但在许多年前,嘲风也见过十分类似的地方,只不过当时君儿就在身边、说什么也没允许她进去瞧瞧就是了。 嘲风藏不住心思,认真中又透着嚮往的模样逗得女人眉开眼笑,走近了一步,站得不远不近替她整了整衣襟,语气勾人道:「温柔乡…软玉床~」见嘲风扬起了眉毛,女人娇笑,「哎哟,小公子真是可人得紧~」她还是第一次见来了醉春烟门口却不知其是青楼的人呢。 「温柔乡…软玉床…?」嘲风喃喃,听起来很有意思呀!难怪那么多人赶着进去。可是,君儿曾说这里不是好地方呢… 女人见嘲风动容,赶紧加一把火:「今天机会难得,霜怜姑娘平时可不是谁想见就能随随便便见到的。更何况除了霜怜姑娘,楼里最漂亮、最特别的姑娘都会出来,不愁小公子您找不到喜欢的。您进来了保准不会后悔!」 听起来好有趣!嘲风捏着玉扇、心动不已,倒不是心动女人口中那些「温香软玉」,而是对未知的浓重好奇。 九殿下纠结片刻,最后还是耐不过好奇心,一咬牙:哎呀不管了,去了再说!如果不是好地方,转身走人不就得了嘛~想清楚这一点,嘲风刷的收起玉扇指着醉春烟的大门:「进去瞧瞧!」大步流星就进去了,还不忘拿出一锭金灿灿的东西随手扔给了门口的女人。 书卷上故事里都说:「人间规矩,钱字当头!」在人间,出门在外要办事儿啊,首先得看钱,不谙世事的嘲风殿下倒是把这点拿捏得挺好。 女人手忙脚乱堪堪接住,再一看,差点没把她眼睛晃花了——金的!又咬又掐又掂量,最终确认手里确是一锭分量十足的金锭。顿时心花怒放,骗到小财主了!赶紧几步小跑才跟上嘲风。 进到醉春烟来,这才知晓楼内确实酒香熏醉、春色如烟,正应了「醉春烟」三字。楼内一层高朋满座,座下无一空席,吃酒聊天皆是美人在侧,醉生梦死好不快活。不少人来晚了或是没给够银子、只能挤在桌席更外围的栏杆区域外,依旧是热情高涨、翘首期盼。 作者有话说: 嘲风(好奇.jpg):让我来瞧瞧这是什么好地方~ 【我错了,我明明晚上就存好了,结果居然忘了设定时间,我一直以为我发了新章。。。我的锅,大家轻拍。国庆节日更、日更...相信我。明天15:00更】 第17章 春灯帏苍江夜雨朦 众人谈论和目光交汇的中心,自然都在一层正中央架设的一方高台之上。楼廊外沿八角通明的大灯笼,把高台照得敞亮,台上暂时还空无一人,想来正如门口的女人所言,晚些时候应是有表演的。 就在嘲风愣神之际,几个迎客的姑娘与门口的女人交换几个眼神,热情地涌了上来。嘲风心情不错,也有举一反三的机灵劲儿,反正不心疼银钱,人人都有份。乐得三五个迎客姑娘笑容满面,今天是交了什么好运了?平时哪里去找长得这么俊俏还出手如此阔绰的贵公子吶! 三五个姑娘引着她进了二楼的一处雅间。雅间有一方台廊面朝楼内,轻松就能看到楼下的高台,视野极佳,又挂着珠帘,在这纸醉金迷的境地里隔出了一方雅致的环境。 其他客人可没这待遇、通常是进来就随意指引去了一楼,上层的雅间本来早在上个月就抢订一空了,谁知订了这间雅阁的那位老爷被家中夫人抓了现行,严加看管抽不得身,消息正好早了嘲风一步才传过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香阁配纨绔,可不正好就落到嘲风脑袋上了嘛~ 嘲风毫不客气在珠帘边的软榻上坐下,目光锁住楼下高台一刻没有移开,引她上来的几位姑娘来了就捨不得走了,挤在一边偷瞧着嘲风,想看又有些不敢看,窃窃私语讨论着她的眉眼相貌。 第28页 一位年长些的、身着秋香色衣裙的姑娘娇声问道:「小公子,霜怜妹妹出场还要等上一阵子了,您不找几个姑娘先来助助兴吗?」 「姑娘?」嘲风也没弄明白「要姑娘」来是做什么,只扬起眉毛兴味十足地一个劲儿点头,「来来来,多来点儿!」和栖梧境的仙子姐姐们玩耍游戏,可不就人多了才好玩嘛? 看不出来嘛…几位迎客姑娘对视几眼,团扇掩唇笑开了颜:「好~这就给您…多、来、几、位。」 等了不一会儿,几位浓妆艷抹、穿着清凉的姑娘翩翩而入。也不知方才那几人眼神交流得出了什么结论,到底是从嘲风「猴急」的表情中直接把她判断成了一个深藏不露的「小淫|虫」,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总之几人为嘲风挑来的尽是楼里最有经验的、最放得开、最热情、最会玩的姑娘。 进来的姑娘们一看台廊边惬意靠坐的嘲风,俱是眼前一亮,恨不得把那粉面俊俏的小少年吃干抹净,争先恐后如蜂蝶扑花一般围拢上去—— 刚一靠近,浓烈的香味就窜入鼻腔,嘲风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鼻子就勐烈瘙痒起来:「这、阿嚏——你们、阿嚏——」一大串喷嚏排着队赶上来、压都压不住。九殿下的鼻子常年都滋润在仙风玉露中、刁钻得很,哪里经受得起这般「勐烈的薰陶」? 争到最前面的姑娘已经在嘲风身边坐下,毫不客气依偎进了她的怀里,还趁机摸了两把她的脸:「哎呀小公子您这是怎么了?」另一侧也立刻挤上了人,「是不是感染风寒了,妾身给你暖暖手。」也不怕嘲风是真的感染了风寒,捉着嘲风的手就往怀里揣。 还没搞清状况就被人这里掐一下那里摸一把,只见烈焰红唇如饿狼扑食一般当头罩下来,嘲风大惊,顿起一个移形换影之术窜了出去。 只听见「哎哟」几声娇唿,两个扑得最厉害的姑娘直接扑上了软榻去,其他人也是一个踉跄,幸而没前两人用力那么勐、摔得那么夸张。 再一看软榻上哪里还有粉面小公子的身影?声音在几人背后响起:「诶诶诶、阿嚏——你、你们干什么?阿嚏——」嘲风正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用玉扇遮住半边脸、努力维持着她的风度,几个喷嚏过后,嘲风惊惶的目光中带着戒备和一点点…好奇。一群凡人、莫非争着抢着是要吸食自己的龙息? 热情的姑娘们愈发觉得她可爱、还想再上,幸而最开始那位引嘲风进醉春烟的女人及时出现,把她们拦了下来:「下去下去,闻闻你们自个儿身上的味儿,别碍着人家公子的好心情。」自己才走开一会儿就搞成这样?这位小公子一看就是喜欢清纯的嘛~女人转头一瞧嘲风皱眉的模样,赶紧赔笑道:「公子您消消气,她们不长眼,这些庸脂俗份您哪里瞧得上眼?这就给您换几个清纯的小姑娘来。」 被赶走的姑娘们一步几回头撇嘴退了出去,嘲风这次学聪明了,戒备地问留下的女人:「你说那什么『清纯的』,能弹琴唱曲儿么?」显然是不指望这些「温柔乡、软玉床」里的姑娘能像栖梧境的小姐姐们那样陪自己玩耍游戏了,能听听动听的小曲儿就不错。 女人一拍手掌,恍然道:「哎呀这不就得了,您早说呀!会弹琴唱曲儿的多得是,这就给您叫来!」 嘲风又来了兴致:「真的?」 微微挑眉的小模样,看得经验老到的女人都差点没忍住伸手去「揩油」,捏紧丝帕,所幸还是把持住了:「当然!您喜欢听曲儿呀,今天可算是来对了!一会儿霜怜姑娘的表演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嘲风重燃期待:「那好,本…我就等着瞧瞧。你先把那什么『清纯的』、会抚琴唱曲儿的姐姐叫上来几个。」说着又是一锭银钱给了女人,几步回到软榻边上,似乎还能闻到这里浓郁的香粉味道,「阿嚏——」 「来人,快给小公子把这垫子换了!」女人安排完又亲手去开了面向街边的窗户。 空气这才恢復清新,不一会儿,抱着琴瑟琵琶的几位姑娘就进来了,也不知是特别做了改变、还是醉春烟里的姑娘本身就有清纯气质的,新来的几位都淡妆示人,与嘲风行了礼,便准备为贵客抚琴奏乐。 陌生的曲调从乐姬手中的丝竹管弦中演奏出来。应是事先被知会过,几个乐姬都只是偷偷多看了嘲风几眼、差点弹错音,倒是没做什么过分「热情」的事情。 人界的音律算得上悦耳,但到底还是比不了栖梧境里的姐姐们演奏出来的天籁之声。侍者送来了茶点,嘴馋的嘲风没了手帕包着吃,不自觉又想起高墙深院里那个让自己受了小委屈的人儿…撇撇嘴,叫人取来筷子,夹着尝了尝。味道实在一般,怎么品都比玫瑰饼差了不少呢… 景城出了名的醉春烟在挑剔的九殿下这里,这也是一般、那也是一般,嘲风暂时没有瞧出所谓「温柔乡」有什么特别。不过环境氛围还算轻松,她闭目靠上软垫,一脸惬意的模样,结合此刻身处青楼的背景,还真是第一次贴切地应了天上地下第一小纨绔的身份。 正当嘲风在轻松的氛围下发呆出神的时候,几位乐姬手上的弹奏停了下来,台廊外的灯火也一齐变暗,一层原本热闹的人声全然静默,就好像整座醉春烟都突然被人施了噤声法术一般。 幽咽的琵琶奏响,象是漫漫静夜、忧思难断的客旅望着小舟窗外的雨点飘摇落在徐徐的流水之上。 第29页 这曲调,嘲风听着太耳熟了,栖梧境的乐姬时常演奏,竟是嘲风最喜欢的一曲——苍江夜雨。随后,是婉转的歌声,越过斜风细雨,拉开了一场梦的序幕—— 」 静雨泽,朦月和 抚绿琴,子夜歌 眉梢雪,年华逾 拂春风,思无邪… 锦瑟弦,三更曲 千金许,误佳期 君若惜,金缕衣 红豆枝,长相思 韶华白首,浮石沉苇 江流无回,空自悔 人间别久,难再逢… 夜阑,幻梦初醒 天明,是夕何夕 宫灯帏,更漏催 忆山河,付暌违 两心牵,夜不寐 离人泪,成炬灰 韶华白首,浮石沉苇 江流无回,空自悔 人间别久,难再逢… 」 这场「梦」里,有一缕忧思,乘着缠绵的弦乐,款款而来。软榻上的嘲风睁开眼睛,象是被触动了尘封许多年的一丝心弦,她抬手一触眼角,指尖竟是沾上了一滴晶莹…… 这是…泪? 嘲风眼中露出浓重的疑惑,她可以肯定的是,此曲弦音便是她时常所听的《苍江夜雨》。只是栖梧境乐姬演奏的《苍江夜雨》,却从没有配过词,嘲风这是第一次听配了词的《苍江夜雨》,又并不觉得突兀奇怪,反倒觉得…它本来就该有词,本来就该…寄託着一个梦。 「红豆枝,长相思…」似有朦朦胧胧的画面浮出脑海,「君儿…」嘲风莫名轻声唤了一句,坐直身体、用玉扇挑开珠帘。就见一楼的歌台上,一人身着霜色罗裙,怀抱琵琶动情而歌,在红色灯笼的映照下,真如披就了一层晨间的薄薄清霜。 不过嘲风并没有心思细细观察她的相貌,只听歌声缓缓重复了下半阙,嘲风失神喃喃:「人间别久…难再逢…」她放下珠帘,用玉扇顶着额头,皱起眉眼努力思索,「不对、不对…这里…不该是这样的。」可是她再往细里一回忆,脑中就象是一记通天金印罩下来,沖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作者有话说: 九殿下被姑娘们吓坏了~ 这首曲词也算是本文的主题曲了,希望大家喜欢~ 第18章 横生枝忆断怒火起 这种明明存在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的缥缈感,像风雨中摇曳的孤灯,让嘲风不顾额头的胀痛,坚持凝神细听,一心想通过楼下女子的歌声,努力追赶上那段朦胧记忆的尾巴,她的额角很快便渗出了汗水。 正当嘲风觉得自己距离那段记忆越来越近的时候,一楼横里岔出一句:「好!」响彻整座醉春烟,让所有人都从梦里醒了过来,其中包括…嘲风。 歌台上的女子被打断,歌声弦乐歇了下来,楼中气氛却兀地象是琴弦一般绷紧。楼内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了出声之人身上,台下正中独立的圆桌边,一位头束明珠冠、身着百花袍的公子正不可一世地翘着腿。 能在景城醉春烟爆满的大场子下坐在这么关键位置的,必是数一数二的权贵。在场认识他的人不少,有人冷眼看戏、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屏住了唿吸。 他根本不在意众人的目光,随手放下玉杯,见乐歌停歇,慢悠悠起身:「不愧是霜怜姑娘,唱的曲儿当真是妙极…妙极…」夸的是乐歌之声,醉得有些发红的眼睛却在台上女子的身上逡巡,脸上扬着不怀好意的笑,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薄意味,说罢便忍耐不住迈起虚浮的步子往高台边上的楼梯走去,「这般柔媚可人的声音,若是用在别的地方…」在他身边的两个近卫寸步不离紧跟左右,大有直闯舞台的架势。 候在台边的女人脸色一变,赶紧上前阻拦:「诶诶诶,田公子您留步、留步!」此人便是醉春烟的老鸨了,她还能看不出来面前的公子哥是怎么回事吗?赶紧哄道:「我这就找几个顶漂亮的姑娘陪您,包您玩得满意!」所谓卖艺不卖身就是头牌的筹码和造势的噱头,只要姿色才艺还在,以她们苦苦为霜怜打造出来的名气,能吸引的金钱不可估量,一旦跌下「冰清玉洁」的神坛,就不值钱了! 锦衣公子喝了不少酒,脾气也大:「滚——」掀了老鸨一个踉跄,「那些贱人,玩都玩腻了!今儿本公子,就是冲着她来的!」 几个维持秩序的醉春烟打手也凑上去拦人,可是他们碍于田公子的后台,哪里敢强行拦他?老鸨堪堪稳住身形,心里叫苦不迭,正想着该如何应对:「田公子啊、霜怜不卖身的——」 「笑话!都是**,卖什么不是一样的卖?!」纨绔骂了几句,燃着火苗的淫邪目光死死锁在台上的女子身上,「今天,你是不卖也得卖!」 一台乐舞盛宴成了闹剧,现场不少贵公子同样不愿霜怜姑娘落到这人手里,只不过谁也不愿出头、得罪田某人罢了。 咔——二楼之中发出清脆一声,本来很快就要追上那段记忆的嘲风心火冲到了一定高度… 和嘲风同在一处雅阁陪着她的几位乐姬,寻声再看时,屋里哪里还有嘲风的影子?只剩下嘲风方才坐过的软榻一支扶手碎成了渣… 紧接着就听见楼下砰地一声惊天巨响,连带着噼里啪啦一阵响声,震碎了整个醉春烟的紧绷气氛…… 纨绔只觉得胸口传来勐烈剧痛,一阵勐烈的天旋地转之后,后背不知撞坏了什么东西,痛得他差点把五脏六腑都吐了出去,耳朵轰隆隆直响,整个人都懵了。 第30页 护在他身边的两个近卫,正欲准备后招的老鸨,乃至全场聚焦于舞台这边的无数双眼睛,没有一个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一个银红色的影子如雷霆一般从天而降,紧接着,那位田公子便从台上倒飞出去,狠狠摔向他最初坐的那张桌子,像铁球一般把桌子砸得四分五裂,上面丰盛的酒菜被压成了一片狼藉…… 嘲风背着手,在台沿边站定,睥睨着台下摔得七荤八素的纨绔,看他胸口赫然一个脚印子,哪里还有方才嚣张的样子?不禁轻蔑道:「叫嚣挺厉害,这么不经打?」 自己已经手下留了一万个情了!九殿下虽然心中燃着熊熊怒火,所幸还是保持住理智,只用了师尊教她的体术,一星半点神力术法都没用上,不然恐怕纨绔此刻已经去鬼界报导了。 嘲风话音一落,凝滞的气氛重新开了闸,每个人脸上都是瞠目结舌的表情,全场譁然。 纨绔身边除跟上台子的两个近卫之外,还有四名近卫,眼睁睁看着自家公子被人从台上踢了下来,齐齐扑上去惊道:「少爷!」 摔懵掉的纨绔意识终于回拢,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挣扎着想要起身,全身上下随即传来散架碎裂一般剧痛,龇牙咧嘴唿天喊地一番,止住身后还想扶他起身的近卫,哑着声音怪叫道:「别、别动我!去、咳咳、去给我杀了他!!!」 台上两个近卫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对嘲风大喝一声:「大胆狂徒!竟敢伤我们少爷!」挥拳就要上来揍人。 嘲风不以为意,怒气可一点不比纨绔少,眉眼间皆是不屑之色,冷笑一声:「呵,天上地下,还没见过敢和我叫板的人!」 老鸨脸色煞白,心里早就被撞倒了不周山、天摇地动,一看两方剑拔弩张,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台上银袍少年敢这般对待田公子,后台定然也不会简单!一个都惹不起,她只能带着手下赶紧上来拉架、避免事情闹得更大。 谁知劝架的话还没来及说出口,两个气势汹汹的近卫连嘲风身遭三步之内都没能靠近,眨眼的工夫,就狠狠摔到另两个杀过来的近卫身上,和进青楼之前被嘲风踢走的石子儿没什么区别。 四个人摔得人仰马翻,周围乃至楼上雅阁的观众哪里还敢围观?皆是败兴离开了醉春烟。 这边纨绔堪堪被剩下的两个近卫扶了起来,后背是汤汁油污煳了满身,早已谈不上风流形象,见此情形、大惊失色,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滚作一团的几个护卫狼狈爬起来,也不敢再上,全部跑回了自己公子身边,见嘲风侧了身、似是要下台来教训他们,心中警钟大作,凑在纨绔身前护着心门。 纨绔不愿意在气势上认输,躲在护卫身后:「臭小子,有、有本事报上名来!」嘶哑的声音却怎么听都没有气势可言了。 嘲风拍拍衣袖,根本没打算再浪费力气,不屑道:「满嘴污言秽语的臭小子,也配知道我的名字?」现学了一句「臭小子」来回敬给纨绔,扬起嘴角气势满满,「滚!」 最后一字如同伏魔钟磬敲在纨绔心头,吓得他脚下发软,嘴硬地留下一句:「你、你给我等着!」被近卫搀着龇牙咧嘴落荒而逃了。 一场好好的盛大乐歌表演变成了祸事,老鸨不仅几个子儿没捞着,还赔出去不少,楼里客人除了在房间里「忙活」的,几乎都败兴而归,老鸨心痛难当,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两扇衣袖很快就成了五颜六色,好多被离开客人撇下的姑娘围上来劝着她。 引发了这场祸事的「红颜祸水」霜怜,也是祸事的第一亲歷者。因为天生姣好的面容,在醉春烟遇见这种情况、被迫成了「祸水」并不是第一次了,但这却是闹得最大最严重的的一次,也是霜怜心绪浮动最大的一次。不过…不是因为祸事的严重程度,而是因为不远处的那个人。 从前的遭遇…看戏看热闹的人很多,除了楼里的姐妹妈妈,从没有其他人会站出来帮忙,那些男子口中所谓的「怜香惜玉」,只不过一种毫无分量的调侃罢了。第一次有人真正站出来帮自己,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 那人身形并不高大强壮,从二楼飞身而至之时却如同神祇降世,以绝对的实力和气势吓退了纨绔,让人不敢与之对视,只能远远仰望… 嘲风来不及关注霜怜如何,耳朵边充斥着老鸨「惨绝人寰」的哭声,稍微一想,九殿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上前无奈道:「别哭了别哭了,给你钱。」 老鸨哭声一下子噎住,一看嘲风递到面前来的金锭,在灯火映照下闪着金光,愣愣伸手接过,片刻之后又开始哭起来,只不过这次一边哭一边呜呜诉苦,还不忘偷瞧了嘲风一眼。 嘲风耸耸肩,很上道地又给了她不少钱,把醉春烟今晚的损失乃至原本应得的利润都给填补上了,也把「花容失色」的老鸨脸上的表情填成了惊喜笑容,只不过因为煳得到处都是的脂粉,显然谈不上漂亮就是了。 楼上引嘲风进醉春烟的女人也火急火燎赶下来,本以为闯了祸,一瞧见这副场景,彻底松了一口气,赶紧上来凑热闹:「小公子,您、您没事儿吧?!可吓死我了。」 嘲风摇头:「没事啊。有事儿的是刚刚那个臭小子。」 老鸨被两个姑娘扶着站起来:「您、您…那田公子…?」支吾一通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第31页 嘲风重新背起手:「田公子?什么田公子?」 迎客的女人热情替她解释道:「田公子、就是方才那位公子,他、他…」 嘲风明白过来,眼中是满满的傲气:「怕他作甚?他要敢报復,随便指他来找我便是!」 只管推给他便是~这可是小公子自己说的,这下钱和后面可能发生的祸端都给解决了,老鸨彻底放心,眉开眼笑,上前热情留客:「那公子您?还在醉春烟里坐一会儿吗?您想要什么,妈妈这就给您安排!」 「这位小公子喜欢听曲儿。」迎客的女人插话。 「嗯。」嘲风点头,望向一边的霜怜,「我想听那位姐姐把方才的歌儿唱完。」 作者有话说: 打断九殿下,后果很严重 第19章 年华逾闻说续新曲 老鸨拍掌道:「没问题,这还不简单嘛~」立刻招唿站在一边的霜怜,「霜怜,是这位公子帮了你呢。」 霜怜抱琴走过来,心情也好似悬在半空,低眉行礼道:「霜怜见过公子,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姐姐客气了,是那臭小子太可恶。」嘲风答了一句,关注的重点始终在那首曲子身上,有些急切地追问,「要去哪里听曲儿呢?」现场可都因为方才的打斗毁了,败兴。 老鸨亲自引着嘲风到了一处奢华的雅间,她对霜怜挤眉弄眼一番、耳语几句,又与嘲风客套一二,叫人安排酒菜茶点,专门留了两个侍女在一旁伺候着,这才带着几个姑娘、包括那恋恋不捨的迎客女人一同离开了。 屋里除侍女之外没了旁人,哪怕是面对肠肥脑满、一脸淫邪的客人,霜怜也没有过此刻这般紧张的感觉。此时近看,那人有着与一般男子不同的、澄澈干净到出尘绝俗的气质,又让人不自觉产生一种想要去靠近、去了解的期待和嚮往… 嘲风倒是大方自在得很,找了个舒服的椅子坐下,抬头发现霜怜还抱着琵琶没有动作,扬起眉毛开口道:「姐姐随意坐吧。」 「多谢公子。」霜怜在嘲风对面坐下,见对方没有再与自己多说什么的意思,确认般问道,「公子想听方才的曲子?」 「嗯,请。」嘲风靠上椅背,准备好了迎接回忆。 霜怜心情有些复杂,也不知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没有再多言,只专心为嘲风重新表演那一曲乐歌来…… 一曲凄婉歌罢,嘲风却久久不语,让霜怜的心都悬了起来:「公子?」 嘲风努力思索,还是找不到方才那种回忆就在触手可及之处的感觉,她心下气馁,对那田姓纨绔的厌恶更深了几分,摇头道:「不对…上阙的后半段开始…就不对了。」 霜怜也不禁皱眉:「公子此言…何意?」 嘲风对上她的目光:「这首曲子,词不对,我听过的…不是这样。」又想到另一种可能,追问道,「还有别的配词吗?」 霜怜认真思索半晌,如实答道:「这是古曲,名叫『苍江夜雨』,也有一说是叫『沧海龙吟』。相传…它是许多年前,越国一位公主所创。流传至今的,霜怜便只听过这一种。」 「许多年前?越国公主!」嘲风惊讶,这真是君儿创下的曲子!难怪当初行雨她们从人间搜罗来自己一听,便觉得那么喜欢!那两个小丫头居然落下了词,再加上后来栖梧境的乐姬姐姐们改编再造,君儿的曲子就完全换了模样。 可是…可是为什么,明明那么熟悉,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何时何地听过的了呢!嘲风可以肯定的是,君儿唱过的那一曲,和霜怜唱的,虽然相似,却绝不相同,至少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霜怜又道:「嗯,关于那位公主,还有许多故事流传下来呢。」 嘲风一听,有君儿的故事,立马来了兴致:「有什么故事?说来听听?」 霜怜微微笑了起来,开始为嘲风讲述她所知道的、有关越国公主的故事来,过程有的苦有的甜,有的夸张到离谱,有的平淡而无趣。嘲风听下来,只觉传言不可信,没一个靠谱的,至少在她看来。 正想着呢,就听霜怜继续讲述:「不过,大多数的故事最终结局都是公主离奇失踪了。」霜怜看向轻轻拂动的帘子,似感慨一般为所有的传说抛出了一个无人能解答的疑问,「就不知道…她心中所念、所想的人到底是谁?又为何会留下这首无限哀婉悲戚的曲子了。」 君儿…失踪了…?嘲风心头一怔。 不过…既然前面都是荒唐的传言,这个结局自然也不可信咯!许多年前的事情,她懒得去深究,君儿现在还好好的,不就得了嘛?想不起来的嘲风选择不再继续和自己过不去。 嘲风点点头,笑道:「说不定,她是去哪里隐居,种种花观观景,过着新的幸福生活去了呢。」嘲风更愿意为曾经的君儿安排一个完美结局。 霜怜的心情放松下来:「说起来,传言里确实有提到那位公主很喜欢花,好像…还很喜欢小动物。」 嘲风正想答话,被霜怜的后半句勾起了昨日的回忆,小声嘀咕一句:「喜欢小动物…」微微嘟起了嘴巴。 霜怜见她露出如此可爱的表情,和一脚踢下田姓纨绔时的狠决霸气哪里有半点相似?眼中闪过惊讶的神色:「公子?」 嘲风坐直身体,捉着自己的衣袖,支支吾吾开口道:「那、那你说,如果惹一个喜欢小动物的人生气了,又不想她总是抱着小动物,该、该怎么做…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嘲风说得十分忸怩,毕竟,「天上地下没人敢欺负」的九殿下可是很难得给人赔一次罪呢。 第32页 惹生气?公子说得这般小心翼翼,还带着藏不了的委屈。那个「她」,是他的心上人吗?霜怜在心头有了些猜测,不知为何,心下那一丝淡淡的复杂感觉又浮出来。她思索片刻,看了一眼对面的人,移开目光:「那…不如送她一些,不能抱着的小动物…比如,小鱼?」 嘲风顿觉豁然开朗,一拍手掌惊喜道:「对呀!说得有理!」赶紧拿出银钱来亲自几步过去递到霜怜面前、想表达自己的感谢,「谢谢你!」 看着递上来的金锭,霜怜心下黯然,摇摇头:「多谢公子,今日您救我在先,霜怜尚不知该如何报答。区区小事、怎能收您的银钱?」 人间规矩,难道不是收钱办事儿吗?嘲风眼中浮现出疑惑。 霜怜微笑:「公子还想听听其他的曲子吗?」 人家不收,她也不能硬塞,一向喜欢听曲儿的嘲风欣然接受好意,又坐回了位置:「好啊!谢谢!」霜怜的琵琶技艺当属人间一流,与栖梧境仙子姐姐们的水平相比也差不离了。 房中优美的曲乐之声不断,嘲风听得惬意非常,估摸着时辰不早,万一言君想通了、要找自己了呢?正到一曲终了,嘲风由衷赞美了几句,从位置上起身:「对了,那臭小子也太可恶!你得小心些!」嘲风这才想起说一说关于面前这位姑娘的事情。 霜怜心知面前人是想离开了,也抱琴起身:「多谢公子提醒,这样的情况,也不是遇见第一次了。」 嘲风皱眉:「那你还留在这里受气做什么?!」连青楼是什么地方都不明白的九殿下,又如何理解其中的身不由己呢? 不留在这里,又有哪里可以留?霜怜抬眼对上嘲风的目光,一时间,眼中竟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幸而很快就因为理智而淡去,出口变成了:「求口饭吃而已,在哪里都是一样。」不等嘲风继续说,霜怜便主动问道,「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既是替妈妈问的,也是替自己问的。 「嘲风。」嘲风看出她似是不想多谈这个问题,也不追问,如实回答,「日照晁,木风枫。」 晁…霜怜在心里搜索一番,面上对嘲风道:「晁公子,若是想听曲,随时可以来醉春烟找霜怜。」 在陌生又无聊的人界,能多个好玩的去处当然最好了!来而不往非礼也,嘲风也很仗义地回道:「那好!要是那个臭小子还敢来找你们麻烦,就报我的名字,让他来挨揍!」 霜怜只是保持着笑容、没有回答,送嘲风离开了醉春烟。 …… 回到相府润雪居,虎头虎脑的银红小龙从闺阁屋顶檐角边上探出脑袋,又窜到屋顶上贴耳听了听,一连确认好几遍,发现言君的生活秩序一切如常。就好像…昨天的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和她「设想」的那样完全不同嘛。 小银龙撇撇嘴,小爪子摸摸脖子上挂着的干坤袋,又委屈不开心了,咬牙下定决心要「晾她几天」再说。 殊不知此刻闺阁书房内看似温书习字的言君,正怔怔看着桌上那个花瓣已然凋零失色、却还是被她视作珍惜之物的小花环,目色黯然。 宣纸上,「庭院深深深几许」几字,墨迹未干。 …… 翌日,嘲风因为赌气再次去了醉春烟找霜怜听曲儿,一连三天皆是如此,听不多时便又因为二三小事想起君儿,回到相府又见到言君「丝毫」没有受影响的生活,让愧疚和委屈在心头反反覆覆,争不出个胜负,完全的小孩子心性。 霜怜瞧出这人心事重重,并不说破,晁公子要听什么,她便奏什么唱什么,只偶尔能与晁公子接上一两句话,便是不错的收穫了。 醉春烟的姑娘们瞧见霜怜每日与这般相貌出众、出手阔绰、身份不凡的公子出双入对,倒是愈发羡慕起她来。对此,霜怜也没有多做解释。 奇怪的是,嘲风每日「大摇大摆」来醉春烟,那位被嘲风狠狠教训过的田姓纨绔公子竟是没有再过来找嘲风的麻烦。不过嘲风殿下也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就是了。 这日嘲风前脚刚离开醉春烟,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便从街角出来,她来到醉春烟前,抬头看了看门楣上的招牌,微蹙眉头,表情有些冷,然后…在门口两个迎客女人惊诧的目光下走了进去。 两个迎客的女人反应过来、对视一眼,立马追了进去,「诶诶诶、姑娘!您、您是不是走错地儿了?」见青衣姑娘气质不俗,不敢无礼,为难地半拦住她,小心翼翼道,「咱们这儿…不是姑娘该来的地方!」 青翎顿住脚步,对上说话人的眼睛,气势上的威压让迎客的女人赶紧错开了目光,青翎毫不拐弯抹角,直问道:「这几日,嘲风,来这里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上一世君儿的结局到底是怎样呢... 青翎杀到。 第20章 相交锋花檐落青霜 晁公子可是醉春烟近期最活跃的红人儿,自然是无人不知,迎客女人心下猜测万千,在青衣姑娘的威压下,什么话都藏不住,一併如实抖了出来:「晁、晁公子这几日,一直、一直在听霜怜姑娘弹曲儿。」 青翎目色一沉:「那想必那位…霜怜姑娘的乐歌一定非同凡响,我倒有些好奇了,不知是否有幸一见?」嘲风流连青楼三天,青翎比谁都清楚,宁家小姐那里也就罢了,她实在不能看着嘲风每天沉溺烟花柳巷而置之不理,也决不允许这些轻浮的女子敢带坏了嘲风。 第33页 掩饰不住的酸味儿,正好印证了两个女人的猜测,心道不好,晁公子的夫人杀上门来了!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要和晁公子门当户对…必定也是她们谁也惹不起的名门闺秀啊! 一人立马去请老鸨出来,另一人极力劝阻道:「这、这…姑娘,我们,我们这里是…哎,姑娘家的,不能进去,晁公子已经不在这里了…肯定是回家去了!」 回家去了…嘲风已经多日没再回过府上,女人可谓哪壶不开提哪壶,正好戳中青翎的痛处,她的语气更冷了几分:「醉春烟敞开门来做生意,难道还要选客人?」说罢便越过半拦在身前的女人,执意要去会会那个能让嘲风一连三天流连忘返、将宁家小姐都搁在一边不管的女子。 刚进去几步又被急匆匆赶来的老鸨截住:「姑娘、姑娘您留步!」 青翎毫不犹豫取出银钱来递到老鸨面前:「这样,够了么?」对于人间规矩,青翎和嘲风的认知完全一致。 老鸨一看,晁公子的夫人果然也不是等闲之辈,得罪了怕是不好收场…然而这位姑娘这么一闹,恐怕晁公子这条财路是断了,老鸨心痛不已,又不敢惹怒了青翎,在心里权衡一番变了个脸,只得咬牙接受了青翎的钱,惴惴不安带她去见霜怜。这位虽然气势上很足,但姑娘家,总不至于出手吧? 事关自己,霜怜自是在青翎闯入醉春烟的时候就已经得到消息了。青翎被老鸨请进来她一点也不惊讶,目光略略将走进来的女子印了一遍,客气行礼道:「霜怜见过小姐。」晁公子的夫人…果真气质非凡,两人若是站在一起,那一定是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吧… 青翎也在心里默默对霜怜有了评价:不染浊气的模样在青楼这种地方着实独特,景城出了名的花魁,名不虚传,也难怪嘲风哥哥会禁不住「诱惑」了。青翎收起审视的目光,对她礼貌一笑:「听说嘲风一连三天都在霜怜姑娘这里听曲…」青翎顿了一下,问道,「不知霜怜姑娘可否也为我奏一曲?」 「小姐请坐。」霜怜让人为青翎斟了茶,进屋取出琵琶,挑了个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直接为她弹奏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她一个字也没开口。 一曲终了,青翎呢喃一句:「苍江夜雨…」不知为何,原本气愤的、酸涩的心情全然不在,只剩下那种…无比熟悉的无力感。没心思再拐弯抹角,青翎对霜怜直言道:「下次她如果再过来,还望霜怜姑娘不要见了。」语气比来时淡了不少。 霜怜沉默片刻,对上青翎的目光:「小姐是晁公子什么人?」即便有了基本肯定的猜测,霜怜还是想听听面前人的回答。 青翎微蹙眉头,出口变成了:「与你无关。」终究还是没有说出那个不实的答案。 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霜怜眼中复杂的意味一闪而过,随即很快又归于平静,她笑了笑:「见与不见,霜怜说了不算。就像此刻…我无权决定见谁或是不见谁。」 含沙射影?青翎目光变得锐利,不再与霜怜多言,拂袖而去:「哼。」这场因为某只小龙而掀起的会面不欢而散。 揪着手帕焦急等在门口的老鸨,被青翎周身萦绕的低气压怔住,小心翼翼问道:「姑、姑娘?」 一个锐利的目光杀过来,吓了老鸨一个激灵,只觉得比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还要吓人。幸好就在老鸨快要被她身上的气场压得窒息的时候,青翎冷冷道:「嘲风若是再来,不要接了。」 老鸨忙不迭应了下来:「是、是!都听您的!」说了、又觉得为难,「可、可是晁公子他…我,我们也拦不住啊…」 青翎暗暗嘆息一声,嘲风若是不想来,根本没人能拉她进来,同样…嘲风若是想来,也根本没有人拦得住就是了。这次,青翎什么也没说,径直离开了醉春烟。还是亲自…给嘲风说说算了。 …… 「阿嚏——」另一头,相府润雪居屋顶上的小银龙打了个喷嚏,她抖抖身上的羽毛,皱皱鼻子喃喃道,「醉春烟的姐姐们身上的香都太浓了。」 经过几天的挣扎纠结,嘲风心里的小委屈总算是散去不见,在屋顶上等了一会儿,距离内训堂结束还有小半个时辰,又懒得出去玩了。嘲风耐不住心里的好奇窜到了内训堂外,第一次将小耳朵贴在窗边「偷听」言君的内训堂,不听不知道,一听可把嘲风给气坏了。 内训先生态度兇巴巴的也就算了,满嘴尽是胡言乱语!处处教女子面对夫君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谦恭柔顺、贤惠体贴」云云,列举出来的种种例子,都是企图把卑微刻到别人骨子里! 嘲风眉毛紧紧皱到一起,爪子下的一块木片捏成了齑粉,联想到那天君儿跪在地上的场景,哪里还坐得住?! 心不在焉「低头听训」的宁言君只听见内训先生原本平淡无波的念叨声归于一声闷闷的倒地声。 熟悉的场景让她怔愣一瞬,心中升起浓浓期待,抬头来一看:「晁、晁枫…」音调浮于表面,就像此刻她节奏紊乱的心跳。等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嘲风正恶狠狠咬着牙准备补踢胡说八道的内训先生屁股一脚,听到言君唤她,动作一顿,抬头对上君儿的目光,竟是没由来地鼻子一酸,气也不生了,委屈巴巴道:「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明明毫无道理的一问,却让宁言君心里也莫名发疼:「我…」她错开嘲风满含委屈的目光,「怎、怎会不记得…」 第34页 未见晁枫几日,宁言君刻意不去想不去念,重新把自己的心牢牢禁锢在高墙之内,却总免不了莫名心生伤感难过。 更奇怪的是,近来本是夜夜入梦的小龙,竟一连几日都没有再出现在她的梦里,夜来幽梦,只有望不到边的孤独…虽只短短三天,言君却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 在宁言君以为希望完全覆灭的时候,在看到嘲风重新出现的一刻,她心里堪堪维持了三天的高墙,轰然崩溃倒塌了…哪怕只有短短几次接触,面前这个干净又可爱的人儿,像惊喜降临一样闯进她的生命,打破了十几年如一日的枯燥生活。 无数或微小或明显的迹象,都和梦里的幻象相似…宁言君内心的声音告诉她,眼前的人,或许和梦里的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能就这样放手,她想要一探究竟,就算不是想要的答案。晁枫品行天真纯善,也绝对是个值得交心的人,她还从来没有交过真正的朋友呢。 而对于嘲风来说,有了言君这句话,所有的委屈、气恼都一股脑泄了出去、化作烟云,哪怕人家只是回答了有关名字记得与否的问题。 嘲风绕过倒地的内训先生,几步走到言君面前摸了摸袖子,在言君还没看清的瞬间,就变戏法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漂亮的鱼缸,双手端到言君身前的小几案上,她熟络地在言君对面坐下,仰头看着言君:「这个、这个…给。」 宁言君一看,鱼缸里有一条小金鱼,金灿灿的颜色、胖乎乎的身体,最大的特色是它有一条比身体还要长好些的尾巴,随着它慢悠悠的动作,在水里轻轻浮动,整条鱼看起来笨笨拙拙,却悠闲自在、自得其乐。 宁言君惊喜又惊讶:「这…?」 「送给你呀。」嘲风指指里面的小鱼,看了言君一眼,声音小了一些,「你、你不是喜欢小动物嘛…」九殿下脸皮薄,可不好意思直说是要赔礼呢。 这可是嘲风在方圆八百里范围内千挑万选才找出来的——最最最蠢、最最最没有慧根的一条小鱼儿,就算是请嘲风她母亲来点化,都很难修成形的那种。完全没有打开灵识的可能,自然也就没有和她抢君儿的危险性了嘛。 从小便喜欢小动物的宁言君这却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甚至可以说,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收到如此用心的礼物。 她目光紧紧锁在水里悠闲自得的小金鱼身上。一时间都忘了礼数,也坐回案前,不敢相信一般确认道:「送给我的?」至于那些早已斑驳的、关于娘亲的记忆里是否存在关于礼物的片段,她也无从考证了。 嘲风看出言君眼里的惊喜,心情也上了一层楼,轻快道:「嗯~对,送给你的。」就不知言君如果知晓了九殿下挑选小鱼时的那一番小算盘,会是什么表情了呢。 作者有话说: 君儿还没出面,就引发了小修罗场。言君表示很无辜 第21章 赠小愚相谈渐入心 笑意直达眉梢眼底,宁言君站起身来向嘲风行礼道谢:「谢谢、谢谢晁公子,我很喜欢。」 嘲风仰头皱眉:「你叫我什么呢?」嘲风可不喜欢言君这么客套。 宁言君莞尔一笑,坦然唤道:「晁枫。」前几日的决定被完全推翻,看来,今晚要和瑶华商量一个能保证晁枫安全来去的「暗号」了呢。 「这就对了嘛,你喜欢就好,不必多谢的。来,坐坐坐。」嘲风伸出手招唿言君落座,就好像这是她自己的房间一样。 宁言君坐回原位,目光又忍不住好奇地飘到了小金鱼身上,突然想到什么,她四周看了看,面露忧色。 「怎么了?」嘲风没有错过她表情的变化。 既然决定要和晁枫真正交朋友,宁言君也不再瞒她:「在这润雪居里,有不少人都是我爹的眼线,他近日已经回府了,时常就会找这些眼线去问问话。」 嘲风抱起手臂:「我懂了,你是怕你爹不让你养着小鱼?」 「嗯。」宁言君轻嘆一声,点点头。 嘲风抿嘴思索片刻,一拍桌子:「有了!」说罢,又「变了一次戏法」,不知从哪拿出一个褐色绒布包裹的小罐子,解开封口摆在言君面前,「鱼缸太大、比较惹眼,换成这个,可以放在很隐蔽的角落,应该就没关系了吧?」 宁言君凑过去看了看小罐子口:「这个会不会太小了?它就算能进去,也会挤得很难受吧?」 嘲风摇头:「不会,这个小罐子就是瞧着小,实际上能装好多呢。」一边说,嘲风一边打开罐口端起鱼缸就小心往罐子里倒。 巴掌大小的小罐子,竟能将比它大出好几倍的鱼缸里的水全部容纳,悠闲的小金鱼也顺流而下,落进了罐子里,溅起几点小水花。 嘲风放下鱼缸,用绒布将罐子口封了起来,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抬头就见言君惊讶又惊喜的表情,笑言道:「神奇吧?这个罐子是我师父送给我玩的,内藏玄机呢!」 嘲风将小罐子外层褐色的绒布往下卷了卷,露出小罐子的真容来,小罐子质地通透,从外面能瞧见水里正有一条小游鱼懒懒游动,只不过和它在缸子里的时候比起来,身量似乎小了几圈。 「好奇特的小罐子。」宁言君眼中是藏不住的好奇惊喜,「可是,这样关起来、它会不会闷坏了?」 嘲风摆摆手:「不会不会。这其中别有洞天。而且,即便我把它包得严严实实、从里面往外看,也是敞亮一片。就是要小心些,应该不经摔。」把小罐子递给言君。 第35页 「世间竟有如此玄妙的宝物?」宁言君小心接过罐子,明明里面装了那么多水和一条胖胖的小鱼,拿在手里却丝毫不觉得沉。欣喜之余,言君悄悄看了一眼嘲风,心下那期待某种答案的幼苗又成长几分。 嘲风听了,故意端起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摇头晃脑:「可不是?世间万物…自有其玄妙。」话里又带着藏不住的小得意,期待问道:「这下没问题了吧?它住在这里面,你餵不餵东西给它吃都无妨,它自会潇洒快活地活下去。」这条小鱼儿身上可是有了嘲风的术法祝福,虽然天赋愚钝、无法开智,小命却是很坚强。 宁言君唇角的笑意更明显了:「嗯~」双手捧着罐子、爱不释手,言君想摘下绒布来瞧瞧,又忍住了动作,捨不得惊扰小鱼的闲适,她抬头道,「还要给它取个名字…晁枫你说,叫什么好呢?」 嘲风想也没想就答道:「就叫小笨呗!反正也找不出比它更笨的鱼了。」 宁言君差点笑出了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罐子,想那小胖鱼确实如晁枫所言笨笨的,却是笨得十分可爱:「那不如,就叫小愚?笨笨的那个『愚』。」 嘲风当即拍板:「好啊!言君比我取的好听~」她兴沖沖窜到言君身边,手指点点那个小罐子,「小愚,听到没?你以后就叫小愚了。」 嘲风的突然凑近让宁言君心跳漏了一拍,幸好手里攒得紧,不然小愚可能已经脱手摔到地上了。 幸而一边传来不和谐的动响,把言君从紧张中救了出来:「呜——」 嘲风眉头一皱,抬眼看在地上的内训先生动了动,难道方才太过生气,一巴掌劲儿使得很大,却忘了加持法术? 面色微红的宁言君来不及顾及自己错乱的心跳,眨眼就见晁枫想要教训内训先生,连忙出声阻止:「诶、晁枫。」 嘲风沖地上的人做了个鬼脸:「哼,要不是言君给你求情,看我不把你屁股踢开花!」说着,只随手送了个咒诀给内训先生、让她沉沉熟睡,所倖免了她那些「皮肉之苦」。 言君没看清她做了什么,却被她顽劣的模样逗笑了,嘲风回头十分不解地问道:「言君,你为何要听这些恶妇人讲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宁言君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及这个:「你方才,也听见了?」把手里的罐子小心放在桌上,摇头如实答道,「不是我想听。是不得不听。」 「可是、可是她说的那些,完全是胡说八道!」嘲风气鼓鼓,「凭什么女子就只能忍气吞声?凡事不该讲个道理么?!简直胡说八道!」 「嗯,完全是胡说八道。」宁言君见她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柔声道,「随意听听,别往心里去就好了。」 言君倒象是反过来安慰嘲风了,只不过她心下有些好奇,话锋转了个弯,探寻的目光直直看进嘲风的眼睛:「不过,晁枫…既是男子,竟也会为了女子的事情不平吗?」 「我可——」嘲风差点一时嘴快,把天上地下第一大秘密说漏了嘴,嘲风的话半截噎住,错开宁言君的目光,憋红了一张脸,半晌才道,「我,我就是气不过。我…不想看你受气!」 宁言君心头一暖,再一看,某人粉色的嘴唇都可以挂茶壶了,实在是可爱得紧:「没有受气呢。朝堂时局如此,随他们如何说,只要保有自己的本心和风骨就好。」 嘲风紧紧皱起眉头:「那…你想改变吗?」 宁言君自嘲地笑了笑:「当然想。想挣脱,想改变。」宁言君当然也想改变,不然也不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做那些事了……虽然在强势父亲的约束下只是杯水车薪,但是,她还是那个保有本心和风骨的言君。 君儿的话语和神情让嘲风内心产生了共鸣,如果不是所谓的天律,自己也不用隐瞒真实身份,从一开始,便不用!只是连娘亲和师尊都没法扭转所谓「天律」,「改变」谈何容易? 嘲风撑着下巴嘆息一声:「我前两天认识了一个姑娘,她的处境也身不由己,真是各有各的难处。」 「新认识的姑娘?」好几日不见,晁枫原来是去认识其他姑娘去了么?莫名其妙的想法冒出来一瞬,就把宁言君自己给吓了一跳。 嘲风甩去烦恼,很快又恢復了活力:「对!她住的地方也很有趣!不如、我带你去瞧瞧吧?」 连人家的住处都去过了?宁言君又忍不住蹙眉:「我和那位姑娘素未蒙面,去她的住处恐怕不妥…」 嘲风摆手:「这有什么关系?她们那里每天都有很多人去的。叫醉春烟,据说在景城一代都很出名呢,言君听过吗?」 相府千金宁言君知古今经史、通民生吏治、晓山海博物,就是不太了解这阴影面儿里的烟花柳巷。醉春烟醉春烟…听起来…难道是一间酒楼吗?她们那里?还不止一个姑娘? 宁言君少女的心思正飞转呢,就见嘲风皱眉审视着自己,继续说道:「不过,言君这个样子去可能不行。我听里面的姐姐说,只有男子才能去玩。」说罢,还不忘小声补充一句,「哼,真是不公平。」 言君越听越是奇怪,被嘲风上下审视的目光瞧得双颊烧了起来,那句「只有男子才能去玩」更是让她面色一滞,彻底明白过来,小心翼翼问:「醉春烟,可是、可是青楼?」 「对!」嘲风还一拍大腿,「就是青楼呢!我听那些姐姐说了,醉春烟就是青楼的!言君也听说过?」一脸好奇看着言君。显然,九殿下虽然流连醉春烟三天,却还没明白过来「青楼」真正的含义是什么。 第36页 宁言君表情十分复杂:「你、你之前,去那里做了什么…?」问得愈发小心。 「聊天、听曲儿呀。」嘲风大大方方答道,不明白君儿的脸色为什么那么红呢? 宁言君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见嘲风一脸无辜的样子,应是真的不明白青楼是什么地方…宁言君抿唇想了想,认真地对她说道:「晁枫,那、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不要再去了,好吗?」 君儿以前就这么说,现在还是这么说,嘲风实在是不解,弱弱辩驳道:「可、可是我觉得,她们不是什么坏人呀?」 宁言君无奈,耐心与嘲风解释:「青楼里的姑娘或许不是坏人,可青楼…却是坏人最喜欢去的地方。」 嘲风一听,想起那满嘴污言秽语的公子哥,觉得君儿说得有道理。在心里权衡半晌,虽然还是好想去醉春烟里玩,但君儿都这么说了…她乖乖点点头,终究是听话承诺道:「哦、好嘛…」 作者有话说: 这下九殿下去不成醉春烟了~ 第22章 宁相归初至慑润雪 宁言君表情松下来,因为这人乖巧的表情心里一片柔软:「嗯…」本想说些其他比青楼有趣又安全的地方,却发现自己也只是笼中雀鸟,并没有真正见识过书里说的那些所谓繁华美景。再一看时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把内训堂的都讲过了。 嘲风恋恋不捨:「哎,又该走了。」还没聊够呢,嘲风不情不愿地起身,就要去弄醒那讨厌的内训先生。 宁言君下意识叫住她:「晁枫——」 「言君?」 待言君反应过来,人都已经被自己叫住了,她犹豫片刻,还是启唇道:「你…你明日…」宁言君声音一顿,毕竟,这可是她第一次主动想要邀约别人呢,有些抹不开矜持的面子,「明日没有内训堂,我可以休息一日…你——」 宁言君鼓起勇气的邀约还没说完,嘲风就兴奋抢话:「真的?!那明天我可以来找你玩吗?!」 晁枫替她把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都抢过去了,看着面前人儿兴奋的模样,宁言君心底那一丝紧张的心情全然消散,莞尔笑道:「好。」 嘲风得了同意、心满意足:「一言为定,明天我来找你!」 「明日,我就不在内训堂了。」宁言君的俏脸染上薄薄的红晕,「你到这里来,我会让瑶华想办法带你过来…」宁言君的润雪居并不小,有个宽敞的花园不说,闺阁内房间也挺多,只不过供各种礼仪诗书学习的房间占了绝大多数,真正属于她的独立小,就只有闺房内外间罢了。 「过去你的闺房?」嘲风好奇问。 「不、不是,是闺房外间。」宁言君脸色愈发明艷,纠正晁枫的用词。 那不一样吗?嘲风懒得深究人家为什么非要强调「外间」两个字:「明白啦,那不必瑶华来带我,我去楼上找你便好。」 宁言君不知道这人是如何把自己闺阁的结构摸得那么清楚的,心底对嘲风那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却让她很难往不好的方面想,努力维持住自己的从容,柔声嘱咐道:「那你跃墙,小心些。」还不忘补充一句,「不可以来得太早。」 嘲风自是乖乖一一应下了。约定好一切,嘲风这才扶起地上睡得天昏地暗的内训先生,一边念叨着:「真是不想饶过你!」一边往她后脑门上拍了一巴掌。 内训先生一口气勐地抽起,终于活了回来。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宁言君与正朝自己眨巴眼睛的嘲风相视一笑,权作简单的道别,微微低下头,小心把小愚放到几案内侧的桌角边藏好,又恢復了听内训堂时的淡淡表情。 待到言君再抬头时,内训先生一脸茫然睁开了眼,她背后的人也早已不见踪影,唯有言君脸上还未褪下去的热度佐证着嘲风曾出现过的事实。 内训先生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门外传来侍者齐声的行礼:「大人!」 宁言君心里咯噔一声,从位置上起身,和内训先生一起出了门。 闺阁屋顶的小银龙自然也听见了不寻常的动静,嘲风窜到檐角边,暗中往院子里一看,只见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在一干侍女护卫的夹道跪伏行礼中走进了润雪居。 中年男人两鬓斑白、身形瘦而高,身上穿着一身暗紫色的官服,胸前绣着一只怒目圆睁的奇异神兽。他薄唇紧抿,蓄得一丝不苟的鬍子随着他沉稳的唿吸微微颤动,两条入鬓的剑眉紧紧锁住,在眉心压出几道深深的川嵴。 眉眼明明与君儿是有几分神似的,想来年轻之时一定也曾是个出了名的美男子,可那锐利中透着深邃的目光,却象是一潭见不到底的深渊,透出一丝危险的寒意和精于算计的暗流,让人捉摸不透,与君儿眼里的似水柔情截然不同,也使得他整个人的气质也与言君走上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极端。 这人不必说,自是言君的父亲、相府的主人、大宣位极人臣的景安公宁鹤年了。 宁鹤年看都没看跪在两边的侍者,直向内训堂走来。 从内训堂出来的宁言君看了一眼走来的人,上前垂眸向他规规矩矩行正式之礼:「言君拜见爹爹。」 若不是事先猜出二人的关系,谁能看得出他们是一对至亲父女?屋檐上的小银龙皱起小眉头。 「嗯,起来吧。」宁鹤年点点头,声音听起来十分低沉、不带一丝情绪的浮动,说罢便看向一边的内训先生,直问道,「大小姐今日课业完成得如何?」 第37页 头脑还昏昏沉沉的内训先生,被大人问到头上了,赶紧仔细回想方才的情况,却发现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正准备随意给个「中等「的评价,却发现话到了嘴边,就象是浆煳煳住了嘴巴,呜呜好几声愣是一个字儿也没说出来。 微微低头的宁言君不自觉瞧了她一眼,蹙眉若有所思。 「嗯?」宁鹤年眉心的川字加深了几分。 便只是这一声疑问,吓得内训先生脑门都浸出了汗珠,内心急得上热锅上的蚂蚁,闭着眼睛豁出去一般答道:「很好!」声音出口,内训先生愣住,怎么又可以出声了?!赶紧接上补充道:「回、回大人,大小姐今天的课业完成得很好!」还跟着数出了一大串夸奖言君的理由。 宁鹤年听了,目光移到宁言君身上,沉默片刻,才以训诫的口吻道:「嗯。内训堂,一刻都不能松懈。」圣上的情况不容乐观,新局面…大概很快便会翻开。言君这里,自然一天都耽搁不起。 「是,爹。」宁言君称诺。 「是,大人…」内训先生长长松了一口气,也恭敬回答。 屋檐上的小银龙瞪着宁大人离开的背影,半撇着嘴不满地嘟囔一声,恐怕她瞪得再「用力一点」,宁大人的后背就会立刻凭白生出一团火焰来把他束得一丝不苟的发冠全给燃了。 …… 送走父亲和内训先生,宁言君回了内训堂,从桌角拿出那个小罐子,轻轻摩挲软软的绒布,唇边又绽出笑意。 跟在她身边的瑶华,伸着脑袋好奇一瞧,之前从未见过那个小罐子,不禁问道:「小姐、这是?」联想到方才内训先生对自家小姐那一通天花乱坠的表扬,莫不是内训先生给小姐的奖励吧? 宁言君看了一眼内训堂虚掩的轩窗,温柔一笑:「是个神奇的宝物。」用了嘲风的词儿,又解开绒布的系带,把里面剔透的小罐子露出来,忍不住将欣喜和瑶华分享,「瑶华你瞧。」 瑶华睁大了眼睛:「哇,好小的金鱼!」 宁言君轻快和瑶华解释:「它本来并不小~只是装在这里面看起来小。」 瑶华也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对可爱的小动物自然充满了兴趣,瑶华一时间也忘了这条「小愚」来自何处的问题,只一心关注着小愚本身,一连追问了好几句,宁言君都耐心一一替她解答了,还将小愚「託付」给瑶华照顾,毕竟,自己每日大多数的时间都得待在内训堂里呢。 两人将小愚安顿在了言君卧房内间隐秘之处,由瑶华亲自守护,宁言君才对瑶华道:「瑶华,明日要辛苦你帮我在房间门口望望风。今夜…也需要你帮我个忙。」 「望风?」瑶华一愣,「小姐明天不去花园里走走、或者上街去转转吗?」好不容易有一日休息时间,小姐难道不把握这难得的机会吗?虽然上街也是护卫里外三层地守着、只能去一些宁大人指定的地点,但出门总比不出门好嘛。 宁言君摇头,眉眼间尽是不加掩饰的喜悦期待之意:「明日,我邀约了客人呢。」 「客——」瑶华一惊,随后捂住自己的嘴,左右看了看,把声音压低不少,「客人?您邀请了什么客人?」 宁言君如实对瑶华道:「是晁枫。」 「晁、晁公子?」瑶华对那位气质出尘脱俗的少年印象很深刻。 就听宁言君问道:「瑶华可以为我…保守秘密吗?」 「当然可以!」瑶华毫不犹豫,又担心道,「只是、只是瑶华担心,一旦大人发现了…小姐会。」 宁言君目色暗了下去,嘆息道:「如果父亲发现了,你便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晓。」决定要继续和晁枫保持来往之后,言君便早就想好了一旦事情「暴露」,嘲风该如何全身而退的万全之策,至于瑶华,只要瑶华说明自己不知情,她便不会连坐。 宁言君若有所思,低声补充道:「大不了就是一顿责罚,我好歹是他的女儿…」是他握在手里的筹码。 「小姐…」瑶华能感受到小姐这一瞬间流露出的情绪,没有再提出反对意见。她与言君从小一同长大,看惯了小姐压抑本心天性、被禁锢在这深深庭院里,即便瑶华为自家小姐不寻常的变化感到十分担忧,却不忍浇灭小姐的热情和希望。 …… 翌日,嘲风饱饱睡了一觉,牢牢记着言君说的话,愣是在屋顶上磨磨蹭蹭晒了好一会儿太阳,堪堪等到她自己认可的「不算太早」,才出发去找人家。 「跋涉」一两层楼的距离,嘲风敲敲言君闺阁外间半开的窗户,小心将其推开更大的程度,好奇往里面张望。 作者有话说: 现在暂时是隔日更哦~ 第23章 享仙馔又惹不速客(上) 言君听见窗户传来动响,有些惊诧,再一看,就见那人探着脑袋「倒悬」于窗外,虽是背着阳光,却也能看出她探头探脑的表情、格外有趣。 原以为嘲风跃墙而入会悄悄从一层上来,门外的瑶华都准备好一切了,却不想那人未走寻常路,竟是从屋顶上过来的? 早知道就在窗边为她准备一张小凳子了,正端坐在几案边想要帮忙的言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那人展颜一笑,一个灵巧地翻身便从外面稳稳跳了进来,落地无声。 宁言君唇边不自觉漾出浅笑,下意识想起身向她行礼,又觉得内训堂里学的那些个礼数用在朋友身上着实是生分多余了,只笑道:「晁枫。」 第38页 嘲风不忘乖巧问:「我来早了吗?」 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宁言君心下柔软,如她所愿,柔声道:「不早~晁枫选的时间正合适。」 「那就好~」嘲风走进屋内,在润雪居闺阁屋顶上住了这么多天了,她这还是第一次进到言君的闺房来瞧瞧呢…虽然只是外间,嘲风也忍不住好奇地东瞧瞧西看看。 房间陈设淡雅清新,色调以淡淡的暖色为主,言君面前是一方红木小桌,小桌背后的墙上嵌着木制博物架,供言君小憩的软榻边放着一个铜制的小香炉、玲珑又圆润,裊裊青烟从小香炉里慵懒地飘散出来,让房内萦绕起一种幽香,带着女子独有的温柔,闻起来舒服极了。 房间一角的花瓶里插着几枝修剪得非常漂亮、嘲风叫不出名字的一种花枝。通往内间的方向摆着一面绢制画屏,画屏之上用淡雅的彩墨画着一片开满繁花的空谷。 日光从轩窗洒进来,嘲风柔和的影子倒映其上,画屏上的空谷繁花就好像真正展现在眼前一般,在似水柔情之外,也为房间添了一丝清雅闲适的韵味和旷达舒泰的生机,让嘲风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发问,在花枝暗香、香炉幽香之中,嘲风灵敏的鼻子就嗅到一丝甜甜的味道,引着她的目光最终落到言君面前的小桌上,紧紧锁住…… 她发现小桌上摆着一个食盒。 嘲风眼中迸发出兴奋的光彩,脚步不听使唤几步走到小桌前。 宁言君心下瞭然,掩唇轻笑,一边邀请她坐下,一边伸手打开食盒,扶着衣袖取出上中下三层,每一层都端端装着一碟精美的糕点。 第一碟,软糯透明的糯米凝膏为底,两层红豆色的馅料从凝膏之中浸润出来,甜蜜也沿着那暮色烟霞晕染而来,正是万里夕照飞烟霞。 第二碟,金黄鲜亮的酥脆千层像花瓣一样娟柔绽开,中心是一颗蜂蜜均匀包裹、润泽晶莹的松子做成的花蕊,宛如娇艷百合春日绽。 第三碟,嘲风瞧不出是用什么食材做成的,需要用小勺食用。淡淡的茶色和暖黄色交融,线条温柔得就像最出色的锦娘手里刚织出来的丝绸一般,所谓晴暖碧丝柔如织。 无论从本身的制作工艺还是最终摆盘的精美造型来瞧,都比上次在酒楼里匆匆制成的玫瑰饼要复杂得多,想来是用了不少心思。 小桌边还有一方暖炉,煨着刚刚煮好的茶。宁言君替痴痴盯着糕点的嘲风倒上一杯:「有些烫,你慢些喝。」 美食的甜香和茶香无拘无束飘散出来,勾得嘲风肚子里馋「龙」大动,她在言君对面坐下,黏在美食上的目光终于捨得挪开,看着言君好奇问道:「这些、是你做的吗?」 宁言君温柔一笑:「嗯。不过我之前只是和内训先生学着做过,也不知道好不好吃。」第一次邀约晁枫来做客,自然不能失了心意,三碟精美诱人的糕点,全是宁言君亲手做的。 在到处暗藏视线监视的相府内,不知言君是冒了多大的风险、又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神不知鬼不觉悄悄为嘲风做好这几碟精美糕点的呢。 「那还用说?你做的,肯定好吃!」嘲风「毫不讲理」地夸奖一句,左手捏着右手,目光在三碟糕点上逡巡,既心动不已,又迟迟没有开动。九殿下爱吃,也爱美嘛,君儿费心思摆得这么好看的糕点,嘲风还真有点捨不得去破坏掉呢。 宁言君见她迟迟不动,暗道自己疏忽了,从食盒里拿出最后一个小长盒子打开来,里面装的却不是嘲风以为的筷子,而是她交给言君帮忙清洗的那一方绣帕。 嘲风本就充满光彩的大眼睛更是闪过惊喜的神色:「洗好了?」 宁言君把小盒子推到她面前:「嗯,前几日便洗好了。」 嘲风小心接过绣帕,下意识轻轻嗅了一下,满意极了,脸上的笑容绽开:「谢谢言君!」君儿洗过之后,绣帕上的香气,甚至比面前的三碟美食还要让嘲风喜欢呢! 宁言君可没想到嘲风会做这个动作,双颊烧起绯红,颜色都快赶上第一碟糯米红豆糕里浸润的浓艷红豆了。宁言君收回手,攒紧了自己的袖口,努力对某人的行为视而不见、岔开话题道:「快、快尝尝吧…」 「好~」嘲风重重点头,只看着不吃也是辜负了君儿一番心意,嘲风不再犹豫,用绣帕小心翼翼包裹起一块,每碟看起来都很好吃,便从左往右一一品尝好了。 甜蜜在软糯的包裹之中慢慢浸润开来,柔软缠绵的甜意让舌尖每一寸都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再沉淀到心里…嘲风品尝一口,便忍不住整个塞进了嘴里,两腮塞得鼓鼓的,还不忘含含煳煳夸赞道:「哇!好吃、好吃!」 宁言君展颜:「真的好吃吗?」 嘲风头如捣蒜:「好吃!天、下第一、的好吃!」 宁言君抿唇一笑,伸手触到杯中的热茶温度不烫,又往嘲风的方向推了推,停在恰到好处的距离,便柔声道:「你别吃太快了、慢慢吃,不急的。先喝点水。」 嘲风拿起茶杯,温热的香茗入喉,用醇香将清新浓醇和甜蜜软糯融为一体,沉淀到嘲风心底,她放下紫砂杯,点点头、又摇摇头,推翻了自己说的话:「不对不对!这…应该是天上地下都第一的好吃!」 栖梧境仙女做出来的仙馔美食会不好吃吗?可嘲风就是觉得君儿那双纤纤素手做出来的糕点是天上地下第一的好吃!无可置疑! 第39页 是自己的红豆枣泥掺得太足、太过甜蜜,让晁枫的小嘴儿都变甜了吗?宁言君有些不好意思:「哪有…哪有那么好吃…?」 「不信你自己尝尝呀。」嘲风把碗碟往言君的方向推了推,也替宁言君倒上一杯茶,「言君你别光看着我,你也吃!」 「谢谢晁枫。」宁言君微笑回应道,「我不饿,你吃就好。」 嘲风也不强求,目标是好好享用这些美食,坚决不辜负言君用心做出来的美味。 寝不言食不语,言君自不会去打搅面前吃得开心的人儿,只是眼含笑意瞧着晁枫,仿佛只要看这人吃得高兴,就比她自己吃了美味佳肴还能获得满足和愉悦感一般。 直到嘲风吃了一轮儿,喝了几口茶准备暂时歇一歇时,宁言君才收起眼里的笑意,准备与她聊上几句。宁言君试探一般问道:「晁枫那日,是为什么会去那座神庙?」 小龙…小龙,宁言君没有看清过小龙的样貌,并不知她到底是什么「龙」。可当初与晁枫的邂逅就在那座神庙,一座与「龙」有关的神庙,二者之间会有关联吗? 嘲风动作一顿,拿来茶壶又为自己倒茶:「就是恰巧…路过。」九殿下显然不太擅长说谎,扯出的理由不可信不说,倒茶的动作简直就象是掩饰一般。 言君心里那一丝希望的火苗温度更加炽热了几分,正想追问,就听门外传来瑶华强作镇定的声音:「小姐,二小姐、二小姐过来了!」 宁言君蹙眉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气恼,那人突然杀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此刻来得太不是时候! 嘲风早就摸清楚了润雪居的规矩,也意识到事情的紧急,既不能在言君面前随意暴露法术,又不能连累了君儿被那兇巴巴的宁老头责罚。她一瞧桌上还没吃完的三碟点心,就好像有小毛刷轻轻挠在龙鳞最敏感处,实在是捨不得就此离开,她蹭的站起身来:「那、那我藏起来!」 这里就这么些陈设,哪里有供嘲风藏起来的地方?可言君的话只说出半个字儿,嘲风就像一阵风似的窜进了内间。 外间是没有躲藏的地儿,里面不是还有个大大的房间嘛—— 可那哪里是晁枫能进去的地方?!宁言君脸色顿时烧红:「诶——」只眨眼的功夫,外间哪里还有某人的半点残影?门口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宁言君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升起的、奇怪的感觉,调整好状态,收起桌上「多余」的那个紫砂杯,上前去拉开了房门。 门口一步之外,一个身着胭脂色衣裙的女子正抬手,也不知她是想敲门还是想推门。 作者有话说: 不速之客来了 第24章 享仙馔又惹不速客(下) 第24章 她的样貌和言君有几分相似,秀气的轮廓、明亮的眼、樱粉的唇,生得本是十分靓丽好看的,却因为微微倒竖的眉毛和眼里那跋扈的神情,为她整个人的气质添上了抹不去的戾气,和言君的温柔没有搭上一点边。 此女就是宁言君同父异母的妹妹,相府二小姐宁如玉了。 宁如玉见言君出来,目光熘进房间里瞧了几眼,重新聚焦在言君身上。上下打量姐姐几眼,舒展了眉毛,微扬起下巴,以玩味的语气问道:「姐姐在做什么呢?」 宁言君没有回答,只启唇问:「如玉有事?」 宁如玉面露委屈的表情:「无事…就不能来找姐姐么?」又不等言君回答便转而道,「如玉方才去和爹爹请安时,得知姐姐今日难得休憩却没有出门,爹爹正好让如玉来陪姐姐一起说说话呢。」目光依旧不住往房内观瞧。 宁如玉故意搬出爹爹来,无外乎是为她蛮横来润雪居找麻烦请了一道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此时若是冷言拒绝,恐怕更让人生疑。看着面前人不怀好意的探寻目光,宁言君纯净的双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侧身让出一步来。 宁如玉眼底浮现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扬起嘴角,抬头挺胸走了进去。 宁如玉的丫鬟碧珊本想跟着主子闯进去,宁言君淡淡瞧了她一眼,她便收住动作,不敢造次了。 宁如玉进得屋里来,自然是被桌上的美食香茗吸引了目光。那三碟只剩下小半的精緻糕点,明显是被人吃掉了不少,而不是摆盘时的故意为之。自己这好姐姐,什么时候胃口变得这么好了? 宁如玉上前仔细瞧瞧,都是些她没见过的新样式,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真是好精緻的糕点。爹爹到底还是疼姐姐多些,我的玲珑居里,可瞧不见这些呢。」话里是藏不住的酸。 而后走入房内的言君回应:「内训堂里学来的,如玉听先生讲学,日后自然会习得。」 宁如玉一听,心里嫉妒的沟壑裂得更深了:「如玉可不及姐姐这般得父亲器重,我的内训堂里哪里能学到这些巧手玲珑的技艺?」把不满都摆到了脸上。 …… 外间两姐妹针锋相对,内间里…方才被闯入者旋风一般的身影袭过带起的纱帘重新归于平静,乍一看来,房内并没有人。 不想连累言君受罚,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嘲风倒是很有「暗度陈仓」的自觉,跑进来一眼瞧见一侧的大衣柜便藏了进去,根本没来得及多关注君儿房内的陈设模样。 待到自以为藏好、不会让君儿受罚了,嘲风只觉周围有点拥挤,阵阵女儿香萦绕鼻息,她闭上眼下意识深深唿吸一口…好香! 第40页 是她十分熟悉的、君儿身上的香气,温柔而清雅,似花香却又说不出到底是何种花香,嘲风在天上人界游走几回,见识过万紫千红,这种让她沉醉流连的香气却独独在君儿这里有。不然小龙殿下也不用揣着一方绣帕几百年不洗,都要等着君儿来帮忙了。 时隔多年,嘲风还难得如此「酣畅」地嗅到这种香气,只一口,小脸儿就象是喝醉了一般、莫名其妙泛起了红,一颗心儿被香气灌得满满当当,又期待又着急,想要赶紧瞧瞧君儿闺房这个衣柜里的奇妙玄机。 言君的衣柜是上好的梨花木打造,柜门契合度很好,合上之后外面的光亮难以透进来,嘲风快速从干坤袋里摸出一颗上古鲛珠,月华般的光芒顿时照亮了柜子里的空间。 「哇…这…」即便是被娘亲和师尊带着去见识天界所谓最漂亮的风光,嘲风殿下都没有发出过这么夸张的赞嘆。 言君的衣裙多,不当季的衣裙不是被淘汰掉了、就是被装进了箱子里,当季的衣裙又分样式和种类安放在了不同的柜子里。嘲风闯入的这个柜子本就整齐挂满放好了干净的衣裙,嘲风这个不速之客的强行闯入自然是把人家的衣裙都挤得乱七八糟,也难怪某人会感觉拥挤了。 她此刻可谓是被君儿的衣裳「包围着」,前胸背后、乃至头顶上,都是君儿的衣裳。 而且看样子…嘲风闯入的,还并不是装外层衣裙的衣柜,里面装的都是些淡色丝衣,甚至还有女儿家最私密的亵衣…九殿下不愧是吉运加身,不偏不倚恰恰进了人家最私密的衣柜。 满目都是「万紫千红」,嘲风的脸蛋也被「春风拂过」,顿时熟成了苹果。她紧紧闭起眼睛,在醉春烟各种好奇瞧着那些穿着清凉的漂亮姐姐时可从没见她害羞,此刻却不知为何不好意思起来了。 憋了几息的功夫,唿吸之间那沁心的香气就像一双温柔的纤纤玉手,拨弄在嘲风心弦上,奏出缱绻音律,嘲风心里淘气顽劣的小龙与难得出现的、听话懂事的小龙两相争斗。 嘲风半睁一只眼睛瞧了瞧,又赶紧闭上,纠结无比。在鲛珠光华的映照下变换着色彩的脸蛋显得格外有趣。 一时间完全忘记了师尊教的高深法诀,纯靠闭气闭得快要窒息的九殿下不得不喘了几口,醉人的「花香」趁虚而入,陶醉从鼻尖化开,再迅速浸入心间、最后包裹了整颗心,如果她此刻是小龙的原型,恐怕小尾巴都会紧张得竖起来吧! 刚这么想着,闭着眼睛的嘲风只觉得一股控制不住的力量从心底窜出来——来到人界的嘲风神力本就被削去了绝大部分,柜子里的她因为太过心动法力流窜、一时不慎竟没能维持化形,砰地一声白雾炸开,顿时变回了四脚小银龙的模样重重摔到衣柜底下…… 外间,宁如玉冷笑一声,抬眼意有所指般问道:「爹爹也在好奇,难得一次休息的机会,姐姐为何没有出去转转…」宁如玉有一小段日子没来「关心」过自家姐姐了,听润雪居的丫鬟说,近来润雪居有些奇怪,细问之下小丫鬟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宁如玉便只好亲自出马来瞧一瞧了。现下看来…莫非只是那小丫鬟多心了? 宁言君微一蹙眉,聪慧的她能猜到宁如玉此问是在影射什么,想来新入润雪居的小丫鬟,又是妹妹派来的「眼线」。晁枫的事情被察觉了端倪? 宁言君隐有所感,但眼下保证晁枫安全的唯一办法就是以最从容冷静的态度应付好宁如玉的为难。宁言君心如明镜,面上从容答道:「近日潜心修习先生们教导的礼仪,便是一日也不敢偷闲。正好有机会将先生教授的温习一番。」 「我还以为,姐姐是躲在房里琢磨什么好玩的事…或人…」宁如玉故意拖长了语气,仔细看了房间里的每一寸角落,没有发现异样,半晌后才继续道,「…连园中心爱的花儿都顾不上了呢。」 言君淡淡笑了笑:「劳如玉费心了,我素来就是个无趣的人。」 「是么…」宁如玉扬起眉毛,看来确实是那小丫鬟添油加醋咯?正准备就此作罢,谁知话音刚落,只听见内间传来「砰」的一声,不大不小,在针锋相对、落针可闻的环境下,却格外明显。 最关键的节骨眼上突生变数,宁言君心里咯噔一下,眨眼就见生怕找不到地方给自己下绊子的妹妹走出好几步了,急道:「站住!」 然而宁如玉飞扬跋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脚步一顿,眼中燃出火花,故作惊慌:「哎呀!方才那是什么声音?姐姐的闺房不会是进了什么淫贼吧?可不能让他逃了!」说罢便不多耽搁一分一毫,立刻闯进了内间。 宁言君捏住袖口,愤怒和担忧积压在心头,只见宁如玉一进内屋目光便锁定衣柜,气势汹汹冲上去,哗地拉开柜门—— 作者有话说: 被「打回原形」的九殿下会如何呢~ 【本文将从本周五(10月15日) 第25章 开始入v啦!周五三连更!】 【入v后丝雨至少将保证一周5更,争取能日更!期待大家的继续支持!】 第25章 起风波佳人羞恼意 却见里面除了言君的衣裙外,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宁言君松了一口气,眼中也闪过一丝疑惑,宁如玉还不甘心,检查了几面衣柜,又绕过画屏去瞧言君的床上,发现被褥整齐、不可能藏人,再看看房间四周,所有可能的地方都被她瞧了个遍,什么也没有。 第41页 危机解除,宁言君内心不再担忧,便只剩下恼怒,静静在门口看妹妹「搜查」完,本是早习惯了此人三天两头没事找茬,幼时还会去找长辈评理,长此以往下来,性子温婉恬淡的宁言君便不再轻易与这人置气了,一向都是以淡然的态度面对宁如玉的为难。 「如玉不顾阻拦擅闯我的闺房,此事恐怕只能让爹爹来评判一二了。」知礼守礼、脾性温和的言君很少生气,但是今日,言君心里的愠怒终于被点燃,让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对宁如玉的处理方式来,一味的忍让是否反倒助长了此人的嚣张气焰呢? 大胆搜查一番竟是什么都没找到,宁如玉满眼的不甘心,却心知现下是查不出什么端倪了。宁鹤年对宁如玉的管教和控制相对言君来说宽松不少,但也并不是完全不会管束。 一听言君此言也有些慌张,宁如玉回身装出一副楚楚可怜、认识到错误的模样对言君道:「如玉是怕姐姐这里闯进来什么坏人、污了姐姐的名节,这才第一时间想把他给捉住。姐姐莫要见怪了…」 晁枫的安危还未落实,立刻就闹到爹爹那里去恐怕图惹事端,宁言君不欲做出什么回应,压下心中的怒气,沉默半晌,给足了宁如玉心理压力,冷冷下了逐客令:「我还要温书,请回吧。」 宁如玉低头向言君行了一礼,眼底神色不明:「那如玉,改日再来拜访姐姐。」 待到宁如玉离开润雪居,宁言君心里的石头落到实处,瑶华也急急跑进来:「小姐、您没事吧?!」左右瞧了瞧,并没有看到她预料的人,压低声音小心问道:「是晁公子还没有来吗?」 「已经来过了。」如是说着,宁言君若有所思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柜,收回视线来对瑶华道,「瑶华,多亏你及时通报。」 瑶华长舒一口气,听到言君的后半句,又道:「小姐您说这些干嘛呀,都是我应该做的。」脸上浮现出愤怒的神色,「二小姐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宁言君点点头:「瑶华,你替我再瞧瞧外面,我感觉…晁枫应该没走远。」 瑶华有些惊讶,赶紧应道:「是、瑶华这就去。」二小姐也不是没杀过回马枪,要是真被她捉住晁公子,小姐可就危险了! 瑶华领命跑出去望风,宁言君四处检查一番,目光最终锁定到一架衣柜上,脸上的温度回升,小步走上去,盯着柜门看了好半晌,愣是把自己的俏脸看成了艷粉色,才犹犹豫豫拉开柜门,小心翼翼看进去…衣裳的摆放位置果然不对了…而且—— 「叩叩」窗边传来轻响,随后有人从外面拉开窗户,嘲风探脑袋进来,对上言君的目光,好奇问,「人走了吗?」至于到底是谁来了,来干嘛了,一心被香气占据的嘲风根本没在意。 宁言君还没来得及答话,不看不知道,一看清从窗外翻进来的人手中那样东西,俏脸是顿时红得比朝霞还要明艷的颜色。 只见嘲风的手里正稳稳攒着一件淡紫色的…胸衣。 嘲风站定,顺着言君惊讶而羞恼的目光往自己手里一瞧…随即也跟着愣住,好半晌没反应过来,惊讶地提了提手里的胸衣,似是在努力思考君儿这件贴身衣裳是怎么「跑到」自己手里来的:「这、这是?」 原来,「炸回原形」摔的那一下,也把痴迷于幽香的小银龙给摔清醒了,立刻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就要连累君儿。嘲风赶紧拿出移形换影般的速度把挤乱的衣裳摆回了原位(当然,只是九殿下自己以为的「原位」)。 放好后,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了出去。谁知跑得太过匆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锋利的小龙爪竟是不小心「顺走了」人家一件私密的衣物呢。 虽然事实上嘲风并不是故意拿走衣物,但如此私密的贴身衣物被晁枫拿捏在手里,在并不知个中原委的言君眼里看来,却好像女儿家的秘密全部被晁枫瞧见了一般,羞恼而起的嫣红从言君白皙的脖颈一直烫到了耳尖,一时间连她从小就刻在骨子里的礼数都顾不上了:「你——」 「这?」愣神中的嘲风被唤醒,抬眼对上君儿满含羞恼的目光,君儿这是?嘲风突然想起母亲曾教导自己:既然已经伪装为龙子,就要时刻记得与其他女子之间的礼法界限,万万不能做了无礼唐突、损人清白的事情… 随便捏着人家的贴身衣物,就算是栖梧境无拘无束的仙女姐姐们恐怕都会生气去母亲那里告状,更何况是被一大串规矩束缚的、矜持内敛的君儿呢? 嘲风内心升起罪恶和愧疚感来,立刻意识到自己做错了。虽然不是有意造成,但自己此刻的模样,是不是和那天被一脚踢翻的臭小子没什么两样了? 嘲风连忙端正态度,小声道:「对不起言君,我、我不是故意拿的…」除了愧疚之外,也有因自己必须隐藏身份,而产生的一丝苦涩。 没等言君的回应,嘲风苦着脸老老实实把人家的衣裳放了回去,回头巴巴看着言君的背影:「言君…?」 兀自羞恼的宁言君下唇都快被咬破,看着「登徒子」放好衣裳又转过身来,小心翼翼不敢靠近一般,言君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又惹她羞恼又让她心软的人,纠结之下,半晌才道出一句:「你、你…这几日、先不要过来了。」 嘲风哪里还沉得住气?急急又往前靠近两步:「什么?不能、不能过来了?!」君儿这是要惩罚自己? 第42页 其实言君虽然是很羞怒嘲风的轻浮行为,惩罚,却并不是这个决定的主要目的。近来,宁如玉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就怕她不会善罢罢休,在润雪居附近又安插眼线,届时即便晁枫武功再高强,跃墙来润雪居也太过危险。宁言君不想连累晁枫,之前的打算只能暂且作罢,先等风声过了再谈。 但失落愧疚的九殿下只听清人家说的「不要再过来了」,没注意她说的「这几日」的限定。 面对前一刻还拿着她的贴身衣物的晁枫,言君从容开口已是不易,叫她如何与晁枫解释这么多?她咬着银牙错开嘲风的目光,只重复道:「不、不能再跃墙了。她有可能还会回来,你先回去吧!」 这就要让自己离开了吗?嘲风心下失落非常:「我、我…」可惜「我」了好几次,愣是没多说出半个字来,委屈瞧了一眼内间门外。 宁言君瞧她失落的小模样,快速移开目光,心里却不禁泛起疼来,留人的话一时半会又是说不出口的,只能稍微软了语气:「桌上的点心…你…」声音有些轻,「你如果喜欢,就带走吧。」 嘲风怔愣一瞬,抬头一看言君,发现她已经轻步走到了床边坐下,侧着身子面向纱帐,不愿意再面对某个轻浮浪子了。君儿的态度并不决绝强硬,嘲风心底一琢磨,发现了抓住了不一样的「重点」,不能跃墙,并不是不能相见!可、可是还有什么其他办法能进来?母亲和师尊都再三强调过不能随意暴露神力… 几息之间,九殿下天真单纯的小脑瓜思来想去,没能想到好办法。 她哪里还有心思享用糕点,可那几碟糕点,全是君儿的心意,又怎能就此辜负?办法还可以想,言君还愿意软了语气提起点心,说明还有转圜余地,情况不算太糟嘛… 嘲风在心底安慰自己,留下一句在言君看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那…我再想想办法。」这便听话去了外间,摸出一个油纸包来,憋闷着苦涩的心情,小心将君儿的心意装好带走了。 要是栖梧神女瞧见自家孩儿这般模样,恐怕会以为她平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没吃过什么美味佳肴,已经到了几块点心都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地步了呢。 确认嘲风离开,宁言君苦苦支撑的最后那一丝从容终于崩断,俏脸在没有旁人瞧见的情况下烫得比院子里的娇艷花朵还要嫣红…… 在外替言君望风的瑶华确认讨厌的二小姐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小心静听屋内的动静,敲门回到言君身边,一眼就瞧见小姐正在怔怔出神,心中对宁如玉的不满又多了几分,嘀嘀咕咕埋怨一番,却发现自家小姐还在愣神,瑶华有些担忧。小姐对那晁公子如此用心…不会真是…动心了吧? 瑶华不着痕迹嘆息了一声,摇摇头甩掉自己的猜测,出声询问:「小姐,外面桌上那些点心要怎么办呢?」那些可都是小姐的心意呢。 「还有糕点?」晁枫没有带走吗?宁言君回过神来,起身到外间一瞧,发现桌上的点心每盘都刚刚好留下了最后一块。这是…晁枫特地留给自己的?明明那么喜欢吃… 就因为嘲风这「乖巧懂事」的行为,言君心底暖软,对她那些轻浮行为的羞恼都消减不少,甚至都忘记了这些糕点本来是自己亲手做的了呢…… 离开润雪居的嘲风回到青翎为她准备的府邸,心事重重。好吃的点心也因为缺了言君的温柔而少了些内涵。嘲风正苦恼琢磨,除了跃墙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既能天天找君儿玩,又能不暴露术法呢? 嘲风问过侍者,才知道青翎还没有回来,去向不得而知。 嘲风无奈,只得随性在大床上躺下放空自我,辗转反侧思来想去,琢磨不出好办法,又找不到青翎,却有另一人浮出脑海。 嘲风嗖地从床上弹起来,却重新皱起眉头喃喃自语:「可是,君儿不让我去醉春烟了…」表情也随之垮下来。 与心中的小小嘲风辩论几番,嘲风舒展眉头:「我不过去…霜怜姐姐总可以过来吧?!」只觉豁然开朗,当即便招来侍从去醉春烟请人了。 作者有话说: 十分听话的九殿下去青楼请人了...言君表示:??? 【入v三更奉上,感谢小伙伴们的喜欢和支持~】 第26章 当局迷叩问初明心(上) 醉春烟内,一声弦音弹乱,霜怜嘆息一声,正要放下琵琶,就听门外来报:「怜姑娘,妈妈请您过去一趟。」 霜怜来见老鸨,才知竟是晁公子府上有人来请?!本就不算平静的心绪,又泛起波澜。 嘲风自然和侍从交代了「人间规矩」,专程来醉春烟请人的侍女钱财没少带。就凭当众暴揍了田公子却能安然无恙这一点来看,便足见晁枫的身份地位不是醉春烟得罪得起的。 更何况,和晁枫打了好几次交道,醉春烟老鸨已经将某人小孩子一般的脾性摸了个七七八八,那一脸稚气的少年恐怕连「男女之事」的含义都还没搞明白,自不会对霜怜做什么。有钱赚、惹不起、又不会有其他损失,老鸨想来想去,决定让霜怜应邀。 老鸨把霜怜叫到一边,低声与她说了个中利害,却并没有同她商量的意思。 霜怜面露难色:「可是,那天那位姑娘…」 老鸨摇头:「我瞅着,那并不是他的夫人。」 霜怜想起那日和青衣女子不欢而散的对话… 第43页 就听老鸨继续道:「晁公子脾性好,你要机灵些、好好哄着。」老鸨见霜怜眼中似有难色,低声补充道,「妈妈这么做,可不光是为了醉春烟。留着这条脉络,日后…说不定你也能有个依靠。」 霜怜一惊:「妈妈、我——」 还不等她说完,老鸨便拍拍她的手背:「好了,快出发吧。别让晁公子等急了。」说罢,对前来请人的侍女客气道,「还请姑娘路上隐蔽些。」即便应邀,也只能是「暗中前往」,霜怜可是醉春烟的一大摇钱树,传出去怕会影响名声。 「自然。」侍女回答一句,带着霜怜一同从醉春烟后门暗巷离开了。 听见动响,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嘲风起身:「可算是来了!」几缕髮丝自然垂落,领口随意松松地敞开些许,露出小片白皙的皮肤,显得十分慵懒。 直接就被人请进晁公子卧房的霜怜看到这一幕,心跳漏了一拍,连忙低下头去向嘲风行礼:「晁公子…」 「诶?才多久不见,霜怜姐姐怎么这么生分了?」嘲风半靠上床柱,一只脚挂在床边无意识地轻轻摇晃,俏皮又可爱,她随手一指桌边的椅子,「霜怜姐姐请坐吧。」 霜怜抱着琵琶在一边坐下:「晁公子今日要听什么曲子?」 嘲风摇头,直奔心心念念的主题:「今天不听曲子,就是想请你帮我出出主意!」 「出主意?」 嘲风想了想,尽可能委婉阐述自己的苦恼:「我想去见一个人。之前都是…是翻墙偷偷去见的。可是、因为我做错了事,她突然不允许我翻墙了,你说,我还有什么办法能去见她?」 晁公子想尽办法要见的人…霜怜脑海中浮现出青翎的模样,心头泛起莫名怅然的同时,又不禁疑惑:「你们?还没有在一起吗?」为何要翻墙才能见到呢? 「在一起?什么在一起?」嘲风疑惑,「我就是想让你帮我出出主意,看看怎么才能和她一起玩呢!」 「一起玩?」霜怜因为她这孩子气的措辞哭笑不得,再一看嘲风疑惑好奇的模样,似是非常急切想要寻到方法,忍不住追问道,「晁公子…很喜欢她吗?」 嘲风毫不犹豫重重点头:「喜欢!当然喜欢!」 「我是说…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男、男女之间的喜欢?」嘲风皱着眉眼,男?女?什么跟什么啊?!嘲风的表情有些奇怪,直白承认:「我不懂。」人心中的这些弯弯绕绕的晦涩概念,她一条小龙怎么会懂? 也不知霜怜是哪里来的耐心和好奇,亦或是真正想求证什么,就与嘲风解释起来:「那样的喜欢是一种特别的感觉,会让你不断想要见到他,见不到便是心急如焚,见到了、靠近了,心跳就会变快。」或许就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些结论,是在何时得出来的。 嘲风认真听罢,若有所思,喃喃重复:「不断想要见到她,见不到便是心急如焚,见到了、靠近了心跳就会变快…」 嘲风脑海里浮现出一些画面,润雪、花田、酒楼、九龙庙…然后,莫名其妙变成了一些既觉得熟悉又无比陌生的朦胧画面,再往深里一回想,脑袋就隐隐开始抽疼。 再听晁公子重复一遍,霜怜才发现,自己说的话用在面前人此刻的表现上,不也是完全符合吗?晁公子对那人到底是怎样的喜欢,似乎根本就不必多问了… 霜怜眼中流露出一丝黯然,放平了怀里的琵琶,不等嘲风再想,便把话题拉回了正轨:「那或许就只能正大光明去拜访了吧。」 嘲风伸手扶住额角,把脑子里奇奇怪怪的画面暂且打散:「正大光明去拜访?」她撇撇嘴,「她那兇巴巴的老爹,管得很严。要如何去拜访?」 这边两人在房内商议,另一边,「殿下从青楼请了一位漂亮姑娘回家、直奔卧房不知干什么事情去了」的消息,也传到了府邸真正的主人青翎耳朵里。 嘲风哥哥整日流连醉春烟也就罢了,现在竟然把人都带到府里去了?!青翎心里又酸涩又担忧,可惜传信的侍者把景城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青翎,自然误了时辰。 等她匆匆赶回来的时候,霜怜都已经离开了,徒留依旧没找到完美方案的嘲风把自己闷在被子里面兀自苦恼。 青翎一进屋,看到的就是床上耸起小小一团。 闷在被窝里的小银龙耳朵动了动,探出脑袋来,刷地化作人形:「翎儿!你回来了?」两步来到青翎面前急道,「你跑到去哪里玩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好久了!」 哪里是等我?明明和那青楼花魁相谈甚欢…青翎都能敏感地嗅到屋内还未散去的女子香气,勾起她心底的酸涩:「嘲风哥哥又见霜怜了?」 「诶?翎儿怎么知霜怜?」嘲风好奇问,倒是一点没有避讳的意思。 青翎只答:「我听府里侍女说的。」 嘲风点点头,懒得深究,正想求助,就见青翎目光严肃认真,苦口劝道:「嘲风哥哥不要再去醉春烟了,青楼是人间最污浊晦暗的地方。」 君儿这么说,翎儿也这么说…嘲风回想醉春烟里的一切,纸醉金迷、酒色之气,确实溢满了污浊,只是…嘲风觉得,那里面的姐姐们,至少有好大一部分,都不是什么坏人。 流连秦楼楚馆多日,嘲风也多少了解了那些青楼女子命运的无奈。嘲风嘆息一声,沉默片刻,还是点头应了下来:「好吧。」如果有机会…她想要把那些愿意离开的姐妹都从那污浊之地带出来。 第44页 就在青翎深感欣慰放心的时候,嘲风又补充了一句:「我明白了。她也这么和我说,我不去就是了…」 「她」是谁,自不必想。 青翎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完全绽开的笑容悉数化为苦涩随风散去,有些自嘲地想着,就说嘲风为何会如此听话,原来是「她」事先便说过了。 「她」说的话,嘲风是一定要听的… 青翎深吸一口气,收拾散落的心情:「嗯。好。」她重新抬眼看着嘲风,「嘲风哥哥,我替你寻了一个好身份。你在人间活动,也方便些。」 「身份?」 青翎点头:「嗯。人间规矩多,没有一个合情合理的身份,你在外面也玩不好。」 原来,自那日嘲风在醉春烟揍了田公子之后,得知消息的青翎就想着为她寻一个好用的人间身份。 说来也巧,朝中一位位高权重的三朝元老前些时日因为身体原因告老归田。此人正好姓晁,召棠公晁崇。不知是何原因,晁崇一生都并未娶妻,膝下无儿无女,就连那世袭的爵位都后继无人了。 晁大人年事已高,青翎占出他很快便会驾鹤西去、重入轮迴,觉得这是个再好不过的人选。便秘密与久卧病榻的晁崇见了面,用术法让他相信了自己的神族身份,并提出要借用他的身份,让晁枫假作晁大人隐藏了十几年的公子。交换的条件则是晁崇下一世的安宁幸福、官运亨通。 在生命的最后阶段,金银财富甚至是声名都不那么重要了,又没有家人后代的牵挂,偏偏只有这「来生」,对晁崇来说是最大的诱惑。此生身后之事如何,与他再无关系,何不着眼更远的未来呢?晁崇权衡过后,与青翎达成契约。 果真在契约达成的不久之后,晁大人就安详西去,青翎替他秘密处理了后事,专门安排了小妖化作晁崇的模样。为晁枫彻底落实了人间的身份。 晁大人虽然告老辞官,但爵位和几十年建立起来的人脉地位都在那里摆着,他的公子,说出去还真是没几个人敢惹的。 「嘲风哥哥如果有需要,可以假称自己是晁大人的公子。」青翎说了来龙去脉,取出一个翠色的锦囊来,递给嘲风,「这是召棠公府的宅址…」 作者有话说: 九殿下要第一次意识到别样情愫了咧~ 第27章 当局迷叩问初明心(下) 九殿下完全的孩子心性,之前未曾考虑那么长远。听了青翎妥帖的安排,虽然并不喜欢做一个人间老头的儿子,却也能体会青翎的良苦用心,接过锦囊收到干坤袋中,与青翎认真道了谢,在心里记下了这个事儿,急切就将困扰自己的问题抛了出来:「不过翎儿,除此之外,我还有个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请你帮忙出个主意。」 青翎不知这人到底将自己的用心听进去了几分,难过更甚,嘲风哥哥所谓「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过就是有关那个女子的事情罢了。青翎并不想知晓那是什么事情,沉默片刻,还是问道:「什么事?」 「我、我…」嘲风有些忸怩,「我拿了君儿的贴身衣物,惹她生气了。她不准我跃墙,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去见她…」 不等人家回答,嘲风在一边数着指头碎碎念:「既不能跃墙、又不能暴露我的术法修为,挪移、穿墙、化形,都不能用了。」 青翎沉浸在她的第一句话带来的震惊之中,不可置信又满是受伤地看着嘲风:「你竟学会拿人家的贴身衣物了?!」真是在青楼和那些轻浮**的男子学坏了吗?! 嘲风一愣:「不、不是!我慌乱之中不小心的!」赶紧解释道,「真是不小心挂在了爪子上!哎呀,这不是重点,你就帮我想想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嘛?」 九殿下平日「专权」惯了,也是个嘴笨的,一番解释苍白无力,惹得青翎又脸红又酸涩,任谁听了心上人和其他女子的这种事情都笑不出来,她的心情落到谷底,想也没想,毫不留情便答:「没有。」 对青翎的心情变化毫无敏锐察觉的九殿下倒是没想到翎儿会这般决绝地回答,张了张嘴,见人家完全没有帮自己想办法的意思,眼中浮现满满的失落,长嘆一声:「那我自己再想想…」说罢又嗖地化为小银龙钻到被窝里去了。 眨眼间,眼前人便消失不见,青翎的目光随着闪过的银光落到床上,眼中有隐隐的水光,一咬牙就想离开,走到门口,没有回头,忍不住问:「嘲风哥哥…你真的很喜欢她吗?」 只可惜青翎没有等到答案,因为这个问题,此刻的嘲风答不上来。为何一个两个都这么问?嘲风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她们说的那种「喜欢」。 关门的声音传来,嘲风却还陷在迷惘之中。见不到便会想念,见到了便会开心、会紧张,这就是…喜欢吗? 在栖梧境听侍女讲有趣的人间故事,其中不乏缠绵悱恻的情丝纠葛,嘲风就只是听个热闹罢了。凡人才会有的麻烦约束,与逍遥自在的九殿下有什么关系? 嘲风想起在栖梧境的时候,母亲会感慨情爱是世间最复杂的东西,师尊也曾无数次在崖边远眺、长长嘆息。说的,都是这样的「喜欢」吗? 嘲风一时间忘记了「翻墙」的事,细细回想着近来发生的各种经歷。明明两人重逢并无多少时日,千百年前,她们也不过是交情很好的朋友而已、和栖梧境的许多仙女姐姐与嘲风的关系大概…没什么本质区别? 第45页 可是为何这一段再平凡不过的友情,嘲风却记了千百年、念了千百年?为何君儿身上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她不自觉想要靠近? 无数胡思乱想在脑海里碰撞掀起波澜,最后又全部莫名化为朦胧的画面,嘲风只觉得脑中印出一阵钝痛,咬牙回想一番,换来的却只有愈发强烈的疼痛和憋闷。 就象是藏在心灵深处经年未能癒合的暗伤,突然被主人察觉,沉寂了无数岁月积攒下来的疼痛便悄然发作。 小银龙甩甩脑袋,额角渗出汗珠,眉心一缕朱红髮出暗暗殷红的光芒,落下伤口的原因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唯一可以笃定的是,她真的「喜欢」上君儿了。而且…正是霜怜所谓的那种、风花雪月的故事里记载的那种…不同于朋友的「喜欢」。 房间陷入一片久久的死寂… 让母亲师尊都感嘆伤心的那种「可怕」感情缠上了自己,想要见到君儿又想不出好办法。一向顺风顺水、无人敢违逆的九龙子殿下何时遇到过这样的困境啊? 嘲风气馁地和自己赌起了气,用被子裹住小脑袋,眼角莫名其妙流淌下来的泪珠浸润被角。她呜咽两声,委屈喃喃自语:「喜欢太累,我不要喜欢君儿了…」 …… 入夜,润雪居闺中灯火正暖,宁言君静静坐在桌前,秀眉微蹙,素手执笔在宣纸上落墨。短短一日的休息,还被妹妹的突然出现所打断,言君却莫名觉得每寸光阴都无比漫长。 从外间进来的瑶华看出小姐心事重重,小声提醒她:「小姐,沐浴的水都准备好了,您现在要沐浴吗?明日还有姿仪堂,早些休息为好。」 宁言君回过神来,再凝眸一看,才意识到自己不自觉落笔在纸上画下的,竟是晁枫那一方绣帕上「月华照君」的图景,图景一旁不知何时,被自己下意识写下了「言君」二字。 宁言君怔愣,来不及回应瑶华,目光透过宣纸不知落到何处,失神地喃喃道:「那…是一个名字?」宁言君愈发觉得,晁枫与她心中所想所念之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瑶华半晌没等到回应,疑惑一声,走过来问:「小姐?您方才说什么?」 「无、无事…」宁言君状若无意地抬手拂去来不及落下的一滴泪珠,转头对瑶华温柔笑道,「我去沐浴。」 瑶华点头:「好~小姐您先沐浴,换洗衣物我马上给您准备好。」说罢便几步走到衣柜前。 宁言君想起什么、却没来得及出声阻止,就见瑶华已经打开了衣柜,果然… 在下一刻,办事仔细的瑶华便发出疑问:「诶?小姐您自己拿过衣裳吗?怎么摆放的位置都变了?」瑶华一边疑惑,弯腰把叠得十分匆忙的一件胸衣拿起来重新叠好,还不忘嘀咕一句,「我记得都是叠好了的呀?」 也不知是想到什么,宁言君的俏脸顿时就发起烫来:「嗯…要麻烦瑶华,重新整理一下了…」声音有些弱,替某人担下了「罪名」。 …… 嘲风算是过了她这千百年来最最煎熬的一个夜晚,想也不是睡也不是,坐也不是躺也不是。 师尊教她的「强力明心静神」的术法毫无效果。即便是化作石头,化形的青石也会因为她内心的不平静而崩裂成渣渣。 十八般术法用了个遍,就差举起砖头狠狠把自己砸晕了,丁点儿用处没起到。一想到不能再见君儿,嘲风便是「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最后,床上的小银龙四脚瘫倒,彻底放弃挣扎,睁着火红色的大眼睛盯着更漏的一点一滴熘走,总算堪堪熬到了日出。 天空将将擦亮,嘲风便离开府邸直奔相府。奈何没想到进入润雪居的好办法,她便只能在相府周围来回踱步,几十圈下来,相府周围的气运风水都被她「洗」过一遍,是风和日丽鸟语花香,石头缝里的青苔都开起了花,无数从相府附近路过的人都捡到了天外来财。 为大家带来吉运的本尊、九殿下,却还是一筹莫展,没能入得相府半步。嘲风平日在栖梧大人眼皮子底下都不见得有这么老实乖巧,一句话能让嘲风「奉为圭臬」的人,天上地下恐怕也仅有润雪居中那一人了。 低头不看路的后果,不是摔跤便是撞人,无巧不成书,嘲风殿下终于在转了第六十九圈的时候撞到了一人—— 嘲风晃眼一瞧,兴奋之情便脱口而出:「君儿!」与被撞女子的惊唿声混在一起,连一直藏在心里的亲密称唿都不小心熘了出来。 嘲风哪里捨得言君摔倒?当即一个疾风速度把人捞了回来。可是下一刻,嘲风便觉不对,再定睛一瞧,被自己救回来的女子,哪里是她心心念念一夜的君儿?只是一个和君儿长得有几分相似的陌生女子罢了。 精心打扮一番要出去会见朋友的宁如玉岂会料到出门才没走几步路便被胆大包天之人给撞了! 与嘲风的目光交汇,宁如玉倒吸一口凉气,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好看的面容?精緻干净到甚至带了几分神圣的感觉!宁如玉的心顿时如小鹿乱撞,又不敢与之对视,错开目光,哑然没了动作。 宁如玉身边的碧珊大惊失色,怒斥嘲风:「放开我们家小姐!」 嘲风皱眉,心情「哐」的落到谷底,因为情绪在几息之间经歷了天壤变换,拿不出好脸色来,给了点力道让宁如玉堪堪站稳,也不说话,转身就要走。九殿下脾气来了,还算是仁至义尽,没有直接放手让宁如玉摔个人仰马翻。 第46页 站稳的宁如玉还沉静在梦幻中呆立不动,碧珊气不打一处来,沖嘲风的背影嚷嚷:「你站住!撞了我们小姐居然敢就这么走了?!」 宁如玉反应过来,立刻喝止身边人:「碧珊!」 作者有话说: 九殿下第一次开窍咯。 【入v三更奉上~希望小伙伴们继续支持~】 第28章 识如玉祸根潜中生(上) 可是两人还没走出相府多远,丫鬟那一两句喝声很快就引来了相府门口的侍卫,一看是二小姐与人争执起来了,侍卫队长立刻高喊:「二小姐?!」带队上来将嘲风围住。 嘲风脚步顿住,根本没把着几个侍卫放在眼里,看了宁如玉一眼,若有所思审视道:「二小姐?」显然,昨日宁如玉无礼闯入润雪居时,某只小龙满心都扑在了言君香香的衣物上,根本没注意打断她们二人会面、造成她一夜煎熬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呢。 「放肆!」宁如玉眉头紧皱,「都给我退下。」 侍卫队长不放心:「二小姐?他——」 宁如玉柳眉一竖,打断道:「这位公子是我的朋友,不得无礼,你们都退下吧。」 碧珊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见自家小姐语气坚决、侍卫悉数退了回去,只得作罢。 碧珊再一瞪那大胆之人,不看不知道、一看是真的吓了一大跳,方才惊慌之中没能看清那人的相貌,此时才发现那少年公子长相竟是如此出众,即便抛却长相气质不说,仅看他那银红锦袍,便不是一般人家穿得起的。 此人身份绝不简单!碧珊赶紧垂下头去、不敢再无礼造次,瞬间有些明白自家小姐这么做的用意了。 「哼。」围住自己的小喽啰滚了,嘲风哼出一声,收起眼中不满的情绪,回头对上宁如玉的目光,问道,「你是…相府二小姐?」这人长得和君儿相像,态度也还不错,便不与她摆臭脸色了。 那目光再次看过来,宁如玉心下一动,不知为何就象是有一种无形的威压,让她下意识便想避开。 再听嘲风所问,突然回想起到这人在扶起自己时嘴里喊的那个名字…宁如玉脸色生变。 容易和自己混淆,名字里又有「君」字的人,除了那个事事都压自己一头的姐姐…还能是谁?!想到这里,宁如玉心里顿时像灌了一壶热油,烧起妒火:她明明是被父亲给予厚望、要做那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的,莫非还敢在私底下结交这些才俊公子么?! 「嗯?你怎么不说话?」嘲风背起手。 宁如玉赶紧把心中妒火全数藏匿起来,摆出一个柔媚得体的笑容,用客气的语气小心问道:「公子认识我姐姐?」只从侧面回答了嘲风,却抛出了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嘲风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所以…宁小姐是你姐姐?」带着些期待的意味。想到君儿家教甚严,没有直唿「言君」。 果然是与姐姐相识的…真不知自己那日夜都被人监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姐姐」,到底是如何结识如此俊秀公子的?!润雪居奴婢说的那些近来蹊跷之处,莫非都与眼前这位公子有关么? 宁如玉袖中的手捏着手帕,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也期待问道:「言君正是家姐!公子是她的知己朋友吗?」 兴奋的表情差点从嘲风脸上迸发出来,可是想到兇巴巴的宁老头和内训先生,嘲风生怕君儿会因为自己受罚,态度谨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宁如玉却把她细微表情却都看在眼里,坐实猜测,一改方才惊喜的表情,转而嘆息一声,眼中流露出心疼伤感的神色:「父亲对姐姐给予厚望,姐姐平日里被内训堂夫子们管得很严。如玉还从未见姐姐有过真心相待的朋友…瞧着她饱受煎熬、孤独度日,如玉也为她感到万分忧心,又不知该如何帮到她…」 宁如玉说到末处,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语调,宁如玉拿起绣帕轻轻擦拭了眼角,绣帕掩饰之中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嘲风。 九殿下本就涉世不深,宁如玉说得真切,她哪里分辨得出来这是真情还是假意?只以为宁如玉和君儿的关系真如亲密手足,就好像自己和翎儿一般,一向是一个人闯了祸另一个人一定会尽力为她掩护或承担。对宁如玉放下了戒心,皱起眉头也跟着嘆了一口气:「哎…」这一切都只怪那个宁老头! 宁如玉唇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来,端庄向嘲风正式施了一礼:「既然是姐姐的朋友,不知如玉是否也有幸结识?小女子宁如玉,还未曾请教公子大名?」 嘲风答:「晁枫。日兆晁,木风枫。」 晁…宁如玉在心里琢磨一番,没有头绪:「如玉见公子气质不凡,想来必定出身高贵,不知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 嘲风倒是没想到翎儿昨日给自己准备的身份,这么快便能用上,立刻答:「晁崇之子。」之所以对宁如玉这么耐心,是因为嘲风来了兴致,心下琢磨着,昨日霜怜姐姐说的「正大光明」去见君儿,或许能够通过这宁如玉来实现呢。 「晁…」晁崇?!宁如玉一时凝噎,确认一般小心翼翼问道,「是、是召棠公晁大人?」 嘲风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惊讶,略略回忆了昨日看过的信息,肯定道:「嗯,是啊。三朝元老、召棠公晁崇。」那什么元老、国公的,一点也不威风的称号,难道很厉害吗? 第47页 这下宁如玉身边的碧珊下巴都惊到了地上。这位面容不俗的少年,居然、居然是召棠公晁崇的公子! 天下皆知召棠公晁崇膝下无儿无女,突然冒出一个小少年自称其子,实在匪夷所思。但偏偏就凭着晁枫身上普通人装不出来的贵气和傲气,配这个召棠公世子的身份绰绰有余,宁如玉和碧珊对她这一番「片面之词」竟是并未提出质疑。 宁如玉目光中暗藏的光芒愈发炽热起来:「原来是召棠公府上的小公爷!」召棠公从前在朝中可谓德高望重,即便已经告老,多年朝野根基却不是一两日能撼动的,这正是爹爹所需要的势力,若是能与他… 嘲风一听,不明白何为「公爷」,只觉得又是「公」又是「爷」的,和她一点也不相符,听着多别扭呀!皱眉纠正道:「你还是叫我晁枫吧。」 宁如玉暗自琢磨,看出晁枫眼中的不喜,立刻顺着她的意思改了口:「姐姐能认识晁公子这样的非凡人物,如玉真心替她感到高兴。」 「是吗?」话题重回君儿,嘲风也继续实施自己的「正大光明入相府」计划,她沖宁如玉笑了笑,意有所指地问道,「就是不知道能有什么样的机会能见她一面,我有一事需与她相商。」还算扯了个不带感情的理由。 嘲风无瑕的笑容让宁如玉愈发觉得嘲风生得好看,可是…如此好看的表情,配上的却是这么煞风景的一句话!本就隐隐燃烧的妒火象是被加了把干柴,越想越不是滋味。 宁如玉沉默想了想:「这…」如此俊俏的公子,姐姐怎么可能不动心?!想来她近日那些魂不守舍的奇怪表现,一定就是因为晁枫了!什么有事相商,根本就是欲行暗昧之事! 宁如玉从小到大都事事输了宁言君一头,好不容易遇上一个门当户对、相貌出众的适龄公子,于公于情都是自己的绝佳良配!宁如玉很快便打定了注意,要从姐姐手里把意中人抢过来。 「如何?」嘲风等了半晌,就等来一个「这」字,耐心压不住了,懒得再拐弯抹角,直问道,「小姐有什么办法吗?」 宁如玉心生一计,若有所思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如玉…或许能让晁公子正大光明去见姐姐。 嘲风扬起眉毛:「相府守卫如此森严,如何才能正大光明的进去?」 宁如玉解释:「父亲对我的要求并不向对姐姐那般严格,作为如玉的朋友,晁公子便能轻易『正大光明』地进出相府了呢。」 嘲风很快理解了宁如玉话里的意思,高兴道:「那好,我从现在开始,便是宁二小姐的朋友!」 宁如玉心下暗喜,雍容施礼,让出半步的距离,款款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那,晁公子请。」与碧珊使了个眼色,原本想要出门办的事情当即取消。 「现在就能进去?」嘲风有些惊喜,心道翎儿办事儿就是靠谱,她给找的身份面子还挺大。至于宁如玉打的坏算盘,对两姐妹关系并不知情的嘲风并未多想呢。 碧珊替自家小姐答了:「嗯~晁公子是我们小姐的朋友,当然现在就能进去。」侍奉宁如玉多年的碧珊很快理解了主子的心意,「晁公子您请。」说罢便躬身邀请嘲风入府。 嘲风心中溢满喜悦,也不忸怩,大步走进了相府。 宁如玉时常会邀约青年才俊、闺中密友入相府游赏,今日二小姐又请了一位贵公子入府畅谈,相府侍者并不觉得奇怪。宁如玉带着嘲风入得相府,选了一条风景最好的路,如春游踏青一般与嘲风介绍起相府内的园林景致来。 只可惜她的座上宾嘲风与兴致盎然的她状态完全不同,虽然这是第一次「正大光明」进相府,早就在高阁之处观瞧过相府全貌的嘲风却毫不稀奇这座大宅院里的亭台楼榭,一心只想快点见到君儿。 作者有话说: 哦豁,小殿下被坏人骗走了。 【入v后,丝雨将稳定每周一、三、五、六、日更新。一周五更,其他时间也可能有章节掉落,不请假的情况下只会多不会少哦。感谢小伙伴们的支持和喜爱~】 第29章 识如玉祸根潜中生(下) 宁如玉瞧出嘲风心不在焉,以为晁公子是身份不凡,怎会稀罕这些不难一见的园林风景?并没有与晁枫置气,反倒愈发高兴起来,正巧一眼瞧见湖边山石后的桃枝有了点点艷丽的红色,惊喜道:「竟然在早春便开花了,想来,这些有灵性的奇花奇叶也知晓如玉今日带了贵客入府吧!」把嘲风捧得很高。 嘲风随便望了一眼,礼貌性地笑了笑,随口应道:「是吗?」这些人间凡景,哪里比得上栖梧境的仙山云海?某只小龙完全忘了自己那日还因为油菜花田的人间烟火气而沉醉呢,大概是因为身边陪伴之人不同罢了吧。 一个懒得听,一个却不厌其烦讲解不停。两人在怪异的气氛下走了一路,终于盼到目的地,两人最后在一处园门口停下。嘲风早觉得不对,抬头一看,园门上书「玲珑」二字,并不是她一心想去的、十分熟悉的「润雪」。 嘲风疑惑的目光投向宁如玉。 宁如玉开口:「晁公子,玲珑居是如玉的居所。」也不等嘲风回应,她自顾自解释道,「父亲觉得…玲珑剔透是女子应有的美好品质。『玲珑开已徧,点缀坐来频。』」 宁如玉吟诵完,目光落回到嘲风身上,意有所指道:「如梅般高洁、如雪般通透,玲珑居…与姐姐温婉清润的润雪居,算是一对相称的园名。」 第48页 提到心心念念的人儿,嘲风皱起眉头,可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宁如玉再次欠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晁公子请进。」 进去?嘲风才不想跟着宁如玉进什么所谓玲珑居。可是眼下要「正大光明」见到君儿,就只能靠面前的宁如玉。嘲风对这个上来就热心帮忙的宁二小姐印象尚可,索性耐着性子跟她走进玲珑居。 玲珑居同样是由花园和一处闺阁组成,只是花园里的花与园外府内其他地方规制相近,想来是府中花农统一种植,而不像润雪居那样,有一个爱花护花的好主人、成就了这相府内最独特的景致。 宁如玉带嘲风来到会客的小厅内,请她在桌前坐下:「碧珊,为晁公子沏茶。」宁如玉吩咐一句,声音一顿,看了看嘲风,又补充道,「去厨房让他们做些精緻茶点送过来。」 嘲风不语,宁如玉也不介意:「事先不知会有贵客至,没有提前准备,怠慢之处还请公子见谅。」处处礼貌周到。 嘲风答了一声谢:「没事,我不渴、也不饿。」就是想见君儿。 领命办事的碧珊不敢怠慢,没一会儿便带了茶点回来,五颜六色软硬甜咸应有尽有,一一摆在桌上,散发出阵阵香气。又为贵客和自家小姐沏上好茶。 只可惜嘲风心里揣着事儿,不想喝茶,更无心考虑茶点的事情,左右望望,眼中流露出着急来。 宁如玉嘴角微微上扬:「下次再与晁公子相约畅谈,如玉一定事先备好晁公子喜欢的吃食饮品。」才见面不到二刻,宁如玉便对下一次的邀约充满信心,她明知眼前人的目的,却又故意避开不谈,「从前如玉还从未听闻召棠公府上有这么一位才俊公子。」 这个问题,嘲风早就记下了应对之语:「我爹,从未对外说过,旁人都不知晓我的存在。」 宁如玉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小心试探般问道:「如玉冒昧,不知晁公子贵庚?」上来就问人年纪本不算礼貌,但晁枫此人如同白纸清潭,让人很容易一眼看穿,宁如玉发现晁枫并不很在意规矩礼数,便大胆问了。 在天界神境,即便是互问年纪,也当是「仙岁几何」之类的说法,「贵庚」这个词只有人间有,嘲风却想起一个画面,莫名笑了起来,毫不避讳答道:「我…十七了。」 当然,这也是青翎为「晁枫」杜撰好的年纪,要按神仙的标准来说,「十七年」简直就是芝麻绿豆、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年纪。 「竟是这么有缘…」因为晁枫莫名的轻笑,宁如玉不禁低下头,心下又起波澜,晁公子笑起来当真好看…召棠公有此子,简直不敢想像他的夫人是如何沉鱼落雁之貌了,难怪要藏得这么深。晁公子要是早些随召棠公出来与世家子弟交往,那些所谓的俊秀公子,恐怕会锋芒黯然光华全无吧! 年十七,年纪也很般配,晁公子年纪尚轻,一切都大有可能,如是想着,宁如玉更坚定了自己要得到嘲风的决心:「如玉也年方十七。」宁如玉和言君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她的年纪不过只比言君小了几个月。 如今的君儿还没问过自己「贵庚」呢…嘲风收起思绪,听到宁如玉说的后半截,略略点头:「嗯。」她才不关注宁如玉的年岁,只觉得愈发想见到心中所想之人来,有些坐不住,嘲风开口道,「宁二小姐,不知…」 话说一半忍了嘴,算是给君儿的妹妹「留点面子」,她认为自己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了。 正暗自计划的宁如玉明白晁公子想说什么,目光一黯,既然明面上提到了姐姐…她依旧有可以继续的话题:「晁公子是如何与姐姐相识的?」说着,宁如玉嘆息一声,言语间里带了几分忧郁,「实不相瞒,如玉身边的知心朋友也少之又少,可嘆如玉之前为何就没有遇到晁公子这般俊才呢?幸而如今遇见了,还不算晚…」 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君儿的妹妹怎么这么笨,难道听不懂自己言下深意吗?九殿下在心里给宁如玉下了个「笨」的定义,苦恼要如何再次开口,只答一句:「因巧合相识。」既没有具体说「如何」,对宁如玉后面表的「衷情」也是完全的无动于衷。 「那晁公子和姐姐还真是有缘了。」宁如玉眯了眯眼,话里明显藏着酸熘熘的意味,晁公子大概是被晁大人保护得太好,不谙世事。 对于嘲风的「无礼」,宁如玉没有觉得生气,宁如玉同样自小身份高贵,见惯了那些所谓青年才俊曲意逢迎的样子,反倒觉得晁枫的小傲气十分有趣,配上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轻轻巧巧便吸引走了宁如玉的注意。 姐姐即便在私底下再搞什么小动作,也不会有多少与晁公子相处的机会。想来晁公子对姐姐只是一时兴起,要「抢过来」不会太难,天真纯洁的性子以后也方便管教。 宁如玉在心里暗暗都将两人未来的终身大事想好了,就好像身边人已经是自己的未婚夫婿一般。很快调整好心态,假意听不懂嘲风的意思,一片赤诚要与她交朋友的模样,不断找来话题与嘲风交谈,就是决口不提带嘲风去见宁言君的事情,不断争取着多与嘲风交流的时间。 嘲风看在君儿的份上,耐着性子听她「啰里啰嗦」。可是一连听了快半个时辰,好几杯茶都下肚了,九龙子殿下的耐心消磨殆尽,终于「忍无可忍」,直言道:「宁二小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见到…见到宁小姐?」 第49页 宁如玉声音戛然而止,沉默片刻,收起眼中那一丝不平,摇头轻嘆道:「晁公子还是太着急了…」 嘲风不解,自己本就是进来见君儿的,作何要在此与你浪费时光?自是应该着急! 「晁公子有所不知,爹爹常言『治家如治国』,他对我虽不如对姐姐那般严格,但也绝不是毫无监督。若是如玉今日便带公子去见姐姐,传到爹爹耳朵里,以他的眼力,恐怕一眼就看穿了我们的目的。到时候不仅是如玉,姐姐也一定会受到牵连的。」 宁如玉目光紧紧锁住嘲风的表情,见她陷入思索之中,继续道:「所以…此事还需委屈晁公子多等几日。只有让相府上下都知晓晁公子乃是如玉的知交好友、是品行端正的才俊君子,爹爹下面的人才会对公子不那么留心。届时自然水到渠成…如玉,自可帮助公子见到姐姐。」 嘲风生性单纯,并不了解真实情况,听了宁如玉的解释,觉得她说得也算有几分道理。可是…可是真的好想见她!嘲风双手捏着茶杯,松了力道,抬头直问道:「还要等上几天?」 「这…如玉也说不准。」见嘲风眼里浮现出浓浓的失望,宁如玉补充道,「如玉是真心诚意想帮助晁公子,在委屈晁公子等待的这几天里,如玉也希望能和晁公子成为真朋友。」句句说得真诚。 嘲风抱着手臂靠上椅背,翎儿、霜怜都不帮自己了,要是回去自己琢磨,恐怕短短几天很难想出上佳的对策。她对上宁如玉恳切的目光,只能压下心里的失落和急切,姑且答应了宁如玉的条件:「那好吧,多谢。」 嘲风说罢便站起身来:「今日差不多了,我明日再来。」正好堵住了正准备继续与她「谈天说地」的宁如玉的嘴。满心的期待暂时落了空,九殿下可没工夫在这里和别人曲意逢迎。 作者有话说: 是九殿下在踩坑呢?还是宁如玉在作死呢? 第30章 玲珑计徒负润雪心(上) 宁如玉在心下告诉自己「急不得」,只要总有「明日」,不愁抢不过来。如实想着,宁如玉便也起身与嘲风行礼作别:「那…碧珊,请送公子出府吧。」 嘲风随碧珊走出玲珑居,这个时间…君儿应该还在内训堂中听那些兇巴巴的内训恶妇啰嗦呢。嘲风听宁如玉说了相府内的「眼线」、生怕自己的举动连累言君,无数次想往润雪居的方向张望,却又生生忍住,越憋闷便越是越撇着嘴。 带路的碧珊将她闷闷不乐的表情瞧在眼里,替自己的主子感到不满:「晁公子若是多和咱们小姐相处些时日,也会觉察到咱们小姐身上的优点的。」企图靠说话把嘲风的注意力引开。碧珊方才并没有守在屋中,自然不知嘲风对宁如玉的冷淡态度,仅从外貌身份上来看,她在心里给了晁枫一个极高的评价。 谁知嘲风一点也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九殿下是看在「君儿的妹妹」这重身份才给宁如玉面子的,此刻到底是谁在带路她根本没在意。只一心扑在进不去的润雪居,脚步恋恋不捨。 碧珊自讨没趣,又不能跟眼前的尊贵公子置气,只觉得大小姐实在可恶,明明已经定了未来的归宿,又偏要去勾搭这些才俊。这不是诚心给自家小姐过不去么?!回去可得帮小姐想想,如何顺利将晁公子抢回来! 待到嘲风离开相府,碧珊回来便见自家小姐在桌前静思。被碧珊的脚步拉回思绪,宁如玉目光终于恢復清明,出声唤道:「碧珊。」 「小姐?」碧珊还没怎么见过自家小姐出神的模样,心下暗道:小姐真是看中晁公子了呢。 「让人去打听打听,务必确认晁枫…到底是不是召棠公之子。」宁如玉方才一时沉迷,完全没有怀疑晁枫的身份。此刻细细想来,长相也好气质也好罢,都不过是附属,晁枫的身份必须放在重要性的第一位,如若身份有假,一切都是空谈。 碧珊也反应过来,连忙点头称诺:「是,奴婢这就找人去确认!」 …… 而离开相府的嘲风,在思念牵挂的驱使下,本想偷偷熘去看看润雪居。脑中又浮现出言君那句「不准跃墙」,在君儿不知晓的情况下跃墙,也算是没有好好听话吧… 「哎…」嘲风打消念头,为了附和新的身份,嘲风翻出青翎给她的那个锦囊,回了召棠公府,像模像样正式当起了晁崇之子,天衣无缝。 出去探查晁枫身份的碧珊为主子带回来的自然是好消息。果然在接下来的好几天,嘲风每日一大早便会收到宁如玉的邀请。 可惜嘲风的心思并不在宁如玉身上,摆在面前再多好吃的、好玩的,她也提不起兴趣,更别说宁如玉不断找的那些自以为很有趣的话题了。只不过嘲风有求于人,在宁如玉的刻意引导下,只能耐足了性子陪她玩。 宁如玉行事处处高调极了,恨不得相府上下所有的侍者都瞧见二人是关系密切的好友。心性纯真的嘲风只道宁如玉这是在为帮自己见言君做铺垫,默然听之任之,却不想处处合了宁如玉的心意。二人走得很近的事情甚至都传到了宁大人耳朵里。 润雪居中… 内训堂毕,又是一堂最严格的礼仪堂,宁言君因为明显的心不在焉挨了内训先生的责罚。 瑶华心疼地瞧着自家小姐渗出血珠的双膝,小心将伤药敷上去:「伤得不轻,恐怕得休养一阵子了。」小姐这样细嫩光滑的肌肤,怎么受得了这些苦?越想越是难受,眼眶都蓄上眼泪。 第50页 要问府中养着那么多大夫,为何要瑶华来替言君敷药?犯错挨罚导致受伤,若是叫了大夫来,宁大人立刻便会知晓,得不到心疼不说,反而少不了一顿严厉的责骂。久而久之,宁言君便「学乖巧了」,瑶华也将敷药、治皮外伤的功夫练得不错,上好的伤药是润雪居中常备之物,何必还去多领一顿责骂呢。 正蹙眉闭着眼睛咬牙忍痛的宁言君听出瑶华声音闷闷的,睁眼便瞧见她眼中含泪,深唿吸缓过一阵疼痛,轻轻拍拍瑶华的手背,柔声宽慰道:「瑶华?这是怎么了?没关系的,并、并没有很疼。反正咱们也不必出远门,休养起来很方便。而且内训先生知道我这次受伤了,下次便会宽松一些,不是坏事。」 沉浸在难受之中的瑶华惊觉自己怎么能反叫小姐来安慰?抹掉眼泪,赶紧藏好情绪:「嗯!瑶华也会好好提醒小姐注意休养的。」 宁言君沖她温柔一笑:「嗯。」又问道,「对了,这两天,府上有什么异样吗?」既是岔开话题,也是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疼痛的体会不那么深切。 瑶华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有的,小姐。」稍稍靠近了一分,压低声音禀报导,「这两日二小姐确实派了人过来。」 宁言君点头:「以她的性子,不会善罢罢休。」 嘲风被思念困扰,宁言君这几日过得却也不好,她不希望晁枫偷偷跃墙而来、被宁如玉和父亲的眼线发现,却又担忧着晁枫近日不来…未来便也不会再来了。就算不论她心底的猜测和疑问该如何探寻,言君也不想失去了这个难得的、可以一交的知己朋友。 怪就怪在,暂时的不见晁枫便罢了,她梦中之人又象是和晁枫商量好一般,和上次的分别一样,与言君完全失去了联繫。哪怕入睡之前再期盼再渴望,这样是牵挂也只能被言君带入梦境之中,得不到一丝回应,更找不到那个小小人儿的半点踪迹。 几层原因叠加在一起,忧思就像一层阴霾渐渐笼罩心头,让宁言君心里不是滋味,不自觉轻嘆了一声。 就听瑶华语气幽怨:「哼…二小姐这几天,恐怕没空来润雪居使坏了!」 「嗯?」宁言君疑惑。 瑶华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懊恼地拍了拍嘴,连忙否认:「没、没什么。」瑶华在听说那个消息之后便义愤填膺,只是她不想自家小姐伤心,本想瞒着小姐的,却不想一时竟说漏了嘴。 宁言君怎会看不出来端倪:「发生了什么呢?」 一眼就被看穿,瑶华苦着脸支支吾吾:「确实、确实还…还有一个消息。」 宁言君也不着急催促,只点点头,自己小心将捲起来的裙角放下,耐心等瑶华想清楚了再慢慢道来。 或许让小姐知晓了、早点有心理准备也是好的,瑶华坐正身体,硬着头皮如实道:「近来听府中人在传…说、说是二小姐认识了一位少年公子…」 「嘶——」指尖轻颤,不小心碰到了刚刚上药的伤口,宁言君蹙眉倒吸了一小口凉气,听到「少年公子」几个字,心中似有所感,却忍住疼痛抬头道,「如玉、向来与许多才俊公子来往密切,认识新的朋友…不算什么新鲜的事情。」声音有些轻。就不知是说给瑶华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了。 瑶华心头一酸,自家小姐聪慧过人,明明已经猜到自己的言下之意是什么,却还在自欺欺人…既然是留不住的人,又何必要费神费力?瑶华想要让自家小姐及时止损,狠下心来继续说:「可、可瑶华还听说…这位少年公子是召棠公晁崇晁大人的公子,名叫…晁枫。」 「晁枫」两个字重重敲击在心上,让宁言君目光一沉,沉默良久…她才轻声启唇道:「原来,他是晁大人的公子。」 瑶华一听有些惊讶,小姐竟不知道晁公子的身份吗?她辨不出小姐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也没看到言君眼底泛起的深深波澜,有些后悔自己道听途说便一下子把事情说得太绝、让小姐难以接受了,试图挽回道:「小姐、或许只是同名同姓?」瑶华只是听府上人在传晁公子的事情,并未亲眼确认。如若真是小姐认识的那个晁公子,小姐不可能不知晓他是召棠公之子啊! 「嗯。」宁言君没有做出明确评价,而是对瑶华道,「瑶华,我有些乏了,想休息一会儿。你忙了这么久,也先下去休息吧。」 瑶华见小姐确实面露疲色,却又心知小姐是一时间心绪难平,小心翼翼继续劝解:「就、就算是同一个晁公子,其中也兴许另有隐情。」 宁言君牵了牵唇角扯出一个笑:「嗯,好。我明白了,瑶华。」 瑶华张了张嘴,再说不出安慰的话语来,只得听话离去:「哎…小姐要好好休养,一切以身体为重。」替宁言君换上安神宁心的香,瑶华才走出房门,心情十分低落,小姐此番表现再明显不过…她是真的倾心于晁公子了吧。 瑶华嘆息一声,决定要替自家主子确认清楚两个「晁公子」到底是不是同一人,其中又有没有「隐情」。若是错怪了好人,瑶华得第一时间澄清,免得误了小姐的真心… 哪怕…只是不可能有结果的真心。 玲珑居内,宁如玉站在镜子面前牵着衣角观瞧,两个小侍女在她身边捧着衣裳,看样子,是在挑选称心的衣裙。 见碧珊回来,宁如玉问:「都安排好了吗?」 第51页 作者有话说: 哦豁,惹君儿吃醋了。 第31章 玲珑计徒负润雪心(下) 「安排好了呢。只盼明日是个风和日丽天高云淡的天气,让小姐和晁公子能倾心相许、定下终身。」碧珊挺会说话。 宁如玉脸上露出满意欣喜的笑容,可是再一想到现实,愉悦的想像很快被吹散。一连费了这么多天的心思,晁公子对自己的态度还是不远不近,竟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嘴上说着要做朋友,却看不出一丝真心相交的意思来。 碧珊很有眼力价,一看自家小姐表情变化,赶紧安抚:「晁公子在感情上,就是根木头,恐怕从小便是被晁公养在府中、连姑娘都没见过几个,不似那些圆滑的公子哥。多费些时日,小姐一定能将他打动的。」 宁如玉没有答话,想起一事来,随手将手里的衣裙扔回到侍女手上,回头问:「对了,我那好姐姐,这几日…如何了?」 碧珊使了个眼色,让两旁的侍女全数推下,才上前与宁如玉耳语几句。 宁如玉眼中露出得意之色:「呵呵,姐姐她…恐怕气得不轻吧?」 「想来是呢~」碧珊退开一步,也是满脸愉悦,「大小姐今日又受了皮肉之苦,此刻定是身心煎熬。」 宁如玉瞥了她一眼,阴阳怪气笑道:「哟,说得我都心疼了。若不是我明日一早便与晁公子有约,还真想带些养伤的补品去看望看望她呢。」嘴上说着「心疼」,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真诚,反倒是满满的讥讽与幸灾乐祸…… 第二天一早,为见君儿闷头努力的嘲风丝毫不知自己已经伤了言君的心,一只小银龙在润雪居几十丈以外的一处塔楼顶上眺望。 憋闷几天,宁如玉还是没有动作,嘲风见她磨磨唧唧不给个准信,实在是着急好奇想要知道言君这几日过得如何,君儿所说的不能跃墙,一定指的是「润雪居」的墙,嘲风如是说服自己,于是选了一处离润雪居最近、视野又最好的位置,猫在塔楼顶上企图「暗中观察」。 奈何她来得不巧,言君今晨没有走出闺阁半步。任凭嘲风伸长了脖子,也没能瞧见她一眼,嘲风在心里狠狠记了拒绝传授自己「目力穿透之术」的师尊一大笔。 明明什么也没看到,小银龙却在这里坐到了日上三竿,才如约来到来到相府门口,往常都是宁如玉派碧珊来将她迎进相府,今日却见一辆马车正停在门口等待。 瞧见嘲风背着手远远走来,很快便到近前,碧珊立刻往车内通禀一声,小心掀开车帘。 宁如玉提着裙角弯腰从马车里出来,一身杏色襦裙在阳光下显得十分亮眼,还没下来便迫不及待唤道:「晁公子!」语气听起来很是愉悦。 心不在焉、正生闷气的嘲风走上去:「嗯?宁二小姐,你这是刚回来么?」眼中透出一丝好奇来。 宁如玉提着裙子弯着腰,看了一眼嘲风、似是面有难色,她之所以迟迟不下车来,就是想等着嘲风能惜她柔弱、极尽温柔呵护地扶她下来。 奈何当惯了主子的九殿下几时会有这样怜香惜玉的觉悟?见宁如玉娇滴滴站在那里进退两难,嘲风只是一脸疑惑望着她,根本没有任何动作。 也不怪宁如玉太自信,要是换了平时那些围绕她身侧的公子哥,早就蜂拥上来争着要扶她了。还是一旁的碧珊见势不对,赶紧上前扶自家小姐步下马车,才打破凝滞的局面。 宁如玉收起尴尬的表情,也难为她并不与嘲风计较,在嘲风面前依旧是一副完美端庄的模样,答道:「如玉想邀请晁公子去一个地方。」 嘲风一听就觉得不对:「嗯?不是要——」说到一半,瞧了瞧门口的守卫,稍稍压低声音,站近了一分,「不是要让府里的人看到我和你很熟吗?!」 嘲风并不在意宁如玉想带她去哪里,只一心想着出门去、府里谁还看得到?守了一个时辰也没瞧见言君,九殿下心里除了失落之外,着急的火气也隐隐积攒。 听得一边的碧珊暗暗翻白眼,晁公子可真真如她所言、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性子可能确实比那些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公子好管教一点吧。 她的主子宁如玉却因为嘲风的突然靠近,脑子一下子煳住了:「这、这…」支吾好几次竟是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嘲风皱眉,瞧她这打扮得漂漂亮亮要出去郊游的模样,莫不是忘了约定吧?! 嘲风面露不悦,宁如玉心里咯噔一声,好不容易定住心神,赶紧把准备好的说辞搬出来:「前、前几日效果很好,现在府内许多人都知公子是如玉的朋友了,只要再与晁公子一同出游,便算是真真坐实了咱们的关系。要带晁公子随意出入相府,就不成问题了…」 嘲风审视着她:「是这样么?」九龙殿下生性纯真,却不是傻子,这几日,宁如玉那暗暗掩饰的炽烈目光总是在自己身上逡巡,让嘲风很不舒服,她大概能猜到宁如玉对自己目的不纯。 「当然,如玉尽心竭力做这些,都是为了帮晁公子。」宁如玉说得诚恳。 宁如玉也帮了自己这么多天,看在她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又总归是要帮自己的份上,嘲风暂时压住了自己的火气:「那…走吧。」就勉强和她一起走走,晚些再去塔楼上瞧瞧能不能碰见君儿出门吧! 第52页 两人一同乘车出发,车内依旧是宁如玉不停与嘲风交谈,但见嘲风兴致恹恹,宁如玉心情也跟着沉下来。再不拿下晁枫,恐怕就拖不下去了… 车马停下,嘲风掀开车帘一看,一阵春风拂面而来。马车到了一处堤岸,堤边游人如织,依依垂杨沿着河道绵延数里,河中流水温柔流淌,就象是在轻声吟唱一首动人歌谣,为这醉人的美景添上了生动的神韵。 真是别致的景色。若是君儿瞧见了,一定会很喜欢吧!光是想到君儿唇边浮现出微笑的模样。嘲风的嘴角便也勾起了弧度。 宁如玉一瞧愁眉一路的嘲风笑了,欣喜不已:「晁公子,我们到了,此处便是溱河。不知道公子以前来过没有,这是景城内泛舟游玩的最好去处!」也是有情人定情的好去处。只不过后半句,宁如玉没有说出来。 「没来过。」嘲风丢下三个字,率先掀开车帘跳下了车。自然是不会有心思去扶宁如玉的。 嘲风下得车来,上前几步走到堤岸边,背着手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对岸拂来的杨柳风,正欲回身询问此地、下次好带君儿过来。 谁知刚一回身,就是一阵香风袭来,宁如玉竟是脚下一个踉跄直直扑向她怀里,嘲风一惊、就想一步躲开,身后抵上河岸的石栏杆,没能躲过—— 只听宁如玉娇唿一声「啊…」落到嘲风的怀里…嘲风用了好大的定力才忍住没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出身形术、把怀里的人给甩出去。 所幸宁如玉也没在她怀里多待,赶紧站直身体,一张脸涨得通红,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将将退开半步低头向嘲风行礼赔罪:「抱歉晁公子,是如玉失礼了。如玉今日…为了能盛装与晁公子一同游赏,穿的衣裙多有不便、还请晁公子见谅~」说得是惊慌失措、温声细语,又是一阵香风随着她的动作飘向嘲风。 香是上好的名香,只可惜不是嘲风喜欢的气味,反倒觉得有些过分张扬浓郁,小龙金贵的鼻子发痒、又有想打喷嚏的趋势,嘲风取出自己的银扇半遮住脸,好不容易压制住心里的不爽,舒展开眉毛,还算礼貌地与她拉开距离:「没事。」 不远处,躲在一棵树边的小丫鬟见得此景,顿时瞪圆了眼睛。 要是见了此人呀,嘲风一定会兴奋又惊喜地抓住她问东问西…此人,正是宁言君身边的小丫鬟瑶华。 此刻正和二小姐亲密抱在一起的人,不就是小姐真心相待的晁公子么?亏得自己一听说二小姐和「晁公子」来了京城最适合青年男女前来的溱河赏游,就赶紧改道追来替小姐确认此「晁公子」非彼「晁公子」! 这下倒好,比真金还真!瑶华气得跺脚,咬紧牙关才忍住没有直接上去指着晁枫的鼻子叫骂。她立刻回到自己的小马车,吩咐一句:「去老地方!」小马车便扬长而去。 此时,那边几人已经登上宁如玉提前安排好的小船,日暖晴岚,两人没有坐在乌篷之下,而是在船头布置的几案前相对而坐,嘲风左右百无聊赖地欣赏宜人景致,目光片刻没在宁如玉身上停留。 她对面的宁如玉却是目光紧锁嘲风,拼命找话题,将昔日那些王孙公子陪她来溱河时所述的所有故事都搬出来与嘲风说了。 嘲风带着半只耳朵随意听听,偶尔搭上一两句。只想着这里好看、那里好看,君儿会喜欢。 嘲风的冷漠态度,让宁如玉更是心急如焚,显然,天性纯真的晁枫并没有她想像的那么容易放弃对宁言君的喜欢呢。她只能用最直截了当的方式搏一搏了。想到这里,宁如玉意有所指道:「这条溱河,也是景城有情人来得最多的地方呢…」 碧珊正好煮好了茶,提着茗香四溢的新茶出来。宁如玉止住碧珊斟茶的动作,亲手接过茶壶:「碧珊,你先下去吧。」 作者有话说: 言君:…… 嘲风:我不是我没有! 第32章 生怒火再起连环计(上) 碧珊称诺:「是,小姐。」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宁如玉拿着茶壶起身,顺势就在嘲风身边坐下,为嘲风斟了茶,暗瞧嘲风正转头欣赏对岸的风景,看准时机,媚声道:「不知…晁公子,可知如玉的心意?」说罢就虚靠上嘲风的肩膀。 嘲风一愣,也不管宁如玉借力与否,刷地站起身来,紧皱眉头问:「你干什么?!」 宁如玉娇唿一声顺势扑倒,眼中含泪,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仰望着嘲风:「晁公子,难道真的不知道我的心意吗?」 心意?宁如玉那般明显的表达,对于刚明白「喜欢」是什么的嘲风而言,又怎会不知?但宁如玉所谓的「喜欢」只会阻碍自己见到君儿的脚步,不过是累赘、是枷锁罢了!没有刻意疏远已经算是九殿下给足情面,这人竟然干脆直接问了?! 这样看来,所谓喝茶、游湖,一定都是藉口!嘲风面色沉沉,冷冷看着半伏在面前的人,将将平息下去的火气和郁闷窜上心头。 空气几经凝滞,等了半晌都没等到回应,嘲风沉郁的表情看得宁如玉心中惴惴不安,可是到都到了这一步,她已不能回头!宁如玉低下头去抬袖啜泣,一边颤抖着声音深情表达:「可是如玉,如玉是真的很喜欢你。」委婉不成,她便期盼着面前人能被直截了当的表白打动。 却听嘲风没有迟疑,直接说道:「可是,我不喜欢你。」既然你执意要点破,本殿下也不必给你留面子。九殿下心里可没有那些叵测的弯弯绕绕,宁如玉要听直白的,那就明明白白与她说清楚好了! 第53页 此话可是毫不留情面,一下子就说绝了、说死了。宁如玉生生噎住,梨花带雨的表情下也是怒从心生,娇生惯养的景安公二小姐何时受过如此屈辱?!她大着胆子对上嘲风的目光,反问:「难道和我一起相处几天,还不如和她匆匆见过几面么?难道和我说话,就这么让你厌烦吗?难道和我在一起,你心里一直都只是她么?!」 宁如玉豁出胆子一连问了三个「难道」,明明该是咄咄逼人,却因为嘲风渐渐变得锐利的眼神而散得气势全无,说到末处,声音几乎都听不见了… 此时的嘲风,正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她,无形中释放出来的威压莫说一艘小小乌篷船,仿佛整条溱水都因为九殿下的威压而凝固了。 宁如玉被她的目光震慑,半晌没再说出一句话。气氛紧张到船舱中的碧珊和另一头撑船的船夫都觉得快喘不过气来,又急又气,却又没有一人敢出来帮自家小姐撑腰。 嘲风根本不屑于回答宁如玉的问题,良久后缓缓开口:「所以你做的这些…根本,就不是在帮我?」 宁如玉身体一抖,低下脑袋不再与之对视,深唿吸好几下才有了重新开口的能力,她咬牙伸手抹掉眼角假惺惺的泪,再睁开眼时,已经完全藏起了自己的愤怒和妒火。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不久…便会有消息。」袖中的掌心已经印出了深深的痕迹。 嘲风不语。 低着头的宁如玉又道:「下、下次来相府。如玉保证晁公子能见到姐姐。」再是掩藏,宁如玉的声音在紧张引发的颤抖之外,温度也冷了几分。 「你最好…别再耍什么花样。」言尽于此,嘲风收回目光拂袖转身,提了声音对船尾僵住不动的船夫道,「靠船。」 不知为何,船家明明是宁如玉的人,但对嘲风沉声发出的命令,竟是不敢有半分忤逆的胆子,甚至都忘了问主子的意思,就听话摇船靠岸。 看着嘲风拂袖而去的背影,宁如玉目光沉郁而灼热,越是如此,越是激发出宁如玉的胜负欲,若是就此鎩羽而归,晁枫一说出去,自己岂不是成了宁言君的笑柄?! 无论如何,也要得到你。 一场会面不欢而散,嘲风揣着怒火回到晁家别业,要是下一次宁如玉还是不能让她见到言君,她便也顾不上什么承诺了,跃墙也好移形也罢,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君儿! …… 瑶华办完差事回到润雪居,忍住心里的愤懑不平,没有将河边的所见所闻直接告知言君。但是她也不可能再替某人说一句好话便是了,一脸严肃、满心皆是为小姐生气。 所幸宁言君心不在焉,也并没有注意瑶华的变化。 是夜,这几日的润雪居都因为主人的郁郁寡欢而气氛低沉。 直到月上中天,宁言君都还未能入眠,一连好几日都没能梦见她了。 宁言君靠坐床头,又拿出那个珍藏的龙形白玉玦,细细拂过它的每一寸纹理,目光却透过玉佩,看入那一个个斑斓的美梦,看到每一个梦里小龙与自己相处的种种。 晁枫…若真是梦里的小龙,又怎会不顾自己曾经的劝阻出入青楼?又怎会转身就去了玲珑居?转眼就成了宁如玉的近友?亦或是说,梦,仅仅是自己的幻想罢了,真正的小龙,与梦里的她根本不同? 只靠自己的不断自问,哪里又找得到答案呢… 宁言君再睁眼时,竟然来到了一处白茫茫的境地,她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只觉迷濛一片,不断有谷风拂动裙摆,似是临渊而立。 即便自深谷而来的谷风有些不通人情的凛冽,言君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欢喜,她扬起唇角:「有时候我觉得,就象是做梦一般。」转头问,「你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果不其然,她的身边,还有一个模模煳煳的小人儿:「当然是真的!」小龙拍拍胸脯,自信道,「还能有假?」 宁言君又问:「那小龙,要如何证明?」 「证明?这、这…这还要怎么证明?」小龙原地转了两圈,没想到办法,站定着急道,「要怎么证明?难不成,你还能在梦里面臆造出一个我来吗?」言君虽然看不清,却能想像到她鼓起腮帮子气鼓鼓的模样。 宁言君眼中笑意更甚,正要发问,就被瑶华一声惊唿唤醒:「小姐!您、您怎么这样睡着了?」 宁言君从梦境脱离,目光恢復清明,表情却依旧怔怔。对啊,小龙,又怎会是假的呢? 宁言君心中的迷茫消退不少,直到身边的瑶华绣帕触了上来,她才回过神:「我、咳咳——」刚一开口,宁言君就觉得喉间难受,头脑昏昏沉沉,一倾身体,腿上的伤口更是疼痛难忍,差点让她一下子倒了下去。 吓得瑶华一个激灵,赶紧扶住宁言君:「小姐!您才受了伤,又穿得这么单薄坐了一夜,初春夜凉,肯定是染上风寒了!」瑶华悔恨不已,抬手用绣帕替小姐拭去眼角的泪痕,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千百遍,明明察觉小姐心情不对劲,昨夜竟然没有进来看顾着! 两个小丫鬟赶紧进屋整理床铺,瑶华侍候她着衣梳洗招来府医看了病。诊断结果果真是感染风寒,宁大人那边立刻让人传了话过来,嘱咐宁言君好好养病的同时,又特别强调内训堂不得停歇懈怠…… 召棠公府,嘲风同样一夜无眠,早早正好衣冠,抱着手在屋内转来转去,姑且便再最后相信宁如玉一次,只是不知她说的「不久之后」到底是多久呢? 第54页 打好主意最多等待两日的嘲风却在午后就收到了宁如玉的邀请。 嘲风看着前来邀请的碧珊,以为自己耳朵出错了:「现在?去相府?」 「晁公子,就是现在呢。」碧珊低着头,「小姐说了,您这次就可实现心愿。」 「哼,最好是这样。」嘲风背起手,「走吧!」跟碧珊去了相府。 …… 相府会客的咸维堂内,宁鹤年面色平静坐在主位。在他下手,宁如玉端坐一旁,正低眉顺眼与父亲说话,脸上带着一丝喜悦之情。 「此话当真?」宁鹤年问。 宁如玉答:「如玉哪里敢欺瞒爹爹?」 宁鹤年点头:「嗯。待他过来,我看了再说。」又训诫她,「你身为女子,不可表现得过分急切。」 「是,如玉知晓。」宁如玉心知父亲已经放下疑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小心提议,「不如…把姐姐也请过来吧。此间内训堂应是结束了。」 见父亲迟疑,宁如玉又补充道:「毕竟是如玉的大事,姐姐有识人慧眼,也能帮如玉看看。姐姐对如玉一向关心备至,想必即便是身体抱恙,她也一定愿意来的。」是处处都让宁如玉给思虑周全了。 宁鹤年沉思片刻,没有反驳,吩咐门外的僕从:「去把大小姐请来。」 很快,宁言君便带着瑶华到得咸维堂。身体抱恙有些畏寒,宁言君披了一件天青色大氅,面覆轻纱,却难掩憔悴娇弱神色,腿伤依旧,让她的脚步也显得虚浮。 她看了一眼一侧正沖她笑得不怀好意的宁如玉,心下暗嘆一声,走上前去向父亲施礼:「女儿见过爹爹。」温柔的声线因为疼痛的咽喉而变得更轻了。头脑昏沉不已,全身脱力难耐,却在好不容易可以得到喘息休息之时被叫过来,宁如玉,又是想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宁如玉,又是想做什么呢? 第33章 生怒火再起连环计(下) 「嗯。」宁鹤年关心一句,「服汤药了么?」 「回爹爹,刚服过了。」 言君刚答完话,宁如玉立刻起身跑过来热情扶住她:「怎么才几天不见,姐姐就感染了这么严重的风寒?」一脸又着急又忧心的模样,「内训堂的先生也是为了姐姐好才出手训诫,姐姐可莫要太过忧心,保重身体才是首要呀。」 润雪居的风吹草动,她都打听得仔仔细细。姐姐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实在是赏心悦目。一会儿等人来了,不知她会是什么表情呢?如是想着,在众人都没看到的地方,宁如玉眼底的窃喜愈浓了。 宁言君不着痕迹避开宁如玉故作姿态的搀扶,礼貌回道:「多谢如玉关心,我无碍。」又错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风寒证恶,还是不要传染了旁人为好。」 宁如玉微扬眉毛,几日不见,姐姐的脾气见长?想来,定是散布在府里的那些言论让她伤神不已、心情烦闷吧~宁如玉沾沾自喜。 宁鹤年这才与言君简单解释缘由:「请你过来,是让你帮如玉看看人。」 宁言君蹙眉:「咳咳、看人?」 宁如玉一改前一刻担心关切的模样,看了门口一眼:「应该快到了…」说罢又回头看向宁如玉,「姐姐一定要帮我好好看看~」语带深意。 宁鹤年点头:「好了,言君先进去吧。」 会见陌生男子,宁言君作为来替妹妹「看人」的闺中女子,于礼法是不能直接出现在正堂之上的。咸维堂一侧设有一处珠帘,正是专门为这种场合下的旁听者而设,宁言君心里升起一丝莫名的难受,带着瑶华一同来了帘后的坐席… 另一边,嘲风一路大步流星随碧珊来到相府,却越走越察觉不对劲,在一条岔路口顿住脚步问:「你要带我去哪?」 突然的厉声质问让做贼心虚的碧珊吓了一跳,根本没过脑子就回答道:「去、去咸维堂。」待到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说都说出口了。碧珊一阵后怕,幸好自家小姐聪明,用不着她来说谎,否则她完全没有信心在晁枫面前面不改色地说假话。 「咸维堂?」嘲风一听,走进一步逼问,「咸维堂是什么地方?!」嘲风锁着眉毛,故意把自己的威压气势施放出来。 碧珊赶紧低下头补充:「是、是会见贵客的地方…现在小姐和大小姐应该都在咸维堂等待了。」 想来这个小丫鬟吓破胆子的模样,也万不敢诓骗自己。嘲风收起自己的凌厉之气,哼出一声:「那走吧。」确认了能见到君儿,嘲风在碧珊重新转身小心带路的那一刻,松了严肃的表情。 两人来到一处规制方方正正,装潢大气宏伟的堂前,「咸维堂」三个字严正悬于门上。 「就是这里?」 「是,这就是咸维堂。晁公子您请。」碧珊是头也不敢抬了。心里直犯嘀咕,别以为晁公子平时看起来很像一个小少年,气势威压真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住的,小姐若是今日能成事,以后真能幸福么? 嘲风往门内看了一眼,真的能见到君儿?一抿嘴,不再犹豫,在两旁侍者的行礼声中,穿过花园,走进咸维堂。 屋内几人的齐齐望向门外,就见一身锦袍的嘲风走进来。 宁如玉见晁枫来了,眼中闪烁出精光,堂中宁鹤年也是目光微怔,好贵气的少年。 嘲风自然是直奔她的目的来的,一踏进咸维堂,目光就定于珠帘之后…根本没在宁如玉和宁鹤年身上停留一刻。 第55页 区区珠帘,又如何能阻挡她的视线。几日不见,君儿为何消瘦了,脸色还这么苍白?嘲风使劲眨眨眼,发现自己没有看错,君儿确实是瘦了,不禁眉头紧锁。 果然…是晁枫…宁言君心里一沉,错开自己的目光,紧紧攒起了衣袖。 她身边随侍的瑶华睁大了眼睛,所以…二小姐叫小姐帮忙看的人,竟然真是、真是晁公子!这才几天,两人都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还联合起来闹这一出,是诚心要羞辱小姐么?! 瑶华下意识一看自家小姐,就见她微微低着头,表情隐于阴影之中,虽然看不见,但瑶华能确认自家小姐此刻的情绪很不好…瑶华心疼极了,对嘲风和宁如玉的愤怒骤起。 如此刻意的目光闪躲,更是让嘲风心中狠狠发疼,这是在怪我吗?嘲风有些后悔,很想知道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早知会如此,她早就不顾一切去见君儿了。 嘲风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宁如玉的声音响起:「晁公子,你来了!这是我爹!」 嘲风脚步一顿,这才意识到,宁鹤年也在场。转头就是对上景安公宁鹤年审视的目光,那目光在探寻之外有些发冷,显然是对嘲风进门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尊敬施礼而有所不悦。 看得九殿下本就难受的心也觉得非常不舒服。明明是来见君儿的,为何宁老头也在?嘲风看了宁如玉一眼,见她脸上只有乖顺和高兴,张了张嘴,忍住原本想说的话,向宁鹤年勉强行了个人间的礼:「宁大人…」 嘲风当然不惧怕这些凡间王侯将相,奈何君儿就坐在珠帘之后,若是此刻不顾一切暴露出自己的感情,恐怕到最后,受罪的还是君儿…所以,她必须忍。 宁鹤年收起眼中的寒意,沉沉开口道:「贤侄坐吧。」 早在听手下人报告二小姐和晁枫走得很近之时,宁鹤年便派人查过晁枫的身份。关于召棠公府上小公子的传闻不多,醉春烟「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迹自是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结合此时嘲风的无礼表现,宁鹤年在心里给了她一个纨绔小儿的评价。 嘲风不动,宁如玉为了端庄持重,不敢随意走动,只得在言语上表现得十分亲昵热情:「晁公子,请落座。」 嘲风心中疑惑更甚,只得选了能轻易看见言君的一侧下首落座。平日里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九殿下努力约束住自己,没有往珠帘背后看,而是有些疑惑地看着宁鹤年,不知此间是何意? 然而嘲风选择的方向,也正是宁如玉此时落座的方向,如此一来,就好像是她刻意选择了能与宁如玉坐得更近的位置一般。 「贤侄年几何了?」宁鹤年问。 「十七。」晁枫答,心里升起不好的感觉来。自己,似乎落进了宁如玉的圈套…? 「晁公子正巧与如玉同岁呢。」宁如玉也在一边补充,瞧了一眼身边人,眼中满是喜爱。又将目光不着痕迹转向对面珠帘,只见帘中的姐姐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呢。 宁鹤年沉默片刻,稍稍松了表情:「从前素未听闻晁公竟有贵子的消息。今日一见,才知贤侄已成长为非凡俊才。」先在面子上给了嘲风几个客套的夸奖,「想来这一十七年,晁公什袭以藏,将贤侄保护得太好了。」 宁老头一口一个「贤侄」听得嘲风别扭。嘲风只礼貌性地笑了笑:「嗯,从前都住在家里,没怎么出门。」至于她话里的「家」,自然是栖梧境嘛。 「也正是晁公这样特别的爱护,才让晁公子生性如清泉般纯净,不似那些只会花言巧语的所谓才俊。」宁如玉又补充。 这一次,宁鹤年皱眉,对宁如玉严肃道:「如玉,我与晁公子说话,你先不要插嘴。」 宁如玉一愣,只能听话答道:「是…爹。」乖顺地闭了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父亲只关心晁公子的身份,到底何时才能说到重点去? 宁鹤年继续对嘲风说:「圣上听闻此事,还欲召晁公和贤侄进宫觐见,一睹你的风采,想来晁公已承了圣旨。」 嘲风已然以召棠公晁崇之子的身份「招摇」几日,召棠公晁崇有子的事情渐渐传扬出去,就连当今皇帝也知悉了。 「是么…父亲,还没有和我说此事。」嘲风哪里有心情与宁鹤年谈官场朝堂之事,目光虽不能直白看着珠帘后的佳人,心却早就撞碎了一墙的珠帘,飞到了言君身上。不明白宁鹤年为何要将这些无意义的事情问来问去,就没落到重点上,嘲风也不知该如何发问,才不会牵连君儿,只得随口敷衍。 所幸宁鹤年没有再多说其他,终于开启了宁如玉期盼已久的话题:「听闻,你与如玉走得很近?」 嘲风一皱眉,下意识往珠帘瞧了一眼,此时宁言君也抬起了头,目光只是正巧交汇一瞬又再次分开。嘲风觉得…她的眼中象是风平浪静,又似乎暗流涌动。 区区珠帘,确实无法完全阻隔视线。珠帘挡住的,是礼法之度,却也将宁言君完全挡做了局外人。 听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晁枫,说的,皆是她全然不知的事情,十七岁的召棠公之子晁枫…宁言君从未觉得晁枫像此时这般陌生过,心里万般不是滋味,突然莫名地想念梦里的小身影… 作者有话说: 嘲风:君儿救命! 第34章 破奸计坦诚误会解(上) 第56页 她抬手掩住口鼻,生生将喉中的干涩难耐忍了回去。蔓延溢满的苦涩…却无论如何也消减不去了。 嘲风皱着眉,没有回答宁鹤年的问题,宁如玉红了脸,一副羞怯矜持的模样,小声道:「怎么又说到我头上…」 宁鹤年一改方才叫宁如玉「闭嘴」时的严肃,拿起茶碗来慢条斯理吹了吹:「你的事,再不说到你头上,你就该怨爹了。」 「哎呀,爹~」宁如玉害羞地用绣帕遮住脸,绣帕下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事情…多半成了呢。 宁鹤年笑了笑,继续对嘲风说道:「贤侄不必紧张,闲聊家常而已。」说罢便又随口问起新的问题来,无外乎是些有关晁枫本人的、无关痛痒的问题。确实只在「闲话家常」。 嘲风越听越不对味,宁老头这么关心自己的事情,更是和宁如玉一唱一和,一看就不怀好意!嘲风的耐心不断消磨,若不是珠帘之后还有她在意的人,好几回都差点直接摔门揍人。 珠帘中的宁言君将她不太自然的表情全都看在眼里,轻蹙眉头,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幸而一场莫名其妙的谈话,在九殿下即将耗尽耐心之际结束。浑浑噩噩一头雾水回家,嘲风也彻底确认自己是被宁如玉摆了一道,明明说是来见君儿的,竟然只远远瞧了几眼,连话都没能说上一句。 嘲风虽然不懂事儿,却能明显感觉到言君的情绪不太好,她明白,这一切都是宁如玉造成的。 宁如玉搞的鬼名堂!要不是君儿在场,自己真可能一下子控制不住脾气,到时候被母亲捉回去,岂不是又要错过君儿这一世?!想到这里,嘲风啪的一掌拍到一边的桌上,竟是震得厚实的桌板咔嚓裂了一条缝。 吓得两边正昏昏欲睡的随侍小妖一哆嗦差点直接跪地上,等了半天没等到训话,颤颤巍巍抬头一瞧,就见殿下正皱着眉一脸忧愁的模样。 嘲风抱着手臂,言君今天异乎往常的状态实在让她在意,再也不能耽搁了,早该直接去见她的。 纠结半晌的嘲风下定决心,留下一句:「不管了!」就消失在晁府别业,徒留两个小妖面面相觑。 此时相府内,宁鹤年已然离去,宁言君还没走出咸维堂,就被宁如玉叫住:「姐姐。」快步走上前,直问道,「不知姐姐认为晁公子如何?」 宁言君表情平静,目光直视咸维堂外,只答:「匆匆观之,无从评价。」 「姐姐给不出评价?那真是可惜了…」宁如玉摇摇头嘆息一声,又话锋一转,转而笑道,「想来是因为姐姐这几日病了、精神也不济。不过无妨,日后相见的机会也不少。姐姐总会瞧出来的。」 宁如玉语气有些得意。真想瞧瞧姐姐这平静外表之下那颗遍体鳞伤的心呀。她自认为,今日这一局,赢得漂亮呢。 宁如玉嚣张的气焰气得瑶华眼中都燃起火苗,正想着自家小姐温柔的性子又要受气了,却见宁言君笑了笑,转而毫不避讳对上宁如玉满含得意的目光:「是么?言君静待。」说罢便抬步离开了咸维堂。 一句语气柔柔的话,竟是说得宁如玉心中一怔,皱眉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语。 …… 润雪居,瑶华端进来一个托盘:「小姐,药煎好了,您趁热喝。」 站在窗前的宁言君没有回头:「好。放下吧,我一会儿便喝。」因为感染了风寒,府医吩咐丫鬟将窗户关了起来,虽然看不到一丝风景,她却想体味那一丝阳光的温暖。 瑶华担忧万分:「小姐、您赶紧喝了药,进屋去歇息吧。」 宁言君回过头来:「瑶华、放心,我很好,一会儿就会乖乖喝药的~」 瑶华没办法,只能嘱咐一句:「那小姐要休息的时候唤我一声,我伺候您更衣。」说完便退出了房间。 谁知瑶华刚一离开,就听窗外传来叩叩的轻响,有些小心翼翼的,敲得十分温柔。 宁言君后退一步,来自窗外的人,只能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窗外传来人声:「言、言君,是我。」不必说,自是下定决心再来跃墙的嘲风了。 宁言君心中一动,下意识轻蹙眉头,却又止不住升起莫名的喜悦:「你——」 「言君,我可以进来吗?」屋内没有回应,嘲风急切问。嘴上徵求着意见,见窗户只是虚掩,又偷偷推开窗户,想偷瞄一眼,却正好直直对上窗前人儿的目光,倒挂在窗沿边的嘲风怔愣一瞬,眼里顿时迸发出光亮,兴奋道,「言君!」 宁言君被她这发自内心的高兴模样触动了心中的柔软,原本想拒绝阻拦的言语,十分不争气地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嘲风轻快跳进屋来,忍不住感慨:「我、我终于见到你了!」 宁言君听她说得诚恳,与这几日的表现截然不同,一时间分不清真假,待到嘲风在面前站定,宁言君偏过头去:「晁公子即将是言君的妹婿,此时却暗中前来润雪居,意欲何为?」刻意让语气疏离生硬,只不过因为生病,听起来反倒显得有几分柔弱委屈在里面。 君儿唤回了疏远的称唿,听得嘲风直皱眉:「你的妹续?什么是妹续?」 宁言君移回目光,晁枫又以那种熟悉的懵懂疑惑目光看着自己,好像直直看到了心灵深处去…这让言君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根本无从与面前人置气,轻嘆一声,还是替她解释道:「妹婿…就是妹妹的夫婿。」 第57页 夫婿?!这个词的含义她明白,嘲风眉头紧锁:「什么?你、你是在气我跃墙的事情吗?」不知道言君是误会了什么,着急解释,「可是不这样,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来见你,脑袋都想破了,也没想到办法。她们也不帮我…」越解释,九殿下就越是委屈,委屈的是自己呢,言君怎么还误会了呢? 宁言君惊讶:「你说…你和如玉一起,是为了…?」 嘲风抢话:「当然是为了见你!她说,她可以帮我见到你。谁知道她是个骗子!」末了「骗子」两个字,说得是咬牙切齿,就不该轻信别人,白白浪费煎熬了这么多天,连言君受了什么委屈都不知道! 嘲风想起正事,也顾不上自己的小委屈了,上前几步赶紧问道:「对了,你、你是生病了吗?」最关心的问题当然要摆在第一位问。 宁言君却是又问:「也就是说,你…并没有与她定终身?」生怕嘲风不明白含义,又换了一种说法,「定下婚配的盟约?」 「婚配盟约?怎么可能?!」嘲风这才一股脑将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都讲给了言君听。 宁如玉哪里与嘲风说了什么婚配之事?只是她一琢磨,晁枫一心喜欢姐姐,短时间内根本拗不回来,她唯一可能的决胜关键就在父亲这里。宁如玉摸准了宁鹤年的性格,父亲对于择婿的标准再清楚不过,他在意的只是对方背后的势力而已。以召棠公的地位和身份,如果结上这门亲事,对宁鹤年在朝中的势力绝对是如虎添翼。今日的见面,不过是事先大致见见晁枫的过场罢了,只要晁枫不是个痴儿傻子,都必然能得到宁鹤年青眼。 下一步,宁大人一定会主动与召棠公商谈,只要亲事提到了双方长辈层面上,这桩门当户对的亲事,对晁大人有百利而无一害。届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晁枫内心不愿,定然也只能是她宁如玉的囊中之物。 宁如玉算盘打得响,自嘲风入咸维堂那一刻,宁言君也就瞧出个中曲直了。 听完嘲风的讲述,误会自然解除。说来也奇怪,这一切明明只是嘲风的「一面之词」,和咸维堂的眼见为实比较起来,着实欠缺了一些说服力。但对于言君来说,只要摆在嘲风身上,只要是嘲风亲口说出来的,心思细腻的言君就莫名想要去相信。 两人坐到桌边,宁言君心里的难过阴霾也彻底消散:「所以,你并不喜欢如玉?也并不想和她定亲吗?」话音一落,宁言君就后悔了,不明白为何自己还要多此一问,内心却驱使着她想要确认。 「我当然不!我喜——」嘲风戛然噎回后半句,她堂堂栖梧境九殿下,这种「鸡毛蒜皮」的「小心思」要是当着君儿的面说出口,得多丢脸呀! 嘲风不好意思地偷瞧了言君一眼,目光闪躲,转而嘀咕道:「反正…我不喜欢宁如玉。」还赶紧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遮住自己的脸,变红的耳朵却是藏不住的。 看得宁言君脸上的温度也跟着升了起来,嘲风明明什么都没说出口,言君却仿佛听到了她的弦外之音,她抬手用绣帕掩住口鼻轻咳一声:「可、可是,我爹应是很快便会主动与晁大人商讨此事了。」言语也乱了节奏。 「他敢!」嘲风怒道,「晁…我爹,也不敢逼我。反正,绝不可能和宁如玉成亲!」提起宁如玉,九殿下就来气,待到处理好了君儿的事情,她定要好好惩罚那个女人! 作者有话说: 哈哈小伙伴们都好恨宁如玉 第35章 破奸计坦诚误会解(中) 宁言君以为嘲风是孩子气地说大话,连自己爹爹都不怕了?心下好笑,想了想,启唇道:「此事,就交给我吧。」 「诶?」 宁言君摇摇头,对嘲风温柔一笑:「无事,晁枫不必担心此事了。」 嘲风不知道君儿是要做什么,但是君儿都说不必担心了,自己当然要听君儿的,乖乖点头称诺:「嗯、好。」又觉得言君的精神很疲乏的样子,她好看的笑容都变得让人心疼了,追问道,「言君还没说,你是生病了吗?」 宁言君心情放松许多,想起被遗忘在一旁的汤药,邀请嘲风在桌前坐下:「昨夜不慎感染了风寒。」 嘲风来不及落座,看到小桌上那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记忆顿时就回溯经年,比神行术还快,让嘲风想起那玩意儿的苦涩来,就好像已经喝到了自己嘴里一样,动作一顿,脸色也变苦了:「呃、这个黑乎乎的东西,你要喝?」 宁言君颔首,柔声答道:「是府医开的方子,喝了应该能好得快些。」 在这方面,还是栖梧境好呀,母亲师尊练出来的仙丹神药,那都是晶莹剔透的神泉玉露,饮之如饴,怎会是这般黑漆漆苦兮兮的模样?没病都得喝吐了。 嘲风苦着脸摸摸下巴,奈何自己带的仙药君儿凡人之躯可不一定能承受得住。见言君就要伸手去取,连忙止住她的动作:「诶、你等等!」 「嗯?」宁言君疑惑,这才看到嘲风苦苦的小表情。 「你、你真要喝啊?」嘲风支支吾吾问,想了想,灵机一动问道,「相府的灶房在何处?」 宁言君觉得她的表情十分可爱:「灶房?」 嘲风点头:「对啊、这玩意儿好苦的,你就这样喝怎么喝得下,我去帮你找找好吃的,喝一口、吃一口,自然就不会觉得那么苦了。」 第58页 宁言君心头一暖,唇边漾出温柔的笑意:「没关系、不苦的。」见嘲风一脸不信,柔声与她解释道,「灶房周围人多眼杂,你就算武艺再高强,青光白日,也很容易被发现的。」 「那我…对了,那我可以去街上买!我有这个!」嘲风刷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银钱,证明自己有能力办到,「可以买很多吃的!」 宁言君却笑着在嘲风身边落座:「嗯、是可以买~但是你一来一往要冒多大的风险呢?有你的这份心意,便足够了,一碗药而已,我不怕苦。」 喝药的明明是言君,怎么倒是言君反过来柔声安抚嘲风了呢? 嘲风紧紧守护着那一碗苦药不让言君伸手,急红了眼:「没有任何风险!你等等、你就等等我嘛、我很快的!」 「那…好吧。」宁言君拿她没办法,又生怕嘲风匆忙来往被府内守卫发现,「不着急的,你路上小心,万事以周全为上。」 「嗯!」嘲风话音一落,就拿出了最快的速度,只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屋内。 宁言君一愣,看着嘲风不忘合上的窗户若有所思… 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窗外就有了小动静,只见窗户打开,嘲风两手抱着一个大纸包,顺便踏着言君准备在窗边的小凳子跳下来,手里的纸包鼓鼓囊囊,大到她几乎抱不住了,遮挡了一半的视线,让快步走过来的嘲风看起来像一个大腹便便憨态可掬的小胖子。 嘲风哗地把大纸包放在桌上,一股脑将其中的小纸包悉数摆了出来,嘲风松了一口气,挺直腰板,对脸上满是惊讶神色的言君笑道:「我买到了~」言语间有些欣喜。 宁言君站在桌前,惊讶地看着桌上堆满的油纸包,从食物的品类、油纸包的呈色和包装方式的不同,一眼就能看出它们并不是来自一家食铺。 「景城吃的还不少,我没吃过这些人间…景城的吃食,但是我问过了,都是甜的,和苦味相剋,有你喜欢的么?」嘲风在一边问得满怀期待,言君却因为想到了更深、对她来说也更重要的层面。 出府上街、还要去不同的铺子购买各色吃食,一来一回,即便是有快马良驹、专人相送也不可能这么快的,世间更是从未听闻有如此高深的武艺绝学。虽然匪夷所思,但过往种种联繫起来,晁枫绝非常人已经是不争的事实…那他,真的会和她有联繫吗…? 「要怎么证明?难不成,你还能在梦里面臆造出一个我来吗?!」脑中,那个小小人儿的话语一闪而过。 嘲风心疼言君喝苦药,根本没想过时间上的合理性,有多快就跑了多快。她转头一看,发现君儿睁大了漂亮的眼睛看着桌上的东西出神,皱眉小心翼翼问道:「没有你喜欢的?」 宁言君被嘲风的声音拉回思绪,对上嘲风有些着急的目光,眼眶莫名发热:「怎么会?」赶紧一连拆开了三四个纸包查看里面的吃食,果然如嘲风所言,是些甜口的糕点、果干,温柔答道,「都是我喜欢的。」 嘲风这才舒展眉毛,高兴起来:「那好那好…」 宁言君从手边的纸包里拿了一块桃花酥,生怕嘲风失望,还解释道:「先吃一块,其他的让瑶华好好收着。都就着这『黑乎乎的玩意』吃,未免太可惜了。」 处处流露出的珍惜,让嘲风开心溢于言表:「那先收着、慢慢吃。」亲手端起那碗被她紧紧护住的苦药,捏着鼻子端给言君,「你快就着喝药。」 从嘲风手里接过药碗,放了许久的药,竟然还尚存余温,并不是言君想像的那样冰凉,宁言君眼中柔波泛起的涟漪愈甚。见嘲风正睁着大眼睛目不转睛注视着自己,不再耽搁,在嘲风的注视下,她小口就着桃花酥喝了苦药。 嘲风买的糕点口味实在是甜腻,不过和着嘲风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心意,却真正全然抵消了苦涩滋味,让宁言君觉得十分可口。 误会说清、药也喝了,言君面色难掩苍白疲惫,嘲风心知自己不能多打扰君儿,磨磨蹭蹭站起身来嘱咐两句便与言君告辞,行至窗边停住脚步,欲言又止:「明日…」 嘲风忸怩着没好意思说明,言君却自然明白她的弦外之音,答道:「明日不可来润雪居。」眼瞧着嘲风眼里就要浮现出浓浓的委屈,又话锋一转,「但…若是我所料不错,很快,便又能在咸维堂相见。」 「咸维堂?」嘲风一愣,抱起手臂愤愤道,「莫不是那个宁如玉,又要闹事?!」 看得宁言君心下好笑:「若是她再让人来请,你应邀便是。」 「啊、我不想!你都说了她是对我…图、图谋不轨!」嘲风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词儿,立刻用上了,「我才不要和她在一起。」 宁言君随她来到窗边,因为腿伤的原因,步伐有些虚浮,看得嘲风心疼:「言君,你、你快早些休息吧!你让我应邀,我应邀就是了!」 宁言君在她两步之外站定,与嘲风的目光相汇,柔声道:「既然你并非与她两情相悦,有我在,我会帮你。」 一句「有我在」,伴着她柔情似水的声线,就好像暖流缓缓淌进嘲风心里:「那好,都按你说的。可千万、千万不能让我和她在一起。我只想…只想…」碍于她那点九龙子殿下的面子,还是没说出口。 眼前人儿忸怩的、可爱的模样似乎格外能戳中宁言君内心柔软之处,她抿嘴低头一笑,因为生病而有些苍白的脸上又出现了一抹动人的红晕,能有一个人赤诚心思时时期盼与自己相见,叫她如何不心暖呢? 第59页 再抬起头来之时,言君含羞的笑意已经被矜持内蕴所掩藏,只留下眼中还未藏匿起来的一丝柔情,她送嘲风来到窗前:「嗯…不会的。就是不知,晁大人性格如何,他会像我爹那样强硬地要求你做一些事情吗?」 「当然不会。他完全听我的!」九殿下满是桀骜。现在的晁大人不过是嘲风手底下的小妖,哪里敢对她不敬? 敢像这么没大没小说自己父亲的,恐怕也只有还没长大的晁枫了吧~宁言君忍住笑意,点头道:「嗯,这便更好办了。你只需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晁大人就好。」宁言君不忘耐心嘱咐道,「但是在爹爹面前,晁大人应是不会如何严词拒绝的,届时你也不能冲动,剩下的,都交给我去处理。好吗?」语气极尽耐心。仅是误会的解除,便胜过了一切治病的苦药,让言君从心情上一扫所有的忧虑呢。 嘲风乖乖答应:「我明白。我才不会乱说话、不会让你被那个凶…被宁大人骂的。」 宁言君可不是怕自己被凶呢。她却没有出言反驳,顺着嘲风的意思道:「好~那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嘲风本就不舍离去,多与言君说了几句,心中的眷恋也被言君的闻言软语给愈加催生,捏着衣角:「你、你先进去,我要确认你确实是乖乖休息、好好养病了,我才走。」显得有些忸怩。毕竟,如此黏黏煳煳捨不得走,可不符合她威严的九殿下身份呢。 宁言君一听,微微低下头去,耳朵止不住地发起烫来,沉默半晌才轻声答:「那…好。你路上小心。」说罢抬头看了嘲风一眼,也不自觉攒紧了袖口,「我这就回房了。」转身往内屋前的绣屏边走去,在即将进到绣屏后的时候又略一驻足,这才进了里屋。 作者有话说: 解除误会~ 第36章 破奸计坦诚误会解(下) 听到里屋门合上的声音,嘲风盯着那屏风上淡雅的兰草芳华,呆立良久,确认自己确实没有习得那穿透外物的目力,无奈撇撇嘴,只得老老实实离开了润雪园。 而里屋的人儿又哪里真的回到了床榻?她几乎是屏息在门后静待了许久,都没能听见嘲风离开的动静,宁言君小心打开房门,屋外已是一片安静。她轻步来到绣屏边往外一瞧。 窗前没了嘲风的身影,窗户严密合拢,看来是关窗之人刻意放轻了动作,以至于宁言君加速的心跳声都盖过了合窗的声响。 宁言君默然轻嘆,出声唤来了瑶华。 瑶华一进屋就被外间的甜腻香味给吸引了注意力,往桌上那么一看,下巴都差点掉到了地上:「小、小姐,这些是?」莫不是自己就在外面睡了个小瞌睡的功夫,小姐自行出府买来了这么多吃的吧?!于情于理都不合乎逻辑啊! 见瑶华一脸的惊讶,宁言君心里生出小小的开心来:「先把它们都收起来吧。不过…这些应是放不了多久的,我自己可能吃不完,瑶华也帮我吃一些吧。」嘲风满满的心意,她可捨不得浪费掉任何一块呢。 瑶华满腹疑惑:「小姐,您吩咐的当然没问题,可是…可是这些,都是从哪里…?」 「是晁枫买给我的、担心汤药太苦。」不经意间就说成了「买给我的」,让言君心里小小的欢喜自然流露。 「晁公子?!」瑶华揉了揉耳朵,发现自己没有听错,小姐确实说的是晁公子,那个才离开两天就和二小姐同游溱水亲密无间、完全不问小姐近况的晁公子。 「小姐,晁公子他可是…」小姐怕是风寒发热给烧迷煳了吧!那个可恶的晁公子,可是正和二小姐谈婚论嫁啊?!他是怎么有胆子又过来润雪居讨小姐欢心的?!有了眼见为实,瑶华很自然地将嘲风的殷勤和关心理解为了欺骗。 「那是误会嘛~」宁言君给了瑶华一个让她尽管安心的笑,带着一种别样的娇俏,「放心,我有判断的。」 瑶华噎住,小姐一向聪慧过人,识人善断的水平是自己的何止万倍。瑶华虽然还是无法消去担忧,但看着小姐依旧带着病容和疲惫的眼中,流光神采都与今晨不同,想来心病也在悄然间治癒了。 瑶华只能在心里祈愿小姐没有看错人:「好。我相信小姐。可是…二小姐那边?」 提到宁如玉,宁言君脑海里浮现出妹妹看自己时,眼中那种憎恶的神情,哪里还有半点血脉亲情可言?宁言君沉吟片刻,启唇道:「她三翻四次挑衅于我…必须让她有所收敛了。」 虽然还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确认晁枫和小龙之间的关联,可言君心底的感觉…骗不了人。以前的百般刁难她都可以忍,这一次,于私情于公理,宁言君都不会再忍让了。 …… 事情果然如言君所料,嘲风回召棠公府的当晚,就有相府的侍者来送信。邀请信直接送到了召棠公府真正掌事之人——青翎手上。 青翎读罢由宁鹤年亲笔书写的信函,眉头紧皱,眼中泛起深深的波澜,情绪十分复杂:「去请殿下过来。」莫非…嘲风哥哥已经和宁小姐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是,翎姑娘。」左右小妖哪敢耽搁,很快将嘲风请来。 「是相府来消息了吗?!」还没不见人影,嘲风的声音已至,随后就见一道银光闪进来,在青翎面前化作了人形。 穿了一身休憩时着的轻薄袍子就心急火燎赶来,从相府回来之后,嘲风就把自己闷在房内等待消息,担忧着言君的身体,左等右等也无心顾及其他,干脆钻进被窝里打盹儿,期盼着一睁眼便能收到来自君儿的消息。 第60页 青翎见她明明只是走过几处庭门的距离,愣是跑出了风尘僕僕的模样,心中酸涩大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已经被攒到发皱的信纸递给了嘲风。 嘲风接过信来一看:「果然来了。明日一早…那我可得准备准备。」自己自然要按君儿说的行事,一边想,一边抬头对沉默不语的青翎道,「翎儿,帮我选个可靠的小妖来,化成晁…哦对,晁崇,明天和我一起去。」「小公爷晁枫」,连自己老爹的名字都还没记熟呢。 青翎却没有第一时间答话,反问嘲风道:「你真的想与她…与她结亲么?」最后半句,光是说出口,对青翎来说都是莫大的困难了。 嘲风一听,当即摇头:「怎么可能?!我才不要和她结亲!」 青翎怔愣:「那你、你应邀去相府是…?」 「哼,当然是拒绝他们的提议!」嘲风抱起手臂。君儿让自己去这一趟,就是为了彻彻底底断了宁如玉胆大包天的诡计吧! 嘲风斩钉截铁的表情让青翎心生一丝喜悦。两人却都不知道,青翎所说的「她」,和嘲风毫不犹豫拒绝的「她」,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呢。 嘲风扬起袖子扇了扇,就好像是提及宁如玉,面前的空气都污浊了,要用袖子扫开一般,这才背起手问青翎:「怎么说?翎儿有合适的人选吗?」 青翎却道:「就由我化作晁崇陪你一同前去,可以么?」 「诶?」嘲风毫不犹豫点头,「好啊好啊!你自然是比那些小妖要可靠许多的。总之,你就表达我拒绝的意思就行。」 两人议定,翌日便如约来到了相府咸维堂。 宁鹤年亲自相迎,一脸久不见故友的表情,对年长他十来岁的三朝元老晁崇表现得十分尊重,处处给足了面子。 宁如玉今日则未能在堂中落座,而是占据了珠帘后的位置,她伸着脖颈瞧见晁枫「父子」来了,赶紧以最完美矜持的姿势坐好。 走入咸维堂,幻化成晁崇的青翎目光不禁落到了珠帘中的女子身上,这就是嘲风哥哥惦念了千年的女子么… 嘲风同样第一时间就想在珠帘后寻觅她心中所念,却见珠帘后竟然换了人,换成的还是她不喜之人! 宁如玉目光与嘲风交汇,立刻低下头去,一副脉脉含情又无比羞怯的模样,仿佛不敢抬头再看。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嘴上却是有了一丝不明意味的笑意。晁大人和晁枫如约而至,事情正完全按她所想的方向发展,她的心情能不畅快自得么? 宁如玉头低得快,倒是没能瞧见嘲风立刻撇开目光的嫌弃表现。左右没能在咸维堂内找到言君。君儿不是说今日可以见到她吗?为何堂上无人? 兀自得意的宁如玉也不着痕迹左右看了看,可惜父亲不让自己再把姐姐邀来,不然今日一定能看到她脸上更加精彩的表情呢~ 宁如玉得逞般的窃笑表情却没有逃过青翎的眼睛。如此狡黠到甚至有一分不善意味的表情,让青翎皱起眉头。只觉嘲风哥哥一心喜欢的女子,倒并不如坊间传闻的那么出色,与其他世俗凡尘女子相比,除了容貌尚佳,并无过人之处。天上地下容貌出色的女子不知凡几,嘲风哥哥到底是喜欢上了她那一点呢? 青翎一直在暗处关心嘲风的动向,早知她心系之人是宁相之女宁言君,也听闻了无数关于相府千金宁言君容貌、才学、气质的评价。传闻中,宁言君是景城乃至整个大宣几乎所有世家大族培养千金的标杆。而今看来,恐怕那些传闻,都只是宁相为了铺好她未来的婚姻道路,刻意为她塑造的光鲜形象罢了。青翎在心里给了「宁言君」一个空有其名的评价。 因为心里某些情绪,青翎一直没有真切去瞧瞧深得嘲风喜爱的宁言君到底是什么样子。是以昨日收信的误会在巧合中延续,她完全将此刻坐在珠帘之后的宁如玉当成了宁言君。 瞬息之间几人各有各的心思,目光转换几何,宁鹤年邀请两人入座,寒暄几句近况,便言归正传道:「今日请晁公前来一叙,是有一件喜事。」 青翎故作不知情:「喜事?」 「呵呵,正是喜事。」宁鹤年笑起来,看了嘲风一眼,对「晁崇」道,「要不是小女有缘与令郎相识,还真不知道晁公竟将如此俊秀麟儿藏得那么深。」 青翎并没有心情与宁鹤年多解释什么,只客套答:「宁相谬赞,枫儿自小身子骨弱,我们才不得已将他保护起来。」 宁鹤年见现在的晁崇与从前在朝堂之时的性格似是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晁崇不主动往下说,便由他继续推进:「今日要与晁公说的喜事,正是令郎和小女如玉的喜事。」 青翎皱眉:「如玉?」不是宁…言君? 「呵呵,正是小女如玉。」宁鹤年转头向珠帘的方向严肃道,「如玉,还不与晁公见礼?」 珠帘后的宁如玉连忙起身向「晁崇」恭敬行礼:「如玉见过召棠公。」 青翎还在为突然揭露的真相而怔愣。所以,想与嘲风定亲的、被嘲风严词拒绝的女子,不是宁言君…原来,自己那一丝沾沾自喜,竟是闹了个大笑话么?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第37章 仇怨深红绡献诡计(上) 宁如玉话音刚落,宁鹤年一扬手:「诶、如玉,晁公与我相识多年,晁公以前尚在朝之时,不吝给了我不少启迪指点,就如兄长一般。你如此唤他就疏远了,理应唤一声世伯才是。」几句话就主动拉近了两家的关系。 第61页 宁如玉嘴边的笑意更甚,立马听从,乖巧认错改口:「是如玉唤远了,还请世伯不要见怪。」 宁鹤年也附和:「闺中少女矜持怕羞,就不让她直接入堂来了。礼数上怠慢,还望晁公见谅。」 青翎回过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无妨…」她忍住喉间的酸涩,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道,「老夫还未曾听枫儿提及此事。」只是言语间多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嘆息。 宁鹤年低头喝茶,并未注意到「晁崇」表情的复杂变化,却听出了一丝故意装傻的意味:「少年人嘛,难免会害臊、讲面子。」宁鹤年前日便看出嘲风对这桩婚事是有「牴触」情绪的,因此晁崇的表现多少在他意料之中。只不过为了权势利益,宁鹤年很有耐心与晁家周旋谈判。 说感情层面不行,宁鹤年又委婉与「晁崇」说起了这桩亲事背后关联的利益链条。 幻化作晁崇的青翎只能处处敷衍应付,温温吞吞表达,眉头却是不自觉越皱越紧,要不是碍于晁枫这个合适的身份来之不易、不想坏了嘲风哥哥在人间的游玩梦想,她早就铁着脸直接与宁鹤年决裂了。 所幸因为「晁崇」的故意拖延不配合,嘲风和宁如玉的婚事并没能像宁鹤年期望的那样直接定下来。 由侍者送出咸维堂,嘲风和青翎两人皆是沉默不语、各怀心事,就见远处两人迎面而来,为首的年轻女子,让怔怔出神的青翎不自觉凝住目光。 闷闷不乐的嘲风则是睁大了眼睛,不自觉深吸一口气,嘴唇一颤「言君」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所幸及时闭嘴,却生生憋红了脸,发出半声短促的「诶——」来。 款款走来的人,除了她心心念念的君儿,还能是谁呢? 嘲风想说又不能说的小模样让宁言君嘴边浮现出一丝笑意,又很快隐忍于柔情恬淡的表情之中。无人引荐,在众目睽睽之下,宁言君自然只能当做是并不认识两人。 她站在一侧,颔首简单与两人施了一礼,便大方得体等在一边,为父亲的贵客让出路来。 青翎却忍不住在她面前顿住脚步。眼前的女子…才是嘲风哥哥心繫的宁言君…身边人波澜忽起的激动心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气质与相貌完美契合,让她似水的柔情浑然流露,不需半句言语,只一颔首一微笑,便轻轻淌入人心,让人如沐春风、如润春雨。明明是一副凡胎肉身,却未沾染半点世间浊气,莫说与咸维堂内的宁如玉有云泥之别,竟然真真不输栖梧境的瑶宫仙子。甚至…让青翎都生出一丝钦羡之情来。 青翎停留,嘲风更挪不动步子了,想多看看又不敢看,碍于心里的小九九,倒不如青翎那样大方。 几人陷入片刻的僵局,幸而带路的侍者见晁大人好奇,站出来介绍了:「晁公,这位是我们大小姐。」又为宁言君引荐,「大小姐,这是召棠公晁大人和小公爷。」 宁言君这才向两人正式施礼:「言君见过晁大人、晁公子。」经过几日休养,虽然言君精神仍偶有不济,风寒却已经好了大半。声线没有了那一丝倦怠,柔美又好听,腿上的皮外伤也因为有了瑶华的悉心敷药而几近恢復,让她的步伐动作都恢復了往日的大方优雅。 青翎凝滞的目光稍稍清明,目色却是沉沉,维持住自己平静的声线:「原来是…宁相长女。」措辞依旧符合晁公的身份,她闭上眼睛点点头平静夸赞道,「宁相真是教导有方。一双千金…都如此出类拔萃。」殊不知她闭目平静的表象下,已是心绪迭起。 一边的嘲风也乖乖唤:「宁、宁小姐。」 或许就连嘲风自己都没意识到,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仅仅是这样看到她,就会觉得如此愉悦兴奋了呢?难道…是积攒了千百年的想念,从重逢她的那一刻起,便决堤倾泻而出了吗?嘲风答不上来。 宁言君柔声谦道:「晁公谬赞。」便不再多言。随路相逢而已,能互相照面招唿一句已是最大的礼数。 青翎收起目光,也努力找回最初的步伐迈步离开,背影显得有些匆匆。 虽短暂一晤、万分不舍,也算是终于确认了君儿的身体情况,嘲风捏着拳头跟上青翎的步伐与一边颔首等待的宁言君擦肩而过,所幸没有流露出一丝令人生疑的留恋。 …… 咸维堂内,宁鹤年半眯着眼、目光深不可测,抚着自己的鬍鬚陷入沉思。 珠帘后的宁如玉同样没有离开,面色沉沉,周身的气氛十分沉郁,致使身边的碧珊丝毫不敢出声打搅。看来事情的推进并不是他们想像的那么容易。 宁如玉目光移到帘外的父亲身上,心情稍微得到了安慰,看父亲的态度,明显是期望促成这桩婚事的。只要是父亲想办到的事情,就没有失败的可能。宁如玉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出珠帘,与父亲行了一礼,见父亲并没有要与她交代事情的意思,便准备自行离开。 刚要走出屋门,就与走进咸维堂的宁言君相遇。她那一副从容柔和的模样,在此刻的宁如玉看来,就好像是故意来嘲笑自己大事未成一般,让宁如玉的眼里多了几分阴鸷。 宁如玉没有动作,言君便也只是轻轻一笑,走进堂中,直向主位上的人走去。 宁如玉心里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也不急着离开了,回身盯着宁言君,看看她赶在这个节骨眼过来到底要搞什么鬼。 第62页 宁言君从容上前向父亲施礼问安,一切正如日常的问安见礼。 宁言君在润雪居静心学习,若是为了妹妹宁如玉的事情专门去见父亲,必然会引起父亲的怀疑,弄巧成拙。不如将计就计将自己内训堂的时间和这边商谈的时间都比较出了大概,再由瑶华探听风声,便精准赶在了咸维堂的商谈正巧结束之时过来向父亲问安。这一切,都是在嘲风与她解释原委之时便有了计划。 宁鹤年思虑在心,随口问道:「嗯,今日内训堂课业完成了么?」 「是,今日的课业都完成了。」宁言君答,说罢,抬头关心问道,「爹爹有忧心之事?女儿在来时的路上,瞧见上次来过咸维堂的晁枫公子了。那位长者,听侍人介绍说是晁公子的父亲晁大人?」 「嗯?」正沉吟思考下一步如何行事的宁鹤年目光在言君身上重新聚焦,「是他们。」言君似是有话要说? 宁言君点头:「想来,他们二位,是为如玉的亲事而来?」 站在门边竖着耳朵的宁如玉皱起眉头。 宁言君沉吟片刻,侧目用余光扫过一眼宁如玉,对父亲道:「言君有一言…想与您单独说。」 宁如玉这下可稳不住了,两步回来抢话道:「你有什么话,我不能听的吗?晁枫可是我未来的夫婿!」 「如玉!」宁鹤年不悦,「闺中女子说出此等话来,成何体统?!」 「爹!她——」 宁如玉还想申辩,被宁鹤年怒而喝止:「宁如玉!」声音又沉又震,吓了宁如玉一个激灵,宁鹤年也毫不心软,只冷冷道,「你先下去。」长女的智谋眼界一向不是二女儿可比,宁鹤年愿意一听长女的见解。 宁如玉心急如焚:「我、我…」支吾两句,一切气焰很快被父亲的淫威和锐利目光杀得烟消云散,即便万般不甘与担忧横亘心头,也只能狠狠剜了宁言君一眼听话离去。 待到堂中只剩两人,宁言君上前一步,在父亲面前说了几句。最开始宁鹤年还提出反问,几番问答之后,就见宁鹤年眉头紧锁,脸色几经变换,最后归于沉默不言。 宁言君说完,见父亲陷入沉默,心下有数,又将每日该向父亲问安行的大礼妥妥帖帖行了一遍,也不多问,轻声退出了咸维堂。 待到宁言君走出咸维堂之时,就见宁如玉果然还未离开,可苦了被留在堂外的瑶华,一直承受着二小姐如灼人烈火般的可怕目光。 宁言君嘆息一声,不欲与宁如玉多做交流,对瑶华道:「瑶华,走吧。」 刚走出一步,就被宁如玉拦住:「你到底跟爹说了什么?!」 宁言君淡淡看了一眼堂门,让宁如玉下意识将声音压小了几分,言君只是只平静回答:「阐述实情而已。」说罢也不再逗留,快步离开了咸维堂。 …… 接下来的几日,嘲风又住回了润雪堂屋檐,乖巧按捺冲动没有闯入房中与言君相见,每日只是守在她出门之际远远看看。 宁如玉见父亲没了其他动作,惴惴不安专程去见了宁鹤年一次,却得到了她最不想得到的答案,宁鹤年已经完全笃定地放弃了让二女儿与晁家公子结亲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下章宁如玉不甘心继续作妖,小龙会否东窗事发 第38章 仇怨深红绡献诡计(下) 宁如玉当然是又急又气,一哭二闹惹恼了宁鹤年,挨了父亲狠狠一顿斥责不说,更是被禁足五日闭门思过。 