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女战神》 第一章 黏人狐狸赖上我 妖王奇羽,肆意骚扰诸绪山,那诸绪山乃是归隐上仙所居地之一,奇羽之举,可谓是明目张胆挑衅,不知死活到了极点; 哪里用得上诸绪山隐居的众仙出手?天君一接到消息,顿时勃然大怒,玉润战神领命而去,不过三日,妖兵连连败退,妖王奇羽身死,新王擎轩继位,递议和书,至此,玉润战神大胜而归。 天君大悦,亲自设宴为玉润战神庆功,九重天上有脸面的神仙都前去作陪,早早地坐在了席上等着大声归来的玉润战神,规格不可谓不高。 于是,玉润刚从诸绪山归来,还没来得及踏入自己府邸半步,就被前来传令的仙倌拦在了门口。 “……”玉润黑着一张脸,显得心情很糟糕。 传令仙倌得令来迎玉润战神,本就战战兢兢,又等得心慌意乱,恭恭敬敬地传了令请了又请,结果这位战神只是黑着脸不说话,脚都不曾挪一下,那周身散发着的冷厉气息仿佛还带着血腥味,直要将那传令仙倌给吓得当场跪下来。 如果跪下来有用的话,他肯定立马跪。传令仙倌想着。 “呜……”一阵低声的呜咽传来,似是小动物发出的声音,传令仙倌顿时脸色有些古怪,心想这难道是战神的特殊爱好? 这位战神向来冷冰冰的难以相处,谁的面子都不卖,几乎没有交好的神仙,除了战事就没怎么在九重天上露过面,难道……是为了掩藏特殊癖好? 完了!传令仙倌如遭雷劈,顿时有些发颤——他他他不会被战神当场灭了口吧?! “别乱动。”玉润的声音冰冷不带半丝感情,却带着震慑人心的威力。 传令仙倌顿时如同数九隆冬掉进了冰窟窿,浑身上下无一不冷,刷地一下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牙都开始打颤。 “再乱动把你的皮扒了。”玉润的声音带着些不耐。 果然是弑过父的神仙说起这种血淋淋的话来都不带半丝儿犹豫的!传令仙倌膝盖一软顿时吓跪了,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扯着嗓子胡说八道:“战神我什么都没听到啊!!!今天可是君上为战神庆功的好日子不宜见血腥的啊啊啊啊啊!!!” “……”玉润抓着肩膀上那只娇小玲珑却分外不老实、想要用尾巴给她围一圈围脖的皮毛雪白的小狐狸顿住了手——九重天上的小仙倌们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小了?她不过随口一句话,又不是真要徒手扒狐狸皮,怎么狐狸还没怕,这小仙倌倒先吓跪了? 胆子这么小,也只能传令了。玉润一边想着,手上动作不停,扯着肩膀上的小狐狸把它扯在了怀中,准备伸手揍几下。 “两军相交不斩来使我只是来传君上的旨意的啊!!!”传令仙倌还在捂着脸鬼哭狼嚎。 “……”玉润抬起的巴掌顿时忘了落下,用看白痴的目光怀疑地看了一眼传令仙倌——这……真的是九重天上的神仙?脑子好像有点儿不清不楚的啊。 等了半天什么也没等来差点儿吓得尿了裤子的传令仙倌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先看到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然后往上看,又看到了一双冰冷如寒冰的眼睛。 传令仙倌打了个寒颤。 “叫够了?”玉润冷冷地望着他,面无表情。 传令仙倌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玉润战神那张冷峻的脸和她怀中雪团似的小白狐狸间游移,又愣了片刻,才终于明白过来,他刚才……好像……闹了个大笑话…… 传令仙倌顿时脸颊似火,热辣辣地烫了起来。 而玉润目光如冰刃,嗖嗖地落在他身上。 可怜的传令仙倌,顿时享受了一番冰火两重天的极端待遇,强忍了抽搐的嘴唇,讷讷开口:“那……战神请?” 玉润瞥了一眼身上的戎装,又瞥了一眼扒在她怀中乱动却又不肯离她的身的小白狐狸,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 确认性命无虞的传令仙倌终于恢复了理智,福至心灵地感受到了玉润的抓狂,非常知趣地改口:“请?请便?” 终于开窍了。 一盏茶后,玉润换下银亮的盔甲,穿了一袭黑色的衣袍,胳膊上缠着某只如同膏药一般的小狐狸,面色铁青地走了出来。 传令仙倌大气不敢出,由衷地钦佩那只和玉润战神亲密无间的小狐狸——战神的宠物果然不同凡响,在如此凛然的气魄之下还能亲亲热热地贴着玉润战神,委实是胆气惊人! 欸?对了,玉润战神什么时候开始养宠物了? 玉润战神居然养宠物了! 传令仙倌满心震惊。 等到了宴席上,全体赴宴的神仙们都是如此满心震惊了。 这位名闻六界、冷厉狂傲、古怪到没朋友的嗜血女战神,居然养了小宠??? 宴席上的神仙齐齐开始掐胳膊,确认了自己并非在白日做梦,顿时,席上气氛很是微妙。 玉润仍是瘫着一张脸,到了席上行了大礼:“参见君上。” 天君瞟着那只蹲在玉润肩上伸着尾巴假装毛领子的白毛小狐狸,笑微微道:“仙卿有劳。” “幸不辱命。”玉润神色冷淡,狭长的凤眼之中一丝温度也无,没有半点儿受到夸赞的喜悦与自豪。 气氛僵硬如冰。 天君也并不恼怒,只笑道:“开席。” 顿时,仙乐响彻大殿,一群千娇百媚的小仙娥翩翩起舞,宴席上冰封的气氛碎裂开来,倒也其乐融融了起来。 玉润却也无心歌舞,她转脸看了看肩膀上睁着无辜眼睛的小白狐,心里一阵烦闷。 也不知道这狐狸到底是哪界的生灵,居然丝毫不惧她身上的杀伐之气,从她收拾了诸绪山作乱的一众妖兵之后,就黏在了她身上,任她怒骂恐吓都不动如山,一脸天真无辜的懵懂表情就是贴着她不丢。 于是就贴到了这九重天上来了。 贴到这九重天上也罢,天界那么多亲和友善爱养小宠的神仙,她就当大发慈悲带它上来找主人了; 结果她忘了这么多年来她凶名在外,所到之处众位仙僚也就远远地打个招呼,想给这小狐狸塞个主人都找不到; 这也便罢了,找主人这事儿不急在一时,战神府邸本就冷冷清清,有的是地方让这小狐狸晃荡,结果这小狐狸倒好,哪儿都不去,就像把自己当做她身上的一部分似的,愣是扯都扯不下来。 扯不下来的结果,就是她这个冷厉狂傲不近人情得六界皆知的女战神,只能铁青着一张脸围着狐狸围脖上了殿! 第二章 黏人狐狸赖上我(2) “这小狐狸长得可真是玉雪可爱,跟个毛团子似的。” “是啊是啊,还这么亲人。” “可不,你看,尾巴就没离了战神的脖子……” …… 玉润向来冷漠少言,这虽是她的庆功宴,却也没有几个神仙愿意用热脸贴冷屁股,到了最后,诸位神仙闲来无事倒是讨论起了她这狐毛围脖。 呵,可爱亲人? 看来这毛围脖在九重天上还颇受欢迎。 “你们若是谁喜欢这狐狸,尽管带回去好了。”得了众仙夸赞,那小狐狸变本加厉地往她脖子上凑,居然还胆大妄为地伸了粉嫩的小舌舔了舔她的脖子;那带着湿热的舔舐,让她这个见血都不眨眼的狂妄神仙生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恨不能立马将这小狐狸给踹到别人身边去,当下冷森森地开了口。 “……”一阵沉寂。 久久没有等来回应的玉润皱起了眉头,心中十分失望。 看来这毛围脖也不怎么受欢迎,只平白得了几句场面的夸赞而已,一旦认真起来,居然连一个愿意接手的都没有。 一只小狐狸也值得这许多场面话,害得她空欢喜一场。 送狐狸未果,玉润的脸色又青黑了三分。 “咳咳,战神哪里的话,我们怎么舍得夺人所爱,呵呵……” “是啊是啊,只是开玩笑的话,战神莫要介怀。” “寻常玩笑,寻常玩笑……” …… 众位神仙在玉润战神可怕的威压之下,讪讪地开口找补,心中叫苦——君上啊,你可亲眼看着的啊!我们不过夸夸那小狐狸长得可爱,这玉润战神就一脸杀人的表情寒声说着反话威胁人!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神仙谁还真会明着上去抢还是咋滴?! 再说了,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去抢她玉润战神的小宠?! 谁敢?! 高坐上首的天君顿时被四面八方投来的哀怨目光给淹没了,为了避免自己次日会平白多出一堆饱含怨气的参奏,天君只得和颜悦色地朝玉润开了口:“玉润啊,大家也不过是看那小狐狸可爱才多玩笑了两句,你无须往心上去。” “???”玉润只觉得这话说得无头无脑,她能往心上去什么?谴责这群神仙不喜何撩吗? 虽然她确实因此有些不悦,但她总不会逮着一个神仙强塞了这小狐狸给人家吧? 这一个两个都避之不及的模样,倒让她有些隐隐担心——这个倒贴上来的小白狐狸粘人精,不会真的要砸在她手里送不出去吧?! 玉润顿觉脑袋隐隐作痛,一直痛到宴席结束都没能缓过神儿来。 而席上的其他神仙,碍于玉润的“淫威”,不复之前的热闹,一场宴席就这么淡而无味地过去了。 散席的时候,玉润瞅准了平日里挺喜欢养仙宠的元华神君,僵硬地挤出了一个笑,尽可能地使自己和颜悦色一些:“神君看这小狐狸怎么样?” 元华神君走得好好的,蓦地被玉润给拦住了,顿时大惊失色,差点儿就要拽了袖子假装无事发生地遁了。 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玉润战神那个煞星正露着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现场提问。 俗话说得好,杀鸡儆猴,他怕不是被玉润战神当成那只鸡了啊!元华神君顿时就要老泪纵横,那么多张嘴在说,怎么这煞神就偏偏盯上他了? 现在他是夸好,还是贬?万一他夸多了,这煞神真以为他要抢人爱宠,他就是一个惨字;可真要他昧着良心贬几句,惹恼了这煞神怎么办?还是一个惨字。 左右都是惨,简直活不下去。 元华神君凄然地想,他十几万岁的一个老神仙了,居然被后辈给欺压到这等地步,说出去……行吧,说出去也没什么丢人的——毕竟,玉润那个煞神,九重天上没几个神仙愿意当面惹恼她。 “神君?”元华神君很想直接魂灵出了壳去逃避一番,但他来不及付诸实践,煞神的声音便飘然入耳。 元华神君在心中叹了口气,转脸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那小白狐狸一番,故作赞叹道:“喔……不愧是战神的爱宠,颇有战神之风!”——我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这煞神能听得出来我半点儿想跟她抢宠物的意思都没有吧? “……”玉润脸上僵硬的笑差点儿都没能维持住,什么玩意儿?这破狐狸哪儿有她什么风?黏人黏得跟膏药似的,她玉润什么时候这么黏黏糊糊的了?! 不愿意接手就算了,还带这么埋汰人的?九重天上的这些个老神仙们,个个都是不肯吃亏的主儿。 玉润下意识地按了按眉心,觉得这比她在战场上杀一圈儿还要累。 但……她转脸看了看趴在她肩上的小白狐,咬咬牙,今天送不出去,改天还要去求别的神仙,一次能吃够的苦就别吃第二次了吧? 想到这里,玉润堪堪维持着笑,主动邀请道:“这小狐狸……看着虽然品相普通,但其实还挺……好摸的,神君摸摸?” 元华神君差点儿惊出一个趔趄来。 这煞神今儿是彻底盯上他了。他寻思着刚才那话说得非常合情合理,怎么还能来这一出儿? 小白狐狸确实油光水滑,看着就很好摸,但……他要是真摸了,这煞神不会又拿这当由头派他的不是吧? 但确实还是挺想摸的……元华神君眼神闪烁,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神君?”玉润差点儿又笑不下去了,这小狐狸居然这么遭人嫌?连求着让喜欢养小宠的元华神君摸人家都不摸,这小狐狸活得也忒失败……怪不得会瞅准时机赖上她,死活都赶不走了。 元华神君回过神来,咬咬牙,算了,摸!这煞神再胆大妄为也总不能为了一只小狐狸跟他打起来! 下定决心,元华神君美滋滋地伸了手,还没碰到那小白狐狸,小白狐狸就十分警觉地从玉润的左肩窜到了右肩。 “还挺怕生啊。”元华神君感慨。 “呵呵,怕生,怕生。”玉润一边尴尬,一边咬牙切齿,这小狐狸,也忒不争气了,这么想要个主人,这主人都巴巴地站到它跟前来,它反倒跑了。 好在元华神君此时已被这小狐狸吸引了目光,倒也没再多想,一门心思地想要摸一摸这小狐狸,岂料,一晃神的功夫,小狐狸已露出了尖尖的犬齿,呲牙咧嘴地朝元华神君发出了阵阵低吼。 第三章 黏人狐狸赖上我(3) 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那个在殿上老老实实可爱亲人陪玉润吃完整场宴席的小毛团子突然发了难,呲了一口尖利的小白牙猛地咬向元华神君。 得亏元华神君闪得快。 也得亏元华神君的袖子长。 小白狐狸没能咬到元华神君,倒是将他的袖子生生撕下了一块。 元华神君看着小狐狸口中那半截袖子心有余悸,一张脸惨白,惊魂未定地站在玉润三步之遥的地方。 来来往往的众位神仙皆是惊了。 玉润也没想到竟有如此意外,当即变了脸色:“神君可有大碍?” “没事……”怔了片刻,元华神君才缓缓回过神来,面上重新有了血色。他是个爱豢养小宠的,倒也有些兽缘,寻常动物见了他都会比较亲近,没想到这小狐狸对他竟有如此敌意。 “这小狐狸看着乖巧,居然这么凶猛!” “啧啧,真是物似主人形啊!” “小畜生居然敢暴起抓伤上神,也不知依仗的是什么!” …… 杂七杂八的议论声涌入玉润的耳中,一瞬间,她的脸色已是阴寒如冰。 这等针对她而议论纷纷的场景,又何曾只是今日才有? 又数两万年前那次最为热烈和愤慨。 天君的宝殿中,她伤痕累累衣衫凌乱,浑身是血地跪在殿上,明明脑中心中都是空无一片,却不断地听到这许许多多的议论声,她就像是溺水之人,手脚已发麻,不得动弹,水却肆无忌惮地往她的耳中不停地灌…… 让她…… 无法忍受。 “够了!”那令她窒息的感觉犹如潮水一般将她包围,玉润顿觉自己仿佛又置身于两万年前的大殿上,她猛然看向四周,冷漠的眸中迸发出森冷的杀意,众位神仙无不畏惧她这种不要命的样子,一瞬间也都知趣地闭了嘴。 元华神君站得离她最近,见她如此,脸色更是大变,声音微颤:“你……” “既然这小畜生惹了上神,那自是不能让上神白白受委屈。”玉润一展手掌,刚才还呲牙咧嘴的小狐狸顿时便落在了她的手中,被罩在一个光圈中连动都不能再动,只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玉润却并不看这小狐狸,只冷冷道:“不知这小畜生的命可能安抚得了神君?” 话音未落,一片哗然。 虽然说起来这小狐狸确实攻击了元华神君,可那不是未遂么?大家出口谴责,也不过是看不惯这煞神欺负前辈罢了;但若是果真因此伤了这小狐狸性命,那他们这些神仙倒成了什么?催命刽子手? 况且,这才刚出了设宴的大殿,在此处杀生,又该怎么算? 众位神仙面面相觑。 玉润冷冷一笑,微微收了收手指,那光笼顿时收缩,小狐狸发出了痛苦的尖叫声,浑身都开始颤抖。 众位神仙中开始有窸窣声,大约是有人想要阻止。 “住手!”一声厉喝,众神仙争相去看到底是哪位勇士率先开了口,循声望去,结果却是元华神君。 元华神君不仅开了口,还动了手,一把打在了玉润的手上,光笼颤了颤,然后化作碎片消散,而小狐狸大约是连惊带怕又带了伤,可怜兮兮地发出细碎的呻吟声,却扒在玉润的胳膊上连动都不敢动。 众位神仙纷纷慨叹,元华神君果然英勇,居然跟这煞神动了手。 有人开先河,自然有人紧随其后。 “玉润战神,这小狐狸罪不至死,不必下那狠手。” “是啊是啊,元华神君尚且未说什么,你又何必如此狠心?” …… 又是一阵劝阻声。 玉润心中冷笑,刚才厉声斥责的不是你们?现在说这些好听的还是你们。她懒得同他们争辩这些,倒是看元华神君多了两分平和,她望向元华神君,冷声道:“神君想要如何?” 元华神君看着瑟瑟发抖的小狐狸,清俊平和的脸上浮出怒容:“我不想要如何,只是没想到玉润战神一介英武战神,遇事居然只拿小宠出气!” 众位神仙纷纷侧目,敬元华神君是个英雄好汉,居然当众如此让这煞神下不来台。 玉润冷笑一声:“出气?它抓伤了神君,我拿它来给神君出气,又有何不妥?” “玉润战神倒是巧言善辩,”元华神君正在气头上,一股热血浇得他什么一心勇往直前,非但没被煞神的冷笑吓倒,反倒也跟着冷笑了一声,“战神的小宠,就是战神的责任,战神不会连这都要推卸吧?” “……”玉润还真的挺想推卸。 她什么时候承认过这是她的小宠了? 从来没有! 然而元华神君并不容她答话,连珠炮似地道:“战神的小宠,战神都不了解它的脾性么?它不爱生人触碰,战神偏让旁人摸它,它怎么能不生气?伤人了主人不代为道歉,反而拿小宠性命不当回事,哪儿有战神这样当主人的?!” 元华神君平日里爱宠如命,现在看着玉润是越看越生气,于是就越说越犀利:“战神没能好好调教小宠,就得为此负责,而不是迁怒于小宠!战神今日若伤了这小宠性命,那这小宠也算白白跟错了主人,白送了一片真心!” “……”玉润目瞪口呆。 元华神君这慷慨陈词一番,直把她骂得狗血喷头,好似她是一个诱拐了无知少女又将人先奸后杀的人渣一样。 敢情她被一无赖狐狸黏上了,除了负责给找主人不算,还得为这无赖狐狸伤人担责、诚恳被人怒骂等等这一系列后续负责??? 谁给这小狐狸这么大脸面啊! “元华神君所言有理!” “元华神君所言极是!” “元华神君所言不虚!” …… 众位神仙纷纷为元华神君点赞,敢正面硬杠这煞神的神仙,九重天上这两万年来就出了元华神君这么一个! 这都不是凤毛麟角的珍稀程度了! 这是独一无二啊! 找遍六界都未必能找着第二个! 这么个英雄好汉,他说什么不是对的?! 更何况,他说得还真的这么有道理! 必须得力挺啊! “……”玉润那万年冰山不化的面瘫脸,终于也忍无可忍地爆了青筋。 第四章 黏人狐狸赖上我(4) 玉润自小不善言辞,又一直冷漠少言,更是笨嘴拙舌、不善与人争辩;当下便被气势如虹的元华神君辩得哑口无言,最后只得继续铁青着脸将那毛团子给带回府去。 临了,元华神君还意味深长地望着玉润道:“过几日本神君去府上探望。” 那目光那语气之复杂,让玉润愣生生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玉润无话可说,只朝元华神君拱了拱手,转身带着趴伏在她肩膀上的小狐狸而去。 待玉润走远,元华神君这边顿时炸开了锅。 “神君当真威武!不但当面驳斥得痛快淋漓,居然还要择日上府,真真是让人敬佩!”有神仙做钦佩状。 “神君果真要去那煞神的府上么?那煞神当年可是……神君此举不妥啊!”有神仙做担忧状。 “嗨,元华神君既是当众说得出口,那自然是不会畏惧那煞神的,你们一个个的倒是操心!”有神仙做嘲讽状。 “就是就是,任那煞神再怎么狂妄无矩,也不过才不到三万岁罢了,跟在场的各位哪个比不还是个生嫩的?想她也不敢翻出天去!”有神仙做轻蔑状。 “可不是,才不到三万岁,正是青春少年时!虽然脾气大了些,可保不准,我们元华神君能降服了这匹烈马呢?”这是既同玉润过不去又看元华不顺眼的神仙,做阴阳怪气状。 “哈哈哈,那这九重天上的小仙子们得心碎多少?” 九重天上许多闲散神仙,闲来无事,最喜八卦;这轻浮的话题一打开,便立即乱牵姻缘红线,你一言我一语,顿时笑成了一片。 元华神君平日里一门心思全在自家仙府上那一群爱宠上,忙得团团转,自是不乐于参与这些话题拿自己打趣,便也拱手告辞,撇了阵阵挽留笑语在身后。 那厢众仙喜聊八卦,这厢玉润甚是不情愿地重新围了毛领子回了她的府邸。 她之前怒气冲头,倒是真的没有留有余地,当时是真的想要了这小狐狸的命,战神之力,这小狐狸自是抵抗不过,虽及时被元华神君给救下了,到底还是被戾气所伤; 按照话本子里说的那样,这会儿这小狐狸应该流着血和泪跳到了元华神君怀中,对她这个心狠手黑的煞神避之不及,然后跟元华神君展开一段缠缠绵绵的情谊。 但…… 这小狐狸可能脑子有病。 玉润看着伤口未愈、痛得瑟瑟发抖却仍坚持不懈地粘着她的小狐狸,得出了这等结论。 “呜呜……”似乎是察觉到了玉润身上的杀气已退散,一直不敢随意动弹的小狐狸贴着她的脖子轻轻蹭了蹭,发出了低低的、撒娇般的呜咽声;细绒的皮毛跟皮肤摩擦的感觉居然不错,好像久违了的母亲的手…… 温暖而又柔软。 母亲的手…… 玉润敛了眼睫,她的睫毛又长又密,垂下来时将她那双清冷凤目中的杀戾之气遮得严严实实,显得整个人柔和了许多。 兴许是因为这个,小狐狸又大着胆子在她的脖颈蹭了蹭。 温软的触感,没有让玉润一直沉溺下去,反而很快地清醒过来,蓦地抬起眼睫,凤目之中敛去的煞气重现——她刚才居然有些失态! 面色如冰地望向那小狐狸,目光不善。 可小狐狸天真烂漫,仍兀自地蹭着她的脖子,一边发出轻轻的呜咽声。 半晌,天真的小狐狸终于察觉到了来自玉润的威压,有些瑟缩地停了下来,轻轻地呜咽了两声,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即使如此,可它仍是坚持不懈地用小爪子抓紧了玉润肩头的衣服。 这……大概真的是只笨到了透顶的狐狸吧。 玉润心中叹了口气,大步迈进平日里坐卧的房间,打开了桌子上的一个玉盒。 小狐狸年幼不知世事,乍然到了这九重天上众神仙不愿轻易踏脚的煞神府邸,还颇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玉润的仙府表面上看着也如九重天上的一般殿宇府邸,庄丽华美,隔几里地都能望见那蒸腾环绕的祥瑞仙气;其实进了这府邸,就会发现府内空旷寥落得很,不见任何随侍的仙娥仙侍,玉润起卧的房间更是简单得很,唯有一张宽敞的玉床、一架多宝格、一张梳妆台罢了,连一把椅子都找不到,寒酸得不似一介上神的房间。 “过来。”玉润寒冷如冰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小狐狸收起了四处打量的好奇目光,瑟缩在她的肩上不肯动。 玉润脸色本就不好,对这黏上来的无赖狐狸更没什么耐性,见它不为所动,当即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寒声道:“不听话,就扒了你的皮!” 小狐狸听懂了这句话,哆哆嗦嗦地从她肩头上跳到了面前的梳妆台上,也许是惊吓过度,也许是伤口牵动,扑到桌面上的瞬间它没有站稳,反而踉跄了一下,笨拙地翻了个面儿。 玉润看着笨笨的小狐狸,有些恍惚。 笨拙吗? 谁能想到,如今这个让九重天上诸位神仙避之不及的煞神,也曾有过那样笨拙的时候?也曾有过被交口嘲笑的时候? 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玉润回过神来,皱眉看着这小狐狸——人间传说狐狸最能迷惑人心,大约不是空穴来风,若不然,她又怎么会在这小狐狸面前连续两次失神? “过来。”又冷声唤了一句。 这下小狐狸倒是学聪明了,没再等她不耐开口威胁,乖乖地在她面前站定。 玉润随意瞥了它一眼,已知它伤在了何处,她盛怒之下力量难免有些失控,这小狐狸身上都是细小的伤口,看着不显眼,但却是会密密麻麻地泛着疼。 看来药膏是没用了。 玉润合上了玉盒,带小狐狸去了府邸的后院。 那里有一处温泉,特意挖了池子引了那泉水;她身为战神,性格又暴戾,动辄就去拼命,往往战事结束她也遍体鳞伤,便在那池中泡药浴。 大约是长着厚密毛皮的动物天生都有些畏水,蹲在玉润肩头的小狐狸一看到那冒着蒸腾热气的泉水,立马低吼了一声,下一瞬便窜到了玉润的后背上,只用爪子抓着玉润的衣领,对那泉水抵触得很。 若换了旁人,看到这般可爱的奶狐狸畏惧模样,定会心慈手软。 可它不幸黏上的是玉润这个煞神。 玉润反手拎了它的后颈皮,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地随手一扬。 “噗通”一声,可怜的小狐狸立即掉进了那犹如蒸锅的温泉池中。 第五章 黏人狐狸赖上我(5) 甫一落入陌生又冒热泡的水池中,小狐狸立马发出了尖利的尖叫声,四肢不断地胡乱在水中刨着。 玉润抱着肩膀站在水池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劲儿地在水中徒劳扑腾的小狐狸,直到小狐狸扑腾了几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能在水中好好活着,她才冷着一张脸走进了池水。 她这次虽然没受什么大伤,但小伤小痛还是有的,这一池药泉全给这笨狐狸泡了简直是暴殄天物,她没那么浪费。 水雾蒸腾,玉润闭着眼睛放松了身子,运气给自己疗伤。 那小笨狐狸,在水中可怜巴巴地尖叫着扑腾了一会儿,眼见着那个面无表情的“主人”一点儿救它的意思也没有,只好尽力在水中安稳下来,奋力地游向“主人”,拖着湿淋淋的身子费力地跳上了“主人”的肩膀。 然而玉润是何许人也? 人称煞神是也。 立即毫不心慈手软地随手一挥,连眼睛都懒得睁一睁,小狐狸立马伴随着“噗通”一声和激起的水花重新落进了水中。 可这小狐狸很有些死心眼儿,都被玉润随手扔了两次了,还非常锲而不舍地坚持往玉润身上跳,好像玉润对它有莫大的吸引力一般。 当然,玉润也十分锲而不舍地将它从身上给重新拍进水中,扔得一次比一次远,到了最后一次,差点儿直接将小狐狸给拍到池子沿儿上。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小狐狸在玉润这儿碰了十几个毫不留情的壁,再大的热情也终于竭了,终于放弃了往玉润身上跳的伟大计划,而是在池子的边沿透过蒸腾的热气观察了一会儿玉润,看她并没有一脚将自己踹出池子的趋势,这才悄悄地重新游到了玉润身边,不敢再往玉润身上黏糊,只安安静静地在玉润身边泡着。 虽然小狐狸自以为悄无声息,但玉润一个战神,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着警觉,又怎么会察觉不了小笨狐狸的动静? 但…… 玉润泡在满池温暖的药泉中,仍闭着眼睛,算了吧,不过是一只笨狐狸罢了,年纪小小无父无母,脑子还不好使,见着了一个人形就误以为是主人亲亲热热地黏了上来,虽然烦人得很,但也没什么害处。 先留着吧。 等这蠢狐狸抓伤元华神君的动静过去了,她再给它找个真正的主人,也算是它错认她为主人的一点报酬吧。 药泉里泡了两个时辰,玉润终于起身,刚踏上地,池子里便又是扑腾的水声。 回头一看,却是小狐狸扑腾着不长的四条腿儿,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饶是玉润向来冷漠,也忍不住地眼角直抽抽——她就没见过这么违反天性的笨狐狸!游泳游泳不会,泡个药泉跟要把它煮了吃似的,现在看来连弹跳能力都有问题……话说,它怎么往她身上跳的时候就那么富有活力呢?! 小狐狸丝毫不知道自己被鄙视了个彻彻底底,还眨巴着一双要渗出水来的黑玉般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玉润。 玉润:“……” 面无表情地和这小狐狸对峙了一会儿,玉润转头就走。 反正是药泉,多泡一会儿于这小狐狸有百利而无一害,保不准泡着泡着这笨狐狸就开窍了,也省她许多事…… “呼啦!”一阵水花四溅,有东西夹着水汽朝玉润扑来,战场养成的习惯使玉润立即抬手朝后一挥,只听见“噗通”一声,东西落水的声音伴随着小狐狸的尖叫声一起响起。 有些不妙。 玉润猛然回过头去,果然那在池水中浮浮沉沉的,不是那笨狐狸,又是哪个? 原本小狐狸之前受的伤,在药泉中泡了这么久,已好得差不多了;现在这么一折腾,差点儿直接被玉润拍吐了血,只喘着粗气倒在水中要沉不沉。 玉润:“……” 好歹她最后反应过来了,否则依着她平时的狠戾,恐怕这蠢狐狸就不是飘在水里喘粗气了,而是直接蹬腿归西了。 可怜的小狐狸旧伤才好又添新伤,还偏偏都是它黏上来的这个“主人”给的。 玉润有些头疼。 拔腿就走吧,这笨狐狸确实是她伤的;但留下来陪这笨狐狸吧,凭什么呢?她又不真的是这笨狐狸的主人。 “呜呜……”小狐狸泡在药泉中,乌溜溜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她,水雾蒸腾中它的眼睛仿佛也要渗出水来。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了它一会儿,最终还是在水池旁坐了下来。 罢了,这么一个小玩意儿,一天之中被她打伤了两回,倒霉得六界难寻,她好歹算是半个主人,她这儿又没个仙娥仙侍,她不管还能怎么样? 总不能按着小狐狸给淹死在这药泉中。 小狐狸紧张地看着她了许久,见她在池畔坐下了,一时半会儿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游到池畔旁眼巴巴地望着她。 玉润揉了揉眉心。 有些怀疑,狐狸这个物种……居然是这么粘人的么? 人界传说狐狸精魅惑众生,神秘迷人,难道靠的就是粘人大法? 这也忒…… 算了,元华神君说过这几日他会上门,到时候问问他到底是这个粘人法是种族天赋,还是粘着她的这个尤其奇葩。 元华神君却是来得比玉润想象中的快。 第二天一大早,玉润便在府中收到了元华神君的拜帖,上书他人正在门外。 玉润是个没有朋友的神仙,除却战事,也无友相邀相伴,于是养成了无战事的时候就好好休养生息的好习惯。 于是,没有休息好的玉润心情很糟糕。 昨日小狐狸被她伤得有些重,她陪着泡了许久的药泉,又大发慈悲地给它上了药,被它黏了个彻彻底底,连睡觉都赶不走,着实闹得她身心俱疲。 这还没休息够,为小狐狸撑腰的元华神君就马不停蹄地来了。 玉润一张冰山脸冷得迎面都能将来人冻上一层霜。 但显然元华神君有了昨日当众斥责她的经验之后,对她展现出的一切威压都有了相当的抵抗能力,对着她那张冷死人不偿命的脸,还有心情朝她微微一笑,然后就迫不及待地直奔她脖颈上的那条毛围脖而去。 第六章 笨狐狸也有优点 毛围脖显然还记得元华神君。 但这小狐狸的脑回路颇有些怪异,按理说,它攻击了元华神君对方却没有怪罪、甚至使它免遭毒手,它应该对元华神君亲近才是;可这小狐狸非但没记恨要拿它命的玉润,反而记恨上了元华神君——若不是他,它怎么会被主人所伤? 故而,小狐狸对元华神君颇有些敌意。 元华神君不过凑近了些,想要看看小狐狸伤势如何,小狐狸立即炸了毛,喉中发出低低的呜咽声,警告地望着元华神君。 元华神君哭笑不得。 “你这小宠倒是有些意思。”养多了仙宠,在各种珍奇异兽中都颇受欢迎的元华神君还是第一次见到对自己这么有敌意的小狐狸,不由地对这小狐狸多了三分兴趣。 元华神君眼底那跃跃欲试的兴奋没能逃出玉润的眼睛。 于是,被打扰了休息而心情十分糟糕的玉润突然觉得心情开始好转了——这蠢狐狸好像不知道哪里得了元华神君的青眼呢,若是趁机让这蠢狐狸好好表现一番,保不准她就不用再操心给它找主人的事了。 “神君喜欢?”为了将小狐狸送人,玉润用力地浮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嗯……”元华神君顺口应了一声,然后蓦然觉得一道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久久不去,顿时后背发寒,冷汗直冒——他怎么听着,这话有些耳熟呢? 这煞神又想威胁他! 元华神君僵着脖子将目光从小狐狸身上挪开,转到玉润脸上,果不其然见对方带着一个诡异的笑阴森森地看着他,他顿时有些脚软。 “战神别误会,这小狐狸确实可爱,但本神君也并不好夺人所爱。”元华神君积极表示自己绝无与煞神抢宠物的意愿,暗地里擦了一把冷汗。 然而,他为什么觉得说完这话那煞神的目光又多添了两分杀气呢? 听了这话,玉润才刚转晴的心情霎时间又阴云密布。 又是同样的托词。 这笨狐狸,果然送都难送出去! “呵呵,”算了,这狐狸笨了点儿,她若是想把它送出去,还得先多夸夸才是,让人看到它的好处,可这笨狐狸有什么好处?玉润沉思了片刻,艰难开口,“这狐狸虽说笨了点儿……但还是挺招人喜欢的……呃……” 元华神君:“?”这又是什么新奇的坑等着他跳吗? “呃……元华神君见识不凡,一时半会儿看不到它的好处……”玉润简直绞尽了脑汁,实在想不出这笨狐狸有何优点,只得生涩地转换思路,奉承元华神君几句,“但多看看……以神君的慧眼,定能看出它的与众不同来……” 元华神君听得一头雾水。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玉润战神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虽然听得他云山雾罩,但莫名有些受宠若惊。 再看玉润战神,目光莫名有些闪躲,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欸!元华神君灵光一闪,福至心灵。 他突然明白玉润战神想要表达什么了。 玉润这个九重天上最为出众的女战神,平日里最为冷漠寡言,眼高于顶,在九重天上名声不好,也没什么朋友,想来也挺寂寞;这么一个神仙偶然得了爱宠,心中欢喜却无处倾诉,又不太会表达,所以才这么拐弯抹角地说了些弯弯绕绕的话,其实不是在威胁他,而是在引着他夸夸她的爱宠? 哎呦……这九曲十八弯的,也得亏是他,否则让谁能想到? 元华神君一边有些得意,一边又对这位声名狼藉的女战神略有改观,他常年养仙宠,最会夸赞那些珍奇异兽,略一思索,赞扬便张口就来:“确实与众不同。” “!”玉润顿时有些吃惊,她刚才歪打正着,讨了元华神君欢心,所以元华神君要改主意了? 想想这笨狐狸要被送出去了,她一时有些抑制不住地激动。 元华神君及时地瞥到了玉润那有些压抑不住的兴奋之色,心中暗自给自己竖大拇指,他还真猜对了,你看,他这才短短一句话,玉润战神显见地就高兴起来了。 嗨,再怎么可怕的煞神,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才不到三万岁的年轻神女啊。 元华神君感慨万分,随口笑道:“不愧是战神的爱宠,这颜色纯粹得很,连一点杂色都没有;再看这眼睛这小体格,多精神,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些话根本就是信手拈来,元华神君一时间说得滔滔不绝。 玉润越听眼睛越亮,想不到这笨狐狸还真能找出如此多的优点来,虽然她没看出来,但元华神君看出来了啊! 如此微小的优点都能被元华神君如数家珍地说出来,那元华神君得多中意这笨狐狸啊! 脱手有望!脱手有望! 玉润虽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张冰山脸,但元华神君明显感受到了她周身的气息宁和了许多,心中也颇为得意。 玉润的气场柔和了下来,小狐狸很敏感地感受到了这一变化,于是放心大胆地朝她的脖子又贴了贴。 强忍了想一巴掌把这笨狐狸掀下来的冲动,玉润向元华神君再次提议:“神君既然这么喜欢它,不如和它亲近亲近?” 元华神君顿时有些迟疑。 昨日小狐狸暴起攻击他的一幕还历历在目,他一时半会儿还不太想重新招惹这只看似柔顺实则暴躁的小狐狸。 见元华神君迟迟不肯点头,玉润就是再不通晓人情世故也不会猜不出缘由,暗中磨了磨牙,保证道:“昨天人多,它有些受了惊吓,其实……它……呃,挺温顺的。”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可信呢?元华神君表示怀疑。 元华神君仍在犹疑不决,玉润当机立断,立马扯下肩头的笨狐狸,第一次将它抱在了怀中。 小狐狸顿时受宠若惊,连忙讨好地舔了舔她的手心。 玉润顿时差点儿将它扔了出去。 但元华神君在面前,玉润不得不以极大的毅力按捺住了扔狐狸的冲动,反而将小狐狸抱到眼前,用饱含威胁的眼神同它对视了一眼——听话,否则……呵呵,扒了你的狐狸皮! 第七章 岂料战神下黑手 战神的威压不同寻常,一个小小的笨狐狸又怎么抵抗得了? 小狐狸迫于“主人”的气势,不得不对元华神君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乖巧柔顺地被玉润硬塞到了元华神君怀中。 元华神君何曾见识过玉润战神的“热情”? 当即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便要往后躲;但玉润战神“热情”难拒,非常持之以恒地往他怀中塞着狐狸,那架势,好像他若是敢不接,她就立马卷了袖子跟他大战三百回合。 元华神君自是不想跟煞神战哪怕三回合的。 再者,他也怕来回推来阻去伤了这暴躁小狐狸的自尊心。 飞快地思虑了片刻,元华神君终于还是对小狐狸伸出了手——抱着再被咬掉一只袖子的觉悟。 小狐狸得了玉润的威慑,不敢放肆,只乖乖地趴伏在元华神君怀中。 元华神君等了半天,眼见着自己居然还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不由地又满心喜悦起来——看来,他仍然还是受这些动物的喜欢的么? 心里放松了下来,毛绒绒在手,元华神君立马控制不住地去捋毛了。 玉润在一旁看得安心——这蠢狐狸看来马上就要有主人了,小包袱要甩开了,她甚是高兴。 元华神君摸到了心心念念的狐狸毛,绵密柔软的手感让他正陶醉,可他蓦地感到了些许不对。 昨日这小狐狸在宴席结束后被玉润战神用光牢所伤,那光牢若是被玉润发挥了所有功力,这小狐狸立马就会被那看似温柔实则凛然如刀的光线给切成无数碎片;昨天玉润并没有悍然出手,后来又被他及时拦下,小狐狸应该没有受到内伤,所有的不过是光牢擦着它的皮毛所割裂的细小伤口罢了。 可他为什么刚才摸了两把,发觉那些细碎的小伤口已然不见了——玉润作为战神,若有奇效良方也是正常,但诡异就诡异在那表面的伤口不见,小狐狸身上却多了别的伤,内部似是受了激烈震荡,体表也有未完全消退的淤痕。 这…… 元华神君顿时思绪乱飞。 他蓦然想起,六界之中有那么一类暴虐之人,最喜折磨生灵,将那些漂亮可爱的生灵捉住囚起来,然后无所不用其极地折磨他们,却偏偏不肯让他们痛快死去,而是每次都分外小心地留下他们一口气,再用以神药良方治愈,再继续寻找新的花样来折磨这些可怜无辜的生灵,直至他们体衰力竭而亡方止。 更有甚者,为了多享受那施虐的快感,会用尽方法延缓那些可怜生灵死亡的脚步,看着他们痛苦挣扎,直至用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才能悲惨而又屈辱地死去。 这个念头甫一冒了出来,便拼了命地往上浮,再不能被镇压回去。 元华神君再三地确认了小狐狸身上确实旧伤才愈又添新伤,而那些新伤,凭这小狐狸的本事,决计弄不出来。 心顿时沉了下去,元华神君只觉得头上青筋直蹦,暴怒要将他的理智一瞬间燃烧殆尽。 果然。 果然,这个煞神仍是传说中的那个煞神。 那个亲手将利剑送入父亲身体内,被喷了满脸鲜血、却还能眼睛眨都不眨的煞神。 也是,她连亲生父亲都能毫不犹豫地斩杀,何况这一小小的狐狸? 失望……无与伦比的失望…… 元华神君紧了紧怀中的小狐狸,他不该仅仅因为看见她怀抱了一只小狐狸,就一厢情愿地以为她不过也是个普通的年轻神女。 她怎么可能是个普通的神女? 她的体内,流淌的都是暴虐的鲜血吧…… 滔天的怒火从心头席卷全身,元华神君抱着小狐狸猛然后退了一步。 玉润早就察觉出元华神君的情绪变化,但她不明白,也并不打算弄明白,仍然一脸漠然地望着元华神君。 “战神对这小狐狸做了什么?!”元华神君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一时觉得无限讽刺,人界有多少清修之人,种善因结善果,再经历无数考验和劫难,方能凭着一颗坚韧纯净的本心与应对一切的能力飞升上界;可这位玉润战神呢?生在天界,天赋非凡,却每每用到歪路上——天界,怎么能有这样的神仙?! 玉润对元华神君突变的脸色和毫不客气的质问也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那双瞳色略嫌浅淡的眼睛淡漠地扫了元华神君一眼,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如此之问,但她思来想去,并没有做任何值得他震怒的事;既然没有,她上哪儿回答? 那只能不回答了。 玉润的冷漠让元华神君遍体生寒,半晌,他才微微动了动嘴唇,喉间发出的声音带了些愤懑的轻颤:“玉润战神,本神君从未想过,你居然会下如此黑手,做出此等令人不齿之事!” “……”玉润莫名挨了一顿痛骂,纵然她一向冷漠如冰山,但又不是真的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得了痛骂,玉润面无表情地望着元华神君,一边散发着战神的杀戮之气,一边还抽空想了想她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值得这个相传甚是温润平和的元华神君发了这么一大通火。 但很遗憾,她还是没想到任何能跟元华神君相关联的人和事。 难道他看上了这只蠢狐狸,怕她不肯给,又不想落下“夺人所爱”的恶名,所以故意托辞纠缠,让她主动退让? 呵。 她玉润向来是不怎么懂退让为何事的。 但,这蠢狐狸又不是她的,算哪门子退让?若元华神君果然带走了它,解放的就是她了。 甚好。 玉润很快地点了点头:“战神抱都抱了,就把这笨狐狸抱回家吧。” 小狐狸:“???” 元华神君:“……” 他警觉地抱紧了小狐狸看着玉润,他才不信这煞神会这般轻易地放弃这样漂亮可爱的玩物。 这煞神又玩的是哪门子的游戏?! 元华神君眉心直跳,心中不安更盛,他刚想要再次开口怒斥,他怀中一直安安静静的小狐狸却又重新暴躁了起来,拱起身子发出低声的呜咽声,拼命地想要逃离他的怀抱。 第八章 岂料战神下黑手(2) 眼见着要被认定的主人抛弃,小狐狸十分暴躁。 玉润眼瞅着场面不对,立马毅然决然,转身就走。 元华神君抱着一个又叫又跳死命挣扎的小狐狸,一脸懵逼:“……”——这是你的府邸,你送完狐狸转身就走,是几个意思??? 然而,元华神君没有懵逼很久,因为,他顾不上了! 自从玉润转了身,小狐狸就跟疯了似的,拼命地在他怀里挣扎尖叫,整只狐都炸了毛,见元华神君居然不松手,小狐狸当即张开了嘴,露着一口闪着寒光的小白牙“啊呜”一声咬了上去。 元华神君只顾着心疼这小狐狸,正觉得它可怜得紧,对它哪儿有半点儿防备?衣袖当即被咬穿,手腕一阵刺痛,冒出的血珠子将淡雅的月白衣袖很快染变了色。 “乖,别怕!”元华神君还以为小狐狸是猛然受惊,一心想去安抚,结果他还没碰到小狐狸,小狐狸已经又呲了满口利齿又要咬过来。 神仙也不是铜皮铁骨,被活生生地咬一口照样疼照样流血,元华神君并无受虐爱好,也并没有此等倾向,眼见着小狐狸又要发威,手便下意识地一缩,那小狐狸立即得了便宜,奋力地一跃,他顿时就脱了手,眼睁睁地看着小狐狸朝玉润离去的方向奔去。 元华神君并非傻子,当然看得出这小狐狸的想去干吗。 他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小东西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呢? 那煞神把它伤成那样儿,说送人就送人,根本就没把它当成自己的仙宠看,它这么紧巴巴地粘着干吗? 他养的那些个仙宠,没有一个跟这只小狐狸一般粘人的。 一时间,元华神君心情十分微妙。 良女总爱坏儿郎。 现在好宠也偏喜坏主人了? 哼。 元华神君气哼哼地追了上去,便见那小狐狸活似跟偷吃了一整瓶子仙丹补药一般,“嗖”地跟一道儿白光似的朝着玉润扑了过去。 “欸我说……”元华神君的话卡在了喉中没说完。 因为,那小狐狸被一道劲力给弹翻了,骨骨碌碌地转了好几圈儿,正好落在他脚下才停下来。 元华神君:“……” 他在想他该不该弯腰把这送上门儿来的小狐狸给捡回怀里去。 然而这小狐狸并没有给他这次机会,都被甩得翻两番了,小狐狸仍十分有种地重新追了上去,只是速度比刚才慢了许多。 下意识出手的玉润缓缓转过身来,看到的就是表情复杂的元华神君,和那只正在朝她本来的粘人狐狸。 玉润:“……” 敢情她刚才一个巴掌甩脱的,还是这个毛团子? 长这么大第一次,她对着一个并无威胁的生灵产生了头疼的感觉。 然后,她就更头疼了,因为这笨狐狸十分熟门熟路地扑到她身上,一跃落在她的肩头,下一瞬,狐狸尾巴一甩,立马将她的脖子给圈了。 玉润心情复杂。 长这么大,就没谁这么关怀过她的脖子!动不动就要绕一道毛围脖上去! 跟着小狐狸脚步走过来的元华神君,心情更复杂。 看小狐狸,活似看着一个失足少女; 看这煞神,更似一个不知悔改的混蛋。 于是,玉润和元华神君在奇怪的气氛中勉强对视。 “呃……你的狐狸。”玉润扯开脖子上的毛围脖,指了指肩上的小狐狸。 “……”元华神君居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前脚说送人,后脚就改口,这速度快得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小狐狸听到玉润的话,顿时有些暴躁,狐狸尾巴“刷”地又缠上了玉润的脖子。 元华神君:“……” 玉润:“……” 这小狐狸其实是属蛇的吧?! “呃……”玉润想,不然她把这小狐狸定住了然后直接打包送到元华神君手里?倒是简单便宜。 “看来这小狐狸不愿易主。”元华神君冷冷道。 玉润又有些头疼。 这蠢狐狸怎么就单单黏上她了?常年杀伐征战,她身上的杀气浓重,九重天上的大小神仙都对她避之不及,怎么这蠢狐狸就这么无所畏惧呢? “战神的仙宠秉性非凡,不愿易主,十分难得,本神君也不愿强求。”元华神君眸色如冰。 落在玉润耳中,她脑海中盘桓的就只剩下一句话——完了!这蠢狐狸到手的新主人要跑路了!!! “但,本神君有一个问题想要战神明言!”元华神君紧盯着玉润不放。 玉润烦躁得要死,好话也说了,骂她也挨了,结果才一会儿的功夫,就眼睁睁地看着蠢狐狸被退货了,她亏得要死。 “战神到底对这小狐狸做了什么?!”元华神君大体上是个很温和的神仙,长得清俊,眼梢带着温柔,极少对人大声,可此时,他脸色如炭,眸中的温柔结成了化不去的寒冰,声音又冷又硬。 玉润瞥了他一眼,更烦了。 她不知道他到底想要问什么,无处可答;她也不想开口问他到底要问什么,闭口不言。 元华神君却并不退让,他冷冷地望着她:“做了什么?!” 到底做了什么,这小狐狸才会满身伤痕? 到底做了什么,这小狐狸还要死心塌地地跟着她? 他以往听过某些传闻,说有这么一类生灵,被虐打的多了,有时候反而会对施虐人产生一种别样的依赖和感情。 他向来不肯相信有这么一回事,现在也不肯拿这种说法来解释发生在这小狐狸身上的反常行为。 玉润皱着眉头看着他,一向冷冽的凤眼中冒出了一抹茫然,那种仿若迷路了一般的天真的茫然。 元华神君一瞬间居然有些不忍心。 然而玉润眼中的那丝茫然只是瞬间,元华神君的不忍心也只是瞬间。 瞬间过后,元华神君再看着玉润,突然觉得有些脱力,他忍不住地伸手抚了抚额头,半晌,他重新看向玉润,一字一顿道:“我重新问战神问题,战神若不想答,那便不答,若是我说得不对,战神只可否认便是。” 他看着玉润,玉润一声不吭,没有否认。 第九章 面瘫脸的表情秀 没有否认,等同默认。 元华神君单方面和玉润达成共识,继续发问。 “战神的爱宠,昨日的伤已好,今日本神君看到的,是新伤,对吗?”不知为何,元华神君问出问题的时候有些紧张。 他自嘲地微微一笑,不知为何,他莫名有些期望是他错怪玉润战神,莫名有些想要劝自己说玉润不是传言中的那样的煞神。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元华神君的一颗心慢慢往下沉,半晌,终于露出了一个苦笑。 他也是鬼迷心窍了,明明刚刚还亲眼看到玉润战神随手便将这小狐狸给拍飞了,为什么还莫名对她有些许不切实际的期待呢? 因为这只无论如何也要粘着她的小狐狸? 他竟也是糊涂了。 “那新伤,也是战神动的手吗?”深吸了一口气,元华神君直直地望着玉润,眸中的冷意更盛。 玉润仍是无话可说。 虽说她不是故意的,但确实这笨狐狸是被她所伤,这她无可推卸。 元华神君等了半晌,不见玉润否认,脸色终于变得阴沉难看,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玉润:“战神……怎么忍心?它是你养的宠物不假,但那是活生生的一条命,不是一个死物!” “……”玉润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它不是我的宠物。” 元华神君:“……” 元华神君简直是瞠目结舌。 九重天上,从来也没出过玉润战神这样的神仙! 他义正言辞地问了半天,她的重点只落在了这小狐狸的归属问题上么?! 元华神君只觉得气得头晕目眩,怒道:“哦?战神的意思是,因为这小狐狸不是战神养的宠物,就可以对它肆意妄为吗?!就能对它打打杀杀?!” “……”玉润眨了眨眼睛,她觉得,元华神君的思绪也太容易放飞了些,这咄咄逼人的气势,就好像那抓了在外偷腥还狡辩丈夫的妻子一般,理直气壮地质问“哦?你的意思是你们俩没那种关系咯?没那种关系就可以牵手?没那种关系就可以抱抱?” 哦哟哟,连句式都是一模一样的。 玉润莫名想到这些,冷冰冰的脸上居然浮出了一抹淡淡的笑。 那笑极浅淡,若是旁人这般笑起来,元华神君必然会以为那人笑得甚是勉强;但眼前莫名发笑的人不是旁人,是玉润这个煞神!这个冷冰冰的、在天君天后面前都吝啬笑容的冷漠女战神,她居然在他面前笑了! 元华神君一阵气血上涌。 他刚才说的那句话、那个字,值得这个煞神露出一个罕见的浅笑?! 还是她觉得,他根本就是在自不量力,多管闲事? 想他元华神君活了十几万年,虽算不上什么德高望重,但有哪个神仙居然敢堂而皇之地嘲弄到他的面前来? 奇耻大辱! 元华神君怒火中烧,玉润自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周身的愤怒气息和突然暴涨的上神威压,难得有了眼色,收敛了那一丝浅淡到快没有的笑容,她难得开口向人解释什么,今日算是十分例外:“神君许是误会了。” 而后,再无下文。 元华神君:“……” 误会什么了你倒是说出来?是误会你是这小狐狸的主人,还是误会你伤了这小狐狸,还是误会你那笑容的意味了?! 到了此时,元华神君倒是没那么气了,他就是觉得很无力。 对着这么一个冷冰冰的女子,你跟她讲道理吧,她听不进去;你跟她吵架吧,她不说话也吵不起来;你跟她打架吧……得,想多活几年还是别动这念头为好——打不过! 被玉润战神兵不血刃已没了精气神儿的元华神君抬眸看了看玉润,有点儿有气无力地道:“最后一个问题。” 玉润颇为大方地点了点头。 元华神君的心情顿时更微妙了:“这小狐狸这么粘着战神,战神可对它施过什么术法?” 一瞬间,玉润那张万年冰山的脸顿时精彩纷呈。 元华神君敢跟人打赌,绝没有任何神仙、哦不,绝没有任何生灵,见过比此刻的玉润战神脸上更丰富的表情了。 玉润先是睁大了眼,然后不可置信地望了元华神君一眼,那目光,饱含了疑惑、震惊、鄙夷、烦闷……等等的含义,丰富得让元华神君一时有些恍惚,甚至还自我检讨了一下他是不是问了一个特别愚蠢的问题。 二人表情复杂地对视了半天。 玉润嘴角抽搐着指了指肩上的小狐狸,十分难得地开了口,更十分难得的是她那一贯冷得冻死人不偿命的语调居然有了起伏:“你说……它?” 趴在她肩上一直在努力减少存在感的小狐狸:“……” 元华神君看着她那震惊得如同发现了六界新物种的表情,不由地也跟着眼角抽搐:“啊。” 玉润顿时就多看了元华神君两眼。 意味深长。 元华神君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然后,在元华神君和小狐狸面面相觑之时,玉润终于换了个表情,目光轻蔑张狂到不可一世,她轻挑了挑眉毛,冷冷一笑:“呵呵。” 小狐狸:“……” 元华神君:“……” 一时间,二神一兽,大家的心情都很复杂。 玉润的仙府,本就只有她一个在住,平日里寥落得很,现在多了肩上的小狐狸和站在她对面的元华神君,气氛居然还能更萧索,也不得不说,玉润的“气质”不同凡响。 凉风吹过,更给这尴尬的情景多添三分寂寥。 元华神君只觉得自己已站到脚麻,斟酌片刻,缓缓开口:“呵呵……那……这小狐狸……” 玉润的眼睛一亮,语调带了两分上扬:“给你?” 元华神君:“……” 非常有危机意识的小狐狸,吸取了之前差点儿易主的经验,玉润的话音刚落,它卷在玉润脖颈上的尾巴便又紧了紧,狐毛厚密,在战场上英勇非凡、战功赫赫、威名远扬的玉润战神,顿时差点儿被这毛围脖给直接勒死。 元华神君:“……” 第十章 霸道战神爱上我 玉润一心想把这笨狐狸送给元华神君,元华神君担心玉润战神这个心狠手黑的煞神折磨小狐狸迫不及待地想要接手,可谓是郎有情妾有意……啊呸,可谓是你情我愿的好生意,然而…… 然而啊,这小狐狸宁愿用尾巴把玉润给勒死,再用一口尖利的小白牙把元华神君咬穿,就是不愿离了玉润的身。 玉润和元华神君难得意见一致,二位品阶甚高的上神努力了几番,终于放弃了。 玉润气喘吁吁。 元华神君的手腕上又多了几个血洞。 玉润狼狈不堪。 元华神君惨不忍睹。 可谓是患难与共,非常有真情。 已到了这地步,玉润也不打算再折腾了——按照她说的,用术法把这小狐狸一定,元华神君愿意抱着背着拿着都随意,多么地简单便宜,省心省力;可偏偏遇见元华神君这么一个不知变通的,她才提了提,他就一副“你居然如此残忍不通人性简直该拉去灭魂河走上一百回”的表情看着她,恨不能立马跟她打一架。 为了促进九重天和谐建设,玉润这才勉勉强强地遂了元华神君的意。 结果呢? 玉润冷笑,结果她这个没从在战场上倒下的威武战神,差点儿在蠢狐狸的尾巴下倒下! 说出去不得贻笑大方! 元华神君瞅着两只手上的血洞,那小狐狸非常不偏心,咬了左手换右手,再咬了右手换左手,十分对称,不偏不倚。 元华神君心情很复杂。 他养宠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狐狸。 瞧着不大,倒是什么都不怕。 按理说,他养宠多年,身上多少也带了些寻常仙兽的气息,这狐狸应该同他亲近才是;可这小狐狸偏偏连让他近身都不让,只喜欢粘着那个煞神。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比起亲和力,他居然输给了玉润这个煞神! 还落了两手血窟窿。 元华神君简直不知道该找谁评评理。 若是这小狐狸性情确实暴戾的话,他倒也能明白为什么玉润战神这么想把它送出去了。毕竟……玉润战神那脾气也不是个好的,两个炸药桶碰在一起,恐怕得把这战神府邸给炸没了。 那小狐狸身上的伤…… 玉润战神曾说他误会了,那应该…… 元华神君心情更复杂了。 半晌,才缓缓开口,用又轻又柔又十分语重心长的语气对玉润道:“战神啊……这小狐狸虽然桀骜难驯了些,但……慢慢拗过来就是了。纵然你生气,也不可随意打它啊……” 玉润:“……” 这话听着……还挺欠揍。 但是……玉润瞥了一眼双手都是血窟窿、还能语重心长圣洁光辉照耀战神府的元华神君,无法反驳。 毕竟,身体力行,身体力行,人元华神君的一双玉手都被这蠢狐狸咬成了两只筛子,还能这么和颜悦色地说这话,谁反驳得了? 玉润向来只服那种说一做一的人,眼下元华神君便是。 只是……玉润心有戚戚焉地想着,她为什么这次觉得这么憋屈…… 两位上神的心情还是那么复杂,又面面相觑地站着对视了许久。 这次,玉润先开了口——毕竟,元华神君清俊如玉,揣着两只鲜血直淌、满是窟窿的手站在她跟前,饶是她心如磐石,也有那么一丝不自在。 毕竟,这伤是那蠢狐狸咬的。 毕竟,九重天上的神仙都以为这蠢狐狸是她养的。 “来上药。”玉润冷冰冰地看着元华神君,愈发想把脖子上那条毛围脖给丢回诸绪山。 “啊?”元华神君有些错愕。 “手。”玉润言简意赅,有些怀疑这蠢狐狸其实还可能偷偷在元华神君的脑袋上咬了一口,不然这元华神君怎么肉眼可见地就变迟钝了? “哦。”眼看着玉润已经不耐烦地抬脚就走,元华神君这才有些迟钝地跟了过去,已走了老远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玉润这煞神是担心他的手? 玉润战神看来也没传言中的那么冷漠无情嘛。 元华神君颇有些受宠若惊。 而玉润走在前面带路,越走越烦躁,越走越觉得这蠢狐狸肯定是偷偷在人元华神君的脑袋上咬过了。 她真是没想到,去跟妖界打了一仗,居然捡回来了这么个粘人玩意儿! 居然比她还能惹是生非,起码她几千岁的时候没把一个十几万的上神给整出两手血窟窿来! 这蠢狐狸惹是生非也就罢了,还得算到她的头上。 这凭什么啊? 玉润非常不平,心中更加烦躁。 干脆……还是趁早扒了狐狸皮算了!省心省事! 本来想着这蠢狐狸把元华神君的手给咬成血筛子了,她赠药就是了;结果没想到,这蠢狐狸没事儿偷着去咬了人家脑袋,她总不能跟元华神君说,“神君,你日后多注意一下你的脑袋,那里可能也有一个血窟窿”。 这话要是谁敢对她说,她就敢立马徒手扒了对方的皮。 元华神君虽然没有她这种习惯,但她也不能欺负人家老实对吧? 想来想去,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玉润无法,只得又把元华神君带到了她的温泉池。 生气,牙痒。 她的战神府邸,自两万年前,就没别的生灵踏足,结果这才两天就又多了一神一兽; 她的温泉药池,自两万年前,就没别的生灵沾染,结果这才两天就添了一神一兽。 玉润觉得她非常暴躁,想要随便找个人来打一架——不知道妖界的新王会不会也那么不长眼挑衅到她眼前来,让她好利利索索地出口恶气。 玉润一张冰山脸再结一层霜,连温泉水的热气都没化掉些许;倒是元华神君看着眼前这烟雾朦胧的温泉药池惊呆了。 元华神君没反应,玉润念着他的脑袋被蠢狐狸咬了,耐着性子指了指药池:“下去。” 元华神君顿时睁大了眼:“???” 万万没想到啊,这煞神原来是看上他了?!九重天上风气居然已到此种地步了么?看上人后直接都往水池里带、共沐鸳鸯浴?! 此等妖风邪气,不可助长!元华神君一脸警觉与悲痛,拽着领口往后退了退。 第十一章 霸道战神爱上我(2) 九重天上的凉风吹过,微凉。 玉润和元华神君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片刻,玉润眸中凶光顿生,元华神君下意识地拽紧了领口。 “战神这是……”元华神君故作镇定。 玉润看着脸色略不自然的元华神君,心中烦得要死。 她都这么大方地让他来泡药池了,他居然还端着那上神架子,在那儿犹犹豫豫推推拒拒,让她很是火冒三丈。 呵呵。 玉润脸色如冰,眯了眯眼睛,眸中现出危险的意味。 元华神君顿觉背后阴风阵阵,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拽着领口的手更用了三分力,那才消停了些的血窟窿顿时又冒出新鲜的血来,让他疼得冷汗直冒。 他毕竟不是玉润这等武神,往常里受过最大的伤恐怕是幼时走路不稳的时候摔跟头摔出来了俩青包,眼下耷拉着两只血淋淋的手,又疼又难看,若不是他还记挂着上神的脸面,早就连连抽气了。 玉润看着嘴唇都有些发白的元华神君,觉得有点儿夸张——她几千岁的时候跟着父亲上战场,小腹上被戳了一个洞,都未必有这么难看的脸色,这元华神君也忒娇弱。 又是大眼瞪小眼。 玉润终于不耐。 元华神君眼看着这煞神的眼神儿不对,只来得及紧了紧衣领,嘴巴才张了张,还没发出什么声音,后背凌空传来一阵风声,下一瞬,他只觉得有人在他后心上踹了一脚,刻意掌握了力道,倒也没有很疼,他猝不及防,“噗通”落水。 他被那煞神踹进池子里了! 那煞神想干什么?! 算起来那煞神才不到三万岁年纪轻轻就敢调戏前辈真真不愧她的煞神之名啊! 等等,这会儿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的清白啊! 十二万年的清白居然要在这煞神这儿毁于一旦了么? 传出去他干脆就去跳灭魂河好了! 温泉药池水雾氤氲,淡而雅的草木药香伴着热气水汽萦绕在人的鼻尖,热水抚摸着身体,十二分的温柔缱绻,疼痛顿消,周身暖洋洋的,令人通体舒泰。 元华神君心中还在喊打喊杀,身体却十分诚实地放松了,还不忘暗骂这煞神卑鄙,居然给他下药!!! 玉润冷着一张脸隔着水雾看元华神君还有余力在水中扑腾两下,皱了皱眉——这蠢狐狸大概把人元华神君的脑袋咬了,那这脑袋大约也得泡一泡。 但她没看出元华神君有要在池子里洗个头的意思。 算了。 左右她都已经在元华神君的后心踹了一脚,不怕更得罪。 于是,元华神君还没回过神儿来,就被一股大力给按到了池子中,顿时从头到脚,浸得彻彻底底,哪儿都没落下。 玉润想想她肩膀上蹲着的蠢狐狸又被她弹开一遭,怕是新伤之上摞新新伤,左右元华神君被她按在池子里洗头了,她也不用担心元华神君的长篇大论,当即施了定身术,将这蠢狐狸给扔到了池子中。 看着僵着身子在池子里浮浮沉沉的笨狐狸,还有被按在水中死命挣扎还在咕噜咕噜吹着水泡的元华神君,玉润觉得她长到如今快三万岁,从没有如同今日这般妥帖过。 瞅着元华神君在水中扑腾了一阵儿,确保他脑袋浸得已十分水润,再泡下去恐怕直接闭了气儿,玉润这才松了那力道儿,板着一张面瘫脸施施然地离去。 “咳咳咳……”莫名被按着头淹了一遭儿的元华神君甫一浮出水面,立马便咳得差点儿把肺也给咳出来,正拼着一股上头了的愤怒准备捋了袖子跟这个存心轻薄欺负他的煞神拼命时,却蓦然发现—— 雾气蒸腾,温泉水汩汩流入池中,池畔空无一人,唯有池边有一片不算小的花圃,不远处影影绰绰地有一个小阁,一切显得甚是静谧和暖。 元华神君有些懵。 再转过脸来,却见离自己不远处的池水中,漂着那只小狐狸,小狐狸一双眼睛在热气蒸腾中显得尤为黑亮,正颇有不甘地望着他,却一动不动。 元华神君:“……” 小狐狸:“……” 一神一兽这么静静对峙了半晌,元华神君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小狐狸怕是被那煞神施了定身术法,这才这么一副不情不愿地漂在这池中。 元华神君甚是哭笑不得。 难道玉润战神以为把他俩丢到这池水中就能培养出什么感情来么? 想到这里,元华神君不由地老脸一红,伸手捂面——怕是他刚才想歪了。 幸而顾忌脸面没有直冲冲地叫嚷了出来,否则他这脸面怕是从此落在灭魂河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捡不回来了。 待元华神君兀自羞愧了一阵儿,终于舍得放下双手,又跟小狐狸对上眼儿,这才怀着一颗爱怜的心解了小狐狸的定身术法。 顿时,只见那水花四溅,一阵“哗啦”作响,那小狐狸已如同一道儿闪电似的从池中扑到了岸上,抖擞着皮毛甩了元华神君一脸水。 许是被定了太久,小狐狸跳上案时,先是踉跄了一下,不等元华神君出手相帮,它已又如一支离弦之箭一般破空而去,只留下一抹白色的残影。 元华神君目瞪口呆。 最后,忍不住地扶额——他是从未见过如此痴心不改粘一人的仙宠。 手指抵住额头,元华神君在温泉池中长长地叹了口气,暖气异香熏人,他的目光有些涣散,过了许久,目光才渐渐有了焦点,不由地大吃了一惊。 他的两手血窟窿呢? 元华神君飞快地将两只手移到眼前,翻来覆去,仔细查看,只见那鲜血横流的一双手,被水冲去了血污——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被热水泡了这许久,他居然都没觉得伤口发疼;至于为什么没有发疼……那是……因为伤口已然愈合! 满手的血窟窿,居然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了浅淡的痕迹,任谁也看不出这竟是今日的新伤才愈。 原来……这竟是一池药泉么? 那玉润战神踹他进这池子,也只是想给他疗个伤而已? 那他……元华神君顿时脸上火烧火燎,原来真的是他想歪了!!! 第十二章 世事从不如人意 好端端地,自己的仙府闯进一神一兽,连温泉药池也共享了,玉润心情十分糟糕,刚回放坐定,准备吐纳一番好散散心中不快,眼睛才刚闭上没一会儿,便听到有极轻的脚步声传来,而后一阵风朝她扑来。 “咣!” 玉润睁开眼睛,非常没有意外地看到了再一次被她“误伤”的蠢狐狸。 这个元华神君……玉润额角青筋直蹦,居然连定身术都舍不得用在这蠢狐狸身上么?看这时间差,恐怕她前脚走,后脚元华神君就解了定身术; 再看这小狐狸皮毛还湿漉漉的,想来也是一得自由,立马就循着味儿追了过来。 又是追又是被误伤的,小狐狸原本雪白的皮毛如今不仅湿得一绺一绺的,还沾了些许灰尘,刚才被玉润误伤,新伤旧伤一起洇出血来,再添三分殷红;这三三两两的颜色掺杂在一起,好端端的一只雪狐便成了杂毛狐,狼狈得很。 翻着一身杂毛的小狐狸,许是伤口作痛,不敢轻易再去扑玉润,只伏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双漂亮的黑眼睛中全是哀求与慌张。 哀求她不要丢下它。 慌张也是怕她丢下它。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离她不过三步的蠢狐狸,有些不懂,明明她脾性这般糟糕,不易亲近,又警惕冷漠得很,战场上养成的习惯也保留在这空无一人的仙府中,它有心亲近就会落得这下场,又不是第一次了,为什么……不改呢? 果然,是太蠢了吧。 过了好半晌,气息终于稳定了的小狐狸,见玉润只是冷冰冰地望着它,却没有别的动作,便重新大着胆子,自以为隐秘地、一步一挪地往玉润身边凑过去。 玉润仍一动不动,她的眼睛犹如浅茶色的琉璃,透着冷淡与凉薄,仿佛一丝暖意都未曾有过。 可这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些愚不可及的生灵,眼拙至极,以为诚心多了,对方就会对自己好了。 若果真如此,岂不事事如意,心想事成了? 世上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可惜,生来就明白这个道理的生灵终究有限,大多数生灵,也不过是和这蠢狐狸一般,跌跌撞撞,撞到头破血流,流到再流不出血来,方能明白这个道理。 她此刻看着这笨狐狸觉得它愚不可及,想必两万年前,大家也是这般看待她的吧? 父亲是威名赫赫的横波战神,母亲是司乐府最好也是最美的掌乐碧水神女,九重天上的神仙无不期待,这样优秀的两位上神之女到底是怎样的得天独厚? 可她偏偏生来弱质,没有继承母亲那双美丽含情的桃花眼,反而小小年纪一双眼睛就像父亲那般透着战场上的杀戾。徒有这双眼睛,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她拿不稳剑使不好枪,每每面对的都是一众师兄弟的嘲讽和轻蔑,她努力地去讨好所有人,得到的却都是变本加厉的戏弄——是啊,司战的神仙,迅猛如虎才可贵,柔柔软软的一只小猫咪,又有什么资格得到尊重? 后来父亲终于对她失望,她便又随母亲到了司乐仙府。可悲她居然还是如此笨拙,她非但没有继承母亲的美貌,亦没有继承母亲高超的乐艺,排到最末,谁也比不过;不断有新的弟子进入司乐仙府,过不了几日,都会比她更加长进;母亲心高气傲,对她愈加严苛,她每日都在努力讨好母亲,讨好司乐仙府的每一个神仙,只想让母亲高兴一点,让其他的同门也看到她些许好处。 可她那般笨拙,终究都是失败了。 就像这笨狐狸一般,明明每次都被那些明里暗里的嘲讽噎到两眼翻白,却还是怯生生地往上靠,就为了那一点点的认可。 到了现在,她再不会那般傻了。 有些诚心,付出再多,没有能力,旁人也不会放在眼里,就像这蠢狐狸和曾经的她; 相反,若有能力将一切踩在脚下,纵然半点儿心都不送予,旁人又真正敢怎么样?就如,现在的她。 玉润淡漠地看着已挪至她脚旁的小狐狸,懒得理会。 “战神!”小狐狸刚做了个飞扑的动作,元华神君的清润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小狐狸飞扑失败,却也只是落在了一个光球之中,一脸懊恼地在里面呜咽、乱撞,想要强行出来,可那球柔韧性显然十分好,随着它的动作凸起凹进,既不会伤到它,又不会真让它撞出来,倒也真像是元华神君使出来的术法。 玉润抬眸,看着已清清爽爽站在她面前的元华神君,淡漠的眸中流露出些许不耐——怎么,温泉都泡过了,还赖在这儿做什么? 但元华神君好似没看到她那愈加难看的脸色,仍兀自笑盈盈道:“多谢战神的药泉,本神君现在已大好了。” 大好了就赶紧滚出我的战神府!玉润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元华神君大约已摸清楚了她是个还算讲理的神仙,不会轻易对仙僚出手,仍笑得温和又动人,指了指在光球中左突右撞得不亦乐乎的小狐狸,笑道:“本神君看这小狐狸活泼得有些不太有分寸,擅自做了主张。玉润战神不会怪我多管闲事吧?” 玉润:“……” 擅做主张……其实是怕她随手把这蠢狐狸拍吐血吧。 “其实这小狐狸,”元华神君说着,便颇为感慨道,“说起来,也确实同战神的性情有一两分相似。只是它如今好像太小了些,到底不能随心陪伴着战神。”——所以战神好歹看顾着点儿,别一巴掌拍死了。 玉润的眼睛直抽抽——这蠢狐狸到底有哪一分性情像她了?一次不够还值得再说一次! “战神的药泉效用甚好,这小狐狸……”元华神君顿了顿,略斟酌了片刻,便又笑道,“这小狐狸瞧着就弱,战神不妨把它多泡一泡。” 玉润抬了抬眼皮。 不愧是温和俊逸到惹了九重天上一众仙子神女暗送秋波的元华神君,说话很是委婉动听。 “本神君叨扰多时,就不打扰战神和爱宠独处了。”元华神君微微一笑,十分自然,“本神君名字再来打扰。” 说罢,留下目瞪口呆的玉润和仍在光球中努力奋斗的小狐狸,施施然地离去了。 第十三章 道是狐狸惑人心 哪个是本战神的爱宠?! 还有,明日再来打扰是几个意思??? 玉润的内心在咆哮,然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元华神君早已不见踪迹,只有她在面无表情地和那笨狐狸大眼瞪小眼。 小狐狸委屈巴巴地在光球中抓了抓耳朵,眼睛水润润地望着她。 玉润看着它这一身灰白红相交的杂色皮毛,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淡定,冷漠地站起身子,起身便走。 “呜呜……”光球中的小狐狸发出阵阵哽咽。 玉润有些头疼。 勾了勾手指,那光球便跟了上来,可怜兮兮装哭的小狐狸见状,十分知情知趣地闭了嘴,只睁着一双黝黑透亮能渗出水来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玉润。 奈何玉润向来走路只看前方,小狐狸满腔情谊只好随风逝、喂了狗。 片刻,又到了温泉药池。 玉润看着这一池热水,额上青筋乱蹦。 她这一眼好热泉,本是独享的,现在……呵呵。玉润转眼看了看在光球中装乖巧的小狐狸,不由地磨牙——现在天天用来泡狐狸! 暴殄天物。 也不知这狐狸掉毛不掉毛。 想着,玉润更烦躁了些,伸手解了那术法,微微弹了弹手指,小狐狸应声落入水池。 一回生二回熟,小狐狸对这池药泉已然很熟了。 不再扑腾,乖巧地泡在水中,只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还是眼巴巴地望着玉润,一副时时刻刻准备着飞起追随的忠诚模样。 玉润面无表情地跟它对视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也甚是无聊,干脆下了水,躺在温热的泉水中闭目养神。 然后,那小狐狸就又挨挨蹭蹭地凑了过来。 被玉润一巴掌拍飞。 老实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再来,再拍飞。 如此循环往复,小狐狸仍不改其初心。 直泡到夜色沉沉,玉润破天荒头一次地投了降——要再这么下去,她和这小狐狸大约要在这温泉池中泡一辈子也出不来。 想想也真够绝望的。 但对着一个笨狐狸服了软,玉润也觉得挺绝望的。 她自认虽然名声差了点儿其实没做什么缺德事儿,怎么就被这么一个蠢狐狸粘上了?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伸手按了按眉心,玉润第一次觉得泡了那么久的药泉居然还会这般疲惫。 从内而外、从头到脚地疲惫。 人界有句俗语,叫做有人欢喜有人愁。 玉润整个愁肠百结,小狐狸春风得意,得偿所愿,开开心心地蹲在了玉润肩上,还不时讨好地贴贴她的脖颈以示亲近。 然而这小狐狸泡了许久的药泉,虽然尽力地抖了毛,但毕竟皮毛厚密,藏的水不是靠抖擞两下就能给抖擞干净的。 所以这小狐狸开开心心地蹲在玉润肩头,玉润就果不其然地湿了肩头;再加上这小狐狸有意讨好,玉润的脖颈也没能免过此劫。 玉润的脸色越来越黑。 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抬手一把挟过小狐狸。 小狐狸顿时大喜,以为一路上亲亲蹭蹭起了作用,顿时就十分顺杆子爬地往玉润怀中扑了扑。 于是玉润的前襟也跟着遭了秧。 零星水花扑到了玉润的下巴。 甚好。再这么下去就能做狐皮围脖了。玉润面目黧黑,几欲暴走。 小狐狸偏没什么眼色,天真烂漫地伸了脖子,在玉润的脖子上舔了舔。 温热酥痒。 好得很。玉润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危险的冷笑,行了,狐狸围脖做定了,一劳永逸,非常好! 单手拎了小狐狸,将它带离了湿漉漉的衣襟。 小狐狸也不扑腾反抗,只乖巧顺从地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她,一副任由予取予求的乖顺模样。 手心微热,使了个术法,水雾从小狐狸身上蒸腾而出,玉润勾着一抹冷笑望着它,觉得干脆把它烤成狐狸肉干也不错。 小狐狸仍然很乖巧。 眨着一双水光粼粼的漂亮眼睛无辜地望着玉润。 眨巴,眨巴。 片刻,玉润放弃了狐狸肉干的制作;方一松手,小狐狸立马顺着她的胳膊窜到了肩膀上,十分潇洒又自然地将尾巴在她脖子上绕了一圈儿。 玉润:“……” 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开始后悔没有把狐狸肉干大业进行到底。呐,人界传说,狐狸精有惑人之能,大约是真的。 进了卧房,玉润扯了扯脖子上的狐毛围脖,面无表情地外一旁看了看。 小狐狸这会儿一副鹌鹑样儿,埋头扎在她的肩窝不肯抬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死活不肯抬头。 玉润:“……” 这蠢狐狸,到底跟谁学的这无赖做法?! 磨了磨牙,玉润正准备抬手将这蠢狐狸掀到房门外,那小狐狸此刻好像聪明地察觉到了玉润的心思,立马将头拔起,转而蹭了蹭她的脖颈,然后伸出小舌轻轻地舔了舔她的耳垂。 顿时玉润觉得她好似被雷劈了一百遭儿,有些恍恍惚惚。 一抹奇异的熟悉感不知从哪儿生了出来,可那感觉又似隔了浓重厚雾,隐隐约约,却不真切。 玉润猛然回过神来,眸中情绪一散而光。 大约,狐狸果然媚人。 就算是只蠢狐狸,好歹也保留点本性。 也不是那么不可救药。 看在她居然没防住它这一招的份上,她不同它计较这些。 掀了云被,玉润转目看了看小狐狸,小狐狸这回倒乖巧,跳上床,往某个角落里窝成了小小一团,显得十分可怜。 玉润不为所动。 淡然地上床睡觉,拉了云被自己盖好。 她已经大发慈悲地允了它上床,难道还要她伺候它入睡么? 想得美。 她又不真的是它的主人。 闭了眼睛,不做他想,结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一个小小暖暖的身子靠了过来。 玉润花了许多力气,才将那股把这小狐狸一把拍扁的冲动给压住。 小狐狸悄然地摸索到玉润的腰侧,许是见没被拍飞顿时就大了胆子,四肢立马抱住了玉润的胳膊,再将那条尾巴往玉润腰间一圈,甚是满足地蹭了蹭,睡了。 第十四章 既爱兽类也爱禽 鲜血滴落。 那样多的血,顺着额头,将一张脸涂盖得纵横交错。 甚至于,连耳垂都还残有未干的血痕。 有一个温暖的、湿润的东西,轻轻地在那耳垂上打了个圈儿,血渐渐消失,露出了苍白的耳垂。 玉润猛然睁开了双目,天光大亮,没有什么淋漓鲜血,入目的仍是她那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卧房。 那种心悸的感觉尚未消失,玉润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耳垂。 软软的,是暖的。 玉润的手顿了顿,垂下眼睫,浮出了一个自嘲的笑。 这两万年来,伸手触到的都是寒冷兵器,久而久之,她都忘了,她的躯体居然是暖的。 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呢?玉润的手从耳垂上放下,微微蹙眉,她经过大大小小许多次战役,应该没有哪次如同梦中那样惨烈的,束手无策,毫无反击之力,就那么虚弱地躺在地上,又冷又惨,任人宰割。 不对!玉润猛然抓紧了云被,微微有些战栗——她为什么会下意识地觉得,那个鲜血淋漓的人是她自己呢?明明……明明在梦中,一切都好像笼着一层淡雾,影影绰绰,她根本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不是,那不是她!玉润向来情绪没什么起伏,这次也很快地镇定下来,淡然地去掀云被,然后手指就被什么舔了一下。 玉润手一哆嗦,下意识地顺手弹开,一道儿白光从她眼前闪过,掠过窗户落到了卧房外。 而后,卧房外传来了痛苦的呜咽声。 玉润愣了愣神,伸手扶住了额头。 又是那只蠢狐狸。 战场上养成的警惕习惯,她改不了,也不能改。 这蠢狐狸怎么也改不了? 于是,一大早的,后院的温泉药池中又泡上了狐狸。 玉润眼瞅着在药池中浮浮沉沉的蠢狐狸,不由地有些头疼,半晌,她望着小狐狸,无奈开口:“你到底图什么?” 小狐狸天真懵懂地睁着一双水润润的眼睛望着她。 “算了。”玉润觉得她自己也是疯了,往日里对着九重天上一众神仙都懒得多说一个字,今天居然对着一只蠢狐狸开了口。 怕是这蠢狐狸灵识未开,还听不懂她说的话。 许是……她被这蠢狐狸给传染了吧,也变得有些蠢了。 小狐狸泡了药泉,总算又重新成为了一只完好无损的狐狸;玉润自是不想再陪它玩什么你追我我打你然后我们一起泡温泉的游戏,只好忍了浑身的不自在,任着这蠢狐狸熟练地爬上她的肩头,好像它是她的肩膀生出来似的。 莫名被一无赖狐狸赖上,玉润心情很糟糕,决定再去睡一觉,这个念头刚一起来,一张拜帖便散着光落在了她眼前。 玉润瞥了一眼,心情更加糟糕。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元华神君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战神早啊。”元华神君颇为礼貌地同她打着招呼。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说元华神君最为温润有礼么?那这个不请自来站在她府邸的神仙是哪位? “战神勿怪本神君多嘴,”元华神君并不介意玉润对他不闻不问,反而很是自来熟地上来提建议,“战神这里委实太空旷了些,连迎来送往的仙侍都没有,颇有些不便。” 并没有。玉润脸上寒气直冒,除了这位不开眼的元华神君,哪个神仙会来她这儿? “想来是战神喜欢清净习惯了,不如我送战神两只小虎?虽然修为不高,但已能化为人身。平日里放在府中逗着玩,还能给战神送送信看看门。”元华神君热情地提出了解决方案。 她闲着没事儿养小虎做什么? 还嫌这一只蠢狐狸不够她操心的么? 再说了,她玉润的仙府还用叫两只小虎看? 还有,她什么时候需要送信了? 玉润居然有点儿想翻白眼儿,自从这只蠢狐狸粘过来之后,就招来了元华神君,然后她就特别容易表情失控。 “多谢神君,不……” “不用客气!”元华神君笑着截了玉润的话头。 玉润:“……” 这两万年来,还是第一次有神仙敢当面打断她的话。 为的还是这么奇怪的破事儿! 玉润觉得自己又想要翻白眼了,只好忍住不快,坚持把话说完:“不劳神君费心了。” 元华神君立马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玉润。 什么样的眼神玉润没见过?元华神君这种简直不值一提,玉润对此不屑一顾。 “纵然战神喜静,但这小狐狸也太寂寞了些。”元华神君爱怜地看了小狐狸一眼。 偏这蠢狐狸在玉润的肩头上蹲着,元华神君这爱怜的目光也理所当然地落在了玉润身上,玉润顿时寒毛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且……”元华神君的目光有些飘散,一直飘到某片云朵上,“本神君递拜帖也不甚方便,也不能……” 元华神君白皙的脸上微微发红:“本神君,呃,每次都这么来找战神……呃,不太妥当。” 玉润:“……” 原来元华神君你还知道这不太妥当。 不对!玉润猛然发现,她放错了重点。 每次?每次!每次是什么意思?元华神君他还要来?! 玉润磨了磨牙。 元华神君重新爱怜地看向小狐狸:“战神若是不喜欢小虎,也可以有其他的可以给你选嘛。” “……”玉润心想,我多谢你了啊。 “云豹?紫貂?麝香猫?还是战神觉得兽类太单调,也喜欢禽类?仙鹤怎么样?还是……”元华神君不愧是喜欢养仙宠的神仙,说起来这些两眼发光,如数家珍。 玉润额角青筋乱蹦:“不劳……” “别这么客气嘛!”元华神君了然地看着玉润,想要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然后一只小狐狸对他呲着一口寒光凛凛的白牙,元华神君立马知情知趣地换了另一边,十分哥俩好地对玉润道,“若这些都不喜欢,战神也可以亲自去本神君那儿挑一挑啊。” 说着,元华神君瞅着小狐狸粲然一笑:“战神的爱宠也挑一挑。” 第十五章 名字尽显爱护意 战神的爱宠……也挑一挑? 玉润面无表情地想,元华神君果然视万物众生平等,不愧为九重天诸位神仙的楷模。 “怎么样,小家伙,想不想要个朋友陪你?”元华神君朝着玉润的肩膀笑得很是温柔慈爱。 活像她的肩膀单独成了精,玉润顿时又一阵毛骨悚然。 大约是前几日诸位神仙说多了“物似主人形”,这会儿小狐狸倒是得了玉润的真传——玉润冷着一张面瘫脸,小狐狸也对元华神君不理不睬,一神一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你离我远点儿”的气息。 但元华神君大约天生不敏感,还笑眯眯地对玉润道:“哦,对了,还没来得及请教战神爱宠的名字。” 什么玩意儿?玉润心想,这死皮赖脸粘上她的这个无赖狐狸,她还得给它起个名字??? 凭什么啊!她自己的名字都不归她起,凭什么这蠢狐狸的名字要让她起? 吃亏的事,从两万年前开始,她玉润就不再做了。 元华神君看着一言不发的玉润,大为震惊:“战神……不会是还没给它起名吧?” 玉润微微皱了皱眉,望着元华神君,觉得他的表情很是夸张。 然而事实证明,没有最夸张,只有更夸张,紧接着,元华神君就一副“你怎么如此不负责任”的表情对玉润此等行为进行了谴责:“战神啊,这个名字,不止只是供人叫一叫而已啊,它可是很有意义的啊,它代表的是一种责任,一种归属呐……” 玉润的头开始隐隐作痛,十分后悔为什么不随便胡扯一个名字说出来应付元华神君,落得现在不得不听这长篇大论的下场。 真是作孽啊! “小白。”玉润冷冷开口。 “嗯?” “呜?” 元华神君和蹲在玉润肩上的小狐狸齐齐转头看向玉润。 玉润面无表情地解释:“叫小白。” “呃……”元华神君的表情顿时很一言难尽,九重天上的神仙向来在意这些,无论是什么名号,都讲究风雅二字,不管名字跟实物是不是吻合,总归叫出去好听;这“小白”……也忒敷衍了吧?他甚至有点儿怀疑这是玉润现场起了一个。 “呵呵呵,人界有个说法,叫做‘贱名好养活’。”元华神君活了十二万岁,练就了一身随机应变的好本领,迟疑了片刻,立马为玉润找到了借口,热情洋溢地代玉润解释道,“战神对这小狐狸爱护之心殷殷都在其中啊!小白,真是好名字!” 玉润:“……”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她十分服元华神君。 听元华神君这么一说,她甚至都有点儿被自己感动了。 连玉润这么一个铁石心肠的神仙都有点儿感动了,显然,这小狐狸更加感动,于是它身体力行地表达了感动——立马凑到玉润的脸颊上蹭了蹭。 碍于元华神君在场,玉润控制了一下想把这蠢狐狸一把拍飞的冲动。 然后,小狐狸就亲亲热热地在她脸颊上舔了舔。 玉润顿时全身汗毛直竖,她甚至觉得连头发都一起竖了起来,再忍不住,蓦地伸手,然后……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攥着她的手腕的元华神君。 元华神君差点儿被她这一巴掌挥得倒退几步,好歹攥着她的手腕站定了,还一脸诚恳地望着玉润:“啊,战神起名果然高明,你看小白多喜欢这个名字啊。” 于是小狐狸十分乖巧地又在她脖颈上蹭了蹭。 有没有搞错?! 这一神一兽是不是脑子有坑?! 这个蠢狐狸也就罢了,这元华神君是怎么回事?! 他居然敢攥她的手腕!!! 玉润的脸色顿时阴沉得好似夏日暴雨来临前的天空,随时都能够电闪雷鸣、暴雨如瀑。 元华神君的手微不可察地有点儿发颤。 二人对视片刻,玉润眼中的杀气简直要能化做冷箭把元华神君射成刺猬,元华神君这才回过神儿似的,好似无所谓地放下手中的腕子,笑得脸都快僵了:“啊,看小白现在比之前活泼多了,有几个伙伴肯定更好。” 玉润:“……” 这蠢狐狸才跟她来九重天了几日? 这元华神君又见过这蠢狐狸几次? 居然都能说出“比之前活泼”的话,这是什么观察能力? 玉润一时有点儿怀疑九重天上诸位神仙的脑袋是不是都正常。 以一己之力成功连累九重天所有仙僚的元华神君,还在挂着满脸僵硬的笑意邀请玉润:“战神不妨考虑考虑,去本神君那里给小白挑个伙伴。” “只要小白喜欢谁,本神君就让谁来给小白作伴!”元华神君信誓旦旦——好歹多一个来分散分散这小狐狸的注意力,别一门儿心思地挂在这煞神身上,省得哪天被打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为了这小狐狸他也算是鞠躬尽瘁了啊。元华神君满心劳累地想。 玉润没有做声。 她向来擅长举一反三,于是成功地从元华神君的提议中想到了一个反向操作——万一,虽然机会渺茫,但万一……元华神君那一园子的珍禽异兽哪个不开眼,看上了这蠢狐狸呢?她也能顺理成章地把这蠢狐狸留下给人家作伴? 啊,那她不就成功摆脱了这粘人精么? 甚好,甚好。 玉润的脸色顿时缓和不少。 元华神君从这微妙的表情变化中,成功窥得玉润的心情,当即诚恳地朝玉润伸手:“战神,请。” 玉润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随元华神君一同向外走去。 走出战神府的一瞬间,元华神君和玉润同时在心中松了口气。 终于有可能把这蠢狐狸送出去了。玉润心想。 终于有可能帮这小狐狸逃过一劫了。元华神君心想。 心想可能事成,就比较容易春风得意。 玉润的一张冰山面瘫脸,三尺厚冰稍稍融化,连眉眼儿都显得没有那么凌厉;小狐狸向来擅长顺杆子往上爬,甫一察觉到玉润身上那凌厉的气息稍稍缓和,立马亲亲热热地甩了甩尾巴,给玉润多添一条狐毛围脖。 第十六章 二神并行招流言 人逢喜事精神爽,元华神君亦带了一脸温和笑意,笑望着看向玉润肩头上的那只趁势撒娇的小狐狸。 于是,不过半个时辰,九重天上便传遍,说元华神君和玉润战神并肩而行,笑意盈盈,眉眼之间情愫流转,气氛暧昧; 众所周知,玉润战神那可是个煞神,去见天君都是一张冷脸,好似九重天上所有的神仙都欠她多少钱还不打算还一样,两万年来就没有哪个神仙见她有过不一样的表情;结果今儿个大家都看到了,玉润战神虽然还是那张冷冰冰的死人脸,但眉眼儿间确实柔和了许多,引得元华神君不住含情脉脉地朝她望着。 这消息何等劲爆,直把九重天上爱慕元华神君的一众小神仙们都给炸了个晕头转向,纷纷哭着爬上云头前去围观,叫嚷着“眼见才为实”。 于是,从战神府邸到元华神君的府邸,两人越走越觉得有些拥堵——那种感觉上的拥堵;抬眼望去,便见周围不知何时环绕了层层叠叠的云雾,端的是仙气飘渺。 玉润自是知道那云雾后头藏的都是些小神仙,一想到她居然被围观了,她额头上的青筋就不受控制地想要乱跳。 元华神君倒是坦然自若。 因为……元华神君俊逸非凡,爱养小宠,性情是一等一的细腻温柔,乃是九重天上一众小神仙的梦中情人,走到哪里,都很容易招惹目光,故而……元华神君长至如今十二万岁,早就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一现象,不以为奇。 于是偷窥的一众小神仙,看到的虽然仍是玉润战神在同元华神君并肩而行,可那张冰山脸上隐有不耐,哪儿有什么气息柔和、暧昧情愫? 大家于是纷纷放心,彼此调笑说果然传言是不可信的,这煞神同元华神君根本就没什么嘛,看着这煞神跟她那只小狐狸倒是更亲热些…… 倒是元华神君……嗯……看着含情脉脉的……但元华神君本来就温柔啊,看谁都是那样的眼神啊…… 一众小神仙很快就安抚了自己的小心肝,重新恢复了“爱生活爱元华神君”的日常。 这份默契,最后在玉润离元华神君的仙府越来越近时出现裂痕,在玉润同元华神君一起踏入府邸后,彻底崩溃。 一众小神仙先是目瞪口呆,然后悲痛欲绝,最后和谐地决定聚在一起开个小会,讨论一下煞神身上到底有何特质吸引了元华神君的注意力! 踏入元华神君的仙府,那藏在云雾之中的注视被关在门外,玉润那暴躁的心情稍稍得到了安抚。 刚走了两步路,一只披着漂亮花纹的小老虎蓦地朝玉润和元华神君扑了过来,身姿矫健,非常敏捷。 玉润下意识地朝后闪去,只听“轰隆”一声,扑进元华神君怀中的小老虎一个哆嗦,抱着小老虎的元华神君缓缓回头一看——便见自家那用了十万年都完好无损的大门,此刻寿终正寝,死无全尸。 元华神君:“……” 玉润:“……” 一阵凉风吹过,将那可怜的门化作的粉末吹得洋洋洒洒,彻底化作虚无。 元华神君:“……” 玉润:“……” 气氛一时很尴尬。 “你是哪儿来的坏神仙?!”小老虎天真烂漫,化作人形,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童,从元华神君怀中挣扎出来,愤怒地指着玉润强烈谴责。 玉润没来得及说话,倒是她肩上的小狐狸,甫一遭了指责,顿时就愤怒了;一向粘着玉润的小狐狸,猛然从玉润的肩头上跳了下来,英勇非凡地扑向了那小童,硬是将小童撞了一个趔趄,却还不依不饶,呲了一口尖利带着寒光的小白牙,毫不犹豫地便要朝那小童白生生的下巴上咬去。 “欸……” “嗷呜!”小童在元华神君这儿想来没受过这等委屈,立马化了原形,张开大口便朝小狐狸咬去。 元华神君眼角微抽,伸出手来,一手一只,将两个小兽拿在手中。 小老虎委屈地呜咽了一声,圆滚滚的脑袋蹭了蹭元华神君的手,眨着眼睛控诉。 元华神君微微一笑,碍于两只刚打了架,并没有轻易松手,只温声安抚道:“乖。” 小狐狸也委屈地呜咽了一声,四肢在空中扑腾了一下,眨着眼睛望向对面无动于衷的玉润,试图控诉。 玉润老神在在,还抽空多看了一眼那没了大门的门框,有些烦躁该去哪儿寻个同样的材料给元华神君做大门。 小狐狸撒娇控诉都未果,只好将一腔委屈苦涩咽下,转脸便看到那小老虎在幸灾乐祸地看着它,还十分得意地插上一刀:“你的主人都不喜欢你呢!” 没得到玉润关注反而得到了对手关注的小狐狸顿时勃然大怒,整只狐就炸了毛,奈何它此时还不能开口言语,不能同这小老虎逞口舌之勇,便化愤怒为力量,立马转头亮了一口小白牙,准备再次把揪着它后颈不放的元华神君的手上添一行血窟窿、再把嘲笑它的那只花毛小畜生给咬个对穿。 元华神君已有经验,小狐狸一转头他便看透它的意图,当下哭笑不得地松了手,那小狐狸立马灵活地朝小老虎扑去,小老虎哪儿经得起它这挑逗?立马挣扎着低吼,欲要重新跟它咬做一团。 观察大门的玉润终于转过脸来,顺手拽了小狐狸的尾巴将它给拽了回来,小狐狸炸着毛正是愤怒,一见是玉润,立马乖巧地顺了她的胳膊跳上了她的肩膀,自自然然地将尾巴绕在了玉润的脖子上。 玉润:“……” 她发誓,她只是怕这蠢狐狸将元华神君得罪了,怕不能顺利将这蠢狐狸送出去,这才纡尊降贵地拽了那狐狸尾巴一把,没想到这小狐狸就这么顺杆子爬了??? “哼!坏狐狸!”小老虎迎战未果,被重新揽入元华神君的怀中,还兀自伸了脖子朝小狐狸叫嚣。 小狐狸一反刚才的气势汹汹,尾巴缠着玉润的脖子蹭了蹭,委屈巴巴地呜咽了一声。 玉润面无表情:“……” 元华神君顿时心软,伸手抓了抓小老虎的圆脑袋,温声训道:“不能欺负幼小。” 小老虎整只虎僵掉——这只狐,它是个心机狐!!! 第十七章 粘人狐狸难相送 某只心机狐,还可怜兮兮地睁着无辜的眼睛蹭蹭玉润的耳根,温软轻痒。 “你……”小老虎气晕。 元华神君又抓了抓小老虎的脑袋,温声安慰道:“乖。” 小老虎委委屈屈地缩在元华神君怀中,欲言又止。 小狐狸看着垂头丧气的小老虎,终于舍得将尾巴暂时离了玉润的脖子,得意洋洋地摇了摇。 小老虎气得又要跳出来跟它拼命,被元华神君一只手给按了回去,委屈地直缩头低声呜咽。 玉润满心打算着让这蠢狐狸好好表现,最好能发挥一下狐狸精的本能,勾搭个把小仙兽,好顺理成章地将这蠢狐狸脱手; 结果才进了门,这蠢狐狸就把人家元华神君的小老虎给得罪了。 将这蠢狐狸跟这小老虎凑成一伙儿是不能了,那就别浪费时间了,赶紧找别的去。玉润长腿一迈,倒是比元华神君还像是主人。 元华神君先是一愣,继而大喜——玉润战神看着倒好像挺急切地想要给小狐狸找个伙伴,这是大好事啊! 若是玉润战神果然看上了哪个神兽,他也不用天天替那只粘着玉润战神不丢又没啥眼色的小狐狸提心吊胆了! 于是,玉润和元华神君,各怀心思,十分和谐地往里走去了。 一路上,倒是见了不少元华神君豢养的仙宠,争先恐后地往元华神君脚边滚,亲热活泼极了。 而元华神君也有甚有耐心,无论哪只仙宠凑过来,他都不偏不倚地去摸一摸头,有体型娇小的,还会抱在怀中摸两下,十分慈爱。 玉润看着这一切,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再消不下去。 若是她要一直养着这蠢狐狸,这蠢狐狸目前的粘人毛病往后说不得变得会更重,天天撒泼打滚地往她脚边蹭,她到时候也得学了元华神君这般又摸又抱又哄的? 可怕! 十分可怕! 玉润在一瞬间,更加坚定了给这蠢狐狸找下家的决心。 元华神君这府邸中,养的仙宠不仅数目繁多,种类也很繁多。飞禽走兽,花鸟虫鱼,无所不有;许是元华神君性情温和,对仙宠娇养太过,于是这满园仙宠无不深谙撒娇打滚卖萌之道,一路走来,元华神君的怀中就没空过。 玉润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元华神君这府邸热闹得让她头晕脑胀。 她可是为了这蠢狐狸牺牲甚大。玉润冷着脸想,她这个许多年没吃过亏的神仙,隐隐约约觉得她在这蠢狐狸身上吃了大亏。 还没处找人说理。 亏。 十分亏。 已经这么亏了,不能再继续亏下去。 玉润一边想着,一边暗自决定,今日一定要将这蠢狐狸留到元华神君这儿——看看,这简直是仙宠乐园。 嗯,这只仙鹤非常不错,长颈优雅,羽毛雪白,唯有翅膀和尾羽染了如墨的漆黑,却显得愈加优雅,配这蠢狐狸真是绰绰有余。 玉润转脸看了看肩上的蠢狐狸,只见这蠢狐狸恹恹地趴在她的肩上,看上去对这仙鹤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玉润气急。 这蠢狐狸也忒没有眼光。 罢了,这仙鹤乃是羽族,大约因为和这蠢狐狸不是同族的缘故,不易产生兴趣,还给它找个仙兽便是了。 说仙兽,兽便到了。 一对儿披着美丽斑点儿的小豹子连蹦带跳地朝元华神君扑了过去,一左一右地缠住了元华神君的腿,一个伸懒腰,一个扒着元华神君的腿不肯松,又活泼又漂亮,引得元华神君携了两只小豹子在怀中引逗了好一会儿。 玉润顿时觉得可行。 同是四足兽,且这对儿小豹子灵气甚足,长得也健康漂亮,这蠢狐狸跟着这对儿小豹子也甚是威风。 想来这蠢狐狸该满意了。 再扭头看去,只见她肩上的小狐狸恰好张大了嘴打了个哈欠,一副将去赴周公之约的样子。 玉润顿时有点儿愤怒——她这么劳心劳力地给这蠢狐狸找下家,结果这蠢狐狸居然敢不上心!!! 顺手拎过小狐狸,小狐狸顿时受宠若惊,顺势就抱上了她的胳膊,蹭一下,再蹭一下。 玉润:“……” 这个蠢狐狸!!! 心情愈加糟糕的玉润,伸手将这抱着她胳膊不丢的蠢狐狸丢到了两只小豹子当中去。 元华神君:“???” 正在抱着元华神君的腿撒娇卖萌的两只小豹子:“!!!” 莫名其妙就被主人扔了的小狐狸:“?!?!?!” 四脸懵逼,齐齐呆住。 玉润板着一张冰山脸,言语之间透着掩饰不住的喜悦,:“这蠢……小白,看来很喜欢这两只小豹子啊。” 元华神君茫然地看了看还在三脸懵逼中的两豹一狐,表示实在看不出来。 然后,玉润用了这辈子最热情的声音,继续向元华神君推销:“神君请看,蠢……小白都喜欢得扑到它们两个那里了……” 话音未落,一道儿白光倏忽闪过,玉润的脚上就多了一个毛团子。 玉润下意识地一抬脚,某个毛团子就又化作了一道儿白光落在了不远处。 两只小豹子顿时瑟瑟发抖,“嗷呜”一声,窜到了元华神君的怀中。 元华神君:“……” 玉润:“……” 而落在不远处的小狐狸,大约是被拍飞习惯了,这回被踢飞也能迅速适应,已一个骨碌从地上滚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玉润扑来。 玉润在元华神君谴责的目光中,额头上青筋直蹦。 “战神这个习惯……”元华神君义愤道,“还是改改的好。” 玉润默不作声,由着小狐狸拽着她的衣裙缠上她的手臂,犹豫了一下,在元华神君不依不饶的注视中,将小狐狸抱在了怀里。 小狐狸顿时就忘记了被踢飞的痛苦,十分欢喜地将头在她的手章心中蹭了又蹭。 元华神君顿时慨叹:“小白真是喜欢战神啊。” “大约战神是小白命定的主人吧。”顿了顿,元华神君又感慨道。 什么玩意儿?! 你再说一遍试试?! 玉润听到这话,顿时觉得她听到了最恶毒的诅咒! 第十八章 粘人狐狸难相送(2) 被“诅咒”了的玉润顿时觉得手中的狐狸烫手,恨不能立马抛下走人。 所幸元华神君不时被突然蹿出来的仙宠绊住了脚,立马被分了注意力,倒也没有再继续感慨什么主人不主人的了。 但那句话对玉润的杀伤力实在太大,她怔怔地看着这蹭着她手心的蠢狐狸了一会儿,决定再吃亏一点——费力多为它留心一下,好赶紧将它给送出去才好。 玉润战神打定了主意肯自己吃亏一点,那就必然是抱了十二万分的决心将这蠢狐狸给送出去的,于是,元华神君的府邸中就出现了甚是诡异的一幕—— 玉润眼皮一撩,不管是欢快跑来粘元华神君的仙宠,还是只是单纯路过的仙宠,都无一例外地被玉润一个眼神儿给盯得全身炸毛,动弹不得。 然后玉润就抱着这蠢狐狸,将它凑到这仙宠面前,恨不能直接将这蠢狐狸塞到人家肚子底下去。 然而,小仙宠慑于玉润的满身杀气,瑟瑟发抖;而那小狐狸呢?好不容易被“主人”给抱了,正乐得云里雾里,恨不能一头钻进玉润的怀中再不爬出来,哪儿还分得出精神来多看那些小仙宠一眼? 于是,元华神君的那些可爱小仙宠们,一边儿要忍受玉润的浑身煞气,一边儿还要忍受来自小狐狸的视若无睹,委实是可怜极了。 玉润这煞神向来没什么自觉,自然感受不到这一溜儿小仙宠们那崩溃的内心,眼见着小狐狸热情不高,干脆挟了小狐狸,没看到一个小仙宠,都要强行将这小狐狸举到人家眼前去,强迫人家与小狐狸对视个十秒钟,以期在哪个小仙宠眼中看到一丝喜欢,她就立马将这蠢狐狸给塞给人家。 奈何元华神君的小仙宠们和这蠢狐狸,都没有互相撩一撩交个朋友的意思。 于是,元华神君家的一众小仙宠们都遭了秧。 玉润这煞神在前头招惹,元华神君跟在后面忙着安抚,两个都忙得焦头烂额。 直到一只七彩锦鸡展了展翅膀,试图逃脱玉润这煞神的魔爪时,玉润和她怀中的小狐狸顿时眼睛都亮了。 玉润和元华神君同时松了口气。 玉润:终于能脱手了,开心! 元华神君:我的仙宠们呐,终于熬到头儿了! 只是这口气还没完全松出来,元华神君刚要召了那七彩锦鸡到跟前来,便见玉润怀中的小狐狸破天荒地离了玉润的怀抱,径直朝那锦鸡扑去。 玉润顿时高兴得差点儿笑出来。 之所以是差一点儿,那是因为,下一瞬,那蠢狐狸就稳准狠地咬住了七彩锦鸡的脖子不松口,一双水盈盈的眼睛中透出欢愉,口水便顺着嘴巴落了下来。 “住口!!!”玉润和元华神君同时怒吼。 小狐狸迷茫地看了玉润和元华神君一眼,恋恋不舍地松了口,勉强没有继续滴答出口水,只是还直直地看着那只抖成了鹌鹑的七彩锦鸡,眼中满是扑上去咬断它的脖子的欲望。 元华神君这满园子的仙宠,平日里宠得要紧,哪个都没舍得动手教训过,没想到今儿个这七彩锦鸡居然差点儿成了这小狐狸的口中冤魂,纵然元华神君再怎么热情又好心,也忍不下了。 一盏茶的时间后,玉润和她的蠢狐狸便被一脸阴沉的元华神君给送客了。 送狐狸又未果、反而被扫地出门的玉润:“……” 果然这只蠢狐狸还是比较适合扒了皮做狐毛围脖吧!!! 然而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此。 隔了一天,九重天上盛传,千万、千万、千万别动歪心思去招惹玉润战神那只玉雪可爱的小狐狸——据说元华神君爱宠成痴,以为玉润战神亦好此道,盛情邀请了玉润战神去他的仙府做客,玉润战神误以为元华神君有意同她夺宠,于是在元华神君那里威胁了一众小仙宠,只要哪只小仙宠出现在她眼前,她就得把人家逼得不敢看那小狐狸一眼才满意;听说元华神君那里养了一只七彩锦鸡,不过是胆子大了些离那小狐狸近了些,玉润战神就指挥着小狐狸将那只可怜的锦鸡咬了个半死。 流言纷纷,又传了半天之后,已经变成了玉润战神为了和元华神君争夺宠物,把元华神君府中的仙宠都打了个半死。 这还了得? 于是,在家给宠物养伤的元华神君,突然就接收到了来自各方仙僚的意味不明的同情慰问。 元华神君一头雾水:“???” 而在家中磨刀霍霍准备剥狐狸皮的玉润,莫名发觉自己府邸周遭这两日好似多了好些别的神仙的气息。 玉润顿时有些高兴,以为是那只蠢狐狸跟她出去了两趟,招了旁的神仙来讨要;立马挟了那蠢狐狸跑去准备送人,结果她还没出战神府,那些气息便一哄而散,跑得比风都要快,生怕她追上扒了他们的皮似的。 玉润:“……” 几番来回之后,玉润彻底熄了将这蠢狐狸送人的心思,不得不面对这蠢狐狸最终还是砸在了手里的事实。 小狐狸聪明无比,敏感地意识到了“主人”心情很糟糕、但自己应该不会再被送出去了这一事实,倒也不怎么敢肆无忌惮地粘着玉润了,大约是真的怕玉润动手剥了它的皮做围脖。 于是玉润的心情略略回转。 等到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跟了玉润一整天都没敢往她身上跳的小狐狸终于还是哆哆嗦嗦地上了床,装了好一会儿的乖巧,才试探地滚到了玉润的腰侧。 玉润尚未入睡,自然对这蠢狐狸的一切行为一清二楚。 那般小心翼翼的试探,她那颗犹如冰霜般冷硬的心,突然有些发酸。 不过是只什么都不懂的蠢笨小狐狸罢了,它错认她这个声名狼藉的煞神为主人,本就是一种不幸了,她又何必让它更不幸? 若是……若是……若是它不那么坚持天天给她戴着一条狐狸围脖,也许……她可以,勉为其难地,成为它暂时的主人? 第十九章 梦中心痛是为谁 又是那个鲜血淋漓的场景,熟悉又陌生。 同上次相比,薄雾消退了些许,露出了一只沾了鲜血和泥土的白爪。 心像是被那只爪猛然抓住了一般,疼得让玉润几乎喘不过气来。 “啊!”玉润从梦中惊醒,猛地坐了起来,心痛的感觉似乎还在,她情不自禁地用手轻轻地抚上了心口。 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润渐渐调匀了呼吸,两万年来第一次有些不确定——这个梦……是不是在预示着什么?不然,为什么她会那么心痛呢? 那只沾了泥土和鲜血的毛茸茸的爪,又是什么东西? 玉润的手从心口放下,落在了怀中一个毛绒绒的物体上,手感甚好,她忍不住地捋了两下。 不对! 玉润猛然低下头,便看到小狐狸团成一团窝在她的怀中,乖巧又无辜;见她看它,它便又撒娇似的朝玉润蹭了蹭。 毛茸茸的……爪? 犹豫了片刻,玉润伸手拎起小狐狸,将它拎至眼前,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 这小狐狸是只纯白的狐狸,毛色十分纯粹,不搀半点儿杂色,皮毛尤其光亮,没有半点儿流浪过的痕迹。 倒确实是只毛茸茸的狐狸。 玉润盯着那四只雪白的小爪,试图从中看出什么端倪来,那小狐狸倒也十分配合,半点儿不挣扎,只乖乖地任由她盯着看。 半晌过后,玉润终于将它放了下来。 沾了鲜血和泥土的毛茸茸的爪……那只毛茸茸的爪,原本也是像这小狐狸一般的雪白吗? 心又像是被扎了一下。 玉润揉了揉额头,终于不肯再继续想下去。 她曾经历过最惨烈痛苦的事情,心几乎被撕成了碎片,曾疼得她许久都不敢合眼;但不知是从哪天起,她学会了将那些痛苦的记忆永久地埋葬,再不去掀起来,果然,她就不再痛了,也终于成为了强者。 今日任由着一个梦困扰她这许久,已是非常不同寻常。 她不会再继续放任下去。 就算只是一个梦,让她痛了,她就也把它埋得深深的,那么,也就不会痛了吧? 再抬起头来时,她仍旧是那个一脸冷漠等闲不得近身的战神。 那个被她随口起名叫“小白”的蠢狐狸,也仍旧一如既往地不怕她,仍窝在她怀中没有半点儿主动离开的意思。 玉润低头瞥了它一眼,披散的青丝散落了一绺儿到它面前,轻飘飘的。 小狐狸盯着那缕头发了一会儿,突然伸出小爪拨了拨,那缕头发便被拨散到了另一边;小狐狸顿时来了兴致,两只前爪都用了上来,只用两只后爪支着身子,活泼泼地追着那一缕头发玩。 玉润脸色黧黑:“……” 这蠢狐狸好大的胆子,连她玉润的头发都敢玩! 下一瞬,那蠢狐狸头发没抓住,后腿却已不支,十分自然而然地扑空了头发,然后扑到了她的胸前。 玉润:“……” 再下一瞬,一道白光闪过,伴着低低的呜咽声,某只蠢狐狸已落在了窗外。 玉润有些微恼,她大约真的被这蠢狐狸蛊惑了,明明这蠢狐狸粘人又麻烦,只会做蠢事,她居然一时心软想要做它的临时主人。 不能继续蠢下去了。 玉润想,若是实在找不到愿意收留这蠢狐狸的神仙,她就把它丢回诸绪山去。 这般想着,玉润神色如冰地朝窗外看了一眼,小狐狸正伏在地上低声呜呜咽咽,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见玉润那般冰冷的目光扫过,它反倒不吱一声,默默地拖着身子往一个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是去温泉药池的方向。 玉润的眼角一阵抽搐,这小狐狸倒是半点儿不认生,自觉地将自己当成了战神府的半个主人,都自觉主动地去泡药泉了。 她的那一池珍贵药泉啊……一向泡的是为九重天浴血奋战的战神。 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一天用来泡无赖的蠢狐狸。 此泉若有灵识,怕不是要哭出声来? 为药泉抱不平的玉润起身,准备将这只蠢狐狸揪回来;但一想到前几日她和这蠢狐狸在药泉旁纠纠缠缠不得不在水里度过一天的景象,又顿住了脚。 算了。 好容易这蠢狐狸不粘她,还学会了自己去泡药泉,也算是没那么蠢了,她就稍稍原谅它一些,宽容大量地允许它今日泡药泉吧。 明日若是再犯,她定然不会再如此心慈手软了。 如此想过之后,玉润顿时满意,完全忽略了,她已然忘记了自己刚才要将这蠢狐狸丢回诸绪山的念头,在心中默认它在她这里,还会有明天。 没有蠢狐狸粘着,玉润便可恢复往日习惯,晒晒太阳看看书,若是心情好或若是心情实在不好,再练一会儿术法和阵法。 玉润心情甚好。 但今日晒太阳晒了半日,她有些心浮气躁,觉得大约是太阳大了些,便进屋看书,看的是父亲留给她的阵法;往常她看起这些来,犹如入定,半点儿不受干扰,但今日字飘在眼前,却一个都看不进眼底。 大约还是因为今日天气太热了吧。 玉润想,那也不适合修炼功法,还是去散散步吧。 战神府没有随侍,玉润又不善修整,这战神府就荒了大半,任由那些仙草仙树长得无拘无束,将原来的房间小路都掩了;故而,战神府其实能散步的地方也就是她常去的几个地方。 于是,玉润便顺理成章地散到了温泉药池畔。 倒是不那么浮躁了。 玉润心想,她这药泉果然灵气非凡,疗效甚佳。 隔了袅袅热雾,玉润漫不经心地往池子里看了一眼,只见池水清澈,冒着缕缕白雾热气,看上去倒也平静。 但好像平静过了头? 嗯…… 这里头泡的蠢狐狸哪儿去了?! 大约刚才看得太随意了,没有看太真切;玉润决定再看一眼。 从池子的东边看到南边,依然是一池清澈泉水,散着诱人的温暖,哪儿有什么蠢狐狸? 总不能是……泡晕了然后沉底了吧? 玉润沉稳地想,这蠢狐狸那般蠢,若是果然因为泡药泉沉底淹死了,倒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只是这蠢狐狸死有余辜,灵泉何辜? 以后她再泡药泉也败了心情。 嗯,为了灵泉,为了泡水,她仔细探查一番吧。 第二十章 二仙请入战神府 药池已被玉润看了无数次,却依然是清澈无一物。 玉润的一张脸冷如千年寒冰。 这蠢狐狸居然跑了? 这蠢狐狸居然跑了! 玉润莫名地感觉出了一丝不爽,之前的烦躁又渐渐浮了上来。 莫名其妙地就跟来了战神府,怎么都不肯走,现在又莫名其妙地离开,当她战神府是什么可以来去自如的地方吗?! 玉润捏了捏手指,冷冷地转身离开。 若这蠢狐狸还有一点儿灵智,就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否则,她绝不会饶了它! 缓步往卧房走去,隔了老远,便看到房门口窝着一团毛茸茸。 “……”玉润的嘴角微微抽搐。 她看到了什么? 那个毛茸茸的毛团子感受到她的气息,抬起头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满含期待地看着她。 这些都没有问题,问题是…… 这毛团子原本雪白的皮毛上,沾满了泥土,还有几处伤口,隐隐透着血迹,它原本团做一团,这才刚动了一下,似乎是牵动了伤口,疼得微微抽搐了一下。 沾了泥土和鲜血的毛茸茸的爪…… 不知为何,那个被她刚刚埋藏的梦境倏忽又跳了出来。 玉润脸色难看,大步走了过去,小狐狸见状便要拿头去蹭她的手,她从来也没有迎合别人的习惯,眼下更不会由着这蠢狐狸去蹭,灵敏地躲开,伸手挟住了小狐狸,有什么东西落了下去,一向乖巧的小狐狸顿时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玉润皱起了眉头。 恃宠而骄? 这个词蓦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冷笑一声,玉润转目去看这蠢狐狸的四只小爪,果然,沾了泥土,其中一只还往外渗着鲜血。 居然…… 和梦中的一样? 那个梦就是为了提醒自己,这蠢狐狸终有一劫,伤了爪子? 真是可笑。 玉润顿觉自己荒谬,为了这么一个荒唐的梦,她居然还心悸了那么久。 手中的小狐狸发了疯似的挣扎,不住地要挣脱她的桎梏,发出略显尖利的呜咽声。 本就粘人又无赖,现在还多了一个刁蛮的毛病,这蠢狐狸,当真是不得人欢喜。 玉润松了手。 小狐狸立马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刚才卧着的地方。 玉润敛目瞟了一眼,只见那里落着两株仙草,碧绿的狭长叶子犹如通透琉璃,小心翼翼地捧出中间一簇鲜红芬芳的花朵。 原来这蠢狐狸出去摘花玩了。 玉润冷漠地勾了勾唇角,又不是蝴蝶,还这般喜欢花儿草儿的。 一道儿耀目光芒闪过,玉润转过了目光,没有看到小狐狸正小心翼翼地将那两株仙草往她那边珍重地推去。 喻之仙君? 玉润想了又想,也没想起来这位仙君是哪一位。 想来是个年轻的仙君,仙阶应是不高,怕是从未在她面前露过面,故而她才一点儿印象也无。 那这么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仙君,居然送了拜帖在她这儿?口气还颇有些不客气。 也真是古怪了。 这个蠢狐狸自作主张地粘上了她登堂入室也就罢了,毕竟只是个小畜生,什么都不懂; 那这个喻之仙君又是怎么回事?也脑子有坑了?莫名其妙地带着不耐递了拜帖? 九重天上的小仙君们,什么时候居然还有这种类型了? 倒也挺有意思。 但跟她有什么关系? 玉润懒洋洋地挥了挥手,那拜帖便消失在了一阵光芒之中,一点儿痕迹也无。 衣袍的下摆被什么东西拉了一下,玉润低头看了一眼,却是那只带着伤和土的蠢狐狸在可劲儿地咬着她的衣摆。 这是什么毛病? 长牙呢? 这蠢狐狸居然这么小么? 太小了更难养,要不然还是算了? 玉润皱着眉毛后退了一步,俯身准备拎起这蠢狐狸数一数它到底长了几颗牙,只是她的脚才刚动了动,这蠢狐狸就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叫声。 玉润被这声尖叫给震得头皮发麻,于是情不自禁地又后退了一步。 这下小狐狸简直叫疯了。 玉润在如此尖锐的叫声中,被迫低下了高贵的头颅,纡尊降贵地瞅了一眼这蠢狐狸到底在为什么叫。 然后…… 她就明白了。 小狐狸带回来的那两株仙草,被她两脚踩了个稀巴烂。 惨不忍睹。 玉润默默地将脚从那两株仙草上移开,破天荒地有些心虚。 小狐狸伤心地看着那两株仙草,乌黑的眼睛中仿佛下一瞬就要渗出眼泪来。 玉润顿时一阵心烦意乱,蹲下身子来,戳了戳小狐狸的额头,冷声道:“你是一只狐狸,想着天天戴花戴草的……不合适。” 小狐狸委屈地看着她,低低地呜咽了一声,沾了泥土的爪子轻轻地拨了一下被踩坏了的仙草,悲悲戚戚。 算了。 这蠢狐狸跟它说不通。 玉润伸手捞了这小狐狸在怀中,朝着药泉的方向走去。 这蠢狐狸跟着她跑到这九重天上来,几乎天天都泡在她这药泉里,比她待在那儿的时间都长! 玉润莫名有些心里不舒服。 走了几步,一张拜帖又带着金光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次不再是那个喻之小仙君,而是蕤仁神君,这位神君是个狂热的种植爱好者,那些奇花异草,实在在别处找不到,在蕤仁神君那儿,五成是可以见到的;当然,也只是能见到而已。 玉润略想了一下,才想起这个蕤仁神君是哪位。 如果说之前收到喻之仙君的拜帖时,她只觉得好笑;现在收到了蕤仁神君的拜帖,她开始头疼了。 她的战神府是长出什么奇花异草了么?怎么连那个爱植成痴的蕤仁神君都惊动到这里了?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将那抹带着强烈金光的拜帖顺手抹去了。 她生在长在这九重天上没错,但也仅此而已了。 她为天界镇守一方浴血奋战,那是父亲的遗愿,至于其他的神仙,同她,没有关系。 父亲…… 玉润垂下了眼睫,她的睫毛长密卷翘,将她眸中的情绪遮掩得一干二净,也将她平日里的冷漠高傲遮得一干二净,显得很是安静,甚至……有一些脆弱。 第二十一章 偷盗仙草引众怒 打定了注意,玉润抱着小狐狸继续往药泉而去。 又是一道带着金光的拜帖而来,玉润这次看也没看,伸手将那拜帖一把挥成了粉碎。 她顿住脚步,脸色微沉,眸中闪着眸中危险的信号——那两位神仙,居然直接闯了战神府! 不知为何,元华神君前几日不请自来时,她却没有如此厌烦的情绪。 大约是因为她以为元华神君能带走这蠢狐狸吧。 但这蕤仁神君和这喻之仙君,没听说过有养仙宠的爱好,且这闯入的气息,总也感觉来者不善——作为战神,玉润对危险的判断从未出错。 玉润不再继续走,只怀抱着那蠢狐狸,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两道亮光落在了她面前,其中一个看着像个少年,唇红齿白,就是显得畏畏缩缩,缩手缩脚地往另一个身后躲着;而另一个神仙看着年纪大些,穿得并不像九重天上寻常神仙那般宽袍大袖飘飘欲飞的样子,而是穿着十分有利行动的短打衣衫,倒有些像人界寻常百姓所穿的那般,想来是那位爱植成痴的蕤仁神君,只见他却是一脸怒容,气势汹汹。 哦? 玉润莫名有些想笑。 这阵势倒有些像砸场子的。 万万没想到,玉润战神的府邸有一天居然也能迎来这等不速之客。 九重天上的神仙,也颇为长进了。 玉润微微挑了眉梢,一言不发地望着这两位不请自来的神仙。 喻之小仙君看着就胆小,这下被玉润扫了一眼,差点儿被吓哭了,只拉着蕤仁神君的衣角小声说:“神君……不然,算了吧……” 蕤仁神君闻言,立马回头瞪了他一眼,怒斥道:“赤珠草是你好不容易种出来的,就这样算了?!” 小仙君撇了撇嘴,一副要哭不哭的委屈模样。 蕤仁神君顿时恨铁不成钢,一手拍在了他的手上,怒道:“不能算了!!!” 喻之小仙君就偷偷抹了抹眼眶。 玉润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出戏,只觉得十分无聊。 “战神这般神情,难道是准备徇私包庇?”蕤仁神君看着快要打哈欠的玉润,愤怒更甚,气势逼人。 玉润怀中的小狐狸有些瑟瑟发抖。 这蠢狐狸,胆子也小得很。 跟司战的神仙比气势,真是前所未有之事。玉润心中嗤笑,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冷冰冰地看向蕤仁神君:“神君何出此言?” “呵。”蕤仁神君顿时就气笑了,扯过身后的喻之小仙君,玉润这才看到,喻之小仙君手中竟还捧着两棵烂草叶。 玉润瞥了一眼,觉得莫名有点儿眼熟,又觉得十分稀奇,九重天上居然还有拿烂草叶当宝贝的小仙君,委实是爱好奇特。 “战神作何解释?”蕤仁神君不依不饶。 玉润顿时就更稀奇了。 这喻之小仙君非要拿两棵烂草叶当宝贝,她有什么办法?难道要她把这小仙君给揍一顿,揍到他不把它们当宝贝为止? 看这小仙君的纤弱模样,恐怕被她揍一顿,这小仙君很快就会变得和他宝贝的那两株烂草叶差不多了。 “收着看好吧。”玉润瞅着那泫然欲泣的小仙君,只觉得他脆弱得跟株小草似的,踩一脚就稀巴烂了,破天荒地善意了一回。 小狐狸顿时就抖得不那么厉害了,支楞着耳朵听得甚是仔细。 蕤仁神君顿时怒目圆睁:“战神这是包庇它定了?!” 小狐狸又猛地一哆嗦。 玉润顿时莫名其妙,这小仙君不就有一个奇特点的爱好么?就这么被容不下了?又不是她战神府的小仙君,她既不想管他奇怪的爱好,也不想插手管教,怎么就成了包庇了? 可见过了两万年,九重天上的神仙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讲理。 “呵。”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事情,隐隐约约要破土而出,心微微抽痛,玉润压制住那将要破土的记忆,冷冷一笑。 这一笑,便将本就愤怒的蕤仁神君给激得更怒了:“战神自是威风凛凛,战神的爱宠更是懂得仗势欺人的道理,但欺负到我蕤仁头上来,也别想着讨便宜!” 玉润:“……” 什么乱七八糟的。 此时,她怀中的小狐狸突然朝她凑得紧了些。 玉润这才觉出什么地方不对,伸手扯出小狐狸,将它举到蕤仁神君面前:“神君说得是它?” 蕤仁神君顿时气了个半死——这煞神居然还精于装糊涂之道! “不是说它,又是说的哪个?”蕤仁神君怒极反笑,“这小狐狸堂而皇之地跑到我的府邸,盗走喻之仙君寄养在我那儿的赤珠草,众目睽睽,皆可为证,战神若是不信,我们自是可以去到君上面前对峙!” 赤珠草? 据说其叶其花皆有救命之效,且只有开花之后叶才有效,若是赤珠草不开花,那叶子也无甚作用,只有花叶皆在,才有功效;赤珠草并不罕见,只是很难开花,若是想得其救命之效,却是极为难得。 这蠢狐狸居然跑到蕤仁神君那儿偷了赤珠草?! 玉润一把揪起那蠢狐狸,面上浮出了怒容:“赤珠草呢?!” 小狐狸可怜兮兮地呜咽了一声。 蕤仁神君冷笑:“战神何必明知故问?那赤珠草,不就在眼前?” 玉润也想冷笑,她何尝见过什么赤珠草…… 呃…… 这蠢狐狸倒是确实给她带回来了两株仙草…… 碧绿狭长的叶子……鲜红成簇的花朵…… 最后…… 被她一脚踩烂…… 玉润顿时觉得脚有点儿发沉。 再瞥一眼那个畏畏缩缩的喻之仙君,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看这喻之仙君手上那两棵烂草叶为什么这么眼熟了——这烂草叶从她脚下过了一遭,能不眼熟么? “这赤珠草乃是喻之仙君花费了无数心血才培育而出,”蕤仁仙君热爱培育仙草,对其中辛苦感同身受,目光落在那两株被踩得几乎看不出原形来的赤珠草,眸中几乎要喷出火龙来,恨不能立马将眼前这一神一兽给烧成灰,“战神不该纵容爱宠盗人心血,更不该将这心血践踏成泥!” 第二十二章 偷盗仙草引众怒(2) 气氛顿时凝滞。 蕤仁神君昂然立于玉润面前,端正的面孔上尽是义愤之色,一手将战战兢兢快要哭出来的喻之仙君给掩在身后,一副“有什么你尽管冲我来”的样子。 玉润顿时想把手中这只蠢狐狸给扔了。 一只狐狸爱花也就算了,还专捡这种稀罕的偷。 现在这赤珠草被她自己两脚踩成了稀泥,还也还不回去了,她也没精力去养一株开花的赤珠草还回去啊…… 不过,她身为战神,因为经常浴血沙场,倒是存了许多名贵药材,挑一两样给这个喻之小仙君当补偿好了。 “战神认还是不认?”蕤仁神君摆了一张怒脸等了半晌,结果对面儿的煞神跟没事儿一样,还是一样冷着一张冰山脸,连个眉毛丝儿都没动一下,替她脸酸的同时顿觉自己的脸保持着一个表情时间过多也酸了,莫名觉得自己被比了下去,顿时就更怒了。 玉润点头,觉得自己已经许久没有那么诚恳了:“认。” “……”蕤仁神君忍无可忍,“所以呢?!” “哦,”玉润飞快地想着她那库房中还有什么药材,一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将见梦草和七叶敛灵花做为补偿给喻之仙君如何?” 见梦草和七叶敛灵花? 蕤仁神君和喻之仙君面面相觑。 玉润怀中的小狐狸也蠢蠢欲动,被玉润一手按了回去,惨遭镇压。 见梦草,服之可忘病痛,甚至还可在梦中替换去那些惨痛的记忆,将记忆修改得完美无缺,没用任何瑕疵; 七叶敛灵花,则更为难得,只要魂灵仍没有完全消失,哪怕碎成粉尘,这七叶敛灵花也能将它们敛做一体,重塑魂灵。 单是见梦草已很难得,没想到七叶敛灵花也收在玉润战神这里,更让人愤慨的是,这煞神提起这两株神草,竟是如斯轻描淡写,好似在说什么根本轻如尘埃的东西,愈发显得他们咄咄逼人,好没见识。 “你……”蕤仁神君养仙草仙花多年,也不能随手拿出这两样送人,这下又是不甘被轻易比下,又是恼怒玉润态度竟如此轻率,反而将见到奇花异草的喜悦冲了个烟消云散,“战神这是自持有宝物在手,所以才如此轻侮于人吗?” 玉润:“……” 小狐狸在玉润怀中又暴躁了起来,对着蕤仁神君呲了一口尖利的白牙,目光凶狠,似乎下一瞬就要扑到蕤仁神君身上咬一口。 果不其然,这蠢狐狸就引起了蕤仁神君的注意力:“呵,战神的爱宠,看来对本神君很是不满。” “……”玉润又是无言,这蕤仁神君也好几万岁了吧?怎么跟这蠢狐狸较上劲了? “本神君长到如今四万岁,万没想到还要被这畜生欺侮!”蕤仁神君看着这呲牙咧嘴凶光毕现的小狐狸,简直是火冒三丈。 玉润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知道说什么,那只能什么都不说。 玉润向来是行动派,当即就丢了那蠢狐狸在蕤仁神君身上,淡淡道:“那任由神君处置。” “神君!”喻之小仙君眼瞅着那煞神随手一丢,一个炸了毛的毛团子就朝蕤仁神君扑了过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蕤仁神君言语之间惹怒了这煞神,惹得煞神动了手,当即惊呼一声,吓得软了腿。 蕤仁神君猝不及防,也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便伸手去挡,这倒给了那小狐狸机会,小狐狸立马抱着他的胳膊狠狠在上面咬了一口。 一排血窟窿。 鲜血横流。 蕤仁神君脸色阴沉:“……” 玉润:“……” 喻之小仙君年岁尚小,本也胆小,瞅着两个上神要开打就已经快被吓破了胆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见了血,当即白眼一翻软倒在地。 倒是被蕤仁神君一巴掌甩飞了的小狐狸,气喘吁吁地伏在地上,嘴巴旁边的毛已经被鲜血染成了一绺一绺的,也不知道那血到底是它的还是蕤仁神君的;已经这般狼狈了,它却是坚强得很,非但没有晕过去,还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玉润,一派天真,好像咬了上神和被甩飞的都不是它。 蕤仁神君摸着手腕上的一排血窟窿,表示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狐! 玉润面无表情,心中却有些微微震动,这只蠢狐狸……有时候真的蠢得出乎她的意料。 “战神当真好气魄!”蕤仁神君冷笑道。 “神君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那见梦草和七叶敛灵花还要不要了?”玉润甫一开口,就是冷冰冰要冻死人的语气,在蕤仁神君看来,这煞神先是纵狐行凶,然后再以名花异草相诱,简直是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无耻得令人震惊! 蕤仁神君举着血淋淋的手腕,又冷冷一笑。 玉润冷漠地扫了那伤口一眼,觉得那点儿伤口根本微不足道,但毕竟理亏在先,还是花了十二分的耐心道:“再送神君两株赤芍治伤。” “……”蕤仁神君出离地愤怒了,这是药不药的问题吗?! 不是! 他还未开口,几道金光从战神府外闪过,几个同蕤仁神君交好的神仙出现在了玉润面前,和蕤仁神君站成一排,甚是壮观。 玉润抬了抬眼皮,扫了一眼这几位表情各异的神仙,心情糟糕得无以复加。 兴许元华神君说得对,她这个战神府真该养两只小豹子小老虎之类的看门,若是有人不告而入,就一口把对方咬个对穿! “玉润战神,你居然出手打伤仙僚!”这是看到了蕤仁神君手腕上的伤口。 “喻之仙君!”可怜巴巴躺在战神府内土地上、被暴怒的蕤神君给忽略了的喻之小仙君,终于被前来助阵的神君看到,那位神君一脸爱怜与珍惜地将喻之小仙君给扶了起来,转而对玉润怒目而视,“他才是个孩子啊!战神居然下此狠手!” 玉润:“……” 她纵然是个冷漠的神仙,此刻也非常想把那只坚强勇敢的蠢狐狸捞到眼前,给这几位义愤填膺的神仙看看,然后痛斥:“它还是个孩子啊!神君居然下此狠手!” 第二十三章 偷盗仙草引众怒(3) “幸好我等早有准备,见蕤仁神君久不出战神府,这才被迫无奈闯入一探,果不其然!”一位神君痛心疾首,一脸被逼良为娼的样子,“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战神要把蕤仁神君怎么样?!” 这等振振有词义愤填膺之言,玉润听得好笑。 对面的几个神仙,眼睁睁地看着那向来冰山脸的煞神,轻轻勾了勾唇角,唇边漾出一抹淡笑来,霎时间,那双不怒自威的凤目也微微上挑,显出了两分愉悦来。 煞神竟然当众笑了,笑起来……居然也不难看?! 可那笑怎么看,怎么都让人如鲠在喉,显得讽刺意味十足。 “战神这是什么意思?!”还是那位神君,对着玉润的淡笑几乎要被气吐血。 玉润的唇角往上扬的弧度微微增大:“神君以为,我要是真想对蕤仁神君做什么,几位神君来就能阻挡得了么?” 她说起这话来,既轻又慢,虽然难得带了一丝笑意,但只叫人觉得傲慢无比,甚至比她往常那副冰山模样更让人来气。 于是,对面来为蕤仁神君助阵的几位神仙果不其然就被气到了,有不经气的,甚至被气得浑身打颤,几欲两眼翻白。 “你,你……”一位神君颤颤巍巍地伸了手指着玉润,奈何九重天上的神仙一向自持身份,太难听的话也说不出口,一口气堵在了喉咙里半晌,差点儿把自己给憋死,这才憋出了一句单薄的话来,“你这煞神,好不讲道理!” 玉润只还勾着那一丝淡笑,连看都没看那神君一眼,只淡淡地瞥了那只还伏在地上喘粗气的蠢狐狸,迅速判定这蠢狐狸生命力顽强,并无丧命之虞。 她这般散漫态度,更令对面几位神君窝火,于是七嘴八舌地指责起来,翻来覆去地说着那几句话。 他们倒是有耐心说,玉润却是听得乏味。 唇边的淡笑瞬间消失,她冷着一张脸看向对面的几位神君,看他们这般愤愤朝她指责的样子,心中某些想要被刻意埋葬的记忆在蠢蠢欲动。 两万年前,在凌霄大殿上,她浑身是血地站在殿中,四周站的也都是这般满脸愤怒的神仙,他们的嘴巴开开合合,说得全都是她的不是。 她的什么不是呢? 说她…… “呜呜……”小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滚到了她的脚边,雪白的皮毛早已看不出原来的眼色,脏兮兮中还掺杂着快干了的血迹,正咬着她的衣裳下摆,撒娇地望着她,大约是想要往她怀中扑,此时却没了力气。 记忆的潮水一瞬间退下,玉润一时间还没有完全从记忆中完全抽身,脸色有些苍白难看,垂下眼睫看着在她脚边撒娇的小狐狸,脑袋中一片空茫茫的,竟是下意识地伸了手,将这蠢狐狸抱在怀中。 “难怪这小狐狸看着不大胆子却大,原来是有战神纵容,恃宠而骄嘛。” “可怜喻之仙君,好不容易养出的赤珠草,怕也就这么着了。” “可不是,战神真的想怎么样,我们这些小神仙,又能怎么样?” …… 气氛凝滞了一下,继而,各种阴阳怪气的话便往玉润的耳中钻去。 眉头越皱越紧,玉润这才完全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怀中抱着的小狐狸,心情有些复杂;再听着这愈显嘈杂的声讨声,更加烦躁。 “既是我毁了喻之仙君的赤珠草,那便是我同喻之仙君的事,同诸位何干?”玉润的声音完全冷了下来,目光冰冷地落在刚刚醒转过来的喻之小仙君身上。 喻之仙君霎时便又吓住了,只木讷地望着她,脸色青白。 “战神这是在恐吓?”蕤仁神君难得碰上一个颇有些种植天赋的小仙君,恨不能早早地给拐到自己府上去,这会儿见玉润直直地望着喻之小仙君,顿时生出一种护犊子的老母亲心情,恨不能生出俩翅膀来将喻之小仙君给好好掩藏在羽下。 玉润:“……” 她算是看出来了,九重天上的这帮神仙,若是看谁不顺眼,那对方哪怕不说话都能给揪出来一堆错来。 比如说对之前那个倒霉晦气得六界皆知的福临公主。 再比如说对她这个阴煞得六界皆知简直不像天界中人的玉润战神。 再这么纠缠下去,玉润顿觉就算站在她的府邸中说上个一万年,他们都未必能认同她的解决办法。 左右她向来名声不好,霸道冷漠惯了,何必这般在意他们的感受? 玉润想着,就冷笑了一声。 对面几位神仙顿时觉得三九天掉入了冰窟窿,一时间竟噤了声,没敢再说什么。 于是,玉润就转身走了。 几位神仙目瞪口呆。 这煞神做事,向来不留情面,但……但好歹他们几个加在一起,都几十万岁的高龄了,居然也得不了这煞神一点儿面子? 几个神仙气得差点儿直接翻了白眼。 只有喻之小仙君,被吓了又吓,这会儿带了哭腔道:“我们走吧……”他怎么这么倒霉呢?本来养的好端端的赤珠草,被毁了;本来那位玉润战神说要赔给他见梦草和七叶敛灵花的,结果现在眼看着也没了…… 而且那位玉润战神看着更生气了,不知道会不会揍他…… 喻之小仙君心里苦,眼圈儿红红,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保住小命要紧。 护犊老母亲蕤仁神君眼见着喜欢的小仙君都要哭出来了,顿时气就又上来了,梗着脖子非要留在这里讨说法,直言大不了闹到天君面前讲理去。 可怜的喻之小仙君,又不敢得罪玉润战神,也不敢辜负蕤仁神君,一时间左右为难,难得恨不能自己多生出两个脑子来解决问题。 事实证明,关键时刻寄希望于临时长脑子,是一件极其不靠谱的事情。 喻之小仙君这脑子还没来得及多长出来,之前拂袖而去的玉润战神已又带着一身生人勿近的寒气手中捧着一个玉盒重新向他们走来。 第二十四章 偷盗仙草引众怒(4) 玉润的气势太过冷漠迫人,几个神仙竟是有些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 待回过神来,顿觉失了面子,但退已经退了,又不能砍断自己的腿,只好敛了浑身的怒气,气势汹汹地一同朝玉润望去。 玉润并不介意。 她在战场的时候,对面的千军万马,可从未对她有过好脸色,她早就习惯了。 再说了,她也并不打算理会他们。 绕过气势汹汹的几位神仙,玉润打开玉盒,将玉盒递至喻之小仙君面前,冷声道:“可以吗?” 喻之小仙君目瞪口呆。 玉盒当中,那是保存得甚是完好的见梦草和七叶敛灵花! 他从前只在典籍中看到过的仙草,如今竟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虽然不能再继续埋回土中种着,但……但这作为药材,便是在这九重天上,也是极为罕见的啊! 喻之小仙君有点儿激动,一时间直了眼,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忙不迭地点头。 蕤仁神君更是痴爱奇花异草,见梦草和七叶敛灵花极为少见,即便是他,也未曾养过;这会儿玉盒中的仙草实打实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和喻之小仙君便一同痴了,倒也忘了再同玉润驳斥些什么。 这一大一小两个神仙已经直了眼,小心翼翼地从玉润手中接过玉盒,只顾着头对头地傻乐。 前来助阵的几位神仙:“……” 玉润瞥了他们一眼,只觉得这几位好没意思。 连玉润都觉得好没意思,这几位神仙更是觉得好没意思,本熄了那一腔打抱不平追究到底的心,接过一抬眼皮,便看到蹲在玉润肩上的那只小狐狸,正呲牙咧嘴地朝他们做威胁状,顿时气血翻涌,不约而同地怒了。 玉润:“……” 她有些搞不懂为什么九重天上的神仙们会这般喜怒无常。 “战神自然有诸多珍材可帮这小狐狸填补,但战神若不好好教训,恐怕这小狐狸无法无天,日后不知要为战神多捅多少篓子!”一个神仙看着那小狐狸,寒声道。 玉润转目看了看她肩头的小狐狸,对这句话倒是深表赞同。 这只狐狸太蠢,要不然还是脱手得好? “要不几位带回去自行教训?”玉润自觉这话她说得真诚无比,简直是掏心掏肺,奈何对面几位神仙闻言只是脸色大变,一副要岔气的模样。 玉润顿觉莫名其妙。 她都让步到如此地步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战神有心护着这狐狸,又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一个神仙冷笑道。 玉润这才明白过来。 敢情她说的话,他们都不信。 这也真是滑稽,她玉润战神说出的话,恐怕其他五界的生灵不会怀疑,毕竟她一身杀气摆在那里;没想到,她在天界说的话,却是无人可信。 滑天下之大稽。 玉润冷笑道:“我护着它?” 话音未落,她肩头上的小狐狸已经圆润地滚成了一个团,被一道儿劲风给甩出了三丈远,软软地落在了地上,身上重新流出鲜血来,却没有一丝动静。 几个神仙万万没想到她会有如此动作,当即目瞪口呆,几乎被吓破了胆,连一心沉浸在见梦草和七叶敛灵花中的蕤仁神君和喻之小仙君都被她这一举止给惊住了,皆心惊胆战地望着她,生怕下一个圆润地滚出去的就是自己。 “这蠢狐狸偷了喻之小仙君的仙草,这等惩罚,几位可还满意?”玉润冷冷道。 几个神仙哪儿还敢出言相对,只两股战战,心惊胆寒。 “还是说……”玉润眯了眯眼睛,本就不怒自威的凤目中霎时间迸发出令人胆寒的危险光芒,她扫了几个神仙一眼,倏忽冷笑一声,“我不小心踩了那两棵赤珠草,也该自伤一条腿来谢罪?!” 这话可谓是杀人诛心,玉润战神的腿,哪个敢让她为踩着两棵赤珠草而自伤? 哪怕她自己愿意每天拿刀扎着玩呢? 也万万不能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几个神仙本来只是气不过她态度轻慢,哪儿料到她竟会有如此手笔?当下把头摇成一片,纷纷道:“战神言重了,战神言重了!” 玉润又眯了眯凤眸,脸上冰霜更冻厚三尺——既然如此,还不赶紧给我滚出战神府?! 几个神仙福至心灵,十分迅速而准确地理解到了玉润的意思,立马你拉我扯地告辞,忙不迭地朝外奔去。 倒是先前气势汹汹活似来寻仇的蕤仁神君,带着喻之小仙君慎重地朝玉润施了一礼,这才小心翼翼地捧着玉盒,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离去。 战神府终于恢复宁静。 玉润转过身,朝那只僵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蠢狐狸走去,居高临下地看了它一会儿,这蠢狐狸竟还是一动不动,好似已无生气。 玉润:“……” 行吧,既然如此,那这蠢狐狸还要它有什么用?! 白泡了她药泉那么久! 玉润向来行为随心,只是这般一想,立马转身就要走。 她的脚才一动,那躺在地上装死的蠢狐狸立马一跃而起,十分灵敏地咬住了她的衣角,力道十足,她伸手轻轻拽了拽都未能将那衣角拽离狐狸嘴,反而那蠢狐狸还十分顺杆子往上爬地顺着她的力道儿趴在了她的鞋子上。 玉润:“……”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狐! 这蠢狐狸见她没有动作,讨好地在她脚上蹭了蹭,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她,天真,无辜,弱小,可怜。 玉润:“……” 对视了一会儿,她毅然决然,转身就走。 这蠢狐狸,她刚才弹开它的时候,可是暗中给它加了个保护的,去拿仙草时又顺手给这蠢狐狸塞了一颗灵丹,她都做到这等地步了,这蠢狐狸还能一副碰瓷的模样,她干脆还是把它做成狐毛围脖算了! 果不其然,她刚刚转身,那可怜兮兮弱小无助的蠢狐狸,立即麻溜儿地拽了她的衣角,十分灵敏地顺着她的胳膊跃到了她的肩上。 第二十五章 神君善意献良策 半日之后,九重天上传遍,玉润战神纵容她养的那只小狐狸去偷仙草踩着玩,打伤仙僚,还以自伤来威胁仙僚,一掌打飞了那小狐狸威胁仙僚,其行委实让人咋舌。 元华神君听到这消息,立马马不停蹄地去了战神府——一掌打飞!这小狐狸还有没有命活?! 于是,烦躁地在药泉看着蠢狐狸泡澡的玉润,收到元华神君的拜帖时,居然没有反感——有元华神君在,这蠢狐狸可不该归她管了吧?最好这次能让元华神君把这蠢狐狸给带走! 待元华神君进到战神府后,循着玉润留给他的信息一路找来,看到的便是云雾缭绕中,玉润满脸不耐地坐在一旁的竹椅上,时不时地往药池中看一眼。 而那药池之中,那传言中被一掌打飞几乎半死的小狐狸,正惬意地漂在水中,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还不厌其烦地望着岸上的玉润。 撇去玉润那带着不耐的厌世脸不谈,倒也是分外和谐的场景。 元华神君一颗吊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位,朝玉润笑着道了声好。 玉润指了指那池中的蠢狐狸,一脸冷漠:“神君可是来带它走的?” 元华神君:“……”什么玩意儿,他怎么就是来带这小狐狸走的了?难道他满脸都写着对这小狐狸的渴望??? 池中的小狐狸闻言,一脸警觉地望着元华神君,朝他呲了呲一口小白牙。 元华神君:“……”他到底是得罪这一神一兽哪里了??? 然后,玉润满眼期待,小狐狸双目警惕,齐齐望着元华神君。 元华神君顿时觉得压力山大,讪讪地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呃……我就是来看看,小……小白的伤……呵呵呵。” “哦,”听闻元华神君只是来探病,玉润的双目顿时没了神采,一脸冷漠,“也不过是被蕤仁神君揍了一顿,被我甩了一巴掌,总归是死不了的。” 元华神君:“……” 他现在有点儿佩服这小狐狸旺盛的生命力。 “咳咳,”元华神君假装没有听到刚才的话,再次恳切提问,“小白怎么好端端地去偷了蕤仁神君的仙草?” “喻之仙君的。”玉润纠正道。 元华神君:“……” 重点儿是在这儿吗?! 这煞神怎么老纠结这么有的没的的地方!!! “嗯?”玉润一脸冷漠地看着非常无语的元华神君,半晌,才猛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回答问题,这一想起元华神君的问题,玉润顿时就更烦躁了——她哪儿知道?那什么赤珠草!她连九重天上谁种了这玩意儿都不知道,哪能想到这蠢狐狸居然就知道的门儿清了?! “不知道。”玉润懒得再同元华神君解释,她现在看到这蠢狐狸一脸蠢相地看着她,她就觉得心肝脾胃肾,没有一处不在疼;于是顺手在虚空中划了一下,打开了回溯镜,直接给元华神君看了当时的情景。 元华神君:“……” 莫名觉得被敷衍了。 啊不,这就是赤裸裸地敷衍啊! 盯着那回溯镜看完了全程,元华神君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小狐狸挨的玉润那一巴掌分外不值——他估摸着,九重天上下,像玉润战神这么不解风情的主人,怕是再找不出另一个了。 哎,可怜的小白。 元华神君怜悯地看着泡在水中目光都舍不得离开玉润半刻的小狐狸,对玉润道:“战神难道没看出来,小白是在讨战神欢心么?” 池中竖着耳朵听得仔细的小狐狸顿时就对元华神君少了许多敌意。 玉润:“……” 她还真没看出来。 这欢心讨得她多了多少麻烦,若是多来这么几回,她这个战神干脆什么都不干,就在战神府门口等着给它收拾烂摊子好了。 “小白偷了赤珠草回来,就要把赤珠草送给战神,战神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感动?”元华神君感慨万分。 小狐狸甚至还点了点头。 玉润:“……” 感动个鬼啊感动! 等她回过神儿来,那赤珠草就化作她的脚下冤魂了,她也没那个时间去感动啊! “纵然小白偷盗仙草是错,但战神也该念在小白的一片苦心上,对它稍稍宽待些。”元华神君说到这里,已然想伸手把那小狐狸抱在怀中安抚一番;但一想到之前的惨痛经历,到底生生忍住了——还是安全重要,安全重要。 小狐狸这会儿看元华神君的眼神儿,已全然没有了之前的警惕和防备,仔细看看,甚至还有一种找到知己的欣慰感。 玉润:“……” 敢情这蠢狐狸给她找了这么多麻烦,她还得感谢它对她爱得深沉了? 果然养个宠物什么的,太麻烦了。 还是扔了吧。 元华神君爱宠成痴,看自家仙宠那是向来都带着柔光的,自然不晓得这世间居然还有玉润这种主人,转脸看到玉润那冰山脸上好不容易出现的莫测表情,觉得她一定是在悔恨交加,便贴心地上前去安慰:“战神从前没养过小宠,第一次养,难免会有想不到的地方,战神不必愧疚。” 小狐狸听得连连点头。 玉润:“???” 愧疚是什么? 然而善良的元华神君自是不懂世间主人千千万,而玉润是最奇葩的一个,他还在自以为妥帖地在给玉润出主意:“战神不如找个适宜的地方,带着小白去好好散散心,也好培养培养感情嘛。” 玉润:“……” 果然养宠物什么的,最麻烦了! 泡在药池中的小狐狸,听到元华神君的这话,顿时扑腾出了一阵水花,跃跃欲试地要往玉润怀中扑,显然对元华神君这话表示十二分的赞同。 元华神君最能体贴仙宠心意,见它这般,甚是得意地同它眨了眨眼,一神一兽在一瞬间建立了良好的友谊。 玉润:“……” 她可是什么都没说,这一神一兽这么默契满满的是在干什么?! 这么有默契,这蠢狐狸为什么不跟元华神君走?! 这么有默契,这元华神君为什么不带走这蠢狐狸?! 第二十六章 感情圣地碧波山 玉润心中的怨念,自然而然没有到达元华神君和这蠢狐狸其中任何一个的耳中。 蠢狐狸太蠢,元华神君倒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可眼下元华神君所有的心思都在那蠢狐狸身上,哪儿还能分得出精力来关注关注她这个煞神的心情? 玉润看着终于得了蠢狐狸欢心的元华神君兴致勃勃地伸手去摸蠢狐狸的脑袋,破天荒头一次地感受到了仙生的寂寥——她堂堂战神,混得居然还不如这只蠢狐狸! 玉润脸寒如冰。 她一定是被这蠢狐狸给传染了,才会没事儿因为这些无聊的事伤感。 “其实吧,如果战神如果觉得麻烦……”因为蠢狐狸一直舍不得将视线从玉润身上转移,元华神君好歹没有太过偏离主题,得以边逗小狐狸还边分出那么一点儿精神来给玉润出主意。 玉润的眼睛顿时亮了亮:“你就把它带走?” 她是觉得很麻烦,所以元华神君终于决定要把这蠢狐狸给带走了吗? 话音未落,小狐狸和元华神君刚刚建立的友谊迅速破裂,立马呲了一口尖利的牙,只等元华神君点了头,它就立马将这只搭在他脑袋上的手咬成筛子! 元华神君:“……” 他冤枉! 只要眼没瞎,就能看出来这小狐狸死心眼儿得很,分明就是认定了玉润战神这一个主人,谁那么闲得没事儿冒着得罪战神和被咬成筛子的双重危险去干这缺心眼儿的事儿?! 他耳聪目明得很! 他心眼儿也完整得很! 元华神君内心怨念不已,奈何论武力他再修个十二万岁估计也是打不过这煞神,只好忙忙地解释道:“纵然小白可爱非常,但本神君也没有夺人所爱的习惯呐。” 小狐狸收了一口白牙,觉得自己和元华神君的友谊在一瞬间又恢复如初了。 玉润:“……” 你可以走了,不想再听你啰嗦了。 “不过呢,战神初次养小宠,想来有许多不甚清楚的地方,日后我可以每天过来,看看战神和小白感情进度如何。”顺便也我也来跟小白来培养培养感情。元华神君美滋滋。 玉润:“……” 每天都来? 检查作业呐? 一瞬间,玉润战神回想起了幼年时学艺时被师父支配的恐惧。 告辞! 玉润冷淡开口:“哦,我突然想起来,碧波山景色不错。” 元华神君:“……” 不想被打扰就直接说不想被打扰呗,搞这么多弯弯绕绕做什么?! 都是养宠物的神仙,谁不了解谁呀? 只可惜他和小白才刚刚建立的友谊,看着是还不怎么牢靠的,不知道小白被带去碧波山跟玉润战神培养了感情后,可还记得他这个出主意的人? 啊,心酸。 “若有问题,战神可随时送云信于我,我定在所不辞!”元华神君瞅着药池当中那毛色雪白的小狐狸,心中痒痒。 一定是他许久没有养过狐狸的缘故,所以他才觉得这只小狐狸这么可爱这么招人喜欢。 回头他一定要去找个品相更佳的狐狸养起来。 哼。 一定能比得过这煞神的狐狸! 送走了恋恋不舍的元华神君,玉润越发觉得九重天大约是呆不得了。 她的战神府现在太热闹了,她很不满。(九重天的其他神仙表示:你怕是没见过什么叫做热闹!) 于是,捡了几样药草,玉润携了蠢狐狸直奔碧波山而去。 碧波山是位于东南的一座小仙山,当初父亲和母亲所选的一处修行圣地,各取了横波战神和碧水神女的名号中一字凑了这么个名字,俨然是二位上神的定情之地。 玉润年幼时,也曾随父亲母亲来此处修行过几次。 但自从横波战神和碧水神女双双横死之后,玉润再未踏足这里。 她原以为她再不会到这里来。 但当元华神君建议她选一处地方同这蠢狐狸培养培养感情时,她心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念头,便是此处。 大约是…… 此处成就了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她下意识地觉得此处在培养感情一事上颇有奇效吧。 没想到,原以为再不会来的地方,也会因为一闪而过的念头,使她再次决定踏足。 这般轻易。 这般简单。 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 也许……玉润微微勾了勾唇角,也许她果然像九重天上那帮看不惯她的神仙所说的那样,是个冷心冷清的神仙吧。 但生而为仙,冷心冷清又有什么不好? 凡人抛却七情六欲,不过是为了求仙问道,那生而为仙,合该天生灭情绝欲才是。 心念几转,九重天愈来愈远,一股带着草木清香的凉风倒是越来越近,玉润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 是了。 这,是碧波山中山风的味道。 隔了两万年,也未曾改变。 蠢狐狸自从赖上了玉润到了九重天,每天不是在泡药泉,就是在挨揍受伤要去泡药泉的路上,日子过得委实单调无趣;乍然被带离了九重天,又远远闻到了草木清新的味道,登时便兴奋了起来,绕着玉润脖子的尾巴也忍不住地紧了紧,好似生怕兴奋过度从玉润的肩头摔了下去。 差点儿被猛然一紧的狐毛围脖给勒断气儿的玉润:“……” 她又想剥狐狸皮了怎么办?! 于是好不容易离开了九重天的小狐狸一瞬间又被敲了满头包。 而且再也没有温泉药池可以泡一泡。 小狐狸委屈。 隔了缭绕的云雾,玉润带着满头包的蠢狐狸站在云头,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的碧波山。 原来……也并没有她刚才想象中的那般简单容易。 明明已经到了眼前,明明她只要从云头上落下,便能真正踏上碧波山的土地。 可她却莫名凭空生出了一种胆怯之感。 说来也是好笑,战场上都未曾胆怯过的玉润战神,为什么会在一座小小的仙山前面生出了怯意? 玉润冷漠的脸上浮出了一个森寒的冷笑,极为浅淡,而后迅速消失地无影无踪。 不过是座小小仙山罢了。 她,从来无所畏惧! 第二十七章 初回故地心惶然 无所畏惧的玉润战神站在云头上半晌,甚至还将那蠢狐狸扯在怀中,面无表情地大力捋了几把。 这小狐狸虽然看着不聪明,但性格是真柔顺,她那手劲儿甚大,小狐狸居然也能眯着眼睛做享受状,半点儿没有躲闪。 皮毛也是真水滑,捋着还挺让人舒心。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无所畏惧的玉润战神终于站在了碧波山的土地上。 碧波山虽是从前横波战神与碧水神女所选的修行之地,但玉润已有两万年未曾踏足此地,山中已有些修为的精怪多年未见此山有主人,这些年过得很是肆意,活泼泼地满山跑着,突然有上神的气息罩头而来,且气息极为迫人,冰冷不易亲近,一时间,山中精怪受了不小的惊吓,直接歇了贸然上去见礼的心,只东躲西藏起来。 玉润抱着那蠢狐狸,看着这碧波山中颇为热闹的场面,眼角微微抽搐。 倒是她怀中的蠢狐狸,许久没见这绿水青山,又隐约看到繁茂林木之后有鸟兽穿梭,此时倒是有些蠢蠢欲动。 玉润心中波澜微起,下意识地将怀中那团温暖柔和愈加抱紧了些。 小狐狸有些发愣,回头睁着一双无辜的黑亮眼睛看她。 玉润难得有些迟钝,没有注意到小狐狸的目光;她只下意识地收紧了手,低敛了长睫,掩去眸中翻滚的情绪。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很久很久了。 那时候她才几千岁,还是个弱质女仙,未曾有今日之凛然,缩手缩脚,瞻前顾后,跟着父亲母亲到了此处,父亲母亲在此修行,对她亦会没那么严厉;她那时最喜碧波山,自由自在,没有师父训诫、也没有师兄弟嘲笑。 多么无拘无束。 她那个时候,甚至也会傻乎乎地去寻那些山野精怪,试图跟人家交朋友。 往事纷至沓来,她这个时候才恍惚发现,原来,她也是有过这么一段美好些的时光的。 可那些时光,怎么就隔了那么远了呢? 手上突然传来一阵濡湿的暖意,她从过往中抽离思绪,低头看去,她怀中的小狐狸正在舔舐着她的手背。 她这才惊觉,她不知什么时候,竟将这蠢狐狸抱得这般紧。 自她接了父亲的职责上了战场后,再没有收敛过周身之力,若她再这么用力下去,这小狐狸怕不是要成了第一个在她怀中诞生的冤魂? 这蠢狐狸怎么也不知道吱一声? 玉润蓦然松了手,小狐狸从她怀中跳落到地上去,还转脸看了看她,见她仍是如平常一般,冷冰冰的一张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别的表情,之前那些想要去依赖旁人的脆弱,仿若都只是它的幻梦一场。 玉润并不理会正在回头打量她的小狐狸,只平静地环视着周遭的一切。 两万多年过去了,碧波山并未有太多的变化,仍是那般青山绿水的秀丽风景,东南方向坐落着当初父亲母亲亲自督建的精致院舍。 不同于九重天上府邸宫殿磅礴大气,这处宅院是父亲依了人界某处的风俗所建,红砖青瓦,飞檐画梁,甚至还圈了竹篱,颇有些人间意味。 玉润远远地望过去,那宅院并未破落,仍如当初那般整洁,想来……是有山间精怪见此处无主,将那房舍给占了去吧。 这般一想,她心中又浮出了两分烦躁来。 烦躁归烦躁,那房屋虽离她不是很远,她却有些挪不动脚。 小狐狸甫一到了这自然中,活泼的天性便被激发了来,虽还时不时地回头看看玉润,却已不再只在玉润脚边打转,而是跳跳跑跑地往别处去了。 玉润没心情注意它,只冷漠地望着东南方向的房舍,小狐狸欢蹦乱跳了一会儿,倒是朝那处房舍奔了去。 玉润:“……” 养宠物什么的,果然麻烦得要死! 仙宠跑了,她这个当主人的,可不就得巴巴地跟过去么? 哼。 一脸冷漠却在心中碎碎念的玉润战神于是就巴巴地跟着自家那只不省心的蠢狐狸去看以前的房子了。 离房子不过几丈远的时候,院内一阵红光闪过,门口已多了一个桃红色衣裙的女子,眉黛远山,眼若秋水,款款朝他们迎了过来,端重行礼,轻启朱唇,声音宛转:“不知战神降临,未曾远迎。” 玉润一言不发,她看着这个温柔婉约的女子,轻轻蹙眉。 “垂枝乃是院中夹竹桃,承蒙战神幼时灌溉之恩,方才修有所成;战神久不归来,院舍荒芜,垂枝便自作主张替战神照看了些许,未曾令山间精怪相扰。”桃色衣衫的女子笑语盈盈,“年岁已久,想来战神已忘了垂枝。” 两万多年的时光……连院中的小小夹竹桃都得道成仙了。 回想起往事,玉润难得表情柔和了些许,点点头道:“是你。” “战神记得?”垂枝惊喜。 “呜……”小狐狸突然朝垂枝发出了威胁的低吼声,目光凶狠地盯着她。 玉润:“……” 这蠢狐狸怎么跟谁都不怎么对盘儿的样子? 难道是因为跟她了一段时间,连带着性子也随了她? 都是九重天上那群神仙动不动就说什么“物似主人形”给说的了! 玉润还在面无表情地在心中谴责一众神仙,垂枝看着这小狐狸朝她呲牙,倒也不怕它那一口白牙,甚至还俯身摸了摸它的脑袋,引得这蠢狐狸立时就扑了上去,朝着她那白净的皓腕咬去。 垂枝大约是没料到这小狐狸居然动真格,急忙躲了一下,只是这小狐狸咬人咬出了经验,哪儿会叫她躲去? 于是,下一瞬,蠢狐狸的狐狸嘴已扣在了垂枝的手腕上。 玉润:“……松口!” 小狐狸气呼呼地松了口,还颇为嫌弃地呸了一下。 玉润:“……” 这是咬人咬上了瘾,都开始挑剔味道了么? 垂枝抬手看了看那咬出一排小洞的腕子,那里已流出了殷殷鲜血,她是草木所化,血液中还带着草木的清气。 玉润强忍住把这蠢狐狸给拍飞的冲动,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瓷瓶,递给了垂枝。 垂枝甚是自然地接过,然后从中倒出一丸伤药来,却并不自己服用,却自自然然地取了要往那呲牙咧嘴的蠢狐狸口中塞。 蠢狐狸立即炸毛,蓄势待发地要再在垂枝的手腕上添一排血洞。 玉润:“……” 这一个两个的,到底都是什么毛病?! 第二十八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个,给你的。”眼瞅着蠢狐狸和夹竹桃姑娘因为一粒伤药要咬起来,玉润冷得要滴水的脸都有些想要抽搐,不得不冷声解释了一句。 小狐狸惊呆了,也不再试图去咬垂枝,转过脸来惊讶地望着玉润,眸中的震惊和委屈翻涌不休,连玉润这个迟钝冷漠的神仙,都硬生生地从它那张毛毛的小脸儿上看出了委屈。 垂枝亦有些惊讶,拿着那一粒药犹豫了一下,屈膝对玉润道:“多谢战神。” 玉润:“……” 她一向觉得她自己奇葩,没想到这个垂枝比她还奇葩——被蠢狐狸咬伤了,有药先给这蠢狐狸;被咬伤不愤怒抱怨,反而得了药先来道谢? 这也忒逆来顺受了吧? 这么柔弱,居然还帮着照看宅院么? 玉润心情复杂。 “呜……”小狐狸呜咽一声,眼泪汪汪。 玉润:“……” 垂枝看着这刚才凶猛异常现在突然可怜兮兮的小狐狸,皱了皱眉,伸手又去捏狐狸嘴。 玉润眼角微微抽搐。 小狐狸惊呆了,一时之间都忘了愤怒,只呆呆地望着垂枝。 垂枝得此机会,一个反手,药丸落在了狐狸嘴里,她手指轻轻一点,小狐狸便瞪着圆眼睛把药丸给咽了下去。 小狐狸:“!!!” 玉润:“……” 垂枝顿时一脸轻松。 小狐狸当即两眼翻白,甚至吐了半截粉红的舌头出来,一副“你这小人居然当着我主人的面儿毒害本大爷”的模样。 事发突然,垂枝立马去抱小狐狸,小狐狸抽抽了两下,吐着舌头奋力地朝她呲了呲牙,表情甚是诡异扭曲。 垂枝大惊失色:“这么快?” 小狐狸闻言就僵了僵身子。 玉润按了按跳得欢快的眉心:“什么?” 垂枝一脸委屈:“可我都把药让给它了啊!” 小狐狸翻了个白眼儿。 玉润:“???” 垂枝泫然欲泣:“是它自己咬我的,我不是故意的……” 玉润:“……”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沉默片刻,表情挣扎已然要哭出来的垂枝,终于颤着声音开了口,“战神还有解毒药么?” “!!!”什么玩意儿?!这女人果然给它下了毒?!小狐狸真心实意地翻了个白眼儿,这次真觉得有些抽抽了。 玉润顿时头大。 这都是什么发展? 怎么就解毒了? “垂枝的本体是夹竹桃啊,有毒……”垂枝哭得梨花带雨。 小狐狸翻着白眼儿,觉得心脏一阵抽搐——这世界上,居然还有天生带毒的生灵,真是……毒啊! 这么个玩意儿,以后咬都不能随便咬了,它……它怎么这么憋屈啊! 玉润眼角微抽,一把从地上抄起这蠢狐狸,从袖中掏出一小瓶药,捏着狐狸嘴一股脑儿地灌了下去。 垂枝:“……” 小狐狸来不及受宠若惊,就被自家主人给灌得又翻了白眼儿,倒是真的有些奄奄一息。 哎,这蠢狐狸,浪费了她多少仙草灵药。 养宠物什么的,真是太麻烦了! 眼看着这小狐狸好像很受宠爱的样子,垂枝小心翼翼道:“不然……战神将它抱紧房内休息一下?” 抱进去休息? 玉润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儿,伸手将在她怀中做柔弱状的蠢狐狸随手一抛,好死不死地就落在了垂枝面前,垂枝忙不迭地伸手接了去,生怕跌了这个金贵的战神仙宠。 于是,咬了人的蠢狐狸和毒了狐的夹竹桃面面相觑。 “它无故咬了你,你看着办吧。”玉润懒洋洋道,“别打死就好。” 垂枝:“……” 怎么听怎么都觉得这是在敲打她! 小狐狸:“……” 怎么听怎么都觉得它这个主人就是不在意它! 哼,这个天生自带毒性的恶女子! 都怪她! 被扰了心情再分不出神来去回忆有的没的,玉润索性提步走进了院子,大约垂枝果然用了十分心在照看,这院子整洁如初,院中有些许花植,比从前更加繁茂。 垂枝……倒是有心了。 玉润想着,便回头多看了一眼垂枝,她凤眸清冷,难得有温和些的时候,这般看人,倒有些幼年时的几分样子,垂枝顿觉一阵熟悉,下意识地便抱着小狐狸朝她笑了。 玉润朝她点点头,继续回头看别的景物。 于是,垂枝怀中的小狐狸顿时就不淡定了,刚才还在愣神,此刻直接拼命挣扎了起来,呲着一口尖牙,想下口咬,却又不敢咬,委实委屈得不轻,望着玉润的小眼神可怜得下一瞬就要落下泪来。 垂枝怕又不小心毒了这个战神爱宠,小狐狸挣扎得太过,她只松了松手,这小狐狸就立即追着玉润的脚步而去,作势就要去扑;奈何垂枝姑娘颇有些死心眼儿,认定了玉润战神方才是在敲打她,决心在战神面前好好表现,立马也随着小狐狸扑了过去,伸手便去要抱。 小狐狸毕竟身形小巧灵活,哪儿会让她抓到,直扑到玉润脚边,拽着玉润的衣角便要往她身上窜。 垂枝身为碧波山土生土长的精灵,也颇为灵气,灵敏追了上去,迅猛地伸手去抱。 一扑一躲,然后…… 两个一起被玉润一袖子扇到了三丈远。 玉润:“……” 不要在一个习惯战场厮杀的人身后朝她扑过去好吗?! 习惯是个一时半会儿控制不住的事情! 小狐狸跟着玉润在九重天上呆了一段儿时间,倒是被打习惯了,翻了几个骨碌后就迅速地重新抖擞精神,朝玉润奔过去。 眼见着区区一只小狐狸,居然就这么起来了,垂枝姑娘顿觉自己不能落后,立即麻溜儿地起来,强行抖擞着精神地朝小狐狸奔去。 又是一扑一躲,然后…… 怀中蓦然多了一个温软娇躯的玉润:“……” 万万没想到,她玉润战神竟有如此艳福,有一天被一个娇滴滴的姑娘给扑了。 倒是真心去扑玉润的小狐狸,因为躲垂枝,倒是扑了空。 真·偷鸡不成蚀把米。 小狐狸呆呆地望着抱得亲亲热热的玉润和垂枝,眨巴着眼睛,哇地哭出声。 第二十九章 吾家有儿初长成 小狐狸哇地哭出声。 真正意义的“哇”的一声。 还沉浸在对战神投怀送抱了的垂枝姑娘蓦然惊醒,红着脸松开了玉润,羞羞答答。 小狐狸哭得更伤心了。 到底谁才是狐狸精? 明明它才是,凭什么它都没勾到主人的心,这个毒女子倒先将主人抱了满怀??? 这个颠三倒四的世界! 命运何其不公! 玉润拧着眉毛看着哭得伤心的小狐狸,半晌,俯下身来。 一边痛哭一边还不忘偷偷打量玉润的小狐狸,顿时有些激动。 它的主人要主动抱它了! 哼,主人主动抱过来的抱才是真正的抱,那些被动接受的乱七八糟的抱都不算!!! 然后,就见玉润果然向它伸出了手。 小狐狸立马准备抽抽噎噎地蹭到主人怀中,卖萌撒娇一条龙,保证让主人瞬间忘掉那毒女子扑上来的感觉! 算盘打得甚是精明,就等实施。 然后…… 玉润就伸手戳了戳小狐狸的头。 小狐狸差点儿忘了继续哭:“???” “会说话了?”玉润的手指在小狐狸的额头上轻轻划了个圈儿,想要探探它身上有多少灵力修为——突然想起,她给这蠢狐狸塞了不少好东西,这蠢狐狸资质再差,也该能说话化形了吧? 小狐狸噎了一下,打了个嗝,可怜巴巴地望着玉润。 玉润:“……” 行吧,这蠢狐狸大概资质不是一般的差,喂了这么多好东西,还天天在她的药泉中泡着,这蠢狐狸身上竟没多少灵力。 大约,也是真的不能说话化形吧。 只是这蠢狐狸也够天赋异禀,被塞了那么多好东西,话都不会说,倒先学会哇哇哭? 隐约有些失望。 玉润直起腰来,面上却无甚表情。大约是元华神君一直在她耳畔说什么主人主人的缘故,才使她对这蠢狐狸多了些许期望来。 她本就不该有这种心思的。 面无表情抬脚就要走,小狐狸眨巴着眼睛,晶莹的眼泪落了下来,虚弱地叫了一声:“呜……疼。” 玉润抬起的脚顿时僵在了半空中。 一瞬间,一股喜悦从心底卷了上来,她刚才不是幻听了吧? “疼……”那个声音,又委委屈屈地重复了一句,是那种甜甜软软的、带着撒娇意味的童音,软软地简直将世上最坚硬的心给泡软了。 于是,坚硬冷漠如玉润,重新蹲在了这蠢狐狸面前,瞬间平空生出了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 “哪里疼?”虽然口气仍是冷漠如冰,但玉润自己都没发现,她竟在关心这蠢狐狸,还试图想要引它说出更多的话。 小狐狸见玉润居然理会它,呜呜咽咽地朝玉润脚边蹭去,眼泪花花地睁着天真漂亮的眼睛望着玉润,可怜兮兮道:“抱……” 这般娇软清甜,玉润有些手足无措;她惯于应付的都是那些横眉冷对,乍然冒出了一个甜甜撒娇的蠢狐狸,一颗冷硬的心就先软了软。 垂枝在一旁看着手脚一时不知道往哪儿放的玉润战神,顿时为战神分忧的雄心壮志又涌上了心头,十分热情地上前:“垂枝来吧。” 玉润松了口气。 于是,正埋头卖力撒娇卖萌的小狐狸一脸懵逼地被热心的垂枝姑娘给抱在怀中了。 玉润表示满意。 这个夹竹桃小精灵,实在是为人太乖觉了。 “有劳。”玉润朝垂枝点点头,难得有点儿温和些的表情。 垂枝瞬间俏脸飞红,含羞带怯,甚是愉悦。 小狐狸眨巴眨巴眼睛,更想哭了。 玉润举步往房内走去,抬了脚,又顿了顿,转而在垂枝身边停下,犹豫了一下,很是别扭地伸手摸了摸小狐狸的头,表情有点儿扭曲:“乖。” 这个字可非同小可,愤慨的小狐狸瞬间就老实了,一脸乖巧听话柔顺可爱地窝在垂枝怀中,表示自己无辜又无害。 于是,玉润就更欣慰了——果然这蠢狐狸以前那般又蠢又无赖又粘人的,是因为天资愚钝灵识未开;如今终于能口吐人言,眼见着都懂事了许多。 嗯,欣慰。 满意。 玉润心情甚好,脸上的寒冰都融化了一层,踩着愉悦的步子朝房内走去,准备筹划筹划再给这蠢狐狸弄点儿什么仙草仙药的让它吃了,也好早点儿化形,这样……大概就能省心多了吧? 于是,第一次,玉润战神在没有战事的时候,找到了新鲜事可做。 而在玉润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前的瞬间,乖巧柔顺趴在垂枝怀中的小狐狸,霎时褪去了乖顺的表象,一脚蹬在了它之前在垂枝腕上咬出的伤口上。 垂枝:“……” 嗯,战神的爱宠一定不是故意的。 没等垂枝自我安抚完毕,小狐狸已眸中带着凶光地望着她,吸取了教训,这次倒没有呲牙咬上来,而是亮了亮自己的爪子。 垂枝眼角微微抽搐。 下一瞬,小狐狸就操着爪子要朝她的脸抓来。 垂枝一个闪身落在了一丈远的地方,温和地看着它:“垂枝有毒。” 小狐狸:“……” 它好委屈! 这个毒女子不仅对它的主人投怀送抱,还不让主人抱它,又仗着自己有毒让它无处下简直是从内到外都很恶毒,其心可诛啊! 哼,这样一个毒女人,它早晚要把她赶离主人的身边! 这样一想,小狐狸就忍不住地对垂枝呲牙。 垂枝对此表示不解。 这小狐狸……明明知道她有毒还一脸想要咬她一口的表情,难道是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欸! 那这小狐狸会不会咬战神? 虽然现在战神看着很有横波战神之风,但战神骨子里可是很柔弱的啊! 垂枝想着两万年前的少女玉润,不由得忧心忡忡。 于是,小狐狸和夹竹桃,四目相对,对对方都是满眼的不信任。 沉默着敌视了片刻,垂枝从袖中掏出了一个荷包,里面鼓鼓囊囊装满了她在碧波山采的各色花瓣,倒也柔软。 小狐狸:“???” 下一瞬,本来就有些懵的小狐狸更懵了——因为,这位剽悍的垂枝姑娘,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个荷包塞到了它微张的狐狸嘴中。 小狐狸:“?!?!?!” 这个毒女子,她果然是想害死它取而代之!!! 第三十章 争宠狐狸戏颇多 小狐狸怒了,自它跟着玉润到了九重天,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众神仙侧目:噫……天天被揍的也不知道是谁……) 但也不知道垂枝用了什么术法,那荷包塞在小狐狸嘴中,它怎么吐也吐不出来。 奇耻大辱! 小狐狸此时也顾不上什么有毒没毒了,亮了利爪就往垂枝身上扑。 垂枝灵力不错,一转两转三转,小狐狸就被她转晕了头,愣是也没把口中塞的荷包给转掉下来。 小狐狸顿时气炸了。 整只狐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如同一只小炮仗,朝着垂枝发射了。 垂枝轻而易举地躲了去,心想,战神这爱宠,性子可真够暴躁的,还是战神心胸宽广,能够容忍爱宠如此放肆。 扑空了的小狐狸更加愤怒,锲而不舍地朝着垂枝继续扑,爪子凌空扑过,便是一道儿寒光,落在人的皮肉上,保证会鲜血淋漓。 奈何小狐狸身姿灵敏,垂枝姑娘身姿更灵敏,甚至还伸了伸修长的手,顿时就握住了一枝树枝,仿若在逗着小狐狸玩似的,引得它上蹿下跳。 嗯,战神的爱宠精力真旺盛。 她把这小狐狸调教一番,想来过会儿这小狐狸就打扰不了战神了。 垂枝这般一想,手上的树枝舞得更快。 小狐狸倒也不是真蠢,连着被垂枝带着耍了两圈儿之后,已经缓过神儿来了;它嘴巴又被垂枝用荷包塞了,喘气都喘不上来,一时间差点儿倒抽过去,爬在地上有些起不来。 鉴于小狐狸在她面前展现的劣迹不少,垂枝谨慎地观察了片刻,确定这小狐狸是真的累到脱力了,而不是在假装柔弱,这才蹲到了小狐狸面前,伸出手来,想要把那荷包拿了,再安抚一二。 电光石火之间,小狐狸伸出爪子,纵然垂枝躲得快,爪钩儿也还是擦过了垂枝的皮肤,挠出两道血痕。 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垂枝一巴掌将这小狐狸甩了出去。 小狐狸跟一颗球似的,颇有弹性,连蹦带滚,十分圆润地滚到了房门前,顺带着还噼里啪啦地带翻了门旁晒着药草的一只小匾。 稀里哗啦。 不过一瞬间,玉润便到了门口。 出现在她眼前的,便是如此鸡飞狗跳的一幕。 小狐狸摔在地上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便看到自家主人那熟悉的衣袍,立马也不打滚也不反抗了,只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嘴巴里塞着荷包叫也叫不出来,泪汪汪地望着玉润的鞋子,只能从喉咙中发出模糊的呜咽声。 反转太快,真·没反应过来的垂枝:“……” 玉润冷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小狐狸见主人看它,更是委屈地哭出来。 垂枝:“……”不,战神,你听我解释! 玉润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伸手将那哭兮兮的蠢狐狸抱了起来,伸手将塞了它嘴巴的荷包给拿掉,嘴巴一得了自由,小狐狸立马一边蹭着玉润一边告状:“疼……” 垂枝看了看手上血迹未干的一排血洞,再看看小臂上鲜血淋漓的几道儿爪痕,觉得自己有点儿冤——她也很疼啊! 倒是玉润顺着她的目光瞥见了那几道儿新鲜的抓痕,不由地皱了皱眉:“它抓的?” “疼,好疼……”不等垂枝回答,小狐狸就在玉润怀中哭得更加惨兮兮了,连说话水平都超常发挥,不再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垂枝:“……” 玉润:“……” “是。”见识了这小狐狸的无耻,垂枝果断点头,生怕点的慢一点儿,就误了战神对自己的好印象。 玉润点点头,伸手在小狐狸的头上戳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又中毒了!” 你这蠢狐狸,又要浪费老子的药材了!!! 垂枝:“……” 心里哇凉,战神原来不是关心她的伤从何来,而是关心这狐狸精是否中毒! 果然狐狸精名不虚传! 玉润戳了蠢狐狸,又扬了扬手中的荷包:“这是你的?” 垂枝心中更凉了,完了,她塞了战神爱宠的嘴巴,战神怕不是要怪罪于她?委屈! “是。”垂枝有气无力道。 小狐狸趾高气扬。 下一瞬,玉润点点头,赞许道:“你很聪明。” 小狐狸:“???” 它听到了什么?! 垂枝:“!!!” 她听到了什么?! 犹豫了片刻,玉润掂了掂那荷包,开口道:“这个……能送我么?” 这个夹竹桃很聪明,起码她以前被这蠢狐狸烦得要死时也没想到拿个什么东西堵了它的嘴;这个荷包看着轻软厚密,铁定不会伤着这蠢狐狸,万一以后被元华神君发现了她塞这蠢狐狸的嘴巴,应该也能说得过去。 啊,这个夹竹桃真聪明。 可她身为战神,几乎不曾有过此等佩饰,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替代品;故而,她虽不好欠人情,还是厚颜讨要了。 而且……这个小夹竹桃是她幼时亲自浇过水的,总感觉同别人有些不一样。 垂枝愣了愣,随即惊喜道:“战神若是喜欢,垂枝还有别的式样!” “这个就很好。”玉润表示满意。 小狐狸整只狐都处在懵逼中。 玉润又道:“塞嘴巴,正好。” 小狐狸:“???!!!” 主人果然被这毒女子给蛊惑了!!! 分明它才是狐狸精好吧?!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奇葩的生灵,有毒就算了,还抢别的生灵的饭碗!!! 垂枝也有些讶异,继而肃然起敬,不愧是战神,对待爱宠,也是如此严格!怪不得能继承横波战神的衣钵呢! 第三十一章 不耐烦盼狐成才 房间内,玉润面无表情地坐在桌旁,手中拿着一卷书。 而她的另一只手,则是放在桌子上——然后,被某只蠢狐狸抱得抽都抽不出来。 而抱着玉润的手不丢的某只蠢狐狸,无声地趴在桌子上,正无声地流着眼泪,直把它眼下的毛都湿成了一绺一绺的都还不罢休,连玉润的手上都是它的眼泪。 眼泪落在玉润手上,这蠢狐狸再去舔一舔。 然后接着哭。 也不出声,反正就是又哭又舔,又舔又哭。 仿佛这世间的委屈都叫它一只狐给受了。 玉润铁青着一张脸,恨不能立马将被这蠢狐狸又抱又舔的那只手给剁了。 垂枝透过窗子看着这一幕,有些踌躇。 半个时辰前,她往房间里看,房间里就是这么个情形。 一个时辰前,她往房间里看,房间里也是这么个情形。 两个时辰前,她往房间里看,房间里还是这么个情形。 也就是说,这小狐狸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抱着战神的胳膊哭了整整两个时辰! 也不知道它那小小身躯里到底是从哪儿流得出来这么多水…… 犹豫了一下,垂枝隔窗问道:“战神,这小狐狸再这么哭下去,会把眼睛哭坏的吧?” 玉润:“哦。” 这蠢狐狸还有可能成为一个又无赖又瞎眼的狐狸……这……想想就觉得可怕。 叹气。 小狐狸:“……” 哭得更伤心了,它都要把眼睛哭坏了,主人都不怜惜它一下。哎,狐生艰难,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垂枝看着这一幕,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小狐狸,提醒了提醒,怎么还哭得更加上瘾了呢?! 玉润这个向来看不懂人脸色的,这会儿居然奇迹般地看懂了垂枝的表情,她被这小狐狸给闹得头晕,看见垂枝一脸困惑,顿时生出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知己感,难得开口帮人解惑:“这个蠢……小白,它,脑子有点儿笨。” 垂枝恍然大悟。 而后十分同情。 怪不得这小狐狸喜怒无常的,原来是智商跟不上! 听说狐狸是一种很聪明美丽的生灵,这小狐狸这么笨,大约以前在同伴中吃了不少苦头吧,所以才攻击性这么强。 垂枝同情地看了一眼小狐狸。 这也是战神收留它的原因吧。垂枝眼冒桃心地望着玉润,还是战神好! 而一直在哭兮兮装可怜的小狐狸,如遭雷劈——脑子有点儿笨!!!这个形容,居然是在说它! 震惊太过,小狐狸甚至忘了哭,只呆呆地望着玉润。 玉润纡尊降贵地摸了摸它的头,冷漠道:“哭累了?” 小狐狸:“……”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还不如在九重天上呢! 起码九重天上的那个元华神君是向着它的吧! 小狐狸的内心很悲愤,表情落在玉润眼中,那就是十足十地痴呆。 想着这个蠢狐狸就一直这么蠢下去,还要一直赖着她,她就一阵地心塞。 垂枝不愧是被玉润亲手浇过水的夹竹桃,硬生生地透过了玉润那毫无波澜的冰山脸看到了玉润对小狐狸的“担心”,十分贴心地宽慰玉润道:“战神放心,这小……小白,只是因为年纪尚小,灵智尚未全开,才显得笨拙了些;日后这小狐狸勤于修炼,假以时日,定能为战神分忧呢!” 小狐狸气得直翻白眼。 谁笨拙?! 谁灵智未开?! 以为它听不懂就能这么诋毁它么?! 真是岂有此理! 它明明…… 欸?小狐狸抱着玉润的爪子稍微松了松,它明明怎么着来着?它记得它好像很厉害来着,到底怎么厉害…… 记忆像是被刻意抹去了一般,大片大片的空白,它所记得的,只有它在诸绪山、抱了玉润战神的大腿,随她去到九重天的记忆。 苦思冥想,它的记忆中只有她。 像是从出生以来,它就只毫无意识地呆在了诸绪山,直至遇到了玉润,它才开始有了神识和记忆。 她,就是它生命中唯一的印记。 小狐狸有些发僵。 垂枝忧心忡忡地隔了窗户望着这愈发呆头呆脑和愈发忧心(玉润:???)的玉润战神,心道这小狐狸如此呆,日后可要苦了战神了……别说为战神分忧,等这小狐狸不再拖战神后退都不知道要过多少年…… 哎,战神可真不容易啊…… 不容易的玉润战神,却是灵光一闪,从垂枝安慰她的话中找到了新思路——是啊,这蠢狐狸之所以这么蠢这么黏糊,大约是因为它灵智未开;那若是它灵智开了呢?是不是它就不这么蠢不这么黏糊了? 是了。 两万年前时,垂枝还是一棵根扎在地上的夹竹桃呢,莫说灵智,会跑会叫都做不到;现如今也是娇俏温柔,善解人意了。 都说草木最难修行,连夹竹桃开了灵识都如此聪明伶俐,想来这蠢狐狸资质再差,也不会比草木精灵差到哪儿去吧? 只是这蠢狐狸本就脑子不怎么样,在修行一事上想必也不会是个出类拔萃的,她既不耐烦带它,何不多多助它些? 看这蠢狐狸前些日子糟蹋了些她的药材,现在就已经能开口说话了。 她再给补补,想来就能成了吧? 玉润自觉这逻辑无懈可击,甚是满意。 想到就做到,玉润立马从身上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里面装的是天灵丹,乃是取的最上乘的灵气混在药材中,用以战时受伤力竭快速补充灵力之用。 嗯,又补灵力又补体力。 玉润觉得这天灵丹实在是给这蠢狐狸补灵力的上上之选,于是,伸手倒出三颗,一股脑儿地塞到了小狐狸嘴中。 小狐狸对玉润一向信任,自然是来者不拒,只是有点儿懵,眨巴着眼睛愣愣地由着玉润往它口中塞药。 见蠢狐狸顺利吃了这几颗药,玉润思考了一下,又要往外倒药。 站在窗外的垂枝望着玉润战神这突如其来的骚操作,目瞪口呆,不解其意。半晌,才结结巴巴道:“站,战神,这……” 这会吃死人,哦,不,吃死狐的吧? 人界不是有句话,叫做虚不受补么? 看着这小狐狸,也不像是个能抗的主儿啊? 第三十二章 不耐烦盼狐成才(2) 玉润给小狐狸灌了药,抬了眸子,便望进垂枝那眼神有些复杂的眼睛中去。 玉润将那种复杂的眼神中的含义理解为——羡慕。 天灵丹虽是好东西,但玉润是战神,算得上是常备的丹药,既不稀罕,给谁不是给? 于是,玉润干脆直接将瓶子递给了垂枝:“剩下的给你。” 垂枝揣摩了一下战神的心意,而后十分郑重地收下。 小狐狸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儿——这个长在仙山中的夹竹桃,当真是被这仙气灵气灌多了,半丝儿烟火气也不沾,半点儿人情世故都不通,连推让一下都没有,就这么木愣愣地接了。 若是搁在它身上,才不会这么…… 小狐狸突然怔了怔,它……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些想法? 主人不是在诸绪仙山捡到的它么?它怎么就无师自通地懂得了这些? 难道它比较没有仙缘? 小狐狸顿时惊慌失措。 玉润看着突然抽风了的蠢狐狸,顿觉自己刚才给它塞的那一堆天灵丹白塞了。 身心俱疲啊身心俱疲。 谁能料到,区区一只宠物它怎么就这么难养呢? 许是太过心累,玉润战神冷不丁地想起了人界有一句俗语叫做——天道好轮回。她玉润在战场上何等肆意,动辄虐得对方哭爹喊娘;现在,轮回来了,这蠢狐狸虐得她有点儿想哭爹喊娘。 揉了揉看起来压根儿没什么波澜起伏的眉心,玉润真心实意地想要叹气。 她已经有许多年都没有过如此无力的时候了。 奈何小狐狸被她塞药的关头都不忘扒拉着她的胳膊,这会儿更是紧贴着她不放,鉴于这蠢狐狸有着被揍得满身伤都不肯放开爪儿的死心眼儿,玉润也懒得白费力气——所以说,蠢到深处也就成了一种保命方法啊。 烦躁异常的玉润决定去睡一觉。 梦里大约就没这些烦心事了吧? 碧波山中的床榻,却是比她的战神府精致用心了许多。 仍是按照她那个貌美无双的母亲碧水神女的喜好布置,拨开犹如烟雾缥缈的淡紫色烟纱帐,入目的便是精美的雕花大床,整齐地铺着绣花锦被,一切还散发着若有如无的馨香。 一瞬间,她仿若又回到了年少时在碧波山度过的那些日子。 难得温馨,却在她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深刻到直至今日看到这一切,她仍觉得十分熟悉。 垂枝倒是有心,若是母亲还在,定然会很喜欢她吧? 玉润垂下眼睫,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个无声而又浅淡苍白的笑。 可惜,她生为碧水神女的独女,却没能继承碧水神女的秉性。 “睡觉~~~”甜软的声音打断了玉润的思绪,扒在她胳膊上不松爪的小狐狸,此时一跃而下,在铺得整整齐齐的锦被上打了几个滚儿,十分自在。 它刚被玉润塞了一把天灵丹,浓郁的灵气正在它的经脉血液中游走,它尚不知如何控制,只觉得有些不舒服;特别是它刚才为了赖在玉润身上,不敢随意乱动,灵气在它身体中游走不顺,正憋得难受,这会儿只想撒开欢儿地造作一番才觉得好过一些。 一炷香时间后。 玉润面无表情地站在床前,看着那蠢狐狸在床上窜来窜去,左滚右翻,又是在锦被中打滚,又是在枕头上磨爪子,繁忙得紧;直把那收拾得整齐雅致的床铺给糟蹋得乱七八糟,这才心满意足地躺在锦被上,四爪朝天,将圆滚滚的小肚子露给玉润去看,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她,好像这满床狼藉都同它无关一样。 很好。 玉润按着额角乱蹦的青筋想,这下再也不像是母亲从前喜爱的模样了。 这般乱七八糟,若是母亲看到,别说睡觉,定是连近身都不肯的。 真是多亏了这蠢狐狸啊! 玉润有些咬牙切齿地想。 然而蠢狐狸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仍翻着雪白的小肚皮,眼巴巴地看着玉润。 玉润:“……” 作为一个正常的成年神仙,她是真的搞不懂这蠢狐狸的思想! 既然搞不懂,那就……搞不懂呗。 玉润面无表情地掀了被子,十分不解风情地将小狐狸从被面上抖了下去,然后在懵逼的小狐狸的注视下,淡然而又镇定地躺进了被窝中。 小狐狸:“……”委屈! “抱抱!”委屈了,就要主人抱,小狐狸很是神奇地自己形成了这么一个自我安慰机制。 闭着眼睛敛了眸中的冷清,玉润看上去比平日里要柔和一些。 小狐狸望着这个柔和了一丢丢的主人,满怀希望。 然后,这个柔和了一丢丢的主人,十分干脆利落地翻了个身,身体力行地验证了什么叫做“看上去”柔和了一些。 仅仅只是看上去而已。 小狐狸委屈地看着玉润,眨巴着眼睛,水雾蒙蒙。 奈何它这个狠心的主人,睁着眼睛的时候都能对它的可爱可怜视而不见,闭着眼的时候更是岿然不动、不动如山。 小狐狸呆呆地蹲在锦被的一侧,委屈吧啦地望着呼吸清浅,看上去几乎已经进入睡眠的玉润。 半晌,它的嗓子中发出了一声极低的呜咽,似乎是在委屈,又似乎是在拼命地压抑什么;犹豫了一下,小狐狸的漂亮眼睛中闪过了一丝坚定。 然后,小狐狸,十分坚定地就钻进了锦被中。 朝着那个散发着温暖的躯体,坚定地挪了过去。 挪得小心翼翼,却又坚定无比。 终于触到了温暖又熟悉的身体,小狐狸顿觉体内那种到处乱窜的烦躁感稍稍被抚平了些,于是,它小心翼翼地在那身体上蹭了蹭,然后,毛茸茸的尾巴便绕了过去,缠上了玉润的腰。 一直闭目不言,好似早已坠入梦乡的玉润,在怀中多了一团温暖的毛茸茸后,嘴角微不可察地轻轻往上翘了翘。 挺软。 挺暖。 也……挺好。 第三十三章 无赖狐变可爱娃 再次回到碧波山,心潮曾翻涌,玉润以为自己定然会不得安睡。 岂料竟是一夜好眠。 她缓缓睁开双目时,望着头顶那如烟如雾的烟纱帐,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有些呆滞地看着纱帐顶了半晌,回过神来,这才惊觉怀中竟多了一个……人?! 玉润猛然坐了起来,一手掀了锦被,便见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穿着雪白带毛的衣裳,正香甜地睡在她身侧。 一只白生生嫩乎乎的小手抓着她的一条衣带。 这大约是个梦。 玉润用力地闭了闭眼睛,许久,才慢慢睁开眼,入目的,仍然是那个呼呼大睡的小娃娃,粉雕玉琢似的,极为可爱,看上去半点儿不设防备,手中却紧拽着她的衣带不丢。 玉润:“……” 这居然是那个蠢狐狸。 她塞给它了一堆天灵丹,它居然只能变成这么一个小娃娃??? 迟疑了一下,玉润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他的额头,有些惊讶。 天灵丹的灵气竟都被他收做了己用,并无多少残余;她大约给他塞了六颗天灵丹,如若能都收为己用,至少能增三千年修为,结果这蠢狐狸就只能变成这么个样子? 她是想助他早日化形,给自己省点儿力气、少点儿麻烦;她并不想带娃啊?! 玉润冷静地想了想,轻轻挥了挥手,小娃娃手中紧攥的那根衣带便从她身上落下,玉润淡然地起身,决定趁早把这娃娃给撂下,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于是,一大早,垂枝就看到战神从房内走了出来,行色匆匆,好似有什么要事要办。 垂枝钦佩地望着玉润远去的背影,心想,战神不愧是九重天上几万年来最厉害的女战神,想来平时处理的事务定然繁杂的,一大早就这么不得安宁。 嗯,战神这么忙了,回碧波山一定是放松精神的,她得让战神舒舒服服地呆在碧波山才是! 一大早给自己打了许多鸡血的垂枝姑娘,精神抖擞地进了房内。 然后,被一阵震耳欲聋的哭声给吓得差点儿直接化成原形。 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卧房内,隔了淡紫色的烟纱帐,垂枝朦朦胧胧地看见床上坐着一个小小的娃娃,正捏着一条衣带哭得山崩地裂。 这…… 垂枝姑娘神色复杂。 战神何时有了个孩子了? 虽然碧波山消息闭塞了些,但若是九重天上的第一女战神成婚这等大事,碧波山,还是会收到消息的……吧? 但碧波山从未收到战神大婚的消息。 那这个孩子…… 垂枝的心海中惊起一个巨浪——战神的私生子?! 不对,昨天战神并没有带着一个娃来啊,怎么一夜之间突然多了个孩子? 小狐狸? 垂枝掀开纱帐,看着那个哭得要抽过去的小娃娃,暗中施了个术法,果不其然,这小娃娃的原身是昨日那小狐狸。 垂枝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这孩子的爹……是只狐狸么?也没听说天界有哪位特别厉害的狐仙啊…… 而且,为什么昨天这孩子的爹没跟战神一起回来呢? 听说狐狸这类生灵,貌美又狡诈,战神虽然现在名声大噪,其实小时候可心软了,人界说“三岁看老”,战神现在肯定也是心软的,那…… 战神不会是被某只狐狸精给骗了吧?! 垂枝瞬间看床上那个小娃娃的眼神儿都不对了。 而在床上哭了半天要吸引主人注意力的某只狐狸精,嚎得嗓子都痛了,非但没嚎来主人,反而只有那个天生带毒的愚蠢夹竹桃跟个竹竿子似的戳在床前,表情变幻莫测,看上去要多呆有多呆。 “喂,我渴了。”哭了太久又太投入,小娃娃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就一副颐指气使的欠揍模样,奈何他长得实在玉雪可爱,还打了个嗝,硬生生地将那种欠打的感觉给压了下去,反倒让人觉得他可怜可爱。 垂枝心情复杂地去给他倒水,然后心情复杂地注视着他把水喝下。 小娃娃被垂枝看得毛骨悚然,开口便道:“喂,你这毒女子,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垂枝:“……” 不愧是狐狸精,才这么小小,就懂得这么多…… 哎,心情更复杂了。 小的都是这样的,想来那老狐狸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但毕竟是战神的娃……垂枝毕竟是个单纯的草木精灵,心情一复杂,就没太多精力管脑子,一不留神儿就将心中的话给说了出来:“再怎么说也是战神的娃,忍……” 小娃娃看白痴似的看着垂枝。 垂枝仍然心情复杂。 突然,小娃娃眨了眨他那双犹如湖水般清澈、形状美好犹如一瓣儿桃花似的美丽桃花眼,垂下了修长卷翘的睫毛,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彻彻底底遮住。 战神的娃? 听上去……也还不错。 比什么战神的爱宠,听上去顺耳多了。 小娃娃想着,朝垂枝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 这一笑不得了,分明才是个两三岁的小娃娃,一双桃花眼却能笑得水波荡漾,一圈儿一圈儿地要漾到人心坎儿上去。 垂枝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便听那小娃娃说:“我娘亲呢?” “……”垂枝整个懵掉。 娘?!亲?! 这小狐狸居然真的承认了?! 啊啊啊啊啊啊!!! “你……你爹呢?”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冲击的垂枝,如同在梦中,飘飘然地就问出了心中最想问的问题。 小娃娃愣了一下,然后,撇了撇嘴,立时又要放声大哭。 垂枝顿时手足无措:“欸,你你你别哭啊……不想说,就不说呗……” 小娃娃撇着嘴,漂亮的眼睛中闪着点点泪光:“爹……爹不要我……” 当胸一箭。 垂枝擦了擦嘴巴并不存在的血迹,心想,果然是只没良心的老狐狸!抛弃妻子! 小娃娃看着垂枝那瞬间丰富多彩的表情,眸中闪过一丝好笑,但只是瞬间,他就又撇了嘴,抽抽噎噎地道:“呜……娘亲,娘亲是不是,也,也不要我了?” 垂枝瞬间被乱箭穿了心,简直想要抱着眼前的白嫩娃娃一起哭:“怎,怎么可能?” 第三十四章 冷漠战神喜当娘 浑然不知自己多了个娃的玉润,毫不愧疚地抛下了那个奶娃娃,径直地回九重天的战神府了。 终于落得清净。 玉润甚是满意,甚至还有点儿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儿把那蠢狐狸丢到碧波山去,把它留在身边,给她添了多少麻烦? 想来,依着垂枝的性子,会好好照顾那个蠢狐狸的。 但那只蠢狐狸颇有些作怪,连元华神君那般温和细腻的神君都不喜欢,不知道垂枝有没有办法收了它的心。 那蠢狐狸还挺喜欢咬人,垂枝又有毒,不知道…… 玉润猛然醒神,她好不容易清清静静不用理会那只蠢狐狸了,还一门心思地操这心干吗? 哪怕那蠢狐狸被毒死呢? 还是他该的! 玉润有些懊恼,信步走去温泉药池,决定好好放松放松。 自打那蠢狐狸赖上她之后,她这池子里就没单独泡过她一个,离她不远处必定会漂着一只蠢狐狸,还眼巴巴地盯着她不放。 说起来……玉润睁眼看了看这一池药泉,眉心微微皱了一下,伸手掬起一捧水,放在眼前看了一会儿。 池水澄碧,清澈无暇,没有一丝杂质。 玉润勾了勾唇角,松开手,掌心的水哗啦落入池中,激荡起一阵涟漪。 改日,给那蠢狐狸单独凿出一个小池子吧。 省得他掉毛。 玉润的唇角又微微翘了翘。 碧波山中。 小狐狸坐在垂枝给他专门变出的小床上,身边堆了一堆新鲜瓜果,都是垂枝从碧波山现摘的,又新鲜灵气又足,生怕这位小祖宗哪里不好。 但即使垂枝已经如此精细,这个长得极其精致可爱的小娃娃,还是摆着一张要哭不哭的脸,唬得垂枝心都要碎了,恨不能多长几张巧嘴来安慰这个看上去伤心欲绝的小娃娃。 而“伤心欲绝”的小娃娃,一边酝酿情绪蓄着眼泪,一边偷偷观察着手足无措的垂枝,形状漂亮的嘴唇悄悄往上翘了翘,只是那表情太过微小,而垂枝又被他那若有若无的眼泪给吸引了注意力,居然半点儿没有察觉。 “娘亲为什么还没回来?她是不是不要我了?”小狐狸可怜巴巴地望着垂枝,大有听不到满意答复就立马放声大哭之势。 这两万年来,垂枝的修为虽然长进了不少,但毕竟一直长在碧波山,心思极为单纯,认定了这小狐狸是战神的骨肉,战神不在,她满心满眼就是这个孩子,急忙哄他道:“怎么会呢?战神……战神……”咬了咬牙,垂枝一脸郑重,“战神最喜欢你了。” “真的?”小狐狸泪眼朦胧地看着垂枝,那眼巴巴的样子,好像是个迫切想要得到喜欢的糖果却又不敢伸手的小娃娃。 垂枝硬着头皮点了头。 “那娘亲回去为什么不带我?”小狐狸年纪小小,但种族所特有的狡黠已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他只在垂枝的注视下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但那笑容消失得很快,立马打蛇随棍上,逼得垂枝无可奈何。 “呃……”垂枝绞着手指,恨不能立马在这小娃娃面前化为原形,假装自己仍是那株无知无觉的夹竹桃; “你骗我……”小娃娃撇了撇嘴,晶莹的眼泪便一串串儿地往下落。 垂枝顿时又手忙脚乱,又是伸手给他擦泪,又是拿葡萄逗他开心,用尽浑身解数;但眼前这小娃娃毕竟不是真的两三岁,吃了那么多天灵丹,心智应该也开了不少,这些小招数如何降服得了他? 小狐狸不为所动,只无声地落着泪,却比之前更招人心疼。 垂枝终于崩溃:“别哭别哭,战神怎么会不要你?” “你怎么敢肯定?”小狐狸抽抽噎噎地问她。 垂枝愣了愣,心想,这有什么好怀疑的?但实在是怕极了这小娃娃那好似不要钱的眼泪珠子,老实地说出心中所想:“你不是战神的孩子么?战神怎么会抛弃自己的亲骨肉?” 小狐狸有一丝慌乱,但只是一瞬间,他重新用无辜又委屈的泪眼看着垂枝:“可我也是爹爹的亲骨肉,爹爹为什么不要我?” 垂枝瞬间被击中,又想抱着眼前这委屈巴巴的小娃娃痛哭一场了;但这小娃娃好似不喜欢她抱他,她只好收好蠢蠢欲动的手,努力安抚道:“那老狐……” 小狐狸认真地看着她。 生怕打碎了小娃娃一颗脆弱玻璃心的垂枝只好生生改口,用了最大的能力让说出的话婉转一些:“你爹……你爹怎么能跟战神比?” 这话说得又是愤慨,又是自豪。 小狐狸:“……” 一提起战神,垂枝就有些收不住:“我们战神,又勇敢,又温柔,乃是天界第一女战神,最是有责任感的了,怎么可能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 小狐狸:“……” 虽然你说的这么好,但我还是觉得有点儿偏差。 “以前,”垂枝乍然想起,最有效的安慰方法大约是……举实例?于是,垂枝姑娘顿时话如泉涌,“战神还小的时候,每次来碧波山,都不忘给我浇水陪我说话,我这才得以修成正果。” 顿了顿,垂枝语重心长道:“你看?连我这么一棵山野杂树,战神都那般悉心照料,更何况你是她的亲生骨肉呢?” 小狐狸:“……” 我觉得你对她的认知……可能有那么一点儿过度美化。 “这下放心了吧?”垂枝对自己方才说的一番话,十分满意。 小狐狸眨了眨眼睛,黯然地低下头,低声道:“大约是因为你漂亮又得娘亲的眼缘……可是我……” 话没说完,大颗的眼泪又从他眼中滚落,顺着他白玉雕成一般的脸滑落下去,将他的衣裳前襟都哭湿了。 垂枝看着这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觉得他担心的实在多余:“你这么漂亮……” “可我长得像爹爹呀。”小狐狸可怜兮兮地道。 垂枝瞬间就沉默了。 确实,这小娃娃漂亮得过分,却当真不像战神,原来是像他爹啊。 呵,那个渣狐狸! 第三十五章 冷漠战神喜当娘(2) 天门口。 “站住!”守门天兵一声呵斥,于是,两双眼睛齐齐地望向了他。 穿着桃红色衣裙、面若桃李的姑娘的天真水杏眼,还有她怀中那个玉雪可爱好似一笔一笔描摹出来的小娃娃的那双水雾桃花眼。 齐齐望向他。 一个天真懵懂,一个可怜兮兮。 纵然是铁石心肠,在这样的注视下,都会稍稍松动。 更何况那守门天兵不是铁石心肠? 只不过须臾,那守门天兵便招架不住,讪讪收了满脸厉色,强行温和了语气:“这可是天门,你们……可有令函?” 九重天乃是天界中心,高阶神仙们,自是来去自如;但位阶低微的小仙们,便须得有令函在手,才可自由出入,以防有别界的人混入。 垂枝仍是一脸懵懂,她长在碧波山,对九重天上的规矩并不清楚,而忽悠她来九重天找战神的小狐狸当然也不清楚;于是天真懵懂的垂枝姑娘,当下茫然地望着守门天兵:“那是什么?” 守门天兵:“……” 眼前这个天真的女子,周身散发着温和的仙灵之气,想来是天界中人,但九重天是什么地方? 上君所居之地。 这等修为低微的小仙,连令函都不知道,居然也想一入? 且还带着一个看不出是哪界的小娃娃。 拖家带口地闯九重天,闻所未闻。 “你且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到底眼前的少女太过天真娇俏,守门天兵于心不忍,好歹提点了一下。 垂枝多老实一个姑娘啊?听守门天兵这么一说,立马就准备转头。 窝在她怀中看热闹的小狐狸见大事不妙,立马撇了撇嘴,泫然欲泣:“娘……” 守门天兵:“……” 于是,垂枝的脚成功地滞住了。 叹了口气,垂枝诚恳地望着守门天兵:“可是,我要带他找娘啊。” 守门天兵:“……”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寻亲寻到九重天上来? 这是人界的戏曲大舞台看多了么? “娘亲,我要娘亲……”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边念叨着,一边揉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泪水滚滚落下,湿了前襟。 垂枝顿时又心软了,急急忙忙地对守门天兵道:“我们真的是来找他娘的!他娘,就是我家战神!” 守门天兵:“……” 被吸引了注意力站在一旁看戏的一众巡逻天兵:“……” “胡说!”守门天兵回过神来,一板一眼道,“九重天上的战神,哪个生了娃?” “哈哈哈!”看热闹的巡逻天兵终于齐齐地笑了出来。 难得遇见这般单纯又这般漂亮的小姑娘,便有巡逻天兵上来挑逗了:“来来来,小仙子,你倒是说说,你家战神,是哪一位啊?” “是啊是啊,说说看!不过啊,这九重天上的男战神生不了娃,女战神……要么退隐要么未嫁,小仙子是不是搞错了?” “别是被人骗了当免费奴仆伺候孩子吧?” …… 调笑声阵阵。 垂枝涨红了脸,有心反驳,却听到“女战神要么未嫁要么退隐”后住了嘴,她虽天真不知世故,但也并非一无所知。 倒是她怀中的小娃娃,哭得抽抽噎噎:“我娘才不会骗人!” 长得像渣爹,还好性情不像。垂枝心想。 “我……我娘,”小娃娃哭得直打嗝,话都说得断断续续,愈发逗得一众天兵发笑,可小娃娃甚是执着,一边打嗝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可,可是玉润战,战……” 大事不好,垂枝迅速地捂住了小狐狸的嘴。 奈何这群天兵满心想着听八卦,这下听得一清二楚,半字不落。 这可是惊天大八卦啊! 那个整天冷着脸、让人不敢直视的玉润战神?! 居然不声不响地有了一个这样大的娃?! 私生子啊! 要知道,九重天上,冷清远离人间烟火,众位神仙又是高高在上,他们这些天兵可是难得有八卦听。 没想到啊,今天居然撞上门来一个! 众天兵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压抑不住的兴奋。 守门天兵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发抖:“咳咳,就算你们这么说……总也得有信物,我才好放你们进去。” 垂枝:“……” 她……还真没有。 下一瞬,她怀中的小娃娃奋力地拿出了一物:“这是我娘亲给我的!” 许多双眼睛齐齐望过去,只见,小娃娃那嫩藕似的手中,赫然捏着的……是一根衣带! 垂枝的眼角微微抽搐,心情很是复杂——没想到……战神的孩子对战神……还是颇为依赖的啊,连根衣带都舍不得放手…… 众位天兵:“……” 算是他们眼拙吧,再怎么看,也看不出这衣带……跟战神有何种关联。 “还有别的么?”守门天兵问道。 自然是没有的。垂枝想,要不她还是抱着这娃走吧。 反正,战神总不会真的把亲生骨肉给丢了不是? 岂料,小狐狸眸中亮光乍现:“有!” “是什么?!”大家都很激动,垂枝更是一脸萌。 小狐狸止住了哭,天真无辜地看着大家:“元华神君啊!” 垂枝:“……” 诸位天兵:“……”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堂堂上神,居然有一天被一个小娃娃当做“信物”抬出来,也是闻所未闻了。 但一个奶娃娃,居然敢信口攀扯出两位上神来,众位天兵收敛了调笑,反而觉得有些真了。 交换了眼色,凑热闹的天兵们便悄然地少了几个。 “二位稍等片刻。”守门天兵强压了心头的八卦之意,正色道。 元华神君府上。 “什么?!玉润战神的孩子?!”坐在府中捋毛团子的元华神君,成功地喷了茶,表情扭曲地看着前来报信的巡逻天兵。 那天兵心中有些打鼓——之所以报来元华神君府上,而不是报去战神府,显而易见,他不想因为此事有误被战神一巴掌拍飞,但看元华神君这表情……他怎么觉得元华神君这儿也不怎么安全呐? “是啊,那孩子亲口说的。”天兵神色愈发恭敬,生怕元华神君生气迁怒于他。 元华神君眼角微抽:“他还说……本神君,是他的……信……” “信物”二字,元华神君着实说不出口。 这个天兵察言观色,忙不迭地点头:“正是。” “……”得了肯定回答的元华神君,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有这么一回事,表情愈加抽搐。 第三十六章 冷漠战神喜当娘(3) 鉴于元华神君的表情越来越不好看,天兵的态度便越来越恭敬。 恭敬的背后,天兵在叫苦不迭——早知道如此,还是不撞上来的好;就算那个小娃娃真的是玉润战神的孩子,被他们给拦住了,也怪不到他们头上去,毕竟,那小娃娃没有像样的信物。 只是此时后悔也晚了,只希望这位神君当真如传言中那般温和,不会迁怒于他。 元华神君自是不知道这天兵心中已是惊涛骇浪,脸色变了几回之后,还是起身道:“本神君去看看。” 这种传言他是不信的,玉润战神整日里独来独往、除了先前那只小狐狸,恐怕两万年来战神府中都找不到除玉润之外的能跑能跳的生灵; 他之所以答应去看一看,一来是玉润现下不在九重天,二来么……他只是有些担心……依着玉润的那个冷漠又毫不手软的性情,若是得知这个消息,恐怕会一巴掌把那说谎的小娃拍没命。 哎……倒也是奇怪,这世上还真有这般不要命的人跑到玉润面前作死。 还能拉着他元华神君下水。 元华神君一边朝天门而去,一边在心中啧啧称奇。 待回过神儿来时,便有一众位阶低的小神仙们一一羞涩地来跟他打招呼。 元华神君微微笑着一一应了,有些惊奇——怎么,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么?怎么这么多小神仙们都要出九重天? 难道是哪里出了什么事儿? 一路嘀咕着,元华神君便到了天门。 在看到天门附近突然多了的许多云雾后,他豁然明白了——哪里是出事了?这一群小神仙怕不是得了消息来看热闹的? 作为这一场热闹中的“信物”,元华神君心情很微妙。 “神君!”感受到天门附近的神仙越来越多,守门天兵有些慌,这会儿终于看到了元华神君,立马奉为救星,巴巴地跑了过来。 元华神君温和而又矜持地朝他点了点头,这才朝天门走去,一眼便看到了一个局促不安的少女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可怜兮兮地在那儿站着。 于是元华神君的脚便不由自主地顿了顿。 “确定是来找玉润战神的?” 他怎么看着,这分明是天真少女被欺骗了感情,抱着娃儿来找渣男的啊? 那戏本子上,不都是这么一回事儿么? 守门天兵忙不迭地点头:“他们咬定了说是来找玉润战神的。” 元华神君心情很复杂。 缓步过去,温和地道:“你们找玉润战神?” 垂枝闻声望过去,便见一个清俊战神正温和地望着他们,顿时手忙脚乱,只知抱紧了怀中的小娃娃紧张地点头。 小狐狸看见元华神君,立马弯了弯漂亮的桃花眼,甜丝丝地叫道:“神君!” 元华神君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而后,惊疑地又多看了两眼,有些不敢相信。 “小……小白?”居然是玉润的那只小狐狸?这就化形了?按道理说,若是修为灵力到了可以化形的时候,应该不会只化成这般年纪,所以——玉润到底是有多舍不得那一点儿修为灵力啊?元华神君简直想翻个白眼儿。 “是我啊!”小狐狸忙不迭地点头。 元华神君这才反应过来,有些疑惑:“玉润战神不是带你去碧波山……”培养感情了么? 不提还好,元华神君话音未落,小狐狸便抽噎了一下,眼泪滚滚落下。 天门附近的云雾便又往中心聚了聚。 元华神君:“……” “这位仙子是……”元华神君看着手忙脚乱去哄小狐狸的垂枝,心想,这都是什么情况?若是这棵夹竹桃开口说玉润是她娘,他…… 他干脆掉头就走的好。 “碧波山,垂枝。”面见上神,垂枝毕恭毕敬。 “所以……”元华神君到底没问出口——总不能上来就问,喂,你们俩,到底谁是玉润战神的娃?也忒失礼了。 而且……玉润战神得何等天赋异禀,能生出这么一棵夹竹桃,和这么一只小狐狸? 到了此时,元华神君已断定这不过是一场闹剧。 “娘,娘亲抛下我自己走了,呜呜……”小狐狸的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委屈地把一张粉嫩嫩的脸给皱成了包子。 元华神君:“……” 有些话,听别人转达,和听当事人亲口说出,那效果反差十分之巨大。 譬如之前元华神君不过因为自己被拉下水充当了“信物”的角色有些愠怒,此时却是如同滚滚天雷劈在了天灵盖上,震得他都有些站立不稳。 而那些聚在天门的云雾,又是一阵骚动,甚至还有某个小神仙过于激动一时滑脚踢掉了一只鞋子下来。 元华神君站稳身姿,勉强才保持住自己那俊逸不凡的形象,艰难地开口:“娘……娘亲?” 小狐狸呆呆地点了点头。 元华神君顿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下一瞬,小狐狸眼泪汪汪地望过来:“娘亲不要我了,神君也不承认我么?” 元华神君:“……” 莫名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 而在场的一众天兵,和躲在云雾之后看热闹的小神仙们,眼睛中顿时要喷出热焰来——没想到今日这八卦,听一送一啊! 听这小娃娃的话,好像元华神君和玉润战神有一腿?! 一众暗恋元华神君的小仙娥们,来不及沉浸在痛失男神的悲伤中,便炯炯有神地继续进行了听八卦大业——毕竟,这等惊天大八卦,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啊!怕是十万年都未必能碰到一次! “呃……”还未从小狐狸那声“娘亲”带来的震惊中回神的元华神君,再次艰难开口,“娘亲……玉润?” 小狐狸含着一包眼泪点头。 垂枝有心想要阻止,但一看到那哭得可怜的娃娃,又默默地收回了想要捂他嘴的手——虽然战神声名很重要,但……这个可怜的娃,先是被渣爹给抛弃了,现在又误以为被娘亲给抛弃了,实在是太太太可怜了啊! “噢……”元华神君艰难地点了点头,终于,问出了一个在场诸位都十分想问的问题,“那……你爹呢?” 第三十七章 冷漠战神喜当娘(4) 真正的众目睽睽,连躲在云雾之后偷听的小神仙们,那热切的目光都要化作实体落在垂枝和小狐狸身上。 垂枝一脸不忍——多么可怜的一个娃儿啊!一天三次地揭伤疤现于人前。 果不其然,小狐狸先是愣了愣,然后眼泪掉得愈发欢快,抽噎道:“爹……爹不要我了!呜呜呜……” 啊,可怜啊! 小狐狸长得实在是太过精致好看,本就引了许多小仙子们的目光;这会儿哭了那么久,双目红红,委屈尽显,更是让小仙子们心都碎了,不由得便要替这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抱不平——哪个杀千刀的渣爹居然忍心抛弃这么可爱的娃!!! 元华神君下意识地扶了扶快要脱臼的下巴,实在是不忍心继续问“你爹是谁”这样的问题了,真假且先不论,这小狐狸哭得实在是太惨了。 眼瞅着这天门的云雾越聚越多,大有将天门包围之势,元华神君轻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先跟本神君回去吧。” 守门天兵松了口气,忙给这带来天门大堵塞的罪魁祸首让路。 垂枝小心翼翼地抱着小狐狸,低眉顺目地跟着元华神君,在一众小神仙和天兵们的目送下,朝着元华神君的府邸而去。 这一路上,自然也免不了被打量,元华神君向来温柔,将两棵可怜兮兮的小白菜护在身后头,很是体贴。 于是,周遭又多了许多悠悠跟在元华神君后的云雾,元华神君只当没看到。 “这就是……”下了云朵,垂枝抬头望向那金光闪闪的匾额,正要慨叹,待看清匾额上的字后,抱着小狐狸警惕地往后一退。 元华神君:“……” 你退后一步的样子是认真的么? “这不是战神府!”垂枝这会儿倒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兽,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警惕。 元华神君:“……这是本神君的府邸。” “为什么不去战神府?!”垂枝看着元华神君的眼神儿,活像看拐卖人口的人贩子,散发着深恶痛绝的警惕。 元华神君:“……因为玉润战神不在。” “在……”小狐狸抽抽噎噎地道。 元华神君:“……” “真的在……”小狐狸诚恳地再次确定。 元华神君:“……你……” “你是不是看上我家战神了?”垂枝语不惊人死不休,她怀中的小狐狸迅速地停下抽噎,目光炯炯地望着元华神君。 周围静止不动的云雾默不作声地朝着元华神君靠拢。 元华神君惊得差点儿咬了舌头:“什么?!” “哼。”垂枝别过头,甚是傲娇,一副不打算理会他的样子——哼,一定是看上战神了,要不然,怎么会不带他们回战神府,反倒先带去自己家?肯定是趁机像他们献殷勤收买人心的! 元华神君冤枉得六月飞雪:“我没有!” 垂枝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真没有!” 垂枝再次怀疑地看看他。 “真的、确实、一定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垂枝这会儿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脑回路中,越看越觉得元华神君可疑。 元华神君:“……” 什么叫百口莫辩? 这就叫百口莫辩。 “我带你们去找玉润战神!”元华神君咽下一口老血,忍辱负重道——他就不信了,事实摆在面前,这小丫头还能怎样红口白牙地污蔑他! 于是,元华神君带着垂枝和小狐狸,身后跟着蔚为壮观的云雾,浩浩荡荡地到了玉润的战神府。 元华神君十分有礼地送了一道拜帖,光芒一闪,直奔战神府内而去。 一炷香时间后,战神府的大门岿然不动。 元华神君挑了挑眉,对垂枝道:“你看?” 垂枝红了脸,还没说话,小狐狸倒先嚎出了声:“娘,娘亲……娘亲不要我了……” 包子脸爬满泪痕,云雾后头的小仙子们顿时心碎了一片,简直要忍不住地出声替小包子谴责一番。 元华神君哪儿对付过这么小的娃娃?况且这娃娃还哭得肝肠寸断,当即头皮发麻,忙不迭地对垂枝道:“哄哄?” 垂枝歪着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将小狐狸举到了他面前。 四周一片哗然。 元华神君:“……” 什么个意思? 垂枝不解:“你不是要?” 元华神君:“……” 他并没有这个意思,谢谢。 奈何小狐狸却一边簌簌掉着眼泪,一边朝他伸出了手,一副要抱的熟稔样子。 元华神君额角青筋直跳,浑身僵硬着接过了小狐狸,小狐狸不能变人形的时候动不动就将他手上咬一排血窟窿,现在化成人形倒是十分会撒娇,一把抱住他的脖子,眼泪便滴落在他的脖颈上。 微烫。 元华神君僵硬着身子拍了拍小狐狸:“你看,玉润战神她不在。” “在。”小狐狸哭得满脸是泪,答的是斩钉截铁。 元华神君:“……” “神君,您就再递一张拜帖吧!”终于有小仙子忍不住,撤了面前的云雾,看着哭得可怜的小狐狸,满眼都是不忍。 元华神君无奈,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重新送了拜帖。 然后就又送了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 “你看,玉润战神真……” “啊呀!” 一声惊叫,打断了元华神君的话,待他抬头看时,便见玉润一脸铁青地站在门口,面色不善。 瞬间,围簇在四周的小神仙们消失得无影无踪,云雾后退至五步之外——开玩笑,跑到这煞神府前看热闹,若是惹了她生气,离远点儿起码被波及得轻一点。 再看玉润战神,气势逼人地站在元华神君面前,目光只在那桃红色衣裙的小丫头身上扫了一眼,便盯紧了元华神君不丢。 元华神君被她这阴冷的目光盯得心里直发毛。 玉润抬了抬下巴:“什么事?” 元华神君:“……” 垂枝:“……” 各位偷偷围观的小神仙:“……” 这话说的,活似这事儿压根儿跟您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一样! 第三十八章 冷漠战神喜当娘(5) 某位战神气场太强大,顿时一阵迷之沉默。 “娘……”小狐狸呆呆地望着玉润,娇娇弱弱地唤了一声。 玉润面无表情,甚至还往一旁看了看。 元华神君强撑着跳得欢快的眼皮:“……战神在找什么?” 玉润道:“他娘。” 元华神君:“……” 玉润又道:“既然他已经找到他娘了,那就不归我管了。” 而且还不用再费心思去药池那边挖个小池子了,甚好,省心省力。 元华神君:“……” 垂枝:“……” 云雾后偷听八卦的小神仙:“……” 丢掉包袱,一身轻松。玉润心情甚好,转身就要接着回战神府睡觉,还没动脚,元华神君怀中的小狐狸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娘……娘亲不要我了!” 玉润:“……” 元华神君看着稍微有些僵硬的玉润战神,这个十几万岁的温和神仙,莫名瞬回到了少年时,带着些从未有过的幸灾乐祸望向玉润。 “娘……”小狐狸哭得愈加可怜。 垂枝更是不忍,懦懦出声:“战神……” “他在叫谁?”玉润看向垂枝,本就清冷的眸子又多了两分凉意,垂枝霎时觉得战神的目光,比碧波山最冷的雪还要凉,冻得她情不自禁地一个哆嗦。 “您啊……”哆嗦归哆嗦,战神的问题不能不回答。 不远处的团团云雾顿时一片骚动。 玉润:“……” 她倒是不知道,她才离了碧波山不到一天的功夫,这蠢狐狸居然就成了她的娃。 她更是没想到,这蠢狐狸,居然有胆量当她的娃? 寻常女子若是平白无故地被一个无赖小娃缠上认定她为亲娘,那定然是为生气的,更何况,这就是最重声名的九重天? 但玉润从来不是什么寻常女子。 她反倒浮出了一个淡而又淡的笑,只是唇角往上勾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做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眸子却是愈加冰冷。明明是一个笑的表情,却更令人不敢直视。 玉润就那般笑着望向小狐狸,口气疏冷:“哦?你叫我什么?” 仿若寒风扑面,小狐狸立马抱紧了元华神君的脖子,站在一旁的垂枝和不远处偷听的小神仙们,无一幸免,皆被波及,硬生生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觉得一道冰柱从头瞬间打到了脚底,冷得动弹不得。 元华神君到底是修为深厚,虽然不会像这群小神仙那般瑟瑟发抖,但因为小狐狸实在太怕,抱他抱得紧紧的,差点儿把他勒得翻白眼——他此时倒是终于体会到,这小狐狸之前还没化形时,一条尾巴缠着玉润不丢时玉润的感受了。 “嗯?”没有得到回答,玉润唇边的笑意却是更浓了一些,那冷意也随着她唇角上扬的弧度又加重了几分。 这下,看热闹的小神仙已有许多撑不住,偷偷地溜走了,毕竟,热闹再好看,还是命重要。 只是,没露面的小神仙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溜走,抱着小狐狸的元华神君却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的。 他倒不是害怕玉润身上散发出的戾气,他怕的是……玉润在把这小狐狸吓破胆之前,他会被这小狐狸给活生生勒死!——元华神君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惜命。 “那个,战神,小……”小狐狸窝在他的怀中瑟瑟发抖,元华神君就算快被勒断了气儿,也还是不忍,刚要开口为这小狐狸说两句好话,小狐狸蓦地松了他的脖子。 脖子倏忽一轻,枷锁除去,元华神君反倒有些不适应。 “主人。”眉目精致漂亮的小娃娃,脸上的泪水还没有干,哭了太久已经红肿的眼睛中还噙着泪花,他却挣扎着要从元华神君怀中出来。元华神君无法,只得将他放到地上,小小的人儿摇摇晃晃地站到玉润跟前,个头才堪堪比玉润的半条腿长些,他却仰了那张精致小脸,不闹不叫,轻轻地唤道,“主人。” 一片骇然。 还没来得及溜走的小神仙们,集体在蔽身的云雾后面呆住了。 这是何等一颗狠心,连这般漂亮可爱的儿子都不要,还要强逼着他叫“主人”? 这煞神简直冷漠得丧心病狂! “战神何必迁怒于小孩子?”世间最不缺的便是热血沸腾的小年轻,即使在这不染尘俗的九重天上,也不可避免。 玉润被今日这一出闹剧给闹得头直懵,乍然听到这话,简直要气笑了,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挑了挑眉:“哦?” “纵然战神……想要遮掩,也不必使这孩子叫‘主人’吧?”到底是年轻又气盛,仗着面前隔了云雾,即使被玉润的冰刀子冻得牙齿打颤,也还能自顾自地说下去。 玉润顿觉好笑。 她何曾教过这小狐狸叫她什么? 她又何曾不让这小狐狸叫她什么? 她不过问了那么一声,是这小狐狸自己不敢继续叫下去自己改了口的,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里,玉润已觉得索然无味,她无意同这些个小年轻们争执,只转脸看了看身后的战神府,对元华神君道:“神君要进去坐坐么?” 元华神君犹豫了一下,点了头。 于是,两位上神旁若无人地走进了战神府,垂枝激动得站都站不稳了,还能分开心神去抱小狐狸。 奈何那小狐狸好似受了刺激似的,只黯然地迈了两条小短腿,一摇一晃地跟着往里走。 而他所注目的那个战神,却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此情此景,甚是萧索孤寂。 云雾后头的小神仙们,看着那弱小、跌跌撞撞的小身影,自动自发地脑补出了一出悲惨小白菜被渣爹抛弃、又被冷漠渣娘为了出气当玩物养的悲惨大戏。 简直是世间惨剧。 俗话说,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不过半天功夫,在一众脑补过度、正义感爆棚的小神仙的交口相传和激烈谴责中,玉润战神时隔两万年,再次成为轰动九重天的传奇! 第三十九章 冷漠战神喜当娘(6) 战神府中。 元华神君来了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得到了主人招待——一杯清茶。 大约是用来压惊的。元华神君想。 垂枝倒很是乖觉,察觉到玉润心情不是很好,连房门都没进,直接在房外化了原形,枝繁叶茂,点缀着桃粉色的花朵,为战神府增光添彩做贡献。 而小狐狸,倔强地迈着那两条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跟进了房门,还委委屈屈地便往玉润腿边凑,四肢并用,一如兽形时的习惯。 但人形的时候,总显得略比兽形笨重;攀着玉润的腿爬了半天,非但没爬上膝头,反而一个屁股蹲儿坐在了地上,疼得立马眼中又冒了泪花。 元华神君:“……” 玉润不为所动,只看着小狐狸委委屈屈地坐在地上要哭不哭,手中还捏着茶杯,清香袅袅,甚是闲适。 “战神……不拉一把么?”元华神君实在看不下去了。 小狐狸闻声,眼巴巴地望着玉润,目光瞬间充满了希望。 玉润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元华神君,口气中充满了疑惑:“他么?” “……”元华神君简直想翻白眼,不是这小狐狸,难道还是他么? 希望破碎,小狐狸决定继续自食其力,继续扒拉着玉润的长腿往上爬,奈何他还未完全学会平衡人形的身体,又不会自己化为原形,实在是艰难得很。 “战神,”元华神君不忍心继续看下去,只好转了目光,“战神不是带小白去碧波山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而且还是一个人先回来的? 玉润轻描淡写道:“哦,懒得带娃。” 元华神君:“……” 元华神君:“…………” 说得如此有理有据,他竟无言以对! 反倒是小狐狸,听到这话,停止了攀爬动作,结果又圆润地滚落到了地上,甚至因为他有些肉乎乎的,还在地上多滚了两圈儿。 小狐狸大约是人形兽形都在玉润面前被打击习惯了,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便又走到玉润身边,拉了拉她衣袍的一角,奶声奶气地问道:“娘……主人不想带我么?” 玉润瞥了他一眼,夸奖道:“你可聪明了一回。” 元华神君:“……” “可是我很乖,不用娘……不用主人费心的。”小狐狸一本正经道。 玉润:“……” 也许你很乖,但你真的很无赖。 “娘……主人别不要我,我很乖……”小狐狸说着,眼睛眨巴眨巴泪便又滚了出来。 元华神君十分不忍,若非他确定这个小娃的原身确确实实是只小狐狸,他都有点儿怀疑这小娃其实是个雪啊霜啊什么化成的,忒能哭了。 “战神啊……”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元华神君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小狐狸,叹道,“这孩子,到底……” 到底是不是你的娃啊?! 这一口一个娘的,改口改得这般不情不愿,他就是不想想歪都难啊! 玉润这回连眼皮都没抬,口气疏淡:“不是。” “那……”那他怎么非得管你叫娘? “他傻。”玉润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元华神君接下来的问题。 元华神君:“……” 行吧,你的人你说了算。 小狐狸更加伤心了,哭得更加投入。 玉润捧着茶看了一会儿,感慨万分地望向元华神君:“欸,神君,我有一个疑问。” 元华神君受宠若惊:“战神请讲。” 玉润指了指那眼泪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掉的小狐狸,感慨道:“是不是人都会爱哭一些?” 明明这蠢狐狸没化形之前,没这么多愁善感。 元华神君:“……” 碰到你这样没心没肺的主人,换谁都想哭好吧?以前没哭,不过是这小狐狸年纪太小,灵识未开,听不懂你的话才没哭的好吧? 万千吐槽翻滚在舌尖,元华神君简直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半晌,元华神君艰难开口:“以前,他傻。” 小狐狸:“……”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不再哭出一条天河来他都没勇气继续活下去了。 玉润扶了扶额头,觉得她被这蠢狐狸哭得心烦意乱,伸手在小狐狸上空挥了一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又变成了那只皮毛雪白的小狐狸。 突然恢复了原形,小狐狸明显怔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起身跳到了玉润的膝头上,委委屈屈地窝在她的怀中,生怕多占一点儿地方玉润就会把他扔出去。 元华神君扶额。 这小狐狸的死心眼儿程度,他简直是闻所未闻。 玉润倒也不在意,她之前觉得小狐狸太粘人,一心想着让他赶紧化作人形离得远远的。结果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这蠢狐狸天资太差,耗费了她那许多天灵丹,居然只能化做一个小小的娃。还爱哭的要命。 两下一比较,她这会儿倒觉得蠢狐狸还是保持原形比较好。 这般念头一起来,玉润便觉得看这毛茸茸的一坨小狐狸顺眼了许多,便勉为其难地伸手捋了两把。 嗯,手感上佳。 一手拿杯茶,一手撸狐毛,好像也不错。 撸了两下,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对面那元华神君,怎么突然屏息凝神起来? 玉润下意识地低头一看,便见她怀中的小狐狸,正悄悄拉长了脖子,要偷喝她另一只手中的茶。 粉红的小舌头都伸了出来,差点儿就沾到了茶水。 玉润:“……” 面无表情地将茶杯移开,无视那蠢狐狸可怜兮兮的目光。 因为小狐狸偷喝未遂也跟着垂头丧气的元华神君,最看不得毛茸茸受委屈,当即打抱不平道:“哭了那么久,得补点水。” 小狐狸立即眼巴巴地望着玉润。 然而玉润不为所动:“然后接着哭?” 小狐狸:“……” 元华神君:“……” 第四十章 不爱人形爱兽形 据说玉润战神被渣男骗了。 据说玉润战神悄悄生下来个娃娃。 据说玉润战神因为嫌弃那个娃娃长得像他渣爹,有意遗弃。 据说那个娃娃昨日找上门儿来了。 据说玉润战神拒不承认这小娃的身份,还责令其称呼她为“主人”。 多么恶劣的渣爹! 多么冷酷的渣娘! 多么可怜的无辜小娃娃! 不过一天的功夫,在诸多义愤填膺的小神仙的谴责中,九重天上的大小神仙皆知晓了玉润这个煞神的“壮举”。 莫说是九重天上这些高位阶的神仙,就算是放眼整个天界,也没有哪个小神仙敢做出如此的荒唐事——无媒无聘,未曾嫁娶,生子欲弃,嫌子人前。 前无古人恐怕后也不会有来者的恶劣! 大家强按着一腔义愤,且看天君准备如何为那可怜的小娃娃做主。 于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的玉润,就被天君给召见了,还特别吩咐她要带上她那个……嗯…… 来传令的小仙倌还是上次那个,哆哆嗦嗦地在房中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传言中的那个玉雪可爱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又不敢主动提及“战神的爱子”,纠结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玉润漠然地看着传令仙倌,隐约猜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一黑。 迫人的气势汹汹扑向传令仙倌,小仙倌差点儿真的哭出来。双腿发软地站在玉润面前,声如蚊呐:“君上要战神携……携……” 说不出来! 不敢说不出来! 传令仙倌顿觉仙生艰难,前途一片灰暗。恨不能此刻立马化作一个圆润的球滚了,被天君骂两句,也好过在这煞神面前煎熬。 “我知道了。”玉润冷声道,抬脚就往外走。 蹲在她肩头的小狐狸生怕玉润不带他,原本只是闲闲扫着她后颈的尾巴,“刷”地就缠上了她的脖颈。 玉润不可自控地翻了个白眼——被勒的。 传令仙倌哭了。 玉润战神向来冷如冰山,现在居然在他面前翻白眼。 是不是他蠢得太过,终于惹了这煞神的杀心? 啊,他还尚未辉煌过的仙生啊,就这么消失于虚无! 罢了罢了,好歹他是丧命于天界第一的女战神手中。跟死于这煞神之手的横波战神相比,他都算不上冤枉! 这般想着,居然还觉出三分悲壮来。 可是…… 怎么还没动手??? 做好了心理建设,等了又等,居然还生出了一丢丢的不耐烦来。悄悄得抬了眼皮——眼前已经空了,哪里还有什么玉润战神? 传令仙倌:“!!!” 忙不迭地追上去,哪里还看得到玉润战神的影子?只得连声叫苦地自己回去了。 今日天君召见玉润,大约是顾及她作为战神的“脸面”,只让她在天后的云纵宫见。 进了宫殿之后,宫中的小仙娥们便甚是乖觉地退下了。而天君天后甚是像一对普通夫妻,正相倚而坐,谈笑之间,俱是眉眼含笑,十分恩爱。 玉润上前行礼,被天君大手一挥免了,甚是爽快地笑问道:“玉润仙卿怎么独自来了?” 玉润一手扯下肩头的小狐狸:“这儿还有一个。” 顿时,天君天后的表情就有点微妙。 小狐狸开了灵智,十分敏锐地理解了当下的情境。虽然被玉润一把扯了下来小狐狸有些委屈,但仍乖乖地在殿上似模似样地作了个揖,童声脆嫩:“见过君上,见过娘娘。” “几日不见,这小狐狸竟已这般乖巧了。”天君甚是感慨,又颇为赞赏地看了小狐狸道,“短短数日便有如此修为,可见这小狐狸天资不凡。” 小狐狸甚是害羞地往玉润身后躲了躲。 而玉润听着这等夸赞,几乎要笑了出来——呵,这蠢狐狸天资不凡?若是天君得知这蠢狐狸糟蹋了她多少好东西,才修成这么个蠢样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出别的话来夸他? “此番叫战神前来,”天后娘娘不愧和天君恩爱情深,天君唱罢,天后立马登场,温和地望着玉润道,“是听闻这两日战神有客。” “战神平日事物繁忙,深居简出,如此另眼相看的,必定不凡。”天后边说边笑弯了一双凤眼,温柔得令人如沐春风,“我和君上便有些好奇。” 这话说的可谓委婉又体面,玉润自来也愿意给这位天后娘娘面子,俯身在小狐狸头顶上摸了一下。 于是,那一身雪白皮毛的小狐狸,蓦地便变成了玉雪可爱的小娃娃。 小娃娃此时还有些懵,正四肢着地地趴在殿上,一脸天真茫然的表情,一双漂亮的眼睛懵懵懂懂地望着玉润,仿佛山间最清澈的溪流,纯净无瑕。 到底是当过三个孩子的母亲,乍然一见到这么可爱漂亮的小娃娃,天后的眼睛倏忽一亮。 “原来是他。”天后笑盈盈道,“果然如传言中的那般漂亮可爱。” “还不站起来?”然而打动了天后一颗心地小狐狸并不能打动玉润那副铁石心肠,见他仍懵懂地趴在殿上,毫不怜惜。 小狐狸委委屈屈地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就要向玉润要抱抱。 天君和天后的表情愈加耐人寻味。 玉润的眼皮抽了又抽。 她本就是个待人冷漠的,这蠢狐狸无赖地缠了上来,许是带毛的动物确实有安抚人心之效,过了这些日子,她倒是对这蠢狐狸没那般不耐烦了。 直到这蠢狐狸化形化出来这么个小娃娃。 不仅黏黏糊糊,还十分爱哭,脑子还不怎么清楚。 没兽形好摸也就算了,简直是完完全全的另外一个可怕陌生的物种! 玉润对小狐狸的那一点耐心也随着这个小娃娃的形体出现而烟消云散,恨不能离得远点远点再远点! 于是,六目睽睽之下,玉润面对小娃娃哭兮兮的求抱抱,十分自然、十分毫不犹豫地,后退了一步! 干脆利落! 清爽自在! 毫不拖泥带水! 简直是顺从天性的完美之举! 天君:“……” 天后:“……” 小狐狸:“……呜呜呜……” 第四十一章 显威严战神赴宴 气氛一时凝滞——有玉润在的地方,不可避免,或早或晚,或长或短,都会呈现出这么样的一个氛围。 扑了空的小娃娃,瘪着小嘴,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娘……”小娃娃软软地叫着。 玉润的眼角微微抽搐,转目瞥了他一眼,警告的意味甚重。她并不介意九重天上关于她的诸多流言,并不代表她对在天君天后面前多一个娃乐见其成。 “呜呜……呃,主人……”小狐狸对玉润那威胁的目光很是熟悉,玉润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他便立马抽抽噎噎地改了口。 这下,轮到天君天后眼角抽搐了。 不为别的,只是……这真是生动活泼地展现了传言中的场景啊! “喔,他傻。”玉润一抬眼就看到天君和天后那微妙的表情,还能什么都不明白?简单扼要地对以上场景进行了解释。 天君、天后:“……” 这跟传言中传得更加接近了! 玉润来云纵宫的路上,也隐隐约约听到了不少传言;当下看着天君天后那有些讪然的表情,便知自己刚才那表现可能有些不妥。 向来骄矜冷漠的玉润战神想了想,勉为其难地进行了补充说明,指了指那个被她瞬间变回原形的小狐狸,十分果断道:“我生不出这种带毛的!” 天后:“……” 天君:“……呵呵呵。” 小狐狸顿时受到了非常大的打击,连变回了原形都忘了缠上玉润;明明能够说话却什么都没说,只哀哀地发出低低的呜咽。 实在是太可怜了啊。天后看着这可怜兮兮的小狐狸感叹道。 抬眼再看看一脸冷漠浑身写着拒绝的玉润,再次感叹——玉润也算得上是个可怜的啊!别的不说,哪个青春貌美的女神仙愿意担上一个“未婚生子”的名头? “战神说笑了,”玉润否认,天君天后自然不会追问;天后温和地望着玉润,道,“这次叫战神前来,其实是瞒光鬼君后日办生辰宴,届时要请玉润战神去一趟。” 自从天界太子殿下流风同鬼界瞒光鬼王交好后,天界和鬼界的关系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融洽地步;尤其是两万年前,福临公主在鬼界掺和了一脚后,活生生帮瞒光鬼王一次性灭了三个对手,鬼界更是旗帜鲜明地同天界修好了。 但瞒光鬼王掌权之前,鬼界可是有七位鬼王对鬼君之位虎视眈眈,其余六位鬼王夺权失败,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到底有势力残存,时不时地冒出来给如今的瞒光鬼君找找晦气。 这不,最近又有暗流涌动。 且涌动的动静还不小。 瞒光鬼君无意再伤筋动骨地折腾,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不动声色的展示实力。 而天界对瞒光鬼君的支持,便是这实力中极大的一份。 原本太子殿下分量已然足够,只是这段时日太子殿下忙着去给他那不省心的妹妹解决问题去了;天界便只好再派一位神仙过去。 正好,玉润身为六界闻名的女战神,战功赫赫,又刚收拾了妖界,十分具有震慑人心的力量。 简直是用来敲打某些不知好歹势力的最佳选择。 玉润旁的不关心,但六界局势及战事,却是日日都有消息落在她的案头上的。 故而,天后娘娘一提这事,玉润立马便明白其中意思。 “玉润领命。”玉润冷淡道。 左右她腿边这只蠢狐狸太蠢,干的好事让她在九重天上的名声更上一层楼,话题度成功达到新高。 若不是她玉润战神恶名在外,按照话本子的剧情,她这会儿出门就得时刻小心躲避着迎面而来的臭鸡蛋。 任务分配完了,“私生子”也看过了,天君天后知道玉润那冷淡的性子,便也只同她闲话了两句,便放她离开了。 两日后。 鬼界边境。 玉润面无表情地站在天界访客专走的那道路的路口,戾气尽显,可肩上还蹲着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狐狸。 小狐狸瑟瑟发抖,却仍用尾巴将玉润的脖子缠得严严实实,生怕一个松懈,玉润就会将它给抛到九霄云外。 来迎天界来使的鬼界使节,对这一幕很是咋舌——这位玉润战神么,好似跟传闻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传闻中这位玉润战神不是冷漠如冰,等闲生灵不得近身的么? 但眼前这位玉润战神,虽然确实看着冷漠,气场强大,但……那小狐狸不是近身近得很开心? 鬼界的迎宾使节心想,虽然这小狐狸看着瑟瑟发抖可怜兮兮,但他一眼都能看得出来,那柔弱的外表下,那小狐狸的黏糊得意劲儿! 啧啧。 看来传言多不实,这位玉润战神也不是那么无机可乘的嘛。 这小狐狸精就乘得挺好。 玉润不知那迎宾使节的心中所想,只是微皱着眉走在路上,脖子上的毛围脖传来的温度让她有些心浮气躁。 她来鬼界,是为震慑人心而来的。岂料,这蠢狐狸无论如何不肯离了她的身,撒泼打滚连哭带闹,非说她又要抛弃他了,非要跟着来。 她本来准备一巴掌将这蠢狐狸拍晕过去算了,结果可好,这蠢狐狸闹得太逼真,垂枝那个单纯的小丫头也跟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生怕她真的“抛夫弃子”。 于是,双重眼泪夹攻之下,玉润战神被迫无奈地带上了这蠢狐狸。 如果这蠢狐狸胆敢在鬼界给她惹出什么麻烦来,她是绝对要把这蠢狐狸扔回诸绪山自生自灭的。玉润心想。 一边想着,很快,脚下的路便走到了尽头。 仿佛之前她是走在了一个密封的格子中,现在阻隔猛然掀开,立马就从四面八方涌来了许许多多别的……生灵。 这便是瞒光鬼君的巧思——这位鬼君还是七位鬼王之一的时候,就已修缮了六条不同的道路,用来迎接六界来使。显得郑重又灵巧,十分有心思。 现如今,这六道成了七道——因为瞒光鬼君的妹妹,红鸢公主,对天界的太子殿下实在是情根深种,硬是逼着瞒光鬼君为太子殿下修了一条路专用,名为“迎君道”。 而玉润自然是没资格走太子专用道的,但只是这迎接天界来使的道路便修得十分高雅脱俗,颇有天界出尘之风。 于是,一路安静走来的玉润,面对着乍然出现的其余五界生灵,只觉得吵吵嚷嚷,耳朵都要炸裂了。 第四十二章 粘人狐狸引瞩目 瞒光鬼君仍是一贯地热情好客,六界前来庆贺的人是络绎不绝。 被炸了耳朵的玉润,浑身上下更是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骇得为她引路的小婢女恨不能将身子缩到地下去。 玉润战神气场强大,不像来贺寿,倒像是来砸场子。 前来庆贺的人纷纷侧目,不识她身份的,暗忖着她的来历;见识过她的厉害的,立马变了脸色,欲要上前打个招呼,又慑于她那骇人的气息,竟是踌躇不前。 于是,堂堂玉润战神,代表天界来贺寿,居然……受到了冷落。 无人搭理。 开创了天界访客的新局面。 玉润对此很满意。 左右贺礼她已送到,接下来就该找个清净点儿的地方坐着,等到瞒光鬼君需要她的时候,她在摆着张冷脸亮个相,任务便算圆满完成。 第一次当使臣的玉润战神自觉筹划得当,对自己很满意。 连带着脖子上缠着毛围脖都觉得没那么烦躁了。 玉润边想着,边挪了脚。 “流风君?是不是流风君来了?!”娇软的少女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直往玉润的耳朵中钻。 听这言语,纵然玉润是第一次来鬼界,也能猜出是哪位。 瞒光鬼王的妹妹红鸢公主,明恋天界太子殿下,毫不遮掩,搞得是六界皆知。 就连玉润这个从不听八卦的人,都有所耳闻。可见这位公主殿下,行事是多么的不拘一格。 随着少女的呼声传来,玉润身边本就少的人更加伶仃——都是来祝寿的,正主的亲妹都出现了,可不得去打个招呼么? 更加清净了的玉润顿时有些喜欢这位咋咋呼呼的红鸢公主了。 “流风君呢?”一袭红衣的娇俏少女,左顾右盼,都没见着那个熟悉的清俊身影,不由地大失所望。 “殿下,是天界的玉润战神来送贺礼,流风君并未同来。”收礼的鬼使急忙上前解释。 红鸢那双光华灿烂的眸子顿时黯淡了许多。 好在这位公主向来跳脱,也只黯然了那么一下,立马又生龙活虎地来了精神:“欸?那位玉润战神呢?既然玉润战神是替流风君前来,那我少不得要替流风君好好招待招待。” 玉润战神在哪儿呢? 人群当中最空旷的那一块铁定就是她。 于是,玉润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红鸢的视野中。 隔了并不是很远的距离,红鸢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传言中暴戾的战神。只见她一袭玄色衣袍,并不似寻常女仙那般衣袂飘飘,也不簪花戴钗,一头墨发挽做利落的发髻,用一枚点墨玉冠固定,愈发显得干净利落,十分爽快。 面白如玉,只是一双凤目太过锋利冷清,嘴唇略薄唇色又浅,愈加显得她整个人冷漠如冰,愈发拒人于千里之外。 浑身上下,除却束发的发冠,一点儿装饰也无;勉强算得上装饰的…… 红鸢勾起嘴唇笑弯了眼。 这位玉润战神可真有意思。明明浑身的气质又冷又硬,却偏偏带着一只皮毛雪白的小狐狸,灵动非常地蹲在她的肩膀上,半点儿不怯人,倒是将玉润那份冷硬冲淡了一两分。 果然流风君家的战神,就是与众不同。 “玉润战神。”红鸢公主有一个神奇的功能,就是能将六界一切事务都跟天界太子扯上关系。此时玉润被划在了流风太子的阵营中,红鸢的热情立马就高涨了三分,亲自迎了上来,笑道,“辛苦战神为流风君走这一趟。” 玉润眼角微抽:“……” 然而红鸢公主并不觉得受到了冷落,反而大为慨叹:“战神的个性倒是有些像流风君呢。”——都不怎么理会她…… 玉润的眼角抽得更厉害了。 若让九重天上那帮看她不顺眼的老神仙听到这般评价,怕是要纷纷哭着去跳灭魂河。 “战神的这个爱宠,真是可爱。”红鸢由衷地赞叹道。 小狐狸听到夸赞,害羞地将脸往玉润的脖子上蹭了蹭。 微痒。 更引得红鸢啧啧赞叹。 玉润面无表情地想,若是你知道他动辄能将人手上咬出一排窟窿,且天赋奇差蠢笨异常,怕就不会这么赞叹了。 “那个……”红鸢眼巴巴地看着玉润肩上的小狐狸,目光中充满了渴望。 玉润微微挑了挑眉梢——这位红鸢公主看上这蠢狐狸了?那她就能…… “战神。”红鸢俏脸微红,表情有些羞涩。 玉润心中略喜,表情不动如山,只含蓄地点点头;其实内心已经在等红鸢开口讨要,只要红鸢说出口,下一瞬她就保证这蠢狐狸出现在红鸢怀中。 小狐狸久经被送人危机,经验丰富。立马觉察到主人的内心波动,便又往玉润的脖颈凑近了两分,还伸出舌头舔了舔玉润的下巴。 玉润:“……” 红鸢双目放光:“敢问战神这般亲人的宠物,从何处得来?”——玉润战神和流风君个性有三分相似,既然玉润战神喜欢养宠,那流风君是不是也喜欢?若流风君喜欢,她就送他一只小宠,流风君岂不是很开心?那小宠若是也这般亲人,亲过流风君再来亲她,那不就是…… 红鸢激动得两颊飞红,目光灼灼地望着玉润肩头的小狐狸,那般渴望,恨不能立马将这小狐狸给揽进怀中。 玉润大喜。 小狐狸大惊。 围观群众顿时就被这一幕吸引了目光,皆赞叹这小狐狸品相上佳,亲昵可人。 称赞越来越多,玉润顿觉这蠢狐狸脱手有望,被置身于注目之中倒也不那么在意了。心情一好,玉润的表情都柔软了一分:“公主喜欢?” 红鸢忙不迭地点头。 “那我就将它……” “战神这爱宠着实可爱,让人喜欢。”玉润的话未曾说完,一个娇软如黄莺的声音传了过来,将她的话打断。 只见一旁围观的六界来使中,一个洁白衣裙的少女越众而出,一双清澈美丽的眼睛中,仿佛盛满了无限哀愁,蒙了一层水雾一般,泪光朦胧地望着玉润。 第四十三章 抢狐狸公主争执 美人含泪,自古就是一大杀器。 特别这个美人特别的美。 “你也喜欢?”玉润还未开口,红鸢先抱了肩膀,上下打量了这小美人一番。 瞒光鬼君的亲妹,大名鼎鼎的红鸢公主,在场之人,无一不晓。 小美人自然也不会不晓。 小美人走至红鸢面前,礼数周全地行了礼,声如黄莺,十分娇柔悦耳:“红鸢公主,我乃妖界轻羽。” 轻羽? 红鸢眉头微蹙,新任妖王的女儿嘛。 “轻羽公主。”红鸢冲她点点头。 玉润无聊地看着这两位公主你来我往地问好,如果不是记挂着要把肩上这蠢狐狸脱手,她是没有耐心站在这里听这些废话的。 轻羽天生一双含情目,眸中总似有一层朦胧水雾,仿佛眨一眨就会落下眼泪来。故而,这双含情目若要认真看着某个人时,就显得格外深情。 此刻,这双深情的眼睛就在深情地望着玉润。 玉润天生一块榆木疙瘩,没觉出什么深情来,只觉得在这道目光下,她活生生地要起鸡皮疙瘩。 “战神,这只小狐狸……”轻羽细声细气地道,目光半点儿不舍得移开。 玉润这才发现,与其说轻羽是在看她,不如说轻羽的目光,一直都在她肩上的蠢狐狸身上罢了。 心情有些微妙。 这蠢狐狸居然还挺受欢迎。 “你也喜欢这小狐狸?”倒是红鸢又忍不住了,刚才玉润被打断的话,分明就是要将这小狐狸送与她的意思;结果,半路里杀出来一个轻羽公主,红鸢很不高兴。 “嗯。”轻羽点点头,洁白的牙齿轻咬着嘴唇,欲说还休地望着玉润。 红鸢很不高兴:“你想要?” “这……”轻羽迟疑了一下,低下头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红鸢更不高兴了:“我先看上的!” 轻羽不言,只是可怜楚楚地望着玉润。 玉润:“……” 玉润转脸看了看这小狐狸,不由地慨叹,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在天界遭人嫌,来到鬼界行情暴涨啊。 “什么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红鸢气呼呼地看向玉润,“战神,你说呢?” 玉润:“……” “你们……”玉润扫了一眼红鸢,红鸢一脸期待;扫一眼轻羽,轻羽满目渴望。 许是二位公主的渴求之情太过具有感染力,周遭的围观群众也不由地屏息凝神,眼巴巴地盯着玉润,好似她一开口就能断了谁的生死一般。 为这么一只蠢狐狸,竟搞出如此肃穆的情景。 玉润眸中的漠然略减退了三分,嘲讽之意却是多了五分。 “既然两位公主都想要,那两位公主就自己决定究竟谁要吧。”玉润神色淡漠,仿佛事不关己。突然,她的目光扫过周围,唇边浮出了一个浅浅的笑,非但没有温度,反而更加漠然。 她轻描淡写道:“还是……将这蠢狐狸分为两半,两位公主一人一半?” 这话说得简直鲜血淋漓。 又不是一个死物,能够随随便便就平分为两半。这么一只可爱又亲人的小狐狸,还是她带来的,她却如此不以为意。 那浅淡的笑也愈发显得寒凉和恶劣。 红鸢倒还好,只是浑身恶寒地打了个寒颤;轻羽一个柔弱易折的女孩儿,哪里想到居然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当即睁大了双眼,满目不可置信。面上血色尽退,倒好像是已经看到了玉润当众表演了手撕狐狸一般,嘴唇微动,半晌,才颤抖着道:“战,战神既然不舍、不舍割爱,又,又何必……” “那你就是不要了?”围观群众还沉浸在震惊中没回过身来,红鸢已敏锐地理解到了轻羽话中的意思;当下便欢欣鼓舞起来,目光炯炯地望着轻羽。 轻羽:“……” 她若是说是,那这小狐狸可能就顺理成章地落到了红鸢手中;可她若说不是,依着那个可怕战神的性子,保不准还真的公平合理地将这小狐狸分成两半。 左右为难。 天真的妖界小公主第二次遇到如此两难的事。 第一次遇到的事…… 轻羽浮出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她咬了咬嘴唇,抬眼望向玉润。对方气势太过冷漠强大,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退后两步。 但……她忍住了。 她身子微微颤抖,一双水雾朦胧的眸子望着玉润:“战神若有心相送,不如让这小狐狸自己选。如何?” 玉润唇角的笑仍是淡漠无比,不置可否。 人群中有些骚动,大约是有人想要开口打圆场。 但这圆场到底没打成。 那一直蹲在玉润肩上的小狐狸,突然奶声奶气地开了口:“我要跟主人在一起!” 一片哗然。 轻羽先是一怔,眸中水雾更盛,几乎下一瞬就要落下泪来。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小狐狸,失声问道:“他竟已会说话了?!” 不仅会说话,还能化成人形了。只是这蠢狐狸太蠢,不能自己控制着化形。玉润心中暗暗地想。 “他……他……”轻羽的眼圈儿都红了,原本就纤弱的身子此时微微地颤着,好似被雨水打湿了的蝴蝶,瑟瑟可怜。 玉润皱起眉来,瞬间明白了什么:“你认识这只蠢……这只狐狸?” “不认识!”出乎意料的,轻羽却是毫不犹豫地否定了。 那般斩钉截铁,半点儿都不含糊。 围观众人刚被吊起胃口,见此状况又觉得兴味索然。 红鸢原本就被扫了兴,正是不开心,见轻羽如此这般,只觉得她在无事生非,不由地就翻了个白眼。 “不认识还同我抢得那么起劲儿……”红鸢忍不住地小声吐槽一句。 轻羽虽怔怔的,却耳聪目明,一字不漏地听了去。 却也未恼,她望着小狐狸,有些哽咽:“都会说话了……” 这仿佛老母亲般欣慰的话语哦……从轻羽口中说出有些违和,她却丝毫不在意,只目光恳切地望向玉润:“战神,这小狐狸似是与战神十分有缘,还望战神留他在身边,切莫轻易送予他人。” 第四十四章 抢狐狸公主争执(2) 红鸢一瞬间炸毛。 “轻羽公主是什么意思?”红鸢怒气冲冲,原本水到渠成的事被这个轻羽横插一脚也就罢了。这会儿,这个轻羽的意思是,她非但自己不要,也不许她要吗? 岂有此理! 轻羽抬起一双水雾蒙蒙的眸子,声音依旧柔婉,却坚定无比:“轻羽只是不忍夺战神所爱。” 红鸢顿时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这会儿不忍夺人所爱了。刚才抢的时候怎么不说? 玉润唇边勾着一抹淡漠的笑,事不关己似的,漠然道:“并非所爱。” “嗤……”红鸢笑出了声。 轻羽柳眉微蹙,一双水蒙蒙的眼睛登时便要落下泪来,哀怨非常。 被嫌弃了的小狐狸比轻羽更加哀怨,一条尾巴缠着玉润更紧,只会嚷嚷着叫:“主人爱我主人爱我主人最爱我!” 差点儿被勒断气儿的玉润:“……” 轻羽:“……” 围观群众:“……” 倒是红鸢眨巴着眼睛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玉润,突然“噗嗤”笑出了声,她本就长相俏丽,这般一笑,犹如琼花盛放,分外惹眼。 “最爱你最爱你最爱你!”红鸢本就活泼,被小狐狸勾起了性子,此时也不急着去要小狐狸了,反而是凑到他跟前,伸手就要去摸摸小狐狸的头。 小狐狸很是警觉,越发巴着玉润不肯松:“我最爱主人!” 那般坚定决绝的样子,好似是在面对穷凶极恶的敌人的威逼利诱,坚决不肯降服。 红鸢愣了一下,顿时笑地弯下腰去。 看热闹的各位估计也没见过这样狗腿的小生灵,皆是忍俊不禁。 唯有轻羽,那双美丽的眼睛愈加哀愁,特别是听到那句“我最爱主人”的时候,脸色愈发白了。 玉润虽不怜香惜玉,但毕竟眼明心亮,看着轻羽表情不对,当机立断,伸手便去扯小狐狸:“随便,你们谁爱要谁要。” 小狐狸顿时放声大哭。 一片哗然。 轻羽方才放话说不夺人所爱,这会儿便不好反悔;只好看着红鸢眼睛一亮,脸色又惨白两分,眼泪都要落下来。 “红鸢!”却是这次寿宴的正主,瞒光鬼君。外面这一阵嘈杂,早有人报到了他跟前,应付完几个重要宾客,才刚出来,就撞见这么一幕叫人啼笑皆非的画面。 “不许胡闹。”瞒光歉意地朝玉润微微颔首,笑道,“红鸢被我宠坏了,有些任性,还望战神不要怪罪。” 虽然话说得很抱歉,但瞒光鬼君的表情可是很自豪。 玉润的眼角微微抽了抽,便见红鸢活泼地挽了兄长的手臂,下巴朝呜呜大哭的小狐狸指了指,满眼灿烂光华:“哥哥,你看,这小狐狸可活泼亲人了。若是将他送给流风君,岂不正好?” 瞒光看着哭声不减的小狐狸,嘴角微微抽搐。 “胡闹。”瞒光嗔道,“纵然这小狐狸千好万好,你夺战神所爱,流风君岂会接受?” “那倒也是。”天族太子向来是红鸢公主的软肋,一击即中,红鸢瞬间从善如流。再望向小狐狸的目光,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热切,更多的是好奇。 玉润甚是无语。 她早就听说这位红鸢公主的“事迹”,今日得见,不得不服。 而轻羽眼见着竞争对手退出,这小狐狸再无被分尸之忧,顿时目光就灼热了起来,眼巴巴地望着玉润,可怜楚楚。 玉润:“……”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含蓄的女孩子。 明明想要,却并不吱声,只用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就那般楚楚可怜地望着你,直到你不忍心,自己先开口要送她。 这般含蓄,便是天界那些自持清高含蓄的女神仙们,也没有哪个如她一般。 妖界的女子,竟是这般性情么? 玉润正待开口,红鸢却又抢了先。 “战神,这小狐狸似是与战神十分有缘,还望战神留他在身边,切莫轻易送予他人。”红鸢笑盈盈道,漂亮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狡黠。 在场的所有人——这话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最为耳熟的轻羽:“……” “战神,”轻羽轻咬嘴唇,半晌才缓缓开口,红鸢立马一脸看好戏地望向她。只见她轻启朱唇,声音婉转,“这小狐狸才刚听了要离开战神,就哭成这般,轻羽怕是无缘拥有。还望……” 顿了顿,她轻轻叹了一声,犹如雨夜秋风微拂,令人心碎。 “还望战神稍作安抚,别让他把嗓子哭坏了。”她幽幽叹道,好似不忍多看那小狐狸一眼,强行转过脸去,美眸之中,隐有泪光。 美人垂泪,围观群众爱怜不已,欲出言说和者蠢蠢欲动。 玉润:“……” “诸位,”瞒光鬼君并不想在自己的宴席上看太多闹剧,当即弯了得体的笑,“招待不周,还请入席。” 鬼君亲自开口,焉有不给面子之说? 大家纷纷笑着说两句祝寿词吉祥话,分外亲和地进了大殿。 唯有轻羽,眸中带泪地深深瞥了玉润一眼,欲语还休,这才跟下了多大的决心一般,决然地转身入席。 玉润:“……” 她隐隐觉得有些头疼。 不知为何,这蠢狐狸没有成功送出去,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个轻羽公主……怕会是个麻烦。 “嗝——”小狐狸哭了太久,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却是打嗝不停。 玉润冷着脸将一盏茶端到这蠢狐狸面前,看着他迫不及待地去喝茶的样子,有些牙痒痒——惹出这么多麻烦来,还好意思打嗝,还好意思喝茶! 第四十五章 心抑郁战神醉酒 瞒光鬼君的生辰宴,自是规格不小。 席间觥筹交错,祝词不断。 宴上亦有佳人载歌载舞,媚眼飞得满场皆是,配合鬼族特别的容貌,更是别具风情。在场男人无不被吸引了目光,更是豪言连篇。有前来相陪的女眷,则暗暗浮出了怒容,恐怕某些得意过头翘了尾巴的男人,回去要享受另一番光景。 玉润本不喜同人交往,勉强说了两句祝词后,便不再言语。她气质冷冰,声名远扬,在座之人又何尝不知?故而,也都颇有眼色地离了远点儿,不去触她霉头。 玉润自斟自酌也算清净。 偏偏她肩上蹲着只不肯离身的蠢狐狸。 偏偏还有从不远处一直望过来的隐忍而又试探的目光。 偏偏这生辰宴上歌舞升平。而她,最不喜歌舞。 生辰宴…… 玉润捏着一个洁白的玉杯,唇边勾起了一抹淡漠的笑。 心情阴郁,久坐便更无趣,杯中美酒也就格外容易醉人。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玉润便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大不一样起来。都说雾里看花格外美一些,玉润便觉得此时她眼前蒙了一层舞。 那些她曾厌恶的热闹,她曾不喜的欢乐,她曾厌烦的歌舞,隔了这一层薄雾看去,竟也让她心生出几分欢畅来。 只是,那般热闹,终究与她无关。 愈发显得她形单影只,愈发,落寞。 唇角淡漠的笑又深了一分。 蹲在她肩头的小狐狸,歪着头看着她略显红晕的脸,一滴酒从她唇边滚落,不等她伸手拂去,小狐狸突然凑了过去,粉嫩的舌头快速地将那滴滑落的酒给卷到了口中。 砸了砸嘴巴,小狐狸眼睛亮亮地望着她的唇角。 玉润终于笑了出来。 她伸手摸了摸小狐狸细软的毛,将一盏残酒端到了小狐狸跟前,还特别欠揍地晃了晃,笑道:“想喝?” 小狐狸忙不迭地点着头,眼睛晶亮。 玉润笑意更加浓了起来,醉意朦胧地叹道:“还是一只贪酒的蠢狐狸啊。” 小狐狸也不知道听懂了玉润的话没,只是歪着头看了玉润一眼,便凑到杯子前作势要喝。 “战神。”一只玉手突然按在了玉润手上,顺势就要将那盏酒给端走。 玉润喝多了酒,整个人都有些飘飘悠悠,连人都变得好说话了很多,就那么松手让人将酒杯从她手中夺了去。 小狐狸于是扑了个空,差点儿从玉润的肩上掉下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小狐狸的尾巴便朝着玉润的脖颈卷起。 但小狐狸没有卷到玉润的脖子,也没有掉落在地上。 他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那个怀抱,温暖馨香,且带着一丝熟悉。 小狐狸抬起头来,入目的便是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带着三分哀愁地望着他。 玉润支了下巴,很是大大咧咧地看着眼睛这一幕,美丽温柔的少女抱着皮毛雪白的小狐狸,亲密又温柔,很是和谐。 好像一切本该是如此。 拿着一双玉筷子轻轻敲了敲眼前的杯盏,玉润眯着眼睛笑眯眯地望着轻羽:“轻羽公主,这小狐狸就赠予你如何?” “真……” “嗷呜!” “啊!” 随着轻羽的一声惊叫,小狐狸已一脚蹬在了轻羽的脸颊上,白皙的皮肤上立即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印子。 轻羽不可置信地抚着脸颊,伤心地看着小狐狸挣脱她的怀抱,扑进了玉润的怀中。 “公主!” 陪着轻羽请来赴宴的妖族众人猝然起身。 欢乐的气氛一时有些剑拔弩张。 “没事。”轻羽自然不可能砸了瞒光鬼君的生辰宴,转身朝上座的瞒光盈盈一拜,婉声道,“轻羽莽撞了。” 瞒光鬼君何等人精?只笑着朝轻羽举杯,重又醉心于歌舞去了,一副压根儿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倒是红鸢有些不屑。她行事爽快惯了,便有些看不惯轻羽嘴上说着不要、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到人家面前凑热闹的样子。 玉润笑着捋了小狐狸一把,酒意慢慢在她的眼角涂上了一层胭脂色,也将她眸中的冷漠给遮了个完完全全。 眉梢眼角都染了酒色的笑意,周身的冷意尽消。连略显浅淡的唇色也染了艳色,上扬的唇角勾勒出漂亮的形状。 小狐狸不知是被她嘴唇的艳色吸引,还是被她唇齿之间的酒香吸引,竟又凑了上去,轻轻地在她唇角舔了一下。 轻羽似是怕自己惊呼出声,一手捂住了嘴巴,大睁着眼睛望着玉润和小狐狸。 酒已上头,玉润只觉得心情越来越好,笑微微地摸着小狐狸,拿脸蹭了蹭小狐狸柔软的毛,温暖又柔和,她有些陶醉。 轻羽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白皙的脸一阵红又一阵惨白。 “战神似是喝醉了。”她轻轻道。 玉润眯了眯眼睛看着她,仍是笑,却并不想说什么。 轻羽咬了咬嘴唇,看看玉润,再看看小狐狸,却是不肯离开。落在旁人眼中,倒像是二人要起什么争执似的。 大家都知道玉润战神最为无情,她这般笑而不语,而她一旁的轻羽却是美目含泪,欲言又止。 怎么看都像是柔弱的轻羽公主被玉润战神给欺负了。 眼看着大家的眼神儿都有些不对了,而玉润还只弯着一抹淡笑在那儿撸狐狸。红鸢实在看不下去了,款步上前来:“战神不胜酒力,且先去歇息吧。” 玉润只微微笑着望着她。 褪去清冷,这位战神笑起来竟有两分妩媚。 红鸢心中默默想,不愧是流风君的手下,连醉酒都别有风情。不知道流风君醉酒时又是何等风情?嗯,找个机会灌醉流风君试试。 边想着,边伸手去扶玉润。 玉润喝多了酒,人倒是乖顺得很。见红鸢来扶,便抱着小狐狸乖巧地跟着她走。 这可是天界的那位闻名遐迩的女战神啊!红鸢喜滋滋地想,传说中冷漠不近人情的那位女战神啊! 居然跟她这般投契。 嗯,果然是流风君的下属。 红鸢喜滋滋地要冒泡儿,将玉润和小狐狸带去休息。 第四十六章 为狐辩言公主悲 因着天界太子流风的缘故,天界来使在鬼界一向待遇从优。 于是,玉润战神三万年来第一次住上了装饰格外华美繁复的房间。那累累圆润珠帘,那层层叠叠的纱幔,那精致描金的各色家具,无不显示着鬼界的财大气粗。 玉润紧了紧怀中的小狐狸,引诱道:“你看这儿多好,你留在这儿好不好?” 红鸢:“……” 小狐狸:“不好!” “哎,你这个倒霉孩子。”玉润伸手在小狐狸脑门儿上戳了戳,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她身为战神,力气本就大写。现在喝醉了,下手更是没轻没重,小狐狸被她戳得泪花都冒出来了,她反倒来劲了,笑得愈发欢快了。 红鸢:“……” 她怎么觉得,这个玉润战神,跟传言中的那么不一样呢…… “我才不倒霉呢。”小狐狸含着一包眼泪嘟囔道。 “你怎么不倒霉?”玉润手下的力气更大了一分,可劲儿地戳着小狐狸的脑袋,叹道,“你多倒霉啊,撞到我手里。” 红鸢:“……” 这话怎么听着朝着奇怪的方向走去了? “我喜欢主人。”小狐狸闷闷不乐地在她怀中蹭了蹭。 红鸢望着这毛茸茸的小狐狸,一颗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许是红鸢的目光太过热切,小狐狸从雨润的怀中探出头去,朝红鸢的防线看过去。 红鸢立马满含希望。 小狐狸当机立断地缩回雨润的怀中,奶声坚定无比:“我只喜欢主人!” 红鸢:“……” 哼,谁还多稀罕要你一样! “咣!”一声脆响,是什么东西落在地上打碎了的声音。 “刺客!”醉酒醉得懵懵的玉润,立马将手中的东西当做武器抛了出去。 只见一道白影闪过,一脸懵逼的小狐狸,便落在了同样一脸茫然、眼前还散落着一只破碎被子的轻羽怀中。 红鸢:“……” 轻羽:“……” 小狐狸:“……” 玉润透过朦胧的醉眼,看着一脸茫然无措又有些惊喜的轻羽,踉跄了两步,退坐到椅子上,支了下巴叹道:“原来是你啊。” “你来做什么?”红鸢对这位轻羽公主没什么好感,眼见着她居然还追到了这里,便有些烦躁起来。 轻羽小心翼翼地抱着小狐狸,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小狐狸那柔软的皮毛,温和道:“我见战神醉了,就来给战神送一碗醒酒汤。” “切,”红鸢翻了个白眼,“我们鬼界就这么小气,眼睁睁地看着玉润战神醉倒,连碗醒酒汤都舍不得给吗?” 轻羽顿时手足无措:“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红鸢再次翻了个白眼,看着她怀抱着小狐狸不丢,顿时恶向胆边生:“轻羽公主刚被这小狐狸踹了一脚,这么快就忘了?” 轻羽顿时脸色苍白。 玉润饶有兴致地捧着下巴看她们二人拌嘴,倒是津津有味。听到红鸢提这小狐狸,才终于皱了皱眉,然后不解地看向轻羽:“你是来带他走的?” 红鸢:“!!!” 轻羽脸色又白了两分:“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要!”原本在轻羽怀中还算安分的小狐狸闻言,立马开始剧烈挣扎,一副英勇不屈的贞洁烈女模样,随时都准备再给轻羽一脚。 轻羽却不舍放手,一边抚摸着躁动的小狐狸,一边温柔安抚道:“别怕别怕,我……我不是来带你走的。” “真的?”小狐狸停止了挣扎,半信半疑地看着轻羽。 轻羽一瞬间就要落下泪来,急急忙忙地撇开了脸,不敢再看小狐狸。 “真的。”她轻声道。 小狐狸这才满意,安安生生地呆在轻羽怀中不动了。 “哎……”玉润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酒劲儿已完全上了头,她只觉得头晕晕的,脸上一阵一阵地发热,连心上也好像有人放了一把火似的,烧得慌。 一股从心中蔓延出来的热气,将她平日里的清冷和漠然给烧了个一干二净。她被这燥热驱使着,突然就很想说话。 “你说,这蠢狐狸又蠢又笨,还粘人,又爱哭,你们怎么都看上他了?”只可惜,玉润这两万年来过得实在单调,乏善可陈。 想来想去,竟只剩下了那只蠢狐狸可以说。 玉润笑着打了一个小小的酒嗝。 “飏……这小狐狸才不蠢!”轻羽一反那温柔胆怯的态度,反应十分激烈,抱着小狐狸硬生生地迎了玉润的目光,半点儿不肯退让。 “他最是聪明,长得又好看,不粘人,更不爱哭,他……” “轻羽公主,”红鸢打断了轻羽的话,毛骨悚然地看着她,“你……你在说这小狐狸?” 轻羽愣了愣,没有说话。 红鸢只觉得后背发凉,默默地朝玉润所在的方向站了站。 嗯,传言太不可信了。你看,这位传言中的煞神,倒是很有意思;这位传言中娇美楚楚的轻羽公主,倒是……看着有些不正常。 “我……”轻羽看了看怀中的小狐狸,失魂落魄,“我,我说得不是它。” 红鸢:“……” 这不是更不正常了吗? 人家玉润战神问的就是这小狐狸,结果你这么激动地说了一箩筐的话,到最后居然是在说别的? 这位轻羽公主怎么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做起事来神经兮兮? 怪不得在宴席上非要跟她抢这小狐狸,其实是因为……有毛病? 红鸢看轻羽的眼神儿瞬间就不对了。 醉酒了的玉润目光有些呆滞,看了轻羽半天,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她叹道:“你喜欢他?” 轻羽苍白的脸顿时涌上一抹艳色,神情一时有些恍惚。手上一松,窝在她怀中的小狐狸便顺势从她怀中跳了出来,半点儿都没有犹豫,果决地朝玉润跑去。 轻羽望着小狐狸跳上玉润的膝头,表情悲伤地好似玉润捅了她一刀。 半晌,她才轻轻道:“没有。” 第四十七章 醉酒战神爱撒娇 “你有。”平日里的玉润冷漠得生人勿近,别人也就从她身上看不出别的什么。 但此时玉润喝醉了。 话就很多。 就尤其显得不会看脸色。 明明轻羽那表情,下一瞬都要眼泪决堤了,玉润望着人家坚定地点了点头,生怕只说一遍人家听不清似的,还钪锵有力地又强调了一遍:“你有。” 轻羽垂着眼睫:“没有。” “有!” “没有。” “有!” “没有。” …… 看着这一幕智障儿童欢乐多似的场面,红鸢简直目瞪口呆。 说好的冷漠可怕呢? 说好的温柔可人呢? 战神冷漠可怕不冷漠可怕她没看出来,这位轻羽公主有没有温柔可人她也没看出来,她发自肺腑地感觉到——这两位好像都有病! 玉润战神还能用喝醉了来解释,这位轻羽公主却是从头不正常到尾啊! 红鸢再次往一旁挪了挪,饱含同情地望着轻羽。 然而红鸢再怎么同情也没用,因为这两位好似上瘾了一般,一个撸着狐狸坚持“你有”,另一个紧盯着狐狸不丢执着地“没有”。 你来我往,循环往复。 红鸢听得都头晕了,这二位既不嫌口渴,也不嫌单调,半点儿不退让。 都是几万岁的人了,能不能靠谱点儿了?! 红鸢忍无可忍,再加上玉润此时的形象跟传言中的实在大相径庭,当即冲到玉润面前,伸出了蠢蠢欲动的双手。 玉润抬眼瞥了她一眼。 那双眼尾微微上翘的眸子,只那么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仿佛藏了无数的阴鸷和漠然,令人不敢逼视。 红鸢生生地住了手,只觉得浑身上下被冰水浇过了一般。 冷。 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冷。 而是那种带着鲜明杀意和血腥的那种冷。 纵然是红鸢自持胆大爽快,也被玉润一个眼神给钉在了地上,连动都不敢再动。就连执着于跟玉润对“有”和“没有”暗号的轻羽,也被这一瞬间的冷肃给吓得一声不吭。 “嗤……”岂料,玉润却是笑了起来。 她的眼尾本就微微上翘,这样一笑,更是眉眼上扬,神采飞扬,将她眸中的阴鸷和冷清淘得干干净净,反而多了别样的风情。 红鸢:“……” 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还一副要吃人的大灰狼模样,怎么一转眼就纯良无辜小白兔了?! 传言中也没说这位战神还有变脸神技啊?! 然而拥有变脸神技的玉润战神,并不能体会到红鸢这复杂的心情。反而被红鸢吸引了注意力,成功地从“有”和“没有”中脱离了出来。 盯—— 再盯—— 继续盯—— 虽然玉润战神笑着看人的时候还是很赏心悦目的,但红鸢公主表示自己并不想置身于这种目光之下,省得这位战神哪根筋不对,突然又给她来一个杀人一般的目光。 红鸢表示自己那脆弱的小心脏,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惊吓。 “你……”红鸢迟疑地开口。 “我……”玉润歪了歪脑袋看着她,笑得纯良无比。 红鸢瞬间被那带着笑的丹凤眼给迷了心窍,破天荒地头一次把她心心念念的流风君给忘了,当场愣住。 “嗯?”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后来的半句话,玉润很不满意,皱着眉头看着红鸢,表情有些嗔怒,催促着她继续说下去。 红鸢回过神来,脸刷地红了,猛然后退了一步,抚了抚心口——好险好险,差点儿被这位玉润战神迷花了眼。喏,她心中只有流风君。只有流风君! 做好了心理建设,红鸢亲切友好道:“你喝醉了,去床上睡一觉休息休息吧。” “醉了?”玉润又歪了歪头。 红鸢摸着心口想,老天,这个传言中的煞神她居然卖萌! “嗯。”红鸢恳切地点点头。 “睡觉?”玉润懵懵懂懂地看着红鸢,有些不解。 “嗯。”红鸢再次点点头,对玉润发挥着原本是天族太子专享的耐心。 玉润皱起了眉头,表情有些委屈。 毫无存在感的小狐狸立马趁机在她怀中多蹭了蹭,以表示自己的体贴与温柔。 随着玉润的眉头一皱,红鸢的心跳就有些加速——这次倒不是被玉润给迷花了眼。而是……她实在怕这位战神又随随便便甩她一个眼刀子,她接受不良啊! “我不要。”玉润委屈地抱紧了怀中的小狐狸,目光警惕地看着红鸢。 红鸢:“……” 她不过是让她去休息一下,哪一点做得不对吗?! 为什么这位战神要用这样委屈的目光看着她?! 好像她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 红鸢想,她也很委屈啊! 于是,红鸢委屈地回望着玉润,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做了和刚刚的轻羽同样幼稚的事情。 玉润和红鸢委屈地对望了一会儿,玉润终于忸怩开口:“我不要自己睡。” 红鸢:“……” 红鸢:“???” 红鸢:“!!!” 啥意思?! 这位战神的意思是,在邀请她陪睡?! 她还没跟别人一起睡过呢! 也不知道这位战神睡觉的时候会不会在梦中给她一巴掌什么的…… 嗯……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她心中只有流风君呢…… 红鸢内心挣扎地想着。 “我……”正当红鸢以“我们都是女孩子”这个理直气壮的理由说服自己时,一个奶声冒了出来:“我我我!” 那般急促,好似说得慢一点儿,红鸢就已经卷着被子睡在了玉润身边似的。 红鸢:“……” 她就没见过比这小狐狸更粘人的狐狸了! 难怪之前玉润战神要说这小狐狸粘人又爱哭了……等等!要是她说点儿别的什么,这小狐狸会不会还要哭? 一想到要面对着一只哭泣的狐狸,红鸢就分外庆幸刚才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出口来。 “我陪主人睡嘛。”小狐狸在玉润的怀中蹭了蹭。 玉润歪着脑袋看了看怀中的小狐狸,目光中有一丝茫然。 “不行!”轻羽的声音倏忽冒出。 红鸢蓦然转头,凶光毕现——这位轻羽公主,请问,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第四十八章 蠢狐狸乱认亲爹 轻羽看着柔弱无比,实际上刚得一匹。 倒也不是说轻羽公主捋了袖子,就露出满手臂的肌肉,居然能跟玉润战神硬抗。 而是这位轻羽公主就这么柔柔弱弱、目不转睛地站在你面前,对峙一会儿,你就忍不住地败下阵来。 红鸢公主不幸中招,悻悻地退下了——这位公主实在太娇美柔弱,仿佛多盯着看一会儿都能生生给看碎了,让人凭空生出一种罪恶感。 何况红鸢还觉得这轻羽有病,对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同情在作祟。 轻羽不知红鸢所想,既然红鸢不拦她,那她正好站到玉润前面去。 玉润看看小狐狸,再看看轻羽,有些不解。 “战神,你不能和这小狐狸一同睡。”轻羽柳眉微蹙,水杏眼中泪光隐现,欲语还休。 玉润将脸在小狐狸身上蹭了蹭,觉得很舒服。原本她也没有要同这小狐狸一起睡觉的心思,这会儿倒是被勾了起来。 刚有了这心思,就被轻羽严词拒绝,玉润战神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眼巴巴地望着轻羽,眼看着下一瞬也要哭了出来:“为什么?” 铁血战神似乎要垂泪当前,红鸢不知出于何等心态,居然有些热血沸腾。 大约轻羽自己就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对着明显不如她柔弱的玉润战神,自然生不出什么怜悯之心。 她盯着小狐狸看了半晌,轻声道:“他可是个男孩子。” “噗——”刚喝了一口冷茶,想要压制一下那不合时宜的热血的红鸢,听到这话,一口茶水未曾来得及咽下,便全喷了出来。 “你你你……”自负爽朗大气的红鸢公主,难得红了脸。伸手颤巍巍地指了轻羽,颤声道,“没想到……轻羽公主居然看得……” 顿了顿,红鸢才勉强将快要糊在舌尖上的字给吐了出来:“看得……这么仔细……” 轻羽一愣。 玉润迷惑不解地看着轻羽。 轻羽反应过来,当即爆红了小脸。她的肤色本就是那种几近透明的脆弱的白皙,这下红了脸,连眼圈儿都染上了一层红晕,愈发显得惹人怜爱。 “可是以前都是我陪主人一起睡的!”小狐狸生怕自己被这三言两语剥夺了侍寝的权利,急吼吼地展示自己平日的地位。 原本这也没什么。 养了一只毛茸茸的小仙宠么,手感那般好,又那么可爱亲人,抱着睡觉再合适再正常不过了。 可被轻羽刚才那一句“男孩子”打了一岔,再听小狐狸这句话,红鸢就莫名从中听出了两分旖旎来。 轻羽公主这洗脑功夫真是太可怕了!红鸢打了个寒颤。 再去看轻羽时,轻羽已全然顾不上维持害羞的表情了。而是,如同遭了晴天霹雳,还是滚滚天雷正经对着她劈了九九八十一下的那种。 刚刚还通红的脸,一下子变得青白无比。整个人也摇摇欲坠,似是受了强烈的打击。 红鸢:“……” 这反应……是不是忒夸张了些…… 就算这小狐狸不仅仅是一只宠物,还是玉润战神的……呃,小情人?那跟她轻羽也没关系啊,至于这么一脸崩溃么? 难道这妖界的规矩竟是比天界还要森严很多? 红鸢顿时对妖界肃然起敬。 “怎么能……怎么能……”轻羽连话都说不完整,一手捂住嘴巴,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红鸢惊呆了。 因酒醉而脑子有些迟钝的玉润也惊呆了。 二人面面相觑,倒是玉润怀中的小狐狸,突然伶牙俐齿地来了一句:“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可霎时捅了马蜂窝。 轻羽的身子一震,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满脸不可置信。她本就俏如梨花,此时泪痕斑驳,更兼柔美。 便是红鸢,也忍不住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一个美人在眼前摇摇欲坠,伸手扶了她,将她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轻羽仿若失了骨头,只默默地看着玉润和小狐狸流眼泪。 红鸢心中发毛,不由地看向玉润:“战神,这小狐狸……”这小狐狸难道原来是轻羽的? 若是在平常,玉润置身于这种情景之中,铁定二话不说,将她怀中这蠢狐狸给直接塞到轻羽怀中去。 她轻松轻羽也轻松。 双赢。 然而好死不死,玉润这会儿还在醉着。 俗话说,醉酒的人没有道理可言。(俗话并没有这么说) 醉酒的玉润抬起朦胧醉眼,沉默地看了梨花带雨的轻羽一会儿。正在红鸢担心这位战神会不会突然暴起一巴掌把这位轻羽公主给拍飞的时候,玉润紧了紧怀中的小狐狸,严肃地看着轻羽:“它是我的!” 红鸢:“……” 轻羽一愣,泪光盈盈。 小狐狸倒是很高兴,在她怀中蹭来蹭去,十分得意。 轻羽低下头,发出了轻轻的啜泣声。 经了这么一遭,红鸢倒是看着轻羽有些不忍。 “他还小……”红鸢有些担心轻羽是不是被打击得过头了,轻羽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红鸢:“……” 感觉自己一腔同情喂了狗。 “嗯?”玉润一脸无辜地看着轻羽。 轻羽:“……” 半晌,她轻声道:“他还小,你……”你不能对他下手啊! 轻羽的话没好意思说出口,玉润倒是“咯咯”地笑着举起小狐狸,看了又看。小狐狸乖巧地望着她,突然,猛地凑到她脸旁,伸出舌头在她下巴上舔了一下。 轻羽猛地站了起来:“你……你……” 玉润和小狐狸一起无辜地看着她。 轻羽顿时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娘亲。”小狐狸突然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红鸢顿时觉得刚刚劈了轻羽的九天玄雷落在了自己头上,劈了九九八十一道都还没罢休,否则,她怎么就幻听了呢? 轻羽:“……” 半晌,轻羽看着小狐狸,怔怔道:“你不是飏空。” 小狐狸理直气壮道:“我叫小白!” 轻羽:“……那你跟飏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身上会有飏空的气息? 玉润目光迷离,整个人都有些迷糊:“飏空……” “我爹?”小狐狸自作聪明道。 轻羽顿时脸色煞白。 第四十九章 思情郎轻羽认亲 自从飏空的名字从轻羽的口中说出后,红鸢整个人都出于极度懵逼的状态。 飏空之名,在其父奇羽身陨后可谓传遍了六界。不仅因为他的身份,还因为,奇羽死后,继承妖界的并非奇羽独子飏空,而是之前不怎么起眼的妖王擎轩。更因为,奇羽身死,飏空也跟着失踪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传闻之中,诸说纷纭。 有说他也一并被玉润战神给杀了的。 也有说他伤心过度为收敛奇羽已碎的魂魄遍寻良法的。 更有甚者,干脆说他是以父为耻,羞于见人,悄悄地藏了起来。 …… 众所周知,哪怕有人只是顺手打死了一个蚊子,隔了三五人传上几遍,蚊子都变成远古神兽了。 故而,有关飏空的传言,传来传去,总也没个实处。渐渐地,大家也就不当真了,任由着传言越传越夸张,权当个笑话听一耳朵。 结果这笑话中主角的名字,突然就在这么一个场合中冒了出来,红鸢简直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看眼前这一幕—— 玉润战神,传言中一剑夺了奇羽性命的暴虐战神。现在抱着一只皮毛雪白的小狐狸。 那小狐狸刚才开口叫她娘。 然后这小狐狸还说飏空是他爹…… 这…… 红鸢目瞪口呆——这这这,这不是那才子佳人的话本子中常见的,身有世仇的男女主角吗?! “那……”轻羽的眼泪蓦地滚落了下来,她哽咽道,“你爹呢?” 小狐狸翻了个白眼。 红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生之年,她居然看到了狐狸翻白眼! 小狐狸:“跑了!” 红鸢有些激动。这不还是话本子的内容么?男女主角相知相爱,蜜里调油,爱情结晶都有了,结果男主角蓦然发现女主角竟是自己的杀父仇人!悲痛欲绝,却不舍手刃爱人;但又因不能为父报仇愧疚于心,无法面对妻儿,只能一走了之! 轻羽此时在一旁哭得已经站不住了。 美人身姿如细柳,哭得双肩发颤,双目发红,仍是弱柳扶风般的风姿。 小狐狸天真懵懂地看着轻羽,无辜发问:“你为什么哭?” 轻羽的泪却是落得更欢快了些。 半晌,她才抬起红肿的眼,慢慢地走至玉润跟前,伸手想要去抱小狐狸。 然而醉酒的玉润战神格外小气,之前送她她不要,玉润战神这会儿就不想给了。不仅不想给,连碰都不想让她碰。 小狐狸自打赖上玉润之后,还从没有过此等待遇。顿时受宠若惊,毫不犹豫地躲了轻羽微颤的手,开心地在玉润怀中蹭了蹭。 伸出去的手落了空。轻羽的身子僵了僵,眼泪又落了下来。 “小白。”她轻轻唤道,柔软的嗓音带着伤感的微微喑哑。 小狐狸从玉润的怀中探出头来看她。 她眨了眨水蒙蒙的眼睛,似乎是在强行抑制住又要滑落的泪。半晌,她才轻声道:“小白,我是……” 顿了顿,似是下了无数的决心,她道:“我是姑姑。” 红鸢:“……” 有些传言中倒也说过,轻羽和飏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如今看来,这个倒是不假。 只是…… 红鸢全然明白过来。怪不得这位轻羽公主从头到尾都那么怪怪的,倒也不是有病,而是她从一开始,就把这小狐狸当成那飏空了? 欸。 真是感情蒙蔽人的双眼啊! 这小狐狸崽子一看就还是个奶娃娃,那飏空总不至于才这么一点儿大吧? 三万多岁才长成这样,那年纪还真是长到狗身上了。都够狗成精了。 啧啧。 “姑姑?”小狐狸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下轻羽,满眼疑惑。 轻羽捂着脸,眼泪却仍顺着指缝落了下来。 “哼!”小狐狸蓦地缩回了玉润怀中,气哼哼道,“渣男!” 轻羽震惊地放下手,一双眼睛睁得溜圆。 红鸢更是震撼,这小狐狸……不一般啊…… “抛妻弃子,负心汉!”小狐狸往玉润怀中一钻,那娴熟的唾骂姿势,理直气壮地好似跟真的似的。 “你……”轻羽红肿着眼睛气道,“你还小,什么都不懂,怎么能这么说你爹爹?” 小狐狸再次娴熟地翻了个白眼:“我没那样的渣爹!” 说完,还嫌暴击轻羽得不够,甜甜软软地对玉润道:“我只要娘亲。” 那般痛心疾首,让醉酒脑子转得分外迟缓的玉润有些怀疑——这蠢狐狸该不会真的是她生出来的吧? 轻羽眸光闪烁,半晌,才悲声道:“玉润战神,小白还小,你怎么能教他如此记恨他亲生父亲?你明明知道,这不是他的错……” 玉润眨了眨眼。 半晌,她才迟钝地一笑:“假的。” 轻羽顿时气急——这煞神教坏小白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当面污蔑飏空。 “你!”轻羽的眼神顿时十分怨恨。然而双方实力过于悬殊,她又不能直接扑上去跟玉润打上一架,只好颤巍巍地拿手指指了玉润,白白跳脚。 红鸢却是看出来了,头疼不已地拉下了气得都快把理智烧没了的轻羽,叹道:“玉润战神她喝醉了,说话颠三倒四,你怎么偏偏要跟她对上?” 轻羽:“……” 轻羽:“…………” 仔细看看,那捧脸傻笑、目光迷离的玉润战神,却是很是诡异。 但……轻羽垂下眼睫,白皙的手指捏得紧紧的,半晌,她才轻轻地道:“玉润战神,轻羽会再次拜访的。” “哦。”玉润战神还是懵的,老神在在,非常和气好说话。 轻羽不再看她,只低头轻轻对红鸢道了一句:“红鸢公主,打扰了。” 说罢,便脚步蹁跹而去。 留下红鸢对着一个醉倒的玉润,和一个拼命往玉润怀中钻的小狐狸。 “欸。”红鸢伸手戳了戳小狐狸,一脸好奇。 大约是在主人怀中,小狐狸乖顺得很。虽然眼神凶巴巴的,但好歹没有奋起一跳,将红鸢的手指头咬个对穿。 “你爹真是飏空啊?”红鸢好奇道。 小狐狸利落地翻了个白眼。 被鄙视了的红鸢:“……” 小狐狸一脸怜悯:“你别是个傻子吧!” 红鸢:“……” 她十二万分地确定,她刚刚不仅从小狐狸的话中听出了轻蔑,还硬生生地从那一张毛绒绒的狐狸脸上看到了鄙视!!! 第五十章 狐狸记忆始复苏 红鸢气得七窍生烟,但又不能真的跟一只小狐狸计较。只得躲了会儿脚,拂袖而去,以显示自己的愤怒。 在别人的地盘上十分嚣张的小狐狸一脸无辜地目送红鸢甩门而去,抬头一看,他这个醉酒的主人,经了这一番折腾,却是直接在椅子上睡着了。 平日里他这个主人冷冰冰地避他不及,他倒还从未有机会仔细打量过她。 他赖上这位传言中的煞神已有段时日,好似大家都很怕她。 可她到底有什么好怕的呢? 小狐狸从玉润的怀中挣脱出来,跳到一旁的小几上,歪着脑袋打量着她。 酒意在她的两颊染上一抹红晕,显出两分平日里没有的娇艳来。 睡颜沉静而不设防,卷翘浓密的睫毛将她眸中的冷漠遮掩完全,反倒显得很是脆弱无助。她是战神,长手长脚,委委屈屈地窝在这椅子中,睡得安静。 像……一个哭累了沉睡而去的小孩子,睡梦中都还带着三分委屈。 平日的冷若冰霜,看着唬人罢了。 他刚赖上她的时候,神识未开,混混沌沌,惹她厌烦。可她不也没真能拿他怎么样吗? 随手把他扔了。 强硬着把他送人了。 或是干脆如她所说的那样,一掌拍死他得了。 可是都没有。 她虽伤过他,但从来都没有不管过他。相反,还倒贴了许多仙药灵力。 就连他如今有意坏她声名,她都没干干脆脆地甩脱他。 这样的一个神仙,居然还能得一个“煞”字? 他开始有些好奇,这个战神,曾经到底做过什么? 做了什么,才会有如今的冷漠疏离,才会有如今的人人畏惧? “你也是个傻的。”半晌,小狐狸悠悠地做出了这个评价。 他跳下小几,倏忽变做了人形。 跟他刚化形的时候相比,他已不再是那个奶娃娃的形象。而是有七八岁的样子了。 不变的是,他仍然精致漂亮的眉眼。 小狐狸伸出手来放在眼前,盯着那短短的胳膊和小小的手看了半晌,发出了一声叹息。 “没办法了,你只好睡在椅子上了。”小童耸了耸肩,漂亮的脸上却净是幸灾乐祸,“谁让我人小手短,不能抱你去床上。” 玉润仍沉在浸满酒香的睡梦中,长眉微蹙,睫毛轻颤,带着一层湿漉漉的水意。 “啧。”小狐狸咂了咂嘴巴,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玉润给他补了许多灵气,他这才渐渐恢复了灵识,慢慢地想起了一些事。那些记忆中没有玉润,可他为什么会在诸绪山一眼挑中了玉润呢? 当然,主要原因是玉润身上灵力充沛,对他有着莫大的诱惑力。 可除此之外,应当还有别的原因。 至于什么原因……小童站在椅子旁边,目光闪烁。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那般老成的模样,跟他稚嫩漂亮的容颜极其不搭。 过了许久,他默默地移开视线,走至床边,费力地扯了毯子,仔仔细细地盖在了玉润身上。 睡梦中的人,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睡得安安静静,却显得委委屈屈。 小童站在一旁看着她,犹豫了一下,重新化作小狐狸,轻快地跳上她的膝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也窝在她怀中睡去。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 农人归家,牛羊也关在了圈中。 家家户户亮起了灯火,饭菜的香味,人们交谈的欢笑声,交杂在一起,显得格外温馨。 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满脸泥污,看不出她原本的长相,只露着一双瞳仁乌黑略显阴沉的眼睛。 她趴在一家农户的窗子旁,渴望地望着里面,目光落在饭桌上,一动也不动。 “爹!娘!那个天煞孤星又来偷看我们吃饭了!”那目光太过灼热,屋内的小孩儿很快就发现了她,扯着嗓子嚷了起来。 话音未落,一个粗壮的汉子就拎着一条凳子窜了出来,骂骂咧咧道:“滚!克死爹娘不算,还想祸害我们家么?!快滚,快滚!” 小丫头阴沉沉地望了那汉子一眼,目光冰寒锥骨,好似一支利箭蓦地刺进了他的心窝。 汉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死丫头邪性的很!”一个馒头扔了过来,落在小丫头的脚下,滚了两滚,沾了草叶泥土。家里的女主人躲在汉子后面,拉扯着汉子,一边还扯着嗓子骂道,“还不快滚!” 小丫头仍阴郁地看着他们。 两人随手将凳子朝小丫头的方向一扔,连滚带爬地便往屋里窜。 “咣!”门被拴了个结结实实,甚至连灯烛都直接吹熄了。 小丫头慢慢地低下头,捡起地上的馒头,随便用手拍了拍,塞进了破旧得不像样的衣裳中。 “嗨,这小丫头,有点儿意思。”翩翩的少年郎,如同画儿上画出来的神仙一般,不知从何处出现在了小丫头面前。 小丫头警觉地看着他,拢紧了衣衫,如同一只小狼,在虎视眈眈地望着可能来侵的敌人。 “嗤……”少年公子手持折扇掩了唇边笑容,他道,“小丫头,我不抢你的东西。” “不骂你。” “也不打你。” 小丫头绷紧的身子慢慢放松了下来。 “你以后跟着我混,怎么样?”少年公子漂亮的眼睛中隐含着的,有三分怜悯三分戏谑三分兴奋,还有一分被他掩去的……关怀。 小丫头抬起头,小脸脏脏的已看不出表情。 她缓缓动了动嘴唇。 “咣当!” 小狐狸从梦中惊醒,哪里还有什么翩翩少年郎和小泥猫儿似的小姑娘? 身体重重地落在地上,所幸他裹着毯子滚在地上,倒也不怎么疼。只是某只椅子可遭了殃,被人睡了一觉,一大早就死无全尸,碎得惨不忍睹。 小狐狸觑了一眼那一堆木屑,默默地往毯子里钻了钻。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玉润战神,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浑身散发着“十里之内,寸草不生”的骇人气息。 冷。 吓人。 小狐狸又默默地再次往毯子里钻了钻。 第五十一章 误会深百口莫辩 “不好了不好了地震了!”鬼界的小婢女,从前无缘得见玉润战神发怒时的威力。只觉得一大清早,玉润战神所住的房间里地动山摇,还有什么破碎的声音。 小婢女当即吓得连滚带爬进来准备把战神给拉出去,省得堂堂一介战神因为一场地震命陨鬼界,耽误了天界鬼界友好建交事小,耽误了天界鬼界联姻事大啊!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小婢女愣了一愣。 这……呃。 怪不得只有玉润战神住的地方地动山摇呢。 敢情这局部地震就是玉润战神的手笔啊! 啧啧。 且玉润战神那气场,简直是气吞山河的……冰寒。小婢女才在这门边一站,就觉得背后有只无情的手瞬间把自己给推到了冰窟窿中,还是万年不化的那种寒冰。 瑟瑟发抖。 又不太敢抖。 生怕多一个动作,这位玉润战神就要一个眼神把自己冻成冰柱,再咔吧一折,她怕是就要跟眼前那堆看不出原样是什么的粉末一个下场了。 小婢女于是就自发地成了门前的一根柱,一动不动,眼睛都不敢多转一下。 玉润:“……” 任谁一大早宿醉醒来脑子一片空白,腰酸背痛,还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能淡然如常? 尤其是暴虐的玉润战神。 一个激动就有些控制不住。 等她回过神儿来,手边的椅子凳子就成了齑粉。 幸亏那蠢狐狸还算机灵,裹着毯子掉在地上了,没有跟着成为一团血肉。 一大早平白无故就砸了鬼界的房子,玉润正冷静地想万一破坏了鬼界天界的友好往来她要担个什么罪过。 结果这小婢女哭天喊地地冲了进来。 冲了进来也就算了,还瞬间成了雕像,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玉润心情就更糟糕了。 气氛愈加诡异。 原本指望着小婢女进来缓和一下气氛的小狐狸,眼看着这都没什么指望了,默默地又往毯子里钻了钻,还转了个身,只露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外面晃啊晃。 红鸢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么诡异的一幕。 小狐狸钻在毯子里摇尾巴。 玉润战神面无表情地站在一堆粉末旁边,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那为了天界鬼界联姻之事操碎了心的小婢女,仍然自觉主动地站成一根柱子。 “这一大早,怎么了?”红鸢生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再加上瞒光宠爱,更是潇洒地无法无天,什么都不怕的。 玉润朝她微微颔首,当做打招呼。 小婢女一见红鸢,僵了半天的身子终于能动;奈何保持着一个姿势时间实在太久,腿脚酸麻,扑通一声就栽倒在了红鸢面前。 红鸢哭笑不得:“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一大早就行这么大的礼?” 红鸢宫中的小婢女,大都伶牙俐齿。这小婢女虽然胆子小了些,但口齿也甚是清楚,当即揉着腿笑:“殿下清晨亲至,大好日子。” 红鸢笑骂两句,小婢女一边答应着一边趁机溜了出去。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却觉得有些新奇。 红鸢自然不知道玉润战神这一本正经的表面下,居然还藏着一颗好奇心。她反正是探听不到玉润的好奇,便想要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 “这小白……”红鸢伸手拽着狐狸尾巴,将小狐狸给拖了出来。小狐狸向来仗着自己是个可爱团子,下嘴从不心慈手软,当即呲了小白牙,吓得红鸢立马缩了手。 小狐狸这才得意地迈着优雅的小步到了玉润脚边,亲昵地在她腿上蹭了蹭。 红鸢看得心痒痒,再也忍不住,问道:“战神,小白多大了呀?” 玉润颇有些惊奇地看了红鸢一眼,没想到这位公主居然对这小狐狸这么感兴趣。她对红鸢观感不错,便也没有不耐烦:“不知道。” “嗯?”玉润刹那间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玉润:“……对了公主怎么知道他……叫小白?” “昨日他自己说的。”红鸢诚恳地看着玉润,真心诚意地问道,“战神是不是识数不大好?” 玉润:“……” 玉润:“…………” 这是什么奇怪的逻辑?! 然而这位红鸢公主的表情,认真又诚恳,半点儿没有调侃的意思。 玉润只好一口老血生生咽下,勉强道:“还好。” 红鸢的表情立马就变成了“别说了我都懂”,望着玉润的眼神充满了同情,还颇为体贴地安慰道:“没关系,小白都……” 顿了顿,红鸢打量了一下小狐狸,奈何她对禽兽的了解实在不多,并不能看出这小狐狸的具体年岁。 想了想,红鸢便改了口,语重心长地对小狐狸道:“小白也不小了,该学会自己记住生辰年岁了,不能事事都麻烦你娘亲。” 玉润:“???!!!”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不能事事都麻烦谁?! 小狐狸乖巧地缩在玉润腿边,无辜道:“可是我现在还小,记不得。” 这蠢狐狸,皮大约是又痒了。玉润面无表情地想。 “不是。”到底还是要辟一下谣的。玉润想,毕竟传出去她居然生了个带毛儿的娃,这委实有些对不起她的审美。 她一向喜欢的是那种翩…… 欸? 玉润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什么时候有过喜欢的类型? 那个念头是怎么跑到她的脑子中去的? 简直……就是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这太不可思议了。 她的一切,简单,尽在她的掌控之中。而刚才的那个想法,有些失控。 这让她有些不安。 “什么不是?”红鸢满门心思都在小狐狸身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玉润稳了稳心神,淡漠地抬了抬下巴:“我,不是他的娘。” “哦……”红鸢颇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竟是蕴含了同情、怜悯、理解等等复杂的情绪。 玉润:“……” 红鸢善解人意地凑到玉润身边,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嗯,我都懂。” 玉润:“……” 你都懂,你到底都懂了些什么东西?! 第五十二章 不死心轻羽专候 左右贺礼已送到,除了意外醉酒一事外,玉润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 她同鬼界可没有太子殿下那般亲厚,并无兴趣在此多留。况且,她才砸了人家的房间,又引出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来,再耽搁下去,谁知道会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于情于理,玉润都不想再在此逗留。 玉润干脆利落地忽略了红鸢公主那热切的目光,坚决辞行。 倒是红鸢公主,仿佛对她很是青眼有加,热热闹闹地要亲自为她送行。 玉润:“……” 几欲张口,却又几次欲言又止。 她思忖着,大约这位红鸢公主仍是误会了这蠢狐狸和她的关系。想要解释,但红鸢确实又没有再提起,这便又无从解释了。 但不解释吧……她实在有些如鲠在喉——她可生不出这么一个蠢狐狸! 玉润难得纠结,还一直纠结到了她来时所走的那条专供天界来使走的通道前。 到了这条道,红鸢便不再送。 玉润倒是松了口气,反正解释不了,那出了鬼界,这事儿也算翻篇了吧? 这样一想,倒也没什么可烦恼了。 没有烦恼一身轻松,玉润带着肩上那只蠢狐狸,朝红鸢道声“告辞”,便要转身。 “战神且慢。”红鸢急急道。 玉润抬眸,便见红鸢有些纠结的表情。 “战神,”红鸢想了想,“轻羽公主那里……大约还会再同战神见面。” 玉润微微挑了挑眉。 红鸢指了指她肩上的小狐狸,漾出一个笑来:“为着这小狐狸。” 玉润点点头。 “大约也会因为另一个人。”红鸢迅速地说完这句话,笑得明灿,衬得她苍白的脸都多了两分色彩,“战神,请。” 玉润道一声“多谢”,便也无牵无挂地走了。 留下红鸢望着她飒爽的背影一阵慨叹:“不愧是闻名六界的女战神,喜怒不形于色,万事都不放在心上。” 顿了顿,红鸢似是想到了什么,良久,浮出了一抹微涩的笑:“若分我一分,怕也是够了。” 说罢,便也转身而去。 鬼界待客周到,出鬼界的路其实是有专门的车马接送。 玉润只淡淡地瞥了一眼,便自觉主动地忽略了小狐狸那有些明显的雀跃,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她身上气息凛然,等闲鬼使不敢近身,只恭敬退下。 故而,她走的路,向来没有什么杂气在侧。 只是,今日走着走着,却有陌生的气息隐隐跟了上来。 很是隐蔽,好似在哪儿见过。 玉润顿时警觉起来。她是战神,对这等陌生气息本就敏感,更何况,这气息还在她周边呈包围状缩了过来。 是哪一界的,居然敢在这里截杀?若不能得手,便是同时得罪鬼界和天界。被鬼界和天界一起追杀,那滋味可算曼妙。 玉润冷冷一笑,竟是这般蠢。可虽说有些蠢,但也蠢得不是很完全。 瞒光鬼君心思缜密,六界各行其道,互不干扰;若鬼界果然巡查不严,哪一界的杀将混入这天界专道中来,能快刀斩乱麻灭了她,倒也是神不知鬼不觉,还能顺手将黑锅全砸到鬼界头上,也算一举两得。 心思百转,玉润屏息凝神。 许是玉润突然冷肃,小狐狸也紧张兮兮地朝她的脖颈凑了凑,毛茸茸的脸蹭着玉润的下巴,还将缠在玉润脖颈上的狐狸尾巴紧了紧,一副生怕被抛弃的紧张可怜模样。 玉润被勒得呼吸一窒,差点儿翻了个白眼。 紧张的迎战氛围,就好似被撕破了一个口子,有些圆不回去了。 玉润身为战神,第一次遇到如此事情,顿时引以为耻,一张脸顿时结了冰。于是,那撕破的口子就灌入呼呼冷风,以玉润为中心的周围五丈远,都透着一股冻骨头缝儿的寒气。 杀意太重,那逐渐靠近的气息便一滞,像是被骇住了。 玉润的右手五指掌心向上,微微曲起,掌心顿时有灼热的气息冒了出来。 若那气息再靠近一分,玉润可以保证,让这一群大胆包天居然敢围截她的人欣赏享受一下烈火红莲的美景。 “战神勿怪!”突然,一个娇软的声音响起,有些耳熟。 但确实也毫无威胁。 玉润拢了拢手指,算是放松了一分警惕。 “殿下不可!” 随着一声惊呼,少女倏忽现了身形。白衣蹁跹,似是月下仙子,倒是比玉润这个真正九重天上来的神仙还要多几分脱尘。 她一步一步朝着玉润走来,眸中似是含了一滴眼泪一般,闪着惹人怜爱的光芒。 大约不是截杀。玉润收了手,却皱起了眉头。 红鸢的告诫蓦地浮了出来,当时她并没有在意,但没想到,红鸢不仅说对了,且这轻羽来得还挺快。 甚至都等不及她走出鬼界。 真的只是冲着她身上这蠢狐狸来的? 玉润怀疑地转了转脸。那小狐狸本就贴她贴得紧密,她这般一转脸,便直接同小狐狸来了个脸贴脸;绒绒的狐狸毛带着温暖的体温传到了她的皮肤上,竟让她有些习惯。 “公主有何指教?”玉润还算客气。 昨日宴会她不慎酒醉,对这轻羽公主的记忆仅停留在她向她索求狐狸,余者便无印象。 只是她刚与妖界打了一架,虽说奇羽败在她的手下,擎轩才得以上位。但毕竟立场不同,恐怕无论是擎轩,还是妖界众民,都不会对她有什么好感。 那她理所当然得对妖界之人怀有五分忌惮。 更何况,轻羽是妖界公主。 虽然看着柔柔弱弱,但玉润实在弄不清她的意图。 那便要防备。 轻羽不仅长得更像九重天上的神仙,行为举止,也都很符合天界的条条框框。她轻盈地走至玉润面前,当真人如其名,轻若羽毛,翩跹如蝶。 温柔地朝玉润行了一礼,她道:“战神勿怪,轻羽在此恭候多时了。” 第五十三章 不死心轻羽专候(2) 玉润盯着轻羽看了一会儿,直把轻羽看得毛骨悚然,站都有些站不稳。 隐匿在周围的轻羽的侍卫,眼看着都要忍不住地往外冲了,玉润这才淡淡开口:“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轻羽白皙的脸上浮出一抹红晕,如白雪落樱,映着她那两弯清泉似的眼眸,愈加惹人怜爱。 “是轻羽行为不妥。”轻羽垂着眼睫,都有些不敢看向玉润,“只是我同战神一见如故,本想邀战神一同去妖界游玩,奈何战神离得早。轻羽不得已,只好追了过来。” 她终于抬起头来,一双水眸波光潋滟:“还望战神莫怪。” 玉润:“……” 这位轻羽公主在她面前都不怎么敢抬头,居然还说跟她一见如故…… 也不知道是哪位故人? 若真的有这么一个故人,轻羽公主也挺倒霉的。 那这样一个故人,到底有什么好见的? 这不是在自虐么? 玉润搞不懂轻羽的心思,只是微微颔首,并不说话。 轻羽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不知轻羽是否能有此薄面,邀战神一同去妖界赏玩?” 玉润轻轻挑了挑眉毛。 有人相邀,这倒是破天荒地头一回。 她年幼时,太过懦弱,没有朋友;她长大后,又太过暴戾,仍是没有朋友。 没想到,到了鬼界来,反倒被妖界的公主给“热情”邀请了? 玉润有些好笑,只摇了摇头道:“轻羽公主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了就是。” 轻羽的心思被戳穿,脸顿时更红了。低着头绞了手指,有些像紧张,但更像是在害羞。 “战神快言快语,那轻羽也就直言不讳了。”轻羽仍低着头,脸上的红晕蔓延,一直烧到了耳根处,“战神可否相告,飏空哥哥在何处?” “谁?”玉润乍然听到这个名字,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飏空。”轻羽生怕玉润没听清似的,咬文嚼字地道,“妖界先太子,飏空。” 玉润扶了扶额头。 看向轻羽的目光如同在看着一个智障——奇羽是被她打败的不假,但不代表她还要将他儿子也给收拾了吧? 这会儿倒跑来她这儿要人了,真是岂有此理! 玉润顿时更加冷淡:“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轻羽闻言,急急忙忙地抬眼望着玉润,泪光瞬间盈满眼眶:“轻羽知道战神不愿提及飏空哥哥,但好歹看在小白的份儿上……” “小白?”玉润隐隐开始头疼,这蠢狐狸难道跟妖界有关系?她早该想到的,在诸绪山被这蠢狐狸赖上,他既不是那群归隐的神仙们所有,那很大的可能就是这蠢狐狸是来自妖界的啊! 她是大意了。 可也真的没想到,谁上战场会带着这么一只奶狐狸啊? 妖界竟有如此传统么? 大开眼界。 “是啊。”轻羽小心翼翼地点点头,却也没敢再提别的,只泪光盈盈道,“自飏空哥哥失踪后,不瞒战神说,我和父亲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却毫无所获。若非昨日在鬼界见到小白,不知道还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说着,轻羽的眼泪便落了下来。 “……”玉润忍着头疼,“这蠢……呃,小白。这么说,公主是知道小白的身世了?” “知道了。”轻羽纤纤玉手拂去粉腮边的泪水,轻轻地点了点。 知道了?玉润想,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呢? “那这蠢……小白,小白是你们妖界的人?”玉润皱眉问道。 “当然!”事关飏空,轻羽回答得斩钉截铁。话音刚落,又虑及玉润,轻羽又急忙道,“当然,小白也算是天界的人嘛。” 玉润:“……”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事到如今,”轻羽的眼圈儿又红了,她垂泪黯然道,“天界妖界,又何需分得这么清楚?” 玉润:“???” 玉润:“!!!” 这位公主,请你把话说清楚,这天界和妖界,怎么就不能分得清楚了?! 也没听说天界和妖界缔结什么合约,更没听说天界和妖界结了什么姻缘哪?! 什么都不沾,怎么就不分清楚了? 玉润强忍着额头上乱跳的青筋作乱,冷声道:“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轻羽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玉润额上的青筋蹦得愈加欢快——这位公主是水做的么?怎么那眼泪就跟泉眼似的,还流个没玩没了了? 况且,她何曾说过什么过分的话? 怎么闹得跟她欺负了这妖界小公主一般。这周遭还隐匿着一群虎视眈眈的妖族侍卫呢,怕是快要忍不住了吧? 到时候动起手来,她可不敢保证没有伤亡。她必不会先动手,但传出去,恐怕又拂了天后娘娘的一片好意,再在九重天上掀起一阵风浪。 头疼啊。 玉润按了按眉心,刚要开口,轻羽已哽咽道:“轻羽了解飏空哥哥的脾性。纵然一时飏空哥哥同战神不睦,但有小白在,飏空哥哥定不会全然同战神断了联系。” 玉润一头雾水。 “还请战神,”轻羽蓦地抬眼,泪眼朦胧地望着玉润,“告知飏空哥哥的下落!” “……”玉润只觉得自己的面部表情都扭曲了,“我同飏空太子并无交情,更不知他的下落。” “战神!”轻羽哀哀欲绝,踉跄地向前走了两步,竟是到了玉润跟前。玉润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轻羽伸出的手便落了个空。 “小白,”轻羽将目光转向玉润的肩膀,看着那只贴着玉润不肯离开半分的小狐狸,哀恸欲绝。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哀哀道,“小白,你告诉姑姑,你父亲在哪儿?” 一道惊雷在玉润头顶炸响。 姑姑?! 父亲?! 他们什么时候认的亲?! 玉润在一阵晴天霹雳中,终于明白为何这轻羽公主对这小狐狸那般执着了——敢情,这蠢狐狸不仅是妖界的子民,居然还是那位飏空太子的崽?! 心情复杂。 怪不得这轻羽公主一直追着她问飏空的下落。 敢情以为飏空将崽托付给她,二人关系定然不同寻常。 心情更加复杂。 第五十四章 误会丛生归妖界 玉润心情复杂。 轻羽心情更复杂。 她同飏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一心倾慕于他。如果没有奇羽那场意外,说不准他们二人已成婚了。 岂料,现在不仅飏空踪迹全无,好不容易碰着了点儿痕迹,便得了他已成婚生子之事。 简直是晴天霹雳! 想起来这一茬儿,轻羽连呼吸都觉得有些不顺畅。 不能直视玉润,便只能盯着小狐狸。 偏巧玉润心情复杂,无处可解,也就偏头看着小狐狸,等着他说出个一二来。 两道儿目光齐齐落在小狐狸身上,小狐狸顿时有些毛骨悚然。 “小白?”轻羽抬了一双带泪的眼,满目期待地望着小狐狸。 “嗯?”玉润却只勾了勾唇角,连个笑模样儿都未来得及挤出来,小狐狸便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朝他盖头压了下来,凝重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小白……”轻羽见小狐狸不言,眼泪刷地便落了下来。 不知为何,小狐狸对这轻羽公主倒颇有些好感。虽不愿同她而去,但到底不忍看她落泪。 “我没他那样的父亲!”小狐狸硬着头皮道,有些色厉内荏。 轻羽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静水般的眼眸中掀起了波浪。 “小白,你怎么能如此说话?!”轻羽痛心道,下一瞬,却是毅然转了目光,直直地望着玉润,泪眼朦胧,“战神,纵然你同飏空哥哥有怨,又何必教小白诋毁他父亲?!” 玉润:“……” 玉润:“???” 什么玩意儿? 这父子俩的事儿,怎么又绕到了她头上? 她替人养孩子也就算了,居然还惹了一身腥! 岂有此理! 玉润原本就冷漠的脸顿时又冷三分,周身散发的冷气能将周遭十里齐齐冻住。小狐狸自是察觉到了她的不悦,立马又贴着她近了三分。 轻羽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心都在发颤——这位玉润战神,果不其然,同传言中所说的一样,是个煞神! 明明是她杀了飏空的父亲! 明明是她对不起飏空! 现在却教得飏空的孩子,根本不认飏空这个父亲! 轻羽浑身上下,冰冷一片。 飏空到底怎么样了?他如何会看上这样一个冷心冷肺的女子? “轻羽公主,”玉润冷冷开口,“我想你误会了。我同飏空太子并不相识,更不可能教坏他的孩子。” 玉润转脸瞥了一眼贴着她的脸颊装乖的小狐狸,伸手将他扯了下来,迎着轻羽谴责的目光,她并无半点儿愧疚之感。 “既然公主认定这蠢……小白,是妖界太子的孩子,那如今,完璧相还。”玉润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冷漠的笑,凤眼之中却无半丝笑意,目光所及之处可将一切冻为寒冰。 “我不要!”小白挣扎着要窜回玉润的肩膀,但如何挣得过玉润?索性也不再继续,只全身心地抱住玉润的一只胳膊,一副死也不肯放手的样子。 眼看着面前这一幕,轻羽心中一片寒凉。 这小白是铁了心地要跟着玉润战神,竟是半点儿对飏空的思恋都没有。 这母子二人,是在她眼前做戏么? 倒显得她成了拆散人家骨肉的恶人。 轻羽苦涩一笑:“战神自是不舍小白,轻羽并非想要为难战神。” “不为难。”玉润在小狐狸的颈皮上揪了一把,目光威胁地看着小狐狸,“公主现在就把他带走。没有天界为妖界太子养孩子的道理。” 轻羽:“……” “我不是什么妖界太子的孩子!”小狐狸四肢都缠在玉润的胳膊上,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就滚出眼泪来,“我不是我不是!” 轻羽一个趔趄,扶着心口轻喘。 这个孩子,竟是对飏空没有半点儿情分,对妖界没有半点儿情分。 飏空知不知道此事? 他若知道,该有多伤心? 长此以往,怕是这个孩子只知天界之亲,而不知妖界为本家了! 飏空尚无消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飏空唯一的骨血这么下去!万一,万一……轻羽的泪便又涌了出来,她怎么对得起飏空! 想到这里,柔弱的少女水眸之中渐渐浮上了一层坚定。她从来温柔,少有如此坚韧神色,略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也学了玉润,想显得冷漠又带着睥睨众生的嘲弄。奈何她长得太过柔美,勉力使自己看着凶狠,也不过像个撒娇斗狠的小奶猫,流露出来的都是娇嗲。 “既然战神都说了,天界没有为妖界养孩子的道理,”轻羽吸了一口气,柔美的眉目之间笼着一缕如同薄纱般的哀愁,却掩不住她眸中的坚定,“既然如此,那轻羽只好将小白带回妖界了。” “我不要!”小狐狸带着哭腔,委屈万分。 “没你的事儿。”玉润顺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轻羽:“……” 小狐狸:“……” “哦,对了。”玉润看似不经意地敲的那一下,小狐狸却已动弹不得,声音也发不出来,只默默地流着眼泪,濡湿了雪白的绒毛,滴落在玉润的手背上。 玉润不为所动,只抬眼瞥了轻羽一眼,漫不经心道:“公主带小白回妖界后,可万万要记住,不要再弄丢了他。” 想到之前蠢狐狸那粘人劲儿,玉润心中略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冷漠地忽略了小狐狸哀求的目光,伸手将一动不能动的小狐狸给递送到轻羽手中。 顿了顿,她道:“下次再落到谁手上,未必会有好下场。” 轻描淡写,却似乎在刻意威胁。 轻羽拢着小狐狸,满心都是震惊。 “你……”轻羽的话凝滞在舌尖,再未来得及说出口。 玉润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目光连放都没往小狐狸身上放,一个转身,隐了身形消失在轻羽面前。 轻羽抱着小狐狸瞠目结舌。 若非手上绒绒暖暖的触感,她几乎都不敢相信,这煞神就这么把小白给了她。且不带一丝一毫留恋与不舍。 就好像……这根本不是她的孩子一般!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怎么会有这样的妻子! 轻羽摸着小狐狸的绒毛,轻轻地叹息。这煞神,先是伤了飏空哥哥的心,如今,怕是又要伤了小白的心了。 第五十五章 送狐狸引众猜测 丢掉小白,一身轻松。 带着狐狸去祝寿,回到天界却是独自一个。 经过天门时,有知晓当时情况的天兵,心中怜悯那可怜可爱的小狐狸。没见着小狐狸,便大着胆子问道:“怎么不见战神的儿……爱宠呢?” 玉润眼皮都不抬:“送人了。” 闻声的天兵天将们:“……” 亲儿子都能送人了?! 还这么坦坦荡荡毫不遮掩的?! 什么时候天界也兴起买卖人口之风了…… 然而玉润战神抛下这不痛不痒却掀起惊天骇浪的三个字,淡然地入了天门。徒留下一众目瞪口呆的天兵天将,互相掐着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待去面见天君天后时,玉润的惊人之语已传到了天君天后的耳朵里。 “不错。”玉润对着天后娘娘的试探,一脸理所当然地点了头。 天君天后额上的青筋就有些不好了。 玉润看出天君天后面色诡异,而她又向来对天君天后有所敬重,思忖再三,难得解释道:“机缘巧合,才知道那蠢……小狐狸是妖界飏空的儿子。” “飏空?”天君皱眉,“那个妖界太子?” “是。”玉润点头。 天后雍容的面上浮出一抹疑色:“奇羽身死后,太子飏空也跟着失踪了,他年轻未婚无嗣,这才轮得上擎轩继位。这会儿怎么又冒出来了一个孩子?” 玉润敛了周身的迫人气势,这会儿倒有些在长辈面前的样儿,只摇了摇头:“是那轻羽公主亲口所说,想来不会是假的。” 顿了顿,玉润皱眉道:“那蠢……小狐狸资质极差,看上去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品种,妖界应该不会为着它撒这种慌吧?” 天后缓缓地点了点头:“有道理。” “擎轩妖君……这段时间也算老实。”玉润想起诸绪山一战,不知为何,心中莫名升腾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她强压了那怪异,凝眉道,“传闻他同奇羽相交甚好,不知有没有为他复仇的打算。” 天君颔首,玉润这句话倒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妖界同天界向来都不太对付,之前奇羽为稳妖君之位,更是亲自率军至诸绪山。 按照常理,一界之尊,何需亲力亲为至此? 但奇羽就是这么做了。 且还败在了玉润手中。 妖界君主战败,手下的几个妖王竟没有一个及时赶到救驾的。 且妖君战死,新君只是递了议和书,竟半点儿没有想要反扑的打算。 冷眼看下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露着古怪。到底是这场战事中原本就蕴藏着一个耐人寻味的阴谋,还是妖界只是假意龟缩、在伺机寻一个一击致命的机会,谁都说不好。 “擎轩鬼君和奇羽鬼君……”天君突然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他摇了摇头叹道,“怕是没有传闻中的好。” 顿了顿,又道:“真正好与不好,都无谓。若擎轩真的想要再对天界动手,为奇羽复仇便是一个好幌子。” 玉润眸色微沉,若是如此,怕是又要起战事。 若真有那么一天,她是不是又要在战场上遇到那蠢狐狸了?若是如此…… 玉润猛然回过神来,她竟是想了这么多。 天后看着天君和玉润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那位晦气之名传遍六界的福临公主,长相就肖似她,极为秾艳却不媚俗。笑起来的时候,眉梢眼角都带着动人的风情。 “未必就这么复杂。”天后笑着叹道,“你们说的都是传闻,我却知道一个真相。擎轩对轻羽这个女儿,却是真心疼爱的。让轻羽亲自到玉润面前试探,擎轩恐怕不舍得。” 这话虽听着不太好听,但细想下来确实如此。 谁都知道天界的那位玉润战神,脾气暴戾,弑父逼母,谁的面子都不给。这般危险人物,擎轩怎么舍得让宝贝女儿去趟雷? 怕是嘱咐着远离都来不及。 “娘娘所言甚是。”玉润点头。 “我倒是有个旁的想法。”天后望着玉润的眼神很是温和,玉润却有些不自在,只撇了目光看向别处。 “你们可知道,擎轩虽然没有及时赶去支援奇羽,但飏空失踪后,擎轩可是一直在暗中查找飏空的下落的。”天后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桌案,颇有节奏。 玉润没有什么表情地听着。 她向来是领命上战场,平日里就呆在战神府中,不与任何神仙相交,什么消息都甚是滞后。 “轻羽公主既然认定这小狐狸是飏空的孩子,那目的必然不止是这小狐狸,而是飏空。”天后娓娓道。 玉润微微颔首,轻羽确实说了些莫名的话,来逼问她飏空的下落。 可笑她怎么会知道? “就算你今日把这小狐狸还回了妖界,我想,妖界也不会善罢甘休。”天后唇角翘起,露出一个雍容华丽的笑,她望着玉润,目光充满关切,“玉润,你大约会因此被烦好一阵子了。” 玉润点头,尚不知这其中意味。 但很快,玉润迎来了第一波烦躁。 冲锋在前的,居然是元华神君。 玉润看着已驾轻就熟来她战神府的元华神君,只觉得眼睛直抽抽。 “你就真这么放小白回妖界了?”元华神君一脸不可思议。 玉润很是不能理解他这样的大惊小怪,波澜不惊道:“难道我要替妖界养个儿子?” “你这话说的!”元华神君也不知道是习惯了玉润的冷脸,还是因为小狐狸急晕了头,如今在玉润面前已没了什么不自在,仍是他那温和雅致的神君形象,早已没了当初的狼狈。 但要想在玉润面前保持形象什么的,果然还是不太可能。 玉润只那简单的一句话,就将他给点着了。 元华神君一脸痛心疾首:“怎么是替妖界养儿子?小白难道不算我们天界的儿子?” 顿了顿,元华神君上下左右地打量玉润一番,直把玉润看得浑身发毛,几欲一脚将他踹飞到门外去。 元华神君啧啧出声:“玉润战神征战多年,乃是六界的女英豪,居然也信那套自轻自贱的道理?” 第五十六章 善神君良言相劝 玉润听得一脸莫名。 这都是什么混账话?她不愿为妖界白养儿子,怎么就成了自轻自贱了? 这元华神君怕是真的被那蠢狐狸咬坏了脑袋,说起话来都颠三倒四的。 “说真的,”元华神君大约是因为没有被玉润踹飞,胆子又肥了三分,居然还能顶着玉润那阴冷的杀气朝玉润凑了凑。玉润正思忖着一巴掌把他拍晕过去会是怎样的后果,元华神君却压低了声音对她道,“战神,是不是妖界威胁你了?” 玉润:“???” 什么乱七八糟的,妖界威胁她?! 元华神君见玉润不言,表情顿时就有些悲悯,愈加伤春悲秋起来:“哎……果然如此。玉润战神啊,我……” 话还没说完,元华神君终于化作一道儿亮丽的残影,消失在了玉润面前。 玉润拍了拍手,耳边得了清净,顿时满意了。 一直化作原形默默偷听的小夹竹桃,看着这一幕,不由地抖了抖枝叶,默默地又挪得离窗子远了几步。 原本玉润在这九重天上,就没有神仙愿意随意踏足战神府。直到现在,也不过是因为蠢狐狸多了个元华神君。 眼瞅着这唯一一个胆大的元华神君,已经被大头朝下地飞了出来,顿时引得一众凑来打听看热闹的小仙子们心疼不已。 于是玉润这凶悍的名声传得更盛了三分。 这些于玉润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再难听的流言都在她身上过过一遭了,现在,已没有什么传言能伤到她了。 她想。 “玉润战神呐。”玉润还没想完,耳边又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这元华神君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在传闻中是一个温润知礼、风靡九重天的俊逸神君,怎么现如今就变成了一个死缠烂打天天翻她战神府墙头的无赖了呢? 这越看越像是被那蠢狐狸给咬坏了。 那蠢狐狸…… 玉润垂下眼睫,将晦暗的神色掩去。 元华神君现如今已十分自来熟,不请自入也就算了;现在已发展到随手拖把椅子坐在她对面,还顺手给自己倒杯茶,丝毫不在意那茶是昨日烧的早凉了个透。 都是那蠢狐狸给带坏的。 这才成了这么一脉相承的无赖。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喝茶的元华神君,目光隐晦不明。 元华神君被她这么一看,登时就呛住了。脸红脖子粗地咳嗽了半日,才喘匀了气:“战神呐,要不您就去妖界看看?” 玉润:“……” 自元华神君被她踹飞之后,随着元华神君日益增厚的脸皮,还有他那喋喋不休的唠叨功夫。 翻来覆去,明里暗里,说的都是那只蠢狐狸。 玉润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这两日动辄就想起那只蠢狐狸,还不是因为这元华神君在她耳朵旁边给念叨的? “您想啊,这小白,他是飏空的儿子。”元华神君苦口婆心,“这飏空……” 元华神君看着玉润的眼神有些诡异。 玉润冷着脸朝他轻挑了一下眉毛,元华神君一个激灵,立马道:“这飏空,他又是奇羽的儿子。按理说,这小白继承妖界比擎轩可名正言顺多了,万一……” 蠢狐狸继承妖界? 玉润脑海中立马浮出了赖在她肩膀上不肯下来、尾巴还要在她脖颈上绕三圈的小狐狸;摇摇头,再出现的就是那个抱着她的腿哇哇大哭的小娃娃。 无论是哪种形态,这蠢狐狸都看着不是很适合当妖君的样子…… 万一……万一这蠢狐狸果然当上了妖君,那妖界会不会被一举拿下,不复存在了? 那到时候这蠢狐狸是不是又要赖上她了? 那…… “战神?”元华神君看着玉润冷若冰霜地在那儿坐着,连眉毛丝儿都没再抬一下,顿时非常为小狐狸打抱不平,“再怎么说小白也是你亲生……” 玉润冷静地看了一眼元华神君。 冷飕飕的眼风飞过,元华神君立马改口:“亲手,亲手养这么大的,万一被擎轩给暗害了,你说你多亏?” “嗯……”玉润这会儿倒是若有所思起来。 她刚才想得太跑偏了,倒是忘了,这蠢狐狸的处境确实有些危险。 谁也没听说过飏空有这么一个儿子,这蠢狐狸被带回妖界了几日,也未曾有什么消息流传出来,难保擎轩不会起什么歪心思。 若这蠢狐狸果然被暗害了,那…… 玉润眸底一暗,她那灵泉灵药可不是白费了! 亏! 亏得找不回本儿来! 好歹……好歹那蠢狐狸不能死在妖界手里! 玉润霍然起身,这两万年来头一遭后悔,后悔她当时怎么就眼睛不眨地把那蠢狐狸给了轻羽? 元华神君见她神色终于松动,顿时浮出一抹喜色,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玉润却是又缓缓地坐了回去。 元华神君:“???” 玉润扶了扶额头,她竟是被元华神君给绕了进去。 蠢狐狸是她亲手交给轻羽的,就连她这个不谙情爱的人都能看出,轻羽对飏空的深情,又怎么会对他的孩子下杀手? “罢了,”玉润懒懒开口,“我说了,我不替妖界养儿子。” 况且这蠢狐狸是飏空的孩子,她跟飏空算是有死仇的了,又何苦给仇人养儿子? 她从不是那种悲悯众生的神仙。 她只是个连自己都救不了的神仙,又何来什么高尚的情操去救仇敌的儿子? 她若不是一场好造化,生来便是仙胎,怕会是话本子中那种最可鄙的人——前半生懦弱无能,后半生沾血无数,从头到尾都是孤寡伶仃一个,无论怎样,都叫人看不起。 眼睛蓦然浮起湿意,又酸又涩,让她很是难受。玉润伸手搭在眼上,缓缓地靠在了椅背上,将那股酸涩强行压下。 “那也是你的……”元华神君看着玉润周身的冷厉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躺倒在椅子上的样子,反而显得很是脆弱。不知为何,那奔涌的怒意,那将要出口的狠语,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脱去冷血煞神的壳子,眼前这个女子,也不过是最寻常的一个罢了。 有脆弱,有软肋,有悲伤。 元华神君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五十七章 追忆往昔战神悲 见识了玉润战神的软弱,元华神君觉得比对着冷若冰霜眼风如刀的煞神还要难熬。 他恍然想起,从前玉润还不是战神的时候。 那大约是两万多年前的事了吧。 九重天上每个神仙都以为,横波战神与碧水神女的独女,不是司乐府的又一新秀,就是战场上又一奇才。 方流涵玉润,圆折动珠光。可见碧水神女对独女期望颇高,可玉润那时偏偏两边不沾。 胆小又怯懦,既无碧水神女的光华,也无横波战神的英武。 唯独一双眼睛长得像极了横波战神,可偏偏长在横波战神脸上的冷厉凤目,长在玉润脸上却是满含怯懦,分外上不得台面。 这样的玉润,莫说是有负横波战神与碧水神女的期待;就算是放眼整个天界,也难得找出比她更软弱无能的小神仙。 可就这样一个被大家看不上的小神仙,突然有一天,做出了弑父的事情。 那是两万年前,横波战神奉命去平魔界之乱。魔界的混元魔尊闭关,岂料手下的一堆魔王就趁机造反,闹了个不可开交;因混元同天界的兮泽战神交情匪浅,这才有了横波战神去魔界管闲事这一回事。 但毕竟是魔界的闲事,横波战神也插手不多,便带了玉润去磨砺心性。 结果,就是在那里,横波战神将自己的命给磨没了。 许许多多的魔兵,许许多多的天兵,都亲眼看到了,玉润手中握着那把插入横波战神心脏的剑。 鲜血溅了她一脸,她却冷静得近乎呆滞,只是握着那把剑。 直到横波战神带去的天兵将她团团围住时,她才好似回过神来,猛然拔出了那把剑。横波战神的血随着她的动作溅了出来,甚至都溅到了离得近的天兵身上,滚烫灼热,可也唯有玉润无动于衷。 这样的神仙,原本就该投了灭魂河,魂消魄散,再无轮回。 碧水神女以命相求,追随横波战神而去,这才保下了玉润的命。 而自那之后,玉润性情大变,怯懦不再,冷厉得如同千年寒冰。 她终于不再是那个怯懦无能的小神仙,她成了六界闻风丧胆的战神。 她狠戾恶毒的形象后来居上,而她软弱无能的时间也真的算得上短。于是,大家都忘了,她也曾是个软弱小白花似的小神仙。 只是,她软弱的时候没有神仙怜爱她,于是,那个时期就被忘了。 好似她一直就那样冷漠如冰心狠手辣。 即便有人提起往事,也只记得她弑父逼母,再无人记得,她也曾软弱无助。 元华神君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劝下去。 他也曾和天界的其他神仙一般,对玉润又憎又恶;可这些日子以来,他终于改观——这个传闻中的煞神,剥去冰冷的壳子,内里还是软的。 只是,这么一个软里子的神仙,又怎么会去弑父?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魔界叛乱之时,弑父! 若她果然做出那等事情来,就算碧水神女以命相求,天君天后又怎么会只令她下界轮回三世,重掌十万天兵? 放下两万年以来的偏见,元华神君这才惊觉,这里头竟是重重迷雾。 “战神,”元华神君顿觉喉咙干涩,费了半日劲儿,才发出喑哑的声音,“既不舍得,便不必强撑。” 玉润搭在眉眼间的手霍然放下,冰冷的眼刀子朝元华神君掷去。 奈何元华神君此时看着她,总是好似隔了两万年的光阴,看着那个沉默寡言的软弱小仙子,再起不了半分惧怕。 “把小白带回来吧。”他轻轻叹道。 玉润不做声。 元华神君张了张嘴,不知道为什么,一句话突然像凭空落在了他脑子中,根本没经过他的允许,就这么从他嘴中说了出来。 他说:“别再后悔。” 话音未落,元华神君便再一次以倒栽葱的形象从战神府飞了出去。 夹在一众飞扑上来扶他的小仙子中,元华神君起身,隔了高高的墙,深深地往里望了一眼。 他自然什么都没望见。 平生第一次,他在一片熙熙攘攘中,觉得彻骨的孤独。 躺倒在椅子中的玉润,重新用手背覆上了眼眉。 别再后悔。 仅仅四个字,就那么将她心上所有的坚冰都敲了个粉碎,露出里头的柔软来,鲜血淋漓。 眼中的酸涩再也压抑不住,潮湿从她的眼中蔓延,湿了浓长的眼睫,又湿了她覆着眼睛的手指。 两万年了吧。 两万年了。 她连日子都不敢数,她连眼泪都不敢掉。 有谁能相信,煞神玉润其实骨子里仍是那个胆小鬼?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敢有。 可就在刚刚,她分明觉得元华神君看穿了她。 要不然,他怎么会对她说那四个字? 兴许,她可以一听。 那个粘人的蠢狐狸死皮赖脸地缠了上来,她一直不敢要,终于将他推了出去,她却又空落落起来。 她不敢要,所以她将他推回了妖界。 但如元华神君所说,妖界真的安全吗?飏空一直处于失踪的状态,焉知是真的失踪,还是已然殒命? 擎轩的妖君之位,不会因这蠢狐狸而动摇。但若妖界有人生异心,那蠢狐狸的存在,就是一个幌子。 谁都可以扯出来当靶子。 两万年前那个懦弱心软的小女孩儿钻了空子,占了上风,玉润只觉得心中难受得很。 她不敢要那蠢狐狸,她将他推了出去。 万一他死了。 万一他……成了第二个她。 她…… 玉润慢慢地移开了手指,露出长睫上还沾了泪花的眼睛,朦胧的湿意将那双眼睛中的冷清给扫得干干净净,盈润的水光漾开了潋滟的风光。 她站起身来,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不行,她不要将那蠢狐狸拱手相认,不要看着蠢狐狸入火坑而无动于衷。 她……不想再后悔。 第五十八章 口是心非妖界行 但很快,玉润又后悔了。 在她带着莫名缠了上来的元华神君到达妖界的边界时。 玉润虽然刚跟妖界打过一场,但那是在诸绪山。她倒是真的没有来过妖界。 六界的边界都会有边防,妖界也不例外。 玉润隐匿着身形和气息,在边界不远处观察了一会儿那几个巡查松散的妖兵,顿时觉得自己脑子秀逗了。 面无表情地转了脸,就跟一脸认真与期待的元华神君对了个眼。 元华神君:“???” 玉润:“……” “没事儿,别紧张。”元华神君想了想,露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端着一个长辈的姿态轻轻拍了拍玉润的肩膀,“我们又不是来打架的。” 玉润:“……” 呵呵呵。 如果是来打架的,她还用得着紧张?!直接上就是了! 还有,谁说她紧张了? 她紧张个毛啊! 她就是觉得自己抽风了而已! “别去了。”最初冲动的热潮降了下去,那个怯懦的小女孩儿又被她埋在了心底,她又是那个坚不可催的玉润战神。 煞神玉润,怎么会做这等多余的事? 玉润面无表情地想着。 “来都来了。”元华神君并不在意玉润的冷脸,也压根儿没把玉润萌生的退意放在眼中,反而兴致勃勃地看着妖界众民了一会儿,摇身一变,俊逸的脸变得略平凡了些,但眉梢眼角却流露着一抹淡淡的妖娆。 风情得很呐。 打眼一看,倒是同那些妖界的子民没什么区别。 玉润看着元华神君得意的脸,有些无语——十几万岁还倍受追捧的老神仙了,就不能端着点儿么? 瞅那小眼神儿飞的,倒是比蠢狐狸还像狐狸精。 “元华神君。”玉润突然冷冷开口。 “嗯?”元华神君正摸着下巴思忖着帮玉润换个什么样的造型,突然被点名了,颇有些受宠若惊。 “你是不是有个相好在妖界?”玉润战神,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一句话把元华神君给雷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提前暴露了行踪。 “咳,”元华神君瞬间收了那一脸妖娆,十分正人君子地看着玉润,“这话可不能乱说。” 顿了顿,元华神君一本正经道:“本神君清白着呢!” 玉润:“……” 玉润:“…………” 失敬失敬,看您那么妖娆多姿的样子,实在无法想象您竟如此清白。 “小孩子以后别乱说。”教训起人来,元华神君顿时就端起了十二万岁的长辈架子,甚是慈爱地拍了拍雨润的肩膀。 玉润忍了把他一脚踹飞到妖界去的冲动,元华神君突然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一下。 “啊!”元华神君的手腕瞬间就被捏到了玉润的手中。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松手松手!”元华神君压低声音咆哮,他就顺手给玉润变了个脸,玉润这反应也忒大了些吧?! “习惯。”玉润施施然地松了手,神色淡淡的解释。 元华神君:“……” 行吧。 你是战神你说的都对。 “那走吧。”原本元华神君还想伸手来个出其不意,直接将玉润给拖去妖界的地盘;但鉴于刚才的惨痛教训,元华神君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这一打算,十分矜持地朝玉润点了点头,而后昂头挺胸理直气壮地朝妖界走去。 玉润:“……” 所以她刚才的话都是白说了是吗? 强忍了掉头回去的冲动,玉润看着元华神君轻而易举地混在妖界来往的人群中,眼睛抽了抽。 啧啧。 元华神君那眼神儿那气质,竟活生生地比一众妖界原住民都要更像妖界人。 踌躇了片刻,玉润冷着一张被元华神君随手换了的脸从妖界巡查兵前走了过去。 好在她刻意收敛了身上的气息,而元华神君给她幻化出的那张脸又实在平平无奇到让人过目即忘,倒是很顺利地混了进去。 “挺简单嘛。”元华神君大约是在九重天上端庄清正太久了,到了妖界就立马放飞自我了,满脸兴奋,眉眼之间风情流转,一路上不知道跟多少个妖界的小姑娘交换了眼波。 玉润:“……” 她现在更加后悔了! 她是万万没想到,元华神君还是个暗中风骚的主儿! 说好的清逸出尘呢?说好的清高自持呢?都是假的…… “那是因为还没有到王城。”半晌,玉润才忍住满心的吐槽,淡漠地开口给元华神君泼凉水。 在这一点上,六界都差不多。 六界虽然各自为界,但毕竟还是有所往来的;从某一界到达另一界,虽然要经过巡查,但一般并不是特别严密。比如他们刚才只是收敛了气息模仿了妖界众人的长相习性,就混了进来。 但这只是寻常地界。若想进入到真正的中心,若非有邀请,那就得经过严格的筛查。 联想一下九重天过天门的查问,就能明白妖君所居的王城的严苛。 玉润又隐隐有些头疼——她跟元华神君不一样。她是司战的神仙,为着一只蠢狐狸跑到人家王城前,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 果然不该来这一趟。 “到了王城也无妨,”元华神君走在妖界的路上,虽然一路上眼睛没闲着,但确实十分镇定,“直接报了轻羽公主的名,不就行了?” 玉润:“……” 元华神君讶然:“你原本准备偷偷潜入的吗?” 玉润:“……” 她还真的就是这么打算的! “何必那么麻烦,”元华神君笑着同路过的娇媚女妖互送秋波,还能有条不紊地同玉润讲道理,“小白也算是我们天界的人,我们来看看怎么了?” “万一孩子住得不合心,我们再带回去也是理所当然的嘛。”元华神君理直气壮。 玉润再一次地哑口无言。 行吧。 说得这般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 但一想到她才刚眼睛不眨地将蠢狐狸送给了轻羽,才隔了这几天她就跑上门儿来了,怎么想怎么就感觉……诡异。 第五十九章 各怀心思岔路多 元华神君察觉到玉润的退意,愈加欢快地往前冲,压根儿不给玉润开口的机会。 “公子可真俊俏。”香风拂过,柔袖在手。 元华神君弯了满眼的笑意,举手投足间尽是温柔风情:“恨不能同小姐相逢未娶时。” 那妖娆的姑娘蓦地抽回袖子,甚是风情地冲元华神君掩嘴一笑,而后风情万种地离去。 元华神君十分入戏地扮演了一个多情浪子,眉眼含春地望着美人离去,眼梢堆积的都是缱绻柔情。 便又勾得路过的姑娘们前赴后继。 玉润跟在元华神君的后面,看着这分外香艳的一幕,只觉得浑身都有些想抽搐——这元华神君平日里在九重天藏得够深呐!完全看不出来他竟是这种人啊! 这熟练程度,绝对不是头一回吧! 瞅着掉在莺莺燕燕中只露出一个头顶的元华神君,玉润决定眼不看为净,拒绝与这个表里不一的神君交流! 余光瞥着玉润面无表情一阵风儿似的从一旁刮过,沐浴在脂香之中的元华神君大大地松了口气。 下一瞬,浪荡公子突然端正雅肃,煞有介事地同周围的莺莺燕燕鞠了一躬,唇边还荡漾着一缕温柔的笑:“夫人生气了,可不敢再胡闹了。” “哎呦,夫人可看着够冷清的啊!” “原来公子好这一口啊。” “怪不得我们姐妹在这儿献媚半天,公子还不为所动,原是不爱我们这一口!” …… 上前来搭讪调情的女子自是泼辣热情,当下又笑又闹将元华神君又给调戏了一番。 半晌,元华神君终于从那重重包围中逃脱出来,马不停蹄地追着玉润而去。 又端出一副心虚的模样,只眼观鼻鼻观心地跟在玉润后面,活似一个受气小媳妇儿,就是不敢上前出声打扰。 玉润:“……” 大约是她这两万年来太孤僻了吧,错误地估计了九重天上神仙们的娱乐生活。 让她大胆地猜测一下,这位元华神君的娱乐生活,其实并不是九重天上盛传的撸毛绒绒,而是看戏写本子吧! 玉润没好气,自是懒得理会小媳妇儿样的元华神君。 元华神君心中大大地舒了口气,不免有些沾沾自喜——果然玉润被他所作所为烦得够呛,连理会他的心情都没有了。 玉润不理会他,就没机会开口说回去。 嗯,甚好。 就是……元华神君在心中哀嚎,小白啊小白,本神君为了你的幸福,可是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和奉献的啊! 这傻小白可一定要不负他所望所为,一定要跟着玉润回天界啊。 不然…… 元华神君深深地看了一眼玉润那挺拔却透着孤寂与萧索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然,这位战神也太可怜了——被渣男抛弃也就算了,连娃都被婆家抢了,再结合她那扑朔迷离的过去和孤独一人的生活,简直是悲惨得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啧啧。 元华神君心中暗叹,虽然这位战神嘴硬得了得,淡漠得了得;但他前几日可是看到了,还是这位战神,在灵泉药池那边摸着下巴琢磨着挖小池,硬生生地愣了半晌才又冷着一张冰山脸走了。 大约是见惯了这位战神冷硬不可逼视的模样吧,但凡她流露出一星半点儿的软弱,都能恰好地击中在他的软肋上,令他心软不已。 于是,他这个闲余时间只爱撸个毛绒绒的神君,就莫名其妙地对着玉润一头热了。 大约……还因为小白实在太可爱,他想多在九重天上撸几把? 嗯,一定是这样。 元华神君为自己的行为找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瞬间就又脚步如飞了。就忘了继续保持委屈小媳妇的状态,差点儿一头撞上了玉润的后背。 得亏元华神君这几日不停地在玉润身边刷存在感,刚刚又真的被玉润差点儿折断手腕,玉润行走之余,倒也留心他的气息,生怕他再一个突然凑上来,就活生生地被她从妖界送回到了九重天。 果不其然,这元华神君果然就又突然了一把。 玉润好歹按捺住回手一巴掌将对方拍飞的冲动,蓦地转过脸来,冷冷道:“离我远点儿!” 元华神君:“……” 委屈。 垂头丧气地跟了半晌,虽保持了些许距离,但仍是亦步亦趋。 玉润的心莫名有些软——她突然觉得,这元华神君怎么就跟蠢狐狸归成一类了呢?粘人又无赖,被呵斥被揍了都只会委屈巴巴地垂着耳朵跟在她脚边。 跟被丢掉的小狗一样。 按了按眉心,玉润回过神儿来,略转了转脸,余光觑到垂头丧气的元华神君,玉润心情十分复杂。 大约她也被蠢狐狸偷偷咬了脑袋,整个人都坏掉了,否则,她为什么会有这些奇怪的想法? 想她堂堂玉润战神,何等警惕何等机敏,是什么时候给了蠢狐狸机会偷咬她脑袋? 这样一想,玉润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心烦意乱,玉润蓦地加快了脚步。 原本保持着小碎步跟在玉润身后的元华神君,猝不及防就被突然地拉开了一段距离。元华神君望着玉润的背影,一脸茫然:“???” 刚才不是还有些退缩的吗? 怎么这会儿就健步如飞了?这么想快点儿见到小白的吗? 难道是玉润看这妖界风气太过开放,担心小白日后会被带坏成为一只花花狐狸? 元华神君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嗯,甚是有可能。毕竟小白他爹抛妻弃子,也算是个渣了。本来夫君渣就很惨了,再养出个渣儿子,玉润岂不是要气惨了? 嗯,玉润战神其实还是一个很传统还有点儿温柔的女子嘛。 元华神君满意地点点头,为自己的聪慧和机智竖起大拇指。 等他再一抬头,玉润的身影已快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 “欸,夫人,等等我!”元华神君风情太诱人,眼看着又要被妖界的多情女子包围,急急忙忙地伸了手,一溜烟儿地奔去。 第六十章 各怀心思岔路多(2) 夫人。 呵。 元华神君那情深的呼唤声,隔了老远也清晰地落在了玉润耳朵中。 且成功地为玉润吸引了诸多好奇的打量。 向来惯于独来独往的玉润,置身于这饶有兴味的善意打量中,瞬间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恨不能立马转身将元华神君给踹回九重天。 然而元华神君自从到了妖界之后,行为就有些脱轨的迹象。玉润一时有些不敢保证,她真的把元华神君踹飞后,元华神君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跑到她的战神府门口唱台大戏? 玉润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生生地将踹飞元华神君的冲动给压了下去。 “欸,我们这样,要什么时候到王城?”元华神君从花红柳绿中挣扎出身来,找到自己的“夫人”,在万众瞩目中,哆哆嗦嗦地将手虚虚地往玉润的肩上放了放。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元华神君顿时一身冷汗,顶着众人好奇的目光,元华神君露出了一个谨小慎微的笑容:“夫人,给点儿面子嘛。” 围观众人顿时一阵哄笑。 玉润:“……” 玉润:“…………” 行吧,这帐先记着,留着以后慢慢算。 玉润让自己强行忽略掉其实并没有真实落在自己肩上的手,冷声道:“现在只能这样走。” 六界术法不同,气息亦不同。若是要动用术法,便很难将气息收敛得一干二净。如今他们走在这人群之中,无法确保动用术法一定不会被认出来,只能先慢慢地走。 想到这里,玉润忍不住地瞪了元华神君一眼。 若不是这位神君一路走来,招蜂又引蝶,他们哪至于走到哪里就被围观到哪里,害得他们到现在都抽不出时机来动用术法! 元华神君一脸无辜地看着玉润,好似这所有的事情都跟他无关。 玉润:“……” 行吧,这笔账也先记着。 可怜的元华神君并不知道自己短短时间内就被玉润给记了好几笔烂账,仍端着一张可怜又无辜的脸,黏糊兮兮地跟在玉润身后。 玉润有些恍惚。 总觉得蠢狐狸若是长大了化了形,估计也会是这样的情形。 蠢狐狸年纪小小,化了形已很是不得了;若是再大些,变成人形少年,桃花眼眼波流转,可怜兮兮地盯着人看,那…… 不知道为何,这个念头一冒了出来,玉润心中有些不太爽快。 “我说你……”玉润刚停了脚步,元华神君就直直地撞了上来。 在女子中,玉润的身量已算是颀长;但元华神君比她还要高一头,这么一撞,刚好玉润就撞在了他的胸前。 若是从二人后面看上去,倒像是亲密地靠在了一起。 甚至玉润在歪歪头,还刚好能把头放在元华神君的肩膀上。 周遭的妖界人民看到这么当街相靠的一幕,立马发出阵阵笑声。 玉润:“……” 元华神君:“……” 两万年来,玉润第一次在非战场的情况下,毫无防备地同旁人贴得那般近。甚至,她还能感受到那胸膛的宽厚温暖,清淡雅致的竹香淡淡地萦绕在她鼻尖。 竟是……有些温暖。 玉润有些怔忡,一时竟没有直接退开。 元华神君更是懵。 他方才虽然在街上浪得没边没沿,但也只是互相沾了沾衣角,其实压根儿谁都没碰到;再说,玉润同其他女子分外不一样,陌生冷冽的气息萦绕了满怀,他有些不知所措。 二人在哄笑中呆立了片刻,玉润终于回过神来。 下一瞬,玉润面无表情地朝一旁挪了挪,冷声道:“不要跟在我后面!” “哦。”元华神君委屈地应了一声。 玉润伸手按了按额角乱蹦的青筋,指了指身侧:“站这儿!” 元华神君立马欢快地补了上去。 玉润:“……” 那蠢狐狸肯定是咬了元华神君的脑袋,不然这俩货也不会越来越像!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元华神君仍是一脸高兴,好似长了尾巴,一直在一旁摇啊摇,摇啊摇。 忍了又忍,玉润终于忍不住了:“神……你……是不是有原身?” 元华神君愣了愣,而后噗嗤笑出了声。 玉润瞬间又恢复成了一座冰山,暗暗后悔她居然真的开口问了这么一个傻问题。 “这个真没有。”元华神君强行收敛了些笑容,一本正经道,“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你和蠢……小白越来越像了。”玉润冷漠道。 元华神君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样的答案,他竟然觉得很高兴,大约是因为他一直很喜欢养些仙宠吧。 “宠物养多了吧。”元华神君轻描淡写道,却愈加神采飞扬。虽然他变幻出的形貌其实只算得上普通,但自有一种独特的风情,发自真心地笑起来时,愈加带了一种纯真的可爱。 玉润瞥了他一眼,迅速地直视前方。 真是中了邪了。 她怎么自从到了妖界,总会在元华神君发现一些新奇的东西? 错觉吧。 说起来元华神君的年纪是她的好几倍,其实算得上真正的长辈了。她居然还能在他身上看出可爱来? 不是他疯了,就是她疯了。 玉润面无表情地想。 在玉润将自己折磨疯之前,二人终于脱离了围观,走到了较为僻静的荒野。 说是荒野,其实也山明水秀,风景宜人。 玉润微微弯了弯唇角,妖界的风光,委实不错。如果蠢狐狸在这里长大,也不错吧?她这次来,只是来看看,蠢狐狸过得好不好。 嗯,只是这么简单而已。玉润垂下眼睫,眸中的情绪被遮掩得完完全全。 元华神君和玉润不是来妖界游山玩水的,即便妖界风光无限好,二人也没心情看。避了稀疏的游人的耳目,两人用了乘风万里术,隐了身形,朝着王城的方向,踏风而去。 第六十一章 围追堵截慌逃路 妖界的王城,很是有些趣味。 城墙不高,看上去也并没有太多守卫;一眼看过去,城墙甚至不能遮掩住城内的一切。 虽是王城,却并没有显眼巍峨的宫殿能让人一眼看见。反而随处可见的,都是别有趣味的精巧建筑。 竹木砖瓦,各种材料建成各种式样的房子,分外别致。 不像是都城,倒像是某个离世的小镇。 “有些意思。”元华神君望着那低矮城墙所遮挡不住的风光,啧啧称叹。 玉润凝眉望着,有些出神。 “别光站着啊!”大约是因为玉润说了他和小白越来越像了,元华神君便变本加厉起来,居然更不忌惮,直接上手戳了戳她。 玉润:“……” 待再见了轻羽,她一定要好好问问清楚,那位飏空太子今年贵庚。他既能悄无声息地生出一个蠢狐狸那样的无赖儿子,保不准还有个遗失的大儿子呢? “小殿下,小殿下,不能再跑了!改日再出去,改日再出去!”一叠声的呼喊从城内传了出来,被屏息凝神探听城内动静的玉润和元华神君听了个清清楚楚。 小殿下? 元华神君心中一动,略用了一个小术法,再看过去时,城墙已成为了琉璃般的通透,城内发生的一切,尽在眼中。 只见通体雪白的小狐狸,正在一群人的追赶下,有些慌不择路地往前跑着。 他边跑还边回头看着追赶他的人究竟到了哪里,再奋力地往前跑,一双漂亮的眼睛中竟是蓄满了泪。 “快,拦住!” “殿下吩咐过了,决不能让他跑出去!” …… 小狐狸登时便被人从四面包围了起来,纵然他身形小巧灵活,能够时不时地钻钻空子,但若要认真被追捕,又怎么可能是那些侍卫的对手? “小殿下,您还是听话跟我们回去的好,否则,就别怪属下们对您不客气了。”领头的侍卫看着在包围圈中全身炸毛的小狐狸,眸中闪过一丝轻蔑;什么小殿下,不过仗着轻羽殿下心慈才有的称谓罢了,这位还真当自己是真的小殿下了。 “滚开!”小狐狸呲了一口尖利白牙,他这几日似乎比之前更警觉,攻击性十分强,全然没有在玉润身边那种黏糊又无赖的爱娇模样。 领头的侍卫冷冷一笑,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如同野狼一般的眸中闪烁着森寒的光芒,他捏了捏手指,冷笑道:“那就别怪属下粗鲁了!” “把小殿下带回去!”他阴森的声音好似一条吐着舌信的小蛇,阴惨惨地传进每个人的耳中,“用任何手段!” 他手下的侍卫原本对小狐狸还有几分忌惮和尊重,听了这句话后,仿佛一瞬间得了什么靠山一般,全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 那是一种野兽猎捕猎物时,将要嗅到血腥时的兴奋。 小狐狸大约曾经吃过他们的苦头,身上的绒毛顿时全炸了起来,一双含泪的眼睛却又不服输地警惕地环视着他们。可他到底势单力薄,面对四面包围过来的重重威压,他整个身体都开始瑟瑟发抖。 原本还有看热闹抱不平的观众,此时早就被赶得一干二净。 这个秀美王城中的街道,好似突然成了一个围猎场,而目标,就是那个瑟瑟发抖的小狐狸。 “岂有此理!”元华神君已是看不下去了,愤怒地低吼了一声,举步就要往城门走去。 玉润冷着一张脸,跟在元华神君身后。 她周身散发出的可怕低沉的气息,竟让同伴的元华神君都后背发凉,不由自主地从心中迸发出一股胆寒的怯意。 那是她在战场时才会流露出的杀意! 若是在平时,守门的侍卫早就该发现这暴戾得丝毫没有掩饰的气息;但偏偏今天是轻羽公主宫中侍卫长“追捕”那个所谓“小殿下”的日子,连守门的士兵都被吸引了注意力,饶有兴趣地看着。 一边还有人笑着调侃:“司默,你可要小心别伤了小殿下!” 引得众人又一阵大笑。 玉润周身的气息又冷了三分。 元华神君不知道为什么玉润这会儿偏要跟在他的身后,只觉得一个冰棍儿贴着自己的后颈在散发冷气,激得他直想打哆嗦。 “欸,你,哪儿来的?”守卫终于意识到周围气场不对,聚到城门一看,却只看到了阴沉着脸看上去却并没有太大杀伤力的元华神君。 守门的侍卫又放松了些。 元华神君淡淡一笑,刚要开口,一阵冷风从他身边袭过,森然冷厉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冰冷的刀刃贴着他的脖颈而过。他丝毫不怀疑,那“刀”会轻而易举地将他变成一句身首异处的尸体。 只是一瞬间,那门口聚着的、拽如大爷的守卫,便稀里哗啦地躺倒了一地,快得根本没人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阴冷的风犹如一个巨大的漩涡,不仅瞬间摆平了那几个毫无戒心的守卫,还瞬间将那个围猎小狐狸的包围圈给撕裂了一个口子。 好似只是电光石火之间,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玉润已站在了小狐狸的面前。 “天界的?”到了此刻,气息自然隐匿不住,那个叫司默的领头侍卫反应很快,迅速地后退了半步,眸中的怒意剧烈燃烧。 玉润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低头望着那个还在战栗的蠢狐狸,冷冷道:“没用!” 后人一步的元华神君赶来,刚好听到这句话,一脸无语。 小狐狸先是回过头来,似乎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玉润,漂亮水润的眼睛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委屈却又隐隐藏着欢喜。 元华神君瞬间就被这个眼神儿给击中了,心软得跟团棉花似的,瞬间就忘了自己身在妖界,满心满眼只有这小狐狸。 他蹲下身子来,朝小狐狸伸了手,温柔笑道:“来,小白。” 第六十二章 抱不平当面对质 小狐狸委屈地看着玉润,玉润无动于衷。 元华神君哪里看不出小狐狸在想什么,但此时此刻,他有些不想看着这小狐狸投向玉润的怀中。 大约是为这小狐狸抱不平?元华神君想。 “别怕,小白。是我。”元华神君的声音又温柔了三分,他的声音本就是稳重又有磁性的低沉,这般刻意温柔,说不出的温暖又安全。 小狐狸将目光转向元华神君,猛然窜到了他的怀中。 “没事了,别怕。”毛茸茸入手,元华神君紧绷的心情稍稍有些放松。他抱着小狐狸站了起来,望向周围的侍卫的目光变得凌厉。 “呵,天界的神仙啊,”司默从玉润胁迫的威压中挣扎出来,狼一样的眼眸瞬间沉了沉,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危险的笑,“居然跑到我们妖界来作威作福了?” “你误会了,”感受到了玉润即将暴走的气息,元华神君抱着小狐狸却又笑了起来,他的面容还是幻化出来的那一张,平凡普通,笑起来却又带了三分诱惑人的风情,“我们是来找轻羽公主的。” “呵。”司默只是冷笑。 “不巧,”元华神君笑得越发温和,“刚好先遇到了小白。” “小白?”