显然,宁言君拿捏准了父亲的性格,又将整件事背后的关系脉络理得清晰无比,也不知宁言君与宁相到底说了什么,明明只入了咸维堂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却是轻松说服了决定放下面子、极尽耐心与晁崇父子「纠缠婚事」的宁鹤年。 …… 「哐当——」纹饰精美的瓷瓶重重飞落在地上,向四方炸开雪白的碎片。 就听碧珊慌乱急切的声音在一边响起:「小姐、小姐,您息息怒!气坏了身子才是自己的!」碧珊急红了眼,「奴婢早看出那个晁枫,又无礼又狂傲,怎么配做您的夫婿?!您何必为了他生气啊!」眼瞧着宁如玉又毫不手软地摔碎了一方玉枕。 「你懂什么?!」宁如玉正愁没地方发火,这下可是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到了劝解她的碧删身上,「我又输了、我又输了!」 宁如玉恨得咬牙切齿,眼眶猩红,兇恶的语气吓得碧珊砰地跪到地上认错,膝盖恰好被迸溅过来的碎片割伤,疼得她龇牙咧嘴也不敢再抬头出声,死死低着脑袋。心中也同此刻正在发疯的主子一样,对宁言君和晁枫的恨意暴涨。 说实话,宁如玉并不太在乎晁枫本人无礼、狂傲与否,她只知道晁枫是宁言君的追求者,更是宁言君的心头所好!加之晁枫有一副世间罕有的好皮囊,是召棠公的独子!至少世人看来,他可以是最完美的夫婿!明明…就快要成了,差一步,就差一步… 她以为,以姐姐那个温吞柔软的性子,应是软弱地任人捏扁揉圆也只知兀自伤心难过的,谁成想,这一次宁言君竟还击了?!还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反将她还击得一败涂地! 玲珑居一阵鸡飞狗跳,二小姐大发雷霆的消息也被府中爱传闲言碎语的侍者传到了润雪居。 「小姐这次狠狠给了二小姐一个教训。」瑶华一脸的兴奋,恶人收受了惩罚,一想到平日骄纵跋扈、妒心极重的可恶二小姐气急败坏的样子,瑶华就能笑出声来。 第63页 却见听闻消息的宁言君摇了摇头道:「希望此事过后,如玉能汲得教训吧…」言君性格温柔善良,若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无故挑衅,这次更是触到了她的底线,她又何忍姐妹阋墙? 只是以宁如玉的性子,怕是很难就此收手…宁言君嘆息一声,还是早做防备的好。 瑶华心道自家小姐真真善良心性,赶紧收起幸灾乐祸的笑容,默默祈祷着玲珑居的主人自此便有所收敛,不再惹是生非。 两人期盼向好,玲珑居却一连两日都沉浸在宁如玉的阴云之中,闺阁里能摔碎的物件都被宁如玉摔了个遍,全部换了新。 午后,被父亲禁足在屋内出不去的宁如玉又发了一通脾气,压抑于心的愤怒却很难排解出去,正坐在窗边咬牙切齿。 恰逢此时碧珊来报有一丫鬟求见,宁如玉想也没想便道:「不见!」 碧珊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小姐,是润雪居的丫鬟、咱们早先布置在润雪居的眼线。她说有要事禀报。」 宁如玉回头,好像一提及润雪居,便会掀起她内心的愤怒波涛一般,咬牙道:「让她进来!」 丫鬟进屋来,唯唯诺诺与宁如玉行了一礼,见宁如玉一脸的不耐烦,小心开口:「二小姐,奴婢听闻您近日心中多有愤懑,特带来一物,希望能为二小姐分忧。」说罢便毫不拐弯抹角呈上一物,「您瞧,这是什么?」 宁如玉乍一看,一块呈色一般、还残缺一角的玉玦,不屑地移开目光,心道这小丫鬟要讨好自己也不选个值钱的货色,颇为不悦,都懒得回答。 丫鬟一看宁如玉已经不耐烦地偏过了头,上前一步,双手将玉玦捧得更高了:「二小姐,您、您再仔细看看。这块玉玦,不一般!」 宁如玉「啧」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丫鬟手里的玉玦上,仔细一看清楚,顿时瞪圆了眼睛,眼里闪过惊惶和愤怒,斥责道:「大胆!你竟敢拿这种东西过来!是想害死我么?!」 宁如玉抬手就是一巴掌打远了丫鬟的手,要不是丫鬟反应快合掌抱住了玉玦,此刻那块本就残缺的小龙玉玦已然也沦为一地玉屑了。 丫鬟双膝跪地,紧紧抱住玉玦,赶紧解释道:「奴婢不敢,此物、此物是大小姐的贴身之物!」 宁如玉一惊:「你说什么?这是宁言君的?」她态度大变,左右看了没有外人,便一把抢过丫鬟手上的玉玦,翻去復来仔细观瞧,「这块破破烂烂的…龙…龙形玉玦,是宁言君的?」身体前倾,模样咄咄逼人,却在说到「龙」字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 丫鬟如实答道:「是、是!这是那日大小姐身染风寒,奴婢替她整理床褥时发现的。以前从未见过,想来是她的贴身之物,病中一时不察,误落下了。」丫鬟偷偷看了宁如玉一眼,发现二小姐眼中闪烁精光,松了一口气,「我想,二小姐您兴许能用上,就拿过来了。」 宁言君竟然敢私藏龙形玉玦!要是将证物送到父亲手上,不知道…宁言君会受到怎样的惩罚?且莫说龙形本就犯了大忌,这块玉佩又是如何流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宁言君手里,背后的故事又有多少值得深挖? 只是稍一思索,宁如玉就觉得心情豁然开朗,紧锁几日的眉头松开,握住手里的龙形玉玦收入袖中:「呵呵,很好,很好。做得很好」仿佛是紧紧攒住了憎恶之人的命脉,宁如玉的脸上的喜悦快要溢出眉目,目光落到跪伏在地的小丫鬟身上,「你叫什么?」 丫鬟嘴边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微微抬头答道:「奴婢名叫…红绡。」 「红绡,你立了大功一件呢。」宁如玉说着,又看了一眼身边随侍之人,「碧珊…红绡,一碧一红,名字正好相称。以宁言君的头脑,你恐怕在润雪居也待不下去了,以后就直接和碧珊一起,跟在我身边吧。」 红绡称谢:「是,谢二小姐!」 一边的碧珊出声纠正:「还叫什么二小姐?在玲珑居,就只有一位小姐。」 红绡连忙改口:「是、谢小姐提拔。」 …… 一场阴谋正在玲珑居悄然酝酿,宁言君因为担心宁如玉报復,自然并未主动联繫嘲风,而嘲风呢,只是在屋檐上乖乖待着,默契又自觉地并未下来打搅言君的生活。 瑶华从外面回来,就见自家小姐正站在柜前寻找什么:「小姐,您在找什么呀?」好奇上前,「瑶华帮您一起找~」 宁言君若有所思,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没有回答瑶华的问题,而是回头问:「瑶华,上次那个新来的丫鬟,去哪里了?」又自顾自猜测,「是不是回到玲珑居去了?」 瑶华惊讶:「小姐,您怎么知道?!我方才就碰见二小姐了,她身边一左一右跟的,就是碧珊和那个小丫鬟!没想到她真真如您所料,是个细作!」瑶华抱起手臂,不满地直接将那人称作了「细作」,撇嘴道,「她跟在二小姐身边,鼻子都快翘上天去了。」 宁言君怔愣片刻,蹙眉问:「你说,她和碧珊一样跟在宁如玉身边?」 「嗯!也不知是做成了什么坏事情,立刻就得到了二小姐的重用…」说着说着,瑶华声音渐弱,转头惊道,「她不会是给小姐您布置了什么陷阱吧?!」 宁言君心道不好:「前几日我染了风寒,她是不是来屋里收拾了?」 第64页 「什么?!」瑶华大惊,「小姐您提醒防备之后,我就不准她踏入您的闺房半步了,莫非…那天她趁乱——」 瑶华话音未落,就听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大小姐,大人请您去万、万诫堂!」 瑶华脸上是不可掩饰的震惊:「万诫堂?」那可是相府内专门惩罚有过之人的地方啊! 宁言君心一沉:「果然…」父亲此时让她前去万诫堂的原因已猜到十之八九,宁言君表情有些凝重,却也不能逃避现实,「走吧,去万诫堂。」 万诫堂…瑶华等人被表情严肃的护卫挡在门外,便只有宁言君一人走了进去。 偌大宽敞的万诫堂内,宁鹤年坐在主位,所有闲杂人等都被遣退,气氛却好似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宁言君十七载韶华,并不是第一次进这万诫堂,每一次,都给她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只不过这一次宁言君的心情却不同于对皮肉之苦的抗拒,而是如死水一般的寂静… 因为,拿捏在父亲手中的…是她想了念了十几年的梦。 宁鹤年双眉倒竖,见宁言君来了,根本不与她多说,低沉的声音如同勐兽怒吼前的低吟:「跪下。」话中是竭力隐忍的怒气。 宁言君神色平静,在堂中跪了下去,不发一言。即便是跪,也跪得雍容挺拔,却向来不是父亲和内训堂先生想要的那种低眉顺目、能激发出至高无上者心中垂怜之意的完美姿态。 宁鹤年今日并没有功夫与她计较姿仪的问题,开门见山,拇指和食指捏住玉玦,扬起来,直问道:「这枚玉玦,是你的?」 作者有话说: 红绡又是什么来歷? 第39章 龙玉碎万诫幽梦引(上) 宁言君目光移到父亲手上的白色玉玦,很快又移开,不知落到何处:「是…」 已经闹到万诫堂来,父亲想来是有了十足的证据,狡辩于事无补,只会火上浇油,是以宁言君坦然答了。 「混帐!」宁鹤年隐忍的怒火悉数喷将出来,扬手就将手中的白玉玦狠狠摔在宁言君面前。 裂痕从玉玦原本那一处残缺的角落,沿着雕刻并不十分细緻的龙身延伸开来,蔓延至宁言君的心头,便四分五裂,炸开成雪白的碎屑,就象是言君平静眼底那一隅掩藏极深的浪涛。 这无限放大的一切…都只是一瞬间、伴随着那一声清脆的声响而发生的事情… 在周围安静得出奇的万诫堂,穿透高大的木门,传到了门外的瑶华耳朵里,吓得她一个激灵,急红了眼睛。 宁言君微微低下头去,藏住眼底泛起的深深波澜,雪白的碎玉印在脑海中,却变成了红色,有什么苦涩的东西回流到心里,落到心上的裂痕,和着浸出的血珠一起,疼得让人失去了感觉。 「私藏此物是杀头的大罪!」宁鹤年指着宁言君,「你可是要将我宁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宁言君沉默不言,让宁鹤年的愤怒又窜上新的高度:「此物、你从何得来?」一掌拍到扶手之上,「是何人相赠?!」 宁鹤年如此发问,自然是有人在他耳边进谗言。宁言君常年被约束在润雪居内,所有的饰品自然都应从相府的口径中出入,如何得来这样一件玉玦? 宁言君无法再保持沉默,启唇答:「只是…少时见其形貌特别,顺手买了下来。当时,并不知其中禁忌。」依旧没有抬头,宁鹤年也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 宁鹤年冷哼一声:「少时、不知其中禁忌。我倾尽一切栽培你,内训堂、律法,你都白学了么?」宁鹤年气得咬牙切齿,「竟敢贴身保存在枕席之下,是意欲何为?!」 「作为饰品。」宁言君并未解释很多,只是简单答了四个字。 啪——宁鹤年被她平静的态度刺激,又是重重一掌拍在桌上,震得一边沏好的香茶盖子哐当一声,洒落几滴。盛怒的宁鹤年毫不在意:「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长不了记性、不肯说实话了!」说罢,立刻高声唤人前来。 两个膀大腰圆的壮硕中年妇人在瑶华惊惶的神色下从外面应声进屋,一人手里拿着一把模样奇怪的长柄物件。 两个妇人光从身形上来说,宽度大约就是宁言君那纤腰细柳的两倍。那她们手里的东西足有大半个人高,一端制成扁平状,看起来是较软的材料制成,后部则是方便「施刑者」抓握的柄。 宁言君是宁鹤年攒在手里的重要棋子,要让女儿坐上那个位置,容颜体貌自然不可有分毫损伤。是以这样的「刑具」是专门为宁言君量身打造,这些壮硕妇人更是经过了专门的训练,能将力道和位置拿捏得十分准确。 她们的手法,在让宁言君感受到剧烈疼痛的同时,又绝不留下无法挽回的伤疤,辅以最好的伤药休养一段时日之后,大小姐依旧是冰肌玉骨、完好如初,丝毫不会影响她的「未来」。 宁言君早就知道来万诫堂最终会发展成什么结局,此刻的她眼中依旧静如冰面,反倒更加挺直了腰背。 若是能用身上的疼痛沖淡心里的伤痛,反倒畅快许多吧…… 两个妇人得了大人的命令,对视一眼,一人大喝一声,目露凶光,扬起手中长柄噼将下来,划破气流,带出飒飒风声—— 跪在地上的宁言君,只觉肩背之上一阵剧痛,力道之大,差点让柔弱闺秀宁言君跪不住跌倒,宁言君咬破了嘴唇,血腥气在口中蔓延开来,这才将将稳住身形、不至于太过狼狈。 第65页 两位施刑妇人却丝毫没有不忍、停歇的意思,另一人紧接着便扬手要噼下来—— 刚用神行之术窜到万诫堂外的小银龙从屋顶角落掀开瓦片瞧见这一幕,瞪大了眼睛,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言君就要挨打!嘲风一时间根本来不及多想,当即遁出五感—— 第二下重击落下,却没有给宁言君想像中的疼痛和冲击,除了方才被击打的地方火辣辣发疼,就只象是被轻轻拍了一掌,宁言君蹙起秀眉,看着一地的碎玉,难道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倒是屋顶上的小银龙,吃痛呜咽一声,肩上的银羽都掉落了几片,原来嘲风想也没想使出来的法诀,是将言君身上的感官都移花接木到了自己的身上… 九殿下从晁府来到润雪居,却没有找到心心念念的人儿,更是发现润雪居内气氛不对劲,正巧听见润雪的丫鬟忧心忡忡地讨论小姐被大人叫去万诫堂的事情,嘲风便赶到了万诫堂。 万诫堂中,两下重击威慑,宁鹤年逼问:「说实话!此玉,到底是何人所赠?!」 嘲风缓过疼痛,这才看见言君面前的地上,有一地的玉碎。何人所赠?什么意思?有人送君儿白玉、才连累她被这些穷凶极恶的妇人打? 宁言君坚持摇头:「没有人赠送。」 「很好、很好。胆气足了,敢与为父狡辩了。」宁鹤年目光变得愈发锐利,对施刑妇人冷冷道,「再打!」 宁鹤年认定龙形玉玦乃是他人相赠,怀疑有人在暗中想对相府不利,定要查出元兇来,也断了女儿那些不应存在的念想。 施刑妇人自然毫不含煳,嗖嗖又是两下重击,全部落到嘲风身上,疼得屋顶上的小银龙冷汗直冒、差点滚下屋檐,在瓦片上抓出几道爪痕。 宁言君眉头越蹙越深,为何感觉不到疼痛?这是…这是…?难道…是她?!想到这里,宁言君心跳骤然加速,鼻尖一酸,眼中蓄上了晶莹。 此番模样,让宁鹤年以为女儿是宁可死咬牙关挨打也不愿意供出背后之人,咄咄逼人问:「我再问你一次,玉玦,到底是谁送你的?!」此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的,似是在给宁言君最后承认的机会。 屋顶上的嘲风气喘吁吁,从宁鹤年的口中窥见事情原委一角,玉玦…有人送了君儿一块玉玦,君儿却宁愿挨打都不说出实情吗…? 「没有人相赠…」宁言君分了神,更不可能将收藏此玉的真正目的说出来,心底一遍一遍念着那个名字… 话音一落,宁鹤年因为她的执拗大怒,当即命令两个施刑妇人继续施刑。 施刑妇人下手的轻重是根据宁鹤年的怒气程度来的,两人咬牙切齿卯足了劲儿,脸上横肉都颤抖起来,只听得一连凛冽风声飒飒响起,伴随落到宁言君背后的声响。 可疼痛根本没有落到自己身上,那会不会…?想到一种可能性,宁言君眼底浮现出慌乱,让心脏揪在一处,又闷又疼。 屋顶上的嘲风炽热的心脏跟着揪作一团,除了身体上的疼痛,也能真真切切感觉到君儿此刻的心境,君儿很悲伤、很心疼…这样的感觉让嘲风难受至极,眼里也闪烁出泪光。 君儿是名门闺秀生得人娇柔,九殿下同样也是娇生惯养,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看着宁鹤年和两个施刑妇人兇恶的模样,身心的疼痛难过都积累到了极点,愤怒爆发出来,赤色的双瞳被眼泪点燃,真如熊熊燃起了烈火,小银龙低吟一声—— 只听得晴空一声炸雷,伴随着万诫堂屋顶的巨响骤起。让万诫堂内外乃至整个相府众人俱是大惊失色。 紧接着,万诫堂内四处齐齐传来各种咔嚓的怪声,施刑妇人正要噼在宁言君肩背上的长柄在半空中碎成了好几块,全数落到地上,握柄处尖利的碎渣深深刺进施刑妇人掌心,疼痛和惊吓让她们脑袋断片没了动作,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难看至极。 屋内所有的桌椅都莫名其妙崩出裂痕,身下的太师椅勐然的振动,让宁鹤年以最快的速度从位置上弹了起来,再低头一看,上好木料制成的厚重家具竟有即将分崩离析的危险。 宁鹤年一声不吭,表面上沉着冷静,实则脸色已经变得煞白,他抬起头,瞳孔不禁一缩,万诫堂屋顶竟是被惊雷噼出了一个井口大小的窟窿,残瓦和碎木掉落一地!幸好其下无人站立,不然恐怕已经被砸破了脑袋! 宁言君也寻声看着掉落一地的瓦砾,又看看自己身前的碎玉…不寻常,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在惊雷响起的那一刻,宁言君万分肯定,她念了十几年的那个人…一定就在身边,而她想了十几年的那个梦,竟是真的存在!两行热泪再也承载不住滑落下来,宁言君着急地四处找了找,却又看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天降异象…宁鹤年靠着多年练就的老辣和城府稍稍镇定下来,挥手让两个吓得魂飞魄散的施刑妇人退下,枯瘦的手还止不住的颤抖,他转身深深看向眼中含泪的宁言君。 第40章 龙玉碎万诫幽梦引(中) 莫不是…女儿真是註定了有尊贵无匹的命格?那个位置上的女子,岂能随意施刑?如是思来,宁鹤年彻底定住稳住因恐惧震惊而起伏的心绪,火气也消减大半。反觉得非常后悔,要是施刑妇人一时不察,打坏了言君的身子,还如何实现自己的目标?! 宁鹤年闭目吸了一口气,很快将一切情绪都藏了起来,他上前两步,将地上细小的玉碎踩成玉屑,居高临下问:「此玉,真的不是旁人所赠?」 第66页 「不是。」宁言君喃喃答道,心思却早就不在应对父亲之上,在哪里…她到底会在哪里? 宁鹤年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甚至有了一丝笑意,弯腰亲手扶起宁言君:「行了,为父信你。为父这么做,只不过是怕你误入歧途。朝中对\『它\』的忌讳有多深想来你也明白,一不留神便会招来杀身之祸。还望言君…能懂得为父的一片苦心。」 面对父亲探寻的目光,宁言君只能努力压下自己心中的惊涛骇浪,稍稍镇静下来,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答道:「女儿明白…」目光却不着痕迹落到那些被父亲踩过的碎玉上,眼底的波澜藏得很深,声音却带着根本藏不住的抖动。 宁鹤年见女儿完全一副竭力隐忍疼痛的模样,背着手关心道:「伤得很重么?为父这就让最好的府医为你治伤。」宁鹤年心下愈发后悔,惩戒重了些,瞧这样子,恐怕须得卧床休养多日、耽搁内训堂的课业了… 宁鹤年嘆息一声,软了语气:「言君莫要怪为父严厉,如今朝中的局势想必内训先生也与你说过,新的局面…想来不会很远。咱们宁家的未来,到时候就都交到你的手里了。」 宁言君哪里有心思听他说什么,随口应付了几句,浑浑噩噩被宁鹤年安排的轿子送回润雪居。 看着女府医前来为小姐治伤,瑶华在一边心疼成了泪人儿,才顾不上什么惊雷什么异象,她只看到小姐白皙的肩背上那道青紫色的突兀血痕,只看到小姐苍白的脸色、含泪的目光和咬破流血的嘴唇。 宁言君衣衫半褪、伏在床上任由女府医替自己看伤敷药,除了偶尔吃痛蹙眉,心思却还留在万诫堂。她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在万诫堂发生的事情,还是没能找到关于小龙的蛛丝马迹。 确认了小龙真实存在,又没能找到她一星半点的下落,小龙究竟是什么身份?是否还是梦中的模样?和晁枫有没有关联?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却在今日、这个宁言君自认为十几年以来,距离真相最近的时刻,她努力踮起脚尖、迎着阳光追寻,还是没能找到答案。 紧随感动激动而来的,是无尽的惶恐和担忧。越是珍惜便越会患得患失,让宁言君忍不住要胡思乱想。白玉摔成了碎片,自己更是没有任何机会得到它的碎片,小龙的出现和保护…会不会是一种告别? 直到女府医为她开好了内服的方子离开润雪居,宁言君依旧是睡着了一般的宁静。 但瑶华很清楚自家小姐并未睡着。听府医说小姐的伤势并不算十分严重,瑶华反倒更加担心小姐心上受的委屈了,实在禁不住这样的沉寂,瑶华小心翼翼试探问道:「小姐…?」 就听床上的小姐启唇道:「从今以后…不会再给她留情面…」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冷意,那是宁言君决然的态度。 话里的「她」,自然就是此事的始作俑者,宁如玉了。今日之事,真正触及了宁言君不可触碰之底线,让她很难再用「亲姐妹」的理由说服自己包容宁如玉。 瑶华反倒更担心自家小姐的情况了,上前一步:「小姐…」又不知道从何劝起。 宁言君侧头过来,却是一个勉强的笑容都没能扯出来:「瑶华,我没事。伤得…不重…」宁言君有些哽咽,自己的身体确实无碍,可保护了自己的小龙情况如何,又该去问谁呢? 只是这润雪居、整个景安公府,都充满了父亲的眼线,她连差人去万诫堂搜寻的权力都没有。想到这里,宁言君对这牢牢束缚在命运之上的枷锁、对这锦玉编织而成的牢笼,愈发愤懑不甘… 宁言君合上眼睑,任由一滴晶莹从眼角滑落,轻声对瑶华道:「瑶华,我想睡一会儿。换一些…安神的香吧。」以自己目前的处境,要想见到小龙,唯有入梦。 瑶华听了,竭力忍住喉间的酸涩,点头称诺:「好,瑶华这就去给您取!」睡着了…身上和心上便都不会有痛苦了。在梦里,小姐可以是那个自由自在的平凡女孩,可以与那位多年相伴的知心人相见。 瑶华转身就要跑出去为小姐换凝神安眠的香,到门口又被言君叫住:「瑶华、替我留意…晁枫。」 这个时候,小姐竟然还能想起晁公子?瑶华一愣,没有多问,只答:「是。」快速离开了房间…… 此刻,一声惊天之雷噼坏了万诫堂屋顶的消息已经被众人传遍了相府,都道是大小姐命格尊贵、不同常人。 玲珑居内。 「什么?」一直在等待消息的宁如玉完全不敢相信,「爹爹竟然就这么放过了她!」难道自己分析得还不够有道理吗?! 碧珊点头:「哎,谁能想到大小姐挨了打也一口咬定无人赠送。」 与她一同前去打听消息的红绡站在一边没有发话,若有所思。 「无人赠送?!怎么可能无人赠送!」宁如玉站起来咄咄逼人问道,「你说宁言君宁愿挨打也不承认?」宁如玉也十分惊讶,宁言君竟然为了保护背后的人将过错全数揽到了自己身上。 一块古早的、摔断了角的破烂玉玦,背后若不是有特别的故事、特别的人,它又怎么可能被审美一向不俗的宁言君时时带在身上,万般珍惜?! 「是…听说大小姐挨了不少打,只是后来…后来…」碧珊有些犹豫,看了一眼的红绡,没敢直接说出那个已经快传遍整个相府的消息。 第67页 宁如玉哪里会放弃任何一点信息:「后来怎么了?快说!」 还是红绡回过神来,替碧珊补充道:「听闻…两个施刑妇听令打了大小姐几下,天上竟然兀地落下来一道惊雷,把万诫堂的屋顶都噼了个大窟窿,落下的瓦片差点没砸破施刑妇的脑袋,她们手上的『万诫』当即就碎成了渣滓。屋内所有的桌椅都裂开了…」原来,用来惩罚言君的奇特长柄刑具名字就叫「万诫」。 「什么!」宁如玉大惊失色,全相府上下所有人都听见了方才那一声旱天惊雷,宁如玉当然也不例外,只是万万没想到那会与万诫堂有关,「怎么可能?荒唐!你们听谁说的?!」 碧珊也点点头:「是、是万诫堂外的护卫亲眼看见的,施刑妇也证实确有其事,现在都快传遍了…」 那道惊雷却象是也噼到了宁如玉的头顶上。即便碧珊没敢将大家谣传的话告诉她,宁如玉还是和所有得知此事的人一样,想到宁言君命格註定尊贵的可能,大惊失色、脚步不稳,竟是后退两步,撞到身后的椅子上,她完全没感受到疼痛:「不可能!这是巧合、绝对是巧合!」 碧珊上前扶住站立不稳的宁如玉,小心劝慰:「小姐、当然是巧合,这次是大小姐走运,恰好遇到了旱天雷…」安慰的话说出来,连碧珊自己都不信呢。晴空霹雳,好巧不巧把万诫堂的房顶噼坏了,会是巧合? 「去万诫堂!」眼见为实,宁如玉挣开碧珊的搀扶,要去万诫堂亲眼看看。 碧珊大惊,赶紧拉住宁如玉:「小姐、您不要冲动。大人现在还在万诫堂!」 宁如玉掀开碧珊:「那正好,我要让爹爹查个清楚!爹爹定是被她巧舌如簧的争辩给矇骗了!」 「小姐——」碧珊还想劝阻,红绡向她使了个眼色,劝她不要忤逆小姐的意思,碧珊这才放弃劝阻的念头。 …… 万诫堂,被言君念念不忘的小银龙,正蔫蔫地趴在屋顶的小角落里,好不容易才缓过小肩背上的疼痛,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嘲风移花接木的法诀虽然玄妙,却无法替受保护的人将攻击者的力道化为无形,只能尽数转嫁到施法者的身上。是以同样细皮嫩肉的小龙,背嵴上恐怕都已经留下淤伤了。嘲风抬起脑袋,这才发现宁鹤年竟然还未离开万诫堂。 他负手站在那一堆碎落的瓦砾边,静静抬头看着屋顶的大窟窿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形状,连片的青瓦都被击碎掉落下来,断裂的横樑上生生被撕裂一般烧焦的痕迹昭示着那道雷霆惊人的破坏力。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宁鹤年脸上浮现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对左右吩咐道:「让人来把这里打扫了,修缮屋顶,所有桌椅全部换掉。」 手下人称诺,宁鹤年转身正欲走出万诫堂,堂外便传来嘈杂人声。 精神恹恹的嘲风寻声一看,就见一人带着两个穿着鲜艷的丫鬟脚步匆匆、不顾护卫的阻拦想闯进万诫堂。 是宁如玉。 刚走出堂门的宁鹤年皱眉怒喝道:「放肆!你这是做什么?」 宁如玉大胆走进来,上来急切道:「爹!您可千万不要被矇骗了!」 作者有话说: 言君能见到小龙吗~ 第41章 龙玉碎万诫幽梦引(下) 赶来的三人目光不约而同越过挡在门口的宁鹤年往里看去,一地的狼藉和那一束直接从万里晴空射到瓦砾之上的日光做不得假。 这一幕让宁如玉的情绪一下升腾到顶点,红了眼眶在面无表情的父亲面前执意进言:「爹、请您听如玉一言!姐姐那枚玉玦,绝对是图谋不轨之人赠送的!能让姐姐随身带着,说明那人一定不简单,不可不防啊!」 宁如玉说得是急切又诚恳,俨然一副为家族命运殚精竭虑的模样,眼中却是掩藏不了的慌乱。她身边红绡盯着地上的瓦砾若有所思,此雷绝对不凡… 屋顶上的小银龙闻言,表情有些凝重。一块莫名其妙的玉玦,君儿不仅随身带着,更是宁愿挨打也不肯说出实情。她该是多么珍惜那玉玦啊… 嘲风并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却从方才君儿心情的波动,看出了她确实对玉玦的真实来歷有所隐瞒…虽然知道宁如玉大骗子说话不可信,却也情不自禁产生了些许疑虑,以为君儿所珍惜的那枚玉玦,应是有人相赠。九殿下本就因为受了委屈而恹恹无神的心情愈发低落。 宁鹤年锐利的目光扫到宁如玉身上,让她闭了嘴:「看来你的内训堂课业太轻松,想进万诫堂来修习?」 嘲风只觉头脑发胀,才懒得关心宁如玉大骗子和可恶宁老头之间的争吵,凝神静气,御起神行之术离开了万诫堂,等她反应过来之时,才发现自己稀里煳涂就来到了润雪居。 因为受了小伤,娇贵的小银龙步履有些沉重,犹犹豫豫来到言君卧房屋顶…在自己赶到之前,君儿不知受了多少委屈、被打了多少下? 小银龙的前爪刚想往前踏一步,又转念一想,君儿受再多委屈,也是为了那个赠玉人受的委屈,何须自己在这里瞎操心?小爪子不禁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去「自讨没趣」。 此时,在安神香的帮助下,满怀忐忑和期待入眠的宁言君却没有如愿以偿见到小龙。 她正站在一处还算熟悉的街角,四下望了望,虽然并没有来过几次,言君却能确定这里是景城东南角。天地间似乎晕染着一丝淡淡的红色。却不是喜庆的大红,而是藏有血腥气息的暗红,宁言君隐约能体会到自己身处梦境,这样诡异的环境却还是让她心中莫名地慌乱。 第68页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嘈杂的人声,宁言君急忙转身一看,就见一处陈旧的大院前围了许多官兵,那里更是给了她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不可名状的感觉驱使她走近,围住院门的官兵却好似看不见她一般。 目光越过人墙,从窜起的灰黑色浓烟之中,一块陈旧的匾额掉落下来,在落入炽烈的火焰化作飞灰之前,「九龙神庙」四个大字,印入了宁言君的脑海之中。 宁言君心里咯噔一声,她想起来,此处就是那日和晁枫初遇之地。这里…原来竟是一座九龙神庙么… 烈焰焚烧的明明只是一座破败的建筑而已,宁言君却不忍再看,将目光移到官兵身上,他们一个个脸色铁青,身上的金甲由一片片状似鳞片的钢片密集排布而成,头盔上插着赤色长翎,就好像空中舞动的长髯,他们手中的长兵和钢盾上都有不知名的兽角与兽爪作为装饰。 鳞甲、长髯、兽角、利爪…这一切的特徵组合起来,自然就是传说中…能傲视天下万物的神龙了。 他们是受皇帝直接领导的摄天军。 两人从焚起大火的院中跑出来,其中一人向领头的军官行军礼禀报导:「大人!九龙神庙已毁!」 谁知并未得到赞许,领头的军官浓眉倒竖:「你说什么?」 那人立刻明白过来,赶紧掌嘴改口道:「属下煳涂!是…是九、九龙庙已毁。」 军官不屑看了他一眼,伸手推开那人,上前一步指挥道:「你们,必须看着它全部烧塌烧完。所有的灰烬,全部交由占命司处理。」 被指派留下十几个摄天军士兵齐声答道:「是!」 那军官点点头,刚要带着几个随从骑马离开,就见一人匆匆赶来:「大人!刚刚接到消息!城外、城外,他们捉到了一条幼龙!」 军官睁大眼睛,立刻调转马头:「你们所有人、跟我走!捕杀真龙那可是头功,不能让他们独占了!」一队人马向便向城外疾驰而去。 幼龙?!宁言君眼中闪过慌乱神色,秀眉紧锁,脚下往前一步,整个人竟是轻飘飘地飘了起来,眼前画面倏地转变就直接到了城外。 一角屋顶上,一只小银龙看着在火焰中倾颓的九龙神庙咬牙切齿,生气地捏碎了一块瓦片,也跟着言君神识的指引,去了「城外」。 来到城外,嘲风被鼎沸的人声吸引,两队金甲士兵正呈现合围之态,中间被里三层外三层凶神恶煞的士兵围住的…竟是一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银羽红翼的小龙。刚这么一想,嘲风又摇摇头,不对,下面那只小龙,分明就是自己。 只见那条小龙被金甲士兵用一种特别的网牢牢束缚,发出声声低吟,黑亮的眼中隐隐流着火色,满是仇恨和不屈。那张网象是用特制的金属丝线织成,每一个交结的位置上都藏有一把银色的小角刀。 银光熠熠的刀尖在小龙的挣扎下划破它的皮肤,剥落掉片片同样闪着银光的龙鳞。鲜红的血珠从伤口处渗出来,与被割断的赤羽混为一色。 屋顶上的嘲风皱起眉头,这些胆大包天的凡人不知天高地厚、烧掉九龙神庙便罢了,居然还敢如此残忍对待自己?!嘲风殿下正要大发雷霆,又转念一想,不对,这里是君儿的梦境… 但君儿的梦里,为何会出现这些场景? 见网中的小银龙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几个摄天军高高扬起长戟,就要狠狠刺穿它小小的身躯—— 宁言君心跳勐然漏了一拍,虽然看不清金网中牢牢束缚的小龙,她却能真切感受到小龙身上那种愤怒、不屈和绝望,只觉银红相间的模煳颜色触目惊心,让每一片锋利的刀刃都好似凌迟在自己的身上。 「小龙!」宁言君哪里还记得起眼前所见不过是梦中假象?不顾一切冲上去就想用自己柔弱的身体替它挡下所有致命的攻击。 不远处的嘲风怔住,君儿…还记得自己…她还记得自己! 仅仅那一句「小龙」,就象是穿越了千年时间的流转、天地之遥的阻隔,带起一阵炽热的浪涛,直直冲到嘲风心头,让进入梦境之前那些伤心、失意全都烟消云散。 即便只是梦境,嘲风也捨不得她的君儿受伤啊… 一道银光乍亮,光芒勐烈到宁言君根本睁不开眼睛,梦里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待到宁言君再恢復神识之时,所有面目狰狞的摄天军全部化作青烟消散不见,也连带着那张怪异的网和其中束缚的小小一团。整个天地间拨云见日,方才视野中所有的血腥红色悉数褪去。一缕阳光冲破晦暗,拨云见日、虚惊一场。 宁言君眨了眨眼睛,她看见不远不近的地方,有一条小银龙。银身赤羽,双目是烈焰一般的红色,看起来炯炯有神,却又不失澄澈天真的模样。 这是宁言君第一次真正看清小龙的长相,虽然并非人形,也值得她万分惊喜。明明是「初次见面」,她的模样却仿佛早已印刻在心中、相识多年,丝毫不觉得陌生和新奇。一股暖流冲上心头,让宁言君鼻尖一酸, 「小、小龙!」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和感动,最是注重礼仪的宁言君上几步就将那小小一团抱入怀中。等到温暖熨烫了自己的怀抱,宁言君眼中蓄满的眼泪也彻底滑落下来。就像…从前无数的梦境那样。 上一次体会这样被君儿拥入怀中的温暖和安心,已经过去不知道多久了…小银龙也跟着人家鼻子一酸,差点喜极而泣、哭出声来。 第69页 不过九龙殿下才不会哭鼻子呢,小龙呜咽一声,赶紧把小脸藏进君儿更深的怀里,任凭泪珠浸润在言君的衣衫上,只要不被瞧见,就不算是流泪了吧! 宁言君笑中带泪,双颊升起淡淡的红晕,却是收紧怀抱,任由小龙在怀中蹭来蹭去。如果这些真实的情感、触觉,一切只存在于梦境之中,那她甘愿沉沦这场梦境,永远不再醒来。 周围的城墙、原野流转,环境毫无逻辑地变成了润雪居闺房的外间,面前的桌上有一壶飘出淡淡清香的热茶,一切都是那样恬淡而闲适。 两人都没有理会周围的怪诞变化,哭好的小银龙在言君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态窝着,抬起头来对上君儿满含情谊的目光,好奇问道:「君儿,在你的心里…我就如此不堪一击?区区几个凡人,就将我随意擒住,还百般折磨吗?」 作者有话说: 这算不算第一次相认? 【今天也要更新!今天是勤奋的丝雨!】 第42章 诉隐忧九龙险识名 宁言君只觉得怀中的小银龙怎么看也看不够,听得小龙此言,她摇摇头:「凡人?他们可不是普通人…他们是摄天军。」 「摄、天、军?」嘲风重复一遍,脸上浮现出不满的神色,「好大的名字,有什么了不起的?」 「摄天军…是当今皇帝亲自统帅的一支独立军队。」在梦中、面对小龙,那些所谓的规矩礼节都不重要了,宁言君自然不必对那个她向来不喜欢的人物使用敬称。宁言君轻嘆一声,娓娓道来。 「当今皇帝少年登基,登基不久便稳住了从先帝二十三年便一直遗留下的三王之乱,又御驾亲征平定西疆众部族,前前后后确实做了几件了不起的大事,却也成就了他狂傲自大的脾性。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的狂傲没有被岁月磨平,反倒愈加增长。曾经所谓励精图治、为天下百姓创造太平盛世的抱负,也日渐扭曲。他醉心于至高无上的权力地位,渐渐不再满足于只做这江山之主。 而能够俯瞰天上地下所有生灵的,便只有传说中的龙神了。 不似那些先代皇帝,往往自称是天子、龙神后裔。他反倒视那个缥缈无踪的龙神为眼中钉肉中刺,觉得自己才应是众生之主。正好身边修为高深的方士算出龙神天命将近,从那时起,他便起了心思,欲取龙神而代之,成为天地共主。 他命人散布了一连串神话皇族血脉的故事,粉饰成古老的民间传说。劳民伤财重新在各地修筑了数座供奉歷代先皇的庙宇,四处宣扬皇帝即是天地共主、无双神明。还明令禁止百姓信奉龙神及其一脉,商贾集市不得出现任何与龙神信仰有关的货品。 民间百姓的习惯只能慢慢浸润,起初他还不敢对既有的龙神庙宇动刀,他第一个大刀阔斧改变的,就是皇宫。几朝几代流传下来的皇宫,也因为处处雕龙画凤而惹了他的不快,宫内规制大变,凡是有龙神鵰饰的地方更是被全部毁坏重修。 据传,当年强行拆出来的龙形雕饰就有大大小小八万余件,不论损毁还是完好,一律都被送往景城城南的石岗掩埋,皇帝更是派了专门的方士布法镇压龙气,日夜看守石岗。」 嘲风听了,嗤之以鼻,凡人就是凡人,连龙形的雕饰都怕成这样,拆便拆了,还费这么大的周章来处理! 宁言君没有错过小龙脸上闪过的倨傲和不屑的小表情,心下好笑,眼中漾出柔情,越看越是喜欢,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小龙的耳朵。 正在专心鄙视皇帝的嘲风表情一滞,两种小耳朵兀地立起来。只觉得言君温柔的指尖象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术法,让一阵酥麻的感觉嗖地从耳朵尖儿传到了尾巴端儿,搞得她全身的羽毛都差点支棱起来。 无措地对上言君无辜又温柔的目光,九殿下心跳都漏了一拍,赶紧错开目光,强迫着两只竖得笔直的小耳朵藏进了银羽更深处。若不是银白绒毛的遮挡,言君一定能看见她小脸上不一样的颜色。 宁言君忍俊不禁,收回手,才继续道:「后续修建的殿宇行宫,自然是不允许出现任何与龙有关的装饰了。」话语间多了些笑意。原来~小龙的耳朵这么敏感呀。 「然后呢?这、这些和那个什么天军有什么关系?」嘲风的声音闷闷从言君的袖子里传来,话里则多了些慌乱。 宁言君收起笑意:「摄天军…也是他为了那个疯狂的梦想而专门组建起来的一支军队。军中除了精锐士兵之外,还有一群据传道行相当了得的方士。他们打着为百姓降妖伏魔的由头,在天下各地搜罗关于龙神的传说和神迹。听说他们已经有了不小的成果,不然皇帝也不敢公然地挑战天地的神威。」 「就凭区区几个方士几个士兵,能琢磨出什么对抗天神的办法?君儿你是多虑了。」在梦境之中,嘲风大着胆子唤出了早就藏在心底的称唿。 宁言君蹙眉,认真看着小龙的眼睛:「切不可掉以轻心…」方才那样的画面,宁言君根本不敢回想。因为小龙的缘故,宁言君刻意留意过摄天军的消息,怪就怪在,没有摄天军的时候,天下从未听闻过妖魔伤人之事。有了摄天军,反倒平白出现了诸多妖魔。这不得不引人深思。 嘲风对言君口中危险的摄天军毫不畏惧,又不想言君担心着急,还是乖乖点头:「哦、好嘛…我听你的。摄天军很可怕,我一定会小心谨慎。」 第70页 乖巧又十分勉强的模样看得宁言君心下柔软,忍住了再次触碰它耳朵的冲动,只是伸手揉了揉小银龙软软的脑袋,想到什么又不禁嘆了一口气:「近来,听说摄天军都敢直接焚烧那些原本供奉着龙神的庙宇了呢…」残破的九龙神庙,大概不久便会被「清理」了吧。 嘲风想起方才那些让她气愤的景象,耿耿于怀:「神庙也就罢了,为什么我在你的梦里就那么弱嘛…」 「你在我的梦里…」小龙此言的意思是? 宁言君敏锐地抓住了嘲风话里的珠玑,「九龙神庙」几个字划过心头,宁言君一怔,突然想起那日在九龙神庙内看到过的那尊雕像,目光落到眼前的小银龙身上,似乎竟是与记忆中那尊雕像的模样隐约重合! 她顾不上嘲风的问题:「九龙神庙…九龙子——」言君喃喃数起九龙子来。 嘲风身体僵住,君儿这是要猜到自己的名字?!那自己近日在君儿面前展现出来的高大形象岂不毁于一旦!嘲风才不想让自己的名字和君儿梦里那个被区区几个凡人就轻易重伤的笨小龙联繫起来呢! 眼看着言君一个一个就要数出自己的名字,嘲风赶紧出声打断道:「诶、君儿!你明明是受了罚,为、为什么会梦到这些啊?」 谁知一不小心却又将自己给「出卖」了。 小龙为何会知道自己受了罚?宁言君紧锁眉头,小心翼翼试探问道:「所以今日、在万诫堂保护我的…真的是你吗?」 提到「万诫堂」,嘲风瞬间想起君儿对那块玉玦的珍惜,心里酸泡泡直冒,别扭地低头将下巴搁在君儿的臂弯:「什、什么万诫堂?我不知道。」 宁言君感受到她小小脑袋的重量,莫名的心安,小心维持着手腕的动作,尽可能让她靠得舒服一些,看小龙的表现,宁言君差不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悬着的心儿放下一半。 她顺着小龙的心意,旁敲侧击:「今日有人在万诫堂保护了我,万诫明明落到我的身上,我却没有疼痛的感觉…你说…她会不会为了保护我受伤呢?」 宁言君一边说着,一边还仔仔细细低头看着小龙长鬃银羽之下的皮肉有无伤痕,未放下的另一半心便在这里了。 嘲风听了,不假思索回答:「保护你是多么简单的事情。那、那个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帮你,定然法力无边,肯定不会受伤!」 九殿下才不会透露自己已经受了小伤,更不会透露,那个法力无边的「神秘人物」,就是自己呢。 确认小龙的背嵴之上确实没有伤痕,宁言君彻底放心下来,又抛出一问:「那你以后…还会…在我身边吗?」她害怕小龙今日的出现,是来与她作别的。 嘲风一听,心中泛起浓浓的委屈,一改方才的态度,立刻撇着嘴巴重重将脑袋完全搁在了人家的手臂上,背过脸去:「你这么担心这个做什么?我在或是不在又不重要…」 九殿下象是在喃喃自语,又象是专门要把自己内心的酸泡泡表达给人家听的:「明明那么珍惜那块玉玦…」前言不搭后语,却足以表达她内心的小九九了。 聪慧如宁言君当然能分辨出她的小情绪,空气中的酸味更是再明显不过:「玉玦?」 小龙这是自己和自己吃起了醋吗?如是想着,宁言君心底升起一丝暖暖的甜蜜来,点头道:「嗯。那确实是我很珍惜的一块玉玦…」既是故意这么说,又是如实道来。 只听得怀中小龙「哼!」的一声。透过薄薄的衣袖,言君仿佛都能感受到小龙鼻息间重重吐出来的不满气息。 宁言君说到这里,也不多做解释,故意戛然而止,低头看了一眼埋着脑袋的、气鼓鼓的小龙,唇边含着藏不住的笑意。 还是嘲风抵不过心头的酸涩和好奇,片刻后,别别扭扭开口问道:「那个、那个玉玦,是谁送你的?」 笑容彻底绽放开来,宁言君柔声答:「没有人送我。那就是我自己偶然瞧见觉得喜欢,才买下来的玉玦。」 她也捨不得再欺负小龙,主动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珍惜它吗?」在梦中,言君有胆量与小龙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 嘲风一听,君儿自、自己买的?不是有人送的?!她刷的转过身来:「那是为什么?」君儿难道只是喜欢那块漂亮的玉玦吗?嘲风明明连玉玦的影子都没瞧见,前一刻还觉得玉玦是「破玉玦」呢,后一刻就认为玉玦铁定是漂亮的了。 宁言君收紧手臂,抱好这只好动的「小傢伙」,缓缓启唇道:「因为它的造型雕纹,是一条小龙…」对上小龙浮现出惊讶神色的目光,宁言君大着胆子继续道,「和你,很像…」 却不知为何,白皙的耳尖泛起了一丝红晕来。 作者有话说: 九殿下即将在掉马的边缘反覆试探~ 【明天18点也会更!最近都是勤奋的丝雨!】 第43章 玉重圆误见旖旎情(上) 和我很像?!嘲风赤色的大眼睛一转,似乎理解到了言君话里的深层含义:「这么说,你是因为、因为我?才那么珍惜那块玉玦的?!」问的直直白白不带一点拐弯抹角。 却不代表人家言君能够如此毫不掩饰地直白表达,矜持如她,方才那一番话都是因为在梦中不受约束才鼓起勇气说出口的,弦外之音已经再明显不过。怀中不懂事的小龙却偏要刨根问底,让宁言君耳尖的淡粉色渐渐晕染到双颊,她对上小龙满是期待的「灼灼目光」,败下阵来,轻声答道:「嗯…」 第71页 得到想要的答案,嘲风心情大好,眼中都闪烁出来光芒,见言君偏过头去,撑起身体凑近些许:「那你完全不必担心。一块玉而已,你放心。我——」 仗着身形的「优势」,又是在梦境之中,小银龙毫无顾忌贪恋着君儿香软的怀抱,心情轻松竟是差点说漏了嘴,幸而及时改口:「我、我是说要不了多久,你的美好愿望都会成真~一定会有人送你一块新玉佩!」 小龙说谎的技巧着实拙劣,双颊绯红的宁言君移回目光:「你是说,会有人…送我一块玉佩?」言下之意不就是说自己以后…能真正见到小龙了吗?! 「大概——」话还没说完,嘲风耳朵一动,脸上露出一个不爽又无奈的神色。 宁言君来不及发问,怀中小龙、连同着眼前一切都如同被吸进漩涡一般陷入黑暗,下一刻,她便从梦境中脱离出来。 眼前是熟悉的床帘,方才的一幕幕记忆却并没有因为她的甦醒而散去,银赤色小龙的模样更是清清楚楚印刻在心头,宁言君意识到什么,欣喜、激动、紧张、期盼,一时间万般情绪都涌上心头。 宁言君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慌忙左右看了看,又想起身来找寻,扯动背上的伤、让她不住蹙眉,她却丝毫不在意,依旧撑起身子想要下床去寻。 小心推门进来、正在用眼神示意几个小丫鬟不要吵闹的瑶华见状,立刻上前扶起自家小姐:「小姐,小姐!」原来,方才正是瑶华身后这几个丫鬟的声音打断了言君的梦境。 听闻宁言君的伤势并不严重,与自己预想的不同,宁鹤年一高兴,就派人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其中不乏上等的宝玉明珠,权作慰问。还要求丫鬟们必须送到大小姐手上,这才扰了言君的美梦。 宁言君看着丫鬟们手捧的数个漂亮锦盒,大抵能猜到父亲的意思。 梦中人儿的话语再次萦绕耳边,冲散了碎玉的晦暗记忆,宁言君轻轻勾起唇角,对等待她回应的丫鬟们道:「好,请你们回禀爹,谢谢他的心意。我…很喜欢。」 只不过这句「喜欢」到底是说给谁听的,旁人看不破就是了。 …… 嘲风回到万诫堂的时候,两个工匠正在修缮屋顶,屋内破损的家具全部被搬走了,负责清扫堂内碎片瓦砾的侍者正拿着装满瓦砾的麻袋走出堂门。 摔坏的碎玉被侍者拣出来揣进了自己的荷包中,侍者并不会辨别玉的质地,只想着大小姐的饰物,即便是摔成渣了,想必也能值不少钱呢。 正想着能小小赚点银两的侍者走出堂门,只感觉一阵风迎面而来,他顿住脚步,往天空望了一眼,又回头看看屋顶上的工匠,加快了脚步。他并未察觉,荷包之中的碎玉哪里还找得到半片踪迹呢? 回到召棠公府,嘲风象是有了无限动力,步若流星来到桌前,解下腰间的小锦囊,往外小心翼翼倒了倒,就见无数白色的碎玉哗啦落到桌上,不是言君珍惜了多年的白玉玦又是什么呢? 嘲风拉开椅子,不小心牵动了肩上被她一时间遗忘掉的淤伤,她倒吸一口凉气,随意揉揉肩膀,口中愤愤不平哼了一句。至于那两个胆敢打伤九殿下的施刑妇人,皆是狐假虎威惯了、毫无怜悯善心的恶妇,命数之中这辈子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嘲风随手扯来两个软垫安放于椅子上,迫不及待坐在桌前仔仔细细研究碎玉。半晌过后,嘲风放下两块小碎片,看着桌上的碎玉犯了难。 宁鹤年摔碎玉玦时用的力道太勐,本就并不坚固的玉玦四分五裂,碎裂成了大大小小数块,断裂处参差零落,说不定还有十分细小的碎渣被捡拾的侍者忽略,凭九殿下那双从小就没干过任何活儿的小龙爪,要想修復,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摆齐了粘贴的器具,嘲风闷在桌前,苦苦尝试了无数次都以失败告终,嘲风气鼓鼓倒回椅背,背嵴上的伤痛得她捂着肩膀弹了起来,恰好对上门外一人的目光。 听闻嘲风从外面回来便一直将自己闷在房内,青翎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就想过来看看。嘲风的房门未关,方才她吃痛的动作恰巧被还没来得及出声的青翎捕捉到了。 青翎皱着眉头快步来到近前:「嘲风哥哥,你受伤了?」说着就想上来查看嘲风后背的伤。 「诶!翎儿你怎么来了?」嘲风侧身让出一步,止住青翎的动作,「不用担心,没事、没事。」 疏离的动作让青翎心头一疼,以前嘲风在栖梧境闯祸受伤,都是第一时间找自己帮忙。来了人界之后,竟是连受伤都要瞒着自己了吗? 青翎没有说话,嘲风被她复杂的目光看得有些紧张,正要开口,就听半晌无言的青翎问:「你在做什么?」 青翎翻过前一茬不再多问,嘲风看看桌上的碎玉,十分泄气,摊摊手对青翎说:「这块玉碎了,我想把它粘好。可惜我手太笨,根本不可能把它恢復原状…」 玉? 青翎深吸一口气,又忍不住再看了一眼嘲风的肩膀,几步上前拿起一小块碎玉来端详。白玉虽已残破不成型,却也能从碎玉的质地看出来,那不过是一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在人间凡品之中都算不了上乘的白玉。 青翎努力压住心头的失落感,抬头对嘲风道:「一块普通的白玉佩,你喜欢的话…可以让人随意去景城的街上很快就能买回来,作何要费工夫粘好?」 第72页 嘲风摇头:「不一样。这块玉玦的意义不一样呢。」这可是君儿珍惜已久的东西。更何况…君儿对它的珍惜,全是源自对自己的挂念呢!只这样想想,嘲风眼中就流露出开心的神采来。 青翎眉头紧锁,心里有了猜测。只有在与「她」有关的事情上,嘲风才有可能流露出这样的神色…嘲风哥哥从相府归来,不仅受了伤,还带来碎玉,想必今日在相府定然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这块意义如此不同的玉…也应当是宁小姐的随身之物吧。 青翎本就弥散着失望阴霾的心中泛起苦涩,十分难受,心不在焉地说道:「既然一定要让它恢復…就用术法还原,或是买一块相近的白玉再造一个模样相同的吧。」 嘲风却嘆息一声,用术法恢復碎玉倒是简单,随便几个法诀,玉玦就能比摔碎之前还要新。但是君儿制作玫瑰饼时说过的话浮上心头:「用法术的话,做给不重要的人也就罢了,若是想为重要之人做,未免少了些心意。」 君儿自然是她的「重要之人」,又怎能随意用术法打发了? 嘲风摇头:「用术法…就没有心意了。不能用术法的。」 青翎攒住袖口,哪里还能忍住心中的苦涩,言语间是掩饰不住的气恼失落:「那我也没有办法…青翎又不是那些会修首饰的匠人。嘲风哥哥自己慢慢琢磨粘玉吧!」说罢也不等嘲风回应,转身就离开了。 「诶?!」嘲风一句话还没说完,青翎已经人影全无。来人间之后,翎儿做什么事都急匆匆的,对自己的态度更是急转直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这般发脾气似的扬长而去了。 是不是她也像霜怜姐姐说的那样,在人间遇到了心上人呢?嘲风无奈,自言自语道:「哎,看来也只能请匠人来教教我了。」 不一会儿,嘲风就让人请来了景城内几乎所有数得上名号的首饰匠人。看着十几个匠人鱼贯而入,青翎目色黯然,很快消失在了角落里的树荫下。 屋内,一个个匠人仔细看了这位景城新贵心爱的碎玉,虽然修復难度巨大,但是晁小公爷给的银钱到位,工匠师傅们集思广益,很快就给出了合适的復原方案。 接下来的三日,嘲风整日整日和几个匠人学习如何修復碎玉,虽然没有干精细活的经验、笨爪笨脚的,但以九殿下卓绝的领悟力和诚心,玉玦的修復工作还是如期完成了。宁言君则是怀揣着期待又忐忑的复杂心情一连等了三天。 是夜…润雪居。 月光之下,一道银光闪现屋顶。小银龙用爪子摸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挂着一个小锦囊,里面放着她「费尽千辛万苦」修復如初的白玉玦。她以轻盈的步伐几下跳到宁言君卧房屋顶,估摸好了时辰,准备趁言君入眠之时偷偷将玉玦放到言君的床头。 脚下愈加放轻了力道,小银龙附耳到瓦片上屏息聆听,竟听到了轻轻的水声。银白的小耳朵动了动,鼻息间似是嗅到一种熟悉的香气从鳞次叠放的瓦片缝隙之中悄然飘散出来,惹得她有些发愣出神。 是什么呀?这个时辰,君儿明明应该睡了才是?回过神来的嘲风耐不住心里的万分好奇,来到一处角落,小爪子小心翼翼挪开瓦片。因为正值春暖花开的季节,即便是言君的闺房屋顶上,也撤去了保暖用的大片衬垫。 随着小瓦片的挪走,那一丝似有若无的香气变得真切起来,萦绕在小银龙的鼻息之间。屋内暖意融融的灯火烛光被一层轻薄的雾气沾湿,显得愈发温柔朦胧。 嘲风的目光轻易便穿过薄薄水汽,触及那轻轻水声传来之处…只觉得心跳一连漏掉好几拍,顿时睁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嘲风:这这这???这是?! 【今天也是勤奋丝雨!】 第44章 玉重圆误见旖旎情(下) 原来薄雾之下,正有一佳人沐浴水中。香肩出水,不知是水温还是暖光的缘故,她白皙细腻的肌肤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精緻的锁骨线条柔美,还沾着晶莹的水珠。柔顺的长髮事先已经单独清洗过,便随意沿着她肩头柔和的曲线披散,俏皮地在水中舞动。 真是嘲风从未见过的、别样的妩媚温柔… 水面上淡红色的花瓣悠然地飘飘荡荡,随波光时隐时现。也引得屋顶的小银龙一颗心儿随着那起伏的水波摇曳跌宕,再难平静。房内的柔光与暖意映照到她的脸上,让小银龙那对银白的小耳朵变成了嫩嫩的粉色。 小银龙下意识抿着嘴唇,整个神魂都摄走了,一时间哪里还想得起娘亲嘱咐她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唐突姑娘,必须注意礼数分寸的话?就好像看见了这世间最美好、最让她心动的景色,胜过栖梧境的云海仙山千重万重,嘲风一心沉迷沉醉… 水中佳人唇边含着一丝甜甜浅浅的笑意,正在回忆甜蜜的梦境,却又突然因为想到了什么,不禁忧上心头,秀眉轻蹙,似是有一声轻嘆。 一颦一笑,恰好拨弄在嘲风的心弦之上,小银龙只觉得本就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一连落下好几拍,小爪子随之一颤,不小心用力过勐,捏碎了爪子下的小瓦片,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水中佳人正出神想着自那日离开梦境便杳无音信的心上人,屋顶上冷不丁传来一声脆响,宁言君一惊,下意识护住胸口寻声一看,就见屋顶竟是少了一片小瓦!一时间看不清那小缺口之外的究竟是什么,只觉有一片银光,以为是遇上了不轨之人,心下一沉,就欲唤人前来—— 第73页 嘲风心道不好,嗖地如飓风一般使出平生最快的神行之术闪到言君身后,伸手捂住了人家的嘴,既捨不得捂得太紧,又生怕君儿喊出声来。 被束缚在深闺之中十几年的矜持闺秀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局面?不仅碰上了「採花大盗」,那恶人更是胆大包天、竟在行迹败露之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直接闯了进来! 宁言君眼中闪过慌乱神色,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是我!」虽然被刻意压成了气音,但言语间的慌乱比之言君不相上下,「你、你不要喊…」 说到末处,嘲风的声音调子变了好几个音,站在近距离和在屋顶上远看相比…自然又是另一种风景了。九殿下的小脑瓜被那氤氲香气和温暖的水汽完全包围,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煳,仿佛只能瞧见一片粉粉的肤色,思维停滞,实在是很难维持冷静。 晁枫?!宁言君怔住,被惊吓到有些苍白的脸色不知为何顿时染成了绯红,她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恨不得整个人都躲进温暖的水中去,又被身后的「採花贼」制住,呜呜两声从嘲风的指缝间逃出来,除了浓重的委屈之外、声音听起来竟是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婉转。 化不开的委屈也准确传到嘲风发烫的耳朵里,嘲风心跳咚咚直响,心疼起来,连忙闭起眼睛,见君儿没有再唤人的意思,小心翼翼道:「我、我放开?言君,你先别喊人来。好…好吗?」 败露的那一刻,九龙殿下也终于想起了母亲的「谆谆教诲」,还记得那日误拿衣裳之时,君儿脸上的表情,自知一时煳涂闯了祸,一席话说得是吞吞吐吐。 宁言君点点头,眼中蓄上了泪光。 紧紧闭起眼睛的嘲风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也能感受到君儿的无助,又是心疼又是懊悔,赶紧放开了言君。 挣脱束缚的宁言君无措地往水里躲了躲,羞恼冲上心头,让她眼中的泪珠盈满:「你、你转过去!」颤抖的语气昭示了她的无助和羞恼,言君却并未用很大的声响引来门外丫鬟的注意。 「好、好好,我、我转过去…」自知煳涂犯错的嘲风自然是人家说什么她便做什么,紧闭的眼睛一刻不敢睁开,听话转过身去,心中一面是惴惴不安,一面又有些旖旎的遐想止都止不住地冒上来,嘲风捏起拳头,用力到骨节发白,还是丝毫无法压制住即将跳出喉咙的心跳。 半晌无声,宁言君玉指轻颤,粉唇紧咬,几乎屏住了唿吸,好不容易稍稍压下心头的无措,确认晁枫是真的不会擅自转身了,她才有所动作。即便嘲风自觉站得远远的,仅仅是屋内多了一个不速之客,也足以让她每一寸肌肤都发红髮烫。 嘲风心中煎熬,只觉光阴被无限拉长,不知等了多久,就听小心翼翼、踌躇不已的脚步渐渐靠近,又在一个远远的地方站定,言君的声音传来:「你…」说得嘲风绷直了嵴背。 言君却是只说出一个字便停了下来,显然,面对「採花大盗」,她还不知该如何开口。 奈何总不能让「採花大盗」一直杵在房内,宁言君紧紧攒着袖口,未干的长髮沾湿了衣裙。她深唿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往前靠近一步:「你、你为何要做那梁上君子,偷、偷看…」说到末处再次没了声音,要让内敛矜持的言君描述方才的经歷,无异于将委屈再经受一遍。 正在天人交战的嘲风一听君儿这样说,内疚一下压过了其他杂念,主动认错道:「对不起,我、我本来是…哎,结果、一时间…一时间沉迷入了神,就、就忘了分寸…」 本是一句老老实实的道歉,嘴笨的九殿下却是一不小心将心中所想流露出来,什么「沉迷」「入神」一类的词彙,越听越像轻浮浪子的行径。 「你——」养在深闺的闺阁小姐,莫名其妙被人偷看沐浴,换了是谁恐怕都难以忍住愤怒,饶是性子温婉柔情如宁言君,饶是一次次因为心头说不清的莫名感觉对嘲风破例,委屈还是像泉水一般涌上心头,让言君眼眶止不住地发红,「我没想到,你、你竟会是…是这样…」 嘲风一听,只觉心乱如麻,着急之下转身一看。言君的嘴唇受了伤本就没好全,又被她咬伤,泛起一点血色,在水汽的润泽下比任何唇脂都要莹润鲜亮,与她此刻满含控诉泪光的双眸相称,更多了无尽的难受、委屈、伤心的意味在其中,看得嘲风的心一下子揪作一团。 嘲风也顾不得这么多,急忙上前:「言君、你别哭,你别伤心…我、我真的知错了。我、我不该不知道分寸…」一边说,一边想伸出手去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眼前的人儿眼中慌乱一闪而过,退开半步躲过了嘲风的动作。 长了这么上千岁,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九殿下还从未如此着急、紧张、内疚过,哪怕是摔坏了母亲最心爱的法宝时都没有。九殿下的心情,在言君疏离退开一步的那一刻,更是全线崩塌了。 她是不是再也不会理我了…?嘲风伸出的手如同石化一般呆呆悬在半空。 宁言君攒住胸口布料:「你、你,怎么能…」本欲以她最严厉严肃的一面质问晁枫,看着面前人一瞬间失意呆愣的表情,心底那一丝总是会浮现出来的奇怪感觉,带着那个一直住在她心底最柔软之处的银色小身影一起,又再一次出来作祟。让宁言君对眼前的人说不出任何狠决的话来。 第74页 不过,仅仅是言君这般隐忍又伤心疏离的表情,对嘲风来说便已经是最大的惩罚。「我…」嘲风喃喃一句,担心君儿就此与自己断绝所有亲近关系的恐惧感袭上心头,只觉得伪装实在是太累,这破身份时时次次阻隔着她与君儿走近… 九殿下对那个坚守数百载的秘密来了脾气,伸出去的手捏成拳头,狠狠一咬牙,竟是说出了那个天上地下千百年来最大的秘密:「其实、其实我…我不是什么公子公爷,都不是!我是…是女子!」 宁言君闻言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我不是你们口中的公子,我是女孩子。」嘲风重复一遍,越说心里越难受,转过身去不让宁言君看到自己脆弱丢脸的一面,抬手按住想要流泪的眼睛,一边在那里兀自委屈巴巴地小声诉说,「要不是那所谓的『天律』,我作何要伪装成男子?!作何要管那些破规矩?!君儿也不会对我这么害怕、都不原谅我了…」 「君儿,这、这可是全天上地下,最大的秘密!我只告诉你,你不能告诉别人!」脑海中,一个小身影俏皮的话语一闪而过,让宁言君呆立当场。 眼前的人还在不断碎碎呢喃,但看着她的背影,宁言君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你说的,是真、真的吗?」 兀自碎碎念的嘲风听见问话,急忙转过身来重重点头:「当然是真的!不管你怎么样,随你验证好了!」嘲风放开捂住眼睛的手,一双大眼睛比真正受了委屈的宁言君还要红,更是挺直腰板,一副不管了、随便人家怎么上手来摸的样子。 反倒搞得宁言君哑然,也确确实实信了这个突然揭露的惊天秘密。难怪第一次见她之时,便感觉她与其他的公子不同。此时再一看晁枫的长相面容,再一想她纯真的性格… 晁枫竟然是个女孩子,又与她心头的人儿多了一个莫大的共同点…宁言君心头的委屈气恼,莫名随着一种奇异、甚至期待的感觉渐渐消散,却不知为何,脸红心跳的羞涩之感却有增无减,让她脸上的温度愈烫。 作者有话说: 秘密揭露了哦~ 第45章 朦雾散玉梦证成真(上) 宁言君正想急切开口追问,就听门外传来瑶华的声音:「小姐,您在唤我吗?」屋内两人的对话还是惊扰了外面的瑶华。 宁言君鼓起的勇气因为瑶华的打断而泄去,面对一个刚偷看了自己沐浴的「坏傢伙」,宁言君还没能完全平復下羞涩难当的心情,移开目光,犹豫片刻,向门外答道:「没有…无事…」 门外的瑶华摸摸自己的脑袋,难道是自己幻听了?便也没有再多嘴。 屏住唿吸的嘲风松了一口气,见君儿神色动容、也没有向外人告发自己的意思,似是没那么生气了,小心翼翼走近一步:「所以,对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气,千万、千万不要不理我,好不好?」认错的态度十分诚恳。只要君儿不生气,即便是违背了母亲再三的叮嘱,也值得。 宁言君沉默片刻,重新对上嘲风红红的目光:「你…你真是…?」声音一顿,似是犹豫再三,出口却道,「真是女孩子吗?」 嘲风重重点头:「当然了,怎会有假?」说着,嘲风委屈地撇了撇嘴,「不过我娘说…这只能是个秘密,永远的秘密,不然,会招来杀身之祸。」 「你、你放心,言君不是嘴碎之人…」宁言君有些心不在焉,那个问题徘徊心间,在此间场景之下,却如鲠在喉,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直接询问,又闷得难受。 心乱如麻的宁言君嘆息一声,侧身过去:「你、你先离开吧。」言君实在是看不得晁枫那红红的眼睛,再耽搁,瑶华她们一定能发现不对劲了。 嘲风一听,心都沉到了谷底:「言君,你还是很生气,要赶我走吗?」 只要嘲风还在此处,言君羞涩难当的心情就难以平静:「我、我现在不知道该、该怎么…」该怎么面对你,她没有抬头,「哎,你,你先回去吧。」 嘲风失落万分,想问君儿此话的深意是否再也不想看见自己了,又见人家确实无措又委屈,心疼压过了对未来的惶恐,准备老老实实先离开,迈动步子之前还是耐不住难受,小心翼翼确认:「我以后还能再来润雪居,还能再见你吗?」 「嗯…」微不可察的声音。 嘲风悬着的心这才落到实处,失落难受拨云见日,走出几步,又恋恋不捨回头:「那个,我方才看见你受伤了,还疼吗?」君儿的后背到肩膀有一道乌紫色的淤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十分突兀,嘲风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呢。 关心人家的心是好的,但此话放在此刻来说,可谓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宁言君又羞又气,「再说…你、你就别再来润雪居了!」 嘲风挺直腰背,无辜地眨眨她还泛着红色的眼睛:「好好好!不说、不说了。伤痕记得、记得要抹药。我、我走了。」留下一句「我很快会再来!」这才如阵风一般闪身离开了润雪居。 闺房门外,瑶华左等右等,都不见小姐唤她,要按平日,小姐沐浴不至于花这么长的时间,有些担心地轻敲房门:「小姐?」 片刻之后就听里面传来自家小姐的声音:「瑶华,进、进来吧。」说得有些轻。 瑶华小心推门进到内间,就见自家小姐已经换好了衣裙坐在妆镜台前,洗净的长髮将换好的衣裙都浸润了:「小姐、您衣裙都沾湿了,怎么也不唤我来帮忙呀?」 第75页 宁言君面染红晕,心不在焉摇摇头:「无、无妨。」 瑶华赶紧跑到柜子前去为自家小姐重新取衣裙,一边念叨:「那可不行,您后背的伤都还没好,着凉了更不利于恢復!瑶华这就给您拿身衣裳过来换了。」 瑶华此句,与嘲风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有异曲同工之嫌,宁言君身体一僵,后背的伤痕都被那人看得清清楚楚,其他…可想而知…宁言君赶紧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脸色都快红得能滴出血来。 正巧被取了衣裙过来的瑶华瞧见,瑶华惊讶上前一步:「小姐您的脸怎么这么红呀?是不是穿了湿衣裳着凉了?!」瑶华很是自责,「都怪我,该早些来问的!我去叫府医来给您看看!」 「诶、瑶华,我…我没事。」越说越是脸红,这绯红一时间是褪不下去了,言君只能侧身避开瑶华的目光,「没、没有着凉,就是、就是房内有些闷热…」 瑶华心下疑窦丛生,细看小姐此刻的反应,确实不象是着凉生病,反倒象是——在害羞… 瑶华走到床边,将小窗打开,帮助屋内氤氲的水汽消散。小姐独自一人在房内沐浴,应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羞涩的才对呀,瑶华想不明白。 从屋内「逃」到屋顶之上的嘲风,无意间听着主僕二人在屋内的对话,就好像几口灌下了一整坛后劲很足的烈酒。 方才紧张与言君认错时不觉有异,此时,虽未附耳细听其具体内容,但言君轻轻柔柔的声音催动了烈酒的全部酒劲,在屋顶上、房间内看到的所有旖旎画面全部爆发上头。 小银龙的脸色红得比她火红色的双翅都还要鲜艷,心中一烈火燥热而起。 嘲风催动法诀让银色的小爪子上结起了冰,狠狠一把按在脸上,谁知冰块刚一按上脸,便听见呲呲的声音响起。小冰块竟在瞬息之间就被嘲风的脸烫成了水雾消散不见,她鼻腔一热,两道温热的血红流出来,滴落到银色的羽毛之上, 嘲风懊恼地看着自己被染红的小爪子,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冰冻降温不成,反倒是受了内伤?难怪母亲不让自己「愈矩」,原来这、这「风景」,竟会有如此乱人心神的效果! 嘲风努力凝神静气,又赶紧使出师尊教她的清心咒诀,一遍遍在心头默念,却又一次次被心头冒出来、炸开的粉色泡泡打断。 嘲风呜咽一声,一阵银光倏地消失在润雪居,一头扎进了溱水之中。 良久,时辰已至后半夜…就见岸边一隐蔽之处,一团小小的银色从水中蹿上岸,无力地趴在岸边直喘气,明亮的大眼睛神色恹恹,还带着一丝懊恼委屈。 活了几百上千年的九殿下,还真真从未遇到过这般情况,一时间难以抑制心动,总算藉助早春尚且有些寒冷的湖水和大半夜的时间堪堪将身上不正常的温度恢復。与心火顽强对抗、一套折腾下来,却也累得她疲惫不堪。小银龙支起身子抖了抖羽毛上的水,只觉胸口一物硌得她的鳞片生疼。 嘲风低头一看,就见被自己好好藏在胸口的白玉玦露出一角来,这才恍然,此行的根本目的是送玉玦!折腾下来,反倒将最主要的目的给忘到九霄之外了! 嘲风两只小爪子捏着白玉玦咬牙纠结半晌,生生将其熨烫了,喃喃道:「说好了要把玉、玉玦给君儿,我不能食言…」说罢捏起爪子,在心头给自己鼓劲儿一番,很快回了润雪居。 这次小银龙在屋顶贴着瓦片听了听,确定言君没有再沐浴、应是已然进入梦乡,化作人形的嘲风悄悄熘进她的闺房,踌躇一二,轻步来到言君的床边。 借着窗外温柔的月光,嘲风能看清她睡颜恬静,竟是比白日里更胜一筹的温柔。 言君规规矩矩正好只占了一小半床,轻柔的唿吸更是每一下都拿捏好了节奏,就好像梦中也有内训先生拿着戒尺随时监督着她的仪容身姿一般。让人几乎分辨不出来她是否已经真正入睡了。 不过嘲风能够很笃定她的君儿正在梦乡之中,因为某人已经偷熘进了君儿的梦里,又将玉玦之事「不着痕迹」地与人家「随口提提」说了三遍。 心满意足离开言君的梦境,嘲风神识回到身体之中,将玉玦从怀中取出来,小心放在另一侧枕头下面。那是她在梦中与言君约定好的地方。 藏好玉玦,嘲风悄声在床边半跪,平视着言君轮廓精緻秀美的侧脸,用很轻的声音道:「偷看人家沐浴的晁枫已经被赶走,嘲风再过来送玉…这样、这样,君儿应该不会把她梦里那个弱弱笨笨的我和现在的我联繫到一起吧?」 算是对今日「暴露行踪」的自我安慰。 嘲风耸了耸肩,将下巴轻轻搁在床边,扬起嘴角,思绪不自觉又陷落进那些粉红色的画面之中,鼻腔又开始发痒。听着言君轻柔的唿吸声,自己的心跳却乱成了一片,大有「内伤」復发之势。 嘲风捂着小心脏不敢再看,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言君的卧房。 速度之快带起的微风惹得一旁燃尽的灯花飘飘摇摇落到了铜盘之上… 翌日。 宁言君比从前每一个普通又枯燥的日子都要醒来得早一些。日光还没有从山峦的一侧晕染开来的迹象,月光又躲进了属于它的温柔梦乡,屋内显得昏昏暗暗。 言君的思绪很快恢復清明,半撑起身子,任由长发垂落,她伸手触到身旁枕头的一角,又有些踌躇。明明是一个轻而易举的动作、面对一个纤羽轻盈的枕头,言君的指尖却微微发颤,迟迟不敢将其翻开来看。 第76页 因为昨夜梦中,她和那人约定好了。 她十几年来心中深藏最大的谜底,就在这枕头之下… 作者有话说: 九殿下会掉马嘛? 第46章 朦雾散玉梦证成真(下)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宁言君一咬牙下定决心一般,终于拿起那个枕头,在昏暗的环境下,果真看见枕头下面有东西。 宁言君怔住,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触上去,指尖触到一片微凉,她迟疑着将其握在手中、拿到面前,终于能真正肯定,这果然…是一块玉玦… 宁言君几乎以为自己仍旧置身梦境,可是因为紧张而咬住的、伤还未好的下唇正隐隐作痛,昭示着眼前所见、手中所持,并不是她异想天开的结果。 宁言君只觉心脏在这一瞬间缩成一团,鼻尖一酸,眼中热泪便滴落到被褥之上。 原来…她,绝不只是水月镜花,她不仅真真切切地存在,而且就在自己身边。 宁言君顾不上那么多,下床踉跄几步来到小桌边,一向守礼的她连绣鞋都忘了穿上,不想惊扰了他人,只用残余的灯芯小心点亮一点微光。 借着一丝摇曳的残光,终于看清了手中那块已经被她温热的掌心熨烫的玉玦。 那是一只半卧的幼龙,形态依旧是可爱又俏皮,说是原来那只小玉龙却也不是。 原本的一角残缺不在,它的背后更是多了一双收敛在身侧的赤色羽翼,不知雕刻之人用了什么方法将红玉与无暇的白玉浑然天成一般地嵌在了一体,就如梦中那银白色的小傢伙背后威风凛凛的「炽焰」。 正是梦中那只小龙的形象。 言君不知道的是,匠人与嘲风粘玉之时发现玉玦龙背部缺失了两块碎玉,想来是落在了万诫堂某个角落,恐怕已经被打扫万诫堂的侍者扔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嘲风灵机一动,干脆用上好的红玉给它添了一双翅膀,为这条小玉龙更添了几分自己的神韵在里头。既然言君珍惜此玉的原因是为了自己,就要让言君在「睹物思人」之时,更贴近实际嘛。 至于如何让二者衔接得那样自然,嘲风和经验丰富的匠人可是抓破了脑袋才想到办法得以实现,并未使用一丝一毫的术法呢。 「小龙…」宁言君喃喃,因为喉间的酸涩,几近失声。指尖摩挲过小玉龙,脑海里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让言君不禁蹙起秀眉,转过手中玉玦小心查看了几遍,这玉龙似曾相识,除了梦境之外,宁言君觉得自己一定曾在哪里见过它。 宁言君很快抓住了蛛丝马迹:「九龙神庙…是九龙子…」一排好几个名字数下来,言君喃喃的声音戛然而止。 嘲风…晁…枫? 宁言君表情凝滞,怔愣当场,就连最后一丝残光落尽、屋内又恢復一片昏暗,言君也丝毫没有在意。 原来梦中的小龙,竟然是龙神三子嘲风…而「晁枫」,早在与自己相遇的第一天,就将这一切的真相都藏在她的名字里了。 其实,自好些年前皇帝下令不得推崇龙神崇拜之日起,记载着龙神及其相关神族谱系的书籍便都被官府集中收缴销毁。 九龙子的传说,还是言君半大的时候因着对心底那个不敢说出口的美梦的无限嚮往,从偷偷让瑶华搜罗而来的书籍中读到的。 那样的书籍在大宣绝对是「禁书」,家教甚严的言君哪敢私藏,匆匆读过之后,便都交给瑶华处理掉了。凭着她过目不忘的聪慧才能记到现在,换做常人,恐怕根本抓不住其中蛛丝马迹。初见之时,在梦中都未能一睹小龙真容的言君又哪里能将「晁枫」真正与九龙子「嘲风」联繫到一起? 如此一来,所有的猜测怀疑,便都有了答案。至于小龙为何会成了晁大人的「儿子」也无须多想,凭着小龙的本事,捏造一个凡人的身份,又有何难? 昏暗之中,宁言君的眼底却泛起泪光,不禁嘲笑自己的粗心大意,虽然早有怀疑,却为何没有仔细拼凑这些线索,凭白耽搁了那么多时日! …… 梦境成真,宁言君怀揣着期待的心情在润雪园一连等了三日,却没有等到嘲风的任何消息。 瑶华感觉这几日自家小姐愈发不对劲,好像心情格外的好,哪怕是被内训先生以「精神不够专注」的理由责罚,小姐也丝毫没有伤心失意的表现。还总是出神发呆,总是莫名微笑又莫名嘆息,好像在期待着什么的样子,甚至破天荒的连园中她最心爱的花草都顾不上了。 能让自家小姐露出如此茶饭不思神情的人,瑶华绞尽脑汁搜罗一遍,便只想到一个——那位神神秘秘的、召棠公府上的小公子。 比如此时,晨礼毕,正在为小姐布早膳的瑶华,转头就发现自家小姐坐在桌边静静出神发呆了。 瑶华无奈又担忧地摇摇头,正要开口唤:「小——」 宁言君却在这时回过神来,左右看了一眼,见屋内除了瑶华没有外人,起身一边说着:「瑶华,稍待。」一边就走进了书房。 瑶华不明所以,跟进书房一看,就见自家小姐竟坐在桌前提笔准备写字了,瑶华上前疑惑道:「小姐,您…会错过早膳的。」内训堂可不允许小姐耽搁半刻,小姐此刻进屋看书写字,自然就意味着没有时间用早膳了。 「无妨。」宁言君头也没抬,与瑶华多年形成的默契,她知道瑶华定会替她小心门外那些父亲的眼线,执笔便陷入思索。 第77页 那夜最后,自己并没有拒绝她…为何一连这么久,都毫无音信呢?宁言君踌躇不知该从何写起,左思右想,生生把自己的脸色晕红了。 主动写信去,会不会,显得太不矜持内敛? 可是、在梦境之中,两人早已是贴心知交,早不是那些俗礼束缚可以约束左右的…小龙也是女孩子,就由自己主动邀请又有何妨?在心底默然为自己找了好些个鼓足勇气的理由,宁言君终于落笔。 斟酌好几遍,一封简短的信书成,等到言君从书房内出来之时,确实已经来不及再用早膳了,但是桌上的布置摆放,却与她平日用过早膳之后的别无二致。言君感动于瑶华的细心,小心将那封已经装好的书信交给瑶华:「瑶华,明日,要请你替我将此信,送去召棠公府。」 润雪居的丫鬟出府为小姐採买的机会倒是不算很少,这便是关在深闺中的言君与外界取得联繫的全部机会。而最近的一次,便在明日。 瑶华愣愣接过信封低头一看,上面是小姐清丽娟秀的字迹,正中写着「晁枫亲启」,墨迹堪堪干涸,仿佛还带着一丝温热。 小姐对这段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似乎付出得越来越多了,待到深陷其中之时,真的还能在不得已之下理智地选择全身而退吗?这个问题,瑶华没有答案。 …… 翌日,瑶华小心悄然将小姐的信送到了晁府,为了避人耳目便匆匆离开。 信件却被层层送到了召棠公府真正管事之人——青翎手上。 「翎姑娘,您看…?」翎姑娘的情敌送给殿下的信,小侍者可不敢擅自做主、凭白得罪了主子。 青翎目光复杂看着手中的信件,仿佛还能嗅到其上那种似有若无的书香气,大抵是人间名门闺秀所独有的韵味吧…青翎忍住心头的酸涩,嘆息一声,将信封交回侍者手里:「送去给她吧。」 小侍者将脑袋埋得低低的,双手接过信就快速离开了房间。 片刻之后,嘲风的房门就被人敲响:「少爷、少爷?」为了适应嘲风在人间的身份,晁府上下一干侍者都规规矩矩改了称唿呢。 没得到半句回应。屋内,床上被子正拱起小小一团,侍者口中的「少爷」还窝在里面神游天外呢。 原来,嘲风并不是忘了要与言君会面,而是因为那夜所见所闻,让嘲风的心绪起伏太大,第一次有这种奇怪感受的九殿下天人交战,这三日都只能把自己闷在房间里,生怕自己一见到言君就会忍不住「惹她生气」,哪里敢随随便便去润雪居找人呢? 被子里的小银龙把两只小耳朵「关起来」,懒得搭理门外的聒噪。 门外的侍者没办法,只得将事由道出:「是、是有位小姐给您送了一封信来。翎姑娘让我送过来给您亲自过目。」 「嗯?」一颗银红的小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来,「信?」 这一声疑问堪堪被门外耳力不错的小侍者听清:「诶、对,是信。一位小姐差人送来给您的信——」 最后一个字还没收尾,房门便刷的一声打开,吓得门外的小侍者差点现了原形。 「什么信?我瞧瞧。」拉开房门的嘲风心急火燎地问。 小侍者堪堪稳住身形,连忙将书信呈给嘲风。 随意谢了一句,嘲风急匆匆回到屋内,看着信封上末处的漂亮落款。嘲风正要动手拆封,却又有些犹豫。君儿不会是还在生气,写信来告知自己别再去叨扰她了吧?! 想到这里,九殿下的表情变得苦苦闷闷,可是、可是这封信上的字迹如此温柔,又怎么会是一个人在气恼的心情下写出来的呢?更何况看到小龙送的玉…言君的心情应当不错才是… 作者有话说: 恭喜九殿下掉马~ 第47章 影相和菁菁书声朗(上) 如是想着,嘲风终于动手拆开了信封,明明心急火燎,动作却小心翼翼。君儿封得如此漂亮,即便只是一封小信,嘲风也捨不得三两下将其撕坏呢。 两人一个落笔,一个阅封,普普通通的交流来往,却都不约而同一连努力找了数个理由才说服自己,心思婉转却又百结同心,九殿下懵懂而不能悟透的「喜欢」,大概就是这般酸甜的奇妙滋味了吧。 将手里的小信一连读了三遍,嘲风眨了眨眼睛,后日…后日?君儿这是在…邀请我吗?第一次收到言君正式邀约的嘲风简直兴奋激动不能自已。 院子外面守卫的小妖只听见乒桌球乓几声炸响,急匆匆进去查看又被九殿下随意打发走了,小妖们面面相觑,都不由自主猜测着殿下又在屋子里琢磨透了什么玄妙的术法呢? …… 两日后,一夜无眠的宁言君心不在焉听着内训先生严肃的声音,目光不自觉地往内训堂一侧的窗户望去,她已经让瑶华小心排查了润雪居近日的情况,揪出了几个鬼鬼祟祟的、宁如玉的眼线,为嘲风「跃墙」而来扫清了障碍。按说只要顺利收到了信件,她便一定会来的…… 正惴惴不安胡思乱想,就见窗外一个人影如期而至,随后窗户被人从外面轻轻拉开。 宁言君本就飘在半空的心儿兀地提了起来,连忙低下头去,等到了想见的人,反倒是含蓄矜持不敢与之对视了。 内训先生发现今日的大小姐愈发不认真,正欲开口训诫,只觉后脑一阵剧痛便晕了过去。 第78页 眼看着恶妇正要兇巴巴吼君儿,嘲风当然坐不住,一巴掌拍晕内训先生,还回敬了她一个兇巴巴的鬼脸,随意把人「扔」在一边。嘲风转头面对言君之时,又变成了老实乖巧的模样。 见言君还规规矩矩坐在几案前、低着头没主动与自己打招唿,嘲风小心往前挪了一步,试探着唤道:「言君…?」 宁言君深吸一口气,将心里复杂的波澜都努力平息,起身向嘲风款款行了一礼,抬起头来:「嘲风,你、你来了…」 这几日,宁言君已经渐渐试着将心中那个活泼又淘气的小龙,与眼前的嘲风相融。 言君在梦中虽从未看清过小龙人形时候的模样,却也能万分肯定梦里的她绝不可能是此刻面前人的模样身形。可说来也奇怪,眼前的嘲风身上那种无比熟悉的气质和感觉,就是让言君觉得无比熟悉,这也使得这样的「相融」实现起来并不困难。 「我收到了信——」嘲风也显得十分拘谨。刚一看到想念了好几天的君儿,那夜的旖旎画面就又有冒出头的趋势,吓得嘲风赶紧止住瞎想,「所以!所以来赴约…」 尽可能维持从容,言君点点头柔声对嘲风道:「嗯,我…是想邀请嘲风同游景城。」矜持内敛的名门闺秀宁言君有些不好意思。梦中小龙已经邀请自己去了好多地方,换了现实,就由自己主动一些,又有何妨? 嘲风睁大眼睛:「同游景城?!我们要出去玩吗?」君儿已经完全不生自己的气了? 毫不掩饰的期待和兴奋让宁言君心下柔软,左右看了看:「嗯,如果只待在内训堂里,就只能看书呢。」 嘲风一瞧,君儿桌上摆的是一本好厚的书,上面的字更是密密麻麻,一看就十分无趣,嘲风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不看书,那我们出去玩。」 宁言君被她孩子气的表情感染,彻底放松了心情,抿唇忍住笑意:「那我们这便出发吧,瑶华这边我都交代好了。只要赶在内训堂结束之前回来即可。」 言君绕过桌案,往窗边走了几步,回头发现嘲风似是因为惊喜呆愣在原地未动,笑言道:「可能…还是需要借你跃墙的本领,我们才能出去呢。」 一切解释不通的问题都随真相迎刃而解,言君也不必疑惑嘲风移形换影的身法了,她的小龙,一直都无所不能呢。 嘲风从惊喜中回过神,毫不掩饰的笑容在脸上绽放出来,二话不说,反应得比谁都快、不等言君做好心理准备便上前一步将神行之术施展开来… 只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就已经站在了景城某处不起眼的街角,嘲风一脸懵懂:「言君想去哪里?」出来了才想起自己还没问好目的地到底在何处呢。 腰间的温度有些烫人,让红晕漫上言君白皙的脖颈,她连忙退开一步和嘲风拉开距离。嘲风身上那种似曾相识的气息,就好像从梦中的幽谷飘散而来,亦幻亦真…差点让宁言君完全乱了心神。 此时疑惑瞧了双颊生红的君儿一眼,只觉明媚动人、煞是好看,又生怕会惹了君儿不开心、将前日的过错旧事重提,赶紧收起小心思,掩饰一般左右望了望,解释道:「额、方才没问清楚,就、就自作主张,到街上来了…」 宁言君见这人故意偏着脑袋目光不知落向何处,处处透着刻意小心,内心的紧张算是被嘲风的「更紧张」给完全驱散,很快找回她的从容,反问道:「嘲风…应是从小便在景城长大,比我更熟悉景城,你可知道什么好去处吗?」唇角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漂亮的眼睛仔细观察身边人的表情。 「额…我…」嘲风被点名问起,支吾着不知如何回答。她在景城统共也就待了没多久,一门心思都扑在润雪居上,又怎么可能对景城内的繁华世界有深入的了解?大概除了相府、召棠公府和醉春烟,她都是一问三不知了吧。 幸而在嘲风就要傻傻提议去醉春烟之前,言君没再故意逗她:「看来晁公子也是家教甚严…」 言君唇边清浅的弧度化在更暖的笑意之中,唤起温柔春风拂进嘲风心里,让嘲风一时间有些晃神,一下子便忘了前一刻才在心底给自己的「教训」,就见君儿侧身看了看街市,一边又道:「我知道一个小去处,咱们不妨过去看看?」 没有得到回应,言君转眼一瞧,就对上嘲风痴痴的目光,宁言君心跳也漏了一拍,羞涩之外又是一种说不出的欢喜,侧过头去,轻声提醒她:「嘲风?」 嘲风勐然回过神:「哦、好!听、听你的,咱们去那里…」今日的君儿,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了呢…这种「差异」十分微妙,九殿下难以捉摸。 确定了目的地,两人各揣小心绪一路询问,终于找到了言君所说的那个小街角,言君远远看到目的地,歉然对嘲风道:「言君也亲身到访此处,所以…」 嘲风一听,君儿这是在给自己道歉?连忙摇头:「无妨无妨。就、就逛逛走走,也挺好的…」只要有她在身边,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九殿下心里也畅快呢。 宁言君眉眼含笑,在街角最深处停住脚步,嘲风也跟着她止步,就见小小的一方门店,安静立在城墙一隅,置身于左右的小民房之间,门上有一块木色招牌,上书「韦编书社」四个字。 嘲风回身一路看回去,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如此安静的城角,小巷深处除了这间「韦编书社」,就没有其他门店了。 第79页 小书社远离了景城繁华街市的喧嚣,毫不起眼地藏在街角,晨光洒在挂满爬山虎的城墙之上,又从带着晨露的新绿叶片跃动到屋檐边、石板路上,让人身心都好似走进了一处难得的宁静恬淡之境。 嘲风好奇问:「我们要去这里?」她指了指韦编书社,虽然这里环境悠然宁静,可这间书社不仅门店小,还半掩着门扉,旁人甚至不知主人家到底是不是正在做生意。 嘲风说罢,却见言君正仰头凝视着书社的小招牌,眼中正有光芒闪烁,恰似露珠上跃动的晨光。 宁言君闻言收回视线:「嗯,就是这里了。」 嘲风愈发好奇,这个一看平时就没什么客人前来的小书社,到底有什么玄妙之处能让君儿青睐呢?嘲风想要一探究竟,上前敲了敲门,随后又小心推开了半掩的门扉。 小书社全貌,只需一眼就能将看穿,四周高大的书架子占了绝大部分的空间,只留出两处採光的窗户,书架角落有一方柜檯,柜檯后坐着一位头髮花白的老婆婆,正伏在柜檯上看书。虽然有些拥挤,小空间在四角的灯台和窗外阳光的映照之下却显得十分亮堂规整。 听见动响,木制台桌后本在专心看书的老婆婆抬起头来,眨了好几次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难得有客人到了,更是两位气质样貌非凡的年轻人,让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老婆婆起身相迎,探寻一般地问道:「二位是?」长期受书海典籍薰陶,配上她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衫,让这位老婆婆显得十分有书香气质。 嘲风也不知君儿来此的目的,宁言君上前几步恭敬向老人行礼:「老人家,我们…是来买书的。」 老婆婆愣了一下,摇摇头:「抱歉,我们这里不卖书。」老婆婆并未说谎,她开的韦编书社,并不是专营书本买卖或者读书会友的场所。韦编书社其实是一家「修书铺子」,靠着老婆婆精湛的手艺,专门帮人修补损坏书籍的。 然而,修书可不算什么盛行的行当。放眼整个大宣,估计都没几家这样的修书铺子。景城多权贵,有修书需求的人就愈少了,更因为它地处安静的小巷,韦编书社开张不过三年时间,生意非常冷清。 只有住在这附近的居民知晓此处有个老婆婆开的韦编书社,旁人都道老妇人大概曾经也是富贵人家,开书社不过是打发余生时光。说不定背后还些势力,不然如何能在景城地界维持一个只出不进的小书社长达三年之久,也不见主人家着急营生的? 宁言君对老婆婆的答案并不意外,转而笑道:「那、我们是来修书的。」 作者有话说: 嘲风:诶?君儿的态度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第48章 影相和菁菁书声朗(下) 老婆婆皱起眉头,看两人皆是两手空空,哪里象是来修书的模样?难道…?她压住心里不断冒出来的疑惑,又试探一般地问:「请问小姐,是想修哪本书?」 「想请您修…《鼎世》一书。」宁言君答。 这一次,老婆婆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惊讶,她看看言君,又看了看嘲风,心中的猜测愈发落实,似不敢相信一般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您?您是…?」 宁言君莞尔,没有直接回答老婆婆的问题,只是重新向老婆婆行了一个非常正式的礼节:「想必您就是晦鸣居士,虽一直未曾前来拜会,但您的大名和学识,晚辈仰慕已久。」 晦鸣居士惊喜万分,默契地不再多问,赶紧止住言君的动作,上前把半掩的铺子门完全合上、从内锁好,一边说着:「徒有虚名的老书呆而已,哪里、哪里能——」 「哎!」晦鸣居士几乎激动得说不下去,面前的小姐明显是想隐藏更详细的身份,她也不好细问,转而问道,「您今日前来,是…?」回身走到近前来,她的脸上是掩饰不了的激动笑容,忍不住要仔仔细细打量打量这位素未蒙面,却无比熟悉的小姐。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说得旁边的嘲风一头雾水。什么卖书修书,怎么扯到身份大名上的?听了半天,嘲风也没搞明白她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又找不到机会插嘴。 宁言君也被晦鸣居士的喜悦感染,笑语盈盈:「您过谦了。不知您可否让我和…我的朋友,一同进去看看?说来惭愧,这么久了,晚辈还从来没有机会过来看看。今日是…」宁言君说着,不禁看了一眼身边人,「是难得找到的机会。」 小姐那一眼,带着矜持羞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样情愫,不正是初尝感情滋味的小儿女,最最动人的情态吗?晦鸣居士也不由得随着言君的目光,看了看旁边懵懵懂懂的少年人。脸上笑意更甚,点点头:「这是哪里的话?全靠您的支持,才有了今日的韦编书社,您想来看,千次万次,我们都倒屣而迎!」 晦鸣居士带着两人绕过柜檯,打开柜檯后书柜边的小木门:「二位,请。」 君儿无暇与自己解释,嘲风也不知晓里面是什么,君儿要去瞧瞧,她便跟着君儿呗。九殿下忍住想要询问的冲动,继续顶着自己迷迷煳煳的表情,乖乖跟在言君身后,进了韦编书社的后堂。 嘲风的小表情早就被有意无意关注着她的言君看在眼底,宁言君抿嘴藏住温柔的笑意,碍于晦鸣居士在场,在这般安安静静的情境下,又不好与她说私话解释,只得在嘲风的视线迎上来之时,给了她一个温暖又含着安抚意味目光。这才暂且稳住九殿下脸上的「迷雾」。 第80页 韦编书社的后堂十分狭窄,里面都是一些日常起居之物,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两人跟着晦鸣居士又从后堂柜子后暗藏的一道小门进去之后,嘲风才意识到这韦编书社内「别有洞天」。她们经过一个七拐八绕的外廊,才终于来到一处小院子。 谁能想到城墙脚下这间小得可怜的店面,背后竟然藏着这么大一片地方呢! 院子里种着几棵看惯了岁月沧桑的海棠树,还未到开花的日子,盛春晨间的阳光透过海棠树叶,在石板上洒下斑驳树影。院子那一头,有两间屋子,都关着门,屋内正传来孩子们稚嫩的琅琅书声。门楣上时一块写着「菁菁学堂」的小匾额,字迹清雅,让嘲风觉得有些眼熟。 阳光树影和着整齐而富有生机的书声,浑然而成一幅晨曦春暖、书香淡绕的雅致娴景。 有一人坐在海棠树另一侧安放木椅子上,似乎也在随着屋内的书声轻声吟诵,精神非常专注,以至于三人都从外廊走进院子了,她才察觉脚步声。 她回过头来,表情怔愣,随即连忙起身走过来,这是一位约莫三十来岁的女子,穿着十分简朴的灰色袍子,头上束着高高的发冠。打扮倒与山间修行的道姑有几分类似。她疑惑的目光在两位陌生人身上打量一二,低声问晦鸣居士:「这两位是?」 「是咱们的贵客。」晦鸣居士同样没有正面解释,只是在那女子脸上露出惊疑时,笑着点了点头,「小姐和公子想进去看看孩子们的情况。」 反倒让那女子脸上的惊讶愈甚,目光锁在言君身上,半晌说不出话来,晦鸣居士见她没反应,笑道:「愣着干什么呀?快请他们进去吧!」晦鸣居士一边笑,一边也向两人介绍,原来这位女子是菁菁学堂的两位讲学先生之一,姓姚。 姚夫子这才反应过来:「诶、好!」脸上的惊讶被激动所取代,「二位这边请!」还是忍不住不时地偷偷观察这位让她钦佩依旧的神秘小姐。 看得嘲风直皱眉头,要不是那目光中只有满满的兴奋和崇拜,九殿下估计已经出手守护自己的君儿了。宁言君自然能感受到身边人的小情绪,嘴角依旧噙着柔柔的笑意,没有多言,放轻了脚步。 女子为两人轻轻推开学堂后门,琅琅书声终于毫无阻隔地从房内跃出来。嘲风的注意力也稍稍从心上人身上移开,她快步跟进屋内一看,宽敞的房间里坐满了孩子。 一位看上去同样是三十来岁的女夫子端坐堂中,正在听孩子们颂书,这便是菁菁学堂另一位讲学先生了。 即便再小心,也不可能不发出半点声响,听见动响的孩子们纷纷转头查看,原本整齐的书声变得有些零落,堂上讲学先生皱眉不解,带路的姚夫子赶紧上前与她耳语。 嘲风眼中的好奇丝毫不亚于孩子们那一双双大眼睛中折射出的光芒,成了大家目光的焦点,九殿下也全然不觉怯场,一张张稚嫩的面孔看过去,才发现堂下听学的孩子们虽然年龄高矮不一,却是清一色的小姑娘,身上穿着和堂上先生、姚夫子衣着风格类似的统一衣衫。 讲学先生脸上的表情和前两位如出一辙,奈何身在学堂之中,抽不得空闲,只得先小心向言君二人点头致意,敲打几下桌上的小戒尺,收回了孩子们的注意力,整顿纪律、继续讲学。 言君二人则默默在姚夫子找来的椅子上落了座。嘲风虽然知晓了韦编书社中暗藏了一个菁菁学堂,好奇迷煳却半点没得到解答。 难道君儿千辛万苦逃离了相府的内训堂,就是为了来这菁菁学堂、换个地方听学?!听着孩子们重拾的书声,嘲风摸不着头脑。 言君看着乖巧坐好听书的孩子们,绽放出无比欣慰的笑意,不禁喃喃道:「真好…」 正犯嘀咕的嘲风一时间没听清,把耳朵凑拢了问:「嗯?什么?」在这样的环境下,九殿下也只能压低了声音悄悄发问。 恰逢几个性子活泼淘气些的小姑娘,忍不住扭头偷瞧堂后的「新鲜事儿」。 与一个小姑娘四目相对,宁言君怔愣一瞬,虽然身边人只是稍稍靠近,却好像当着众人的面儿做了什么亲密的事情一般,耳朵莫名发起烫来,下意识往边上撤了些许,轻声答道:「没、没事,我们…还是叨扰孩子们听书了。」顾左右而言他,柔柔的声线在刻意的放轻之下,就像飘摇于春风之中的柳絮一般… 嘲风嘴唇动了动,想问又不敢问,小小声「哦」了一句,直回身体靠上椅背,继续老老实实努力揣着她的疑问。 言君有些内疚,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与嘲风仔细解释,为难半晌只能小心安慰身边的人儿:「晚些,言君再好好与你解释…」 怔怔出神的嘲风回过神来,有了君儿这句温柔的话,即便还是一无所知,也足够她驱散心头的一切迷雾咯~嘲风脸上的迷煳不再,转而笑了起来,重重点头回道:「好~」这便乖乖坐好,静静等待言君所说的「晚些」。 为了打发时间,九殿下一个一个数着堂下的小姑娘们,数了人数,又开始数她们脑袋上的小揪揪总数,数了总角,又开始按身形把孩子们分成了大中小三个年岁等次…… 宁言君只觉肩头兀地一沉,腰背僵住,她转头一看,身边人竟然…睡着了。 言君心里又好笑又内疚心疼,白皙的面庞立刻染上绯红,对于长期被礼教束缚的闺中小姐来说,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如此亲近,着实有些逾矩失礼。 第81页 但言君捨不得叫醒安睡的人儿,生生顶下几个孩子好奇探寻的目光,尽可能小心注意着身边人的动作,端端撑起肩背,拿出了比在最严厉的内训先生面前还要完美的姿仪,就是为了让嘲风有个舒服安稳的依靠。 言君的注意力也全然从学堂不自觉地转到了肩头睡着的嘲风身上。嘲风显然睡得不算踏实,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写满了小情绪,不难想像,她的梦中大概有一位无趣的先生正严厉地敲着戒尺吧。 想到这里,宁言君唇边的笑意漾开,看来,学堂的内容还是枯燥了些,嘲风…比堂上的孩子们还坐不住呢。 作者有话说: 嘲风:这枕头不错,又香又舒服~ 第49章 绘蓝图兰心佳人语(上) 「就不、不写!」一声梦呓传来,幸而声音不大,只刚好足够言君听清。 梦中那位严厉的夫子是想让你写什么呢?宁言君眼中是温柔笑意,如同枝头被暖风拂下的粉红花瓣,翩然落到原本平静的春水之中,漾开是层层的柔情蜜意。 从此刻的视角,宁言君能看到嘲风蹙成小山的眉头、长长的眼睫,甚至是白皙脸颊上的绒毛,处处都完美如玉璧般…言君的目光不知不觉就悄悄留恋走过嘲风面庞的每一个细节,最后落到她微微翘起的、色泽红润的嘴唇上,心跳竟是兀地漏掉一拍… 言君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毫无顾忌地痴痴盯着嘲风瞧了半晌,赶紧移开目光,本是规规矩矩端端放好的柔荑不禁紧紧攒住了小手帕,以掩饰她此刻的小紧张,幸而这一切应该…无人察觉。如果,忽略掉那堂中那几个偷笑的小姑娘的话… 在言君极致小心的动作之下,安睡的嘲风专心与梦中的夫子作斗争,言君却兀自将脸色给看成了别样娇艷的绯红色。就不知那一两个正巧转头偷瞧见她此番动人表情的孩子,心里会是什么样有趣的猜测了呢~ 孩子们一堂课业的时间并不太长,堂上讲学先生开始总结本堂内容,好不容易稍稍平復心情的宁言君犹豫片刻,伸手小心牵了牵嘲风的衣角。 刚将梦里夫子打发走的嘲风眉头又皱起小山,鼻息间萦绕的、近在咫尺的馨香实在是让她捨不得离开,嘟囔一声转头就想循着心意蹭到身边的香软温暖中去。幸而言君眼疾手快,及时止住了她继续靠近的动作:「嘲、嘲风…」 「嗯…?」嘲风睁开朦胧睡眼,坐起来,眨巴好几下,看了看即将结束的讲学课堂,又转头对上言君掩饰不住的为难目光,思维渐渐回拢,这才想起此刻的自己正身处何地。 肩膀被某人的脑袋压得发酸,言君却对嘲风含羞一笑,小声为她解释:「这一堂讲学快要结束了…」 还处在半迷煳状态的九殿下点点头,嘀咕道:「唔,怎么睡着了?」 说话间讲学结束,孩子们三两成群跑去院子里玩耍,欢声笑语很快就散落在菁菁学堂的每个角落。讲学的先生规整好桌上的书本,望了一眼堂后的两人,见她们正在交谈,犹豫之下,与另一位先生一同离开了讲堂。 言君的目光随着两个小女孩蹦跳的步伐落到到屋外的阳光之上,心情也彻底放松,转头就见嘲风揉揉惺忪睡眼,一脸没睡醒的小模样。她心下柔软,歉然道:「抱歉…嘲风好像,并不喜欢这里?」 君儿怎么道起歉来了,嘲风连忙摇摇头,实话实说:「唔,也不是不喜欢。读书是好事…但、但就是,就是有些无趣…」 嘲风在母亲各种软硬兼施的管教下,当然也学过无数天界的典籍知识,灵山宝药、奇术修行、天律法道,都有所涉猎,只不过九殿下暂时还没能在书中找到令她心动的「颜如舜华」,严肃枯燥的学堂哪里能比得上「花花世界」有趣呢~ 嘲风心里藏不住话,把憋闷了一整堂讲学的问题抛出来:「只是,我不明白,言君为什么离开了内训堂,又要来听这菁菁学堂?」 欢声笑语的背景下,宁言君将声音放开了些,终于有机会耐心为嘲风解惑:「同样是学堂,菁菁学堂,却与内训堂截然不同。菁菁学堂,是帮助孩子们实现志向抱负的地方。内训堂…却是束缚未来的牢笼。」 嘲风听得不甚明了,言君便将菁菁学堂的来歷娓娓道来。对嘲风,她是绝对的信任呢。 原来菁菁学堂,是专门为景城及其周边的适龄小女孩创办的学堂。在大宣国男子为尊的严格礼教传统之下,女孩子读书习字,绝对是一件极其难得的事情。 言君是从小被束缚在笼中的金丝雀,闺阁小园的四方四壁却绝不是能够束缚她广阔眼界的藩篱。虽为生来便拥有读书习字特权的名门闺秀,她却深知那些寻常人家的小姑娘要想获得读书习字的机会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言君读到了晦鸣居士所作的诗集。诗言其志,像晦鸣居士这样胸藏文墨满腹才学的人,却因大宣当下的传统礼教,空有一身学识智慧,毫无用武之地。言君意识到只有更多的小女孩有了更远更广的眼界、有了独立自强的思想,她们才能共同拧成不可估量的力量,冲破礼教的束缚,真正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自此,言君便萌生了要创办这样一所学堂的想法。她因为家教关系无法离开闺阁,便让瑶华当起了中间人。 言君亲笔书信招揽贤才,更是为菁菁学堂提供了近乎全部的钱财用度,瑶华每次有离开相府独自办事的机会,基本都会为学堂带来小姐的书信或是支撑学堂经营的财物。是以晦鸣居士几人,之前从未见过言君,反倒和瑶华十分熟悉。 第82页 从联络晦鸣居士,到一位夫子、两位夫子,再与几位先生一起找到渴望来读书的小姑娘,再到购书、选址。菁菁学堂的创办可谓是排除万难、筚路蓝缕。 如今,菁菁学堂虽然顶多只能算是个初具雏形的小学堂,虽然距离言君梦想中的、能让所有愿意读书的女孩都能像同龄的男孩一样有机会读书的梦想,还无比遥远,但踏出这开端一步有多艰辛,只有几位当事人才了解。 因为地处陋巷,听学的孩子也不算太多,散学之后孩子们稀稀落落汇入热闹的街头,即便有人察觉这里面有人在召集着小女孩们做什么事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孩子们也统一口径说是学「针线活」。 旁人只道这个小巷子里有家人请了许多月钱便宜的孩子在做女红活计,又有谁能猜到这里竟然藏着一个专供小女孩读书的学堂呢。 或许是菁菁学堂几人行事都太过小心了,就算开诚布公在街边最热闹的地方开一所供小姑娘读书的雅学,陷入传统礼教窠臼的众人想必也只会当它是笑柄,只会招来自以为是的酸腐一番冷嘲热讽吧… 听罢言君耐心的解释,嘲风心下大为震撼…她突然明白了言君为何在看到这些小不点们认真读书之时,会有那样欣慰、甚至是感动的表情。 正想说话,就有三五个孩子从院子里走进来,来到两人面前,领头的孩子约莫七八岁,带着几个稍小的小姑娘规规矩矩在两人面前行了一个正礼,开口道:「姐姐、哥哥,谢谢!」 「谢谢?」 领头的小女娃乖巧大方说道:「师父说,是姐姐和哥哥让我们有机会读书。『既见君子,乐且有仪』,我们不能失礼。」孩子们都称两位夫子为「师父」,倒让菁菁学堂在礼仪的严肃之外,多了几分温情。 小姑娘学以致用,立刻将学到的诗文融会贯通,年纪虽小却落落大方,即便身上只穿着普普通通的粗衣布衫,却已经有了隐隐发芽的书香气呢。 小姑娘知仪懂礼的模样让言君感动又欣慰,能让这些孩子们学到知识,付出的一切艰辛都是值得的。宁言君展颜一笑,柔声鼓励道:「你们也要像诗里那样,菁菁而盛,茁壮成长,实现你们心中真正追求的梦想。」 三位师父口中温柔善良又有才学的姐姐,早就是菁菁学堂孩子们无比崇敬嚮往的榜样。今日终于有机会亲眼见到,孩子们更是被言君的风姿和气质所震撼,言君几句温声细语的鼓励,让小姑娘们备受鼓舞。纷纷献上自己心爱的小物件作为礼物送给言君,其他的孩子也加入其中,最后还是姚夫子替言君找来了一个竹篮子,才将孩子们的心意都装了进去。 以往的故事里,可没出现过「哥哥」,嘲风的到来对几位讲学先生来说都是「变数」,更莫说对孩子们而言了。孩子们见到崇拜的姐姐太过兴奋,围着她问好送礼,一时间完全没顾上一边的嘲风。 嘲风倒不在乎礼物,只是看着言君眼中对这些小不点流露出来的、毫不掩饰的喜爱和直达眼底的愉悦,九殿下低头看看自己此刻的身形,撇嘴、皱眉,迷煳地嘀咕道:「以前不是说…她们那样的,你不、不喜欢么?」 一句不知所云的小声嘀咕淹没在孩子们兴奋的声音中。 幸而孩子们送完礼物便不敢吵闹打扰,团团围住自己的小人群终于散去,早就意识到身边人受了冷落的言君着急一看,就发现嘲风正扯袖子低头打量自我,眼中似有迷茫又似有嫌弃。 聪慧如言君很快便猜到她此刻的心情,又心软又好笑,唇边的笑多了些俏皮的意味,她望着门口故作感慨一般启唇道:「她们这般年纪的小女孩,最是可爱呢…」言君说着,又不着痕迹看了一眼身边的嘲风。 正在自我嫌弃的嘲风动作一顿,眉心的赤羽都皱起来。这些小不点!哪有自己的「小不点形态」讨人喜欢? 嘲风张了张嘴,却又怎么也不想把从前那个弱弱的自己暴露出来,如鲠在喉,嘴角往下的弧度愈甚,心里的酸泡泡一个接着一个炸开、不断发酵蒸腾。 作者有话说: 君儿的理想~ 第50章 绘蓝图兰心佳人语(下) 嘲风正兀自纠结,就见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女孩,揪着衣角犹豫片刻,没有跟着小伙伴们出去玩耍,反倒折返回来又在言君面前站定,脆生生向崇拜的姐姐表达自己的心迹:「我、等我长大一些,也想成为姐姐这样有才学的人!」 宁言君有些惊喜,温柔笑道:「你一定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人物。」 小姑娘睁大了眼睛,心里想什么说什么,喃喃道:「姐姐真好看~」也因为言君温柔的话语放下了紧张的情绪,大胆邀请道,「姐姐也与我们一同出去玩儿吧!」 很快又上来几个小不点就想将君儿从自己身边「夺走」。嘲风还没来得及做出应对,言君都已经被她们簇拥着走出两步了。 孩子们盛情难却,言君实在不忍拂了她们的热情好意,又捨不得放下嘲风一人,暂且安抚好热情的孩子们,回头对嘲风道:「嘲风,你也来?」 嘲风可不能就这么放任君儿被一群小不点「抢走」,连忙跟着她们一同来到院子里,孩子们便拉着言君的衣角,邀请她一起参加女孩子们最爱一起玩的游戏。 宁言君从小就没有玩伴,宁鹤年更是从来不允许她参与这些「市井小民所爱」「有损女儿家矜持姿仪」的游戏。 第83页 宁言君十分嚮往,犹豫片刻,在孩子们和几位夫子的鼓舞盛情下,也想邀请嘲风参加:「嘲风,你也要试试吗?」 嘲风一看那些游戏,自己不知几百年以前就在栖梧境里玩过,九殿下现在走的是威风凛凛的气质路线,不能再玩这些小孩子气的东西了呢。她摇摇头:「这个,这个多小——」 正想把内心的想法表达出来,却见君儿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嚮往,嘲风生生吞下「小孩子气」几个字、没捨得打击人家的兴致,只道:「你、你玩吧,我看着就好。」在自己的「监视」下,晾那些小不点也不敢抢言君。 蕙质兰心的言君却听出了嘲风忍住未说出口的弦外之音,最孩子气的嘲风反倒来说自己孩子气,这种反差的感觉,让言君觉得格外可爱,唇边的笑意愈甚,看着她故意端出一副威仪持重、严肃老成的模样,宁言君点点头:「嗯~那…好吧。」说罢便加入了孩子们的游戏。 自重逢以来,嘲风还从未见过如此轻松活泼的言君,那种带着内敛优雅、克制矜持的灵动,一抬眼一回眸,一莲步一舞袖,皆具美感…在孩子们天真烂漫笑声的衬托下,言君翩跹动人的身姿,和着和煦的阳光一起,被摇曳的树影揉碎,融化成了一院的温柔。 君儿脸上发自内心的轻松笑容,让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监视」的嘲风眼中泛出涟漪,也不禁扬起嘴角。九殿下心头的酸泡泡不知不觉间被好心情代替,能让君儿如此开心,就暂且不与这些小不点计较了吧。 在院中轻松愉悦玩耍几时,言君便收起心头的渴望,不愿再多耽误孩子们的功课,与菁菁堂的先生、孩子们作别。 期间没有一个人询问言君的姓名和来歷,直到两人一同走出韦编书社,言君唇边还是留着院中的阳光融化而来的暖暖笑意,让走在她身边的九殿下怎么看都看不够。 感受到身边人时不时的、带着热度的目光,言君双颊的温度也渐渐升了起来,微微低下头去:「今天…要多谢嘲风陪我过来菁菁学堂,害你枯坐了那么久。」 主动替君儿提着孩子们送的、沉甸甸的一篮子小礼物,嘲风摇头道:「哪有枯坐?其实…听了你说的那些,我真的很震撼、也觉得很有道理。」嘲风在菁菁堂被小不点打断的话,终于有机会表达了,她如实道,「言君努力兴办的菁菁学堂,一定会改变那些小…小不点的命运。」 嘲风能理解这份苦心,让宁言君倍感欣慰,她看着地上阳光下的人影,小心落着步子,生怕踩疼了身边人的影子一般:「其实菁菁学堂能顺利开办起来,多亏了晦鸣居士和两位夫子的费心努力。我不过是出了些银钱,瑶华的付出都比我多得多。」 计划、筹谋、决策,言君是菁菁学堂的核心,对菁菁学堂的意义又岂止是提供了物质基础那么简单?嘲风一听,却顾不上言君谦虚之言,立刻顿住脚步:「菁菁学堂需要很多银钱?」 常年生活在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境,九殿下对银钱的理解实在很浅。 言君也随她站定,回头看了一眼,如实答道:「嗯,屋舍、几位夫子的用度——」 言君还未说完,就见嘲风急急挎着篮子,低头解下自己腰间的小袋子,哗啦从里倒出一大把手掌都快拿不住的银钱,兴奋举到自己身前:「那我岂不是也可以帮忙了?!银钱,我有很多!」 宁言君有些惊讶,眨了眨漂亮的眼睛:「这…嘲风,不——」 嘲风打断她的婉拒之言:「言君,我们快回去给她们送银钱吧!银钱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对菁菁学堂和那些小不点来说却很重要,为什么不拿给她们呢?」 见言君有所动容,嘲风乘胜追击,拍拍自己的干坤袋,顺便又倒出好几块银钱来,还有两块顺势滚进了篮子里九殿下也不在意:「更何况我这里要多少有多少,菁菁学堂,还要找来好多好多小不点!还要开得好大好大!你就不要推辞了,我们快走吧!」 幸而此处陋巷少有人来往,九殿下若是在闹事街头说出这番话来,就不知会引来多少人的惊诧目光了… 眼瞧着轻轻巧巧的精緻小布袋里源源不断倒出这么多银钱,言君也不得不信嘲风所言。小龙是何许人也?钱财对于神通广大的小龙来说,或许真的轻如鸿毛吧! 言君深深看着一脸期待捧起银钱的嘲风,只觉得真正的她善良率真,如给人的感觉…甚至比梦中的她还要温暖… 宁言君没有再推辞,也对嘲风畅想的那般「好大好大」的菁菁学堂产生了无限嚮往,笑容彻底绽放出来,喜悦道:「如此一来,我们便可有更多的基础,在景城以外的城镇,发展菁菁学堂了!」 两人一同赶回韦编书社,几位先生万分惊喜,又不敢一下子在韦编书社之中存这么多银钱,只存下了一小部分,嘲风便自告奋勇,代替瑶华为言君做那中间人,顺道时常来送银钱~ 一切安排妥当,言君的内训堂也快到了结束的时辰,两人快速回到润雪居,在嘲风叫醒内训先生之前,言君唤了她一声,笑言道:「既见君子,乐且有仪。孩子们今天这句话,该送给你…」 嘲风有些不好意思:「这里的诗,我都不懂,是什么意思呢?」虽然不懂,孩子们念这句诗时的崇拜表情她却记下了~ 言君嫣然一笑,起了逗弄嘲风的少女心思,没有为嘲风解释,反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就是…」话语一顿,只俏皮道,「就是字面的意思~」还悄然改了一句,只不过迷迷煳煳的九殿下一时间被言君生动好看的情态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根本没有心思仔细分辨那些听不懂的诗文就是了。 第84页 俏皮的玩笑话没有等到好奇的回应,宁言君抬眼就对上嘲风的灼灼目光,目光只交汇一瞬言君便连忙错开目光,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欢喜:「时候不早…今天,谢谢嘲风陪我去菁菁学堂,我很开心。」 身份揭露后,第一次正式与真正的小龙一同出府,第一次亲眼看到了菁菁学堂的情况,桩桩件件都是令言君难忘的美好经歷呢。 委婉含蓄的话拉回了嘲风的注意力,不等嘲风着急发问,言君又补充道:「下次…下次再见之前,我会请瑶华送信过去。」这次分别之前便约定好下次见面,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两人的默契。 君儿的小礼物自然只能先由嘲风提回了家。很快,在府中静待佳人传书的嘲风就收到了瑶华送来的一封小信。 信中邀约嘲风两日后相见。信的末尾,独立于正文内容之外,言君特地在角落之中引用了两句小诗,字迹墨痕、婉约迴环,比之正文都要更加俏皮一些。只是不食人间烟火、不读凡尘诗文的九殿下整整念了三遍,越读越是犯迷煳。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岂敢爱之?畏我父母…」 嘲风捏着信纸,眉毛皱成小山,君儿这是…又不允许自己跃墙去看她了吗?那这片小诗和前面的正文,岂不矛盾?到底该去、还是不能去呢? 嘲风想来想去未得答案,一刻也不愿意多等的九殿下神行来到菁菁学堂找人询问。 有了上次的拜访,晦鸣居士不会拦她,嘲风知晓菁菁学堂的深远意义,自然也不会轻易打断小不点们听学,乖乖在菁菁堂外等到一堂课毕,才将写着诗句的纸递到走出来的夫子眼前:「先生,你快帮我瞧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雷打不动的,是丝雨的更新! 第51章 初谈情溱洧柔波漾(上) 九殿下可捨不得把言君的亲笔信拿给别人看,还特地将那句诗单独抄写了一份。 今日讲学的是姚夫子,她看了嘲风手上的句子:「《将仲子》?公子近来也在读《诗》?」两人才说没几句,周围已经围满了好奇的孩子。 「这是她写给我的信…末尾附上的一句。」嘲风指着她最关心的「无逾我里」几个字,焦急追问,「夫子,她这是什么意思呢?」 姚夫子还没来及说话,就见一个挤在姚夫子身边的小姑娘举手自告奋勇兴奋:「这句我知道!我会吟诵!」接着便是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自荐。探着脑袋好奇的孩子们好多都看清纸上写的是什么了呢。 「那你给这位公子解释解释?」大概是很容易便看穿了面前「公子」纯善的脾性,姚夫子也忍不住玩笑起来。 被师父点中的小姑娘立刻挤出人群,在嘲风焦急疑惑的目光下拍着小手轻快唱道:「你呀你呀,不要翻越我的院户,不要折坏了院子里的杞树~」唱完还指指嘲风手里的句子,乖巧道,「您手里的诗,就是这个意思呢。」 轻快的歌声却让嘲风眉头越皱越紧:「她真的不许我再翻墙了?」 姚夫子一听,惊讶问:「公子莫非当真翻过小姐的院墙?」惊讶之中又藏着隐忍的笑。看来小姐和公子,还有不少故事呢~ 嘲风表情有些凝固:「我、我那是…」支支半晌,九殿下才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承认自己的痴痴行为,嘲风泄了一口气,「哎——」 姚夫子差点被她傻愣愣的样子逗得笑出声来,一旁的小姑娘急道:「哎呀没有没有,大姐姐这是故意留了一半没写出来,其实后面还有半句呢。」小姑娘摇头晃脑,学着夫子的样子为嘲风解释道,「『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就是说,你着实让我牵挂,只是父母的训诫又让我担惊受怕~」 嘲风扬起眉毛,敏锐地抓住重点,不敢相信一般往向姚夫子:「她牵挂我?!真的是这样吗?」 姚夫子给了嘲风肯定的答案,笑着补充道:「此句表面上是在委婉笑语翻墙之事,实则是在表达小姐的心意呢~」小姐和公子,明明已经两相倾心,却一个矜持婉转,一个懵懵懂懂,不如…就推他们一把好了~ 嘲风喃喃:「心意、心意…心意——」越说表情越是生动,眼中神采流转。 「公子这下明白了么?」姚夫子笑问。 无比甜蜜高兴的滋味在心头炸开,嘲风连声答道:「懂了,我懂了!」说罢就与菁菁堂众人匆匆告别,上演一出「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去了何处。 仅仅是一首意味无比含蓄的小诗,便足以让九殿下的心情稳稳飘在高点,怎么都落不下来了呢。到了信中约定的时间,嘲风心急火燎,在内训恶妇正要开口讲课的那一剎那便让她沉睡过去,带着言君来到她事先想好的地方。 神行落定,嘲风老老实实与怀中香软拉开距离,那句关于「牵挂」和「心意」的诗便在九殿下脑中响起。她平日里明明时最不喜这些枯燥句子的,这次却自然就将其背得滚瓜烂熟,铭刻于心了。 一见到她,嘲风的嘴角就象是被施了什么强制的术法,忍不住要往上扬。嘲风举起手来咳嗽两声,端着「内敛沉稳」,努力掩饰自己的兴奋:「咳咳,言君,咱们到了。」 宁言君不知面前人儿到底是彻底看懂了自己那句诗,还是完全没读懂自己那句诗呢?却也不敢细问、徒惹脸红。揣着女儿家心事,没有直接迎上嘲风的目光,同样是掩饰一般转头一看… 第85页 两人此刻正身处景城郊外溱水河畔的垂杨堤岸,岸上游人如织,只要稍一留心,便会发现大多游人都是结伴而行的青年男女,正如宁如玉所言,此处正是有情人相会游赏的绝佳之地。 春暖花开已经驱散了去年最后残余的那点寒冷,吹面不寒的微风从栏外碧波河面拂来,本就和煦的阳光被轻拂的细柳揉碎,将愈发温柔的暖光洒在她的眉眼间,与她双颊的微粉相得益彰。 目光一刻未离言君的嘲风一不留神,嘴角还是没压住扬了起来,所谓景城名景「晨照青柳」,就是要配上眼前的人儿,才能达到美的极致呢。那日与宁如玉来时,倒是没有察觉此地如此漂亮。 身边人灼灼的目光似乎比婉约动人的美景更能牵动言君的心绪,她不禁启唇开启话题:「这是…是哪里?」 「是溱水河畔~」 「所以,这就是…晨照青柳之景?」锁在深闺的宁言君只在书卷中流连过此处美景。 「你也知晓?」嘲风总算收敛目光,往前两步来到白石雕成的栏杆边,「就是景城名景之一,晨照青柳!那日宁如玉带我来过,当时倒真不觉得这么漂亮呢~」 宁言君秀美微蹙,回头看着嘲风:「那日,你和她一起来了此处游玩?」确认了嘲风是小龙,心里无数理不清的丝线,自然也在几个难眠之夜慢慢理清。对宁如玉那样喜欢嘲风一事,看法嘛,当然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平日嗅觉颇为灵敏的九殿下,此刻却丝毫没有嗅到那一丝似有若无的小酸味,点头如实回答:「嗯,她还非让我和她一起坐了船!」即便过去好些日子,嘲风言语间都还是满满的愤怒,桀骜不屑地拍了拍胳膊上不存在的灰,「还敢顶撞我!」想来,还没空收拾那个大骗子呢! 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宁言君柔声道:「既然此处给嘲风留下了不算美好的印象,那便算不得美景,言君知晓另一处景色,应该就在此地不远处。不如,咱们去那里瞧瞧?」当然,还有一层原因嘛,只能随着悄悄冒起的小酸泡泡化在心底,矜持如言君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诶?」言君这是在心疼自己吗?嘲风暗暗想着,心下的甜蜜愈浓,当即同意言君的提议,「好,我们走!」 言君看着对自己的提议毫不怀疑的嘲风,心下柔软,却是起了少女心性,故意为难地说:「只是那里有些远,我们现在赶过去,恐怕…」 嘲风毫不担心:「远怕什么?三两下就到了。」 宁言君见嘲风果然入了套,抿唇忍住笑意,若有所思般继续说:「很远也能很快到达?」又好似想起什么,故作惊讶,「对呀,润雪居离这里也很远,咱们是怎么过来的呢?」还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已经被自己套住的小傻瓜。 嘲风肩背一僵,眨眨眼,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呢,赶紧打断君儿的思绪:「当然、当然是靠我的武、武艺过来的…」 宁言君点点头,沉吟道:「世间当真有如此神通广大的武艺?」 人间有没有飞檐走壁日行千里的武艺,九殿下才不管呢~嘲风解释不通,强词夺理:「当然有、怎么没有?我、我不就会嘛…」情急之下拉起言君的衣袖,「咱们快走吧,再不走,又该回去了!」 宁言君忍住想要主动牵住嘲风的冲动,捨不得再让她着急,眼底是笑意和柔情:「好好好~咱们走吧。」总算没有再逗嘴笨的九殿下。 两人远离了人群和垂杨堤岸,嘲风根据言君记忆中的描述带她来到目的地。 放眼望去,此处同样是水边,只是暗暗藏在景郊村野树林之后,岸边绿茵盎然,河水清且涟猗。河道之中不远处便有几处山石,使得河水蜿蜒而下,远处也是石峦翠嶂伫立水中,虽然都是水景,和溱水平静温婉又宽阔的河面比起来,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致了呢。 由远及近,岸边只有几个在此结网准备捕鱼的渔夫,和游人如织的溱水柳堤比起来,耳边只有春风拂春水的轻响,别样的宁静。 嘲风只觉心境无比惬意怡然:「哇,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一处胜景,我看,并不比那溱水弱。」游赏美景可是九殿下最擅长的领域,她不知何时已将她那把小玉扇取出握在手中,颇为欣赏地敲了敲手心,还真有几分儒雅才俊的风范呢。 只是那一双闪烁着小兴奋的目光看在言君眼里,倒和心中那个总是努力扮起老成模样的小傢伙重合在一起,她藏起笑意:「这里是景郊的洧水,算不得出名景色。」 此处景致,还是言君从晦鸣居士的诗集中读到的。宁言君十分喜欢这里幽静清逸的景色,不禁停住脚步转身与嘲风笑吟道:「溱水两岸垂杨绕堤,看的是温婉柔美;洧水山峦耸峙、翠屏叠起,看的是宁静致远。」就想要与她分享自己的心情。 嘲风亦觉言君的描绘恰当极了,能真真体会到面前人儿的愉悦心情,九殿下的心情便也跟着飞扬起来,她背着手:「这里虽然不出名,但我看来,比那所谓的晨照青柳之景更美上千百倍!」 作者有话说: 先甜两章,就要起风波了哦~ 第52章 初谈情溱洧柔波漾(中) 前一刻还在说「不比溱水差」,后一刻便改为了「远远超过」。洧水得了言君玉口「美言」,在九殿下心里,地位很快跃升到首位,自不是那所谓溱水名景可比。不管温婉还是宁静,反正君儿说的美景,便是天下最美景色。 第86页 「宁如玉大骗子,她说的景色,才没有君儿说的好。她还说她的玲珑居是什么像梅花一般高洁通透的品质。」嘲风捏着拳头一番咬牙,不甘心问,「那言君的润雪居指的是什么?一定比她的更好吧?!」君儿才不会输给那个大骗子呢! 宁言君想了想:「大概是…晚林松风,新泉润雪吧。」又见嘲风一脸若有所思、愣是要找出润雪强过玲珑的地方来一般,宁言君眼中泛起柔光,「园名是对所居之人的一种希冀和勉励,不必定要比个高低呢。」 「那不行!」嘲风偏要较劲,「咱们就是不能比那宁如玉差,是她先比来比去的!润雪就是比她的玲珑好听!」 宁言君听她用的是「咱们」,唇边笑意更甚,顺着她的意思道:「好好好~润雪,就是比玲珑好听。」这才哄好了嘲风。 两人谈笑间,已经来到岸边。结网的渔夫早就注意到了这两位相貌不凡的年轻人,见他们走近,忍不住嘀嘀咕咕小声谈论起来。 「言君,你想坐船吗?」嘲风兴致勃勃问。据说,和喜欢的人一起乘船游玩,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呢。 言君目光沿着河面飘远,又不着痕迹看了一眼正期待发问的嘲风,也想顺流而下游赏沿途的景色,顺着心意点头答道:「嗯。」 九殿下得了想要的答案,当即行动,白玉扇随意插在腰间,走上前去扫过一遍,选了一艘看起来最结实、最干净的小船,上前就与那补网的老汉说起话来。 宁言君只听嘲风开口便向船家「要船」,有些惊讶,忍不住出声问:「嘲风会撑船?」 年过半百的渔夫也不是完全没接过载人游河的生意,直接来要船的,却是头一回:「是啊,公子您真的会撑船?」这位小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宠在掌心上的宝贝疙瘩,怎么可能接触过撑船这种体力活儿呢? 嘲风反倒诧异看看渔夫,挺直腰板儿成竹在胸:「撑船有何难?」不等言君继续阻止,她又执意与渔夫说了几句,按「人间规矩」给了人家银钱,那分量,大概足够老汉换上几条好船了。 言君无奈地笑了笑,也不怕与这人一同落入水中,没有再多劝,由得嘲风心意行事。 嘲风与渔夫愉快谈妥,让人家将船拉近了些,一步轻盈跳上小船,回头对言君伸出手:「来,言君,上来吧~」 言君含蓄地隔着手中的绣帕搭上嘲风的手登上小船,只觉得脚下明明该随着波纹荡漾的小船,却如同土地一般坚实。嘲风掌心的暖意仿佛透过绣帕蔓延到了言君心里,这种被人呵护在意的感觉,着实让她心里发甜。 小船早就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变得纤尘不染,照顾言君选了一处安全的地方坐稳,嘲风两步到船头来有模有样握起船桨,还小声嘀嘀咕咕:「撑船有何难嘛?有了别人在,就玩不好了呢。」 说得很小声,却没有逃过言君的耳朵,不加掩饰的表达让绯色悄然漫上言君的脸颊,她只能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其实…言君也希望只是和她一起赏景游乐,不想多了旁人干扰呢。 渔夫替两人解了绳索,站在岸边疑虑地看着小船真的稳稳噹噹飘了出去,彻底放下心来,带着同伴对他的羡慕,扛起渔具就回家去了。 嘲风只是略施小术,小船在她的「掌控」下,便象是有了自主意识,顺着河面飘扬而下,很快,就见岸边清澈的河水逐渐变成了幽深的碧波,两岸翠峦相对而出,倒影在蜿蜒的河道之中。 正如言君所言,眼前的景色如同一幅由妙笔天成的山水长卷,在眼前徐徐展开。一叶小舟悠然入画,舟上人也似画中人一般绝美。 看惯了仙山星河,人间的江山风月,很快赢得了九殿下的欢心:「我看世人还真是偏心,偏偏只爱溱水的烟柳,放着这么漂亮的地方不知道欣赏。」 宁言君倒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将注意力从船头那人假装划船的懒洋洋「趣景」,转移到洧水的美景上来。听嘲风此言,她不禁想与嘲风分享起美景背后的故事:「洧水和溱水,本来应该是被大家共同记住的美景,却因为无端惹了非议,被世人分割开来、甚至渐渐完全遗忘。」 嘲风懒懒的动作一顿:「非议?两条河,怎么会惹人非议?」她嫌弃看了一眼手里的船桨,动作愈发随意,划船没意思,她想和君儿坐在一起呢~ 宁言君耐心讲述起来:「其实在前朝,溱水洧水最有名的景色,并不在那堤岸青柳。而在洧水与溱水的交汇之处。那里汇集翠屏烟柳,地貌奇绝无比,曾是美不胜收的胜景。每年都会引得无数青年人游赏驻足,留下了许多动人诗篇。」 在言君的描述下,嘲风有些嚮往,好奇追问:「后来呢?」 说到这里,宁言君眼中浮现出一丝惋惜:「后来因为先代孝明圣君的首府丞相,和他众多在朝为官的门生,认为那里两河交汇,如同…如同男欢女爱,自然会引得来此游赏的青年男女不知礼守节,是淫奔之地。孝明圣君採纳了他们的建议,强行将洧水改道。溱水甚至一度改名曰『贞水』,女子清白守节,谓之『贞』。」 言君轻嘆一声:「天恩赏与烟波翠,何教山水惹闲名?」 嘲风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忘记了自己还要随意假装「撑船」,干脆丢下双桨,回头两步来与言君对坐,拍着大腿怒道:「没想到两条河背后,还有这么多奇闻异事!那些所谓的学士大臣、和那个皇帝,不过是些沽名钓誉的迂腐之辈,真是冤枉了两条好端端的河!」 第87页 言君看着嘲风「不负责任」地丢掉双桨,干脆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她们的小船却依旧稳稳噹噹顺流而行,心下好笑,因景色而起那一丝惋惜被眼前人儿可爱的举动吹散。 宁言君没有点出嘲风的「破绽」,只是含笑摇摇头:「倒不尽然,他们只不过是想教臣民界定何为他们所坚持的对错罢了。」 嘲风抱起手臂,不开心道:「哼,我明白。就像你们这里的皇帝,一心想让百姓尊他为神,就是妄想享受那种狠狠将众生踩在脚下的感觉!」 宁言君有些惊讶,嘲风看似不谙世事,其实她澄澈的内心也如明镜般敞亮吧…宁言君眼中泛起微光:「不说这些了。景色就是景色,不应该被人们所强加给它的东西负累。」 嘲风抱着手臂:「嗯,言君说得有理。此地钟灵毓秀,灵气充沛,我看呀,世人对它的那些评价,洧水根本就满不在乎呢。」人间皇帝的区区小伎俩,同样不值得她九殿下过分挂碍呢。 说话间,小船驶入一段翠峦夹道如自然长廊一般的河道,高耸的翠峦遮住了晨光,前一刻还十分清朗明快的环境,竟然渐渐氤氲起了晨雾。 不多时,小舟就已然完全包裹在浓浓的雾气之中,如同进入了神秘仙境一般,显得愈发静谧悠然。 周围的景色看不清了,船上两人不自觉就将目光落回到了彼此身上。目光交汇一瞬,言君才发现两人此时对坐的距离是这么近,周围除了小舟带起轻漪的声响,言君似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宁言君脸色一红,连忙错开目光,却被小船旁的奇景怔住,倾身低声惊道:「这、这是?」 嘲风自然没有错过言君表情的变化,也随着她的目光一瞧,就见小船边水雾缭绕的碧波之中,隐约有大片的金红色翻动。 水中的金红色很快就游至船边,两人这才看清,是数不清的小鱼儿涌了过来,有的金灿灿,有的是鲜艷的红色,有的鳞片泛着亮白,还有一些不起眼的青绿…一簇簇色彩丰富活泼可爱的小鱼儿你追我赶、摇着尾巴努力想要凑近小船。 不一会儿,小船四周便簇满了鱼群。 嘲风也扬起眉毛,哟,这些小傢伙,还挺聪明。 原来是洧水中的鱼儿都知晓有「贵人」来了,被嘲风身上毓秀灵气所吸引,都凑到这艘船边想要沾沾九殿下的灵气。要知道,九龙子身上的灵气,它们哪怕能沾上微不足道的一丝,也足够延年益寿咯。 宁言君倾身至船舷边,淡粉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好可爱,它们都好有活力~」说着,见水中的小傢伙们似是因为自己的倾身靠近更加快活兴奋了,言君便扶着自己的衣袖想要伸手与它们打个招唿。 正想凑上来亲吻这葱白玉指的小鱼儿,在九殿下威胁的目光下,灵活的小身板一扭,赶紧转身只让言君的指尖触到了它的背鳍。 作者有话说: 九殿下是锦鲤中的锦鲤~ 第53章 初谈情溱洧柔波漾(下) 言君却也心满意足,开心地收回手指,想了想,笑言道:「它们都比小愚要大些。」说着,又在活力翻涌的鱼儿之间好不容易找到一条小小个,笑道,「那一条,就和小愚差不多大。」 她果真是好喜欢这些小傢伙呢。看着言君脸上绽放出绝美的笑容,嘲风在心头暗想,有些酸酸的,抿抿嘴,出声问:「那个、言君,很喜欢小愚?」 言君闻言,回头一瞧,就见嘲风捏着衣袖,一副扭扭捏捏的小模样,起了俏皮心思,忍不住逗逗她:「嗯,挺喜欢的。」就在嘲风嘴唇不禁往下撇的时候,又轻飘飘说出一个,「不过…」 「不过?」嘲风追问。 「不过,还是那种可以抱在怀里、软软绒绒、小小一团的最可爱。」言君眉眼含笑、意有所指。 小孩子心性的九殿下却以为君儿还念着那人间四脚兽。毕竟,她在心底可没承认过自己是所谓的「软软绒绒」「小小一团」,心里陈醋变得更酸了,只答:「哦…」听起来有些委屈巴巴的。 言君一瞧这人似乎是理解错了,又好笑又心疼,在心头暗嘆一声:小傻瓜。正想开口解释,嘲风便道:「那还是喜欢小愚好…」 试图把言君的注意力拉回小愚身上,免得君儿又想起上次小黑四脚兽的事情生自己的气:「小愚、小愚还是霜怜姐姐说的,最合适君儿的礼物呢…」 宁言君从她小小声的话里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霜怜姐姐?」 嘲风见君儿的注意力从软软融融的「小可爱」上移开,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如实答道:「霜怜姐姐,和好多小姐妹都住在醉春烟里。」 宁言君一愣,「醉春烟」…她可清楚记得这是什么地方,迟疑地问道:「嘲风所说的霜怜姐姐,是醉春烟里面一位姑娘?」 言君忽而想起嘲风曾经提过要带自己去醉春烟见见某位「姐姐」,难道就是这位名字听起来如此柔美动人的姑娘吗? 嘲风一看,君儿眼底尽是惊讶神色,连忙解释:「我、我答应你之后,就没有再去过醉春烟,霜怜姐姐,是以前就认识的!」 「所以…霜怜姑娘就是你上次说过的那位?你们很久之前就认识吗?」而且还从未断过联繫? 言君下意识追问,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此刻关切的语气,倒象是站在了「特殊」的位置之上。 第88页 「没、没有很久,就是前不久认识的。你放心,其实醉春烟里的大多数姑娘,都不是坏人。」嘲风以为言君是担心自己被坏人矇骗,想起上次言君说过的话,赶紧解释,「我明白,去醉春烟的那些男人确实有很多坏人。但是里面的姐妹们,真的有好些都是很好很好的人。特别是霜怜姐姐,她对人好,会唱歌、会谈小曲儿…」 九殿下不遗余力向言君证明自己没有结交坏人,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加速发酵言君心底的小醋罈子。试问哪一位女子,能听得心上人如此努力地夸奖另一位女子呢? 可惜,九殿下的「嗅觉」又一不小心失灵,在心爱之人面前,总是嗅不出人家吃醋的酸涩味道呢。 打翻心上人醋罈子的嘲风还好巧不巧,落脚在了:「所以,我后来见她,都是直接把她请来家里,没有再去醉春烟了呢。」一句,努力证明自己有好好听君儿的话。 嘲风竟然还将那位「对人好、会唱歌、会弹小曲儿」善解人意的美丽姑娘请回家里过?!宁言君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将目光移回到小船边活泼簇拥的鱼群上,眉心微蹙,不知道这个惹人生气的小傻瓜把人家请回家里到底做了什么呢? 宁言君心头醋意翻滚蒸腾而起的酸涩感是彻底止不住了,嘴上却又因着矜持礼数不好直白表达,只得点头稳住自己的从容就事论事:「其实那里的女子,大多都是身世可怜之人。」 嘲风有模有样嘆息一声,也去看船舷边的鱼儿:「她们大概也想像寻常人家的姑娘一样,能在快乐温馨的家里长大、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甚至也想要读书吧。」这些话,都是她听醉春烟里的姐姐说过的呢。 嘲风探出手去,聪明的小鱼儿争先恐后挤上来,三两条活力强的,还奋力跃出水中,就为了沾一沾九殿下身上的灵气,溅起晶莹的水花,在雾中听来格外清脆。 嘲风扬起嘴角,灵机一动,想到什么回过头来满脸期待地提议:「是不是,如果有越来越多的小姑娘能去言君的菁菁学堂读书,像霜怜姐姐她们那样身不由己的女孩就会越来越少了?」 言君听她这么说,努力压住心头的酸涩之感,倒是生出几分感动来:「嘲风说得不对,不是我的菁菁学堂。现在,是咱们共同的菁菁学堂了。」 嘲风很喜欢君儿纠正后的用词,重重点头笑道:「嗯!是咱们的菁菁学堂!它以后还会成为千千万万小不点最最喜欢的学堂!」嘲风不禁畅想,「其实霜怜姐姐她们都挺有才干,各有专长,是不是…也可以让她们加入菁菁学堂来帮忙?」 人家言君都已经主动绕开令自己酸涩的话题了,九殿下还要在危险边缘反覆试探。 听得言君是又好气又好笑,倒是不知眼前的某只小龙到底是不是故意的?耐不过心里的酸味,言君对心上人口中那个出类拔萃的霜怜姑娘有些好奇了。 沉吟片刻,言君微扬如墨秀眉,剑走偏锋:「听嘲风这么说,如此奇女子,言君倒有些好奇,想亲眼一见了。」至于能否来醉春烟帮忙,自然得见了才知晓。 见面前人愣住,言君迎上嘲风惊讶的目光:「不知嘲风可否带我去醉春烟看看,替我引荐引荐那位霜怜姑娘呢?」 「诶?」嘲风眨眨眼,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言君不是说去醉春烟的都是坏人,不能去嘛?」怎么君儿这回反倒是,主动提出要去了? 宁言君温柔的笑意中藏着一丝别样的意味:「只要本心不变,不会被那些声色迷醉所吸引,便不会有事。」 「更何况,我也想与那些命运坎坷的姑娘闲谈一二,了解她们的想法。说不定真能为菁菁学堂再觅得一位好夫子。如若她们从前没有诗书基础,日后如果菁菁学堂能发展壮大,说不定也可吸收年岁较长的学生,让想读书的女子都有机会读书。学也无涯,为时未晚。」宁言君为说服嘲风侃侃道来。 至于除此之外,因心上人而起的那些酸涩的小小心思,言君是不可能说给面前这个不解风情的小呆瓜听的了。 嘲风三两下便被君儿说服,已经开始畅想她们的菁菁学堂日渐壮大的盛景,兴奋答道:「那——」话音还未落,就想起什么,又立刻反悔摇头,「不对,那、那也不行,醉春烟不是姑娘可以去的地方!」 嘲风脑海里浮现出醉春烟里被那些肠肥脑满的老头看到漂亮姐姐时眼中流露出的淫邪目光,心里就极不舒服。 君儿这么好看,要是出现在醉春烟,绝对会成为目光的焦点!光是想想,九殿下都捏紧了拳头,嘴上却扯出一个理由:「我听她们说过,女子是不能进醉春烟的!那里、那里不好!那些老头,都不是好人!」 言君感受到某人溢于言表的急切心情,心下好笑,却是铁了心要去醉春烟的:「上次你不是说,我可以乔装成男子去嘛?就像…嘲风一样。」末处说得有些轻,那可是她们两人之间的小秘密。 宁言君见嘲风犹豫,伸手小心牵住嘲风的衣袖摇了摇,将温柔的声线又软了几分:「嘲风,你…不愿意带我去看看了吗?」柔美而婉转,就好像是在...撒娇一般。 明明只是衣袖被牵住,衣料抚起的弧度和着那轻柔的声音,却好似波纹涟漪一般盪开在九殿下的心湖,让她的心跳加了速,哪里抵抗得了心尖上的人儿如此动人情态? 第89页 「这…这…女、女扮男装?」支吾两句,拒绝的话再难出口,真后悔上次提出要带君儿去醉春烟呢!九殿下嘆了一声:「好,好吧,我带你去。」要是有臭老头敢多看言君一眼…嘲风已经在心底想了无数种惩罚臭老头的方法。 嘲风脸上浮现出正在计划什么坏事情一般的狠决小模样,宁言君大概能猜到她的想法,忍俊不禁:「嗯~女扮男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说着,又软软摇了摇她的衣袖,这一次权作温柔的安慰,「嘲风,不用担心。」 却见嘲风竖起手指自顾自地列举:「可要好好装扮,衣裳、鞋袜、束髮配饰,都要好好准备,还有…」数了一遍,又严肃看着言君的眼睛道,「不能马虎!」 即便有千万种方法惩罚那些臭老头,可君儿哪怕被多看了一眼,嘲风也觉得不舒服,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让她吸引臭老头的目光了~ 这可以说是毫不隐藏将占有欲写在了脸上。宁言君心头泛起甜意,总算是盖过了前一刻被这人打翻的酸味,柔声道:「好~都听你的。」主动与嘲风约了下一次出游道,「那嘲风便在家中等我的信,下一次,咱们便一同去醉春烟。」 作者有话说: 这章的主题是酸~甜过了要起点风波了~ 第54章 收疑信青萍迷幻局(上) 事情落定,嘲风和言君在洧水泛舟得闲浮生半日,两日之后临近傍晚,嘲风就收到了一封邀约信。 嘲风兴沖沖读罢,眼中却浮现出疑惑神色。信中言君邀约嘲风前往景城城南青萍楼小聚。不是说,要去醉春烟看霜怜姐姐么? 更何况,君儿以往都是只约定时间,等自己去了内训堂时再说其他,这一次却直接约定了一个陌生地点,以君儿那身不由己的处境,即便是内训堂之余的那一天休沐,也不可能自由出入相府。 嘲风心里的怀疑越来越浓重,收到君儿邀约的喜悦渐渐冷静下来,重新拿出那封信来读了一遍、信上字迹看不出破绽。嘲风轻轻嗅了嗅,果然,虽然也同样藏着一丝女子香,但和君儿的清逸花香截然不同。 嘲风半眯着眼睛,这个气味,她记得—— 是宁如玉。 自己没有找她算帐,她倒是送上门来!嘲风眼中闪出不明意味的火苗:哼,正好算帐!嘲风啪的一掌将信纸拍在桌上,眨眼之间人已不在房中。 宁如玉指定的青萍楼地处十分偏僻,九殿下神色严肃找到这里,却发现本应开门迎宾的酒楼竟是大门紧闭,显得有些莫名的诡异。 嘲风冷哼一声,大步上前一把哐当推开大门,巨大的声响在楼内迴荡,却见楼中燃着朦胧的红烛灯,被大门顿开带起的风卷得明明灭灭,在傍晚的余晖笼罩下,只愈发昏暗。四下...空无一人,象是无声迎接着九殿下的到来。 在浓郁的花香之外,空气中还飘散着一种似有若无、不易察觉的甜腻气味,让嘲风皱了皱眉。这种浓郁的味道,也只有大骗子宁如玉会喜欢了。 不知道那个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九殿下心中的不满情绪又升了一个台阶,皱眉闭目屏息一听,很快便分辨出二楼一间雅阁之中约莫有三个人。 嘲风如阵风雷霆般闪至那间雅阁门口,毫不犹豫一掌推开雅阁的门,精緻木门在嘲风面前显得柔弱不堪,差点承受不住九殿下外化于形的不满,煳好的窗格在这一刻都崩裂震碎,颤颤巍巍零落飘下来。 嘲风看清屋内的宁如玉,眼中尽是危险的意味:「果然是你。」 屋内三人本就被楼下大门的巨响惊到,本是稳稳待在内间准备实行计划的宁如玉快步跑出来与手下询问怎么回事,还没来及商讨,房门便是被一道巨大的力量震开。再眨眼时,嘲风已经来了眼前,与她们想像计划的不一样,宁如玉吓得脸色发起惨白。 见嘲风丝毫没有惊讶的神色,反倒是一脸不加掩饰的怒气和不屑。宁如玉心知假借姐姐名义的事情败露,不过晁枫既然已经至此,并不会影响计划的实施。宁如玉用妒火烧去心头的畏惧,强行定住心神,上前冷静行礼:「晁公子,您来了。」 显然,宁如玉是精心打扮过后才来的青萍楼,面上妆容精緻,本是好一副云鬓花颜。在跃动的红烛映照下,只看眉眼,倒真与言君格外相似。她的身上是轻纱薄丝披就的华美衣裙,在乍暖还寒的时节,显得…有些清凉。 嘲风根本无心欣赏她的穿着打扮如何,一眼扫过一旁神色紧张的碧珊以及一个从未见过的丫鬟,目光最后在宁如玉身上落定,看着这副与君儿形似、神採风姿却有着云泥之别的面孔,眼中是不屑和冰冷,冷笑道:「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假借别人的名义,骗我至此。」声音平淡却透着一丝寒意。 宁如玉只觉眼前人的气势威压让她喘不过气,心中升起惶惶不安,不放心地与一边的红绡交换一个眼神,随即堪堪定住心神。 宁如玉表情有些苦、有些委屈,眼中似乎都泛起晶莹,软软道:「晁公子…那日确实是如玉一时煳涂,如玉实在是…实在是对您太过仰慕,您又何必对如玉这般。」不管晁枫要如何发怒,只要再过一会儿… 仰慕?真正的倾慕喜爱,又怎会使出那些卑劣手段妄图强行占有?宁如玉所谓的「仰慕」,不过是满足心底贪慾的完美藉口罢了。嘲风根本不屑于回应宁如玉口中的虚情假意:「我告诉你,不要再使用你那些卑劣的伎俩。有些人,不是你动得了的。」 第90页 宁如玉忍不住后退一步,依旧用她那颤颤的声音回道:「我明白,其实我今日请晁公子来,就是为了给晁公子赔罪。只是我知晓晁公子定然不会再给如玉面子、赏光前来,所以才不得已假借了姐姐的名义。」她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看着红绡在不远处将烛火罩上一层绸笼,让屋内的灯光愈发昏暗。 宁如玉低下头,眼中浮现一丝不明意味的笑,故意话锋一转,哀婉痛心道:「其实,晁公子又何必对姐姐那般痴情。不知你最近有否听闻,姐姐因为私藏其他男子送的定情信物,被父亲查到、挨了罚,却还拼命保护那位公子的安危。」 身为召棠公之子的晁枫,自然不会不知龙的禁忌,宁如玉笃定那龙形玉玦一定不会是晁枫所赠,才有了这样一番大胆的言论。 殊不知在嘲风面前提起此事,无异于故意的火上浇油,想起君儿肩上的伤痕,九殿下便是怒火攻心,正欲出手为君儿报仇,刚往前一步,竟是一阵头晕席捲而来…… 此时的相府润雪居内,结束了一天课业的宁言君正在书房内执笔写信。 瑶华慌慌张张进屋来,连门都忘了敲,惹得言君笔锋一颤,墨痕染透纸背,毁了一封快要写好的书信,她无奈笑了笑,抬眼还来不及问,瑶华便来到身旁一脸焦急:「小姐!大事不好了!」 宁言君搁笔:「怎么了?」 瑶华张了张嘴,又不放心地跑回门口张望一番,将书房的门关得严严实实,回来对自家小姐道:「二小姐、她又派人去给晁公子送信了!」瑶华压低了声音,「听说她自己更是兴沖沖地出门去了!」 「什么?」一提到嘲风的事情,从容淡然的宁言君也无法平静如水,「也就是说,她请走了嘲风?!」 自从白玉玦被宁如玉派来的细作偷去告发惹来祸端之后,言君知晓一再忍让只会让宁如玉得寸进尺,最好的防备就是主动出击。言君绝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也暗暗安排了一二眼线于玲珑居,谁成想还不到几日,这眼线便起了大作用! 「应是如此!」 宁言君只觉心急如焚,立刻从椅子上起身。瑶华一惊,以为小姐这便要杀去救人,连忙拉住自家小姐:「小姐!」 宁言君不知道宁如玉带走嘲风会做什么,也不敢想像。她只知以嘲风的性子,一定会赴约,去找宁如玉算帐。嘲风那般纯真无邪的心性,不懂人心叵测,即便术法高强,也难免落入宁如玉的圈套! 可自己若是一时冲动、强行出面,虽然确实能打碎宁如玉的计划,却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策,很可能会连累嘲风被父亲彻查,万一牵连出了她龙族后裔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几息之间,宁言君已在心中权衡利弊,她努力定住心神,回身对瑶华急道:「快,瑶华,去晁府、请晁公!晁公知晓嘲风对宁如玉的态度,如若晁公不在,便请府上管事的。他们,应该可以查到嘲风的去向!请他们去救嘲风!」又是一番面面俱到的嘱咐。 瑶华一一记下连忙点头:「好!小姐您别急,我这就去请晁公!」 看着瑶华匆忙离开的背影,言君失神坐回椅子上,喃喃一句:「你…不可以有事…」纤指在掌心攒出了血色,只恨自己在这牢笼之中,连心尖上的人儿有危险都不能前去营救, 瑶华很快便赶到召棠公府。门口守卫的侍者小妖进来通报:「翎姑娘,又有个相府的小丫鬟过来了,说是有急事要找晁大人。」 青翎闭目按着额角,早先听说嘲风哥哥临近黄昏被人请出门,她就一直闷闷不乐,怎的才过没多久便又来了?青翎睁开眼睛不悦问道:「不是才叫走了人?」话里明显是带着酸味的。 侍者明显能感觉到主子周身低沉的气场,把脑袋压得低低的,如实道:「她、她神色焦急,说是务必要见晁崇晁大人一面、有要事要禀报,不是来找少爷的。」 青翎沉下脸,留下一句:「带她来正堂!」话音一落便不见踪影,已然化形作召棠公晁崇的模样,在正堂等着瑶华前来了。 青翎只能装作并不知晓这些小儿女之间你来我往的**一般,看着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小丫鬟,随口与她问了一句。 「晁大人,我、我是相府的小丫鬟。」瑶华说得模模煳煳,免得给小姐惹来祸事,「我、瞧见,瞧见二小姐,将晁公子约走了,晁公子面色很不好…」瑶华省去了那些弯弯绕绕,只能尽可能将事情说得严重些,小姐说晁公会明白。 「嗯?二小姐?」青翎声线一沉,眉头紧皱,不是宁言君请走了嘲风?「是上次宁相身边…那位二小姐?」没有点破上次的事由,算是给相府一个面子。 「没错,是、二小姐。」瑶华答。 顿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晁崇」一掌拍在桌上:「她把嘲风带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说: 九殿下该怎么办 第55章 收疑信青萍迷幻局(中) 一声震响吓了瑶华一跳,感受到晁大人的怒气,她低头答道:「这、瑶华不知,还、还望晁公您细查。」 「多谢告知。我,自会救她。」青翎挥手让侍者送走瑶华,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嘲风的房间。 就见房中,被嘲风狠狠拍在桌上的信纸,连带着上好的红木桌子都被灼烧出一个五指印,幸而残存的部分堪堪露出了邀约的地点。 第91页 「城南青萍楼。」青翎话音一落,已不见人影。 青萍楼中。 嘲风稳住心神,这一瞬间奇怪的眩晕感,以及随着唿吸袭上来的、愈发浓重的迷幻躁动的感觉,让她意识到这空气中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九殿下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明目张胆地算计,嘲风眸中的不屑,被烈性的药效催动,悉数化作锐利而难以遏制的怒气,心火一窜而起:「你——」她上前一把擒住宁如玉的脖颈,只听见砰地一声,在旁人都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的情况下,宁如玉已经被她按在一边的木柱子上。 「小姐!」碧珊大惊,就要上来救人,嘲风一个目光杀过来,碧珊便象是中了定身的咒术,竟是吓得动弹不得,随即全身都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地。 从小娇生惯养的名门小姐,怎么可能被人如此粗暴对待过?宁如玉吃痛闷哼一声,脖颈处的窒息感裹挟着恐惧袭上心头,精心妆扮过的鬓髮妆容都谈不上美妙了。 「你…是不是嫌自己命格太硬,竟敢算计我?!」嘲风燃着怒火的声音传来。 唿吸困难的宁如玉咳嗽几声,双手死死抓住嘲风的手臂,却发现任凭她费尽吃奶的力气,也撼不动眼前人分毫,她眼中浮现出豁出去一般的疯狂神色,艰难开口道:「咳、咳,你,呵呵。你难不成,还敢杀我?」话说得硬气,气势上却一败涂地。 「就凭你,也配我亲自动手?」嘲风只觉意识有些难以把控,身体越是难受,面对这个疯女人,心情便越是愤怒,让她无心念及师父教过的那些清心咒诀。 宁如玉努力汲取仅剩的空气,让自己不至于完全窒息,再一看,眼前人的眼睛竟泛起火星一般的红色,被这样的目光狠狠盯着,就好像灵魂都被劫火灼烧一般。 宁如玉心下骇然,红绡到底是用了什么毒,竟能让人的眼睛变成这么可怕的颜色?!红绡明明说是强力的「迷魂药」,一般人中了之后几息之内便会有反应,为何面前的人还能岿然不动,掌中的力道似乎还越来越大、让她都快支撑不住了。 宁如玉错开这可怕的目光,疯狂挤出几声笑:「再、再过一会儿,你就是我的了!」因为缺氧而变得嘶哑怪异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诡异,她几乎是磨着嗓子声嘶力竭一般喊出来,「这一次,我一定、一定会赢了她。」 「痴人说梦!卑劣的你,永远不可能与她相比,连她的衣角,都配不上。」嘲风双目猩红,咬牙撑住自己的神识,「我警告你,若是再敢用你那些伎俩伤害她,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被嘲风按在木柱子上的宁如玉只觉得肩背处一阵撕裂的疼痛,明明衣衫还完好无损,她背后的皮肉却生生裂出一道血伤,暗暗发红的血痕似是隐藏在皮肉之下,剧痛钻心而来,又并未流出一滴鲜血。 如若让见识过的人来瞧,一定能发现这道诡异的血伤与数次万诫狠狠砸下来形成的伤痕别无二致。 这人害君儿受了万诫之刑,便要付出加倍的代价。 宁如玉只觉背后象是被烈火灼烧,剧烈的疼痛比微薄的空气来得更加致命,一声悽厉的尖叫伴随着一声:「你们在做干什么?!」如洪钟般的男声响彻整个青萍楼。 在危急之间,青翎所化的召棠公晁崇已经带着三五随从杀到,被吓傻瘫坐在地的碧珊一看是谁,心道:坏了… 见嘲风掌中的宁如玉脸色惨白神情痛苦,「晁崇」眉头紧皱出声道:「枫儿。」 嘲风看清来人,眼中猩红的颜色隐去不少,她定住心神,总算松开手中快要窒息的宁如玉。缺氧脱力让那人真正如同飘零的木偶一般,重重摔倒在地,剧烈咳嗽起来,牵动背后的暗伤,疼得她已经失声叫不出来了。 嘲风回到「晁崇」身边,被「晁崇」关切扶住:「枫儿,你没事吧?」触到嘲风身上的温度,「晁崇」眉头愈紧,怎么、这么烫? 嘲风咬牙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退开半步,拉开与青翎的距离,靠上背后的门框,这才有心思凝神静气御起师父教过她的清心咒诀,将那无孔不入的失控感从脑海里驱散。 「晁崇」看着嘲风这一瞬间下意识的疏离,目光有些复杂,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眼中也是不加掩饰的愤怒。她远远看着摔在地上还没能缓过劲儿来的宁如玉,冷笑一声,沉声道:「呵,你可真是宁相的好女儿。」吩咐左右,「带少爷走。」什么也没有多说,忍住怒气让几个小妖小心带走了嘲风。 召棠公府…… 青翎从房内走出来,嘆息一声。 候在门口的侍者关切问:「翎姑娘,殿下这是怎么了?」 「无大碍。那个女人,对她用了一种药…」青翎不便将那**的效果说得很明白,只道,「图谋不轨。」青翎想着方才在青萍楼空气中飘散着的那一缕奇怪气息,除了**之外,似乎还有一种不寻常的药粉,就不知道,是想对嘲风用什么伎俩了, 侍者惊讶,主子虽未说明,大概也明白那药效是什么,后怕一般地说道:「那这『药』的效果可真是了得,竟能让殿下都中了招。」 青翎不屑地笑了笑:「人间毒药,倒不见得有何高明。只是她生性纯善,不知人心叵测,没有防备,后面更是怒火攻心、无心防备。」 「区区**,困不住她。」却能…让嘲风哥哥吃点小苦头呢。青翎想到宁如玉喉间的淤痕:「若是我们晚去一会儿,宁如玉再激怒她几句,宁相就该为他的二女儿收尸了。」而嘲风哥哥杀了人,也算是闯下祸事,宁相定不会善罢罢休,后果如何,就未可知了… 第92页 想到嘲风隐忍的模样,青翎心情有些复杂,嘲风执意要一个人在屋里待一会儿,并不需要自己的陪伴和帮助呢。 侍者没有注意到主子表情的小变化:「哼,那个相府二小姐,和咱们殿下有什么过节?为什么要算计少爷?!我看她是胆儿太肥了!」 「是…因为她吧。」青翎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答案,回头看了一眼嘲风的房门,默然离开了…徒留侍者一头雾水。 二小姐用计骗出召棠小公爷、惹怒晁大人亲自出马救儿子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宁相耳朵里,被一行人撂在青萍楼的主僕三人还来不及害怕、愤怒、收拾残局,便已经被宁相派来的人火速带回了相府。 这一次,相府万诫堂下所跪之人换成了宁如玉,万诫的屋顶已经修缮一新,对于宁如玉,自然不可能会有天雷救她。宁相暴怒之下,根本不会听宁如玉的求饶解释,宁如玉在万诫堂结结实实挨了重罚,还被禁足玲珑居三月,不得离开半步。 无法离开润雪居的宁言君担心嘲风的安危,一颗心悬在高处,是如何也落不到实处,她捏着绣帕在书房内焦急等待,就连桌边的灯花落尽,她也没有心思去管。 从晁府赶回来的瑶华刚伸手敲门,屋门就被人从内拉开,见自家小姐脸上不加掩饰的焦急神色,瑶华知晓小姐心急,也不拐弯抹角,立刻关上门禀报导:「小姐、瑶华把情况与晁大人说明,他应是带人去救晁公子了。」 瑶华凑到言君身边轻声道:「瑶华刚才回来之时,就发现府里风声紧,我听那些护卫说,大人派了人去将二小姐带回来,回来就带去万诫堂亲自审问了!」 「那、那嘲风呢?她如何了?晁公将她救下来了吗?」言君并不关心宁如玉的下场,她只想知晓自己心尖上的那个人儿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委屈。 瑶华听闻二小姐自食恶果受了重罚,在路上都差点高兴到拍手称快了,小姐倒是最关注晁公子的安危…瑶华只能如实答:「这…具体情况还没有消息,召棠公说一定会救晁公子,想来他亲自出面,一定已经带着晁公子回府了吧。」 嘲风的情况还是未知,宁言君再难闷在屋里等消息,起身就往屋外走去。 「小姐?」瑶华惊道。 宁言君眼中是掩饰不了的焦急神色:「瑶华,我、我实难放心。我去爹那里看看。」只要父亲没有第一时间赶去召棠公府,想来嘲风便没有大碍。 「府上风声紧,您现在过去会、会否引人怀疑?」瑶华小心劝阻。 宁言君沉吟片刻,摇摇头:「无妨,此时正应是请夜安的时辰,我以请安为由去见见父亲,不会有问题。」 俗话说冤家路窄,正要假借请安由头去父亲那里探探风声的宁言君,在路上,却是恰好碰见了一顶软轿。 作者有话说: 九殿下这是怎么了呢? 第56章 收疑信青萍迷幻局(下) 轿子边,碧珊抹着眼泪,不停让抬轿子的两个丫鬟小心动作,红绡表情凝重。轿中正因为轿子抖动而隐忍发出疼痛呜咽的人是谁,不言而喻。四个丫鬟也是齐齐看到了来人。 必经之路恰巧相逢,想避已经避不开了,虽是摆在明面上的不对盘,丫鬟看了主子总不能不行礼,几个玲珑居的小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压低了声音向宁言君行礼:「大小姐…」 轿子里的人又怎么可能听不见,宁如玉瞳孔一缩,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撑起来掀开轿帘,果真看到了就要从轿边走过的宁言君。 宁如玉紧紧捏住轿帘:「宁言君,你、你站住!」因为痛唿过度,声音早就变得嘶哑难听,「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使的奸计!」那兇恶的目光,就象是想要从窗框里爬出来将人撕咬一般。 兇恶可怕的阵势看得瑶华下意识挡在了自家小姐身侧,听清她的话,瑶华简直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这人奸计不成、自食恶果,怎么变成自家小姐使奸计了?! 宁言君淡淡移开目光,不欲多与这人交流,抬步就想离开。 宁如玉却没有善罢罢休,用她那难听的声音怪笑道:「呵呵、这一次,你、你又赢了,看我成了这样,你开心了!你满意了吧?!」她眼中仇恨的火焰熊熊燃烧,「走着瞧…咱们走着瞧,我一定、一定会让你输得很惨!」这大概是一种…不甘示弱? 宁言君听罢,蹙起眉头顿住脚步,转身来毫不避讳地对上宁如玉兇恶的目光:「宁如玉,你偏要争个输赢,我可以陪你玩。」一贯温柔如水的双眸平静无波,语气也平淡得有些发冷,就像温柔池水结上了彻骨的春冰,「本是你我之间的怨怼,你的那些心思手段,尽可冲着我来。若是祸及他人,便休要怪我不顾姐妹亲情。」 就常年跟随身侧的瑶华,都从未见过自家小姐这般冷淡的表情,其中透出的决然力量,显然是震慑住了发疯的宁如玉,她眼中的疯狂妒火便被这春冰生生冻住,一时间脑中竟是一片空白,准备说出口的刻薄话语全部冻结在了喉咙里。 宁言君静静看着脸色苍白、死死噎住的宁如玉,气氛是完全冷滞,但旁人都能看出来,这场无声的对峙,是大小姐胜了。 半晌无语之后,宁言君目光扫过宁如玉肩上浸出来的血痕,终于打破了诡异的安静:「希望万诫的滋味,能让你记住教训。」说罢,宁言君便带着瑶华转身离开,没有再与宁如玉多耽搁一刻。 第93页 待到言君走远,碧珊堪堪迴转心神,小心提示自家小姐,宁如玉才从前一刻感受到的寒冷威压中喘过气来。全身的痛楚象是在这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疼得宁如玉冷汗如雨下,在怒骂**中被丫鬟抬回了玲珑居。 召棠公府嘲风的屋内,嘲风盘腿静坐在床上,堪堪平復下暴怒的情绪,驱散眩晕感之后,便是头疼和难受,强力的**化开在心头,被方才的愤怒催生成了一种怪异的、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就好像生生给心底浇了一壶滚烫的热油。让九殿下站也不舒服、坐也不舒服,心情烦闷至极。 嘲风的脸色正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红色。她伸手捂住浸出汗珠的额角,另一手紧紧捏起拳头,睁开眼,她看着身边那条被自己在烦闷慌乱中捏得有些发皱的小绣帕,眼底也因为气血翻涌而隐隐有红光流动。随着一声长嘆,一道银光飞出窗棂,带起的微风撩过床边的纱帐,摇摇曳曳。 嘲风离开引出的灵力波动让兀自在房内伤神的青翎立刻察觉,心下浮现出无数种猜测,脸色几经变换。这种时候离开,嘲风…莫不是去找宁言君了吧?! 再转眼时,离开召棠公府的小银龙已经如青翎猜测的那般,到了润雪居屋顶,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下意识就来了润雪居,却好像只有离她近一些,烦闷的心情才能得到抚慰。 彼时,言君已经从父亲那里回来了,她借着请安的由头,大概确认了嘲风如今的安全处境。独自回到闺阁内,刚在桌前坐下准备秘密写一封信去问嘲风的情况,便听到窗外传来不寻常的声响。 紧接着,就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言君…言君…」是嘲风的声音。这语气,与平日里的嘲风不大相同,好像很急切,却又有百般的隐忍。 宁言君心里一动,不知是惊喜还是焦急,连忙起身到窗边拉开窗户,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便是一个银红色的人影向自己倒来。 宁言君连忙扶住倒过来的人,冲击力差点让纤弱的言君脚步不稳,好不容易后退两步堪堪稳住身形,便被那人一把抱住。 炽热的怀抱包裹上来,力道更象是要将自己融入骨血一般,宁言君心跳漏了一拍,思维也在这一刻停滞,随即便是伴随这炽烈和熟悉味道而来的、浓重的紧张羞涩。 绯色顿时从脖颈烧到了耳尖,宁言君没了任何动作,便任由她将自己紧紧抱住,便义无反顾默许她将自己融入骨血。 而不管不顾跳进闺阁便一把将心爱之人抱住的嘲风,就象是找到了唯一救命的解药。她紧紧皱着眉眼,君儿身上熟悉的味道,怀里每一寸柔软温暖都是她此刻最大的慰藉。胜过世间所有救命的良方、清心的咒诀,让火海中遭受炙烤的心灵落入舒畅的泉池。 幸而,怀中人儿因羞涩紧张而起的微颤,很快让嘲风找回一丝理智。嘲风连忙松开怀抱,后退几步,踉跄撞上屋内挂着纱帐的木柱,撞出砰的一声,她却毫不在意,抬手便是一记强力的咒诀打进心里。 虽然只是一触即离,那炽热的怀抱也足以让言君的心跳久久无法平息。可言君来不及关注这些,看着那人狼狈撞上柱子,心疼得就要上前查看。 嘲风第一时间出声止住言君靠近的脚步:「别过来!你不能过来、不能过来…」许是和着隐忍的缘故,嗓音比起她平日的干净空灵,要低沉几分。这种心神失控的感觉太过可怕,她害怕自己一不小心便会做出什么伤害君儿的事情来。 嘲风双目猩红,额头上浸满汗水,一脸难受煎熬的模样,让言君倍感焦急:「嘲风、你、你怎么了?」柔情的声线,却也因为焦急和紧张变得不稳。 用强力的咒诀稍微稳住心神,嘲风靠在木柱边缓缓坐下:「我、我没事。」在晁府中做不到安稳调息凝神的九殿下,倒是在言君的闺房里御起调息的咒诀来。 宁言君不敢出声打扰,屏住唿吸悬着一颗心儿等她调息。很快却是在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外,听到了一声呢喃。 「君儿、君儿…」在润雪居舒适、熟悉的环境,九殿下心里的烦闷燥热得到缓解,随之而来的,便是脱力和疲惫不适感。她竟是一时不察,将内心那个藏了许久的称唿唤了出来。 宁言君怔住,鼻尖一酸,忽而热泪盈眶。「君儿」这个称唿,穿越幽梦而来,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听到。让她甚至有些分不清此刻到底是真实,还是幻境?宁言君张了张嘴,心底那个称唿终究还是没有唤出来,只是颤声应道:「嘲风…」 她上前一步,终究是不顾嘲风的劝阻,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小心翼翼伸手牵住嘲风的衣袖,用她最温柔的声音道:「我在…」 嘲风睁开眼睛,也意识到自己「唤错了」,可那称唿一旦出口,就再也捨不得改回了,她红光流动的双眸看看自己被牵住的衣袖,又对上言君满含眼泪的眼睛,心中是说不出的安心和温暖,又轻声唤:「君儿…」莫名其妙。 「我在、我一直都在,我陪着你。」言君答。 嘲风轻轻挣开言君的指尖,反将君儿的衣袖拉住,只是牵住她的衣袖,就已经心满意足,嘴边扬起小小的弧度,疲惫喘息着低声将事情道出来:「那个,宁如玉,好、好大的胆子,她假借你的名义邀请我出去。还竟敢对我,用毒药…」 「她对你用了毒药?!」言君着急就想检查嘲风的情况,「你现在哪里不舒服?」 第94页 嘲风摇摇头,转而握住言君着急的柔荑:「没事了,翎儿说,那是一种效用奸邪的毒药、可以让人迷失心智的那种。」嘲风语速有些缓慢,还在分心调息,说着,她停顿一下,对眼前的人儿扯出一个笑容,「光靠我自己,要吃不少苦头…但在你这里…我就好多了…挺过来了。」 不谙世事的九殿下并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却循着内心最纯的心意来到润雪居,她笃定,只有在君儿身边,才是抚慰她心灵最好的良药。 聪慧如言君将嘲风只言片语中的线索整合起来,很快便完全明白了那所谓「迷人心智的毒药」到底是什么。来不及疑惑嘲风口中的「翎儿」是谁,也顾不上与宁如玉算帐… 嘲风中了「毒药」,第一时间需要的是自己的…陪伴。这意味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咳咳…九殿下到底中了什么毒,大家肯定是懂的… 第57章 浓情暖迷雾暗中生(上) 说不出是羞涩、还是甜蜜欢喜,浓烈复杂的情愫在宁言君心底沉淀。看着自己被嘲风握在掌心的手,她粉唇嗫嚅,半晌后只轻声道:「我…我陪着你。」说到末处,几乎都没了声音。 嘲风嘴边扬起的弧度愈发明显:「嗯…有你陪着我,我便好了。」 言君看着她乖巧的模样,和片刻之前那急切燥热的人儿判若两人:「地上凉,我扶你到榻上休息,好吗?」 「嗯。」嘲风也不推辞,在言君温柔的言语之下,身心的疲惫都亟待放松。 宁言君见她乖乖回答,就好像看到了那团银白色的小傢伙在沖自己乖巧点头一般,心中柔情涌动,伸手将她扶起来。因着心里那点羞涩矜持,不敢与嘲风距离太近,又生怕摔着她,动作小心极了。 嘲风也担心自己控制不住心神,自觉从地上起身,不与君儿靠得太近,老实与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随着她在屋里的软榻边上坐下,眼巴巴仰头望着面前的人儿。 大概是润雪居闺阁的气氛太过温柔舒适,又面对着喜欢的人儿,九殿下一时间也不知晓自己想要做什么,便痴痴仰着脑袋毫不避讳地盯着言君瞧。 生生瞧得人家脸色愈发红润。宁言君对这人不加掩饰的呆瓜反应是又好气又好笑,侧过头去稍稍避开她的目光问:「你要不要、靠一会儿?」对于矜持的闺阁小姐来说,将自己的软榻让给嘲风休息,本就是一件让她十分不好意思的事情呢。 「好。」嘲风这才回过神来答道,说罢也不客气,半靠上软榻,找了个十分舒服的角度窝好,君儿的软榻软软香香的,甚至比栖梧境的还要舒服~ 九殿下人是靠上了软榻,手上却一刻没有放松过,就捨不得放开君儿的手。 言君便只能随着她的动作往前行了一步,嘲风见言君站在软榻边动作不便的样子,赶紧让出半身的位置,邀请道:「你坐,君儿坐。」反正无论如何,九殿下是不想放开人家的手了。 言君看看嘲风让出来的位置,这样的姿态和距离…早就超越了礼法尺度… 可是在嘲风期待目光的注视下,宁言君却也捨不得就此放弃相牵的温度,抿唇点点头,坐在了嘲风身边。果真一坐下来,便象是坐在半卧的嘲风怀中一般,让言君全身都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又往外挪了一寸。 眼瞧着嘲风大有继续盯着自己瞧个不停的架势,言君实在耐不过这般让她心跳加速的紧张氛围,接上之前的话题打破沉默:「下一次,我们在信中约定一个只有你我知晓的秘语。旁人便再也不能假借我的名义骗你了。」 言君盯着自己的绣鞋,心里非常内疚,以为嘲风是认错了信,才会一时不察落入宁如玉的圈套。 嘲风却不等她说完,连忙为自己申辩:「不需要秘语!我知晓、我知晓那不是你的信。我才不会认错,君儿就是君儿,我绝不会认错!」即便过去千年万年,她也不会将君儿认错,区区一封伪造的书信,又怎会骗过她的眼睛。 宁言君听罢,心下升起暖意,顺着嘲风的意思道:「那好…咱们之间,不需要秘语…」 从此,梦中人便是眼前人,眼前人便是心上人,她们,都不会认错彼此。 九殿下这才满意:「嗯~ 宁言君莞尔,转头又好奇追问:「所以你明知那是宁如玉的奸计,又为什么要去涉险呢?」 嘲风眼中浮现出不开心的神色:「我是想去找她算帐,却没想到她竟敢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来算计我!」说到这里,九殿下心火难消,空着的手一拍大腿,愤愤道,「那个大骗子,我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不可!」宁言君急忙阻止,见嘲风一脸不解的小模样,只能软了语气耐心与她解释,「宁如玉从小便心思多,你却天性纯善澄澈,与她那些奸猾伎俩对阵起来,难免会吃亏。所以,你绝对不可以再去与她交锋。」 「我才不怕她那些小伎俩!」嘲风蹭的坐起来,急切想要证明自己。 「可是我怕,我怕你会一时不察反被她算计。」更怕嘲风身份暴露,会引来不可预估的可怕后果。宁言君表情严肃:「嘲风,不可以再去和宁如玉接触,若是她再来挑衅,你首先与我商量。好吗?」 嘲风与言君的双眸默然对视片刻,败下阵来,又倒回软榻老实答道:「哎…好。」却又兀自摇了摇头,也认真看着言君的眼睛沉声说道,「不过,君儿。我便也就姑息她这一次。若是她再敢伤害你,我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而且…是她承受不起的代价。 第95页 宁言君还很少见到这样认真的她,心中暖流愈发温热,没有再反驳嘲风:「好。但不论如何,你都要首先保证你自己的安危…否则…否则…」否则,恐怕心疼来得比自己亲身遭受伤害还要严重… 「否则什么?」嘲风好奇。 可言君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门口叩叩两声敲门,紧接着瑶华便推门进来—— 抱着一张小毯子的瑶华看清眼前景象,顿时呆住:屋里多了一个人!那个人还是晁枫!晁枫还面色红润躺在小姐的榻上!小姐还一脸羞涩被晁枫搂在怀里! 大脑每反应过来一件事,瑶华张嘴瞪眼的程度便越是夸张,最后下巴都要落到地上去了,脑袋里砰的一声炸了锅,完全不知该如何动作,要不是手臂僵住没了动作能力,恐怕手里的毯子也在这一瞬间脱手掉到地上了吧。 宁言君与门口的瑶华目光交汇一瞬,当即反应过来,便象是被烫到一般连忙站起身,两人相牵的手也就此分开… 嘲风转头一看「不速之客」:「瑶华,你来了…咳咳…」以咳嗽来掩饰小尴尬,她半坐起来,目光还不自觉看了一眼身边脸色已经红得不能更红的人儿,心下更多的却是可惜,她还没和君儿好好说话呢~ 「我、我,抱歉小姐,瑶华先告退!」瑶华说罢也不等屋内一双人反应,如旋风一般又将房门合上,因为动作又急又快,撞出一声轻响。瑶华此刻便是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敲了门没有等小姐回应再进屋?! 晁公子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润雪居,又和小姐在房里做了什么,无数个问题像炮仗一般在瑶华脑海里连翻轰炸。 一时间,就连「如果自家小姐如果有了娃,该如何和大人交代?」这种事情,瑶华都在心里想了个遍,想赶紧逃离「暧昧」现场,又想为小姐望风,手里的毯子生生被她揪掉了一大撮毛,惊涛骇浪也再难平咯。 瑶华在门外一番不着边际胡思乱想,为两人带着娃一起私奔的大计都做好了鞠躬尽瘁的打算,殊不知屋内两人只是因为拉了拉手被她撞见,便陷入紧张的僵局不好意思推进了呢。 屋内温馨和谐的气氛在此刻,便只剩下了紧张和暧昧,和心上人那般「亲密」的动作被人瞧了去,君儿正努力和心头的羞涩波澜作斗争。 嘲风眨巴两下眼睛,小心唤道:「君儿?」伸了伸手,君儿现在站的距离,都牵不到手了呢,她只能讪讪收回手。 「嗯、嗯。」宁言君稳住自己的从容,回头过来,「嘲风。」 嘲风撇了撇嘴,自知身体已经恢復、关于宁如玉的话题也谈完,便不好再有什么理由待在人家的闺阁了,乖乖坐起来自觉道,「我身体舒服多了,也该走了…」 这下换言君惆怅了,对于心里已经结出情丝的两人,不舍分离的,又岂止是嘲风一人?可言君,也同样没有理由多留她一刻了呢,她只能为下一次会面邀约道:「后日我爹会出门拜访同僚,所以…后日傍晚,我们去醉春烟吧。」 「嗯?这次不写信了?」来往几封锦书,嘲风现在反倒习惯了书信相约的方式呢。 经过了今日的事情,言君心里倒是对传书还存着未散的阴霾:「嗯、这次便直接约好。」 嘲风想起那些「委婉表达情谊」的诗句,十分可惜:「哦,好吧…」 宁言君没有错过她噘嘴的小表情,也心有灵犀想到了自己附上的小诗:「嘲风…希望我写信?」象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小心试探。 「嗯、我喜欢…」嘲风声音一顿,这才继续道,「喜欢收到你的信。」 宁言君抿唇想了想:「那…好。」小声回应,这才送走恋恋不捨的嘲风。毕竟,门外面还有一个小丫鬟,等着她去问话呢。 兀自沉浸在胡思乱想中的瑶华被身后房门打开的声音吓了一跳,宁言君还真不知晓该如何给瑶华解释方才发生的一切。 瑶华倒是沉不住气,将手中被揪得不成样子的小毯子抱紧,先开口了:「小姐,您、您和晁公子…」说着,瑶华一脸慷慨悲壮,看了看自家小姐平坦的腹部,「小姐您放心,若是您怀上了孩子,纸包不住火,瑶华就算是豁出性命,也会帮您和晁公子远走高飞的!」 作者有话说: 嘲风:什么君儿有了孩子??? 第58章 浓情暖迷雾暗中生(下) 言君还不及开口便被瑶华一连串惊人之语打蒙:「瑶华、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怎、怎么会怀孩子?」 「诶?」瑶华噎住,难道是自己方才的突然出现,把小姐和晁公子的孩子都给吓没了?!瑶华这便万分内疚起来,自己这算不算是闯了大祸?!她小心翼翼问道:「是…是因为我——」 脸色通红的宁言君见瑶华表情变换,不知又是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了,连忙打断她的思路:「瑶华,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言君一边与瑶华澄清事实,心中却也跟着升起一些好奇的疑惑。嘲风也是女孩,女子和女子,可以发生什么吗…? 宁大小姐随即被自己转瞬产生的疑惑吓了一跳,红着脸摇摇头甩出自己的胡思乱想,不用说,言君可要花好些时间来为这胡思乱想的小丫鬟解释清楚咯。 …… 此刻玲珑居内,宁如玉正趴在床上呜咽**,眼中盛满怒火、不甘和仇恨,只可惜再气再急,她也没有力气起来摔东西了。 第96页 宁相虽然暴怒、让宁如玉挨了重罚又禁足几月,却也很快便将这件事的风声压了下来,一连修书几封传去晁府,还欲暗中亲自登门向晁崇赔罪,总算是保住了宁如玉的名声。 碧珊收起药膏和绷带,小心替宁如玉披上薄被,小姐肩上那道隐于皮肤之下的诡异暗伤,是所有伤口之最,一看便不是药石能轻易治癒的,那些施刑妇,下手也太狠! 看着屋里三两忙里忙外的丫鬟,宁如玉只觉晃来晃去的人影惹得她心里愈发烦躁,憋足一口气吼道:「滚出去、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 几个小丫鬟唯唯诺诺退出房间,碧珊也收拾好物什听话要走,早在一边琢磨事情的红绡却抓着空当上前来:「小姐,红绡有一事禀报。」 宁如玉还没与红绡清算,见她抗命不遵,怒道:「我叫你滚!若不是你那破药根本不起作用!晁崇就是过来!我也不会输得这么惨!」愤怒的动作牵动了伤口,痛得她龇牙咧嘴,「嘶——哎!」 红绡不管宁如玉的怒气,自顾自说道:「小姐!我用的迷魂散,确实是世间数一数二的…那种药。对晁枫,却效用大减,他很可能,不是普通人!」 宁如玉被红绡的话气笑,「嘶——不是普通人,呵,召棠公之子,怎么会是普通人!」若是她此刻还有力气,定然反手就是一巴掌把这个不听话的小丫头打趴下,「叫你们滚,不要在这里烦我!」 碧珊也拉住红绡,严肃道:「红绡,还不快随我离开!」 红绡表情冷冷,根本不理会碧珊的力道,挣开她的束缚继续说:「我的意思是,他根本就不是凡人!」 「什么?」「不是凡人?!」就连碧珊都没忍住惊讶。两人一时间都没能理解红绡此言。 「实不相瞒,奴婢的义父,是一位…道德高深的修士,奴婢自幼就与他学过不少奇门道术。奴婢发现近日府内有异,对那位晁公子早有怀疑,他身上的气息和威慑,显然不是凡人能散发出来的气场。其实今日在青萍楼,除了迷魂散之外,奴婢还专门在门口暗暗布下了一道灵符。」 红绡说着,从袖中取出一道黄纸灵符,灵符上原本用黑墨书成的暗色符咒已经变成了血一般的赤红色,见宁如玉愕然,红绡解释道:「灵符有异变,如今奴婢也可以坐实了,晁枫,定不是凡人。」 宁如玉脸色变得煞白,红绡说的话每个字她都明白,组合在一起,却成了平地惊雷在她心里炸开,她几乎想挣扎着坐起来:「不可能!胡言乱语!你是不是宁言君派来乱我心神的?!」 「奴婢又何必以这些讨不着好处的怪谈来说谎。小姐您,难道就真的无所感么?」红绡举出最有力的证据,「而且今日在青萍楼您也瞧见了。赤红瞳色,试问有哪一个常人,会是如此?」 那双如烈火般的妖瞳在心头留下灼烧的印记,宁如玉想起与嘲风相处过程中的种种感觉,那种气场威压到窒息的压迫感…即便在宫廷宴会上面见圣上太子,都不至于如此强烈… 一边的碧珊手中带血的布条落到地上。 恐惧席捲而来,宁如玉呆愣当场,她张了张嘴,半晌愣愣挤出一句:「那、那,他,他是神仙?」如此一来,自己莫不是得罪了神明?! 红绡摇头:「神仙显灵虽然不是不可能,但实属少见,奴婢看来,倒更有可能,是山海之中化了形的妖怪。」 「妖怪!」宁如玉惊叫一声,都顾不上背后的疼痛,半爬起来,一把抓住红绡的手臂,「你说他是…妖怪?!」 「很有可能。待我将灵符带回,予我义父瞧瞧,便能断定了。」 宁如玉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心想从姐姐手里抢过来的、召棠公独子,竟然会是妖怪!碧珊也慌了神:「那怎么办,小姐今日惹了那妖怪震怒,它不会在夜里来伤我们小姐吧!」 血和冷汗再次浸湿了宁如玉的后背,她却丝毫没感觉到疼痛,抓住红绡的手脱力垂下,此事发展到这里,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不行,我得禀报父亲,让他请人捉妖!」宁如玉慌乱便要去找宁相。 「小姐,不可打草惊蛇!」红绡连忙拉住惶惶的宁如玉,「事情不宜闹大,况且处理妖魔,也不是大人的专长。我和我义父,便能替小姐将那妖魔除去。」 宁如玉大口喘着气,瞪着眼睛思绪飞转,堪堪在红绡的劝说之中冷静下来。确如红绡所言,一旦让外人知道他们宁家和妖魔有牵连,就大事不好了。 「那还等什么,现在、现在你就去请你义父过来杀了妖怪!」宁如玉又悔又恨,对嘲风的「爱意」在短短几息之间,全数变成了畏惧和厌恶,怎就偏与那妖魔扯上了关联?!便让宁言君被妖魔吸干了精元不是最好吗?! 「我义父并不会轻易出山,如今坐实了晁枫的身份『特殊』,我只需去向他确认一二,带回伏妖的法宝便可。」 「那我、我该怎么办?!」宁如玉忽的再次捉住红绡的肩膀,就好像眼前人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它万一夜里要来吃了我,我怎么办?!」 红绡被宁如玉抓得发疼,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不满,嘴上安慰道:「小姐,您冷静一点…您放心,有红绡在,绝不会让那妖魔伤及您半分。」 得了红绡的承诺,又让红绡在整个玲珑居暗处藏满了保护作用的符咒灵器,派红绡火速去询问她那神秘的义父,宁如玉这才放下心来,压住心头对妖魔的恐惧,便只剩下厌恶和愤恨之情。 第97页 想起晁枫和宁言君对自己说过的那些如出一辙威胁话语,重新趴回床上的宁如玉眯着眼睛,手上骨节都捏到发白。 你们一个说「再敢伤及她」,一个说「尽可冲着我来」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山盟海誓至死不渝!宁言君,便让你和你的妖怪情郎,在地府里永结同心吧!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景城一处不知名的暗室门口,一个黑衣女子静候许久,终于得了进入的许可。 她一进门,便恭敬行了一礼,将手中黄符恭敬呈上:「义父。您看。」她的面容在桌前的烛光映照下显得影影绰绰,是红绡。 主位上,一个同样穿着黑衣的中年人将手中厚厚的一沓纸放在一边,广袖中伸出两指夹住红绡呈上来的灵符一看:「赤色?倒是罕见…」 「没错。」红绡她跟随义父执行那么多次任务,这还是第一次见灵符上出现红色,「但孩儿在红烛的蜡油中掺了识龙香,那人除了瞳色有异之外,却毫无显形的迹象。」 黑袍人沉吟:「查到类似龙息的气息,灵符现红色,识龙香却并未让他显形。」随即态度也轻松了不少,得出结论,「不会是龙。」 红绡若有所思,又道:「可他名叫『晁枫』,听来…不得不让人多想。孩儿有些担心。他会…会是那一位…」红绡说着,似是有些忌讳,压低了声音,「传说中的三龙子嘲风么?」 黑袍人摇头:「三龙子是什么身份?那可是真正的龙神之子,是九重天外地位数一数二的尊神。若真是三龙子,会与相府那些凡间女子玩这些个儿女情长?为父教你的那些,你都忘了么?若是龙,即便只是小小蛟龙,灵符也定会呈现灿金色,识龙香更不会毫无作用。」 「这…」红绡显然还是放心不下。那人周身流露的威压,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 「呵呵,你还是太年轻了。圣上也好,尊主也罢,他们钻研屠龙之术多少载?又何时见过真龙?最终,也不过是捉些妖魔,权作安慰罢了。」黑袍人随手将那灵符放到身边的笼灯中烧尽,靠上椅背道,「这所谓『晁枫』,想来不过是借名造势的精怪。莫不是仅一个三龙子嘲风的名号,便唬住你了?」 红绡听罢,也觉颇有道理,放下疑虑,低头顺从答道:「是,是孩儿煳涂了。」 黑袍人起身:「嗯。你取些符咒灵药去,随意捉了沖抵本月的数目便是。为父近来事务繁忙,也没有好好清算你们的表现。抓了这只真正的妖怪,指不定能沖抵多少数目,总比用些流民来充数的强。」 作者有话说: 又是什么阴谋呢?下一章醉春烟之旅,甜够了总要酸一酸。 第59章 醉春烟九龙翻醋海(上) 黑袍人说罢便走进了内屋。上面交代了重要任务,他们近日,可没空与这些小妖魔多费时间呢。 …… 两日后,两人特地选在了青楼开门迎客的傍晚时分相聚,嘲风如约来到润雪居,将带来的几大包东西通通摆在了桌上,她拍拍手:「就是这些。君儿得先装扮好,咱们才能去醉春烟。」 宁言君一瞧,几个包袱里有华贵的男子锦衣、发冠、靴袜、琐碎的配饰。甚至假头髮、假鬍鬚,以及一些用于装扮的奇奇怪怪的物件,有用的、无用的,一应俱全。看得宁言君眼花缭乱。 言君在九殿下的热情推荐下,从中挑选出一套中意的,抱着衣裳物什去内间换。嘲风百无聊赖,翻身坐上木桌一角,正静静等待言君出来。 如瀑青丝束上男子的玉冠银带,她将自己的衣裙叠好收回一边完全装好,这才从内屋里走出来。 