司默的目光掠过窝在元华神君怀中的小狐狸,十分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元华神君毫不在意他的轻蔑,仍笑得温和而又风情:“喔,那你大约不知道,小白,是轻羽公主从我们天界接走的。” 司默的眸光一凝,轻蔑的笑冻结在了唇边。 玉润轻轻勾了勾唇角,说不出的冷漠与蔑视。 元华神君说话,就是简单明了,还四两拨千斤。混狐狸从玉润这儿接走的,和从天界接走的,听着差不多,那其中意味可差多了。 扯着天界做大旗,那就涉及到两界邦交了。 妖界才败,就因为个蠢狐狸被人抓着说跟天界过不去,司默就算是擎轩的亲儿子都得挨一顿收拾。 更何况,他还真不是擎轩的儿子。 “口说无凭!”司默不语,他身后的手下先叫嚣了起来。 元华神君瞬间就笑得很开心,他点了点头,颇为赞同:“说得对,口说无凭。” 顿了顿,元华神君笑道:“那就赶紧让轻羽公主来见证见证吧。” 司默又是一噎,只是一瞬间,他便十分能屈能伸地对玉润和元华神君道:“方才只是一场误会。” 元华神君只是温和地笑,却什么都没有再说。 玉润更是冷漠得连一个眼神儿都懒得给,更别提要她开口说话。 气氛一时冰冷得如同在场人集体跳了冰窟,冷得用斧子都凿不开。 司默没有在战场上同玉润有过交手,一时有些无法应对玉润那一身肃杀的冷厉气息,实在摸不准她的身份,又刚被元华神君给唬了一遭,他自忖不想在轻羽公主那里坏了形象,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不多言。 言多必失。 司默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邀请他们去和轻羽互相“见证”一波。 一路上气氛沉默如冰。 小狐狸缩在元华神君的怀中,仍是在不住地瑟瑟发抖,像是陷入了噩梦中醒不过来了一样。 元华神君最是看不得可怜兮兮的小动物受委屈,当下心疼得恨不能暴打眼前这一堆侍卫一顿;奈何他现在人在屋檐下,不能随意挑起两界纷争,只好用了十二分的温柔与疼爱安慰小狐狸。 “乖小白,没事的,有我和你娘……” 玉润一个眼刀子丢过来。 元华神君只觉得森寒的刀刃贴着头皮飞过,让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头顶,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还好,头发还在。 “我和战神来了,没人敢欺负你了,别怕别怕……”为了避免一头青丝来、顶着光头回的惨剧发生,元华神君及时而又知趣地改了口。 战神? 司默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朝玉润望去。 六界从不少女将,但在如今,最大名鼎鼎的那个,就要数九重天上的那位玉润战神了。 冷漠无情,连亲父亲母都不放过,最是冷血。 眼前这一位,便分外冷漠。司默心中咯噔一下,难道……来的竟是那位传言中的玉润战神? 这事儿…… 司默转脸看了看温柔安慰的元华神君,目光自然而然地又落在了在元华神君怀中哼哼唧唧的小狐狸,顿时恶向胆边生——他怎么觉得这狐狸是故意的呢?分明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分明平日里被坑的都是他们,怎么眼下一看,这狐狸全然是受害者呢? 再想想这两位天界神君出现的时机,司默只觉得大事不妙。 不愧是那个飏空那个祸害留下的祸根,一样地乱出幺蛾子,一样地不省心! 司默恨恨地想。 但不管司默再恨,该来的仍会来,不紧不慢,像一把闪亮锋利的铡刀,锋芒清晰地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你们……”轻羽见到抱着小狐狸的元华神君,先是犹豫了一下,而后秀丽的脸上浮出一丝不悦,“小白?” 下一瞬,玉润和元华神君已恢复了原来的样貌,气场十足地站在了轻羽面前。 轻羽愣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微微一笑,如水般的眼眸立即荡开笑纹来,她温柔道:“战神怎么来了?” “来接小白回天界。”谁知道玉润下一瞬会说出什么来?元华神君当机立断,决定不给玉润开口的机会,飞快地替玉润答了话。 玉润的眉心微微皱了一下,却也并没有反驳。 轻羽原本看着小狐狸在元华神君的怀中就很是不自在,一听到这句话,猛然抬起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震惊地望着元华神君:“神君这是什么意思?!” “本神君倒是想问问公主是什么意思。”元华神君感受到了怀中小狐狸那微微的瑟缩,顿时一股愤怒从心头涌了上来,这么可爱的小狐狸,他们怎么忍心那样对他? 轻羽的粉唇微微颤动,眸中迅速地浮出水雾,她望着元华神君,轻声道:“神君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元华神君:“……” 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这位公主的表现,就让他有一种他对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的错觉。 第六十三章 抱不平当面对质(2) “小殿下……”静立在一旁一言未发的司默,趁机开口。 这事情嘛,要掌握主动权的。 眼下没人开口,可不正是他为自己辩驳的好时机? 虽然司默想得很美好,但现实很不美好。他才一开口,堪堪吐出了一个字,玉润就冷冰冰地截了胡:“蠢……小白是飏空的儿子吧?” “当然。”暗恋多年的心上人突然有了儿子这一事实本来就让轻羽有些难以接受,现在又被玉润大喇喇地拿出来问,轻羽顿觉自己的心上被人插了一刀,正中红心的那种。 “公主自称是他的姑姑?”玉润并没有插刀的自觉,或是太有插刀的自觉,一刀好似不过瘾似的,手起刀落,又是一刀。 轻羽伸手在心口抚了一下,洁白的贝齿轻轻地咬住了嘴唇,美眸含泪。 司默见状,心疼不已。 但又想到这眼泪,这痛苦,都是为了飏空那个混蛋,他只觉得满腔怜爱又有些冷了下去。 “自然是。”轻羽深吸了几口气,好似从空气中获得了力量,这才缓缓地开口。 玉润浮出了一个森然的冷笑:“公主和飏空有仇?” “你胡说!”轻羽蓦地拍案而起,用了十分的力气,白皙娇嫩的手掌登时浮出大片的红色,剧烈的疼痛传来。 可手上的疼痛算什么?轻羽有些愤恨地望着玉润,她抢了她的飏空哥哥,居然还说出这等诛心之言!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玉润无所谓地瞟了窝在元华神君怀中的蠢狐狸一眼,冷淡道:“不然怎么会想着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轻羽瞪大了眼睛,“你在胡说什么?!” 司默心中大叫不妙,急欲解释。 “那就要问问这位了。”元华神君向来十分会卡时间点儿,再一次地抢了先,笑盈盈地望着司默,表情十分无害。 司默:“……” 他算是知道这狐狸那装无辜的技能是哪儿来的了。 敢情是跟着这位九重天上的神君学的吧? 十分地一脉相承! 司默磨着牙,压抑住一巴掌甩到那张无辜脸上的冲动,十分歉然地看向轻羽:“殿下,这都是一场误会。” “误会?”轻羽看向司默,目光充满了疑惑,但并没有流露出别的什么情绪。 司默点头,而后也露出一张委屈脸:“今日小殿下在城中玩,非要跑出王城。属下们谨遵殿下的意思,怎么敢让小殿下冒险?百般劝阻无用,只得将小殿下截下带回。岂料被这两位神君看到,便有了这一场误会。” 司默长得也算英俊,但他并不是那种清逸的俊俏,而是更加粗豪的英武。蓦然挤出一脸委屈,颇有些违和。 看得元华神君一阵牙酸。 轻羽本就对司默很是信任,再说她也从没见过司默有如此神情,当即便心软了下来,看着玉润,轻叹道:“战神,司默说了,都是误会。” “哦。”玉润冷淡地答道。 轻羽:“???” 哦是什么意思? 有着同样疑问的不止是轻羽,还有抱着小狐狸不肯撒手的元华神君。 “误会?”元华神君现在对玉润多少有点儿了解,并不试图去揣摩玉润的心思,只迅速地浮出了一个冷笑,“只是误会?” “只是误会!”司默斩钉截铁。 “那为什么小白那么害怕?!”元华神君抚摸着怀中的小狐狸,直到这会儿,小狐狸还没有完全安静下来,仍是在细微地颤抖着。 “小殿下胆子有些小。”司默心中早就问候了天界十八代,还要保持着皮笑肉不笑,辛苦得快要吐血。 轻羽也跟着点头,水眸望着小狐狸有些失望。 飏空幼时,身子虽有些弱,但从来不是什么弱者,更不会如这小白一般胆小。 小白明明是飏空的孩子,除了形貌相像、带了些许飏空的气息外,余者分毫不像。 大约这又是那位玉润战神的手笔吧。 轻羽想着,对玉润又有了两分不满。 “胆小?”元华神君顿时想起了自己手上那汩汩冒血的一排血窟窿,那时候小狐狸那精气神儿,谁敢到他面前来说这小狐狸胆小他铁定跟谁急! 这才到了妖界几天的功夫啊? 胆大包天就变成了胆小? 元华神君顿时气笑了:“小白在天界的时候,可是逮着谁都敢咬的主儿。一个气儿不顺,本神君都自觉主动献上双手随他咬。这叫胆小?” 逮着谁都咬…… 自觉主动献上双手随便咬…… 轻羽和司默被元华神君这一波夸大了的言辞震惊得有些回不过神儿来。 就是玉润,也忍不住对元华神君微微侧目。 元华神君昂首挺胸,气质超脱如莲;就连脸上的怒容,也丝毫没有给他增添半分狼狈,反而愈发显得正气十足。 玉润蓦地想起了九重天上一众小仙子对元华神君的追捧,一向不开窍的脑子在此时突然有了一丝灵感——这难道就是脸好的作用??? 自带说什么不靠谱的话都能让人信服的先天性优势? 那蠢狐狸长大了,岂不是更有此能? 玉润想了想,觉得她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理论。 “咳,”司默眼看着轻羽的水眸之中泪光又开始闪现,急急忙忙地开口道,“小殿下现在年纪太小,许是刚回妖界还不适应吧。” “哦?”元华神君平日里最是温和好说话,但现在问题涉及到了他怀中的毛茸茸,顿时整个人都有些凛冽,“当初小白才到天界时,本神君看他适应得也挺好嘛。” 司默一噎。 轻羽虽柔弱,但架不住眼前的玉润是她的“夺夫之仇”啊! “大约是因为有娘亲陪伴在身侧,所以做事都有底气些。”轻羽淡淡说出这句话,眼泪差点儿又给逼了出来——凭什么啊?凭什么就这么一个冷冽得让人不敢近身的狂妄女子,得了飏空哥哥的心? “公主说得对!”元华神君要不是抱着小狐狸,简直想给轻羽这话鼓鼓掌。 轻羽:“???” 元华神君一脸正义:“有娘亲在身边才有底气!小白年纪太小,还是跟在他娘身边的好。” 顿了顿,元华神君粲然一笑:“我们这就带小白回天界!” 第六十四章 抱不平当面对质(3) 元华神君说话,向来特别会卡时间点儿。 玉润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心中又不自觉地冒出了慨叹。 司默站在一旁,跟玉润保持着同款面无表情,心中却有些松了口气——他早些时候看不惯飏空,现在也看不惯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飏空的傻儿子。再说了,如今飏空下落不明,连飏空如今在妖界都没什么地位可言,更何况这个私生子? 轻羽又睁大了眼睛,甚是无助:“不行!” “殿下……”司默从那双美丽的眼睛中看出了不甘,还有一丝淡淡的疯狂,他的心咯噔一下,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 “不行,小白不能回天界!”轻羽偏偏此时有些偏执,她紧紧盯着元华神君怀中的小狐狸,声音又软又甜,充满了魅惑,“小白,听话,留在妖界陪姑姑,乖乖等你父亲回来。” 元华神君因为抱着小狐狸,首当其冲地受了轻羽的目光,顿时被那软若绵丝层层缠绕过来的目光给骇了一跳,忍不住地后退了一步,心有余悸——这妖界公主的魅惑之术,果然是不同凡响,连他这十几万年修为的老神仙,正对上都有些难受。 那…… 元华神君顿时大惊失色,这招式可不是冲着他来的,是冲着小白来的! 小白才多少修为,万一抵不过这魅惑,真死心塌地地留在了妖界怎么办? 果不其然,他怀中好不容易安静了的小狐狸,开始挣扎着颤动了起来。 “小白?小白!”元华神君当机立断,伸手将小狐狸从怀中捞到面前,同他对视了一会儿。 嗯,眼睛很漂亮。 水润润的。 没有别的不妥。 没有被魅惑。 元华神君松了口气,而后,抱着小狐狸往玉润身边靠了靠。 玉润:“……” 轻羽那柔软的目光,也跟随着元华神君到了玉润身上;元华神君突然勾唇一笑,蓦地闪身躲到了玉润身后,轻羽猝不及防,跟玉润来了个对视。 玉润面无表情:“……” 轻羽瞠目结舌:“……” 二人沉默对视了一会儿,轻羽的满眼水雾魅惑,统统在玉润的冷面前败下阵来。不是她功力不到家,而是……玉润那冷漠如冰的目光,能将这世间一切的柔软都毫不留情地撕碎! 魅惑之术本就是攻心之术,功力再强大,对着一个冷血无情的人,那也施展不开啊…… 轻羽挫败地低下头,有些难堪。 从前她魅惑不了飏空,现在连他的老婆孩子也同样魅惑不来…… 轻羽公主顿时陷入了深深的挫败之中,情绪十分低落,垂下的眼睫轻轻颤动,沾了些微的湿意,倒像是被雨水打湿了皮毛的小兽,可怜楚楚。 司默望着她,有些出神。 心疼吗? 疼。 自他幼年时,第一次见到轻羽公主,他就深深地爱慕她;高贵又美丽,柔弱又典雅,跟妖界那些风情万种的女子好似根本不是同一个种类。 她朝他展颜一笑,犹如带露的清莲,美丽纯真让人不敢逼视。 也许是从那时起,他便暗暗下定了决心,要守护着那个美丽的笑容。 如今看到她悲伤,他怎么可能不疼? 心痛吗? 痛。 也是从幼年起,他就知道,美丽又高贵的轻羽公主,一心倾慕的是那个出身同样高贵的飏空太子。 可飏空有什么好?除却身份带给他的荣耀,他只会到处招惹是非;都一万多岁的年纪了,他居然还能随随便便地招惹到一个人界女子,翻来覆去地折腾,陪着造作了三世,幸而那女子没有造化,三世过后,跟突然灰飞烟灭了一般,竟不见了。 那时飏空便害得轻羽流眼泪,司默就分外看他不顺眼。 没想到,飏空都失踪了这么久,还是有那般能耐害得轻羽为他落泪。 捧在心尖儿上的女子,这么多年来,每次落泪,都是为了同一个人,司默恨不能将那人撕成无数片碎片! 他的心上人,凭什么为一个不值得的人去痛苦? 她痛苦,他比她更痛苦! 司默眸中的神情晦涩不明,欲要伸手拂去轻羽脸颊上的泪,却在快要触碰到她的脸颊时,生生缩了回来。 元华神君看着这一幕,顿觉这其中的纠缠并非他一眼能看懂的,当下不肯让这小狐狸留在妖界的心便更加坚定了三分。 “轻羽公主,”元华神君从玉润的身后施施然走出来,丝毫没有躲在女人背后的狼狈,“本神君看得出,公主是位善良的人。” 轻羽不言。 “本神君还看得出,公主对飏空太子……”元华神君顿了顿,唇瓣微微上翘,露出一个十分温柔的笑,眸中光华流转,十分地令人心安,“公主和飏空太子,感情甚笃,故而才不放心小白在天界。” 这话虽然没有完全说中,但也八九不离十了。轻羽的睫毛一阵轻颤,她微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声。 元华神君道:“公主诸多行事都是为了飏空太子和小白,但……” 他顿了一下,轻轻叹道:“但公主可曾想过,小白眼前没有父亲,又再离了母亲,在妖界这等陌生的地方,胆小又怯懦,怎么会过得舒心?若小白过得不好,公主可曾想过,日后飏空太子,是否会怨怪公主?” 轻羽的睫毛又是一阵剧烈的抖动。 她……她是真的没想过。 可,她也是真的不甘心。 半晌,她终于动了动嘴唇,颤声道:“我是小白的姑姑,我能让他好好地在妖界生活下去。” “可战神是小白的娘……”元华神君脱口而出。 玉润目光如刀,一个冷眼望向元华神君。 元华神君顺畅无比的话顿时打了结,有些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我不是。”玉润冷声道。 “你是!”元华神君斩钉截铁。 玉润:“……” 元华神君暗地里给她使眼色。 玉润纵然再不通世故,也明白元华神君的意思。 但……玉润的内心想要咆哮,凭什么她就得被强按着头认了这个“蠢儿子”? 心中波涛汹涌,玉润瞥了一眼一本正经的元华神君,突然恶向胆边生。伸手指了元华神君,冷笑一声:“这是他爹。” 第六十五章 抱不平当面对质(4) 一石激起千层浪。 玉润说得轻飘飘,在场的却全部目瞪口呆。 轻羽艰难地转了脸,望向元华神君,目光充满了犹疑。 元华神君一个踉跄,万万没想到玉润居然这么不安套路出牌,迎着轻羽那一言难尽的目光,元华神君差点儿把怀中的小狐狸给扔了。 我不是,我没有,不是我! 元华神君艰涩开口,勉强装出云淡风轻:“哦,干爹。” 轻羽松了口气,望着小狐狸的目光充满了怜爱与……释然。刚才玉润那一句话,让她惊得差点儿站不住,小白明明跟飏空的原形那么像,而且连气息都是相似的,怎么可能会是那个什么神君的儿子! “那……”司默在一旁冷眼看了半晌,只觉得十分诡异,他踌躇了一会儿,觉得眼下可能是个时机,“二位是……” 玉润面无表情。 元华神君:“???” 没有得到反驳信息,司默松了口气,为自己的天才猜测竖了竖大拇指,再看玉润和元华神君,已觉得没有那般生厌了。 甚至还有那么一两分喜欢。 司默颇为热情地对元华神君道:“哦,原来如此。在王城的城门口时,我好似依稀听到神君叫战神‘夫人’。” 夫人…… 玉润瞬间又给元华神君记了一笔。 可怜的元华神君是万万没想到,他在妖界居然倒霉到喝凉水都塞牙。明明他就叫了那么几声,还是为了伪装身份,怎么就被这个司默给听到了? 南天门的顺风耳真该被调遣到妖界来跟着这位侍卫长学习一下妖界的先进法术!!! 瞅着这两位来自天界的神君表情都有些不太好,司默心中有些痛快。一句话的痛快怎么够?那当然是接着痛快。 毕竟,机会难得,错过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于是司默更加热情洋溢地道:“啊,是我眼拙。看小殿下同神君的感情,真好。其实小殿下同神君一起回天界也好,毕竟三口之家么,最为和谐了……” 三口之家? 三口之家! 司默语不惊人死不休,当场惊死一片人。 轻羽水雾朦胧的眼睛睁得溜圆,樱桃小嘴也因为过度震惊而微微张开,半晌,她伸了颤巍巍的手指向玉润:“战神,你……” “假的。”玉润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稳重模样。 元华神君抱着小狐狸,精神恍惚。 毕竟,他刚刚完成了从普通的小动物爱好者到小狐狸干爹再到三口之家的身份巨大转变,一时有点儿发懵,完全没有适应过来。 “小白才这么小……”轻羽耳朵嗡嗡乱响,哪儿能听得进去玉润那区区两个字的“解释”? 晶莹的眼泪蓦地从眼中滑落下来,轻羽咬了咬嘴唇,悲声道:“小白才这么小,战神,战神你居然就给他找后爹?” 玉润:“……” 元华神君:“!!!” 他是干爹!干爹懂不懂?!干爹和后爹根本是两回事!不懂不要胡乱说话嘛这! “没有后爹。”玉润到底是大将之风,虽然被司默这莫名的脑洞,还有轻羽这凄惨的指责给闹得有些无语,但仍是淡然开口,简洁非常。 “我也不是他娘。”想了想,玉润又为自己辩驳了一波。 万一那位飏空太子哪天回来了怎么办? 他们俩之间说起来那该是死仇,她在这儿冒认人家儿子的亲娘,飏空太子估计会立马打到九重天上跟她拼命。 虽然她最不怕的就是打架。 但……一切为了两界的和平嘛。 玉润面无表情地想着。她还是个有分寸有道德的神仙的。 轻羽本来就处于“后爹”带来的震撼中没有挣扎出来,结果玉润又轻飘飘地给她点了个炸药桶,柔弱如轻羽公主,也不得不炸了。 “你为了跟他在一起,连小白都不认了?!”轻羽愤怒得头晕眼花,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先去瞪玉润,还是先去瞪元华神君。 躺着中枪的元华神君:“……” 说破天这到底跟他有什么关系啊?怎么突然他就站在了漩涡中心呢??? 玉润伸手按了按有些隐隐作痛的眉心,十分心累。 纵然她一向岿然不动任尔东西南北风,但这……这位轻羽公主她听不懂话吗?!难道天界和妖界的语言交流其实有什么她不曾发现的障碍?! 玉润久不动气,一时间有点儿肝儿疼。 “小白!”这还了得?轻羽原本就看玉润不大对付,这下更是百般不顺眼,一个箭步冲到元华神君面前,伸手便要去抱小狐狸,“你娘不认你,你就留在妖界跟着姑姑一起生活!” 元华神君忙不迭地退后了一步。 不说别的,这位轻羽公主跟水琉璃做的似的,一碰就碎的样子,他得时刻同危险易碎物品保持距离。 “小白?”轻羽又叫了一声。 小狐狸又往元华神君的怀抱挪了挪身子,不为所动。 “你……”轻羽气得有些神志不清,顿时便口不择言起来,“小白,你父亲已经被她骗了,难道你还想继续被她骗吗?” “你胡说!”小狐狸猛然回头,漂亮的眼睛中瞬间蓄满了眼泪,“我娘才不会骗我!” “她都不认你了!”轻羽急切地道,心中又觉得委屈万分,她委曲求全,却什么都得不到;凭什么那个玉润战神,做尽了将飏空和小白往外推的事,飏空却依然和她有了小白,小白还依然袒护着她! “她……”小狐狸眨了眨眼睛,转脸望向正在按眉心的玉润,眼泪又往下落了一串儿。 元华神君看着无动于衷的玉润,恨不能替她说出一串儿挽留的话来。 轻羽见状,泪眼朦胧、满含期待地望着小狐狸。 小狐狸只看着玉润,慢慢地说:“她害羞。” 第六十六章 抱不平当面对质(5) 什么玩意儿? 害羞? 谁害羞? 玉润战神害羞? 玉润一向如同千年寒冰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而元华神君和轻羽,早就目瞪口呆,简直不忍直视。 全场最淡定的,居然要数司默和小狐狸了。 司默淡定是因为他还没听到玉润的大名,而小狐狸淡定……他可不得淡定嘛,那遭雷劈的话正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她害羞。”小狐狸生怕大家被雷劈得不够狠,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再次重复了一遍。 玉润额角的青筋直蹦。 害羞个鬼啊! 这个蠢狐狸,当真是越来越蠢了! 认错亲娘也就算了,难得的是一门心思地认错亲娘!这六界之中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出第二个来! “呃!对!”元华神君的手上突然传来了尖利物体咯了上去的微痛,这痛让他及时地回过神儿来;很显然,如果他回神得不及时的话,那就真的如同他刚才所说的一样了,他这手又要被“主动自觉”地献出来被小白啃出一排血窟窿。 “害羞,是害羞!”被咬的风险巨大,为了保护自己的双手,元华神君被迫说出了违心之论,且还说得斩钉截铁,分毫不带犹豫。 “……”玉润又想伸手去按眉心了。 她看出来了,这妖界的人大概是天生自带魅惑技能;否则,蠢狐狸到底对元华神君干了什么?! 轻羽只觉得头顶上又投下了两道雷,她怀疑自己是之前被劈得神志不清了。 “公主最为良善,”元华神君眼瞅着这位轻羽公主还没缓过神儿来,立马顺杆子编了下去;偏偏他长得清俊出众,认真地望着别人的眼镜时,就显得十分真诚,“设身处地地想一下,若公主位于战神的位置,无婚无嫁,夫婿失踪,孤儿寡母,难道心中会好受?难道不会有那么一时半刻悲伤难抑不愿提及?” 轻羽怔怔地望着元华神君,有些震动。 这话,说得倒也不差。 玉润脸上的冷漠表情差点儿绷不住,刚欲开口,猝不及防却被元华神君下了禁言术;元华神君修为高深,他下的术法,不是能轻易被解开的。 堂堂战神,居然毫无防备地被人下了禁言术。 玉润丢不起这个人。 只好继续保持冷漠如冰的表情,假装自己根本不想说话。 而始作俑者元华神君丝毫没有半分歉意,反而一脸无辜地指着玉润,对轻羽叹道:“公主你看,我们战神这就又害羞了。” 玉润:“……” 你闭嘴! 轻羽:“……” 别以为玉润战神一直就一个表情你就能随便解读! 倒是司默一脸唏嘘,仿佛对玉润的处境感同身受,那张略带凶狠的俊脸上勉强想要挤出一个同情的表情,奈何他向来没有过任何“同情”的情绪,好端端的一张脸被瞬间被他挤得扭曲变形,有些可怖,又有些可笑。 “神君说得是。”司默勉力保持着那个扭曲的表情同元华神君对视了一眼。 “……”元华神君不忍直视地垂下了眼睫,并不想同他那张扭曲的脸对着。 偏司默有一些死心眼儿,他好不容易做出这样辛苦的表情,哪儿能任由元华神君就这么挪开视线? 于是,司默就执着地也跟着往下看了一眼。 正正好,跟小狐狸对上了眼儿。 看见这么个不讨人喜欢的玩意儿,司默的表情又扭曲了三分。 小狐狸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后,张了张狐狸嘴,“哇”地一声哭出了声。 司默:“……” “欸?小白怎么了?”元华神君吓了一跳,拎了小狐狸在眼前一看,小狐狸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哗啦哗啦地往外流。 “怎么了?”元华神君焦灼万分,脑中蓦地浮出他和玉润在王城外看到的那一幕围追堵截,顿时大惊失色,“是不是之前受伤了?” 小狐狸哭得连气儿都喘不匀,哪里有空去回答元华神君的问题? 元华神君猛然抬头,温和的眸中浮出强烈的冷意,他望着那个表情扭曲的青年,厉声道:“你伤了他?!” 司默:“……” “你伤了小白?!”呆立在一旁的轻羽,像一下子被点了开关,眼泪也蓦地落了下来。 这“姑侄”两个的眼泪,一个赛一个的汹涌。 小狐狸的眼泪司默可以视而不见,但轻羽的眼泪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无动于衷。 “怎么可能?”司默急急忙忙解释,同时心中默默地接上一句——未遂,怎么可能? “那小白为什么看到你就哭?”小狐狸的原形实在同飏空幼时的体态太相像,就连那细微的小动作都是一模一样;这么一个小东西哭得这么伤心,轻羽顿时心痛得无以复加,再看那个玉润战神,仍是一脸冷漠地站在一旁,好似小狐狸根本不是哭,而是在流口水一样。 被下了禁言术又被焦灼的元华神君给遗忘的玉润:“……” 司默觉得自己快要冤枉死了:“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轻羽飞快地朝元华神君靠近了一步,想要从他手中接过小狐狸;奈何元华神君一想起她刚才的魅惑之术,便很是反感,立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轻羽又扑了个空。 轻羽很尴尬。 “咳,”元华神君也有些尴尬,但他到底心有芥蒂,不愿将小狐狸给轻羽,只又安抚又哄劝,“小白,到底怎么了?” “小白,司默是不是伤你了?”轻羽也紧随其后地发问。 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的司默一口气堵在了心口,闷得差点儿翻白眼。 小白哭得打了个嗝儿,抬眼看了看司默,哭得更加厉害了。 司默:“……” 轻羽凝眉:“真的?” “我没有!”司默哪儿能在轻羽面前被这狐狸给阴了,阴沉着脸道,“若我果然伤了小殿下,就让我灰飞烟灭,再无生生世世!” 这誓言非常之狠毒了。 轻羽愣住,司默不可能为着这么一句谎话,发下这样狠毒的咒誓。 就连元华神君也被司默这气势给震住了,半晌,他又摸了摸小狐狸,温柔道:“小白,你怎么了?” 第六十七章 抱不平当面对质(6) 在场的几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了小狐狸身上。 压力太大,严重影响了小狐狸哭戏的发挥;再抽噎了几下,小狐狸终于哭不下去了。 虽然没有眼泪再落下来,但那双眼睛中好似天生蒙着一层雾气,稍稍眨一眨眼睛,便有水滴滚落。 不愧是妖界太子的儿子啊……元华神君心中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一句慨叹——天赋异禀啊! 不愧是飏空的儿子啊,司默心中冷笑,这么无赖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不愧是飏空哥哥的儿子啊,轻羽心情复杂,简直和飏空哥哥一样优秀! 不愧是蠢狐狸啊,禁言术依旧没有解开、即使解开了也同样会选择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玉润心中唾弃,哭起来还是这么没玩没了。 “嗝……”小狐狸又打了个嗝,然后害怕地往元华神君怀中蹭了蹭,委屈道,“他吓我!” 司默:“……” 司默:“???” 司默:“!!!” 你玩我! 司默的狼眼中差点儿喷出火来,吓他?什么时候的事?对视了一眼就叫吓他?这是什么强盗理论!!! 元华神君也有些无语,但瞥了一眼表情扭曲的司默,还是十分护短地点了点头:“确实很凶。” 司默一脸冷漠:“……” 哦对不起长成这样是我的错。 轻羽:“……”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此时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失望。轻松于司默并没有对小白做任何事,失望于小白一点儿都不像飏空的性子。 “小白太胆小了。”半晌,轻羽叹道。 元华神君瞬间又不乐意了。 说什么呢? 看待问题怎么能如此肤浅? 就因为小白没有开口咬你,你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判定小白胆小? 简直是荒谬! 刚刚遭受了利齿威胁的元华神君,出于打击报复(划掉)爱狐心切:“是啊,小白在妖界确实没什么安全感。” 轻羽:“……” 她怎么觉得,胆小和缺乏安全感,是两回事儿呢? 而且,这话指向性也有点儿强了吧…… “果然小白还是要跟他娘……”一道儿杀人的目光投了过来,元华神君下意识地便改了口,“还是要跟战神一起生活的。” 说完这话,元华神君就有些后悔——他不是给玉润下了禁言术吗?干吗还要改口? “是啊。”开口的是司默。 他已收了刚才那扭曲的同情,也收了那喷薄的愤怒,恢复到了最平常的样子——倨傲,又带着一丝冷漠,散发着野兽一般的危险气息。 轻羽震惊地看着他,大约没想到他居然会站在天界的立场。 “小殿下胆子小,需要母亲庇护。”司默淡声道,“小殿下母亲尚在,小殿下却交由殿下抚育,也不太合适。” 这狐狸一定要送走! 否则,再在妖界呆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会被这狐狸给冤死! “说得太对了!”元华神君打蛇随棍上,“公主那般疼爱小白,定然不会舍得见他过得不开心。” 轻羽蓦地被架高到这个位置,她又一向以“为小白好”自居;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反被对方拿来堵自己的嘴。 “公主放心,”元华神君又弯唇一笑,“公主是小白的姑姑,日后想念小白,自可去天界探望;若是公主事务繁忙,只需传了信,战神自会带小白来见公主。” 被禁言的玉润面无表情:“……” 呵呵。 这位元华神君还真是厉害,上下嘴唇一碰,就多给她找出许多麻烦事儿来。 这是生怕九重天的诸位神仙对蠢狐狸的身世猜测太少似的。 轻羽愁眉微蹙,哀愁如烟雾一般笼罩在她那张秀美的脸上,看上去颇有弱柳扶风的美态。 奈何元华神君并没有疼惜之意,只顾着伸手去撸怀中的狐狸。 魅惑之术再次失败的轻羽公主简直要哭出来,她心情无限复杂地看着元华神君撸毛,有一种变了原身再去用魅惑之术的冲动。 还好她尚且有清明在,没有一时冲动地失了态,只好善良地点头同意。 纠缠了好一阵子,眼看着终于要迎来胜利的曙光。 轻羽突然灵台一清,满脸懊恼与无奈,十分无辜:“抱歉,你们现在不能带小白回天界。” 这下,连一向以好脾气着称的元华神君都有些忍无可忍——这磨磨唧唧磨磨唧唧,到底要干什么啊?! “公主这是何意?”元华神君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了满心的烦躁。 轻羽歉然地望着他,一派天真烂漫:“父君还没有见小白。” “……”元华神君心想,这是什么破烂理由。说得跟谁不知道一样,擎轩能有多想见这突然冒出来的小狐狸? “父君一直都在忧心飏空哥哥,久寻未果。现在找到了小白,父君怎能连见都不见一面就让小白这么走了?”轻羽满眼黯然。 元华神君心中狂翻白眼,面上怒色勃然:“小白到了妖界这么几日,妖君居然连见小白都没有见过吗?小白毕竟是飏空太子的血脉啊!” 轻羽愣了一下,没想到元华神君居然发难,急忙解释道:“父君怎么可能会不见小白?只是父君恰好这几日不在妖界,待父君归来……” “公主似乎是在说笑话,”元华神君冷冷一笑,满目嘲讽,“妖君修为深厚,术法精深,即便一时不在妖界,难道这几日中回来见一见小白很难?” “父君他……” “公主不必再多言!”元华神君是真的有些不耐烦,直截了当地打断了轻羽的话,脸色有些难看,“难怪小白一到妖界便胆小了起来,原来妖界就是这么对待小白的!” 轻羽简直惊呆了,这话题怎么一下子上升到这个高度了? “既然如此,公主何须一直强留小白?战神在我们天界赫赫有名,小白身为战神之后在天界不会受此等忽视委屈!”元华神君冷冷一笑,“言尽于此,公主,后会有期吧。” 说罢,元华神君带着一身凌厉的气息,一手抱了小狐狸,一手顺道儿虚揽了玉润的肩膀,扬长而去。 第六十八章 执拗神要做执拗事 望着绝尘而去的元华神君和玉润,轻羽惊呆了。 她生来地位尊贵,长相绝美,又精于魅惑之术,从来都是被人捧在云端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瞩目; 从来没有哪一次,她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毫不怜香惜玉地指责了一番! “这事儿……”轻羽咬了咬嘴唇,那双总是水雾迷蒙的眼睛中,逐渐褪去了层层雾气,露出些许妖娆和狠厉来;她的声音,依然柔柔软软,却如同沾了剧毒,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她轻轻道:“没完。” 吐出这两个字,她扬起美丽的脸,露出了一个如同罂粟花一般美丽又带着诱惑的笑容。 回九重天的路上,气氛一度很尴尬。 直到离了妖界,元华神君才恍然想起,他……忘记给玉润解禁言术了…… 想到这里,元华神君就觉得自己有些瑟瑟发抖。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轻羽面前时瑟瑟发抖、一出妖界立马生龙活虎想往他肩膀上窜的小狐狸。 那精气神儿,妥妥哒。 羡慕。 元华神君内心复杂地想,他也想…… 然而他还什么也没想出来,玉润突然转脸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元华神君顿时抱紧了窜肩膀窜了一半儿的小狐狸。 眼看胜利在望结果功败垂成的小狐狸:“……” 元华神君一脸慈爱,假装刚才自己没有心虚,满脸普度众生的慈祥犹如人界画像中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元·假·观音·华,慈爱地摩挲着小狐狸身上的绒毛:“小白好乖啊。” 玉润:“……” 小狐狸:“……” 一介上神突然智障的场面实在是太过辣眼睛,玉润只瞥了一眼,没说什么,就转开了头——虽然她确实也不能说什么。她自负修为不错,但……这一个小小的禁言术,她居然到现在都没解开! 求元华神君是不可能求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求的。 玉润一脸冷若冰霜,她堂堂战神,怎么可能连区区一个禁言术都解不开……欸? 解开了? 玉润有些疑惑。 而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心中慌得一批的元华神君,看上去目不斜视实际上不知道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了玉润多少眼了。 被拿来撸毛减压的小狐狸,此时只觉得自己背上的毛都被撸出火花来了,这位神君还一本正经地手下不停。 小狐狸:“……” 玉润仍是那般一脸冷漠的样子。 面白如玉,眼梢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中清冷一片,微薄的唇轻轻地抿成一条淡漠的线,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漠然。 若不是她身上的杀伐之气太过凛冽,这般出色冷冽的长相,倒也……嗯,倒也不算是格外突出。 毕竟,天界的神仙大多有些许傲骨,高傲清冷的神仙大有人在。 只是…… 元华神君猛然醒神,只是……她怎么还不开口? 他不是已经把禁言术给解了吗?按照玉润的性子,应该一抬手把他拍飞十万八千里才算正常啊? 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难道没解掉? 这不可能啊! 但这玉润看着确实又没什么变化,难道他的法术发挥失常了? 陷入了自我怀疑的元华神君,心有戚戚焉地就又来了一次。 好不容易被解了禁言术的玉润眸中情绪一滞,简直想要暴走——她又干什么了她?这位神君居然又给她下禁言术! 仗着修为高法术精深欺负人吗?! 玉润心中冷笑,欺负人?这两万年来还没有人敢欺负在她玉润的头上来!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禁言术吗?她就不信她解不开! 玉润一脸冰霜地开始了跟自己较劲儿的历程——她原本不是这么容易执拗的。从两万年前开始,她对一切事务都漠然似无睹,除了战事,都同她无关;可今日不知为何,她的情绪却这般容易被点着了。 许是这妖界的妖气太浓了,熏得她头晕脑胀失了常。 失常的玉润一脸冷漠,尝试自行解决那个禁言术。 在一旁观察玉润表情的元华神君再一次地自我怀疑了——这位战神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这是身上下了什么有关禁言术的诅咒吗?只能随便下,不能随便解? 六界之中,居然还有这等无聊的诅咒? 元华神君惊呆了。 不行,他元华神君活了十二万年,还从来没有碰到过如此奇诡的事! 这位玉润战神年纪算不上太大,可经历得委实不少;他这段时日总觉得那流言之中的隐秘往事充满了浓浓迷雾,将真相遮掩,所有的苦涩与委屈都被当时才不到一万岁的玉润给一并咽下。每每想到这些,他就有些心疼这个看上去很是漠然的女子。 若是果然有这么无聊又诡异的诅咒落在玉润身上,那……这位传说中的煞神其实根本就是个倒霉蛋儿吧? 元华神君久违的热情被点燃,一门儿心思地要解决了那个他脑补出来的“诅咒”——他原本也不是这么热心的,毕竟么,活了十几万了,一般的都有那么一丁半点儿的目下无尘的意思,尤其是玉润这种难得的声名狼藉的神仙,本该避而远之的。 但…… 元华神君撸着怀中的小狐狸微微一笑,大约是妖界中的妖气太浓,将他熏出毛病来了吧。 (妖界的无辜妖气:……跟老子有什么关系你们这些甩锅侠!) 一个一门心思地试图自行解禁言术,而另一个一门心思地以为有个“诅咒”,非得不停地下禁言术解禁言术折腾。 “???”被解了禁言术的玉润内心充满了疑惑。 “!!!”又被下了禁言术的玉润内心充满了震惊。 “?!?!?!”不过短短一碗茶的时间,又被解了禁言术的玉润简直被惊呆了——这位神君闲着没事儿在她身上下禁言术做消遣的吗?! 是这位神君太飘了还是她玉润战神提不动刀了?! 冰山玉润终于忍无可忍,山崩冰裂,戾气席卷着寒气朝着元华神君扑去。 冷清的眸中破天荒地盛满了跃动的小火苗,她咬牙切齿道:“神君玩够了没?!” 第六十九章 相对惊现另一面 玩够了没? 元华神君觉得委屈——他辛辛苦苦地为这小战神破诅咒,居然还被当成玩儿了?什么世道儿! 一点儿都不敬重前辈…… 元华神君撇了撇嘴,抱紧怀中的小狐狸,心想,还是小白贴心。 贴心的小白觉得再这么下去他后背的毛就要被这位不知节制的神君给撸秃了,心中警铃大作——撸秃了那必然就丑了,丑了那玉润就更加嫌弃他了,更加嫌弃他那…… 小狐狸顿时好一顿挣扎。 一瞬间惨遭打脸的元华神君内心很忧伤——连狐狸崽子都说变就变,世风日下啊…… “……”惨遭忽视的玉润战神内心简直要爆炸,没事儿在她身上玩禁言术也就算了,居然还假装没有这回事儿的样子。 这就是九重天上万千女仙的心头白月光啊! 就是这么一个……的德性??? 玉润觉得眼都要瞎了。 “欸?”元华神君看着玉润冷漠地转了脸,终于反应过来,一脸开心,“你能说话了?” 玉润:“……” 她告诉自己,别冲动。 毕竟元华神君也已经十二万岁了,就算神仙寿命绵长,这个年纪也算挺大的了,禁不起她突然的一巴掌什么的。 万一打出问题来了,她那狼藉的声名又要多添两笔罪状。 没事儿不要去找那种麻烦! 玉润一边安抚自己,一边想,她大概得找个机会去佛界一趟——也借个清心咒之类的来平心静气,不要被某些智障行为激怒。 嗯,很好。 毕竟……玉润淡淡地扫了一眼在元华神君怀中挣扎的小狐狸——这蠢狐狸蠢起来也是让人心头火起。 她怎么就招惹了这俩货……玉润隐隐有些头疼。 “你什么时候能说话的?”元华神君略有些兴奋,便十分自然地忽略了玉润不停发散的冷气;怕玉润不理会他,还又特意强调地问了一遍,“什么时候?” “……”玉润伸手按了按眉心,硬邦邦道,“神君把禁言术解了的时候。” 元华神君:“……” 他怎么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呢? 是了,他下了好几次禁言术,到底是哪一次解了的时候她能说话的呢? “哪一次?”元华神君颇有些锲而不舍的执着精神。 玉润的眉心又跳了跳,再次告诫自己对方老胳膊老腿儿不经打,千万不能冲动;玉润转脸看了看一脸认真的元华神君,蓦地浮出了一个阴森森的淡笑:“每一次。” 元华神君:“……” 元华神君:“…………” 每……每一次? 是哪一次?! 元华神君那一跑八百里的思绪终于被这三个字给扯了回来,刚听到这三个字时的不可思议,现在全转化成了一种情感——害怕! 按理说,他身为玉润的前辈,就算玉润真的做起事来什么都不管不顾,有着这身份还有修为在那里,他都不应该怕。 更何况,这玉润压根儿就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可怕。 他本来应该更淡然的,随口调侃两句,将此事轻轻揭过,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可他偏偏在此时说不出任何缓和气氛的俏皮话。 他到底在怕什么? 怕玉润打他? 怎么可能呢? 怕…… 一个念头渐渐地从迷雾中浮出,他清楚地听到心在说,他怕……他怕玉润以为他是故意作弄她,他怕玉润有任何悲伤失望的眼神…… 为什么呢? 可是为什么呢? 刚刚的问题有了答案,却又浮出了新的疑惑,元华神君更茫然了。 他的眼睛有些失焦地望着玉润,他长了一双温和清澈的杏眼,平日里微微笑时那双眼睛稍稍地弯着,显得格外温柔;现在那双眼睛中添了几分迷茫,却莫名让人觉得有几分稚气可爱,分外无辜的样子。 玉润望着他,有些怔愣。 她却是没见过这样的元华神君的。这位神君,以往每次见时,都是眼眉弯弯,浅笑盎然,一派春风和煦,整个人显得都很温和大方,那双眼睛的存在感反而不强。 但在这会儿,那双含着茫然的杏眼却为这张俊逸的脸增添了别样的……风情。 不知怎么回事,玉润竟是被这双眼睛中流露出的情绪给安抚了。 罢了罢了,只当陪老顽童玩了一回。玉润想。 容貌年轻俊美,却被当了‘老顽童’的元华神君,迷茫了半晌,终于回过神儿来,玉润早已又恢复成了一座冰山。 之前那些微流露的怒气,那微微勾起的唇角所溢出的森寒,好似只是一场幻梦。 “我不是故意的。”想了想,元华神君还是解释了一句,老脸微红——让他亲口说出他因为没被搭理而脑洞大开凭空给玉润安了一个“诅咒”在身上,他!还!不!如!去!死!一!死! 这么大年纪了,丢不起这种人。元华神君假装镇定自若地想,然而这位可怜的神君虽然装得一派淡然,耳朵却是悄悄地红了。 偏他怀中的小狐狸,因为担忧被他撸秃了毛,几欲窜走却未成功,本就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以期也施展一次狐狸精的魅惑大法;结果空子没钻到,反倒成功地瞥见了元华神君耳根的那片红。 小狐狸立马就嚷了起来:“你的耳朵好红啊。” 元华神君:“……” 第一次,他有些想把这小狐狸给扔回妖界的冲动。 玉润原本听了这解释,脸上的冰层更厚了——不是故意的?元华神君你摸着你的良心口说好吧,十二万年的修为难道让你分不清禁言术解了没有吗? (元华神君摸着良心口一脸委屈) 但蠢狐狸的叫嚷成功地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淡淡地朝元华神君耳朵处一瞥,元华神君只觉得在那没有温度的目光下,他的耳朵反而更热了些。 元华神君的肤色本就极白,耳朵红起来便分外鲜明。 玉润盯着那殷红的颜色,突然勾起了一个笑来,不是那种勉强的、森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笑,而是好似真的是从内心笑出来的一样。 暖风拂面,冰消雪融。 她笑着道:“没关系。” 第七十章 相对惊现另一面(2) 回九重天的路上,元华神君有些失魂落魄。 脑海中不断地回复出现着玉润的那个笑容。 温暖的,柔和的,夺目的…… 那是他以往从未见过的笑容,以后,也未必再有机会看到。 元华神君侧脸看了看身边的玉润,她早已恢复成了平日里的冰山脸,又冷又硬,好似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值得她有任何不一样的情绪。 明明……她不该是这样的啊。 元华神君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果……如果……如果大家看过玉润那样的笑容,会不会,玉润就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声名狼藉,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是个令人心疼的女子。 最起码,令他心疼。 元华神君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又忍不住地撸了撸怀中的小狐狸。 多次挣扎未果的小狐狸:“……” 小狐狸终于忍不住还是亮了亮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可元华神君这会儿心思完全不在他的身上,他的牙齿都碰到了元华神君的皮肤,可这位神君依然神游天外。 小狐狸:“……” 看在元华神君把他从妖界带走的份儿上,他忍这么一回…… “主人……”小狐狸哀怨地叫了一声。 玉润到妖界之后,除去一开始以闪瞎眼的姿态迅速解决了几个妖兵后,基本上就没再说过什么话,甚至都没多看他一眼。 小狐狸原本还想着提高一下姿态,玉润要抱他,他一定要三推四阻之后再答应;那玉润肯定会更加珍惜他的存在的。 然而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玉润除了根本没要抱他的意思,甚至都没理会他,连他的毛都要被元华神君给摸秃了。 狐生真是艰难啊。 小狐狸想着都觉得自己要哭出来。 玉润听到这委委屈屈的声音,大发慈悲地转脸看了一眼,然后表情就有了一丝裂缝——这蠢狐狸刚才叫得可怜巴巴,她还以为他要哭了;结果她转过脸来这么一看,这蠢狐狸居然呲着一口小白牙,在元华神君那手腕上轻轻摩擦,但凡元华神君再将这蠢狐狸搂得紧一些,迎接他的必然又是一排血窟窿。 玉润:“……” 她今儿个真的有点儿累。 真的。 先是被元华神君自顾自地玩了一通禁言术。 然后又被这蠢狐狸叫过来观察他的磨牙现场。 她之前的那个猜测是没错的吧,这两位简直是系出同源! “嘴,挪开。”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蠢狐狸,淡漠的声音中有一丝威胁的意味。 她可不想一转脸,元华神君这儿就血花横飞,到时候她又要贴仙丹灵药,保不准自己的药泉中又要泡一个其他人。 小狐狸愣了一下,委屈。 她都没安慰他,反而就他挪开嘴!要他挪开嘴,就抱走他嘛! “啊?”元华神君神游之中突然听到玉润的声音,一脸茫然地望着玉润。 又是这个眼神儿。 玉润怔了怔,撇开眼睛,淡漠不语。 元华神君迷惑地低头看了一眼,就见小狐狸一脸委屈地拿嘴巴在他手腕处蹭了蹭。 元华神君:“……” “主人,抱~”小狐狸突然又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 玉润瞥了他一眼,转过脸去,没有理会。 元华神君心中莫名浮出了一缕愉悦,伸手在小狐狸的眉心上戳了一下,逗他道:“本神君抱你还不够?” “你又不是我主人!”小狐狸丝毫不顾忌上神的脸面,干脆利落,一针见血。 “……”元华神君哑口无言。 但他堂堂上神,怎么能被一只小家伙给堵到? 一个念头闪过,他甚至来不及思考那句话是否有多不妥当,便已脱口而出:“我还是你干爹呢。” 玉润:“……” 小狐狸:“……” 气氛陷入尴尬和诡异的沉默。 元华神君瞬间红了老脸,这次那红晕不止蔓延到了耳根,且顺着往下一直蔓延到脖子。确切地说,这位神君凡是衣服没遮住的地方,都被覆盖上了一层艳丽的红色。 如同一株清逸的白莲,盛开之后展露出了内芯中的艳色,原来是一株艳丽红莲。 那种反差,有别样的风情。 玉润瞥了从上红到下的元华神君一眼,心中微微有一丝波动。妖界这一趟,居然让她看到了跟平时不一样的元华神君。 还不止一次。 大约是妖界的妖风太大,都把元华神君这样的上神给吹失常了吧。 (再次背锅的妖风:……委屈) “你什么时候成我干爹了?!”小狐狸怒道。 他对多一个娘没什么感觉——毕竟是他自己上杆子认的;但平白无故地多一个爹是怎么回事?! 经过他同意了吗?! 张张嘴就能成为别人的爹这种事,除非情况倒转过来,否则他绝对不会干的! 小狐狸气鼓鼓地想着。 元华神君红着脸表情却很是无辜:“在不久前。” 小狐狸:“……” “还是你娘亲口承认的。”元华神君脑筋一抽,便又口不择言。 玉润:“……” 小狐狸:“……” 一失足成千古恨。 原本想坑别人结果挖了个坑自己掉了进去。 玉润的心情十分复杂,略显淡漠地看了元华神君一会儿,竟是半晌没说出话来。 元华神君本就在懊恼,玉润这直勾勾的注视,更是让他有些莫名的心虚。想移开目光不跟她对视,却又……莫名不舍得移开目光。 “咳,”玉润莫名觉得嗓子有些发痒,轻轻咳了一声,她却是先转开了目光;仍是一脸冰霜,眸中却流露出了些许的不自在,“我不是他娘。” 小狐狸:“……” 他还不是我爹呢! 重点放错了行不行?! “喔,”认真论起来,这话玉润之前就说过不少次了;但每次元华神君都默认为她只是因未婚生子在掩饰罢了,这次听到这话,他却有些想去信了,“嗯,好。” 嗯,好。 好像……被人相信的感觉,也不错。 玉润转过脸,微微翘了翘唇角。 第七十一章 世人都道神仙好 自己赖上了个娘又强行多了个爹的小狐狸十分不爽。 特别是这对“爹娘”之间的气氛突然多了一丝温情,眼看着就要真的朝某种关系上大步而去了。 “不好。”小狐狸闷闷道。 气氛太过微妙,元华神君差点儿忘了他怀中这只几乎被他撸秃了毛的小狐狸。 “怎么不好?”脸上的热度终于降了下来,元华神君笑着逗他。 小狐狸仅仅迟疑了几乎不能被察觉的一瞬,便已完成了变脸——虽然他现在没化形,一张毛绒绒的狐狸脸其实也看不出脸色的变化。 但有一个地方的变化只要眼不瞎绝对就能注意到。 这个小狐狸他又双叒叕哭了。 妖界的人大概都有一种天生的优势,哭起来的时候分外与众不同。刚开始哭的时候都十分隐晦,清亮的眸中水雾迷蒙,好似被睫毛挡住了似的不肯掉下一滴水珠;但当你以为那泪不会落下的时候,那水雾便瞬间化作了涌泉,扑簌簌地便落了下来。 “怎么了这是?”元华神君哭笑不得。 小狐狸带着哭腔开口:“娘亲不想要我了,你还说好……呜呜……” 玉润:“……” 元华神君:“……” 刚刚缓和的气氛再一次地发僵。 元华神君艰难地浮出了一个笑容,伸手捋了捋小狐狸的毛,温声道:“没说不要你了,没说不要你了……” “就是不要我了!”小狐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却是斩钉截铁,“她都说她不是我娘了呜呜……” “我本来就不是你娘。”玉润气定神闲地接过话。 元华神君:“……” 小狐狸愣了愣,哭得更加悲愤了:“你看!” 元华神君:“……” 玉润被他哭得头疼,居然还有点儿习惯了。反正这蠢狐狸现在也不在她怀中,用不着她来安抚,于是玉润就心安理得地转了脸,假装跟自己没有关系。 小狐狸:“……” “哎……”元华神君轻轻地叹了口气,刚刚才浮出的信任感,又往心中压了压。到底是这小狐狸认错娘,还是…… 事到如今,他倒不想往那个方向去想了。 “不是不要你,”元华神君看不得小狐狸在他怀中这么哭着,玉润又没有来安慰的意思,他只好身先士卒,“你看,要是不想要你,为什么要来妖界接你呢?” “可,可是,”小狐狸哭得有些想打嗝,“是娘亲把我留在妖界里的呀。” “……”元华神君有些头疼,下意识地去看玉润,玉润目视前方,一脸冰冷没有半点儿辩驳的意思。 轻叹了一口气,元华神君温声道:“毕竟那也是你的家,对不对?偶尔回去看看妖界的亲人,也不错,对不对?” 这句话似是勾起了小狐狸某些记忆,致使他连哭都忘记了,水润的眼睛中突然闪过一丝黯淡。 “小白?”没有等到回答,元华神君有些担心。 小狐狸却闭上了眼睛,好似十分困乏的样子:“我在妖界没有亲人。” 元华神君:“……” “他们,都不会是我的亲人。”小狐狸喃喃道。 元华神君猜了猜,觉得大概是因为司默给小狐狸留下阴影了。 “不是亲人就不是亲人吧。”元华神君伸手在小狐狸的下巴轻轻地抓了一下,舒适感袭来,小狐狸眯了眯眼睛,朝元华神君蹭了蹭。 “反正天界是你的家。”元华神君微微一笑,“妖界那个不要也罢。反正你小小一个,要那么多家也没用。” 这话说到了小狐狸心坎儿中去,小狐狸亲昵地往元华神君怀中又蹭了蹭,不再躁动。 家…… 要那么多家也没用。 玉润有些恍惚,有多久了?两万年了,她已经没有了家,两万年了。 那个怯懦软弱需要庇护的小女仙,居然已这么过了两万年了。 玉润垂下眼睫,露出了个讽刺又残忍的淡笑。 回到天界,玉润理所当然地回了战神府。 元华神君抱着小狐狸也理所当然地跟着她回到了战神府。 自把蠢狐狸丢回到妖界后,偌大的战神府便又剩下了玉润一个;她独自生活了两万年,早已不知道什么叫做孤独,可偏偏蠢狐狸离开后,她又生出了一分新的情绪,叫做寂寞。 这会儿元华神君抱着蠢狐狸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样子。 分明只是多了一神一兽在她府中,这战神府却莫名没那么空荡了。 甚至……还有一种温馨的感觉。 记忆中,在她年纪还小的时候,战神府中也是有过这么一段温馨的时光的。 那时她年纪还小,大约相当于人界五六岁孩子的样子,虽然同样被给予厚望,但性格还没有那般怯懦。 大约初生的牛犊都不怕虎。 那时虽然父亲同样不苟言笑,母亲同样是个冰山美人,但她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怕。 会又笑又跳,会缠着父亲将她背在背上,会爬上母亲的膝头去玩她的头发。 会一左一右地牵着父亲母亲的手,会朝着他们甜甜一笑。 会……得到他们注视的、不含失望的目光。 明明是那般久远的事情了,明明是最可能在她记忆中褪色的一段回忆。 可她偏偏记下了。 记得那般清楚,记得那般真切。 那时战神府中,花也香,鸟也叫,父母俱在,她仍是无忧无虑。 那是她接近三万年的生命中,最想要留住的一段时光。 可所有的时光都如同流水一般逝去,即便她再想要,即便她愿意为之付出任何代价,逝去的便是逝去了,再追不回来。 人界常说,往事不可追。故而多愁善感,恨不能求道问仙,寻得追溯时光的法宝。 可六界之中,没有哪一界可跳出时间的漩涡。 人力不可为。 神仙,亦如此。 第七十二章 魔羽现引神君惊 妖界一游之后,玉润就陷入了一种燥郁的情绪中——蠢狐狸身上妖界的气息越来越浓。 战神府中妖气弥漫。 玉润很是抓狂——九重天上,战神府中,居然隐隐盛的是妖气? 纵然从战神府外谁都看不出什么,但被来串门儿撸狐狸的元华神君随口慨叹了一句,玉润还是有些在意。 妖气…… 让她联想到了另外一种东西。 某些惨烈的场面从她眼前一闪而过,玉润闭了闭眼,将那画面赶出脑海。 有些记忆,就算是刻意埋得深深的,却也总是会诈尸似的爬出来,让人猝不及防。 玉润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天光落在上面,镀了一层浅淡的光,看上去,有些像泪花挂在上面。 “主人?”小狐狸乖觉得很,大约是因为回到了天界,元华神君不能时时在战神府中为他撑腰,他十分知趣地乖乖改了口,再没有叫过玉润“娘亲”。 玉润睁开眼睛,便见小狐狸乖乖地看着她。 人界传说中,狐狸最能魅惑人心,靠的便是那双漂亮得令人一见心折的眼睛,还有那眸中满盛的蛊惑。 大约蠢狐狸年纪太小,也大约是这蠢狐狸太笨,一双眼睛虽然漂亮,但清澈如水,看上去如同通透的水晶,纯净又安全。 没有蛊惑的力量,反倒有些让人安心的感觉。 玉润伸手拎起小狐狸,没有说话。 小狐狸有些受宠若惊。 要知道,玉润并不喜欢触碰别的生灵;他赖上了玉润这么久,玉润也极少主动抱他。 以往玉润主动抱他的时候,情况……都有那么一些复杂,总之也是不甘不愿的。 小狐狸喜滋滋地想,这次他什么都没干,而且战神府中也没别人,肯定是他成功引起了玉润的…… “噗通!” 小狐狸的美好期待伴随着落水声和扑簌四溅的水花,碎得渣都不剩。 且玉润前些日子给他修了一个小的水池,他再也不能跟玉润泡一池水了。 小狐狸想一想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好好呆着,不许出来。”玉润刚要转身,余光便瞥见小狐狸活动着四肢要从灵泉小池中爬出来,一个眼刀飞了过去,口气冰冷。 小狐狸于是就委委屈屈地闭了嘴。 玉润盯着小狐狸看了一会儿,确认他不敢随随便便跑出池子来,这才重新转过身去,大步流星地离开。 心跳得有点快。 玉润伸手按了按眉心,她虽然已极力压制,但蠢狐狸身上的妖气还是越来越浓,哪怕一直把他泡在灵泉池中都没什么用。 妖气弥漫在周身,她便无法平心静气。 她实在太需要一个纯粹的环境,让她继续那般无波无澜地生活下去。 玉润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把这个麻烦从妖界带回来。 心情愈加不好,玉润在台阶上坐下,冷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犹如覆上了一层严霜,透着冰寒彻骨的冷。 半晌,她慢慢地摊开右手,黑魔之气在她掌心萦绕,一根漆黑的长羽慢慢显出了形状。 她目光冰冷地盯着那根羽毛,那狠戾的样子,似是要将这根黑羽给撕成碎片。 这根羽毛,她带在身上两万年了。 明明散发着她最厌恶最想要远离的气息,她却不能够将它扔掉毁掉,还要小心地放在身上,生怕不小心丢掉,就会失去她想要的信息。 人界传说都道神仙无所不能,可她这个神仙,不仅不是无所不能,而且还悲催得很呐。 玉润猛地攥住了那根黑羽,长长的羽毛在她的拳中前后都露出了一截,同她那白皙的手两相映衬,对比鲜明得惊心动魄。 这根长羽并不柔软,反而有些粗硬,在她略粗糙的手掌中十分有存在感,实实在在地提醒着她某些过往。 玉润攥着那根羽毛,将头埋在了双膝间。 呼吸急促。 她有些受不了了。 那根黑羽上所散发出来的缕缕魔气,好似也在通过她的掌心,融进了她的血液之中,沸腾着叫嚣着。 到底要她等到什么时候? 到底要她等到什么时候! “玉润?”一只手突然搭在了她的肩上,语气中充满了关切。 “滚!” 玉润猛地抬起了头,周身翻涌的戾气几乎要化作实体,将她肩上的那只手给震飞过去。 元华神君毫无防备,差点儿被直接震飞出战神府,幸而他修为不俗,及时撑住,勉强站稳脚步,已是后退了两丈那般远,心脏犹在咚咚乱跳。 “这是魔界的东西?”元华神君来不及多问,便被玉润手中的那支黑羽给吸引了目光;那黑羽上腾腾冒出的气息,分明是黑魔的气息! 玉润稳了稳心神,她刚才心神不宁,竟是没注意到元华神君进来的气息;这就罢了,连她手上这东西也被元华神君看了去。 元华神君不是什么修为低劣的小神仙,恐怕应付是应付不过去的。 “是。”应付不过去,那就承认了。说话间,玉润手中的黑羽已如同一缕轻烟,风一吹便消失不见,一丁点儿痕迹都不曾留下。 “那是黑魔的东西,是吧?”虽然是问,但语气无比笃定。 玉润点头承认,坦然无比:“是。” “你……”元华神君被玉润气得心口直发闷,这幸亏是他撞见了,若是让旁的神仙看到,就玉润这问一答一丝毫不解释的样子,名声岂不是更惨烈些? “神君来是……” “玉润……战神!”刚才担心之余猝不及防的叫了玉润的名字,居然顺了口,再叫“战神”,只觉得满口不顺;元华神君强忍了满心的别扭,严厉道,“你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玉润沉默了片刻。 正当元华神君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突然开口道:“我也曾上过魔界的战场,有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一个自嘲的淡笑。 冰冷,充满了嘲讽。 明明只是轻轻勾了唇角的浅笑,却好似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挣扎。 好像她面前有万丈深渊,好像她就要那么义无反顾地踏下。 第七十三章 除妖气神君献策 “玉润!”元华神君满脸惊慌地叫了一声。 玉润转脸看了看他,目光平静而又冰冷,唇边的嘲讽笑意早就消失不见,好像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幻梦一场。 元华神君犹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他向来注重仪表,这会儿却不顾台阶未清扫,不顾再被玉润拍飞的风险,默默地挨了玉润坐下。 幸而,玉润只是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抬手拍飞他的意思。 “黑魔的东西,还是……”顿了顿,元华神君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还是不要留在身上的好。” 六界的关系,并非像人界传说中的那样,神佛跟妖魔都是对立的;六界不过各自为界,信念不同,所居不同罢了,若非有意挑衅,平日里也都相安无事。 但就跟人有好坏之分一样,其余五界中人也一样有好坏之分。 黑魔,便是魔界中黑暗隐晦却又强大的存在,是魔界的反叛。 这是一股很小又很强大的势力,每一任魔君都会极力弹压的对象;是若能斩草除根,绝对会连根拔除的存在。 自从两万年前横波战神身死魔界后,魔界同天界的关系一直有些不可言说的微妙;玉润本就身负弑父的罪名,现在手中又握着黑魔的东西,若是被其他神仙发现,恐怕她自跳灭魂河都未必能自证清白了。 玉润无言。 半晌,她浮出一丝冷笑:“这根魔羽,是我费尽心力才求来的‘宝物’,怎么能不好好收藏着?” 说起“宝物”二字,她咬牙切齿的劲头,甚至让她尝到了些许血腥的味道。 元华神君心头一震。 刚才他已飞快地想了一遍,自从两万年前魔界那一战后,玉润便再无踏足过魔界的战场;那玉润刚才所提的魔界之战,那只能是…… 那次弑父之战。 九重天的凉风穿堂而过,元华神君只觉得浑身冰冷一片。 “神君放心,”玉润并不愿再多说些什么,她站起身来,没有多看元华神君一眼,“这根魔羽在我手中,君上和娘娘,大约都清楚。” “喔,”元华神君有些讪讪地浮出一个笑来,“那就好。” 玉润抬起下巴指了指灵泉药池的方向,道:“你来看蠢狐狸?他在泡药泉。” 元华神君:“……又在泡药泉?” 他这几日来,小狐狸不是在泡药泉,就是在泡药泉的路上。 他有时候就有点儿怀疑,玉润是不是嫌这小狐狸太小不好带,所以直接给扔到灵泉池中去,灵气充沛直接给催熟成一个大人,再一脚给踹回到妖界去。 当然,这种猜测打死元华神君,他都不敢在玉润面前提起。 玉润想起这个泡灵泉的狐狸,眉头又皱了皱。刚刚才平息下来的情绪,又隐隐有兴风作浪的趋势。 “他身上的妖气太重。”玉润淡淡道。 元华神君恍然大悟。 他刚进战神府的门,就感觉到了那比前几日更重了些的妖气;原本就想跟玉润提一下,结果一进来就看到玉润手中握着那根黑魔羽坐在阶前,大惊之下,就把这茬儿给忘了。 “毕竟是妖界太子的骨肉。”元华神君沉默了一下,感慨道。 玉润的眉头仍是皱着。 这事儿根本说不通。 小狐狸刚刚赖上她的时候,看着就是一个普通的狐狸,身上一点妖气也无,所以她才任由着他赖上了九重天; 之后在天界,小狐狸也丝毫没有妖气外露。 怎么偏偏在鬼界巧遇了轻羽,被轻羽带回了妖界那么一小段日子,他身上的妖气就完完全全地抑制不住了? 难道这还得有个触发机制? “蠢狐狸回妖界之前,神君有在他身上察觉到妖气吗?”玉润皱眉问道。还有一个极微小的可能,就是之前蠢狐狸的妖气十分微弱,被她忽略了。 但这可能性简直是微乎其微。 因着某些原因,两万年她都孤身一人生活,对天界之外的气息十分敏感。 没道理在蠢狐狸这里就破了例。 元华神君闻言摇了摇头,同样是满脸不解:“没有。只是——” 虽没再说下去,但玉润和他都心知肚明,这其中疑点重重。 “之前小白不在妖界,许是从前飏空太子在小白身上下过什么禁制吧,”元华神君安慰道,“回到妖界之后,无需隐藏什么,自然就解了。” 虽然元华神君是顺口胡诌,但诌得有理有据,倒也诌出了几分可信来。 玉润点点头,跟元华神君一起朝灵泉的方向走去。 “不过……”走了几步,元华神君又忍不住了,“还是想办法压制一下这妖气,否则天天把小白在灵泉池中泡着也不是办法。” 玉润微微颔首。 她用了敛息术在蠢狐狸身上,但并不怎么管用,所以这战神府中,才会妖气弥漫;所以这蠢狐狸,才会被她日日丢在灵泉池中。 “喔,对了,”元华神君猛然一抚掌,叹道,“我想起来了。有一种仙草,叫……叫……灵息草。服下可以压制原本的气息,呼吸之间还会有仙灵之气。” “灵息草?”玉润皱了皱眉,没有听说过。 “哦,这个灵息草啊,平日里没什么用,所以一般也没有什么神仙会种它。”元华神君继续道,“毕竟天界的神仙,若没有仙灵之气,还哪里算得上是天界的?没有哪个神仙会用得上它。最早的时候,术法有限,有神仙去人界点化有仙缘之人,若是遇到有仙缘微弱凡缘未了的人,就会用灵息草在凡人身上留记号。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没有神仙会用灵息草来做这些事了。” 玉润:“……” 所以这位神君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给我介绍灵息草的前世今生吗? “给小白用灵息草,大约会将他的妖气压制下去。”元华神君想了想,道,“虽然没有神仙会种它,但终究不是什么稀罕草药,随便找找应该也能找到。” 又顿了顿,他笑着对玉润道:“玉……战神放心,本神君会替战神把灵息草带到。” 玉润被那笑闪了眼,她转过脸,低声道:“多谢。” 第七十四章 烟雾缭绕美少年 玉润的战神府,从来是简单到极致,明明横波战神和碧水神女在时的满园好风光,等到玉润独自入住时就成了一副萧索的样子。 唯有那灵泉畔风光独好。 大约是因为灵泉浸润,灵气充沛,那些花花草草也就得了便宜,长得却是欣欣向荣。 玉润和元华神君走过来时,灵泉烟雾笼罩,池畔争奇斗艳的花草将那新挖出的小药池给围住; 那朦胧的雾气中,那芬芳的花香里,逐渐站起了一个小小的身子。看身量,大概有人界八九岁孩子那般高,墨发披下,垂落在肩上,隐隐约约,朦朦胧胧。 虽然只是个孩子,虽然隔了朦胧水雾什么都看不真切,可却平白给人一种甜腻的诱惑感。 玉润抬眼瞥到这一切,立马站住了脚。 元华神君更是目瞪口呆,惊得连路都忘了走。 两位上神就这么站在那里,心情复杂。 “这……”元华神君好不容易回过神儿来,艰难地看了看那池子,又艰难地转脸看了看玉润,“是小白?” 玉润:“……” 看着不像,气息很像,她现在也是一头雾水。 元华神君没有等来任何解释,只好勉强自我圆场,抬着下巴指了指那花团锦簇围绕的小药池,讪讪道:“呵呵呵,战神真是好品位,给小白造这么一个水池,呵呵呵……” 玉润瞥了一眼笑得脸发酸的元华神君,淡淡道:“我没空给他种花。” 元华神君:“呵呵呵呵。” 那勉强的笑,就算搁在元华神君那张温润俊逸的脸上,看着都嫌难受。 玉润果断地转头,于是又看到了那花朵枝叶交纵中、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少年美背。 玉润:“……” 玉润:“…………” 她简直要瞎了眼! 元华神君大约也快被这幅“美人出浴图”给闪瞎了眼,随手一挥,一件衣袍便从天而降,兜头落在了那小少年身上。 “哎呦!” “噗通!” 水花四溅,那站立的小少年,一个踉跄,便跌在了水池中。 元华神君这才走了过去,那水池畔的花花草草好似还在护着那池中少年一般,嗅到元华神君的气息,竟是越长越高,生生将这个小池子隔绝在了元华神君的视线中。 元华神君:“……” 就这么一个八九岁的小屁孩儿,这么高的花墙草帐是在防什么?! 难道九重天上还有哪个采花贼敢胆大包天到闯了玉润战神的府邸到这儿偷香窃玉?! 再说了,他堂堂上神,难道会是那般登徒子? 这些花花草草是什么意思?!!! 元华神君目瞪口呆。 元华神君被气了个半死。 “再不退让,小白可就淹死在池子里了。”元华神君语气森寒,颇有些玉润平日里说话的调子。 那花草屏障略退缩了一下,仍是坚强地伫立在那儿。 元华神君:“……” 他也是有毛病了,这些花花草草就算有灵识,那也十分低微,怕是复杂些的话都听不懂;那他刚才说的话复杂吗?可能对于这些花花草草而言,超过三个字的话都算复杂吧。 元华神君一边疯狂腹诽,一边使了个清障术,瞬间那花草屏障,就自动朝两旁推开,留出一个通路来。 池中的小少年大约是没自己穿过衣裳,本来元华神君随手抛过来的那件衣袍只是罩了他的头,现在经他这么一折腾,倒是将他自己缠了个七七八八动弹不得,看上去比缚仙索都管用。 元华神君:“……” 心情复杂。 他刚才就这么随口一说,没想到一语成谶啊。 就这小少年在水中浮浮沉沉的劲头儿,再泡一会儿保不准真的就给淹死了。 怪不得玉润平日里总一口一个“蠢狐狸”的叫着,认真论起来,也确实够蠢的。 伸手在水面上轻拂了一下,小少年身上乱缠的衣袍顿时柔顺地松开来,还十分乖顺地沿着他的四肢将他包裹好,如同活过来了一般。 “小白?”心爱的毛团子变成了个半大少年,还有些蠢相,元华神君的心情很是复杂。 小少年转过身来,朝着元华神君咧嘴一笑:“神君。” 少年的脸跟他初次化形时的稚童脸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还更加精致了些;许是在这温泉水中泡了许久,双颊飞红,犹如尚未熟透的苹果,已透了粉,散着略带青涩的甜香。 元华神君挑了挑眉,有些惊叹:“回了一趟妖界,你的修为倒是一日千里了。” 之前被玉润灌了那么多仙丹灵药,还是只有三岁幼童模样;这才在妖界呆了几天,就长进这么多。 委实可叹。 “才不是,”小少年委屈地瘪了瘪嘴吧,“是回来之后才长进的。要是主人没把我送回妖界,说不定我早就长进了,现在还更厉害了呢。” 元华神君被他逗笑了:“现在连说话都这么利索了。” 小少年愣了一下,委委屈屈地闭了嘴,不肯再说话。 “好了,出来吧。”元华神君指了指周围的花草,笑道,“这些都是你的手笔?” 小少年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瞬间又垂头丧气起来:“主人说不让我出来,我怕自己忍不住,就围了一圈屏障拦一下。” 说着,小少年忽闪着漂亮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元华神君:“我现在可以出来了吗?” “可以了。”元华神君看着这漂亮的眼睛,有些心软——毕竟,虽然形态变了,但小狐狸那双眼睛却是没变的啊。 小少年顿时高兴起来,扑簌一阵水花溅了出来,站在池畔边温声同他交谈的元华神君被不幸波及,一身月白衣袍被泼了个半湿。 元华神君:“……” 不知为什么,这小狐狸化了形之后感觉就没那么可爱了。哼。 元华神君端着一张略有些发僵的笑脸,默默地用了一个净衣术法,瞬间衣袍便又干燥整洁,飘逸如先了。 小少年从小池中跳了出来,白皙莹润的光脚落在地上,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妥;立马欢喜雀跃地穿着那湿哒哒的衣裳,朝着不远处站着没动的玉润跑去。 第七十五章 入v通知 玉润听到动静,微微抬了抬眼皮。 便见一个湿乎乎的小炮弹朝自己发射了过来。 寻常人,看到这么一个白生生的小玉人这么湿淋淋地过来,多会爱怜地揽在怀中,顶多笑着嗔怪几句。 但玉润从来都不是什么寻常人。 在看到小少年奔过来的第一眼就拧了眉毛,第二眼就面无表情地挪了脚,于是……那可怜兮兮的小炮弹差点儿一头撞到了廊上柱子;好不容易煞住了脚,还笨笨地跌了一跤。 小少年的嘴巴瘪了瘪,眼泪就又要落下来。 玉润在一旁瞥了他一眼,凉凉道:“这么大了,还哭啊。” 小少年于是只好把泪给憋了回去,默默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本来就浑身湿哒哒的,这么一跑一跌,更是衣袍松散,衣襟大开,露着修长的脖颈和雪白的胸膛,狼狈之中带着些许别样的味道。 玉润也只是瞥了一眼,无动于衷。 她在战场什么没见过?更狼狈更脏污的样子,她自己都不知道有过多少次,更何况这小狐狸只是湿了衣散了发? 元华神君却是看不下去,伸手在小少年的肩头轻轻一拂,他身上的衣袍瞬间便整洁干燥,妥帖又合身地穿在了他的身上,嫩生生的脚上也多了一双鞋。 “小白长大了,以后不许在战神面前这般样子。”元华神君看了看小少年,手在他的头发上摸了一下,少年人的墨发立即被挽做两个丫髻,衬得小少年漂亮的脸更加精致可爱。 “为什么?”小少年天真无邪地望着元华神君,十分刨根问底。 元华神君略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道:“不得体。” “可是我以前……”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元华神君第一次打断了小狐狸的话,假装没看到小少年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委屈之色。 “主人~”小狐狸见元华神君态度坚定,转而去看玉润。 玉润瞥了他一眼,迎着他期待的目光,点点头,轻描淡写道:“怪不得这几天妖气冲天,原来长大了这么多。” 小狐狸:“……” “都长这么大了,还学不会收敛气息。呵。”玉润生怕小狐狸的心被扎得不透,冷冷一笑,瞬间小狐狸就又要哭了。 “小白还没学术法嘛。”元华神君上来打圆场。 小狐狸一听这个,立马眼睛亮晶晶地望向玉润,目光充满了期待:“那……” “那就拜托神君来教他学术法吧。”玉润淡然道。 小少年顿时傻了眼儿。 元华神君无可无不可,但一看那小少年那如丧考妣的悲痛表情,顿时哭笑不得——他堂堂上神,若非不再收徒,不知有多少小仙愿意拜在他的门下;没想到如今竟被一只小狐狸精给嫌弃了? “怎么,不愿意跟本神君学术法?”元华神君看着小少年,目光微沉,仍是清俊温和的样子,却多了一丝不经意的威压。 玉润站在一旁,自是能感受到元华神君气势上的变化。不知为何,她有些想笑。 小少年看了看元华神君,又看了看玉润,果断地朝玉润迈近一步,按照惯例地想要抱大腿;奈何他现在已不是三岁孩童的样子,更不是小狐狸的形态,刚扑了过去,就被元华神君一手拎住了衣服后领。 温和可亲的神君笑意盈盈地道:“本神君之前怎么跟你说的来着?” 小少年瘪了瘪嘴,委屈地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又想到自己刚被嘲笑过一波,这才强忍了没让眼泪掉下来,只眼巴巴地看着玉润,垂头丧气焉头焉脑,竟是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 他这样反倒是以退为进了,那位向来善良的元华神君,看他这般无精打采的委屈样,顿时生出了一种自己在欺压小辈的错觉。 “元华神君修为高深,术法精妙,收徒弟那是要千挑万选的。”虽然玉润并不知道元华神君的收徒标准,但这她长这么大以来元华神君都没有再收过徒弟了,想必标准甚高;于是顺口胡诌了几句,既然元华神君没有出声反驳,想必也错不到哪里去。 “若不是你这蠢狐狸长得可爱,神君还未必肯收你。”玉润淡淡道。 元华神君:“……” 虽然他是喜欢养仙宠什么的没错,虽然这小狐狸长得也确实可爱,但经玉润这么一说,怎么突然多了一种不可言说的意味呢? 小少年并不领情,只委屈巴拉地缩着脖子,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绞着手指头道:“神君那么厉害,我就不耽误神君的时间了吧。” 元华神君:“……” 被婉拒了呢。 丝毫不能感受到开心呢。 玉润丝毫不为之所动,也丝毫感受不到小少年的良苦用心,仍是一张冷冰冰的脸,从眉梢眼角,到鼻尖嘴角,都透着千年寒冰才有的冷意。 “神君都没有说什么,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反而有些不耐烦了。 小狐狸又是瑟缩一下,扁了扁嘴巴,忍了又忍,才将哭意给勉强压下。 元华神君:“……” 他倒是不忍心就这么看着,有心安慰小狐狸两句,但又实在无从下嘴。 “那为什么主人不能教我?”小狐狸绷了一张漂亮的小脸,严肃质问。奈何他的一双眼睛实在太漂亮多情,便是在瞪人的时候也像是在撒娇;更兼他声音犹有些奶声,清清亮亮带了些软绵的甜意,纵然故意调高了声调,也只像是只炸毛的小兽。 更何况,他此时此刻若是恢复原形,恐怕还真是一只炸毛的小狐狸。 这等爱娇的形象,是无论如何也没有什么气势的。 元华神君看着他这样奶凶奶凶的,差点儿就想把他直接化作原形抱在怀中撸两把;奈何这会儿小狐狸质问的不是他,他也不好直接上手。 “我?”玉润慢慢地转过脸来,冰封一般的表情似乎有一道裂痕,显出些许的愕然。她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她指了指自己,轻轻嗤笑了一声,“教你?” “对!”小少年挺了挺胸膛,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有气势。 玉润这次是真的轻笑了一下,那笑犹如天际的流星,只是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冷声道:“怎么可能?” 第七十六章 二更,明天入v 玉润平时就是一个毫无表情、堪比冰山的神仙,九重天上的神仙都见识过。 可元华神君觉得,此刻玉润的冷度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怎么可能”,那四个字说出口来,好似裹挟了冰刀雪箭,足以一击致命;她说这句话时,好似孤身一人站在茫茫雪原,眸中都是冰雪凝聚,寒气漫天,无人可以靠近,她也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她亲手推开了朝她奔来的所有一切。 小少年咬了咬嘴唇,大概是受不了这冰冷的对待,眼泪终于簌簌地落了下来。他伸手在眼睛抹了一把,但眼泪还是顺着指缝流了出来,顺着他白皙精致的脸庞滚落下来。 这些时日所有的熟悉感,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那种孤高疏离的状态,分明是玉润将自己封在了冰层之中,她不主动走出来,谁也别想靠过去。 元华神君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小少年抱在了怀中;小少年挣扎了一下,趴在他的肩头上咬了一口。 元华神君:“……” 他也是倒了血霉了…… 然后小少年就伏在他的肩头上默默流泪了。 元华神君叹了口气,也就由着他哭了。被咬了一口算什么呢?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元华神君苦笑。 “战神何必……”元华神君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他其实有些看不懂,玉润分明就是自己在把自己往一个绝境上逼,她明明,她明明不用那样。 她明明,可以有一个更加光华灿烂的生活。 他不懂。 玉润转脸看向元华神君,冷淡地勾了勾唇角,漠然笑了笑:“我将他从妖界带回来,已经是破例。其他的,想都不用再想,绝无可能。” 她的眸中一片雪色,冰冷得好似这世间再无他物,空荡荡的一片,唯有寒风与冰雪。 元华神君忍不住地又叹了口气。 去妖界的时候,他看得出来,玉润虽一脸冰霜毫不在意的样子,但其实还是很在意的。要不然,也不会在王城前看到司默追捕小狐狸时那般动怒。 她明明心是热的,为什么非要将自己伪装成那般冰冷的模样? 他不懂,他也知道,她不会让他懂。 不过,也没关系。 元华神君抱着怀中的小少年,看着这小身子在他怀中微微颤抖,轻轻地用手在他后背上抚了抚;然后抬脸对玉润温和一笑:“没关系,你只要把小白从妖界带回来就可以了,其余的事情,都不用你来做。” 玉润微微一愣,而后雪眸中流露出一丝茫然。 她预想过这句话后的结果。 她预想过小狐狸会又没玩没了地哭。 她预想过元华神君这般正直的神仙定会出声痛斥她。 可她却没想过会得来这么一句温柔的话。 元华神君长衫广袖,站在离她不足五尺之地,温柔地安抚着怀中的小少年,脸上是温柔安宁的笑,他对她说:“其他的事,由我来做。” 玉润有些无措。 这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各种冷眼,各种议论;唯独没有谁对她这般温柔过。 她只感到茫然。 她冰封的世界并非看上去的那般牢靠,只是一直以来,从来没有人敢上前来罢了;可现在,有个人在她的世界之外,轻轻地敲了敲。 于是,那冰层立即有了一丝裂痕。 “我……我……”哭了半晌的小狐狸,终于感觉到了这气氛有些许不对,擦了擦眼泪转过身子来,十分没良心地正好将元华神君的脸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元华神君:“……” 元华神君的脸倏忽消失在眼前,猛然地换成了小狐狸那张精致漂亮的脸,玉润这才回过神儿来,裂纹的冰封瞬间恢复了原状。 小狐狸有些受伤地看着玉润,眼睛还是红红的,衬得他那张粉雕玉琢的脸格外可怜。小狐狸抽噎了一下,委屈巴巴道:“我……我什么都不烦主人,主人……主人别不要我……” 说着说着,小狐狸的声音越来越低,又带了些许哭腔。 玉润按了按眉心,没有说话。 “战神没说不要你。”元华神君的声音从小狐狸的身后传来。 七八岁的小孩子虽然不是很重,但抱久了,也还是有些累人的;更何况,这小狐狸为了遮挡住元华神君的脸,执着地拗着姿势,让元华神君深感疲惫。 刚才抱小狐狸,那是为了安抚他,现在他不哭也不闹了,还十分乖巧懂事的样子,手酸了的元华神君于是就想要把小狐狸给放下来。 结果,真应了人界某句俗语——“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小狐狸抱着元华神君的脑袋不丢,死活不肯下地。 被遮了视线还被抱了头的元华神君:“……” “小白先松手好不好?”元华神君好声好气地同小狐狸商量道。 小狐狸怎么肯? 当即又带着哭腔道:“神君也不喜欢我了么?” 被冤枉得六月飞雪的元华神君:“……”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元华神君额头青筋直跳,奈何他哄了又哄,这小狐狸就硬抻着一句“神君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不肯松手。 可怜元华神君单身十几万年,管教过的徒弟也是各个听话,养过的仙宠也是各个乖巧,哪儿碰到过这种皮孩子?且这皮孩子还十分无赖。 没有带娃经验的元华神君迅速地冷静了一下,很快地便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方法——带孩子,他没有经验;但养仙宠,他可是老手! 这小狐狸,变成个熊孩子,他对付不了;化回原形,他还应付不了么? 心中得意洋洋的小狐狸,还没嘚瑟多久,便感觉到元华神君那温暖的手在他后背上轻抚了一下,一种别样的感觉顿时袭上心头。 小狐狸顿觉不妙。 然而悔之已晚,八岁的小少年,瞬间化作了一只皮毛雪白的小狐狸,正一脸茫然地挂在元华神君的脖子上,有些呆滞。 元华神君强忍了笑,伸手在小狐狸的下巴处轻轻一挠,小狐狸顿时就舒服地放松了身子,乖乖地任由元华神君抱着窝成了一团。 “真乖。”元华神君满意地在小狐狸的后颈上摸了摸。 屈服于天性的小狐狸屈辱地躺在元华神君的怀中:“……” 第七十七章 冷漠神扰情趣事 小狐狸太闹腾,战神府中又妖气弥漫,玉润直接将元华神君打包小狐狸踹出战神府的门,让他们什么时候找到灵息草压下妖气,什么时候再回来。 可怜小狐狸还没来得及哭出声,就被玉润施了定身术,一把塞到元华神君怀中。 然后战神府的门就分外无情地关了个严丝合缝。 “你啊……”元华神君摸了摸怀中一动也不能动的小狐狸,一双温和的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关闭的大门。 半晌,他又轻叹了一声:“你啊……” 那般怅然与无奈的样子,不知到底是因为玉润,还是因为他怀中的小狐狸。 门内的玉润,好似脱了力一般,顺着门坐了下来。 小狐狸虽然被她踹了出去,但战神府中的妖气却并不会随着小狐狸的离开而立即消散;她原本被扰乱的心,此时更加乱了。 她多年不曾让那支黑魔羽毛出现在她眼前,千辛万苦地忍着,几乎让自己把它忘掉;她几乎快要成功了——虽然她用了某些手段,但毕竟快要成功了。 现在……现在…… 玉润深吸了一口气,将头埋在了双膝。 那些惨烈的记忆,又如泉水般涌入了她的脑海中。 “哈哈哈,九重天的小神仙,竟是如此无用!” “杀了我!” “去死!” …… 那些讽刺的、痛苦的、挣扎的话语,一遍一遍地在她脑海中回响,躲不过,推不脱。 不知什么时候,玉润的手掌已按在了地上,深深地陷了进去,巨大的裂痕沿着她五指的方向,裂成一道道可怖的沟壑。 “玉润!” “玉润!” “玉润!” 是父亲的声音,是母亲的声音,还有…… 玉润缓缓地抬起了头,破碎的眼泪纵横交错在如玉的脸上。她愣愣地盯着眼前的某一处,双目却没有什么神采,那个声音…… 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双手在放下来时,玉润便又是原本的那个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战神了。 那个声音……兮泽战神。 栩空山中。 群山环抱,殿宇巍峨,正是傍晚十分,灿烂如火的晚霞刚刚好地挂在不远的天际,将栩空山的一切都晕染上一层瑰丽的颜色。 分外艳丽,美得惊心动魄。 “哎,这小战神,也真是惨。”一袭白衣的清丽女子坐在竹椅上,双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俊美的战神看;碧绿的衣袖顺着她皓白的雪腕落了下来,堆积在肘间,愈发衬得她的手臂洁白如藕节。 兮泽战神懒洋洋地将头枕在女子的膝头上,双目微阖,似是被那明艳的霞光给晃花了眼。他伸手轻轻地遮了遮:“她惨,我也惨啊。” “你哪儿惨?”女子柳眉倒竖,口气不虞。 兮泽战神放下遮眼的手,转脸朝女子轻轻吹了口气,笑道:“她一来,绘心你都不理会我了,我还不惨?” 绘心:“……” “哎,原本这小丫头已经有五千年没来过了,我还以为她终于把这事儿给忘了。”兮泽伸出双臂,揽了绘心的腰,这才满足地舒了一口气,“没想到,她又想起来了。” 绘心皱了秀丽的眉,澄澈的眼睛中满是担忧:“那等惨烈的事,怎么可能说忘就忘?而且从一开始我就说了,她的命途坎坷,怕是要走许多弯路……” 话未说完,本来懒洋洋抱着她腰的俊美战神,突然挺了挺身子,在她的唇上印下了一吻,温柔缱绻,带着无限情思。 绘心愣了一下,那吻便又加重了几分,很是磨人地在她唇上辗转,似是在惩戒她用心不专。 半晌,兮泽终于松开了怀中的绘心,看着她殷红如同花瓣的嘴唇,颇为满意地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咚!” 然而这位战神并没有得意多久,就被自家媳妇儿一脚踹翻在地。 “看,我就说了,玉润这小丫头一来,你满心都在他身上,对为夫拳打脚踢的。”兮泽并不嫌狼狈,反而顺势就躺在了地上,一脸委屈地谴责道。 绘心:“……” 这位五极战神之首,每次想要阻止她看人命途时,总能想出五花八门的招数来。 绘心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天生慧目,能一眼看人命途;只是这卓绝天赋曾为她引灾无数,几乎硬生生地失了一条命,若非机缘巧合,她怕是早已不再这六界之中。虽然现在她终于不再被那天赋所困,不必再战战兢兢,但兮泽像是被她吓坏了,轻易不让她给人看命途。 故而,这几万年来,被她看过命途的神仙寥寥无几;而这寥寥无几中,这位玉润战神的命途分外曲折,那波澜起伏的势态,足以赶得上九重天上那位大名鼎鼎的福临公主。 绘心每次想起这两位九重天上的奇女子,都有种感同身受的唏嘘。 好在那位福临公主终于破厄,幸福美满了;于是,就愈发衬得这位玉润战神那仙生,尤为凄惨。 “行了,行了,”绘心伸脚踢了踢那还在地上赖着不起、一大把年纪却分外幼稚的兮泽战神,没好气道,“我不给她再看命途就是,你快起来。” “真的?”兮泽一脸不相信。 “……”绘心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真的。” 再说了,那位玉润小战神的命途,早被她看过好几遍了;已经那般曲折悲惨了,难道还能再悲催些? 兮泽战神伸了一只手过来,绘心一边没好气地笑着,一边递了手过去,将这耍赖的战神给拉了起来。 二人刚刚站定,一道儿黑影便落在了两人面前。 正相拥而立的两个人有一瞬间的尴尬。 然而玉润小战神,天生缺根儿筋;打扰了人家夫妻之间的情趣,也丝毫没有半点儿歉意。反而板着一张活似六界所有人都欠了她钱似的面瘫脸,冷冷地望着人家。 绘心:“……” 兮泽战神:“……” “战神,夫人,好久不见。”这两位神仙,一个是五极战神之首,一个是六界之中看命途最准的神女,皆是惹不起的前辈。于是,玉润一板一眼地行了个礼。 绘心:“……” 兮泽战神:“……” 第七十八章 冷漠神扰情趣事(2) “玉润,你来了。”绘心向来是个活泼性子,怔愣了片刻,从兮泽的怀中挣了出来,笑得十分温和。 “嗯。”玉润严肃地点了点头。 绘心:“……” “这次来,有事?”相比温和的绘心,被坏了好事的兮泽战神就睚眦必报得多,原本是个不羁性子,硬生生地给拗成了玉润的同款冰山脸。 绘心:“……” 被针对了玉润丝毫不在意气氛的尴尬,仍是一脸庄严地点了头:“嗯。” 莫名觉得被呛了的兮泽战神:“……” 玉润看着兮泽战神,一双凤眸中冷意惊人,漆黑的瞳孔犹如最深最深的暗夜,不知蕴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待松开时,下唇已被她咬得失了血色,缀着深深的齿痕,隐隐有血迹洇出。 她却丝毫没有感到疼痛,只盯着兮泽战神,半晌,终于开口,声音喑哑得几乎让人听不出这竟是她的声音。 她一字一顿道:“那魔头有消息了没?” 兮泽并没有回答她,漂亮的桃花眼轻轻地一眨,慵懒状若无意一般,朝她瞥了一眼。而后,轻轻一笑,那般风流之姿,更胜天边瑰丽晚霞。 他笑道:“见梦草又没用了?” 玉润冷冷地站在原处,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兮泽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按了按眉心,似乎非常苦恼,他叹道:“你这小丫头,该忘的忘不了,不该忘的倒是忘的干干净净。” “既然忘不了,那就不该忘;既然能忘得干干净净,那自然是该忘。”五极战神之首,乃是玉润极其敬重的前辈,她一向在他面前恭谨的;可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却如一根刺扎在了她的心上,扎得当当正正,让她难受得几乎想要脱离。于是,她忍不住地出言反驳。 兮泽只看了她一眼,桃花眼轻轻眯着,仍是笑得极其肆意风流。 倒是绘心在一旁看不下去,道:“说什么呢?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该忘的。” “是啊,没有什么事是该忘的,”兮泽斜眯了眼看着绘心,打蛇随棍上,“某人不是照样将我忘得一干二净,害得我在后面狂追几千年?” “……”提及往事,绘心顿时羞愤地红了脸,但苦于兮泽说的竟是事实,她居然无法反驳。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十分唾弃——她每次来,都能看到这位五极战神之首变着法儿地调戏绘心神女,也不知到底是什么趣味。 “战神,炎无惑有没有消息?”反正玉润看不懂这其中的情趣,她正事要紧,才不会知趣地退到一边隐匿存在;相反,她还要蹦出来横插一杠,趾高气扬地彰显存在感。 兮泽:“……” 这个冰块儿做的似的小战神,这辈子恐怕都嫁不出去了!兮泽愤愤地想。 “没有。”但到底是小辈儿面前,不得不端起长辈的架子,兮泽没好气道,“炎无惑要是有消息,我肯定告诉你。” 玉润瞥了他一眼,眸中没有半丝信任。 就是这个战神,诓她多服了一株见梦草,硬生生地想要将某些记忆从她脑海中抹去;他巴不得她不记得,怎么可能会及时告诉她? 玉润这丝毫不信任的表情,兮泽尽收眼底。 他有些抓狂:“真的没有消息。你想,炎无惑是魔界的叛徒,一旦被封印,那必然是上了十分的保险的;这才过了两万年,那封印哪儿能说破就破了?” “上了十分的保险?”玉润轻轻嗤笑了一声,冰冷而又讽刺,“那般能耐,又为何叫那魔头冲破禁制,害得……” 那些被压制的记忆要冲破禁制涌了出来,一阵剧烈的头疼传来,如同千万根银针,在一针一针地按进了她的头皮中;每当她想起一分,那针便更加深入三分。 纵然玉润是尸山血海中滚爬过的,这万针齐扎火烧火燎的疼痛,仍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玉润的脸色雪白,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头。 绘心吓了一跳,狠狠地瞪了一眼兮泽;纤白微凉的手指轻轻拂过雨润的额头,似是一道温柔的水,柔缓地将那疼痛慢慢地压了下去。 待疼痛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玉润的脸色唇色皆是惨白,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之前涌出的记忆又重新被压制了回去,瞬间又忘了大半。 记忆消失了,可记忆带来的感觉却并没有消失。 那种窒息的、惨烈的、悲痛万分的感觉,让玉润几乎站立不稳。 “玉润,你放心,”绘心仍轻柔地拂按着玉润的额角,巧妙地避过了玉润的每一次推拒,她柔声道,“炎无惑若真的有消息,我和兮泽绝不会瞒你。毕竟,那般人人得以诛之的魔头,我们怎能不分一杯羹?” 兮泽看着自己那活泼可爱的媳妇儿,眼睛眨也不眨地说出了这样“安慰”玉润的话,顿时觉得有些窒息。 玉润似是对绘心产生了些许依赖,犹豫了片刻,终于温顺地点了点头。 绘心松了口气。 她没事儿折腾出来的安神莲香,终归是有些用途的。 “若炎无惑敢破封印而出,”片刻,玉润冷冷开口,那般狠戾的神色,似是要将她提及的那个魔头挫骨扬灰,“我定会让他,后悔没老老实实呆在封印中享福!” 绘心:“……” 行吧,她的莲香的用途好像不是很大。 “嗤……”兮泽听着这狠戾仿佛沾着血腥气的话,突然嗤笑出声,他笑起来格外风流,说起话来也分外欠揍,“怪不得你这性子也能让混元另眼相待一两分呢。” 玉润的脸色陡然一变——他竟是知道,她曾偷偷用了旁的身份去接近过混元魔君。既然兮泽都知道了,那混元魔君想必也是知道的。 玉润的脸色黑了三分。 似是看穿了雨润的心思,兮泽悠悠一笑:“小战神,今天看你顺眼,多提醒你一句——别在魔界耍太多花样。一招是新鲜,多了,就是存心挑衅。懂吗?” 第七十九章 心意紊乱良言劝 “那又怎样?”脸色分明又苍白了三分,玉润仍是站得板板正正,嘴上半点儿不肯退让。 “那又怎样?”兮泽轻笑着瞥了玉润一眼,风流韵致尽在眉梢眼角,说不尽的慵懒风情;可他偏又带着一股战神所有的正气,姿态随意却并不轻挑,反而别有一番动人风味。 这个小战神,越来越有意思了。兮泽在心中慨叹。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兮泽,硬邦邦道:“是你说的,魔界崇尚强者。我就是存心挑衅,但我就是挑赢了,能怎么样?” 兮泽惊叹地看了她一眼,转脸对绘心道:“啧,你看,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口气,比我当初狂妄多了。” 玉润:“……” 绘心没有理睬兮泽,自听到玉润那句话开始,那就眉心乱跳;这会儿更是皱着眉专注地望着玉润,眉宇之间笼着无限的哀愁,倒像是身在困厄的人其实是她一样。 “我年纪大了,懒得掺和魔界的那些事,”兮泽伸手揽过绘心,旁若无人似的在她的发间落下一个轻吻,“只想在这栩空山中过自己的小日子,诸事都未免求稳。” 突然被搂了满怀的绘心没有兮泽那厚脸皮,顿时红了脸,有些手足无措;兮泽得意地朝玉润挑了挑眉。 玉润:“……” 有时候她都有些难以置信,天界的五极战神之首居然是这副德性;但若去查看过去的履历,却又不得不承认,兮泽既能被尊为战神之首,那可不仅仅是因为他长得最风流又会耍嘴皮子。 每一个战神都是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地摸爬滚打过后,才得来的荣耀。 兮泽更甚。 但就是这个至尊战神,此时搂了娇俏的小媳妇儿,眉眼开花地对她道:“所以小战神,你做的那些事,在我这个老人家看来未免太冒险了些。不如你仍安心地等着,只要炎无惑敢破封印,我第一个递刀给你让你去割他的肉,如何?” 冒险? 一个曾经孤身在魔界中不知搅了多少混水的战神,跑过来跟她说冒险? 老年人? 一个眉眼含春、满口情话的风流老年人? 递刀? 怕是刀递到她手里的时候,炎无惑都已经凉透了。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兮泽,冷冷道:“不如何。” “……”兮泽战神立马嘤咛了一声,他一个身材修长的大男人,偏要做出一副弱小无助的小鸟依人模样往绘心的怀中靠,一边靠还一边告状,“现在的后辈,太欺负人了。” 绘心:“……” 玉润:“……” 她简直要被这犹如戏精一样的兮泽战神给闪瞎了眼! 强行索要安慰未果的兮泽,眼看着绘心欲言又止地看着玉润,马上便又生龙活虎地蹦了起来,活力非凡:“总之,小战神,不管什么如何不如何,你都不能轻举妄动。” 玉润不言。 “事关天界和魔界的关系,不是你一个能担当得了的。”兮泽看着玉润的眉头微皱,莞尔一笑,“我也不能。” 玉润冷冷一笑:“那就该我父亲担当?” 兮泽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他终于收了那一脸的随意调笑,伸手在玉润肩上拍了拍,叹道:“小战神,你要相信,我们天界并非那般软弱。” “是不软弱,谁敢说天界软弱?”玉润冷冷一笑,“天界仁慈道义,最知和睦结邻家的道理。” 兮泽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出任何反驳的话。 天界有天界的立场,这个女子也有这个女子的立场;一旦碰撞,那…… 兮泽手下的力气略重了三分,玉润差点儿被这力道儿给按得往下沉了两寸。兮泽只是轻叹了一声,道:“小战神,不要辜负了碧水神女的希望。” 也,不要白白送让了她所做出的牺牲。 后面的话兮泽没有讲出来,玉润也心知肚明。 只是道理谁都明白,可凭什么呢?她本就是一个软弱的小神仙,却不得不扛了那般罪名,不得不承受许多,不得不成长为了横波战神所希望的那样。 可没有谁问过她的意愿。 她只是想快些了结这一切,想要早些放下这一切,又有什么错?! 玉润的眼睛有些发红,说不清其中是恼怒更多一些,还是悲痛更多一些。 “看来,我是要再送你一株见梦草了。”兮泽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玉润:“……” 一万多年前,诓她多服一株见梦草;如今,倒是连诓都不准备诓了,直接光明正大地说到她的面儿上。 他倒是真的不怕她发起狂来将一切都算到他头上! 确实是真不怕。 玉润想到一万多年前,她到栩空山来闹事的场景。来时气势汹汹,毁天灭地;去时已垂头丧气,满心苍凉。 他送了她那根黑魔羽,从魔界叛徒炎无惑身上拔下的护心羽;然后又给了她一个许诺。 她这么多年来,就是靠着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兑现的许诺艰难地活。 她也曾有过忍不住的时候,特别是最初的那几千年,时不时地就要跑来质问一通;再后来,不知是见梦草的作用,还是她真的修炼成了别人眼中那个无所畏惧的冷血战神,她不再那么频繁地想起那些过往,不再动辄失控地冲到栩空山来。 反正她是神仙啊,生命漫长,最能经得起蹉跎。 她本就拥有的很少,现在更是一无所有,还有谁比她更能虚耗时间? 若非蠢狐狸身上的妖气太重,终于扰乱了她的情绪,她大概还会继续这样下去。 “小战神,你急了。”兮泽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潋滟的桃花眼中似有浮光掠过,他看着玉润轻轻地摇了摇头,“你身上沾了妖气。” “嗯。”玉润冷冷地应了一声。 纵然这位兮泽战神早已不问天界之事,但绘心神女有预测之能,怕是只要他想知道的事,便没有不能知道的。 “因为他?”兮泽仍是那般望着玉润,眸中情绪却有些微妙的变化。 因为蠢狐狸? 也算是吧。玉润想,毕竟是蠢狐狸身上的妖气才害得她又稳不下心神来。 “嗯。”玉润随口应了。 兮泽没有再说话,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便挪开了目光,似乎是在斟酌什么;绘心却是没有忍住,道:“玉润,你最好离那个妖界的……” 顿了顿,她才缓缓地叹了一口气:“远一些。” 第八十章 追入九天引风波 远一些? 玉润有些微的茫然,还能怎么远?再把蠢狐狸扔回妖界去? 绘心见她这般迷茫的神色,刚要再说些什么,便被在一旁闹着说头疼的兮泽战神给混了过去。 玉润原本不擅交往,面无表情地看着兮泽战神撒娇卖萌了一会儿,终于觉得再看下去眼都要瞎掉了。 “战神,玉润只是来问问承诺之事。既然还没有消息,那玉润就先告辞了。” “嗯,走吧。” 兮泽正巴不得,听了这话立马来了精神,也不撒娇卖痴了,一副恨不能亲自将玉润一扫帚扫出栩空山的架势。 绘心欲言又止。 兮泽瞥见绘心那犹豫的神情,立马摆了摆手:“嗯,有消息了我自会通知你。记得,不许轻举妄动。” 这又是在提醒她不能在魔界动手脚。玉润心中升腾起一阵烦躁,冷脸朝兮泽和玉润行了一礼:“战神,夫人,告辞。” 不想听到兮泽再旁敲侧击什么,玉润也不等回应,立马隐了身形闪走。 绘心微张了嘴僵在原地——她还有话想要说…… “行了,人都没影了,还看。”兮泽对于这个总能夺走爱妻注意力的后辈相当不满,拽了绘心的手腕嚷嚷道。 绘心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你就这么让她走了?”绘心有些不解。 兮泽毫不在意道:“不然还能怎么样?” “见梦草的作用已经削弱了,以前的事在她的记忆中会越来越清楚。”绘心清丽的脸上满是愁云,“若是她想起了全部的细节,恐怕更加控制不住自己。两万年前……” “她已经长大了。”兮泽悠悠道,“九千多岁的时候无法承受的事情,到现在快三万岁了,还不能承受,那她根本就等不到报仇的那一天。” “更何况,”兮泽道,“见梦草只是将具体的记忆消除了,她一直记得事情始末,只是不清楚细节而已。那种刻在骨血中的恨,她知道的多与少,其实也没什么分别。” “万一魔界那边……”话虽这么说,绘心仍是觉得不安。 “她其实说得对,”兮泽想起玉润那个冰冷狠戾的眼神儿,竟是浮出了一丝淡笑,“她若是有本事将挑出来的事儿都赢了,那魔界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混元会欣赏她,也许,对她还大有裨益。”兮泽叹道。 绘心点了点头,又想说些什么,悄悄地觑了一下兮泽的脸色,又默默地闭了嘴。 兮泽看她这般小心模样,只觉得有些头疼:“你果然又帮她看命途了,是不是?” 绘心立马抿着嘴朝他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 “哎……”兮泽揉了揉额头,一手揽过爱妻的肩膀,在她的眉心轻轻弹了一下,“我听到你提醒她小心那狐狸,我就知道……” “那你还不让我说完!”绘心怒道。 “说了有什么用?你以为她会听?”兮泽想想玉润那个执拗性子,更觉得头疼了,“这丫头到底是什么命啊……” 父母尽失,仙途坎坷,尝尽各种苦楚。 绘心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一遍,不由自主地捂脸哀嚎——怪不得天界的神仙们都叫她乌鸦嘴,被她算过命途的神仙,确实一个比一个惨啊! 九重天上。 “妖界的公主找上门儿来了?” “是呀是呀,听说啊,因为玉润战神身边那只小狐狸!” “不是说那是她儿子吗?” “但妖界的那位轻羽公主说是妖界飏空太子的儿子哟!” “嘁,妖界那个飏空太子早就失踪了,又没有婚嫁,哪儿来的儿子,还偏偏被玉润战神给捡回来了?” “不对啊!那小狐狸说玉润战神是他娘,那妖界公主说小狐狸是飏空太子的儿子,那……这不是……” “哎呦还真是!那奇羽妖君是飏空太子的亲爹啊,玉润战神也能下得了手?” “看你说的,人家玉润战神连自己的亲爹都下得了手,更别说那飏空太子的亲爹了……” …… 议论声纷纷扰扰,闲来无事在外面闲逛的小仙们凑在一起,说得天花乱坠。 而引来这一波议论的罪魁祸首,妖界轻羽公主,正坐在灵虚殿中,同天后一起笑得端庄高雅。 “公主此番前来是看小狐……小白。”天后微微笑着,心中却有些许诧异。天界和妖界刚刚战后不久,纵然已议和,却也没亲近到如此地步。 “正是。”轻羽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有些羞怯,但眉目之间硬是笼着一层薄薄的哀愁;朝人望去,便有些欲语还休的愁怨。 天后点头笑道:“刚才去请玉润战神的仙倌说了,玉润战神今日去了别处,公主还得多等片刻了。” “无妨。”轻羽轻轻地摇了摇头,洁白的贝齿微咬红唇,双目微敛,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开口。 天后看得出轻羽的踌躇,这个女子长相极美,还是那种招人怜爱的柔弱之美;任谁见了美人皱面,都有些于心不忍。 但于心不忍归于心不忍,既然不好开口,那想来不是多好的事。 满脸慈爱的天后娘娘于是就分外不落忍地欣赏了一会儿轻羽公主那楚楚可怜之姿,而后怜爱道:“公主第一次来九重天,尝尝我们九重天的云雾茶。” 一心等着天后开口询问的轻羽,万万没想到等来了这么一句话。 姿势白摆了,表情白做了。 轻羽颇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只好自己道:“多谢天后娘娘。只是……轻羽此次前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天后娘娘答应。” “哦?”天后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而后抬眉笑道,“公主请说,若能帮忙,我会尽全力相助。” 轻羽浮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娘娘可能不知道,小白……其实是我们妖界的血脉。” “……”天后娘娘表面不动如山,微微一笑仍是雍容华贵,心中却也暗暗地掀起了一个小波浪——玉润身边那小狐狸,竟是妖界血脉?玉润又同妖界的关系微妙,那这…… 天后娘娘的心情也很微妙。 “娘娘想必知道,飏空哥哥失踪多日,我们妖界久寻未果;如今好不容易寻得他的血脉,却又不知飏空哥哥所踪。”轻羽说着,便又落下泪来,“轻羽若弃小白不顾,日后有何颜面去见飏空哥哥?” 小波浪瞬间又往上窜了三尺,天后娘娘心情更加微妙——这小狐狸,是妖界血脉也就算了,居然还是那个飏空的孩子,奇羽的孙子! 第八十一章 妖言惑众毁声名 哎。 玉润这孩子,还真是个面冷心热的孩子。 前些日子里,这九重天上风言风语地传着闲话,玉润还是顶着压力将飏空的孩子带在身边养。 虽然这做法不怎么合适,但这么不解释纯做事的事儿,也只有玉润做的出来了。 天后感慨万千。 “轻羽也能理解玉润战神,毕竟……”轻羽深吸了一口,不管她多不情愿承认飏空和玉润的关系,但毕竟是小狐狸亲口说出来的,由不得她不信;话在舌尖滚了几下,终于出口,“毕竟,母子连心,玉润战神她不愿意小白回妖界也是理所当然。” 天后的手微微一抖,茶差点儿泼了出来。 母子连心?! 飏空和玉润?! 天后顿觉自己被九重天的雷给劈了,头晕眼花。 “咳,”天后端庄地轻咳了一声,淡笑道,“那公主是什么意思呢?” “……”轻羽有些失望。 她已做好了看到天后吃惊的表情——毕竟,据她所知,天界最重声名;飏空失踪前并无婚配,也没订婚,而也没听说过天界玉润战神成亲。 她赌天后不知玉润与人私相授受,连孩子都有了。 只要她看到天后流露出一丝讶然,她就可以故作无辜,然后顺水推舟地表示愤怒——妖界太子的孩子,居然在天界连个能见光的身份都没有!小白哪儿能受这种委屈,必须带回妖界! 结果…… 看这情形天后居然知道?! 轻羽有些气闷,说什么最重声名,居然如此不要脸面! “公主?”天后经历过多少?自然不会放过轻羽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不甘,暗暗地摇头,这个轻羽公主,只怕是来者不善。 轻羽回过神儿来,朝天后怯生生地一笑,如同一个天真害羞的孩子。 “但……”轻羽咬唇道,“玉润战神带着小白,恐怕不好再婚嫁。” “……”天后有些无语,这位妖界的小公主,倒是操心得挺多,“公主放心,我未曾听玉润说过她要嫁人。” “娘娘不知?”轻羽睁大了眼睛,眸中尽是诧异之色。 天后心中“咯噔”一下,没想到这小公主看着无害,竟还有后手。 “公主指的是什么?”天后波澜不惊道。 轻羽却垂首黯然道:“玉润战和元华神君两情相悦……” 一只橙子滚了下来。 天后娘娘侧目,却是当值的小仙娥听到轻羽的话惊呆了,竟是失手撞掉了面前果盘中的橙子。 小仙娥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刚要请罪,天后却朝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小仙娥战战兢兢地站定,天后娘娘袖中的手微微一动,滚落在地的橙子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了。 “哎呀。”这一切虽悄无声息地进行,但轻羽一直在留心观察动静,怎能逃过她的眼睛?顿时慌乱地抬起头,漂亮的眼睛中弥漫着萦萦水雾,满是惊恐和慌乱,“玉润战神既然没说,自然有她的道理,是我多嘴,娘娘千万别怪玉润战神!” 天后:“……” 她什么时候说过要怪玉润了? 这位轻羽公主,倒是能将所有的话都说完了。 “哦,元华神君。”天后倒是没想到这事儿居然把元华神君也扯了进来,心中有些惊讶,但元华神君一向温和沉稳,定不会出错,倒也没什么可慌乱的。天后笑着道,“元华神君同玉润确实亲近些。” “只是亲近些吗?”轻羽眨着无辜的眼睛,“他都要小白叫他叫爹了。” 天后背后随侍的几个小仙娥,听到这话差点儿连站都有些站不稳,彼此暗中搀扶了一下才不至于又在殿上失仪。 天后:“???” 天后:“!!!” 纵然她经历了许多大风大浪,听到这话仍是有些不可置信。她是不信元华神君那般沉稳的性子会有这般言行,但元华神君又不在此处,所有的话全凭轻羽那一张嘴说了算,她若是反驳,恐怕轻羽又会将矛头引到玉润身上。 天后抬眼看了轻羽一眼,心情复杂。 是她小看这位妖界公主了。 “小白要是愿意,九重天上的神仙任他选,想要几个干爹要几个干爹。”但天后娘娘是谁?怎么会轻易被轻羽给绕了进去,仍是言笑晏晏,还颇为善解人意地为轻羽解释,“元华神君最喜欢小狐狸这类毛绒绒的小东西,若是小白愿意叫元华神君一声干爹,那元华神君可要乐坏了。” 轻描淡写,轻羽的刁难便被化解。 轻羽咬了咬嘴唇,气得差点儿直接掉了眼泪。 “公主来了这么久,可该在我这儿坐腻味了,”被轻羽这明里暗里地挖了这么多坑,虽然没跳,但天后只觉得心累;她可没空陪轻羽在这儿玩这些弯弯绕绕,起身笑道,“你们年轻人都乐意多走走,我叫人陪公主好好转转,也让公主赏赏我们天界的景致。” 说着也不等轻羽开口,便叫了一群活泼的小仙娥,一起围了上去,热情又活泼地跟在轻羽面前叽叽喳喳地说。 不在自家地盘,轻羽自是不会随意推拒;等她应付了那一群小仙娥,这殿上哪里还有天后的影子? 这个老女人,以为这么着就能完事儿了么? 她以为,她千里迢迢地跑到天界来,就为了带小白回去么? 那怎么可能? 轻羽那柔美的脸上,倏忽浮出了一个艳丽而又残忍的笑。 “你们知道,元华神君和玉润战神,到底是怎么回事吗?”轻羽笑得如同一个无害的小猫,怯生生地朝着一众小仙娥们亮出了爪子。 因为太过无害,所以让人忽略了,那软垫之下,还有锋利的爪尖儿。 天后宫中的小仙娥们,已是足够训练有素,虽不会随意接话,但架不住轻羽一直状若烦恼的自言自语。 于是,在妖界轻羽公主参观九重天景致的两个时辰后,九重天上都传遍—— 玉润战神同妖界飏空未曾嫁娶,便生下了那个叫小白的小狐狸。 玉润战神手刃奇羽,被飏空一怒之下抛弃,只得将那小狐狸带回天界。 只怪那小狐狸太过可爱,也怪那玉润战神太过心机,竟是借着小狐狸硬生生地勾着元华神君中了圈套。 现在,元华神君要当那小狐狸的爹,传到妖界,人家都追过来要将那小狐狸带回妖界去了! 第八十二章 妖言惑众毁声名(2) 玉润从栩空山归来,心情本就不好,结果才过了九重天的天门,便隐约听到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言语。 “妖界的轻羽公主来了?”玉润面无表情地盯着路过的巡逻天兵。 巡逻天兵瑟瑟发抖,在玉润那肆无忌惮外放的气势之下忙不迭地点头。 果然来了。 玉润勾出一抹冷笑,当时她将蠢狐狸从妖界带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没想到这位轻羽公主来得还挺快。 “战神,你可回来了!”还没等玉润回到战神府,就被传令仙倌给截住了。 “娘娘一直在等您呢。”传令仙倌急道——能不急吗?跟这位玉润战神扯上关系的事儿,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儿?不赶快完事儿了交差,总觉得在这位煞神跟前多呆一会儿就要丢半条命。 玉润点头走去云纵宫,传令仙倌毕恭毕敬地跟在她身后。 “轻羽公主跟娘娘说什么了?”冷不丁地,玉润突然发问。 要知道,玉润向来沉默寡言,甚少理会旁人。传令仙倌被问得一愣,两股战战,惊道:“小……小仙不知。” “那就是她同其他的神仙说什么了?”偏玉润今日问题多得很。 传令仙倌快哭了:“小仙实在不知道。只是这流言不知怎么回事,就传了起来。” 玉润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都是轻羽公主干的。 具体从哪儿开始传的,确实不怎么重要。 这个轻羽公主,到底对这蠢狐狸有多深的执念?年纪轻轻的,眼神儿就这么不好了。玉润对轻羽公主的未来表示担忧。 很快,她就见到了这个她担忧的轻羽公主。 流言随风走,一向传得飞快。 玉润作为流言中的主人公,一踏过天门,那便暴露了行踪。 轻羽公主混在一群小仙娥中四处走,不仅听到了这消息,还巧妙地打听出了玉润要去的地方,特特地埋伏在了云纵宫外,专候着玉润的到来。 从未有过如此待遇的玉润,对此并不能感到感动。 “玉润战神。”轻羽跑到玉润面前,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个仔细;似乎是没看够,还特意绕着她转了一个圈儿地看。 玉润:“……” 周围的小仙娥们心情复杂——玉润战神现在的魅力已经这么大了吗?不仅能吸引得了妖界飏空太子,还能勾得走九重天上众多仙子的心上人元华神君,现在连妖界公主都不放过了? 太丧心病狂了吧。 “小白没跟战神在一起吗?”好在轻羽及时开口,将这一丧心病狂的猜测从众位小仙娥的心中及时抹去。 “没。”玉润冷冷淡淡道。 “那小白去哪儿了?”轻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是小白的娘亲,小白那么小,你怎么忍心不把他带在身边?” 玉润面无表情:“说了我不是他娘亲,更不是他亲娘。” 众位小仙娥:“……” 轻羽顿时急了:“就算战神不肯认小白,也可以告诉我小白在哪儿吧?” 玉润瞥了她一眼:“公主放心,他安全得很。” 不会跟在妖界一样,还要被一个侍卫围追堵截,半点儿小殿下的风光也无。 轻羽自是知道玉润这话意有所指,一时竟是无法反驳,只有些愣神地看着玉润;玉润可不像天后娘娘那般滴水不漏,这九重天上的神仙她都未必各个给面子,更何况是来找茬儿的轻羽? 当即撇下了轻羽,目不斜视地向云纵宫走去。 轻羽站在云纵宫外,目瞪口呆地看着玉润就那般拂袖而去,半晌,一滴眼泪才顺着她秀美的脸庞落了下来。 她低了头,甚是黯然:“是我不好,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了玉润战神不悦。” 美人垂泪,娇弱非常。顿时,赢得了一大波怜惜。 被天后嘱咐要陪轻羽公主好好游览九重天的小仙娥们,好一阵劝慰,轻羽仍是不肯离开云纵宫,却也不肯进去,一副誓要在云纵宫门口站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天后娘娘得到这消息,哭笑不得,刚想令小仙娥出去引轻羽进来,便被玉润抬手阻止了。 “不过是伤我声名罢了,”玉润无所畏忌,“我的声名,还有什么可伤?” 天后爱怜地看了玉润一眼,轻叹:“玉润,事情总会解决。” 玉润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眼朝天后淡淡一笑:“今日兮泽战神也这么说。” 天后知道玉润心中的执念与仇恨,可她却没有办法承诺她什么。有些事,注定要有人站出来承担,而玉润,不幸成为那个被选择的选择。 云纵宫外,等到了玉润的轻羽,又十分顺利地等到了元华神君。 等到了元华神君,便等到了小狐狸。 “小白!”隔了很远,轻羽已瞥见了小狐狸,立马抹着泪花冲了过去。 小狐狸仍化了原形,在元华神君的怀中盘得舒舒坦坦,一听到轻羽这宛转的呼唤,立马就要往元华神君怀中钻。 元华神君满心怜惜——看把孩子给吓的,这妖界果然是不能回的。 “小白果然是在神君这里。”轻羽人如其名,如同一片羽毛一样随风轻盈落在元华神君面前,伸手想要去抱小狐狸,奈何小狐狸不肯离了元华神君的怀抱,她只得黯然收回了手,纤指攥握成拳——连小白都不肯让她抱。 元华神君微微朝她颔首:“轻羽公主。” “看来玉润战神对元华神君果然是全心全意地信赖。”轻羽一脸苦涩地看着元华神君,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神君是真的要做小白的爹了,对吗?” 一石惊起千层浪,随侍的小仙娥们再一次地瞠目结舌,连元华神君也差点儿一个踉跄。 “公主误会了。”元华神君正色道。 “误会?”轻羽却是有些激动起来,“当初是玉润战神亲口所说,有什么误会?既然如此,小白何必……啊!” 轻羽尖叫了一声,满眼惊惶地望向元华神君,十分失魂落魄。 她刚刚说话间,想要将小狐狸从元华神君的怀中抢过来,但才触到小狐狸的一瞬间,她便感到,小狐狸身上同飏空那相似的气息居然全然被压制,反而还散着有些浓郁的仙灵之气。 第八十三章 蛊惑之术记忆复 83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轻羽脸色煞白,再不顾什么柔弱婉约,一双美目睁得圆溜溜的,目眦几乎欲裂,可见受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她来为什么来天界,为什么非要抢这小狐狸? 还不是因为小狐狸是飏空的孩子,还不是因为小狐狸身上带着飏空的气息! 现在,小狐狸身上的妖气被洗刷一空,还弥漫着天界独有的气息。 他身上不再有她所喜欢所依恋的气息,甚至还沾染着她讨厌的玉润的气息! 元华神君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略显尴尬地后退了一步道:“公主这是……” “你们把小白身上的妖气给抹去了?”轻羽已是满面怒容,眸中渐渐浮起星星点点的妖异淡蓝光芒,“欺人太甚!小白是我们妖界的人,你们居然把他身上妖界的印记给抹去!” “……”元华神君目瞪口呆。 他带着小狐狸,为了找灵息草,不知费了多少力气。好不容易找到了,还没来得及在玉润面前邀一下功,倒先把这位轻羽公主给惹毛了。 “既然嫌弃小白妖界的血脉,当初为什么要把飏空哥哥抢走!”轻羽满含怨愤的眼睛中浮出水雾,朦朦胧胧中点缀着奇异的淡蓝,有一种无比蛊惑人心的妖异。 抢走? 抢走! 诸位小仙娥们瞠目结舌,面面相觑——看这妖界公主的意思,那是……玉润战神抢了这位公主的心上人啊! 抢了就算了,还把人家的爹给砍了。 砍了人家爹也就算了,连娃也不留妖界半点儿气息! 一群小仙娥对这位公主充满了同情。 惨,实在是惨。 “公主,这话不能乱讲。”元华神君尴尬不已,“小白现在毕竟在天界,带着妖气到处走可能会被误伤,这才……” “那你们还要把小白留在天界!”轻羽愤怒地望了元华神君一眼,而后满目蓝光地望向他怀中的小狐狸,声音却愈发温柔起来,“小白,来,跟姑姑走,这里不是你的家,他们会害你的……” “谁害他?”冷如冰刀的话从轻羽的身后传来,犹如冰冷的刀刃贴着她的耳朵而过,让她一瞬间僵了身子。 “我们天界可没有谁追着他要对他下手。”玉润冷冷道。 轻羽转过脸来,散着幽幽蓝光地眼睛瞟过玉润,声音又软又蛊惑,好似那声音不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而是从玉润的心中冒出来的一样:“司默也是为了小白好,那都是误会。” 心里一阵酥麻,玉润只觉得那声音从心中蔓延开来,在她的脑海中和耳朵中不停地回荡着,妄图篡改她的记忆。 玉润的记忆本就混乱,被轻羽这么一闹,更加混乱起来。 眼前的一切开始恍惚,埋葬在深处的记忆略微松动,有些东西要破土而出。 “玉润战神,你抢了我的飏空哥哥,为什么还要抢走小白呢?”轻羽眸中的蓝光更盛,她露出了一个哀伤的表情,声音却仍是那般曼妙和魅惑,她道,“你逼走了飏空哥哥,让我找不到他,那……就把小白还给我……” “玉润?!”周围小仙娥们已抑制不住地在小声议论着,而玉润冰封一般的表情有了一起裂纹,她的眸中有些迷茫,有些痛苦,好似陷入了一个幻境中,半点儿没有反驳的意思。元华神君终于感觉到有些许不对,失声叫了出来。 “玉润?”轻羽微微地一笑,明明是柔美的长相,那微微一笑却显得又妖又媚,带着魅惑的风情。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循循善诱道,“战神,你已经有元华神君了,为什么还要那么贪心呢?把飏空哥哥,把小白,还给我……” “小白?”玉润茫然地看着轻羽。 轻羽微微笑着点头:“是。” “飏空?”玉润只觉得心中有什么在一瞬间崩塌,一张容貌昳丽的脸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剧烈的疼痛又传了过来,让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抱住头。 “玉润!”元华神君一把握住了玉润的手腕周围传来一阵吸气声,“清醒!” 那张脸来不及被玉润及时地识别出来,她只觉得有些熟悉,又有些悲伤,仿佛那曾是她不想忘记却又被迫忘记的一张脸。 她拼命地想要看清,却又怎么都看不清,元华神君手指的温度从她的手腕传来。 那张脸在一瞬间碎成了无数粉末,被九重天的凉风吹得没有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玉润猛然清醒。 巨大的失控感让她非常愤怒,那双蓝色妖异的眸子仍在魅惑无比地看着她,只是那声音已脱离了她的身体。 玉润脸上的脆弱和茫然也随着脑海中的那张脸的消失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冷冷地一笑,手指轻轻一挥,一簇火红的火苗朝着轻羽窜了过去。 “玉润!”元华神君吓了一跳,在这里跟轻羽动手,绝不是什么好事。虽然轻羽动用术法在先,但那蛊惑之术太过隐秘;在其他人看来,未必不是轻羽说中了玉润的心事,玉润恼羞成怒向轻羽动了手。 “娘亲!”小狐狸突然也叫出声来。 元华神君愣了一下,怒而封了小狐狸的口。 小狐狸可怜巴巴地看着玉润,眸中充满了哀求之色。 火焰绕着轻羽转了一圈儿,像是野兽在捕猎一般,轻嗅着猎物的气息,蠢蠢欲动,只待瞄准猎物的某一个瞬间,就扑过去咬住猎物的喉咙,一击致命。 轻羽顿时脸色惨白,一动不敢乱动,生怕那在她脚边舔舐的火苗直接扑上了她的身。 “玉润战神……”轻羽颤巍巍道,“你不想把小白还给我,又何必这般威胁于我!” “威胁?”玉润冷冷一笑,“公主管这个叫威胁?” 轻羽愣了一下,嘴唇抖动了几下,破碎的声音从口中掉落出来:“战神什么意思?” “意思是……”玉润冷冷地看着她,“少在我面前使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 “否则,我会让公主明白什么叫后悔!” 第八十四章 蛊惑之术记忆复(2) “战神还敢说不是在威胁!”轻羽到底贵为公主,纵然脸色苍白面无血色,平日里的柔柔弱弱在此时却是撑起了面对玉润也不后退的气势。 “公主刚才做了什么公主心里清楚。”玉润冷冷淡淡地暼了轻羽一眼,闲闲地曲着手指,火焰在她指尖跳跃,好似在逗引着什么。 “公主一定要蠢……小白回妖界,却又庇佑不了他,又有什么资格管我们天界的事?”玉润轻嗤一声,“伤我的声名也没什么,只是你带累元华神君又算什么?” 元华神君愣了一下,表情微妙。 “还有你们那位飏空太子,”玉润心中猛地一疼,她停顿了一下,那莫名的疼痛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只是她的幻觉一般。缓了一下,她冷声道,“他本也不是公主的什么人,我又何须去抢什么?” 周遭落针可闻,抽气声此起彼伏。 元华神君震惊地看着玉润,她……居然会这么说! 这样的话,其实很容易被落实为她确实跟飏空有什么牵扯。 元华神君怀中的小狐狸被用了禁言术而不能说话,他直愣愣地看了玉润一眼,那双原本清澈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玉润心中也浮出了一丝惊诧——这居然是她说出来的话!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好似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替她说出了这样的话。 难道……玉润的脸色更冷。 “收了你那一套。”她冷声道。 “战神什么意思?!”堂堂妖界公主,来天界一趟,居然被当众困于火牢当中,这般屈辱让轻羽几乎咬碎了牙;平日里她的眼泪可以随便落,但此时却绝对不可以。 “呵。”玉润冷冷一笑,手指猛的收了回来。随着她的收势,在轻羽脚边跳舞的火焰瞬时窜高了三尺,已到达轻羽的腰上,炽烈的火焰散发着灼热,轻羽白皙的皮肤燃上团团红色。 “战神快停下来!” “战神冷静啊!” 随侍的小仙娥们吓得魂飞魄散,她们奉命带轻羽公主在这九重天上游玩,结果轻羽公主玩得开心不开心她们不知道,她们的心倒是开得要裂碎了。 “神君!” 有机灵的小仙娥已将目光哀求地投向了元华神君。 “玉润!”元华神君再不敢袖手旁观下去,一道白练从元华神君袖中如闪电般窜了出来,直奔那火牢而去,将那越窜越高的火焰慢慢地压了下去。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并没有出手阻拦。 待火焰完全消失的时候,轻羽的脚差点儿都软了。 “公主,你看到了吧?”玉润轻描淡写道,“我既不怜香惜玉,也不在意什么名声,公主还是别来招惹我的好。” “还有这蠢狐狸,”玉润冷冷一笑,“他都不愿意留在妖界,公主来找我又有什么用?” “你……”轻羽瞠目结舌。 天界的神仙最重声名,她才跑来天界闹了这么一出,结果玉润压根儿不在乎。 “也不要妄想说动天后娘娘,”玉润突然露出了一个招摇无比的笑,冷漠而又艳丽,倒像是刚才轻羽的笑容,充满了蛊惑;只是她这个笑中,不仅有蛊惑,还有轻蔑,还有不可一世的高傲与漠然,“我可是敢弑父的神仙,什么事我做不出来?” 那般强大的气势,如同高险的山峦即刻要崩塌在轻羽的身后。她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 周遭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这两万年来,弑父煞神的名声不知道在天界神仙中传了多少次,但没有哪个神仙敢说到玉润的面上。 没想到,居然有一天,由这煞神亲口说了出来。 那种感觉,给人的感觉非但不是可怕,反而是一种浓重的哀伤。 明明那煞神那般不可一世的狂放态度,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眼中的样子,可为什么偏偏会让人觉得……心疼? 元华神君轻声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轻羽来了这么一出以后,玉润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对峙良久,没人说话。 到了最后还是天后派了传令仙倌过来,这才堪堪结束了这对峙的局面。 战神府中,玉润沉默而又冷淡地站在窗前,元华神君和小狐狸在她身后不敢出声。 “主人。”小狐狸好不容易被解除了禁言术,开口的瞬间便被元华神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小狐狸十分乖巧地叫了一声。 玉润连头也没回,天光打在她的身上,将她身上的线条映照得有些模糊,她在熠熠生辉,似乎要融进了那一片灿烂天光中,随时可能消失不见。 小狐狸心中弥漫着焦灼。 “主人,飏空是谁?”他突然开口问。 元华神君目瞪口呆——不是你爹吗?这来来回回地闹腾不就是因为他是你爹吗!你怎么说失忆就失忆! “你爹。”玉润冷冷清清道。 “他是我爹,”小狐狸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又是主人的谁呢?” 那张脸又从面前闪过。 玉润来不及看清那张脸,只觉得熟悉又陌生,还让她有一丝丝的心悸。 “他谁也不是。”玉润淡淡开口,“硬要算的话,我是他的杀父仇人。” 小狐狸又沉默了。 半晌,他还是忍不住地开口:“那我呢?” 小白是飏空的孩子,玉润是飏空的杀父仇人,那……小白和玉润呢? “她不是你主人吗?”元华神君忍不住了,这般场景,实在太令人窒息。 “你?”玉润终于转过身来,可是天光大盛,打在她的脸上,模糊一片,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元华神君似乎隐隐约约地看到她勾起唇角微微地笑了一下。 可她开口的时候,仍是那般冷冰冰的没有半点儿温度:“你,也可以视我为仇人。” “我不——” “随便。”玉润迅速地转过身去。 小狐狸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睛中流露出来的情绪,哪里还会是那个小小奶狐狸所有的? 可惜,无论是玉润,还是元华神君,都没有看到他眼中的那些复杂。 第八十五章 睹真颜天后疑心 自轻羽来了一趟九重天后,妖界公主不远万里追到天界打情敌,结果反被情敌打的精彩故事就以话本、说书等各种形式传遍了六界。 天后得知此事,哭笑不得,特特地叫了玉润到跟前来安慰了一番; 结果玉润十分淡然地点点头,将这安慰照单全收,连个表情变化都没有。 天后虽然知道她的性子向来如此,看她这般无波无澜的样子仍是有些疑心自己是多虑了——玉润她,好似真的如同她所说的一般,任何流言蜚语都伤不到她。她什么都不在乎,何况只是声名? 倒是她那只小狐狸,听到天后提起轻羽时,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顿时又瞪圆了,颇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玉润。 多日不见,这小狐狸看着稍微大了一些,却并不像之前那样紧紧地黏在玉润身上,而是乖乖地跟在她的脚边,亦步亦趋,小心翼翼的样子有些让人心疼。 天后看着这只小狐狸,心情颇有些复杂。若认真论起来,所有的事都是因这小狐狸而起。若他真是玉润的孩子,那也算事出有因;但玉润既然说了不是,那必然不会是。 玉润捡了他倒是惹了一身麻烦,简直是…… 飞来横祸。 天后凤眸微微眯了一会儿,望着小狐狸笑了起来,雍容华贵,绝代风华。 “小白看着长大了些。”天后笑道。 “嗯。”玉润瞥了一眼脚边的小狐狸,淡淡道,“见了娘娘,还不行礼么?” 白烟飘渺,小狐狸不见,粉雕玉琢的小少年怯生生地站在了玉润的身侧。 小少年穿了一身白衣,唯有袖口和裤脚带了些绒绒的雪白的毛边,将他衬托得更加可爱。 “见过娘娘。”小少年规规矩矩地道。 天后看着那张脸,有些愣神儿。 粉雕玉琢,精致漂亮。 才人界八九岁小少年的样子,便已长了一张漂亮的惊心动魄的脸;若是再长大,那…… 天后的目光描摹着小少年脸部的线条,越看越觉得心惊。 “长得……还真是有些像飏空太子啊……”天后不由自主地道。 听到飏空的名字,玉润和小少年同时抬头看向了天后,目光都有些胶着;只不过,玉润是茫然,小少年,则是不动声色地探询。 注意到了这小少年的目光,天后的心往下沉了沉。 “小白,在天界感觉可好?”天后笑着对小少年道,满目都是温柔的关切之意。 玉润见天后没再继续说飏空,也就懒懒地别开了目光,仍是冷冰冰的样子。 小狐狸收回了探询的目光,恭恭敬敬地低头道:“谢娘娘关怀,小白觉得天界哪儿都好。” 他人又小,声音又软又甜,说起这些话来,半点儿溜须拍马的圆滑之感都没有,反而格外讨喜。 “既然如此,那我给你找个好去处怎么样?”天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小狐狸,眉眼之间俱是温柔关切之意。 小狐狸先是呆了呆,而后立马将目光转向玉润,玉润面色未变,半点儿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玉润战神战事繁忙,连她自己都照顾不好,想必也无暇看顾你。”天后仍是笑意盈盈,“你根骨不凡,年纪又小,我为你选一个好去处,好好学习修行,怎么样?” “不行!”小狐狸脱口而出。 天后只笑着看他。 “娘娘说了,主人战事繁忙,连她自己都照顾不好。”小少年轻咬了下唇,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质朴和纯真,清澈得好似春天中最纯净的水,一眼就能望到底;绞了绞手指,他昂起头来,精致的小脸上全是执拗,“我要留下来照顾主人。” 清脆的童音掷地有声,说不出的郑重。 玉润略显诧异地看了小狐狸一眼——这蠢狐狸果然是缺心眼儿吧。才告诉了他,她和他爹有杀父之仇,他居然还说这些话? 天后亦有些惊诧,只是那诧异只是一闪而过,听到这话,她并不感到丝毫轻松,只是心又往下沉了沉。 轻轻嗤笑出声,天后温和笑着看向小狐狸:“可是小白,你现在还小,什么都不会,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能照顾玉润呢?” “我能!”小狐狸执拗地扬起了小脸,满脸写着“坚强勇敢”。 “……”天后颇有些无奈,转而看向玉润,“玉润,你觉着呢?” “我?”一直在一旁充当柱子的玉润冷不丁地被点了名,小狐狸立马眨巴着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她,一副只要她对天后点了头他就能立刻不管不顾放声大哭的架势。 天后看着这小狐狸不依不饶的样子,颇有些头疼;但眼下这小狐狸最听玉润的话,只要说动了玉润,想必就没问题。 而玉润,向来又惯于独来独往,想来……也会乐意的吧。 这般想着,天后看向玉润的目光便多了两分期待。 “蠢狐狸……”玉润转脸看了看小狐狸,目光一如既往的淡漠,从中看不出任何关切之意;且一开口仍是一口一个“蠢狐狸”的叫着,半点儿没有宠爱的意味在里面。 “确实又蠢又笨,根骨也不佳,天资也很差。”玉润面无表情地道。 天后:“……” 这话让她怎么接呢…… 小狐狸:“……” “也不知我们九重天上有哪位仙僚看得上他。”玉润轻嗤一声,“怕是在九重天上难以找到比他资质更差的了。” 天后:“……” 小狐狸:“……” “咳。”纵然天后娘娘见多识广,也被玉润这溢于言表的嫌弃给梗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再看那小狐狸,漂亮的桃花眼中已是蓄满了泪水,委屈可怜地如同深秋地里的小白菜儿。 “玉润也太过谦了。”天后抬起下巴朝小狐狸指了指,赞叹道,“九重天上也难以找到比他更漂亮可爱的了。” “……”玉润低头看了看小狐狸,小狐狸立马仰着头对着玉润眨巴了眨巴眼,以显示自己的漂亮可爱;奈何玉润才被轻羽坑了一遭儿,对他这楚楚可怜的目光有些下意识地抵触,立马转了目光,嫌弃道,“长得漂亮又不能当饭吃。” 天后:“……” 小狐狸:“……” 第八十六章 睹真颜天后疑心(2) “因为长得漂亮被看中,再因为资质太差被扫地出门。”玉润好似笃定了这九重天上根本就没有小狐狸的长久容身之地,淡漠的语调中都透着掩饰不住的嫌弃,“我们战神府丢不起那个人。” 天后:“……” 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劲儿,玉润,她说……“我们战神府”。我们,是指的……她和这小狐狸吗? 小狐狸愣了愣,突然扑过去抱着玉润的腿哭得稀里哗啦。 天后:“……” 这跟唱大戏似的,她看得有些头晕。 “主人,你千万别送我去别的神仙那里,我肯定是会扫地出门的!三天肯定都要不了!”小狐狸哇哇大哭,仿佛已看到自己被一脚踹出门外的场景。 “我不想丢我们战神府的脸,主人别送走我!” 天后:“……” 玉润冷漠地叹了一口气。 天后:“……”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谁能面无表情地叹了一口气,活似一个被刻好的木偶娃娃,那脸上的表情都不带变化一下的。 “娘娘也看到了。”玉润毫不留情地将抱着她大腿哇哇哭的小狐狸从自己身上扯了下去,甚至还面无表情地用了一个净衣咒,“这蠢狐狸太不成器。” “嗯。”小狐狸一边吸着因为哭得太过投入而有些往下掉的清水鼻涕,一边瓮声瓮气地表示了赞同。 天后看着这一幕,伸手按了按眉心。 她却是没想到还能看这么有些搞笑的一出儿戏。 许是她想多了吧。 毕竟…… 天后又看了那小狐狸一眼,只见小狐狸乖巧地垂手站在玉润跟前,满眼都是清澈见底的依恋。 确实是她多想了吧。天后心想。 “罢了,”天后挥了挥手,“若是改日小白想要投到哪个神仙门下,再去也不迟。” “小白哪儿都不去,”小狐狸立马伶伶俐俐地接了嘴,“小白就只要呆在主人身边。” 天后的笑微微有些发僵。 玉润大约是早就习惯了她身边这只狐狸的黏糊劲儿,十分淡然,既没有一巴掌把小狐狸给拍飞出去,也没有对小狐狸多一丝笑容。 倒是小狐狸愈发笑得乖巧可爱,站在玉润身边犹如一个笑容可掬的精致瓷娃娃,让人不由地心生怜爱。 天后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再一次地告诫自己——大约是……她想多了。 被天后提了建议后,小狐狸黏玉润黏得更紧了——且是换了种方式的黏。 从前小狐狸是化了原形,无时不刻地要窝在玉润的怀里,或是尾巴缠着她的脖子蹲在她的肩膀上;现在小狐狸倒是不再那么肆无忌惮地赖在她身上了,只是非得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脚边。 有好几次,玉润的脚步一停,就差点儿一脚将这小狐狸踩能肉饼。 然而这小狐狸仍是视生死如浮云,死心不改地跟在她的脚边。 这般如此被元华神君看到了几次,元华神君笑着感慨道:“小白和战神倒是越来越像了。” 玉润顿时黑脸——蠢狐狸那么蠢,她能跟他像?! 大约是这段日子同玉润有了两分交情,元华神君愣生生地练就了能从玉润那张硬邦邦的冰块脸上看出那细微表情变化的本事。 元华神君有些失笑。 可不是越来越像了么? 一样地固执,一样地……除了向着某件事进发,余者皆不在乎。 什么声名,什么性命,都不过是如同过眼云烟一般罢了。 想到这里,元华神君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只知道玉润心中藏着一件非做不可的事,可他却不知道那事到底是什么。 许是玉润平日里太过冷漠,元华神君每每想到她竟有如此执念,就觉得满心不安。 “对了,我听娘娘说,娘娘想要为小白找一个师父?”元华神君将那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脑海,余光瞥见突然警觉的小狐狸,不由地起了逗弄的心思,“不是说好的拜我为师的么?怎么,小白想反悔?” “才没有说好!”小白警觉地朝玉润贴近了两分。 玉润淡声道:“这九重天上也就神君不嫌弃你了。” 小狐狸:“……” 眼看着主人转手就要把自己给卖了,小狐狸当机立断,撒腿就跑;那架势,好像怕元华神君过来强行将他抓走似的。 瞧着那一道儿犹如闪电的白影从眼前消失,元华神君不由自主地失笑。 他甚少有如此恶趣味的时候,但看着这小狐狸亦步亦趋地黏糊在玉润腿边,他就忍不住地起了一点点坏心眼儿。 玉润在一旁无谓地看着这一幕,又一次地被元华神君的笑给闪了眼。 不知不觉中,她那紧绷的脸有了些许的放松。 “神君是有什么话问我?”玉润淡淡道。 元华神君笑着点头道:“确实有一点疑惑需要战神帮忙。” 玉润冷淡地颔首,倒有些高傲孔雀的样子。 元华神君被自己心中这形容给逗乐了,好不容易才在玉润略带鄙视的目光中忍住了将要溢出唇边的笑,道:“战神同飏空太子……” “杀父之仇。”玉润冷淡地打断了元华神君的话。 元华神君哭笑不得:“除了这个呢?” “没见过,不认识。”玉润想了想,除了觉得飏空这个名字有那么一丝熟悉外,再找不出别的什么记忆来了。 可对飏空这个名字熟悉,也没什么好值得吃惊的。 毕竟,奇羽身死之前,飏空是妖界的太子;奇羽身死之后,飏空是六界的谈资。 “这样啊……”元华神君轻轻地皱了皱眉,有些疑惑。 既然玉润同飏空太子连见都没见过,那为何……天后娘娘会找他问有关玉润和飏空的关系? 天后并不是那般轻易相信流言的神仙。 况且,如今看来,小狐狸平白无故地就赖上了玉润这件事,认真算起来,都透着那么一丝怪异。 若飏空和玉润果真一点儿交集都没有,那小狐狸怎么就偏偏选上了玉润? 诸绪山之战,妖界虽败,但并非全军覆没,小狐狸为什么不随妖军回妖界?再者,诸绪山中那么多修为深厚的老神仙,小狐狸怎么偏偏也不选? 当所有的事都太巧合的时候,那……很有可能就不是那么巧。 第八十七章 隔镜观战心生疑 “也有可能见过吧。” 大约是见元华神君冥思苦想的表情太过悲苦,玉润状若无意地补充了一句。 元华神君一愣:“可能?” 玉润轻描淡写道:“两万年前的事,我曾经忘掉过一些。” “为什么?!”元华神君有些震惊。 六界之中,人界最弱小,其余五界的生灵生来都各有天赋之处,天界神仙更是得天独厚。 玉润才不到三万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说忘就忘? “哦,”玉润微微蹙眉,很快,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漫不经心道,“既然忘了,那一定是不重要吧。” 元华神君:“……” 这话说得,竟也没什么错。 他竟也一时找不到话去反驳。 不远处的花丛中,静卧假寐的小狐狸,耳朵猛地一抖,然后,再没什么动静,好像真的睡着了一般。 元华神君轻轻地叹了口气,心中涌起有些浓重的不安。 九重天上的日子,岁月优游中又井然有序,颇有人界传说中的样子——神仙的生活,潇洒快活,安逸风流。 唯有玉润,仍是不得安生。 六界之中,从来没有真正的平和,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一直暗潮涌动。 诸如此次,不知魔界里哪个小魔王又耐不住寂寞,在天界忘忧渚搅了不小的动静;自两万年前开始,凡同魔界有关的所有事,都要报到玉润的案头。 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疏同……玉润在口中念了这个名字,凤眸微微眯了起来,有点儿熟悉,但让她认真去想,却又想不起这个名字在哪儿听过。 罢了,想必在魔界排不上什么名号,否则,也不会偏偏跑去忘忧渚自讨苦吃。 天界忘忧渚,别看名字诗情画意,忘忧忘忧,听起来像是个极好的地方,其实是个坑死人不偿命的地方。 什么冰山雪海,什么烈焰深渊,什么凶兽恶兽,凡是你能想到的恶劣条件,十有八九都能在忘忧渚碰到——可不是忘忧么?在里面呆上个十天八天的,保不准命都没了,忧愁算什么玩意儿? 即使留着一条小命,都只顾着跟恶势力作斗争了,哪儿还顾得上什么忧愁。 综上所述,忘忧渚,名副其实的十分忘忧。 这般苦楚之地,被天界用来作为刑罚之地用的;若非犯了大错,一般都不会被送到忘忧渚去受罚。 不对! 玉润的眉心骤然一跳。 忘忧渚作为刑罚之地,一般没有生灵会主动靠近,倒是让她忘了——若是疏同就是冲那刑罚之地去的呢? “忘忧渚都关押了谁?”玉润皱眉,看向恭敬在她面前的传令仙倌。 小仙倌看着年轻,倒也是个细心的神仙,当下幻化出册子,念给玉润听。 玉润眉头越皱越紧,还是不对。 忘忧渚关押的是犯错的神仙,就算疏同是冲着他们而去的,把他们都放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难道指望着他们背叛天界,转投魔界麾下? 这……虽然不是不可能,但,机会渺茫;更何况,还要冒着巨大的风险——不仅是忘忧渚本身的危险,且忘忧渚本就有重兵把守;一不小心葬身在忘忧渚也不是不可能。 怎么看,这都太过不划算。 就算魔界崇尚力量,也不至于跑到忘忧渚拿性命去换声望吧? 玉润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忘忧渚是什么情况?”玉润皱眉。 小仙倌从怀中掏出一面银亮的小镜朝空中一掷,镜面一阵波澜过后,渐渐放大出现出忘忧渚的情境。 在忘忧渚的魔兵并不是很多,但实力皆不容小觑;在忘忧渚那般穷凶极恶之地,被镇守的天兵和忘忧渚本生的恶兽追赶围捕,结果也不算太过狼狈。 玉润盯着镜中那四处奔逃的魔兵许久,一动不动,面无表情,整个人仿佛是一个伫立在那里的冰雕,除了散着丝丝寒气,没有任何生气。 “战神?”传令仙倌试探着叫了玉润一声,他不是第一次来战神府传战事,玉润处理战事从不拖泥带水,极少会如此时这般无动于衷。 玉润仍盯着镜中的画面,好似没有听到传令仙倌的声音,那小仙倌自是不敢再出声催请;半晌,玉润突然冷冰冰地开口:“哪个是疏同?” 这忘忧渚中的魔兵十分分散,根本没有头领在指挥作战;他们的实力都不是很弱,但也没有哪个表现得格外不同凡响; 这么看了一会儿,玉润一时竟没有能果断地判断出,那个愚蠢透顶的小魔王疏同是哪一个。 传令仙倌伸长了脖子看着镜中的画面,仔细地辨认着。 玉润等了半天,都没听到动静,转脸看向传令仙倌,刚张了张嘴,便听到传令仙倌惊喜道:“就是他!” 玉润的目光一下子重新落到了镜面上——只见一个魔兵正在被一只梼杌追得狼狈不堪。梼杌生性凶狠好斗,一旦被盯上,基本脱不了身,不死不休。 那个魔兵被追斗得狼狈,虽尚有还手之力,但被梼杌盯上,结果一定好不到哪儿去。 “疏同……”玉润紧盯着那镜面中平淡无奇的那张脸,怪不得传令仙倌要找这么久,这张脸实在太过平淡,让人很难一下记住,也很难快速地在一群人中认出。 这小魔王敢去忘忧渚撒野,勇气可嘉,但结果嘛…… 玉润冷笑一下,就是运气太不好。忘忧渚中凶兽虽多,但没听说过谁在里面碰到过上古四凶;结果这个小魔王不仅碰上了,还碰上了最难缠的那个。 “战神笑什么?”传令仙倌惴惴不安道。 “没什么。”玉润抱胸而立,站在镜前,一派冷漠;看得久了,她终于伸手指了指那逞凶斗狠正兴奋的梼杌,和狼狈得裤子都快掉了的小魔王疏同,“有梼杌在,大约,就用不上我们了。” “……哦。”传令仙倌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正好看到梼杌的长尾一扫,正打在一座看着不高却光秃秃的小山上,一瞬间地动山摇,灰烟滚滚,火红灼热的岩浆迸裂而出,烈焰四起;而那狼狈奔逃的小魔王疏同,则瞬间消失在了这一片烈焰中。 传令仙倌打了个哆嗦。 第八十八章 似真亦幻引癫狂 “那……”看了半晌,传令仙倌期期艾艾地看着玉润,“看来是不用去了。” 玉润没有做声。 边防布局,六界都一样,天界也不会例外。 各个重要的地方,都会有重兵把守,也会有镇守在那处的神仙。 她虽身为战神,但也不是什么战场都用得上她的。 可这两万年,但凡有战事,必有她的身影;开始也有神仙对此颇有微词,后来,也便都习惯了。 反正她的术法修为越来越不俗,有她只会更有保险,何乐而不为? 传令小仙倌也是在盯着这镜子看了许久之后,猛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太过习惯某件事,总会忘记那件事原本该有的样子。 半晌,玉润终于点了点头:“把镜子留在这儿我看看。” “哦。”传令小仙倌愣愣地应了一声。 然后玉润就没再理会他了。 传令小仙倌站在一旁等了半天,才意识到,刚才玉润的言外之意是——你可以走了,镜子留下。 被迫扣下了镜子的传令小仙倌悻悻地告退了。 玉润仍是冷若冰霜地盯着那面可怜的镜子,若那镜子有灵识,估计也该被她盯得瑟瑟发抖了。 小狐狸在她脚边乖巧地呆了许久,终于等传令仙倌走了,结果玉润还是没有理会他。 顿觉失宠的小狐狸终于忍不住了,拽着玉润的衣角便要往她身上窜。 玉润的注意力全在镜子里的忘忧渚上,也就随他去了。 “主人,这是什么啊?”小狐狸在玉润的肩上找到一个位置,将目光转向镜子,结果刚好看到岩浆崩裂将几个魔兵包裹在其中的场面,顿时吓得一头窝在了玉润的脖颈中。 玉润被他这突然的一撞引走了些许注意力,淡声道:“一种观世镜。” “哦。”小狐狸不敢抬头,瑟瑟发抖。 玉润有些没好气,她在这儿看个战事情况,这蠢狐狸也来捣乱,还能把自己吓成这样。 竟是有些……像从前的她。 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儿,玉润自嘲地笑了笑。 那时她年纪尚小,懦弱又无能,却仍有人庇佑于她,她也还能钻到某个怀抱中。就像这会儿的蠢狐狸一样。 然而,时过境迁,她已孤身一人。 这蠢狐狸……却是将她当成依靠了? 其实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能成为为他人遮风挡雨的港湾。 “行了,没什么可怕的。”玉润将目光从镜子上转了过来,迟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小狐狸那温软的绒毛。 她不惯开口安慰,一句好端端的话硬是被她说得有些支离破碎的冰冷和无力,带着无可忽略的别扭。 小狐狸慢慢地转过脸,伸出两只前爪抱住了玉润的脖子,脑袋在她的下巴上蹭了蹭,带着温软的暖意:“主人在我就不怕。” 玉润:“……” 不怕你倒是从我身上下来啊! “那镜子里面的,都是真的吗?”大约是年纪小,好奇心都旺盛,纵然小狐狸这几日一直在努力装乖巧,此时却仍是忍不住地发问。 玉润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好惨啊。”小狐狸心有戚戚焉地同情了那被岩浆包着化为灰烬和青烟的魔兵。 “嗤……”玉润却是忍不住地冷笑了一声,“自作自受。” “他们做错了事吗?”小狐狸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做错事? 何止做错事。 平白无故向天界挑衅是一错,选了忘忧渚去骚扰更是错上加错! “做错了事,就会这么惨吗?”小狐狸怯生生地问。 “不一定。”玉润漫不经心道,小狐狸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到玉润冷冷淡淡道,“还可能更惨。” 小狐狸:“……” 半晌。 小狐狸突然道:“主人有做错过事吗?” 玉润的目光本在随着镜中忘忧渚里的魔兵一动,听到小狐狸的这句话,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处。 手脚冰冷。 目光定定地定格在了一处。 她有做错过事吗? 当然……有。 否则,她又怎么会成为今日这个样子? “弄丢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算错吗?”小狐狸好似没有注意到玉润的僵硬,又追问了一句。 玉润已完全僵住。 弄丢了,很重要的人…… 说的,是她自己吗? 对她重要的,本就不多。遍数她这两万多年的光阴,谁对她来说最重要呢? 是父亲,是母亲。 但她都失去了。 是她亲手将赤霄剑送进了父亲的心口上,不仅如此,还亲手击碎了他的魂魄,使他再无生还的可能。 也是她亲眼看着母亲倒在她的面前,魂飞魄散。 最重要的两个人,她都弄丢了。甚至,还都是她亲手弄丢的。 封存的记忆又开始蠢蠢欲动,她的脑海正经历着一场海啸,酝酿着将掩埋在深处的记忆给全部掀出的力量。 剧烈的头痛又开始席卷而来。 玉润的目光有些涣散,剧痛使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按在了额头上。 “主人……” “为什么不记得他呢?” “真的是因为不重要吗?” “不是约好了的吗?为什么会失约呢?” …… 小狐狸的质问声,如同从极其遥远的天际传来,又被九重天的凉风吹散,只有偶然的几个字眼飘落在她的耳中。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恍惚起来,记忆中破碎的片段,同面前悬浮的镜子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交映在一起,让她分不清现实和幻觉。 都是你的错…… 都是你的错…… 这句话,似乎有许许多多的声音对她说过,在她的耳朵中,在她的脑海中,在她的心中,不停地回荡着,回荡着…… “啊!!!”剧烈的疼痛几乎将她撕碎,她终于有些承受不住,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 周遭的一切随着她的喊叫声剧动起来,渐渐地碎裂。 “主人?” “主人!” 小狐狸从她的肩头上跳了下来,在落下的瞬间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少年;他的眉眼同前些日子小狐狸化出的小少年极其相似,只是已几乎褪去了那稚气的婴儿肥,更加精致漂亮,更加凸显出少年的青涩与棱角。 他伸手扶住了几乎要发狂的玉润,纤长白皙的手指在她的额上轻轻抚过。 他叹道:“玉润啊……” 第八十九章 似真亦幻引癫狂(2) 她的记忆是一片深海,表面风平浪静,内里暗流涌动;而到了最深处,被冻结成冰,无可撼动,只能留在海底,无人窥得到。 在这一瞬间,冰层的某一处受到了重击,裂出了层层的纹路;冰下的暗流,开始奔涌,开始呼啸,那已不再牢靠的冰封,已封不住那要喷薄而出的涌流。 一张少年的脸从玉润的眼前闪过。 那张脸,有着无与伦比的精致,眉眼如画,微微笑起来,眸中便波光潋滟,仿佛敛去了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那个令人惊艳的少年,一次又一次地从她的脑海中闪过。 有笑着的模样,有嗔怪的模样,有疼惜的模样,有…… 各种各样的模样。 那般真实,那般熟悉,好似她曾无数次地在那张脸上看过无数次不同的表情,生动而又具体。 那是她曾经忘却的记忆吗? 为什么……她的生活中,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个少年吗? 怎么可能呢……她活了快三万年,从来不记得生命中曾出现过这样一个惊艳的少年。 可是,为什么心又那么痛呢? “玉润,玉润。”少年的嗓音还带着些许青涩,明明是该明亮又愉悦的,为什么却满含了悲伤? 还带着些许的委屈与不甘心? 在快要将她撕裂的头痛中,玉润双目赤红地抬眼看了一眼,却看到了记忆中快速闪过的那张脸。 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惊艳的少年的脸。 他一只手按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却轻柔地放在了她的额头上,温柔而又难过地望着她。 这么真实的记忆吗? 玉润茫然又痛苦地想着,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只搭在她额头上的手的温度。 居然,生出了一丝想要依靠的错觉。 玉润强忍着欲裂的头疼,勉强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 “你究竟花了怎样的代价,去忘记这些过去?”少年纤白的指尖划过玉润的眼角,一滴晶莹温热的水滴落在了他的指尖。 顿时,他有一种被烫伤的错觉。 “为什么呢?”他捻了捻手指,那滴眼泪很快消失在了他的手指间,他忧伤地望着玉润,轻轻地叹道,“那些记忆,让你这么痛苦吗?” “为什么,当初明明是快乐的啊。” “明明痛苦的是我,可现在落泪的,为什么是你呢?” …… 少年难过的声音,伴着九重天上的凉风落在了玉润的耳中;纤长的手指温柔地在她额头轻轻拂过,竟是带走了些许的疼痛。 “没关系,我在。”少年温柔地在她耳畔呢喃着,出乎意料地,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 剧烈的头痛渐渐地平缓了下来,碎裂的冰层开始渐渐重塑,那些好似只差最后一步就再无遮挡余地的记忆,重新又被封存在了冰层之下。 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玉润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刚刚有些失控,周遭有些许被破坏的痕迹,但并不严重;那个小观世镜仍在展示着忘忧渚的战况。 玉润慢慢地将手搭在了额上,那里好似还残留着别人留下的温度。 那个……少年? 玉润猛然朝周围看去,哪里有什么惊艳众生的少年?唯有她那个傻愣愣的蠢狐狸,在她的腿边蹭了又蹭。 “哎……”玉润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她这段时间大约是真的被某些事扰乱了心绪,竟是轻易就陷入了幻觉中。 也真是可笑。 玉润低头看了看赖在她腿边撒娇的小狐狸,又淡漠而疲惫地笑了一下。大约是见了蠢狐狸的人形吧,所以在会在幻觉中看到那样一个少年。 那般惊艳的少年。 想来,蠢狐狸长大后,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疲惫地在一旁坐下,小狐狸立马窜到了她的膝头上,在她的怀中蹭啊蹭。 温暖的体温传到了玉润身上,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小狐狸的绒毛;柔软和暖的感觉,倒是真的有些安抚人心的力量。 也难怪元华神君会喜欢养仙宠在府中,想来,有那么一群活泼可爱的灵兽,怎么都不会寂寞吧。 玉润又摸了摸小狐狸的绒毛,一时竟然没注意到,她竟感到了寂寞。 “主人刚才做恶梦了吗?”小狐狸软软地问道。 玉润的手顿了顿。 她环视了周遭被她的戾气破开的裂缝,有些不可思议——这蠢狐狸……竟只是以为她做恶梦了吗? 哪儿有人会突然睡着,还做了一个噩梦? “不是。”玉润抬眼继续去看观世镜中的忘忧渚。 可小狐狸偏不想让她如愿,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在她的手腕上舔了一下,玉润顿时一顿,目光果然从镜子上收了回来。 “那主人为什么很难过的样子?”小狐狸歪了歪脑袋,水润润的眼睛中满是天真无辜。 难过? 她……她难过? 这蠢狐狸居然还看得出她的难过? 玉润在这一瞬间有些失笑。这两万年来,她都以为她修炼到了没人能看出她的情绪的境界了。 “没有。”玉润淡淡道。 “没有吗?”小狐狸茫然地看着她,又问道,“那主人为什么叫了飏空的名字?” 玉润正在抚摸小狐狸的手猛然顿住。 飏……空? 她叫了飏空的名字? 怎么可能?! “没有。”玉润咬了咬下唇,而后面无表情地道。 小狐狸深深地望了玉润一眼,原本清澈的眼睛在此刻却有些深不可测,玉润被他这一看,看得莫名有些心虚。 “明明有。”小狐狸委委屈屈地小声抗议。 玉润的手再一次顿住,目光有些逃避地看向了观世镜;可她心境烦乱,一时竟是什么都没看得进去,满脑子都是蠢狐狸说她叫了飏空的名字。 飏空…… 这个名字,这段时日,是不是从他人的口中出现了太多次? 明明是除了父仇便跟她毫无交集的人,为什么,却会因为其他理由三番两次地从别人口中听到? 难道……真的有什么有关于飏空的记忆,被她一并封存在了脑海深处? 那怎么可能呢? 飏空对她来说,谁都不是,她又凭什么会特意将他忘记? 第九十章 暗藏心思见魔君 封存了的记忆,似乎在执着地给玉润开着一个无解的玩笑。 玉润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伸手摸着小狐狸的绒毛,她现在有些喜欢上这种感觉了,让她觉得有些许的放松。 小狐狸似是看出了她心情不好,没有再执拗地出声打扰。 过了许久,玉润突然叹息了一声,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飏空啊……” 小狐狸的身子微微一僵,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立即看向了玉润的脸,似乎是想努力看清楚她的神情。 奈何玉润只是轻轻一叹,一张脸仍是那般冷峻,那叹息中的脆弱与怅然仿佛跟她全然无关,她依旧冷硬得如同有一身铜皮铁骨。 真是……让人莫名有些恨得牙痒痒。 “你是他的儿子。”玉润突然低下头来,端详了小狐狸一番,而后摇了摇头,唇边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笑,“算了。” 小狐狸:“???” 玉润站起身来,将小狐狸顺手放在了地上,她随意地一挥手,那散着光芒的观世镜立马收敛了光芒,慢慢地缩回成了那个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小镜子。 玉润随手将小镜子收在了怀中,起身就要往外走。 小狐狸亦步亦趋地跟着。 玉润顿了脚步,难得回过身来同小狐狸解释道:“我现在有事要办,你呆在这里不许乱跑。” 小狐狸乖巧地站在原地,眨巴着眼睛,却没有说话。 玉润看他这乖顺的样子,转身继续朝外走去。 小狐狸急忙迈开小短腿跟上。 玉润停住了脚。 小狐狸也跟着急刹车。 玉润:“……” 小狐狸转头假装看风景。 算了。玉润想,大概这蠢狐狸想要把她送到门口吧。看在这蠢狐狸刚刚在她失控的时候都没吓跑的份儿上,她让他送她这一小段路程。 然而玉润打算的好,但小狐狸做事从来都不会如她所愿。 玉润只好再一次地停了下来。 小狐狸也故技重施,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还一脸无辜地假装在四处看风景。 玉润:“……” 这蠢狐狸自从长大了些,看着好像也聪明了些。 “站住。”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悄悄往花丛后面溜的小狐狸。 小狐狸煞住脚步,委委屈屈地转过脸来,便开始冲刺往玉润身上窜。 玉润扶额。 小狐狸十分利落地窜到了玉润的肩膀上,尾巴迅速地在玉润的脖颈上绕了一圈儿;他已有好几日未曾做过这样的动作,一时之间,玉润竟有些失而复得的轻松。 “你不能跟我走,危险。”玉润的心软了软,难得有耐心同小狐狸仔细解释。 小狐狸闷闷地将头埋在她的肩窝上:“不怕。” 玉润嗤笑。 伸手摸了摸小狐狸的绒毛,冰冷的声线有了一丝温软:“在这儿等着。” 小狐狸不言,却也不肯松开。 玉润的耐心终于告罄,她没有那么多闲工夫跟这蠢狐狸在这儿纠结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随手施用了一个定身术,在她肩上有些小得意的小狐狸便两眼发僵地被定住了。 玉润伸手将小狐狸从身上扯了下来,在解她脖颈上那条毛围脖时,一时失手,用反了力气,差点儿被勒得翻了白眼儿;而被扯了尾巴的小狐狸,又不能动,疼得在嗓子眼儿里发出一连串儿模糊的呻吟声。 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小狐狸扔在了战神府中,玉润直奔天门而去。 但她却并没有去忘忧渚。 她早就说了,小魔王疏同简直是不自量力,没事儿去忘忧渚搅和,无异于自寻死路;比当初奇羽选了诸绪山作乱还要缺心眼儿。 起码征伐诸绪山还会有退路,但陷入忘忧渚,恐怕就没那么好退了。 奇羽当初是妖界之尊,做出那等不明智的选择,不仅玩丢了性命,连唯一的儿子也在乱中失踪,妖界大权旁落;这个疏同小魔王做出这等决定,不知道魔界之尊知不知道? 玉润直奔魔界而去。 正如兮泽战神所说的那样,她曾费尽了心思换了身份接近过混元魔君,她把握机会把握得很巧妙,她也果然得到了混元魔君的另眼相待。 只是,听兮泽战神的意思,恐怕混元魔君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吧? 知道了也好,说不定对她更有助力。 想了想,玉润仍是换了装扮,她长得像横波战神,平日里一袭玄衣,冷硬得如同铁板,感觉上也更像横波战神一些;而她接近混元魔君时,一向穿得的一袭碧衫,眉宇之间虽然仍是化解不去的冰冷,却莫名能看出几分碧水神女的影子。 玉润自是不能跟兮泽战神一样,同混元神君的交情好到魔界人尽皆知,仅凭一张脸就能在魔界自由出入;但混元魔君对她倒也有几分赏识,故而曾送过她一枚令牌,出示可凭此入魔界。 因此玉润在魔界也算是畅通无阻。 虽然如此,但她也很少来魔界。一是怕混元魔君识破她的身份,再一就是……她怕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疏同攻入了忘忧渚之举,她敢肯定一定不会是混元魔君的意思。但……混元魔君真的对此一无所知吗? 她觉得未必。 许是她这段时日心情浮躁,她总觉得,这其中隐藏了什么秘密,引得她想去一探究竟。 “你急了。” 那日兮泽的话蓦然地回荡在了她的耳畔。 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也许吧。她等了两万年,她真的有些急了。 “折光。”混元魔君见她,并没有多少意外。 魔界尊主——混元魔君,同人界传说中的魔头形象大相径庭,认真论起来,这位魔君其实风雅得很——尤其喜欢黄花梨木的茶具。 每次玉润来,都能看到这位混元魔君一袭玄衣端坐在红泥小炉前,于烟雾渺渺中把玩着一只黄花梨木的茶杯。 折光是玉润在混元魔君面前的化名,她如今已心知身份在混元魔君这里暴露,反倒没有了往日里的不安,却更加坦然了起来。 “疏同魔王打去了天界的忘忧渚,魔君可知道?”玉润淡声问道。 “疏同?”混元魔君懒懒地端着茶杯吹了一口气,神色淡淡,好似在回忆疏同这个名字对应的是哪一个魔王,“天界忘忧渚?” 第九十一章 暗藏心思见魔君(2) “是。天界忘忧渚。”玉润淡声道,目光看似别无情绪,实则在暗中打量着混元魔君的神色。 混元魔君放下手中的茶杯,勾唇一笑:“忘忧渚?听上去是个好地方。” “确实是个好地方。”玉润瞟了一眼混元魔君那赤红的眼瞳,只见混元魔君颇有些兴味盎然地把玩着另一只茶杯,很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冰山雪海,烈焰谷,无尽深渊,上古恶兽,应有尽有。”玉润缓缓道,语调平平,似是在讲述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 混元魔君顿时有些慨叹:“看不出来,疏同竟还有这等志向。” “……”玉润有些摸不清楚,混元魔君这到底是真的对这位疏同小魔王漠不关心,还是真的是“魔界崇尚强者”到了此等地步。 “从前没听说过疏同魔王的大名,”玉润端起眼前的黄花梨木的茶杯,在氤氲的热气中朝混元魔君举了举杯子,状若无意道,“如今听到疏同魔王的壮举,倒是有些想要结交一番了。” 混元魔君微微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玉润一眼。 玉润顿时心头一跳。 明明那只是如同微风掠过脸颊般轻描淡写的目光,她却觉得那目光犀利到了极点,似是看穿了她的一切伪装。 “不过是个眼高手低的小子罢了。”混元魔君笑道,“若是换了魔界的任何人,怕都是不会选了忘忧渚闹事。” 这般毫不在意的样子…… 玉润皱眉看向混元神君,他……竟是丝毫不打算解释一下,也丝毫不打算管这回事吗? “忘忧渚极其危险,魔君不打算将疏同魔王召回吗?”论这些事上的耐心,玉润永远是耗不过混元魔君的。 认真论起来,何止是混元魔君呢?她谁都耗不过。 因为,她急了。 而且,只有她急了。 “召回?”混元魔君平静又英俊的脸上终于浮出了一丝诧异,他略带好笑地看着玉润,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他道,“为什么要召回呢?这是疏同自己的选择,是输是赢,都是他的事。” “魔君不怕天魔两界的关系因此被破坏吗?!”玉润到底是年轻。 混元魔君静静地看了玉润一会儿,终于笑了起来。 那种爽朗的、不加任何掩饰的笑。 没有任何冷嘲热讽在里面,只是单纯地觉得好笑而已;可玉润却觉得好似有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脸上,让她顿时有些羞惭她问出的问题。 所幸混元魔君也并没有笑多久,他摇头看向玉润,笑道:“折光神君,什么时候,魔界怕过这些?” 魔界众生,天生好战,骨子里沸腾着不安分的血液。 若非在维护六界和平这个问题上,天界和佛界坚定地站在一起,恐怕魔界早就肆无忌惮地到处征伐了。 而玉润居然想同这样一群生灵讲边界关系?最想破坏边界关系的,就是他们了。 “折光神君放心,”混元神君笑着看向玉润,叹道,“就算疏同那混小子折在了忘忧渚,那也不过是他自作自受;本君绝不会以此为借口,借机向天界发难。” 顿了顿,混元神君意味深长道:“看在兮泽和你的份儿上。” 玉润的心轻轻一颤。 她自是知道混元神君是看在兮泽身上,而她,不过是附加上去凑数的。 “想来,以天界素来的惯例,只要疏同做得不是太过分,天界应该也不会同魔界真正开战的。”混元魔君道。 玉润颔首。 混元魔君,对天界倒是了解得通透;只是他相交的天界神仙,都有些不按天界的惯例出牌。 比如兮泽战神,再比如她。 天界不会同魔界真正开战,但若是疏同侥幸从梼杌口下逃脱,她却是不会放过他的。 何止是疏同,魔界的一切,一丝一毫,一点一滴,她都不会放过。 “话说回来,”混元魔君突然饶有兴味地打量了玉润一番,他那赤红的眸子中好像燃烧着烈焰,能够轻而易举地点燃旁人;玉润被他这目光扫得有些不自在,他却突然笑道,“本君记得,折光神君身手不凡,也许,也是会上战场的吧?” 玉润的心蓦然一沉。 那差不多是一万五千年前,她那时尚还算得上年轻气盛,心中炽烈的恨意无论如何都收藏不住,眸中迸射的都是掩饰不住的戾气。 关于魔界的传言,她听说过不少,其中流传最广的一句便是,魔界最是崇尚强者。 无论是敌手还是同盟,只要是强者,都更容易获得尊崇。 这个流言的可信度非常之高,因为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眼前——兮泽战神。众所周知,天界和魔界多有摩擦,魔界战力非凡,兮泽战神首当其冲;结果,十几万年过去了,天界和魔界的关系算不上缓和了多少,但兮泽战神在魔界却是声名鹊起了。更让人不可置信的是,兮泽战神居然同魔界的混元魔君,颇有交情。 于是,九重天上提起兮泽战神,都会盛赞——那是个令魔君折倒的男人。 虽然听着有些怪异,但玉润确实从这个故事中看到了些许曙光。 强者? 既然魔界崇尚强者,那她就成为魔界眼中的强者。 那么……她是不是就离亲手杀掉炎无惑的机会更近一些? 于是,玉润就大摇大摆地去了魔界搅混水——认真论起来,她算是天界第一个主动骚扰魔界的神仙。 她原本只是打算在魔界打出名头来,却未曾想过,会撞见混元魔君挑选下属的试炼场。 暗中借了赤霄剑的威力,和横波战神留给她的修为灵力,她所向披靡,硬生生地将上场的几个魔将都给打倒。 血肉横飞,有温热的鲜血溅在她的脸上。 她从不知道,原来魔界生灵的血,也是那般热的,好似能够将她的皮肤腐蚀掉。 过瘾吗? 爽吗? 有报复的快感吗? 她有些茫然地问自己,却悲哀地发现,她已经麻木了。 那是一种漠视魔界一切生灵性命的麻木。 她想要报仇,她想要炎无惑的命,那么,就算中途牺牲掉些许魔界生灵的性命,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谁让……他们同出一族呢? 当时的她有些恶毒又觉得痛快地想着。 第九十二章 暗藏心思见魔君(3) 当时的玉润在魔界闹那一出时,压根儿没想着要收敛气息,她散着仙灵之气,在魔气中游荡,晃眼得犹如漆黑夜空中的那唯一一轮明月。 混元魔君当时没有阻止玉润的捣乱,在追捕玉润的魔兵终于追到此处时,也并没有阻止他们。 