内间的门拉开,就见穿着一身流云纹月白锦袍的言君从画屏后走了出来。 言君低头仔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倒觉颇为新奇,男子衣衫虽然不及衣裙那般秀美好看,但干练便捷、蹴按着非常舒服呢。 做惯了闺秀的言君,还是第一次有机会体验当名门公子哥的新奇感受呢。言君稍稍牵着自己的衣摆,抬头好奇问嘲风:「如何?」 嘲风依旧坐在桌上,扬起嘴角打量她:「鞋子合适吗?」君儿一双玉足生得秀气,为了找到小尺码的靴子,九殿下还费了一番心思呢。 言君点点头:「嗯、挺好的。没有很大。」又再次追问,「这样穿,像男子吗?」 嘲风整体看下来,只觉言君面容身材皆是姣好柔媚,处处都显出女儿家的婉约动人,即便穿成男子衣装,也掩不去她的温婉气质。在干练衣装的衬托下,别具韵味。 横看竖看,皆是好看,九殿下十分满意:「好看、好看~君儿穿什么都好看!」九殿下答非所问,人家言君又哪里是问她好不好看呢? 宁言君对上嘲风不加掩饰的欣赏目光,面飞红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无奈把那人的思维拉回来:「哪里是问好不好看…是有没有一点男子的感觉?」 「哦、哦,这…」九殿下端正态度,目光沿着她柔和动人的曲线重新打量一遍,这般模样,哪里能和孔武硬朗男儿沾上半点边呢?嘲风摇摇头,如实说道,「不行不行。」 嘲风摸着下巴认真道:「太明显了,不管是从容貌还是从身材,都太明显了呢。」她说罢便从桌上跳下来,转身在包袱里面翻找什么。 也不顾言君因为她的评价彻底烧红了脸,言君抿着嘴看了看自己,什么叫…容貌和、和身材都不行嘛…? 第98页 嘲风从包袱里找出一条干净的白布,犹豫片刻,小心递到言君面前:「这个,君儿都没有用上呢…」脑海里却是不自觉浮现出那日在屋顶上无意瞧见的旖旎场景,九殿下难得一次不好意思了呢。 至于那条白布的作用是什么,不必多说。比九殿下更害羞的是言君,她怔愣一瞬,又觉嘲风所言不无道理…只得快速接过白布,逃也似的又进了别间。再出来时,她抱着手臂,全程都不再让这个轻浮的九殿下多瞧了。 两人离开相府,此时景城街头已经华灯初上,醉春烟红帐灯笼高挂,门口的迎客女人刚迎了一人进去,回头便远远瞧见嘲风,双眼顿时生出光芒,亲切唿唤:「晁公子!」 另一个女人随之也瞧见嘲风,两人穿越来往人群就争先恐后往嘲风而去。 两个迎客女人如同粉蝶扑花一般迎上前来,一人熟络热情挽住嘲风的胳膊,招唿道:「晁公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好多天都没有看到您了呢!」 另一个女人则是立刻占据嘲风另一侧,也附和道:「对呀,楼里的姐妹们,都想你想得紧呢~」 熟门熟路的嘲风早就取出了玉扇不着痕迹遮在口鼻前,稍稍驱散这些姐姐们身上过分浓郁的香气。 听惯了这些姐妹打趣的话语,九殿下根本就没有往心里去,自然不会觉得有何不妥。她随口答道:「呵呵,有要事要忙,所以就过来少了。」 可这一幕看在身后人的眼里嘛…自然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宁言君正和嘲风说话说得好好的呢,忽而就杀出两个穿着清凉暴露的女子,如旋风般将嘲风从自己身边一步的距离「抢」了去! 嗅到这随之而来的浓烈气味,看着两个女子一下子便一左一右亲密簇拥在嘲风身边,宁言君生生顿住脚步,不禁蹙起秀眉。这些女子…怎能、怎能如此轻浮?最让她在意的是,嘲风还丝毫没有要与她们拉开距离、避嫌的意思! 就听两人继续与嘲风热情寒暄:「哎哟,什么要事那么重要呀!我们也就罢了,您没过来的这些日子,霜怜妹妹可是茶饭不思,想您都想得衣带渐宽、消瘦憔悴了呢!」 女人的话,对言君来说,可谓是哪壶最酸提哪壶,言君此来,可就是想见识见识那位在嘲风口中「惊才绝艷」,在别人口中又对嘲风「消得憔悴」的霜怜姑娘呢。 宁言君敛回目光,眼中的波澜在红灯笼昏暗暧昧的暖光下看不明了,她攒着袖口,便就在原地站定。 就想看看嘲风,何时才能想起自己的存在? 嘲风当然不会忘了她的君儿,其实这几句交谈便也就是几息的功夫,可当她想唤上君儿一同进楼里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的人儿已经不见踪影了。 嘲风对身后突然出现的低气压似有所感,回头一瞧,君儿怎么站到那后边儿去了? 嘲风连忙从两个女人的「夹击」之中抽身出来,回到言君身边,小声问她:「君儿,你怎么不走了?」 宁言君偏过头去,在嘲风看不见的角度微微翘起粉唇,赌气道:「又、又没有人给我带路…我怎么知晓往哪里走?」她有些生眼前人的气了。 嘲风还不及说话,被她甩掉的两个女人已经紧随其后追了上来:「哟,晁公子今儿还带了一位贵客呢?」 嘲风挺直腰背指了指言君,对两个女人吩咐道:「这位,是我的…好兄弟,今日和我一同来楼里听听曲儿。你们可不能怠慢了。」她还以为,是两个女人的「疏忽怠慢」导致君儿有些小小的不开心,所以要立刻为君儿引荐。 两个女人好奇的目光齐齐向宁言君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可是让两个女人都睁大了眼睛,又是一位容貌绝俗的公子!惊嘆过后又觉得不对,这位公子,怎么瞧着…竟是比晁公子还要白净秀气?这容貌,根本不象是男子所有,再一看这位「公子」的身材,两个女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同一种猜测。 嘲风皱眉,跨前一步挡住两个女人探寻的目光,也不让她们多问,催促道:「好了好了,进去再说。」还顾着言君的心情,专门强调一句,「你们带路。」目光满是怨念,言君说什么也不愿意用药粉暂时将容貌变丑,这下好了,恐怕人家一眼就瞧出端倪了呢。 言君毕竟是爱美的闺中少女,嘲风准备的那种奇怪药粉,一看便是黑乎乎脏兮兮的,又叫她怎忍往脸上涂抹嘛。 正在兀自吃醋的言君并不太在意身份是否被看穿的问题,只知自己所表现出来的吃醋和在乎,身边这个笨蛋是毫无察觉… 感受到嘲风的幽怨目光,宁言君心下又好气又好笑,小声嗔了一句:「真是个呆瓜…」说罢也不管嘲风,抬步就进了醉春烟。 「诶?」喧闹的环境下,呆瓜九殿下没能听清,两步追上去询问,君儿已经不搭理她了。 被嘲风勒令「带路」的两个女人赶紧追上去引路。 其中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女人见晁公子明显的甘心吃瘪,抵不过心头的好奇,故意问嘲风:「晁公子,您这么多天都没过来咱们楼里,是不是那位青衣姑娘把您管得太严,不让您出来了呀?」 另一个女人立刻会意,意有所指又把好久以前青翎杀来醉春烟的事情给抖了出来:「对呀,您是没瞧见那天她急匆匆杀进来,偏要见霜怜的模样,可把我们都吓得不轻呢。」 第99页 九殿下还在迷煳君儿为什么突然就不搭理自己了?一听她们提到「青衣姑娘」,自然而然随口问了一句:「你们是说翎儿?她也来过醉春烟?」 心思单纯的九殿下这就踩进了两个女人挖出来的小坑里。 一旁,宁言君正与她的小呆瓜生闷气,一来一回听了下来,目色一滞,难道在霜怜之外,还有一位姑娘?!翎儿、翎儿…听起来有些耳熟。 宁言君想起前日在润雪居嘲风似是提起过这个名字…嘲风前日,还是先让那位「翎儿」检查过身体情况,才来润雪居找的自己呢。 前日没来得及好好琢磨清算的小细节浮上心头。嘲风一口一个「翎儿」唤得亲切,她和那位「翎儿」姑娘,恐怕有着比和霜怜更加亲密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 酸酸糖来了~ 第60章 醉春烟九龙翻醋海(中) 言君倒是没想到自己看似老实的心上人,竟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惹了那么多桃花债。酸涩肆无忌惮全部冒了出来,让言君很难端着淡然冷静,全然不将自己女儿家占有欲表现出来。 女人不着痕迹看了嘲风身侧的宁言君一眼,果真发现她表情愈发「复杂」,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醋味了呢。 这下算是完全坐实了她们的猜测。这位小姐定然也是晁公子的「红颜知己」了,扮成男儿装束都如此漂亮,很难想像她若是以一身合适的衣裙出现时,该是多么的美丽动人了呢。 「是呢是呢~她来过。」女人一边答,一边顿住脚步,所幸是没有将那日的「激烈交锋」再说出来雪上加霜,就此将话题转回了正轨,「霜怜妹妹不知现下是否能见晁公子——」 嘲风皱眉沉着脸将一个老头子黏在君儿身上的目光逼回去,随意答:「自然是能的,我和霜怜姐姐约好了。」 想见霜怜姐姐的人可不少,作为醉春烟的「常客」,嘲风深谙个中规矩,早早便与霜怜约定好了时间, 「哦~那就好办了。」两个迎客女人唤来丫鬟迎嘲风和宁言君进去,与两人作别,一同嘀嘀咕咕着又出门去了。只不过今夜,八卦晁公子的风流韵事,註定要为她们枯燥的迎客事务增添不少乐趣了呢。 两个聒噪的迎客女人离开,嘲风一路也杀退了不少人的好奇目光,将君儿挡在楼廊内侧,终于有时间好好问一问态度突然发生转变的君儿,她低声关切道:「君儿、君儿你怎么了?」又自顾自地解释,「你是不喜欢这里吗?外面是很吵。一会儿进了雅阁,便不会这般嘈杂了。」 楼里那些腐朽的纸醉金迷场面,身为名门闺秀的宁言君只瞧了一眼,便觉十分不喜,她敛了目光兀自盯着眼前的路,只轻轻答道:「嗯。」反正…就不想多搭理身边这个让人生气的呆瓜呢。 嘲风噎住,还想再问,丫鬟已将两人带到了雅阁门前:「两位,就是这里了呢。」 嘲风只得暂时收拾心情,带着君儿进了屋。屋内,一桌好酒好菜式样丰富,飘来阵阵香气,早就在等着它期待已久的客人来临。碗筷和小酒杯,却照例…只备了两套。 看来是准备好了与嘲风对酌一番,极尽风花雪月的。宁言君不禁在心底得出这个结论。 霜怜听见动响,放下手中的琵琶便从珠帘后快步迎过来,却在看清眼前场景时顿住了脚步,眼中的欣喜都消散殆尽,晁公子…身边还多带了一个人? 和楼下的迎客女人一样,只花了几眼的功夫,霜怜便瞧出了宁言君身份的伪装。 晁公子带来了一位姑娘,一位容貌气质,都绝不是常人能及的姑娘。即便一身素色的男子衣袍,也遮掩不住她高贵优雅的体态姿仪,就好像…白璧一般完美无瑕。 虽然此刻只是以疏离礼貌的目光审视着自己,却不难想像,若是被她含情脉脉地看着,将会有多么温柔的春水漾进心底…这样温柔如水的姑娘,才是晁公子该喜欢的类型。 宁言君且放下那位「翎儿」的事情不管,总算是见到了让嘲风赞不绝口的霜怜姑娘。霜怜,融来霜雪惹君怜。她确实与楼下那些轻浮女子,有着巨大的差别。身处在这般不由己的境地,还能出淤泥不染,实属难得。 只几息之间,两人便都在心底给了对方一个评价。 嘲风抿嘴看了言君一眼,心中迷煳一片、惴惴不安,开口替她介绍道:「君、君儿,这位,便是霜怜姐姐了。」又对霜怜道,「霜怜姐姐,这是我…我的朋友…君儿。」 嘲风没有故意换成其他更加符合两人此刻「好兄弟」身份的称唿,毕竟霜怜姐姐是自己的朋友,不是下面那些坏老头,君儿的身份如实示人也无妨了。 宁言君听到嘲风小心翼翼的称唿,心道小呆瓜总算有些觉悟到自己的心情起伏了… 言君又不禁心软,收起眼中的小情绪,以她一向冷静从容的端庄态度,向霜怜礼貌见礼:「霜怜姑娘。」做惯了丈量尺度的闺秀礼节,现学的男子礼数,言君做起来倒是有些别扭。 霜怜回礼,却是开门见山问:「若是霜怜没看错,晁公子的朋友,应该…是一位姑娘吧?」 宁言君看了嘲风一眼,见「呆瓜」正撇着嘴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也不拐弯抹角,大方承认了:「霜怜姑娘好眼力。我确实是女子。」 「小姐的容貌气质,都和那些粗犷男儿相去甚远。」霜怜如实道,「自然不难认出来。」 第100页 宁言君颔首一笑:「我很早便听闻霜怜姑娘才华横溢。」言君说着,不着痕迹看了嘲风一眼,「百闻不如一见,如今与霜怜姑娘见了,方知姑娘确实当得起那些赞誉。」 委屈巴巴看着言君、陷入迷煳的九殿下自是没有错过她的目光,就好像是一记力道柔软的眼刀,杀伤力不足,其中包含的深意却有余,带着几分嗔怪的别样风情传到嘲风心底… 嘲风吞咽一口,挺直腰板儿,脑中划过一道闪电,将言君态度的突然转变,和她此刻意有所指的话语联繫起来。后知后觉的九殿下总算是有所觉悟,微微察觉到了空气中快要溢满的酸味,小心翼翼在心头得出一个结论,莫非、莫非?!君儿、君儿这是…传说中的…吃醋了? 嘲风收回目光,睁大了眼睛,小脑瓜兀自飞转。之所以是「传说中的吃醋」,是因为「吃醋」这种凡人之间百转千回的情感曲折,哪里是九殿下所熟悉的领域嘛? 吃醋…可不就说明了君儿在乎自己吗?!被心爱之人在乎的感觉有多美妙自不必多言。嘲风的嘴角止不住扬了起来。 「君小姐过誉了。」霜怜谦虚答,目色黯然。这位君儿姑娘说话时的从容底气、和晁公子之间的微妙互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恐怕才是晁公子的心上人吧。那位…很喜欢小动物的姑娘,亦是那位,需要翻墙才能见到的闺中佳人。晁公子那样纯净美好的人儿,生而便该是与这般完美无暇的女子在一起的… 宁言君发现身边的嘲风正在愣愣发呆,脸色几经变换,不知道这个小呆瓜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了,将话题引上了正题:「听闻霜怜姑娘善音律,对诗文也很有研究?」 三人在桌前坐下,言君和霜怜你一言我一语展开了谈话,完全将跑神的嘲风晾在了一边。桌上本是为嘲风准备的好酒好菜也被完全忽略,无人问津,渐渐失了它们暖暖的温度。 等九殿下努力压制住心底的兴奋和着急,迫不及待想要加入谈话时,却发现两人的话题早就从礼貌寒暄,讲到了学问知识。竟有些研论才学的意味,她根本插不进去嘛。 嘲风左看看右看看,在边上好几次张了张嘴,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显眼,却发现君儿和霜怜两人专注于谈话,都好像是故意不想搭理自己一般,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存在…连个眼神都没给九殿下。 徒惹心绪波澜的呆木头,言君心里揣着小委屈,就是要晾晾她呢。 嘲风撇撇嘴,知晓君儿是为了菁菁学堂在与霜怜谈正事儿,不好蛮不讲理地插话,只得半泄了气在一边「伺机而动」。 言君与霜怜一番侃侃谈话,确实不只是为了自己的小心思。抛开嘲风让她吃醋的那些原因不看,几个简单却又富含深意的问题,言君也算是摸清了霜怜真正的才学水平。在大宣的现实环境下,能达到霜怜这样学识水平的女子,除了名门闺秀之外,着实不多见。 待到菁菁学堂的规模更上一层楼,若是霜怜姑娘愿意脱离苦海、助菁菁堂一臂之力,她绝对不失为一位称职夫子的合适人选。 而霜怜心中对言君的才学是由衷的钦佩。君小姐一身温婉高贵的气质,绝对不只是金玉其外的空壳,而是由内向外、浑然而成。 听霜怜说起了音律,九殿下总算是逮着机会,在两人一问一答的间隙插嘴道:「君儿!霜怜姐姐会唱一首特别的曲子,你一定要听听。」 这一次,言君着实不忍再忽视这个小呆瓜了呢。她暂且收住问话,转头看向一边的嘲风,看着她弱弱举起一只手的可爱模样,言君努力忍住不自觉就要柔软扬起的嘴角。 终于吸引到了君儿的目光,嘲风开心一笑,又对霜怜道:「霜怜姐姐,你可否把那曲《苍江夜雨》再唱给我们听听?」 「苍江夜雨?」言君不禁蹙眉。 《苍江夜雨》乃是古曲,此曲谱言君很早便会弹奏,只是…这首曲子却似不同于其他所有琴谱。自言君第一次听到它时,便莫名觉心情无比低落。在这没由来的低落之外,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觉。让言君几乎只听了一遍,便深深记住了它的旋律曲调。 作者有话说: 嘲风:好兴奋好兴奋,君儿吃醋了! 【丝雨:看你怎么哄...】 第61章 醉春烟九龙翻醋海(下) 最奇异的是,每当接触过此曲,言君夜来幽梦,必然会是无尽的孤单难受,有了四五次这样的经歷,言君便极少再去碰这首曲子了。 嘲风没有错过言君表情变化,试探一般地问道:「君儿…君儿也知晓《苍江夜雨》?」 「嗯,《苍江夜雨》是一首古曲,我以前…听过。」只这般谈起,言君脑海里就仿佛已经迴响起它的旋音,淡淡的忧思又是没由来地从心底浸润出来。 听过…你又怎么可能没听过呢?嘲风心道,虽然不想暴露自己曾经那个「弱弱」的身份,却莫名很想让言君听一听这首曲子。这一首曾经的君儿所写下的曲子。没等到回应,嘲风又问:「霜怜姐姐,可以吗?」 原来晁公子如此偏爱这曲《苍江夜雨》,也是因为君小姐。霜怜愈发觉得自己便是此刻最不该出现的「局外人」,心头泛起浓重的苦涩。 可是嘲风期待又纯净的目光,有别于其他所有客人的要求,她是以知己朋友的身份在向自己提出一种拜託,霜怜无法拒绝。她默然点点头,回到珠帘之后坐定,抱起琵琶为两人演奏起《苍江夜雨》来,这一次,霜怜带上了曲词。 第101页 「这首曲子,原来竟是配词了吗。」宁言君喃喃,明明是说的问句,语气却是绝对的陈述。「人间别久…难再逢。」言君只觉本就能勾起忧思的《苍江夜雨》,配上霜怜所唱之词,孤寂和悲伤便无孔不入席捲而来,近乎到了催人断肠的地步。 言君费了好大的定力,才忍住泪水:「怎会,怎会如此悲戚…」 「嗯。很好听吧?」嘲风似有所感,体会到了身边人儿的情绪变化,又象是与经年以前的她们,产生了悠远的共鸣,脑中又有些发疼。 君儿经过转世轮迴,忘却前身也就罢了,为何就连自己,也全然想不起那时的君儿,到底是在何什么情况下唱过此曲了呢? 沉浸在孤寂之中的言君没有回答,嘲风也没有在意,眼中倒影出君儿的面容,却又不仅仅是看到了眼前的君儿…眸中划出涟漪,随她一起,投身在这哀伤的忧思之中。 一曲终了,两人皆是久久不语。 却在霜怜以为嘲风将要把那位越国公主的传奇故事都诉说给君小姐听的时候,嘲风用玉扇敲了敲手掌:「真是一曲…不论听多少次,都觉得很好听的曲子呢。」 既没有再问那不可考证的原词到底该是什么,也没有提及半句与越国公主有关的事情。她只是下了一个无关情感的结论,嘲风说罢,起身对霜怜郑重施了一礼:「霜怜姐姐,谢谢你。」 霜怜从珠帘中走出来:「晁公子说过,我们是朋友,一首曲子而已,又何必如此客气?」 嘲风没有多言,可聪慧如言君却很难不多想,她已经猜到,这首特别的曲子,是因为与小龙有关,才会如此拨动她的心弦。只是为何,自己明明还从来没有在梦中真正听过苍江夜雨,嘲风却明显很清楚这首曲子的非凡意义? 难道…那些或快乐,或忧伤,或孤寂无助,或温暖如春的「梦境」,其实是一些…曾经真实存在,却完全失却的记忆吗… 心下如是猜测,宁言君从失却的孤寂彷徨中走出,堪堪收拾好情绪,也起身真心向霜怜行礼道谢:「多谢霜怜姑娘,为我们带来这么…动听的曲子。」虽是一身不符合身份的男子装扮,这番名门闺秀谢礼,依旧被她不差分毫的体态完美诠释出来。 霜怜向她回礼:「君小姐也不必客气。」 九殿下看着两个郑重其事互相行礼的姑娘,轻快笑了笑,放松心情在一边道:「呵呵,都是朋友,就不必客套了嘛。」说罢,嘲风不再耽搁,倒是率先提出告别,「霜怜姐姐,时候不早,那我和君儿就先回去了。」 还以为,嘲风会一直捨不得走呢…已然从忧伤中平復心情的言君看了嘲风一眼,也与霜怜道别:「霜怜姑娘,今日多有叨扰。」正事谈完,好奇的小心思也算得到满足,自然就没有理由再在醉春烟逗留了呢。 霜怜也没有出言多留,送两人走到门口,嘲风这才注意到那一桌子完全被几人冷落的美酒佳肴:「可惜了这一桌子好酒好菜,一会儿便请楼里其他姐妹过来享用吧~」 九殿下随意一句话,听得言君和霜怜眼中情绪都有些微妙的变化。走出醉春烟,嘲风没有第一时间带君儿回家,言君也只是抿唇静静走在她身边,两人便各自揣好小心思沿着景城华灯溢彩的街市漫步。 自从确认自己喜欢上了君儿,那种奇妙情感,就不断在心头加深,让不谙世事的小银龙再难忽视。她便慢慢开始正视、体会这人间情爱,还找召棠公府的小妖们搜罗来大摞的话本子,无非才子佳人、良缘传说一类,读了不少,今日总算有所进步,意识到君儿「吃味」了呢。 现下没了旁人,九殿下心中兴奋、甜蜜、紧张等诸般复杂滋味便全部混合起来。可是光顾着兴奋怎么成?喜欢的姑娘吃味之后,该如何处理?话本故事里没教呀! 嘲风捏着玉扇,小心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儿,心跳愈发活跃,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忍不住揍近了些许,将两人距离变得愈发微妙。天不怕地不怕的九殿下,也只有面对心爱的姑娘时,才会表现出这般可爱忸怩的情态咯。 此刻正在九殿下心尖儿上化开的人儿,感受到身边人的靠近,却是赌气一般又与这人拉远了距离。 在《苍江夜雨》的小插曲过后,言君对于某人欠下无数风流债的往事以及今日的「差劲」表现,还有无数委屈和介怀藏在心里,只等着呆瓜来哄呢。 九殿下只道君儿是正在吃醋的「气头上」,并不失落,反倒愈加深切体会到心上人对自己的在乎,压制不住兴奋的心情开口唤了一声:「君儿…」声音放得十分柔和,「君儿,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明明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一般,却又像希望听到肯定的答案一般,话里全是小期待。 言君听罢,脚步略有迟疑,只小声别扭答:「生气?我没有生气…」莫非这个呆瓜,真要开始哄自己了? 嘲风偷笑,彻底停下脚步,伸手牵住言君的衣角:「这、这里不好说,咱们…咱们回去再说。」说罢便不再耽搁,带君儿回到了润雪居。 嘲风也不急着离开,毫不客气找来一个小凳子矮矮在君儿面前坐下,就大大方方痴痴望着她。 看得正在「生气」的言君非常不自在,忍不住问:「你…看着我做什么?」难道,这便是小呆瓜独特的哄人方式? 第102页 嘲风意有所指:「我在瞧…君儿是不是还在生气?」说得十分轻快,甚至有几分纯真的雀跃藏在里面。 言君干脆转过身去,不让这人瞧了:「你方才说的『回来再说』,是要说什么?」 嘲风张了张嘴,忍住小兴奋,又凑近了些,故意卖起关子,反问道:「君儿…难道没有想要和我说的吗?」 「我?」宁言君瞧了藏不住笑意的某人一眼,只能口是心非,「我没有想要说的…」怪就怪在,呆瓜明明还没开始哄,只是被这样痴痴看着,只是听她问声细语,言君怎么就莫名觉得心里泛甜呢~ 「啊~」嘲风故作失落撇了撇嘴,「那好吧,那…君儿早些休息,我这便要走了…」嘲风作势起身要走。 嘲风那点小伎俩,言君能看不破嘛?她的小呆瓜今日不仅开了窍,这便学会欲擒故纵了? 宁言君被她那带着小窃喜又澄澈不掺杂一丝杂质的目光给看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索性也不再与这人打哑谜,鼓起勇气启道:「你下次,不能…再和别的女子走那么近。」若是不直直白白说给这人听,她恐怕不会牢牢记住。 嘲风心底的开心甜蜜也彻底炸开,却故意装作没听明白的样子,顽劣问:「嗯?君儿,什么意思呢?」 这样酸涩的小心思直白说出来,终归是让人有些害臊,又觉得自己是不是霸道了些?会让嘲风觉得不自在?宁言君不禁急急补充道:「不是说不能有朋友那样的交往,而是那种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亲近,你明白吗?」 「哦~明白、明白了。」嘲风拉长了声音,「好嘛~」这不也说明了,君儿对自己的感情,也不是朋友那般的友谊,而是… 「好?好嘛?」宁言君蹙眉,她怎么说得这般轻描淡写?「你、你…?」嘲风到底有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呀? 就见嘲风低下头去藏住笑容,小小声说道:「好~以后,我都会小心注意,不让你吃味了。」直直白白戳破了人家的心事呢。 即便刻意压低了声音,言语间的雀跃却直直随着这温柔恬静的氛围徜徉跃进言君的耳朵里,也如春风一般,吹红了面前人儿的花面娇颜。 作者有话说: 平静的表象下,即将进入本卷最后的惊涛... 第62章 陡生变恶阵动龙息(上) 言君都不知该欣慰她的「进步」还是该羞恼她的「直白」了。面前这个顽劣的嘲风,让言君仿佛瞧见了梦中那只小银龙故意使坏淘气时的小模样,暂且搁下女儿家的羞涩难堪,索性无奈承认:「你、你既然知晓我是吃味了…以后便真真兑现承诺,少让我吃味…」 嘲风嘴边的弧度扩大,干脆也不藏着掖着偷笑了,她抬起头来无辜沖言君眨了眨眼:「嗯~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老老实实兑现承诺,不让你吃味…」又皱着眉眼补充了一句,「毕竟,君儿吃味…好酸的~」 「你——」言君嗔道,可是还不及与嘲风享受微妙推进一步的甜蜜时光,便觉一阵眩晕感袭上脑海,让她下意识扶住额角。 嘲风立刻收起玩笑的态度,皱起眉头关切问:「君儿,你不舒服?」 宁言君闭目缓了缓,摇头:「没事…就是、突然有些头晕…」话音还未落,却又是一阵眩晕脱力,这次的不适比片刻之前来得还要兇勐,言君只觉眼前一黑,身体的力气被全部抽离,就要向一边倒去。 嘲风心下大惊,连忙以闪身到言君身边接住了她,急道:「君儿!」再一看怀中的人儿,竟是脸色变得煞白,已然失去了意识。 嘲风这一声,惊扰了在门外守候的瑶华,她见势不对、闯进屋来,就见自家小姐如同被秋风垂落的柔弱柳絮一般,无力倒在晁公子怀里。 瑶华顿时大惊失色:「小姐!」几步跑到两人身边,「晁公子,我们小姐怎么了?!」 「君儿她前一刻还好好的,不知怎的突然就晕过去了!」嘲风只觉心急如焚,牵起君儿的手腕便是醇厚的灵力探进去,却探得她生命迹象明明依旧平稳如常,可是为何、为何会突然晕厥?! 「我、我这就去叫府医!」瑶华同样吓得不轻,不管不顾就要跑去叫府医来救人。 「瑶华!」嘲风喝止瑶华的动作,「我家里有最好的大夫,我带她去看!你先稳住润雪居!」嘲风说罢,也不允许瑶华有任何反驳的机会,抱着君儿就如雷霆闪电一般离开了润雪居。等那些人间医者慢吞吞赶过来,还不知道君儿会如何,她一刻也忍不了! 头脑发蒙、揪着衣角的瑶华只看见一道电光闪出房间,徒留那扇窗户被撞得摇曳,呆立当场。 只眨眼之间,嘲风便带着言君回到了召棠公府:「翎儿!」这一声用上了千里传声的神力,任凭青翎在何处,都能听到她着急的唿唤。 青翎闻声迅速赶来,一看嘲风竟是怀抱着宁小姐回家了…来不及过问宁小姐为何会穿了一身男子装束,只看那苍白的脸色上,透出不一样的娇柔。再抬眼,这样的焦急无措,是她在天不怕地不怕的嘲风脸上,从未见过的表情。明明…不应该属于九殿下的表情。 「快、快,翎儿!」本就冠绝天下的神行之术又突破了极限,竟让嘲风都有些气喘,「快、救救她,她突然就晕倒了!我探过,她的脉搏心跳,都没有丝毫异常!」一边说,一边将怀里的人儿放在自己的床上,话说得急切,动作上却处处小心注意、极尽呵护。 第103页 青翎压住心底的难受酸涩,在焦急的事态面前,也容不得她纠结迟疑,严肃上前在床边坐下,伸出两指捏上言君的手腕,凝神一探,原本有些黯然的表情便凝固住,化作惊骇… 「如何?!」嘲风见青翎表情生变,心都吊到了悬崖边。 青翎目光转到眼前的嘲风身上,似是不敢相信一般,愣愣说道:「她、她体内,龙息波动…凡人肉身,一时间承受不住、如此澎湃的灵力涌动…才晕厥过去…」一句话说得条理混乱,就像她眼底深处泛起的、心痛受伤的波澜。 「什么?龙息…那她会有危险吗?!」嘲风万分不解。 「不…不会。」青翎回答一句,却早已心不在焉。她对上嘲风的目光:「可是…她体内为何会有龙息?」明明是在问嘲风,又象是在一字一顿叩问自己顿起惊涛骇浪的内心。 「不会,不会便好…」一心牵挂君儿安危的嘲风松了一口气,对于青翎的反问,心里同样是疑云密布,猜测道,「难道是我用灵力探过她身上气息的缘故?」 「不、不可能!」身为九龙子的嘲风不知晓,从小便偷偷喜欢着九龙子的青翎却很清楚。能让旁人体内拥有龙息的方式,唯有一个…那便是极致亲密的交融… 宁小姐体内的龙息,她不会认错,那便是嘲风的龙息。嘲风…竟然和宁小姐,已经…已经… 青翎收回手,心底在波澜之外,便是一片无边的黯然,显然,她有些无法接受这个摆在面前的事实。 「不可能?」嘲风也在床边坐下,看着床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君儿,眉头便是难以松开,「那是怎么回事?」之前她便探到过君儿身上那种熟悉的灵力,只是一直未曾深究。 嘲风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刚坐下的她立刻从床边弹起来,几步走得远远的:「是因为我的靠近,才会害得她晕厥?」若真是如此,她、她可以离得远远的,不再打搅君儿生活…虽然即便只是这般想想,便足以让她心头钝痛了。 青翎心乱如麻,对上嘲风急切求证又无比自责的目光,只摇摇头道:「不、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却又无论如何也不想将真正的原因告知嘲风,「大概,是前世留下的羁绊。」或许,她们二人,在千百年前,便已经是亲密相许的恋人。 嘲风彻底松了一口气,重新回到床边:「那她,何时才能醒过来?」 「只需,你…陪在她身边,助她慢慢调息,应该不多时便能醒过来。」感受到身后人的关切,在嘲风看不到的地方,青翎眼里是未能掩饰的羡慕和复杂情绪,「在那之后,再休养一段时日,便无碍了。」说罢便起身,不再挡着嘲风的动作。 嘲风坐到君儿身旁,亲手为她脱了绣鞋、盖好被子。一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九殿下,何曾对其他任何人有过这般的耐心和柔情? 九殿下心中的焦急平静下来,就悉数化作怒气,细细一想个中原委… 嘲风眼中迸出锐利的火花:「之前那么久,君儿都好好的、没有异常,龙息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起了异动。况且君儿体内隐藏的龙息,一般的人、即便是人间那些所谓术法高深的修士,也根本不可能察觉。」 嘲风顿了顿,对青翎道:「定然是有人为了害我,却不想他们那点术法修为根本撼不动我的龙息,竟害得君儿凭白遭罪!」 远远坐在一边桌旁整理思绪的青翎回过神来,也不禁皱起眉头:「你说什么?背后有人,要害你?」 嘲风点头,起身来到窗边,闭目抬手很快结出一道法诀。 此时,在景城那处地下的暗室中。 「啊——」一声悽厉的惨叫划破诡异的宁静,将一旁无声燃烧的灯火都惊得跳动起来。 深夜察觉阵法异动,前来查看情况的红绡只觉手心突然一阵剧痛,就见掌心不知为何骤然燃起一道无名之火!她一边惊叫,一边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几步冲到杂物室,情急之下将剧痛燃烧的手一把扎进大水缸里。 只听见刺啦——的声音,大量的白色水雾蒸腾起来,红绡惊慌地瞪大了眼睛,那火焰,竟在水中也不熄不灭!完了——就在红绡绝望以为自己这只手就要废掉的时候,那火焰却如来时一般,兀地消失不见了…… 劫后余生,红绡全身脱力瘫坐在地,满头是惊恐疼痛激起的淋漓大汗,好半晌都没有任何反应。直到钻心之痛再次冲破麻木袭上来,红绡才从惊惧中回过神来,她龇牙咧嘴抬起自己受伤的手一看。 那无名之火已经将白森森的骨头都烧了出来,只是一片交融的黑红色夹杂着皮肉烧煳的味道刺激着她的感官。红绡目眦欲裂,连忙找来大夫包扎伤口,拖着虚脱的身体赶去相府,发现润雪居并无异动,相府内风声一切如常,自己布置在相府周围的符咒却也被无名之火尽数烧成了灰烬。 看来那只妖怪,道行远比他们想像的要高深…… 召棠公府,青翎也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屏息在一边静待嘲风结印探查,半晌之后,就见嘲风收了法诀:「如何?」 嘲风目色中隐隐流火,一掌拍在窗框之上,在那里留下一个深深的灼烧之印,哼出一声:「法阵刻意匿踪了。他们大概很怕死,小心翼翼藏起了尾巴。」但自己方才送出去的法诀,也足矣让那些背后的奸人难受好一阵子。 第104页 青翎表情十分凝重:「怎么会有人想要伤害你?」 嘲风沉默片刻,给出了一种最有可能的猜测:「应是君儿说过的,摄天军。」愤怒之火在心底燃烧,「我想…杀了他们!」 作者有话说: 嘲风[疑惑]:君儿体内为什么会有龙息呢...? 第63章 陡生变恶阵动龙息(下) 青翎一惊,连忙阻止:「嘲风哥哥,不可在人间惹事!」 如果事情闹大,娘亲和师尊她们从栖梧境找下来,自己便不能再和君儿在一起了。嘲风权衡利弊,咬牙止住冲动。 「你所说的摄天军…」青翎来了人界这些天,自然也听说过摄天军的事情,「就是大宣皇帝养的那些专门修炼屠龙之术的术士?」青翎眉头紧锁,如此一来,人间便不安全了! 嘲风点头,眼中浮现出不屑:「都是人间皇帝的喽啰,一群不自量力,妄想屠龙的无胆之辈。」 「嘲风哥哥,不管对方是不是摄天军,你的身份想必已经有人察觉。」青翎声音一顿,「这样一来,人间便充满了兇险,你、你…是不是,考虑先回去栖梧境一阵子?」即便以嘲风哥哥的性子,根本不可能轻易便随自己回栖梧境,青翎还是忍不住要尽力劝一劝。 「我才不怕什么摄天军!」嘲风捏着拳头,说到末处却又声音渐弱。 她转头望向床上安静的人儿,以自己的修为和实力,确实不必忌惮摄天军。但…自己的轻敌大意,会否再次连累君儿受到伤害? 可是…难道就要这般无声无息地离开君儿吗? 「人间别久,难再逢…」霜怜唱的那句《苍江夜雨》突然在脑海里响起。这一句,真的是上一世的君儿,留下的血泪绝唱么? 天上方一日,人间已千年。若是回去,人间,又会是多少岁月蹉跎?即便后世,君儿还会有无数次的轮迴新生,可对此刻躺在床上的人儿来说,大概就算是一种…永恆的诀别吧。 只这般想想,嘲风便觉得胸口又闷又痛、喘不过气,脑中也是一阵轰鸣。这一世与君儿走过的一幕幕都在脑海里默然回放,夹杂着一些模模煳煳、捉摸不透的画面。严格说来,她们二人重逢后的相处时间明明还不算很长,言君却已经成了嘲风不忍割捨的存在。 这一世,她不想再错过,不想再分离了。 青翎见嘲风脸色发白,急问:「嘲风哥哥?你怎么了?」 嘲风闭着眼睛,甩甩脑袋,深唿吸一口气,很快调整好状态:「没事。」对上青翎的目光,嘲风认真道,「翎儿,我还不想回去。」澄澈的眸子,倒映出她的赤诚内心。 青翎也是第一次看见嘲风眼里会流露出这样的坚定而无可动摇的神情。一个又一个的第一次,是嘲风对宁言君,独有的温柔… 嘲风心知青翎的劝阻也是出于关心,缓和了语气:「翎儿放心。我不会随意惹事,对于摄天军,我会小心注意。」也会保护好她。后半句话,嘲风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青翎无力再劝、默然不语,嘲风便转了话题:「君儿如今昏迷不醒,我想先让她就住在这里,等她恢復了再送她回家。」 青翎皱眉:「什么?宁小姐一向家教甚严,景安公怎么可能对她的失踪毫无察觉?你要如何应付?」 「用傀儡之术。若是昏迷不醒的她送回去…宁鹤年一定也会严查。」嘲风已经为言君想好了一切应对之策,「更何况,相府现在不安全,让君儿回到那里,我不放心。」 以嘲风哥哥的术法修为和对宁言君的熟悉程度,要造出一个傀儡,一定会天衣无缝,只是代价必然也不小,青翎不禁提醒:「傀儡之术是禁术,需消耗大量的灵力才能维持。」 「无妨,灵力而已,休息几天便又回来了。」嘲风不想青翎太过担心,转而问道,「翎儿,有没有什么办法才能让她快些好起来。」 嘲风哥哥为了她,又怎会吝惜灵力?青翎在心底嘆息一声,忍住想要说的劝阻之语,答道:「我为她开一些调养的方子,每日早晚喝着便可。」 「方子?喝人间的那种汤药吗?」那些黑漆漆的汤药,多苦啊!嘲风皱起眉眼,捨不得君儿遭罪,「我可以用灵力,我可以将灵力传给她,让她快些好起来。」 「不行!」青翎心里不是滋味,扯出一个理由,「她不过是**凡胎,受不了你那样醇厚的灵力。」若自己当真说了「可以」,嘲风哥哥,恐怕会日夜源源不断为她心爱的人输送灵力吧。青翎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可笑,心上人明明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却还是放不下这一切…不自觉便要为她着想。 嘲风不知个中原委、信以为真,有些失落道:「那,那好吧。麻烦翎儿开开方子。」 青翎默然替嘲风开好了方子,又告诉了她为宁言君调息的具体方法,也不想再细问嘲风会如何照顾、安顿宁言君的问题,逃也似的离开了召棠公府。她的心太乱,只有离开召棠公府、离开嘲风的身边,才能稍微求得平静。 青翎离开,屋内便只剩下嘲风和宁言君两人。嘲风取来金剪小心剪了几根君儿的青丝,用细丝带将它们仔细捆作一小束,默念法诀。 只见屋内银光乍起,耀眼的光晕之中竟是隐隐约约显出一个婀娜人形。银光渐弱,那倩影便从其中走出来,她穿着君儿平日里很喜欢的水蓝色衣裙,绝美的面容带着浅浅笑意。不是「言君」,还能是谁? 第105页 床上明明还躺着宁小姐,屋内突然又走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宁小姐,要是有旁人在场,定然会瞪圆了眼睛,对这番奇景惊嘆不已。 银光中新生的「言君」目光落到床边的嘲风身上,启唇唤道:「嘲风。」笑得是君儿惯有的温柔如水,只是眼底,却始终少了那种特别的温暖,嘲风辨得清。 但…只是看着傀儡化成的「言君」这般沖自己笑,嘲风仿佛就能透过她,瞧见真正言君的笑颜,便也觉得欣喜,忍不住对她开心一笑,起身走到「言君」身前:「嗯,我送你回家。」说罢便抱着「言君」回了润雪居。 果然,就连在润雪居焦急等待小姐音信的贴身丫鬟瑶华,都没能分辨出来「言君」的不对劲。只道晁公子那里的医者医术了得,不过…小姐离开时还穿的一身男装,回来便又换了一身新的衣裙,放下心来的瑶华对那些「未知」十分好奇。又开始浮想联翩,猜测着自家小姐和晁公子到底走到哪一步了。 上下一心,瑶华最是懂自家小姐的心,懂她对晁公子的感情。瑶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认可了晁枫与自家小姐非同一般的关系。 甚至有些希望,这段「註定」没有结果的感情,能够真正开花结果,小姐最终能遂了心愿,和心上人在一起,而不是一辈子都沿着大人为她定好的路,象是提线的傀儡一般,压抑活着… 看着「言君」毫无异常地回了房,嘲风与瑶华交代几句,这才放心赶回召棠公府。傀儡「言君」,将要代替真正的言君在这里生活一阵子咯。 嘲风还未察觉,自己的嘴唇褪去了些许血色,傀儡之术乃是禁术,傀儡化形越是精细,耗费灵力便越大。来到人间,九殿下的灵力本身就因为天律禁制原因,所剩寥寥无几,这般精细的傀儡术对她来说,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只是为了不让精明的宁鹤年在短时间内看出破绽、为真正的君儿惹出麻烦,傀儡术,必须精益求精。消耗再多灵力,又算什么呢? 此时的景城醉春烟。 几番耽搁,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醉春烟生意正兴隆,即便今日没有特别的活动,除了已经进了房间「办正事」的客人,大堂内也是高朋满座,歌舞昇平。 刚刚送了一位醉得不省人事的老爷进屋休息,老鸨一出房间就察觉门口不寻常的动静,定睛一瞧,心道不好。只见楼下一位身着青衣的女子被楼里的姑娘拦住去路,这位特别的「客人」,她可是想忘都忘不了。 晁公子前几天带了一个「男子」一同来醉春烟的事情早就传到了老鸨耳朵里,老鸨只道晁公子瞧着老实乖巧,竟不知暗地里都有这么多红颜知己了!红颜知己多也就罢了,还个个都把自己这里当成是「粉红战场」了! 老鸨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去,随着另两人一同拦住青翎:「姑娘!晁公子、晁公子已经没在这里了!」堂中人声鼎沸,大家都在忙活自己的事儿,也无人关注门口的动静。 哪壶不开提哪壶,青翎脸色一沉:「和她无关。你们醉春烟敞开门来做生意,我这钱,你们赚不赚?」说罢便取出银钱。 青翎在召棠公府,处处瞧着心上人与别人温情脉脉,宁言君体内存在龙息一事更是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心乱如麻之下只想找处地方借酒浇愁。景城别的地方她都没怎么去过,偏就这醉春烟,她不算陌生。 老鸨被银钱噎住,生生止住调调:「您,您是想…?」平时说得很熘的一串迎客话,冲着眼前的漂亮姑娘,她实在是说不出来啊。 作者有话说: 她是想...? 第64章 怜佳人召棠廊中会(上) 青翎却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想怎样了,沉默片刻只能扯出唯一认识的人:「霜怜姑娘呢?我有事问她。」后半夜,霜怜自然都是不接客人的,老鸨纠结半晌,只能顺着她的意思请了霜怜来见。 青翎一见到霜怜,便开门见山问:「嘲风哥哥,带她来见过你?」明明是来散心消愁的,上来又不由自主问起了让她烦心的事情。 霜怜心情似是也不太好,没心情惊讶青翎的再次到访,没有直接回答,只反问:「那位君小姐…便是晁公子的心上人么?」 「嗯。」青翎轻轻点头,莫名其妙补充,「很久很久以前…便是了。」 霜怜一听,却是没由来地笑道:「那看来,我们皆是天涯沦落人?」 青翎一怔,随即也苦涩笑了笑:「呵,你倒是直白。」 霜怜在桌边随意坐下:「晁公子,想来同样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便是姑娘的心上人了吧?」 「这你都知晓?」青翎随口问,伸手将桌上的酒壶拿过来,用法诀净了一旁的玉杯,倒了一杯,发现杯中便是清酒,倒也正好合了她此刻的情绪。 「自是不难瞧出来的。」霜怜如实道,「眼神骗不了人。」大概,便象是晁公子瞧着那位君小姐时的眼神,那是一种经年亦不会减退的温暖炽热。 「嗯,是挺早了。」早得,都忘却是什么时候了呢…青翎举杯,眼底的情殇,只映在晶莹的清酒之中,便是一饮而尽。可那明明是属于自己的未来啊,到底是什么时候,就将她弄丢了呢? 霜怜眼中也浮现出无奈和一丝苦涩来:「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邂逅的契机妙不可言,而后便会生出无数分支。有的人或许只是一面之缘,最终却能走到一起,有的人即便,也可能最终归为记忆中的惊鸿一瞥。」霜怜也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酒能让人暂时忘却愁绪,时间…则可永恆地沖淡它呢……」 第106页 话分两头,这边青霜二人借酒浇愁,倾诉内心的苦涩酸楚,从润雪居回来的嘲风在桌前坐下,快速为自己倒了一杯凉水灌下去,面色十分疲惫,她却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立刻唤来两个丫鬟事无巨细交代了一遍。 房内衣柜木箱很快换成了侍者火速採买好的衣裙。嘲风倒是乖巧,但凡涉及到换衣梳洗等事务,她便牢记母亲对她身份的告诫,老实候在门口,等到丫鬟妥当办好,再进去守着。处处都表现出了对言君的尊重和呵护。 一切安排妥帖,除了这些嘲风碍于身份伪装、无法亲力亲为的事情需要让丫鬟代劳之外,嘲风便衣不解带陪在言君身边。 君儿在面前晕倒的那一刻,心头到底是何等的恐惧焦急,只有嘲风自己知道。便只有一直牵着她的手,感受到她柔软掌心的温度,九殿下才能安心。一连七日,皆是如此。 这下不必在屋顶上暗暗瞧着君儿听学赏花了,君儿也不必每日禁锢在枯燥的内训堂了。可是君儿,不该是这般虚弱躺在床上的模样啊…守在床边的嘲风忍不住嘆息一声。 灵力再次小心从手腕处探入,君儿体内的龙息明明已经在青翎的固本药方和自己的努力下渐渐趋于平稳。为何还没有醒来呢? 送药的丫鬟来敲门,嘲风收住思绪,松开被窝里、君儿那只被自己捂热的柔荑,起身来到门前。七天没有合过眼,又不断消耗灵力维持傀儡术的她似乎比前几日瘦了一圈。 嘲风从敲门的丫鬟那里,取来一小碗黑乎乎的汤药和一个小纸包,汤药的苦涩窜入九殿下灵敏的鼻腔,她皱起眉眼,却是一边往回走,在一边小声嘀咕着:「君儿,该喝药了。你们凡人有句话,叫做『良药苦口』。这句话,还是你以前教我的吧?我觉得也挺有道理。」 嘲风将小纸包放在小桌上,重新回到在床边坐下,小心用勺子轻轻搅动碗里的汤药,指尖灵力轻涌,用法诀将才熬出来的汤药凉到合适的温度:「你只要乖乖喝了药,就会很快好起来。我还准备了蜜糖、蜜饯、荷叶糕——」 说着说着,本在一样一样数着吃食的嘲风声音戛然而止,手上的动作也完全停下,因为她下意识一抬眼,便对上一双泛着涟漪的明眸。 嘲风手一抖,小碗里的汤药洒出几滴来,弄脏了银白的衣袍,嘲风却毫不在意,只觉惊喜在心头轰然炸开:「君儿!你醒了!」若不是还有理智尚存,九殿下恐怕已经随手扬了药碗,一把将眼前的人儿揉进怀里了吧。 从昏迷中甦醒的宁言君,意识逐渐恢復清明,掌心…似乎还留着暖暖的热度,听着那人嘴边的碎碎念,温暖便也源源不断流淌进心底。她迎上嘲风惊喜的目光,瞧着她夸张的举动,宁言君心中温热翻涌,眼底不禁蓄上泪光。 她的呆瓜,她的小龙,还是这样可爱。可爱到…这全世界,都无可与之相提并论。 宁言君启唇唤了一声,只可惜虚弱的气息太过轻柔,惊喜过度的嘲风没有听清,她连忙将手里的碗放在一边的台桌上,回来问:「君儿、你说什么?」 言君抿唇笑了笑,只是摇摇头,而后便改了口:「嘲风。」眼中已是莹莹泪光闪烁。 这样的笑容,不同于傀儡「言君」那样浮于表面的温柔,这才是嘲风心底最期盼的缱绻所在,嘲风激动答道:「我在,我是嘲风!」 「我知晓…」知晓你是我的小龙…后半句话,宁言君藏在心里,没有说出口,转而问:「我到底,是为何突然晕过去了?」因为气力还未恢復,她的声音听起来依旧虚浮。 「我已经请了翎儿替你看过了,是有人…」嘲风选了尽可能委婉的措辞,「有人图谋不轨,暗中想要害我,结果却凭白让你遭了罪。」 「有人要害你?!」宁言君着急,便想好好坐起来询问细节,谁知长时间没有活动的身体,酸痛绵软随着她的动作勐然袭上心头,让言君蹙眉倒吸了一口凉气。 嘲风一惊,连忙扶住她:「君儿别动、别动!我来帮你。」说罢便小心将君儿扶起来,理所当然一般靠近,让她靠在在自己怀里。 宁言君没想到,下一刻便已经落入嘲风的怀抱,躺在被窝里的言君本就穿得单薄,嘲风的体质更是不需要厚重的衣裳来保暖,使得言君能清晰地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温暖,那种…近乎于肌肤相亲一般的、让人羞涩的滚烫温暖。 她们之间,还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动作,哪怕神行之术会搂抱,却也只是一触即离,与此时此刻的搂抱…截然不同。 耳边便是嘲风有力的心跳。熟悉的味道萦绕鼻息,象是带着从梦境里吹来的轻柔谷风一般,将她的一颗心儿都吹落到了春水池塘里,也彻底让言君略显苍白的俏脸染上了淡粉。 宁言君因着羞涩矜持下意识推了推,奈何身体绵软无力,九殿下对她的小小力道毫无察觉一般岿然未动,她便也只能听之任之。至于她内心深处那点,说不出地欢喜和贪恋,自是不可能说出口的了。 满怀的暖软馨香,也让嘲风心里的小小银龙有些坐不住地亢奋起来,差点跑了神…待到君儿的小力气拉回她的思绪,九殿下连忙将被子拉上来,体贴地把怀里的人儿裹住,生怕她多受一丝凉意:「如何,这样靠着,会、会不会舒服一点?」说得吞吞吐吐。 挣不脱又离不得,宁言君心儿乱跳不受控制,她微微低着头,下意识攒住嘲风的衣襟,掩饰一般找回话题,岔开自己的紧张:「你、你是说,有人要害你?是什么人,查清楚了吗?」 第107页 宁言君抿嘴略一思索,便稍微有了头绪,暗地里要害嘲风的,就她的猜测来看,可能是与嘲风三翻四次纠缠、产生嫌隙的宁如玉,也有可能…是摄天军。 嘲风见君儿面露忧色,不想她太过担心,赶紧道:「就是一些觊觎晁、晁家钱财的宵小,已经被我派人除掉了。君儿放心。」 「可是——」言君当然不相信嘲风随意找的理由。 不等人家说完,心虚的嘲风便开口打断她:「哎呀君儿放心嘛,你还不相信我吗?」 「我——」言君还想反驳,仰头对上嘲风的目光,就见她满眼无辜,还顽皮地沖自己眨了眨眼。 言君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瞧她呢,在这个角度,嘲风长长的眼睫扇动的每一个细节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言君败下阵来,错开目光小声道,「反正、反正,你不能有事。」她是拿这个傢伙没办法了。 君儿不再纠结背后的奸人,嘲风欣然一笑:「好~君儿不许我有事,我便不会有事,君儿也不会有事。」又想到什么,故意顽劣补充道,「我也不会再让君儿喝醋,才喝几口,都喝晕了。」想来七天前,她们本是说吃味的事情说得好好的,谁料君儿就晕了嘛~ 作者有话说: 哎呀又甜了 第65章 怜佳人召棠廊中会(中) 宁言君一听,又好气又好笑,都这么紧急的事情了,这人倒是没个正型:「我说真的,你还有心思说笑。」 嘲风乖乖收起玩笑意味,正色道:「嗯。君儿,我答应你。我们都不会有事。不说这个了,你该喝药了呢。」嘲风有些苦恼,「唔,药洒了…我让人重新熬。」说罢就准备叫人来,又被言君拉住:「只洒了一点,没关系的。」 嘲风抿嘴想了想:「那好吧,君儿必须把药都喝了,才会好得快。虽然它好苦的,你也得忍一忍。」 一向逍遥自在的九殿下,在心爱的姑娘面前,倒开始啰啰嗦嗦,碎碎念着将一边的药碗端回来,被苦味儿逼得直皱眉头,小心餵给怀里的人儿喝了。 看碗中黑乎乎的药见底,嘲风丢下药碗便是急急忙忙一把抓来早就备好的纸包打开,原来里面装的都是一些甜口的小吃食。 嘲风催促言君赶紧做出选择:「君儿要吃哪个,快快快,特别苦是不是?!」就好像那一碗苦药悉数灌到了她的肚皮里、急得不得了。 言君瞧她的着急劲儿,心下好笑,却摇了摇头:「药,不苦呢。」只这样被她呵护着,心中便尽是化不开的甜蜜,汤药再苦涩也变得暖人心脾,又哪里需要蜜饯来解救呢? 「啊~这还不算苦呀!」嘲风惊讶,「我用小勺沾着偷偷尝了尝,都觉得好苦。」 哪有人会将自己「偷偷」尝过的事情都交代得这般仔细?言君一听,小心仰头偷瞧了一眼,见她将好看的眉眼都要皱到一团去了,抿唇忍住笑意:「药又不是好吃的,你怎么也去尝呀?」她的小呆瓜偷吃玫瑰酿也就罢了,怎么还傻乎乎地去品尝汤药呢? 嘲风老老实实道:「我怕你觉得苦,所以就想先替你尝尝,好有个防备。」要喝药的是人家君儿,就不知道小殿下到底需要有什么防备了。 宁言君心中暖意融融,却听嘲风继续自顾自如实交代:「她们第一次熬出来的时候,我就尝过。不同的药,苦味还不一样。」 「第一次熬出来?」言君突然意识到什么,有些慌乱:「我这是,睡了多久?」看着窗外灰濛濛的天光,她还以为自己是在昨夜晕倒,这才刚刚天亮呢。 「唔,这是第七天了呢。第七天的第二次药,马上便又要天黑入夜了。」这样算来,君儿都一共喝了十来碗苦药了呢! 「第、第七天了?」宁言君惊道,这个房间是陌生的地方,这便意味着她一连离开润雪居七天了! 嘲风连忙抱好怀里着急的人儿:「诶、君儿别急,相府那边,我都打点好了。」很快便小心「镇压」住了君儿的动作。 「打点好了?」宁言君不解,被这人压在怀里完全无法挣脱嘛。 嘲风自信点头:「嗯。宁老…宁大人现在,都不知道你已经在我这里住下了呢。」宁老头前日还去润雪居问过「言君」课业,根本没有看出任何破绽呢。 宁言君惊讶愈甚:「怎么会?」 「我请了一位精通易容之术的高人。她乔装成了你的样子,在润雪居里暂且代替你,就连瑶华都没有识破,还以为你早已回了润雪居呢。」当然,这一套,都是嘲风早早便想好的说辞。 就连「易容之术」这个词儿,都是才从那些小妖嘴里听来的。见君儿怀疑,嘲风面不改色胡扯:「内训堂,她也会好好替你听的,放心。一切放心就好。」 宁言君对嘲风一套玄乎其玄的说法将信将疑,虽不确定嘲风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让自己矇混过关在外面住了这么些天,对嘲风,她却是无条件信任,嘲风,总是不可能害自己的。 嘲风乘胜追击:「哎呀,君儿便只需在我这里乖乖养好身体,等你彻底恢復了,我就送你回去。好吗?」 言君能感受到她言语间不加掩饰的宠溺,向来孩子气的嘲风此刻却反过来哄自己,言君安心下来:「好。」好奇往四处瞧了瞧,「这,这里是你的家?」 「对呀,这里是我的房间。不在润雪居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休息。」嘲风如实回答。 第108页 宁言君扬起秀眉,没想到嘲风会将卧房让给自己,这样说来,自己便是在嘲风的床上休息了七日呢…言君心里既有小小的羞涩,又有些心疼嘲风:「我、我占了你的房间,那你呢?」 「我?我这里会宽敞方便一些,适合你养身体,我身体好着呢,就在…在其他房间休息的。」嘲风没有将自己七天没合眼的事情说出去。 宁言君小声道了谢,稍微抬起被子往里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穿的是完全陌生的衣裙,自己昏迷之前,明明还穿着一身男装,这一身新衣裳,该是如何换到身上的…?宁言君略显虚弱苍白的脸上,晕出了动人的淡粉。 「你作何还与我道谢呀?」嘲风自然没有错过怀中人儿的小动作,想的却与言君不同,扭扭捏捏道,「这、这些,都是我让人给你买的新衣裙,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九殿下一再说君儿的小手冷,就让丫鬟侍者们为她一再加了被褥,如今君儿身上的新衣裙已经被厚厚的被子弄得皱巴巴的,哪里比得上人家自己的衣裙光鲜漂亮?言君却觉得说不出的喜欢,这份无微不至的心意,比一切漂亮的颜色式样都要让她欢喜。 两人正说话间,就听门外有人敲了敲门:「少爷,您的晚膳。」又是侍者将晚膳送来了。嘲风每日不离君儿,早膳晚膳,都是窝在这间屋子里吃的。 宁言君一听有人要进来,这般亲密的动作又怎能让旁人瞧了去?连忙铁了心就想从嘲风怀里出来。 嘲风也不想让她为难,恋恋不捨扶着君儿躺回被窝,又放下纱帐,这才扬声回应:「进来吧。」 待到嘲风走远,宁言君拉着被角,明明已被纱帐「保护」起来,她还是将自己发烫的小半张脸都藏在被子里。对矜持的名门闺秀来说,这些情人之间的小亲密都是头一回,又哪里会处理突发小状况呢?是女儿家的羞涩情态尽显了。 嘲风看着小丫鬟将晚膳在桌上摆好:「再辛苦你们熬些暖胃的热粥送过来。君儿要吃。」 小丫鬟眨眨眼,惊讶问:「宁、宁小姐醒了?!」不敢确认一般压低了声音。 「嗯,才醒的。」嘲风答,语气十分轻快,又故意虎着脸严肃对侍者吩咐,「不过翎儿说了,即便醒来也还得喝几副药,明早的药,可别晚了。粥也快些煮上来,煮软和些。」 小丫鬟立刻站直了答:「是,少爷,奴婢知晓的!」又不着痕迹看床上一眼,只瞧见纱帐拂动,忍不住产生些许浮想,小心翼翼问,「那少爷,翎、翎小姐那边,我也去通报一声?」 嘲风疑惑看了表情奇怪的小丫鬟一眼:「嗯,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翎儿吧。这几日,也多亏了她的方子。」 翎儿、翎小姐,一个熟悉的关键词跑进床上人儿的耳朵里,又是这个名字。七日前醉春烟里提到过的那几位姑娘,那位被人以为是嘲风「夫人」的姑娘… 这里是嘲风的家,听她们的意思,那位翎小姐竟是住在嘲风家里的…嘲风唤她又那样亲密无间,她和嘲风,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言君揣起了小心事。 言君没有主动发问,这边嘲风也毫不知情。君儿醒来,看着她从躺在床上的虚弱,到如今又能笑、能与自己说话,嘲风只觉几天几夜的疲惫都一扫而空,陪在言君身边依旧坚持做这做那,无微不至照顾着她。 嘲风对自己到底有多么细心在乎,从这短短一两个时辰的表现,便可见一斑。言君明显能看出嘲风不仅瘦了一圈,从她活力满溢的表情里,也能找到无法掩饰的疲惫,心知她这些天为了照顾自己根本没有顾上休息,等嘲风说完上个话题,宁言君忍不住打断了她:「嘲风,你陪了我那么久,快回去休息吧。」 嘲风摇摇头,挺直腰板,显示自己依旧活力无限:「不必不必,我一点儿也不累。」又转念一想,反问,「是君儿想睡了?那你、你先休息,我陪着你。」 言君见她一副完全不打算听话休息的小模样,又心疼又感动,只能以自己作为威胁:「那好,嘲风如果不去休息,我便也陪着你。」说罢还想要从床上下来。 「诶?」嘲风扶住她,只得听话乖巧答应了,「好好好,我去休息。君儿也休息。」 照顾君儿睡下,嘲风便乖乖走出院门,小银龙却是从屋顶上偷熘了回来。丫鬟们早先便都被九殿下遣走了,她哪里真正能放任君儿一人在这里呢?屋顶上的小银龙选了一处合适的位置,附耳听了听屋里的动静,确认君儿已经安然睡下,这才放心趴在屋顶闭目养神。 作者有话说: 言君和青翎即将会面,带来的是什么呢… 第66章 怜佳人召棠廊中会(下) 嘲风一走,屋内便归于宁静。留在外间的灯火渐熄,一连睡了六七天,宁言君觉得有些难以入眠,四处安安静静,唯有月色清辉从窗棂洒进来,略显寒冷孤寂,身边象是…少了些什么。 言君又怎会不知,少的是什么呢?难道才离开不到半个时辰,便开始想念她了么? 从前的她性子淡泊、反倒喜欢这般宁静。如今却只觉夜凉如水,竟是将一缕思念的忧思带了出来。 痴心情爱,又是甜又是苦,时不时还能尝尝酸味,真是见不得、离不得,在玲珑心底千迴百转,倒是将聪慧人儿给难住了。 宁言君轻嘆一声,无计消除相思情,她小心起身,确定自己可以支撑身体,下床找来一件外衫披上。就连放在房里的衣裳,都带着嘲风身上那种暖暖的气味呢。 第109页 言君唇边浮现一丝含着羞涩甜蜜的笑意,比窗边的月色还要温柔,她攒着衣襟低头半晌,不知道在想什么,才往门口去了。 言君轻轻拉开房门,确认外面只是一处安静的小院,只在院子里小坐一会儿,应是不会碰见晁府其他人、失了礼数。这才小心拉开房门走出来, 月出皎兮,卧房外四方的庭院也洒满了清辉,院中一颗小树,将斑驳树影落在一旁的石桌石凳上,真是别样的闲情。 宁言君拢了拢身披的外衫,正要上前去石桌边小坐、想与明月一番交心,诉说自己此刻的思念柔情,却发现不远处迴廊的阴影里有一个人影。走出两步的宁言君顿住脚步。 而迴廊里怔怔出神的青翎也注意到了出门而来的宁小姐。 她轻拢寒衣、眉目婉约,披着一身月色而来。她大抵,便如这皎白月光一般,照进嘲风哥哥的心底,超然于一切仙境琼楼,再难替代。 青翎眼中神色愈黯。青翎听手下来报,说是嘲风出了房间便在屋顶上待着不走了,忍不住想过来看看情况,便见晴朗月色之下,一只小银龙正趴在檐角边上睡得安稳。房间让给了别人,自己却在这里受罪,值得么? 本来想不通,嘲风为什么可以为了她,一连破了那么多旧时容不得半点疏忽的习惯。看到宁小姐披着衣衫从房里走出来那一幕,配着檐角上依旧安睡的那小小一团,她忽然…有些懂了。 宁言君定睛仔细一看,在那迴廊阴影之中伫立不动的人影,竟是一位身着青衣的妙龄姑娘,虽素昧蒙面,言君心里却莫名就将那位「翎小姐」和眼前人联繫到了一起。 两人对视片刻,还是宁言君从思绪中先行脱离出来,上前对青翎行了一礼,小心问道:「请问,您…是翎小姐吗?」 青翎一愣,也很快反应过来,收回目光,竟莫名产生了一种在窥伺别人秘密的负罪感:「宁小姐。」算是默认了言君的问题。「恭喜宁小姐身身体恢復。」 宁言君此时已经走近青翎,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青翎的目光,似曾相识,好像在…在府上见过? 心思细腻的言君略一思索,竟是觉得晁崇晁大人的目光,与翎小姐有几分相似?心中疑惑更甚,摸不着头绪,只得礼貌笑道:「听嘲风说,我每日喝的方子,都是翎小姐开的。」诚心感激面前人,「我能这么快恢復,还要多谢翎小姐。」 汤药不过是固本培元,嘲风的龙息,自然只有嘲风管得住…龙息能这么快平静下来,都是因为嘲风哥哥守在身旁的悉心照料…与自己,并没有多大关联。只不过这一席话,青翎因着心头的难受,并不想说与面前的宁小姐听,只答:「举手之劳。」 屋顶上趴好的小银龙,在累日的疲惫和强打精神之间两相对抗,进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游离状态。一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心里绷着一根弦的她顿时惊醒,下意识往前窜了两步,差点摔倒下面去。 幸而院中两人注意力只在对方身上,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细微的响动。 小银龙揉揉睡眼往院子里仔细一看,就见君儿竟然穿得那样单薄就从屋里出来了!差点急得直接跳下去把君儿抱回房里躺着!又意识到此刻自己的状态不对,忍住小脚,一闪身下了屋檐。 片刻之后,交谈的两人就听见院门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齐齐转头一看,就见嘲风快步走进院子,身上的衣服还皱巴巴的,象是刚睡醒的模样。 明明是直奔两人而来,又为了不露出破绽,故作惊讶问:「君儿!你怎么穿这么少就从屋子里出来了?!」又好奇疑惑地问青翎:「翎儿,这么晚了,你怎么也不去休息?你们俩在半夜里不睡觉,在这里聊什么呢?」 本就略显陌生僵硬的气氛因为嘲风的到来变得愈发怪异,宁言君有些不好意思,努力端住方才的从容,红着脸答:「我、我不冷呢。」 青翎心情恹恹,一眼便能看出嘲风对自己的那一问,不过是顺带为之,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那不成!君儿才醒过来,身子虚得很,受不得一点凉!」嘲风与青翎点头致意,赶紧跑回屋里。 人家两情相悦,她还待在这里横插一槓有什么意义?青翎愈发难受,留下一句:「那我,便不打搅你们了」说罢也不等言君回应,转身就快步走了。 宁言君明显能看出青翎眼中的情殇,这位翎小姐,应当是很喜欢嘲风的吧。 青翎明明是自己的情敌,看着她黯然离开,内心柔软的言君却并没有任何胜人一筹的快感,反倒莫名难受,心情十分复杂,却也说不出一句安慰或是挽留的话。 感情和人心,本就是世间最复杂的东西。相知,相爱,相守,每一个环节都会遇见形形色色的坎坷阻挠。即便已经与嘲风有了心心相印的萌芽,未来她们又会经歷什么,又是否真的能携手相伴?深陷命运桎梏的言君还不敢想像。 大概正是因为看得通透,才更能体会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 嘲风快速拿了一件厚实的披风出来,见院子里便只剩下了君儿一人,好奇问:「诶?翎儿呢?回去休息了吗?」一边问,一边也不与人家商量,将厚实的披风好好裹在了言君身上。 也不知嘲风上哪里去找了这般厚实的披风,大抵料子用得好,虽然厚实暖和,却一点也不重,对比之下反倒显得君儿身材愈发纤细柔弱, 第110页 这人处处呵护的动作,也拉回了言君飘飞出去的思绪,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任由嘲风为自己好好繫上丝带:「翎小姐说她先回去休息了。」 「哦,确实不早了,你们要聊,明日再好好聊呗。」嘲风这才放下心来,十分满意,「嗯,至少得这么穿,才姑且能在院子里小坐一会儿。」她牵着言君来到石桌前与她一同落座。 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哪里需要穿这么厚嘛?只是嘲风无微不至的心意,言君不想辜负呢,只笑答:「好~嘲风才是呢,这么晚了,也没有听话去睡觉?」 嘲风连忙为自己辩解:「我、我睡了!只是又突然醒了,就想着过来看看。」还挺直了腰板反说言君,「明明是君儿没听话,果然被我抓到穿这么少就在院子里受凉!」 宁言君见她故作严肃老陈的小表情,反过来象是教育孩子一般训诫自己,心里又温暖又好笑,却是很给面子地说道:「好好~是我做得不对。」还特地放柔了声音,「下次一定好好听嘲风的话。」 嘲风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君儿必须好好听话,才能好得快。不过,你方才在和翎儿说什么呢?」 「只是见礼招唿了两句,还没来得及好好说,我便被你『抓到』了呢。」言君用了嘲风的措辞。 嘲风今日倒是自觉,言君还没有问,她便自己主动交代:「君儿还不认识她吧?她叫青翎,是我师姐。」 「师姐?」 「对,她是我的师姐,比我新入门。」嘲风点点头,「心也很细。总能在我闯祸的时候帮我。这次君儿的方子,便都是她开的。」 这样说来,翎姑娘和嘲风,还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她想来已经…喜欢嘲风很久了,难怪她方才会有那般难过的表情。宁言君不禁在心下暗暗嘆息一声:「嗯,我能这么快甦醒过来,还多亏了翎姑娘的仁心之术。等有合适的机会,当好好答谢一番才是。」 …… 这边宁言君化险为夷,景城那处暗室中,伤势稍微缓解的红绡一计不成,自然在宁如玉那里吃了一肚子气,不过这与摆在面前的棘手情况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好不容易等到义父抽出几刻闲暇,她便立刻回来汇报情况。 灯下依旧是上次那位隐于黑袍之中的中年男人。黑袍人见红绡手上裹缠的白布:「受伤了?」从红绡的表情中已经看出了任务的结果,「任务失败?」 作者有话说: 嘲风:气氛好像不对? 第67章 迷局乱劫火焚妖心(上) 「回义父,是、是孩儿轻敌了…」红绡向黑袍人行礼,低下头去,又道,「那嘲…那只妖怪,不简单。」说罢便伸手将自己手上的布带解下,露出那个骇人的暗红色伤口来,掌心的伤口即便已经用了最好的烧伤药和金疮药连续敷了好几天,却还是不见大的好转,特别是每到夜里,便又痛又痒,让她几乎夜夜都无法合眼。 如此伤口,对修士来说算是不可挽回的损失,红绡现在这只手画不了符、施不了术,红绡甚至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还能用这只手握笔执符,前程是否会受到巨大影响…此刻的红绡,心里堆积的都是对嘲风的恨意。 黑袍人闻言,起身走到红绡面前查看,红绡一边向他细说:「孩儿本想用聚灵符吸收它的妖气,却不想不仅半点妖力没能吸收到,那妖怪竟能在悉数毁掉聚灵符的同时,将完全匿踪的施法人灼伤,足见它灵力不俗。」黑袍人伸手查看伤口的动作,让红绡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好半晌才继续道,「而且这…不象是寻常的妖异之火。」 黑袍人见那伤口正中都露出森然白骨来,啧了一声:「如此说来,倒真是低估那妖怪了。」说罢便放下红绡的手掌,转身回了主位。 红绡抬眼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黑袍人:「不知义父您是否…亲自去看看?」低头重新裹好手上的伤。 近来上头交代的事务繁忙,他哪里有多余的闲暇去瞧瞧那些无名妖怪?黑袍人只是默然摇了摇头,又问:「一计不成,接下来,你打算如何除掉它?」 红绡见义父还是不肯出马,犹豫片刻,只得稍微上前两步,低声与坐上之人耳语几句。 黑袍人眯了眯眼睛:「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不过,你用此计,会否伤到景安公的千金?宁相可轻易动不得。况且…」黑袍人伸手拿起手边的茶杯,「殿下近日又看了她的画像,可是十分中意的。」 「这…」红绡倒是没想过会横生出这样的枝节,谋划计策之时哪里有真正想过宁言君的安危如何?可这一计,是她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伤手之仇,必报。只是义父不愿意出手,仅靠自己施展此法,会否有些冒险了? 红绡想了想,答道:「那妖怪对宁大小姐喜爱有加,感情绝对不是掺假。应该…不会有问题。」 黑袍人沉吟:「嗯,那便按你说的,用那个办法。」 红绡退开,如实担忧道:「只是,此法容易暴露…行踪,孩儿的术法造诣更是远不如义父…无法像聚灵符那般隐匿行踪。」 「难道如此完美的计策,你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么?宁相千金不过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闺秀小姐,与你以前动的那些百姓流民,在本质上,又有什么差别?你的能力,绰绰有余。」 黑袍人笑了笑,将杯中的茶叶吹到一旁:「你还是太谨小慎微了。莫不是,你还在担心那妖怪,会是三龙子嘲风?」 第111页 红绡噎住:「义父…」宁小姐体质虽与寻常百姓并无本质区别,可她既是宁相之女,又是那大妖心爱的女人,此计若是出了纰漏,不论谁追查起来,引发的后果可都与从前那些伤了百姓、死了流民截然不同! 「呵呵,好好回去养养伤,我那里还有两瓶不错的伤药,你拿去,别耽搁了伤势。再将你的计划布置妥当,不会有问题。」黑袍人慢悠悠喝了一口茶,「如果三龙子现身人界,尊主他们遍布在大宣各地的阵法法宝,早就察觉,此刻便不会是咱们俩在这里商量如何拿下他了。」 「不过,这只妖怪,倒有可能真是一方大妖,亦不容小觑。为父不出手,也算是对你的一种考验。若是你独自便将它擒了,无疑是大功一件。」黑袍人看了看一旁的更漏,「殿下计划大概一个月后便择吉日启程,在这个节骨眼上立功,前程,可说是无可限量。」 红绡惊讶:「殿下一个月后便要启程?」 「嗯,上头交代下来的,时间非常紧迫。」黑袍人放下茶杯,「要准备的东西又何止千百。」 见红绡不语,黑袍人继续道:「如果你还是放心不下,那便将计就计,在那个宁二小姐的住处施阵。不就是万全之策了?」黑袍人稍微压低了声音,「那样,即便是宁家大小姐真的因此伤了死了,也与咱们没有关联。怪就怪在…妖怪惑人,姐妹阋墙罢了。」他又哪里会真正关心宁家大小姐的安危呢。 红绡在心底权衡一番,退一万步想,即便真的阵法失败,被那大妖查到行踪,自己也可迅速抽身,祸水东引,让本就与晁枫有过节的宁如玉承受一切后果。红绡点头,最终抱拳领命:「义父英明,孩儿领命!」 红绡领了命便火速赶来相府玲珑居,宁如玉早就在玲珑居等待消息,见红绡回来,忙问:「如何?你义父怎么说?」她半卧在床上,碧珊在一边小心护着,哪里还有从前那般精緻漂亮的打扮?身上的伤势显然尚未痊癒。 红绡又将自己的计策与宁如玉说了一遍,当然省略了最末处的部分,宁如玉听得连连点头,又提出质疑:「可你如何得知,那妖怪会在什么时候去润雪居?」 红绡如实答:「我会在这里守阵,此阵能维持三日,只要三日内,那妖怪会去找大小姐,阵法便会触发…」 「三日…」宁如玉沉吟,想起初初与「晁枫」产生纠缠之时的场景,「足够了。那个妖怪,为了见宁言君,一日都捨不得耽搁的!」 宁如玉眼中闪出精光:「妙计!这样一来,量那妖怪插翅也难逃!」 红绡也道:「嗯,是以这一计,奴婢有**分的把握。」 宁如玉听清红绡此句,兴奋的脸色又沉下来:「**分?那怎么够?!我要的是十成!」 自从知晓那「晁枫」光鲜的皮囊之下,是一只恐怖狰狞的妖怪之后,宁如玉便是夜夜难眠,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都觉得是鬼魅妖怪要来捉走她剥皮拆骨了!在身上的伤和心理的恐惧双重折磨之下,宁二小姐精神衰弱,面色蜡黄,却也无暇顾及打扮了。 见红绡沉默不语,宁如玉有些不耐烦,追问道:「那一二分,少在何处?!」嘲风已然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哪怕只是多生一日,都忍不得! 自然是少在自己这里!自己对阵法的掌握本就不够熟练,还伤了一只手,如何能做到尽善尽美?!只是义父不肯出马,她只能如义父所言,将这个挑战应承下来。看着急红眼的宁如玉,红绡心里暗骂一句,面上却是改了口:「不出意外,应是十成。」 「不允许出意外!」宁如玉连半分失败的可能性都不想听到,一拍身边的床铺,「就这么办!」 玲珑居内一场残酷的阴谋已然酝酿成熟。召棠公府内,言君的身体渐渐恢復,她却细心地发现,总是陪在自己身边、悉心照顾自己的嘲风脸色和精神的状态似是越来越不好了。 宁言君忧心忡忡,明里暗里问了几次,嘲风都守口如瓶:「我就是担心君儿,只要君儿身体完全恢復好了,我也就吃得饱睡得香,什么都恢復了~」 青翎不在府上,无人可问,聪慧的言君能猜到嘲风用的那种能让自己离开相府也不被发现的方法,并不是嘲风所说的那般简单易行,很可能正是导致嘲风如此疲惫虚弱的原因。 趁着嘲风难得离开房间的空当,宁言君好不容易遣退两个被主子要求寸步不得离开的小丫鬟,下床来,想要写封信去润雪居,与瑶华一合计,便能知晓她的小龙到底是如何骗过相府那么多双眼睛的。 宁言君刚往桌边走了两步,只觉神识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今日这是怎么了?明明…都快要恢復了呀…言君脚步一顿,转而往另一边的妆镜台去了。 为了让君儿能好好梳妆,嘲风自是让手下人在妆镜台处又备好了女儿家的妆奁用具,九殿下的房间已经完完全全成了君儿的少女闺房。 宁言君在妆镜台前坐下,又有些怔愣,竟是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为何就来了这里坐下。她看到铜镜中的自己,眨了眨眼睛,怎么铜镜里的画面,有些模煳… 宁言君抬手将青丝之间的髮带解开,轻绾的柔顺髮丝便如瀑般垂落下来,她拉开抽屉,从中挑选了一支十分精美的髮簪来。 此时的相府玲珑居内…… 第112页 宁如玉发现红绡的表情有些怪异,急忙问:「怎么?」 红绡皱眉看着布下的阵法,没有回应宁如玉,阵法灵力渡去润雪居宁言君身上,为何会有一种阻塞顿挫的朦胧感,象是蒙了一层窗户纸,与以往的经歷有些不同… 「诶?」下一刻,就见地上的阵法符咒都流出暗暗的绿光,让第一次见识这般怪力的宁如玉瞠目结舌。 作者有话说: 迷阵。 第68章 迷局乱劫火焚妖心(中) 灵力虽有阻塞,却依旧能够成功生效,又不象是异常的样子。大概…是自己多虑了吧。红绡摇摇头:「没事。」心下却不可抑制地惴惴不安。红绡强作镇定,继续施阵…… 这边嘲风亲自监督着几个侍者将换了方子的药熬好取来一碗,与备好的小吃食一同装进食盒之中快步回了院子。 「嗯?你们怎么出来了?」嘲风看着两个站在门口的小丫鬟问。 小丫鬟有些为难,如实道:「少爷,宁小姐说、说要自己换件衣裳,不需要我们帮忙呢…」 既然是君儿的意思,嘲风也没有与两个不听她安排的小丫鬟置气的意思,无奈笑了笑,问了一嘴时间,估摸着君儿在里面也差不多该换好了,敲了敲门:「君儿,你换好衣裳了吗?」 「嗯。」房中传出言君的声音。 嘲风嘴角的弧度愈甚,她小心推开门走进房间,又立刻将房门和好,深怕君儿受凉。就见君儿正坐在妆镜台前,并没有像往常一般以最温柔好看的笑容迎接自己,身上还是穿着自己离开前穿的那条衣裙,明明没有换衣裳呀? 嘲风有些好奇:「君儿在干什么呢?也不多披件衣裳。」一边问,又一边说,「原来新的方子熬制时间比原来是会长一些,所以耽搁了呢,不怪那几个丫头偷懒了。」说话间,她提着食盒来到言君身后。 铜镜里的君儿,正蹙眉闭着眼。嘲风脸上的高兴表情立刻严肃下来,忧心问:「君儿,你不舒服? 「我…」宁言君声音一顿,挣开眼睛,又道,「我没事。」 宁言君从位置上站起来,转身启唇道:「我只是…想梳发。」 嘲风没有想到君儿会突然起身,下意识往后退一小步,才没有让眼前的人儿撞上自己的下巴。只是即便已经退开,两人的距离也十分微妙。 嘲风迎上君儿近在咫尺的目光,心里跳乱了一拍,反倒不好意思地错开目光,看了看她手里的髮簪,因为一瞬间心绪起伏,声音也浮动起来:「你、你身体还没好全,时时都要卧床休息,髮簪可能不——」话语戛然而止,淹没在一声吃痛的闷哼之中,「唔…」 嘲风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让她手中小心提着的食盒一下子脱了手,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疼。 是九殿下长这么千百年,从未体会过的疼。 嘲风愣愣地低头,就见君儿的手攒着髮簪一头,另一边…尖锐的髮簪尖部已经穿透薄薄的外衫没入了自己的胸口,鲜红色的液体浸润而出,只在眨眼之间就染红了小片银白色的衣衫。 君儿这是…要杀我?嘲风眼中露出浓重的迷惘和不解,抬头对上言君的目光。君儿与平时截然不同,双眸失去了原本让人见之难忘的神采,反而变得空洞而看不到尽头,光华黯然。她的眼眶里,却又蓄着泪水,一道晶莹的泪痕从她秀气的面庞滴落,不见踪迹。 君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嘲风眼中的迷惘变成慌乱、心疼,伸手握住言君紧紧攒着髮簪的手,从自己的胸口浸润出来的血,已经污了她白皙的肌肤。鲜血有些烫人,她的手背却是冰凉。 嘲风能深切感受到君儿此刻的心情有多么煎熬、多么难过。那样汹涌的情绪,通过龙息的共鸣传到嘲风心底,给嘲风带来的,是超脱于肉身疼痛之外的、直击灵魂的悲伤。 嘲风顾不上伤口处传来的尖锐疼痛,轻声问:「君儿…你、你怎么了?」本就因为灵力损耗过大而泛白的嘴唇,止不住的微颤。她的指尖送出一道法诀,很快便探得正有一种十分阴毒的邪术,正在操控着君儿的心智。 她的君儿,不该是这样的。她的笑、她的温柔,没有任何人可以利用、没有任何人可以掠走! 嘲风收起灵识,眼中也忍不住蓄上泪光,却尽可能放柔了声线与言君道:「若是忍不住,便不用隐忍…我命大,区区一支簪子,死不了。」她松开手来,一副正期待着…心爱之人将手里的利器送入自己胸口的模样。 却见言君空洞的眼里,热泪翻涌,她的手用力到骨节都泛起白色,微微颤抖起来,还是没有进一步完成「操纵之人」强迫她完成的动作。 嘲风知晓她正以凡人的意志力,与背后的邪恶力量在拼命抗衡。 嘲风皱着眉眼对她笑了笑,喃喃一句:「傻君儿。明明又是我连累了你啊…」嘲风说罢,伸手抚上言君的肩膀,随后用力将她抱住,落针可闻的房内,只听得一声撕裂布帛般的轻响—— 那只尖锐的髮簪,也随之彻底刺进了嘲风的胸口。 每一条龙,在心脏的位置,都生有一片保护心脏的逆鳞。所谓「龙之逆鳞,触之及怒」。并不是因为逆鳞有多么坚固而不可破坏,而是因为它逆向而生,就好像是肉里横生出来的倒刺,是龙族全身对痛觉最为敏感的地方。 第113页 稍有触碰,便会让龙感受到不可忍耐的疼痛、用于警示危险的到来。绝对是旁人不可靠近一分的地方。她唯独就对眼前的人儿没有任何防备。 幸而因着宁言君最后那一丝顽强的意志,刺下的髮簪尖锐的头部也偏离了嘲风的心口,将将在逆鳞一角上划出一道不可磨灭的痕迹,虽然造成了巨大的疼痛。却没有刺出致命伤。 嘲风憋住一口气,咬牙生生将锥心的刺痛忍住,脸色因为隐忍呈现出不正常的涨红,额头上的汗水淋漓滴落,却象是呵护着世间至宝一般小心抱着怀里的人儿:「君儿不用怕,那些敢动你的人,我定会将他们…挫骨扬灰…」 她不知道君儿具体是中了什么阴毒的咒术,如若不能见血,是否又会对君儿产生巨大的反噬伤害?她捨不得看君儿这么难受,她愿意用鲜血,换得言君的平安。 只是那些胆敢在背后用咒术操控君儿的人,必须死。只见一道火红色的灵识从嘲风背后脱离出去,如疾风怒箭一般飞出召棠公府… 景安公府,玲珑居内。 幽绿色的阵法从一角上的符印处渐渐变成鲜红色,鲜红越蔓延越多。红绡扬起嘴角,那妖怪,已经中招了呢…只待鲜红色完全替代幽暗的绿色,就说明妖怪已经气绝身亡了。 却见鲜红色只在她们期待的目光下蔓延了一小半,便完全停滞,红绡的脸色也随之一滞,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红绡又念了一次符咒,心道不好,一定是宁言君那里出了问题! 屋内所有帘幕都遮了起来,幽暗的绿色配上火一般炽烈的红色,交织成一种极其诡异的颜色,倒映在屋内几人同样青红变换不定的脸色之上,让她们的表情显得愈发怪异瘆人。 宁如玉也意识到不妙,半靠在椅子上的她试探着发问:「怎、怎么回事?」 红绡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强作镇定连忙祭出好几道符咒,意欲加强法阵对宁言君的控制力,却发现加出去的灵力全部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红绡心下越来越急,颤抖着双手在一边的桌台上翻这找那,又是符咒又是符法,用上毕生所学试图扭转局势,却是勐然喷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液来—— 她所有加固阵法用出去的灵力,都被一道强大的力量压制住。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力量,不同于术法灵力,更象是…一种源自人心的力量。 红绡用的这种法阵,正是一种专门用于控制人心的禁术。平时本是在本月任务数目不足时,用来操控流民百姓在众目睽睽之下残忍杀人,再以捉妖的理由将这些被控制的人捉去沖抵数目的。 此法红绡等人已经烂熟于心,宁言君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闺阁小姐,控制起来本应得心应手,却不料竟然遇到了这么大的阻碍。 红绡这番阵仗更是让一旁的宁如玉和碧珊升起了极其不好的预感:「这、阵法,又失败了?!」她们都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 话音还未落,就见阵法突然红光大作,红绡心里勐然一惊,看了一眼一边的宁如玉和碧珊,就准备金蝉脱壳、留这两人承受后果。 红绡佯装镇定,抹了嘴边的血,抱着自己又开始流血的手往门口走去:「无、无妨,我去取一样东西…」说罢就三步并作两步踉跄着跑出了房间。 谁知屋内两人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听见「砰——」一声巨响,屋门被大力一脚踢开。 一个人影飞落砸到屋内的地板上,将画好的阵法拉出一道长长的印记。 她的脖颈处,正有一团滚烫的火焰在熊熊燃烧,发声的地方已经被无名火完全灼烧融解,让她完全喊不出半句话来,只有皮肤烧焦崩裂和挣扎撞击的声音在房内诡异迴荡。看起来,就好像一条…落到了热油里的红虫。 只能从穿着看出来,这是刚刚逃出去的红绡。 紧接着,就是一人走进来,她浑身笼罩在一团朦胧的光晕和火焰蒸腾出来的热浪之中,影影绰绰、亦真亦幻,仿佛一团由无比耀眼的火光化成的幻影,以炽烈的光芒顿时照亮了整个晦暗的房间,亮得人睁不开眼。 作者有话说: 九殿下的怒火,宁如玉承受得起么? 第69章 迷局乱劫火焚妖心(下) 宁如玉只看了那影子一眼,双眼都差点被突如其来的剧烈光芒灼伤。 在场两人吓得是心胆俱裂,身体却僵硬无比、动弹不得,宁如玉心知大难临头,恐惧感如怒涛般席捲而来,宁如玉花了好大的心力才好不容易抢回嘴巴的控制权,下意识想要大喊「妖怪!」 那火光幻影却已经如鬼魅般闪到了近前,带着难以抵抗的滚烫热浪,正要开口唿救的宁如玉只觉得喉间滚烫剧痛,待她明白过来自己马上要面临的下场之时,已经如同地上扭曲的红绡一般,再也没有机会开口说话了。 另一边的碧珊也反应过来,想要趁乱跑出去求救,刚跑一步,脚底就是一阵烈火来得迅勐,在她来没得及惨叫的时候就将她完全吞没…还算得了个痛快,没有像地上的红绡那样,仍在痛苦折磨中煎熬。 宁如玉已经无法顾及自己的贴身丫鬟如何了,甚至大脑都已经绝望地只剩下一片惨白,对上光晕中嘲风的如炬双瞳,宁如玉看到的…是来自炼狱的火海。 火光幻影扼住宁如玉的喉咙,冷笑一声:「我道是哪些不自量力的术士在背后捣鬼。没想到始作俑者,竟然是你。」她指间的力道寸寸加重,「我早就说过…再敢伤害她,你会死得很难看。今日,是你自寻死路,怪不得我没给你机会。」 第114页 完全断绝了空气的来源,疼痛趋使宁如玉伸手想要推开面前的幻影,血肉之躯又如何与骄阳光华相抗衡?只听见愈发剧烈的噼啪灼烧声,但凡触到光晕之处的血肉立刻灼烧炸开,宁如玉也不管不顾,疯狂地垂死挣扎。 阁楼处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宁如玉因为缺氧而鼓起的眼中是愤恨、是不甘,亦或是悔恨、是绝望的情绪疯狂流转?嘲风并不关心。她不屑地移开目光,一松手,剧烈的火焰便从宁如玉的脖颈处爆燃开来,将摔下去的宁如玉、乃至整个房间尽数吞没。 「着火了!救火啊!」赶来的数名护卫侍者,被屋子里熊熊燃烧的大火吓得魂飞魄散,火光中的幻影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火海。 …… 火红色的神识回归,那红色比脱离之时明显黯淡了几分,嘲风松开怀抱:「君儿。我、我杀了她们,安全了…君儿不会有事了。」她伸手拭去言君眼角的泪,手上已然干涸的血渍却在滚烫热泪的溶解下,在言君白皙的脸颊边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污。 宁言君的目光也渐渐恢復清明,却因为透支过多心力而晕厥过去。 嘲风皱眉抱住落到怀里的人儿,思维也渐渐迟滞,怎么就弄花了君儿的脸呢…?突然有些后悔,却还来不及再开口,就在又一阵强烈的脱力虚耗感之下,也随着言君完全步入了黑暗… 因天律禁制灵力所剩无几的嘲风在傀儡之术的虚耗下身体本就十分虚弱,受了外伤又催动神识外化于形去玲珑居;才因为体内巨大神力波动而徘徊生死的言君又以凡人的意志力抵抗住红绡倾注了邪恶灵力的阴毒法阵…一双有情人,此刻是双双陷入沉睡之中。 盛怒灵识的波动自然藏不住,青翎带着一群侍者慌乱赶来之时,两人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青翎目眦欲裂看着手上还满是血污的宁言君,嘲风哥哥胸口的髮簪,只可能是她刺的! 嘲风哥哥何时受过这般苦楚?!青翎真的很想就此放下这个女子不管,立刻带着嘲风回去栖梧境!可即便是受伤晕厥过去,嘲风都还强行留有一脉灵力,维持着润雪居的傀儡不灭、无法用外力切断。真是生怕她的君儿,受了半点委屈! 若自己成了那个生生将她们拆散的恶人,恐怕会被嘲风恨一辈子的… 青翎召来侍者,想将宁言君安顿到其他房间。却见嘲风拉着宁言君的衣袖,言君攒着嘲风的衣襟,明明是完全失去意识的两人,却难分难捨,旁人根本没办法强行将她们分隔两地安置,青翎只能忍着心里的难受,将她们安置一齐安置在了屋内养病。 所幸翌日,言君便从昏睡之中醒了过来。青翎进屋之时,看到的就是刚醒来的宁言君,正痴痴瞧着床上的嘲风。 嘲风连龙之逆鳞都被划伤了,青翎现在如何看宁言君都是恶人,对她很难再像之前那般客气。可是嘲风强行催动傀儡术运转,此时也不可能让宁小姐就此回去、搞出两个宁小姐的戏码。 不想好言好语相见,又不能让她离开,青翎冷着脸:「既然宁小姐已经醒了,西厢已经准备好了客房。宁小姐请便,嘲风,由我们来照顾。」 宁言君一心都在床上的人身上,根本不在意青翎的态度如何:「翎姑娘,我想留下来照顾她。」 青翎皱眉:「你不信任我?」 恐怕…不被信任的那个,是亲手伤了嘲风的自己吧。宁言君心下钝痛,摇了摇头:「我知晓翎姑娘是嘲风的师姐,自是可信之人。」回头对上青翎冷冷的目光,宁言君嘆息一声,将内心的想法坦诚与她说了,「只是,我希望能陪在她身边。」 宁言君评估过自己的身体情况,应该能照顾床上的人儿。宁言君见青翎一瞬间愣神,坚持道:「若是翎姑娘不信任,可以随时派人监视。」自己昏睡之时,嘲风时时守在身侧,如今是自己亲手伤了嘲风,无论旁人如何言语,自己都要好好守着她…守着她痊癒。 「师姐…?」青翎怔住,却是没由来地问道,「是嘲风告诉你,我是她的师姐么?」 宁言君蹙眉,不知青翎为何会有此一问,只点头如实道:「嗯。」 青翎有些恍惚,向来喜欢与自己争论争谁长谁幼问题的嘲风,却与宁言君明白说了自己是她的师姐、不再争了,这反倒让青翎无比难受,就好像与嘲风之间唯一的那点默契也就此分崩离析,离她远去了一般。 青翎看着坐在床边的宁小姐,这才是嘲风拼了命,也想要守护的人…自己又作何要在这里拆散她们二人的情缘?青翎心中一时憋闷抑郁,什么话也没说,失魂落魄离开了房间。 就这样,境况与前几日完全倒了顺序,床上安静躺好的人换成了平时「活蹦乱跳」的九殿下,时时陪在她身边的,又变成了言君…… 景安公府发生一场离奇大火,问讯赶来的宁相集全府力量扑救,也未能力挽狂澜,大火连续烧了一天一夜不灭不熄,将玲珑闺阁和花园悉数化作焦炭灰烬。相府二小姐宁如玉,以及她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通通葬身火海,与整座玲珑居一样,成了黑漆漆的焦炭,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一时间景城大街小巷,不论百姓还是达官贵胄,谈论最多的,便是此事。不知内情者无不唏嘘感慨,宁相二千金,何等尊贵的人物?本应有无比风光完美的一生,又怎会偏生惹上了这样的祸端、送了性命? 第115页 听闻此事的宁言君,久久不语。她自然知晓那一场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落得如此下场,是宁如玉咎由自取。一些从小到大和宁如玉接触的事情不禁浮上脑海,这个妹妹,就好像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甚至是…与生俱来的仇敌一般,想来…在她心中也是如此看待自己的。 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变本加厉,用阴毒手段加害别人的结果,却是害了自己,早知会有如此悲惨结局,她还会像以前那样,一生都生活在嫉妒愤恨之中吗? 宁言君也无从找到答案了,她嘆息一声,稍微调整了心情,来到嘲风的床边坐下。 宁言君看着床上眉眼恬淡柔和的人儿,前两日还是自己躺在床上,怎么转眼,就变成她了呢…若是可以,宁言君真的希望,躺在这里的人是自己,被髮簪刺中的人也是自己,莫要让嘲风…受这些苦楚。 越流君靠近了些,也在被褥中找到了嘲风的手,主动牵住她,又小心将被子掖好。嘲风连一身内里的中衣,都是银红的配色呢。 想起梦里那银红色的一小团,宁言君心下柔软,她好像…很喜欢这样的颜色。银色与赤红,仿佛是冷与热的交融,身份是遥不可及的神明,内心却如同朝阳般的温暖。 明明那么怕痛那么怕苦,明明她可以有无数强硬高深的术法轻松反击,面对中了咒的自己,她却傻傻的选择了纵容。以鲜血、甚至可能是生命为代价的纵容迁就。 嘲风抱着自己,将那尖利的髮簪深深扎入的场景,还歷歷在目,想着想着,鼻尖便有些发酸,宁言君努力忍住眼里的热泪,喃喃道:「你可真是…全天下,最傻的傻瓜。」 又想到这人常常爱说的词儿,言君笑中带泪改了口,「不对…你是全『天上地下』,最傻的傻瓜。」也是我心目中,独一无二的,最爱的傻瓜。 宁言君如是想着,忽而觉得与嘲风交握的掌心之间隐隐有种微妙的力量流动,眼前画面和脑海之中的神识,都渐渐变得模煳…… 鼻息之间,仿佛嗅到了冰雪的味道。窗外,经年而来的风雪低声吟唱,人间别久嘲风月,重溯流光敢言君。 【 第一卷 红尘几许完】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 结束啦-明天进入第二卷~ 【双倍可爱的呆萌小龙+善良温柔的公主君儿,即将上线。】 苍江夜雨的歌声,失却的记忆,梦境的牵绊,都将在 第二卷 一一揭开谜底。 第70章 遥梦越流光又言君(上) 正值肃杀的冬日,方才又下过雪,为深宫重楼的飞檐斜顶披上了一件件雪白晶莹的绒衣。 深宫中一处殿外的庭院里也留下了大片的积雪,还未来得及铲到一边,印出来往忙碌着各种事务的小宫女们串串脚印。园中几枝腊梅正开得灿然,冷傲地散发出超脱冰雪的清香。 天色渐暗,香殿暖阁内,四角都燃着热乎的火炉,红色的花笼将殿内照得暖意融融,一角高脚桌子上的小金兽吐出轻烟,让整个宽敞的寝殿都萦绕起一种淡淡的香气。从淡雅婉约的装潢布置来看,这里应是一位贵族女子的寝殿。 挂着香帐的床上和一边的软榻上,都没有人。偶尔能听见半开的小窗外路过的小宫女故意踩过积雪枯枝的轻响,让殿中显得愈发宁静温馨。 不一会儿,却见床边一角安放的小小圆形提篮里似是有东西动了动。提篮之中放着一个软和的大枕头作为褥子,其上拱起圆圆一团,有一个不知为何物的小傢伙正用小绒毯将自己从头到尾完全裹住,似是因为窗外时不时吹进来的凉风而感到有些冷。 半晌之后,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绒毯从一头被小心掀开,里面露出一个银色的小脑袋。她的长相与任何人间寻常的小动物都不同。 她的眉心额间,神似火红羽毛一般的印记隐隐有明红色暗涌,其下就好像正暗藏着一小汪炽烈滚烫的炎流。一双大眼睛充满好奇,其中同样藏着炽热的红色,还带有刚睡醒的懵懂,仿佛澄澈湖面上蒸腾的晨雾。 这是哪里?嘲风眨巴两下眼睛,用小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将本来就乱闹闹的银羽拍得更乱了。只觉得爪子、后背都传来明显的疼痛感,九殿下龇牙咧嘴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低头一看,就见自己的爪子上包扎着小布条,布条的收尾处,繫上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小结。 嘲风皱起眉头疑惑,记忆渐渐回拢,想起自己是被那些胆大包天的甲冑凡人伤了… 偷熘到人间玩耍的九龙「子」嘲风殿下,本就没有好好修习术法,灵力更是被天律禁制限制得所剩无几。胆子又出奇地大,在山林里逛了几天不过瘾,想来街市之中瞧热闹,却恰恰跑到了皇城里来。 不料玩累了躺在树枝上舒舒服服休息的时候,突然遭了暗箭、伤了翅膀,情急之下,刚学会不久的神行之术根本使不出来,小银龙被皇城内的守卫穷追勐打追了一路,滚下檐角、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醒来便到了这里。 早知道就不偷懒不顽皮、好好和师尊学习术法,要是学了那些高深的术法,即便受了禁制,也定能把那些凡人打得落花流水!嘲风扬起爪子作势要揍人一般,又不敢牵动伤口,收敛着动作,看起来自然就少了气势。九殿下气不过,一爪子拍在软软的枕头上,拍出「噗」的一声微不足道的声响,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 第116页 正生气呢,嘲风耳朵动了动,就听见远处传来几人轻盈柔和的脚步声,嘲风连忙又用小毯子将自己的脑袋裹住,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缝隙暗中观察到底是什么人来了。九殿下还有伤在身,可得学机灵点,免得再着了那些恶人的道! 就见一人带着两位宫女走进寝殿。为首的女子一身金红彩云纹饰的华丽宫袍,象是才盛装出席过正式的集会,身后花笼的暖光为她周身晕上了一层柔柔的光晕,煞是好看。 要说容貌,仙境瑶宫之中自然也不乏长相如此完美的仙女,只是这样柔美婉约的眉目和气质,嘲风却从未见过。就好像是感受过春风的迎面吹拂,便永远难以忘怀那种暖意舒适一般,只一眼,嘲风就对这个凡间女子有了不一样的印象… 小银龙躲在毯子里看得起劲,一时间忘了隐藏动作,明亮的大眼睛正好与那双秋水剪瞳相对…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倒是一旁端着铜盆的小宫女微雨率先惊讶喊了起来:「诶?!公主,它醒了!」 越流君随即也从一瞬间的怔愣之中回过神来,上前小心将那躲在毯子里好奇偷瞧着自己的小小一团抱出来。救回它之时,它便是虚弱不堪闭着双眼的,倒是从没想过,这只长相「奇特」的小傢伙,会有那么干净澄澈的一双大眼睛呢。 九殿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看她看得失了神,眨眼之间就已经被人家生生「擒住」,这还得了?嘲风连忙着急就想要挣脱。 「嗯?」越流君赶紧抱好乱动的小傢伙、防止她跌落,还柔声安抚道:「别怕,我只是想给你检查伤势呢。」一边说着,越流君伸手避开她背后的伤处轻轻抚摸她的后脑脖颈。 指尖触到后脖颈的一瞬间,小银龙只觉得颈窝一阵又麻又痒袭来,竟是觉得有些说不出的舒服!两只耳朵都直直立起来… 嘲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她堂堂神界九殿下,又如何能学那些普通的小兽宠物被这些凡人的小动作所俘获?! 小银龙紧紧缩起脖子躲过人家的动作,却是不由自主在心里暂时放下了戒备心。这人生得好看,说话也好听,那两个宫女手里确实拿着伤药,想来应该没有骗自己,索性就暂且放弃了挣扎。 越流君瞧她小小的肩膀挤作一团、努力藏起自己的后脖领,将脖颈处漂亮的银色羽毛都挤得炸开来,心下又柔软又好笑,这小傢伙,醒来显然比睡着更惹人喜欢呢~摸不到后脖颈了,越流君收住动作:「这就乖了。」将嘲风放到了一边铺好柔软褥子的软榻上。 本殿下可是威风凛凛的九龙嘲风!怎么能用「乖巧」来形容?嘲风对越流君给予她的评价十分嫌弃。罢了罢了,看在这人救了自己的份上,先饶过她了。触到身下软软的褥子,比那憋屈小篮子里勉强搁下的枕头舒服多了,甚至还藏着一种很好闻的香气,小银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心趴了上去。 另一个宫女双燕不禁奇道:「哟,还真是个会享受的主儿呢。」 越流君含笑不语,在软榻边坐下,小心查看嘲风的伤势。 她的指尖微凉,却是小心轻柔避开了每一寸可能牵动伤口、引起疼痛的地方,小银龙舒舒服服趴在软软的褥子上任由她将身上的布条拆开,一点一点重新敷上清凉的药膏。 嘲风也不关心自己的伤势到底恢復得怎么样了,一双澄澈的大眼睛一刻没有离开过眼前的人儿。 只见她秀眉如黛色远山,神色非常认真,双眸清澈如镜,明镜之中倒映出一团银红色。她的唇边是轻盈的笑意,就好像…从星河尽头升起的皎皎明月,让嘲风有一瞬间的晃神。 越流君似有所感,转眼就对上这小傢伙的目光,带着好奇、探寻的大眼睛,好像浴火而生、暗暗透着红色的宝石。越流君暂且停下动作,笑问:「怎么了呢?方才没有弄疼你吧?」 小银龙回过神来,小幅度摇了摇头,将抬起的小脑袋搁回褥子上,收起眼里的情绪,还抬起前爪子向人家示意:爪子也受伤了,也需要换药。 「它能听懂公主的话!」双燕在一旁瞠目结舌,「真是好奇怪的小动物,说它是狗吧,哪有身上长着翅膀、鳞片和羽毛的狗?」 微雨也是啧啧称奇:「没准儿你之前还说对了,它真有可能是山间仙人养在身边的小灵兽呢!」就仅凭它背后那一双赤红色的翅膀,就已经超脱她们凡人认知的范围了。 正舒服惬意享受这个完美换药过程的嘲风一愣,狗?!栖梧境里没有狗,嘲风不知道微雨双燕说的具体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定是一种人间弱弱的小动物,又怎能拿来和威风凛凛的九殿下作比?!嘲风扭过头去,对微雨双燕两个宫女投去了极其不满的小表情。 越流君唇边的笑意彻底绽放出来,没有回应小宫女之间的猜测,只笑着对扭过来的小脑袋嘱咐:「乖乖趴好,不要乱动。」嘲风这才不甘不愿看在越流君的面子上转回去。 生怕这只小傢伙没了耐心,越流君以利落的速度很快为她重新包好背上、爪子上的布条:「好了呢。」 嘲风举起爪子慢慢活动一下,布条包得力道恰到好处,清清凉凉的感觉传来,压过了伤口的疼痛。只不过嘛… 一向追求完美的挑剔九殿下伸出受伤的爪子扬了扬,杵在人家眼前不动了。 第117页 九殿下即便是受伤,也要保持自己的威严风度呢,光是简简单单缠点小布条,不符合她的殿下身份,像方才那样系个好看的结,便不错~ 她这是想…?越流君睁大了好看的眼睛,随即扑哧掩唇笑出了声:「布、布条是白色的,太过素雅,不适合你呢~稍待。」温柔的声线因为化开了笑意,变得愈发婉转动人。说罢,她起身在妆镜台前取了一条自己的红色髮带。 又回来在伤口布条的基础上为嘲风繫上了一只小蝴蝶的可爱样式,越流君十分满意:「好了,这下~你满意了吗?」言语间除了愉悦之外,还藏着一种宠溺。 作者有话说: 呆萌小龙与公主君儿上线~ 第71章 遥梦越流光又言君(下) 小银龙皱着眉头观察一二,露出嫌弃的表情,这种花里胡哨又娇弱的样式哪里符合她威风的气质?她摆了摆爪子、更努力伸到越流君面前,以示拒绝。 这番动作是逗笑了两个围观的小宫女。这只聪明小灵兽可比一般的猫猫狗狗要有趣多了呀! 越流君好不容易忍住笑意,很有耐心地顺着她的意思,将那「小蝴蝶」拆了,重新系上一个和之前一样漂亮的小结,徵求意见般宠溺问道:「这下,可以吗?」 九殿下仔细核验,终于满意,随意点了点头,安安稳稳趴回到软榻上,还大大方方闭上了眼,一副「你们都退下吧,本殿下要睡觉了」的尊贵模样。 越流君莞尔,却起身又将她抱回了小篮子,想舒舒服服睡上一觉的小银龙一头雾水,皱起小眉头不明所以,将眉间那支神气的火羽都挤在一起,干嘛又把自己搬回这个小小的篮子里憋屈着? 等到几人离开偏殿,一阵银光从提篮之中嗖的窜回到一边的软榻上,扯来软榻上毛毯将自己完完整整裹住。 嘲风扬起嘴角,这才舒服嘛~窝在暖暖软软的软榻上酝酿睡意。徘徊在梦境边缘的嘲风正准备进梦里捉蝴蝶呢,又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听起来,还是方才那三人。迷迷煳煳的小殿下如是想着,却也懒得从暖被窝里探出脑袋,毫不关心她们是为何便折返回来。 越流君轻声与两个宫女交代好事情,转头一瞧,就见提篮之中的小傢伙不见踪影…反倒是软榻上拱起小小一团,不偏不移正好裹着大毯子窝在软榻正中最舒服的位置,将对它来说非常宽敞的软榻全部占领。对比看起来,倒显得藏在里面的小傢伙更加小了。 越流君看了一眼提篮里的被冷落在一边的小绒毯子,心下瞭然,对跟上来的两个小宫女笑道:「方才又下雪了,它的伤还没好,篮子里睡着不舒服呢。」 微雨看那小不点已经将公主最喜欢休憩的软榻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去,又好气又好笑:「长得不大点,倒是很会挑地方~」 越流君毫不在意,反倒愈发喜欢这只才认识不久的小傢伙,她想了想,吩咐道:「我不在的时候,宫里的暖炉也多加些。再将软榻推到那一角去,放上一两样遮挡的物件,防止它不小心掉下来。」 半只爪子踏进梦乡的嘲风嘴边的笑意更甚:这小姑娘人不错~心思细腻、性格温柔,不错不错。九殿下在朦胧之间给了流君很好的评价。 与小奶狗一般大小的小傢伙,反在心里称唿人家为「小姑娘」,要是说出来,不知道要被宫女们笑成什么样了。只不过嘲风可不这么想,她堂堂神界九殿下,比这些十七八岁的人间少女不知道长了多少辈分,可不就该叫声「小姑娘」嘛~ 虽然不忍心打扰,药却是不能落下,越流君轻轻伸手拍拍那一团拱起的一角,又将被角小心掀开一点,只见被子里的小傢伙蜷成一团,浑然一个圆圆的银红糰子,还要仔细分辨,才能找出那里是脑袋那里是尾巴,越流君柔声道:「先把药喝了,一会儿再休息,好吗?」 喝药?嘲风抬起头,勉强睁开一只眼睛观瞧,只一眼,瞌睡就全醒了,越流君手中端着一个小碗,碗里盛的是黑漆漆一片的汤汁,还散发出一种让人皱眉的苦涩味道! 小银龙连忙举起爪子捂住口鼻,满眼都是惊惶,这是什么东西?! 越流君瞧着她害怕抗拒的小模样,也十分为难,只能小心安抚:「这是内服的汤药,良药苦口,虽然很不好喝,但只要你乖乖喝了,身上的伤就能好得快些。」 小银龙瞪大了眼睛,只见碗中那黑亮的液体因为流君才停歇下来的动作,还在轻轻摇盪,倒映出自己瞪大的眼睛也扭曲变了形。人间的药,怎么能长成这样子?! 九殿下全身上下每一根羽毛、每一片鳞片都写满了拒绝,连忙转头以最快的速度窜回被窝将自己连脑袋一起紧紧裹住,逃避现实:本殿下已经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被窝里嘲风紧锁的小眉头是松不开了,她只能努力回忆在栖梧境吃的各色仙馔美食来稍微沖淡空气中压过一切的苦味! 越流君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呢,小银糰子就「不见了」,她又好笑又无奈,刚想继续柔声规劝,就听见「咕噜噜——」毯子里传来一声不寻常的动响。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微雨双燕两个小宫女差点笑出了声,幸而在自家主子的提醒目光下努力憋住。 毯子里的嘲风自己也是一愣,想着想着仙馔美食,便将自己想饿了,竟当着小姑娘的面儿,饿得肚子叫出了声?!老脸都丢光了! 第118页 小银龙耳朵都烧了起来,幸而鹅黄色的毯子为她挡住了一切,否则爱面子的九殿下恐怕拼了命也要使出刚学会的神行术,逃离这里! 越流君明显看出软榻上的毯子紧紧缩成了更小一团,想来里头的小傢伙脸皮很薄。自己一心想着查看她的伤势,倒是疏忽了吃食呢。 「微雨,快至晚膳时间,我也有些饿了,先送些吃的过来吧。」越流君很顾及某小只九殿下的感受,以自己作为幌子呢。 被窝里泛红的小耳朵听到关键词,竖起耳朵继续听。微雨当然理解到了主子的意思,立刻领命准备晚膳。流君也暂且将那碗苦药交给了双燕热在一边。 嘲风稍稍平復下丢脸引起的难为情,只嗅到空气中的苦味淡了不少,放下心来,对这位被唤做「公主」的小姑娘印象更上一层楼。 微雨很快就送来了晚膳,越流君依旧给足了九殿下面子,故意笑问:「该用晚膳了,你…要陪我吃一些吗?」 九殿下满意极了,总算捨得从毯子里出来,就见双燕将一个小食盒提到软榻前,将食盒里的几个小木盘整齐排列在了软榻前的地上—— 这… 今日的晚膳分为两部分,由宫女们一同在桌上布好的,自然是为公主送来的精緻晚膳;另一部分,则是这几盘专门为九殿下准备的…由白肉、蔬菜和小水果组成的「营养晚膳」。 肉菜都只是用开水煮熟,没有放任何调味添香的辅料。一切都是按照餵食小动物的方法来准备的。对于一只小宠物来说,绝对称得上是「皇家御宠大餐」了,寻常百姓家养的小猫小狗,一顿哪里能吃得上这么丰盛的菜色? 可惜九殿下又哪里是一般的人间四脚兽,一张小龙嘴早就被栖梧境的仙馔美食养叼,又怎么可能吃得下这些全然没有半点滋味的东西? 她愣愣眨了眨眼,吸吸鼻子,在还未完全消散的苦涩之外,嗅到了一种甜甜的味道,目光直接毫不留恋地略过「皇家御宠大餐」,落到不远处桌子上布好一叠精緻糕点上。 越流君算是瞧出来,自己捡回来的这只「小银糰子」,是个娇贵挑食的小主子,可是她的娇贵挑食,偏偏又处处尽显可爱天真,恰好戳中公主心里的柔软,让越流君忍不住喜欢呢。 菱角糕甜软可口,应是没有添加什么会让小动物身体不舒服的食材,越流君想了想,弯腰拉近与小银糰子的距离,启唇问道:「你想吃菱角糕?」 嘲风下意识点点头,目光一刻不离桌上的美味。在人界来玩这些天,光顾着在山林间看风光去了,还没好好尝过人间美食呢。 她才不要吃那些看着就没滋味儿的肉菜!那个「菱角糕」,瞧着就不错嘛。馋嘴的小银龙将桌上的菜餚都瞧了一遍,好久未能好好吃饭的她只觉这也不错那也不错,特别是她方才便一眼相中的菱角糕。 越流君看着她将自己的晚膳瞧了个遍、甚是满意心动的小模样,心下瞭然,沉吟道:「也不是不可以…」故意俏皮地放慢了语速,看着小银糰子眼里闪烁出期待的光芒,才继续道,「那得先将药喝了,或是就着菱角糕将药喝了,否则,就不能吃呢。」 「公主?」微雨双燕齐齐惊讶出声,公主莫不是要将自己的晚膳都让给这个小淘气吃吧?她也太宠这只不知名的小银糰子了! 越流君并不在意,温柔一笑:「无妨,如果她喜欢,便给她吃。只不过,药是不能不喝的。」越流君知晓眼前这只与众不同的小傢伙绝对不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动物,又与自己这么投缘,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很希望能养着小银糰子呢。 嘲风期待的表情凝固住,眼瞧好看的「小姑娘」又将那碗「黑漆漆」摆在眼前,苦涩与美味亮相抗衡抢占着九殿下的嗅觉,嘲风眼中满是委屈幽怨。 嘲风犹豫不决,桌上诱人的吃食一刻不停散发着它们的魅力,挠在小银龙心里…真的好饿。 谁让自己没带上栖梧境的仙药,便只能依靠这些凡间苦药来治伤。也怪不得小姑娘要以此作为威胁。嘲风心知人家也是为了她好,没有与越流君置气,心一横,小脑袋埋进药碗之中,将碗中汤药全数暴风吸入嘴里。 作者有话说: 嘲风:不错不错,这小姑娘很不错。 第72章 深宫暖馨餚菱角甜 嘲风勐地抬起头来,本想趁舌头不备、一口全部吞下,便感觉不到苦味,谁成想那药刚一入口,苦涩噁心的味道已经充斥整个口腔。苦得九殿下皱起眉眼,愣是憋红了鼓鼓囊囊的小脸,都做不出吞咽的动作,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反倒是在嘴里停留了好一会儿才逼迫自己吞下肚去。 这一番动作情态,看得越流君又心疼又好笑,赶紧让人替她取了一碗热水来,将她抱来桌上,想如约允许她享用这一桌子美食,谁知刚一抱起小银糰子,它就一个劲儿往自己怀里钻。 好苦好苦好苦!九殿下乃是栖梧境众人的心头肉,何时吃过这般苦涩的东西?她的眉眼表情全部缩成一团,根本说不出话来,接触到馨香柔软的怀抱,就好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不管三七二十一,只循着内心的渴望躲进去,小爪子下意识攒紧,将越流君宫袍的肩部捏得皱皱巴巴。 这小银糰子还真是吃不得一点苦,越流君无奈一笑,只能抱着她在桌边坐下,细心将菱角糕用勺子弄成小块,餵到小银龙脑袋边上:「好了好了,快吃块菱角糕把苦味压下去。」 第119页 小银龙耳朵动了动,菱角糕?!总算找回些许理智,捨得将小脸半露出来,看清嘴边确实是香甜的菱角糕,赶紧凑过去一口就将菱角糕吃了。甜蜜在嘴里化开,渐渐驱散了残留的一切苦涩,小银龙发出一声长长赞嘆,总算是得救了。 越流君看着她长长的眼睫上都苦出了晶莹的小泪珠,小嘴儿撇着,一副好委屈的可怜模样,心下无比柔软,干脆就将她一直抱在怀里,耐足了性子,一勺一勺餵。 小银龙撇下的嘴巴总算被美食挽救,对越流君的耐心呵护很是受用,吃了两整块菱角糕还不够,还用小爪子指指别的,也想尝尝那些好吃的。 一旁的微雨想要帮忙,却被越流君婉拒。微雨扶额摇了摇头,她们公主金枝玉叶,何时干过这些事儿呀?只得安慰自己小声嘀咕:「它恐怕只有几个月大,刚出生就走失了。还被护卫追杀受伤,也是怪可怜了。」 「不过它遇到咱们公主,便再也不会可怜咯。」双燕也耸耸肩,自行下去重新替自家公主准备晚膳去了。 越流君心情反而很好,从小到大,她都没有什么真正可以交心的朋友,如果能将这个可爱、通灵性还会撒娇的小傢伙养在身边,该有多美好呢。就不知道九殿下听到越流君在心里给她的这三个评价,会是什么表情了。 九殿下现在才没心思猜测人家的想法,将两个小宫女的对话完全忽略,一门心思都扑在好吃的身上,将桌上的几道精緻菜色都尝了尝,砸吧着小嘴,目光落到最后一样还未尝过的蔬菜身上—— 只见稍远那张彩绘的小瓷盘边上,放着一只细长的、如尖角般的新奇蔬菜。不仅形状奇特,鲜艷的红色也十分诱人。 九殿下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间蔬菜,大眼睛满是好奇,伸出爪子,回头示意抱着自己的「小姑娘」,要吃那个! 越流君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瞧,那是一枚火红的辣椒。越流君向来口味清淡,辣椒只是用来做为装盘的点缀,看起来就很辣呢。她柔声为小银龙解释:「那个是辣椒,吃起来会很…很刺激人,你恐怕不能吃呢。」 就见怀里的小银糰子立刻微微嘟起小嘴,以一个无辜又含着点儿小委屈的眼神看着她。 越流君与她对视片刻,非常犹豫:「可是…我怕你吃了会不舒服。」越流君拿不准她是否能吃辣椒呢。 嘲风一听,用爪子拍了拍胸脯,示意这点人间吃食,自己完全可以吃,眼里的小期待丝毫不减。 越流君败下阵来:「好吧好吧,那就给你尝一点点。」她将那枚辣椒取来,一边强调着,「只能尝一小点。」 九殿下好奇无比,张起小嘴就想去咬,幸而越流君心细,就知道这个淘气的小傢伙不会听话,连忙退了半寸,只让这小傢伙将辣椒咬去一个尖尖角。 小银龙和公主都没想到的是,这盘子边上作为装饰的诱人红辣椒,却是最近宫廷新进的南疆火天椒,专供给那些口味无辣不欢的主子们吃的,其辣度可想而知。即便只吃了一丁点,火爆的辣味也足以在唇舌之间炸开来。 小银龙专心想要品尝新鲜口味,仔仔细细尝了尝,表情一滞,从未吃过这种刺激味道的九殿下哪里受得了?!只觉得有种火苗在舌尖爆燃而起,让每一寸味蕾都燃烧起来,根本无法排解,小银龙凝固的表情逐渐变化。 紧接着,就见它眉心那一团赤羽,竟是「轰——」的一声燃起一簇火苗来! 越流君惊道:「哎呀!」 一旁的微雨也是吓得不轻:「着火了!」大叫一声便连忙去找水源。 两人正要手忙脚乱解救那着火的小傢伙,却见小银龙慌乱从流君的怀抱里跳下来窜到一边那碗白水前,勐灌了几口温热的水下去,眉心的小火焰又渐渐熄灭下去。 越流君着急上前查看,发现小银糰子的额头一点也没有被烧伤的痕迹,眉心的赤羽又恢復了之前那种隐隐流窜着暗红色的状态…悬着的心这才落到实处。 端着小水盆正准备往嘲风身上泼水的微雨动作几乎惊讶到定住不动,在一旁愣愣道:「灵兽…公主,这、这绝对是一只小灵兽…」 越流君又好气又心疼,看着还在伸出小舌头为嘴巴降温的小傢伙,无奈道:「不仅是小灵兽,还是一只不听话的小灵兽…」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以示小小的惩戒,「让你不要吃辣椒,现在都吃着火了。知道辣椒的厉害了吧。」 嘲风也觉得后悔,耷拉着耳朵乖乖接受批评,小爪子捂着脑门呜咽一声,再也不敢碰那色彩诱人的东西了。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竟然对这人温柔的批评和宠溺的动作竟是这般受用。 瞧她一副「我知道错了」的小表情,越流君用绣帕将她的小嘴擦净。肚子吃饱,九殿下也精神了,毫无睡意,便守在一边乖巧陪流君用晚膳。 小银龙坐在桌子边上,眉眼间满是小小的桀骜,目光在美味佳肴和桌边佳人之间轮转,时而伸长了脖子点点头,时而又皱着眉眼摇摇头,应是在心里默默评价着这桌子菜餚的色泽。 越流君也由着她,从前一向无趣枯燥的用膳过程,今日却因为有了一位好奇的新朋友陪在身边,让她心情格外舒畅。 晚膳之后已经天色不早,越流君对神采奕奕的小银龙笑道:「好啦,你也玩了这么久,不困吗?」说着便将小银龙抱回软榻之上,「今夜,你就在这里休息,应该比小篮子舒服许多。」软榻已经按越流君的吩咐,被推到了偏殿一角,另一侧也安置了遮挡,榻上更是换了最柔软最暖和的小被褥。 第120页 将小银糰子安置好,越流君便来到桌前坐下,由微雨掌灯研磨,准备完成今日的课业。流月宫非常宽敞,公主平日里哪会在寝殿看书呢?只不过自从这只小银糰子加入,越流君除了请安、早课和必要的外出之外,几乎所有的活动都集中在了寝殿来呢。 睡觉?嘲风从被子里钻出来,都不困,为什么要睡觉?却见那小姑娘在灯下坐好了,应是有要事要办,不好再去打扰,嘲风探着脑袋透过半开的窗户看见外面昏暗的天色,似乎很是阴冷的样子,也不好熘出去玩耍。只得窝在软榻上百无聊赖数自己的羽毛。 数着数着便觉得不对,小银龙皱起眉头,将被子完全掀开,大概是受伤这些天都没有洗澡,毛色都没有那么鲜亮了呢!嘲风嫌弃地扭着脑袋使劲瞧自己身上的羽毛,越看越不满意。闭上眼睛,想要御起术法将身上的纤尘一扫而空。 却见小银龙鼓着腮帮子憋了半晌,无事发生。 受伤之后,她本就不多的灵力就一度落到了最低谷,就连这种低等的术法都使不出来了呢!嘲风睁开眼睛,脑袋重重落到软软的褥子上,气鼓鼓的。 这一些列小表情,都被言君悉数收入眼底,忍俊不禁:「爱干净的小银糰子想沐浴了。」有这只小银糰子在,她似乎很难静下心来温习课业呢… 静静值守的双燕听了,自告奋勇:「那公主,我们带它去洗洗。」 越流君低头看了看桌上的课业,为难片刻,点头细心嘱咐:「好吧。水温尽量适宜,你们的动作也要轻柔些,尽量别让它的伤口沾了水。」今日的课业耽搁了不少,若是不按时完成,恐怕又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是~」微雨答,一边的双燕瞧公主毫无掩饰的心疼模样,也补充一句,「公主您就放心吧。它现在可是您的心头肉,我们会加倍小心的。」 越流君笑着软软瞪了两个打趣她的小宫女一眼:「快去吧。」 作者有话说: 嘲风如临大敌:你们俩要干什么?! 【新的一岁~丝雨要努力加油!】 第73章 池氤氲浴阁雅殿香(上) 心头肉么…这样有灵性的小傢伙,大概真的是哪家神仙走失的小灵兽吧。等它的伤好了,说不定…便会自行离开了。她那一双漂亮的赤羽,本应能够翱翔于苍穹的。 想到这里,越流君忍不住轻嘆了一声,虽然只认识了几天时间,真正相处也不过才几个时辰而已,那只小小的银红色身影。却象是忽而落到荒野的流星,划破越流君古井无波的寂静心情,为她枯燥的生活带来了绚烂的光明,便留下了再难相忘的记忆。 正一心生闷气的小银龙不明所以看着两个小宫女走到近前,下一刻,就被双燕抱了起来,火速离开了偏殿。 不比不知晓,换了人这才发现,「小姑娘」的怀抱和旁人的怀抱差异有多大。虽然双燕听从主子吩咐,动作也算是处处小心轻柔。可嘲风就是觉得她的怀抱一点儿也不舒服,力道不够柔和、身上也没有好闻的味道,又不香又不软嘛。 挑剔的九殿下对双燕的姿势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皱着小眉头在心里数出一大串问题来。就想从双燕的怀里下来,谁知自己那点小力道,哪里是双燕的对手?把伤口都弄疼了,还是挣脱不了。 九殿下嗷呜几声,心中又气又急,不停在心里念叨「龙游浅水遭虾戏」!也不知是从哪里的话本故事学来的俗语。 很快,无辜、无助又生气的九殿下就被两个宫女带来了一处暖殿,殿中有一方温泉池,即便在这般肃杀寒冷的冬天也氤氲着温暖的热气。 只不过那一方一看就十分舒服的温泉池不是给九殿下享用的,微雨双燕快速准备好了一个小木盆,装上热水,就要给小银糰子沐浴。 九殿下总算看明白了,被双燕禁锢在怀里、眼睛瞪大,抱一抱也就算了,这些无礼的丫头还想替自己沐浴!小殿下娇贵惯了,小脸皮当然非常的薄,明明一身羽毛鳞片遮的严严实实、什么也瞧不见,却也搁不下面子让两个陌生的小宫女替自己沐浴! 在寝殿温习课业的越流君隐约听见外面传来不寻常的动静,越想越放心不下,搁笔就要赶去看看,正好迎面与急匆匆赶回来的微雨双燕撞见。 只见微雨满脸惊惶掐着小银糰子的咯吱窝将她远远提在身前,被提熘起来的小银龙眉心正爆燃起熊熊火焰,甚至有越烧越勐的趋势,外化于形地昭示着九殿下此刻有多么生气、多么委屈。 双燕急坏了:「公主、公主,它不让我们给它沐浴,还、还…」双燕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只能急道,「还着火了!」 两个小宫女的情况却也没有好到那里去,头髮、衣裳到处沾着水渍,可想方才是发生了如何一番激烈的斗争。 越流君一看心疼极了,连忙上前接过大受委屈的小银糰子,也不怕她脑袋上勐烈燃烧的火焰殃及自己,心急如焚抱她来到桌前:「要如何才能灭火?喝水可以吗?」十分后悔自己方才没有选择亲力亲为。 幸而在火焰将流君的衣裙烧着之前,生气到「着火」的九殿下意识到自己又落回了那个温柔暖软的怀抱,只听她温柔又急切的声音,就已经胜过一切安抚,气恼稍稍消减,还不忘连忙将脑门撤远,总算让公主一身漂亮的宫袍倖免于烈焰。 第121页 火焰熄灭,越流君也不管那处烧着的地方是否还残留烫人的温度,伸手就触上小银龙的脑门,小心查看,一边眉头紧锁喃喃道:「这里为什么会着火呢?太危险了…你的伤本来就没有好全。」 她微凉的指尖触到才「着了火」的眉心,带来别样的舒适感。小银糰子委屈呜咽一声,就象是找回了靠山,窝在越流君怀里便是一阵大声嗷嗷呜呜,小爪子在空中挥舞,不断控诉微雨双燕的「暴行」。 两个无辜的小宫女想要解释:「公主,我们——」 越流君并没有责怪微雨双燕,一边一下一下安抚怀里炸毛的小银糰子:「没事了、没事了。」一边抬头来看着两个半身都被水打湿的小宫女,对微雨双燕道,「她大概是不好意思、怕生。辛苦你们了,我带她去吧。」 微雨双燕在心里万般无奈看着流君宠溺地将小银糰子抱出了偏殿。恐怕流月宫从此之后,就多了一位不好伺候的主子咯… 九殿下叽里咕噜一阵发泄,羞怒之气这才基本平息下来。越流君抱着她重回偏殿,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晓方才在偏殿到底是发生了多么激烈的「战斗」。 温泉池旁的小木盆倒扣在地上,里面的温水全部泼洒出来,沐浴用的物件散落一地。整个小偏殿内是一片狼藉。越流君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微雨双燕任劳任怨重新收拾,又捨不得责怪怀里的小银糰子,伸手点点她的鼻子:「你呀,真是个淘气鬼。」 九殿下一听,又委屈了,怎么能只怪自己嘛?明明是那两个小宫女想对自己无礼!又开始嗷嗷呜呜,就好像是要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原原本本告状给越流君听一样。 可是旁人又怎么可能听得懂她的龙语呢,越流君只能很给面子地假装自己完全听懂了,心下愈发好笑,柔声哄道:「好好好~不怪你不怪你。」 微雨双燕耳朵是被她念叨得齐齐发起了热,两人对视一眼,耸了耸肩。还能怎么样,公主的心头肉、她们的新主子,宠着呗。两人将小木盆洗净重新放好了热水,只能老老实实退出了小暖殿,这才好不容易止住小淘气的不停控诉。 越流君并没有急着给她沐浴,而是在小木盆边坐下,仔细检查小银糰子的伤势,只见它背上的箭伤又隐隐渗出血色来,越流君嘆息一声,蹙起眉头心疼道:「伤口都差点裂开了…」愈发后悔自己方才的决定。 嘲风前一刻还不觉得,听越流君这么说,只觉背上好痛好痛,倒吸一口凉气,缩着眉眼下意识往身边暖软的怀抱里面钻。 越流君赶紧抱好她,歉然看着对九殿下道:「哎…是我方才疏忽了。」 嘲风能真真切切感受到这个「小姑娘」对自己的心疼和浓烈的愧疚,她隐忍疼痛,探出小脑袋来偷瞧了一眼耐着性子重新替自己上药包扎的越流君。只觉得在这样真诚的关心爱护之下,背上的疼痛都好像消减了不少。小姑娘…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儿。 越流君快速替她重新敷好了药,不忘细心嘱咐:「可千万不能再有大动作,你背上的箭伤本来就深,如果再扯到伤口,恐怕就要休养好久好久才能恢復了。」 正痴痴偷瞧流君的九殿下乖乖点头。 越流君眼含温柔笑意,小心问道:「你是害怕微雨和双燕吗?那以后,就由我来帮你沐浴,好不好?」这才是她们到偏殿来的主题呢。 嘲风又乖乖点头,想着想着忽觉不对,话题怎么又绕回了沐浴上来了?! 越流君早就感受到这个小银糰子「灼灼」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锁定,此刻才真正有空与她四目相对。 却只是一瞬间的目光相迎,嘲风就把自己的小脸看红了,小银龙脑袋随即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即便是小姑娘,也、也不允许看自己沐浴… 就连嘲风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此刻的小抗拒,完全没有方才面对微雨双燕之时那般强硬生气呢。 越流君将她的小表情都收入眼底,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可爱的小银糰子呢?她抿唇忍住笑意,循循善诱劝导:「可是,你的羽毛都不漂亮了呢。再不沐浴,恐怕羽毛会脱落殆尽。」她说得十分轻柔,丝毫没有强迫的意味,只是将其中道理慢慢讲给小银糰子听,充分尊重九殿下自己的意见。 越说小银龙眉头皱得越深,九殿下怎么能容许一身漂亮光鲜的羽毛脏到脱落的程度! 越流君瞧她小脸上的嫌弃担忧都快承载不住,顺势问道:「如何?我可以帮你…让你的羽毛恢復光亮好看。」 小银龙想了想,看看一边的木盆,仰头对越流君叽咕两句,又用没受伤的爪子拍拍自己的胸脯。 相处虽然不久,善解人意的越流君却对她的「龙语」有了一定的认知:「你想要自己沐浴?」 小银龙点点头,绷紧了神经,随时准备从小姑娘的怀里逃掉,方才她可就是一不留神,就差点被两个小宫女洗了! 越流君沉默片刻,竟是出乎小银龙意料地同意了:「那好吧。不过,你可千万要小心,不能让伤口沾水。明白吗?」说罢就将小银糰子放在一边的椅子上,还将所有专门为小银糰子备好的小巧沐浴用具全部放在了她触爪可及的地方,随时方便小银龙取用。 越流君做完这一切,便自觉背过身去端端坐好,静等在一边的模样,转身那一刻,她的唇边努力藏起了笑意,目光直直看着浴池上温暖的水汽,实则仔细听着身后的情况。 第122页 作者有话说: 嘲风:你不准回头! 第74章 池氤氲浴阁雅殿香(下) 流君完全尊重九殿下的意愿在一旁静待,椅子上的九殿下可犯了难。从前在栖梧境她都是以一个漂亮的入水扎进宽阔的仙境湖泊之中畅快沐浴,可没尝试过在受伤的情况下自行沐浴呀! 嘲风看了一眼越流君,见小姑娘端庄坐在一边「发呆」,殿中活水浴池盈盈泛起的波光和氤氲的水汽,为她的背影朦胧披上了出尘的仙气。 小银龙却也没有心思欣赏水边伊人的美好场景,不能直接入水,她便只能用没受伤的小爪子抓起浴布沾湿了水,小心往自己身上抹。 只是她的爪子和后背都受了伤,行动自然不如从前那般自如,小银龙没受伤的三爪并用,甚至连嘴巴都用上了,后背都累得浸出了汗,却只擦干净了胸前一小片羽毛… 九殿下逐渐失去耐心,一把着急抓起浴布整个浸入水里,赌气一般勐然提起,谁知自己低估了浴布浸水之后的重量,重心一个不稳就要整个掉进木盆里,小爪子如何动作也无法力挽狂澜—— 小银龙惊慌地倒吸一口凉气,眼看着就要成为落汤龙、全身的伤口都要沾水!小银龙心中暗道一声也不知哪里学来的「吾命休矣!」,面上叫出「嗷呜」一句,死死闭着眼睛准备承受即将到来的疼痛。 下一刻,疼痛却没有「如期而至」。 小银龙只感觉一双柔荑将自己及时救了回来。半晌过后,嘲风小心睁开一只眼睛,偷瞧了一眼,唿出一口气来。幸好小姑娘眼疾手快… 越流君早就料到小银龙沐浴会遭遇挫折,时刻没有放松警惕,看着小银糰子一副劫后余生的小表情,越流君忍不住批评她:「瞧你,都这样了,还逞强…」却也只限于批评这一句,便又柔声道,「你就不要再逞强,让我帮你,好吗?」 小银糰子面色动容,越流君小心观察她的表情:「何况…你应该,也是女、女孩子吧。」怎么说起来奇奇怪怪的… 诶?!嘲风心下一惊,这、这这这!这可是天上地下最大的秘密!小姑娘怎么都知道了?!小银龙象是中了定身的咒术,整个僵住。 想起自己可是一连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一直是小姑娘在一边照顾,一定什么都被小姑娘看光了…嘲风脸上的颜色几经变换,最终变成了西红柿一般的红色,幸而几乎都藏在了银色绒羽之中,没有让越流君瞧出她的窘迫。 嘲风满含幽怨地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的人儿,泄了气一般松手任由那一方浴布噗通——掉回到热水盆里,算是同意了越流君的提议。 越流君可不知晓她的小脑瓜在这几息之间百转千回想了些什么,只能努力稳住自己的严肃态度,忽视她满含幽怨、委曲求全一般的小表情,正式替小银糰子沐浴起来。 小木盆里的热水面上漂浮着些许花瓣,味道闻起来十分清新。 嘲风红着耳朵看她葱白的玉指握着小浴布,沾上清香的温水和皂角粉,一点一点细緻地将自己身上的羽毛鳞片都擦得光泽鲜亮。动作并不生涩,显然…她不是第一次替自己沐浴了! 其实嘲风昏睡的几日,越流君时常都会替她用香香的皂角和温水擦拭身体,否则恐怕光鲜威风的小殿下早就不是现在这副模样了呢。 看光了看光了,自己在小姑娘面前没有秘密了!小姑娘手上细緻温柔的动作,还可恶地让嘲风觉得有几分说不出的喜欢!小银龙苦着脸呜呜两声,彻底放弃挣扎,软了小身体任由越流君摆布。一边在心里默默念叨:威风扫地、威风扫地吶! 怔怔出神之中,忽觉脖颈之处传来瘙痒酥麻,闭着眼睛的小银龙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越流君动作一顿,脖颈和耳朵,真是这个小傢伙两大碰不得的地方呢。越流君想着前两日,即便是昏睡之中被碰到了耳朵和脖颈,她都会缩脖子、立耳朵的小模样。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笑出声。 越流君柔声启唇分散小银糰子的注意力:「平时上午我会出门去请安、听早课。届时,多是微雨双燕留在流月宫照顾你。」自己不可能时时陪在她身边,这一切,都必须交代好呢。 「你的伤还没好,事事不可逞强冒险。她们两人,从小就一直跟在我身边,心肠都很好的。用膳之时我尽量从外面回来陪你一起,沐浴也等我晚上回来,其他琐碎的事情她们若要帮你,你不要怕,好吗?」 小姑娘都说得这般完善周到了,嘲风不可能再提出无理要求,一边缩着脖子撤远躲开脖颈处袭上来的奇怪感觉,一边乖乖点头答应了。 小银龙一身漂亮的羽毛鳞片,总算在越流君无尽的耐心和小银龙的乖巧配合之下顺利恢復了光彩。 重新回到软榻上的嘲风扬起脑袋远远望着又在灯下坐好准备看书的越流君,嘆息一声,小姑娘可真是辛苦~这么晚了还要看书。捨不得再造出任何声响去打搅。 越流君抬眼对上小银糰子好奇的大眼睛,只是与她相视一笑,便继续低头写字。 待到九殿下迷迷瞪瞪再睁开眼时,殿中已是灯花落尽,除了四角暖炉暗红的火光和窗外柔和的月光外,再无其他光源,显得有些昏暗。 身上被裹得暖暖和和,小姑娘已经睡了?嘲风伸长脖子瞧了不远处的香帐一眼,笑了笑,又重新窝回被窝里酝酿睡意。观感弱化,其他的感觉就被悄然放大。鼻息间…似是萦绕着一种的香气。 第123页 嘲风很清楚,那是小姑娘身上那种很好闻的香气。只是因为距离有些远,香气似有若无,就好像有一只纤长玉指,若即若离轻轻拂过小银龙的心弦,却又故意不拨弄出半点声响来。 嘲风扬起嘴角,脑海里浮现出一片灿烂的花海,真是…好香啊… 快要睡着的越流君忽然就感觉被角被掀开小小一隅,随后是一小团温热钻进了被窝。她怔愣一瞬,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下一刻便见自己怀里钻出了一点银色的发顶,因为那温暖的触感,越流君双颊的温度升了些许,却是笑问道:「怎么啦?怕黑?」 半梦半醒间正准备游遍芳丛的九殿下,被她的柔声言语拉回了现实,睁开眼睛就在黑暗之中对上那一双明眸。即便在如此昏暗的情况下,她的双眸依旧是那样明亮。就好像不需要藉助任何光亮便能璀璨闪耀的星辰。 嘲风心跳漏了一拍,身体一僵,连忙错开目光,将脑袋又缩回被子里去,她还没想明白,自己明明都要睡着了,怎么…眨眼间就跑到小姑娘床上来了? 可是…可是小姑娘的怀抱,真的好香、好软、好舒服…如是想着,一时煳涂冲动才窜到人家床上来的小银龙,是无论如何也挪不动步子就这样回到软榻上去咯。 黑暗之中没有等到回应,越流君以为小银糰子是好面子、不想承认自己怕黑,轻笑一声,大方在身侧让出一块宽敞的空间,将怀里僵住的小小一团挪到身边来趴好。没有再出声说话,含义却很明显了呢。 这一声轻笑落到九殿下耳里,她这才反应过来流君方才问了什么,连忙摇摇头,却早就来不及,身边的小姑娘已经闭上眼睛,准备入睡了呢。 小银龙张了张嘴,左右看了看,有些为难。是留下,坐实了自己怕黑?还是离开,继续回到角落之中的软榻眼馋这若即若离的香气? 九殿下脚步踌躇,忍不住吸吸鼻子,最终还是被沁心的香气挽留俘获…罢了罢了,怕黑便怕黑吧~被窝虽然不及小姑娘的怀抱舒服,却也因着香气的溢满而完胜了软榻。九殿下非常知足,乖乖将自己的脑袋缩进被窝里,真真赖在流君的床上不走了。 一夜结伴游遍芳丛,九殿下舒舒服服睡到了日上三竿。被窝里的小银龙自在地翻了一个身,不小心触到身后的伤口,被窝之中传来一声闷闷的呜咽,就见床脚钻出一个小脑袋。 小银龙眨巴几下眼睛,好不容易找回记忆和神识,低头一看,就见被子已经被自己裹成了辫子状,怎么睡着睡着就跑到床脚来了呢?嘲风歪着脑袋想了想,想不明白,管他呢。 身边给她带来了一夜花香如醉的佳人早已起身离去。嘲风撇撇嘴,大声嗷呜几句,拍拍床边,唤来专门被公主留在流月宫中守着她起床的双燕。俨然已经毫不见外地安逸当起了流月宫的小主子。 替她整理被褥的双燕啧啧称奇,也不知这只小小的银糰子,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和活力,「力挽狂澜」完全改变了床上的格局。 就这样,九殿下在流月宫之中安心住下。为了掩人耳目,越流君为小银糰子穿上了一身量身制作的小绒衣,漂亮又保暖,更能遮挡住嘲风背后那一双一看便知不凡的小翅膀。除了微雨双燕知晓小银糰子「来歷不凡」之外,旁人都只道是公主捡了一只模样可爱的小宠物。 身上的伤一天天恢復,灵力也慢慢涨回来。嘲风常常会趁着越流君不在、双燕微雨又管不住她之时,偷偷在流月宫各处闲逛。她从宫人的口中得知,原来好看、好闻又温柔的小姑娘是大越的公主,是人间皇帝的女儿呢,和自己的身份还颇为相似。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小龙即将化「人(萌)形」与君儿相见~ 第75章 映雪颜化形惊初见(上) 几番小心观察,嘲风摸清楚了越流君每日的起居规律。小姑娘总会在自己还唿唿大睡时便起床出门,应是去向宫中长辈请安、上早课去了。她直到用午膳之时才会回来,同自己一同用膳。下午时而会有事出门,时而便是待在流月宫中看书完成课业。 闲暇时光里,她除了照顾自己,便是照料她种的那几盆花。 听小宫女说,流月宫的几处花园之中,都有她种的花,只不过入了冬,室外园子里便只剩下腊梅还开着,小姑娘就只能将精力放在室内的小花盆上了。总结起来,小姑娘的生活只能说是单调、枯燥而无趣~ 哎~小银龙抬头看着眼前一盆不知名的人间花儿,无奈地嘆了一口气。 这一声,也让提着小水壶正在为兰花浇水的越流君手上动作一顿,最后落下的水滴,调皮地从叶片迸溅到仰着脑袋的小银龙额头,惹得小银龙皱了一下小脸。 越流君笑问:「好好的,嘆什么气呀?」 还不是你的生活太单调了~看得嘲风着急又心疼,可不就嘆气了嘛?当然,在表面上,嘲风可不能直接点破,她摇摇头,乖乖趴在窗边,复杂的小表情却写满了心事。 小银糰子有心事了呢。越流君的心情倒是非常愉悦,这几日因为有了小银糰子的陪伴,单调枯燥的生活已然变得趣味横生,她很知足。她伸指轻柔替皱着眉眼的小银糰子将额头那一滴小水珠拭去,想将半开的窗户关小些,抬眼却见窗外晶莹闪动。 越流君惊喜:「下雪了!」 第124页 一边随侍的微雨闻言透过窗户看出去:「还不小呢。」 越流君很喜欢看雪,前些日子总是夜里下雪、下得也不大,她都没有机会好好看看雪呢。 越流君加快速度为殿中的几个花盆浇好了水,不忘抱着嘲风一同快步到外殿门口去瞧。 几个小宫女替她拉开正殿的大门,雪片和腊梅香便乘着微风飘进来,寒冷、却不刺骨,反倒带着冬日独有的温柔。 微雨为公主披上一件天青色的披风。越流君来到门口,斜倚在殿门边,怀抱小银龙,她微微扬起头,想要好好欣赏这漫天飞雪的景色。 舒舒服服窝在流君怀里的嘲风仰着脑袋瞧了瞧,只是纷然而至的片片雪花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她从前在神界,去过许多传说中最圣洁美丽的雪原仙山玩耍,区区凡间雪景,又哪里入得了九殿下的眼? 嘲风扭回脑袋,却见流君正认真欣赏雪景,目光柔和,粉唇含笑。空中飞旋的晶莹,被她明亮的双眸反射出来,落到小银龙心底,融化出的…却是截然相反的滚烫温热。 嘲风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凝结,唿吸都下意识放轻了,这…才是她从未见过的美景… 越流君看那飘飖的雪花,落在园中开得正艷的几树腊梅枝头,让明黄色的小花朵显得愈发晶莹剔透,就好像是自冰雪中应运而生的精灵。她的唇边绽放出发自内心的愉悦笑意:「雪映寒梅。」 越流君一边说,一边伸手将一片飞旋落下的雪片接住,收到近前来与怀里的小银糰子分享:「你瞧,它们的形状都十分奇特呢。」 九殿下这才从呆愣之中回过神来,等她低头来看之时,雪片已经在流君温热的掌心融化殆尽、失了形状。嘲风心头一动,一扭身体便从越流君怀里轻盈跳了下去,很快跑回了寝殿。 流君看着银白色的小小身影快速跑进了寝殿。她的小淘气向来有些怕冷,大抵是并不稀奇这般雪景吧。越流君无奈笑了笑,捨不得强迫小银糰子,她只能独自继续赏雪了呢。 只是少了小银糰子的陪伴,为何会觉得园子里有些安静、甚至是孤寂呢?明明…自己从前最喜爱独自赏雪的。越流君轻嘆一声,任由思绪纷然。 半晌过后,就在越流君觉得兴致愈发恹恹之时,安静的园子里突然传来一声稚嫩的童音:「无趣,真是无趣呀~」将专心赏雪的越流君和她身边随侍的几个小宫女都吓了一跳。 越流君寻声一瞧,就见一个身着赤红色锦袍的孩子,正坐在园子里的一棵大树粗壮的树干上,两只小脚俏皮地前后随意摇摆,纯色无垢的小靴子在这样的雪天映衬下,就好像一束跃动的火焰,显得十分耀眼。 纯白的天地仿佛都成了她的背板。 明明所有人都在赏雪,却没有一个人事先注意到这个孩子是何时出现在园子里、大树上的。 越流君觉得这个孩子看起来…有些眼熟。要说在哪里见过?越流君仔细在脑海中回想一番,又实在说不上来。 树上的嘲风见门口的小姑娘一脸诧异没有说话,又开口问:「下雪而已,有这么好看吗?」声音十分稚嫩好听,是标准的、还带着奶味儿的童音。 没错,此刻逍遥坐在树上的「孩子」,正是化成人形的嘲风。倒不是嘲风真正的年纪有多小,而是她同样才学会化形术没多久,要在人间法术受限的情况下,维持正常的身形实在有些吃力,她便只能选择了这副易于控制的小身形。 这副小模样,虽然有损九殿下的「威风」,却也是不得已之中的最佳办法。谁让流月公主的生活实在是太过枯燥无趣,急得九殿下按捺不住,必须要化形出来说教说教她了呢。 为了不让越流君看出端倪,嘲风机灵地隐藏起了自己眉间的火羽印记,又「变了」一身红色的衣袍,与她小龙形时的银红色相去甚远。是以越流君虽觉得眼熟,却并未将眼前的孩子和她的小银糰子联繫起来。 能进到深宫之中来的孩子,会是哪位王爷家的小世子么?越流君心下充满疑惑,还没来得及发问,树上的孩子便是急急又问:「你怎么不答话呢?」说罢,灵活一个挺身,就要从枝头跳下来。 越流君心头一惊,微雨双燕齐齐惊唿出声,就在众人都以为她要就此从树上跌落、来不及营救之时,却见那个孩子身形如飘雪一般轻盈,脚尖点地,稳稳就站到了树下,踏雪无痕。 越流君惊异万分,那孩子眨眼间便已来到近前,方才铺就的雪地之上,没有留下半点足迹… 小姑娘这是被自己的威风模样给怔住了么?嘲风心下有些得意,站在越流君两步之外,背着小手,歪起脑袋笑问:「发什么呆呢?」看来自己不论是化形成什么模样,骨子里的威风神气都是不会变的嘛~ 越流君可不知道九殿下此刻心里的小得意,嘲风一走近,她才完全看清这个神秘孩童的面目:他的头上戴着一顶漂亮的赤红冠,赤冠一边的金羽尽显神气。仅看穿着是个小男孩,面容却似粉雕玉琢,大眼睛里俏皮的流光闪动,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白嫩的小脸晕着红色,小嘴也是粉嘟嘟的,非常精緻可人。 越流君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真的好可爱~ 微雨双燕也忍不住好奇地凑上来两步,好想掐掐他嫩嘟嘟的小脸呀! 正沾沾自喜的嘲风一看,这架势不对呀! 第125页 嘲风在栖梧境之时,几乎是神仙姐姐们独宠的对象。栖梧境的仙女们,便最喜欢瞧她化形成这般可爱的模样,每每都有人排着队想来揪揪九殿下粉嫩的小脸,又被她气鼓鼓地赶出去。 而此刻微雨双燕眼中闪烁的兴奋,显然和那些怪姐姐如出一辙!再一看,小姑娘眼里也是说不出的惊喜柔光,那分明不是看到「威风」的自己应该有的崇拜表情! 得意的小泡泡还没飘到天空就被戳破,嘲风的小眉头越皱越紧。她连忙挺直了腰背,故意沉下嗓子大声道:「咳咳!小姑娘,老、老夫和你说话!你怎么不搭理人?」 身形暂时是没办法变回威风了,九殿下只能从气势入手,坚决体现自己的身份! 嘲风才不懂那么多复杂的人间词彙,小脑瓜将那些话本故事里大反派的自称搜罗一遍,什么「本座」「本舵」的不喜欢,最终可不就将「老夫」给挑选出来了嘛。 老夫?!越流君眨眨眼睛,一个头顶算上帽子一起,也大概只到自己腰际高的小小人儿,偏生要装成小老头? 巨大的反差,实在让人忍俊不禁,公主身边的两个小宫女直接笑出了声。方才嘲风落地无声的一幕奇景,谁都顾不上了。 嘲风气鼓鼓地瞪了微雨双燕两个丫头一人一眼,腰板挺得更直了,可惜她此刻的身高就只有那么一点儿,腰板再直、哪怕踮起脚尖,也不可能有任何威慑力就是了。 越流君心里的惊讶被趣味和对眼前可爱孩子的好奇所取代,眼里盛满笑意,不禁笑问:「敢问、您…贵庚呢?」故意逗眼前的小傢伙,用了「您」这个敬辞。 「贵庚?」嘲风从来没听过这个词,这是小姑娘乱给自己取得名字吗?她嫌弃地摇摇头,义正辞严纠正道,「才不是什么贵庚呢,你就…就叫我一声前辈好了。」自己的年纪,比小姑娘的不知道多少代先祖都还要大,让她叫一声前辈,不过分吧~ 作者有话说: 嘲风:放肆!都不许说本殿下萌! 第76章 映雪颜化形惊初见(下) 看来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前辈」,连「贵庚」的含义都不明白呢。越流君弯下腰来和努力挺起腰板、增加高度的嘲风平视,顺着她的意思轻笑道:「贵庚的意思,就是问你的年纪呢,前辈~」 原来所谓的「贵庚」是这个意思呀!嘲风一听,小姑娘果真叫自己「前辈」,非常满意,又神气地瞪了正憋着笑的微雨双燕一眼,沉沉点头、摇头晃脑道:「哦,老夫隐居深山多年,不懂你们小辈惯用的言辞。不过你这小姑娘,很不错。还知晓尊重我这老前辈。」 至于久居深山不谙尘世的一套说辞,自然也是从话本里自称「老夫」的那位大反派那里借来的。 越流君抿唇点了点头:「多谢前辈夸奖。那敢问前辈,年几何了呢?」 嘲风倨傲地闭上眼睛,并没有开口回答,背着的小手从身后拿出来一只,高深莫测在身前比了一个「五」。威风凛凛的九殿下,算来已经有五百来岁了呢。 嘲风比完,就扬起嘴角偷笑了一下,五百岁呀,是小姑娘这些凡人想都不敢想的一个年纪,说出来够威风、够吓人了吧! 纯真的九殿下却算漏了一点,神仙惯用百岁、千岁记年,人间可不是如此呀!配合她此刻的小模样小身板,越流君自然就将九殿下小手比出的「五百岁」,解读为了五岁… 越流君瞭然,顺着她的意思道:「那可真是好大的年岁了呢。」又话锋一转,「可是』前辈』这种称唿,未免有些生分了。我叫越流君。流光的流,君子的君。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两个小宫女也是对视一眼,眼神交流着早已在心里炸开的狂笑,兴味盎然地围观公主逗孩子。奇了奇了,宫里什么时候来了一位如此古灵精怪的小主子。 越流君…这是嘲风第一次知晓她的名字。不知为何,嘲风莫名就想到了每天夜里洒在流月宫中的温柔月光。小姑娘说得有理,她虽然不认识此刻的自己,自己却与她早就相识,唤「前辈」确实太过见外。 嘲风早就在心底将流君当成了自己人:「唔…」她想了想,为自己取了一个还算合理的名字,「那,那你就叫我小龙好了。」背着母亲和师尊偷下凡尘来玩,还落得一番灰头土脸、狼狈经歷被流君完全见证,她才不要把真正的名字说出去呢。 小龙?越国向来只有皇族才能使用龙的图腾意向。这个孩子既能来到深宫之中,又开口就自称为「龙」,想来身份应与皇室有关。可越流君身为皇女,对皇亲贵胄也算十分了解,怎的从未见过眼前这个…像神仙童子一般的孩子? 「如何,这样就不生分了吧?」嘲风急问。 「嗯…」越流君回过神来,唤道,「小龙。」 「诶~」嘲风答,显然是很喜欢越流君唤出的这个、她自认为威风凛凛又不失亲近的称唿呢。 越流君站直身子,低头柔声问:「那我可以问问,小龙是哪家的孩子,又是如何来到流月宫的吗?」 嘲风摆摆手,又将双手背在身后,左右走了两步:「莫问莫问。前辈的事情,小姑娘别问。」 越流君差点笑出了声,声音是掩饰不了的轻快愉悦:「那小龙到流月宫来,是有什么事情呢?」 「老夫此刻前来,是为了教你怎么玩的。」那些身份啊背景啊,九殿下都不关心,她的重点始终聚焦在改变流君单调枯燥的生活上呢。 第126页 面对如此惹人喜爱的一个孩子,你又如何与她细谈大道理呢?无论眼前的小人儿是什么身份,都只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罢了,又何必去追究那么多呢?越流君忍住笑意,也没再多问她身份,耐着性子好奇道:「教我怎么玩?」 「嗯。」嘲风背着手闭上眼,又伸手一指天空,「雪,光是看看有什么意思,要动手玩,才最有趣味。」 越流君笑问:「你是说,你想教我玩雪?」 「没错。」嘲风说完,就大大方方上前,也不与人家商量,伸手牵起越流君的衣角,拉着她要出门。 越流君秀眉微扬,惊讶犹豫随即化开在唇角的笑意里。今日的课业已经完成,不如就随这个身份神秘的「小前辈」去玩玩好了。 「诶?公主?」微雨出声想要阻止,双燕却拉着她摇摇头:「难得看公主这么开心,就由着他们去吧。」 也亏得嘲风灵力不足、只能化作小孩子,完全没有威胁性,轻轻松松就从宫女们眼皮子底下带走了公主呢。 不过嘲风也没有要拉着越流君去很远的地方,走出屋檐,嘲风果真像个称职的小前辈教育晚辈一般与她认真说教:「好看,只是雪的一个小优点,一直躲在屋檐下看,却也太过片面。」 越流君也很乖巧,完全顺着「小前辈」说的点头:「是~小龙说得有理。」 没了屋檐的遮挡,飞旋的雪花自然轻松雀跃到两人的发顶、肩头。 越流君仰头,冰凉的雪片轻柔落到脸上,化开成点点纯净的雪水,微凉。却让她心情愈发舒畅,越流君拢了拢身后的披风,又见小龙似是只穿着一身薄薄的衣袍,关心问道:「你穿这么少,不会冷吗?」 「我?我才不冷。老夫可是隐居在山中的高人!」嘲风神气看了越流君一眼,反道,「倒是你,柔柔弱弱的,别着凉了才是。」嘲风说罢便顿住脚步,回身踮起小脚伸手就想替她将披风后的帽子戴上。 越流君瞧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没有推辞,弯腰任由懂事的小龙替自己戴好帽子,遮住了一切风雪。 嘲风退开一步,对小姑娘的迁就十分受用,又端起她小老前辈的架子,沉稳评价:「嗯,不错。」 两人在花园边的宫墙角停住脚步,到了地方,嘲风松开越流君的衣袖,叉着腰:「就是这里了,老夫今日要教你,堆雪人!」 流月宫的宫女前几日都只是将园子道路上覆盖的冰雪铲掉了,宫墙边的草地上,还积着一层厚厚的瑞雪,正是玩雪的好地方。 越流君有些惊喜:「好。」算起来,她真的有好久好久都没有堆过雪人了呢。堆雪人不算难事、更不是新鲜事,只是从小生活在深宫之中、条条框框完全将她束缚着,根本找不到同龄、合适的伙伴与她一同玩耍。 这样轻松玩雪的经歷,在她的记忆中已经斑驳褪色,与关于娘亲的美好记忆一起,尘封在内心深处了呢。 达成一致,嘲风当即动手,灵力不足,为了不在越流君面前现原形,九殿下亲手老老实实滚起雪球来。越流君瞧她活泼的小身影,眼里不自觉便流露出喜爱的神色,忍不住关心道:「这样抓雪,你的手会不会冷?」 九殿下忙得不可开交,手上脚步动作不停:「不会不会!我最擅长玩雪了。倒是你,要玩雪,就得先戴上手套。」好不容易抽出空当,扬起一只小手来,她的手依旧白白嫩嫩,丝毫没有因为冰雪冻成流君所担心的那种「小萝蔔」。 九殿下完美滚了一个雪球,使唤微雨双燕为流君找了一双手套,却也在流君的强烈坚持下乖乖戴了一双流君的手套,这才号召越流君来帮忙。 越流君难得有轻松玩雪的机会,欣然加入,两人将雪球身体拍得圆圆实实的,又携手做出一个稍小的圆圆脑袋。 推了半晌雪球的九殿下半插着腰歇口气,趁越流君不注意,将小手上大了一圈儿的手套偷偷摘了,看微雨双燕又回到门口正一个劲儿瞧热闹,大声道:「诶?你们两个丫头,又回去愣着干什么呀,快找些装饰来!要漂亮的!」 嘲风吩咐起宫女来,俨然一副当惯了小主子的霸道模样。 微雨双燕暗道这个小孩,怎么也和屋里的「小主子」一样爱使唤人,看在自家公主的面子上,两个丫头却是乖乖听话送来不少可以用作雪人装饰的材料。 越流君转头就发现小龙已经将手套摘了不知藏到何处,心道这小淘气大抵是真的不怕冰雪的寒气,无奈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看好了呀,雪就该像我这么玩。」嘲风动作十分熟练,从材料之中三两下选出一些称意的,一看就是没少在那些仙山雪景之中去玩过。 嘲风本着认真负责的「教学态度」,为小雪人装饰上了五官,一边还不忘给身边的「学生」布置功课:「看好了哟。一会儿,你须得自己做一个。不过不用担心,本…老夫会在一边帮你的。」完全当人家流月公主毫无堆雪人的经验了呢。 「大功告成!」嘲风拍了拍手上化掉的雪水,退开半步,仔细端详面前的小雪人,越看越是满意,小脸上浮现出得意的表情。 因为小龙个子小,体贴的流君自然照顾着她的感受,两人合作做出来的雪人都比人家的雪人矮了一大截,瞧上去就是一个小雪孩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第127页 小龙夫子的教学示范,她堆的雪人是谁呢~ 第77章 焕生机玉人换银龙(上) 越流君正想将这个雪孩子定义为「小龙」,就被嘲风毫不犹豫抢了先:「瞧!我这是做的一个『小姑娘』雪人儿。」她的眼中闪烁出自信的光芒,「小姑娘就是你,像吧!」 九殿下做雪人的时候,心里就是想着小姑娘的模样做的呢,她对自己的作品怎么瞧怎么满意。 越流君秀眉扬起,有些惊讶。那雪孩子拥有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玲珑小巧的鼻子,红晕鲜亮的嘴巴,以及可爱的小身形,这明明就是眼前的小人儿嘛,怎么会是自己呢? 只是看着小龙期待的表情,越流君也不忍心反驳、搓了小龙的自信心。 越流君与被称作自己的小雪人「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正站在雪人身旁、比雪人儿高不了多少的小龙,轻快答道:「嗯,确实…很像呢~」 嘲风得了满意的答案,开心的笑容在脸上绽开,却听越流君提议:「『小姑娘』这种称唿未免也生疏了些。小龙便唤我一声流君好了。」被这样可爱的孩子唤作「小姑娘」,就和叫小龙「前辈」一样,引人发笑。 九殿下抬起小手摸着下巴沉吟:「唔,流君…不行不行。我要唤你…君儿!才好呢!」君儿,才能将一个威风凛凛的「老前辈」唤小姑娘的气势凸显出来呀! 皇家大抵都是亲情单薄的,自娘亲离开之后,越流君便孤孤单单住在流月宫,做她的清闲公主。越流君还从未听谁唤过她「君儿」。 这样带着宠溺意味的称唿,让她的内心有些说不出的高兴和喜欢,即便唤出这个亲密称唿的,不过是一个见面还不到半个时辰的纯真孩童。越流君欣然应道:「嗯。好~」 「君儿、君儿。真不错。」九殿下对这个暱称同样十分喜欢,她在口中小声念叨几遍,高兴拍掌,对越流君道,「现在,该君儿了。方才我是怎么做的,君儿学会了吗?你也要像我一样,堆一个雪人儿出来。你想要堆谁?」 一连说了好几个君儿,听得越流君俏脸上笑意粲然。要堆雪人,越流君第一个想到的,竟是一团小小的银红身影——也就是近来流月公主的心头肉,小银糰子。好奇心强又淘气的小银糰子,一定也会喜欢堆雪人的吧? 越流君又哪里想到,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可爱孩子,便是那小银糰子的化身呢。幸而越流君因为天冷,打消了抱来小银龙的打算,不然嘲风「分/身乏术」,恐怕免不了要穿帮了。 越流君有了打算,很给面子地答道:「学会了。小龙教得很好。」说罢便弯腰兴致盎然开始动手。 诶?君儿故意卖关子没说明,嘲风自然也帮不上忙,只得在一边背着手好奇观瞧她到底想做出什么。 就见君儿先是小心收集了一堆雪,将其拍成略显细长的一团。流君想要做成的造型,比两个雪球就能垒起来的雪人可要复杂不少。越流君眉眼含笑不慌不忙,心里想着那个小身影,就像对待一件工艺品一般,小心翼翼将长雪堆的每一个弧度都处理得十分柔和完美。 君儿耐心十足,九殿下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急性子,她瞧了半晌,又下意识歪起脑袋,各种围着君儿手下的「工艺品」横看竖看,还是没看出来君儿这是要做什么。 越流君抬头瞧见她心急火燎、一脸迷惑的小模样,笑着请她帮忙滚雪球,九殿下总算有点事儿做,沖淡了急切。果真听话替人家做了一个漂亮的小雪球,越流君道谢一声,将小雪球稳稳放在了细长的雪堆之上。 待到九殿下此时再来细看,君儿已经为细长的雪堆身前做出了两条小前肢模样的东西。细长的身子,配上圆圆的小脑袋,整体也越来越成形了… 九殿下皱起眉头,这「小雪怪」看着…似乎有点眼熟呢? 眉眼、鼻子、嘴巴都添上,如此一看,小银龙的外形可不就基本有了嘛~ 却不知为何,越流君失败了几次,才总算为那小圆脑袋加上了一双尖尖的、立起来的小耳朵,又「画蛇添足」一般,为小雪龙脖子上加厚了一层。越流君并未仔细关注身边小人儿的表情变化,只专心致志设计。 翅膀的话,用雪来做,实在有些难度,蕙质兰心的越流君灵机一动,从微雨双燕拿来的材料之中找了两条不知是谁的、色彩相近的艷色绣帕,玉指三两下便将其叠成了两扇小翅膀的形状,为「小雪龙」安放上了火红的双翼。 好像…还差了点什么呢?越流君思索片刻,想起初见时小银糰子抬起爪子要自己替她绑个漂亮小结的可爱模样。找来一条漂亮的髮带,为小雪龙繫上了一个精緻的领结。大功告成,这才算有精髓了呢~ 越流君也摘下自己的绒布手套,将垂落下来的髮丝拂到耳后,髮丝上半融的雪片随之飘落下来。她看着趴在雪地上「小雪糰子」展颜一笑,对嘲风道:「小龙,这便是我的作品了。」 小雪龙毕竟是用柔软雪花堆砌而成,自然不可能做到多么还原逼真。可这小雪龙竟非常传神,身形相貌憨态可掬,几乎只一眼就能看出其原型是谁。流月公主是真真用了心思,将小银糰子最突出的特徵都拿捏到位了。 若是换了旁人来瞧,定然都会对流月公主的细心和巧手拍手称道,她做出的小雪龙,比普普通通的雪人要漂亮可爱许多。 第128页 可就在一旁全程观看的嘲风呢?她的脸色有些僵硬,早就看出君儿在做的正是自己,威风凛凛的九殿下,又怎么可能承认这只弱弱的小雪龙就是自己嘛?! 更何况,那一双立得笔直的小耳朵、脖子上那厚厚的一层缩起来的肉肉,在嘲风看来,完全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九殿下当然不会知道,自己在敏感、怕痒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立起耳朵、缩起脖子,如此可爱而有特色的动作,被流君印刻在了脑海里,更是俏皮地在小雪龙身上復现了出来。 听流君说罢,嘲风万分嫌弃瞧了那弱弱小雪龙一眼,便不愿意再多给它一分一毫的目光。君儿怎么不将自己那么精湛的堆雪人手艺好好学去,净、净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干嘛呀!嘲风将「可爱的自己」归结为「奇奇怪怪」,正准备背着手批评人家一番。 就见越流君正眉眼含笑仔细看着那只小雪龙。又有纷然而至的雪片落下,正巧落到小雪龙用黑色珍珠做成的眼睛上,她伸手小心替小雪龙取下「遮挡视线」的雪片,脸上正是平日里照顾自己的时候,时常流露出来的温柔表情… 嘲风到了嘴边的批评话语,就这样生生忍住…实在说不出口了。她撇撇嘴,不断叩问反思,自己的形象在君儿心目中,怎么会如此弱小?嘲风心不在焉扭扭捏捏问:「你这、这是做的什么呀?都不是雪人呢…」 越流君收回思绪,笑答:「这是我的小淘气呢。」 「小、小淘气?」嘲风的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几度。自己哪里淘气了?! 越流君对她莫名其妙的激动不明所以,小龙又没见过小银糰子,反应这么激烈干什么呀? 嘲风被君儿的一脸疑惑噎住,想替自己申辩几句又碍于身份、无从说起,只能把「小淘气」这个称唿吞进肚子里,全盘接受,勉强答了一句:「哦。」怎么听,都带着一丝气鼓鼓的意味。 越流君以为嘲风这是耍小孩子脾气,气自己做的雪人不合心意,想了想,又道:「这样吧,我去把我的小淘气抱出来,让你见见她,也让她瞧瞧这个像不像~」说罢就要进屋去。 嘲风一惊,连忙拉住越流君的衣角:「诶、不可!不用!」连忙扯出一个理由来,「天色不早了,我、我也该回去了。」 玩起来的时候没有察觉,确实时辰已经不早了呢,越流君打消了继续玩雪的念头,忙问:「你府邸在何处,我差人将你送回去,再晚,恐怕你父王会担心了。」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越流君却十分喜爱这个纯真可爱、性格又特别的孩子,不等嘲风回答,她就补充道:「若是下次还有缘相见,我们一起堆一个你的模样出来。」 「父王?谁是父王?」 越流君下意识就将眼前这个孩子当成是哪位王爷家的小世子了:「你难道不是某位王爷家的小世子、小公子吗?」 「哎呀什么王爷世子?才不是呢!我是女孩~」嘲风皱着小眉头纠正,还小声喃喃一句,「你可是知道的…」 说完,又觉得自己暴露了秘密,嘲风赶紧看了看周围,见宫女们都站得很远,拉起越流君的衣角凑近一步,踮起脚尖用气音对顺势弯下腰来听她耳语的越流君道:「君儿,这、这可是全天上地下,最大的秘密!我只告诉你,你不能告诉别人!」 作者有话说: 嘲风:看我人形龙形双向出击! 第78章 焕生机玉人换银龙(下) 越流君有些惊讶,转头对上嘲风的目光,见小龙的眼中写满了紧张和真诚,心知她所言非虚。 原来是假扮的男孩呢,越流君觉得有趣,抿嘴笑了笑,也认真承诺:「好,流君绝不会告诉别人。」 嘲风非常满意:「这就对了。反正,我不是什么王爷世子就行~记住了哦,你就唤我一声小龙即可,只有你可以这么唤。」 越流君柔声答:「好~记住了。所以,小龙家住何处,我差人送小龙回家,好吗?」 家住何处?可不就在君儿的寝殿之中嘛~只不过某只小龙是不可能就此承认的,她连忙道:「不用不用,不用谁相送。你身边这些小丫头,都比不上老夫的脚程!我自己回去!」 嘲风说罢,也不等越流君再反驳,留下一句「君儿,改天再来教你玩。」脚尖一点,在众人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轻盈翻上宫墙,消失不见咯。 众人惊疑,再眨眼时,哪里还找得到那个红色的小身影,只有花园中留下的一人一龙两个小雪人,昭示着她曾经来过的痕迹。 这个孩子能有此异能,想来真真来歷「不凡」呢。越流君细思片刻,没有头绪,虽然匆匆别过,却总觉得,她们一定还有机会再见的。她浅浅一笑,与准备取晚膳的小宫女交代几句,就回到殿中。 幸而翻出宫墙的嘲风很快又回到流月宫,没有被君儿发现端倪。 玩了一个多时辰,天色都快变暗,就快到小银龙享受晚膳的时刻,小宫女们按时在殿外的圆桌上布置起了饭菜,嗅着空气中飘散的饭菜香,嘲风饿得肚子咕咕叫,正趴软榻上等待流月公主的温柔「投餵」。 越流君见自己的小银糰子百无聊赖歪歪霸占软榻,过去将她抱起来,却并没有如小银龙期待的那样,直接带她去桌边准备用膳,而是一边说着:「小淘气,我有个东西要带你瞧瞧。」一边径直绕过圆桌,就走出了寝殿。 第129页 要去看什么,自然不必多说,嘲风无奈翻了个小白眼,君儿怎么回来也唤自己「小淘气」了?太放肆! 越流君才不知晓嘲风的小心思,用自己身上的披风整个将小银糰子裹住,只露出一张迷濛的小脸,生怕她受一点寒凉。 来到小雪龙面前,越流君将小银糰子的小脸凑到小雪龙面前,言语轻快:「你看,这是谁?」 嘲风并不想与这只个弱弱的「自己」大眼瞪小眼,忍不住对面前的「小弱龙」浮现出万分的嫌弃表情。 越流君没错过她的小表情,反而忍俊不禁,象是早就猜到好面子的小淘气不会喜欢「小雪龙」一般。俏皮的少女性子起了,还故意问道:「像不像你?」 君儿话里都是好笑的意味,分明是在嘲笑自己!嘲风气不过,从越流君怀里挣脱出来,嗖地跑到小雪龙身边,扬着爪子拍拍自己的胸脯,又嫌弃地指指身边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小雪龙。 那模样,好像在说:「你好好看看,本殿下!和这玩意儿很像?!」 越流君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故作严肃左右对比打量一番,认真点了点头:「嗯,真的好像呢。」 九殿下气得小脸都鼓起来,已经找回言语能力的她,差点没忍住直接开口说教君儿,幸而理智让她及时住了嘴、半声音节生生扭成一番大声的嗷嗷呜呜。 她小爪子指指自己的耳朵,哪里有这么笔直!又指指自己的脖颈,银羽如同丝绸般柔滑,哪里会缩起那么一圈肉肉! 九殿下用激愤的小表情、气势十足的嗷呜声,以及丰富夸张的肢体动作,详详细细指出了小雪龙的失败之处。 越流君彻底被她逗乐,掩唇笑出了声,也捨不得再让小银糰子着急,耐心看完她的一番据理力争,总算不再逗她,顺着小银糰子的意思道:「好好好~耳朵不像,脖颈也不像。是我手笨,没能做得很像呢。」 越流君一边说,一边将小银龙抱了回来,因为爪子上沾了雪,九殿下被公主反抱在怀里。瞧不见批评的对象,愤慨的小银龙仰着脑袋都还在「张牙舞爪」不停控诉。 越流君安抚一般地顺手从她的耳朵尖儿轻柔抚摸到背嵴处,一边柔声道:「好~不像不像,都听你的。」 酥麻感顿时直达心头,立竿见影,小银龙控诉的表情一滞,小耳朵立刻蹭的立起来,缩着脖子哑了火,也不乱动了。 越流君看看雪地上那只小雪糰子,立得笔直的小耳朵、缩得炸毛的后脖领,这…可不就完全一样了吗。 越流君唇边笑意盈盈,却将自己这一番结论藏在心底,没有故意说出来气坏小银糰子,抱她进了屋:「擦擦爪子上的雪,咱们该用膳了呢。」 …… 累日风雪,园子里的雪人儿和雪糰子在宫女们的小心呵护下,都还未消融失色。 流月公主每天都会有意无意抱着小银糰子来瞧瞧这小雪糰子,引发小银糰子一阵吹鬍子瞪眼的气恼反驳。这已然成了流月宫寝殿之前的一道特别风景线。 那个神神秘秘的小龙都没有再出现过。越流君偶尔也会想起那个小身影,只是再见之期会是何时,流月公主并未思及。 这日,越流君和小银糰子一同用了午膳,小银糰子便吵着闹着要午睡,还霸道地不许流君在一边无声看书,流君自然只能顺着她的意思,自己耐心十足搬去了偏殿小书房内完成课业。 「叩叩叩」窗边传来几声叩响。 越流君抬头,就见小窗被人从外面拉开一点,露出一张可爱又熟悉的小脸来。 越流君眼中闪烁出惊喜的神色:「小龙?」 嘲风对上她的目光,也不禁笑起来:「君儿!」说罢便完全拉开窗户,一个轻盈的翻身便跳了进去。 「诶、小心!」越流君急切的话刚出口,起身迎上来想帮忙,却见那红衣小人儿已经跳了进来。 嘲风大大咧咧摆摆手:「无妨无妨,老夫…可是世外高人。」她的另一只小手中拿了一把油纸伞。 越流君松了一口气,又好笑又无奈,还真是不能用对待寻常孩子的眼光来看待小龙呢。小龙神秘的身份探寻不了,越流君干脆也懒得探寻了,从她敏捷的身手和神出鬼没的行踪来看,说不定真是什么世外小高人呢。 越流君只是笑问:「小龙今日,又是来教我玩的?」 嘲风点点头:「嗯,没错。」她背着一只小手大摇大摆走上去在桌前停步,看着桌上的几叠写着娟秀文字的宣纸,虎着小脸问,「这是你的课业?完成得如何了?」 俨然一个正在审视学生课业的老夫子模样。只可惜她此刻就只比书桌高了的大半个脑袋,还要稍微踮起脚尖,才能看清纸上的内容,小龙夫子的气势也被砍掉了大半呢。 嘲风以午睡为由将人家「赶到了」书房,不就是为了制造这般单独相见的机会吗。 她估摸着时辰,算好君儿大抵已经快要完成今日的课业,这才现了身。因为流君曾说过,不完成课业,就会被那些老学士惩罚呢,嘲风可不想君儿受罚,一切的玩闹,都必须是在君儿完成课业的前提下进行。 越流君也回到桌边,笑答:「嗯,差不多完成了。小龙夫子是要考察流君的课业?」今天的小龙又会教自己玩什么呢? 一听君儿唤自己「夫子」,嘲风心里有些小开心,继续端着她严肃的小表情训诫君儿:「不可,『差不多完成』不算完成了,必须彻底完成了,我才能继续教你玩。」 第130页 说罢,她还用手中的伞尖磕了两下木质的地板,表达自己的「苦口婆心」。她从前在栖梧境逃学被师尊揪回来,师尊就总是如此严肃批评她呢。 越流君心下好笑,也有些说不出的期待在心里沉淀,她很配合「小龙夫子」,重新在桌前坐下:「夫子教训得是,那流君这就把课业完成。」提笔很快就在小龙夫子的监督下将最后所剩的一点课业完成了。 「完成了?」等得百无聊赖的嘲风见她搁笔,好奇问。 「嗯,这下,我彻底完成了。」越流君还俏皮地用了方才小夫子训诫自己的话呢。 早就坐不住的九殿下刷地站起来,几步上前就拉着越流君的衣角:「那好那好,我们快走!」哪里还有半点「小龙夫子」的风范。 越流君莞尔一笑,见小龙拉着自己向窗户去,疑惑:「这是要去哪?」 「出去玩儿呀!成天闷在这宫里,有什么意思嘛!」嘲风说得理所当然。 越流君睁大了眼睛:「出、出去?」脚步下意识放慢。 九殿下愈发着急:「哎呀当然是显城街上!听说很好玩的,我还没去过!今日正好咱们一起去!」 「可、可是我出不了宫呀…」没有父皇或是母后的许可,她怎么可能出宫去?! 嘲风摇摇小脑袋:「本山人自有妙计呢!」 作者有话说: 嘲风:出门咯~街上有什么好玩的呢? 第79章 同沐雪显都尽繁华(上) 吃好睡好心情好,九殿下的灵力恢復极快,这几日趁着流君出门的空档,小银龙一直都在努力恶补自己的神行之术,练到今日,总算有把握带君儿一同出游了呢。 嘲风又想到什么,她将自己的伞靠在桌边,跑到一边的椅子上取来一件还算厚实的披风递给君儿:「外面在下大雪,挺冷的。你要多穿些。」 越流君一看小龙果真一副真能将自己带出去的自信模样,不知道这个「小山人」到底有什么妙计,一边接过小人儿递上来的披风好好披在身上,一边犹豫道:「那…我与微雨双燕她们交代几句。」 嘲风一听,若是让那两个啰嗦的丫头知道了,岂不又是一番耽搁,小嘴一噘,眉头紧锁,停在越流君面前仰头看着她:「你、你不信我?!」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都包着泪儿似的。 这种眼神,越流君一看心里就软了。若小龙真的不是普通人,自己恐怕就算是拒绝,她一样有办法带自己走。若小龙只是说说而已,她又没有本事在重重护卫的眼皮子底下带走自己咯。更何况,目光骗不了人,小龙的眼睛是越流君从未见过的干净澄澈,越流君从心底里相信…她不会是坏人。 越流君小心护着披风的下摆,在嘲风面前半蹲下,柔声对她道:「不是不信你,是我怕她们一时间找不到我,会担心。」更怕房里那只小银糰子睡醒了之后,找不见自己,会大发脾气呢。 越流君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这样吧,我给她们留一张字条,可以吗?」 嘲风这才收起小委屈的心思,同意了越流君的提议。越流君留下一张简单的字条,又带上了银钱一类出门必备的东西,快速准备好一切,才问:「咱们要如何出宫?」 嘲风扬起嘴角神气一笑:「嘿,看我的。」说罢就放开越流君的裙角,将那把油纸伞随意夹在手臂间,伸出小手来。 越流君欣然牵住她白嫩柔软的小手,就见小龙另一只小手竖起两指,嘴中念念有词。很快,越流君只觉得身型忽然变得有些轻飘,耳边吹起劲风,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煳起来,更象是快速轮转倒退一般。 待到周围再变得清晰之时,一大一小两人已经出现在了大越都城显都的一处无人街角。 越流君心里又惊又喜,松开嘲风的小手,新奇地四处看了看:「这、这里?」又回头问小龙,「怎么会?!」空间的瞬息变换,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带君儿一起神行出来,还是耗费了九殿下不少灵力,所幸显都街头距离皇宫不算遥远,没有让九殿下在中途出岔子。见君儿很快转身过来,嘲风连忙收起有些气喘的小表情,只露出得意高深之色:「厉害吧!这里,就是显城街上了。」 流月公主读过再多书、见识再广博,也只是凡人之躯,第一次见到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自然止不住惊讶,双颊因为惊喜生出好看的粉色:「小龙,是如何做到的?」 嘲风的心情也十分舒畅:「就说山人自有妙计了,君儿现在相信,老夫是世外高人了吧!」她挺直了小腰板儿,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威风神气。 越流君笑意盈盈:「嗯。小龙…是世外高人!」不过这一次,她是从心底里真正认可眼前的小龙绝非等闲之辈了呢。 嘲风得了满意的回答,着急催促道:「好了好了,咱们就别站在这里啦,快出去街上玩吧!」话本故事里总是说人间街市有多么热闹、多么好玩,嘲风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天上正下着大雪,宫外的气温自然比流月宫里要寒冷许多,幸而嘲风贴心提醒流君披上了厚厚的披风,替她挡住了风雪。 雪花纷然落下,嘲风一直捏在手里的油纸伞也终于可以派上用场,嘲风牵住流君的衣角让她停下脚步,为了体现自己「长者」的风度,嘲风刷的一声,在越流君面前撑开大大的油纸伞,就想替君儿撑伞。 第131页 可惜她的小矮个儿要想给身材高挑修长的越流君撑伞,着实有些困难,嘲风双手并用踮起脚尖,才好不容易将油纸伞遮住了君儿的头顶。 越流君看她体贴、懂事又努力的动作,心下柔软,伸手想要接过伞柄:「让我来吧。」 嘲风抿着嘴一脸不甘心,紧紧捏着伞柄犹犹豫豫。都怪自己不好好学术法,不然早就以威风凛凛的模样让君儿崇拜至极,怎会沦落到、连撑个伞都如此费劲嘛! 越流君见状,玩笑般与她约定:「那…等你长高了,长大了,再由你撑伞,好吗?」 只不过此言,也仅限于小小的玩笑话了,毕竟等小龙长高长大,自己又身在何方,越流君根本无法预料呢。思及她那些个被嫁到各式各样权贵家里的姐姐,越流君眼中浮现出一丝苦涩。 越流君说的是玩笑话,嘲风却完全当了真,这才捨得将伞柄交给越流君,一边不甘心地捏着拳头喃喃道:「好。等我、等我变高了,我要给君儿撑伞!一直撑、一直!」 越流君闻言,即便知晓那不过是童言童语,小龙所言的「一直」,只会在天马行空的想像中成真。却还是止不住心暖,唇边浮现出浅笑,也轻声答:「嗯,好。」 两人走出檐角,踏着铺满石板的一路雪白,循着热闹的人声绕出偏僻的街角,便来到显城热闹的街市之中。 虽然天寒,街市上的热闹也丝毫没有受到风雪的影响,街道两旁的屋檐都披上了雪,售卖各色商品的行脚商贩撑起的小木棚也是晶莹的银白色。 街市之中小姐们身上色彩明艷的衣裙和公子们手上一把把织锦漂亮的伞,却象是风雪之中凌寒盛放的各色花朵。 整个天地在雪落无声的洗礼之下显得格外明净空灵,商贩的吆喝声如歌儿一般语调欢快,酒楼食馆飘散出来的酒香甜香,夹杂着风雪独有的清新韵味,沁润在心头。 越流君并不是第一次到显城街头来,只不过以往都是随父皇一同出宫,龙驾鸾车如流水一般沾满了宽阔的街道,寻常百姓都被夹道的冷面护卫取而代之,小贩商贾更是见不到踪影,即便小范围地允许百姓一观圣颜,也必须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二官宦家属,越流君还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自由出宫游玩繁华街市的感觉。 而她身边同样是尊贵出身的九殿下呢?住惯了清冷而无欲无求的神境,更是从未见过这般充满生机和人间烟火气的热闹街市,比起流月公主来,「人间阅歷」更是少了不知多少,自然就越发兴奋惊奇了。 嘲风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左看右看,只觉这也有趣、那也新奇,没想到,人间街市,真是如此热闹有趣呀! 身边的小人儿正牵着她的衣袂,撑伞的越流君贴心地放慢了步子,让小龙的小短腿儿也能轻松跟上步伐。伞柄悄然往小龙一侧倾斜,尽可能为她挡住一切可能落到身上的雪花。见街上人多,越流君又小心扶着小龙的肩膀把她往自己身侧带了带,柔声道:「小心些,街上人多。」 嘲风听见君儿言语,只是嗯嗯两声,乖巧与君儿拉近了距离,眼中的好奇专注却是一分不减。 越流君莞尔,目光不禁从热闹的街市转到身边可爱人儿的身上,看着她小脑袋一会儿往左瞧,一会儿往右瞧,偶尔瞧见一两样特别有趣的,目光就象是黏在了上面,脑袋、小身体都随着那个方向扭动,转到脖颈承受不了的极限,这才恋恋不捨转回来。 待到小脑瓜终于从各种新奇东西的冲击下反应过来,九殿下便完全开启了问题匣子,随着「诶?」的一声疑惑,摇了摇越流君的衣袂,就开始问这问那。 越流君知晓的,自然都一一为她耐心答了,越流君不知晓的,两人则是一同上前去看个究竟。小龙想要的新奇东西,流君就为她全数买下,每一样东西,买一份还不够,嘲风一定要人家买两份,自己想吃什么,必然会分给流君一半。 所谓「有老夫的一份,就必须有君儿的一份!」听得越流君又好笑又温暖,哪怕是自己并不觉得新奇的物件,也顺着嘲风的意思买了两份。 一会儿逛下来,九殿下肚子是吃得鼓鼓的,东西买多了,两人干脆还顺手买了一个编制精美的小提篮,将买来的小玩意儿全部放到里面。 嘲风以「有老夫在,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姑娘提东西?」为由,说什么也不让君儿提,虎着脸从越流君手里「夺」过小提篮,自己将它挎在了胳膊上。 嘲风不知晓人间规矩,伸长脖子看着君儿用一种特别规制的银色小玩意就换到了各种漂亮的东西,忍不住发问:「君儿君儿,你那是什么好宝贝?为什么他们都要和你交换?」 作者有话说: 嘲风(捏着小拳头):要快快长高! 第80章 同沐雪显都尽繁华(中) 眼前的世外小高人,竟连银钱都没见过呢~越流君耐心替她解释道:「那是银钱。可以用来购买各种货品的东西。」 「哦~」嘲风听明白,所谓「银钱」大概就类似于仙境之中可以用来换取各种法宝的灵石一类,「幸好君儿带了银钱~不然咱们,咱们都换不了这些好宝贝了。」 嘲风拿着刚买回来的小风车,鼓着腮帮子使劲吹了吹,五彩的扇叶便轮转起来,看得小殿下扬起嘴角,真有趣! 越流君笑道:「世人熙熙攘攘,皆为名利来去,名和利之中,说的这个『利』字,最主要指的,就是银钱。」 第132页 嘲风听得似懂非懂,却又不求甚解,很给面子地点点头:「哦~明白了…」说着说着,忽而声音变弱,在末处戛然而止。 越流君低头一看,一只小小的、白嫩的拳头还拉住自己的裙角,而那个本在和自己谈笑的人儿已经停住了脚步,目光紧紧锁在一处,象是看到了甜蜜诱人的糖果,走不动路了。 越流君随着她好奇张望的方向一看,就见一座装潢华丽的小楼伫立街边。 天光正好,楼里还没有正式开门做生意,镂空的双开大木门只敞开一小半,透出其中的纸醉金迷、暗粉桃红颜色来…看起来着实非常神秘。就好像欲拒还迎,正吸引着每一个好奇的路人上前一探究竟一般。 正好有一个穿着富贵的中年男人被一个打扮十分妖娆浓艷的女子送出来,他握着女人的手凑到女人耳边说了几句,女人听得一脸娇笑,手帕捶了捶他的胸口,三言两语逗得男人开怀大笑起来。 九殿下常年生活在清心寡欲的神界,哪里见过这些地方?看那一对男女的动作神情,虽然觉得有些奇奇怪怪,却是愈发好奇。 越流君皱起眉头,虽然没有真正见识过,但聪慧如她,只一两眼,便看出那是什么地方… 就听身旁的小人儿言语期待:「君儿君儿,哪里是什么地方?看走出来的人表情都很开心,我们也进去看看吧!」嘲风说罢,小拳头就拉起流君的衣角,想把她拉去那神秘的地方看一看。 越流君赶紧反牵住嘲风的小拳头,止住她的动作:「不可!」 嘲风回头一看,君儿正神情严肃,也不禁跟着越流君皱起眉头:「诶?为什么不可以?」还忍不住继续看了楼里一眼,小声呢喃,「看起来好好玩。」 越流君也不知该如何与嘲风解释,只能说:「那里、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是好地方?」嘲风不能理解,「那为什么那些老头笑得这么开心?」 越流君左右为难:「因为、因为他们都是坏人,做成了坏事,所以开心。」压低的话音刚落,门口送走男人的妖娆女人,回头就瞧见了她们二人。 那女人一愣,看清越流君身边的白嫩小人儿,眼中立刻闪出无比喜爱的精光。 看在越流君眼里,就象是要生生将自己身边的小人儿吃掉一般。越流君眉头锁得愈紧,心里非常不舒服,连忙侧身将小龙拉到自己身后来挡住,牵着她的小手就想赶紧离开。 送客的女人远远笑起来。这一大一小两人,虽然都是粉雕玉琢的漂亮模样,眉眼却并不相像呢,应该不会是姐弟关系。 管得这么紧…那女人不禁在心中胡乱猜测,难道现在显都有钱人家的小姐们,都开始流行养童养夫了嘛? 「诶诶诶?」嘲风被君儿不容分说地牵着远离了那个神秘的地方,小腿儿都差点没跟上君儿匆匆的步伐。 越流君回头确认此处已经瞧不见青楼了,这才停住脚步,弯腰扶着嘲风的肩膀认真对她说道:「小龙,你要记住,那里真的不是好地方,你千万、千万不能再好奇、也不能偷偷进去。明白了吗?」 嘲风无辜眨了眨眼睛,看着越流君脸上无比认真的表情,听话将那里归为了「不好的地方」,努力收起好奇心,乖乖点头应道:「好吧,就按你说的…」 说得乖巧,小嘴却不自觉微微翘起,还不自觉小心回望了一眼,真是好想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呢… 越流君没有漏掉她的小表情:「我、我们去别处看看吧…」连忙带着小龙往另一条街市上去,总算将小龙飞到青楼之中的心思给拉回来。 两人绕过街角,就瞧见一处大宅院的墙角坐着一位白髮苍苍身型佝偻的老婆婆,她没有遮风挡雨的货棚,只靠着那伸出来的一点点屋檐勉强遮挡风雪。 面前的小摊位上,摆着十来样五颜六色的编织小玩意,却久久无人问津,几乎快要被雪片覆盖,老婆婆也没有动作,只将两手揣在袖子里,快要睡着一般。 率先看到这一幕的嘲风皱起眉头,正时刻小心注意小龙的越流君没有错过她的小表情,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也不禁蹙眉。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商量,却是不约而同走上前去,在老婆婆的摊子面前停下。 闭目养神、努力抵御寒冷的老婆婆似有所感,睁开眼睛,迷濛之色半晌没能褪去,平日里哪能一下子见到两个面容如此精緻的人儿?老婆婆伸手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还神游梦境。 嘲风牵牵流君的衣角:「君儿,咱们把她的东西都买下来吧。」 越流君的想法和她一致,笑着点点头,小心询问已经醒来的老婆婆:「老人家,你这几件东西,我们都很喜欢,想全部买下来。」 老婆婆这才彻底反应过来,耳力不佳又没听清流君温柔的话语,伸手将摊子上的风雪掸到一边,拿起几样货品在两人面前展示:「诶、诶~小姐、小公子,这些、这些,都是老婆子用最好的材料做的,别处买不到。」 越流君耐心听老人家介绍了她的货品,为了让老人听清,提了几分音量:「好,我们都很喜欢,想全部买下来。」只是她的声线和长期养成的优雅习惯,不允许她扯着嗓音说话,老婆婆听起来依旧有些吃力。 一边的嘲风连忙伸出一只小手做扩音状,帮她大声重复了一遍:「老人家,我们,想把你的东西,全都买下来!」尽可能提高音量,却又不想显得自己太兇的小模样,看得越流君忍俊不禁。 第133页 老婆婆这下完全听清了,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神情:「全、全都…?」说着便看向流君。她以为「全都买下来」不过是小公子的儿童戏语,眼前的一大一小,显然流君才是管事的那一个嘛。 越流君笑着点头肯定,却没有再问价格,而是取出一块银钱递到老婆婆面前。对嘲风说道:「小龙,咱们将这位婆婆的货品都收起来吧。」 即便嘲风从前不懂这人间货币的交换规则,看了一路下来,也明白此刻君儿给老婆婆的那一块银钱,远远超过了老婆婆这一摊子小玩意的价值。 嘲风暖暖一笑,积极应道:「好~」这就配合君儿将小摊上的几样东西都收进了小篮子里。 老婆婆出来摆小摊勉强维持生计,从来都只能挣点小铜板,哪里收过分量这么足的银钱?她愣愣接到手里,想起自己根本就没有钱可以找补开,急忙摇着脑袋要将那银子退还给越流君:「小姐,这、我没办法给您找补!」 越流君自然不会再将银子收回来:「老婆婆,不必找补的。」她真诚与老婆婆说道:「您的东西,式样、材料我们都很喜欢,工艺是无价的,我们觉得它就值这么多。」 还是和方才一样,小龙立马就替越流君大声转达了。老婆婆哑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动作。 越流君又与嘲风商量:「小龙,外面风雪也不算大,我们就把伞先留给老婆婆。如何?」 嘲风仰头对上越流君的目光,很快理解她的意思,随即欣然道:「好。」两人将油纸伞收好停靠在老婆婆的摊位边上,越流君与老婆婆说了两句,也不要嘲风再重复,便牵起嘲风快步离开。 没了油纸伞,越流君将披风的系带松开些许:「风雪也不大,小龙就和我同披一件披风,御御寒,如何?」说罢就将一旁正在整理小篮子的九殿下裹了进来,还小心护着身侧的人儿,生怕因为自己赠伞的提议,让身旁的小龙受凉了。 幸好披风大,足够藏下一个小小人儿呢。 瞬间就被君儿温柔裹进披风、只露出一张小脸来的九殿下眨眨眼睛…她低头看看自己,又抬头瞧瞧君儿。这和被君儿抱在怀里时的温暖感觉很相近,她身上柔和的淡香萦绕鼻息,比温暖来得更加让嘲风喜欢贪恋。 「好~」嘲风一手抓好小提篮,另一手则在披风之中攒住了君儿的衣袖。 可是,自己是不会淋雪了,可君儿呢?嘲风也不忘关心君儿,抿着嘴想了想,自己身为「长者」,怎能让君儿独自在雪中抵御寒冷? 嘲风的声音从暖暖的披风之中传来:「君儿,我们再去买一把伞吧,你这样,会着凉的!」 越流君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小龙的鼻尖:「不冷呢。」 作者有话说: 掉马的小铺垫~ 第81章 同沐雪显都尽繁华(下) 却见小龙的小脸上写满了严肃认真,越流君拗不过她,伸手将披风后的兜帽戴上,就好像听从「小前辈」训诫的乖巧女孩一般。 越流君也学着嘲风的模样眨了眨眼:「我将兜帽戴好了,不会冷的。这附近一时半会儿也找不见卖伞的铺子。」 嘲风噘了噘嘴,看看四周,确实如君儿所言,没有伞铺子,小小「哦」了一声,心里显然并未放弃。 越流君好不容易才忍住伸手上去捏捏她气鼓鼓粉嫩小脸的冲动,所幸没有惹得一向好面子的小龙前辈暴跳如雷。 嘲风捏了捏拳头,干脆心一横,试着将从未实践过的术法默念出来,一番努力之后,她抬头偷瞧了一眼,雪花在落到两人头上之前果真乖乖偏离了轨迹,象是有一把无形的大伞。 越流君很快便察觉不对,大概能猜到如此神奇的效果,定是小龙想办法营造出来的…观察细緻入微的越流君发现小龙头上都浸出了薄汗,似是虚耗过度,有些心疼,当即打消了继续游玩的念头:「小龙,时辰不早,咱们也游玩了几条街市。该回去了呢。」 正憋着一口气,竭力为君儿周身营造出一把无形护罩的嘲风,差点泄气、现了原形,她闷着小嘴犹豫片刻,灵力所剩不多,再耽搁恐怕连神行回流月宫的能力都没了,想着来日方长,总算乖乖同意了言君的提议。 两人像来时那般回到流月宫,一双小宫女正拿着越流君留下的字条又着急又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前忽然就多了两个人,「公主?!」双燕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公主和这个「小老头」,怎的眨眼间就出现在面前了。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越流君倒是平静许多,她笑着对两个宫女道:「微雨双燕,方才我随这位武艺高强的世外小高人,出去转了转。」将嘲风的神力归结为了「武艺」,免得微雨双燕吓得睡不着觉呢。 高人便是高人,君儿干嘛还在前面加一个「小」字,听起来真是奇奇怪怪呢,嘲风小眉头紧蹙,无声念叨一句,却没有打断君儿与两个丫头说话。 「公主、你可真是吓死奴婢两个了!」微雨大大松了一口气。微雨双燕看着嘲风手里装满东西的小提篮,宫内什么地方能找到那样丰富种类的小玩意,她们实在想像不出来。 见两人仍是心有余悸以怀疑的目光看着小龙,越流君解下披风递给微雨,一边笑道:「无妨的,我们只是出去随意转了转。让你们担心了,下次出门,我一定与你们好好说明。」说着还不着痕迹看了嘲风一眼。 第134页 柔波含笑的眼中正写着:看吧,便是小龙不让我与她们交代,这下被批评了呢。 嘲风撇撇嘴,在一边瞪了微雨双燕一眼,两个小丫头,一向最爱大惊小怪。 「下次?」微雨双燕一脸惊疑,公主下次还要做这般危险的事情!万一被奸人恶徒伤害了怎么办?! 越流君好一番劝慰和保证,又吩咐了些许事务,这才将将让一心担忧着自家公主安危的微雨双燕勉强放心、离开了偏殿。 越流君回头就看见嘲风还在对着门口做鬼脸,忍住笑意:「时辰不早,小龙也早些回家吧。」今日的流君也不提派人相送的事情了,以小龙的身手,自己派的人哪里有资格保护她呀。 嘲风也不纠结,爽快应了,反正出去是小龙,回来又是小银龙,完全没有离愁别绪呢。 越流君将小提篮提到嘲风面前:「小龙的那一份,也带回家去玩吧。」 嘲风背后哪里有什么府邸住处:「这倒不必,君儿替我保存着,下次我来时,再玩不迟。」她几步上前,将自己方才便整理好的小提篮里的东西在桌上分成两堆罗列出来,「这些,是君儿的,这些是我的。君儿要替我存好了哦。」 越流君发现自己那一堆小玩意之中多了一条色彩鲜亮的小红绳,好奇问:「这条红绳?只买了一个?」今日买的东西实在不少,越流君都记不起这条红绳是何时购买的了。 嘲风如实道:「是那个老婆婆做的红绳子,只有一条,便留给君儿了。」生怕君儿会拒绝,立刻补充道,「这种花花绿绿的东西,不适合老夫这种世、外、高、人。」也是意有所指,纠正君儿说的「小高人」。 越流君被她可爱的话语逗乐,欣然接受了嘲风的好意:「好~多谢小…」故意说出一个「小」字,瞧着面前人儿的小眉头又皱起来,就要张嘴批评自己,这才转了一个弯儿,继续道,「…小龙高人的好意。」 嘲风明显看出君儿是在故意逗自己,扬着小眉毛气鼓鼓的、又不知该如何说起,与越流君无辜的目光对视片刻,最终败下阵来。 九殿下背着手像老夫子一般长嘆了一声:「罢了罢了,老夫不与你这个小姑娘计较。」说到底还是自己失策!早知道,就不在名字里加个「小」字儿了。 越流君忍俊不禁,向她行了一礼:「多谢小龙高人~」 嘲风摆摆手:「这就对了。」转身头也没回,「那我回家了!」话音未落,人已经潇洒跳出窗外,再次上演「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见踪影咯。 活泼的小人儿走了,偏殿之中又归于宁静,估摸着时辰,自家小银糰子也差不多该醒了呢。 越流君如约将小龙的那一份小玩意都安放在一处存好,却是将自己那一份提进了寝殿。小银糰子贪睡、错过了今日的游玩,自己的这一份小玩意,却都可以与小银糰子分享呢。 刚窝上小软榻的嘲风吓了一跳,君儿再早一步「杀进来」,大概就能将她从窗外窜进来的场景逮个正着了。 越流君瞧她将被褥踢在一边,还张着嘴喘气,上前在软榻边坐下,伸手抚摸小银糰子的脑袋后背,将她弄得乱闹闹的羽毛理顺。 小银龙乖乖顺着越流君的动作伸展腰背,十分享受君儿温柔的指尖从羽毛鳞片间轻抚而过的那种舒服感觉。 要是摆张镜子让嘲风自己看看她此刻的小模样,定会表情凝固、暴跳如雷。怎么能学那些弱弱的人间宠物、仙界坐骑,在不知不觉间,就被君儿「驯服」了?! 越流君满眼宠溺看着她柔顺乖巧的模样,好奇问:「怎的睡个午觉,倒是将你睡累了?」 小银糰子嵴背一僵,连忙趴下窝好,闭上眼睛嗷呜两声,假装又要睡觉,选择逃避君儿的问题。 越流君笑:「还要睡呀,莫非你方才没有午睡,而是偷偷跑去哪里玩耍去了?」听微雨双燕说,自己出门请安听学之时,她们偶尔就会发现小银糰子「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偷熘去哪里玩了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嘲风生怕君儿猜到自己与「小龙」的联繫,虎着小脸,扯上被子来把自己裹住,着重裹紧了耳朵,示意君儿莫要再啰嗦、吵着自己睡觉了呢。 越流君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她是一心逃避装睡?也不为难小银糰子:「好了好了,不问你了。只是宫中守卫森严,出入尽须小心,千万不要再受伤了…」只要小银糰子不会受伤、不会不辞而别,就随意她去哪里玩好了。 越流君不放心地嘆息一声,轻轻拍拍小银糰子的后背,话锋转回了闲聊之上:「方才,我同一位小友出宫去游玩显城了呢。」她将小提篮放在一边,「这一份是我的,你看看有喜欢的吗?」 嘲风正因「小友」这个说法而皱眉,又听君儿想将她的那一份分享给自己,小银龙便捨不得再与君儿置气。明明早就清楚那一篮子东西装的是什么,却假装十分好奇,从被子里面钻出来查看。 越流君与她一一讲了篮子里的小玩意,最后拿出那独一份的小红绳,突发奇想,在嘲风大眼睛写满疑惑不解的情况下,将小红绳系在前爪之上。 越流君一边为她红绳繫结,一边道:「这是我们在街上瞧见一个老婆婆卖的,她亲手辛辛苦苦编织的哦。只此一条,小龙将它留给我了,我看着它很适合你,所以我想将它转赠给你~」 第135页 这样花花绿绿的东西,怎么会适合自己?当然是戴在小银糰子身上合适了。越流君想着小龙的话,没有说出口,免得小银糰子炸毛。 说来小银糰子骄傲的小性子,和小龙还真是有几分相似呢。 越流君眉眼含笑,指尖给小红绳繫上了一个漂亮的绳结,是小银糰子向来最喜欢的「样式」,这才收回手,期待问道:「喜不喜欢?」 小银龙可不知道君儿心里的小想法,自己分给君儿的小红绳,兜兜转转又回到自己身上了呢。 她扬起爪子看了看,小红绳、配上好看的绳结,虽然朴素简单,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却颇得嘲风的心。小银糰子脸上浮现出笑颜,很喜欢呢……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小龙掉马~ 第82章 露破绽小龙明真身(上) 小龙的出现,让越流君在小银糰子之外,又多了一位小友。虽然只是两次短暂的交流聚会,个性独特又神秘的小龙还是为越流君原本枯燥无味、日復一日的深宫生活增添了许多趣味。流月公主在闲来无事之时,时常会不住想起那个有趣的小人儿,十分期盼与她的再次相见呢。 这日下午,完成课业的越流君突然又被父皇召去。近日皆在努力修行术法、企图通过恶补让自己的修为突飞勐进的嘲风,按时练完了今日的术法,不见君儿回来,她百无聊赖,一个舒服的回笼觉直接睡到了傍晚。 因为空空肚皮的「报时」,嘲风从美梦之中醒来,简单收拾一下便乖巧窝在软榻之上,一心等着君儿回宫。早膳午膳晚膳,九殿下就爱跟着君儿吃些人间宫廷的美味佳肴,这已经成为两人之间的习惯,谁也不能去打破。 等了半晌,外面的天色都沉沉欲暮,小银龙的肚皮已经压不住地咕咕直叫,还是没等到君儿回来。小银龙在软榻之上翻了一个身,君儿向来守时、不会落下自己一顿餐饭,今日中途被那老皇帝叫走,怎么回来这么迟呢? 刚这么想着,就听见几人步履匆匆赶回寝殿,只从脚步声听来,九殿下就知晓,这其中并没有她等待的人儿。嘲风皱眉直起身子往门口张望。 是君儿身边的微雨,带着几个提晚膳的宫女进来了,宫女们在桌上布菜,微雨则上前来对一脸不解的小银龙道:「小银糰子,公主今日有要事不能回来用晚膳,就由我来照顾你吃饭,好吗?」 小银糰子,已经成了嘲风在流月宫中约定俗成的暱称。九殿下气鼓鼓纠正了几次,偏生正是君儿带头要继续这么叫,她便束手无策,只得以「长者」的肚量,宽容了「小辈」们的无礼行为。 九殿下小眉头皱得愈深,君儿明明说了今日要回来陪自己吃饭的!平日都是君儿温温柔柔、一口一口餵自己吃,这是自己和君儿之间的默契和温馨,怎么能换了旁人?她想也没想就摇了头,不行! 任凭微雨与她讲了好一番,嘲风依旧毫不松口。公主再三强调,要让自己温声细语、放足了耐心给眼前的「小主子」说话,不得强迫、不得威逼,微雨自然得照办,处处小心尊重小银糰子的意见,免得这个最爱告状的小傢伙在公主耳朵边把自己骂个不停。 两人一阵僵持不下,最终微雨败下阵来,只能惴惴不安听从了小银糰子的「吩咐」,留下一桌子饭菜来让她自己吃。 将微雨乃至一干宫女赶到了偏殿之外远远候着,独自留在殿中的嘲风乖巧坐在桌边继续等待。她坐的椅子,是流月公主专门吩咐匠人为她量身打造的,又高又稳当。嘲风眼巴巴凝视着门口,就好像…不等到那个温柔的人儿出现,她便没有兴致好好吃饭了呢。 可是左等右等,饭菜都快凉透了,眼瞧着天空擦黑,嘲风既没有认真开始吃饭,也没有等到君儿。 娇生惯养的九殿下,何曾如此乖巧等人上桌吃饭过呀,更别说是落下一顿饭不吃了。在栖梧境,要是谁敢饿着她一顿,还不得闹上天了~嘲风的肚皮已经饿得瘪瘪,几乎到了前胸贴后背的程度,原本炯炯有神盯着门口的目光,都变得有些蔫蔫的。 门外一直小心等待「小主子」发话的微雨又问了一次,嘲风撇撇嘴,君儿今日…大概真的不会回来和自己一起吃饭了… 小银龙的嘴巴快要撇到下巴,一咬牙做了决定,不等君儿了!赌气的嘲风嗷呜回了微雨一句,伸出小爪子就要开吃。 怎料她的爪子又小又胖,既没法握好筷子,也不能拿好勺子,九殿下性子又急,一阵费劲的动作,蔬菜汤汁撒了一桌子,几块诱人的水晶丸子悉数滚到了自己身上、弄脏了定制的衣服,小脸也煳得花里胡哨,却是半块美味没能吃到嘴里… 把嘲风气得是肝火直冒,头上都急出汗来,眉心的赤羽又有隐隐要爆燃起来的趋势。爱干净的九殿下又不想直接伸爪子去碗碟之中抓,干脆心一横,嗖地化成了人形。 这下终于对了,换成了小手,九殿下也堪堪找回一丝从容,能从碗碟里享用那所剩不多的美味。 越流君匆匆赶回流月宫,就见微雨一脸焦急的模样候在殿外好远的位置,一看是公主来了,正想行礼。 越流君连忙止住她的动作。与微雨无声交流几句,大致能猜到现下是个什么情况,心里又好笑又好奇。越流君摒退了一众宫女,独自轻步来到门前,尽可能小声地将寝殿的门推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就想瞧瞧自家倔脾气的小银糰子,正在殿里面淘什么气呢? 第136页 只见寝殿之中,一个身着红色锦袍的孩子正站在桌前,神色恹恹随意夹着菜吃。即便脸上沾满了油污汤渍,越流君对她的面容也再熟悉不过,不是小龙,还能是谁?! 越流君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在看见小龙手腕上那一条繫着特别绳结的红绳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她是?! 此时的嘲风正气鼓鼓、委屈屈、神蔫蔫地努力勉强填饱自己的肚子,根本没有注意听门外的动静,也没有察觉她心心念念的人儿已经在门口瞧见了这里面的一切。 殿门被人推开,嘲风抬头就看到君儿可算是回来了!她嗖的扔下手里的小勺,两步跑到越流君面前仰头看着她:「君儿!你终于回来了!」 眼中满是控诉,说得也委委屈屈。九殿下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穿帮了呢。 九殿下自顾自地诉说自己的满腔委屈:「明明说好的,一会儿就回来和我吃饭,你怎么现在才——」从君儿震惊的表情之中,她似有所感,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完全没声儿了。 嘲风怔住,她低头看看自己,又抬头眨眨眼睛,心道一声:不好!象是条件反射一般「砰——」的一声赶紧化为原形。 谁知她情急之下的一个化形,完全没能很好稳住自己的小身形,半空中的小银龙直接就扑通一声闷响,生生滚落到地上—— 「诶!」越流君反应再快也没能将她接住。 小银龙吃痛嗷呜一声,软软糰子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幸而寝殿之中铺了厚厚的地毯,没有将小银龙摔伤,却将她从「迷煳」之中彻底摔清醒了。当着君儿的面化形,无异于反倒把事实真真切切摆到了君儿面前嘛! 嘲风又气又悔,下一刻就被越流君急急忙忙地「捡了起来」。 「摔、摔着了吗?」越流君努力消化掉这些神奇到匪夷所思的真相带给她冲击和惊讶感,这下也不必怀疑猜测了…眼见为实呢。 就见怀里的小银龙脸上是比自己还要惊愕呆愣的小表情,越流君又好笑又好气,惊喜却是占了心情的绝大部分,确认了小银龙没有受伤,她伸手就将小花脸嘲风放回她自个儿的椅子上端端坐好。 越流君也在倖免于油污的圆凳上坐下,将桌上准备好的手帕取来给她擦拭,又发现那张小脸上实在是煳得太过「不堪」,已经不是手帕轻擦几下就能解决的程度了,只得放弃,她对上小银龙复杂的目光,启唇问:「这下,你好好来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唔——」小银龙扭扭捏捏,还不想承认。 即便印证了不凡的身份,小银糰子却还是她熟知的那个小银糰子呢。越流君惊疑的心情渐渐平復下来,她对小龙的故事充满了好奇,故作严肃道:「别想矇混过关,我都瞧得清清楚楚了。你一定会说话。」 嘲风没办法,干脆重新化形成了人形的模样,如此一来,君儿为她定制的椅子就不合适了,她站在越流君面前揪着衣角,白净净的小脸上到处沾着酱汁儿,委屈巴巴瞧了越流君一眼,就好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弱弱开口道:「就、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嘛…」 越流君看着她的小模样就止不住心软,顺手拉来另一个圆凳,也让小龙坐下,柔和了声线问:「所以,小龙,就是小银糰子,对吗?」所以,这些日子给自己带来无限快乐的两个「人儿」,其实都是同一个人儿。不对,小龙和小银糰子…肯定不是「人」呢。 嘲风小声反驳:「才不是小银糰子。那是君儿胡说的名字…我是…就是我,是小龙。」言语间尽是对「小银糰子」这个称唿的不满。 越流君暂时顾不上这些,继续追问:「所以…你是龙?」 嘲风点头:「那当然,九天之上,最最神威的龙。」说到自己的身份,嘲风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虽然她只是九龙子之一,可不也是最最纯正的龙族血脉嘛~ 越流君被嘲风的骄傲神色逗笑,传说中「最神威」的龙,原来就长小银糰子这般可爱的模样呀!那宫里面那些象徵皇室权威的威严龙形雕饰,岂不全部误传了? 作者有话说: 嘲风:呜呜呜、小弱态被君儿发现了…威风扫地。 丝雨:别急,下章让「威风的你」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第83章 露破绽小龙明真身(下) 嘲风急了:「君儿笑什么?你不信我?!」 越流君堪堪收住笑意:「我信你是龙…」又话锋一转,「只是…小龙,真的不是小孩子吗?」小龙不是凡人,那么她的年纪,倒真的值得推敲了呢。 嘲风皱起小眉头:「当然不是小孩子!第一次化形与你见面时,我就说过。我、老夫!老夫已经五百岁了!可是你的好多好多倍!」她伸出双手,夸张比划了一个好大的范围。 越流君秀眉轻扬,又惊讶又好笑:「你那天说的…是五百岁?而不是五岁?」 嘲风气道:「莫非君儿一直以为我只有五岁?!」 「是、是我眼拙了…」越流君实在很难将眼前的孩子、小小的银糰子,和五百岁这个年纪联繫起来,小龙到底是如何做到经歷五百年,还能保持如此澄澈纯洁的内心的? 俏皮的少女心性激发出来,越流君好奇问:「那为何小龙会是现在这样的…孩子模样?」 嘲风被君儿一句问话噎住,说起此事,她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又哪里想以一副弱弱的小孩子面貌示人?可是她自己没有好好随师尊修习术法,又如何怪得了旁人? 第137页 嘲风气鼓鼓支吾两句,只能归咎于那些无礼的宫廷侍卫:「我受了伤!灵力不足以维、维持正常模样…这、这才只能先将就着,变成小一些的身躯。」 越流君见她神情闪烁,心道小龙定是好面子、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 嘲风急着想要证明自己:「你不信,我可以证明!只维持一会儿,我的灵力还是足够的!」话音一落,不等越流君反应,嘲风便抬起小手,一阵咒诀念出来。 只听见又是「砰——」的一声,一团迷雾在越流君眼前炸开,迷雾之中,小龙的身影顿时变成了一个影影绰绰的修长人影,紧接着,便是刺啦几声… 化形之术还很不到位的嘲风一时间没能将术法用得尽善尽美…身上的小衣裳顿时被长胳膊长腿儿绷开来… 越流君哪里想到嘲风会突然来这么一出?迷雾很快散去,这一刻,越流君才真正信了嘲风的年岁… 她睁大眼睛,完全怔住,唿吸都下意识屏住,绯红随即从脖颈窜上了耳尖,待到终于找回思绪,她立刻背过身去不敢再看:「你——你怎么?!」 砰砰、砰砰…是她错落无法平静节奏的心跳。脑海之中的画面,也很难在一时半刻之间驱散忘却… 越流君羞红了脸,嘲想又哪里想到只是片刻的化形也出了岔子?看着君儿吓得转过身去的背影,身上传来凉飕飕的感觉… 这…? 九殿下同样有些不好意思,耳尖也泛起红色。只是她的反应远不如越流君强烈,君儿都给自己洗过那么多次澡了…不至于、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吧…自己只是化形成正常的模样而已,便将君儿吓成这样? 化人形和原形对嘲风来说没什么两样,对越流君而言可就大不相同了。且不说小银龙一身银羽鳞片便是最好的遮蔽,君儿从前都是将她当做聪明的小灵兽看待,为她沐浴之时又哪里会多想? 可爱的小银糰子,乖巧的小龙,忽而化成了一个面容完美、衣不蔽体的同龄人模样,给越流君的视觉冲击可想而知。 幸而九殿下还是要面子,果断飞快变回小银龙的模样,才发现身上君儿为自己特别定制的、用来遮掩翅膀的小衣裳,竟然也被化形术误用带来的后果给撑破了。她只能抓起那一身崩坏掉的衣裳,画蛇添足地遮蔽自己,小心翼翼出声问道:「这、这下,你相信了吧?」 什、什么都看到了,还有什么不相信的?越流君肩背都僵住,好半晌后才微微侧头,小心翼翼确认身后的那个「衣不蔽体」的人儿已经不见,慢慢转过身来,看清面前的确实又是那条小银龙了,终于完全松了一口气:「嗯…我信、信了。」 越流君说得吞吞吐吐,显然还沉浸在「震撼冲击」之中,即便眼前又变回了以前的小银龙,给她的感觉,却绝对和真相揭露之前不同了呢。 小银龙明显察觉她态度的变化,忍不住多想,她窜上椅子,身上依旧里里外外裹着破衣裳,眼中流露出担忧和幽怨:「难道知道了真相…君儿便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对我好了么…后半句话,淹没在嘲风兀自揣摩的忧伤之中。 越流君一听,对上小银龙幽怨的大眼睛,止不住心疼,连忙答道:「怎么会?」即便真的不是小孩子,小龙,也依旧是那个澄澈温暖的小龙。是她成长这十几年来,第一个知心朋友。 「真的吗?」嘲风期待问。 「嗯。」越流君毫不犹豫地点头,再惊讶迟疑下去,恐怕就要惹得这个向来骄傲的人儿难受了,越流君努力压下这一切给她带来的冲击,认真承诺道,「一切…如初,不会变的。」脸上的温度还是没能快速褪下去。 「那太好了!」拨云见日、真相大白,小银龙心情大好,在椅子上端端坐好,即便一身破烂装也被她穿出了高贵模样,一脸小霸道,「我、我都没有吃饱,要君儿餵我吃!」 憋了这么久,嘲风终于能大着胆子在君儿面前讲话,而不是靠那无力的嗷嗷呜呜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了了! 越流君尽力适应着小银糰子开口讲话的事实,此时才发现一桌子的菜都象是被洗劫过一般,留下狼藉一片,可以想像小龙之前与菜餚们进行了如何激烈的斗争。 越流君好笑,却没有丝毫批评淘气的意思,只道:「菜都凉了。」她想了想,有了主意,「小…小龙想吃点心吗?」将「小银糰子」的称唿偷偷藏了起来,毕竟,小龙对这个暱称非常不满呢。 嘲风一听,眼里闪出光芒,面前这一桌子菜经过自己的「折磨摆弄」,哪里会有香甜的点心好吃?!毫不客气大声道:「想!」 越流君莞尔:「那…你跟我来。」说罢就要起身带路。 嘲风却毫不客气就往君儿怀里跳了过去。幸而越流君反应及时,堪堪将她抱住,不然此刻的小银龙已经再次与地面亲密接触咯。 「你——」越流君动作有些迟疑,在小银龙落入怀里的那一刻,方才那些让她脸红心跳的画面又浮上心头,似乎…无法再像之前那样从容抱着小银龙了呢… 「怎么啦?」小银龙哪里猜得到君儿的百转心思?撒娇一般在越流君怀里翻了个身,夸张地表达,「要去哪里?君儿快走呀,我都快饿扁了!魂魄都要饿跑了~」 怀里的小银龙一阵乱动,让越流君耳朵上明艷的色彩又浓了几分,赶紧伸手稳住乱蹭的小银龙:「好、好…这,这就带你去…」言语间,多少有些不易察觉的慌乱。 第138页 「好~我们快去吃点心!」嘲风兴奋道。 分明还是小孩子心性,哪里又像个五百来岁的「老前辈」呢~越流君放松心情,低头伸手想点点她的鼻子,就见她一张小花脸已经找不到一处干净的地儿了,无奈笑道:「那也先得把你的小花脸擦干净。」 嘲风生怕耽搁了吃点心的时间,飞快伸出小爪子就在小脸上一顿乱擦,但她的小爪子本就被油污弄得脏兮兮的,此举无异于雪上加霜。 越流君连忙出声唤来一干宫女收拾残局,又特别小声嘱咐她:「在旁人面前,千万不能暴露你的…神力。」越流君可不希望小龙被歹人抓去炼丹修行呢。 小银龙乖巧点头应道:「明白~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说罢就大大咧咧舒展了身子、抬起小爪子,等着君儿将自己先收拾干净。 越流君在心底一遍遍告诉自己衣裳之下已经变回了一身厚厚的羽毛鳞片,不可能再是方才所见…终于大着胆子,从小爪子下将小银龙裹在身上的破衣裳取走,又选出另一件定制的小衣裳为她套好。至于小龙人形时的衣裳也被撑破了,是不是也要重新给人形的她定制一些新衣裳呢? 宫女鱼贯而入,为首的微雨被眼前的混乱战场吓得目瞪口呆,这还是公主规整干净的寝殿吗?!微雨一边安排人手打扫,一边小心观察得罪不起的小主子,见公主正温柔就着温水替她擦脸,而她也一脸乖巧没有各种嗷嗷呜呜告自己失职的状,总算是放下心来… 嘲风安心享受君儿的柔情,发现君儿的宫袍衣襟也沾上了油污,显然是自己一阵乱动蹭上的,伸出爪子指着那里,碍于宫女在场,只能小心嗷嗷两声、以表歉意。 越流君也随着她指的方向一看,又对上她满含着小内疚的目光,温柔一笑,并不在意:「无妨,一会儿填饱了你饿扁的肚子,捉回了你快要饿跑的魂魄,我就将它换下来。」 君儿笑里的宠溺意味款款流淌进嘲风的心底,让她有些失神,也不住扬起了嘴角。君儿真是天上地下…最温柔的人儿… 作者有话说: 嘲风:这算是看得清清楚楚了…君儿为什么反应那么大呢?这样晚些还怎么沐浴呀? 第84章 流照君回味梦甜香(上) 越流君为小银龙擦干净小脸和身上几处明显的油污,和微雨双燕交代几句,便独自抱着小银龙出了寝殿。 整个皇宫有一个大型的御膳房,像越流君这样尊贵的主子宫里也往往会有一处单独的膳房。 流月宫膳房当值的侍者见公主竟是亲自来了,纷纷跪伏行礼,越流君吩咐侍者几句,进了一间干净的小灶房。 嘲风伸着好奇的脑袋观察周围,君儿还是第一次带她来这里呢,九殿下吸吸鼻子,敏锐地嗅到灶房之中各种食材和调料融合而成的烟火味道,这里难道就是藏着无数美味佳肴的地方吗? 所有的侍者都听令退下,愈发坐实了九殿下的美好猜测,君儿一定是将最美味的点心藏在了某处,必须秘密带自己来吃呢。 越流君将怀里的小银龙放在一处远离刀案灶台的干净桌子上,嘲风几乎期待得都想搓搓小爪子了。 就见侍者们很快按照公主的吩咐送进来好些精緻食材又悉数退下,桌上摆好的一碟碟东西,却不是嘲风想像之中的美味点心。 诶?嘲风睁着大眼睛四处找点心,点心藏在哪儿了呢? 显然,吃惯了金风玉露的嘲风,对人间食材是如何变成美味佳肴这个过程从未有过任何了解呢。 在她的小脑瓜里,还以为人间点心也像栖梧境的神仙美食那样,只需要三两下完美术法就能烹制而成呢。 越流君瞧她一副懵懂模样,拿起一罐子专门让侍者准备的果浆放在小银龙面前:「你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见没有旁人,嘲风从桌台上跳下来化作人形,左手攒着右手好奇问:「不是要吃点心吗?」 小银龙忽而变成了人,越流君吓了一跳,下意识飞快避开目光,小心翼翼确认过身边人虽然换了一身银色的小衣袍,外形却还是曾经的「小孩子」模样,不是那个让她乱了分寸的身影,不着痕迹舒了一口气。 越流君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答道:「嗯。当然要吃点心,只不过点心还没做出来呢,还需要等一会儿。」 「做点心?」嘲风歪着脑袋好奇,一边将那果浆抱在怀里。不必掩饰身份,嘲风自然不用再化出那一身红色衣袍,眉心之中的赤羽也显露出来。 越流君想办法捲起宫袍的衣袖,广袖的衣裙着实不太适合做饭呢,耐心与她解释:「今日我食言,没能陪小龙用午膳,所以我想亲手做些点心,作为补偿。」 越流君没有提及,此间正值寒冬,哪里有寻常的玫瑰盛开?用来做玫瑰饼的玫瑰,正是西域属国才进贡上来的珍品。父皇赐了越流君一些,她这就第一时间拿来与小银龙分享了呢。 嘲风一听来了兴致:「好~」一手抱着罐子,踮起脚尖等待,顺便瞧瞧君儿是如何做点心的。 越流君沖她温柔一笑,抵不过心里的好奇问:「小龙的衣裳…方才、方才不是撑破了?怎么会…」她整理好了食材,便开始做点心。 提及这一茬,嘲风也有些不好意思,掩饰一般揭开封口喝了一口果浆,清甜可口的味道沁入心脾:「我化人形之时的衣裳,都是灵力所化。只是我偷跑来人间,灵力被禁锢了大半,又受了伤,耗损极大,所以方才…恢復正常人形时,出了点岔子…」 第139页 在君儿这里,嘲风毫无隐瞒,将神界那些事情全部与她说了。只是九殿下将化形失误都归咎于天律禁制,才不会承认,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她从前就没有好好跟师尊学术法呢。 越流君认真聆听,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小龙会被那些侍卫所伤了,「那小龙可千万要小心谨慎,人心叵测,人间大概比不了仙境神界,处处都充满了算计和兇险。」 嘲风砸吧着嘴回味可口的果浆,扬起嘴角笑道:「嘿,无妨无妨,我在人间玩,就待在君儿身边,君儿可是人间公主!很尊贵的,我怕什么~」纯真的九殿下已经完完全全被君儿的温柔所融化,她…完全没有想过何时要回去栖梧境的事了呢。 越流君却是动作一顿…想到了未来可能会面临的分离,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忧思情绪漫上心头。她连忙摇摇头将这些情感甩出脑海,却是对嘲风玩笑道:「嗯。我…保护你。」 九殿下得了承诺,开心在一边观察君儿做点心。看着看着,就入了迷,一时间都忘了喝爽口的果浆,目不转睛锁住越流君手上的动作,只觉得君儿一双素手,竟是比最高明的术法还要神奇,眼瞧着几样毫不起眼的食材,怎么就三两下变成了那样好看又诱人的模样?! 直到一盘温度正好、金黄酥软的玫瑰饼摆在眼前,带着无比甜蜜的香气窜上鼻息,嘲风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越流君见她依旧沉浸在惊愕呆愣之中,笑道:「怎么了呢?不是说快要饿扁了吗?」说着,越流君伸手又点了点她的鼻尖。 没来得及净手,君儿的葱白玉指上还沾着白白的面粉,在小龙的鼻尖留下一个小圆点。 惹得嘲风下意识皱眉,终于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嘆:「君儿好厉害!比我家里那些号称最擅长烹调的仙女姐姐还要厉害!」神仙做菜餚,哪有君儿做菜餚这么养眼呢! 越流君忍俊不禁,虽然心知嘲风说的不过是夸张的戏言,还是忍不住高兴,谦虚道:「小龙定是在取笑我了,我这点粗浅的手艺,怎敢和仙女相比。」以前可从没想过,自己还能结交一位小神仙,了解九重天之外的神秘故事呢~ 「才没有,君儿,就是比仙女厉害!厉害很多!」九殿下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只能配上自己的肢体动作,伸出两只小胳膊极言其多。 越流君心下温暖,也不再反驳:「好~快尝尝吧。别饿坏了。」她取来一双筷子,还没来得及递到嘲风面前,就见小龙立刻反应,伸出小手就取了一块,小嘴在玫瑰饼上已经咬出了一个大大的月牙。 「哇、好好吃!」「诶!」嘲风的由衷赞嘆和越流君的阻止同时出口。 小龙一脸疑惑看着自己,越流君又好笑又好气,耐心与她道:「不可以直接用手拿食物呢。手上会沾染灰尘,吃了会生病。」更何况,小龙的手在「糰子」形态之时,就成了在地上走路的小爪子… 被君儿「批评」,九殿下噘着小嘴,吞下那口香甜可口的玫瑰饼,努力忍住不断躁动的馋虫,巴巴看了一眼手里少了一个大月牙的玫瑰饼,不知该如何动作了。 越流君无奈,让嘲风好好洗净了小手,便取出一个小锦囊来。说来也巧,前几日,流君正好从后宫的长辈那里学了一种新式的针法,便趁着闲暇之时绣了一条小手帕来用。今日才带在身上,便有了「用武之地」。 越流君不放心,还将崭新的手帕仔细洗了一遍,才交到嘲风手里,柔声对她说:「你以后,就专门用这条绣帕包着吃。」又替她将袖口细心地捲起来,「好啦,快尝尝吧。」 嘲风两只小手将绣帕展平一看,淡色绣帕之上,是月出枝头的宁静画面,一角绣着一个漂亮的「君」字,还隐隐约约透出君儿独有的香气呢… 嘲风喜欢得不得了,连忙乖巧应了,心急地重新包起一块玫瑰饼,又是一大口香甜入肚,九殿下超满足地感嘆一声,也来不及用那些赞誉的词句再说出什么,只一心认真享用君儿的手艺。 一大盘玫瑰饼如风捲残云一般,以能够气死栖梧神女的速度快速减少,哪怕在越流君的细心提醒下,嘲风还是没能将吃饭的速度降得太低,因为实在太过美味,她只想一口接着一口享用。 自己吃还不够,她还非要分享,哄着骗着让吃过晚膳的流君也吃了一个。某人最终将自己的小肚皮撑得鼓鼓囊囊,塞不下任何东西了,嘴巴却还想继续。 见小龙犹豫片刻,象是下定决心一般,又想用手帕去包一块来吃,越流君不得不出声止住她的动作:「好啦,一次不可吃得过饱。这些我们先留着,晚上热一热再吃。糕饼点心也不算什么难做的佳肴,你这么喜欢,下次我再做就好了。」 也是自己疏忽,一次做这么多出来,处处挑战着小龙的克制力呢。 嘲风十分犹豫,她本想用点小术法将自己的「肚量」暂时性地变大,在君儿的劝说下只得作罢,乖巧答道:「好嘛…」 越流君快速将剩余的玫瑰饼「藏了起来」,总算阻隔了小馋龙和玫瑰饼之间的不可分割的目光紧锁。 她弯下腰来挡住小龙巴巴望着那个方向的目光,笑问:「还想吃呀?」眼前人儿的小肚皮已经肉眼可见撑得圆圆的,越流君竟有一种好想伸手上去摸一摸的冲动… 第140页 幸而那个「衣不蔽体」的身形及时跳出脑海,让流月公主打消了冲动。 作者有话说: 嘲风:吃饱了要沐浴咯! 第85章 流照君回味梦甜香(下) 嘲风的视线重新回到君儿身上,下意识点头,又连忙摇摇头:「不、不能吃了…」自己用小手摸摸肚皮,「都吃撑了…」要是娘亲看见自己这个模样,定会有好一顿数落呢。 越流君无奈笑了笑,只能调动小龙一起,将小灶房里的食材用具全部收拾了一遍,算是稍稍消食儿,才带着小银龙离开。两人回到寝殿之时,嘲风留下的一屋子狼藉已经被宫女们打扫一新,就连地上沾着油污的地毯都换了新。 宫女们不在,嘲风也敢直接化为人形与君儿相处,她坐在椅子上摇晃着小脚,吃饱喝足、一脸悠闲自得的小模样。 越流君吩咐微雨双燕在小偏殿里准备好嘲风沐浴的用具,估摸着小龙的小肚皮已经稍微没那么撑了,为小银龙取来一件小衣裳,对她说道:「热水、以及沐浴的用具,都准备好了。小龙进去…直接使用即可。」 越流君说得声音不大,显然是有些为难。小龙既可化为人形,还是一位拥有五百岁年纪的神仙「青年」…沐浴自然不需要自己操心嘛… 嘲风一听,手里愣愣接过君儿递上来的干净小衣裳,脸上的幽怨很快溢满,惴惴问道:「君儿不帮我了?」 「可是,小龙已为人形,应该会自己沐浴的…我再帮忙…」越流君越说声音越弱,「未免有些失礼逾矩。」 「哪有失礼?!」嘲风飞快将衣物放到一边,立刻化作小银龙的模样,抬起自己的左前爪,又转头看看自己的小翅膀,幽怨委屈道,「我、我这身形,还有身上的伤,哪里能自己沐浴呢?万一不小心沾了水、又要痛好些天了…」明显是要耍赖皮了呢。 此时的嘲风哪里还记得起来多少天之前,自己曾誓死不从、非要独立洗澡的倔强害羞模样呢?九殿下,是完全沉沦痴迷在君儿的似水柔情之中咯。 小银龙的伤势如何,越流君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肩背、爪子上的伤早在好几天以前便痊癒、连痕迹都几乎看不见了,怎么可能还会影响她的动作呢? 只是越流君看着小银龙这般耍赖皮的模样,就是止不住心软心疼,哪里捨得直接戳穿她?迟疑又为难:「这…」 嘲风见她神色动容,赶紧再接再厉,摆出最最委屈的小表情,象是控诉一般,刚好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难道…君儿知道真相之后,就变了吗…」这一招「软功」,是她在栖梧境就用得炉火纯青的。 一句话噎得越流君无法回答,又心疼又无奈,心中暗道一声「真是拿她没办法了」,只得弯腰重新将她抱了起来:「那…好吧。」 一进了君儿的怀抱,小银龙便将小脸一个劲儿埋进越流君怀里,就好像受了好大的委屈一般,嗅到沁人心脾的香气,在君儿看不到的小角度,她的嘴角是偷偷摸摸扬起了开心的笑容。 君儿就是心软,只要稍一撒娇,君儿一定会心疼自己的~ 越流君无奈摇了摇头,抱着她去了偏殿。片刻之后,小银龙舒舒服服飘在小木盆之中,殿下派头十足,任由君儿替自己轻轻揉搓脑袋上的皂角,闭着眼睛享受温柔。 心大的九殿下毫不在意,越流君倒是比之往日要拘谨不少。 虽然只是褪去她身上的小衣裳,面对一只银羽赤鳞包裹的小龙,也让越流君止不住脸红,不断努力压住心头那些令她脸红浮想的画面。 温热的水淋到头顶,舒服极了,嘲风发出一声赞嘆,又故作嘆息感慨一般道:「哎…在君儿面前,我是完全没有秘密了。」 嘲风说的是有关「身份」的秘密,兀自在一边想着自己小心思的越流君却不由自主想到了另一种「秘密」,脸颊的热度又有了继续上升的趋势。 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见木盆之中的小银龙睁开眼睛,自在地翻了一个身,小前爪和小下巴搁在木盆边一脸期待看着越流君问:「对了对了,君儿有没有什么秘密?快说给我听,我们要交换!不然我太亏了呢~」 越流君对上她突然凑过来的目光,虽然是龙形…那澄澈而不染一丝浊气的目光却和脑海之中的身影没什么两样,越流君心跳漏了一拍,手中的浴布一下子脱手,扑通一声掉到木盆之中,溅起水花惹得小银龙下意识眯了眯眼。 自己有什么「秘密」?又如何说给小龙听?只在心底问了自己一句,越流君便把自己的脸生生烫成了樱桃一样的红色。眼神闪躲,象是掩饰一般说道:「我…我没有秘密…」 嘲风好奇睁着大眼睛,当然能察觉流君的表情不对,撑着木盆边缘又往外探了探小身子,歪着脑袋追问:「不可能!君儿铁定有秘密瞒着我!」才被温水打湿,她的小脑袋湿溻溻的,柔顺的银羽都软软贴附在脑袋顶上,看起来十分可爱。 越流君又怎么可能将女儿家的心事与调皮捣蛋的小龙诉说呢?聪慧的流月公主灵机一动,堪堪维持住那点从容,回头对上小龙的目光:「你我之间,还需要谈盈亏嘛?」 嘲风一愣,君儿所说的那个「你我之间」,竟让她心头升起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感觉…思忖片刻,嘲风若有所思般说道:「唔~君儿说得也有道理呢。」总算乖巧不再追问,重新放松了力气飘进小木盆里,「那就等君儿想说的时候,再与我说~一定要与我说哟。」 第141页 越流君松了一口气,只轻声答:「好~」算是与小龙定下了一个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的约定。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下来,小龙一身也被洗得香香滑滑,越流君将她的银红羽毛擦干,重新套上新衣裳,小银龙刚想蹭到在君儿怀里,就被越流君及时抱远了些:「小龙,我的衣裳还未换下来。」 嘲风低头一看,小爪子指指君儿的衣襟:「对诶,君儿的衣裙也被水晶丸子弄脏了。」明明是某只小龙蹭脏了流君的宫袍,水晶丸子倒是替九殿下背了黑锅呢。 越流君心下好笑,自然不会在意,将嘲风放回她的软榻,笑道:「就是水晶丸子做了坏事呢。所以呀,我现在也要去沐浴、换掉我这一身衣裙了。小龙便先乖乖休息一会儿。」说罢就在小龙恋恋不捨的目光之下离开了寝殿。 九殿下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感情,不舍便是不舍,一切都表达在脸上。只是这样的表达,在昨日看来,越流君只觉心暖喜悦,在今日知晓嘲风身份后的越流君看来,却多了一种她从未体会过的奇异感觉在心底萌发… 直到越流君在沐浴的偏殿怔怔出神看着宫女们准备好了一切,脑海之中,都还满满被那双纯净的眸子占据,不知为何,明明只是静静伫立,她的心跳却莫名提了速。 「哎呀~」小银龙在床上无奈嘆了一口气,裹着被子将自己完全闷进了被窝之中。眼前漆黑一片,空气也不流通了,反倒加速了九殿下心中的烦闷。就好像每一寸光阴都被拉长,一旦听见门口有什么动静,她便立刻钻出来瞧瞧。 突然「闪现」的银色小身影,把进来取东西的宫女都吓了好几跳。 君儿都离开多久了,怎么还不回来?被窝之中憋闷的嘲风左爪子搭上右爪子,怎的才片刻不见,就又想见到她了呢~ 公主沐浴要用的东西一切准备妥当,微雨双燕从偏殿走出,为公主合上殿门,谁都没有注意到一道小银光在大门完全合上之前飞快闪了进去。 小偏殿里的活水温泉池放上了大片的粉红花瓣,随着氤氲而起的水汽散发出阵阵幽香。心不在焉的越流君站在温泉池边的小屏风旁,正准备宽衣沐浴。 衣衫半褪,忽而听见一声:「君儿~我来陪着你!」紧接着便是一个小银龙大摇大摆迈着她的四个小爪绕了进来。明明是某只九殿下自己耐不住思念,要来找君儿,反倒变成来陪君儿的了呢。 越流君一愣,连忙慌乱合上自己的衣襟,以最快的速度遮住乍现的春光,惊惶看着小银龙:「你?!」 嘲风抬头对上越流君惊慌的目光,有些不解,重复了一遍:「我来陪君儿。」若是她再晚一刻熘进来,说不定就不会如此刻一般淡定悠闲了呢。 嘲风说罢,便在屏风边的一方绷着牛皮的小软凳上趴下,一副要在这里守到美人出浴的模样。 越流君紧紧攒着自己的衣襟,压低了声音惊慌道:「小、小龙,你、你不能——」 「不能?」嘲风皱起眉头,迎上君儿慌张的目光,视线不由得下移,看了看她手中紧攒的衣襟… 为了着外层衣裙,越流君宫袍之内的亵/衣领口比较松,更是完全来不及好好系上衣带…因此即便被君儿攒在手中,也露出她小半的锁骨… 她背着屏后的烛光,在波光倒影闪烁之下影影绰绰,让嘲风失了神。 作者有话说: 君儿:你??? 第86章 池旖旎长夜漫谈心(上) 也不怪九殿下无礼闯入,毕竟,她已经不算第一次「陪」君儿沐浴了呢。 之前都是小银龙格外粘人之时,越流君会心软准许微雨双燕将小银龙放进来,安排她在屏风后休息。 是以九殿下虽然陪着佳人沐浴了许多次,纯真无邪的她也确确实实一直听话乖乖守在屏风后休憩,绝对连一丝丝的「风景」都没有偷看过。 可那每每都是在君儿入了温泉池之后,君儿更是将她当做纯纯的小灵兽,今日的九殿下,绝对突破了「粘人」的极限,第一次在君儿才进小偏殿、还未褪去衣衫进入池子之前便跑来杵着。 虽然她自觉如往常一样,据守在屏风之后的小软凳子上,却让人家如何更衣呢? 嘲风的目光似是带着灼热的温度,让越流君手上的力道愈发紧绷:「我、我沐浴好,很快就出来找你,好吗?」 嘲风的神魂被君儿的言语拉回来,一听君儿要赶自己走,顿觉受了天大的委屈。君儿都可以帮自己沐浴,为何自己就不能陪着君儿沐浴呢? 小殿下想不通,又拿出那副委屈巴巴的小模样仰头望着越流君控诉道:「难道…君儿知道真相后,真的就变了吗…」 控诉完,还不忘继续碎碎念叨:「从前的你…都不是这样的…我每次,都可以守着君儿沐浴的。」 小银龙一边念,一边还拍拍身下的小凳子:「这还曾是你专门安排给我休息的。」她抬起小爪子无力按在脑门上,幽怨又伤感道,「莫非真是…物是人非、故人心变…」一连说了好几个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词儿。 听得越流君又心疼又好气,连忙止住九殿下的碎碎念,万般无奈之下咬着牙答应了:「好好、让小龙陪着我…」说到底,就是处处宠着小银龙呀,「只是…只是我现在先…先换下衣裙,一会儿、你再进来,好吗?」 第142页 几句怎么听怎么奇怪的话,说得越流君彻底红了双颊,从什么时候开始,便一点也看不得她委屈了呢? 这样一说,九殿下便能接受了,眉间的小山松开。君儿要换下衣裙,又怎能让自己在一旁完全看着…即便什么都「见识过」,小殿下也止不住脸红起来,连忙将小脸彻底埋进了爪子之中,紧紧缩在小软凳上。 闷闷的声音从其中传来:「好、好…我不乱看,君儿这便安心沐浴…」 越流君与她僵持半晌,实在拿耍赖的小银龙没办法,只得在确认小银龙确实乖乖巧巧不会抬头乱看的情况下,飞快褪了衣裙、进了温泉池中,俏脸之上的温度,却比池中的温泉水还要暖人,在温暖水汽的氤氲之下,红得就像快要滴出密来的娇艷花朵。 佳人入水声传来,屏风后的小银龙心下稍松,大着胆子从爪子之间的小缝隙小心看了一眼周围,确定褪去衣衫的君儿已经不在屏风之后了,正想完全放松身体,就听见不远不近的池中传来水声。 嘲风一愣,从微薄的丝质画屏之中,隐隐约约能看见层层纱帐之内、温泉池中那位佳人的倩影…很快彻底烫熟了九殿下的小脸。 她心头一动,完全失了神,下意识伸出爪子,差点从凳子上滚下来,吓得她连忙又将自己的脑袋埋进凳子里,动作之快,差点将小鼻子都撞扁了。 而池中的佳人呢?她几乎想将自己全部没入水中,才能稍微找到一点从容感觉。 两人一个绷着小身体不敢动作,一个烫红了肌肤惴惴沐浴,总算是「熬」了过来:「小、小龙?」越流君试探着唤了一声,然后便是小心翼翼道,「我…我要出来了。」 嘲风从想入非非中回到现实,听清君儿的话,只觉她的言语之间带着一种撩人的轻颤…不知为何,嘲风本就绷紧了的身体,愈发紧紧挤进牛皮凳子之中,好半天才乖巧答了一声:「我、我不看…」完全不敢动作。奇、奇怪,自己这是怎么了? 同样是半晌后,裹住宽大浴布的越流君在画屏前驻足,咬着下唇小心往里看了一眼,看她果真缩成圆圆一团,这才彻底走进去。 她玉指微颤,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好衣裙,谁知越着急反而就越容易出错。一会儿系错了衣带、一会儿穿岔了衣裙,满脑子满心,皆是方才在寝殿之中那个「衣不蔽体」的人儿… 越流君又急又气,下唇都咬出一个小小的血痕,好不容易将衣裙穿好,鼓起勇气转身,这才发现小牛皮凳子上的小银糰子,已经「硬邦邦」地绷成了一尊小雕像,想来也和自己一样紧张。越流君嘆息一声,轻轻道:「小龙?我们走吧。」 嗯?君儿好了?「小雕像」稍微动了动,两只爪子按在眼睛上,依旧只露出一个缝隙来看,确认君儿已经穿好了衣裙,总算放松下来。心底,却没由来地一阵可惜…她迟疑片刻,还是小心跳进了君儿的怀里。 越流君早就猜到了她的动作,堪堪将她抱好…互相「陪」了沐浴,已经让她快要维持不住从容,总不能…总不能再那样同床共枕了吧?越流君心中惴惴不安,只能快步抱着小龙走出寝殿。 九殿下还丝毫没察觉君儿的微妙态度,一心沉醉在佳人出浴之后的迷人馨香之中。她低着小脑袋,眯着眼睛,舒舒服服窝在君儿怀里,细细享受君儿的温柔,方才绷了那么久,真是脖子都酸了呢~ 没想通自己的紧张源自哪里,她便也懒得再想咯~ 可惜这温暖馨香还没享受够呢,只几息之间,嘲风就感觉自己被独自「扔」到了软榻之上,又盖上厚厚的被子,只听温柔的人儿一声匆忙的「晚安」,温暖便彻底离自己而去。 直到宫女吹灯合上殿门,寝殿之中很快变成了一片宁静的昏暗。九殿下也没能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绪难平的越流君躺上床,还特意让人放下了纱帐,就好像必须要有一层无情的阻隔,遮挡住忍不住想要飘飞的视线,才能将她砰砰乱跳的心脏稍微框在一个相对平静的地方呢。 另一边,被君儿孤零零留在软榻之上的嘲风,总算反应过来,以往君儿都会直接将她抱上床休息的…今日,今日怎么…? 在月色之下,小银龙眼中立刻充满了浓浓的委屈难过,脑袋上顶着小被子,一脸伤心望着那个她已经无比贪恋的暖床。 只见暖软床榻外两层罗帐,在月色的轻拂下,显得有些凉意。罗帐将里面的人儿保护得很好,什么也看不清呢… 九殿下撇撇嘴,赌气一般,背过身便将自己完全躲进厚被子里。 越流君又怎么可能不关注远处的人儿呢。与小银龙共枕同眠了这么多个日夜,身边突然空唠唠的,即便只是少了那一小团拱起,也让越流君难以入眠。 外面的人瞧不清她,借着窗外的月色,她却能看清不远处的一切。隔着纱帐,她看见那只小银龙忽而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越流君发现软榻上拱起的小小一团,好像在月色下——颤抖起来。 她…是哭了?还是怕冷呢…只这样一想,越流君心里便充满了担忧和心疼…更睡不着了。 将自己完全憋闷在被子里的嘲风嘴角快要撇到下巴上,小爪子揪着毛毯上细微的绒毛,想到今日种种,越想越是委屈,揪绒毛的动作化作小小一掌气鼓鼓拍在毯子上,忍不住将心里浓重的幽怨说了出来:「君儿知道真相后,待我…终究是不同了…」 第143页 又是这句话,这句今日已经被某只小龙故意三翻四次摆出来的话。这一声,说得不大不小,刚刚能让床帐之中的佳人听清,也刚刚…能戳中那颗心儿,最柔软的角落。 小银龙说完,便是把脑袋搁在爪子上静听,果然片刻之后,便听见佳人一声轻嘆,随后就是拉开纱帐、下床的声响。幽香重新靠近,小银龙很快便被人从被子里剥出来,落入了她心心念念的怀抱里。 越流君看着她的大眼睛认真道:「小龙…即便知道真相,我也不会变。所以小龙以后,不可再这样说了…」 小龙听罢,目光闪躲,连忙蹭进越流君怀里,不与君儿正面回答。她当然知晓,也相信君儿的心没有变,只是不这么说,君儿哪里会来抱她嘛…她要的,可不只是心不变,昔日的亲近,也一点不能变~ 越流君低头看着怀中只露出一小片银色的小脑袋顶,又好笑又无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耳朵,惹得那一双小耳朵立刻条件反射一般绷得尖尖的,权作对这个小赖皮的惩罚。 抱着她刚一回到了暖软床榻。嘲风便钻进自己的专属小位置,越流君没有错过她跳进被窝那一瞬间,脸上顽皮得逞般的小表情,笑着摇了摇头,却也心甘情愿:「你呀…真是拿你没办法…」 作者有话说: 君儿:真是把她宠坏了~ 第87章 池旖旎长夜漫谈心(下) 火速钻到被窝中去,小银龙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小声碎碎念道:「就是、就是要和君儿一起睡,才睡得舒服…都习惯了~」 距离她只有咫尺的越流君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在黑暗之中忍不住勾起唇角,是啊…都习惯了呢… 小龙恐怕就是变成今日那副青年人的模样委屈巴巴要挤在床上来休息,自己也无法拒绝吧… 越流君一愣,怎的…怎的又想到那个「她」了。耳朵上的温热又有上升的趋势,她掩饰一般,侧过身去,给了刚窝进被窝里的小龙一个柔美的背影。 嘲风正要闭上眼睛,就感受到君儿的小心刻意,幽怨看了一眼君儿,又捨不得再打搅人家休息,无奈小小嘆息了一声:「哎~」 然后赌气一般,也将脑袋扭向一边还用被子盖住眼睛,只露出透气的鼻子嘴巴来,君儿故意不看自己,那…自己也不要看君儿了。 结果一人是怀揣着砰砰错乱的心跳,一人憋闷着委屈巴巴的一口气,两人是在床上纠结半晌也没能顺利进入梦乡。 小龙憋闷不住,气鼓鼓转身以一种控诉、幽怨、又含着一种说不出感情的目光看着君儿的背影。 一直僵硬着身子,没敢多动的越流君,静听了很久,无法确认小龙是否已经乖乖睡了,小心翼翼转身,两人却不约而同对上了对方的目光。 小银龙一愣,看着君儿的眼里反射出窗外洒进来的月色和雪色,即便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依旧十分明亮。 她眼中的幽怨被雪月融化开来,变成了一种痴痴愣愣的小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小龙?」 嘲风这才回过神来,不禁委屈嘆息一声,巴巴看着越流君如实倾诉道:「睡不着了…君儿。」 越流君笑:「嗯?为什么睡不着了呢?」越流君却也是没有睡意了呢。 「就是…就是…」嘲风支吾两句,仔细想想,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说,「就是睡不着了。」 九殿下大概还没有发现,有一些不寻常的情愫已经在朝夕相处的温馨陪伴中渐渐萌发。惹得她一颗从来如止水明镜一般的心儿起了圈圈的涟漪,便再难平静。 再看越流君呢,要问她为何难以入眠,未曾尝过感情滋味的她同样是答不上来吧。只觉得心里…就是乱糟糟、又是紧张、又是高兴,当然,这些小情绪,她无法启齿。 越流君摇了摇头,柔声提议:「既然睡不着…我们…说说话吧。」 嘲风一听,来了兴致:「好~」舒舒服服将脑袋靠好,正好保持着一个可以瞧着君儿的角度,「君儿说。」 越流君温柔一笑,也选择敞开心扉与她倾诉:「其实…我确实还没有很好的适应今日的『变化』。小银糰子,就这样平白变成了小龙,还是已经有五百岁的青年小龙…」越流君声音一顿,「这对于我来说,都太过匪夷所思了。不如,小龙与我说一说神仙的事儿吧~」 不等嘲风回话,越流君又连忙补充:「当然,如果是秘密,小龙便不要再透露了,万一,会招致危险呢?」 诶?君儿想听自己的故事?嘲风毫不犹豫道:「没有秘密,在君儿这里,我没有秘密呢。秘密都是对别人而言的,不是对君儿。君儿想听,我就要说。」 越流君心里感动极了,身子往下面挪了挪,与小银龙平视,柔声道:「好…那嘲风便与我说说…」 嘲风开心一笑:「那我开始说咯,要说小声一点,免得被旁人偷听了去。」说完,她就凑近流君,在她耳边耳语。 越流君下意识稍微撤了撤脖子,温热的气息拂得越流君耳朵有些痒,让她耳尖发起了烫。 说故事便说故事,小龙怎的…要凑这么近… 「我就住在九重天上的栖梧境。」说了一句,又觉得使劲伸长了脖子凑近君儿不舒服,干脆大着胆子、也不与人家商量就蹭到了越流君怀里,一边夸奖着自己的家乡,「我家里特别漂亮!」 第144页 越流君一愣,隔着一层薄薄的丝衣,能够感受到小银龙身上的温热,越流君双颊发烫,努力与她拉开了些许距离… 嘲风却丝毫不觉,一心舒舒服服靠在君儿的怀里。任何地方,都不及君儿的怀抱舒服~ 嘲风扬起嘴角,悠闲与她讲述:「其实我和君儿还挺像,君儿是人间皇帝的女儿,而我是龙神的孩子,只不过我那个老爹从不理我。」 越流君堪堪稳住自己的心神,见她谈起自己的父亲是一脸不在乎,心知「龙神」大概真的从未与嘲风亲近相处过。 皇家亲情向来淡薄,越流君的父皇又哪里有多少时间与她相处呢?她们之间的关系更象是君臣之间罢了。不过嘲风一定是有一个温柔耐心的娘亲,不然怎会教出如此可爱纯净、心地善良的孩儿呢? 正如是想着,嘲风摆开架势要与越流君仔仔细细将自己的故事道来:「而我娘,是栖梧境之主,凰鸟女神。她倒是很疼我~」 「这么说来,小龙岂不是龙神与凰鸟女神的孩子?」越流君有些惊讶,「难怪你有一双这么漂亮的赤色羽翼呢。」 越流君说着,伸手抚摸怀中小银龙背后的一对小翅膀,小龙柔软的双翅总是流动着温热的感觉…正是传说中浴火而生的凤凰所独有的一身炽烈赤羽。 又有鳞片又有羽翼,龙头龙尾却又生出双翅四肢,小龙能有如此威风、可爱又独特的模样,定是因为完全汲取了父母血脉之中的优点吧~说来嘲风明明是个「四不像」,看在君儿眼里,却觉得她的小龙,是世上最好看、最合心意的生命呢。 君儿的掌心温柔拂过背后,嘲风舒服极了,稍稍拱起背嵴,下意识迎上君儿的动作:「对呢,所以…我早说过我很厉害吧!君儿,应不应当唤我一声老前辈?」此话说得有点断断续续,她半眯着眼睛,享受君儿的抚摸梳毛「服侍」,好不惬意。 昏暗的光线下倒是看不见伏在自己颈窝里的小傢伙表情如何,从语气却能清晰体会到她的享受,越流君是又好笑又脸红:「嗯…小龙前辈说得很有道理呢。」这样享受的语气,着实…让人不禁生出几分怪异的感觉来… 嘲风满意点头:「这就对了~」话里好像还有一句未说出口的弦外之音:小姑娘很懂事,好好给老前辈梳毛。 越流君忍俊不禁,依着「老前辈」的心意,替她一下一下梳顺了背后被被褥压得乱闹闹的羽毛。 嘲风继续介绍栖梧境里的重要人物:「我还有一位师尊,她也很疼我。就是…总逼着我学这学那,都是些好无趣的术法!」说到那些最令她头疼的法术,眯着眼睛的嘲风小眉头就皱得紧紧的。 难怪小龙虽是九重天外的厉害神仙,却完全不会那些高深的术法。越流君完全能想像出小龙与她的师尊各种斗智斗勇、不想学习术法的小模样:「术法固然无趣,却十分有用,小龙的师尊,是为了你好呢…」 「哦~知道了。」嘲风来一趟人界,已经体会到了术法和修炼的重要性,若不是运气好遇到君儿,恐怕她娘亲只能杀到地府去把她捞出来了,那样即便命救回来,神力也会大受影响,说不定还会暴露了秘密,受重罚呢。 是以她已经下定决心,等她回了栖梧境,一定跟着师尊和母亲努力修炼,一定要成为九重天外了不得的威风尊神,届时…便可以好好保护君儿了。 至于到底是什么时候回到栖梧境?嘲风不敢去多想。人间她还没待够,她想要…一直陪着君儿呢。只求母亲和师尊不会那么快发现自己的行踪才好…所以还有半句「我以后好好学」,嘲风忍住没有说出口。 离开,分别。是两人都决口不提的默契。 嘲风收拾好心情,连忙继续道:「我还有八个哥哥呢。我们合起来,被世人称作『九龙子』。其实我的名字,是嘲风。不过每一代龙子,都会有一个嘲风,君儿还是要叫我小龙,这才是我们之间独一无二的名字~」嘲风总算第一次介绍了自己的大名。 「嘲风本应是龙三子,我却不同凡响,在我娘肚子里待了好多好多年,出生之时,我的那些个哥哥,都已经出生好久了。我就自然而然变成了老九~」 即便在躲在君儿怀里,嘲风依旧錶情丰富、绘声绘色为流君讲述自己的秘密:「生晚了也就罢了,当我出生那天,我娘亲一看,完了,是个女孩,不是龙子!」 越流君心中惊讶和暖软参半。她大概明白了,那所谓「天律」有多么的权威。而小龙,愿意毫无保留给自己讲出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的秘密,也足见了她对自己的赤诚相待之心… 越流君也好奇沉浸在嘲风的身世之中:「于是,母亲就让小龙伪装成男子?」 「没错~」嘲风说着,赌气一般用爪子拍了拍,又发现自己爪子下拍的是君儿的肩膀,连忙放轻了力道,「都怪那天律!」 作者有话说: 哎呀哎呀更晚了 第88章 和鸣节鸾凤灯如昼(上) 越流君一听,连忙抱紧怀里的小银龙,急切道:「不可胡言呢!」人间都要讲「隔墙有耳」一说,谁知道神通广大的「天律」会不会因为小龙的胡言而生气呢。 嘲风撇撇嘴:「好~听君儿的。那我说小声一些。」 就这样,两人在流月宫寝殿之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越流君也将自己的身世经歷,与嘲风讲了一遍。 第145页 虽然两人一夜未曾合眼,心情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愉悦。敞开心扉的她们…渐渐走入了对方的心灵呢。 翌日午间,越流君没有再食言,及时赶回了流月宫的她,身后还带着一群宫女。 看着手捧大大小小各式各样木盒子的宫女鱼贯而入,把所有盒子都放在了桌上。乖巧在桌边巴巴等着吃午饭的九殿下好奇极了,碍于宫女在场,嘲风又没敢直接发问。 越流君看穿了她的小好奇,吩咐宫女们将盒子打开,一边笑道:「三日后是和鸣节,这些都是父皇赐的东西呢。」说罢,她便让人将盒子都打开来。 十来个华美的盒子,捧进来便放在小银龙面前,就好像全是送给嘲风的礼物一般。嘲风一听,睁大了眼睛凑上去瞧。 就见桌上的木盒里有上好的丝绸锦缎、玉器首饰这样的贵重礼物,还有绣工用具,以及一盘造型十分复杂的糕点。 最令嘴馋的九殿下感兴趣的,自然就是那一盒糕点了。 白玉碟之中的几块糕点,每一块都被精心制成了鸾凤的模样,是栖梧境的小殿下嘲风十分熟悉的样式,完美摆盘成了凤凰携飞一般的吉祥图景,一看便出自宫廷御厨之手,让人简直捨不得动筷。 不过那也只是「让人」不舍动筷,对龙就不一定了,九殿下见惯了真正的鸾凤神鸟,正好肚腹空空,嗅到这甜甜蜜蜜的味道,恨不得赶紧手吃上好大几口呢! 小银龙灼灼目光锁在糕点之上,看在旁人眼里,眼中就好像「饿狼」盯着心仪食物之后眼中闪出的光芒一般。嘲风一时抵不过心头的好奇期待,往那诱人的糕点前凑了凑。 旁边的一个小宫女一惊,皇上专门赐给公主的鸾鸣糕,象徵着公主未来的美好姻缘,怎么能被宠物吃了? 她一着急就忍不住出声:「诶?你不能——」说完,又发现自己着实是越矩,怎么能直接顶撞公主的宝贝疙瘩?! 小宫女声音戛然而止,越流君还没说什么,她倒是把自己给吓坏了,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就是求饶:「公主赎罪,奴婢…奴婢多嘴了…」 嘲风疑惑看了那宫女一眼,并没有与这些丫头计较,继续专心盯着那一碟精美的鸾鸣糕。 越流君对那宫女安慰一笑:「无妨,将父皇赐的其他东西都收起来,鸾鸣糕就留下吧,也到该用午膳的时间了呢。」毫不掩饰的「护短」。再珍贵的东西,她都可以和小龙分享。 宫女们都不禁向那小银糰子投去羡慕的目光。流浪小动物,好巧不巧被公主捡回来,从此便成了流月宫的「小主子」。怎能不让人羡慕呢? 宫女们很快便听从吩咐将丰盛的午膳呈上来。越流君从前的午膳都十分朴素简单的,自从有了贪吃的小龙,她就特意命人将午膳的种类样式丰富化,保证她的小龙每一餐都能吃得开开心心。 越流君将鸾鸣糕往小银龙面前推了推:「小龙,不是好奇鸾鸣糕么?快尝尝呀。」 没有旁人,嘲风化身成为人形,心满意足在越流君身边坐下。 明明有筷子小龙也不用,反而小心取出那一方绣帕,偏生要谨记君儿说过的话,就用这条绣帕来包糕点吃。越流君也迁就她,每次都为她好好洗净绣帕,没有半句怨言。 嘲风拿起一块鸾鸣糕,乖巧先放到了君儿的碗碟之中,这才急急为自己拿了一块,随意看了看问道:「这上面,做的是鸾鸟吧?在栖梧境,就有真正的鸾鸟呢。比如我那师…师妹,就是一只小青鸾。」 越流君笑吟吟看着她:「那,这只小鸾鸟,做得像吗?」听嘲风说了那么多栖梧境趣事,越流君也对那仙境神域产生了些许好奇和嚮往… 嘲风看着手帕之中被自己的力道捏得有点变形的胖胖鸾鸟,不禁笑答:「嗯~还不错~」就不知她的那位「师妹」青翎,听到这样的评价,会是什么表情咯。 小龙说罢,就毫不犹豫大口吃起鸾鸣糕来,细细品味一番,还不忘如资深食客一般评价:「嗯~挺好吃呢,就是赶君儿做的玫瑰饼差点。」 不论是与什么美味佳肴比较,君儿亲手做的玫瑰饼,在小龙心里,都是无可替代的第一位。 自己的手艺,怎么可能和宫廷御厨相比呢?只不过越流君并未反驳嘲风的话,毕竟,她的小龙一定会霸道又权威地反驳回来。 越流君也尝了尝鸾鸣糕:「衔来冬月雪,鸾凤夜和鸣。味道确实不错呢。」 嘲风这才想起君儿提到的和鸣节:「对了,君儿说的和鸣节,是做什么的?」 越流君耐心与嘲风解释:「和鸣节,起源于鸾凤相和鸣的故事。人间故事多为传说,小龙定是比我更了解真它背后的真相。」 鸾凤和鸣?要是娘亲当年不被龙神老爹「矇骗」,安安逸逸待在栖梧境,说不定,自己就该是一只自由自在的小凰鸟,才不会受那些天律啊什么的、条条框框的限制呢~ 嘲风又转念一想,不对,要是娘亲和师尊在一起了,会不会有自己,还是另一说呢。想到这里,嘲风表情愈发疑惑,似是在思考自己生命的其他可能性。 越流君见她表情几经变换,也不知道她的小脑瓜里到底在思索什么,眼中溢满了柔光,继续解释道:「和鸣节有许多习俗呢。白日里,女孩会亲手制作一些女红绣品,而她的有情人也会准备一两件小礼物,两人相约上街游玩聚会。」 第146页 「一直到夜幕降临之后,也就正式进入了和鸣节最热闹的时候。街上的商铺摊贩们彻夜不眠,城里还会举办水流觞、放鸾灯、和鸣节考验等有趣的活动。」 嘲风听罢,心中升起嚮往,连手里的鸾鸣糕都顾不上,腮帮子塞得满满的也不忘说:「哇,听起来、好有意思!」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仙境里虽然风光无比秀丽,却很少会有这样热闹的场面呢。 「嗯…一定很有意思。不过,那都是我听旁人描述的,我倒没有真正在和鸣节这天去城里看过。在宫中就没这么热闹了,特别是这几日…」 越流君说着,想到她近来听到的一些风声,不着痕迹嘆了一口气:「父皇忙于政务,母后大概也不能操办大型宴会分他的心。今年,可能宫廷之中的庆祝都会一切从简吧。」 越流君转念一想:「不过,宫里的宴会,人们大多都是正襟危坐、曲意逢迎,根本不可能真正体会节日的轻松喜悦呢。不办也罢。」 她收拾好心情,想到今年的大不同,有些期待对嘲风道:「今年不同,今年…有小龙在,我们可以在流月宫中自己庆祝庆祝呢。」 嘲风吞下嘴里的糕点,一脸兴奋对越流君道:「哎呀,哪需要我们自己庆祝,我带你去街上呀!」 「诶?」越流君眼中也闪出惊喜神色,「小龙的…灵力?」 嘲风在位置上挺直腰板儿,拍拍自己的小胸脯,胸有成竹道:「放心!这些日子,君儿在听学之时,我也有努力用功,我的灵力越来越充沛了呢!」 两人便约定好,在和鸣节当晚出游显都。正如越流君预料的那样,今年宫里的庆祝早早便简单收场,两人如上次一般留下字条,便出了宫。 老天爷大概知晓今日是人间好时节,非常给面子地为显城百姓准备了一个完美的好天气。 从晨起便晴雪爽朗、阳光明媚,夜幕渐渐降临,一轮皎洁明月正当空,整个天地之间都是一片明净。 今日的显城街道,比那日两人来时热闹了数倍,官府专门派了大队人马将都城几条主街路面上的积雪全数铲净。 商贩为了赶上好时候,昨日夜里就纷纷推着车、拉着货品来街上两边抢占绝佳的摆摊位置,店铺更是专门请了吆喝的、说祝福语的临时伙计在门口造势。 不光是人多热闹了,显城街道也经过了特别的装点,相对的街边房屋,檐角上左右牵起了一条条彩线,上面挂着各种各样色彩绚烂的小鸾灯,将宽阔的街道照得通明。 嘲风还是如之前一样,紧紧牵着君儿的衣角,好奇游赏这热闹盛景。她发现小商贩售卖的东西与那日大不相同,多是些与节日相关的小玩意。 摊子上、店门口,都挂着鸾凤花灯,许多游人手中也提着漂亮的鸾灯。檐角的、街边的,与人们手中的一盏盏鸾灯,汇聚成点点暖色光晕,如温泉流水一般。 站在街角稍高的地方远远望去,就好像漫天星河之中,悠闲徜徉的一个个…斑斓美梦。 作者有话说: 是时候让九殿下在心上人面前出出风头了呢 第89章 和鸣节鸾凤灯如昼(下) 见过真正鸾鸟的九殿下,还从未见过这么多样式的、由人们丰富的想像力创造出来的鸾鸟:「君儿你瞧!那一只翅膀居然是紫色的!那个那个,头上那一撮羽毛还挺威风!」 嘲风一会儿指指这盏灯,一会儿指指那盏灯,看到新奇造型,便摇摇君儿的衣袂,兴奋与她分享它们与真正鸾鸟的不同。 越流君自然是带着柔柔的笑意认真一一听她讲述,瞧她那么喜欢鸾灯,还带着她挑选了一盏漂亮的鸾灯买下来提在手里。九殿下开心极了,把鸾灯举到面前仔细查看,就见灯面的彩绘画的是两只鸾鸟正站在枝头动情而鸣,正是象徵着爱情、婚姻美满和谐的最好意向。 嘲风一愣,突然想起什么,目光由街边的热闹景象转到了街上的游人。她发现,街上的游人也多是二人结伴。那位小姐正挽着身边锦衣公子的手腕,又转眼看另一对,那位青年正与心爱的女子十指紧扣。 左看右看看了一圈下来,就没有像自己这样…牵着身边人衣袖的。 刚得了漂亮鸾灯的开心满足被冲下去,九殿下大感不满,稍微抬了抬小胳膊,发现以自己此时的高度,要想让君儿挽着自己,根本无法实现。但是若冒险变成正常的人形,恐怕她们二人今夜只能露宿街头等待灵力恢復了…嘲风撇起嘴巴,把不开心都写在脸上。 越流君正欣赏小龙开心可爱的表情呢,怎的才没开心片刻,就转为委屈了?越流君顺着她不满又羡慕的目光看过去,同样也看到一对对浓情蜜意相携而行的爱侣。很快便想通了小龙不开心的原因。 兀自委屈的九殿下只觉君儿的衣袖从自己掌中小心挣开,一只柔软又温暖的柔荑牵上来,带着小心和迟疑,将自己还愣在空中的小手牵住… 嘲风怔住,抬头却见君儿依旧目视前方,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若不是街市上灯火太过辉煌,她是肯定瞧不出君儿此刻脸颊上动人明艷的颜色的。 嘲风心中泛出甜意,前一刻还写满了委屈的嘴角立刻上扬起来,连忙将自己小小的五指伸展开来,即便君儿的手十分秀气,和嘲风这个顶多「五岁」的小手比起来,还是有些无法匹配,五个小手指怎么伸展都很勉强。 第147页 但九殿下毫不在意,再费劲也偏要与君儿十指紧扣。好不容易「扣好了」,她还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心满意足,扬起小脸一扫心中阴霾。 越流君面上依旧波澜不惊、迁就小龙的行为,便小心与她牵着手,心中却因为那五个淘气又执拗的小手指泛起了圈圈涟漪。十指紧扣意味着什么?小龙到底是懂…还是不懂呢? 亲近动作比过了那些爱侣,小殿下又开始比起自身来。君儿的相貌气质,街上再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好看、更出众的女子,而自己…矮矮一个小不点模样,毫无威风之气,哪里能和那些修长高挑的公子哥相比? 殊不知嘲风以她小小个的身高,反倒在无数俊才之中脱颖而出,已经悄然成了目光的焦点,但凡从她们二人身边经过的游人,哪个不会新奇地多看几眼?至于那些游人心里对她们二人之间关系的无数想像猜测,两人就无从知晓咯。 输给了公子哥,嘲风非常不甘心,拉着君儿来了旁边的一个小摊子面前,仰头对君儿道:「君儿,我想要一把扇子。」一手握着君儿,一手拿着鸾灯,她只能用小下巴指了指摊子上各式各样的摺扇。 摊子后面是一位布衣书生,正将两手抱在袖子里远远瞧着热闹,察觉有客人在小摊面前驻足,他回头一看,表情呆愣又惊愕,他还从未看过这么漂亮高贵的小姐! 幸而书生及时反应过来、很快收起了自己惊愕的目光。小殿下也正踮着脚尖专心好奇观瞧摊子上的扇子,不然恐怕当即就会酸得烧着眉毛,将这个轻浮书生大骂一顿。 书生连忙笑脸上来对越流君说:「小姐,挑一把上好的玉骨扇吧!所有的扇面,都是小生画的。小生瞧您今日红鸾星动,说不定一会儿便能邂逅俊才郎君,这可是绝佳的定情赠礼!」完全忽略了「小不点」嘲风的话。 越流君还不及回应,嘲风就紧皱眉头提了声音道:「什么俊才郎君?!君儿只能买给我!」 小商贩这才发现贵人小姐身边竟然还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以为嘲风是越流君的幼弟,下意识不过脑子地回道:「这、这,小孩子玩不了…」 嘲风一听,气不打一出来,怒道:「我才不是小孩子!」若她此刻还是银龙模样,恐怕全身的羽毛都气得炸起来了。 越流君脑海里顺势浮现出一只炸毛小银龙的可爱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赶紧捏了捏她的手掌,让气鼓鼓的人儿稍稍稳住了愤怒,这才柔声问她:「你想要哪一把呢?我买来,只赠你。」 明明没有正面解释,却又说明了一切。 嘲风桀骜瞪了那商贩一眼,不忘将两人紧扣的十指扬了扬,向没有眼力见的小商贩昭示自己的「身份」。这才回应君儿:「嗯~」说罢还要特别补充一句,「你,只能赠我。」 书生目瞪口呆,却又不得不笃定,眼前的一大一小两人,根本不是姐弟!他也与那日青楼的迎客姑娘产生了同样的猜测,为了生意,生生努力吞下惊讶,有些吞吞吐吐对越流君道:「诶好,要不、您、您为您的…童养夫、额不!您为您的心上人挑一把吧。」一不小心,又把内心的猜测说漏嘴了呢。 改口却已经来不及,一大一小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呢。越流君眨了眨眼睛,童…童养夫? 君儿都未曾听闻过的新奇词彙,九殿下又哪里听过?但见君儿俏脸通红,是她非常喜欢的模样,九殿下莫名就觉得这一定是个十分亲密的「身份」。默默在心头把这个新奇称唿记下了。 心上人这个称唿也不错,九殿下勉强接受,便不与小商贩计较了,不等越流君出声解释,就霸道说:「嗯、那君儿为我选一把。」 越流君这下也不好再多做解释,只能红着脸为嘲风挑选扇子,那书生虽然嘴笨不会说话,笔下功夫却颇有水准。流君选中一把绘着水墨兰亭的清雅扇面为嘲风买下。也算是…默认了嘲风是自己的「童养夫」。 嘲风将手里的鸾灯交给君儿拿着,自己则霸气接过扇子,小小的手掌堪堪握好,就学着那些公子哥的模样,刷的一下将其潇洒地甩开。 小手差点没握稳,将整把扇子都甩出去,九殿下自不会表现出慌乱,她里尝出了一口气,面上镇定自若,摆出一副儒雅君子的小模样,在胸前扇了扇,就好像在向身边的君儿表示:我,才是你中意的那个俊才郎君嘛~ 看得一边的书生愣愣的,眼中浮现出艷羡神色。小小年纪就这么懂得姑娘的心意,未来还能娶上这么一位风姿绰约气质出尘的贵族姑娘,真是多少人都渴盼不来的福气呀! 越流君也忍俊不禁,打心底里很喜欢嘲风的小模样,可以想像,小龙此刻若是正常身形,该是何等的潇洒风姿? 「君儿笑什么?」「俊才」嘲风皱眉问。 越流君眼里的宠溺不加掩饰,牵着嘲风回到街上:「我在想…小龙这般风度翩翩,我一会儿还不知要收到多少姑娘的钦羡目光了。」 君儿毫不吝啬的赞美夸奖让九殿下的笑容压都压不住,却扬着小脸道:「哪里是姑娘?看君儿的,明明是那些图谋不轨的男人,刚刚就被我逮住了好几个!」 嘲风说着,还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拿出她那副老成的模样:「罢了罢了,你必须紧紧跟着我,继续逛吧。」她紧紧拉着君儿的手,迈开小腿儿便往前走去。 第148页 一边走,一边还小小声嘀咕一句:「不过…我才不怕,谁敢多瞧你,我就给他瞪回去!」 听得越流君好笑。她的小龙,似乎占有欲特别强呢。但不得不说,这种不加掩饰的占有欲,又让她十分喜欢… 一双璧人十指紧扣,这下是真正从各方面都比过了来往的无数游人,九殿下的胜负欲得到满足,心情飞扬,继续她的好奇热闹之旅。当然,如果可以忽略掉那些总是喜欢盯着自己的君儿瞧的讨厌男子,那就完美了呢。 走着走着,两人就见许多人往一处汇集,最爱凑热闹的九殿下自然第一时间也拉着君儿随人流一起汇过去,很快便望见前方的人山人海。 那里是好几条大街的交汇之处,有一方宽阔的平地,屋檐牵起的彩线鸾灯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大的六芒星模样,无数游人已经将广场平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远远可以瞧见广场之中搭起了一个高台,人群时不时爆发出或是喝彩、或是可惜的声音,不知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嘲风:身为君儿的童养夫必须大显身手 第90章 摘星辰纤云弄巧心(上) 嘲风最是好奇这种人多的地方,带着君儿就想挤进人群,又生怕君儿被人挤到,犹豫片刻,小声与君儿说了一句,御起神行之术穿越人群,飞快「挤到了「最前面去。 幸而现场太过热闹,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两人的「离奇出现」。 来到人群最前排,只见那专为和鸣节搭的高台矗立广场正中,足有四五层楼阁那么高,八棱八角,共分五层木架子,其中镂空,整体结构都是用结实的圆木樑搭建而成。 圆木樑缠绕着彩绸带子,稜角之上,鸾鸟鸣凤小木雕与小灯笼交错布置。腰部正正挂着三个大字——摘星辰。被暖黄的鸾灯照得通明。 高台顶上有一个用红绸铺就的小平台,仅从底下仰望,看不见平台之上到底放了何物。 「摘、星、辰。」嘲风一字一顿将塔腰的几个字读过一遍,立刻来了兴致,「听起来有意思!咱们去玩!」从前在栖梧境,她就喜欢去捞星星,还真想见识一下在人间该如何摘星星呢。 越流君连忙拉住她:「诶,小龙不急,我们先看看那些人是怎么玩的。」她总觉得,这个游戏很不安全呢。 而此时,正好从广场另一边走出十来位男子,大多一身干练短打,有些一看便是混江湖的练家子,有的浑身肌肉壮硕硬朗,剩下末尾唯一一个捲起长袖子、一脸坚定的书生。 旁边管事的中年男子也上前来将「摘星辰」的规则念了一遍。 原来所谓「摘星辰」,便是由自愿报名的参与者共同攀爬高台,一次十人一组,直到有人第一个摘下高台顶部放置的那颗宝石红鸾星,则考验结束,攀上顶端之人就是今夜唯一的胜出者。 除了高台的摘星辰,在广场另一边,还撑起了一片用鲜亮绸布搭起来的摊子,绸布边的檐角挂着小云朵模样的装饰,云朵之间鸾鸟若隐若现,还有一张写着「云弄巧」三字的旌旗在云海之间微微拂动。 台桌上挂了两排小木牌,每一个小木牌都写着一道考题或是秘语,其中甚至包括当今朝廷的大学士专门为和鸣节考验出的小谜语,以及宫廷女官出的几道有关女红技巧知识的考题。台桌面前也坐上了几位正准备迎接挑战的女子。 每年和鸣节,显城府衙都会举办一次这样的和鸣考验,供游人参与竞争。「摘星辰」和「云弄巧」就是今年的游戏。 摘星辰考验男子,云弄巧考验女子,一双有情人,只要有一人通过考验,就能赢得丰厚的礼物,赠与彼此。因为奖品十分贵重,挑战的难度一向都不小。 只是今年的难度,似是近年来之最。光是那高耸的「危楼」,就已经让无数人望而却步,至今还未能有人将那星辰摘下,也未曾有人将巧云弄成呢。 要说难度,考验脑力的云弄巧可以说丝毫不比摘星辰差,只是没有什么看点,围观群众的视线基本都聚焦在摘星辰之上。 就见那一排十个男子摩拳擦掌,在一声铜锣声响和围观游人的喝彩声响起之后,飞快跑到高台脚边,争先恐后就奋力往上攀爬。 最开始的木樑排布十分密集,只要不是身体孱弱的人,都能比较顺利爬上,可是越到高处,木樑之间的空隙就越大,倾斜程度也各有不同,这就非常考验攀爬者的技巧和体力了。 看那爬在最后的书生一脚踩空,周围人都惊唿一声,为书生捏了一把汗,那书生也终于重心不稳,从高台之上跌落,幸而并未受伤。 原来高台的周围早就布置了数层厚厚的软垫,每个人也配有一条结实的绳索软勾,就是为了防止他们跌落受伤。 陆陆续续又有人从其上摔下来,即便知道他们不会受伤,跌落那一瞬间,也看得人心惊胆战,人群的惊唿声此起彼伏,高台之上人越来越少。很快,最后那一人不甘心,在第三层挂了足足有一盏茶时间,体力耗尽,也只能无奈放弃。 随着最后一人落下高台,站在两人身旁的一个年轻男子嘆道:「哎,今年的和鸣节考验,也太难了。」 组织的中年男子又在吆喝鼓励现场围观的游人上前去争取,早在一边盘算的嘲风摇摇君儿的手:「君儿,我想去试试!我要给君儿赢到奖品!」 第149页 越流君蹙眉,毫不犹豫拒绝:「不可,这样危险的游戏,你不能参加。」仅仅是看着别人跌落,都足够令人捏把汗了,要是自己的小龙亲身上去…越流君不敢想像呢。 虽然四下都安放了防止摔伤的软垫,但难保小龙这种小身形不会受痛受伤,她不想嘲风去冒险。 「哪有危险,不过是一方小木台子而已,方才那么多人摔下来,都没事呢。」嘲风小手捏紧了越流君的手摇来摇去,「走嘛走嘛…我想去…」九殿下,是铁了心要给君儿赢礼物呢。 越流君实在看不得她那撒娇般的目光,犹豫极了:「可是——」 「更何况,我绝不会像他们一样、摔下来。」嘲风压低了声音,「你忘了,我是小龙!」 嘲风一边说,一边还将扇子插在腰间,往自己肩上拍了拍:「有翅膀的那种!」她可是龙神和栖梧凰鸟的孩子,俗话说龙行九霄、凤傲天下,九殿下,又怎么会惧怕区区一个小高台? 越流君拗不过执拗的九殿下,沉吟片刻,在嘲风的自信眼神中败下阵来,只得小心嘱咐:「那,你千万不能勉强。」 她抬头看了一眼「云弄巧」,眼中下定决心一般,继续道:「即便上不去台顶也没关系。我…会为你赢得云弄巧的考验。」 嘲风怔愣,一向谦虚内敛的君儿,还很少会像此刻这般下如此绝对的结论。 她眼中的坚定和信心,她这一刻的从容而又高贵的气场,让嘲风心中的温暖翻涌起来。嘲风很清楚,君儿的决心,都是因自己而起。 嘲风随即扬起嘴角,自信一笑:「君儿都这么有信心,老夫又怎能随意认输?那摘星辰和云弄巧,便由我们共同赢下好了!」说罢,嘲风便牵着流君快步上前去云弄巧边的报名台报名。 中年男人正安排好三对报名的爱侣,转头就看见在报名台前站定的美丽佳人,他笑眯眯和善对越流君道:「小姐,抱歉,和鸣节考验,须得是两人,才可参与。」 在这里举办和鸣节考验的人,多是显城官府里的官吏,只不过官位不够,他显然从未见过流月公主这样的大人物呢。 嘲风踮起脚尖,总算让自己的小脸超过了摊位的高度:「你看清楚,就是两人!」嘲风说着,怒瞪了一眼面前铺着红绸的摊子,搭这么高做什么?! 报名台后一对已经报了名的情侣齐齐笑出了声。 「诶?」中年男人被突然插出来的童音吓了一跳,对上嘲风气鼓鼓的目光,一看是个还不到越流君腰际高的小娃娃,无奈解释,「不好意思,咱们这个游戏,必须是一对有情人结伴,才可参加的。」 嘲风第一时间出声反驳:「我们就是有情人,为什么不能参加!」 中年男子被她的话噎住:「这、这位小公子,就别开玩笑了…」 「我是她的童养夫!」嘲风大声为自己争辩。 语出惊人,四週游人的目光都向这边投过来,报名台后发笑的人便不止方才那一对情侣了。小孩子说话哪里作数?他们就想等着看越流君的反应。 当然,千万人的目光,也抵不过小龙那满含期待和委屈的双眸,越流君蹙眉,很不喜欢那些人嘲笑小龙的模样。 她深吸一口气,对上中年男人惊愕的目光,顺着嘲风的意思从容道:「嗯,她是我的…童养夫。」为了堵住那些多事之人的嘴,还补充了一句,「白纸黑字,官印为证。」 「这…这…」中年男子非常为难。 越流君又道:「和鸣节考验,应该并未限制参与者的年龄。只要是真心在一起的爱侣,又为何不能参与?」身形差距、性别桎梏,乃至人神之隔,又怎会是阻挡她们携手的鸿沟? 中年男人被越流君一句反问说得哑口无言,也算是真正相信了两人「爱侣」的关系,只得答应一声,在台子上的记录簿上记下。 这边中年男人都同意了,却听又一男声插出来:「今年的和鸣节考验,是太过儿戏了么?怎么小孩子都能上来插一脚。」还是报名台后那对一直发笑的爱侣中的男子。 他身材高大,一身利落的装扮,象是习武出身的侠士,显然是对摘星辰的考验成竹在胸,只不过配上此刻瞧不起人的小人表情,让他的气质也跌到和侠气半点挨不上边儿就是了。 他身边的小姐,一身华贵衣裙,想来身份不低,也是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嘲风气不打一处来,正想说两句狠话出气,只感觉与君儿十指紧扣的小手被她温暖的柔荑捏了捏。 作者有话说: 九殿下能打他的脸吗? 第91章 摘星辰纤云弄巧心(中) 越流君淡淡扫了两人一眼:「君子不以貌取人。输赢尚未可知,还望谨言慎行,不要凭白挨了耳光。」依旧是她从容而淡然的语气。 嘲风心中温暖涌动,君儿这是在…回护自己呢。这样的君儿让她着迷、让她心动。 九殿下性子桀骜,一向最爱面子、最逞威风,却也可以轻而易举、也心甘情愿沉醉在她的柔情保护之中,甜蜜到无可自拔。 那男人被越流君一句话噎住:「你——」就要怒而发作,他身边正挽着她胳膊的小姐拍了拍他,故意阴阳怪气道,「算了算了,那可是人家…心爱的童养夫,哪里能是咱们这些外人随便就能说的。」 这一回,嘲风没有再理会那一对小人,仰头看着君儿,柔声道:「君儿,你放心。也不必与他们多言。我一定会为你赢得这场考验!」清脆的童声,却象是空山钟磬一般,压倒了一切聒噪嘈杂。 第150页 越流君眉间的轻锁化开,她与身边的小人儿相视一笑,不再多给旁人一个眼神,只答:「嗯,好。我也会为你赢得这场考验。」 一人一句,拿到此刻来重复,顿时激起围观群众千层浪,有人只道两人口出狂言,有人眼中满是不屑,有人也为两人之间的默契和灵犀相通的感情而钦羡不已。 却没有人真正将她们誓言「赢得考验」的话当真,不过,两人眼中都只倒映出彼此的身影,又何须管他旁人如何言语? 嘲风自信一笑,接过君儿手里的小鸾灯,与自己的摺扇一同放到一边,听她小声嘱咐一句,点点头,便大方上前,与那些摩拳擦掌准备考验的男子站到了一起去。 这一次的十位摘星辰参与者之中,总算没有上一组那样文弱的书生了,除了九殿下之外,其余九人,清一色的一看便是练家子。 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为了讨心爱女子的欢心,第一时间就雇了身强力壮、甚至懂点武艺的壮汉来帮忙「摘星辰」。至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又不愿意为爱人挑战自我的文弱书生了,看了上一个书生的遭遇,就只能望洋兴嘆、带着爱人悻悻离开咯。 只不过,众人一排瞧过去,目光最终都锁定在九殿下身上。 嘲风此刻的小身形,高度只到这些高大男人腰际。给人视觉上的冲击力,绝对比上一个文弱书生还要强烈得多。 十人在广场正中站定,一人手里握了一把索钩,中年男人邀请大家先登上软垫,如上次一样开始诵读考验规则。 那个嘲笑了嘲风的男子,也不急着动作,压低声音对嘲风刻薄笑道:「呵,小娃娃,你不会…软垫都上不去吧?」他故意选择了嘲风身边的位置,就好像这样能更加体现出他完美孔武的身材一般。 嘲风不语,他便愈发得意,假意道:「需不需要哥哥拉你一把——」说了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嘲风脚尖轻点,如履平地,轻盈上了足有她一半高的软垫站好,回头好笑瞧了那男子一眼,什么也没说。 心里暗想:这人的脸方方正正,不知道一会儿挨了耳光,会不会比别人更痛呢? 那男子眨了眨眼睛,这…?心里疑窦丛生,抬眼看看围观的群众,又看看另几个男人,大家都在认真听着规则的诵读,莫不是自己方才眼花了? 考验场上多了一位不寻常的参与者,就连一些对和鸣节考验没有兴趣之人,听说了消息,都忍不住聚进来观瞧。广场四周的人越来越多,有站在外层瞧不见的,还向旁边的铺子里借了小板凳站高了看。 中年男子读完规则,看着越来越热闹的场面,脸上乐呵呵的,没想到破格收个小娃娃来参加考验,倒是成功为活动造势了呢。 越流君也被另一位组织者引到了云弄巧的考验台之前。心儿却不自觉飞出胸腔,翩然落到那边的小人儿身上。 越流君眼中满是宠溺,远远看着她「闪」上了台子,唇角漾出柔情的笑,以小龙那般傲气的性子,自己…大概也不用过分担心她会受人欺负了。 自己注视她的行动,只会在彼此心间徒增紧张,倒不如以最快的速度解了云弄巧的所有谜题,才是对小龙最有利的保护呢。 越流君心如明镜,深深看了一眼在那一排高大男子之间站定的小人儿。便转身在云弄巧考验台前落座,专心听起规则来。 摘星辰与云弄巧规则诵读完,确认了每一位参加考验的小姐公子都准备就绪。「咚——」一声铜锣响起,考验正式开始。 九个壮汉飞奔向那高台而去,唯有嘲风一人还站在原地,低着头摆弄。 观众见状,有人笑出声来,有人皱起眉头,这半大点的孩子,是不是连规则都没听明白呀?那他们所期待的看点,岂不是都没有了? 原来,因为嘲风身型太过瘦小,组织者生怕她摔下来受伤,便将那索钩的绳索部分紧紧套在了她的腰上。九殿下一向娇贵,那绳索勒得她浑身不舒服,她便想将其摘下来。 嘲风动作不慌不忙,一边念叨着那些组织者打的结「真不好解」,一边就将系带一点点解开。 旁边站得远远的中年男子看了半晌,终于看明白她到底在做什么,心里一惊,立刻想上前阻止她的危险举动,刚出声一句「诶——」 就见一道小身影飞快从眼前略过,再一眨眼,软垫之上只剩下了那条被解开的索钩… 中年男子的一声制止也随着这阵「银风」,拔高变了调调,很快淹没在围观人群的惊唿之中。九殿下为了不让这些凡人「惊吓过度」,还稍稍放慢了身型,让旁人看清了一个「残影」。她在流月宫一番苦练,神行之术突飞勐进,已经可以快到凡人以肉眼完全无法捕捉的程度了呢。 嘲笑嘲风的男人此时已经争分夺秒爬上了第二层,要论实力,他确实十分突出,是这几轮以来,以最快速度爬上第二层的人。 他还以为,观众突然爆发出来的高唿,是在为他的精彩表现喝彩呢!男子成竹在胸、热血愈发高涨,正要继续往上,眼角余光却忽然闪过一道银色,他抬头一看—— 就见一双小小的银红色靴子在不远不近的位置摇摇晃晃,顺着那一小片银色往上看去。男子瞳孔一缩,差点吓得直接脱手、狼狈悬在半空之中了。 围观的人群只看那「小娃娃」身形轻盈就象是御风踏云而飞的仙人,根本不必像旁人一样手脚并用、使尽浑身解数,只是脚尖几下轻点,衣袂几番翻飞,三两下便已略过其他参与者,随意坐在第三层的某根横木樑上,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半靠着。 第151页 惊唿过后的围观群众一片哑然,个个瞪大眼睛、张着嘴巴,大概除了从一开始便笃定自家小龙会胜出的君儿,所有人都狠狠吃了一惊,完全不敢相信。让无数精壮汉子折戟的高台,在这半大的小娃娃面前,竟和通途平地、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诶?小娃娃,你该不会是…连这里都上不来吧?」横樑之上的嘲风看着下方不远处呆呆僵住的那个男人,一脸好奇,「需不需要我拉你一把?」九殿下身形不大点,嗓门倒很足,声音足够整个广场的围观群众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男人一听,脸都憋红了,想不通这个小屁孩是如何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超过自己、爬到第三层去的?!他咬牙切齿啐了一口,卯足了劲儿就要以更快的速度往上爬去。 嘲风依旧不慌不忙,舒服坐在横樑上,远远瞧了云弄巧考验台前的君儿一眼,她正端坐提笔,从容落下答案,与旁边那些焦头烂额的姑娘小姐比,状态截然不同。真不愧是自己的君儿~ 整个广场四周已经变得落针可闻,没有人再因为另外几位参与者的跌落而惊叫,都屏住唿吸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 欣赏了君儿的背影,嘲风这才回过头看那努力爬上来的男人,哟,还不错嘛。 嚣张男子就快爬到第三层,他憋红的脸上浮现出有些奸诈的坏笑:若是从这里跌下去…小兔崽子怕是会摔得爹娘都不认识吧! 如是想着,他压低了嗓门以周围人听不见的声音放狠话想要激怒嘲风,一边小心爬到合适的位置,以说时迟那时快的速度出手,就想假装拉错了地方、抓住那只小脚—— 只可惜,刻薄小人终究只是刻薄小人,在神的面前,不过蝼蚁尘埃。 在那男人飞速一爪就要抓到她的小脚之时,嘲风一个旋身就飘然离去。 那男人一爪抓了空,就连嘲风的衣角都没能碰到,还因为力道过于狠绝、扑空之后一下子没有稳住重心,瞬间踩空,引得四下无数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幸而被护身的索钩半挂在木樑上、没有完全跌落。 嘲风也不急着直接登上顶层,又堪堪登上第四层,低头眨了眨眼,故作疑惑问道:「年轻人,你看清楚些再抓呀,让你靠这些圆木樑爬上来,你抓我干什么呀?」 第92章 摘星辰纤云弄巧心(下) 嘲风在第四层的一处小木樑上站定,歪着脑袋,大眼睛无辜地眨了眨,看着那悬在空中、一脸惊愕,脸色都吓到惨白的男子:「方才不是逞能嘛?现在你自己爬不上来,怎么还想拉我一个小、娃、娃下水?」 这句话,可是毫不留情点破了男人的小动作,围观群众一片譁然,对男人的行为十分不齿。 嘲风一双小胳膊抱在身前,脚下是又歪斜又光滑的木樑,她却好像站在平地上一样闲适自在,瞧那男人好不容易才从索钩上又爬回木樑,眼里是熊熊怒火,嘲风语气轻快:「哎哟,你到底上不上得来呀?上不来别逞能呀,自个儿放手掉下去得了,我都在这儿等你好半晌了。」 越往上,难度便越大,以男人的武艺和体力,爬上第四层本就需要步步为营,现在更有了一个被他视作眼中钉的小兔崽子在上面不断出言干扰。就好像所有的颜面,都被那小兔崽子拿捏在手里,随时可能被狠狠摔碎在无数人面前一样!让他怎能不焦急不愤恨。 「你、你等着!」那男人脸都气绿了,已经顾不得维持自己正义侠士的形象,甚至登不登上高台都不重要了,他只想飞快窜到嘲风面前,把小兔崽子狠狠扔下去!本想放一两句狠话,却因为全身都在使劲维持住自己的平衡,多说一个字,都非常勉强。 九殿下向来爱憎分明,这男人自己要率先出言挑衅侮辱,自然怪不得她报復。 云弄巧考验之前,凝眸静思的越流君听到嘲风一句句俏皮的话语,即便没有回头去看,也能想像出那个小人儿淘气可爱的神态动作。光是想想便忍俊不禁,无奈摇了摇头,纤指提笔,继续答题。只是眼中多了一分宠溺。 朝廷大学士、宫廷女官所出的题目确实难度不小,却难不倒才学出众的流月公主。越流君胸有成竹、自信答题,在旁边本就焦头烂额毫无头绪的女人可就不一样了。 高台之上,被嘲风不断洗涮嘲笑的人可是她心爱的情郎!眼看着他们就要被那小兔崽子狠狠「打脸」,女人越听越烦乱,怒对越流君道:「你、你能不能让那个小兔崽子闭上嘴!」 越流君头也没抬,手中玉笔不停,如行云流水一般将答案书写在宣纸之上,一边淡淡开口:「『区区一个年幼孩童而已』,又怎能影响尊夫的出色表现?若是技不如人,又怎能责怪旁人言语?」 流月公主十分不喜欢女子对自己的小龙使用这般不尊重的称唿。一句话说得客客气气,语气也依旧是她惯有的从容温婉,那女子却是被越流君这句看似平静无波的话怔住,气得咬牙切齿,却也不敢再反驳顶嘴。 从小便生于宝殿金宫之中的金枝玉叶,高贵气场早已融于血脉,真正流露出来之时,又岂是这些无礼小人敢大胆直视的? 本就答不上来的题目更是不可能写出来了,那女子只能扔下笔,干脆放弃了云弄巧的考验,回头焦急捏着手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情郎被那「小兔崽子」继续愚弄,若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已经扯开嗓子大骂那小兔崽子了! 第152页 随着她一声下意识的惊唿,就见她的情郎一脚踩空,再次狼狈不堪被索钩吊在了空中挣扎—— 嘲风见状,轻蔑笑了笑,伸手掸了掸衣角不存在的灰尘,站直身体:「算了算了,瞧你也不可能爬上来,就不和你耽搁了。」 说罢,她轻轻松松一个潇洒漂亮的旋身,登上最后一层,一撩衣摆,银红色的小踏云靴便踏上台顶铺就的红绸,稳稳立于高台之巅了。 恰在此时,云弄巧的考验台前,越流君落下最后一字,将答案推给那组织者,转身便是第一时间来看小龙的情况,一眼便看见她已经顺顺利利登上高台顶峰…纤云弄巧,手摘星辰。心有灵犀的两人,同时完成了给对方的承诺呢。 片刻的安静之后,四周爆发出无比热烈的掌声与喝彩声。在场除了还在为情郎跳脚的小姐外,无不由衷惊嘆嘲风的本事。谁能想到,一个最不起眼的小娃娃,竟不费吹灰之力就赢得了摘星辰的桂冠呢! 而第四层上还在半空中挣扎的男人目光空洞,似是好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已经输掉的事实,掌声喝彩总算拉回他的思绪,他气得一拳砸在木樑之上,再留在高台之上,无异于做了成功者最可笑的衬托,他只能放手让自己跌回了软垫。 越流君也和所有人一样,仰望着悠闲站在高台顶端的人儿。 在这一刻,她第一次真切体会到,她的小龙,是翱翔万里的嘲风,是无所不能的神,这一切,都生于血脉、刻于骨髓、铭于心性、寓于情感。 虽然她此刻还是一只未脱稚气的小银龙,总有一天,她会成为那个至高无上、睥睨天下的神。也会…成为自己心中,不可动摇的嚮往… 嘲风背着手,俯瞰一遍四下,她一向喜欢高、喜欢险,在这里,她能看见显城之中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的大街小巷,能看见千里如流水一般的鸾灯人潮,也能看见…那个此刻正痴痴望着自己的人儿。 天下风景,唯有站在这高处,才能一览无遗,可是…还不够!不够高、不够远。她想要带着她,看云瀑松涛,看江海奔流。一切的美景,都要与她同看! 嘲风在众人的掌声之中,上前取下那一颗由红宝石雕成的「红鸾星辰」,两指捏住举到面前,她眯上一只眼睛,透过宝石绚烂的红色,看到云弄巧考验台前静立的人儿,也变成了明媚而透亮的红色。 是比她平日里,还要温暖的柔情,也是嘲风此刻…心间翻涌的、热血的颜色。 嘲风手指灵活一翻,便将那红宝石稳稳握在掌中。她与台下的人儿相识一笑,便踏月凌风,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惊嘆之下,翩然来到越流君面前。 又换成了她来仰望她,嘲风笑得温暖,扬起小脸伸出小手将那枚红鸾星辰举到君儿眼前:「君儿,我兑现承诺,为你赢了考验。」 话音刚落,就听云弄巧考验台后的组织者,手里捏着越流君的答案,哗地站起身来惊道:「竟然、竟然答得如此完美!」 越流君莞尔,接过小龙掌心之中的红鸾星辰,也对她笑道:「小龙,我也兑现承诺,为你赢得了考验。」 众人这才知晓,这对「特别」的爱侣,可不光是「小的」那一个有本事…两人说到做到,用实力服众,现场所有人,哪里还敢有对二人不敬、轻蔑者。热烈的掌声喝彩比前一刻来得更加勐烈,轰动的声响简直可以盖过数条大街上鼎沸的人声。 负责组织考验的中年男人跑上来,确认了云弄巧的比赛结果,彻底一改最开始的怀疑态度,变为了完完全全的恭敬,向两人行了一个十分正式的礼节:「两位,真是让在下刮目相看,往年,也从来没有哪对爱侣能同时将两项考验一併完成的!大家都道今年的考验出得太难,我还以为今年的奖品会落了空。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大越真是人才辈出!」 中年男人看着嘲风,眼里又是惊艷又是喜爱,啧啧称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心里还在想,自己的儿子都快二十岁了,赶这位小公子的本事,都还差了不知道多少呢! 嘲风对他爱惜后辈一般的目光非常不满,忍不住瞪了这男人一眼,心道:我才不是小后生! 中年男人被瞪了也不在意,反倒觉得这淘气又机灵的孩子越看越可爱,宽容了她一切的顽劣表现,依旧笑眯眯的:「呵呵,两位,便随我来这边挑选薄礼。」 中年男人带两人来到报名台前,招唿左右呈上礼物:「二位将摘星辰和云弄巧都破了,可以为彼此各挑选一件礼物。」 显都府大手笔,为和鸣节考验准备的礼物哪里是「薄礼」?金银翡翠,首饰玉器,样样都有。围观众人有好奇者,在人群中踮起脚尖拼命观瞧,待到看清礼物,是个个都浮现出了钦羡神色。 嘲风一眼便相中了一块鸾凤式样的翡翠,毫不犹豫便挑走了它,一边嘀咕道:「这个好看,要给君儿这个!」这块翡翠成色浑然无瑕,应该、比「那个」更拿得出手了嘛… 而越流君,则看中了那把绘制着彩墨和鸣图的摺扇。摺扇以真正的白玉为骨,绫绢的扇面,看水准,象是宫廷画师所做。这样的上好玉山…更衬得上她的小龙呢。 两人便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将礼物交给彼此,中年男人脸上真诚的笑意满满,朗声道:「祝两位良缘锦绣、鸾凤和鸣!」一听他这么说,好多热情的观众也在一旁衷心祝福起两人的好姻缘来。 第153页 观众的热情说得越流君脸红,嘲风却毫不怯场,也不甚明了大家所谓的「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是什么意思,总之是将祝福照单全收。 作者有话说: 嘲风表现还不错吗? 第93章 定情礼偕老而同飞(上) 嘲风还当着众人的面,重新牵住君儿手,又像之前一样,努力与她十指扣好,嘴角上的弧度是压不下来了:「多谢多谢!」说着还举起另一只小手与大家亲切示意,俨然一副牵着娇妻、春风得意的「小新郎官」模样。 一旁在考验中落败的另一位小姐幽怨看了自己的心上人一眼,小声怨念:「你瞧瞧人家…年纪才不大点儿,就那么会疼媳妇、那么有本事了…」明明是一高一矮、一大一小,本应毫不相称的两人,为何看起来,却胜过无数所谓天作之合、真是好一对璧人呢! 更有心情激动到难以平復的姑娘,带着自己的丫鬟上前来毫不掩饰对越流君羡慕道:「小姐,你和你的小情郎,真是羡煞旁人!」仔细观瞧这孩子的小模样,真的是粉雕玉琢,好可爱!未来该是多俊俏一位翩翩少年呀!越看便越是羡慕,她都开始思考,从哪里才能挑选到像这般优秀的童养夫了呢? 这下轮到越流君吃飞醋了,她不着痕迹将身边的小人儿拉近了些,礼貌对那位小姐笑道:「小姐谬赞。」说完便要拉着小龙赶紧离开,免得自家的小人儿又引来更多或是好奇或是欣赏的目光呢~ 谁知越来越多热情的年轻人抵不过心里的好奇,围上来想要与她们说话,完全堵住了她们的去路呢。 嘲风感受到君儿的着急,轻轻捏捏她的手,顽劣一笑,便御起神行之术,在众目睽睽之下「嗖——」的一声,消失了… 看着前一刻还在眼前的两人眨眼间便不见踪影,众人皆是不敢相信般眨了眨眼睛,一人拍手惊道:「哎呀!我看,那二位哪里是凡间普通爱侣?!分明,就是和鸣鸾凤、神仙眷侣,在这良辰吉日下凡人间了!」有人已经将眼前所见归结为神仙下凡,有人越发羡慕两位「高人」之间的爱情来。 而好不容易从人潮之中熘出来的「神仙眷侣」嘲风和君儿,回头看着被远远甩在广场上起闹惊讶的人群,又相识一笑,越流君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呀,都暴露了你的神力了呢。」 「不会~我这叫…武、艺、高、强!关神力什么事?」顽劣小龙强词夺理,说罢便一个劲儿拉着君儿要继续往前逛街。 越流君拿她没办法,宠溺笑道:「好~」 嘲风将方才买的扇子插在腰间,爱不释手握着君儿为自己赢来的新扇子。明明还是冰雪初霁的冬日,她却拿着扇子闪个不停,又见君儿正仔细看着自己赢来的那块翡翠,珍惜的意味丝毫不比自己弱。 嘲风扬起嘴角,又想起什么,有些后悔,早知道有这和鸣节考验、可以给君儿赢得最好的礼物,便不去准备那拿不出手的小礼物了… 正在欣赏翡翠的越流君似有所感,抬眼便看出嘲风揣着小心事,又看她小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好像在那里藏了什么,好奇问:「小龙?」 嘲风藏不住话,嗫嚅道:「其实…其实在来之前,我也为君儿,准备了一样…小礼物。」 「事先便准备了礼物?」越流君有些惊讶。 「嗯!」嘲风说着,嘆息一声,在怀里找出一个小红色锦囊,将其递给越流君,「君儿说过…和鸣节,女孩的有情人,必须要准备礼物送给她…」嘲风说着,小脸泛起了嫩嫩的红色。 她也不甚明了什么是「有情人」,便循着心底朦朦胧胧的感觉和心意,准备了礼物呢。只是这礼物…与和鸣节考验赢来的上好翡翠相比,就显得有些拿不出手了。 越流君打开小锦囊取出其中之物,那是一块白玉制成的龙形玉玦。流月公主何等出身品味?以她的眼光一看,便知道手里这块玉玦,无论从质地还是从雕工来说,都十分普通粗糙,甚至根本入不了上等首饰店铺去售卖,正规的玉器首饰铺子,更是不可能胆敢售卖象徵着皇室权威的「龙形」物什。 因此,这块小玉玦只可能是街边那些流动性极高的小贩摊子卖的小玩意…确实,和和鸣节考验赢来的上等翡翠,价值相去甚远。 越流君却深知,小龙要想得到这块「根本不值钱」的玉玦,会有多么困难。和鸣节考验,是小龙靠神力碾压了不自量力的凡人,那么这件粗糙玉玦,就不知是小龙如何费尽心力才获得的了。 如此一来,手中白玉玦,背后的意义,甚至超脱了和鸣节考验赢得的那一件贵重翡翠。 越流君没由来地鼻子一酸,眼中忽然就蓄上了泪光。其中所蕴含的光芒,是感动,也藏着…层层涟漪与心动呢。 君儿说人间规矩,要有银钱才能换东西,九殿下哪里有人间银钱?送君儿礼物,总不能用君儿的钱,她本想用自己的一些精美小物什来换。谁知嘲风一身高贵气场,旁人一看她便以为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为免被小少爷家的大人物追责,哪里有人敢收她的东西? 九殿下甚至放下身段、愿意为店家帮忙来换取银钱,可惜那些个店铺,都看小龙只是个年幼的孩子,根本不相信她能帮忙。 嘲风辗转好多家卖饰物的店铺,最终只说服了一个饰品小摊贩,帮人家看了半天的摊子,好些路过的人都看在这个粉雕玉琢的孩子面子上、起了兴致,买了不少东西。 第154页 小贩也算讲信义,兑现承诺让嘲风在自己的摊子上任选一样东西,嘲风就选到了这块、稍微与自己有些关联的小礼物。九殿下同样是尊贵无匹的出身,她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这块玉只能算劣等,只是…她相信,这其中的心意,君儿能体会。 嘲风递了玉玦便红着小脸低下头等待君儿的回应,谁知半晌都没等到,她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小心抬头就见君儿正表情复杂盯着玉玦,九殿下愈发不安,扭捏道:「那个…我没有银钱,不能给君儿买很好的饰品。就…就选了这块龙形的,还算是,比较好看。」又急忙补充一句,「现在…我有更好的礼物了,这个,就拿不出手了…」说着还想伸手将那「丑陋」的白玉玦收回来。 越流君连忙攒住玉玦:「怎么会?」越流君忍住喉间感动而起的酸涩,「我这里…也有一份要送给你的礼物。在和鸣节之前,便准备好的。」 「给我的礼物?」嘲风睁大了眼睛,这么说来,自己没有理解错…自己…便是君儿的「有情人」! 九殿下不太明白有情人的含义,越流君明明再清楚不过,却也是「没由来」地为嘲风准备了礼物呢… 越流君同样取出一个小锦囊,伴随着清脆的声响,从中倒出来两枚亮晶晶的东西。 嘲风伸长脖子好奇一看,惊喜道:「好漂亮的小铃铛!」两颗圆滚滚的小金铃,正在君儿的掌心闪耀着暖光。 越流君笑语含羞:「这一对小金铃铛,若是能缝在小龙的那条红绳上…一定会很好看。」 第一次正式收到君儿的礼物!嘲风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啪一声收回扇子,高高扬起自己戴着小红绳的手:「那君儿回去便帮我缝上,我要时时刻刻,把它戴在身上!」 越流君忍俊不禁:「好~」 「那我们赶紧快些逛,逛完就回去。」嘲风贪心,又想快些将小铃铛戴在手上,又想一处不落下将整个和鸣节所有热闹的地方都逛完。 越流君满眼宠溺,迁就嘲风的小性子。才没走出几步,嘲风便牵牵越流君的手,好奇用扇子指着一个方向问:「君儿,他们都拿着好大一盏灯,是要去做什么呀?」 越流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瞭然道:「那个是一种特别的鸾灯,叫『携飞』灯,需在溱洧水边,如若两盏灯相携飞上天空,就意味着放灯的爱侣,会长长久久在一起。」 嘲风最听不得这些有意思的事情,自然来了兴致,吵着闹着就要和君儿一同去水边放偕飞灯。互赠了礼物,她们便是彼此承认的「有情人」了呢。嘲风想带着自己的「有情人」君儿做完所有与和鸣节有关的美好习俗~ 而越流君呢,她来不及整理心中正在不断茁壮的情丝,第一次尝到感情滋味,还没能很好适应「小银糰子」和「小龙」在自己心底地位不知不觉的转变。只能怀揣着又期盼又紧张的小心事,再次默许了嘲风的提议,与小龙买了一对偕飞灯,便出城来到溱水边。 城外游人也不少,大多是散在水边放灯的爱侣或是独自为姻缘许愿的小姐公子,水边的堤树没有挂灯笼,只有天上明净的月色和游人手中的鸾灯,为溱水河畔提供光明。 两人选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嘲风便自告奋勇,抱着一对足有她半人高的偕飞灯,按照卖灯之人说的方式紧紧绑好,仔细叫君儿比对了灯上两只偕飞的鸾凤直道图案完美匹配,这才点燃了灯芯。 第94章 定情礼偕老而同飞(下) 嘲风的两条小胳膊高高举起两盏偕飞灯,着实有些勉强,越流君可捨不得她如此费力,一边嘱咐她小心,一边在一旁帮忙。 谁知嘲风举了半天,不仅偕飞灯没能飞上去,偕飞灯中的灯火还好几次都差点被迎面而来风吹灭。 嘲风踮起脚尖,将偕飞灯都快举过自己的头顶了,等了半晌,依旧无事发生。她还不甘心,又换了一个方向,背对着河面,依旧无事发生… 嘲风可是一心笃定君儿和卖灯老头说的,「偕飞灯」必须要相携飞上天空,就预示着有情人终成眷属、长长久久!那是不是若不能飞上天空…就、就註定了… 九殿下想到一些不好的可能性,越想越是着急,各种尝试,踮起的小脚尖就没放下来过,急得额头都浸出了汗来。 越流君有些心疼,又左右看了看,发现水边其他游人也遇到了同样的困扰,今夜河边的风有些大,不适合放灯呢… 正想开口劝嘲风,就见她努力举着偕飞灯,飞快跑到堤岸边的一棵树旁,确定岸上游人们都没有往这边瞧,她将偕飞灯交给流君:「君儿,你先帮我拿着。」 说罢也不与君儿商量,嘲风退开一步站定,小手一阵复杂的结印,最后两指指向流君手里的偕飞灯。只见本来安安稳稳、根本捨不得起飞的偕飞灯,果真摇摇晃晃就缓缓脱离了双手,飞了起来。 越流君睁大了眼睛,眼瞧着灯上两只被绑得十分完美的鸾凤,就好像相互依偎扶持一般,在河面吹来的冬风中,一点一点摇曳飞高… 再看面前的小人儿,已是满头大汗、小脸都泛起苍白的颜色,越流君哪里还顾得上灯,连忙阻止:「小龙,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风俗而已,你不必——」 嘲风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一双小手渐渐颤抖起来,她今日维持好久人形、又在和鸣节考验上大放异彩,灵力本就所剩无多,再来强行驱动术法抵抗风力,实在有些吃力。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停下,咬牙道:「不、不行!即便是老天作祟,我、嘲风,也不允许这灯出任何岔子!」 第155页 九殿下便是这般倔强性子,即便违逆天律,她也要和君儿长长久久,一直一直在一起! 越流君看着她执着认真、不可动摇的模样,内心是难以言喻的心动和感动。纯真的小龙,将和鸣节的小小习俗上升到了「老天作祟」的地步,却也给了越流君一句…胜过千言万语的海誓山盟。 两盏紧紧相依的偕飞灯,穿过了树影,扛过了江风,依旧顽强升高,虽然缓慢,虽然艰难,却终究为城外明净的夜空,带来了今夜的第一点暖光。 嘲风小心收起法诀,彻底松了一口气,欣慰冲着还在越飞越高的偕飞灯笑了起来,就好像…她们携手的誓言已经实现了一般。 只听见砰的一声,前一刻还好好的一个小人儿,已经维持不住化形,变回了那只「虎头虎脑」的小银龙。 越流君连忙将她从地上抱起,也不在乎小龙身上沾染的泥尘,小心查看她的小脑袋小肩背,一边着急问她:「摔疼了么?」 嘲风的目光还一刻没离开偕飞灯,随意摇摇头,下意识窝进君儿的怀里:「它们,飞得好高好高了。」 越流君确认小龙没有受伤,也随着她的目光仰望夜空:「嗯,还会越来越高…很快,说不定便有星辰那么高了呢。」都说星辰象徵着永恆… 两人一齐默默许下誓言,整个夜空,就只有这一对偕飞灯顺利偕飞,它和它的一对主人,自然很快就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一声好奇又兴奋的声音响起:「诶?居然是你们!小姐,您的小情郎呢?怎么没瞧见他了呀?」 越流君寻声一看,是三位结伴出游的闺中密友。显然,她们都是方才全程将和鸣节考验看下来的围观群众呢。 越流君又无奈又好笑。看来自家小龙,已经成了显城适龄姑娘们心目中的嚮往了呢。不然怎的上来第一句就问的是她呢~ 越流君伸手摸摸怀里的小银糰子,笑语道:「她呀,方才和我一起放完灯、许了愿,就说肚子要饿扁了,去买吃的了呢。」也不知为何,要将「放灯」「许愿」的事情强调一遍。 「小姐也是放心得下,那么小的孩子呢。居然就让他一个人去买吃的了。」那姑娘自来熟地调侃越流君,「他方才在和鸣节考验上可是一鸣惊人,恐怕今夜来城里的人都认识了呢!」 她的另一位同伴笑道:「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以小姐小情郎的好本事,怕是十个八个壮汉都打不过他。早就有能力保护自己啦~」 最后说话的是第三位姑娘:「小姐,你们可真是羡煞旁人。他那么小就懂得好好爱你护你,以后定会成为一位称职的夫婿。这么好的童养夫,你到底是在哪里找到的呀?」 三人几句轮番调侃,说得越流君都不知该回应谁,虽然「情郎」「夫婿」一类的词儿让她听着怪不好意思,却不得不承认内心深处,又莫名地甜蜜开心。 只是自己的小「情郎」,也未免太有魅力,只三两下出风头便惹得「童养夫」都成了一种潮流。越流君如是想着,面上发热,只简单答:「因…因机缘相会。」 流君明显的随口回应之语,说得几位姑娘不禁发笑:「人家哪会把这种事情告诉你嘛。」说笑起自己的朋友来,「你也不看看人家小姐自己,你要是能答上云弄巧的考题,准就不愁找夫婿了~」 越流君怀里的嘲风却只关注君儿的话,眼中满是幽怨,自己哪有去找吃的?君儿这么说,旁人当以为自己是个贪吃鬼了! 越流君似有所感,感受到怀里幽怨的目光,心有灵犀地看透了小龙的小情绪,沖她无辜眨了眨眼睛,就好像在说:难道小龙不是贪吃鬼吗? 在换来小龙愈发委屈不满的表情时,越流君心下好笑,又连忙端正态度,眼中写满了安抚:随缘的过路人而已,不必字斟句酌嘛。 那姑娘这才发现流君怀里还「抱着一个」,惊喜瞧着那露出银白色小脑袋的小傢伙,话题总算从令越流君无法回答的「童养夫」上移开,好奇问:「方才,没瞧见你们带了一只小狗呀?」 狗?!那是什么东西?本来一心与君儿「对峙」的小银龙再难忽视这些「路人」,忍不住撑起脑袋,颇为不满瞪了一眼那个姑娘,只可惜配着她此刻柔顺可爱的小模样,威慑不成,反倒愈发惹人喜爱。 胆子最大、也最爱小动物的姑娘伸手就想去摸摸九殿下的脑袋。 幸而越流君及时后退半步,礼貌挡住了姑娘的动作,一边婉言道:「抱歉~她怕生…」俗话说,老虎的屁股都摸不得,自己的小龙呢…又怎能让旁人随意触碰?说着,越流君还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小银龙柔软的「发顶」。 感受到君儿明显的回护,嘲风也乖巧乐得被君儿温柔抚摸,皱着眉眼又是一个兇巴巴的表情送给那小姑娘。 那姑娘也总算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抱歉,是我失礼了,它实在长得太喜人。」依旧一脸喜爱看着嘲风,「我家里,也有一只很可爱的小白狗。」 九殿下一身光泽的银羽,在河边稍显昏暗的环境下,倒被人认成了白色。听得九殿下直翻白眼。 越流君歉然一笑,找了个理由告辞:「无妨,我还得去找…找她,这便先告辞了。」差点一不小心就被几个姑娘带偏,将「童养夫」几个字说出来了呢。 几位姑娘眼里都浮现出可惜的神色,却又不好多留:「那好。小姐请便。」还不忘补充一句,「别让你的小情郎久等了~」 第156页 直到两人远离了江岸,嘲风都还在琢磨,她仰头问:「君儿,她们说的狗是什么?」 越流君笑,耐心与嘲风解释:「就是上次,瑾娘娘抱过来,你还差点和它打起来的那个呀~」 她想起那日小龙对着瑾娘娘的小狗吹鬍子瞪眼,那小狗又队对着小龙龇牙狂吠的场景,费了好大的定力,才没有笑出声。 嘲风点点头:「哦~原来狗,就是人间四脚兽呀。」又觉得不对,怒而反问,「不对,我哪里像那人间四脚兽?!它们明明是又凶、又吵、又蛮不讲理,还弱!」 嘲风气鼓鼓列出一大堆人间四脚兽的缺点来,大有要飞回去与那三位姑娘理论的架势。 越流君终究还是噗嗤笑了出来,她侧头抿唇好不容易调整好状态:「不像不像…小龙,是九天之外的神龙。自然比人间四脚兽威风许多。」 嘲风一听,君儿竟然笑出了声,正要继续为自己申辩,却听君儿很快收了笑意,低头看着嘲风轻声道:「更何况…小龙,便是我独一无二的小龙。不是任何人或事物,可以比拟的。」 作者有话说: 祝考研的小伙伴们金榜题名~ 第95章 契约誓白首不离分 嘲风怔愣,痴痴看着轻柔说出这句话的人儿,还没来及做出任何回应,君儿已经揭过了这个话题:「时候也不早,咱们回家吧~」 越流君有些犯难,「让我想想,该如何才能混入宫里。」她还以为小龙今日已经精疲力竭,再难神行回宫了呢。 「我还可以!方才只是一时间的灵力波动,我没有控制好。」嘲风说罢,便从越流君怀里跳下来,又重新变回了小娃娃的模样,仰面对越流君笑道,「自然是由我带君儿回家。」 回到流月宫寝殿收拾完一身风雪,嘲风便将早就揣在心里要说的话问了出来:「君儿,契约呢?」一边说,还一边伸出自己的小手掌,找君儿讨要契约。 越流君不明所以:「嗯?」什么契约? 「就是君儿说的,白纸黑字、官印为证!」嘲风引用了君儿的话,见人家一脸惊诧,收回手拍着自己的大腿急道,「就是能证明,我是君儿童养夫的那个契约呀!」 越流君一愣,这…童养夫…明明只是和鸣节上的调侃,所谓契约,也不过是为了说服「摘星辰」的老闆扯出来的理由,她们两人又何时订立过这样的契约呢? 「我不管,君儿都说了契约,不能骗人。」九殿下耍赖,其实她又怎会不知君儿当时只是随口编造了一纸契约。 只是…这随口一说,已经让小殿下心生嚮往,她喜欢做君儿的「童养夫」,就想让它成为现实呢。 越流君为难,又拿耍赖的小龙没办法,她在桌边坐下,认真看着小龙的眼睛问:「小龙可真正明白,什么是…童养夫?」终于没办法再对这个词「坐视不理」了呢。 「我、我当然…」九殿下说着,声音小了些,白嫩的小脸发红,嘀咕一般道,「…明白。」从字面上,九殿下便也理解了大概。 她知晓,「夫」这个字,应当是女子最亲密的人。她想当君儿的「夫」,哪怕暂且委屈做了那孩「童」,也愿意。 小龙明明没有解释何为「童养夫」,看着她红透的小脸,越流君却好似看穿了她的一切心声,也跟着脸红起来,好半晌才继续问:「那…小龙可明白,何为契约?」 「我也明白。契约,就是不可违背的承诺。」嘲风说罢,微微低下头去,干脆也不与君儿耍赖装傻了,小小声将自己的心声表达出来,「我想要…成为君儿的童养夫。可以吗?」 这一次却好久都没能等到君儿的回应,嘲风抬头来惴惴问道:「君儿…难道不愿意?」 越流君又哪里是不愿意?小龙心性天真无瑕,或许还不一定能将感情看得那么真切,越流君却一向是玲珑心思。 虽然嘲风真正揭露身份的时间还不长,可是往日小龙、小银糰子的种种陪伴,在身份揭露后的种种心动感动的强烈催化下,情丝便破土而生,缠绕心间。她看得很清楚,却还未能很好的理顺、正视。 人神身份悬殊,前路上的一切阻碍都还未知,因为太过看重,所以才会慎重。 但在这一刻,对上嘲风那无比期待的、正倒影出自己身影的目光,越流君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便只能循着心底最纯粹的感情,抛却一切的顾虑,启唇答:「我…我愿意。」 说罢,她便来到桌前郑重写下契约,她不知道官府颁布的婚姻契约具体会写什么,只是按照自己心中所想。两份简单、却承载着山海一般重量的契约,一气呵成。 嘲风接过其中一份看过,小心读出了最后一句:「携手此生,白首不离。」 只是读过一遍,心中便象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发光发热,熨烫出无限的热血和感动,她抬起头来:「在栖梧境,所有的契约,都需要灌注灵力结印,才算是定下。在你们人间,要如何才算得了承诺?」 越流君如实答道:「大概是…按下指印?每个人手指上的纹路都是独一无二的。这样,便可做无可替代的承诺。」 嘲风脸上是越流君从来没有见过的严肃认真:「好,那便按指印。」 越流君让微雨送上红泥,在两纸内容相同的契约上按下了自己的指印。 第157页 嘲风也学着君儿的模样,往自己小小的大拇指上压了红色的印记,再用力按上那两纸契约。 再一看纸上,君儿的秀气红色指印,竟是比自己的大了一圈,就好像君儿的承诺更加有力一样。九殿下不甘心,干脆伸出整只小手全数压成红色,再在契约之上压了一个掌纹。 越流君也不知晓,自己为何要在还未想通一切的情况下,便迁就小龙,来与她签订这份契约。但是她内心深处却能笃定…这个能等同于相守一生的承诺,并不是她的戏语。 一人一张,嘲风等那墨迹完全干涸,两人按上的指纹和掌纹也彻底浸透纸背、再无可抹去。这才小心翼翼将属于自己的那张契约叠好,稳稳收到了心口处。 嘲风用小手按着胸口,也将自己的灵力灌注进去,按神界的规矩,又为这张契约,增加了分量:「从此之后,我便是君儿的童养夫,白纸黑字,契约为证。到哪里,都做不得假的!」 越流君也随着她郑重点头答道:「嗯…」 契约缔结,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悄然拉近了几寸,越流君越来越纵容小龙在某些时候做出的一些让她脸红心跳「越矩」行为。嘲风也很有「童养夫」的自觉,收起她那些「殿下脾气」,认认真真将君儿放在了心间最柔软的位置呵护。 越流君今日似是心事重重,与嘲风用膳之时,都不似平日那般自然放松。君儿不解释,嘲风便也惴惴不安小心观察着她,不停猜测着君儿是不是在外面受了委屈。 本应该恬静享受午后清闲时光的两人各怀心事,趴在君儿桌边的嘲风就听佳人轻嘆了一声,终于启唇道:「小龙,我今日晚间,不能和你一同用晚膳了呢。」 嘲风一听,已经努力告诉自己要老实、要乖巧,不能误了君儿的课业和正事,小眉头却还是止不住皱起来,小心翼翼问:「君儿是有要事要办?」 「哎…」越流君眼中浮现出一丝无奈,「无关紧要的事…父皇却一定要我参加呢…」 嘲风意识到事情可能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眉间的小山皱得更高了,作为「童养夫」,又怎能不好好关心君儿?她忍不住着急追问:「是很为难的事情?他逼你什么了?」 「没有、还没有…」越流君摇头,脸上的为难不言而喻,「小龙…」此事,她还真不知该如何与小龙解释呢… 虽然就现下两人的处境来说,要真正兑现那「夫妻」的盟约,根本茫茫无期,可越流君就是在心底,已经将嘲风当做了唯一想要相守一生的人选。 嘲风小脸彻底严肃下来:「君儿,你有事…瞒着我?」 越流君瞒不过去,只得如实陈述:「是西方途安国的王子和公主,来拜访我大越。途安国和大越,向来是比邻友好的兄弟之邦。今晚便是为他们准备的接风洗尘宴会。父皇…也要求我一同赴宴。」 嘲风敏锐抓住了关键词:「途安国的王子…」 想起近日不断听闻的那些传言,越流君心里很乱,却不愿自己的小龙担心,只道:「无事,说不定,是我多虑了。」却见小龙眉头紧锁,已经完全陷入担心的模样,越流君又嘆道,「大概要今日去赴了晚宴,才能有彻底的定论呢。」 嘲风收回目光:「既然如此,我可以与君儿一同赴宴么?」君儿什么都没有说,她却似有所感一般。她不会允许任何人,逼迫君儿做任何事。 「一同赴宴?!」越流君惊道,嘲风此刻低着头,已经看不到她的表情,越流君能体会到她此刻严肃的情绪。 越流君在嘲风面前半蹲下,仔细注意着她的表情,耐心柔声解释道:「可是宴会之上,小龙又如何能同去呢?我会好好应对,小龙不必担心,好吗?」 嘲风抬起头来:「我的化形之术,不仅仅是能化人形,也能化成一些不起眼的物件。君儿,随手…就能将我带去。」给了越流君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越流君沉默半晌,在和嘲风的对视之中彻底败下阵来,只能同意将她一同带去:「那好吧…」任何事,都和小龙一同面对。 傍晚,流月宫中,越流君正在微雨双燕的伺候之下梳妆,一身绯色为底,鎏金勾花的广袖宫袍曳地。 虽然与她平日参加重要庆典之时所着宫袍的规格没有差异,放在如此情境下,嘲风就是觉得怎么看,怎么隆重。一想到君儿穿得这么好看,目的和自己毫不相干,小嘴儿便是止不住往下面撇。 心事重重的越流君透过铜镜,正巧看见背后不远处那只小银糰子小脸都快垮到了下巴去,又心疼又好笑。 微雨双燕也是表情严肃,一个抿着嘴,一个皱着眉,作为公主的贴身宫女,她们自然也听说了不少风声,心里正担忧着呢。 越流君瞧这个也是忧伤,瞧那个也是犹豫,心里反倒镇静了,唇边浮现笑意,调节气氛玩笑道:「你们呀,一个个苦着脸做什么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情还没发生呢,就都成了苦瓜了。」 作者有话说: 嘲风:耶!正式成为童养夫了!!!但是好像有情敌来了?! 第96章 金殿会途安其心昭(上) 微雨张了张嘴,又碍于现场还有别的宫女、不能随意流传还未落定的事情,只能化作一声苦苦嘆息:「公主说得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公主,一定能逢凶化吉!」 第158页 几人准备好一切,越流君对左右吩咐道:「你们且等一等,我与小银糰子交代一句。」在外人面前,越流君依旧唤她为「小银糰子」。 遣退旁人,越流君伸手摸摸嘲风的小脸:「好啦,小龙陪着我去,定会逢凶化吉,就不要苦着小脸了,好吗?」 「嗯…君儿也别担心,有我在呢…」嘲风小小声答一句,也不耽搁,只见越流君怀里的银色小龙,在眨眼之间的下一刻,便化作了一个银色圆滚滚的手炉,重量,也和那个圆滚滚的一小团相当,正散发出十分舒适的温暖。 越流君秀眉微挑,正惊嘆于小龙化形的本事,就听怀中手炉咕噜噜几声,就好像在与越流君说道:「我这就准备好了…君儿尽管带着我出发呗。」 越流君看了差点笑出声,彻底一扫心底的胡思乱想。有了小龙陪伴,就好像茫茫前路,也多了一缕指引方向的阳光。 她抱着「手炉」离开寝殿,着人紧紧关上殿门,对宫女吩咐道:「小银糰子休息了,无事不用去打扰她。」 「不必为它准备晚宴?」细心的双燕问。今夜,她是被留在流月宫中的一个。 越流君摇头:「不用了,我晚些时候回来,再说吧。」 微雨也在一边嘆道:「它最粘公主呢,公主不在,它才不会听我们的乖乖吃饭。」 一行人出了流月宫,越流君进到小软轿,有了稍微隐秘的小空间,嘲风便自觉变回那只小银龙,她抬头看君儿陷入沉思,也不打扰,就乖乖伏在她怀中静静陪伴。 不多时,随着门口内侍官尖尖的嗓音通报,软轿便到得目的地。越流君抱着她的「小暖炉」从轿子里走出来。通过几道大门和三十六阶白石雕成的阶梯,来到金殿之内。 这里与殿外一片银装素裹比起来,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金红色。 火红的地毯一直延伸到正中威严的金銮宝座之上,宫娥侍者握着金绸大团扇,低眉顺目,屹立不动,像一尊尊传神的雕塑一般,随侍金殿两旁。为金殿更添了几分庄重华贵的气势。 化作暖炉的嘲风,透过君儿纤指间的缝隙,好奇瞧着宴会金殿。殿中只设置了寥寥十几方坐席,席间已经有人落座了。 可惜来自九重天的九殿下是一个也不认识。只有殿中雕龙画凤的横樑红柱,才能找到一二个九龙子嘲风熟悉的「面孔」。 越流君来得不早不晚,在内侍官的引导之下,在一侧席位落座,便端庄敛着眸子,盯着桌上的金具,不往别处多看一眼。 殿外又是一声通报,隔得有些远,兀自「冒泡泡」的嘲风没有听清,很快便传来越来越近的谈笑之声,越流君丝毫没有因为这声音动容,依旧刻意只看着席间这一小方天地,她怀中的小银龙却很难做到不好奇。 只见两男一女在内侍的恭敬引导之下走进殿中,走在最前面明显以主人身份在招唿客人的男子,眉眼与君儿有几分相似,另外的一男一女,身上穿着与大越正式宫服风格迥异的礼服,显然就不是越国人士了。 嘲风心知那两人,便是所谓途安国来的王子和公主了。九殿下因着内心敏感的「直觉」,紧紧关注着那位王子。 途安王子模样颇为硬朗端正,只是那王子一进殿,除了与另一个男子谈笑之外,目光就不自觉落到了越流君身上,让嘲风只一眼,就在心里给了他一个非常低的评价。 太子很快也注意到了王子不加掩饰的目光,心下瞭然,笑了起来:「呵呵,来来来,我来为你引荐。」说罢便带着两人直奔越流君的席位而来。 人都走到面前,越流君自然不可能再视若无睹,她只能起身向为首的男子行了一礼:「皇兄。」时刻没有放下手里的小暖炉,装作毫不知情一般,也没有对皇兄身边的两位陌生人有任何表示。 被越流君唤作皇兄的青年男子,是越流君同父异母的兄长,也是大越的皇储,太子与流君点了点头,侧身让出半步,为越流君介绍道:「皇妹,这两位,便是从途安国远道而来的骞玉王子和褰裳公主。」 王子眼中似是藏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热切,嘴角止不住上扬,又努力端住他那一身贵族气质,风度翩翩向越流君行礼,放沉了声线道:「流月公主,在下是途安骞玉王子。」 骞玉王子在越流君面前,只用了平凡人的谦辞,说的依旧是众人能听懂的官话,两国从古时便关系密切,流传下来的语言体系大致相近,只是语调略有差异。 太子笑:「怎的与我说话时那么随意,与我皇妹说起来,便是这般小心谨慎了?」 太子调侃一句,便对越流君道,「皇妹,幼时,骞玉来过我们大越,还住过好一阵子。皇妹当时便与骞玉走得近,想来一定还记得他吧?」顺水推舟帮骞玉王子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越流君听罢,这才向骞玉王子回了一礼,却对太子的牵线委婉道:「皇兄。恕流月向来记忆不佳,对幼时的事情,记不太清了。」 太子一听。只能尴尬笑了笑:「呵呵,那大概是时间过去太久了。」又转而道,「不过无妨,这次骞玉和褰裳前来,大有机会再续往日情谊。」 骞玉王子连忙在一边道:「越皇兄说得有理,在下虽远在途安,却时有听闻流月公主的美名,早已是钦佩于心。」他捏着拳头,抬到胸口处,「今日终于又能重逢…才知晓坊间传闻不过只将公主的风华道出十之一二,实在是…心绪难平。」 第159页 越流君为小龙介绍时,未曾提及的是,途安国和大越比邻友好的「兄弟关系」,向来是依靠不断的和亲来维持和增强血脉纽带。 大越先皇和途安国皇帝的母亲,便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是以要细算起来,骞玉和越太子确实是亲戚关系,亲昵唤太子一声「越皇兄」,无可厚非。 太子听罢抚掌大笑:「我皇妹的样貌可是冠绝天下,才学甚至能让无数男儿望尘莫及,自是不可多得的女子。骞玉只需在大越多留一段时日,便能深入了解。」 骞玉王子听了,与太子相视笑道:「是是是,骞玉此来,就是承了父皇的旨意,要在大越好好游学一番的。」说罢,他便招来随行,取出一个泛着金光的精美小盒子,递到越流君面前,「公主,这是骞玉的一点心意。」 太子一看,故意玩笑:「好啊骞玉,你可真是太偏心了,竟只给皇妹准备了礼物。」 骞玉心知太子会为自己撑腰引线,心中的紧张平息下去,便只剩下兴奋,以及一种…嚮往已久的姑娘已经是囊中之物的兴奋,他轻松笑了起来:「自然也有送给越皇兄的礼物,晚些时候,骞玉便差人送去太子东宫。」 骞玉为太子解释罢,便将那盒子打开,露出其中一支镶着璀璨蓝色宝石,下坠流彩晶石,造型为鸾凤的金簪:「听闻大越的和鸣节才过去不久,希望骞玉迟来的心意,公主不会嫌弃。」 在场所有人都能瞧出那金簪的价值不菲,自然也包括越流君怀中的「小暖炉」。 太子和骞玉你一言我一语,毫不含蓄掩饰,主题却处处皆围绕在君儿和这王子身上,嘲风又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小暖炉」心里就好像加了一把熊熊怒火,烧得其中的水越来越烫。若不是生怕伤着君儿,恐怕她已经「炸」掉了。 而她的君儿呢?越流君也完全没有因为那支簪子有任何的动容,表情依旧淡淡,只是礼貌疏离往后退了一步:「抱歉——」 太子却不等她说完,便抢话道:「皇妹,骞玉的一点心意,你就不必犹豫客气了。」 越流君对上太子的目光,里面饱含深意,深知这礼物,自己是不想收也得收下,心中生出几分无奈。 越流君迟迟不动,太子皱眉,目光落到越流君手中时刻怀抱的小暖炉之上,沉声问:「殿中尚暖,你时时揣着手炉作甚?」 越流君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愤怒,不愿让旁人过多注意到自己怀里的「暖炉」,只能暂且放下暖炉,指尖…皆是缱绻柔情,一边说着:「隆冬天寒,流月比较畏寒…暖炉离不得身。」 一边便将骞玉王子手中的东西接了过来,礼貌对他道:「多谢王子的心意。」越流君按照太子的意思收了礼物,便是直接合上盖子,一点也没有欣喜的意思。 虽然小龙此刻只是一个不能有任何生机动作的小银炉,越流君却能想像出她眼中受伤的表情,心里便也跟着揪疼起来。 生在这重重宫阙之中,又何时能由得她自己的心意行事?只是要她违心装出那些欣喜态度,她做不到。 作者有话说: 小暖炉要炸了 第97章 金殿会途安其心昭(下) 越流君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冷淡,太子眯了眯眼睛。恰在这时,被越流君小心放在桌上的暖炉咕噜一声,站在案边的太子缓解气氛一般,顺手就摸了摸越流君放在桌上的暖炉—— 下一刻,太子生生愣住,随即连忙将手指弹开,就好像触碰到了刚烧开的沸水之上一样,惊道:「皇妹,你这暖炉,怎么这么烫?」太子抱着自己的手再一看,手指都已经烫红了。 越流君心道不好,连忙将盒子放在一边,毫不犹豫便将那暖炉好好抱回手里,又哪里是太子所言那般滚烫伤人的温度呢?心中愈发难受,她不着痕迹抱紧了暖炉,就象是想用自己的温度,来抚平「暖炉」心中难以平息的怒火。 越流君一边努力维持从容应对道:「是、是么,皇兄想来是才从风雪之中进屋,手上凉…自然会觉得暖炉发烫。」 骞玉见越流君将那暖炉抱了回去,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公主,这破暖炉有问题,若是太烫,便随意让宫人换一个合适的便是!」说着还想伸手「英雄救美」一般,将越流君手里的暖炉取走扔掉。 听得小暖炉胸中怒火翻涌,这破骞玉王子,不仅要夺我君儿,竟然还在君儿面前进谗言,让她将自己扔了! 越流君后退一步,避开骞玉愈矩的举动,只觉得手中的小暖炉温度又升高了几分,感同身受般体会到心爱的人儿心里的一腔怒火,也不禁怒从心生,迎上骞玉王子的目光,语气有些冷淡:「这是流月心爱之物,胜过一切,哪怕是再珍贵难觅的宝物,也不及她对我的意义…」 一句话,将太子和骞玉双双噎住,气氛在这一刻完全凝滞,一旁的侍者都脑袋都恨不得低到肚子里。越流君的贴身小宫女双燕只觉又解恨又担心,公主这便直白流露了自己的态度,会不会惹麻烦呢… 幸而另一人及时站出来打破僵局:「哎呀,越皇兄和王兄你一句我一句,就完全将褰裳忘在一边了。」她的头上带着缀满彩色宝石的繁复发冠,身上的衣装,也是嘲风从未见过的式样,她的年纪与流君相仿,只是面容和模样,颇具异域风情。 第160页 太子和骞玉王子自然只能顺着台阶下来,太子拍拍脑袋:「瞧我们这…真把褰裳忘在一边了呢。」 褰裳公主从两个男人身后绕到越流君面前来:「流月公主,我是褰裳。」 对这位褰裳公主,越流君的态度倒不像对那别有用心的王子一般冷淡,她收起眼中的冰雪,颔首与她回礼:「褰裳公主。」气氛这才稍有缓和。 一来便小小碰了壁,骞玉自然不好急于求成,藏起心里那一丝莫名其妙,在太子的指引下于越流君对面的席位落座了。 越流君终于得了喘息的机会,她重新在席间坐下,一下一下小心抚摸怀里的暖炉。还避开众人眼线小声问:「小龙?」 「小暖炉」却只给了君儿几个不明意味的「咕噜」泡泡。 而坐在对面的骞玉王子呢,目光不自觉就要往对面看,却不想今日殿中的灯火似乎点得太过明亮了,致使流月公主怀里的手炉总是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恰好就能射到他的眼睛里。 看了几眼,眼睛都被刺痛,骞玉抬手揉了揉眼睛,只能管好自己的目光,不再乱看。 很快,所有特别受邀来参加宴会的宾客都已列席。随着内侍官一声洪亮而悠长的「皇上驾到」通报声,金殿之内,所有人皆起身跪伏,恭迎圣驾,也包括在骞玉和褰裳两位晚辈。 嘲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君儿的父亲,他身材微胖,五官十分端正,双眼之中却缺了些神采。嘲风只一眼,就对这个总是爱逼着君儿做这做那,还将她深深困在深宫之中的老头不太喜欢。 皇帝一落座,训练有素的宫廷乐师就将丝竹管弦奏响,堪堪只做安安静静的背景音,丝毫不会打扰到殿前主子们的谈话。 骞玉和褰裳同时从席位之中走出,恭恭敬敬向皇帝行大礼:「小侄骞玉」「侄女褰裳」参见陛下。王子公主对大越皇帝,用的也是那一套最为亲切的称唿和自称。 皇帝笑着点头,说得也十分亲切:「免礼,褰裳骞玉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回陛下,太子皇兄将路上的行程安排得妥妥噹噹,对小侄和褰裳的关照无微不至,骞玉兄妹来此,就好像是家中一般,丝毫不觉疲累。」骞玉说罢,主动结束这毫无意义的寒暄,「陛下,我父皇让骞玉捎来对您的问候,他近日才偶得了一件宝物,专程让骞玉带来献与陛下。」 皇帝没有说话,骞玉王子便拍拍手,让左右便奉上一个镶着宝石的长匣子,他打开匣子将其中之物展现在大越皇帝面前。 众人定睛一看,那是一匹赤红色的布匹,看起来,与一般的布匹无异,色彩也不算鲜亮。大越境内,要找到比这好看名贵的布匹,随便一数,就能列出无数种来。只这样简单看来,瞧不出任何特别之处,甚至根本不可能作为呈敬给皇上的礼物。 见众人脸上都浮现出疑惑不解的神色,骞玉王子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此布名曰『火浣布』。乃是这世间至刚至柔之物。」他最想「炫耀」的对象嘛,当然就是一边席位之上的佳人了。只可惜因为越流君怀中暖炉太刺眼的缘故,他只能虚虚往那个方向晃了一眼,便不敢多看。 「火浣布」…一听这不凡的名字,在场众人便忍不住猜测起它的玄妙之处来。 皇帝不好发问,倒是太子替大家疑惑问出了心声:「何为…至刚又至柔?」 骞玉将那火浣布从盒子里面小心取出来:「所谓至柔,是因为此布,薄如蝉翼,轻若柳絮。」只见骞玉手中的火浣布,无风也在空中轻轻摇曳,只从肉眼上,便能分辨出它着实十分轻薄舒适。 但,光是「轻」「薄」,大越宫廷的高级纺织工人,同样可以将上好的丝绸做得轻薄如斯,不足为奇。 就听骞玉王子继续说道:「不过至刚,才是这火浣布的最大玄妙之处。」骞玉说着,将火浣布放回侍者手捧的长匣之中,又向皇帝行礼请示,「不过展示起来需要一些工具,若是陛下不介意,骞玉可以在大殿之上,为大家展示它至刚之处。」 皇帝笑了笑:「准了。」 得了皇帝的许可,侍者便送来骞玉列出来的一系列工具。 骞玉向皇帝要了三位力士,两人将火浣布张起,一人手持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骞玉介绍道:「火浣布之刚,其一,便在于一般的刀枪剑戟,根本无法伤它分毫。」 说罢,骞玉吩咐持剑的大力士两句,就见那力士抬手提剑快准狠向那火浣布刺去。只听见一声「铛——」的巨响,就好像利箭射中了巨石,那宝剑竟是生生折断了。再看火浣布,依旧平整如新,丝毫没有被兵刃所伤。 席间有人窃窃私语起来。皇帝也点点头,眼中露出颇为欣赏的神色:「果然不凡。」皇帝说得平静,眼底的笑意却已经昭示了他此刻愉悦的心情。 骞玉却并没有结束他的演示,金殿之中很快便支起一个全新的火炉,火炉之中烈焰熊熊燃烧,其上架起了一个矮矮的架子。骞玉王子从侍者手中捧过木盒,嘴角上扬,以他自认为十分完美的表情姿态一边说着:「火浣布之刚,其二,便在它的名字上。正如『火浣』二字所云…这布,不是用水来清洗,而是用火。」 骞玉说罢,就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之下,将那块所谓「火浣布」,连同盛放它的盒子一同,整个放入了熊熊燃烧着火焰的铁架子上。 第161页 大殿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都屏住唿吸目光锁在那火炉之上。噼啪的声响之中,木头制成的盒子很快被点燃,火焰愈发旺盛,吞噬了盒子中间的部分,并以非常快的速度扩张,不多时就让整块匣子都燃烧起来。却见其中那布匹,竟然真象是被放入水中一般,随着火焰的蒸腾在烈焰之中轻舞,没有任何燃烧损坏的迹象。 待到其中炭火都燃尽,骞玉王子将火浣布从中取出来,颜色反倒比放进火焰之前鲜亮,鲜红的光泽在暖光的映照下非常耀眼,就好像从火焰身上汲取了充足的光和热。 落针可闻的大殿中,随即爆发出数声惊嘆,饶是见过无数大场面的皇帝,都忍不住惊讶:「不愧是宝物。不愧是宝物!」给了火浣布一个极高的评价。从他泛起光亮的眼中,左右皆能看出此物深得他的喜爱。 骞玉脸上笑容更甚,继续道:「陛下,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在大殿之上无法进一步演示,但是火浣布,即便用鍊金炉中的火来烤,也丝毫不会损坏。」在众人惊嘆诧异的目光之中,他愈发自信,就好像他最关注渴望的那个佳人,也正以一种崇拜钦慕的目光看着他一般。 作者有话说: 骞玉:为了讨老婆下血本了 嘲风:找死! 第98章 嘆奈何盛怒遇褰裳(上) 骞玉说着,双手捧起火浣布,上前一步朗声道:「就好像九天龙凤一般,浴火而生。父皇说,宝物配英雄,陛下您便是这世间最伟大的英雄。如此神物,放眼天下,便只有您能够使用。所以才吩咐小侄,务必将此礼呈与您。」说完便让人将火浣布捧上金銮座。 几句话完全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上,皇帝大悦,接过左右递上来的火浣布,伸手抚上那光滑如丝的表面,还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滚烫力量。 就像这宝物能让他真正飞升成龙一般,皇帝也不再端着他的威严,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甚好!多谢国王的一片心意了。要说世间英雄,又怎能少了他?哈哈哈…」畅快的笑声响彻整个金殿。 太子见势,带头隆重鼓掌,带动全场为骞玉献礼的重头戏喝彩,也站起身来对皇帝道:「骞玉说得甚是,父皇乃是世间真英雄,恭贺父皇得此宝物,我大越江山必将万世永昌,两国友谊必将长存不衰!」 骞玉在皇帝面前表现了自己,欣然回到席间,这才小心翼翼用余光往对面看了一眼。 却见对面之人,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骞玉收回目光,不禁皱起眉头,还来不及多想,便被皇帝点着名字询问事宜,他只能赶紧回应。 骞玉因着刺眼的小暖炉不敢往越流君的方向看,自然也没有发现,他最关注的佳人,全程都微微低着头,一心关注自己怀里的小暖炉,任他如何凭藉火浣布出尽了风头,她也没有多给他一丝目光。 越流君不关心什么骞玉和火浣布,她只知道,自己手里的小暖炉,在发烫之后,便变得不再是一个浑然完美的椭球形,正对着自己这一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被磕碰后产生的凹陷。 就好像…一张快要撇到下巴的小撇嘴。昭示了那个人儿此刻内心的沮丧。 而后大殿之上旁人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越流君一概只是挂着耳朵,被父皇问及,便随意应付两句,直到宴会结束,浑浑噩噩、万分焦急回到软轿之上,越流君总算又有了小小自由空间。 她连忙低头唤了两声,没有等到小龙变回来,越流君咬着下唇轻轻拍拍她,低声道:「小龙,我们要回去流月宫了,不必、不必再化形了…」 只听手炉咕噜一声,就好像酸涩化成的泡泡炸开,大概是想表达「不」,手炉之上的「小凹陷」丝毫不减,并没有变回来。九殿下肚子里现在是满满当当一壶烧热了的醋,暂时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君儿,就甘心要化成这个小醋罐子闷葫芦。 一路无话,越流君便也只能好好抱着自己的「闷炉子」回到了流月宫中。双燕早就焦急候在门口,一心等着此番晚宴的结果。 微雨手里,还藏着骞玉王子送给公主的「烫手山芋」,公主毫不在意,她自然也不敢拿这东西去惹人嫌,只好偷偷收在袖子里,等到公主休息了,再想办法妥善处置。 双燕向微雨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微雨点了点头。凭藉今日大殿之上发生的一切,任谁都看得出来,骞玉王子来大越,又哪里只是游学、献礼这么简单。正如宫里传闻的那样,他的目标,是公主。 越流君从软轿中抱着暖炉走出来,什么话也没有说,一回宫就进了偏殿,吩咐左右关上殿门。 双燕揪起袖口,往紧闭的殿门看了一眼,默然嘆息又不敢多言多问,她们都知晓,公主现在心很乱。 越流君将怀里的小暖炉小心放到软榻之上:「小龙…我们回家了。」只这般说着,越流君便觉自己有些可笑。 这流月宫,又真正算得了她的家么?天下是父皇的天下,皇宫是父皇的皇宫,就连她自己,也不过是父皇的棋子。只要父皇一道圣旨下,流月宫、乃至家国,便都不会再属于她。宫里总又会换成别的公主或是娘娘… 她又哪里能为自己和小龙,寻得一个真正的、可以容身的家? 软榻之上的小暖炉没有任何动静。 本就心乱如麻的越流君声音有些发颤:「你…难道就要一直这样…」不再搭理我了么… 第162页 若不是这手炉时不时还能咕噜两声,一直保持着经久的热度。越流君都要胡思乱想地以为,她的小龙已经决然离去、回归那缥缈的山海云端,只留下这化形的空壳,只留下孑然一身的自己了… 换做曾经的越流君,那个早已对命运麻木的越流君,大概会随波逐流,心中毫无波澜随着父皇的旨意,与那骞玉王子离开。又哪里会心痛至此?可是现在的她,有了小龙,有了对未来的期许,她不愿意,也不甘心。 正在发呆的闷手炉嘲风,感受到君儿言语间的难过,心疼很快超过了酸涩,总算没有再闷住不吭声,化成了小人形。 坐在软榻之上的小人儿,却只瞧了流君一眼,就低下头去,不说话了。她心里同样乱糟糟一团,急需君儿来解释,现下的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因着心里的小傲气和小委屈,别扭地没有主动开口。 「小龙…」越流君启唇,半晌却没了下文。她如鲠在喉、愁眉不展,可是要让越流君为小龙解释,也十分勉强。 即便内心万分想要解释,她又能如何解释?事实摆在眼前,她还没能理清头绪,她和嘲风,都没来得及仔仔细细考虑未来,如今便被一座大山阻隔在眼前。 皇权,命运,似乎都是她逃脱不了的牢笼。她要如何应对?她和她心爱的人儿,又该何去何从?仅在这一时半会,又哪里说得清? 没有等到回应,嘲风捏着小拳头,心里说不出的委屈难受,嘆息一声:「想来君儿也累了,睡吧…」 两人就此上床休息,虽然还是如往常一样共枕而眠,只不过这一次,嘲风没有粘人地钻到流君的怀里取暖,只是堪堪将自己的小龙身形蜷缩在被窝之中。越流君几次想将她纳入怀中,却每每因为心中陡生的无力感,生生止住了动作。 翌日晨间,几乎一夜未眠的两人,依旧相对无言,这还是两人相遇以来第一次遇到「危机」,流月宫中气氛凝滞。伺候在一边的微雨双燕都表情严肃、不敢说话。 少了公主的温声笑语,少了小银糰子的活泼捣蛋,流月宫也好像就这样失去了生机一般。让所有人心情都没由来的低落,对那突然出现、打破一切平静温馨的途安国王子,心生怨怼。 直到越流君如往常一样离开流月宫,宫中凝滞的气氛才稍微有所改变,却是从凝滞,变为了单纯的低沉。独自坐在窗边的小银龙,看着她的倩影消失在花园门口,久久依旧呆坐不动。 天空阴阴沉沉,是不解风情的冷寂。 她深知君儿离开时虽看似与往常一样,却又有什么都与往常不同了。嘲风看着天上灰濛濛的团云,目光却不知到底落到何处。 被越流君专门交代留在宫中好好照看嘲风的微雨,劝了两句,无果。只能在窗边加了炉子,让这里能稍微暖和点,她站得远远的,看着窗边临风雪而立的那一小团。 只觉若不是小银糰子身上还有那一件公主亲手做的漂亮衣裳,几乎都要与窗外的素裹银装融为一体。 微雨无奈嘆了口气。若是这神气的小银糰子,能够如她们最初猜测的那样,化作山间道德无量的仙人,张开双翼,带公主离开重重深宫,脱离这无边苦海,该多好呢… 嘲风就这样一动不动,俨然化成了一尊雕像般呆立到了午间。本以为君儿回来之后,两人又会是一番冰冻凝滞,嘲风却并没有等到预期的凝滞,因为她心心念念的人儿,根本没有按时回来。 嘲风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虽然小主子不会听话吃饭,微雨还是按时为她准备好了一桌子饭菜送上来,微雨小心走近窗边的小银糰子,试探一般问道:「小、小主子,该用午膳了…您、您要吃一点吗?」 陷入沉思的嘲风充耳不闻,饭菜的飘香,昭示着时间一寸一寸的过去,君儿回来晚了。今日她大概会爽约,不会回来与自己一同用膳了吧。有了这样的开头,以后,自己还能再等到她么? 嘲风越想越是难过,困住君儿的…是皇帝,是那道貌岸然的太子,更是那个目的昭然若揭的骞玉王子!小银龙的爪下捏碎了床沿,一跃便从窗户跳了出去。 微雨大惊,连忙冲到窗边:「小主子——小祖宗!」这一声急切唿唤响彻偏殿,那一抹银色身影,却已然不见了踪影。 银色的小身影从流月宫消失,流月宫墙外,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 她双瞳炯然,眉心的火羽下是隐隐流动的赤焰,她是嘲风,真正的嘲风。她便要以真正的模样,从那骞玉王子手中,将君儿夺回来! 作者有话说: 嘲风能夺回君儿吗? 第99章 嘆奈何盛怒遇褰裳(下) 话分两头,话说这边越流君一早听完早课之后,便被父皇传召,从大殿出来之时,她眼底的平静池水终于泛出愠怒的波澜。 父皇虽然没有明明白白、直截了当表达,言语间的意思已然十分清楚。骞玉此来游学结束后,自己,便会随他远嫁途安国。 「骞玉王子是途安未来的国君,配得上我大越最好的公主。当然,父皇也不会逼你,趁他游学的机会,你便与他好好相处一段时日。」 「朕最心爱的公主,朕的掌上明珠,未来,便会是途安尊贵无匹的皇后。」 「呵呵,去吧。骞玉此时,大概已在殿外等着接你了。」 第163页 父皇在殿上与自己说的几句话,久久在脑海中迴荡。 越流君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口口声声说的「不会逼迫」,事实却又哪里容得她反抗?所谓掌上明珠…不过是被玩弄鼓掌之间的提线木偶罢了。 越流君带着双燕刚走出大殿,正要坐上软轿,远远便有一人迎上来:「月公主!」是越流君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骞玉王子快步来到近前,手上握着一把鎏金的扇子,拱手与她见礼:「骞玉见过月公主。」 越流君颔首权作回礼:「骞玉王子。」 骞玉王子笑呵呵的,左右望了望:「今日骞玉算是见识到大越地大物博,仅仅是这皇宫便气势恢宏规模不知几何。」骞玉夸完,回头看着越流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骞玉人生地不熟,方才从棣华宫赶来这朝阳殿,便绕了许多路程…」 骞玉王子声音一顿,本想等着越流君开口接话,却见佳人敛眸静听,完全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他只能继续道:「不知公主,能否带着骞玉四处转一转呢?」 越流君早就猜到他的用意,听罢,她回头看了一眼金殿,父皇身边的内侍官还立在门口,以「恭送公主」的名义暗中观察自己的表现,这一切都是父皇完全安排好的,她又如何能拒绝? 骞玉也随着越流君的目光往朝阳殿望了一眼,远远与那内侍官点头致意,忍不住扬起嘴角,成竹于心,又走近一步追问:「公主?」仅仅是站在她的面前,便能嗅到盈盈动人的淡香,真是…动人呢。 越流君蹙眉,又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点头答道:「嗯,走吧。」同意归同意,她却收起自己惯常的温柔神色,只剩下被冰天雪地洗礼出来的冷淡。说罢也不等骞玉王子,率先迈开莲步,走了。 两人带着一干随从漫无目的走在宫道之上。 越流君完全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骞玉只能找来话题:「月公主,在下的奶奶,与公主的皇爷爷,乃是同胞兄妹。」佳人在侧,骞玉心情尚佳,开口便想拉近两人的距离,「要算起来,月公主还算是在下的表妹呢。」 越流君心不在焉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是么…」不知道…微雨她们,能否照顾好她呢?她…又是否还在难过伤心呢? 骞玉用扇子敲了敲手:「在下还记得幼时来大越,御花园内便是一派繁花盛景、美不胜收,一直让我念到了现在。今晨与陛下请安,他也说御花园中奇花无数,有别处绝对看不到的奇景。」他仔细观察着越流君的表情:「不知月公主,今日能否带我去御花园中赏赏花呢?」 越流君哪里有心情带着骞玉好好游赏,与骞玉一道不过是应付父皇的眼线罢了,她只淡淡道:「冬日冰雪覆盖,繁花都已凋零。现下,不是去御花园的好时节。」 骞玉王子被噎住,悻悻笑了笑,又灵机一动转而道:「那、那更好了,途安气候温暖,平日难得见到冰雪。一路上瞧这冰天雪地,我都觉得好看新奇。不知月公主,能否带着我去御花园里看看雪呢?」 越流君不禁想起第一次和「小龙」的相见,就是在一场美妙无比的大雪之中。那小小人儿,真如神祇一般轻盈坐在枝头,一席火红的衣裳,成了天地之间唯一一抹亮眼的色彩,让世间万物都黯然失色。 到头来才发现,自从有了那个人儿。她对冰雪,乃至这个世界所有繁华美景的喜爱,前提,都变成了那个可爱的人儿。没有她在身边陪伴,一切美景,都将变得索然无味。 越流君一想到小龙的赌气和难过,都因眼前人而起,她便无法再曲意逢迎:「抱歉,流君近日身体欠佳、畏寒,不能在冰雪之中久立。」 骞玉王子一听,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越流君向来玲珑心思,又哪里看不出骞玉王子那一瞬间凝滞之中的不悦神情?与他殷勤的目光简直判若两人,心中冷笑一声,这人表面热情而有风度,实则会是如何,大概便在这一眼神情变化中就能看清了。 既然话不投机,又何必两相为难?只是与骞玉交谈了几句,越流君已经耗去了所有的耐心,不等骞玉回应,她便继续说道:「今日这般,已经算是久立风雪。流月恐怕不能再做王子的嚮导了。」父皇的眼线大概已经回去復命,她也不必与这人再假意周旋了呢。 「诶——流月公主!」骞玉反应过来,上前两步便拦住越流君,「今晨陛下才说,这些时日,都要让月公主带我在宫中或是显城中好好游学呢。我在这里也没有其他的朋友熟识,只能仰仗月公主了!」骞玉急忙将「陛下」搬出来,他可是有皇上在背后撑腰的! 越流君顿住脚步,蹙眉对上骞玉的目光。她现在只想赶回流月宫,第一时间看到小龙的情况。 被这双顾盼生辉的美目,不带一丝柔情地看着,骞玉心里竟是升起一种莫名的紧张畏惧感来…两人陷入一瞬间的僵持,之间的温度,比那宫墙脚下几天未能消融的冰雪还要冷。 正在两人僵持之间,两个内侍远远跑上前来,与两人一一行礼,恭敬道:「骞玉王子、流月公主,太子殿下邀请您二位到东宫一叙。」 越流君秀眉紧锁,去东宫…便不可能来得及回去与小龙一同用午膳了,她一定会…很失落很失落的。可若是自己不去,皇兄立刻就会说给父皇听,换得强硬的旨意,她与小龙,就没有机会再周旋了… 第164页 骞玉松了一口气,象是胜了一筹,颇为自得看了越流君一眼,故意笑问:「这下就完美了,太子皇兄的东宫之中,总不会寒冷的。」说完还让出一步,颇有风度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那…月公主,请吧。」 …… 那边越流君被太子「请」去了东宫,这边愤怒的嘲风从流月宫出来,就随便捉了一个在无人小角落站岗的侍卫:「说,那个骞玉王子的住处,是哪里?!」 那个侍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脸色也如白纸一般,对上面前「恶徒」赤红的目光,颤抖着想唿救,嘲风一个摄心的法诀送到他的额头,侍卫张了张嘴,老老实实将两位贵客的住处交代清楚了。 骞玉和褰裳暂住的棣华宫中,一个银红身影如鬼魅般从天而降,门口两个女护卫眨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大惊失色:「什么人!」连忙上前就想拿下她,却见那道「雷霆」从花园中直直闪到近前,两个护卫只三两下便被嘲风打晕在地。 随手解决了两个护卫,嘲风只听见一声娇喝:「好大的胆子,竟敢善闯我的住处?!」话音未落,殿里就飞出一个人影。 那女子手里握着一把冷光熠熠的弯刀,飞身出来,也不唤行宫外更多的侍卫前来帮忙,就想亲手将嘲风拿下。 面色如铁的嘲风定睛一看,这个飞身出来的异域女子,可不就是昨晚宴会上,与骞玉王子一起出现的女子么?!嘲风记得,她是那可恶王子的妹妹! 褰裳公主的武艺明显比方才两位女护卫要强许多,可惜她今日遇到的对手是嘲风。 嘲风虽从来没有和师尊好好学过术法体术,好歹也是个九重天外的大神。被君儿的事情刺激,受限的灵力突然暴涨,怎会输给一个会武功的凡人丫头?她一把捉住褰裳公主噼下来的一刀,将她的手腕紧紧捏在手中,她手里的弯刀便是哐当——落到地上,人也再难动弹。 九殿下怒气暴起,猩红的双目之中赤焰流窜,怒问道:「君儿呢?!你们将她带到哪里去了?!」 褰裳公主一向以自己的一身好武艺为傲,完全没想到只在三两下的过招之中,便被闯入者捉住。 她抬头怒而对上闯入者的眼睛,这才完全看清闯入者的面容,褰裳公主一怔,这世间竟有面容如此完美的人,只是这人此刻正以一种无比愤怒兇恶的目光瞪着自己,让她面容的无暇和神圣感都被眼中的熊熊烈火所吞没。 也让褰裳公主从一瞬间的愣神之中很快反应过来,又气又急,手腕上传来痛处甚至是灼热的感觉,她皱眉吃痛骂道:「你、你放开我!」 第100章 多歧路同心情难决(上) 嘲风见她不反抗了,也懒得再费灵力:「你最好老实点。」一把放开她的手腕,沉声问,「我再问你一次,君儿呢?」 「什么君儿君儿的!我怎么知道君儿是谁?!」显然,褰裳公主并不知晓越流君的闺名呢,她握着自己的手腕,看其上已经被捏到发红,倒吸一口凉气,气恼道,「嘶——这里没有你说的什么君儿!疯子!」 「流月公主,被你们带到哪里去了?!」九殿下没那么多功夫拐弯抹角,她现在心情很不好! 「流月公主?」褰裳明白过来,在嘲风的威逼下只能如实答,「她此刻…大概正和我王兄在御花园之中…游赏奇花、风花雪月吧。」她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观察左右,庭间所有护卫都被这疯子打晕了… 嘲风一听:「你说什么?!」君儿…怎会和他一起游赏御花园!嘲风的眉心火色愈明,就好像下一刻便会爆燃起来。 褰裳公主惊愕看着她眉心的变化:「那流月公主…莫非是你的心上人。」小心翼翼反问,又忍不住嘀咕,「你这恶徒、哪里学的妖法?找流月公主,却善闯我的住处…」 褰裳说着,注意到「疯子」脸上正是各种复杂的表情交织,似已经陷入了忘我生气的境地,趁其不备一脚便将地上的弯刀提起一把握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噼过去,就想扳回一城。 谁知愤怒之中的嘲风灵力正如泉涌般喷薄爆发,此刻的她,哪里还是那个被侍卫几箭就能重伤的小银糰子? 褰裳公主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神,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觉得胳膊一阵剧痛,自己的双手都被反剪在身后。 痛得她眼泪都要流出来,褰裳怒喝道:「你、你这疯子、恶徒!莫名其妙!也难怪流月公主不会喜欢你!」 一句愤怒中的叫骂,却恰恰象是精准无比的利剑,比任何武功法术都要伤人,一剑就刺中了嘲风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不知何时,君儿,便已经成了嘲风的软肋。她愣愣放开褰裳的手腕,踉跄后退两步,撞上庭中的大树,喃喃道:「君儿…她明明是喜欢我的…」 正想拼命大叫唤来庭外侍卫的褰裳,完全没想到这人会突然放手,差点跟着她的动作摔到地上,踉跄两步好半晌才缓过来,气不过,一把抹了泪,未受伤的手捡起弯刀就想往那人身上勐砍过去。 却见那人目光空洞靠在树上,毫无挣扎反抗的意思。 那种失魂落魄,与前一刻的怒火汹涌截然不同,却都与这人与生俱来的气质格格不入。就好像被一瞬间当头的冰水,完全浇灭的烈焰,也彻底失去了「危险性」。 刀锋就要砍上这人的脑袋瓜了,褰裳却忍了手,她皱着眉头,又生怕这人突然再次发疯,后退一步、不敢靠得太进,用刀尖指了指嘲风,问:「餵、喂,疯子…你、你没事吧?疯子?」 第165页 明明是自己被这人「揍了一顿」,怎么倒象是反了过来,自己成了恶人呢? 褰裳小心用刀尖晃了晃她的眼睛:「餵?你、你要发疯到别处发去,别赖在我这里啊!」 嘲风兀自陷入了无尽的悲伤之中,才不管这褰裳公主叽叽喳喳在身边说了一堆什么。 久居神境的九殿下,哪里体会过人间纷繁复杂的感情?早已痴迷沉溺于君儿的温柔之中,致使她根本就没有想过「失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如今却突然横生枝节,一种即将失去的浓重悲伤和恐惧笼罩心头,小龙迷失其中,一时间走不出来。 这样落魄又可怜的小表情小模样,实在…很难不让人动容,褰裳公主心里莫名升起不应当的内疚感,啧了一声,反而对闯入者道歉了:「餵、对不起,方才我也只是被你抓疼了,一时间口无遮拦。」 她的手上还是紧紧抓着弯刀,随时以防「疯子」的突然袭击:「流月公主喜欢谁我可不知道,反正…她不喜欢我哥哥就是了。」 听到褰裳说起那个牵动自己心绪的人儿,嘲风眼里终于找回了些许神采:「她不喜欢…」他抬眼对上褰裳的目光,眼里是浓重的无助和疑惑,「我相信她…可是、可是,她又为什么要与别人游赏风景,为什么要与那个骞玉王子…一起?」 褰裳一听,嘆了一口气:「这就是…身不由己吧。」她看出嘲风不过是一个失去心爱女子的落魄疯子,终于收起了自己的弯刀。 「出生在皇家,看似光鲜亮丽,拥有常人所嚮往的一切荣华富贵,却也失去了寻常人都拥有的『自由』。特别是皇家的女子,又真正有几人能依着自己的本心而活呢。」同为出身皇室的女子,褰裳最是了解越流君此刻的处境。 嘲风又怎会不明白?昨日在大殿上的种种,她又怎么可能体会不出君儿心里的复杂和牴触情绪。 可是,就好像从一出生便背负在自己身上的天律一样,束缚在君儿身上的,是皇权,是命运。即便此刻将她从骞玉王子身边强势夺走,换来的,也只是会来自皇帝的暴怒和惩罚,于她们之间,百害而无一利… 见嘲风不语,褰裳无奈耸了耸肩:「疯子,你就别在我这里发疯了。」 冲动冷静下来,嘲风深深憋住一口气,又长嘆出来,眨了两下眼睛,忍住眼里的泪光:「我不叫疯子。」 褰裳觉得这疯子冷静下来,倒也有趣。明明是个比自己还高不少的大人了,表情神态又都还像个孩子,好奇问:「是吗?那你叫什么?」独自一人闷在宫里,都快把她憋出毛病了,突然横插出来一个疯子,说不定能解解闷呢? 「小——」嘲风顺口就想回答,却连忙顿住,转而道,「我叫,晁枫。日兆晁,木风枫。」 被她叫惯了「小龙」,都快忘记自己叫「嘲风」了呢。可那是专属于她的称唿,自己承诺过,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唤的。 「哦~好吧,晁枫。」褰裳上下打量了嘲风一遍,见她一身华贵衣衫,气质也不俗,「你也是这宫里人嘛?」 君儿正与旁人游赏御花园,下一步该如何,还需慢慢理清楚,回到流月宫中只会触景伤情,嘲风瞧这褰裳虽然也来自途安国,却不似那骞玉王子那般讨人厌。稍稍平静下心情,与这萍水相逢的褰裳公主随意交谈起来:「算…也不算吧。」她吸了吸鼻子。 褰裳又追问:「那你的功夫,是师承哪位高人之手?我还从没见过那么快的身法。还有你眉间的印记,居然可以发红光!」褰裳可是第一次遇见武艺如此厉害的人物呢。 嘲风老实答道:「是…是我娘和师尊教我的。」答了也和没答似的,提及此事,她便是嘆气,「哎…可惜我以前没有好好学。」不然,从师尊那么多通天的术法中,难道还找不到一个解救君儿的法子么… 「这还叫没好好学?」褰裳在心里又暗说了一句:疯子,可真是狂妄自大呢! 「就是没好好学!不然、不然…」嘲风捏着拳头,又泄了气,一拳顺手就捶在身后的大树木之上。 褰裳连忙跳远两步,躲过掉下来的雪花,一点不给九殿下面子:「不然你还能如何?一拳将这棵树打折了?」 嘲风皱眉拍了拍掉到脑袋上的雪,为自己据理力争:「何止一棵树…即便一片林子,也能摧折!」 褰裳越发觉得这人可爱,明明一副只要一皱眉一含笑,便能胜过天下俊才君子的模样,性子脾气却象是小孩子一般,生动的神态表情丝毫和沉稳君子搭不上边呢:「疯子就是疯子,也太爱说大话了,哪有人能随手便毁掉一片林子的?」 「我能!」嘲风急切与她争论,「只要我好好练!」就好像是想证明,自己能配得上君儿一般。 庭间几个女护卫还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呢,两位前一刻还喊打喊杀的「死对头」倒是互相化解干戈转而天马行空聊了起来。 还没说几句,就听见咕噜噜几声不寻常的「巨响」划破还算安静的庭院。 褰裳公主乐出了声:「给你能的,你不会是…急着出来找人,连饭都没吃吧?」 正在描述自己将来能如何令山川崩摧(令君儿心动)的嘲风捂着自己的肚子,有些脸红,愣愣摇了摇头,受了大委屈的小殿下,连争面子的心情都没了,老实巴交如实答:「没、没来得及吃。」 第166页 早饭就因为心情的缘故没有好好吃,午膳又漏掉了,又是化形、又是打架、又是吃醋、又是生气的九殿下,能不饿嘛? 褰裳笑得前仰后合,将这傻乎乎的疯子嘲笑够了,这才拍拍手:「哎、先别崩山了,算你走运。遇上本公主,来吧,我请你吃东西。」转身就想收留嘲风在她这里吃个便饭。 刚走出一步,这才发现能使唤的人、她的丫鬟兼女护卫,悉数都被嘲风打晕在地,看着这一地狼藉,褰裳忍不住又小声笑骂一句:「真是疯子。」 嘲风也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受了褰裳骂的疯子:「抱歉。」 作者有话说: 话说,要互相喝醋才是真的喝醋~ 【2021年的最后一天,正好 第100章 ,小伙伴们跨年夜快乐~】 第101章 多歧路同心情难决(下) 该打的,是那破王子,是逼迫君儿的人,倒是让无辜的人受牵连了呢… 「罢了罢了。」褰裳摆摆手,又道,「你自己打倒了我的侍女,午膳是没有了,糕点我那里还有几块,来吃吧。」 嘲风想了想,即便好吃的很诱人,还是摇头婉拒了褰裳的好意:「就、就不了,谢谢你,我还是晚上回…回家吃吧。」 这边两个「闲人」,在棣华宫中漫无目地聊天。被请至东宫的越流君也终于得以脱身,带着双燕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流月宫。 此时,流月宫中正乱成一团,虽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嘲风,也不是没有玩过消失,今日这次却太过不寻常。 公主心爱的小银糰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赌气跑掉了,微雨哪里担得起这个责任?只能调动流月宫的所有宫女护卫搜索流月宫及其附近一圈地方。 越流君从软轿下来,也顾不上向她行礼的众人,匆匆来到寝殿,桌上的菜早就凉了,无人动过,也没有如期见到那个让她一直牵挂的小身影。 微雨快步跟着跑进来,双燕替主子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微雨,这是怎么回事?外面大家是在做什么?它、它呢?」 微雨表情一苦,哪里敢隐瞒:「小主子、小银糰子,它…它从寝殿的窗户跳出去了,我没来得及拦住她,她就、就一直没有回来。」说着,还指了指那个窗户。 窗边特意加上的暖炉还散发着阵阵余热,窗外小银糰子「逃跑」时留下的小脚印早已被宫人凌乱的步伐掩盖。 微雨所说的「一直没有回来」几个字,重重敲在越流君心中…向来会担心嘲风离开便不再回来的越流君,心里升起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幸而在众人将流月宫翻个底朝天、越流君彻底陷入胡思乱想之前,流月公主心心念念的人儿终于从外面回来了。 「公主!它回来了!」双燕一声大喊响彻流月宫。 正从围墙上企图跳下来回到寝殿的小银龙,不多时就被搜寻的侍者发现,众人又不敢抱她,越流君当然是第一时间就从殿内赶了过来。 嘲风眼中除了满满的委屈之外,也浮现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来,君儿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还这么着急地四处找寻自己呢…她一身朝服都还未来得及换。 越流君无比渴望将她紧紧拥进怀中,却又不知为何却了步,只是在那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顿住脚步,眼里似有泪光闪烁。 众人哪里敢说话,低着脑袋默不作声。心里却都是各种猜疑,旁人要是不知道内情的,铁定会误会公主对那小银糰子的感情了。这样的状态,哪里象是在对待一只小宠物嘛? 君儿没上前来抱自己,嘲风便也忍住动作,错开自己的目光,在众人面前默然走回了寝殿。 微雨双燕自觉为「两位主子」关了殿门。没了旁人,越流君看着嘲风慢慢往榻边去的僵硬背影,轻声问:「回、回来了…」 嘲风回头小心瞧了君儿一眼,能体会到君儿的小心翼翼和担忧,只是因着心里的小别扭和吃味,她不想像从前那样亲近撒娇、让她抱着,只是嗖的飞快跳上自己的软榻,别别扭扭嘀咕道:「我、我住在这里,当然要回来…」 小龙明显别扭的话语,让越流君心里发疼,无数想说的话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如鲠在喉,启唇却是关心:「小龙还没有用午膳吧…」 明明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嘲风,为了她的殿下面子,嘲风嘴硬道:「我吃了…」说着,还不忘补充一句,「在、在外面吃的。」让自己的谎言显得真实一些。 半晌后,才听君儿又小声道:「那、那你好好休息,我去偏殿用午膳。」 嘲风一愣,立刻回过头来:「你也没吃?」又觉得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改口,「唔,我是说,你…你没吃午膳?」君儿…难道并没有与那骞玉王子共进午膳么? 太子东宫确实设了丰盛的午膳招待两人,可越流君心里满满当当都是独自在家等待的小龙,东宫午宴之上的美味佳肴,她几乎没吃,只在太子注意到自己的时候,象徵性地动了动筷子。 所以,她虽然回来迟了,却绝对没有食言。没有打破她们两人之间…这种默契的约定。 越流君点点头,便低下头去将自己几经动容的表情藏起,她知晓小龙正在生自己的气,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解决如今的局面?又能与嘲风解释什么呢? 她只能在尽力敷衍之中,在权数游戏的缝隙之中,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周旋的余地。她只能,用自己的行动和态度,给小龙一个最好的解释。 第167页 君儿的动作,触动了嘲风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心疼压过了所谓的殿下面子,她立刻改口道:「那我…我也好饿了,用午膳吧。」说罢便快速从软榻跳下来,乖乖坐到了桌前的专属位置。 越流君看着她端坐小椅子上的身影,眼中漾起阵阵涟漪:「好…」 翌日,越流君并不意外地又被骞玉王子请走,即便百般推脱,骞玉王子背后也有着皇帝和太子的支持撮合,越流君干脆便不再多费唇舌推脱,只是以自己最冷淡的姿态与骞玉王子消磨这无趣的光阴。 留在流月宫的嘲风,干脆又跑到了褰裳公主的住处去与她闲聊。吓得一干还在「养伤」的女护卫是魂飞魄散,若不是褰裳及时出来阻止,她们马上就要向皇宫卫队求助、来捉拿「宫廷飞贼」了呢。 就这样。越流君无奈去陪骞玉王子,嘲风便来找褰裳公主,越流君回来,嘲风估摸着时间便也告别褰裳回来。两人又默契地都不在外面用午膳,流月宫「两位主子」的午膳时间,在嘲风和越流君心照不宣的情况下往后延迟了许久。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两人明明心里都已经填满了彼此,却因着现实的束缚,改变不得,解释不了。便对等地形成了这样一种非常怪异的平衡,在找到突破口,或是彻底爆发绝望之前,谁也没有心力去打破这个诡异的平衡。 这天,打着游学幌子的骞玉,难得真正一次相约与几位皇子出宫游学,没有缠住越流君,越流君终于得以赶在午膳之前回到了流月宫中。 不出所料,小龙并不在宫中。有了好几天的经验,越流君总算不会再害怕她一去不復返了,只是那个从来都守候在桌前、以最温暖的笑容等着自己回来,一见到自己,便会飞快跳到怀里来的小龙,有多久…都没再见到过了呢? 越流君来到桌边,伸手轻抚那张特别的椅子,侧首问今日留守宫中的双燕:「她…又出去了?」 「嗯,公主。还是和先前一样,您离开不久,它就跑出去了…」一连几天都有这样的问话,问得双燕和微雨心里是越来越奇怪。 就好像不知在何时多了个爱花天酒地的驸马,天天需要公主来清候行踪呢。微雨双燕越来越觉得,公主与那小银糰子之间不太对劲… 公主不会是久锁深宫,恰好被小银糰子闯入了平静的生活,便对它倾注了不一样的感情吧?!只这样一想,两个宫女便吓了一大跳,默契对视一眼,更是在对方眼里找到了同样的意味。 微雨小心翼翼开口:「公主…您?」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按分内的话问,「也快到午膳时间,您今日要按时用午膳吗?」 嘲风每日都出门…会去了哪里呢?越流君沉默良久,嘆息一声,才启唇道:「无妨…那便由我来等她。」说罢,她就在桌边坐下了。 此时,嘲风哪里知晓她心心念念的人儿已经回到了流月宫,她大大咧咧坐在褰裳的棣华宫偏殿的椅子上。 正仰头望着堂内屋顶上雕刻出的花纹,企图放空自我。君儿此刻说不定便在距离此殿很近的、骞玉王子所住的殿阁之中。 褰裳也在桌边坐下,桌上已是丰盛的佳肴布好。她无奈看了一眼旁边突兀杵在那里的人:「小疯子,你真的不吃?」 熟络之后,褰裳反倒又喊回了「小疯子」,在嘲风生气反驳的时候,又美其名曰晁枫的「枫」,小「枫」子。嘲风无奈,便也懒得与她计较。 嘲风没有动作,只懒懒回答:「不吃。我要回…回家吃。」她说的「家」,可不是远在九重天外的栖梧境。而是有君儿在的流月宫。 褰裳笑她:「你说你,每日都恰恰赶在午膳时间来,又说什么都不愿意坐下一起用膳。」 褰裳看着自己这一桌子的饭菜,色香味俱全,就是吸引不了小疯子,玩笑道:「旁人不知道的,铁定会以为我是故意亏待你呢。」 「你吃你的,管我做什么?我就是借你地儿坐坐。」来了人间,九殿下除了君儿,就没有其他人可以说说话了呢,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褰裳,一来二去,嘲风也真心将褰裳当做了一个熟识的朋友来对待。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双向吃醋+小龙大醉 【祝大家元旦快乐!!!新的一年天天开心、万事如意哦!】 第102章 醉梦乡朦胧诉衷情(上) 褰裳看着侍女将玉碗银筷小心摆在自己面前,忍不住追问:「我倒是好奇了,你…你家的膳房,到底能做出何等美味佳肴来?连大越的宫廷美味都看不上。」 褰裳问得意有所指,她这几日暗中派人各方打听…都没能找到关于「晁枫」的线索呢。小疯子,到底是何许人呢? 嘲风不假思索便答:「那当然!」比不上,哪里的都比不上。只要有君儿陪着。 嘲风三字而止,什么也没问出来,褰裳无奈摇了摇头,伸手拿过酒壶,为自己斟上一小杯酒。 酒香飘散出来,嗅觉灵敏的九殿下一愣:「嗯?」立刻坐起来问,「这是什么味道?酒?」 神仙也会喝酒,只是神仙的仙酿,自有神仙用的材料和酿法,与人间的美酒有很大的不同。更何况,在栖梧境,嘲风的母亲和师尊向来不允许她饮酒。 嘲风偷着藏了一次,搞了个酩酊大罪,差点闯祸,从此栖梧神女便在栖梧境下令,严禁任何人给嘲风酒尝,否则必将重罚,嘲风便没了再喝酒的机会。是以九殿下对酒可是一直充满了嚮往好奇呢。 第168页 褰裳公主对上嘲风激动的目光,举杯向她扬了扬:「是我途安的醉梦乡呢。」她美美饮了一杯,「今日突然想小酌一杯了。」 嘲风此时已经来到近前,任何佳肴话题都没能吸引来的小疯子,竟轻轻松松便被美酒吸引过来了呢。褰裳一边唤人为嘲风取来一只小酒杯,一边笑问:「小疯子,莫非还是个小酒鬼?」 「呸呸呸,说谁是小酒鬼?」嘲风摆手表示嫌弃,小疯子便忍了,再将自己堂堂九重天上的神说成是鬼,怎么说都没有道理嘛。 褰裳却见她的目光已经紧紧锁在散发着阵阵酒香的玉壶上,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新奇。为她倒了半杯推过去,以怀疑的语气问:「你会喝酒吗?」 「我当…当然会!」嘲风挺直腰板,说罢便拿过小玉杯,有过第一次喝酒的经验,九殿下尝了尝,便一口将半杯小酒饮尽。 朝芸行雨替自己搜罗的那些话本故事里的主人公,每每伤情之后,都会借酒消愁一番,自是恣意潇洒,九殿下也觉得自己这段时日是愁肠百结,正需要美酒来一解愁绪呢。 美酒入喉,没有温过,清清凉凉,醇香之中还回味出一种淡淡的甘甜,十分可口。就好像真能将自己满腹愁绪都暂时融化一般。 可是半杯哪够浇灭她所有的愁绪?九殿下啪地一声将玉杯重重放下,豪气道:「再来!」大有恨不得让人换上玉碗甚至直接抱着酒罈牛饮的豪迈气势。 褰裳一看,啧啧称奇:「哟~还真是小酒鬼呢。」说罢也不阻止,将酒壶都推到嘲风面前,「要喝,自己倒。 嘲风干脆连「小酒鬼」都懒得反驳了,抓起酒壶就又为自己满上一杯,一杯一杯復一杯,最后九殿下干脆抓着酒壶毫不客气,咕噜几口就喝完了一壶,还找褰裳的侍女再去取酒来。反正肚子饿着,她有的是海量可以喝酒。 每喝一口,她心里便想想那个人儿,看看美酒是否真能将愁绪麻痹融化,谁知每想她一次,心里思念和难受便越发深重,心跳渐渐变快,脸上也发起了热。 嘲风碎碎念着:「怎么、怎么还有?」听得褰裳摸不着头脑。 是自己喝得不够么,还是说这人间的酒,根本化不开神仙的愁绪呢?嘲风百思不得解,只能继续灌酒。 哪里是人间的酒浇不灭神仙的愁绪?九殿下没有体会过话本里的那种爱情,又怎会知道酒入愁肠,只会化作相思苦泪,让愁绪愈发升华浓烈。所谓「借酒浇愁愁更愁」,相思浓情和苦闷酸涩都在美酒的催化之下被放到了极致。 解不了,嘲风便越着急着解愁,已经不顾自己的酒量到底几何,一心只想换个酩酊大醉。褰裳看她脸色越来越红,目光也从澄澈清明变得有些朦胧,心知是醉梦乡的酒劲快要上来,这人就算再海量,也不宜再喝了,连忙拉住她,又吩咐左右将嘲风的酒具和剩下的酒收走 「小疯子,我带来的醉梦乡,都要被你喝完了。你…你不能再喝了。」 醉梦乡可是烈酒。酒如其名,刚喝下去之时如梦境一般朦胧温柔,却劲道绵长,来得不疾不徐。 不熟悉此酒的人,待到酒劲真正发上来之时,往往都已经喝过了量,三两下便会酩酊昏睡过去。小疯子一看便不是真正善酒之人,一下灌进去这么多,又怎么可能不醉得稀里煳涂? 嘲风对褰裳的话充耳不闻,眨着懵懂而泛红的眼睛,微微喘着气,呆愣愣看着桌前,酒具和美酒都被收走,嘲风又缓缓看了一眼褰裳。午膳时间,美味佳肴,桌前,她却没有等到她心里的那个人儿… 褰裳皱起眉头,此时的晁枫失魂落魄的状态,就好像前几日在树下,连刀锋当头都不为所动的疯子,她小心问:「小疯子,你没事吧?」 嘲风这才从呆愣之中反应过来,抬手捂住自己发酸的眼睛:「唔,我、我没事。我…要回家了。」说罢,她便起身不顾褰裳忧心的阻拦,以极快的身法离开了棣华宫。 「诶——」褰裳一声还未来得及出口,那人已经没了踪影。小疯子今日…又是因为那流月公主么? 流月宫中,越流君已经在桌前枯坐半晌,微雨守候在自家公主身边,不敢弄出半分声响、影响公主的思绪,陪她静静等着未归家的小银糰子。 忽闻殿外双燕焦急的声音:「公主!公主!您快来瞧瞧,小银糰子回来了!」 正忧心忡忡的微雨还没来及反应,自家公主已经提着宫袍的裙摆着急跑出了寝殿。 偏殿门口,小小一团银红色,正蜷缩在地毯上,身上还带着风雪,好像是睡着了。 只一眼,越流君心就疼得揪了起来,连忙上前将她抱起来,酒气扑面而来,感受到怀里迷迷煳煳的小银龙正因为寒冷而微微发抖,越流君眼中蓄上泪光,小龙这是出去喝酒了么?! 连一旁的双燕都嗅到了浓烈的酒味,皱起眉眼问:「它、它是不是不小心掉到酒缸子里去了?怎的这么大的酒味?」双燕都没想过这小银糰子还能喝酒呢。 越流君留下一句:「双燕,让膳房准备醒酒汤来。」便抱着小龙回了寝殿。 双燕连忙称诺:「诶?是!奴婢这就去办。」 越流君也不在乎小银龙身上的风雪,一进寝殿便将她抱上床,用自己的被子将冷到发抖的嘲风紧紧裹住,再抱进怀里,急切问:「这样、这样会不会暖喝一点?」 第169页 醉得迷迷煳煳的小银龙从寒冷之中找回了暖意,是她一连好几日,都没能体会到的暖软,嘲风鼻尖发酸,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她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视野朦胧中,一下就辨认出此刻正在床边焦急看着自己的人儿,是君儿。 嘲风想也没想,不管不顾便化成了人形,因为醉酒而变得有些软糯的声音唤道:「君儿…」她好不容易能稍微自如掌控化形术,好不容易能以一身真正挺拔的身形在君儿面前,君儿却还没有看过。 腿上一重,越流君下意识将怀里差点顺势滚到床脚的「大人儿」护住,然后完全怔住。抱住她的被子不够用,怀里前一刻还抱好的小小一团,眨眼就变成了一个比自己还要高的人儿了? 是「好久不见」的、真正的朝风,这一次,幸而是穿好衣裳的…只是见到「她」,越流君耳尖就没由来地烧成了红色。 九殿下此刻酒意正浓,根本看不清君儿一瞬间惊讶窘迫的表情,因为视线太过模煳,她下意识伸手,想要触碰到君儿的脸颊,又摇摇晃晃摸不到,眼前的人儿没有回答,她便着急又唤道:「君儿…」似是想探明此刻发生的一切,到底是幻是真。 她璀璨无垢的双眸蒙上了一层迷雾,眼角似有泪光,双颊是酒气蒸腾而起的粉红,因为着急而微微翘起的嘴唇,还润泽着美酒留下的晶莹清亮,其中缱绻唤出的,是自己的名字… 竟让越流君觉得…有几分说不出的——蛊惑人心… 越流君有一瞬间的恍惚,心跳都漏了一拍,随即便被自己突然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将胡思乱想甩出脑海,应声道:「小龙…我、我在…」眼瞧着小糰子变成了一个青年人,说到底却又都是她的小龙,弄得她继续抱着也不是,放下小龙也不是,羞涩冲上心头,有些手足无措。 嘲风看不清、摸也没摸着,一心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安安心心就窝在君儿的怀里。 面前君儿的「幻象」答话了,嘲风嘴唇一撇,借着酒劲,九殿下的脆弱彻底爆发出来,把别扭而不敢表达的话悉数都想说了:「君儿为什么…为什么要天天和别人一起,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 听清嘲风的言语,越流君心里的疼痛被唤醒,蹙眉轻声与她解释:「我会想办法。」她对上小龙迷濛的双眼,「小龙…再等等我,好么?」