于是,玉润顺便又给混元魔君展示了一下她的实力。 待追捕她的魔兵被逼得节节败退,终于不敢轻易上前时,混元魔君看向她的目光终于有所变化。 “这位是天界的朋友?”这是混元魔君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朋友? 玉润心中冷笑,她恨得都快想要跟魔界同归于尽了,跟魔君称朋道友?简直可笑! “神君倒是有些兮泽之风。”这是混元魔君对她说的第二句话。 混元魔君看着她的目光,已有了两分赞赏。 兮泽战神? 提到这个名字,玉润突然想到了传言中他与混元魔君的关系。她的心微微一动,于一片麻木中终于有了些许不一样。 某些想法慢慢地在她心中浮现。 她改变主意了。 也是从那一刻,她昂首看向混元魔君,学着兮泽战神的样子,微微勾唇一笑:“天界,折光。” 只可惜,她实在没有兮泽战神的那般招蜂引蝶的好皮囊,笑起来也不能如同兮泽战神那般风流倜傥;反而有些刻意的矫情。 如今想来,只怕是在那时混元魔君就该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 但她一向不懂人心。 她只看到混元魔君对她颔首一笑:“折光神君。” 就这样,没有问她的来意,没有问她大打出手的理由,混元神君就这么同她交上了朋友。 当初玉润以为,魔界么,崇尚强者,她展示了实力,那么理所当然的,混元神君就该同她相交。 但如今再想一想,就算魔界再怎么崇尚强者,混元身为一界君主,怎么会如此轻率无脑?想来,他那时便猜到了她的身份。 也并未戳破。 还一直同她演戏到了今日。 这么算来,混元魔君其实算得上是非常善良了。 玉润从回忆中回过神儿来,朝混元魔君淡淡一笑:“上战场?若天界有需要,折光自然是会应召而上的。” 混元魔君摇了摇头。 他也同魔界的其他生灵一般,最讨厌天界那些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但也许是当上魔界君主的时间太长了,长到他足以轻而易举、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也懂得了这些绕来绕去的说话方式的用意。 刻意回避绕弯的话,从来都是蕴藏着别的意思的。 混元魔君听得出玉润话中的意思,他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看上去有种漫不经心的懒散;过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好似已经忘记了玉润的存在。 又是半晌,他突然道:“折光神君,本君劝你,不要掺和进忘忧渚中去。” “哦?”玉润的心猛然一跳,顿时觉得她好似窥到了某件她想知道的事的一角。只是,此时急不得。 她亦学了混元魔君那般无所谓的态度,淡淡道:“为什么?” “因为本君同兮泽交好,所以跟着他的夫人学了一点儿测看命途的本事。”混元突然笑道。 玉润:“……” 她真是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只会直来直去的俊朗男子,居然会这么笑着说出这样的玩笑话。 简直是……跟被雷劈了一样的惊悚。 只是,混元魔君这是在提醒她什么? 她思来想去,只觉得答案就在眼前,却始终隔了一层云雾,她却始终跨不过去,触及不到真相。 “疏同魔王?”半晌,玉润终于抓住了一丝清明,但事情又回到了最初。 她来魔界,本就是想弄清楚疏同的来历和目的,结果混元魔君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现在说到这份儿上,居然又绕了回去。 玉润气得有些胃疼。 但混元魔君仍是悠然自得,正一手捏了袖子,另一手拿了茶壶,倒出刚煮好的澄碧的新茶。 玉润:“……” “折光神君。”混元魔君将新茶推向玉润,一副任君品尝的期待模样,让玉润简直有些头皮发麻; 她搞不懂兮泽,也搞不懂混元魔君,不知道是因为这两个人成为了朋友,所以才变得更奇葩;还是因为他们都是奇葩,所以才成为了朋友。 而她不能像兮泽一般同混元魔君交好,大约……她居然算是最正常的那个。 名声烂透顶的玉润战神,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肯定情绪。 “疏同魔王到底……”玉润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如何问下去了。 到底是什么身份? 究竟有什么目的? 好像怎么问,都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疏同啊,本君说了,”混元魔君丝毫不在意,端起茶杯来轻呷了一口,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他不过是个头脑简单的混小子。” 嗤笑了一声,混元魔君道:“以为成为强者,就是这般什么都不顾地往前冲?” 说着,他却看了玉润一眼。 “强者,从来都不是蠢货。”他一字一顿道,似是在强调什么。 玉润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新茶,茶香扑鼻,烟雾袅袅,将她眸中的复杂给遮挡了个严实。 强者,从来不是蠢货。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错觉,那就是,这位混元魔君表面上是在嘲讽疏同,实际上却是在说她愚不可及。 “疏同是个蠢货,”好似刚才没有骂过瘾似的,混元魔君又意犹未尽地补上了一刀,一副“疏同那个蠢货根本就不是我们魔界中人”的架势,“蠢货才会做蠢事,聪明人是不会被蠢货带跑偏的。折光神君,你说呢?” 玉润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魔君所言甚是。” 混元魔君这才心满意足地点了头。 然后混元魔君便嫌一座冰山搁在炉子旁边影响他煮茶的心境与效率,十分客气地送了客,满眼都写着“你该滚了”。 玉润:“……” 此时此刻,她有些明白平日里她嫌弃蠢狐狸时,蠢狐狸的心情。 果然是天道好轮回,这么快就轮到她了。 既然天道如此公平正义,那……有些事,也该快些到来了,不是么? 第九十三章 追忆往事心悲伤 九重天上。 战神府里被定身术定了半晌的小狐狸,终于在某一时刻,终于能够活动活动他那酸麻的腿脚了。 “还是这么欺负人……”小狐狸扭了扭他那毛茸茸的身体,倏忽变作了人形——仍是一个八九岁孩童的模样,五官精致的脸还带着些许稚嫩的婴儿肥,漂亮得如同人界年画上的金童玉女。 小狐狸挥了挥粉嫩嫩的胳膊腿儿,懒洋洋地开始在战神府里溜达,漂亮的脸绷得紧紧的,带着与他这张脸分外不合的严肃与深沉。 战神府其实很大,但不知为什么,被玉润用术法封了许多地方;能够自由进出的,其实着实称不上宽敞。 且就那么一点儿地方,也生生被玉润搞得十分原始;若非有九重天上终年不散的仙气灵气萦绕,恐怕战神府早就成了一个荒芜园子。 “暴殄天物……”小狐狸精致的小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他喃喃自语道,“当初那么不声不响地跑了,还以为过多好的日子去了。结果只过成这样……” 说着,他自嘲地笑了笑,有些落寞有些悲伤;明明只是孩童的模样,可任谁见了也不会认为一个孩子脸上竟然会有如此落寞伤感的表情。 “亏我白白帮你了那么几年……” “亏我……生生找你了那么多年……” “教你的,什么都没学会,活该过成这样……” 小狐狸伸手捂了脸,靠着一个红漆廊柱,渐渐地蹲了下去。 他轻轻道:“看,一旦离了我,你总是过得这么惨……” “可你居然还敢忘了我……”童稚却带了无限伤感的声音从他的指缝中慢慢流出,“你怎么敢这么没良心……” “你们天界,不是最讲究感恩图报的吗?” “你的报答,就是将我忘得一干二净……可真够狠的……” 明明是一个小小孩童,却有着那么深重的哀伤;许是悲痛太过,他的脑袋上倏忽冒出了两个尖尖的狐狸耳朵,背后也多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狐狸耳朵微微动了动,小狐狸终于抬起了脸,漂亮到极点的桃花眼中,有着来不及褪去的潮湿,还有一闪而过的狼狈。 他伸手摸了摸尖尖的耳朵,略有些狼狈地叹了口气。 “玉润,现在轮到我倒霉了。”他漂亮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冰冷,“以前我帮你,现在,该轮到你帮我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 长着兽耳和狐狸尾巴的小小孩童,非但没有半点儿违和感,反而愈加映衬得他玉雪可爱,让人心生怜爱; 但小狐狸显然并不满意他现在的样子,尾巴轻轻地晃了晃,迈开两条小短腿儿朝着灵泉的方向走去。 灵泉算得上是战神府现在最美丽的地方了,热雾飘渺,被灵泉灌溉长成的花丛水灵灵得在烟雾中若隐若现,颇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感。 唯一一个漂亮的地方……小狐狸微微一笑,若是将这处地方给他,他定会将这里修建成一个宜人之居。 然而玉润战神不解风情,这么一块宝地只被她用作疗伤之用。 简单粗暴,十分有玉润战神的风格。 从前这地方只有一个池子,前段时间刚刚被玉润新建了一个小池子,特地留给小狐狸之用。 “给我的……”小狐狸隔了渺渺雾气望着那个小池子,突然浮出了一个笑,有些伤感,有些恍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和愧疚。 “可惜啊。”小狐狸轻轻叹道,“为什么来得这么晚?” 为什么,是在这么多年以后? 为什么,是在忘记他的这么多年以后? “而且……还这么小……”小狐狸脸上的伤感一扫而光,好似那些浓重的悲伤根本没有存在过,他瘪了瘪嘴巴,似是十分不满地朝那小池子看了一眼;慢慢腾腾地走了过去,他站在小池子旁打量了半晌,突然咧开嘴巴露出了一个天真而又无辜的笑容,“这么小,我才不要!” 说着,狐狸尾巴在背后左右摇晃了两下,小狐狸已迈着得意的小步,晃晃悠悠地溜达到了原本的那个池子旁。 他朝着池子咧嘴笑了。 很满意。 很开心。 然后,“噗通”一声,小狐狸十分心安理得地跳进了大池子中,舒缓放松了身体,小小的身子浸泡在水中,感受着那些热气和灵气在周身游走。 须臾,他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带着晶莹水珠的尖尖耳朵,轻轻地颤了颤,倏忽消失不见;同时消失的,还有他背后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挺好一个地方。 就是这位玉润战神啊,太不懂得享受生活。 话说,这位玉润战神到底有没有生活?这么好的地方,她都能给浪费到这种程度? 想到这里,小狐狸垂下了湿漉漉的眼睫,发出了一声闷笑——连他这么好,她都给忘得一干二净,到了现在都想不起来。 这岂止是浪费了? 这简直是在挥霍了。 小狐狸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似是对自己现在的模样有些不满意;他闭了闭眼,池子中的身体倏忽长大了些,又变作了人界十五六岁少年的模样。 幸亏这里灵气旺盛,让他不至于连维持个人形都维持不下去。 他之前还在说,玉润怎么就活得那么倒霉? 可他现在这个样子,有什么资格说玉润呢? 他那般潇洒会享受生活,怎么也活成了这么悲催的样子呢? 活得……甚至连人形都保持不去,失去一切,一无所有。 他怎么就活成了这么狼狈的样子呢? 他身上的妖力流失大半,记忆也尚未完全复苏,所以他现在还有些稀里糊涂,想来,他那个突然丢了性命的老爹更是稀里糊涂; 呵。 多可笑。 他保住了一条性命,可现在连他老爹到底怎么死的都记不起来。 多悲哀。 他曾遍寻不得的人,居然在他这般狼狈的时候同他重逢;虽然她什么都不记得,可他还记得。 可再没有预想中的激动和欢喜,他和她,只剩下了漠然,还有…… 小狐狸闭了闭眼,突然有些不敢再想下去。 第九十四章 卖惨狐狸得怜悯 在灵泉中泡了大半头的小狐狸精神抖擞。 然而玉润却还是没回来。 少年啃了啃手指,突然露出了一个晦涩的笑容。 他轻声自语道:“玉润,你忘记我一回,我也要忘记你一回,这样才公平。” 似是在帮自己下定决心似的,他又喃喃自语了一次。 记忆什么的,玉润既然不要了,那他也不要了。 况且,玉润忘记的那个他,也不是现在的他了。那就让他,继续以这个小狐狸的身份,留在玉润身边吧。 小狐狸的表情有些诡异,片刻,他勾了勾嘴唇,露出了一个艰涩的笑。 半个时辰后。 九重天上出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童,顶着两个尖尖的耳朵,摇着毛茸茸的雪白狐狸尾巴,极其漂亮的桃花眼中蓄满了泪水,逢人都要拉着对方的袖子角往人脸上看一看。 他年纪小,个子又低,看向别人的脸时,每次都要将脸仰得高高的。 于是,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就愈发显得他可怜兮兮。 他本就长得漂亮到了极点,这么小小一团,又挂着这么可怜楚楚的表情,莫说九重天上那群爱心爆棚的女神仙们,就算是平日里清冷的男神仙们,看着他也都不免心软上一软。 “这是怎么了?”九重天上的神仙大都没见过小狐狸的真容,虽然知道玉润那里养了只“闻名天界”的小狐狸,但九重天上的灵狐多了去了,谁也没想到,碰到的刚好就是玉润那只。 故而,被小狐狸揪了衣角,没有神仙觉得被冒犯,反而愈加慈祥和蔼起来。 小狐狸瘪瘪嘴巴,桃花眼中的泪便适时地滚落了下来。 粉嫩的手胡乱地在脸上擦了一下,他委委屈屈道:“我找不到娘亲了。” “嗯?”得到这个回答的神仙无不是哭笑不得。 “娘亲不要我了,呜呜……”见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小狐狸的嘴巴又扁了扁,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回可不是静静地默默流泪了,而是真情实感地哭出声来。 围观群众顿时一阵手忙脚乱。 但也是真的哭笑不得。 九重天上哪个神仙有这么一个漂亮可爱的孩子,估计都高兴坏了,所以才将这孩子养得这般娇气;一时找不到父母,就顿时慌乱成了这个样子。 “不会的不会的。”有温柔的女神仙一边给小狐狸拭泪,一边温声地安慰着。 “是啊,你娘亲肯定也在找你。” “你是从哪儿过来的啊?” …… 在一片温柔的劝慰声中,小狐狸哭得更伤心了。 “娘,娘亲才不会找我……”粉雕玉琢的小童哭得打了一个小小的嗝儿,还在断断续续地继续道,“娘亲,娘亲之前就不想要我……” 话音未落,围观的众位神仙都震惊了! 这么可爱的娃,居然还有爹娘不想要?! 九重天上什么时候出过这么道德败坏的神仙?! 震惊归震惊,大多数的围观神仙还是倾向于认为——小娃娃年纪太小不经吓,将父母的玩笑话当真了。 这么可爱的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铁石心肠都要软上三分,更何况这本就是一片慈悲为怀的神仙们? 于是,小狐狸得到了更加温柔的对待:“你娘亲是谁呀?大家带你找她。” 小狐狸眨了眨泪眼朦胧的桃花眼,抽噎了一下,结结巴巴道:“玉……玉润战神……” “……” 全场静默。 刚才还在说九重天上没有这么道德败坏的神仙。 这不真就有了? 且是货真价实的道德败坏。 先前弑父逼母,现在抛夫弃子。 六界中都找不出像她这么败坏得押韵的生灵了。 可怜这小娃啊……命不好。 有一半儿天界的血统,偏偏天界才跟妖界打完了一架,想来这小娃留在妖界也不会过得多好;更何况,前几日那妖界公主硬生生地冲到天界来,指责玉润抢了她的心上人,如此种种加在一起,在妖界的生活可想而知的水深火热。 有一半儿的妖界血统,那玉润……呵,还是玉润亲自带兵灭了奇羽的,这等诡异的关系之下,玉润那个煞神性情又格外无常,这小娃在玉润身边的生活可想而知的惨淡。 啧啧。 这么漂亮的小娃娃啊,偏偏是玉润的娃。 真是造孽哦。 众位神仙心中啧啧不已,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狐狸了。 显而易见的,那种什么“你娘绝不会抛弃你”这等话来安慰,简直是太虚无缥缈了——因为众所周知,你娘什么都能抛弃! “不然……送到元华神君那里?”自从轻羽公主来天界折腾了一遭儿,众所周知,元华神君要给玉润那个娃当爹。 虽然消息传出,天界的女神仙们顿时含泪含恨誓死都不祝福,但玉润虽可恨,这娃还是很可怜的嘛。 天要下雨郎要喜当爹,谁都拦不住啊。 既然拦不住,不如坦然接受,保不准以后还能看到一大一小标致风流人物一同出现在大家面前。 只要不带上那娃的剽悍娘亲,众位神仙想想觉得居然也能接受。 于是,一众女神仙怀着格外壮烈的心情,将小狐狸送到了元华神君府上。 元华神君被那各式各样的表情和神色弄了一头雾水,总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好似即刻就要魂飞魄散,这群仙僚其实是来送他最后一程的。 那般苦大仇深。 那般痛心疾首。 元华神君:“……” 他活了十二万年,还真是没遇到过这种诡异的场面。 所幸,还是有神仙比较高冷清醒,伸手从身后扯出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来,道:“我们是把这孩子给神君送来。” 孩子? 他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一头雾水的元华神君定睛一看,可怜兮兮眼泪汪汪的小狐狸眨巴着泪眼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元华神君:“……” 轻咳了一声,元华神君点点头,伸手将小狐狸牵到了自己身边,朝众位送狐狸的神仙们温和一笑:“有劳各位。” 如此坦然,竟连一丝惊讶也没有,一个解释也没有,于无言中坐实了轻羽公主说的某些话。 众位女神仙的心顿时“咵嚓”碎了满地。 第九十五章 灵蝶示踪战神疑 这段日子,因为妖界轻羽公主上九重天来闹腾了一遭,谈及的话题又颇为下饭,玉润少不得就成了大家茶余饭后谈论的对象。 现在小狐狸又来了这么一出儿,一群心碎了的女神仙们更是就“玉润那煞神有那么好居然能生出这么一个儿子还能勾得住元华神君这么一个神仙”这个话题展开了讨论。 于是,玉润从魔界归来时,她那本就不怎么样的名声更加响亮了几分。 在魔界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玉润心情不虞,自然更加懒得理会这些闲言碎语。 这种不愉快的心情,直到她回到战神府、却没有找到蠢狐狸之时,变得更加不愉快了。 蠢狐狸不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就是乖乖地呆在府中;便是回妖界的那段日子,她也是清楚明白他到底在哪里。 像这样突然找不到踪影的情况,她第一次遇到。 一时竟有些不适应。 玉润皱着眉站在战神府中,修长的手指慢慢地合拢,右手轻轻打了个响指,一只淡蓝色的灵蝶从她指尖飞了出来,先是绕着她转了一圈儿,而后蹁跹着朝前飞去。 追影灵蝶,是可以用来示踪的一种灵术;它所到的地方,就是要寻找的那个人曾经去过的地方。 玉润看着追影灵蝶在战神府中四处飞舞,发现蠢狐狸居然还挺不老实,在她封住的那些地方踌躇了许久,依着那蠢狐狸的个性,不知会不会好奇过头儿硬闯着试一试。 想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伸手在她封存的结界上抚摸了一下。 结界完整无恙,同她刚布下的时候并无什么不同。 看来蠢狐狸没有试图去破结界。 还算是没有蠢到家。 玉润轻轻地松了口气,她加注在结界上的灵力,连她都不知道强闯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只是蠢狐狸怎么突然会对这些地方有了兴趣? 是纯粹好奇,还是……有什么人撺掇了他,想要利用他去追查些什么? 玉润的心往下沉了沉。 自从知道了蠢狐狸是妖界的人,她……终究是心有隔阂,无法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了。可话又说回来,就算蠢狐狸是天界的生灵,她也不会全然相信他。 她早已养成了不信任何人的习惯。 追影灵蝶从她眼前掠过,玉润猛然从恍惚中抽身,她仍是一脸冰霜,面无表情地跟着灵蝶走着。 灵蝶飞去了灵泉处。 玉润看着灵蝶飞舞在池子的上空,旁边的小池子似是毫无存在感。 玉润面无表情。 呵。 这蠢狐狸,来泡灵泉也就算了,居然还嫌弃那小池子吗? 真是……玉润轻轻抚了抚额头,突然有了一丝哭笑不得的情绪。 最终,灵蝶落在了从灵泉上空飞舞了一阵儿,落在了战神府的墙头上。 玉润本就冰冷的神色又上冻了几分——这蠢狐狸居然是翻墙出去的!居然是翻墙出去的!!! 还真是……蠢狐狸啊。 玉润五指轻轻一拢,那蹁跹在墙头、似乎在邀约玉润一起来翻墙的追影灵蝶便倏忽化作了一串儿淡蓝色的细碎光影,很快就消失不见。 玉润面无表情地回过身来——这蠢狐狸居然翻墙跑出去,到现在还不回来。那就算了,她懒得找他了。 像是赌气似的,玉润没有出门去找小狐狸,小狐狸居然也没有回来。 一天过去了,小狐狸还是没有踪迹。 玉润都有些怀疑,这蠢狐狸别是闯了什么祸,被直接做成了狐皮围脖吧? 但想来想去,九重天上会有这种想法的,估计也只有她一个了;而蠢狐狸那般娇气又爱哭的性子,若是真的闯祸了被其他神仙抓住了,恐怕早早就报了家门,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动静…… 不对。 玉润颇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蠢狐狸被她用了定身术丢在了战神府中,重获自由后先在战神府中四处溜达了一圈儿,才翻墙跑了。 该不会是以为……她为了丢下他连战神府都不要了吧? 这么一想,玉润就有些头疼。 她回来时,虽然心不在焉,但架不住流言随风,她隐隐约约好似又听到了什么“抛夫弃子”的言论。 怕不是都在说她啊? 这蠢狐狸……玉润又按了按眉心,一天到晚的就只会给她找麻烦。 只是,这蠢狐狸究竟会跑到哪儿去,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毕竟,九重天上没有同她相熟的神仙,那肯定也不会有跟蠢狐狸相熟的神仙。 若要认真论起来…… 一个俊逸的身影倏忽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元华神君。 玉润自嘲地笑了笑,从什么时候,她居然下意识地将元华神君当做熟人了? 这其实有些不妙。 正想着,一道儿仙帖落在了她的眼前。玉润抬了抬眼皮,那仙帖便自动地打开,映出一排散着柔和光芒的字。 “小白误以为被战神所弃,请战神收到速来。” 玉润抬了抬手,仙帖便在眼前消失不见。 这蠢狐狸居然真的跑到了元华神君那里,也真的以为她又不要他了……玉润又按了按眉心,只觉得身心俱疲。 她到底在做什么? 明明追查炎无惑的事都已经让她心烦意乱,她现在居然又给自己背了这么一个麻烦。 她原本不是决定要在亲手杀了炎无惑之前,都不会同六界任何生灵有私交吗?居然就这么被一只蠢狐狸给赖上了…… 面无表情地静坐了一会儿,玉润终于还是起身朝外走去。 一到元华神君的府邸,隔了老远,便见门口蹲坐着一只皮毛雪白的狐狸;被耀眼的天光笼罩着,雪白的毛色好似能够折射光芒,整只狐都在熠熠生辉,好似一个狐狸样式的灯放在了门口。 这狐狸天灯旁边,还立着一个白衣若雪衣袂飘飘的神君,正含笑着望了过来。 玉润:“……” 就这阵仗,不用动脑子想,她都知道肯定是那蠢狐狸能干出来的事儿。 而元华神君一介上神,居然也就真陪着这蠢狐狸在自家门口当望夫石了。 玉润脸上的冰封有了一丝裂缝,瞬间有些不想上前去了;然而某只望眼欲穿的狐狸天灯,在瞥见她的一瞬间,倏忽站了起来,然后…… 转身跑了。 第九十六章 转身未遂先被抛弃的玉润:“……” 元华神君本来想要弯腰将小狐狸抱在怀中,亲自将这小狐狸送还给主人;结果这小狐狸动作干脆利落,在他伸手的一瞬间跑掉了。 元华神君颇有些尴尬。 但毕竟是十几万岁的老神仙了,心胸宽广如同这九重天上的天空,浩瀚得无边无际,也就不计较这小辈儿的冲动之举了。 闲步走至玉润面前,元华神君含笑望着她道:“你回来了。” “嗯。”玉润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只觉得心中一暖,一股许久都未有的感觉在胸中不安分地游荡着。 两万年来,她一直孤身一人,每次从战场上回去,空荡荡的战神府中只有灵泉是温暖的。 那个被称之为家的地方,从两万年前好似都已经不在了。 而此时此刻,在元华神君的府邸前面,她突然久违地感觉到了一种“家”的温暖。 这不是个好现象。 玉润强压下心中乱窜的情绪,抬起冷肃的一张脸,冷冰冰地瞟了元华神君一眼,寒声道:“蠢狐狸怎么了?” 元华神君回头朝他的大门看了一眼,一直眼巴巴在等着的小狐狸这会儿看似无影无踪;但若是定睛认真一看,便会发现,那门缝里似乎露出了一片雪白的绒毛。 他俊逸的脸上浮出了一个温和的笑,颇为宠溺地摇了摇头,叹道:“小白误以为你又不要他了,才在外面哭着找了大半天,被送到我这里之后,就一直蹲在门口要等你。” 玉润:“……” 在外面哭着找了大半头? 那场面……她都不用去想,就知道为什么她从魔界回来以后流言重又甚嚣尘上了。 原来都是这蠢狐狸的手笔。 元华神君顿了顿,又无奈道:“这会儿大约是在跟你赌气。” “赌气?”玉润轻嗤一声,这蠢狐狸以为上天了就能真的上天了吗?她还没找他算账,他居然还敢跟她赌气? “那就让他赌气吧。”玉润冷冷地抛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欸?”元华神君目瞪口呆。 这等反应,比小狐狸突然傲娇地跑掉了还让他措手不及。 在门缝中偷窥、以期玉润能够愧疚得良心发现的小狐狸更是瞠目结舌——这怎么不按他预想的来? 人家话本子里遇到这种情况,不都是要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吗? 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惨遭抛弃了? 果然话本子里都是骗人的! 小狐狸“嗷呜”一声惨叫,再也顾不上什么赌气不赌气,“噌”地一下从门缝中窜了出来,化作一道儿光影,朝玉润那绝情的背影窜去。 元华神君:“……” 这般灵敏反应,他叹为观止。 玉润身为战神,不知躲过了多少明枪暗箭。这么一根儿朝她直射而来的箭似的破空而来,她又怎么会感受不到? 冷冰冰地抿成了一条直线的唇,慢慢地向上扬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只是一个极小的变化,却将她脸上的冰霜融化了大半儿,她看上去终于没有了那么冰冷逼人,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小狐狸四条腿飞快地刨着,生怕玉润真的就这么把他丢下不要了;所幸玉润也并没有加快速度,仍是保持了原来的步伐,不快亦不慢,小狐狸很快就追上了玉润。 刚才是他在赌气,这会儿倒像是演变成了玉润在赌气。 小狐狸不敢放肆地直接窜到玉润肩上去,只在她腿边上来回地绕着,只盼着能吸引玉润的注意力,哪怕被她踩上一脚呢? 奈何玉润准头极好,虽然面无表情目视前方,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有给小狐狸一下,可她就是每次都能很巧妙地绕过都已经钻在了她脚下的小狐狸。 这么走了一会儿,小狐狸已经气喘吁吁。别说成功地被玉润踩上一脚了,他甚至连碰都碰到玉润的衣角。 委屈。 还很累。 小狐狸垂头丧气,也不再挖空心思在玉润面前耍花样儿了。脚步都有些飘了,一副受到了重大打击的样子,焉头焉脑地走在玉润的身后。 玉润迈着两条长腿走在前面,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带着些漫不经心的笑意。 这蠢狐狸,居然还有知难而退的时候? 她一时竟觉得有些稀奇。 这一稀奇倒是稀奇了一路,战神府的门都近在眼前,小狐狸仍是焉巴巴地跟在她身后,狐狸耳朵都竖不起来了,十分萎靡不振。 许是见惯了这蠢狐狸撒娇耍赖的黏糊劲儿,乍然碰到这么反常的情况,玉润反倒有些不太适应。 犹豫了一下,她在门前停了下来。 结果小狐狸太过萎靡,居然没注意到玉润已经停了下来,还是自顾自地保持着原来的速度闷头前进。 结果也非常在预料之中——小狐狸一头撞在了玉润的腿上。 她原本可以躲的,可以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蠢狐狸略过她一头撞到战神府的门上,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躲开,任由着这蠢狐狸撞在了她的腿上。 算计了一路,都没有成功碰到玉润脚底的小狐狸,突然就撞了大运。非但不是被踩,反而是直接撞,撞的还是腿。 这简直是……突如其来的幸运啊! 小狐狸简直是要被这天上掉的馅儿饼给砸晕了,傻愣愣地抬起头看着玉润,一双漂亮的眼睛中还有朦胧未消的水雾。 被这样一双眼睛望着,铁石心肠也要软上一软。玉润轻轻地叹了口气。 小狐狸好似有些不太相信似的,还拿头在她的腿上蹭了蹭。确定玉润的腿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后,小狐狸立马伸了两个前爪,死死地抱着不肯松了。 玉润:“……” 她也是搞不懂了,这蠢狐狸到底是什么毛病? 根据这蠢狐狸往前推测,那飏空和奇羽的脑子估计都不怎么好使,也怪不得妖君之位坐不稳,留下这孩子孤苦无依还一脸懵懂地投奔了对头儿…… 这得多缺心眼儿才能干出这种事儿? 亏她之前在战神府时,还怀疑了一下这蠢狐狸是不是别有用心。如今看来,是她多疑了——就这蠢狐狸这脑子,只有被人别有用心扒了狐狸皮做围脖的份儿;算计别人?估计等下辈子都够呛。 第九十七章 记忆重叠问欢喜 伸手捞起这蠢狐狸,玉润大步朝战神府中走去。 小狐狸先是懵了懵,而后便将头埋在了她的怀中,轻轻地蹭了蹭。 温软的绒毛蹭在手背上,带着说不出的依赖和安心,玉润的心渐渐地平和下来,之前在魔界残留的那些许戾气与悲伤,好似在此时都被这蠢狐狸给抚平。 还真是……习惯了啊。 玉润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也好。起码……这个蠢狐狸天真烂漫,诸事不知,他愿意赖在她这里,就先赖着吧。 他又蠢又黏糊,父亲失踪母亲到现在也没浮出头来,还傻兮兮地撞到了她这个仇人这里。 她又狠又冷情,弑父又逼母,六界之中声名差得一片狼藉,还莫名收留了这个蠢狐狸。 他们两个一个蠢一个又蠢有恨,暂时……还挺适合相互取暖。 这样,也好。 她这样背负太多的人,注定不能同六界的其他人一样拥有太多。她什么都不能要,因为……她垂下了眼睫,冰冷的唇线微微翘了翘。 她不敢要。 但这个蠢狐狸……应该还好吧。 他们说起来有仇,这蠢狐狸年纪尚小一时迷惑,等他长大了自然就会割舍下这份依赖了。那时,他们之间就顺理成章地没什么了。 不会有太深的感情,也不会有太多的牵绊。 多么合适。 玉润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蠢狐狸,心中有一种略显苍凉的暖意。 虽然被混元魔君警告了不要掺和到忘忧渚中去,玉润还是有些受不了诱惑地又去看了观世镜。 她为人淡漠,唯独对魔界和炎无惑有着不可推拒的执念。 观世镜中的忘忧渚,仍是处于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小魔王疏同带着他那群实力不凡却有些冒失的部下,在忘忧渚中东游西荡了这么几天,将忘忧渚搅得一片混乱。 展现在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过杂乱,这边儿山崩石裂,那边海啸水淹;火焰滔天,洪水漫漫,猛兽穷追猛赶,卫兵四处夹击。 入目的一切,都充斥着血腥与残酷。 玉润皱眉看着忘忧渚发生的一切,她竟是没看到那个小魔王疏同。 难道是被梼杌给生撕活吞了? 倒也有可能。 上古恶兽之凶名,并不是被各式各样的传说吹捧出来的。按照混元魔君的说法,那个小魔王疏同确实是个没脑子的绣花枕头,那么丧命于梼杌爪下实在是太过正常了。 毕竟,六界之中没有几个真正能够对抗上古恶兽的强者。 心中弥漫出一股烦躁,也许是一种直觉,她总是下意识地觉得,她好似错过了什么。 小狐狸蹲在她的肩头上,狐狸尾巴在她脖颈上绕了绕,见她这般冷冰冰都抑制不住烦躁的样子,歪头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凑到她的耳根处,伸出粉嫩的舌头在她的耳下舔了舔。 温热略显粗糙的舔舐感,让玉润瞬间回过神儿来。 小狐狸蹲在她的肩上,无辜地抬着头看着观世镜,随着镜中景象的变化一惊一乍,好似刚才有所动作的根本不是他。 玉润怔愣了一会儿,伸手将小狐狸从肩上拽了下来;小狐狸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手,狐狸尾巴绕在她脖子上没来得及松开,被她这么一拽…… 玉润差点儿直接窒息。 “咳咳咳!”玉润一阵猛烈的咳嗽,小狐狸急急忙忙地松了尾巴,生怕玉润一巴掌将他给拍出去; 所幸被狐狸尾巴缠到窒息这种事儿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玉润倒是平白养成了一个不利于自己性命的习惯,居然没把小狐狸直接扔出窗外,反而反手一揽,将小狐狸抱在了怀中。 小狐狸有些受宠若惊地抬头看着玉润,玉润刚刚咳嗽完,气儿还没有喘匀,却已是恢复成了平日的冰山模样。奈何她刚刚咳嗽得太过,白皙的脸上有着未褪的红晕,将那张冷淡的脸涂上一抹艳色,怎么看都无情不起来了。 小狐狸歪了歪脑袋,水汪汪的眼中弯起了一抹笑意。 玉润没有看他,仍是冰冷地望着观世镜,面上的红云不知怎么回事,从眼下一直飘到了线条流畅优美的下颌。 居然害羞了。小狐狸心中偷偷地想,某个记忆破空而出,倏忽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伤心的少女双目含泪,颇有些楚楚可怜地望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有些漫不经心地伸手拭去少女眼角的泪,轻轻地在指尖捻了捻,似是被那温度给烫了一般,蓦地攥手成拳。 可他仍是那般闲闲地望了少女,朝她眨了眨眼,眸中光彩四溢,风华万千。 他笑着对她道:“有什么好伤心的?我娶你怎么样?” 少女愣愣地看着他,脸上红云骤起,沿着眼角潮湿的红晕,一直延伸至小巧精致的下巴。 就如同此刻的玉润一般。 两个不同的场景,却在此刻交合重叠在了一起;从前的少年和少女,变成了现在的冰冷战神和怀中狐狸。 不变的,都是女孩儿脸上那团团不去的红晕。 小狐狸有些恍惚,突然开口道:“主人,你曾经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玉润一怔。 喜欢? 这个词,美好而又充满欣喜愉悦,可惜啊,这个世间所有同美好相关的一切,都是远离她的。 大约是离这种美好太远了吧,就这么突然被一只蠢狐狸提起来,她的心里都会慢慢地蔓延出一丝的痛楚与难受。 但这些都没什么。 玉润垂了垂眼睫,冷声道:“没有。” “为什么没有?”小狐狸颇有些不依不饶,“他们说你已经快三万岁了,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喜欢过谁吗?” 玉润:“……” 这话听着哪里有些怪怪的。 好像在变着法儿地说她老…… 一向没什么计较的玉润突然觉得有些憋闷,但又无从反驳,只好闷声道:“没有。” “那有没有可能被你忘了?”小狐狸仍是不死心。 玉润愣了一下,疑虑从她心中升起,可她仍是强压下了那将要喷薄而出的疑惑,淡淡道:“真的喜欢又怎么会忘?” 小狐狸顿时怔住。 真的喜欢怎么会忘? 果然,最是无情的人说出的话,都是这么地让人顿时一颗心凉个透。 第九十八章 战神乱点鸳鸯谱 小狐狸询问玉润的过往情史未果,自己却有些焉头焉脑。本来还不时地来蹭一蹭玉润的手心,问完之后,倒是全身发僵地窝在玉润的怀中,颇有些病怏怏的。 玉润盯着观世镜看了半晌,也没找到疏同小魔王的影子,反倒被那硝烟滚滚的场面弄得越来越心浮气躁。 索性伸手收了观世镜,这才注意到这无精打采的有些不正常的蠢狐狸。 小狐狸才问过的话一下子跳到了她的脑海中。 想了想,玉润自觉摸清了为何这蠢狐狸一下子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本不想理会,奈何这蠢狐狸一副气若游丝生无可恋的模样,让她心浮气躁的心都跟着软了一下。 “你知道的,我不是你娘亲。”玉润想了想,伸手将蠢狐狸拎到了眼前,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道。 小狐狸恹恹地看了看她,转过头表示不想理她。 “……”玉润一向是自发散冷,难得热脸一次,还贴了个冷屁股;按照玉润的个性,她其实早该翻脸了,可她今日大概是被忘忧渚的战况给弄魔怔了,神使鬼差地追着又解释了一句,“所以我没喜欢的人,不代表你娘不喜欢你爹。” 小狐狸:“……” 这话说得可谓是很考验理解能力了。 小狐狸怔了怔,却还是懂了。 他的眼睛中流露出了些许诧异,大约是没想到玉润居然会板着一张冰山脸颇有些耐心地跟他解释这个。 但并没有起到什么用,小狐狸仍是无精打采地任由玉润拎在半空中。一向水润润仿佛蕴含了他所有情绪的眼睛也没有什么神采,还微微合着眼皮,一副懒洋洋病恹恹的样子。 玉润:“……” 她开始有些觉得她想错了方向。 一神一狐就这么干巴巴地对视了一会儿,玉润突然恍然大悟。 她轻轻咳了一声,冷冰冰地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小狐狸:“……” 玉润心想,看来这还真的有可能。不愧是妖界后裔,还是狐狸精,小小年纪就有意中人了,怪不得看不上她这个快三万岁了都还没有心上人的老神仙。 “垂枝?”想来想去,玉润只想到了这么一个人来。 有了这么个猜测,她有些后悔这么快将垂枝给放回碧波山了。 小狐狸:“……” 他以前倒是没有发现,这个冷冰冰的战神放飞想象的时候,居然还挺丰富。 鉴于小狐狸连眼皮都没有抬一抬,玉润知道自己大概是猜错了。 但在这九重天上,小狐狸除了呆在她这战神府中,也没去过别的地方啊? 玉润的眼皮一跳,手上的劲儿突然有些增大,她冰冷的调子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元华神君?!” 小狐狸本就被她这突然的用力给掐懵了一下,又被她这过于放飞的想象力给雷了个外焦里嫩,奋力地挣扎了一下,小狐狸终于抬眼怒道:“不是!” 玉润莫名觉得松了口气。 毕竟元华神君莫名被和她绑在一起就够造孽的了,万一再被这蠢狐狸给盯上了,那元华神君十几万年的清誉算是被他们两个联手毁了个七七八八了。 试想,才刚被流言传了说元华神君要给这蠢狐狸当爹,转眼就又变成了要跟这蠢狐狸相亲相爱,那简直是……天打雷劈的乱伦坑啊! 呃……玉润猛然摇了摇头,元华神君本来就不是这蠢狐狸的爹,她做什么就想着乱伦了? 都是这些日子流言传得太过放肆,让她都有些恍惚了。 既然也不是元华神君,那…… 玉润看着小狐狸的目光还是有些古怪。 小狐狸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玉润用她那冷冰冰又带着一丝别扭的声线,问他道:“你……是不是看上元华神君府上的那些仙宠了?” 小狐狸:“……” 他简直想一脚蹬在玉润那一张冰冷面瘫还格外一本正经的脸上!!! 小狐狸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怒气冲冲地瞪着玉润。 玉润举着他在眼前端详了一会儿,了然地点了点头——这么动怒,又没怎么反驳,那肯定就是了。 还恼羞成怒了。 啧。 这妖界的生灵,脾气都有些古怪啊。 “罢了。”玉润将小狐狸从眼前移开,重新揽在了怀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魔界和忘忧渚的事儿搞得她心烦意乱,正好她找件事儿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好歹你也叫了我那么几声娘亲,”玉润冷淡道,“那这事儿我就帮帮你吧。” 小狐狸顿时全身发僵,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玉润的脸。 玉润正在抬着下巴望天,似在沉思什么;于是小狐狸成功地看到了一个冷淡玉白如同玉雕的下巴。 小狐狸怒道:“不要!” 玉润道是这蠢狐狸又恼羞成怒了,半点儿没放在心上,还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狐狸,一门心思地想着自己的事儿。 小狐狸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儿去。 呲了呲一口尖利的小白牙,小狐狸几欲张嘴也给玉润来一排血窟窿。只是每每他的尖牙在触碰到玉润手指的前一瞬,他都还是怂怂地退了回来。 毕竟么,玉润又不跟元华神君那般好脾气。真的动起怒来,一巴掌把他拍个半死怕都是轻的,万一她真的不要他了呢? 小狐狸顿时有些生无可恋。 但又实在不解气,小狐狸还是张了嘴,颇为凶猛地朝玉润的手指咬下,但触及玉润的皮肤的一瞬间,又将力道全部撤去。 沉思的玉润便觉得自己的手被啃了一下。 低头一看,便见小狐狸委屈巴巴地轻轻地啃着她的手指头。 玉润:“……都要找媳妇儿了居然还没断奶吗?” 小狐狸:“……” 小狐狸:“???!!!”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玉润这快三万岁的高龄还没有伴侣,除却她那个冻死人不偿命的个性,这出口就能杀人的说话方式也是重点好不好?! 小狐狸被玉润一句话噎得白眼儿一翻,差点儿直接厥了过去。 然后,某只狐狸终于忍无可忍,稍稍用了一点儿力气,在玉润的指尖上留下了一个牙印儿,愤而从玉润的怀中挣扎着跳了下来。 在落地的一瞬间,皮毛雪白的小狐狸变成了粉雕玉琢的九岁少年。 第九十九章 战神乱点鸳鸯谱(2) 玉润眯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漂亮孩子,浓长卷翘的睫毛将她眸中的冷清遮掩了大半,竟也显得没那么令人胆战心惊的冷漠。 小狐狸掐了腰,一张小脸气得鼓鼓的,怒气冲冲地看着玉润。 玉润原本就没料到他会突然幻化人形,视觉冲击之下,便被这个气鼓鼓的形象给整魔怔了。 她下意识地伸出食指,在小狐狸那圆嘟嘟气鼓鼓的粉白的腮上轻轻地戳了一下。 孩童的脸还有些婴儿肥,脸颊肉粉嫩软滑,戳上去的手感居然不差。 鬼使神差地,她就又戳了两下。 小狐狸:“……” “你长胖了?”回过神儿来的玉润强行为自己这种莫名的行为找了个不甚靠谱的理由。 小狐狸瘪了瘪嘴巴,嘟嘟囔囔道:“没有。” 气都要气瘦了,怎么可能会长胖? 玉润这么多年来没什么幽默的才能,从上到下冻得都跟冰棍儿似的,活得了无趣味。常言道,物极必反。 今儿个就在蠢狐狸这儿应验了。 瞧着小狐狸那粉雕玉琢气鼓鼓的脸,玉润突然找到了逗孩子的乐趣——反正她都被这蠢狐狸坑了这么一段日子了,白担了恶名,欺负一下怎么了? 瞬间,玉润便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了。 忍不住地又戳了两下,玉润才意犹未尽地停了手;明明是她过了瘾,却偏偏还面上冷若冰霜,一副很是勉为其难的样子。 小狐狸:“……” 玉润轻轻拍了拍手,若无其事地转脸思考了一会儿,开始往外走。 小狐狸愣了一下,紧紧地跟了上去,问道:“主人要去哪儿啊?” 玉润眼皮不抬,脚步不停。 好歹刚才戳了半天脸,也不好太过过河拆桥,玉润淡淡道:“给你提亲。” 小狐狸:“……” 小狐狸:“???” 小狐狸:“!!!” 震惊了半晌,眼看着玉润都要走出他的视线了,这才慌忙迈着两条小短腿奔了过去。 短腿追长腿,总是有些力不从心。 “咣”地一下,小狐狸摔得掷地有声。 玉润的脚步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她有些疑心这只狐狸崽子其实是个铁头娃,否则怎么会摔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小狐狸趴在地上挣扎了一下,大概是摔疼了,没有能立马爬起来;眼看着玉润望了过来,小狐狸干脆自暴自弃地停止了挣扎,眼泪汪汪地望着玉润。 玉润:“……” 看来她真的是对这蠢狐狸太好了,这蠢狐狸居然还敢指望她? 一神一狐就这么默默相对了一会儿,玉润冰冷的目光中没有掺杂半点儿怜悯,就那般冷漠地望着他,连眼梢儿都未曾动过。 小狐狸终于放弃了玉润能够施以援手的想法,哭哭啼啼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蹭到了玉润跟前,伸出了擦破皮的小手,踮着脚颤巍巍地往玉润面前递了递,一双漂亮的眼睛中泪水盈盈:“疼……” 玉润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 小狐狸没有等来想要的安慰,更加委屈了。唇色艳丽的嘴巴轻轻一扁,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我还是个孩子啊!”小狐狸痛心疾首地控诉道。 玉润:“……” 这会儿知道你是个孩子了,肖想人家的仙宠时怎么没想过你还是个孩子? (小狐狸:劳资本来也没去肖想那什么仙宠!!!) “哦。”玉润一脸冷漠,朝着小狐狸那白白嫩嫩的小手上往外渗血的伤口瞥了一眼,伸手在上面轻抚了一下。 她身为战神,久经沙场,身后又无一人。流血的日子久了,自然也修习了些许疗伤之术,虽比不得医仙厉害,对付小狐狸这小小擦伤是绰绰有余了。 眼看着伤口愈合,白净的小手上只留下了一个淡淡的伤痕,恐怕不日之后,连伤痕都要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原本指望着这个小伤口给玉润撒娇的小狐狸撇了撇嘴巴,显然对这等疗伤之术非常不满,但又不能真的说些什么,否则他相信玉润会一巴掌拍过来教他做人。 “我要抱抱。”人界九、十岁模样的孩童,个头其实已到了玉润腰上半截;以前是个小粉团子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这般高了,居然还一脸天真无辜地说出这种爱娇的话,让玉润一瞬间黑了脸。 蠢狐狸果然够蠢。玉润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想,这蠢狐狸虽然长得还可以,但就这傻啦吧唧的脑子,元华神君真的肯把哪个仙宠嫁给他? 怕不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徒劳地伸了手索要抱抱未果的小狐狸:“……” 委屈地吸了吸气,吧嗒吧嗒地跟上玉润,不死心地道:“主人不是战神吗?为什么抱不动我呢?” 玉润:“……” 谁说她抱不动? 她只是不想抱个傻子在九重天上晃悠好不好? 小傻子好歹还有点儿可爱,一个不大不小的傻子……想想都觉得丢人丢出了六界之外。 玉润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决定要不管元华神君愿不愿意把府中的仙宠嫁给她,她都要把这蠢狐狸塞到元华神君府上算了。 小狐狸撒娇卖萌了半天,都毫无用处,只好委屈巴巴地跟着玉润,还在喋喋不休地道:“主人真的去给我提亲吗?” 玉润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小狐狸又委屈道:“可是我还是个孩子啊。” 玉润:“……” 淡漠地瞥了小狐狸一眼,玉润冷声道:“先订婚。” 小狐狸:“……” 玉润又道:“你这么蠢,又过了订娃娃亲的年纪,趁着还没长残之前,先忽悠一个是一个。” 小狐狸:“……” 小狐狸张了张嘴,似要辩驳些什么,但最终垂头丧气,无话可说。 玉润余光瞥见他这般焉头焉脑的吃瘪模样,不知是什么心理,突然觉得有种难以言说的轻松愉悦从心头慢慢地蔓延开来。 脚步莫名地轻快了,忘忧渚中的战况不再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此时此刻,她倒有些真的来了些兴致,要给这蠢狐狸找门好亲事了。 小狐狸呆呆地看着玉润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阴翳。 第一百章 战神乱点鸳鸯谱(3) 元华神君府上。 “呃……战神说什么?”元华神君放下手中的茶杯,有些怀疑自己一时幻听听错了话。 玉润端坐在一旁,眉目清寒。 小狐狸委屈巴巴地站在一侧,一听到元华神君的质疑声,立马就顺杆子爬地告状道:“主人又不想要我了。” 玉润:“……” 这蠢狐狸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就是将她的一举一动都能给解读成“抛弃”之意。 元华神君无奈地笑了笑,朝小狐狸招了招手让他到自己跟前,温声问道:“小白看上我府上的谁了?” 小狐狸想想元华神君那满园子的珍禽异兽,一张漂亮的小脸顿时皱成了一团,可怜兮兮道:“我还是个孩子呢。” “嗤……”元华神君失笑,抬眼望向玉润,笑道,“战神可听见了?” 玉润神色不变:“早些订了婚事也挺好。” 元华神君静静地看着玉润了一会儿,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意思。 半晌,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笑叹道:“战神果然心软。” 口口声声地说着迟早要把蠢狐狸赶走,但不还是在战神府中给这小狐狸挖了专门沐浴的池子,还一门心思地要给这小狐狸订门亲事。 这哪里有将他赶走的意思? 处处都在为这小狐狸着想,桩桩件件都是为了让这小狐狸真正留在天界罢了。 玉润淡漠的眉眼在茶水的热雾中显得有些模糊,她冷冷淡淡地喝了一口茶,却也并没有反驳元华神君什么。 元华神君想了想,笑道:“为何战神突然要给小白订亲事了?” 玉润抬眼瞟了一眼小狐狸,小狐狸立马一脸无辜——天地良心,他是真的没有要结亲的意思。 “看来是误会了。”元华神君一看这场面,立马就领会了其中真谛。 玉润轻描淡写道:“误会也无妨。先订了亲事,过安稳日子。省得他日后去祸害他人,再留下一个蠢到透顶的娃到处认娘。” 小狐狸:“……” 元华神君:“……” 蠢到透顶的小狐狸扁扁嘴巴,生无可恋。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他这张狐狸嘴会被他扁成了鸭子嘴,到时候玉润肯定会顺理成章地嘲讽他“长残了”。 狐生啊,是多么地坎坷悲凉。 “神君府上的人,脾气秉性应与神君大同。”难得话多,可从玉润嘴中说出的话仍是透着遮掩不住的凉意,她淡淡地瞥了元华神君一眼,“蠢……小白若是有幸同神君府上结亲,想来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了。” 小狐狸:“……才不是呢。” 元华神君抬眼看向小狐狸,笑道:“哦?小白说什么不是?” 小狐狸理直气壮道:“主人说的不对。我是主人的人,可脾气秉性同主人都不像。” 玉润:“……” 元华神君愣了愣,有些想笑。 玉润和小狐狸倒也都有些别扭,绕来绕去只拿他来说话。 “小白的婚事日后再说,”元华神君颇为无奈地扶了扶额,叹道,“婚事又不是说订下就能订下的。还要去姻缘祠合八字、去司命府问前缘……” 没等元华神君说完,玉润的眉头就皱上了。 万万没想到,这么复杂。 “哦,那算了。”玉润面无表情道。 元华神君:“……” 所以您这么跑来一听到中间有麻烦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放弃了? 小狐狸倒是听着听着眼前一亮,板着小脸认认真真道:“其实,如果我成亲了,可以带着媳妇儿一起陪伴主人了。” 玉润的眼角微微抽搐。 有这么个蠢狐狸她就够闹心了,居然还要再添一口,万一再有了孩子,那就不止多了一口…… 简直可怕! “那好像也不错,是吧神君?”小狐狸看出玉润眉梢眼角那一缕微妙的变化,当即乘胜追击,好出一口恶气。 元华神君哭笑不得。 玉润挑眉淡声道:“哦,那你们就留在神君这里吧。” 小狐狸狡黠的笑凝滞在了脸上:“???” “战神府地方小,神君府上朋友多,你们留在神君府上,甚好。”玉润冷声道。 “嗤……”元华神君终是撑不住地笑了出来。 “罢了罢了,”元华神君打圆场道,“刚刚本神君就说了,此事需徐徐图之,不急,不急。只是……” 元华神君顿了顿,俊逸的脸上浮着一缕压抑不住的笑意:“二位是怎么扯到这上面来的?” 小狐狸立马委屈地跟元华神君告状道:“我问主人有没有喜欢的人,主人于是就不想要我了。” 玉润:“……” 玉润喜欢的人……元华神君意味深长地看了玉润一眼,笑道:“那是有,还是没有呢?” “元华神君有没有呢?”玉润打断了小狐狸继续的告状声。 元华神君顿时笑了出来,他温和叹道:“孤家寡人,自然没有。” 似是无意,他抬眼的空隙,余光掠过了玉润。 他本是清俊如同修竹一般的人物,除却一同去妖界时那突然而又短暂的不正经,平日里一概都是温和熨帖如同春风一般。 那般温柔的目光瞟过,如同春风拂面,虽知那毫无意义,玉润仍是心微微一动。 “神君乃是高岭之花,自然没人敢随意攀折。”小狐狸伶牙俐齿地接话道。 这突如其来的话,将二人之间那一点点温柔暧昧的气氛给打得烟消云散。 “嗤……”元华神君伸手点在了小狐狸的额间,无奈笑道,“你还知道什么是高岭之花?” “就是神君嘛。”小狐狸一本正经道,“大家都这么说。” 小狐狸一边说,一边悄悄地用余光瞥了玉润一眼。 玉润眉宇之间那本就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柔和一扫而空,冰霜重新覆盖了她的脸上。 是啊,元华神君,天界诸多小神仙的如意郎君首选,真正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 她是怎样的人? 一身罪孽,满心仇恨,注定孤注一掷,注定此生是要绝亲绝友的。 又怎么敢去肖想那高岭之花的一丝温柔? 孤寂太久,倒是真的开始贪恋那些遥不可及的温暖与柔情了。 第一百零一章 传令不至疑战况 原本被暖意笑容些许的冰霜,在一瞬间冻回了原样。 硬邦邦的,毫无缝隙。 玉润深深地看了一脸无辜的小狐狸一眼,突然勾唇自嘲一笑。 也许是天意如此,她这些时日情绪不稳,心意常有动荡;可每每略有浮动之时,每次将她拉回现实的居然都是这蠢狐狸的童言童语。 大约,真的有什么命定的牵绊吧。 离他远一些。 不知为何,兮泽战神的夫人对她的告诫在此时浮出了脑海。玉润轻轻摇了摇头,她之前不懂,也没打算懂,到了此时,她心中略略明白了为何战神夫人会如此警告她。 她满心筹算,时时刻刻准备着孤注一掷,就算丢了一切都在所不惜。 战神夫人对此心知肚明,每次见她,总想劝她放下。 可有些执念是放不下的。 她从前是这么以为的,但现在居然真的有那么一时半会儿会陷入温情中不可自拔,每次这蠢狐狸都会将她从中唤醒。 按照这个逻辑来算,只要这蠢狐狸在她身边,她怕是一直都不会放下。 她放不下,那不达目的之前,便绝不会安生。 战神夫人怕是看透了这些,才会敦敦地教她远着这蠢狐狸。 也许她真的曾经有过放下的机会吧。但这蠢狐狸已经在她身边了,注定了她不会放下。 战神夫人看得再清又怎样呢? 六界生灵的命运,从来都不是真正掌握在谁手中。 看透却又无力改变,有时才是一种更大的悲哀。 所以,兮泽战神才会无论如何都要阻止绘心神女去看人命途吧。 命运一事,看透却无能为力是一种无奈,明知不可而又必须为之是另一种无奈。前者当属绘心神女,后者……玉润勾了勾薄唇,凉薄一笑,说的就是她自己了。 元华神君清楚地感受到了玉润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正有些不知所措时,他养的一只小灵猫就圆滚滚地窜了进来,直奔他怀中去,在他手心蹭了蹭,这才眯着眼睛满足道:“有传令仙倌来找玉润战神。” 玉润:“……” 传令仙倌找她为什么会找到了元华神君的府邸? 小狐狸更是神色复杂,精致的眉眼都皱在了一起,一副颇为元华神君鸣不平的样子。 “我去看看。”玉润站起身来,便要往外走。 “战神不用去了,”小灵猫窝在元华神君的怀中,被轻轻地抓挠舒服得都要闭上眼睛了,听到玉润的声音急忙开口道,“传令仙倌听说战神在神君这里,就安心走了。” 玉润:“……” 小狐狸:“……” 危机重重啊,这传令仙倌是什么意思?! 倒是元华神君愣了愣,而后温和一笑:“想来是没什么大事。” 玉润心中突地一跳,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没什么大事么? 为什么……她偏偏觉得,会是件大事? 有些念头一出,便再也抵挡不住。玉润蓦地回头朝元华神君匆匆忙忙地点了点头:“神君,大约是战况有变,玉润就不再叨扰了。” 眉目之间似覆了一层薄薄青霜,连这话也分外冷漠。 说罢,玉润便匆匆地离去。 元华神君霍然站了起来,望着那离去的一大一小两个背影,轻轻地皱起了眉。 沉默半晌,他放下手中的灵猫,步履匆匆地朝外走去。 “神君去哪儿?”灵猫不解。 元华神君没有回头,清淡温和的声音落在了身后:“去见天后娘娘。” 云纵宫中。 天后纤白的手指轻轻地扣着桌案,听完元华神君略有些急迫的叙述,长眉轻轻地蹙在了一起。 “娘娘,当年真相,到底如何?”元华神君性情温和平静,极少有耐不住性子的时候,此时殿中安神宁息香飘渺,他的心却浮躁了起来。 天后略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元华神君何出此言?” “玉润她……”元华神君脱口而出,迎着天后有些复杂的神情,面上浮出一丝狼狈。他攥了攥手指,勉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这些日子,因为小白,同玉润战神有所相交,只觉得玉润战神并非传言中所说的那样。” “传言……”天后似是陷入了沉思,半晌,才在元华神君略显焦躁的目光下回过神儿来。但也只是轻轻一笑,叹道,“传言,未必可信,也未必不能信。” “……”元华神君心想,这不是废话么? “臣有些不明,”元华神君心念一动,脱口而出,“真相本不是传言中的那样,不是吗?陛下和娘娘为何听之任之,从未出言解释?” 天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元华神君一眼,短促一笑:“神君向来看得透彻,如今是被什么遮住了眼?” 元华神君张了张嘴,竟是无言以对。 他今日行事,确实冲动。除却这些日子的相处,前些日子轻羽公主在天界引了一波事端后,天后曾召他密谈,请他若有闲余,略分神看顾玉润一番。 若是玉润果然如传言中那般不堪,又怎么会有这般待遇? 元华神君有些不懂。 但天后这般一笑,他在电光石火之间,突然懂了。 认真论起来,这些有关玉润的传言,已不仅仅是有辱她自己的声名,也为天界蒙羞。但天君和天后一直未曾为之辟谣,也未曾依着众神之意将玉润重惩,那其实只会有一种可能——玉润和天君天后早就达成了什么。 “跟魔界有关?”元华神君突然觉得身子有些发冷。 天后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叹道:“元华神君,有些事,是不必追究真相的。” “娘娘,忘忧渚的战况,到底有什么变化?”元华神君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 天后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肃穆,她望着元华神君,声音微冷:“玉润呢?” “回战神府了。”元华神君道。 天后扶了扶额,道:“什么时候的事?” “传令仙倌到臣府上之后。”元华神君急促道。 天后神色有些许变动,她略有些疲惫和无奈:“居然还是惊动了她……” 元华神君:“……” 想要不惊动,倒是别让传令仙倌找上门儿啊? 第一百零二章 大胆观镜窥密言 天后娘娘其实很冤。 因着之前玉润出了天界、那小狐狸闹得九重天上人尽皆知玉润不在;她心中有些许不安,才派传令仙倌去看玉润是否在天界,言明是悄悄不可惊动。 传令仙倌也很冤。 他找到元华神君府邸时,也确实只是随手逮了个看似胆小老实的小灵猫问的,也特意嘱咐过不许传入他人耳。 奈何那小灵猫胆子确实很小但更忠心可嘉,瞒谁都不会瞒主人。传令仙倌前脚走,他后脚就跑去找元华神君给抖落得干净。 知道真相的天后娘娘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元华神君愈加难解其中意味,自他进了这云纵宫,眉头就一直紧皱着从未松开过;他想知道的答案,全都没有听到,这令他极为心烦意乱。 “去看玉润在不在战神府,无论神君用什么办法,都不要让她去忘忧渚。”天后猛然看向元华神君,一字一顿,声音中带了寒霜。 元华神君抬眉:“娘娘也该告诉臣一二。” 天后霍然站了起来,欲要亲自前往,但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颓然坐下。 片刻,她终是松口道:“跑去骚扰忘忧渚的那个疏同魔王,跟炎无惑有关。” 炎无惑? 元华神君皱眉,这个名字他是听过的。两万年前,横波战神去往魔界助战,原因之一便是这个炎无惑。 黑魔羽! 元华神君猝然想起那日他在战神府中看到的玉润手中的那根羽毛。 似有什么东西串在了一起,真相仍在云雾之中朦胧,但他已隐隐约约窥见一隅。 “忘忧渚太过危险,玉润决不可去。”天后声音平静却又无比坚决。 云雾又悄悄掀开了一角。 玉润身为战神,又怎么可能会因为战况危急、战事危险就会弃之不顾?这根本就是悖论。 “元华神君若是拦她不住,就说是我的旨意。”天后顿了顿,表情冷静而又肃然。 元华神君不再犹豫纠缠,肃然应下,转身直奔玉润的战神府而去。 战神府中。 玉润伸手将观世镜上的画面抹去,脸上浮出一丝冰冷的淡笑。 天后娘娘的那句“同炎无惑有关”犹如炸雷,在她耳边响了一遍又一遍。 两万年前,玉润初负弑父之名,声名狼藉。但没有人会想到,传闻中心狠手辣弑父的玉润,当时失魂落魄,噩梦连连。 每日都大睁着眼睛,任由当时的场面在她眼前一遍又一遍地浮现。 她许多日没有合过眼睛,几乎要撑不下去。 天后娘娘知道她的境遇,十分不忍,将她带到了云纵宫中亲自照看了几日。并为她在云纵宫留下了一个随意进出的口令,可许她避了所有人的耳目出入云纵宫。 这个口令两万年一直未曾被废止,它是一道转为玉润开的暗门。敛了玉润的一缕气息,同云纵宫周转的灵气融为一体,可不被任何人察觉。 这是天后娘娘对玉润的慈爱与怜悯。 但她大约没想到,这份怜爱之意有一天会被玉润给利用了。 观世镜可观六界之事,只有灵力修为足够,可以随意调看任何地方的任何场景。但它也并非全然没有破绽,若是对方有所察觉,或有所布置,那一旦观世镜涉入,便会引起观测之地的异动。 云纵宫自然不是玉润能够随意查看的地方。 但有天后娘娘为她留的那一道暗门在,她无声无息地做到了——天后娘娘大约想不到她会如此大胆。 可她又怎么不会如此大胆?这世间她执着的事只那么一件,连命都可以随时交付,又怎么会在意犯错? 只是……辜负了天后娘娘对她的一片心意。 玉润垂眸,将心中微微荡漾的愧怍全然拂去。只是一瞬间,她便又是那个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气息的玉润战神。 无心无肝,如同一个冰雕雪塑的偶人。 待元华神君赶至战神府时,玉润早已不见了踪迹。他只找到了再一次被丢在战神府中,被定成了一根木桩子的小狐狸。 元华神君无奈,在小狐狸头顶轻轻拂过,解了小狐狸的定身术与禁言术。 方一得了自由,小狐狸立马便又凄凄惨惨地叫道:“主人又不要我了!” 元华神君:“……”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要朝忘忧渚的方向追去。可小狐狸眼明……腿快,元华神君方一动作,他便直直地扑到了元华神君的怀中。 元华神君又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小狐狸头顶的绒毛,温声道:“小白,我去找你主人回来,你呆在府中不要乱动。” “我也要去!”小狐狸中气十足道。 元华神君简直想要扶额:“不行。” “为什么?”小狐狸眼泪汪汪。 元华神君轻叹:“太危险了,所以玉润她才会让你呆在府中。” 小狐狸沉默了一瞬,声音突然又轻又软,不复平日里的爱娇,反而有些飘飘渺渺的恍惚。 他道:“她怕我受伤吗?” “是。”元华神君道。 小狐狸眸中有一丝复杂的情绪闪过:“那她不怕自己受伤吗?” “……”元华神君一滞,竟是被问住了。 她不怕自己受伤吗? 除了小狐狸,大约没有谁曾过问过玉润这个问题。 元华神君苦笑道:“大约她太强大了,就不怕了。” 小狐狸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她强大吗?” 如果真的很强大,又怎么会在鬼界醉酒的时候露出那般脆弱的神情?又怎么会一把搂紧了他在怀中,喃喃自语着“你是我的”?又怎么会在睡梦中辗转不安,连梦中都不得放松? 元华神君竟又是哑口无言。 玉润不强大吗? 天界如今的战神中,玉润绝对有着数一数二的战力;近两万年大大小小的战事中,从不乏玉润的身影。 凶名在外,六界闻风丧胆。 这般声名,还不够强大么? 但……元华神君苦笑,若是果然那般强大,他不经意中看到的脆弱又是为了谁?天后娘娘那般顾左右而言他又是为了什么? 玉润身上的迷雾太多,迷惑了所有人的眼睛;隔了那重重迷雾看去,将她所有的脆弱与柔软都掩去,只剩下了钢筋铁骨。 第一百零三章 战场被阻亮兵刃 忘忧渚位于天界的极北之地,大部分的地方都是常年被冰雪覆盖,雪山高耸。但那雪山之下,可能熊熊燃烧着寻常水泼不灭的火焰,只待某一时刻的到来,就将周遭的一切全部焚烧殆尽。 冰川之下,犹有深渊。但冰封到底会在何时碎裂,没有人会知道。故而,也就无法预防,掉入深渊的可能性。 按照常理说,这种冰雪覆盖之地,通常寸草难生。可偏偏忘忧渚不是。无垠的林海在雪原上连绵不绝,好似是冰雪雕塑而成,没有谁能够真正确定,这些顽强的生灵,到底是长在冰雪中,还是长在烈焰中,亦或是,从深渊中拔根而出。 猛禽恶兽,层出不穷。或隐藏在林海之中,或沉睡于深渊之中;或在冰层中冻住又解封,或在熊熊烈焰中死去又重生。 而那少部分没有被冰雪覆盖的地方,也并非什么可以随意落脚的地方。 有深渊沼泽,有黑水翻腾,恶灵隐匿其中,伺机而动;有看似平常的草地,却在踏足的瞬间被某些凶恶的植物纠缠至死。 这是个天然的刑罚之地,无论被投放到忘忧渚的哪一处,便足以惊动整个忘忧渚的猛禽恶兽,根本用不上在边界镇守的兵将动手,就能尝尽这世间的许多苦楚。 玉润是第一次来忘忧渚。 其实,两万年前,她背负弑父之罪,并没有被判死罪;当时虽有许多神仙不服,但也有不少神仙认为死不足以消弭什么,像她这种罪无可恕的神仙,该来忘忧渚受罚。 可她没有被罚到这里来。 不知天君天后用了何种方法平息众怒,她只被罚在人界轮回三世,尝尽各种苦楚。 但跟忘忧渚之苦比起来,三世轮回之苦,大约根本不值一提。 “战神。”忘忧渚的边界,驻扎有天界重兵,一见玉润前来,便立马认出这是那位闻名六界的煞神,当即毕恭毕敬地上前来迎。 玉润点了点头,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天兵天将略一迟疑,答道:“疏同一行,仍有生息。” “呵。”玉润冷冷一笑,这个疏同魔王,倒是有几分真本事的。进入了忘忧渚已有三天,居然还能负隅顽抗。 这般不简单,怎么可能是混元魔君口中的蠢货? 聪明人,不会被蠢货拉下水。 混元魔君这样说。 到底是在提醒她,还是只是在混淆她的视听? 玉润之前以为是前者,偷听了天后娘娘的话后,那就只能是后者了。 玉润又是冷冷一笑,炎无惑也真是个厉害角色,不仅能让魔界阻她复仇,还能让天界也阻她复仇。 黑魔…… 那这个疏同小魔王,同炎无惑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他的部下,还是他的亲族?还是……曾经投靠,或是曾经背叛? 许多念头从玉润脑海中一晃而过,她无法从天后娘娘那里窥得更多真相,大概也是没法从混元魔君那里套出更多信息,那这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 所以,她来了。 玉润一边想着,一边要跨过天兵天将的布防,真正进入到忘忧渚中去。 “战神不可!”一个天将拦住了玉润,一脸肃容,“三天已经过去了,忘忧渚内已然失控,战神无需进入,疏同一行自会玩火自焚。” 忘忧渚作为天界的一个刑罚之地,对于进入其中的一切生灵,都是无差别攻击。 疏同他们只要在忘忧渚中,总会有力竭的时候;就算他们侥幸突出重围,也会直接落入重兵布下的天罗地网中。 这根本就是九死一生的冒险。 他……到底想要什么? 到了此时,玉润禁不住地又想起了这个问题。 她不知道疏同同炎无惑的关系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疏同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忘忧渚的目的是什么。 所以,她不会让他就这么死在了忘忧渚中。 她等了两万年了,这是她第一次截获到跟炎无惑有关的消息。 她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玉润面无表情地扫了那个拦着她的天将一眼,声音冷漠如冰:“我要疏同有用。” 天将毫不犹豫,半点儿没有退让之意。 “让开。”玉润冷声道。 天将不仅没有后退,他身后的天兵重重地围了上来,望着玉润,各个没有忌惮之意。 玉润伸手按了按眉心,她要跟天界的兵将动手吗? 纵然忘忧渚的兵将不归她指挥,但…… 弑父之名她背得,但她活下来是母亲给她的机会;若她今日同天兵天将动手,却没有谁为她求情为她展盾了。 因此获罪,得不偿失;就此放弃,绝无可能。 场面陷入了僵局。 玉润漠然道:“战况既然报到了本战神的案头,本战神难道连战场都入不得吗?” 为首的天将闻言竟是苦笑了一下,道:“战神何必为难小神?若在一开始战神入忘忧渚,是为速战速决,小神绝不敢拦。到了此时,入忘忧渚无异于送命,小神不敢从命!” 玉润磨了磨牙,她若早知道疏同跟炎无惑有关,又怎么会等到这会儿?又怎么会跑到魔界去浪费时间? “看来你是在质疑本战神的能力了。”玉润面无表情地伸了伸手,冷声道,“赤焰,出。” 赤焰,是她的兵刃。 阻拦玉润的天兵天将听到赤焰之名,无不变色。 赤焰也是一把剑,是早年横波战神教她炼化的第一件兵器;初时,也如同她这个主人一般籍籍无名。只是,随着这两万年来玉润的战绩辉煌,赤焰也声名鹊起,名声如雷贯耳了。 “战神这是何意?”为首天将脸色剧变,却仍没有后退。 玉润勾唇淡漠一笑,如同落雪一般清冷的眉眼微微弯了一点儿弧度,却带了一丝莫名的魅惑。 她道:“让你们见识一下赤焰的威名,如何?” 话音未落,赤焰剑已从她手中脱开。 剑如其名,银亮的剑身上却缠绕着赤红烈焰,散着灼热的气息,灵气随着烈焰一起跳动。剑光闪过,赤焰朝着阻拦玉润的天兵天将冲去。 第一百零四章 忘忧渚中诸事乱 守兵没想到玉润居然会真的动手,赤焰来势汹汹,不要提被当胸一剑会有如何后果,便是被那焰气所伤都不会是小伤! 阻在玉润面前的天兵天将猛然朝两旁躲去,赤焰“嗖”地一声破空而去,烈焰几乎将一片空气直接点燃,灼热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 玉润身姿灵敏,也随着赤焰的线路,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了众位天兵天将的面前。 短短一瞬,玉润和赤焰剑,都在众位守兵面前消失。 守兵面面相觑,都道玉润这个煞神肆无忌惮,他们震惊于玉润居然会动手,但须臾之间又觉得仍在情理之中。 但没想到,玉润居然只是虚晃一枪,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进忘忧渚! “她,她……”领兵天将望着忘忧渚,百思不得其解,“她到底图什么啊?” 这个问题,不仅忘忧渚的领兵天将不解,诸多天兵天将也不解。 这两万年来,各个战场都不会少了玉润的身影。无论多么小的战事,也无论多么凶险的战事,她都一视同仁,绝不会缺席。 狠戾,似是不要命了一般。 所以,才会在区区两万年中,在六界扬名;除却她弑父逼母的恶名之外,战神之称,她确实无愧于心。 玉润踏入忘忧渚的一瞬,便有冰箭朝她的面门直射而来。 她浮出了一个淡漠的笑,正好,赤焰最不怕的就是这些冰霜雨雪;这么多年下来,赤焰灵性非凡,可感知她的意念,当即挡在她的面前,飞速地旋转出一个火焰织就的盾牌,铺天盖地飞来的冰箭,顿时在那些炽热的火焰前化为轻烟。 还真的是无差别攻击啊…… 玉润摇了摇头,放眼望去,便可知守兵为何那般死拦着她。 疏同入忘忧渚三日,忘忧渚中沉睡的凶恶被唤醒了大半。 以往听说的传闻,在观世镜中看到的一切,都不及真正置身于此来的直观。 忘忧渚中,四处透着冰寒之气。那种冷,好似可以穿透任何的阻碍,直直地冷到来人的骨头缝中。 这种冷好似是同风完全剥离的,罡风可以躲过,这种冷意却无处不在,无法可躲。 就连赤焰那炽热的气焰,都对这股冷意没有办法。冰箭消融在赤焰前面,那股冷意就愈发缠上了玉润和她面前的赤焰。 玉润皱了皱眉,手指微动,赤焰听从她的意念,迅速地在她周围绕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最后快成了一道儿火红的残影,将她包裹在其中。 冷意稍稍褪去,玉润面无表情地在抬眼观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 冰峦耸动,黑水滔天;烈焰和冰雪齐齐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扑来,这天生相克的两种属相,好似要在此时联手一并将她吞噬。 脚下的土地也在蠢蠢欲动,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伺机将她拉入不见天日的深渊。 目之所及,都是忘忧渚的一切,那些魔兵,不见踪影。 想来也是,疏同带领魔兵入忘忧渚三日,怎么可能还在忘忧渚的边缘?别的不说,只怕疏同早就被梼杌给逼进了忘忧渚的内部吧? 越是往腹地去,越是危险,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玉润断不会因为惧怕而退缩,但也不会什么都不顾就往前冲——从前她会,但这次她绝不会。她,才看到了一点希望,怎么能连那希望都没碰到,就在这小小忘忧渚翻了船? 忘忧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里面危机重重,她孤身挺入,若是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只会虚耗体力罢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她要能够迅速地找到疏同所在的位置。 忘忧渚中的境况瞬息万变,单靠观世镜也无法准确找到疏同;况且忘忧渚中变数太多,她也无暇时时刻刻盯着观世镜。 玉润闪身躲过一波不知从何处袭来的火球攻击,那火球裹着忘忧渚冰冷的气息,居然焰气没有半点儿削弱,反而有了一种别样的威势。 火球擦着赤焰的焰气而过,那种炽热冰寒交杂的气息,居然破过玉润层层的布防,激得她忍不住地后退。 她本是虚虚地站在空中,足下离地越有三寸。 被火球的焰气逼得退后一步,足下的土地似是察觉到了她的退意,周围一丈之内,土地微有裂痕。 罡风猎猎,足下土地的裂缝声被掩藏在其中。 玉润目光平静而又坚定地环视着四周,赤焰仍迅速旋转着在她周围布开一层密不透风的屏障,无数的冰箭火球擦着这层屏障而过,试图找出一个缝隙。 玉润甚是讨厌这种没玩没了的攻击。无穷无尽,永无止境,但她却找不到那个源头。因为唯一的源头就是忘忧渚。 她却不能毁了这个小岛。 正当玉润皱眉筹划着如何冲出这道重围时,她足下土地的裂缝中,突然伸出无数藤蔓,猛然缠上了玉润的双腿,猝不及防地将她向下拉去。 玉润的注意力全在上空,一时疏于防守地下,被这进击的藤蔓打了个粗手不及。 巨大的力道让她一下子从虚空中落下,地上的裂缝迅速扩大,炽烈的岩浆如同滚开了的水,汩汩地冒着炽热的气泡。 “赤焰!” 似是断定了玉润会躲闪不及,藤蔓拽着雨润的脚腕拼命地下沉。随着玉润的一声清喝,赤焰刷地从她足底飞过。 赤焰的剑身虽然轻薄,但并非柳叶,又带着炽热的焰气。若是寻常碰到,起码要被焰气脱一层皮。 但赤焰却从玉润脚下轻巧掠过,齐齐斩断缠住玉润的藤蔓。 “滋滋”的声音,有些像烤肉时油脂在锅底迸溅的声音,青烟从断口处冒起,奇异的味道从断口处弥漫开来。 那种味道,既不是植物焚烧的味道,也不是油脂煎炸的味道,淡淡的焦糊味儿中掺杂着缕缕异香。 玉润的神色一变,猛然屏息,足尖轻点,猛然朝上空掠去。 蓄势待发的冰箭火球得此机会,蓦地朝她袭来。 玉润回手一伸,赤焰落在了她的手中,“刷”地一下,舞出万道残虹,气势恢恢地朝袭来的冰箭火球而去,撞击出耀目的光芒。 第一百零五章 听闻乐声见往事 冷的冰屑,热的火星,如同天女散花般地落下。 若是平日里,玉润无论如何都不会被这些沾惹到;但她一时疏忽,吸了两口那奇异香味,周身的经脉有些许凝滞,酥软的麻木之感从足尖往上蔓延。 行动不免受阻,有零星的冰屑与火星擦着玉润的身体落下。 玄衣之上,立马落下星星点点的破洞;侧脸和脖颈一阵酥麻,玉润伸手轻轻一拭,果然,些许鲜血流了出来。 居然还未曾迎上真正的活物,便见了血。即使这是这样轻微的小伤,都让玉润有些无法接受。 足尖上的酥麻已蔓延至了脚腕,玉润的行动再次一滞。 眼看着再次袭来的已不仅仅是冰箭火球和藤蔓,还有水龙呼啸而过,直扑她而来。 玉润终于皱起了眉。 忘忧渚已被疏同一行搅得彻底发了疯,居然连边界都如此不稳。她若再在这里站下去,那便是一个天然的靶子,恐怕要将附近所有的攻击都引到她身上来。 疏同这个蠢货! 玉润在心中暗暗地骂了一句,作死也不会选地方,六界之中怕都找不出第三个——第二个,显而易见的是跟着跑来的她。 无数的念头飞速地在玉润脑中闪过,她咬了咬牙,快速地念了隐身诀,瞬时隐了身形。 岂料,这忘忧渚并非这么好对付。 在这里,似乎有什么能够识别气息的东西;只要不是属于忘忧渚的气息,都会被群起而攻之。 隐匿了身形,亦试图隐匿了气息。 虽然仍未完全夺过那天女散花似的攻击,但好歹比之前好了许多。 玉润忍着下肢传来的酥麻之感,终于落在了一个冰雪塑成的大树下。 那棵树并非独生,周遭遍布着略低矮些的树丛灌木,仿若一个王国中的王者;这些树并非是寻常所见的生灵,而是从上到下,从枝叶到树干,无不是晶莹剔透,宛若出自哪个心灵手巧的匠人之手。 罡风吹过,挂在枝头上的树叶发出叮铃的碰撞声音。清脆,悦耳,倒像是特意编排的仙乐,让人顿生轻松之感。 酥麻沿着脚腕继续向上蔓延,小腿已有些失去知觉。那种感觉,像是在冰水中浸了太久,有些极轻微的冰痛,但更多的是无法控制的麻木。 玉润伸手按在了小腿上,咬了咬牙,拼命地抑制住自断双腿的冲动。 泠泠的冰雪树叶撞击的乐声仍在继续,萦萦绕在人的耳畔,似是缠绵的轻风一般,诱人放下一切心防。 这乐声…… 玉润有些恍惚。 她猛然转过头去,看到的仍是那冰雕雪塑一般的剔透大树,莹莹地反射着天光,似是无限地圣洁。 乐声仍在耳畔。 渐渐地有些熟悉,不再是单纯的碰撞声,好似在那泠泠的声音中,有了些许柔婉飘渺的感觉。 那是……那是…… 玉润轻轻蹙眉,那是……母亲的乐声? 碧水神女乃是司乐府中最富盛名的神仙。天资卓绝,惊才绝艳;生就冰清玉骨,指尖流淌的是无上妙音。 方流涵玉润,圆折动珠光。 那时她还年幼,母亲绝美而又冷淡的眉眼,在对着她时,还未曾有深深的失望。 妙音在母亲指下流淌,母亲朝她微微一笑,清淡而又美妙的声音向她解释着她名字的由来。 她的双亲太过耀眼,她甫一出生,就被寄托了太多的希望。连名字里都盛着沉甸甸的希望。 那些希望,她那个时候还不懂。 乐声愈加柔婉,晶莹剔透的树下,好似渐渐出现了碧水神女的剪影。似是隔了一层一戳即破的薄纱,遮挡了她脸上孤高的冷淡,但那绝美的倾世之姿,却是无法遮掩分毫。 瑶琴在面前,她纤白莹润的手指如同翩跹飞舞的粉蝶,随着那跳动的乐声,舞得让人眼花缭乱。 乐声清婉,已不再是树叶撞击出来的单纯的声音。此时,这乐声,就是从碧水神女的指尖奏出。 玉润有如魔障,怔怔地望着树下那清高孤傲的身影。幼时,月桂树下,母亲也曾这样为她奏过曲。 “娘……” 两万多年的光阴似乎在这一瞬间倒转,玉润的眼睛有些许的模糊。 太久远了,太久远了。她已有两万年没有见过母亲了,大约母亲是在怪她的,连她的梦都不肯入。 眼睛眨都不敢眨,生怕眨了,眼前这一切就会消失。 清婉的乐声继续,但渐渐地变得有些跌宕。 树下抚琴的碧水神女已不再抚琴,但瑶琴仍在,坐在琴前的却是少时的玉润。 玉润瞬时睁大了眼睛,她看到了,那个怯懦的自己,正低头不安地搓动着手中的衣带。少女不敢抬头,几欲张嘴,最终却连声音都没有发出。 碧水神女就站在那个怯懦自卑的少女身旁,一言不发。面上的冷淡连那一层朦胧的薄纱都遮挡不住,裹挟着深深的失望和厌弃朝玉润袭来。 碧水神女甚至什么都没说,她冷淡地瞥了少女一眼,目光便再也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再也没有。 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一年两年。 从此之后,少女玉润再也没有得到过母亲的正视。 “不……”玉润徒劳地向那个惶然无措的少女伸了伸手,想要拉住她,却越不过那逝去的两万年的时光。 泪眼朦胧中,玉润哑了嗓子。她轻声道:“对不起……” 乐声铮铮,似是战时进攻的号角,金戈铁马,纷纷入梦。 仍是少女的玉润,满脸是血。 她呆愣愣地望着手上的鲜血,再看看身上的鲜血,似是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身上会有如此多的血。 碧水神女站在她的身侧,美丽的脸上有着令人动容的悲恸。 可碧水神女仍是什么都没说,她冰冷淡漠的目光掠过少女手上几乎干涸的血迹。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惊慌失措,没有疼惜没有不安,甚至连质问都没有。 最终,她只是拂袖而去。 没有哪一刻的碧水神女,比此时更加决绝冷漠。 玉润慢慢伸手捂上了脸,有眼泪从她指缝中落下。温热的眼泪在落下的一瞬间,便被忘忧渚的冰寒之气给化作了剔透的冰珠,落在地上,叮当脆响。 “对不起……”她浑身颤抖。 第一百零六章 听闻乐声见往事(2) 铮鸣的乐声在冰珠落地的脆响中,渐渐地平息下来,渐渐变得萧索。 碧水神女仍在,她这次终于转脸看向了玉润。 面容绝美,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 只是,这次她的眸中,映出了玉润的影子。 甚至,她伸手摸了摸玉润的脸。 指尖那般凉,好似是白玉雕成的一般,没有一丝温度,将玉润脸上的温热也一并带走。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却仍没说什么。 她的指尖从玉润的眉眼渐渐向下,似是在描摹着玉润的脸庞,最后,指尖终是离了玉润的下巴。 随着手指的离开,碧水神女整个人也向后倒去。 她如同一片雪白的花瓣,在秋天萧瑟的风中,慢慢地化作了虚无。 “娘……”玉润终于泪如雨下。 两万年前没有来得及落下的眼泪,在此刻终于得到了释放。 她徒劳地伸手,想要将那片苍白的花瓣重新给揽到面前。可怎么可能呢?离了枝头的花,终究是要消失的。 乐声泠泠,玉润额上冷汗涔涔。冷漠如冰的眉眼中,染上了一层痛苦。 正在此时,乐声倏忽又转。 刚刚灰飞烟灭的碧水神女渐渐地又站在了玉润面前,仍是那般清冷而又美丽。她看着玉润,终于开口:“你为什么要向你父亲动手?!” 玉润猛然一恸,她哀哀地看向碧水神女:“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居然会弑父……”碧水神女绝美的面容有些许的扭曲,她望向玉润的目光迸现出赤裸裸的仇恨,那目光几乎要把玉润撕扯得四分五裂。 她面容扭曲道:“那你为什么还活着?!” “我……”玉润张了张嘴,喉咙却好似被堵住了一般,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为什么还敢活着?!”碧水神女不依不饶,继续逼问着玉润。 “我……”剧烈的头疼向玉润袭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按住额头,一边猛烈地摇头,似乎要摆脱什么痛苦一般。 “你为什么还能活着?!”碧水神女的声音愈加尖锐冷厉起来,带着催逼的刻薄与急促。 玉润在这一声声的质问中,几乎不敢抬头。 不,不是这样的。 她不想这么活着的。 她也想早点死去的。 但为什么她还活着? 她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终是忍受不了那一声声的质问,玉润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罡风更烈,玉润身后的大树枝叶兴奋地摇晃着,发出愈加清脆的撞击声。在这晶莹剔透的树后,有什么在悄悄地攀附过来,一点一点地张开虚无的大口吞向玉润。 “啊!” 下肢几乎全部麻木,玉润下意识的后退戛然而止——她重重地跌倒在了冰面上。 乐声戛然而止,只余冰雕树叶在风中碰撞的泠然脆响。 身后又冷风席卷而来,玉润如梦初醒。再顾不上什么,翻身在地上滚开,一道劲风与她擦身而过。 “呃!”反手拎起赤焰,下一瞬,赤焰已插在了她自己的大腿上。 剧烈的疼痛传来,麻木感退散。 玉润眼睛眨也不眨,猛地抽出赤焰,鲜血横流。 居然差点儿栽在了这看似圣洁无辜的树下。玉润冷笑一声,拎起赤焰霍然而起。 隐藏在树后,原本准备将被过往拖进无尽深渊的玉润一口吞下的透水兽,终于无法继续蛰伏在冰雪树之后。 面具已除,透水兽咆哮而出。 透水兽亦是一种恶兽,全身剔透,几近透明,是恶灵水修成的猛兽;轻意不会同敌人交缠。同用以隐匿身形的冰雪树共生在一起,冰雪树发出的乐声可迷惑敌人,找到敌人心中的空洞,将敌人一步一步诱向深渊。只要敌人意识失控,透水兽便会借机吞噬掉敌人。 玉润冷冷地看着猛扑上来的透水兽,周遭所有的冰雪树一起玲玲作响,仿佛在为它加油鼓劲。 她虽对这透水兽并不了解,但在凶兽录中排不上号的恶兽,对她又怎么可能算得上真正的威胁? 这样一想,又想到刚才被钻了的空子。 玉润有些恼怒地抬头看了一眼那晃动得格外有规律的冰雪树,冷冷一笑。左手猛然一伸,一道白练闪过,如同一道闪电,飞快地将离她最近的那一排冰雪树都绕在了一起。 下一瞬,玉润微微启唇,瞬时白练堪比利斧。只是瞬间,那一排冰雪树皆化作了无数碎屑。 这只透水兽原本就因为到嘴的美食飞了而怒气冲冲,竟是不顾一切地从冰雪树后冲了出来。加上玉润腿上被赤焰扎出的伤口,鲜血的味道彻底点燃了它对食物的渴望。而瞬间被毁的冰雪树,让他对这不听话的食物更加蠢蠢欲动。 越是难缠的食物,越是新鲜可口。 透水兽看着眼前鲜血未止的玉润,口水瞬间化作叮当作响的冰凌落在了冰面上。 “孽畜!” 纵然是冷漠如冰的玉润,在面对将她当做食物还垂涎欲滴的透水兽,也忍不住地痛骂了一句。 透水兽虽为恶兽,但灵识却并不怎么高。可以听懂人言,但并不会思考。 玉润那轻飘飘的辱骂方一入耳,透水兽立马就暴怒了。 也顾不上继续配合冰雪树继续发出作乱的乐声,这透水兽便低吼了一身,直直地朝玉润奔来。 玉润冷冷一笑。 这只透水兽的胆子也真够大的。那般由水灵幻化成的恶兽,本就战力不怎么样,居然还敢正面迎上她这个最会玩火的战神。 呵,别的不说,这透水兽该不会缺心眼儿到以为她手中的赤焰是摆设闹着玩儿的吧? 还是,这透水兽以为赤焰在她手中无恙,还是推己度人,以为赤焰落在自己的身上也会安然无恙吧? 愚蠢。 这么蠢,简直不配当恶兽。 冰冷的风吹起玉润散落在额前的墨发,透水兽呼啸奔来。 “赤焰!” 一声清喝过后,玉润看着赤焰穿过透水兽的身躯。灼热的烈焰缠绕在剑身,亦纠缠在透水兽的体内。 “呲……”一缕青烟飘过,那透水兽已化作了清水一摊。冰冷的罡风吹过,清水迅速地冻结在了冰面上。 第一百零七章 不得所愿怒冲围 透水兽本是和冰雪树共生的,透水兽既败,原本泠然作响的冰雪树霎时如疯了一般,枝叶疯狂地生长着,朝玉润扑来。 玉润冷淡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那些疯狂向她袭来的枝叶,似乎都没被她看见。 她只是那般冷淡地望着那些残留的冰雪树。 两万年来都未曾入梦的人,今日竟在此处看到了。 她不知是该嘲讽自己心志不坚、竟被这等幻术钻了空子;还是该庆幸,起码她又看到了那个她想要看到的人。 从未想过,她竟会落到这等狼狈地步。 玉润浓密的羽睫低敛,遮去了眼中翻滚的情绪。许是忘忧渚的冷意太甚,也许是冷意太浓,她的脸色比平日里要白上许多,唇色愈加浅淡,微微向上一翘,勾勒出冷淡又嘲讽的弧线。 正在此时,冰雪树扑到了玉润的脚边。似是在试探一般,进攻的势头倏忽有一瞬的停滞。 玉润似是陷入了悲伤之中,仍是那般眉眼低垂,一动不动。 那修长剔透的枝叶再无犹豫,迅速地朝着玉润缠绕过去,似是一条条灵敏而又冰冷的蛇。虽是冰雪雕成,但却好似有生命一般的柔软自如。 第一条树枝缠上了玉润的左手腕,冰冷的气息在那一瞬间几乎要将她的血液都冻住。 可是她仍没有动。 接下来,枝枝叶叶条条蔓蔓铺天盖地地朝她扑去。迅速地将她包裹成了一个圆润的球。 远远地望去,如同是谁特地团了一个巨大的雪球,还颇有心思与情趣地在上面镂出了条条纹路。 玉润被包裹在其中,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冰雪枝条过度兴奋发出了战栗的泠泠声。 她仍未动。 周遭的一切显得静极了,这个巨大的雪球不仅包裹了她,还将周遭的一切给隔绝在外。 若是排除那试图从她身上吸取热气和灵气的渴望,居然有些避难所的味道。 血液流得更加慢了,全身都有些发僵。 赤焰未得她的号令,在此时却有些蠢蠢欲动。 终于,玉润轻轻一笑。她慢慢地抬起眉眼来,原本就冷清的凤目之中突然迸发出些许愤懑——这些冰雪树不是擅于钻了人心的空子,去获取记忆,去制造幻境的吗? 为什么,她都束手就擒,任由它们来索取她的记忆了,它们给她造出的梦境呢? 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被见梦草修改过的、封印过的记忆没有被这些冰雪树重现,那些她渴望再见到的人也没有再出现。 什么都没有。而这么冰雪树居然还贪心不足,就这么亟不可待地要夺取她的灵力! 她的灵力…… 玉润冷冷地勾唇,她的灵力,就凭它们,也敢动?也能吞得下? 贪心不足蛇吞象,原来并非传言。 手指微动,口念明火咒。只是一瞬间,从她的指尖开始,有火苗跳跃。那火苗半点儿不惧她身上缠绕的重重冰雪枝条,反而跟遇到了什么易燃物一般,迅速地沿着她的四肢燃烧了下去。 不过须臾,玉润整个人都包上了一层跳动的火苗。 她似是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 那些纠缠在她身上的冰雪树的枝条,被这烈焰所灼,发出“滋滋”的尖叫声,不甘心地松开了对她的束缚; 但又舍不得她周身那丰盈的灵力似的,甫一松开,又恋恋不舍地想要试探着重新缠绕上去。 玉润于火光中冷漠一笑——她是真的觉得可笑。这等境况,居然还不死心。 “赤焰。”她懒懒的叫了一声,嗓音平静而又冷淡。 话音未落,赤焰已冲出了那雪团的包围,带着烈烈的焰气,在空中灼灼生辉。 玉润又是一笑。 下一瞬,那包裹在她周围的冰雪树的枝条,“嘭”地一声,碎做了无数冰屑。在天光的照映下,似是无数细小的流萤,漫漫地飞舞在忘忧渚的冷风中。 玉润身上跳动着烈烈焰火,站在那漫天的“流萤”之中,神情冷漠,唇边还有一丝未褪尽的嘲讽淡笑,有一种凛然不可逼视的美。 明明她从烈焰中走出,那火焰却同她格格不入,她依旧冷得如同这忘忧渚冰封的地面。 轻轻地打了个响指,烈焰渐渐消失。 玉润仍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处,那些烈焰似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她抬了抬手指,轻轻地捻了捻,指尖光洁如初,连一丝灼烧的痕迹也无。 居然还是有灼痛之感。 玉润放下手,又是自嘲一笑。大约是之前冰雪树为她创造了有关母亲的幻境,才让她……又有些失控。 冰雪树和透水兽消失的动静不小,冰屑仍在冷风中纷飞着,似是一场猝不及防的洋洋洒洒的雪。 玉润站在那雪中,感知到了周围难得的几分平静。 趁机机会,祭出观世镜,胡乱地看了几眼,却仍无疏同的踪迹。 难道真的死了? 玉润的脸色十分难看。 紧紧盯着观世镜看了一会儿,同三天前相比,疏同带进忘忧渚的魔兵已少了三分之二。她皱了皱眉,魔兵尚有三分之一,疏同作为魔王,大约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再者,若是为首者已忘,那么剩下的兵将又是在为谁拼命? 也不对…… 玉润头疼不已。这些道理只适合于寻常战场,忘忧渚情况迭生,到了此时恐怕镇守在这里多年的天兵天将都无法控制,岂是那些魔兵想退就能退出来的? 换言之,就算疏同死在了他们面前,只要他们不想立马跟着一起殉葬,那就得一直在忘忧渚中战下去。 继续瞟了几眼观世镜,无论她怎样变幻角度,疏同仍是未曾出现在镜中。 罢了。 玉润猛然收了观世镜,心中烦躁极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她没亲眼看到疏同死,那她就要当他活着! 她就一定要找到他! 那……就只能这么无头苍蝇一般在忘忧渚中追着剩余的三分之一魔兵乱转吗? 她独身一个,不好在那些魔兵中贸然现身。 那……玉润狠狠地咬在了唇上,尖锐的刺痛传来。再加上腿上被她亲手刺出的伤口,让她无与伦比的清醒。 攥着的手指轻轻松开,再一次地,那根黑色的魔羽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第一百零八章 引蛇出洞现真身 玉润沉默地将目光转向了这跟魔羽。 既然这位疏同小魔王同言无惑有关系,那……通过这根魔羽,大概能够找到疏同的位置? 她皱了皱眉,眼下没有更合适的办法,只有这根魔羽可以用来一试。 略显苍白的指尖轻轻地在黑魔羽上拂过,玉润的眉头又是一皱,心中情绪激荡,让她不得不分神来压制。 黑羽渐渐地浮出一缕魔气来,先是在她附近飘飘悠悠地转了一圈儿,孱弱得好似随时都会被忘忧渚的冷风给吹散。 但这到底没被风吹散。 魔气似是在周围试探了一下,而后才飘飘悠悠地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那缕魔气极细极弱,颜色也极为浅淡。 玉润看着这魔气,举步跟了上去,不忘尽力地隐匿了身形和灵气。她心中有些许的失望,看这魔气的样子,疏同和言无惑的关系,可能真的不算很大。 但她已追到这里了,多多少少也算是一点儿线索。 虽然她已尽力隐匿,但仍是被各种攻击给纠缠得耽误了不少时间。眼看着那缕魔气细细弱弱的好似要断在风中,她心中不安分的情绪便又激荡了三分。 一路上边打边走,虽然没遇到什么大麻烦,但到底消耗了不少体力,玉润渐渐地开始有了些许烦躁。 魔气仍是那般下一瞬就要被风吹散的模样,却还一直往忘忧渚的腹地而去。 玉润愈加小心翼翼,在见到疏同之前,她要尽可能地保存体力。而且……她环顾四周,景色越来越荒凉,而攻击的方式也越来越繁多。 疏同到底跑到了何等幽深的地方? 想来能惹到梼杌的地方绝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 玉润一阵头疼。 梼杌……上古四大凶兽之一,她自问没那么大的能耐跟它一战。 正想着,那缕微弱的魔气突然好似得到了什么感召一般,猛地朝一个方向飘去。动力十足,哪儿还有之前那般弱不禁风? 玉润愣了一下,继而心中涌上一片喜悦——疏同,怕是在不远处了! 一边高兴着,玉润一边更加警惕了。 环顾四周,这里的视野并不是很好,一片冰原之上,竟是生了一片茂密的树林。忘忧渚的风猛烈地吹过,这片林子便发出阵阵沉闷的呼啸声。 经历许多的伏击后,玉润的警惕性达到了最高。 只是有一点儿最为罕见——一路来,她居然遇到的都是忘忧渚特有的无差别攻击,竟是连一个魔兵都没有遇到。 到了此时,魔羽既然显示疏同就在附近,玉润更加小心。 赤焰身上的光芒、焰气和灵气,都一并地收敛,如同一叶普通薄剑,在这一片冰原中十分不显眼。它似一片从枝头上落下的柳叶,在忘忧渚特有的罡风中,无依无靠似的漂泊着。但若认真一看,却不难发现,它如同一个坚定的骑士,在变幻着各种各样的防御姿态,守护在玉润的身边。 吸取了一路被袭击的经验,玉润虽尽力收敛气息和锋芒,但总要余出精力来护佑自己。 魔羽到了树林旁边,魔气倏忽消失,不再飘动。 玉润微皱了眉,查探再三,竟是并没有发现疏同的存在。何止是没有发现疏同?竟是连一个魔兵也没发现。 这是魔羽的问题,还是她施展的溯痕术有问题? 玉润犹豫了一下,而后,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只是一瞬,她便将收敛气息和灵力的术法都撤了,隐身术也撤掉,连赤焰都重新威风凛凛起来。 在一片雪白的冰原中,一袭玄衣的她犹如一个墨点般突兀的存在。 她现身的一瞬间,树林中猛然窜出了一个巨兽。 玉润一边飞快地向上跳去,一边将目光掠向了那个巨兽——并不是梼杌。 玉润此时不知道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失望。轻松于她尚且没有对上那赫赫有名的上古凶兽,失望于她这般现身居然都没有引出疏同。 但愿她这般孤注一掷般的现身,没有判断错误。 若是疏同果然不在此处,她今天亏大了。 那巨兽牛首虎身,没有牛的憨厚,亦没有虎的威风凛凛。反而周身透着一股厚重阴森的压迫感,冷风吹过,带来阵阵腥味。 玉润差点儿被那浓厚的腥味给熏翻了脸,冰冷面瘫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好歹保持住了平日的高冷范儿——纵然她今日被恶心得撒泼打滚吐到胆汁都没了,这忘忧渚中恐怕也不会出现一个路过的神仙来看她笑话。 巨兽嗥叫一声,却是有几分似狼叫;罡风阵阵,将它口中的腥臭气直接拍在了玉润的脸上。 玉润的脸又控制不住地一阵抽搐——天界居然还有这样的灵兽?又是牛又是虎又是狼的,到处拼装组成,关键是,居然还这么臭!!! 玉润铁青着一张脸,带着腥臭气的冷风朝她迎面扑来。此时别说让她开口,她简直连眼睛都不想睁!辣眼睛! 右手一伸,赤焰落在了她的手中。 巨兽裹挟着腥臭的风朝她扑来。这巨兽不仅腥臭无比,行动起来,地动山摇,冰封的地面顿时碎裂成无数冰屑,在风中齐齐朝玉润飚去。 玉润面无表情地轻弹足尖,玄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让她看上去如同一片乌云。 巨兽扑了过来,乌云却顺着风飘走。 一扑不中,巨兽十分愤怒,又是一阵仰天长号。 风中腥臭味弥漫得更甚。 玉润忍了要吐的冲动,足尖轻点,下一瞬,便落在了巨兽的脑袋上。 巨兽一脸懵逼。 它是万万没想到,它如此暴怒之时,这个看上去黑不溜秋十分讨厌的神仙,居然就这么站在了它的——鼻尖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巨兽顿时更怒了! 玉润也很愤怒,她被这蠢巨兽的腥臭快给熏晕了,连封闭了嗅觉都似乎能感受到那风中湿黏的腥臭之气。在这等气味攻击下,她落脚就落偏了。 原本她是要落在这巨兽的牛角上的,结果这巨兽一阵不管不顾的仰天乱嚎,让她直接脚步一偏落在了这巨兽的鼻子上。 那种感觉…… 巨兽和玉润简直说不上来谁比谁更恶心! 第一百零九章 陷两难祸水东引 愤怒的巨兽又是嘶吼又是狂抖,它体格庞大,一巴掌落在冰原上,便是好一顿飞沙走石。就算玉润是高高地站在它的……鼻子上,也被那漫天的冰屑给砸了满脸。 玉润:“……” 面无表情地伸手抹了一把似乎还带着巨兽特有的腥臭气的冰屑,她的怒气已如同底下的滚滚岩浆一般,沸腾了。 偏这巨兽也是出离得愤怒,巨大的虎爪不时地往上招呼着,以期能够一巴掌将她这个胆敢站在它鼻子上的女人给拍个粉碎。 玉润简直要被这巨兽给脑疯了。 她本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良善之辈,这下更是毫不犹豫地失了千斤坠,果断地往巨兽的鼻子上踹了下去! 这巨兽因为有着个牛头,其实脑袋上各处都还算坚硬,鼻子算是比较脆弱柔软的部分了。 玉润出手本就狠绝,再加上千斤坠的万钧之力,这一脚下去,巨兽只觉得一张脸差点儿就这么被玉润给踹烂了。 巨兽更怒了,几乎发狂。 玉润眼看着这蠢巨兽又要张着大嘴狂嚎,立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召了赤焰,特地在赤焰上又加了一道焰气,以雷霆之势打入到了巨兽的口中。 这一剑可谓相当狠绝,不留余地,几乎要将巨兽的咽喉贯穿。 玉润略嫌遗憾地看着巨兽的脖颈流下腥臭的热血,她刚才应该看准些,把这巨兽的脑袋给直接穿个稀巴烂! “咣!咣!咣!” 剧烈的疼痛让巨兽猛烈地挣扎着,它不再嗥叫,而是更加大力地踩踏着冰封的地面。一瞬间,地动山摇,冰封的地面迅速地裂开,玉润几乎有些怀疑,它一直这么挣扎发疯下去,整个忘忧渚会不会直接被它给踩沉到海里去。 玉润从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巨兽既然已被她中伤,又在剧痛中发了疯,她是不可能就此罢手的。 伸手一召,赤焰从巨兽的口中跳出,大约是被鲜血给喂饱了,它周身的焰气更盛,散着幽幽红光。 玉润略显嫌弃地皱了皱眉,而后重新念咒,劈手斩下,巨兽的身体一阵抽搐,鲜血如同一个喷泉似的往外冒着。 这巨兽看着架势挺足,倒也不是很棘手。玉润看着巨兽沉重地倒在冰面上,又砸起一阵漫天飞舞的冰屑。 鲜血喷薄而出,仍带着挥之不去的腥臭。 玉润皱眉后退些许,突然,感觉到有些许不对。 这巨兽喷出的血,竟是越来越艳红且越来越炽热,汩汩地冒着微小的气泡。就好像,就好像…… 玉润的脸色顿时一变,就好像是底下沸腾的岩浆! 再看那巨兽的身体,随着鲜血的流出,似是被什么腐蚀了一般,皮肉渐渐地消融,连骨架都难以幸免。 而那冰封的地面,早就被巨兽倒下的时候砸出了无数裂纹和一个巨大的深坑。 这坑越陷越深,热气喷涌而上,炽热的岩浆扑了上来,不知到底是巨兽的鲜血将这岩浆引了出来,还是这岩浆分明就是巨兽鲜血所化。 周遭的一切都迅速地被这岩浆所融,慢慢地往下凹陷。 玉润心道不好,足尖一点,离地足有一丈。可那炽热的气息仍是如同一张编织完好的蛛网,盯紧了目标,劈头盖脸地就要朝她落下。 这到底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灵兽?! 玉润难得不那么淡定,施展术法就要往树林里奔去。 奈何那岩浆像是认定了她一般,沸腾着掀起巨浪,炽热如同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朝着她席卷而来。 无论她离地有多高,那岩浆总能适时地舔舐着她的脚底而过。 不过一会儿功夫,玉润便如同刚被从水中捞出来一样,满头大汗,颇为狼狈。 好在,树林近在眼前。 但……不对。 玉润猛然顿住了身形——这追着她跑的岩浆,到底是想要将她拖到地底下,让她奉献骨肉化作岩浆的一部分,还是就是为了将她往这片树林里逼? 玉润的心中亦掀起了惊涛骇浪。 忘忧渚这个地方太过邪门,诸事不能以常理推算。她若是呆在这岩浆之上,除了浪费些许体力,便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被这岩浆卷入底下。但她若是真的入了树林,林中的一切她都不清楚,恐怕不会轻易闯过。 最保险的办法,其实就是奔于岩浆之上,起码不会太糟糕。 但若是如此,她上哪儿去找疏同?她可不认为,在这一片炽热火红的岩浆中,能捞出来一个活生生好端端的疏同来。 玉润面无表情地踩在岩浆的浪尖儿上,炽热的气息几乎要将她足上的鞋子给融化掉。 她略沉思了片刻,突然冷声道:“赤焰,起!” 话音刚落,赤焰便从她手中脱手而出。一路挑逗着翻腾的岩浆,却始终不让岩浆碰到它一丁半点儿,犹如猫抓耗子一般引逗着。 这岩浆真的同那巨兽有些许关系,一样的容易被激怒。 赤焰引着这岩浆在树林旁边绕了一圈儿后,岩浆的浪头几乎要高过树林边缘的树了。 “去!”瞅准机会,玉润一声清喝,赤焰便引着浪头巨大的岩浆直奔树林而去。而那岩浆果然没有收敛住,直直地泼向了树林。 同烈火燎原不同,岩浆灌入树林,更像是开水浇在了冰层上。一开始的时候还没什么动静,随着时间的流逝,冰层却在那热度的腐蚀下开始断裂。 林子边缘的树木,片刻的功夫便已倒下了一片。很快融在了岩浆之中,仅仅只留下了几个虚弱的小气泡。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岩浆,心想,不知这岩浆到底能装到什么容器中,带回去一些做防身偷袭之用。啧啧,妙哉。 岩浆似是意识到了吞噬树林才是误会,慢慢地往回消退。但毕竟炽气浓烈,余威绵长,树林中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几声惨叫。 玉润闻声眉头微微一皱。 忘忧渚虽未刑罚之地,但也不是让来受罚的神仙跟野人一样丢在忘忧渚被追着到处跑的,那也是有真正关押的地方。 所以,如果不是恰好那么巧地连累了受刑神仙的关押之地,那这声音,只可能是……魔兵! 第一百一十章 战魔兵危险重重 甚至,还有可能是疏同! 玉润的心激烈地一跳,伸手召了召赤焰,赤焰立即重新去逗引了那汹涌的岩浆,又一次地朝旁边的树林而去。 她悬空而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剧烈的心跳让她有一些目眩神迷的感觉。 她这两万年来一向冷漠如冰,少有剧烈的情绪波动,这种陌生的情绪让她有些不安。 岩浆再一次地销毁了一片树丛,玉润的心跳终于平缓了些许。她皱着眉看向那片幽深的树林,微微颔首,赤焰便再一次地冲了过去。 “刷!”一支长矛倏忽从树林里窜了出来,直奔玉润而来。 这么远的距离,足够玉润看清楚它的来处,并轻而易举地躲过;然而这长矛的主人修为不凡,隔了不近的距离仍能操纵这长矛灵活地追着玉润不丢。 玉润挑了挑眉毛,嗤笑一声。 然而,她唇角的淡笑尚未褪去,无数长矛和利箭,如同天女散花,直奔她而来。 玉润的脸色陡然一变。 胳膊迅速抡起在周身划了个大圆,烈焰顿时烧成了一个屏障,长矛落入烈焰屏障之中,竟是没有完全消融,只是被阻挡了速度。 赤焰也转头回了过来,挡住了万千利箭的到来。 玉润的脸色更差。 这是第一次,她居然连敌人都没碰到,只顾着跟各种各样的兵器缠斗。 简直是可笑! 所幸只有几根长矛是灵器,其余的利箭都是普通材质,不是被赤焰摧折,就是被烈火烧成了一片灰烬。 留下赤焰同那几根长矛斗在一起,玉润面色铁青,直奔那片树林而去。 这群魔兵,当真是要龟缩在这片树林中来对付她了。 既然如此,她当然不能由着他们的意思。 她的足尖几乎是贴着那汹涌的岩浆一路奔腾而来,岩浆如同兴奋的野兽,一起朝着树林奔去。 以为她就只能被这忘忧渚的环境追着打? 简直可笑,她这两万年来的战神是白当的吗?两万年来的战场是白上的吗? 玉润身上的灵气又非赤焰可比,那可吞噬一切的岩浆显然是被玉润这分外可口的灵力给深深地引诱了。 火红的岩浆拍出巨大的浪头,一次比一次高,似是想要将这个在它头上兴风作浪的女人给卷入腹中。 玉润又岂会被这汹涌的岩浆给困住? 她目标明确,直奔树林而去。却又在到达树林边缘的同时,足尖一点,腾空而起。巨大的岩浆浪尖,几乎要将树林劈头吞下。 惨叫声又是连连。 玉润冷冷地在上空中看着这一切,若是这些魔兵果然如此有耐性,她不介意再多玩几次。 显然,这些魔兵在忘忧渚中被追着打了三天,即使耐性再好也被磨得差不多了。几声怒吼过后,几个魔兵从树林中冲了出来。 玉润快速地看了一眼,似乎是没有疏同。 那她就不会手下留情了——只有疏同才有留命的价值,其余魔兵……她是绝不会给他们苟延残喘的机会! 纤长的手一伸,赤焰破空而来,落在了她的手中。 此时,她的脸上那种跟兵器缠斗的不耐稍微消减,她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几个魔兵,身上却是如同燃烧着炽烈的火,整个人都散发着汹汹的战意。 那几个魔兵本就在忘忧渚中缠斗了三天三夜,体力大减,乍然对上玉润,纵然做足了心理建设,仍是有些许自然流露的退缩之意。 玉润久经战场,自然看得出他们的退意,冷笑一声,居然有些可怜他们。 被疏同带到这么个地方,能活下来都很艰难,结果还迎头碰上她。 啧啧。 是他们运气不好,跟错了主上。 危险而绝望的境地总能迸发出惊人的反扑能力,刚刚还带有疲惫之色的几个魔兵,瞬间如狼似虎地朝玉润扑了过来。 魔气缭绕。 玉润居然在一瞬间有些许恍惚。 两万年前,两万年前在魔界,就是这样…… “咣!”赤焰同对面的利刃撞击发出了巨大的碰撞声,玉润迅速回神,旁边的一病剑已擦着她的脖颈而去。 一丝鲜血从她的脖颈慢慢地渗出。 她居然在战场上失神了! 玉润轻抿了嘴唇,周身的气息变得狠戾不已。 忘忧渚的罡风在这一瞬间都被引到了她的身边,猎猎地吹过,几乎要将几个魔兵卷入风中的漩涡。 玉润手中的赤焰发出一声轻鸣,在玉润的手中迅疾如飞,焰气与灵气四溢,卷着猛烈的劲风直袭对面而去。 几个魔兵虽然能力不错,但毕竟已在忘忧渚中缠斗了三天。纵然见到玉润时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战意,但体力不支是真的。 若是玉润第一天就跟来了忘忧渚,同时这么不要命地攻了过来,她未必真的能够安然无虞地脱身。 便是此时,玉润收起赤焰时,胳膊上已带了几道伤口。被她击败的魔兵,身子直直地坠入下方饥渴不已的岩浆,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眼神,那神情…… 玉润重新重新将目光转向了树林,未等她再次动作,一张巨网从天而降,向她兜头落下。 赤焰“嗖”地脱手而出,直奔巨网而去。那网看似轻薄通透,犹如蛛丝织就,但极为坚韧柔软,刀剑无伤,烈焰焚烧不断,仍直直地朝玉润兜头压下。 玉润一个闪身,想要脱离这巨网捕猎的范围。岂料,那网竟是收放自如,任她奔逃,无限扩大,对她简直是势在必得。 头顶巨网,脚下是对她觊觎已久的岩浆。 若是她果然被这网逼落在了岩浆中,怕是真的要尸骨无存。 转瞬之间,玉润已迎着巨网而上,她平日里最常用的灵器,仅有赤焰。但如今,赤焰和她,对这网皆是无可奈何。 不惧刀剑,不惧烈火,难道这网怕水? 玉润只觉得简直是无稽之谈。 很快,巨网一碰到玉润,便释放出一种黏腻的液体;玉润躲闪不及,便被那粘液牢牢地粘在了巨网上。 玉润:“……” 说它是蛛网,它还真的跟蛛网差不到哪儿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身陷蛛网见疏同 这网当真是费劲得很。 玉润试图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越是挣扎,这张网就粘人粘得越紧,所幸也就放弃挣扎了,只冷冷地等着它的下一步动作。 这巨网裹着玉润,才慢慢地收拢,直到缩到刚刚好能盖住玉润的大小,这才停止。 玉润:“……”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觉得有一种背了龟壳变乌龟的错觉。 而后,下一瞬,巨网迅速下坠,玉润几乎能感受到身下岩浆那叫嚣的炽热。 玉润面无表情,连眉梢都没有皱一下。 这巨网肯定不是忘忧渚的东西,有这么一样宝器的主人,想必不是什么普通魔兵。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个疏同小魔王。 疏同费了那么大劲来忘忧渚证明自己,撞上她这么个送上门的荣耀,想来不会轻易就把她这么扔进了岩浆中。 否则,她就这么葬身于岩浆,半点儿凭证也没给疏同留下,疏同又图什么呢? 少年人的恶趣味罢了。 玉润寡淡无味地想着,炽热的热气直扑她的后背而来,那般高温,几乎能直接将人的皮肉给蒸熟。 所幸这巨网虽然坚韧无匹,又粘人无敌,但还好没有阻人施用术法的功能。玉润念了个隔山咒,继而粘在网上浮在岩浆上空,仍是板着一张冰山脸,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慌张。 半晌,树林中有些许异动,一个人界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走了出来。 他有一些狼狈,虽然用了术法换了新衣,但很多伤痕却是遮掩不住的。玉润看着他那张挂了不少彩的平淡的脸,半晌,才转了目光。 没有少胳膊少腿,看来这个疏同小魔王的战力不错。 对上梼杌还能全身而退,不是实力特别强就是运气特别好。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容小觑。 “玉润战神?”疏同的面容不出色,但声音却是很出众。天然的低沉,带了些少年特有的青稚,还有些微微的沙哑。 玉润平静地看着他,冷声道:“疏同魔王。” “居然真的是你。”疏同的表情兴奋得有些抽搐,他的眼睛是显得有些无辜又天真的如同小羊一般的眼睛,其中掺杂着兴奋与狠戾,很是违和。 玉润:“……” 这个疏同,大概真的像混元魔君所说的那样,脑子有点儿问题。简而言之一个字来形容,蠢。 “六界闻名的第一女战神啊。”疏同长长地慨叹了一声,目光炯炯地望着玉润,有些贪婪与急迫。他猛然一收手,玉润被粘在网上的四肢便跟着被猛然一牵动,他看着玉润的动作,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小羊一般的眼睛愈发显得无辜,可声音中却透着说不出的狠戾与兴奋,“还是落在了我的手里呢。” 玉润:“……” 她现在有些怀疑,这个疏同小魔王到底是不是真的跟言无惑有关系。虽然她恨言无惑恨到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其挫骨扬灰,但若是他的后代是疏同这德性的话,她勉强能少恨一些,恨到让对方魂飞魄散的程度就行了。 “疏同魔王?”玉润冷冰冰的声音在疏同耳畔响起。 疏同一个激灵,情绪瞬间从兴奋中抽离。他亦冷了一张脸,跟玉润冰山脸对冰山脸,但他那张脸过于平淡,就衬得那双如同小羊一般的眼睛分外抢眼,那眼中竟是掩饰不住的不悦,甚至还有一丝丝委屈…… 纵然玉润是个不动如山的神仙,也被那丝委屈给震惊了。 “言无惑?”她冷冷开口。 疏同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小羊一般无辜的眼睛瞬间阴森了起来。他阴沉沉地看了一会儿玉润,冷笑道:“你果然是因为他才来的。” 玉润:“……” 这话说的,她不为言无惑而来,难道为他这个被梼杌追得到处跑、名不见经传的小魔王而来? 她是好战,但又不是吃饱了撑得了。 “言无惑同你,是什么关系?”玉润并不在意疏同那快要蹦出火星子的目光,自顾自地问道。 疏同气得扭过脸去——她不回答他的问题,凭什么要他回答她的问题?!不回答! 玉润:“……” 真是奇了。 这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她原本以为在诸绪山被蠢狐狸赖上都够奇葩的了,没想到在忘忧渚还能碰到个更奇葩的! 天界的这些仙山仙岛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会招惹来这么些奇葩的生灵?! 玉润面无表情地想。 “你既然同言无惑有关系,那大概知道,他现在是什么状况吧?”玉润懒得追究为何疏同魔王这么奇葩,自顾自地又问道。 疏同忍无可忍,怒道:“被封印得好好的!” “那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玉润有些不信。 “老子愿意啊!”疏同终于恼羞成怒。 玉润:“……” 看来,她被擒的这个姿势,的确不利于审查询问。 这个念头才在她脑海中闪过,玉润便立马一个利落的翻身。缚在她身上的蛛网,立马收紧了三分,蛛丝勒入皮肉之中,血腥味渐渐浮现。 “喂,你别轻举妄动啊!”疏同大概没想到她居然会在此时反抗,居然浮出了些许慌张,忙不迭地出言提醒。 玉润:“……” 得了,她现在百分之百地确定,这个疏同小魔王踏马的就是个蠢货! 怒气升腾,疼痛和血腥味让她的心绪更加暴戾,她霍然站起身来,在疏同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如同一支利箭,直奔疏同而去。 不知疏同到底是原本就很傻,还是被她这不要命的做法给吓傻了,居然没有及时躲闪,硬生生地被她一把掐住了脖子。 疏同扁了扁嘴,觉得很委屈。 他明明刚才还好心提醒了玉润让她不要乱动,结果她非但没有听,反而一手按在了他的命门上。 更要命的是,他能感觉到玉润手上逐渐散发的灼热气息,几乎要将他的皮肉给灼出焦味儿。 “说,言无惑到底是怎么回事?!”玉润的声音冷过忘忧渚的寒气,蛛丝深深地陷入了她的皮肉之中,鲜血横流,血腥气蔓延。 血流顺着玉润的胳膊,滴落在了疏同的脖颈上。 疏同翻了个白眼,怒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顾生死问下落 疏同和玉润都很震惊。 同时都震惊于对方的不要命,又震惊于对方的重点跑偏。 玉润的眼角一阵抽搐,她历尽千辛万苦地追进忘忧渚,找到这个智障的疏同小魔王,并不是想同他在这儿大眼瞪小眼地说相声。 “不说就死。”玉润冷冰冰地道,手上力道又重了两分;随着她手上力道的加重,束缚着她的蛛丝愈加深陷在她的皮肉之中,疼痛愈加刻骨铭心,却也让她的意识更加清醒。 她一身玄衣,看不出血迹来。但血腥味渐渐浓重,衣裳所未遮住的地方,均被勒出血痕,鲜血缓缓地流了下来,片刻不停。 疏同闻着这浓重的血腥味,翻了个白眼儿:“我死了你也得死。” 他赌她不敢让他死。 玉润的一双凤目中仿佛冻结了这世间最冷的冰雪,她静静地望着疏同,疏同只觉得寒风倒灌,让他瞬间要被冻成一根冰柱。 正当疏同缩了脖子准备再威胁两句时,玉润突然笑了。 凤目高鼻薄唇,本就是清冷孤高的长相,就算这么一笑,也并没有寻常女子那种春风拂面的感觉;反而让疏同觉得,北风呼啸,百草摧折,而他就是那一颗可怜兮兮的小草,在风中被蹂躏得死去活来。 “你……”疏同有些结巴了。 玉润冷笑道:“那就死吧。” “欸?”疏同目瞪口呆——这个玉润战神,她不按套路来啊! 还没等疏同来得及辨别玉润这话到底是真是假,玉润手上的力道又重三分。 疏同顿时就没空思考了。 玉润掐着他的命门,可不仅仅只是掐而已。烈火咒一念,炽热的温度便再次对上了疏同的喉咙。 他们所处的地方,本就岩浆滚滚,不停地想要试探着吞噬掉他们;现在玉润的术法又在火上浇油,灼热的气息简直瞬间要将人烤熟。 玉润那浑身冰冷狠戾的气息,再加上这灼热的温度,让疏同小魔王在此刻深切地体会了一把“冰火两重天”的滋味。 “咳咳,别别别!”疏同挣扎了一下,又不敢挣扎太过,忙不迭地举旗投降。 玉润略松了松手,一脸漠然:“说。” “言无惑嘛,”疏同狠狠地喘了一口气,小命暂时得以保住,立马又恢复了一派吊儿郎当的样子,“还好好地被封印着,跑不出来。” “……”玉润的目光更加冰寒。 她跑到忘忧渚来,可不是听废话的! 察觉到雨润的目光愈加不善,疏同这才不慌不忙道:“我只是听说天界玉润战神,凡有战事必会亲自上阵,两万年来未曾有过败绩。我们魔界崇尚强者,我要是打败了你,那魔界……” 顿了顿,方才还装出云淡风轻的小魔王,小羊一样的眼中又闪过了一丝狠戾,他恶声恶气道:“又有谁敢不服我?!” 玉润冷笑一声:“所以你就跑到忘忧渚来作死?” 忘忧渚这个地方,根本用不上战神来;若她果然没有来,这疏同小魔王被穷追猛打死在这里的可能性还更大些。 疏同愣了一下,怒道:“你们天界这群神仙们,没事就知道胡乱起名字!这么一个破地方,硬生生地起这么一个名字!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吗?!” 玉润:“……”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这个疏同小魔王,他可能真的是蠢。 “什么忘忧渚,听着多么稀罕一个地方,结果是这么个破地方!!!”被天界的优雅起名法给深深欺骗了的疏同,此时也顾不上玉润的手还卡在他的脖子上,不管不顾地怒吼,可见有多么地委屈和不甘。 “……”玉润眸中的寒气一闪而过,白跑一趟,就抓住了这么个智障玩意儿,还受了这样的伤,谁能咽下这口气? “言无惑,跟你是什么关系?”玉润冷声道。 疏同翻了个白眼儿:“他没有叛之前是我所辖的那一块儿的。” 玉润:“……” 万万没想到,费了这么大功夫,居然只找到了言无惑的老乡?! “说谎。”玉润冷冷地看着他道。 疏同翻了个白眼儿,满脸不高兴和不耐烦。半晌,终于招架不住玉润的目光,凶巴巴道:“他之前是魔王,我爹是他的近侍!” 玉润冷笑一声:“……没你说的这么简单吧。” 言无惑的魔羽居然能找到疏同,这两人绝不会只是这么简单的关系。 疏同又沉默了一会儿,恼羞成怒:“我又没查你祖宗三代,你这么查我是什么意思?!” “我爹,横波战神,死在你们魔界。我娘,碧水神女,为我爹殉情而死。”玉润冷冷地出声。 “啊?”疏同一脸懵逼。 “该你说了。”玉润冷漠地看着他。 疏同这才反应过来,玉润这是在回应他刚才所说的“查祖宗三代”。 “你这又没有三代……”疏同翻了个白眼,然后在玉润越来越不耐烦的目光和脖子上承受的越来越重的力道下,愤怒道,“言无惑没有叛之前,跟我爹结过血契,我是捎带着跟他有上关系的!” 顿了顿,疏同恼怒地看向玉润:“你总提他做什么?!” “你说呢?”玉润冷冷地望着他。 疏同缩了缩脖子。 他也听说过,两万年前,言无惑趁混元魔君闭关破封印而出,横波战神因兮泽战神之故去往魔界相助。结果…… 疏同觑了玉润一眼,结果,那场战事中,横波战神没有死在叛乱的言无惑手中,却是死在了亲生女儿手下。 千万魔兵和天兵可见证。 那个女儿,后来就是六界赫赫有名的玉润战神。 这……疏同心想,这个玉润战神还真是奇怪。分明是她自己动的手,却要将一切都归到言无惑头上? 难道横波战神当初不带她去魔界,她就不会发疯亲手弑父? 明明是她自己心狠手辣,偏偏要再找个勉强的理由。 这些天界的神仙啊,一个个的都是这么道貌岸然。 疏同露出了一个轻蔑而又不屑的笑:“我怎么会知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温情神君接战神 玉润漠然地看着他,半晌,微微一笑:“既然你跟言无惑也没什么关系,那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疏同:“???!!!” 这种话,在话本中一般不是应该由他这个魔界中人来说吗?! 你们天界的神仙不是一个个纯洁善良的白莲花吗?为什么要抢反派的台词说?! “你就这么想跟我同归于尽?!”疏同简直要气炸了。 他没想到玉润居然有这么不要命,他轻敌了。 玉润那犹如琉璃一般的眼睛透着淡漠和凉薄,她静静地望着他,好似在看什么笑话一般。 疏同正没好气,玉润突然道:“把这网收了。” “啊?!”疏同觉得,他总是有些跟不上这位玉润战神的思路。 玉润指了指陷入皮肉的网,只这一会儿功夫,鲜血的味道便愈加浓重。 疏同翻了个白眼:“你说让我收我就收啊?这会儿收了早点儿抓你干吗?” 玉润轻嗤一声:“你想死?” “你才想死!”疏同顿时暴怒,正准备不管不顾地跟玉润同归于尽算了,就对上了玉润那双冷冰冰的眼睛。一个激灵,到底老实了,他这才反应过来,玉润大概是不准备跟他同归于尽了。 哼。 求人哪有这种求法? 疏同哼哼唧唧地收了那蛛网,这网是天魔蛛的蛛丝织就,十分柔韧,刀枪斩不断,水火亦无用,且还带了些许能致人昏睡的效果,十分适合布陷阱抓俘虏。 想到这里,疏同又气哼哼地看了玉润一眼——谁知道这个玉润战神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分明被这网给缠了个结结实实,居然没有睡过去;非但没睡过去,还暴起劫持了他;非但劫持了他,还真的成功了! 疏同简直要怄死过去。 见疏同真的收了蛛网,玉润松开卡着疏同脖子的手,起身往回走去。 “欸?!”疏同目瞪口呆。 就……就这么走了?! 不打架了?! 而且……这蛛丝都在她血肉里过了一遍了,怎么这女人还是精神抖擞半点儿没有要昏过去的意思?! 疏同气炸了。 然而他炸任他炸,玉润并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只伸手召了赤焰,一路凶悍无比,将朝她袭来的攻击全都挡在了身外。 玉润的心情很糟糕。 心情糟糕的玉润战斗力很非凡。 这是疏同小魔王悄悄跟在玉润身后观察出来的结果。 作为一个在忘忧渚被追着打了三天三夜、还差点儿被梼杌给打断腿的人,疏同小魔王十分不要脸地跟在玉润背后。于是,在他前面的玉润,就成了他牢靠的挡箭牌。 玉润自是知道这个魔界的蠢魔王一直跟在她身上捡漏,但她懒得同他计较;且她身上的伤口众多,虽然疼痛,但渐渐地有些不足以支撑她全然的清醒。 若是不想死在忘忧渚,她必须速战速决。 抱着这样的一颗心,她倒是比来时更要快地冲出了忘忧渚。 忘忧渚外。 守兵们看着眼前的元华神君一脸生无可恋——忘忧渚这么一个万年都难得见一次外人的刑罚之地,今日居然如此炙手可热。 那玉润战神也就算了,她毕竟是两万年来未曾有败绩的战神,有能力,任性。 可这位元华神君……虽然修为不低,灵力深厚,但到底不是上战场的神仙,怎么也巴巴地往忘忧渚来凑? 守兵守将们简直搞不懂这些个上神到底在想些什么。 “神君不可。”为首的守将十分尽职尽责,之前义正言辞地拦玉润,此时也眼睛眨都不眨地拦元华神君,“里面太危险。” “危险?”元华神君好不容易将小狐狸给哄骗在九重天上,火急火燎地赶来忘忧渚,结果被守兵守将拦住了,一时有些着急上火,“玉润战神在里面!” “战神在也危险啊!”守将简直想要咆哮。 忘忧渚这种地方,它又不管你是不是战神! “既然危险,还放任玉润战神在危险中而不顾吗?!”元华神君眉头微蹙,面上是一派严肃。 一众守兵守将闻言,齐刷刷地抬眼望向元华神君。 元华神君:“……” 这般万众瞩目的场景,有些微妙。 守兵守将心情复杂——那可是从未有败绩的玉润战神!忘忧渚中的确危险,但再危险,也危险不过那位弑父的战神吧? “神君若是此时进了忘忧渚,且不说能不能顺利找到玉润战神,”守将到底是一方将领,须臾之间,便已理清了思路,“便是找到了玉润战神,神君也可能帮不上战神什么。” 他已说得很是含蓄。 再直白些的话应该是——神君你就算找到了玉润战神,保不准还要给她添麻烦。 元华神君顿时有些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虽非战神,但到底是修为高深的“老”神仙了,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毫不留情地嫌弃。 清贵神仙当久了,乍然碰到这么赤裸裸的嫌弃,元华神君面上有些发烫。 正在元华神君有些不知所措时,几个守兵突然奔来,激动大叫:“玉润战神回来了!” 这对峙的局面顿时解除。 元华神君猛地放眼望去,未曾见到人,先闻到了一丝血腥气;再定睛一看,玉润那玄色的衣袍上看不出有什么,但她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却是伤痕累累,伤口极细,元华神君一时竟是辨认不出那是什么兵刃所伤。 再看玉润,身形已有些摇摇欲坠,但仍在兀自强撑。她的唇色本就浅淡,此时更是惨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竟是同她那苍白的脸色一个颜色了。 心剧烈地一跳,元华神君越过重重守卫,一阵风似的朝玉润奔去。 “玉润!”元华神君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礼仪规矩了,伸手扶住了玉润的肩膀。 玉润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元华神君一眼,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些许放松。她没有推开元华神君的扶持,反而卸了些许力道,半靠在元华神君肩上,惨淡一笑:“神君怎么来了?” “来接你。”元华神君脱口而出。 玉润抬眼看了他一眼,元华神君心里一沉,这才意识到他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其实不妥。 守兵守将们也目瞪口呆——毕竟忘忧渚不是九重天,消息传播得没那么快,关于元华神君想要给玉润战神的娃当后爹这个八卦还没及时听闻。故而,看到这么一出,大家有些接受不良。 同时,深深地为元华神君感到担忧——这位暴戾的战神,不会一巴掌将元华神君给拍飞到忘忧渚去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温情神君接战神(2) 正当诸位守兵守将在筹划着“如果玉润战神拍飞了元华神君大家要如何营救”这个计划时,在大家心中凶神恶煞的玉润却是没有如同大家所想的那般拍飞元华神君。 反而,大家都看到,玉润战神半靠在元华神君的肩上,静静地望着他。 许是伤口太多流血太多,她显得有些虚弱。往日的冷漠凌厉,在此刻被削弱了许多。 元华神君蓦地发现,玉润那双丹凤眼其实很漂亮,瞳色犹如淡色的琉璃,清澈透亮。 玉润望着元华神君,突然浅浅地朝他笑了一下。 那笑同她偶尔的冷笑不同,那是真正的笑,虽然浅淡,但却透着一丝轻松与慰藉;这样一笑,眉眼稍弯,眸中盈盈波光潋滟,荡漾出元华神君的影子。 元华神君心里一动。 玉润垂眸,声音清淡:“多谢。” “不……不谢。”元华神君莫名有些结巴。 而后,玉润抬眸,元华神君有些期待地望着她,以期在那双漂亮的眼睛中看到些别的东西。 但玉润战神是从来最擅长的就是让人失望。 她白着一张脸望向身后,瞥见一众守兵守将们仍是呆若木鸡。而那个跟在她身后一路占便宜出了忘忧渚的疏同小魔王,正隐匿了身形和气息偷溜——许是元华神君和玉润战神之间那若有若无不得不说的关系吸引了一众守兵的注意力,一时竟是没有人注意到疏同。 玉润的目光实在犀利,就算她人现在已经有些支撑不住,那目光还是让疏同顿住了悄悄跑路的脚步。 玉润和疏同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疏同:“……” 他堂堂小魔王都这么狼狈了,还要他怎样?! 玉润望着疏同的方向,微微勾了勾嘴唇。 疏同顿时有些头皮发麻,心中浮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来。果不其然,下一瞬,他这种预感便成真了——玉润手指微动,赤焰“刷”地现了形,冲着疏同呼啸而去。 疏同隐匿了身形和气息,未曾被守卫守将察觉;故而,玉润这一举止,惊得众位天兵躲闪连连。 疏同自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猛然一个闪身,赤焰擦着他的肩膀过去。虽然没有直接桶到他的身上,但剑气和焰气还是在他的肩膀上擦出了一个不算太小的血口,登时散发出皮肉焦灼的气息。 他这一受伤,身形和气息再无法很好地隐藏。 一种天兵这才猛然发现,玉润战神那诡异的举止并非一怒之下想要杀了谁来泄怒,而是……他们这么一群人居然都没发现那个罪魁祸首疏同小魔王竟然就在身边! 这下,意图偷偷开溜不带走忘忧渚一片云彩的疏同小魔王,顿时被醒悟过来的天兵天将一拥而上地围住。 玉润这才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赤焰便化作一道残影,重新入鞘,消失在众人眼前。 元华神君看着这一切,轻轻地叹了口气。 玉润强撑着要站直,再次同他点头道谢:“多谢神君。” 元华神君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望着她,似是要透过她的眼睛望到她的心里去。 玉润突然有些没来由地不安,她有些狼狈地躲过元华神君的注视,想要往一旁走;奈何蛛网上的昏迷效用被她压制了一路,此时她好不容易有了一丝松懈,便顿时一波接着一波地反扑了上来。 失血过多,再加上昏睡的效果,玉润的脚步一个踉跄。 元华神君毫不迟疑地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不是刚才那般有些许距离感的半扶,而是将她整个地揽在了怀中。 淡淡的幽兰香气伴着元华神君的体温在玉润的鼻尖儿飘散,让她整个人都有些不由自主地放松了。 那样温暖,那样有安全感。 “别逞强了,”元华神君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分外让人安心和信任,他扶住她的肩膀,澄澈的眸中是一派潋滟的温柔,他道,“我带你回家。” 我带你回家。 回家。 在这一瞬间,玉润的眼睛迅速地酸涩了。 家,多么美好的一个字眼。 “嗯。”困倦如同巨浪一般迎头拍下,玉润只来得及轻轻应了一声,便很是放心地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她这两万年来,第一次,这般全然信任地对着另外一个人。 元华神君看着怀中昏迷的女子,她脸色苍白,薄唇轻抿,如同一朵脆弱的小花。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伸手将玉润抱在怀中,将身后的打斗抛在一旁,直奔九重天而去。 虑及玉润的战神身份,元华神君隐了身形,带着她马不停蹄地往战神府而去。 他一向稳重自持,从来没有如同今日这般慌张过。 见惯了怀中这位女战神那般冰冷高傲的样子,便忽略了她可能也有脆弱的时候。像之前小狐狸所说的,明明……她也并不是无懈可击牢不可破的啊。 她在他面前倒下的那一瞬,他下意识地伸手将她揽在了怀中。待在云头上呆了半晌,他才蓦地发现,抱在怀中,她其实也是一小团。 是温软的,带着温度的。 血腥扑鼻。 是会受伤的。 他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究竟有多少伤口,才会流了那么多血,才会让他伸手揽过时,摸到一手黏腻的血。 之前他还是怜惜的,到了此时,他满心只剩下了慌乱。 以往玉润也受过这样的伤吗?那……为什么都没听说过她有请过医仙?肯定是没有受过这样重的伤吧,肯定是吧…… 元华神君心烦意乱地安慰着自己,恨不能快些快些再快些。 终于到了战神府,方一进门,刚现了身形,一个白团子就冲了过来。 “她怎么了?!”小狐狸瞬间化作了人形,漂亮的眼睛惊恐地睁大了许多。 元华神君脚步不停:“受伤了。” 小狐狸闻言,抬眼便往上看。他身量不足,只到元华神君前胸的高度。玉润被元华神君抱在怀中,他看不到她的脸色。 但玉润的一只手垂了下来,那只手苍白毫无血色,却有缕缕尚未干涸的血迹,如同一条条血红的小蛇,蜿蜒地盘绕在她的手上。 小狐狸顿时停住了脚步。 第一百一十五章 遭重创另类疗伤 元华神君急于安置玉润,自然无暇顾及小狐狸,也就没发现,跟在他身后的小狐狸突然停下了脚步。 小狐狸望着元华神君抱着玉润步履匆匆地朝房内走去,立在原地,盯着地上某一处看着,眼睛一眨不眨。 那里滴落了一滴血。 是玉润的血,顺着她的指尖滑落的,他看到了。 半晌,小狐狸轻轻地走到那滴血前,慢慢地蹲下。 从忘忧渚到战神府,那么远的距离,她居然还在流血。 她……疼吗? 小狐狸伸出手来,白生生娇嫩嫩的手朝着那滴血伸过去,似是要将那滴血拭去。 他的指尖就要触到那滴血时,他好似如梦初醒,被蛇咬了一般,迅速地将手缩了回去。 小狐狸站起身来,精致漂亮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居然莫名同平日里的玉润有了几分相像。 他攥了小小的拳头,轻声道:“怎么那么蠢。” 九重天上的凉风吹过,将他这句话吹散在风中。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听到。 元华神君虽然不是医仙,但年少兴趣未定时,曾学了不少杂七杂八的术法。疗伤术法算是其中一种。 他不是战神,基本没上过战场,自然也就没受过什么伤。别的神仙有什么伤伤病病,自然会去请医仙,当然不会去麻烦他。 但元华神君这几万年来,疗伤术法也未曾落下。 因为…… 他养了满园的仙宠。 要知道,并不是每一种仙宠的性格都是甜甜软软的,也不是每一个仙宠都是从小乖到大的。 一园子的仙宠,自然会有几种脾气乖戾的,有那么几个不走寻常路的。 故而,元华神君的疗伤术法……基本都用来给他的仙宠疗伤了。 玉润脾气固执又倔强,元华神君摸不准她会不会愿意见到医仙,又不敢轻易把她丢到灵泉泡药池去。思虑再三,咬牙便自己上了。 起码,他也是有几万年疗伤经验的神仙了。 虽然……呃……但,聊胜于无吧。 血腥味愈加浓重,玉润的脸色也愈加苍白,元华神君探了她的神元,发现未曾有伤,这才松了口气,安心为她疗伤。 房内元华神君在为玉润疗伤,房门紧闭。 小狐狸并未像平日那样非要闹着挤进去,他知道元华神君是在为玉润疗伤,他进去也帮不上忙。 他只是坐在房前的台阶上,一只手撑着精致小巧的下巴,漂亮的眼睛中盛满了复杂的情绪,出神地望着远方。 这两万年来,她在天界都是这样的吗? 六界第一女战神的名头一日比一日响亮,都是用她的血换来的吗? 居然是这样的。 漂亮却稚嫩的脸上浮出了一个嘲讽的笑,怪不得他怎么也找不到她呢。那个令六界闻风丧胆的女战神,他怎么可能会想到那是她? 玉润,你真是好样的。 若非机缘巧合,他怕是永远被蒙在鼓中,永远找不到那个在他心中脆弱无比的姑娘。 不知过了多久,小狐狸都不知道他盯着的那片天空,云彩的形状变幻了多少次,背后的房门终于打开了。 小狐狸蹭地站了起来,漂亮的脸上的那些违和的表情和情绪一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了满满的担心。 他抬眼望着有些疲惫的元华神君,眼泪啪嗒啪嗒地便落了下来。他问道:“主人是不是要死了?” 元华神君这才想起来,刚才他为玉润疗伤的时候竟是分外安静与顺利,那只粘人狐狸不见踪影。 原来一直在外面等着。 忽略了小狐狸这个事实,让元华神君对他充满了愧疚——还是个小娃娃啊,什么都不懂,他太急了,都忘了安抚他了。 “胡说,怎么会呢?”元华神君将眼前的小童牵到了身边,领着他走去房内,轻声道,“战神睡着了,你看。” 榻上躺着的是玉润,之前挽起的黑发此时散落在脸畔,愈发衬得她那张脸格外苍白。 “真的是睡着了吗?”小狐狸看着玉润,半晌,抬眼又看向元华神君。 霎时间,看得元华神君一阵心酸。 他蹲下身来,摸了摸小狐狸的头:“真的是睡着了。我们不打扰战神了,让她好好休息,好吗?” 小狐狸站在那里,却是一动也不肯动。 元华神君顿时明白了,这小狐狸的粘人劲儿又上来了。 他正想要劝慰几句,小狐狸突然软软道:“我想陪主人。” 元华神君愣了愣,刚想反对,眼前的小童摇身一变,又恢复了毛茸茸的小狐狸样子,干脆利落地跳上了床榻,回头眼巴巴地望着元华神君。 元华神君是谁? 九重天上最喜欢养仙宠的神仙啊! 小狐狸的人形虽然也漂亮可爱,但对元华神君的杀伤力其实有限。但小狐狸一化作原形,元华神君哪里抵挡得住? 小狐狸水润润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元华神君了一会儿,元华神君到底还是心软了。 “乖乖的,别吵醒战神。”元华神君伸手在小狐狸毛茸茸的身子上摸了摸,而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仍在昏睡的玉润,转身走了出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有些嫉妒这只小狐狸。 这小狐狸天真烂漫,可以肆无忌惮地赖在玉润身边。但他却不能。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元华神君,失笑着摇了摇头——他真是疯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才会冒出这么荒谬的念头? 大约是见惯了玉润平日里的冷漠如冰,猛地见了她这般脆弱,太过于心不忍了吧。 元华神君一边想着,一边准备去医仙那里讨一些伤药。 而房间内,小狐狸轻巧地从玉润身上跳过,好似怕不小心压伤了她;他并没有像元华神君嘱咐的那样乖乖的,而是摇身一变,又幻化做了人形,仍是八九岁孩子的模样。 他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轻轻地在玉润脸上的一个浅浅的伤口上划过。许是被触及到了伤口,昏睡中的人轻轻地将眉头拧了起来,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呻吟。 这一幕,跟记忆中的某个场景几乎一模一样地重叠在了一起。 小狐狸的手指微微一顿,落在了玉润纠结的眉间。 第一百一十六章 心机狐狸阻柔情 两万年了,还是这么惨兮兮的。 小狐狸如玉的脸上浮出了一个浅淡的笑,他叹道:“这么惨,还不如早点跟着我过。” 可惜,睡梦中的玉润并不能听到她心目中蠢狐狸的“体贴言语”,仍是昏睡着没有醒来。 小狐狸伸手将她的眉心慢慢地抚平,叹了口气,目光幽深而又复杂。他静静地望着她了许久,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却浑身都散发着悲伤。 那根本不是一个孩子会露出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玉润在昏睡中轻轻地呓语了一声。小狐狸看着她,摇了摇头,重新变回原形,灵敏地钻进了云被之中,蓬松柔软的尾巴便又顺理成章地铺在了玉润的身上,毛茸茸的狐狸脸在玉润裸露的皮肤上轻轻蹭了蹭,而后团成了小小一团,也睡了过去。 那蛛网上的迷药毕竟渗入玉润的血肉之中,玉润生抗了许久,又耗费了太多的体力,一旦安心下来,竟是昏睡了许久。 元华神君又来了一次,见她仍未醒来,却也不好一直呆在战神府,只留下了伤药便又不甚放心地离开了。 这一觉漫长极了。 玉润只觉得她在海中漂浮着,阳光落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 这是多少年来未曾有过的放松。 九重天上天光永盛,只有玉润的战神府似是被一处遗忘的所在,永永远远地陷在了背光的阴影处,永永远远地处在了黑暗中。 就像一个被温暖和热闹抛弃了的地方。 可现在,她没有觉得冷,甚至还有些暖洋洋的感觉萦绕在她的胸口。 玉润缓缓地睁开了双眸,天光落入她的眸中,一时之间,她有些不能适应,只得伸手去遮了遮眼睛。 小腹之上有温柔的暖意传来,玉润这才恍然回神,她刚刚在梦中感受到的温暖,大概就是来源于此吧。 下意识地伸手一摸,便摸到了一手毛绒绒。 玉润:“……” 她就知道,会是这只蠢狐狸。 这蠢狐狸也真是天真懵懂,心大得很。 她浑身都是伤痕,只蠢狐狸居然还要把她的身子当床垫,简直是…… 玉润伸手揉了揉眉心,唇侧却浮出了一缕笑容。 伤病过后醒来,却有触手可及的温暖,而非满室孤寂,满目苍凉。 这种感觉……竟然也不赖。 玉润一边想着,一边坐起身来。起身的动作,让团在她小腹上睡觉的小狐狸滚落了下去。云被掀开,被动醒来的小狐狸睁着一双格外茫然的漂亮眼睛,愣愣地盯着玉润。 “玉润……”童稚的声音从小狐狸的口中吐出,他似是没有睡醒一般,撒娇地在玉润手上蹭了蹭,柔软的狐毛带来了几分暖意。 玉润:“……” 她昏睡了这一觉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竟然让这蠢狐狸对她的称呼再次改口? 啧啧。 蠢狐狸从一开始的“战神”,叫到后来的“主人”,然后又到“娘亲”,再到现在的直呼其名,竟然也没经历多长时间。 不愧是蠢狐狸。蠢得没来没由的。 玉润面无表情地伸手戳了戳小狐狸的头,把小狐狸的脑袋戳得歪了歪,她才冷冷淡淡地出声:“嗯?” 一阵冷风刮过。 小狐狸顿时就清醒了,歪着脑袋看着玉润,十分有眼色地重新叫了一次:“主人。” “呵。”玉润神色淡淡地移开了目光——跟她有多稀罕当他的主人一样。 若不是这蠢狐狸是非不分,好赖不辨,硬生生地赖在了她身边,她才不想要当这个蠢狐狸的主人。 忘忧渚一战,确实让玉润受了不少的伤。但她起身下床,竟好似一觉过去,有许多伤都在梦中好了一样,居然也没那么难熬。 抬眸望向桌案,那上面压了一张素雅的纸笺,还有两个精致小瓷瓶。 伸手拈了纸笺到眼前,上面是元华神君的三两关心之语,注明让她醒来时,便服用那瓶中灵药。 玉润愣了愣,而后唇边不由自主地浮出了一抹淡笑。 她想起来了,是元华神君送她回来的,想必,元华神君亦有为她疗伤。怪不得,她会觉得轻松了那么多。 “我带你回家”。 这句话,猝不及防地又回荡在了她的脑海中。 玉润那张冰雕雪塑一般的冷漠脸上,所有坚硬锐利的伪装瞬间褪下,她眉目之中有一丝柔软浮现,温柔而又缱绻。 手指触到那两个瓷瓶的灵药,玉润伸手拈来,拔了瓶塞,轻轻地嗅了嗅。 上好的伤药。 想来元华神君一介温和神仙,平日里是不会备这种伤药的,大约是去医仙府求来的。 脸上的表情更加柔软,玉润轻轻地叹了口气,心中有一丝微微的暖意。 元华神君,果然,如同传言中的一般,是个再温柔不过的神君。 “主人?”小狐狸看着玉润捏着瓷瓶陷入了沉思中,那分明不是平日里她冷峻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眉目之间流转的都是温柔风情。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玉润。 他也清楚明白地知道,那般温柔神色,绝非因他而起。 纵然那般神情,是那样令人心动,但不是因他而流露的,他都不想看到。 于是,小狐狸就伸出两只毛茸茸的前爪,抓着玉润的衣角作势要往她怀中跳。 果不其然,玉润的注意力瞬间便被他吸引了过来。 许是这些日子玉润已经习惯了小狐狸肆无忌惮的攀爬。一见小狐狸这动作,玉润便将手中的瓷瓶放下,时间刚巧,够她一把揽住跳在她怀中的小狐狸。 温软的触感顿时盈满怀中。 “主人,那是什么?”小狐狸窝在玉润的怀中,天真烂漫地问道。 “哦,伤药。”满心柔情被打断,习惯性地,玉润已恢复成了平日里的冰山状态,整张脸都是紧绷的冷冰冰,但小狐狸仍是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两分的温软来。 “主人的伤口还疼吗?”小狐狸乖巧地趴在她的怀中,又乖又甜又软地问道。 玉润轻轻一挑眉,神使鬼差地,她竟冷淡道:“疼。” 第一百一十七章 胡思乱想平心绪 听到这个同想象中并不相同的答案,小狐狸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但那惊讶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略有些得意的欣喜。 “我……” “没事。”没等小狐狸把接下来的话说完,玉润已回过神来,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 在意识到她说了什么时,玉润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自己有些发疯了。她竟是在一只什么都不懂的蠢狐狸面前,“撒娇”了吗? 简直是……丧心病狂。 小狐狸被打断的话戛然而止,停留在了喉中。 他费力地抬起了毛茸茸的脸,想要去看清玉润的表情,但玉润是冷漠的,是孤傲的。她目视着前方,他抬起头只看到了她冰冷苍白的下巴。 到底是不同了。 小狐狸低下头来,没有再继续坚持。 很快,他重新换上了天真的声音,问道:“主人不去泡药泉了吗?” “……啊?”玉润这才恍然回神,在小狐狸的提醒下,猛然醒悟——她从前从战场上回来时,一贯的习惯就是先去泡药泉。但这次,这个习惯竟是被她抛之脑后。 不仅忘了,而且忘得彻底。 若非小狐狸突然开口提到药泉,她怕是一时半会儿都想不到。 她到底是被什么影响了? 心中茫然,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桌案上的纸笺和那两个装着灵药的小瓷瓶上。 似是被这两样东西烫伤了眼睛一般,她飞快地移开了视线,拎起小狐狸朝药泉的方向走去。 她不知道她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但灵泉包治百病,她满身伤痕,满心困惑,该好好地在灵泉中泡一泡。 玉润一脸冷漠、实则昏头昏脑地在一片缭绕的烟雾中踏进了灵泉池中,被暖气一熏,愈加昏昏沉沉。 小狐狸原本是该被玉润毫不犹豫地丢到一旁转为他开凿的小池子的,但鉴于玉润正处于一本正经的恍惚状态,小狐狸就趁机跟着玉润下了水。 等到玉润回过神儿来,看着小狐狸因为沾了水,视觉上活生生瘦了一圈儿的可怜模样,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小狐狸倒是丝毫没有自觉,看到玉润望着他,十分开心地就扑腾着水花朝她游了过来。 一丝异样从心底慢慢地浮出,玉润盯着小狐狸看了一会儿,眼看着小狐狸已经扑腾到了她的手边,十分自觉地要拿头去蹭她的胳膊了。 玉润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歪了歪头。 暖洋洋的药泉中有丝丝冷气冒了出来,小狐狸顿时僵住。 下一瞬,一只手将他拎了起来;再下一瞬,一个白色的影子带着些许水花从空中划过。 “噗通!” 小狐狸落进了一旁的小池中,从水里露出头来,委委屈屈。 一阵白眼过后,小狐狸消失不见,粉雕玉琢地小童出现在池子里。 玉润看着小童手脚并用地往案上爬,纵然她一向是个冰山,仍是有些忍俊不禁——这蠢狐狸此时幻化成人形,是因为原形腿太短,爬不上岸? “不许出来。”玉润淡淡地道。 小狐狸撇了撇嘴巴,十分委屈,但也没再坚持往外爬,只是一下子失去了活力,短胳膊短腿地漂在小池子中,活似一具小小的浮尸。 某个片段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玉润皱起眉来,下意识地伸手按了按眉心。大概是她这段时日心绪太不够宁静,总是会想起一些记忆中没有的东西。 好似幻觉一般。 她曾服过见梦草,但被掩藏的记忆并不是被埋葬亦不是被修改,她还记得些许轮廓,只是不清楚细节而已。 她可以肯定,在她的记忆中,并没有刚才那样的一段。 难道真的是幻觉? 玉润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疯了。 “蠢……小白?”想了想,玉润还是隔着缭绕热气和烟雾叫了小狐狸一声,小狐狸闻声立马来了精神,巴巴地趴在小池畔,眨巴着眼睛望着玉润。 玉润:“……” 看这精神抖擞的样子,她是得有多瞎,才能将他看做池水中的一具小浮尸? 嘁……大约是这烟雾太厚重了。 玉润望着小狐狸,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过了脸,再也不打算理会这朝她装乖卖萌以试图再次混入她的灵泉池的小狐狸。 小狐狸:“……” 这年头儿,长得跟他一样漂亮可爱还乖巧懂事又会卖萌的小孩子,有几个! 这玉润怎么就不懂得珍惜! 小狐狸简直要怄出一口心头血。但那位玉润战神自来是铁石心肠,说不理会他,那必然连一个眼神都不会多给他。 知道卖萌也没用,小狐狸又丧失了精气神儿,重新躺尸在水池中,了无生趣。 倒是玉润为了努力地让那荒谬的想法从自己的脑海中甩脱出去,开始思考忘忧渚的事。 想起忘忧渚的那个疏同小魔王,玉润的眼角又开始抽搐了——她怎么就这么命苦,眼前一只蠢狐狸,忘忧渚里碰到个疏同小魔王,一个比一个蠢。偏偏蠢狐狸赖上了她,蠢魔王还跟她要追查的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仙生坎坷啊。 玉润面无表情地想着。 但再怎么坎坷的事,她都经历过了。债多不愁,这两个蠢货摞在一起好像也没什么毁灭性的打击作用。 就只是心累。 疏同那个蠢魔王,能在忘忧渚中在梼杌的攻击下活下来,想必在那群天兵天将的围击下也能活下去。 若他真的没活下去……玉润脸上的冷意更盛,反正她已经知道了疏同和言无惑的关系,就算他真的死了也没多大关系。 但实际上,玉润仍是有些不太相信疏同所说的话。 毕竟,这两万年来她并没有闲着,也着手调查了同言无惑有关的魔界生灵,也曾借由折光的身份在魔界同他们套过消息。 但她查了那么久,从未听说过疏同。 若是像疏同所说的那样,他的父亲同言无惑结过血契,那应该是关系非常亲近的人了,怎么可能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太刻意了。 所以,也太可疑了。 在忘忧渚时情况太迫人,她心有疑惑但也没来得及细想,这会儿想想,其实疏同那话到处都是破绽。 玉润瞬间就被气到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胡思乱想平心绪(2) 灵泉中泡了三个时辰后,体表的伤已都只剩下了淡色的疤痕,玉润终于从灵泉池中走了出来。 走出的一瞬间,身上的衣袍顿时清爽如初。 下一瞬,小池子里的小狐狸早就忍耐不住,短胳膊短腿连滚带爬,从池子中爬了出来,犹如一个小炮仗,湿淋淋地便冲向了玉润。 玉润:“……” 玉润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看着这个毫无自觉的刚从水中爬起来的小童,白生生的小短胳膊搂着她的腰不肯撒手。 小狐狸自是感受到了来自玉润的死亡注视,但他只是瑟缩了一下,仍是胆大包天地不撒手。 玉润:“……” 这蠢狐狸,果然胆子一天比一天大了。 略犹豫了一下,玉润在伸手将小狐狸给扔出战神府和顺手给这蠢狐狸弄弄干燥两个选择中,选择了后者。 毕竟,这蠢狐狸被扔出战神府的风险太大——谁都不知道这蠢狐狸的嘴又能哭诉出一个什么石破天惊的故事来?! 蠢狐狸的嘴,骗人的鬼! 深受其害的玉润表示,现在这蠢狐狸呆在她跟前,比放出去安全多了。 手指在小狐狸的头顶上拂过,全身势头可怜巴巴的小狐狸顿时干爽如初。小狐狸歪了歪脑袋,似是有些疑惑。 玉润看着小狐狸这般蠢兮兮的样子,简直控制不住乱跳的眉心——这蠢狐狸的资质实在是太差了,到现在了,连个把衣裳弄干的小小术法都学不会!吃了她那么多灵丹补药,泡了那么久她的灵泉药池,吸了那么多灵力,居然只能化成个人形?! 这资质是何等的差啊! 她年幼时也算得上天赋奇差了,但跟这蠢狐狸比起来,都能算得上天赋异禀了! 不对。玉润的眼角微微抽搐——她一个正儿八经九重天出生的神仙,为什么要想不开跟一只蠢狐狸比蠢?! 果然是被这蠢狐狸给降智打击了。 此时,抱着玉润腰的小狐狸在她腰上蹭了蹭,而后,又幻化为了原形,拽着她的衣带便往她肩上窜。 玉润愈加面无表情了。 她错了。 原来这蠢狐狸耗走了她那么多灵气,不是只能幻化成个人形。而是……他连个人形都不能保持很久! 这资质差的…… 玉润都不知道该从何处吐槽。 小狐狸的尾巴又在她的脖颈间跃跃欲试地想要绕上个一圈两圈儿,玉润顺手抓了一把,小狐狸一惊,这才老老实实地在她肩上蹲好了。 玉润探了一下小狐狸的修为和灵力,眉头微皱——那些耗在蠢狐狸上的灵丹补药倒也不是白耗了,修为还是有长进的,只是这残余的灵力……怎么会这般少? 这蠢狐狸天赋异禀,灵力和修为居然是剥离的么? 玉润的心情顿时十分复杂。 不知道这九重天上可有神仙有办法将他这神奇的特性扭转一下?若是一直这么下去,那这蠢狐狸的修行之路,怕是艰难得很。 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玉润下意识地用余光瞥了一眼天真欢快的小狐狸,心中有些唏嘘。亲生父母俱失踪,谁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否活命于世,难得这蠢狐狸还能活得这么无忧无虑,也委实算得上一朵盛大的奇葩了。 大约是像了他父母中的某一位? 那位失踪了的飏空太子? 玉润轻轻摇了摇头,那位飏空太子之前并未有太盛的声名,若是跟这蠢狐狸一样,那修行确实很艰难,也难怪在六界之中都是籍籍无名的了。 至于这蠢狐狸的娘亲……玉润想到这里,忍不住地伸手按了按眉心。 到了此时,竟是谁也不知道这蠢狐狸的母亲是谁。而且……玉润神色复杂,这蠢狐狸还一脸天真懵懂地认定了她这个仇人是亲娘。 若是奇羽魂灵未完全消散,得知此事,会不会气得直接活了过来? 人界有“认贼作父”之论,这蠢狐狸做的事儿,也差不多了。 但她自己又何尝聪明到哪里去呢? 现在蠢狐狸懵懵懂懂,但他总有长大的一天。到了那时,她大约亲手给自己养大了一个麻烦。 但……一天应该还很遥远吧。 玉润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蠢狐狸年纪又小,资质又差,等到他明白过来的那一天,估计她都已经报完仇隐退了,或是……报完仇,从六界消失了。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忧心的呢? 再说了,若是那一天来时,她已报完仇一身轻松,将这条命赔给蠢狐狸也未尝不可。 下意识地伸手捋了一下小狐狸温软的绒毛,玉润只觉得满心宁静,就连之前疏同骗她带来的愤怒都在这柔软的绒毛中被抚平了。 虽然这蠢狐狸百无一用,但……好歹还是有这么一点用的。 玉润心想,那她就先勉为其难地养着他吧。 从灵泉池畔归来,元华神君的拜帖即到。 玉润瞧着那空中清光闪烁的拜帖,竟是哑然笑了出来。元华神君果然是这九重天上的君子,对她已有相救之恩,还如此规矩从容。 大约……也因为她平日太过孤僻冷傲? 玉润亲自去迎了元华神君,面上仍是冷淡,但神色已有了些许温柔的松弛。 元华神君望着她,突然觉得这位传言中的女煞神,有了很大的不同。 “多谢神君相助。”她朝他浅淡地一笑,虽然仍是透着冷清,眼眉却柔和了许多。 元华神君笑了:“我又助战神了什么?即使没有我,战神仍是战胜归来。” 玉润只是微微弯着唇角轻笑,是啊,元华神君助她了什么呢?她仍是孤身一人在忘忧渚中奋战而出。 可从来也没有谁,会出现在她战场的边缘,没有谁怜惜地看过她一身伤和血,更没有谁对她说,“我带你回家。” 她是被世界抛弃了的一个人,可他出现了,给她了一缕光。 已然足够。 玉润抬眼看向元华神君,笑道:“当然是谢神君助我疗伤。” 元华神君看着玉润神清气爽的样子,她脸上那些细小的伤痕已几乎淡到看不见了,这才叹道:“战神客气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为解疑团拜老君 小狐狸似是在灵泉池中泡久了,故而精神十分抖擞。 元华神君和玉润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小狐狸便不耐烦在玉润肩上老老实实呆住了,毛蓬蓬的狐狸尾巴在玉润的脸前扫来扫去。玉润才一开口,那尾巴摇得愈加欢快,恨不能直接塞到玉润的嘴巴里。 玉润面无表情。 元华神君哭笑不得。 “小白看着比从前要活泼了。”元华神君笑道。 玉润木然道:“是啊,以前又小又蠢还不会捣乱。现在长大了,不仅蠢,还讨嫌。” 讨了嫌的小狐狸:“……” 元华神君听得十分不忍,安慰道:“人界有句话说,‘七岁八岁狗都嫌’。小白若在人界,也差不多这个年纪,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 玉润毫无灵魂地“哦”了一声,并不为之所动。 元华神君愈加哭笑不得。 这一神一兽,倒是都固执得很。 “哦,对了。”玉润一把从肩上扯下小狐狸,而后眼睛眨也不眨地塞到了元华神君的怀中。 小狐狸顿时炸毛,元华神君也是一脸茫然——这是怎么回事?嫌弃小白嫌弃得又开始想要送人了? 玉润好似看不到眼前这一神一兽的茫然和炸毛,只一脸冷淡地继续道:“神君探一探这蠢狐狸的灵力。” 元华神君不解其意,但仍是从善如流地将手放在了小狐狸的头顶上。小狐狸不耐烦地抖了抖耳朵,便想往外跳。 奈何元华神君只随便一摸,便能看出小狐狸的修为来,他再怎么跑得快都无济于事。 果不其然,元华神君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小白这修为和灵力……” 玉润点了点头,总结道:“天赋异禀。” 小狐狸:“……” 别以为我现在是只狐狸就听不出来你在说反话! 元华神君伸手拎了小狐狸在眼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翻来覆去地看。只把小狐狸看得浑身炸毛,呲了尖利的小白牙又要咬了过来,才迷惑道:“不应该啊。” “确实不应该。”玉润嗓音平平,“浪费了我多少好东西。” 小狐狸:“……” 委屈。 “浪费不浪费的倒另说,”元华神君撸了一把狐狸毛,以安抚小狐狸的炸毛情绪,“小白的修为确实长进不少,但这可用的灵力也太稀少了。” 六界生灵虽有不同,但大体上是一样的。没道理到小狐狸身上就例外了? 元华神君伸手将小狐狸放在了地上,温声道:“小白,化形来看一看。” 提起这个,玉润更加想翻白眼——到现在这个时候了,这蠢狐狸居然连人形都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小狐狸眨巴眨巴眼睛,视若无睹,起身就跑。一副“你让我变我就变,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的大爷样子。 元华神君愈加哭笑不得,暗叹这小狐狸果然进入了顽皮过头的童年期?他性情温和有耐心,正要柔声哄劝两句,还未开口,对面的玉润便冷漠如冰地开了口:“站住。” 活蹦乱跳就要往玉润身上跑的小狐狸委屈巴巴地顿住了脚。 “给神君看看。”玉润继续道。 小狐狸睁大了眼睛,水汪汪的眼睛中尽是不可思议,甚是控诉地望着玉润。 然而玉润铁石心肠,并不为之所动。小狐狸才小小一只,哪儿对峙得过玉润?不过须臾,便败下阵来,乖乖地化了人形。 仍是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童,粉雕玉琢的玉人一般,叫人一见就恨不能抱在怀中好好地疼爱。 元华神君皱眉:“以小白现在的修为,不该只这么一点大才对。” 玉润点头。 “大概是他所能用的灵力太少,只能支撑着他化作这般大小?”元华神君自言自语地解释道。 玉润轻嗤一声:“也不都是灵力的问题。” “哦?”元华神君抬眼,眸中有些许惊喜,没想到玉润竟这般聪颖,这么快就找到了根结所在…… 还没等元华神君在心中完成对玉润的夸赞,便听到玉润清冷的声音继续道:“以他的灵智化成这般大小都不得了了。” 元华神君:“……” 小狐狸带呆愣愣地盯着玉润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个主人又在出言嘲笑他! 要忍住。 但……忍不住了啊!这一会儿的功夫玉润都嘲笑他了多少次了? 小狐狸“哇”地一下哭出了声。 元华神君顿时手忙脚乱地上前给小狐狸擦泪,温声道:“没关系没关系,你的确还小,此事不急。” 玉润无可无不可地看着元华神君哄孩子,看了一会儿,居然还觉得颇有趣味。毕竟,她孤身这两万年来,真真是什么热闹什么新鲜事都没看过。 待心力交瘁的元华神君终于哄好了孩子,玉润没戏可看了,这才又道:“神君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帮一帮这蠢狐狸?” 小狐狸闻言又有些想哭了——明明玉润都给他起名叫“小白”了,结果只有玉润不叫这个名字,还是一口一个“蠢狐狸”! 元华神君倒是习惯了玉润对小狐狸的这般称呼,凝眉想了想,摇头:“这种情况,闻所未闻。” 顿了顿,元华神君打量了一下小狐狸,灵息草将他身上的妖气压得很好,半点儿没有泄露。乍然看去,这小狐狸倒跟天界的灵狐一般无二。 “是不是……”犹豫了一下,元华神君道,“是不是因为小白是妖界的人,同天界相斥,所以才会如此?” 话说完,他自己先摇了摇头:“应该不会。” 六界各自为政,只是因为修习的术法不同,所以气息会有所不同。但修为和灵力这种东西,本该是共通的,怎么会如此反常? “不若带小白去老君那里看看?”元华神君提议道,天界的大多尊神都已隐退,难得有太上老君仍在九重天,老君见多识广,常炼丹药,保不准会有头绪。 玉润抬了抬眉,望着小狐狸的目光有些复杂。 想她两万年来独自过得好好的,从未求过谁麻烦过谁;如今被这蠢狐狸赖上以后,不仅牵连了元华神君,现在还要为了这蠢狐狸求到老君那里? 这蠢狐狸……玉润心想,可真够让人糟心的。 第一百二十章 冷淡神君赠灵药 仅仅只是犹豫了片刻,玉润看了看那九岁小童一般的小狐狸,挣扎着撇开了眼。 算了,求就求吧。 反正九重天上全都误会这蠢狐狸是她的崽,有着这一层莫名的关系,好似她做出此等举止也是合情合理。 元华神君见玉润同意,便带了小狐狸一同前往。 这两位上神,一同踏上了云头后,清风便送来了不少的隐秘的议论声。后知后觉的两位上神,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两个,可是在闹绯闻! 实在是该避嫌才是。 但元华神君坦坦荡荡,玉润又是个毫不在意的主儿,对视了一眼,皆是没在对方眼中看到介怀,便也大大方方地走了。 于是,不过半个时辰,九重天上便传遍了某个新鲜传闻——玉润战神不愧是迷倒过狐狸精的女人!这才几天的功夫,真的就把元华神君给拐走了!现在两位正带着玉润的那个私生子一起逛天界! 元华神君气质温和,临风而立广袖飘飘,更是姿态清华;玉润虽然平日里又冷又傲如同一座翻不过去且万年也化不掉的冰山,但出奇的是,她站在元华神君身边,竟是不显突兀,反而眉眼柔和,竟是分外和谐。 二位上神并肩而立,中间还坐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活生生的一副全家出游图! 一时之间,九重天上的小仙子们,心都稀里哗啦地碎了大半。 听了一路的心碎声,终于到了老君所居的兜率宫。 一见玉润如同冰山一般地戳在了兜率宫前,在宫门口打瞌睡的小仙倌差点儿被直接吓哭,哆哆嗦嗦地看着她,生怕再这位煞神今日是来效仿某位不羁闻名的神仙,是来砸场子的。 名声实在太恶劣的玉润:“……” 好在元华神君一同前来,这位温和的神君一亮相,瞬间就安抚了惊吓过度的小仙倌的心。元华神君温和道:“有劳仙友通传,元华和玉润战神请见老君。” 小仙倌摇了摇头,满脸遗憾:“老君于三日前已闭关修行了。” 玉润:“……” 她下意识地转眼看了看躲在她身后的小狐狸,心道,这蠢狐狸果然是命不怎么好。难得元华神君热情陪她来求太上老君,多大的面子啊,居然还扑了个空。 啧啧。 元华神君也倒也没有太过意外,闭关修行之事,却也常见。他点点头,仍是温声细语地问道:“老君虽不在,其余仙君神君可有在的?今日元华前来,一来请教,二来求药。” 小仙倌歪了歪头想了想,道:“广清神君今日在,神君可要见?” “还请仙友通传。”元华神君点头,温和有礼道。 小仙倌闻声往里走去。 太上老君收徒寥寥,广清神君是入门最晚的一个,虽然是最小的弟子,但名师高徒,实力修为皆不容小觑。 片刻之后,小仙倌走出来,躬身道:“神君请,战神请。” 元华神君同玉润点点头,二人迈了长腿向前。可怜小狐狸身量尚小,小短腿飞快地刨着才追了上去。 守门的小仙倌望着小狐狸的背影若有所思,神色有些许复杂。 兜率宫的广清神君也是个冷淡性子,见三人进来,只是微微颔首见礼,目光便落在了跌跌撞撞跟进来的小狐狸身上。 玉润伸手将小狐狸推到了眼前,道:“有劳神君。” 光清神君敛了眉目看向怯生生的小狐狸,眉宇之间有一丝讶然;而后手中拂尘一撇,掠过了小狐狸。 他冷淡的脸上浮出了些许讶然:“这位小友……体质很是特殊。” “正是。”元华神君点头,“正因为如此,小白才修行艰难,不知神君可有办法转圜一二?” 广清神君的目光仍在小狐狸身上,眉头皱了又舒展,展了又皱起来。如此几次,他才出声问道:“这位小友身上似有灵息草存在的痕迹。” “正是。”元华神君犹豫了一下,而后解释道,“小白非我们天界族民。” 广清神君点了点头,他久居兜率宫,对九重天上的风言风语从不感兴趣,便也没有听说玉润和妖界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眼下疑惑解除,广清神君沉思片刻,才又淡淡开口道:“这位小友灵力涣散,灵力不足以支撑修为,故而修行艰难。这等异事,我也是第一次见。” 玉润挑了眉:“无药可救?” 小狐狸:“……” 说得跟他要死了一样…… 元华神君又是一阵哭笑不得。玉润其人,说话永远别出心裁。 广清神君委实是个波澜不惊的性子,听着玉润这骇人言语,没有误认为她是在故意挑衅,也没有误认为她无知无畏,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玉润闻言,又轻轻地挑了挑眉。 广清神君回身在丹炉旁翻找了片刻,挑出一个瓷瓶递了过来,淡声道:“这是聚灵丹,能够聚敛灵力和灵气,虽不能根除这位小友之困,却也聊胜于无。” 兜率宫出品的仙丹灵药,那可不是一般的有效用。 元华神君立马代为道谢道:“多谢神君,神君过谦了。” 玉润亦颔首:“多谢神君。” 话音未落,小狐狸便被她一只手拎了衣领拎到了广清神君面前。 广清神君:“……” 这气势,让人瑟瑟发抖。 小狐狸一脸懵逼。 玉润轻轻一脚踢在了小狐狸的腿弯处,轻轻一挑眉:“嗯?” 小狐狸立马乖巧可爱地在广清神君面前行了一礼,软软甜甜地道:“多谢神君。” 他实在长得太过漂亮精致,童稚之声又甜又软,即使是广清神君这般疏冷的性子,见这么一个可爱团子在眼前,也忍不住地露出了一个淡笑:“小友客气了。” “神君过谦了。”小狐狸古灵精怪,学了元华神君之前的话,又朝广清神君行了一礼,又乖又萌。 广清神君愣了一下,唇边笑意不由地更深。他忍不住地问道:“小友所居何处?” “战神府呀,”小狐狸眨着眼睛,天真无辜道,“我跟娘亲住一起嘛。” 第一百二十一章 嘴碎小童传流言 战神府?娘亲?广清神君久不闻兜率宫外事,不知近来的纷纷流言,只觉得眼前这漂亮小童好似在意有所指地望着玉润战神。 没想到啊……广清神君内心颇有些复杂,没想到才两万年,当初这个掀起了天界舆论风暴的煞神都成亲有孩子了…… 广清神君心情复杂,玉润的心情更复杂——她简直是有些咬牙切齿。这蠢狐狸在战神府的时候都是乖乖巧巧地叫她“主人”(哦,除了才刚刚叫过的一声大逆不道的“玉润”),怎么一出了战神府,他那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袋就好似被挖了一样,就会选着“合适”的时机叫她“娘亲”? 若说不是故意的,玉润都是不信的! “不是。”这种事儿多了,玉润来来回回的解释仍是这么两个字,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小狐狸委屈巴巴地不再出声,只眼巴巴地看看玉润,再看看广清神君。 “……”广清神君想,看来是的了。 “噢,”纵然是广清神君这等冷淡又不通世故的神仙,提起玉润这个曾经弑父逼母的煞神都神色更淡了两三分,原本对小狐狸的喜欢也跟着淡了些许,“若是用了这聚灵丹,仍是毫无效用的话,战神再带小友来吧。” “多谢神君。”元华神君代为道谢。 广清神君神色淡淡地看了元华神君一眼,虽有些诧异,但也未曾说什么。 既是元华神君代谢,玉润便也没有再出声。但也确确实实地想着,没有下次了——毕竟这蠢狐狸又在别的神仙面前做戏,她都没打断他的腿,做什么还要跑来劳烦其他神仙?就这不干好事的蠢狐狸,就这么小小的一点儿吧,谁知道他长大了又能做出什么新的蠢事来? 玉润面无表情地想。 出了兜率宫,玉润已经懒得理会在她脚边跌跌撞撞跟着的小狐狸了。倒是元华神君,琢磨了一路要怎么给小狐狸聚灵长修行。 兜率宫外,送走了玉润和元华神君的守门仙童,颇为好奇地问广清神君道:“玉润战神和元华神君来我们这儿做什么?” 广清神君语气平平:“求药。” “求什么药?”仙童立马来了好奇心,“玉润战神不是我们天界最厉害的女战神么?她是不是受伤了?啧,看着也没什么事儿啊……” 广清神君被这小仙童给唠叨得着实不耐烦,只求赶紧将他打发出去看门:“不是为她所求,是为那小仙友所求。” “哦?她儿子啊!”小仙童眼睛一亮,更加不肯放过广清神君了,也不顾广清神君的冷淡脸色,涎皮赖脸也要凑上去,“她儿子怎么了?” “……”广清神君想,果然是儿子。只是玉润那般果断否定,看来其中颇有隐情,只是可怜那粉雕玉琢的小童了……这般一想,因为玉润对小狐狸淡下去的喜欢,又重新裹挟着怜惜升腾了上来。 广清神君皱眉道:“那小仙友聚灵艰难,来求聚灵丹。” “聚灵丹啊!”守门仙童唏嘘不已,满眼都是为广清神君解惑的渴望——毕竟,这位神君对这九重天上事情所知甚少,难得有机会愿意理会他,他怎么控制得了为他讲解天界“局势”的欲望? 守门小仙童平日里最常见神仙,听的闲话也最多,对小狐狸的“身份”可谓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知道的一清二楚,就更加唏嘘:“啊,聚灵艰难,修行想必也艰难啊。毕竟流着妖界的血,在我们天界,想来是活得不易。” 妖界的血? 广清神君眉头微蹙,不解其意。 守门小仙童见状,立马笑嘻嘻地道:“神君不知,这小狐……仙友,是玉润战神同妖界飏空太子的孩子呢。” 同妖界飏空太子的孩子?广清神君想,这玉润战神嫁人都嫁到妖界去了?而且……这天界和妖界的血脉,竟是如此难以融合么? “神君还不知,其实这玉润战神同妖界飏空太子并无婚嫁,便产下了这小狐……仙友。啧啧,这孩子也是可怜,祖父被亲娘给杀了,亲爹又失踪了,留下个他也不招亲娘待见。啧啧,作孽哦。” “……”广清神君听得眉头直皱,也无心再听下去,举步朝炼丹房而去,不打算再理会这喋喋不休的小仙童。 小仙童说得正起劲儿,没了倾听对象,怎么忍得住? 