她已经竭尽全力周旋计划,她不想屈服于这般任人摆布的命运… 嘲风没有回答,她也听不清君儿说了什么,自顾自念叨倾诉一番,便皱着眉眼捂住自己的肚子:「唔——」转头便不管不顾往君儿怀里钻,「我难受…」 丝毫没有自己此刻正是人形的自觉。 反正在梦里,她可以为所欲为呗~ 作者有话说: 反正在梦里,她可以为所欲为呗~ 第103章 醉梦乡朦胧诉衷情(下) 酒气裹挟的滚烫触感压上来,嘲风才不管自己到底钻到了哪里、蹭到了何处,反正哪里香哪里软就往哪儿凑。 惹得越流君肩背僵住,面红如血,小心扶助她,又捨不得太过用力推阻,她完全拿这个醉酒的小无赖没有办法,只能任凭这人在醉中占尽了便宜,无力吞吞吐吐地劝道:「小龙,你、你乖乖躺好。」 闷在温香怀抱之中的嘲风闷闷的声音传来:「君儿…我难受…」言语间溢满了委屈,就好像在…糯糯撒娇一般。 听得越流君又是羞涩无奈,又是万分心疼,空着肚子就去喝那么多酒,怎么可能不难受? 只是责备的言语,越流君是半句都捨不得说,着急看了一眼门口,柔声安抚道:「我明白,等一会儿,你喝些醒酒汤,再休息一下,便会舒服了。」这几日,自己到底是伤她多深,才会致使她跑出去喝那么多酒呢… 嘲风伸手紧紧攒住越流君的衣裙,听清君儿说的一两句,脑袋四处乱蹭使劲摇头:「不、不喝药,要有君儿…才舒服。」 前一刻还在回答君儿的话,下一刻又错乱地将自己内心的小想法说了出来:「唔…君儿,香…」说罢,还得寸进尺吸了吸鼻子,让馨香沁入心脾,就好像身上因饮酒过量而引起的不适都舒服了不少。 惹得越流君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紧张起来,只看到怀里人儿绯红的耳朵露出来,与自己脸上的颜色大概也相差无几,正不知该如何动作,就听殿门外微雨请示道:「公主,醒酒汤热好了,微雨给您端进来?」 虽然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但凭微雨双燕对自家公主的了解,她们都发现,公主和那小银糰子有秘密了,而且定然是一个能将她们下巴都惊到地上的秘密。她们是绝对不敢随意打搅公主和小银糰子的相处了。 越流君慌忙将纱帐放下,将自己与小酒鬼一同尽量藏在了床帐之中,低声道:「小龙,微雨要进寝殿了,你不可出声。」说罢,她强作镇定对殿外等待的微雨道:「微雨,送进来吧。」 「是,公主。」微雨小心推开殿门带着醒酒汤进来。 她莫名就觉得殿中气氛有些暧昧,公主和那小银糰子都不见踪影,只能远远看见帐中影影绰绰的影子… 她只瞧了一眼,就连忙低下头,心里愈发疑惑,公主和小银糰子无声无息在寝殿之中做、做什么呢?又不敢多看多想,端着醒酒汤来到桌前。 第170页 纱帐之中,越流君屏息紧张等待微雨送完药离开,生怕小龙身份暴露。 嘲风哪里听得懂她的温柔警告?只知道馨香好像又离自己近了几分,她堪堪撑起身子,忍不住主动靠近… 「那公主,我就给你放这里了?」微雨小心请示。 越流君答:「好,你就、嗯——」话说一半,故作镇定的声音忽然变了调调,婉转而柔媚,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羞涩轻颤… 微雨动作一顿,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托盘掉在地上。这这这,自己方才是听到了什么?! 这边越流君艰难按住怀里的人儿,也被自己情不自禁下意识发出的那声奇怪轻吟给怔住,顿时面红如血,简直不敢回想。 寝殿之中陷入一瞬间的僵持与绝对的安静。 「唔~君儿…难受…」惹得人家流月公主失礼的小无赖毫不自知,还在碎碎梦呓。 寝殿很宽敞,这几声闷而软糯的梦呓听在站得老远的微雨耳里,就好像是小银糰子迷煳之间的舒服喟嘆,无疑是为方才的震惊再添了一把火… 微雨反应过来,刷的放下醒酒汤,也不敢再出声「打搅」,逃也似地跑出寝殿,严丝合缝关好殿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脸震惊拍着自己的胸脯。 对上双燕莫名其妙的目光,两个宫女一番眼神交流,她们的胡思乱想似乎…似乎愈发强烈了呢… 听着寝殿大门被火速关好的声响,越流君下唇都咬出了血色,堪堪将怀里的无赖「稳住」。 又羞恼又无奈,根本没机会解释,也无法批评小龙。真不知…那几个小丫头,会有什么样的猜测了。 越流君只得嘆息一声,默默吃了亏,哄着骗着,费了好大力气,这才将小无赖从自己怀里挪到床上躺好。 被君儿裹进了被子里,九殿下皱皱眉头,迷濛之中想要牵住君儿,又错把被角当成了人家的裙角,紧紧攒住,糯糯唤:「君儿…」 怎么这个梦,一点也不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呢…方才明明、明明都抱住君儿了! 越流君松了一口气,额间都浸出薄汗,小龙的声声唿唤,都直直喊进她的心坎里,让越流君止不住地心软心动:「嗯,我在。」一边小心为她将脚上的银靴脱了。 醉梦之中的九殿下骨子里还是会享受的主儿,下意识便抬着脚,躺得舒舒服服,一副殿下做派。 越流君毫不在意,眼中满是宠溺,唇边反倒漾出浅浅的笑意来。她可是堂堂大越公主,金枝玉叶无比尊贵,何时又为旁人做过这些?只是照顾自己心爱的人儿,她甘之如饴。 让借酒劲耍赖的小银龙喝下醒酒汤,自然又是一番鏖战,也亏得九殿下遇到的是天下最温柔的人儿,对她又有别样的耐心,要是换了别人,恐怕早被一盆水无情泼醒了。 做完这一切,嘲风也终于抵不过浓烈的酒劲,彻底醉入梦乡之中。越流君这才稍得喘息,她坐在床边,秀眉微蹙瞧着床上的人儿。 此时,小龙的脸颊绯红髮烫,双手又是冰凉,越流君心疼极了,两只柔荑将小龙的手包住,以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温暖她。 小龙真正的眉眼,虽只匆匆看过一次,却深深刻印在了越流君心里。殿中的花笼,为她的侧脸留下了一半的光影,却也愈发凸显了她立体而分明的五官。 就好像是小人儿形态的小龙成长之后的模样,又比小人形的小龙多了一种…让越流君心动的魅力。 越流君下意识伸出一只手,却又在即将触到她面庞之时堪堪停下,慌忙重新回到原位暖着她的手掌。 自己的童养夫…已经张大了呢… 也只有在这般宁静的环境下,越流君才敢想想如此女儿家的小秘密了。 方才紧张忙碌没有察觉,此刻氛围轻松宁静下来,越流君突然察觉在嘲风身上,除了酒气之外,还多了一种不寻常的香气。 女子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种香气,她在哪里嗅到过。 越流君稍一回忆,便找到了答案,这是来自途安的异香。前几日,在那场晚宴上嗅到过。是褰裳公主身上的香… 越流君眸中泛起复杂的情绪波澜,所以小龙这几日每每外出,都是去与褰裳相会了? …… 翌日,嘲风在宿醉中醒来,因为流君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及时有效的醒酒汤,她的状态恢復得不错,除了脑袋还有些发闷之外,并无其他不适的感觉。 「君儿?」她唤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寝殿之中,只有她独自一人。 原来昨夜那么幸福温暖的画面,真的只是醉梦么?嘲风倒回床上,看着床顶的绣纹,眼眶有些热。 她已经完全记不起昨夜和君儿是如何过夜的了,只知道醒来之时,她又走了。去见那骞玉王子,那些宫女口中…未来的驸马。 嘲风心中闷闷发疼,浑浑噩噩赌气一般,又跑来了褰裳这里。 今日来得比往日都还要早些,褰裳昨夜辗转反侧,精神状态明显也不似平日那般明朗,她在嘲风身边坐下,强打精神玩笑般关心道:「小疯子,昨天喝那么多,你没事吧?我还以为,你今日会宿醉一日,来不了了呢。」 嘲风情绪恹恹:「无事。」 「那么喝都没事?」褰裳笑了笑,「想来你家里…用了上好的醒酒汤吧。」 醒酒汤…嘲风有些许印象。君儿照顾自己的朦胧画面,大概…也不全是梦境吧。 第171页 如是想着,嘲风愈发想念她,想念那个正身不由己陪伴着别人的她。嘲风不住长嘆一声:「哎…」 褰裳皱眉,收回目光,意有所指:「年纪轻轻,怎么总是无故嗟嘆呢?」 嘲风依旧答:「无事。就是…有些堵。」 褰裳目色一黯,捏着自己的衣摆,不禁将心底的话问了出来:「你、你真的那么喜欢流月公主么?」 喜欢…又是什么样的感情?嘲风答不上来,也不想多问。 沉默本身,便已是回答,褰裳笑意愈深,又摇头道:「你又何必如此…执着?」流月公主,註定是要嫁给皇兄的。小疯子,又何时才能走出这段无妄的感情来? 嘲风不语,骞玉也不知她是否听进去了,一声默然嘆息之藏在心里,很快,她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不说这些了。」象是做了决定一般,「我…近日学了一段踩水舞。想…想请你替我看看,如何?」问得有些小心。 嘲风也努力收拾好心情,对上褰裳小心又带着期待的目光,欣然答道:「好啊。我还没有看过人…途安的舞蹈。」 褰裳松了一口气:「那下次见面,我便跳给你看。」又话锋一转,「不过,下次,须得是后日之后了。」 作者有话说: 微雨双燕: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褰裳这是要做啥呢?君儿又会如何回应呢~ 第104章 相交锋决意破桎梏(上) 「嗯?」嘲风抬头。 褰裳对她眨眨眼睛:「因为…明日…我有要事要办。不能在棣华宫等你了呢。」并没有与嘲风细说。 嘲风耸耸肩,也没有多问人家的私事,就此应下了。 …… 自从发现了嘲风身上不寻常的香气,越流君每日都忍不住小心留意,无一例外,她心下万分肯定,嘲风每日出门,都见过褰裳。本就满腹愁绪的流君,又多了一重心事。 心不在焉受邀来到棣华宫,却见像前几日一样端着翩翩风度等待的骞玉王子身边,多了一个人。正是这几日都和她的心上人暗中见面的褰裳。 越流君目光不自觉在褰裳身上停留,眼中情绪有些复杂,随即很快调整过来,恢復了前一刻的淡然。 骞玉上前迎接越流君,看了身边的褰裳一眼,为难道:「公主,褰裳今日非要跟着咱们。」 越流君还没答话,便听褰裳在一边不平道:「怎么嘛?我也是来游学的,皇兄每日都与流月公主一起『游学』,一定学了不少大越的风土人情,就不允许褰裳也跟着过来沾沾光了么?」 骞玉被她噎住,碍于心上人在场,尽可能和蔼地答道:「好好好,许你来…」 几日下来,越流君已经无奈陪着骞玉将整个皇宫中可去的地方都走了个遍,就差这棣华宫没有来过了。三人刚一落座,不等骞玉像往常一样开启话题,褰裳便找了个由头将他支走:「皇兄,流月公主难得来了我们棣华宫小坐,你难道不吩咐下面将我们途安国的美酒佳肴、曲乐歌舞呈上来与人家分享一二么?」 骞玉被褰裳说得失了面子,心里对不懂事的妹妹有些怨怼,连忙挽回道:「你不说我也正有此意的。」他起身向越流君略一致意,便真如褰裳期望的那样,离开大殿安排去了。 褰裳将骞玉支出去,又快速屏退了左右,大殿之中便只剩下越流君和褰裳,以及越流君身侧的微雨三人。越流君对上褰裳的目光,不知褰裳此举是想与自己说什么。 褰裳一下子象是换了一个人,感慨一声:「总算是清净了。」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流月公主,褰裳今日来,倒不是为了游学,而是有一件要事,不得不来。」 「褰裳公主请讲。」越流君答。一旁的微雨不明所以,这几日讨厌的骞玉王子已经够让公主烦心了,他的妹妹又想搞哪一出呢? 明人不说暗话,褰裳也不耽搁:「褰裳近日,在宫中遇到了一位性格人品都澄澈如山涧清泉、温暖如朝阳春风一般的少年公子。几次相处之间,褰裳为他的魅力所吸引,渐渐便倾慕于他了…」干脆大大方方便将自己的感情说了。 越流君心底漾起一丝涟漪,即便褰裳没有说明,她也猜到了褰裳口中那位「美好的公子」到底是谁。她静静看着褰裳的眼睛,等待她继续道出下文。 褰裳没有等到预料中的回应,脸上玩味的表情更甚,笑问:「流月公主就不好奇…此人到底是谁么?」 即便心里已经泛起起了不可抑制的酸涩,在外人面前,越流君也丝毫不会失了她的从容,她唇角浅扬,笑得礼貌而疏离,毫不闪躲迎上褰裳的目光,平静道:「此人,我再了解不过,又为何要好奇?」 褰裳眯了眯眼睛:「公主果然聪明。」她随意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没错,褰裳所倾心的那位少年公子,姓晁名枫,大抵…是流月公主的旧识。」 微雨暗暗听着,在心里搜索一番,完全没能想起公主哪位旧时名叫「晁枫」的。 越流君未置是否,反直白问:「所以,褰裳公主想说什么呢?」 在这场看似平静却波澜暗涌的眼神交锋之中,褰裳率先错开了目光,她看着自己杯中还在浮沉的茶叶:「所以,褰裳想与他表明心迹。」 倒影出的眼底,在浓茶的晕染之下,带着一丝苦涩,再抬头时,褰裳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眼里又变回了前一刻的自信和玩味:「褰裳知晓,他曾经很喜欢一个人。那便是大越的…流月公主。」出于某种不甘相让的心情,褰裳在话里加上了一个「曾经」。 第172页 而这个「曾经」,也被越流君敏锐地察觉,何为曾经?越流君心底一痛,难道只是几日的被迫分离,那人的心,已经变了么? 越流君也垂眸,目光不知落到何处:「是么?」 小龙性子天真单纯如同浑金璞玉一般,又对一切新鲜事物都充满了好奇,确实有让女子倾心相许的魅力。或许也…确实很容易对新鲜的人,产生特别的兴趣。只要一想到这几日嘲风都是与褰裳在一起,一想到小龙在流月宫时对自己有别于从前的表情态度,越流君心里就非常难受。 微雨心下骇然,全然不知公主竟有一位「不为人知」的追求者。 褰裳见越流君藏起了自己的表情,继续道:「我喜欢他,他又与你曾有情缘。感情便牵扯到了三个人,你我都无法置身事外。按途安规矩,公平竞争。途安女子,表达对心上人的爱慕之意,便会为他献上一一支舞蹈。」 褰裳倒好了茶又不喝,反将它重新放到一边:「今日褰裳专程前来,就是想向流月公主请战。素闻流月公主,不论姿容还是才华,都是大越女子中的翘楚,雅乐歌舞想必也不在话下。不知公主,是否应战?」 好一个公平竞争。小龙虽懵懂纯真,却早已与自己有了白首之约,她们彼此之间的感情,又何时成为了三个人的事情?!越流君听罢,心底的酸涩在阵阵发酵。 若是应战,岂不是从侧面肯定了褰裳所言的「三个人」?越流君可不知道褰裳背后到底是否又与骞玉有任何勾连通气,万一将小龙暴露出来,在如今的困境之上再惹祸事,绝不是明智之举。 更何况,她们越国女子自有傲骨,又怎可随意在旁人面前跳舞?以越流君的高傲,于公理、于私情,她不可能应战。 重新对上褰裳不加掩饰的挑衅目光,越流君温柔的声线放得很淡:「公主喜欢谁,与流君并无关系。所谓献舞请战,也并非我大越风俗。流君又何来应战之理?」 流月公主此言,无外乎是将自己从三人的感情纠葛之中排除出去。褰裳目色一黯,就好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越国女子太过婉约内蕴,流月公主淡淡的态度仿佛四两拨动千斤,叫她实在看不出这人此刻真实的内心。就凭晁枫一心喜欢着流月公主这一事实来说,自己就没有任何可以逼她应战的筹码。 褰裳咬牙半晌不语,寝殿陷入了一时间的安静,氛围却如冷涩冰泉一般,愈发紧绷。 一旁的微雨越听越是惊讶,将脑袋压得低低的,褰裳看不出越流君的心情,长期跟在越流君身边的微雨却看得出来,公主此刻真正的心绪,绝不像她表面上那般平静。所以…公主到底是喜欢小银糰子,还是喜欢那神秘的晁枫啊?! 褰裳挑战无果,握住的手不自觉用力,骨节泛白,也只能用越流君此刻还无解的困境来回击,挑眉故作瞭然地点了点头:「呵呵,是么,那褰裳倒是多想了。」褰裳放松了力道,终于将被冷落的茶杯举来小抿了一口,「恕褰裳无礼了,公主未来当是褰裳的兄嫂。又怎么可能与晁枫有任何瓜葛?」 未来具体会如何,越流君无法预知,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永远不会成为褰裳的兄嫂。越流君攒起自己的袖口,面上倒是没有因为褰裳故意激怒她的话而有多大的愠怒。 听见殿外的声响,褰裳意有所指:「如此,今日是褰裳打搅公主与我皇兄的相约了。」 不等越流君回应,安排完事务匆忙赶回来的骞玉便听见褰裳这句话,大度地抢话道:「哪算是打搅?以后都是一家人,在一起的时间不会少。先熟悉一番也不错。」毫不客气都将越流君当成自家人了。 骞玉走入殿中,此刻才发觉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左右看了看,明明两人脸上都是平静的表情,为何平白就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意味在里面?这种两相焦灼对峙的气氛随着骞玉的到来,割裂断开,越流君很快又恢復了她对待骞玉惯有的冷淡。 褰裳也收拾心情,对骞玉道:「皇兄动作也太慢了,害得流月公主和我在这里干说话,都没点好茶好酒的喝。」 「我都安排好了,月公主一会儿便先尝尝我们途安最有名的美酒,醉梦乡,其他的我都吩咐厨房在做,很快就来。」骞玉招招手让侍女上来替几人准备途安美酒,在越流君身旁落座,好奇问,「你们在聊什么呢?」 褰裳将茶杯推开,拿起酒杯摇了摇:「在聊…我的心上人。」 作者有话说: 交锋~ 第105章 相交锋决意破桎梏(下) 越流君看着侍女在杯中倒上晶莹剔透的美酒,这熟悉的酒香,可不就是昨日将嘲风醉得不省人事的美酒么? 骞玉有些惊讶:「心上人?你有了心上人?」 褰裳点点头:「嗯。大越地灵人杰,褰裳就在前不久,认识了一位让我心动的公子。这几日,褰裳便是日日与他在一起。」 「原来如此,难怪好几日都不见你的踪影。」骞玉笑了起来:「这是好事啊,如此一来,双喜临门呢!」他所谓的双喜临门,便只是他自己承认的双喜临门,何时又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褰裳看了一眼越流君,缓缓道:「只是那公子,曾经喜欢过一位女子。」 骞玉毫不在意:「曾经喜欢又算什么?那位公子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你说出来,让皇兄见一见,若是可托之两人,皇兄做主,替你向陛下求赐婚。」 第173页 「这个嘛…褰裳私下里,再与皇兄说。」褰裳脸色微红,是害羞的小女儿情态,「褰裳方才只是在请教流月公主舞蹈上面的事情。我本想与那女子公平竞争、为心上人献舞。谁知那姑娘并不应战。」 由于大越和途安风俗习惯的差异,途安女子大多性格直爽,可以大大方方将「心上人」说来说去,听得越流君本就沉到谷底之中的心情越来越不舒服。 骞玉不屑地笑了笑:「什么样的女子,还能与你抢夫婿不成?她不敢应战,你若真心喜欢那公子,请圣上决议便是。」表面上说的是褰裳的身份,其实,也不过是在炫耀自己的地位。他想要的女人,又哪有得不到的? 褰裳摇头,并不贊同骞玉的说法,「那样,得了他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即便那女子不应战…」褰裳声音一顿,将玉杯举起,远远有一种要敬越流君酒的意思,眼里是自信和不加掩饰的挑衅意味。 「这支舞,我也会跳给他看。尽力争取。」说罢,她将小玉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目光转向殿外,尽人事,听天命。届时,小疯子会如何选择,便是他自己的自由了。 一心炫耀自己权势地位的骞玉干笑两声化解尴尬,只能顺着褰裳的话道:「褰裳说得也不无道理,若是能有心爱的女子为自己跳舞,该是多么令人心动的事情呢…想那男子,一定会被你的一片痴心所打动。」 说到末处,骞玉从褰裳的事情上,联想到了自己,说得意有所指,忍不住看向身旁的越流君。脑海之中不禁想像出越流君倾城一舞的曼妙身姿…光是这样想想,便已经有些坐不住,在盘算是要如何才能看到越流君献舞了。 越流君明显感受到身边骞玉向自己投过来的、带着不善温度的目光,蹙眉将不悦都表现在了脸上,懒得与他假意逢迎。褰裳所说的「尽力争取」几个字,一直在心头徘徊… 自己在尽力与骞玉周旋、寻求未来出路的同时,是否也真真忽略了小龙的感受?旁人已经在尽力割裂她们之间的感情,越流君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坐视不理… 第二天清晨,越流君派人强硬回绝了骞玉的邀约,干脆也不管父皇和太子的眼线会如何汇报,让骞玉吃了一个闭门羹。 当嘲风从无数个不怎么开心的幽梦之中醒来,正要像前几日一样,恹恹随意打理一番,便出门晃荡解闷,抬头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银龙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抬爪子揉揉自己的眼睛再一看,才确定自己喜欢的人儿确确实实坐在寝殿里的妆镜台前。嘲风眼中浮现出不加掩饰的惊喜,君儿,竟然没有离开? 嘲风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这几日的别扭难过,都是一场不开心的梦。 正要激动地开口唤她,下一刻又觉得不对,君儿此刻,并不是像往日一样,笑盈盈在一旁等着自己,而是端坐妆镜台前静默不言。想必…她只是在盛装打扮,准备出去见那骞玉王子…大概…只是他们今日相约的时间晚了些。 意识到这一点,嘲风眉眼间的惊喜顿时暗淡下来,化成心里淤积已久钝痛。她强行将自己的目光移开,收起眼底所有的眷恋和情殇。她面无表情跳下床来,逼迫自己完全「忽略掉」那倩影的存在,想如前几日一样,快速收拾完,离开这伤心地。 可是,占据了她全部内心的人儿,又怎能说忽略就忽略,九殿下心情憋闷,努力与自己的内心抗衡,越焦躁便越是做不好事,习惯了人间的生活模式,没有了君儿的体贴照顾,小银龙用这些人间器具是处处不便,一会儿差点打翻了水盆,一会儿又差点挤倒了架子,她一怒之下化作了人形,是那个修长的身形。 自从骞玉出现以来,她便不乐意再以那个弱弱小小的人形示人了。即便正常身体以她目前的灵力维持起来有些吃力,她也要坚持。 君儿不搭理她,她同样没有与妆镜台前的人儿说一句话。紧紧抿着嘴,自顾自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一切,便赌气一般,要当着君儿的面神行离开。 越流君又哪里是在梳妆?她只是揣着复杂的心情和无数积压于心的复杂情绪坐在妆镜台前,一直在等待着小龙起床。好不容易等到她起床,却见那人只看了自己一眼,就立刻收回目光、表情再不似从前那般温柔。 越流君攒住衣角,从铜镜之中看着嘲风匆忙准备,全过程,都没有给自己任何一个眼神。 如此匆匆收拾好,是要去棣华宫,欣赏褰裳跳舞么?她们,早就约好的… 越流君眼眶有些发酸,掌心在隐忍之间揉皱了裙角,眼看着那人便要无情离开,越流君再也忍不住:「你站住!」 累日的负面情绪已经让她不堪其忧,曾经的亲密无间明明还在眼前,是不是故人已经心变,所有的海誓山盟、希冀和美好梦想,都只剩下她一人在坚持了么?! 窗边正抬手准备神行的嘲风动作一顿。 越流君也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铜镜中的那个背影,颤声问道:「难道…和鸣节前,立下的盟约和誓言,都做不得数了么?」咬牙问出这句话时,越流君眼中已是苦泪朦胧,心里钝痛无比,就象是…害怕听到,她承受不起的回答。 嘲风一听,情绪同样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洪滩,回身反道:「这才是我想要问君儿的问题。明明我们说好的,我才是你的童养夫,为何会变成这样?」 第174页 嘲风的声音同样发颤,她将手掌按在自己胸口:「白纸黑字,契约为证,你说的一字一句,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难道你们人间所谓的这些海誓山盟,都只是一纸空谈么?!」 嘲风话说得重,越流君背嵴一僵,背弃誓言的人,为何反倒变成了自己?!她也觉得无比委屈冤枉:「我又何时说过…那是一纸空谈?!」铜镜前的佳人站起身来,转身看着嘲风的背影,满眼含泪咬着银牙,「与你许下的诺言,是我放在心里,永不背弃的誓言!」 誓言、承诺,甚至是按过手印的契约…又如何抵得过命运的浮沉? 「可是这诺言,现在没办法兑现了!」嘲风眼中浮现出浓浓的伤感和心痛,「等你随那骞玉王子去了途安国,我、我又该何去何从?!」 嘲风自嘲般笑了笑,她知晓君儿从未背弃誓言,她知晓君儿是身不由己,她知晓这一切都怪不得君儿。可是眼瞧着她们的感情便要在命运的风暴中无疾而终了,她又如何能做到淡然处之?! 「出来了这么久,大概…也该回家了。」这一次,嘲风所说的「家」,是九重天外的栖梧境,那个…没有君儿在的家。 委屈、酸涩、心火、绝望而引发的浓烈情绪悉数在越流君心底喷薄出来,全部化作此刻的热泪,听清嘲风这句绝望之中的呢喃,嘲风背后的佳人依然是泪如雨下。 半晌无言,嘲风抬手眼睛,泪水便浸润了掌心。无解。即便与君儿在这里歇斯底里一番,她们的处境依旧无解。嘲风深深吸了一口气,收拾起心伤,侧头只用余光看了一眼身后那个有些模煳的身影,紧紧闭上眼睛,想要逃离。 却在这时,越流君轻声道:「你带我走。」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似有千斤的重量。它承载的,是越流君身为大越公主的身份、至高无上的地位、一生的荣华富贵,以及从小到大她因为这公主身份所拥有的一切。 她想通了。所有的一切,若是以自由和未来一生的幸福作为筹码,那么不要也罢。她都可以抛却。她只想…按自己的心意而活,只想与自己真爱的人儿共度余生。再也不做这权数的工具! 嘲风也被她这简洁明了的四个字怔住:「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能带我走么?我们…一起离开这里。」越流君微微低下头,声音很轻,每一个字,却都带着决然的力量。 作者有话说: 她们会私奔嘛? 第106章 坦言释情人亲芳泽(上) 嘲风本就是违反了天律、私下凡尘,她从没有想过,要靠自己的神力改变君儿的身份和命运。可此刻面对无解的僵局,面对即将被命运之手强行扯断的情丝,她不甘心了。 君儿的话,就好像拨云见日,让嘲风很快便下定了决心。无论回去之后她会如何受罚,无论在人间会引起多少轩然大波,她都要带君儿走! 嘲风捏紧拳头不语,看在忐忑等待回应的越流君眼里,哪怕只片刻的时间也被无限拉长,将她内心的彷徨害怕全部放大融合,她心一横—— 正要回答的嘲风,只觉一个馨香暖软的身影扑进怀里,因为这奋不顾身的力道,嘲风后背装上窗沿,堪堪稳住身形,下意识将扑上来的人儿抱了满怀,下一刻,视线在淡粉旖旎之间变得模煳。 嘲风睁大了眼睛,君儿这是…? 甜蜜缱绻在唇齿之间极致交融,是嘲风从未体会过的无边芳泽,也是越流君抛下一切的温柔承诺。胜过任何强大的术法,只在几息的交换之间,便摄走了九殿下全部的心神。 嘲风下意识抬手小心翼翼搂住怀中人儿的纤腰,又忍不住收紧了力道,想将这柔软揉进自己的怀里。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与她成了同样的节奏。 每一下唿吸,都化成无比醉人的烈酒,嘲风脑海之中顿时升起粉红的迷雾瀰漫。 眼前的人儿轻合双眼,滑落的晶莹泪珠恰好滴落在这迷雾之间,漾开…便是无尽的幽香与涟漪,嘲风也情不自禁合上双眼,甘愿陷落在这样的温柔梦乡之中。 眼看着心火隐隐就要以燎原之势将两人燃尽,殿外几个宫女的脚步声,让越流君及时找回理智,从沉沦之中抽身出来,连忙伸手抵住嘲风的胸口,稍微拉开两人的距离。她娇容带粉、双眸含泪,轻声问眼前人:「你,你还要走么?」 嘲风眨了眨眼睛,一脸的怔愣,看着君儿长长的眼睫上还沾染泪珠,璀璨双眸之中还带着没有散去的迷离,是说不出的缱绻浓情。 嘲风耳朵上的温度随即晕染到脸上,很快就变成了满脸通红的呆愣状态。似是还没有弄明白眼下发生的事情,还没能从那大片的粉红迷雾之中清醒过来,却傻傻摇了摇头:「不、不走了…」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君儿润泽的双唇,循着内心的渴望又忍不住凑近,下一刻便被越流君阻止,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在若即若离之间僵持,越流君抬眼看着嘲风近在咫尺的眼睛,双颊的颜色愈发明艷。 方才奋不顾身之中,是完全将矜持抛在一边,如今理智稍微回笼,自然也裹挟着羞涩回到心头,越流君稍微偏过头去,避开这人炽热的目光,小声道:「小龙,不、不可再…逾矩…」说着,还试着轻轻推推嘲风,岿然未动。 嘲风眼里浮现出委屈,明明…明明是君儿挑起的心火,为何又变成了自己逾矩嘛? 第175页 心里有小小的不甘和渴望,最是听话的嘲风乖乖将心火扼制,动作上,却毫无自觉,依旧紧紧将君儿搂在怀里,完全忽略了人家力道绵软的推拒,一刻捨不得松手。 感受到嘲风毫不掩饰的眷恋深情,越流君的心跳还未平復,可惜现下,却不是拥抱亲密的时间,她们必须要共同将这几日所有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她只能软语对抱着自己的呆瓜道:「小龙…你、你先放开我…」 虽然不舍,嘲风还是老实放了手,却见君儿转身就要走,嘲风着急,连忙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君儿?!」怎么自己都不走了,君儿还是要离开? 越流君顿住,回头就见嘲风眼中满是急切,心有灵犀地看懂了她的担忧,尽量放平了声线柔声道:「今日…我也不去见骞玉了。」 嘲风松了一口气,放开越流君的衣角,站在窗边低着脑袋,象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小心喃喃:「不仅是今日…君儿以后,都不要见他了,你…只能跟我走。」 越流君未置可否,无奈嘆息一声,自己走一步,嘲风便在后面跟一步。看得越流君心中又暖又软。在感情方面,小龙一直是懵懵懂懂的模样,却早已用她懵懂而独特的表达方式,让自己彻底融化在她纯真又执着的情谊之间。 越流君便主动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到软榻边上,一同坐下。 嘲风不知道君儿是要与自己说什么,心情依旧沉浸在前一刻没有抽脱出来。抿着嘴捏起一只拳头,不知在何处安放。 另一只手却在越流君要离开之时反将她握住,十指紧扣的动作,换成了嘲风正常的身形来做,便不会再像小孩子那样的费劲了。 嘲风不说话,越流君也任由她牵着,看着她呆呆的小模样,认真问道:「那我问你,你的心意,还似当初么?」 「心意…?」几日没有与君儿好好说话,方才又算是吵了一架,嘲风显得有些侷促别扭,「对你的心意么?」 越流君换了一个直白的方式小心表达:「你、你每日都去找那褰裳公主,你…想要与她在一起吗?」 其实,大概也不需要如何细问,很多问题的答案,只在方才的缠绵缱绻之中,在面前人痴迷而不加掩饰的深情目光之中,便表达得透彻清楚。只是越流君因着心底的酸涩委屈,就想亲口听她说。 君儿怎么知道自己这几日是在褰裳那里?嘲风来不及疑惑,听清君儿的问题,连忙如实答道:「怎么会?我只想和君儿在一起!褰裳是我的新朋友。」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越流君沉默,嘲风惴惴不安,捏了捏越流君的手:「君儿?」 越流君又问:「那我们曾经定下的、白纸黑字的契约和誓言,可…可还当真?」 「当然了!」嘲风举起自己空闲的那一只手,「我、我按过手印,还灌注了灵力,这是天上地下,都不能违背的诺言!」 说着说着,嘲风语气变得有些委屈,弱弱反问:「只是不知在君儿心里,是否还记得…」 越流君一看她委屈的小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坚定答:「白纸黑字,契约为证。我说过的话,一刻也没有忘怀。」 依旧是基于那一纸契约的争辩,却因为前一刻才发生过的旖旎亲密、因为两人紧扣的十指,失掉了剑拔弩张的意味,变为了有情人之间的私语。 一切都说开了,连日的纠结委屈便在一双有情人的坦诚之下彻底解开,拨云见日,嘲风紧紧握住越流君的手:「君儿,既然如此,我带你走。我们去创造属于我们的家。什么皇宫、公主身份,这些对于你来说,都是枷锁!我带你离开这里。」 「家」之一字,听得越流君眼眶发热,与嘲风奔赴新的家园,却也意味着捨弃她现有的家园,可是越流君没有犹豫:「好。」 「我们现在便走?」说风就是雨,九殿下嗖的站起来,这就想不管不顾「掳走」大越的公主。这讨厌的、束缚的皇宫,她是一刻都不想多留了。她要带着君儿,去寻找人间的海阔天空! 「诶、小龙。」越流君连忙拉住嘲风,抬手拂去眼角余泪,「还需做一些必要的准备。」 神仙自可潇洒自在来去,大越公主平白无故失踪,却不是一件儿戏小事。其实,「离开」是越流君早就萌生的想法。这几日一直让嘲风等待,一是等她彻底下决心,二,也是等她将后路铺平,拟出周全计划。 嘲风又坐回君儿身边:「那…君儿有什么计划,必须及时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承担。」 越流君点头:「我明白。」 两人商量好,便突然没了下文,嘲风与君儿对视片刻,竟将自己的脸越看越红。 暧昧气氛还在寝殿之中久未散去,嘲风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傻傻愣住,琢磨踌躇片刻,居然大着胆子伸手想将君儿揽进怀里,还毫不吃亏用另一只手连忙将君儿空出来的小手拉住,依旧十指紧扣。 越流君秀眉轻扬,没想到嘲风突然会有这般动作,却并未阻拦,红着脸依着嘲风的动作靠进她怀里。她们的感情似乎一直都发乎情止乎礼,虽早已心心相印,甚至夜夜共枕而眠,这样真正符合有情人身份的亲密动作,却几乎没有过。 方才的吻算是越流君开了先河,此刻,便是嘲风的「举一反三」。 咚咚…主动表现的嘲风一点不比越流君从容,第一次以这样的身形与君儿接触,第一次换了自己来好好抱住君儿,嘲风心如擂鼓,嵴背都有些僵硬,小心看了一眼怀里君儿的态度,见她并没有抗拒,自己应该没有做错… 第176页 嘲风稍微放心,身上却丝毫不敢放松了任何一寸力道,恨不得就此化作一张宽大而柔软皮椅子,让君儿能尽可能靠得舒服些。 小龙抱了自己便不说话了,安静的氛围最是能催生紧张的情绪,越流君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主动接续话题,以掩饰自己此刻内心的紧张,糯糯道:「但是…你这几日,都…不要去找别人了…好吗?」 作者有话说: 君儿:你还要走吗? 嘲风:不走了不走了!(只要有亲亲) 第107章 坦言释情人亲芳泽(下) 越流君说着,又生怕嘲风觉得自己太过霸道小气,红着脸稍微转头,将自己发烫的俏脸半掩进嘲风的脖颈之间,小心翼翼含羞偷瞧了小龙的侧脸一眼。 从此时的角度来偷偷观察心上人,和前日在床边看醉酒的她比起来,又给了越流君不一样的体会。 与小银糰子、小人形小龙的感觉…都截然不同。可不论是那个虎头虎脑只能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小银糰子,是那个可可爱爱的小人形嘲风,还是眼前这个真正的嘲风。最终不都是嘲风、不都是越流君钟爱的小龙么?三种不同的形象,也是三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在越流君心湖之中留下的宠溺、温暖和心动,最终都归于满满的情谊,无可替代。 正努力当一张合格「皮椅子」的嘲风一听,忽然想起自己先前是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了褰裳要去看她跳舞,现下君儿不让去了… 如是想着,嘲风看了窗边一眼,眼中流露出歉意,有些为难。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君儿的话。 半晌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越流君抬眼一看,没有错过她微妙的小表情,心里有了些猜测。酸涩便也捲土重来,解释清楚一切,可不代表醋味就此化解开了呢。越流君从嘲风怀里坐起来,轻声问:「小龙,在想什么?」 嘲风回过神来,面对君儿,她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抿抿嘴弱弱道:「嗯…我只能、只能爽约了。」她倒也不是有多么期待、多么渴望看人家跳舞,而是她堂堂九殿下,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也不说一声便爽约,实在是有些不够朋友呢。她以后可以不再去找别人,可是这次,已经答应在先了… 「爽约?」越流君蹙眉,莫非小龙已经答应了人家什么? 嘲风见君儿的表情有小小的变化,连忙如实解释:「前、前日,我答应了褰…答应了她要过去的。」说得有些气弱,连褰裳这个名字都没好直接说出口,九殿下虽不甚明白人间小儿女这些「吃味」的情绪,可也能真切体会到君儿是不希望她再去褰裳那里的。 越流君眼中意味不明,缓缓问:「所以…你们两人早已约定好了。你方才那么着急要离开,就是想去看褰裳公主的舞?」即便再想维持自己的平静淡然,嘴唇还是忍不住微微翘起,昭示着她此刻的小情绪。 「嗯?」嘲风疑惑,「君儿怎么知道她要跳舞?褰裳说…她们家乡,有一种十分好看的传统舞蹈,想让我帮她品鑑品鑑。」 「品鑑…哪里又只是品鑑…」越流君喃喃一句,心里止不住地难受,她错开嘲风的目光,「那种舞,你、你…又怎能随意看?」 君儿不开心了?嘲风迷惑又着急:「不可以看她跳舞吗?只是看看舞而已,我、我没有做别的呀…」 「只是跳舞而已?」越流君一听,愈发气恼,完全从嘲风的怀里挣脱出来,眼中带着控诉的小情绪对上嘲风懵懂而无辜的目光。 两人僵持片刻,越流君又败下阵来,只能耐着性子与她解释:「那舞,是途安女子,用来向心上人表明心迹时才会跳的。更何况,不论在大越还是在途安,女子都不能随意跳舞给别人看。那绝不仅仅是简单的跳舞,包含了太多的含义…」 嘲风一愣:「是、是这样吗?」她以前也爱看栖梧境的乐仙舞女表演歌舞,还从来不知这其中尚有此等禁忌呀。 「我明白了。」嘲风乖乖答了一句,小脑瓜一门心思只容得下眼前的人儿,从君儿的话,她倒是发散出另一个层面,低下头声如蚊蚋嘀咕了一句:「那…君儿又不会为我跳舞…」还忍不住委屈巴巴看了君儿一眼。 越流君将将听清她这句模模煳煳的呢喃,九殿下的表达模稜两可,听在正吃醋的流月公主耳朵里,言下之意便是:君儿又不给我跳舞,人家褰裳便会给我跳舞,君儿还不让看。这无异于在君儿心里的小醋罈子之上又浇了一碗醋。 「你——」越流君双眼发红,抽出与嘲风交握的手,侧身偏到了另一边,赌气道,「你既然那么想看,便去找褰裳看吧。」 「诶?!」掌心忽然空了,近在咫尺的人儿也疏离坐到了一边去,惹得九殿下的心也是跟着空了一半,意识到是自己嘴笨,嘲风连忙凑上去,又乖巧守矩地不敢伸手将她强行重新抱回来,急忙解释道,「君儿,我、我明白了,我不能看褰裳跳舞,其他任何人跳的都不能,我…我只想看君儿跳舞!」 越流君沉默片刻,才小声问:「此话…当真?」没有回头。 嘲风目光落到眼前的青丝之上,嗅着其上传来的幽香,有一种…想要伸手拂过她长发的小冲动,幸而九殿下还算理智,没有愈发惹恼了佳人,不禁捉住了手下软榻的褥子:「当然,我何时骗过君儿?先前,我不明白跳舞还有这样深层的含义,就匆忙答应了呢…」 第177页 几句简简单单的解释,只要是出自心上人之口,越流君便信她,心里的酸涩稍微有了安慰。贴心的人儿忍不住要为小龙着想,捨不得她做了食言爽约的小人,犹豫一二,还是开口道:「你既已经应了人家要去,总不能一声不吭便爽约,你…你去与褰裳交代一声吧。」 要送心上人去见「情敌」,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说着,越流君因为心底对心上人的强烈占有欲,别别扭扭补充道:「只是…只是,你不可再看别人跳舞。」 嘲风靠近了一分,又不敢碰到她,小心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小距离。这种微妙的距离,却也将将牵动了系在两人心间的那束情丝,让嘲风的心跳渐有恢復到方才那般快速的趋势。 九殿下从未想过,只是君儿的倩然背影,便能让自己如此心动…越流君也明显能察觉她的靠近,攒住了衣裙。 嘲风吞咽一口,愣愣反问:「那,我不看别人跳舞…君儿不是别人。君儿,可以给我跳舞吗?」九殿下又学会举一反三了呢。 再心动、再紧张,流月公主也还没被心上人彻底哄好呢,才不会给让她吃醋的罪魁祸首小呆瓜跳舞,至少…现在不可能。 越流君红着脸,回头飞快伸手轻轻推了嘲风一下,企图稍微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你快去找褰裳,快去快回。」推完又立刻背过身去,「我,我还要做不少准备。」 被她满含羞嗔地推这么一下,嘲风心中本就绷紧的情丝,就象是被君儿的玉指温柔拨动了一下,只拨弄出一声轻响,却久久轻颤,余音不绝。明明是推开,却莫名带着欲拒还迎的撩拨意味,九殿下愈发捨不得走了。 嘲风愣愣问道:「那、那我回来之后…」想说的话在口中盘桓半晌,九殿下才红着脸找到稍微合适的措辞,「可以、可以像…方、才,那样嘛?」说着,还抿了抿嘴,似是在回味一种那种流连的甜蜜滋味。 虽然两人已经坐下来说了这么多,九殿下依旧惦记着「方才」呢。方才是哪样?自然是在两人坐下来坦诚谈心之前的「那样」,嘲风第一次体会,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亲密,却总感觉才进行了一个小小的开端,这让她非常介怀…万分好奇接下来的动作,会是何等的美妙。 越流君怔住,从嘲风痴痴的语气之中,甚至不用回头都能想像出身后那个轻浮小「无赖」的痴迷表情。 矜持的君儿顿时又羞又恼:「你怎么——」方才那是情不自已的流露,只回想一下便足够羞红她的脸了,「不许总、总想这些…你、你快去找人家说清楚。」 软榻上、轻浮小无赖的身边是坐不下去了,越流君快步就到了床边坐下。 只可惜佳人的气恼带上了羞涩的意味,就变成了嗔怪,融化得软绵绵的,只会惹人心动。 所幸九殿下性子还不算太过顽劣,被君儿「批评」,只能老老实实答道:「好好,我、我这便去了。」她抬眼小心翼翼看了君儿一眼,君儿为什么反应那么大嘛? 难道君儿…不喜欢那样吗?嘲风兀自思考着自己的小九九,这些讨打的心声,自是不敢说出来惹君儿生气的。她乖巧与君儿招唿两句,便赶来了褰裳住的棣华宫。 彼时,棣华宫中,褰裳早些时候就准备好一切,换上一身艷丽的舞裙,妆容髮饰都特别打扮过。只等着嘲风的到来。 明明约好了要来,小疯子今日,为何还没出现呢?褰裳坐在殿中焦急等待。 「晁公子。」殿外侍女的行礼之声传来,褰裳连忙起身迎了出去:「小疯子,你来了?」 嘲风脚步踌躇,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歉意,看着来到眼前的褰裳,今日明显特别打扮过,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也不忍拐弯抹角,示意褰裳将左右的侍女都遣退,开门见山道了歉:「褰裳,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貌似又酸又甜~ 第108章 万全策决然弃前尘(上) 褰裳的笑容凝住,有些不明白嘲风的话:「对不起?」 「我、我不能看你跳舞了。不能兑现先前答应你的事情,所以,必须要与你说一句,对不起。」九殿下态度十分诚恳,「你想要如何生气,或者不想再与我做朋友了,都任由你处罚。」 褰裳听罢,心情也由期待、焦急、紧张,一下子全数沉到了谷底,半晌不语后,她才终于缓缓开口问:「是流月公主与你说了?」 嘲风下意识没有将心爱的人儿暴露出来、激化矛盾,只摇摇头道:「是我们大越的风俗习惯不同。」却也小心维护了褰裳的面子,认真道,「虽然不能看了,但我知道,褰裳的舞,一定会很好看。这么好的舞蹈,褰裳就好好留着,以后,一定会有很好很好的人,来欣赏。」 褰裳是个很好的姑娘,也配得上一位,一生只会看她一人跳舞的良人。 小疯子看似纯真,甚至有时候会犯傻,其实他的心里,大抵什么都明白的吧… 褰裳早就知晓小疯子对流月公主一往情深,也几乎没敢畅想过自己能够从流月公主那里就这样将小疯子「争取」过来。只是现下,自己还没得到机会去争取,便已经输了呢。 褰裳有些不甘心,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喉间涌上无比的酸涩,她眨眨眼睛,努力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不禁自我安慰一般喃喃:「也好…」说到末处,声音哽咽。 第178页 褰裳好不容易将这一刻心底的苦涩都吞下去:「只是你、你们…你们又怎么可能…」她以为小疯子和流月公主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也许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你又何必?」 嘲风明显看出她眼中带泪,心里默默嘆息一声,又无法安慰,只能顺着她的话答:「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现在已经拨云见日,我和她。一定会在一起。」 褰裳见她说得胸有成竹、不似玩笑:「你们?怎么会…?」皇兄现在只等意气风发将流月公主娶回去了,难不成,小疯子还有通天的本领,能扭转途安和大越两国之间的决策么? 嘲风有些为难,和君儿离开皇宫,可是她们二人之间的机密。可褰裳是值得信赖的朋友…眼神,骗不了人呢。嘲风没有直接明说,却道:「褰裳,以后…我们可能没有什么机会相见了。」言语间带着些许伤感。虽只与褰裳相识不过几日,两人却算是处处投缘的好友了呢。 母亲和师尊,向来教她要学会冷静、淡然。可她似乎还没能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神仙,就早早来到人间,被红尘滚滚所沾染浸润,亲情,友情,乃至她从未体会过的爱情。都让小龙动了凡心,恐怕更难做到神仙的古井无波了。 褰裳一听,来不及为自己的感情难过,惊讶道:「什么?」还以为,即便爱情谈不成,他们以后也依旧能继续做朋友,谁成想,竟是连见面都成了奢望!褰裳眼泪夺眶而出:「不能再见?!」 「诶、褰裳,你、你怎么哭了?」嘲风一着急,左右确认没有别人,索性将自己和君儿要离开的决定与她说了。 褰裳听罢,虽然想不通嘲风如何能将流月公主这么大个人儿从重重深宫之中带走,心里有万分不舍,却也无法挽留阻止。 褰裳呜呜大哭了好一会儿,才在嘲风笨拙的安慰下稍微缓过来,她从位置上站起来,吩咐门外的侍女准备好笔墨,又完全将外人遣退,她在灯前坐下,提笔开始在纸上写着什么。 一身的舞裙,显然不太适合伏案写字,她万分小心,才没有让衣袂沾上墨迹。 嘲风不明所以,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在一边静静等待。 半晌过后,褰裳深吸一口气起身,墨迹还未干,无法将宣纸摺叠起来,她便双手捧着那一张纸来到嘲风身前:「既然小疯子认我是朋友,如此信任褰裳,那我也想助、助你们一臂之力。」 褰裳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内容,抬头看迎上嘲风的目光:「但,将这个交给你之前,你须得答应我。不能伤及我皇兄的性命。」 骞玉虽然讨厌,但罪不至死,嘲风本就没有想过要伤害他的性命。她不知道褰裳要做什么,认真答道:「好,我答应你。」 褰裳这才将手中所捧的纸交给她,嘲风伸手小心接过,仔细一看,就见纸上写着许多处时间与地点,褰裳替她解释道:「这是皇兄在越国期间,日常的起居日程,以及…护卫暗卫布防的位置。」 嘲风愣住,哪里想到褰裳会将骞玉的行程布防完全暴露给自己?! 嘲风捧着「行程布防图」,又感动又不解:「你…骞玉明明是你的哥哥,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即便手里的「布防图」对于拥有神力的九殿下来说,并不一定会起到多大的帮助,可其中包含的义气,却让嘲风无比感动。 褰裳还尚未从哭泣之中完全恢復,抽抽搭搭着答道:「我哥哥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 他们虽说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性格却大不相同。褰裳向来对自己这个兄长的作风不太欣赏。以骞玉的纨绔性子,他对感情,哪里会有多么认真? 褰裳早就听说骞玉在私生活上十分放浪,他此时的热情,不过是为流月公主的容貌和气质所倾倒,待到月公主容颜不在、又有更多年轻貌美女子环绕身侧之时,月公主的生活会如何?自不必多想。 「若是我,我也不愿意嫁给他那样的人。同样身为女子,同样身为一国公主,我能易地而处。」 褰裳如此不遗余力的帮忙,打动了嘲风,她捏紧了手中的宣纸,突然提议道:「褰裳,你也是公主,你和君儿的命运大体都是相似的。不如,你也离开宫里?不做这公主了!我的——我的武艺,也足够帮你离开!到时候,你便去闯出自己的一方天地!」 褰裳忍不住随着嘲风的话,畅想起那一方属于自己的自由天地,可是这样的畅想,只在片刻之后,就消失不见。离开了途安,自己又能去到哪里呢?流月公主尚有如此爱她的小疯子可以浪迹天涯、同甘共苦,自己失去了公主身份,就只会是孤身一人、一无所有。 褰裳没有决心和勇气去面对那样的剧变,她沉默良久,摇头拒绝了嘲风的好意:「谢谢,但不必了。」她嘆了一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 嘲风自然不能强迫她选择,等到墨迹完全风干,嘲风小心将手中的纸叠好收起,算是她们友情一场的珍贵见证。 就象是做好了分别的准备。嘲风在褰裳的棣华宫多待了一会儿。临走之时,看着褰裳哭泣的样子,嘲风也红了眼眶。 走到门口,嘲风回头沖她摆了摆手,郑重道:「褰裳,你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或许无法再见,这份友情,我却会长长记得。」 嘲风指尖灵力流转,即便她的灵力实在有限,也还是努力试着用术法,替褰裳求了个一生相随的吉运。 第179页 说罢,也不等褰裳回应,嘲风转身,离开了棣华宫。 嘲风回到流月宫时,越流君正将要准备的一切都小心梳理在她秘密的小手札之中。一看小龙双眼通红,越流君能猜到大概,没有多问,嘲风却主动将在棣华宫发生的一切,都与君儿说了。 看着手里非常详尽的「骞玉行程布防图」,越流君感嘆:「没想到…褰裳竟是如此重情重义的女子。」 明显能感觉到嘲风的小失落,虽然心里会止不住地有些吃醋,但这些小小的酸涩,都在尘埃落定之后显得微不足道。她所爱的小龙也一直都是这样的重情重义之人呀。 越流君将布防图特别收好,牵起嘲风的手,柔声安慰:「日后小龙要好好修行术法。我们,说不定还能一起去途安国见她。届时,小龙也将她好好引荐给我,让我也可以多一个朋友。这份友情,不会断绝呢。」 嘲风吸了吸鼻子:「君儿说得对…」 「若是你的灵力充沛…」越流君声音一顿,又想到褰裳公主若是在大越无故失踪,恐怕引起的轩然大波,就牵扯到两国之间,吞下原本想说的话转而道,「等到她回途安国之后,若是她也遇到和我同样的困境,我们也——」 越流君「我们也可以想办法帮忙」的半句小提议还没说完,就被嘲风抢了话:「我问过褰裳了,她不走。」说罢,还忍不住一声长嘆。 小龙竟然已经主动提过要将人家也带走?幸而心里冒出的酸涩,被越流君心底对褰裳的感激和同「命」相怜的感慨所压过,她完全能理解褰裳的选择。捨弃公主的身份意味着什么,恐怕除了亲身经歷,莫能体会。 嘲风撇着嘴:「君儿,离别的滋味太苦了。这是我来了人间之后,才明白的道理。」 作者有话说: 准备私奔~ 第109章 万全策决然弃前尘(下) 更何况,自己和褰裳的分别,还只是友谊层面上的暂别,若是与占据了自己全部心绪的君儿分别,那会是何等的彻骨之痛?嘲风根本无法想像,她紧紧反握住君儿的手:「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要分开。」 越流君眼底泛起涟漪,良久之后,她点点头:「好。我们…不要分开。」没有将心底的忐忑说与她听。 就这样,两人逃离大越皇宫的决定彻底落定。周密的计划也开始部署,越流君在应付骞玉的同时,一直在前几日的基础上,想法子尽可能减少自己的离开造成的影响,规划两人未来的生活。嘲风则自告奋勇,负责神行到宫外去寻一处合心意的地方定居。 两人觉得不该再隐瞒微雨双燕,便商议好,将决定告知微雨双燕。微雨双燕从小便是跟着公主一起长大的,一直是越流君最信赖的左膀右臂。 突然被公主叫进寝殿的微雨双燕,哪里想到寝殿之中会突然出现一个陌生公子:「公主、这?这是?」 越流君笑着将惊天的事实道出来:「这是…小银糰子。」 微雨双燕的表情齐齐凝固住,一时间没能理解公主所言,这世间难到还有名叫「小银糰子」的少年公子?微雨小心问道:「公、公主,您就不要与奴婢们开玩笑了…」 这么高的一个人,除了身上衣袍的颜色、眉心的印记,和那只小银糰子一样外,二者没什么共同点呀!多看几次,这公子倒是有些眼熟,不像小银糰子,倒像…像那个总爱来找公主玩的小孩儿。 嘲风背着手,故意虎着脸:「你们两个小丫头,平时胆大包天,这时候,怎么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神态动作,更与那神秘孩童相似了,双燕指着嘲风:「你、你不是?!」 越流君笑意更甚:「是她,却也是小银糰子。」说着,便向嘲风点点头。 嘲风无奈耸耸肩,得了君儿的指示,当即当着两人的面儿化成了她们所谓的「小银糰子」。 小银龙嗖地跳上桌子,伸了个懒腰,一边开口为自己打抱不平:「什么小银糰子嘛,微雨双燕,你们都得叫我一声『殿下』才对!」 微雨双燕下巴几近落到了地上,从未真正见过鬼神的两人一时间很难消化眼前看到的一切。双燕甚至愣愣顺手就掐了身边的微雨一把,微雨吃痛都依旧愣住,以为自己是不小心瞌睡,做了个奇特的梦。 「殿下?不是前辈了么?」越流君笑嘲风。 嘲风摇头,对沉浸在惊愕之中的微雨双燕道:「听到没?唤我殿下便是。」前辈都差辈了,还怎么做君儿的童养夫,机灵的九殿下现在才不想当君儿的前辈了呢。 直到又眼睁睁看着桌上的小龙重新化成方才的少年公子,看着她坐在桌上歪着脑袋摇着腿,看着公主温柔走上去牵起她的手…微雨和双燕终于在一个又一个的惊讶冲击下,明白过来。 这些日子,她们的猜测竟然真的坐实了,公主确确实实喜欢上了小银糰子,只不过这「小银糰子」,已经完全超出了她们的认知… 越流君将离开的计划与微雨双燕坦白。本是帮微雨双燕找到了最好的出路,两人在震惊之外,却都毫不犹豫,选择了追随越流君离开。公主早就是她们心目中唯一追随的对象。假若公主都不在流月宫了,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越流君劝说无果,微雨双燕甚至决然双双跪在她面前,只求公主「不要丢下我们!」 第180页 嘲风见状,也站出来帮腔:「哎呀君儿,你就让她们两个丫头跟着吧~免得她们到时候跟了别的人,人生地不熟的,难免会挨欺负。多两个人,多两双手,到时候家里,也会热闹些。」九殿下也有小私心,捨不得她心爱的人儿少了身边惯常陪伴的小侍女呢。 越流君哪里捨得让微雨双燕换了主子、受各种气,思忖片刻:「好吧…那…微雨双燕也同我们一起离开。」 说通了公主带她们一同离开。微雨双燕心里止不住担忧:「公主,您——」微雨说得有些为难,小心翼翼问,「您真的决定了吗?这一去,便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她们只是一介微不足道的小宫女,只要跟着公主,在宫内宫外,不会有多大的区别。可公主不一样,离开了皇宫,她便彻底从金枝玉叶变成了平凡女子,那样的巨大的落差,公主真的想清楚了么? 越流君含笑看了一眼身边一脸期待的人儿,点头:「嗯。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无怨无悔…」话说得轻柔,每一个字却又掷地有声,带着不容质疑的力量,那是她义无反顾的决心。 有了微雨双燕的帮助,几人在离开的准备上愈发得心应手。嘲风千挑万选下找到了合适的住处。褰裳的好意,也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为两人处理骞玉的问题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两人找了一个夜深人静之时,以嘲风的神力,安排了一出神迹显形的好戏,在君儿的谋划下,嘲风用了一些花里胡哨的小术法,便吓得骞玉再不敢肖想越流君,生怕小命不保,对这门婚事态度完全转变。 看在褰裳的面子上,嘲风没有用真正的凤凰火将那块火浣布烧成灰烬,也没有下狠手暴揍骞玉,看着骞玉真正被吓破胆求饶的模样,嘲风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骞玉这边从源头上解决了问题,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按计划,两人定在明日离开流月宫。不必再去骞玉那里虚与委蛇,越流君便有机会在这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多流连一会儿。 在桌前核验行李手记的越流君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就快要到新年,却恰好尚在一年当中最寒冷的时刻,小龙…怎么还没回来呢? 轻嘆一声,越流君有些坐不住,起身在自己种的那几盆花旁驻足,对于流月宫中的种种,心中还是颇为不舍。 越流君为它们一一浇好了水,弯腰伸手轻轻抚过那一朵尚在盛开之中的纯白花朵,看着晶莹的水滴滴落到土壤之中。这几盆养了许久的花,也带不走了呢… 神行去未来家园察看的小银龙回到流月宫,小心推开窗户,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越流君听到窗户传来动响,连忙回头,嘲风抖抖身上的风雪,从窗沿跳下来,便化为了人形。 这几日要用灵力的地方不少,她只能又换回了那个可爱的小人形,争取将灵力都用在「刀刃」上。 每次看着她迎接自己回家时的温柔笑容,嘲风都会情不自禁也露出喜悦微笑,她走到君儿面前,看了看那几盆花:「君儿,这几盆花,你若是喜欢,咱们便带走呀。」 越流君却摇摇头:「我只是在想,花儿始终只能被禁锢在她赖以生存的土壤之中,哪儿也去不了呢…」声音有些轻。 自己前面活这十来年,都像眼前的几盆花朵,只禁锢在脚下这小小几寸土地之中,虽然生活优渥,却从未真正见过外面的世界如何。如今,海阔天空的未来就在眼前,越流君心底却也不禁产生了些许惶恐。自己离开了故地会否就像花儿离开了土壤? 只是这样的彷徨和担忧,越流君并未与心爱之人表露。做出的决定,她也不会后悔。只因为,她信自己,更信她。未来的生计,两人都已经有了明确的规划,又需要顾虑什么呢? 嘲风皱了皱眉,明显能听出君儿话里有话,正想开口,越流君已经很快调整好心绪,放下水壶对嘲风笑道:「你到底为咱们寻了什么地方?那儿,会有许多的花吗?」 嘲风的思绪被君儿打断,也被她期待的小目光看得心暖,扬起嘴角故意卖关子:「君儿去看了才知道~」还皱起眉眼故作为难,「花儿嘛…恐怕要等着君儿去一株一株种下了。」 越流君不知晓这顽劣的傢伙言语间有几分真话,不过不论小龙寻到的到底是什么地方,只要是两人共同创造的家园,那便是她心里最美的乐土。越流君笑语盈盈沉吟道:「那,还得带一些种花的工具。」 诶?嘲风眨眨眼,君儿这也不生气吗?明明那么喜欢花儿的,还想逗逗她呢~嘲风索性收起顽劣的小性子:「种花的工具我都准备好啦,君儿放心吧。」 越流君莞尔,也没有再多问关于新家园的事情,只等着今夜亲眼一睹嘲风为自己准备的「惊喜」。 当日夜里,夜深人静之时,几人在流月寝殿中将一切按计划布置好,绝大部分的行李已在之前转移去了她们的新家园,今夜要做的,就是在寝宫之内布置一个无解的「失踪现场」,再由嘲风将几人全部带走即可。 嘲风先快速将微雨双燕送到了地方,这才回来流月宫,带走她心爱的人儿,越流君换下了华丽的宫袍,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翩翩衣袂被带着暗香的微风拂动,她只痴痴凝望自己的寝殿,不知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私奔~ 第110章 赴余生空谷风月情(上) 第181页 嘲风走上去,在背后小心问道:「君儿…咱们走吗?」言语间又没有多少催促的意味,只静静等待着君儿完全在心底做好了准备,再好好带她走。 越流君收回目光,回头看着嘲风,片刻沉默后问:「小龙,你对我的感情,是认真的么?」越流君隐忍了这么多日,在临走之时,终于忍不住将自己的忐忑稍微说与心上人听了。她声音一顿,却还是没有将关于「未来」的忧心和顾虑完全与嘲风道明。 嘲风明显能感受到君儿的不安,连忙毫不犹豫认真答道:「君儿大概觉得,我平时容易冲动,又、又不太懂人间的规矩,对很多事情都没有经验。但这一次,对君儿的感情,我很认真。」说完,她上前主动牵起了君儿的手。 其实嘲风如何说,都不过只是言语口头上的承诺,越流君却就想听她亲口说。掌心传来的温热,给了她一种无比安心的力量,越流君深吸一口气,压下对故园的不舍。只留下对未来的坚定的信心,她唇边浮现出浅浅笑容,是她惯常的,对嘲风别有的柔情:「好。我们走吧。」 越流君说完,就闭上双眼,只等与嘲风携手去到她们的新家园、开始新的人生。 嘲风看着她唇边笑意不减,一副完全信任、任由自己将她随意带去哪里的模样。点着淡淡唇脂的粉唇在寝殿之中的暖光下显得莹润香软,有些心动呢…… 等到越流君脚下再次落到实处之时,她已经彻底作别前尘,再不是那个被禁锢在方寸之间的深宫娇弱花朵,大越皇宫,也再也不会有流月公主这个人了。 「你?」越流君睁开眼睛、捂着自己的嘴,退开一步与这趁机「偷袭」的轻浮小无赖拉开距离,满眼的控诉意味。 「嗯?怎么了?君儿有什么东西拿掉了吗?」嘲风已经飞快再次变回了那个小人儿的模样,仰着头眨眨眼,对上君儿控诉的目光,是一脸的无辜,假装没听懂君儿的意思。 越流君抿着粉唇,双颊通红,显然完全不信小龙的「无辜」,却在嘲风完全无害又「单纯」的眼神下败下阵来。方才那一刻,小龙应是化作了正常的人形…才干的这般「坏事」…越流君心思暗暗流转,在羞涩之外,心底又有说不出的甜蜜和欢喜来。 越流君嗔了这假装无辜的人一眼:「不理你了…」便从丢下嘲风不管,转身往另一边走了。算是纵容了这人的小放肆。离愁别绪却也在某人故意营造的小小「插曲」之中,随风轻扬,从越流君心底淡去不少。 越流君可从没来过这里,也不知道到底该往哪里走,只看着脚下的路就要漫无目的地往前,因为她笃定,小龙自会毫不犹豫追上来哄她。 「诶?君儿等等我!」君儿怎的,又生气了呀~ 偷亲芳泽,嘲风满心欢喜,虽然不甚理解少女羞涩的小心思,却有恃无恐,认定了君儿捨不得与自己置气,果真迈着小短腿儿两三步追上去,重新牵住她的手,蹦跳着兴奋道:「我还没和君儿好好介绍介绍咱们的新家呢~」 越流君唇角微扬,抬头来时,藏起了自己甜蜜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的画面就让她全然忘了前一刻的羞嗔。 她们二人,此时正站在一处悬崖之上,一轮明月当空,明明应是肃杀的冬日,这里却并不寒冷。悬崖之下的阵阵谷风,带着春日般的柔和拂面而来,与冬日的朔风截然不同,其中还藏着一种…无法轻易用言语形容的幽香,沁入心脾。 她们站得离崖边有些远,还看不到崖下的场景,只能看见月夜之中的远山,和山外天际的点点星辰。莫名给人一种,她们两人已经来到了天涯的错觉。 「咱们要住在这里?」越流君好奇问。 「呵呵,这里,也是咱们家的一部分。你跟我来。」嘲风牵着她一步步来到崖边,「我带你看看咱们新家的…全貌~」 崖下的风景这才彻底如同画卷一般铺陈开来,越流君睁大了漂亮的眼睛,悬崖之下,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空谷,谷中地势平坦,处处繁花盛开,就连其中葱茏的树木,都是开满花朵的花树。 因为距离的缘故,越流君还分不清那些芳丛之中到底有哪些种类的花朵,却见谷中微风拂过,一树树、一丛丛花儿便婆娑展现出她们的婀娜多娇,就好像…正在热情迎接着主人的归来。 这里简直就是一处藏着世间美妙奇花异草的秘密花园。不似宫中御花园,这些花和树木的种类和区域都没有经过特别的规制,就只是随心而生,开得悠闲自在、毫无束缚,甚至是肆无忌惮,只追求她们心目中真正想要的阳光雨露。 这是越流君曾经最渴望的,也是她此刻…终于得到的。 整个空谷正沐浴在一片皎白月色之中,月光不似明媚的阳光、能将艷丽的色彩极致凸显出来。却为所有的景色,都披上了一层朦胧而温柔的纱衣,沉浸出一种别样的宁静祥和。正是越流君心底想像出的、最美的家园。 「好多的花儿…」越流君喃喃一声,向来喜欢花儿的她,为眼前所见之景震撼。 嘲风笑了起来:「因为君儿喜欢花。我就要给君儿好多好多花!」 越流君眼里闪烁出感动而发自内心的欣喜光芒,带着温热的晶莹盈满眼中,让眼前的画面愈发璀璨动人。 花海芳丛之中有蜿蜒的石板小道,一直从谷口延伸向已经修起的好几处初具规模的小屋。小屋门口、窗棂透出的橙黄暖光,处处充满了家的温暖韵味。 第182页 越流君一时间沉浸在感动之中,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目光越过微风轻拂之下泛起香波的花海,看到更远处—— 此地说是山谷,却也不是完全封闭的凹地山谷,它有两个宽阔的谷口。一面蜿蜒通向山下,另一面便通向一片地势更矮的小平原,平原上是大片的芳草,尽头有一条江流婉转而过,就好像是从天上倾泻下来的星河,也忍不住流连此地,专门要在这里路过一般。流水之声在空谷之中温柔迴荡,愈发凸显了这一方奇妙花园的宁静。 所有这一切,站在此处,都能一览无遗。 越流君花了好长的时间,才确信眼前看到的是真实存在的家园风光,而不是一幅绘尽了花树、山水、家园的绝妙丹青。 嘲风仔细看着她表情微妙的变化,透过君儿的双眸,能看到天上皎洁的明月,嘴角的弧度扩大,笑问:「如何?我选的这处新家,君儿喜欢吗?」 越流君没有直接回答,目光最终回落聚焦到谷中的几处屋舍之上,纤指指了指其中外形最为雅致而温馨的一间,期待问道:「那、那里,就是我们的家?」 君儿的表现却也给了嘲风想要的答案,九殿下笑着摇了摇头:「不光是那里呀!」她一挥袖子,收在身后,指点江山一般,「你眼前的空谷,我们脚下的高崖,甚至更远处的苍江小支,所有,现在都是我们的家了!」 虽然这里比不上皇宫那么华贵富丽,但她们却可以做所有风花雪月的主人,何等潇洒、何等幸福? 嘲风起了兴致,一手牵着君儿的衣袖,伸出另一只小手指指这里指指那里,替君儿介绍道:「不过君儿你看那里,那儿就是我们的新屋子。那一间是咱们的卧房,那两个,是微雨双燕两个丫头的住处。还有还有,那是灶房!还有会客的地方,万一日后咱们又认识了许多新朋友呢!」 这么远的距离,君儿哪里能将她远远指的方向完全分辨?她却是眉眼含笑,一一认真听下来了,嘲风说的一切,在她心中都融汇成一个字,那就是「家」,是她们未来的家。 嘲风自信满满将她们的新屋子介绍完,又想牵着君儿往另一边去看:「另一边,我还专门找了地方可以用作小农田。君儿想要种花也可以。咱们就下山买着东西吃。从山路出去,走不了多久,就有一处山中小镇,我去仔细考察过了,那里市场上的货品还算丰富。若是君儿不满意,咱们还可以用神行术,去大的城市採买~」 越流君越听心中越暖,看着身前两步的小小身影,忽然觉得有种亦幻亦真之感,一时间,竟是有些不确定嘲风口中所说的那些美好未来到底是真是假了。 「有时候…我觉得,就象是做梦一样。这一切,到底是我的幻想、是一场梦,还是真真切切存在、正在发生的事实呢…」 越流君顿住脚步,小心插了话,让走在前面的小龙也停了下来:「小龙,你告诉我,这一切,是…真实的么?你,是真实存在的么?」 嘲风回过头来,因为君儿的问题,忍不住发笑:「我?我当然是真的,比真金还要真!」嘲风拍拍自己的胸脯,「本殿下,还能有假?」 「那小龙…要如何证明?」越流君又问。 作者有话说: 私奔没有意外呢,开始新生活~ 第111章 赴余生空谷风月情(中) 这让嘲风犯了难:「证明?这、这…这还要怎么证明?」她摸着下巴捏着袖子原地转了两圈,还是没能想到很好的办法,仰头皱眉着急地反问道,「君儿,还要怎么证明呀!难不成,你还能在梦里一早出一个我来吗?」 越流君沉默不答,似是执着地等着嘲风给她一个证明。 嘲风鼓起腮帮子绞尽脑汁:「那——」干脆开始胡乱说起来,「我的眼睛可以证明,君儿的袖子可以证明,白纸黑字按了手印的契约可以证明,我们脚下的土地可以证明!」她眨眨自己的眼睛,牵牵君儿的衣袂,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前。 越说声音越大,最后,她干脆跑到崖边举着两只小手扩音对空谷大喊:「我们的新家可以证明,天上的月亮,天下的江山,都可以证明!」 小龙稚嫩的声音在空谷之间迴响,不知她是否特意加上了灵力,声音甚至盖过了苍江支流的水流之声和谷风之声,响彻天地。 正在房中收拾东西的微雨手上动作一顿,与一旁的双燕相视一笑:「公主…是真正找回了她的人生呀。」 「如何?」这边嘲风一口气喊完,还大口喘着气,一边问君儿,「君儿现在,还觉得有假么?」 越流君抬手拂去眼角温热的晶莹:「我明白了。」这才正面回答了嘲风方才急切确认的问题,「谢谢小龙…我很喜欢。喜欢我们的新家。」 「谢我做什么?这是我们共同创造出来的家园。以后,我们还要将她创造得更美。君儿比我有眼光,布置出来,这里一定会成为全天下最漂亮的地方。」嘲风一边念叨着自己的小计划,一边伸出手来,「微雨双燕她们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来、我带你下去瞧瞧。」 越流君搭上她的小手,以为她是想要用神行之术。却见嘲风牵着自己的手就往悬崖边上走了两步。眼瞧着小龙再迈半步,小脚就要踩空、跌下悬崖了。 越流君赶紧拉住还在一个劲儿想往前走的人儿,紧紧握着她的小手,生怕小龙一个没站稳就摔下去:「小龙?!」 第183页 「诶?」兴奋的冲劲太大,小人形被君儿拉回来,好不容易才站稳,九殿下仰头看着她疑惑道:「君儿?怎么不走了?」 「危险!」越流君神情严肃,决不允许自己的小龙再往前一步。 「这有什么危险呀!」嘲风自信地挺直腰板,就想给君儿展示一番,却发现君儿紧紧攒着自己的手,根本挣不开来,紧张到掌心都浸出微微薄汗了。 嘲风心下温暖:「君儿忘了我是什么吗?而且我娘可是凰鸟呢。我会飞的。今日,就让君儿见识见识,我真正的模样。」 她反手捏了捏君儿的手,使出她那一套噘着小嘴的伎俩:「君儿,你就让我试试嘛~」这委委屈屈的可爱小模样,越流君根本就无法拒绝,犹豫片刻,只能小心放开了手,心情却一刻没有放松。 嘲风嘴角一扬,一边小声说着「我~绝不是你们说的小银糰子!」一边大胆站在崖边,抬起小手闭上眼睛就开始念法诀,心中想像着真正将自己威风凛凛的真身稍微显现在君儿面前时,心爱的人儿为自己的威风气概所折服的场面。 越流君屏住唿吸,也跟着她往外站了一小步,悬着一颗心,连眼睛都不敢眨,只听见砰——的一声,那小小人儿的身影顿时炸开一团浓浓白雾,白雾之中,是一团更小的银光闪动,哪里是嘲风所期望的伟岸身影? 越流君大惊,眼疾手快,一把就将那小银糰子从崖边「抢了回来」,紧紧抱在怀里。 当着心爱之人的面出了糗,九殿下还没来得及赌气,就已经被君儿不容分说揉进了怀里, 君儿几乎用了全部的力量护住她,一连退了好几步,远离崖边,就没了任何动作,显然惊魂未定。 嘲风即便显形失败,小翅膀也是可以飞的,又哪里会真正跌落?只是那一刻,越流君只一心想着不能让小龙有事,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这**凡胎要是一个没站稳摔下去会是什么后果。 这…太紧了… 小龙稍微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几乎动弹不得,整个小小一团被君儿压住,也不知一向柔弱的君儿,在这一刻是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呢? 好不容易动了一寸,嘲风就发觉不对—— 好柔软、好温暖呀… 嘲风立刻僵住,红了小脸,不敢再动,心儿咚咚直跳,可惜她闭气的功夫实在不到位,愣生生强忍着将自己的小脸憋闷成了猪肝色,嘲风终于忍不住放开唿吸弱弱道:「唔…君、君儿,我揣不过气了…」因为小脸嘟起,声音都变了调调。 越流君这才从惊吓之中反应过来,稍稍松下力道,又远远离开了崖边好几步:「小龙、有没有受伤?」 「没、没有…」小银龙大口喘着气,说得有些吞吞吐吐,自己明明被她保护得那么好,怎么可能受伤? 小银龙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又黏回方才的「柔软」,藏在绒羽之下的「猪肝色」变成了小苹果一般的鲜红色。嘲风在心底给了自己一爪子,连忙移开目光,把话题扯回正轨:「失败了呢…哎…」言语间满是小失落。 在月色之下,越流君没有发现怀中小龙儿的表情变化,松了一口气,柔声安慰她:「这几日,你都一直在忙上忙下,为咱们准备了如此漂亮的家园,肯定累坏了。失败也是正常的,来日方长,以后…你再好好给我看便是…」 「嗯!我不仅要让你看看我真正的模样,我还要带君儿去好多好玩、好看的地方。不是神行那种,是你坐在我的背上,飞跃千山万水,看遍天下风光!」 说着,嘲风又改口:「不对,不光是天下,天上地下的,都要看!洞天仙居、名山奇峰、江河湖海,都要带君儿看!」小银龙在越流君怀里夸下海口。努力找回自己的那点小面子。 即便什么都没有看到,即便很难想像怀里的小小一团真正能变成何种伟岸神圣的模样,越流君也相信她的小龙,是全天上地下最威风的神龙,相信她一定会兑现此刻的诺言:「好~那我便等着,等着小龙带我游歷整个寰宇世界。」 「嗯~」嘲风得了满意的答案,便想从君儿怀里跳下来。 越流君却收紧了怀抱,说什么也不让她随意下来了,现在想着方才的场面,都是一阵后怕。 越流君双手将怀里的小银糰子举到面前来,好生与她说教:「不过,在你术法没有完全修行好之时,你万不可再像适才那样冒险。」大概只有嘲风以小银糰子形态出现的时候,自己才能从容不迫、大着胆子抱她呢~ 小银龙还是难得一次被君儿这般「拿捏」住,蹬了两下后腿,错开君儿的目光,弱弱道:「哪有冒险…我有翅膀的。不会掉下去嘛…」 越流君十分严肃:「那也不可以。你答应我。」从此之后,她便只拥有小龙了,她不能失去小龙。 嘲风放弃了乱动,耷拉着小耳朵,乖乖应道:「好…我答应君儿。再也不冒险了。」 越流君唇边浮现出温柔笑意,宠溺抱回了她,也捨不得再放下来,按着嘲风的指引,一路从崖上绕回了空谷之中。 从崖上进到「神秘花园」之中,从俯瞰的视角到置身其中,给人的感觉自然完全不同,天上明月就是天然的灯火,将眼前的景色照得明净,每一处美景的细节,都被放到了最大,也让甜蜜和幸福充斥着越流君的整个身心。 第184页 越流君这才将怀里的小龙放下。脚下是松软的土地,眼前是温柔的万紫千红,鼻息间是百花的芬芳汇聚而成的、世间最美好的香气。都让越流君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了动人的弧度。 小脚刚沾到地,嘲风便化成可爱的小人形,急切牵起君儿的衣袖,拉着她彻底融入这个美好的世界:「君儿,快来看看!」 活泼可爱的小模样,一下子点燃了越流君的少女活力,再也没有那些条条框框的约束,她也跟着小龙在芳丛之中欢笑畅游。 嘲风一一为她介绍着:「这种花儿,比我现在这个弱弱的小小个儿都要高!」嘲风伸出小手在头顶比划一下。 「这种树开的花,听山下镇上的人说可以做成很好吃的糕饼!」嘲风砸吧小嘴儿,已经在期待着君儿给自己做糕饼吃了呢。 「这些花,在夜里会收拢花瓣!和咱们一样,它们也要睡觉!」嘲风摇头晃脑眯着眼,就好像在学那会打瞌睡的奇花。 听着屋外的欢声笑语,屋内的微雨双燕脸上也是压都压不下去的笑容。离开了皇宫,再不用过着提心弔胆的束缚生活,对她们二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成全呢~ 两人跑了小半个空谷,原来这谷中,除了花海、小树林、屋舍、小农田之外,还有山泉、暖池,以及嘲风为未来规划的好多地方,说这里是一方完美的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内容提要貌似引人遐想哈哈哈~ 第112章 赴余生空谷风月情(下) 第112章 活力无限的嘲风,肉嘟嘟的小脸上是红扑扑的颜色,大口喘着气。 越流君的薄汗也透了轻衣,连忙拉住还想努力带着自己去这去那的小龙,拿出绣帕替她擦了额头的汗珠:「小龙、今夜天色不早,剩下的美景,咱们明日再好好看。」 嘲风小手叉着腰:「那好那好,先带君儿瞧瞧咱们的新屋子。」 两人一路沿着石板铺出的小径回到屋舍之前,微雨双燕从里面迎出来:「公主、殿下,欢迎回家~」这一句,是嘲风事先便专门吩咐两人说的。 越流君莞尔道:「微雨、双燕,从现在开始,我就不再是公主了,你们也不必再做我的侍女。我们便以朋友的身份平等相处,流君从小,一直都将你们二位当成是姐妹一般看待。你们就唤我一声流君吧。」 微雨双燕却立刻反驳:「主子就是主子,您一辈子都是我们的主子。既然您不再做那憋屈公主了,那我们,就、就像寻常人家里的丫鬟一样,唤您一声『小姐』。」 越流君还没来及再说,嘲风就来插嘴:「你们唤我殿下也可,嘲风也罢。不准叫那小银糰子就行!」 没了宫中规矩,两个丫头也胆大了不少,微雨故作思考:「殿下、晁枫…?」又恍然大悟摇了摇头,「不对不对。我们是不是…应该唤您一声『姑爷』才对呀?」 至于嘲风真正的身份到底是男是女,她们两个小丫鬟才不敢随意揣测神仙的事儿呢~ 越流君红了脸,嗔道:「微雨!你、你胡说什么呢…」还小心看了一眼身边的嘲风。 嘲风可不明白什么是「姑爷」,只觉得又是「姑」又是「爷」的,听起来多老呀!皱眉道:「乱喊什么,小心本殿下随手一个法诀,将你们变成猪崽子!」 「是微雨说错啦~」微雨连忙假装生怕被变成猪崽子的模样,笑着认错。 双燕在一旁憋着笑:「那就先唤你们为小姐和殿下吧~」等小糰子明白过来何为「姑爷」,大概就会赶着让她们叫姑爷咯。 嘲风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聪慧如流君却一眼就看穿了小丫鬟的调侃心思,软软瞪了她一眼,生怕话题又回到「姑爷」之上,连忙将话题拉回正题:「小龙,快带我进去看看吧?」 几人一同走进屋子,越流君才发现,屋内所有家具的摆放规制,都几乎和流月宫寝殿一模一样。特别是两人的房间,她们每晚一起入睡的纱帐暖床,每日一同共进午餐的桌子,嘲风最喜欢霸占的舒适软榻,君儿梳妆的妆镜台,偶尔用来习字的小桌,甚至是君儿时常看护的那几盆花,全部都一一按照原来的模样,完美「復刻」了一份。 装潢虽没有流月宫寝殿那么华丽,却也足以一解流君所有的陌生感,让她一下子便融入了这个温暖的新家来。更让越流君感动的是,房间的屋樑、格框之上,都挂着串串紫色的藤花,在熟悉之外,又为新家增添了一种无比唯美甜蜜的升华。 越流君不知小龙是如何在短短时日之内,就将这繁花盛开之景、温馨家园之貌全数创造出来的,只知小龙是真正用了心。这里盛开的每一朵花,每一片芳草,屋内的每一处布置,皆含心意。 越流君双眼通红看着背起小手、也正在满意观瞧新家的嘲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 微雨扯了扯双燕的衣袖,表情揶揄:「双燕,我们先退下吧~就别碍着小姐和…和殿下说话~」 双燕也恍然大悟状:「哦~对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我们杵在这里,主子们也不好说体己话了~」 两个丫头明明是互相说的悄悄话,却又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来说,恰恰好让屋内另两人都能听清,故意调侃人呢~ 成功将自家小姐俏脸说得通红了,两人又老老实实上前行礼告退,火速憋着一脸欢笑离开了房间。 第185页 嘲风信以为真,待到微雨双燕走了,一脸期待走上去仰望着越流君:「君儿,你要和我说什么?体己话?」什么是体己话,她也不懂,但就是觉得那一定是一种十分亲密的言语,更何况…不论君儿想说什么,她都爱听嘛~ 越流君只能将羞恼换做一眼嗔怪给了眼前懵懵懂懂的小呆瓜:「你、你别听她们两个丫头胡说…」 这一眼,看得嘲风愈发对那所谓的「体己话」嚮往不已,撇着嘴委屈道:「唔…君儿都不愿意给我说体己话…」九殿下就抓着这「体己话」不放手了。 看得越流君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也像往常一样,牵着小龙的小手来到软榻坐好:「那…小龙想听什么体己话?」 一坐上软榻,小龙的一双小短腿儿悬在软榻边,小脚便止不住地晃来晃去,就像她们初见时那般。 「想…想…」嘲风半低着脑袋想了想,都不明白何为「体己话」,又怎么可能答得上来,支支吾吾半晌,看了越流君一眼,干脆答,「嗯…想君儿!」 越流君一愣,倒是没想到小龙那张笨笨乖乖的小嘴儿能突然冒出如此「甜言蜜语」,俏脸愈发红润,止不住地心动。面对这张懵懵懂懂的小脸,越流君放柔了声线,唇边是温柔的笑意:「我就在你面前,你…想我做什么呀?」 嘲风转了转大眼睛,小心试探着答道:「想…像那天一样…」 嘲风打听清楚了,那种情人之间亲密的动作,叫「亲吻」,只不过嘲风说得委婉,没有直白点破。君儿现在心情应该挺好,她讨点小小甜头,应该不为过吧~ 越流君蹙眉,一下子便明白嘲风指的是什么:「你、你现在还小,不可胡思乱想这些…」要说「那天一样」的亲密动作,她的内心除了羞涩之外,同样也有些贪恋和喜欢呢。只不过因着矜持惯了,哪里好意思将这些事情拿上檯面来说? 嘲风一听不干了,挺直腰板儿,小拳头紧紧捏着君儿的手:「我哪里小了?!我比君儿大了几十倍!」 越流君看了她的小身板一眼,即便是一起坐着,越流君也需要稍微低着头,才能瞧着她:「那也…还是小…」 嘲风看明白君儿眼中的意味,更加着急地为自己申辩:「我是这、这几日,为了创造咱们的家园,没剩多少灵力了,才变成这样的…」因为委屈而嘟起的小嘴巴就像一颗快要成熟的小樱桃。 「那…那等你灵力稍微恢復些。」越流君只能用「缓兵之计」,先稳住小龙。那些脸红心跳的小亲密事…只能与正常身形的小龙做呢… 「你、你——」嘲风张了张嘴,气鼓鼓地与她约定,「那好,说好了,等我恢復灵力了,君儿必须要和我…和我那样…」还是没好意思将「亲吻」两个字直说出来,听起来却愈发让人遐想~ 就这样,嘲风在心里暗暗为自己定下了要火速修炼术法的目标,两人也在新家安居下来。 …… 翌日,大越皇宫之中,当流月宫其他侍者发现不对之时,进到寝殿一看,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流月公主,和她的两个小宫女,都在一夜之间神不知鬼不觉消失了。流月宫寝殿之中,没有半点挣扎打斗的痕迹,书桌上用砚台压住的一张纸上,用无比庄严的字迹写着神仙选中流月公主,要带她升仙的寥寥数语。 地毯之上,还留下了下一句没有人能看懂的神迹箴言,是用一种奇怪的火烧灼而成。在守卫森严的皇宫大内,要想无声无息带走三个人,更在寝殿之中闹出这样的「神迹」,绝对不可能靠凡人之力完成。 消息很快在宫中传开,流月公主被天神选中,带着她的两位贴身小宫女一起,飞升成了仙子。 平白丢了一个最出色的女儿,与途安的婚盟也就此落空,皇帝就算百思不得解,也找不到人来发泄震怒,只能美其名曰「天降吉兆,升仙的流月公主将为大越万民换来福祉」,暗中派人彻查此事,却註定了,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呢。 早就被吓破胆的骞玉王子听说了这个消息,更是吓得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途安国,一行人很快向皇帝上书,准备匆匆结束游学之旅,悻悻而归。 临走之时,褰裳特意找了个机会,来到显城城楼之上,远眺整个显都的风貌。小疯子,大概已经陪着他心爱的人儿浪迹天涯…去到了一方只属于她们的乐土吧。 褰裳的目光越过城阙楼阁、山峦翠峰,直到穷极目力,久久不语,算作与小疯子、与这位惊鸿一瞥的过客,作别。 当然…这一切,都是京城的喧嚣了,世外空谷之中的几人已经抛却前尘,再也不会为此所累了呢。 入住新家,几人这几日的主题,就是收拾规制各种行李物什、让这个新家井井有条运转起来,家里的粮仓和储物柜,已经被嘲风储备了许多东西。别看小银龙平日里像个不更事的孩子,她认真起来,却总能做到细緻入微,处处周全。 作者有话说: 先甜一甜~ 第113章 枕星河良夜定姻缘(上) 几人又去山下的镇子里买了最新鲜的蔬果,请教了农田种植的知识。就连「小矮个儿」嘲风、从不爱认真听学的九殿下,都拿着小本子乖乖记录了好几页关键点回来,四季如春的空谷就是作物种植的理想之地,嘲风和微雨双燕都不让君儿亲自动手,三人齐心协力,在空谷的小田里种上了一批蔬菜。 第186页 越流君下定了决心要迎接最平凡的生活,农忙插不了手,越流君便自己打定了主意,要将自己满腹的知识,诸如音律、刺绣一类,全部整理书写成册,以后若是有需要,可以共同商议着开创一份事业。莫说四人现下本就准备了基本花不完的银子,就算她们一文不名,靠着智慧的头脑,她也能为大家闯出一番天地来。 嘲风性格大大咧咧不合适,越流君便自然当起了「一家之主」,家中所有的出入用度,都是她的在打理。管好一个只有四口人的小家,对于大越最有才华的公主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空谷之中的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有了自由之身,原本多少年如一日的枯燥生活彻底转变,每一天的时间仿佛也被拉长,让她们在充满希望为未来努力忙碌的同时,也有机会尽情体会这山间闲情。 这日吃完晚膳,微雨双燕心血来潮出去采蜂蜜去了,嘲风也耐不住寂寞,提议道:「君儿,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去泛舟吧!」嘲风的修炼每天都没有落下,此刻坐在椅子上的她,又是那个身材修长的她了呢。 「泛舟?」越流君听了,不禁对她温柔一笑,好奇问,「咱们哪里有小舟?更何况…要不了多久估计就会天黑了呢。」 「有呀!你还没去下面的江边瞧过吧。」几人所居住的空谷另一个出口沿着山路往下,就是越流君之前在崖上看到过的那一片小平原,平原岸边,是苍江的一段不知名的小支流。 「我在苍江小支流边上准备了一条小木舟,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从渔夫那里搬来的呢。」嘲风摸着自己的下巴,颇为自得,一脸嚮往地说道,「天黑又如何呀,今夜一定是月色如水,星夜之下泛舟,还别有一番情调呢。」 「更何况,我们还可以探探情况,如果那里方便捕鱼,我以后还可以学着结网,咱们就有最新鲜的江水鱼可以吃咯!那不比镇上买来的鲜嫩可口呀!」嘲风说得头头是道,愣是把泛舟游玩说成了一项十分有利于家园发展的重要举措一般。 越流君拗不过她,耐心听她侃侃说完,笑道:「好~那我们就去泛舟。」两人这便动身,带了一盏没有点燃的提灯,一起来到了空谷另一边的平原。 苍江的这一段小支流,正好在平原边上蜿蜒流过,形成了一片水流极缓的水域。果真有一条小舟在浅滩边停靠。也没有用小锚拴住,就这般随意摇摇摆摆靠在浅滩上,随着水流左右轻轻浮动,真有几番神仙般的悠闲风范。 半人高的芦苇稀稀落落长在浅滩边,并不密集,也不会影响小船的行进,此地正是一个泛舟的绝好去处。 两人登上船去坐好,小舟便就象是有神识一般,自己慢慢悠悠驶离了岸边。 看着君儿眼里流露出来的惊喜和好奇,嘲风也不解释,故意端着架子,神气笑了笑,虽然不置一词,眼里却写满了:君儿君儿、快夸我! 越流君一看她的小表情,抿嘴忍住笑意,很给面子地惊喜道:「好神奇呀~小船怎么自己就动起来了呢?」看来小龙修炼的效果很好,这些术法已经完全难不住她了呢。 不过越流君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毕竟自己可是亲口答应了待她恢復正常身形…便要与她做…做那些「亲密事情」的呢。嘲风一时间因为忙碌没有想起这个小约定,越流君当然不会「自投罗网」。 嘲风非常满意,在心上人面前神气了一次,心里开心得不得了,闭着眼睛深沉道:「嘿,自然还是…本山人自有妙计咯。」说罢,便与君儿讨论起美景来,一心欣赏满眼的水光山色,哪里还想得起来方才与君儿说好的「捕鱼」一事。 聊着聊着,嘲风不满足于干坐着,也不与人家商量,就大大方方枕在君儿腿上,自己的一双腿舒服地翘起,随着水波的起伏随意摇晃,好不惬意。 刚填饱了肚子,在心情无比舒适放松的情况下,九殿下竟是迷迷瞪瞪打起瞌睡来。不一会儿,便在君儿的腿上睡着了。 上一刻还在和自己说话,下一刻就没声了,越流君低头一看,怀里的人儿唿吸均匀,嘴角还带着微笑,已经进入甜甜的梦想了呢。 小船没了嘲风术法的控制,失去了方向,随着清波缓缓飘荡,越流君看了看四周,以这个慢悠悠的速度,她们应该不会距离家里特别远,遂放下心来。伸手解下自己肩上的小披风,轻柔为她盖上,连唿吸都放轻了。 在夕阳的余晖之下,小龙的脸色红扑扑的,眼睫映出小片的倒影,越流君只这样看了一眼,便觉周围再美的风景,都不及怀里的她好看了。 夕阳在远山外燃尽了最后一丝余晖,为星辉之夜拉开了序幕。 只一心瞧着怀中心上人的越流君没有关注天色的变换,待她眼角的余光发现不一样的光芒之时,抬头一看,夜幕早已降临,漫天的繁星将夜色当成了它们最完美的舞台。 江面也变成了一片黑曜石般的明镜,将所有的星辰都倒影在周围清澈的水面之上,又被徜徉的水波揉碎,散作愈发斑斓而迷幻的光辉。一眼望过去,满眼尽是繁星,看不到尽头。耳边是微风拂过芦苇和水波摇曳传来的婆娑声响,更为这般迷幻之境增添了的动感。 越流君朦胧产生了一种枕着星河,即将要飘向神仙国都的错觉。 这哪里是灯火辉煌的显城能看到的场景?越流君为眼前的景色所震撼,有片刻的失神,不自觉握紧了怀中人儿的手,赶紧低头来看小龙是否还在怀中。 第187页 确定了所见一切皆不是幻觉,越流君放下心来。若是时间就在这一刻定格,让小龙就这样一直在自己怀里安心睡着,让她们就这样在星河涛声中徜徉飘荡,大概…也算是一种永恆的美好吧? 嘲风并没有睡得很沉,感受到君儿的动作,睁开眼睛,只一眼,睡眼朦胧的嘲风就被眼前的画面愣住了。 心爱的人儿正低着头凝视自己,她的背后,是漫天的繁星。有了对比,嘲风才愈发肯定,她的双眸,比星辰还要璀璨夺目,让这璀璨的繁星都成了朦胧的背景。 眼瞧小龙醒了,越流君从胡思乱想之中脱离开来,柔声问道;「醒了?」 似水柔情,也像温热的星辉一样,流淌进了嘲风心里,嘲风稍微反应过来:「君、君儿?我们这是?」她使劲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一切太美,让嘲风甚至误以为,她已经将君儿带回栖梧境了。 她坐起来,身上盖着的披风顺势滑落到腿上,这才发现她们还泛舟江上:「唔…睡迷煳了。」嘲风自言自语一句,「君儿怎么把披风给我了,你别着凉了。」 嘲风说着,连忙乖巧为越流君重新披上披风,又躺回君儿的腿上,还随意蹭了蹭,找到最舒服的位置,真是毫不客气呢~君儿的身上又软又香,就是她的专属享受。 越流君听话系上披风的衣带,眼里尽是宠溺,笑问她:「怎么迷煳了呢?」 嘲风顽皮一笑:「方才我还以为,我们是回到栖梧境了呢。」 「栖梧境?」 嘲风点头,来了兴致,与越流君介绍起自己的家乡来:「栖梧境就是我家呢。它在九重天之外,是一处非常美的神境。」 听嘲风说「家」,越流君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压住心底悄然冒出来的一丝忐忑,顺着嘲风的话题问:「栖梧境…凤栖梧…那里会像传说中的那样,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树么?」 「嗯?人间还有这样的传说?莫非有人真的飞升成神仙上去拜访过?」嘲风喃喃一句,对君儿笑道,「还真说对了呢,据说我娘就是在那棵大梧桐树上出生。但我不是哟~」嘲风说得俏皮,与心爱的人儿谈到自己生活了几百年的地方,她有些兴奋。 「我娘当年怀着我好些年,就是迟迟生不出来,他们都以为我打算永远都住在她的肚子里了呢~」嘲风说起自己曾经的「光辉事迹」,言语轻快。 嘲风一边说,一边睁着大眼睛仔细观察漫天繁星,今夜的星空着实漂亮。嘲风还是第一次在人间、以仰望的姿态好好观察星空,和置身九重天时的感觉自然完全不同。 嘲风眼中倒映出星芒,惹得越流君都忍不住抬头去看:「原来小龙在还没有出生时,就已经这么淘气了呢?」是她对嘲风独有的温柔和宠溺语气。 「哪有,我那是从小就有灵根,在娘亲肚子里面修炼呢。师尊都夸我学什么都快、有灵根!」当然,还漏了半句「就是不好好学」,嘲风是不可能说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甜~ 第114章 枕星河良夜定姻缘(中) 嘲风在心里默默数着对比一番,伸手指着星河边的一处地方,兴奋对流君道:「君儿,你看你看!快看那里,那就是栖梧境!这条最大最美的星河,就流过了栖梧境,我住的殿阁大概…就在那个位置!你看到没有?我在我的凌枫殿外种了好多银叶朱花树~我自己的羽毛鳞片都是银红色,我就喜欢那种颜色!」嘲风毫无保留,将自己喜爱的住处介绍给君儿听。 越流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满目只有深邃的星空,哪怕穷尽目力,在星河边星辰最为绚烂的地方凝眸,她也只能看到一片无尽的黑蓝色。与嘲风口中详尽而生动的描绘,实在很难联繫到一起。 那里,是她身为凡人,永远也不可能踏足的地方。 越流君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距离感。在那些天神俯瞰世间之时,大概整个世间都是如尘埃般渺小,又何况小小的一个凡人呢? 从空谷到星河,从凡人到天神,这样的距离,又等于多少个人间所谓的「天涯海角」? 「从我的凌枫殿外走不了几步,就是星河了。」嘲风没有察觉君儿心绪的小小起伏,只一心给她分享,「那些仙女姐姐,总是喜欢在我那里捞星星。」 「捞星星?」越流君勉强定下心神,牵起一个笑容问她,没有低头,似是在…努力看清嘲风所说的一切…努力拉近她们之间的距离。 「对呀,还有用小金钩去钓星星的。」 「星星捞出来,是什么样的?」越流君眨了眨眼睛,虽然嘲风说的话题实在很有趣,她却只觉得眼睛莫名有些发酸,只能尽力维持她的从容。 「大概,就像小宝石,不过颜色和形状各不相同不同。」嘲风抬手比出一个形状,「每一颗星星,都是独一无二的。」 嘲风掰着手指数道:「有金色星星、银色星星,还有比较少见的,红色绿色,甚至是紫色,形状、软硬程度、气味,都不一样。但不论哪种,都可好看了!」 嘲风想起什么,笑道:「那种软软的星星,我以前还偷吃过一颗,味道就和小糖果差不多。结果吃下去没多久,我的肚皮就发起了光,三天三夜都没有暗淡下去,那光芒,就算穿着厚厚的衣裳都遮不住呢!害得我好几天都没敢出门,那些仙女姐姐都来笑话我偷吃了星星。」嘲风分享自己以前的趣事,还不忘稍微挺着腰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第188页 越流君深吸一口气,早已心不在焉:「是么…小龙在栖梧境的时候,一定很惹人喜爱呢。」 嘲风听出君儿的声音有些变化,皱眉问:「君儿?你怎么了?」 越流君被她问及,终于无法再与她强颜欢笑,她藏起眼中那一滴泪光,低头看着怀里的小龙,竟然觉得怀里的人儿,在星辉的映照之下,都有些模煳不清了。明明近在咫尺,却生生出现了一些距离感。一直藏在心里没有倾诉出来的担忧,在此时,都无孔不入侵入心里。 越流君再也不能将它压制在心底不管,终于启唇小心问道:「小龙…是想家了吗?」 嘲风一愣,听出越流君话里的忐忑,一下便明白她此刻内心的想法,连忙从越流君怀里坐起来,认真道:「不,在人间,有君儿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栖梧境虽然也是她的家,但她早已在心里下定决心,要好好陪君儿…走过这一生。在人间,这里便是她的家,无可争议。 越流君对上她的目光:「你真的会…一直陪着我吗?」和天神相恋的坏处,大概就在这里了,越流君总是会产生一种缥缈至极的迷幻感,就好像眼前人,是她伸手死死攒紧,也无力留住的人儿。 不等嘲风回答,越流君又道:「即便是很遥远的未来,几年,十年,甚至几十年之后,你都不会离开我么?」 越流君说得很轻,却足以盖过星河的水声,将她一直闷在心底最大的顾虑,和满腔承载不住不安与害怕,展现在心爱的人面前。 嘲风本就是从神境偷偷出来的,她不知道未来的某一天,嘲风会否突然想家了、想离开了,或是被其他的天神带回去…这一切,都是她不可预料,也不可能反抗的。 只是说出这句话,越流君便觉得心中隐隐作痛。越流君不想表现得如此脆弱,只是她情难自已… 「当然!」嘲风看着君儿在星辰之下的双眸闪烁出莹莹泪光,顿时心疼了,她坐到君儿身边,不容分说将君儿揽进怀里,毫不犹豫回答,「我会陪君儿一生!」 嘲风心底难受极了,自己一直忙着为她创造出美好的家园,却完全疏忽了她的内心。 越流君闭上眼睛,也柔顺地靠上她的肩膀,侧头便想将自己所有的脆弱藏起来。 小龙的肩头虽然并不宽阔伟岸,却温暖柔软,是她内心…可以抵御一切风暴的港湾,只是这般被她轻轻拥入怀中,便足以驱散心中的惶恐不安了。 越流君的手也被嘲风温热的掌心包裹,她深吸了一口气,嗅到的,是小龙身上那种特别的味道。大概…这就是星辰的味道吧。 流君彷徨的心儿在朦胧间找到了前行的方向:「可是,你本就是从你的家乡…从栖梧境偷偷跑下来的,万一你的母亲或是师尊发现你不见了,要带你回去呢?」 嘲风既然决定要陪君儿一起,自然也想过这些可能:「等咱们的家完全安定下来,我就想办法与她们坦白。她们一定会理解我们、支持我们的。」 越流君轻声确认般问道:「真的么?」 「我何时骗过君儿?若是可以,我真想将我的心剖出来给君儿看看,让君儿保管着。这样,君儿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嘲风抵不过着急心疼,倒是认真思考起把「心脏」交给君儿的可能性来。 越流君一听她念叨出来的那些可怕术法,哪里捨得她做这样的傻事,连忙回握住她的手,急切阻止:「你万万不可做傻事!」心是生命的源泉,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将心剖出来交给别人! 「这怎么叫傻事?」嘲风一脸认真。 越流君眼里还留着方才的晶莹泪光:「你只要如你所说的那样,一直陪着我、心里想着我,你、你的心便也等同于是放到了我这里。又哪里需要那些可怕的术法来真正将心剖出?」心中却因为小龙痴痴的言语,消解了无限愁绪。 嘲风微微撇起嘴,眉眼间尽是严肃:「那、那我的心里已经时时想着君儿了…君儿又为什么要担心呢?」她不想让君儿有一丝的不开心,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彻底让君儿安心呢? 这番话被她认认真真、一脸严肃说出来,反倒悉数化作动听的情话,让甜蜜彻底化开了越流君心中的苦涩。她唇边牵出一丝浅笑:「好,有你在,我便什么都不担心了。」 说着,她看着飘飘摇摇的河中倒影,星辉渐渐变得有些朦胧,她却没有心思在意那些景色,只道:「有时候,真恨我只有这**凡身,只能在世间留存最多不过百年。」一声轻嘆淹没在星河的水声之间。 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贪心了呢?对于曾经的她来说,一生,已经是何其漫长,可是放到此刻。即便嘲风真的会如约陪自己一辈子,只要想想百年之后的别离,也足以让越流君难过难捨。 嘲风一愣,心里也泛起了无比浓重的疼痛,陪君儿走完这一世,自己真的就捨得离去吗?根本不用多问,九殿下心中就有了答案。 她忽而一改之前的想法,坚定道:「不,是我错了,一生哪里够?我要和君儿在一起,生生世世。君儿虽是凡人之躯、寿命不过百年,我却能活千年万年。陪你走完这一世,我便去寻你下一世,生生世世!」 「下一世?」越流君心间暖流涌动,突然也对那百年过后,遥远甚至有些虚妄的未来产生了嚮往,她坐直身子,含泪的目光对上嘲风认真的双眸,嘴上却是玩笑道,「下一世,我便不记得你了。模样、身份,或许都变了,你…还要陪我?」 第189页 「君儿会不记得我…?」嘲风一听,有些小失落,随即摇摇头,「无妨,即便轮迴让你忘记一切,让你变成与现在完全不同的新模样。我也能找到你。君儿,也还是君儿,君儿…一定还是会喜欢我。」 越流君笑中带泪:「小龙…就这般自信?」 嘲风霸道将坐起来的君儿搂回怀里:「那当然,君儿遇上了我,就别想逃了!你註定要生生世世,都做小龙的妻子!」 嘲风的力道小心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味,就好像完全将怀中的人儿据为己有了一般。越流君听清她的措辞,心跳便错落了一拍。 「妻子…」她们说过许多次「童养夫」,却还是第一次对越流君用到这样郑重,而包含了无数意义的词。 「我说得不对?」嘲风挑眉。 作者有话说: 小龙和君儿即将定亲~ 第115章 枕星河良夜定姻缘(下) 越流君俏脸发红,沉默片刻,却摇摇头,鼓起勇气道:「不…小龙说得对…」她双手握住嘲风的手,就好像在掩饰自己的小紧张,「我生生世世…都要做你的妻子。」 嘲风一听,顿时甜到了心底去,兴奋道:「这可是君儿说的!不许反悔了!」正想继续说,忽觉有什么滴落到额头上,她伸手一抹,是雨。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天上的星辉已经笼罩在了一团朦胧之中,棉花般柔软的云彩也跑来凑热闹,偷听两人在苍江之上许下的诺言了。 很快又感觉到更多的小雨点落下来,嘲风忙道:「呀,怎么突然就下雨了?」生怕君儿淋雨着凉,这便想拉着她赶回去。 越流君却觉得,不论晴雨,与心爱之人泛舟江上、促膝相谈,都是一番别有韵味的美景,她拉住嘲风:「这雨想来也下不大,我们晚些再回去吧。」 小小声说完这句,越流君接着方才还没有说完的话,小心试探一般提议道:「小龙,我们…成亲吧?」光是口头上说的童养夫与妻子,算什么呢? 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小紧张,越流君还忍不住补充一句:「我听说…成亲,可以加强人与人灵魂之间的共鸣…」 嘲风哪里还顾得上下雨与否?她的脸上浮现出掩饰不住的惊喜神采:「真的?!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成了亲,即便君儿在百年以后进入下一世,也依旧能记得我?!」 小呆瓜还不知自己话语的主题已经悄然从「生生世世」的承诺,转回到了「成亲」之上,宁言君又道:「百年之后还早着呢,那时候,我都变成一个白髮苍苍的老夫人了…小龙…说不定就不喜欢我了。」越流君越说脸越红,她目光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所以、所以须得先成亲…防止你变了心。」 「方才咱们才说好了,我怎么会变心?」嘲风端端认真想了想君儿两鬓斑白、变成老夫人的模样,即便是那样,也是自己喜欢的君儿~又怎会因为容貌美丑,青春或是衰老而改变?嘲风觉得那样的君儿,也十分可爱,不禁笑出了声:「即便君儿成了老夫人,那也是『老夫的夫人』。」 越流君心下甜蜜,嗔道:「还说,你就那么着急想看我变成老夫人?」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嘲风收住话题,心思终于转到成亲上来,她扬起与君儿十指相扣的手,「那我们赶快成亲吧!」 越流君看她一副急不可耐、恨不得眨眼之间就完成成亲之礼的小模样,又好气又好笑,红着脸问:「哪有那么快?小龙可真正明白…成亲是什么意思吗?」 嘲风挺直腰板:「我当然知道!成亲,就是先庆祝!然后和君儿洞房花烛!然后…然后生好多小小龙!」不等越流君回应,她又自顾自兴奋改口,「不对不对,不全是小小龙,应该是有小小龙和小小君儿!」空闲的手,一下一下数着数字,就好像眼前有好多好多小小龙和小君儿呢。 越流君怔住,绯红从脖颈刷的爬上耳朵尖:「谁、谁要生小小龙?」又惊觉自己怎么也跟着小龙胡思乱想了,又羞又恼,「哎、不对,这些、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呀…」 自己关于成亲的一番心灵契合的美好畅想,一下子便被小龙这几句「露骨」的话生生拉到了另一种风格之上,但要说小龙哪里说错了,越流君又着实无法强硬反驳。毕竟,嘲风只是将成亲的过程直直白白陈述了一遍呢。 「诶?」嘲风一脸不解,「难道不是么?我看书里,都是这么说的呀!」说着还拉住君儿的小手一边摇晃一边碎碎又将方才说的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事情更加具体地说了一遍。 越流君实在看不明白这人是故意装傻调侃自己,还是真正不懂了,只能羞恼地弱弱道:「我和小龙都是女子,即便…即便,成亲,也不会生小小龙。」 嘲风立刻反驳:「谁说的?我可是神仙~和凡人怎么一样?咱们先试试,到时候找娘亲和师尊问问法子也可,她们一定有办法~」越说越过分,丝毫没有顾及到怀里的人儿已经脸红如血,嘲风还一本正经认真思考起孕育孩儿的可能性来。 怀中人儿彻底被这人噎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话,嘲风便兴味十足兀自继续说:「不过,小小龙可不许捣蛋,不许不听话,不然我要将她们关在门外!小小君儿嘛…应该会像君儿,不会捣蛋,也就不会被关在门外了~」 第190页 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人都开始畅想如何惩罚「小小龙」、如何偏心「小小君儿」了。听她这口气,她此刻畅想出的小小龙和小小君儿,还不只是一个两个的问题呢。 她又哪里真正懂得何为洞房、何为生子?只是对这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罢了~ 越流君被这人越来越不着边际的话带偏,自然就想像出一个和小龙长得十分神似,身形却更小了几圈的小小龙被关在门外的委屈模样,这便忍不住心疼了:「不可以,不可以将她们关在门外…」 声音戛然而止,越流君察觉自己思绪跑偏,只能拿出难得的小霸道:「你、你不许再说这个了。」现在哪里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嘛… 嘲风满心欢喜,见好就收,好不容易才压住嘴上的笑,咳嗽两声以掩饰自己的激动:「那咱们快些回去吧!叫微雨双燕她们也一起帮忙,为成亲做准备~」和君儿成亲,嘲风是一刻也不想耽搁了。 嘲风生怕君儿还不愿回去,连忙缩着脖子皱起眉眼:「哎呀雨好像越下越大了,我、我都要淋得头疼了。」 越流君看着她做作的小表情,也被嘲风言语间抖落出来的欢笑所感染,只能什么都依着她:「好吧~咱们回家。」她又怎会不想早些与心爱的人儿成亲呢? 两人从苍江回家,一看到微雨双燕,嘲风就将好消息与她们分享:「微雨双燕,我和君儿,要成亲、生小小龙和小小君儿了!」明明答应人家不再提小小龙和小君儿呢,一回到家这人就忘了。 越流君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这人抢了先,看着微雨双燕都快惊掉的下巴,明显是将重点落到了后半句,越流君羞恼给了口无遮拦的小龙一记软软的眼刀,对两人解释道:「是、是我们要成亲了。」 「真、真的吗?!」微雨确认般问道,双燕脸上也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小姐没名没分就和殿下在一起了,于情于理都说不通,自然应该先成了好事~空谷之中,也正需要这样一件喜事来热闹热闹呢。 「嗯,我们说好了。」越流君答。 嘲风被君儿招唿了,一脸的兴奋和喜悦生生憋红了,抿着嘴在一旁闷住没再说。 双燕看着嘲风脸上想笑不敢笑的表情:「成亲之后,殿下说的小小龙和小小君儿…应该也等不了多久了呢~」 嘲风一听,象是占了理:「双燕说得没错!小…唔,反正等不了多久了~」没将关键词说明。 越流君也瞪了双燕一眼:「这才多久…双燕怎的都学会帮她了?」一边亲昵拉着微雨进屋坐下,一边小声道,「你们俩是一伙的,我要和微雨商议成亲的事宜了~」 「诶、小姐~」双燕也连忙追上去,「双燕哪里是帮殿下?双燕心心念念想着的,都是您的幸福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小殿下,真的知道什么是成亲吗?」双燕瞧着走进来的嘲风玩笑道。 「当然知道了!」嘲风看了一眼身边还在和微雨说话的君儿,压低了声音对微雨道,「不就是洞房,然后生小小龙和小君儿吗?君儿不让我说…我明白的。」 越流君又哪里听不见她这番「掩耳盗铃」的窃窃私语,这下就连微雨都不禁要调侃自家小姐了:「哎呀,小姐,您就别害羞了。早说晚说,都是铁板钉钉的好事情。」 微雨双燕将她们所了解的成亲之礼的环节,大致给嘲风罗列了一遍,不过她们都谈不上有经验,说的也不过是最典型、着名的环节罢了 越流君提议:「咱们在世外桃源,倒不必讲求那些俗礼。就一切从简吧,简简单单在红烛前拜堂,咱们再自己做一桌子可口的饭菜庆祝一下便是。免得大家劳——」若按她的设想,只需一方桌案,两位见证人,一桌小酒席,她们便可许下终身。 婚礼的根本意义在于她们给彼此的承诺,只要心诚,俗礼皆可省去。 「那怎么行!」流君话还没说完,就被嘲风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成亲可是大事,绝对不能随意马虎了!」 微雨双燕也道:「是呀小姐,您的终身大事,怎可随意马虎?」 几人只能将意见稍微折衷,在繁复的成亲之礼里选择了一些最有意义、又方便实现的定下来,日子就选在过新年那天傍晚。 不巧的是,自从那日枕过星河之后,空谷之中便开始下雨,连绵的阴雨沐浴空谷。幸而阴雨并没有浇灭几人心中的期待和喜悦。这场简单婚礼的准备在四人齐心协力的配合之下有条不紊进行着。 作者有话说: 嘲风:让我想想要有多少小小龙和小君儿。 第116章 绸缪礼一纸喜成双(上) 天色渐暗,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到花海之中的温柔声响。越流君暂且放下手里的东西,来到窗前,伸手将窗户撑开,远远望了一眼通向谷外的那条小径,又将一旁的灯笼提到窗边挂好,这样,便能为即将归家的人指引归途了呢。 她的心上人,早些时候和微雨一起去镇上採买成亲那天需要用的一些货品去了。此时大概已经踏上回家的路了呢~ 越流君望着窗外怔怔出神,很快,她们便要成亲了呢…这样,便算是尘埃落定了吧…她心里含着喜悦,含着期待,也藏着一丝的忐忑。 未来,就真正是她们携手共同创造幸福家园了呢。她们会共同面对哪些快乐与烦恼?会像寻常夫妻一样吵嘴么?是否真的会拥有小小龙和小君儿?一个又一个问题,只待她们亲身去体会… 第191页 越流君将手收于心间,雨声,风声,花草舞动声,以及远处的苍江涛声,伴随着心间款款流淌的思念和情谊,忽然在脑海之中汇成了一曲缱绻的曲调。她灵感乍现,勾起唇角,重新回到桌前,一词一句皆如水到渠成,在宣纸上很快写就了数行。 越流君笑着看过一遍,等到墨迹渐干,便小心将它收起来。这才继续方才手头的事情。 当嘲风回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暖景象:君儿端端坐在灯前,一手握着小剪刀,另一手是叠好的红纸,双眸也被鲜艷的大红色晕染成愈发温暖的颜色。 嘲风扬起嘴角,停下脚步,将唿吸都放轻了,呆呆立在了门口不动,生怕自己再往前踏一步,便会打扰了这样美好的画面。 越流君却似有所感,抬头就对上嘲风痴迷的目光,眼中的惊讶一瞬间悉数化为柔情,柔声问她:「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嘲风摇了摇头,痴痴道:「君儿…好看…」 答非所问,却又好像给出了最真实的答案。越流君脸色微红,低头瞧着手上的红纸,小声嗔道:「你真是,越来越喜欢浑说了…」 嘲风上前毫不客气拿了个圆凳坐下凑到君儿身边好奇问:「君儿这是在做什么?」 越流君正好小心剪完最后一下,她放下剪刀,将叠好的纸展开举起来:「剪来将咱们的家装饰一下,添些喜庆。」 她手中展开的,是一张成双的大红喜字,两边对称的角上,还有象徵美好寓意的喜鹊牡丹,比普通的那种喜字要繁复精美许多。婚礼虽然註定了十分简单,越流君却想让它尽可能完美,足够铭记一生。 「哇,好漂亮!」嘲风眼里也倒影出喜庆的红色,一看君儿面前的桌上,已经摆了好大一摞大红剪纸,每一幅都是君儿用心剪成,足够将她们小家的每个房间都装点得喜气洋洋。 嘲风一张一张小心欣赏,越看越是欢喜,毫不吝啬地赞嘆道:「每一张都好漂亮,不愧是我的君儿!多亏了君儿的巧手!这可是世上哪里都买不来的完美装饰!」 越流君被心上人几句夸赞说得心里甜甜的:「本来…还想为你绣一套内里穿的衣裳,可惜你太着急,来不及了。」越流君说着,又取来一张完整的红纸,继续忙。 虽然嘲风无比嚮往君儿亲手绣成的新衣裳,但成亲不能被任何事耽搁,她想了想,霸道地说:「那、那便暂时先记在君儿帐上,等我们成亲之后,来日方长,君儿要绣给我。」 来日方长…现在几乎成了越流君最喜欢的一个词。 越流君笑意盈盈,也宠着嘲风的小霸道:「好~」来日方长,她会尽自己一切所能,做小龙最好的妻子。 君儿说完,嘲风便兴致勃勃在一边看她剪,又帮不上忙,看着看着,目光关注的重点便从那一双素手转到了眼前的人儿身上,嘲风连眼睛都捨不得多眨一下,循着君儿身上的香气,怔怔出神越凑越近… 眼瞧着这人都快从自己坐的圆凳上蹭到君儿凳子上去了、脸上坏坏的表情不知道想干什么,越流君被她灼灼目光实在看得紧张,终于忍不住开口问:「绸子、红烛,还有我嘱咐的玫瑰饼的食材,你们都买到了么?」 越流君知晓她爱吃玫瑰饼一类的点心,还专门亲手去空谷之中采了最新鲜的花瓣,早早制成甜蜜清香的「神秘」酱料,只等嘲风买回制作酥皮需要的食材,就可在成亲那天让这人一饱口福,尝尝自己的心意呢。 嘲风从痴迷之中回过神来,乖乖坐回自己的凳子就好像一个被娘亲发现做了坏事的小傢伙一般坐得笔直,如实答:「君儿吩咐的东西,都买好了。」嘲风说着,眼里浮现出一丝为难。 微雨双燕和山下那些热情的镇民,都说自己应该送君儿一样礼物。可是一连思考了好多天,下山这么多次,必备的物什都备齐,她左挑右选,几乎将山下镇里的货品全部看完了一遍,甚至还偷偷神行出去大城市里转了转,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礼物送给君儿。 那些金银首饰、丝缎,怎么看,都差了些心意。到底该送什么好呢?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嘲风好几日,虽然君儿早就说…她们之间不必送礼物,嘲风还是一点也不想委屈了君儿,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找到一个真正有意义的礼物来。 嘲风一边想,一边捏着自己的衣角:「现在,基本都备齐了,只等成亲那一天咯!」某人既嫌时间过得太慢、恨不能马上就能与君儿成亲,又担心时间过得太快,自己想不到十分合适的礼物。 越流君没有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只一心看着手中的剪纸,笑道:「小龙这么闲呀,我觉得时间都好赶呢。」将剪好的窗花都交到嘲风手上,「正好,你先去帮我把这些都贴好。不明白怎么贴的话,问问微雨她们。」 「是!」嘲风挺直腰板听从未婚妻的吩咐,好好拿着那一叠剪纸,「我明白的!贴个剪纸有什么难?」说罢便快步出去执行君儿下达的任务了。 越流君宠溺瞧着她的背影,根本不在意嘲风会否将她辛辛苦苦裁剪出来的作品贴毁了,反正是她们共同的家,小龙怎么贴,她们便怎么看~ 临近婚期,微雨双燕两个小丫头在嘲风无比怨念的目光之下,大着胆子要小殿下搬去了隔壁住。就连君儿也帮着微雨双燕说,小殿下只能在心头狠狠记了微雨双燕一笔,偷偷酝酿着以后一定要将她们俩变成小猪崽来瞧瞧的坏水儿。 第192页 嘲风虽然又不解又委屈,却听说这是吉祥的婚俗,只得乖乖听话委屈巴巴,搬去了隔壁的小屋,每晚都缩在一个小软榻之上,习惯了与那佳人同塌而眠,身边少了君儿的香软,九殿下一时间还真是不适应,连续几天都没睡好。 嘲风顶着黑眼圈,专门问君儿要了她的小披肩,痴痴裹在身上,专心致志想着君儿的绵软怀抱才能进入梦乡,等待和期待交织填满内心的夜晚,真是…太磨人了。 越流君又何尝不会在如水的夜色之中无比想念怀里揣着暖暖小银龙的感觉呢?嘲风不知道的是,她的君儿每日同样是悄悄找出了为小银龙量身定做的小衣裳出来抱在怀里,这才能安稳入睡。 总算,在两人无限的期待和紧张之下,拟定的婚期来临。旧年最后一日的傍晚,小山谷中张灯结彩,婚礼如期举行。山外城里爆竹声声迎新年,谁又知道,这座无名小山谷中正有一双璧人即将结为连理呢? 远离了城镇的喧嚣,也不必管山外人间热闹炸开的爆竹烟火,整个空谷沐浴在微雨之中,显得和平日一样的闲适宁静。 山谷之中每一棵树上,都被嘲风挂上了可以防雨的鲜艷红灯笼,若不是工作量太大、时间来不及,嘲风甚至想为每一丛花儿都绑上红绸。 没有更多的客人,她想要这江山、这风月,都来做她们的证婚人。 沿着撒上红花瓣的石板小道走近,小屋的两扇正门正正贴着君儿亲手剪的两张成双喜字窗花,嘲风站在门口,一身大红色的衣装,端端是春风得意的模样。 屋内传来欢笑声:「小姐,您就别急啦。还没准备好呢,就让殿下在外面多等一会儿,就是要等得急了,以后才知道珍惜嘛!」 事先被两个丫头赶来屋外的嘲风攒着拳头,透过双喜之间朦胧的窗纱,努力想要看清其中人影,细细静听屋里的欢笑,一边又好笑又好气地喃喃一句:「两个臭丫头,等和君儿成亲过后,看本殿下怎么惩罚你们!」 嘲风嘴上说得兇狠,眼底笑意又不减,继续将耳朵凑近,怎么觉得今夜…君儿的声音格外好听呢。 正要沉浸在君儿的温柔声线之中的嘲风,就听见君儿的声音越来越远,好不容易等到两个小丫头的迎请:「殿下,您可以进来了~」 几乎话音还未落,嘲风便已经推开门进去了,第一时间就要去找她心爱的人儿,却见微雨双燕一脸揶揄挡在门口:「殿下~您找谁呢?」故意问她。 作者有话说: 成亲咯~ 第117章 绸缪礼一纸喜成双(中) 嘲风的视线被两个丫头遮住,这才落回到微雨身上,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急切:「我、我找她…」 双燕也问:「她是谁呢?」相处多日,微雨双燕也基本摸清了嘲风纯真直率的性子,与她玩笑起来,和栖梧境上那些「大胆」的仙女们差不多咯。 嘲风抿抿嘴,皱起眉头,莫名地有些脸红答道:「是君儿…」 微雨眨了眨眼,假装听不懂:「诶?君儿是您的谁呀?我们可不认识,你不说清楚,我们怎么知道该不该给您让路呢?」 两个丫头一脸无辜,却明显是在为难自己,嘲风又气又急,奈何她最急切最关心的「心头肉」被微雨双燕捏在手里,只能暗暗在心里气鼓鼓又记了她们一笔:「是,是我的君儿。」说着,嘲风便觉还不够,立刻改口道,「是…我的妻子。」 微雨双燕的嗓门故意喊得洪亮,嘲风也赌气一般说得大声又勇敢。新房之中的越流君将外面三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越流君捏着一条大红色的缎面绣帕,喜帕之下朱唇轻轻扬起,只是听她如此描述一句,便止不住地心动呢… 殿下的悟性还算不错~这个回答让微雨双燕非常满意:「哦~原来是您的妻子,这就对了,早说嘛,我们怎么会不让您见您的妻子呢?」 两个顽劣的丫头收起玩心,快步跑到卧房门口,轻轻推开房门,恭敬为嘲风引路:「殿下,请。您去将您的妻子接出来吧。」处处不忘重复「妻子」一说,调侃新人。 即便一对新人早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迎亲的步骤却不能少了,嘲风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小小的紧张暂且压住,这才踏进新房。 她们的新房,和曾经的流月宫一样,飘散着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淡淡幽香。那也是嘲风心底,最眷恋的幽香。嘲风进屋,一眼就看见端端坐在大红的喜床边的人儿。 那是嘲风心爱的人儿,自今日一早起,嘲风就没有见过她。此时她的头上盖着喜帕,嘲风看不到她的模样,她柔美的身形姿仪,便足以让九殿下心驰神往了。 嘲风走近她,有一种立刻掀开喜帕、将她揉进怀里的冲动自心头升起,可微雨双燕所说的礼俗在耳边束缚,嘲风忍住自己的冲动,开口对床边的人儿道:「君儿,我,我来娶你了。」跟微雨双燕学的措辞,用的是霸道的九殿下极少会用的、最小心翼翼的语气。 说着,嘲风伸手到君儿面前,又生怕君儿看不见,主动上去牵起君儿的手:「跟我来。」 「嗯…」喜帕之下含羞的人儿轻声回了一句,也回握住那一只温暖的手,随她走出了新房。 嘲风小心护在身侧,越流君只能看见脚下半步,视线被喜帕遮挡,时间就好像也因为空间的局限而被拉长,每一步,都让她走出了一个人生漫长里程的感觉,她的脑海之中,不禁浮现出无数有关于未来的美好画面。 第193页 从携手的这一刻起,越流君带着无数对未来的憧憬,用浓烈的情丝将自己的命运和小龙紧紧维繫在了一起,再也不要和她分开。 两人从寝殿之中走出来,嘲风认真落好脚下的每一步,生怕自己心爱的人儿摔了磕了,又偶尔会跑神想去看君儿,抿着嘴唇无比认真的小模样,看得微雨双燕忍俊不禁。 正屋的堂上摆了一对成双的红烛,微雨双燕在一旁站好,权当她们这场简单却隆重婚礼的司仪。 「君儿,我们到了。」嘲风转身站在了君儿身旁。婚礼的所有环节,嘲风自然都是带着微雨双燕一起找山下的镇民虚心细细学习过的。 越流君能够隐约看到台桌上一对喜烛明亮的火焰,透过大红的绣帕,化开是无比温暖而充满希望的颜色。她微微扬起朱唇,眼眶莫名有些发酸。 一对新人的父母都不在场,自然就不成三拜了,微雨双燕索性改了本来的贺词,看两位新人就位也不耽搁,简单利落主持道:「新人拜天地~」 两人十指紧扣,对着红烛一拜,即便向来十分顽劣不拘礼数的嘲风,也拜得无比虔诚,将彼此心间关于未来和爱的祈愿和承诺说与天地神明听。 「夫妻对拜~」这次朗声主持的是双燕。 紧扣的十指让两人不可能站得太远,对拜的弧度也就不可能有多大了,她们随着动作靠近,嘲风明显能嗅到君儿身上的幽香,而越流君也能从喜帕之中稍微看出那个身影,又很快分开,引发了两人心跳的共鸣。 九殿下如坠梦幻,从前在栖梧境,她虽然也过得顺遂而快乐,却从未体会过此刻这种让她心动到想要流泪的幸福感,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人间俗礼,身为神族的九殿下,眼中竟是涌上了热泪。 滚烫的欢喜幸福不管不顾盈满了胸腔,随着滚烫的热血,从紧扣的十指发源,在彼此的唿吸和心跳间不断沸腾瀰漫,催生出的,是难以言喻的感动… 「拜堂礼成,殿下,您可以掀开小姐头上的喜帕了。」 听到双燕的提示,越流君低下头来。嘲风沉默片刻,好不容易逼回热泪,伸出手去,因为太过激动,手居然都发了颤,小心将她的喜帕掀开,再看君儿,同样是泪眼朦胧。 那一双朦胧的泪眼,倒影出的,是自己痴痴的表情。无数过往涌上心头,从流月宫寝殿软榻上瞧见「小姑娘」的第一眼,到苍江星河之上定下婚约,她们,已经携手经歷那么多了么… 唇点丹朱面若桃李,双目流波云鬓花颜,今日的她,是嘲风从未见过的明艷装扮。越流君唇边依旧是最温柔的笑意,她抬手轻轻替眼前的人儿将眼角的泪痕拭去:「傻瓜,成亲是咱们大好的日子,你怎么哭了呢?」 嘲风使劲眨巴两下眼睛,不想在君儿面前露出哭鼻子的弱态:「唔,我这是…太高兴了。」说着,她也伸手替君儿擦眼泪,「君儿又是为什么流泪呢?」 越流君含羞略一颔首,却任由她为自己拭去泪痕,轻声道:「和你一样,能与小龙成亲,我…太高兴了,所以会流泪。」 就连微雨和双燕在一旁看到这一幕,都喜极而泣。公主捨弃了一切,义无反顾随殿下重新生活,如今两人终于修成正果,箇中辛酸与甜蜜、割捨与获得的滋味,她们作为见证人,再清楚不过。 言君和嘲风说完这几句,便象是陷入了对方的眸光,不说话了。嘲风只觉得眼前的君儿怎么看都看不够。越流君目光落到的则是嘲风近在咫尺的衣襟之上,氛围极尽缱绻。 两情相悦的一双人儿情难自已,一时间将两位旁观的小丫头都完全忘在一边。微雨双燕对视一眼,小心翼翼提示道:「小姐、殿下?」若不是还有一大桌子菜不能浪费了心意,她们此刻便已经闪得无影无踪咯。 「天地都拜过了,咱们…是不是也该正式改改口了呢?」微雨止住眼泪,笑问双燕。 「可是咱们殿下,不喜欢『姑爷』这个称唿呀!「双燕也吸了吸鼻子,故意为难道。 嘲风一听,终于从痴迷之中脱离开来,回头红着眼睛好奇问两人:「姑爷?莫非这姑爷,还有什么讲究么?」 双燕看着小殿下懵懂不解的模样,又看了一眼自家小姐,虽然面色绯红,这一次,却并没有再阻止的意味了呢。她故意拉长了语调:「姑爷呀…当然有,姑爷的意思就是小姐的夫婿嘛。」 嘲风睁大了眼睛惊讶道:「小、小姐的夫婿?!」下意识顺着就接口,「那不就是我嘛?!」 听得微雨双燕憋着笑意:「是呀,怎么样,这』姑爷』,殿下是当还是不当?」 嘲风当即再不管这称唿「又是姑又是爷」的老气与否,连忙虎着脸道:「从此以后,你们都得叫我姑爷,谁敢叫错了。当心被变成小猪崽子!」总是用她这一套变猪的威胁来吓人。 微雨双燕乖乖应了,齐声答:「是~姑爷。」 嘲风听得眉开眼笑,一个劲儿说:「好好好~很好,哈哈!」还转头来与君儿显摆,「君儿,你听到没,她们终于唤我姑爷了!她们说『姑爷』,就是你的夫君的意思~」 除了小龙这个呆瓜,谁还不知晓姑爷就是小姐夫君的意思呢?越流君朱唇含笑在一旁听之任之,脸上的幸福溢于言表,嗔了满脸喜悦的小龙一眼,偏过头去小声提醒她:「听到了…微雨双燕都改口了,你这姑爷…也不见表示一下呢…」 第194页 嘲风恍然,想起两人之前商量过的:「哦对!」立刻从怀中取出两个红包,塞到微雨双燕手里,「微雨双燕,这是给你们的。」九殿下哪里有钱,这两个红包都是她的贤妻君儿准备好,为了突出小殿下的威风气度、专门给她收着的~ 微雨双燕一看,手中的红包可绝不是小小数目,就想推辞:「这…姑爷,小姐,我们哪里能要你们给的礼啊?」 作者有话说: 发喜糖, 第二卷 还剩下五章咯~ 第118章 绸缪礼一纸喜成双(下) 「你们愿意跟着我们离开宫中,这份情谊,流君没齿难忘。」越流君亲昵握住她们的手,让她们将红包收好,「咱们虽然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你们也总要有自己的小天地。我早就想与你们好好说,你们想买什么想用什么,都不用再小心翼翼,不用像从前在宫里那样。倘若有一天,你们想离开——」 话还没说完,就被微雨和双燕抢断:「小姐,除非是您和姑爷赶我们走。否则,我们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越流君也感动一笑,收起话头:「那好,我不再说了。」 微雨双燕这才接受了红包,又恭敬向两人正式行了礼,恭贺道:「那,我们就恭贺小姐和姑爷新婚大吉~百年好合,早日生出小小龙和小君儿!让咱们谷里也热闹些~」两个丫头也拿嘲风的话来揶揄流君。 前一刻还在温情呢,怎么下一刻便调侃起自己来了?越流君又好气又好笑:「你们,不要胡说,哪里会…」越流君说到一半,又没有把话否定得太过决绝了…转而小声喃喃,「哪里会那么快…」 「平常人或许没有那么快,您忘了姑爷可是神仙呢!」微雨双燕万分期待谷中再添上好几个更小的银糰子,整日围着小姐转,叽叽喳喳好不热闹的样子。 嘲风也拍拍自己的胸脯,她都不明白如何能「获得」小小龙和小君儿,就在一旁自信满满:「微雨双燕说得对,我可不是普通人!咱们一定很快的!」不论是送红包还是接话,嘲风的目光,却始终都黏在君儿身上,还真是怎么都捨不得撤开呢。 越说越过分,越流君恼道:「你、你们,浑说些什么呀?」恨不得躲进屋里去。只有两人时说说「私房话」也就算了,当着微雨双燕的面口没遮拦,越流君矜持惯了,哪里听得过去? 眼瞧着自家小姐就要羞得躲起来了,两个丫鬟笑够,也算良心发现,终于收住调侃,双燕来替自家主子解围:「好了好了,咱们也别取笑小姐了,姑爷呢,也别总盯着人家小姐看了。」 微雨也帮腔,将婚礼引回正题:「咱们快开席吧,要瞧,一会儿洞房花烛,姑爷回去瞧个够,现在,可别拉着咱们两个小丫鬟挨饿嘛。」 「好啊!」嘲风爽快答应,也不管人家害没害羞,还凑到脸色已经红成小殷桃的越流君耳边安慰一般地补充了一句,「君儿先别急,一会儿咱们回房,再瞧~」就好像人家是万分期待着被她那灼灼目光锁住一般。 越流君又好气又好笑,简直拿这小无赖没有办法,羞嗔她一眼,却也没有反驳,跟着嘲风一同坐到了桌前。 微雨和双燕从灶房取了几个食盒过来摆在桌上,微雨拍拍食盒,问嘲风:「姑爷,您就不好奇小姐为您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吗?小姐为了给您准备这个,今日可是天不亮就起身了呢。」 微雨没说的是,不仅今天,越流君这些日子每天几乎都在晨曦之前起身来收集露水与花蜜。只为给心爱的人儿,做出一道最完美的吃食。 嘲风一听,立刻伸长了脖子瞧那食盒,惊喜问:「君儿给我准备了好吃的?」她前几日几乎都在外面採买、忙着布置山谷,又不能与君儿同睡一屋,哪里知道君儿为她准备的是什么? 微雨神秘一笑,与双燕一起打开桌上的几个食盒,唯独剩下一个食盒不开,一样一样将美味佳肴布上桌。 「第一道菜,是金鸾报喜结连理。」微雨首先端出来一盘烤乳鸽,烤至金黄的酥皮,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旁用以点缀的红色萝蔔丝,被一双巧手蜿蜒做成了吉祥结的模样。整道菜看上去,就好像衔着吉祥结飞来报喜的金鸾。 接下来,是双燕这边端出来的「团圆富贵喜临门」,四枚鲜嫩滚酥大肉丸,包得圆滚滚的,淋上酸甜回香的浓郁酱汁,让人忍不住遐想,若是一口下去,将在嘴里爆出何等的满足感呢? 嘲风还没来得及继续回味那种「诱人遐想」,微雨紧接着就端出「如鱼得水乐无极」来。一条精心烹制的苍江之中肥美的溯江鳜鱼,色彩鲜明的调味辅材经过适当时间的蒸腾,全然融入了鲜嫩的鱼肉之中,即不会过于寡淡乏味,又保留其最的鲜美。细小的刺也不多,最适合嘲风这样没有耐心的人儿吃了。 然后是双燕端上的「花开并蒂心相依」,两颗似浅白玉苞一般的白菜相依而卧,本是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食材,却见微雨拿起一旁那一小壶秘制的汤汁,小心浇上去,那两朵「并蒂莲花」便一瓣一瓣盛开来。露出其中用红色食材沉底的「莲心」,真真如同两朵六月发出清丽荷花的菡萏,看得嘲风惊嘆不已。 荤素皆有,桌上的菜已经看得九殿下食指大动,微雨还飞快跑去厨房,将一直煨在火上的浓汤盛在了瓦罐之中端出来。「佳偶天成浓情蜜」微雨说着,温暖的浓香已经充满了整间屋子。高高的瓦罐之中,是冒着热气的莲藕猪骨汤,口感粉软的莲藕,彻底融入了猪骨的浓醇香味,只一小碗浓汤喝下去,便能驱散整个冬天带来的风雪寒气。 第195页 前前后后,微雨双燕在桌上布好了四道菜和一大锅莲藕猪骨汤。虽然比不上曾经在宫廷之中享受过的那些丰盛晚宴,这几样菜,却是越流君精心计划,既满足了无肉不欢的小龙,也兼顾了其他人的口味。和宫廷那些过分讲求排场体面的山珍海味相比,多了一些家的温馨和暖意。 当然,这一桌子菜并不是越流君一个人做的,微雨双燕也出了大力气,只是让越流君没想到的是,微雨和双燕还十分用心地为它们起了这么吉祥的名字。 使得每一道菜,都成了一句吉祥的祝福,听得桌边的嘲风脸上喜悦笑容是压都压不下来,她向来不会掩藏自己的想法,一个劲儿赞嘆:「好、好!好香!名字也好听!」 嘲风说着,忍不住吞咽一口,桌上每样菜的口味都是她最喜欢的做法,光是看着它们鲜美浓艷的色泽,嗅着这诱人的气味,小龙就心急火燎,迫不及待要尝尝了呢。 越流君也笑意盈盈:「嗯、名字都好好听。」 微雨喜笑颜开,得了两位主子的肯定,不枉她们俩焦头烂额抓秃了头髮,才想出来这些祝词呀~微雨卖着关子:「姑爷可别着急,菜和汤我们都上完了。可这个单独的食盒里呀,还有一道最最重要的点心哦!」 「点心?是玫瑰饼?」嘲风的目光从一桌子美味移回食盒,君儿之前可是让她买过做酥油皮的食材。微雨所谓的「最最重要」?是君儿亲手做的玫瑰饼吗? 微雨双燕笑而不答,两人一起将最精美的那个食盒打开,摆在了嘲风面前。 「真是玫瑰饼!」嘲风一看大盘子之上堆叠成小山状的小饼,兴奋喊出声,君儿亲手做的玫瑰饼,可是她的心头好呢! 话音一落,却又发出一声「诶?」的疑惑。最了解玫瑰饼的九殿下远远嗅了嗅,不对? 嘲风睁大好奇的眼睛,她发现眼前的「饼」与以前吃的玫瑰饼不一样,除了香气明显不同之外…每一个饼上,都用红色的花蜜画上了一幅小小的图案。 嘲风一眼就看出这图案不寻常,好奇的大眼睛里顿时盛满了惊讶。 越流君见状,让微雨将一个大空盘子放在嘲风面前。九殿下哪里还顾得上吃饼,一连取了好几个饼摆在空盘子上看过,眼中又蓄上了泪光:「这、这是?」 越流君宠溺看着她,唇边是温柔的笑,故意柔声与她玩笑道:「这是专门为小龙做的百花小龙饼呢。」 最重要的「百花小龙饼」,越流君没有像微雨双燕那样刻意为它想一句吉祥话,所有的心意,却都展现在饼面一幅幅小图案上了。 从雪中捡到中了箭的小银龙;到第一次睁开眼睛看着她的小银龙;再到大树上俏皮摇晃小腿儿的小龙;到显都街头裹在披风之中只露出一张小脸的嘲风;到说明真相之后彻夜与自己畅聊心事的小龙;到自信站在高台两指捏着红鸾宝石的小龙;再到第一次携手来到空谷在悬崖前大声唤出那一番「证明」的小龙;然后,是枕在自己腿上眼中倒映出星辰的小龙… 在松软的酥皮之上书写作画,不像纸面那样顺滑平整,也没有丰富的颜色可供选择,每一块饼的饼面面积更是十分有限,制作它们的人儿,每一笔「着墨」却极具层次感,只寥寥不过数笔,就尽得神韵,让曾经的一幕幕跃然其上。 这些,都是越流君能铭记一生的时刻呀,又怎会捉不住其中神韵?每一幅图案,都是她眼中的小龙,所以流君将它们取名为——小龙饼。 越看,嘲风眼中的泪就越浓,她愣愣抬头问:「百花小龙饼…这、这是专门为我而做的饼。」 作者有话说: 想吃小龙饼。 嘲风(一把护住):我的! 第119章 红烛摇夜雨苍江情(上) 「当然了~」越流君柔声道,从前的哪一次,又不是专门为小龙而做呢?她用绣帕替眼前感动到流泪的人儿将眼泪轻轻擦去,笑问她,「小龙怎么又哭了呀?」其实,倒不是小龙太过脆弱敏感,而是过去实在动人,制作小龙饼的时候,越流君画下那一幅幅图案时,也是眼中常含泪水。 嘲风使劲眯了眯眼睛,将眼里所有的泪水都挤出来,又一併抹了,依旧嘴硬强说道:「唔,我、我没哭。我是太高兴了。」 配上红红的眼眶,故作坚强的笑容显得愈发可爱,恰恰能戳中越流君内心最软的地方:「你还没看完,后面还有呢…」 按说到了枕星河,回忆便已经步入当下,怎会还有好些个「小龙饼」呢?嘲风又取来下一层的饼,再下面的饼上,便是夜雨窗前,惊喜看着君儿剪纸的小龙;花前月下,在龙凤喜烛前虔诚对拜时的小龙。正是当下,描述她们喜结连理的小龙饼。 最后一层,时间则推向了未来,视角也从君儿眼中的小龙,转换为了旁观者的角度,有她们一起在百花之间畅游的画面,有她们的小农田长出鲜美蔬菜的画面,有她们手牵着手去城镇之中採买的画面,也有她们在小屋里日常做饭洒扫的画面,处处平凡,却处处充满了温馨的烟火气。 某一块小饼上,环绕在君儿身侧的,甚至还有几团小小的可爱东西,嘲风眨了眨眼睛,很快认出那是什么。可不都是缩小的小银龙和扎着小总角的可爱小姑娘嘛?君儿嘴上说着不许再提小小龙和小君儿的事,自己却将她们画进了充满幸福祈愿的「小龙饼」里呢… 第196页 最后一块饼上,越流君似乎白了头,嘲风依旧是少年人的模样,牵着她的手再次泛舟江上,一起看绝美的夕阳。画上的人儿,大概也像她们一样,在舟上许下了关于下一世的承诺吧。 嘲风心中是温热涌动:「真、真好。我好喜欢这些…每一块都好喜欢。」 越流君瞧她已经激动开心到傻愣愣、想哭又好面子偏偏忍住的模样,眼中柔光流转:「小龙不想尝尝吗?」 「我、这些…」嘲风捏着拳头,虽然「小龙饼」正散发着非常诱人的香气,小龙还是十分犹豫,「我捨不得吃…」面前的小龙饼,哪里是吃食?明明都是艺术品,而且是比任何珠宝都要珍贵的,承载着两人感情和未来美好希冀的艺术品。 「这本来就是做来吃的,小龙怎么会捨不得吃?」越流君莞尔,「这里面的馅料,也是我用了心思做出来的,只有你真正尝到了,它们才算有了价值。只有吃了,这些已经经歷过的,才会铭记于心。未来我们会携手经歷的,才会真正实现。」这也算是,一种虔诚的许愿吧~ 越流君将盘子往小龙眼前推了推:「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呢。」 嘲风抿抿嘴,犹犹豫豫问她:「那、那君儿以后,可否再为我画一些、画在纸上?我想好好存着,时时可以拿出来看看。」 越流君想了想,却出乎意料地摇头拒绝了,柔声与她解释:「以后,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我们可以一起回味过往、创造未来,又哪里需要将它们带在身上?」 嘲风一听,也觉得有理:「好吧~那以后,我们就亲口给小小——」故意说出半个关键词,嘲风偷笑一下,连忙模模煳煳道,「也给她们讲讲这些故事!」 越流君又怎么可能不懂她说的是什么?嘲风淘了气,连忙拿出君儿送自己的那块手帕,直接就取了那块共白首的小龙饼,小心将其分为两半,有自己的那一半放到君儿的碗碟里,自己手里则拿着有白髮君儿的那一块:「君儿也吃~」 「好~」越流君温柔应了,暂时却不急着动筷,只等小龙先尝尝自己的心意。 嘲风小心翼翼咬了一口,和之前狼吞虎咽吃玫瑰饼的小模样全然不同。酥软的小饼刚一入口,只觉得馥郁芬芳和烟火暖香两种美好的味道浑然融合,顿时就沁入嘲风的心脾,就好像万紫千红在这一刻齐齐于唇齿之间盛放,沐浴阳光,也沾着未干的露水,那是暖春独有的韵味… 百花小龙饼绝不是徒有其表,金黄酥皮用了最上等的面,就连和面的水都是空谷中的晨露煮沸而成。饼如其名,包裹在酥皮之中的馅料,真真是用数种清香的花瓣辅以蜂蜜等食材酿成。 空谷之中生满繁花,越流君虽然懂花,却也只能小心排除那些有毒不能食用的花,越流君以前在宫里可从未试过将这些花瓣调配在一起,有的花生的好看,味道却苦而涩,有的花瓣单独或许清香爽口,与其他合在一起便会成为无比奇怪的味道。 是以要做成这百花饼的馅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用心试验了许多次,一一小心排除了香气和口味会相冲的花瓣,最终才调配出那一瓶完美的百花仙酿。 「好吃吗?」越流君见她久久不语,忐忑问道。 嘲风细细将那口小饼吞下去,迎上君儿期待的目光,如实答:「好吃,君儿的玫瑰饼从此之后,就只能做天上地下,第二好吃的饼了!」没有正面夸小龙饼,却格外生动地回答了君儿的问题呢。 嘲风说罢,也顾不上君儿她们的笑了,便又开启了她的「暴风」吃饼习惯,一口就将剩下的小半全部塞进嘴里,塞得腮帮子鼓鼓囔囔的才满足。 听得越流君噗嗤一声笑出来,手帕被擦过了眼泪,她只能用桌上本就准备好来擦嘴的小手帕为嘲风擦了嘴角:「好~你慢点儿吃。还有这么多菜呢,也别光吃饼了。」真的很难想像,要是以后真真有了小小龙跟在身边,自己到底需要准备多少条手帕来照顾她们呢? 嘲风刚吞下那小半个饼,连忙又取了两人拜堂图案的那一块饼来吃,嘴里含含煳煳答:「吃得下!这一桌纸,我、我都吃嘚、下!」吃得「不可开交」的九殿下,还不忘招招手让杵在一边兴致勃勃围观的两个丫头坐下,「你们酿个、丫头还站着做、甚莫?快捉下吃!」 越流君心下好笑,心底却也因为她不加掩饰的喜爱而泛起了难以言喻的甜蜜,转头替自家吐字不清的小龙解释道:「微雨双燕快坐下吧。这个小龙饼,可是其他地方都尝不到的~」 微雨双燕哪里敢去动殿下的小龙饼?殿下虽然平时特别大方,但一旦涉及到小姐的事儿上,立刻就会化身小霸道,小姐的温柔,是一分一寸都不能让给别人享受的。 她们可不想被殿下变成小猪崽,微雨双燕急忙笑道:「我们吃这些菜就好,小姐给姑爷做的独一份惊喜,我们就不去凑热闹吃了~」公主的心意,只有给对的人吃,才有意义嘛。 越流君看了一眼狼吞虎咽的小龙,她小小肚皮时,就能吃完好些个玫瑰饼,如今化了大人形,恐怕还真能将这一盘小龙饼全部吃光呢~也就不过多客气,无奈笑了笑,对微雨双燕道:「那等下次,我再做百花饼时,你们一定要尝尝。」反正自家夫君爱吃,工序再复杂,越流君也愿意时常为她做呢。 第197页 有了小龙饼,嘲风几乎可以忽略其他所有的菜,不一会儿,就在君儿和微雨双燕说话之时,一股脑就吞了好些个饼,吃起美食来,倒真有几分神龙捲水的气势… 微雨双燕一回头,差点惊掉了下巴,神仙吃饭都这么快的吗?还是说殿下从前在神境之时,被其他大神虐待了,从来没吃过饱饭?要是嘲风的娘亲听到她们后面这句心声,脸色估计都会气成煞白了。 小姐对未来生活希望的那些个图案,如今基本都进了殿下的肚子里,只留下最后一块「最热闹」的饼还没吃,微雨好奇问:「诶?姑爷怎么忘了吃这块,这块上面这么多小小的可爱糰子,多热闹呀。姑爷快先吃这块!」 双燕却反驳:「我瞧着,这块应该咱们小姐吃呢!姑爷怕是故意留着这块的。」 嘲风一听,也觉得不错:「嗯!这块要君儿吃~」 几人明显合起伙来故意调侃自己,又没有一人将那关键词直白说出来,越流君耳朵都红了,只能在众人的起闹调侃之下,将那块画满「小小龙」和「小君儿」的小龙饼也放到了自己的碗碟之中。 她双颊淡粉,掩饰一般拿起一旁的小铜壶,为小龙倒了一杯鲜饮:「你也别光吃饼,喝点这个,别噎着了。」铜壶之中的鲜饮也是越流君根据小龙的喜好,专门做的香甜果浆。 嘲风乖巧答:「好~」心满意足看着君儿低头夹起那块小龙饼吃了一小口,喜悦的表情在脸上扩大,咕嘟一口就酣畅喝了果浆,今日,就连果浆都格外甜蜜爽口呢! 微雨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哎呀!是我煳涂,把姑爷的重要东西忘了。小姐、姑爷,你们等等我!」一边说,人已经跑出堂屋。 作者有话说: 明天送入洞房~ 第120章 红烛摇夜雨苍江情(中) 微雨很快从小灶房抱来两个小罈子,放在两人桌前。 嘲风也想起来,吞了嘴里的饼,随手拿起手边的小绣帕擦了擦嘴,兴奋拍拍一个小罈子对君儿道:「对了君儿,今天咱们不能喝果浆,得喝这个!」 「酒?」越流君扬起秀眉。 嘲风开心道:「嗯!微雨双燕说,成亲都得吃酒、喜酒。这才有喜庆的气氛!」她不容分说打开了酒封,让醇厚的酒香飘散出来,「更何况,合卺酒的环节不能漏了。」 「是呀小姐,这么好的日子,稍微小酌两杯,助助兴嘛。」微雨双燕帮腔。两个小丫头可有另一番考虑。 她小姐和殿下,一个害羞不会主动,一个纯真完全不懂,不用小酒壮壮胆,她们的小空谷就不知何时才能「热闹起来」了!本着这样的小心思,微雨双燕怂恿嘲风买了些小酒。 再没有宫里那些内事嬷嬷来教导,两个丫头必须对主子的终身大事认真负责,她们刻意下山去找有经验的妇人了解了一番,还买来一本小手札,前几日便秘密交给了自家小姐。反正以殿下那懵懂天真的性子,她们是不指望了。 越流君哪里知道两个丫头的想法?只嘱咐嘲风一句:「好,不过…不可贪杯。」越流君说着,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有些红,同意了她们的提议。 「明白,君儿不用担心我,我可是千杯不醉~」嘲风完全忘记了偷喝褰裳醉梦乡,醉得在流月宫「现原形」的荒唐事儿呢。她抬起酒罈,就为君儿倒了一小杯:「倒是君儿,你肯定不会喝酒吧,那你要少喝些。」除了合卺酒的小杯子外,又为自己倒了一满碗。 越流君生怕这人又喝醉,就想阻止,微雨双燕连忙来插话:「小姐您就放心吧,这是我们和姑爷一起挑的酒,是果酒,酒劲不大,听说小孩子都能喝一些呢。姑爷不会喝醉的~」她们当然拿捏着分寸,不然姑爷醉得不省人事,她们的计划岂不弄巧成拙? 越流君无奈:「好啦好啦,你们就帮她说话吧~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喝一些也无妨。」 「嘿,这就对了嘛。」得了心上人的许可,嘲风将自己的小酒杯举起,「君儿,合卺酒。」 越流君一手扶着衣袖,也举起小酒杯,与心爱之人在微雨双燕的祝福喝彩之下共同饮尽这一杯象徵着夫妻同甘共苦誓言的合卺酒。 嘲风又新奇又兴奋,因为是凑近了君儿喝,果酒便也变成了哪儿也赶不上的香甜滋味,喝罢一杯,她砸吧着嘴似是正在回味,若不是合卺酒在礼节上只能喝一杯,她恐怕会缠着君儿陪她多喝几次咯。 微雨双燕笑出了声,还从未见过哪家「新郎官」,喝合卺酒喝得这般可爱的。 嘲风不明所以看了她们俩一眼,也不管那么多,又为君儿倒了小半杯,选了酒碗举起来:「来来来,干杯!」 几人举杯同饮,碰撞之中洒落几滴晶莹,杯中酒一饮而尽。酒过三巡,几人在房中谈笑畅饮,桌上的美味佳肴果真被大家吃得干干净净,就连小龙饼,都所剩无几,当然今日吃饭的主力军,绝对是心情大好战力全盛的某只小龙了。 眼瞧着自家小龙吃饱了肚子、越喝酒越上劲头,越流君伸手牵了牵她的衣角,小声提示:「小龙,再喝,你该醉了…」说罢,便使了个小眼色,让一旁的双燕把她的酒罈子「没收」。 嘲风还没喝够呢,脸上明显浮现出小小的不舍,眼神都黏在了被撤走的酒罈之上。 自家的笨姑爷,喝起酒来就忘了「正事」,小姐不好意思说,便由微雨来替她说:「姑爷,酒足饭饱,却不可喝醉了呢。」她顺手指了指窗外,「您瞧外面天色都有些晚了…」 第198页 嘲风随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终于想起后面还有好重要的正事等着她,哪里还顾得上喝酒?立刻收起贪杯的心思,这就有些坐不住了:「好~我不喝了…该、该洞房了呢!」 酒席就此便罢,嘲风千不情万不愿被两个丫头赶去了隔壁小屋子里梳洗。新房之中,洗去了一身淡淡酒气,越流君头上的髮髻松开成如瀑的青丝、脸上的浓抹换成了淡淡珠光玉脂。 微雨站在越流君身后,替她将洗过的长髮擦干,突然想起什么,试探一般问道:「小姐,我们之前交给您的那本书…您可曾认真读过了?」 不提还好,一提起此书,越流君便是面红耳热、又羞又恼,这两个丫头将书交给她的时候,只说是有关「成亲礼节」的详细记载、要她务必看完便匆匆走了。 待到她端正态度要学学礼节、翻开那书一看,越读越不对劲,翻到后面那些露骨又「可怕」的配画之后,矜持的君儿吓得差点将那本「烫手」的书扔出去。幸而没在嘲风面前看那书,不然后果… 越流君越想越是脸红:「你们两个小丫头,真是越来越会欺负我了。」 微雨看她脸红的模样,心知公主一定是读过了,放下心来,连忙乖巧道:「好好,小姐别生气,我们哪里敢欺负您呀!我们也是为了您和姑爷好嘛…」 「好啦微雨,别再说了。一会儿小姐,该羞得不敢面对姑爷了。」双燕与微雨眨眨眼。 越流君正好能从铜镜之中看清两人狡黠的表情,又被两个丫头拿捏住了调笑的把柄,只能红着脸从镜子里给了她们一个眼刀,闭口不谈此事。 微雨偷笑一下,服侍越流君整理好妆发,不禁感慨:「小姐底子生的好,不论是浓艷的妆面还是这样简简单单的粉饰,都很好看呢~」 双燕也正从铜镜之中欣赏着自家主子的容颜:「咱们都跟着小姐多少年了,你怎的倒象是今天才发现小姐生得美?」 微雨摇摇头:「我是感慨…咱们小姐,竟然和一位神仙在一起了。换了两个月之前的我,恐怕都认为这是天方夜谭…」凡人,与神仙之间的爱情和婚姻,微雨不敢揣摩,却愿意坚定相信自家小姐的选择。 「姑爷又不是因为咱们小姐容貌姣好才娶她的。」双燕又如何不感慨、不替自家小姐感到高兴呢。 微雨随即也恢復了轻松的表情:「知道知道~咱们小姐,自然是内外兼修,全大越,就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姑娘!神仙的眼光,就是证明。」 天花乱坠的夸奖听得越流君不好意思:「好啦好啦,你们俩,也别一个劲儿吹捧我了…」 微雨双燕相视一笑:「小姐,那我们俩,就先退下了?」 两个丫鬟在一旁叽叽喳喳说得越流君脸红,人家此刻提出要离开了,想到片刻之后或许就会发生的事情,越流君又是莫名紧张:「诶?」有些不想让她们离去了呢。 听到门外传来细微的动响,微雨故作害怕的样子:「哎呀姑爷好像在门外了,小姐~我们再不出去,恐怕姑爷就真真要把我们变成小猪崽了呢!」 越流君自然也听到了门外的声响,心知小龙也准备好了…脸色愈发红润,再紧张也不好再多留微雨双燕,只得点头:「那、那你们走吧…」说罢便捏着裙角来到了床前,正襟危坐。 怎么感觉小姐这句话,莫名说出了几分幽怨的意味呢?微雨双燕憋着笑意,推门出来,便见门外一只小小银龙正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 嘲风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打理整洁,她早听说,洞房才是成亲礼最有意义的环节,怀揣着满腹的期待,在房里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人来叫她。向来性子急的嘲风实在耐不住急切,这便干脆过来门口「杵着」,看看两个丫头拉着君儿在房里啰嗦什么呢? 对上两个小丫头憋笑的眼神,小银龙立刻停住脚步,收起前一刻小脸上所有的急切,一摆尾巴优雅立在门口,仰着脑袋咳嗽两声,脸上写满了「我刚到你们就出来了」的巧合表情,假装自己一点儿也不着急。 即便只有小小一团,只能仰望大家,这番动作也绝对不失优雅大气,将她高傲威风的神仙气质展现出来。 澄澈目光之中的急切却还没来得及收起,让微雨双燕一眼便看出端倪,两人好不容易忍住笑意,保全了九殿下的面子,齐齐向她行礼:「姑爷,您来啦。」 嘲风抬了抬爪子,眯着眼睛点点头:「嗯,微雨双燕,都去好好休息吧。今日辛苦你们了。」说罢,她大摇大摆走进了新房。 微雨双燕贴心为两人合上了房门,嘲风哪里还端得住她的「神仙架子」,迈开四肢就飞快窜到了君儿面前,嗖就跳到了越流君身上:「君儿!我来了!」一个劲儿往君儿怀里蹭,就差欢心得摇摇尾巴了~ 兴奋冲击的力道,差点将越流君直接扑倒在床上,越流君堪堪将她护好,自己挺拔的夫君又变回了小银糰子的模样,总算稍稍冲散了流君片刻之前的紧张,柔声附和嘲风的话:「嗯~小龙来了呢。」 作者有话说: 小龙来了呢~ 第121章 红烛摇夜雨苍江情(下) 像个小无赖似的各种在君儿怀里蹭够了,小银龙翻过身来,仰头看着君儿,君儿的俏脸粉粉红红的,是方才喝多了酒吗? 嘲风眨眨眼睛,今天的君儿,好像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她穿着一身轻盈的纱裙,其中藕粉的丝质内衬隐隐透出淡淡的肤色,衣带也只是轻轻系好,有种欲说还休、若隐若现的朦胧意味。 第199页 长发没有用任何饰品装点约束,自然垂落肩背,身上的幽香,也象是空谷之中正娇艷绽放的花儿一样馥郁。显得十分慵懒,又说不出的…魅惑。 即便之前在流月宫,两人已经无数次相拥而眠,眼前的人儿穿着打扮,都没有像此刻这般轻松随意过…小银龙睁着大眼睛毫不客气,目光堪堪落在人家的领口,一下子就被勾走了魂魄,整条龙都愣住了。 小银龙不说话了,越流君自然早就注意到她的小表情,见她越瞧越是大胆,目光灼灼还下意识吞咽了一口的小动作,越流君脸上的颜色愈发娇艷:「怎么了?」 嘲风连忙克制沉迷的心神,低下头来:「没、没什么?」小爪子却忍不住按住自己的胸口,只觉得胸腔之中那一颗小心脏,正扑通扑通如同擂鼓一般激烈跳动。这这这…自己这是怎么了? 小龙不懂情爱,对君儿的感情,一向是爱得纯粹而纯洁,之前几乎就没有跳跃到「身体」的层面上来。她暂时还没有意识到,两人的关系已经越走越近,如今在成亲的契机之下,情之所至,水到渠成,也不需要任何人点化道明,就快要升华到更亲密的、身心交融的层面了呢。 嘲风说得支支吾吾的,越流君自然知道她不过随口答了一句,两人也陷入了片刻的安静。嘲风眼睛紧紧盯住两只小爪子你抓着我、我揣着你,不敢乱看,距离近到,都快看成斗鸡眼了。进门之前就一直在思考的疑惑,好半晌总算将将压过了此刻的小紧张。 此刻屋内只剩下一对新人,对洞房充满期待的嘲风倒犯起了难,洞房洞房,到底…要怎么洞?光从字面上的意思,她完全摸不着头脑。是要用术法,与君儿一起变出小小龙和小君儿来吗?那寻常人不会术法的,又怎么办呢? 嘲风小脑瓜飞转,没有得出结论。愈发受不了此刻的宁静,她重新扬起脑袋,也不知个中羞涩禁忌,干脆就直接问道:「洞房、要怎么洞呢?君儿知道吗?」 正在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心里准备的越流君哪里想到这人会口没遮拦直白问了,掩饰一般将小龙放到一边…下意识捏起自己的裙角:「小龙之前、不是、不是说很了解么?」 嘲风明显能感觉到君儿的紧张,只觉得紧张变成了双倍,也没有在意她的动作,和她一起绷紧了身体坐在床边,小小声道:「我、我那是听别人说的。具体、具体我也没洞过嘛…」她堂堂九重天外的大神仙,哪里会懂这些人间的事儿嘛… 洞过了,也就不会在这里与自己结情缘了…越流君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身边垂着小脑袋的嘲风继续说:「君儿也不会吗?那…要不、我们神行到镇上去问问别人?问问那些洞过的人?」说着就往前迈了一步,还当真着急想去问别人「现学」了。 越流君连忙阻止:「小龙、中冓之言,怎可拿去问别人?」流君又好笑又无奈,新郎新娘成亲不会洞房,还专程去问别人,说出去,怕是要教人捧腹大笑,只得咬着银牙道,「我、我知道该怎么…」后面那个字,她是没办法像小龙一样说得这么「直白」的。 嘲风惊喜:「君儿知道?」立刻端端坐在床上,一副听话乖巧的模样,大眼睛里闪烁的是期待和小小的紧张:「那,咱们开始吧~要怎么做,君儿告诉我!」 小龙纯粹白纸一张,肯定不能指望这人主动了。越流君深唿吸一口,鼓起勇气启唇道:「那你…你须得是人形、那个正常的人形,才可以…」言语间,带着小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柔媚。 说出此言,说明她已经准备好…将自己,完完全全交给小龙了。 小银龙毫不耽搁,当即变成了正常的人形,依旧端端坐在君儿身边,心里紧张期待更甚,下意识往君儿身侧挪了一寸,与她保持一个若即若离的微妙距离,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君儿,要怎么做?」 身边人只是稍微的靠近,就让越流君红了耳朵,她却没有再退缩:「你还记不记得,来到空谷之中,我与你说过什么?你不是想像上次…那样么…」越流君终于主动将前些日子便答应过嘲风的事提出来,不好意思说得太明白,她小心提示、步步引导,「就是,你想去看褰裳跳舞那次…」 那样?嘲风反应过来:「对呀!君儿可是答应了我,等我灵力稍微恢復,便可以…可以…」嘲风说着说着,声音渐小,君儿的意思是…? 越流君垂眸避开她灼灼的目光,轻声道:「你如果想的话,现在…便可以。」 嘲风又怎会不想?!只是这些天专心准备婚礼,她完全将那个小小承诺忘记了。此时又被提起,嘲风满怀兴奋,犹豫片刻,学着那天的模样,伸手将身旁攒着衣角的君儿揽进怀里,动作小心又拘谨,却也彻底消除了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距离。 那次的重点,可不止是这样抱一抱呢。嘲风真正想要的,是「亲吻」…如是想着,嘲风便试探一般靠近…见君儿没有再阻止的意思,只是俏脸通红闭上了双眼,嘲风像得了最好的鼓励凑过去,一亲芳泽… 君儿的唇又暖又软,一触上,嘲风就觉得心房便被填的满满当当,不知是不是轻抿过口脂的缘故,今日,君儿的唇上含着一种沁人心脾的花香。化开在唇齿之间,是一种如春日樱桃般的淡淡甜美… 这样的香甜,比任何浓烈的美酒都还要来得醉人。 第200页 九殿下心如擂鼓、唿吸都变得急促,循着内心最渴望的声音,她情不自禁伸手将身边的人儿整个搂进怀里,抚上她的纤腰,却又生涩地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掌心的温度愈烫,手上的力道也忍不住加深,紧紧压在君儿腰间。 腰间…恰恰是她十分敏感的地方,越流君喉间一声轻轻的嘤咛「不胫而走」,眼睫一颤,却丝毫没有要躲藏推开嘲风的意思,还伸手环住了嘲风的脖颈,是她义无反顾的情谊。 在本就氤氲淡淡粉红热度的屋内,她这一声情动的轻吟,就好像落入粉红的池水中香莲,漾出无限的暧昧。 九殿下哪里听过这般动人的声音?心跳都漏了一拍,耳朵尖儿红成了苹果色,毫无经验的她以为自己是欺负到君儿了,小心翼翼撤开:「君儿…?」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捨不得松掉,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是近在咫尺可以形容了呢。 「嗯?」越流君俏脸通红、双眸带泪,却努力忽略掉所有的羞涩,撑起一种从容又勇敢的态度面对她的小龙。 嘲风向来是个嘴笨的,还沉浸在甜蜜馨香之中,抿着嘴眷恋回味,见君儿好像没事,反倒愈发动人…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这人吻了自己便傻愣着不动了,稍微平復下心境的越流君又好笑又好气,她想了想,试图慢慢化开此刻的紧张气氛,找来话题,故意玩笑道:「从今以后…除了契约,我和小龙也已经拜了天地,小龙便是我真正的童养夫了呢。」俏皮的君儿,似乎格外喜欢在嘲风面前,提及她「小人儿」时期的可爱事迹。 怀抱佳人、呆呆愣住的嘲风,却反常地反驳了君儿的话:「不行不行,君儿不能再这么说了。我那天偷偷查过,童养夫,是从小孩子养到大的、未来的夫君。现在你我已经拜过堂、喝过合卺酒、所有的礼节都做过了,必须要去掉『童养』这两个字,我就是君儿的夫君了!」 在最亲密的人儿面前,嘲风将「偷偷查阅」的行为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她不甘心再冠上「童养」两字,她就要做君儿的夫君,尘埃落定的那种。 越流君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点了点头:「嗯…我们已经成亲了…」她收起前一刻玩笑的语气,「小龙、嘲风,我有一首曲子,想让你听听。」 嘲风还是第一次听君儿如此认真唤自己的「大名」,她挺直腰背端正态度:「曲子?」君儿为何突然提到曲子? 「嗯。是我这几日偶得灵感写成的一首曲子。也算是…送给小龙的一份小礼物。咱们新婚的礼物。」 小礼物…嘲风一听,揪了揪衣角,自己还没来得及送礼,君儿倒是先送了,如此一来,自己的礼物,决不能再耽搁了呢。嘲风暗暗做出决定,对上君儿温柔的目光:「好,那君儿就让我听听。」 作者有话说: 必须温馨提示一下小伙伴们,下一章上半章很甜,下半章虐... 丝雨:小虐小虐 第122章 玉人远心梦残声断 越流君早就在一边的小桌案上准备好了琴,她起身来到案前坐下:「这首曲子就叫…苍江夜雨。」 苍江…夜雨?嘲风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正是夜雨濛濛,也正是…她们此刻所经歷的幸福背景。 洗去一身铅华的她,穿得单薄,身上明明是无比素雅简单的纱裙,却因为她超尘绝俗的气质,显出几分仙袂风骨来。 越流君向嘲风轻轻颔首,便拨弄琴弦,歌出了这一曲专为嘲风、专为她们的新婚之夜而写的曲子: 「静雨泽,朦月和 抚绿琴,子夜歌 眉梢雪,年华逾 拂春风,思无邪… 锦瑟弦,三更曲 千金许,花解语 君若惜,金缕衣 红豆枝,长相思 韶华白首,浮石沉苇 江流无回,不曾悔 人间携手,望相守… 夜阑,如梦曾梦 天明,长续今夕 宫灯帏,更漏催 游山河,陶人醉 两心近,困翎飞 暖烛泪,定情归 韶华白首,浮石沉苇 江流无回,不曾悔 人间携手,望相守…」 越流君歌声慢慢,身上的轻纱被窗外的月色和雨声洗礼得有些朦胧,让嘲风忽而有一种…自己正身处梦境之中的错觉。 眼前的人儿,从自己的梦境深处走来,一步步,都轻盈落在心弦之上,拨出声声直击灵魂的唯美弦音。 嘲风眼里也氤氲出朦胧水汽,胸中有什么东西在滚烫髮热,她喃喃一句:「君儿…」看着那人儿放好绿琴,笑意含羞向自己走来,嘲风从床边起身,对上她温柔的目光,只道,「人间携手,便一定会相守。」 流君已经走到了嘲风眼前,她还难得见到嘲风像此刻这样认真又郑重地说话。流君微微扬起头,迎上嘲风朦胧的目光,笑语盈盈:「嗯,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 「这曲《苍江夜雨》,我会永远铭记。」嘲风抬手按住自己胸口,「这是君儿在我们新婚的夜晚,唱给我的曲子。也是我收到过的…最特别的礼物。」 越流君偏过头去声如蚊蚋:「一会儿…还会有更特殊的『礼物』呢…」 嘲风一时间没有听清她的话:「嗯?」耳朵凑上去,「君儿说什么?」 第201页 看着眼前生得圆润可爱的耳朵,越流君忍不住,如蜻蜓点水一般轻轻吻了一下,在嘲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情况下,又假装是凑近了讲话的模样:「没、没什么呢…」 嘶——嘲风敏感的耳朵顿时染上了粉色,缩了缩脖子,方才君儿…是不是碰到耳朵了?嘲风捂着耳朵看向君儿,又见她神色没什么异样。 嘲风抿抿嘴,不好意思直接问,只能站直了继续道:「那…君儿,你的礼物,我要明日才能送给你。」她苦思冥想好多日夜,终于有了好点子呢。 「你…也为我准备了礼物?」越流君的脸色如同春华般娇艷。 嘲风点头:「虽然君儿说,我们之间不必讲求这些虚礼,但我不想亏待了君儿。一丝一毫都不能!」 「那小龙为我准备的,是什么呢?」越流君有些好奇。 「嘿,明天再告诉你。」嘲风生怕君儿再追问,连忙道,「君儿、君儿,洞房,还要做什么?要怎样才能生出小小龙和小君儿?」 越流君看着她兴奋、期待又满含紧张的小眼神,沉默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我曾经答应过小龙…等到合适的时机,会将我所有…所有的秘密告诉你。」 嘲风当然记得她们之间相处的每一个小细节:「我记得!」这是自己第一次在君儿面前身份露馅、第一次将所有的秘密都告诉君儿时,与她定下的承诺。 越流君垂眸,藏起她眼中所有的羞怯,只剩下万种风情不必言说,以她最温柔的声线对嘲风道:「今夜…就是合适的时机…」说着,她便抬手,轻系的衣带如春雨一般盈盈飘落,夜雨如酒醉朦胧,红帐似香旖旎…… 翌日,微雨双燕非常自觉,没有来打搅两位主子。直到日出东山,嘲风才在和煦的阳光中醒来。 昨夜…昨夜…?嘲风花了好半晌的时间呆愣,才彻底确定,昨夜那个她从前未曾体会过的、胜过一切的诱骨「梦幻」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实。 嘲风嘴边的笑容扩大,硬是把自己回忆成了小红脸儿,还差点灵力不稳,维持不住化形、变换成小银糰子呢。 身边人一直在偷笑搞怪,越流君因为身体不适本就没有睡得很实,她睁开迷离的双眸,对上的就是嘲风澄澈中闪烁着无限光芒的大眼睛。 正在偷乐的嘲风一看君儿醒了,兴奋道:「君儿!你醒了。」 越流君思绪渐渐回拢:「小龙…」她正被小龙毫无顾忌地搂在怀里。肌肤相亲的独特温度,让她的脸颊也没由来地红成了小苹果。 「原来,洞房就是这样的呀…」嘲风乐呵呵地翻身平躺在床上,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喜悦,「我、我好喜欢。」 越流君还没来得及含羞阻止她胡言,嘲风就转头满含期待地问:「那君儿睡饱了吗?我睡得好舒服了,我们可以继续洞房了!」 越流君一听,这人竟然还想继续洞房?!羞恼道:「你——你…昨夜明明、明明都…怎么还洞房?」她转身只给了嘲风一个曲线柔和的背影。 「啊…难道,难道只有昨天晚上才能洞房?!」嘲风皱着小眉头,一脸的惊慌,就好像无比后悔昨晚没能一直「努力」到天明了。 嗫嚅般的声音糯糯传来:「你、你不可以总是想到这些…」越流君拉起被角,将自己紧紧裹在里面,都不要贴着身后那个口无遮拦的傢伙了,「我好累,要休息一下。」习惯了早起的越流君昨夜实在是太累,浑身酸软,难得一次想赖床了呢。 九殿下张了张嘴,又心疼君儿的劳累,抿着嘴乖巧答:「好吧…我乖乖的。」该去取,给君儿的礼物了呢。如是想着,九殿下乖巧在君儿身后噤了声,捨不得打搅她休息。 越流君稍解疲惫,醒来时就发现,枕边人不见…枕上只留下了一条尚有余热的纸条,上面是小龙写的:「君儿,我很快就回来。」 越流君蹙眉,也不知是不是新婚燕尔、离不得彼此的缘故,她心里隐约升起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她梳洗罢,披着一件外衫走出门去,问正在院子里忙碌的微雨双燕:「她呢?」 微雨双燕如实答:「小姐,姑爷说『很快就会回来』,没有与我们细细说明去向呢。」 越流君闻言,拢了拢衣领:「好…我知道了。我等她回来。」 此时的越流君大概还没有意识到,方才共枕时说的那几句看似平常的话,却是她们之间说过的最后几句话。的第一天,她们「来日方长」的开端,却也成了缘分的永诀。 小龙这一句「很快就会回来」的交代,连同她在花前月下对流君所许下的一切承诺。都成了流君终其一生,也未能得到回应的遗憾。 直到天黑,越流君都还没有等到她心里的人儿回家,桌上的菜早已凉透,一定要陪着彼此吃饭,那几乎是她们之间从未落下的约定。 眼前的画面忽而变得有些断断续续。 看诊的大夫摇了摇头:「夫人,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给您开几副好点的方子,让您将身体补回来。」有些事,越流君还没来得及惊喜高兴,便成了无可挽回的伤痛。 「小姐,无论如何,您先保重好自己的身体。等、等姑爷回来了,机会还多得是。」双燕抹着眼泪,在一旁安慰她。 双眼通红的微雨用手肘撞了一下双燕,沖她使了个眼色,双燕生生将话憋住。 第202页 …… 画面轮转,她们又回到了空谷小屋之中,看着小姐又一次将褪色的双喜换成崭新的鲜红。微雨在一旁止不住地哽咽,自从上次…小姐的身体一直没能恢復如初:「小姐…你身体要紧,她、她或许…」 微雨话说到一半,也忍了嘴。她想说的那个「或许」,正是越流君所无法承受,却每日每夜都在承受的事实。 不说明,越流君却也听懂了,她却扯出一个笑容:「她会回来的…一定是…因为什么是耽误了。」 不管过去多久,家里必须一直保持着新婚那日的模样,门上窗上的剪纸,她已经换过好几次。 这样…她才会记得回家的路,她才会记得,在人间,已经有了约定好要白首不离的妻子。 越流君说完,也听不清微雨和双燕答了什么,久久看着门上的双喜不语。 「君儿,君儿!我回来了!」恍惚之间,她心头一喜,转头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谷中的花间小径越走越近。 银色小身影来到近前,手里抱着一团火红色的东西,太过朦胧,任凭她穷尽目力,也依旧看不清楚,就听那个小身影开口充满笑意:「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这就是我答应你的,咱们的新婚礼物!」小人儿说着,有些自责般低下头,「对不起,我来晚了。」 梦境的画面,在这里戛然变成了完全的灰白。留下的…是无尽的孤独和哀伤。像苍江之水,像缠绵夜雨,将她紧紧捆缚。 沉沦,深陷,窒息…… 【 第二卷 梦玉人引·完】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卷 结束啦。 明天开启最后一卷~ 嘲风离开后到底经歷了什么? 这一世,面对命运的安排,两人又会如何抉择? 她们又该如何挣脱束缚携手同行? 第三卷 看嘲风困龙出沧溟,万里海扬尘! 第123章 孤梦醒再逢问今生(上) 「不要——」 「君儿!君儿!」 就好像有一只手,忽然将自己从无尽的孤独深渊之中拉了出来:「君儿你怎么了?!」 片刻之后,便是一个无比熟悉、又变得无比陌生的温暖怀抱将自己紧紧包裹。 耳边声声重复的急切吶喊,终于让晦暗无尽、冰冻冷涩的天空破开了一丝光明… 宁言君睁开眼睛,在泪眼朦胧之中,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双急红的明眸。 是小龙。是她最爱的人,也是…将那般可怕的无尽孤独带给她的人。 见言君睁开了双眼,嘲风慌乱伸手用灵力探查她的身体,一边急切问:「君儿,你、你怎么了?」嘲风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刚一醒来,便见君儿陷入了梦魇之中,还以为君儿的心智仍然被人所控,「我都已经将害你的宁如玉和那术士杀死了,为、为何还会…?」 「小龙…?」宁言君轻声唤。 「我在——」嘲风连忙答,下一刻又觉得不对,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小心翼翼试探问道,「君儿,你…你唤我什么?」 「嘲风…你是嘲风。」刚从那个遥远梦境之中挣脱出来的宁言君,一时间分不清是幻是真,也分不清自己和眼前的人到底应该是谁,「我…我是宁言君…」 「君儿?」嘲风眉头愈紧,从君儿身体里的龙息和脉象上来看,那股控制她的力量已经不復存在,君儿这是怎么了呢?又为何会突然唤出方才…那个称唿? 宁言君自顾自摇了摇头:「不、你,你是嘲风,可你也是小龙。」早已满面泪痕,「我是宁言君…可我…也是她。」 「君儿…你都想起来了?」嘲风说得有些忐忑,毕竟,小弱龙时期,可绝对算得上是她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君儿想起自己弱弱的模样,会不会…就不喜欢自己了?谁成想,如今随便上哪儿都能令山海变色的九殿下,会是曾经那个连化形都只能维持小孩子模样的小笨龙呢? 「可你…为什么再也…再也没有回、回家?」说到末处,言君的声音几乎已经小得听不见了。就好像提及那个字,便会将她的心再从血泊之中挖出来凌迟一般。 殊不知,在此刻的嘲风看来,「家」的含义,已经与她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嘲风一听,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小忐忑:「回家?我没有不回家啊…」嘲风眼中满是疑惑不解。当年,难道不就是为了回家,才与君儿匆匆告别,过了这么久,才有机会再次下凡尘来找她的么… 宁言君的泪水如决堤一般淌下来,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声声问她:「你、你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 这饱含苦涩的泪,也滴滴落到嘲风心底,让她胸口本就没有癒合的伤口生生作痛。虽然完全没听明白君儿到底在说什么,嘲风却急得没了方寸,伸手替她擦眼泪,又发现怎么擦都擦不完,九殿下也红了眼睛:「君儿、君儿,我哪里没有回家?你、你别哭呀?!」 宁言君象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依旧以婆娑泪眼看着嘲风的眼睛,一遍又一遍重复地问她「为什么再也没有回家」。 嘲风只觉得她绝望的目光和声声叩问,直击灵魂深处,带着君儿满腔的绝望难过全数灌进心头,将经年没能察觉的伤口再次割裂、新伤旧伤一併发作,惹得心口和脑中剧烈疼痛起来。 第203页 嘲风再次紧紧将君儿拥进怀里,将一切都承担了:「是我不对,我回来了,我、我再也不会留君儿一个人!」 宁言君最后一声叩问淹没在嘲风怀中,听得小龙的回答,宁言君紧紧攒住她的衣襟,将指节都捏到发白,哭得肝胆俱裂。 嘲风心乱如麻,便只能一句一句颤声哄着,任由君儿快要将衣襟扯破,脑中阵阵发疼、嗡嗡作响,比胸口的伤口还要疼,可嘲风…哪里顾得上自己身体的疼痛? 嘲风只知道怀里的人儿正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之中,君儿绝望痛哭,嘲风便也跟着她流泪,一遍又一遍认错。就好像,自己真正做了那坏事,曾经决然转身,只留下君儿一个人承受孤独痛苦一般。 嘲风宁愿用一切,去换得她别再难过哭泣。 「久别重逢」,已是隔世,越流君成了宁言君。再次面对曾经与她有过海誓山盟,却又让她在人生最甜蜜幸福的顶峰跌落、摔得粉身碎骨的人。 宁言君再也维持不住惯常的从容,也不能再像曾经的自己那样,永远靠着那微茫的希望强撑着。所有的坚强都在再次看到她、确认再次与她相逢时崩塌碎裂,言君只能用流也流不完的眼泪,来发泄积攒了无数光阴的孤独,找回和本该拥有的迁就。 良久…就在门外守候的丫鬟们都以为自家主子是出了什么事,惊吓为难不知该如何动作的时候。 宁言君心中的绝望和恐惧稍稍被泪水和嘲风的声声安抚沖淡,哭声渐弱… 「君儿?」嘲风提着一颗心问。 见怀中人儿哭红了双眼,嘲风赶紧拿过一旁的小手帕替她好好擦了眼泪,一边还在柔声说:「都是我的不对,让君儿伤心了,君儿别哭了…你想如何惩罚我,都可以。」 宁言君不语,只是这样看着她,嘲风嘆了一口气,君儿红肿的双眼恐怕却只有热敷几次才能消下去了,泪眼蒙蒙的模样,让嘲风心疼不已,也抬手将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关切问:「君儿,你、你好些了么?」 她的肩头,已经被君儿的眼泪打湿了一片,而君儿的肩上,自然也有她留下的泪痕。只不过两人都不会在意。 宁言君眼中依旧是还没有完全散去的伤情。一番叩问发泄之后,宁言君其实很想怪她、恼她,很想将积攒了世代的孤独全数怪罪于她。 可只是看着这双眼睛,落入这个怀抱,听着她声声迁就又急切的安慰。这颗心儿便彻底融化,一切的悲愤和委屈都捨不得再追究了… 就好像曾经的越流君,年年都会将门口的剪纸换成最新的模样,一生都守着那个早已破碎的梦。不论何时,只要小龙回来。 只要她回来…虽然已是隔世经年,她终究…还是回来了,不是么? 责备、怪罪、逼问,这些事,宁言君都捨不得对她再做了。片刻的沉默后,宁言君只是轻声问:「你、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因为声嘶力竭哭了太久,她一向柔美的声线稍显疲惫。 嘲风错开她的目光,无奈承认道:「我、我当然记得。记得君儿曾救过我。也记得我那时候不懂事,没、没有好好学术法…」 说着,嘲风小心看了君儿一眼,确定她没有「嫌弃」曾经的小弱龙,又补充道:「只不过,那时候君儿还叫『越流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君儿。」 「还有呢?」宁言君问。 嘲风又答:「还有…我还记得,我是被君儿救回去的。我和君儿一起玩过雪,一起去过街上,君儿不让我去青楼。」提及这些回忆,嘲风便扬起了嘴角。 「还有呢?」嘲风说的这些,都是她们曾经的幸福经歷,却不是宁言君此刻想要确认的…关于许过的那些「白首不离」。 「还有?」嘲风不明所以,却听话地努力回想,惊喜道,「还有,君儿给我做过玫瑰饼!和现在做的,一样好吃!」 宁言君心头一沉:「白纸黑字的…契约,你记得么?」 「白纸黑字?」嘲风仔细思索一番,表情茫然,摇了摇头。 宁言君眼中流露出掩饰不了的伤感:「那你可曾记得,那个空谷?」 嘲风连忙答:「山谷我记得,我们一起去那里玩过!那里开着很多很多花!」嘲风轻声道,「是一处非常美丽的地方。」 「我们是为什么去了空谷?我们在空谷做了什么,又相约在过新春的那一天做什么?这些…你记得么?」 嘲风抬手按了按脑门,皱着眉眼如实与君儿坦白:「君儿…这些我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我后来又去空谷找过你,只是你已经没在那里了。」 「你后来,回去过?!」 嘲风点点头:「嗯,而且,因为天律的禁制,我还晕倒了。是我娘和师尊她们及时赶来,又将我救了回去。」嘲风一句一句将她所知道的事实与君儿交代。却不知为何说到此处,脑中阵阵发作的疼痛便突然加剧了。 宁言君看她表情有些痛苦,哪里捨得再刨根问底?伸手扶住她:「小龙?你、你不舒服?」 嘲风对她笑了笑:「我没事。我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么?君儿可以告诉我吗?」她嘆息一声,「从昏倒那次之后,有些事情、有些记忆,我就总觉得模模煳煳,我娘说,这也是我强行突破天律禁制的后果。」 宁言君心里因为她的「遗忘」十分难过,沉默半晌,却摇了摇头,堪堪收拾好了心情:「小龙。你、你喜欢我么?」 第204页 虽然她不明嘲风为何会独独将她们定情的所有事情都不忘记了,也不知道那日离开家中的嘲风到底遇到了什么,但她内心之中,始终相信…小龙是不得已,才会一去不返。 作者有话说: 昨天那章的丝雨顶锅盖逃走… 算是…小虐吧…? 第124章 孤梦醒再逢问今生(下) 而她所忘怀的一切…都是已经发生过的、既定的事实。她们是喜烛前拜过堂的夫妻,是身与心都合二为一的爱侣。不论嘲风记得与否,她在宁言君心中的身份,终究是不同了。 嘲风有些怔愣,没想到君儿会突然从「记忆」的话题跳跃到「喜欢」上面。被君儿直白问了,初尝感情滋味的九殿下一下子红了脸,凡人间那些情情爱爱…教她一个神仙如何说出口来? 她们两人虽早已心心相印,却还从来没有将这份感情提到正面上来询问与表达过。九殿下有一瞬间的不好意思。只是迎上君儿的目光,她也有了勇气,没有再好神仙面子,收起忸怩的神色,认真点了点头,答:「喜欢…我喜欢君儿。」 说罢,她还不忘补充一句:「是霜怜姐姐说的那种特别的『喜欢』。不同于朋友之间的喜欢。」 「这是霜怜与你说的…?」本是让言君欣喜的答案,却偏偏要老老实实扯上另一个人,宁言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小心问,「那,你喜欢霜怜么?不同于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在疲惫和些许鼻音的映衬下,她的话听起来藏着小小的委屈,惹人心疼。 这个问题,九殿下早就想得很清楚了,她连忙为自己申辩:「怎么会?这种喜欢只能给君儿一个人!我只喜欢你,一直都是!」 「那你以后…还会——」离开我么?宁言君话说了一半,却生生吞下了这个问题。她们曾经许过那么多海誓山盟,都被小龙亲手击碎,宁言君虽然渴望此生能与她再也不分离,但言语上的承诺,又有什么意义呢… 「还会?」 宁言君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嘲风却伸手扶住君儿肩膀,先是小心试探着问了一句:「君儿是不是因为想起了这些,觉得我曾经有些、有些弱…所以心情很复杂?」 又不等宁言君回答,嘲风便坚定道:「现在的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弱弱的我了。不管君儿在担心什么、在难过什么,那些让你伤心的过往,都已经成为过去。现在的我,有能力守护你的快乐和幸福,我…再也不会让君儿像方才那样伤心绝望了。」 宁言君抬头重新对上她的目光。是啊,抛开前世的牵绊,就算嘲风不再记得那些海誓山盟,这一世,她依旧与身为宁言君的自己相爱了。 眼前的人,是越流君爱的小龙,却也是自己所爱的嘲风。 只是那些对未来的期许,她不敢问,也再问不出口。宁言君心里升起一丝苦涩,与诸般滋味融汇难解,唇边却绽出笑容:「嗯,我…信你。」 从最初,到最终。再到此刻,到未来,自己一直都是信着她的呀… 嘲风坐近了一分:「所以我到底忘了什么?君儿能告诉我吗?」 随着嘲风的靠近,梦境里的朦胧感彻底消散,宁言君对她安慰一笑,摇了摇头:「就像你说的,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吧。」 宁言君说罢,彻底从累世的伤感之中脱离开来,发现小龙正虚捂着胸前的伤口,扶着嘲风半躺回床头,一边柔声问:「你的伤,还疼吗?」做了一个长达一生的梦,入梦之前发生的事,也恍如隔世。 小龙为了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才将将甦醒,就又承受自己一番「无理」的发泄,看着嘲风胸口一片湿润的泪痕,宁言君心疼了:「我、我看看你的伤。」说着,也不与小龙商量,小心解开她中衣松松的系带,帮她查看起伤口来。 宁言君虽说不上精通岐黄之术,检查伤口却不是什么难事,早在她经常被内训先生责罚时,便学会了这门小小的技巧,她又心细如尘,这几日嘲风的伤口,都是她亲力亲为来检查、敷药的。 嘲风昏迷之时,这一切做起来都十分从容,今日,宁言君莫名脸红紧张,手上查看伤口的动作,却并没有退缩迟疑。