只是广清神君性子冷淡,炼丹时又极为严苛专注,小仙童自是不敢追过去捋老虎胡须,只一溜烟儿地窜出兜率宫,好好地守门,顺便……再好好地同人聊一聊。 啊,玉润战神的家务事儿啊,这些天,真是一样一样地往外跑,真是大大地活跃了九重天的气氛呐。 小仙童满足地想。 于是,半晌过后,九重天上的小神仙纷纷得知,玉润战神的那个私生子,灵力低微,修行艰难。 谁知道是不是他娘作孽太多,结果报应在了他身上。 想着那小狐狸玉雪可爱的模样儿,九重天上的小神仙们都唏嘘不已,若非碍于玉润那个煞神的淫威,都想抢过来自己养。 流言纷扰,战神府中的玉润却无动于衷。 她忙于养伤和为小狐狸聚灵,没空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空穴来风。 再者,她这几日,总在思忖着是否再去魔界走一趟。但一想到混元神君对她的告诫,她便难得的有些犹豫。 没等玉润理出个思绪来,她便收到了来自妖界轻羽公主的灵药。 据说是有妖界的奇珍异草炼制而成,对于战伤,有奇效。 这药并非直接送到玉润的战神府,而是先随着拜帖到了天后的云纵宫,言明一切,由天后转交。 “她要来天界?”听完来龙去脉,玉润眉头轻轻皱了皱。 天后点头,已有些无奈。 玉润轻轻嗤笑一声:“我受伤,她怎么知道?” 忘忧渚一战,并未引起多大的轰动。毕竟疏同那个小魔王名不见经传,跑去忘忧渚损兵折将,若非玉润执意要去解惑,天界不费一兵一卒都能解决掉他。这等丢人的事,想来魔界不会宣扬,那……妖界公主怎么会知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佯探病奔赴天宫 显然,玉润的疑惑,亦是天后的疑惑。 她长眉微蹙,凤目中凝着些许疑惑光芒:“信上不曾言明。” “呵,”玉润冷笑一声,“那就由着她来。” 她倒是要看看,这位轻羽公主又在折腾什么幺蛾子。说起来,这位轻羽公主实在执着,上次来天界都被气得含泪而去,此次又是卷土重来。 难道妖界有些一脉相承的蠢? 玉润心想,保不准是她误会蠢狐狸了,其实他这么蠢并非他所愿,只是他无奈继承了而已。 啧。 这等特性,若要补救,看来只能寄希望于这蠢狐狸那个根本没有存在感的亲娘不是妖界中人了。 被玉润暗暗怀疑了智商的轻羽公主,十分准时地按照她信上所说的时间,颇为正式地来拜访了。 玉润不知轻羽到底想要做什么,思索片刻,轻羽踏上云纵宫地砖的一瞬间,她便使了个隐身术法藏匿了。 天后对她一向有些许宽容,她在云纵宫擅用术法藏匿,天后竟是一点儿也没过问。 玉润心中有些许感动。 轻羽一袭清丽白衣,衬得那张精致漂亮的脸愈加脱俗;长袖飘飘,白衣仙缈,倒是分外像天界的仙子,同这九重天的一切分外相称,没有一丝违和。 同天后施了礼后,轻羽抬眼,微不可察地环视了一下周围。她并未看到信中提及的那个人,顿时心中一轻,略略放松了些。 “上次公主来,我们天界招待不周,”天后笑盈盈道,“这次公主来,可要尽兴而归。” “多谢娘娘盛情。”轻羽盈盈一笑,面上却未见喜色;一双秋水妙目,盈盈满盛哀愁,让人不由地心生怜惜。 天后自是看在眼中,但她无意同自己揽闲事,也就假装没看到,仍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轻羽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眼看着天后又要故技重施,随随便便要召唤出一群小仙娥来带着轻羽游天界了,轻羽终是坐不住了,只轻轻叹了一口气,美目之中,似有泪光莹然:“虽然娘娘盛情,但轻羽此次前来,实在没有游玩的心情。” 天后但笑不语,只温和地看着轻羽,目光慈爱,似是在安慰她一般,就是不开口问她到底心事如何。 “……”轻羽一口气憋在心中差点儿没上来,眼看着天后指望不上,只能暗骂几句狡猾,还是得自己铺平后路。 轻羽再叹一口气,这次是真心实意地哀愁——这天界的神仙,怎么跟典籍中说得一点儿都不一样?且看玉润那个煞神,再看眼前这个天后,个个都不按套路出牌啊! 轻羽小公主忧愁得简直想要掉头发。 “听闻玉润战神前几日战场归来,受伤颇重,轻羽听了实在忧心,又着实不敢相信,若非眼见为实,轻羽实在安心不下。”轻羽幽幽叹道。 “战事?”天后一脸疑惑,“最近倒是没什么战事。” 轻羽:“……” 若非她知道内情,简直要被这雍容华贵的天后娘娘那以假乱真的无辜给糊弄了呢! 就算被气到呕血,既然来了,该演的戏还是要演下去。 轻羽叹道:“娘娘无需宽轻羽的心,忘忧渚之战,轻羽已是明了。” “忘忧渚啊……”天后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迎了轻羽那有些期待的目光,片刻之后,才莞尔一笑,“原来公主说的战事是忘忧渚啊。” 那般轻慢态度,好似忘忧渚一事根本不值得一提,若非轻羽特意提及,她都不会想到忘忧渚也算是一场战事。 “……”轻羽默默告诉自己要冷静。 “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天后轻描淡写道,“不过是小魔王误入到忘忧渚,玉润战神前去带他出去罢了。” 轻羽:“???” 天后娘娘,请你摸着你的良心再说一遍,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天后娘娘表示她的良心当然不会痛。魔界不想要这个丢人的小魔王太丢面子,准备了这么一套说辞,她不过是拿来一用罢了,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轻羽睁大了水润的眼睛,轻轻地松了口气,叹道:“若是果然如此,那就太好了。” 这话,可谓话里有话。 天后微微一笑,轻轻挑了一边眉毛:“哦?” 终于接上了。 轻羽发自真心地松了口气,而后以手抚心,慨然叹道:“都怪轻羽听信流言,说玉润战神在忘忧渚差点儿葬身于浓烈岩浆之中。” 隐匿在梁上的玉润:“……” 虽然她是被那岩浆追得狼狈了些,但葬身于岩浆?呵,简直是笑话! “说玉润战神身陷囫囵,且中了剧毒。”轻羽继续道。 天后:“……” 玉润:“……” 就疏同小魔王那个蛛网,也算剧毒?!都在她的血肉里捆了三道儿了,她还能清醒无比地走出忘忧渚,真是剧毒啊…… “说玉润战神走出忘忧渚就昏迷过去了。若非有……”轻羽犹豫了一下,仍是叹道,“若非有元华神君相扶相助,怕是……” 说到这里,轻羽便技术性地留白了。 云纵宫里当值的小仙娥们目瞪口呆,若非上次轻羽公主来给她们带来过震撼,此次已有了经验,每个人做事的时候都比平日里抓得更牢稳了些。更有甚者,干脆悄悄用个小术法,将自己和要做的事关联起来,以免惊悚过度失了手。 事实证明,这些小仙娥们还是颇有先见之明的。若非准备得当,这会儿云纵宫中已是滚满了各色各样的物件。 大家纷纷震惊,为什么连这忘忧渚的战事,都扯上了元华神君?! 元华神君一介热爱养仙宠的温柔神君,平日里怕是他的那一众小仙宠都不舍得冲他撒娇撒重了。没想到,这么一介神君,居然被玉润战神给坑到了忘忧渚?! 她们的神君哦! 大家在心中纷纷表示,虽然已经看到过元华神君在九重天上乘云驾雾了,但他毕竟去过兜率宫;虽然都说他去兜率宫是为了那小狐狸,但保不准他也顺便给自己求了疗伤的药呢? 一众小仙娥们想到元华神君可能受伤了,心疼得心肝简直都要碎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欲成事轻羽妄言 天后:“……” 看着表情各异却要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小仙娥们,天后内心很是复杂——依着这位轻羽公主的能力,若是日后她再来天界,天后表示她要考虑将当值的小仙娥们都屏退下去。省得跟着轻羽一惊一乍,心神不宁。 啧。 这位妖界的公主,还真是搅动云纵宫不宁的一大隐患啊! 玉润:“……” 即使她在梁上身形藏匿得半点儿行踪也无,但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仍是令整个云纵宫的温度都下降了些许。 于是,轻羽莫名觉出了几分寒意。 下意识地抬眼往梁上看了一眼,只见云纵宫雕梁画栋,好看得十分寻常,并未有什么不对。 轻羽袖中的手指轻轻地捻了捻,给自己传了些许暖意。而后心中暗叹,大约是因为她在天界吃亏吃多了,所以才老这么疑神疑鬼。 想起上次在天界受的委屈,轻羽心中就又浮出了些许不忿。但她很快就安慰了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反正玉润那个煞神受伤颇重,这次定是斗不过她的了。 这般一想,轻羽便又觉得来了些精神。 “轻羽向来担心,一听到这些传言,顿时就慌了。这才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失礼之处,还请娘娘勿怪。”轻羽又叹,美目之中莹莹点点,似有泪光。 天后含笑道:“公主有心了。只是这传言委实夸大了些,不知公主从何听来?” “……”轻羽犹豫了仅仅一瞬间,便十分镇定道,“这几日轻羽随父亲去魔界赏玩,刚好在魔君那里听到了此事。” “魔君?”提起混元魔君,因他同兮泽战神交好,这些年来两界倒也算相安无事,甚至比之从前还有了些友好往来,天后对混元魔君所知一二。只是……天后心中直摇头,若是果然是在混元那里,轻羽怕是听不到这般夸大的流言。 “是啊。”轻羽总的来说还是一个备受呵护与宠爱的小公主,对六界的许多弯弯绕绕都不尽清楚。在妖界肆意惯了,便有种到了哪里大家都会信任她的错觉。 天后心知肚明轻羽在说谎,却也并不戳穿,只微微一笑:“那魔君大约是被骗了。” 轻羽面上微哂。 天后说是魔君被骗了,那其实就是……她被骗了? 他们居然敢……轻羽心中的怒火猛然蹿升。 “是轻羽误信了,”直到此时,轻羽虽心中有怒气,但仍半信半疑——她只觉得天后并非什么好想与的人,未必会同她说实话。这般一想,轻羽便又觉得天后是在忽悠她,“只是轻羽当初听那流言说得活灵活现,这才不由地信了几分。” 天后有些忍不住地想笑——轻羽说她是从混元魔君那里听来的消息,那这意思是混元魔君给她描述得活灵活现吗? 天后一想到魔界那个尤爱黄花梨木喝茶的“风雅”魔君,实在难以想象这位魔君口若悬河地同轻羽描述得活灵活现的场景。 那简直是…… 天后翘了翘唇角,好不容易才将笑意给压了下去。 不仅是天后,梁上的玉润听着这话也忍不住地轻嗤——这位轻羽公主还是太过天真,以为仗着她妖界公主的身份,谁都会对她言听计从,连话中有这么大的漏洞都不自知,实在是天真得有些可笑了。 “公主年少又这般娇柔,如此担心也是正常的。”天后笑道,“玉润并无大碍,公主尽可放心。” 轻羽闻声点了点头,但仍满脸担忧:“话虽如此说,但不见到玉润战神,轻羽着实也放心不下。” “哦?”天后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轻羽一眼。小公主兜兜转转绕了这许多圈子,就一个中心思想——玉润肯定是伤重起不了身了,只要她没亲眼看到,那就不会改变想法。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天后好笑地往梁上看了一眼,玉润正坐在梁上脸色不虞地望着轻羽,一双大长腿在架在梁上,偶然地荡上一荡。 轻羽又叹了一声:“娘娘不知,自从轻羽得知战神受伤的消息后,一直心神不安。既担心战神伤势,又忧心小白,实在是难熬得很。” 天后心想,终于说出来了,还是奔着小白来的。只是这圈子绕的,简直是九曲十八弯。 “公主为何担忧小白?”天后笑道。 “小白平日里颇有几分顽皮,战神重伤,还要分神照顾小白,这可怎么好?”轻羽一双美目顿时泪光盈盈,“若是飏空哥哥得知,定然会怪我不曾为战神分忧。” 玉润顿时在梁上翻了个硕大的白眼。 天后叹道:“公主的心意,飏空太子定会明了。” 轻羽低下眉眼,俏丽的脸上浮出了一丝红晕。 痴情儿啊。天后对轻羽倒是生出了两分不忍来,但也仅仅只有那两分。同玉润比起来,天后对轻羽那一丝丝的怜惜,简直都不够看的。 “但公主着实多虑了,”天后朝轻羽安抚地一笑,“玉润安然无恙,自然会将小白照顾得很好。” 只是一瞬间,轻羽的脸色便白了三分。 默默地咬了咬牙,轻羽仍是不肯相信,她始终没见到玉润,又怎么甘心单凭天后的一面之词,就推翻她曾做出的努力? 不可能! 轻羽咬了咬嘴唇,刚想继续辩驳几句,便听到梁上突然传来了一句冷冰冰的话:“烦死人了。” 这声音如此熟悉,轻羽的脸色又是一白。 下一瞬,玉润已解了隐身术,从梁上轻巧跃下。迎着天后有些无奈的目光,和轻羽不可置信的眼神儿,玉润十分僵硬地打了个哈欠,半分诚意也没有地解释道:“不小心在梁上睡着了。” 轻羽:“……” 轻羽:“…………” 虽然她不是很聪明,但也别以为她居然会相信这样的鬼话!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轻羽的目光落在玉润身上,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那般赤裸裸的带着愤恨的目光,简直要将玉润当场剥个一干二净! 片刻之后,轻羽脸上的血色终于褪了个干净,煞白得可怕。 第一百二十四章 猜真相霸气侧露 无论轻羽看得再怎么仔细,再怎么不加掩饰,再怎么露骨……但,事实就是活生生地摆在她的眼前。 玉润真的如同天后所说的那样,一点儿事都没有。 仍是那般冷冰冰如同冰山,一双清冷又犀利的凤目望向她,似乎满满全都是不耐烦和讽刺。 仍是那般冷傲得让人无比讨厌! 轻羽的身子有些难以自控地战栗,她有些不敢相信,居然是真的,居然是真的!玉润真的没有重伤!别说重伤了,她甚至都没在玉润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看到什么大的伤口!只有几个浅淡的根本不值一提的小小伤痕! 怎么可能呢?! 那可是忘忧渚! 天界作为刑罚的地方,居然是这么不堪一击吗? 若是如此,那疏同又为什么那般狼狈?疏同带去的那些精挑细选出来的魔兵,甚至全军覆没! 玉润纵是有三头六臂,她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又怎么会强悍到如此地步? 怎么可能呢?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千头万绪一同涌了上来,轻羽只觉得脑中乱成一团。她拼命地想要剥茧抽丝,从中理出一个头绪来。可她越是想要弄得清楚,反而将那些疑团搅得越发繁乱。 天后和玉润不动声色地看着轻羽神色大变,皆是有些无言——这位小公主,连在外人面前收敛自己的情绪都做不到吗? 既然做不到,居然还想着去坑人? 这真是…… 初生牛犊不怕虎? 纵然是天后娘娘见多识广,一时之间都有些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轻羽。 “公主看到了,玉润并没有什么大碍。”天后都有些不忍心再开口,“公主不必担忧小白无人照顾。” “哦,好……”轻羽简直是失魂落魄。 天后这次是真的不忍心再说什么刺激她了。除却天后心软对轻羽的那一丝怜惜之外,若这小公主经不住刺激,在天界出了什么事儿,恐怕妖界和天界才刚刚维持的和平又要被打破。 玉润可不会像天后那般想那么多,她冷冷清清地盯着轻羽看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了一个残忍的淡笑:“让公主失望了。” “战神说笑了,”轻羽勉强对玉润浮出一个惨淡的笑,她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欣慰极了,却殊不知她那笑勉强得连玉润都骗不过去。她道,“战神无碍,轻羽再高兴不过了,又怎么会失望?” “公主居然不失望?”玉润轻挑了一边眉毛,冷冷地盯着轻羽,嗤笑道,“我以为,我没死在忘忧渚,公主就够失望的了。” “你说什么?!”轻羽全身一震,脸色苍白,泪水盈盈地看着玉润。 这话不仅震惊到了轻羽,就连天后,也是有些讶然。她虽对轻羽有些许怀疑,但……天后看了玉润一眼,难道这孩子竟是知道了什么真相? 玉润难得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公主对忘忧渚之战知道的这么清楚,我还以为这事儿跟公主有关系呢。” 轻羽的身子又是轻轻一震。 “你……你胡说……你……血口喷人……”轻羽无力地辩驳着,玉润仍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短短的时间内,轻羽只觉得她要在玉润那冰冷的目光下化为虚无,无助地伸手捂了脸,眼泪从指缝中落下。她柔媚的嗓音有些喑哑,她喃喃自语道,“你胡说……我,我是去魔界游玩时,听到的……” 玉润并不接话,不置可否,只懒懒地瞥她一眼,好似刚才她只是随口一说。 轻羽仍是在默默地哭着,偶有两句喃喃自辩之语。 云纵宫中当值的小仙娥,看着这美人垂泪的一幕,都有些于心不忍。 天后轻咳一声,面有尴尬:“公主不必太过介怀,玉润只是随口一提,并无它意。” “……”云纵宫当值的小仙娥听这话都觉得有些听不下去——玉润战神话都说到那份上了,就差没指着轻羽的鼻子说这事儿是她掺和的,天后居然还能神情自若地说出“并无它意”的话来。 这简直是…… 云纵宫的小仙娥们都不忍心继续听。 轻羽仍是默默地流泪,听到天后的话,也没有说什么,似是悲伤太过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只是无助地摇了摇头,泪流满面。 玉润看着她,有些头疼——她还没说别的什么呢,怎么就哭成这样了?她在忘忧渚都没哭,这位小公主究竟在哭什么?! “别哭了。”玉润终是有些忍不住了,要她这个差点儿在忘忧渚丢了命的人去安慰疑似罪魁祸首之一的人,那是不可能的事。按照她平日里的性子,本是不会理会轻羽的,但跟魔界掺和在一起的事……总是让她最为糟心,她忍不住。 玉润的声音冰冷极了,轻羽打了个哆嗦。 玉润:“……” “无论公主怎么想,我总归是没死在忘忧渚,也就没什么好追究的。”玉润冷声道,“但若是……” 她顿了顿,浮出了一个略显残忍的浅笑:“但若是公主果然同炎……疏同魔王有牵连,公主最好还是别让我找到把柄的好。” 轻羽有些惊恐地看了玉润一眼。 玉润浑然不在意,唇角那抹浅淡而又冷漠的笑多了一丝邪气:“我呢,是不会在意什么声名什么大局的。” 说到这里,她稍稍停顿了一下。 而后,她冰冷无一物的眸中突然凝聚了丝丝缕缕的仇怨,好似要化作浓稠的怨气将在场所有的人都包裹在内,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所有人置之死地。 她平日里如同一座不可能融化的千年冰山,此刻,她却是如同一把开了刃的利剑,早已饮过血,寒光凛凛,锋芒毕露,要将周围的一切全部斩杀!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柔,说出的话却带了比平日更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我想要杀的人,没有谁能拦得住!” 轻羽仿若看到了那柄利剑横亘在她的颈间,只等玉润轻轻一转方向,那利剑便要夺了她的性命而去。 战栗,不由自主地战栗。 哪怕无数次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在玉润面前不露怯意。但,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公主,如何能敌在战场上夺过无数性命的冷血煞神? 在实力面前,强撑的勇气,永远不堪一击。 第一百二十五章 计划失败忙辞别 “你……”轻羽脸色煞白,半晌,嘴唇才颤抖着出声,“你放肆!” 玉润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嗤笑出声:“原来公主今日才知我放肆。” 轻羽顿时被噎得无话可说,她原本以为这次胸有成竹,却未曾想过今日居然又完全被玉润的气势所压倒。 最终,她仍是缺了同玉润继续对峙的勇气。玉润那一番话,已将她来时蓄满的勇气给全部打散。 再坚定的目光,一遇到玉润那张冰冷的脸,也霎时软弱了下来。 轻羽心中懊恼,却于事无补。 无可奈何,她只得将目光投向了天后,委屈而又柔弱地望着她。 天后见她这举动,心中略有些想笑。小公主在玉润那里碰了钉子,心中委屈,便转头找她来寻求支援了。就好像一个主动挑衅他人却没想到最后输了的孩子,委屈巴巴地去找大人告状。 这位妖界的公主,着实有些天真了。 “咳,”天后自是没有向着外人的道理,但也不会在言语上得罪妖界的小公主,只雍容地笑着,“玉润久经沙场,说话直爽,公主别见怪。” 轻羽:“……” 她倒是不知道,久经沙场和说话直爽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远的不说,就只说天界那位五极战神之首兮泽,她曾见过一次的,端的是神采风流,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跟眼前这位冷冰冰凶巴巴的玉润战神一点儿都不一样! 再说了,玉润那话,仅仅只是直爽的程度吗?! 轻羽控诉地望着天后。 天后对此视而不见。 轻羽瘪了瘪嘴,心想,这也就是不在自家地盘儿,她才要忍气吞声受这些委屈,否则……否则……轻羽悲伤地发现,就算玉润在妖界,依着玉润的战斗力,她恐怕也不能轻易对玉润怎么样。 明明忘忧渚是最好的机会了……可是……轻羽抬眼看了一眼玉润,神色有些复杂。可是,为什么这个煞神,居然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疏同那个废物魔王,不仅是个废物点心,居然还敢骗她! 轻羽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地要磨牙。 “既然战神无碍,轻羽也就放心了。”轻羽心里已磨刀霍霍向疏同,面上却仍是一派温柔娇弱。左右目的已不可能达到了,还受了一肚子气,轻羽一点儿都不想再在这九重天上耽搁下去。说实在话,若是继续待下去,她有点儿怀疑自己会被玉润给气吐血。为了防止这等惨烈的事情发生,轻羽此时十分地有自知之明,“那轻羽就不多留了。” 纵然轻羽表现得十分柔弱可人,一切都十分顺理成章的样子,但先前已经露了怯,天后又是何等精明?怎么会不知她心中所想,又温声宽慰了几句。 等到天后和轻羽你来我往地说尽了客套话,一旁冷眼旁观的玉润突然出声:“公主这次来,都不去看看蠢……小白吗?” 轻羽顿时僵住——她给气忘了! 她一心想让玉润出事是真,一心想要将小白带回妖界亦是真。但这两件事,归根到底其实只是因为飏空。 她从小思慕飏空,本来跟飏空青梅竹马的好好的,结果一场战事下来,飏空失踪了,却平空冒出来了一个未过门的媳妇儿还拖着他俩的孩子?! 轻羽再怎么强行大方,也觉得晴天霹雳劈到了头顶。 若是对方温柔贤良也便罢了,偏偏那人还是六界赫赫有名的煞神。她怎么甘心?那般声名狼藉的神仙,想来用了什么令人不齿的手段,否则,飏空怎么会抛下他们孤儿寡母销声匿迹? 为了飏空,也为了她自己,她也要帮飏空除了这个玉润! 玉润可以除,但小白毕竟有飏空的血脉,她虽不喜,但也要看在飏空的面子上,将他接回妖界才是。 只是……轻羽又暗暗地磨磨牙,玉润没有除去,她怎么能顺理成章地将小白带回去? 她本就对小白没多少真心的疼爱,今日来时汹汹的信心被安然无恙的玉润给打了个落花流水,哪儿来想得起来去关心小白? 没想到,平日里对小白冷冷淡淡的玉润,居然主动提了这一茬儿。 轻羽整个人僵成了一块铁板,不知作何解释。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当然,大多是来自轻羽单方面的尴尬心情。玉润仍是一张冰山面瘫脸,好整以暇地望着轻羽。 轻羽不知是不是自己做贼心虚,她总觉得,玉润望着她的目光中,有些许不加掩饰的试探。 大约是她多心了。轻羽安慰自己,谁试探别人不是不动声色的?哪儿有这么大喇喇毫不避讳的? 如此这般安抚了自己一会儿,轻羽才轻咬贝齿,泪眼朦胧道:“非我不想见小白,实在是不敢见小白。” 玉润挑了挑眉毛。 这话就很微妙了。 难道是因为你差点儿害死了他娘,所以愧疚难安无颜面对? 啊呸!她怎么就被这蠢狐狸给带跑偏了?!谁是这蠢狐狸的娘!!! “飏空哥哥久寻不见踪迹,小白又是他唯一的血脉,轻羽却不能替飏空哥哥好生照顾。”轻羽黯然道,“每当想到这些,轻羽就愈发觉得愧见飏空哥哥。一想到只见匆匆见小白一面,却不能将他带回妖界,轻羽就更加羞愧。” 玉润:“……” 行吧,言而总之,这位妖界公主总是在拐弯抹角地要带走那蠢狐狸。 她也是看不懂轻羽的心思,明明对蠢狐狸并不怎么上心,否则蠢狐狸上次跟轻羽回妖界怎么会被欺负? 既然并不怎么喜欢,为什么还非要带回去? 为了锻炼自己的忍耐能力吗? 妖界的少女,心思真是难测。 轻羽并不知道自己在玉润心中是个如此别扭的角色,又美目含泪地诉说了一通对小狐狸的想念与愧疚,这才告辞而去。 玉润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手指轻轻一勾,一只玉色的蝴蝶便翩跹地落在了轻羽发间,便一动不动,如同一个精致漂亮的发饰。若不仔细查看,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当面对质强互怼 轻羽从天界离开,并非回妖界,反而是直奔魔界而去。 一路上,她的脸色都是难以掩饰的难看。 到了魔界,轻羽几乎是摒弃了自己从来柔弱可人的形象,面色阴沉地冲去找疏同。 疏同小魔王好不容易从忘忧渚死里逃生,落了一身乱七八糟的伤,还被自己一众属下逮着询问了半晌。 魔界以强者为尊,疏同这个小魔王本就当得有些勉强,不足以全然服众。本来想要借以忘忧渚一战扬名,结果,名倒是扬了,只不过不是他预想之中的好名。 疏同每每想到此事,都愤恨得想要咬人——他贸然冲去天界忘忧渚,若是成功了那势必是坐稳他的王座的。但他失败了,于是就成了笑柄。 疏同小魔王觉得甚是委屈。 他坐上一方魔王的王座,又不是他所愿意的,可他都努力去让大家满意了啊,结果不尽人意,他又有什么办法? 委屈巴拉的小魔王趴在床上,自怜了半晌,还没找到正确的解决办法,就有下属来报说妖界的轻羽公主来了。 于是,正在养伤的小魔王只好可怜兮兮地从病床上爬了起来,假装自己生龙活虎,一点儿都不疼! 然而精神上的打鸡血并不能缓解肉体的疼痛。 疏同刚一下床,就疼得眼泪花花,恨不能一棒子把自己敲晕过去,以此为借口好好地在床上躺个地老天荒。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他这个给一众属下丢了老大脸面的魔王,再这么退缩下去,恐怕他所辖的臣民要更被嘲笑欺负了。 哎,当魔王真累。 想撂挑子,还不敢。 疏同心中碎碎念,因为一身的伤痛而格外小心地迈着小碎步。在踏入会客大殿的前一瞬,疏同视死如归地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委屈巴巴的小魔王立马变成了暴躁少年,大大咧咧地走进了大殿。 轻羽正坐在殿中,手捧着一盏清茶面色不虞。 疏同看到她就不由地觉得额上青筋直蹦。 不为别的,实在是这位妖界公主……太神奇了。 想当初,就是这位妖界公主莫名其妙地跑来,忽悠地他一众野心勃勃对他这摊扶不上墙的烂泥分外不满的下属,一齐通过了跑去忘忧渚作死的建议。 当初说的好好的,有着“忘忧”这般美好名字的地方,定然是容易攻破。若他能在那里碰到玉润战神,那就更好了,最好把她给一齐收拾了,那他就彻底扬名了。 疏同当时就觉得这一群部下怕不是对他期待过高了——那六界之中都赫赫有名的女战神,是那么容易被他给抓的吗? 但架不住人多势众地给他洗脑啊,尤其是这位妖界小公主,一双水润盈盈的眼睛望过来,就能叫人忍不住地答应她所有的事。 于是,悲催的疏同就被忽悠去了忘忧渚。 结果……显而易见。 疏同再次看到轻羽,只觉得身上的伤更痛了,简直让他下意识地都想离这妖女远一些。谁知道这次她会不会又对他使什么迷魂大法? “公主怎么来了?”疏同小魔王人后哭唧唧,人前飞扬跋扈得很,连瞟都不乐意瞟轻羽一眼。诚然,除却要保持他的形象之外,他确实也有些不想瞟。 “当然是同魔王聊一聊忘忧渚的事。”轻羽脸色虽然不好,仍是抬眼对疏同微微一笑,顿时漂亮的眸子中波光潋滟,似有无限风光。 奈何疏同很是乖巧地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坚决地不跟轻羽对视哪怕一眼。 轻羽:“……” 妖界和魔界也算是颇有渊源,她长这么大以为,就没见过比疏同更不像魔王的魔王!!! “今日我去了天界。”和疏同的下属一样,轻羽对这个小魔王也有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轻视。她今日没有什么耐心兜圈子,难得果断地单刀直入。 疏同顿时心里一惊,立马明了轻羽这趟来是干什么的了。 但他堂堂小魔王,岂能就被这妖界小公主的一句话给吓退了?他丢不起那个脸……虽然认真算起来,他也没剩下多少脸面可以丢了。 疏同懒洋洋道:“哦。” 轻羽:“……” 这般轻慢态度,十分顺理成章地将轻羽心中刚刚压下去的火苗成功拨得更旺。 她在天界丢了脸面,这位疏同小魔王却是半点儿没有愧疚的意思。果然是最不像魔王的魔王啊……轻羽浮出了一丝冷笑,魔界特有的争强好胜,哪里在他身上显现一分一毫了? “也见了玉润战神。”轻羽温柔的声音稍稍加重。 疏同的心顿时“咯噔”一下。 “那又怎么样?”疏同忍了全身越发难受的疼痛,语气仍是毫不在意,实际上心跳已经加速。 轻羽眸中划过一丝恼怒:“玉润战神好得很呢。” “健康得活蹦乱跳。” “身上一点儿伤也看不出。” “精神好得连我跟她吵架都吵不赢。” “看着连头发都没少一根,一点儿都不像从岩浆中走过一趟,也没有任何中毒迹象呢。” …… 轻羽的声音分外温柔,似是在诉说着一个温馨愉悦的故事,却生生让疏同听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疏同满脸不耐烦地看着轻羽,心里却在着急忙慌地想着各种应对措施。 等到轻羽终于结束了心浮气躁的长篇大论,疏同才暴躁地看着她道:“你又没扒了她的衣服看,怎么知道她身上没有伤?” 轻羽:“……” 她倒是想扒来着! “她那样的战神,不知道受过多少伤,有什么灵丹妙药快速好起来,不是很正常吗?” 轻羽:“……” 就想问问,你这个也跑了战场的魔王,怎么就没有这种服之可立竿见影的灵丹妙药呢? “玉润那样的神仙都不怎么说话的,谁跟她吵架能吵赢?” 轻羽:“……” “恕我直言,玉润在掉头发掉成个秃子之前,你都不会发现她头发少了没有。” 轻羽:“……” …… 好一番唇枪舌剑。 疏同始终端着一张暴躁烦闷的脸,每一句话都说得欠揍无比。终于,在轻羽暴起揍他之前,他才冒着一身的冷汗停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当面对质强互怼(2)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轻羽一双水盈盈的美目中有怒气燃烧,她与疏同对峙半晌,疏同却只冷着一张脸,那双羚羊般的眼睛中盛的是不耐烦。 “轻羽只是觉得,轻羽今日所见,同魔王当初所讲,有些不同罢了。”轻羽缓缓开口。 疏同一脸冷漠:“……” 提起这茬儿他就很心虚。 当初他在忘忧渚,先是被梼杌追着打,后来好不容易他机灵又运气好,从梼杌口中夺得一丝生机。后来又被玉润按住给问了一堆问题,终于跟在玉润身后捡了个漏混出了忘忧渚,哪料到玉润一个眼神儿就把他给卖了。 等他回到魔界时,狼狈不堪都没来得及休息,就被一帮下属和久候在此的轻羽给按住了。 那么一帮人,对他一身狼狈的表现,第一反应不是嘘寒问暖,而是齐齐审视着他,问他“玉润是否活着”。 想到这里,疏同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自嘲而又黯然的笑。 他从来都知道他不是一个合格的魔王,也知道他并不是这帮看似忠心耿耿的下属满意的主上。 可他很努力了。 他以为这样,就算他还不是那么强大,起码,大家对他也是有一丝真心的。 可是没有,他们甚至都不管不顾他当时的伤势,只关心着那位玉润战神到底有没有死在忘忧渚。 原来在他们的心目中,他的性命甚至还比不上天界的一个神仙的性命来得有分量。 在那一刻,他不是不寒心。听到他们首先关心的是玉润时,他不是不寒心;看到他们听说玉润还活着是那对他失望的目光,不是不寒心。 可他能怎么办呢? 跟赌气一般,他加油添醋地描述了一番玉润的惨状,差点儿直接将玉润杀死在他的语言中。 一种下属的脸色这才稍微缓解,这位轻羽公主也才安然离去。 他一直以为,依着玉润在忘忧渚那般不要命的打发,怎么也要修养一阵他的谎言才能败露,没想到…… 世事难料啊。 疏同简直不忍直视轻羽那漂亮的脸上略显扭曲的表情。 “本王都解释过了,公主爱信不信!”疏同尽管内心已经跪地发抖,面上还是得硬刚。 轻羽本就心中不满,又被疏同这阴阳怪气地怼了半晌,眸中的薄怒也炽烈了起来。她望着疏同,冷笑道:“本来是魔王答应的,一定会将玉润那煞神困死在忘忧渚的。轻羽没想到,魔王亲自出手,那煞神不仅还活着,且还活得好好的!” “……”疏同磨牙,毫不顾忌形象地翻了个大白眼儿,“当初你们还说忘忧渚可以克制玉润呢!结果呢?” 结果呢? 忘忧渚那破地儿,克不克玉润那煞神他倒是没看太出来;但那破地儿,相当地克他! 话说到这份儿上,轻羽也开始有些不自然。 毕竟,这小魔王确实是被她和他的属下一同忽悠到忘忧渚的——妖界和魔界一直关系微妙,故而魔界中有些被掩藏了真相的事,反而被她知道一些。 比如这位疏同小魔王。 他的魔王之位是继承他父亲而来,才一万八千岁就登上了这王位,原本年纪就轻,天资也并非卓绝,实在是不符合魔界君王的特性。 但出于一个她不知道的原因,疏同的一众部下,虽然对他不甚满意,但仍力保他在魔王之位上站牢。 且这一支,从来都不怎么掩饰对天界玉润战神的挑衅之心。若非这些年来混元魔君压着,恐怕玉润就不得不分出一些精力来对付这些魔民的骚扰。 于是,轻羽便选了跟他们合作。 妖界生灵本就擅长蛊惑,又加之扶持疏同的一众长老确实很想除了玉润,这个合作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就达成了。 只是她也没想到,这扶持疏同的一众长老会将疏同给推了出来。 甚至为了忽悠疏同去忘忧渚的决心,一众长老甚至联合轻羽一起,将忘忧渚给描绘成了一个危险系数极低但就是专克玉润的奇葩之地。 关键是疏同这个暴躁小魔王,一点儿脑子也没有,居然真的就信了。 轻羽心情十分复杂。 她甚至有些理解长老们为什么会选疏同去忘忧渚送死了——赢了活着回来了,那正好能为疏同攒攒声望;输了死在那里了,长老们说不定还松了一口气呢。 这群老油条,一定都是故意的。 轻羽如此想着。 等到疏同居然奇迹般地捧回来了一个“输了但活着回来了”的结果时,一众长老的表现也很是耐人寻味,愈加验证了她的猜测——疏同的这群下属,大约是对疏同真的很不满。 原本轻羽对疏同还有那么一两分的可怜,但此时她被怼了一波又一波,怒不可遏,哪儿还有心情去可怜他? 二人对峙半晌,皆不相让。 轻羽眸中怒色一转,眸中便又泪光隐现;疏同立马心生警惕——居然又来这一招!来忽悠他去忘忧渚的时候就是这一招,来问他结果的时候也是这一招,能不能换个新鲜的了?! 他虽弱了些,但弱的是体力是修为,又不是脑子!还能再三地坑在同一招上?! 疏同怒而转脸,对轻羽视而不见。 轻羽:“……” 好小子,居然学聪明了些。 之前见她时,这小魔王虽然暴躁,但对她还是有些客气和流连的;这会儿,竟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疏同小魔王内心os:长得再美有毒要命,老子不碰!) “言尽于此,轻羽同魔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轻羽心中略有些浮躁,疏同的态度实在恶劣,她心情愈加糟糕,实在不想再同他纠缠下去。 疏同求之不得,心中烟花砰砰地放了不知道有几波,但脸上仍是一脸不耐,随意地挥挥手,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慢走,不送!” 轻羽:“……” 她还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熊孩子!软的硬的都不怎么吃,简直想让人把他团巴团巴当球踢几个来回才能解气! “哼。”轻羽轻哼一声,成功被疏同气走。 轻羽的身影甫一消失在眼前,刚刚还刚得一匹的小魔王,立马如同一个被热水浇过的鹌鹑,瑟瑟发抖,抚心半晌。 第一百二十八章 闻真相奔赴妖界 “咔擦”。 一声脆响过后,一只瓷杯在玉润的手中化作了粉末,纷纷扬扬地落下,被风吹散。 小狐狸蹲在玉润的肩上,见状非常亲密地在玉润的下巴上蹭了蹭。 柔柔软软的触觉,也没能让玉润的心情好上哪怕一点儿。 轻羽走时,她总觉得这位妖界公主隐瞒了许多事,就悄悄地放了一只灵音蝶在她身上。 灵音蝶颜色形状可随主人意动,落在人身上,无论走多远,都能将声音传至主人的耳中。 轻羽和疏同那针尖对麦芒的争吵,一字不漏地落在了玉润的耳中。 很好。 玉润面无表情地想,这个轻羽公主,居然真的怀了弄死她的心思。 只是……疏同这个魔王,到底跟她有什么关系?居然会悄悄地同妖界联手,也要将她置之死地? 这两万年来,魔界同妖界关系还算平和,并无任何战事,她也就一直没有能同魔界真正对上。 就算是她化名为折光,去魔界同混元魔君套关系,且不说她在魔界有没有行事太过乖张而树敌——她甚至都没在魔界暴露真实的身份,又怎么会因此结仇家? 呵,她玉润倒是何德何能,如此能够拉仇恨。 玉润的眉头皱起,炎无惑的名字又适时地出现在脑海。 炎无惑同疏同有关系,疏同因此想要杀了自己,倒也能够说得通。 呵。 玉润浮出了一个冷冰冰的笑。她也很想杀了言无惑呢,疏同居然就这么撞了上来。她会一并收拾了的! 一边想着,玉润转身就往外走。 她走得匆匆,注意力全然在别处,居然忘了小狐狸还在她的肩膀上蹲着,竟没有将它撇下。 小狐狸何等灵精,见玉润一时没有顾及到她,便愈发屏息凝神地缩小存在感。 知道玉润所去的方向,越来越眼熟,他漂亮的眼睛中才浮出了一丝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主人,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小狐狸甩了甩尾巴,乖巧地问道。 玉润:“……” 玉润并不想理会他。 片刻之后,玉润在云头上猛然回过神儿来——什么玩意儿?!刚才谁跟她说话来着?! 这个念头浮了出来之后,脖颈上那一片柔软温暖这才彰显出了存在感,提醒着她她的肩上还有一只蠢狐狸的存在。 玉润以手扶额,她居然习惯了这蠢狐狸的存在,一不留神就把他给带了出来都不自知。若是这蠢狐狸一直一言不发,怕是到了地方她都未必会想起他来。 这简直是……荒谬! 玉润的心里闪过一丝惶恐。 小狐狸敏感地察觉到了玉润的情绪变化。说来也怪,玉润一向那么冷冰冰的,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连九重天上的神仙都难以识别她那细微得难以分辨的情绪。偏偏这小狐狸就可以察觉到。 他似是从一开始,就能察觉到。 “主人,我们是回妖界的吗?”小狐狸又乖巧地问,他上次在妖界呆了一段时间,对去妖界的方向还是有些许了解的。 玉润顿了顿,脚下的云朵倏忽停住。 小狐狸的身子微微一僵。 “我去,你不去。”玉润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为什么?”小狐狸一见势头不对,立马尾巴一甩,紧紧地缠上了玉润的脖颈。 突然又多了条毛围脖的玉润:“……” 事到如今,她居然对这条毛围脖都适应得挺好了。 “没有为什么。”玉润冷冷淡淡道,伸手去扯小狐狸。 奈何小狐狸这次不仅用了尾巴缠她的脖子,连四只小爪都用上了,抱在玉润的脖颈上不肯松一分一毫。 玉润:“……” 她都有种脖子被这蠢狐狸给捋细长了一圈儿的错觉! “主人,我要跟主人在一起,跟主人在一起!”小狐狸委屈巴巴地道。 玉润:“……” 她是去妖界找轻羽砸场子,带着这蠢狐狸,还怎么动手?好歹轻羽同这蠢狐狸也算是……姑侄? “不行。”玉润面无表情,准备动用个小术法,将这蠢狐狸直接裹在云里,直接用术风给送回战神府去。 “主人又不想要我了么?”小狐狸眨了眨眼,泪眼朦胧。 奈何他在玉润的肩膀上,玉润并不会歪头费力去看他的表演;于是,小狐狸便十分心机地哽咽了两声。 玉润:“……”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 他们妖界的生灵,到底是用什么做成的?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能哭会哭的?眼泪说来就来,用术法给召唤来的吗?! “主人又不想要我了,”小狐狸的声音带着哭腔,十分地失魂落魄,“娘亲,娘亲又不要我了,我要娘亲,呜呜……” 玉润:“……” 这蠢狐狸,居然又改口! 顿时,玉润战神想起了被九重天上众位神仙齐齐盯上的恐惧。 她倒不怕什么流言,但……玉润揉了揉额头,万一这蠢狐狸再在九重天上哭诉一圈儿,又跑去元华神君府上叫爸爸,她…… 罢了。 这蠢狐狸祸害她一个也就罢了,何苦每次都将元华神君拉下水?忒惨了些。 “闭嘴。”玉润冷冷道。 小狐狸果然乖乖地闭了嘴,只还是止不住地抽噎着,听得玉润都忍不住地跟着他的节奏抽上一抽。 “想跟着去,就闭嘴。”玉润实在忍无可忍,出言警告道。 不过须臾,小狐狸立马闭嘴不说话,也不抽噎了。 在云头上站着重新往妖界赶的玉润,顿时有一种自己被套路了的感觉——这般收放自如的眼泪和抽噎,她怎么觉得就是这蠢狐狸专门用来对付她的呢? 罢了。 玉润冷冷地想,反正她这次来妖界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蠢狐狸一派天真又愚蠢,将她错认成亲娘这么长时间。保不准经过这次妖界之行,看她跟轻羽动起手来,就能明白她和他的立场,从来不同。 说不定……这蠢狐狸这次也就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妖界。 那她就此不用再考虑这蠢狐狸被她养大后再同她反目成仇的问题了。 嗯,甚好。 就是这越靠近妖界,这妖气越重,闹得她心里有些许堵得慌。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这次玉润到妖界来,非常的光明正大,连个隐匿仙气的术法都未曾施用。 她本修为高深,灵气深厚,走在这妖界的路上,委实是仙气万条。如同是那慢慢长夜中突然破空而出的太阳,突兀地让人想忽视都难。 “诶哟,好一个俊秀的小仙君哟!” 玉润久经战场,穿衣打扮都以干净利落为主,并不同寻常女神仙那般衣袂飘仙。甚至她连男神仙都不如,九重天上的神仙都偏爱宽袍大袖的飘逸,唯有她窄袖长裤,分外利落,随时都可以冲上去跟任何人打一架。 她又漠然惯了,眉眼间罕见女子的柔软,斜飞凤目清冷又疏离,却自有一种另类的吸引力。 妖界女子多妩媚,自是难见玉润这般特色的女子,竟是有女子将她当做冷淡漂亮的小仙君,热情似火地出言调戏。 玉润:“……” 上次她还跟在元华神君身后看热闹,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她了。 世事果然很难料。 妖界女子多情又妩媚,眼看着这位光明正大在妖界晃荡的神仙,一脸冷漠和那些许不易察觉的失措,纷纷来了兴致,竟是越聚越多,纷纷出言调戏。 玉润:“……” 她开始后悔,她为什么要大摇大摆地就这么来了。 她大约是真的被此间的妖气给糊晕了脑子。 按照她一贯的认知,任何热情似火的人遇到她这样不理不睬冷漠如冰的人,也该无趣而去,保不准还要唾骂两句。但她不会在意,她是长在流言中的人,又何惧于流言? 但很显然,这妖界热情似火的女子们远远超出了她的意料。好像还偏偏挺好这么一口,眼见着一个比一个兴奋起来了。 冰山战神玉润,在头晕脑胀之际,终于想起来,对着这么一群莺莺燕燕,她其实只要开口露了女子身份就诸事大吉了。 “走开。”然而玉润战神忘了,她一贯冷漠,连声音也如淬了冰霜一般,落入人耳,如同北风过境,冷得人骨头都禁不住颤上一颤,哪儿有女子的柔婉? 妖界的众美人被这冰碴子声音冻了一回,越发觉得有趣,竟是越挫越勇起来。 玉润:“……” 难道她在见到轻羽之前,还要先在妖界跟大胆追爱的女子们动一回手? 这简直是…… 纵然玉润从不在意什么声音,但一想到六界即将要传出“玉润战神妖界拈花惹草大打出手”的风流逸闻,她都忍不住地眉心跳上一跳。 一个因蠢狐狸而莫名沾惹上的飏空,就够她千夫所指了;若是……玉润抬眼看了看这团团簇簇的美娇娘,越发觉得额上青筋突突直跳。 正当她想着用个什么不显眼的术法时,蹲在她肩上还被她用了隐身术的小狐狸突然破了她的术法,倏忽落在了地上。 玉润有些惊诧,皱眉看向这蠢狐狸,正以为他要化作众位妖界女子的脚下肉饼时,白光一闪,一个惊艳众生的少年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他看上去大约是人界十六岁少年的模样,一袭白衣,面色瓷白,一双漂亮的眼睛勾魂摄魄,倾倒众生,含笑朝着周遭的女子一瞥,围着玉润打转的女子们无不被他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玉润:“……” 这蠢狐狸的灵力怎么突然强了起来?难道是因为身处妖界之故? “哎呦,这位小仙君这般俊俏啊!” “是啊,竟是比我们妖界的女子还要招人怜爱呢。” …… 调笑之语越发多了起来,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越聚越多的人,心道这蠢狐狸不愧是妖界的人,上赶着来给她添堵…… 小狐狸只笑眯眯地听了几句调戏之词,眼波流转,媚态万千,一众女子顿时看得有些发痴。然而那盈盈秋水中,却只映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他这般形态,虽然体型仍显得略微薄弱,但已比玉润略高了一些。他盈盈地笑着,伸手揽了玉润的肩。 玉润:“!!!” 几乎是下意识地,玉润就要把这个不知死活搭在她肩上的手给直接掰断了去。 奈何,这小狐狸大约是被她早些时候揍习惯了,非常有预见地看到了她这般举动。手上力气竟是出奇的大,硬生生地压着玉润没有掀翻他。 非但没有被掀翻,小狐狸还站得稳稳当当。可他偏偏美目含情,一张脸本就省得魅惑众生,微微一笑更是温柔多情,似乎百炼钢都能化作绕指柔。 他轻轻地朝玉润俯身。 顿时,玉润竟难得地感受到了一丝压迫。 下一瞬,小狐狸的唇瓣如同一片羽毛一般,轻轻地在她眼眉处停留了片刻;而后,如同微风一般掠过。 玉润顿时僵住。 周遭的一众女子一片哗然。 “她是我的。”少年清越的声音带着些许顽皮与恶意,他笑盈盈地转脸环顾着周遭惊呆了的女子,“她只喜欢我!” “……” “???” “!!!” 周遭的女子面上神色各异,十分挣扎,皆是被小狐狸这一番举动表白给弄了个目瞪口呆。 而小狐狸得意万分地看了这些女子一眼,骄傲得如同一个战胜了的小公鸡,十分得意地瞧着五彩斑斓的尾巴,揽着玉润僵硬的身子,大摇大摆地走出了人群。 众位女子跌足叹息:“啊!居然是断袖啊……啧啧。” 来了一趟妖界被围追堵截了一番、还顺便被迫断了个袖的玉润:“……” 这境遇,真是在妖界见了鬼一样惊悚奇葩! 本来是来妖界砸场子的,结果闹了这么一出,玉润战神莫名觉得有些失了先机。她心跳得有些快,烦闷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放手。”小狐狸一直亲亲密密地揽着玉润,半点儿松开的意思也无。玉润只觉得身子僵得难受,冷冷开口斥道。 小狐狸仿若能够生花的笑眼风华万千地瞟了玉润一眼,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朝玉润靠得更紧了些。 顿时,玉润和小狐狸贴了个严丝合缝。 玉润冷冷地抬手,准备也不顾什么妖界不妖界了,将这个不知好歹愈发蹬鼻子上脸的蠢狐狸一巴掌给拍个稀烂。 然而小狐狸微微低了头,笑着在她耳畔道:“主人别急,大家都看着呢。等走过了这一段路再说。” 说话之间,一呼一吸,温热的气息扑在玉润的耳朵上。 第一百三十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2) 仅仅只是一瞬,耳根处如同火焰攀着燃烧了上来,热得有些难熬。 玉润仍是一张冷冰冰的脸,一点儿表情也无。可她那张向来显得有些过分苍白的脸,突然浮出了浅浅血色。 如同新搽的胭脂,也如春日初放的娇花。 竟是有一丝别样的柔媚显现。 小狐狸看着她自耳根开始,一直延到面上浮出的红晕,微不可察地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含着得意和狡黠的浅笑。 二人继续往前走着,小狐狸的身体朝着玉润的方向越来越倾斜。 饶是玉润心绪不宁,过了一会儿,也察觉到了这太过明显的举动。 玉润转脸饱含威胁地望了一眼小狐狸,小狐狸却是轻轻一笑,将身子再向玉润靠了靠,仿若被谁抽去了骨头似的。 玉润心想,呵,不管是不是这蠢狐狸突然被谁抽了骨头,但等会儿肯定还是会被她打断了腿的。 “主人,我要撑不住了。”小狐狸丝毫没有自己现在是人形的意识,明明都比玉润还要高,却仍是习惯性地撒娇一般蹭了蹭玉润。 玉润:“……” 她就知道……这蠢狐狸根本就是在胡闹!就依着她之前在天界时,从这蠢狐狸身上探到的那点儿灵气,根本就不足以支撑这蠢狐狸化成这样的形貌。 真是…… 玉润只觉得她气得脑仁儿疼,没好气道:“撑不住就别撑!” “那怎么行?”小狐狸这会儿已全然倒在了她的肩上,只双腿发力在走路,大半个身子全都压在她的身上,自然得很。他眉眼含笑,软软地叹道,“我要是撑不下去,主人岂不是又被她们给围住了?” 玉润很想翻个白眼,丝毫不想领情。她被谁围住,又跟这蠢狐狸有什么关系? 小狐狸顿了顿,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片刻之后,他又在玉润脖颈处蹭了蹭,似是在汲取什么力量似的吸了一口气,而后才又叹道:“主人只能是我的。” 玉润:“……” 看不出来这蠢狐狸居然还这么霸道。 然而这蠢狐狸再霸道,也是在勉强支撑,避过了热闹之处后,小狐狸立马化作原形,顺着玉润的手臂攀到了她的肩上。 一气呵成。 就是不怎么有精神的样子,只是用尾巴缠了玉润的脖颈,无精打采地蹭着玉润的脸颊。 玉润犹豫了一下,伸手将这蠢狐狸从肩上扯了下来,抱在了怀中。 小狐狸惊喜万分,轻声哼唧了两声,愈发爱娇地往玉润怀中蹭了蹭。 玉润:“……” 就知道这蠢狐狸就擅长蹬鼻子上脸之术,她就不该手贱心软! 又走了些许路,玉润猛然想起——她上次来妖界,没有轻易动用术法是怕气息藏匿不住,这次她根本没打算隐匿身份,做什么还这么小心翼翼? 她果然被这妖气给熏晕了脑子! 玉润一边面无表情地唾弃自己,一边施了术法,乘风直奔妖都而去。 轻羽听到玉润大摇大摆地闯到了妖都来时,简直是大吃一惊。偏偏对方这次还颇有道理,虽不耐烦通传,到底老老实实地在妖都门口等了。 轻羽心中突突乱跳,司默见她神色不安,惆怅万分,不由地出言道:“殿下既不想见,那便不见吧。” 反正妖界和天界,原本也不是多么厚密的关系。玉润一介战神,未曾下帖,就这么直挺挺地跑了过来,到底是在威胁谁呢? 司默怒而想着。 轻羽沉默,半晌,她低敛了眉目,娇美如花的脸上浮出一丝疲惫。她摇了摇头,轻轻叹道:“没事,见吧。” 司默见轻羽愁眉不展,心中自是怜惜不止。但轻羽虽然长相柔美,言行温柔,但也颇为倔强。他身为侍卫长,又有何资格去管她的事? 司默自问无法责怪轻羽,便只能将这一切都算在那个天界煞神身上。 新仇旧怨,使得司默再次见到玉润的第一眼,便目光如刀,狠戾地凌迟着玉润的每一寸肌肤。 玉润却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她在战场上多年,每次面对敌人,迎着的都是这样仇恨的目光。若是她都要在意,怕是不用敌人出手,她便累死在这重重的目光之下了。 况且,司默对她这冲天的敌意也是来得莫名其妙。她懒得理会,更懒得细思。 肩上蹲着又被她隐了身形的小狐狸,玉润一脸冷漠地朝着轻羽的宫殿走去。 “战神今日怎么有雅兴?”轻羽见到玉润,脸上早已没有了之前的疲惫与戒备,只是眼眉含笑,秋水盈盈,分外招人怜爱。 玉润对此叹为观止。 这位妖界小公主在她面前明明情绪失控过不止一次,却还能在下次见到她时,一脸无事发生过的样子,依旧那么楚楚可怜、处处风情。 她都有些想要赞叹这位妖界小公主这不拘一格的毅力了。 “有些事想要问公主。”玉润面无表情地道。 轻羽的心微微一颤,仍是笑得温和又无辜。 司默却是忍不住地开口斥道:“战神把我们公主当成什么人?想来问就能来问吗?!” “呵。”玉润唯有冷笑一声,并不对他正眼相看。 司默怎能忍得了这等羞辱?当下神色一变,便要怒斥出声。 “司默。”轻羽温温柔柔地唤了一声。 司默立马化作了一江绕指柔的春水。 玉润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居然有些想笑。她突然想起刚刚在外时,蠢狐狸化作的那个少年郎的模样。 那般惊艳众生的模样,一颦一笑似是都能将周围围簌的女子们全都倾倒。 轻羽之于司默,便如同蠢狐狸之于那群女子,一颦一笑,皆能动人。 这大概是妖界特有的能力? 到了此时此刻,玉润突然有些好奇,那位自奇羽身陨后才因失踪在六界掀起些许波澜的妖界太子,到底是何模样? 是否,也有着这般倾倒众生的容颜?是否,也有魅惑人心的能力? 若是果然如此,不知那位足以惊艳众生的飏空太子,得知他亲儿子认错娘,替他传出了这等奇葩流言,会是怎样的反应? 这两万年来,第一次,她对除却复仇之外的事起了一星半点的好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妖界逼问未得知 “战神有什么问题,但言无妨。”轻羽温柔一笑,眉眼弯弯,长长浓翘的睫毛如同溪边草木,愈加地显出底下那一汪秋水的潋滟来。 玉润看着她,突然也露出了一个淡笑来,只是没有什么温柔愉悦,带着凉薄的味道。 轻羽被那笑硬生生瘆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魔界疏同,公主大约是相熟的吧?”玉润那般笑着问道,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却带着凉丝丝的寒气,侵皮入骨。 轻羽略想了一下,而后才恍然地笑道:“不甚相熟。以往去魔界时,见过一两次。” “哦?”玉润冷冷一笑,“既然公主同疏同不相熟,那一定是跟炎无惑相熟吧!” “炎无惑又是谁?”轻羽一派天真无辜。 玉润勾唇,嘲讽一笑:“公主何必跟我绕弯子。公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在忘忧渚是同谁交了手,怎么这会儿提起来,倒还犹豫了?” 轻羽面上有些薄红。 她一时大意,竟是忘了这茬儿。 司默在一旁看着轻羽羞恼的模样儿,心中的爱怜之意熊熊燃烧;当下,立马又跳出来当出头鸟,开口便是毫不客气:“战神存心来我们妖界找晦气,哪管我们殿下说什么做什么?” 玉润盯着司默,眸光如冰。 司默虽有些头皮发麻,却毫不退让。 片刻,这出头鸟立马就被玉润给打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司默:“……” 轻羽轻咳一声:“战神,他是我的侍卫长,自然……” “他是公主的什么人不重要。”玉润轻嗤一声,“重要的是,他没有在我面前说话的份儿。” 司默简直是目瞪口呆。 他从未见过这般飞扬跋扈跑到别人地盘上撒野的人,当下气得便要拔刀,轻羽轻轻一抬手,司默只得忍气吞声地退下。 只是,司默眸中的怒意已然燎原。 玉润并不在意,只抬眼看向轻羽:“我劝公主对我说实话。” “战神这是什么意思?”轻羽脸色微变。 玉润沉默了片刻,又道:“公主既然能从混元魔君那里听得忘忧渚之事,那定然也能从魔君那里听说,我同魔界的炎无惑有死仇。” 居然是死仇么? 怪不得疏同的下属一听到有可能将玉润截杀在忘忧渚,那般迫不及待地就答应了合作。 轻羽若有所思。 “那公主还该知道,炎无惑同疏同到底是什么关系。” 轻羽的脸色开始有些难看。 “那,公主更该知道,疏同那边到底是何打算。” 轻羽猛地抬眼,水盈盈的眸子里映着玉润的倒影。她温良地摇了摇头,无辜道:“这些轻羽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玉润又是轻嗤一声,“公主什么都不知道,也敢跑去跟疏同商量着要我的命?” 她说这句话的声音并不大,甚至还更加柔软了些,却如同一条小蛇,阴阴柔柔地朝着人吐着信子,让人不寒而栗。 轻羽的脸色陡然巨变。 “胡说!”司默终于忍不住地拔了刀,寒芒毕现。 玉润并不放在眼中,只轻慢地看着轻羽,甚至还有心情伸手去摸了摸隐匿了身形的小狐狸。 小狐狸听了她刚才的话,似乎是受到了些许的惊吓。尾巴在她的脖颈上缠着稍微有些紧,此时见玉润摸他,便在玉润的手心上舔了舔。 湿热的温度在手心中传开,玉润觉得心情略好了些。 轻羽咬唇看向玉润,泪眼朦胧:“战神为何冤枉我?我……” “公主。”玉润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辩解,她无意听轻羽在她面前演戏哭诉,右手轻轻一抬,轻羽发间的那只灵音蝶便翩跹地落在了她的指尖。 轻羽并没有见过灵音蝶,不知其用,但眼睁睁地看着这蝴蝶竟是从她身上飞落在玉润指尖上的,一颗心还是不由地一颤。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下一瞬轻羽的预感就成了真。 玉润朱唇轻启,无声无息。但那灵音蝶中颤抖着翅膀,传出了轻羽在魔界时和疏同的对话。 一字不漏。 分毫不差。 轻羽的脸色愈发苍白。 玉润冷冷地看着轻羽,不紧不慢道:“在天界时,我就曾经告诉过公主,我并不是什么在意声名的人。而我想杀的人,就从来不会放过。” “你!”轻羽无可辩驳,她有些惊惧地抬眸看着玉润,眸中波光微漾。然而玉润曾在她这双眼睛上吃过亏,怎么还会再栽进去第二次? 半晌,玉润的脸色仍是冷硬如初,并无任何软化的痕迹。 “公主还是说实话的好。”玉润淡淡道。 轻羽尚未有所反应,司默却又忍不住了,他手中妖刀发出嗡然的鸣声,带着戾气朝玉润冲了过去。 “赤焰。”玉润神色淡淡地唤了一句。 她腰间的赤焰立马从剑鞘中跳出,烈焰燃燃,灵气逼人,直奔那妖刀而去。 司默一听到赤焰的名字,更加狠戾地冲了上去。赤焰是传闻中玉润最常用的兵器,他刚好想要会一会。 赤焰可随玉润意动,她只冷然地站在原处,看着赤焰同司默缠斗成一团。 焰气灼灼,将殿内的温度升高了几分。 可却融化不了玉润面上的漠然。她望着轻羽的目光饱含压迫,似要将轻羽压到尘埃中去。 她看都没有朝司默看上一眼,却仍能用意念操纵着赤焰,半点儿不落下风。 兵刃碰撞的声音越发激烈,玉润仍是看着轻羽。 半晌,她勾起了一抹凉薄的笑意:“公主,若是再不说,我可要动真格的了。” 司默一惊,原来这都不算动真格吗? 略一分神,赤焰便穿了他的左肩而过。焰气灼灼,皮肉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 司默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左肩,因为太过迅速,那里甚至都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但只是一瞬,鲜血横流,疼痛袭来。 玉润转脸看着疼得抽搐的司默,轻嗤一笑。未曾上过真正战场的侍卫,也敢叫嚣到她的面前? 简直是以卵击石,毫无自知之明! “我杀了你!”轻羽手中蓦地多了一把薄刃,银光雪亮,如同柳叶一般。她眸中恨意迸发,直奔玉润而去。 玉润又是一声轻嗤。 这个妖界的小公主啊,还真是天真得可怕。 第一百三十二章 藏薄刃误伤己身 玉润略偏了偏身子,柳叶薄刃擦着她的一缕头发过去,青丝落下。 玉润挑了挑眉,这片薄刃,竟是这般轻快;而轻羽,竟也比她料想的要好很多。 但同她比,还是太过自不量力。 下一瞬,轻羽手中的薄刃便脱手落下,雪光一闪,薄刃便落在了玉润的手中。而玉润的手,架在了轻羽的脖颈上。 “放开殿下!”司默双目赤红,不顾肩上鲜血直流,手中聚起一团妖气,便朝玉润击来。 玉润一只手一抬,轻而易举地化解。 下一瞬,司默便被玉润封了口缚了手足,如同死狗一般地丢在了一旁。做完这些,轻羽居然还牢牢地被挟持于她的手下。 轻羽哪儿经受过这些?脸色白得可怕。 “说罢。”玉润轻描淡写道。 “你敢杀了我?!”轻羽的声音都在颤抖,她长到如今的年岁,从未想过有一天竟会被挟持于他人之手,居然还是在她自己的地盘上! 她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如此托大,将殿中的侍婢侍卫都遣了出去。 “为什么不敢?”玉润勾唇一笑,竟是有些魅惑,柳叶薄刃在她手中轻轻挪了位置,轻羽脖颈上细嫩的皮肤立马多了一丝血痕。 被缚在一旁的司默简直要将双目瞪出血来,可他挣不脱玉润的缚仙索,只能发出狼狈的呜咽声。 “公主都敢杀我,我为什么不敢杀公主?”玉润有些好笑。 更何况,她早就警告过轻羽,她不爱重名声,她想杀谁就杀谁。这个妖界的小公主,怎么就是不信呢? “说,炎无惑和疏同到底是什么关系?!”薄刃沿着轻羽的脖颈上上下下地移动着,好似在寻着一个最好的位置,将轻羽的性命收割完毕。 轻羽只觉得颈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寒气透过她的皮肤,直直地灌入咽喉,一路游走于四肢百骸,浑身冰冷。 “战神既要杀我,又何必问我?”轻羽冷笑一声,她从未陷入过如此境地,未曾尝过濒临死亡的味道,便不知死亡的可怕。她生来顺风顺水,怎么甘受玉润胁迫? 到底还是被宠坏的公主,不知世事险恶。 司默在一旁被捆了手脚,此时却看出了玉润眸中的杀意。他想起这位战神的轶事,那可是连亲父都能下手的煞神,又怎么可能会对轻羽心慈手软? 他看得明白,却又苦于无法动用术法,又被封了口,只发出呜呜咽咽的警示。 玉润毫不被他这热闹的伴奏给打动,仍是冷冷地看着轻羽。 轻羽毫不知退让,一双剪水秋瞳透着些许疯狂与愤恨。 玉润轻叹了一声,轻羽刚刚以为她是要退让了,还未来得及出言嘲讽两句,颈上一凉,剧痛传来,热流顺着脖子痒酥酥地流下。 她甚至能感受到热血顺着她脖颈流下的途径! 巨大的恐惧一瞬间裹挟了轻羽全身,她从未经历过如此骇人的感受! “说!”玉润冷冷地逼迫道。 轻羽害怕极了,甚至有些瑟瑟发抖。但她极力地控制住了,她知道她的柳叶薄刃有多么轻巧锋利,她害怕她再撞到自己的刀刃上! 这把柳叶薄刃,是父亲送她的生辰之礼,上好的玄铁锻成,还未来得及被她唤醒意识和认主。但她没想到,这把薄刃第一次尝到的血,竟是她自己的! “疏同确实和炎无惑有关,但具体是怎么样的关系,我不是很清楚。”轻羽说得又急又快,生怕自己的脖颈被这薄刃给斩断。 玉润无声地看着她。 她犹豫了一下,又道:“但疏同所管辖的魔域,是言无惑未曾叛变时所辖。” “现在距离炎无惑叛变时已有几万年了,魔界对付黑魔,向来是同仇敌忾,凡是同言无惑关系密切的,都被清缴了。” 所以,这位疏同小魔王,可能真的只是恰好倒霉和炎无惑是同乡? 怎么可能? 在忘忧渚时,疏同亲口告诉她,他父亲曾是同炎无惑结过血契的关系。如此还算不上关系密切?那魔界可真够宽厚的。 再说,若只是如此,疏同又何必冒险去忘忧渚截杀她?那般苦境,风险太大。 “疏同的部下……跟炎无惑有关系?”玉润皱眉。 轻羽此时命拿在玉润的手上,也不再伪装,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这些我哪儿知道?倒是战神难道不知,疏同的部下,一向都看战神不顺眼么?” 玉润:“……” 她以前想不明白其中缘由,现在这一切都跟炎无惑扯上了关系,那就容易解释得多。 只是,她白白往妖界跑了一趟,并未多得任何信息。 眼下轻羽的脸上已有不耐之色,恐怕这会儿是真的没有什么隐瞒了。她大约是真的白跑一趟。 玉润有些失望。 她在轻羽的脖颈上划了两刀,也算还了轻羽跟疏同联手要截杀她的仇。 她确实没想着要轻羽的命。 心中叹了口气,柳叶薄刃便离了轻羽的脖颈。轻羽似是被吓怕了,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了摸脖子,自然是摸到了一手血。 被眼睫遮挡了情绪的眸中,愤恨流转。 下一瞬,轻羽突然抬手,一掌打在了玉润的肩上。玉润本就有些神色恍惚,妖气袭来,有什么异香迷了她的眼,让她一瞬间竟看不清眼前东西。 裹挟了妖气落在她肩头的掌,力道儿并不是很重,只打得她略后退了两步。 玉润手中薄刃随手一掷,便听到轻羽的一声惨叫。 她刚刚打伤玉润的那只手上,插着她的那片柳叶薄刃。 “你……”轻羽几乎昏厥,恨恨地看着玉润,玉润的眼睛被她所迷,此刻什么都看不到。但在此等情况,她对付玉润,大约仍无胜算。 玉润的睁着一双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凤目,眸中弥漫着危险的情绪。 她朝着轻羽而去,一步一步走得稳健。 “主人不要!”小狐狸突然出声。 轻羽大吃一惊,伸手在眼皮上轻轻一抹,这才看到小狐狸正蹲在玉润的肩上。 顿时,她又怒火中烧。 这个女人,居然带着飏空哥哥的孩子跑到妖界来闹!是要小白同妖界彻底划清界线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剑拔弩张调和剂 玉润也有些惊诧。 她未曾想过,小狐狸竟会在此时出声。 “主人,不要杀她!”小狐狸从玉润的肩上跳下,化作人形。这次却不是之前那十六岁少年郎的模样,而是又成了一个八九岁小童。 轻羽一看到他,心情又复杂了起来。 没想到,小白居然懂得保护她。一时之间,她对小白倒有了些许愧疚之心。 若是小白是在她的身边长大,不,若是小白是她和飏空的孩子,那……那该多好啊。 轻羽的眼圈儿在一瞬间便红了起来,她别过脸,没有再说什么。 “主人,我们回去吧。”小狐狸伸手握住了玉润的手,小手纤白细嫩,还带着些许的婴儿肥,握在玉润的手中,手感甚好。 玉润面无表情地伸手指了指眼睛。 小狐狸转脸朝轻羽眨了眨眼睛,可怜兮兮。 轻羽咬了咬唇,面上有些不甘心。小狐狸便又看了她一眼,漂亮的眼睛中波光潋滟,似是敛了这世间一切的风华。 轻羽这才移开眼睛,看着玉润,口气中仍透着不情愿:“今天看在小白的份儿上,我们两清了。” “嗤。”玉润轻笑一声,冷意四处飘散着,“两清?” 这位妖界小公主,三番两次地想要要她的命,如今倒会高高在上地说一句“两清”。 “主人……”小狐狸拉了拉她的衣袖,声音十分可怜。 玉润虽然看不到,但她几乎能够立马想象得到,这蠢狐狸脸上的表情会是多多的楚楚可怜,能将再铁石心肠的人都软化成一江春水。 玉润的话堵在了喉咙口,居然真的没有狠下心来,没再说出什么更狠戾的话,只是脸上表情一片空白地站在原处。 下一瞬,一只柔胰在她面前晃了一下。 玉润下意识地一把攥住,差点儿直接将那双手给掰断。 轻羽发出一声惨叫。 玉润:“……” “主人快松手!”小狐狸声音仍是那般可怜,握在玉润手心的手轻轻地晃了晃。他曲起手指,指尖轻轻地在玉润的手心擦了擦。 顿时,玉润只觉得好似有一根羽毛在自己的掌心上掠过,温软,微痒。 真是出奇了。 玉润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小狐狸的手似是与之前有些不同。 冷着一张脸,玉润松开了轻羽的手腕。 轻羽戒备地看着玉润,因为小狐狸在她面前,她仍是一派温柔:“战神若是想重新看见,最好别再对我动手。” 玉润没有出声。 倒是小狐狸,握着她的手,好似怕失去什么一样。他对着轻羽点了点头,精致漂亮的小脸上都是坚定,莫名让轻羽有些信服。 轻羽心中哀哀地叹了口气。 这小白,长得实在是太像飏空了,简直跟幼时的飏空一模一样。若非她清楚明白地知道她并未在梦中,一定会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见到了小时候的飏空。 她有多久没见过飏空了? 明明也没有太久,奇羽败后,飏空失踪,也不过短短数月而已。跟他们漫长的生命相比,简直是弹指一挥间。 可她从不知道,时间过得竟会这样慢。 大约是时间过得太慢,大约是她潜意识里觉得已太久没见过飏空,她太想他了,所以对着小白,才会有那样深深的信赖感。 明明还是个孩子。 轻羽又叹了一口气,再次向玉润确定了一下她不会动手,直到玉润眸中的不耐都浮了出来,这才重新又将手放到了玉润面前。 妖气扑面。 玉润的心情有些烦躁。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蠢狐狸没有服下灵息草时,也是浑身妖气,她却没有任何不适。 为什么碰上轻羽,她就会莫名烦躁呢? 大约……玉润心想,大约是因为她才知道了轻羽之前想要她的命。 仇人相见,总是分外眼红些的。 一道白光掠过,眼前的黑暗逐渐褪去,渐渐地浮现了些许清明。 大约有一碗茶的功夫,玉润已经能彻底视物。 “主人,我想回去了。”小狐狸怕玉润再同轻羽打起来,一看到玉润的眼睛恢复了清明,立马软软地道。 玉润点了点头,轻羽却是不乐意了。 小白好歹是飏空唯一的儿子,妖界才是他的家。怎么如今看来,这小白完完全全将自己当成了天界的人? 小白现在除了长得和飏空像,现在哪里还有妖界的影子?连妖气都被那煞神全然抹去,现在身上都是飘飘的仙气。 这个女人,真的要把小白完完全全地从妖界剥离! “小白,你又有许久没有回妖界了,难道不想多在这里呆一呆吗?”轻羽温柔地看着小狐狸,漂亮的眼睛中闪着蛊惑的光芒。 玉润看着她,心想,呵,禽兽!连孩子都不放过! 但轻羽自诩是蠢狐狸的姑姑,她也不能阻拦轻羽跟蠢狐狸亲近。 玉润心里有些不舒服。 小狐狸仍是牵着玉润的手不丢,小孩子的手温软地放在她的手心中,似是对她给予了无限的信任。 他仰头看着玉润,又乖又甜道:“可是娘亲受伤了,要回去养伤。” 玉润:“……” 她发现,蠢狐狸对她的称呼,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语境下,转换得十分自如。 轻羽:“……” 这话说的,是在怪她咯? 她不过是打了玉润一掌,可玉润却是结结实实地在她手上插了一刀呢。 “你也要养伤。”小狐狸似是能看到轻羽的心里话,又不慌不忙地补了一句,声音又甜又软,听得轻羽心里和暖了许多。 还好,还好,还是有些许妖性在的。 “那小白留下来陪姑姑养伤好不好?”轻羽的声音愈加蛊惑,她望着小狐狸,轻叹道,“留下来,陪姑姑等你爹回来,好不好?” “爹?”小狐狸的脸色稍微一变,扭头转向一旁,气鼓鼓道,“我没有那样的爹。” 轻羽:“……” 她本就怀疑玉润在教唆小狐狸不认妖界为家,现在更觉得事实摆在眼前。但她也知道,小白现在明显对玉润更加信任,贸然中伤玉润,只怕会适得其反。 于是,轻羽叹道:“小白,你要相信,你爹他是有苦衷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巧辩言获缚仙索 “什么苦衷?”小狐狸丝毫不能理解轻羽的一片良苦用心,毫不留情面道。 轻羽:“……” 她要是知道飏空有什么苦衷,还用得着到现在都找不到飏空,还至于到现在还不能把小白给留在妖界吗? “不用安慰我。”小狐狸突然低了头,握着玉润的手突然有些用力。 玉润有一些吃惊。 她感觉得出来,这蠢狐狸的情绪是真的有些低落。大概……是真的被飏空给扔下了? “等他回来了,再跟我解释这些吧。”小狐狸的头一直低着,身子微微有些发颤,说话时带了一丝哭腔。 毕竟养了那么久,虽然蠢狐狸一向挺爱哭的,那今日看着格外揪心些。 “走吧。”玉润言简意赅道。 小狐狸低着头轻轻点了点,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轻羽有些无奈,但到底不能强求,只伸手捏了捏小狐狸白白嫩嫩的脸蛋,颇为动情道:“小白,你要记住,妖界永远是你的家。” 小狐狸的身子一震。 半晌,他抬起头,清澈的眸中有一丝迷茫:“妖界……永远是我的家吗?” “对。”轻羽眼看着小狐狸的态度有所松动,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小狐狸望着轻羽的眼睛,眸中有水迹点点,他轻声道,“那……爹为什么不回家呢?” 这话简直是当胸一剑。 轻羽差点儿直接窒息,她的眼泪刷地便涌了上来。 她也想知道,飏空为什么不回家呢? “你还小,还不懂大人的事。以后……以后,你就会懂了。”轻羽伸手擦了擦腮边的泪,轻叹道。 小狐狸望着她,道:“那,你懂了吗?” 轻羽又是一阵无言。 她懂了吗? 她……她也不知道她懂了没有。 玉润看着这所谓“姑侄”,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哑谜似的对话,听得有些不耐烦。犹豫了一下,她捏了捏小狐狸的手。 小狐狸朝轻羽露出了一个天真而又无辜的笑:“我要走了。” 轻羽怅然若失地点点头。 玉润拉着小狐狸的手往外走,被丢在角落里好久没有人注意到的司默,睁大了眼睛——就没人想到他吗?! 他身上的可是缚仙索! 妖界可没有谁能解开! 玉润自是没有忘记她的缚仙索,直到走出门外,她抬手一收,缚仙索才化作一道金色的残影,落在了她的手中,而后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呀?”小狐狸歪头好奇道。 “缚仙索。”玉润道。 小狐狸盯着她一直看着,还是很好奇的样子。 玉润犹豫了一下:“你想要?” 小狐狸点点头。 缚仙索是天界宝物,落入其他界内,可能会有弊用。 但这蠢狐狸…… 玉润看着有些焉头焉脑的小狐狸,只道他还在伤心被飏空扔了的事实。也没再犹豫多久,重新将缚仙索化形,交到了小狐狸手中去。 反正这蠢狐狸天资奇差,又一心想留在天界,那缚仙索给他,应该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 “不要乱玩。”想了想,还是要叮嘱两句。玉润冷冰冰道,“你现在灵力太弱,驾驭不了它,可能会被它反捆住玩死。” 小狐狸:“……” 试问,谁家的家长会这么对待自家年幼的小孩儿?! 然而玉润没有身为家长的自觉,小狐狸只得暂时摒弃了身为孩子的柔弱——他怕他一个装柔弱,玉润能立马将这缚仙索给收回去。 他好不容易有机会要到缚仙索,怎么可能让玉润给他收回去? 玉润不知小狐狸心中的盘算,只当他被自己吓着了。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他祖父奇羽那么大胆子,领着一万妖兵就敢跑去诸绪山折腾,怎么这蠢狐狸胆子这么小还是个哭包儿?怕不是随了他爹啊? 想到一个长大版的蠢狐狸在她面前哭得可怜兮兮的样子,玉润打了个哆嗦。 怕吓过头了,这蠢狐狸直接在她面前哭起来,玉润决定快刀斩乱麻,赶快将召现和收回缚仙索的口诀都告诉这蠢狐狸,省得他联想太多。 小狐狸倒是没想到玉润竟是如此干脆利落。原本他以为,玉润警告他过后,会怕他因为灵力弱控制不了缚仙索而等到日后再告诉他口诀。 没想到,今日竟是连着缚仙索和口诀一并得到了。 小狐狸抬眸看了看玉润,她仍是一脸没有表情的冰山模样。如今这样冷酷模样,他还以为她有多出息了呢。为什么,还是这样傻呢? 玉润,望你日后,不会为此决定……后悔。 “记住了吗?”玉润看着小狐狸望着她出神的样子,有些不耐烦。她这些年来,除了对战事和找言无惑这两件事有出奇的耐心,对其他事都没什么耐心可言。 小狐狸忙忙地点头。 而后,玉润冷酷地看向前方,一言不发。 小狐狸站在她身边,心情亦是不好。 云朵在风中急速地穿梭着,小狐狸有些重心不稳,干脆盘腿坐下。玉润却仍是站在云头之上,目视着前方。 冷冽的风将她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一缕散落的碎发飘拂在她的脸上,这一抹灵动愈发显得她那一张脸的冷漠。 她就那么站在风中,背影有些萧索。 良久,小狐狸缓缓开口:“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玉润不言。 正当小狐狸以为他的话淹没在了猎猎作响的风中时,玉润突然轻轻地“嗯”了一声。 小狐狸愣了愣,又问道:“是因为……轻羽要杀你吗?” “她还杀不了我。”玉润冷冷道。 轻羽杀不了她,她又何必将她放在心上? “但还是跟她有关,是吗?”小狐狸又问。 玉润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也算是有关吧。轻羽跟疏同有联系,疏同又和炎无惑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她又一心想要杀了炎无惑。这么算起来,确实有关。 “我心情也不好。”小狐狸突然道。 玉润:“……” 这话题转的,怎么突然从她跳到他了? 按照这蠢狐狸一贯撒娇耍赖扮无辜的性子,估计这……又是在撒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失明静坐剖真言 捡到一只粘人又无赖的撒娇精狐狸,怎么办? 玉润僵硬地将本就直得跟块铁板的身子挺得愈发直了。 小狐狸:“……” 他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不解风情之人! 小狐狸从绵绵的云朵上爬了起来,伸出软绵绵的小手握住了玉润的手。他的手一向暖暖的,即使是在这猎猎的冷风中。 但玉润不同。 兴许是她这两万年来,从心到血,哪儿都是冷的。所以,她的手总是冰凉凉的,没有什么温度。 小狐狸的体温随着这软软的一握,传到了她的掌心中。 玉润终于转过脸来,看着小狐狸忽闪忽闪望着她的眼睛。半晌,开口道:“不怕被风吹下去了?” 小狐狸:“……” 小狐狸:“…………” 他本来也没怕会被风吹下去好吗?! “你不冷吗?”小狐狸稳了稳情绪,一派天真无邪地望着玉润。 玉润没有理会他。 小狐狸继续道:“心情不好,就会冷的啊。主人,你不冷吗?” 玉润:“……” 从未听过如此奇葩之说法! “不冷。”玉润顿了顿,又道,“你冷的话,就松手。” 她的手,可比这蠢狐狸的手凉多了。 小狐狸:“……” 他就说了,他活到如今,就没见过比玉润更不解风情的女子!她到底是怎么活到如今的??? “不要。”小狐狸委委屈屈道,望向玉润的目光中有一丝狡黠。 下一瞬,玉润便觉得眼前突然一黑。 她下意识地伸手往前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耳畔仍是呼呼风声,并无任何改变。 她……又看不见了? 她这是被妖界那个小公主给阴了? 玉润周身的寒气凛然。 小狐狸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摇了摇:“主人,你怎么了?” 不能视物,便很容易缺乏安全感。半晌,她才冷冷道:“看不见了。” “看不见?!”小狐狸大吃一惊,拉着玉润便要她坐下。玉润不想在此时同他拉扯,便顺势地坐在了他身边。 小狐狸立马趴在了她的怀里,一双小手捧着她被风吹得冰冷的脸,凑在上面使劲儿地盯着玉润的眼睛看。 他现在的人形毕竟年纪小,身量不足,整个人都好似挂在了玉润的身上。 呼吸打在了玉润的脸上。 突然,他朝着玉润的眼睛吹了一口气。 玉润猛然一惊,瞳孔骤然紧缩。久在战场的习惯,让她几乎顺手要拎起小狐狸把他直接从云头上扔下去。 勉强抑制住那种冲动,便听到小狐狸认真地对她道:“没事了。只是有些妖气,主人一时有些不适应,过会儿就好了。” 妖气……留在了眼睛中? 玉润只觉得这个说法古怪,转念一想,大约是这蠢狐狸看出了什么,但依着他的智商又描述不清楚,只好形容成了这样。 轻羽和蠢狐狸同出妖界,这蠢狐狸所说的,大概,也许,可能……有那么一点可信吧。 玉润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小狐狸伸手抱住了她的腰,软软道:“主人别怕,我来保护你。” 玉润:“……” 在她一介战神面前,说保护她?还真是大言不惭。 小狐狸自然不知道她心中吐槽,只仍紧贴着她坐在她身旁,头枕在她的大腿上,双臂却要紧紧环着她的腰。 玉润:“……你这么坐不难受吗?” “不难受呀。”小狐狸甜甜道,“我要保护主人嘛。” 玉润:“……” 行吧,你高兴就好。 半晌,小狐狸突然贴着她幽幽道:“娘亲,其实我不喜欢妖界。” “……”玉润心想,为什么到了这会儿,她又成了他娘? “轻羽说,他有苦衷,可有苦衷就能不要我吗?”小狐狸在她腰上蹭了蹭,声音中含着浓浓的悲伤。 玉润意识到,这蠢狐狸大概是在说飏空。 但她不知前有后果,自觉无权评判,只安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小狐狸等了半天,也未曾等来一句安慰。苦笑了一下,他又道:“只有娘亲对我好。” “……轻羽不是对你也很好?”玉润淡淡道,而后又补充道,“我不是你娘。” “……”小狐狸在她怀中翻了个白眼,而后闷闷道,“我不知道。” 玉润听到这里,有些惊讶地摸了摸小狐狸的脸。若非这气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她都有些疑心怀中这蠢狐狸被掉包了——毕竟,这是一只巴巴地跑来一门心思将她错认为亲娘还死不改口的蠢狐狸,居然会对同出一界的轻羽生戒心? 也是奇了。 “为什么?”也许是不能视物太过无聊,玉润忍不住地追问了一句。 小狐狸沉默了片刻,才幽幽叹道:“她骗我。” 玉润摸着小狐狸的手一顿,眉头微皱:“骗你?” “嗯。”小狐狸点了点头,“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 玉润并没有问小狐狸轻羽骗他什么了,她不擅长安慰,半晌,才慢慢地挤出了一句话:“大概因为你太小了吧。” “不对。”小狐狸闷闷地将头埋在她的怀中,将自己同她贴得愈加紧密,连说话都有些瓮声瓮气,“他们都不要我,只有你要我。” 玉润没有说话。 毕竟,她一开始也不想要他,还一门心思地想要送走他。 她不知道这蠢狐狸到底从哪儿生出的对她的信任,但……他不够幸运,他一开始信错了人。 “只有你要我……”小狐狸的声音中又染上了一层哭腔,他的身子有些微微发颤,他轻声道,“你永远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玉润仍是沉默。 永远吗? 那是多远? 但凡小狐狸遇到的是九重天上的任何一个其他神仙,大约他们都能许他永远。 可偏偏她不能。 她自己都是飘零无依,说不定哪天就死在了战场上;又或者,说不定哪天她得偿所愿,终于去见父亲母亲了呢? 她的生命,太过波澜不平,她对自己都无法保证,又如何给这蠢狐狸一个承诺呢? 这个蠢狐狸啊,运气不怎么好,从一开始,就找错了人。 “不行吗?”小狐狸声音中哭意更浓,他紧紧抱着玉润,“你也不想要我了吗?” 玉润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小狐狸的脸:“要。”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失明静坐剖真言(2) “那……”小狐狸的声音明显充满了惊喜。 玉润不等他再说什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一向冰冷的声音中有了一丝温软。她轻轻道:“但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永远。” 六界一切,都在不断变化之中。 哪儿会有什么真正的永远? 凡人没有,神佛没有,妖魔鬼怪,都没有。 六界众生,其实平等得很。 “有的。”小狐狸抱着玉润的腰,闷闷道,“我就会永远喜欢你的。你会永远都是我的。” 饶是玉润冰冷无趣,听到这童稚言语,也是禁不住地翘起了唇角。若是六界之中,还有谁会去相信永远,那就只有天真孩童了。 但凡经历过沧桑,都会知情知趣地收起那不合实际的天真。 也罢。 这蠢狐狸到底还小,还有资格做几年的梦。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教他认识这世间的人,又会是谁呢?在这一刻,她真心诚意地希望,那个人不会是她。 她是最没有资格去说永远的人。 玉润的眼睛仍不能视物,有些空洞茫然地望着前方。大约是因为看不见吧,让她一贯的冷硬都柔软了些。 她没有再说什么狠话去反驳小狐狸,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小狐狸仍是枕在她的膝头上,半点儿也不肯松开怀着她的手。他似是在自我安慰,又似是在蛊惑玉润一般,声音又轻又柔:“有的。你……永远是我的。” 玉润,你会永远是我的。 他将头埋在玉润的腿间,心砰砰地乱跳着。 这话,原本是说给玉润听的。但,为什么他心跳得这般厉害?到底是他装出来的深情,还是……他原本就是这么想的? 剪不断,理还乱。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要尽快将这一切谜团拨开,他不能再在她身上陷下去。 他要想办法…… 小狐狸的眸子明明灭灭,似是蕴含了无限意味。那般复杂情绪,同他那童稚的小脸很是违和。 他似是察觉到了这个违和,过了一会儿,他的身形陡然一变,小童变成了少年。身量修长却略嫌单薄,如同一个大猫,仍是懒懒地伏在玉润的膝头。 这变化,玉润自是能感觉得到。 她的指尖在小狐狸的脸上轻轻地划过,那冰冰凉凉的指尖划出一道道酥酥的痒意,让他薄薄的脸皮下的血液跟着这轨迹一起燃烧了起来。 “你……”玉润迟疑了一下,“灵力好像多了。” “嗯。”小狐狸笑眯眯道,“聚灵丹果然很有用呢。” 玉润不言。 半晌,她才又问道:“为什么?” 这个问题,听上去无头无尾,让人不知从何作答。但小狐狸知道。 身形变大之后,手臂长了许多,他又将玉润的腰紧了紧,笑道:“这样,我才能保护你啊。” 玉润一怔,仍是无言。 那般童言童语,居然是真的。 他居然……是真的想保护她的。 可这蠢狐狸,明明灵力都能支撑他化作这般模样了,他为什么还是不开窍呢? 他为什么还是不明白,他到底心心念念地粘上了谁,又在试图保护谁? 待他日后清醒过来,不知会不会觉得天塌地陷。 “现在我的灵力还不够,再等等,再等等,我就能更强更大地站在你身边了。”小狐狸似是丝毫没有察觉到雨润的心绪波动,反而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中去。 玉润只觉得满心发苦。 这蠢狐狸越是这般天真,她这副铁石心肠松动得便越厉害。 人界常说,一物降一物。 这么看来,这蠢狐狸倒是像专门来降她的。 二人一路上乘风踏云,零零散散地说了这些话,已是到了天门。 守门天兵还是头一次看到,玉润居然是闲闲地坐在云头上回来的;她的脸色仍是一如既往地冰冷,但仔细看来,似是有那么一丝柔和。 最让人大吃一惊的是……她膝头上还枕着一个一袭白衣的少年。 少年还揽着她的腰,同她甚是亲密的样子。 待近到了眼前,那埋首于玉润膝间的少年终于松开了玉润的腰,抬起头来,冲着守门天兵一笑。 那少年长得太过惊艳,一笑起来,漂亮的桃花眼便随着嘴唇的弧度微微地翘了起来,眸中波光潋滟,勾魂摄魄。 守门天兵顿时看呆了。 “战……战神……”守门天兵怔愣半晌,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不知道是不是该假装看不到这少年的存在比较好。 “嗯。”玉润冷冷淡淡地应了一声。 她仍是看不见任何东西,小狐狸大约是怕她失了依仗,即使这会儿不再粘在她的身上,仍是握了她的一只手在掌心。 这一幕太过惊心动魄了,要知道玉润战神这两万年来都是孤身一人,从来没有什么生灵能近她的手。也就这段时日多了一个小狐狸,但那在流言中还是她亲儿子呢。 这个少年…… 守门天兵们凝目一看,见他身上萦绕的确实是仙气,居然应该是天界的小仙君。但……天界居然有这般轻佻的小仙君吗? 守门天兵只觉得今日算是大开眼界。 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要多看两眼这一向惊世骇俗的玉润战神好,还是要多看这更骇俗惊世的少年仙君好。 只见那载着玉润和少年的云朵向前,守门天兵们犹在啧啧称奇。 突然,少年突然转过脸来,惊世绝艳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恶狠狠的表情,像是一个在护食的大狗。 他气道:“你们不许看她!她是我的!” 守门天兵目瞪口呆。 玉润:“……” 霎时,一片寂静。 然而,这少年似乎丝毫不知自己刚才说出了多么惊悚的话,他眼看着一众天兵天将瞠目结舌的样子,甚至还有些得意。 正当他想继续再说些什么耀武扬威一番时,玉润突然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掌。玉润的手劲儿不小,刺痛传来。 少年委委屈屈地看着玉润,正要开口撒个娇,玉润却冷声道:“闭嘴!” 少年扁了扁嘴,眼圈儿顿时红了,眼泪似乎都在眼中打转。他这般年纪,这般修长身形,乍然落泪其实很易惹人笑话。 可他偏偏长得这般精致漂亮,好像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于是,围观的天兵天将们又是一阵唏嘘。 第一百三十七章 闻风声三君谏言 元华神君府上。 元华神君怀中抱着,腿边蹭着,肩上蹲着,都满园仙宠环绕。 元华神君甚是满足地摸了摸怀中那只小奶虎的头,看着突然登门来访的几个神君,有些奇怪。 这几位神君,皆是品阶不低,同他差不多的年纪,与他关系甚好。 只是,这段日子里,他同玉润的传言渐多,几位神君多番劝谏他无果,皆恨恨地生闷气去了,道是眼不见心不烦,已有日子没有上门了。 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么,原本元华神君打算这流言过去后,找几位神君喝一回酒把事情解释清楚,这事便翻篇了。 但没想到,风声还没过,流言还未清,他也还没来得及找他们喝酒。这几个老朋友倒是先跑来找他了。 且一个两个都是神色凝重,目光复杂。 看向他时,有一种欲语还休的纠结。 元华神君想了想,一人怀中都给塞了一个小仙宠,让人顺着撸一撸毛绒绒,大约会心情愉悦些。 然而,大家的心情非但没有更愉悦,反而看他的眼神儿更悲天悯人了些。 元华神君:“……有什么事儿就直说了吧。” 看得他心里怪发毛的。 年纪最长的文清神君,盯着他满眼慈爱地看了半晌。如今老神仙们大都隐退,在如今的九重天上,元华神君已算得上半个前辈,多少年没有被人用这种眼神看过,当下肉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元华啊。”文清神君语重心长道,“你可长点儿心吧。” 元华神君:“……” 他还没反应过来,懋陵神君和祯阳神君便是一顿附和地点头。 “你喜爱养仙宠,本不是什么坏事。六界众生么,都是有那么一两个爱好的。”文清神君继续语重心长道,“但万不可因此生出执念,做出什么后悔莫及的事来。” “是啊,”懋陵神君接话道,“我们神仙,本该清心寡欲些的,不该有执念。” 元华神君:“???” 祯阳神君终于看不过去元华神君一头雾水地听文清和懋陵隐晦的提示,便直接了当道:“元华,玉润那只狐狸确实品相上佳,但并非独一无二。你若喜欢,我去再给你寻一只。何必为着这么一只狐狸,搭了人过去?” 元华神君:“……” 元华神君目瞪口呆。 眼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三位好友皆是一脸“祯阳所言甚是”的表情,元华神君简直想去跳一跳灭魂河。 这都是什么奇葩的逻辑? 敢情这几位神君,不仅听信了他和玉润的流言,还自己脑补出了缘由——他在他们心目中,竟是一个为了养仙宠、不惜出卖自己的神仙吗? 真是…… 哪怕是最低阶的小神仙都不会做的事,他怎么可能会去做? “你们……”元华神君哭笑不得,“我同玉润战神,委实不是传言中所说的那样。” “她身边那只狐狸,也不真的是她的儿子。”想了想,元华神君又替玉润解释了一番。 三位神君立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的表情都是——看,这就护上短了! 元华神君只觉得今日之事,简直是莫名其妙,苦笑道:“真不是。轻羽公主同玉润战神有怨,所以才在天界散了那么一波谣言,确实不是真的。那小狐狸也确实是妖界所出,我既然已经知道,又怎么会强求?哪儿还会有什么执念?” “真的?”文清有些迟疑。 元华神君立马真诚地点头:“千真万确。” “哦,那就好。”祯阳亦点点头,一边舒缓了语气,一边用余光悄悄地觑元华神君的表情,“那我就放心了。本来还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呢,现在可以直说了。据说,玉润战神今日带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小仙君回战神府,二人关系亲密,耳鬓厮磨。” 元华神君“嗤”地笑出声来:“这九重天上的传言可是越传越离谱了。” “不离谱不离谱。”懋陵神君补充说明道,“刚好我宫中的一个小童从天门路过,看到那小仙君十分嚣张霸道,抱着玉润战神不松手,连看都不许路过的神仙看她一眼,说战神只能是他一个的。啧啧。” “是啊,”文清叹道,“现在九重天上都传遍了。那小仙君看着年纪委实不大,想不到竟是个会早恋的。” 且早恋的对象还是玉润那个煞神…… 九重天上大小神仙纷纷猜测,这小仙君怕不是被玉润那煞神给胁迫了?威逼了?利诱了? 元华神君仍是不以为意:“我同玉润战神什么都没有,不是照样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如今的天界太闲了,那些个小神仙惯会捕风捉影。” 文清挑眉:“这可不是。事情确实是玉润战神做出来的,怎么全都赖到人家小神仙的头上?” 元华神君:“……” 行吧,一对三,他有点儿吃力。 “好在你同玉润战神确实无牵碍,”懋陵神君心有余悸道,“之前我都怕你听到这消息得伤心坏了呢。” 元华神君:“……” 伤心坏个啥? 怕他这个绯闻对象一号听到二号绯闻会因为吃醋而伤心吗? 简直是……元华神君心想,怎么可能? “还不是你十二万年来都不开窍,”祯阳神君的回答就十分实诚且扎心了,“好不容易动了心,再受了打击,岂不是又要打十几万年的光棍?” 元华神君:“……” 他可真是多谢这几位的“吉言”啊! “放心。”元华神君看着三位老友热切的眼神儿,不得已地举手保证,“绝不会因为小狐狸去给他当爹,也绝不会因为当不成他爹多打光棍十几万年,行吧?” 三位神君表示勉强满意。 三位神君又语重心长地对元华神君劝诫了一番,这才相携告辞而去。 元华神君对付完三位老友,差点儿虚脱;撸了一把仙宠,刚想缓口气,却又想起了刚才老友提起的事。 流言自然是不靠谱的,但也不知道玉润这次又因为什么才招惹了这流言。 他还是去看看,给玉润提个醒吧。 元华神君叹了口气,起身出府朝战神府而去。 于是,他才一走,身后立马就现出了三位捶胸顿足的神君:“这个元华,果然被那小狐狸给迷了心窍!”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我会护你在身后 战神府中,玉润坐在堂前阶上,眼前已是朦朦胧胧,但看什么东西都如同隔了一层浓雾,看不真切。 小狐狸蹲在她的面前,仍是保持着少年的身形。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掠过她的睫毛,让她的眼皮有一阵轻颤。 “闭眼,我帮你看看。”小狐狸认认真真道。 玉润面无表情地照做了,小狐狸却是轻轻笑出了声:“你每天板着脸,不累吗?” 玉润:“……” 小狐狸的手指从她的眼皮上点过,最后,温热的掌心覆在了她的眼上。 “这么好看,不笑太可惜了。”小狐狸发出一声遗憾的慨叹,轻轻动了动手。他掌心的温度,随着他的动作,愈加熨帖地传到了她的眼上。 有些舒服。 玉润轻嗤一声——好看? 天界从不缺美人。 她的母亲,碧水神女,也曾是倾倒众生的姿容。她都没继承碧水神女的美貌,又怎么称得上是好看? 她仅有的几分好看,也在数年如一日的流言中,消磨得一干二净了。 六界之中,人人提起她,想到的都只会是她弑父逼母的冷血,战场上干脆利落的冷酷,腥风血雨满面,人人噤若寒蝉。美与丑,笑与哭,又有什么重要的? 早已无人在意了。 也就只有这蠢狐狸天真烂漫,还在说这些傻话。 “等一下我的手拿开,数三声,再睁开眼睛哦。”小狐狸认真地嘱咐道。 玉润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眼上的温度蓦地撤去,玉润一时居然还有些不舍。 “一。” “二。” “三。” 浓长的睫毛轻轻一颤,仿若蝴蝶抖动了翅膀。玉润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有亮光落入眸中。 漂亮的少年蹲坐在她的面前,一手捧了下巴,一手放在她的膝上,正歪着头朝她灿烂地笑着。 那双漂亮的眼睛,似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春水,落入了点点碎碎的星子,潋滟地闪着华灿的光芒。 战神府中,本就荒芜。 眼前本无美景,他却成了唯一的美景。 大约是刚刚从黑暗中走出,人就特别容易被最明亮的地方吸引了目光。 而眼前的少年,则是眼前最亮最闪耀的那一点。 玉润有些怔忡。 小狐狸看她半天没有反应,有些不解,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紧张道:“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玉润回过神来,伸手将那个在她面前乱晃的手打了下来。 这手纤白如玉,在天光下更是白得有些透明,在她眼前晃得她心乱如麻。 小狐狸蓦地被她打了手,却半点儿没有意外,反而顺势一转,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向小狐狸:“嗯?” “我冷~”小狐狸一脸无辜。 玉润:“……” 这暖暖的温度,骗谁呢?再说了,有谁怕冷取暖转挑她这种冰块往上贴的? 正要将这信口胡诌的蠢狐狸给一巴掌拍出去时,府内光华一转,却是元华神君缓步走了过来。 自上次元华神君将玉润从忘忧渚带了回来,玉润便给元华神君解了禁制,战神府,元华神君可自由出入。 元华神君望着眼前这双手交叠的一幕,心情有些复杂。 这个少年…… 他再定睛看时,却是哭笑不得。 居然是那只小狐狸。 这才几天的功夫,这小狐狸已由小小孩童幻化成了如今二八少年的模样。若非他熟悉这小狐狸的气息,而且这精致眉眼实在无双,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神君。”小狐狸见到是元华神君,还颇热情地同他打招呼。 元华神君凝眉看了看小狐狸:“看来聚灵丹很有用。” “是呀是呀。”小狐狸高兴地笑眯了眼睛,“等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能化做跟神君一样大了!” 元华神君被他这天真童语给逗笑了。 伸手在小狐狸的头上敲了敲,逗他道:“你这么急做什么?” “我要保护主人啊。”小狐狸一脸认真。 元华神君顿时心生慨叹。不亏玉润顶了天界流言和妖界轻羽的双重压力养了这小狐狸,这才多长时间下来,这小狐狸已有此等觉悟,委实没白养。 “你要保护你主人,总该拜去别的神仙那里学点儿本事吧?”元华神君看着小狐狸,半是逗他,半是认真。 小狐狸愣了愣,握着玉润的手却更紧了:“我不!” “那你怎么保护你主人呢?”元华神君看着小狐狸,这次没有什么打趣,全是认真。这小狐狸既然已可以化作这般形态,那他的修为和灵力都已不低,他很难将他仍是当做之前那个小粉团子一样对待。 潜意识里,他已把他当做了一个小大人。 “你什么都不学,什么都不会,等到有危险,你怎么保护她呢?”元华神君追问道。 小狐狸被问得措手不及,有些怔忡。 玉润的手被这小狐狸捏得生疼,她皱了眉,道:“我什么时候也用不着他来保护……” “我能!”小狐狸突然大声打断了玉润的话。 元华神君闻言挑了挑眉毛:“哦?” “有任何危险,有任何人想要欺负她,我都挡在她面前!”小狐狸涨红了脸,俊俏眉目蔓延开一抹艳色。 他顿了顿,而后真的就挡在了玉润面前。 他现在的身形虽然略显单薄,但其实比玉润还要高上些许。往玉润面前一挡,倒是真的将玉润掩了个严严实实。 元华神君有些诧异,正要说什么,小狐狸已又红着眼睛大声道:“我已经有这般高大了,能把她好好地护在身后了!” “无论什么危险,我都会这样护她!” 他的声音,仍带了些许少年特有的清越稚气,却是慷慨激昂,不带半分伪装。 元华神君一时被他的气势所震惊到,竟是没有立马说出话来。 玉润被小狐狸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他将她的视线遮挡完全,落下的阴影,刚刚好能够盖住她。 纵然她铁石心肠,也被这一番话给震动了。 她是谁?六界闻名的煞神。两万年来,任何战事都是她亲上战场,冲在最前面。 无人会在她前面,无人敢在她前面。 可这只蠢狐狸所,他要把她护在身后面。 可真是……蠢狐狸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露破绽神君起疑 在那片窄小的阴影中,玉润只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她抬起头来,看到的便是一截白皙的脖颈,和略显单薄的肩膀。 连后背都这般精致单薄,这蠢狐狸仍如他幼时一般精致漂亮,好像天生就该被人小心翼翼地对待,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打碎。 可就是这么一只易碎花瓶似的蠢狐狸,说他要保护她。 玉润多年未曾剧烈波动的情绪,此时却是在掀着惊涛骇浪。 原来,她远没有大家以为的那般冷漠无情。那般狠厉冷漠如冰山堆砌的样子,之所以这么多年都牢不可破,不过是因为,根本没有人去试图打破罢了。 “真是个孩子。”元华神君终于回过神儿来,摇头轻笑,“我问你,你有几条命可以挡在你主人面前?” 小狐狸似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被元华神君给问呆了。 但他仍是不死心,只咬着嘴唇执拗地看着元华神君,似是在努力地想着说辞去说服他。这般小动作,让他显得有几分稚气。 到底还是太小…… 元华神君轻轻摇了摇头,伸手在小狐狸的肩膀上拍了拍,想要再劝诫他几句。 话未曾出口,元华神君的动作凝滞了一下。 为什么……他能感受得到,这小狐狸身上的修为愈发深厚了起来,根本不似他这般年纪所应有的! 再怎么惊世绝艳的天才,也不会如此…… 元华神君猛然抬头,望着小狐狸纠结的样子,心中惊疑不定。 况且,这小狐狸并不是什么天才。要知道,前几日他和玉润才为着他修炼艰难去了一趟兜率宫。 “你……”元华神君刚开口,那股奇怪而又浓厚的修为便又消失不见了,如同一缕烟,风吹过后根本就没有存在过的痕迹。 “反正,我就是会挡在主人前面的!”小狐狸丝毫没有注意到元华神君的纠结与疑惑,此时抬起了精致雪白的下巴,分外骄傲道,“就算我死了,魂魄也会挡在主人面前,为她消灾解难!” 元华神君:“……不许胡说。” 小狐狸却毫不忌讳,说完这番话,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一般,转过脸去笑着看了玉润的眼睛道:“主人,我们说好了!我会保护你的!” 玉润眼中的酸涩之意刚刚压下,再听到这话心中又起了些许涟漪。但她向来是个没什么表情的,面上仍是冷漠得很。 但小狐狸早习以为常,半点儿没有被她打击到,反而欢欢喜喜地对她伸出了小拇指。 玉润面无表情,元华神君一脸茫然。 小狐狸伸手拉过玉润的右手,用小指勾了她的小指,轻轻摇了摇,笑道:“来,拉钩,就这么说定了,再不会变了。” “来,拉钩,我就留在你身边。” 脑海中蓦地出现了一句话,同小狐狸的话重合在一起。那语调、声音,竟是一模一样! 一阵晕眩,玉润忍不住地扶了扶额头。 “玉润?”元华神君蓦地出现在玉润身后,手还未落在玉润肩上,小狐狸就顺手一拉,玉润一个踉跄,扑到了小狐狸的肩上。 元华神君慢慢地收回落空了的手,看着小狐狸轻抚玉润后背的样子,眸中终于浮出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只是须臾,那股令人难受的眩晕便消失了。 玉润向来冷硬,自然不可能趴在小狐狸这单薄的肩上装娇弱。眩晕感才刚退去,玉润便已干脆利落地从小狐狸怀中挣出,好整以暇地站在了一旁。 仍是一脸漠然,似是毫无触动。 小狐狸的目光从玉润的耳畔掠过,见玉润的耳垂都透着淡淡的红晕,悄然地抿嘴笑了。 “这是从哪儿学来的?”玉润冷冷地望着小狐狸。 小狐狸一脸无辜:“什么?” 玉润顿了顿,盯着小狐狸看了片刻,这蠢狐狸仍是一脸呆萌,便冷声道:“拉钩。” “哦,这个呀。”小狐狸伸出右手小指轻轻地勾了勾,不知为何,玉润竟有种这莹润如玉的指头还勾在她小指上的错觉。 她的手,似乎也随着小狐狸手指的勾动有些微的蠢蠢欲动。 小狐狸伸着手指,朝玉润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这个是我从人界学来的呀。” “人界?”玉润皱眉。 元华神君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了。眼看着玉润一脸不解,元华神君便也开口解释了两句:“人界也会用此等方式结缔盟约,不过正式场合下,是不会采用这种方式的……” 话说到这里,元华神君终于觉出了不对。 这小狐狸说他是从人界学来的,但……他是什么时候从人界学来的? 他总共才这么一丁点儿大,自玉润从诸绪山捡到它后,它几乎是一直跟在玉润身边的。玉润多年不曾去过人界,那一直跟在玉润身边的小狐狸,又是从哪儿去的人界? “小白,你什么时候去了人界?”想起刚才他在小狐狸身上探出的那深厚的修为,元华神君心中疑虑更甚,忍不住地开口问道。 小狐狸歪了歪头,表情天真而又无辜:“之前在妖界,轻羽和司默没空带我玩,就给了我一面入世镜玩。” 入世镜。 妖界的宝物,同天界的观世镜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它比观世镜又多了旁的作用。观世镜如同其名,只用来观世,并不能以身介入。而入世镜,不仅可以观世,还可将景象保存下来,随时调看;若是喜欢,便可随时入镜,如同身在其中,共享那繁华热闹。 若是小狐狸说的是真的,那倒也合情合理。 但不知为什么,元华神君总觉得这其中有些古怪。 “入世镜,还是要少玩。”元华神君虽觉得奇怪,但仍觉得自己是多想了。语重心长地对小狐狸道,“那种镜子,如同幻境,若是沉迷于此,便是祸根。” “嗯。”小狐狸乖巧地点着头,一如从前那般又乖又软。 元华神君没再说什么,但心中仍是有些不踏实。 倒是玉润,有些茫然地看着小狐狸。 大约是刚才那句“拉钩”触动了她某些被见梦草埋葬的记忆,她现在看着蠢狐狸这张精致漂亮到极致的脸,有一种要命的熟悉。 有些难过,又有些开心。 第一百四十章 露破绽神君起疑(2) 玉润眼睫低敛,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不知为何,元华神君看着她般神情,生生地看出了几分脆弱和无助。 “咳,”这气氛有些奇怪,元华神君轻咳了一声,抬眼看向小狐狸,温声道,“不管怎么说,小白如今能够聚灵,是好事。不过……” 元华神君站在小狐狸的面前,毕竟小狐狸现在的人形不过是个单薄精致的少年。同元华神君一比,更显得脆弱。 他伸手摸了摸小狐狸的头,仍是将他当做一个孩子一般,温声道:“小白如今已长大了,也懂得要保护主人了,有些事情,就不能再做了,明白吗?” “什么事情?”小狐狸一脸天真无邪,求知欲十分旺盛。 “……”元华神君面上闪过一丝微红,他有些不自在地转目看了别处,“比如说牵手这般亲密的举止,就不要再有了。” “为什么?!”小狐狸睁大了眼睛,满脸委屈,“我不要!” 元华神君:“……” 玉润:“……” “小白不可任性,”元华神君又在小狐狸的发顶摸了摸,温柔地劝慰道,“会给玉润带来麻烦的。” “才不会!”小狐狸闷闷不乐,朝旁边迈了一步,迁怒于元华神君,死活不肯让他再摸自己的头。 元华神君摇了摇头。 这小狐狸,仍是这般孩子气。倒也没什么可置气的。 小狐狸满心不忿,元华神君自是不同他继续纠缠下去。只转脸看了玉润,皱眉道:“今日发生了什么吗?” 玉润回过神儿来,轻轻挑了一边眉毛,难得有些不解:“嗯?” 元华神君看着她这般茫然的样子,竟是有些许天真无辜。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倒是真的有些发热了。 他浅笑道:“若非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小白又怎么会突然非要保护你?” “哼,我本来就想要保护主人的!”小狐狸听到元华神君这话,更加不满。 元华神君只是温和一笑,并不同他斗嘴。 小狐狸满腔与人辩论三百回合以证真心的热情,就这么被元华神君一个敷衍的温和笑容给无情地拍散在了风中。 玉润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我去了妖界。” “妖界?”元华神君大吃一惊,“为什么会突然去妖界?” “忘忧渚的事,同轻羽公主有关。”玉润轻描淡写道,表情没有一丁点儿的变化。 元华神君却是有些失态,他伸手落在了玉润的肩上,神色有些许惶惶。 小狐狸看着他这举动,目瞪口呆——这位神君,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刚才说过了什么话?说好的不要有什么亲密举止吗?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可怜他这么一个天真懵懂的孩子都要被迫避嫌,这位神君你在干什么?! 小狐狸痛心疾首地望着元华神君,张嘴就要准备给元华神君辩上个三百回合。 但还没等他开口,元华神君的手已从玉润的肩上抽离。 他面上惶然犹如湖面上细小的波纹,只是一瞬间,便恢复了平静。刚才的那一点儿慌乱,似是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元华神君在心里松了口气。玉润之前在忘忧渚受了重创,灵力修为都还未补全,他乍然听到玉润跑去了忘忧渚,第一个想法竟是怕她吃亏。 所幸,她没有吃亏。 真是……元华神君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大约是被小狐狸之前的那些话给洗脑了。玉润那样强悍的战神,又怎么会让自己在轻羽手下吃亏? 他真是糊涂了。 “轻羽公主为难战神了?”元华神君问道。 玉润犹豫了一下,才道:“算不上。忘忧渚之事,我同她已撕破脸了。” 刚才惊心太过,到了此时,元华神君才猛然醒悟过来——忘忧渚之战,是魔界的事!既然玉润说明这件事跟轻羽有关,那就是……魔界和妖界联手了?! “没有神君想的那么严重。”玉润一看元华神君的神情,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不是针对天界的。他们不过是想要我死罢了。” 元华神君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好歹活了十二万年了,但玉润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将自己的性命漠视到如此地步的人。 那般云淡风轻的样子,好似根本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 元华神君一时心情很复杂。 “神君大概听说过,”玉润淡淡道,“我同魔界炎无惑有宿仇。” 元华神君只是模模糊糊听说过一个大概,毕竟那也是传言中的一部分。 若非当年炎无惑破封印而出,横波战神本不会去魔界的。若是不去魔界,大约……也不会有玉润后来弑父那一出。 玉润被罚从人界轮回过后,回到天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兮泽战神那里闹了一场;然后又去魔界折腾了个半死不活,一声不吭却是誓死要将被封印了的炎无惑给杀了。 这事儿天界曾传了好一阵流言,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唏嘘。 毕竟,这事儿虽然是因为炎无惑而起,但毕竟弑父的是玉润。 弑父的罪名都落实了,最后却去追究炎无惑,这事儿说来……其实可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传言倒是风散了,有关玉润的流言大都只剩下了“弑父逼母”和“六界第一女战神”这两个,无一不把她形容得凶神恶煞。 若非玉润今日提起,元华神君几乎都忘了还有炎无惑这一茬儿。 他以为他们淡忘了的,玉润也早就淡忘了。 但到了今日,他才知道,玉润并没有忘。 “轻羽公主找到的那个疏同魔王,跟炎无惑有关。”玉润淡淡道,好似在说跟自己无关的事。 元华神君心中“咯噔”一下,有着这么一个前提在,玉润今日跑去妖界,怕不是……他现在有些担心轻羽公主的性命了。 但看玉润这般情形,大约轻羽公主也没什么大碍。 那…… 再一想到小狐狸今日对玉润所说的话,他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联在了一起。小狐狸……大约也在轻羽的面前对玉润说过这样的话吧? 那……这小狐狸,到底想要保护的是谁? 元华神君突然觉得不能肯定。 第一百四十一章 拒学琴狐狸上树 这只小狐狸……元华神君再看小狐狸时,便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小狐狸自是知道元华神君在注意他,只是眨了漂亮的眼睛天真无辜地看着元华神君,好像真的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不愧是妖界的狐狸,果然……妖孽啊。 元华神君看着这小狐狸,心中突然生出了感慨。这般大的少年,个子高高,最是向往成人,最是不屑透出少年气来。可这小狐狸,非但不介意,反而扮无辜扮得很是得心应手。偏他又长得精致单薄,那天真无辜的表情放在他的脸上,严丝合缝地合适,让人看不出一点儿不妥来。 从前元华神君一看到小狐狸这般眼神,都觉得再硬的心都要被这春水一般的眼睛给泡软了。 但现在,他开始有些担心。 也许把这小狐狸留在天界,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毕竟……玉润,并不是他真正的娘亲。认真算起来,二人还有仇,那…… 元华神君的心一阵乱跳。 小狐狸从前太小,看上去太过无害了。但他看到这样的小狐狸,纵然他仍是那般无辜,但他却意识到,也许……之前他们想的都太简单了。 “战神。”思及此,元华神君抬眼看向玉润,“小白终究是长大了,确实该拜师学些什么东西了。” 玉润微微颔首,并不反对。 小狐狸愣了愣,怒道:“我就跟着主人学不行吗?!” “不行!”玉润尚未开口,元华神君先强烈反对了。 玉润有些诧异地看了元华神君一眼。 元华神君这才惊觉,他刚才有些反应过度了。 但这小狐狸绝对不能跟着玉润学。玉润是战神,小狐狸若要跟她学,那学的就是布阵对敌的杀伐之法。现在他小狐狸身上疑问重重,他怎么敢让小狐狸跟着玉润学这些? 小狐狸什么都可以学,唯独不能学这些。 “为什么?!”小狐狸委屈坏了,咬着嘴唇眼泪汪汪。 元华神君:“……” 他看着这小狐狸这般无辜无害的样子,实在是有些狠不下去。说到底,那也不过是他的猜想,谁知道是不是他多疑了? 元华神君又是心乱如麻。 “神君说得是。”倒是玉润先点了头,这小狐狸长得太精致太漂亮了,虽然现在人形已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了,可给人的感觉仍是个单薄华丽的瓷瓶,一不小心就会碰碎的那种。这样精致漂亮的人,就该去学点风雅的东西,而不是如她一般奔赴在战场上。 就像……她母亲一样,去司乐府,就很好。 绝代风华,倾尽天下。 甚好。 “何必跟我学?”玉润想起母亲,眉眼间倒是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软,“去司乐府学琴吧。” “不要!”小狐狸气呼呼道。 玉润并没有哄孩子的耐心,况且,小狐狸现在这模样也可以不将他当做孩子看了。 故而,玉润丝毫没有打算理睬小狐狸,只是兀自地点了点头:“去学瑶琴正好。” 元华神君见她神情有些许柔和,心中也温软,便也跟着点头:“甚好。” 于是,两位神仙就在小狐狸的目瞪口呆中,愉快地决定了小狐狸的去处。 一天后。 “站住。”玉润面无表情地站在院子里,看着小狐狸精神抖擞发展新技能——身为一只狐狸,还是妖界太子的儿子,他,居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上树! 为了逃避被玉润带去司乐府学瑶琴这个既定的事实,它一介狐狸居然自学成才! 委实可歌可泣! 玉润抬眼看着抱在桂树枝桠上不肯下来的小狐狸,头上青筋一阵突突地乱跳。 “下来。”亲眼目睹了狐狸上树这等奇景之后,玉润表示她想再目睹一下狐狸下树的奇观。 小狐狸视死如归地抱着枝桠,整只狐都缩成了一坨毛团子。一阵凉风吹过,毛团子瑟瑟发抖。 玉润:“……” 这熊孩子,还真当她现在舍不得打他了啊? “我不去!”小狐狸委屈万分,甚至还抱着枝桠慢慢地往树上又蹭高了一些。 玉润抬眼看着小狐狸,觉得这场景有点儿好笑。但她冷漠惯了,又觉得笑不出来,只是眉眼和缓了许多。 她望着小狐狸半晌,终于开口。 然后,在小狐狸分外期待的目光中,冷冷道:“不去也得去。” 再然后,小狐狸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僵成了一块铁板,“啪嗒”一下,便从树上掉了下来。 然而玉润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接住他,而是十分冷静地看着他四脚朝天地掉在了地上。 有点儿疼。 但不是很疼。 小狐狸清楚玉润还是给他施了一个小法术让他摔得不是那么疼,但他还是觉得委屈——她居然不接他!她居然看着他摔在地上! 他还是个孩子啊! 小狐狸委屈地快要哭出来。 然而玉润看着小狐狸木木愣愣地从树上掉了下来之后,就变成了一只呆头鹅。 那般傻傻呆呆的样子,竟是有几分憨态。 玉润一时忍不住,竟是笑出声音来。 小狐狸简直是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情况?! 玉润眼睁睁地看着他摔地也就算了,不接他也就算了,她居然还笑出了声!笑出了声! 小狐狸顿时觉得狐生悲哀,生无可恋。 玉润笑了两声之后,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小狐狸从树上掉下来之后,她为了防止他摔伤,特地用了个小术法防摔,还解了他的定身术,怎么……这蠢狐狸居然还不动了呢? 不会真的摔坏了吧? 玉润的心一跳。 这蠢狐狸刚黏上她的时候,整天被她摔摔打打也没出什么问题啊……(不,并不是没出问题,而是每次都被直接丢进了灵泉泡池子了啊喂!) 这蠢狐狸! 玉润有些气急败坏。 她弯腰将这蠢狐狸给捡到了怀里,伸手在它身上四处摸了摸,没有见到明显的伤口,然后心里一沉——不会是摔断腿了吧?直接疼晕了?不然怎么不吱声? 玉润抱着小狐狸一阵风似的冲去了灵泉药池。 小狐狸尚还在迷茫中,下一瞬,就被放进了玉润给他专门修的那个小池子中。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解风情白撒娇 带毛的动物,无论多少,总是有些怕水的。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放进了池子里,小狐狸下意识地在池子里刨了两下水。 “别动。”玉润冰冷的声音带了些着急。 这蠢狐狸不知道摔断了哪儿,居然还不老实,在水里乱折腾! 玉润有些咬牙切齿,她这会儿突然想搞来一窝狐狸,让大家都看看,狐狸上树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对,她刚才就不该拎着他来浪费她的灵泉,而是应该直接拎着他去元华神君府上去游街示众! 小狐狸的头被玉润按了一下,猝不及防,整只狐差点儿都浸在了水中,眼看着就要呛水而亡。 眼看着这蠢狐狸浸在水中冒出一串儿细小的水泡,玉润:“……” 忙松了手,差点儿在灵泉池中溺水的小狐狸打了个嗝儿,眼泪汪汪——他不就不想去司乐府学琴么?就罪大恶极到了要被玉润给一指头按在水里淹死了? 玉润到底对司乐府有什么执念?! 小狐狸的眸色一深。 “你是不是傻?”玉润虽然一向知道这蠢狐狸蠢得没边没沿,但现在仍是被他的愚蠢给深深震惊了——她按他他就往下沉,以后谁想要他的命不是轻而易举?!就这样一只蠢狐狸,居然还想着跟她一样上战场?!就算这蠢狐狸真的跟人界传言中有九条命都不够挥霍的好吗?! 小狐狸顶着一张毛茸茸湿漉漉的脸无辜地看着玉润。 玉润:“……” 一口气噎在了喉咙里,玉润觉得自己岔气儿了。 “算了。”玉润自我安慰道,这狐狸太蠢了,她不能因为他的蠢而气坏自己;否则,她就算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被他气的。 “还疼吗?”半晌,玉润终于冷声地问出了口。 她不惯软语关心他人,故而,这简单的三个字竟也说得十分拗口。 小狐狸愣了一下,继而明白过来。 眸中笑意流转,小狐狸却是硬生生地能挤出几分委屈来。 他带了些许哭腔的声音中有着浓浓的委屈:“疼……” 玉润犹豫了一下,然后安慰他道:“就算你四条腿都摔断了,在这水里泡上一晌,也会好的。” 小狐狸:“……” 他突然觉得有些恶寒。 但转念一想,小狐狸眸中的笑意更盛。原来,她以为他的腿摔断了吗?明明她自己用的术法啊,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受伤? 人界有云,关心则乱。 她这样……是因为关心他吗? 他果然,还是在她心目中占据了些许位置吧。 小狐狸看着玉润,心口突然有些堵得慌。这个玉润,还是这么好骗,一点儿温柔软语就会被磨到心软。好在这九重天上,并没有哪个神仙想要主动靠近她,否则,她是不是早就成了别人的人了? 想到这里,小狐狸突然又想起了元华神君。 这个神君……小狐狸的眸中有复杂情绪闪过。他似乎发现了什么。 “我没事了。”小狐狸乖乖地泡在泉水里,浑身蓬松的绒毛沾了水紧贴在身上,显得比平日里瘦长了许多。 玉润皱着眉看向他,好似在确认他说话的真伪。 小狐狸愈发显得乖巧。 玉润犹豫了一下:“再泡一下吧。” 这蠢狐狸,太脆弱了。灵泉灵气充盈,去司命府之前,再让他聚聚灵气也是好的。 “可是我想主人抱抱。”小狐狸可怜兮兮地看着玉润。 玉润:“……” 这话,挺耳熟。 好像她刚被这蠢狐狸黏上的时候,那时蠢狐狸太小,便会黏糊糊地这样跟她撒娇。 虽然撒娇也没用。 但……玉润的嘴角微微抽搐,虽然现在这蠢狐狸是原形,但她仍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现在人形的样子。 所以说,这只蠢狐狸到底是怎么好意思顶着个少年脸说这些孩子话的?! “主人抱抱就不疼了。”小狐狸一脸纯真。 玉润对此视而不见,反而十分实事求是地告诉他:“并不能。” 小狐狸:“……” 对方太不解风情了怎么办?挺急的,要解决办法! “我就要抱抱!”反正玉润不解风情到了极点,小狐狸只好再次发挥他的粘人大法,作势就要往外冲。 玉润眼疾手快,一根手指抵在了小狐狸的头顶,小狐狸差点儿又被她整只狐狸按进池子里冒泡儿。 小狐狸:“……” 生活真是艰辛。 玉润:“……” 这蠢狐狸果然容易丢命。 一神一狐情绪复杂地面面相觑了半晌,玉润终于败下阵来:“出来吧。” 小狐狸立马一个旋转跳跃蹦了出来。 带起水花一片片。 玉润眼看着这蠢狐狸犹如一只小炮仗一样朝自己冲来,条件反射地就躲开了。 小狐狸扑了个空,差点儿摔了个狗啃泥。 转过脸来,小狐狸分外幽怨地看着玉润——说好的抱抱呢? 玉润犹豫了一下,伸手在他身上拂了一下,瞬间,小狐狸身上的绒毛又干爽蓬松了。 “走吧。”玉润淡淡道。 小狐狸无精打采:“走哪儿去?” “司乐府。”玉润冷酷又诚恳的声音传来。 小狐狸愣了愣,一蹦三尺高:“我不要去!我要跟主人学!” 然而这次他没来得及上树,因为玉润伸手接住了他,然后将他按在怀里,顿时小狐狸挣扎不得。 “跟我学什么?”玉润的声音冷冷地传来。 “学……” “上战场吗?”玉润没有听小狐狸回答问题的意思,只是打断了他的话,“打打杀杀,有什么好?” 小狐狸愣了一下,不服道:“可是主人就在做啊!” 玉润霎时沉默了下来,周身的气息重新又冰冷了下来,被热气熏得温软的眉眼重新冷了起来,似是比小狐狸第一次看到她时还要冰冷可怕。 小狐狸在她怀中瑟缩了一下,不敢再放肆。 半晌,他才听到玉润幽幽地道:“因为,我没得选。” 这声音太苍凉太悲伤,好似在一片冰天雪地中,冷月高悬,寒风肆虐,空旷而又绵远。令人猝不及防,躲不及,躲不开,只好生生地受了。 而后,就是砭骨的森寒。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战神劝狐入乐府 小狐狸瞬间僵在了玉润的怀中。 其实他在玉润冷下来的一瞬间,想过许多答案。甚至想过,是不是她失去的记忆恢复了,终于认出他在骗她了? 可是他从未想过,竟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黯然的,苍凉的,悲哀的。 像是无穷无尽的冷雾,湿哒哒地缠了上来,却让人冷得窒息。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才让她,没得选? 当年魔界一战,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痛下杀手而弑父? 她分明不是那般狠辣的人。 小狐狸有些想要发抖,他想要去找真相,却又怕找到真相。若是他知道了真相……还能这般毫无愧疚地骗她吗? “你有得选,不要跟我一样。”玉润下意识地抚摸着小狐狸,轻轻道。 小狐狸沉默半晌,突然开口:“若我有得选,为什么就不能选跟主人一样的路?” 玉润眸中诧异顿起,她甚至浮出了一个凄然的笑。 “因为你还不懂。”她道。 因为还不懂,那战场上的残酷。 因为还不懂,究竟要怎样的冷酷和勇气,才能在战场上一往无前。 若不是她真正走到了这一步,按照她年少时那般懦弱的性子,又怎么可能选择这样一条路? 不过都是身不由己罢了。 若将她今日的所作所为,告诉两万多年前的她,那个小女孩儿一定会惊慌失措,死都不肯相信的吧。 玉润勾了勾唇角,大约这就是天命吧。 “走了和主人一样的路,我不就懂了吗?”小狐狸不服气道。 玉润将小狐狸拎至眼前,跟他对视了一会儿。 半晌,她脸上的冰冷全部碎裂,流露出了一些温柔和脆弱。极为难得的,她用两万年来都不曾有过的温和语气道:“小白,有些事,你不必懂。” 小狐狸蓦地睁大了眼睛。 她却不再看小狐狸,抬眸看向远方,脸上都是深深的落寞。 她轻轻道:“你这么漂亮这么脆弱,本就不是为战场而生的。司乐府比战场适合你,相信我。” “我才不脆弱!”小狐狸不满地在她怀中挣扎了一下。 玉润轻嗤一笑:“从树上摔下来都能摔断腿,还不脆弱?” 小狐狸:“……” 千古奇冤!他才没有摔断腿好不好?! “屋里的花瓶,都比你结实一些。”玉润轻轻地叹了口气。 小狐狸:“……” 这话他听着有些耳熟,好像他从前也说过这样的话。他抬眼盯着玉润看了一会儿,却见她神色平静,并无异常。不由地大失所望,那些丢失的记忆,终究是回不来了吧? 呵。也是。 玉润说过了,不重要的记忆,才会被忘记。若是重要,又怎么会忘记呢? 但没关系,无论重要不重要,他总会让她重新想起来的。 无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 这是她欠他的。 小狐狸的眼睛中闪过一丝阴霾。 “司乐府很好。”玉润干巴巴地又推荐了一下司乐府,大约是她也品位出了这样并没有什么诱惑力。犹豫了一下,她的声音又放软了一点,“我娘亲,也曾是司乐府的神仙。” “你和她一样,又漂亮,又脆弱,那里是最适合的去处。”她轻轻道。 小狐狸有些怔忡。 是……这样的吗? 她把他当做和她娘亲一样重要的存在吗? “去看看吧。”玉润一向冷清的眼睛中闪过了一丝向往和温柔,“那里……也曾是我学习的地方。” “主人也曾在司乐府中学过琴吗?”小狐狸睁大了眼睛,惊奇道。 玉润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小狐狸毛茸茸的爪子往玉润的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搭了搭,越发觉得这双手实在很漂亮;若是不握剑,按在琴弦上,应该也十分相得益彰。 “那为什么……”小狐狸很是疑惑。既然玉润的母亲是司乐府的神仙,那她入司乐府,不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玉润微微一笑,有些黯然:“我天赋太差。” “一定是他们教得不好!”小狐狸义愤填膺道。 玉润被他这般不假思索地偏袒给弄到怔愣,而后,轻笑出声。 这只蠢狐狸啊…… “他们教得很好,”玉润笑着捋了捋小狐狸那柔软的绒毛,“所以,你去好好地学。” “你喜欢弹琴吗?”良久,小狐狸突然问道。 玉润愣了一下,却是没有说话。 她喜欢弹琴吗?也不是。只是若可以选择,她更愿意去司乐府罢了。只是,她如今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没有权利选择。 她身上盛的,还有父亲留给她的修为灵力,她还未曾为他报仇,又有什么资格去过安逸的生活? 玉润良久没有言语,这次谈话也在她的沉默中结束了。 小狐狸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去司乐府的命运,玉润怕他再乱跑,干脆直接给他用了个定身术,一路抱着去了司乐府。 在玉润怀中僵成了一条狐狸干的小狐狸:“……” 真是作孽了。 他虽然还是不愿意去司乐府当弟子,但还是愿意去登门看一看的嘛。毕竟,那也曾是玉润向往过的地方。 司乐府的神仙虽然对玉润也怀有些许惧怕,但总的来说,倒是没有那般怕得出奇;反而看她的目光,更多些好奇与试探。但……也有些许不加掩饰的仇恨目光。 小狐狸在这些目光中愈发僵硬,但玉润倒是坦然自若,一身冷气地穿过这复杂的注视,朝内殿走去。 自她下定决心要将这小狐狸送来司乐府后,便早早地下了拜帖。 她为这蠢狐狸选定的师父,正是当初教过她的仙子之一——阑梦仙子。阑梦修为虽不高,但于乐理之上,却是所修甚高。 且阑梦仙子十分超脱,是个只爱仙乐的神仙,其他事都不放在心上,收徒也十分随意,合眼缘即可。 玉润如今在这九重天上名声不太好,不欲给司乐府的神仙添太多麻烦。阑梦仙子诸事不在意,便成了她的首要选择。 “见了阑梦师父,要懂事。”想来想去,玉润也只想出了这一句叮嘱。 实在是,当初她进司乐府学乐艺时,碧水神女是个高冷的性子,素来少话。领着小小的玉润都快到了司乐府的诸位掌乐神君面前,才想起来嘱咐了一句“见了各位师父,要懂事”,除此之外,别无他话。 第一百四十四章 忆往昔收狐为徒 香雾缥缈,琴声悠扬。 玉润将小狐狸放下,领着他站在了珠帘外,眉目之间有了些许恭敬。 过了许久,琴声戛然而止。 “师父请战神进去。”有小仙子出来对玉润道,目光之中闪烁着些许好奇。 玉润冲她点了点头,行了个学生之间的礼,在小仙子受宠若惊的回礼中,领着小狐狸走进了内室。 阑梦仙子长相清秀,并不十分出众,但自有一种其他人都没有的淡然气质。真正算得上气质如仙,分外符合人界话本子中对神仙的描述。 她端坐于瑶琴前,轻轻擦拭着琴弦的手指尤其得纤长漂亮,如同用最好的玉石精细雕琢而成。 “阑梦师父。”玉润恭谨地行了一礼。 玉润身边的小狐狸也跟着做了一个揖。 阑梦前几日收到玉润拜帖,言明希望她能收下一个徒弟。这会儿看来看去,便只有眼前这只滑稽作揖的小狐狸了。 阑梦的眉轻轻一皱,看向玉润的表情不言而喻。 玉润不明所以,往身边一看,顿时:“……” 这蠢狐狸! 她就一句话没交待清楚,这蠢狐狸居然就不知道自己化成人形来拜师吗?! 玉润只觉得自己有些窒息。 小狐狸满眼天真无辜。 玉润伸手一拂,小狐狸在她的手下化作了人形。 “这般年纪……也算合适。”阑梦的眉头略舒展了些许,但仍是不甚满意,毕竟这小狐狸看着有些呆,不甚灵气。 玉润转眼一看:“……” 这蠢狐狸化出的人形居然仍是原来那八岁小童的大小。 罢了罢了。蠢狐狸聚灵艰难,现在虽然有了聚灵丹有所进益,到底先天不足,俭省着点儿用吧。 “叫师父。”玉润伸手在小狐狸的后脑勺上戳了一下。 她的手劲儿用得极巧,小狐狸不得不顺着她的力道儿低了头,顺便还完成了个行礼的动作。 “师父。” 甚至还能操纵着小狐狸的嘴巴,让他乖乖巧巧地吐出这两个字。 小狐狸:“……” 在绝对的压制之下,单纯的反抗显得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阑梦仙子更是无语。 她尚未来得及阻止,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这会儿倒是干净利落,直接完成了行礼叫师父的全过程——她阑梦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碰到她还没答应收徒,就硬塞过来的事!这……按照人界的说法,活生生地碰瓷儿啊! “阑梦师父。”毕竟是曾经学过琴的地方,也曾是玉润向往过的地方,时隔两万年又站在此处,玉润的长睫低垂,面上的冷漠有些许碎裂,竟也显得有些乖顺驯服。只是,她这么多年未曾再踏入司乐府,没想到时隔多年再次来,竟是奔着碰瓷来的,纵然玉润什么都不在乎,也略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仍是那般低垂着眉眼,让人看不到她眼中的情绪:“蠢……小白他虽然有些事情笨了点儿,但……但平时还是……还是挺机灵的。请师父千万收下他。” 阑梦仙子这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粉雕玉琢的小童,待看清他的全貌时,霎时有些惊诧于他的精致漂亮。 天界从不缺美人,但这般漂亮精致到如同用细细的勾线笔一笔一笔勾画出来似的,还是少见的。 “我……我很笨的……”小狐狸软软糯糯地开了口,带着怯生生的退意。 阑梦看着他这般退缩的模样,不知道为何,好像同时在他身上看到了碧水神女和年幼时玉润的影子。 这只小狐狸,有着同碧水神女一样的绝代风华;按照道理来说,有着这般容貌,应该无论如何都会被宠爱被青眼有加才是,性格不该这般怯懦。可他偏偏看着很自卑的样子,就好像……阑梦下意识地看了玉润一眼。 当初,玉润被碧水神女带来司乐府学乐艺的时候,年纪也算不上大,但也算不上小——五千岁。 玉润出生时,碧水神女为她起名,取自“方流涵玉润,圆折动珠光”。这名字寓意甚是明显,那是从一开始就希望她会拜入司乐府的。 但大约是因为玉润是在战神府长大之故,耳濡目染,日日看横波战神的几个弟子修习战术,竟是对做战神有了兴趣。 可她偏偏天生天赋不高,身体也不是特别好,跟着横波战神的几个弟子拖人家的后退,对方再好的脾气也被她磨成了火药粉——一见玉润就要炸。 故而,耽误了些许时间,等到玉润心念回转想要来司乐府时,就已经五千岁了。 她在战神府受到的挫折太多,已是满心怯懦了,做什么都躲躲闪闪,不复幼时爽朗笑颜。 可偏偏玉润,在乐艺上也没有太多天赋。 她被期待得太高,却事事都达不到期待,简直快要自卑成了一团影子。 阑梦望着玉润,难得有些想要叹气。 当初碧水神女对玉润那般失望,但如今的玉润……又真的会是她心目中想要的吗? 这世间事,实在太过无常。 往事纷纷扰扰,阑梦对着这个杂糅了碧水神女和幼时玉润形象的小狐狸,居然也生出了两分怜惜之意。 一时之间,便也没有绝情回绝。 “先在司乐府学一段时间看看吧。”阑梦仙子如是说。 玉润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本来甚是担心。毕竟,若是阑梦拒绝,她又不能逼着对方收下这蠢狐狸。 还好阑梦仙子未曾拒绝。 “多谢师父。”玉润真心诚意地朝阑梦行了一礼,而后拍了拍小狐狸的脑袋,道,“那蠢……小白就交给师父了。” “嗯。”阑梦仙子淡淡地应了一声,只抬眼看了一眼玉润,示意她可以走了。 玉润会意,又行一礼,便要退下。 然而,一直一声不吭的小狐狸,突然扑过来抱着她的大腿,悲伤欲绝:“可是我舍不得娘亲!” 玉润:“!!!” 阑梦仙子:“……” 玉润毫不怜惜地将小狐狸从她腿上扒拉开来,然后看向阑梦仙子,解释道:“我不是他娘。” 阑梦仙子:“……” 玉润大约觉得对着这个试图再次扑过来抱她大腿的小狐狸,刚才的解释显得过于苍白无力。 于是,便又解释道:“师父看到了,这蠢……小白平日里有些蠢。” 阑梦仙子:“……” 这居然都能归类于平常的蠢当中???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为学旧曲引注意 “所以……有劳师父关照了。”玉润说完,再次郑重行礼。而后,一手扒拉开小狐狸,便十分冷酷而又恭敬地退下了。 小狐狸望着珠帘外消失的背影,眼泪汪汪。 阑梦仙子抬眼看了小狐狸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抬手将手指放在了琴弦上,神情冷淡。 琴音渺渺而起,明明是在耳畔,却又好似悠远来自空山。 悠悠荡荡,闲云野鹤,让人心渐渐地平静下来。 小狐狸愣愣地听了一会儿,乖巧地跪坐在了阑梦仙子面前,双手托腮,有些出神。琴音渺渺,似是穿过了两万年的时间。 原来,这首曲子竟是这般动听的。 小狐狸浮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淡笑,他曾经以为那是她胡乱弹奏出来的不连贯的琴音,原来竟是首曲子么? 记忆的碎片如同浮光掠影,一闪而过。 小狐狸心想,他对她的了解,不过只是那么一点点。可他为什么偏偏抓住了那一点点,念了万年? 唇边的淡笑愈加苦涩了起来,小狐狸忍不住地伸手掩了面。 阑梦仙子对待弟子,向来是分外严厉的,要求弟子们定然要身姿优美,挺拔如松。 像小狐狸这般坐姿松懈的弟子,是从未有过的。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阑梦抬眼瞟了一眼小狐狸,目光平静无波:“坐直。” “……”小狐狸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巴,挺直了腰板。 “既然来了,就好好学吧。”阑梦仙子盯着小狐狸看了一会儿,白皙的下巴微微抬了抬,“有学过吗?” 小狐狸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阑梦仙子明显地看出了小狐狸的犹豫,她迟疑了一下,淡淡问道:“玉润教过你?” “没有。”小狐狸忙不迭地摇头,然后小身子朝着阑梦贴近了一些。 阑梦仙子有些不习惯,但看在他年幼漂亮的份上,好歹没有表现得太嫌弃,只是皱着眉头看他。 然而小狐狸跟没有感受到阑梦仙子的排斥似的,变本加厉,离她更近了些,就差点儿直接趴到瑶琴上去。 阑梦仙子爱琴如命,见他这般举动,便要怒斥出声。 此时却听到小狐狸小小声地跟她说:“但是我听过娘亲弹琴。” 阑梦仙子一怔。 小狐狸愈加神秘兮兮,眨巴着漂亮的眼睛,一脸天真:“弹的就是刚才师父弹的这首曲子。” 瞬间,阑梦仙子的表情有些百感交集。 “她现在还会弹琴?”阑梦仙子淡然的声音中终于出现了一丝诧异。 “我只听过娘亲弹过一次。”小狐狸一脸真诚。 阑梦仙子了然地点点头。若是这小狐狸回答的太过肯定,她肯定是不信的;如此这般,反倒更加可信。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居然还能弹出这首曲子来。”阑梦仙子似是在感慨,又似是在幽叹,面上的神情有些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小狐狸歪头看向阑梦:“这首曲子很难吗?” 阑梦仙子这才好似如梦初醒,看了他一眼,没有解释。只是淡淡道:“既然你来了,就出去同师兄师姐学些基本的功夫吧。” 小狐狸顿时急了:“我想学刚才那首曲子!” “嗤……”阑梦嗤笑出声,“你弹不了。” “为什么?!”小狐狸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阑梦仙子这会儿倒是对这小狐狸刮目相看了。明明玉润刚刚在时,这小狐狸还是一脸怯懦,恨不能整个人都躲在玉润身后,怎么此时倒是勇气可嘉起来?不但有勇气,还挺有野心的。 才刚刚一来,就想学碧水神女做的曲子?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你什么都不会,弹不了。”阑梦仙子言简意赅道。 “我……其实会一点。”小狐狸伸出手来比了那么一点点,“那次娘亲弹琴,我偷偷听到了,然后自己学了一些。” 自学? 自学就会了吗? 阑梦仙子有些不以为然,轻轻抬手,小狐狸面前便多了一条檀香木案,案上摆着一张瑶琴。 “弹一弹。”阑梦轻轻抬了抬下巴。 既然这小狐狸说他会了一些,那就让她试试他的能力。 小狐狸自是知道阑梦此举是何意,只是羞涩地朝阑梦微微一笑,而后抬手按在了弦上。 琴音从他指下淌了出来。 阑梦仙子的表情逐渐严肃了起来,她望着小狐狸,眸中有些不可置信的惊喜——这小狐狸弹的,赫然是她刚刚弹的那首《空山》! 不怎么流畅,也略显生涩,甚至因为没有曲谱的缘故,这首曲子被他弹得有许多错漏之处。 但那般低眉敛目的动人神情,那赋予曲子的生命,分明就是当初碧水神女曾有过的! 阑梦仙子有些怔忡。 碧水神女是司乐府中万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天赋异禀,风华万千。自她逝去之后,司乐府这些年来都未曾再有过如她那般天赋卓绝的神仙了。 阑梦爱琴如痴,当初最为憧憬碧水神女。自碧水神女死后,她比从前更加沉寂。天才难得,她一直在等另一个碧水神女出现。 她原以为她还要等上许多年,但万万没想到,这个天选之子,这么快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玉润的流言,阑梦纵然不关心,却也多多少少听到了些许。 这个小狐狸,据说就是玉润的孩子。 虽然玉润当着她的面否认过了,但这小狐狸一直都没有改过口。 若是……阑梦的眼睛一亮,那这个孩子,就是继承了碧水神女的天赋! 想到这里,阑梦几乎是在瞬间认定了,这小狐狸,就是玉润的孩子! “你是自己学的?”阑梦的声音有些许颤动。 小狐狸点点头。 “这首曲子,你听过几次?”阑梦又问。 小狐狸伸出两根手指,一脸天真:“两次。” 阑梦霎时有些目眩——仅仅听过两次,就在从未学过琴的情况下将这首曲子弹出了六七成,这……确实是天选之子! 这般天赋,必定是碧水神女的后裔! “那……”小狐狸看着阑梦,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学这首曲子吗?” 第一百四十六章 高度赞扬引质疑 阑梦的喜悦已是绷不住了,她本是随心的性子;之前对诸事诸人都是冷淡,不过是因为她未曾遇到另一个碧水神女罢了;如今,眉眼间的喜悦却是藏都藏不住了。 “当然可以。”阑梦这么多年,讲究收徒求眼缘——屁咧!眼缘是什么?天赋啊灵气啊!好不容易让她逮着个好的,她那冷淡淡然的架子一下子倒得无怨无悔,倒得掷地有声。 小狐狸:“……” 总觉得刚来时看到的那个气质卓绝的仙子已经灰飞烟灭了,现在在他面前的这个,同之前的根本就是两个人! 阑梦分外和蔼可亲,小狐狸硬生生地起了鸡皮疙瘩。 于是,两个时辰后,整个司乐府都知道了——阑梦师父新收了一个小弟子,就是之前在九重天上掀起了巨大的舆论风波的那个,就是那个亲娘是闻名六界的煞神的那个!个子小小还是一个哭包儿,垫了脚也才堪堪到寻常神仙的胸前,小萝卜丁一个,偏偏得了阑梦师父的青眼!原本这等小弟子是用不着师父亲自教的,放到师兄师姐堆儿里跟着学就是了,若是天赋不错,日后师父自然会有指点。但……阑梦师父新收的这个小弟子,居然打算从一开始就手把手地带着学! 整个司乐府都震惊了。 多少年了,司乐府都没有如此破例的神仙!更何况,这个小狐狸,认真算起来只能算半个神仙——毕竟,总不能将他爹的血化一刀子给放了。 六界之中,有一个道理其实是共通的——不患寡而患不均。 明明新生都在吃大锅饭,结果这个最晚入师门的,当天就吃上了小灶。而且师父还宣布了,这小狐狸不仅这一顿吃小灶,以后天天吃,顿顿吃! 这让那些自负有天赋、每日勤学苦练、只为多得师父指点的小神仙们,情何以堪?! 于是,短短两个时辰后,小狐狸便成了司乐府的全府公敌。 傍晚时分,玉润在元华神君的提醒和陪同下,一起到司乐府接那蠢狐狸。 不同于之前来时的气氛,这会儿的司乐府似是又多了几分诡异。 玉润习惯了各种目光,对此视而不见。倒是元华神君,身处于这般诡异氛围中,只觉得眼皮乱跳。 且他们走到哪儿,哪儿都是一片寂静。 玉润对此更是习惯,想她这个闻名六界的煞神,早早就有了这等“排场”。 于是,在这颇为“盛大”的“迎接仪式”中,玉润和元华神君去了平日里司乐府弟子练习的琴室。 琴室空无一人。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空荡荡的房间,转身便要往外走:“果然不会来接他。” 元华神君:“……还是找阑梦仙子问问吧。” 玉润点头。 这蠢狐狸蠢得天怒人怨,也不知道有没有给阑梦师父添麻烦。想想之前那蠢狐狸干过的蠢事,玉润觉得她得去安抚安抚阑梦仙子。 否则…… 玉润突然想起,这蠢狐狸该不会是已经被阑梦师父给赶出司乐府了吧?! 这般一想,玉润顿觉自己在一瞬间看到了真相。 匆忙地去了阑梦仙子所在的内殿,未曾入内,便听到里面传来的琴声。 玉润听到那曲子,霎时有些怔忡。 是《空山》。 她母亲所谱的曲子。 她已有许多年未曾听到过。 整个司乐府中,阑梦师父最是推崇她的母亲,想来……今日是被蠢狐狸给气坏了,所以弹这首曲子来怀念她母亲么? 玉润的心情顿时很复杂。 良久,乐声停。 “娘亲!”珠帘微动,小狐狸从内室跑了出来,漂亮的眼睛满是惊喜,“娘亲,你来接我了?” 玉润:“……” 她受到了冲击。 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先纠正这蠢狐狸的称呼好,还是先来思考为什么这蠢狐狸会在阑梦师父这里好。 元华神君看着一头冲进玉润怀里的小狐狸,心情也有些复杂。 毕竟,他才见过小狐狸长大的样子,结果转头来看到的又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童。 这总让他觉得有些分裂。 “玉润,神君。”阑梦仙子也走了出来,平日里的冷淡神情竟是消退了大半,眉眼之间都是笑意。 玉润有看着阑梦,心情更加复杂。 她突然有些搞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小白学得怎么样?”倒是元华神君,更像是一个合格的家长,分外关切孩子的成长进步。 阑梦仙子一提起小狐狸,眸中便有光芒闪烁:“灵心慧性,天资卓绝。” 元华神君颇有些意外地摸了摸小狐狸的头,笑着看向玉润:“看来战神为小白选的路很对。” 玉润更是惊诧。 阑梦师父一向淡然,除却对着她母亲总是有些过分狂热外,对其他前来学艺的小神仙的评价一般都吝于赞赏。 故而,当初她被说得最惨。 没想到,今日居然会对这蠢狐狸有如此高的评价。 玉润俯下身来,扶住小狐狸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严肃而又冷酷:“看着我。” 小狐狸立马天真地眨着眼睛看向她,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都是潋滟风光。 玉润冷声道:“你是不是跟轻羽公主学了什么?” 小狐狸:“……” 元华神君:“……” 阑梦仙子:“???” 一片寂静。 然后,小狐狸“哇”地一下哭出了声。 玉润:“……” “小白?怎么好端端地哭了?”阑梦仙子对其中的弯弯绕绕知道的最少,她还什么都没听懂,便看到爱徒哭成了个花猫脸,顿时心疼得心肝肠胃都要碎了——这般天才的孩子,眼泪是多么的珍贵,只配在听到最动人的曲子时才落下来!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阑梦仙子气到无语。 “我没有!”小狐狸哭兮兮道。 “没有没有!”阑梦还在以为小孩子脸皮儿薄,不肯承认自己哭了,疼爱之意立马泛滥成灾,连声附和。 玉润顿时有些想要扶额——完了。这蠢狐狸肯定干了什么,否则,阑梦师父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简直是匪夷所思。 第一百四十七章 被误会狐狸闹气 元华神君虽对阑梦仙子所知不多,但也曾风闻过她的脾气秉性。如今眼见为实,倒是同传闻大相径庭。 眼下,不仅阑梦仙子的表现与传言大不相同;现在的情况也真够叫人如坠云雾。 “小白。”元华神君哭笑不得,伸手摸了摸小狐狸的头,转而看向玉润,“战神,这是怎么回事?” 玉润没有答话。 她只平静而冷漠地看着抽抽搭搭的小狐狸,心情有些复杂。 这蠢狐狸跟她回天界的时间长了,在她身边呆得她都习惯了他的存在,让她真的忘了,这蠢狐狸其实是妖界的人。 轻羽公主会的东西,说不定……这蠢狐狸也会。 一想到这里,玉润就生出一股极其不悦的感觉。 “我什么都没做。”小狐狸轻轻地道,抬起眼睛来,望着玉润,泪水朦胧。 玉润看着他,只见那双眼睛如同一泓清澈的泉水,纯洁无瑕。心中微微一动,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抬眼望向阑梦师父,见她的目光仍是不离小狐狸,心中又开始不安。 “阑梦师父,小白他……”玉润略想了想,道,“有没有给师父添什么麻烦?” “没有。”阑梦仙子答得斩钉截铁,“小白由我亲自教导,不会添任何麻烦。” “师父亲自教导?”玉润真情实感地大吃了一惊,怪不得她去琴室不曾找到这蠢狐狸,原来阑梦师父竟是准备亲自教导吗?怎么会…… “是。”阑梦仙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狐狸,满目都是对他的赞赏,“小白天赋卓绝,万年难遇。” 玉润迟疑了一下:“真的?” “当然。”阑梦仙子听得出玉润口中的疑惑,终于将目光从小狐狸身上转到了玉润身上。而后,她的神情在一瞬间又淡然了下来,略显不满地看了玉润一眼。 玉润点点头:“那日后,就有劳阑梦师父了。” 阑梦仙子一听到这句话,笑容便又不由自主地漾了出来:“阑梦之幸。” 玉润又深深地被震动了。 但这次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同阑梦仙子施了一礼,同元华神君带了小狐狸离开。 小狐狸被玉润冤枉得委屈,一路上都含着一包眼泪,泪水将落未落,都十分倔强地堆在眼角。只等着玉润一转头,那漂亮的眼睛一眨,眼泪就跟着落下——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他这眼泪都金贵着呢,一滴都不能浪费! 元华神君倒是转头看了小狐狸好几眼,见他这般眼睛红红却强忍眼泪的坚强模样,十分于心不忍。 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但一想到他少年时的模样,心中隐藏的疑虑又涌了上来,便也生生地忍了。 好不容易到了战神府,元华神君告辞,玉润这才转脸看了小狐狸第一眼。 目光才落到小狐狸身上,小狐狸的眼泪立即开了闸,半点儿都不要钱地往下落。 “真的没有?”玉润拧眉看着小狐狸,面无表情。 小狐狸摇着头,一串儿眼泪又落了下来。他抽了抽鼻子,眼睛和鼻尖儿都红艳艳的,在那张过于白净的脸上尤其醒目。 “没有就没有,哭什么?”玉润被他哭得头疼,又不惯软语安慰,只硬邦邦地道。 小狐狸抽噎了一下,然后软哒哒地道:“我不去学了。” 玉润脚步一顿,看着小狐狸,眸中寒光迸现:“你说什么?” 小狐狸这会儿却丝毫不畏惧玉润,只执拗地仰着小脸,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我不去司乐府了。” 玉润被气得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结果小狐狸还傲娇上了,没再跟着玉润,反而化作原形,一路朝灵泉池奔去。 玉润:“……” 这蠢狐狸,到底在想什么呢?! 几步跟了过去,隔了蔼蔼雾气,小狐狸一个白色幻影,“噌”地一下落入了池中,扑腾起了一串儿水花。 玉润:“……” 这蠢狐狸,大约是在肆意报复。否则,为什么非要当着她的面往她的池子里跳?分明她特意为这蠢狐狸修了小池子,可他看都不看一眼! 真是……这蠢狐狸,年纪小,心眼儿也挺小。 玉润冷着脸走到池畔,看着小狐狸如同一片叶子一般,摊着四肢漂在水面上浮浮沉沉,一副任由宰割的放弃姿态。 玉润忍不住地浮出了一丝笑,伸手弹了弹小狐狸的头:“生我的气了?” “没有。”小狐狸闷声闷气道。 玉润禁不住地摇头。这没有生气都这般折腾了,若是生气了,岂不是要将九重天都给搅翻了? “为什么又不去司乐府了?”玉润犹豫了一下,道,“阑梦师父很喜欢你。” 小狐狸一听到阑梦的名字,瞬间翻了个身,直接把头埋进了水中。 一串儿细小的气泡咕噜噜地冒了出来。 玉润:“……” 她记得这蠢狐狸上次差点儿把自己呛死在这灵泉池中,现在这蠢狐狸是干吗来的?气不过所以准备自杀来威胁她吗? “哗啦!” 一阵水花扑簌落下,玉润一手将小狐狸给提出了水面:“因为我误会你了,是吗?” 小狐狸垂头丧气地低着头,并不想理会玉润。 玉润摇了摇头,伸手将小狐狸重新放进了池中,看着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漂在水面儿上,总觉得十分喜感。 “是我误会你了。”玉润想了想,轻叹了口气。这蠢狐狸虽然气性大了点儿,但想想也并不是不可理解。毕竟年少轻狂,若是真的没有做什么事,又怎么忍受得了质疑? “阑梦师父除了对我娘亲会这样,这么多年,从来都是淡然超脱,从不喜形于色的。”玉润想起她那个风华绝代的母亲,忍不住地又叹了口气。 “而你平时又太……”玉润冷漠惯了,从来都是有一说一。今日话到了嘴边,她却是有些说不出口了。 小狐狸自然能品出她话中意味,愈加悲伤地漂在水中,十分自暴自弃。 “抱歉。”良久,玉润突然开口道,“轻羽公主毕竟曾经……” 玉润的话没能说完,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臂突然从池中伸了出来,一把拉了她的手腕,将她往下一拽。 她猝不及防,脚下一滑,顺着那力道儿栽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战神掉进池子里 “噗通!” 水花四溅,玉润栽进了池子中。 温热的泉水没有像平日那样抚平她的困倦,反而将她心中的怒火拨得旺盛——从来没有哪个人,敢在她的正面偷袭她! 她居然还真的被偷袭成功了! 玉润怒火中烧,一捋湿漉漉的头发,冷冰冰的目光顿时化作利箭朝着始作俑者射去。 然后……偏了。 因为一双玉臂从水中伸出,快如闪电地揽住了她的脖子,将她带入了一个湿漉漉温暖暖的怀抱。 “我原谅你了。”有人将下巴放在她的肩窝出,闷闷道。 玉润一瞬间僵住,脑中一片空白。 一股奇特的酥麻感,从她的肩窝处开始,向四肢百骸游走。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怀抱…… 玉润顿时一阵眩晕。为什么呢?曾经有谁这样对待过她吗?记忆的断层似乎要在这一瞬间接上,她仿佛看到,有人将她温柔地拥到了怀中,将她按在自己的肩上,轻轻道:“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咔擦……”刚刚有一丝粘连的记忆,重新又断裂了开来。巨大的空白涌了上来,像是呼啸的山洪,将一切才刚刚展现生机的嫩芽都肆虐地折断。 一切重归原位。 脖子被箍的太紧,几乎让玉润窒息。 从那再次断层的记忆中抽离出来,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眼前雾气蔼蔼,她一低头,便只能看见一截白净如玉一般的后颈。 白净如玉,在渺渺的雾气中,显得十分诱惑。 “松手。”玉润回过神儿来,冷冷道。 拢着她脖子的手臂慢慢地松开,但抵在她肩窝上的下巴却丝毫没有挪开的意思。 玉润:“……” 她气得想磨牙。 这蠢狐狸还是“听话”啊,她让他松手,他还就真的只松手而已。 她养了蠢狐狸这些日子,眼见的将脾气养温和了许多,连带着反应都不如从前那般快了;若是搁在这蠢狐狸刚黏上她那会儿,恐怕这蠢狐狸早被她一巴掌拍飞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起开。”许是灵泉水温度正好,将她泡得浑身都懒洋洋了起来。她这会儿懒得伸手浪费力气拍飞他。 小狐狸犹豫了一下,恋恋不舍地将下巴从她肩膀上移开,稍稍向后退开了些许。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张令人惊艳的少年的脸。 她刚刚脑子被热气糊住了,竟没察觉,这蠢狐狸化出的人形不再是那个漂亮小童。 少年一袭宽敞的白衣,在这热水中被浸湿,贴着少年的身体,显出他纤细的身体曲线来。他的眼睛向来漂亮,在水汽的蒸腾下,愈发显得水润无比;热气氤氲,将他白皙的双颊染上了一层薄红,水灵灵的,如同一颗刚刚摘下的水蜜桃,透着甜蜜又水灵的气息。 “出去。”玉润冷冷道。 少年歪着脑袋看她,一脸无辜和天真:“不要。” 玉润:“……” “我才刚刚原谅你……”小狐狸抬起手来对手指,颇有些委屈巴巴的样子。 玉润:“……” 小狐狸又扁了扁嘴巴,委屈道:“我之前在入世镜中看到,若是人界有人做错了事,跟别人道歉的时候,都会给予补偿的。” 玉润:“……” “可是我不想要什么,我只想要主人抱抱我,这样也不可以吗?”小狐狸说得可怜兮兮,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玉润一脸冷酷:“不可以。” 小狐狸:“……”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小狐狸突然老气横秋道。 玉润:“……” 知道还这么说,到底是在糟谁的心? “所以,我就自己来了。”小狐狸说着,又朝玉润展了展手臂。 玉润年富力强,当然不瞎;玉润又是战神,就算反应比从前慢了,那也慢不到哪里去。 于是,下一瞬,玉润便毫不犹豫地一脚朝着小狐狸踹了过去。 “噗通!” 好歹玉润踹小狐狸的时候,还多少留了点儿力气。便是如此,小狐狸也一头撞上了池子的边沿,然后“啪叽”一声重新又掉进了池子里。 玉润一脸冷漠。 小狐狸慢慢地从水中漂了上来,双目紧闭,半点儿反应也没有。 玉润:“……” 这蠢狐狸!!!说他是个花瓶,他还真的就是个花瓶了!之前刚粘过来的时候还没这么脆弱,怎么有了修为聚了灵力后,反而愈加不耐摔打了起来? 难道他们妖界的抗击打能力是跟脸的好看程度成反比的吗??? 她是真的没形容错,这分明就是那种最脆弱娇气的薄瓷花瓶,摆着好看,但一点儿都经不起委屈! 玉润气得脑仁要炸,但能怎么办呢? 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蠢狐狸横尸在她的灵池上! 好歹她也养了他那么大,不能白白浪费那么多仙丹灵药啊!那些面子里子也都不能白丢了啊! 玉润飞速地游到小狐狸的身边,伸手将人揽在臂弯中,小狐狸的头便无力地垂了下去,仿若一个断了线的偶人。 无力,又无助。 可怜极了。 这蠢狐狸……玉润气急,伸手按在了小狐狸的后心上,给他渡了些灵力。 这蠢狐狸,简直是个无底洞。多少仙丹灵药地往里塞,还是这般柔弱不济事。 半晌,小狐狸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面上浮出了一个略显狡黠的笑容。然后,柔弱怯懦取代了叫嚣,他低敛了眉目,声音无比低落:“玉润。” 玉润:“……重新叫。” “……”小狐狸简直要吐血,拜托,你能不能抓一抓重点?重点是称呼吗?!显然不是!重点是他的情绪啊! 聊天对象太不解风情,小狐狸酝酿出来的满腔柔弱委屈几乎全部喂了狗。 但对话还是要继续的。 小狐狸咽下了几乎都到了喉咙口的心头血,委曲求全道:“主人。” 玉润一脸冷漠:“嗯。” 小狐狸:“……” 纵然他巧舌如簧伶牙俐齿,也差点儿被这一声冷漠的“嗯”给噎得直接窒息过去。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小狐狸问。 玉润一脸冷漠:“你可真迟钝。” 小狐狸:“……” 这天没法聊,告辞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战神终于拔剑了 热雾氤氲,气氛诡异。 谈天对象太过不解风情,小狐狸不得不再三地聚起了满腔柔情,带着三分哀怨七分期待地看着玉润:“没关系,那我喜欢主人。” 玉润:“……” 心头微微一动,但玉润还是一脸冷酷:“别了吧。” 好歹从“不行”进步到“别了吧”,多么明显的欲拒还迎啊!小狐狸心中暗暗地想着。 没关系,再接再厉。 现在,他最多的就是耐心了。 小狐狸看着玉润,明明还带有几分稚嫩的漂亮面容上,硬生生地做出深情似海的表情来,他轻声道:“可是,我愿意啊。”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小狐狸。 小狐狸眨巴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睫毛轻轻地颤动着,撩拨着。 半晌,玉润抬手在小狐狸的额头上拍了一下,并没有任何宠溺的意思。小狐狸目瞪口呆。 玉润冷着一张冰山脸道:“元华神君说得对,入世镜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少看。” 小狐狸:“……” 小狐狸:“…………” 他一脸的深情款款,结果玉润就解读出了这么个结果?! 小狐狸只觉得自己已经被气到脑出血了。 “行了。”玉润的耐心在此时告罄,她看着小狐狸越发精致漂亮的脸庞,总觉得有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而后让她的情绪有些不稳定,连灵泉的灵气都不能让她平心静气。这不是什么好事。 “出去吧。”玉润冷淡道。 “我不!”小狐狸此时虽是少年的形态,但撒起娇来仍是十分自然,仿佛他天生就该如此,水到渠成,半点儿没有矫揉造作之感。 玉润:“……” 很好。这蠢狐狸大概真的是想造反。 小狐狸委屈巴巴:“你还没有答应我!” 玉润几乎有点儿想翻白眼:“……答应你什么?” “你还没答应要喜欢我。” “……” “还没答应要补偿我。” “……” “还没答应……” 玉润的脸色越来越黑,清冷的凤目中凝聚着一场尚未到来的大风暴。只要这蠢狐狸敢再这么肆无忌惮地信口胡诌下去,她当真会毫不手软地一巴掌把他拍飞到墙外去。 反正这种事情又不是没做过。 有段日子没做了,手生,得练练。 玉润的目光顿时有些危险。 小狐狸及时地感受到了来自玉润的死亡凝视,十分惜命地闭了嘴。然后,仔细地看着玉润的脸色,轻声道:“我不去司乐府了。” 玉润顿时有些烦躁。 怎么绕了一圈,话题又回到了这上面? 所以之前这蠢狐狸跟她废话了那么多,到底是想做什么? “理由。”玉润冷冰冰地看着这蠢狐狸,她实在是想不懂,他为什么那般抵触。 小狐狸顿时沉默。 半晌之后,小狐狸突然抬眼,一双如同春水一般的盈盈妙目中,霎时间雾气萦绕。他望着玉润,目光中多了许多委屈。 他轻轻道:“主人不信我。” “什么时候……”玉润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的话戛然而止。 她有些懊恼地揉了揉眉心,这蠢狐狸怕是在记恨她误会他用术法迷惑阑梦师父的事。 迟疑了一下,玉润正色道:“我说了,是我误会了,我很抱歉。” 小狐狸眨了眨眼睛,眸中湿漉漉的雾气几乎要化作水滴落了下来。 他轻轻道:“可主人说,不要补偿我。” “……”玉润简直想掐死这只蠢狐狸。 “换一个。”玉润磨着牙道。 小狐狸默不作声,洁白的贝齿轻咬着嘴唇,在氤氲的热雾中显得尤其的苍白无助。 玉润同他僵持半晌,只觉得好没趣味,满池温热泉水,都好像在这无甚意义的对峙中失去了原有的温度。 她也是疯了,才会为他的话为难。 明明她只要跟从前一样,不屑一顾便是了。何必理会?明明她清楚,这蠢狐狸就是顺杆子往上爬的性子啊。 玉润霍然起身,带起了一大片水花。她抬脚便要朝岸上走去。 小狐狸有些怔愣地泡在水池中,看着玉润曲线玲珑地从池子中站起身来。兴许是这两万年来作为战神的磨练,原本就身材修长的她愈加显得干练,腰细腿长,湿透的衣裳贴在她的身上,显出玲珑的曲线来。 她似是一颗包裹着坚厚外皮的竹笋,剥去层层叠叠的伪装,方能露出白嫩水脆的芯。 “玉润。”小狐狸在她背后突然开口叫道,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颤音。不再是平日里温软撒娇的奶声奶气,而是真正的男孩子的声音。清亮,圆润,悦耳。 玉润脚步顿住,有些微恼。 这蠢狐狸,怕是真的要造反! 她的一只脚刚刚抬起要踏上池畔,脚还未曾落下,也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一个湿漉漉的怀抱突然就拥了过来。 霸道地将她环在臂弯中,紧紧的,半点儿不肯松手。 身后的胸膛还带着少年的单薄与稚嫩,并不宽阔有力,但体温隔了衣物传至皮肤上,竟是给人一种无可取代的安稳。 四周顿时空茫起来,她甚至能听到少年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很是有力,很是有节奏感。 似是多年以前,她也曾被环入这么一个怀抱中,又温暖又安全。对方轻轻地俯首在她耳畔,温声道:“有我在。” “有我在。” 这个声音似是从幻象中破空而出,活生生地响在了她的耳畔。 玉润一个激灵,抬起胳膊一个肘击,毫不留情面。 小狐狸是万万没想到,美人都抱在怀中了,结果这美人并没有化作绕指柔,也没有化作一江春水向东流,反而干脆利落,反应敏捷。 玉润这一击,未曾太过刻意地收敛力道,实打实地落在了小狐狸的身上。剧痛传来,他不得不松开了手,玉润猛地一挣,小狐狸便后退几步,站立不稳地跌到了池子中。 玉润转过身来,一道火光闪过,赤焰已握在她的手中。 剑尖直指小狐狸,玉润的眸子清寒如冰,她望着狼狈不堪的小狐狸,声音中有一丝狼狈的轻颤:“你到底是谁?!” 第一百五十章 不会手下留情了 焰气灼灼,直逼小狐狸而去。 灵泉温热,热气蒸腾,再加上赤焰剑的灼热焰气,小狐狸那细嫩的皮肤几乎在一瞬间就被灼伤了。 他跌坐在灵泉池中,眸子中的情绪几经转换,却在一瞬间,仍是化作了纯澈清透。 小狐狸并不答话,只是抬眼看着玉润,目光中并无太多含义,他只是那么看着她罢了。 玉润早早地料想过这蠢狐狸会摆出怎么样的表情来对待她——定然是一脸无辜,天真而又懵懂,装得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 说不定,还会又哭又撒娇,以便让她不知所措。 可她未曾想过,这蠢狐狸脸上竟有如此空白的时候。 没有过多的表情,没有说一句解释的话,也没有掉一滴眼泪。他就那般静静地望着她,一动不动,分明有些狼狈,却处处透着哀伤。 玉润的心猛然一动。 半晌,她终是敌不过那太过平静忧伤的目光,缓缓地收了赤焰。 “你不杀我吗?”小狐狸望着她,说出了第一句话。 玉润有些狼狈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踏上池畔,竟是奔逃一般,一瞬间消失在小狐狸的面前。 小狐狸泡在池中,缓缓地舒展了身子,静静地闭上眼睛享受着灵泉的抚慰。 半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玉润啊……” 为什么到了现在,你都什么都想不起来呢?若是你再想不起来……小狐狸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那笑不该出现在如鲜花嫩叶一般的鲜嫩少年的脸上,太过沧桑,好似饱经了无数磨难。他有些无助地伸手盖在了眼上——你再想不起来,我……就真的不会手下留情了啊。 玉润有些茫然地站在元华神君府上,犹豫再三,终于现身。 元华神君府上,向来是仙宠众多,门口从不缺看家护院的品类;玉润才一现身,就有一个小狮子认出了她来。许是元华神君这些时日同玉润交往颇多,这小狮子也不怕她,只化出人形来,是个颇为壮实的小少年,憨憨地跑到她面前,笑嘻嘻道:“战神来了。” 玉润心想,果然是物似主人形么? 这小狮子的脾气秉性,倒是丝毫没有暴戾强悍之迹象,反而同元华神君一样,见人便是春风拂面的样子。 “神君在吗?”玉润冲小狮子点点头,淡淡地问道。 小狮子很是活泼,一行点头一行在前面蹦蹦跳跳,没有人界百兽之王的威风凛凛,倒是有些像一个皮猴子。 他笑嘻嘻道:“在的在的,战神快随我来!” 玉润在这小狮子的感染下,心中的清愁竟也散去了些许。她摇了摇头,倏忽发现,不知何时,她竟也开始想要寻求旁人的帮助了? 明明,这两万年来她都冷冷清清地过来了。 都是这蠢狐狸给闹的了。 玉润想起小狐狸,又忍不住地伸手揉了揉眉心。 元华神君没想到玉润竟会来找他,当下撇了满园仙宠,笑着迎了上来,便见玉润如同冰山的冷脸上,难得透着一丝别样的情绪。 有点儿像疑惑,又有点儿像惊吓,还有点儿像不安。 总之,各种情绪交杂,竟是有些难得一见的浮躁。 “怎么了?”元华神君敏锐地觉察出玉润大约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了。可玉润的难处……元华神君的眼睛一亮,难道是个魔界有关? 他这些时日一直在着手清查两万年前的魔界之事,想要搞清楚在玉润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两万年前的那场魔界内战,似是被掩去了一般,只留下了寥寥数语,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元华神君正是苦恼的时候,此时见到玉润,竟是有些激动。毕竟,若是玉润愿意让他分担,也许……玉润可以早些放下心结,真相大白,玉润也许会过得轻松一些。 元华神君想到这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玉润明显地有些心不在焉。她恍惚地抬起头来,凝眉了半晌,突然道:“神君,你怎么看蠢……小白?” “……”元华神君有些失望,原来并不是魔界的事。但事关小狐狸,他倒也没有太过吃惊,毕竟,小狐狸的存在,对于玉润而言,已是个大大的意外。 只是……元华神君心中对小狐狸的疑虑已起,竟是已经不能分辨,这意外到底是好,还是坏。 现在想来,小狐狸出现的时间、地点似乎都有些太过巧合了,而他能毫不犹豫地选中了玉润粘上来,更是巧合中的巧合。 那……这些仅仅只是巧合吗? 元华神君这些日子反复地琢磨着,已经开始着人追查飏空的下落。找到飏空,小狐狸的身份便一清二楚。 只是这个飏空太子失踪得委实干净,竟是半点儿也没有查到。 元华神君又忍不住地想要叹气。 “小白……”元华神君略思索了片刻,才道,“聪明伶俐,眼光独特。” 玉润:“……” 眼光独特的意思是……指他偏偏选中了她当主人吗? 元华神君形容得倒是贴切。这蠢狐狸,眼光确实很独特。 玉润犹豫了片刻:“神君,蠢……小白是不是有哪里有些奇怪?” 元华神君讶然地看向她,感慨万千。 他之所以字斟句酌地说话,极尽委婉,不过是因为这小狐狸对玉润而言,意义非凡。他怕自己一时疑虑,并无证据在手时,会不能令玉润信服;更担心玉润若是不能接受他的猜疑,冲动伤了小狐狸。 没想到,玉润竟是自己察觉出了什么。 她果然还是同旁的女子不同。 元华神君郑重地点点头,叹道:“确实有些不寻常。但……”元华神君犹豫了一下,又道,“但小白身上不寻常的东西太多了,我现在确实很疑惑。” 玉润又是沉默半晌。 半晌过后,她抬眼望着元华神君:“神君,蠢……小白他,真的是飏空的孩子吗?” 元华神君有些哭笑不得。 玉润的想法同他似乎碰到了同一个问题节点,但现在的关键是,飏空下落不明,有许多问题就无法解惑。 第一百五十一章 皮一下就很开心 玉润和元华神君相对半晌,玉润伸手按了按眉心:“我会找飏空的。” “不行。”元华神君一口否决。 玉润不言,冰冷的眉目之上浮出些许浮躁来。 元华神君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把那句话说出来——最简单的办法,其实是把这小狐狸送回妖界。 但一想到上次小狐狸跟着轻羽回妖界,过得并不好。他也怕只是他一时疑虑,结果却因误会让小狐狸重回妖界活得艰难。 “飏空太子的下落,我替你找。”元华神君温声道。 玉润看着他,心中感激,却是犹豫不决。元华神君的深意,她自是懂得——奇羽死在她的手下,因着这个关系,飏空便和她是仇家;现在飏空下落不明,她却去搜寻他的下落,若是消息传出,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妖界和天界的关系恐怕要受影响。 若是由元华神君去暗中追查,却是能省去许多麻烦。 只是,她不知此事将元华神君掺和进来,是好是坏。 “战神无需在此事上分神。”元华神君看着玉润,眼中是水一样的温柔,“去做你一直想要做的事吧。” 玉润猛然抬眼看向元华神君,对方仍是笑意盈盈,犹如九重天上的微风,温软和柔,无处不在,却丝毫不给人任何压力。 “你……”玉润犹豫片刻,“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元华神君难得见到玉润居然会流露出如此纠结的情绪,一时之间,居然有些想要逗逗她,想要多在那张冷冰冰的脸上看到更多的表情。 “自然。”这个想法一旦浮了出来,便再也压不下去。元华神君一本正经,仍是一脸清风朗月,半点儿没有心虚。 玉润心中一惊。 元华神君知道的……是两万年前的事吗?怪不得他对她诸多照顾,原来,是在可怜她吧…… 玉润长睫低敛,遮住了眸中情绪,也就没有看到,元华神君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如同上次他们二人一起去妖界接小狐狸时所特有的狡黠。 “神君……什么时候知道的?”玉润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元华神君作为一个其实什么也不知道的当事人,深知多说多错的道理,只神秘兮兮地看着玉润:“战神觉得呢?” 玉润并看不到元华神君脸上的打趣和其实很容易看破的神秘,这些天令她措手不及的事情太多,她的心已经乱了。 她哪里有心思去猜元华神君的心思,思前想后,只是抬眼看向元华神君,眸中不再是全然的冰冷,而是带着铺天盖地的绝望和悲伤。 元华神君被她这个眼神给吓住了。 他一时恶趣味,想要看到她不一样的样子,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在她脸上看到这般深深的绝望。 那些绝望和悲伤,太过浓烈,如同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海,一个浪头扑上来,便足以令人沉溺在其中,再无法脱身。 “玉润,你……”元华神君这么多年温和有礼惯了,难得有两次展现他内心的小恶趣味的时候,就是在玉润身上。他待人从来温柔亲和,便是在男孩子最顽劣的时候也未曾惹过女孩子伤心落眼泪。 没想到现在一大把年纪了,居然会因为玩笑惹了玉润伤悲! 元华神君简直懊恼得要把刚刚那个没事嘴贱的自己给抽上个一百下! “神君不必觉得我可怜,”玉润抬眼瞥了手足无措的元华神君一眼,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我早就习惯了。” 那笑,怎么看怎么逞强。 是怎么样的悲伤绝望,才能渲染出那样的勉强? “其实……”元华神君只觉得舌头打卷,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玉润的悲伤太过浓重,在他们之间横亘出了一道汪洋,此时,他越不过去。 玉润心中仍是一片苍凉,她看着元华神君:“是娘娘告诉你的吗?” 元华神君:“???” 玉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想来是的,要不然……要不然神君怎么会去忘忧渚找我呢?” 另外一种悲伤在这一瞬间袭击了她。 她实在孤寂太久了,冰冷太久了,所以在元华神君去忘忧渚带她回天界的时候,她甚至生出了些许如今想来甚是可笑的情绪。 她早该想到的,元华神君对她的温柔照顾,怎么可能会事出无因呢? 她又不是什么招人喜欢的小仙子,她是……那样声名狼藉的战神啊。 若非是元华神君知道了真相,他那般高高在上、仿若人界传说中典范的神仙,又怎么会对她那般温柔? 一切不过是她昏了头,没有想到罢了。 “忘忧渚那般危险,我当然要去找战神!”元华神君脱口而出,而后,他又有些羞惭地想到,当初其实是小狐狸说,玉润……并没有那般无所不能。 其实,小狐狸当真是最懂玉润的吧? 天界诸位神仙,其实都不如那个莫名黏上来的小狐狸了解玉润。 这听上去像是某种无言的讽刺。 玉润有些虚弱地望了元华神君一眼,她心中以为元华神君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两万年来冷冰冰的形象再也不能在他面前好好地维持住,她又成了那个无助怯懦的少女。 元华神君只想抽自己一嘴巴:“其实我不知道,真的。” 玉润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个神君,一向温柔。 眼下,大概是见不得自己这般失态,所以才又说出的善意的谎言吧。 元华神君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默默地看着玉润,犹豫了半晌,才伸出了有些发颤的手,摸了摸玉润的头。 玉润的身子一僵。 便听到元华神君温柔的声音:“没事了。日子,总是要向前看的。” 玉润低眉,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日子是向前看的,时间是往前走的。可她早就被困在了两万年前那个噩梦深渊一般的日子里,好似这辈子都走不出了。 若非是为了父亲母亲的清名,她怕是早就剔去了这一身仙骨,用尽一切办法去完成那个疯狂的报复。 元华神君看着她,叹了口气,突然伸出手来,将她拥入了怀中。 第一百五十二章 放开那个女孩儿 这个怀抱温暖而又宽厚,好似能够容纳一切。 久违的温暖和安全感一并朝着玉润袭来,她的鼻头一酸,眼睛中竟有泪珠打转。说什么其实并不知道,其实他还是知道的。否则,怎么敢这样将她拥入怀中安慰? 可这个怀抱实在是太温暖了,就算是温柔的怜悯,她居然也一点儿都不想推开。 她独自一人走在冰山雪原里实在太久了,她原本以为自己都麻木了。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她还是想要温暖的。 她怎么能这么软弱? 玉润的眼泪终于顺着眼角滚落了下来。 滚烫的眼泪透过元华神君的衣衫,几乎灼伤了他的皮肤。没有那一刻他比现在更明白,小狐狸说得一点儿没错,玉润并不是大家所想的那般无所不能所向披靡。她甚至,比任何人都脆弱。 可这个傻子,却从不知道表露出一丝半毫。 元华神君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是真的不知道玉润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现在,却无与伦比地想知道玉润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种汹涌而至的渴望。 他只有知道了一切,才能拯救她的脆弱,才能抚平她的伤痕,才能……看到她脱去那层冰冷的壳吧? 元华神君的手臂微微收紧,轻轻地在玉润的后背上拍了拍。 “你们在干什么?” “谁让你进来的?!”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前者阴沉得有些可怕,后者带着阻拦不及的气急败坏。 玉润的身子又是一僵,瞬间有些想要隐了身形桃之夭夭。 “小白?”元华神君轻轻地抚了抚玉润的后心,讶然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听到是蠢狐狸,玉润瞬间又现了身形,面无表情地离了元华神君的怀抱,一瞬间就恢复成了一座只可远观靠近就要被冻死的冰山。 小狐狸仍是少年身形,一双漂亮的眼睛中满是阴鸷,显得整个人都有些阴沉沉的。 元华神君惊诧地看着小狐狸,只觉得这张漂亮精致的脸上,出现现在这样的表情,总是让人觉得很是违和。 而且他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小狐狸会突然有这种神情。 简直不像是他这个年龄会有的神情。 “你们在干什么?”玉润的目光一落到小狐狸身上,他面上的阴鸷之色陡然消失得一干二净,若不是元华神君确定自己并没有因为年纪大了而得了什么老花眼,一定会以为自己看错了。 玉润看着一脸天真茫然的小狐狸,脸上有些微微发烫。 她刚刚太过失态。现在清醒了,恨不能把元华神君和这蠢狐狸的记忆都给清除了。 “你主人岔气儿了,我给她拍了拍。”元华神君一本正经道。 玉润一脸惨不忍睹:“……” 她看错元华神君了! 本来以为是个聪敏机智的神君,结果居然是个……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如果这会儿蠢狐狸不在面前,她一定要拎着元华神君的衣领问问,他到底是怎么灵光一闪想出岔气这么一个烂借口的?! 小狐狸:“……” 这个借口,让他感觉自己的聪明才智受到了侮辱。 “哦。”借口虽烂,但小狐狸也不能接着问下去。他迅速地收敛了眸中的震惊,乖巧地点了点头,走到玉润跟前,握住玉润的手轻轻摇了摇,“主人还在生我的气吗?” 玉润:“……” 她突然想起来,她之所以来找元华神君是因为这蠢狐狸! 怎么蠢狐狸的事情没解决,她反倒把自己给绕了进去? 血亏。 “小白。”元华神君微微笑着盯了玉润和小狐狸紧握的手,“你现在已经长大了。” 小狐狸一脸天真无辜,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元华神君一噎,伸手指了指玉润和小狐狸十指相扣的手:“如此这般,不甚合适。” “是吗?”小狐狸疑惑地歪了歪头,玉润身子一僵,便要抽手。结果这蠢狐狸不知道是不是聚灵丹加灵泉补过了头,一下子变得力大无穷,她硬生生地没能抽出手。 且这蠢狐狸一脸不动声色,将她的手握得瓷实。表面看来,她竟是没有丝毫动作。 这简直是有辱她的战神之名! 迎了元华神君狐疑的目光,玉润一脸冷漠——力气不如这蠢狐狸,所以抽手失败这样的事,说是不可能会说出口的,打死她也不会说出口的。 “可是,刚才神君都抱主人了呀?”小狐狸一脸求知若渴的神情。 元华神君的表情开始有些微妙,他有些尴尬地转了脸看向别处,轻咳了一声:“刚才你主人岔气了。” 玉润额上青筋乱跳:“……” “嗯。”小狐狸点点头,然后一脸天真地道,“因为主人手冷,所以我给主人暖暖。” 被迫岔气又手冷的玉润额上的青筋蹦得愈加欢快:“……” 你们这些自说自话的人,为什么都没有考虑考虑她的感受?! 元华神君:“……”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小狐狸是在故意怼他。 然而小狐狸仍是一脸天真烂漫,甚至还非常诚恳地对元华神君道:“神君不信可以摸一下啊。” 玉润:“???” 你这蠢狐狸到底在说什么?! 是被踹得不够狠还是被灵泉池水淹得不够过瘾?! 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胆敢说出这样的话?! 元华神君更是一脸被雷劈了的惊悚表情,一言难尽地看着小狐狸。 而后,小狐狸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又十分诚恳和纯真地看着元华神君:“哦,我忘了,神君这么大了,不能随便摸主人的手。” 元华神君:“……” 而后,小狐狸若有所思道:“那以后主人再岔气了,我帮主人拍一拍好了。” 元华神君:“……” 元华神君:“…………” 他现在可以肯定,这小狐狸就是在针对他! 听到这里,玉润那张常年没有什么表情的冰山脸,在此刻达到了丰富程度的最高峰,简直是精彩纷呈。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玉润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闭嘴!!!”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这个锅就背了吧 元华神君府上莫名的闹剧,最后以玉润黑脸离开而终结。 小狐狸心满意足地化作原形,蓬松的尾巴缠在玉润的脖子上,蹲在玉润的肩上格外趾高气扬。 此场闹剧,小狐狸大获全场。 * 元华神君看着玉润和小狐狸离开的背影,眸中情绪翻滚。 “哼,真是个嚣张跋扈的狐狸!”阻拦小狐狸闯府未果的小仙宠,对此十分耿耿于怀,眼见着小狐狸离去了,都还在望着门口的方向委屈着。 元华神君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那小仙宠的头以示安抚:“以后他来,直接让他进来吧。” 小仙宠顿时身子一僵——完了完了!文清神君说得对,他家神君就要被那小狐狸精给迷惑了心窍啊! 元华神君自是不知道他随口一句话,就在自家仙宠的心中掀起了狂风巨浪。他站在园子里沉思了片刻,而后出府径直去了云纵宫。 “你……说什么?”天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元华神君,美丽的凤目睁得溜圆,顿时平日里眼角堆积的威压一扫而光,有些少女一般的娇态。 元华神君哪里见过这样的天后? 一时之间,他竟是有些分不清,天后娘娘究竟是在震惊他居然胆敢忽悠了玉润,还是在震惊玉润居然会被他一句话给忽悠住。 总之……那种感觉,有些复杂,有点儿微妙。 “元华你……”天后抬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元华神君,而后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你有没有受伤?” 元华神君:“……” 居然是在担心这个吗? 顿时,元华神君哭笑不得。 但在这一刻,他却有些心疼玉润。天界有关玉润的流言纷纷,天君天后自是知道其中真伪,也自是知道玉润本性。可天后……也认为玉润是那般残忍暴戾、动辄就会打伤同僚的神仙吗? 她明明不是那样的。 她那般脆弱隐忍,天后娘娘该是知道的啊。 可即使知道,居然也会对她产生这样的质疑。那玉润这些年,究竟是怎样过的呢? 天后是万万没想到,她这一句话,竟引起了元华神君这么多感慨。 但她并非是元华神君所想的那样,觉得玉润暴戾,实在是……按照她对玉润的了解,玉润那般傲气敏感的神仙,大约……是很不想被同情的吧?更何况,当初玉润宁愿自己背了黑锅都不愿横波战神的声名受损,所以真相从未流出;而元华神君居然敢在玉润面前乍然说他知道了真相,她都觉得他勇气可嘉。 而且,玉润居然真的也没对元华神君做什么,居然也没追到她这里问个究竟。 这倒是大大地出乎了她的意料。 看来,元华神君对玉润而言,已有些不同。 “娘娘,玉润已经以为臣下知道了。所以,娘娘是否能以实情相告?”元华神君和天后各怀心思,看着彼此的目光都很复杂。 天后沉吟片刻,凤目中情绪已敛了干净:“元华,当初我答应过玉润,此事永不落入旁人之耳。” “可现在玉润已经以为娘娘告诉臣真相了。”元华神君很是理直气壮。 “……”天后娘娘简直被元华神君这理直气壮的无耻给震惊了,万万没想到,这位温润有礼的神君居然还有两幅面孔!!! 她这言出必行的英明形象啊……就这么毁了? 天后简直气得牙根儿直痒。 但元华神君十分磊落,不仅说得理直气壮,而且也表现地很气壮理直。面对天后娘娘气势汹汹的目光,元华神君十分坦然自若,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淡定模样。 天后娘娘觉得很窒息。 前些年她和天君为了女儿在六界奔波寻良方,天界事务几乎尽数交给了大儿子流风;女儿的事终于解决了,她和天君总算才回到天界主持事务。只是多年不曾处理这些事,她几乎都忘了九重天上这一众老神仙们,其实个个都是难缠的主儿! 这不,眼下这位元华神君就是其中之一。 天后忍不住伸手按了按眉心,而元华神君依旧十分镇定,一副“反正娘娘你都已经背锅了那就别白白背锅了”的神情。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天后看着瞬间眼睛一亮的元华神君,莞尔一笑,“那我也不能告诉你。” 元华神君:“……” 所以娘娘您这是打击报复闹着玩儿呢? 能不能不这么幼稚啊摔! 天后倒不是有意同他闹着玩儿,但她行事向来不违誓言。如今这个情况……天后有些头疼。 “当年,魔界内乱,炎无惑破封印而出,这事儿想来你是知道的。”沉默良久,天后仍是缓缓开口。 元华神君点头。 “这本是魔界自己的事,我们天界不过是因为兮泽战神同混元魔君的交情,才去支援。” 元华神君眉头微皱,这些事都很寻常,天史那里都查得到。 “横波战神原本不用正面对上炎无惑的,但天有不测,他却偏偏碰到了炎无惑。” 元华神君的神情开始专注,这些,是天史上没有的。 但天后却又重新沉默了下来。 她一对长眉微皱,似是在顾虑着什么。 元华神君自然是不会去催促的,只是静静地站在下首,安静地等着。 半晌,天后又重新开口:“后来,炎无惑同横波战神便交了手,但横波战神不知黑魔之术,便被暗算了。等到玉润赶到时,已经晚了。” “所以,横波战神的死,根本同玉润无关?!”元华神君却是忍不住了。 他一向温和平静,少有急色,此时却连话都来不及听完,便亟不可待地开了口。 天后有些意外,却又觉得似是在情理之中。 迎了元华神君迫切的目光,她却有些沉重地摇了摇头,表情悲悯。 元华神君一滞。 “横波战神虽然中了炎无惑的暗算,但确实是被玉润杀死的。”天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流言中说,玉润用横波战神的赤霄剑杀了他,并非空穴来风。” “事实,确实如此。” 最后一个字落入元华神君耳中,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这根本不合常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未知才会更幸福 天后没有说话,只是沉静地望着元华神君,眸中的悲悯更甚。 片刻,元华神君冷静下来,抬眼看向天后:“玉润是为了横波战神,对吧?” 天后点了点头。 元华神君几乎要气笑了:“她为了父亲不痛苦给了他一剑。但归根结底是因为炎无惑吧?那为什么她甘愿背负了弑父之名?这到底是为什么?!” “那是致命一剑。”天后淡淡道。 “那……”元华神君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从何驳起。他的心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疼得有些要碎掉了。 “那为什么传言中根本没有这些?”元华神君攥了手指,闭了闭眼睛。 纵然玉润给横波战神的那一剑是致命一剑,但她毕竟不是为了弑父而弑父的啊! 为什么,六界流传的说法,都是她冷血无情,在魔界陡然翻脸,而对于炎无惑根本只字未提? “自然是因为玉润不愿意提。”天后仍是神色淡淡,眸中有一闪而过的疼惜。 “那碧水神女……”元华神君只觉得,他听了那么多,却是越听越混乱,没有一星半点儿头绪。 流言中说,玉润弑父之后,又逼得母亲毫无生路,简直是罪不可赦! “碧水神女……”天后又是一声轻叹,直到如今,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评判碧水神女的所作所为。 “她也的确是如同流言中所说的那样,是为了玉润而死的。”天后想了想,实在不忍心,又道,“当然,也不仅仅是为了玉润。” 元华神君:“……” 他大约是真的年纪大了,这些话听着字字都懂,但连在一起他就是不懂! “但流言所传的,只对一半。”天后叹道,“她是自愿赴死,玉润并无催逼。甚至……玉润根本不知她会这样做。” 不仅是玉润,谁也没想到碧水神女会这样做。 她至今仍记得,碧水神女在她面前服下化尸散魂丹的样子。 那般决绝,那般迅疾,她竟是没能出手拦住。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风华绝代的神仙,就那么消散在她面前,连一根头发都未曾留下。 而玉润赶来时,只来得及看到她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个虚影。 其他的,就什么也没有了。 想到这里,天后忍不住地叹气。玉润,大约真的是个命不好的孩子。那般残忍的事,她却只能生生地承担下来。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流言……”元华神君愤懑不已,但话说到一半,生生卡住。 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流言为什么那么残忍,流言为什么显出真相的影子?因为,玉润不想提。 所以,她就心甘情愿地背负了那般狼藉的声名,半点儿都没有解释的意思。 心在一瞬间几乎被撕扯成了碎片,元华神君只觉得心脏抽痛,痛得他有些恍惚。两万年前,那个还怯懦软弱的小女仙,到底承受了怎样的痛苦与绝望? “即便如此,玉润还是甘愿受了轮回三世之罚吗?”元华神君轻轻道。 天后沉默,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人界轮回三世,对于神仙来说,也算不上太过严厉的惩罚;故而,当时这个惩罚决定出来时,天界几乎要迎来一场暴动——若是弑父逼母的下场,只是这般轻飘飘的话,那天界如何还能为人界表率? 天君天后自即位以来,处事怀柔,难得在此事上铁腕了一次。 只是,玉润在人界那三世,应是吃了不少苦头。 想到这里,天后就忍不住地叹息。还好,玉润在人界也算有造化,顺顺当当地通过了当初天界神仙为她设的局。 “这简直……太不公平了!”元华神君不由自主道。 明明魔界之事,错因本不在玉润身上,可一切都被抹去,唯有玉润担了弑父之名; 明明碧水神女,是自愿赴死,甚至她都未曾为玉润考虑过,可最后,担了逼母之名的,还是玉润。 明明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明明,这一切,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可真相掩藏在了纷纷流言之下,她却用瘦弱的脊梁一并默默承担了。两万年了,两万年了…… 元华神君几乎有些发抖。 这两万年来,玉润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流言没有一刻平息,反而愈演愈烈!她居然从来没有解释过一句。 这个玉润……元华神君只觉得扎心,六界中怎么会有这般傻的女子?到底是有多蠢笨,才会将这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 自己那般傻,还要天天叫小狐狸“蠢狐狸”。 小狐狸越来越聪明了。 可她还是那么傻。 六界之中,再找不到比她更傻的人。 “元华,你知道了这些,却是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说的。”天后看着元华神君,眸中有些许哀悯。 元华神君顿时浑身僵硬。 知道了这些,知道了玉润的委屈,他又怎么能够若无其事? “有些事,不知道要比知道好。”天后望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元华神君伸手扶了扶额头。 他从未有哪一刻比此时更无力。 明明他知道了的,却无力改变任何。 他终于明白,玉润为什么会轻易被他忽悠了。这么绝望的往事,一旦提起便是无穷无尽的悲伤绝望,又怎么会有余力,去考虑真假? 那般悲伤,那般绝望。 浓墨重彩,再过两万年都未必得以消减。 而他,却还在大言不惭地对她说,日子要向前看。 现在回想起来,元华神君只想抽自己两巴掌。 “元华神君,此事,日后在玉润面前不要再提。”天后缓缓地叮嘱道。 元华神君这才有些明白,为何天后会在听到他来时的说法时,那般震惊,还问了他有没有受伤。 并非是天后也觉得玉润暴戾,而是这个往事……实在是太沉重了,沉重到,不容任何试探任何揣测。 “元华,明白。”元华神君郑而又重地道。 他才听了这么一遭,就已这般疲惫愤懑,身在其中的玉润,又曾经该多么绝望? 他几乎不敢想象。 乍然得知了这么一个真相,元华神君沉默告退。 天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良久,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伸手揉了揉额角,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碧水啊碧水,我又开始后悔,当初同你许下你以死相逼的誓言。但愿有一天,不会再一次地害了玉润那个孩子。 第一百五十五章 要命你就拿去吧 “玉润。”小狐狸乖巧地蹲在玉润的肩膀上,眼睛如同一潭清澈的水,透明得能够直接望到底。 玉润闻声,脚步一顿,冷漠道:“重叫。” “……”小狐狸委屈,“可是,你说你不是我娘请。” “……”玉润简直无语。 这蠢狐狸的脑子里到底塞了什么东西?她不是这蠢狐狸的娘,他就得对她直呼其名了吗?元华神君还不是他爹呢,这蠢狐狸怎么不上去抱着元华神君的大腿叫“元华”呢? “那就闭嘴。”玉润向来是懒得在这些事上同这蠢狐狸多费唇舌的,懒懒地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小狐狸,脸上的神情愈加冷漠。 乍然得知元华神君竟是知道了两万年前的事,她就一直心神恍惚,更没有耐心同蠢狐狸计较这些。 小狐狸有些委屈地在玉润的脖颈上蹭了蹭,欲言又止了半晌,仍是有些不甘心。 良久,他轻轻道:“主人。” 玉润没有应声。 他又道:“元华神君知道了主人什么秘密吗?” 玉润的表情一滞,半晌,才轻描淡写道:“是。” “那我不可以知道吗?”小狐狸十分委屈。明明他才是日日陪在玉润身边的人,他才是应该知道玉润秘密最多的人。元华神君,又算得了什么呢? 小狐狸漂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幽暗。 玉润只觉得这蠢狐狸越发蠢了,既然是秘密,元华神君知道已是偶然,又怎么会让他知道呢? 众人皆知的,又算是什么秘密呢? “不可以。”两万年前的事隐隐约约地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一会儿是在魔界中她从父亲胸前拔出赤霄剑、鲜血喷薄在她脸上的场景,一会儿又是她闯进云纵宫,却只看到母亲带笑而去的残影的情形。 无数被她压制的记忆,似乎都随着元华神君的那一句话,在她心中蠢蠢欲动,似乎在下一瞬,那些记忆就要清清楚楚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那般绝望。 那般痛苦。 见梦草已经为她隐去了太多残忍的画面,但她只是回忆起那些模糊的场景,都觉得锥心刺骨,几乎不能够好端端地站着。 若是记忆恢复,她还能撑得下去吗? 也许兮泽战神说得没错,她……确实需要再服下两棵见梦草了吧。 玉润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愈加冰冷。若非有蠢狐狸不停地在她颈上脸上蹭来蹭去,让她尚能感受到一丝温暖与慰藉,她都有些不敢相信,她是否能够撑回战神府。 这蠢狐狸……也不是一点用也没有。 玉润下意识地伸手在小狐狸身上摸了摸。 “为什么元华神君可以知道,我就不能知道?”一路无言回到战神府,玉润还未从那种悲伤绝望的情绪中拔出来,小狐狸便又再接再厉地发问了。 玉润心情本就恶劣,小狐狸又同她纠缠不休,让她心情又糟糕了几分。 “谁也不能知道。”玉润突然将小狐狸从肩上扯了下来,将他举到眼前,冰冷的眸子如同结了冰一般,她看着小狐狸,淡淡道,“知道了,是会被我杀掉的。” “你想被我杀了吗?”玉润阴森森道。 小狐狸当即愣住,被玉润握住的身子有些发僵。不知道是因为玉润的语气太过冰冷神情太过可怖,还是因为玉润这话实在是太过骇人。亦或者是,二者皆有。 这蠢狐狸,果然被吓到了。 玉润在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竟是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 明明她早就知道,这蠢狐狸脆弱得好似一碰就会碎,她居然还出口恐吓他。 若是这蠢狐狸,果然被她吓到了,然后…… 云纵宫上,她那个风华绝代、美丽足以倾倒众生的母亲,含笑着消失在她面前的场景,又一次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惶恐。 窒息。 巨大的恐慌如同潮水,劈头盖脸地打来,好似要将她用力地压在海底,永不能翻身。 “那也没关系。”小狐狸眼看着玉润突然闭上了眼睛,似是在拼命地压制什么情绪。她那浓密长卷的睫毛在轻轻地颤抖着,嘴唇也在轻轻地颤抖着,连她放在他肋下的手都在发抖。太可怜了,好像随时都可能晕厥过去一般。 谁能想到,这位玉润战神,其实最是不堪一击。 小狐狸眨了眨水光潋滟的眼睛,突然化作了人形。玉润之前卡着他的动作,此时刚好像是在做一个拥抱的动作。 小狐狸伸手将玉润揽在怀中,半点儿都没有犹豫地,他伸手将她的头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轻轻开口,嗓音如同仙乐,悦耳中却又有一丝魅惑。他道:“没关系啊。你是我的主人啊,你想杀了我,那就杀了我吧。” 玉润的身子猛然一抖。 小狐狸好似没有感受到她这突然的抽搐,只是摸着她柔软的头发。虽然玉润看不到他的神情,可他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始终带着一缕极为魅惑的淡笑,似乎是在引诱着什么。 “所以,我愿意把我的命给你,你愿意……告诉我那个秘密吗?”小狐狸的嗓音既轻又柔,不再是少年般的清越,而好似是从天边传来,飘飘渺渺,让人舒服极了,好似坠入了一个无比甜蜜美好的梦境。 那个秘密? 那个……可以用命来换的秘密? 绝望和痛苦再一次地袭来,在那轻柔甜蜜嗓音的魅惑之下,她只想一头扎进这个温暖的怀抱中,想要从中得到最大的安慰。 可那个怀抱又似乎很是危险,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但那个怀抱如同一个绵密又柔软的蛛网,铺天盖地地落下,根本让她无处可逃。 逃不了,逃不了…… 那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告诉他,不就好了? 那个秘密,告诉他那个秘密,她就可以安心地沉浸在这个温软甜蜜的梦境中了。 再也不用悲伤,再也不用绝望了。 她好累啊。她好苦啊。 她好想从那一片冰山雪原中走出来,好想站在阳光下,好想……感受一下开心的感觉。 告诉他吧,告诉他,就解脱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居然敢爬她的床 小狐狸仍在一下一下地摸着玉润的头发,修长白皙的手指如同上好的玉石,落在玉润漆黑的发间,黑白分明,分外醒目。 他似是在安抚,有似是在蛊惑,温柔而又怜悯。 玉润的身子仍是在极轻微地颤抖着,紧贴着他的身子,依赖感十足。 “来,告诉我。”小狐狸微微转了脸,嘴唇贴在了玉润的耳边,温热的呼吸吹在她的耳畔上,使那魅惑的声音显得越发柔软甜蜜。 玉润又是一阵极轻的战栗。 告诉他吗? 告诉他…… “父亲……父亲死了,好多血,好多血……”玉润不住地战栗着,声音又轻又细,脆弱得好似会被随时掐断。她再不是那个威名显赫的战神,而是一个无助的根本不知道怎么办的小女孩儿。 “那……为什么呢?”小狐狸轻声问道。 “因为,因为……” 为什么呢? 那个原因似是隔了重重浓雾,隐约看到一个轮廓,却始终触摸不到。 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悲伤和绝望似乎要在一瞬间将玉润溺毙。她不住地战栗着,伸手无助地抓住了头发,将那原本束得整齐的发给抓得散乱。 小狐狸伸手握住了她那双作乱的手,挟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叹道:“为什么呢?” “因为……” 她往前走啊走啊,那浓雾却仍是不到尽头。 不可以,玉润,那些,永远不可以。 你父亲的命已经丢了,声名,绝对不可以再丢! 一张美丽含泪的脸倏忽出现在浓雾中。那张脸实在太过惊艳美丽,似乎能将吸引所有的天光。 眼前亮光一闪,玉润只觉得眼睛快要瞎了。 “不行!”玉润猛然地摇头,痛苦地挣扎道,“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 她似是一个溺水的人,拼命地抓住小狐狸的一只手腕,不停地用力,不停地用力。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从那窒息感中挣扎出来,才能获得一丝清明。 小狐狸抽了一口气。 玉润是战神,力气不是一般女子那般柔弱。她的用力,是真真正正的用力,几乎要将小狐狸的腕骨给直接捏碎了。 用了极大的毅力,小狐狸才将那已至嘴边的呻吟声给咽了下去。但疼痛仍在加剧,小狐狸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水光盈盈,染上了一层浅淡的红晕。 他咬了咬嘴唇,自嘲笑道:“我说要把命给你,你还真的要。” 轻叹了一口气,他朝玉润吹了一口气。 而后,玉润整个挂在了他的身上。手腕上不断加剧的力道和疼痛终于停滞,让他得了片刻的喘息。 只是,那只死命抓住他手腕的手,却仍是不肯完全松了力道儿。 小狐狸敛了眼睫,目光落在那只手上。 半晌,他微微一笑。 罢了。 看在她这般依赖他,昏睡过去都不肯松开他的手的份上,这次……他放过她。 但是啊。 “但是啊,”小狐狸单手揽着玉润的腰,漂亮的脸上满是温柔和怜惜,可他那双盈润的眼睛中,却是盛了片片浮冰。他又浮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却是带着些许冷意,如同一枝妖魅又饱含毒液的花,妖冶又充满了危险。他叹了一口气,爱怜道,“下一次,就未必了。” “玉润。” “你只能是我一个的。” “你所有的秘密,我都要知道。” “不然,我就没办法找到原谅你的理由了。”小狐狸轻轻低头,在玉润的发间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他的声音十分柔软,却莫名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意,“那……我就不能对你手下留情了。” “所以,别让我更生气。” “玉润。” * 她好像做了一个美梦。 甜蜜,温暖,柔软。 就像陷入了棉花堆里一样,处处透着阳光的温暖味道。 这种感觉,许久都未曾有过了。 玉润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脑海中仍是浑浑噩噩,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 “嗯……” 一声轻柔的呻吟声传了过来,玉润几乎要立马将赤焰召了出来——她的床上有别人! 意识终于归位,玉润这才发现,这一觉睡得太昏沉,她竟是没有发现,她的床上何止是多了一个人这么简单! 床上多出的这个人,正躺在她身侧睡得香甜。墨发同她散落的长发交缠在一起,同她贴得极近,不时地在她脖颈处轻轻地蹭一下,温热平稳的呼吸便落在了她的脖颈上。 不仅如此,这人睡觉还极其不老实。 一只胳膊牢牢地圈在她的腰上,而另一只手,也…… 嗯? 玉润的瞳孔骤然紧缩,那只手的手腕,居然在她的手中! 玉润瞬间松开了那只手腕,便要将那个毫不羞耻几乎要同她贴了个瓷实的身体给拍飞出去。 然而,她才刚动了动身子,那具身体便立马贴了过来。十分顺手地,收了收胳膊,将她严严实实地圈在了怀中。 十分霸道。 玉润几乎在一瞬间被他给勒断了气儿。 玉润面无表情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令人惊艳的脸,一觉醒来大约脑子还在迷糊,那张脸愈发显得精致漂亮,好似被细细描摹勾画出来的一般。 很好。 这蠢狐狸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居然敢爬她的床!还敢沾她的身! “乖,别动。”玉润刚动了动手指,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尚还沉浸在梦中的人居然立马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动静,发出了一声甜腻而又宠溺的声音,又将她往怀中紧了紧。 玉润差点儿真的窒息。 这蠢狐狸!!! “咣!” “哎呦!” 床榻上的人还未醒来,就被一阵大力给扔了下去。 可这沉睡中的人十分有占有意识,睡梦中还记得自己怀中抱了一个十分珍贵柔软的宝贝,迷迷糊糊之间,还十分妥帖地将那宝贝抱得更紧了些。甚至怕那宝贝摔坏了,还特意地自己当了肉垫。 玉砖的冰冷,身体的疼痛,还有……身上的重压。 这些无不让沉在睡梦中的小狐狸睁开了眼。 而后,他看到的便是一张铁青的脸,和恨不能将他立马生吞活剥了的目光。 第一百五十七章 错了就要受惩罚 “早啊,玉润。” 小狐狸似是还没有清醒过来,完全忽略了玉润那杀人的目光,反而立马露出了一个带着些许稚气的明媚笑容,十分自然地在玉润的长发上亲了亲,声音甜蜜极了。 玉润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这蠢狐狸,爬了她的床也就罢了,居然还敢随便搂她的腰。 搂了她的腰也就罢了,居然还敢不松手带着她一起掉下床——虽然这蠢狐狸是被她踹下床的。 带着她掉下床也就罢了,居然还一脸天真无辜地亲了她的发丝! 这是何等的不要命行为! 玉润身上的冷意已是差不多能冰封半个九重天了,小狐狸这才跟刚刚醒过神一样,惊讶地看着玉润:“啊,我们怎么掉下来了?” “……”玉润的脸色更黑了。 重点是这个吗?! 这只蠢狐狸那原本就不多的脑子是不是直接睡没了?! “松手。”玉润冷冰冰的声音如同带着刀子,贴着小狐狸那张厚脸皮剐了过去。 然而事实证明,这蠢狐狸的脸皮确实厚到经得住千刀万剐,听到玉润的这冷冰冰的声音仍然可以保持着无辜懵懂的表情,还十分可怜地对她道:“可是,我的胳膊麻了。” 玉润:“……” “哦,那我帮帮你。”玉润面无表情道。 而后,不等这蠢狐狸再说出什么花言巧语,玉润的手微微一动,小狐狸的身子就彻底地僵住了。 这下,轮到小狐狸目瞪口呆了。 他保持着那个僵直的姿势,脸上的无辜纯良终于消失不见,而是换上了一层茫然与无措。 但依旧可以动人心弦。 玉润被那双水雾氤氲的眸子撩拨了一下,面上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只是伸手,硬生生地掰开了小狐狸搂在她腰上的胳膊。 玉润的力气不小,而小狐狸揽她揽得又太紧。 故而,玉润这番动作下来,小狐狸定然不怎么好受。如玉的额头微微皱了起来,浮出了一抹痛苦的神色。 很疼了吗? 玉润迟疑了一下,她原本不是这般恶趣味的。只是看着这蠢狐狸总是那般天真无辜的表情,好似做错事的是她一般,她的心里就忍不住地想要让他受一受苦。 可这蠢狐狸的脸上真正浮出痛苦的时候,她又开始担心,这个脆弱的薄瓷花瓶,是不是要被她给打碎了。 是她想要对他小惩大诫,让他以后不再这么放肆。为什么到了最后,却罚到了她自己呢? 玉润有些自嘲地想,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觉得这只蠢狐狸脆弱到需要她的保护了呢? 是他能够化作人形之后吧。 因为,他像母亲那般美丽精致,好似只可高高在上摆着观赏的美丽青花瓷,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玉润脱离了小狐狸的怀抱,在一旁冷眼旁观小狐狸还保持着一个略显可笑的姿势,却动弹不得。 大约玉润真的用力不小,小狐狸的眼角有些微微发红,那双如同一潭明净湖水一般的眼睛,好似随时都能流出眼泪来。 真是脆弱。 玉润突然有些烦躁,她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战神,原本是要把这个狠狠得罪了她的蠢狐狸给扔到这冰冷玉砖上,任他僵在这里自生自灭的。 可他这般脆弱可欺的模样,却让她生出一种既烦躁又郁闷的愧疚感。 明明是他先惹了她生气的。 惹了六界有名的煞神,居然还敢那么装无辜。本来就该得点教训的。 不知为何,玉润突然就有了点儿执念。 “知道错了吗?” 正当小狐狸以为玉润会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时,她却突然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中却不再是纯粹的冰冷。 她那般问他,像是一个执着顽固的小孩子。 小狐狸突然有些想笑,但他十分努力地忍住了,做出一脸的难过与无辜,并不因为他现在已然算得上高大的身形而有一丝一毫的违和。 他扁了扁嘴巴,委屈道:“错了。” 玉润的眸中闪过一丝恶作剧成功的笑意,可她仍是绷着脸,冷漠地对他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小狐狸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却不肯开口跟她做一个所谓的保证。 玉润看着地上躺着的少年,犹豫了一下,轻轻弹了一下手指,小狐狸僵直的身子登时重获自由。 然而小狐狸还是保持着原来的那个姿势。 玉润:“……” 小狐狸带着哭腔委屈道:“我真的麻了啊。” 玉润:“……” 她心情有些复杂地望着那个在地上撒娇耍赖就是不肯起来的蠢狐狸,半晌,才缓缓地伸过去了一只手。 像是怕她会随时改变主意一般,号称自己已经全麻了的蠢狐狸,右手迅如闪电地伸了过来,十分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笑眯眯道:“拉我一把啊。” 玉润面无表情。 总觉得自己又被耍了呢。 但玉润战神稳重如冰山,即使内心深处对这蠢狐狸的行为又产生了怀疑,但突然有点儿不想承认自己居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被这蠢狐狸坑了两次。 那就假装这蠢狐狸并没有乱耍什么坏心眼儿吧。 反正她早就修炼成了面对什么情况都能板着一张永远看不出情绪的冰山脸。 于是,冰山脸玉润战神冷冰冰地将面前那个蠢狐狸给拽了起来。 这蠢狐狸立马就作势要往她身上扑。 那软绵绵倒过来的样子,倒像是真的弱不胜力的样子。 玉润十分冷酷地朝一旁闪了两步,果不其然,那娇弱得非要倒在她身上才能站定的蠢狐狸,到了这会儿却是灵敏得很,十分顺利地就站直在一旁了。 玉润:“……” 这蠢狐狸,果然是在耍她! 然而,这耍人的蠢狐狸却丝毫没有半点儿不安,反而在她冷漠地甩了他的手之后,非常娇气地抬起手腕,委屈得好像下一瞬就要哭出来似的,对她道:“我的手都青了。” 玉润愣了一下。 小狐狸却生怕她会移开目光一样,眼巴巴地将手递到了她的眼前,可怜楚楚地对她道:“好疼。” 第一百五十八章 漂亮得惊心动魄 “好疼。”伸手在她面前的少年十分可怜地说。 玉润的目光落在对方的手上,那双手干净白皙,如同上好的白玉做成的一般。但那双无瑕白玉一般的手腕上,有一道儿清晰的淤痕。 青紫交加,在那双过分白皙娇嫩的腕上显得十分触目惊心。 “怎么弄出来的?”几乎是下意识的,玉润脱口而出。 少年惊讶地抬眼看向玉润,那控诉的目光好似在谴责负心汉。 玉润有些发蒙。 少年又瘪了瘪嘴巴,漂亮的眼睛中水光点点,似是不甚落入了星芒。他委屈道:“你不记得了吗?” 玉润:“……” 她需要记得什么吗? 这个时候,她才来得及回想一下昨日的事情来。而后,脸色大变。 她居然想不起来,她是什么时候到了床上去的。好像回到战神府后,她的记忆就断在了蠢狐狸执着问她问题那里。 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的记忆戛然而止? 玉润的脸色陡然变得阴寒,凤眸之中原本隐藏跳跃着的点点恶作剧一般的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她冷漠地望着眼前可怜兮兮的小狐狸,声线无比冰冷:“昨天发生了什么?” 少年愣了一下,没想到没有得来安慰反而得来了冰冷的质问。登时委屈更大了,气势汹汹地抬眼看着玉润,语调中夹杂着些许的恼怒:“你晕过去了,然后拉着我不松手。我拉不开,所以……”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一样的小狐狸,内心惊涛骇浪,一瞬间有些想要扑上去捂住这蠢狐狸的嘴。 她有一种被九天玄雷劈过的感觉。 她……昨天晕过去了? 她……抓住蠢狐狸的手腕不放? 所以……那青紫可怕的淤痕,其实是她给掐出来的? 玉润脸上的坚冰迅速破裂,有一种羞愤欲死的懊恼。 “胡说。”玉润坚决不肯承认。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晕过去?她可是战无不克的玉润战神。 小狐狸撇了撇嘴巴,并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睁了美丽的眼睛,用了十二分谴责的目光看她,一副要将她看得良心不安羞愤投河的样子。 玉润确实有些良心不安。 但离羞愤投河还有很远。 所以玉润只是故作冷漠地瞥了小狐狸一眼,冷冷道:“没有下次了。” 小狐狸:“……” 虽然他隐藏了部分事实没有说出来,但他说的也全部都是事实啊! 算了。他所了解的玉润,从来都是固执又别扭的。所以,他原谅她。 气氛仍是很诡异,玉润的面前突然飞来了一张拜帖,她信手一抬,脸色又是大变——阑梦师父居然亲自找上门儿来了! 玉润飞快地看了小狐狸一眼,目光又开始闪烁。 阑梦是冲着谁来的不言而喻,而她……居然忘了这蠢狐狸要去司乐府学琴的事了! “跟我过来。”玉润飞快地抓了小狐狸的手腕,阑梦仙子对她来说同其他的神仙是不一样的,对方亲自登门让她有些乱了阵脚。于是,手忙脚乱,就随性而为了。 “疼……”小狐狸委委屈屈地轻轻叫了一声。 玉润顿时跟烫了手一般,将小狐狸的手腕给丢到了一旁去——她怕是鬼迷心窍了!居然下意识地就做出了那样的动作。 (红鸢公主有话说:鬼界并不想背锅!) 小狐狸只笑着抬眼,眸中露出一丝狡黠。他伸手去拉玉润的手,同她十指相扣。 玉润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但出奇地,并不想甩开他。大约是那双白玉一般的腕上的淤痕吓到了她,让她不敢对他太过粗鲁。 “阑梦师父。”玉润丢下小狐狸,到了战神府门口,毕恭毕敬地将阑梦仙子给迎进府中。 小狐狸落在玉润身后一步远,十分悠哉,丝毫没有见到师父的紧张,也没有见到师父的欢喜,好像跟他根本没什么关系似的。 阑梦仙子同玉润轻轻地点了点头,十分自然地,就将目光落在了玉润身后的小狐狸身上。瞬间,她的目光有些被触动的惊艳,又有些茫然。 “蠢……小白,过来。”玉润自是明白阑梦仙子的目光落在了何处,结果这蠢狐狸居然半点儿规矩不懂,只是站在她身后,也不行礼,也不问安。 她有些惴惴,毕竟阑梦仙子诸事随心。这般不懂尊师的学生,估计阑梦仙子一怒之下,直接将他逐出司乐府了。 “小白?”阑梦仙子淡然无波的脸上浮出了些许诧异和茫然,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青年,一时有些接受不良。 听到这声明显疑惑的轻唤,玉润猛然转脸,结果也被惊在了原地,半晌都没有回过神儿来。 这蠢狐狸,居然在跟她来时的路上,又幻化出了另外一个身形。 不是婴孩儿,不是小童,亦不是少年。 而是真正长大成人的青年的样子。 桃花眼波横,远山眉峰聚,没有孩童时期可爱招人怜爱的婴儿肥,少年时期那残留的稚气可爱也全然褪去。 眼前的,确实是一个不笑眉眼间都聚着风流韵味的青年。 更何况,此时他还微微地笑着。 就好似所有的天光齐齐地聚着了他一人身上,周遭顿时黑暗一片,唯有他是耀眼的发光体。 他微微笑着,声音低沉却又温柔,带着无尽的诱惑:“阑梦仙子。” “你……”阑梦仙子迟疑地看着他,他的眉眼儿和那日在司乐府看到的小白,诚然是有些相似的;但一个人的长相,在岁月的变迁中会增加许多不同的味道。眼前的青年有着带着锋芒的美丽,十分得惊心动魄,让人不敢逼视。 阑梦仙子有些不敢相信,这和那个软软甜甜、有些执着的小童,竟是同一个人。 很显然,玉润也没想到。 这个成人化的蠢狐狸,比少年时期更加惊艳。明明仍然是相似的眉眼儿,但褪去了几分稚气后,他就漂亮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这蠢狐狸……玉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现在根本不是震撼于这蠢狐狸的美貌的时候,而是,这蠢狐狸到底为什么会搞出来这么一出儿?!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的徒弟去哪了 九重天上的凉风吹过,带走了玉润的混沌,她终于找回了些许清明。 “叫师父!”玉润严厉道。 这蠢狐狸,昨日才拜了师,难得阑梦师父喜欢他还要亲自教导他,结果他倒是连“师父”都忘了叫。 玉润只觉得气得肝疼。 阑梦仙子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非常不淡然地看着玉润:“这……这是小白?” 玉润:“……是。” 小狐狸却微微一笑,如沐春风:“不是哦。” 阑梦仙子:“???” 玉润:“!!!” 这蠢狐狸到底是在作什么妖?! “蠢……小白!”玉润摸不清这蠢狐狸在闹什么脾气,但当着阑梦师父的面她又不能一巴掌将这蠢狐狸给拍飞,只好隐忍了满满的怒气,饱含威胁地看了这蠢狐狸一眼。 这一看,便又有些失神。 青年转头看着玉润眸中的怒色,脸上浅笑依然。半晌,他才好似像是退让一般,十分宽容地轻轻摇了摇头,转脸看向阑梦仙子,彬彬有礼道:“师父。” 阑梦仙子:“……” 那般宠溺无奈的神色,落在阑梦仙子的眼中,活脱脱的就是在迁就。 她本就疑心,这下,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了。 阑梦仙子皱眉:“你到底是谁?” “我是小白呀。” “他是小白啊!” 青年无辜的声音和玉润略显急迫的声音一同响起。 阑梦仙子:“……” 真是见了鬼了!这情形越看越不自然,越看越不对劲儿好吗?!小白那般甜软客人,怎么看都看不出长大后会有如此凌厉的美貌。 虽然眼前这位,看上去和小白眉眼十足相似,但……阑梦仙子回想了一下昨日情景,她虽修为不高深,但也探得出小白身上的灵力没有很多。 既然如此,那小白又怎么会一日之内进步神速,一下子就能跨过如此巨大的一步? 思及此,阑梦仙子突然有些不安,她转而看向玉润,清秀的眉目都皱了起来:“玉润,你在做什么?” 玉润:“……” 天地良心,她什么都没做! “你不想说?”阑梦仙子久久没能等来一个答案,有些不悦。但她个性淡然,从来不是什么刨根问底的神仙,便也不欲追究,只是淡淡道,“那便罢了,但小白去哪儿了?” 玉润:“……” 她也没什么不想说的啊!这小白她也说了,就活生生地站在您眼前呢! “他……” “玉润!” 阑梦仙子眼看着玉润抬手指向了眼前淡淡笑着的青年,不由地愈加不悦。她不是九重天上其他的神仙,故而对玉润也没什么惧怕和客气,什么话都十分随心:“你如今既然已不在司乐府,想要做什么自然不归我管。但小白才刚拜入司乐府,他是司乐府的弟子,是最有可能传承你母亲的神仙。你把他放到哪儿去了?” 最有可能传承……母亲的吗? 玉润的瞳孔猛然一缩,望着小狐狸的目光愈发不同。 她情不自禁地对他越来越纵容,果然,是因为他给她的感觉,越来越像母亲了吗?一样美丽,一样脆弱。 “您是说……”玉润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 阑梦仙子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面上终于有了些许不忍:“你所未能从碧水师姐那里所承的天赋,全都传至给了小白。” 顿了顿,阑梦仙子难得开口安慰人:“母子相连,你从此不必再介怀。” “……”玉润目瞪口呆——什……什么?!什么母子?什么传承?阑梦师父这是真的把这蠢狐狸当成她的孩子了?! 玉润心情复杂地瞥了一下笑得格外风流倜傥的青年,心道,她能生出这么大一个娃来?!开什么玩笑! “阑梦师父,其实……” “其实,”自开始起,便一直抱臂站在一旁、只笑得眉眼风流和煦的小狐狸适时开口,十分自然地抢了玉润的话,桃花眼笑漾出的都是温柔。他望着阑梦仙子,闲闲道,“其实仙子不必担心,小白只是回妖界小住几日罢了。” “回妖界?!” 阑梦仙子和玉润同时惊呆。 前者惊呆于传言居然是真的,而且现在玉润居然还同妖界有私下的来往;后者就简单多了,纯粹是惊呆于这蠢狐狸的厚颜无耻、说谎话居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是啊。”小狐狸又是微微一笑,刹那间眉眼间笑意盎然,似是春风拂面、繁花怒放,生生地夺了所有人的目光与关注,顿时对其他的一切都心不在焉了起来。 但阑梦仙子心性淡然,而玉润又是个向来冷心冷肺的,虽然都被小狐狸这笑颜闪花了眼,但也只是一瞬,皆是恢复如常。 “小白怎么能去妖界?”阑梦仙子有些微恼,她爱乐如痴,现偶得珍宝,正恨不能时时刻刻将这个爱徒放在身边好好教养,以期能够教出第二个碧水神女来。可这爱徒才刚刚到手,还未来得及捧热,转眼就跑去了妖界,叫她如何不恼? 小狐狸的眸色微微一变,却是唇角带笑:“小白生父为妖,自然去得了妖界。” 阑梦仙子却是不想跟他辩证什么生父不生父的,她所关心的唯有她那个才到手就跑了的天才爱徒。 “小白才入司乐府,怎么能此时去妖界?”阑梦仙子皱眉,迎了青年略带戏谑的目光,她猛然醒悟,“你又是谁?” “我?”小狐狸挑了挑眉毛,霎时风流,朝着玉润笑了起来,却又不言语了。 暧昧的气息在二人之间流动。 玉润:“……” 她到现在也是一头雾水,不知这蠢狐狸到底想要做什么。若是不想去司乐府,何必如此麻烦?只需趁她不备先逃了便可,何必特意折腾出这么一场戏来? “玉润。”阑梦仙子的声音有了些许严厉,不再仅仅是因为玉润是碧水神女的孩子,现在更是看在她只见了一面就已视之为爱徒的小白的份儿上。 躺着也中枪的玉润只好一巴掌朝小狐狸盖去,准备将他拍回小童模样,用事实来说话。 小狐狸再怎么说也黏在玉润身边了这许多日子,怎么能看不出玉润的打算?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处等着她来拍,只眉眼开花无限风流地躲了去。 阑梦仙子:“……” 第一百六十章 此小白非彼小白 眼前的一切十分玄幻,阑梦仙子简直是瞠目结舌,纵然心性淡然,也差点儿要被气晕过去了——玉润不仅忽略了她的问题,且还当场和那漂亮青年你追我赶地打情骂俏起来。 光天化日之下,当着长辈的面儿,这真是……成何体统啊! 阑梦仙子的脸色沉了下去,所幸那小狐狸对上玉润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只是三两招的功夫,玉润已经扣住了小狐狸的手腕。 “疼疼疼!”青年一叠声地叫着。 玉润面无表情,力气却微微收了些,而后白雾过后,面前的青年便又变作了小童模样。粉雕玉琢,分外可爱。 阑梦仙子:“……” 玉润将这短胳膊短腿的小童提到了阑梦仙子面前,十分诚恳道:“阑梦师父请看,这的确就是小白。” 阑梦仙子定睛一看,便见那小童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而后,咧嘴一笑。虽然面容一模一样,但眼前这个,哪儿有她爱徒的甜软可爱?反而透着一股招摇来。 这个想法一旦冒了出来,阑梦仙子是怎么看都觉得对方身上都是破绽。 当即沉了面色,愈加恼怒地望着玉润——两万年不怎么见,玉润竟是胆敢当着她的面来耍把戏骗她了吗?! 玉润一脸茫然:“???” 怎么感觉阑梦师父还是不怎么满意的样子? “玉润,我再问你一次,他到底是谁?”阑梦仙子强行安慰自己,不能气不能气,眼前这位玉润战神,是她看着长大的,是她最崇敬的碧水神女的孩子,还是她新收爱徒的亲娘。这几层关系叠加下来,怎么着也得和颜悦色。 玉润哭笑不得:“他就是小白啊。” “师父~~~”玉润提溜着小狐狸的手微微用了些许力气,小狐狸立马就十分机灵地领悟到了她的意思。当下也没有再出幺蛾子,反而很欢快地朝阑梦仙子摇了摇手,打招呼打得格外热络。 阑梦仙子:“……” 这两个人,当她是瞎吗?! “师父,我真的是小白啊。”小狐狸这会儿倒是生怕阑梦仙子不信,非常热情活泼地跟她进一步地解释了一句。 阑梦仙子有些抑制不住自己想要翻白眼儿的冲动:“那你来弹一下《空山》。” 话音未落,阑梦仙子手上已多了一把瑶琴,神色淡然地递给了眼前的小狐狸。 小狐狸可怜兮兮地看着那琴,又可怜兮兮地回望了一眼玉润。 玉润对阑梦仙子提出的这个要求也有些震惊。毕竟,《空山》是她母亲碧水神女所作,其意境高远,其音律妙绝,绝非新手可能领悟的。 蠢狐狸毕竟才刚入司乐府一天,怎么可能弹得出《空山》?怕是司乐府的弟子们,如今能够弹出几分母亲当初神韵的也是寥寥无几,更遑论这蠢狐狸? “阑梦师父,小白怎么可能弹得出?”玉润忍不住地道。 阑梦仙子只瞥了她一眼,心中愈加恼怒——她居然这般向着眼前这个人,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值得玉润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弹得出,就是小白。弹不出,那就不是。”阑梦仙子淡淡道。 玉润迟疑了一下,看向小狐狸,冲他挑了挑眉毛。 小狐狸一脸无辜——弹不出来。 玉润叹了口气,转而看向阑梦仙子,刚要再说什么,却又被收了瑶琴的阑梦仙子给打断了:“罢了。” 阑梦仙子很失望。 她瞥了一眼那在她面前跟小白一模一样却笑得风流肆意的“小白”,觉得有些痛心,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了:“我不再追问,你也不必顶着小白的脸在我面前。” “多谢仙子。”小狐狸从善如流,立马又变回了青年模样,令人惊艳的脸上都是吊儿郎当的笑意,十分慵懒闲散,却又格外妩媚风流。 玉润:“……” 她快要被阑梦师父给绕晕了,但也真的快被这蠢狐狸给气死了。 “无论如何,小白都是我司乐府弟子。”阑梦仙子看向玉润,“让他早日同妖界回来。” 玉润:“……” 妖界什么妖界? 阑梦师父您再看看啊,眼前这个,不就是您昨日夸成一朵花儿的爱徒小白吗?!怎么过了一夜就不认识了?阑梦师父,是……脸盲吗? 玉润心中充满了疑惑。 “至于他……”阑梦仙子简直连下巴都懒得抬一抬,对玉润道,“风流太过,不是良配。” 玉润:“???” 什么玩意儿? 怎么就跟她配不配了? 刚才不还说蠢狐狸是她儿子的吗?怎么一会儿功夫又换身份了? 玉润的心情十分爆炸。 阑梦仙子又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笑得愈加风流的小狐狸,十分心塞:“万不可委屈了小白。” 玉润:“???” 不是,师父,您这话有点儿绕啊! 您到底想我怎么样啊? “阑梦仙子请放心,”小狐狸笑意盈盈地接了话,眸中光华流转,“万万委屈不了小白的。” 阑梦仙子看他很不顺眼,现在更觉得他虚伪得很——他一来战神府,就把小白给送回妖界了,这其中意味,可谓显而易见!还好意思说不会委屈了小白?骗子! 觉得爱徒受了委屈,阑梦仙子忍了满腔的气氛,转身便往外走。 玉润:“……” “过来送师父!”玉润不明所以,只瞪了一脸意味深长笑容的小狐狸一眼,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阑梦仙子懒得理会,只快步离了这个令她窒息的地方,而后踏云而去。 玉润恭谨地行了礼直至阑梦仙子的身影消失,而小狐狸抱了双臂,唇角带着笑意,懒懒散散地靠在门口,十足地纨绔气息。 偶有路过的小仙子,哪儿在九重天上见过这么风流招摇的神仙? 见他眉眼带着生花笑意,十分招摇地不知对着谁笑,当即就有些面红心跳。 再含羞带怯地认真一看,却见那风流俊美公子,满眼却都是那个冷冰冰的玉润战神。甚至,他还伸手去握了她的手,笑意盎然地凑近了她的耳畔,呵气如兰道:“我们回家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那些曾被遗忘的 “我们回家吧。” 只是普普通通的几个字,却好似巨大的风浪过境,将玉润心上的浮冰给生生刨出了裂纹。 她原来,还是这么想要听到这句话的。 玉润还在恍惚之间,小狐狸却已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漂亮的桃花眼勾出动人的弧度,越发得勾魂摄魄。 玉润有些愣愣地看着他,明明他的长相、气质都同母亲千差万别,但她就是能从他身上看到母亲的影子。 她……大概是有些疯了吧。 小狐狸只是笑着望她,见她有些出神,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握着她的手,十分悠然地将她往战神府中带。 战神府外已惊呆了一片小神仙。 好似怕这些小神仙受的震撼不够多似的,小狐狸牵着玉润的手往回走时,突然转过脸来,朝着躲在层层叠叠云朵后看热闹的小神仙们,蓦地露出了一个极其魅惑的笑容。 而后,他眨了眨眼睛,面上有些微红,似是注意到了被围观,所以有些害羞似的。 这回眸一笑,何止是百媚横生?简直可敌千军万马,瞬间就将那云雾后面的小神仙们迷倒了一片。 展露了笑容之后,小狐狸这才心满意足,也不等玉润回过神来,便伸手轻轻一挥,战神府的门便悄然关闭,将门外或是试探或是八卦的目光统统给关在了门外。 “玉润。”小狐狸牵着玉润的手,只觉得心里有些美滋滋。但贪心不足,总想着要些反馈,便又撒娇地摇了摇玉润的手。 下一瞬,玉润便回过了头,目光倏忽清明,而后冷漠如冰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再下一瞬,玉润已毫不留情地甩开了他的手。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玉润冷漠地看着眼前笑容明灿的青年,只觉得他如同烈日灼阳,有些刺伤了她的眼睛。 “我……”青年委屈地低下头来,依旧带着幼时的娇憨之态,瞬间就将那无限外露的风流魅惑之姿收得干干净净,居然仍能显出无辜之态来。 他修长的手指绞在一起,仍如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显得慌张。 半晌,他抬起头来,漂亮的眼睛中满盛的都是清澈:“我不想去司乐府。”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半晌,他却半点儿没有心虚退让的意思,只是眨巴着一双纯净漂亮的眼睛,就那么巴巴地看着她。 玉润被他看久了,突然就有些觉得口干舌燥。似乎那纯澈的目光化作了烈焰,将她身体中的水分夺去了大半,让她有些焦躁。 “为什么?”半晌,玉润缓缓问道。 面前青年却是垂下了眼睫,喃喃自语道:“我不要走,我哪儿都不要去,我只要在你身边……” 玉润:“……” 有一点点烦躁,但那烦躁之中似乎又有一些别的东西。 深吸了一口气,玉润伸手抬了青年的下巴,迎着青年有些茫然和惊喜的目光,她冷冷道:“看清了,我不是你娘。” 小狐狸:“……” 此时此刻,他简直想对玉润翻无数个白眼——抬人下巴的流氓动作都做出来了,他还以为她终于发现了什么,结果她冒出来一句这样的话?! 啧。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都变成这样了,谁还要认她当娘啊?! 他又不是缺心眼儿! “哦。”小狐狸非常没有灵魂没有诚意地道,然后突然狡黠一笑,猛然一低头,玉润自是不知道他会有这突然之举,抬着他下巴的手还没来得及放开,小狐狸的吻便落在了她的手上。 “……”玉润僵住了。 然后下意识地就加大了手劲儿。 一瞬间,酸爽袭来,小狐狸只觉得自己的下巴直接要被玉润给卸下了。 “疼……”小狐狸可怜巴巴地扁了扁嘴,又低头在玉润的手背上印下了一个吻——左右这苦头已经吃了,便宜该占就要占个够本才行! 温热柔软的唇贴着手上的皮肤,瞬间好似点燃了那一小片冰冷的肌肤。 玉润情不自禁地一阵战栗,下意识狠狠地松了手。 然而小狐狸皮肤太过白皙,她一松手,小狐狸的下巴便多了一片醒目的红。 “疼……”小狐狸伸手摸了摸下巴,只觉得那一片肌肤有些发烫。他作为青年的身形已然高出玉润一头,但这般居高临下的姿态,他仍能做出十分可怜的神情,全仗那张太过漂亮的脸,半分违和也无。 玉润看着他,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甩手而去。 在她转身的一瞬间,青年刚想跟了过去,一道烈焰从天而降,轰然掀起巨大的热浪,生生地将他逼退。 恼了么? 小狐狸站在火焰墙后,隔了跳跃的烈焰,看着那个有些仓皇的背影,伸手摸了摸下巴,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玉润脚步有些虚浮。 柔软唇瓣落在她手上的感觉,陌生夹杂着一丝遥远的熟悉的感觉,让她格外仓皇不安。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那该死的熟悉感! 她到底还同谁做出过这等亲密的举止?她到底忘记了什么?! 见梦草是根据她的意愿修改记忆的,她当初到底选择忘记了什么? 怎么会,怎么会…… 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她选择隐藏的,不过都是些太过惨烈的记忆。那些有些甜又有些酸的记忆,到底是跟谁有关,又怎么可能掺杂在那些记忆中去? 那些记忆……真的是无关紧要的吗? 若是如此,为什么,她又会莫名觉得有些难过呢? 不同于失去父母、背上千夫所指罪孽时的那种绝望和窒息,那种难过,是缠缠绵绵、绵绵密密的,似是一个编织细密的网,让人渐渐地有些透不过气来。 是她……又做错了什么吗? 玉润一时之间,竟是有些不敢如同从前那般,毫不犹豫、理直气壮地说出——怎么可能? 她的心,在不动声色间,动摇了。 而她,在察觉到这些后,居然不能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告诉自己,那些同父母无关却被她忘却的记忆,都是不重要的。 多么可笑。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这个战神我罩了 玉润笑得苍凉。 突然,一只蝴蝶翩跹地落在了她的之间,忽闪着翅膀,透着点点灵气。 玉润终于从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中拔出——灵音蝶。 那日轻羽公主追来天界,她曾悄悄放了灵音蝶在轻羽身上;当轻羽去魔界后,她确认轻羽同疏同小魔王逃不脱关系,便使了个隔空千里术,让那个灵音蝶化了个分身留在了魔界一只。 故而,有了这灵音蝶在,疏同小魔王那里的情况倒是一直有传回来。但出乎她的意料的是——这疏同小魔王那里,居然半点儿正事都没有!明明在忘忧渚时跟她对峙是又狂妄又拽得要上天,但无人时这小魔王居然真的时时刻刻都在哭唧唧??? 有那么一两个瞬间,玉润都觉得自己肯定是搞错了——这么蠢的魔王,大约真的不会跟炎无惑扯上关系。 所以,玉润这些时日,非但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反倒灌了满耳朵的小魔王私底下的抱怨。 玉润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但这个时候,灵音蝶居然回来了? 玉润端详着指尖上灵光点点的灵音蝶,察觉出些许不对——这只灵音蝶,灵气怎么会这般弱? 还没等她再看出什么来,那灵音蝶好似突然被谁点燃了一般,在她指尖化作了齑粉,瞬间消失不见。 这灵音蝶被发现了! 而且对方只是将这灵音蝶给赶了回来,并在它上面施了咒术,使它一直保持着灵力不散让她察觉不出什么,目的就是为了让灵音蝶在她面前消失吗? 是在嘲笑,还是在挑衅? 是谁做的? 疏同? 还是魔界的其他人? 若是疏同做的话,那疏同又是何时发现的? 若是疏同早就发现了,却不动声色,故意惺惺作态地演戏烦了她几天,然后戏耍够了才将这灵音蝶放至她跟前叫嚣? …… 无数个问题在玉润的脑海中盘桓,心中渐渐地浮出了些许焦躁和怒意。 她太恼怒了。 她遗失却又时不时冒头的记忆让她焦躁,追查疏同和轻羽均未有确切结果让她焦躁,越来越莫名其妙的蠢狐狸也让她焦躁…… 这些事堆积在一起,让她那颗冰冷的心泛起涟漪,让她不由自主地怀疑,她沉淀了两万多年,真的就能顺利地为父母报仇吗? 若是不能,若是不能……玉润的身子开始有些发抖。 “玉润!”青年一过来,看到的便是玉润站在台阶前,目光凶狠却又很是空洞地望着某一处,像是面对强敌却不得不故作逞凶斗狠姿态的幼狼,明明她在怕,却又不得不强撑。 那般倔强,那般执拗。 小狐狸叹了口气,奔跑过来的瞬间化作了原形。仍是一只皮毛雪白的小狐狸,比他刚刚来九重天时并没有长大多少。 他十分伶俐地窜到了玉润的怀中,见玉润并不伸手去抱他,他却并不跟从前一样顺势往她的肩头上爬;而是就用四肢缠在玉润的胳膊上,一副玉润不伸手抱他,他就这样吊着绝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 玉润回过神儿来,便见这蠢狐狸跟着了魔似的在她胳膊上打秋千,下意识地便抬手——然而,却并不是伸手拍飞他,而是真的将这蠢狐狸揽在了怀中。 她竟未发现,她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粘着她赖着她。 她已对他有许多纵容。 “蠢……”玉润踮了踮小狐狸,开口便要叫“蠢狐狸”,但青年那张俊美风流的笑脸莫名出现在她的眼前,让她生生地将那称呼咽下。犹豫了一下,她道,“小白。在家等我回来。” 在家? 小狐狸的眼睛倏忽一亮——她终于承认,这是他们的家了吗? 心里闪过一丝得意。 但得意归得意,小狐狸并不乖乖应下:“我要跟你一起。” 玉润瞪了他一眼,她还没找他算账,他倒是跟她得寸进尺了。 “你要是不带我,我就出去说,你对我始乱终弃!”小狐狸乖巧地窝在玉润的怀中,威胁的话说得是感慨激昂,十分顺口。 玉润:“……” 什么叫始乱终弃?! 这蠢狐狸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用好不好?! 哦,重点不是用成语。 玉润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准备故技重施,结果小狐狸又道:“我已经长大了啊。” 风流俊逸的青年公子又出现在了眼前。 “你答应过我的,有什么事都会告诉我,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小狐狸又道。 玉润冷冷地望着小狐狸——她什么时候答应过这蠢狐狸这种蠢话? “闭嘴。”玉润看着小狐狸,一边想着那只消失在她眼前的灵音蝶,可小狐狸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目光灼灼,似乎要将她灼穿。 玉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魔界最喜欢吃你这种没脑子的蠢狐狸。” (魔界: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小狐狸:“……我才不怕。” “呵。”玉润冷冷一笑。 小狐狸突然从她怀中探出身子,小爪子倏忽一伸,不知道念了一个什么咒语,玉润眼前那棵长了许多的桂树轰然倒塌。 玉润:“……” 很好。 这蠢狐狸学会恐吓她了。 “你看,我现在能保护你了。”小狐狸又缩回到玉润的怀中,说着要保护玉润的话,却将自己盘成了一个毛团子,尽可能在玉润的怀中找个十分适合睡觉的地方,声音娇软又慵懒,半点儿气势也无。 玉润有些怔忡。 这蠢狐狸……不是在恐吓她,而是想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吗? 玉润突然有些哭笑不得。不愧是蠢狐狸,以为能拔棵树就能保护她了? 该说他是天真呢,还是愚蠢呢? 这般想着,玉润的心却是有些软了下来。她道:“不行。” “……”小狐狸似是料到了她会如此说,不慌不忙,慢条斯理道:“不带我,我就去告诉阑梦师父,你不要我了。” 玉润:“……” 这个她是真的怕! 这蠢狐狸,让他去司乐府跟阑梦师父学琴,他死活不肯叫师父,还忽悠了阑梦师父一通;怎么到了告状的时候,师父两个字就叫得这么顺溜了? 玉润顿时气结。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概是大智若愚 163 “主人……” 小狐狸娇软着嗓音撒娇地叫道。 玉润:“……” 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这蠢狐狸都能化作成人的身形了,居然还能这么宛若孩童毫不尴尬地撒娇?! 第二个想法才是——很好,这个蠢狐狸,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学得挺全。 “我一定不会是累赘的……”小狐狸在她怀中挣扎了一下,开始犹豫——他到底是继续保持着狐狸的原形同玉润说话呢?还是要化作俊美青年更好呢?前者能窝在玉润怀中肆意撒娇,但显不出他的“保护能力”来;后者虽然能显示出他的“实力”来,但……小狐狸抬眼看了看玉润光洁冷傲的下巴,总觉得他会被玉润毫不留情地拍飞的可能性比较大。 做狐狸啊,真是心累。 做玉润的狐狸,更是心累。 一神一狐皆是心累无比,经过了好一阵斗智斗勇,终于,小狐狸凭借着刀枪不入的厚脸皮,成功击败了冰山脸,得意洋洋地跟了玉润出门。 还未出战神府,玉润看着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俊美青年,突然警觉起来。 “变回去。”玉润面无表情道。 青年顿时有些委屈:“为什么?” 玉润冷酷无比:“扎眼。” 小狐狸:“……” 长得太好看是我的错咯? “快点。”纵然俊美青年面上的委屈已经如同汹涌波涛,足以化作实体将人给拍晕过去。然而玉润哪里是一般人?面对美色诱惑丝毫不为之所动,依旧无比冷漠,非常不近人情。 小狐狸看着玉润半晌,见玉润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突然展颜一笑,顿时眸中流光溢彩,漂亮得勾魂摄魄。 他突然俯身,嘴唇落在了玉润的耳畔,距离之近几乎让玉润有一种他的唇瓣贴着她的耳朵的错觉。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温热的呼吸便吹进了她的耳朵中,有些麻酥酥的痒意。 “我知道了,玉润,是不想让别人看我。”小狐狸如是说。 玉润:“……” 虽然她的本意确实是不想让别人看他,毕竟这蠢狐狸虽然蠢了些,但那一副好皮囊实在太容易迷惑人心,她总觉得这蠢狐狸其实是在憋着什么焉坏。 但为什么经蠢狐狸嘴里这么一说,意思好像有些变味了呢? “我懂的。以后,只让你看。”小狐狸贴着她的耳朵,柔软的唇瓣擦过玉润的耳垂,似是有电流通过,玉润猛然地转过脸来,毫不犹豫地伸手要朝这胆大妄为的蠢狐狸拍去。 然而小狐狸早有准备,怎么可能真的任由她拍到? 玉润的手掌落下,可不是像寻常女子那般娇嗔撒娇,而是实实在在地要将他打到吐血的! 他还要跟着玉润去魔界呢,才不要这会儿受伤偷鸡不成又蚀把米呢。 “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小狐狸轻盈地躲过玉润的攻击,却是一个闪身,如同闪电一般地绕到了玉润的另外一边,仍是贴着她的耳朵,声音无比魅惑。 玉润面无表情地回头。 但小狐狸此时已不再跟她戏耍下去,而是当真化作了原形,仍是小小的一团,好似根本没有长大。 这蠢狐狸正要攀着她的衣袍,往她身上窜。 玉润:“……” 六界之中,如同这蠢狐狸一般厚脸皮的,大概找不出第二个来。 可偏偏这蠢狐狸惯会装无辜,用成人的形态同她戏耍,却又变成原形来装作无事发生过。 偏偏她现在同元华神君来往密切,传染了些许他那疼爱仙宠的癖好。如今看着这毛茸茸的一团,当真有些不忍心真的下手。 这蠢狐狸,大约是真的越来越不蠢了。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小狐狸,任由他爬到自己的肩上,还理直气壮半分不心虚地将尾巴缠在了她的脖颈上。 玉润:“……” 罢了。 她堂堂战神,懒得同这蠢狐狸计较。 穿云踏雾而去,快要行至魔界,玉润突然想起蠢狐狸出门前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她还能怎么看?! 这句话,细细一品味怎么觉得这么奇怪?!好像是在…… 莫名地,玉润的脸上慢慢地浮出一丝微红。 小狐狸窝在她的肩上,将玉润这一反应尽收眼底。 于是,他的眼底,慢慢地浮出了些许狡黠的笑意。 玉润到了魔界,略一变幻,仍是以折光的身份入了魔界。 只是,她这次并非直奔混元魔君而去。 一则,混元魔君曾经警告过她,不要去忘忧渚迎战,可她不仅去了,而且还挺惨烈。这事想必混元魔君知道的一清二楚,她此时不想去见他; 二则,即使见了混元魔君,依着从前的经验,她大概率仍是从他那里问不出什么。既然如此,她便不去他那里碰钉子了。 现在疏同小魔王暴露出的信息太过诡异,她就要去看看,这位疏同小魔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魔界中有许多人都知道,混元魔君对一位叫折光的神君颇有青眼,虽然远不及兮泽战神,但也十分难得了。 故而,玉润这一到疏同小魔王的地盘求见,倒也十分顺利。 疏同在魔王殿中,一听到婢女通传,原本伤还没完全养好的小魔王立马迁怒,表示不想见请这位神君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婢女十分和悦:“可是这是几位长老亲自请进门开的神君啊。” 疏同小魔王:“……” 他就知道! 他手下的这几位长老迟早会折腾死他的! 于是,等玉润见到疏同时,这位小魔王冷酷暴躁的脸上不耐烦的神情几乎要化作浓雾扑上来。 玉润:“……”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到这位小魔王,就下意识地觉得他无比地蠢。 大概是人家大智若愚吧。 玉润如此安慰自己道。 “你来做什么?!”疏同小魔王一脸暴躁地看着玉润,“他们脑子都有病,你长话短说。” 玉润:“……” 听听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到底谁脑子有病啊?! 去他的大智若愚! 大智若是能愚成这样,那也跟真的蠢没什么区别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你是不看不起我 “哦。”玉润冷漠地看了一眼暴躁小魔王,并没有如他所愿地被气得夺门而出让小魔王恢复自由,而是一脸冷酷以一种以假乱真的语气道,“我听从魔君之命,来探望魔王。” “……”疏同小魔王有一瞬间的呆滞。 玉润:“……” 稳住,她都能骗过那几个老奸巨猾的长老,还怕骗不住这位一看就冒着傻气的小魔王吗? 正当玉润在默默地想着对策的时候,一脸呆滞的疏同小魔王却激动地直接从宝座上蹦了起来,双目放光地看着玉润道:“啊!真的吗?!” 玉润:“……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但她也理解不了这位疏同小魔王突如其来的兴奋到底是为了什么。 “魔君……魔君他……”疏同小魔王的眼睛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他说什么?” “……”玉润面无表情地想了想,一脸冷漠道,“说让魔王好好想一想,为什么会跑去攻打忘忧渚。” 疏同小魔王一听到这里,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 他攥了攥手指,脸色青青白白,半晌,又恢复了暴躁熊孩子的模样,再不见刚才的期待神采。 “本王不是早就说过了吗?”疏同小魔王不耐烦道,“本王想打,那就打咯。” 那等怼天怼地的不可一世的嚣张模样,十分想让人在他的脸上扣上一个五指山才觉得心满意足。 “然后就把自己打残了?”那日轻羽来找疏同对质,玉润便得知这位疏同小魔王打肿脸充胖子,受伤颇重但强撑不少。可她是真正在忘忧渚同这位疏同小魔王交过手的,这位小魔王受了什么样的伤,她自然心知肚明,故而,毫不留情地点破了小魔王的遮羞布。 疏同小魔王的脸色青红交加。 半晌,才色厉内荏地暴躁道:“谁说老子残了?!老子好着呢!” “哦。”玉润语音平平地应了一声。 疏同小魔王瞬间就炸了。 “你是不是不信?!”疏同怒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玉润一脸冷漠:“没有。” 疏同小魔王腾地站了起来,一脸的愤怒,几乎暴走:“你就有!” 玉润:“……” 小魔王,你的形象要坍塌了你知不知道? “你不信,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信!”疏同小魔王怒不可遏,在玉润面前来回暴走了半天,突然冲玉润勾了勾手指,下巴差点儿抬上了天,恨不能用鼻孔对着玉润,“来,你来,老子一只手打败你,你信不信?” 玉润:“……” 一只手? 这位疏同小魔王对天界神君的战斗力有什么误解吗?就算不是战神,跻身于神君之位,修为灵力都是高深,这小魔王才多大年岁,居然敢如此口出狂言? 更何况,玉润还真的是战神。 凶名闻名六界的那种。 上次在忘忧渚追着这位小魔王打的那种。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疏同,没有说话。 “哈哈哈……”蹲在玉润肩膀上看了半天戏的小狐狸,此时终于忍不住了,笑得差点儿从玉润的肩膀上摔了下来。得亏他的尾巴缠在玉润的脖颈上,才避免摔下的悲剧。 164 “哦。”玉润冷漠地看了一眼暴躁小魔王,并没有如他所愿地被气得夺门而出让小魔王恢复自由,而是一脸冷酷以一种以假乱真的语气道,“我听从魔君之命,来探望魔王。” “……”疏同小魔王有一瞬间的呆滞。 玉润:“……” 稳住,她都能骗过那几个老奸巨猾的长老,还怕骗不住这位一看就冒着傻气的小魔王吗? 正当玉润在默默地想着对策的时候,一脸呆滞的疏同小魔王却激动地直接从宝座上蹦了起来,双目放光地看着玉润道:“啊!真的吗?!” 玉润:“……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但她也理解不了这位疏同小魔王突如其来的兴奋到底是为了什么。 “魔君……魔君他……”疏同小魔王的眼睛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他说什么?” “……”玉润面无表情地想了想,一脸冷漠道,“说让魔王好好想一想,为什么会跑去攻打忘忧渚。” 疏同小魔王一听到这里,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 他攥了攥手指,脸色青青白白,半晌,又恢复了暴躁熊孩子的模样,再不见刚才的期待神采。 “本王不是早就说过了吗?”疏同小魔王不耐烦道,“本王想打,那就打咯。” 那等怼天怼地的不可一世的嚣张模样,十分想让人在他的脸上扣上一个五指山才觉得心满意足。 “然后就把自己打残了?”那日轻羽来找疏同对质,玉润便得知这位疏同小魔王打肿脸充胖子,受伤颇重但强撑不少。可她是真正在忘忧渚同这位疏同小魔王交过手的,这位小魔王受了什么样的伤,她自然心知肚明,故而,毫不留情地点破了小魔王的遮羞布。 疏同小魔王的脸色青红交加。 半晌,才色厉内荏地暴躁道:“谁说老子残了?!老子好着呢!” “哦。”玉润语音平平地应了一声。 疏同小魔王瞬间就炸了。 “你是不是不信?!”疏同怒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玉润一脸冷漠:“没有。” 疏同小魔王腾地站了起来,一脸的愤怒,几乎暴走:“你就有!” 玉润:“……” 小魔王,你的形象要坍塌了你知不知道? “你不信,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信!”疏同小魔王怒不可遏,在玉润面前来回暴走了半天,突然冲玉润勾了勾手指,下巴差点儿抬上了天,恨不能用鼻孔对着玉润,“来,你来,老子一只手打败你,你信不信?” 玉润:“……” 一只手? 这位疏同小魔王对天界神君的战斗力有什么误解吗?就算不是战神,跻身于神君之位,修为灵力都是高深,这小魔王才多大年岁,居然敢如此口出狂言? 更何况,玉润还真的是战神。 凶名闻名六界的那种。 上次在忘忧渚追着这位小魔王打的那种。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疏同,没有说话。 “哈哈哈……”蹲在玉润肩膀上看了半天戏的小狐狸,此时终于忍不住了,笑得差点儿从玉润的肩膀上摔了下来。得亏他的尾巴缠在玉润的脖颈上,才避免摔下的悲剧。 第一百六十五章 他丑得别具一格 “你少看不起人!”暴躁小魔王疏同立马就怒了。 玉润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宛若智障的疏同小魔王,默默地转脸,有些想要告辞——这位魔王的智商,怕是掀不出什么真正的风浪来。怕也问不出什么真正的东西来。 “你什么意思?!”玉润没有答话,小狐狸却是蹦到了疏同面前,一蹦三尺高,满眼都是愤怒。 玉润:“……” 行吧,这蠢狐狸又来给他自己加戏了。 疏同果然又轻易地被这杂毛丑狐狸给吸引了注意力,神情十分倨傲,颇为轻蔑地看了小狐狸一眼,高傲道:“你还没资格做本王的对手。” 小狐狸顿时又蹦了老高,呲了满口尖利小白牙就要往疏同身上扑:“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疏同:“……” 嗯,这台词听着甚是耳熟。 玉润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场闹剧,甚至还罕见地多了嘴,代疏同小魔王回答了小狐狸的问题:“是。” 喜提答案的小狐狸:“……” 倒是疏同,听到玉润的声音反倒是愣了一下,暴躁的神情倏忽停滞,那双宛若羚羊一般的眼睛中凶狠消散,浮出了些许惶然和悲伤来。 疏同的表情被玉润尽收眼底,她微微皱眉——这位疏同小魔王,表面上暴躁无比,实际上……好像其实多愁善感得很。 小狐狸看着疏同的表情变化,眸中渐渐地浮出一层狡黠。 疏同沉默片刻,突然粗声粗气地对眼前的杂毛丑狐狸道:“本王给你一个机会!” 小狐狸眸中的狡黠之色越来越浓郁,他毫不犹豫地幻化出人形来,却并不是他平日里那般俊美非常的模样。而是像为了对应他变化出的那一身杂毛一般,他的脸上分布着几块颜色各异形状大小不一的胎记,一眼望去,触目惊心,却平白给人一种分外妖异的感觉。 一旦幻化做了人形,小狐狸立马朝着疏同望去。 疏同小魔王猝不及防,跟小狐狸来了个十分清晰明了的对视。 疏同小魔王惊呆了。 一来,他没想到这杂毛丑狐狸居然会在听了他的话后立马幻化出人形来; 二来,他也没想到……这杂毛丑狐狸的人形……居然会这么丑! 简直是丑得别具一格,不忍直视! 伤眼! 疏同小魔王目瞪口呆,于是小狐狸就笑意盈盈地跟他来了个对眼儿。 眼看着那张令人窒息的丑脸居然就这么放大到了自己面前,疏同小魔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夺路而逃。 然而,长久以来,辅佐他的各位长老的训诫声,又在他的耳畔回荡。 他本来就已经够让他们失望的了,现在若是被一只杂毛丑狐狸给吓得落荒而逃,想必长老们又有许多话说。 他……不想让他们每次看到他,都露出那样失望与嫌弃的神情啊。 心念一转,疏同即将逃离的脚步便生生地钉在了地上。 他不能跑! 于是,坚强勇敢的暴躁小魔王疏同,就生生地跟小狐狸来了个亲密对视。 这时,他才发现,这杂毛丑狐狸,虽然原形和人形都格外丑了些,但仔细一看,那双眼睛倒是生得十分好。 清澈见底,如同一泓清潭,波光粼粼,分外诱人。 对,就是诱人。 那粼粼的眼波轻转,不再清澈见底,而是逐渐地幽深起来,仿若带着无边的诱惑,渐渐地将他诱入一个深潭。 不,不能去! 那一定是个陷阱,不能去! 疏同挣扎地想要挪动着脚步,可双腿却像灌了沉重铅块,将他牢牢地禁锢在原地。 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小狐狸,有心想要转移视线,却挣扎不得。 那双眼睛,真是漂亮啊…… 漂亮得好像能将一切猎物都诱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挣扎不得,只得自缚双手,老老实实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奉上…… 啊,那种感觉,居然也不糟糕…… 疏同的脑子越来越乱,眼皮也越来越沉重,望着小狐狸那张色彩斑斓的丑脸,他居然感觉到了一丝轻松。 “睡吧。”小狐狸的声音轻柔地在他耳畔响起,带着无边的诱惑。 疏同好似就在等着这句话一般,小狐狸的话音尚未落下,他的眼皮便已沉重落下,整个人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王上!” 殿上当值的婢女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被玉润抬手下了禁言术和定身术,只好眼巴巴泪汪汪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玉润并不知道这蠢狐狸在做什么,她眼看着疏同同蠢狐狸对视过后便倒在地上,心中虽有不安,却还是念了咒语,在周围布下了牢不可破的结界。 她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好似刚才那些动作都是她随手而为,眼前的这一切其实都跟她没有丝毫关系。 小狐狸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向玉润,朝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声音中带着些许爱娇:“多谢玉润。” 看着眼前那张笑得格外扭曲的丑脸,玉润:“……” 算了,现在身在魔界,不是算账的时候。 她忍。 下一瞬,小狐狸俯身将手按在了疏同的脑门儿上,闭眼低声念了些什么;片刻,他抬起手来,缓缓地在空气中移动,似乎是在艰难地推开了什么。 半晌,眼前的空气如同水面,水光粼粼;似有微风吹过,荡漾出些许波纹。 而后,波纹渐渐地平静下来,却倒映出些许画面来。 小狐狸转身朝玉润眨了眨眼,十分俏皮道:“看,我能够帮到你了。” 玉润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面前的画面上,一声不吭。 辛苦放倒疏同小魔王的小狐狸见状,只是耸了耸肩——行吧,他就当玉润是在害羞吧。反正,他今日确实是想帮她的。 他以后,还会帮她更多。 而她……终有一天,会变得离不开他,非他不可。 似是想到了未来的那一天,小狐狸的脸上浮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可是,那笑容并不轻松愉悦,反而,有些许掩饰不住的黯然。 第一百六十六章 那个无助小魔王 偌大的魔王殿中,还是个孩童的疏同身着一袭黑色的衣袍,紧张地坐在殿上。他年纪太小,短胳膊短腿,周围的一切便愈发显得高大空旷。 他那般弱小无助,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来借以慰藉。 可他什么都没有抓住。 他的身边,左右各有四个一脸严肃冷漠的长老,他们修为能力皆为高深,却甘愿奉他为主。因为,他的父亲曾是这片魔域的王。 八位长老是父亲的手下,难得的忠心耿耿,父亲病逝后,他们非但没有乘机夺位,反而将他推向了王座。 魔界崇尚强者,并不崇尚那种父子相传的制度,因此少有这种弱小无力的孩子魔王。因为就算他的手下愿意服从他追随他,但极容易找来觊觎。 推年幼的疏同为王,几乎是将他们这片魔域化作了一块鲜美肥肉,引得周边各个魔王,每个都想来分一口尝尝。 年幼的疏同惶恐不安地坐在王座上,小羊一般的圆眼睛中,流露着极为强烈的不安。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他来当这个魔王? 他年纪还小,天赋也算不上卓越,父亲病逝,按照一贯的习俗,根本轮不到他来当这个魔王。 他不想当这个魔王。 他不敢当这个魔王。 他…… “你就是我们的新王。”可是八位长老似是看到了他浓重的不安与胆怯,眼底都是失望,可也并没有给他开口退让的机会。 疏同惶恐地看着他们,张了张嘴:“可是……” 可是,为什么? 但他仍然没有问出口,因为大长老说:“没有可是。” 大长老长了一张黧黑的脸,一双鹰眼分外犀利,仿若带着淬毒的钩子,随时都能够大开杀戒。 疏同一向怕他,他也知道大长老从来不喜欢他。 因为他长了一双无辜的眼睛,太过无害。 因为他并不像魔界所期待的王者一般,天资过人,能够担起许许多多的责任。 可他只是个小孩子啊,他并不想当那个被许许多多人觊觎的魔王啊。 这些话,疏同没有敢说出口,他败在大长老那双带了毒钩的鹰眼下,胆怯地垂下了眼睫,低头不语。 可他这般行为,让八位长老愈加失望。他们心目中的王者,怎么可能会是这样一个懦弱的小孩子? 疏同低头坐在王座上,八位长老依次行礼退下。 他却被那沉重的威压给压得抬不起头来,他伸手拽着玄色的衣袍,紧紧地将那片可怜的布料给揉拽成一团皱巴巴。 直到空气中没有了几位长老的威势,他才缓缓地抬起了头。 整个魔王殿空空荡荡,当值的婢女没有听到他的传唤,尚不敢私自进殿。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自己。 萧条,十分萧条。 好似父亲死后,也将他的世界给带走了。然后,留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全都是打量的目光,试图将他撕成四分五裂的样子。 疏同忍不住地瑟瑟发抖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疏同每日就生活在修炼、修炼、不断地修炼当中。 八位长老轮流为他上课,教导他各种各样的法术。 可他终究不是天才,不能一日千里。 他看得出长老们眼底一日比一日明显的失望。 他在重重重压之下,快要窒息。可他不敢反抗,不敢声张,他怕他一出声,长老们眼中的失望会将他整个淹没。 终于有一天,混元魔君兴致来了,邀请魔界各个大小魔王前去赴一个品茗宴。 疏同搞不懂这个宴会到底是为了品茗,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他只觉得很高兴。他终于可以走出这个魔王殿,能够见到许许多多不同的人,说不定,还会见到别的魔王带的小孩子呢?他是不是就有玩伴了。 怀着这种愉悦的心情,疏同连面对八位长老的教导时,都罕见得没有太过退缩。 赴宴那日,他被换上了层层叠叠的镶着金边的黑袍,分外端庄肃穆;可他年纪小小,一双小羊眼睛圆溜溜,还带着未褪去的稚气和羞涩,活像偷穿了大人衣裳的捣蛋鬼,却没有魔王的风范与威严。 疏同有些失魂落魄地想,这魔王的衣裳,本来就是他偷来的啊。这魔王之位,本不该属于他的啊。 但去赴宴的愉悦到底还是压过了这些不安,他端端正正地走在大长老面前,因为兴奋加持,罕见地没有腿软。 1 整个魔王殿空空荡荡,当值的婢女没有听到他的传唤,尚不敢私自进殿。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自己。 萧条,十分萧条。 好似父亲死后,也将他的世界给带走了。然后,留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全都是打量的目光,试图将他撕成四分五裂的样子。 疏同忍不住地瑟瑟发抖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疏同每日就生活在修炼、修炼、不断地修炼当中。 八位长老轮流为他上课,教导他各种各样的法术。 可他终究不是天才,不能一日千里。 他看得出长老们眼底一日比一日明显的失望。 他在重重重压之下,快要窒息。可他不敢反抗,不敢声张,他怕他一出声,长老们眼中的失望会将他整个淹没。 终于有一天,混元魔君兴致来了,邀请魔界各个大小魔王前去赴一个品茗宴。 疏同搞不懂这个宴会到底是为了品茗,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他只觉得很高兴。他终于可以走出这个魔王殿,能够见到许许多多不同的人,说不定,还会见到别的魔王带的小孩子呢?他是不是就有玩伴了。 怀着这种愉悦的心情,疏同连面对八位长老的教导时,都罕见得没有太过退缩。 赴宴那日,他被换上了层层叠叠的镶着金边的黑袍,分外端庄肃穆;可他年纪小小,一双小羊眼睛圆溜溜,还带着未褪去的稚气和羞涩,活像偷穿了大人衣裳的捣蛋鬼,却没有魔王的风范与威严。 疏同有些失魂落魄地想,这魔王的衣裳,本来就是他偷来的啊。这魔王之位,本不该属于他的啊。 但去赴宴的愉悦到底还是压过了这些不安,他端端正正地走在大长老面前,因为兴奋加持,罕见地没有腿软。 第一百六十七章 魔君是个风雅人 疏同紧张得有些想要发抖,他下意识地去看了大长老一眼,大长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弛。 果然大长老平时对他唯唯诺诺的样子是非常不喜欢的吧? 疏同心想,他如果也表现得更无所畏惧更霸气一些,几位长老会不会就会对他多抱有一些希望? 心念几转,疏同的目光重新落在那个孩子身上。 那个孩子听了一耳朵的议论,原本就对疏同没有多少尊重,这下被疏同当众丢了面子,脸上的泪花还没有擦干,便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疏同了。 疏同迎着目光看向他,冷声道:“听不懂吗?” “你……”那个孩子恶狠狠地扑了上来。 疏同却露出了一个孩子特有的狡黠笑容,他站在原地,一点儿都没有躲避,但也没有做出迎战的姿态,只是分外高傲地抬着下巴看着那孩子。 他这般傲慢地姿态更是激怒了那个孩子,对方如同一只小豹子一般,愈发愤怒地冲他而来。 在这暴怒的小豹子冲到他面前的一瞬间,疏同轻轻抬了抬手,对方猝不及防,未曾料到他居然会这么暗戳戳地来这么一下,当即就直接跪扑在了他面前;但疏同难得遇见一个挑衅在他面前的小豹子,怀着一颗狩猎和有意在两位长老面前炫耀的心,他飞快地加了一个禁锢术,那个倒霉的小豹子不仅重重地跌了一跤,还跪在了他面前起都起不来,委实跌足了面子。 周围围观的人们顿时发出一片哄笑。 “这小魔王还有点儿意思。” “倒是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弱。” …… 逐渐的,浮出了几句夸赞。 疏同到底还是个孩子,下意识地便转脸去看两位长老,可这次他失望了。两位长老甚至都没有继续关注他,他们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厉和古板,没有分给他半点儿赞赏。 疏同有些失望,但心里还是有些跃跃欲试的。 他自觉今日没有丢了两位长老的面子,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教导,前来赴宴的愉悦心情,又慢慢地浮了出来。 魔君的品茗宴,出乎疏同意料的清雅。 他早就听闻过这位魔君同魔界有史以来的魔君都不同,虽然承袭了魔界血脉中的好战因子,但有一个格外别具一格的爱好——泡茶。还尤其喜欢黄花梨木,就连茶具都是用黄花梨木做成的。 这个品茗宴,按照风雅的说法,其实就是一个茶会。可魔界从来没什么办茶会的习惯,混元魔君倒也不拘泥,直接叫了这样一个名头。 殿内一应茶具桌案都是黄花梨木,散发着木头特有的清新香味,同茶香萦绕在一起,格外清雅。 疏同看着眼前这一幕,整个人都怔忡了起来。 他年纪还小,是第一次真正到混元魔君这里来;这位魔君的传闻不少,无一不是展现他强者风范的言论,可他真正来到这里,望着这一切,却莫名觉出了一丝温柔。 混元魔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不解,那般好战强悍的魔君,怎么会有这般闲情逸致摆弄这些风雅?这些魔界之中根本无人喜好的东西。 他会寂寞吗?他会想要寻找什么同好吗? 疏同坐在黄花梨木的桌案前,赴宴的喜悦、周遭魔王的注视、长老们的压迫……好似都在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再在意那些,他满心都是对那位混元魔君的好奇。 他没有好奇太久,因为混元魔君虽还未曾出现,但却让他进了内殿。 疏同下意识地便去看跟随在他身边的大长老和二长老。未得魔君诏令,两位长老自然不会擅自入内殿,但也并没有对疏同有什么嘱咐和要求,只是一脸淡然地同他点点头,疏同便自己去了内殿。 引路的是一对双生子,叫做阿红和阿白,少年的模样,长得皆是精致漂亮,一路不停地在斗嘴。 疏同很是羡慕地看着他们,他没有兄弟姐妹,自然也就无人同他斗嘴。 真是寂寞啊。 如果他有兄弟姐妹,会不会做魔王之位的就不是他了? 如果他有兄弟姐妹,是不是就有人跟他一同分担那重重压力和期望了? 羡慕,无与伦比地羡慕。 甚至……疏同望着不停斗嘴的双生少年,心中升腾出点点的嫉妒来。 进入内殿后,疏同甚至还看到了一道珠帘。 他不由地愣住了,这位混元魔君……喜欢的东西,都是如此婉约风雅的吗?他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将所看到的一切,同传闻中的男子联系在一起。 所幸,内殿之中的装置,并没有疏同偷偷想象的那般精致,但也处处透着风雅。 混元魔君一袭黑衣,漆黑墨发散落至腰间,他正懒懒躺在一个躺椅上,盯着眼前红泥火炉上已冒着汩汩热气的茶壶。 从疏同的角度看去,只看看到混元魔君的一个侧脸。 “见过魔君。”疏同按照长老们教导他的礼仪,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 “过来。”混元魔君转过脸来,神色淡淡。 疏同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却见混元魔君长了一张极其俊朗的脸,一双火红的眸子如同烈焰落入了眼中,在他那张俊朗的脸上毫不违和。 这个令无数魔界子民甘愿臣服的男人……居然这般俊朗吗? 疏同在一瞬间,有些呆滞,居然忘了混元魔君刚才对他所说的话,就那么定定地站着,呆呆地看着混元魔君。 混元魔君微微皱了皱眉。 “喂,你傻了啊?”双生子毫不客气,对他这个魔王也不惜口出恶言。 疏同这才回过神儿来,有些羞愧,慢慢地挪到了混元魔君的面前。 混元魔君虽然长相俊朗,此时又看上去分外懒散,可他却仍感受到了这个男人藏不住的威压,重重累积在周围。 “你就是我们魔界最小的那个魔王?”混元魔君看着疏同,渐渐地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淡笑。 “是。”不知为什么,疏同有些脸红,他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这会儿却是不敢再抬头去看混元魔君。 混元魔君看着他,半晌,伸手递给了他一杯茶:“你很好。”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这有什么可自豪 “你很好。” 这三个字,却如同有万钧之重,直直落在了疏同身上,将他砸了个头晕眼花。 魔君……这是在夸他吗? 八位长老都没有夸过他,但此时混元魔君在夸他吗? 疏同一下子如坠云里雾里,眼前的一切都分外不真实起来,他看着混元魔君,只觉得他愈发高大英俊起来,耀眼得好似不该是这六界的存在。 “我……”莫名的,他又开始颤抖起来,结结巴巴,将要出口的话支离破碎。 这次,终于不再是胆怯懦弱,而是激动。 阿红和阿白看着眼前这个颤颤巍巍的小魔王,不由地对视一眼,撇撇嘴,格外犀利道:“啊,不仅傻,还结巴。” 疏同:“……” 他想说,他才不结巴,他也不傻的!刚刚魔君还夸了他的! 混元魔君看着眼前不知所措的小魔王,微微挑了挑眉毛。 “喂,你的手是抬不起来吗?”阿红毫不客气地对他道。这对双生子自小就跟在混元魔君身旁,从小长得粉雕玉琢格外可爱,性子却是一个比一个不可爱,极其护短,除了混元魔君和兮泽战神谁都敢乱怼,据说当初兮泽战神的夫人都被他们给怼了个哑口无言,更遑论疏同这个讷于言的小魔王。 阿红的抢白声回荡在疏同耳畔,他猛然醒神,这才发现混元魔君刚刚递茶给他了;而他太过紧张,居然一直没有伸手去接。 完了。 疏同哭丧着一张小脸,小羊一般无辜的眼睛微微下垂,显得格外沮丧。他颤巍巍地从混元魔君手中接过茶,几乎要囧得哭出来:“多谢魔君。” 阿白撇了撇嘴,小声道:“好傻。” 疏同:“……” 这对双胞胎,实在是太损了! 他本来表现得就不尽人意,这对双生子还在旁边一唱一和地唱双簧,岂不是显得他愈加……傻了? 疏同沮丧极了。 混元魔君淡淡地看着疏同半晌,突然觉得这个沮丧的小魔王有点儿意思,难得地起了逗逗他的心思:“别听他们的。” “嗯!”一瞬间,疏同那沮丧难过的脸上如同烟花绽放一般,竟有些光彩照人的意思。 混元魔君心中微微有些惊诧。 这个小魔王,太好懂了些吧? 居然……跟炎无惑没有半点儿相像的样子。 那,真的很好。 魔界若是再出一个堕入黑魔之中的魔王,那可真是不安定了。 混元魔君看着疏同,点点头:“去吧。” 疏同小魔王于是脚下打飘地走出去了。 阿红和阿白虽然满眼嫌弃,却也尽职尽责地将他送了出去。 走出内殿之后,疏同似乎听到阿红和阿白的声音。他们说:“他跟炎无惑一点都不像啊。” 炎无惑? 疏同猛然转过头去,却连双生子的背影都没有看到。 他听错了吗? 疏同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双生子的毒舌和混元魔君简单的“夸赞”给绕晕了头,以至于出现了幻听。 大概是听错了吧。 疏同摇了摇头,小小的身子愈加轻快了起来。真好,魔君夸他很好。夸他很好。他终于得到了认可,还是魔君的认可,一定……那一定就是好的了。 疏同小魔王迈着两条小短腿,晃晃悠悠地向前。 “那个疏同,一点儿都不成器,早晚都会被杀了的吧?魔君还亲自召见他做什么?” “确认一下他的确是个废物吧。” “炎无惑大概想不到,他那一片魔域当真后继无人了!” “哈哈哈,炎无惑?都又被封印回去了,连自己的魔域都保不住,还指望什么后继有人?” “也是也是。炎无惑啊,都倒向黑魔了,不照样被封印得严严实实?不都说他是天才吗?我看是蠢材吧?” “蠢材蠢材!我要是有黑魔相助,至于像他那样窝囊?” “也是,看看这小魔王的样子,就能看出来炎无惑从前是个什么样子……” …… 品茗宴上,不断有人或故意或无意地提起炎无惑。大长老和二长老只是如同死水一般地坐在座位上,连一点儿波澜也无。 他们所在的魔域,从前是炎无惑所辖。这么多年来,炎无惑虽被封印,他们却一直在众目睽睽之下。 疏同并没有去了太久,他回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挥之不去的红晕和兴奋。 一个孩子的兴奋,实在是太过溢于言表。尤其,疏同还是一个不善隐藏高兴情绪的孩子。 大长老和二长老眸中渐渐地浮现出失望之色。 这个小魔王,的确不是他们所希望的那个。但……他们却又必须推他到魔王之位。在这个以强为尊的世界中,多么令人不甘心。 品茗宴后,疏同都还在兴奋中。 “魔君夸了我。”终究还是小孩子,始终得不到认可。现在终于得到了大家都崇敬的那个人的夸赞,便如同得了至宝,怎么藏得住一颗夸赞的心? 大长老和二长老不做声。 “……”疏同有些黯然,终于,他弱弱地道,“今天,我……” “魔王想说,那个孩子?”大长老冷不丁地开了口。 疏同惊喜地抬起眼睛来,费力地向大长老望去。长老们还是关注了他的!他们看到他,看到他并没有给他们丢脸! “魔王觉得很自豪吗?”大长老冷冷道。 疏同愣了一下,他听得出大长老口中的冷意,却仍是不甘心,他无措地点点头。 “他只是个孩子。”大长老的声音愈发冷了起来。 疏同彻底愣住。 “魔王以为今天打败了他,就有什么自豪的吗?”大长老的声音湿寒入骨,带着让人无法逃避的刻薄,“那只是个孩子。魔王是一王之尊,却同一个孩子置气动手,这有什么可自豪的吗?” 疏同久久回不过神来。 为什么不能动手呢?因为他是魔王吗?因为对方是孩子吗?可他除了是魔王外,他也还是个孩子啊! 疏同委屈地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什么,但还未曾开口,便听到大长老冷冷道:“魔王自降身份,却引以为荣,日后,魔王还有什么尊崇可言呢?” 第一百六十九章 说好的又都变了 八位长老除却正经教导,很少对疏同说些什么。 这般疾言厉色毫不客气,疏同其实算是第一次体验到。 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为什么? 明明是长老们教导他,要他变强,要他不要怯懦。他今天做到了啊,为什么,他们还是要否定他? 魔王便不能跟小孩子动手吗? 那他能怎么办? “真正的强者,是能够从气势上压倒对方。”大长老淡淡道。 气势? 疏同的眼睛中慢慢地蓄出了泪水,他年纪小小,修为怎么可能敌得过其他的魔王?除却他的天资之外,年岁赋予的修为和能力,却也是他欠缺的,也不可轻易弥补的。 为什么,长老们都看不到这些呢? “你同他……还是差得太远了……”良久,大长老突然叹道,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脸上,突然出现了称得上是失魂落魄的神情。 那般失落,狠狠地扎了疏同的眼睛。 他脱口而出:“他……是指炎无惑吗?” 大长老和二长老的目光同时落在了他身上。威压重重,疏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疏同这个动作自然又落在了两位长老的眼中,半晌,大长老像是被气坏了一般板着脸只顾着散发寒气,还是二长老缓缓开口,但语气也好不到哪儿去:“小魔王是从哪里听到的?” “炎无惑吗?”疏同虽然年纪小,但并不是什么都看不懂。他明明已经看出了两位长老并不情愿他提起炎无惑,他却还是坏心眼儿地再一次强调了炎无惑的名字。 果不其然,他在两位长老的脸上看到了愈加浓重外显的情绪。 疏同顿时有一种莫名幸灾乐祸的爽快感。 然而小魔王还是年纪太小,又同魔族别的孩子有些许不同,爽快完了心中的愧疚就翻涌而出——长老们都是为了他好,他居然还有心想要气他们。他果然是压抑得快要不正常了。 “是。”二长老定定地看着疏同,一边暗中安抚了一下大长老——若非如此,大长老此刻已是全面爆发,恐怕就真的要干出当众暴打小魔王这等旷世奇事了。 疏同小魔王十分有眼力劲儿地低着头,乖巧又柔顺:“在魔君殿中听到的。” 二长老的瞳孔猛然一缩:“你都听到了?” 疏同迟疑地点了点头,半晌,他抬起小脸,眨着一双天真无辜的眼睛:“可是,我跟炎无惑有什么关系吗?” 两位长老齐齐陷入了沉默。空气一下子变得稀薄了起来,疏同顿时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错觉。 疏同小魔王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长久以来对几位长老的敬畏之心让他知趣地闭了嘴。 大长老的眼中似是一片冰天雪地,冰寒毫不收敛地飞散。疏同又下意识地低了头。 大长老不说话,二长老只好成为代言人。他斟酌了片刻,冷声道:“炎无惑曾同你父亲结过血契。” 疏同眨了眨眼睛,满目不安与疑惑:“可是……” “所以,那些讨论你和他的事,你都不必理会。”二长老说完,便同大长老一起,举步向前。 被两个属下齐齐落下的疏同小魔王,茫然地看着那两条冷酷的背影,半晌,才发出了一声叹息——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说,他不如他呢?明明……他们是不应该放在一起相提并论的啊。 疏同小魔王被魔君夸赞过的兴奋心情,经过两位长老狂风暴雨般的蹂躏之后,好比熊熊燃烧的烈焰,被浇成了一个可怜巴巴随时可能会夭折在风中的小火苗。 在魔界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他拥有的温柔与温暖,都太少太少了。于是,他只好小心翼翼地捧着护着那一缕微弱的火苗,继续努力地活下去。 可没过多少日子,那一缕火苗还是被浇灭了。 疏同小魔王在魔君的品茗宴上招的关注太多,很快,本就凄风苦雨的日子愈加波澜壮阔了——不停有别的魔域的贵族熊孩子上门儿来看热闹以及凑热闹。 几位长老养着这位小魔王,向来是关在魔王殿里散养的。 更准确的说法是,几位长老虽然推了疏同做魔王,但并不满意他的条件和资质。于是可怜的小魔王就被残忍剥夺了一切外出玩乐的机会,整日里被关在魔王殿里学习各种术法和处理政务;但除此之外,几位长老们对他的生活并不怎么关切,好似只要他认真学了他们所教导的一切,随便自生自灭都没有关系。 故而,魔王殿里的守卫布局跟从前都一样。况且,魔王殿的许多防御结界同魔王自身的修为灵力有很大的关系。 可从前的魔王哪个都没有像疏同这么弱过,故而,疏同这个魔王殿的守卫,着实是稀松平常,好破得很。 于是,疏同小魔王简直是不堪其扰。 被骚扰了几天后,疏同小魔王崩溃了。他谨遵长老们的教导,端着魔王的架子,从不随便同那些熊孩子动手;可熊孩子精力旺盛,他却是要一天到晚地跟着长老们学东西的,哪里比得过那些个来滋事挑衅的熊孩子们? 精神严重不足的疏同小魔王委屈巴巴,斟酌再三,决定端着魔王架子去找几位长老商量应对之策了。 “小魔王确实懦弱啊。”五长老叹息。 “那些孩子们找上门儿来,小魔王都应付不过来。我看,他是承担不了什么大任了。”二长老接话。 “只要守住就好了。”大长老淡淡道。 “守到王上破封印……还要多久……”八长老长叹。 而后,大家都沉默了。 疏同站在处理政务的殿外,几乎要站立不稳。他小羊一般无辜的眼睛,睁得极大极圆,像是在努力隐忍着什么。但他就像几位长老所说的那般没有用,他眼中的眼泪还是慢慢地滑落了下来。 原来,他们竟是对他这般失望的。 可是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像大长老之前教训他的那样了,沉住气,牢记自己乃是魔王之尊,不轻易同那些孩子们动手。 他明明已经做到了啊,为什么,他们的说法却又变了呢? 第一百七十章 废柴魔王的执念 疏同小小的身子站在殿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叫做“心如死灰”的心情。他颤抖了半晌,小小的拳头攥得青筋暴起。 暴虐的情绪在他的血液中沸腾,他几乎想要立刻冲进去质问他们,是不是他怎么做他们都不满意? 可他终究没有冲进去。 小小的魔王在殿外站了许久,浑身都在不住地颤抖。明明他才是这片魔域的主人,明明这一切都应该在他的辖制之下,明明他该是最肆意的人。可为什么,却是他被缚了手脚,动弹不得呢? 浑身都是冰冷的,可血液似乎又是沸腾的。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疏同煎熬得想要痛哭失声。 不知过了多久,小小的魔王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没有破门而入,他只是静静地站在殿外不知道盯着何处看了半晌,小羚羊一般的眼睛中却没有再流下眼泪。 又过了半晌,他沉默地转身离去。 小小的背影消失,大长老的声音冷漠地响起,带着十分冷酷无情的笃定:“他果然不敢走进来。” 八位长老都失望得无与伦比。 明明都听到了那些话,任何一个魔族的人都不会容忍那些话落在自己的头上。 可讽刺的是,他们的小魔王忍了。 这样只会忍气吞声、怯懦无比的小魔王,又能指望他做出什么“丰功伟绩”来呢? 但半个时辰后,八位长老听到了一个令他们震惊的消息——疏同小魔王,把前来找事的熊孩子们,暴打一顿,挨个踢出了魔王殿。 对,真实意义上的踢出。并非语言上的修辞。 于是,那日疏同的魔王殿出现了一幕令人窒息的情景——一堆熊孩子,似是排列整齐的皮球,被一个接一个地踹了出去。 八位长老:“……” 自那日后,疏同小魔王个性大变,不再唯唯诺诺,动辄就是满脸不耐烦,暴躁情绪时刻溢于言表,连那双无辜得好似根本不该出现在魔界的羚羊般的眼睛中,都凶狠了许多,时时刻刻都流露出不耐烦的情绪。 八位长老更加失望。 比一个无能的魔王更要命的是什么? 是他们现在迎来了一个非但无能还十分暴躁的魔王。 简直是令人窒息。 疏同小魔王一日一日地长大,修为逐渐加深,能力逐渐变强,他也曾凶悍无比地对上个许多个觊觎他的魔域的敌人,他终于也得了些许魔王应得的尊重。可他却十分清楚明了地明白,这八位长老从未对他有过什么真正的认可。 自他登上魔王之位,一万年的时光过去,所得的夸赞,竟只有当初品茗宴上混元魔君对他淡淡的一句“你很好”。 可他再也没有见过混元魔君了。 疏同不止一次地想,他现在暴躁又没有耐心的形象,再见到混元魔君,魔君还会再递给他一杯香茶,对他淡声道“你很好”吗? 当初魔君给他的那一句仅仅三个字的夸赞,竟成了他一万年走下去的执念。 若非如此,想必,他会更加令长老们失望。其实,只要长老们稍稍对他的日常生活有哪怕一丁点的注意,都会发现,这位小魔王的暴躁只是浮于表面而已。小魔王那无辜可怜又怯懦的本性,从未消失,也从未好好地掩藏于他的近侍面前。即便如此,长老们也都没有发现。 疏同心想,大约他们对他是真正不报希望的吧。毕竟,他们还在等他们所谓的王上。而那位王上归来之前,他只要尽力保持着暴躁的形象,尽力让大家都满意就是了。 日子本来过得平淡如水的。 直到妖界轻羽公主来找八位长老结盟。对,找的是八位长老,并非他这个小魔王。就连妖界的小公主都清楚,他这个小魔王不得众望。 那并不是疏同第一次听到玉润的名字,但却是第一次听到完整的将玉润置于死地的计划。 轻羽说,忘忧渚是天界用于刑罚之地,玉润曾为堕仙,那里可以克制玉润的灵力修为。 轻羽说,几位长老与天界玉润对立,又非一日两日之事,不如来个合作? 轻羽说,若是天界玉润战神不除,那你们的王上,会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疏同听得昏昏欲睡,面对妖界公主对他投去的掩饰不住的鄙夷之色也毫不在意。这些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谁都对他不抱希望啊。 八位长老被轻羽说中了心事,说动了心,最后的目光,竟是落在了疏同身上。 “魔王年纪轻轻,缺少威望,若能于忘忧渚杀了天界玉润,必得魔君褒赞。”大长老如是说。 必得魔君褒赞…… 这几个字几乎是钻入疏同心中的诱惑,让他直了眼。 “你很好”。 这么多年来,他长大了,变得越来越贪心了,这三个字,几乎已经不够他继续支撑下去了。他像一个行走在沙漠中几乎绝望的旅人,手中的水只剩下了一点点,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走进一片绿洲。 他是贪心的。 所以,这对他的诱惑太大了。 疏同望着八位长老,最终点了点头。 他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长老们,其实……并不在意他的性命吧?他知道,轻羽公主的那句“玉润不除,王上不归”打动了他们。所以,他就成了去忘忧渚最好的选择。他若除了玉润,他们的王上就可归来;他若是被玉润除了,他们……也终于可以不再忍受一个不成器的魔王。 他明明最是怯懦的,可还是点了头。 他好想,好想得到一句称赞。 若是他能活着从忘忧渚回来,能够抓住玉润,就能够披上荣光的吧?就能够……得到魔君的褒赞。 他那么那么想要。 他宁愿去犯险。 可是,他失败了。 他根本不知道忘忧渚居然是那样残酷的一个地方,也不知道玉润的实力居然那般强盛。也是啊,玉润的存在都能够阻止八位长老心目中王上的归来,他一个废物小魔王,又怎么能够将她打败? 呵,一切,不过是他异想天开。 可是,他真的好遗憾啊,他好疼,也好委屈。 他只想要大家都满意,可结果大家都不满意。 他只想要得到一句夸赞,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第一百七十一章 魔王的悲惨人生 空气幻化出的镜子有一瞬间的波动,大约是回忆的内容都不够美好,昏睡的疏同小魔王紧紧皱着眉头,漆黑的眼睫还带着浓重的湿意。 玉润冰冷的脸上难得有一丝动容。 小狐狸若有所思地看着睡得昏天黑地的疏同,半晌,慨叹道:“看不出来,一介魔王居然活得这么悲惨啊。” 玉润:“……” “啧。”小狐狸颇为同情地看着疏同,又叹道,“原本长得就有点儿可怜,没想到活得更可怜。” 玉润:“……” 这蠢狐狸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人家疏同小魔王怎么就长得可怜了?人家怎么就活得……呃,是有点儿可怜。 “你这个术法……”玉润犹豫了一下,看着小狐狸,有些疑惑。 毕竟这蠢狐狸之前看上去天资不怎么样的样子,又没真正拜过谁为师,就连聚灵也不过是在用了聚灵丹以后才有起色,怎么突然会了这么一个法术? 蠢狐狸用术法看了疏同小魔王的记忆,还清晰明了地显于眼前,那是需要源源不断灵力支持的。 玉润原本一直留了一分心神在蠢狐狸身上,若是中途他一旦灵力有衰竭之像,她便会立马补上。 可事实很是出乎她的意料。 小狐狸居然轻轻松松地撑了全程。 “嗯?”小狐狸转脸,顶着一张色彩纷呈的丑脸,十分无辜道。 玉润:“……” 不得不说,皮相还是非常重要的;之前蠢狐狸装无辜的时候,因为长得太过可爱漂亮,总让人下意识地心里一软。现在蠢狐狸这张刻意丑化的脸还贱兮兮地凑到她眼前来卖萌装无辜,玉润几乎有种立马将这蠢狐狸一巴掌拍飞的冲动。 “好好说话。”玉润面无表情。 小狐狸仍是一脸无辜,捧了脸坐到还在昏睡的疏同小魔王身边,似是有些体力不支的样子。 他轻描淡写道:“这个术法,大概是我们妖界的秘术?勾魂摄魄,我好像天生就会。” 玉润:“……” 听听这话说的……玉润又有一种想要上巴掌的冲动。 “但我不会用在你身上的哦。”小狐狸好似看出了玉润心中所想,突然抬眼,望着玉润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放心。” 玉润瞥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但蠢狐狸那张幻化出来的丑脸,却是突然有些顺眼了。 “这个小魔王活得稀里糊涂,知之甚少。”小狐狸坐在疏同身边,一手托腮,叹道,“好像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在他看来,这个疏同小魔王登上魔王之位后的生活,简直是一部悲惨生活史。后来虽然看上去性情大变,但其实还是个脆弱无比的孩子,只一心想要得到想要的糖果罢了。 “有。”玉润长睫低垂,看不出眼中情绪。小狐狸身在低处,抬眼看着她,只觉得她愈发如同一块冰雕出来一般,到处都透着淡漠。 她冷然的声音继续道:“他们所说的王上,到底是谁?” 小狐狸一愣,继而没心没肺道:“炎无惑?” 玉润的眉心猛然一跳。这蠢狐狸将她心中所猜测的结果直接说了出来! 她蓦地抬眼,眸光冰寒雪亮,似是能将看到的一切都冰封起来。 但小狐狸并不怕她,只是仍托着下巴,天真无辜地问道:“炎无惑是谁啊?” 玉润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疏同的身上,她试图在疏同身上看到些许炎无惑的影子。但看了半晌,她也只得出了和八位长老一样的结论——他和他,毫无相似之处。 看了疏同小魔王过往的记忆,玉润有些许诧异。没想到,这小魔王当真没有骗她。他之前告诉玉润说炎无惑同他父亲结过血契,居然是真的。 但……这只是疏同这个小魔王以为的真相。 那真正的真相,真的只是如此吗? 玉润并不这样认为。 “你的那个术法,短时间内还能再用吗?”玉润突然对小狐狸道。 小狐狸挑了挑眉毛,一脸无辜:“多短的时间?” “一个时辰。”玉润淡淡道。 小狐狸捂了捂胸口,露出些许疲惫之色:“……不能。”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玉润望了他一会儿,终于又开口道:“若是我帮你呢?” 小狐狸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回答,而是眉毛微微皱在了一起。他现在的容貌做出这样的表情,显得格外滑稽可笑。 半晌,他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对玉润点点头:“我可以试试。” 玉润点头,而后绕到疏同的身边,刚俯下身子,向疏同伸了伸手,坐在一旁的小狐狸却突然满眼笑意地朝她扑了过来,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腰。 玉润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这蠢狐狸到底又在做什么?! 然而小狐狸好似根本没感受到她的僵硬,反而还十分舒服地在她腰间蹭了蹭,发出了一声安心的喟叹。 “玉润……”他轻轻道,“你终于舍得看看我了。” 玉润:“……” 她不是,她没有! 她明明是奔着疏同去的,怎么就成了看这蠢狐狸的了?这蠢狐狸的眼睛,大概是没长好。 玉润一边面无表情地腹诽,一边身子却逐渐放松了下来。 小狐狸又抱着她的腰蹭了蹭,似是在寻求什么安慰一般,半点儿不肯松手。 玉润的心软了软。 片刻,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居然忘记了追究这蠢狐狸竟是又对她直呼其名。她缓缓地,艰难地,伸出了手,轻轻地在抱在她腰间的青年的背上拍了两下。 小狐狸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急急忙忙地将自己的脸埋在玉润身上,生怕玉润看出他的表情来。 他嘟嘟囔囔道:“我好累啊。” 玉润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一股灵流便顺着他的天灵盖而入。顿时,他好似服了无上仙品,四肢百骸都洋溢着暖意,将他施术过后的困乏疲倦都清除得一干二净。 “阳春三月。”玉润突然轻轻道。 小狐狸只抱着玉润不丢,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句:“嗯?” 玉润轻轻地在他头上拍了一下,道:“这个术法,叫做‘阳春三月’,可除疲劳,可安心神,今日教给你。”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只能碰我别碰他 “我不要学!”小狐狸脱口而出。 玉润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冰寒,她猛然将蠢狐狸从自己身上扯了开来,目光冰寒地望着他,却一言不发。 小狐狸好像根本没有感受到她周身突然暴涨的寒气,只是对她猝不及防就将自己给拎离了身子有些不满。扁了扁嘴巴,他试图还想再往玉润身上扑一次,被玉润的目光给钉在了原处,才不情不愿地嘟囔道:“我才不要学这种术法。” 玉润周身的寒气愈加凛冽。 她几乎要被这蠢狐狸给气笑了。这蠢狐狸资质又差,又时常犯蠢,她传他术法他居然还要挑三拣四? “我要是学了这个术法,”小狐狸嘟囔道,“那以后,你是不是就不会再为我施术了?” “你……”玉润满腔的恼火突然打住。 她终于听出了小狐狸的意思。 他不想学这个术法,是想借机亲近她? 玉润顿生出些许哭笑不得的荒谬感。这只蠢狐狸,果然蠢得不同寻常。 “不想学,那便罢了。”虽然很蠢,但玉润的心还是又轻颤了一下。她没再坚持,也没再看小狐狸,只是重新俯身看向尚在昏睡中的疏同,伸手将他绾发的发冠给拆了下来。 小狐狸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玉润捏着那个发冠,在手中轻轻抖了两下,片刻之后,另一个疏同便出现在了她的臂弯中。 小狐狸睁大了眼睛:“这这这……” 玉润皱眉。 不过是借物化形的寻常术法罢了,这蠢狐狸怎么如此没有见识?居然就惊讶到口齿不清的地步了? “不行!!!”小狐狸十分激烈地吼了一嗓子。 玉润:“???” 下一瞬,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影子掠到了她面前,伸手一捞,她的臂弯顿时一空。刚刚用发冠变出来的疏同,便“咣当”一下,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真正躺在地上昏睡中的疏同身上。 “唔……”虽说只是个发冠,但幻化出的实体却是同疏同一般无二的。那般身体可是结结实实地砸下来的,昏睡中的疏同差点儿被“自己”给砸吐血。她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眉毛皱得更加厉害,眼睫剧烈地抖动着,似乎是在努力地醒过来。 小狐狸凑了过去,毫不怜香惜玉,伸手在疏同的脑门儿上拍了一下。 于是,正在挣扎的疏同小魔王,翻了个白眼儿,又一动不动地昏迷了过去。 玉润:“……” 这疏同小魔王的生活,果然是悲惨无比。 砸了可怜的疏同小魔王,还在人家脑门儿上拍了一巴掌,小狐狸却好似犹不过瘾,站起身来时还顺脚在人家身上踢了一下。 陷入昏迷的疏同小魔王轻轻地抽搐了一下。 玉润:“……你干什么?!” 小狐狸转过脸来,却是满眼委屈。若不是玉润亲眼看着,都要以为被砸、被打、被踢的其实不是疏同小魔王,而是他这个莫名其妙发疯的蠢狐狸! “你抱他!”小狐狸委屈道。 玉润有一瞬间的迷茫,而后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差点儿又要被气笑了。她低声怒道:“那只是一个发冠!” “我不管!”小狐狸蛮不讲理道,“反正你就是抱他了!” 玉润:“……” 这蠢狐狸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疯。但现在在魔界,她没空陪这蠢狐狸发疯。 她俯身下去,伸手要去挪动两个叠在一起的疏同。结果手才刚伸了出来,手腕便被人握了住。 不用想,又是那只蠢狐狸。 玉润微恼,冷冰冰地抬眼看向小狐狸,目光如刀。 小狐狸却是双眼微红,漂亮的眼睛中水雾氤氲,似是一瞬间就能滴落下水来。他抽了抽鼻子,声音还有些哽咽:“我来吧。” 玉润不语,他便执拗地抓着玉润的手腕不松手。他没有变回原来漂亮精致的样子,仍是顶着那张令人发笑的脸,红眼圈儿红鼻头的样子愈发显得滑稽。却莫名的,让玉润有些心疼。 她大约是有些疯了。玉润缓缓地直起身子,冷面之上愈加霜寒,小狐狸这才轻轻松开了她的手腕,似是带了无限委屈。 小狐狸跪坐在地上,似是在泄愤一般,伸手将那发冠化作的疏同给掀了起来,扔麻袋一样扔到了一旁。 玉润:“……” 还好那发冠是只金冠,结实得很,并没有被摔坏的风险;若是只玉冠,怕是被蠢狐狸这么耍脾气一般地对待过后,只能碎成一地狼藉了。 想一想被摔成一块一块的“疏同”的场景,简直悲惨得不能再悲惨。 玉润皱眉,不由地想要训斥这蠢狐狸两句。她是要做正事,结果这蠢狐狸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乱她计划,她怎么能不气? 这蠢狐狸,大约是这些日子她对他太过放纵了。 “你都不会主动抱我,怎么能抱他……”小狐狸仍是跪坐在原地,垂首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疏同,喃喃自语,却是对玉润所说。 玉润有些头疼。 “你不能碰他……”小狐狸的声音越发喑哑起来,还带着些许颤抖和哽咽。他整个人却是一动不动,似是一个雕塑一般,连背影都透着孤寂和悲凉。 玉润的心顿时剧烈的一颤。 汹涌的悲伤铺天盖地地朝她涌来,望着那个悲伤的背影,她几乎有种控制不住的冲动,想要伸手将这悲伤的人儿拥入怀中。 为什么呢?这究竟是为什么? 玉润有些茫然。 “我……”小狐狸突然转过脸来,眼泪却已经落了下来,那张花猫脸上泪痕交错,愈加显得狼狈,“你……你要做什么,我帮你好不好?你……你别碰他……” 玉润沉默了片刻,终于将心头那汹涌的难过给镇压了下去。冷汗淋漓,似是做了一场噩梦,好不容易才挣脱开来,几乎令她虚脱。 她闭了闭眼,冷声道:“你起开,我不碰他。” 小狐狸却是缓缓地低下头,一动不动。 玉润心中焦躁不安,不想同他继续对峙下去。纤长手指轻抬,落在了小狐狸身上。 她朱唇轻启,冷声道:“起。” 第一百七十三章 别碰他只碰我(2) 冷若冰雪的声音落入耳中,小狐狸顿时一个寒颤。他拼命地挣扎了一下,想要摆脱玉润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道儿。 然而他挣扎了个空。 因为玉润的咒术并未落在他的身上,而是隔空落在了昏迷不醒的疏同身上。 疏同仍是昏睡不醒,他睡着的样子,愈发像一个无辜纯净的孩子;昏睡中仍是愁眉不展,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好似在试图抱着什么,寻求什么安慰一般。 玉润看着他,目光软了软。 片刻,疏同渐渐地缩小,缩小,再缩小。最后,便缩成了三寸模样,小巧玲珑,居然又生出了几分可爱来。 玉润望着那个寸余大小的疏同,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一向果决,此时望着他,竟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小狐狸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仅有的一星半点儿犹豫,顿时又警惕起来。 他总觉得,玉润在看了疏同的记忆后,对他的态度竟是发生了转变。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些专属于他的东西被分享了去。 他转目看着地上那个小小的疏同,眸光一闪,竟是有些微寒气——这个小魔王,化作这般小巧玲珑的模样,竟是几分可爱意味,倒是比他正常形态要更招人怜爱些。 招人怜爱? 哼。 想都别想! 小狐狸内心冷笑道,论起漂亮可爱来,谁能比得过他去?!这个疏同小魔王,等下辈子去吧! 还没等他腹诽完,玉润便俯下身来,作势要将这小疏同给捡起来。 玉润的手才刚伸了出去,刚刚还兀自垂泪伤感的小狐狸却势如闪电,快她一步地将小疏同给捧到了手中。 玉润轻轻挑了挑眉毛。 小狐狸仍是保持着那个跪坐在地的姿势,手中还捧着小疏同,他垂着眼睫,仍是不肯给玉润丝毫眼神。 他声音喑哑道:“你不能碰他。我来带他。” 玉润:“……” 她望着小狐狸下意识合拢的手指,有些担心这小疏同在小狐狸的手上会不会被掐死被捂死。 “起来。”小狐狸那悲苦的情绪实在是太过,半点儿都没有收敛的意思;玉润只觉得她的情绪又要受到影响,开始波动起来。猛然转了目光,看向别处,淡淡道,“拿好他,我们走。” 小狐狸这才缓缓地站了起来,但跪坐在地上已有一会儿,才刚刚站起来,腿上顿时一阵酸麻,令他控制不住地朝一旁倒去。 “玉润!”小狐狸惊叫,伸手乱扑腾着就要往玉润那边倒去,好似只有玉润在,他才能有安全感一般。 玉润面无表情地伸手扶住了小狐狸的肩头,眼睁睁地看着面前一道残影掠过,刚刚还在小狐狸手中捧着的疏同小魔王,干脆利落地又掉落在了地上。 嗯。 魔王殿的地砖还挺硬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小狐狸惊魂未定地靠着玉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立马又苦瓜了脸,一双水盈盈的眼睛顿时又湿淋淋的了。 玉润:“……” 这蠢狐狸现在这张脸,极其不适合扮无辜。每每看得她都有些不忍心多看一眼。 大约是这次昏迷得有些深,被甩飞了的疏同小魔王落在地上时甚至还在地上滚了一圈儿,如此大的动静,都没让他从昏睡中清醒哪怕只是一瞬间。 “你把他摔傻了?”沉默片刻,玉润冷声道。 “没有!”小狐狸顿时又委屈了,“他本来就挺傻!” 玉润:“……”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狐! 放了些微神识在疏同身上,见他并无大碍,当真只是在沉睡而已,玉润心下略松了松,抬了抬手,却又放下。转而对小狐狸道:“拿好他。” 小狐狸抽了抽鼻子:“哦。” “不许再摔到他。”想了想,玉润觉得这疏同小魔王就算是真正皮糙肉厚也禁不住总是这么摔摔打打,便又嘱咐了一句。 小狐狸顿时又显而易见地委屈了:“以前你也总摔我。” 玉润:“……” 玉润:“…………” 这话确实无法反驳。 反驳不了的话,玉润从来不去反驳。 她瘫着一张冰山脸,毫不犹豫地抬脚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小狐狸委屈巴巴地捧着手心中的疏同小魔王,都来不及在他身上再报复一下自己的个人情绪,只得委委屈屈地追了过去。 “见魔君。”玉润经过那躺倒在地上、用发冠变幻出来的假疏同时,猛地顿住了脚,轻轻地朝他吹了一口气,发冠疏同立马得了生机,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仿若刚睡醒一般抬眼看了看玉润和小狐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快走快走!” 小狐狸目瞪口呆地看着玉润隔空朝发冠疏同吹了一口气,本就脸色难看,再一听这疏同小魔王风格的不耐烦,差点儿直接将手中无辜昏迷的真正小疏同给掐背过气儿去。 “你……” “过来。” 眼见着这蠢狐狸当真热血上头,摩拳擦掌要冲上去跟那个发冠幻化的假疏同理论到底的样子,不由地眼皮乱跳,冷声喝止。 小狐狸的动作顿时僵住。 玉润皱眉,看着他的手半晌,冷声道:“把他给我。” 小狐狸猛然缩手,甚至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明明是护着珍宝的动作,脸上的表情却是带着些许狠戾些许决绝。 “不要!”回绝得干脆利落。 玉润:“……” 她开始有些头疼,这只蠢狐狸怎么突然比小时候还要难缠? “那你就好好地捧着他……”玉润皱着眉,冷眼看着这蠢狐狸犯蠢犯犟,这蠢狐狸突然朝他凑近了一步,整个人几乎要迎面朝她撞来。 “你……” “呼~” 温热的气息朝着她的唇齿轻轻地扑了过来,玉润登时愣住——这蠢狐狸居然朝她吹了一口气! “你朝他吹气。”小狐狸还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与不公,满口都是控诉,“你又不对我做,我只好自己来做!” 玉润额上青筋乱跳——她吹的是一只发冠而已!!!而且,她吹气是要给那发冠假疏同注入一缕活气,这蠢狐狸是在干什么?! 气血翻涌,玉润觉得自己快要失心疯。 第一百七十四章 魔君神奇的脑回路 “蠢……小白!”玉润冷声怒道。 小狐狸垂下头去,死活不肯看玉润的眼睛,他变幻出来的脸虽然丑陋可怖,但脖颈仍是修长白皙。这般低下头来,愈发显出那截玉颈光洁如玉。 不知为何,那截白皙的脖颈就好似一块寒冰,硬生生地将玉润心头的怒火给熨了下去。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只觉得身心俱疲。伸手按了按眉心,却没有再训斥这蠢狐狸,只是转了脸,冷声嘱咐道:“藏好疏同。等会儿出去不要让别人发现他。” “好。”小狐狸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玉润身后。好似他只要落后一步,玉润就会毫不犹豫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折光神君。”才出了内殿,一位长老便倏忽出现在了玉润的面前,眉眼之间倒是颇有几分慈和笑意,他朝着玉润微微欠了欠身子,笑道,“神君这便要走吗?” 玉润冷肃着一张脸,微微颔首。她本无意同这位长老交谈,但疏同可怜兮兮眼泪汪汪的小模样突然浮现在了她面前。一瞬间,她改变了主意,破天荒地接了话,“要去魔君那里。” “魔君……”长老眸中精光闪过,那般细微的神情变化,却丝毫没有逃过玉润一双看似冷酷到万事都不放在眼中的眼睛。 “小魔王很好。”玉润突然道。 “呃……?”那位长老听到这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脸上的惊诧硬生生没有及时掩藏得完美,便全落在了玉润的眸中。 “魔君说的。”玉润不再多言,好似没有看到长老脸上尚未掩饰得体的讶异,冷着一张脸冰块脸抬脚向外走去。 小狐狸低着头,只露了半张可怖的脸跟在玉润身后走了出去。 那长老脸上闪过些许疑惑,举目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片刻又迟疑地摇了摇头。 “魔王呢?”长老随口叫住出来送行的一个小侍女,那小侍女战战兢兢道:“还在内殿。” 长老点点头,彻底将面上那些微的疑惑给消了个一干二净。 玉润和小狐狸沉默地走出了魔王殿,小狐狸神色稍缓,玉润却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转目朝小狐狸笼在袖中的手看了一眼,冰寒的眸中渐渐地浮出了些许无奈的暖意。 这个可怜的小魔王,过了这么多年,竟还真的是丝毫没有从几位长老那里获得过重视和认可。堂堂魔王被轻易地从内殿带走,经过长老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半点儿都没能引起那长老的怀疑。 可见几位长老平日里对这小魔王疏忽到什么程度。 若是带走疏同的是有心想要害他性命的人,恐怕小魔王这会儿就该身首异处,魂魄都未必能留得下分毫。若是这般,那…… 玉润的瞳孔猛然一缩,危险地眯了眯——刚才那位长老,到底是真的没发现疏同的气息,还是……发现了也装作没有发现呢? “他们才不在乎我的性命……” “我若死了,他们其实也会轻松吧……” “他们真正想要的,只有那个心目中的王上吧……” …… 疏同那悲伤的声音似乎还在玉润的耳畔,她的手猛然攥了攥,眸色更深了起来。 去混元魔君的一路上,倒是平静顺遂。越是离魔君殿更近,玉润的心便又加速了许多。血液沸腾着在她身体内汹涌叫嚣着,让她的心绪一阵阵地不宁不安。 “蠢……小白。”在魔君殿外时等待通传时,玉润突然觉得有些站立不住,她突然很想看着那蠢狐狸,似是有他在身边,她就不那么孤零零一人一般。 纵然那蠢狐狸什么都做不了,纵然所有的事都还是只能她一个人承担,她却莫名觉得有一丝慰藉。 毕竟……那蠢狐狸那般依赖着她啊。 那般全心全意、毫不犹豫地依赖着她,竟是渐渐地让她有些许想要也朝他靠近些。 “嗯。”小狐狸也不问她叫他做什么,只是极轻极温柔地应了,温软的声音好似一根羽毛轻轻地扫过了她的心尖儿,将那上面乱糟糟的不安都慢慢地扫平。他温柔道,“窝在。” 玉润垂了眼睫,再无言语。 片刻,二人终于进了魔君殿。 混元魔君仍是那般闲适,甚是悠哉地盯着红泥小炉上冒着热气的茶壶,那般自在悠然得根本不似六界中所描述出来的一界尊主。 “折光。”混元魔君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玉润,而后落在了小狐狸身上。 他颇为惊叹地看着小狐狸那张变幻而出的色彩铺一般的脸,冲玉润竖了竖拇指:“折光好情趣。” 玉润:“……” 小狐狸忍气吞声:“……” “欸?”混元魔君的目光在小狐狸的袖间略停了停,而后倏忽笑了出来,赤红的眸子顿时好似要崩出火星子来,他闲闲道,“折光竟还拐了疏同那小傻子过来。” 玉润:“……” 得亏疏同小魔王这会儿尚在昏迷之中,否则若是听到他心心念念的混元魔君对他的评价竟是“小傻子”,不知道会不会当场哭晕。 很快,玉润又想到,之前混元魔君告诫她说,疏同是个蠢货,让她做个聪明人。 现在…… 惨烈打脸的玉润战神面无表情,心情复杂。 “蠢……小白。”玉润朝小狐狸点点头,示意他将那可怜又无辜地疏同小魔王给放出来。 小狐狸尚未动作,混元魔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姓蠢么?折光起名倒是很别致。” 玉润:“……” 小狐狸:“……” 所以这位魔君你的重点儿要不要跑偏好不好?!重点是名字吗?! 小狐狸色彩纷呈的脸上愈加精彩,他磨了磨牙,突然抬脸朝混元魔君粲然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她起的,当然别致。” 玉润:“……” 混元魔君惊叹地看着小狐狸:“这位小友,若是被人界凡夫看到,定然会盛赞他是我魔界中人。” 玉润:“……” 小狐狸:“……” 啊摔!这位魔君,拜托你到底是在黑谁啊?! 第一百七十五章 到底是谁的问题 “……小白。”玉润将差点儿又脱口而出的“蠢”字给生生咽下,好歹没有真的应了混元魔君所说的“蠢”姓。 小狐狸咬了咬嘴唇,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 奈何他变化出来的这张脸,实在太过滑稽,如此神情,并不能很好地表现出他的心情,反而越发显出几分滑稽可笑来。 混元魔君不禁多看了小狐狸一眼。 然后又看了他一眼。 然后……混元魔君他就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玉润看着笑得快要捶胸顿足的混元魔君,突然有种眼前这位魔君怕不是被哪儿来的游魂给夺舍了的错觉。 被笑话的小狐狸:“……” 就这么一个二傻子一样地魔君,疏同那个傻子居然还天天盼望着从他嘴里听到一两句夸赞?! 傻子夸傻子,有什么好期待好听的?! 小狐狸一边气到爆炸,一边将袖袋中装着的疏同小魔王给放了出来,顺便还十分有私心地晃了晃疏同,试图将这小魔王脑子进的水给摇出来。 “折光今日绑了疏同来,是想要做些什么?”混元魔君看着面前两人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这才堪堪收敛了笑意,忍俊不禁地转了脸,将目光从小狐狸身上挪开。 “没绑!”小狐狸咬牙切齿道。 玉润:“……” 混元魔君愣了一下,才勉强止住的笑又变了调:“折光的人,果然不同寻常。” 玉润:“……” 她现在额上青筋止都止不住地乱蹦,怎么这蠢狐狸所到之处,原本一本正经的人都会变得不正常?!这到底是谁的问题?! “c……小白!”玉润伸手指了指小狐狸手中捧着的疏同小魔王,“给魔君看看。” 混元魔君不置可否,只手里捏着一个精致的花梨木杯子,唇边噙了一缕若有似无的淡笑,漫不经心地望着玉润和小狐狸。似是一个经久世故的老人,带着些略带好笑的宽容,看着眼前胡闹的孩子。 小狐狸犹豫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只微微合了双眼,睫毛一阵轻颤。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伸出了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后心处,一言不发。 小狐狸微微战栗了一下,过了许久,才缓缓抬手,在面前推开一面空镜。 这次小狐狸看的记忆并没有那么久远,只是从混元魔君的品茗宴后开始。 混元魔君不慌不忙地摆弄着眼前的茶具,十分闲适地往那面空镜上瞟一眼,十分像人界春游时游山玩水的轻松。 “你和他……真的不像。” “是炎无惑吗?” “王上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 如此话语落在混元魔君的耳中,他握着花梨木茶杯的手微微一滞,这才终于正色抬眸望向小狐狸所布的空镜。 直到轻羽公主找上几位长老,而后疏同答应去忘忧渚之后,混元魔君面上那若有若无的笑意才终于完全地消失。 他火红的瞳孔极轻微地收缩了一下,而后终于将目光转向了疏同身上。 他的神情有些微妙的复杂。 他身为魔君,所受到的憧憬和崇敬自然不在话下。但像疏同这样因为他一句不算夸赞的夸赞而对他抱有期望的,大概还真的是独一份。 “魔君?”玉润看着神情微妙的混元,冷冷淡淡地出言提醒道。 混元魔君转眼,好整以暇地看着玉润。 玉润微微挑眉:“魔君以为,八位长老所期待的那位魔王,是谁呢?” “折光以为呢?”混元魔君仍是神情自若,之前微微显露的惊诧与不经意间流露的些微杀气,此时完完全全收敛,好似根本不曾存在过。 玉润:“……” 说好的魔界人民坦荡率直呢?那眼前这个跟她绕弯子的魔君是被夺舍的吗?! “炎无惑。”玉润面无表情地道。 混元魔君有一瞬间的沉默,而后露出了一个淡笑。 “疏同魔王,真的和炎无惑的关系只是其父与他结过血契吗?”玉润到了此时,已懒得绕弯子,反正混元魔君怕是早已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那她还试探什么? 混元魔君抬眸望着玉润,轻描淡写:“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若是疏同小傻子跟炎无惑果然不止这般关系,折光神君又要如何?是要抓了疏同小傻子严刑逼供,还是杀了疏同小傻子以慰心安?” 玉润沉默。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茫然了。 她原本是想要抓住疏同问出炎无惑的目的和打算,然后借机杀了炎无惑,但眼下……疏同那个傻子,怕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折光……” “我自然不会拿疏同魔王如何。”玉润猛然回过神来。她差点儿被混元魔君给带到沟里去了。疏同小傻子诸事不知,她在魔王殿便已经知道了,何必再跑到混元魔君面前让他提醒她?她带疏同过来的目的,重点已不在疏同身上! “炎无惑上次破封印而出,魔界损失惨重。”玉润淡淡道,“我只是想要提醒一下魔君,切莫重蹈覆辙。” “凭谁?”混元魔君轻轻嗤笑,“凭疏同小傻子吗?还是凭那几个所谓的长老?” “……”玉润眼角微微抽搐,“几位长老凭什么以为他们的王会回来?混元魔君当真觉得这些只是他们一厢情愿,而炎无惑真的什么都没做?” “还是,”玉润突然抬眼,眸中寒光乍现,“魔君现在已经宽容到,连黑魔开始肆意都觉得无可无不可了?” 混元魔君:“……” 他抬了抬眼皮,赤红的眸子平静无波,他淡淡道:“这就是魔界的事了。” “……”玉润闭了闭眼,突然冷笑一声,“魔界的事?既然只是魔界的事,两万年前炎无惑破封印而出的时候,又何必请天界战神前来助战?!” 混元魔君:“……” 虽然这事儿真跟他无关,炎无惑破封印出来的时候他刚好在闭关。但……虽然不是他开的口,但天界来了援兵是真。他是魔君,他不担责谁来担? 混·真·背锅·元沉默半晌,居然无言以对。 第一百七十六章 要等到什么时候 沉默,沉默。 玉润毫不退让地望着混元魔君,脑子里轰然作响。 她强行压下的记忆,又开始翻涌着叫嚣着,在她脑海中不时浮现。 “动手!” 滚烫的鲜血渐在她的脸上、手上、身上。她浑身都在战栗,眼前是一片血红。那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了红色。 深深浅浅的红色。 是血,到处都是血。 “折光?”混元魔君眼看着玉润突然没了血色,额上冷汗涔涔,整个人摇摇欲坠。 “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小狐狸轰然倒地。空镜如同水上的波纹,荡漾了一下,就渐渐地消失在了眼前。 混元魔君:“……” 刚刚一个两个还在生龙活虎地跟他对峙,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吐血,一个快要昏过去的样子。 这一幕,简直是活生生的碰瓷现场。 疑似被碰瓷的混元魔君默默地看了一眼随着小狐狸吐血而掉落在地上的疏同,突然觉得还是这小傻子让人省心。 不愧是被他夸过一句“很好”的小傻子。 小傻子值得再被夸一句。 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的混元魔君,瞥了一眼吐血的小狐狸,快如闪电地在玉润眉心处按了一下。 在小狐狸吐着血扑过来之前,混元魔君已又安然地坐在了原位,好似压根没有动过一般闲适自在。 小狐狸:“……” 混元魔君点的那一下,如同一块寒冰豁然契进了玉润的眉心。 沸腾的血液顿时冷静了下来,那些乘机兴风作浪的记忆慢慢地缩了回去。 眼睛突然澄明了起来,铺天盖地的红色消失不见。 “玉……折,折光!”小狐狸轻晃着玉润的身体,满脸惶急,他唇上的鲜血都未曾来得及擦去,只顾着看玉润。 玉润的目光落在他的唇边,目光猛然一缩。 小狐狸颇为受伤地看着她,她却转了目光,冷声道:“血,擦了。” “……哦。”小狐狸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和下巴,迟疑了一下,“你怕血?” 玉润:“……” 她堂堂战神怎么可能会怕血? 可笑。 “胡说。”玉润冷冷地暼了他一眼,“你怎么吐血了?” 小狐狸:“……” 他灵力本就耗费太多,而且这个术法也极其耗费心神。短时间内用了两次这个术法,后来本就靠玉润的灵力在撑。结果玉润突然心绪波动太大,灵力凝滞受阻,他这才支撑不下去,被术法反噬,吐了血。 结果,现在玉润一点表情也没有地问他——为什么吐血? 简直是…… 小狐狸假意轻描淡写道:“哦,血太厚,吐吐更健康。” 玉润:“……” 混元魔君:“……”——这个花脸小青年,倒是个秒人儿。 “健康就好。”玉润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看向混元魔君。 混元魔君有些痛苦。 怎么到了这会儿了还没忘刚才所说的话题?就不能放过他吗?! “折光想要做什么?”混元魔君有些自暴自弃。 玉润面无表情了半晌,突然展颜一笑。 混元魔君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帮疏同小魔王安个心如何?”玉润微微笑道。 混元魔君:“那你该问一问疏同小傻子的意见。” 玉润轻嗤:“魔君所说的话,小魔王定然全都认同的。” “……”混元魔君破天荒地有种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他瞟了一眼疏同,心情复杂。 对峙半晌,混元魔君只觉得对上一个太过执拗的孩子简直让人身心俱疲。 再说了,天界的孩子,为什么归他来管? 两万年前去天界叫救兵的那波人……混元魔君有点想再把人拎出来暴打一顿。 “折光神君愿意为疏同分忧,那挺好。”混元魔君按了按眉心,“天君天后知道吗?兮泽知道吗?” 玉润:“……” 果然混元魔君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大概也知道她知道自己暴露了。 言尽于此,玉润也无意再含蓄下去。 “当初横波战神未曾做到的,折光来做。”玉润面无表情地道。 混元魔君轻轻一叹:“横波战神当初并不会杀了炎无惑。” “斩草除根不好吗?”玉润反问道。 “折光,黑魔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混元魔君道,“黑魔非正道,但必须存在,有如阴阳,如此魔界才能平衡。” “折光知道。”玉润面无表情,她自然不知道其中弯弯绕绕,但她根本也不想知道。 “黑魔存在与否,是魔界之事。”玉润冷声道,“折光无能,灭不了黑魔。” 顿了顿,她眸中清寒凛然,整个人如同一把刚刚出鞘的利剑,闪着凛凛寒光,好似能将一切都齐齐斩断,不留情面。 “我只灭炎无惑。”这句话她说得极其平静,甚至还不如她平日里说话时的冷漠。 但有些平静之下酝酿着巨大的风暴。 玉润便是如此。 她明明只是一派漠然地站在那里,平静地甚至都有些不正常,可还是能让人觉得仿佛位于风暴中心。 混元魔君沉吟片刻:“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是时候?”玉润紧紧盯着他,毫不客气,“两万年了。” 混元魔君疏朗的长眉轻挑,仍是一派自如。他伸手递了一杯茶给玉润,淡淡道,“上次炎无惑破封印之前,被封了七万年。” 所以,这两万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六界之中,唯有凡人性命短暂,时间对于他们而言才会显得珍贵又猝然。但对于生命长长久久的其他五界之民而言,时间……怕是被轻忽得最甚的东西。 玉润闻言,自是听懂了其中意味。一瞬间,她有些想要战栗。 两万年前她柔弱不堪,不能杀了炎无惑为父亲报仇。两万年后的今天,她仍是什么都做不了吗?! 玉润那一派平静之下蕴藏的风暴立马猖狂了起来,她微微一抬眼,周身都散发着可怖的杀气,就连纵横战场多年的混元魔君都觉得浑身一冷。 “那就请教一下魔君,”玉润一字一顿,声音冰寒彻骨,“炎无惑究竟到什么时候才能碰?!” 第一百七十七章 黑魔的真正面目 炎无惑什么时候才能动? 这句话如同一把尖刀,直直地插入到了混元魔君的心头。 他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手中仍把玩着花梨木的杯子,面上仍是一派淡然,心中却是有些烦闷。 他又何尝不想动炎无惑? 炎无惑是黑魔那边的人,即便被封印了,也并没有老老实实地安生下去,而是在伺机而动,随时都有可能跑出来闹一波大的。 封印炎无惑的高戥山,混元魔君早就派了重兵把守,以防万一。 但大家都清楚,重兵把守也不会有太大的用处。如果炎无惑真的再次破了封印出来,再多的魔兵怕也是阻拦不了。 炎无惑便如同一座活火山,虽然现在被压在地下毫无生气的样子,但谁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在酝酿着什么,说不定哪天他就又剧烈地爆发了。 这么一个危险的人物,混元魔君他偏偏不能轻易动得。 黑魔是魔界的阴暗面,却又不完全是对立面。魔族子民本就好战、崇尚强者,黑魔之力更是暴戾无比,杀伤力非同寻常。但黑魔之力可腐蚀人心,除却天赋异禀或有天生黑魔血脉,并非人人都可承担起倒向黑魔之力的下场。 很早之前,魔界曾因黑魔之力陷入过一场巨大的浩劫。万千魔族子民因为向往强大的力量,毫不犹豫地倒向黑魔,结果魔界大半沦陷为黑魔傀儡,浑浑噩噩,犹如人界传说中可怖的地狱。 那次的浩劫,不仅仅是魔界的浩劫,且累及其余五界。黑魔之力空前强大,自然不肯安然度日,试图掀起六界争战,趁机成为六界之主。 但最终还是没有得手。 六界从未有过一个共主,在六界划分成熟的情况下,更是艰难。 天、佛、妖、鬼四界联手,最终逼得黑魔缩回老巢,差点儿一举歼灭。 也就是那个时候,魔界才发现,黑魔必须要有留存。若是黑魔之力完全消失,那魔界就会被一种非常懒散消极的情绪所覆盖,没有战力,没有活气。 魔界子民可以不好战,但绝不能不能战。 于是,黑魔的存在便从此一直被压制了下来。只能存在,却不能得自由。 而这些年来,炎无惑便成了黑魔最为强大的力量。他本就天赋卓越,倒向黑魔之后并未被夺心智,而是逐渐成为了黑魔中强大的存在。 为了封印他,混元魔君两次都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若是炎无惑第三次破封印……混元魔君忍不住地一阵头疼。 若是能像玉润所说地那样,将炎无惑直接除掉,能皆大欢喜,他又何必损人不利己? 但……混元魔君捏着花梨木杯子的手指越来越紧,指节泛出些微的青白。 “直到下一个炎无惑出现,”混元魔君淡淡道,“你就可以随便动他。” 玉润:“……” 下一个炎无惑? 黑魔?! 她越来越看不懂魔界与黑魔之间的弯弯绕绕了。 混元魔君自然看得出玉润眼中地不可置信,但他却是无法。 炎无惑代表了黑魔之力,但黑魔之力却不可彻底拔除。 多么矛盾的存在,却无计可施。 混元魔君缓缓地喝了一口茶,神色淡淡地望着玉润。 黑魔与魔界真正的联系,是魔界最大的秘密,自然不能直接告知玉润。 她等得了也好,等不了也罢,但目前并没有一个好的办法。 “下一个炎无惑?”玉润略显讽刺地勾了勾唇角。 混元魔君不置可否。 “现成的便有一个。”玉润冷声道。 混元魔君眉心一跳。 果不其然,下一瞬,玉润便伸手指了指那个还在昏睡中、被她变化做三寸长的疏同小魔王道:“我看他就很好。” 混元魔君:“……” 混元魔君:“…………” 这话仿佛是在拿他开玩笑! 疏同小傻子?! “那几位长老不是一直在等炎无惑回来吗?”玉润面无表情地道,“炎无惑是他们心目中的魔王。但,现在他们的魔王是疏同。” 混元魔君:“……” “魔君难道不曾奇怪过,为什么几位长老明明看不上疏同小魔王,却偏偏还要拥他为魔王?”玉润继续道。 混元魔君眸光微微闪了闪,似乎有些许松动。 “那一定是……”玉润一直冰寒地眸子倏忽冒出了些许火焰,她斩钉截铁道,“炎无惑和疏同小魔王的关系!” “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样的关系,魔君必定心知肚明。”玉润的眼睛闪闪发光,似是终于被点燃,“他们的关系到底是怎样,魔君不说,折光便不再问;炎无惑的存在到底意味着什么,魔君不说,折光也不问。但其中的关联,想必魔君一清二楚。” 混元魔君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打些花梨木的桌案,一双如同火焰一般地眸子似乎真的燃烧了起来。 他其实……还真的不是全然地一清二楚。 玉润怀疑的很有道理,疏同和炎无惑并非那么粗浅的关系。 疏同的父亲和炎无惑曾有过血契这种言语,当然是当初大长老用来骗疏同的。疏同的真实身份……其实是炎无惑的孙子。 对,血脉意义上的孙子。不是骂人干架时所说的那个孙子。 当初炎无惑入黑魔,将所辖魔域的许多子民都拉下了水。 当初第一次征讨、封印炎无惑的时候,那片魔域简直惨到了极点。 又要被黑魔之力控制,又要被前来封印炎无惑的魔界重兵追杀。 血液流了几天几夜,尸山血海,真正的残酷。 炎无惑被封印,那片魔域的人少了大半。同炎无惑一同入黑魔的人,非死即伤,全然没有活路。 那场浩劫结束了以后,炎无惑居然有个懦弱的小儿子,硬生生地在一片鄙视中坚守阵地,居然没有追随父亲倒向黑魔,故而在那场劫难中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那个懦弱的小儿子此后便战战兢兢、平平淡淡地过了下去。 直到炎无惑上一次破封印而出,他终于被波及,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怎样,他身体是越来越弱。 后来炎无惑再次被封印,他没活太久,留下一遗腹子,被当时的魔王当做儿子来抚养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居然梦到魔君了 那个遗腹子就是疏同。 疏同继承魔王之位,因着炎无惑的缘故,混元魔君也曾对他有所关注。 疏同虽未跟他真正的父亲一起生活过,甚至都没来得及见过一面,但大约是父子血缘之故,疏同和他父亲的性格倒是真的很相像。 胆怯,懦弱,好似一头警惕的小羚羊,瞪着无辜纯净的眼睛,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吓得四处奔逃。 这是个无害的小魔王。 所以,混元魔君才会在品茗宴上对他说一句——你很好。 因为你不像炎无惑那样,所以你绝不会倒向黑魔,所以……你很好。 只是,那样一句不是夸奖的夸奖,却硬生生地成为了疏同的执念。 一万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想要再听到一句夸赞。 可惜,他一直没有听到。 此时此刻,混元魔君心情复杂地看着因为陷入无知无觉的昏睡而越发显得无辜的疏同,居然真的开始考虑玉润说的话了。 疏同因为太过无害,早就被他排除了倒向黑魔的可能。 但……他毕竟是炎无惑的孙子。他们身上流了相同的血。 那么,疏同真的会成为下一个炎无惑吗? 混元魔君定定地看着疏同,他仍是那般无辜又无害,没有任何黑魔的气息。 “他成不了炎无惑。”混元魔君将目光从疏同身上挪开,语气淡淡,却很是肯定。 玉润略顿了一会儿,道:“他其实并非大家所看到的那么弱。” 八位长老从来都不曾认可重视过他,所以他永远显得那么不够格。他被困在了那个怯懦的童年,但他其实早已经长大变强了,只是,所有人都未曾发现而已。 “所以呢?”混元魔君淡淡道,“就算他其实很强,就该倒向黑魔之力吗?” 顿了顿,他轻轻嗤笑道:“成为黑魔之力的承载体,他很快就会被追杀或封印。只看他能不能强大到撑得住。折光以为,他该为折光追杀炎无惑付出这样的代价?” 玉润沉默。 她自然没有此意,她只是觉得,疏同和炎无惑既然有非同寻的关系,那么炎无惑被杀,他便会继承炎无惑的力量。 是她想当然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久久不曾开口,几乎被当成了空气一样的小狐狸,突然开了口。 他唇边还有一缕为擦去的血迹,已经干涸。暗红色的血痕盘绕在他的下巴上,居然将他那张格外可怖的脸都趁得十分虚弱。 玉润听到他的声音终于将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看到他这般如此,轻轻皱了皱眉。 伸手按在了小狐狸的后心上,她一言不发,小狐狸却是感受到了充沛的灵力霎时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之中,顿时,他的身子有些暖洋洋的轻松。之前被术法反噬的伤,还有虚耗过多的灵力,在此时好像都得到了抚慰,让他不再那么难过。 “试试?”混元魔君几乎要被这一主一仆给逗笑了。 黑魔之力,怎么试? “魔君难道没有一点办法,去试探疏同小魔王身上是否有黑魔之力吗?”小狐狸懒洋洋道,玉润的灵力让他非常舒适,他整个人都好似泡在了战神府的那一池温泉水中,整个人都散发着轻松愉悦的气息。 “魔君应该有的是办法吧,去试探他身上是否有黑魔之力,是否强大,是否……能够取代炎无惑。”小狐狸又道。 混元魔君不置可否。 倒是玉润突然冷冷开口:“魔君何不问问疏同小魔王愿不愿意?” 玉润的话音落下,三个人一起望着仍在昏睡中的疏同小魔王没有说话。 他们谈了半天,居然都把疏同给忘了。 没人给他解术法,居然真的让他一直昏睡到现在。 混元魔君轻轻摇了摇头,他也是被玉润跟那小狐狸给说昏了头。 轻轻扣了扣桌案,随着一声比一声清脆的响动,三声过后,疏同小魔王终于缓缓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他被强行走了两次过往的记忆,虽然一直在沉睡中,但仍是有些疲惫。 乍然醒来,他似乎还沉浸在过往之中没有完全醒过神儿来,只是张着无辜的眼睛迷茫地盯着房顶。 混元魔君刚才一时分神,忘了给他解去缩小的法术。此时见他这般懵懂茫然的样子,动作迟缓,倒像是个关节僵硬了的偶人。 倒有几分质朴的可爱。 混元魔君抬手,正要给他解了缩小术。疏同却终于大梦初醒,一骨碌地爬了起来,直奔混元魔君而去,抬眼直勾勾地望着他,目光充满了渴望与崇敬。 他疑惑又带着激动地问道:“魔君?” 混元魔君还没来得及点点头,他却是忽然低下了头。伸手捧住了脸,感叹道:“这个梦真是太真实了啊!” 混元魔君:“……” 玉润:“……” 小狐狸:“……” 从未见过如此痴傻天真之人! 都被用了术法弄晕,不仅换了地盘,连过往的记忆都被游街示众了两遍了。他居然还能天真无辜地说上一句在做梦?! 这可真是……六界少有的天真。少有的……蠢。 然而自以为在做梦的疏同小魔王,并没有就此醒过神来,反而犹豫了一下,乐颠颠地奔到了混元魔君身边,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袍,娇羞无比:“魔君……” 混元魔君:“……” 混元魔君:“???”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想要起鸡皮疙瘩。又有些好笑,正要伸手解了他身上的缩小术法,一时间又有些好奇。 神使鬼差的,他竟到底没有下手解了那术法。 片刻,疏同小魔王仗着自己人小,拽着混元魔君的衣袍角,有些陶醉的往自己身上裹了裹,一张小脸有些发红。 他软软道:“魔君。” 混元魔君福至心灵,突然在一瞬间明白了疏同小傻子在想什么。 他略有些好笑地看着疏同,在疏同无比期待与紧张的目光中,缓缓地说出了那三个字。 他高高在上,俊郎的脸上有些些微怜悯,但那怜悯混杂在一片疏淡的神情中,半点儿不显。 他说:“你很好。”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这是一个神奇梦 “你很好。” 如同干涸的土地终于等到了甘霖一般,简单的三个字却瞬间让疏同小魔王露出了一个极其害羞的笑。 他望着混元魔君,小羚羊一般清亮无辜的眼睛满盛了惊喜。 他伸手拽着混元魔君的衣角,那紧张激动的样子,恨不能将那衣角给扯破。 他抬头朝着混元魔君露出了一个如梦似幻的笑容。 “魔君,只有你对我最好。”他轻轻慨叹道。 混元魔君:“……” 玉润:“……” 小狐狸:“……” 大家的表情一瞬间都有些一言难尽。好歹是一介小魔王啊,居然缺爱缺到了这种天怒人怨的地步。仅仅因为一句“你很好”,就能成为他心目中最好的人。 啧啧。 玉润冷着脸想,要是她早点遇见这傻兮兮的小魔王,还十分凑巧地夸过他。那这小魔王是不是会直接倒戈相向,转而帮着她对付起炎无惑了呢? 啧。多美好的愿景。可惜注定实现不了。 混元魔君眸中的情绪也有些复杂。毕竟,查看疏同小魔王的回忆是一回事,疏同小魔王亲自在他面前做出这样的举动是另外一件事。 那种隔着镜子仿若看别人故事一般地感觉全然消失不见,他现在真实无比的感受到了疏同小傻子对他的执念与眷恋。 执念到以为在梦中看到他,都要执着地问他要一句夸赞。 真是……居然有些可怜。向来毫无同情心的混元魔君破天荒第一次地因为这等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有了些许情绪波动。 “……傻子。”混元魔君轻轻叹了叹。 “我不傻!”疏同小魔王听到这等评论,有些不高兴地眨了眨眼睛,无辜的眸中似乎有水光闪烁。 他咬着嘴唇,半晌,突然满身的斗志都被抽去了一样,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灰扑扑的,好似现在阴影中就能立马与阴影融为一体一般。 他垂着头,十分黯然。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他的声音几不可闻:“我……我其实没那么傻的……” 混元魔君:“……” 没想到疏同小魔王对待“梦境”也还挺较真。 好歹是被当做神职一般地存在,混元魔君最终决定发挥一个小小的作用,争取在疏同小魔王眼中灿烂光辉照大地。 “嗯。”混元魔君看着自己脚边那一点点大小的疏同小魔王,突然有了一种想要抖逗弄她一番冲动。 强忍下那莫名其妙的情绪,混元魔君附身伸手戳了戳疏同小魔王,破天荒头一次温柔道:“你不傻。你很好。” 疏同小魔王顿时咧开嘴巴笑了,整个人简直都在冒着肉眼可见的傻气。他有些懵懂地点点头:“魔君对我真好。” 玉润!:“……” 小狐狸:“……” 他们就从来没遇见过这种花痴病的小傻子啊!明明就是混元魔君先把这疏同小魔王给惹得快哭了,结果一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话给安抚回来了——如果这都算是对他好的话,他们保证能对他更好! “咳咳。”玉润实在看不下去这一场闹剧了,终于想起来出声咳嗽一声。 岂料,疏同小魔王沉迷混元魔君的美色,根本就没有听到玉润的这声轻咳。 玉润:“……” 厉害了这个小魔王,总觉得他这辈子都没什么救了呢。 小狐狸见状,好似在支持玉润行动一样,也跟着轻咳了两声。 这下,疏同才终于回过神来,转眼便看到了一脸冰霜面无表情地玉润,还有她身边顶着一张滑稽可怖的脸的小狐狸。 看到他们,疏同小魔王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诧异的情绪。 玉润心想,虽然早了点儿,丢人已经丢过一波了,但她好歹也算是将疏同小魔王给带到了正经道路上,避免出现更尴尬的情况。 结果,没有等她想出个一二三来,疏同小魔王脸上那轻微的诧异消失了个一干二净。他刚想要摆出些许不耐烦的神情来,但只是一瞬间,他便格外轻松自在地冲玉润和小狐狸点了点头:“你们也来了。” 玉润、小狐狸:“???” “哎。”疏同小魔王叹了口气,“没想到居然还会梦到你们。” 玉润、小狐狸:“!!!” 震惊了!都到这地步了,这位小魔王居然还以为他在做梦吗?! 这位小魔王到底是哪界的神奇物种?!魔界居然会有这么单纯的魔王?! 两人皆是将震惊的目光齐齐地投向混元魔君。 混元魔君一脸无辜:“……” 这又不是他做出来的事,难道他还能替疏同小傻子解释解释不成? 啧。 反正现在小傻子感慨的对象是玉润和小狐狸,左右跟他无关,他倒是很乐意继续看戏。 “大概是你们今天在我那里呆太久的缘故吧。”疏同小魔王思索片刻,居然还找出一个合理解释。 玉润面无表情——呵,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吧?秒啊!亏这小魔王居然能想出来! “啧。”疏同小魔王仰着脸看了一会儿小狐狸,久久,他才一脸感慨地转了头。 小狐狸:“……” 总觉得这位小魔王不是在想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下一瞬疏同小魔王感慨万千道:“你居然在我梦里,都丑得这么非同凡响。果然是印象太深刻了啊!” 小狐狸:“……” 这小傻子魔王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居然嫌弃他丑?!六界之中,还有哪种生灵漂亮得过狐狸精!!! 还有谁!!! 自作自受的小狐狸丝毫没有把问题归结到自己身上,反而认为这小魔王居然没能透过他幻化出来的丑脸看到他美丽动人的真实面貌,委实是傻得惊天动地! 一瞬间,气到要抽搐的小狐狸顿时就不再同情疏同小魔王了——这么一个小傻子,谁能把期望全都放在他身上?!谁能?! 他现在坚决认为八位长老对疏同小魔王的评价是客观的,是真实的,是非常符合实际的! “哎……”疏同小魔王依靠着自己心心念念的混元魔君,看着小狐狸的丑脸,只觉得世事古难全——果然么,得到了魔君的夸赞,就得忍受视觉的污染,命运啊,果然很公平! 第一百八十章 欢迎来镜中世界 世事难全啊。 疏同小魔王感慨万千,而后突然顿悟——这是他的梦境啊! 