说来…自己替小龙换药,也当是名正言顺… 新婚种种,歷歷在目,心底的「身份」转变了,宁言君稍微还有些紧张和不适应。前世没来得及经歷、便割裂摔碎的甜蜜新婚,就好像穿越时空,挪移到了此刻。说到底,君儿,也才嫁给小龙一天不到呢。 嘲风只感觉胸口一阵凉意,低头看了一眼,脸色发红,小心看了一眼面含桃花的君儿,玩笑般地小小声说道:「我、我对君儿,没有秘密了…」 宁言君手上动作一顿,眼眶发酸,却对嘲风温柔一笑,启唇道:「你我之间…早就没有秘密了呢…」说得意有所指,是在回復嘲风的话,也是在排解自己的小紧张。 宁言君仔细检查了她的伤势,确认伤口并没有因为方才的动作裂开,松了一口气:「青翎说你的逆鳞曾经受过伤,如今又、又被我刺伤,须得休养一阵,才会痊癒。」 嘲风乖乖一动不动,任由君儿重新将敷药的白布绑好,一边答道:「嗯,我知道。我娘和师尊也说过,就是因为天律禁制受伤的。所以我在空谷没找到你、回栖梧境之后,休养了好一阵子。」君儿一双温柔的小手,比任何的神医都要贴心细緻,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呢。 第205页 宁言君听了,若有所思,面上却轻松与她玩笑道:「你瞧瞧,还满意吗?」 嘲风低头一看,就见伤口上的布带被君儿系成了一个漂亮的结。是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式样呢…嘲风的脸刷地一下就红成了苹果色,比方才「没有秘密」的时候还要红,对上言君含笑的目光,弱弱道:「君儿~我现在…不、不用这样了…」 一边说,一边又忍不住低头再看了看胸口好看的结…是比不绑要好看得多呢… 宁言君故作瞭然点点头:「小龙现在长大了,就不喜欢这样的小结了吗?」 「嗯…」嘲风点头,又觉不对,连忙改口,「我以前也不是小孩子!君儿、君儿知道的。」 一句「君儿知道的」听在宁言君耳朵里,立刻变了意味,说得与她玩笑的佳人顿时想起了新婚夜的美好画面,也红了耳朵,面上却端着从容:「好~那既然小龙已经不喜欢了,我便将它解开吧。」 「诶!」嘲风连忙侧身挡住言君的动作,护着伤口上的漂亮小结,「系都繫上了,就别解了。别、别累着君儿!」人家九殿下,还是站在为君儿考虑的角度上,才选择留下这个漂亮的结,绝不是因为自己喜欢呢! 宁言君莞尔,看着她侧身想守护一件挚爱宝物一样紧紧护住小结,耳朵也和自己一样泛着红色,故意逗她:「好好好~那不解了。就让它留着吧,系和解,确实都挺累人的呢,下次我就不给小龙系了。」 嘲风一听,又连忙强词夺理:「其实、其实主要是解开麻烦,系…不麻烦的吧?」就是别别扭扭不想承认自己是喜欢君儿系的小结呢。 宁言君如愿瞧见她眼神闪烁、别扭可爱的小模样,终于收起了俏皮性子,柔声迁就她:「好啦、不逗你了。只要你喜欢,我这几日便都给你繫上。」 嘲风明显分辨出佳人言语之间的笑意:「君儿笑我?」气鼓鼓地控诉道,「君儿想起一切之后,终究和之前不同了…会嫌弃我、嘲笑我了!」 似曾相识的话,让宁言君心下化成一片暖软:「怎么会?我嫌弃谁,都不会嫌弃小龙。」 「真的么?即便我那么弱?连、连化形术、神行术,这样的基础术法都用不好,也不嫌弃?」 宁言君反问:「那我…还是一个什么法术都不会的凡人,小龙会嫌弃我吗?」也给了她的小呆瓜最好的答案。 「当然不会!」嘲风毫不犹豫答,「君儿就是天上地下,最好的人儿!」 「所以,我又怎会嫌弃你?你是神仙也好,凡人也罢,都是我的小龙。曾经种种,是我们的…美好回忆。」也是自己穿越世代轮迴,都难以忘怀的誓言。 说得嘲风抿着嘴都压不下去笑意。宁言君瞧她窃喜的小模样,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又如愿点得小龙皱皱眉眼,才笑问:「小龙现在,还能变作小银龙的模样吗?」 「不、不能。」嘲风撒了谎。她才不想给君儿看自己小弱龙的模样。虽然君儿不嫌弃,可她自己过意不去!要看,便要让君儿看看自己的真身,能让风云变色的那种真身! 「真的不能?」 嘲风看着言君满含期待的神色,虽然方才那种伤心绝望已然被柔情沖淡,配着红红的眼眶、疲惫的声音,以及偶尔的抽抽搭搭,却怎么看怎么都正好戳在九殿下柔软的内心之上。嘲风哪里还捨得拒绝? 嘲风喃喃一句:「好吧…」便迁就君儿,当即化为了小银龙的模样。 她早就可以很好地控制化形术,不会再出岔子,也不会再有「乒乒砰砰」的声响、炸开的白烟了呢。言君只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好大的一个人瞬间就消失在眼前,只剩下被窝里拱起的那一小团。 作者有话说: 赶紧甜一点回来~ 第125章 认旧形闺中议摄天(上) 宁言君心跳却莫名加了速,生怕她闷坏了,连忙伸手帮她掀开被子,与着急要往外钻的小龙正好目光相会。小银龙头上顶着被角,趴在被窝里,痴痴看着言君没有动作了,就好像她们初见时那样… 宁言君勾起唇角,眼中泪光闪烁,用她最轻柔的声线笑问:「明明是小龙变了模样,怎么倒像小龙不认识我了呢?」以往小龙每每看到「自己」,只要没有旁人,一定是第一时间霸道地霸占自己的怀抱,此刻怎的胆怯犹豫了呢? 宁言君说罢,还轻轻拍了拍自己腿,似是已经为她的小龙留除了最舒服的位置。 嘲风随后从怔愣之中反应过来,脸上也彻底绽放出笑容,欣喜从被窝里钻出来,大着胆子就小心跳进了君儿的怀抱。 这应当算是宁言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抱她,怀中乖巧趴好的一小团,让宁言君心中滚烫。怀里的小龙,和梦里、和记忆中,一样的温暖。 「阔别经年」,前不久在梦里都敢大胆霸占君儿怀抱的小龙,此时却略显拘束了。只不过这样的拘束只存在了片刻,便在两人早已无比熟悉的体温和气息之中消散。嘲风仰头对上言君的目光,心里藏不住话,小声弱弱道:「君儿都好久…没有抱过我了。」 宁言君一听,心儿软成一片,眼中热泪不禁滑落。相思,从来就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小龙的心里,也是时时有着自己的。言君愈发肯定曾经的别离,并不是嘲风的有意为之,她将抱起来举到面前,低头与小龙的鼻尖堪堪触碰。 第206页 嘲风下意识睁大了眼睛,仿佛有什么旖旎的画面从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忽然靠近的君儿、忽而交融的鼻息,让九殿下的心跳生生错了一拍,小身体绷直,竟是屏住唿吸僵住了。 宁言君看着她一瞬间呆住的大眼睛,近在咫尺,小龙的目色,已经由曾经隐隐的流火,变成了如今的璀璨黑色,想来,是修为突飞勐进之后的结果。可其中所倒影出来的身影,却始终如一。 宁言君闭上眼与小龙亲昵地擦了擦鼻尖,便又将小银糰子重新抱回怀里。她一个字也没有说,这一系列动作,却惹得九殿下心如擂鼓。欢喜源自心底炸开来。 君儿想起过往之后,好像真的变得「不同」了呢…不过,是自己十分喜欢的那种「不同」! 想着想着,九殿下乐出了声,愈发大胆,彻底放开了拘束,就像从前那样,在君儿香软的怀抱里乱蹭一番,把自己一身柔顺的羽毛都蹭得乱糟糟的,才终于找到最满意的位置窝着。 即便过去再久,修为再高深。她也永远是君儿养在身边的那只小银糰子~ 而言君呢,被怀里毫不顾忌的小银龙蹭得双颊绯红,却眉眼含笑,迁就宠溺地默许了她的一切小动作。 正在这时,听门外传来一句问话,打断了两人的温馨:「宁小姐,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催人断肠的哭声停歇,门外的丫鬟竖起耳朵听了好一阵,没有再听见什么大动静,心里惴惴不安,终于按捺不住出声问了。 举起爪子正要翻个身与君儿说话的嘲风生生噎住,小脸上的兴奋肉眼可见变成了不爽,好不识趣的丫头,竟敢打断本殿下和君儿的…亲密!应该治罪、治罪! 小丫鬟若是看见她此刻的小表情,定会叫苦不迭,一句小心翼翼的关心,倒成了触犯九殿下顽劣脾气的过错呢。 宁言君忍俊不禁,将小龙胸口被蹭乱的小结重新紧了紧,故作严肃小声嘱咐她不要碰到伤口,让小银糰子气鼓鼓的表情变回了乖巧。这才抬头对外面道:「是她醒了。」 宁言君想了想,又道:「麻烦你们去将翎姑娘请过来吧。」她不善医术、也不会术法,嘲风身体的具体情况还需请翎姑娘来看了,她才能彻底放心呢。 嘲风一听,连忙反驳:「诶?君儿、不用翎儿来看,我好着吶!都痊癒了!」嘲风一边说,一边还想逞能拍拍自己的胸口,幸而被君儿眼疾手快捉住了淘气的小爪子。 宁言君又好气又好笑,玉指轻轻挑弄一下她胸口的小结:「痊癒了怎么还绑着小布带?」见嘲风撇着嘴,放柔了声音,「不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我、我有分寸。」嘲风还在叽里咕噜替自己申辩,还越说越大声试图打断君儿和外面丫鬟的对话、一心躲了这次看诊。她还没和君儿温存够呢,「或、或者晚点再——」 声音却是戛然而止,小银龙只觉得一阵酥麻顿时传到头顶,下意识嗖地缩起了脖子,君儿又、又来这一招! 嘲风气自己的「敏感」,眼中控诉的意味,又在下一刻落在后背的、一下一下的温柔轻抚之中全部融化。对九殿下了如指掌的言君,只三两下动作,便让说个不停的九殿下哑了火。 屡试不爽呢~宁言君好笑又俏皮地对眼里藏着小幽怨,又犹豫、别扭想让君儿多「顺」几下的九殿下眨了眨眼睛,同时也将事情与丫鬟完全吩咐妥当了。 丫鬟领命下去安排,宁言君顺着小龙的意思,多替她顺了顺羽毛,这才将舒舒服服窝在自己怀里的小银龙放回被窝,拉上被子来盖好,只留下一张小脸露出来。这么大一张床,和小小的银糰子对比起来,愈发凸显出她的乖巧来。 宁言君摸了摸她的脑袋,将乱蓬蓬的头顶顺好,一边柔声道:「你乖乖躺好,等翎姑娘来给你看看恢復的情况。」君儿这才顾得上将自己被蹭乱的衣襟重新整理好。 这边青翎刚看完手下报上来的东西,正在桌前表情凝重,便听说了嘲风醒来的好消息。一到房内便见嘲风在宁言君面前大大方方现了「小原形」,包在大被子里只剩下小小一团,丝毫不象是平日里处处讲威风、爱面子的嘲风哥哥。 伤口上那个漂亮的小结出自谁之手,自然不必多问。既然已经有更合适的人替嘲风哥哥看了伤,她便只是为嘲风探了探灵力,得出「已无大碍。很快便能好了。」就如前几日一样,默然离开了房间,绝不多留一刻。 青翎离开,屋内只剩下她们三人,嘲风大眼睛里写满了:看吧,我就说快痊癒了! 宁言君送走青翎,若有所思。她总觉得,今日的青翎心里藏着话,是想和自己说的。当下也无法追证,她关好房门,回过头来就见小银龙一番得意的小表情,一眼就看懂了她的心思,莞尔道:「好啦好啦~快痊癒了,还不算痊癒呢。小龙要快快好起来,少让我担心些。」 言君将一边的小玉瓶拿到近前,重新在床边坐下餵她喝药。栖梧境的饭菜虽然比不上人间品类丰富,但神仙炼的这些神丹仙药,全是用仙风玉露加醇厚的灵力制成,和人间苦涩汤药的「品相」比起来,确确实实是云泥之别。 嘲风也干脆极了,一口就喝了灵药,尝着还有些淡淡的回甜味:「君儿你看看,这种,才算是灵丹妙药。」 难怪小龙对苦涩的汤药怨念那么深,宁言君笑,将见底的小玉瓶放回一边:「是我的不对,小龙明明是威风凛凛的神仙身体,从前却被我逼着喝了那些凡人的苦口汤药呢。」 第207页 嘲风听君儿竟然有些歉意,又心疼了,连忙转了话锋:「不过,『良药苦口』。君儿教我的。」说着,她伺机就又蹭到了人家怀里去,拍拍自己的肩膀,毫不吝啬夸奖君儿,「多亏了君儿的良药,我的翅膀和四肢才能恢復得那么快。我现在能飞很高很远了呢。」 「对了,我以前是不是答应过君儿,要带你看遍大好风光?」嘲风突然想起千百年前的承诺,「当时的我修为不够。现在的我,能兑现这个承诺了。」 她还记得此事?宁言君眼里的涟漪漾出在小龙的笃定期盼之中,她心下温暖,轻轻点头应道:「好。那等你好些了,便带我去看。」 两人都在心底将此事暗暗记下了,宁言君把话题转回了正题:「小龙,我以后在人前,会依旧唤你『嘲风』。好吗?」 生怕嘲风难受,宁言君不等她回答,便补充解释道:「你也知晓摄天军的目的。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在哪里布置眼线,直唤你小龙,难免让人生疑,太危险了。」 君儿是为了自己的安危才选择了稍微生疏的名字,又与自己解释的清清楚楚,嘲风怎会蛮不讲理?她先是爽快应了:「好。只要君儿记得,我是你独一无二的小龙就好。称唿什么…倒没那么重要呢。」 又道:「不过,我不怕那所谓的摄天军。君儿也不用这样担心我。跟在宁如玉身边那个使坏的摄天军小喽啰,已经被我杀了。」经过此事,嘲风便与摄天军结下了梁子,他们再敢有任何威胁到君儿安危的动作,她绝不会手软。 第126章 认旧形闺中议摄天(下) 「是红绡。我之前便让瑶华查过她,来歷掩藏得极深。但她是前不久来到相府的,算算…应和你再次来人间的时间相差无几。」 宁言君表情有些凝重:「想来是你的神力,很早就引起了摄天军的注意。由此可见,摄天军绝不简单,凡间又有天律禁制,你的修为再高,也发挥不出几成,切不可轻敌。」 嘲风明白君儿是关心自己,乖乖巧巧应了、不让她担心。 「小龙,这几日,我想回相府——」宁言君话还没说完,就惹得嘲风急了:「君儿这就要回去?」 也不给君儿解释的机会,小银龙连忙道:「可我、我的伤都还没好!哎哟,好痛好痛…」 说着,前一刻还信誓旦旦与君儿说自己就快「痊癒」的嘲风立刻「变了卦」,只见小银龙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胸口,将眉眼都皱到了一团,嗷呜一声,身体僵直,歪歪斜斜就重重倒在君儿怀里,半分力气也没了,一副自己的伤势已经严重到又要晕过去的模样。 另一只爪子还紧紧攒住君儿的衣裙,就好像绝不会放手让人家离开一般。 宁言君忍俊不禁,衣襟上紧紧所锁住的小爪子,也将自己的一颗心儿揣到了她怀里去,早已不属于自己了呢。 宁言君柔声解释道:「是先回去一趟,以我爹的性格,宁如玉莫名其妙地出事了,他肯定会派人彻查。也一定会找我前去问话。更何况,爹肯定会为她举办丧礼。届时我也不可能不现身。恐怕你用灵力化出来的傀儡没有办法很好地应对,会让他看出端倪。」 言君已经从旁人那里得知了在润雪居顶替自己的,其实是嘲风用术法化出来的「傀儡」。 硬邦邦「晕倒」在君儿怀里的小银龙听罢,总算松了一口气,半睁开一只眼睛。 宁言君又忍不住点了这个小淘气的鼻尖:「所以,我只是先回去一趟,将这些办好了,我便回来继续陪着你。直到小龙真正痊癒。」 嘲风抿嘴微不可查点了点头,小心问道:「君儿,会不会怪我?」 「怪你?」 「怪我…杀了宁如玉。」嘲风问得十分小心,那毕竟,是君儿的亲妹妹呢。 宁言君一听,没有犹豫,摇了摇头:「傻瓜,你若是不杀她,她便会杀了你。我又怎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怪你呢?」她嘆息一声,「哎…她最后落得如此下场,只是咎由自取…」 装死的小龙连忙「活」过来,捏着小爪子:「想杀我便罢了,她想害君儿,我决不允许!」 「嗯,我明白。是小龙保护了我。」只是小龙此举,必然会引起摄天军更多的注意、很可能给嘲风招来危险…这也是自己务必尽快回去一趟的理由。 宁言君若有所思:「另外,我也想将这些事情,与瑶华交代一声,有她在润雪居,咱们也可以多一个照应。」 「好。君儿信任瑶华,那就都与瑶华说了。她那丫头还不错。君儿之前晕倒时,她可着急了呢。」两人商议好,带伤的嘲风偏要亲自送君儿回润雪居,吓得正在替「小姐」换香的瑶华生生将手里的小铜炉给扔到了地上,上好的薰香撒了一地。 她左看看桌边的「小姐」,右看看窗边和晁公子站在一起的小姐,脸上的惊愕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也来不及关心薰香,更来不及与谁行礼,直直就把自己的心声说了出来:「这、这是,怎么回事?!」 嘲风扬起嘴唇,眼里满是自信,随手一挥,桌前的「小姐」便消失不见。 瑶华眼睁睁看着一模一样的两个小姐,又兀地消失掉一个,抬手揉揉自己的眼睛,自言自语一句:「我、我还没睡醒!」拍拍自己的脑门,转身就想离开。 嘲风哈哈大笑:「你个丫头,连自家小姐都不认识了?」 第208页 瑶华顿住脚步:「小姐,您、您真是小姐?」 宁言君忍住笑意,嗔了自家淘气的小龙一眼:「好啦,你就别逗瑶华了。」 宁言君这才将嘲风身份不凡的事情,与瑶华说了,又生怕隔墙有耳、被所谓摄天军的暗线听了去,只说嘲风乃是天外神仙,没有讲得十分详细。 听得瑶华一愣一愣的:「难怪、难怪小姐近日变得那么寡言少语,每日要做的事情,也更加千篇一律…原来…」一个劲儿说了好些个「难怪」。 瑶华似是在一点点艰难消化匪夷所思的事实,脸上凝滞的表情,俨然和许多年前,那一双丫头一模一样,一切关于晁公子的事情都有了理由。小姐原本无解的命运,是否也会因此而有了转机? 命运不就是神仙书写的么~瑶华越想越是替小姐感到高兴,见自家小姐跟随晁公子离开这么久,向来喜欢「畅想」的瑶华,已经开始兴奋地期待着自家小姐赶紧生出一个无比可爱又古灵精怪的神仙童子出来了~ 瑶华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变化,最终还看着自己的肚子一阵兴奋,宁言君一下子便猜出了瑶华这丫头的小心思,俏脸顿时变得绯红。小心翼翼看了身边笑得开怀的嘲风一眼。 不知小龙,是否还记得「小小龙」和「小君儿」呢? 越想越脸红,宁言君迈步来到门边,犹豫片刻,还是对嘲风道:「好了,嘲风,这里不宜久留,你快些回去吧。」 嘲风嘴角的笑容立刻凝固住,两三步走到君儿面前:「天色还早,我、我再留一会儿不可以吗?」又忍不住再靠近一步,「君儿就那么想我走?」 还在桌前畅想的瑶华眨眨眼睛,看着晁公子走到了小姐面前咫尺的地方站定,这「毫不客气」的一步拉近距离,可说明了太多问题,就差一把就将小姐搂进怀里了!下一刻便听到晁公子这般带着小委屈的问话,这话都是自己能听的吗? 瑶华连忙缩着脖子,无声无息退出了房间。关门时都还在激动发笑,只等着抱上神仙童子、沾沾福气了。 两人可猜不到瑶华的小心思,宁言君含羞又无奈道:「我怎想赶你走?宁如玉的事情风声还没过去,我担心…摄天军近日会严密监视相府。」 嘲风嘴巴噘起来:「他们哪有那么厉害?」压低了声音弱弱地喃喃,「连龙息都要搞错,都是乌合之众嘛。」她哪里是轻敌不听话,不过是小龙脾气犯了,就想多陪陪心爱的人儿嘛。 宁言君又无奈又心暖,看着她微微翘起的嘴唇,干脆鼓起勇气凑近,将自己的粉唇印了上去,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离,很快就将她稍微推远,还偏过头去:「小龙,你、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回去之后也要好好休息。我办完事,很快就去照顾你。」 嘲风呆愣在原地,所有的感官和记忆,都停留在了嘴唇处。君儿说的好几句话,也只是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好像有一种奇怪又令人心动,陌生又无比熟悉的感觉源自心底、涌上心头,引发了剧烈的心跳,却捉不住一丝痕迹。 宁言君小心抬眼,就见这人已经完全呆愣住,脸上的温度更甚,小心翼翼问:「嘲风?」 得了如此美好的「礼物」,嘲风哪里还敢反驳君儿?当然君儿说什么便是什么:「好,我、我这就回去。」揣着呆呆愣愣的小表情、上蹿下跳的小心脏回去。 说罢,小龙毫不多留,只一瞬间,就消失在了润雪居。 「诶?」这下又换言君不舍了,还没来得及嘱咐一句呢,那人便走了。宁言君抬手纤指轻轻触碰到自己的粉唇,又兀自摇头赶紧甩出让她心动的小紧张,几步来到房门口打开门。 门外憋着兴奋的瑶华正在放空自我,畅想小姐未来的幸福生活,身边的门忽而被打开,让她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小、小姐,你们这么快?」又发现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自家小姐正红着脸,一脸无奈看着自己,瑶华立刻站得笔直保证,「小姐,我没有偷听!」 宁言君努力忽略掉瑶华用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措辞:「瑶华,有些重要的事情,我需要嘱咐你。」 瑶华见自家小姐表情严肃,也端正态度,跟着她进了屋:「小姐?」 「有些事,需得你去仔细探查。」宁言君在瑶华耳边密声与她细细吩咐一遍。 瑶华眼中浮现出惊疑的神色,不敢耽搁,连声称诺:「是,小姐,瑶华明白。瑶华这就去查。」 当晚,景安公府咸维堂内灯火通明,自二小姐出事以来,相府上下都好像紧绷着一根无形的弦。 誓要将真相差个水落石出的宁鹤年派人一连搜查了几天,没有实质进展,适逢几日冬风凛冽,捲起玲珑居废墟上的灰烬尘埃,笼罩整个相府。 在左右的再三劝说下,宁鹤年只能让人姑且先将宁如玉挫成灰烬的尸骨尽量收集起来,配上衣冠,先行举行丧礼,免得被冬风卷尽、尸骨无存。 作者有话说: 甜几章~ 第127章 轮转盘荒唐内训言(上) 一个头髮花白的老头敲门进了咸维堂,又吩咐左右全部退下、合好了门,与宁鹤年禀报了这几日准备二小姐后事的情况,宁鹤年听罢未置可否,算是默认了老头的安排。 那老头这才弯腰向宁鹤年呈上一个小布包:「大人,奴才们在废墟之中收集二小姐…」老头生怕刺激到大人的情绪,小心换了一种措辞,「在清理废墟之时,找到了一些可疑的证物,经过老奴和几个眼力好的奴才仔细辨认,这些应是修士布阵施法用的东西。」 第209页 宁鹤年眼中尽是疲惫,就连脸上的皱纹都多了不少,他接过小布包拆开绳结,一股浓烈刺鼻的烧焦气味扑面而来,让他的眉头皱得愈深。往布袋之中一看,黑黢黢一片,哪里能看清是什么,老奴禀报的结论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混帐!」宁鹤年将那布包狠狠扔在地上,痛心拍了桌子,「我早和那丫头说过多少次,让她将心思放在正道之上!机关算尽,最后反送了性命!」 老奴似是早就习惯了宁鹤年发火,并没有被他突然的暴怒吓到,等着宁鹤年的怒火稍微平息,他才继续禀报导:「另外,您派老奴探查的,这几日,相府周围那些探子,应该…是圣上的摄天军。」 「摄天军?」宁鹤年不屑看了一眼地上的布包,自然而然就将两件事联繫在了一起,「哼。定是如玉与这些修士有了来往。迷信鬼神,妄送性命!」 老奴面上浮现出担忧之色:「摄天军尊主当下正得盛宠,殿下很快出发前往镜泊山,听闻摄天军已经准备了十分隆重的仪式。」 宁鹤年一听,冷笑道:「痴迷神鬼的狂徒而已,妖言惑众。便让那跳樑小丑先得意一阵子,随意带着殿下出去玩玩吧。这也是言君最好的机会。」宁鹤年是从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 提起大小姐,那老奴突然想起一事,眯着眼睛,自言自语一般琢磨道:「说来…青光白日,又不同于夜里,即便符咒阵法引发了火情,二小姐当时,想来也应该有时间从房里逃出来的…就此香消玉殒…着实有些让人疑虑。」 老管家细细一想,眼中浮现出惊讶神色:「二小姐平日在府里,一直和大小姐最为不合。这…有没有可能,是大小姐的…手段?」 宁鹤年皱眉:「言君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么?向来是如玉在处处刁难与她。而言君性子软弱温柔,也不屑于以一些暗处手段来害人…」 说到一半,宁鹤年声音渐弱,又久久不语,就在老奴以为他要就此沉默时,宁鹤年转而道:「若真是言君所为,如玉…倒也算是死得其所。」 「那个位置」,就算坐上去了,要想稳住,也绝对不是一件易事。坐稳那个位置的女子,哪个手上不沾染血污,哪个又没有一刻冰冷的玲珑心呢? 若是如玉能以一死换得言君这颗「心」,也算了为了宁家的未来而死,自然是…死得其所。 大人竟可将女儿的死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老头心下骇然,低着头在一边静立,不敢再置喙。 半晌过后,就听宁鹤年再次开口:「将言君叫来。」宁鹤年抬手揉了揉眉心,「上头的大事,一刻也耽搁不得了呢。」 果真如宁言君猜测的那样,宁鹤年一定会因为宁如玉的事叫她来问话。幸而此时润雪居里已经重新变为了真正的言君。宁言君很快到了咸维堂,向宁鹤年行礼:「爹。」 宁鹤年点点头:「坐吧。」 宁言君便随意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端坐。 宁鹤年审视一般看着几日不见的言君,没有着急进入正题:「言君,这几日,爹忙于如玉的事情…没来得及与你谈谈。如玉的事,你怎么看。」 父亲早就对两姐妹不对盘的事情了如指掌,宁言君并没有刻意装作无比伤心的模样,只嘆息一声:「有些突然。」 「你恨她么?」宁鹤年随意摩挲着指节。 宁言君摇摇头:「恨与不恨,都没有意义了。」说得直白,即便是恨,被恨的人已死,恨还有什么意义呢?丝毫没有拐弯抹角、曲意逢迎的意思。 宁言君太过了解自己的父亲,他如此试探般的提问,不过就是怀疑自己设计害死了一向关系不合的宁如玉。自己若是装出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只会适得其反,不如直接以最淡然的态度去面对,便不会让父亲多加猜测。 宁鹤年听罢不语,只深深看着宁言君,宁言君也从容与他对视,半晌之后,也不知宁鹤年有否看出什么端倪,终于揭过这一茬不提,转而道:「太子殿下,下月便会启程前往镜泊山。」 「镜泊山?」宁言君蹙眉。距离下月,时间已所剩不多,她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难道这么快…宿命便要走到这一步了么? 「嗯,虽然是听信摄天军之言,做的荒唐之举,但此举,恰恰也证明了太子殿下即将…成为大宣之主。」他仔细看着宁言君的表情,缓缓陈述道,「殿下特地交代了。想要带着你,同去见证成神大典。」 宁言君心里咯噔一声,果然… 宁言君不吭声,宁鹤年便挥袖指了指身边的位置:「来、言君,到为父身边来。」 宁言君深吸一口气,起身坐到了宁鹤年身边。 宁鹤年这才继续道:「言君,为父从前有两个女儿之时,便一直最信任你。信任你的才智,信任你的品行。不论从哪一方面,如玉都不及你,这也是导致她走上岔路、最后落得如此下场的原因。」 宁鹤年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悲伤来,是给宁如玉的,他倾身轻轻拍拍宁言君的肩膀,就好像一个十分疼爱女儿的慈父一般:「如今,为父只有你了。希望言君,不要让为父失望。」 宁鹤年说得真诚、甚至有几分感人肺腑的意味,宁言君心中却早就认清。自己,和宁如玉,在父亲心中,一向都只是放在权数天平另一端的筹码,只是自己的份量,比宁如玉高了一些罢了,并无本质区别。 第210页 如今筹码少了一个,父亲又怎会不心疼?而相应的,自己也必须要为他换得想要的权利,否则,他绝不会善罢罢休。 宁言君心下想着,点头道:「女儿明白。」 宁鹤年却突然莫名道:「你的模样,很像她。那是…能让每个男人都为之倾倒痴狂的美。」 宁鹤年口中所谓的「她」是谁,自不比多想。 听父亲提起娘亲,宁言君眼底黯然,她从小就明白,醉心于权数的父亲,哪里会真正付出什么感情?即便娘亲倾尽一切为了他,他也只不过是爱她的容貌,从来没有给过娘亲真正的幸福,直到娘亲因为难产而死。过去这么多年,父亲再提及她时,提到的,也不过是容貌而已…言语间还处处流露着轻浮的意味。 可笑的是,天命似乎也不想让他得逞,父亲,始终没能再求得一个所谓的、能为他「延续香火」的儿子。 从那之后,他便变本加厉,愈发醉心于权数,无「子」可传,他便要在有限的几十年里,让自己坐到风光无两、权倾朝野的位置。即便…牺牲一切。 宁言君不语,宁鹤年倒是打开了话匣子:「为父安排了人在太子耳边称颂你的容貌才学,近日,殿下可是专门问了你的画像,听闻他看过之后十分中意。想来,你只需在去镜泊山的途中,稍使手段,太子正妃之位,便是你的囊中之物。」 宁言君依旧不语,宁鹤年失了耐心,有些不悦,皱眉沉声道:「言君,为父在与你说话。」 宁言君敛目颔首:「是,爹爹的吩咐。言君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 宁鹤年眯了眯眼,他又怎会听不出宁言君言语间的倔强不屈:「哼,内训堂十余载,你不会连自己的使命是什么,都还不明白吧?!」 「女儿明白。光耀宁家…」宁言君声音一顿,成就父亲对权势的渴望,「是我生而唯一该做的事。」 「明白就好,爹这么做,既是为了宁家,也是为了你。」他靠上椅背,半捏起拳头,「母仪天下,是所有女子都梦寐以求的生活,而我的言君,生来,就是要坐到那个位置上的。」 「为父明白,你们年轻人心里想的,不过是那些所谓的真情、盟誓,当下景城里不少青年男女,都抱有这样的想法。」 宁鹤年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又很快恢復到片刻之前的古井无波:「为父也知晓言君对爹为你安排的这一切,是有所牴触的。恐怕也只有你真正见了殿下,真正按为父说的去做了,才会懂得为父的苦心。殿下气宇轩昂、宽厚仁德,也是所有女子仰望的对象。只要你见了,一定会倾慕倾心的。」 宁鹤年还在企图以三言两语说服自己的女儿能够安心屈服命运,宁言君也只是表情平静听他说着那些可笑的「说教」。如往常无数次一般,一场各怀心思的交谈不欢而散。 作者有话说: 宁鹤年会给君儿安排什么呢~ 第128章 轮转盘荒唐内训言(下) 而在景城皇宫后山的度天宫之中,另一场气氛沉郁的会晤正在进行。 堂中光线十分昏暗,走廊上,众修士来往忙碌,映在泛着暗色的窗棂之中,仿佛鬼影憧憧。 堂内乍一看,只有一人,正是红绡的「义父」。只不过他曾经一向是坐在主位上训斥红绡和一干手下的,此刻倒是跪伏在地,连声大气儿也不敢喘。 却听堂上角落间响起一个干哑的声音:「有这等事,你为何不报?」语气轻描淡写,好似在讲述一件十分平淡的事情,在这样阴沉的环境之下,却显得格外有威慑力,教地上跪伏的人身体一颤,背后的冷汗细密冒出来。 循声看去,就见窗边好像「飘着」半页书信,仔细一瞧,才能看清一个高瘦的人影正站在屋角的阴影之中。黑白相间的道袍,黑色部分几乎完全隐于黑暗,只露出小片的白色来,束在清冠之中的髮丝花白,他的脸上几乎看不出血色,就好像枯木一般的苍白,表情也是十分木讷僵硬,衬在黑色的衣领上,就好像漆黑洞口之中忽而飘出的一张幽面,莫名给人一种可怖之感。 明明应是一位年过古稀的长者,却无论如何仔细瞧,都无法在他的脸上找出一丝皱纹来。 没等到回应,阴影之中的人眼中意味看不明晰,他合上信纸,手腕的几道符环在寂静之中撞出几声轻响来。 他转过身来,随手就将信纸扔了出去,信纸飘飘荡荡落下,却不偏不倚正好飘到黑袍人伏在地上的脑袋上。 跪伏在地上的黑袍人只觉得象是挨了一闷棍,嗑得脑袋嗡嗡直响,他紧皱眉眼,头皮都印出乌色的血痕也丝毫不敢叫出来,几乎将脑袋埋进了地毯里,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尊主!尊主息怒,属下以为…以为那、那晁枫,只是普普通通、故弄玄虚的小妖。却不想…它竟然…」 说到这里,黑袍人捏着手下的地毯,就是一阵悔恨,虽然他和红绡没有真正的父女情义,但红绡也算是他一手栽培多年的左膀右臂,若不是他轻敌小瞧了晁枫的本事,怎会轻易便将红绡折损了… 原来,阴影之中的「幽面」正是摄天军的尊主,那个传说中专研屠龙之术数年的修士。 他从角落中走出来,在主位上落座,一边道:「能用出那样的妖火。你说的那『晁枫』,至少也当是蛟龙。」摄天军尊主笑了笑,又是轻飘飘的目光落到地上的人身上,「你…竟然就让一个黄毛小丫头去处理。」 第211页 黑袍人冷汗如雨下:「尊主赎罪!属下尽心竭虑为我摄天军办事,只是一时不察,没能窥得事情全貌便草草下了定论,才酿成大祸,还望尊主看在属下以往表现的份上,从轻发落…」 摄天尊主沉默半晌,在黑袍人冷汗浸透了后背只是,又开口道:「罢了罢了。」 黑袍人一愣,就、就此作罢?万分惊喜:「谢尊主开恩!谢尊主开恩!」又想了想,企图将功补过,「属下一定竭尽所能速速将那妖龙捉拿!」 「呵,你想得倒是很轻巧。此事,已经不是你那点修行可以处理得了的了。」摄天尊主掸了掸道袍袖口,「且不说那妖龙修为几何。宁相是什么身份?宁相家的二千金活活被妖火烧死,兹事体大,圣上和殿下都不得不过问此事。」 黑袍人一听,这件「苦差事」顺理成章不再是自己的任务,心里反倒大大松了一口气,不再坚持请缨,只道:「是,大火发生之后,属下也暗中去废墟那里探查过。那『晁枫』,也可能真是三龙子一支血脉。」他哪里有本事对付三龙子血脉呀! 摄天尊主沉吟不语,对黑袍人说的「三龙子血脉」未置评价:「幸而伤的不是宁相家的大小姐。否则,我就算再为你求情,你这颗脑袋,现下也没机会在我面前说话了。」 黑袍人眼珠一转,立刻磕头连连说着「谢尊主怜悯!」 「殿下尚且不知晁枫之事,只说了,让我们务必保护好宁家大小姐的安危,决不允许在去镜泊的路上出半点纰漏。」 黑袍人皱眉:「这,可那妖龙和宁大小姐纠缠不清,殿下还要带上宁大小姐一同前往镜泊山,会不会…不妥?」 摄天军尊主目光一凛:「殿下和宁小姐的事情,也是你可以妄加议论的么?」说得那黑袍人连连掌嘴称错。 摄天尊主这才收起凛冽的目光:「我们摄天军此行首要的任务,是保护好殿下和宁小姐的安危,让殿下的成神大典不受影响。且先看看那妖龙会如何作为吧。想来,它的目标,只在宁小姐。若是它真的随宁小姐跟在队伍左右,我们,才有更好的机会摸清它的底细。届时,就算它再有一身通天的本事,在天律禁制之下,也不会是圣上和殿下…以及我们摄天军的对手。这只妖龙,说不定还为殿下登基,献上一份厚礼。」 天律禁制,这可是黑袍人从没听过的说法。尊主修为高深莫测,想来早就有了屠龙的十足把握,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修士能比的。 黑袍人听得一知半解,也不敢多问:「是,还是尊主思虑周全!」他只需办好自己分内的事,尊主要如何对付那只妖龙,就不是他能揣测的了呢。 接下来的两日,宁言君在润雪居也等到了瑶华探查的消息。太子、摄天军,桩桩件件的事情,让言君有些心乱。 再次回到了她「缺席」多日的内训堂。却见今日内训堂上,来了一位新的内训先生。 那中年妇人身材丰腴,衣着艷丽华贵,体态倒是十分优雅,一看便是接受过专门的姿仪训练,一双笑满了皱纹的双眼闪烁出老辣的精光,她带着笑,与宁言君见礼:「老奴见过大小姐。」 宁言君也得体向她行礼:「言君见过先生。」并不多问一句。 中年妇人笑了笑,主动道明缘由:「大小姐,大人专程吩咐了,从今日开始,内训堂会由老奴给小姐加训几日。」 说罢,她首先自报家门:「老奴从前是在圣上后宫里做嬷嬷的,从前的明仪皇后娘娘,如今的贵妃娘娘,都曾在老奴这里『修习』过。圣上荣宠无两的。若不是皇后娘娘红颜薄命,圣上的御体抱恙,现在圣上的后宫里,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那中年妇声音一顿,吸了一口气,摆摆手道,「哎,小姐赎罪,老奴失言。」 自道失言,眼里又丝毫没有惊慌说错的神色。反而是满满的炫耀自得。 只是说到这里,宁言君便隐约猜到了她的「内训堂」会教授什么样的内容,不由得蹙起眉头。并没有像内训先生所期盼的那样,露出欣喜期盼的神色,甚至连恭维几句的客套话都不想给出来。 这一套说完,那妇人见宁言君表情不对,她想了想,没有像其他内训先生一样,以拿着戒尺、高高在上的姿态训练宁言君,反倒走到言君身边坐下,就好像亲昵的邻家大娘一般,也不与人家商量,主动牵起宁言君的手。 宁言君有一瞬间的抗拒,下一刻,又咬牙将动作化在隐忍之间,由得内训先生牵着,沉下心来姑且听她说道,另一手却下意识攒住了衣袖。 内训先生拍拍宁言君的手背,熟络地与她说道:「老奴素闻大小姐乃是在景城甚至整个大宣都出了名的才女闺秀,时下适龄的名门小姐,哪个不以您为旗帜?才俊公子们,哪个不希望能娶到像您这样的女子?老奴来之前,也专程向另几位内训先生都打听过了,小姐蕙质兰心,样样课业都学得很好。」 内训先生嘴角扬起神秘的弧度,稍微压低了声音:「大小姐,只要再将这『黄赤合欢之术』稍加理解,内外兼修,那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宁言君目光一沉,心情也随之沉到谷底。果然…熟诗书知雅乐的她,从书里读过博物万象,虽从未听过这种说法,以她的聪慧,却也一下子就能明白,内训先生所谓「黄赤合欢之术」,是说的什么。 第212页 内训先生摇头晃脑,像说诗书一般娓娓道来:「小姐可不要小看了这门不简单的学问。如何能让夫君在繁忙的公务之后,于你的温柔乡得到身与心的解脱释放、魂牵梦萦,又不会像勾栏青楼里那些下三流的丫头那样淫奔狂放。说来,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这样的话,摆在檯面上来说,还是一个陌生的妇人说出口,而自己逼不得已一定要听的,宁言君脸色又白又红,却不是与嘲风相处时的那种少女因心动紧张而起的羞涩,而是一种羞愤交加的难堪和悲戚之感。 内训先生见她脸上青红变换,笑道:「老奴知道,提起这事儿,待字闺中的小姐难免会有些害臊。不过这事儿呀,乃是人之常情、天经地义,赓续血脉的头等大事,谁都会经歷,总是要学会的。」 内训先生说着,从一边拿来一本书,重新在宁言君身边坐下,翻开书:「黄赤之术不同于诗书,还是须得从直观上来学,容易些。」 作者有话说: 嘲风:教坏我的君儿我杀了你! 第129章 路苍茫融情酿别绪(上) 宁言君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书,只看了一眼,便垂眸不再多看,心中波澜越深。只觉得,有了今日这荒唐的所谓「黄赤之术」内训堂…可笑的内训堂,也终于揭开了它的遮羞布。 父亲为自己安排的命运,着实是可笑至极。自己生来所有的「意义」,不过是为了处处迎合别人罢了! 宁言君心里中羞愤全数化作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之感,比以往任何内训堂,都来得要强烈。耳边是内训先生声线故作神秘亲和的讲述,听起来,和淫邪的讥讽调笑没什么两样。宁言君忍不住伸手触到袖中暗藏的那一枚小符印—— 召棠公府中,没了君儿的温柔照顾,九殿下几乎整天都将自己闷在房里睡觉,企图用睡眠来加速时光的流逝,直接来到君儿办完要事的那天。 小银龙在阳光之中翻了个身,忽而就感觉到心里突突跳错了一下,她一愣,意识到那是什么,下一刻便已经消失在房中。 待到宁言君反应过来之时,已然触动了嘲风留下的符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龙在眨眼间,便已经出现在房内,还一巴掌打晕了讨厌的内训先生,站在自己面前了。 「新来的老太婆?!」嘲风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瞧了被自己打晕的内训先生一眼,又摇摇头嫌弃道,「看着也和其他的一样讨厌。怎么还敢挤到君儿身边了?!」 嘲风一边不满地碎碎念着「真沉!」,一边将那以晕死过去、挤到君儿身边的老太婆生生拖到了远一些的位置,自己在君儿身边坐下,一面对君儿,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回了她的温暖欣喜:「君儿,事儿都办好了吗?怎么不早些叫我过来接你、又平白听这些老太婆啰嗦?」 心里揣着委屈的宁言君一看到自己的心爱之人,一下子便绷不住自己前一刻的冷淡从容,不小心便表现出了自己的脆弱,眼眶一红,颤声唤道:「嘲风…」 嘲风看出了君儿的不对劲,心里着急,连忙就将她揽进怀里,像呵护着世间珍宝一般小心翼翼抱着她,一边急问:「君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这新来的老太婆,也凶你了、罚你了?!」越说声音越怒。 宁言君心中的酸楚委屈都在落入她怀抱的一瞬间全部决堤一般爆发出来,转头就将脸埋进嘲风的脖颈之间啜泣,让她屈辱的内心也终于靠上了温暖如春的港湾。 「君儿、君儿…」嘲风心疼地哄着唤着,一边气红了眼,瞪了一眼地上的老太婆,若不是君儿离不得自己,她定会上去三两拳将她打成猪头。 等到怀里的人儿稍微排解了委屈,再抬头之时,嘲风看到的就是双目通红、哭得梨花带雨的君儿。 嘲风的心都跟着揪做了一团:「君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嘲风还急忙从君儿手里将她的绣帕拿过来,又见手帕都被君儿捏得不成形状了,只能在干坤袋里摸索一阵,一手要抱着君儿不能松开,另一手急得都有些颤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全新的手帕来,为君儿一点一点擦了眼泪。 屈辱和难过终于在嘲风的细心呵护下渐渐沖淡,宁言君收拾好心情,抿唇摇摇头,却没捨得离开她的怀抱:「没、没事…内训堂就是如此…我已经习惯了。」若是没有遇到嘲风,咬着牙,她也能将这堂内训堂冷脸熬过来。 只是有了心爱之人的迁就和呵护,就好像心上生来保护自己的尖刺盔甲都被心上人的柔情所融化,反而很难做到如以往一般坚强冷漠了呢。再坚强再理智的人儿,在心爱的人面前,也很难伪装。 这还叫没事?她的声音,正好挠在嘲风心上最柔软的位置,嘲风左右看看,老太婆被自己打晕了,君儿又委屈着呢、不愿诉说,嘲风情急之下,目光落到桌上的那本书上,伸手就去拿。 宁言君一惊,连忙阻止:「嘲风!你不能——」手快的嘲风却已经翻开了那本书。 嘲风一看,书里几乎没有文字,第一页画着两个对坐在床上的男女,又连续翻了几页。这、这是?正要继续往下翻呢,手里的书,又被君儿「夺」走了。 宁言君双颊生出真正的红晕,夺过书来就紧紧把它抱在怀里,又觉得那奇怪的书藏在怀里也不合适,就好像被烫到了一般,连忙把它放到老远、嘲风够不到的位置,一边还羞恼道:「你、你不能看这个…」 第213页 半晌没有听见嘲风的回应,兀自羞恼微微低头的宁言君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就见她表情凝滞,眼里是复杂的情绪,宁言君心里惴惴不安,莫不是…小龙,看懂了什么、想起了什么? 千百年前,微雨双燕也给了她一本这样类似的书。只不过她们的目的,是真诚的祝福,和现下内训堂的目的截然不同。 宁言君的心绪一下子就不自觉飘飞到了千百年前,苍江空谷之中,那个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旖旎夜晚。那个她记了千百年的夜晚,也是她们…真正属于彼此的夜晚。 脸上的热度一发不可收拾,连耳尖都变成了新熟苹果般的淡红色,宁言君小心试探:「嘲风…?」 嘲风脸上的颜色也是几经变换,最后化作愤怒:「她们,她们教你打架?!」君儿这纤弱的身材,内训老太婆,莫不是要训练她武艺吧!难怪君儿会委屈了! 宁言君愣住,打…打架…?随即不知是气还是笑,自己的小呆瓜,一向心思明净如清潭、纯洁如孩童,又哪里能理解那书上的事情? 能将这个描述成「打架」的,恐怕天上地下,除了最纯真的孩童,也就只有她了。她还是她,一如当初…宁言君藏起心里羞涩,摇摇头:「不、不是…怎么会是打架…」不知为何,心底还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可惜。 「不是打架…」那书里的两人,是在做什么呢?嘲风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奇怪感觉,仔细思索,却又想不起任何线索。 她只能暂且搁下回忆,皱眉对君儿认真道:「君儿,既然内训堂如此让你受气,我看那宁老头,也不是真心疼你。你随我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上一世咱们去过的那个空谷,我还记得在哪!我记得那里有山有水,还有很多花儿,君儿那么喜欢花,一定能住的很舒坦!」 「离开…?」还是去那个空谷… 「嗯,君儿和我离开,还管他什么内训堂、什么宁老头!」 和她离开,抛却所有束缚自己的命运、枷锁,听起来多么的让人心动。宁言君张了张嘴,多想就此应下,好好牵着她的手,与她再次奔赴她们想要的未来。即使曾经的小龙伤过自己,她也愿意。 只是,摄天军就好像一直在暗夜之中窥伺的饿狼,疯狂地寻找着嘲风的蛛丝马迹,宁家二小姐才死,大小姐又人间蒸发,无异于又将线索送到了摄天军面前。饶是嘲风修为再高深,在天律的禁制和束缚之下,无论是进是退,都不可能不受伤害?她又如何能自私地答应,不顾嘲风的安危? 宁言君垂眸,竟对曾经的越流君生出几分艷羡来。上一世,虽只相守过寥寥数天,却也算是真正自由自在、随心地相守过。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越流君心底的希望之火,都未曾熄灭过。而今,她却只能生生将嘲风推远。 「君儿?如何?」嘲风凑近了些。 宁言君抬眼,对上小龙殷切的目光,心中说尽了千般万般的「愿意」,也随着眼底划出的阵阵涟漪最终平息在理智与深情之中,她抿唇牵起一个浅笑,摇了摇头,对嘲风说:「小龙不必担心。内训堂而已,不往心里听便没事了,你先带我去召棠公府吧。还是如之前便商量好的那样,你先养好伤。」 嘲风还想再劝,又觉得要让君儿抛却一切,岂是一两句言语之间便可实现?她暂且压下心里的冲动,没有再多言,却默默在心里记下了这件事。点头道:「好。我先带你回去。」 就这样,嘲风带着君儿回到了召棠公府,除了言君中途抽空又去参加了宁如玉的丧礼之外,两人几乎是朝夕相处。即便在夜里,嘲风也吵着闹着软磨硬泡非将君儿留在了身边,君儿不好意思,她便十分自觉地化作小银龙的模样。 就好像千百年前在流月宫之中那样,陪着君儿一同入眠。 可是,嘲风明显能看出来,言君心里揣着事,即便她看自己的时候,眼里始终是最深的柔情,嘲风却能分辨出眼底那一丝藏得很深的不舍和挣扎。可是无论嘲风怎么旁敲侧击,君儿总是欲言又止,再以其他的事情搪塞过去。 宁言君依靠自己手下有限的资源,探听出了摄天军近日的动向。也愈发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到底该做怎样的选择,只是迟迟捨不得决断罢了。 而平日明明性子那么急躁、直率的嘲风竟也不敢多问。似有所感一般,她意识到…如果问清楚了,君儿的回答,或许是她所不能接受的事实。君儿不忍直说,她同样需要一些时间,来为这一切做好心理准备。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卷 是共同冲破命运的故事,肯定会有坎坷,也一定会说好结局的~ 第130章 路苍茫融情酿别绪(下) 因为君儿说了,只陪到自己痊癒,便回去润雪居生活,嘲风心里揣着担忧,倒是不希望自己的伤好得那么快了呢…九殿下偷偷摸摸不按青翎的吩咐吃药、好几次都被君儿抓住。 宁言君又好气又心暖,眼瞧着命运的转轮即将开启,生生让她们往相反的地方渐转渐远,每天面对的,又都是她的笑,她的闹,她的懂事、她的淘气,处处让宁言君不忍开口。 又一次被君儿逮到偷藏仙药,嘲风撇了撇嘴,在君儿的注视下,只能乖巧答了一句:「好好好,我、我乖乖吃药就是…」这才转身老实将偷藏在枕头下的一小瓶仙药找出来。 第214页 好好的一小瓶仙药,竟被她偷藏在枕头底下,准是又想趁自己不注意就随手扬到窗外去。宁言君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生怕小龙在眨眼间就能将那仙药赖掉。 嘲风看着君儿「灼灼」的目光,药是躲不掉了,她又低头看了一眼仙药,不情不愿取下小玉瓶的软塞,有些犹豫,抬眼对君儿道:「药、药太苦了,特别苦,就这样…喝不下呢。」 「苦?」嘲风纠结的小模样,和曾经那个皱着小眉头,要与自己讲条件的糰子没什么两样。宁言君一眼就看穿这傢伙又要耍什么无赖,笑问,「你不是说,神仙的药,和凡人的药完全不同,喝着还会有一种甜甜的回味吗?」 「那、那当然不一样。」嘲风转了转眼睛,「但神仙的药,又不是只有一种口味,它神奇就神奇在,可以变换味道!」 宁言君瞧着她澄澈的眼里泛起小小机灵的光芒来,唇边的笑意愈发温柔,十分配合地问:「怎么变换味道呢?」 「可以随着喝药神仙心情的变换而变换。喝药的神仙,如果心情好了,那仙药就是回甜味的,如果喝药的神仙心情不好…那药就是苦的。」嘲风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宁言君瞭然地点点头,抿唇藏住笑意,柔声问她:「那嘲风,此时为什么觉得心情不好呢?」 「因为…因为君儿离我太远了!君儿离我太远,我就不开心,喝什么…都是苦的。」嘲风说得委屈巴巴,还不忘拍拍床边的位置,「君儿到我身边来试试,仙药…肯定就变成甜味了。」胸口的伤口已经癒合得七七八八,她都可以带着君儿神行无阻了,却沉溺于君儿的照顾,就是赖在床上,不愿意下来。 宁言君一怔,因为近来心事重重的缘故,她对「离」这个字,格外敏感,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嘲风此言…是话里有话,她凝眸对上嘲风的目光,却见她眼里只有耍小无赖时最纯净的委屈巴巴,再找不出其他的情绪。 宁言君暗道…自己大概是多想了,只能暂且压下心里升起的那一瞬间不安,只剩下听罢甜言蜜语之后的甜蜜。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经歷了这一番生死考验之后,小龙如今是越来越大胆,小嘴儿也越来越甜了。 宁言君顺着嘲风的意思,在床边坐下,笑盈盈问她:「那…现在,小龙可以乖乖喝药了吗?」 嘲风微微勾起嘴角,第一时间紧紧握住君儿的手,另一手也兑现承诺,仰头一口就喝了仙药,还将瓶子倒过来显示自己喝得一滴都不剩了,歪着脑袋对君儿笑道:「嗯!这下,就是甜的了。」一边说着,她扬起两人交握的手,「我就要…牵着君儿的手,再也不放开。只有这样,喝什么都是甜的。」 宁言君面上依旧是温柔笑容,心中却升起一丝苦涩,藏起眼中的波澜,点头道:「好。」 两人在屋子里还没多说几句话,就听庭院之中传来脚步声。 「有人来了。」宁言君想从嘲风的手里挣开来。 「来了便来了,我牵着君儿怎么了?不管是谁来了,都不能阻止我牵着君儿的手。」嘲风倒是霸道,紧紧牵着人家的手,就是不放开。 接着就是门外丫鬟的行礼声:「翎姑娘。」 敲门声想起,宁言君微蹙眉头,脸上晕出些许粉色:「是翎姑娘来了」来人是对嘲风痴心一片的青翎,就更不好与嘲风如此招摇地牵着手了。 嘲风一听,毫不见外:「是翎儿就更不怕了,她是自己人呢。」 宁言君哪里拗得过她?挣不开被紧握住的手,只能牵过被角将两人交握的手盖住,这才端端坐好,对门外的青翎道:「翎姑娘,请进吧。」 半晌才等到回应,青翎不知两人在里面做什么,也并没有心思去细想,推开房门进屋,只觉得整间屋子都瀰漫着嘲风和宁小姐暧昧的气氛。 看着走进来的人,宁言君的手被人「拿捏」,她也无法与青翎正式见礼,只能颔首权作见礼:「翎姑娘。」 嘲风倒是十分喜欢看君儿这般害羞又迁就自己的动人表情,乐呵呵地也沖青翎打招唿:「翎儿来了~」 青翎点点头,目光落到两人躲在被角之中的手上,又很快移开,随意询问了几句嘲风的情况。像前几日为嘲风看诊一样,用灵力探进了嘲风的手腕。果然…果然还是能感觉到嘲风逆鳞之中暗长的那个「东西」。 嘲风哥哥上一次从人间回栖梧境,逆鳞就受过一次伤,此事,青翎只是听师尊说过,当时嘲风哥哥独自将自己锁在房间之中,除了栖梧娘娘和师尊,谁也不能进去,是以青翎还从未有机会亲自探过。 今次为嘲风看了伤,她才发现嘲风的逆鳞之中,象是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即便伤口几乎痊癒,那东西也依旧存在,并且相较之前,丝毫没有消减。到底是宁言君的一根髮簪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还是旧伤留下的严重后果?青翎拿不准。 青翎有些不安,可只凭她的修为,很难在不伤害嘲风的情况下,探明那到底是长了什么。只有回去栖梧境之后,再慢慢探清楚了。 青翎抬眼,如实道:「嘲风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了。」看着嘲风时时没有离开过宁言君的目光和幸福快乐的表情,青翎在心底暗嘆一声,有些话,她不得不说。做了决定,青翎便对宁言君道:「宁小姐,借一步说话。」 第215页 宁言君挑眉,翎姑娘藏着的话,终于要对自己说了吗?「嗯。翎姑娘稍待。」宁言君答,见青翎率先出门了。这才回过头来与嘲风小声道:「小龙、我去与翎姑娘说话。」示意她放开自己。 嘲风皱着眉头,有些奇怪:「为什么你们要单独说话,偏偏把我给撇开?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宁言君柔声道:「想来是小龙伤势的事情,翎姑娘须得细细与我嘱咐清楚。当着你的面儿说,你一定会抢着闹着说你又痊癒了,然后偷偷不喝药。」 殊不知九殿下的心思早就变了,她现在正想抢着说自己「离痊癒还差得远」呢,嘲风被君儿一句调侃噎住,自己做过的糗事被君儿拿捏住,小声不满地嘀咕道:「君儿,说得我倒像个爱耍赖的小无赖。」 宁言君掩唇笑出了声:「我可没这么说,是小龙自己说的。」 嘲风又好笑又好气,腮帮子都气鼓鼓了,终于捨得放开了君儿的手:「快去快去,去了就快快回来!本小无赖,要生一会儿气了。」还不禁回头再多看了一眼,君儿笑得那么好看…她哪里捨得与君儿生气呀,这小无赖…做便做了。 宁言君心下暖软,以她最温柔的声线安抚道:「那等言君回来,再与我的小殿下赔罪。」 宁言君站起来,转身时,眼中的笑意却全数淹没在一种浓重的无奈之中,该来的,终究是要来了么?也好,自己迟迟下不了决心,那便…再劳烦翎姑娘让自己认清现实吧。 而宁言君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的片刻,气鼓鼓的嘲风也随之默然嘆息了一声,她深深看着君儿离开的背影,直到房门合上,都还没捨得收回目光。 她哪里又是害怕喝药,哪里又愿意再去做那顽劣的小无赖呢,她只不过…就是捨不得放开君儿的手罢了。 宁言君随青翎一同离开嘲风的庭院,就近进了隔壁的一座小偏厅落座,青翎没有主动开启话题,倒是宁言君面色从容看着她:「翎姑娘。有何事,要与言君说呢?」 「宁小姐。嘲风的伤势如今已经基本痊癒。你虽然伤她在先,现在也算尽到了道义,请你回去吧。」 果然。和宁言君预料的一样。青翎,是来请她离开的。早已猜到结果,宁言君心里并不算有多大的波澜,言君知晓她还没有说完,便沉默不语,等着她继续往下道来。 青翎反倒因为她的平静皱起了眉头:「也请你。不要再见她了。」 宁言君笑了笑,未置评价,只是反问:「是因为,摄天军么?」 青翎心知宁言君早已将自己的目的猜到了,干脆也不再拐弯抹角,与她明说道:「既然宁小姐已经猜到。想必也对嘲风的身份、近来摄天军的动响有所了解了。」 作者有话说: 要过年咯~ 第131章 前后境龙玦无断绝(上) 「嘲风怒而催动龙息杀死宁如玉和一个摄天军修士,彻底引起了摄天军的注意,本就想伤她性命的摄天军,已经派人暗中探查一切线索,很可能送到摄天军背后那个所谓的得道尊主手里了。」 青翎表情严肃,细细将嘲风目前面临的危机说与宁言君听:「且不说嘲风在天律禁制之下,能否防范摄天军未来会设下的陷阱和暗袭,能否将摄天军彻底击溃。就算摄天军只是徒有虚名,嘲风只用一成实力,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将摄天军覆灭。天律明白规定了神不可随意扰乱人间秩序,嘲风在人间引起如此大的动盪,也必将震动神界。若是事情闹大了,恐怕栖梧娘娘都救不了她。」 「无论进还是退,都会使她陷入险境,这人间,嘲风本不能再留。」 这些…思虑周全的宁言君又怎会没有想到,也真真是阻碍在两人姻缘之间最大的鸿沟。让青翎清清楚楚说给自己听,宁言君也正如自己所期望的那样,愈发下定了离开的决心。 宁言君眼中的无波之井,终于有了些许的波澜,她沉默片刻,就在青翎以为她会如预期一般反驳拒绝之时,轻声道:「我明白。」 青翎扬眉,宁言君如此配合,倒少了她许多口舌:「既然宁姑娘明白这其中利害,就请尽快决断。」 青翎心下暗嘆一声,这宁小姐…确是真心喜欢嘲风哥哥的,也不枉嘲风对她一往情深。 宁言君不语,青翎又稍微温和了语气,无奈道:「嘲风的脾性,想必宁小姐也了解一二,她对你有多么用心多么执着,你不可能不知道。旁人来说,她是不可能听的。」自己对于嘲风而言,不过是个「旁人」而已,唯有宁言君亲自去劝,嘲风才有悬崖勒的可能,青翎一咬牙,狠下心来继续道,「如果宁小姐有了决断,请尽快与嘲风…做个了结吧。」 说出这些。青翎觉得自己或许成了棒打鸳鸯断人姻缘的恶人,只不过为了嘲风哥哥的安危,她不得不说,也不得不…做了这恶人。 「了结」,多么决绝的词。就好像一记重锤生生落到宁言君的心湖之上。 她们刚重拾前世的不解情缘,今生,这一切也不过才开始不多日,便要生生「了结」。这样的「了结」,还要由她亲自来做,无异于手持利刃,再次刺进小龙的心窝,再将那带血的锋刀送进自己的心脏,生生将情丝从根部剜出来。 理智,却告诉宁言君,她不得不这么做。沉默的宁言君努力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再抬眼时,眼中所有的汹涌波涛,都藏在了最深处,言语间也多了几分坚定:「我明白。就由我来与她说。」 第216页 「劳烦翎姑娘,将她安全带回…带回家。」说到这里,宁言君的语气又变得婉约柔情。 「宁小姐放心。我会将嘲风好好带回栖梧境。」青翎并没有催促宁言君何时决断。她虽因为种种原因,并不十分待见宁小姐,却也相信她的为人,相信她对嘲风的一片真心。 宁言君颔首:「那言君,便先告辞了。」 「宁小姐慢走。」青翎答。 宁言君起身走到门口,突然顿住脚步问:「翎姑娘和她一样,也是神仙。你们神仙可知…凡人的人生百年,有多长么?」没有回头,问得也有些莫名其妙。 青翎皱眉,本就过意不去的心里愈发难受,不知道为何宁言君会突然有此一问,她认真想了想,对于神来说,就连计算时间的最小单位,都极少会用「百年」来衡量,只如实答:「大概便是…转瞬…弹指之间。」 宁言君勾起唇角,点头答了一声「嗯。」便推门离去。 当晚,嘲风便明显感觉到君儿心事比之前更重,嘲风好几次想问,却又忍住嘴,没敢发问。 小银龙似有所感,紧紧缩在君儿怀里。宁言君也好好抱着她,细细感受小银龙身上每一寸温暖,就好像,是要牢牢记住这种如春风、如阳光一般的、让她无比幸福的温暖。 在嘲风没有看到的地方,宁言君的眼泪早已浸湿了衣袖。 就被君儿揣在怀里,嘲风又怎会不知她哭了。她能猜到君儿或许挣扎着、想要做什么艰难的决定。却麻痹自我一般,丝毫不愿再往前想一步。 翌日,明明什么都没说,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不由自主,随着她们的心情,沉到了谷底。就这样几乎艰难地熬过一天,一起用过晚膳,宁言君没有像往常一样,哄着嘲风上床去养伤或是在庭间陪她走一走、说说话。 支开门口的丫鬟,宁言君进屋来,就见嘲风也呆呆站在桌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君儿回来,嘲风的心思也稍微回拢,她下意识眉头皱起,意识到君儿大概已经做出了决定…嘲风小心翼翼唤她:「君儿?」 还未开口,仅仅是看着小龙这般小心、担忧的模样,宁言君就已经开始心疼了,却又不得不开门见山:「嘲风,我要回家了。」小龙…虽然性格纯真,却向来心如明镜,她应该,早有所料了吧。 「你要回润雪居?!」嘲风心里咯噔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可、可是我、我还没好!」说着又想捂住胸口,假装自己还身负重伤。 宁言君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迁就她、哄着她,只道:「我已经和翎姑娘确认过,你的伤势…无碍了。」 嘲风撇了撇嘴,心中预感愈发强烈,连忙道:「那、我明日,明日就去润雪居找你。打晕内训先生,就像以前一样——」 宁言君不忍再听她说完,抢话道:「你…也随青翎回家吧。」言君不忍她自欺欺人,也不能让自己留下期许。 嘲风怔住,心情随即跌落谷底,怔怔对上宁言君的目光:「回家…君儿,什、什么意思?」 宁言君却不愿与她对视,错开目光,从怀里拿出一物,那是嘲风送她的、復原之后的白玉玦,宁言君深深看了手里的玉玦一眼:「嘲风可知,赠人玉玦,是什么意思?」 嘲风愣愣的目光移到君儿手里的白玉玦上:「玉玦代表什么意思…」只道,「这是我的模样,它自然代表着我…」也代表着我,要将自己,送给君儿… 宁言君摇了摇头:「玦,亦是决绝、决断,分明是断情之物。若是用它来做定情之物,那或许…一开始,便註定了是错的。」宁言君小心摩挲一下手里的白玉玦,便狠下心来将她递到嘲风面前,「现在…我也将这枚玉玦还给你。」 嘲风下意识地接过由自己亲手一小片一小片修復的小龙白玉玦。玉玦上,还带着君儿怀抱的温度,是小小银糰子,最钟爱的温度。 「断情之物…」嘲风紧紧捏着手里的玉玦,眼眶已经遏制不住地泛起了红色,确认一般地问道,「君儿,是我,听错了么?」她无法理解,为何两人才定情不久,便要断情了。明明每一步,都没有走错过,她们明明克服了一个又一个困难和危险,她明明还等着君儿随她了无牵挂离开宁家,为何这段情缘就走到了尽头?! 宁言君只继续说:「你我有缘无分。人神殊途,你是遥不可及的神,我只是俗世之中的凡人,你…在我的世界里,是…禁忌。我有我自己想要的人生。你随青翎回去,回到栖梧境,继续好好做你的神仙吧。」 她的声音是刻意掩饰出来的平静,只有一些微妙的轻颤藏在其中,宁言君紧紧攒住自己的双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若不是因为自己,嘲风又怎会牵扯到如今这般危险的漩涡之中? 「禁忌…」嘲风胸中闷闷的,很难受,眼里浮现出受伤的神色,「就因为禁忌…君儿、君儿你在说什么?为、为什么我听不明白呢?」嘲风上前一步,想要伸手去探君儿的手腕,看看此刻是否又有歹人控制了自己心爱之人的神魂。 宁言君避开嘲风的动作:「嘲风。此刻的我,没有被任何人操控。」宁言君哪里还捨得看她受伤难过的表情,连忙转身没有让她看见自己眼中那一瞬间藏不住的、感同身受的痛苦。 她的小龙,她的小银糰子,她的嘲风,向来是她最最心疼的心头肉啊… 第217页 宁言君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我只是,不想再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 宁言君说出每一个字,明明是说给小龙听,却都好像是一支淬毒的羽箭,扎进自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惹出鲜血淋漓。可再睁眼时,言君的眼中是难以言喻的坚决,足以压制住眼底的、妄图席捲而来的悲伤怒涛。 嘲风的动作生生顿住:「所以这些日子,你与我在一起的甜蜜、欢笑、幸福。都只是曲意逢迎。所以你所说的喜欢——」嘲风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这才意识到,如今的君儿、言君,似乎自始至终,并没有对自己真正说过「喜欢」。 她眼里满是受伤,紧紧捏起拳头:「所以,到头来,你根本就不、不喜欢我?」只是这样问出来,嘲风已经觉得心痛难当。 作者有话说: 小伙伴们除夕快乐!!!丝雨勤奋码了一个新春番外!明天放送!!! 第132章 新春番外~ 天刚蒙蒙亮,凌枫殿内,纱帐轻落,气氛似乎有些旖旎。昨夜陪着君儿在人间,按凡人的习俗守了岁,抱着温香软玉,小龙是一点儿甜头都没尝到,此刻两人才将将回到栖梧境,不甘心的小龙铁了心要让君儿补偿补偿自己呢。 谁知还没来得及醉心细细感受怀中缠绵悱恻,就听瑶华心急火燎跑到门外大声禀报:「小姐姑爷!十万火急!小殿下被人捉走了!」哪怕门未开,隔着几层阻隔的屏障,她也丝毫不敢抬头,毕竟,听说前两日有个朝芸姐姐不小心瞧见了两位主子卿卿我我,就被姑爷罚到琼花漫海里收集露水不许吃饭呢。 「捉走了?!」宁言君一听,立刻心疼了,稍微与身边的无赖拉开距离,「保护她们的仙女姐姐呢?」早知道,便不心软听从小龙的「哄骗」,只将孩子们留在人间玩了。 「这、抓走小殿下的,听说是很厉害的大妖怪,在天律禁制之下,留在人间的两位仙女姐姐不敢轻举妄动。」 小龙倒是不紧不慢,她枕着手臂又将君儿抱回来,随口懒懒问:「都抓走了,还是只抓了一个?哪一个小殿下呀?」还不忘小小声补充一句,「小小龙的话,再睡会儿。」 处处毫不掩饰自己的偏心,管他什么人间大妖怪,此时的小龙是一点儿也不放在眼里。小小龙丢一会儿没事儿,小君儿嘛…一刻也不能丢呢。 瑶华焦急又为难:「是、是都…都被捉走了…」 「江儿雨儿都捉走了?!」这下小龙也坐不住了,「被人间大胆的妖怪?!」这前后的态度对比,若是被小江儿看见了,还不知会不会躲起来哭鼻子呢。 瑶华身边,原本保护在二位小殿下身边的仙女表情更是紧张,小声确认了一句,小龙是又气又可惜,恋恋不捨看着君儿就这样从怀里出去下了床。 宁言君表情严肃,一边快速整理好衣裙:「小龙,晚了恐怕孩子们会遇到危险。」天上一会儿,人间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呢。她们在凌枫殿耽搁这一会儿,两个孩儿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小龙只能咬牙放弃到了嘴边的美人儿,也动作迅速下了床,一边气鼓鼓念叨着:「叫她们守在孩子身边,竟然连人间的小妖怪都打不过,江儿也是笨蛋,怎么在人间都给人捉了,保护不好妹妹!」人家小江儿都才不大点,小龙就对她有这么高的要求咯。 两人以最快速度准备好一切,走到门口,小龙有些迟疑,回头来问:「君儿,今日,是为了救孩子们,我…暂时,不必遵守『那个约定』了吧?」 宁言君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嗯,救孩子要紧。」 两人跟随仙女火速赶到两位小殿下被掳走的地方,另一位守在小殿下身边的仙女连忙请罪:「神尊赎罪,两位小殿下,现下就在山中。」 小龙点点头:「江儿雨儿现在如何,有危险吗?」 「两位小殿下是被两只大妖掳走的。这里,便是两只大妖和他们手下一干喽啰的盘踞之地。两位小殿下…这…」仙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低着头恭敬道,「还请神尊移驾到山中看看…」 两人进了山,却见整座妖山上张灯结彩,处处挂着红灯笼,树上还悬满了喜气洋洋的小福袋,一派盛景、暖意融融,完全不似她们想像的那样阴风阵阵、险象环生。 小龙和宁言君面面相觑,她们抓了两个小傢伙,莫不是要炖成一锅小龙汤,合着年夜饭吃了? 两人又担心又好奇,为免打草惊蛇,小龙带着君儿撂下仙女,以出神入化的神行之术潜入了妖山顶上的大寨子。 寨子里面同样热闹非凡,寨门口空地上的小妖们一串一串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响做一团,大红的炮仗炸得到处都是,每个小妖脸上都是喜庆的笑容。正堂之中人生鼎沸,小龙带着君儿化作无形潜入正堂观之。 就见正堂主位上,两只修为颇深的千年虎妖满面笑容主持着酒席。 他们身边,设了两方小小的、却不失华贵舒适的席位,自家的两个「小殿下」,江儿和雨儿,皆头戴毛茸茸的虎头帽,身上橙红色、青斑纹的小袄子裹得暖暖和和,额头上还不知用什么颜料画上了大大的两个「王」字,笔锋的颜料还被淘气的小江儿抹到了小脸蛋上,看着又神气又福气。两个小傢伙屁股后面,还吊着一条虎斑纹的小尾巴,俨然被装扮成了两只小老虎。 第218页 面前的大桌子上,摆着各式各样好吃的,挑剔的小江儿选了半晌,显然对妖怪们精心烹制的美味佳肴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只是伸出小手,从满筐五颜六色的水果里摘了两个新鲜小橘子,一个递给身边的妹妹,一个拿在小手里,研究该怎么吃。 谁知娇生惯养的小殿下研究好一番,小手都弄得脏兮兮、变成和小袄子一般的橙黄色了,小橘子也被她捏得「乱糟糟」的,香甜的橘子还是没能吃到嘴里。 虎妖夫人见状,立刻取来两个小橘子,亲手给江儿雨儿剥得好好的,递给她们,江儿雨儿乖巧伸出小手接了,对虎妖夫人开心一笑,笑得虎妖夫人热泪盈眶、心都融化了,勐虎的柔情尽显,喜欢得不得了。 暗处的言君一看,稍微一想便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嘲风倒是皱着眉头看那一对老虎,将自己的小傢伙全部装扮成了小老虎,颇为吃醋:「君儿笑什么?这么欺负咱们的孩儿,看我去把她们救出来!」 「哪里是欺负?好吧好吧,那小龙先将她们救出来吧。」宁言君笑,也不阻止她,只嘱咐道,「不过,先不要伤人,他们…也没有伤害孩子们呢。」 小龙点点头,堂下众人只见堂中顿起一道金光,耀眼而不可直视,其中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人影,那人朗声道:「大胆妖怪!本尊的孩儿都敢掳走!」震得修为低的小妖们神识都差点被震了出来,众小妖皆慌了神。 虎妖大王也是大惊,看有人来砸场子、扰乱他们的新春宴席,当即就想抓起手边的武器来战。 倒是两个小傢伙看清来人,兴奋指着那人影大声叽里哌啦说了一堆,小雨儿还差点被嘴里的橘子瓣呛到。 而对峙的双方显然实力悬殊,小龙巨大的威压,简直不是两只妖怪可以稍微企及,虎妖夫妇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对抗,伏身被逼做了原型。众妖才知碰到了硬茬,妖怪夫妇连声求饶,就将她们掳走小傢伙的前后原委老老实实全部娓娓道来。 原来呀,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这一对虎妖偏偏伉俪情深、不忍分离,且两妖都格外喜欢孩子,谁知修行了千年,修为是蹭蹭往上涨了,孩子的影子都没见着一个。 适逢新春游,他们正好碰见偏要留在人间游玩的江儿和雨儿,只觉得两个小傢伙面容粉雕玉琢,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怎么看怎么可爱,虽然只在牙牙学语的小小年纪,眉眼间的贵气和慧根,却早已不是一般人可比。 虎妖夫妇一眼就相中了这两个孩子,见两个孩子身边只有几个小丫鬟跟随,实在抵不过心头的喜爱,从未做过坏事儿的他们,忍不住就将两个孩子掳来,当自己的娃娃养着了。 小龙面上偏心小雨儿,真正面对两个孩儿的时候,倒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把就将她们从小席位上「解救下来」,左一个右一个紧紧抱在怀里。 宁言君也翩然走出堂中,上前查看一双孩儿,还忍不住嗔了毫不留情的小龙一眼。 小江儿跟着大老虎住了几天,看着两只虎妖都变成了威风凛凛的大老虎,兴奋学着小老虎的模样,竖起两指小手假装爪子,皱着眉眼嗷呜嗷呜地发狠,就想表演给小龙和言君看。 可惜模样太过可爱,兇狠也带着奶味儿,逗笑了一旁的宁言君:「江儿这是在学小老虎?」 看得小龙直皱眉,伸手一点小江儿写着王字的小额头,就听见碰的一声,怀里可爱的小娃娃立刻变成了小小一团银糰子… 这下小虎头帽都大了些,直接将小江儿的眼睛都罩住了,她伸出爪子扒拉两下无果,尾巴急得摆来摆去,反而更象是一只虎头虎脑的小老虎了呢。 还是娘亲看不过去,言君瞪了欺负小傢伙的大傢伙一眼,这才把江儿抱回怀里、解救出来。抱着小小银糰子的感觉,和小银糰子,自然又不一样咯。 虎妖夫妇彻底知晓,这一家人都是了不得的神尊,哪里是她们惹得起的凡人呀! 君儿在耳边说了几句,小龙好好抱着乖巧的、奶声奶气也不知道在与自己兴奋讲述什么婴语的「小乖虎」雨儿,沉声对伏地的两只虎妖道:「既然如此,念在你们往日的德行,本尊便赐你们几段孩子缘。你们两个修为不错,日后决不可再作恶,也算是为你们的孩儿积福。行正道,才是成仙之道。」 两只虎妖一听,有了神尊的恩赐,从此便能拥有他们自己的孩儿!伏地连连称是,感激涕零,保证日后守得一方百姓平安幸福。 危机和误会就此解除,小龙一家团聚,却不急着回栖梧境了,虎妖夫妇自告奋勇,主动要带几位神尊看看人间新春风光,两个小傢伙一人骑一只生风勐虎,好不威风。两大两小两只勐虎一同来到虎山最适合观景的一方山峰之上。 山外人间,正是万家灯火,烟花齐放。第一次瞧见如此绚烂景色的小傢伙们兴奋极了,耳边,两只「小小老虎」与一只小龙欢声笑语不断,言君看着心尖儿上的一大两小三个人儿,眼中倒映出烟火绚烂的颜色,新年~定是一个红火美好的吉祥年咯。 作者有话说: 新春番外!信息量有点大~小龙带两只「小老虎」拜年~祝大家虎年大吉、万事胜意、天天开心!!! 第132章 前后境龙玦无断绝(下) 又怎会是曲意逢迎?这些时日的甜蜜、欢笑和幸福,只是飞蛾扑火、一晌贪欢罢了。宁言君心头一颤,听到嘲风万分小心问出的那句「喜欢」,差点丢盔弃甲、功亏一篑,失了她所有的冷漠伪装。 第219页 宁言君张了张嘴,明明只要那句话说出来,便能最大限度地…浇灭小龙的情,将她彻底推远… 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违逆本心,绝情答一句「不喜欢」。 她只能顾左右而道:「嘲风,你走吧。我会拜託翎姑娘带我回润雪居。也请你及时…将润雪居的傀儡收回。不要引来不必要的事端。」 宁言君小心藏起了话里所有的温度。那种…只会给嘲风的,独有的温柔与热度。连同着不能流出来的眼泪一起,倒流回了心底。浸渍在心间渗血的伤痕之上,是几乎要失去知觉的一种剧痛。 君儿还从未用这样的冷淡语气与自己说过话…看着她的背影,平白生出几分决绝的意味,嘲风的视线有些模煳,在伤情之外,是浓重的迷茫和无助,她低头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玉玦,失魂一般往后退了两步,喃喃:「可是…为、为什么?」 她们昨天在房中亲昵私语的场面,还歷歷在目,自己的掌心,明明还有君儿那双小手的温度,为何只一转身,就变了?就…结束了?! 「因为…我想通了。想必你这几日,也察觉了我的不对劲。从前…只是一时沉迷而已,我现在彻底想通了。我不想,再继续了。」宁言君说罢,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房间。 被独自撂下的嘲风,看着她的背影只眨眼间,就消失在门口。一声失了声的「君儿」生生淹没在手中玉玦滑落,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之中。迸溅而出的雪白碎片,也与门外之人的眼泪一同零落。 很快,青翎的房门被敲响,她拉开房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宁小姐?」 宁言君眼眶泛红,就连脚步都有些虚浮,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此处来的,她只知道,自己若再多停一刻,便会忍不住转身,不顾一切重新扑回到小龙的怀里。 宁言君没有多留的意思,对上青翎的目光:「翎姑娘,我已经与嘲风说过了。如果可以,就拜託你,将我送回润雪居吧。」 青翎一听,不禁愈发惊讶,深深看着面前表情几乎可以说是无比平静的宁言君,她竟然可以这么快就做出决断?眼前这个凡间柔弱闺秀的内心,或许…远比自己想像的要强大。 也可以说,她是远比自己想像的,更爱嘲风。唯有挚爱,才捨得为爱割捨。 宁言君见青翎不语,又道:「翎姑娘,人间不太平了。尽快带她走吧。」即便青翎对嘲风的情,根本不需要怀疑,宁言君也忍不住要多说,「也请你们,照顾好她。」 来不及与心爱的人儿惜别,这一句,便倾注了她所有的柔情。 青翎心里,在酸涩之外,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感同身受,点头应道:「嗯。你放心。她回到栖梧境,会过得很好。」本想再问她是否要与嘲风道别,却又觉得再问反而多余,青翎忍了口。 没有再与任何人商量,青翎便依着宁言君自己的意思,带她回了润雪居。 正在为「小姐」整理房间的瑶华,见真正的小姐被一个陌生的姑娘带回来,那姑娘还一眨眼就又消失不见了,经过了几日的心理建设,瑶华对这种玄奇之事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来不及问那姑娘是谁,上前惊喜问:「小姐、您回来了!」 宁言君点头,看了一眼房中那个坐在桌前「看书」的傀儡:「嗯,我回来了。」就如同雀鸟回到了牢笼。 瑶华笑了起来:「晁公子的伤好了吗?怎么不是他带您回来?」晁公子,可是自家小姐最心爱的神仙姑爷,瑶华当然要第一时间关心关心。 在此时提及嘲风,却无异于哪壶不开提哪壶,宁言君收回目光,也收起眼里的哀伤:「瑶华,以后,不要再提起嘲风了。好吗?」 瑶华愣住,这才注意到自家小姐表情不对,哪里是幸福欣喜?皱眉急切问:「小姐,这、这是怎么回事?您、您和晁公子…?」 宁言君摇了摇头:「她很快就会回家了。」 宁言君说着,平静对上瑶华惊愕又焦急的目光,补充道:「回到那个遥不可及的地方。不会再来润雪居了。」 自家小姐即便是被内训先生重罚,甚至上一次,小姐最心爱的小玉玦被大人摔得粉碎时,都没有过此刻这样的表情。 明明已经悲恸到了极致…却靠着另一种强大的力量,让悲恸凝结在眼中,让不能流出来的泪水倒流淤积,与心上伤口渗出来的血混合,最终麻木冰冻成了一汪无波的墨色之水…再无尽地蔓延,最终成为无边的苦海。 揣着无数问题想要急切询问的瑶华,瞬间就被自家小姐这样的表情噎住,心疼得捨不得多问一句,去揭开她心上的伤疤。 两人言语间,忽然听见一旁传来沙沙的细微声响。 两人循声一看,就见桌前前一刻还在看书的傀儡人儿,脸上的温柔笑意和动作都顿住,随即周身忽然泛起微微的暖光,身体便像金粉一般一点点散去,很快,再也找不到一丝踪迹。 与上一次,嘲风暂且收起傀儡的迹象大不相同。 是嘲风…如自己所愿,彻底撤去了傀儡之术。即便自己如此无礼绝情,即便她已经陷入那样的悲伤之中,她依旧记得,依旧小心翼翼地…不舍让自己遇到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那么从今以后,自己,会否也像那消失的人影一样,慢慢在嘲风的心里消散无踪呢?宁言君心中莫名升起了这样的问题。只是这一切,都无从再计较了。 第220页 房间又归于平静,宁言君看着人影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语,瑶华也努力憋着焦急难过,不敢打搅自家小姐。 良久之后,宁言君重新启唇道:「瑶华你知道吗?」她回头,表情较前一刻,又多了一丝情绪,「我很小的时候,便和你说过,我总会梦见同一个身影。」 瑶华又怎会不知道?小姐从小到大,心里藏得最深的、也最美的秘密,就是她梦中的那个人儿。瑶华使劲眨眨眼睛,将眼里因焦急而冒出来的眼泪儿给逼回去,连忙点了点头:「瑶华记得。」只是不知道,小姐为何会在此刻突然提起。 宁言君勾了勾唇角,笑得有些勉强,缓缓道:「在无数个斑斓的梦境之中,我朝思暮想的人儿…就是她。一直…都是她。」 瑶华睁大了眼睛,小姐念了十几年的人,小姐心里最大的寄託,竟然就是晁枫么… 只可惜知道了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如今小姐已经与晁公子走到了结局!也让惊喜变成了百感交集,瑶华张了张嘴,惊愕不知该如何回应。 宁言君深吸一口气,收回自己的目光:「只是从今往后,这一切,都不能再提起了…」宁言君轻声说出这一句,便抬步进卧房,合上房门。 这边佳人将自己关进了房里。另一边,送回宁言君的青翎,心知嘲风现下心情一定不好,毫不耽搁,第一时间便来了嘲风住处。在门口就发现,屋内昏昏暗暗,没有一丝光线透过窗户纸传出来。她敲了敲门,无人应,推门一看,屋里哪还有半分人影?! 此时的醉春烟,霜怜姐姐手头正有客人应付,嘲风便让人安排了一个小雅阁,一进去就对两个姑娘道:「姐姐,给我来点酒喝。我想喝酒。」 此刻被老鸨指派来招唿她的两个姑娘,也算是与她相熟,一听她的要求,有些为难:「哎哟,晁公子,您、您会喝酒么?」晁公子年纪不大点,看着便不像惯会喝酒的,身边红颜知己又多,一会儿不小心喝个酩酊大醉,她身边那些漂亮又有权有势的姑娘找上门来,还不知道怎么应付呢。 正与几个姑娘周旋,霜怜便第一时间推了其他事情赶来了:「晁枫?!」 看见霜怜,嘲风依旧是上来就问:「霜怜姐姐,有酒么?」嘲风不懂在人间到底哪里才是卖酒的地方。她只知道,醉春烟里,就有许多烈酒。常常便有人喝得不省人事、忘却烦忧。 另两个姑娘连忙告状:「晁公子上来就要酒喝。」又压低了声音,「我们哪儿敢给他酒呀!」 霜怜蹙眉又问:「晁公子,你、你要酒做什么?」一段时日未见,晁公子好像…变了? 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才会让眼中向来充满了光芒的晁公子,流露出如此哀伤的神色呢… 「就是突然…想喝酒了。」嘲风没有将心底的伤痛倾诉出来,「下面的那些…男人女人,都在喝酒。我为什么就不能喝酒?」 霜怜实在看不得她这般失魂落魄的表情,三言两语,又怎么可能化解开晁枫此刻的悲伤?沉默片刻,只能妥协:「好吧。」 作者有话说: 小龙该成长了。 第133章 虚无渺境中窥重生(上) 「霜怜妹妹?」一旁的两人惊问。 霜怜对两人道:「让人拿些青梅酒上来吧,那酒不烈,即便不会喝酒的人,也能喝一些。」 嘲风哪里听不见她刻意压低声音说的话?立刻出声反驳:「不行。我要的是,最烈的酒。」 霜怜还想再好好与她劝道:「晁公子——」却被嘲风打断:「霜怜姐姐,我们不是朋友么?我想要喝…醉春烟里最烈的酒。我就想大醉一场。这难道…也不可以么?」说到末处,声音在霜怜听来莫名有些发颤。 霜怜哪里还能拒绝?只能暗嘆一声,又无奈与两位姑娘对视一眼,转而道:「那…拿迷梦过来。」 两位姑娘耸耸肩,也只能照办,离开房间吩咐人去取酒了。 很快便有侍者将一小坛「迷梦」送了上来,浓烈的酒香飘散出来,嘲风莫名觉得这酒香十分熟悉,下意识喃喃问道:「这是醉梦乡?」 霜怜有些惊讶:「晁公子知道这酒?」莫非晁公子,还真是酒中高手,之前来醉春烟,晁公子从未饮过酒,每次都是嘱咐人送果浆或是清茶来喝的呀。 霜怜心下疑惑:「此酒名曰迷梦。据传是许多年前,越国和途安还未合二为一之时,从西境途安,传过来的酒。它曾经的名字,是叫醉梦乡的。」 醉梦乡,越国、途安国,都是些陌生又熟悉的词彙…嘲风点头:「我记得…这是烈酒,很久很久以前,我的另一位朋友请我喝过。它的后劲很足。」她伸手将酒罈拿起来,掂量一下,抬头对霜怜说,「但一小坛哪里够大醉一场,还要多一些才行。霜怜姐姐会成全我的吧。」 霜怜皱眉深深看着她,嘲风也只是静静与之对视,霜怜败下阵来,只好又吩咐侍者取了酒。 等到侍者送来了足够多的小酒罈,嘲风估摸着这些,应该足以让自己好好沉浸思索一会儿了,嘲风牵起嘴角对霜怜真诚笑了笑:「多谢,霜怜姐姐。」又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霜怜姐姐去忙吧。别耽误了正事,惹来妈妈骂你。」说罢,她提着一串酒罈,就将自己关进了里屋。 应付那些男人,又哪里算得上正事?于私心于友情,霜怜都不忍就此离开,又不知该如何劝解。 第221页 很快,青翎果真找来了醉春烟,这一次,却没有从前的气势汹汹,她在两个侍者战战兢兢的带领之下来到雅阁,进屋就见霜怜一人神色焦急坐在桌前。 青翎抬眼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即便关得严丝合缝,也能嗅到从中隐隐约约透出来的酒气。 正在桌边静静守候的霜怜闻声一看,起身急忙问:「姑娘,晁公子到底是怎么了?」 青翎摇摇头,上前敲响房门:「嘲风哥哥。」门上传来丝丝缕缕的灵力流动,是结界。嘲风为了不被人打搅,罩起了一方虚无境,旁人根本听不见她此刻在里面干什么,嘲风,是要就此沉沦其中了么? 霜怜也上前来:「他一来,就要了很多酒,将自己闷进房里了。」 青翎表情凝重,她原本以为,以嘲风那桀骜的性子、殿下脾气,被宁言君亲口严辞拒绝之后,会头也不回第一时间就回去栖梧境…却不想… 霜怜见青翎同样一脸阴沉,忍不住多问:「以晁公子的本事和身份,有什么事,会让他变成这样…」 「进退两难、威胁性命的大事。」青翎嘆答。无论是进,灭了摄天军,还是退,一味等待摄天军算计,都是险局。嘲风哥哥身为神仙,违反天律私自下到凡尘,本就是错的。只有她回去栖梧境,这一切,才会回归正道。 「威胁性命…」霜怜转头担忧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摇摇头问道,「可是她这样…又算是活着么?」霜怜说到这里,却也没有再劝。晁枫、眼前的青翎,乃至她自己,她们身份不同、地位不同,却都因为种种原因,被命运束缚。又真正能有几人,能超脱命运、真正获得新生呢? 青翎一怔,对上霜怜感同身受般的哀伤目光,又甩甩脑袋,一咬牙,干脆也不管其他,凝神御气,也投身进了嘲风结出的虚无境来。 醉春烟热闹的人声顿时安静下来,是完全的寂静。青翎左右望了望,这个虚无之境,周围尽是朦胧的深蓝色,整个世界都被一种浓烈的酒香笼罩,吸入鼻腔之中,回味却是无尽的苦涩。即便只是用嗅觉来感知,也让青翎忍不住皱起眉头。 不远处,那个身穿银红锦袍的人儿,席地而坐,靠着一块看不见影子的虚无壁板,若不是偶尔还有一两下抬手喝酒的动作,简直就象是睡着了一般。 嘲风摇了摇手里的小酒罈,烈酒一口一口入喉,记忆之中,只有褰裳请自己喝醉梦乡的一些零落片段。 或许是时间过去太久,连故友的模样都有些模煳了,这酒的香气,却浸润到了心底,让她记到了现在。可惜嘲风怎么也想不起,千百年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去喝醉梦乡。 只记得那时的自己,好像也和此刻的自己一样,心情十分低沉。嘲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关于千百年前的记忆,总是这般断断续续啊… 周围的世界都归于虚无,所有的感官都弱化到十分朦胧,一颗心儿如同即将沉没在暴风之中的一叶孤舟,无尽的黑暗,裹挟着如滔天巨浪一般汹涌而来的悲伤就要将她完全吞没,就此沉沦在黑暗之中。 唯有脑海之中一幕幕画面依旧清晰而鲜活。笑也是她,泪也是她,甜也是她,苦也是她…这人间的情爱,真是胜过一切摄心的强大术法,缕缕情丝,早就在不知不觉之间,于心间的每一个角落生根茁壮,让九殿下再难脱身、也不愿抽离了。 喜欢与不喜欢,早就从举手投足、回眸含笑之中展现出来,君儿给自己的、独有的温柔,做不了假。又怎会是随意一两句断情的话,便能将这一切抹得一干二净?! 酒入愁肠,阵阵发热,带着从千百年前的酒香之中隐隐约约传出来一种莫名的勇气,让胸中即将冷却的血脉,忽然有了些许热度。嘲风记得,酒香朦胧时,有人曾对自己说过:「你带我走。」 而自己…也勇敢伸出了曾经的小手,坚毅牵起了她,用那一点微薄的修为,带她…冲破了命运。 嘲风记不起来细节,却抬头,在泪水、风雨和晦暗的乌云之中看到了一缕阳光。她也和朦胧记忆之中一样,紧紧握紧了拳头,深深震撼于那种力量。 千百年前,能被凡人一箭便射成重伤的自己,那个向来被如今的自己瞧不起的、弱弱的自己,便已经有了那样的勇气。怎么到如今,只因为她的三言两语,就要沉沦于悲伤黑暗之中么?! 青翎站在她背后看了一会儿,稍微整理好混乱的心情,上前在她身边站定:「嘲风…」 嘲风目光落到面前人身上,在虚无的梦幻之中,有一瞬间以为,是那个向来以最温柔笑意面对自己的人儿又出现在了眼前,下一刻,又摇了摇头,也微微皱眉:「翎儿,怎么找过来了…」 青翎看着她此刻失魂落魄的模样,痛心疾首。「她有她自己的人生、有她自己的命运,你这又是何苦?」嘲风…明明该是那个栖梧境里最逍遥最桀骜的九殿下,怎会是如今这般落魄模样?! 「何苦…」嘲风笑了笑,将手里的小酒罈扬起,「就好像是…可以变换味道的仙药。没有她…什么都是苦的。」就连手中的酒,从许久以前便传下来的传世美酒,竟然都这么苦… 青翎心里发疼,眼睛泛红:「既然这么苦,你、你不是向来最怕苦了么?为何又要一口一口,往嘴里灌呢。」 「良药苦口。」这句话,还是她教给自己的,嘲风说着,又灌了一口苦酒,真是苦到让她忍不住想要落泪,「酒,就是最好的解愁良药。」 第222页 青翎实在看不得她这样的表情,退一步劝道:「或者过一段时日,等这一切危机都消失了,你自然又可以再下来找她。」 都消失了…君儿,是不是也会消失? 千百年前的最终,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到底是为何安心回到了栖梧境,无从考证,她也再难想起,但君儿一定知晓,她陷入梦魇那一日的哭泣,嘲风也忘不了。 千百年前,她们大概…就已经经歷过诀别,即便…君儿还会轮迴转世。可现在的君儿,就只有这一生。错过一时,自己就与她…永远错过了! 「果然是因为摄天军么?」嘲风反问,「我是神,我为什么要怕摄天军?」虽然君儿是真真担心她的安危,可九殿下,从不畏惧那摄天军啊。 青翎干脆在她面前蹲下来,与她开诚布公说了:「是因为摄天军。却也不仅仅是因为摄天军。凡人的生命不过是弹指一瞬,你是神,又怎能和一个凡人在一起?」 「神,为何不能与凡人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小龙和君儿命运的**开始轮转 第134章 虚无渺境中窥重生(下) 「从未有过先例。这是违背天律的事,神,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凡间,扰乱天地秩序。更…更不应该与凡人产生任何感情。特别是你…」 虽然天律并没有明文严禁天神与凡人相恋,但天律从来就不允许天神在凡间引发任何风浪,特别是嘲风身份「特殊」,很可能稍有不慎,便引发不可收拾的祸端。 「那…我那龙神父亲,为何可以与九个不同的姑娘,生下龙九子?」 青翎一听,只能耐心与她解释:「这也是天律…龙神,註定了会有九子。可龙神所恋的姑娘,都是天界的神…天界的神,就该与天界的神在一起。」 「呵,天律…」嘲风冷笑一声。 提起那个从来就不让她喜欢的天律,嘲风的表情越发冷:「那我从一出生,便是个不能与任何人说的女孩。这样的身份,因为天律,要瞒到天荒地老。是不是,我也永远註定了,要承受无尽的孤独?」 青翎被她此言噎住。 嘲风移开目光,又将烈酒送到了嘴边灌了一口:「摄天军也好,天律也罢。不管是谁,不管他们有多么强大的力量,都不能阻挡在我和君儿之间。我是嘲风,我的命运,我要自己掌握。」 说得是平静无波,一字一句,却象是一记炸雷落下,让青翎心下大惊:「嘲风…你怎么能——」嘲风这是要做什么?她难道,还能与那天律相抗衡么?她们虽然是神,但天地万物,哪怕是至高无上的龙神,都要遵循天律行事!嘲风又怎么可能与之相违背。 青翎忽然有些慌乱:「嘲风哥哥,你切不可妄为!」 「我娘说,我从出生那一刻起,便违背了天律。好好的龙神三子不做,偏偏成了龙神的小女儿。可这一切,又岂是我的过错?岂是我能选择的?」嘲风说着,扬起嘴角,摇了摇头,「我现在觉得,不是我错了。而是这天律,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青翎怔住,因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更因为…眼前醉酒而失魂落魄的人儿,眼里忽而闪耀起一种光芒,冲破原本的哀伤沉沦,那是一种,任何高深的术法修为,都无法浇灭摧折的强大力量,也是青翎从未见识过的、足以震撼一切的力量之源。 虽然在这一刻,还未能完全绽放,但青翎可以想像,一旦她真正彻底爆发,如烈日之光华,将会是如何的耀眼而炽烈。 青翎没有说话,嘲风抬手将嘴边的酒,以及脸上哭过的泪痕一併随意抹了,收拾出一个让青翎安心的笑容:「翎儿放心。没有万全的把握,我不会做那冲动的傻事。我不懂人情世故,却也不是傻子。」 「翎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的是,等我彻底喝醉,或是防备稍松懈的时候,便给我施一个昏睡的咒术,然后将我带回去。」嘲风随意将酒罈放在身边,也不再灌苦酒了,她转头看着青翎,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果然是自己猜对了,反问道,「可是那样,我确实安全了,也窝囊地遵循了天律。但我…又真的还算是活着么?」 和霜怜的话,如出一辙。也让青翎真正开始怀疑起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来。 「翎儿先回去吧。我不会再喝酒了。我想通了。我只是,想再待一会儿,一会儿便回召棠公府。谢谢你,也谢谢霜怜姐姐。」嘲风说罢,兀自低头将身边没有喝过的酒罈整理排列在一起,喃喃着,「醉梦乡…呵呵,梦乡有什么好沉醉的,我要的…是真正的相守。」 青翎只觉得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渺远,再眨眼时,眼前的人儿已经变到了远处去,青翎知晓,嘲风加强了结界的灵力,即便自己能进来,也再难靠近她了。 看着远处似盘起腿静静打坐入定的背影,青翎忽然觉得,那个一向天真单纯,偶尔会犯傻、会顽劣淘气的嘲风,就在此刻,变了。就在感情和世事的磨砺之间,就在这场进退两难的考验之间,变了。 青翎不知该是悲还是喜,不知该担忧,还是与她同仇敌忾。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长嘆一声,主动离开了嘲风结出的虚无境。 看着眼前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霜怜急问:「姑娘?!你、你没事吧?」方才明明还在说话呢,就见青翎忽而灵魂出窍一般完全定住、没了动作,可把霜怜吓了好一大跳。 第223页 青翎对上霜怜担忧的神色,摇摇头:「没事。」 「那晁公子呢?他怎么样了?」 青翎没有回答,而是转而问道:「霜怜姑娘,若是改变命运,需要用极大的代价去换…如果是你,你愿意么?」 「如果是我?我愿意。」霜怜几乎没有犹豫,「在这所谓的命运之下,我本一无所有,还怕付出什么代价呢?就像我方才说的,那样活着,真的又算是活着么?」 见青翎陷入沉思,霜怜带着她在桌边坐下:「姑娘大概…没有尝试过,被命运束缚的痛苦。」谈起命运,身在青楼的霜怜最深有体会。 屋里还有一个人需要她们看顾着,两人干脆就在屋外聊了起来,霜怜笑道:「若是姑娘愿意,可以听听霜怜的故事。」 青翎也笑了笑:「好,霜怜姑娘有酒么?」 「醉春烟当头便是醉字,酒,要多少有多少。」 …… 十日后。 天还未亮,润雪居之中,宁言君早已起身,在几位丫鬟的伺候之下梳妆。十日不见她,宁言君的心,也晦暗了十日了。 瑶华知道,自家小姐是用坚强的伪装,藏起了一切的脆弱,十日以来,无论是白日,还是夜里,瑶华躲在门口偷听,都没有找到一丝裂痕。 这反而让瑶华愈发担心,这是一种可怕的坚强,更象是心死后的麻木。真正的小姐,脸上的表情,倒不如晁公子做出的那个傀儡小姐,来得生动了。 只是小姐向来比她聪明不知道多少倍,小姐做出的决定,她又如何插嘴?瑶华也只能绷着一根严肃的弦,丝毫不敢表现出自己的担忧:「小姐…行礼都收拾好了。」 宁言君点头,准备好一切,又听所有的内训先生啰嗦一番,便从润雪居中走了出来。此时宁鹤年已经一身朝服在润雪居门口等着她了。 在左右暖光提灯的照耀下,从润雪居中走出来的言君周身都晕染着一层薄薄的光晕,真如下到凡尘的仙子一般。 宁鹤年显然对女儿一身清丽绝俗的打扮十分满意,笑道:「呵呵,很好、很好。」只点头夸赞了几个「很好」,便不再多言,吩咐一行人上了车驾。 彼时天刚蒙蒙亮,整个景城平日里热闹的人间烟火气仿佛被全数封藏起来,只留下它身为都城的威严肃穆。 景城早在三日前便开始了戒严,普通百姓和商贾一律不得随意上街,特别是从皇城到景城门的几条通途大道,日夜都有铁甲军在街上巡逻,就是为了给太子出发去镜泊山举行成神大典让出道路。 皇城门口的瓮城之中,苍、黄、青、赤、白、玄六色旌旗招展,配六色礼袍的摄天军礼官方士、六色盔甲的摄天军甲士,井然有序,按阶层任务安排不同,分层级排列在中间几驾华贵的车驾之外。六色阵列外围,便是铁甲熠熠的皇室铁甲军,负责全程守护整个路途的安全。 朝拜、礼乐,一干繁复的礼节毕。车驾队伍在礼乐之中浩浩荡荡启程,踏上了镜泊成神之路。 城楼之上,跟在皇帝身后的宁鹤年,目光远远锁定在女儿的车驾之上,只看这规格,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太子车驾最近的车驾,便是宁言君一人的车驾。比随行的摄天军尊主、一干陪同的官员都要尊贵。启程大典全程,太子都没有机会与宁言君交流,更没有人介绍过她的身份,但仅仅是太子成神大典,只带了她一个女子这一点,便足以昭告天下,车驾之中的姑娘,便是未来的皇后。 宁言君的车驾十分宽敞,足够让宁言君在这里面读书写字、娱乐消遣了。可惜宁言君只是静静端坐在主位之上闭目养神。 没有到窗边去看,她却知晓队伍路过了景城郊野,路过了那片她们曾经来过的蕓薹花海。即便车窗紧闭,蕓薹那种甜腻的味道,从记忆深处浓郁弥散,还是透过车帘浸进来,也清晰地充斥了整个车驾以及宁言君的脑海。 只是那一世,她们便输给了彼此,在这一世,天律犹在,父亲、权数、乃至能威胁到嘲风摄天军,种种都是阻隔在她们面前的穷山漫水。 经歷过一次长达一生的别离和期许,宁言君也不再是从前的越流君了。前世所期许的那种永恆,她虽然也无比嚮往,却不敢有多少期许。只要能印证这份感情是真…或许,便足够了呢。 宁言君很清楚,此番,她不光是亲手斩断了与挚爱之人的情,也甘心转身,纵身跳入了那一汪名曰「命运」的火海。 作者有话说: 嘲风要出击了! 第135章 启神路月下绣锦衣(上) 一日马不停蹄的赶路,车驾直到傍晚,如期到达行馆,当晚,太子等不及便在行馆之中召见了宁言君。 「臣女宁言君,见过殿下。」军中多男子,宁言君轻纱覆面,神色从容,对太子行正式礼。是君臣之礼,是她早就在内训堂中学过的礼节,姿仪永远是那样完美无瑕,却也永远带着,总是被内训先生训斥的、那种「多余」的傲骨。 太子只觉眼前一亮,眼前的人儿,不论从样貌、从声音、从体态、从气质上,处处都应了「完美」二字,正如传闻所言,是全天下的男子,都会为之倾倒的女子。 即便一条淡藕的轻纱将她的面容遮去了一半,只露出眉眼,淡淡春山柔色浑然、秋水剪瞳顾盼生辉,让人忍不住对面纱之下若隐若现的瑶鼻朱唇产生无限的遐想。面容半掩便如此动人,若是… 第224页 太子觉得,从前看过的画像,虽然已是出自技艺高超的画师之手,即便已经让自己十分期待嚮往,却也没能将眼前人儿美丽的十之一二展现出来。 艷若桃李又冷如霜雪,一路舟车劳顿,她眉眼之间似是沾染疲惫,却在那种不染尘埃的冰霜对比之下,教她的美更多了一分特别的韵味,独属于女子的美好韵味。 只是,传闻之中都说宁相千金沉静温婉,如今一见,她…却是个冷美人? 太子在心底对宁言君有了一番评价,见惯了那些柔顺卑微的女子,倒是难得见到眉眼间有如此傲骨的女子,反而激起了他的征服欲望,对宁言君愈发满意。 「言君免礼。」太子吩咐左右请言君在一边坐下,明明只是初见,太子便毫不客气地亲暱称唿她为「言君」了,他心情甚佳,拍拍扶手感慨一般道,「言君…呵呵,宁相千金惊才绝艷的美名我早有耳闻,今日才终于有机会得见啊。」 宁言君颔首:「殿下谬赞,那些不过是些坊间传闻,夸大事实了。」 对答如流,毫不怯懦,有人曾在自己身边特别暗示过,面前这个完美的女子,是为自己「量身培养」的太子妃。太子越看她越是喜欢,扬起嘴角:「诶?不不,本殿下倒是觉得,传闻所言,未能将真正言君十之一二的美表现出来。」 小姐与太子说话,一旁的瑶华,心里默默就将眼前的太子和小姐心里的那个人进行了一番对比。 主僕一心,管他是太子也好、未来的皇帝也罢,身份再尊贵,能比得过神仙么?!在宁言君的薰陶下,瑶华并没有像一些受了蛊惑的人那样,将皇权看做神权、以为这些皇族人是天上的神明下凡。 瑶华只觉得晁公子虽然骨子里桀骜,对人却亲和、性子又纯净而不染尘埃,神圣得让人仰望,面前这个太子的神态举止都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架子,任他表面如何光鲜尊贵,也怎么看,都不及晁公子好了… 太子与她交谈几句,便有些耐不住好奇和期待,对宁言君道:「言君,此处没有外人,屋内又闷,言君就将脸上的面纱先摘下来吧。」 宁言君垂眸,心中万分不愿,反驳,却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她沉默片刻,伸手将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不过是容貌而已,没什么不能看的。 太子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就不自觉停留在了她轻点樱桃的朱唇之上。方才窥其一角便觉心动,此刻见得全貌…太子的心情顿时飞扬了起来。 「殿下…」宁言君低头躲开太子的目光,心下愈发凛冽。 在太子看来,反而觉得她是羞怯,心情愈发舒畅,也不再点评她的容貌。太子与言君寒暄几句,抬头唤左右呈上来一幅千里江山图,在桌前展开,其上画着大宣治下的千里江山,所有城阙的名字都有详细的标註,面对如此一幅锦绣河山图,太子兴致勃勃唤言君到身边来:「言君,来看看。」 「我们此行,从景都西南城门出发,取道西境诸城,最后到达镜泊山。这是最快的路。」也是让自己最快脱胎换骨,登基成为这江山之主的通途大道。 太子说罢,一看宁言君,见她眼中并无多大欣喜、兴奋的色彩,依旧是她片刻之前的平静,稍微一想,转而道:「正好是春日,想必一路春日风光也定然秀美无边,待到成神大典之后,我带言君在西境几城游览停留一番。」 太子选路,唯一的要求,就是快,哪里想过风光几何?但女儿家嘛,对大男人们热衷的江山大事,总是没多少兴趣的,太子便理所当然换了女儿家更感兴趣的风月与她说。 宁言君听太子所言,目光沿着他们此行的路线看过去,最终落到江山图上的祈顺城。那是她们此去镜泊山的必经之地。 祈顺城因为地理环境的缘故,年年都会闹灾荒,导致方圆大大小小村镇皆是大景出了名的穷困之地。 她们菁菁学堂的李夫子家乡便是祈顺城,是以她早就对那里的情况有所了解。她和晦明居士等人早就计划过要有所作为帮一帮祈顺城的百姓。 在那里,哪里有温暖柔和的春风春日?宁言君心里里冷笑,象徵性地牵起嘴角:「嗯。」 虽然笑意根本不达眼底,太子也因为她浅浅如春柳拂波般的笑容,有些晃神,心下不禁沾沾自喜,言君再特别、再出尘绝俗,到底也是女子,自然对这些风花雪月感兴趣:「既然言君喜欢,那就这么说定了。」 太子又兴致勃勃为言君讲了许多此行的日程、事务安排。 太子兴致好慢慢说,宁言君也不着急,静静在一边听,有问及时嘴上答一两句,没有问到自己头上,便颔首不语。 太子对她的美貌气质一见倾心,便将她冷若冰霜的态度都当做是矜持沉静的优点,只想着以后总能让眼前的女子一展妩媚柔情,倒是难得拿出了他的耐心。 整个将此行的事务安排听下来,听着太子炫耀此行规模之大、排场之隆重时,宁言君只觉得越发荒唐可笑。 太子谈及自己即将在镜泊山脱胎成神的目光,让宁言君心下愈发冷笑不止,内有连年灾情,外有游民滋扰,还有那么多的政务国事亟待解决,那么多利国利民的举措亟待落实。国之储君,不久之后的大宣皇帝,却如此大费周折,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就为了「脱胎成神」。 且不说太子含煳其辞的那个「成神之法」到底是什么,就算真的成了神…照样会活在天律的桎梏之中,和湮灭在命运之中的凡人相比,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第225页 宁言君不禁想到了那个人儿,唯一能牵动她心绪的人儿,眼底浮现出一丝缱绻柔情。 面上却顺着太子的意思启唇道:「那言君便在此…提前恭贺殿下脱胎为神。」这句祝愿,也不过是一句嘲讽罢了。 太子满意极了:「哈哈,好好好。」若不是看言君表情依旧冷若冰霜,他恐怕已经许了言君未来与自己共同成神了,他拍拍手:「瞧我,与言君一见如故,便忍不住多留了你一会儿。一路上舟车劳顿,言君累坏了吧?」 宁言君答:「言君以往少有远途旅行,确实略觉疲惫。」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当下,总不是反抗的时机,她只有暂时的曲意逢迎。 「是马车还不够舒服么?本殿下一会儿再让人将你的马车细心布置准备一番,明日大抵便不会如此疲惫了。」太子想起什么,又道,「对了,来之前,母后特地让我挑选了几个机灵的小宫女带过来,就是专门给你待在身边使唤的,有什么事,吩咐她们即可。」 「多谢殿下好意,臣女身边有贴身的丫鬟,不必殿下费心。」宁言君婉拒。 瑶华表面上低着头,心里又忍不住嗤了太子几句,这个太子殿下,真是不讨人喜欢,不仅想抢小姐,还妄想将自己挤走、在小姐身边安插这么多人! 太子看了瑶华一眼:「是这样…也无妨。那几个小宫女,反正都是专门为了言君带的,言君有用得着她们的时候,随意差遣便可。」 塞了宫女,太子总算放过言君,让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唯一的「女眷」宁言君,被安排在了行馆别院之中,没有旁人能来打搅。瑶华也按照宁言君的吩咐,将太子安插给她的那几个小宫女都安排在了别院之外,好不容易找回清净,宁言君梳洗罢,却又没有第一时间休息。 睡在隔壁屋的瑶华熄了灯火,房内没有如期望的一般完全陷入黑暗,窗外的柔光朦胧透过窗纱洒在床边,在床头静坐半晌的宁言君从床上下来,走到窗前。 推开窗户,今夜的星辉格外明亮,一如千百年前,她们共同在苍江之上枕过的那一面星河。 宁言君尝试过将这根情丝彻底断绝,可情丝已经扎根在心房之中的每个角落,即便手持再锋利的刀刃,又如何能决然将其剜出来? 作者有话说: 大家猜小殿下来了吗? 第136章 启神路月下绣锦衣(下) 除非生生将心脏凌迟,分出那带着血肉和记忆的每一缕细丝…可那样,是断情了,这颗心,从此便也死了。最深的疼痛,反倒引发了宁言君的觉醒,她捨不得再摧残这颗心、这份情。即便要踏上不归路,她也希望,自己的心里、梦里,还存有温暖,存有她。 宁言君眼中倒映出璀璨的星辰,就好像满满装下了曾经那一面星河。小龙此刻,大概已经回到了那片星河河畔。 神仙的目力自然要好过常人千百倍,若是自己一直仰望,会否能与她有一个难得的凝眸对望呢? 宁言君试着找了找,却发现星河之畔有太多灿烂的星团,凭藉她凡人的目力,根本不可能看清。 宁言君忽而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遗憾,当时,小龙只是伸手指了指天空,她也没能看得真切,为何没有让小龙将具体的地方说清楚。让她此刻…也好有个凝眸之处呢… 过了这一段暂时的伤心失意,她大概…又会和三两仙子,相约在星河之中捞起一颗颗星辰,逍遥自在地讨论着哪一颗星星最特别吧。 想起嘲风拍拍自己的肚子,描述曾经吃过一个软软星星的画面,宁言君忍不住扬起嘴角。若是哪天星河边上的星星少了一颗,会不会,就是被她偷偷吃掉了呢? 宁言君站在窗前,对着那浩渺灿烂的星空,眉眼间情绪几经变换,少女真情在柔肠百结之间轮转,一会儿蹙眉担忧,偶尔又含羞轻笑,是她只会对嘲风流露出的,独有的温柔。也是这几日麻木冰冷外表之下,难得的、融化霜雪的温暖。 所有的情绪,最终又都化作一种深深的无奈,也只有这一刻、也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她才能稍微流露出真正的自我了。 宁言君想起一事,摇了摇头,合上窗棂的动作一顿,没捨得将星辉隔绝在窗外,小心点起一盏夜灯,在窗边坐下凝神忙碌起来。 瑶华有些认床,睡不安稳半夜起来,就见隔壁还亮着隐隐约约的灯火,瑶华疑惑,上前听了听,听不见特别的动响,她放心不下,敲开小姐卧房的门,好奇问:「小姐?您、在做什么呀?」 宁言君抬眼对她笑了笑:「睡不着,起来找点事儿做。」 瑶华走近一看,小姐手里,拿着一匹即将要裁剪的丝绸,桌上全是制衣的材料,瑶华记得,那一匹银色的丝绸以及这些女红用具,全是小姐临走之前特地吩咐自己收在行礼中的。 当时就觉得奇怪,瑶华又问:「小姐,这是要做衣裳?」 「我想…做一套中衣。」宁言君如实答,手上动作不停,按照印刻在记忆中的身量尺寸,在丝绸之上小心做下标记。 「啊?中、中衣?」瑶华惊讶,什么时候中衣还需要小姐自己来做了呀!她连忙道,「小姐,您想要新的中衣,给瑶华说一声呀!瑶华吩咐下面的人给您做就是,您、您作何要自己在此挑灯连夜制衣呀!」 瑶华有些着急,白天就已经看小姐十分疲惫了,伸手想替自家小姐将手边的材料都收起来,不许她劳累。 第226页 宁言君连忙阻止:「诶——瑶华不必担心。」她按住瑶华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耐心柔声与她说,「再一会儿,我就去休息,你先去休息吧。」 「小姐!这、这大晚上的,您不好好休息,明日可又要马不停蹄赶路了!你的身体可怎么吃得消?」 宁言君摇摇头,给了瑶华一个安抚的目光:「无碍的,每天…我只做一点点,绝不多熬,好吗?」她低头轻抚手中的丝绸,透过柔和的面料,仿佛看到了一幅美好的画面,唇边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这一套,须得是我亲手做。不能交给旁人。」 瑶华不解,目光也随之落到小姐手里的布料之上,虽然中衣还未成雏形,但只凭这熟悉的颜色,瑶华便不由自主想起了一个人…银色,是晁公子最喜欢的颜色呢。 「那便暂时先记在君儿帐上,等我们成亲之后,来日方长,君儿要绣给我。」 「好~」 宁言君的思绪从手中柔和的触感上飘飘摇摇,回到千百年前的苍江花烛夜。眼底的温柔愈发缱绻,她将「我答应过她的。」这半句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瑶华张了张嘴,想要抢过材料的力道顿时软了下来,小姐这…这又是何苦?她作为旁观者,看不懂、也插不了手,几句出于关心的阻止,是再也说不出口了。她嘆息一声,默默退出房间。 走出门口,瑶华眨眨眼睛,将眼里的泪憋回去,小姐白天应付太子,夜里便闷在房里做衣裳,近来几日天气又干又冷,这样下去,小姐的身体恐怕会吃不消。 瑶华准备去替她取一件暖和的披风来披着,刚低着头匆匆走过迴廊拐角处,差点就与一个黑影撞到一起去。 瑶华吓得魂飞魄散,差一点就尖叫出来,下一刻又被那黑影捂住嘴:「瑶华!嘘——是我!」 瑶华惊吓的目光看清眼前人,顿时睁大了眼睛,晁、晁公子?!瑶华连忙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会大叫,这才被嘲风放开,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再睁眼一看,确定自己没有认错,就想拉着嘲风赶紧去看看自家小姐。 「诶——瑶华。」嘲风摇摇头,止住她的动作,将手里的小披风举了举,「我就不进去了。夜来风凉,劳烦瑶华将这个拿去,给她披上吧。」 「晁公子既然来了,为何不亲自进去看看小姐?」瑶华也只能压低了声音急问。 她本就没想明白两人为何要生生分离,这一出闹出来,她越来越看不懂了,两个明明如此相爱的人,又为何非要两相折磨?!晁公子是神,哪里需要顾及那人间太子?!两人明明可以在一起,为何偏要来忍受这般煎熬的相思分离之苦?! 嘲风嘴边的笑带着苦涩:「她…大概不愿见到我吧。」 瑶华一听,连忙道:「不是的,晁公子,小姐她——」 瑶华本想将自家小姐这几日所表现出的思念、心碎都与嘲风说,解除两人之间的误会,却被嘲风打断:「瑶华…」嘲风摇头,「我明白的。你想说的,我都明白。」嘲风的目光落到远处的门口,嘴角有无奈的笑容。 「晁公子…」瑶华如鲠在喉,帮不上忙,愈发着急。里面的人儿为外面的人制衣,外面的人为里面的人送衣,却偏偏被这薄薄一层窗户纸阻隔,怎么都不愿意多走出那一步… 嘲风好笑地看了脸色都憋红的瑶华一眼:「好了瑶华。快拿去给她吧,晚些…她该着凉了。」 瑶华接过披风,虽对两人此刻的处境无比着急,晁公子的出现,却让她心底升起了一丝希望,她沉默片刻,小心翼翼问道:「晁公子…你会走么?」像小姐说的,回家,彻底离开小姐,留她一人,在这命运之中湮灭… 嘲风却只道:「不要对她说起我。」下一刻,等瑶华再眨眼时,眼前的银色身影已经消失无踪,唯有瑶华手里的披风昭示着那人曾经来过。嘲风明明避而未答自己的问题,可瑶华就是觉得自己已经从晁公子的眼中得到了答案。 瑶华深吸一口气,有些说不出的高兴,连忙抱着衣裳回到宁言君的房中,来到她的身边,就将披风披在了宁言君身上:「小姐,夜来风凉,多披见衣服,就算您坚持要制衣,也别着凉了。」 宁言君抬头对瑶华温柔一笑,劝她快些去休息,又低下头去构思刺绣的图案。却发觉瑶华半晌站在一边没动。 宁言君不解,抬头就见瑶华似是有话要说,最终又忍住不讲,目光落到自己肩头。 宁言君蹙眉,也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自己身上的披风,这件披风很眼熟,却并不是她的…宁言君稍一思索,眼中愈发疑惑。很快就想起,准确来说,这件披风并不是她润雪居中的衣裳,而是召棠公府中,那人为自己置办的衣裳。 宁言君怔住,这、这…? 九殿下不拘小节,从不在意自己有哪些衣裳,自然也没在意君儿能将衣裳记得清清楚楚,只一心担心心爱的人儿要着凉,可能都没有想过要严谨掩藏,便飞速神行回召棠公府为她取了这件小披风来,毫不顾忌其中破绽。 瑶华目的达到,不等宁言君开口问,便快速行了礼:「小姐做一回儿就早些休息吧。瑶华先告退了。您有事儿随时唤我。」匆匆离开。 宁言君拿过背上的披风来看,想起在召棠公府中,嘲风亲手为自己披上它的场景,眼中的震惊和感动,悉数化作一滴晶莹,滴落到披风之上…… 第227页 「小殿下,您说说,到底是哪一个好看呀?」 「这、都挺好看的。」 「那不行,您必须得分辨出,到底哪一个最好看。」 迷濛之中,远处传来少女银铃般的笑声,邈远又动听。 宁言君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独自一人,坐在一叶扁舟之上,周围是无边的星河,一颗颗璀璨的明星在泛着淡淡金色的流水之中随波徜徉,耀眼得…让她几乎睁不开眼。她身下的小舟,也随波逐流,不知去向何处。 作者有话说: 君儿看见什么了呢~ 第137章 梦负心重问何离心(上) 只觉得那邈远的欢声笑语似是越来越近了,宁言君循着欢声笑语看去,终于在光晕朦胧之中,辨出河边正有四个人在欢笑。 而被三个面容绝美、身姿婀娜的仙子围在中间的那个,笑得开怀的人儿,不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小龙么。 是梦。宁言君很清楚,自己正置身梦境。这还是宁言君在回忆起前尘往事之后第一次梦见她。梦里的小龙不再是曾经的模煳一片,五官表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一身流光的银红色锦衣华服,头上的发冠璀璨夺目,面容在光晕的笼罩之下就好像无瑕的白璧。身边的仙子…更是一个赛一个的美艷绝伦,身上都只披着若隐若现的轻纱。 小龙背着手,一个一个细细查看三位仙女捧上来的星星,最终随手挑出一个稍微满意的,调笑美人儿一般凑近了些,歪着头笑道:「那…还是这个…最好看。」故意拉长了声线,目光也在美人身上流连,仿佛评价的并不是那颗星星。 真是…好一副九重天外尊贵无匹九殿下的潇洒风流做派。说得那仙子立刻羞红了脸,眼里却满是对九殿下的仰慕。 看到这一幕,宁言君只觉得象是满满灌了一壶醋在心底,小龙,小龙…怎么可以对别的女子,如此轻浮?! 宁言君想要出声,却又惊觉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立场出声去阻止小龙与旁人的亲近欢笑,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打搅她神仙的风流生活。 酸涩的醋意和着无奈的感觉交织在心底,让她心痛难当,身下的小舟无桨,她也根本无法控制它前行的方向,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龙与三个仙女恣意欢笑,眼睁睁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眼看着就要陷入哀伤的深渊之中,宁言君怀中一暖,低头就对上那双澄澈的眸子,让她眼泪夺眶而出:「你?」 周围的背景倏地全然变换,她从真正的星河,又回到了人间的「星河」,是空谷边那条,能将星辰倒映出来的苍江支流。 怀里的人依旧随意翘着腿,伸手将一颗暖黄色的小宝石送到自己眼前:「君儿,你瞧,这颗星星好看么?」 宁言君心里没由来地一酸,转过头去不想理她:「不及你身边的那几位…仙女好看。」抬手将泪痕拭去,绝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 「诶?」怀里的人儿坐起来,眼中兴味十足,「君儿这是怎么了?」比起她平日看君儿时的纯净痴迷,竟是多了一分调笑的意味。 这样的目光,也看得宁言君不争气地要心动,连忙移开目光,侧身喃喃道:「怎么了…你继续与那三位女子捞星星…」言君看着星河之中荡漾的星辰,赌气一般道,「便让我如此,随波逐流罢…」 对面的人似乎微不可察的嘆息了一声,转而又恢復了她戏嚯而轻快的言语:「捞星星,哪有陪着君儿舒服?」嘲风将那颗明亮的星星随意在掌心摆弄,声音一顿,「仙女…哪有君儿好看呢?」 宁言君听了,心里的酸涩难受总算在心上人直白的甜言蜜语之下稍微沖淡,她却没有回答嘲风的问题,反而道:「我、我不是越流君了…」也再不能像她冲破命运,不顾一切与嘲风在一起了。 面前的小龙扬起嘴角,一把捏住小星星,对宁言君笑道:「我知道。你是言君,是我的君儿…」她说着,宁言君只感觉一个人影随着温暖靠近,温热的唇,便吻上自己眼角的晶莹… 心头狠狠一颤,惹得床上的人儿从奇异的梦境脱离开来,宁言君视线在温柔月色下恢復清明,久久盯着那正在窗外拂来的微风中轻轻摇曳的床帐,凝眸不语。 哪里看得到她心爱之人的半分影子? …… 翌日,宁言君没有开口问那披风的事,瑶华也不敢主动提及。就好像昨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前往镜泊山的路程依旧继续,太子每日都会抽出时间来见见宁言君,有时甚至会召她一同在车驾行馆之中用膳或是闲谈。 怪就怪在,如水的凉夜,总是会有瑶华替她送来那件本「不属于」她的披风;春寒料峭,她的车驾却好似独独避过了乍暖还寒的风、带着晨霜的雨,即便不支炉子,也能温暖如春;许久没有再梦见过的她,也总是会以无比清晰的面容萦绕自己的整个梦境。 让宁言君一直不舍、也不敢问出口的那个问题,慢慢有了答案。宁言君知道,她还没有离开,没有回到那星波浩渺的栖梧境,而且…就在自己身边,宁言君能感受到。 又是一夜行馆暂居,曲意逢迎与太子一同用晚膳,宁言君因为兴致全无,就只象徵性地动了一两下筷子,回到房间,瑶华很快为她送上来一小纸包装的点心。 「小姐,您方才也没吃多少东西,这里有些小点心,您用一点吧。」瑶华忍不住看了一眼纸上的墨色绣纹图,图边是清丽字迹而成的一行行小标註,不知是小姐改过多少次的作品了。 第228页 如今那套中衣上身的雏形已经清晰可见,小姐正在精心为它设计绣纹。仅仅是一套穿在内里、旁人看不见的中衣,小姐却为它倾注了全部的心力呢… 宁言君目光从绣纹图移到瑶华放在一边的小纸包中,这也不是瑶华第一次突然来为自己送小点心了。他们此时已经距离景城很远,瑶华一路上几乎都是伴随在自己左右的,根本不可能脱离队伍去买到的荷叶糕。 「瑶华,她在哪里?」隐忍不发好几日,宁言君终于开口问了。 瑶华动作一顿:「他?」装傻充愣,「小姐您说的是谁?」 宁言君放下手里的笔:「嘲风,她在哪里?」 「小姐…您、您说笑吧…您不是不许瑶华提起那…那谁嘛…」瑶华目光闪躲,企图打马虎眼,「瑶华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这些日子,晁公子对小姐的关心牵挂,都是通过她作为中间人来实现的。可晁公子一再强调「不要对君儿提及」呢。 「瑶华…我知道,她就在这里。」宁言君蹙眉,认真对瑶华说道,「这里很不安全。」 「小姐,我——」瑶华撇撇嘴,以他们俩人这一番合计,哪里瞒得过自家小姐呀,干脆也不狡辩了,只能撇着嘴不解问,「小姐,瑶华不懂…你们、你们明明相爱,又为什么要这样…」算是承认了某人的存在。 宁言君闻言,藏住眼底的无奈,没有回答瑶华的问题,只道:「下次…若是她再来找你,请你转达…我有话,要对她说。」其实要按最安全快捷的方式,就请瑶华让那人莫要再来便可。却不知为何,宁言君…想要当面与她说一说。 宁言君心中的情绪复杂极了,她很清楚,摄天军的头目就在队伍之中。嘲风一定很快便会被摄天军察觉。嘲风待在此处,被人摸清了底细,可谓危机四伏。可宁言君害怕她在这里,又期盼她在这里。经过了一次绝望的离别,她想要见见她,却又不得不再次亲口赶她走。 「小姐要见晁公子?!」瑶华以为事情有了转机,连忙应道,「好!晁公子日日都守着您的。他再来的时候,我就与他说!」 很快,嘲风果然又找到了瑶华,带着的,依旧是她对言君无微不至的关心。 「中间人」瑶华见到她,是往常都没有的喜悦,不等嘲风说话便主动抢道:「晁公子!今日,您自己给小姐送过去吧!小姐、小姐她知道您跟来了。她说有些话,想当面与您说!」 嘲风眼中也随着瑶华的兴奋闪过一丝激动之情,喜悦的答应就在嘴边,差点脱口而出,下一刻,却又凝固住,只兀自摇了摇头,将所有的激动之情都消散在一声嘆息之中:「还是…不了。」 瑶华愣住,皱起眉头忙问:「为、为何不啊?」两人好不容易有点转圜的机会,怎么晁公子反倒退缩了?! 嘲风收拾好坠落平静的心情,无奈耸耸肩对瑶华道:「她要见我,不过是为了劝我离开而已。我不想离开,自然不能见她…」 瑶华后退一步,不敢相信一般:「什、什么?!」 嘲风看着她夸张的表情,好笑道:「你个丫头,大惊小怪做什么。」伸手就将东西塞到瑶华手里,「一会儿,她该听到了。快送过去吧。」 说罢,嘲风看了那边的门扉一眼,便不等震惊的瑶华有所反应,又一次消失在走廊之中。既然她知道自己还在,便不用再遮遮掩掩,反倒乐得轻松许多。 九殿下就是如此执着的一个人,她想要对言君好,就一定会做到极致。却偏偏不进不退,不再当面争取,也不想再听君儿的无奈之言,甘于这般默默等着她、守着她,将所有的主动权,都交到了言君手上。倒叫旁人,看不明白了。 「诶——」瑶华一句留人也只能憋在心里,灰熘熘回到回房转达。 每日瑶华都是这时候来送东西,两人方才又在走廊上一番交谈,言君早就注意到了门外的动静。 作者有话说: 君儿看到的是梦是真呢… 第138章 梦负心重问何离心(下) 言君已经揣着忐忑又复杂的心情,手上穿梭的花针都慢了下来,端端静坐在一边,又不想表现出太过期盼的模样,拈着花针心不在焉… 门扉被人敲响,进来的,却不是她忐忑期盼的人儿,瑶华微微撇着嘴走到近前:「小姐,晁公子…不愿意来见您…」 宁言君一听,只觉得指尖一痛,心不在焉的针尖一滑便刺破了她的纤指,一滴鲜红的血珠立刻渗出来。 瑶华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小姐?!」 宁言君只随手一捏绣帕,丝毫不关心自己手指上的伤:「她、她怎么说?」只隐隐作痛的心房,就哪里是手指这点小伤能够比拟的… 小姐藏起了手、不让自己查看,瑶华只能无奈放弃,小心问:「小姐要见晁公子,可是为了赶他走么?」 宁言君愈发心痛:「是她这么跟你说的吗?」 瑶华目光暗下来,小姐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却也说明了一切。确实是小姐赶晁公子走的… 瑶华忍不住多言:「既然小姐是因为想要赶他走才约定会面…晁公子一片痴心、不想走,又怎会与小姐您相见呢?」 赶她走…这几个字,听得宁言君心如刀割。生生将爱人推远的痛,又岂是常人可以体会?只是为了她的安危,她不得不割捨。 第229页 宁言君微微低下头去,藏起了眼底的泪光,却道:「下次,再请她来。」 「小姐…您请他来…还是要赶他走么?」瑶华不解。 宁言君闭上眼睛,没有回答,也没有多向瑶华解释,她生怕再多些曲折,自己的理智就输给了自私。 瑶华见自家小姐沉默,虽然对小姐的举动万分不解,却也捨不得与自家小姐置气,只能无奈道:「小姐,瑶华明白了,明日再见到晁公子,我会尽力劝他来的。您制衣时小心些,别再伤着了。」 接下来的几日,嘲风依旧天天都来,也依旧次次都回绝了言君相见的邀请。 是夜,制了一会儿衣,宁言君熄了灯火,假意上床背对着床外和衣入睡,还故意将被子露出了透风的一角。实则小心翼翼放缓了唿吸,仔细静听四周的动静。她能感觉到,小龙每夜,都会在这里陪着她。 果然,半晌过后,只感觉床前的纱帐轻轻带着月影拂动,身后的柔光被一个人影遮挡,宁言君明显能感觉到有一个人靠近。是她… 嘲风今夜本来只想趁着夜色稍微远远看她一眼,没准备大胆跳下来打搅君儿的。却发现君儿被角没有压好,露出她的小片肩背来,她内里本就穿得单薄,若是这样凉一夜,准会感染风寒的。 九殿下犹豫片刻,便忍不住现身来,轻步小心来到床边。 君儿平日里,都睡得规规矩矩,今夜,怎么不乖了呢?嘲风轻声走近一步,就见君儿侧身抱着一小团被子,睡得安稳。就好像是,怀里还揣着一只小银糰子一般。 嘲风扬起嘴角,又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从前,便是那样赖在君儿怀里不出来的么? 嘲风笑着摇了摇头,屏住唿吸上前小心将她的被角掖好,又忍不住在床边多看了几眼,好不容易恋恋不捨决定离开,转身的下一刻,却被一只素手拉住了衣袖。 嘲风一愣,心知上了君儿的当,就想化形逃走。 却听身后的人儿颤声问:「你难道,再也不想见我了么?」 正准备以最快的速度神行逃离的嘲风,嘆息一声,暂且放下了逃走的念头,无奈转身低头看着她:「再也不想见到我的,明明是君儿。」即便极力隐忍,言语间,也透出些许难以掩饰的失落。 宁言君见她不走了,这才放开手中的衣袖,从床上半坐起来,半抱着被子挡在胸前:「你、你为何没有随青翎回去?」 君儿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丝衣,青丝随意披散在肩头,曲线在月色之下柔和动人,小心抱着被子遮挡胸口的动作,反倒为她的美,更添了一丝妩媚。 嘲风却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多看、不敢多想,对上君儿的目光,答:「好不容易来一趟人间,我还没有待够。为何要回去?」嘲风故意不提她。 宁言君察觉到她的目光转换,有淡淡的粉晕从白皙的脖颈处升起,可她们早就是有过夫妻之实的前世爱侣,不需要再分彼此,宁言君也顾不上这么多,只是因着小小的矜持愈发护紧了胸口,继续道:「嘲风,你应当明白…这人间,你留不得…」 早就猜到君儿是想再劝自己离开,真正再听一次,在心里下定决心的嘲风也不伤心了,干脆拿出些殿下脾气,心一横道:「我是九重天上的神,你、你管不了我。」 她一甩衣袖背手在身后:「要在人间、要回栖梧境,都是我的自由。谁也管不了我!」和栖梧境上的小纨绔、君儿梦里那个派头十足的九殿下没什么两样。 「你——」宁言君哪里想到这人干脆耍起了无赖,自己又确实没有「管住」她、干涉她自由的资格,生生被九殿下的弄得无语凝噎。 「你也别想用自己来威胁我。反正我都不怕那摄天军了,还怕死么。你若以死相逼,我便随你一起!」人家言君哪里说了要以死相逼,嘲风自己就将所有的话口都堵完了。 宁言君气极:「你、真是个无赖!」 嘲风嘆息一声:「无赖…便无赖了。」反正在君儿这里,自己早早就做了小无赖。难道还怕这个名头不成? 「你不用烦恼,我本来…也是没准备出现的。是、是君儿非要见我,才逼得我出来。我…不会耽误君儿的事。」嘲风似是嘆息,也似是赌气一般说道。 宁言君张了张嘴,嘲风委屈的弦外之音让她止不住地心疼,想要解释,却被嘲风打断:「说不定我哪一天想通了,便自个儿回去了。」 嘲风面上话只说了一半,她真正心底想的却是,说不定哪一天等君儿想通了,她便带着君儿一同冲破这所谓的命运。 宁言君愈发心痛,让她回去,明明是自己所期盼的。为何只是听她如此说说,便心痛难当呢…宁言君凝噎,此刻,她到底有多么想就此推翻前面所有的决定,想就此扑进她的怀里与她再续前缘,只有她自己知晓。却因为理智横亘心头,再难说出任何反悔、转圜的话来… 嘲风笑了笑:「你就不要操心本殿下的事情了,我是嘲风、是神,神仙的事,哪里是你操心得过来的?每日都要应付那太子,晚上也不知你在做什么,总是弄这么晚。好好休息一下不行么?」嘲风一边说,一边也不与人家商量,伸手拉过被子就将宁言君裹得严严实实。 嘲风为言君裹好被子便立刻起身与她拉开距离,只留下一句:「我走了。你…好好休息。」说罢便无视被子里泪眼婆娑的人儿,化成一缕银光,消失了…… 第230页 车马继续行进,小龙依旧执着地关心着她的君儿,或许也是因为宁言君捨不得再赶她,理智和感情在心中两相厮杀、陷入僵局,劝也不是、念也不是,宁言君也没再主动见她、再得机会劝她离开。 大军一路马不停蹄,过了浑山谷地,明明还是上午,越走却天色越沉,就像时间的**生生从晨间一下子拨弄到了傍晚一般,还没走出山谷,天色就已经乌沉如同即将崩摧。 华丽的车驾之中,瑶华本来撑着下巴昏昏欲睡,忽觉不适、从瞌睡之中清醒过来,胸口闷闷沉沉,车驾之内仿佛迷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瑶华眨眨眼睛,一摸面前的小桌子,指尖竟然沾上了水汽,她不解地看向自家小姐:「小姐、这…这天儿怎么越来越昏暗了,而且好潮湿…」瑶华甩了甩手,有些担忧。 在几案前闭目养神的宁言君睁开眼睛,同样被沉闷潮湿的环境弄得很不舒服,也看了一眼车窗外透进来的暗沉天色。蹙眉起身小心来到车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了看,喃喃道:「快到祈顺城了。」 瑶华也不由得眉头紧皱:「祈顺城…小姐,这祈顺城,有什么不对吗?」 宁言君早就将大宣的江山地理图背得烂熟于心,结合着行军脚程日子,过了浑谷,他们便临近怒江边、祈顺城了。宁言君对瑶华讲起这祈顺城来。 祈顺城,乃是大宣西边的一个小城。并不是热闹繁华的大都市,更不算阡陌交通的枢纽,也不像它的名字那样是一方的洞天福地,反而因为它的「灾」稍微让人有所耳闻。 春日在祈顺人心里从来就不是一个温婉的形象。每年到了春秋二季,祈顺就会遭遇连绵的暴雨,好则闹小范围的雨灾,淹没成片的农田,坏则由雨灾引发怒江决堤,淹死大量的庄稼,甚至摧毁房屋、城门。 大宣先皇为了图个吉利,将此处改了名字,祈顺,祈求风调雨顺,再不闹雨灾洪灾。可惜皇帝的「祈福」似乎并没有起到明显的作用,雨灾洪灾,每年该发生照样发生。 作者有话说: 君儿[沉思]:小龙居然说我管不了她… 第139章 至祈顺狂澜怒雨摧(上) 朝廷年年都会拨下一定的银两赈济灾民,奈何祈顺城已在多年的风雨摧残之中满目疮痍,哪里是治标不治本的银钱可以拯救的呢?是以正如宁言君所了解的那样,除去一些个地处边疆绝地的城镇,祈顺城绝对算是大宣最落后贫困的地区之一了。 两人说话间,就听见噼啪的雨滴打落到车驾之上的声响。 说什么来什么,瑶华缩了缩脖子,惊道:「这、下雨了!」 雨滴越落越密集,就好像结冰的冻雨砸落在车顶之上,声势有些吓人。 宁言君目光透过车窗落到前方更远处,整个视野在暗沉的天色和密集的玉珠之下十分局限,前面的官道已经被暴雨淋得不成样子。 连成线的雨从车檐飞落,就要沾湿了窗前佳人的衣袖,瑶华连忙上去将窗户紧紧关上,担忧看了一眼即便合上,在暴雨之中也显得十分单薄的车窗,这车窗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便会被风雨浸透。瑶华将自家小姐拉远,惊魂未定一般:「这、这雨,也太吓人了!」 宁言君已是眉头紧锁:「这恐怕…只是开端。」他们才刚刚步入祈顺城地界,天上浓沉的乌云,让宁言君耿耿于怀。 车马又在暴雨之中行进了一会儿,便被急忙叫停,将士们来为所有的车驾都加上了一层防雨的篷布。 原来是队伍中的占风官早就料到此处会突遇大雨,车队事先便备好了够用的篷布、将士们也带来了防雨的蓑衣披子。 太子本想来看看宁言君的情况,拉开车门从檐角泼下来的雨水便将门内的大红地毯淋了个透湿,迸溅起来的水花还润了他的衣袍,太子一看车外的雨势,再一看满身湿透的内侍手里那把小小的金伞,便也止住脚步、打消了这个念头。 宁言君愁眉不展,轻纱之下的朱唇轻抿,这么大的雨,她若是没走,还跟在车马附近、暴露在狂怒的暴雨之中,会不会着凉?就算她能依靠术法避雨,一直使用灵力,又会否被军中的摄天军术士察觉。 宁言君抿唇一心牵挂着心中的人儿,正攒着衣袖想办法,马车忽然停下,不一会儿,军中就是一阵骚动。 几个铁甲军匆匆从车驾边淌水而过,宁言君的车驾距离太子车驾很近。太子车驾边,除近卫之外,不得有人骑马,是几个将士艰难踏过泥泞跑上前去禀报要事。有人还因为踩进坑里摔了一个囫囵跤,呛了几口水,惹出一番动静。 宁言君噤声细听,在暴雨的沖刷声之中,将将听清几个关键词。 「殿下!后面、后面的一辆笼车陷进泥里了,将士们正在想法子将它拉出来。」即便骑马驾车的士兵再小心,官道上污泥积水没过了半截马腿,他们哪里还能看得清路? 「龙车…」宁言君蹙眉,这个词引起了她的极大疑虑。莫非是与屠龙之法有关的车驾? 紧接着就是太子的怒吼咆哮,在暴雨的沖刷声中,反而听不太清了。宁言君也并不关心,只默然将那「龙车」记了下来,只待有机会探查。 正低头静思间,就听瑶华一声惊唿:「晁——」喊了一半戛然而止,立马压低了声音,「晁公子,您、您怎么来了?!」 第231页 宁言君慌忙抬头,看清来人…就好像心间的防线都要在暴雨中冲散,下意识就想迎到她面前去,站起身却又生生忍住了动作,仔细一看,那人明明是从倾盆暴雨中沐雨而来,身上却好像半点雨水没有沾染。 嘲风掸了掸肩上不存在的水,眼里露出不屑的神色:「这么大的雨,只靠太子让人弄的那几层篷布,有什么用?!」 要是多在这样的暴雨里走一段时间,恐怕车轮都能给泡朽了,真不知可恶太子到底选的什么路线。偏生要带着自己的君儿一同来受罪! 嘲风几步走到宁言君面前,对上她的目光,欲言又止,很快错开目光,生怕君儿一开口便是劝自己走,就好像装作只认识瑶华一般,都没有与言君说一句话,也没有徵求她同意的意思。 只在宁言君正要开口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化作一道银光,在宁言君身后重新凝聚,很快,就成了一件银色绸面内衬厚皮毛的大披风,绸面上还绣着映雪红梅的图案,非常漂亮。 宁言君一愣,只觉得肩背突然包裹上来的热度,和那人怀抱的温度没什么两样,就好像是被那人紧紧拥在了怀里一般…宁言君的脸色顿时红了起来:「嘲风、你、你不可随意使用灵力!」 别看这一件披风只披住了君儿的肩背,嘲风实则细细在君儿周身筑起了一层防雨且暖和的结界,披上这一件披风,一切的雨珠和水汽都无法再侵到君儿身上、沾湿她的任何一片裙角了。 宁言君说完一句,无人应…背后的「小披风」,就好像是真正成了一件实打实的小披风。 哪有披风长耳朵的呢,君儿说什么?我听不见… 瑶华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嘆。哗,神仙不愧是神仙!还这么体贴小姐,那所谓的太子,只知道自己缩在车驾之中躲雨骂人,能有什么作为?! 两相对比,瑶华愈发坚定相信,自家小姐只有和晁公子在一起才会找到幸福。她连忙上前对宁言君道:「小姐,这么大的雨,晁公子爱惜您,您就别推辞了!」 「她如此张扬出现在军中,处境十分危险!」宁言君对瑶华道,一边急急忙忙伸手想将「小龙披风」撤下来,却发现背后的披风就像长在了自己的衣裙之上,根本没办法将它脱下来。和那人强行抱住自己不撒手根本没什么两样。 宁言君情急之言,让瑶华总算是有些明白小姐无论如何也要敢晁公子离开的原因了,原来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么…?只是瑶华着实不想看到晁公子的一片痴心,被小姐的一颗真心给伤到,又劝:「小姐,现在军中所有人都因为这暴雨自顾不暇,想来没人会注意到晁公子的,您、您就不要推辞了…」 宁言君左右为难,正如嘲风那日的无赖之言,小龙拿出了她天界九殿下的霸道,宁言君区区凡人,就算是想推辞,也推辞不了。她只能揣着担忧和那一丝深藏在心底、游离于理智之外的感动,听之任之。 背后化作披风的嘲风总算松了一口气,君儿的衣裙,都已经被水汽沾染,嘲风便尽力用自己的温度稍微替她将衣裙熨烫蒸干。 嘲风如今早不是当初那个需要省着用每分每毫灵力的小弱龙了。她为整个车驾内都罩了一层结界,顺道也帮了瑶华。任凭外面是暴雨也好、滔天的洪水也罢,都不可能再侵扰到君儿的车驾了。 果然如嘲风所料,防雨的篷布并没有预料中的那么有用,占风官似乎小看了祈顺城的暴雨。大雨很快就浸润了篷布,将篷布泡的皱皱巴巴,慢慢失了效果,太子车驾好几处都开始漏起水来,水汽更是从车底乃至车窗无孔不入浸润进来。 气得他一脚踹翻了一个内侍,命令他们不管想什么办法都必须将车顶漏下来的水堵住。 几个内侍只能火速抱来篷布裁成小块,又一点一点将漏水的地方渗出来的水引流到车内的几个小桶里。总之,太子华丽车驾是完全失了先前的舒适安逸。 太子车驾里「鸡飞狗跳」,被派来宁言君的车驾「堵水」的内侍万分惊奇,殿下的车驾都快淋透了,怎的…宁小姐这辆车,没什么事儿呢?不仅车顶完好无损、一滴雨水没有落下来,车内还暖暖和和,也不觉潮湿…若是不听窗外如江水奔流一般的雨声,这辆车驾简直就象是行驶在春野平原、沐浴阳光一般,奇也怪哉… 所幸内侍生怕殿下问责,没有将宁言君的车驾完好无损一事说与太子听,在宁言君舒适的车驾之中稍微逗留了些许时间便揣着疑虑和羡慕回去復命,否则太子此刻恐怕已经来挤言君的车驾了。 车驾尚且如此,更莫说在外行军的将士了,即便穿戴了防雨装备,大雨依旧淋得人和马匹几乎挣不开眼睛,从盔甲、头盔甚至簑衣的接缝处无孔不入地浸入到内里,泥泞泡水的官道上积水越来越深,没骑马的军士几乎是寸步难行,泥水漫过了大腿,就象是在水中靠游泳行军一般。 不少军士的手脚都泡成了白色,长时间泡水的皮肉发皱坏死,不小心在行军之中摩擦脱落,又痛又痒,让人难以忍受。队伍最后的龙车又接连出了好几次状况,大军行进的速度被拖到了最慢,明明预计下午便能赶到祈顺城的队伍,就这样生生一点点艰难前行,一直到了半夜,才终于赶到了距离祈顺城外五里的地方。 正有无数官兵和百姓在暴雨中抢修官道,想尽办法一车车、甚至一瓢瓢地冒雨清理官道,祈顺太守甚至都参与其中亲力亲为,就为了迎接太子殿下的封禅队伍。 第232页 作者有话说: 瑶华表示:我们小龙殿下不比那太子强多了呀? 第140章 至祈顺狂澜怒雨摧(下) 在这样可怕的风雨之中,所有的灯火都不管用了,抢修官道的众人只能借着微弱的一点天光,摸黑行动。早先甚至已经有几个手脚不利索的百姓,掉到泥坑陡坡之下活活被泥水淹死,也没人顾得上管他们,只随意将尸首拖出摆在官道边被泡烂根的朽木从里。 远远有人大喊太子殿下的队伍来了,祈顺城令大惊,连忙招唿众人让到一边。 等先锋官到得近前,祈顺城令已带着所有人跪在泥浆之中俯首等候,太子车驾到得近前,祈顺城令大声喊道:「臣有罪!」悽厉又无比内疚的声音穿透暴雨的沖刷,总算传到太子耳朵里。 祈顺城令发胖的脸都要被雨水沖得发泡发白了,全身湿透,哪里还有半点大官的官威,心中叫苦不迭。按大宣官礼,储君之驾应是出城十里迎接,他们从昨日下雨起就拼了老命修路,也只迎出这五里地来,老天爷也太不给面子,这大雨要是晚点来两天,自己也不用提着脑袋来见太子殿下了! 太子在车内眯着眼睛一言不发,脸色极尽发黑,也完全没有打开车窗与那城令见面说话的意思。 见识了这雨势的可怕,心知也不能将过错全数怪罪在祈顺城令身上,勉强隐忍了怒火,但隐忍不代表放过,祈顺城令算办事不力,他是不可能给这城令什么好脸色就是了。 祈顺城令没有等到太子殿下的回话,反倒是太子身边的内侍官,也不开门,就隔着车驾在里面尖着嗓子回了一句:「还不快迎殿下进城!」 「诶!是!」祈顺城令在太子根本看不见的情况下,脑袋点地在脑门上磕了个泥印,抬头时又被雨水很快冲得不见,他根本顾不上这些,抬起湿漉漉的衣袖甩了甩,急忙招唿手下引路。 最后这段路,在祈顺官兵和百姓的努力之下,总算好走了许多,车驾很快到了祈顺城内备好的行馆。 火速跟来的祈顺城令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稍微让视线清晰一些,站在一边躬身迎接。早就安排好的祈顺城官兵,以最快的速度分成好几队,每两队为一组,分列两侧。 骑马撑起两层足有两丈宽的篷布,一直从几个车驾延伸至行馆门口,生怕太子殿下和几位他们惹不起的主儿,在最后这一小段路程上淋一星半点的雨。 太子率先黑着脸从车驾之中走下来,头上的发冠都歪歪斜斜,头髮紧紧贴附在脑袋上,身上华服半湿、光泽不再,脸色在本就昏暗的环境下看来简直能滴出墨水,风度全无,哪里还有出发之前高高在上接受大军跪拜时的威严? 祈顺城令早就蹭在篷布之下揣着衣袖等待,冻雨浸身,他冻得发白的脸色,完全不敢与太子的黑脸对视:「祈顺城令方广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微臣有罪,办事不利,雨势太勐,臣带着四百余人连夜抢修,也只能抢出五里官道,未能以礼远迎,请殿下治罪…」表情和苦瓜没什么区别,一边抹着脸,不知是在抹眼泪儿还是抹雨水。说的是「请罪」,又说得哭哭啼啼,象是求情一般。 奈何太子只是背着手,就好像根本没听见他的话,快步就带着左右近侍进到行馆门内。行馆之中虽然也有湿润的水汽瀰漫,但屋顶材质好,总算是隔绝了雨幕。 太子无情无视城令的话,转身见宁言君也进屋来,稍微收起黑脸,对她道:「言君,委屈你了。」 却发现言君一身衣裙依旧翩翩动人,一件银缎朱花的披风,将她纤细窈窕的身姿裹在其中,更显柔媚动人。长发也依旧柔顺,和平时的风华没什么两样,似是完全没有受到大雨的侵袭… 宁言君察觉太子眼中一闪而过的疑虑,连忙逢迎一个浅笑,故作关心:「这雨来得太急,殿下也速速去换一身衣裳吧。」故意加了一个「也」字,止乎礼节,又解释了自己为何安然无恙。 太子没想那么多,被她好看的笑容所俘获,脸色总算有稍微的缓和,摇摇头:「无妨,言君,你先回房休息。我与那些坏事的奴才清算清算。」又对宁言君身边的瑶华命令道,「伺候好你们小姐,若是她生病着凉了,唯你是问!」 吓了无辜的瑶华一跳:「是、殿下…」两人便随着带路的人回了安排好的房间。 在宁言君之后进行馆的,是摄天军尊主,他身上的情况也比太子殿下稍好,虽然黑白配色的长袍因为水汽有些贴附在身上,头上的髮髻和发冠至少是完好无损。就不知他是否也依靠自己的术法在车驾之内撑起屏障,才保全了高深风度呢。 摄天军尊主有意无意,抬眼往宁言君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对太子行礼:「殿下。」 「先生先回去换身衣裳,莫要着凉生病了才是。」对摄天尊主,太子也克制了怒气,守礼知度。 摄天尊主却摇摇头,招手唤来一个随侍的小童,伸手呈给太子一张符印:「等大典之后,殿下成了神,修为自会在我之上,便不必再畏惧这样的暴雨了。」 太子接过那一张符印,就觉得有一种暖暖的触感从接触符印的指尖源源不断输送到全身,身上顿时就没有之前那么冷了:「不愧是先生。若是我真能成神,都要多亏了先生的尽力辅佐。」他说罢,将符印小心揣在了怀里,「可这一次,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233页 摄天尊主没有急着回房,反倒跟着太子来了正堂。 太子恢復了墨一般的黑脸,身上微微发抖,也不知他是气的还是冷的,三两步在主位之上坐下。太子顾不上换衣服,只是一肚子怒气没处发泄,内侍连找来干净的浴布,小心替他将头髮、身上的水汽稍微擦干。 「占风官呢?!」太子啪的一声拍到桌上,桌子都留下一个水汽而成的掌印,「将那几个占风官,全部给本殿下带来!」吓得身边几个打得透湿的奴才惧是一激灵。 「殿下——」身边的小内侍想劝,被太子一个眼刀逼回去,吓得连忙噤了声,手里的浴布都差点掉地上。 太子哼出一声:「除了占风官,负责看笼车的人,也一併给本殿下带上来!」 一群人很快就被太子的近卫押到堂上。四个占风官,有两个帽子都已经不知道被水冲去了哪里,一身的狼狈,就连一个身体不太好、被暴雨淋得发热晕厥过去的占风官都被扛到了一边扔下。 专门负责几辆笼车的正副两位小军官,也累得不成人形,其中一个胳膊上扎着浸泥水的布带,从血污来看,伤口不浅,应是抢修笼车时划伤的。 太子并没有因为他们的狼狈模样心软,伸出两指指着四个占风官:「你们,就是这样精心为本殿下的成神大典做准备的?!」 「殿下、小臣知罪!」「求殿下饶了我们吧!」几个人惊慌求饶,吓得肝胆俱裂,明明是太子殿下不管不顾一定要选最快的路,他们四个可是早就说过此地在春季很可能会有大雨,殿下当时不以为意,才在祈顺城吃了亏啊。 只可惜犯错的只会是他们这些小臣,又怎能怪罪到主子头上去?认错求饶还有苟且保住一条小命的可能,若是他们敢指责顶撞太子一句,脑袋就铁定保不住了。 太子怒不可遏,唿来左右:「给我打!打完之后,丢到雨里去泡一夜!」 几人脸色煞白,打个半死再在冻雨中淋一天,多半要落得个一命呜唿的下场了,哭喊求饶声震天,太子不为所动,冷面的近卫便毫不犹豫听令将几个占风官拖了出去。 太子冷笑一声,目光落到堂下剩下的两个军官身上。有了占风官受罚在前,他们也吓得半死,其中受伤的那个,不等太子训斥,跪在地上抱拳慌忙道:「殿、殿下,笼、笼车设计时,未、未考虑周全,等殿下成了…通天彻地的真神再回到景城,奴才、奴才等人便将那些工匠抓来重罚!」 这算是一桿子将罪过都推给了制作笼车的工匠。太子见他说出来的话倒算是好听,没有像对待占风官时那样暴怒,对他说的工匠一事也不置可否,反问道:「祀口呢,死了几个?」 那人一听,与身旁人对视一眼,低下头去,战战兢兢道:「不、不足十五…」又连忙补充,「我们、我们已经在想办法补齐,保证在到达镜泊山之前找齐,绝对、绝对不耽误殿下的大典!」说罢,两人皆俯首抢地,恨不得将脑袋直接扎进木板里去,背后的冷汗和着贴覆在身上的冻雨,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下,等待着太子殿下的「审判」。 太子半眯眼睛看着两人不语,半晌后,扬手让身后拿着浴布的内侍都退开,起身两步上前,一脚踢在了一人的肩膀上:「滚!还不速速去找!要是缺了一个,就拿你们的脑袋来补!」 作者有话说: 在这暴风骤雨之中又会发生什么故事呢~ 第141章 情与共危难见意真(上) 被踢的人摔在一边,又连忙爬回来,听清太子所言,如蒙大赦:「是、是!」两人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飞快跑出了这比阎罗殿还要可怕的正堂。 等到太子将手下都惩治、发泄了怒气。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摄天尊主终于开口道:「殿下,莫要太过生气、气坏了御体。要想飞升成神,怎能不经歷一番考验?上古所有尊神,都是歷经磨砺最终成神——」 摄天尊主说话间,几个被打的占风官哭喊声划破了如柱暴雨传进来,摄天尊主挥手命人将正堂的大门关上,稍微削弱了难听的哭声,这才继续道:「这场雨,正是一种考验,预示着太子殿下脱胎成神乃是天命所归。」 太子心里窝着的气总算差不多完全消去:「先生说的是。」他与摄天尊主告辞一句,走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正堂这边鸡飞狗跳,另一边,宁言君来到早已备好一切的房间,将太子安插在身边的小宫女都安排了事务全部支开,她连忙侧头,想伸手去,又在半空中停下,抿嘴有些为难道:「到、到行馆了,你嘲风,你…」 背后「没有耳朵」的小披风闻言,朦胧的银光闪烁,其中渐渐显现出一个修长人形。 宁言君觉得身上温热的触感变了…低头一看,那人的双手正搂在自己腰间,而此刻,自己也真正被她紧紧从身后抱住,宁言君顿时面红如血:「你、你,你怎么——」 即便嘲风已经替她挡住了一切直接的风雨,水汽还是稍微浸润了她的衣裙,嘲风又用灵力替她将水汽全部蒸干,奈何君儿的体质本就有些弱,想来是着凉了。 嘲风充耳不闻,更无视了君儿的挣扎,反而将君儿抱得更紧了,以绝对的力量压制住了怀中人儿的不乖动作,还伸手将她的两只小手都给包住,一边心疼地说:「君儿,你的身上好凉。」还是怪自己,出现得太晚。 第234页 瑶华整个愣住,眨眨眼睛看着旁若无人将心爱之人紧紧抱住的晁公子,她差点被自己的唾沫给呛到。 这这这,这哪里是自己看得的场景?!晁、晁公子这是要主动出击了?!又惊又喜,又看到了两人在一起的希望,连忙缩着脖子以最小的动静退出了房间。 温热的吐息从耳边拂过,就好像带着魔力的咒语,让宁言君也有一瞬间的恍惚,耳尖烫成了粉色,理智和感情的厮杀愈发激烈。这样的怀抱,是她每个寒夜都渴望得到的温暖,如今近在咫尺、触手可及,配着心上人在耳边声声的关切轻哄,怎能叫她不心动、不心软?理智却要她转身将其推远、越远越好。 与自己为敌,真是这世间最难、最苦的事。 微凉的双手被她小心翼翼裹在掌心,就好像方才,狂风骤雨之中一直用体温和灵力熨烫抱着自己一般无二。 瑶华小心关门的细微声响,让宁言君稍微找回理智,一咬牙,闭上眼睛:「嘲风,你、你放开我…」 嘲风却丝毫不在意旁人,霸道地抢话:「你别说话。我明白,你又要赶我走了。」 生生将人家噎住,又道:「你赶不走我的。君儿又不会法术,打不过我。你就当我是,强抢民女了。你们人间的法度,也抓不了我。我就只是…想抱你一会儿。等你不冷了,我自然就走了。」 无赖九殿下,是摆明了要靠实力上的差距压制君儿,让人家对她无可奈何。 毫不害怕,甚至还有几分威逼的小语气,听得宁言君是又好气又好笑,可身后人,又只是将她一颗赤诚的心捧到了自己眼前,教宁言君怎忍责怪?她只能生生吞下所有的推辞,渐渐放松了挣扎的动作,也算是…满足了自己的小私心,暂时贪恋这般温暖。 嘲风却在惹得佳人的热泪渐渐红了眼眶时,主动放开了她。 身后和双手紧紧包裹的温热就此远离,又让宁言君心底升起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嘲风随手两个法诀,就将屋内四角备好的暖炉都点燃:「君儿还是换身衣服吧。」 因为冻雨而变得微凉的身体和手心,都被嘲风捂暖发热。两人僵持了好多天的关系似是也因为这片刻心无杂念的沉默相守,而稍微走近了一步,却又在那一层朦胧的、名为理智的窗纸之前驻足。 瑶华被吓跑了,嘲风有些捨不得就此离开,便承担起了照顾她的责任,她检查了房内的门窗,确认其不会再漏水了,又施展术法,不知从哪里变来一个暖炉支在床边,又搁了一个小银暖手炉放到床脚,也和千百年前,君儿揣在怀里,说着「最珍惜」的那个小银炉没什么两样。 忙内忙外,哪里有天界那个衣来伸手的骄纵九殿下半点影子?就好像,千百年前,每每为了她放下身份的流月公主一样。 九殿下大大咧咧赖在房里不走了,宁言君当然没有听她的换衣裳,只是热泪盈眶看着她左右忙碌。自己的小银龙啊…到底要叫自己如何抉择才好… 嘲风手下摸摸有些湿润的被子,皱起眉头:「这里的被子也是湿漉漉的。」自顾自道,「干脆,我变成被子好了——」 宁言君一听,终于不能再沉默不语,小龙化成被子,无异于和自己同床共枕、相拥而眠了,连忙红着脸抢话:「不可以!你什么都不能化…不可再使用化形之术。摄天军尊主就住在这行馆之中。」 「那又如何?」嘲风头也没回,兀自将被褥整理好,转身坐在床边。一点儿也不怕那摄天军尊主,一副赖着不走就要化身为被褥拥佳人入眠的模样。 宁言君羞恼:「你、你要是化作被子,那我今夜就不、不睡觉了。」转过身去,「你那么有本事,莫不是还要一个法诀将我打晕不成?」既是担忧,也是害羞。 「诶?!」嘲风一看君儿有些小小气恼的模样,连忙起身两步到她身后,心疼道,「当、当然不会将你打晕,我就是打晕我自己,我也不会打晕君儿…」 君儿不语,嘲风无奈撇了撇嘴,小无赖还是被心爱的人儿拿捏制住,只得乖巧道:「好了好了,我不化被子。我唤瑶华来,你先用温热水梳洗一下,去去寒气,早、早些休息。今晚,就别忙活了。」嘲风还不知道人家每晚都在「忙活」的东西是什么呢。 说罢,就想就此撇着嘴离开,免得君儿干着急。 「嘲风——」 嘲风止住动作,有些不解。前几日,君儿可从没如此开口留过自己… 宁言君转身看着她,说得有些为难和别扭:「外面、外面那么大的雨…你、你今夜,就在屋子里留下吧。别、别出去了。」越说越是小声,还不忘速速补充一句,「明日、尽早,尽早回栖梧境去。」 她心里明知道几乎是不可能劝走嘲风的了,却还是偏要加这么一句,是她内心理智与感情厮杀抗衡所致,不过结果,已经显而易见,是对心上人的心疼占了上风,此举,权作…对理智的安慰。 嘲风扬起眉毛,君儿…始终还是会心疼自己的。她沉默片刻,却出乎宁言君意料地摇了摇头:「多谢君儿关心。我一身灵力,不惧凡间暴雨呢。」说罢,她沖言君歪着脑袋笑了笑,便化作一道银光消失在了房里。 她纯净的笑容,明明还和曾经一样、不曾改变,却第一次,拒绝了自己…宁言君看着面前方才还是笑容如三春暖阳的地方,此刻已经没有人影,心中失落不可名状。 第235页 嘲风走后,宁言君听她的话,今夜难得没有赶制那一套中衣,她的房间一夜都是暖洋洋的,也没有半点潮湿的感觉。 宁言君梳洗上床,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什么,总觉得今晚的被褥十分暖和,疑神疑鬼地怀疑着那个小无赖是不是没有听话。小心试探了一番,身上裹住的被褥又没有任何化形的迹象。宁言君探查无果,只能红着俏脸将自己缩到了被褥更深处,揣着小心翼翼、紧张,和一种既期盼是又生怕它是复杂纠结小心思,良久才进入梦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习惯了早起的宁言君在妆镜台前心不在焉地梳妆,就听见行馆之中一阵骚动。 太子从睡梦中被吵醒,他身边的内侍也是怒气沖沖跑下楼询问:「怎么回事?!何人胆敢惊扰太子殿下休息?!」 行馆的一楼大厅之中,正有三个年轻人被闻声而动的侍卫制住,听内侍的尖声厉问,也不畏惧,一人和豁出命去一般,继续大声喊道:「殿下!求殿下救救祈顺城、救救雨崩村的百姓吧!」 随太子一起在行馆住下、以便随时随侍左右的祈顺城令从门外匆匆赶来,正好听见这句,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怒斥:「哪里来的刁民!太子殿下驾前,岂容尔等在此喧譁!」他的脸上贴着一块白色的药膏,眼睛水肿,露出来的脸上纵横红色纹路,面目可怖。昨日在雨里跑了一天,他脸上的皮肉发泡、夜里在湿气的催化下溃烂了一小片,疼得他是后半夜都没能睡着。 作者有话说: 小龙愈发霸道哈哈 第142章 情与共危难见意真(下) 几人毫不畏惧,即便双手被反擒在身后、死死压制动弹不得,也紧紧捏着拳头,咬牙恨道:「太子殿下不救救我们,横竖也是淹死、饿死,和被你们杀死打死,没什么区别!」 其中有个劲儿大的,还趁身后的官兵疲劳松懈的空档,突然发力挣脱了束缚,大有要捏起拳头与几个官兵拼个你死我活的驾驶。 场面愈发失控,祈顺城令吓得倒退两步,这话让太子殿下听到那还了得?!他可是全权负责了整个行馆的安全,扬手将连忙上来保护自己的官兵全部唿上去拿人,脸上的动作太大,扯动了溃烂的皮肤,他龇牙咧嘴捂着脸,一只手指着旁边脚步迟疑的官兵:「愣着干什么,快把这些刁民给我押下去!胡言乱语惊扰了殿下!」 话说完,有几个士兵依旧犹犹豫豫没有上前,一人抿嘴纠结一番,心一横转身拱手对祈顺城令道:「大人,这祈顺城,年年暴雨,百姓们…真的都快活不下去了…」 祈顺城令大怒,上前啪——的一巴掌扇到这个胆敢出言不逊的手下脸上:「你好大的胆子!连本官的话也不听了么?!你、还有是谁,放这几个刁民进来的!一律同罪!」 一巴张唿得那人脑袋发蒙,捂着脸踉跄两步好不容易才站稳,其他于心不忍的官兵见状,也只能顺从大人说的,上前将顶撞大人的同袍也死死扣住。 那官兵被两个兄弟押着跪倒地上,骨子里的血性彻底激发,目眦欲裂盯着楼上的走廊:「太子殿下不是神明么?」他咬着牙抗衡身后士兵的力量,声音都快喊哑了,「难道上天入地的真神,就可以弃子民于不顾,任由吾等小民,生活在水火之——唔!」还没说完,就被城令一脚踢在肚子上,疼得说不出话来。 太子彻底被外面的嘈杂声响惊扰,没了睡觉的兴致,阴沉着脸色起床,随意披了一件灿金色的大氅便走出来,在三楼栏杆边站定,皱眉斜睨大厅之中的混乱局面。 走廊之上突然安静下来,祈顺城令似有所感,抬头一看,吓得脸色煞白,脚一软跪伏请罪:「殿下恕罪——」 城令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子一句看似轻描淡写的问话打断:「你就是这么保护本殿下安危的?」声音不大,也不知,他方才到底有没有听清下面百姓的请愿。 祈顺城令立着耳朵才在窗外暴雨声的打搅之中将将听清太子轻轻的话,急切想要解释:「手下办事不利、这些刁民乔装成修补篷布的匠人——」 身后被押起来的一个年轻人又暴起而大声质问道:「殿下!您不是真神么?!为什么不能救救、唔——」很快也被官兵用破布塞住了嘴巴,骂声淹没在呜咽之中。 该说的不该说却都已经说了,祈顺城令脸色惨白,心道完了完了,紧闭着眼睛等待太子殿下的「审判」。等了片刻,却并未听到太子的回话,他小心翼翼抬头,与太子面无表情的目光相会,立刻又低下头去,祈顺城令会意,跪着不敢起身,挥手招唿手下:「还不快把这些刁民押下去!」 几人眼中绝望和怒气爆发,只可惜嘴巴都被人堵得严严实实,只能在呜咽悲号声中被人拖拽下去。 太子不屑瞥了一眼,便转身要走,却见摄天军尊主从一边的楼梯上来:「殿下。」 太子顿住脚步:「先生也被吵醒了。」 摄天尊主低头:「殿下,我看此地连年水灾,不过是因为有水妖作祟。」 「水妖?」 「嗯,是祈顺以东的怒江中,有水妖。」 太子沉吟,又问:「先生有破解之法?」 「太子即将成神,已经拥有通灵传神的本事,水来土掩,您如果能为祈顺百姓走一趟,请来山神克制水妖,不出几年,祈顺的水患,将会彻底解决。」摄天尊主声音一顿,揣着袖子补充了一句,「这也算是,完成了殿下成神的考验。」 第236页 太子扬眉,与摄天军尊主对视一眼,摄天尊主点头,转身走到栏杆前道:「且慢。」 官兵已将几个「刁民」拖至门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动作,就听摄天尊主缓缓道,「祈顺连年大雨,是怒江水妖作祟所致。等贫道摆坛问卜,列下破妖之法,雨势稍缓时,太子殿下会亲自施法请山神前来镇压水妖,为祈顺城千万百姓,彻底解决水患。」 这边摄天尊主献计平民愤,瑶华小心回到房中,宁言君问:「外面是发生什么事了?」 瑶华如实禀报:「小姐,我全听懂了,是有几个雨、雨崩村的百姓,假装是来换篷布的,浑水摸鱼摸进了行馆,结果一进来便大声吵嚷要让太子殿下救救他们。」瑶华说着,不禁嘆了一口气。 宁言君悯然:「我们只是路过,尚且能体会到这雨势之勐,常年住在祈顺城的百姓,却每年都要经受这样的灾祸。天灾人祸,苦的,都是天下百姓…」说罢,宁言君又问,「那太子如何说?」 瑶华撇了撇嘴:「太子殿下还能如何说呀?他本想将人打发走的,那个白脸的尊主出来,断定这里是有水妖作祟。和太子殿下商量着,说要除妖呢。」 倒不是瑶华不信妖邪,而是她们身边就有一个最权威的神,什么除妖降魔,晁公子都没看出来此地有妖魔,那个白面瘦老头能看出来?!瑶华才不信。 宁言君听罢,眼中浮现出不屑的意味,同样不信那所谓邪祟一说,太子此举,不过是为了借祈顺城的暴雨,为自己的「真神」身份再镀一层金罢了:「若是有机会。我们去祈顺城里看看。」又想到什么,嘱咐道,「『龙车』的事情,我们也尽快要探查清楚。」 「是,小姐您嘱咐的事情,瑶华都记着呢。」 接下来的四日,依旧是大雨倾盆,听闻祈顺城内外地势低洼的地方都闹了水灾,被大水淹没沖毁的房屋良田难计其数,幸而行馆是专门修在了城中地势最高的地方,没有遭了灾。 第五日,雨势终于明显减小,没有再给太子来个更大的「考验」,已经在前几日便筹划着名「除妖」的太子和摄天尊主终于得到时机,摄天尊主摆了个法坛占卜一番,也不知是故弄玄虚,还是有所依据,算出祈顺城西的飞灵山最适合通灵请神。太子便带着大队人马出发前往飞灵山请神去了。 太子和摄天尊主出发后不久,从行馆出来的一辆小马车上,瑶华压低了声音在自家小姐身边好笑地念叨:「太子殿下,不是说自己是多么多么了得的神仙么,怎么除个『小小的水妖』,都要请别的神仙帮忙。」离开了那讨厌太子的束缚,心情真是自由又畅快呀~ 太子不在,又将管事的人基本都带走了,剩下的这些小兵,都知道宁小姐便是未来的皇后娘娘,谁敢违逆宁言君的意思呀?宁言君以快要闷坏了、想上街上转转为由,勒令其他人不得跟随,只带了瑶华,和一个相府跟来的女护卫做马夫,便出门了。 护卫头领想着离开祈顺的几条官道都还在抢修,整个祈顺城内又都在祈顺城令眼皮子底下,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不敢忤逆,便只能眼巴巴看着宁言君坐着小马车上街了。 即便不能与心爱之人在一起。宁言君,也不会做那屈服于命运的棋子。永远沦陷沉溺于软弱伤感之中。太子荒唐,她却一直都有深藏在心底的抱负,想要一点点去实现。 车窗边的宁言君回头好笑地瞪了胆大的瑶华一眼,目光又移回窗外,今日的祈顺城中,几乎没什么人。 累日大雨,百姓疲于活命,谁还有心思上街?太子又早早放出了要上城西飞灵山作法除妖的消息,走投无路的百姓们,大多都以为这是他们的一线希望,去围观太子做法了吧。 小马车越往城东走,地势便越是低洼,眼前所见之景,也越发让宁言君心情沉重,残木短瓦、泥水乱淌,哪里象是一个大城市应有的模样? 出得城来,小马车在一路的泥泞之中往城东郊外的几个村落方向去了。 如果说城内只不过是没了大城市的模样,那么城外…便可以用人间地狱来形容了。特质的高大城门,很大范围地隔绝了洪水,也将城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雨势虽小,却并没有完全停歇,往地势更加低洼的地方远远望下去,无数村民辛苦耕种的田,已经连成大片的泥水池子,想来里面不论是种什么庄稼,都没有丰收的可能了。 触目所及,没有半处完整的房屋栏舍,耳畔所闻,唯有洪水雨声之中的悲切哭啼。 路边三三两两的人,有的为家园而哭,有的为良田而哭,有的为家人而哭,有的为前路而哭,有的已经被大雨大水沖得了无牵挂,却好几日没有吃上饭,饿得跪倒在泥里挖腐烂的树根来吃。 没有人关心从城中而来的小马车要通往哪里、有什么目的,只一心沉沦在悲伤痛苦之中。 作者有话说: 瑶华是嘲风的忠实小粉丝 第143章 村中逢神尊怀仁心(上) 还能看见一两个被泡得发白鼓胀、一动不动的尸首横在路边,无人问津。 瑶华只看了一眼,就被这可怕又可悲的场景和声音吓到,连忙劝自家小姐不要再看,宁言君却充耳不闻,紧紧攒着窗沿,分毫也不愿移开目光。 车外由宁鹤年培养出来的冷面女护卫,都忍不住红了眼眶。远离了景城的繁华声色,原来…还有一方这样可怕的天地存在。 第237页 马车一路小心询问着,穿越几个破败的村落,终于艰难到得目的地——雨崩村附近。 再往前,泡坏的泥地,就无法承载马车的重量了,宁言君嘱咐女护卫就在此处等她,自己带着瑶华,也不顾满地的泥浆,小心一步步走进了雨崩村。 刚从已经倒塌的村口小牌坊绕进村里,却见距离怒江最近、地势最低的雨崩村里,并没有三两哭泣的悲惨村民,远远就见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一处闹闹哄哄在做什么。 宁言君和瑶华走近,瑶华这才看清:「小姐,他们在分粥诶,前几天雨势这么大,竟然还有人保存了粮食,真是谢天谢地…」瑶华嘆道。 宁言君的目光却不禁落到人群不远处一个银红色身影之上,她心跳一颤,眼眶一红,一直忍住泪水的双眼忽而泛起泪光… 她一身银红,没有撑伞,任由雨点落到自己的头上身上。即便站在泥泞之中,即便立于满城风雨,她脚下的银白小靴,头上的赤金冠,依旧纤尘不染。与聚拢的灾民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朦胧,又…神圣。 宁言君有一瞬间恍惚,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低下头去将眼角的泪珠轻擦,又抬头,却见那人依旧立在那里,就这样沉默看着分粥的村民。 宁言君也下意识顿住脚步,只是怔怔看着不远处那个人没了动作。为了嘲风的安危,本没有想过向暗处的小龙寻求帮助。是以她根本没预料到会在此处遇见小龙。 小龙…甚至还在自己之前,便已经来了。 瑶华察觉不对,顺着小姐的目光看过去,顿时睁大了眼睛。惊讶之后,也彻底瞭然。 「小姐…是晁公子。」宁言君静默不语,倒是瑶华,替她先出了声,「他比咱们还先到了。」 瑶华心里愈发难受,放着心地善良,一片痴心的神仙公子不要。小姐,为何偏偏要听大人的蛊惑安排,偏偏去和那不可一世、冷漠又可笑的太子在一起… 为雨崩村灾民送来热粥的嘲风,静静站在不远处看村民们分食,眼前明明是一片大水过后的破败景象,嘲风却觉得…和碧血满地、白骨成天的炼狱没什么两样了。 嘲风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应当说,这里,比那炼狱还要更加可怖。炼狱之中,都是生前做了十恶不赦之事、遭受报应的恶鬼。 这些百姓,却都是无辜而鲜活的生命啊。这就是,所谓的天律么…? 沉浸在思索之中的嘲风似是感受到有不寻常的目光,嘲风抬头,对上不远处宁言君的目光,心跳也跟着她漏了一拍,君儿…君儿怎么过来了?那双漂亮眸子里的脉脉之情,是君儿来不及伪装的真心…虽然在下一刻,宁言君就连忙低头错开目光,嘲风还是看到了呢。 嘲风并不在意她的掩饰,忍不住上前,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定:「君儿?」嘲风表情有些凝重,看着君儿的裙角绣鞋都沾湿泥泞,愈发心疼,从干坤袋中找出一把更加宽大的油纸伞递给瑶华。 亲自嘱咐着瑶华好好为她撑住伞,嘲风这才问道:「君儿也是来帮这些百姓的么?」君儿…总归不会是来找自己的。 「你…」宁言君欲言又止,反倒是让瑶华撑好小伞,自己则接过那把大伞上前一步为嘲风遮住落下的雨点。 嘲风扬起嘴角,伸手就去握伞柄。嘲风温热的掌心触碰到自己的手,惹得宁言君慌乱将手收回到心间,伞也重新回到了嘲风手中。 嘲风笑了笑:「君儿可记得,我曾说过,要一直一直给你撑伞。」说着还伸出另一手比了比两人的高度,玩笑般道,「我这破碎的记忆里,有这样一个片段呢…现在,我可以好好为你撑伞了。」 宁言君怔住,上一世的事,都如同就在昨日的迴响,她又怎会不记得。她们之间说过的,每一句或郑重、或随心的誓言,都已经铭刻在了她的心间。 记忆深处的画面,和眼前所见忽而超脱了时空的界限,合二为一。只是曾经的小人儿换成了眼前修长挺拔的她,眉眼却依旧…澄澈的目光里倒映出的影子,也从来都没有变过。 心头突然涌上来的温热,裹挟着一种浓重的悲戚,让言君鼻尖酸涩。 眼前的人,已经长高了、修为变强了,可以实现她们曾期许的一切,她们的誓言,却终究要落空了… 嘲风发了问,却又不一定要等君儿的回答,或许也不需要君儿的回答,她也明白,君儿一定还记得。 嘲风回头重新看向分粥的人群,眼中闪烁出眷恋又感慨的光芒:「那还是我…第一次上街,体会人间街市的热闹繁华呢。」 说罢,嘲风同样不等宁言君答话,表情变回方才的凝重,有意无意,转回到了正题上:「人间街市…不该是我们此刻,眼前这样的。」就好像,她忽而说起撑伞的诺言,本就不是为了君儿一般。 嘲风不再问了,宁言君也只能吞下心里的话,将心思收回到正事上来,她也随着嘲风的目光,看向那边急急忙忙却井然有序分粥喝的村民,问:「他们分食的粥,是你带来的吗?」 「滔天灾祸、哀鸿遍野,你们的太子,你们未来的国君,便是这般对待子民的么?」嘲风没有正面回答君儿的问题,只是嘆了一口气,紧紧捏着伞柄,「人间皇帝、自诩为神,如此,却又怎配做一个神?」 「嘲风…」听着嘲风的话,宁言君心下为之一震,从前的小龙,不懂人间规矩,淘气、又孩子气,总是让人觉得单纯得像个小孩子。眼里心里,是不应该看到这些沉重的话题的。可是她的小龙,又似乎比所有人想像的,都要通透。 第238页 「在凡人眼里,神仙,大抵都是…可以藐视世间万物,凌驾于一切渺小的众生之上。他们想做神仙,不过是想要拥有通天的本事,为所欲为,将凡人玩弄于鼓掌、践踏如草芥。」嘲风眼中露出轻蔑不屑的神色,冷笑道,「从小…娘亲和师尊便教导我,神,应是心怀众生。奈何这天律的禁制,让我的术法受了限制,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愤愤然说完,嘲风回过头来,对上宁言君闪烁着泪光的双眸,脸上的沉重表情又很快消失不见,耸耸肩笑道:「可把我给愁坏了。」笑中有些无奈,「而且在这里啊,人间最神通广大的银钱好像都不管用了。我只能救了一些快要淹死的人,又神行出去,用银钱换了些粮食。」 嘲风没有说的是,祈顺城、雨崩村能三天雨停,也是她耗费了巨大的灵力,用挪移干坤的术法,将天上积存的雨水都收到了干坤袋里。干坤袋中的那一方小世界,正波涛汹涌呢。 「你又用了术法?」她不说,宁言君却也能多少猜到。 嘲风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心虚的凝固,又无奈对言君道:「今日这术法,是不得不用。正如君儿担心的那样,摄天军大概早就知道我的存在。暴露不暴露,没什么差别,君儿就不必再为我担心了。我…自有分寸。」 宁言君深深看着满眼无奈的嘲风,这样的表情,几乎是从前在小龙脸上看不到的。可贪生怕死、蔑视生命,又哪里是自己喜欢的那个小龙呢?她一直都是这样的至真、至善。 宁言君突然有些释然,不再提那到得嘴边的、劝她离开的话,表情上的严肃也柔和了几分,对小龙道:「你做了我没办法实现、却想做的事。小龙…是个称职的神。」说道末处,声音十分轻,就好像曾经两人在纱帐之中的脉脉私语一般。 站在两人身后撑着小伞的瑶华,看着她们般配的身影,眼中不禁流露出欣慰又感动的神色。晁公子和小姐,明明如此相配,他们,才当得起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嘲风挑眉,君儿的态度,倒和她预想的不同。得了君儿的肯定,嘲风脸上浮现出一个欣慰的笑,不自觉站近了一步,将不远不近的距离变为了情人之间的若即若离,正想说话,就被人叫住。 嘲风一看,是一对破衣烂衫、头髮花白的老夫妇,两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泥水浸泡得失去了原本的色彩,两人都放下了粥碗,正正拜谢:「公子、夫人,你们可真是大好人!」他们还以为,宁言君是专程赶来陪着自家夫君一同行善的呢。 也不怪人家认错,能如此亲密无间站在一起的一双般配璧人,不是夫妻,还能是什么呢? 第144章 村中逢神尊怀仁心(中) 夫人…?宁言君面色一红,本想解释,却听那老妇人激动道:「若不是公子您昨日在水中救了我老伴儿,恐怕我也只能随他去了…」一边感激涕零把自己会的好词儿都用上了,「公子和夫人,好人有好报,一定能儿孙满堂、大富大贵、长长久久!」 说得言君脸色愈发娇艷,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身边的嘲风笑道:「举手之劳,但凡是有良心的人看了,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人家君儿明明还是个待字闺中的闺秀小姐,嘲风这便稳稳替她受了村民喊的「夫人」,也收了老两口对她们的好玩祝福。 宁言君便也没有再反驳,红着脸将解释吞下,毕竟,在她心底深处,早就将自己…当做是小龙的妻子了。在千百年前,她们便拜过堂的,在千百年前,她便是她的夫人了… 也不在称唿上多做纠结,宁言君探寻一般问:「老伯、大娘,我听说,朝廷每年会都给祈顺城拨款赈灾,为何连年的灾情,似乎没有得到一点改善呢?」雨崩村村如其名,年年几乎都会遇到如天地崩摧一般的暴雨。 老伯一听,脸上露出愤慨的神色:「朝廷给的银子?是有银子,都被贪官儿东贪西盘拿走了,都肥到他们自己腰包里去了,真正还剩下多少拿来我们祈顺城赈灾的钱啊…」 老妇人也答道:「四五年前吧,还有位像样的大人来了这里任职,想法子带着我们改种一些耐水的庄稼,可惜后面,他也被那些阴毒歹人祸害,丢了官职,回老家去了!」 雨崩村乃至祈顺城东几个地势低又靠近怒江的村镇,村民在那位被罢了官的大人的带领下,改种了一些抗水泡的作物。可惜即便是这些半水生作物,在小雨灾时还算勉强能度日,一旦遇到势恶的大洪灾,也多会被裹挟着泥浆的洪水泡坏憋死、让大量的村民颗粒无收。 几人的交谈,引来了更多村民的加入。雨崩村剩下的人,几乎都是妇女、儿童和上了年岁的老人、病弱之人。年富力强的青壮年,都去了外地谋生赚钱,只为了哪一天能够赚得足够的银两,将全家搬离雨崩村、祈顺城这个人间炼狱。 另一个老头插话:「还有怒江堤坝的事,从八年前便说要开始修建,听说朝廷也给了些银两。」老头说着,忍不住骂了起来,「那些狗娘养的官儿,带着官兵工匠装装样子懒懒散散修了几个月,就停工不动,还上报说是修好的堤坝被洪水沖毁,水势太勐根本修不出来。我们在这里泡了这么多年,连个堤坝的影子都没看见过,怎么就被沖毁了?!」 旁边一个跛脚的中年男人也上来说:「就是!堤坝这么多年没有音信,朝廷也没辙,皇帝老儿天天做着神仙梦呢、谁会真正关心我们这些穷人的死活?随便出几个钱安抚一下就不关他事了!那些钱,不也是老百姓交上去的税银么,只教一个个红衣绿翎的大官儿肥了一身银子回去,屁事儿办不成!老百姓的命,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 第239页 「前几天,七郎和旁边儿雨动村的两个小伙子,去求那所谓即将成神仙的太子,想求朝廷帮帮我们,结果呢!至今都没有回来!还说是什么水妖作怪,在飞灵山做个法就没事儿了!」老婆婆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鄙夷和不信,「骗骗城里那些个傻子也就罢了,骗不了我们雨崩村的人。如果真是水妖,我们雨崩村淹死鬼的魂儿,都能将它撕烂了…」 村民毫不畏惧大骂官员、太子乃至皇帝,都没有人出来阻止,雨崩村里的百姓们,在灾难的摧残之下,已经看淡了生死、看清了朝廷,没一个对那些所谓的贵人有任何尊敬畏惧之心。 旁边一个端着破碗喝粥、坐在一旁的泥地之中休息的老婆婆听着听着,也不知是被哪个词句刺激到,突然哭了起来:「这、这些泥水里泡着的,都是雨崩村百姓的亡魂啊——呜呜呜——」大抵是在这暴雨中失去了亲人,她拍着自己的大腿一边使劲跺着脚,哭道,「雨声雷声,就好像,是他们的在哭,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是我们的家人啊——」 听她们一个个激动的讲述,宁言君心里难受极了,看老婆婆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一阵崩溃般的捶胸顿足,把一旁的好几位老人都带着抹起泪来,连忙上前劝慰道:「老婆婆,您、您别气坏了身体。」 嘲风便也撑着伞护在她身边:「是啊,活下来…不容易,要更加珍惜性命才是。」 跛脚的中年男人,想来拐棍也被大水沖跑了,手里握着个快要腐朽的树枝,费劲在老婆婆身边坐下,一边骂道:「我们的命不值钱,我们恨不得,能用我们的皮肉,将这怒江堵上,将这可恨的、无情的老天蒙上!让它不再下雨。呸,我看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仙,若真正有,那也全是些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冷血妖怪!」 「不要胡言乱语!老天本已降下责罚,要让我们雨崩村的人受此苦难,怎么还能再得罪老天爷?」 嘲风听到他们如此评价神仙和老天,就好像被人指着鼻子骂了,却又实在没有理由还口一般。她不禁红了眼眶,看看满眼悲哀之景,天律,为何…要如此残酷呢。 她抬头看了一眼晦暗乌色的天空,父亲、天律,就是这样对待天下生灵,漠然做那万物之主宰的么? 宁言君明显能感受到身边人一瞬间的六神无主,心疼地替她对村民们道:「当然不是,真正的神,从来都是心怀天下,雨崩村的祸端,是源于那些肖想神力、不自量力的凡人…」 跟在后面的瑶华,都忍不住要为晁公子辩驳:「乡亲们以前只是没碰上好神仙,并不是所有的神仙都那么冷漠、那么坏的,这世上,还是有很好很好的神仙!」 「对啊,我看公子身手那么好,昨日不光是我,朱家的小孙女儿,明明都被卷进水里了,公子眨眼就把她捞了回来、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公子简直就是神仙下凡,不对,比神仙还要厉害呢!」 被嘲风救回来的老伯对嘲风的夸赞和崇拜那是毫不吝啬:「要是神仙都能像公子和夫人这样心善,我们雨崩村,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能得到百姓们这样的信任,嘲风心中感动又欣慰,更加明白了娘亲和师尊为何要教导自己心怀天下。 宁言君也转头对她轻笑,虽然没有言语,嘲风却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不加掩饰的柔情,是嘲风已经有好些天都没能在君儿眼中看到过的、独有的柔情。 得了君儿的肯定,更是胜过旁人的千言万语,嘲风心中有热血涌动,反而有些脸红不好意思了,她难得一次腼腆地对大家道:「既然看到了,总、总不能坐视不理…」 宁言君莞尔:「嗯,我…夫君,向来心地善良,一见祈顺城雨势兇勐,即便冒着再大的风险,她也一定要来看看大家的情况,尽力帮一帮大家…」 选择了一个特别的措辞,也将帮助百姓的功劳,都理所当然地全部给了小龙,给了…她的「夫君」。言君的俏脸升起些许红晕,却说得十分从容大方,真真象是一位优雅大方的新婚贤妻。 一旁的瑶华本是在一边旁听,高兴又崇拜地看着两位主子受人尊敬,一听自家小姐的措辞,旁人不知道,喊喊「夫人」便罢了,小姐竟然…竟然主动称晁公子为夫君?!心中大喜,小姐莫不是想通、终于要彻底接受晁公子了? 再看神仙主子晁公子呢,本就是个大红脸,此刻更是完全怔住不动,惊愕地看着身边的君儿:「君儿…」 君儿的话,说愣了嘲风,也为自家小呆瓜迎来了更多由衷的夸赞,说得嘲风是脸红腼腆,好半晌没说出话来。众人正交谈间,一个严肃的声音从人群外围传来:「好了、好了,你们都围着公子和小姐吵吵嚷嚷的做什么?」 村民们立刻为说话的人让出道路,就见一个白髮满头、身形佝偻,拄着拐杖的老人走进人群,他是雨崩村的村长。 村长走到人群中间,把村民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都压了下去:「你们不要吓坏了公子和夫人。」又想佝偻着身体向两人行礼,被嘲风和宁言君阻止了动作,他对二人歉然道,「公子、夫人,都是些乡野粗鄙之人,二位不要介意他们的胡言乱语。」 前日,也是嘲风在风雨之中,救回了即将被捲走的村长。雨崩村的人口越来越少,青壮年更是所剩无几,他已经在这里当了二十几年的村长,都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接替人。 第240页 宁言君对村长回了礼:「您放心,村民们说的这些话,我们是不会传出去的。」一下便切中了村长真正思虑担心的问题。 村长面露愧色,愣是不顾两人的阻拦向她们恭恭敬敬施了礼:「还请恩公和夫人不要见怪,我身为村长,不得不谨小慎微…」 作者有话说: 嘲风:君儿喊我啥??? 第145章 村中逢神尊怀仁心(下) 宁言君摇摇头:「无碍,天灾人祸,雨崩村的百姓生存不易,也多亏了村长的苦心经营,才没有让雨崩村彻底断了生机。」 有了「贤妻」君儿替她得体回应村人,向来不善言辞的嘲风也挺直腰背心安理得做起了她的安逸「夫君」,她故意抬头看了一眼伞沿,皱眉摇摇头,往君儿身边迈了半步,十分「自然」地假借方便撑伞的理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让她们看起来…更象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年轻夫妻。 宁言君也明显能感觉到身边人的「小动作」,抿唇将一丝笑意藏了起来。 村长嘆道:「走一年看一年吧,每年都不知道会不会断了。今年若不是遇到公子和夫人雪中送炭,雨崩村的气数…恐怕也差不多了。」 一旁的村民也纷纷附和:「是啊,多亏了公子和夫人,饿了好久的肚子都填饱了,就算现在被淹死,也不会做饿死鬼、在阴曹地府里还要煎熬承受饿肚子的痛苦咯。」 村民们的话让嘲风听得辛酸,忍不住插嘴:「村长、大家,你们都吃饱了吗?还有没吃上饭的人吗?我们这里还有很多粮食,把大家全部召集过来,我们能让每个人,都吃饱。」 嘲风又让人出去通知隔壁几个村子的乡民,自己则带着君儿和瑶华绕到一个破败的废墟之后,掩人耳目,神行出去换了更多的粮食,还随手用泡水的荒草点化了三两个傀儡奴僕来,帮着她们分发粮食。 