梦里难道不该为所欲为?! 该,太该了! 疏同小魔王差点儿笑出了声——既然是他的梦境,他就该肆无忌惮点儿嘛。那杂毛丑狐狸太丑?没关系,他心地善良,在梦中帮他改改脸嘛! 说干就干,疏同小魔王一边紧紧地靠着混元魔君,一边缓缓念了一个咒语,抬手朝小狐狸隔空点了点。 下一瞬,小狐狸那张幻化出来的丑脸就大变样了。 小狐狸猝不及防,万万没想到这巴掌大的小魔王,居然敢动手在他身上施术! 此时此刻,小狐狸分外怀疑,这小傻子魔王,到底是真的以为他在做梦,还是在假装做梦借机捉弄他! 这个小魔王……小狐狸磨了磨牙。 “嗯,好看。”疏同小魔王完全忽略了小狐狸那想要杀人的表情,摸着下巴非常满意,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玉润:“……” 混元魔君:“……” 说实在话,他们两个现在心情都很复杂。 毕竟,他们也都没想到疏同小魔王会有此举动;再毕竟,他们更没有想到…… 混元魔君抬眼看了看小狐狸那张被疏同小魔王幻化过的、几乎跟他的脸一模一样的脸,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小狐狸:“……” 所以为什么玉润和混元魔君都用一种令他毛骨悚然的目光看着他?! 这疏同小魔王是有什么恶趣味,或者审美极其奇葩吗?到底将他变成了什么样?! 一想到这里,小狐狸就格外气急败坏。 伸手幻化出一面镜子来,迫不及待地朝镜中看了一眼。 然后,小狐狸沉默了。 然后,他整张脸都有些抽搐了。 他终于明白玉润和混元魔君的神情为什么都有些一言难尽的复杂——这个小傻子魔王到底对混元魔君有多少执念?!明明混元魔君都在他身边了,他抱人家大腿抱得乐此不疲的,还要将他的脸变成混元魔君的脸?! 有没有搞错?! 小狐狸的脸色变幻莫测,一言难尽。 疏同小魔王陶醉地盯着小狐狸那张混元魔君的脸,身后是真正的混元魔君本人,心情堪比坐拥后宫三千佳丽的好色昏君,简直满足地不能再满足了。 然而,很快,疏同小魔王就不满意了。 他盯着小狐狸那张表情抽搐的脸,非常不满道:“你为什么表情这么难看?” 小狐狸:“……” 他简直难以置信,这个傻子魔王,擅自换了他的脸不说,居然还敢嫌弃他的表情不好?! 小狐狸一双漂亮的手捏得噼里啪啦作响,简直想要立马将这傻子给暴打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然而疏同小魔王一心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只是不满地看着小狐狸顶着混元魔君的脸做出各种抽搐的表情,怒道:“魔君才不会有这种表情!” 小狐狸:“……” 玉润:“……” 混元魔君:“……” 听到这话,他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疏同小魔王但凡这会儿抬头一看,就能看到,他心目中不会做出奇怪表情的混元魔君这会儿面部很是抽搐。 “你……”疏同小魔王非常不满,在他梦中这杂毛丑狐狸居然都这么不安分,他好心好意地给他换一张六界最好看的脸,这杂毛丑狐狸居然还敢用那张脸做那么多奇怪的表情! 然而疏同小魔王这次的不满没有发泄出来,被人妄改了脸面还遭了嫌弃的小狐狸出离地愤怒了,他速度快得惊人,一阵风似的掠到了疏同面前,一巴掌拍在了疏同小魔王身上。 玉润:“……” 现在疏同小魔王身上的缩小术还没有解开,她有点儿怀疑小狐狸这一巴掌会直接把疏同给拍成肉饼粘在地上抠都抠不下来。 混元魔君的心情这会儿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了。 毕竟,眼前的人顶着一张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当着他的面将疏同给拍了。 他……嗯……心情……嗯……形容不出来……很微妙…… “你……”事实证明,疏同小魔王的生命很顽强,被拍得头晕目眩还有力气愤怒。 只不过暴怒的小狐狸没有给他发怒的机会,伸手将自己的脸重新变回那张丑脸,迎着疏同小魔王那痛心疾首的目光,冷冷道:“小魔王,我劝你不要太过分。” 疏同小魔王肆无忌惮:“我的梦我还不能做主了?!” 理直气壮,感人肺腑。 小狐狸冷冷一笑,默念了一串儿咒语,疏同小魔王身子瞬间拔高,恢复了正常状态。 疏同:“……” 他转过脸来,看着表情微妙的混元魔君,突然有些头晕目眩,口干舌燥。 “醒了吗?”小狐狸冷冷道。 疏同小魔王眼冒金星,还在负隅顽抗:“哼!” 小狐狸:“……” 怎么办,他又开始手痒痒了。试问在魔界君主面前如果打死了他手底下的一个魔王会有什么下场? 倒是玉润,分外平静地看了混元魔君一眼,示意他——你的人,你好歹管一管。 混元魔君无奈,再折腾下去确实有些不像话了。这件事若是搁在从前,他定然视若无睹——魔界的魔王,居然能傻到这种程度,要来何用?但刚刚亲眼目睹了疏同对他那莫名的执念,他也莫名被感染了一种名为“负责”的奇怪情绪。 许多年没有这么无奈的情绪了。 混元魔君哪里做过哄孩子的事?就是阿红阿白从小长在他身边,小时候也是伶牙俐齿,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儿哪有被欺负的份儿? 想了想,混元魔君伸手递过去了一杯茶,云淡风轻地挑了挑眉毛:“嗯?” 疏同小魔王:“……” 这么熟悉的动作,这么熟悉的神情,跟他第一次见到混元魔君时一模一样。 “接啊。”小狐狸在一旁冷嘲热讽道。 疏同小魔王“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他不是在梦里!那他刚刚都干了些什么?! 晴天霹雳! 疏同的第一个反应就——逃! 转身慌不择路地朝旁边逃去,混元魔君端着茶杯眼看着他直直向一面镜子撞去,哭笑不得:“那个……” 一道白光闪过,疏同小魔王瞬间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一起进去浮生镜 玉润和小狐狸面面相觑。 这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再看混元魔君,饶是他这些年来颇有几分淡然、成为了一个热爱品茶的魔君,见到此情此景,还是忍不住地眉心一阵乱跳。 “这……”玉润犹豫了一下,缓缓看向混元神君。毕竟,她现在对疏同小傻子……哦不,疏同小魔王抱有非常大的期待,眼见着疏同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在了她眼前,她还是想要问问清楚的。 混元魔君伸手按了按眉心,顿感身心疲惫:“那是浮生镜。” 浮生镜? 玉润的眉心也跟着跳了跳。 浮生镜的名字她却是有所耳闻,乃是六界传说中极为罕见的一种宝物。 浮生若梦,浮生镜中乃是一个虚幻出来的如梦的世界。镜中所遭遇的一切,都为不可知,任凭你修为高深,术法精妙,也不能控制镜中世界的走向。 当然,每个人在镜中遇到的事情都会不一样,浮生镜会根据人心中的愿念来调整所遇到的事情。 在镜中遇到的事情,无不真实无比,但也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若能顺利从中找到出口,便可从镜中走出。但那出口到底是什么,没有人清楚。 且这浮生镜太能洞悉人心,在镜中的时间越久,越容易身陷其中,便越难走出镜中的世界。 玉润对浮生镜略有耳闻,但浮生镜是六界都难以寻迹的宝物,她一直都以为那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 没想到,现在居然在混元魔君这里看到了。 且这么一个六界传说中的至宝,就这么被混元魔君大喇喇地摆在了殿中,如同任何寻常的镜子一般,半点儿没有体现出作为宝物的珍贵地位。 玉润抬眼打量了一下那浮生镜,只见它亦只是寻常铜镜模样,有几分古朴的韵致,并不像传说中那样散着千里之外不可逼视的灵气。 委实……很普通。 玉润的眼角跳了跳,若非如此,恐怕疏同小魔王也不会慌不择路地直接闯了进去吧。 “浮生镜,那是什么东西?”小狐狸看着玉润的表情,半晌,突然开口问道。 玉润简明扼要地跟小狐狸解释了一下,小狐狸恍然大悟,有些兴奋道:“哦,那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好玩?”玉润瞥了莫名兴奋的小狐狸一眼,心想,若是浮生镜果然如同传说中那样,能够洞悉人心编织虚幻世界,就这蠢狐狸,岂不是要陷入浮生镜中,再走不出来? 所以,这蠢狐狸到底在兴奋什么? “我们也去看看吧。”小狐狸拉了拉玉润的袖子,十分自然地撒娇道。 混元魔君看着他那张色彩纷呈的丑脸,不忍直视地别开了目光——伤眼。真的。 玉润十分淡定地拂开了小狐狸的手,冷淡道:“你不用去。” “为什么?!”小狐狸惊叫道。 玉润被他这大惊小怪的样子被弄得颇为头疼:“你刚才吐血了。” “……”小狐狸急急忙忙道,“我血厚!” 玉润:“……” 混元魔君听到这对话,饶有兴致地转过脸来,看着玉润和小狐狸,突然扬了扬唇角。 小狐狸敏锐地察觉到了混元魔君的目光,转过脸来看着混元魔君,一脸真诚:“魔君也去,玉……折光也去,那我留在魔君殿中,多不合适啊。对吧,魔君?” 混元魔君捧着一杯茶,闻言轻轻挑了挑眉毛:“哦?谁说我要进去浮生镜了?” 小狐狸:“……” 这个冷血魔君,人家疏同小傻子都是因为你才误闯入了浮生镜,结果这冷血魔君居然还要不理不睬不闻不问?!就这么淡然地坐在这儿喝茶?! 啧。 怪不得几十万岁的高龄了,都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这般冷血,活该单身一辈子! “魔君既然不去,那就替我照看一下蠢……小白。”玉润对此倒是没有半点儿诧异。疏同对混元魔君有执念,那是疏同的事,混元魔君这般年岁,又怎么可能陪着疏同胡闹?况且他还是一界君主。 “嗤……”混元魔君闻言,又失笑了起来。每次他听到玉润叫这小狐狸,他就有些忍不住地想笑。 小狐狸听到这笑声,立马就明白了混元魔君在笑什么——他那别致的名字! 一想到这里,小狐狸的表情又有些抽搐。 “折光,”混元魔君略收敛了一下过于欢快的笑,看着玉润,悠悠道,“疏同和你无关,你不必为他入浮生镜。” 况且,多一个玉润进入浮生镜,未必就会多什么助力。 混元魔君盯着玉润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若是认真说起来,玉润恐怕是相当不适合进入浮生镜的那个人。她心中的东西单纯又执着,恐怕,会被浮生镜利用。 “以前无关,现在有关了。”玉润淡淡道,“疏同魔王,是我的希望。” 混元魔君:“……” 恐怕疏同小傻子万万没想到,六界之中,对他抱有期望最多的,居然是在忘忧渚跟他你死我活的玉润。 六界诸事,真是谁都说不准。 “魔君……最好也对他多几分期望。”沉默了片刻,玉润终于还是多说了一句。 混元魔君有些讶然地挑了一边眉毛,然而在他看向玉润时,玉润仍是一脸冷漠,如同冰山一般冰冷不可亲近,仿佛刚才那话根本不是出自她的口中。 小狐狸更是警觉,脱口而出:“啊,说起来那就让魔君去嘛。在浮生镜中看看疏同小傻……魔王的心中世界,保不准魔君对他就有更多期望了呢。如此绝妙的相处机会,我们就不要跟去凑热闹了吧。” 玉润皱眉看他。 这蠢狐狸,刚才兴致勃勃闹着要进去浮生镜一探究竟的是他,这会儿突然退缩还拉上她一起退的还是他。 这蠢狐狸,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混元魔君突然勾唇一笑,暗红的眸中有揶揄的意味一闪而过。 他道:“哦,听你们这意思,我是非得进去不可了?” “当然!”小狐狸斩钉截铁道。 混元魔君却是全然展颜,他低声笑道:“折光,你们……确实有意思” 第一百八十二章 捡的宠物要严厉 有意思? 玉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那是蠢狐狸的提议,跟她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这怎么就有意思了? 这混元魔君,简直是莫名其妙。 “我们不如疏同小傻……魔王有意思。”小狐狸皮笑肉不笑道,“魔君快请。” 混元魔君意味深长地看了玉润一眼,突然道:“折光,这小狐狸,是你从哪儿捡来的?” “我才不是捡来的!”小狐狸顿觉被踩了痛脚,立马活蹦乱跳地叫嚣着。 玉润的眼角一脸漠然。确实,这蠢狐狸算不上是被她捡来的,而是他要死要活地耍无赖粘上来的。 “捡来的宠物,要看严些。”混元魔君又道。 玉润:“……” 小狐狸顿时恼羞成怒——宠物,什么宠物?他才不是玉润的宠物好不好?!他是…… 混元魔君没有再说什么,施施然地站起身来,悠然异常地走进了浮生镜,甚至还有心情理了理衣衫。 小狐狸一口气还没出完,便眼见着混元魔君就要消失在他眼前。 脑子一热,快要被愤怒烧成灰了的小狐狸,下意识地便要伸手去拽混元魔君那还未消失在他眼前的那片衣袖。 他太生气了!太愤怒了!混元魔君又懂得什么,他凭什么这么说?! 指尖触及到那片衣角,却好似被火焰烫到了一般。灼痛传来,小狐狸蓦然醒神,却看到镜中的混元魔君回头,朝他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 小狐狸蓦地收住脚步。 但他刚才愤怒得太过,整个人都是扑过去的。突然住脚,却未能停住。浮生镜突然散发着淡淡柔和的光芒,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镜中传来,将小狐狸裹挟其中,让他动弹不得,让他身不由己。 玉润眼睁睁地看着混元魔君潇洒走进浮生镜,又看着小狐狸一个倒栽葱栽进了浮生镜:“……” 心情复杂。 原本混元魔君不准备进去浮生镜,而蠢狐狸她压根儿就没准备让他跟去凑热闹。所以……原本这两个不进去的进去了,徒留了一个一心想要进去的她在外面? 果然是魔界,事情发生的都格外魔幻…… 玉润站在镜子外面无表情地思考了一下混元魔君走进镜子前的那一句“要看严些”,觉得很有道理。这些日子她的确对蠢狐狸太过纵容了些,才会纵得他连主人都不顾,一个倒栽葱就跟随着混元魔君而去了。 简直是无法无天。 玉润觉得,是时候给这蠢狐狸一些教训了。 于是,玉润就一脸冷漠地站在浮生镜前,盯着空忙忙一片如同起了大雾的镜面,决定让这蠢狐狸在浮生镜中好好受一受苦。 不管他了。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 玉润面无表情地抬脚走进了浮生镜——那蠢狐狸,那么蠢,这么长时间已经够让他吃够教训了吧? 嗯,应该是。 时间再长应该就不行了吧。 那蠢狐狸那么脆弱。 她只想让他受受教训,还不想他咵嚓一声直接碎在了镜子中。 玉润轻轻吐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去拯救自己那只蠢狐狸,然后去找疏同小魔王。 一边想着,一边向前走去。 面前是白茫茫的大雾,浓得让人看不清周围的任何事物,好似只能依赖着自己的直觉,在这浓雾中踯躅而行。 玉润并无畏惧,只是觉得浓雾湿重,穿梭在其中让她有些不舒服。 那般湿冷沉重,沉沉地压在人身上,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玉润皱眉,朝四处打量着,然而一片幽深静谧,好似除了她根本没有任何活物。静得她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呼吸声。 太过压抑了。 似是要要将人活生生拖入深渊一般的压抑。 这……到底是浮生镜针对她所创造出来的世界,还是进入浮生镜必须经历的一段路程? 若是前者,那这六界至宝也没什么特别的。她经历过的痛苦绝望太多,若是这等程度的压抑就把她打倒,那她还怎么生活过这两万年? 若是后者……玉润面上浮现了些许犹疑之色。这等情景对她来说根本无所谓,但对于蠢狐狸来说呢?他又蠢又爱撒娇又脆弱,能不能扛着这样的压抑呢? 一时间,玉润竟有些心烦意乱。下意识地加快了速度,她如一道疾风,穿破重重迷雾,直奔前方而去——她要快些找到蠢狐狸,否则,再晚些,谁知道她找到的是蠢狐狸是死是活? “主人。” “玉润。” 那甜丝丝的爱娇的声音,仿若还在耳畔。 不知不觉间,她竟是已经习惯纵容他在她的生活中出现。想到她可能在这里失去他,她竟有一丝惶恐和难过。 嗯,是因为轻羽早就知道这蠢狐狸在她身边,若是这蠢狐狸在浮生镜中不幸,恐怕轻羽会跟她势不两立,那妖界和天界好不容易修好的关系,便又要出问题。 对,一定是这个原因。 玉润漠然地想,都是她这些年来在战场上历练得太多了,现在都生出了许多对天界的责任感了。 强行将那一丝不安从心底压下,玉润不停歇地向前。然而雾太大太浓,好似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玉润穿梭在其中,心中有些许茫然,有些许焦躁。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玉润纵然一向冷漠,在这浓雾之中穿梭了这么久却丝毫不见景色变动,也忍不住地在心中暗骂了一句。 不知过了多久,玉润的心情越来越焦躁,眼前的浓雾终于有了一丝散去的迹象。 柔风渐渐地吹过来,雾气慢慢散去,眼前的景象渐渐地开始清晰。 玉润倏忽停了下来。 眼前山峦青俊,鸟语花香,有悠远的琴声传来,熟悉而又安然。 这……玉润的瞳孔猛然一缩——这是碧波山! 这琴声,这琴声…… 尽管她清楚,这只是镜中的世界,她却还是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睛。 她有多久没有听到这琴声了? 两万年了。 已经过去了两万年了。 她驻足不前,突然有些不敢再往前走去。那些太过遥远的过往,居然在这个镜中的世界,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没有一点点防备。 第一百八十三章 梦里什么都会有 碧波山有什么? 有玉润曾经拥有过的好时光。 那时,她还有父母,还有快乐,还有未曾失去的一切。 那些如今看来遥不可及的美好,她也是曾经拥有过的。 可是,她怎么就一夕之间,一无所有了呢? 玉润只觉得眼睛酸涩非常,仿佛下一瞬就会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眼睛肿夺眶而出。 她久久地站在原地,眼前的薄雾渐渐地散去,越发显出碧波山的俊秀来。 还有勇气再次踏入过往吗? 还有勇气吗? 她默默地问着自己,毫无疑问地,她并不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她曾经崩溃过,甚至于连记忆都不惜封存,现在再亲自走回过往,她真的能承受得住吗? 可碧波山就在眼前,那些她无数次梦中回去的过往,就在她眼前。她难道就这么仓皇而逃吗? 不……她做不到。 她都做不到。 她整个人好似给置于两股角力的力量中央,那两股力量互不相让,几乎要活生生地将她撕裂成碎片。 怎么能这么痛呢? 她几乎泪盈于睫,她所经历的痛苦还不够吗?她所体会的绝望还不多吗?为什么她还要经历这些? 一瞬间,脑子中一片空白,唯有痛苦的浪潮在不停歇地翻涌。她几乎忘记了,她进入这浮生镜中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阵轻微的战栗过后,玉润终于从那些痛苦的浪潮中抽离。 她的眼睛逐渐恢复了清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碧波山。 又是良久,她终于弯了弯唇角,露出了一个极其苍凉的笑——碧波山就在眼前,她为什么不去呢? 若是浮生镜果然能造出过往,她正该求之不得才对。 无论是否虚幻,她都想去看看。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的……过去。 缓缓地抬脚,站在实处的时候,雾气已经完全消散,她已站在了碧波山中。 琴声依旧悠扬,无忧无虑似是淙淙流水,格外得能够安抚人心。 山明水秀,抚琴风中。当真是人界传说中的神仙居所。 玉润驻足在碧波山中那排雅致的房舍外,一动不动。她睫毛低敛,眸中的情绪被遮挡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妥。但若是仔细查看,便会发现她那一双黑如鸦羽一般的长睫,在轻轻地颤抖着。 半晌,她才终于移动了脚步,缓缓地朝房舍走去。 “呀,战神回来了!”院内的夹竹桃瞬间化作了娇俏少女,欢天喜地地扑了过来。 玉润:“……” 真没想到,在浮生镜中的垂枝,居然更加活泼了些。 “哎。”少女突然叹了口气,十分苦恼地对玉润道,“玉润战神也是战神,横波战神还是战神。那战神……到底是在叫谁呢?” 玉润:“……” 这个浮生镜有够无聊的,居然能造出这么纠结的问题来。 看着垂枝认真苦恼,玉润原本想对她无视过去,但到底有些于心不忍,冷冷道:“战神就是父亲。我……你还叫我玉润。” “真的?”垂枝十分欣喜,“玉润,你真好。” 玉润:“……”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傻丫头。这一点,倒是同真实世界中的垂枝如出一辙。 “玉润回来了?”横波战神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出来了,冷峻的眉目也浮出了些许温情。 玉润心中一震。 父亲性格冷傲,除却战事,全部的耐心只给了母亲。 她小时候还会肆无忌惮地缠着父亲玩闹,等她真正懂事了以后,就再不敢随意同父亲说笑。 当然,父亲也并不会将太多的关注放在她身上。更不会用这般温和的声音叫她。 玉润眨了眨眼,只觉得眼泪又想要流了出来。 她懂事之后,明白了自己天赋有限,听过了九重天上的诸多传言,明白了父母对自己的失望……可她究竟还是个孩子,她还是渴望父母的关怀,父母的目光,父母的认可。 就像疏同小魔王竭尽所能,只为了获得八位长老和混元魔君的认可和夸赞一般,她也曾经执着地渴望过,父母的温情与期待。 只是,她还来不及成为能够承担得起父母那般期望的人,就猝不及防地失去了一切。 如今,却是在浮生镜中得到了父亲的温情。 这到底是温柔,还是……一种另类的扎心? 玉润分辨不清。 她想要像年幼时幻想的那样,在听到父母温言软语时,扑到他们身边撒娇。可她冷漠了太多年了,连表情都十分单一,她已经做不出那般欢天喜地的表情了。 横波战神本来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口看着女儿,准备了半晌,女儿却还是五步之外发呆,浑身都是他所不熟悉的寒气。他有些无奈,又有些吃惊。 “玉润,你不舒服吗?”横波战神直接走了过来,伸手在玉润的额头上摸了摸。 玉润只觉得一阵眩晕。 她幼时曾经偷看观世镜,看到人界的孩子生病了,父母便会将手覆盖到孩子的额上,看他有没有发热。她那时还不知道神仙同凡人不同,生病并不需要像凡人那样用手来试探,便固执地以为,用手试额头,那是生病时的安抚与慰藉。 她这般奇思妙想,横波战神和碧水神女自然是不知道的。 但浮生镜却知道。它把它们编造了出来。 可为什么,她却没有被抚慰的满足感呢?反而满心酸涩,满心难过。 “发生了什么事?”横波战神叹气,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脸,叹道,“没关系,有父亲在。” 没关系,有父亲在。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玉润的眼睛酸得已经难以维持正常的状态。 一滴眼泪默默地顺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 谁都不知道,她曾渴望听到这句渴望了多少年。 但如同她所没有得到的一切一样,这句话,她也从来没有得到过。 真是讽刺啊。 玉润自嘲地闭了闭眼睛,她所没有能得到的东西,她所追逐执念的东西,居然只能在浮生镜中实现。 她到底是该有被看破心事的恼怒,还是该有夙愿已偿的欣慰? 一滴眼泪默默地顺着她的眼角落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梦里什么都会有(2) “没事。”良久,玉润睁开眼睛,甚至都没有抬手拭去那滴意味不明的眼泪。她睁着一双湿润的丹凤眼,眸中氤氲的水汽将她眸中的清冷给挡得干干净净。 她脸上的冰霜终于融化,她抬眼看着关怀备至的横波战神,浮出了一个极其清浅的笑容:“我们进去吧。” 横波战神望着她,片刻却是摇头笑了:“玉润有自己的心事了。” 那般怅然若失的样子,好似一个过度关心女儿却偏偏应付不来女儿叛逆的无奈老父亲。又是幸福又是失落的样子。 玉润顿时有些出神。 她其实和父亲长得更像一些,继承了父亲一双狭长清冷的凤眼,不笑的时候皆是清清冷冷的,不怒自威的样子。 而父亲不爱笑,她幼时太懦弱没有什么太过事值得笑,所以她从来没见过那样一张脸上会有如此丰富的表情。 玉润心想,果然是浮生镜。名不虚传。 “没有。”玉润冷冷淡淡地回答道。她冷漠了太多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正常地同父母相处了。 横波战神才不相信,揶揄地同她眨了眨眼睛,笑道:“我都知道。” 玉润:“……” 可是她都不知道!!!所以她爹到底知道了什么?! 总觉得会有什么让她心惊肉跳的事会发生一样。 似是注意到了女儿有些不自在的神情,横波战神格外哥俩好地揽了揽玉润的肩膀,刻意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没事儿,我不告诉你娘亲。” 玉润:“………” 你可以告诉,最好当着我的面告诉。否则,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你到底知道了啥! 玉润想破脑袋,确定在自己现有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于眼前这一幕的存在。 她顿时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看来浮生镜,确实是会自己编织出一个似真似幻的世界,虚虚实实,让人沉迷其中,分不出这究竟是现实,还是仅仅只是一场梦。 还好,她是知道这是浮生镜的前提下闯了进来的。若是没有任何准备地闯了进来,她怕是……玉润露出了一个苦笑。 她怕是,真的要沉迷在这个虚幻的世界,永远都不想走出去。 毕竟,仅仅见了父亲,就让她多年执念得以有所回响,她怎么可能会不动摇? 还好,她知道这是假的。那么,应该就不会深陷其中吧?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横波战神生怕女儿不信任他,还特地加重了语气。一副“我办事你放心”的样子。 玉润:“……” 她怕是永远也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了。 父女二人还在门外说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悠扬的琴声戛然而止。 玉润的心猛然一揪。 横波战神的表情也是一变。 “你们在外面做什么?”这是碧水神女的声音,声线仍是那么冷清,可却有些不同于从前的漠然,而是带了些许关怀与温柔。 “娘亲……”玉润脱口而出,脚步有些虚浮地跑了进去。 碧水神女端坐在瑶琴之前,巧笑嫣然,风华绝代的样子。 玉润一阵战栗。 碧水神女见状,猛然站起身来,快步朝她走来。她是那么的脚步匆忙,满脸都是看到孩子不开心时的不安,她走过来的太过急切,甚至还不小心撞到了摆放端正的瑶琴。 瑶琴在碧水神女的碰撞下,小小地挪动了些许。 玉润顿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她几乎可以预见,爱琴如命的母亲会有怎么样的举动。母亲那样风华绝代的冷美人,生气的时候从不会粗鲁地动手,她只是轻轻地瞟你一眼,冷冰冰的,没有半点儿感情,能让所有被这眼神扫到的人血液都停止流动。 然而,碧水神女这次却没有冷冰冰地盯着她看,反而忧心地伸手摸了摸玉润的脸,无限感慨。 碧水神女的手并不是很温暖,反而凉凉的,一如看上去的那般,清凉好似一块玉石一般。 沁人的凉意从玉润的脸上划过,碧水神女轻叹道:“这是怎么了?” 一如平常慈爱的母亲一般,温柔又细心,能够一眼看到儿女的不安。 “没什么。”玉润简直不敢眨眼睛,这般温情的情景,她此生未曾拥有过。她怕她一眨眼,不仅这温情消失不见,连父母也会消失在她的面前。 怎么能这么真实? 又怎么能这么不真实? 难言的悲伤再也压抑不住,在心头肆意蔓延。玉润尽力地睁大眼睛,想要阻止那逐渐散开来的酸涩之感。 可她到底没有忍住。即使她已经用尽了力气,仍是有温热的眼泪夺眶而出。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却是无声无息。 玉润哽咽道:“娘亲,我好想你。” “嗤……”碧水神女闻言失笑,娇艳倾城的脸顿时如同鲜花绽放,惊心动魄的美丽。 玉润有些痴迷地看着这个笑脸,心想,她从前见过母亲露出这样美丽的笑容吗? 明明母亲那么美,那么美。 可在她的记忆中,母亲确实如同一个玉人一般,美得惊心动魄,却处处透着清冷。美得不可逼视,冷得也同样让人不敢近前。 她的母亲,注定是要被捧到高高在上的位置,享受万千注视的人。 不沾凡尘,不惹俗事。 连对待她这个亲生女儿,都是有着淡淡的疏离感。 这样想起来,玉润突然有些茫然地疑惑——她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也得亏是天生神仙根骨,若是搁在人界,她是不是都长不了那么大? 但长这么大有什么用呢?那么痛苦,那么绝望,如果可以选择早早放弃,该有多好。 “居然会撒娇了。”玉润的脑海中纷纷扰扰,眼前的碧水神女却是笑颜如花,她伸手摸了摸玉润的脸,转眼看向横波战神,笑道,“还不来看看,你女儿哭了。” 横波战神亦是哭笑不得,略想了想道:“是不是被欺负了?” 玉润睁着泪眼朦胧的眼睛望着他。 横波战神的眼神顿时温柔了起来,他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豪情万丈道:“居然还有敢欺负我横波战神女儿的人!是谁这么大胆,来,爹替你报仇!” 第一百八十五章 梦里什么都会有(3) 玉润看着这个豪情万丈的横波战神,突然破涕而笑。 这样的父亲,她何曾见过? 不过是她年少时因天赋不佳被嘲笑时,总希望父亲能够从天而降,为她出头罢了。 可是父亲怎么可能会那样做么? 年少时求而不得的事,如今却在这浮生镜中圆满了。 可她为什么还是觉得难过呢? “这孩子,傻了吧?”横波战神看着玉润笑中带泪的模样,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碧水神女。 碧水神女伸手给玉润拭去了眼泪,却是答非所问,意味深长:“小姑娘长大了。” 小姑娘长大了。 这句话碧水神女说的意味深长,可落在玉润的耳中却全然不是那种感受。 只是一瞬间,悲伤和愤怒几乎将玉润给完全支配住。 她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伸手紧紧地抓住碧水神女的胳膊,不管不顾地用力。 泪水模糊了双眼,牙齿在剧烈地打颤,几乎要将她的舌头给咬出血来。 疼痛从舌尖传来,却不足以让她冷静下来。 她紧紧地抓着母亲的胳膊,毫无意识到她力气之大几乎将那双纤弱的胳膊给掰断。 “玉润!”横波战神爱妻心切,自然见不得妻子受这等苦楚,一双手快如闪电,蓦地落在了玉润身上。 但玉润现在已做了两万年的战神,哪里还是从前那个弱不禁风一无是处的小仙子? 故而横波战神一时竟是没能撼动玉润。 玉润惨白着一张脸,凤眸之中翻滚的都是深不见底的绝望。她沉溺在痛苦的深渊之中,一时竟是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虚幻。 冷汗和热泪一起落下,玉润的嘴唇惨白,颤抖得厉害。 她艰难地张了几次嘴巴,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抑制住将要从唇边流出的哽咽:“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为什么……” “玉润……”碧水神女被玉润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她有些无措地看着玉润,半晌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为什么……”玉润的眼泪潸然,“为什么?!我不是你们的女儿吗?!为什么……为什么要所有的痛苦都给我一个人承担?!” “为什么你们都离开……” “为什么不要我……” “明明可以留下来陪我的,为什么不要我……” …… 玉润出了一身的虚汗,只觉得自己在痛苦的海洋中浮浮沉沉。她几乎要被绝望的浪头一下子打到海底,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万劫不复,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 她好累。 真的太累了。 为什么只剩下了她一个? 明明她是那样软弱怯懦的一个小神仙,为什么要将她逼到现在这种地步? 太痛苦了。 那一切的痛苦,为什么偏偏只能她一个人承担?为什么……还找不到出口? 究竟是为什么?! “娘亲……”她流着眼泪望着碧水神女,想要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但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眸,让她什么都看不清,“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明明……” 明明,你是可以陪我的啊! 为什么,就不能多爱我一点呢? 我的痛苦,对于你来说,是一直不值一提的吗?所以,你一直都不在意…… “玉润!” 横波战神终于恼怒了起来,玉润整个人被震开了来。 她迷茫地伸手到眼前,看着自己的手。而后,又缓缓地将目光转移到了横波战神和碧水神女身上。 她露出了一个极其茫然的笑:“为什么你们都在……却让我承担那样的痛苦?” “玉润,你到底怎么了?”碧水神女被横波战神揽在怀中,犹然担忧无比地望着玉润,美丽的眉眼间笼罩着一丝哀愁与忧虑。 玉润霍然后退了一步,她猛地伸手捂住了头,那里有痛苦在剧烈地翻滚。 “玉润,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碧水神女担忧地问。 遇到了什么事? 天大的事! 她曾亲手将赤霄插入父亲的胸口,眼看着他没了生气;她曾眼睁睁地看着母亲不顾一切,散了三魂六魄消失在她面前…… 这些……都是他们带来的。 为什么,他们还能在她面前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们怎么忍心? 玉润踉跄了两步,伸手捂了眼睛,任凭泪水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许久,她哑着嗓子低声道:“你们都不要我……都不要我……” “傻孩子。”碧水神女叹了口气,从横波战神的怀中挣脱了开来,伸手将玉润拥入怀中,伸手摸了摸她的后颈,像在安抚受伤的小兽。她叹道,“娘亲怎么会不要你?” “乖孩子。”碧水神女轻声道,声音仍然带着如同雪籽般的冷清,却莫名多了几分温柔,“你是我和你爹唯一的孩子,我们怎么会不要你?” 碧水神女的怀抱对于玉润而言并不是很熟悉,但却莫名的温暖。她身上清冷的淡香萦绕在玉润的鼻尖,出奇地安抚住了玉润。 玉润哽咽道:“会的。你们会的。你们只爱你们彼此,你们都不爱我……” “真傻,”碧水神女慢慢地摸着玉润的头发,叹道,“真傻。” “有谁能够不爱你?”她道,“更何况我们是你的父母?” 多好啊。 这样的话。 若是她从前也听到了这些话就好了。 真真正正地从父母嘴中听到。 半晌,玉润哽咽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碧水神女轻轻叹道,温柔地将玉润从怀中拉了出来,将她的手从眼睛上移开,“你看你,怎么会突然这么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 若是那些,都只是她的胡思乱想就好了。 噩梦一场,醒来以后,发现自己仍是那个怯懦的小神仙,父母还在,一切如常。 那该多好。 “我好像做了一个噩梦。”玉润抬起红肿的眼睛,“梦到你们都不要我了,就留我一个人……好痛苦,好绝望……所有人都在指责我,没有人相信我……” “真傻。”碧水神女擦去玉润脸上未干的泪痕,“噩梦而已。我和你爹,永远不会抛弃你。” 永远不会。 真好。 真好。 第一百八十六章 梦里什么都会有(4) 永远不会抛弃。 这么好的承诺,为什么偏偏现实中不能给她一个呢? 玉润红着眼睛道:“好。” 碧水神女轻叹:“傻孩子。” “这是娘亲说的,要做到。”玉润闷声道,“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做到的。” 碧水神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转脸看向横波战神,嗔怪道,“你是不是在外面跟玉润说了些什么不对的话?怎么玉润现在这般敏感?” 才不是现在这么敏感呢。 玉润悲伤地想,她一直都有这么敏感。可是,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发现呢? 她年幼的时候,那么懦弱无害,备受嘲笑都不知如何是好,他们为什么都没有发现? 是没有发现,还是根本就是发现了却并不在意? “我什么都没说啊!”突然躺枪的横波战神哭笑不得,一脸无辜地表示自己实在是清白得很。 碧水神女看着横波战神,突然笑得眉眼弯弯。她长得本就极其美丽,只是平日里气质清冷,如同松竹上的雪一般,洁白无瑕,完美又清冷,给人隔了远远的距离。但她这么一笑,便似春雪初融,碧水淙淙,让人止不住地心动。 横波战神站在她身边,看她这般美丽的笑容,也笑着握了握她的手。 二人笑着并肩而立,委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多么般配,彼此眼中只有彼此,多一个人都插不进去。即使,那个人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他们生在一起,连死,都要一同而去。 感情多好的一对夫妻。 玉润再次感受到了被抛弃的感觉。 “玉润早晚也会有这么一个相知相守的人的。”似是看出了女儿眼中的黯然,横波战神突然道。 那般温情与细心,简直不似那个不苟言笑的横波战神。 “是吗?”玉润茫然苦笑。 “那是当然。”碧水神女接过横波战神的话,温和道,“我们的玉润这么好。” 是吗? 玉润自嘲一笑。 他们错得离谱。 她好似永远也遇不到那个人。 从前她胆小怯懦,一事无成,有谁会喜欢那样的她? 后来她狠戾冷漠,弑父逼母之名传遍六界,又有谁敢喜欢那样的她? 她从来都是格格不入,好似从来都没有来得及走上正常的道路。 这样的她,又怎么会有人喜欢?又怎么会有人同她相知相守? “玉润。”房外突然传来了男声,略带低沉的悦耳,带着无比地熟稔意味。 玉润茫然地抬起眼睛,觉得这声音莫名有些耳熟。 横波战神突然朝玉润眨了眨眼睛,竟是有些俏皮。 玉润的:“……” 她本来就有些不太适应这对温情版本的父母,结果现在亲眼所见一向不苟言笑的父亲同她挤眉弄眼,那简直…… 玉润简直想翻白眼。 若是父亲知道,这浮生镜竟然将他给幻化成了这种模样,不知道会被气得活过来? 所能气活过来,就好了。 玉润一瞬间又有些低落了起来。 碧水神女听到这声音,轻轻挑了挑秀美的眉毛,看向玉润:“是不是相守一生的那个人?” 玉润:“……” 知道她的名字再喊一声,就算是同她相知相守的那个人,那也太多了。 起码,这两万年来,她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眼睛眨都不眨的时候,有不知道多少敌人愤怒地喊着她的名号冲向她。 啧。 “不认识。”玉润面无表情道。 “害羞了啊。”横波战神同碧水神女笑道。 玉润:“……” 所以她这个爹是从哪儿看出来她害羞了的?从她这张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的冰山脸上吗? “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碧水神女微微笑道。 玉润:“……” 到底是怕来人等急了,还是嫌弃她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呢?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脸慈父慈母笑的父母,突然有些心烦意乱,转身走了出去。 才刚刚踏出房门,她便看到院子里站了一个一身白衣的人。 长身玉立,芝兰玉树。 单是这个背影,都能让人怦然心动。 垂枝化作原身夹竹桃立在院中,显然对这个人十分好奇。长长的枝条无风自动,只照着来人的身上招呼。 来人倒也是好脾气,并不躲避。但奇怪的是,无论垂枝如何招惹逗引他,都无法真正触碰到他。 看来修为深不可测。 玉润静静地看着那个背影,只觉得有些熟悉。但到底在哪儿见过那个背影呢?她却死活想不出来。 大概是被父亲母亲刚才说的那些话给影响了吧。 玉润浮出一丝苦笑。她这样的人,独来独往惯了,怎么可能会有单单看着背影都会觉得熟悉的人? 错觉罢了。 “你找我?”玉润冷冰冰道。 “玉润!”来人转过脸来,语气带着不能掩饰的兴奋和喜悦,“你总算愿意理我了。” 玉润:“……” 一瞬间,她面无表情的脸更是面瘫得厉害。 无他。这个人,转过脸来时,居然似乎同她隔了一层薄雾,她只能看到一个隐隐约约的俊秀的轮廓,并不能看清对方的脸。 怎么可能?! “你是谁?!”玉润下意识地问道。 朝她奔来的人一听到这句话,顿时停住了脚步。他的声音失落而又难过:“你不记得我了?” 玉润:“……” 她何止是不记得,她连看都看不清对方。 “你不要我了。”对方喃喃道。 玉润:“……”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来着?哦,好似才被她用过一次。 “你不要我了……”那声音有些哽咽,带着无尽的委屈和难过,“你怎么可以不要我?你怎么可以忘记我?” 玉润:“……” 所以,你到底是谁啊? 她面无表情地想着。 “你不要我了……”那声音突然带了些癫狂,“不,不行的!你只能是我的!你不能忘记我,你不能对不起我!” 对不起他? 笑话! 她玉润何曾对不起过旁人过?! 她连熟悉的人都没有,有怎么会对不起别人?! 更何况,这个人,她连他的脸都看不清。 一定是个骗子。 一定是! 可是,她为什么会心痛呢? 第一百八十七章 梦里什么都会有(5) “你到底是谁?!”强忍了那一丝心痛,玉润冷若冰霜地问道。仿佛她一直就是一个冰雪心肝儿,压根儿不会有温情柔软的时候。 来人抬眸,五官仍是模糊不清,玉润却莫名看懂了他脸上的悲伤泪水。 他有些绝望还有些悲伤:“你怎么可以不要我?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 玉润:“……” 为什么这话莫名听着有些别扭? 哦,是了。六界中夫妻决裂,大都老生常谈,问对方一句“为什么这么对我”,再附上一句“我为你付出了什么什么……” 听着烂俗无比,据说就连人界的戏班子都不怎么好排这种剧情了——据说观众都有些看腻了。 就是这么烂俗连观众都不怎么配拥有的剧情,据说就这么“真实”地发生在了玉润身上。 这浮生镜……玉润的额头上青筋蹦了蹦——这浮生镜,怕不是太过古老,根本不了解如今的人世? 啧。 玉润每每想到如此,就有种有些崩溃的冲动。 “你叫什么名字?”良久,玉润又问道。 “我?”来人破有些凄惶地看着玉润,嗓子有些低哑,却异常动听。 玉润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来人颇有些放肆地大笑了几声,发现玉润只是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一瞬间,他变得无比悲伤。 他望着她,明明两人只隔了不远的距离,感觉上却好似间隔千里。 他们之间的距离,好似不仅仅只是空间上的距离,还有时间上的距离。 他望着她,突然喟叹道:“你已经长成了现在这样的模样了。” 玉润的眉心倏忽一跳。 这般怅然若失的口气,莫名让她有些心痛。 他仍是隔了那么远的距离看着玉润,突然伸出了手。玉润身为战神,第一个反应不是迎上去,而是下意识地想要退后一步,然后……躲避。 她为什么那么难以面对他呢?明明,她都看不清他真正的模样。 玉润茫然无措地望着他,用尽了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在他面前仓皇而逃。 他并没有如同玉润所想的那样攻击她,而是缓慢地伸出了手,似是在描摹玉润的眉眼。 明明隔了那么远的距离,玉润却觉得她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那只手在自己的脸上游走。 温暖,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十分熟悉。 熟悉得让她想要情不自禁地落下眼泪。 “你长大了。”他轻轻道。 只是这么简单的四个字,玉润竟是不可自控地落下了泪来。 猝不及防。 直到那液体顺着她尖尖的下巴落了下来,她才有些迟钝地抬手拭去。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指尖那晶莹的水滴,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方。 她为什么会流泪? 为什么? 这个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她看到他会难过? 为什么她有些无法面对他的情绪? 为什么她……会因为他流眼泪? …… 无数纷杂的情绪落在了她的心中,她心乱如麻。 “你啊。”那人看着她,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不再那么悲伤难过,反而终于宽容了下来。 他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你长大了,所以,要到了离开我的时候吗?”他轻轻地问道,声音平稳,却充满了无限的感伤。 玉润下意识地摇头:“不是的……” 那人沉默了片刻,而后露出了一个虚浮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玉润明明根本就看不清他的容貌,却能够感受到他表情的变化。 他轻轻叹道:“不是的。那为什么,要离开我呢?” 离开他? 她曾经离开过他吗? 不对,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又谈何离开他呢? 他……难道是在骗她? 玉润是真的彻底被搞糊涂了。 她其实从来淡漠,好似对什么问题都不会产生兴趣。原本她对他也应该是不感兴趣的。 但……她为什么会思考他说过的话?按照她现在的习惯,难道不该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把他一巴掌拍飞到院子外面去,让他尝到苦头,再不敢进来对她大放阙词了吗? 一时间,玉润有些迷失。 她几乎忘记了她其实是身在浮生镜中,而这个世界,也不过是浮生镜造出的一个幻境而已。 她本该是一个过客一般,淡漠地看着这一个幻化出来的世界。 可她却陷了进来,几乎忘记了这根本就是幻境。 “你啊。”那人又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悲伤地望着她,“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会放弃我。” 玉润蓦地睁大了眼睛。 “你不爱我……”那人又道。 爱? 玉润几乎被这个字打击到站立不稳。 这人是什么意思?他们曾经相爱吗?然后……她把人抛弃了跑了吗? 不仅跑了,还把人给忘了? 若是按照这样的逻辑,玉润觉得她可以明白,为什么她会有不想面对对方的情绪。 因为心中有愧,所以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但……怎么可能? 六界之中,怎么可能有人爱她,她又怎么可能爱上别人? 玉润闭了闭眼睛,她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其实在发颤,她道:“我不爱你,那……你爱我吗?” 那人静静地望着玉润,突然悲怆地笑了一声,很是短促,却足以让人心碎。 他又伸了伸手,似是在摸玉润的脸颊。 他低声叹道:“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可是,你还是不要我了。” “没有人比我更爱你。”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得玉润头晕脑胀。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 好似,好似曾经有人对她这样说过…… 是谁?是谁! 是眼前这个人吗? 这个人到底是谁?! 玉润努力地睁大了眼睛,她想要看清眼前人到底是谁,到底长了怎么样的面孔。可任她如何努力,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怎么都看不清。 去,去看。 一定要去看。 他说,没有比他更爱她。 她怎么可能有运气遇到这样一个人? 有幸遇到了,又怎么会残忍地将他忘记? 她想要去看,想要去看…… 内心的渴望,如同一个奇怪的魔咒,在诱惑着她,一步步地走向对方。 第一百八十八章 梦里什么都会有(6) 那人一定有着温柔的眉眼。 那人一定有着极其善良的心。 一定温柔又善良,不然,怎么会喜欢她呢? 他是六界哪一界的人? 大约不是神仙吧。 玉润心想,她好像没有在他身上察觉到天界神仙的气息。 她一步一步地向着那人走去。她感觉到那人在微笑着看着她,似乎是在鼓励她向着他靠近。 然而,在她能够触碰到他的前一瞬,他却倏忽后退了几步,一下子又同玉润拉开了距离。 他们之间,重新变得很远。 玉润只觉得她的心,好似一个脆弱的瓷器,被高高地举在了空中,然后被毫不犹豫地摔了下来。 碎得一塌糊涂。 好痛啊。 为什么那么痛。 为什么那么对她。 明明是他说爱她,明明是他要她走向她的,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么伤害她? 玉润有些悲伤地茫然,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是继续向前走呢,还是退回到原地呢? 哪一个选项她都觉得不满。 她满心焦灼。 “你恨我。”半晌,玉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迷失在了这个幻境中,难得找到了一丝清明。 对面的人轻轻一笑,却透着无法抹去的悲伤难过,他轻叹道:“我怎么会恨你?是你……不要我了啊。” 他如同碧波山上清晨的雾霭,明明存在,但却会随着日头的偏移,逐渐消失在眼前。 那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玉润下意识地想,她不想要他是雾霭,她想要他是阳光,每天都会出现,永远不会消散。 “你……”玉润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都没有问。 她不知道问什么,她一开口,便只会问“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的问题。 她会惹他不高兴。 但现在她不想惹他不高兴。 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下意识地觉得,她真的亏欠了他什么。 但那人也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着一种悲伤的目光看着她,那样子十分熟悉。 玉润跟他对视了片刻,仍是看不出对方到底是何长相。她悄悄用了术法,也看不到。 最后,她终于放弃,有些垂头丧气地坐在了地上,很像一个耍赖的孩子。 对方看她这般模样,却是轻声地笑了出来。 他不再同她保持距离,而是缓慢又坚定地走了过来。 玉润的心顿时开始砰砰乱跳,她总觉得,她快要抓住了些什么。 来人走到她面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玉润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自顾自地坐着。 半晌,他抬手在玉润的眉心中间轻轻弹了一下,口气中充满了无奈与怀恋:“好吧。虽然你都忘了,但好歹还记得这一点。” 玉润只觉得这话莫名其妙,非常不符合逻辑。 而后,来人转身在她身边坐下,坐得姿态随意,却自具风流,处处透着诱惑人心的风情。 好熟悉啊。 这气息好熟悉啊。 玉润的心又开始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她觉得在这一瞬间,她几乎抓住了什么信息。 半晌,一个脑袋突然靠了过来。 玉润顿时全身僵住。 来人却毫不在意,只是轻轻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十分地舒展和放松。反倒是玉润,她多少年来都未曾跟人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当即僵直了身子,连动都不敢动。 “放松……”那人轻轻地笑道。 玉润只是愣愣地盯着前方,整个人好似都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定在了原处。她没有力气转过头去看那靠在她身上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也没有力气一掌将这不知死活居然敢碰她的人给打个半死。 她甚至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 她只是僵直地定在了那里,没有反抗的余地。 那种愧疚、不想面对的情绪愈发地汹涌了起来,她明明想要抽身离开,却又一动不动。 她一定是中了什么邪术。玉润心想。六界之中,诡道邪法太多,她一定是一不小心地中招了。 “这么难受吗?”靠着她的那个人轻轻柔柔道。 玉润的身子一瞬间更僵了。 那人自然感觉到玉润的不自然,他只是轻轻地笑了起来,又轻又柔,夹杂着一丝宠溺和无奈。 “你到底是因为忘了我而难受,还是因为见到我难受?”他说。 当然是因为见到他难受。 玉润几乎要脱口而出,但好险她闭上了嘴。冷若冰霜,一言不发。 这两个选项其实是陷阱吧?让她下意识地选一个往里跳。 但说到底,这个人到底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根本不曾记得的人,又谈何忘记?一个不曾认识的人,又怎么会见了他难过? 这个人啊,十分狡猾。 他如同一个老练的猎手,在巧妙地诱惑着猎物进入他早早设下的陷阱。 想到这里,玉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身体,猛地将他推开,这一掌用了十分的力气,只是一瞬间,这人就被她推出了很远的距离,颇有些狼狈的样子。 “真狠心。”那人被推得跌跌撞撞,有些狼狈。 他分明不是个普通的凡人,玉润看得出来,他身上有灵力,他本可以借助术法来化解她刚才的力道的。 可他没有。 他生生地受了,还狼狈地在她面前滚了一圈儿。 玉润顿时觉得心被人揪了一下。 “咳咳。”对方似是受了内伤一般,轻咳了两声,而后又道,“你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 玉润茫然地想。 是后悔忘记了他?还是后悔刚刚对他出手? “你总会后悔的……”那人摇了摇头,发出一声飘渺而又悠长的叹息。 玉润猛地睁大了眼睛,发现她刚刚的思绪居然被这人牵了鼻子走。恼羞成怒,她愤怒地想要叫出赤焰,但怒火燃烧得那一瞬间,对方却幽幽叹道:“如你所愿。” 而后,那人便如同一阵云烟,倏忽被风吹散在了眼前。 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 那个面目模糊的人,她根本没有任何印象的人,就这么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玉润有些呆愣地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许久,她伸手缓缓地按上了心口,清冷的凤目之中有一丝茫然——为什么呢?为什么,她竟是会为之感到心痛? 第一百八十九章 梦里什么都会有(7) “啊——” 小狐狸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然而浮生镜那种巨大的吸力,将他毫不犹豫地拽入了镜中。 他回头看了一眼,想要看玉润有没有追着过来,但令他失望的是,他跌进了重重的迷雾之中,待他回头时,已无来路。 什么六界的宝贝,明明只是魔界的宝贝! 小狐狸气呼呼地想,明明混元魔君走进去的时候,还特地回头挑衅了他;怎么他一不小心跌了进去,回头却连玉润的影子都看不到? 这浮生镜也忒偏心了。 小狐狸置身于那浓雾之中,也不走动,他只是怔愣了一小会儿,然后下意识地骂了一句,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半晌,他却是席地坐了下来。 并没有用什么术法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而是将胳膊环在了曲起的双膝上,显得格外可怜而又弱小。 浓雾带着潮湿的冷意,如同蛇一般吐着信子在他周身来回地游移;而他坐着的这块地,也带着不能让人忽视的湿润,好似刚刚被雨水打湿过一般。 没有用任何术法的结果,便是越坐越冷,甚至因为摆了一个姿势摆得太久,让他基本上浑身都僵住。 太可怜了。 六界之中都未必能够找出一个跟他同样可怜的人。 小狐狸自怨自艾地想着,在他感觉自己的狐狸毛全部湿透了之后,终于不再保持着那个弱小可怜无助的形象,暗骂了一句才艰难地站了起来——因为他腿麻了。 踉跄了两下,小狐狸才站稳了脚步。 该死的。小狐狸又骂了一句,他现在确定,就算他摆着那个可怜无辜的姿势在那里坐到天荒地老直到化为齑粉被风吹散,估计也等不来玉润了。 这个浮生镜……小狐狸磨了磨牙,真是邪了门儿了。 以玉润的性格,肯定是跟进了浮生镜的,他等了那么久都没有等到她,现在只能积极主动地去寻找玉润的踪迹了。 希望他运气足够好,能够找得到玉润。 但……小狐狸自嘲地笑了笑,运气?这种东西,他现在还拥有吗? 活动了活动筋骨,小狐狸缓缓地走进了那重重的迷雾之中。 不知道走了多久,浓雾终于有消散的趋势,渐渐地,渐渐地开始有些许熟悉的景色映入眼眸。 小狐狸的表情顿时有些隐晦不明。 “飏空哥哥!”身着茶白色衣裙的娇俏少女朝他扑了过来,漂亮的脸上都是爱娇的神情。 飏空…… 飏空…… 许久没有听到有人这么直剌剌地朝他叫着这个名字,他心中猛然一个激荡,竟是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 少女见自己居然被躲了,跺了跺脚,委屈地扁着嘴巴望着他,眸中带着星星点点的水光:“飏空哥哥,你……” 顿时,有些天旋地转的感觉。 他在此时此刻,突然有些明白了,玉润那些被封存的记忆每次要破土而出的时候,那种感觉是怎么样的。 太难受了,太难受了。 那些不想要记起的东西,那些原本刻意压制的记忆,就这么赤裸裸地被放了出来。 小狐狸——也就是妖界的飏空太子,他趔趄了一步,终于,收起了脸上那些总是天真无辜的表情,露出了一个苦笑。 他真正的身份,还是回来了。 没想到,居然是在浮生镜中浮出的。 “轻羽。”他轻轻地唤了一句。 轻羽愣愣地看着他,而后又欢笑着扑到了他的怀中,亲昵地挽起了他的胳膊,笑盈盈道:“飏空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很久很久了。 大约……比两万年前还要再往前一些。 那时,他尚且是个不懂事的小少年,被父亲宠得无法无天,并不介意被流言传成一个不学无术的妖界太子,每天都兴致勃勃地去找他想要做的事去做就好了。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每一天的生活,都是带着无可描述的绚丽。 而轻羽自小同他一起长大,最是依赖他。但他长大了之后,就不怎么愿意带着小姑娘到处跑着玩了——大约是每个少年都会经历的时期吧?自觉终于变得强大了起来,就想着去做各种冒险的事,对待娇滴滴好似琉璃一般脆弱易碎的小姑娘,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她搁置在一旁,从不带着一起玩。 但轻羽并不怎么抱怨,只是每次他回来都会喜滋滋地去迎接他。 他最开始还在奇怪,为什么每次轻羽都能刚好接到他?他又没有一个固定的归期,也不会提前通知轻羽。 好奇问起时,小姑娘红着脸丢下一句“心有灵犀”就跑了。 少年大大咧咧,居然也就真的以为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心思细腻的小姑娘大约真的能够感知到他的归来? 故而,他也就信了。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心有灵犀这种事,当然没有那么轻易做到的。轻羽之所以能够每次都能恰好地接到他,不过是因为小姑娘平日里无心玩乐,每天都会在静静等他回去罢了。 他那般愚钝,竟然将一个小姑娘拙劣的借口信以为真。 所有人都知道少女等他归来的真相,唯有他不知道;就像所有人都知道少女等他归来时的对他的心意,也唯有他不知道。 若是……若是…… 飏空每每想起往事,都会想,若是他早些知道轻羽对他的心意,是不是就不必经历后来的痛苦挣扎? 是不是他们就可以跟所有相爱的青梅竹马一般,成为了恩爱的夫妻? 可惜啊,没有什么如果。 等到他知晓她等他的真相,知晓她对他的心意后,已经太晚了。 他爱上了另外一个少女。 回忆到这里,飏空的脸上已经浮出了许许多多的情绪,让他甚至不能好好地保持一个稳定的表情。 “飏空哥哥,你怎么了?”轻羽摇了摇他的胳膊,一脸天真与甜美。 纷乱的回忆瞬间如同潮水一般退去,什么都没有留下。 飏空回头看了看全身心都在信赖他的少女,嘴角浮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没什么。走得太久,累了。” 第一百九十章 梦里什么都会有(8) “那就在家里多休息一段时间,好吗?”轻羽轻轻地咬了咬嘴唇,面上一片绯红,将她那张清丽的小脸映衬得愈发娇艳,她有些羞赫道,“我们妖都……也有许多好玩的地方啊。” 面对满脸通红的娇羞少女,飏空的心情不自禁地软了软。 这的确是个对他一往情深而又天真无辜的少女。 她一直那么爱他。 他纵然无法回应相同的爱,但一直是将她当做亲妹妹看待的。 她这么胆小又爱他,绝对不可能害他背叛他的。 飏空回过神来,只觉得心中轻松了些。突然有些庆幸,浮生镜营造出来的世界,是那么久远之前的世界。 那个时候,他还自由自在,他还没有遇见那个她,他还拥有一切…… 那的确是一个令人怀念的时候。 飏空轻轻地吐了一口浊气,对轻羽愈发耐心温柔了起来。 轻羽有些受宠若惊,显而易见地更加高兴,同他絮絮地说着许多生活中开心的事。 如此平淡,居然也很幸福。 飏空的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与自嘲。可惜,他当初年少气盛,尚不知平淡幸福的滋味,只是追寻着自认为有趣的事情。然后……就玩砸了吧。 一边走,飏空一边看着周围的一切。 浮生镜简直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存在,它将这个镜中的世界营造得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来。 镜中的景色,镜中的人物,镜中的一切,都让人起不了任何疑心。 飏空近乎贪婪地看着这一切。这平静而美好的世界,距离他已经很远了。 妖都的繁华热闹,妖君宫殿的精致华美,都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就连妖君殿前的那一排当值的守卫,都是他熟悉的面孔。 这简直是……可怕。 “殿下。”一众侍卫同他行礼,飏空缓缓点头,突然有些胆怯起来。 他……是即将要见到父亲了吗? 父亲…… 飏空一瞬间有些眩晕。 他失而复得的,父亲。 “空儿回来了。”一步一步地走进内殿,一抬眼,看到案前处理政务的父亲,他几乎是在一瞬间泪盈于睫。 奇羽抬起头来,看着他,笑道:“轻羽又去接你了啊。” 轻羽害羞地在奇羽妖君面前行了一个礼,微红着脸点了点头。 “都过来坐。”奇羽妖君笑道。 他实在是个慈父,妻子病逝后,一直便没有再娶,对飏空这唯一的儿子更是宠爱有加。一般情况下,一界君王对唯一的继任者,总会有诸多严苛诸多要求的,但奇羽从来没有。 飏空从小甚至比一般的孩子都更自由。 好像只要他过得快乐,奇羽便会心满意足,其余的事一切都不重要。 父亲那么纵容他,他才过得那般随心所欲。 “父亲……”怎么形容重新拥有失而复得的珍宝的心情呢?奇羽几乎在一瞬间哽咽了,他紧紧地盯着父亲,脚却钉在了原地,不敢再近前。 原来,失而复得的时候,并不会如他所想的那样,会飞奔上前,将父亲不顾一切地拥入怀中,重新感受父亲身上的温度,那熟悉的味道。 而是如他此刻一般,全身僵硬,脚步沉重,根本无法移动一丝一毫——他简直是在害怕了。 这活生生的一切,是真的吗? 是真的失而复得了吗? 是真的重新拥有了吗? 是真的夙愿得偿了吗? 这太过渴望回去的过往,这太过渴求出现的场景,简直是一场美梦,一个幻觉,美好得那么不真切。 他生怕他一动,就从这个美梦中醒来,这个幻境就会消失,他尚未来不及抓住的美好就会支离破碎。 不,不,不。 这太痛了。 彻骨的疼痛承受过一次,还能够活下来,那已经是个奇迹。 他再也承受不了第二次。 他不敢。 也不愿。 他从未想过,他一介万事随心的妖界太子,也有这么一天,只敢胆怯地远远观望的时候。他手脚被缚,跌得太重太疼,再回不去那个肆无忌惮的少年了。 “空儿?”奇羽妖君有些疑惑,又朝儿子招了招手。 “飏空哥哥,你怎么发呆了?”轻羽轻轻扯了扯飏空的手指,将他从幻梦中拉了回来。 这眼前的一切并没有消失。 飏空强忍了将要滑落的眼泪,缓步地走到父亲身边,突然,伸手抱住了对方的肩膀。 在他年幼的时候,小小一个,经常爬到父亲的怀中,肆无忌惮地搂着父亲的脖子,如同一个甩不脱的调皮猴子。 那样温暖又熟悉的怀抱啊…… 飏空闭了闭眼睛,一时之间几乎已经忘了这是在浮生镜中。这感觉太过温暖太过逼真,他触摸得到父亲的身体,拥抱得到他身上的温度。这么真实的一切,怎么会是假的呢? “这是怎么了?”虽然儿子突然的黏糊让做父亲的很是感动,但这个年龄的少年早已不会在父亲的怀中撒娇,奇羽又怎么会感觉不到不对? “我想你了,父亲。”他的儿子如是说。 奇羽愣了愣,以为儿子在外面受了委屈。这该是多么大的委屈,得要委屈到回家对着老父撒娇? 一时间,奇羽有些不知道该担心还是该好笑了。 “想我了就别总是往外跑呗。”奇羽开玩笑道。 当然,这话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提起是个玩笑,飏空听着也是个玩笑。好奇心和精力正旺盛的少年,怎么可能会甘心被禁锢在妖都中? “好。”出乎奇羽意料的是,飏空居然答应了。 奇羽震惊了。 原本就惊呆了的轻羽再一次地被震惊了。她甚至还下意识地掐了自己一把,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只见漂亮的、平日里眼眉中都是不羁的少年,此刻一脸如坠梦境的梦幻表情,他轻轻地点着头,眸中是伤感和追忆。 他说:“好。” 第一百九十一章 梦里什么都会有(9) 儿行千里,奇羽妖君纵然是个开明的父亲,但对独子还是有些许不放心。毕竟,飏空年幼时极为体弱,长大以后才变得活泼健康。 偶尔在忙得头昏脑涨却还有分出心神去私下探察自家臭小子下落的时候,奇羽妖君也不是没想过,这臭小子哪天突然长大,懂得为他分忧。 只是这一天突然来了的时候,奇羽非但没有觉得欣慰,反而更多的是惴惴不安。他的儿子他自然是了解的,若非在外吃足了苦头伤透了心,自由自在奔跑在山林中的小狐狸怎么会乖乖地自愿回到笼子里? “空儿。”奇羽有些担忧地望着飏空,却并没有再说一个多余的字。 飏空却只是笑了,那笑容格外漂亮:“父亲,孩儿已经懂得,什么才是最珍贵的了。” 奇羽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是深深地望了儿子一眼,叹道:“有事要跟父亲说。” “我知道。”飏空笑嘻嘻道。 接下来,场景倏忽一转,轻羽已经不见了,飏空和奇羽坐在桌前,在笑着吃饭。 飏空又是一阵心神激荡。 同桌吃饭,他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这个奢望还能实现。 即使此时他清楚这一切不过是在浮生镜中的幻象,可他仍是几乎要落下眼泪来。 浮生镜,果然很能窥得人心。 怪不得有人在浮生镜中迷失,到最后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 即使是他明知这只是一个幻化出来的世界,一切都不过是假的而已,也忍不住地被眼前的一切引诱着,就算前方是泥潭是深渊,也忍不住地想要下脚试探试探。 人心的脆弱啊,就是这么容易被利用。 飏空浮出一个笑来,几乎要笑出泪花来。 奇羽只是看着他,神色宁静:“你啊,过得开心就好。” 可是,他一点儿都不开心啊。 从前那些习以为常的流水一般的日子,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家破人亡,又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唯一能勉强算得上开心的,只是他找到了那个他一直在找的人。可是,有多讽刺?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是毁了他一切的人。 真正毁了他一切的人。 两万年前,毁了他的潇洒自在。 两万年后,毁了他的家国亲人。 多么讽刺。 飏空伸手摸了摸脸,嘴唇有些颤抖,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你不是跟我说,你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吗?还要把姑娘带回家来看看,什么时候?”奇羽问道。 飏空有一阵的恍惚。 哦,是了。 当初他是想过,要把喜欢的那个姑娘带回家的。 那个姑娘太让他心疼了,让他这个吊儿郎当的妖界小太子,捧着一颗心栽了下去。 可是结果呢? 那个姑娘转头就找不到了。 任他花了许许多多的功夫,甚至跑去鬼界找过,都没有找到那姑娘——哪怕只找到她的一魂一魄呢? 可是他什么都没找到。 他心爱的姑娘就好似一缕青烟,被风一吹就再没有一点儿痕迹,好像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在某些心力交瘁的夜晚,飏空太子也曾经茫然地想过,那个姑娘真的存在过吗?是不是,只是他的一场大梦? 否则,她怎么会消失得那么干净? 小太子从出生以来,除了幼时丧母之痛,从来顺风顺水顺心顺意,结果冷不丁地在一个姑娘身上翻了船。 也算是妖界奇闻了。 故而,有关妖界小太子不靠谱的传言愈加甚嚣尘上。 可那时的飏空有什么好怕的?他生的太好,天生随心所欲惯了,哪儿会在意那些胡说八道? “姑娘啊……”飏空喃喃道,“找不到了……” “怎么会找不到呢?”奇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用心找肯定是能找到的。” 飏空顿时哽咽了。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 当初他父亲就是这么拍着他的肩膀跟他说的。 他那时候多天真,就那么信了。翻天覆地地找那个姑娘。 可他现在怎么还有脸面跟父亲说起那个姑娘?那个姑娘亲手要了他父亲的性命! 世间最大的讽刺,莫过于此了吧。 不,还有更大的讽刺——他居然还对那姑娘念念不忘。 “不找了,”飏空喃喃道,“不找了。” 奇羽只是愣了一下,继而便笑道:“不找也罢。空儿这么好的孩子,那姑娘若有眼光,自会找上门来。” 找上门儿来? 哪儿有这样的好事。 飏空想着,浮出了一个自嘲的笑。 那个没良心的姑娘,她已经潇潇洒洒地将他忘光了。多么可笑,她是他的念念不忘,可他却是她口中的——不重要。 好歹他陪了她那么久呢。 她那么没良心,怎么可能找上门儿来? 飏空伸手端了一壶酒,往口中倒去。入口甘冽,回味绵长。是他最喜欢的桃花醉。这浮生镜也真是厉害,能将一切给做的这么真。 酒入愁肠,当真也没那么愁了。 只是,父子二人的安静小酌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外面的一片嘈杂给吸引了。 “君上,殿下,外面来了个小女子,非要闯大殿,说要见殿下。”一个侍卫走了进来,一脸苦恼。 飏空愣了一下,而后笑了。 这浮生镜真有意思,你说它一切都很真吧,它又很假。你说它假吧,它又真的让你看不出什么破绽。 这小插曲大约就是他在浮生镜中看到的唯一破绽了,也是最假的地方。妖宫是什么地方?若有小女子擅闯,早被侍卫拿下,这等小事怎么可能报到他眼前来? 多么荒谬的事啊。 可是,只有飏空知道,这么荒谬的事,却是当初年少的他幻想过的。 他还特特地交待了侍卫,若有小姑娘来点名找他,一定不要为难对方,一定要速速地报到他跟前来。 他在找她,还在等她。 可他没找到她,亦没有等到她。 没想到如今,在这浮生镜中,却是有小姑娘找上了门。 他当初幻想的事在这浮生镜中变作了真的吗? 飏空缓缓站起身来,朝正在同他笑吟吟的父亲笑道:“那,孩儿就去看看,是不是心上人找对了门。” 第一百九十二章 梦里什么都会有(10) 心上人。 这三个字说出来的时候,飏空只觉得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啊,心上人。 多么轻的三个字,多么重的三个字。 飏空冷着一张脸,举步朝外面走去。 到了此时,他开始有些好奇,浮生镜到底要给他编排一个怎样的世界? “殿下。” 妖宫的侍卫齐齐朝他施礼,而后,他便看到了门口背着他站立着的少女。少女一袭素白衣衫,似是在披麻戴孝的样子,素得简直不能再素。除却那一头乌发,在她身上找不出第二个颜色来。 飏空闭了闭眼睛,露出了一个苦笑。 明明他都知道她现在是怎样的一副剽悍形容,但在他的心底,她仍然是这么一副瘦小可怜任人宰割的柔弱模样。 “小玉。”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对方惊喜地转过身来,整个人身上终于出现了第三种眼色——好歹,她的嘴唇是红色的。 她一张小脸也十分寒素,在一袭白衣的映衬下愈加得白;生了一双颇有威势的丹凤眼,但搁在她的脸上,总是有些许下垂的趋势,委屈巴巴可怜兮兮,半点儿都没有威严。 “你……”她羞怯地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最终,洁白的牙齿却咬在了嘴唇上,低下了头,长长的眼尾处都是窘迫的浅红色。 飏空只觉得心里软到一塌糊涂。 他走上前去,伸手揽过对方,将她额前的散发撩了撩,轻柔道:“你来了啊。” 少女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似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这才缓缓地抬起了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长睫低敛又将她满眼的情绪给掩了去。她轻声道:“我来找你了,飏空。” 飏空伸手扶住了额头。 手掌遮在眼眉前,让任何人都看不见他的眼中情绪。 他剧烈地眨了眨眼睛,睫毛划过手心,那种轻轻的痒意让他更是心绪翻腾。 我来找你了,飏空。 这是他等了两万年,都未曾等到的一句话。 如今,却是在这浮生镜中听到。 他是该笑,还是该哭呢? “飏空,飏空。”她轻轻地唤道。 飏空放下手,稳了稳心神,笑微微地看着她:“小玉,你之前都去哪里了?” 少女抬起精巧的下巴,懵懵懂懂地看着他,凤眸之中有一丝悲伤:“我在找你啊。我找了好久好久,走了好多好多地方,才找到这里来……” 飏空却是再也听不下去,伸手将少女揽在了怀中。 少女的身体极其瘦削薄弱,在他的怀中小小的一团,如同一个被围猎的小兽终于找到了母亲一般,瑟瑟发抖,求着那一点儿的温暖和依靠。 当年,他发疯地一样上天入地地去找那个心中的小少女,生怕她多吃了哪怕一点点的苦。他又想看到她出现在他的宫殿前,又担心会看到她一身狼狈的样子。 他简直为她忧心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好。 可结果呢? 结果…… 飏空用力地将少女拥入怀中,两个人都似乎是从冰水中捞出来的一样,一般地在颤抖,一般地冰凉。他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告诉自己,别想了,别想了,起码在浮生镜中,一切都是在按照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他自幼的好运气,差不多已经用光了。 现在的日子过得太艰难了,他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可能会支撑不下去了。 可现在……有这么一出得偿所愿的幻境,他为什么不能借此宽慰一下自己呢? 现实中得不到的,在这里拥有,也不错。 现实中失去的,在这里重新找回,也很好。 飏空松开怀中的少女,该为牵起她的手,像领着一只迷了路的小绵羊一般,将怯生生的她带回属于自己的地盘。 少年温柔道:“来,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 他曾经那么想要给她的那个家。 少女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目光中满满都是崇拜的爱意:“我们的家吗?是我们的,家吗?” 少年握紧了她的手,重重点头:“是。我们的家。” 接下来,简直太圆满了。 少年带着少女,如同一只张扬的花孔雀,像心上人展示着自己华丽的尾羽。 少女不负少年期望,每每听到看到少年给她的介绍的新事物,都会极为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天真无辜得好似一个才刚刚降临在人世的幼儿,那般纯洁动人,让人忍不住地要将所有的最珍贵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来。 夜幕来临时,少女躺在华丽的床榻上沉沉睡去。 飏空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少女恬静的睡颜。 渐渐地,手指轻轻地抚上了少女的脸庞。多么纯净恬淡的睡颜啊,纯洁无辜得好似做了任何错事都值得原谅一样。 可是,他怎么能原谅得了她呢?在他知道了那么惨烈的真相以后。 手指从少女的眉毛渐渐向下,一寸一寸细细描摹着少女脸上的轮廓,飏空露出一个温柔而又悲怆的笑,半晌,他低哑着声音道:“小玉。” “你是怎么忍心……” “怎么忍心,把这么纯净的自己,给染成那样的颜色?” “怎么忍心,做出那么多残忍的事呢?” 幽幽的质问声,如同夜间的幽灵,幽幽地徘徊在少女的周围。 可惜少女睡得极熟,睡梦中都是恬美的样子,无忧无虑极了。 “你啊。”他轻轻地叹道,“是你把我的小玉给杀了。” “你不仅抛弃了我,还抛弃了我的小玉。” “你说……” “我该拿你怎么办……” 一滴水落在了熟睡的少女脸上,似是她睡梦中流出的一滴眼泪。那滴水很快地从她脸上滚落了下来,消失在枕间。 半晌,少年俯身下来,轻轻地在那恬静美好的睡颜上落下了一个极为清浅而又温柔缱绻的吻。 再抬起脸时,他面上的表情已是有些冷酷,沉默而又决绝地转身离去。 然而,在他消失在门前的前一瞬,到底,他仍是停住了脚。 他没有回头,抓住门框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显得指骨十分分明。这么静静地站了一小会儿,他突然道:“你说,我们就这样下去,是不是也会很好?” 房间内一片寂静。 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梦里什么都会有(11) 玉润并没有在碧波山的幻境中呆太久。 诚然,那些是美好的,是她从小求而不得的东西。但……就是因为太美好了,她沉溺其中的同时,却又不得不挣扎着清醒——在她的一生中,她从未得到过那些东西,太过温柔太过温暖,而她又太过冷硬,居然有些格格不入。 越是想要沉溺其中,她便越是清醒地意识到,这些是她曾经求都求不来的温柔。 走出碧波山的时候,玉润回头看了一眼。 横波战神和碧水神女站在碧波山中的小屋前,并肩相携而立,好似这世间任何一对恩爱的夫妻那样。他们目光温柔又慈爱地望着她离去,冲她挥挥手,温柔地交待道:“不要在外游荡太久,累了就回家。” 累了就回家。 可她早就没有家了。 战神府,碧波山,哪个都是她曾经的家,可哪个也不再是她的家。 纵然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浮生镜造出的幻影而已,玉润还是忍不住地落下泪来。 也只有在这幻境中,她才能这般肆无忌惮地落下眼泪。 怪不得误入浮生镜的人,有许许多多就被困在里面,永远走不出去。焉知那些人不是心甘情愿地留在这幻境之中的?镜外的世界那么悲苦,留在美好的镜中世界,过些轻松愉快的日子,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若非有非做不可的事,玉润觉得,她愿意放纵自己流连在这浮生镜中的世界。 想到这里,玉润突然又想起那个看不清长相的人。 为什么…… 她有些迷茫。 浮生镜是她心中所想要的世界,那个面目模糊的人,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说她忘记了他? 他为什么说她一定会后悔? 他是真实存在过的人,还是仅仅只是她幻想出来的? 玉润难得有如此茫然的时候,居然在这个问题上分了神。 怪她这些年来什么都不关心,虽然听闻过浮生镜的大名,但再详细的了解也就没有了。若是她知道的更多,会不会就不会这么茫然和无措? 那种不知因何而起的心痛感又渐渐地浮了上来。 玉润茫然地伸手按在了心口处,表情愈发地迷茫起来——那些被她封存的记忆,难道也在浮生镜中出现了? 因为她不记得那些过往,所以才认不出那个人的脸? 如果是那样……那些被她丢掉的记忆和过往……都是不重要的。她不需要记住那个人的脸,她忘记他,她不会后悔。 玉润冷着一张面孔,继续往前走。 浮生镜中的世界,因为是人心深处隐藏的世界,所以并没有严格的固定存在。 走出了碧波山,周围的雾气又渐渐地浓了起来,似乎这镜中的世界,都隐藏在浓雾之中一般。幸亏她玉润战神杀伐果断,见过了太多可怕的事,这幽幽看不见周遭一切的浓雾,倒也对她没什么影响。 若是有哪个胆小的人闯了进来,在这好似根本没有尽头的湿冷浓雾中不停歇地走下去,恐怕会走到崩溃。 玉润虽然没有崩溃,但她有些不耐烦。 湿冷的雾气缠绕在身上的感觉,犹如冰冷的蛇不断地在人的身上纠缠,让人感觉非常不好。一直保持着这样一个状态,会让人觉得烦躁。 玉润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出了些许不耐,似是想要拨开这些浓雾一般,她孩子气地将手往一旁挥了挥。 “啪!”一声脆响,玉润的手竟是拍在某个人的身体上。 “什么人?!”玉润猛地向后弹了一步,整个人都绷紧了起来,做出一副随时要攻击的姿势。 “哎。”浓雾之中的人幽幽地叹了口气,似是很无奈。 这叹气的声音何其耳熟,玉润猛然反应过来,这居然又是那个她看不清脸的人! 到底怎么回事?! 她的警惕性居然低到了这种程度吗?连这个人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她都不知道?!所谓的神不知鬼不觉,大概也就这种情况了吧! 玉润低声怒道:“你到底是谁?!” 一片静默,没有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玉润都以为刚才那幽幽的叹气声不过是她的错觉而已,这浓雾之中,本就是一片虚无而已。 在她惊疑不定的时候,叹气声又幽幽地传了出来。 “你果然把我忘的彻底。”他的声音传了过来,但却并不现身。 玉润冷冷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个非常残忍又冷漠的笑容:“那说明,你根本不值得被我记住。” 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却并不是刚才那令人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的静寂,还传来了对方强行压制自己怒气的抽气声。 那抽气声好似一条小小皮鞭,抽在了玉润的心口上。 居然又会因为这个人心疼。 而这次,她居然连对方的轮廓都没有看到,只是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就有这样的波动。 玉润再一次地怀疑,那些埋藏的记忆中,到底有怎样的一个人,能够让她如此为之……心痛。 “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沉默良久,那个声音缓缓道,带了些许的嘲讽,却并不让人窘迫,反而会让人觉得难过。 玉润顿时不知所措。 是啊,他都不值得她记得,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个由她的心造出来的世界呢? “你从来没有忘记我。”他轻轻道,“只是,你以为你忘记了。” 玉润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她警觉地望着声音的来源的方向:“不可能!” “你以为你忘记了,你以为我不在。”他道,“但你一直希望你没忘记,你一直希望我在。” 剧烈的头痛袭来。 玉润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眼前愈加空茫了起来,有亮光挣扎着好似要穿透眼前的浓雾,将光芒照了进来…… “我一直都在。”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为什么你之前都没有察觉到我什么时候来到你身边的呢?” “因为,我一直都在啊。” “而你,早就习惯了我的存在。” “我的存在,就如同空气一般。你怎么会去在意空气呢?” “所以,你才发现不了我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梦里什么都会有(12) 空灵而又有些难过的声音萦绕在玉润的耳畔,似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却又将她拖入那声音编织出来的大网中,将她包裹在里面,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出去。 “闭嘴!” 玉润罕见地失控了,剧烈的头疼让她眼前一片模糊,她终于歇斯底里地叫了出来。 声音如她所愿地消失了。 又是一阵寂静,静到只有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许久,头痛终于慢慢地消退了下去,玉润的腿脚已有些虚浮。刚才那一番挣扎已让她耗费了太多的力气。 那个人到底是谁?! 玉润的冰山冷面终于在此时被粉碎,她气恼地皱着眉头,他是故意出现来扰乱她的心神的吗? 明明他都说了,他是跟空气一般一直存在她身边的,却一直对她的一切艰难袖手旁观……怪不得她要忘记他! 意识到自己居然浮出了这样的念头,玉润吓了一跳。 脚下一软,整个人便向后倒去。 “哎……” 幽幽的叹气声又重新出现,两只纤白的手伸了过来,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顿时,玉润好似被环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一般。 玉润下意识地低头看着那双扶住自己的手,修长白皙,似是上好的暖玉精雕细琢而成的。 多么漂亮的一双手。 多么熟悉的一双手。 似是有许多次,她曾毫无顾忌地牵起过这双手一般。 “想起来了?”对方对她的心思了若指掌,轻轻地在她耳后笑了起来。 呼吸打在了她的耳朵上。 居然更加熟悉了。 这样的姿势,这样的环抱,似乎在某一段过往中,也曾经出现过。 不止一次地出现过。 该死的,刚刚消退下去的头疼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没关系。” “即使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发间,他轻轻叹道:“即使你会后悔,但……” 玉润猛然挣脱那个怀中,却迅速地抓住了那双如同白玉一般的手,她急切地想要看清那隐藏在浓雾中的一张脸。 但她又失望了。 那张脸在浓雾中若隐若现,仍是面目模糊,分明脸上什么都不缺,可她就是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但……”对方似是想要说出些什么,但努力了很久,也没有说出来。 半晌,他无奈地握了握玉润的手。 “你不是故意忘记我,是吗?” 玉润愣了愣。 她说不出话来。 她……她自己服下的见梦草,又怎么会不是故意的? 对方苦笑了一声:“无论如何,我信你有苦衷。” “去吧,往前走吧。” 如玉的手从玉润的手中抽了出来,玉润下意识地想要重新握住,但那双手却在此时如同灵蛇一般,巧妙地从她的手中滑了出来。 “无论你有多后悔,也继续向前走吧。” “这样,你才对得起被忘记的我。” “这样,你才不会再后悔另外一件事。” “走吧,往前走。” “别回头。” 那双温暖的、如同美玉雕成的手,轻轻地放在了玉润的肩膀上。玉润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去看,他却轻轻地抵住了她的脖颈。 “傻子啊。” “不要回头啊。” 那双在她的背后轻轻一推,却好似有一种巨大的力量,将她推了一个踉跄。 脚下一空,她顿时坠入了深渊。 * “飏空,”少女犹如一个雪白的精灵一般,悄然地出现在飏空的身边。她屈膝坐下,伸手环抱住膝头,歪头看着飏空,“你是不是有心事?” 飏空有些惊讶地望着她,“你看得出来?” 少女“嗤”地笑了起来。 她并非那种绝美的长相,一双丹凤眼将她的整张脸都多添了几分冷清,有种不可亲近的淡漠感。可她这么一笑起来,微斜的眼角顿时上扬起来,将那一点儿不可靠近的冷清给消融掉,整个人真正无忧无虑起来,笑得格外动人。 飏空有些愣怔地望着她。 他认识她了两百多年,极少见她笑得这般无忧无虑。她总是忧愁的,悲伤的,绝望的。她的人生,总是充满着各种各样的噩耗,凄惨无比。 可是啊,她却在他面前展露这样美的笑颜。 当初他就是被她一个笑中带泪的笑颜给击中了心,从此一颗心挂在了她的身上,再也收不回。 他本是在六界中寻找各种趋势的风流小太子,却心甘情愿地被这个小女子给牵挂住,默默地守护在了她身边两百年。 她明明都知道的。 她明明跟他相约了生生世世的。 可是最后,她却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他。 “我当然看得出来啊。”少女将头枕在膝盖上,朝他天真而又无辜地笑着,仿佛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她。 “你在我心上。”少女轻轻道。 飏空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句话,当然不是眼前这少女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而是,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那个少女一直如同一只被狩猎的小鹿一般,惶惶不可终日,是他握住她的肩膀,对她说“你在我心上,定然会生生世世安然。” 可是啊,他们来不及生生世世。 她也从来不安然。 原来,是他没有履行承诺在先吗? 飏空苦笑,他伸手握住了少女的一只手,轻轻道:“小玉。” “嗯。”少女乖巧地应了一声。 “你在我心上。”他轻轻道。 少女又笑了起来,她甜甜软软道:“我知道呀。” “生生世世都会安然无忧。”他又轻轻道。 少女笑弯了眉眼,反握住了他的手:“我信你。” 飏空苦涩地闭了闭眼。 半晌,他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少女:“小玉,你愿意嫁给我吗?” 少女骤然睁大了眼睛,霎时间坐直了身体。而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半晌,眼睛中慢慢蓄满了眼泪。 “你想娶我吗?”她轻轻道,嗓音又柔又弱,怯生生的,令人怜惜。 飏空望着少女,目光幽幽。他似是在专注地望着她,又似是在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 半晌,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我想娶你,”他道,“小玉。” “我想娶你,已经很多年。” 第一百九十五章 梦里什么都会有(13) 睡意沉沉。 “姑娘,该起来了!”有人轻轻地推了推玉润。 “还叫什么姑娘?”有笑声传来,“从今日起该叫太子妃了。” “是啊是啊,太子妃快醒过来,今日吉时不可错过啊!” 笑声传来,悠悠地落入了玉润的耳中。 玉润警觉地坐了起来,她许久没有睡得如此深沉。睡到连身边多了这么多人都不知道,更是绝无仅有的事。 “太子妃。” 几个侍女模样的姑娘笑盈盈地在她面前行礼,一拥而上,便要伺候她穿衣打扮。 玉润猛地躲了去,裹着被子滚到了一旁。 “我自己来。”她冷冷淡淡道。 这又是什么幻境?这一群人竟是都不认识,她心里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世界? 大约浮生镜也是虚有其名,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神。 几个小侍女先是被玉润这敏捷的身手给惊呆了,而后齐齐拍手称赞道:“太子妃好厉害啊!” “是啊是啊,不愧是太子妃!” ……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几个小侍女——这几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居然不怕她也就算了,还能昧着良心夸出这些话来,她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但是太子妃,”一个圆圆脸的小侍女看着她,一脸真诚,“今日可是太子太子妃大喜的日子,让太子妃自己更衣梳妆,殿下会怪罪我们的。” 玉润:“……” 到了此时,她突然反应过来——太子妃!她们为什么叫她太子妃?! 提到太子,玉润瞬间想起了天界那位一本正经俊朗无双的流风太子。这一想不要紧,她瞬间又要蹦了起来——这浮生镜是什么鬼?!什么太子妃?!难道这浮生镜看出她心中其实在默默喜欢太子流风?! 玉润顿觉一阵天旋地转。 她若是喜欢太子流风,还这般没有自知之明地想要当上这太子妃,恐怕天界一群小神女小仙子都要扑上来跟她拼命了! 哦,恐怕还不止天界的神仙! 恐怕还有鬼界的…… 玉润猛然抬头去打量这周遭的一切,只觉得陌生非常。且她所处的这一间宫殿,装饰得十分精致华丽,竟是跟太子流风平日里给人的感觉十分不同。 这……玉润的心情更加复杂了。这难道是她想象出来的太子流风的品位? 啧。 “太子殿下呢?”无论如何,还是先见一见的好。玉润只是觉得奇怪,她与太子流风,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怎么就能在心底深处地想当人家的妻子了呢?! 这浮生镜一定是坏掉了! 玉润面无表情地想。 “嗤……”殿中的小侍女们胆子相当大,半点儿都不害怕玉润,可见跟随太子殿下的侍女的胆色都格外与众不同。小侍女们笑盈盈地看着玉润,“太子妃莫急,等梳妆完毕,到了吉时,太子妃自然可以和殿下相见了。” “……”玉润面无表情地想,那个时候的相见恐怕是喜堂相见吧? 想想那尴尬的场景,玉润就有种想要打破这浮生镜的冲动! 解释了这些,小侍女们不由分说地扑了上来,连拉带拽,丝毫不顾忌玉润那扑面而来的冷厉气息,将她强行按在了梳妆镜前。 在镜中的世界照镜子……这感觉可真够诡异的。 玉润不知道这个场景是因何而起的,一时倒也有些好奇,便也没有反抗,任由着那群小侍女在她身上忙碌。 不经意间抬眼看了一眼镜子,瞥见镜中的容颜,玉润顿时惊住了。 镜中的脸……并不是她的样子! 确切的说,不是她如今的模样,而是她少女时期的样子。 明明是同一个人,那个时候那张脸上稚气未消,眉眼之间还未来得及挂上冷厉与嗜血,怎么看都好似藏着一团懦弱。 怪不得这群小侍女根本不怕她,并不是这小侍女们有多大胆。而是,那个时候的她,就算生气,脸上也显不出如今的冷厉与杀气。 竟是…… 玉润有些恍惚地想,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般怯懦无辜的模样,起码要在两万年前了吧?她好像确实抹去了些许两万年前的记忆,所以……玉润惊悚地想,她在两万年前不自量力地喜欢上了太子流风,后来终于有了自知之明,所以服下见梦草将这段记忆给埋葬了?! 那她之前看到的那个面目模糊的人,其实是……太子流风?! 前后连贯起来,好像……也说得过去?! 玉润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向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她,此时此刻简直想要咆哮起来——这到底是不是她的记忆?! 如果是的话,也太荒谬了吧…… “太子妃别皱眉啊。”小侍女手持眉黛,有些苦恼,“一皱眉,就不好上妆了呢。” 玉润:“……” 她望着镜中那个被换上了大红喜服的自己,只觉得这颜色如同烈焰,瞬间灼伤了她的眼。那般喜庆热闹的颜色,怎么能穿在她这般一身仇恨的人身上?越是好颜色,愈发衬得她格外苍白可怖。 真真是一场闹剧。 玉润猛然站了起来,将惊愕的小侍女给推开来:“不用上妆了。” 小侍女愣了愣,而后从善如流:“太子妃天生丽质难自弃,不用上妆也很漂亮了。” 玉润:“……” 这些小侍女说这话良心不会痛的吗? 显然,小侍女们的良心会不会痛玉润无从得知,但她的心却突然有些痛。像是有只小手在她的心上狠狠地拧了一把,痛得她有些想要流泪。 “我的意思是,我不嫁了。”玉润冷漠道。 小侍女们顿时一片哗然。 “太子妃是觉得奴婢们笨手笨脚的吗?别置气到殿下身上啊。” “是啊是啊。殿下可盼着今日了呢。” “太子妃一定是太累了在说胡话呢……” …… 玉润:“……” 太子流风到底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一群活宝来?!连她一句简单的话都听不懂吗? 玉润强忍了被气出来的满眼金星,只觉得身心俱疲。 “不是你们的错。”玉润按了按眉心,“是我的问题。” 第一百九十六章 梦里什么都会有(14) 一群小侍女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太子妃说不嫁就不嫁了。 “我们……我们殿下可好了……”一个小侍女弱弱地为自家太子说好话。 玉润有点儿想笑,又有点儿想哭。 若有一天她真的成亲了,结果拜堂未遂惨遭抛弃,大概九重天上没有谁会为她说一句,“玉润可好了。” 她终究非草木,还是会贪恋那些许的温情。 正在僵持,闻讯赶来的太子殿下终于赶到,如同一阵风一般刮了过来:“小玉,你……” 话音未落,他生生地停住了脚。 明明还是那个少女,但给人的感觉已完全不一样了。 玉润看着来人,目瞪口呆。 半晌,她才如梦初醒:“蠢狐狸???” 飏空:“……” “你跑到哪儿去了?”玉润伸手要去拉他,在指尖触碰到他之前,却又蓦然收回了手。她抬起头来,有一丝茫然,“你为什么在我的幻境中?” 飏空:“……” 他看着她这般茫然无辜的样子,心又开始痛了起来。 “这不是你的幻境,这是我的幻境。”飏空露出一个勾魂摄魄的笑,“我说了,你是我的。” 玉润:“……” 这蠢狐狸,又犯什么病? “殿下,太子妃说……”小侍女前来告状。 飏空只是朝一群小侍女点了点头:“我知道,都退下吧。” 小侍女们乖巧地退去。 玉润看着眼前这一幕,半晌都有些回不过神儿来——所谓太子……不是天界太子流风,而是这蠢狐狸?! 这镜中世界果然够梦幻。 “你是太子?”玉润犹豫了一下,伸手拽过飏空的手腕,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这并非是浮生镜幻化出来的人,而是实实在在的,她捡到的那只蠢狐狸。 飏空微微一笑:“你忘了,我父亲是妖界太子。” “哦,对。”玉润又皱起眉来,“所以?” “他是妖界太子,那我肯定希望他能成为妖界君主,这样我就可以成为妖界太子了~~~”飏空说的一脸理所当然。 玉润:“……” 没想到这蠢狐狸小小年纪,想的倒是挺多。 平日里他一直粘着她呆在九重天上,又那么傻乎乎的,她还以为他果然什么都不知道不懂得。其实……他早就懂了吧? 一想到这里,玉润便有些闷气。 这蠢狐狸到底知道了多少,他是不是也知道他祖父…… 玉润皱了皱眉,果然到了这蠢狐狸离开的时候。出了这浮生镜,就让他回妖界吧。 “走吧。”玉润展了展手脚,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变回去,仍是小小少女的模样。她又皱起了眉,有些不解。 难道这浮生镜对术法还有禁制? “这是我的幻境嘛。”飏空笑眯眯地看着她,“我想看看你以前的样子。” 玉润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奈何少女时期的她尚未有如此大的杀伤力,这凶巴巴的一眼颇像一只负气的小奶猫,看似狠狠地在人身上挠了一下,其实连爪子都没有来得及伸出来。 飏空有些慨叹地揉了揉玉润的头发,玉润反手就要去抓飏空的手腕,结果却被飏空结结实实地抱在了怀中。 玉润:“……” 有些茫然,有些无措,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这怀抱…… 这怀抱…… 熟悉,太熟悉了,好像,好像…… 玉润挣扎了一下,还未来得及挣脱,便听到蠢狐狸抱着她,在她的耳边轻轻道:“我们不出去了好不好?我们就在这浮生镜中过日子好不好?” 这声音又轻又软,好似有无限的蛊惑在其中。玉润顿时一阵心旌摇动,她竟是觉得,若是跟这蠢狐狸一起呆在浮生镜中的话……居然也没那么糟糕。 “我们留下吧。”飏空轻轻道。 留下来,你也不用去想报仇的事,我也不用去想报仇的事。镜中的世界,永远处于当初最美好的状态,按着最符合我们心愿的轨迹进行下去。 多么美好。 多么让人心动。 再不用被仇恨所迷,再不用被感情所困,多好。 世间一切烦忧,皆在这浮生镜中全然消散。 多好。 “我……”玉润生生将刚刚要脱口而出的话给忘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又酸又涩,几乎要落下泪来。心里好像堵了什么东西一般,似乎松动着马上要被冲开。惊险又刺激,却又莫名觉得会很安心。 她在这蠢狐狸的怀中禁不住地颤抖,艰难地张了张嘴,几乎要说出“好”字。 只是怎么能说得出口呢? 那些被她稍加压制的惨痛记忆,在她心念摇动的时候拼命叫嚣了起来,似是沉寂许久的火山,要拼命地喷薄而出。 眼前顿时一片空茫茫的白光,玉润下意识地伸了伸手,喃喃道:“蠢狐狸……” 飏空紧紧地抱着她,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零零碎碎的片段从玉润的脑海中闪过,如同一场流星雨一般,只飞快地留下一道动人弧光,而后便消失不见。 她什么都抓不住。 剧烈的头痛重新涌了上来。 玉润一阵痉挛,用力地抓住了什么东西。眼前空茫一片,脑海中亦是空茫一片,唯有一个动人的笑脸一闪而过。 她痛苦地挣扎了一下,喉间发出了一声呜咽:“飏空……” 飏空整个人一震。 他猛然将玉润从怀中扯了出来,伸手握住她的双肩,双目赤红地望着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你叫我什么?” “你刚刚叫我什么?” “你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 “你说啊!” 可惜,玉润已经晕厥过去了。 她软软地倒在他的怀抱中,任他在那里如同疯了一般的咆哮质问,仍是睡得无知无觉。 “你总是这样……”大颗的眼泪从飏空那双极为漂亮的眼睛中流了出来,他看着那个晕厥过去、冒着冷汗仿佛在水中浸了一道儿的少女,狠狠地,狠狠地瞪着她。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怒火滔天,她无知无觉,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罢了。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飏空低低地吼了一声,终于将少女狠狠地揽入了怀中。那般用力,好似要将她紧紧密密地嵌入身体…… 第一百九十七章 梦里什么都会有(15) 原来有时候,想要心甘情愿地留在一场幻梦中都是不可能的。 飏空怀里揽着玉润,如同一只受伤了的野兽,双目赤红,浑身都在颤抖。 他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消失,熟悉的宫殿,熟悉的一切,如同烟灰一般,被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一切消失得无影无踪,湿冷的迷雾又重新拢聚在一起。 怀中的少女亦是在一瞬间长大,不复那胆怯懦弱的样子。她重新又变成了那个六界之中赫然有名的玉润战神,一袭玄衣,冷酷得让人不敢近身。 半晌,飏空只觉得全身脱了力,慢慢地松开玉润,让她躺倒在自己的膝头上。 还是不复当初了。 刚刚,那声“飏空”,是她恢复了记忆吗? 恢复了记忆…… 飏空伸手捂住了脸,却摸到了一手冰冷的泪水。 他也曾盼望着她恢复记忆,到了此时此刻,他却不知道该如何。他们要怎么样相对? 问她: “想起我来了吗?” “还记得你说过要嫁给我吗?” “是你杀了我父亲吗?” …… 多么荒谬而又可笑的问题,却让他整个人的心肠都绞在了一起。 到了此时,飏空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觉得,忘记,是一件其实很美好的事。他刚刚赖上玉润跑到九重天的时候,一片空白,尚无任何记忆,那时除了被玉润揍来揍去觉得有点儿委屈外,其实并没有那么难过。可一旦什么都想起来,一切都又不同了。 孽缘啊。 飏空缓缓地放下手来,手指慢慢地划过了玉润的眉心。 两万年了,他遍寻她不得,结果,却在最危险、没有任何记忆的时候,凭着本能赖上了她。 然后,随着他身体的好转,一切残忍的事实都铺开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玉润啊。”他轻轻地唤道,一双漂亮得勾魂摄魄的眼睛中流露出些许悲怆,“也许,我现在就该杀了你。” 指尖慢慢地下移,划过那双紧闭的双眸,浓长卷翘的睫毛轻轻扫过他的手指,有些微微的痒意;指尖划过那挺直的鼻梁,细腻的皮肤让指尖流连不去;而后,指尖落在了那双唇瓣上。 玉润的嘴唇有些微薄,唇色也有些浅淡,是那种水水的红,并非戏文话本中所形容的那种艳丽樱唇。 浅色的薄唇,显得多少有些凉薄无情。 指尖轻轻落在嘴唇上,微微颤抖着顿住了。 是啊,这凉薄又无情的人啊。 她的嘴唇却还是柔软的,温热的。 飏空突然有一种遏制不住的,想要低头吻上这两片凉薄薄唇的冲动。 这么淡漠无情,若是在这唇上咬一下,咬出血来,增添两分血色,是不是会显得没有这么凉薄?咬疼了她,是不是就会让她更生动? 飏空隐忍地看着她,眸色渐渐深沉了起来。 指尖在柔软的唇瓣上停留了太久,最后,缓缓地落在了玉润的脖颈上。 这个在六界中颇有凶名、好似坚不可催的女战神,其实有一截细腻纤白的脖颈。看上去脆弱极了,好似只要他狠狠心,骤然捏了上去,这截玉颈就能折断在他的手中。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有一个声音在他心中狂呼乱叫,让他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手也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对啊,杀了她。 趁这个机会。 她这么无知无觉、半点儿防备没有地躺在他的膝头上,她的颈子就在他的手旁,只要他紧紧地捏下去…… 再没有比此时更好的机会了! 她死在这浮生镜中,所有人都会以为,她执念太重,迷失在这浮生镜中走不出来了。 多么好的机会,多么好的机会…… 飏空紧紧盯着玉润那张即使在睡梦中都显得有些不安和悲伤的脸,渐渐地,渐渐地,将手指慢慢地归拢。 她的肌肤,是热的。 这个冷血无情的人,她的肌肤,居然也是热的。 飏空在无声中几乎笑出眼泪来,手指骤然一紧,扼住了玉润的喉咙。 去死吧! 猛地收拢手指,玉润的呼吸急促起来。她似是在昏厥之中意识到了危险,努力地挣扎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她的身子就平静了下来。 意识漂浮在一片虚无中,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有一种难忍的窒息传来。 好难受。 是要死了吗? 要死了…… 死了多好。死了就不用在挣扎在这令她绝望又筋疲力尽的世间了。死了就解脱了。她又有什么好挣扎的呢? 飏空的手指越收越紧,他看着玉润的脸色越来越差,呼吸越来越艰难,那淡漠的脸上浮出了痛苦,眉宇间却又隐有松弛之态。 电光石火之间,他明了了。 她其实早就不想活了吧? 一瞬间,他收了手,那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了鲜红的指印。 “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他冷冷道。 她想不见就不见,她想忘记就忘记,她想死就死…… 她为什么总是这么任性?! 从前他会宠着她,会原谅她,但现在……飏空浮出了一个苍凉而又残忍的笑,明明是那样漂亮得令人倾倒的容颜,居然也能笑得有些许的扭曲。 他冷笑着望着她,凭什么呢?他现在……已不会再那般宠着她了。 她想死? 他偏不让她死! 死,对于他们而言,是多么美好的解脱啊。 凭什么就这么让她解脱了呢? 他现在绝不会杀了她。 他会继续陪在她身边,直到她想起所有的事,直到她得到真正的绝望和惩罚。 他要看着她……绝望。 “你觉得,怎么样呢?”飏空伸手捏住那个精致的下巴,看着那两片浅淡冷漠的唇瓣,终于,狠狠地吻了下去。 柔软的,温热的唇瓣。 却带着冬日里落了厚厚的雪的林子一般清新而又冷冽的味道。 果然啊,她就是这么一个凉薄无情的人。 终于还是忍不住,他狠狠地在那片柔软的唇瓣上咬了一下。尖利的犬齿,毫不留情地划破了那一片细嫩的肌肤,鲜血涌出,带着些甜美而又诱惑的味道。 飏空失控地吮吸了一下,用尽了所有的意志力,才缓缓地离开了那甜美诱人的味道。染血的唇瓣……果然如同盛开的花一般,充满了极致的诱惑。 他伸手在自己的唇上抹了一下,白皙的指尖上沾染了点点血迹。 是她的。 很好。 他很满意。 第一百九十八章 梦里什么都会有(16) 疏同小魔王一脸懵逼。 他真的很懵逼。 他不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吗?怎么就摔出毛病来了?! 这眼前雾雾沼沼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他怕不是要瞎了吧?! 疏同小魔王简直要害怕得哭出来,太惨了,太惨了。 虽然他不该一时神志不清、自作多情地将那在场的一切误认为了是梦境,还十分恬不知耻地将那杂毛丑狐狸给变成了混元魔君的样子,但……他也没干其他的啊! 虽说天道好轮回,但就这么一点点点点……小事,至于让他遭这么大的报应吗?! 这可是眼睛啊! 眼睛啊! 难道他以后看人,都要隔着一层浓雾一样地看了吗? 虽说雾里看花别有情趣,但他一直是个十分淳朴的老实人,这情趣他吃不消啊! 这么一想,悲从中来,疏同小魔王落下了悔恨的泪水。 魔生艰难,他这个魔王当得太委屈了。 本来就不招自家下属喜欢,现在眼睛还出现问题了,连看东西都看不清楚了,以后岂不是更遭嫌弃? 而且……疏同小魔王悲伤地想,他是当着混元魔君的面亲自闹了一场好戏,然后又当着混元魔君的面栽了一跟头…… 啊!!!面子都丢光了啊!!! 他此生大概再也听不到混元魔君夸赞他了。 疏同小魔王的内心苦涩不已,想来这会儿混元魔君已经生气得拂袖而去了吧?要不然这殿上怎么这么静呢? 真是作孽啊。 这本来就是混元魔君的地盘儿,他怎么能让魔君走呢?他应该麻溜溜儿地滚了腾地方才对。 可是…… 疏同小魔王抽了抽鼻子,觉得更伤心了。他真的很想麻溜儿地滚了给魔君腾地方啊,可他现在跟个睁眼瞎似的,啥也看不见,他不敢乱走啊!要知道魔君殿中到处都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做的家具,万一他一个不小心给折腾坏了什么,魔君岂不是更加厌恶他了? 真是悲伤。 “喂……”疏同小魔王又抽了抽鼻子,抽抽搭搭地轻轻叫了一声。 没人回答他。 完了。这下他苦心孤诣伪装出来的暴躁小魔王形象全毁了。 呜呜,几位长老以后一定会更不喜欢他的。 他都这么努力了……呜呜…… “吱一声嘛!”反正已经在魔君殿中这么丢人了,而且他现在眼都快瞎了,暴躁小魔王什么的,演起来太累了。疏同小魔王悲痛欲绝,彻底放弃自我。 四周静悄悄的,似是没有人声。 疏同小魔王顿时有些心惊肉跳,想了想,试探着叫道:“魔君?” 没有声音。 “折光神君?”带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仍然是没有声音。 疏同小魔王沉默了一会儿,带着哭腔叫道:“啊啊啊丑狐狸你在不在啊?!” 四周一片静默。 疏同小魔王瞬间觉得这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悲惨得简直不能太悲惨。 脸也丢了,眼也瞎了,世界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疏同小魔王终于崩溃,毫不顾忌地放声大哭起来。 他那一双如同小羊一般清澈无辜的眼睛,立马通红起来,似是饱含了汁水的水蜜桃,被他揉得红肿不堪。 他原本的跋扈暴躁全都是平日里花了大力气演出来的,现在没有了精力装模作样,立马恢复了可怜巴巴小绵羊的模样,再加上哭得眼睛红肿,愈发显得可怜。 他的命真苦,真的。 魔界大大小小的魔王里,就没有比他更命苦的了。再退一步讲,魔界之中比他更命苦的……嗯,那还是挺多的。但也不能抹杀掉他也很命苦这个惨绝人……魔寰的事实。 自顾自地哭了半晌,疏同小魔王丝毫没有注意到周遭的浓雾渐渐散去,自己的眼睛其实并没有瞎掉,哭得极为专心致志,天打雷劈都影响不了他继续哭下去的决心。 “嗤……”一声轻笑传来。 该死的熟悉。 疏同小魔王哭得太久,哭得太猛,又被这熟悉的笑声一吓,顿时打了个哭嗝。 完了。 更丢脸了! 疏同小魔王顿时生无可恋,觉得魔生可以到此为止了。 “怎么了这是?”那个熟悉的声音继续道,低沉有磁性,却是带着说不出的温柔。 疏同小魔王愣了愣,只觉得脑海中“轰隆”一下,好似山崩地裂,一切都化为乌有——这这这这个声音果然是混元魔君吗?! 小魔王如同一个烧开了水的热水壶,呼噜呼噜地冒着蒸腾热气,整个魔都烫得无法正常思考了。呃,虽说他平日里思考也不怎么正常。 天了噜! 混元魔君果然很温柔,居然还特意回来找他! 他都已经那么差劲了,还那么恶劣了,魔君居然还会回来找他! 疏同小魔王又是感动,又是羞愧,要死要活地将头埋在了双膝之间,脸红得能够直接烤饼,死活不肯抬头看混元魔君一眼。 呜呜,太丢脸了太丢脸了!他没脸再见魔君! “乖,起来。”混元魔君温柔道。 疏同小魔王挣扎了一下,弱弱道:“我不要。” “为什么?”他听到魔君含着笑意的温柔声音,比平日里的魔君更加温柔耐心,简直让人遐想不已。 “我……”疏同小魔王的眼泪又开始打转儿了,“太,太丢脸了。” “没关系的哦。”一只手落在了他的发顶上,轻轻地摸了摸,“你年纪还小,有什么事做不对都是正常的,不至于丢脸到没法见人。” “可是……”疏同小魔王哽咽道,“长老们都不是这么说的。” 一阵静默。 疏同小魔王顿时又难过了。 魔君安慰他已经很温柔了,他怎么能还这么得寸进尺地跟魔君讨论计较他和长老之间的事?说起来,这和魔君又有什么关系? “长老们是为了督促你。”魔君的声音淡淡响起,“但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疏同小魔王的眼泪彻底决堤。 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这是他盼望了多少年来,都想听到的话。无论是谁都好,对他说一句这样的话,鼓励一下,宽慰一下,他就可以继续满足地走下去了。 可是从来没有。 但等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听到了。 而且,还是从最喜欢的魔君那里听到的。 此生无憾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梦里什么都会有(17) 多年夙愿终成真,疏同小魔王高兴到最后,竟是哭到停不下来了。 站在他身边的混元魔君轻轻地叹了口气,又摸了摸他的头,并没有再说其他的话,只是静静地陪着他,一言不发。 哭了太久,疏同小魔王终于觉出不好意思来。 更加没脸见魔君了。疏同捂着脸想。 “哭够了?”带着调侃笑意的声音传来。 疏同小魔王简直想一头撞到墙上去,晕他个三天三夜假装他刚才没那么丢脸。 “哭够了就起来吧。”那双手从疏同小魔王的头上挪了下来,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地上不冷吗?” 疏同小魔王闷闷地摇了摇头——他现在才不敢抬起头来,如果以现在这个形容见到魔君,他怕是要羞愤欲死! “好了,别撒娇了。”混元魔君轻轻笑了出来,又伸手去摸了摸疏同小魔王的头。 “我……”疏同小魔王犹豫了片刻,大着胆子提要求,“魔君不能笑话我。” “嗤……”混元魔君笑了出来,“不笑话不笑话。” 疏同小魔王:“……” 悲愤无比,明明现在就已经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好了好了,快起来。”混元魔君笑道,“你是要自己起来,还是要我帮你起来?” 疏同小魔王内心蠢蠢欲动——如果魔君帮他起来的话……是怎么帮?情不自禁地有些好奇,有些想要试试看呢…… “嗯?” 低沉的、略带上扬的语调儿,让疏同小魔王的心跟着颤了颤。 还没等疏同小魔王含羞带怯地想明白若是魔君帮忙,到底是怎么个帮法的时候,一只手倏忽落在了他的身后。手掌在他后肩处轻轻一拍,掌心灼热似是透过了衣衫落在了他的肌肤上,让他禁不住地蹦了起来。 混元魔君笑盈盈地看着如同一只突然炸毛了的猫一般的疏同小魔王,火红的眸子愈发如同火星迸出,一张格外俊朗的脸愈发能够迷惑人心。 “魔君……”疏同小魔王蹦完之后,便知自己又在魔君面前失了礼。当即心如死灰,恨不能再哭一场。但他的脸面虽然丢得几乎已没了,但到底还做不到能够在魔君面前破罐子破摔,只低着头,双唇发颤,整个人如同一朵风中飘摇的小花,愈发显得孤立无援,可怜又无助。 混元魔君好笑地看着他:“为什么哭?” “我……”疏同小魔王脑子一片空白,半晌,才讷讷道,“我……我眼睛看不到了……” “眼睛看不到了?”混元魔君略想了想,伸手过去,一只手轻轻地覆上了疏同小魔王的眼睛,一阵清凉立马顺着他的掌心传到了疏同小魔王的眼睛上;而后,他便只觉得又是热又是冷,一时让他分外难耐。既盼望着这手赶快离开了他的眼睛,却又舍不得,想要这手再在他的眼睛上多覆盖一会儿。心中这般纠结,竟是分外焦灼,牙齿也忍不住地咬住了嘴唇。 但混元魔君并没有让疏同小魔王纠结太久,很快那手便从疏同小魔王的眼睛上移开来。 “现在看得见了吗?”混元魔君笑道。 疏同小魔王怔愣地望着他,只觉得今日的魔君比之从前,愈发显得高大俊朗,尤其是那双火红的眼睛,目光所至之处仿佛都在肆无忌惮地放火,让他觉得浑身上下都是一片将要被烫伤的灼热。 “嗯?”一只手在疏同小魔王面前晃了晃。 这手真是好看。 修长有力,握剑一定很好看,平日里捏着茶杯的样子也很好看…… 疏同小魔王便又盯着这双手发起了呆。 混元魔君:“……” 半晌,疏同小魔王才在混元魔君似笑非笑的注视下,红着脸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点头:“看见了看见了,多谢魔君,多谢魔君。” “你没事就好。”混元魔君看着他,突然问道,“怎么会看不见了呢?” 疏同小魔王羞愧万分:“可能刚才摔跤碰到了眼睛?” “哦?”混元魔君惊讶地看着疏同,伸手将他拽到眼前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会儿,在疏同小魔王脸红得快要爆炸之前松开了他,松了口气,“没有青肿,还是帅小伙一个。” 疏同小魔王顿时觉得自己刚才可能摔跤的时候并没有撞到眼睛,而是撞到脑袋了。否则,为什么他现在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觉得昏昏沉沉?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疼吗?”混元魔君看着疏同小魔王魂不守舍的样子,笑微微地问道。 疏同小魔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但脑子里混混沌沌,非但不能思考,反而让他浑浑噩噩地想要渴求更多的关注与关怀。不知怎么回事,他又神使鬼差地点了点头。 混元魔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到底是疼还是不疼?” 疏同小魔王这回连点头和摇头都忘了,只是红着一张无辜的小脸朝混元魔君傻笑。 混元魔君:“……” 摇了摇头,这小魔王怕不是被摔傻了吧? 而后,他冲着疏同小魔王微微一笑:“坐下。” 疏同小魔王立马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毫无灵魂地听令行事了。 混元魔君笑着看了他一眼,而后重新坐回了常坐的位置,看着眼前的红泥小炉上的茶壶热雾袅袅。 疏同小魔王看着最崇敬的魔君坐在自己面前,一颗脑袋越发地乱了。 “魔君?”这不会是一场梦吧?疏同小魔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而后疼得眼泪汪汪,痛呼声在出口之前,在嘴里转了一圈儿,叫出口时,已经变成了别的。 盯着炉上香茶的混元魔君闻言,转过脸来,朝着疏同小魔王微微一笑。 他平日里高高在上惯了,又杀伐果断,旁人提起他时都只会说他有多么多么的厉害,多么多么地不可逼视。但这份崇敬让所有人都忽略了,他其实有一张极为出色的脸。 如果他不是那般厉害的魔君的话,只怕依着一张俊朗的脸也可获得许多喜欢。 此时此刻,疏同小魔王看着这张俊朗的脸冲他露出的微微一笑,顿时摇旌心动了。 第二百章 梦里什么都会有(18) 太好看了。 他幼时第一次见到魔君时,便知道魔君高大又好看,还十分温柔,会对他说出夸赞之言。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不曾忘记过那一幕。 到了此时,他越发发觉,魔君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这么温柔,这么体贴。 关键,还这么好看。 疏同小魔王顿时觉得自己傻了。 他长到如今也快两万岁了,他只觉得他从未见过比魔君更好的人了。 以后,也不会有谁比魔君更好了。 疏同小魔王坚定地想着。 “喝茶。”花梨木的茶杯递了过来,疏同小魔王浑浑噩噩地接过来。茶杯握在手中,热度慢慢地蔓延至皮肤。只是,这温热,到底是茶水的热度,还是刚刚魔君手上温度的残留? 这般一想,疏同小魔王只觉得自己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折……折光神君呢?”疏同小魔王觉得不能再胡思乱想下去了,再想下去,他怕是真的要燃烧成一团灰烬,同那红泥小炉中的柴灰混在一起分都分不开了。 “折光?”混元魔君笑了,“折光不在。” “哦……”疏同小魔王的心砰砰乱跳,虽然从他之前能看清后,便知道这殿上只有他和魔君。但他知道是一回事,这话从魔君口中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自从魔君说了出来后,他便愈发深刻地体会到,这是他和魔君在单独相处。 单独相处欸! 六界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今日被他碰上了! 这算不算得上因祸得福? 若是每次倒霉之后,都能得此福,那多倒霉几次也无妨。对了,他今天倒了什么霉来着? 疏同小魔王那迷迷糊糊的脑子终于找出了一丝清明,略加回想,便立马又想昏了过去——他他他……他今天当着魔君的面把折光神君身边那只杂毛丑狐狸给变成了魔君的模样!!! 他为什么要想起来?! 疏同小魔王瞬间又想在自己的脑袋上拍一巴掌,假装自己真的真的已经失忆了。 但……魔君那么厉害,应该能够一眼看破的吧? 疏同小魔王哭丧着脸看向混元魔君,结结巴巴道:“请……请魔君,君,恕罪……” “哦?”混元魔君轻轻挑了眉毛看向他,“你做错了什么吗?” 嘤……疏同小魔王内心嘤咛一声,魔君怕是在故意问他。 可怜的小魔王自来是个实在人,纵然演了这么多年的暴躁小魔王戏份,但眼下哪里还有心情做戏?更何况是在他最为憧憬的魔君面前,本来今日出足了丑,怎么还敢再冒别的风头?只能愈加老实了。 疏同小魔王红着脸,可怜巴巴,差点儿将头直接低到了地板上:“我……我不该把、把那杂毛丑狐狸,变……变成……变成……”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有如蚊呐,可怜得快要落下来来,好似受了天大的欺负。 “变成……”疏同小魔王横了横心,决定早死早超生,“变成魔君的样子……” 可惜小魔王心中想得是一副慷慨赴死的热血场景,但实际上他仍是羞愧得真的红了眼眶,一句话说完差点儿要把嘴唇给咬破,战战兢兢恨不能立即昏了过去。 完了。 从此魔君肯定不会再喜欢他了,更不可能再夸奖他了。 疏同小魔王垂头丧气地想着,刚才通红的脸色也渐渐地开始发白。 混元魔君眼看着他这面色变化,良久,才笑道:“就这些?” 疏同小魔王顿时脸色白得更厉害了——难道魔君还知道他做了其他错事?可认真想想,他似乎也没做过太错的事……难道是在指责他上次跑去忘忧渚挑衅却落败归来、丢了魔界脸面? 还是别的什么? 一时之间,疏同小魔王已经差不多要将自己从小到大的出格之事都要细数一遍了。 越是想,越是心灰意冷。 毕竟,他从小到大都十分令人失望,本也没做过什么可值得骄傲的事。 混元魔君眼瞅着疏同小魔王的脸色越来越白,这风雨飘摇中的弱小花朵眼看着就要七零八落了,他这才摇头笑道:“这本不是什么过错,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疏同小魔王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这真的不是他妄想太过,将自己所幻想的美好场面给搞得神志不清了吗? 这真的是魔君亲口所说的吗? 一瞬间,一双无辜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直直地望着混元魔君。 混元魔君笑望着疏同小魔王,那双火红眼睛似是要望到他的心里去,将他心中那些隐秘的、不能宣之于口的欢喜都生生地看到明面上去。 只是一眼,便将疏同小魔王惨白如纸的脸给染上了血色,而后越来越红,如有火烧。 可怜疏同小魔王,短短时间内,生生经历了几次冰火两重天,热一阵冷一阵,刺激了得。 “小小年纪,想得忒多。”混元魔君摇头笑道,“我们魔界儿郎,无需这般多细腻心思。” 疏同小魔王忙不迭地点头。 而后,又格外委屈起来。 他原本也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的,可几位长老对他挑剔颇多,每每对他都十分不满。他幼时长到如今,受到的都是些质疑与不满,又怎么可能会不敏感呢? 混元魔君倒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朝他招了招手,疏同便乖乖巧巧地站到了魔君面前。 “是个傻孩子。”混元魔君拍了拍疏同小魔王的头,语气中倒是带了三分悲悯,“不用在意那么多。你是一介魔王,自去做你愿意做的事就可以了。” “可……”疏同小魔王茫然地看着混元魔君,只觉得脑子和心都乱得厉害,“我若是不想做这个魔王呢?” 混元魔君的手一顿。 而后,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声音却仍是无比地温柔:“那就不做便好。” “不用接替父亲的王位?”疏同小魔王茫然道。 “不用。” “不用管长老们如何?” “不用。” “不用担心魔界众民笑话我们魔域出了一个懦弱魔王?” “不用。” …… 疏同小魔王多年以为埋藏在心中的那些问题,在此时此刻都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他全身剧烈地颤抖着,最终软软地跪倒在了地上。 第二百零一章 梦里什么都会有(19) 满腔心事,一朝说出口来,得了这般认同。首先来的,竟不是轻松。 疏同小魔王愣愣地坐在地上,半晌,才似是哭又似是笑地抬起脸来看着眼前的魔君:“真的吗?” 混元魔君笑着朝他点头。 不知为何,他竟是仍不觉得轻松。 “你是担心长老们为难你么?”混元魔君笑吟吟地望着疏同。 疏同小魔王心中沉闷,想了想,只觉得大概自己未获轻松是因为此事未决,这么多年来,他着实太在意那些长老的话了。 可又能怎么办呢?长老们将他扶至魔王之位,他合该投桃报李,成为一个他们心目中的魔王。 说到底,只是他自己无能罢了。 这般一想,愈加垂头丧气。 “你若担心,本君倒是可以帮你。”混元魔君笑意盈盈,十分善解人意地望着疏同小魔王。 疏同顿时一阵讶然,他今日可得到魔君的安慰和认同,便已觉得无比幸运。但没想到,魔君竟还会如此待他,这到底…… 心中疑虑突然浮了出来,他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一双小羊般的眼睛本就显得他甚至无辜纯净,刻意装出了天真的表情来,足可以假乱真。 “真的吗?”他讶然地看着眼前的混元魔君,带着天真的惊喜和感激。 混元魔君点点头,笑道:“当然是真的。” 顿了顿,混元魔君又道:“这般小事,何必骗你?” 疏同小魔王听到这话,却是又愣了愣。他方才对眼前这位魔君起了疑心,但听到这般张狂的口气,却又一时犹豫起来。 这分明就是魔君的口吻。 魔君那般强大,令人望尘莫及。便是再怎么疏狂,也是应该的。 况且,他这等辗转反侧一万年都不曾解决的事,在魔君眼中,大约应该就是不足挂齿的小事。 难道……他竟是小人之心了? “魔君今日有什么喜事吗?”疏同小心翼翼地问道。 “哦?”混元魔君挑了挑眉毛,看着疏同小魔王,显然有些惊讶他这个问题。 “魔君看上去今日心情甚好。”疏同犹豫了一下,仍是说出了口。 混元魔君笑出声来:“这句话倒是没说错。本君今日心情甚好。” “为什么?”疏同小魔王脱口而出,而后就后悔地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魔君有什么事,何必同他商量?他刚刚还疑惑眼前这位魔君有问题,却还不是立马恃宠而骄蹬鼻子上脸了?这般一想,疏同小魔王简直冷汗涔涔,顿时也忘了再去想这魔君到底有没有问题了,只后悔得想要掉眼泪了。 混元魔君有些惊讶地看了疏同小魔王一眼,终是又忍不住地笑了:“折光今日来了,我很高兴。” 疏同小魔王顿时了然。 他早就听闻魔君同天界的那位折光神君关系匪浅,那般亲密,可比得上当初和天界那位兮泽战神了。如今听来,果然同传言一般。折光神君来魔界一趟,竟让魔君如此开心。 若是他,恐怕这辈子都不能拥有这般魅力。 疏同小魔王顿觉心酸,心头之前的疑虑顿时消散。 混元魔君看着情绪明显有些低落的疏同小魔王,勾了勾唇角,暗红的眸子有些勾人,他笑道:“见了你,本君也很高行。” 疏同小魔王顿时不可置信地看着混元魔君,那般大睁着眼睛的模样,颇似是一只伶俐活泼的小羊乍然受惊了的样子。 这般可怜可爱,叫混元魔君没忍住笑了出来。 疏同小魔王顿时脸上火辣辣,羞惭地差点儿又要去撞墙晕上一晕了。 “真是……”混元魔君笑着摇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叹道,“他们怎么会不喜欢你?” 疏同小魔王愣了愣,顿时明白魔君说的是几位长老。原本心中就委屈,此时得了魔君安抚,更是有些想要撒娇。当即扁了扁嘴巴,委屈道:“我们魔界,不是从来都不喜欢我这一种的吗?” 这下轮到混元魔君愣了愣,他笑道:“也不是。” 疏同小魔王眼巴巴地望向混元魔君,那般渴望的目光,叫混元魔君不由地又在他脑袋上撸了一下,笑道:“本君就挺喜欢你这种。” 可怜疏同小魔王,长这么大就没听过几句好话。乍然听到自己最为憧憬的魔君,居然说了这样的话,顿时脑海之中烟花朵朵,被喜悦支配得已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这般认可,他从前只敢在梦里梦见,连擅自多想想,都不怎么敢。 如今,竟是埋在心里最深处的渴望被当场实现,他只觉得整个人如坠云雾之中,一切都格外飘渺虚无起来,飘飘然的根本站不到实处。 混元魔君看着他,只伸手拍了拍他道:“来,今日倒让本君看看,你那几位长老。” 疏同小魔王仍激动得神魂未归,半晌不曾听到混元魔君对他说的话。直到魔君又伸手拍了他几下,甚至于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疏同小魔王这才醒过神儿来,整个人又结巴了。 “魔……魔君,的,的……意思,是……”疏同小魔王面红耳赤,禁不住地又伸手去掐自己的手腕,生怕是自己一时兴奋过度,竟生出幻觉来了。 混元魔君看他这般结巴得可怜,直笑了出来:“对,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疏同小魔王脸更红了:“我……我的意思,魔君,魔君怎么知道?” 到了此时,混元魔君已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实在是,这位小魔王的心思太过好懂了。 更何况……这又是在浮生镜中。 “本君自然知道。”混元魔君突然朝疏同小魔王眨了眨眼睛,这一下,倒是给他原本就俊朗的脸上添了许多疏同未曾见过的绝妙风情,“关于你的,本君都知道。” “砰!”疏同小魔王只觉得脑海中绷紧的那根最后的弦,也在混元魔君这一颦一笑中轰然迸裂了。 太过刺激了。 太过美妙了。 他伸手捂住了心口,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担心自己的心脏承受不住。 这一切,真的不是在梦中? 第二百零贰章 梦里什么都会有(20) 掐着胳膊的疼痛却是骗不得人的,疏同小魔王无比痛楚地明白,这一切的的确确是真的。 幸福来的有点儿突然,疏同小魔王只剩下了傻笑。 傻笑着跟混元魔君出了魔君殿,傻笑着同混元魔君回了他所辖的魔域。 直到到了他的魔王殿,他才有些堪堪笑不出来了。 等到七位长老都站在他面前时,疏同小魔王愈发笑不出来了。 毕竟,背后鼓励是一回事,当面面对是另外一回事。在没有遇到现实情况时,所有人都会觉得自己坚强勇敢又正义,困难什么的,随时可以轻松打倒。 但只有真正遇上了,才会明白,那些在脑海中规划过的一切有多么地难以施行。 几位长老同魔君见过礼后,目光只是从疏同小魔王身上一一扫过,小魔王便觉得自己窒息了。 毕竟,怂了这么多年,一时半会儿硬气不起来——就算魔君已经摆明了要给他撑腰。但这么多年,他尚未向谁借过势,这狐假虎威的事,他做的并不是那么得心应手。 “几位长老,我,我……”原本是要把自己的所想给说出来的,但为什么那么难呢?疏同小魔王垂头丧气,怪不得长老们一直都不喜欢他,觉得他并非魔王之材,事实证明,他确实也做得不够好。 不够好。 混元魔君看着疏同小魔王为难沮丧的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将目光转向几位长老:“疏同这孩子我很喜欢,若是问几位长老要回去,不知长老给不给?” 几位长老顿时惊呆了——这话……听上去倒是十分的诡异。他们再看不上疏同这个小魔王,但……毕竟他现在是一介魔王,魔君这话的意思……呃……好似别有用心的样子。 长老们面面相觑,疏同小魔王脸红得简直快要爆炸。 “魔王资质平凡,不知魔君要魔王……”大长老缓缓开口。 混元魔君挑了挑眉毛:“他倒也不是资质平凡。”顿了顿,迎着几位长老讶然的目光,魔君微微一笑,“若论做魔王,他做的已是不错。” 疏同小魔王几乎要潸然泪下。 几位长老在混元魔君前,似是有所忌讳,不曾反驳一言一语,只是唯唯诺诺地应了几声。 接下来,混元魔君同几位长老闲谈几句,言语之间,甚是犀利,三言两语便将几位长老说得哑口无言,反而夸赞了疏同小魔王好几句。 疏同小魔王在一旁听得如梦似幻。 这一切都太过不真实了,美好得不真实。 年幼无助时,被嫌弃挫败时,他也曾偷偷想过会有这般光景的。今日真的如愿了,他却是忍不住地想要流眼泪。 明明这么多年的暴躁小魔王演下来,他已是不那么脆弱不堪了。可今日这眼酸,怎么就止不住呢? 直到混元魔君说要带他回魔君殿,他这才恍然发现,这一切好似已经结束了。 他再也不用坐在这魔王之位上,承担那些强加在他身上的责任,却又招来无数嫌弃的目光。他再不用强忍着心中不安,去做那些他根本做不好的事。他以后,真的就能轻松开心了吗? 疏同小魔王只觉得这一切都太过恍惚,太过不真实。 身边的景象不住地在变化着,他都未曾又注意到。直到又踏入一层浓雾,那种湿冷的感觉裹挟全身,他这才慌张了起来——难道……他的眼睛又出问题了吗?! 明明,明明魔君已经帮他治好了眼睛的! 怎么每次眼睛出现问题,这感觉都阴森森的?! 疏同小魔王心中一阵恶寒,下意识地便叫道:“魔君?” 然而,一片寂静。眼前朦朦胧胧的一片,根本看不见魔君的一点儿影子,胡乱地四处抓了几把,也丝毫摸不着魔君的一片衣角。 “魔君?” “魔君!” “混元魔君!” 疏同小魔王顿时惊慌起来,叫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大,但丝毫没有得到回应。他似乎是在一瞬间,就被人给抛弃在了荒野上。 怎么会这样的呢? 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明明魔君刚刚对他那么好,还帮他了那么多,为什么说不要他,就不要他了呢? 他刚刚脱离了魔王之位,刚刚摆脱了几位长老,他真的是死心塌地地要跟着魔君走的,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一切都没有了呢? 一切都没有了……疏同小魔王惊恐地发现,他真的一切都没有了。若魔君真的不要他,他又该走去哪里呢?他已经……不再是魔王了啊…… 巨大的恐慌灌入全身,他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浓雾越来越重,寒冷如蛆跗骨,令他不住地战栗。 * 又来了。 混元魔君有些无奈地想。 这浮生镜倒是真的能窥见人心,之前竟是把他拉入了几万年前的世界里。那时,兮泽那个神仙还是个又俊美又风流的战神,还没有一头栽进一个小丫头的手中,跟他正是惺惺相惜的时候,二人动辄打到难舍难分,格外痛快。 若非他心知这是浮生镜造出来的幻境,倒也真的想在那幻境中多留几日。但他这次入镜,主要是将那个软弱的小魔王给提溜出去,倒也没多逗留,很快地走出了那幻境,一心想着去找那小魔王。 于是,这走着走着,又迎来了一重迷雾。 他从前倒是不知道,浮生镜造人心中幻世,竟是这般装神弄鬼,动辄搞出来这许多浓雾出来,阴森森的,虽不可怕,但到底有些烦人。 啧。 他最讨厌这种湿湿黏黏的感觉了。 还是要赶紧找到那小魔王给弄出去是正经事。 许是想这小魔王想得太过专注了,便真的听到疏同那小魔王的声音了。 “魔君!” “魔君!” …… 一声比一声绝望,一声比一声凄惨。好似离群了的小兽,尚未拥有自保能力,就被残忍抛弃,孤立无援,只能不住地哀鸣,以期能够得到抛弃者的回心转意。 这个小魔王…… 混元魔君简直是哭笑不得。 到了此时,竟是只会叫着他的名字吗?这又是一种怎么样的执念? 第二百零三章 最喜欢的人是你 “你啊。”郑颜看着叶瑾瑶,伸手拽过了她,“快去换衣服。” 待叶瑾瑶在画室中换了备用的衣服,郑颜开车送叶瑾瑶回家。 叶瑾瑶每每接触到这个世界的交通工具,都会忍不住地慨叹一番。太神奇了,这速度和舒适度,绝非天祥王朝那些马车、轿辇可以比得上的。 到了家,郑颜并没有立马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儿紧张,总觉得今天会有点儿事发生。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最强了,今天她就信一回。 “你去躺一会儿吧。”郑颜一边打开冰箱检查食材,一边回头朝叶瑾瑶笑了笑,“我帮你煮个粥喝。” 叶瑾瑶谨慎地点了点头,刚要开口道谢,又想起高萌和郑颜好像关系特别好,做饭这种小事大概是不会特意道谢的。便一声不响地走进卧室里,倒在了床上。 她不比高萌对一切全然无知,她有系统帮忙,大多数时间都位于主动地位。特别是现在,她心知肚明,她和高萌又要换回去了。 “哎。”叶瑾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头埋在了柔软的羽绒枕头里。 若是有可能,她真的想彻彻底底地留在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有太多新奇的东西,她也拥有太多的自由了。她又有系统在身,会能在这个世界生活得很好。 再世为人,她再不想重新经历一次那惨烈的遭遇。 这般想着,她整个人都有些颤抖,伸手将一条薄被裹在了身上。 客厅里,郑颜对着手中的鸡蛋发呆。 无论这个叶瑾瑶适应得有多完美,可总是会有些许破绽的。比如说刚才,她说要给高萌做粥,高萌不会道谢,但也不会只害羞一笑就罢了。如果是高萌,高萌肯定会嘲笑她那点儿手艺千万对厨房手下留情。 高萌啊。 郑颜从冰箱中取了一罐啤酒,连喝了几口,这才觉得好受了些。再看冰箱之中,水果蔬菜肉蛋奶……各种食材塞得满满的;她手中拿的那罐啤酒,还是上次高萌回来时她们一起买的,在这冰箱中瑟缩的存在着。 呵,这一看就不可能是高萌的冰箱。 高萌和她都是手残党,顶天了才学会那么几样傻瓜菜谱,一个人的时候才没有那个精力去亲自做饭,又怎么可能会在冰箱中装满这种新鲜食材?她和高萌的冰箱里,向来塞的满满的都是各种速食垃圾食品。 没想到,有一天需要去根据冰箱里的内容来判断好友的真假。 这个世界,也是够疯狂的了。 郑颜喝下了最后一口啤酒,伸手将啤酒罐捏得变形,这才觉得稍微解气了些,走进厨房煮了一个红糖小米粥。 水米下锅,加入红糖,想了想,郑颜又往里丢了些枸杞和大枣,便盖上电饭煲走了出去。 整个房间一片静寂,郑颜第一次觉得在好友的家里也这么孤独。 她和高萌算得上是从小一起长大,在对方家里都是当自己家来造的。可眼前这个家……郑颜皱了皱眉,被叶瑾瑶收拾得跟从前很不一样。 她现在倒是有几分确定,叶瑾瑶大概确实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因为这个世界新奇的东西太多,所以买了很多她自认为有意思的小玩意儿回来。 信手拿起了一串儿人造水晶风铃,郑颜不由地嗤笑了出来。 这种小女孩儿才会喜欢的东西,她和高萌大概十四岁以后都不会再碰了。 还有墙上这几幅字画……以郑颜这普通人的眼光来看,品位还是不错的,但就是跟高萌这房间不是很搭。 看着看着,郑颜便有些恼怒。 这个叶瑾瑶,她凭什么这么自作主张地将高萌的一切都给抢了过来,肆意地改成她想要的样子?! 这个愤怒劲儿一上来,郑颜就上头了,直接动手将一些她看着碍眼的、颇具少女特色的小东西给丢进了随手扒拉出来的收纳箱里。 但有时候人的脾气上来,总是有些执拗得奇怪。郑颜被一只玻璃相框划到手后,顿时更愤怒了,捏着手指直冲进了卧室,伸手就去捞叶瑾瑶身上的被子:“喂,我说你以后能不能别买这些品位那么差的东西!” “唔……”卷在被子里的人轻轻呻吟了一声,带着睡梦中被打扰的恼怒,伸脚就踹了过来。 郑颜:“……” 她是真的愤怒了,居然还有起床气?!高萌有起床气也就算了,自己的姐们儿能怎么办?宠着呗!但这抢了自家姐们儿身体的小妖精居然还敢对着她撒起床气?!是可忍孰不可忍! “原形毕露了是吧?”郑颜冷笑一声,毫不犹豫,伸脚踹了回去。 “郑颜!!!” 床上的人霍地坐了起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对着郑颜怒目而视:“给老娘老实点儿!!!” “你……” “你……” 两个人面面相觑,突然都愣住了。 足足一分钟后,尖叫声响彻整个房间。 “郑颜!!!” “高萌!!!” 尖叫过后,两个好闺蜜抱成了一团。 “天呐,我真的猜对了!我真的回来了!”高萌抱着郑颜整个人激动得有些发颤,声音差点儿也劈叉了。 郑颜伸手在高萌的后背上拍了一下,又是哭又是笑:“卧槽你要再不回来今天我可能真的要收拾那小妖精了!” “收拾吧收拾吧,这小妖精可能是真的故意来抢我这身体的!我不可能亲自收拾她,姐们儿替我收拾了也非常好!”高萌拉着郑颜又是笑又是叫。 两个人尖叫了足足有十分钟,才终于冷静了下来。而后,看着对方那乱糟糟的模样,又忍不住地指着对方笑得满床打滚。 “对了,”高萌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你刚刚叫我的时候说什么?什么品位?” 刚刚只顾着激动,身体上的感觉倒是被忽略了。现在冷静下来,郑颜这才觉得刚才手指上划伤的口子开始隐隐作痛,再举起手一看,血还在往外渗着,顿时觉得更疼了。当即又气了起来:“你看看老娘的手!!!” 第二百零五章 最喜欢的人是你(2) “怎么搞的?”高萌看着那还在渗血的伤口,吓了一跳。 郑颜翻了个白眼儿:“都是那小妖精……” “卧槽郑颜!”高萌差点儿惊讶得蹦了起来,“你也太刚了吧?你跟她摊牌打起来了?!” 郑颜:“……” 一时之间,她居然有点儿敬佩高萌的脑洞。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怎么可能这么冲动? “你仔细看看就知道了。”郑颜轻轻踢了高萌一脚,朝周围怒了努嘴。 高萌这才有心情环顾了一下她这个“闺房”,顿时眼睛越睁越大,眼珠都快要脱眶而出。 “这尼玛……”高萌伸手扯了扯床头上的一串儿星星彩灯,目瞪口呆,“她什么品位啊?!” 郑颜耸了耸肩膀,表示她也认同不了这个审美。 不过卧室里还好,只是多了几串梦幻小彩灯、各种梦幻少女心的贴纸、还有一些卡通画框和一堆毛绒玩具,高萌的眼角微微抽搐,觉得自己这房间快被改造成了儿童房。 “我的房子!”高萌惨叫了一声,踢着拖鞋飞奔了出去,便看到了那一堆被郑颜收了一半的小玩意儿。 “啊……”高萌捂着脸,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啧。”郑颜找了创可贴把自己的伤口贴上,冲着那收纳箱踢了踢,“这还有呢。” “真能买啊……”高萌捂脸,“老子的银行卡啊!” “哦,对了,”一提到银行卡,郑颜特别提示道,“这些小东西能值多少钱,你计较这些干什么?你该计较的是那个画室的租金,好不好?” “画室?!”高萌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她就猜到了,叶瑾瑶果然还是会把那个画室给重新租回来! “我就想问问,”高萌一把拉住郑颜的衣服领口,颤抖着手问道,“那画室赚钱了吗?!” 郑颜一阵沉默,而后真诚地看着她道:“你猜?” 猜猜猜,猜个鬼啊! 高萌无力地松开郑颜,赚钱才有鬼吧……新开的画室,叶瑾瑶也不会什么广告推广手段,能赚钱才怪!别赔太多钱她都该谢谢叶瑾瑶经营有道! “你就没帮忙宣传宣传?”高萌戳着郑颜的胳膊,“还有我哥呢?我爸妈呢?我那些狐朋狗友呢?都没帮忙宣传一下?!” “叔叔阿姨倒是帮忙宣传了。”郑颜道,“但是高灏……他还在生你的气,拒绝为你宣传。” 高萌:“……” “至于我嘛,”郑颜耸了耸肩,“我都看出来了那不是你了。又不是你开的画室,我为什么要帮那小妖精宣传?” 郑颜说得理直气壮,高萌简直气到欲哭无泪:“但她花的是我的钱!!!你好歹宣传一下让她把钱给老娘赚回来啊!” “……”郑颜沉默了片刻,诚恳道,“我又不知道你能不能再换回来……” “你给我滚!”高萌无力地骂道,“老娘没有你这么蠢的姐们儿……” “呸,你才蠢。再说你那群狐朋狗友……”郑颜继续解释道,“小妖精又不跟别人联系,你都是个神隐状态的人了,谁给你宣传啊?” 高萌:“……” 她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痛苦道:“姐们儿,我的人生要被这小妖精给毁了……” 郑颜叹了口气。 “你说一十五岁的小屁孩儿能来这么多能耐?”高萌烦恼地道。 “十五岁?!”郑颜惊叫了一声,“怪不得买了一堆这么些玩意儿!” 高萌:“……” 拜托了姐们儿,那是重点吗?那是重点吗! 郑颜在高萌刀光剑影的目光下表示投降:“ok,ok,ok。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嗯,可能古代的小孩儿都有些早熟?” “你看嘛,十五岁都嫁人了,这说明人家都做好宫斗宅斗准备了,那可该是有很多能耐了。”郑颜煞有介事道。 高萌:“……” 尼玛的,她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哎……”高萌长长地叹了口气。 郑颜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吃了一惊:“我胡说的啊!怎么说小妖精才十五岁,搁在现在正常情况下还是个初三生,你好歹也比人家虚长十岁吧?这么多年的电视剧和都白看了?就这么怕了?对得起党和国家对你的教育吗?!” 高萌:“……” 党和国家听到你的话怕是要被气死了…… “喂,你……”郑颜还要说些什么,高萌抬脚踢了她一下,嗔道:“呸,少在这儿乌鸦嘴!我才不想再跟她换来换去的斗法,我就想安安生生地过我的日子!” “呸呸呸!”郑颜立马从善如流地呸了一回,“你说的也是。我被小妖精给气昏头了。” 高萌:“……” “话说,你发现什么了吗?”郑颜追问着,犹豫了一回,还是道,“你别说我把小孩儿想得太坏——虽然你说这小妖精才十五岁,但我觉得,你们俩之间这事儿,跟她绝对跑不了关系。” 高萌热泪盈眶地看着郑颜:“不愧是我姐们儿,你说的没错啊!!!” 待到高萌把自己的猜想、噩梦还是从玥儿那里套出来的话都给郑颜说了一遍后,郑颜成功地目瞪口呆了。 高萌看着好闺蜜这般讶然的样子,便冒出了点点虚荣之心,倒是心情稍微好了些。 待高萌将那泓一大师留下的两次批语说给郑颜听后,郑颜已彻底呆滞了。 半晌,郑颜狠狠地抓着高萌的肩膀吼道:“高萌,你搞明白没有,那小妖精赖上你了!” 高萌被她晃得头晕脑胀,还要忍着魔音穿耳,伸手掐了掐郑颜的手,叹道:“我又不是白痴。” “那怎么办?!”郑颜一时有些慌乱得找不到线索,伸手拽了高萌,“快,我们也出去找个什么大师啊什么的,把这妖孽给震住啊!” 高萌:“……” 当真是关心则乱了。 这大师又不是地里的野草,走到哪里都能随随便便地捡上一个。再说了,就算有真正大师,一时半会儿又去哪里找呢? “别急别急,”高萌看着无头苍蝇一般乱撞的郑颜,一把将人给按住,叹道,“我给她留了一封信,只希望她看了能回心转意。” 第二百零五章 混元魔君的温柔 魔君的温柔。 是怎么样的勇气,才让这个小傻子,对着一个曾经嗜战如命的魔君说出,温柔,二字呢? 也许他错了。 混元魔君又伸手揉了揉疏同的头,叹道:“我说错了。” 疏同小魔王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 魔君说的不是“你说错了”,而是说的是“我说错了”。 可是,魔君怎么会说错呢? 疏同小魔王有些惊慌失措地看着混元魔君,想要解释些什么。混元魔君却在他头上揉了一下,温和道:“疏同,也许,你才是最勇敢的。” 疏同倏忽睁大了眼睛。 他……终究还是听到了魔君对他的肯定吗? 是真的肯定。 不是他幻想出来的那种。 混元魔君看着眼睛睁得大大的疏同小傻子,心中叹了口气。这个小魔王,还真的是好懂啊。 “你已经很好了。”他微微弯了弯腰,和疏同小魔王有平视的片刻。 疏同瞬间捂住了眼睛。 他听到了。 魔君的肯定。 这些年的执念,好似被一阵风轻柔地吹散。那些将他困住的一切,在此时此刻渐渐消散。 他捂住眼睛,所以没有看到,周遭的浓雾渐渐消散,露出了一个银光闪闪的镜面。混元魔君隔了那犹如水晶一般的镜面,看着外面的一切,微微地弯了弯唇角。伸手拎了疏同小傻子的衣领,大步地朝外踏出。 犹如穿过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疏同小魔王一个激灵,猛地放下了手,看到的便是清晰印在了脑海中的魔君殿。 疏同小魔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再看向周围的时候,便看到了还在昏睡中的折光神君,还有那只神色恹恹的杂毛丑狐狸。 这…… 疏同小魔王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一根手指抵在了他的后心处,他顿时僵硬在了原处。 “嗤……”混元魔君的笑声自耳后传来,因为离得太近的缘故,他的呼吸打在了他的耳根处,犹如一团小小的火焰,将他的耳朵炙烤得愈发火热。 “小傻子。”混元魔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疏同的背僵硬得更厉害。下一瞬,那抵着他后背的手指慢慢移开,混元魔君的身影从他身边掠过,而后便又出现在了他平时坐卧的地方,笑容浅淡地看着他。 小傻子。 还是有些亲昵而又有些宠溺。 甚至……还有些暧昧。 疏同小魔王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烧了起来,脸红红地飞快地看了混元魔君一眼,而后再不敢抬头。 飏*杂毛丑狐狸*空,本就心情不好,现在看着这明显有些不对劲儿的场景,冷冷一笑:“看来,浮生镜一游,疏同小魔王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 疏同小魔王觉得好似也算是得偿所愿。 十分圆满。 原以为疏同小傻子会恼羞成怒蹦起来跟他理论、那他就能借机冷嘲热讽一番的飏空心愿落空,当下了无生趣地看了疏同小魔王一眼,竟有些嫉妒。 凭什么这小傻子都得偿所愿了,可他……偏偏不能得偿所愿?他连陷在浮生镜中的资格都没有。 “魔君。”这般想了一遭,飏空心情愈加恶劣。冷冷地望向混元魔君,“为何玉……折光从浮生镜中出来后就一直昏睡不醒?” 昏睡不醒? 混元魔君走了过来,皱眉盯着玉润看了一会儿,只见她这般昏睡的时候仍是皱着眉头,显得格外不安。 只是一张脸不再那么冷凝着,显得没有那么寒素,反倒有些许惹人怜惜。 呵。 本来她也能是个让人怜惜的女子啊。 混元魔君盯着昏睡中的玉润,一时有些感慨万千。还没感慨完,几道目光齐齐地落在他身上,格外炽热。 混元魔君:“……” 不用抬眼看,他就能分辨出来——那冷若如冰杀伤力十足的两道目光,铁定是那个……杂毛丑狐狸;而那个委屈巴巴、又警惕又犹豫的两道目光,肯定是疏同那个小傻子的…… 这两个…… 混元魔君有些头疼。哪儿还有什么心情再去感慨,抬眼望向那个杂毛丑狐狸,顿时一滞——是在是这丑狐狸的脸五花八门十分精彩,现在面冷如冰更是……一言难尽。让人看一眼,都有些消化不良。 混元魔君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丑狐狸——也不知道这狐狸到底在想什么。 “她心事太多。”混元魔君淡淡道。 “心事……太多?”飏空愣了一下。 混元魔君点点头:“她心事太多,记忆……记忆可能有些紊乱,在浮生镜中受到的影响太大,所以精神支撑不住,多睡一会儿就好了。” 飏空静静地看着昏睡中毫无知觉的玉润。半晌,他伸手将玉润抱在怀中:“我带她回去休息。” 混元魔君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 下一瞬,一阵风刮过,眼前丑得惊世骇俗的丑狐狸和那个睡得一无所知的折光神君,都消失在了眼前。 * “你是我的……” “你总会嫁给我的……” “我们留下吧……” …… 无数个声音在她耳边交互回响,如同一窝蜜蜂嗡嗡作响,让人无法忽略。 到底是谁在说? 到底是谁要她留下? 留下到哪里,又要跟谁一起留下? 无数个问题一起袭上心头,沉睡中的玉润猛然睁开了眼睛,目光有些涣散。 “呼……”她缓缓地、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她好似陷入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梦境,又复杂,又难过,让她措手不及。可是,那个梦到底是什么? 玉润一刹那陷入了茫然。 她……居然不记得? 这么快的吗?只是一瞬间,她就忘记了那个梦,那个让她心慌意乱,胸闷不已的梦…… 窒息…… 让人窒息…… 玉润只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撑了撑床,准备坐了起来。 这时,她终于发现,为什么她会胸闷气短,想要窒息——怕不是梦境带来的后果,而是……有某只蠢狐狸盘在她心口处睡得格外香甜! 这蠢狐狸现在比之前长大了些许,盘在胸前也颇有分量。这么一坨放在心口上,怎么可能会不觉得喘不过气来?! 亏她醒过来得早,若是玩一会儿,怕不是要被压死过去哦! 第二百零六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蠢狐狸!”玉润冷冰冰地叫了一声。 下一瞬,那压在她心口处的小狐狸懒懒地睁开了眼睛,而后同她大眼瞪小眼地看了片刻,立马麻利地从她身上滚了下去。 总算还没有蠢到家。玉润冷冷地想。 刚要起身,下一瞬,一只手臂就缠了过来,而后,一具热乎乎的身体便也跟着缠了过来。 “玉润,你终于醒了。”那声音温柔又充满了委屈。 玉润的额角青筋直跳:“叫主人!” “玉润……”声音的主人一点儿都不在意玉润的暴跳如雷,反而愈加紧缠着玉润,好似整个人都要挂在她的身上。 “你……”玉润伸手想要推开这蠢狐狸,结果在伸手触到这副躯体的一瞬间,终于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这才不是那个小童的样子!也不是小少年的样子!这般长手长脚,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其中……这蠢狐狸变成了成年的模样! “滚下去!”玉润咬牙切齿。 但小狐狸大概是听多了她的冷言冷语,这时已不受她的威胁,反而愈加紧密地将她揽在怀中。蠢狐狸的成年体态比她高大得多,刚好将她包裹在怀里,覆盖得紧密而又严实。 小狐狸精致的下巴放在了玉润的锁骨处,温热的气息顿时扑了玉润一脸。 他亲昵地在玉润的肩窝处蹭了蹭,撒娇地道:“你再不醒,我也该陪着你一起晕过去了。” 玉润:“……” 这蠢狐狸,当真是得寸进尺了! 伸手将他扯开,这时她才惊诧地发现,他并不只是身体长大了,而是……他的灵力他的修为,终于如她期盼的那样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她这般聚集了灵力的一推,居然没有撼动这蠢狐狸丝毫! “好凶啊。”飏*狐狸*空又在玉润的脖颈处轻轻地蹭了蹭,一双眼睛又灵又美又夹杂着些许媚态,“我可是守了你很久的。” 玉润再忍不下去,猛然坐了起来。 结果飏空的动作比她还要快,在她坐起来的一瞬间,双手环到了她的脖颈上。一瞬间,她坐起的身子上便挂了一个人。 玉润:“……” 飏空得意地朝她眨了眨眼睛,美丽的桃花眼中充满了魅惑,似是在引诱她做些什么。 长手长脚的人明明挂在比他小一号的人身上分外不和谐,可飏空这只狐狸天赋异禀,柔韧异常。硬生生地在她身上拗成了分外和谐的形状,半点儿不显僵硬做作,反而带着说不出的爱娇之意,犹如一个沉浸在爱情中的小姑娘坐在心爱之人的怀中。 玉润:“……” 这蠢狐狸到底抽的哪门子的风?! “下来。”玉润冷着脸道。 “不下。”飏空也同样很坚决,面对玉润那张冰山脸,岿然不动地撒娇卖萌,半点儿心理障碍也没有。 玉润:“……” 她一贯是能动手就不啰嗦,刚抬了抬手,还未念咒,结果脖子上的手臂猛然一紧,怀中的人彻底将自己窝在了她的怀中。 玉润:“……” 深吸一口气。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须要一巴掌拍飞回妖界去! “你又不想要我了,你又不想要我了!”飏空将她抱得密不透风,还挂在她的身上哭得天怒人怨。 玉润:“……我什么时候想要你了?” 飏空愣了愣,立马又哀怨地哭道:“我就知道……” “知道你还不下来?”玉润简直是忍无可忍。 “纵然你负心,但我也不放弃。”怀中的蠢狐狸非但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 玉润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负心是什么鬼? 不抛弃不放弃又是什么鬼? 这蠢狐狸到底又看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从哪儿看来的? 玉润猛然想起了之前被她遗忘的事——她不是在魔界的吗?她不是在浮生镜中的吗?怎么一觉醒来就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到底她是还在那浮生镜中,抑或是那浮生镜中的一切只不过是她的一场梦? 玉润动了动手,刚要将这蠢狐狸给拉了下来,那蠢狐狸好似立马洞察到了她的心思,立马哼哼唧唧道:“要我下来对吧?” 玉润冷漠如冰,这蠢狐狸,只会说废话。 “那你亲我一下。”飏空抱着她的脖子温温软软地撒娇道。 玉润:“……” 行了。 无论是在做梦还是在浮生镜中,这蠢狐狸的所作所为都让她忍无可忍地想要剥了他的皮做狐狸围脖!!! 捏了捏手指,准备动手。 “好了,知道你不肯。”脖颈蓦地一松,飏空已松开了手臂。只是人还坐在玉润的怀中,丝毫没有移开的意思。 玉润挑了挑眉毛,冷冰冰地看着飏空,示意这蠢狐狸要是不想被打,最好赶紧从她身上下来,否则……玉润眼露凶光。 “那……”飏空看着眸中闪着寒光的玉润,突然甜甜地朝她笑了一下。本来就微微上翘的眼角愈加飞扬了起来,真正能够勾魂摄魄,玉润被这太过漂亮的笑容给闪了一下,刚刚抬起的手便又顿了一下。只是这么一下,飏空已经凑到了她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他甜甜软软地笑道,“那,我就主动亲你吧。” 说罢,还不等玉润反应过来,飏空已经快如闪电地在玉润的脸颊上印下了一吻,而后飞快地闪身到了一旁。 玉润全身僵住。 那温软的唇瓣,犹如春日里最美最温软的花瓣,柔柔软软地落在了她的脸颊,有些微微痒痒的酥麻感。 甜甜的,香香的。 居然……很不错。 玉润一时怔住,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她身边的飏空见她这般呆呆愣愣的模样,顿时弯了弯唇角,漂亮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狡黠。而后,他飞快地又凑了过来,唇瓣轻轻地在她另一边的脸颊上擦过,又是一个又轻又软的吻。 那般浅淡,又那般温柔甜蜜。 就像是,春日里最甜蜜的花香,惹人迷醉,让人欲罢不能。 “喜欢吗?”飏空十分不怕死地凑到玉润跟前,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纤白的手指尖轻轻地划过了她薄薄的唇瓣。 就像是一个极轻极轻的吻。 第二百零七章 披红衣难辨真幻 “咣当!” 下一瞬,太过放肆躲避不及的飏空被一巴掌拍飞了出去,肉体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略显沉闷的声音;飏空这个倒霉催的,还刚好撞到了一把椅子上,椅子和飏空齐飞,一并摔得很狼狈。 “疼疼疼疼……”飏空一叠声地叫了起来,充满了无限的委屈。 再去看那被飏空撞到的椅子,已七零八落惨不忍睹了。有此推断,这飏空也摔得好不到哪里去。 玉润面色泛红地看着这叫苦不迭的蠢狐狸,强行装出冷漠的样子,凉凉开口:“滚出去。” 飏空一脸委屈地看着玉润:“才刚亲过,就这么不认账了……” 玉润:“……” 这蠢狐狸居然还敢在她面前开口提?! 玉润的面色一瞬间精彩纷呈,冰冷的硬壳儿碎了个七零八落,她攥了攥手指,自床上走了下来,准备再亲手给这蠢狐狸补一巴掌。 但路过镜子的时候,一道儿白色的身影掠过。 好似有哪里不对劲儿?玉润犹豫了一下,顿住脚步,朝镜中一看,顿时表情愈加精彩——这两万年来,她从来都是一袭玄衣,未曾有过什么新鲜打扮。但……这一袭绯衣是谁为她换上的? 这袭衣衫颜色红艳,款式新颖而又精致,将她那张淡漠而又无情的脸也修饰得多了三分春色。 竟是……有几分像嫁衣。 玉润有些怔忡,在此时此刻,她真的有些分不清现实与幻境了。 她在浮生镜中的也曾穿过一次嫁衣,只是用了一张少女时期的脸穿着一袭大红嫁衣,更加喜庆与和谐一些。 这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 玉润缓缓地伸出手去,慢慢地按在了镜子上。水晶镜子有着冰凉冷硬的触感,格外真实。 可她之前在浮生镜中经历的那一切,谁又能说它不够真实呢?若是果然不够真实,又怎么会留得住那么多痴心人? 未等玉润分辨清楚,跌落在地上嘤嘤婴了半晌等着她前来安慰的飏空,久候无安抚,终于不甘心只充当着这房间中的一个死物,立马又是撒娇又是叫苦起来。 被扰了心神的玉润转过脸来,看着这撒娇卖痴的蠢狐狸心情复杂得无法形容。她的眸中有些许情绪翻滚,而后在他痛心疾首的注视下,将那一袭绯红衣衫化作了平日里的一袭玄衣。 “呵。”玉润盯牢了这蠢狐狸的表情,看着他那又是心疼又是可惜的表情,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冷冷一笑,这蠢狐狸的胆子也是越发得大了。 “你敢换我的衣服?”玉润的声音冷如寒冰。 飏空许是仗着已长成了大人模样,胆气骤然也增多了不少,当即也顾不得撒娇,只是挺了挺胸膛,脸上还颇有几分自豪:“我亲自换的呢……” 话音未落,一道残影破窗而过,消失得无影无踪。 玉润轻轻拍了拍手,冷漠地望着那破了一个大洞的窗子,皱了皱眉——自从这蠢狐狸赖上了她以后,她这战神府中的消耗就大了许多。呵。 玉润自然没有太多时间耗在这蠢狐狸给她带来的烦恼中,略想了想,便举步走了出去。 她现在隐约可以确定,她应该不是在浮生镜中。想到浮生镜,她皱起眉头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该死。她在浮生镜中好似有诸多不适应,动辄就失去意识,这才让她落入现在这被动的局面,居然连是真是幻都不能轻易判定了。 举步走了出去,被她拍飞出去的蠢狐狸刚刚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袭仙气飘飘的白衣上沾了几点尘灰,却并不显狼狈,居然还多了几分俏皮。这就是长得太过好看的好处。 玉润目不斜视地朝外走去,岂料,那刚才还站立无虞的蠢狐狸,在此时此刻却突然被人抽了筋骨一般,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玉润:“……” 这般活生生的碰瓷场面,她要是能停下来她是狗! 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正要掐了个诀直接离去,却终于还是忍不住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蠢狐狸仍是在地上倒着,白白的一团,看上去了无生气的样子。 玉润:“……” 静默了半晌,她终于还是面无表情地走了回来。狗什么的先放到一边去,主要是这蠢狐狸万一死在了她的战神府中,很是不吉利的样子。 (丧命在玉润战神手下的无数亡魂:???难道我们死的就很吉利???) 这蠢狐狸其实很是有几分人界之中对神仙的向往,白衣翻飞,洁白无瑕,显得遗世独立,格外有仙气。而此时他倒在地上,三千青丝覆在面上,竟是唯一的色彩,显得有些寂寥脆弱。 玉润下意识地伸手去将那头发拨开,露出一张倾倒众生的脸。 每次玉润看到这蠢狐狸的长相,无论是他作为一个孩童、少年还是如今的成人,她都仍是会被惊艳到。 世人都说狐狸媚人,大约是有相当的道理的。这般长相,连她这个冷冰冰的毫无心肝的战神都有些心动,更何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这狐狸……玉润犹豫了一下,伸手探了探他的灵脉。自然是没什么大碍的,她十分清楚她现在已不可能对这蠢狐狸下死手,又怎么会真的重伤到他? 只是……玉润皱了皱眉,这般昏睡不醒的样子,又不似作伪。 难道是浮生镜的作用? 她平日里那般强健,在浮生镜中也晕过去了好几次。这蠢狐狸漂亮脆弱得如同一只易碎的瓷瓶子,大概……受的影响更深吧? 那……在她找到他之前,他是不是也晕过去了几次?那…… 玉润一时间有些心烦意乱。 她控制不住地想起了某些模糊的影像,也是这般美丽又出尘的人,微微朝她一笑着倒下,而后魂消魄散,再找不回来…… 美丽,又那么脆弱…… 她虽然一直嫌弃这蠢狐狸赖在她身边不走,但若是他真的会消失在六界之中呢?玉润有些惶恐地想,不不不,不行,她不允许! 这蠢狐狸,绝对不可以如那只脆弱华美的花瓶一般,摔碎到再也无法拼凑! 第二百零八章 照顾病人心茫然 飏空如愿以偿地被玉润亲自扶上了床。 他当然没有晕倒,他根本没有玉润想象中的那么脆弱。可他知道,他在玉润的心目中,就是那么地脆弱。他也知道,她肯定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至于那个人是谁……他却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的是,那个人,绝不可能是……两万年前那个掏心掏肺对她的少年。 想到这里,得偿所愿的飏空就忍不住地一阵嫉恨——凭什么呢?凭什么呢!他那般为她,她却狠心将他忘记;而那个人为她做了什么呢?她却要将他当做那人的替代品?他啊……他已经在她身上吃够了苦头,这次,他不会再心软了。 广袖之中的手指攥得青筋暴起,他紧闭着双眸,让自己不要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那个可怜的、娇弱的、全心依赖他的少女,其实是从来不存在的。 真正存在的,只是那个弑了父、逼得母亲魂飞魄散的冷血战神。 而后,这个冷血战神又带走了他唯一亲人的命。 呵,对着这么一个人,他怎么还能够心软? 不能的。 不可能的。 这个人,他永远不会再心软的! 这般告诉着自己,飏空假意昏睡过去的面孔却愈发显得娴静美好,好似是真正用笔一点一点描画出来的一般,精致美好得不似真实。 战神府中常年只有玉润一个人,大多数房间都被玉润给用术法给直接禁了;而这蠢狐狸赖上她之后,大多数时间都是以狐狸的形态出现的,故而睡觉时也就只团成一个小毛团儿赖在她脚边。故而,玉润在带飏空去床上休息的时候,才猛然发现,除了她的房间,这蠢狐狸竟无处可去。 最终,这蠢狐狸终于还是睡在了她的床上。 玉润站在床边看着那张精致漂亮的睡颜,良久,露出了一个极为浅淡的自嘲的笑。 