嘲风每用一种神力,宁言君心里便多一分感动,作为她「夫人」的心动和欣慰,也在不断变浓加深。 远远看着百姓们拖着飢饿疲惫的身体,却井然有序排着队领粮食,嘲风对身边人道:「君儿,你看到了吗,所以我觉得,即便暴露灵力,能救这么多人,也是值得的。我想帮她们。」 「嗯,你没有做错。」宁言君笑答。 嘲风也与她相视而笑,看着领到粮食的灾民们,又有些为难:「哎,可是只靠我们带来的这点粮食,靠我救下的那些人。帮得了他们一时,也帮不了他们一辈子。」 今年的雨收进干坤袋、今年这些乡民们算是勉强保住性命,明年,却还是会有同样的噩梦奏响。 宁言君听罢,思索片刻,踮起脚尖张望四下:「祈顺城地处怒江中下游,因为地势气候的缘故,春秋季便是暴雨洪水侵袭,冬夏季又容易干旱。若是能在怒江中游,修筑一方堰坝,用巧妙的形制分水分沙,就能极大程度削弱洪水,甚至将水为民所有。」 「至于大雨…若是将能将这些种粮食的农田,全部换成滋棘树就好了。滋棘树是对付水患的绝佳法宝,祈顺城的气候和环境,应该也十分适合滋棘树的生长。那种树长得快,又能大量吸收土壤之中的水分,牢牢扎根,即便根系完全浸泡在水中也不会腐坏。待到成规模的滋棘林长出来,就不会再下那么大的雨,结出的果子,还能为村民带来一些收入。双管齐下,怒江的洪水,也不会来得这么勐了。」宁言君说着,有些无奈道,「只可惜,我们现在,一时半刻也找不到那样的种子、树苗,堤坝也——」 君儿还没说完,嘲风便出声打断:「怎么找不到?哪里长有那…滋棘树,我可以神行去取。」 宁言君为难:「可是,你今日…已经足够暴露你的灵力了,我担心——」 「救人救到底。若天律真是开眼的,便不会让我因为救人而遭受危险。」若天律真的如此冷漠不仁,那…也就没有任何再遵守的意义了。嘲风铁了心要为祈顺百姓赢得未来的生机:「只是,君儿知晓种滋棘树的方法吗?」 宁言君点头:「嗯,咱们菁菁学堂的李夫子,家乡就是雨崩村的,我早就和晦鸣居士她们仔细商议过,该如何治理这里的水患。」 「那便无须顾虑了,君儿只需告诉我,哪里有那种树,我去取就好了。」 宁言君沉吟片刻,如实答道:「这种树一般都是生长在水边的,我们只是从典籍上查到过,说大宣以南的临江城市瑚城的岸边长有许多这种树,那里乡野的村民也都爱种植此树,应是有树苗可以购买的。但我一直没有机会离开润雪居,晦鸣居士她们也一直操持着菁菁堂,没能亲自去看一看。」 嘲风笑:「这有何难。我去去就回。」她将手里的大伞交给了瑶华,就是无论如何也捨不得君儿自己撑伞呢。 「路上小——」一句路上小心还没说完,急性子的嘲风已经神行离开,徒留宁言君翘首期盼。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嘲风就从瑚城回来,带来了大量滋棘树的树苗和种子,她走到宁言君面前扬起手里的干坤袋,满眼的笑意:「君儿真是了不起。瑚城里,果然有滋棘树。我一问,就找到了。」 天知道瑚城的农民亲眼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年轻人将这么多树苗不费吹灰之力全部「塞」进锦囊之中的表情是如何震惊呢。 第241页 看着她额头都浸出的汗珠,可以想像这人是如何风风火火赶着买树苗的,宁言君攒住衣袖,犹豫片刻,干脆拿绣帕便替她擦了汗,没有回应嘲风所言,反而关切问:「也没有特别急,你怎么赶得这么快。」 嘲风有一瞬间的怔愣,君儿有多久没有对自己这么温柔过了?!差点就红了眼眶,随即眨眨眼睛藏起泪光,紧抿的嘴角是藏都藏不住的兴奋笑意。不管怎样…君儿始终还是心疼自己的! 嘲风低下头去乖乖让君儿带着香气的绣帕替自己擦了额头的汗,一边小小声说:「还不是因为…君儿在这里等着我呢…」又生怕被佳人听清了自己的言语一般,连忙掩饰道,「雨崩村的百姓都等着咱们帮忙呢。」后半句,就要大声多了。 宁言君勾起嘴角,眼眶同样有些湿润。在情丝的纠缠考验之下,小龙变了,却又从未变过呢。 嘲风打开干坤袋,像变戏法一般随意扬了扬手指,满满好几车滋棘树苗便出现在残垣断壁之中。 嘲风指挥「傀儡僕人」推着一个车子,与宁言君走出破败的屋巷:「那个、大家!快过来!」 雨崩村村民们一看恩公又拿东西来了?纷纷聚拢过来,伸长了脖子好奇观瞧。嘲风笑道:「我们给大家,带来了滋棘树!」刚说一句,嘲风又连忙道,「哎呀,我解释不清楚,君儿,你来说。」 宁言君对她温柔一笑:「乡亲们,这是滋棘树苗,是治理祈顺水患最好的良方……」宁言君耐心为大家将滋棘树治水灾的箇中缘由通俗易懂地解释了一遍,又细緻将滋棘树的种植方式、禁忌全部教授给了雨崩村民。 嘲风捨不得她累,连忙撸起袖子,配合着君儿的讲授,将树苗举起来摆弄给乡亲们仔细看清,做君儿最好的助手。 除了受伤生病动弹不得的,几乎所有村民都围了过来,一个个脸上神色认真专注,在心底牢牢将宁言君的讲解和嘱咐铭记在心。 宁言君也讲得细緻入微,生怕自己一个疏忽,便让乡亲们多遭罪:「所以,乡亲们都记住了吗?」有人提出一两点疑惑,宁言君也一一为她们解答了,曾经与晦鸣居士商讨出来的方法,终于派上用场。 雨崩村民听罢,各个眼中都浮现出光芒,冲破污浊死灰,看到了未来生的希望。莫说滋棘树还能为大家带来收入,就算是一分钱赚不到,只要能彻底治理雨崩的水灾,乡亲们也愿意为了家园付出全部的精力呀。 雨崩村民无不对两人感激涕零,由村长主持着将树苗和种子分发给村民,两人又嘱咐大家将大量富余的树苗分发给邻村的村民们,共同种出一片改变命运的保护伞。两人退到人群之外,嘲风早就将「撑伞」的任务接了回来,时刻不忘她曾许下的承诺:「多亏了君儿,雨崩村的乡亲们,总算是有活路啦。」 宁言君却摇摇头反道:「若不是嘲风,我又能上哪里找来滋棘树?如何帮助雨崩百姓呢?应该多亏了嘲风才是。」 嘲风不禁玩笑般拍拍肚子:「若没有君儿的满腹学识,我就算空有一身神力,也帮不了他们。」 瑶华听着两人互相夸赞,忍不住好笑插了话:「晁公子和小姐,分明就是一起帮助了乡亲们嘛,少了谁,都不行呢。」若是能一直能看着他们如此琴瑟和鸣,真像乡亲们祝愿的那样,该多好呢… 「还是瑶华说得对。」嘲风与宁言君会心一笑,又问,「君儿之前好像还提到过,修筑堰坝?」 嘲风只是如此追问,宁言君便已经猜到她想做什么了,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那只能是由祈顺的父母官来做,比不得神行,你在人间灵力本就受限,不许胡来。」 「谁说一定要靠灵力?」嘲风却道,「帮人帮到底嘛,咱们都做了这么多了,也不差这一步,君儿先告诉我,要如何修筑那堰坝,我先掂量掂量。」嘲风说得乖巧又顾全大局。 宁言君向来都拗不过小龙,僵持片刻之后,只得将修筑堰坝的方法告诉了她。 作者有话说: 小伙伴们元宵节快乐哦! 明天小龙要显一显真身咯~ 第146章 鳞光熠怒雪现龙影 嘲风仔仔细细听罢,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这有何难。我也可以帮她们做到。」说着就要飞快去到言君所说的怒江江边。 宁言君这次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衣袖:「嘲风!」看着嘲风不解的目光,宁言君却道,「你如果一定要去,就、就带我一起去。」 「怒江边上又是风又是浪的,你去做什么?」 「我要和你一起去,你如果不带我,那你也不许去。」宁言君打定了主意要随嘲风去看。 嘲风挑眉,君儿难得如此离不得自己,她当然捨不得过多推辞,只能应道:「好吧好吧。我带着你~」 三人趁众人分树苗之时,悄然退出人群的视线,瑶华也跟着自家小姐体验了一次神仙的神行术,毕竟,嘲风说什么,也捨不得君儿自己撑伞呢。 嘲风选了怒江对岸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壁边上的小空地让两人落脚:「那,君儿就在这里看着我吧。」又虎着脸严肃嘱咐瑶华,「瑶华,保护好君儿,下面风浪大,别让她乱走。」 瑶华立刻答:「是!瑶华明白!」听话极了,就好像她是嘲风的小丫鬟一般。 嘲风转头看着崖壁之下卷雪翻滚的浪涛。怒江,江如其名,排空的巨浪就象是喷薄而出的熊熊怒气,从未平息,只是站在崖壁上远看,配合着滔天的声势,就能给人一种巨大的的压迫感。 第242页 嘲风眼中却并无畏惧的神色,她故意摇了摇头嘆道:「哎呀,这江水未免也太脏了些,游泳…也不是我擅长的事儿呢。」 嘴上说着不擅长,说罢却不等任何人回应就几步上前,在言君惊诧又担忧的目光下毫不犹豫纵身跳下了岩壁—— 「嘲风!」宁言君只觉得眼前一道无比亮眼的银光乍起,刺得她睁不开眼。却又好像看到了千百年前,在空谷前的崖边,砰的一声炸开之后,灵力不支化成小银糰子、就要坠落的小龙。 瑶华还没来及从晁公子潇洒跳下崖壁的画面之中反应过来,下意识抬手来遮挡刺眼的强光,瞥见自家小姐也跟着往崖边去了,心里大惊,连忙皱着眉眼拉住她:「小姐!」 眼前银光渐弱,只听见一声巨响噼破水花,在瑶华的紧紧保护之下,宁言君只能往崖壁边靠近了一步,水中依旧是狂澜怒涛裹挟着泥浆翻涌不息,哪里有嘲风的身影? 不见了、她不见了。 宁言君攒紧瑶华的手,眼中是掩饰不了的惊惶:「小…小龙…」 紧接着,连宁言君脚下站立的岩壁都开始颤动起来,轰隆的声响从江中动地而来,瑶华脸色煞白,赶紧拉着小姐往岩壁之内站了两步。 怒江之中很快捲起一个足有数间屋舍大小的巨大旋涡,排空卷雪的怒涛,象是被一股比它们强大了数百倍的力量所压制,一瞬间全部收起了前一刻的嚣张,折服卑躬,齐齐往那透出银红光芒的巨大旋涡之中奔涌吸去。 伴随着轰隆震天的声响,从漩涡中心的水下平白就陡然生出一座巨大而狭长的石丘,破开周旋流转的水流,越升越高,像一道钝斧一般,生生将浪涛从内自外噼开,最终一分为二… 旋涡散去,水面上的波涛却再不似从前那般汹涌可怖了… 怒江被这道「天降神斧」镇住,从此之后,再也不能兴风作浪、为祸百姓了。 惊天动地的一切,都发生在几息之间,宁言君不敢相信一般,眨了眨眼睛,眼中有晶莹热泪闪烁。 方才…在怒涛中,那个在旋涡之心翻涌的银色…不是江流、不是浪花,而是一条,正如古老传说之中描绘的、银红色的…龙尾。 不知为何,宁言君便觉胸中有滚烫的热血正在翻涌。 宁言君身旁的瑶华同样没有错过水中那个神秘而巨大身影惊鸿般的一瞥,即便在汹涌的江流之中根本没能窥得其全貌,瑶华还是瞪大了眼睛,下巴都要惊愕落到地上:「晁、晁晁…公子是?!」 与嘲风相处多了,瑶华本已对嘲风时不时便展现出来的神力见怪不怪,却万万没有想到,晁公子哪里是普通的神仙,晁公子是…是龙啊! 宁言君的视线已被泪光朦胧,却轻声喃喃:「她是龙。她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神龙。」言语间带着毫不掩饰的感动和眷恋,她心爱的人,本就应当是世间…最好的神。 瑶华突然明白,小姐为何宁愿斩断情丝,也不允许晁公子留在自己身边了。龙…在大宣,是十恶不赦的象徵,是朝廷不惜一切代价屠杀的对象啊。 下一刻,从怒涛之中走出来、重新回到两人面前的,又是那个银袍翩然的她。即便从万丈泥潭之中走出,她的衣袍依旧纤尘不染,正如冬日树梢的红梅冰雪,定格在她们初见时的模样,从未变过。 又有一幕记忆涌现心头。此刻的小龙,就好像…许多年前,站在「摘星辰」的五层高台上的那个她。如朝阳一般,耀眼夺目,却又不完全相同。 那时的她,那样让人仰望的神圣感,来自于睥睨众生、凌驾众生。而此刻的她,这样让人心动的夺目光芒,来自于心怀天下。 嘲风,才真正当得起神尊的身份,才是她宁言君,真正倾慕倾心的神啊…岂是那些沽名钓誉、一心将众生踩在脚下的狂妄之辈可比? 嘲风看着君儿眼眶通红的表情,大概猜到了几分,勾起嘴角,歪着脑袋故作好奇笑道:「呵呵,君儿这个表情是要做什么呢?」 「小龙…」这一次,宁言君没有掩藏这个只有她们二人知晓的暱称。 嘲风笑,随意伸手往后指了指江水:「这样的堰坝,符合君儿所说的那种吗?」 答案不言而喻,可宁言君已经顾不上水中堰坝如何了:「你、你方才?」 嘲风看着震惊和感动在她的眼中最终都汇聚成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柔凝眸,心中愈发喜欢,上前一步,只在君儿咫尺的眼前驻足,伸手轻轻将她的髮丝拂于耳后,笑道:「我是龙,从不曾隐藏。那所谓的摄天军,若是真有这胆子,便都来杀我好了。」也不管一旁瑶华的存在了呢。 宁言君一听,连忙抬手捂住她胡言乱语的嘴:「你、不可胡言…」她绝不愿意看到嘲风在天律的制约下,与摄天军那些阴险狡诈的人交锋,就像曾经梦见过的可怕场景里那样。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嘲风乖乖点头,又很自觉地不敢故意惹得君儿又来「赶走自己」,撤开一步,拍了拍身上根本没被水花浸染一丝一毫的衣裳:「比起水,我还是更喜欢腾翔万里,在云中的自由感觉~」 说罢,她回头自信看了一眼平息下来的江涛,对君儿道:「如此一来,祈顺城、雨崩村的百姓应该安全不少了。等到他们真正种出了树,就能真正祈得年年的风调雨顺了吧!」 第243页 宁言君微微低头,好不容易才压制住胸中因为小龙的故意克制疏离而引起的浓重失落,只能略显心不在焉地小声道:「多亏了小龙…」 嘲风看君儿颔首,若是曾经,她此刻第一反应,一定不是反将她们的距离拉远,而是深深将君儿拥入怀中了。 嘲风嘴角的笑多了一丝无奈。自己救得了陷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却该如何,才能挽救她们之间的感情呢? 「是君儿和我共同努力的结果。」嘲风总是不想听君儿说分离的,也不等人家再多言,便主动就将她和瑶华送回了雨崩村口。 雨崩村的百姓自然都听见了方才江中传来的地崩山摧的巨响,都以为是怒江的怒涛又要来夺他们的命了,一个个抱着刚得到的树苗神色惨然呆立当场,也不知该如何躲藏自救了。 那轰隆的巨响却在所有人都绝望等死的时候停歇下来,怒涛也并没有席捲村落。 有好奇的村民跑到江边去看,远远就望见上游处,不知何时耸立起了一道巨大而狭长的白石堰坝,在雨雾之间,看起来象是一把天上落下的银白石斧,生生镇住了怒江的淫威,让两边分而流泄下来的江涛再没有了昔日的汹涌。 直到嘲风又默然消失,宁言君念念不舍坐上了回行馆的马车,雨崩村民们才反应过来。 「方才帮我们的公子和夫人,是一对神仙啊!」 「一定是神仙云游路过,知道了我们雨崩村的惨状,终于开恩相助了!」 「难怪他们能随身带着那么多粮食、变出那么多树苗!」 「人世间哪里找得到这么一对璧人?!」 「神明总算是听到我们的祈求啦!」 众人喜极而泣,不管男的女的、老的病弱的,纷纷聚到了江边,远远对着那江中的「神斧」衷心叩拜,就连地上的泥浆煳满了面颊也没有人在意。 彼时,宁言君已经带着瑶华回到了行馆。正好赶在太子和摄天尊主归来前赶回,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作者有话说: 小龙真身的惊鸿一瞥~ 第147章 探笼车夜饮逢桃桃(上) 在飞灵山请神诛妖进行得十分顺利,太子踩着小奴才的背下得车驾,脸上是不可一世的笑容,想着飞灵山请神祭坛上,被一道金光刺穿肚皮,还在挣扎着叫骂自己的水妖傀儡,太子不屑地笑了笑:「区区水妖,不过如此。」 一旁早他一步下车的摄天军尊主,正抱着袖子在一边听属下汇报事务。听罢属下的汇报,摄天尊主苍白的脸上,依旧看不出有一丝生机来,却是略一皱眉,压低了声音对属下吩咐道:「加强守卫。殿下的成神大典不可出任何差错。」 两人见太子下来,一齐向他行了修士特别的礼。 「先生,是军中有何要事?」太子看了一眼摄天尊主身后那个汇报消息的修士,探寻问。 摄天尊主低头,故意抬高了声音答道:「殿下,贫道方才听闻殿下在飞灵山请神诛妖之后不久,祈顺城东的怒江之中,就陡然生出一座形似巨斧一般的堰坝。应是太子请来相助的山神降下的巨斧,已经将那水妖无处遁形的真身斩于刃下了。」 听尊主如是说,他身后的年轻修士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太子倒是抚掌大笑:「哈哈哈——如此甚好!这祈顺城多年不解的灾祸,本殿下不费多少功夫,便解决了!」 摄天尊主平静道:「殿下身怀神力又如此抚恤百姓,是大宣之福。」 「也要多亏了先生。」太子眼中的气焰愈甚,他背起手,眼光睥睨着摄天尊主身边的修士问,「祀口都补齐了么?」 怔怔出神的摄天军修士突然被问及,下意识绷直了身体答:「是!小的等人连夜搜查祈顺城寻找,在暴雨中所缺的十四名祀口,全都补齐了。」 太子未置可否,又对摄天尊主道:「先生,如此…祈顺城的雨势也越来越小了,队伍明日便可重新出发吧。」 「是。」 队伍按照太子的要求,在第二天便离开了祈顺城,祈顺城令听说太子请神诛妖之后,真的天降异象,将那怒江的惊涛彻底平息了,连夜召集了无数祈顺百姓在城门口将太子的车驾队伍送出好几里地,三步一叩拜,拜谢太子殿下的「大恩大德」。 太子也不急着让车驾快速行进了,就一路沉浸在众人的膜拜之中,心情飞扬,对那祈顺城令的印象,自然也有了上佳的改观。 听着车驾外百姓们「不绝于耳」的感激叩拜之声,瑶华气得咬牙切齿,捏着衣袖万分不平道:「哼!气死人了。明明…明明是…晁公子的功劳,怎么就成他的神力了?!」又在说到「晁公子」时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现下她知道了晁公子身份的禁忌,也不禁为了自家小姐和晁公子紧紧捏住一把汗呢。 正在桌前静心绘制绣纹图样的宁言君对她温柔一笑:「她出手,是因为心怀无数的祈顺百姓,不是为了名声。谁喜欢这些虚名,就给他好了。」 瑶华一脸的不满:「我、我就是觉得气不过。」 宁言君好笑,又低声道:「龙车的事情,可有消息了吗?」 瑶华想起正事:「对了小姐,我听闻……」凑上去对宁言君一番小心的耳语。 「祀口…」宁言君秀眉紧锁,表情十分严肃,「难怪…前日晚上,我依稀听见了啼哭声。」 第244页 「是啊!就不知道那太子,要如何处置他们了。」瑶华嘆道。 「瑶华,继续替我留意。」 …… 离开祈顺城,封禅队伍继续向西,到得大宣西境轩辕丘。此地多为丘陵地势,道路不平坦,周围城镇也十分稀疏,连着两日脚程的路都没有可以休息的行馆。队伍只能就地安营扎寨。 当夜月出,太子觉得月色动人,便心血来潮,在营帐之间的空地上摆了一台以天地为厅堂、以风月为乐舞的小宴席,邀请宁言君前来赏赏山谷之上的明月。 当然,除了外围有近卫守护之外,在场伺候陪同的就只能是内侍或者宫女了。就连摄天军尊主,都没有受邀过来呢。 宁言君行礼在太子侧首坐下。 「言君可会饮酒?」太子上来便问,还专门唤来宫女为宁言君倒酒。 宁言君以不会喝酒推辞不饮,太子也不恼,在她面前十分有君子风度,让人为流君换了不醉人的青梅酿:「小酌宜人,酒…往往正是诗情画意的催生者,言君日后倒是可以试着喝些清新爽口的果酒。」 美饮佳肴,花前月下,两人在营间「谈笑」,不远处的密林之中,一个银色的身影盘腿席地而坐,身边竟也放着一壶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小酒。看着远方营间的灯火,也为自己斟上一杯,举杯对月,一饮而尽。 营间酒宴正盛,太子眉飞色舞与言君正说着话,忽闻营间一阵骚动。 佳人在侧,太子也在兴头上呢,忽而被人打断,一脸不悦对左右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去查看的内侍便带回来一个士兵,那人跪在地上支支吾吾:「殿、殿下…」 太子脸色沉沉,啪的一声将酒杯搁在桌上:「本殿下问你什么事?」吓得人愈发不敢禀报,溅出来的美酒洒到了桌上,立刻有内侍上来替他擦拭。 太子与那几个士兵问话,宁言君最不喜欢看太子仗势欺人,表情平静移开目光,望着一旁营帐的黑暗小角落沉默不语。 却见黑暗小角落之中,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动。 宁言君蹙眉定睛一看,就见一个小小身影从营帐背后小心探出脑袋,在灯火的映照之下,包着眼泪儿的眼里充满了害怕的神色。 宁言君好巧不巧,正好看到了这一幕,眼中浮现出惊讶的神色,再眨了眨眼,那小小身影也没有消失… 那小小人儿与她对视一眼,眼中的泪再也包不住了,立刻爆发出大哭,喊出来:「娘!」迈着小腿儿就从营帐背后跑出来,往宁言君的方向哒哒哒来了。 守在外围的士兵们见状大惊,哪里想到会突然冒出个小孩儿来!一时间有好几个强壮的甲士都上去捉拿那小身影。 强壮甲士对付一个两三岁的小傢伙,无异于杀鸡用牛刀,那小姑娘还没跑出两步呢,立刻就被一人单手提熘起来,死死禁锢在怀中,也不顾小傢伙的爆哭,伸手使劲捂住她的小嘴。 小姑娘瞬间动弹不得,在月色下都能看出那一张小脸顿时就憋得成了不正常红色。 看得宁言君心都揪了起来,忍不住起身:「诶?!你们做什么?」宁言君转头对太子道,「殿下,那只是个两三岁的幼年孩童。」把身畔的瑶华吓了一大跳。 太子看清那个孩子,眼中闪过一丝极其浓重的不悦,又在身侧佳人急切的反应之下改了态度,一掌拍到桌上:「放肆!没听到宁小姐说的么?在本殿下帐前,你们做什么?!」 那甲士与同袍对视一眼,只得放开了小傢伙的嘴,也上前在太子座下跪倒,等候太子发落。 小姑娘找回了唿吸,憋红的小脸整个呆愣住。太子大吼一声,让本就惊慌的小傢伙顿时吓傻了,眼中是不可名状的恐惧,就好像失去了出声的能力,也不反抗了,一张本该生动活泼的小脸呆若木鸡。 方才被内侍带来的支支吾吾没敢仔细与太子殿下交代原委的士兵瞳孔一缩,条件反射般指着那小姑娘:「就、就是她!」那人趴在地上连忙对太子求饶,「殿下赎罪,就是这个孩子、她、她年纪太小了,是最小的一个,笼车——」 「一个小孩子也能闯入本殿下的席间,你们就是这么保护我的么?!」太子不等他说完,用洪亮又藏着怒意的声音打断道。 看守笼车的士兵一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吓得脸色惨白:「殿下!殿下饶命!」 确实也怪不得看守的士兵们,守卫巡逻一样没有懈怠,可这逃脱的小傢伙目标实在是太小,人虽然不大点,脑袋却十分聪明,又喜欢往角落里躲藏,大营里有不少昏暗的阴影,真叫人难以防备。 宁言君皱眉看着小小人儿脸上惊惧的表情,心里难受极了,假意没有听清那士兵说漏嘴的词,替小傢伙求情:「殿下,想来是谁家走失的孩子,无意闯入了营寨之中。」 宁言君温柔的声线,象是唤醒了被吓坏的小傢伙,片刻之后,她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在铁甲军怀里使劲挣扎,小胳膊小腿儿又撞在坚硬寒冷的盔甲之上,引发越发委屈的大哭。 太子只觉哇哇大哭的声音和笼车看守的求饶声混杂在一起聒噪极了,瞥了一眼地上跪伏的笼车看守,扬了扬手,让人将他带了下去。 笼车一次次出问题,已经挑战了他的忍耐限度,太子眼中的含义十分明显,那位闯祸又失言的笼车看守,连同几个负责这个小姑娘笼车的士兵,是都活不过今夜了。 第245页 太子罚了人,回头来面对言君时,眼中又藏起了愤怒和不悦:「言君,你很喜欢孩子么?」 作者有话说: 嘲风(若有所思):君儿很喜欢孩子? 第148章 探笼车夜饮逢桃桃(下) 宁言君对上太子带着探寻和一丝玩味的目光,知道他想听什么答案,也知道他意在言外。心下即便再不喜,为了救那孩子,也只能顺着太子的心意道:「嗯。她这般年岁的孩子,总是十分惹人喜欢的。」 太子挑眉点了点头,意有所指般又道:「未来…言君的孩儿,一定会比这些寻常人家的孩子都更加讨人喜欢一些。」 宁言君牵起唇角,颔首将眼中的不悦藏起,对太子的话未置评价,只道:「这孩子想来是在随父母的旅途之中走失,于荒野中存活下来本就是难事,她还能找到殿下的营帐,一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算是替太子为「荒丘之中」忽然出现一个孩子找了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太子权当她是默认了,笑道:「呵呵,那好那好。」看了那聒噪大哭的孩子一眼,扬扬手,「放她过来。」 跪地的甲士往前跪了两步,听令将怀里不断挣扎的小傢伙被放到地上,小姑娘哭得眼睛通红,挣脱束缚,立刻飞快几步就扑到宁言君怀里大哭,一边继续声声唤着「娘娘娘」的。 宁言君听着她的唿唤又好笑又心软,小姑娘在家梳着的一双小辫子在笼车里挣扎时散了一边,只剩下一个,整个小发顶乱糟糟,身上的小粗布衣裳也不知何时蹭破了好几处。 太子一看那孩子毫不讲规矩,直接就往佳人身上扑去了:「诶!言君,这小东西身上脏,你别——」 宁言君却毫不在意将她抱了起来,还让瑶华拿绣帕来,亲手温柔擦拭将她脸上哭得到处都是的眼泪儿,对反应激烈的太子勉强笑了笑:「太子殿下,无碍的。」 可那小姑娘还在低声啜泣,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声音都快唤哑了也依旧喊着「娘」,就好像这样便能保证自己不被娘亲遗弃了。 太子收起原本想说的话,面上却十分不悦:「你这小东西,言君是还未出阁的闺中小姐,你胡喊乱叫什么?!」 那孩子听太子拔高了的声音,就好像听见了可怕的吃小孩恶魔在说话一般,紧紧缩在宁言君怀里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宁言君蹙眉:「这孩子,恐怕是太过想念自己的娘亲了。」 太子看在言君的面子上,好不容易压下自己的怒气:「是言君心地太善良。」咳嗽两声,心血来潮,探身过去拍小姑娘的背,又象是有些嫌弃小姑娘衣服脏,只轻轻点了一下,「呵呵,小孩儿,你叫言君『娘』,那你看看,我是谁?」 太子收回手,拿起桌边浸了薄荷水的丝帕擦手,满心期待着那小女娃能相应地,唤他一声「爹爹」。 小姑娘方才便被太子一声凶得吓坏了,对这个兇巴巴的男人是又怕又讨厌,后背被「魔爪」挠了一下,吓得她背嵴一僵,也不敢再啜泣了,只一个劲儿将自己躲在「娘亲」柔软温暖的怀里。怎么可能给太子面子?连头没抬一下。 瑶华在心底笑大快人心,又为那孩子捏了一把汗。宁言君心下凛然,敢如此真实对待太子的,大概也只有最真诚的孩子了。见太子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宁言君替小姑娘说好话:「殿下赎罪,她吓坏了,年岁又小,也不识得谁是娘亲。」 「哼,山野粗鄙之人生的丫头。」太子不屑地将手帕扔回小水盆。 宁言君目光淡淡,抬眼看看那些个目光兇狠的士兵,心道若是此时便让这孩子回去,还不知道会遭受什么样的惩罚,思忖片刻,启唇道:「殿下向来仁德宽厚、爱民如子,现下正值冬日,又是夜里,军中都是铁血的将士,将她交与旁人也不合适。她与我投缘,殿下就将她交给言君暂且照顾吧。待到殿下顺利成神之后,我们再想办法找到她的家人。」 跪在地上的甲士一听,忍不住插话提醒:「殿下,这孩子——」他也参与了前两日在祈顺城找「祀口」的任务,能凑齐祀口已是不易,如今又「折损」一个,距离镜泊山没多远了,不知还要多久才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呢… 还没说完话,他就被太子一个眼刀止住:「就按宁小姐说的办,本殿下和宁小姐说话,什么时候容你们来插嘴了?!」 那甲士惊觉失言,连忙低头:「是,卑职多言,望殿下和、和宁小姐赎罪。」 太子一甩袖子:「滚下去。」 「是!多谢殿下不惩之恩。」甲士说罢,大汗淋漓,埋着脑袋匆匆退下了。 太子瞥了那人一眼,回头对言君道:「言君随便将她交予身边的丫鬟宫女照顾便可。不必太费心思,路上舟车劳顿,别为这小孩儿累坏了身体。」 闹了这么一出插曲,言君怀里更是多了个不懂事儿的聒噪小孩儿,太子也没了赏月喝酒的心思,宴席就此作罢。 宁言君抱着那孩子回到自己的营帐,左右再没了太子的眼线,宁言君也不必再像片刻之前那样伪装,眼中是难以捉摸的严肃意味,低声问身边的瑶华:「瑶华你听见了吗,那个士兵说的笼车。」 瑶华点点头,愤怒溢于言表:「瑶华听见了,看来小姐您猜测的没错,笼车里关的都是从百姓家掠来的小孩子!」掠走数个幼童,全数关在笼车里,在去祈顺城的路上还「折损」了十来个。如此蔑视生命,那太子为了成神,是彻底疯魔了么? 第246页 两人猜测不错,太子为了在镜泊山成神,应摄天尊主提出的祭祀礼制,派人从百姓家里寻找九十九个适龄的儿童,生于阳日阳时的男童五十名,生于阴日阴时的女童四十九名。说是「找」,实际则是在贫苦底层的人家那里明抢。完全不顾百姓骨肉分离之苦。 领命下去找人的摄天军将景城方圆千里的大小村落都搜罗遍了,好不容易才凑齐九十九个符合条件的,一路上,看守用暴力手段,防止孩子们在路上哭泣影响太子殿下的休息。笼车之中的生活,对这些还没如何享受过人间快乐幸福的孩子们来说,无异于炼狱。谁知又遇到祈顺城大雨,笼车条件本就简陋,和运输牲畜没什么区别,在大雨中,就有十来个体弱的孩子不幸死去。 而这个逃脱的小姑娘,就是祈顺城郊一户村民家的女儿。摄天尊主要求的祀口本来须得是五岁左右,可太子命令下得急,祈顺因为连年雨灾,本身就没多少常驻人口,再难找到适龄的儿童。 负责笼车的甲士为了不被太子责骂,在祈顺城开始了疯狂的搜索,奈何掘地三尺也没有再找到适龄的,就只能被抢来这个两三岁的小姑娘充数了。 谁知这孩子身形实在太过瘦小,预先精心制作的笼车间隙对她来说,完全没有任何阻拦的作用。笼车看守没想这么多,稍微一打盹的功夫,小姑娘就逃了。 感受到温柔的人儿心情起伏,小姑娘小心露出半张脸左右瞧了瞧,见周围那些可怕的大怪物都不见了,终于放下心来,撑起脑袋又唤道:「娘?」小姑娘还没来得及学很多话,最擅长的自然是「爹娘」,便认定了抱着她的温柔漂亮人儿,是最好最亲最喜欢的「娘」呢。 宁言君的表情柔和下来,太子有一点倒是没有说错,还未出阁的她,突然被一个孩子唤做「娘亲」,真正有些好笑又奇怪呢。她见那小姑娘伸出小黑手就想揉揉自己哭肿的眼睛,连忙拉住她的小手,柔声对小姑娘道:「你想娘亲了吗?我不是你的娘亲呢…」 小傢伙一听宁言君否认,虽然意思有一半都没听懂,却急急伸手抱住宁言君的脖颈,生怕「娘亲」会将自己遗弃一般, 宁言君无奈,不禁想起了曾经那个总是在自己怀里各种撒娇又格外霸道的银糰子,眼中愈发宠溺,只能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背,柔声安慰:「好了好了,你喜欢怎么唤,就怎么唤吧~」 瑶华一看那小傢伙虽然十分可爱乖巧,但身上到处是泥尘,实在是应了太子说的「脏兮兮」,让自家小姐抱着总是不太妥当,自告奋勇道:「小姐,要不,给我抱抱吧?」 宁言君笑得和煦:「无妨。她才受了惊吓,恐怕不容易换了怀抱。」 此时,于花间饮罢闷酒的嘲风归来,心情也闷闷的,她自然知晓君儿是赴那讨厌太子的晚宴了。 「君儿回来了?」嘲风喃喃一句,侧耳一听,在君儿和瑶华的声音之外,又听到了一个稚嫩的童音。 嘲风皱眉,忍不住神行偷熘进君儿的营帐。小银糰子躲在暗处一看,圆圆亮亮的眼睛顿时瞪得好大,君儿的怀抱,一直专属于她的怀抱,竟被一个头髮乱糟糟的小不点给占领了! 嘲风的占有欲顿生,一个冲动没忍住,便现身在三人眼前,满眼包含着控诉:「君儿,你、你怎么可以抱她?」说完,才发觉自己竟冲动现身,打破了这一路上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与平衡。 作者有话说: 九殿下大吃醋,会不会把小姑娘提熘出去? 第149章 笑闹和夜营暖嬉戏(上) 嘲风和言君表情同时凝固住,还没来得及打破尴尬,就听君儿怀里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窜出来:「爹爹!」 那小姑娘在轻松的环境中放下心来,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呢,眼前就变戏法一般多了一个人。说来也奇怪,小孩子大概是十分擅长体会周围人情绪的吧。小姑娘愣住一瞬间,还不更事,哪里认识什么爹爹娘亲,就觉得眼前的人面善、让她喜欢,「娘亲」已经被君儿占了,她自然就将嘲风喊成了「爹爹」。 尴尬也被这一声不懂事的「爹爹」完全打破,嘲风怔住,目光移到霸占属于自己怀抱的小傢伙身上,故作兇悍:「你、你这小娃娃,看清楚,我哪里是你爹爹?」嘲风觉得自己已经够凶了,足以将眼前胆敢霸占军君儿怀抱的小不点吓到尿裤子。 谁知那小不点,完全能分辨清楚她只是佯装愤怒,就好像嘲风是在和自己玩游戏一般,好奇看了嘲风一会儿就笑出了声,笑声咯咯咯的,带着奶味儿,可爱又顽皮地唤:「爹爹!」还赶紧十分配合地回头又抱着君儿躲进她的怀里,欢笑唤着,「娘!」闷闷的声音传来,是她将小脸躲在君儿怀里的结果,和嘲风捉迷藏呢。 嘲风惊讶,扬起眉毛问言君:「诶?她叫你娘?叫我爹爹?」 嘲风才不想当这泥黢黢小不点的「爹爹」,只是…她若唤君儿为「娘亲」,那自己不就等同于君儿夫君了~都到了嘴边的拒绝被嘲风生生憋住,忽然…不想拒绝了。 叫自己娘亲已经挺奇怪,再唤嘲风为「爹爹」,宁言君红了脸,这下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现下的状况,张了张嘴,一时间为难无法开口。 一旁的瑶华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上前添油加醋解释道:「晁公子,这是小姐方才在营间救下来的小姑娘,看到小姐就唤娘亲,看到您就唤爹爹,说明她呀,一眼就看出你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孩子,还真不是一般的聪明呢!」 第247页 嘲风一听,点了点头,心情止不住地飞扬起来,看着那小傢伙完全霸占君儿怀抱的模样,却还是有些小小的酸意,对那小不点道:「只是,这也不是你钻到君儿怀里的理由。」表情稍微松了下来,言语间虽藏着小小不满,语气也轻了不少呢。 宁言君又好笑又无奈,只是嘲风这样不加掩饰的占有欲和孩子气,又让她心里止不住地欢喜。眼前的人虽然早已有着修长挺拔的身姿,宁言君却好似透过此刻的她…看到了鼓着小脸、瞪着控诉大眼睛的小人形小龙。 说来…小银糰子和嘲风都与自己重逢了。那个可爱的小人形小龙,却是好久都不见了呢。 宁言君抿唇忍住笑意,抬眼想帮小不点说两句:「嘲风,她、她还小…」 「她、她小?!我——」嘲风话说一半被自己噎住,自己的年岁,不知是这个小傢伙的多少倍!嘲风一甩袖子,偏头在一边别别扭扭、委委屈屈:「那、那也不是理由。」 言君心软,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慰,那小姑娘「会错了意」,以为「爹爹」是和娘亲争着想要抱自己呢,兴奋极了,想了想,扭身就要扑到嘲风怀里:「爹爹!」 嘲风一惊,再回头时,那小姑娘已经和个小猴子似的将她泥黢黢的小小上半身都扑进了自己怀里了,两只小胳膊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嘲风大惊:「诶诶诶?你?!」 宁言君笑,这下也不必为难了,干脆将那孩子彻底交到了嘲风手里。 九殿下长这千百年岁,还真真从未抱过小孩子呢。怀抱整个被「小猴子」缠住,与小不点对峙僵持半晌,嘲风嘴上说得兇狠,力道动作又不忍太过强硬,最终只得放弃,笨笨拙拙认命一般将那小姑娘抱稳了。 霸占自己怀抱,总比…霸占君儿的怀抱强。那可是自己的专有位置!嘲风总算勉勉强强说服自己。宁言君瞧着小傢伙不管不顾缩在嘲风怀里、被凶了还咯咯直笑,嘲风脸上的表情又嫌弃又为难,各种复杂的表情都做尽了,大的小的,都好可爱呢… 瑶华也在一旁笑出了声:「哈哈,晁公子不愧是她认定的『爹爹』,她竟然主动愿意让您抱呢。」 嘲风一脸的嫌弃意味,不痛不痒拍了小不点的屁股一下:「这、这是上哪里去滚了,浑身怎么脏成这样?」又抬头对宁言君道,「君儿,能不能给这只小泥鳅,洗个澡?」 宁言君收起笑意和一瞬间跑偏的遐想,点头着瑶华为小不点准备洗澡的物什。嘲风想回到暗处去,却又拿怀里的粘人「小猴子」没办法,正左右为难,宁言君主动开口留她:「嘲风,你能…留下来能帮忙吗?」 嘲风有些惊讶,自那日雨崩村相遇之后,君儿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她好像,不会再那么决然赶自己走了呢。 嘲风拿不准君儿百转千回的玲珑心思,但只要她开口留,嘲风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拒绝的。 嘴巴就快于思维一步回答了君儿:「好。我帮你们。」待到反应过来,九殿下气自己的不争气,又捨不得气君儿,只能颇为幽怨地看了一眼怀中小姑娘乱蓬蓬的发顶。 帐子不比行馆,瑶华须得在门口替帐中多出来的晁公子望风,待到帐内支起了一个小木浴盆,两人带着小不点在浴盆前坐下,笨手笨脚的九殿下自然不可能当主力,宁言君哄着小姑娘将她抱了回来,就准备帮她沐浴。 嘲风却在一边为难:「这、这…」 「嗯?」宁言君没空闲抬头,松了小不点只剩一边的乱蓬小辫子,解开她灰扑扑的粗布衣带,「怎么了呢?」 就听九殿下别别扭扭道:「我不想知道这泥娃娃的秘密。」清心寡欲的栖梧境内根本就没有新晋出生的小神仙,嘲风已经算是栖梧境中最小的一辈儿了,她哪里与小孩子相处过。还以为规矩也和大人相处差不多呢。 宁言君一愣,秘密…因为嘲风措辞,忽而想起了什么,顿时红了俏脸:「我、我们三人,皆是女孩子,她的年岁也还很小。没关系的。」言语间莫名藏了一丝小紧张。 嘲风若有所思点点头:「唔,都是女孩,她又年岁小…我明白了。」 嘲风没有察觉心上人表情一瞬间的小变化,宁言君却抵不过心头的好奇问道:「此事…你还记得?」 「我、我当然记得。」嘲风想着那些被君儿「看光」的经歷,非常不好意思,掩饰一般伸手到木盆中探了探,又用了一个小法诀,让热水始终保持在最合适的温度。 宁言君微微低下头:「那嘲风…可曾记得,这个关于秘密的诺言,我…是何时兑、兑现的?」声音很轻,手上的动作未停,她脱下了小不点身上的脏衣服放到一边。若是仔细瞧,嘲风大概就能看见她耳尖的绯红了。 嘲风却顺着君儿意有所指的语气努力回忆了一番,脑海之中似有一个朦胧的画面闪过,但当她想要仔细忆起之时,脑中那个熟悉的闷痛感又袭上来。她摇了摇头:「君儿兑现过吗?我、我…记不清了。」 「秘密~」小不点插嘴,跟着两人学会了一个词,连忙跟着学呢。 宁言君目色一黯,又对表情天真又兴奋的小不点浅浅一笑,将小不点小心放进了木盆之中,有意无意翻开了前一个话题:「这孩子,真是瘦弱。小手小脚上,都没有多少肉。」就好像,方才的问题,只是随口的闲聊一般。 第248页 嘲风明显能感觉到君儿心情突然的低落,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君儿在合适与自己分享过「秘密」了。想问,又见她一心接过话题专心忙碌,只能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坐近了一分,替小不点清洗她的小乱发。 小不点大概也觉得自己脏兮兮的不舒服,乖乖坐在盆子里,十分配合两人的动作。 嘲风小心翼翼又脸带嫌弃神色地将小不点的小乱发一点一点洗净。只觉她九殿下千百年的耐心都用在这颗小脑袋上了,忍不住伸手到前面摸了小傢伙瘦小的脸蛋一把,故作气唿唿地说:「你个泥娃娃,本殿下,在天上地下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伺候人洗澡!你福气不小!」 宁言君也平復好了心情,指尖却在即将落到小不点的小鼻头时转了个弯儿,轻轻点在了她的小脸蛋上:「小傢伙,我宁言君,在世间轮转这么多世,只是第二次伺候人洗澡呢。你可真是个有福的孩子~」语气和表情,倒是和嘲风装出来的兇悍截然不同的温柔。 从帐外的小宫女那里要来衣裳的瑶华恰好听见自家小姐的这一句,好奇问:「小姐什么时候,还伺候过其他人洗澡呀?」瑶华皱着眉仔细回想了一番,毫无头绪,若真是那样,还真怪自己的失职了呢。 宁言君笑答:「很久以前,替一个银红色胖胖乖巧的小傢伙洗过。」 作者有话说: 发晚了发晚了 第150章 笑闹和夜营暖嬉戏(中) 旁边的嘲风一愣,连忙替那个「银红色胖胖乖巧的小傢伙」辩驳:「君儿说谁、谁是小傢伙?!而且、而且也不胖…」 人家君儿可没指名道姓呢,最听不得别人提及她「弱弱歷史」的九殿下倒是自己跳脚了。 宁言君抿唇忍住笑意,顺着她的意思改了口:「那…是我说错了。」她抬头对惊讶的瑶华眨了眨眼,「是一个喜欢银红色、威风的大傢伙。」 银红色…威风…瑶华脑海之中自然而然就浮现出了怒江岩壁上看到的震撼场景,愈发惊讶,小姐和晁公子,竟然、竟然已经发展到那种…可以互相沐浴的地步了吗? 作为为两位主子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的称职小丫鬟,瑶华是又惊又喜,故意揶揄道:「原来…原来小姐,还伺候过『他』沐浴呀…」 宁言君敢将此事说出来,就是做好了要被瑶华这丫头调笑的。她给了瑶华一记软软的眼刀,又不着痕迹看了身边人一眼。 嘲风被说得面红耳赤,毕竟那时候的自己,完全算不上「威风」:「咳咳、沐浴、沐浴…」自己说漏了嘴,又不好再反驳事实,掩饰一般将小傢伙的两缕髮丝捻起来,故作发愁状,「啧,这娃娃年纪不大点儿,怎么头髮这么多呢?」 瑶华偷笑,又去了帐外望风。 两缕髮丝被「爹爹」牵起来,小不点看着水中隐约倒影出自己的小模样,大人们都不理,她也学会了自得其乐,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水面,发现指尖引起的阵阵涟漪让水面上隐隐的「自己」变了模样,十分滑稽她象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又用小巴掌摸了摸水面,效果更甚。 小姑娘乐了,啪一巴掌拍到水面上,只听见一声脆生生的响声,正皱着眉头假装专心帮忙洗头的九殿下被巴掌拍起来的水花溅得皱起眉眼。再看对面的君儿呢…完全倖免。 小姑娘还懂得挑人,她也不拍君儿这边,就专门伸出右手拍,拍完还一脸乐呵又期待、干了小坏事儿的表情眼巴巴望着嘲风吃瘪,然后如她所愿爆发出咯咯的欢乐笑声,似是在与嘲风玩闹。 嘲风气鼓鼓抬手把脸上的水擦了:「你这丫头,拍水干什么?」 小不点一点儿也不怕嘲风的「淫威」,反而被嘲风气鼓鼓的表情逗乐,愈发得意,小手又是几巴掌拍在水上,让嘲风的脸遭了秧。 看得宁言君噗嗤笑出了声,还没来得及「劝架」,嘲风气恼,伸手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小姑娘两条白嫩嫩的小胳膊束缚在身侧,动弹不得。 小不点这下淘气不成了,不得不以一个笔直规矩的小坐姿坐在水里,却一点没能影响她的好心情,咯咯咯笑声不断,摇头晃脑笑得停都停不下来。 笑出来的振动通过嘲风的掌心传来,惹得嘲风没好气道:「可恶的泥黢黢,只知道笑笑笑。」 宁言君看小不点瘦弱的身躯受束缚的小模样倒是有些心疼,不禁对嘲风道:「嘲风~她和你闹着玩呢。」 九殿下一听,君儿还要为她说话,本来都没那么生气了,反倒愈发委屈,眼中满是控诉:「我、我一放开,她就要拍我。」说得委屈巴巴。君儿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宁言君哪里看得小龙这种表情,只能柔声来对小不点认真道:「不过,你也不可以胡乱拍水呢,不然她…」宁言君声音一顿,生怕小不点听不明白,换了一种说法,「你『爹爹』脸上都弄湿了,会生病的。」说得有些小声。 手上完全动弹不得的小姑娘抬了抬自己的小腿儿,似懂非懂乖乖点头听了话,又转头巴巴望着嘲风:「昂、爹爹~爹爹~」好像在撒娇让她放开自己。 嘲风也是个心软的,看在君儿「承认」的面子上,别别扭扭道:「行吧行吧,放开你了。」这才收了手。 胳膊又重新恢復自由,小不点也听话,乖巧对嘲风一笑,就没有再胡乱淘气。 第249页 嘲风看她露出乖巧又纯真的笑,撇着嘴皱起眉眼对她做了个鬼脸:「这还差不多。」 本就兴奋的小不点一看乐出了声,就好像嘲风滑稽的模样戳中了她心中的笑笑穴,怎么忍都忍不住。 这边君儿忙着帮小傢伙身上抹好滑熘熘香喷喷的皂角液,小不点还从没体会过这种浑身滑熘熘的奇异感觉,缩着脖子乐不可支,还声声叫嘲风,伸出她滑熘熘的小手拉着嘲风的袖子摇了摇,要鬼脸。 嘲风没好气看了一眼自己沾上皂角的衣袖,抬眼对对面的君儿道:「君儿,我发现她简直就是个…小傻丫头。」说的是嫌弃的话,语调又忍不住轻快跃动,带着浓浓的笑意。一边说,一边顺着小不点的意思做了鬼脸。 宁言君宠溺看着嘲风的小表情,被两人的欢笑所影响,脸上也是好些天没有过的、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 小傢伙好喜欢看嘲风做鬼脸,笑得前仰后合,一兴奋就忘了前一刻「娘亲」的嘱咐,激动的小手掌啪啪啪几下拍在水上,水滴全数溅到嘲风脸上,九殿下又好笑又好气,也不用武力压制了,干脆也是几巴掌拍在水面,将小姑娘满脸打得湿漉漉,这下可算是拉开了拍水之战的序幕。 两人互相攻击,嘲风气鼓鼓的回击和小不点咯咯的笑声不绝于耳,水花横飞,还殃及在一旁「劝架」的言君。幸而九殿下早就在营帐周围设了一方小小的结界,教旁人都不能听到里面的笑闹声了呢。 幸而在造成更大范围「杀伤」之前,宁言君及时站出来制止一大一小两个淘气鬼:「你们,都不许再闹了。」 君儿严正出声,拍水拍得起劲的两人就象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齐齐停下了动作。 一大一小两道无辜的目光看向自己,宁言君无奈摇了摇头,用绣帕将侧脸溅上的水珠擦掉,拿出「一家之主」般的气魄道:「嘲风,将她抱出来。」又对小不点说,「你也不能再笑闹了,再玩,该着凉了。」 「水热乎着,不会着凉的。」嘲风小小声嘀咕了一句,又格外听从君儿的话,收起玩心,乖乖与小不点止戈。 嘲风瞪了小不点一眼:「看你,都将水弄到…弄到你』娘』身上了。」也顺水推舟学了君儿的措辞,真真有几分训斥自家孩子的神韵呢。 她听从君儿的吩咐提着胳肢窝将小不点从水中提熘出来,虎着脸与小不点兴奋的目光对视,故意凶道:「小小年纪不争气,怎么就这么点重量。」 小姑娘也不害怕,蹬着湿漉漉的小腿,幸而被君儿眼疾手快用浴布裹住,裹得只剩一张小脸露出来,这才没有又引发一场「水战」。 两人一同为她换好了衣裳。队伍正驻扎在荒山野岭的,军中哪里找得到真正适合小孩子穿的干净衣服,宁言君只能巧手用瑶华送来的崭新干净的丝衣,为她绑了一条小尿布裹在屁股上,又将自己的一件中衣穿在小不点的身上。 嘲风一看,君儿都足够纤细窈窕了,漂亮丝衣穿在小不点身上,中衣还是变成了连身的裙子,衣袖也变成了长长的水袖,活像一个唱曲儿的小小「角儿」。忍不住指着小不点哈哈大笑。 站在床上的小不点低头看了看,觉得这身「新衣裳」很有趣,也扬着自己的「水袖」和「爹爹」笑作一团。 宁言君也觉得又可爱又滑稽,柔声止住笑个没完没了的两人:「好啦,都别笑了,时间不早,还要把头髮都擦干,才能睡觉呢。」 「这有何难?」九殿下自告奋勇,伸出一掌在小不点的头上停下,暖暖热气就从掌心中蒸腾出来。 宁言君犹豫片刻,终究忍了嘴,没有说出阻止她使用法术的规劝来。 小不点只觉得小脑袋一阵暖意,缩了缩脖子,新奇想仰头来看,嘲风的手却始终跟着她的小发顶动,叫小傢伙看不见全貌,就好像捉迷藏一般,又逗得小傢伙咯咯笑,几下躲闪之间,小丫头的湿润头髮竟然就已经被嘲风用灵力蒸干了。 眼瞧着君儿将她抱到小桌前,对着镜子,想为她梳上一个漂亮的髮型,嘲风插不了手,抱着手臂在一旁好奇问:「天都黑了,君儿费心卖力为她梳头髮做什么呀,披散着不就最好?反正明日肯定又变回乱糟糟的。」 宁言君手上动作不停,不禁好笑地想着要是将可爱的小女儿交到嘲风手里照顾着,会变成什么草率的小模样呢。 如是想着,君儿软软嗔了她一眼:「好不容易洗好了,飘散着头髮算什么事?虽然是小小姑娘,也要爱美呢。」实际上呀,就是宁言君来了兴致,想为小不点梳个漂亮的髮式嘛。 嘲风耸了耸肩,从铜镜中观察,洗净了一身的泥尘,小不点皮肤白白净净、眉眼又秀气,长得很可人,就是如嘲风所说,身形瘦弱了些。 作者有话说: 歇后语:小龙带娃—— 第151章 笑闹和夜营暖嬉戏(下) 嘲风和小姑娘玩熟悉了,看着在君儿的巧手下完美成型、「新鲜出炉」的一条漂亮小辫子,嘲风越看越觉得好玩可爱。兴致勃勃伸手弹了一下人家小辫子,惹得那可爱的小辫子摇摇晃晃才满意。 欺负了小不点,九殿下在一边坏笑着故意抱怨:「又是沐浴又是梳头的,君儿可是个大小姐,都来伺候你了。真是个麻烦的小孩!」 宁言君看小傢伙被欺负了还天真欢笑,乐在其中,笑嗔了一眼身边的大傢伙:「嘲风这便嫌孩子麻烦了,还要什么小君儿?」 第250页 「小、小君儿?」嘲风一愣,言君明明只说了一半,她却下意识喃喃,「君儿是说,小小龙…和小君儿?」 宁言君随即也愣住,俏脸立刻升了热度,这才惊觉自己从小不点唤了「娘亲」与「爹爹」开始,怎的…不仅一直在脑海里想像着与小龙有了孩儿之后的幸福场景,更是随口就将「小小龙和小君儿」的事说出来了? 下一刻,宁言君听清身边人喃喃的话语,下意识抬眼看向嘲风,脸上的表情从难为情变成了一种十分复杂的意味,小龙,竟还记得小小龙与小君儿的约定么?! 方才那一瞬间,有什么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嘲风努力思索,又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了。她甩甩脑袋,只从字面上就理解了小小龙和小君儿的含义,摇头对君儿嘴硬道:「小小龙和小小君儿,才不会这么淘气。更不会麻烦呢!」 自从君儿想起过往之后,嘲风也时常会想起一些残破的记忆片段,时常都会因为回忆而闹得头疼不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得越来越频繁,嘲风也愈发厌恶自己这支离破碎的记忆。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失忆」,并不只是时间过去太久的自然忘却那么简单,到底是忘了什么?又为什么…都忘了呢?! 宁言君闻言,心知嘲风大概依旧只记得一些小小细节吧,稍微放平心态也不再多想,方才嘲风还能和小姑娘一起拍水拍得那么欢快呢,承袭了嘲风血脉的小小龙该是如何淘气?可想而知。 言君正想笑她,就见嘲风表情皱着眉眼,表情有些不开心,宁言君担心问道:「小龙?你…」 嘲风连忙收起心事,恢復了前一刻的放松表情,所幸嘲风还算有些自知,又接上前面的话题,小小声补充了一句:「小小龙嘛…淘不淘气可能不好说,至少、至少,小君儿不会淘气!」小君儿一定会像君儿那样,可爱又懂事。看来九殿下对自己那点小脾气也十分的不放心呀。 宁言君不欲深究她表情变化的原因,抿唇含羞笑着「嗯」了一声,也并没有反驳嘲风的畅想。对美好的想像,她总是捨不得太过决绝抹杀掉的。 两人说起话来,就不搭理人家小女娃了,小不点动了动,另一条小辫子还在言君手里,扭了扭头就动不了了,她伸出小手扯了扯嘲风的衣角:「爹爹~」示意她,还想「弹」着玩。 嘲风笑,又伸手弹她的小揪揪,每弹一下,那小傢伙便笑一声,都快要把自己笑倒了,嘲风也玩得乐呵呵的:「你这么麻烦,又有点儿小笨小笨的,总叫你小不点也不好,我干脆给你取个名字,就叫…『淘淘』好了。」 明明说的是「淘气」的「淘」,嘲风心知君儿铁定会为小傢伙打抱不平反对,立刻拐了弯转而捏捏小不点因为水汽氤氲而生出生动红色的小脸蛋道:「蟠桃的桃,你这小脸,和蟠桃也差不多粉红了。」 宁言君哪里猜不到小龙那些小心思,笑看这人一会儿给人家取名「泥鳅」「泥黢黢」「泥娃娃」一会儿又叫人说人家「淘气」,就一个劲儿欺负小姑娘。小不点却也「小笨小笨」地乐在其中,一大一小两人,都让她心下无比柔软。不过嘛…「桃桃」这个名字颇为可爱,又朗朗上口,作为临时的暱称,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宁言君便没有点破嘲风的小心思,看着小不点粉粉的脸蛋,越发觉得像新熟的蜜桃,点头对小不点道:「桃桃。仙果蟠桃,传说吃一个就能长生不老的神物呢。那就叫你桃桃,好吗?」 如是问着,宁言君莫名想像出小小龙被嘲风欺负气哭,一大一小两人都来找自己告状的场面,临时的小暱称便罢,未来…孩儿的大名,可不能让小龙就这样胡乱地取了呢。 小不点一听,也不太明白言君的意思,就乐呵呵地点头了:「昂昂昂~」 宁言君笑,将梳子放到一边,弯下腰将铜镜拿到小傢伙面前,与她一同观看,柔声道:「桃桃的小辫子都梳好了呢。桃桃自己瞧瞧。喜欢吗?」 小桃桃还是第一次照镜子,大概,也是头一回清清楚楚知晓自己原来长这样可爱的小模样吧!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睁大了眼睛,镜子里的小人儿便也睁大了眼睛。她伸手摸了摸,镜子里的小人儿竟然也伸出手来,越看越觉得神奇,桃桃指着镜子里的言君先唤了一声「娘亲」,又扬起脑袋就想叫身边的嘲风也来。 嘲风哈哈大笑:「真是笨桃桃,连镜子都不认识!」 「爹爹~」桃桃急着要嘲风加入呢。 又叫得嘲风心软,别别扭扭凑上去与她一同照镜子:「好了好了,不说你笨蛋了。」 桃桃看镜子里面果然又出现了「爹爹」,左边是「娘亲」右边是「爹爹」,高兴得不得了。 嘲风点了点镜子里小不点的小鼻尖,对她说:「这个,是小桃桃。」心里还在笑人家,小小龙和小小君儿一定不会这么笨~ 桃桃跟着学了一声「桃桃」,也相应地用她的小手指了指镜子里的两个大人:「娘、爹爹!」 嘲风和镜子里的言君相视一笑,眼里都莫名闪烁着一点微光。两人陪小桃桃一同吃了饭,真真就好像一家三口一样,夜愈深,没有带孩子经验的两人好不容易才哄睡着了小不点。 前几日在笼车之中的经歷,给桃桃造成了抹不去的阴影,她似乎很害怕睡着,每次都在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时候像吓了一跳那样强打起精神,愣是要看到嘲风和言君在身边,才能稍微安下心来。 第251页 看着怀里终于进入梦乡的小桃桃,宁言君温柔一笑,就想将她抱到床上去休息。 嘲风一看这还得了?连忙拉住君儿的衣袖:「诶!君儿、不、不能带着她睡。」 「嗯?怎么了?」 嘲风说得有些小别扭:「只有…只有我…哎,反正,君儿不可以抱着别人睡觉。即便是桃桃这种小不点也不行。」九殿下就是这么霸道。方才只顾着照顾桃桃了,一时间没有考虑这么周全,此刻眼瞧着君儿就要抱着桃桃彻底霸占自己的专属位置,九殿下急了呢。 君儿的怀抱,嘲风都是万分委屈克制,才勉强让小桃桃占领一会儿了…拥抱睡觉的机会,她绝不退让。 宁言君看看眼前比自己还要高挑的人儿,又看看怀里穿上一小件中衣都变成了「小角儿」的桃桃,身形明明有着无比强烈的对比,牵动她心中柔软的程度,却是难分伯仲。 君儿一时为难,嘲风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桃桃,桃桃睡梦之中都皱着眉眼,小手紧紧攒住君儿的衣襟,极其缺乏安全感。本性纯净善良的嘲风又看得心疼,让桃桃一个人睡吧,实在有些残忍… 正犹豫间,就听言君启唇道:「那今夜…就由我们两人一起陪着桃桃吧。」 嘲风一愣,迎上君儿的目光:「一起?!」确认一般问道,「君儿说的,是真的么?!」 宁言君对她温柔一笑,这是对怀中可爱的桃桃,都没有过的笑容。带着春风般的温柔和春酒一样的浓醇情谊,永远…都只会给眼前一人。 「好,那我们一起陪着桃桃!」嘲风自然是万分乐意,两人也不管瑶华得知此事之后那种又兴奋、又揶揄、又藏着担忧的复杂表情。梳洗罢便一同躺上软床,桃桃在中间,一双有情人一左一右陪伴着她。 嘲风不允许君儿抱别人,便霸道将桃桃「揣进了」自己怀里,嘲风身上十分温暖,桃桃在她怀里缩成小小一团,睡得还算安稳,言君只得了桃桃的背影和小后脑勺。 行军营帐的床,自然比不上宫殿行馆,一扇珠帘将君儿床和外面瑶华的床隔成了两个世界。嘲风依旧布了一方更小的结界,隔绝了一切的吵嚷嘈杂。耳边只剩下彼此的唿吸心跳,以及山间惊鹊乌啼、风吹落叶的声音。 再次同塌而眠,嘲风没有化作小银龙的形态,半枕着脑袋侧身越过眼前的小发顶,看向不远处的她。虽然中间有个小不点阻隔,她…也默契地侧身看着自己。 山谷之中的月色透过帐顶浸润进来,即便熄灭了灯火,床上的她们,也能将对方的双眸看得真切。 作者有话说: 是不是该来个小小龙了? 第152章 神行绝傀儡换生人(上) 没有人开口说话,就好像都在为入梦而认真酝酿,却又没有人捨得闭上双眼,就这样无声无息看着对方,在轻柔的唿吸之间,听时间如流水一般缓缓淌过。 宁言君唇边一直噙着笑意,嘲风看着她,她便也静静瞧着嘲风,明明没有说一句话,却在彼此心间倾诉出了千言万语。 今夜的小龙,与桃桃玩闹的小龙,将孩子一般不加掩饰的占有欲表现出来的小龙,让言君觉得,她的小龙没有因为分离而改变,依旧是曾经那个小龙,淘气、纯真又霸道,只是…… 两人心照不宣,既然彼此都没有睡意、不想将这难得的机会留给梦境,嘲风干脆与言君说起话来:「君儿,外面都是荒郊野外,小桃桃为何会出现在军中?」 还不等君儿回答,嘲风就顽劣地牵起桃桃缩在胸前的小胳膊左看右看,故意欺负人家,探寻问:「桃桃不会是山间的小妖怪吧?!」虽然顽劣,动作又十分小心,生怕真正惹醒了怀里的小桃桃。 言君嗔了她一眼,便如实答:「她是太子派人抓来的百姓家的孩子。除了桃桃之外,另外还有许多孩子被抓来囚禁在队伍之中,一併送上镜泊山,太子为了成神,将他们都称作『祀口』,想来,是想用那些诸如献祭一类的妖术,以这些孩子的性命换他的修为。」两人都压低了声音,千百年前,她们也曾在暖帐之下如此亲密私语。 嘲风一听,收起了一切玩笑的心思,表情严肃:「有多少人?」一路跟随,她眼中只看得到君儿,并没有注意过队伍后方的「笼车」。 「瑶华打探过,应有一百人左右。」 嘲风眉头紧锁,我住小胳膊的手下意识攒紧,缩在自己怀里、一连几天提心弔胆的小桃桃都感受到了她的怒火,幸而因为太过疲倦,只是抬了抬眼皮,在君儿及时拍着小屁股的柔声安慰下,哼哼几声,又睡着了。 嘲风沉声声音冷笑道:「靠献祭孩子就能成神?!这是哪里来的狂徒妖道想出来的法子,真是可笑至极!」眼中是不加掩饰的蔑视,「做出如此残忍的事,要叫阴司的老鬼差捉去下油锅炸成碎渣才是!」 宁言君眼中浮现出难色,放在桃桃身侧轻轻拍哄的手有些迟疑:「用这样阴毒的办法,怎么可能成神,不过是平白轻贱了那些孩子的性命。视生命为草芥,他即当不了一个好皇帝,也成不了神仙。」 「君儿,我想救他们。」 救,宁言君又何尝不想救,只是今日才与瑶华彻底确认了此事。要如何从守卫森严的军队手中抢下一百个孩子,没有通天的本事,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忙着照顾桃桃,还没来得及真正静下心来思索良策呢。 第252页 可是…有通天本事的人就在眼前,宁言君又捨不得她出手了,宁言君语气沉沉:「小龙,想要如何救。」难得用了「忌讳」的称唿。 嘲风捏起拳头:「我、我想…」说到一半嘲风又咬着牙懊恼道,「如果可以,我真想趁现在,将太子、将摄天军,将这些所有的坏人,全部杀了!这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这样就能救走孩子们。」 嘲风说着,看了君儿一眼,愤慨的声音稍弱,小声在后面补充道:「也能带走君儿…」救回…她们风雨飘摇、不得不割裂的感情。 宁言君眼中泛起浅浅涟漪,在月色之下,就好像倒映出明月的清潭。与她心中因为嘲风此言而泛出的温情波澜一样。 正如嘲风所言,若是可以任性,宁言君好希望就此牵住她的手,看她将那些不自量力的歹人全部送进地狱。 嘲风所说的「携手」太过诱人,以至于每每听到,宁言君的内心都止不住发颤。 要说封禅路上,摄天军应该还没能做好十足的准备。趁此剷除他们,应是最好的时机。可除掉摄天军,造下那么多杀孽,天律会对嘲风有如何的惩罚。她不敢想像。 放过这一世,她们在没有摄天军的下一世或许还能重逢,可嘲风若是违抗天律闯下大祸,那就真是…再无转机了。 宁言君静思几日,心中已经有了最好的打算,她不能任性妄为。只能将嘲风铭记,在剩下的、不多的时间里,与她…一同镌刻深情。 言君没有再向以前那样着急与嘲风解释个中利害。她知道,嘲风其实都懂,不然也不会在话里加上「如果可以」几个字。君儿不说话,所有的情谊,却都在眉目之间款款送到了嘲风心里。 嘲风嘆息一声,转而道:「我可以用神行之术。」她又如何不知其中利害呢?屠杀摄天军士,不过是气话而已。 「神行术…你是想要,一个一个带他们逃出去?可是,又将他们救去哪里呢?」 嘲风解释道:「君儿别看这些小不点傻傻笨笨的,其实他们的灵识都清晰得很呢。我只需稍微一探他们的神识,就能找到他们的家在哪里。我带他们回家,只需再辅以傀儡术,用傀儡代替被接走的孩子。到时候,就让这一百个傀儡,被那太子献祭,叫他做不成神,反成妖怪好了!」 宁言君想起嘲风曾为自己造过傀儡:「傀儡术太过消耗灵力,更莫说还要加上神行、以及探寻他们的住所。」只是一个傀儡便让天律禁制下的嘲风疲惫不堪,若要支持一百个孩子的傀儡… 嘲风却答:「那是对你。做君儿傀儡,必须做到神形兼具,傀儡术最难的地方,在于神韵。而摄天军那些士兵,对被抓过来的孩子们根本不熟悉。只需用最简单的傀儡术便足以障目,费不了多少灵力。」 「那傀儡的消亡,是否等同于灵力的散去,摄天军…」此计确实能天衣无缝将那百来个孩子救出,可恰恰也是因为通天神力的流露,会将危机全部转嫁到嘲风身上… 嘲风撇了撇嘴,凑近了些,又被小桃桃的小发顶挡住,只能就在君儿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那也无所谓了。他们早知道我在这里,发现便发现吧。」 宁言君太了解嘲风,了解她心爱的人。现在,也和雨崩村一样,既然已经知道了孩子们的事情,即便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即便是用自己的安全换了孩子们的安全,嘲风也义无反顾。 宁言君了解她,也懂她,没再阻止嘲风,只与她商量好了具体对策。 翌日,嘲风便开始按照昨夜的计划,找到笼车的位置,利用神行之术,一个一个将那些孩子送回他们的家。嘲风的动作很快,君儿却不准许她过于耗费灵力,循序渐进让孩子们变成傀儡也更加不易被察觉,嘲风只能听话放慢脚步。 第四天的时候,嘲风已将所有的孩子「偷换」,可惜的是,有些家庭失去了孩子,经歷家破人亡,引发一系列不可挽回的惨剧,致使孩子变得无依无靠、无家可归了。 两人只能商量着将这样遭遇的男孩送去了育婴堂,女孩则送回了菁菁堂,由晦鸣居士几人教导抚养。毕竟在大宣的传统世道之下,育婴堂的男孩能被其他人家领走收养、过上新生活的可能比女孩要大得多。 笼车之中的孩子们都有了妥善的安置,自然就只剩下跟在君儿身边的桃桃了。嘲风和君儿因为私心,将她在身边多留了两天,可唯有回到父母身边,才是对桃桃最好的爱护,不然,和夺人骨肉的太子有什么区别?她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出这般自私的事情。 分别在所难免,知道君儿不舍,这一次,嘲风将君儿也一起带上,找了个太子不会「突然袭击」的时间,抱着桃桃来到了她的家。 这几日,每天都是两人一同陪着桃桃睡觉。桃桃与她们的关系也愈发熟络,原本嘲风总是以这样那样的理由,只要自己在场,就不让君儿抱桃桃,一刻也捨不得自己的位置给桃桃霸占去了。桃桃十分乐意「爹爹」抱她,又总是使出之前的绝招,抱着嘲风的胳膊不松手。到后来,反倒是嘲风愈发喜欢抱她了。 桃桃家住祈顺城外的平江村,雨灾过后,经受了磨难的小村落却并没有因此失了生机,因为神明赐福,村民们看到了未来的希望,都卯足了干劲儿重建家园,才几天不见,好几个村子都种满了滋棘苗。当然,除了…失去亲人的家庭。 第253页 桃桃家就是其中之一,人祸比天灾来得更加可怕,桃桃被抢走那日,她父亲和抢人的军士发生了冲突,被打成了重伤,卧床不起,全家都陷入了悲痛的噩梦之中,还没能缓过来。 嘲风和言君带着桃桃走进破败的篱笆院落,篱笆已经被雨灾毁得不成样子,本就单薄的院门倒塌在地上,也无人顾及。 桃桃靠在嘲风怀里,走到熟悉的环境,有些兴奋瞧这瞧那,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作者有话说: 先准备准备,然后浅蒸一个包子 第153章 神行绝傀儡换生人(下) 听到屋外有不寻常的动静,与小孩子的声音十分类似,屋内忙碌的妇人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来不及擦手便飞快跑出来查看。 一看院子里走进来两个陌生的公子小姐,妇人的目光落到嘲风怀里可爱的小姑娘时,表情凝固住,也不顾自己手上沾着药汁,用衣袖使劲揉了揉眼睛,好半晌才彻底相信自己没有看错,女儿是真正回来了!眼泪夺眶而出,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指着桃桃「啊啊」半晌,愣是一个字儿没说出口。 桃桃听见熟悉的声音,转头对上母亲惊愕、喜极而泣的目光,顿时眉开眼笑,大声唤道:「娘!」这回小脑瓜又认对了。或许,在桃桃幼小的心灵里,温柔又对她好的人都可以归为最亲的人吧~ 这才是桃桃的爹娘呀…嘲风心里虽不舍,但还是上前,一边说着:「我们把桃桃送回来了。」一边就将桃桃交到了妇人怀里。 真真切切抱回了自己的孩儿,妇人紧紧抱着桃桃泣不成声。桃桃不明白娘亲这是怎么了,只能回抱着她的脖颈做无声的安慰,看得嘲风和宁言君都感动不已。 嘲风伸手摸了摸桃桃的小脑袋,对那妇人道:「别再将她弄丢了。」便退后一步,与君儿并肩而立。 嘲风的声音让哭得忘我的妇人惊觉两位恩人还在眼前,抱着桃桃就是勐地跪倒在两人面前,一边哭一边艰难磕头:「我们一家…愿为恩人做牛做马!报得两、两位恩人的大恩大德!」 宁言君连忙上前将她们扶起来,妇人的表现足以证明桃桃会很幸福的成长,宁言君也可以彻底放下心了。她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袋银钱:「孩子和我们也算有缘,这些心意,还请收下。」 妇人一看,满满当当一袋子银钱,只看形状,便知其中定然是块块都分量十足,是她从未见过数量。即便他们家此刻已经是穷困潦倒,妇人也不敢多收恩人的银两了:「恩人将孩子送回来已是我们一家就算拼出性命也没法报答的恩情,哪里还能要你们的银子?!」 宁言君摇摇头,柔声道:「就当是…我们送给孩子的礼物吧。」说着就将那一包银钱递到了桃桃怀里,桃桃不懂,对言君咧嘴一笑,小胳膊抱着那袋子银钱都有些吃力,却以为这是「娘亲」送自己的小礼物,抱得紧紧的、开心极了。 妇人让她还给言君,桃桃还撇着小嘴不愿意放手,弄得妇人面红而赤,又捨不得训斥刚刚回家的小女儿,左右为难。 「夫人就不必推辞了。」嘲风也劝道。 盛情难却,那妇人只能犹豫着打消了拒绝的念头。娘亲终于不再抢「娘亲」送的礼物,桃桃松了一口气,一手继续小心抱着自己「心爱的礼物」,另一只小手指指嘲风和言君,给自己的娘亲介绍,这也是「爹爹」和「娘亲」。 桃桃的亲生母亲,并未出声纠正,只觉得觉得两人绝对算是孩子的再生父母,唤他们一声爹娘,又有什么问题?「两位恩人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就算是做牛做马几辈子,都还不清了…正好孩子还小,我们都还没给她取好名字,既然两位恩人赐名,那以后她就叫桃桃,再不改了。」 嘲风一听那妇人开口闭口都是报恩,笑道:「做什么牛什么马呀?桃桃以后可是要当大人物的。」 说着,嘲风伸出一指点了点桃桃的小额头,只见一小道银光从她的指尖窜进桃桃的额间。得了神仙的点化,从此之后,桃桃在人间,真正能像她的名字一般,仙桃长寿咯~ 嘲风没有刻意掩饰神力,桃桃睁着大眼睛,只觉得那银光好玩,抱着她的妇人脸上感激的表情却一下子愣住,顿时想起前些日子雨崩村村民提起的「神仙夫妻」,愕然问:「你们…你们是神仙吗?」 两人笑而不答,宁言君忍不住嗔了随意暴露神力的嘲风一眼,转头看着可爱的小桃桃,莞尔道:「夫人,若是愿意,等桃桃再长大些,便让她来景城绿荫巷的韦编书社读书吧。就说是…宁小姐介绍的。那里,是专门教小女孩读书的地方。桃桃很聪明,以后定能成为有才学的大人物。」 不回答,却恰好是最好的默认,那妇人张着嘴巴好半晌都说不出话,随后脸上的感激变成了虔诚的、只会对神明露出来的敬仰和崇拜之情:「两位、两位说的话,我都记住了!等孩子她爹病好些了,我们一定,一起送、送桃桃去韦编书社读书!让她成为厉害人物、不辜负两位神仙的嘱託!」说着又想下拜磕头。 嘲风干脆用神力阻了她的动作,又为她抛出一个惊雷:「你相公的病,不出两日,就会好全了。」一句话可谓是惊上加喜,说得那妇人彻底掉进了美梦里,一时间女儿回来了、丈夫病好了,就连银钱和女儿的未来,都有了,家中所有的窘境都在眨眼之间消失不在…。 第254页 宁言君目光一直落在乐呵呵的桃桃身上:「还望二位,好好照顾桃桃。」眼中有不舍的泪光闪动。虽然只相处了短短数日,她们和桃桃之间却已经有了匪浅的感情呢。 嘲风听身边人言语微颤,收起自己的不舍,只留下小小的醋味,也不顾呆愣的妇人和自顾自玩耍的桃桃就在眼前,凑上去在君儿耳边私语:「以后…小小龙和小君儿,一定也会像她这样可爱的。」 说罢便不等言君回应,牵上她的手,留下一句:「咱们走吧。」就消失在了妇人面前。徒留一大一小呆立当场…… 眼瞧着离镜泊山越来越近,被太子重罚、换过好几遍的笼车看守加强了守卫。笼车里的孩子悉数被嘲风掉包,看守笼车的守卫也渐渐发现那些孩子都变得木木讷讷,好像有些不对劲…瑶华一直密切注意着笼车的消息,好几次都听笼车守卫疑惑孩子们的「变化」,知晓内情的瑶华连忙报告给了言君。 宁言君心道是嘲风用的傀儡术不具「神韵」让人看出了端倪,又捨不得嘲风再费灵力让那些傀儡「活起来」,心生一计,请来嘲风如实办了。 这夜傍晚,太子又邀请宁言君饮酒,「朝夕相处」下来,他对宁言君的嚮往愈深,邀请她相聚的次数也愈发频繁。 两人正说话间,忽闻窗外传来孩子大哭的声音,此起彼伏越来越吵闹,宁言君自然知晓那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声响,再故作没有听见,自是弄巧成拙,宁言君蹙眉好奇问:「殿下,行馆之中,为何会有孩童啼哭的声音?」又思索道,「言君昨夜…似也听到了孩童哭声。」 太子一愣,昨夜他同样被孩童的啼哭吵醒了几次,没睡一个安生觉,他明明连夜大发雷霆要求笼车看守管好祀口,谁知今日竟再出纰漏!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变得像墨水一样黑沉,搁下酒杯问左右:「又是怎么回事?!」言语间几近不耐烦了。 左右探明情况,上来向太子耳语禀明。 宁言君并没有刻意藏起自己眼中的好奇,就好像与太子已经十分熟悉、不需要再小心掩藏心事,却又静静坐在一边不再主动发问,处处是一个知礼守矩的名门闺秀完美的模样。 太子咬牙切齿压低了声音与那上来报告的人说:「赶紧去处理好!本殿下不想再多听一刻聒噪的哭声!」 回过头来,就见言君是这般情态,心知瞒不下去,想了想,没有再刻意隐瞒笼车的事实,眼底藏着些许探寻的意味,对宁言君道:「言君…莫要见怪。实不相瞒,行馆之中…确有孩童。」 他故意停顿,看言君眼中浮现出愈发好奇的神色,才继续道:「为了我的成神大业,须得奉上至阴至阳的孩童作为礼物供奉天地。所以我便派人在各地找了些体弱多病、寿限将至的孩童带在路上。让他们的生命发挥一点…余热。」 用寿限将至、余热来形容幼龄孩童,太子还真是不觉得自己的言语有多么可笑么… 宁言君假意恍然大悟,又疑惑道:「殿下是说,那些孩子,一直都跟在队伍之中?可言君在一路上,未曾看到有孩童。」 太子见她并没有怜悯、愤怒的表情,倒是与他预料的不同,笑了笑:「你也知道,都是些体弱多病的孩子,我本是派了专人护送在队伍最后的。可那些负责孩子们的奴才粗心大意,总是闹出纰漏,这不,不知怎的,可能是这几日山路颠簸,那些娃娃开始哭了,吵到了咱们的雅兴。」 宁言君沉吟:「原来如此,原来之前几次出的事,都是出在那些孩子身上。」宁言君若有所思,又道,「既然是为了殿下的大业,他们一路上为殿下造成了如此多的困扰,殿下何不让人…给那些孩子餵一些…让人瞌睡的药,帮他们入睡呢。当然,剂量不可太重,那些孩子本就体弱。」 第154章 镜泊馆酒宴显狼心(上) 太子一听,不急着回应言君的提议,倒是反问:「嗯?言君不是很喜欢孩子么?」愈发出乎预料了呢。 宁言君早知他会这么问:「是,言君是很喜欢孩子。可…太子殿下的大业要功成,牺牲是必不可少的。用一些体弱的孩子,未来,换得的是大宣无数孩童百姓的太平生活。怎么算都是一笔值得的好买卖。」 太子心中疑虑不再,大悦道:「哈哈哈哈,很好。知我者,莫过言君也。言君能理解我,实在是让我十分意外。你,果然不是那些目光短浅的庸脂俗粉可比的。」太子当即唤来左右,吩咐笼车看守准备迷药,彻底堵住那些祀口闹哄哄的嘴。 就这样,笼车看守听令每天两顿饭和着迷药让「孩子们」吃下去,笼车之中的傀儡们就能安安稳稳睡一整天,再吵不着太子殿下金贵的耳朵了。 笼车安安静静、笼车的守卫省心了,孩子们都唿唿大睡,自然也不会有人察觉不对劲。封禅队伍继续往西,终于到得大宣西境的镜泊山中。 镜泊山山势奇骏,摄天尊主为太子占卜的最好封禅之地,是镜泊山北峰,距离苍天最近,也是最能聆取天道的位置。 队伍进山第三日傍晚,就在宁言君以为今夜需像前几日一样安营扎寨随意住在山月之间时,车驾停下,有人大声在驾前禀报导:「殿下,行馆到了。」 她掀开车帘,透过车驾往外看去,就见一座威严华贵的殿阁行馆横于镜泊山拦腰之处,与周围放眼而去的千里无人之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傍晚的余晖之下,重楼叠阁、万椽相接,灯火辉映、人声鼎沸。 第255页 听外面士兵的汇报,宁言君得知,原来,这是太子为成神大殿,特地命人修建在镜泊山腰的镜泊行馆。从太子决定举行大典,到行至此处,前后不过几月时间,从镜泊山中,到最近的、可运送物资的城镇,却有百里之地…竟然就真真修成了一座宏伟行馆。修建过程是如何的残酷,可想而知。 宁言君蹙眉,目色愤然,收起车帘若有所思。 行馆是专为太子成神量身定制,陈列各色玉器礼器的浑玉阁,比大宣几座出了名的藏书楼也不遑多让,只是每一个镶金嵌玉的地方,存储陈列的,皆是大典所需的礼器。停放笼车的地方,也早有安排。 行馆之中,早已人潮如织,僕从甲士不知几何,穿梭于百间屋舍,各司其职、如繁荣蜂房,宫女僕役将楼阁栏杆擦得朱漆锃亮,摄天军的修士在此结阵,作为沟通天地的桥樑,为太子祈福。 太子车驾至,所有奴僕皆出行馆跪伏行叩拜之礼,太子在车驾之中答了一声。众人耸应,在空山之中盪出数里,惊得林间安栖的飞鸟都飞离了树枝。 太子对镜泊行馆满意极了,成神大典选定的吉日就在三日之后,时间紧迫,包括摄天尊主在内的众人一到镜泊行馆,便忙得不可开交,太子只需配合成神礼即可,倒成了军中最闲的人。 另一边,摄天尊主立刻投入了成神大典的准备当中,一一点过所有的礼器供品,他来到笼车停放处查看献祭最重要的祭品——九十九名祀口。 笼车守卫丝毫不敢懈怠。刚一走近笼车,摄天尊主却皱起了眉头。 笼车附近,为何灵气如此充盈? 想到一种可能,他严肃的表情一裂,几步上前差人将笼车外遮蔽视线的遮布撤开。 看着笼车里横七竖八躺倒的数个「祀口」,摄天尊主表情愈沉,上前伸手隔着牢笼抓起一个孩子的手腕—— 他苍白的脸上阴晴变换,竟有这样纯正的灵力… 摄天尊主一下子没了任何动作,象是中了定身的咒术。 「尊主?」负责笼车的两位新任小军官忙问。 摄天尊主后退两步,本就苍白的脸上一瞬间失去了仅剩的一点血色,归于枯藁一般的煞白。 左右皆不知摄天尊主何故突然失色,以为是笼车又出篓子了,连忙小心翼翼问:「尊主、这些祀口,是有什么问题么?」负责笼车的军官已经先后被太子殿下废了四五个,死的死伤的伤,最好的,也削去职位服徭役去了... 摄天尊主不应,两个负责笼车的小军官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惶,另一人又唤了一声:「尊主?」 摄天尊主转过身来,以一种死寂般的目光幽幽看着两人:「这些祀口全部都倒下了,你们怎么不来禀报?」若是早几日发现问题,他们尚可从山下的村镇之中重新抓些孩子来补救,此时才察觉…向来平静高深的摄天尊主眼中是难得的怒气。 那个军官被摄天尊主的眼神吓了一激灵,举起双手:「尊主、他们、他们不是晕倒了。是太子殿下下的命令,让我们给他们餵了些迷药,殿下嫌他们一路吵着…太过聒噪。」 「是殿下让人餵的迷药?」摄天尊主眯起眼睛,不相信地又抓起另一个孩子的手腕来探,结果与方才完全一样… 「尊主,这些祀口,是、是出什么问题了么?」 摄天尊主思绪飞转,此刻再下山去找祀口,显然不可能了,他有了计较,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摆摆手:「无、无事...既然是殿下的安排,那自然无事。」 两个军官如蒙大赦,齐齐松了一口气,却见摄天尊主脚下生风,也不与他们打声招唿,飞快就离开了。 一路不停,摄天尊主不管是否已经入夜,便来到太子住处求见。 舟车劳顿数日,总算顺利到达目的地,太子疲惫不堪,本准备早早睡下,摄天尊主紧急求见,他也只能神情懒懒靠在椅背勉强接见:「先生此时来见我,是有要事?」 摄天尊主也不拐弯抹角:「殿下,近日贫道在军中,察觉了一种不寻常的气息。」 「不寻常的气息?」 「龙息。」 简单的两个字,象是惊天炸雷一般落到太子心湖之上,太子的睏倦疲惫全被这个炸雷惊散,立刻坐直了身体:「什么?!龙、龙息?!那是什么?」只听到那个「龙」字,就足以让他失色了。 龙,一直是大宣皇室的死敌,从小便被以储君、未来之神的标准培养长大的太子,一时间思虑万千,妖龙在成神大殿之前出现,莫不是要坏了自己的大事?! 摄天尊主低头:「龙息,便是妖龙之气。不敢欺瞒殿下,那妖龙,似乎对宁小姐有意。经查证,宁家二小姐的死,也和它有脱不了的干系。妖龙潜伏军中,想来应是为了宁小姐。」 为了宁小姐?!太子一听,不是来破坏自己成神大典的,稍微松了一口气,随即捏着扶手:「它看上了言君,想和本殿下抢女人?」 摄天尊主颔首权作默认。 太子一掌拍到扶手上:「大胆妖…妖龙!」说到龙字之时,到底还是缺了些底气,「先生,摄天军不是最擅长屠龙么?为何不速速将它捉拿了?!」 摄天尊主如实道:「那妖龙修为不浅,与我们之前遇到的所有妖魔都不同,屠杀它,须得有万全的准备。即便在天律的禁锢之下还有这样充盈的灵力,此龙,绝非凡类。」 第256页 「意思是,我们目前还拿它没办法了?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抢本殿下的女人,威胁到我的成神大典么?!」太子的声音当中含了愠怒。 摄天尊主拱手:「屠龙势在必行,但却不是现在,此行,首要任务是成神大典。太子殿下大事不可耽误,那妖龙蛰伏多日没有动作,只是为了宁小姐而来,并不会对成神大典形成威胁。摄天军会竭力保护殿下安危,殿下大可专心准备成神大典。」 「你如何能保证它不会破坏我的成神大典?」居高位者,大概最受不了的便是有人要与自己抢东西了吧,只是在此时的太子眼里…其他都不及成神大典重要。 「贫道已经让人详细调查过,此龙在队伍出发后不久,便一直跟随在队伍左右。」 太子一听,对摄天尊主一直瞒而未报的行为有些不悦,却听摄天尊主不紧不慢继续道:「贫道迟迟不报,是因为屠龙乃是摄天军职责所在,在保证太子殿下安全的情况下,不必以其他事情烦扰殿下。」 摄天尊主抬眼看了看表情稍松的太子:「若是它真的有心破坏成神大典,大可不必按捺到如今动手。它一直逗留在军中,只是因为…军中有宁小姐。」 太子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摄天尊主莫名意味地笑了笑:「殿下…其实,即便它对太子殿下的成神大典有所影响,也无妨。成神大典,只是殿下汲取天地之灵气、依靠神族血缘身份获取天地认可,踏入神列的第一步,到达普通的修士终其一生也进不了的境界。但贫道先前也与殿下禀报过,殿下有了神灵之基,想要成为法力通天的尊神,尚需一定时间的修炼。」 作者有话说: 包子揉面了 第155章 镜泊馆酒宴显狼心(下) 「可它若是毁了我的成神大典,让我失了神灵之基、让天地不认可我的神族身份,又该如何?!」先不论枯燥的修炼,他要的是身份的质变! 「殿下乃是註定的寰宇之主,神族身份毋庸置疑。而这妖龙的出现…或许正是殿下成神真正的契机。妖龙积累的千年修为,大可为太子殿下所用。只等成神大典之后,设下天罗地网,殿下或可…省去无数修行的时间,直接拥有通天的神灵。」 太子一听,扬眉倾身问:「真的?它的修为能为我所用、让我直接得道?」 摄天尊主答:「贫道已经有了初步的打算,待到思虑周全,成神大典之后,再细细禀明殿下。所以殿下此时大可不必过分忧虑此事,只需将成神之礼准备妥当,保护好宁小姐即可…」 太子见摄天尊主成竹于胸,沉吟片刻,随后不明意味笑了笑:「呵呵,好,我明白了。」重新靠回椅背,「那也劳烦先生,多派几个有能力的摄天军修士保护宁小姐。宁小姐未来的身份,先生也必然知道。我是不会让她被那妖龙抢走的。」 「是。」 翌日傍晚,按捺不住即将脱胎成神、又得妖龙为换骨契机的兴奋,太子命人在大殿之中摆了一台宴席,邀请的客人嘛,自然也只有军中另一个「闲人」,本就是陪他出来游乐的言君了。 酒宴之上,太子歪歪斜斜靠在椅子上,手里玩弄着小酒杯一下一下点在轻快的节奏之上。堂下笙歌曼曼,十来个衣装清凉的女子,正伴着笙歌妩媚舞蹈,极尽妖娆。 宁言君坐在太子侧首,若说行馆之中的修士、奴僕都是为了大殿提前安排好的也就罢了,这些歌儿舞女又算什么呢?难道淫乐欢愉也是封禅必不可少的环节?宁言君看着殿上的舞姬,以及一杯杯痛饮美酒的太子,只觉得无比可笑。为了太子、为了皇家几十年来的痴梦,到底要天下付出多少代价,才算是尽头? 「身为未来的君主,你们的太子,就是这样对待天下百姓的么?」 小龙在雨崩村说出的话,在宁言君脑海之中迴荡。这样的君主,根本就不值得百姓拥戴,这样的大宣,也不值得拥有百姓的信任。 太子有一搭没一搭问了言君几句,倒也不是一心只欣赏堂下的轻歌曼舞,毕竟,侧手优雅端坐的佳人,比堂下那些庸脂俗粉不知美了多少倍,他的眼里有了佳人,便再难将这些歌儿舞女放在心上了呢。 见身边人似是心不在焉,太子饮下一口美酒,稍微认真了语气对她道:「言君,我们终于道镜泊山了。这一路上,又是风又是雨,先生说,这些都是我成神之前的考验。如今考验已过,后日,便是我的成神大典了!」 成神大殿在哪一天,军中上下无人不知,太子偏要与言君重复几次,昭示着他无法压抑的喜悦之情。 宁言君收回目光,颔首对太子道:「恭喜殿下,很快便能如愿以偿,脱胎成神了。」眼底多少含着冷笑的意味,不过言君将它藏得很深。 「先生嘱咐我少些饮酒。」侍者又为他满上一杯琼浆,太子摇了摇手里的酒杯,「可我高兴啊,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不狂饮一番,怎么对得起我心头的喜悦?!」显然,太子已经喝得有些醉了。 太子抬眼看着宁言君:「这样的喜悦,我只与你一人分享。」说着,他与身边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今夜,言君无论如何…也要陪我喝一点。」小宫女立刻上前,在宁言君的桌前布好了酒。 「殿下,既然是先生嘱咐您少饮酒…您还须——」 第257页 宁言君还没说完,太子便抢断她的话:「成神大典还有三日,今夜,言君就莫要推辞了。」 宁言君看着宫女呈到面前的酒杯,又对上太子不容反驳的目光,也不再多言,太子若是喝个烂醉如泥,自己耽误了成神之礼,会展现出如何可笑的丑态,宁言君倒是开始期待了。 与太子对峙片刻,宁言君垂眸颔首接了酒,太子也没有着人特意为言君换成不易醉的淡酒,如此醇酿对于言君这样极少饮酒的人来说,实在是苦涩刺鼻。 太子看着宁言君将美酒饮下、忍不住微蹙秀眉的微妙表情,佳人便是佳人,真是一颦一笑皆动人心弦。 他扬起嘴角,示意宫女一杯又一杯劝言君喝酒,目光又回到堂下,在几个舞姬身上轮转,忽而起了兴致,一边有意无意说道:「言君,你可见过堂下这支舞?听闻,这是大宣西境几地特有的一种传统舞蹈,有不少年的歷史了。相传,以前途安古地的女子就十分擅长跳这种舞。而且…都是女子为心上人跳的,用来表达爱慕之意。可真是美呢。」 宁言君闻言,一边应付着不断为自己添酒的侍女,脑中思绪飞转,思索着脱身之法,也假意欣赏堂下舞蹈,并没有接太子的话茬,只简单评价道:「确实很美。」 明显能感觉到言君言语的敷衍逃避,太子将意图点得愈发直白:「再美的舞,让这些庸脂俗粉来跳,多少还是差了些韵味。」 宁言君对太子的言下之意洞若观火,却依旧不语。太子自讨了没趣,兀自喝了几杯,一曲间隙,摆了摆手,让堂下跳舞的歌儿舞女全部退下。 宁言君目色一沉,面上维持着她的从容。 言君故意装傻,太子干脆也没耐性拐弯抹角了,他提起手中的酒壶:「言君,世人都说你精于才艺,雅趣无一不通,想来也一定深谙舞艺。这一路上,我还没见识过言君的舞。不知今日,言君可否让我一饱眼福,一览仙姿呢…」 「殿下过誉了,言君,并不会跳舞。」宁言君答得并没有一丝犹豫。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冷涩,宁言君身后的瑶华几乎屏住了唿吸,她紧紧捏双手,心中早就将太子骂了千百遍,听那太子越说越过分,心也跟着悬了起来,煳涂太子今日醉酒发疯,不会对小姐做出什么可怕淫邪的事情来吧?! 太子身边的几个贴身侍奉的内侍,倒是觉得宁小姐好生不知好歹,可没见太子殿下平日对谁这么有耐心,殿下已经给足了面子,宁小姐反倒是一再冷淡、拒人千里。面对尊贵的太子殿下,以往那些女人哪个不是一个个的投怀送抱极尽谄媚,试问全天下,哪个女子不是对那个位置梦寐以求的? 旁人都看出来了,太子又怎会无所察觉?他早就感觉到这一路上,不管自己如何示好,宁言君总是端着一副不远不近的疏离态度。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然,愈发激发起了他的好胜征服欲,就是要征服这样的女人,才最有意思。 太子久久不语,好半晌才将眼中的愠怒稍微压下去,这一次,他抬头便让左右全部退下,也包括言君的贴身丫鬟瑶华。 瑶华顿时大惊失色,心中大叫不好,太子…这是要做什么?! 堂中所有内侍皆应声退下,却见瑶华迟迟不动,太子眼中压制的怒气外形于色,沉了语气:「你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我的话么?!」 宁言君侧头给了瑶华一个让她安心的神色,瑶华只能咬着牙怀揣着无限的担忧退出了殿阁,得赶紧找晁公子才是! 遣退了旁人,太子拿着酒壶从位置上起身,摇摇晃晃三两步走到宁言君身边,毫不客气便挨着她坐下,宁言君眉头紧锁、欲与这酒鬼拉开距离,却被太子伸手一把捉住手腕、挣脱不得。 太子扔下酒壶,醉醺醺地对她咬牙道:「言君…我,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不要,不识抬举。」说着,就想将宁言君拉进怀里。 酒气扑面而来,宁言君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用全身的力量抵御着太子的力量,指甲都快嵌进掌心:「你喝多了。」即便她已经立于狂风恶浪之中,言语依旧冷淡从容,只是其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她沉寂在内心的不屈。 宁言君不加掩饰的抗拒,让太子殿下冷哼一声,放开宁言君的手腕:「哼,我清醒着呢。不清醒的,是你。」 因为挣脱的力道太大,太子忽而放手,宁言君差点歪倒,她连忙与这令人作呕的醉鬼拉开距离,方才被太子紧紧抓握的手腕已经泛起红色,她也毫不在意,紧紧捏着衣袖,摸到袖中藏的冰冷一角…时刻绷紧了心弦。 太子看着言君,眼中意味深长,笑道:「你可知,你生来…便是我的女人。」言语间颇为自得。 「生而便是他的女人」此言,无异于无形的锋刃刺进宁言君的心里。眼中的温柔不再,结出层层寒冷的冰霜,带着仇怨怒视眼前的太子。这样昭示着残酷命运的谶语,她从小,便从父亲那里听了无数次,也恨了无数次,大可不必由太子说出来… 作者有话说: 君儿危机!下面两章蒸包子! 第156章 湖心舞翩然情相融(上) 即便这一世不能和嘲风在一起,她也绝不会甘心屈服于这般命运。她会叫太子…叫整个大宣朝廷,叫生生扯断她们姻缘的摄天军,付出无法挽回的代价。 第258页 自己的小酒壶被扔到一边打翻了,太子毫不客气捉起宁言君方才喝过的酒杯,为自己满了一杯,故意举起嗅了嗅,轻浮玩笑:「呵呵,佳人芳唇,果真是馨香勾人。」说罢便就着言君喝过的杯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看着他淫邪的动作,宁言君紧咬银牙,若不是因着常年养成了闺阁小姐优雅隐忍的习惯,宁言君真想一巴掌将这个轻浮的醉鬼打清醒些。 太子因为醉酒而变红的眼中神色愈发浑浊,他似是十分喜欢「美人杯」的味道,乐此不疲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据说,宁相可是从小就将你悉心培养成了大宣最完美的女子…等成神大典之后,相信很快,父皇便会让出大权,让我成为大宣皇帝!全天下,甚至整个寰宇,都是我的!我便是天地之主!大宣最完美的女子,自然就该是我的。」 太子说着,想伸手去摸言君的脸颊,却被言君厌恶躲开,他悻悻捏起拳头,眼中闪出危险的意味:「言君,你须得记住,不论你如何逃避,终究是我的女人。那些妖怪、所谓的神仙,甚至妖龙…呵呵。都不能和我抢!」 太子一时趁着酒劲,就将摄天尊主才与他禀报之事说漏了嘴。 捏住冰冷一角的手指忽而一颤,宁言君眼中如的冰霜生出了一丝裂痕。太子此言不可能是随意说的,果然,摄天军知晓了嘲风的动向... 隐忍沉默良久的宁言君对上太子的双眼:「殿下恐怕是喝了太多酒,脑子都煳涂了,这天下,便只有大宣的皇室正宗是神,哪会有什么其他的神?」 宁言君言语和表情上那点虚与委蛇的恭敬都全然不见,只剩下对太子无尽的厌恶,面前不过是一个做白日梦的疯狂醉鬼,又哪里分辨得出她恭敬与否呢。 太子眼中浮现出十分轻蔑的神色:「哼,现下就有一个,想、想与本殿下,抢你的妖龙。」 他眯着眼睛:「不过言君说得对,唯有我大宣皇族正宗,才是天地的主宰!谅它再有本事,也只能困龙赴死,等到先生的陷阱将它捉了,我就抽了它的龙筋、断了它的龙骨、生啖它的皮肉、痛饮它的龙血,让它的千年修为,都为我所用,呵呵哈哈哈——」 太子一句句狂言,他想要对小龙做的残忍之事,都扎在宁言君心上,每说一句,就让宁言君对他的厌恶和仇恨更深一寸。 谁知那太子很快便收住狂笑,也不再与言君多言,凶相毕露,扑上去就想强迫佳人就范。宁言君早就有所防备反应很快、推住突然扑上来的太子,可惜她的力量,哪里能和太子这样的青年男子相抗衡? 巨大的力道让两人撞翻了小几案,美酒佳肴撒了一地,反倒助长了太子的疯狂心情,眼瞧着让人魂牵梦萦的馨香越来越近,醉酒之中的太子正在酒劲的沸腾之下兴奋地畅想着即将得逞—— 就在这危机的时刻,就见一个人影凭空在大殿之中出现,两步上前狠狠一脚就揣在太子的脸上。 随着一声闷响,太子只觉侧脸一阵剧痛,脑袋嗡的一声炸开,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天地轮转,摔向了对面歌儿舞女留下的古琴,生生将一架古琴砸成了两半。 太子脸上顿时肿起一片红印,脖子都要断裂一般,脑袋差点象是断了茎的倭瓜,就这么滚到地上了。他一时间没缓过疼痛的劲儿,连嚎叫都没来得及出口,就直接昏死过去。 而差点入了禽兽之口的言君,眨眼之间,已经落入了另一人的怀抱,被那人一手紧紧禁锢在了怀里,力道坚决,不容宁言君有一丝抗拒。 宁言君也并不想抗拒,虽然这一切只发生在剎那之间,也只需一瞬间的长度,她便知晓,来人是嘲风,这是她最渴望、最眷恋的怀抱,又怎会抗拒?只是落到这个熟悉的怀抱,就足以驱散她心头一切的愤怒和委屈。 一路上,太子每每见君儿,嘲风便揣着满肚子酸涩,不远不近躲在军营外风景好的地方品品闷酒,免得自己窝不住火气动手杀人,嘲风又生怕太子会对君儿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早就交给了瑶华快速与自己取得联繫的方法。幸好瑶华机敏,立刻就请来了嘲风。 嘲风夺回心爱之人,眼中怒气蒸腾,藏的是如同刀锋般凛然的杀意,冲动一起就想上前将那昏死的太子处决。 宁言君连忙抓住她的衣襟:「小龙——」虽万死解不了言君对那太子之恨,可小龙在人世间,决不可再造杀业了。 嘲风面色冷峻,只冷冷对地上晕死过去的太子道:「我真想…今日就你千刀万剐!」嘲风也深知,杀了太子,杀了人间的皇帝,母亲和师尊立刻就会得到消息,那么…她和君儿在人间最后这点相处的时间都没有了。 嘲风说完,轻抬一指,随便往内间画了一下。便见一道银白色的光将太子包裹,象是一团能够将万物托起的云,太子的身体竟然轻飘飘飘了起来,飞快飘过殿旁的珠帘,把珠帘撞得是叮噹直响,直直飘进了内殿,重重落到里面那一张用来供醉酒太子休憩的大床上。 里面又是撞桌子又是噼啪的声响,让门外为难好久的几个内侍终于忍不住发问:「殿下?您、您是有何吩咐么?」若不是内殿只有太子殿下和宁小姐两人,他们怕坏了主子的好事,恐怕早就急急忙忙来问了。 嘲风看了怀里的言君一眼,又抬眼对门外道:「滚!」出口,竟然成了太子的声音。吓得门外「多管闲事」的几个内侍连忙有多远滚了多远,不敢再守在大殿门口。 第259页 内侍的脚步声刚走远,就听见内殿之中,传来诡异的沉吟喘息之声,更奇异的是,除了太子的声音,还多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宁言君小心瞧了一眼纱帐之中,便连忙移开。虽只一眼,隔着珠帘和轻纱床帐,她却真真看到了纱帐之中确实有一双人影交缠摇动… 嘲风冷着脸做完这一切,全程没有再主动说一个字。 不堪入耳的淫声艷语从内殿之中传出来,宁言君心下惊疑:「嘲风、那、那是?」 嘲风眯了眯眼睛:「他想春风一度,我就让他好好舒服舒服。」 宁言君又问:「那里面的另、另一个人?」 嘲风冷笑:「只是从军营里面抓了个惯会作威作福、鱼肉百姓、恶行最多的奴才。」这下太子,恐怕能舒服个够了。 宁言君稍一思虑,便知明日只需随口找一个藉口,就能将今晚的事搪塞过去,来个「金蝉脱壳」,嘲风如今做事,思虑这般周全了呢… 宁言君还来不及多想,就觉得身体一轻,被嘲风整个抱了起来,眼前画面飞速轮转,再眨眼时,周围已经变成了松风山月。嘲风不容分说,带着她神行来到了山间不知何处的一汪明净小湖边。 惩治了太子,嘲风的表情丝毫没有放松,她放下怀里的人儿,拉着她就向水边走去,大有与她一同沉尸湖底的架势,宁言君纤弱的身形哪里是嘲风的对手? 眼瞧着嘲风银红的靴子都踏进水里了,宁言君连忙回握住嘲风的手,阻止她再往前:「小龙?你、你这是?!」 相处过那么久,宁言君几乎从未见识过自己挚爱的人儿像此刻这般沉郁凛然。周身的寒冷气息和着她强大的神力威压不加掩饰地爆发捲动,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冷冷沉沉。 嘲风半踏进水中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依旧拉着宁言君的手,又冷又沉的声音传来:「他方才碰了你哪里,我要带你,全部洗得干干净净!」 这样的嘲风,让宁言君又心疼又着急,试图与她解释:「小龙,他没有碰哪里,有你在我身边守候,又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嘲风回身来,紧紧抓着言君的手:「你是我的君儿,只是我的!不是那什么鬼太子的!他凭什么和我抢你?!」 嘲风握住的,正好是宁言君被太子抓痛的手腕,她眉头微蹙,嘲风毫不掩饰的霸道和爱怜却让她有着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心情:「嘲风,你先别气好么?我…我当然只是你的…」 嘲风沉寂多日、引而不发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他每天带你喝酒还不够,还让你跳舞,拉着你的手、还想抱你?!这算什么?!全天下宣国人谁不知道,你就要嫁给他了!这…又算什么?!」一腔的委屈、酸涩、怒火爆发出来。 宁言君一听,眼中盛满了泪水,朱唇微颤,半晌沉默之后,她眼中的苦泪皆化作坚定的情谊,象是做了什么决定,她微微颔首,以非常轻的声音喃喃道:「说得对…这清白之身,当是属于小龙的。今夜,我便将她交给你…」 作者有话说: 咳咳咳 第157章 湖心舞翩然情相融(下) 说得实在太过小声,嘲风没能听清,只皱着眉头,想等君儿给她一个解释。 宁言君再抬头时,已经收起了所有的顾虑,眼中只剩下柔情款款和对眼前人浓浓的情谊,她也不管嘲风此时如何急躁生气、表情如何冷涩愤慨,只是抬手点点嘲风的额头,莫名其妙启唇问:「明明这么生气,怎么…这里如今,不会再生出火焰了呢?」 指尖所点之处,嘲风的眉间,那一道炽翎隐隐透出红光,却并没有像多年前的小银糰子一般稍一生气便爆燃起火焰。 完全对自己的问题置之不理,明明是一句顾左右而言他的「藉口」,怪就怪在,只要是言君,只需要她一个温柔的笑,一句温柔的话,即便是前言不搭后语、即便是如此明显的「逃避」,也足以抚慰嘲风的愤怒… 嘲风一听,不知道君儿为何会突然扯出千百年前的糗事,心里的气却也莫名其妙就这样跟着被岔开、泄出去大半。就好像她微凉的指尖,带着不可估量的魔力,直直点在了自己心上的柔软,一时间什么气什么委屈,都发不出来了… 嘲风无奈,知晓自己是拿君儿没办法、也不可能逼问她,别别扭扭嘆道:「现在,不一样了。有怒气都藏在心里,又怎能外化于『形』,嘲风,再不是当年那只小弱龙了。」 宁言君笑,心知她是迁就自己、压抑控制住了全部的怒火,又问:「小龙…比当年更好了。言君却不似当年的流君了,你为何还要如此痴心?」 时局、命运,迫使她不可能再如越流君一般了无挂碍,自私地选择与嘲风在一起,嘲风所问的那些「算什么」,或许终究会成为现实。在这副有血有肉、富有感情的身体成为无情的躯壳之后。 「君儿为何还会有这样的疑问?让我痴心的,不是当年某一个时刻的流君,也不是未来另一番光景年华的新君儿。我喜欢的只是你。这个,和你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是凡人、是神仙,或是什么其他的,都没有关系。」嘲风又不禁皱起眉头。 「我记得以前曾听师尊说,感情,是这世间最玄妙的东西。向来不用讲道理、做比较。」 天上神仙不知凡几,漂亮动人、善解人意之辈不计其数,她眼里却容不下别人。哪怕有另一个人与她很像,甚至比她更完美,也容不下。 第260页 嘲风看着她的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认真道:「感情,讲求的是无可替代…君儿便是我的无可替代。」嘲风泄了一口气,「你明白的。我嘴笨,不善说这些人间情话,可是我知道,你能懂。」 嘲风着急地不管不顾说了好些话,宁言君静静听了,也都小心记住了,颔首将泪光藏在一笑之中,玩笑般问她:「你何时,学来这么多大道理了?」 嘲风无奈摇摇头:「人…总归是会成长的,神也一样。」 宁言君没有回应嘲风的回答,片刻沉默后,只道:「傻瓜,我又怎会为他跳舞?有一支舞,当是我千百年前,便欠你的。」又将话题一转,跳到了看似毫不相干的东西上。 千百年前,有一位异国的公主,能勇敢为小龙跳舞,自己…便也能。 嘲风怔愣:「你说什么?」君儿的心思转变太快,九殿下捉摸不清。 「今夜,便让我将这支舞跳给你看吧。」宁言君倾身仰头在嘲风的唇角主动印上一小片淡淡的粉红痕迹,又在小龙循着馨香下意识地想回应之前便一触即离,近在咫尺、目光缱绻,轻声与小龙私语,「只跳给你,只给你。」 嘲风所有的怒气和酸涩,都在这一刻全部融化在了君儿温柔的芳泽之间… 宁言君看着她因为这一吻有些呆愣的小模样,挣开嘲风的手,这次,换作是她不管不顾往水边去了,嘲风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凉气—— 言君的玉足轻轻落到水面之上,却并没有如想像中一般整个跌落水中,脚下漾出圈圈涟漪,就好像平静的湖面是一面巨大的镜子,上面浸润着薄薄一层水幕,晶莹漾出涟漪的水,竟然丝毫没有沾湿她的罗袜裙角。 她回眸对嘲风嫣然一笑,主动亲吻心上人带来的羞涩绯红,在此刻彻底化开在双颊,成了比任何艷粉胭脂都要好看的桃红,也不多做停留由于,便大胆上前,来到湖心,为她献上迟来了千百年的问情之舞。 九殿下从怔愣之中反应过来,澄澈的双眸倒影出她的身影,嘴边也浮现笑意:「既然如此,那君儿…便只为我一人献舞。」一句低声的喃喃,算是回应君儿方才的话。一触即离的芳泽,就象是一缕松松系在心尖的软勾,她的心,已经随着那翩然而去的倩影,落到了温暖春水里。 皎月之下,镜泊之中,松间林畔,眉间心上。 宁言君为心上人翩而起舞,没有启唇歌唱,没有为她的乐舞配上一段扣人心弦的佳曲,却用香袖与松风共舞间摩挲诉说出的亲昵轻语,用玉足点出的灵动水声,浑然和着舞蹈,成了拨弄在嘲风心弦上最美的弦音。 嘲风好似听到了一曲柔情,从记忆伸出款款而来,伴着一些听不太真切的海誓山盟在耳畔迴旋。 言君没有穿特别的舞裙,以飘拂的松涛为袖,携轻柔的月色为裳,水幕漾出的片片凌波,好似玉足秀履点出的步步香莲,晶莹水幕倒映出她曼妙的舞姿,也同月色一起倒影在嘲风的心湖之上。 嘲风按捺不住心头的悸动,迈步上前,银靴也如履平地一般走上那一面镜泊舞台,宁言君看她一点点靠近,唇边一直噙着的笑意愈发温柔。 嘲风走到她的身边,言君的舞便随着香风轻息,最后一步恰在距离心上人咫尺的地方停歇,与她只留下一个十分微妙的距离。 来之前,嘲风喝了闷酒,言君也被太子逼着喝了些酒,两人都是微醺的状态。站在这样近的距离,她们都能嗅到彼此身上淡淡的酒气。就像两缕早已在心头共鸣的情丝,一旦触碰,便纠缠摩挲,融为一体。 宁言君仰头对上她满含情谊的双眸,启唇问:「不知言君的舞…小龙喜欢吗?」一舞问情,君儿此言,又哪里问的是舞姿本身呢。 嘲风却也不再是从前那个懵懂的她了,没有用言语回答,她只是伸手将面前顾盼生辉的人儿搂进了怀中,循着心意大胆延续了那一触即离的亲吻。 这也算是千百年来两人相处两世,嘲风头一回,主动亲吻她。没有言君的提示,也不需问言君的同意。只有最亲密的唿吸交融,能将她的答案最清晰直白地表达出来。 小龙的吻,与她眉间流火的赤翎一样,带着几分激烈霸道的意味,仿佛想藉此将她方才所有的占有欲都倾泻出来,一定要在君儿这里,留下只属于彼此的烙印。 宁言君也没有抗拒,环上嘲风的脖颈,反而将自己更近地送到了她的怀中。 内心的最纯粹的渴望和嚮往,被唇齿交融的热度彻底点燃,嘲风在佳人的唿吸就要全数被自己掠夺之时,侧头凑到她颈边,嘴角轻扬,压低了声音道:「君儿总是爱惹我的耳朵和脖颈…今日,就让君儿也尝尝这…其中滋味。」嘴唇若即若离,将将在脖颈出有意无意地轻轻擦过,带着沉沉的唿吸,顿时烫红了宁言君白皙的脖颈和耳尖。 宁言君彻底沉沦在这样的温柔撩拨之中,对于心心相印的两人来说,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言语,情丝的摩挲愈发激烈,迸溅出暧昧的火星来,随后催生出剧烈的火苗,以燎原的态势将她们彻底包裹、吞没。 两人脚下的镜泊,踩上去明明是明镜一般的坚固平面,跌落,只听见耳边是入水般清澈透亮的声音,却又丝毫没有落水那般透湿寒冷的感觉,一池镜泊,悉数化作了一双微凉而轻柔的大手,就此将两人托住。 第261页 宁言君觉得胸前有些凉意,松风的轻抚忽而让她找回最后那一丝理智,她伸手抵住嘲风的肩膀,双眸因为羞怯和动情泛着粉红,启唇却不是阻止,只是轻声对她道:「小龙…我们…回去。」声音是说不出的婉转柔媚。 宁言君话音刚落,就觉得背后微凉的触感变成了彻底的温柔和温暖,再抬眼一看周围,哪里还有什么山月镜泊,只剩下床顶微微摇曳的绣纹。 床帐轻柔落下,将私语般的微喘轻吟和旖旎的极致交融,都藏在了一床之间,她的美,她的媚,都只容她一人占有。 …… 翌日,哭了一晚上的瑶华,抹着眼泪儿走进小姐的卧房。晁公子和小姐,昨夜都没有回来,想来是晁公子伤心失意、没能救回小姐。 忠心的小丫鬟瑶华以为小姐已经遭了太子的「毒手」,心想都大早上了,坏人总不会还不放君儿回来,就想为君儿收拾些东西,好去接回小姐。 谁知刚一进屋,就觉得屋内气氛有些不对…空气之中,弥散着一种若隐若现的甜蜜香气…以及…? 作者有话说: 包子蒸上!丝雨(顶锅盖遁逃)已经在被锁的边缘反覆试探了… 第158章 纱帐落升龙心灵犀(上) 瑶华疑惑地左右看了看,目光最终落到床前的两双鞋上,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惊愕。床边,一双鞋,是小姐的绣鞋。另一双…银红的颜色,不用说,只可能是一向最喜爱银红色的…晁公子的。 瑶华似是不敢相信一般,走近了几步,这下,她不仅确认了自己没有将床边的鞋看错,还注意到了床帐之中因为自己的靠近,有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瑶华立刻顿住脚步,不敢再往前,连唿吸都在这一刻完全屏住,床帐被放了下来,她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却能从床帐一边不小心露出来的半角被褥想像出一点其中的旖旎画面… 哭得双眼红肿的瑶华又是惊又是喜,看来昨晚,坏人没能「得逞」,倒让晁公子何小姐成了好事!瑶华红着眼眶呆立片刻,很快反应过来自己不能杵在这里误了主子们的好事!连忙抹了泪水,踮起脚尖轻手轻脚火速退离了房间。 床帐之中,一个满含笑意抱着怀中温香软玉,即便嘴巴被一只素手小心捂住,也完全遮挡不住她眉眼间的喜悦和幸福。 再看另一个捂住心上人嘴巴的人儿,面色如血,她露出被角的颈项香肩,隐隐约约印着情\欲交融的红痕,与她白皙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声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的轻轻关门声传来,宁言君松了一口气,看着面前满眼坏笑的小龙,只能软软瞪了她一眼,松开了捂住嘲风嘴巴的小手,嗔怪道:「你看、都吓走了瑶华…」谁知道,辛苦一夜的两人,刚从美梦之中醒来,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呢,就被尽职尽责的小丫鬟瑶华给「撞破了」。 嘲风眨眨眼睛,一副无辜的模样:「是那丫头门也不敲就闯进来,可不怪我嘛…」 嘲风的言语轻快,显然是心情大好。她假扮为男儿时束上的头髮散开,随意披散在肩头,衬托着她完美的面容,澄澈的双眼除了挡也挡不住的喜悦,便尽是无辜。嘴角轻扬,是自信而带着桀骜的笑容。 身上也是随便披的半敞的中衣,显得十分慵懒,与平日给人的感觉…有几分不同,却又好似,她本身便应该是这样的… 只有泛着粉红的耳朵,昭示着她的小小不好意思,就好像做了早就想做的坏事,又自得地想要旁人发现她拥有了君儿,又有些小小的腼腆~ 九殿下的小心思,复杂极了呢。 让宁言君的心差点沦陷在她的笑意之中…心儿砰砰跳得飞快,自家小龙这般模样,是绝对不能让旁人瞧见的,不然自己铁定会止不住地吃醋了… 宁言君越想越是羞怯心动,心中却被幸福和甜蜜溢满,让她实在没办法生眼前这个顽劣人儿的气,只能微微翘起粉唇喃喃:「瑶华肯定是知道了…」 这人将床帐罩得严严实实,明明有本事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办坏事」,又偏偏将她的鞋子赫然留在外面,瑶华那丫头铁定一眼就看出了怎么回事,所以飞快就逃了。归根到底,可不就是眼前人的错吗? 嘲风笑:「为何要藏,就让瑶华知晓君儿现在和我洞过房了,不可以吗?我可是乖乖按着君儿吩咐的…都、小小声,很温柔了——」 宁言君听嘲风几乎就要将那些羞人的亲密事儿给描述出来了,连忙红着脸又去捂她的嘴:「你不许说了…」 故意顽皮的嘲风得了逞,见好就收乖巧道:「好好好,我不说了,那我可以…继续吗?」笑意从君儿指缝间偷熘出来,她忍不住将怀里的人儿又抱紧了一分。 本在想瑶华一事的言君,忽而被这人抱紧,被褥之中,宁言君疲惫的身子还没能恢復好呢,哪哪都传来酸痛感,让她倒吸一小口凉气,思绪不自觉被这人滚烫的怀抱拉回来,这下白皙的肌肤都快被烫红了, 这人顽劣的模样,简直和千百年的她没什么两样。 宁言君又羞又气,被小龙惹恼,下意识就像背过身去,却又象是想起了什么让她害怕的事情,捨不得就此推开她了,只是咬着唇低下头去,抵住小龙靠近的肩膀,与她稍微拉开距离,却又不敢完全脱离她的怀抱,轻声道:「都是修为这么高深的神仙了,怎的,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第262页 嘲风脑海里也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和方才迷离的梦境吻合串联,却又看不真切,她不再玩闹,收起顽劣的小表情,感慨一般道:「因为…有君儿宠着我,一直象是宠着小银糰子一样,将你的温柔…都给了我。所以,修为再高,我也是君儿的小龙,不会变的。」 九殿下难得一次,不再争那威风凛凛的高大形象,甘心做君儿的小银糰子,大概…是昨夜被她的柔情,将一颗心儿都泡软融化了吧。 宁言君没有抬头,心下因为嘲风的话隐隐发着温热,这一世…她们也经过了极致的融合,真正属于彼此了呢。宁言君捉摸到那一丝源自梦境一般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又问:「小龙可知,我昨夜为你跳的这支舞,名为何?」 嘲风下意识便答:「是…苍江夜雨么…?我从君儿的舞步之中,好像听见了苍江夜雨的曲调。」 即便她将曾经的一切海誓山盟都忘记了,有些东西,却大概是早已刻印在了骨髓之中、浸入了心脏的最深处,再高玄的术法,也不能将它们与嘲风的心割裂分离。嘲风如今愈发肯定,苍江夜雨,便是君儿曾经送给自己的定情之曲。只是它明明如此唯美,歌词却又为何会那么悲凉,嘲风无法确定。 宁言君眼眶发热,没有回答是与否,只是将自己的小脸藏进了嘲风的怀里,主动抱紧了她,答案尽在不言之间。 嘲风将她好好搂住,此刻,倒不是为了欲望,只是纯粹的浓情,君儿不说话,她便继续道:「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在那个漂亮的空谷住下了…梦里模模煳煳,好像有星星,似乎…也有苍江夜雨。」 怀里的人儿依旧沉默,嘲风便扶住她的肩膀:「我实在…想不起来了,君儿一定记得,你是何时与我唱的苍江夜雨,能告诉我吗?」 宁言君却兀自摇摇头,就是不回答嘲风的问题,反倒轻轻推了推她:「小龙,该起身了。」 嘲风好似看到了她抬头那一瞬间眼中的泪光,想起那一日君儿哭着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回家」时的场景,自己大概真正忘了什么无比重要的事情,却不能再从君儿这里问明,因为,那一定会揭开君儿心底的伤疤… 乖乖不再多问,也没有再任性地将她禁锢在床上,嘲风听话将全身绵软的她的扶了起来,她们虽然已经经歷了最亲密的交融,却没有走出当下的局面。 嘲风帮着君儿穿好了衣裙,也没有再赖,在宁言君转身时,身后走出床帐的人儿,已经收起了方才所有的随意模样,头上的发冠光彩飞扬,身上银红色的锦袍穿得完美,唯有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只在最亲密的恋人间,才能看到的那种慵懒和轻松。 嘲风伸手轻轻抚过她垂落鬓边的髮丝:「我叫瑶华来替君儿梳妆吧。我笨手笨脚,恐怕会误了君儿的姣好容颜。」 「我自己也——」宁言君阻止的话还没说完一半,那人就已经走到么门口叫瑶华了。显然就是生怕自己做的坏事没人知晓呢。 若是可以,此刻被喜悦幸福填满胸腔的嘲风,恨不得昭告天上地下所有人,她们已经真正属于彼此了。奈何情势不允许,嘲风便只有拉瑶华来见证。 守在门口的瑶华听见声响,转身就见「自家姑爷」正以一脸瞭然的笑意看着自己,下意识站得笔直:「姑——额,晁公子,您、您有什么吩咐?」也算是坐实了她方才惊喜的猜测,这丫头倒是机灵,已经在心里自觉将嘲风当做是姑爷了呢。 瑶华未能喊出的半个称唿,嘲风记忆中明明没在其他任何地方听到过,却莫名就知晓了她的用意,她脸上探寻的笑意更甚,对瑶华道:「进来帮君儿梳妆吧。」 瑶华听话跟着嘲风进屋,就见自家小姐已经换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裙坐在妆镜台前,在房中淡淡幽香的衬托之下,眉眼间似乎比平日更多了几分柔媚的感觉。 这般和谐幸福的场面,让瑶华一时间都忘记了她们还身处太子成神大典的行馆,以为正是小姐初嫁,差点没忍住喜悦感动笑出了声,她抿着嘴上前与小姐行了个礼,便替她梳妆起来。 用术法将自己完全收拾好的嘲风便背着手在一旁看着君儿,直到今日,才算是续上了她们千百年前就欠下的燕尔新婚境。 瑶华看着小姐白皙脖颈上留下的些许可疑的红痕,自然明白那是什么,眼中笑意满满,更多了几分揶揄,小心用珠粉将其小心掩盖,嘴上,却坚决没有开口戳破自家向来脸皮很薄的小姐。 宁言君透过铜镜,看嘲风是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瑶华也是一脸笑容时不时看看自己。又没人开启话题,都象是沉醉在她美好的容颜之中,生怕惊扰了这般宁静和谐的氛围。 作者有话说: 小龙必须真正显显真身了~ 第159章 纱帐落升龙心灵犀(下) 宁言君被嘲风满含深情的目光看得脸红,嘴上却是不禁对瑶华嗔道:「你这丫头,也不说话,光是看着人笑做什么?」嘲风的目光,又让她十分喜欢,喜欢和羞怯的心情交织在一起,她哪里捨得说心爱的小龙嘛?就只有让瑶华站出来背小黑锅咯。 毫不顾忌盯着君儿看的嘲风一听,也不管人家瑶华是替自己背了锅,还故意虎着脸玩笑道:「大胆瑶华,不许盯着我的君儿笑了!」 瑶华心知小姐只是嘴上嗔怪自己,实际是在害羞姑爷的「肆无忌惮」,委委屈屈道:「姑爷和小姐,现在是同气连枝,瑶华便成最受欺负的那个了~哎~」大着胆子说了「姑爷」,委屈又不答眼底,被她轻快的语气沖淡,说罢,瑶华收起玩笑的心思,认真看着铜镜中的小姐,「瑶华…是高兴,说不出的高兴。」 第263页 小姐长这么大,终于随着自己的心意自由又勇敢地活了一次。此次之后,不管小姐如何选择,不管身为神仙的晁公子,到底会否冒着巨大的危险将小姐从屠龙的摄天军手里带走,大概…都不那么重要了吧。 瑶华有些哽咽的声音,听得宁言君眼中的温柔也酿出些许晶莹,不知该如何回答。那个她们都看不清,却又都有着各自打算的未来,她们暂时还不想提起。 还是嘲风开口,打破了气氛在这一瞬间的凝滞:「高兴也不能盯着我的君儿看。从今以后,她都是我的了。只属于我的。」以玩笑的方式,化开了一瞬间的迷濛。 梳妆罢,瑶华又尽心替主子们收拾床帐内的「残局」,这边嘲风和君儿对坐桌前,看了一眼忙碌的瑶华,又不约而同对视一眼,都有些脸红。 「君儿?」「嘲风…」片刻的沉默过后,两人同时开口,又因为话语的碰撞同时忍了嘴,嘲风与她相视一笑,乖巧道:「君儿先说。」 宁言君也不推辞,继续道:「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她说着,从桌前起身,因为身体的不适应,脚步明显有些虚浮,嘲风便立刻上去随护在她身边,两人一同在君儿随身的行李小箱子中取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拿到桌上放好。 「这是送给我的礼物?」在这时候提及礼物,嘲风觉得十分熟悉,自己是不是,一直欠了君儿一个礼物呢? 言君浅笑:「嗯,你打开看看。」 嘲风打开那个木盒一看,其中是一套叠放整齐的中衣。配色是嘲风最喜欢的银赤色。上衣绣着一只穿梭于层云之间、怀抱明月的神龙,鳞爪半隐在云朵中,沐浴着皎月的光华,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神圣和威严之感,却跃然于丝线间,真是好一幅…腾龙抱月的图景。 宁言君从景城出发,夜夜灯下尽心制衣,为的就是这一套中衣。在千百年前,君儿便答应了她,要亲手为她做的中衣。 嘲风看着绣纹精美传神的腾龙,睁大了眼睛:「这是…?」 「这是你,我心目中的你。」宁言君笑答,因为脸色嫣红的缘故,笑里总带着些羞涩的意味。 看着嘲风脸上的惊喜神色,言君补充道:「我虽然从未见过真正的你是什么样,但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这般神圣威严的神。」 嘲风眼中蓄上了泪,使劲眨了眨眼睛,玩笑一般道:「原来,我在君儿心目中,不是那个弱弱的小银糰子。」嘲风伸手轻轻摩挲那一轮含羞躲在云间的皎月,「那这一轮明月,应该是君儿了。」 不等宁言君回应,嘲风便学着她的措辞补充道:「是我心目中的君儿。」 说罢,嘲风看了一眼专心弯腰在床帐之间忙碌的瑶华的背影,身上便泛起银光,手上的衣裳转眼就不见,竟然已经换到了她身上。 嘲风外衫半敞,都是有了肌肤之亲的恋人了,她也不管什么礼数分寸,低头毫不顾忌欣赏自己的新衣裳,她伸手触摸着每一寸柔和的丝缎。嘲风可是九重天外尊贵无比的九殿下,什么上乘华贵的衣裳没穿过,此刻的她,却象是第一次穿上新衣的小孩子一般,对君儿的心意处处珍惜喜欢,怎么看怎么摸都不够。 新衣之上,还有君儿的香气,衣料的质地非常舒服,绣纹内里的收线也用心精巧,穿上它,就好像是怀抱了心爱之人,让嘲风的心情无比滚烫。 宁言君莞尔,有了她如此珍惜的表现,所有的辛苦便都值得了呢。言君上前替嘲风将内衬外衫都一一整理好。嘲风向来是个会享受的,乖乖站好让君儿帮自己着衣,抬头惊喜对君儿道:「不仅是样子好看,穿着也感觉好舒服!」她们就象是一对浓情蜜意的新婚恋人一般。 一旁的瑶华老老实实,秉持非礼勿视的原则为主子们铺好被褥,听到嘲风这句,却忍不住插嘴:「这身衣裳,可是小姐每日入夜之后,辛苦为晁公子一针一线赶制出来的。白天舟车劳顿,晚上还要忙碌制衣,小姐近日都消瘦了呢。」 「所以君儿这些日子,每夜都在灯下忙碌,就是为了给我做这个礼物吗?」嘲风惊讶。 宁言君手上动作不停,摇头笑道:「瑶华是心疼我,说得有些夸大了。」她声音一顿,意有所指道,「你或许不记得了,但这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答应过你要做的。自然,不能食言。」 嘲风显然已经记不得关于「制衣承诺」的细节了,她沉默片刻,转而将话题引回了自己方才便想说的事情上:「君儿,我也有东西,想带你去看看。」 「去别处?」 「嗯。」 一直在关注主子们说话的瑶华又忍不住插嘴:「小姐,您就跟晁公子去吧,瑶华在这里给您看着,太子那边,他昨晚肯定喝得烂醉如泥,不会这么快找您的。」 宁言君不再犹豫,整理好了嘲风的衣裳,抬头答:「那好,你带我去看。」 嘲风从一旁取来一件保暖的披风为君儿好好裹上,还替她将披风上的兜帽戴好,这才主动伸手牵起了君儿手:「那你…先闭上眼睛。」 宁言君扬起嘴角,心下多了几分期待,也不多问,轻轻闭上了双眼。 她自然没能看见,在她闭上眼的那一刻,床边弯腰的瑶华动作一下子完全停住,就连纱帘的轻拂都停滞下来… 闭上双眼的人儿只觉得身体忽然变得轻盈,象是神行之术,却又没有嘲风熟悉的怀抱来将她揽住,耳边渐渐起风了,还是飞速而过的劲风,虽然凛冽,却不觉寒冷。 第264页 半晌之后,劲风明显缓了下来,嘲风的声音传来:「君儿,你可以睁开眼睛了。」却不在耳边,而是从风声之中、有些邈远地传来。 宁言君小心睁开眼睛,入眼是白茫茫的一片,她睁大了好看的眼睛,虽然从未见过如此奇景,但她很清楚,此刻的她,正身处云端,那一朵朵从身畔飘过的、无暇如柔软棉絮的纯白,是从前只能遥遥仰望的…云。 掌心忽而触到了一片柔软,宁言君低头一看,就见自己掌下,是一片宽大的银羽,而自己…也正坐在大片柔软的银羽之间,这里,是小龙背后羽毛最为柔软的地方,也是君儿抱着小银糰子时,向来最喜欢欺负抚摸、每每都惹得小银糰子缩着脖子炸毛的地方。 厚厚的羽毛阻隔了微凉的鳞片,自然也不会让君儿觉得寒冷了。只是…此刻只需这一片银羽,便足有一人那么大,可爱之态悉数换成了威严神圣,或许…这就是宁言君「心目中的小龙」吧。 也不知是不是拂过的风刺激了眼睛,宁言君的眼中含泪,连忙左右看了看,前方不远处,一双巨大如撑天之柱的龙角高耸入云,龙角再往前、再往下,在宁言君看不到的角度,似乎有一团滚烫的红光熠熠生辉,不必上前去看个究竟,言君也知晓那一定是小龙额间那一道赤翎了。 而往后看,小龙的龙身,向后绵延不知多少里,所谓云从龙,大部分的身体都隐在白云之间,只露出一鳞半爪可以被自己看见。一双赤红色、巨大的羽翼,象是两道凭空燃起的熊熊烈焰,拖着长而绚烂的焰尾,点燃每一片飘过的云彩,也熨烫了宁言君的心。 她的小龙,远不止那日怒江上惊鸿一瞥时的体型,也可以说,她无形而无相,根本不会圄于某个空间的大小,而是随心而生。 这…才是真正的神。 宁言君心中涌动的血液,因为情丝的熨烫而愈发滚烫,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嘲风问:「君儿觉得如何?」问的,自然是此刻的自己,如何? 宁言君毫不犹豫就答:「与我心目中的你,无异。我的小龙,就应当是这样的。」声音莫名发颤。 嘲风不言,宁言君似是听见了一声轻笑,也看不到她的表情,虽然周围十分温暖,她也想距离小龙近一些。 感觉到君儿对自己的依恋,嘲风又道:「君儿,你往前来。」 作者有话说: 一家三口出去玩~ 第160章 灿星辰故地续旧情(上) 「往前?」宁言君看了一眼周围,她们虽然穿梭于云间,嘲风腾云的身体却十分平稳,不知是不是特意用了术法,就和坐在自家的床上没什么区别,她丝毫没感觉到颠簸和恐惧。 「嗯,君儿只管往前来吧。我…总不会让君儿摔着的。」嘲风的声音藏着笑意。 宁言君闻言,小心站起身,将脚步放得很轻,倒不是害怕摔下万里层云,而是生怕让那亮银无暇的羽毛落下了尘世的足迹和尘埃。 宁言君小心来到一支巨大的龙角边,嘲风便让她坐下,宁言君靠坐在龙角边,依恋的心儿总算是找到了依靠,在这里,君儿便可稍微看见小龙的眉眼表情了。 向来最好面子、讲威风的九殿下,还从未屈尊让任何人踩着她的身体,坐在她的额角,天上地下,其他任何人或神,都不可能…除了她君儿,除了她最心爱的君儿。 宁言君不知道嘲风要带自己去哪里,唇角欣然,一手始终小心扶着龙角,就好像片刻也捨不得与小龙分开一般,好奇问:「为何,我以前从未见过小龙的角。」 面对一只大得根本难见其全貌的神龙,自己却唤她「小龙」,宁言君都觉得有几分好笑呢。可是正如小龙所言,不管她是那只可以报在怀里的小银糰子,还是如今大到无形无相的小龙,她始终…都是君儿的小龙。 「身为小银糰子的时候,如果有角、硬邦邦的,君儿便不好抚摸了;此时如果没有角,君儿又没法靠着我了,所以自然就有了。」嘲风倒是嘴甜,说得就好像这一双角有与没有,全是因为心爱的人儿一般。 虽知道嘲风不过是随口哄自己开心,宁言君还是心下甜蜜,伸手轻轻摩挲她的龙角。 龙角痒痒暖暖的感觉让嘲风笑了起来,她身为天律循环这无数年来,唯一一个破了天律的「龙女」,生而便不会拥有龙角,这一双龙角,是母亲和师尊为了掩人耳目,想尽办法为她用灵力化上的。作为小银糰子偷跑到人间,嘲风反倒不愿将它显露出来,自然就藏匿起了一双小角呢。 两人说话间,嘲风已经冲破层云,越飞越高,她们来到了层云之上,俯瞰,万里白云尽收眼底。从来习惯了仰望天空的言君,哪里体会过「俯视」云朵的感觉?远远望着那一片片纯白无暇的云团,她忽然明白了嘲风为何会有那样澄澈无垢的心灵。 嘲风不疾不徐,只想与君儿身心合一,一同体会绝美风光:「昨夜今晨,我又梦见我们在那空谷之中,梦见我曾答应过你,要带你看遍天上地下的美丽风光。既然是给过君儿的承诺,我…同样不能食言。」 宁言君听罢,不再纠结于嘲风究竟记得哪些,又忘了哪些,眼中的晶莹融化成最浓的情谊,她侧头轻轻靠在龙角之上,只答:「好。」便闭上双眼,期待着小龙送给自己的绝美风光。 「是不是,方才我都飞得太慢了?君儿都要睡着了呢~」嘲风故意逗她。也不知认真翱翔的嘲风,是如何注意到君儿表情的。 第265页 闭上双眼静心感受的宁言君莞尔,摇摇头,又生怕她看不见自己的动作,柔声道:「不是呢,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太过美好,不能只用眼睛看,还要用耳朵听,用心去感受。」 嘲风却转而问:「那…君儿想不想体会一下,畅快地飞?」 「畅快地…飞?」一向被禁锢在脚下一方土地的花儿,又怎会不钦羡、不渴望飞鸟般翱翔的畅快与自由呢?宁言君眼中闪烁出嚮往的神色:「想。」 九殿下没有立刻依着佳人的意思,而是故意用了点揶揄的语气:「会很快哦,君儿害怕吗?」 宁言君毫不犹豫答:「不怕,小龙自然会护着我、不会让我摔着的。」有她,即便自己没有双翼,也能自由翱翔。 嘲风笑:「那…君儿坐稳了!」说罢,只见腾龙周身顿时旋出一道巨大的云团,宁言君耳边忽而颳起强烈的劲风,心跳也跟着劲风一同差点落在原地,宁言君连忙扶紧了身畔的龙角。 怪就怪在,耳畔的风声明明蕴含着摧枯拉朽的巨大力量,拂到自己脸上之时,却尽数化为了缱绻,入眼的景象象是闪现一般飞快从眼前闪过,绝对是深居闺中的大小姐,从未体会过的刺激酣畅。 宁言君随着腾云而起的银龙,一同冲破云霄,两旁的景色,竟然不再是无暇天际那种单一的纯白,她看到云层万里之上,藏着生满发光水晶的别样洞天。 嘲风故意带着她从两道如斜插于虚无之境的紫红水晶之间堪堪擦过,惹得佳人紧张得闭上了双眼。 嘲风惹了佳人,心情大好,再翻身过来之时,她们已经来到了水流逆而向上的水之世界。小龙迎头便撞破倒流的瀑布,激起哗啦巨大的流水声,向上沖入一望无际的汹涌大海,与排空的怒涛共舞。 却有一道劲风包裹而成的保护,让她们丝毫不受水滴的影响,在大海之中捲起层层如雪的波澜,她们穿越海底,在海底觅得另一片长着奇花异草的秘密森林,银龙又不管不顾,一头扎进开满各种奇花异草的花海,花海之下,却不是想像的土壤地面,而是柔柔软软一片,好似芬芳的棉花做成的柔软世界,沁心的花香将她们彻底包裹,一路「噼波斩浪」再冲出芳丛,扬起片片飞花…… 所有的一切,都是君儿身为凡人,不可能看得见的神仙奇景。 嘲风向来喜欢险,在速度的驰骋之中,嘲风只觉得和君儿达到了身心的合二为一,她稍微一仰头,笑问:「君儿喜欢飞吗?」 「我、喜欢!」宁言君答。 嘲风放大了嗓门:「君儿说什么?要大声一些,我听不清了!」 向来矜持而守矩的宁言君,也被这拂面而来的劲风冲破了一切的束缚,提高了声音答道:「很喜欢!」 听得嘲风哈哈大笑:「君儿说喜欢,君儿说喜欢我了!」带着笑声直破云霄,腾飞的速度已不是千里可以计数。 君儿银铃般的欢笑,也乘上劲风,从嘲风光泽的银赤色鳞片跃起,迸溅成无数星辰般的光芒,散落在天际每一个角落。 眼前所见的美与奇,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最让言君心动的,却是在唿啸的风声、自由的驰骋之中,与爱人身心彻底合二为一的感觉。看了无数让人目不暇接的奇景,宁言君眼中的热泪随劲风消散而去,她靠着身边的龙角,又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即便体型有着巨大的区别,即便穷尽目力也看不到嘲风的全貌,宁言君也能感受到她强有力的心跳,就好像昨夜…交融时一般的心心相印。 君儿怎么又闭上眼睛了呢?嘲风心下好笑,又没捨得再逗她,只是愈发奋力腾飞,耳畔的风声在最疾驰处忽而停歇,她们…仿佛一下子进入了一个完全宁静的世界。 银龙也随即减缓了腾飞的速度,宁言君有些好奇,睁开双眼一看,双眸立刻被眼前炫目的光华所点亮。 是万点绚烂的星河。不再是仰望,不再是相距万里,而是置身其中。 宁言君好奇地睁大了眼睛,仰望星河,和置身星河,感觉自然截然不同。她稍微扬头努力想看得更远,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璀璨的暖光,金黄的、明红的、甚至是隐隐发出紫色的,闪烁光芒的、晶晶透亮的,各式各样…都随着看不见的流水徜徉流动。如小龙在千百年前与她描述过的一般无二,占了满眼,目不暇接。 就好像有一只温柔的手,正托起一点一滴的光明,让路过之人,随手便能拾起全部的希望。 宁言君忽而想起千百年前,于苍江支流之中凝望星河时的画面。此刻,言君莫名觉得,她比过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更接近心爱的人儿,她们…也比任何时候,都要贴近彼此的心灵。 言君胸口隐隐发烫,她伸手轻抚自己在随风驰骋之中微乱的髮丝,又小心替小龙将几片花瓣拂下,谁知指尖一碰到那几片花瓣,就见它们泛起了微光,也飘飘摇摇浮动起来,逐流而远,就好像远随流水香的落花。 言君指尖的温度,也透过那一小片花瓣,传到了小龙心里,虽然如今两人体型差异巨大,君儿的那只小手却依旧能勾起嘲风无可比拟的欢喜,银龙扬起嘴角,言语轻快道:「这些星星,都是我送给君儿礼物。」 「小龙送给我的礼物…」世上又有哪一个少女,不会被眼前这般绚烂的「礼物」所打动呢?在心爱之人面前,向来坚强的君儿,也忍不住流露出自己作为一个十七岁少女的俏皮纯真来,她也不贪心,就想挑选出最喜欢的一颗作为珍藏好好收下。 第266页 不然这星河之中星星少了许多,日后她再仰望星空借月怀人之时,岂非再难看见璀璨绚烂之景了? 作者有话说: 甜一把,然后进入高潮… 第161章 灿星辰故地续旧情(中) 言君想得十分周道,伸手碰碰这个、小心探探那个,发现星星们真如小龙曾经所言,有软的有硬的,还有散发着果香、花香的,微红的双眼中倒映出绚烂的光芒,虽然每一颗都比她在人间见过的宝石金玉要漂亮不知多少倍,君儿却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最为称心如意的一颗。 就好像有了任意挑选礼物权利的小女孩,迟迟都捨不得随意将自己最为珍惜的机会轻易用了呢。 嘲风也不催促,难得一次看一向温柔照顾自己的君儿会流露出这般俏皮的情态,只慢慢随着流水徜徉,静静等着自己心爱的姑娘挑选,看她有时心动又犹豫的模样,柔声道:「君儿看中了喜欢的,都可以挑走呀!不必那么小心的。」 宁言君却摇了摇头,依旧寻寻觅觅,她忽而发现一颗银赤色的小星星,在不远处闪烁着无比绚烂的光芒,心头一动,连忙拍拍小龙:「小龙,我、我想要那一颗!」 嘲风抬眼,也同样看到那颗银赤色的小星星,原来…她想要的,是自己的颜色呢。夫人的小要求,嘲风自然立刻满足,一旋身便带着她来到那颗小星星边,巨大的龙身带起无形的水流,将其他颜色的小星星都沖开了些,玩笑道:「这颗星星长得还蛮像我。」 宁言君看着那颗星星眨眼便到了眼前,也不掩饰自己喜欢这颗星星的原因,只俏皮笑道:「嗯,就是小龙星星。」 她小心翼翼伸手,指尖触到暖软,那颗柔软可爱的「小龙星星」还因为君儿动作,稍微飘远了一分。宁言君喜欢的不得了,连忙伸手将它摘下来,如珍视宝藏一般捧在掌心,毫不吝啬表达自己的喜爱:「这、这才是最好的星星。」 嘲风心下一片温暖,故意笑问她:「这么好,看起来还软软弹弹,想来应该挺美味的,君儿不想尝尝吗?」 宁言君目光一刻不离那颗漂亮的银赤色星星,闻言干脆摇摇头:「这是小龙星星,不能吃!」宁言君合掌将那颗星星收于心间,要将其好好珍藏起来。又因为嘲风的话想起什么,她莞尔道:「更何况,小龙曾经尝了星星,肚皮都变成亮晶晶的了呢。我才不要吃星星。」 嘲风一听,好奇问:「诶?君儿居然知晓此事?」 宁言君轻快答:「我当然知晓…你的事情,我都知晓。」 嘲风沉默片刻,笑道:「呵呵,是呀,我在君儿面前,早就没有秘密了呢!」嘲风说着,又故意话锋一转,调笑人家,「昨夜的君儿,在我面前,也再也没有秘密了!」 君儿一听这人怎么又将昨夜的事情扯出来了,一声害羞的嗔怪,都化开在星河之水和畅快的欢笑之间。 挑选好君儿最喜欢的星星,嘲风见她只一个劲儿专注欣赏那颗「小龙星星」,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星星了,便带她离开星河。 宁言君见她们又从天外回到了天际,伸手将那颗小龙星星万无一失收起来,继续静静感受着与她身心合一的温暖。 俯身看着越来越近的万里山河,宁言君忽而开口问道:「小龙,人轮迴转世,真的会像传说故事里的那样,有一定的可能成为其他的生灵吗?」轮迴六道的传说,宁大小姐自然也了解过。 嘲风如实答:「当然可能。轮迴有六道,我曾经还好几次去轮迴循生台那里玩过呢。有一次,我还拨弄那个小**,将好几个坏事做尽的恶人都转成了猪崽子,只等着被人宰了吃才好呢。」 宁言君笑问:「那小龙如此坏了转世规矩,不会被责罚吗?」 就听嘲风自信一笑:「他们得罪不起我娘,只是把我恭恭敬敬送回了栖梧境。」至于回到栖梧境后,她是如何被娘亲责罚的,九殿下自然不会主动说出来咯,生怕言君又问,嘲风率先反问道,「不过,君儿问这个做什么?」 「如果可以,下一世,下几世,我都想要转世为一只飞鸟。可以在天空自由自在翱翔,再也不用约束。」宁言君答。 等待,太过漫长煎熬,越流君已经体会过一世,她宁言君,今生也註定了要体会。这一世,宁言君会倾尽毕生之力,将那摄天军和腐朽的大宣根除。 若是一世一己之力不够,让宣国苟延残喘,那么下一世再来人间,她希望自己可以做一只飞鸟,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活着,看遍山河风光,哪怕只拥有简简单单的思维,至少…可以让等待的时间变短。直到,她们可以再无挂碍,携手并肩。 嘲风完全没想到君儿会有这样的想法:「飞鸟?」君儿转世为飞鸟,还如何与自己在一起呀?!却又转念一想,笑道,「哈哈,君儿想飞,何必找轮迴台那些迂腐老头呀?找我娘和师尊,她们一定有办法,让君儿成为栖梧境的一员。」两人完全想到了不同的地方去。 「栖梧境的一员?」成为栖梧境中的仙子,与她携手并肩,直到海枯石烂。从未像那些修士痴人一般奢望过飞升成神仙的宁言君,突然,生出些许嚮往。但也只是钦羡一般的嚮往,她…不敢过多地期望。 「我娘和师尊,说不定有法子将你点化成仙。」 小龙轻轻松松的一句话,背后又牵涉到多少与天律有关的限制呢?宁言君只是堪堪收下了她的心意:「小龙再带我去看看别的地方吧。」 第267页 倒是嘲风将这几句话小心记了下来,面上也不多纠结:「好!」嘲风喃喃一句,「要看人间,真身就太大了呢。」宁言君身下的银龙银光顿起,小龙隐在云中的身形变换,最终变成一头巨马一般的大小,没有急着带君儿像方才一般畅快穿梭腾飞,而是驮着君儿从云中稳稳落到人间。 这里是一处高耸入云的山峰,本是层层浓雾蒸腾、如仙山云境,因为嘲风落下旋起的风,山峰之上聚集的浓雾被晕开一圈清明之地。 嘲风俯首倾身,小心护着君儿从身侧下来,便一侧身替她挡住了微凉的雾气:「君儿身体还好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看?」昨夜的君儿…一定累坏了呢。九殿下可是时时惦记着的,也唯有面对心爱的人儿,小龙才会如此细心用心咯。 比起心灵的彻底放松,身上的小小疲惫和酸软感都不算什么了,也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害羞,宁言君面色红若桃李,摇摇头:「不累…」来不及欣赏周围的风景,此时,才终于有机会看清小龙的全貌,这大概也算她们上一世,没能实现的夙愿吧。 她头上一对苍劲的龙角,如紫电一般倒竖于额间。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带着隐隐的流火、不怒而威,眉间的赤翎,藏着有着让人不敢多加直视的光芒。 收于背后的双翼就好像永不熄灭的烈焰,在蒸腾流动的雾气之中,有绚烂的流火与焰尾不断跃动,四只强有力的、如勐兽猎鹰一般的爪子在地上踏出深浅不一的赤色火痕,和曾经到处乱挥淘气的小爪子,不可同日而语。果真如宁言君所想,无形无相,随意变换身形。 虽然和言君最喜爱的,小银龙的模样十分相似,却也如嘲风所言,再不是那只「弱弱」的小银糰子了。 千百年前的小龙,面对空谷那样的小山崖,都会化形失败,差点滚落山谷呢。如今的她,却已然能傲然雄踞于万山之巅,是个…真真有能力,可以实现曾经一切诺言的神龙了呢。 嘲风见君儿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点点打量,微微低下头来,亲昵凑到君儿身前,引着她将全身力道都放松下来靠在自己身侧,这才笑问:「君儿…觉得如何?」明明才问过,她就是要一遍遍确认。 宁言君眼中的惊喜和感动也在她凑近的那一刻,全数化为温情,放心大胆将自己全部的重量都交给了她,伸手轻抚上软软的羽毛,额头抵在小龙的侧脸,让她额间隐隐的光芒也将自己的脸颊映出温暖的颜色,让她沉稳的唿吸也与自己因为心绪澎湃而变得稍微急促的唿吸,成了一致的节奏。 嘲风乖顺迎着君儿温柔的掌心,任由她亲昵地抚摸自己的鳞羽。即便样貌变了,变得再威风,九殿下,也依旧是那只最喜欢君儿抚摸的小龙呀。 宁言君眼中光华流转,笑语盈盈答道:「我见过你。」 「嗯?君儿何时见过我真正的模样。」 「就在九龙神庙之中…」那一尊踞于万山之巅的神龙,让宁言君铭记到了现在。那是这一世的重逢,也是上一世,愿望的延续。 就在嘲风有些惊讶地回忆之时,宁言君又道:「不过…神庙之中的神像,虽然形似,却不及你万分之一的神韵。」宁言君闭上双眼,掌下流火的鳞片带着引而不发的热度,不烫手,却格外温暖,熨烫了言君的心儿,「我还是…在心里见过你。」 作者有话说: 继续甜~ 第162章 灿星辰故地续旧情(下) 掌心摩挲之间,忽觉小龙皱了皱眉,想到这人昨夜使坏做的坏事儿…宁言君勾起唇角,伸手拂过她的耳侧,惹得嘲风的耳朵彻底贴了起来,脖颈处的羽毛都绷紧了,即便是这般威严的模样,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可爱。 嘲风想躲开,刚撤开小半步,又捨不得离开君儿的亲昵,只能绷紧了全身的肌肉,说得委屈巴巴:「我都不是小银糰子了,君儿怎的还如此…如此惹我。」 「谁让你昨——」宁言君下意识就说漏了自己的小心思,话说了一半,又连忙打住,不好意思再往下说了。 向来顽劣的九殿下,才不会放过反击害羞君儿的机会:「昨晚…昨晚我怎么了?君儿都惹了我那么多次…都不许我惹惹君儿嘛?」语气可怜兮兮,说出来的话,却故意撩拨在佳人的心弦之上,说得人家本就没有消退下去的红晕愈发明显。 宁言君维持住自己的从容,总算稍微移开了「欺负」小龙耳朵的纤指,穿过她柔软的羽毛,轻轻抚摸嘲风的侧脸,连忙岔开话题:「可是你化出真身,不会引来危险吗?」 「不会。我已经用术法,将我和君儿的时间延缓。」见君儿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色,嘲风又换了一种说法,「唔,就好像另外生出了一个小小世界,将我们俩暂时隔绝在其中一般。我们出来这么久,对于旁人而言,不过弹指一瞬间,根本不会有人发现的。」 对术法完全不了解的宁言君听罢,也知晓要利用术法,控制整个世界的时间,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必然会像无底洞一般,源源不断地燃烧嘲风的灵力。 虽然嘲风没有多做解释,宁言君却猜到,这术法,一定不可能是永恆不灭的。 宁言君心如明镜,又没有开口问。嘲风也默契地决口不提术法的时限。 嘲风微微一笑,昂首一声龙吟,悠远却带着无形的力量,让周围弥散的雾气如涟漪一般盪开散去。原来她们真是站在万山之巅。 第268页 随着浓雾的散去,一幅泼墨的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根本不需要任何的浓墨重彩,只有苍劲的陈松墨色,和缥缈的淡云白色,便足以壮美到难以言喻。 让人的心胸也随着浓雾无限开阔,这才是所谓…万里江山。与太子那幅刻意突出江山壮美辽阔的图画比起来,结果自不必多言。 「人间的江山,在这里,大抵就能一览无遗了。」嘲风回头与她相视。就像千百年前,小小身形的她站在摘星辰的高台,全揽显都风貌之时… 只是,没有那一颗晶红色的红鸾宝石,宁言君也不再是远远仰望,她们并肩站在这里,并肩欣赏天下的风光。 嘲风又带着她像当初承诺的那样,穿梭了江河湖海、览尽了绿野芳从,正如小龙所言,所有的美好画面,都随着时间术法,被温柔挽留在了一瞬间。 江涛在排空的一瞬间停驻,瀑布在奔涌放纵的一剎那定格,争奇斗艳的花儿在竭尽全力绽放的一刻铭记。天下风光都只将最美的一面展现在了小龙和言君面前。 她们最后又飞进了一座山林,宁言君觉得有些眼熟,却还来不及细问,就被嘲风的话暂且引走了思路:「君儿,你觉得是人间的风光好看,还是天外的风光好看?」 「都很美。」宁言君不假思索答,「只要是小龙带我看的。」 「我倒是觉得有一处地方,是哪里都比不上的美景。」嘲风故意卖关子。 「是哪里?」 「就是我们脚下的地方。」银龙带着君儿奔行至山崖边,这才小心让君儿下来。 这里的花海、江水,人家。与千百年前那个月夜,似乎没有什么分别。 嘲风见她眼中闪烁出泪光:「君儿,还记得这里是哪里吗?」 站在悬崖边,有些断断续续的记忆浮上心头,额角也开始隐隐作痛,又引发了那个奇怪的「咒术」,嘲风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失去的那些重要的记忆,她渴望找回。不管需要经受怎样的痛苦和代价。 「嗯…」这是流君守了一辈子的地方,也是言君梦了一辈子的地方,她又怎会不记得。 到底是隔了多久,才再次站在这里?就好像与故友重逢一般。银龙引吭高吟,声音里带着重逢的欣喜、感慨和激动。 明明是一声龙吟,听在言君耳朵里,却化作了一句毫不顾忌的、大声的表白,是那个孩童一般琅琅的声音:「这江山风月,都可以证明!」 却见身畔的银龙真正化为人形,转头笑问:「这里…真是美得就像梦境。君儿怎么不问我,要如何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宁言君莞尔:「因为我明白,这一切…就是真的。」 这一次,反而轮到嘲风好奇了:「那君儿,要怎么证明呢?」那一世,她到底是如何证明的,在九殿下的记忆之中,已经零落破碎,找不到了呢。 宁言君想了想,上前在她身前站定,主动牵起嘲风的手轻轻捂在自己的心上,踮起脚尖只在嘲风的唇角落下一吻:「这…」抬眼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双眸,眼中是羞涩和浅浅笑意,「就能证明。」 嘲风的心儿也先她们一步,落到了花海芳丛之中,惹起片片馥郁的飞花。 有了极致的亲密交融,嘲风倒是比以前多了几分从容,她抿抿嘴,恋恋不捨看了君儿撤走的粉唇一眼,无奈道:「君儿…真是越来越会勾动自己的心弦了呢。」却也没有像从前一样赖着要君儿继续,而是反握住君儿的小手,「带君儿下去看看。」 这里,并不像山外世界那样完全定格在了一瞬间,就好像并没有受到嘲风术法的影响,谷中又下起了如酥的小雨,落在谷中花海,浸润出点点清香的露珠,苍江支流依旧缓缓流淌,一切…就好像千百年前一样。 不再需要她亲手抱着她一步步绕下山崖,小龙只是牵着她的手,大胆往崖边纵身一跃,便化作一道银光。 与那个砰地一声差点滚落悬崖、被流君一把揉进怀里的小银龙,已是隔却经年,小龙终于实现了这个小小的心愿,带着她翩然落到谷中。 温柔拂动的谷风,将小龙的银羽和言君的衣袂带起,让宁言君莫名也有了一种,自己真正能够展翅翱翔的错觉… 翩然落下时,她依旧是那个银袍赤带的她,曾留下她们欢笑的花海似乎比千百年前更加繁茂了,有的芳丛都已经到了半人高,缤纷的色彩占据了山谷每一个角落,藏起了其下土壤灼烧的痕迹。若是曾经的小人形小龙来走,恐怕都看不到路咯。 两人好不容易找到曾经的石板路,却见那些石板象是被火烧过,两人都是微微疑惑,却因为记忆模煳而没有发问。嘲风护着心爱之人步步留意脚下,慢慢回到木屋前。 那几间小木屋,她们曾经的家,爬满的郁郁葱葱的藤花,是小龙曾经送给流君的礼物。装点在婚房之中,不知何时生了根,竟然生长成了如今这般繁茂的模样。 嘲风似是捨不得用杀伤的术法对待这些生命力旺盛的植物,毕竟…她们不在家的时候,便是它们在此争奇斗艳,让这里不至于那般寂寥。 嘲风随手一个法诀,那些藤萝便象是有灵识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退开,露出小屋的全貌来,也多亏有了繁茂藤花的保护,为木屋遮风挡雨这么多年,木屋看起来竟然一点也没有腐朽凋敝的样子,尘封千百年,一直在等待着它的主人回家。 第269页 宁言君眼眶发热,要算起来,她从未亲身到过这里,梦境却一下子化开了所有的朦胧,让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布置,都熟悉无比。 嘲风的目光被木门上那不寻常的印记所吸引。那里,象是曾经粘贴过什么东西。 普通的门画窗花,在千百年岁月的风霜之下,早就风化湮灭寻不到踪迹了,木门上,却永远留下了粘贴的印记。 它是否曾一边又一遍,被有心人刻意地加深,「入木三分」,完全印刻进了木门之中,也刻进了有心人一颗曾经鲜活跳动、生生不息的心中。 宁言君不愿多看,率先推开木门,径直走进了小木屋,嘲风却走近木门,继续驻足观看,看着那印记久久不语。 曾经鲜艷喜庆的颜色早已不在,从粘贴留下的轮廓之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是一对成双的喜字,嘲风伸指轻轻触上那印记的一角…… 「我是来见君儿的。」 「君儿是谁呀?姑爷不说清楚,我们又如何放您进来?」好像,是许多年前,那两个小宫女的声音。 「是我的…妻子……」 嘲风皱眉,屏住唿吸想要听清内心深处的回声,又只觅得一片寂静,她忽然问:「君儿,上一世,我们互相喜欢过吗?」嘲风说罢,也不等君儿回答,指尖灵力流窜,灌注进木门上的印记之中,试图冲破脑海之中的那一道奇怪术法。 进屋的君儿顿住脚步:「为何这么问?」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也是甜,放心~ 第163章 挽流光剎那换白首(上) 嘲风没有回答,反而沉吟道:「成双的喜字,在人间,是代表了成亲么…」她换了一种问法,「我们上一世,曾经在一起过么?」 嘲风紧紧皱着眉眼,指尖的灵力全数被一种强大的禁印驳回,她便换成掌心,席捲而来的疼痛让她额头都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也毫不在意,只一心想要找回那段失去的记忆。 没有等到应有的回应,宁言君听她声音不对,回头就见嘲风表情痛苦,也顾不上心头的阴霾,上前将她的手与那印记分离,心疼地把她从门外拉进来:「小龙,你、你这是?!上一世如何,我也记不太清了。我们当下,是活在这一世,过去的,便都让它过去吧!」 君儿不管不顾就来扶人,嘲风连忙收起灵力,生怕伤到君儿,强大的咒印禁制生生将她的灵力反弹回来,疼得嘲风倒吸一口凉气,幸而被言君小心扶住,才不至于当场摔倒在地。 宁言君将她扶到屋中的椅子坐下,也不管椅子上是否落满了灰尘就坐在她身边心疼问:「小龙,你怎么样?」 嘲风摇了摇头:「君儿…我没事。我方才只是,因为想不起过去,一时有些着急。」可怕的咒印,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给自己加上如此强大的咒印,为什么要生生踏碎那一段重要的记忆? 宁言君稍微松了一口气,用绣帕替她擦了额头上的汗:「过去的事情都不重要了,想不起就想不起,我们要珍惜的,是当下呀…」 过去,当下,却唯独没有提未来。 九殿下嘆息一声,随手一扬,屋内的蛛网、灰尘便全部消失不见,就连有些腐朽坏掉的家居,都在眨眼之间换了新。 桌前,两个十分精美的烛台空空,那一对鲜红的喜烛,随着上一世在天地见证之下的成亲誓言一起,风化不见。 言君见她眉眼间疲态不减,轻车熟路,将她扶进了她们曾经的卧房之中。房内的装潢家具,甚至床帘被褥的绣纹颜色,都与曾经一般无二。 嘲风的记忆虽然零落残破,这一切,却都象是暗暗生在了她的骨血之中。 嘲风半靠在床头,稍微缓过了灵力的冲击,想起什么,抬手握住君儿还在为自己擦汗的小手,从怀中拿出一物,摊开在掌心:「这个,我还是希望…君儿能收下。」 宁言君动作一顿,睁大了眼睛:「这、这是…」这不正是那日决绝之后,被失魂落魄的嘲风摔碎的玉玦么? 嘲风却不急着将她拿给君儿,而是又从怀里拿出另一块,同样是玉玦,只不过雕刻的纹饰,却是一位弯腰轻嗅芬芳的闺阁小姐。显然,是君儿的形象。 嘲风不语,左右手对准位置,轻轻就将那两块玉玦合拢,只听见金制的搭扣发出轻微一声「咔嚓」的声响—— 两块玉玦,便完美契合在一起,成为一体。 嘲风将那严丝合缝找不到一丝破绽的玉环举到眼前:「那天,君儿说…玉玦是断情之物。我就想办法将它改了,现在这两块小的,虽然都是玉玦,但它们契合起来,便是一枚玉环。」 嘲风轻拨机关,玉环又一分为二,她将其中龙形的那一枚交到宁言君手里,自己则收起君儿的那一枚,一边说道:「就象是我们两个,都背负着命运的枷锁。这枷锁,勒住我们的咽喉,不得不让我们分离、註定了『断情』。」 嘲风抬眼,看着言君含泪的双眸:「但…只要我们牵住彼此的手不放开,合二为一,我们的情,就能像这枚玉环一般,冲破一切,归于完美。」 宁言君接过那一枚小龙玉玦,动作处处小心,生怕多用一分力道。两次摔碎,不可避免地给白玉留下了道道裂痕,那道道裂痕,却在嘲风精心与匠人学习的修復技术下,细密排布,变成了天然的花纹,就好像小银龙浑然天成的一排排银色鳞片,反而比从前,要更加传神了。 第270页 宁言君指腹摩挲过片片玉鳞:「好。只要我们合二为一。就能冲破命运…归于至臻。」没有再违心说那些绝情的话,也没有再因为困于理智、多想那些破不了的局,至少在当下,她可以肆无忌惮地,为自己而活。 嘲风倒是没想到君儿竟然会「一反常态」答应了,她从床头坐起,盘腿在床边,抬手将君儿眼角的晶莹拭去,笑道:「君儿可以为我,再演奏一次沧江夜雨吗?」 她随手一指,案前…便多了一架古琴。 宁言君没有拒绝,起身在案前落座,再熟悉不过的弦音从指尖款款而来。这还是她此生,第一次亲手为小龙弹起这一曲《苍江夜雨》,她并没有启唇而歌,只是将这段弦音,重新送给了小龙。 悠扬的琴音从屋里流淌出来,在山谷的一隅,有一个青色的倩影隐于暗处,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青翎小心翼翼掩藏起了自己的一切气息、目中神色颇为严肃。悄悄来到门口,看着门上的印记上前一步,她伸出手,也试着用灵力去探了探,却不像嘲风那样困难,只是轻易便寻到了一段旁人失落的记忆。 是她们曾经歷过的幸福与欢笑,也是越流君…曾经歷过的,无尽的孤独。 整颗心差点被那席捲而去的悲伤淹没、扯入无尽的深渊,青翎连忙撤回神识,目瞪口呆,只是看了一段尘封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就已让她满头冷汗。 这样可怕的孤寂,甚至超脱了生死,不是任何一种皮肉上的伤害可以比拟的,是她身为不死不灭的神族,从未体会过、也根本无法想像的绝望与恐怖…… 一曲毕,屋中两人对坐床前,饮了几口小酒,看着窗外太阳西沉,依旧是夜雨濛濛,就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千百年前,接续了千百年前。 嘲风沉默片刻,犹豫着,小心翼翼将藏了许久的心声与她说了:「君儿,跟我走吧。不再管那些,就像…很久以前那样,跟我走吧?」 宁言君同样沉默了一会儿,抬眼轻声答:「好。」 嘲风惊喜,言语有些激动,泛红的眼眶都闪烁出光芒:「真的?!你真的愿意?!」 宁言君满眼柔情,浅笑道:「嗯。」只将那一丝眷恋藏在了眼底。 「上一次我没有兑现给你的承诺。这一世,就算逆天改命——」 宁言君用纤指止住她的言语:「小龙,我不要承诺。我要的…是你的行动。」 …… 屋中灯火随着轻纱摇曳。木门上,有两张双喜的窗花,忽而浴火而生,在灯火摇曳中显得暖意融融。 青翎抬眼看向窗棂透出来的摇曳的灯火,目光变得愈发复杂。犹豫半晌,她伸手在指掌间画出一个复杂的结印,指尖灵力黯淡之时,她的脸色也较之前苍白了几分。 「嘲风,这是翎儿…唯一能为你做的了。」青翎喃喃一句,青色的倩影,消失在山谷之中。 一天。 她的修为不如嘲风,只能让嘲风的时间术法多延长一天,让她们之间的诀别,来得更晚一天。 …… 后来,她们重新将谷中小农田里的荒草剷除,种上了些许神行买来的种子。她们又一次泛舟苍江支流之上,看苍江中的芦苇已经生长成大片芦苇盪,看满天星辰散落在苍江之中的影子。她们携手收集了晨间最纯净的晨露花蜜,重新做了一次小龙饼,小龙饼上,画着她们心底真正期盼的未来。 每日太阳西沉,她们便归家,在小屋之中诉说心底的点点私语,她总是爱听她继续讲述栖梧境的生活,她也总是有说不完的、调皮捣蛋的小故事说与她听。然后在皎月朦胧、夜雨婆娑之时,合二为一,将彼此燃尽。 这一夜,她们喝了许多酒,在醉意朦胧之间,嘲风喃喃着:「君儿和我说好的。会…与我一起离开。挣脱这枷锁的束缚,对吧。」 宁言君只是柔声答:「嗯。」眼中隐隐含泪,就不知道迷醉的人儿,能否看清,能否听清了。 说完这句,言君再柔声说了什么,嘲风皆没有回应了。宁言君沉默片刻,一声嘆息,只是静静靠在她怀里,一点一滴看着她的眉眼,将这种亲密而让她沉沦的温暖一点点印刻在脑海。 直到夜雨停,天空泛起鱼肚白,宁言君知晓自己不能再多耽搁,便随意穿上丝衣,为她盖上了被子,又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深深看着醉酒熟睡的人儿良久,倾注了她所有的柔情。 也将这颗心,随着停滞的时间,永远留在了此刻。 她从床边起身,整好衣裙重新梳妆,脚步间,是阁中闺秀经歷**交融之后的疲惫虚浮,就连丈量尺度的步伐,都止不住有些许凌乱了呢。她看着门上由嘲风的灵力而生,还隐隐透着亮红力量的双喜窗花。 她们没有来得及摆一小桌拜堂成亲,却早已完成了实实在在的夫妻之礼。这一次,大概要换小龙从梦中醒来后,找不到自己了… 只不过天上只需弹指一瞬,凡间已不知过去多少年,她再下来寻自己时,或许便是新的重逢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算半糖? 第164章 挽流光剎那换白首(下) 宁言君的眼底印出喜色,似是十分满意,眼中也再无遗憾了。 走到门口,宁言君只是脚步稍顿,在那里驻足片刻,没有回头,也没有多留。就这样小心翼翼推门走了出去。又轻声将卧房,乃至小木屋的家门合好,沿着小龙才将杂草除尽、开闢出来的小径绕上了山崖。 第271页 彼时,青翎已经负手立于崖边。似是遥遥望着山外蓄势待发的晨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言君走上去与她见礼:「翎姑娘。」 青翎回头看了她一眼,即便不用伸手去探,青翎也能感受到她身上那种熟悉的龙息,眼中却是复杂而不解的情绪,多过了酸涩:「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宁言君反而有些奇怪地看了青翎一眼,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嗯,想得很清楚了。」 「你真的不会后悔么?再…再那样孤寂地等她一辈子?」虽然多问几句,大概也不能改变什么,可青翎就是好奇。 宁言君瞭然一笑:「看来翎姑娘都知道了。」 「你曾经问过我,凡人寿命百年,到底有多长。」青翎嘆息一声,目光转而落到灯火安然的小屋,「我当时回答你…于神仙而言,百年不过弹指一瞬。我现在…才算有些明白,那于你而言,到底有多长了。」 青翎回过头来:「是永恆,对么?」 却见宁言君摇了摇头:「言君那个问题,本就是问的身为神仙的看法。于我而言如何,并不重要。只要对于她来说,凡人的一辈子,便是一瞬间,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会记得我,都会来找我,这份感情,也不会有丝毫的褪色…就足够了呢。」 青翎愈发不解:「甘愿再次承受…永恆的孤寂。这么做…值得么?」若是异地而处…想到这里,青翎摇摇头,或许拥有无上力量、无限生命的神,根本就不可能,与凡人易地而处。 一辈子,对天神来说是弹指一挥间,对凡人呢?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是她从笑靥如花,到头白如雪的长度。 「只要她平安顺遂,不要去违背天律、不去冒生命危险。一切都值得。」宁言君抬手将鬓边散落的一缕髮丝拂到耳后,髮丝间幽香的髮丝萦绕鼻息。 昨夜…还是她亲手,替自己洗净的头髮,宁言君眉眼间多了一丝笑意,让眼中的泪光都随着温柔的谷风消逝:「我要的,是未来。是长久的相守,而不是当下…会以她为代价的朝朝暮暮。」 「那一世,言君等过她,这一世,言君遇过她。下一世,也或许是总有一世,我终将成为一个无拘无束、可以自由地为梦想而生的女孩。她…」宁言君莞尔,「我们终究能在某一世重逢,自由地重逢,真正地相守。我信她。」待到她成长为天地中最强大的神,她终将会冲破天律,来接她回家。 青翎半晌不语,随后无奈摇头笑了笑:「我大概明白,嘲风为何会如此喜欢你了。」她眼中再也没有对宁言君那种敌意了,而是多了几分释然,「即便被那样强大的术法抹去了一切的记忆,也依旧那么喜欢你。」 原来小龙的记忆,是被一种强大的术法抹去的…宁言君突然想知晓其中的原委,可这种好奇,就留待…未来的某一世,与她再重逢时,再亲口好好问问她吧。 沉默间,就听青翎继续开口:「我不如你。对她的喜欢…」那样可怕的孤寂,这世间,又有几人,甘愿承受两次呢? 宁言君笑:「感情这种东西,或许比你们擅长使用的术法还要玄妙。无法用任何尺度去度量,也不能用任何道理去比较呢。翎姑娘,终究会找到一个真正疼你、惜你、懂你的人。」 有的人,痴痴相望千百年,也抵不过一次擦肩。有的人,只需对视一眼,就註定了解不开的情缘。 青翎目色沉沉,也不知心里是否已经有了什么模煳的身影。她对言君的话未置是否,只轻声道了一句谢,便收拾好心情:「我会安全带她回栖梧境。你若是准备好了,我便带你回到镜泊山吧。」 当言君回到镜泊山行馆之时,这里依旧是那日的晨光和煦,瑶华弯腰的动作都还没能完成。 时间的**无情开启,也不管佳人的心儿是否留在了上一刻,再也找不回来。 瑶华手一滑,叠好的被子又落回了床上,她耸耸肩将被子重新抱回怀里,转头就对上自家小姐微微泛红的双眸,瑶华左右看了看,好奇地问:「诶?晁公子呢?他、他不是要带小姐您出去看风光的吗?」 宁言君颔首,将眼角的晶莹隐在幸福的笑意之中:「她带我…看过了。天上凡间的奇景,我们都看过了。」 她们所经歷的一切美好,都只发生在一瞬间。那一瞬间,却也被无限拉长,若是从此之后,这颗满含爱意的心就这样死去,那么…她和小龙,是不是也算相守此生了呢? 瑶华一脸不解:「看…看过了?」 宁言君让瑶华取来针线,瑶华满腹疑惑看着小姐将那颗银赤色的宝石小心穿上了红线,戴在了胸前。就好像是…想要一直将那个赤红色的身影,深深铭刻在心中一般。 一直珍藏的小龙玉玦,则亲手锁在了最安全的锦盒里。宁言君再也不会,让它摔碎了呢。 看着瑶华疑惑不解的表情,宁言君深吸一口气,柔声解释道:「她不会再来了。」还浅笑补充一句,「她还和我说,瑶华是个值得信赖的小丫头。夸你呢。」 就在不久前,小姐才说过类似的话。这次言语和神态,明显都要比上次轻松得多。 但瑶华却深知,这一次的「不会」,或许比上一次来得更真,更决绝…… 这边宁言君甘愿心死,重新踏上命运的**。山间空谷中,按约定送回了宁言君,青翎快速赶到屋中就想趁着酒醉先斩后奏,将嘲风带回栖梧境。 第272页 纱帐轻落,屋内酒香与同样醉人的女儿香萦绕,伊人却已离去,难觅踪迹。 却见嘲风并没有如她们想像的那样因为青翎的「仙酒」沉沉睡着,而是静静躺在床上,穿着宁言君亲手为她绣的那一身中衣,痴痴望着窗外忽而变得敞亮的空谷喃喃道:「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青翎讶然:「嘲风…」 「翎儿,你来了。」嘲风回头,目光越过她的身后,没有看见其他人,「她安全回去了么?」 「你…你都知道?」 「呵呵,我是谁?你们俩商量的那点小计谋,我能不知道么?」嘲风换了个姿势,随意枕着双臂,眉眼间神色桀骜而张扬,俨然当初栖梧境那个逍遥自在的九殿下,「上次…我便与你说过,即便带我走了,即便我平安熬过了摄天军,骗过了天律的惩罚,那样的我,又算是真的活着么?」 青翎张了张嘴,随即无奈在桌前坐下,坦白道:「这一次。是宁言君的意思。」 「我知道是她的意思。」嘲风点点头,「只与你说了。倒是没有和君儿说过。」 「嘲风,我不明白。凡人寿命百年,于你而言,不过弹指一瞬。你只需在栖梧境待片刻便能回来,你又为何要执迷不悟?」 「于我而言。是啊,或许我在栖梧境舒舒服服睡一觉,再下凡尘来,一样能找到她。」可于她而言呢。这一瞬间的分别,就是永诀。 嘲风笑了笑:「执迷不悟?遵从本心,不随波逐流,便是执迷不悟么?翎儿也说过,在天律看来,神和凡人在一起,是错的,是不被允许的。就算在后来的某一世,没有摄天军,没有任何凡间力量阻止我们,我能同她苟且偷安一辈子,那再以后呢?」 嘲风彻底看清了,摄天军不过是小小的引线,阻挡在她们面前的最高的山、最远的海,从来就不是束缚在君儿身上那些礼教规矩,而是压在她九殿下身上的,天地万物都须得遵循的…天律啊。 青翎答不上来,对这一双有情人的未来,没有任何人能看清、摸透。她只能严词道:「嘲风,她已经为你选择了牺牲,你又为何…一定要违逆她的意思?」 「我明白。翎儿,我一直都明白,现在还不是时机。这一次,我会随你回去。」直到自己,真正有能力,踏碎这天律,真正能与君儿相守的那一天。君儿虽然不言,但她,也能懂。 「什、什么?」最令青翎惊讶的,却不是嘲风如此轻易地答应,而是嘲风所谓的那个「时机」。是做什么的时机,不言而寓。 嘲风这已经是第二次严正表达对天律的不尊了…眼看着嘲风就要一步步踏入万劫不復,远比当前的困局来得更加可怕的万劫不復,青翎想要规劝,可内心深处又有声音在发问:天律真正就是对的么? 她忽然,也回答不上来了。 嘲风不紧不慢从床上坐起来,歪着头对青翎道:「翎儿,谢谢你。那一天…耗费了你不少灵力吧。」态度轻松极了,就好像此时才与恋人分离的人并不是她,下定决心要与天律对抗的人,也不是她一般。 作者有话说: 丝雨个人非常喜欢的一章~ 第165章 命轮转谬境成神典(上) 青翎错开她的目光:「这…不算什么。」在人间走这一遭,也让她真正明白了凡人情爱的力量…到底该如何做,才是对的?青翎一时半会想不明白,只能顾全当下,「既然你同意离开,什么时候出发?」 「我会随你离开。但在此之前…我想再去看看她。也算是,与今生的她,好好作别。」嘲风摇了摇桌上的酒壶,里面是青翎拿给宁言君的,能让神仙酩酊大醉的仙酿,「你们啊…总拿我当不懂事的小孩子。什么事都不与我好好商量。」 嘲风下床来,身上银光一暖便整好了衣装:「她打定了主意要走,要用她的幸福换我的平安。我早就知道。」她象是在自言自语,「我也不会让她失望。待到下次重逢。我会好好带她走…」 要与嘲风一同离开人间,青翎或许也该与人间的「好友」告别一番呢,她沉默片刻,点头道:「那好吧。但你千万要注意隐蔽行踪,不要在最后关头…辜负了宁小姐的一番苦心。」 言君的甘愿牺牲,换得了嘲风为未来相守的甘愿离开。镜泊山上,太子的成神大典就在眼前,众摄天军并没有因为那「一瞬间」的不寻常,而耽搁忙碌准备的进度。 昨夜太子喝的酩酊大醉,醒来之后,不仅没有美人在怀,更是受了奇耻大辱,他大发雷霆,砍了个胆大包天的奴才,还将堂中的玉器摆件摔了个七七八八。 摄天尊主也没闲工夫劝导太子,有几个瞎传太子「轶事」的奴才被捉住重罚,下面的侍从军人们便没人再敢议论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让这件令人捧腹大笑的荒唐事儿烂在肚子里,躲被窝里笑笑了。 镜泊山山如其名,山中有无数大大小小如镜面一般澄澈明净的湖泊,摄天尊主为太子选定的镜泊山北峰,便有着整个山脉最大的一面镜泊。 镜泊上临时搭建起了一个祭祀的高台,高台四方有宽大的廊桥阶梯连通镜泊四岸,九九八十一个灯台围绕镜泊,组成了六种十分奇怪的图案。高台正中是一方构型奇特的祭坛,其上有六个模样不同的凹槽,象是等待着六种法器嵌入其中,以沟通天地,筑成太子获得神力的通途。 第273页 大典之期,天还未亮,队伍便浩浩荡荡从行馆开拔,不多时就到得镜泊。太子穿得是大宣最正式隆重的礼服,头戴镶嵌有六色宝石的华丽发冠,带着一干手捧礼器的随从,远远站在高台正北方的镜泊之岸。 摄天尊主身穿黑白相间的道袍,头上是无比鲜艷的高帽,与身上的道袍形成鲜明的反差。他手握一柄枯木制成的权杖,盘腿坐在祭坛前的,双目紧闭,沉默不语,周围是用六色颜灰涂抹而成的阵法,正暗暗流窜着六种浅浅的色彩。 镜泊之南设了几处舒适的席位供人观礼。宁言君面覆轻纱,坐在太子特地为她挑选的最佳观礼位置,太子碍于那夜的事情,一直没敢与她多说话,生怕又勾起令人不适的回忆。 祭台席位更外围则是抬着巨大礼乐之器的摄天军礼官和严阵以待保护太子安全的军士。 吉时未到,摄天军几个长老修士来往忙碌,往八十一座造型各异的灯台之中,一盏一盏添上了灯油。摄天军甲士为仪式的开始做最后的检查。半晌之后,一切环节均查验无误,摄天军修士甲士各归其位,现场再没有人声和脚步声。 只剩下山间的所有人都严阵以待,没有一个人敢弄出半分不寻常的声响,皆是放轻了唿吸,面色严肃,只等着时间一点一滴流淌。 当天上的月色黯然,天边的晨光还来不及浸润而来的那一刻,只听见高台之上咚—— 一声巨大的闷响响彻天际,摄天尊主睁开眼睛,站起身来,明明是一把十分单薄的枯木杖,落到地上,却好似有千斤之重,震得人耳朵有些难受。 随即是低沉的号角声,将山间的飞鸟都惊起了大片。 礼乐之声拉开了「成神大典」的序幕。所有的灯台如幽冥的灯火一般逐次亮起,燃烧出六色的火焰。顿时把昏暗的四野照成五光十色。 随侍在言君身边的瑶华缩了缩脖子,看着远方婆娑树影将那几种鲜亮的颜色揉碎,与漆黑融合成诡异的模样,怎么…越看越奇怪呢? 摄天尊主立在祭坛前,先是念了一段众人都听不懂的咒术,便大声唱道:「以玉作六器,礼天地四方——以苍之壁,礼天!」 身着苍衣的摄天军长老,手捧一块色泽通透、造型浑然圆润的玉璧上前,口中吟唱着奇怪的咒诀,只见那苍壁缓缓从他手中「不翼而飞」,径直飞到了高台正中的祭坛中央,恰好与祭坛面上凿出的凹槽契合,射出一道苍色光芒,直穿云霄。 「以浑黄琮,礼地。」摄天尊主又唱一句。 黄衣的长老从队伍中走出,怀中抱着方正似车形的巨大浑黄玉琮,他登上高台,在祭坛三步开外捧着玉综伏倒,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一边以无比恭敬虔诚的态度呈上玉综,对那祭坛大拜。 眨眼间,就见他手中的玉综忽然消失不见,只听见祭坛之上闷闷一声迴响,祭坛下部原本空出一截的半方木柱,已经嵌进去了混黄玉综。玉综通体发出沉黄的土色光芒,让整个祭坛的木柱都变成土色,光晕源源不断向土地中散去。 敬过天地,摄天尊主又唱:「以青阳圭礼东方,以赤焱璋礼南方,以白玉琥礼西方,以玄空璜礼北方。」 青袍的摄天军长老双手握着青玉圭,红袍长老怀抱赤焱璋,白袍长老手呈白玉琥,黑袍长老送上玄色玉璜一齐上前,将礼敬四方的法器供上祭坛。 六种礼器全然归位的那一瞬间,祭坛之上光芒暴涨数倍,直射向东南西北四方。将那六位靠近的长老连同一旁主持大典的摄天尊主一同吞没… 片刻之后,光芒渐弱,那六位摄天军长老竟然全部伏倒在地,变成了四件空荡荡的袍子,散落四方,再无生机。唯独摄天尊主依旧立于原位,身上泛着隐隐的红光。 宁言君和真正的天神相处惯了,对摄天军修士这些看似玄奇的术法毫不惊讶,就连她身后的瑶华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场下围观众人却忍不住譁然惊嘆。 而祭坛之上,原本的六件法器全部合为一体,聚集成一颗流转着六色光芒的光珠。摄天尊主见状,俯首恭请高台之下的太子:「请殿下,登祭台!」 太子面色庄重而严肃,仿佛已经拥有了神明一般的威严架子,眼底,却是藏不住的兴奋,他看着高台之上光华满溢的珠子,一步步从铺满红毯的阶梯登上高台,左右各有两个随从替他将宽大的袍服挽起。 太子上得高台,按照摄天尊主教他的手法,在胸前画出一道符咒,只见那光球和他的胸口之间出现了一道隐隐的光桥。 又是摄天尊主权杖钝击到地上的声音:「请祀口…献天地四方!」 摄天甲士将早就等在外围的几门笼车全数打开,所有的「祀口」眼睛都被蒙上了布,或哇哇大哭,或呜呜啜泣。九十九名孩童依旧是根据六器的颜色,被分成了六组,最后多余的三个,也就是生辰最为贴合吉时的三个娃娃,则事先用药迷晕,被人抬上了高台。 现场一时间除了礼乐之外,便是孩子们的哭声环绕不绝,为诡异的镜泊再添了几分恐怖感。 也不知桃桃丢失之后,他们是连夜从哪里又抓了一个孩子顶包,总之站在这里的祀口,都是些灵力化成的小傀儡罢了。 摄天尊主毫不在意,上前伸指在三个娃娃胸前一人点了一下,指尖带出三缕血色的光晕,点在祭坛中间升起的那个光球之上,隐隐透着六色的光球周围便多了一层淡淡的血气,却见那三个孩子连唿吸都全然停滞,很快就干瘪如同三具皮包骨头,然后直接散做了飞灰。 第274页 哇哇哭泣的孩子们则被摄天军甲士毫不留情一把就推入了湖中,数声落水挣扎的声音,替代了孩子们绝望的哭声,不多时,现场又只剩下了奇怪礼乐的奏鸣。 即便知晓那些孩子都是傀儡,宁言君也有些不忍看到这残忍的一幕,她敛回目光。她身边的瑶华眼中含泪,咬牙切齿,紧紧捏着衣袖。心里大骂:全是疯子!饶是有点良知的正常人,都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靠如此残忍的方式,即便获得了修为灵力,那也只能被称作是妖怪、是魔头!怎么可能和神仙搭上边?! 却见所有的摄天军修士都取出随身的小骨刀,毫不犹豫便割在掌心之上,转身便齐齐将流淌出来的鲜血滴到了镜泊之中。 澄澈的镜泊很快就变成了一汪鲜血淋漓的血湖,随即竟燃起暗红色的烈火,熊熊烈火之中,数道鲜红色的光芒奔射出来,全数被那光球吸收,光球之上环绕的血色愈发艷丽。最后所有的光华聚集,在光球之中聚合为一个血色内核。 作者有话说: 风雨前夕… 第166章 命轮转谬境成神典(下) 「殿下。」摄天尊主低头唤道。 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环节,太子自信一笑,上前伸出手掌按在那五光十色的血球之上,只感觉一道强大的力量将他的手掌一下子吸在血球之上,挣脱不得。 然后,便是远远不断的力量从掌心汹涌而来充盈全身,这是他**凡胎从未体会过的力量。这力量来得太过强烈澎湃,太子握住手腕:「唔——」 「殿下感觉如何?」摄天尊主在一旁低声问。 太子额头都浸出汗水:「是…是力量。」自己的全身都要被力量充满,一身腐朽平凡的皮肉骨头都就快要在这力量的催化沸腾之中脱胎换骨… 不多时,那颗血色之球上的光华暗淡下去,太子身上肉眼可见泛起了鲜血般的红光。 太子抬头,双目都变成了血气的颜色,胸中的力量如滔天巨浪,快要冲破**,他脚尖稍一点地,便腾空而起,象是凭空有了双翼。 他试着调整姿态稍微稳住了身形,便浮在半空中,紧张的表情全部变为狂傲,目光远远越过镜泊群山,望向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足以傲立天地、藐视苍生的未来。 他忽而神秘笑了笑,对岸边一个跟随他许久的内侍伸手成爪,就见那内侍象是被什么力量裹挟,身体飞速腾起,眨眼间便被他扼住咽喉。 太子毫不留情随手一捏,咔嚓一声,那内侍的脑袋就与身体分了家,如两片枯叶一般毫无依靠落到地上,脖颈断裂流出的鲜血染红了高台。 太子随意吹了一口气,手上的血污就全部散作血气,消失不见了。 杀起日夜跟随左右的内侍眼睛都不眨一下,这太子光鲜尊贵的外表之下究竟藏了一颗怎样冷漠如铁石的心,可想而知。 太子看着自己的双手,脸上兴奋狂傲的神色溢于言表,他又落回地上,压低了声音问一直握着权杖静立在一边的摄天尊主:「先生,可是为、为何,总感觉…还差一点?」 摄天尊主手中权杖一杵地,那权杖便消失不见,他伸手小心拉过太子的手腕探了探,随即退开一步恭敬道:「这便是贫道曾经与太子殿下说过的,瓶颈。太子如今已有神基,尚需依靠修炼突破瓶颈…」摄天尊主并未将祀口被换的事情与他说明。 「原来如此,那就…要看看那只妖龙,是否愿意成全本殿下了!」太子喃喃,按上自己的胸口,感受到胸口处异于往日的强大灵力,狂傲的笑声爆发出来,「这么说,我的神基顺利筑成了?哈哈哈哈——」 宁言君冷眼全程将太子成神的可笑场面看了下来,听不清他与那摄天尊主小声说了些什么,被摄天尊主玩弄于鼓掌之间却毫不自知,山河有此主,是…大宣百姓的不幸。 「是贫道失言,现在,应该唤您为神尊殿下了。」摄天尊主改口。 太子喜不自胜:「多亏了一路有先生殚精竭虑,成神大典才能这么顺利!」 在场其余人见状,无不害怕自己突然就被太子殿下一把捏死了,皆是跪伏在地齐声恭贺:「恭贺神尊殿下得道成神!」山唿恭喜的声音传出数里,在空山之间远远迴荡。 太子只需两步飞临,便坐到了高台正前的主位之上,尽情听大家一遍又一遍高声尊他为「神尊」,他不发话,手下的军士奴才也不敢停,就一遍又一遍恭贺「神尊」。 做惯了万人之上的太子,如今,终于可以再往前飞跃一个巨大的台阶,成为凌驾众生之上的「神」,教他如何不激动?! 太子目光扫过台下众人,最后落到言君身上,眼中仿佛写着:「你看到了么?」是不加掩饰的炫耀。 宁言君见他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只能曲意逢迎,颔首藏起眼中的冷意,让太子再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成神大典「顺利」结束,当晚,太子又随手用刚得到的神力杀了两个侍卫,仿佛爱上了这种轻易便能主宰生命的权力。 太子又邀请言君来大肆炫耀了一番自己的神力,无外乎,便是隔空取物、随意浮飞一类,早就见惯了高深术法的宁言君皆是假意附和,遂了他的虚荣心。 幸而太子对酒还心有余悸,也或许他已经胸有成竹,认为言君是「囊中之物」,没有再做出那日的荒唐事来。 第275页 众人在行馆之中停留等待了几日,便收到了来自景城的诏书。太子成神,成为大宣皇室第一个真正与天地相通的神明。老皇帝主动退位为主父,由太子回京登基为帝。 太子大喜,虽然此事早已是板上钉钉,却没想到父皇会那么快下诏,队伍当即班师回京。回程路上,言君假意送回了桃桃的傀儡,太子忙着准备登基大典的事情、忙着适应自己的神力,反而没那么多时间与言君相处了。 也多亏了太子没有兑现来时与言君说的——带她沿途欣赏一路城阙春日的风光,不然言君还要想各种办法与他虚与委蛇呢。 队伍很快随太子回到景城,登基大典如期举行,新皇特意安排了无数百姓前来观礼,并当众展示自己至高无上的神力,许多本就虔诚信奉帝神的百姓愈发虔诚,不信者虽大有人在,新皇此举,也算是以「实力」收买了千万的信徒。 新皇登基,处理好手头的国政,他第一时间便找了摄天尊主来见,看着在下首落座的摄天尊主,新皇笑道:「先生,你现在…该与朕说说要如何突破神力的瓶颈了。」故意没有提他心里所想。 「陛下是否还记得那只妖龙?」摄天尊主答。 新皇笑笑:「朕当然记得,妖龙在我大宣出没,朕只觉如芒在背,夜夜都不得安眠,又如何能忘记?」新皇此言倒没有夸张,那妖龙一天不除,他便一天难以安睡,生怕自己的神仙位置坐不稳,夜里每每梦见妖龙临世,将自己的皇宫和所有权势烧成灰烬。 「既然如此,是时候将那妖龙降服,让陛下宽心了。」 新皇摸索着翡翠扳指,从御座上起身,吩咐左右退下,又在摄天尊主身边落座:「可先生曾说那妖龙修为不浅,不知先生之前提到过的良策,是否已经有了更周详的考虑?」 摄天尊主点头:「陛下应知晓,那妖龙一直肖想宁家小姐。有了感情…再强悍的妖魔,也生了软肋。」摄天尊主揣着衣袖,嘴角浮现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浑浊的双目之中却依旧是一潭死水一般的沉静,「它也终将,会因此,被我们击得粉碎。」 新皇眯了眯眼:「你是说,我们要以言君…作为诱饵?」 摄天尊主摇摇头:「是也不是…陛下登基,皇后娘娘之位自不可常日空悬,宁小姐,早就是陛下中意的人选,绵延国祚大事为先,降服那妖龙,只是顺水推舟。」沙哑的声音平淡无波,就好像早已稳操胜券,「陛下只需昭告天下册封皇后,尽可能将婚礼举办得隆重些,那妖龙…定然会自投罗网。」 新皇因为摄天尊主沉着的声音也稍微安了一分心:「朕的大婚,自然会有空前盛况。但那妖龙,不会因此而毁了朕的婚礼么?」新皇探寻一般看着摄天尊主,「先生,可有十足的把握么?」 「那妖龙在天律的禁制下,能施展出来的灵力不过百之一二。与山间修行得道的仙人无异,只要提前在景城准备好天罗地网,贫道有十成的把握。」 「天罗地网…」新皇沉吟,「先生的计策,说与朕听听。」 摄天尊主上前一步,在新皇身边小心将自己的安排大致禀报了。 新皇表情一滞:「那么多人?」 「陛下乃是万民之神,本就拥有支配天下生灵的权力。若那妖龙不死,将永远是陛下您的心腹大患。牺牲一些祀口,换得大宣风调雨顺、千秋万代…陛下以为呢?」 新皇听罢,并未犹豫:「嗯。那,就按先生所说的办。只是,朕登基不久,这祀口须得分散觅之,否则,或恐会有暴民生事。」 摄天尊主请命:「是。届时,设下天罗地网屠龙一事就交给摄天军来妥善处理,陛下只需春风得意迎娶皇后娘娘便是。百姓只会以为,孽龙作祟、为祸人间,而陛下,则是降服孽龙的真神。」 新皇点点头,却依旧不能完全放下心,他眉头紧皱,思忖片刻,又道:「先生,你不是说那嘲风,很可能是龙、龙神的儿子,若是真的一举将它击杀,龙神会否来找我们的麻烦?」作为一个新「神仙」,总会对那些传说中的上古尊神心存畏惧的。 摄天尊主眼中意味愈发不明,低着头的他在新皇看不到的阴影之中闭上了眼,缓缓道:「陛下,您怎可称唿妖龙为神?您是不是忘了,妖龙在上古,便已经败给过我大宣圣祖。如今这天地,是大宣的天地。您…才是神族正统,您已经获得了天地四方的认可,这世间,教那妖龙一族掌控太久了…」 作者有话说: 女生、女神小伙伴们节日快乐! 第167章 孕龙团晦暗传佳音(上) 身为皇族,新皇又怎么可能不知晓这些所谓的「上古传说」。可那些传说,明明都是…新皇张了张嘴,捂住脑袋摇了摇,有些故事,传了太久,竟然已经分不清是幻还是真了。 不等新皇犹豫,摄天尊主的沙哑声音如催眠一般继续传来:「陛下可知,天律,为何会禁锢神的力量么?」摄天尊主话说一半,又不将其说得十分明白,「届时,贫道会在景城布下伏龙阵。天,都是站在陛下这边。您还担心什么呢?」 「天…天律…?」新皇睁大了眼睛。 摄天尊主转而道:「妖龙之血,是提升修为的最好宝物。屠龙之后,陛下的修为便可突飞勐进,冲破一切瓶颈。」 新皇早就在等摄天尊主这句话,他眉目间的忧色不见,也彻底放下了心底的一切顾虑,大笑道:「哈哈哈,那好!」他从位置上起身绕到摄天尊主面前,「有先生这番话朕就放心了。有先生这样的贤士倚仗,是大宣之福。」 第276页 摄天尊主欠身以示恭敬:「待到陛下饮下龙血,悟得大道之时,自能获得通天的修为,就算龙神也不再是陛下的对手。我小小一个修士,又算得了什么。」 新皇愈发高兴:「哈哈哈…先生过谦了。即便朕悟得大道,先生也是朕的引路明灯。先生的恩与义,朕不会忘的。」 密谈之后,新皇当即同主父等皇族尊长商议,宁相乃是新皇稳定国基的重要倚仗,言君可以说早就是内定的皇后人选,自然无人反对。新皇又将宁相单独召入宫中,与他交谈了一番,便派人草拟圣旨昭告天下,册封宁相千金宁言君为后宫之主。 宁言君往日并非太子正妃,一进后宫便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足见皇帝荣宠,宁鹤年多年的夙愿即将完成,一时风光无两。 即便早已在心头做了无数次准备,早已有了最好的打算,在真正接到圣旨、真正听迷恋权势的父亲抑制不住狂喜将未来的一切都摆在自己面前之时,宁言君心底,还是掀起了波澜…只不过滔天巨浪之中,坚强的她,表情始终是从容。 未来,与既定的命运抗争,便要靠自己一个人了呢。菁菁堂,终将会成为起于青萍之末的飓风,昏庸无道的宣廷和那的摄天军,一定会在这飓风之中…粉身碎骨。 宁鹤年唱完了他春风得意的独角戏便离开润雪居,昭示命运一般的圣旨还留在自己的房中,如同珍宝一般,搁置在父亲早就准备好的一方红木架子上,刚送完开怀大笑的宁鹤年走出门,回到房中合上门,累日身心疲惫的宁言君便是一阵脱力,眼前一黑。 「小姐…您不舒服?」瑶华大惊,连忙扶住差点摔倒的人儿。 宁言君抬手捂住额角,随瑶华在桌边坐下,桌上正放有几碟精緻的点心,是御膳房专程送来的各种吉祥寓意的糕点,与多得堆满了咸维堂内外庭院的、贵重无比的聘礼一起送来的。 宁言君嗅到那甜腻的味道,心里泛起强烈到难以忍受的噁心,捂住嘴就是一阵干呕。 瑶华见状,吓得以最快的速度十分嫌弃地将那些精緻的糕点撤得远远的,若不是生怕手下那些嘴碎的丫头传出对小姐不利的话,她可能直接扬手就将这些破糕点全部扔窗外去了。 好不容易缓过噁心的感觉,任由瑶华替自己擦着头上浸出的冷汗,宁言君下意识伸手护住了奇异感觉的腹部。与嘲风在一起这么多次,她渐渐学会了如何感受身上的龙息。她只觉腹中隐隐有一团龙息在悄然聚集,包裹着一个小小的东西,正源源不断散发出温暖。 这…这是? 宁言君想起上一世流君在离别之后所遭遇,眼里有惊喜、忧愁等等诸般情绪,最后全数归于复杂。坚强了许久,一直将那人随着已死的心深深埋在心底不敢多想,此时…却突然觉得…想她了。 那人曾经抱着桃桃与她欢乐逗笑的画面、那人曾经无数次提及小小龙和小君儿的画面在宁言君脑海中浮现。百花小龙饼上的愿望,诉说了千百年,念了千百年,让越流君伤了千百年,到如今,才终于算是得偿所愿… 可是…这个孩儿来得如此不是时候…就在她的娘亲心死之后,又突然为言君点燃了一丝光明。让宁言君哪里捨得再完全将这颗温热的心脏埋藏?只不过此生,又有什么时候,算是合适的时机呢?宁言君答不上来。 宁言君久久不语,此生,虽然不能再见到她…是不是会有一个小小的人儿,代替她前脚后脚陪伴在自己左右?眉目笑容,都像她一样纯净,性格脾气也像她一样温暖。 这是不是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陪伴?宁言君一下子想了很远,想了很多。希望孩子能像那人一样,淘气活泼、又始终保有一颗善良的心,又害怕孩子会像那人一样,拥有让那些狂妄自大、妄想成神的凡人只配仰望的神力,遭来不必要的危险。 越流君失去孩子的痛苦也在这时被尘封的记忆裹挟着冲上心头,宁言君可以为了嘲风的安危暂时隔绝他们之间的感情,可以义无反顾再次选择放手。在不可预料的威胁到来之前,她却不论如何,都捨不得剥夺这个孩儿出现在世界上的权利了。 宁言君很快在心里有了打算…关于这个孩儿未来的打算。 「小姐?」瑶华虽然毫无这方面的经验,但是光看小姐这几日的情况,多多少少也有了猜测,目光再落到小姐捂住腹部的手上,无异于坐实了她深埋了好几天的疑惑,她愈发惊骇地问道,「小姐您?」莫不是…神仙姑爷都走得没影儿了,却真的给小姐留下了一个神仙孩儿吧! 宁言君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看着瑶华,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瑶华的猜测。眼底,在诸般复杂情绪的下面,到底还是藏满了柔情,她无奈笑道:「真是…和她一样淘气。」 咚的一声,巨石落到瑶华心头,炸开千层浪花。好消息砸上来,瑶华又实在是笑不出来,以小姐的性格,她就算对晁公子表面上再决绝,也决然捨不得不要这个孩儿…若是事情败露、让圣上知晓了,小姐要经歷什么,她无法想像。 「小姐,您、您确定吗?」 「嗯。」即便没有大夫确认过。这种感觉,这种力量,宁言君在千百年前曾有所体会,难以忘怀,所以她确信。 「可、可是…」 宁言君眼中的复杂情绪化开些许,柔声问瑶华:「瑶华不是很久以前,就想抱神仙娃娃了吗?怎么如今,听闻了这样的好消息,反而拧着苦瓜脸了呢?」 第277页 一句看似轻松的玩笑,是小姐用坚强的伪装藏起了一切的脆弱感性,瑶华倒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张了张嘴,一句也说不出来。瑶华在宁言君安慰一般的温柔目光之下,努力调整好状态,只要事情不败露,这便是天大的喜事,足以撞破所有糟心事的一桩大喜事!小姐的生活,也有了希望了。 瑶华手足无措,抿嘴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瑶华明白了,小姐您放心,瑶华一定拼尽全力,保全您和小…小主子的安全!您有什么吩咐、有什么计划,尽管让瑶华去做,赴汤蹈火,都可以!」 宁言君轻松一笑:「你呀,别把这件事看得如此可怕。哪里需要赴汤蹈火?」退一万步想,也不过就是随腹中孩儿一同轮迴,那样至少自己努力保护过她…也无怨无悔了,宁言君定心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瑶华则处处心疼自家小姐的身体,将脸色泛白的小姐扶到软榻上半卧:「小姐,要、要不要,瑶华为您找个可信的大夫来看看?」 宁言君思索片刻:「府上的老府医之中,可有可信之人?」 瑶华仔细想了想:「年迈一些的有位王大夫,小姐可还记得?她一贯对小姐不错,以前听说,她还受过夫人的恩惠。只是大人向来不喜欢她看诊,瑶华去想想办法,试探一番,若是可信,便将她请来为小姐看看。」 宁言君也顺着瑶华的话回忆起了那位姓王的女府医:「小时候,我偶感风寒,母亲每每都是请那位王大夫来为我看诊的…」权衡一番,她点头道,「好,那便请王大夫来。」 翌日,在准备大婚的空隙,瑶华为宁言君请来了王大夫,又按照言君的吩咐,并未与王大夫交代缘由,只说信任她,邀请她简单在大婚之前为小姐看看诊。 常年在相府当值,却并不受主子们器重的王大夫受宠若惊,进了润雪居卧房便对宁言君拜倒:「老奴,参见…小姐!」 王大夫也是个保守老实的,皇帝已经下了昭告天下的圣旨,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改口叫「皇后娘娘」了,她倒是琢磨犹豫片刻,只退一步唤了个「小姐」出来,言语间的恭敬和激动,却溢于言表。 作者有话说: 包子!这章应该算甜吧~ 第168章 孕龙团晦暗传佳音(下) 宁言君半卧在软榻之上,对王大夫礼貌道:「王大夫请起。不必行此大礼。」听那些个宫人禀报了一上午的繁文缛节,言君的额角隐隐作痛,腹中孩儿太小,虽然还没有淘气闹腾的本事,却太过耗人精力,让言君的身子骨比起从前,都要虚弱了不少。 「小姐身份尊贵,竟然还能记得老奴,实在是…让老奴…感激涕零…」王大夫说着竟泪满衣襟,自然是瑶华事先与王大夫「沟通」过了。 瑶华连忙上前替自家小姐扶起了王大夫,与她认真道:「王大夫,您若是尽心,小姐进宫之后,还想邀您随小姐一同进宫伺候着,宫里的御医虽然个个医术了得,但毕竟是外人…小姐可是一直记着您当年侍奉在夫人身边时的好。」 王大夫当了大半辈子的相府府医,表面上有光鲜稳定的差事,实则不知道受了别人多少气,一身医术无处施展,满腔怨怼空耗时光。一听瑶华此言,胸中顿生豪情:「老奴一定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宁言君笑道:「大约是近日舟车劳顿,我总觉得身体疲乏,还请王大夫费心看看…」言君眉目间尽是疲惫。 瑶华连忙附和:「就快到婚期了,小姐…总不能以一个虚弱疲惫的身子去见圣上的。」 两人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王大夫毫不怀疑:「是,老奴来为您看看。」说着便上前为言君看诊…… 房中有半晌的安静,落针可闻。瑶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实在等不下去,在一边急问道:「王大夫,如何了?」 经验丰富的老府医只觉得小姐的脉象有些奇怪,虚浮于表,偶尔又能感觉到十分强烈的搏动,明明是体虚的表现,却又好像健康又富有蓬勃的生命力,两相矛盾的脉象交替变换,实在是她从未见过的奇脉… 王大夫自诩在相府乃至整个景城,医术也算是排得上名头的了,行医几十载,竟然在改变命运的节骨眼上,被小姐的脉象给难住了?! 王大夫急得额头上都有了汗珠,努力定下心神,用手帕擦了擦手心的汗,又重新把上宁言君的手腕,诶?竟然只剩下那虚浮之表了?!莫不是自己心绪太过激动,出现错觉了? 王大夫生怕自己诊错脉,又查看了许久,结合望、问,最后只能将自己方才把出的奇异脉象归结为「错觉」,得出结论:「小姐就是舟车劳顿,未能得到好好的静养,是以近日才会觉得疲惫。」 「体虚?」瑶华可是为自家小姐捏了一把汗,看了沉吟不语的小姐一眼,替她试探般问道,「您确定么?我看您方才有所犹豫。」 王大夫俯首沉默片刻,答道:「是,我确定。」又颇为不好意思,「说来惭愧,方才那一下犹豫,是老奴心绪太过激动,一时间出现了错觉。」 瑶华与自家小姐对视一眼,便对王大夫道:「好,王大夫这么说,我们便放心了。」 王大夫也随之松了一口气:「那,老奴为小姐开几副方子,小姐喝下调理一番,定能在大婚之前恢復最好的状态。」 瑶华一听,跟上去稍微压低了声音对王大夫道:「王大夫,你也明白,小姐现在的身份不同了。小姐的身体关系到国祚延续,你开的方子,须得对小姐的身体没有一丝半点的伤害。」 第278页 皇后娘娘除了母仪天下,最重要的使命是什么?自然是绵延国祚,生育未来的储君了。王大夫一下子明白过来,连声保证道:「是,老奴明白的。就算小姐正身怀小皇子,喝这个方子,也只有益处没有坏处的,这比一般的保胎汤都要好上不少。」 瑶华这才点点头:「那就最好。」 宁言君听得此言,想到的却不是什么国祚绵延,而是另一层面…小龙在栖梧境已经是众人的心头肉,肚子里的孩儿出生后,若是有机会回到小龙的家乡…定然也会成为栖梧境万人宠溺的对象吧,哪里是什么所谓的皇子可以比拟的? 虽然没有真正见过栖梧境,没有见过嘲风母亲和师尊的模样,宁言君却早已在心底将自己当做是小龙的妻子,也将腹中孩儿,看做是栖梧境一员了。即便才拥有小傢伙不多时,言君也将她放到了心尖尖上疼,任何旁人,都无法比拟。 「老奴知晓。大人向来不信任老奴,难得能有小姐如此器重,老奴又怎会做出对小姐无益的事?」王大夫脸上浮现出苦涩,「恐怕过些时间,大人派的府医也会过来替小姐再看看的。小姐若是怀疑我的方子,届时也可採纳那些府医的意见。」相府上下都知晓,大人对小姐事无巨细都了如指掌。 「既然小姐请了你,便是信任你,王大夫不必妄自菲薄。」瑶华吩咐润雪居的小丫鬟立刻随王大夫去煎药,在自家小姐的示意下送走了大夫。回来便第一时间问言君:「小姐,王大夫怎么说您只是体虚?」 瑶华此刻是无比的疑惑,小姐明明怀了身孕,为何大夫完全摸不出来?一方面因为担心小姐或许会遇到的艰难而希望大夫是对的,一方面又期盼着小姐能拥有和心爱之人的孩儿而希望大夫是错的,纠结于心倒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了。 半靠在软榻之上的言君目光温柔不知看向而处,小心翼翼抚上腹部,那里正龙息环绕,孕育着一个蓬勃而温暖的小生命:「她很聪明…还这么小,便学会与旁人捉迷藏了。」 瑶华松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对小姐和晁公子的孩儿充满了期待:「不愧是小小神仙,就是与凡人不同!」 宁言君笑:「便唤她,江儿吧。」宁言君已经想好了小傢伙的乳名。苍江夜雨,是她们累世情缘的见证,她也希望这份情缘,像那绵延万里的苍江一般不断延续,像那蒙蒙醉人的夜雨一般镌刻美好。 …… 果然如宁言君所料,她请王大夫前来看诊之后,父亲很快就得了消息,又专门派了两个他信得过的府医前来为小姐诊脉,保证大婚不会出任何岔子。瑶华又将国祚延续的那一番陈词说了一遍,宁相从手下的府医那里听过之后,不仅没有起疑心,反倒喜上眉梢,心道自己这长了一颗玲珑心的女儿总算是想通了。 所幸腹中孩儿虽然还不大点,却也有了小小神仙的神力,知晓保护娘亲和自己的安全,任凭人间的大夫怎么把脉,都没能看出言君怀有身孕。 试探过了相府几位府医这一关,言君心中也有了保护好腹中孩儿的底气。婚期一天天临近,心中深藏的人儿再没有出现过,言君便将那颗尚有余温的心,全部给了腹中孩儿。在旁人看来,小姐已经完全欣然配合准备坐上那母仪天下的位置了。 景城之中,一场蓄谋已久的血雨腥风正在悄然拉开序幕…… 「都出去都出去!」几个身披甲冑的将士冲进茶社,便大声嚷嚷,吓得满堂宾客皆大惊失色,一人三两步冲到柜檯前,拍了桌子对那老闆道,「看见告示么?圣上大婚之期将近,景都即日起戒严,所有商社食馆全部由朝廷代管!」 那些军士虽然面露凶光,每个人头上的战盔却都裹了红巾,护肘之上,绑着大红的绸带,刀剑武器都用上好的红绸装饰过,昭示着天下之主大喜临近,普天同庆。 兇恶的军士说罢,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所有人赶了出来,紧随其后的小兵很快将大门砰地一声关上,摘下店家的招牌,在檐角上挂起了红灯笼和绵延数里的红绸。 一个模样普通的凡人也走出门,面色平静。是嘲风。 早就答应了青翎就此离开的嘲风,却没有急着直接去见君儿。或许是因为心头那点不舍到来的分离。她化成了一个普通人的面容,每日都会在相府附近的茶社或是食馆坐下,一待就是一整日,放下足够的银钱,也不要酒菜来吃,就静静看着相府的方向直到人家打烊时才离开,也不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走出门来才发现,整条街可谓是「热闹非凡」,只不过这「热闹」都是由高声呵斥的铁甲军士带来的。所有商贾店铺都在军士严厉的驱赶之下「关门大吉」,并被强行装点上了大喜装饰。家家户户门前都守着几个列队而立的士兵。 许多趁着城中戒严之前的最后机会出来凑凑热闹的百姓,只能沿着军士列队分出的小道早早回到家中。 人群之中的「平凡人」嘲风,目光平静扫过一遍,很快就从中辨认出「接管」了整条大街的军士之中,除了普通的士兵,还有摄天军。 嘲风冷笑一声,这是…害怕自己来捣乱么? 在城中「混了」几日,眼瞧着相府整日喜气洋洋、忙碌准备,嘲风又怎会没看到告示,新皇大婚,要娶的…正是景安公宁鹤年的女儿,言君。 是她的君儿。 第279页 作者有话说: 小龙要爆发了 第169章 裂封印旧忆血泪涌(上) 看到这个消息几日,嘲风便也头疼、心痛了几日。此刻的她已在疼痛中麻木,反倒习惯了这样煎熬的感觉。可笑的是…就算再心痛,在天律的控制之下,她能如何呢? 嘲风随各自回家的百姓人潮漫无目的不知去向何处,目光最终落到一个士兵在一处店铺木门上贴上的红纸… 那是一张…裁剪成双喜形状的大红剪纸。是栖梧境内绝对看不到的东西。也是嘲风记忆之中从未见过的东西。 嘲风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本来在隐隐作痛之中已然麻木的前额,突然撕开一瞬间象是要裂开一般的疼痛… 她不由得顿住脚步,捂起额头。目光却在那红纸上久久停留,那…那是什么?她的记忆深处浮出一个模模煳煳的影子。 直到一旁守卫的一个甲士怒喝:「你,站着干什么?!」嘲风才沉默着,重新迈开步伐。思绪无果,再转眼,就发现无数家店铺的门扉窗户,都被人贴上了双喜的窗花。 颜色鲜艷夺目,洋溢出喜悦的气氛,化开在嘲风眼底,却显然不及记忆深处那一张张倾注了心血的红纸窗花漂亮。 「每一张都好漂亮,不愧是我的君儿!多亏了君儿的巧手!这可是世上哪里都买不来的完美装饰!」 「本来…还想为你绣一套内里穿的衣裳,可惜你太着急,来不及了。」 剧痛之中,嘲风脑海里浮现出一幕朦胧,是那个人儿,将一张张充满心意的剪纸窗花展示在自己面前的画面。 「完美…装饰?」嘲风喃喃,顾不上脑中的剧痛,眼里浮现出浓烈的迷茫双喜的装饰,她和君儿在千百年前,为何…会提到这种婚礼才会用到的装饰? 「那便先记在君儿帐上,等我们成亲之后,来日方长,君儿要绣给我。」是画面里,曾经的自己,笑答的言语。 来日方长…嘲风眼中蓄上眼泪,明明说好了…来日方长? 「圣上成亲的派头就是不一样,整个景城都被装点成成亲的礼堂啦!」身后,一个中年男子窃窃私语道。 他身边的干瘦男人点头:「那当然,那可是圣上呢,能跟咱们这些小民一样么。」 「听说皇后娘娘是出了名的才女佳人,长得可美了。」那男人左右望了望,窃笑道,「难怪要戒严这么久,藏得太深了、生怕旁人看到。」 干瘦男人大惊,连忙阻止:「嘘!敢随便议论皇后娘娘的容貌,你不要命了?!」 身后的男人也自知失言,噤声缩着脖子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自己,这才稍微放了心。 「听说,昨天晚上,刘家的女儿也失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男人也是个耐不住无聊的,才沉默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与身边人讨论起来,「我昨天听人说,是有妖孽在景都附近出没。莫不是真有妖、妖怪…要在圣上大婚之日大开杀戒吧?!」 身边那个干瘦的男子这次直接一肘子撞到他肩上:「啧,让你别议论这些,小心惹来杀头的祸事!那么多人都报了官府了,就算真有妖怪,那也逃不出摄天军的手掌心吶!更何况圣上神力通天,有、有神仙在…我们这些小民怕什么?」 矮个男子捂着肩膀,只得憋住了想说的话,沉默随着人群离开了繁华的街市。 他们说的这一切,嘲风充耳未闻,只是表情怔怔,如行尸走肉一般在人潮之中随波逐流。 「要瞧,一会儿洞房花烛,姑爷回去瞧个够!」又是那两个小丫头的声音。 「这是专门为小龙做的百花小龙饼…」君儿温柔的话,带着一种甜蜜的香气从记忆深处而来。 在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之下,有什么东西,似乎要倾颓崩塌、就此瓦解,露出其下尘封已久的一些…真相。 嘲风面色苍白,背后已是大汗淋漓,眼神在震惊怔愣之外,是千百年未曾再出现过的…空洞。她随人群走出士兵管辖的大道,眼睁睁看着来往的百姓脚步匆忙各自回到自己住家,依旧矗立在街角之中,就好像…是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良久,就在无数人向她投去了奇异的目光之时,嘲风发了疯一般地狂奔,消失在街巷。她用了最快的神行术,与时间赛跑一般,去了古越国的故宫旧址,去了曾经的显都最为繁华的街巷,去了她们共同放出偕飞灯的岸边,去了曾经携手游遍的每一个地方。 「所以白纸黑字,你写下的誓言,都做不得数了么?」 「她是我的童养夫。白纸黑字,契约为证。」 「这一份契约,交给小龙。」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最后,她去了她们曾经居住的那个空谷。站在那陈旧印记的门前,嘲风再也顾不上**的疼痛和强大得就要将自己的灵台神识都撕碎的飓风,咬牙大胆按上门口的印记,势要与那强大的咒印抗争,势要想起那些属于她们的、失落的记忆。 头脑快要炸裂,眼耳口鼻都浸出了血,嘲风紧紧捏起拳头,指甲划破门上的印记嵌入皮肉之中,胸中的热血却翻涌滚烫。 「我知道!是洞房,然后生小小龙和小君儿!」 「你註定要生生世世,都做我的妻子!」 「画了小小龙和小君儿的,要给君儿吃。」 「这首曲子就叫苍江夜雨。」 第280页 「你想要的那样…现在就可以。」 「将我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 有一只最擅缝纫的素手,将嘲风支离破碎的记忆密密接合起来。所有的片段串联,拧成一股完整的情丝。 君儿最初为她唱起的那一曲《苍江夜雨》终于冲破晦暗款款而来。君儿声声温柔唱的,分明是「江流无回,不曾悔」… 原来在上一世,她们就已经有了情……君儿所期许的「人间携手」终究是因为自己的食言离去,在沧海桑田的变迁之中,变成了「人间别久」… 一滴泪,混着封印裂开流出来的血液一起滴落到门前,很快便顺着木板之间的空隙消失无踪。 「君儿,我很快就回来。」 嘲风抬眼,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木门木墙,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到了千百年前,屋内红帐春暖,自己从床边起身,恋恋不捨回头看了床上因为疲惫而熟睡的君儿好一会儿,这才翻身下床,写下一张小小的纸条放在枕边,转眼便消失无踪。 那时的嘲风—— 以最快的神行之术回到栖梧境琼花漫海之中,躬身在大片的花海之中仔细寻找。君儿总说自己像花儿,只能被束缚在土壤之中。她就想要送君儿一株行空,让君儿看看会飞的花儿。也让君儿真正明白,从今以后,便拥抱了自由!能像鸟儿一样,自由生活! 天上一天,地下不知道会过去多久,嘲风时刻记得,不能让君儿久等。所以她跑得脸色都发白了,要是以往,她哪里用得出这么快的神行术呀?此刻,全是靠心底的那一丝信念撑住的呢。 嘲风飞快在大片的奇花之中,选出了一株无比鲜艷亮丽的行空,快速用灵力移植到了小盆子里。准备火速赶回空谷,将这个小小惊喜作为新婚礼物,送给心爱的人儿。 刚走出一步,便有一个威严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风儿。」 嘲风背嵴一僵,就想飞快逃走,可惜她那点微薄的小修为,哪里是母亲和师尊的对手?还没逃出半步,便被师尊随手一个法诀定住了身、动弹不得。 嘲风心急如焚,紧紧抱着怀里的花:「娘,师尊,我有急事!必须赶着要出去办!」 一边说,一边暗暗试着将师尊布下的定身术破除,奈何师尊的定身术,就如同浇筑在身上的铜水,直接将她「塑了型」,连同发声的唇舌甚至五脏六腑都一同被定住。任任凭她再努力,胸中那点灵力已澎湃翻涌,也根本沖不开,只得用一点微薄的灵力化作声音与两位长辈谈判。 栖梧神女面色严肃,飘然落到嘲风眼前:「急事?你可知自己的身份!神,是不能和凡人在一起的,你坏了天律,还不知罪!」因为担心,栖梧神女平日波澜不惊的声音都是止不住的愠怒。 若只是下界玩玩,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嘲风竟然敢私自与一人间女子成亲,教掌管姻缘的月下仙都告到栖梧境来了!也亏得月下仙仁义,没有将此事声张,若是真正传了出去,万一引出祸端,将风儿的身份败露,那将是万劫不復! 「罪…娘,我有什么罪?!」嘲风额头浸出汗来,灵力虚耗惹得她脸色发白,「你们,你们先放开我,我真的有急事!」 「风儿,你娘也是为了你好。你在人间玩了那么久,我们都没有过问,但你与凡人相爱…甚、甚至成亲,不可。」 「师尊!为了我好,就等我回来再说!」嘲风用灵力汇成的声音都颤抖起来,唯一能有点动作的双眼急出了眼泪,「娘,天上一刻,地下耽搁得就久了。你们、你们就再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或许明日、后日我便回来了!」 「你难道,还想与那女子再续情缘!娘说的话,你都不听了么?!」 作者有话说: 最后失去的记忆 第170章 裂封印旧忆血泪涌(中) 嘲风一看娘亲语气坚决,连忙改了态度:「娘,我、我不乱走了,你让师尊放开我,这样定身,太难受了!我快要喘、喘不过气来了。」言语间极尽痛苦,就想先搪塞住娘和师尊,再伺机火速赶回去… 她的小伎俩一眼就被母亲识破,栖梧神女并不动容:「我还不知道你的脾气么?若是现在放了你,你立刻就会找无数理由逃下去。以往你胡闹,娘都由得你了,今日…没有转圜商量的余地。」 好说歹说长辈都不听,嘲风心急如焚:「娘,有什么罪过、任何惩罚,都由我担着!我不怕!」她没有能力冲破长辈的束缚,这一刻,她只能放下所有的桀骜和尊严换得长辈的一丝心软开恩,「我求求你们了,让我下去…再见见她!」 若是就此消失在君儿的世界,君儿会如何…嘲风无法想像。 栖梧神女和仙羽神君哪里见过风儿流露出这样哀伤的神情,即便面部的表情被生生定住,只看她的双眼,也能体会到其中的焦急和无措,栖梧神女有些心疼… 她知晓,风儿这一次,不同于过往的每一次玩闹…在她眼里,风儿还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怎么跑下人间一趟,就平白学会了感情,平白对一个人间姑娘动了真心? 栖梧神女稍微缓和了语气:「风儿,此事…娘不能任由你胡来。」说的,却依旧是不容置疑的「绝情话」。说罢,栖梧神女对身旁的仙羽神君说道:「便让她在此静静思过几天吧。」 第281页 嘲风的师尊点点头,对栖梧神女柔声道:「那你先回去吧。我看着风儿。」 「哎…」栖梧神女嘆息一声,无奈道,「你也…不会由得她胡闹的吧?」仙羽神君向来容易心软,对这孩子最为娇惯,栖梧神女担心她会在风儿的软磨硬泡之下放人离开。 仙羽神君面色严肃:「你放心,事关风儿的安危,我不会不顾大局。」 嘲风已经听不清她们在讲什么,只知母亲要将她困于此处:「几天…」天上过去几天,人间,以君儿那**凡胎的阳寿…嘲风言中的急切全数化作绝望,惶惶看着母亲:「娘,你、你不能…」 栖梧神女沉声道:「风儿,有人已经找上栖梧境,来提醒我们你闯下的祸事。就算你有办法逃到人间与她再续前缘,娘依然会将你带回来。你们…永远不可能有结果。」狠心说完这句,她才如雾一般,消失在花海的尽头。 算是…断了嘲风所有的念想。 若是嘲风并未在此刻回来,她们也会火速赶往人间,将她从越流君身边强行带走。嘲风和君儿,本就註定了要分离。 「为什么…为什么…」嘲风失意地喃喃,眼泪滴落到怀中紧紧守护的那一盆行空之上,如同坠落苍江的夜雨… 行空火焰一般的花瓣伸展开来,正期盼着展翅翱翔。 仙羽神君收回目光,看着流泪的嘲风,缓缓对她道:「因为…这就是天律。每一个神,乃至每一个生灵,都需要遵循的天律…和宿命。」仙羽神君语气带着浓重的无奈,她们,即便身为法力通天的神尊,又何尝不是活在天律的禁锢之下呢。若不是龙神与天律,她们恐怕早就真正在一起了吧。 嘲风呆滞不语,仙羽神君长嘆一声,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情,是这世上最苦的东西。这也算是对你的一段考验吧。」她又慈爱地摸摸嘲风动弹不得的后脑,风儿这般模样,让人看着着实心疼,「再退一步,就算你躲过了月下仙,躲过了我们,最终也会被天律惩罚,那时候…便不止是思过几日这样的小小惩罚了。风儿,你能懂么?」 「宿命…」嘲风双眼失了平日的神采,迷茫而空洞,也不看师尊,只自言自语一般道,「可是…我生而不同,为何还要遵循这样的天律?」 母亲说的那句「永远不可能有结果」,盘桓在嘲风心头,就好像法力无边的咒语,只一下就将她的心整个拉到了深渊,嘲风只恨,自己没有足够的修为,能冲破这让人窒息的束缚…… 栖梧境,两日后。 正在主殿之中静坐听手下人陈述神境事务的栖梧神女,只听见琼花漫海之中一声震天的巨响,轰—— 栖梧神女面色一凛,稳住栖梧境众人,带着同样闻声急切赶来的青翎一同赶到琼花漫海,只见花海之中本被强大定身咒术定住的嘲风身上笼罩着一层巨大的光流,那是澎湃爆发的灵力,也是嘲风成长这几百年,从未拥有过的…力量。 连仙羽神君要压制住她这般强大的力量都显得十分吃力,栖梧神女心道不好,也以最快的速度闪到仙羽神君身边,与她一同合力压制那疯狂流窜的光流:「这是怎么回事?!」 仙羽神君咬牙答道:「风儿不甘心被束缚,胸口忽而就爆出了金光,这灵力,也不知是从何得来!」嘲风的力量还在变强,她们应付起来,也愈发吃力了。 青翎瞠目结舌,「嘲风哥哥!」只是那强大流转的灵力如同奔腾的飓风,会将所有擅自靠近的人撕成粉碎,以她那点修为,丝毫不敢靠近一分,只能捏着袖子在一旁焦急看两位长辈施法。 栖梧神女还没来得及惊奇,就觉手下一阵刺痛,所有用于压制嘲风的灵力悉数被一股强大如同海啸一般的巨浪勐烈撞击回来,光芒极盛,教旁人睁不开眼,栖梧神女、仙羽神君都被逼退几步,修为没有如此深厚的青翎即便站得很远,也差点被那强大的力道掀倒在地,还是师尊及时出手,才护得她没有被掀翻。 再看琼花漫海之中,大片的花叶都被那力道摧折,哪里还有嘲风半点影子?徒留下大片灼烧的痕迹,枯萎了无数奇花异草。 「风儿?!」栖梧神女和仙羽神君俱是大惊,万万没想到从来不认真修习术法的嘲风,竟然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神力,她们两人联手都没能拦住,眼睁睁看着那团光晕就从眼前消失了… 靠着一股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来的「神力」突破两位长辈的压制回到人间的嘲风,此刻神识已然十分模煳,只是咬着牙靠着信念,不管不顾回到了空谷之中,却见空谷繁花芳草都长高了不少。 她一步一顿,艰难来到门口,门上双喜的窗花已然斑驳泛白,距离她们最后一次换好双喜窗花,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进屋…屋内没有人。君儿,和那一双丫鬟,都不见踪影。 房中早已落满了蛛网飞絮,哪里还有她「今晨」离开之时那样暖意融融、燕尔新婚的温馨和美好?! 嘲风如被抽离了魂魄的行尸一般来到她们的「新房」。离开时,燃尽的喜烛留下的灰烬早已散作满天星辰,烛台之下压着什么东西。 嘲风小心将那东西取出来,是只剩下小半张的字条,指尖轻轻一触碰,便发脆出现了裂痕、差点就此灰飞烟灭。 即便斑驳不已,嘲风还是看清了上面的文字:「很快回来…」 第282页 是自己离开之前,留给君儿的那张纸条。 「君儿,我很快回来!」 字迹,却并不是自己的。而是君儿亲手重新抄写的一份,字迹依然如当年一般娟秀,却不知为何笔力明显不如当年稳了… 再没有人知道越流君到底是在何种情境之下,将新婚爱人随手留下的字条抄写了多少遍,也没有人会懂得她到底是怀揣着如何伤心却又永远保有期待和希望的心情,等待着心爱之人承诺的那个「很快」…… 「君儿…君儿…」将那半张残破的小纸捏在掌心,嘲风空洞的目光之中只剩下迷茫与慌乱,她像一只迷失了方向的丧家之犬,不断在那小屋之中寻找,口中一遍又一遍唤着她的名字,寻找那个…她不可能找到的人。 栖梧神女、仙羽神君和青翎突破天界禁制赶到空谷之时,嘲风已在小屋之中用那惊人爆发的力量罩起了一道谁也无法穿破的结界。 一把劫火从妄念之中熊熊燃起,把整个空谷席捲殆尽,除了那几座…小小的房子。嘲风将自己在火海之中困了七天七夜,直到劫火燃尽空谷之中的每一朵花每一棵树,才渐渐熄灭。栖梧神女和她的师尊想尽办法,才破开那禁制,从结界之中找到嘲风。 接下来…便是长久的黑暗。 两位神尊合力破除禁制救出她时,她的胸口逆鳞已是受了巨大的伤害,没有人知道她对自己做了什么,即便是放到今生此刻,嘲风也依旧想不起来。 嘲风胸口伤势危急,又不可能就此带着她穿越结界回到栖梧境,几人将她安置在她们的新房之上。嘲风耗尽灵力变回了那个小银糰子,胸口被鲜红的血液浸湿,染红了大片的银羽,若是她的君儿还能瞧见她此刻的模样,定然会心疼到无以復加的。 栖梧神女收回手,眼眶发红,脸色却是苍白。她还从来没有看过自己的孩儿经受如此大的痛苦,早已心疼如刀割,她用了最醇厚的神力,让嘲风心口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 作者有话说: 小虐小虐… 第171章 裂封印旧忆血泪涌(下) 鲜血止住了,伤口上的皮肉渐渐完好如初,却没有一双纤纤素手为她系上一条漂亮的布带小结。极大透支灵力的嘲风依旧陷于昏迷之中,尚需休养数日,才能重新唤醒神识。 栖梧神女嘆息一声,对身旁的仙羽神君道:「风儿如此,就算是伤愈醒来,恐怕也不会再像从前一般无忧快乐了。」目光之中多少有些迷茫,她的孩儿,她最是了解…嘲风虽然向来是孩子脾气,却一直都有自己的执着和个性。此番,她是付出真心去爱了那个凡间姑娘… 仙羽神君沉默,良久后才开口道:「那便趁此机会…让她忘了那姑娘吧。」 「让…让她忘了…?」栖梧神女惊讶。 「嗯。将她的记忆,抹去。」与其痛苦陷于得不到的感情之中,不如就此忘掉一切,重新让风儿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风儿。 「就像那位已经进入轮迴的姑娘一样,无论付出了多大的感情、遭遇了如何的相思痛苦,也会将风儿忘得一干二净。」凡人虽然**凡胎维持不过百年,却能一次又一次忘却忧愁,迎接无数的新生,她们神仙却不能如此,有时候,她倒非常钦羡那些凡人呢。 两位神尊并没有意识到两人之间的感情纽带维繫到底有多么紧密,也没有想到两人除了在月下仙那里许下了海誓山盟,她们也真正合二为一,成为了名副其实、有着累世牵绊的爱侣。 栖梧神女沉吟片刻,也道:「好。就让风儿像凡人一样,忘却忧愁吧。」 两人当即施法,欲在嘲风的脑中利用强大的咒印将任何与越流君有关的记忆全数抹除。谁知风儿与那凡间女子之间的牵绊太强,饶是栖梧神女和仙羽神君两人合力,也无法将关于那个凡间女子所有的记忆从她脑海之中根除。 她们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嘲风对那凡间女子所生出的一切「妄念」,也就是与情爱有关的部分,用了强大的咒印全数封印,生生将嘲风铭刻在心中的记忆揉碎打破,只剩下斑驳片段、无关紧要的片段。 封印过程还遇到了兇险,昏迷之中的嘲风似有所感,陷入空白的神识竟然又燃起一丝的火焰想要与她们落下的封印抗衡,即便了两位神尊万分小心,还是稍微伤到了嘲风的神识,导致她日后,只要一回想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便会引发剧烈疼痛。 封印过程崎岖,咒术好不容易彻底落定,仙羽神君收起咒诀,看着床上的小银龙,眼中的担忧却并未完全平息:「若是…她依旧能记起这段感情…」 仙羽神君抬眼看向栖梧神女:「这或许,是她应该经歷的劫数。」显然是看出了,方才她们亲手落下的封印,由于重重崎岖,并未能做到天衣无缝。仙羽神君声音一顿:「就像,她方才爆发出的那种,神力。」 栖梧神女睁大了眼睛,心中象是有一记炸雷落下,方才一心救治嘲风,还没来得及思索这些,此刻一细思:「你是说…」 「嗯…」仙羽神君点头。 栖梧神女眼眶愈发红了,半晌,却只能长嘆一声:「那…如若真是如此,自是她该经歷的劫数…我们如何,也帮不了她的。」 「不说这些了,至少眼下,风儿无碍了。只需慢慢调养,醒来之后,依旧是那个让我们伤脑筋的捣蛋鬼。」 第283页 看栖梧神女面色苍白,仙羽神君有些心疼:「你,也稍微休息一下吧——」在天界禁制之下,两位神尊的神力也受了不小的影响。 「无妨…」栖梧神女拿出一条手帕,没有用任何神力,只是沾湿了温热的水,小心将床上那小小一团胸口的血渍一点点擦拭干净。 仙羽神君见她眼中尽是一个平凡的母亲对孩子的疼惜之情,默然起身,独自走出了房间。 看师尊从房中出来,早就在门外焦急不已的青翎连忙问:「师尊,嘲风哥哥到底是怎么了?她、她怎会拥有那样强大的灵力?」 「她爱上了一个凡间女子。这灵力…不知从何处爆发而来。」风儿的体质和神基都极其特殊,与一般的神仙完全不同。就好像蕴藏着绵延不绝的力量,只等待着主人冲破禁制,将它们唤醒的那一天一般…仙羽神君摇了摇头,不知是福还是祸… 「什么?!」青翎后退一步,「爱、爱上…」 仙羽神君看着眼前被这个消息打得手足无措的青翎又是一嘆,自己徒儿的那点小心思,她能看不懂么:「我们已经将她对那个女子所有与情爱有关的记忆都封印起来了。用了最坚不可摧的咒印,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想起那段情。」 青翎抿嘴,心里又是酸涩又是难受,可嘲风哥哥已经将那莫名其妙的爱情忘了…她好像也没有多少理由再吃味,小心往门中张望了一眼,问道:「那师尊、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她因为灵力爆发,逆鳞受了伤,还在昏睡之中,她娘会亲自照看她。你不必担心,等她甦醒过来,再进去看看吧。」为嘲风看伤时,两位神尊很快就发现了嘲风胸口处的逆鳞之中有「奇怪的东西」,被一团小小的灵力包裹,叫人只靠灵力,根本探不清那是什么。 两人本想一探究竟,可呈贝状的逆龄,将那奇怪的东西完全包覆,只稍微触碰,便会引发风儿巨大的疼痛。两人商议之下,便决定暂且不动,日后小心观察,若那东西对嘲风的身体不利,再冒险将其取出不迟。 「逆鳞,嘲风哥哥的逆鳞都受伤了…」青翎眼中都急出了眼泪。 仙羽神君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小翎,或许,便应该做那无情无欲,无爱无恨的绝情神仙,才会是最逍遥的神吧。」说罢便迈步走远了。 不知过去多久,嘲风从昏迷之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的母亲和师尊。 嘲风只觉得胸口闷闷的、脑袋沉沉的,处处都提不起力气,她虚弱唤了一声:「娘、师尊…」依旧是小银龙模样,想来,许久都无法化形了。 两位神尊便将小银龙交由青翎抱着,第一次抱嘲风,青翎整个人都僵住了,怀中一小团暖暖软软,虽然乖巧虚弱地丝毫没有乱动,她的手脚还是不知该怎么放,动作处处小心、十分生涩。生怕将怀中虚弱的一小团弄疼了。 小银龙下意识就左右望了望,她们还处在那个开满繁花的空谷之间,却没有那个对她最为温柔的人儿了。嘲风问道:「君…君儿呢?」 在场另三人皆怔住,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还是栖梧神女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天上一天,凡人之躯,早已身故进入轮迴。」栖梧神女嘆息一声,移开目光。「即便再世为人,这一世,她也不会再记得你了。」 说完这一句,栖梧神女似是有些不忍面对自己的孩子,与仙羽神君一同先行走出了房门。 君儿可是她在人间最好的朋友…君儿已经进入轮迴,变成了不再记得自己的模样,再留恋人间…又有什么意义? 嘲风心中莫名钝钝闷疼,还空空的,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为何娘亲、师尊和翎儿都会出现在人间…还有很多很多,明明觉得有很多事情,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嘲风强行想了想,就觉得额头抽疼,她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收起思维不敢再想。 君儿…就是嘲风哥哥爱上的那个凡间女子么?青翎努力藏起心底的小酸涩,小声安慰她:「嘲风哥哥,人间有什么好玩的?**凡胎,都无比短暂,我们还是,快些回栖梧境去吧。听说万花境那里的奇花异草又盛开了呢,等你的伤养好了,翎儿陪你一起去瞧瞧。」依旧僵直了身体,丝毫不敢随意抚摸怀中暖软,即便她很想那样做。 嘲风怅然若失,伸出爪子抹去眼角的泪光,人间有什么好玩的?她想了想,有热闹的街市,有好吃的玫瑰饼,还有… 记忆深处,仿佛还有一种特别的幽香… 不知为何,只看着四下的环境,嘲风就觉得心里很难受,突然一刻也不想再这里多留:「嗯…人间没、没什么好玩的。我们回去吧…」 青翎明显能感觉到她的失落和难受,于心不忍,看了一眼门外快要走远的长辈,又压低了声音柔声安慰道:「他日若是再有机会,你或许还能下来玩的。」嘲风哥哥以前哪里会露出这样失落的表情,青翎对人间有了非常不好的印象,又补充一句,「不过都说人心叵测,到时候我、我也可以陪你,我们一起下来玩。」 「嗯…」嘲风轻声答了一句,便不再言语。 师尊沖两个脚步逗留的孩子招招手:「风儿,小翎,我们回去吧。不宜久留人间。」 青翎连忙合上房门,抱着她走到师尊身边,怀中的小银龙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间屋子,远远看见门框上贴的窗花,已经几乎褪了色,泛着白黄,在这样的距离之下,看不清其上到底裁剪的是怎样一幅图案,又到底记录着一件什么样的喜事? 第284页 也…无从考证和回忆了。 作者有话说: 记忆。 第172章 毁逆鳞绝境生命火(上) 宁言君梦的最后,越流君期盼的最后,那个未能实现的「很快回来」,与君儿有关的曾经,就此画上了终结。 …… 啊——一声痛苦的悲鸣响彻空谷云霄:「原来…我…我已经负过她一次!」 跪倒的嘲风双拳紧握,五指生生在地上划出几道血迹,只听见咔嚓的声响,掌心下的地面裂开,裂纹延伸数丈。 她眼中,君儿曾经最喜欢的温暖啊,不见了。只剩下满腔的仇恨和不屈,对命运和天律的不屈。 她扬首看着苍穹,这所谓的海阔天空之上,就是那一直无形将她束缚,一步步逼着她后退、屈服的天律,直到…没有退路。 嘲风冷笑一声:「你…已经断过我的姻缘…为何…还要逼我?!」 越流君所煎熬过的那种孤寂,大概是每一个神仙,都难以想像的,嘲风唯有如今亲身忆起,才能真正理解那日言君从梦中醒来,为何会哭得那般撕心裂肺。 明明千百年前…便已经负过她一次。她明明知道转身意味着什么,却依旧义无反顾,跳入命运的火海。而自己呢…已经错过一次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再接受她用幸福换来的平安?还如何捨得,让她再次体会这样的痛苦?! 嘲风摇摇晃晃站起来,面上和着血的眼泪已经干涸。 曾经的君儿,为了她勇敢冲破命运的束缚,放弃了原本拥有的荣华富贵、安乐一生,毅然随她去了那只有清风明月作伴的山间空谷。如今的君儿,也是为了她,甘愿背负沉重的枷锁。 这一次…或许,也该嘲风了。该嘲风勇敢为她踏出这一步。 不…不能再等了…不能再让言君饱尝那种孤寂黑暗的滋味,她此刻,就必须成长,成长到…足以将天律撕碎。 千百年前,那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力量和勇气忽然又充盈胸腔,只不过这一次觉醒的,是如今术法修为已经精进的嘲风,不再是那个连人形都无法好好维持的小弱龙。 既然没有退路,她便要…义无反顾,立于巅峰。 嘲风伸手将手掌按在胸口之上,闭目良久,一咬牙,便化指成爪,五指全数变为坚不可摧的刀锋利刃,随着皮肉撕裂的声音,毫不留情狠狠扎进胸口。 温热滚烫的血液迸溅而出,很快湿透了她的掌心,她也毫不在意,手下发力,尖利的刀锋终于触碰到了…龙之逆鳞。 这里,一直藏着巨大的力量,是她倾注了千百年,与君儿一起,共同铸就而成的、牵绊的力量。 逆鳞总归是逆鳞,只稍有触碰就引发了剧烈的疼痛,嘲风本就苍白的脸色显得愈发惨白,与脸上的血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是头脑中的痛,胸口处的剧痛,乃至**上的任何疼痛,都不及此刻心间的疼痛了。 随着逆鳞根部从血肉中拔起,带着相连的脉络彻底扯断,鲜红喷溅出来,胸口留下大片的空洞,其中有力跳动的心脏赫然可见,嘲风死死咬着牙,口中也是浓烈的血腥味。 她双手脱力,一片闪着金光的赤色鳞片就这样滚落在地上,浸染出一片血渍,很快就再无耀眼光芒,如通被刮落在地的鱼鳞一般…死寂。 而失去逆鳞,嘲风闷哼一声,踉跄一步,扶着门框歪倒在地上。身上的皮肉隐隐泛起银光,在肌肤之下,似有鳞羽的影子若隐若现,是化形术极其不稳定的表现。 掌心的鲜血将门上泛白的印记都染成了红色,与千百年前…她们成亲时一样的鲜红。 有一块不起眼的小东西,随着胸口处汨汨冒出来的鲜血露出头角,随即…彻底滚落到血泊之中。 那是什么? 嘲风眉心的赤羽印记发出红光,额角处,两只由灵力化成的、如霹雳闪电一般的龙角在流光中一点点出现,双瞳中的墨色也即将被本真的赤红彻底取代。 嘲风的脸色惨白,她艰难倾身,眼中浮现出一瞬间的迷惘,她颤抖着手,从血泊之中将那「小东西」捡起。 那是一张叠得四四方方、已经被鲜血浸透的破纸片。 也是她们,曾白纸黑字,立下的海誓山盟。 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便让嘲风身体一歪,撞在一旁的门框上,指尖颤抖打开那「破纸片」,黑色的墨迹早就被岁月风化,纯白的宣纸也早已被不知多少年之前的血迹染成了玫红色,又被如今的鲜血浸透,哪里还看得到当年心心相印写下的一句句誓言? 没有人知晓,那是嘲风以何等残忍的方式将它嵌进胸口去的,甚至连嘲风自己,即便此刻已经想起了她们的过往,那一段极端痛苦的过程也成了一片空白。 在记忆被高深的法术封印清除之前,她曾以这样深刻的方式,留下了那段深情最后的证据。 嘲风眼中蓄满泪水,那些誓言,却好像透过这张不成样子、根本看不清字迹的破纸片,早就随着墨痕一起,融入了她的血脉之中。 滚烫的泪珠和着未干的鲜血,彻底将她明亮而澄澈的双眸染成了赤红色,如同深渊之下的灯火、幽林之中的烈焰。 嘲风喃喃:「白纸黑字…是天地都见证过的契约。」她重新小心翼翼将那张破纸片,与君儿抄写的「很快回来」一起收于掌心,握拳于胸,「我已经食言过一次。我…再也不会丢下君儿一人。」 第285页 只见握紧的指缝间透出数道金光,直直射向嘲风空洞的心口,随即包裹全身… 嘲风胸口大片的创伤和空洞竟然就此生出血肉,重新恢復了完好,只听见两声崩裂的声音,她额头上灵力化生的「龙角」,已经承受不住嘲风胸中翻涌的力量,出现了裂痕,随后全数崩溃,散作金尘…髮肤之下时隐时现的鳞片竟然慢慢透出灿金色… 空谷之中,一道金光直射苍穹。 感受到空谷灵力大作,与霜怜商谈完事务的青翎连忙赶回,一眼就看到小屋门前大盛的金光,金光之中,隐隐有一个人影,唯有忍着双眼的刺痛,才能稍微看清,那个盘坐于金光之中的人,是嘲风。 而她周身的金光,是强大灵力汇聚而成的飓风,滚烫炽烈如同喷薄而出的骄阳,以青翎的修为,已然不能靠近半步。 这一幕何其熟悉。 青翎只能尽可能靠近一些,好不容易看清她的情况,只是那胸口大片的血污,便足以让人急红了眼:「嘲风你、你的逆鳞怎么又受伤了?!」 嘲风抬头:「不是受伤了,是…被我扯掉了。从此之后,我便再没有逆鳞了。」嘲风扬起嘴角答,「唯有如此,我才能与这天律斗一斗。」她声音变得有些空灵,就好像空山之中的钟磬余声。若是不看她那沾满血污的衣衫,她就好像并没有受伤一样。 与君儿写下的承诺,代替了桎梏灵力的逆鳞,已经化作了她新的软肋…也化作了她坚不可摧的铠甲。 「什么?!嘲风你…」青翎大骇,逆鳞受伤都足以让她瞠目结舌,嘲风竟然亲手摘掉了自己的逆鳞,这恐怕是亘古亿万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她胸口处浸满的血渍和赤红流光的双目交相争艷,眼前的嘲风,是真正的嘲风,是挣脱了天律禁制的嘲风。 不对…她的灵力,甚至比在栖梧境时还要强上数倍,那是一种…青翎只能远远仰望,而永远不可能拥有的力量,甚至,更在栖梧娘娘和师尊的修为之上。以至于青翎只是远远站在这里,就已经感觉到了巨大的威压感,叫人快要喘不上气。 只是青翎深知,身为龙子,又怎能没了逆鳞?胸口上的伤虽然双眼看不见,喷涌的鲜血却会倒流淤积在全身,越流越多,就连师尊和栖梧娘娘都不一定有办法医治。 嘲风如今看似完好无损,不过是燃烧了全部生命,换来的一时灵力爆发。 这炽热的温度、耀眼的光芒,强大到外化于形的灵力,都是嘲风生命的力量… 又能支撑多久?!待到生命之火燃尽,她的生命就会彻底枯竭,甚至堕出轮迴,再不復存在。可一句:「我这就替你找师尊和娘娘过来!」青翎如何也说不出口。 上一世,便是栖梧娘娘和师尊以爱与担心的名头,束缚了嘲风的脚步。 这一次,即便她们救她回去,费尽千辛万苦治好了她的伤,不管多少年后,嘲风依旧会想起凡间的爱人,依旧会义无反顾为宁小姐付出,为她…不惜一切代价与天律斗法。 这便是嘲风,是青翎早就无比了解的嘲风。 青翎好不容易御起一个法诀,艰难靠近一步、护住自己不至于被这飓风撕裂,小心问:「嘲风,你真的想清楚了么?万一一步错,步步错,这将是条…不归路。」青翎深吸一口气,「我很怕…你会就此,而万劫不復。」 金光散去,嘲风胸口处的伤痊癒,只有银色衣衫上大片的血渍,昭示着这其中…暗藏着巨大的创伤。 作者有话说: 小龙的爆发 第173章 毁逆鳞绝境生命火(下) 眨眼间,嘲风便来到青翎面前:「翎儿,你的内心,可真正认清…何为对,何为错?」 「我早就问过你…这所谓的命运,所谓的天律,难道就一定是对的么?像我…生而不同于数代龙子,生而违反了天律;醉春烟的姐姐们,大多怀有一颗善良的心,却为何要做那些坏男人的玩物;再看祈顺城的百姓,勤劳淳朴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就该被暴雨淹死、年年忍受饥荒么?」 青翎怔住,嘲风便继续道:「若是更多的姑娘在君儿的菁菁学堂里读书,出来便是有学问、有见识的人,醉春烟里就不会有这么多被迫出卖自己**的姑娘;祈顺城的灾民,若是真的努力种了树、重建家园,或许在十来年后,便不会再遇到这么可怕的旱灾。」 「命运,如果你屈服了,那便是无可扭转的,如果你抗争了,命运就该由你自己来书写!」嘲风伸出一指,其上出现一小簇跃动的的火焰,映照得她的双眸愈发炽烈明亮,「对于我而言,天律…也一样。」 到此刻,青翎也真正看清了那所谓的「天律」:「可是你…如今…」青翎欲言又止。 「如今?即便万劫不復,我也要与它斗一斗。」这便是嘲风的桀骜,也是嘲风的决心。 话音落,面前金光笼罩的人儿已然消失在眼前:「我明白了。嘲风哥哥,要小心…」看着嘲风消失的背影,青翎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痕。嘲风,生来便是要与命运斗一斗的。结果如何,又怎样呢? 青翎转身,这才发现,小屋门口的血腥散去,空谷繁花正如春日般竞相绽放,青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忍住眼泪,这空气中盎然的芬芳,是嘲风生命的力量。 所谓的天律,是该换一换了。 第286页 …… 圣上大婚吉日,天还未亮,景安公府中张灯结彩,处处是喜庆的大红色。 润雪居闺房之中,宁言君早已起身梳妆。一身礼袍十分繁复,由言君一人根本无法完成穿戴,只不过穿戴内衬之时,言君都将太后派来的那些个小宫女连同父亲安插的小丫鬟们全部赶出了房中。 虽然腹部依旧平坦,腰身纤细如初,腹中孩儿的存在感还并不明显,不会教人看出破绽,她也捨不得让那些不可信的丫头来伺候了。 瑶华小心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帮自家小姐着衣,她好奇的目光小心往小姐的腹部看了一眼,笑问:「小姐?小…小江儿,没闹您吧?」 「她一直都很听话,知晓我今日忙碌伤神,没有捨得闹我呢。」自从知晓自己有了和小龙的孩儿,宁言君便再没有落下任何一顿餐食和调养的药,也丝毫捨不得小傢伙受了委屈,江儿长得好睡得香,自然就听话了呢。 「江儿真是个懂事的孩子。」瑶华心中暗暗想着,小江儿应是像了自家小姐,若是学了晁公子那般的倔强脾气,知晓娘亲今日很快就要嫁给「坏人」,那还不得顽劣翻天啦?殊不知哪里是小江儿乖巧听话,分明就是年岁太小,根本无法与娘亲撒娇淘气嘛。 待到瑶华伺候着自家小姐将内衬穿好,大量的侍女鱼贯而入,宁言君全部的生动表情都收敛起来,只是面色平淡,任由左右的侍女替自己梳妆。 身后侍女手捧的华美饰物,即便透过铜镜,也是金灿灿的,足以晃了人眼、迷了人心。 只是宁言君心下已如古井无波。一身凤冠霞帔,穿戴上…便是这一生永远无法挣脱的枷锁。 另一边宫廷之中,新皇也同样早早起床,由无数内侍宫女替他穿戴一身礼服,摄天尊主应召入来,他急切问道:「先生,准备得如何了?」今日有两件大事,让他不得不提了心,有些兴奋和紧张。 摄天尊主俯首:「陛下放心,所有事务已经准备妥当。」 新皇点头,又故意问:「呵呵,景城那些祀口和铁甲军也就算了。那么多摄天军修士,听说有不少都是先生亲自栽培出来的精锐,先生也捨得么?」 摄天尊主沉默片刻,只道:「贫道的责任是剷除孽龙,帮助陛下以神力为天下带来一片盛世。成大事…总是需要一些牺牲的。」 新皇十分满意:「好!先生日后可随意挑选有灵根的人加入摄天军,朕…不会让摄天军白白牺牲。」新皇说完,也不等摄天尊主回答,继续道,「如此,先生尽快去准备吧。相府那边的鸾驾…也快要出发了。」 …… 天还未亮,宁言君被宁鹤年引出门口,在所有人前,宁鹤年拿出了宁言君从未体会过的尊重姿态。身后簇拥着全府上下几乎所有的下人,以及皇宫专门派来迎亲的礼官侍者,浩浩荡荡几百人,以无比恭敬的态度看着她慢慢按礼制做完了一项又一项任务。 宁言君登上早就守候在门口的车驾,用金线穿成的琉璃珠作为覆面的盖头,遮住了视线。瑶华落下车窗纱帘的一刻,宁言君唇边浮现出一丝似有若无的冷笑。却是不用看也知晓,自己的父亲、痴恋权力的父亲,第一次亲自向这车驾行了君臣大礼,车驾就此滚滚向前,往皇城的方向飞快进发。 天光正好,吉时启程,礼乐仪仗在前带队,而后是被重重化妆成普通铁甲军的摄天军甲士所包围守护的、皇后娘娘的鸾驾,鸾驾之后,是无数捧着金玉等各色吉祥器物的女官和随侍的小宫女。 街道上,喜庆的红毯从宁相府邸一直绵延到皇城,铁甲军则是布满了景城大街小巷每一个角落,足见新皇对皇后娘娘的「爱护」。 也不知是不是整个街道戒严的缘故,景城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生机,明明该是热闹非凡的庆典,生生弄出一丝诡异的气氛来。 鸾驾的车轮滚在红毯之上,少了些声势,就连前后随队保护的铁甲军个个都放轻了脚步。整个景城除了送亲的礼乐之声、整齐行军之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 鸾驾队伍刚走了小半路程,明明艷阳高照的明媚天气,却忽而秋风大作,天上飘散起小雨,只听见城外远远传来许多不寻常的声响,象是厮杀、象是惨叫,脚下的土地也随之隆隆而动。 礼乐停顿,鸾车前,演奏礼乐的礼官和仪仗仰头左右看了看,又相互对视,都在对方脸上找到了紧张惶恐的神色,发生什么了? 可是长官没发话,他们可不敢临阵恐慌,只得勉强又奏起礼乐,本来喜庆的曲乐,在因为害怕而颤抖的吹弹之下,变了调调… 无人不觉得这环境…愈发地诡异。 负责鸾驾安全的军官眼中也闪过慌乱,他长须长髯、身材魁梧,头戴嵌着兽牙的银盔,手上的兵刃乃是两把用不知名的兽骨制成的巨大骨锤,与一般铁甲军的刀枪剑戟完全不同,显然,是一位地位不低的摄天军将领。**战马有些紧张侷促,他连忙安抚战马,扬手让队伍停了下来。 士兵们都应声顿住脚步,有刀剑的拔出刀剑,有枪戟的握紧了枪桿。 队中一人忽而惨叫一声,天上飘落的明明是雨,落到送亲的摄天军修士和士兵的身上,却化成了鲜红色,带着浓烈的血腥味,更象是滚烫的金水一般,竟然将铠甲烧出了窟窿! 吓得众人脸色煞白,礼乐彻底停歇,惨叫声此起彼伏,没一个人再敢动作。 第287页 就在军官不知该作何决断之时,天地间,除了远处的惨叫轰隆声和沙沙飘落的「雨声」之外,隐隐约约传来声声吟唱,像孩童,又好像是老人,甚至像黄钟,又有些像风啸。 声音传来的方向也根本分辨不清,就好像整个景城都被罩上了一层巨大的迷雾,四面八方,所有的生灵、器物,乃至是风雨,都跟随这迷阵开始吟唱,音调婉转悠扬,迴荡飘散在皇都景城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僵住不动,四面八方而来的曲调越来越清晰,汇聚成一种音调,其中有一邈远的声音正唱着:「人间别久,难再逢。」 窗下正凝眉看着窗外怪异小雨的宁言君表情凝住。身边的瑶华也被惊了一跳,这、这是怎么回事?! 此曲,是《苍江夜雨》。却也不是越流君原本在幸福的成亲前夜歌出的《苍江夜雨》,而是经歷过千百年的磨难和时间的沉淀,褪去了所有幸福美好的意味,只剩下无尽孤独的、最终为世人所流传的…《苍江夜雨》。 原本以为这颗心已经死了封了,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深深将这段情谊埋藏…宁言君所有的坚强和从容,却都在听到声声吟唱之后分崩离析,都在听到那句「人间别久,难再逢」时,被倒灌的辛酸苦泪融化成化作满腔热血。 带着越流君所承受过的、无尽的黑暗和孤独,也带着越流君从未放弃过的期盼与希望,将宁言君的心重新熨烫。 她,并没有离开…并没有回到那浩渺的星河。 作者有话说: 她来了。 第174章 金鳞焕烈斗动龙台(上) 眼泪再也承载不住,如同决堤一般滑落,也与窗外的雨一样,滴落…竟然成了鲜红的血珠。 宁言君却并无心思惊讶,眼中浓浓的感动,随后立刻便被无尽的惶恐不安所代替,她起身两步跑到窗前,紧紧握住窗沿,嘲风此时出现,是想要做什么?! 「小姐?!」方才听见不寻常声响,便守在窗边查看情况的瑶华表情回头一看,就见小姐的眼泪竟然变成了猩红的血色,大惊失色,连忙回来问。 「是她…是她来了…」宁言君充耳不闻,喃喃道。 瑶华愈发惊讶:「是、是晁公子?!」瑶华发现自己失言,缩着脖子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旁人,才终于将自己真实的情感表现出来,鼻尖一酸,就替自家小姐道,「他来救小姐和小江儿了。」 瑶华抬手抹眼泪,发现自己哭出来的眼泪抹在手上,也变成了血液的颜色,瑶华摊着双手后退两步:「晁公子…终究还是放不下小姐。他这样做,是要不顾安危来就小姐,要与摄天军一搏了。」 惶恐、紧张、担忧以及感动,在宁言君眼底汇聚成复杂的神色,她摇了摇头,自语道:「她…是要与天律一搏。」嘲风置之死地放手一搏,哪里为了她们眼下、今生的短暂携手?她要的,是革天换日…是冲破命运,不光是她们情缘的宿命,也是她们自己的命运。 言君,终究是最懂嘲风的人。 只是现在,宁言君被束缚在这小小空间之中,紧张、惶恐、担忧,都没有意义了。既然爱人义无反顾做出了选择,她能做的,只有与心爱之人同心。宁言君含泪沉默半晌,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复杂情绪最后悉数重归坚定和感动, 既然这天律束缚了小龙的双翼,她想看着小龙,亲手破了它! 困在奇怪风雨之中的鸾车队伍,忽见有一个人,一袭红色的衣裳,正坐在不远处的屋顶。风雨之中、看不真切,她那一身「红衣」,分明是一件翻腾过尸山血海的、浸满了污血的锦袍。锦袍原本的颜色已经看不清了,只剩下无尽的暗红,唯有胸口处破裂掉的空洞之中隐隐约约透出一丝银色。 那里,还藏着一只抱月的腾龙,也是君儿心里的她。 扮为男装的发冠在强大的灵力之中碎裂,青丝随风雨飘散,竟然象是燃烧跃动的明亮焰尾,完美的面容带着朦胧的光晕,眉心的赤羽真正燃烧出了火红而炽烈的火光。 那一双赤红色的眼睛,如同映照在幽冥的焚天烈火。分明是杀人的「恶鬼修罗」,却莫名给人一种不可忤逆直视的神圣感。 她的脸上是桀骜的笑意,随意坐在檐角之上,染血的衣袂也随着兀起的秋风翻飞,手掌一下一下点着节拍,口中也轻轻跟着哼唱,似是在惬意欣赏血雨之中的哀歌。 众人大骇,四野除了鸾驾队伍之外再无旁人,能突然出现在屋顶之上的到底是谁?可想而知。 骑兵坐下的战马都惶惶不安不敢再前进一步。鸾驾之前的摄天军军官面色一沉,大喝道:「什么人?!胆敢惊扰皇后娘娘鸾驾?!」出口倒是少了几分真正的底气。 「皇后娘娘?」嘲风笑了笑,声音带着一重伏魔钟磬般的回音,不似从凡人口中随意说出来的人声,明明只说了短短四个字,钟磬余音竟在脑海之中重重回盪,裊裊不绝,甚至越迴荡越放大,摄得人耳朵大脑嗡嗡直响、驱散不得。 守护鸾车的摄天军,已经是从摄天军中挑选的修为不错的甲士了,却只听她这一句话,便觉头脑发胀,如快要裂开一般疼痛,坐下惊马也不顾主人的控制,发了疯一般往四野逃窜,将好些个摄天军修士甩下马背,摔得个人仰马翻,队伍一下子便混乱起来。 鸾驾之外没有修为的礼乐仪仗却仿佛并没有受到嘲风「钟磬之音」的影响,各个表情惊慌看着摄天军修士莫名其妙就乱成了一锅粥,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288页 那军官拔出两把骨锤,和手交错、狠狠一敲,只听见咚——一声带着定心力量的巨响,企图与那「红衣人」当头照下来的钟磬之声抗衡,稍微稳住军心。 却发现他狠狠敲出来的定心声响,与红衣人随口发笑一句的钟磬回音比起来,简直是蚍蜉撼树,落在队伍后的那些个摄天军甲士,该坠马的依旧坠马,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队伍混乱不堪。 那军官脸色煞白,掌心却已浸满了汗水,修为在再高的摄天军修士,也没有真正面对过如此强大的对手。他意识到,面前的「人」,根本就不是他可以一战的对手,为难往后望了一眼鸾驾,又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道:「你、你就是那孽龙?你…休要肖想我们的、皇后娘娘!」 「孽龙?」嘲风反问,觉得这个称唿格外可笑,「我倒是想见一见,你们车驾中的…这位皇后娘娘。」 「大胆!竟、竟敢对皇后娘娘不敬!」摄天军将领扬起骨锤,横竖也是个死,今日倒霉被选来「屠龙」,还安排在鸾车这么危险的地方,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心,临阵脱逃也只会被尊主重罚、死得更惨,倒不如拼死搏一搏了! 那人如是想着,咬牙挥动骨锤,双腿一夹马腹,便腾空而起,一下子落到街边另一扇屋顶之上,大声下令:「列阵!」却分明小心与嘲风拉开了距离。 数个埋伏在街道无数屋檐之下的摄天军修士反身跃上屋顶,个个身穿怪异的衣衫,既象是道袍,又和漆黑的夜行衣十分相似。他们背后都背着一块八卦盘,手上握着一个长形的铁块,铁块黑洞洞的洞口对着檐角随意坐好的红衣人,呈合围之势,将她团团围住。 原来,保护鸾车的士兵,远不止鸾车附近前后所见的这一些,一直有大量的摄天军修士埋伏藏匿在鸾驾周围,严阵以待防备着小龙的「突袭」。 奈何这一切,嘲风都并未在意,懒得看周围到底围了多少人,甚至连眼睛都没抬一下,这些摄天军喽啰声势再浩大,在她眼前,也无异于跳樑小丑,随手一掸,便会如灰尘一般散落无形。 就好像…方才在城外那些…企图列阵捉拿她的喽啰一样。 那将领掷出手中骨棒,两根骨棒在空中碰撞到一起,咔嚓几声咬合在一块,形成一个十字扣锁在天空之中盘旋,紧接着便是锁链郎朗作响,只见屋檐之外飞出几道巨大的锁链,一声巨响与骨棒在空中碰撞在一起,便铰接于一体。 屋檐之上的摄天军修士手中的铁块洞口也射出银色锁链,一条条张口的獠牙,碰撞到那几条巨大的锁链之上就紧紧咬合,无数锁链很快咬成一张巨大的链网,向屋檐上的嘲风当头罩来。 和宁言君梦中那种生有倒刺、布满用灵力练出的符咒捆龙索有几分相似。只可惜,他们的对手,不再是君儿梦里那个弱弱的小银糰子了。 嘲风哼笑一声:「不自量力。」 甚至连明显的动作都没有,罩下来的大网直直撞上一个无形的巨大钢盾,生生在空中撞出迸溅的火花,任凭这些修士如何对「困龙索」施加灵力,也不能让大网再向红衣人靠近半寸。 而后,便是数声金属破裂的尖锐响声,所有的「獠牙」,平白从交接处崩裂开来,裂缝顿时遍布整张大网,好端端的困龙网,竟然莫名化成了一张「爆炸网」,在眨眼间便散了架。顶上旋转的骨棒,硬碰硬撞到无形却坚硬无比的巨物之上,飞旋弹回,直直命中那个摄天军将领,只听他惨叫一声,便滚下屋檐去,没了动静。 无数铁片向外炸裂飞溅,有好些个反应慢些的摄天军修士,还没来得及松手,便被碎裂的金属炸得双手血肉模煳,即便反应快的,也根本躲不开飞来的铁片,被炸得脸上鲜血直流。惨叫四起,翻上屋顶的摄天军修士和躲在外围屋檐之下的摄天军就死的死伤的伤,所剩无几了。 嘲风从檐角轻盈站起,随意将衣摆拂过,眨眼间就落到鸾驾队伍前。 摄天军的人三两下就被「孽龙」打「没了」,一切发生得太快,鸾驾之前的礼官乐师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那法力滔天的「孽龙」竟然一下落到了面前,有人吓得尿裤子,腿一软就晕了过去,有人脸色白如死灰呆立不动,神识清醒的人立刻扔了乐器作鸟兽散。 嘲风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也没有对这些不知情的普通人下手,如雷霆闪电一般,闪到鸾驾之前,吓得两个赶车的礼官屁滚尿流,一步几个踉跄,飞快逃走了。 嘲风负手在鸾驾之前站定,侧耳听到又有不少铁甲军赶来的声音,依旧不慌不忙,扬眉看着那一直没有动静的鸾驾,笑道:「皇后娘娘?」 作者有话说: 丝雨来了!核酸检测耽搁了 第175章 金鳞焕烈斗动龙台(下) 话音一落,只见鸾车之中飞出两道以灵力凝成的符印,直向鸾车之前的嘲风飞来,嘲风毫不躲闪,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那两道符印却在距离她一尺之地受到了巨大的阻力,竟然平白在空中悬停不动,很快被两道烈焰烧成了灰烬、散落在车驾之上,被一阵「秋风」卷尽了。 随后便是两道火焰从嘲风的脚底燃起,遇到木制的车梁,顿时爆燃成巨大的火团,熊熊大火象是有了眼睛和生命,向那鸾驾席捲而去,很快吞没了华贵的鸾车,在噼啪作响之间,鸾驾之上所有木制的梁壁全数落为灰烬。 第289页 火焰之中,渐渐显出一个倩影端庄而坐,分明就是一身大红嫁衣的君儿,看着「她」即将被大火焚尽,嘲风的表情却丝毫不变,依旧是寒冷与轻蔑。 那「倩影」也在烈火之中默然不动,大火吞噬了木料、帘布,紧接着便将鸾车的铁架烧红融化。 残存车驾上的「言君」慢慢睁开双眼,铁水滴落到她的身上,冰肌玉骨便消散如微尘一般褪去,其下藏着的,是那个一身黑白道袍,面色苍白如纸、表情怪异的摄天尊主。 「果然是你。」嘲风皱眉,眼里透出危险的意味,「是谁允许你…假扮成她的模样?」嘲风认错了谁,也不会认错君儿。即便隔着鸾车,即便根本没能看一眼,嘲风也能感受到,也能分辨出鸾车之中所谓的「皇后娘娘」,根本不是她的君儿,而是这摄天军妖道所化。 嘲风说罢,没有多的动作,只是凝眸通过眼前的幻影看到那妖道本尊的灵台,便觉这人浑身怪异的气息,并不象是寻常人,他的灵识如同一团墨黑色的雾气,就像深不见底的潭渊。嘲风凝眉,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随即冷冷笑了笑…原来,如此… 妖道的幻影当然并不畏惧能烫化铁架的火焰,他在即将散架摧垮的车驾之中盘腿不动,抬眼与嘲风对视,目光随之落到她失去逆鳞的心口,平静而自信的表情也有了一丝波澜,很快又恢復如常:「逆鳞…」他的言语之中带着莫名的感慨,沉声对嘲风道:「孽龙,即便你拥有无上的神力,又如何?你可知违逆天律,是什么下场么?」 「天律,呵呵,我一出生时便违逆了。再违逆一次,又何妨?」嘲风言语同样平静,并没有多么愠怒,「今日…我不仅要违逆天律,还要毁了天律。」就好像,毁掉天地万物遵循的天律,不过是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 她的掌心跃起一簇火焰,话音一落,火舌终于彻底吞没了摄天尊主,他身披的道袍皮肉变成飞灰,却丝毫没有反抗挣扎的意思,摄天尊主如嘲风所想,在烈火之中化作一团幻影:「你的君儿就在皇城之中。想要她的话,尽管来救。」说罢便消失无踪。 嘲风收起掌中的烈焰:「我也陪你玩玩,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君儿,确实在皇城之中,可这皇城,也是他们明明白白设下的、请君入瓮般的天罗地网。只不过嘲风并不胆怯退缩,即便是明目张胆的陷阱,即便自投罗网,她也不需拐弯抹角,不需要小心翼翼。 既然决心毁掉天律,嘲风便早已抱了与这天律同归于尽的心。又怎会因为人间修士设计的那些小小陷阱,就停了步伐? 若不是城中尚有无数无辜百姓,她早已弹指间一把劫火,就将整个景城变成灰烬了。她的敌人,只是做尽恶事的摄天军。 …… 城楼之上,新皇一身金红色的喜袍,脸上是自信的笑容,远远眺望相府的方向。 鸾驾行进的路线突然燃起熊熊烈火,滚滚的浓烟直冲云霄,新皇脸上的笑容一滞,如此说来,那孽龙已经过了摄天军设下的第三道关卡,这便要往皇城来了?! 即便这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新皇也还是有些紧张,正要嘱咐手下准备,一测蒲团之上有一人凝聚成型,是摄天尊主回来了。 新皇与上前行礼的摄天尊主对视一眼,一掌用「神力」将身边一个小内侍吸到面前,焦急招唿:「快,将皇后带来!」他说的皇后,自然就是早先鸾驾许久便到得皇城,被他「软禁」起来的真正的言君了。 安排妥当,新皇上前询问盘坐在蒲团之上的摄天尊主:「先生,到底如何了?!」 摄天尊主没有睁开眼睛,双手动作不停,为阵法做最后的准备:「景城内外几个阵节处的修士已经完成血祭…」 话音刚落,就听远处传来震天的声响,新皇几乎不敢抬头去看,声音一抖问道:「那、那如果那孽龙来到近前了怎么办?!」本是胸有成竹的新皇,突然变得有些心虚了。 摄天尊依旧从容答道:「快到近前,便只需陛下与贫道按之前计划的那样一同催动法阵,将瓮城阵眼之中的祀口献祭,伏龙阵就会开启。」 主位之上两人因为「局势」焦急对话,收到传召的宁言君穿着一身曳地的大红嫁衣,左右为她撑起的一方蓬盖哪里遮得住飘飞的雨点?雨却象是能认主人似的,根本不在君儿周围两丈的地方落下。 身后是为她卷着裙摆的宫女和无数随侍,登上城楼,宁言君也随即听到了城中不寻常的声响。 城中一团飞跃的火光,虽然在远距离看来,只是极小的一团,却明亮刺眼,叫人一凝眸便能从这城楼上望见。 而那一团火光,此刻正被地上闪烁出来的几道幽绿的光圈阻挡,象是摄天军修士摆出来的阵法,光圈合围一体,射出一道绿色的幽冥之火,向空中那个火红的光影而去。 宁言君蹙眉,为那「一团火光」捏了一把汗,即便隔了很远,即便根本看不清那火光之中的身影,她也很清楚,那翻飞如火之神灵一般的炽烈影子,是她心尖上的人儿。 却见火光在秋雨中倏然闪烁,降下焚天的烈焰,就将窜将上来的绿光冲散包裹,炸出轰隆的声响直传到城楼之上。 其下妄图与之斗法的摄天军修士全数被烧成了灰烬。宁言君这才松了一口气,再放眼整个景城,昔日的宣都,整个大宣最为繁华的地方,正沐浴在血气杀戮阴沉的气氛之中,正如挣扎在两代荒唐帝王手下、疲敝的大宣。 第290页 宁言君目光最后又落回到跃动不熄的火光之上,扬起嘴角,便让小龙…为这天下,换来新的光明吧。 「皇后娘娘!」城楼角上的内侍首先看到走上来的言君,却见皇后娘娘上来之后也不去看皇上,就望着城中「战况」怔愣发呆了,纠结片刻只能出声唤她。 新皇捏着扶手远望城中战况,眼睁睁看着孽龙又突破毁掉了幽火阵,三两下竟然又闪现到距离皇城更近的地方,正着急间,就听见了内侍的行礼声,新皇象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言君!言君你来了!」 眼前的人儿在华丽的妆容和衣裙的衬托之下,是比平日更加迷人的娇艷,心慌的新皇自顾不暇,却没有闲情逸緻关注「皇后」的美貌。两步上前便拉过宁言君的手想要将她拉到身边来坐下。 宁言君眼中闪过厌恶之情,随即也不想曲意逢迎,公然挣开了新皇的手,在新皇怔愣的一刻退后一步对他行了个礼:「陛下。」将自己的「不屈」和「嫌弃」稍微自然地化解在礼节之中。看得一旁的瑶华都为自家小姐捏了一把汗。 只这一稍微的行礼,便已经算是给了新皇面子,毕竟,她已经成了嘲风的软肋,她不想再让嘲风因为自己坏了大事。 新皇却也没空纠结宁言君对自己态度如何了。只能三两步坐回主位,吩咐言君从旁落座,小心看着言君的动向,生怕她不会坐上那椅子似的。 宁言君目光不由得从他「不自然」的表情,移到那张所谓的「皇后」金座之上,即便藏得很深,太子的表情却瞒不住人。这张椅子,恐怕坐上,便不会让自己轻易「离开」了吧。 一眼就看穿了个中弯弯绕绕,宁言君却也没有推辞不坐,在心底冷笑一声,就大方从容上前,坐上了那张椅子。 只听见椅子之中传来轻微的咔嚓声响,金座的扶手两旁机关转动,突然弹出几道金鍊金锁,直接将言君的双手束缚住。 冰冷的金锁链之上包裹了红绸红布,算是可笑地体现了些微的「怜香惜玉」,不会将宁言君勒得很疼。 一边的瑶华大惊:「小姐?!」皇帝抢了晁公子的夫人也就罢了,此刻竟然这样对待小姐?!脱口而出的,也是昔日的称唿「小姐」,丝毫没有改称「皇后娘娘」的意思。 宁言君给了瑶华一个安抚的眼神,又满含深意与她眼神交流一番,垂眸冷冷问:「圣上此举,是何用意。」瑶华也会意,咬着牙沉默下来。 第176章 尸山海血雾伏龙阵(上) 新皇嘆道:「言君,就先委屈你了。我这么做,全是为了保护你。」新皇确定言君被金座「困住」,稍微放心,又小心看了一眼城中的情况,才指着那一道红光道:「言君,你莫要怪朕,你看到了么?城中那个不断杀人的孽龙。」 孽龙…宁言君自然也十分不喜他们给她安上的这个极具贬义的称唿,眼中是愈发强烈的不满:「看到了。」又如何?语气比之前更加冰冷。 「它,它就是为你而来的!言君,你曾经与这孽龙有何渊源…朕就不追究了。但是今日,你已经成为了朕的皇后,朕为了保护你,算是倾尽整个皇城、甚至全天下的实力了!」新皇将这场血雨腥风,全部归咎到了言君身上。 宁言君却并未出言反驳,被束缚住的双手,在袖中攒起,只冷冷道:「是么?那但愿…陛下今日能除掉…孽龙,换得无上的神力,再统江山…千秋万代。」说的是祝愿新皇的话,只是言语间那些嘲讽轻蔑的语气藏得很深,听起来平平静静,就和平日里面对新皇时的冷淡,没什么两样。 宁言君也并没有用内训先生、宫人嬷嬷请她换上的自称,只是依旧用着自己的名字,连曲意逢迎都懒得了。此刻的她,只想义无反顾追随嘲风,哪怕如烟花灿然、只昙花一现,又何妨? 新皇还想说什么,却见左右上来一人匆忙禀报:「陛下!那、那孽龙破了皇城外的阵法!杀过来了!」 新皇大惊,这么快?!方才不还在外城么?!新皇差点自乱阵脚,头上威严的平天冠都差点吓歪了,连忙大喊:「列阵、列阵!」那孽龙还未来到近前,新皇便突然开始后悔了、早知如今,不如就将皇后送给那孽龙!平了这场祸端! 瓮城之中传出隆隆响声,厚重的铁门被吊索拉开,无数被蒙了眼睛塞着嘴巴、囚犯打扮却顶着高帽子的「囚犯」,被摄天军修士压入城中。 很快,每名「囚犯」都被一个摄天军领着,脖颈之上带着一个奇怪的圆形铁环,铁环的一头连接一条铁链,拉在身前看守的摄天军手上,就像牲口一般,呜咽着被拖到了瓮城地上早就划定的数个红圈上站定。 偌大的瓮城之中就站满了黑衣的摄天军和粗麻白衣的「囚犯」,摄天军呵斥的声音,和囚犯喉咙之中的求救声不绝于耳。如遍野哀鸿,嗷鸣不已… 所有人很快各定其位,从城楼上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图案。虽然看不明白那扭曲的纹路是何用意,但宁言君很清楚,那是一道符文。一道十分阴毒恐怖的符文。 这些遭受了非人待遇、即将被献祭的人,又哪里犯下滔天罪行的囚犯?那些五六岁的孩童,明明还在天真无邪的年纪,便被压服在摄天军的刀剑之下…这是祀口,摄天尊主又将这些无辜百姓抓来当成了祀口… 目的自然不言而喻,新皇想故技重施…造下巨大杀孽换取强大力量来对付嘲风…宁言君的表情变得愈发凝重。 第291页 另一边,嘲风凭藉一人之力以破竹之势连破城中数道可笑的「关卡」,所过之处,那些躲藏在暗处施法列阵、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无辜生命的摄天军死的死伤的伤,本就沉郁的天气笼罩着一层浓浓的诡异血气。 清除了一路上的「障碍」,浑身浴火的嘲风飞临皇城,就见皇城之上阴云密布,隐隐有电光雷动,整个皇城都隐藏在一种奇怪的血雾之中,具体是何种光景,根本看不真切。 嘲风只稍作停留,也不管那血雾雷霆到底是什么,冷笑一声:「真是可笑至极,有什么伎俩尽管使出来,鬼鬼祟祟躲在暗处算什么?!」说罢,她飞身上前,大胆闯入了血腥诡异的血雾。 皇城上有「迷眼」的血阵阻了嘲风的视线,城楼这边的人却能清晰看到嘲风的动向。她那一句冷笑,如黄钟万里,听得新皇脸色都白了,早就在法坛边准备就绪的他,心跳咚咚作响快要蹦出胸腔,见那火光临近,他与一旁的摄天尊主对视一眼,将掌中灵力注入到了法坛之上。 瓮城之中所有摄天军一声得令,狠狠一拉手中所牵的锁链,就听见数声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连带着皮肉破开撕裂的响声在瓮城里响起。 囚徒的呜咽在这一瞬间全数安静,无数颗头颅就这样…还没来得及哭喊**,就彻底与他们的躯体分了家、滚落下来,喷溅出的血液,甚至造出了水流泉涌的声响,很快就将瓮城变成了一片血红…也将城楼上所有目睹这一切的人视线所及之处,全数染成了可怕的红色。 原来他们脖颈上的铁环,根本不是普普通通的铁环,分明是吃人的机关闸刀铁浮屠,就好像能瞬间夹断巨兽腿的兽夹一般,只需轻轻牵动铁链,便能轻松将人的脖颈割断… 有的「躯体」轰然倒地、坠落血泊之后,还会无意识地痛苦弹动几下,很快成为一具冰冷的躯体。仿佛那根本就不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掉落的头颅只是熟透掉落的瓜果,倒下的大大小小无数躯体,则是随风而飞的枯草,稀松平常,不带任何人性的意味。 城楼上,有些铁血甲士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新皇早就让人在城中散步传言说是孽龙吃人,暗中抓走了无数百姓。现在看来…吃人的哪里是孽龙?分明是他们大宣的皇帝啊!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脸色惨白、呆愣不动的瑶华终于被那强烈的气味刺激,找回了神识,吓得尖叫一声捂住了眼睛,完全顾不上当下是什么场合了。 饶是向来从容不迫的宁言君都为之震惊,即便片刻之前已经预感到这些无辜的百姓会被害死,她却万万没想到,他们会以这般血腥残忍的方式,残害这么多无辜的生命。 宁言君胃中翻涌起来、差点被血腥可怖的场景刺激到作呕,她飞快移开目光,不想让腹中天真无邪的孩儿看到人间炼狱般恐怖的一面,被束缚在金座之上的她只能眼睁睁目睹这一切而无力挽回,眼中已盛满悲愤的目光:「这么多无辜的百姓,你疯了么?!」宁言君再也隐忍不了愤怒的情绪,对新皇怒斥道。 新皇却杀红了眼,看那威胁性命的红光淹没在阵法惊天动地的灵力爆发之中,他眼中燃烧的分明是疯狂的兴奋:「无辜的百姓?都是我大宣的子民!为了大宣,有什么杀不得?!」他又指着迷雾之中的火光,「你没有看见,那孽龙已经杀到近前了么?!」 话音未落,瓮城那些牵动铁链的摄天军修士,竟然拔出腰间的配刀,象是不知道疼痛的傀儡,扬刀就往自己脖颈砍去,自己挥刀自然不比铁浮屠,有人力道不够,便剩小半骨肉相连,脑袋悬空一半,倒在血泊之中,甚至比那些彻底无头的躯体都还要恐怖数倍。 原来,以皇城为中心,发散出去方圆几十里的地方,笼罩整个景城,今日都被布置成了一个连环血阵、天罗地网。城外和城中无数摄天军列成的小阵,不过是这巨大阵法的一环,每一个守在街上的摄天军修士,都是抱着必死之心、血祭阵法的小小一环。而真正的血阵核心,就在新皇脚下的皇城,只待用内外连环鲜血献祭,配上阵眼处的九百九十九名血祭俘虏,成就真正的伏龙阵。 疯子…全是疯子… 喷溅的血液混合着百姓的血液,淌到地上的符印,很快就泛起暗红色的光芒,血阵汲数人生命之力和冤魂之气于一体,在摄天尊主和新皇的催动之下,凝聚成一张血红色的灵力网,当头便向闯进阵中的嘲风罩去。 「小龙?!」宁言君惊惧,一时间没能忍住自己爆发出的担忧,脱口而出。 视线被血雾遮挡的嘲风却似有所感,周身顿起一阵灵力化成的飓风,也如保护的巨伞般撑开,巨网与巨伞两相抵抗在空中摩擦出迸溅的火花相持不下… 新皇闻声大怒:「在朕的面前,你竟敢如此称唿那孽龙?!」血阵彻底布好,他眼中也闪出熊熊凶光,咬着牙兇狠道,「朕今日就要让你亲眼看着,它是如何在血阵之中粉身碎骨!」 空中血网血光大盛,一下便压过嘲风周身的灵力飓风,阴沉血光与炽烈火光碰撞在一起… 咚—— 山崩地裂一般的巨响,捲起巨大的热浪和烟尘滚滚而来,威势排山倒海,热浪血云很快就将整个皇城彻底吞没,惊天动地的爆发力,差点将整座城楼、乃至整座景城都震成废墟,城楼后的观战阁轰然倒塌成一片狼藉,景城之中应声就有数座楼阁房屋倒塌。 第292页 血雨腥风的洗礼和血烟的笼罩之下,景都昔日的繁华不再,反倒更象是战火纷飞的塞外孤城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正面交锋 第177章 尸山海血雾伏龙阵(下) 血阵巨大的威力,让几十里内有点术法的精怪生灵,都没了活路。 新皇也没想到伏龙阵会有如此惊人的威力,大叫一声,在热浪和烟尘之中抱着头躲到了法坛后面,还用他所谓的「神力」拉来几个内侍为自己遮挡。 忠心耿耿的瑶华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快过思维一步反应,没办法救走小姐,她便飞身上去扑到小姐面前抱住她,用自己身躯替自家小姐和小小主子挡住了扑面而来的烟尘,吃了一鼻子血腥味浓重的灰,还差点被滚烫的烟尘烧灼了头髮。 幸而城楼是按战事的最高规格修建的,没有被这巨大的力量摧倒。楼前金座乃至摄天尊主设下的、此时正「保护」着新皇的法坛都还完好无损。 那黑云似烈焰蒸腾起的浓烟,夹杂着烧红的碎屑,火光之中,那孽龙就好像被彻底烧成了「焦炭飞灰」,散成无数呛人的血色烟尘。 在后续数声巨响之后,天地终于逐渐归于平静,新皇扒开一个内侍,从法坛后钻出来,小心翼翼往暗红色的烟雾之中看去。 就见空中滚滚血烟之中,象徵着孽龙的火光黯淡下去,新皇大喜,一下子挺直了腰板,也顾不了什么风度形象了,兴奋大喊:「孽龙已死!哈哈哈哈——咳咳咳——」被那血色烟尘呛得是咳嗽不止、面色涨红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喜悦。 新皇的声音划破寂静,在四野闷沉的环境之中显得格外诡异,瑶华明显感觉到怀中的小姐背嵴一僵,艰难睁开眼睛,就连忙来看自家小姐,宁言君在阴沉瀰漫的环境之下对上瑶华的目光,声音一颤:「瑶华…」 「小姐…」瑶华同样以为嘲风在烟尘中被阴毒血阵害得丧了命,心里难受极了,也不禁眼睛一酸,回头望向那密集的浓烟,晁公子便要如此…弃小姐和小主子而去了么。 新皇狂傲的笑声还未断,血色浓烟之中忽而隐隐约约响起细微又奇特的声音,象是无数坚硬的东西轻轻敲击在一起,却不同于普通的金石撞击声。 这样的声音,只有宁言君曾听过。于怒江狂涛之间,于万丈红尘之上…那是…小龙身上银赤鳞甲的声音。 新皇脸上的喜悦顿时呆住,宁言君含泪绝望的表情也凝滞住,紧紧凝眸看着浓烟的中心。 就见几道金光,就如同乌云中的朝阳,冲破晦暗直射出来,然后…是无数的金光,将那无处不在的血色肆无忌惮地吞没殆尽,前一刻还瀰漫于天地之间的血色全数消散化开,就好像方才那些恐怖的画面,都只是一场噩梦。 有胆子大的人,不顾炽烈的光芒睁开眼看了一眼,就见剧烈的光辉之中,有一个巨大的身影…… 似百丈腾空的游龙,又似浴火而生的凤凰,金鳞排甲从风动,炽焰灼浪荡层云。 除了言君,没有人认得那是什么,也没有人能随意用言语形容自己看到的画面,只有那刺眼夺目的光芒,永远镌刻在了景城百姓的心中。没有人能喊出她的名字,却在心头默然笃定,这才是…神。 也唯有言君知晓,这是她的小龙,甚至或许…都不再是嘲风了,只是龙。 光晕渐渐变得温和,从耀眼的盛夏骄阳收敛傲气回归了春日和煦的暖阳一般,光晕之中一条背生赤色双翼的金龙盘于皇城之上,即便刻意收起灵力,却也足矣神圣让人莫能直视。 前一刻还在抚掌大笑的新皇吓得是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整个人呆愣当场,城楼之上所有铁甲军和摄天军将士皆倒吸一口凉气,骚动不安,这、这才是真正的神吶! 宁言君双目通红,天知道方才那一刻,她的心经歷了多少起伏,又被那灼热的血光烧出了多少灰烬。 看着空中那不知何时褪去一身银鳞,蜕变为金龙的嘲风,胸中的感动难以言喻,腹中龙息也忽而活跃发热,就好像血脉的共鸣在她们之间翻涌沸腾,小江儿深知这凌空腾翔的神,便是自己的至亲一般! 宁言君身边的瑶华喜极而泣,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哇哇大哭,在所有人面前直白表现出了自己的喜悦。晁公子这样的神尊,怎会被那些不自量力的摄天军杀死?! 显出真身,嘲风眼前的血雾迷阵不再,她同样看到城楼之上的君儿,赤色双瞳在杀罚血光和冰冷之外,终于流露出柔情。却也只眷恋地多看了她一眼,便将目光转到那呆愣当场的新皇身上,收起前一刻所有的柔情,冷冷笑问:「摄天军,还有什么伎俩,都使出来吧。」 明明是伏魔钟磬之音,听在此时的新皇耳朵里却象是来自幽冥的摄魂曲一般,他终于从呆滞之中反应过来,紧接着便有无尽的恐惧和惶惶席捲而来,他一把抓住身边的摄天军尊主:「怎、怎么会?!它怎么能突破血阵?!」明明想死命抓住摄天尊主,手却不断发抖抓都抓不稳,「先生、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声音也是乱成一团麻,哪里还有半点所谓「神明」的感觉? 莫说是神明的庄重威严,就连人间皇帝的气概,他这才坐上皇位没几天的煳涂小皇帝也没能真正养成吧。 摄天尊主面色依旧,如白纸一般,表情如常,就好像是一具无生无死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任由新皇揪住自己的衣服,只如实陈述道:「九龙子嘲风…拔除逆鳞,灵力已臻至圣,没有了天律的禁制,摄天军的阵法,于她,无用矣…」 第293页 「无用矣」三个字,如同巨石一般砸落到新皇心中:「什么?!那现在该怎么办?!」新皇脚下一软,差点直接栽倒在地。 宁言君同样被摄天尊主的话所震惊,小龙拔除了逆鳞…那她?!迎着旭日的光辉,言君的目光在金龙嘲风身上仔细找了好几遍。 只可惜她的身形太过巨大又腾翔盘踞于上空,言君根本找不到哪里是心脏逆鳞的位置,嘲风的金赤鳞甲之上鲜红的血迹却格外刺眼… 对于新皇的问话,摄天尊主没有再回答,只是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你、你快想——」新皇求助的话音还未落,摄天尊主已经化成一缕青烟消失不见,新皇用自己那点神力搜寻一番,根本找不到他的踪迹:「先、先生?!」新皇变化的脸色也最终归为煞白… 凌空的金龙嘲风却丝毫不觉意外,仿佛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真是…可笑呢。」她稍微飞近,金光便耀眼得让城楼之上的人根本不敢抬头直视。 「人间所谓至高无上的皇帝,竟然被一个…本就不存在的人…骗得团团转。」说是摄天尊主「骗」了新皇,倒不如说…是大宣的皇帝覆灭在了自己的凌驾众生的神仙梦里。 「不、不存在…」新皇踉跄两步撞到法坛,法坛上的祭品法器滚落无数。 嘲风也没多少耐心,睥睨着丑态百出的新皇:「摄天军没了,你还有什么招数?」 新皇被嘲风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捂着脑袋好不容易才甩出脑中的波涛震盪,惊吓到呆滞的目光一下子看到宁言君,就好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三两下扑到自己的金銮座之上,从金靴之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就指着身边被锁在金座之上的君儿,紧紧握着刀对凌空的嘲风大喊道:「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你不想这女人死,就给我退出皇城!」 说罢就伸手去抓言君,还想挥刀比上她的脖颈,当做最后救命的人质。 任凭这新皇使什么手段,嘲风都只当他是跳樑小丑冷眼看过来了,此时他竟敢将刀锋对着君儿,这才算是真正触及了嘲风的底线,金龙目色一沉。 就见新皇手中的刀锋还没来得及靠近君儿脖颈,他就吃痛怪叫一声,匕首脱手,竟然在掉落的一瞬间化为了灰烬,他哪里能靠近君儿半步?就好像生生撞上了一块坚硬且滚烫的铁板,力道之大将新皇哗的一下弹回了金座… 一旁被血雾熏得灰头土脸的瑶华松了一口气,连忙站到小姐身边来,阻挡在那恶毒的新皇之间,也不管什么主僕贵贱之分了,对窝囊又奸邪的新皇是怒目而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都还没来得为小姐捏一把汗呢,危机就已经解除了… 「你不配碰她,连她的衣角,也不配。」嘲风眯了眯眼,这才看清君儿竟是被完全束缚在了金座之上无法动弹,「你竟敢如此对待她?」 束缚在宁言君身上的金鍊金锁应声断裂,区区几条金锁链,在神尊的眼底与毫毛薄纸没什么两样,宁言君只觉得身体轻盈而飞,很快就翩然飘离城楼落到凌空的巨龙之上,如同她们一同翱游天地时一般,被珍惜呵护包裹于炽热的暖光之中。 就连宁言君身边的瑶华都受到了嘲风的照拂,周身亮起一团暖融融的金光,叫谁也无法靠近伤害。 作者有话说: 金龙蜕变 第178章 碎天律龙台金光散(上) 被「铁板」弹回金座之上如翻了壳儿的王八一般抱着肚子仰倒的新皇看到这一幕惊惧之中目眦欲裂,若说自己的神力在众人面前「失效了」已经让他丢进面子,那昭告天下迎娶的皇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别人的怀抱,就是对他心灵最大的打击,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方才握过刀柄的手心就燃起一团烈火,一下子点燃了他宽大的袍袖和…皮肉。 钻心的疼痛席捲而来:「啊——」新皇抱着手臂就想如热油之中的蚂蚁一般乱窜,却发现自己身上平白生出几道看不见的「锁链」,将他也死死锁在了金銮座之上,根本动弹不得。 他只能如扭曲的虫一般生生看看烈火在手臂烧出血肉之下森然的白骨,再将白骨烧成碳色,随即脆烂掉落一地…才熄灭无踪。 昔日跪在他眼前极尽谄媚的内侍没有一个敢上前营救,无数铁甲卫更是拥挤在倒塌的观战阁边上、面色惊惧不敢上前护护驾。 「你不是神仙么?不是可以将天下百姓践踏在脚下的皇帝么?」嘲风稍一俯首,便看到瓮城之中无数血腥的残骸,数具无头的尸体已经被抽干了血气,只剩下恐怖的皮包骨头,彻底点燃嘲风双目之中的熊熊烈火,映照出金銮座上扭曲的皇帝,「为何此刻…慌乱失态…如蝼蚁蛆虫一般?」 皇帝失了一条胳膊,又痛又怕是好几次差点晕厥过去,哪里还有精力回答? 嘲风落到城楼之上,又化为人形,将君儿护在她的怀里,宁言君这才看清她身上银袍浸满的血迹以及…心口处的破碎衣衫。 宁言君转眼已是双眸含泪。感受到怀中人儿情绪的变化,嘲风扬起嘴角,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便让瑶华上来保护自家小姐:「瑶华,就别让君儿看到我杀那新皇的场面了。」 君儿目睹那些无辜百姓丧命,想来已经受了不小的刺激,她心尖上的人儿,怎能过分被这些血腥气所影响呢? 旁若无人做完这一切,嘲风才一步步走向了金銮座前。 第294页 瑶华连忙称诺:「是,瑶华明白。」瑶华牵了牵小姐的袖子压低声音:「小姐,小主子看不得杀人场面,您就先迴避片刻吧。」 宁言君却充耳不闻,只是痴痴望着她的背影。 大口喘气大汗淋漓的新皇见嘲风越走越近,就好像夺命的魔鬼正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他瞪大了眼睛,情急之下,一边用他那快要哑掉的声音喊着「护驾!来人!」一边伸出仅剩的那一条胳膊,就将摄天尊主教他运用的「神力」聚集于掌心,一掌向嘲风打了出去—— 那绵绵一点灵力,哪里能称之为「神力」,甚至连山海之间一些修为深厚的妖怪都不及,嘲风根本不放在眼里,没有任何躲闪遮挡的动作,眼中轻蔑的目光更甚… 新皇的神力就象是迎面拂来来了一阵妖风,只稍微撩动了她的衣角,就消散不见了。 而他一声一声喊的「护驾」呢?在皇上声声求救之中,早就堆积在观战阁左右的铁甲军被点了名,持弓的、射箭的、举盾的、持剑的,齐刷刷绷直了身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转头小心翼翼看看皇上面前的「对手」… 哪怕只是远远望上一眼,都已经感受到了让凡人喘不过气的威压,脚步便象是灌了铅一样,根本迈不动步子上前。 嘲风也闻声抬眼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吓得那些士兵后背大汗湿了衣裳,有几个胆儿小的,脚下一软扔了武器就跪倒在地,就差给神尊叩头膜拜了。 嘲风收回目光,在金銮座前三步之遥站定,轻蔑道:「如何?被神踩在脚下的滋味…」她冷冷笑道,「城下的那些百姓,也是这样惊惧而绝望地看着你的。而你很快…也会像他们一样,落得身首异处的悲惨结局。」 眼睁睁看着新皇脸上的表情一下完全僵住,嘲风扬起嘴角问:「你,是在害怕么?」 新皇又是几掌灵力打出去,依旧如同石沉大海,毫无作用。他扭曲着身体就想去看金座背后那些迟迟不上来保护他的奴才—— 被新皇扭曲又愤恨的目光盯住的几个士兵,总算是犹犹豫豫从观战阁废墟边跑出来,却捏着手里的武器,就好像上前来送死、接受审判一般,丝毫没有敢与神明剑拔弩张的胆子。 将士犹豫着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施展了定身的咒术,彻底动弹不得,这下也不必为难忠义和理智了。嘲风却没有用她的焚天烈焰将这些秉皇命办事的普通军士杀死,她的目标,只是已经灰飞烟灭的摄天军…以及主位上瑟瑟发抖的新皇。 嘲风回头居高临下看着主位上的新皇:「说来,我还要感谢你,若不是你执意要抢走她…还弄出这满城的喜色…」嘲风抬手,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让我想起了一切,让我有了决心,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根本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根本就没有多靠近金銮座一分,她只是玩味看着自己的双手,便有一双无形又不可撼动的爪子将新皇的咽喉紧紧扼住。 没了任何后招,新皇心中最后一根弦也彻底绷断,大概是心知死期不远,吓得神志失去了控制权,他进入了一种彻底封魔的状态,咽喉快要窒息,他喉咙磨着喉咙,兇狠骂道:「我才是神!孽龙,早在上古蛮荒时期!就被我的先祖斩杀剁成了肉酱!」也只能在嘴上逞兇斗狠了。 「痴人,总是沉醉于妄想之中…」 嘲风话音刚落,只听见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新皇便在那无形的手中断了脑袋,随即一阵烈火从他断裂的脖颈燃起,很快就将他完全烧成了灰烬,而瓮城之中无数枯骨竟然也莫名其妙燃起烈火,化为青烟随风散去,总算…没有再落得曝尸荒野恶臭熏天的悲惨收场。 新皇已死,城楼上的内侍铁甲军人人自危,生怕神火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嘲风却留下一句「你们走吧」,转身走回了言君身边。 众人作鸟兽逃散,留下一片废墟之中的三人。嘲风在君儿面前咫尺的地方站定,对她笑道:「君儿。」与片刻之前杀神一般的冷酷有云泥之别。 嘲风什么也没说,宁言君却猜到了她即将要做什么,心跳早已落到了那人的身上,她感觉不到了。 一种深深的不舍和无力感涌上心头,让宁言君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如此静静看着她饱含深情的双眸。 开不得口,也留不住。 杀死新皇,灭了摄天军,天律却犹在。小龙接下来要面对的,才是真正的挑战。 就当瑶华彻底松了一口气,以为她们可以就此远离这是非之地、过上逍遥生活之时,两人没有多说一句,没有任何豪言壮语、也没有任何情话私语,在对方的眼神之中便读懂了一切。 嘲风只是留下一句:「瑶华,先照顾好她。我很快回来。」就腾空跃起在空中化作金龙真身直冲云霄,随着宁言君一句呢喃:「小龙…」很快竟然消失在她们目力所及之处。 她又象是千百年前一样,留下一句「很快回来」,只是这一次,言君相信,她一定会很快回来。 紧接着,是片刻的沉寂。随即就好像骄阳彻底在空中燃烧爆炸,一层耀眼的金光从天上炸开,层层盪远,天空变成了一片白色的舞台,一会儿骄阳漫天,一会儿雨雪霏霏,一会儿皎月当空,一会儿又是繁星点点… 街上守卫的士兵死的死跑的跑,有百姓在家提心弔胆蒙着被子熬过了这大半天,终于没再听到城中可怕的动静,就见紧闭的窗外光华轮转,此刻终于耐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出门来观看。 第295页 越来越多的百姓,挤满了景城大街小巷,皆仰着脑袋惊讶看着天空之中的变换,只在眨眼之间,就好像体会过了昼夜更替、四时轮转。 日月星辰、风花雪月的光辉轮转映照在他们的脸上,总算为战火硝烟之后的景城带来了生机。也让无数的百姓认识到,他们将要迎来新的天地了。百姓有迷信者跪地叩拜,祈求神明降下福祉,从此不再受苦受难。 直到此刻,宁言君眼中才来得及真正浮现出慌乱,看着轮转的天色,穷尽目力于云端于日月之间找了一遍又一遍,都没能找到她心爱的人儿。 不知过去多久,宁言君愈发慌乱,腹中包裹着孩儿的龙息也一直炽热发烫,她下意识抬手抚上自己的下腹,倾身往城墙边的垛口处走近了一步,吓得揪心望天的瑶华大惊失色,一把就拉住她:「小姐——」 「唔…」就听身后一个细微的声音,宁言君转身,心如浮木这才飘零到了岸边。嘲风已经落回到城楼之上,身上那一层金色的光晕相较之前,黯淡了不少。 宁言君还来不及放下心情,看见这一幕,便也顾不上腹中孩儿,上前小心扶住她,她深知小龙此时…已经耗尽了生命之力。 作者有话说: 最后的小小虐要来了。 小龙还有七章左右就会完结啦,届时丝雨新文《魔教妖女的机器宗师》也会上线。莫得感情的佛系生化人与冷御双面魔教妖女的爱恨情仇,喜欢的小伙伴们点个预收坐好小板凳哦~ 第179章 碎天律龙台金光散(下) 嘲风却有更急的事情需要确定,捨不得借君儿的力,便执意踉跄着来到城楼边,紧紧扶住城墙,遥望天际,静默不语。象是提着一颗心在等待什么。 片刻之后,忽而有几道暖光刺破层层阴云照射出来,轮转停歇,笼罩整个天空的黑云随即彻底散去。 嘲风松了一口气,闭目感受天外真正渐渐晕满整个天空的阳光,她扬起嘴角,回头对君儿兴奋道:「君儿…你看到了么,这天律…我破了,我实现了,我做到了…」 即便模样变了,变得愈发神圣威严,她的小龙在她面前,也依旧是那个孩子气的小龙。 宁言君扶着她一刻也不敢松手,不知是被嘲风的兴奋所感染,还是…想到了其他的事情,声音微颤:「嗯,我看到了。这…是新的天地。一切,都不一样了。」即便没有神力,宁言君也能感受到。 嘲风听声不对,转头一看,就见君儿眼角有泪珠滑落,抬手替她小心将泪痕拭去,反手握住君儿的手,轻盈踏上城楼,便飞跃而起、化而为龙。 身上依旧是金色鳞片,只是那光晕时隐时现,是生命…即将枯竭的象徵。 若说直视太阳过于耀眼刺目,那么投身于这光辉温暖之中呢? 宁言君此刻,大概就处在如此境界之中。只是这样的温暖实在太过炽烈,让言君不得不想到…这是嘲风的生命在滚滚燃烧的光芒,这样的炽热,一点点从心口传到心底,温暖到…让宁言君想哭。她嘴唇发颤,欲言又止:「你…」 就听金龙缓缓道:「君儿,今日…我是想来带你走的。却不是来带你走的。」也不问君儿到底想说什么。 小龙带着她心爱的人儿腾云而起,就好像那日她们一同游览天上地下绝美风光时一样。 宁言君的心思却早不在欣赏风光之上,她发现光晕之中,嘲风的赤羽金鳞之间,隐隐泛起血色,每一片金鳞都有…昭示着它们的主人此时真正的情况。 宁言君伸手轻轻触到几片金鳞之间,指尖便被鲜红的血液沾染,鲜血是温热的,是小龙受伤的心口源源不断渗出来的… 触目皆是猩红,宁言君鼻尖一酸,却努力忍住了心底的悲伤,即便嘲风不一定看得到,她还是藏起了眼底的波澜,牵出一个绝美的笑,是永远只会给嘲风的笑,柔声对她道:「我明白…你是来冲破天律、冲破命运的,咱们的命运。」 看着倒飞而去的层云,嘲风赤红色的眼中漾出缱绻深情:「君儿永远是最了解我的人。」又莫名有些不舍,忍不住要向她解释,「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是龙神的女儿,却也是凤凰族后裔,大概便是…浴火之后,方得涅槃吧。」这也算是,一种安慰,一种希冀吧。 能做的,她都做到了。谁也不知道天律更改之后,会有什么样奇异的效果,接下来便…任凭天命的轮转、缘分的沉浮。她到底能不能「而后生」,需看天命,她们到底能不能在一起,需看缘分。 心照不宣,两人都深知即将会发生的事。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聚散离合,都真正从容处之呢。宁言君低头,好不容易才拼命忍住想要肆无忌惮流淌出来的眼泪。 嘲风感觉气氛有些沉郁,便没有再多说,不着痕迹嘆息一声,转换了话题:「君儿,我还想与你一同去空谷之中看看。」她剩下的生命,不足以再带君儿去更远的地方游览了,在人间,小龙总是将空谷当做是家的。 回到空谷。大概…也算是一场正式的离别,毕竟小龙长大了,再也不会莫名其妙离开君儿了。 宁言君飞快抬手擦了偷跑出来的眼泪:「好,那我们便去空谷看看。」 两人很快来到空谷,空谷之中好像刚刚下过雨,此刻已经雨过天晴。在温暖阳光的照耀下,花瓣上的露珠熠熠生辉,将花海也变成了星河。 第296页 嘲风化作人形,牵着君儿的手,与心爱之人将空谷一一游遍。嘲风穿着一身沾血变成赤红的衣袍,宁言君也是一身大红嫁衣,远远看去,分明就是一对刚刚成亲的璧人。 看过花海,让雨珠沾湿了君儿鲜艷的裙摆,看过小田,她们前几日种下的种子已经发出了嫩绿的青芽。 不慌不忙,嘲风只是像平日一样,语气轻快与她说着这样那样无关紧要的话,宁言君也终于调整好了心态,藏起了所有的伤心,不多问、也不阻止,只是眼含笑意与她闲聊,只是紧紧回握着她变得微凉的手,想将自己的热度传给她。不管她要带自己去哪里,自己都义无反顾。 弯着腰仔细观察了一株嫩芽的嘲风站起身来,怔愣一瞬,后背浸出温热,宁言君蹙眉也看出她的变化,小心翼翼问:「小龙?」别离好像,来得有些太快了。 嘲风嘆息,眼中流露出一丝没来得及藏好的不舍:「君儿,我们去泛舟吧。」 宁言君低头:「嗯…」 两人来到苍江之畔,那一叶扁舟千百年如一日,在江边飘摇,只等着这唯一一对爱侣前来乘坐,见证她们的款款深情。 她们牵手上了小船,丝毫不象是即将诀别的爱侣。嘲风也不客气,舒舒服服就枕在了君儿的腿上,这是她们之间的小默契。 宁言君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低头看着她,怎么看都看不够。即便她已经长得比她还要高了,君儿也依旧会这样,抱着她的小银糰子。 嘲风想起什么,抬眼对君儿笑道:「对了君儿,上一世的事情,我想起来了。」那时的伤痛,放到此刻坦然来说,嘲风的语气也轻松了许多,她无奈道,「原来在那么多年以前,我就负过你,如此混蛋,你为何…不与我直言呢。」 宁言君一愣,在眼前即将到来的离别面前,她也来不及心疼曾经的过往… 君儿不语,嘲风便继续道:「君儿知晓…我为何会突然消失么?」嘲风突然想将这遗留了千百年的谜团与君儿解释清楚,算是了结尘封的遗憾。 嘲风的言语已经不似平日那般极具活力,宁言君摇头:「不重要了。无论是为何,我都信你。」 嘲风却执意想要解释:「是因为行空。我那日回去,是想给送给君儿一个最特别的礼物。栖梧境里有一种奇花名曰行空,它可以像鸟儿一样展翅而飞,我之前给君儿提过。我想让你亲眼看看。」 嘲风说着,伸出手掌,掌心竟然真正有一朵火红的花儿伴随着光晕生出来, 只见那火光燎燎的花瓣舒展,如凤凰展翼一般,轻盈飞离嘲风的手掌,扇动双翅环绕着两人翙翙而飞,长长的尾羽,是她漂亮的花蕊,在空中拖出几道绚烂的金红色… 是难以言喻的美。 宁言君伸出手,行空便轻盈落到她的指尖,就好像静静栖息在梧桐树上的凰鸟。 来不及再去栖梧境取,嘲风只能用仅剩的这一点灵力,让君儿看看行空的模样。 嘲风看着君儿闪烁泪光的双眸,倒映出行空温暖的红色,笑道:「即便君儿生而是束缚在土壤之中的娇嫩花朵,也当如这行空一般,永远不要忘了翱翔的希望。」 当初,嘲风费尽千辛万苦,误了她们一世的情缘,就是想要告诉君儿这般道理,让她不再为了未来而担忧啊…… 嘲风缓缓继续道:「谁知,在栖梧境里,我遇到了我娘和师尊。她们听闻我在人间有了妻子,为了我的安危,强行将我留在了栖梧境。当我冲破定身的咒术回到空谷的时候,你已经…已经不在了。我情绪一时爆发,她们…便将我的记忆全部封印起来,生怕我再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原来如此…所有的遗憾就此解除,宁言君轻轻点头,看着指尖的行空完全消散无踪。嘲风的深情从来就不会让她失望,一如自己对她的深情一般:「我明白。你的心意,我收到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捨得就这样离开我的。」话里忍不住藏了一丝小小的言外之意。 「嗯,我当然不会…」嘲风看君儿毫不掩饰地信任,有些小小的开心,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就好像是替千百年前的自己求得了一个「原谅」。 可是自己…又不得不再次食言、再负她这一生了。又是一阵无力的感觉袭上心头,嘲风噘了噘嘴,眼中多少生出对此刻羸弱的自己几分掩饰不住的嫌弃和懊恼来。 她好想…再多陪君儿一会儿。 忽而感觉宁言君的指尖触碰到了胸口,嘲风方才只顾着说话,没注意君儿在做什么,此时她吃力抬头一看,就见胸口处破碎的衣衫上,君儿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条丝带,竟然在两人说话间,为嘲风胸口空洞的伤上包扎了一个漂亮的小结。 嘲风忍不住笑出了声,声音充满虚弱:「君儿…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明明好喜欢那小结,还是倔强地要说别扭话。 君儿忍俊不禁,也和她玩闹:「那我…给你拆了?」 作者有话说: 尾声近。 小龙还有六章左右就会完结啦,丝雨新文《魔教妖女的机器宗师》会在本周六上线。莫得感情的佛系生化人与冷御双面魔教妖女的爱恨情仇,喜欢的小伙伴们点个预收坐好小板凳 第180章 再闻歌缘灭化荒芜(上) 嘲风对上君儿温柔的目光,自然知晓君儿是在与自己玩笑:「那不行…系都繫上了,怎么能随意拆掉?」又忍不住看了好几眼,越看越喜欢,与自己沾满血污的衣服对比起来,实在是好看极了。 第297页 她伸手护住胸前的小结,「君儿的巧手绑上的结,永远是最好看的。只要绑着,我就欢喜。」 宁言君被她可爱又直白的话说得心下甜甜暖暖,嘴上却道:「你欢喜…我却不喜欢为你绑。不要再受伤了…知道么?」多少带着嗔怪的意味。 嘲风皱着眉眼:「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君儿了,再不会…再不会像以前那样随意受伤。君儿方才看见了吗?我真正的模样,拔掉逆鳞之后,我的鳞片就变成了金色。原来…我不是银龙,应该是一条小金龙呀!」 嘲风说得轻快,显然是对自己的一身「金甲」非常满意。那才是她心目中「最威风凛凛」的模样嘛。 「我看到了。灿烂的金色,和天上的太阳没有区别,耀眼、又威风。」宁言君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也将自己的心声直白说给她听。 「像太阳?」嘲风睁大了眼睛,来了兴致,期待问。此时的嘲风,褪去了在皇城之上杀伐果决、浴血而战的冷酷戾气。只流露出她所拥有的,全部的温柔,是君儿最爱的、纯真无邪、孩子气的小龙。 宁言君点头:「嗯。就象是太阳。让人永远沐浴在你的光辉,时而耀眼莫敢直视,时而又温柔可亲,给所有人带来温暖。」宁言君声音一顿,「其实,在千百年前,我看到你登上摘星辰的高台时,就隐隐觉得有些像了。」就隐隐猜到这一天了。 宁言君伸手小心替她将额角浸出的点点薄汗擦干,大概是太过虚弱的缘故,小龙的额头触上去,有些凉手… 宁言君的心境也随着指尖传来的温度渐渐变得荒凉,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破绽:「所以呀,小龙还需要好好修行。就像你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小龙以后…一定能成为真正的金龙。」 嘲风抬眼看了她近在咫尺的纤指,便移开目光,只觉视线变得有些模煳,就好像周围一切的光芒都黯淡下来,都看不清楚了… 她的目光闪过一丝慌乱,又回到君儿身上,幸而君儿的倩影映在她的双瞳之中还十分清晰,嘲风张了张嘴,便道:「其实…君儿在我心目中,也一直像月亮。」 宁言君笑,静静听她诉说:「和月光一样温柔,即便是在无尽的暗夜里,也能让我找到光明。反正、反正我就喜欢!」 听得宁言君心下无比柔软,看着嘲风眼中的赤色一点一点在变浅,宁言君心头的荒芜也在一片一片地蔓延,她却依旧是只会给她的阳春拂暖:「那我也期盼着,有一天,能够真正看着你,如同朝阳一般…再站在我眼前。」 接下来,是片刻的沉默,就听嘲风轻轻的声音传来:「好。」 说完此句,嘲风眼中的赤红完全褪去,又回归了墨一般的无暇,视野之中的背景变得愈发昏暗,突然想起什么,嘲风目光闪过一瞬间的迷茫:「君儿…方才景城之中那些百姓,是不是因我而死…」言语间是掩饰不了的忐忑。 宁言君没有犹豫,摇摇头道:「那些百姓,是被残暴的大宣新皇所杀,是被摄天军所杀,又怎会是因你而死?」 「就算没有你,新皇同样会利用百姓的生命换取强大的灵力,同样会藐视天下生灵,在未来,一定会造出更加可怕的杀孽。你杀了新皇,杀了摄天军,从今往后,百姓就能赢来新的日月,过上许久太平安乐的日子了…」 嘲风听罢,长长松了一口气,抿着嘴点点头。身上觉得冷,便下意识往君儿的怀里靠近一份。 宁言君心头一疼,手边没有其他的衣物,便只能将她抱紧,让自己的温度一点点传给她。 宁言君看着她浸满汗珠、怎么都擦不干的额间,那个炽翎生出的火焰明明灭灭,就好像即将熄灭的残烛一般,心中不免升起无限的不舍,努力勾起唇角,以一个温柔的玩笑语气与她笑道:「不是说长大了么?」 「为何这里,还会生出火焰?这样灼热…你不会疼吗?」宁言君说的是心疼,又象是根本不怕那火焰会灼烧自己,伸手就去触碰她眉心跃动的火苗。这火苗,分明就是嘲风生命之火的象徵,此时正如海浪中摇曳的孤灯,即将归于无边的黑暗。 嘲风看不见自己眉心的模样,自然也捨不得烫着她的君儿,小心偏过头:「我、我又没有生气,是摘了逆鳞之后,它…它便自己变成这般模样了。」 只是这样小小地一偏头,嘲风额角的汗就细密冒出来,掠走了她仅剩的那一点温度,嘲风只觉得脑中沉沉,就快失去意识…断开与这尘世天地的所有联繫。 她忍不住瞥了一下嘴,又发现眼前的君儿周身都起了一圈朦胧的光晕,就好像要彻底融化在黑暗之中,徒留自己一人沉沦了一般。 即便早就在心里做了无数准备,嘲风还是努力睁大眼睛,想将君儿看得真切些,嘴上却道:「君儿,我有些…累了。」再掩藏,也听出了她的不舍…和无奈。 宁言君沉默片刻,只是轻声道:「累了,便休息一下吧。我就陪在你身边,一会儿天色晚了,你也不累了,我便唤你起来,我们一起回家。」这一句,倾注了她所有的温柔。 即便无法割捨,她也只能割捨。 嘲风笑,听着君儿温柔的声线,心里放松多了,也…释然多了。只是问君儿道:「那君儿…可以为我唱那曲苍江夜雨吗?我想要听着君儿的歌声进入…梦乡。」 第298页 还不忘用她虚弱的声音补充一句:「要真正的沧江夜雨,不要…人间别久,再难相逢…」此刻,真的好想再听她唱一次呢。 宁言君点头:「好,本就是唱给你的,有何不可?」凝视怀里的人儿,一刻捨不得移开视线,轻轻为她唱起那曲真正的《苍江夜雨》来。 一滴眼泪滴落到脸上,嘲风想要伸手触碰君儿的眼角,又已经没有力气替她擦拭眼泪了,她只能放弃:「呵呵,就是…就是这样的…真好听啊…」气息已然十分微弱,她也跟着君儿唱的哼唱起最后那小半段来,「不曾悔,这样…就好像,才与君儿拜天地、成亲…一样。成亲时的美好记忆涌上心头。 嘲风仿佛从眼前人璀璨的双眸之中,看到了那一双素手细心裁剪出来的漂亮红纸。 宁言君牵出一个笑容,又笑中带泪,颤声回道:「不曾悔,小龙,不管分离多久…我们…都会再见的。」 嘲风合上双眼,微微扬起嘴角:「是啊…终、终有一天,我们会携、手的…」说罢此句,牵住言君的手也彻底失了力气。只是这样带着笑容安安静静闭目躺在言君怀中,就好像睡着了一般。 宁言君也闭上眼:「嗯…我…还有我们的江儿。都会等着你…等着你回来。」只可惜这一句好消息,嘲风已经听不见了。宁言君将所有的眼泪都吞进了肚子,心上所有的温度,大概也在这一刻,被眼泪浇灭,化作了无边的荒芜。 …… 魂识与身体失去了连接,陷入彻底黑暗的嘲风忽而觉得自己随着苍江的支流飘飘荡荡,不知飞向了哪里,耳边,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声响,眼里也看不到任何色彩画面。 凡人身死,尚能堕入轮迴、忘却前生转世再生。那么神仙的终点是什么呢?不是领悟大道再得更高层次的永生,便是湮灭。而这两种结局,天上地下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讲得明白。 不知这般飘荡了多久,她随波落入了一个四周纯白的世界,难道…这便是神明通往湮灭的不归路么? 嘲风回头看了一眼,一片纯白,没有再看到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身影,有些遗憾,却没有悲伤。 嘲风又低头看看自己,却依旧是一片纯白,哪里还有昔日的身躯?嘲风无奈嘆息一声,或者说是在脑海里嘆息了一声,就随着心意往前飘去。 还没走多远,就见前方隐隐约约有金光闪动,她好奇上前去,就见纯白的空间之中,有一团金色,无形无相,只是一团纯粹的光。 嘲风从未见过,却随意笑了笑,「没有身体」的她,所幸像以前一样想像着自己对那金光行了个礼:「父亲。」 龙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一缕魂识:「你…还认我这个父亲。」 嘲风对父亲的严肃并不在意,也根本看不到他所谓严肃的表情,只能从带着嘆息的语气稍微感觉出来:「嘲风,生是父亲的女儿,死也是父亲的女儿,今日虽是第一次见父亲,却也能一眼认得。只是没想到…第一次见到您,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作者有话说: 尾声近。如果就在「……」处全剧冬了会不会被暴打? 小龙还有几章左右就会完结啦,丝雨新文《魔教妖女的机器宗师》会在本周末上线。莫得感情的佛系生化人与冷御双面魔教妖女的爱恨情仇,喜欢的小伙伴们点个预收坐好小板凳 第181章 再闻歌缘灭化荒芜(上) 带着一丝怨怼的意味,更是毫不畏惧地坦白了「女儿」一词,对这个父亲,嘲风心里一直怀有芥蒂,危难之际从不出现,待到风平浪静、她都即将化入不归境了,他出现在此时,不就是为了…宣判自己的罪行么? 天律毁灭,天上地下山海万物无不震惊,消息很快传开,就在嘲风打破天律的那一刻,龙神便已经得知自己的「九子」其实是个女儿。亘古未有过的…龙之女。 是以他此刻并未有多少震惊,反倒被嘲风的话噎住,九个孩子,真正又有几个,是他见过的呢?他对嘲风的顽劣早有耳闻,却真真没想到,天律,最终会由这最小、也最顽劣的嘲风来彻底打破。 龙神沉声道:「擅自毁灭天律、冲破天律禁制、还杀了人间帝王,闯出大祸,你可知错?」 那一团金光看不出嘴巴,此时的嘲风也没有耳朵,龙神的话便是这般当头化作霹雳般的灵力罩到嘲风的魂识之中。 嘲风并没有多想,只是放松笑道:「父亲说的桩桩件件,都是死罪。我认不认罪,还有什么意义吗?」轻松到就好像那个面临着「死罪」的「罪人」,并不是她。 龙神沉默,嘲风便继续道:「不过父亲从不关心天律运转如何,也不管天下生灵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您大概不知道,天律陈旧迂腐漠视生命,人间帝王残暴不仁。毁之杀之,又有什么错?唯有被禁锢在天律条条框框之下的人,唯有像父亲这样只会安于天律安排的人,才会觉得我做的这一切都是错。」 龙神原本平淡如水的言语间有了愠怒的意味:「你——」 嘲风却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豁出去魂识灵力与她抢道:「父亲,先代龙神,可从未有过女儿。要算起来,第一个犯了天律的神,倒是您呢。」 一番话,毫不掩饰表现了自己对这个不称职父亲的怨怼,惹得龙神怒极,那金光大盛,眼瞧着龙神和嘲风之间的气氛就要剑拔弩张,又有两道霞光闯入了这个异度的纯白世界。此二人并非无形无相,是栖梧神女和仙羽神君。 第299页 嘲风见她二人来,收起了前一刻的桀骜乖张,乖巧对两人道:「娘,师尊…」 栖梧神女看着已然化作魂识的孩子,哪里顾得上一旁的天地至尊龙神,上前两步想触碰她,却又什么都碰不到,面上表情又难过又复杂:「风儿…你、你竟然…」 看见母亲,嘲风的心情和看见父亲截然不同,一时间也有些哽咽:「风儿不孝,不能侍奉在你们左右了。可这天律,风儿不得不破,即便需要豁出性命,即便必须以湮灭为代价。」 大概是在栖梧境调皮捣蛋惯了,栖梧神女很少听嘲风讲出如此成熟的话来,心中忧伤更甚,只能靠强大的灵力试图靠近那已然看不出任何形质的魂识:「风儿…」 那魂识便也环绕她们身侧,如流萤般的微光,是嘲风想让娘亲和师尊也最后感受感受自己的存在。 龙神正在气头上呢,又见数年不见的栖梧神女,却发现自己已被完全无视,他随即在一旁怒道:「你们栖梧境,教出来的…好女儿!」 最疼爱的孩子,自己可以说,旁人却不可以。栖梧神女深吸一口气收起脸上的伤怀表情,毫不畏惧龙神的神圣和淫威,转身便对那金光道:「正如风儿所说的,这天律陈旧迂腐,早已跟不上寰宇世界的发展,人皇对子民残暴不仁,早就应该永除帝星之位。她又做错了什么?!天律于你而言是冷眼旁观,是逍遥自在,你当然不会明白。」 「荒唐!」龙神震怒,「天律乃是亘古恆常,怎容得你们诋毁!」只是在这神秘的异度世界,一切爆发情绪都显得十分苍白。 「亘古恆常。呵,有什么东西,真正是亘古恆常的呢?」栖梧神女说着,抬眼看向那团金光之中光芒最盛极的核心,「神尊凌驾于万物之上,你应当比我们更懂。」眼中藏着深意。 「如今。你所谓的、亘古恆常的天律已毁。那么它…还算是亘古恆常么?」栖梧神女让掌心款款流出温热,拂过嘲风的魂识,却不象是微风,连任何一点触感都不会有。 她如此白费力气,不过是想稍微给予漂泊无依的孤魂一丝温暖罢了:「风儿拔出逆鳞之后的模样,你也看到了。我不认为,她有什么错。」 仙羽神君也站出来,竟然不顾龙神在场大胆握住了栖梧神女的手:「整个栖梧境,也和她的想法一样。我们的风儿,没有做错。」 上一次,便是她们生生害了风儿,两人最懂嘲风,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才会逼得她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冲破天律。而曾经打着「保护她」的名头,强行让她与心爱之人分离的她们,也是亲手将一层枷锁套在风儿身上的人啊。 如今风儿长大了,就好像在烈火之中成长起来的凤凰,已经有了丰满的羽翼,栖梧境,乃至被框在天律之下的整个旧世界,都无法容纳她、束缚她了。 所以这一次,她们绝不会再错!栖梧神女、仙羽神君,乃至整个栖梧境上下齐心,若是龙神要将风儿处以极端的惩罚,她们即便倾尽整个栖梧境之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风儿救回来,让她飞得更高。 嘲风感动,奈何已经没有双眼来为她承载眼泪。无论自己失去什么,栖梧境也永远是她归栖的港湾。 龙神彻底为两人所言的事实说得哑口无言,整个异度的空间陷入了许久的沉寂,就在嘲风都要以为,神仙的湮灭便是停留在这般永远的纯白之中时,龙神又恢復了波澜不惊的语调:「九龙子嘲风,杀死人皇、毁坏天律,以神力为祸人间,犯下大错。即日起,便将他…将她,困于无垠沧溟思过。」 龙神的审判,并未加上期限,说明这样的「思过」,将持续到沧海扬尘。 也不知这几句审判是对谁说的,嘲风的魂识还没来得及与母亲二人道别,就被吸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消失在纯白世界之中。 龙神的金光,也只是稍作停留,也不知对栖梧神女二人表达了何种复杂的感情,同样消失无踪了。 栖梧神女和仙羽神君心头虽万分不舍,却是齐齐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寂灭的审判,神仙…大概最不缺的便是时间,风儿…一定有机会回来! …… 苍江之畔,已至太阳西沉,宁言君身下的小船失去了嘲风的灵力支持,困在芦苇盪之中摇摇晃晃,就好像是捨不得刚刚离去的主人,也不忍惊扰了陷入沉静的言君,只是在这小小的水面之上微微徜徉,丝毫不愿飘远。 **凡胎,看不到从异度世界出来的几位神尊,青翎在两人左右引路:「娘娘、师尊,嘲风深爱的女子,便是她了。」 栖梧神女本来只是想来看看嘲风心爱的凡间女孩,许她一些好的轮迴运数、或是完美的未来人生,也算是为痴心的孩子眷顾眷顾心上人。 目光在宁言君身上停留一瞬,栖梧神女怔住,略一扬眉,便翩然落到那一叶扁舟之上、宁言君面前。 却见宁言君依旧痴痴抱着嘲风那件染血的衣衫,痴痴感受着其上即将完全退却消失的温度,丝毫没有抬头离开的意思。就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已经有人落到了船上。 栖梧神女沉默片刻,才开口问道:「你…腹中,是风儿的孩子?」栖梧神女眼中的神色有些复杂,她的风儿,一直被她视作小孩儿的风儿,竟然…也有孩子了呢。这样的感觉太过奇异,却也为此情此景的沉郁点燃了一丝希望。 第300页 对这个付出痴心的姑娘,栖梧神女眼中没有什么怨怼,也没有因为嘲风的事情迁怒怪罪与她。毕竟…冥冥之中自有姻缘,走到今天这一步,或许真真实在嘲风出生那一日便註定的。是自己那个痴心的孩儿爱上了这个痴心的人间姑娘,自己又怎能怪罪于她呢。 仙羽神君不远不近看着她们,嘆了一口气,目光也颇为复杂,不知是是喜是忧。 青翎闻言也转眼看向言君,这才真正察觉到她此刻的「不同」。眼中倒是欣慰非常,嘲风归期未定,在不久的将来,却会有一个和嘲风眉眼脾气神似的小傢伙,为栖梧境带来新的活力,也算是劫后…给栖梧境、给所有人带来的抚慰把… 宁言君却对栖梧神女的话充耳不闻,俨然也如同被抽离了魂识灰飞烟灭的衣袍一般六神无主,惶惶彻底陷入了悲伤之中,正在无尽的荒原上流浪。 青翎也跟着落到扁舟上,上前替神女轻轻拍了拍宁言君的手臂:「宁小姐、宁小姐?」 宁言君这才稍微有所反应,抬头看到眼前的青翎。 栖梧神女又问:「你腹中怀着你和…风儿的孩子,是么?」 宁言君听清栖梧神女的问话,关于腹中孩子的话题总算稍微让她找回了一丝神魂。她这才发现船上除了青翎之外,还多了一位神女… 作者有话说: 君儿和小江儿 小龙还有几章就会完结啦,丝雨新文《魔教妖女的机器宗师》会在本周末上线。莫得感情的佛系生化人与冷御双面魔教妖女的爱恨情仇,喜欢的小伙伴们点个预收坐好小板凳 第182章 海扬尘困龙出沧溟(上) 宁言君看向栖梧神女,在她的眉眼间看到了嘲风的影子,很快明白过来栖梧神女的身份,随后错开目光,在这种情境下与小龙的母亲相见,她根本无心在意那些虚礼。 宁言君眼睛又是一热,摩挲手中**涸的血液凝得有些僵硬的衣衫,自言自语喃喃一般答道:「是…这是我们的小江儿。」 她还没来得及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小龙…小龙便已消散不见… 栖梧神女又问:「那你…可愿意与我们,一同离开。离开人间,为了她,告别繁华人世,告别一切,而后…经受无尽的等待?」 栖梧神女话语一顿:「还是继续留在人间,待到轮迴重生,便忘了她?在孩子出生之后,我自会派人来将她接走。你不必顾虑孩子的安危。」 青翎眼中浮现出惊喜的神色,她是不敢擅自带人回栖梧境、点化成仙的,但栖梧娘娘亲自开了金口…是不是就意味着…?! 宁言君也敏锐发现了栖梧神女话里有话,眼中恢復些许神采,急问道:「她、她还会回来?」 栖梧神女沉默,并没有回答宁言君的问题。因为没有人知晓,嘲风到底需要多久,才能从龙神口中所说的那一片沧海迷途之外回来。宁言君所要面临的等待,甚至有可能是「永恆」,真正的永恆,连神仙也不能随意衡量一二的永恆。 宁言君却也没有再问,连忙擦干脸上的泪痕站起来:「我愿意!我愿意…等她。不管多久,都愿意!」 栖梧神女听罢,倒是没想到她会回答得如此干脆,确认一般问:「不论多久么?」 「不论多久。」 栖梧神女又有片刻的沉默,随后点点头:「好。」 …… 唯别绝地断音书,静赴沧海待桑田…此去,不知多少年尔。 无垠沧溟。 一人身着白衣,头上没有任何的髮饰发冠修饰,只是随意披散,显得慵懒恣意,完美的面容却神圣莫敢直视。她正伏案在桌前一边看着书页上的内容,一边提笔写字。 寥寥几句写罢,她便将书页合上,又仔细端详自己写下的那几句文字。嘴角轻扬,久久不语。 看着看着,她收回渐渐随着一些记忆飘远的目光,也没有回头,便笑问:「回来了?」 一个小仙子这才从门口进来,脸上的表情颇为懊恼:「殿下的修为又精进了。无论我如何小心,都能打搅到您呀。」 桌前的小龙随意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笑没有答话。 小仙子便大着胆子走近,好奇问:「您在看什么书?」 小龙抱臂靠上椅背:「这无垠沧溟的生活太过无趣,我也不过是随意找了些人间无趣的诗文来瞧瞧罢了。」 「人间的无趣诗文?」好奇的小仙子已经走到了小龙身边,石桌上是小龙随手写的几行小字。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 人间无趣诗文万千篇,不知为何,她偏偏写下这一片。数不清多少光景以前,曾经有一位深闺的小姐,将此诗附在了书信最末处。 孩子们说,这是委婉表达了她的牵挂,小龙便记到了今天,心动到了今天。 「这…?」好奇的小仙子没能看懂人间诗文所表达的含义,倒真真觉得此句颇为无趣,没有与殿下继续问下去的兴致,言归正传,「殿下,我带回了栖梧神境的消息!」 仙子此去,本就是上栖梧神境为小龙传传家音的,小龙当然知晓她带回了栖梧神境的消息。也带回了…关于她的消息。 这是小龙被关进无垠沧溟以来,第一次可以与栖梧境传家音。在重新拥有身形之时,小龙只听闻君儿被娘亲带回了栖梧境,此去无数载,她们之间…也就杳无音信了无数年。 第301页 可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了解栖梧境所有人的近况,小龙只是随意与仙子说话,并不着急一般点点头:「嗯~我知道。」 「诶?」那仙子愈发疑惑,「栖梧神境的消息诶!殿下就不好奇嘛?」 小龙脸上笑意愈甚,看着那仙子不说话,就好像真正对来自家园的消息毫不关心,对那人…也丝毫不在意一般。 那仙子被殿下这一番眼神噎得说不出话,早就与殿下相熟了,她偏偏卖起了关子,转了转眼珠:「那,这样吧。殿下想知道些什么,你问我,我如果打听到了,就回答您;如果没打听到,那…就只有下次帮殿下问问了。」淘气的仙女,偏要殿下亲口问。 「你这丫头…」小龙满含无奈瞪了小丫头一眼,干脆顺着小丫头的意思问,「栖梧境…近来如何了?」 「整个栖梧境近来很好。每位神尊脸上都充满了活力呢~栖梧境,完全不像咱们这无垠沧溟一样死气沉沉,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特别是…栖梧境近来…可有大喜事,愈发热闹了呢!后面半句,仙子小心忍住,须得是殿下问了,她才会说~ 小龙点了点头,又问:「那…娘和师尊近来如何?」 「栖梧娘娘和仙羽神君,她们也都无恙。我看呀,两人还越走越近,感情可好了呢。」有了那位小神尊之后,小神尊便是栖梧境内众星捧月的宝贝,所有人都很喜欢呢~栖梧娘娘和仙羽神君特别享受「弄孙之乐」,每日都将小神尊抱到身边来陪一会儿,逍遥又自在。这几句,仙子又忍了。 仙子有些兴奋,问了栖梧境、问了尊长,接下来殿下便该问问那位了吧…她忍了好久的话题,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说了~ 殿下也真是,明明最关心、最想知道的就是那位的近况,怎的还拐弯抹角,就是不直问呢?仙子在栖梧境时,可是重点替殿下好好关注了所有关于「那位」的消息。 想到那可爱年幼的小神尊,仙子心里便是一阵喜悦,只等着小龙开口问,她便一五一十将这些好消息全部告诉殿下! 等了半晌,却听小龙道:「好。我知道了,有劳替我走这一趟,此去栖梧境路途遥远,想来费了不少灵力,你先去休息吧。」 竟然不再多问了! 仙子顿时被小龙「绝情」的言语噎住,随即眼中的怨怼不加掩饰地流露,瞪着小龙,发现她并没有一点玩笑的意味,又转头回去翻看那本书了。 亏得自己还以为,殿下最牵挂的人应是那位…亏得小神尊还那么期待要见殿下,这下好了,殿下原来就是个负心人,在这无垠沧溟思过思成了断情绝义的冷漠神尊,修为是精进了,什么情都忘了! 仙子一顿胡思乱想,便联想到那小小一团可爱的小神尊被殿下无情抛弃的小模样。 对殿下痴心一片的夫人也就罢了,仙子实在是见不得小神尊受委屈,越想越是气愤,脸上的愤怒溢于言表。也没了要与小龙汇报的意思:「那小仙便退下了。殿下您继续看这无趣的诗文吧!」说得是咬牙切齿,说罢就没大没小嗖地消失在了小龙眼前。 仙子又哪里会理解。小龙正因为太过牵挂,所以不敢多问。生怕一听到有关她的音信,自己便无法再沉心安于「思过」软禁的平淡生活。 既然栖梧境很好,娘亲和师尊很好,想来她在栖梧境,过得也一定很好。这便已经足够了。其他的一切,都留待再见时…听她亲口一一诉说吧。 …… 数日后,无垠沧溟之界,多少年如一日一丝不苟守卫的数名神将,忽闻深渊之中传来不寻常的声音。就见一道金光从深渊之中直射出来,将整个沧溟界照成了金色。 只眨眼间,眼前便出现一个白衣人,饶是几个修为深厚的神将,也根本不敢与这耀眼的光芒直视。虽看不清,他们却知晓此人是谁。 刚修出身形之时,此人也不止一次挑战过沧溟之界的守卫,每次都在镇灵咒的压制之下以失败告终。只是距离她最近的一次闯关,已经很久很久了。 那白衣人也不言语,迈步便要离开沧溟之界。 守卫神将大惊,连忙上前阻拦:「殿下!龙神还未降旨解除思过处罚,您、您不能离开无垠沧溟!」 那人却连多的眼神都没有给他们,充耳不闻继续向前。几个神将当即将龙神留下的镇灵咒布下,用以阻拦她的去路。 却见那身影似有形又无形,如幻影如掣风一般直接就略过了镇灵网。再眨眼时已经到了很远的地方,龙神留下的镇灵网,也随即崩散,一下子化作虚无,教在场几神将瞠目结舌。 龙神的术法,对天地万物本是绝对的制约,此刻殿下却将轻易就突破了镇灵网…结合近来山海天地之中的那些传言,殿下…殿下这是,化龙了! 有人惊讶猜到一二,神将之中还有未醒悟者,就想追上去将小龙捉回:「殿下、您——」被身边另一神将一把拉住,摇了摇头。几人眼神交流,彻底明白过来。 即便小龙朦胧的背影已经如梦幻一般到了非常远的地方,几人还是放下兵刃,齐齐向她离开的方向跪伏恭敬道:「恭送…神尊!」 作者有话说: 倒数 第四章 ~ 丝雨新文《魔教妖女的机器宗师》会在本周末上线,喜欢的小伙伴们点个预收哦~ 第302页 第183章 海扬尘困龙出沧溟(下) 无垠沧溟…乃是九重天与诸天异界共同的尽头,寰宇天地的至东海角。正如它的名字一般,这是一片即便是最深厚的修为、最敏锐的眼睛,也探不到边界的大海。说是大海,却并无大海那般汹涌澎湃的生机,只有墨汁一般的沉沉蓝色,其中似乎并无任何生灵存在。 整个海面是无边的寂静,一潭无波的死水,是天地之间,惩罚罪大恶极的神尊潜心思过,修得无波心境的最佳地点。从未有人从这里走出去过。不过…从亘古洪荒而至今日,也不过只有寥寥几位神仙被关进来过,至于其他那几位的音信?不知所终,恐怕早就随这墨色的死水化作了荒芜。 轰隆的声音从望不见的远方传来,墨色海水面忽而振动起来,最初只是轻盈小水珠的凌快跃动,渐渐变得愈发强烈,最后整片大海开始如滚水一般沸腾起来,仔细一看,那沸腾的小水珠,竟然全数化为了跃动金沙—— 就见无垠沧溟极远的「尽头」,闪耀出一丝微光,那微光渐渐变成了一片朝霞,如东山之外即将喷薄而出的朝阳,进而晕染出大片的金色,越来越亮、越来越炽烈,气势如虹,带着滚烫的力量,将整片墨蓝照耀成一块闪烁着绝美光华的翡翠。 重天尽头无垠沧溟…第一次迎来如此灿烂的光华。光华轮转、沧海扬尘… 一条鳞光焕然的金龙破水而出,龙吟冲破无尽的沉寂和黑暗振聋发聩,直冲云霄,将重天异界的结界击碎,消失在长天尽头。 唯有那声震破天地的龙吟久久在这重天之极迴荡飘扬,为无垠沧溟留下了永久的光明和生机。 栖梧境中,主位上正与仙羽神君说话的栖梧神女似有所感,起身来到窗前远远望着东方那奇异的霞光,忽而想起当年嘲风出生时她所见的异象,无波平静的双目之中晕出泪光,回头对仙羽神君道:「风儿…要回来了。」 仙羽神君放下怀里被灼烧残破的花枝,收起眼底的无奈,抬眼对她笑道:「如今,可不能唤作风儿了呢。」 不一会儿,琼花漫海之外、星河的彼岸,便升起万丈五彩霞光,将整个栖梧境都映照得五光十色。 许多出门在外的栖梧境仙女都看见了这奇异一幕,正三两聚集在一起好奇讨论,就见一道金光从灿烂光华之中闪过,竟然落到了栖梧境正中的那棵参天的梧桐树之上! 「你、你们看清楚那是什么了吗?!」一个围观的仙子问旁人。 「好、好像是殿下!」一个修为不俗的仙女答。 「那分明是…是新的龙神…」另一人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震惊。 「我们小殿下!成新的龙神了!」有围观者,乃是与曾经的嘲风相熟的,热泪盈眶激动道。栖梧境一下子炸开了锅,谁能想到,当初调皮捣蛋、顽劣而不懂事儿的九殿下,竟然浴火重生,从无垠沧溟悟得了真正大道,成为新的龙神了呢! …… 庭院之中,端坐棋盘前的青翎怔怔望着天空中绚烂的光华,心下是由衷的感动和欣慰,喃喃道:「她真正做到了呢。」 她对面的粉衣女子收回目光,笑着落下手上白子:「嗯。置之死地而后生、冲破命运。我们…都做到了。」 …… 栖梧境街头众神仙因为龙神回归的消息沸腾起来,居于琼花漫海深处、星河河畔清净的凌枫殿,还没有这么快得到好消息呢。 也不知是不是近两日琼花漫海正到了争奇斗艳的最佳时节,花香浓郁之中,宁言君竟然一夜莫名辗转、没能睡个安稳觉。分明每夜都能梦见小龙的她,在昨夜,也没能与小龙相会。宁言君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忐忑,心绪不似平日那般宁静。 幸而此时,她身边有一个小小身影陪着她,让她完全无暇顾及心中那一丝小小的不平静。 宁言君看着窗棂之外透进来的光,今日的阳光似乎也格外漂亮,莫名就牵动了她的心绪,真是…又忍不住想她了呢。 言君将一声轻嘆化在温柔的声线之中,身旁挨着她乖乖坐好的小傢伙,脸上红扑扑的,面容就是随了那人和君儿样貌上的所有优点,大眼睛小鼻子、粉粉的小嘴,眼中机灵的微光,与当年的小银糰子简直便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年纪不大点,脾性也随了「那位」,调皮捣蛋活力十足,闯祸的本事和当年的嘲风不相上下。却也象是嘲风和栖梧神女一样,唯有娘亲能管住她,若是换了旁人,她总是不会规规矩矩坐在一处像此刻这般乖巧的。 这可不,小江儿午间才在两位奶奶那里闯了祸。小小年纪的她,灵力充沛极了,不知她聪明的小脑瓜是怎么找到了使用神火烈焰的诀窍,小手指三两下翘着便燃出了灵力极纯的神火,烧着了师祖奶奶送给奶奶的、最心爱的花儿。 两位奶奶哪里捨得教训她?仙羽神君忍着心痛好不容易灭了神火,看着残破凋零的花瓣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小傢伙反倒被自己弄出的火焰吓到,惊吓更是引发了小眉心的火焰剧烈爆燃,这下可把小江儿彻底吓坏,委屈巴巴大哭一场。 两位长辈哪里还顾得上心疼花?心急火燎帮她控制住了眉心的火焰,却怎么哄都哄不好,只得将小傢伙又送回凌风殿。 即便君儿无比了解自家小淘气,却也是费了好一阵功夫,终于将将安抚好撇着小嘴儿吓坏的小江儿。如今还需将她带在身边好好陪伴一番,才能完全平復小傢伙受伤的小心灵呢。 第303页 小江儿被娘亲哄好,兴致勃勃睁着大眼睛挨着娘亲坐好,刚刚哭过的大眼睛红红的、还泛着晶莹的水光,看起来水汪汪的,不吵不闹,就将小身体的重量靠在娘亲腿边,听她讲故事。 江儿的小脸还不及大人半个巴掌大,也不知为何偏要学老沉持重的神仙们托腮,小手肘撑着小膝盖,将小小身板躬成一个小圆团,更不知江儿有没有将娘亲所说的完全听懂,就是专注地用两只更小的小巴掌撑住小脸认真聆听,显得她的小脸愈发可爱。 「所以呀…那样的火焰是江儿的神力,拥有蓬勃的生机,江儿不用害怕的。」宁言君温柔为她讲了两个有趣的、关于小龙曾经爆燃火焰的小故事,低头看着她,伸手轻抚江儿小小额头上还未成型的红色印记,还能感受到其中微微发烫、所蕴含的力量。 就好像通过这般熟悉的温暖,沿着滚烫的血脉纽带,点在了当年那只小银龙的额头之上。 额头上方才阵阵发烫的「可怕」温度在娘亲温柔的抚摸之下化作温暖的力量,小江儿抬眼瞧了瞧,又怎么努力都看不到自己的额头,只能似懂非懂点点头:「嗯嗯~」 宁言君看着她可爱「托腮」的小动作,想来一定又是在奶奶那里跟哪位厉害的神尊学来的,又是好笑又是心软,手指一转便呵到了她小小后脖颈处。言君可对自己的孩儿了如指掌,小江儿和那人一样,脖颈最怕痒了。 娘亲的逗弄惹得江儿缩着脖子咯咯笑了起来,将自己挤成了「小老头」模样,抱着娘亲的手就笑倒在一边。宁言君将她抱到怀里来,也被她可爱无比的笑声感染,笑问:「所以,言归正传~江儿想不想听呢?」 「昂!」江儿兴奋点头,两只小手若不是忙着抱住娘亲的手,铁定会搓搓小手期待了。 宁言君便让她坐在自己怀里,带着她们的孩儿一同弹出不知多少年、已经弹过多少次的曲子。 …… 凌枫殿外,扁舟靠岸,惹出阵阵波纹,将三两颗晶莹的星星也卷到了岸边。那条扁舟在乘船者离开的一瞬间,却已散作水波… 小龙止住了几个守卫小神仙震惊的行礼,在凌枫殿外驻足,望着曲折通向正殿的花境,所有的花都经过了精心的养护修裁,倾注了种花人的真心深情,比自己无数年前离开时…不知道漂亮了多少倍。 方才母亲和师尊在大殿之中说的话迴荡在脑海:「风儿…此刻最想见的人,并不是我们吧?」即便身份不同当年,栖梧神女还是想亲切唤她一声「风儿」,听得小龙心暖。 「她们…她,就在你以前的凌枫殿住下了。」仙羽神君改了口,没有将那小小人儿说漏了嘴。这样的惊喜,就留待那守候了数年的人儿亲口说给风儿听吧。 隐约听到殿中传来说话声,近乡情更怯,小龙从怔愣之中回过神来,脚步彳亍,竟觉得眼前的场景美得有些朦胧虚幻。驻足半晌,就要迈步走进的小龙,恰好与听命去琼花漫海为小主子捉了奇异仙蝶火速赶回来的几个丫头撞见。 瑶华与朝芸行雨同时惊得下巴都落到了地上,不敢相信一般追近两步,彻底看清那人,瑶华手中装着几只仙蝶的罐子落到地上:「晁、晁公子…」幸而江儿师尊奶奶送的宝瓶都加持了灵力,与地上的石板碰撞在一起,也只是滚了几个囫囵,将里面的仙蝶滚得晕头转向,却没有摔碎。 朝芸行雨也是眼睛一红:「殿下!」都用了不知凡几年岁之前的称唿。她们方才在琼花漫海便看到了天边的万丈金光,本想赶回来第一时间告诉宁言君这个好消息呢,却被「金光」抢先了一步。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丝雨新文《魔教妖女的机器宗师》开更!!!看「卷王」机器人与冷御双面魔教妖女的江湖爱恨!!!感谢小伙伴们的支持!!!】 九殿下尾声~小江儿要和小龙相见了~ 第184章 夜雨谣岁月再无殇(上) 可即便是瑶华这般修为较浅的小神仙,也深知眼前人…无论从修为还是境地,都再不是当初那个「嘲风」了。 小龙与她们点头致意:「朝芸行雨、瑶华。」 「不对不对,是神尊!」朝芸行雨从震惊和激动之中反应过来,齐齐向小龙行大礼,眼泪止都止不住。 小龙笑,随手在掌心用灵力化出一把金光熠熠的摺扇,轻轻敲在朝芸脑门上:「你们这是做什么?在栖梧境,我依旧是原来的我。」这才让两人破涕为笑。 瑶华也抹了一把眼泪:「我、我这便去向小姐通报!」 小龙止住她的动作:「瑶华,让我自己进去吧。算是…给她一个惊喜。」小龙说罢,也不再耽搁,迈步走进了花境。徒留三个小丫鬟在门口揣着期待激动又无比感慨的心情踮起脚尖好奇眺望。 小龙踏着芬芳,将满园春色都抛诸脑后,只一心循着熟悉的道路走过庭院走过正殿,没有用任何挪移神行的术法,只是一步一步、越走越慢,来到她以前的寝殿。 殿中隐约传出琴音,小龙负手在门外听了听,嘴角是幸福的笑意。《苍江夜雨》,过去这么久,她依旧没有忘记。 琴声却忽而停顿,就听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好奇依依哦哦疑问了几句婴语,打断了夜雨之音,小龙也没能听懂。紧接着便是君儿温柔的声线,替那个小奶音耐心解释了一番,说的,应是这首曲子的来歷呢。 第304页 小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自己的凌枫殿,除了被母亲和师尊带回来的君儿之外,怎会多了一个「小奶音」呢? 屋中的宁言君正为江儿解答她的小疑惑,忽而似有所感一般抬眼,在迎着阳光的门外,隐隐看到有个人影… 被阳光映在门纱之上,斜影长长,却给宁言君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与每夜出现在她梦境之中的那个身影无比相似。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口中的故事也戛然而止。 小江儿听得正津津有味呢,故事就停了,她也好奇仰头来看娘亲,小嘴里糯糯唤了一声:「娘?」 小奶音还未落,门外果真响起了敲门声:叩叩。 小龙抬手,沉默片刻,又无奈笑了笑自己,终是鼓起勇气敲响了房门。敲了门之后便屏住唿吸,即便已经修得大道,能临万险而不惧,在君儿面前,她却永远做不到心如止水。 只敲了两声,敲得有些轻,敲门人也没有说话。 宁言君的心也随之轻颤,眼眶一红,攒紧了江儿的小手,却不知是在害怕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迎过去开门。 门外小龙眼中同样浸出晶莹,低头一笑,便又抬手敲了门,依旧是两下。轻轻的…不疾不徐,一点着急催促的意思都没有。 小江儿不明所以,看看门口、又看看娘亲,能感觉到气氛之中翻涌的情感洪流。她看着娘亲红了眼睛,下意识往娘亲怀里凑了凑,想要用自己小小的身躯给予她一点点安慰。 她们分明一个敲门无人应,一个迟迟不开门,被一方门扉挡住了视线,她们的心中却无比笃定…象是无形生出的两处情思,不需要任何言语,不需要任何目光和神色的交流,便已经交缠缱绻、难分难捨。 宁言君被小傢伙的动作拉回思绪,连忙擦拭眼泪,与她柔声说:「江儿,你、你先乖乖坐一会儿,娘去开门。」即便再掩饰、再努力,她的声音也止不住发颤了。 小江儿被言君小心放在一边的软垫上坐好,不明白髮生了什么,她却很听娘的话,自己乖巧坐在原位,就巴巴望着娘亲。 宁言君来到门口,将自己脸上的泪痕完全擦净,整理了衣裙头髮,又深唿吸几下,只想将最美的自己展现出来。也如小龙敲门时一样,明明一个无比简单的动作,却好似万分艰难一般,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将房门拉开… 那人…背后是万丈灿烂光华,修为早已深不可测,又好像千万年来,丝毫没有变过。 是映雪寒梅中坐在树梢上的那个她,是顶着被子从软榻上好奇望着自己的那个她,是九龙神庙里不容分说抱住自己的那个她,是在星河之上渐渐闭上双眸的那个她…也是此刻的她。 是宁言君穷极几世,等候数载,也忘不掉、放不下的,魂牵梦萦、浸到骨髓之中的她。 而小龙,与屋内的人儿只一瞬间的对视,就好像悉数消解了这千万年来寂寞等待的荒芜时光。 小龙歪着脑袋笑道:「君儿…我回来了。」声音也多少有些发颤,就像无垠沧溟万年难得一见的微澜,是她这无数年来的…第一次心动。 宁言君鼻尖一酸,这一句「我回来了」,她盼了多少年,早就数不清了。她也只是喃喃一般答:「回家了。」方才才擦干的眼泪,此刻功亏一篑,说罢便没了声音,只是含泪与她对视。 温热的泪也从小龙眼中流淌出来,她上前一步,轻轻将君儿拥进怀里,捨不得用多少力道,像珍视最脆弱的宝贝一般,只是小心翼翼将她罩在怀里,贪婪唿吸着君儿身上熟悉的香气,一颗在无垠沧溟之中泡成古井的心,也因为这浸满花香的春风,重新有了春暖花开的色彩。 小江儿鼓着小脸摸不着头脑,故事突然被人敲门打断就罢了,娘亲开门开了那么久,竟然直接就不理她了,小江儿巴巴忘了一会儿,只见娘亲一下子便被门外的陌生人抱住了!急忙从软垫上爬起来,迈着小腿哒哒哒摇摇晃晃跑到娘亲身边拉住她:「娘!」 脸上委屈巴巴的小表情写满了:江儿都还在害怕呢,娘亲怎么就不理江儿,光来抱别人了!和小龙的占有欲如出一辙。 两人之间的温存忽而被小奶音打断,小龙放君儿出来,低头将惊讶的目光移到君儿身旁,就见一个约莫两岁的娃娃,正牵着她的衣袖撒娇。 捏住衣袖的小小拳头,比小龙当年那个半吊子小人形都还要小好几圈,一身小银袍,点缀着鲜亮的红色,不知为何,样式绣纹都和当年的嘲风十分相似,俨然一个缩小了的小龙。 小龙所有的感动深情,都化在这点小小的惊讶之中,这个小不点,可是她从未见过的存在:「这是?」 即便过去数年,小龙已然成为龙神,有人公然想与自己「抢」君儿,她心中还是会忍不住泛起小小的酸涩,哪怕让她吃醋的对象…是面前这个一根手指头就能提熘起来的小傢伙。 宁言君用绣帕将眼角的泪痕拭去,摸了摸小江儿的脑袋,对小龙道:「这…是咱们的…小小龙。」 小龙整个怔住:「小小龙…这是小小龙…?」说着又低头看了一眼好奇躲在君儿身边撒娇的小傢伙,下意识脱口而出问道,「不是小君儿?」 误会解除,她也不吃醋了,只是睁着同样好奇的目光迎着小江儿好奇的目光。她们的神态表情如出一辙,只是身形悬殊,就像在照一种奇特的镜子。 第305页 宁言君忍俊不禁,这人果然…不论小银糰子也好、嘲风也好、如今的龙神也好,都还是长不大的老样子。看着小龙表情明显的偏心变化,看着一大一小两人「照镜子」一般的对视,宁言君内心的汹涌波澜,也悉数化作幸福春水,不禁嗔道:「嗯,是小小龙,不、不是小君儿。」又低头对身边的小人儿柔声说,「江儿上前来,让…你母亲看看你。」 娘亲叫自己上前,可小江儿都不认识面前的人是谁呀?小江儿听话刚往前迈了一小步,就对上小龙「奇怪」的表情,她抿着小嘴儿,牵着娘亲的衣袖,可她莫名又觉得眼前的大人十分熟悉亲近,小小心儿之中嚮往着想要与她亲近呢…一双小脚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上前与小龙「打招唿」,着实可爱极了。 小龙瞧着她的小模样,心下颇为柔软,好笑道:「明明是小小龙…怎的还没有桃桃大胆了?」本就没见过几个小傢伙的小龙,想起了数年前的桃桃。 宁言君眼中泛起无尽的柔光,小龙与江儿的会面,是她这么多年来,畅想了无数次的美好,如今…终于就在眼前,面上却道:「这么多年,你还记得桃桃…桃桃后来,成为了人间了不起的人物,又行善积德,已经位列仙班。也住在栖梧境内了,日后你可随时去瞧瞧她。」 谈论起桃桃,小龙扬眉:「桃桃竟成为神仙了?」嘴上也参与了话题,目光却完全凝聚在小江儿身上,虽然说着嫌弃小小龙的话,眼中的喜爱却做不得假。 血脉与亲缘在心头共鸣,小江儿象是听懂了小龙所说的「对比」,小心儿一横,为了给母亲证明自己的大胆,真正鼓起勇气放开紧紧攒住娘亲衣袖的小拳头,迈开小腿儿走到小龙面前。 小龙便也随之蹲下,拉近了与小江儿的距离,小心又满含宠溺地摸了摸小江儿白嫩的小脸,只觉得掌心象是触碰到了这世间最柔软最舒服的东西,忍不住将小江儿抱了起来:「江儿…是苍江夜雨的意思吗?」 作者有话说: 丝雨新文《魔教妖女的机器宗师》今天已同步开更 第一章 !!!期待小伙伴儿们的收藏! 明天大结局啦! 第185章 夜雨谣岁月再无殇(下) 宁言君还来不及回答,江儿便抢着点头答道:「昂~沧、姜,夜鱼!」她哪里明白苍江夜雨是什么意思,不过牙牙学语时听娘亲说多了,就牢牢记住了。只可惜说话的技巧还没能熟练掌握,听起来黏黏煳煳,带着奶味儿,十分可爱。 听得宁言君噗嗤笑了出来,听自家小傢伙生生把「苍江夜雨」说成了掺了姜清蒸的野鱼,忍不住上前站近一步也和小龙一样摸摸她兴味盎然的小脸,替小江儿挽回道:「是…是在苍江夜雨声中拥有的小傢伙,便以此为她取了小名。」至于大名为何,尚需小龙与她,以及栖梧神女等长辈一同商议才能落定呢。毕竟小江儿可是龙神的孩儿,栖梧境的小神尊,名号可不能乱咯。 江儿淘气得了逞,缩着脖子咯咯笑着躲进小龙怀里。三人进屋落座,江儿很喜欢被眼前的「陌生人」抱呢,就乖乖靠在小龙怀里,好像依偎进温暖巢穴的小雏鸟,只觉得小小身心都无比放松,充满了安全感。 两人说话,她便也自来熟一般咿咿呀呀糯糯地在一边胡乱插嘴,没人能听懂她小小异想世界里的可爱想法,却惹出了一屋子欢声笑语。 有最深的血脉纽带作为维繫,还真是不需要任何引荐过渡,小龙很快就和自己的「小小龙」熟悉了,一大一小在房间里闹得不可开交,让悄悄守在屋外的几个丫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闻江儿先前被火苗吓坏的事,小龙哈哈大笑,笑说小傢伙胆子小,她当然是不会说自己从前也干过同样的糗事儿的。笑够了闹够了,小江儿顶着笑得红扑扑的小脸蛋,靠在小龙怀里便睡着了。小龙按君儿的指引,将她放回了她的专属小床。 小龙则与君儿一同站在小床边看着她,久别重逢,两人都略显拘谨,有些情人之间的私语,也只有到此时才能诉说。 宁言君将小龙离开这么多年,栖梧境、乃至人间发生的变化都与小龙说了。天律革新,天地都迎来了一片生机。宁言君带着瑶华消失在人间后,大宣很快就走向了覆灭。如今已更替不知多少朝代,发展不知几何了。言君和几位夫子一同创办的菁菁堂,却如菁菁繁茂的春草一般,带着无数女孩的希望越生长越繁盛。如今的人间,女子已经和男子拥有了平等的地位,再不是只能屈居于小小灶房之下的附属品了。 而她短暂在人间停留的那些时光里所结识的朋友当中,除了小桃桃,霜怜姐姐也置之死地而后生,随青翎一起来到了栖梧境。如今她们二人的关系,大概也同栖梧神女和仙羽神君一般,是心心相印的伴侣。 小龙静静认真聆听,慢慢弥补她离开这么多年所留下的空白和缺失,那么多故人故地的消息,或让人欣慰,或惹人唏嘘。小龙此刻最想了解的,却是她们母女的消息:「君儿,我离开这么久,江儿为何才这么小,难道她一直没有长大吗?」 「哪里是一直没有长大…」宁言君眼中对小龙流露出些许小小的埋怨,「是她随了你,一样淘气。就在我这里…住着捨不得出来,直到前不久,才终于捨得出生…从出生算到今天,也不过才一岁有五月余,本来就很小了。」宁言君说着,含羞带嗔地给了小龙一记软软的眼刀。 第306页 小龙听罢,又心疼又是好笑,反倒因为君儿动人的表情升起些许神往,上前一步,从身后将君儿搂住:「她竟敢如此不听话,那我明日,一定要好好罚她。」 宁言君面色愈烫,却是转身大着胆子抱住面前人儿,深深吸了一口这熟悉的…却不知多久没能嗅到过的温暖气息,闭上眼睛忍住眼中不由自主涌上来的热泪,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藏了起来,嘴上只笑嗔道:「你捨得?」 小龙又哪里不知道心爱之人在这瑶宫之中所经歷的无数孤寂春秋呢,但她没有点破,扬起嘴角,只是如实答:「捨不得,她的眉眼间,还是有些像君儿。特别是那双大眼睛,只要被她瞧着,就好像是君儿在瞧着我,我便捨不得罚了。」 宁言君想起这人方才脱口而出的「小君儿」,笑中带泪:「真是偏心…」 小龙却不假思索答:「那当然,我只偏心君儿一人。便是我自己,都不如君儿。」小龙说着,很快又转了一个弯,意有所指道,「所以,咱们再要个…小君儿吧…」 宁言君哪里想到这人会突然提及此事,面色绯红摇摇头:「不…」 「为什么不行?」 宁言君只能为自己的羞涩找藉口:「有…有了小君儿,你肯定就要完全偏心小君儿,江儿会委屈的,我捨不得。」 「那怎么会?」小龙连忙为自己的小偏心辩驳,「江儿也是咱们的孩儿,我自然也是真心喜欢,不会、不会太过偏心的…」 言君不语,小龙扬眉再接再厉期待问:「如何?」 宁言君犹豫:「可是…」 小龙心下有了数,扬起嘴角,凑到君儿的脖颈间,干脆不容分说落下滚烫的吻,唇齿之间轻声将自己的如意小算盘缱绻道来:「君儿不知晓,天律规定了…龙神,必须有九个孩儿嘛?咱们目前只有江儿,还远远不够呢…任重道远,咱们不可…违逆了天律。」 最不喜旧天律,分明已经亲手破了旧天律的人是谁?天地之间都迎来了一个更加自由而有人情味的新天律,在如今的新天律之下,龙神早就不必再如当初一般一定拥有九个龙子,满足「风流快活」的梦想了。 小龙却偏偏故意要用「天律不可违」来说事儿,真是强词夺理,霸道又无赖呀。 宁言君敏感的脖颈哪里经得起爱人如此撩拨?喉间一声嘤咛飘落,身上便不争气地变得软软没有力气,只是听清小龙所言的后半句,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又好气又好笑,稍微推开小龙,面色如血羞恼道:「谁、谁要生九个?」 「嘶…君儿不愿意?」小龙故作若有所思,然后无奈道,「那我为了这天道循环的秩序…只能出去寻寻旁人了呢?」就好像出去「风流」反倒是为了天道牺牲自我,吃了亏一般。 显然,小龙此言是顽劣的玩笑,即便升而为龙神,在君儿面前,她淘气澄澈的性子,还一如当年。 「你?!」聪慧的言君明明对这人了如指掌,却还是因为她顽劣的话起了少女性子,转身就要与这个无赖拉开距离,「那你去吧,去找另外八个美貌又妩媚的仙子,我这就带着小江儿远走高飞,不理你了…」 「诶~君儿…」小龙笑,小小顽劣性子得逞,忙将心爱的人儿拉回怀里,总算收起顽劣态度,正色道,「我的眼里心里,都满满装着你了,哪里还装得下什么七七八八的仙女?任凭再强力的术法,都不能将我的心里空出位置。不对不对,我现在算不算,是天上地下术法第一的神了?那…你也註定了,只是我心中唯一的人儿。」 小龙牵着君儿的手按到自己的心口,掌中款款流出灵力,引导着心爱的人儿去感受。 宁言君本以为小龙这些话只是甜言蜜语,便也只需要是哄人开心的甜言蜜语,就足以让她消气开心了,手下丝丝缕缕的灵力在下一刻却让言君皱起了眉头。 小龙眼中笑意愈深,看君儿表情变化,问道:「感受到了么?」 宁言君如今身为栖梧境的一员,本就聪慧过人的她习练一些做神仙该有的术法自然也得心应手,宁言君随着小龙的引导,用灵力探进去,明显能感觉到小龙的心口之中、心脏之外,包覆了什么东西。 言君惊喜道:「你、你的逆鳞?!」当年,她可是亲眼看着小龙空洞的胸口中生生露出鲜血淋漓的心脏,那时分离的画面,是宁言君直到今天,都不敢再回忆的心痛。 小龙却摇头:「那不是逆鳞,是你和我,共同写下的誓言。它们…永远如逆鳞一般环抱着我的心,也充斥了我的心。所以…又怎会有旁人?」小龙说着,凑到言君耳边,用亲昵的气音将那白纸黑字写下的誓言轻声重复了一遍… 宁言君鼻尖一酸,视线都变得模煳。 小龙轻笑,便将她白皙玲珑却透着粉红温度的耳垂捲入口中:「所以…这九个孩子,都註定是咱们的了。」言君也再不违心抵抗反驳,只甘愿与她共同赴一场炽烈的重逢。 两情相牵至死不渝的两个人,被迫分隔了无数年,或许在此刻,言语已经不再重要,正是需要这样一场极致而温柔的交融,才能一解相思之苦吧… …… 翌日,几乎一夜未能合眼的两人,是在小江儿哼哼唧唧的奶味儿声音中醒来的。全身酸软的君儿难得一次偷了懒,指挥着小龙亲手处理,小龙却一心想着再与心爱之人缠绵,三两下处理好了手头「棘手」的任务,只眨眼间便将江儿送去了母亲和师尊那里。 第307页 看着眨眼间便将孩子「变得不见」了的小龙,宁言君不知该是气还是笑,想不知多少年前,在前往镜泊山途中,她曾梦到过嘲风戏嚯三仙子的场景,心里莫名吃起了味:「现在,我可以管住你了么?」 这也算是答了很久以前,行军路上,小龙曾说的那句「管不住」。 「嗯…可、可以了。」如今,天上地下众神皆知小龙便是至高无上的龙神,却不知龙神的背后,还有一位更加权威的「夫人」。从今以后,能管住小龙的,便只有君儿一人咯。 「那…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小龙疑惑。 「你以后…除了回到家里,其他任何时候,都必须以以前那个孩童一般的身形示人。」 「啊?这、这…是为什么?」小龙惊讶不解,孩童的身形多…多不威风呀!那可是小龙最不喜欢的、小弱龙的模样呢。 「你不是说我可以管住你吗?」宁言君一双明眸里盛满了委屈。 小龙哪里还能说出任何拒绝的言语,只得咬牙应道:「好好好…我、我都听你的便是…」 再后来啊… 天地众生在新的天律之下,都过上了各自别样美好的生活。人间却多了这样一则传说,每当苦难发生之时,便会有一位神圣美丽的神仙夫人降临人世,她的身边总是带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一同帮助世人化险为夷。 却没有人真正知道她们的身份。 有人说那孩子是夫人的「弟弟」,也有人说,那孩子是夫人的「童养夫」,总之两人总是同时出现、形影不离。世人有确信者,甚至为她们修筑了供奉的神庙,流传为人间佳话…… 【全文。终】 作者有话说: 哇,小龙的大结局在此奉上啦~感谢大家对小龙和君儿的喜爱,感谢大家陪丝雨一同体会她们的书里人生。又到了感慨感激的时刻。每次更到结局都好感慨。 丝雨新文《魔教妖女的机器宗师》开文啦,期待在新文的相见~ 第187章 番外:何不养只小小龙|小君儿1 沐浴着朝霞的琼花漫海,像一位在熹微晨光之中初醒,还未来得及懒起画蛾眉的娇艷美人,即将绚烂展现出她的妩媚多姿。 本应是晨间最宁静美好的时刻,却听琼花漫海之中,时不时冒出一两句兴奋的婴语、咯咯的天真笑声,惊起好些尚在沉睡中的奇异飞虫四散而去。 循着那引人不住勾起嘴角的笑闹声走近,就见花海最烂漫处,正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躬身忙碌。是天上地下至高无上的神尊龙神…和她的江儿。 小龙一脸严肃,一手拿着一个小圆筒,腰上也挂着一个小圆筒,不知用了什么术法,在背后生出一双无形的手托住了江儿的小屁股,让她稳稳趴在自己身后。 江儿两只小手扶着小龙的肩膀,大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时刻不停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忽而目光又落到不远处两只漂亮的莹光蓝色神秘小飞虫身上,小巴掌拍着小龙的肩膀,就是一阵激动道:「虫、飞、虫几!要看!」指着那小飞虫便抄起她那一口还没能掌握流利的可爱婴语吵着闹着想去看看! 正小心翼翼等待叶梢那一滴晶莹晨露滴落到小竹筒中的小龙,被小傢伙的小小力道扰动,手一抖,一滴晨露便完美擦过竹筒边,啪嗒,落到了泥土里… 「……」小龙闭目不语,好不容易忍住想要将背后的小淘气罚去小黑屋思过的冲动,自家的小傢伙,咬着牙也要忍了。 「嗯嗯嗯、看、看~」母亲迟迟不动,眼瞧着那两只神秘飞虫就要睡醒离开,江儿着急了,小拳头将小龙肩膀上的衣料攒得皱皱巴巴,小脸额头也在小龙身上滚来蹭去,将自己的小脸都挤成了肉糰子,撒娇呢。 小龙站直了身体,长唿出一口气,无奈只有背着她走近那一两只神秘飞虫,指尖随意一划,微妙的灵力流窜,便见那两只晶蓝色的小飞虫拖着长长光晕的尾巴飞到近前身后,围绕着背后的小淘气飞来飞去。 江儿兴奋伸出小手想去抓,小胖手又总是扑空,玩得不亦乐乎。 总算稳住了混世小魔王,小龙被身后江儿咯咯笑着振动的小胸口所感染,又好气又好笑,一点一滴收集晨露已是不易,背后还多了这么个「拦路龙」。她摇了摇头,又弯下腰去小心找寻露水。 要问至高无上的神尊为何会出现在琼花漫海? 与先代龙神不同,如今的小龙从无垠沧溟回来之后,便长期定居在了栖梧境。星河彼岸的凌风殿,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在无垠沧溟寂寞太久的小龙自不会放过亲近君儿的机会…还没住下多久呢,一家三口便即将奔着一家四口去了。 听君儿红着脸小声告知喜讯,小龙又兴奋又忐忑,差点被打回原形。她甚至去找了天上地下最好的医神、卜神,又去西方神秘玄奇的天机台耗费大量灵力观了天象,最终得出君儿腹中怀的是个「小君儿」的结论,心中便再无忐忑,只剩下满满的兴奋,一天天期盼着小君儿出生。 这不前几日,两人闲谈之时,君儿莫名就想起了曾经在空谷之中做过的百花小龙饼。 也不知是孕期对爱人的依赖还是撒娇,从来对口腹之慾没什么要求的言君,突然就想吃百花小龙饼了。偏偏就靠在小龙的肩上软软糯糯点明了要吃龙神亲手为她做的小龙饼。 第308页 如兰的吐息只需在耳边轻诉三言两语,就让天地至尊龙神一颗心全数融化在娇妻的温柔乡之中。 这样的小要求,小龙哪里捨得拒绝?我们的神尊不仅认认真真学习了小龙饼的制法,还效仿当年君儿为她付出的那样,势要在琼花漫海之中收集最纯净的晨露,来为心爱的人儿烹制小龙饼。 要说以小龙此刻的神力,想从琼花漫海里取一点晨露,只需稍微一句法诀的事儿,哪里需要如此麻烦一点一滴亲手收集呢?可君儿曾说过,用术法得来的东西,总是少了些心意,不可取。 小龙便挺直腰板,让人准备好了收集晨露的工具,摩拳擦掌要来琼花漫海亲自收集晨露。 如果…半路没杀出背后这个碍事儿小傢伙的话,她的进度本应是很快的。 谁知这消息却恰好被刚睡醒便活力无限的小江儿一双机灵的小耳朵捕捉到了。明明还听不懂多少事儿呢,偏偏就听懂了「琼花漫海「几个字,一听说母亲要去琼花漫海,哪里还坐得住?吵着闹着要一起去玩。 有了小君儿,小小龙也不得怠慢,这可是某人当初口口声声答应了君儿的事。 半靠在床头的言君也笑道:「江儿懂事了,想帮你的忙,你就带她去吧~」幸而有娘亲为小小龙时刻撑腰。 小龙被母女俩噎住,又想着总不能让这活泼淘气的小傢伙多折磨君儿,便只能将「拦路龙」背来了琼花漫海一起「帮忙」。 兴沖沖一手握着一个小竹筒要来帮忙的小傢伙一投进琼花漫海,只听话帮助母亲收集了一会儿露水,便觉得这任务又枯燥又累人,哪有抓小虫小蝴蝶有趣?才走了没几步路,小腿儿小脚丫便累了酸了,软软淘气要粘着小龙抱。 小龙只得将她扛在了背后。谁知这小傢伙不安生,完全忘记了她们来琼花漫海的目的,被眼前的美景奇花所吸引,只想母亲带着自己去这里去哪里玩。就有了琼花漫海中小龙被江儿「折磨」的一幕。 此刻… 那两只晶蓝色小虫,只被江儿小殿下「宠幸」了一会儿,就失了宠。小江儿任凭它们飞远,将小脸靠在小龙背上思索片刻,远远又被一两只神奇的蝴蝶吸引了注意,评估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又有了力气,就挣扎着小身体,又想下来淘气咯。 背后的小人儿乱动不止,小龙不堪其扰,随手松了法术,只能让她从身后下来。 「既然有力气了,就继续帮——」谁成想,神尊一句嘱咐的话还没说完,小江儿就咯咯笑着迈开小腿儿,肆无忌惮哒哒哒冲进了花丛里。 眼瞧着小江儿稀里哗啦从花丛中跑过,用她那一身干净漂亮的小衣袍,将小龙目光所及的所有晶莹晨露都拂到了身上地上,一件儿好好的银红色小袍子也变得湿润润的… 小龙忍无可忍,指尖光晕流窜,嗖地一道法诀落到那正追随一只小蝴蝶的小身影上—— 只见小江儿立刻就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抓住后脖领,整个提熘起来,眼瞧着那蝴蝶飞远了,她小腿儿在半空中扑腾好几下,根本挣脱不了,就被那「大手」捉回了小龙身后乖巧趴着。 这下小龙是说什么也不让她下地捣乱了。小江儿象是挨了定身咒,只能乖乖巧巧趴在小龙背上动弹不得,这下…琼花漫海里欢乐笑闹声,变成了受欺负的小江儿委委屈屈的控诉和呜咽声。 小龙听不得她这般呜呜咽咽的可怜声音,只得又将那几只蝴蝶「捉回」了小祖宗身边,围绕着小江儿扑闪着漂亮的翅膀,权作安慰,好不容易将将稳住了小江儿受伤的心灵。 暂且用「武力」镇压了小傢伙儿的淘气,举步维艰收集了满满两罐晨露,小龙马不停蹄赶回凌风殿。 临走到凌风殿门口,小龙顿住脚步,侧头看了看,温声细语对身后的小江儿道:「江儿,回来了呢。我、我将你放下来。要乖哦。」 没人理她。 小龙便解除了身后小傢伙的束缚,将她抱到面前来一看—— 哟,已经气鼓鼓成了一只小河豚的模样。便姑且叫她小「江」豚吧~ 小龙心疼,又有些心虚,轻轻吻了吻「小江豚」的额头,以及鼓成小气球的脸蛋。 小江儿撇开大眼睛不看她,正生着气呢,鼓鼓的脸蛋并没有因为小龙的亲吻「漏气」,小嘴儿也翘得可以挂上茶壶了,一副弱小可怜的模样。还蜷缩着小腿儿,不愿意下地。 小龙抱着她在门口好一阵轻哄、宠溺、安慰,也不见成效,小龙忍不住撇撇嘴,看来~少不了一顿骂了。 惹得凌风殿门口几个守护神仙憋足了笑意,每日都多少能看到龙神被她的「小祖宗」折磨呢。 一大一小,一个「灰熘熘」抱着一个「气鼓鼓」走进寝殿时,瑶华正在为腰背酸软的君儿按摩。怀胎不易,腰酸腿软那都是家常便饭,与此相比起来,带小祖宗出去收集露水哪里算得上「苦差事」。 如是想着,小龙面上连忙收起心虚,柔声对君儿道:「君儿,我们回来了。」 侧身在软榻上的君儿回头就见一大一小归来,只看着她们的身影,便觉得心头一暖,想从软榻上起身去迎。 小龙忙道:「诶,君儿不要下来,身子重。」想起近日母亲的话,还忍不住乐呵呵地补充,「娘说这个孩子长得好,比当年她怀着我的时候都圆润呢,身子铁定很重了。你还是多休息,不要乱动的好,还没到散心出门的时候。」 第309页 小龙抱着江儿走近几步,至少在细心体贴这方面,比之当年孩子气的她,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说着,就将怀里见了娘亲便挣扎着要下地的小江儿放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番外大概会有三章~这两天就把它更完,谢谢大家对小龙和君儿的喜爱~丝雨新文《魔教妖女的机器宗师》正式上线,勤奋更新中!期待大家的收藏!!! 第188章 番外:何不养只小小龙|小君儿2 宁言君笑:「哪有这么娇弱?总是躺啊坐着的,我都快要闷坏了呢。」话是这么说,对她的温柔关切却是十分受用的。 「收集些许露水而已,还有我们的小殿下帮忙,尊上怎么去了这么久呀?」瑶华从一旁站起来,扶自家小姐在软榻上坐好,故意笑小龙。这丫头和朝芸行雨学会了没大没小,时常就爱用些辛辣言语笑话她们的龙神尊上呢。 几人说话间,都还没注意到房中有某只「小江豚」的小脸已经委屈到了不能承受的地步,小脚落地,大眼睛一红,小嘴儿一撇,便迈着小腿儿扑到娘亲的软榻边,几颗泪珠包在眼睛里,水汪汪的,小脸上写满了两个大字——「委屈」。 原来呀,小江儿方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单独与某人在一起时才不硬碰硬,此刻终于找到了「大靠山」,她所有乖乖忍住的小委屈便全部爆发出来。 宁言君哪里看得了自家小宝贝露出这般可怜的表情,急问道:「江儿,这是怎么了?」 听到娘亲温柔的声线,小江儿吸吸鼻子,抽抽两下,再也忍不住委屈,便哇哇大哭起来,额头上的小火苗燃烧流窜,足见她的委屈。 江儿想扑倒娘亲怀里,却又深知娘亲现下身子不便,肚子里怀着妹妹呢、暂时不能抱她,只能小心翼翼将脑袋凑到娘亲怀里呜呜哭泣。话又说不太清楚,叽里咕噜冒着各种她会的关键词,不停告状。小手抱着娘亲的胳膊,就好像那是她唯一的依靠一般。 看得宁言君心疼得揪在一起,连忙将小江儿揽到身侧,身子重,又着实没有力气抱起她来,只能拍着小傢伙的肩背一阵柔声安慰,还小心翼翼替她将眉间的小火苗熄灭了,稍微哄好,抬眼无奈对小龙道:「小龙怎么又欺负她了?」语气却也没捨得多么严肃,毕竟大的小的,可都是她的心头肉呢。 天上地下至尊的龙神此刻正苦着脸站在一旁,同样因为江儿的哭声而心软,又生怕君儿生气,在一旁小声弱弱道:「我、我哪有欺负她…是江儿…是她淘气,几次三番坏了我收集露水的事儿嘛。」 也不知小江儿对小龙的话听懂了几分,小嘴儿立刻就撇到了下巴,叽里咕噜又是一阵控诉,眼泪儿是一个劲儿往下滚,大眼睛还时不时以无比幽怨的小模样看一眼不知所措的小龙。 宁言君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无数年前,抱着那小银糰子,听她嗷呜一阵控诉两个小宫女的场景。宁言君只能用绣帕小心将小江儿承载不住的眼泪儿一点点温柔擦了:「江儿不哭了,今日母亲是着急要给娘亲和妹妹采露水,所以对江儿失了些耐心。」温声细语与她讲道理。 大傢伙看似不知多少年岁,心里也是个半大的娃娃,宁言君抬头笑道:「很快又要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还和自己的孩儿置气呢?」 「唔…小、小雨儿才…」才不会像江儿这么淘气,小龙后半句还没说出口,便被君儿软软的眼刀止住了。 搞定了大傢伙,宁言君低头与江儿哄道:「让她下次,再好好、专程带江儿出去玩好吗?」 小江儿将娘亲温柔的话听得一知半解,稍微明白了母亲着急欺负她的原因原来是要为她最爱的妹妹採集露水呢…想到即将出生的妹妹,江儿眨巴两下大眼睛,总算忍住眼泪和委屈,看在妹妹的面子上…就不、不生气了… 小龙只能无奈吞下小小的申诉,上前两步在江儿面前弯下腰来:「好吧好吧,很快妹妹就要出生了,到时候,我就抱着妹妹,背着江儿,一起去琼花漫海玩。好吗?」 小江儿重重点头:「昂!」等妹妹出来,不仅多了个她最喜欢的小玩伴,娘亲就又可以抱她了呢。 哄好一大一小,一家人还未在家中说上几句话呢。君儿忽而凝眉扶着自己圆圆鼓鼓的腹部表情凝滞。 正接替了瑶华的「职责」,悉心替爱妻按摩的神尊小龙也不住皱眉:「君儿,你怎么了?不舒服?!」 在一旁和母亲随手用灵力凝出来的一只小鸟玩耍的小江儿也不禁懂事儿地停下动作、皱起眉头,哭过之后还抽抽搭搭呢,表情却十分严肃,眼中充满沉思,和个小老头没什么区别,一心担忧着娘亲的安危。 宁言君只觉腹部阵阵难受,惹得她额头都浸出细密的汗珠来:「好像…好像是,要生了。」之前生江儿时,她便是这般感受… 君儿腹中孩儿虽然已经足月,可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孩儿也会和江儿、和小龙一样,磨磨蹭蹭在娘亲肚子里呆够了才出来与大家相见,都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谁知这个小傢伙,似乎比所有人想像得都要懂事许多,迫不及待要与大家相见了呢! 小龙大惊,只对瑶华留下一句:「把江儿照看好!」便拿出了她天地至尊的最强神行术将宁言君送去了早在凌风殿后开闢出来的江雨殿。那是小龙为她们未来的「九龙子」准备的住处,早早就布置好了产房堂屋,只等君儿肚子里的小傢伙儿出生。 第310页 澎湃的灵力如同声音高亢的号角一般从江雨殿无形盪开,一时间整个栖梧境上下,都知晓言君要生「小龙子」了! 栖梧神女、仙羽神君带着几名精挑细选的细心仙女飞快从苍梧树赶来,仙羽神君医术和术法双绝,当年便是她亲手接生了淘气小江儿。今次为言君接生的任务,自然也当仁不让落到了她的头上。 栖梧神女、仙羽神君似乎还没有适应小龙神力无匹的新身份,都还拿她当年那个笨手笨脚孩子气的嘲风,不容分说第一时间就将小龙赶出了产房。 「诶?!」小龙还没来得及和君儿说上一两句焦急的嘱咐呢,已经被师尊一个旋风的咒术卷出产房,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倒不是说某人没有能力抵抗师尊的法术和这一扇小小殿门。而是她自己此刻心绪不平,因为太过在乎,所以生怕坏了大事。天上地下最厉害的龙神,对自己也不信任了呢。 小龙一脸紧绷严肃,呆呆立在门口,只能将一脉雄浑醇厚的灵力如同牵丝之线一般围绕牵绊在君儿身侧,能够时时感知君儿的心绪,也能时时为君儿灌注灵力,要多少有多少。 凌风殿外,瑶华还不会上乘的神行术,抱着小殿下就是一路飞奔。抖得小江儿脸上肉嘟嘟的小脸蛋都跟着不住发颤,她却一丝一毫没有哭闹,只是乖乖抓着瑶华的衣衫,抿着小嘴紧张期待着妹妹的降生。 瑶华带江儿赶到,栖梧神女也从产房之中出来时,小龙已经俨然化成了一座没有灵识的雕像,将全身心都沿着那一脉灵力的牵线扑到了房中的君儿身上。 栖梧神女无奈摇摇头,伸手拍拍小龙的肩膀,稍微唤回了小龙的一丝神魂:「已经布起结界接引雨儿的灵识,你就别去打搅她们了。神尊,要有神尊的样子。」 她所言的「雨儿」便是即将出生的「小君儿」,同样取自「苍江夜雨」。 神仙的生产自然与凡人生子不同,除了血脉的赓续之外,还会有神力的引渡与绵延。言君将会经歷的,除了身体上的疼痛辛苦,还有对她灵台神识的、如风暴一般的剥离和撼动。 被母亲「教育」,小龙回过神来,对上母亲令人安心的眼神,又被唤到一旁坐下。她只能努力端起所谓「神尊」的样子,她信任师尊的能力,可听着房中人儿隐忍的声音,这心绪,无论如何也不能坐到平静了。 小龙无奈,勉强收回自己痴痴望着门口的目光,往左看看,母亲正闭目打坐入定,兀自凝神静气呢。小龙只得转头往右与更小的小傢伙聊天。 瑶华不必追求神尊们的「定力」,将小殿下安排在小龙身边乖乖坐好便徵求意见进了房门随时听候调遣去了。 小龙身边的小不点江儿,此刻眉头皱起一座小山,捏着两只小拳头,将自己腿上的衣袍都捏得皱皱巴巴,小靴子里两只悬空的小脚丫似乎都因为紧张而绷紧,丝毫不敢乱动。 屋内娘亲辛苦而煎熬的痛吟声,似是激发起了江儿对自己刚出生时的回忆。惹得小江儿为娘亲和妹妹紧紧捏着一把汗呢。别看江儿年岁不大点、平日里也淘气贪玩,真正认真起来,倒是比普通的孩子懂事聪明很多。 可算找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紧张的小翻版了,小龙伸手揽住江儿的小肩背,没话找话问她:「江儿,妹妹要出生了,开不开心?」 被母亲点名问了话,一脸沉思小老头模样的江儿抬头来,稍微舒展眉头,点点头,扯出一个可爱又显得有些勉强的笑容:「开、心~」人家正担心着房内的娘亲和妹妹呢,还来不及很开心。 小龙也跟着嘆了一口气:「我也开心…」只是在经歷「开心」之前,须得先将「揪心」迈过去咯。说完此句,她哪里还绷得住神尊的架子?脸上的焦急无法掩饰,将小江儿抱到怀里来。 小龙与小小龙抱团取暖,只等着君儿和小君儿的平安消息。 幸而仙羽神君通天的术法没有让她们的揪心持续「太久」,房中一阵暖光大盛,暖光之中,婴孩洪亮的哭声划破了整个江雨殿的紧张气氛。 屋外三位神尊齐齐愣住,随后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化为了喜悦,小江儿舒展眉头,仰头好奇又期待问:「妹妹?」 「嗯、妹妹出生了!」小龙答,师尊还未收起结界,关键时刻,她可不敢直接冲进去。只是雨儿的声声啼哭就好像是催动心头情绪最高明的术法,听得几人心潮澎湃。 作者有话说: 番外 第二章 ~刚出生的小君儿。还剩下一章番外。丝雨新文《魔教妖女的机器宗师》在勤奋更新啦,期待小伙伴们的收藏~ 第189章 番外:何不养只小小龙|小君儿3 江儿听到肯定的回答,咯咯笑出了声,兴奋到无处安放的小脚,几步全踩在龙神干净的衣裳上。 小龙丝毫不在意,一把就紧紧将小江儿拥进了怀里,挤得人家小胸口都快喘不过气来,一大一小两人笑作一团。一旁强装淡定的栖梧神女都忍不住笑容满面。 半晌过后,仙羽神君收了阵法,在内帮忙的瑶华小心将房门打开一角,虽然满头大汗,却满面喜悦地对外面祖孙三代神尊道:「娘娘、神尊、小殿下,可以进来看看啦!」 栖梧娘娘还没来及起身,「神尊」已经裹挟着「小殿下」消失在了身边。 屋内已被仙羽神君用术法换上了崭新的布置,产房之中应有的血腥气也一扫而空,只剩下淡淡的暖香。整个房间在灵力罩起的结界下保持着最舒适的温度,最适合君儿休养。 第311页 但凡有点修为的神仙都能感受到房中尚存的澎湃灵力。这其中,除了仙羽神君的结界之外,还有无数是来自某位神尊因担心而至的「白费功」。 仙羽神君抱着雨儿在一旁,再好奇孩儿的情况,小龙却也第一时间来到了君儿身边,几个帮忙的小仙子立刻簇拥到了仙羽神君那里去看新生的小神尊,绝不打搅龙神和爱人的亲近。 「君儿,怎么样?」小龙问,不容分说,手中灵力便源源不断从君儿的手腕灌入她的体内。只是看着爱人有些疲惫苍白的脸色,小龙就止不住心疼。 而从疲惫和撼动之中煎熬过来的宁言君呢?只觉能在煎熬过后第一眼就看见她…真好。这与上一次生江儿时截然不同…宁言君再坚强再笃定,面对无尽的等待和未知的未来时,也免不了会有想落泪的冲动。 此刻,她同样也有想要落泪的冲动,却不再是相思苦泪,而是喜极而泣的泪、是心动的泪。小龙温暖的灵力充盈全身,亏空消耗带来的虚弱疲惫感很快就减轻了不少,宁言君心暖,回手握住小龙的手掌,拒绝了她空耗灵力,柔声道:「我没事…」 小龙怀里的江儿也凑热闹,学着小龙的语气问:「娘~真、么样?」 宁言君笑,欣慰答:「娘没事呢,江儿。」 小龙一手抱着江儿,确认君儿没有危险,总算松了一口气。她们相握的手变成十指紧扣,就好像数年前…两人在显城街道漫步时那样。 只是小龙的小手换成了大手,紧扣的双手旁,还有一只更小的小手,那是小江儿也在学着母亲的样子,鼓起腮帮子一阵努力想要输送灵力呢。 君儿心上的疲惫,都因为这一大两小的可爱表现一扫而空,填充为了满满的甜蜜幸福。所谓一大「两」小,自然少不了一旁刚来到世间的雨儿。 在两位奶奶和几个好奇仙女的簇拥下,雨儿还在卖力昭示着她的存在,江儿收到来自妹妹的「共鸣」,转头睁着大眼睛,愈发好奇被奶奶抱在怀里的妹妹了。 宁言君抬手摸了摸江儿的脸蛋:「带江儿去看看雨儿吧,想了多久妹妹呢。」言君笑意温柔,说的是为「江儿」,目光却落到了大傢伙身上。毕竟,全天上地下,最期待「小君儿」到来的人,就是小龙了呢。 小龙也转头看那边一眼,又有些为难,小心问:「那君儿,我去看看?」 换来君儿满眼宠溺的点头,小龙便抱着江儿,来到师尊面前,诸位仙女自不敢挡着神尊,收拾好自己负责的事务便无声退去,留一家人其乐融融。 小龙和江儿,一大一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好奇,瞧着师尊怀里的婴孩。 只见裹在锦被之中的小傢伙皱皱巴巴,皮肤还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粉色,虽然丑丑的未长开,但就凭藉着她是「小君儿」这一身份,只一眼,便俘获了龙神的心。 龙神的孩儿,又哪里会与凡间平常的婴孩相同?雨儿周身都萦绕着一层朦胧的暖色光晕,眉心也有一处小小的红色印记,还未成型,却是她龙神血脉灵力天赋的表现。 这可是小龙家族,第一个乖乖待足了月就从娘亲肚子里出来的小傢伙儿。也不知小龙心里在想什么,越看越觉得得心意,又不敢提出要抱,抱住江儿的手愈发收拢,就好像已经想像着自己左手抱江儿、右手抱雨儿的幸福模样了。 再看小江儿呢,小眉毛扬得高高的,大眼睛看看这里看看那里,仔细观察妹妹的每一寸相貌特点,又觉得妹妹哭得大声有些心疼,嚅动着小嘴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果然不一样…」一旁的栖梧神女满眼皆是疼爱宠溺,目光在雨儿、江儿和小龙身上一番轮转。 「不一样?」小龙听娘亲此言,好奇问,却一刻捨不得将目光从哇哇大哭的雨儿身上移开。 仙羽神君抬头:「是说,雨儿和江儿出生时不一样。」有了小龙、江儿的经验,她倒是颇为从容,只眼底发自内心的喜悦,掩盖不了。 栖梧神女点头:「江儿出生时…大概就像你刚出生时的模样。」 「江儿出生时…是什么模样?」小龙好奇问。 栖梧神女说罢才想起眼前人根本没见过江儿出生时的模样,只得补充道:「龙形,却没有羽毛、也无鳞片。」 「像一条…光秃秃的小虫…」这是疲惫虚弱的君儿,忍不住轻声俏皮插的一句嘴。 「像小虫?!」小龙不服气,随手就将怀里的小江儿打回了原形,提着怀里小小银龙的小身躯,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想借江儿的模样想像自己的曾经。 明明挺可爱的呀,哪里会像小虫? 正好奇观瞧妹妹的江儿冷不丁就又被母亲欺负了,小小银龙无助蹬了两下腿儿,扭着脑袋还想努力瞧瞧妹妹,却又拗不过某人的武力,兴奋的小表情眼看就要化成委屈。 还不等宁言君心疼严肃批评某人呢,栖梧神女已是一把从某人手里解救出了小江儿,抱在怀里哄着。奶奶哪里看得小傢伙这般委屈的表情?连声哄了江儿几句,就严肃对某人道:「雨儿足月之前,你不可抱她。」 「诶?!」怀里空了,两个长辈将软软糯糯两个小傢伙瓜分,小龙慌了神,「我就是瞧瞧什么模样嘛…」却见母亲上前,还顺道将雨儿也阻隔在她的视线中,俨然把某人当成了「只会欺负小傢伙」的坏人。 第312页 小龙只得两步回到床边坐下,找君儿求求情:「君儿,我、我也想抱雨儿…」 言君却也故意严肃重复一次:「雨儿足月之前,你不可抱她。」自然和长辈站在同一阵线的~ 「君儿…?」小龙噎住。 「谁让你…总是欺负江儿。你欺负江儿,我身为娘亲,当然要帮她出出气。」话是这么说,君儿却小心牵过小龙的手,引着她倾身靠近,便顺势依偎进小龙怀里,依赖地唿吸着她身上的温暖,小声补充了一句:「虽然不让你抱孩子们,但你…你可以来抱抱我…」 「诶?」听得小龙的心跳顿时提了速,因为她柔情缱绻的动作,一时间连可爱的小小龙、刚出生的小君儿都顾不上了,只想一心好好抱着怀里的她。 在外至高无上的神尊龙神,在栖梧境,地位堪忧咯。只是又如何呢?她甘愿…永远沉溺在这般「温柔乡」之中。 …… 讲故事的人突然发起了呆,她腿边的小小银龙懒懒打了个滚,撇撇嘴道:「母亲肯定…又在想娘了。每次陪我们玩,她都…」小小银龙将脑袋搁在前腿上,一脸幽怨,「不、情、不愿。」和当年总是赖在君儿怀里那个小银龙越来越神似了。 小龙的思绪被江儿的小小埋怨唤回,这便将身边乖巧坐好的小姑娘抱进怀里:「所以…这就是雨儿出生时候的场面~」说着,还瞥了一眼某只小小银龙,小君儿就是比小小龙乖巧多了~她早就料到。 某人不禁异想天开着未来,九龙子中…可千万要有八个都是小君儿才最好呢! 小龙怀里的小姑娘约莫两三岁的模样,梳着鹅黄的髮带修饰的漂亮总角,身上的小小衣裙是娘亲精心搭配的,看起来可爱极了。继承了母亲的活泼和娘亲的聪慧,虽然年岁小,大眼睛里却已然初见古灵精怪的机灵劲儿。 「我记得!」小小银龙想起什么,连忙出声控诉,「母亲欺负我,好、几次!奶奶就不准她,抱妹妹、一个月!」即便过去两三年,江儿的小小心灵还将此事记得清清楚楚呢。 雨儿乖巧一笑,仰头靠进小龙怀里:「母亲…不要欺、负江儿~」只这一句小奶音,便同时融化了一大一小两颗心。 「好~哪里还会欺负江儿?」小龙说着,伸手揪了揪一旁小小银龙的鼻子,「省得你又去告状。」 小小银龙皱起眉眼:「我才不会告状,娘亲有好消息,不能让她伤神生气~」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小龙一下子捕捉到江儿的关键词。 小小银龙一愣,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和妹妹对视一眼…雨儿缩了缩脖子,转转大眼睛,连忙从小龙怀里下来,迈开小腿儿哒哒哒就和小小银龙一起往回逃。 琼花漫海间落下一片欢声笑语。 「是小~小龙!」「系、小小浓!」两个小奶音你一句我一句调皮蹦跳着喊道。 「小小龙?!」小龙呆愣当场,「你们、站住!给我说清楚!」 先代龙神,忙于在山海各境寻访猎艷,如今的龙神,却痴心不改,只恋一人,更倾注心血陪伴(欺负/被欺负)她的孩儿们,却也渐渐成了天界神境之中的一个美好传说… 作者有话说: 那么~九殿下全文就完结啦~小龙、君儿,携小小龙、小君儿、「小小龙」一起,感谢大家的支持与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