这蠢狐狸啊,赖上她之后,泡着她的泉水,缠着她的人,睡着她的床……用“登堂入室”来形容,居然很是贴切。 可她居然就这么让这蠢狐狸真的登堂入室了。 为什么呢? 玉润的手伸了半晌,终于还是没有落在飏空的脸上。看,这张漂亮的脸,精致脆弱的好似她碰一碰都会碎一样。纵然知道他也许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脆弱,可她仍是忍不住地被他蛊惑。 早知道……早知道刚刚就不拍飞他拍飞得那么随心所欲了。玉润有些懊悔地想,反正这蠢狐狸到了最后仍是回到了她的床上,她何苦去浪费那个力气? 这般一想,那个轻柔的吻好似又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玉润的脸蓦地一红,猛然转身。 她不能再这么乱七八糟地想下去了。 转身的一瞬间,却又一只手准确无疑地握住了她的手。那手修长漂亮,比她的手大了一圈儿,刚好能够将她的手完全而又妥帖地包裹在手中。 “玉润……”手的主人喃喃地叫了一声,那声音脆弱绵软,带着病中特有的虚弱,还有这蠢狐狸一如既往的爱娇。 玉润的脚步顿时停住。 她迟疑了一下,刚要将这手给毫不留情地甩开,那手的主人好似预料到了她的行为一般,反手将她抓得更紧。那般迫不及待,好似在抓着传说中的救命稻草一般。 玉润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蠢狐狸,怎么总是用同一个招数黏上她呢? 她都已经被他赖上了,都让他睡她的床了,难道他居然还想让玉润在床前照顾他不成? 那般情意绵绵的场面,玉润光是想想,都觉得肉麻不已。 慢慢地将那只手脱开,眼看着就要成功之际,床上躺着的飏空突然发出了一句泣血一般的哀鸣:“小玉……” 小玉? 这个名字居然有点儿熟悉。 在哪儿听过呢?玉润在脑海中搜索了片刻,结果一无所获。她却开始有些烦躁起来,心头上重重地好似压了一座大山一般,沉甸甸地……疼。 玉润到底因为这个名字停了下来。 她静静地看着沉睡中的蠢狐狸,明明在睡梦之中,那张冶艳的脸却带着痛苦的表情,一滴晶莹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慢慢地淌进了他的鬓角之中。 他是在为了谁流眼泪? 玉润?亦或是那个小玉? 玉润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半晌,她好似在做梦一般,居然在床头上坐下了。盯着这蠢狐狸看了又看,忍不住地伸手戳了戳他的头。 她听到自己叹道:“叫着两个人的名字,为什么只有一个人在你床前?” 那般含酸的语调儿,好似一个深闺的怨妇。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想要起身离开,然而这蠢狐狸好似已经意识到了她在他身边,整个人都缠了过来,将她的一只胳膊抱得密不透风。 玉润:“……” 这蠢狐狸确定是只狐狸吗?到了此时此刻,她由衷地怀疑,这蠢狐狸其实本身应该是条蛇。否则,怎么会这般缠人? “陪我……”又一滴泪滚落了下来,飏空那如同羽扇的睫毛轻轻地颤抖了两下,即使在睡梦中都带着些哽咽,“别,别走……” 那般卑微,那般渴求。 玉润静静地看着这蠢狐狸,心中的疑惑加剧。 这蠢狐狸赖上她的时候,似是一只小奶狐狸的样子,后来也一直修炼得艰难,但她最没有什么耐心,灌了他一堆灵丹妙药。她一直觉得这蠢狐狸之所以后来长得那么快,怕不是被她用灵泉和仙药给催熟了?眼下看来,却是未必啊。 不谙世事的小狐狸,又怎么会有如此浓重的悲伤?只有拥有过往,才有资格去流下这样的眼泪。 只是…… 玉润想了想这蠢狐狸的身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妖界太子飏空的年纪,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怕是这妖界太子早熟异常,在极小的年纪就偷偷有了蠢狐狸这个私生子。否则,以飏空这三万多一点点的岁数,怎么生得出这么一个好似历尽沧桑的儿子? 啧。 老子的风流债,却得儿子还。 儿子的悲惨过往,却要她玉润来担。 说到底,还是她最倒霉。 第二百零九章 幼稚狐行幼稚事 原本玉润这么一个冷漠冷到全身骨血都是冰凉的战神,是不可能温馨又从容地守着一个一不小心就晕倒了的蠢狐狸的。 但鉴于这蠢狐狸从粘上她开始没皮没脸,没想到连昏迷之中也挺没脸没皮,拽着她的手就是不丢,还淌着眼泪水翻来覆去地叫着她和另外一个名字。 玉润的铁石心肠到底软了软,破天荒居然真的守了床,将奔回魔界去一探究竟的事给略往后放了放。 一直被蠢狐狸拽着手站在床前也挺蠢的,玉润想了想,便幻化出一把椅子来,好整以暇地坐在了飏空的床前,静默地看着那张睡梦中显得格外无辜而又艳丽的脸。 半晌,玉润才猛然发现,她被这张太过漂亮的脸吸引,居然忘了抽回手。 没想到,她居然有一天还会被什么东西吸引。 玉润自嘲地一笑,薄唇上扬,却透出几分凉薄来。她缓缓地要将手抽回,然而那蠢狐狸总是能预料她的动作,睡梦中居然爆发了无与伦比的力量,那副努力的架势好似要跟她拼命一般,决不肯让她把手给抽走。 玉润:“……” 罢了。她不跟昏睡过去的蠢狐狸计较。 只是独坐太过无趣,她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平心静气,开始修炼内息。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躺在床榻上的飏空突然将眼睛睁开了些许。看着玉润这般模样,他竟是无奈地笑了笑。 他就知道,她怎么会一心一意地守着他呢? 亏他闭着眼睛躺在她的床榻上,几乎要以为回到了两万年前在人界的时候。满心缱绻,几乎要在某一瞬间问自己,两万年前她突然消失忘了他,是不是有误会;她取了他父亲的性命,是不是也有误会? 他已经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了,偷偷睁开眼睛看到的却不是他想要的场景。 她啊,早就冷漠了得了,不是吗? 她早就忘记,唯有他抱着回忆。 唯有他守着希望,唯有他心心念念着侥幸。 可惜啊,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现实更残忍。 他早该接受的。 他不该去试探的。 越是试探,越是难过,他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都未曾学会这个道理? 都是狐狸媚人,可他这只狐狸,却被这冷漠的冰人给迷了心窍。 也难怪当初在妖界时,有那么多的臣下子民都觉得他丢了妖界的脸面。现在,他也觉得,他大大丢了妖界的脸面。 以后……云被之中的手攥得青筋暴起,他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他会将丢掉的脸面,一一地找回来。 玉润。 他在心中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几乎要咬碎了吞入腹中。那般缠绵而又浓烈地恨着一个人,实在是……太痛苦了。 已经这样恨了,可他却不能直白地表现出来。 他要忍,一直一直地忍下去。 忍到他终于找到她致命的弱点,狠狠地给她最后一击,让她陷入永远的绝望。到了那时,他该是完成了心愿,该是轻松的了吧?到了那时,他大概就能扬眉吐气,就能将她忘了吧。 咬牙切齿地想着眼前冷漠的玉润,飏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无论他恨得多么浓烈,可他也必须要承认,在此时此刻,他其实觉得很安全。这份安全让他放松警惕,想要不管不顾地沉沦下去。 他奋力地挣扎着,但到了最后,终究还是没有争得过那份太过安心的安全感,到了最后,居然真的沉沉睡去。 * 玉润和飏空在战神府中睡得昏昏沉沉,丝毫不知战神府外流言早已甚嚣尘上。 原因要追溯到飏空带玉润从魔界归来的时候。 玉润受浮生镜的影响,心力交瘁,昏睡得无知无觉。飏空明明恨她恨得恨不能立即杀了她,但看她那般虚弱的样子,到底还是心软了,揽她在怀中,一路风驰电掣地奔回了九重天。 经过天门的时候,便已将守门的天兵天将给震惊得嘴巴都合不上——毕竟,没听说战神去往哪个战场了啊?怎么就被人抱着回来了?上次还是被元华神君抱回来的呢,这么怎么就换人了?再看这次的人……饶是守门的天兵天将早就看惯了这九重天上各色的美人,还是被惊艳了一把。 无他,这个实在是太过漂亮了。 对,就是漂亮。 且是那种能够看得出性别的漂亮,一双桃花眼格外得勾人,轻轻地瞟过来的时候,好似带着钩子,能将人的一颗心从胸口中直勾得跳出来。 眼下,这个大美人儿面色严肃地抱着玉润战神,面上还带着些许的焦灼和不安。 安全起见,守门天兵天将擦了一把掉落的口水,按照流程,十分正直地问这大美人儿,玉润战神和他是什么关系。 于是,大美人儿因为太过担忧玉润战神显得格外暴躁,直冲冲地就丢下了一句话——她是我的人! 守门天兵天将简直是目瞪口呆。 这场面不亚于看到一个凡人、且还是那种风一吹就倒的病弱美人赤手空拳打死了一只老虎一样,那般震惊与颠覆三观的感觉,让人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飏空看着守门天兵天将瞠目结舌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更多几分不忿与焦躁。她忘了他这么多年,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冷漠残暴,却不知她也曾在心上放过另外一个人的。 可她都已经忘了,又有谁会知道? 她明明说过她一定会嫁给他的,可他最后居然一直无名无分的,令他心头邪火顿起。 明明知道那想法格外幼稚,飏空还是干了一件更幼稚的事—— 守门的天兵天将还沉浸在眼前诡异的一幕未曾回过神来,眼前的大美人儿突然朝他们嫣然一笑,那一笑不得了,几乎要生生将他们的魂魄从躯壳中给拉了出来。大美人儿樱唇轻启,淡淡道:“哦,已经有两万年了。” 守门的天兵天将彻底被惊住,一时半会儿都忘了让行,只是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美人儿,耳边不停循环播放着——已经有两万年了…… 第二百一十章 流言如何传播的 飏空在天门口投了一颗炸弹后,趾高气扬,顿觉心中堵了两万年的瘀血一朝终于得了些许疏通,顿时神清气爽,抱着玉润扬长而去,留下一堆呆成了木头人的天兵天将。 流言的速度传播得总是很快的。 况且,飏空还有意为之。 他其实可以更加低调地隐了身形、或者化作更为低调的样子将玉润带回战神府的。 可他偏不。 他就是那般肆意张扬地亮着一张漂亮到极致的脸,穿着一袭招摇无比的仙气飘飘的白衣,紧紧抱着玉润在九重天上招摇无比地转了一圈儿。 每每遇到有好奇的小神仙大着胆子前来询问,他便不厌其烦地解释一遍——哦,我们已经好了两万年了。 一双桃花眼笑得波光潋滟,将上来听八卦的小神仙们硬生生听得芳心荡漾。 这么转了一会儿,他还嫌闹得不够大,于是半路里就将玉润的衣衫给换了颜色——绯红如霞,格外耀眼,同他的白衣交相辉映,闪得九重天上的大小神仙都觉得自己眼要瞎了。 于是,在飏空抱着玉润终于回到战神府后,流言已经纷纷扰扰地传遍了整个九重天,进而如火如荼地传向了整个天界—— “欸,听说玉润战神早就嫁人了啊!” “想不到她那般冷血的神仙居然有那般温柔俊俏的夫君啊!” “啧,可不是。仔细看看,她之前带着的那个小童,跟她的夫君还真的长得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就是说啊,早先她还不肯承认那是她儿子呢!这不,夫君都找上门儿来了,这可不是打脸么?” “是啊是啊,只是玉润战神那般厉害,怎么今天就被她夫君抱着回来了?” “这怕不是遇到对手了啊!家暴?” “啧啧,没想到啊,以前总以为玉润战神是家暴的那个,没想到还会是被家暴的那个……” …… 流言发酵了一天过后,赫然已演变成了“玉润战神当初抛夫弃子,如今先是儿子机灵地找上了门儿来,然后通风报信夫君也找了上来;结果玉润战神为了掩饰她抛夫弃子的事实,单独同夫君见面以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不平等条约。奈何两万年来夫君的战斗力非常,谈判失败,玉润战神被当初狠心丢弃的夫君给暴打一顿,最后由夫君亲自送了回来”。 更有脑洞大开的小神仙们,编排了一个更为惊悚的版本——“玉润战神当初抛夫弃子,嫌弃夫君貌丑且体弱,觉得儿子大约也是这副形容,于是狠心离去。奈何夫君拉扯着儿子长大,又当爹又当娘,终于黑化,偶得了指点,术法修为精进一日千里,还给自己幻化了一张六界最漂亮的皮囊。准备了这许多年,终于忍无可忍,带着儿子回来复仇了。所以玉润战神那般强悍冷血的神仙,才会被抱着回来的”。 …… 纵然元华神君没怎么出门,在自己的府邸中,都听着自家养的小仙宠一口气说了七八个不同的版本,一个比一个生动活泼,一个比一个洒遍狗血。 听完了又一个版本后,元华神君按着额角跳得快要爆裂的青筋,只觉得自己听得生无可恋,终于呵斥了自家一向宠爱的小仙宠,叫他不要人云亦云。 那凤尾小鹦鹉一向得元华神君宠爱,再加上元华神君本就性情温和,从未被训斥过。明明他这么伶俐而又费尽唇舌地讲了这许多逗神君开心,结果却遭呵斥,小鹦鹉委屈地快要自闭。 然而元华神君没空安抚心都要碎了的小仙宠,举步走了出来。 结果,还没有出门,他那几个好友便风风火火地赶到了。 文清神君仍是一脸悲悯,慈爱地看了他半晌,终于长叹一声:“元华啊,你可长点心吧!” 那般痛心疾首之姿,好似他亲眼目睹了元华神君被骗财骗色了一般。更可怕的是,懋陵神君和祯阳神君还偏偏一副“文清所言甚是”的表情,纷纷点头以示赞同,头点得都款不能脱离脖子 8 流言发酵了一天过后,赫然已演变成了“玉润战神当初抛夫弃子,如今先是儿子机灵地找上了门儿来,然后通风报信夫君也找了上来;结果玉润战神为了掩饰她抛夫弃子的事实,单独同夫君见面以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不平等条约。奈何两万年来夫君的战斗力非常,谈判失败,玉润战神被当初狠心丢弃的夫君给暴打一顿,最后由夫君亲自送了回来”。 更有脑洞大开的小神仙们,编排了一个更为惊悚的版本——“玉润战神当初抛夫弃子,嫌弃夫君貌丑且体弱,觉得儿子大约也是这副形容,于是狠心离去。奈何夫君拉扯着儿子长大,又当爹又当娘,终于黑化,偶得了指点,术法修为精进一日千里,还给自己幻化了一张六界最漂亮的皮囊。准备了这许多年,终于忍无可忍,带着儿子回来复仇了。所以玉润战神那般强悍冷血的神仙,才会被抱着回来的”。 …… 纵然元华神君没怎么出门,在自己的府邸中,都听着自家养的小仙宠一口气说了七八个不同的版本,一个比一个生动活泼,一个比一个洒遍狗血。 听完了又一个版本后,元华神君按着额角跳得快要爆裂的青筋,只觉得自己听得生无可恋,终于呵斥了自家一向宠爱的小仙宠,叫他不要人云亦云。 那凤尾小鹦鹉一向得元华神君宠爱,再加上元华神君本就性情温和,从未被训斥过。明明他这么伶俐而又费尽唇舌地讲了这许多逗神君开心,结果却遭呵斥,小鹦鹉委屈地快要自闭。 然而元华神君没空安抚心都要碎了的小仙宠,举步走了出来。 结果,还没有出门,他那几个好友便风风火火地赶到了。 文清神君仍是一脸悲悯,慈爱地看了他半晌,终于长叹一声:“元华啊,你可长点心吧!” 那般痛心疾首之姿,好似他亲眼目睹了元华神君被骗财骗色了一般。更可怕的是,懋陵神君和祯阳神君还偏偏一副“文清所言甚是”的表情,纷纷点头以示赞同,头点得都款不能脱离脖子 第二百一十一章 闻流言神君惊疑 三位神君在元华神君面前搅和了大半晌,元华神君终于从他们的你一言我一语中捋出了头绪——原先三位神君就觉得元华神君被那小狐狸迷了心窍,今日那众多版本的流言中,还偏偏不止一版牵扯到了元华神君。于是,元华神君就在流言中被塑造得格外凄惨,总之不是暗恋玉润未果,就是暗恋玉润那个所谓的夫君未果所以移情到了玉润和她那个“儿子”身上。三位神君英明神武地凑在一起琢磨了一下,觉得元华神君还是暗恋玉润那个所谓的夫君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那位夫君是只狐狸…… 搞清楚了来龙去脉的元华神君简直是哭笑不得。 头大无比的元华神君,对着过于关爱他的三位神君,解释得口干舌燥,这才送走了半信半疑的三位神君。 看看那被他训斥了的凤尾小鹦鹉,还在委屈巴巴地蹲在角落里画圈圈,元华神君哭笑不得,又去安慰了安慰自己的小仙宠。一炷香后,小仙宠精神抖擞,表示自己可以再给神君讲出十个八个版本。 元华神君:“……” 他并不想听,谢谢。 丢了小鹦鹉到他的仙宠群中去,一众小仙宠凑在一起叽叽喳喳,颇是热闹。 元华神君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流言已经传得这么厉害了,为什么都不见玉润出来解释一句呢? 想到这里,他却又是不由地笑了。从前关于玉润的流言也是纷纷扰扰,也没见哪次玉润出来解释过。这次的流言又有什么特别的呢?那玉润何必特地出来解释? 这般一想,心情略略好了些。 但一想到玉润又掺和进去这样的流言中,他就心情有些浮躁。 他总觉得,玉润会向他解释一下的。他是不一样的。 可……玉润凭什么同他解释呢? 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元华神君愈加浮躁起来。 他现在有种立马冲去战神府一探究竟的冲动。但流言已经传得这般不堪了,本就牵扯到他,他再这么不管不顾地跑去看玉润,那流言只怕传得要更难听。 他在府中踱来踱去,怀中抱着一只毛茸茸的虎皮斑纹猫撸了半晌,也没有减轻他心上的焦虑。 半晌,他终于恍然地明白,他这些焦虑是从哪儿来的了。重点根本不在什么夫君什么儿子什么暗恋,重点是在……玉润是被人抱着回来的! 她受伤了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去,元华神君再坐不住,掐了个隐身诀,踏风而去。 * 战神府中。 洋洋的暖意传来,飏空从睡梦中挣扎着醒来。自他认出玉润、想起父亲之死后,就再也没有好好地睡过一个好觉。 梦中父亲沉默地看着他,一言不发,血泪却慢慢地流下,最后化作一个血人。 飏空几乎要在梦中尖叫出来,他气喘吁吁地睁开眼睛,转脸看到的便是伏在床沿上睡着了的玉润。 他睡过去之前紧攥着玉润的手,到了现在,玉润的手也还在他手中紧紧握着。 她没有趁他睡着放开他的手,而是选择在这里守着他了。 飏空的心情有些复杂,他看着玉润那张在睡梦中总算显得有些柔和了的脸,半晌,轻轻抬了抬手,施了一个昏睡咒,让玉润睡得更沉。 即便如此,他坐起来的动作仍是轻缓无比,好似生怕会吓到她一样。 伸手支了雪白的下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玉润的睡颜看着。 蓦地,突然想起在浮生镜中,他狠狠吻上她时的场景,鲜血染就的薄唇,是那般好看…… 口干舌燥。 飏空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手指颤巍巍地伸向玉润的脸,指尖在触及到玉润的那一瞬,又如触电一般地收了回来。 两万年前,他对她着了魔,那是他年少轻狂无知。 两万年后的今天,他仍对她无法自拔,那是又蠢又坏。 飏空有些难堪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这笑容在他那张格外漂亮的脸上显得有种憔悴悲伤的美,别具风情。 可他仍是要看着这张脸,记住这张脸。提醒他曾经有多愚蠢,提醒他永不可心软。 正当飏空盯着玉润的脸,灼灼的目光恨不能将这张熟悉的脸盯出窟窿的时候,一道仙帖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元华神君? 飏空的神色莫名一变,他有些咬牙切齿地看了沉睡中的玉润一眼,而后伸手一挥,低低地一笑:“请神君进来。” 说罢,他转眸去看了看玉润,终于还是将手覆在了她的脸上。唇边浮出一抹妖冶的笑容,他轻叹道:“玉润啊。” 让他进来。 让他看。 手下的动作越发轻柔起来,飏空唇边的笑却越来越冷艳。 元华神君这些日子同玉润的关系渐好,甚至还能不递拜帖直接入战神府。但如今有关玉润的流言实在太过不堪,纵然隐了身形,但元华神君向来君子风骨,生怕再累及玉润的声名,依旧规规矩矩地上了拜帖。 只是,他没想到,这次他收到的回音,居然不是玉润的声音,而是一个低低的、魅惑的男子的声音。 那声音绝不是小白的声音! 小白的声音一向清亮,带着些尚未褪去的稚嫩,这声音已然有了成熟的风韵! 元华神君脸色陡然一变,直直地朝里走去。 那声音幻化成蝶,好似主人遣来的引路使一般,翩跹飞舞地在前面带路。 元华神君握了握手指,这般自作主张的主人行为,玉润是否知道? 无论传言如何嚣张,但他总觉得也许小白说得对,玉润是有一颗极为柔软脆弱的心的。她是天界长大的女子,又怎么会真的违背那些所谓的伦常道义? 那……那个抱她回来的男子,到底是谁? 真的如同传言所说的那般,是她的夫君吗? 元华神君摇了摇头,他不相信。抛夫弃子?他简直难以想象。事实上,他连想象一下玉润带着笑意站在夫君和孩子身边的场景都想象不出来。他也敢肯定,天界其他的神仙也难想象出来。可就是这么一个大家都无法想象的关系,就凭空出现了,可为什么大家却还都深信不疑? 第二百一十二章 病如西子胜三分 引路幻音蝶在前方翩跹,所指的方向正是玉润的卧房。 元华神君反应过来时,已是站在了门口。 他面色尴尬,急急地顿住了脚,十分君子道:“玉润……战神?” 出乎意料地,这次传来仍然不是玉润的声音,仍是那个慵懒随意、带着无限魅惑的诱人嗓音:“神君快请进。” 元华神君的心一沉——这人居然在玉润的卧房中?! 刚刚所有的猜测全部都被打了个七零八落,他脑子中有一瞬间的空白,竟是身不由己跌跌撞撞地走了进去。 在进去的那一瞬间,他便惊呆了—— 玉润并未在床榻上,而是趴伏在床边上,睡得十分深沉;她一向干脆利落束起来的墨发此刻全部披散在身上,如同一袭墨瀑垂在背后,衬得一袭白衣的她格外瘦削脆弱,竟是有几分惹人怜爱的感觉。而玉润的床榻上,坐着的是另外一个人。 在他走进去的前一瞬,那人正俯身在玉润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大约是听到了元华神君的脚步声,那人飞速地结束了那个清浅的吻,抬起头来,朝他粲然一笑。 那可真是一张太过漂亮的脸! 英气却不粗豪的长眉几乎要飞入鬓角,一双桃花眼中艳光潋滟,笑起来时更是眼梢微挑,同长眉一般地飞扬起来,勾魂摄魄地美着;而那笔直的鼻子,犹如绯红樱瓣的嘴唇,笑起来更是给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更添了几分艳色。 元华神君当场怔住。 原来,那个传言中的大美人儿,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且这……元华神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大美人儿犹如甜蜜浆果一般的嘴唇,这两片唇瓣刚刚吻过玉润! 那般亲密,那般亲密…… 元华神君有些透不过气来。 “你……”元华神君脸色有些不好,直勾勾地望着床榻上跪坐着的大美人儿,越看越觉得熟悉,那眉眼儿,那笑着的样子……活脱脱的…… “我?”床榻上的美人儿又是勾唇一笑,手指轻轻地从玉润的墨发间穿过,满眼爱怜,“神君大约也听说了吧。” 元华神君身子一僵:“……” 刚刚要冒出来的想法在这一瞬间被击沉,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的美人儿,而对方笑得格外轻松愉悦,一副“你知我知大家知”的样子。 深吸了一口气,元华神君口气有些冷硬:“你指的是哪个版本?” 这下,轮到了美人儿愣住。 元华神君不得不承认,纵然天界盛产美人,但没有谁能像这床榻上的美人儿那样,举手投足都似乎带着魅惑的风情。 他有些苦恼地看了元华神君一眼,而后轻轻摸了摸玉润的脸,娇嗔道:“除了我,你到底还招惹了多少人啊?” 元华神君:“……” 他不是那个意思好吗?! 他简直不敢相信,玉润若是此时此刻听到他的话,会不会也干脆利落地赏他一巴掌,从此禁止他再出入战神府! 还没等他开口解释,床榻上的美人儿看着他叹了口气,神态有些慵懒娇憨:“让你见笑了。” 元华神君:“……” 这如同正房夫人一般大度从容的口气是怎么回事?!这态度,好似他是个上门来讨说法的姨奶奶,被正房夫人的气场给震慑得有些无地自容! 不对不对,重点不在这里! 元华神君苦恼地揉了揉眉心:“不是那个意思。三人成虎,流言传久了,难免与事实大相庭径,我只是……” “哦……”床榻上的美人儿恍然大悟,伸手捂住胸口,长舒了一口气,朝元华神君眨了眨眼睛,笑微微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我误会了。” 元华神君的嘴角微微抽搐。 美人儿看在眼里,朝元华神君又是展颜一笑,竟是有些羞涩和辛酸:“想来神君听到的诸多流言版本中,一定有我的存在吧?” 元华神君:“……” 可不是么,每一个版本里你都还是主角! 美人儿把元华神君的沉默当做默认,继而叹着气继续道:“那想必神君就听说了,其实……两万年前……” 顿了顿,美人儿似是有些难以启齿,而后终于还是微微敛了长睫,轻叹道:“两万年前,我和玉润便已……” 说到这里,他便又顿住了。 元华神君的脸色变幻莫测,终于品出了几分不对——这般吞吞吐吐的样子,好似要将流言中夫君和儿子的事儿都要给坐实了呢…… 果不其然,下一瞬,美人儿抬起头来,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浮出了一个令人心碎的故作坚强的笑来:“我们已成婚,只是,不知何故,玉润突然抛下我就走了。” 元华神君:“……” 这不好的事情可千万别去想啊……这tmd一想就成真! “故而,乍然听到神君那般一说,我便误会……”美人抬眸,勾魂摄魄的桃花眼中有泪光盈盈浮动,他轻轻叹道,“我以为,她大约是喜欢上旁人了,这才抛下我而去。” 元华神君:“……” 原本流言就传得格外精彩了,没想到听到当事人的版本,居然更为令人动容。 元华神君的眼角抽搐半晌,盯着眼前这张漂亮得天怒人怨的脸看久了,那刚刚被击沉的念头又冒了出来——为什么这张脸这么熟悉?因为tmd这分明就是小白长大以后的样子啊! 元华神君不动声色地看着美人含泪:“这么说,小白是你的孩子了?” “小白?”美人震惊地看着他,“孩子?!” 那般震惊的表情,让元华神君差点儿就完全相信了,这美人儿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但他莫名就不愿意去相信。 毕竟,小白人形时撒娇卖萌偶尔流露出的魅惑,跟眼前这美人儿一模一样。 “你不知道?”元华神君挑了挑眉毛,看向一脸震惊的美人儿。 美人儿立马又捂住了心口,似是心痛得都碎了的浮夸,但偏偏由他做出来,并不显矫情,只会让人觉得心碎。 元华神君心中警铃大作,直觉这个美人儿其实不好相与。 下一瞬,做西子捧心状的美人儿双眸含泪地望着仍在沉睡的玉润,叹道:“傻瓜,你怎么可以不告诉我呢?” “……”元华神君顿时被麻得一个哆嗦。 第二百一十三章 笑问客从何处来 玉润被施了昏睡诀,睡得昏昏沉沉毫无知觉,对飏空和元华神君这一篇对话一无所知,自然也不能随随便便地抡起巴掌把二人给打飞出去。 飏空更是肆无忌惮,演起戏来那是炉火纯青,感人肺腑。 元华神君看着眼前的美人儿那般深情款款的模样,只觉得身子至少麻了一半儿,鸡皮疙瘩长遍全身一层摞着一层,搓都搓不下来。 飏空却半点儿没有笑场,十分尽职尽责。 抬起漂亮的桃花眼,他有些唏嘘地望着元华神君:“她一向这么逞强。” 元华神君:“……” 他没有回避和眼前美人的对视,互看了一会儿,他觉得这美人儿似乎对他有一种淡淡的敌意。 “你没找过她吗?”沉默了一会儿,元华神君问道。 没找过她吗? 元华神君只怕是永远不会知道,他这般轻描淡写的一问,却是对着飏空当胸一剑。 他怎么可能没找过呢?他非但找了,还找了很多年。 这样的事,若是在他父亲未亡之前找到玉润,那是一往情深的佳话;可若是在此时说出来,那就是无与伦比的讽刺。 元华神君神色淡淡地盯着突然沉默的美人儿,良久,才见美人儿抬起眼眸,眸中似有点点泪光闪现。 他叹道:“是我当初误会了。以为她走了,是有更喜欢的人了。既然如此,我情愿放手让她幸福。” 元华神君:“……” 唔……想不到眼前这大美人儿还挺心胸宽广啊……所以说,这么一个六界难寻的美人儿,又眉眼温柔,又对玉润一往情深,又心胸开阔……六界女子梦中情人的标准都在这个大美人的身上聚齐了,他又为什么惨遭抛弃呢? 元华神君心情复杂。 “傻玉润……”美人儿长睫低敛,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沉睡中的玉润的脸颊。那般温柔,那般缱绻,一看就是情人之间才会有的暧昧柔情。 元华神君强忍了移开目光的冲动,猛然想起另一件事来。 他脸色大变,下意识地上前了一步:“飏空太子?” 飏空心中“咯噔”一下。 坏了。 他竟是忘记了从前的流言是怎么传的了。 果然一个谎言的出现就要用无数个其他的谎言来补救。 飏空在心中叹着气,眼眸中却闪着疑惑,茫然地望着元华神君,那般无辜的表情要多真实就有多真实。 “天界的太子,叫飏空么?”他茫然无辜地道,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热情评价道,“名字挺好听的。” “……”元华神君的眼角又是一阵抽搐。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床榻上的美人儿,半晌,居然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反而被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盯得有些别扭。生硬地移了目光,他淡淡道:“妖界的太子才叫飏空。” “哦。”美人儿点了点头,心悦诚服道,“想不到天界同妖界的关系还挺好。” “哦?”元华神君挑了挑眉毛,“那……公子又是来自哪界?” 飏空愣了愣,又有点儿想骂街——刚才装过了头儿,没想到元华神君还在这儿等着他!不动声色地想了想,飏空仍是一脸诚恳地道:“我是在人界遇到玉润的。” 元华神君:“……公子是想说你是凡人?” 飏空摊了摊手,格外无辜:“很早以前我以为我是,现在不这么以为了。” 元华神君额上的青筋抽搐得愈加欢快了些。 然而,飏空生怕他再继续追问下去,决定化被动为主动,反过来问道:“依神君所见,我是哪界的呢?” 元华神君:“……” 头一次碰到这种事。 这情况,就好比在人界中,一个人拉着萍水相逢的另外一个人,问:“兄弟,你看看,我像是哪儿的人”?这不有毛病么?偏偏这人还一脸真诚无辜状,一副“你回答不出来只能说明你为人比较智障”的表情。 “不用我看,”元华神君压了压额角的青筋,十分心累,“小白是妖界的。你若是他爹,想来也是妖界的。” “哦……”美人儿恍然大悟。 元华神君看着他这般,就有些咬牙切齿,十分顺口道:“哦,忘了告诉公子,据说小白的爹就是妖界的飏空太子。” 飏空:“……” 大意了! 早知道他就该不那么贪心,非要造出一出抛夫弃子的大戏来做什么!抛夫就足够了嘛! 然而后悔为时已晚,飏空只得做出一脸悲痛的表情:“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元华神君:“……” “玉润她没有喜欢上别人。”飏空伸手摸了摸玉润的脸。 元华神君眼看着这美人儿坐在床上对玉润上下其手,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他在此时也发现了事情其实不对劲儿——玉润是战神,当是非常警觉敏锐。可他来了这半天,同这大美人儿你来我往地扯了半晌,玉润居然还没醒! “玉润她怎么了?!”元华神君陡然失色。 “嘘——”飏空伸出食指抵在唇间朝元华神君摇了摇头,看着元华神君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警觉又炸毛的样子,心中有些许不满。 而后,放下手指,朝着元华神君笑得格外魅惑动人:“我给她用了一个昏睡咒。” “你!”元华神君睁大了眼睛,气急败坏,“你到底有何居心?!” 不等说完,元华神君便忍不住地冲到了床榻前,伸手想要去试探一下,玉润身上是不是真的只被用了昏睡诀。 在他的手落在玉润肩上的前一瞬,一只白皙如同玉石雕琢的手攥住了他的手腕。抬眼,便撞见了一张分外漂亮的脸。 美人儿轻叹着望他:“好歹我是玉润的夫君,神君还是不要动手动脚的好。” “呵,”元华神君冷冷一笑,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同他废话了那么多,“玉润如今昏睡不醒,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罢了。” “你怎么会如此想?”美人儿倏忽睁大了漂亮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若不是她的夫君,何必假装她的夫君?” “……”元华神君简直想要翻白眼,他现在有点儿相信这美人确实是在人界呆过,否则怎么这么会说绕口令呢? 第二百一十四章 爱在心头口难开 元华神君甩开飏空的手,紧盯着他道:“因为人界有句话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况且,我还尚不知你的人和面,更何况你的心思?” 飏空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半晌,突然笑了起来。 那笑十分得意,带着炫耀和魅惑。 元华神君被这笑给激得有些莫名恼怒,还没来得及开口斥责他两句,却听到他悠悠地道:“神君喜欢她吧?” 这般直白,让元华神君蓦地后退了一步。 然而飏空怎么会放过他? 飏空跪坐在床榻上,表情却很是居高临下,他笑道:“你是喜欢她,对吧?” 元华神君略稳了稳心神,终于找回了镇静的表情,他神色淡淡道:“玉润为天界贡献甚多,我没有理由讨厌她。” “嗤……”飏空笑得愈发鲜妍明媚,“我问你喜欢,你却说不讨厌。神君,你不敢承认。” 元华神君:“……” “既然神君此时不想承认,那么以后可就没机会承认了哦。”飏空笑着朝元华神君眨了眨眼。 元华神君不由自主地攥住了手指。 “我找回了她,这次,可不打算放过她了。”飏空的手指眼看着又要落在玉润的脸上,一阵风刮了过来,这次轮到他的手腕攥在了元华神君手中。 飏空挑眉看向了元华神君。 元华神君不为所动:“你到底对她有什么企图?!” 飏空含笑着望了元华神君半晌,许久,他才一点一点地掰开元华神君的手指,垂了垂眼睫:“我只是想让她睡一会儿。” 显然这个理由是无法说服元华神君的,元华神君一双清明的眼睛盯着他不放。 飏空无奈道:“神君应当听说了,玉润是被我抱回来的,对吗?” 元华神君不置可否。 “其实玉润只是疲劳过度,要好好休息。”飏空自顾自地说下去,“但我身子虚弱,才一回来就晕了过去,玉润她便不好好休息,在我床榻前守了一天一夜。我一醒来,便见她在这儿睡着了。” 顿了顿,他轻轻叹道:“我若惊醒她,想必她又不会好好休息了。为着她的身体着想,我只能给她用了昏睡诀。” 元华神君蹙眉望着飏空,似是在考量他说的话是否可信。 飏空坦然地同他对视,半晌,元华神君终于叹了口气。 “就这般让她睡?”元华神君看着玉润那别扭的姿势,都有些替她难受,“你既然都给她下了昏睡咒,又何必叫她睡得这样难受?” 飏空闻言,却是面上微微一红,颇有几分羞涩:“神君来前,我才刚醒来。虽然我和玉润乃是夫妇,但到底同神君才是第一次见面。初次相见,神君便见我夫妇二人同床共枕……这……” 飏空说着,便低垂了眼睫,一副害羞得说不出口的样子。 元华神君:“……” 一口血冲到了喉咙口,他还要强行咽下,强装做若无其事道:“既然公子无碍,就下床来,换玉润好好休息吧。” 飏空轻轻吐了一口气,笑道:“神君不介意就好。” 说罢,伸手抱了玉润,要将她抱上床榻;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元华神君如同风一般地动了手,解了玉润身上的昏睡术。 “玉润!” “神君你这是做什么?” 元华神君丝毫不在意眼前的美人儿大呼小叫,只紧紧地盯着玉润。 从沉睡中被唤醒,玉润只觉得浑身都有些难受。强忍着将要逸出口的呻吟,她皱着眉睁开了眼睛。 飏空尚未来得及放手,跪坐在床榻上,一手揽着玉润的脖子,一手勾着玉润的腿弯,两人贴得很近,姿势颇有些暧昧。 玉润睡得有些迷糊,浮生镜中所经历的一切,真的犹如一场幻梦,不住地在她梦境中刷一下存在感。 一睁眼,便看到一张美得勾魂摄魄的笑脸,她有些茫然地望着他,皱了皱眉:“蠢狐狸?” 元华神君:“!!!” 飏空笑了出来,温柔地“嗯”了一声。 元华神君失声叫了出来:“小白?!” 飏空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 这下,元华神君彻底凌乱了,他几乎有种想要把眼前这个美人儿丢出去的冲动:“你到底是谁?!” “她的人咯。”飏空含糊其辞道。 “玉润!”元华神君又是一声清喝,玉润这下彻底清醒了。 然而飏空并没有立即松手,反而仍保持着那个姿势抱着头,颇为暧昧地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声音温柔而又暧昧:“你醒了?” 玉润面无表情地从飏空的怀中翻了出来,忍了又忍,终于才没有一巴掌将这蠢狐狸给拍飞出去——毕竟,再拍晕了恐怕这蠢狐狸又要拽着她不松手,反倒耽误她许多事情。 飏空这次没有缠着玉润不放,反而十分顺从地松开了玉润,一副十分知礼的好丈夫模样。 元华神君几乎要被这眼前的一幕给搞崩溃了,只盯着玉润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的流言都快传疯了!” 玉润下床的动作微微一顿,而后自嘲一笑:“我的流言,什么时候都挺疯的。” 元华神君:“……” 停顿了片刻,他有些咬牙切齿:“抛夫弃子的流言你也不在意?” 玉润抬眼看了元华神君一眼,有些无趣道:“这流言不是早就有了吗?” 元华神君:“……” 一时之间,他竟有些无话可说。自那小狐狸黏上了玉润之后,九重天上关于玉润抛夫弃子的流言都没怎么断过! “我都不在意,神君又何必理会?”玉润微微一笑,眸中有深深的寂寞。自她浮生镜中走了一趟,不知是否因为那幻境中看不清脸的人的影响,她现在听到那所谓的“抛夫弃子”,竟不是无谓,而是深深的寂寞。 也许,她真的抛弃过一个人呢? 那个她在浮生镜中总也看不清长相的人,是不是就是被她抛弃的夫? 脑海中的情绪越来越乱,她勉力使自己不再想这些,只是朝元华神君微微颔首:“神君勿怪,我现在要去魔界一趟。” 第二百一十五章 相见却不曾相识 魔界? 元华神君心中一动,灵光忽现:“你之前是不是就在魔界?” 玉润点点头。 元华神君皱眉:“在魔界发生了什么?” 玉润蹙眉,神情晦涩不明地望着元华神君;元华神君这才发觉,自己这般态度竟是有些咄咄逼人,似是要逼迫玉润同他交待些什么一样。 斟酌半晌,玉润才缓缓开口:“混元魔君那里,有一面浮生镜。” “浮生镜?!”元华神君失声,“六界至宝,竟是在他那里。” “我有些许疑惑,不曾解答,故而想再借浮生镜一观。”玉润淡淡道。 元华神君看着玉润同往常并无不同的冷漠脸庞,只觉得不安;但那不安从何而来,他却并不清楚。 “浮生镜太危险了。”沉默片刻,元华神君勉强开口,“若是困在其中,便再回不到现实中。” 困在其中? 玉润听到这里,倒是轻轻翘了翘唇角,她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浮生镜中的世界,那恐怕是最美好的世界了。走不出镜中世界的人,从来都不是被困在里面的,而是心甘情愿地留在那里的。 其实,那般美好的梦境一般的世界,留在其中又有何妨呢? 若非她曾经在母亲面前发过誓言,她几乎也要心甘情愿地留在那太过美好的梦境中。 她的命运从来都不怎么好,所以,连留在一个虚幻世界中的福分都没有。她连沉溺在幻境中的资格都没有,她注定要挣扎在痛苦之中,不得解脱。 “我既然能走出来一次,那就能走出来第二次。”玉润平静地道,表情极其淡漠,似是在说同自己无关的事——原本,这也只是借口而已。她既然不能留在那个虚幻而又美好的世界,又何必在走进去第二次? 元华神君看着她这般不以为然的样子,心中微微一痛,脱口而出:“镜中有你想要的世界,是吗?” 玉润望着他笑了:“镜中有任何人想要的世界。” 元华神君无话可说。 他望着玉润有些凄然的笑意,想着天后娘娘曾同他说过的话,心中有些许不安。浮生镜善察人心,那……心中藏的秘密越多,越容易被浮生镜绊住手脚。 “神君不必担忧,”玉润又是微微一笑,“我必不会沉溺其中。” 元华神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玉润同他微微颔首,算是道过别,转身便要向外走去。 飏空自然举步跟上,却被元华神君伸手拦住。 飏空挑了挑眉毛,漂亮的眼睛流光溢彩:“怎么?神君看上我了?” 元华神君:“……” 这美人儿美则美矣,就是委实有点儿太不要脸了! “看上没看上都没用,”飏空朝元华神君眨了眨眼,推开元华神君阻在他面前的手臂,笑盈盈地举步跟着玉润过去,“我已经有玉润了。” 元华神君:“……” 倒是玉润听到这话,意识到有些许的不对,转脸看向飏空,面无表情道:“你说什么?” 飏空立马一脸无辜。 “哦,”元华神君闲闲地接过话茬儿,“这位公子自称是战神的夫君,九重天上都传遍了。” “……”玉润的眼皮猛地跳了几下,面色一下子变得格外阴沉,几乎是将话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蠢狐狸!!!” 飏空无辜道:“我们之前说好的呀,你忘了?” 玉润的眼皮跳得愈加欢快了,刚要伸出蠢蠢欲动的巴掌,元华神君却是一把按在了飏空的肩膀上,失声叫道:“小白?!” 飏空摇摇头:“我不是小白。” 元华神君:“???” 玉润:“……” 只听见飏空十分认真道:“我叫大白。” 元华神君:“……” 玉润:“……” 飏空看着被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的两位神仙,愈加认真而又无辜:“刚才神君已经告诉我了,小白是我和玉润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可能跟我有一样的名字呢?” 玉润几乎要被气笑了,摩拳擦掌地想要将这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蠢狐狸给拍飞了去:“你哪儿来的孩子?” 说完之后,觉得自己抓错了重点,又冷笑道:“谁跟你有了孩子?” 飏空立马甩锅,指着元华神君一脸无辜道:“他!” 元华神君:“……” 百口莫辩。 他之前才不是那个意思好吗?! 玉润连看都没看元华神君一眼,冷笑地看着飏空:“你以为我傻还是神君傻?” 元华神君顿时一阵感动——虽然这话听着有点儿奇怪,但玉润到底还是相信他的。 飏空却是愣了愣,整个人顿时灰暗了下来,像是一株最为娇艳美丽的花,在遭受了无法承受的风吹雨打后瞬间凋谢了下去。长睫垂了下来,微微颤抖着如同欲飞的蝴蝶。他低着头,洁白的贝齿轻轻咬着嘴唇,面色苍白得有些吓人。 这副模样,好似受尽了委屈。在这一瞬间,元华神君看着他,都有些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真的说了什么误导他的话,才让他在玉润面前受委屈。 “玉润和神君都不傻,”半晌,他才轻轻开口,娇嫩如玫瑰花瓣一般的嘴唇上留下了一排清晰的齿痕,愈发显出方才他的不甘与悲伤来。他的声音有些喑哑,甚至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他始终低垂着头,没有再看玉润和元华神君一眼,“是我傻。” 心地善良的元华神君莫名觉得自己受到了谴责,有些不安地看着眼前欲要垂泪的美人儿。 玉润:“……” 她只觉得头疼欲裂,这蠢狐狸总能在她这苍白冷漠的仙生中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澜,每一层波澜都劈头盖脸地朝她打来,让她措手不及呛个半死。 她的命大概是真的不好。 “我看也是。”玉润冷冷道,“抬头!” 这一声格外的冷漠严厉,带着无限的威压,似有杀气扑面而来。飏空哆嗦了一下,而后缓缓地抬起头来,眸中含着一颗晶莹的泪珠望向玉润。 那滴眼泪十分得恰到好处,将落未落,险险地含在眼眸之中,静默无声地谴责着眼前人。 玉润:“……” 第二百一十六章 相见却不曾相识(2) 纵然玉润铁石心肠,也几乎有那么一瞬间失了神。 元华神君常年环绕在大大小小的仙宠中,本就心软;再加上他一向光风霁月,不晓得这六界之中竟有谁演戏如此之逼真。当即被飏空这一番表演给拿下了,觉得这其中定有误会,便轻轻地咳了一声,想要提醒玉润勿要急躁,徐徐图之。 玉润回过神儿来,仍是一脸冰冷。 她望着飏空,冷漠道:“我是谁?” 飏空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眸中的那滴泪闪闪发光。他低声道:“何必如此问我,我怎么会忘记你?我……” “我是谁?”玉润不为所动,又冷冷地问了一次。 飏空咬了咬嘴唇,脸上闪过受伤的表情:“玉润。” “那他是谁?”玉润伸手指了指元华神君,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 突然被点名的元华神君有些尴尬,只浮着一个僵硬的微笑望着飏空;飏空无精打采地抬眼扫了一眼他,十分没有精神:“元华神君。” “很好。”玉润点了点头,她紧紧地盯着飏空,“那你是谁?” 飏空的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 而后,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望着玉润,半晌,才缓缓开口:“我是你的夫君。” 玉润:“……” 元华神君:“……” “咳,”眼看着玉润处于暴走的边缘,下一瞬就要捋了袖子上前暴揍飏空一顿,真善美的元华神君不得不出头打圆场,轻咳一声,温和道,“玉润的意思是,你叫什么。” 飏空沉默了片刻,突然望向元华神君:“你为什么叫玉润的名字?” 元华神君:“……” 玉润:“……” 元华神君叫得太过自然流畅,就连玉润都没有意识到元华神君对她的称呼有所改变。没想到,这蠢狐狸居然这般敏锐得听出了。 元华神君有些脸红,玉润有些恼羞成怒。 成功带偏了话题的飏空一脸无辜地等着解释。 玉润冷喝道:“你的名字?” 飏空一脸无辜:“大白。” 玉润:“……” 元华神君:“……” 这是真的心累,让人有种想要吐血的冲动。偏偏飏空还一脸无辜与认真,仿佛有谁胆敢质疑他,那简直是对天真纯洁的侮辱! 玉润紧盯着飏空看了半晌,也没从那张冶艳却能做出最无辜表情的漂亮脸蛋上看出什么破绽来。她有些心累地吸了一口气,简直不想再看这蠢狐狸一眼。转过脸来,她面无表情道:“哦,很好,又傻了。” “……”元华神君欲言又止,半晌,才不确定地问玉润,“你确定他真的是小白?” 玉润又开始紧盯着元华神君看,那冷漠的表情十分神奇而又逼真地传达达出了“难道你也傻了”这个信息。 元华神君:“……” 总觉得每次无辜受到牵连的都是他…… “白养了他那么久!”玉润难得有些烦躁,脱口而出。 飏空当然知道是在说他,却还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十分无辜地看着玉润。 元华神君叹了口气,想要安慰玉润两句,却又觉得好似无从安慰。总之,自从这小狐狸缠上玉润后,每每闹出事故后,好似都让人哭笑不得,无从下手。 而且,这小狐狸……元华神君的目光落在飏空身上,不得不说,他仍是诧异。最初的时候这小狐狸修行简直慢得天怒人怨,任玉润和他塞了多少灵药仙丹都不怎么管用,后来终于有了起色,但……现在这转变是不是太大了些?! 况且,也没听说过,六界之中,居然还有修为涨得过快,造成失忆和幻想这两种症状并发啊?! 元华神君简直是心情复杂。 “也许是……”元华神君想了半晌,终于艰难地找出了一个尚算说得过去的借口,“他年纪太小,在魔界中受到了什么不好的影响?” 一听到这里,玉润的脸色终于有所转变。 继而,她无奈地拍了拍额角——难道是浮生镜?因为这蠢狐狸执念太深,虽然同她一起走出了浮生镜,但受到的影响太深,所以将出来之前的幻境给当成现实了? 可那也不太对啊。玉润皱眉想着,在那个幻境中,这蠢狐狸明明知道他自己是谁的,还一副不知天高地厚模样说自己要子承父业做妖界太子,怎么一出来,就傻了? 这够混乱的啊。 玉润懊恼地揉了揉眉心:“大约是受到浮生镜的影响了。” “小白也进了浮生镜?”元华神君一听玉润如此说,立马将一切联系在一起。而后,他有些狐疑地看着玉润和飏空,“小白在浮生镜中的世界……跟你有关?” 何止有关啊……玉润愈加头疼了。 元华神君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 “曾有典籍记载过,出入浮生镜后会对身体有何影响吗?”玉润对这些了解不多,而元华神君算是见多识广,正好可以为她解惑。 “浮生镜读取人心,故而耗费入镜之人的心神,越是有执念,消耗越多。故而,若能从镜中走出来,其实算得上是身心俱疲。”元华神君有些古怪地看着飏空,“小白这种情况……倒是闻所未闻。” 毕竟,沉溺在浮生镜造出的幻境中之人,根本不可能走出浮生镜;若是能够成功辨别真实与虚幻,又怎么会以为真实的世界是幻境? 这根本就是矛盾的。 玉润沉默片刻:“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浮生镜也跟着变了?” 元华神君:“……” “毕竟是六界至宝,早已有灵,如此……”元华神君勉强道,“大约也说不准吧。” 玉润顿时一阵懊恼。 早知道浮生镜居然还有这种副作用,她干吗要去想着找这蠢狐狸?她本来是去找疏同小魔王的啊!疏同小魔王那心理阴影那么大,保不准在浮生镜中会看到什么悲惨的过往,她合该趁虚而入,在疏同小魔王那里刷一波存在感,然后趁机成为他所看重的那个人!这样,从镜中出来之后,疏同小魔王若是也将现实和幻境混淆了,她不就能借此机会对疏同小魔王挟恩图报了?! 多么好的一条捷径啊!就这么没了! 玉润简直是痛心疾首。 第二百一十七章 跨越性别的存在 懊恼不已的玉润战神表面上仍然是个冰山,却准备马不停蹄地往魔界赶了——她无论如何也要揪着疏同小魔王再入一次浮生镜,争取能当一次他的恩人,那她的仇眼看着就能报了!这简直是最好的时机了,若是成功,她不相信混元魔君还有什么新的借口来敷衍她。 如同之前的形势一般,她一抬脚,身后的两个人齐刷刷地跟着她移动。好似她这一走有什么天大的好事儿等着她一般,跟上去肯定也能顺便捡个便宜。 玉润有些无奈。 她转脸看着一脸无辜的蠢狐狸,和一脸无辜的元华神君,只觉得额上青筋又跳了跳。 眼前这两个人,一个漂亮得天怒人怨、无论做了多么让人手痒痒的事只要他摆出个无辜的表情就能让你立马心软,另一个俊朗清逸,无论做什么事都好像十分光风霁月只要你提出质疑那肯定是你小人之心。 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玉润按了按眉心,冷冷地看着两人:“你们俩,做什么?” “跟着你啊。”飏空理直气壮。 “……”元华神君张了张嘴,觉得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跟飏空一样这么理直气壮。第一他没什么立场——好歹这小狐狸还自以为自己是玉润的夫君呢,他又是玉润的什么人?第二,他……实在是没有这小狐狸的厚脸皮…… 于是,脸皮薄的元华神君只好在那小狐狸格外不怀好意的笑意中,微红了老脸硬生生地装出一脸无辜相:“我回府。” 小狐狸笑得很开心,很飞扬。 元华神君非常不爽,不爽之下,脑子一抽就脱口而出:“当然,留下来给战神看门也是可以的。” 飏空:“……” 玉润:“……” 她看不出来她这个战神府有什么好看的。 难道九重天上居然还有谁敢跑到她玉润的战神府中作威作福不成? 这个理由…… 显然元华神君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个理由简直胡扯八道到没眼看的程度。 十几万岁高龄的元华神君难得地热了脸,简直不知道看什么才好。 还好玉润一向冰山面瘫脸,并没有什么借机调戏广大女神仙梦中情人的爱好,因此无论这个理由有多么地扯,玉润仍是面无表情地表示:“不劳烦神君了。” 元华神君面上发热地点了点头。 飏空在一旁辛苦忍笑忍到差点儿面部肌肉抽搐,让元华神君看得一阵牙痒痒,生平第一次对可爱的小动物产生了一种想要上手去揍的冲动。 三人裹挟在一种相当诡异的气氛中,齐齐走出了战神府。 元华神君因为找理由的功夫太烂,只带着微热的老脸往自家府邸而去。飏空却是毫不在意,仗着脸皮厚,又打着失忆了的幌子,十分黏糊地跟在玉润身边。 且跟还不老老实实地跟着,非要试图地揽下她的肩膀,或者勾一下她的手指。 玉润被不停地骚扰,简直想要抬手把这蠢狐狸给扔去灭魂河! 但一想,好歹这蠢狐狸是飏空太子的孩子,也算是正儿八经的贵族血统了。她若随随便便给扔进灭魂河了,不利于现在的天界和妖界的两界邦交。 这般想了想,玉润好歹忍住了不停在胸口游荡的那口恶气。 但飏空丝毫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他那般古怪精灵,又怎么看不出玉润那冷漠的皮下隐藏的躁动? 可他偏偏不改。 反而还有点儿变本加厉的意思。 原本这几日关于玉润战神的流言甚嚣尘上,天天隐了身形扒拉在战神府外等着看第一手热闹的小神仙们都不少。好不容易等到玉润出门,结果更是令一众小神仙们跌破眼镜——居然一起出来的不仅有那个自称夫君的大美人儿,还有万千女神仙的梦中情人元华神君! 这一幕太过令人浮想联翩,闹得几个定力不稳的小神仙当场差点儿破了隐身诀,咕咕咚咚地滚了一地。 不带一片云彩而来,带了一身瞩目而去的元华神君:“……” 居然忘了他来时是隐了身形的,结果走的时候忘了这回事。 啧。 恐怕今后的流言又要精彩几分。 元华神君有点儿头疼之余,居然也没觉得太反感。 而飏空不仅不头疼,不仅不反感,心里还十分兴奋——毕竟,这流言的源头就是他!若不是他生生抱着玉润在九重天上展览了一大圈儿,还十分好说话地有问必答,这流言也未必能传到眼下这种“盛况”。 飏空现在恢复了大半修为灵力,虽然他尽力地用术法封了一部分的修为,但修为灵力仍是不俗。毕竟活了三万多岁,不小的岁数了,搁在人界都足够凡人轮回好几十辈子了。若还是修为稀烂,那他也活该落到更惨的地步了。 靠着未封的灵力,他自然察觉到了周遭有多少隐了身形在偷看的小神仙们。 微微勾了勾唇角,眉眼也跟着上扬,本就极其漂亮的脸,愈发显得勾魂摄魄,倾倒众生。隐了身形在一旁看热闹的小神仙们,几乎被这个太过漂亮的笑容给花了眼,目光死死地钉在了他身上,还怎么会注意到别的? 飏空从来都知道他的长相有多引人注目,也知道他笑起来的样子有多么令人心动。 当然,他是故意的。 接下来,他就更加故意了。 同玉润并肩而行,又蠢蠢欲动地伸手去拉玉润的袖子。 玉润本就忍了他半晌,现在终于忍无可忍,但到底还是看在养了他这么多日打坏了不好的份儿上,没有一巴掌把他拍飞。而是转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对他那漂亮粲然的笑意十分免疫:“松手!” 飏空捏了她一片衣角,顿时委屈巴巴:“玉润……” 这般小孩子气的撒娇方式,被一个成年男子做出来,本来应该有些违和。但这六界之中,总有跨越物种、年纪、性别等等的存在——只要你足够美。 很显然,飏空便属于这种多跨的特殊存在,他这般撒娇,非但不显违和,也不显得刻意,反而带着一种天然令人怜惜的风韵。 周遭隐了身形的小神仙们无不看直了眼,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抽气声。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不为人知的癖好 那阵阵抽气声简直太过明显,但凡有点儿灵力耳聪目明便不可能忽略得掉。更何况,像玉润这般修为深厚又久经战场的神仙,这些小神仙的抽气声简直跟在她耳畔刮了一阵风一样明显。 玉润:“……” 现在这群小孩子啊,定力不行。 玉润面无表情地想。 然而她拽着她衣角的那只蠢狐狸还不善罢甘休,非但拽着她不松手,反而变本加厉地在她跟前装可怜。 玉润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她现在隐约有些懂为什么这流言传得飞快了。 就这蠢狐狸那足够祸害的一张脸,还有他那丝毫不收敛的行为,还有他那丝毫不知道避嫌为何物的嘴…… 玉润掐了掐手心,觉得她该好好教训一番这蠢狐狸。否则,自己的名声被他带坏是小事(反正本来也挺坏了,再怎么坏也坏不到哪儿去,战神无所畏惧)。但若是妖界那位飏空太子突然冒了出来,本来俩人之间都还有着杀父之仇没了结,现在要是再误以为她真的拐了人家的儿子,那……杀父之仇夺子之恨,新仇旧怨加在一起,恐怕有她头疼。 于是,玉润战神就十分冷酷地摔了一把袖子,那力道儿她控制在应该能够刚好让这蠢狐狸甩个踉跄——并不是她不忍心对这蠢狐狸下狠手,实在是因为这蠢狐狸跟只琉璃瓶子一般,劲儿大了恐怕摔碎了。 然而玉润战神这次失策了——她估计好的力道儿居然错了。这蠢狐狸并没有如她预料的一般被她甩了个踉跄,反而站得稳稳当当,继续能够拽着她的袖子装无辜。反倒衬得她刚才那动作格外娘气,好似在闹脾气耍性子一般。 “战神这是在……” “撒娇?” …… 诸如此类的议论声传到了玉润的耳中,玉润额上的青筋简直蹦得要爆体而出。她十分搞不懂现在的小孩子了,她那般冷冰冰得恨不能杀人的样子,跟撒娇能扯上哪门子的关系?! 结果飏空这个戏精,向来十分擅长根据现实的各种情况来修改剧本。当下一听到这议论声,小心思一转,立马又有了新的主意涌上心头。 玉润一转眼就看到这蠢狐狸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轻轻地眨了一下,如同一把小扇子在她的心尖儿上轻轻扇了一下,痒痒的,有点儿……危险。她立马有种不好的预感,这蠢狐狸怕是又想要出什么幺蛾子! 关于这种不好的预感,蠢狐狸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下一瞬,飏空便愈加紧拽了她的袖子,略低了低头,嘴唇刚好落在玉润的耳朵上。 周围一阵小声的惊呼。 玉润忍无可忍,一巴掌挥了过去。 然而飏空挨玉润的揍怎么说也挨了好一阵子了,基本上已经摸出了规律。玉润看上去冷得跟千年不化的冰山似的,其实也算是心软……心软吗?也不算,起码对他这只蠢狐狸的心还是软的。 飏空抽空自嘲地笑了笑,但反应一点儿都不慢,伸手攥住了玉润的手腕。 又是一阵小小声的惊呼。 飏空笑得眉眼弯弯,歪了歪头看着玉润。 玉润这次是真的惊住了。这蠢狐狸在她心目中太过弱小,所以在这蠢狐狸当初被她一巴掌揍得就得进灵泉泡着养伤后,她其实就开始在下意识地掌控力道儿了。然而有一天,这一巴掌就能被她拍飞的蠢狐狸,居然能够生生地接下了她一巴掌,这种震撼,不亚于突然发现自家摆在床头观赏的花瓶突然变成了铁疙瘩。 玉润的心情极其复杂。 然而飏空没有让这种程度的复杂持续太久,就挂着一个能够闪花人眼的漂亮笑容一松手,下一瞬,玉润的手就跟飏空的手来了个十指相扣。 天界的神仙本就大都疏离内敛,极少有神仙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的牵手;而飏空本就张了一张过分张扬漂亮的脸,由他做出这种张扬的事来,再合适不过。前提是他当众握的那只手不是六界之中名声都不怎么样的玉润。 周遭的小神仙们受到了冲击。 玉润:“……” 还没等她说什么,飏空已经深情款款地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举到了心前。那犹如落入了星芒的眼睛中闪闪发光,倒映着一片似真似假的深情。他略低了嗓子,柔声道:“玉润,我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玉润:“……” 虽然她不知道这是闹得哪一出,但并不能阻止她再来给这蹬鼻子上脸的蠢狐狸一巴掌。 这次她的手才刚动了动,飏空便知道了她的意图。 但他并不想再在她面前展示一下他的力量了。她不是以为他是个华美易碎的花瓶吗?那很好,他愿意当这个花瓶。 于是,花瓶猛地扑到了玉润的怀中,嘤嘤婴道:“玉润,我真的错了!” 玉润:“……” “这么可怜,战神你就原谅他吧。” “是啊是啊,看在脸的份儿上!” …… 可见这个世界上,长得好看确实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就连平日里见了玉润就变鹌鹑的一众小神仙都敢站出来勇敢发声了。 玉润的眼睛简直要抽搐到睁不开,没好气道:“松手。” 飏空略顿了顿,而后从善如流,十分乖巧地松开了玉润,但仍是怕玉润随时会丢弃他一般,十分可怜地伸手拽了她一个袖子角。 这般可怜楚楚的样子,更叫那群小神仙们心疼不已。 玉润简直想要当众翻个白眼儿。 但她没空在这里耗着跟一众好奇的小神仙们当戏看,反正只是一片衣角,这蠢狐狸愿意拽就拽着吧。 反正这蠢狐狸小时候还天天缠着她的脖子不丢,她早就习惯了!玉润恶狠狠地想着,抬脚便走。 “玉润……” 飏空拽着玉润的袖子,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 玉润脚步一顿,冷冷道:“叫主人。”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而后,飏空垂了垂眼睫,将眸中的一片狡黠给遮掩得半点儿都看不见。他张了张嘴,用一种委屈而又可怜的语调儿叫道:“主人。” 玉润点头,自觉已经辟谣,踏上云朵风驰电掣而去。 全然不知,一群小神仙们目瞪口呆面面相觑,流言疯了一般地传开——玉润战神居然有逼着自己夫君叫她主人的癖好! 啧。 果然变态。 第二百一十九章 花瓶易碎不易碎 浑然不知自己的名声突然又滑向了另外一个奇怪方向的玉润,直奔魔界而去。 就是经过天门时,守门兵将看她的眼神儿有点儿奇怪。 但玉润也没在意,毕竟,这么多年来,看她时眼神儿正常的就没有几个。 倒是飏空,一副小媳妇儿样地跟在玉润身后,一副不习惯被围观红着脸硬着头皮的委屈样儿,间或不好意思地害羞一笑,硬生生能将周围巡查的天兵们美晕过去一片。 “唔……”飏空从来都是个闲不住的主儿,上天入地地找了玉润两万年现在终于消停了,想想心里就有些不平衡,赶在报仇之前得多调戏两把,以便巩固一下日后的报仇效果。沉吟了片刻,飏空太子终于找到了个话题,“玉润?” 玉润懒得理会他。 “我们既然是夫妻了……” “不是。” 颇懂得自言自语自得其乐的飏空太子还没把话说完,就被玉润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飏空十分哀怨地望了玉润一眼:“你都忘了。” 玉润的额上青筋欢蹦乱跳地起来了一片。 她长到如今两万八千岁,就没见过比这蠢狐狸更难缠的生灵!又蠢又笨也就算了,居然还这么轻易地就失忆了然后记忆紊乱了。 一个才多大的小屁孩儿,居然就敢惦记上她了! 长得这么漂亮,居然这么心急着娶媳妇儿,难道妖界的审美和其他五界的不同? “不是我忘了,是你傻了。”玉润难得耐心而又冷漠地给飏空解释了一下。 “……”飏空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玉润,心情很是复杂。 怎么过了两万年,她都从一个怯懦的小姑娘长成了恶名闻六界的战神,都还透着一股子天真的傻气? 她居然真的就这么信他,连一点儿质疑都没有。 飏空不知道自己该高兴她会如此信任他,还是该恼怒她果然将他忘得彻底。 这心情一复杂,差点儿让飏空把刚才想好的说辞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默不作声地跟这玉润在云头上吹了好一阵儿风,眼看着云卷云舒变化莫测,看得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都有些发直了,飏空才被拍在脸上的风给拍醒了。 “玉润。”飏空执着地叫了一声,玉润自然没有理他。于是,飏空继续发扬自己那自说自话的优良本事,“这般叫你,实在是太生疏了。” 玉润心道,所以让你叫主人啊。 一听就是特别亲密的关系,甚好。 “所以你觉得,叫你娘子好呢,还是叫你夫人好呢?”飏空很苦恼地掰着手指道。 玉润:“???!!!” 什么玩意儿?! 她简直被这蠢狐狸的想象力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叫什么?! “我觉得娘子比夫人好,亲近。”飏空一本正经,自言自语完了,十分满意自己的选择,俯身就往玉润的耳畔凑去,笑得风流无比,“娘子。” 温热的气息顿时扑到玉润的耳中,让她的耳朵有些发麻。 “我……唔?”飏空被一巴掌推开的时候,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她居然推开他,还对他下禁言术! 是他长得不够好看,还是声音不够好听,她怎么能?! 被残忍拒绝了的飏空太子心情十分糟糕,满口的骚话还来不及说出来多少,就直接被迫哑口无言了。 飏空生气地挑了个离玉润最远的对角线,她在云头,他在云尾,泾渭分明,清清楚楚。 那般愤愤如同孩子的行为,倒是让玉润有些想要发笑。 她的心莫名地有些温软,好似许多年前,她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也曾这般负气过,而有人曾经温柔地安慰过她。 可那大概是不可能的事儿吧?她从小怯懦,父亲威严,母亲清高,她哪里有胆子这般闹脾气?纵然年幼的时候做过这等幼稚的事,恐怕也没有谁会温柔地去安慰她。 原来她对年少时的遭遇竟是这般耿耿于怀的吗?耿耿于怀到,她痛失双亲的如今,都忍不住地幻想出来这么一段过往来记恨他们吗? 目光凝了凝,玉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悲哀。 忍不住地转头去看了那蠢狐狸,他现在分明已是成人的样子了,一袭十分清丽的白衣,穿得比九重天上的许多神仙都要好看。但出奇的是,这身清冷白衣在他身上,竟是有一种别样的冷艳风情,似是一朵奇异的花,散发着与众不同诱人上前的魅惑。 被她下了禁言术,大约是真的委屈惨了。这蠢狐狸气呼呼地坐在云上,精巧的下巴埋在双膝中,双目半阖。看得到他那浓密的长睫如同飘絮一般在风中颤抖,也看得到他那双分外动人的桃花眼中似有水光浮动。 竟是……委屈地要哭了吗? 玉润有些吃惊。 这个蠢狐狸,怎么还似一个孩子一般?只不过是被下了禁言术,怎么额能委屈到如此地步? 偏偏他那长相又极其地漂亮,泪光盈盈的样子更让人心生怜惜,恨不能将那惹美人含泪的禽兽给千刀万剐了来讨美人一笑才是。 罪魁祸首当被剐的玉润见状,心又软了软。 竟是不由自主地反思,是否她对他真的太苛刻。但……怎么会呢?她有一丝茫然。 她是知道的,他就像一个华美易碎的花瓶一般脆弱,可那花瓶看上去,明明是很坚强的啊。那为什么……他会这样委屈? 若是,当初母亲也会像这蠢狐狸一般,不是故作坚强,而是毫无顾忌地流露出软弱,是不是,是不是她就不会那般惨烈地离她而去了? 呼吸瞬间有些不畅起来,母亲在她面前魂飞魄散的样子又一次模模糊糊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不不不,她明明将这段记忆给封存了的,为什么还总是想起来? 不,她不记得! 额上冷汗涔涔,玉润的嘴唇倏忽有些发白,眼前的一切都有些虚无起来。云海浩瀚,似是可以幻化出任何的情景。 “娘……” 那个美丽的倩影如一切噩梦中的场景一样,似是水中的倒影,轻轻一碰就散得支离破碎。 可她忍不住。 她仍是徒劳地伸手,想要将她留住。 第二百二十章 谁会是谁的救赎 她永远忍不住,所以,她永远逃不脱这个可怖的梦靥。 即使她早已软弱地将那段记忆封存的只剩下一个大致的轮廓,可她仍是无法摆脱。 正在装委屈的飏空,被这动静给惊着了。 他一抬头,便看到玉润那惶恐悲伤的样子。她半跪在云上,整个人都如同才从水中捞出来一样,眼神绝望得令人心碎,仿佛下一瞬就能死去。 这样……脆弱吗? 心突然一疼。 下一瞬,他的心中浮出了大片大片的恼怒。 为什么? 她凭什么这么脆弱呢? 她既然能弑父,能逼得母亲去死,能狠心抛弃他忘记他,能在万千妖兵中杀了他父亲……她不应该是无坚不摧的吗?她不应该是坚不可破的吗?她怎么能如此软弱?! 飏空的愤怒在一波一波地升起,他不再将脸埋在双膝装可怜,冷冷地注视着玉润。她似是陷入了某种幻觉之中,根本意识不到他在做什么了。 所以,他刚刚摆出来的可怜姿势全都白摆了。 飏空在心中冷冷一笑,眼看着玉润看要窒息的模样,心又猛烈地揪了一下。 他几乎可以肯定,他在此时出手,玉润大概是没什么反抗能力的。说不定,他就能轻而易举地杀了这个六界闻名的战神。 好似又受到了蛊惑一般,他朝着她走了过去。 他其实最该做的,是一脚把她踹下云头,或者直接伸手把她掐死,或者……或者他可以用一百零八种不重样的术法来将她折磨到魂飞魄散。 可他都没有。 挣脱了禁言术的禁锢,他伸手握住了那只微微颤抖着、向前伸去的手,将人揽在了怀中,轻轻地在她的眼睛上亲了亲,柔声道:“乖,怎么了?” 那可怖的一幕倏忽消散,第一次,她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原本魂飞魄散的美人没有魂飞魄散,还实实在在地在她眼前,还将她揽在了怀中。 那般温柔温暖又实在的感觉,让她几乎一瞬间落下泪来。 “没事了,没事了。”飏空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语调儿温柔地好似在呢喃一般。 简直像一场梦一样。 纠缠了玉润两万年的噩梦,终于有一天,是被一个美梦接过去的、带她回到现实中的。 玉润大汗淋漓地清醒过来,恍惚中觉得,这个温暖的怀抱其实这么熟悉。好似不止一次地将她揽在怀中,安慰过她许多次。 一片模糊不清的记忆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似是一颗小小的种子,奋力地想要破土而生。 “你……”玉润闭了闭眼睛,有些眩晕。 飏空看着她恍惚的表情,突然心中一动:“小玉?” 怀中的玉润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那一瞬间,她的神情复杂到了极致。似乎是在努力地想起些什么,又似乎受到了什么强烈的阻碍,两方的力量在互相地拉扯着,让她有些难以承受。 “我……我……”她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似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拼命地浮出水面来,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否则好像下一瞬就要窒息。 一个片段闪过脑海,那段沉埋的记忆有一瞬间的清晰。 她紧紧攥着飏空的手腕,浮出了一个似真似幻的天真的笑:“飏空啊?” 那一瞬间,飏空觉得他什么都听不到了,那猎猎的风声消失不见,唯有她语调微扬的这一声“飏空啊”,和他剧烈的心跳声。 可也只是一瞬间,那昙花一现的记忆片段就消失不见,刚刚伸出触角的小芽重新被埋藏在了泥土中,玉润脸上那熟悉的神情也消失不见。她有些迷茫地望着飏空,许久,才轻轻地伸手在他的眼睛上覆了一下,指尖有些温柔地在他右眼的眼尾处轻轻地扫了一下,浅薄的痒意。 “别难过。”她的声音有些喑哑,“让你说话就是了。” 飏空几乎要笑出眼泪来。 她偶尔冒出的一句话,就能将他一颗心全部拨动。可她却又瞬间忘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他一个人将不该升起的那一点希望再次打得粉碎。 太疼了。 太残忍了。 可她就是忍心这么对他! 他到底欠了她些什么啊?! 玉润只觉得手心有些濡湿,她顿时全身都僵住了。明明是这蠢狐狸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中,为什么,他还会这么难过?就因为……她对他用了禁言术?可,她刚刚给他解了啊。 潜意识地觉得,大概没有那么简单。可到底为什么呢?她不知道。 一瞬间,她觉得她肯定做错了什么大事,让他这么伤心。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她只觉得满心愧疚难安,竟是一时不敢将手从他的眼睛上移开。她害怕看到那双含泪的桃花眼。 “我……”玉润难得有些慌乱,她知道刚刚她好像失控了,那个噩梦缠绕她太久,她又孤身一人了太久,她实在不知道她失控的时候会做出些什么来。 “我……”迟疑了片刻,她缓缓地放下了覆在飏空眼睛上的手,“我刚才……对你做了什么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并不像平时那般,冷若冰霜,好似随时都准备出手取了谁的命一般。 她的声音迟疑而又温软,似是两万年前那个怯弱的少女。 飏空有些不愿意看到现在的玉润。他想要他的小玉,他想要那个他找了两万年的小玉,而不是这个一找到、就和他成了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玉润。 猛地伸手揽紧了玉润的腰,玉润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他的胸膛上,被搂得密不透风,在飏空的气息中有些喘不过气来。 “是啊,你刚刚对我做了很过分的事呢。”大约是因为掉了眼泪、受了刺激的愿意,飏空的声音带着难以忽略的沙哑,还有一丝丝哭腔。 玉润的心不知为什么,就猛地跳了一下。 然后,玉润就听到自己那带着一分好奇,三分愧疚,六分纵容的声音:“嗯,是我不对。” 疯了,真的疯了! 这话明明是她说出口的,但为什么……不受她控制呢?!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夫妻间的那些事 听到玉润这句话时,有那么一瞬间,飏空觉得自己抱着的并不是现在的玉润,也不是从前的小玉,但仍是让他眷恋不已的一个人。 但当他松开玉润,看到玉润自己都有些困惑错愕的样子,便知道自己又猜错了。 她仍是那个六界杀伐果断的冷漠战神。 飏空眸中闪过一丝带着寒气的冷笑,而后,同玉润对视了片刻。 玉润莫名觉得有些尴尬,还有些心虚。 “到,到底……”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她道,“到底怎么了?” 飏空低了低头:“你冲过来抱我了。” 玉润:“……” 玉润:“???” 玉润:“!!!” 怎么听,她都觉得这事儿是反着来的!但……玉润还是有点儿心虚。毕竟,她失控的时候,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干出什么来。还毕竟,这蠢狐狸确实长得格外好看。虽然跟母亲不是同一种好看,但……失控的时候谁能管得了这么多呢?差不多估计就上了! 玉润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十分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抱歉。” 说完,她又觉得有些恼怒。 毕竟,这蠢狐狸平日里也没少缠着她啊?!她的床都分给他一半了,他这会儿居然跟她计较一个拥抱! 白养了这么大! 玉润有点儿心塞。 而后,她便又听到这蠢狐狸软软地道:“你……还亲了我。” 什么玩意儿?! 这回玉润是真的僵住了。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玉润目瞪口呆地望着这蠢狐狸,有些不可置信——就算她时空的时候错把他当成母亲了,但……也不至于去亲他吧?! 她可没有这种习惯啊! 飏空自然看得出玉润的震惊,但他并没有这般轻易地放过她。修长白皙的手指落在了唇上,飏空指了指自己的唇瓣,一脸认真:“亲的是这里哦。” 玉润:“!!!” 这回,她感觉自己被劈得已经站都站不稳了。全身的血液似是在这一瞬间冲向了脑袋,她只觉得头有些晕晕的,整个人犹如放在了蒸笼中一般,烫得已经失去了正常的思维。 “我……” 她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反驳不出来。 “你还咬我了。”飏空委委屈屈地指了指嘴角,“你看,是不是这里很红?” 很……红吗? 玉润下意识地顺着飏空的指尖望去,只见在那白生生的手指映衬下,这蠢狐狸的嘴唇红得似是一片绯红的花瓣,自然,自然很红啊…… 她有些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我要咬回来。”飏空委屈地看向玉润。 玉润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好像他要咬回来这件事也算合情合理。毕竟,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嘛。 但…… 还没等她琢磨出来,飏空已经长臂一伸,将她捞进了怀里。还未等她反应,他便低头吻上了她的唇瓣。 温柔的,缱绻的。 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唇鼻之间,却似是将她的脑子一并给蒸了,让她呼吸困难,却让她没有什么力气推开。 她似是整个人都卸掉了力气,周身包裹在云团之中,懒洋洋的,没有半点儿想动的欲望。 可是…… 她迷迷瞪瞪地想,不是要咬回来的吗?那为什么…… “唔!” 这个念头才刚冒了出来,这蠢狐狸居然就真的在她的唇瓣上咬了一下。 两万年来在战场上练就的反应占了上风,她下意识地便要朝这胆敢咬她的蠢狐狸打了过去。 飏空却是反应过来,蓦地松开了她,灵敏地向后退了一步,喘息有些急切地望着她,柔软如樱的唇瓣上还沾了一丝血迹。 玉润下意识地抬手在唇上擦了一下,果不其然,手上便沾染了一丝血迹。 这个蠢狐狸……咬也就算了,居然还咬破皮了…… 玉润有些懊恼地在唇上轻轻点了点,那个咬破的小口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血迹也消失不见。除了过分绯红的脸色和有些微急的喘息外,之前的茫然错愕都消失不见,不仅没有动情的痕迹,似乎这一吻过后,她竟是又直接恢复成了那么冷漠的战神。 飏空的心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他自嘲地笑了笑,看来,她是真的将他忘得彻底。可他还是在试图唤醒她的回忆,有意无意的。但并没有什么效用呢。 她现在这般冷漠,他的计划,还能成功么? 飏空抬眼看着玉润,眸中的自嘲与悲伤都收敛得干干净净,唯有一片纯澈。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是脸上的红晕未消,极大地削弱了她本身的冰冷漠然。 飏空弯了弯眉眼:“你看,我们就是夫妻吧。” “……”玉润不知道怎么又扯到了这上面,只冷冷道,“不是!” 她的声音不再同平日里一样漠然得毫无感情,而是有点儿动情的喑哑,带着令人遐想的魅惑。 飏空愣了愣,而后,唇边的笑意终于真心实意地变得深刻了些。 “可是,只有夫妻才会做这样的事啊。”他微微笑着对她道,一脸无辜与纯情。 玉润:“……” 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 “难道……”飏空的瞳孔猛然一缩,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玉润,仿佛受了很大的打击,“难道玉润竟是以为不是夫妻也能这么做么?” 玉润:“……” 唔……话是这么说……但是…… “还是……”飏空的表情更伤心了,“还是玉润同旁人也做过这样的事?” “没有!”玉润的嘴角微微抽搐,幸亏这是在去往魔界的云朵上,若是在九重天上,这蠢狐狸的清亮大嗓门一喊,恐怕九重天上有关她的流言又丰富许多。 “哦——”飏空放心地点了点头,而后十分高兴地冲玉润点了点头,“所以,我们就是夫妻嘛。只有夫妻才做这些事。” “……”玉润艰难地看着表情无辜异常执着的飏空,“不是夫妻。” “啊?”飏空又惊呆了,“玉润你都同我做这些事了,还不肯承认你我是夫妻吗?!” 那般诧异神情,仿佛玉润真的是一个抛夫弃子的渣女。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夫妻间的那些事(2) 玉润简直是一脸懵逼。 人界有句俗话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那为什么到了她这儿,就是反着来的? 看看这蠢狐狸的小嘴儿叭叭的,噼里啪啦有理有据,让她一脸懵逼一脸茫然一脸无可奈何! 直到到了魔界,这蠢狐狸还致力说服玉润他们其实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玉润冷着脸不想理会他,奈何进入魔界之前,这蠢狐狸的脸太招摇,她想要给这蠢狐狸变出另外一张脸,结果才动了动手,就触到了这蠢狐狸的逆鳞,整只狐就毫无预兆地炸了毛。 “你是不是不想娶我?”飏空哭兮兮。 玉润:“……”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一个女子,为什么要“娶”他啊?! 不对不对,重点儿不是在这儿,甭管娶还是嫁,她确实从来没想过啊? 她又不是个禽兽,在路上捡了个粘人精狐狸就想把狐娶回家?这是……元华神君才能干出来的事儿吧! (躺枪的元华神君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躺枪的元华神君再次提出质疑:难道我就是个禽兽么?!) “你是不是心里还有其他人?!”飏空怒而指控道。 玉润一脸莫名——她哪儿来的时间去在心里再装一个其他的人?!哦不对,她心里本来也没有人…… “你都不否认,肯定是真的……”飏空顿时热泪滚滚。 玉润额上青筋乱蹦,终于开口:“没有。” “……”飏空的眼泪说收就收,只在眼角挂了一滴要掉不掉的眼泪,委委屈屈地打量着玉润。 玉润扶额。 结果这个动作又让蠢狐狸炸了毛:“你骗我!” 玉润:“……”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要跟这蠢狐狸在这里纠缠这些! 她也是脑子进了水!这蠢狐狸犯蠢也就算了,她做什么也跟着犯蠢?想了想,玉润就懒得看这蠢狐狸一眼了,抬脚就走。 可这脚都没有完全抬起来,这蠢狐狸就飞扑了过来,老大的个子了,拽着她的一条胳膊抱在怀中丝毫不松,恨不能将自己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 玉润额上的青筋又欢快地跳了起来。 飏空哭道:“什么事儿都做过了,你就这么不认账了么?!呜呜呜……” 玉润:“……” 来往出入的地方,还是有些许魔界子民经过的。 这蠢狐狸就这么挂在她身上哭得天崩地裂,引得许多人来侧目。 她简直…… “别哭了!”玉润木着一张脸道。自从这蠢狐狸赖上了她以后,她那如同死水一般的平静生活就一去不回了! “你都不要我了,还不能让我哭一哭么……”飏空哭得有点儿厉害,嗓子都有些发哑了。 玉润无奈:“没有不要你。” “那你为什么转身就走?”飏空不依不饶。 玉润这回连抬手扶额都不太敢了,这动静太大,她有点儿应付不来。 万万没想到,她玉润堂堂战神,两万年来都不曾惧怕过什么,会有这么一天栽到这蠢狐狸手上…… 玉润麻木道:“我给你探探路。” “哦。”飏空表示自己勉强接受了她这一说辞,但整个人非要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挂在她身上,硬生生地装出一副大狐依人的样子。 玉润活生生地忍住了。 而后微微抬手,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这蠢狐狸换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结果,这蠢狐狸别的方面倒是有限,偏偏在这上面十分敏锐。脸才刚刚一变,他便又察觉了,迅速地幻化出一把镜子瞟了一眼,就立马放声悲哭:“你果然心中还有其他人!” 玉润忍着嘴角愈发剧烈的抽搐:“没有!” “你都把我变成他的样子了!”飏空抽抽搭搭地瞟了一眼镜子,十分悲伤地撇嘴哭道,“你把我当替身……” 玉润:“……” 她都不知道这蠢狐狸到底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估计又是在妖界呆着的那几天,从那什么镜子中学来的! 玉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地将一张面瘫脸挤出了一个有些僵硬的笑:“不是。” “那为什么……”这蠢狐狸欲言又止,一双美丽的桃花眼中水雾蒙蒙,大约是刚才哭得太厉害了,眼睛都红肿了起来,却丝毫不减他的美貌,反而让人觉得怜惜。 唯一不知怜香惜玉的大概就是不解风情的玉润战神了。 但因为美人儿哭得太过惊天动地,指控又太过咄咄逼人,引来的围观有点儿多,玉润没有来得及施展隐身术,只好被这蠢狐狸拖着硬生生地被大众谴责了。 于是,被逼上梁山的玉润战神只好睁着眼睛说瞎话,整个人的面部表情都有些失控:“哦,因为你长得太好,我不想让别人看到。” 飏空眨了眨眼睛,而后,破涕为笑:“你醋了!” 玉润面无表情:“对,我醋了。” “你早说嘛!”飏空伸出拳头在玉润的肩上轻轻地锤了一下,撒娇撒得无限风情,直将围观人群给迷晕过去一片。 玉润好不容易收住的表情差点儿又失控——这蠢狐狸居然还敢跟她说这样的话?!他刚才那咄咄逼人的样子,可有一星半点儿要跟她好好说的样子?! 于是,飏空麻利地给自己换了一张脸。 玉润一转脸,就被那五彩缤纷的脸给惊得有点儿窒息——这蠢狐狸怎么就这么热爱这张丑脸?! 欸,不对。 他不是失忆了吗? 玉润有些狐疑地看着飏空,飏空一脸无辜,任她看。 “你……” “娘子这么看我,”飏空娇羞道,“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呢。” 玉润才刚要说的话立马被“娘子”这两个字给震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半晌,她才捂住心口有些窒息道:“叫主……” 想了想刚才这蠢狐狸那无理取闹,玉润有些后怕地改了口:“叫名字。” 飏空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玉润害羞了呢。” 害羞你个头啊! 玉润麻木不已。 “没关系,”飏空安慰道,“夫妻之间,一开始是有些害羞的。” 玉润:“……” 够了够了!能不能不再一口一个“夫妻”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作为正房的底气 再次出现在疏同小魔王面前时,高萌只觉得自己已经被这蠢狐狸折磨得奄奄一息了。最要命的是,这蠢狐狸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了半晌,她似乎有些被洗脑了——有些话,她听着居然还觉得有几分道理! 更令她意外的是,她是在混元魔君的魔君殿见到的疏同小魔王。 这一发现让她觉得有些诡异。 “这丑狐狸……”疏同小魔王倒是对飏空的反应有些剧烈,一看到他便眼睛有些抽搐,急急忙忙地转过脸去,急切地盯着混元魔君看了一会儿洗眼睛。 飏空:“……” 这愚蠢的小魔王! “聊聊?”玉润信步走到疏同小魔王的面前,淡漠的脸上有一丝的热切迸发了出来。一瞬间,她那张因为常年冰山而无法让人直视的脸上焕发出了一种令人动容的生动。 那种生动,有点儿像饿了十天半个月的野兽看到了猎物一般,双目放光。 疏同小魔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就要往混元魔君那里靠过去——对他而言,只有混元魔君才是最值得他信任和依赖的人。 玉润:“……” 这小魔王,在忘忧渚碰到她时,还十分傲慢有活力地跟她挑衅呢,甚至还被一只梼杌追杀了三天后还能跟她打一架,虽然童年怯弱了些,怎么这会儿突然跟个小可怜了一样? 无语的玉润刚想再说些什么,她身后那好不容易乖巧了下来的蠢狐狸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一脸真诚又委屈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跟他聊聊?” 玉润:“???” 什么玩意儿? 这蠢狐狸管的是不是太多了?! 混元魔君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然而,下一瞬飏空便转脸看向了混元魔君和疏同小魔王,顶着一张五颜六色的脸十分正直道:“她是我的,不许你们……啊!” 哪里还忍得住让这蠢狐狸说完?玉润已经面无表情地一巴掌甩在了这蠢狐狸身上。 飏空呲牙咧嘴,按着感觉快要断了的胳膊委屈巴巴,却没有再说下去。 但话已经说了一半了,说完没说完的效果完全是一样的。甚至,没有说完的情况下,更加令人浮想联翩。 果然,混元魔君和疏同小魔王看向玉润的眼神儿都变了。 疏同小魔王钦佩地看着玉润,刚想要伸手去拍拍玉润的肩膀,然后在飏空那杀人的目光中和玉润本身那冰冷的煞气中讪讪地收回了手。但这都挡不住他对玉润的佩服。他想了想,决定用一个在人界学来的抱拳的姿势表达自己对折光神君的崇敬之情:“神君,您的眼光……真是独到。” 玉润:“……” 飏空在一旁好似听不出这话中的意味,反而格外自豪格外理直气壮道:“那是当然。我家娘……我家玉……折光的眼光,那向来是独一无二的。” “……”疏同小魔王翻了个白眼儿,“怪不得看上你呢。” 玉润:“……” 为什么这两个吵架都要拉上她? 寻常吵架不都是攻击对方吗?怎么这两个你一言我一语攻击的貌似都是她吧? 倒了血霉。 按理说玉润平常无论如何都不会在意这些的,但这事情一旦跟这蠢狐狸扯上关系了,她就忍不住地想要在意一下。 大约是刚刚被这蠢狐狸洗脑了。玉润想了想,决定放任这蠢狐狸和疏同小魔王打嘴炮,只转过脸来看向混元魔君:“魔君,我们聊……” “他是我的!” “她是我的!” 刚刚还在吵得你来我往的两个人,异口同声,同时扑向了自己的目标,十分警惕地望着对方。 玉润:“……” 混元魔君:“……” 被迫被拥有的两个人皆有些无可奈何。疏同小魔王脱口而出那句话时,完全是凭借着本能反应,就跟那杂毛蠢狐狸杠上了。结果话一说出口,他就立马尴尬了——毕竟……魔君是真的不是他的啊! 暴躁小魔王疏同在一瞬间如同在滚水中烫了一遍的大虾,从头红到了脚,羞愤欲绝。 飏空却好似还嫌事情不够乱一般,眨着一双眼睛,一脸无辜地看向混元魔君:“魔君,你什么时候成他的了啊?” 混元魔君:“……” 说实话,他也是刚刚听说这件事呢。 疏同小魔王顿时更加羞愤了,恨不能一头撞死。 玉润看着他这般样子,却突然有点儿期待起来——上次这小魔王误入浮生镜,就是在羞恼之下闯了进去的。眼看着这次情况好像更加严重了些,万一能再撞进去一回呢? 这般一想,玉润便下意识地去看浮生镜,只见那扇平平无奇的镜子仍是在原处放着,十分地沉稳让人心安。 玉润顿时两眼放光。 这时,混元魔君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本君是魔界之主,疏同那样说倒也没错。” 疏同小魔王顿时双眼含泪地看向混元魔君,又是羞愧又是感激,差点儿立马哭出声来。 倒是飏空有点儿想翻白眼——不都说魔族人民十分简单直接么?怎么他看这位魔王就不是呢?“他是我的君王”和“他是我的”,虽然就插了两个字,但其中意味差远了好吗?! 纵然飏空眼中的质疑和鄙夷都要化作实体糊混元魔君一脸了,但混元魔君并不在意,只是看向玉润:“折光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发喜帖!”飏空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 混元魔君:“……” 玉润已经懒得出手揍这蠢狐狸了,只是一脸麻木道:“请魔君看看,这蠢……小白为什么突然更傻了。” 飏空:“!!!” 混元魔君抬起薄薄的眼皮瞥了飏空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而后,他摇了摇头:“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对。” 玉润点点头,确实光凭看也看不出什么。毕竟,这蠢狐狸平时都挺蠢的了,没有朝夕相处的了解,还真是不好断定他居然又蠢得更上一层楼。 “从浮生镜出来后,他之前的记忆就消失了。”玉润望着混元魔君淡淡道,“还把在浮生镜中的记忆给当成了现实。” 第二百二十四章 戏里戏外分不清 混元魔君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像玉润所说的这种情况,典籍中未曾记载,也没亲眼见过有旁人出现过这种情况。 “过来。”混元魔君朝飏空招了招手。 飏空一脸警觉。 疏同小魔王看着他这副不机灵的样子就格外冒火,觉得他玷污了自家魔君的眼,当即恶声恶气地道:“魔君叫你过来!” 飏空幽幽地看了疏同小魔王一眼,突然挺了挺胸膛,伸手去抓玉润的手……那自然是落空了的。落空的飏空也丝毫没有尴尬和气馁,退而求其次地拽住了玉润的袖子。 玉润:“……” 算了。 不跟这蠢狐狸计较。 下一瞬,飏空拽着玉润的袖子角,一本正经地对混元魔君和疏同小魔王郑重宣告道:“我心里只有折光神君!” 他那变化出来的、如同打翻了颜料铺一般的脸,再配上这么个严肃的表情,和格外认真的话,有一种神奇的……违和感。 顿时,混元魔君差点儿喷了茶。 玉润的额头上青筋乱蹦。 疏同小魔王睁大了眼睛,好半天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造成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非但没有半点儿反思,反而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刚才所说的话绝对是真心实意,并非可以卖蠢。 “好厚的脸皮!”疏同小魔王气得七窍生烟,差点儿就直接扑了过来要咬死飏空。 混元魔君并无意看这么一出闹剧,只伸手拦了拦暴怒的疏同小魔王,淡淡地看向飏空:“你想多了。” “想多了!”疏同小魔王既怕惹了魔君生气,又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小暴脾气,只得跳着脚地重复了一句。 飏空瞟了一眼这跳脚的疏同小魔王,有那么一瞬间有点儿羡慕他。 毕竟,这疏同小魔王还可以这般肆无忌惮地在混元魔君面前表露真情。而他……已经没有了这种机会。 现在的他,虚情假意,真心实意,还能分得清吗?他已经不知道了。 但他也不需要知道了。 等到他了结了所有关于玉润的事,那时,他……大约就有心情有闲暇来去寻找一个真正两情相悦的人了。一个不用他上天入地苦苦追寻两万年、到了最后却蓦然变成了仇人的爱人。 “过去。”也许是飏空这一本正经在搞笑的抗拒多少令人尴尬,玉润在他身后轻轻地推了他一把。 他未曾设防,顺着那力道儿踉跄了一下,待站稳的时候,已是到了混元魔君面前。 他转眼深深地望了玉润一眼,心中却不受控制地升腾出了些许委屈来。他这次没想着刻意借题发挥,却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你就这么想把我推出去吗?” 玉润:“……” 玉润:“???” 这蠢狐狸到底在想什么啊?! 一抬眼便看到混元魔君已换上了专属看戏的表情,就连一直忿忿不平的疏同小魔王,也忍不住地多了几分好奇。 玉润强忍了要打死这蠢狐狸的冲动,冷淡道:“别胡说八道,让魔君看看。” “好吧。”原本话题已经开始了,飏空本可以再继续演下去的。此时,他却没有了这份心思,一种无法压制的疲惫从心底冲了出来,而后席卷了四肢百骸,他无力地垂头站在混元魔君面前,“魔君看吧。” 混元魔君大约是没想到刚才还撒泼耍赖的人居然这会儿会这么配合,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地看向玉润:“伤心了。” 玉润:“……” 没有被这蠢狐狸缠上之前,她也没发现过这混元魔君居然是个废话这么多的魔君! 一只手放在了飏空的额头上,混元魔君神色平静地看着飏空,飏空始终没有说话。倒是疏同小魔王,虎视眈眈地望着飏空,恨不能将他身上挖出百八十个窟窿。 很快,混元魔君将手从飏空的额上取了下来。 “他没事。”混元魔君肯定道,“身体没事,神识也没事。” “那记忆……”玉润皱了皱眉。 混元魔君摇了摇头:“纵然是你们天界,想来也没有可以随意看人记忆的术法。” 玉润沉默了片刻:“妖界有。” 上一次在魔界,这蠢狐狸还将疏同小魔王的记忆给扯出来了一截给她和混元魔君看了。 混元魔君笑了出来,这些年来,他越发显得有些慈和了起来:“他就是妖界的人,不是吗?” 这话虽然听着是废话,但玉润清楚他是什么意思。这蠢狐狸原本就属于妖界,原本就会那勾取记忆之术,既然如此,在清醒的状态下,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让旁人读取他的记忆?更何况,她未必能找到一个可以读取这蠢狐狸记忆的妖族中人。 “折光,兮泽和绘心应该曾经给过你什么劝告吧?”玉润的思绪万千,混元魔君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他并未开口,却是用了一个传音术直接传给了她。 玉润皱了皱眉。 劝告? 绘心神女对她的预测……除了让她不要随意插手炎无惑的事之外,还有…… 眸光蓦地一凝,落在了这蠢狐狸身上。 绘心神女曾告诫过她,要她离这蠢狐狸远一些。但当时的她并未在意,毕竟那时这蠢狐狸还是粘人的一小团,只会瑟瑟索索地爬到她的怀里或者是肩膀上,连话都不会说,她又怎么会在意这蠢狐狸? 谁能想到,才不到一年的功夫,这蠢狐狸便由一个毛团子变成了如今妖孽的成人模样,原本就傻的脑子现在变得更傻了些,更为她惹出了许多的麻烦。想来,当初绘心神女提醒她,便是预测到了他会为她带来这重重麻烦。 绘心神女果然预测得很准。 这是玉润的第一个想法。 后悔,后悔没有早点儿把这蠢狐狸剥了做个毛围脖。否则,也少了如今这么多麻烦。 这是玉润的第二个想法。 现在再动手,还来不来得及? 这是玉润的第三个想法。 转脸看了看这夸张假面有些伤眼的蠢狐狸,玉润扶了扶额头——算了算了,好歹养这么大了。就算蠢了点儿,败坏了她些许本来就不多的名声,还老粘着她乱叫之外,好像也没别的毛病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狐狸的特殊执念 一番沉思过后,玉润伸手招了招那蠢狐狸,没好气道:“过来。” 飏空便如同一个温良恭顺的小媳妇儿一般,颠着小碎步走了过来。 疏同小魔王在一旁看得目眦尽裂,恨不能立马上前给这杂毛丑狐狸换张脸,省得他顶着一张丑脸却还非得在大家面前强行装出一副娇羞模样,太伤眼。 “再进一次浮生镜,如何?”玉润皱了皱眉,望着的却是混元魔君。 混元魔君微微地笑了起来。他的目光掠过玉润,越过飏空,最后却落在了脸色蓦然爆红的疏同小魔王身上。他有些意味深长地道:“折光想要再进一次浮生镜?” 玉润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混元魔君脸上的笑意却是更深了些:“那大可不必。原本这……呃,小白是吧,小白……” “大白!”飏空蓦然打断了混元魔君的话,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玉润扶额:“……” 为什么这蠢狐狸总是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有这么深的执念?! 疏同小魔王更是面部表情一阵抽搐:“你叫大花比较合适。” 飏空瞥了疏同一眼,表示不屑:“你又不是我娘子,凭什么听你的?!” 来自灵魂的致命一问,让疏同小魔王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继而跟被踩了脚一般地蹦了起来:“你想得美啊!” 玉润:“……” 混元魔君:“……” “折光神君,你倒是管管他啊!”疏同小魔王气道。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了飏空和疏同一眼,而后毅然决然地将目光转向了混元魔君:“魔君请继续。” ——这两个,一个傻一个蠢,谁比谁好到哪儿去了似的,居然还在互相伤害?啧,哪儿来的勇气。 “呃……”混元魔君多少年来说话都未曾被打断过了,冷不丁地被这丑狐狸给打断了一次,又听了这么一段争论,居然还觉得有点儿趣味,便也真的停下来当做正经事听了一耳朵。眼下被玉润提了醒,这才又悠然道,“哦,小……大……大白。” 说到这里,混元魔君情不自禁地又勾起唇角笑了笑,目光从飏空和疏同小魔王身上掠过。 疏同小魔王顿时觉得那目光如同火苗,在他身上煽风点火,叫他整个人都如同燃烧了起来一般。 他有些痴迷地望着混元魔君,心跳有些加速。毕竟,他在浮生镜中做了那么多蠢事,魔君居然都没有嫌弃他。他又大着胆子厚着脸皮借故在魔君殿里呆了这么几日,魔君亦没有赶他走。他自来受忽视受鄙夷,给了他最大勇气的居然是这位高高在上的魔君。那般遥不可及,却好像又伸手可触。 混元魔君自是不知道自己那淡淡的一眼便在疏同小魔王身上引起了如此多的情绪,他继续道:“没有什么能证明,他现在这种情况就是由浮生镜带来的。” “这是唯一的解释。”玉润冷淡道。 混元魔君合眼,似是要睡去一般。但只是一瞬,他又睁开了眼睛,暗红的瞳孔似是在燃烧的木炭,好似随时能迸出火星来。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似是听到了一个极为幼稚可笑的答案。 “哦,是吗?”他这样说。 这下,心跳加速的不仅是疏同小魔王了,还有玉润。 她自然不是被混元魔君的英姿给帅到了,她只是觉得,混元魔君这笑容里面,大有深意。可那深意是什么,她有些猜测不出。 “只是折光更愿意这么解释罢了。”混元魔君相当随意地扫了玉润一眼,那目光并没有什么特别,甚至同他扫过玉润身边的桌椅之类的死物没什么不同,但玉润的心又剧烈地跳了一下——又是这样,又是这样!那般居高临下的模样,似是她说出了多么可笑的话一样! “或者是……”混元魔君的唇角勾起的弧度越发上扬了些,“折光要进浮生镜的本意,其实并不在此?” 玉润的心狂跳。 他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吗? “果然……如此。”混元魔君看着玉润那没什么表情的脸,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他叹道,“折光,你同兮泽比,还是差远了。” 听他猛然提起兮泽,那般慨叹语气,玉润却是平静了下来:“兮泽前辈,折光望尘莫及。” 混元魔君又摇了摇头,却没再说什么。 他周身散发出一股慵懒的气息,整个人懒洋洋地躺倒在了花梨木的躺椅中,似是对她没了兴趣。玉润却突然发现,他这般模样,其实跟兮泽战神有那么一两分的相似之处。 疏同小魔王在一旁听得满心酸不溜丢,什么折光神君什么兮泽战神,都是天界的神仙,却一个两个地跟魔君那般关系紧密的模样。他简直…… 疏同小魔王心情很是复杂。 这本是在魔君的殿中,可这位魔君似乎突然陷入了睡眠之中,一副不准备再理会他们的样子。三个人站在殿上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尴尬。 玉润犹豫了一会儿,仍是准备摸一摸老虎须。刚准备开口,好似已经睡着了的混元魔君却仿佛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心思,抬起手来朝她晃了晃手指:“本君不替人做决定。” 玉润沉默。 但也只是一瞬,她已是明白了混元魔君的意思。朝混元魔君恭谨施了一礼,她转而看向疏同小魔王,冷淡却又十分守礼:“魔王可愿同折光做个小小的交易?” “不要!”疏同小魔王警惕地望着玉润,只觉得这个天界来的神君不怎么怀好意。 许是上次他在忘忧渚中被那个冷血的玉润战神揍得太过厉害之故,给他留下了比较大的心理阴影,造成他现在对着眼前这位折光神君,总有一种在对着那位冷血战神的错觉。 一定是这两个天界神仙都伴着一张死人脸的缘故。 话说,天界的神仙都是这么冷漠的么?一个两个的,都一副冷冰冰要冻死人的样子,连个表情都不怎么变化,委实无趣得很。 疏同小魔王不禁对人界的审美产生了困惑——这么一群冰山脸,有什么好值得崇敬信任的啊?! 第二百二十六章 忽悠魔王宜攻心 被断然拒绝的玉润:“……” 哎,这疏同小傻子,怎么突然有点儿不好忽悠了呢? 而本来有些不怎么高兴的飏空急急忙忙地掩饰了自己的幸灾乐祸,一脸诚恳地同玉润提议道:“不如娘子同我做个小交易?我什么都可以的!” 玉润额上青筋又控制不住地乱蹦了起来——这蠢狐狸,还真的是无时不刻地冒出来闹幺蛾子! 疏同小魔王听到这个提议,忙不迭地点头表示赞同:“神君你看他多真诚!” 飏空终于一脸感动地看了疏同小魔王一眼——小傻子,你终于说了句像样的话,不容易啊! 疏同小魔王拒绝看飏空这过于丰富的表情。 而后,躺在一旁好似已经睡着了的混元魔君突然笑了一下。 玉润:“……” 这位魔君,你不是说好的你不管闲事的么?突然来笑这么一下又是为哪般?! 玉润战神觉得自己的仙生迎来了又一个重大挑战——她是在跟这疏同小魔王寻求合作,不能暴躁不能暴躁,千万不能动手打人…… “魔王还是先听听吧。”玉润难得如此有耐心。 然而疏同小魔王丝毫不领情,毫不犹豫地再次表示拒绝:“不要!” 玉润:“……” 她身边的蠢狐狸立马又蹦起蹦起地跳到她眼前来,举着爪子在她眼前刷存在感:“我可以我可以!” 一旁又传来一声并没有刻意压抑的轻笑声。 玉润:“……” 再这么下去,她真的要打人了啊! 飏空笑眯眯地望着玉润,刚想再进行一番热情的自我推销,就被玉润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给封了嘴。 飏空:“……” 玉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目光饱含威胁。飏空委委屈屈地在玉润胳膊上蹭了蹭,一副如果玉润敢推开他他就立马表演当场打滚的样子。 小不忍则乱大谋。玉润忍气吞声地想。 疏同小魔王下意识地遮了遮眼——真的,长这么五颜六色还这么丑,就老老实实庄重点儿不好么?为什么非要这样强行撒娇伤人眼!他做错了什么非得看着这么一个骇人的场面! 玉润将目光转向了疏同:“魔王可愿取炎无惑而代之?” “不愿意。”疏同小魔王说得斩钉截铁,一副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玉润,“炎无惑可是黑魔那边的人,我为什么要取代他?” 玉润顿时觉得自己的切入点不是特别好。毕竟,她一向都是直接出手跟人见真章的,没有练就良好的谈判技能。 倒是蠢狐狸那张嘴特别能忽悠人,只是……玉润下意识地看了飏空一眼,有些头疼。算了算了,这蠢狐狸虽然能说,但从来就没替她干过好事,只会跟她惹麻烦! “你为什么突然跟我提这些?”疏同小魔王只觉得灵光一闪,福至心灵,一脸警惕地望着玉润,“其实你并不是天界的神仙对不对?你其实是炎无惑的手下?!” 玉润:“……” 拜托,炎无惑曾经所辖的魔域是如今小魔王你自己的魔域好不好?就算是要算这些,也该怀疑一下你自己的属下是不是……欸? 玉润的脸色微凝。 见她并没有开口反驳,疏同小魔王以为自己猜对了,顿时一跳三尺远:“你潜到魔君殿中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而后,突然想到魔君就在他身后,急急忙忙地又转过脸去跟混元魔君认真而又诚恳道:“魔君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叛向黑魔的,无论如何都不会!” 玉润:“……” 混元魔君的唇角又往上翘了翘,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那细微的动作却并没有逃过疏同小魔王的眼睛,他心情大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后十分果决地将身体挡在了混元魔君前面,目光凶狠地望着玉润。 一刹那,玉润仿佛又看到了忘忧渚的那个疏同小魔王,暴躁而又透着些狠戾,似乎是一只即将捕猎的小野兽,而并不是一只单纯无辜的小绵羊。 他已经长大了。 玉润忍不住地想,他都已经长成如今这个样子了,为什么他手下的几位长老,居然还能以为,他仍是那个做什么都不行的怯懦小孩子? 长大了。 冷不丁地被人挡在了身后的混元魔君,虽然没有睁眼睛,却仍是感受到了这发生的一切。他有些愕然。魔界向来崇尚强者,大行其道的是弱肉强食的说法,大家都在争相成为更强的人,鲜少有人余出精力来刻意保护他人。更何况,疏同和他比起来,更算不上强者。可挡在他身前的,却是并不属于强者的疏同。 混元魔君的心情有些没来由地复杂。 他成为魔君已有多少年,他自己都不太记得清楚了。成为这个所有魔民都拜服的君主,他须得事事冲在最前面,展现出最强大的一面,这样才能服众。曾经挡在他面前的,都是从前的所谓的强者,被他一一打败。还从来没有谁,以这样保护的姿态,挡在他的面前。 混元魔君的心情有一瞬间的激荡。 这个小魔王啊,大约还真的是不适合当魔王。他轻轻地笑了笑。 “魔王误会了。”玉润淡淡地看向疏同小魔王,哪怕他现在处于一个全神贯注地备战状态,整个人如同一个被拉得极满的弓,好像只要她有哪怕一点的风吹草动,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将箭矢射入她的胸膛。 她看他的眼神愈发如同看着一件珍宝了。 她相信,他会是取代炎无惑的那个人。 “魔王一直以来的心愿,不就是变得更强吗?”玉润问道。 疏同小魔王这次有一瞬间的犹豫,但很快,他便遏制过了那一丝动摇,目光凶狠地望着玉润:“我想要变强,但也不会倒向黑魔!” “黑魔?”玉润轻轻嗤笑了一声,“你们魔界,原本就是一体的。黑魔既然存在,便有它存在的道理。若是你能取代炎无惑成为黑魔的领主,那你不就可以并肩和魔君站在一起,成为最强的人吗?” 攻人攻心,疏同小魔王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第二百二十七章 做人总是贪心的 成为最强的,和混元魔君并肩而立。 这个说辞,的的确确充满着莫大的诱惑力,令疏同小魔王有些头晕目眩。 太诱惑了,太诱惑了…… 玉润给他画了一张大饼,让他蓦地觉得有了新的希望和追求。 纵然知道那是多么不可能的一张大饼,疏同小魔王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倾心了。他无法毫不犹豫毫不动摇地对她说出:“不要!” 太难了。 “况且,若是魔王能够取代炎无惑,那些长老们,还能有什么话好说?”玉润眼看着疏同小魔王已经动摇得不堪一击,当即打蛇随棍上,步步紧逼。 疏同小魔王大约只有一块心病,那就是他手下的几位长老永远不认可他永远觉得他是弱小的不能给予重望、甚至可以随时用来牺牲的;他也只有一个憧憬,那就是混元魔君。 玉润前后看似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却将他的两处在意全都压得死死的了。 打蛇打七寸,疏同小魔王是彻彻底底被玉润给按住了。 心中的思绪掀起惊涛巨浪,他几乎在一瞬间就动摇了。对啊,若是他能取代炎无惑,那必然会使得几位长老对他刮目相看,定然会让大家都满意的!那……他就会更加有底气地站在魔君身边,也许就不再那么自卑了吧? 可他能相信眼前这位折光神君吗?为什么她明明是天界的神仙,却要插手他们魔界的事呢?而且,还是这般敏感的黑魔的事?她……到底是那边的人? 万一……她骗他呢? 诱人入黑魔,定然会以利或力诱之。 他分不清,这仅仅只是一个她诱惑他的筹码,还是真的会得到那样的结果。 分辨不清,分辨不清。 心中的波澜更加壮阔,疏同小魔王的心情愈发浮躁了起来。他额上渐渐地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一滴一滴地滑落下来,简直不像是在流汗,而是在流出的泪水一般。 那么艰难。 面色沉沉,疏同看向玉润的目光,却愈发不确定和凶狠了起来。 装模作样演戏了那么多年,假面一旦戴上,太过习惯,有时会不由自主地将那假面当成真。譬如此刻,疏同小魔王都没有意识到,他竟是真的如同他曾经演出来的那样,暴躁而又易怒,仿佛一触即燃。 玉润静静地望着他,一向冷漠如冰的眼睛中赫然跳动着热切的火苗,似是在等着一个机会,要将疏同小魔王一把点燃,烧成一把灰烬。 “我凭什么相信你?!”到底疏同小魔王比玉润小了近一万岁,年岁所带来的经验有时候是无法由其他的东西来弥补的。两人对峙半晌,疏同小魔王终于忍不住了,他语气烦躁,“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玉润轻笑了一声:“我都敢在你们魔君说这些,你还怕我会当着他的面来骗你吗?” 又是一个重击。 疏同小魔王对混元魔君那是深信不疑的,玉润这一说辞,无疑是在拿混元魔君做保障,疏同小魔王顿时又对玉润多了三分信任。 真是一个小傻子。 这么容易被人看穿了心。 这么容易就交付了信任。 玉润铁石心肠,此时却还是有些不忍心。也许是疏同小魔王其实跟她年幼时有几分相像吧,皆是生性怯弱,不堪大任。只是,她其实远远不如这疏同小魔王。 起码,疏同小魔王长成如今这般模样,有如今的修为和能力,都是靠他自己的天赋和努力。而她……玉润低眉敛目,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 她有什么资格去嫌弃疏同笨拙呢? 起码,疏同小魔王肯为了大家的肯定去努力,去成长。而她,还未来得及想明白这些,就已经走投无路了。 可是,这么一个单纯努力的孩子,她如今却是要毫不犹豫地伸手去利用他。 她…… 玉润忍不住地伸手在眼前,有些茫然。是不是在战场上厮杀了两万年,手上染了太多鲜血和人命,所以,有些东西她早就不在乎了呢? 如今,支撑着她的,唯有复仇了吧。 为了报复,她什么都肯做! 唇角自嘲的笑意更浓,她变幻出来的折光的这张脸,很普通的清秀,挂着这么一丝笑意,格外诡异。 疏同小魔王一转眼便看到这样的笑容,登时涨红了脸怒了,总觉得她是在嘲笑自己愚笨无知。 未等疏同发怒,在一旁被封了口的飏空,却下意识地伸手攥住了玉润的手。 他不忍心看着她这般茫然无措的样子,那抹嘲讽而又苍凉的笑容,仍是刺痛了他的眼睛。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应该早些毁了她,然后,开始真正的新生活! 玉润渐渐地抬起头来,她当然知道握住她手的是谁,心中有一些好笑——这蠢狐狸,是担心她会想不开么?怎么可能。他什么都不知道,也就不知道,无论如何,她都没有资格放弃自己这条命。 但握住她的这双手实在太过温暖,叫她安心。她竟是想要牢牢地反手抓住,也就没有推开。 两人就这么互相握住手并肩而立,各怀心思,不发一言。 疏同小魔王有些怔忡地看着眼前的两人,折光神君清秀普通,那杂毛丑狐狸……不提也罢。但两个人站在一起,表情平静,竟也平空生出了一种现世安稳的宁静感,没得叫人有些莫名的羡慕。 疏同小魔王顿时觉得自己被扎了眼。 这折光神君,诱惑他入黑魔不说,还扯着那杂毛丑狐狸在他面前秀恩爱!不就是,不就是…… 疏同小魔王下意识地转眼去看了一眼躺在躺椅上的混元魔君,只见他双目紧闭似是已经睡着了。这个英朗的男子这般松弛的模样,却是更令人心动。 他太强大了,而他,离他最近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吧。 疏同小魔王蓦地攥紧了手指。 人啊,总是贪心的。一开始,他只是想要魔君的认可和夸赞。后来得偿所愿,就想要不顾一切地跟在他身后,远远地看着也很好,什么魔王之位,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地就可以丢掉。到了现在,他乍然得知有一个机会,能让他强大到也许能同魔君比肩,他……又怎么会不想要?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为劝说不惜伤己 一时间,疏同小魔王只觉得自己要哽咽出声来。 他一向好似拥有了很多,年纪轻轻,魔王之位,还有什么不满足?但他一向又好似什么都没有,亲人啊朋友啊支持啊信任啊,全都没有,他又怎么可能不想要更多?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了,不能求一个更好的结果吗? 他一向都是为了长老们的意愿而活,想要所有人都满意,如今,他可不可以选择让自己满意? 这些想法,犹如魔咒,在他的脑海中不住地盘桓盘桓再盘桓,令他不愿意再安心地待在原地。 “哎……” 混元魔君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终究是躺不下去了。也许是活了这么多年,终究有些心软了;也或许是疏同小魔王刚刚下意识将他护在身后的举止,令他多少待这小魔王有些不同。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暗红的眸子似是暗夜中的幽光,在照亮着指引着疏同小魔王的前路。疏同小魔王急切地转过脸来,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那双小羊一般的眼睛中,流露出了深深的渴望。 混元魔君从未想过,原来有一种毫不犹豫毫无戒心的崇敬和信任,居然是这样地令人有些难以抵抗。 “疏同。”他神色淡淡,似是在说着任何平常的话题一般,“你做任何事,都无需是为了旁人。” 虽然被这小魔王憧憬的感觉挺好,但也许是这小魔王对他的崇敬太过纯粹,纯粹都仅仅只是因为他这个人而已,所以,他竟是有些出乎意料地不想要他因为他做任何事。更何况,那是有关黑魔的。 疏同小魔王的眼睛倏忽有些黯淡。 玉润有些无语。 这位混元魔君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不关他事的么?这会儿突然冒出来是做什么?明明这位疏同小魔王将他的话当做箴言来听,他还要说这么一句话,不就是摆明了不赞同么? 刚才还大有希望的事,在混元魔君轻描淡写意味不明的一句话中灰飞烟灭。 事情急转直下,让玉润有些措手不及。 “魔君?”玉润咬牙切齿。 混元魔君闭眼装死。 玉润有些想要扑上去咬死他。 飏空看着有些怒容的玉润,将握在手心中的手轻轻地捏了捏,以示安抚。 玉润这才想起来,这蠢狐狸还被她用禁言术禁锢着。 也是可怜。 早知道混元魔君会横插这么一脚,她还不如让这蠢狐狸在这里插科打诨一会儿,最起码这蠢狐狸反应快嘴巴毒,保不准会堵得这位魔君哑口无言。 心中叹气之际,将这蠢狐狸的禁言术给解了。 “呼……”飏空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是憋了太久,不仅连话都没来得及说,连呼吸都没来得及一样。 也许是因为此时飏空的禁言术被解有点儿导向意义,疏同小魔王顿时觉得这杂毛丑狐狸是被眼前这位折光神君撒开放来的救星,顿时也顾不上嫌弃他一张脸五彩纷呈看着伤眼了,只眼巴巴地望着飏空。 飏空被这一双可怜兮兮的小羊眼睛看得心里发毛,登时后退扯着玉润的袖子低声道:“他……他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疏同小魔王:“……” 这杂毛丑狐狸!这般避之如蛇蝎的样子,他看上他有这么可怕吗?! 他还看不上他呢!!! 疏同小魔王只觉得自己气得整个脑袋都在冒烟。 混元魔君好似继续陷入了无知无觉的昏睡当中,对差点儿疯了的疏同小魔王置之不见。而玉润更是冷着一张脸,好似根本不在意。 疏同小魔王有些吐血,看着玉润怒道:“你管管他!” 玉润扶额,只要这蠢狐狸一出现,怎么所有的事都偏移了重点? “我……”玉润刚想说她跟他没关系,但看着愤怒的疏同小魔王,突然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切入点。 “魔王自己解决他就是了。”玉润冷着脸道。 疏同小魔王一脸不可置信:“我???” 飏空更是一脸不可置信:“他???” 玉润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把剩下的话说完,事情就已经有些不受她的控制了。 疏同小魔王一脸同情地看着飏空:“兄弟,你看,要不你换个人喜欢吧。” 飏空更是一脸崩溃:“娘子你不想要我了吗?!” 玉润眼角微微抽搐。 “娘子你不要抛下我!!!”飏空拉着玉润的袖子叫得惨绝人寰。 玉润一巴掌拍了过去。 疏同小魔王一个哆嗦,看着飏空更同情了——虽然这杂毛丑狐狸是丑了些,但……这也太惨了些。 玉润甩了甩袖子,却没能把这蠢狐狸甩开,索性也就不耗费那力气了,只是有些无力地看着疏同小魔王,将剩下的话给继续说完:“你要是能够取代炎无惑,还怕解决不了一个他吗?” 疏同小魔王:“……” 飏空:“???!!!” “好好想想吧。”玉润继续道。 疏同小魔王的嘴角抽搐了下,而后指了指一脸崩溃的飏空道:“那你就不管他了?” 玉润一脸冷漠:“管啊。” 飏空的惨烈嚎叫声终于小声了些。 疏同小魔王的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他怀疑这位折光神君其实在拿他作乐:“那你还让我去解决他!” 玉润一脸平静:“以你现在的实力,有我护着他,你自然解决不了他。若是你能取代炎无惑,你非但能够解决他,还能一起把我解决了。” 飏空:“???” 这是什么自伤一千的劝说方法?! 疏同小魔王:“……” 他终于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位折光神君劝说他倒向黑魔的诚意了,这连对付自己的话都能说得出,这位折光神君真是干大事的人啊! “你觉得怎么样?”玉润追问道。 疏同小魔王翻了个白眼儿:“我觉得不怎么样!” 玉润:“……” 这位小魔王是怎么回事?怎么还就说不听了?! “你真当我傻啊?”疏同小魔王气愤道,“你是天界的神君,我要是真的成了黑魔还把你解决了,到时候天界和魔界一起追杀我,我到底能落个什么好啊?!” 玉润:“……” 嗯……她刚刚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怎么这位疏同小魔王,在一瞬间精明了有没有?! 第二百二十九章 谁先动心谁先输 “你都变强了,还怕这么多做什么啊?”倒是一旁的飏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手里面还拽着玉润的袖子,明明是一副可怜巴巴的姿态,面上却是十分不可一世的表情,“你现在担心这些,不就是因为你不够强吗?” 疏同小魔王:“……” 这话听上去好像有点儿道理,但仔细一琢磨好像又全都是在放屁…… “你看你的前辈,那什么……炎无惑是吧,”飏空笑眯眯道,“看看人家那不屈不挠的意志,再看看你……啧。” 疏同小魔王:“……” 只要飏空一开口,这气氛总能变得很诡异。 但左右这都不关飏空的事,他自然是随心所欲地火上浇油了。 然而被堵了心的疏同小魔王终于反应过来,怒瞪着眼前这杂毛丑狐狸:“可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飏空:“……” 玉润一个忍不住,就勾起唇角笑了笑。她实在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一天,疏同小傻子能将这胡说八道的蠢狐狸给堵成这般模样。 说起来,她这段时日在这蠢狐狸的嘴巴上还吃了不少亏,现在看这蠢狐狸在言辞上吃了瘪,突然有点儿幸灾乐祸。 飏空一转脸,就看到玉润那冰山脸上浮出了些许笑意,虽然浅淡,但好歹……那是因为他才浮出的真心的笑。 心中有一丝酸酸的感觉。 他为了她,为什么总是能这么卑微到他想不到的程度? 忍了满腔酸涩,飏空却装出了满不在乎,仍是嬉皮笑脸道:“我娘子的事儿,当然就是我的事儿啊。” “……”疏同小魔王沉默了一瞬间,而后终于无语地看向了玉润,“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啊?” 玉润:“……” 呃,她刚才只顾着劝疏同小魔王变强变厉害,倒是未曾想过这些——她的立场呢? 有些冒进了。 玉润轻轻地叹了口气。 可是,她等了这么多年,无论有多么冒进,都算不上真正的冒进吧? 半晌,她将目光转移到了混元魔君身上。 混元魔君仍是闭目养神状。 玉润沉默了片刻,仍是开口道:“魔君,我不明白。” 混元魔君毫无反应。 “魔君,应当也想要解决炎无惑才是。”玉润道。 炎无惑虽然被封印,但一直都未曾老实过,说不定哪日便又破封印而出了,这分明就是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不早早地解决他?疏同小魔王分明就是一个机会。都说魔界君主杀伐果断,可为什么他会放弃这样一个机会?这根本就是毫无道理。 “魔君……”疏同小魔王喃喃道,“炎无惑……” 混元魔君听到他的喃喃自语,终于睁眼笑了:“你不会是以为你能解决炎无惑吧?” 疏同小魔王顿时涨红了脸。 是啊,他有什么手段可以解决炎无惑呢?连魔君都没有办法一举将炎无惑给歼灭,他又怎么可能比魔君更厉害? 混元魔君看得出疏同小魔王的心中所想,但并没有解释一句。他只是淡淡地瞥了疏同小魔王一眼,而后,又扫过玉润:“折光,你该回去了。” 玉润愣了愣,咬了咬嘴唇,纹丝不动。 混元魔君忍不住地想要叹口气。 这年头的后辈,真是一辈不如一辈了。想当初兮泽他们那个时候,多么地畅快淋漓。现如今,却要为这些后辈们操心操到如此地步。更何况……混元魔君又看了一眼玉润,这小丫头,还不是他魔界中人呢。罢了,总归是看在兮泽的面子上。 “你不会放过炎无惑,”混元魔君冷淡道,“我也不会。” “你不会白等的。” “去吧。” 混元魔君说罢,便将目光转向别处,摆明了不想再听玉润同他辩驳。玉润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却被飏空一把握住了手。 他不轻不重地在玉润手上捏了一下,玉润转眼看向这蠢狐狸,只见他朝她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玉润只觉得,这蠢狐狸大约是有话对她说。 他不会是又想坑她吧? 玉润沉默了片刻,躬身朝混元魔君施了一礼:“魔君,告辞。” 二人转身离去。 疏同小魔王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不知为什么,他反而没有什么轻松的感觉,反而有些怅然若失。大约,是因为他们所说的话,真正拨动了他的心弦。 他心动了。 “疏同。”混元魔君轻轻唤了一声,声音有些疲惫。 疏同小魔王急急地在混元魔君面前站定,下意识地挺胸收腹,一副想要极力展示自我的样子。 但他的目光一落在混元魔君那略显疲倦的脸上,心中又是微微一缩,禁不住地脱口而出:“我帮魔君捏捏肩吧……” “你也该走了。”几乎是同一时间,混元魔君的话也说出了口。 一瞬间,空气如同有了实质一般地粘稠。 疏同小魔王有些惶恐地看着混元魔君,心中慌乱一片。怎么办?他太贪心了些。从浮生镜中出来后,就一直想要赖着魔君,魔君未曾赶他走,他就一直这么赖在这里,甚至还有些乐不思蜀地想着,也许,他能一直这么下去呢?现在,这个梦想破灭了。魔君要赶他走了。 是他惹了魔君厌烦吗? 刚刚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折光神君诱惑他入黑魔的时候,他是不是不该表现得那么犹豫?他本该断然拒绝的啊!那可是黑魔啊!可他却有些经受不住诱惑地动心了!魔君明明都开口提醒他了,可他居然还是动心了! 是了,是他做错了。 疏同小魔王战战兢兢地想着。 所以,魔君看出他心智不坚定,终于无法忍受,终于要将他赶走了。 “对不起。”疏同小魔王红着眼眶,拼了命地才让眼泪没有掉落下来。 混元魔君愣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你不用……” “不!”疏同小魔王飞快地打断了混元魔君的话,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我……我知道是我错了。真的,我知道,是我的错……” 第二百三十章 妖言惑众巧设局 疏同小魔王简直是语无伦次。 他自己都有些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说些什么。但他只是机械地说着,总觉得,他若是诚诚恳恳地道了歉,说不定魔君会原谅他了呢?明明,明明他那么憧憬魔君,根本没有想过要背叛他的,可他为什么还是对黑魔的力量动了心?这一定是他的错。 疏同小魔王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混元魔君静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他没想到,他这一句话,居然给这小傻子带来了这么大的震动。 原来,他……在他的心目中,真的有这么重要的。 一时间,混元魔君心中百味杂陈。是了,在浮生镜中时,他就该明白了。 只是,他从来不知道,被人这样拼命地崇敬着追赶着,居然是这样沉重的。 疏同手下的那七位长老,即使这些年来对他的评价一直带有浓重的个人意志,一直不怎么客观公正。可有一句话未必说的是错的。那就是,疏同这个小傻子,可能真的不适合当这个魔王。甚至于,他好似是个投错了胎的孩子,他不该成为炎无惑的后代,他甚至不像是魔界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疏同小魔王终于说不下去了。他哽咽得太厉害,字字不成句,如同一团又一团浸湿了的棉花,塞在喉咙口,不上不下,让他难受得连呼吸都困难。 “疏同。”混元魔君轻轻地叹了一声,“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你到底是一介魔王,不能弃你的子民于不顾。” 疏同小魔王简直是语无伦次。 他自己都有些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说些什么。但他只是机械地说着,总觉得,他若是诚诚恳恳地道了歉,说不定魔君会原谅他了呢?明明,明明他那么憧憬魔君,根本没有想过要背叛他的,可他为什么还是对黑魔的力量动了心?这一定是他的错。 疏同小魔王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混元魔君静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他没想到,他这一句话,居然给这小傻子带来了这么大的震动。 原来,他……在他的心目中,真的有这么重要的。 一时间,混元魔君心中百味杂陈。是了,在浮生镜中时,他就该明白了。 只是,他从来不知道,被人这样拼命地崇敬着追赶着,居然是这样沉重的。 疏同手下的那七位长老,即使这些年来对他的评价一直带有浓重的个人意志,一直不怎么客观公正。可有一句话未必说的是错的。那就是,疏同这个小傻子,可能真的不适合当这个魔王。甚至于,他好似是个投错了胎的孩子,他不该成为炎无惑的后代,他甚至不像是魔界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疏同小魔王终于说不下去了。他哽咽得太厉害,字字不成句,如同一团又一团浸湿了的棉花,塞在喉咙口,不上不下,让他难受得连呼吸都困难。 “疏同。”混元魔君轻轻地叹了一声,“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你到底是一介魔王,不能弃你的子民于不顾。” 疏同小魔王简直是语无伦次。 他自己都有些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说些什么。但他只是机械地说着,总觉得,他若是诚诚恳恳地道了歉,说不定魔君会原谅他了呢?明明,明明他那么憧憬魔君,根本没有想过要背叛他的,可他为什么还是对黑魔的力量动了心?这一定是他的错。 疏同小魔王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混元魔君静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他没想到,他这一句话,居然给这小傻子带来了这么大的震动。 原来,他……在他的心目中,真的有这么重要的。 一时间,混元魔君心中百味杂陈。是了,在浮生镜中时,他就该明白了。 只是,他从来不知道,被人这样拼命地崇敬着追赶着,居然是这样沉重的。 疏同手下的那七位长老,即使这些年来对他的评价一直带有浓重的个人意志,一直不怎么客观公正。可有一句话未必说的是错的。那就是,疏同这个小傻子,可能真的不适合当这个魔王。甚至于,他好似是个投错了胎的孩子,他不该成为炎无惑的后代,他甚至不像是魔界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疏同小魔王终于说不下去了。他哽咽得太厉害,字字不成句,如同一团又一团浸湿了的棉花,塞在喉咙口,不上不下,让他难受得连呼吸都困难。 “疏同。”混元魔君轻轻地叹了一声,“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你到底是一介魔王,不能弃你的子民于不顾。” 疏同小魔王简直是语无伦次。 他自己都有些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说些什么。但他只是机械地说着,总觉得,他若是诚诚恳恳地道了歉,说不定魔君会原谅他了呢?明明,明明他那么憧憬魔君,根本没有想过要背叛他的,可他为什么还是对黑魔的力量动了心?这一定是他的错。 疏同小魔王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混元魔君静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他没想到,他这一句话,居然给这小傻子带来了这么大的震动。 原来,他……在他的心目中,真的有这么重要的。 一时间,混元魔君心中百味杂陈。是了,在浮生镜中时,他就该明白了。 只是,他从来不知道,被人这样拼命地崇敬着追赶着,居然是这样沉重的。 疏同手下的那七位长老,即使这些年来对他的评价一直带有浓重的个人意志,一直不怎么客观公正。可有一句话未必说的是错的。那就是,疏同这个小傻子,可能真的不适合当这个魔王。甚至于,他好似是个投错了胎的孩子,他不该成为炎无惑的后代,他甚至不像是魔界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疏同小魔王终于说不下去了。他哽咽得太厉害,字字不成句,如同一团又一团浸湿了的棉花,塞在喉咙口,不上不下,让他难受得连呼吸都困难。 “疏同。”混元魔君轻轻地叹了一声,“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你到底是一介魔王,不能弃你的子民于不顾。” 第二百三十一章 妖言惑众巧设局(2) 打赌? 疏同小魔王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同他打赌?他只知道,自己肯定是惹了魔君厌烦了,其他的什么都没那么重要了。 怎么就没忍住呢?明明这么多年来,他做的都很好啊。 疏同小魔王又有些想要掉眼泪了。他都这么努力了,到最后仍是败给了自己的贪心。 归根结底,都是怪眼前这对……疏同小魔王乍然发现,罪魁祸首现在就在他眼前。 报仇雪恨的机会近在咫尺! 疏同小魔王的眸色渐沉,略一思索,便将目光转向了那杂毛丑狐狸——许是眼前这位折光神君总是冷着一张脸,让他下意识地想起天界的那位玉润战神,进而让他想到他在忘忧渚被吊打的惨痛经历。巨大的心理阴影让疏同小魔王果断回避了这位让他想起不堪回首往事的折光神君,毅然决然地选定了杂毛丑狐狸——他看起来好似又丑又弱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位折光神君看上他什么了。 “小心。”玉润在战场上磨练了那么多年,自然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她陡然转过身去,顺手扯了身边的蠢狐狸一把。 疏同小魔王一击落空,哪里肯罢休?当即又冲了上来。 飏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玉润伸手拽了个踉跄,眼看着疏同小魔王又眼神狠厉地追了过来,当即叫道:“喂你不想打赌就不打赌嘛有话好好说啊!” “闭嘴!” 玉润和疏同小魔王均有些忍无可忍地开口怒道。 飏空缩了缩脖子,格外委屈,扁了扁嘴巴就想要掉眼泪。 疏同小魔王本就嫌弃他长得丑,一抬眼就看到他这般表情,顿时就觉得更没眼看了。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疏同简直想要立刻打死这丑狐狸好眼不见心不烦! “疏同!”玉润简直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小魔王就突然发难了。这是魔界的地盘,又是疏同小魔王所辖的魔域,这战场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疏同小魔王裹挟着一阵罡风而来,地上的泥土似是被他直接刮下了一整层,呼啸着朝玉润和飏空铺天盖地袭来。那泥土似有魔气存在,每一粒都好似一粒小小的炮弹,天女散花般地落了下来,黏腻地追着人不丢,似是无法逃脱。 玉润并不想在疏同小魔王面前暴露身份,但疏同来势汹汹,她伸手用了一个遮天蔽日术,一个旋身拽着飏空躲了过去。 飏空一点儿力气没有费,只随着玉润的动作而移动。 在她身边……还挺安全的。 那个多年以前被他所保护的小姑娘,好似只是一场幻梦一般。一觉醒来,唯有他记忆中残留着梦境的幻影,而小姑娘变成了冷血的战神,可以直面任何的危险,并且也毫不犹豫地忘记了他。 只有他记得,那些曾经他将她挡在身后的日子。 可是,就算她忘记了过往,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将他掩在了身后。是他粘上来的这些日子,总算是在玉润心中有了些地位,还是……他的脸色倏忽沉了下来。还是,她又把他当成了另外一个人去保护?想到这里,他居然还分神愤怒了一会儿——那个人到底是谁?! 飏空在放飞思绪的时候,玉润和疏同小魔王已经打了一波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下意识地觉得不能在疏同小魔王面前暴露身份,否则这小魔王怕是更加不跟她合作,故而一直没有亮兵刃。但这小魔王并不是闹着玩儿的,一招比一招狠厉,声势浩大的样子,似是要跟她拼命。 她早就说过,这小魔王早就不再是一万多年前的那个怯懦孩子,他早就成长了,足以独当一面了。纵然是玉润,不用任何兵刃只是用各种术法来应付他,也是有些吃力。 更何况……这小魔王手中的宝物还不少。 他们打起来的动静并不小,周遭已经有许多魔族人在看热闹了。很快有人认出那个招招狠厉的就是他们的小魔王,愈加兴奋起来,呼朋唤友地来看热闹。 “王,加油啊!” “我王厉害!” “打打打!她还带一个拖油瓶呢我王快打!!!” …… 玉润:“……” 她早就听说过魔族好战,甚至当初混元魔君和兮泽战神打架的时候,魔族众人可是要带着板凳和孩子一起去围观战斗的——兴奋得跟人界逢年过节去赶集一样。以前她以为这是传言给传得夸张了些,今日一见,这才知道,这可是一点儿都不夸张——只不过今日她终于有幸成了主角! 这莫名的一架打得有些让玉润郁闷。而且疏同小魔王受到了围观群众的刺激,出手愈发凶狠了起来。原本玉润还在思忖着要不要干脆让一让他,受个小伤让这小魔王出出气,说不定这事就过去了。可现在看来,她大约是不能随便让的,按照这小魔王拼命的样子,她一让估计就不止受个小伤了。 这两万年来,打得最憋屈的一次也就是今日了。没头没脑,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终于,玉润展开了手,口中快速地念了一个咒语,她的手中倏忽出现了一把瑶琴。 她的目光落在瑶琴上,有些许眷恋。这当然不是母亲所用的瑶琴,但这是当初母亲亲手为她挑选的瑶琴。自母亲魂飞魄散后,她再也没召出过这把瑶琴。 但其实又能怎么样呢?多年不碰,可这把琴仍是存在于她的心中。其实今日她并非只有这把琴可选,但她却下意识地把这把琴给唤了出来。 只是一个恍惚,疏同小魔王已挟着风声朝她冲了过来。 玉润一个闪身,手指落在了瑶琴之上。 她已经有多年没有碰过琴了。但终于将手落在琴上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母亲的魂魄附在了她的身上。 十指流畅地从琴弦上扫过,乐声如流水一般流淌而出。手指划动得越来越快,乐声也越来越激荡了起来,似是有千军万马,破空踏来,要将这在场的一切都踩在脚下,踏为血泥。 重压铺天盖地而下,乐声如魔音穿耳,疏同小魔王不知她居然会有此奇袭,眼前一黑,一口血自喉头吐了出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 妖言惑众巧设局(3) “魔王!” 为防事态扩展,玉润极力地将这乐音的攻击范围给局限在了一个较小的范围,还不忘顺手给身边那蠢狐狸给设一个保护圈。 但由于魔族人民看热闹的热情太过汹涌,有人十分不怕死地恨不能贴在玉润和疏同脚后跟上,随时解说战况。 由于这种作死的人还不止一个两个,所以就算玉润再怎么控制,还是免不了会误伤。 普通魔族人好战,但好战并不代表战斗力就非常强盛。特别是那种又好战又没多大本事又作死不挑日子的人,都在此时此刻受到了波及。 乐音如同一把尖锐的针,直刺进人的耳朵眼睛乃至五脏六腑之中,鲜血淋漓,疼得人死去活来。 不幸被卷入其中的魔民当即有几个七窍出血,发出骇人的嘶吼声。 这还了得? 见了血的围观群众如同突然暴怒的野兽,接二连三奋不顾身地冲了进来。 又是一地哀嚎惨叫。 然后又冲进来一波。 又是惨叫。 又冲进来…… 循环往复,好似这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深深地诱惑着他们一样。 玉润抚琴的手微微一顿,额角青筋直蹦——她只听说过魔族人好战,但也没听说过魔族人蠢成这个样子啊?!还是因为这是疏同小魔王的魔域,所以都随了疏同小魔王,有点死心眼儿地傻里傻气?! “疏同!”玉润眼见着疏同小魔王仍是如同打不死的蟑螂一般,口鼻鲜血横流仍是挡不住他朝着她再一次地攻击过来。更可怕的是,周围围观的魔族众人一点儿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反而爆发出一阵的叫好声。 飏空觉得这群魔族人怕不是都是傻子哦。 玉润终是忍不住,一边错手还击着疏同小魔王,一面声色俱厉道:“你再这么打下去,要搭进去多少你的子民?!” 这话犹如一声惊雷,到底让疏同小魔王清醒了过来。 他扬手将扑进来的几个魔民都给扔了出去,暴怒道:“都给我滚出去!” 玉润:“……” 这暴躁小魔王的形象还在呢。 然而,魔界众人大约都被强者虐习惯了,被这么粗暴对待了,反而都又热血沸腾起来。 “天啊我王好帅!” “我王终于长大了热泪盈眶!” “我王威武!” …… 兴奋的声音传来,玉润面无表情,飏空目瞪口呆。大约是因为物种不同吧,所以大家之间的差距有如天堑一般。 “我王,我来帮你了!” 这时,一个不怕死又十分热爱作死的魔族人大约也想感受一下被疏同小魔王粗暴对待的感觉,一手操着一把剑冲了过来。 那剑是直直冲着玉润而来的。 剑刃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玉润面无表情,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这样的速度,实在太慢了。 她等着疏同小魔王将这个勇士一巴掌拍飞。退一万步来说,即使疏同小魔王来不及把他拍飞,她只要略一回手,这位勇士也伤不了她分毫。 然而,此时意外发生了。 “噗嗤——” 是剑刃没入皮肉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玉润有些恍惚。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不对,这剑当然没有碰到她身上去。再抬眼看向疏同小魔王,只见他瞠目结舌,又是惊讶又是感动又是哭笑不得。总之,那表情很复杂。 那剑也没刺在他身上。 那…… 玉润猛然回过头去,便看到那蠢狐狸站在离她不远处,整个人摇摇欲坠,肩膀上还插着一把穿透了他身体的剑。 鲜血淋漓地顺着剑刃流了下来,十分冶艳。 好痛。 太痛了! 飏空眨了眨眼睛,几乎想要骂街。 早知道这么痛,他一定要先给自己用个麻醉术再扑过来挡这一剑。 反正,他总能来得及的。 而刺了他一剑的那个魔族勇士,正沉浸在兴奋与欢乐之中,跃跃欲试地准备上来再来一下子。 “蠢狐狸!” 玉润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她一扬手,那个魔族人立即如同被踹了一脚一样,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摔得狠狠吐了一摊血。 下一瞬,飏空只觉得自己轻飘飘地倒在了玉润的怀中。 “蠢狐狸……”玉润的声音开始颤抖。 这蠢狐狸…… 。 “魔王!” 为防事态扩展,玉润极力地将这乐音的攻击范围给局限在了一个较小的范围,还不忘顺手给身边那蠢狐狸给设一个保护圈。 但由于魔族人民看热闹的热情太过汹涌,有人十分不怕死地恨不能贴在玉润和疏同脚后跟上,随时解说战况。 由于这种作死的人还不止一个两个,所以就算玉润再怎么控制,还是免不了会误伤。 普通魔族人好战,但好战并不代表战斗力就非常强盛。特别是那种又好战又没多大本事又作死不挑日子的人,都在此时此刻受到了波及。 乐音如同一把尖锐的针,直刺进人的耳朵眼睛乃至五脏六腑之中,鲜血淋漓,疼得人死去活来。 不幸被卷入其中的魔民当即有几个七窍出血,发出骇人的嘶吼声。 这还了得? 见了血的围观群众如同突然暴怒的野兽,接二连三奋不顾身地冲了进来。 又是一地哀嚎惨叫。 然后又冲进来一波。 又是惨叫。 又冲进来…… 循环往复,好似这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深深地诱惑着他们一样。 玉润抚琴的手微微一顿,额角青筋直蹦——她只听说过魔族人好战,但也没听说过魔族人蠢成这个样子啊?!还是因为这是疏同小魔王的魔域,所以都随了疏同小魔王,有点死心眼儿地傻里傻气?! “疏同!”玉润眼见着疏同小魔王仍是如同打不死的蟑螂一般,口鼻鲜血横流仍是挡不住他朝着她再一次地攻击过来。更可怕的是,周围围观的魔族众人一点儿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反而爆发出一阵的叫好声。 飏空觉得这群魔族人怕不是都是傻子哦。 玉润终是忍不住,一边错手还击着疏同小魔王,一面声色俱厉道:“你再这么打下去,要搭进去多少你的子民?!” 这话犹如一声惊雷,到底让疏同小魔王清醒了过来。 他扬手将扑进来的几个魔民都给扔了出去,暴怒道:“都给我滚出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妖言惑众巧设局(4) 事情已然闹到了这种程度,疏同小魔王哪里还有心情再在这里当众打下去?当即略微有些矜持地点了点下巴,而后在自己的子民的欢呼中带着玉润和飏空离去。 玉润一直都在微微地颤抖。 她其实在现场中,有许多次受伤都要比飏空身上的这一剑要严重得多,也不知道给多少造成过比此时飏空所经受的更严重的伤害。可她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惶恐过。 她一向是冷血而镇静的,在战场上也一直一往无前,根本无所畏惧。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是会有人奋不顾身地挡在她面前。 虽然那根本就是多此一举,虽然她根本不需要有人挡在她身前。但是……需要不需要,和事实上有没有,那根本就是两回事。 “疼吗?”玉润的脸色也是惨白,看上去比飏空还要糟糕许多。 飏空因为变化出来的这张脸太过五颜六色,倒是看不出有多少变化。只是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显得十分虚弱。 飏空成年的身形自然比玉润高出不少的,却仍是十分依赖地靠在玉润的身上。即使姿势有些别扭,但他好似是受伤太重,已经无力支撑自己的样子。 “张嘴!”玉润迅速地将一粒灵药塞进了飏空口中,脑海中是一片空白。其实她早该这么做的,但她就是惊呆了,就是有些不知所措了,所以到了现在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飏空咽下灵药,下意识地向玉润身上又靠了靠。似是一只受伤了的小兽,在拼命地寻找一个足够安全的角落。 玉润只觉得心里堵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这么蠢!”玉润明明不想这么凶悍的,可是她一开口,就是斥责了。 “我疼。”飏空眼泪汪汪地道。 玉润余下的训斥顿时全部哑火,又心疼地将他往怀中带了带,犹豫了一下,在他身上轻轻一拂,男人重新变回了那只杂毛狐狸,只是左前肢上有一个骇人的血洞,流出的鲜血将周围的绒毛硬生生地湿成了一绺一绺的。 将这蠢狐狸拥在怀中,她有些想要落泪的冲动。 其实冷静下来以后,她已经意识到这蠢狐狸绝对不至于因为这道伤而丢掉性命。可她仍是觉得很悲伤,似是心上开了一个硕大的口子,悲伤的潮流汹涌地涌了进去。 她仍然觉得他是那么一个易碎的生命。 可她的难过却不再仅仅因为这件事。曾经被忘却的记忆有些模模糊糊地涌了出来,她什么都没想起来,却下意识地觉得,从前,肯定也有谁这样毫无顾忌地保护她。 是他吗? 玉润有些恍惚地笑了笑。怎么可能呢?这只蠢狐狸被她捡到的时候才多大一点,那么蠢笨那么脆弱的样子,怎么可能去保护两万年前的她呢? 也是在这个瞬间,她终于肯承认,她有些后悔了。那些被她毫不犹豫抹去的记忆中……一定有一个那样重要的人,曾经存在过。 她突然有种别样的想法冒了出来。她从未想过,从来不觉得有过的一种可能——她选择忘掉的那些记忆,也许并不是因为不重要呢?也许是因为很重要,重要到足以动摇她复仇决心的程度,所以……她才选择把它们都抹去了。 这个想法太过新奇,玉润都觉得自己在异想天开。 “疼……”小狐狸在她的怀中似是梦呓一般,发出喃喃的呼痛声。 玉润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怀中的蠢狐狸,为他输入了些许灵力。 “别怕。”她想来不擅长安慰别人,半晌,也只是有些冷冰冰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飏空又将头往她的臂弯中挤了挤。 这个人啊,虽然那么冷漠无情,可起码怀抱还是温暖的。 在不久的以后,他连这个仅剩下温暖怀抱的冷漠人也将丢掉,再也看不到。 就让他趁此机会,做个,最后的道别吧。 “哎,我说……”疏同小魔王走在前面,终于有些忍不住地回头看着玉润,“其实这杂……小白……的伤,没那么严重的。” 玉润凉凉地望了他一眼。 顿时,疏同小魔王后背阵阵发寒,缩了缩脖子不再做声。 但那杂毛丑狐狸实在太过娇气,一路上哼哼唧唧不断,变着法儿地折腾折光神君。 终于熬到了魔王殿,疏同小魔王终于还是忍不住地回头看向玉润:“神君大概是没见过受重伤时是怎么样的。远的不说,前段时间我才被……你们……呃……呵呵,你们天界的玉润战神,你肯定知道的吧?我们才打了一架,受得伤可比他严重多了。你看,我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玉润:“……” 她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真的,不信你哪天去问一下你们玉润战神。”疏同小魔王有些咬牙切齿地道。 玉润:“……” 不用问了。 她知道。 可她就是忍不住地担心和难过。 良久,她终于静静道:“魔王不懂,他……他的命要更脆弱得多。” 疏同小魔王:“……” 他怎么没看出来这杂毛丑狐狸脆弱到哪里去啊?!看之前那活蹦乱跳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恐怕生命力比一般的圣经还要更顽强些呢。 当然,这些话疏同小魔王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在玉润面前说的。他现在对她那把瑶琴有些发怵,还时不时地想起那日在忘忧渚的惨状,不由得在心中嘀咕——玉润战神厉害也就算了,毕竟是在六界中都有威名的战神。可这位折光神君是怎么回事?!怎么对付起他来也是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难道天界的神仙都进益到如此地步了!?还是他越发不中用了,居然连一个普通的神君都打不过了…… 疏同小魔王的心沉了沉,心情顿时十分糟糕。 “两位到底要跟我打什么赌?”心情一不好,疏同小魔王的语气就有些恶劣。 然而他恶劣也就算了,玉润比他还恶劣。 “闭嘴。”玉润面无表情冷漠如冰地脱口而出,那样子好似他只要敢多说一句废话,立马就动手揍死他。 第二百三十四章 妖言惑众巧设局(5) 疏同小魔王做了一万多年的暴躁小魔王,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他在自己的魔王殿中被人鸠占鹊巢也就算了,还得到了这样凶巴巴的对待。 疏同小魔王简直委屈地受不了。 还是魔君最温柔。虽然到最后也没有同他一起回来,但,魔君对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凶狠过。 这样一想,疏同小魔王突然又有些羡慕。若是有一天,魔君也会因为他而情绪失控到如此地步,别说身上受一剑多了一个血窟窿,就算是被扎成筛子他也会去试一试!起码……疏同小魔王有些忧伤地垂了垂眼睫毛。 “玉……折光。”飏空窝在玉润的怀中,有些虚弱地叫了一声。 其实他当然没有这样虚弱,但若不能迷惑她,他又何必非要去撞那个对玉润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威胁的一把剑呢? “还疼吗?”玉润面无表情地问道,语气却是较平时温和了许多。 嗯,这样的她……其实才像多年前他曾深爱的那个小玉。 “疼……”神使鬼差的,飏空脱口而出。 疏同小魔王在一旁恶狠狠地翻着白眼——说什么合作说什么打赌,他看这两个人就是为了到他眼前来秀一秀恩爱,这才跟他打了一架! 酸溜溜地想了半晌,却也丝毫不影响那杂毛丑狐狸用着格外娇滴滴的声音同折光神君撒娇。 这动静听得人牙疼。 深受其害的疏同小魔王捧着脸颊生无可恋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飏空终于想起来,深情恩爱的戏份可以改日再演,可若是错过了忽悠疏同小魔王的机会,恐怕以后会更难办。 他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魔王,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了吧。”飏空的声音很是郑重,可当下他以狐狸的形态娇滴滴地窝在玉润的怀中,还时不时地撒个娇,以博取玉润的关注。于是,这郑重就有几分显得有些不那么真实。 “谈吧。”疏同小魔王有些没好气道。 “黑……” “黑魔的事,绝对不可能!”疏同小魔王斩钉截铁地回绝了。 他以前有些心动,那纯粹是鬼迷心窍了。他才不会再因为这件事,再让魔君对他失望了。 以后他肯定会做的更好的,那样魔君应该就能好好地看到他了。 疏同小魔王有些酸涩地想着。 “好,不谈这个。”飏空从善如流道,“我们来谈谈魔王殿下的几位长老,如何?” “你们到底是不是天界的?!”疏同小魔王一不小心,就把心里的话都给说了出来。他有些不明白,不是说天界的神仙最厌恶俗事,除却为人界所作所为,基本上不会插手别界的事。可他到底遇到了两个什么样的奇葩啊?!除了不遗余力地劝他入黑魔,现在连他的家务事都想管了! 疏同小魔王有些悻悻地想,就跟来看热闹的一样。令人头疼。 “当然是。”飏空现在已经完全替代了玉润在说话,那般从容的模样,居然有几分玉润的神态。 疏同小魔王摇了摇头,心想他这段时间真的是精神太恍惚了——看谁都觉得有些玉润的影子。那折光神君也就算了,好歹跟玉润战神有些性格上的相似之处。但这杂毛丑狐狸…… 疏同小魔王做了一万多年的暴躁小魔王,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他在自己的魔王殿中被人鸠占鹊巢也就算了,还得到了这样凶巴巴的对待。 疏同小魔王简直委屈地受不了。 还是魔君最温柔。虽然到最后也没有同他一起回来,但,魔君对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凶狠过。 这样一想,疏同小魔王突然又有些羡慕。若是有一天,魔君也会因为他而情绪失控到如此地步,别说身上受一剑多了一个血窟窿,就算是被扎成筛子他也会去试一试!起码……疏同小魔王有些忧伤地垂了垂眼睫毛。 “玉……折光。”飏空窝在玉润的怀中,有些虚弱地叫了一声。 其实他当然没有这样虚弱,但若不能迷惑她,他又何必非要去撞那个对玉润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威胁的一把剑呢? “还疼吗?”玉润面无表情地问道,语气却是较平时温和了许多。 嗯,这样的她……其实才像多年前他曾深爱的那个小玉。 “疼……”神使鬼差的,飏空脱口而出。 疏同小魔王在一旁恶狠狠地翻着白眼——说什么合作说什么打赌,他看这两个人就是为了到他眼前来秀一秀恩爱,这才跟他打了一架! 酸溜溜地想了半晌,却也丝毫不影响那杂毛丑狐狸用着格外娇滴滴的声音同折光神君撒娇。 这动静听得人牙疼。 深受其害的疏同小魔王捧着脸颊生无可恋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飏空终于想起来,深情恩爱的戏份可以改日再演,可若是错过了忽悠疏同小魔王的机会,恐怕以后会更难办。 他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魔王,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了吧。”飏空的声音很是郑重,可当下他以狐狸的形态娇滴滴地窝在玉润的怀中,还时不时地撒个娇,以博取玉润的关注。于是,这郑重就有几分显得有些不那么真实。 “谈吧。”疏同小魔王有些没好气道。 “黑……” “黑魔的事,绝对不可能!”疏同小魔王斩钉截铁地回绝了。 他以前有些心动,那纯粹是鬼迷心窍了。他才不会再因为这件事,再让魔君对他失望了。 以后他肯定会做的更好的,那样魔君应该就能好好地看到他了。 疏同小魔王有些酸涩地想着。 “好,不谈这个。”飏空从善如流道,“我们来谈谈魔王殿下的几位长老,如何?” “你们到底是不是天界的?!”疏同小魔王一不小心,就把心里的话都给说了出来。他有些不明白,不是说天界的神仙最厌恶俗事,除却为人界所作所为,基本上不会插手别界的事。可他到底遇到了两个什么样的奇葩啊?!除了不遗余力地劝他入黑魔,现在连他的家务事都想管了! 疏同小魔王有些悻悻地想,就跟来看热闹的一样。令人头疼。 “当然是。”飏空现在已经完全替代了玉润在说话,那般从容的模样,居然有几分玉润的神态。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一无所有应赌约 他以为,就算他不是几位长老心目中最好的魔王人选,但也起码是退而求其次的“次”了吧? 但现在这杂毛丑狐狸突然说,任何一个人。 他突然就没了信心。 是真的吗?如果他真的在忘忧渚死了,他们是不是也会随便找另一个人来当这个魔王? 他们根本就是从来都没有看重过他。或是根本就是从来没有看中过他。 这样的想法一旦冒了出来,瞬间就一发而不可收拾。 疏同小魔王整个人都有些颤抖起来,脸色瞬间苍白,只是目光还有些凶狠,似是在极力装凶的一只可怜的小兽。 “魔王,敢赌吗?”飏空窝在玉润的怀中,身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语气有些虚弱却是十分挑衅,格外欠揍。 玉润:“……” 她觉得,若不是这蠢狐狸躲在她的怀中,她都有些怀疑疏同小魔王会冲上来揍他了。 但这般咄咄逼人的态度,也委实有些伤人。 她看着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的疏同小魔王,一副铁石心肠也微微颤了颤。 “赌吗?”飏空仍是不肯放过疏同小魔王,从玉润的怀中探出了半颗脑袋,一双漂亮的眼睛闪着不怀好意的光。 疏同小魔王面色铁青,凶狠地望着飏空,似乎要将他身上穿个洞! 半晌,他才张了张嘴巴,却觉得嗓子好似堵了棉花一般,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但他一抬眼,总能看到那杂毛丑狐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光充满嘲讽。 不行!不能这样! 不知道又张了几次嘴巴,他总算发出了沙哑的声音:“我赌。” “哦?”飏空有些嘲讽地道。 “赌!”疏同小魔王面无表情。 “好!”飏空立马道,“小魔王爽快!那就这么定了!” 疏同小魔王:“……” 最初的那种颤抖过了以后,他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他为什么非要跟他打赌? 而且,这打赌的内容……那是说来就来的吗?! “魔王不必担忧。”飏空心情瞬间放晴,“有些事自然就会发生。” “你想做什么?!”疏同小魔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飏空却不再说话。 “你到底……是谁?!”疏同小魔王毛骨悚然。他在此时此刻才觉得,似乎有些事脱离了他的想象。 “我?”飏空从玉润的怀中抬起头来,脸上的绒毛依然是乱糟糟的颜色,看上去格外难看。唯有一双眼睛仍是那般漂亮清澈,带着纯真的诱惑。他望着疏同小魔王,目光纯净,歪了歪脑袋,有种不谙世事的残忍,“我是那只丑狐狸啊。” 明明是分外无辜的语气,疏同小魔王却硬生生地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疏同小魔王有些畏惧地看了他一眼,在此时此刻,他终于透过那张丑陋的皮囊,看到了某些诱人走向灭亡的毒液。 他也许太冲动了。疏同小魔王冷汗涔涔。 “魔王好好休息吧。”飏空温和道,而后看向玉润,“我们走吧。” 玉润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而后看了疏同小魔王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虽然这蠢狐狸一席话格外打击到了这小魔王,可她又何尝没有威逼他呢?对于疏同小魔王而言,他们一般的不是什么好人,她又何必在此时留下虚伪的安抚呢?太假了。 疏同小魔王眼看着折光神君和那杂毛丑狐狸从他眼前消失,许久,才似脱力了一般跌坐在地上。 承认了吧,他其实根本就很害怕那个所谓的打赌。 承认了吧,他根本没有一点点自信。 承认了吧,他之所以一直赖在混元魔君那里,除却他的确最为憧憬魔君之外,何尝没有期望过几位长老会着急忙慌地追过去找他? 可他从魔王殿随着折光神君和那杂毛丑狐狸消失了那么几日,几位长老却好似根本没有发现他失踪了一样,半点儿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到底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现他失踪了,还是根本就不在乎呢?是不是他真的死在了外面,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换了一个不省心的魔王而已呢? 他们对他……到底是有多残忍? 疏同小魔王无力地将头埋在双膝间。 这个赌约,未曾真正开始,他却觉得,他大概是已经输了。 哦对了,他答应赌约答应得太过激动,都没来得及问清楚他们到底在赌什么。 若是他赢了……疏同小魔王有些茫然地想,他有可能会赢吗?是不是那杂毛丑狐狸根本就是吃定了他不会赢,所以连赌注都不屑于跟他提起? 想到这里,他却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愤怒,只是觉得十分悲伤而已。 他长到如今一万八千岁,已是不短的年岁,为什么,还活得如此悲哀呢? 怪不得别人都看不起他呢。就连他自己,都有些看不起自己。 若是他输了……嗯,大概是一定会输的吧。输了的话,他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那杂毛丑狐狸也没有让他说呢。 可是仔细一想,他若是输了,大概也没什么命了吧?他的性命已经是赌注了,还不够重吗?可是,即使不够重,他也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付出了。他活到如今,真正属于自己的,居然只有自己的这一条命罢了。 多么可悲啊。 他还是一介魔王呢。 可是,哪里有他这么悲惨的魔王呢? 疏同小魔王有些虚弱地笑了起来,笑得自己都有些呛了起来。 他整个人摊开来,完完全全地躺在了地上。 一滴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慢慢地滑落了下来,愈发显得格外悲怆。 也好。 他反正是莫名其妙地坐到了这个魔王的位置,他本来也没想要这些的。 他不贪心,甚至都不像其他魔族人一样有些好战地血液,他只是想大家都满意而已。 可他努力了这么多年,终于披了一层暴躁小魔王的皮,可他还是没有让任何人满意,也没得到过什么认可与希望。 太累了。 他原本只是想轻松自在地活下去而已。 反正他此生没有机会去做自己,若是他真的输了这个赌约,那就……希望他可以有来世,来世,让他自由自在做自己。 不要再落入现在的困境了。 他伸手搭在了自己的眼睛上,眼泪顺着指缝落了下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潜移默化形象变 出了魔界,玉润口中默默念了咒语,恢复成了原本的样貌。而后,怀中的杂毛丑狐狸也变回了一团雪白可爱的模样,但那伤口和鲜血也越发显得淋漓可怖,十分醒目。 玉润伸手放在了蠢狐狸的伤口处,下意识地想要挡住那伤口和鲜血,好似只要这样,她就不会再想到,这蠢狐狸曾经奋不顾身而又愚蠢无比地为她挡了一剑。 “痛。”飏空意识到了玉润的动作意图,轻轻地呻吟了一声,含糊不清而又有些娇嗲。 玉润的手顿时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并没有轻微到让飏空忽略她的动作。 她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又为飏空输了些许灵力。 “我……” “忍。” 小狐狸刚想要说什么,就被玉润面无表情地打断了。 怀中的狐狸无精打采地抬眼看了看玉润,而后懒洋洋地缩回了玉润的怀中,真的就不再说话了。 玉润难得遇见这小狐狸如此乖巧听话,总觉得他肯定会在她怀中又磨又蹭耍贱撒娇的。可是她没想到,他这次居然这么听话。 心微微疼了一下。 她……是不是对这蠢狐狸太坏了些? 从一开始他赖上她开始,她都不曾好好对待过他。甚至一开始很烦他,几次拍飞他让他不得不老是泡在灵泉池中养伤。 后来终于对他好了些,但那是因为……他太漂亮了,漂亮到总是让她想起同样漂亮风华绝代的母亲。她怕他会像母亲那样消失,却从来没有问过他想要什么。 所以,他才总是在天上胡说八道地来吸引她的注意力吧。 玉润的心有些发酸。 “蠢狐狸。”她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着些许的哽咽,“你当初选错主人了,你知道吗?” 飏空无精打采地窝在她怀里,却什么都没说。 玉润本就不善言辞,话说到了这里,已是极限。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怀中的狐狸越发小心谨慎地抱好了,一径回九重天而去。 天门。 守门天兵看着玉润和她怀中的小狐狸,只觉得有些恍惚——怎么战神这次出去一趟,把夫君给扔了,把孩子带回来了?难道这孩子其实不是她和他的夫君的孩子?而是……战神的私生子? 咦…… 顿时,守门天兵看着玉润的目光有些复杂。 玉润并不在意这目光,但守门天兵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有些多管闲事地说了一句:“战神,妖界的轻羽公主来了。” 玉润愣了愣,一时觉得这个名字陌生极了。她朝守门天兵点了点头,简单明了地道:“多谢。” 说罢,径直而去。 故而,她没有看到,她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守门天兵天将那惊悚地目光——谁不知道,玉润战神向来冷漠无情,这么多年来从天门来来去去,基本上不会理会任何一个人。故而,这一声“多谢”,有多么让人震惊。 可这些守门天兵天将也忘记了,这么多年以来,不仅玉润不会同他们打招呼,他们自己,也从来不会同玉润说话。她是传闻中的洪水猛兽,连亲生父母都毫不犹豫地吞噬,到最后只得了一个象征性的惩罚,而他们这些小虾米,又怎么敢凑到玉润战神身边去?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有关玉润战神的流言变了又变。先是宠物又是孩子现在还来了一个夫君,在无形之中,她变得越来越有人情味了。变得……让他们都有些忘了,如今这个绯闻缠身的女子,其实就是那个令他们惧怕的嗜血战神。 大约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吧。即使这位战神一如传言中的那样狼心狗肺,可她那毕竟是堕入平常的女子了。就连玉润战神自己,眉眼之间的冰霜也稍稍融化。虽然还是让人望而却步,但已叫人不再那么畏惧到不敢抬头。 “她来做什么?”良久,飏空幽幽道。 玉润低头看了他一眼,心中微微一送,而后仍是没有什么表情:“等下就知道了。” 她有一种直觉,这位轻羽公主这次来九重天,仍是奔着她来的。 兴许又想闹什么幺蛾子吧。 一路走来,虽然周围云蒸雾罩,但玉润不难察觉到,这云雾后面,不知道藏了多少畏首畏尾却又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小神仙们。 看来天界有关她的流言,又要开始一波新的浪潮了。只是不知道,是否这次的流言中,主角又多了一个轻羽公主呢? 玉润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其实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淡漠了,她甚至都能拿这些事来苦中作乐了。 她没有发觉,但并不代表飏空也没察觉。他静静地窝在她怀中,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心中却已经掀起了些许波浪。 她终究是被他改变了。 但这些,还远远不够。 他要她,完完全全地信任,完完全全地依赖,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可是,光是这么一想,都让他觉得这不过是天方夜谭。 这个玉润啊……已经是战神了呢。早就修炼成了金刚不坏之身,但愿,她对他终究是有些不同的。 到了战神府前,那原本你推我搡颇有些互不相让的小神仙们,远远地都察觉到了玉润的气息,登时做鸟兽散,再不敢在门前放肆。 玉润的:“……” 每次看到这些看热闹的小神仙们,她都由衷地觉得他们的任务太少了,所以才有这么多闲心到处八卦。 “哟,玉润战神。” 玉润才在自家门口站定,大门倏忽自己打开了,一阵疾风朝她袭来,有飞沙走石之势。 玉润面无表情——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妖风吧。 这位轻羽公主还真的是胆子不小,不仅公然在九重天上刮妖风,还特地当着她玉润战神的面。 这位小公主怕是被宠坏了,不相信她这个冷血战神可能会真的做出伤害她的事来。 伸手掐了一个避风诀,玉润抱着小狐狸安然无恙地走了进去。 这便迎面看到,这位小公主大马金刀地坐在正对着门口一丈远的一把椅子上。因为她人长得娇媚,十分可人,这般粗豪动作由她做出来,有些不伦不类的可爱。 第二百三十七章 信流言轻羽哭斥 玉润看到这位轻羽小公主就有些忍不住地头疼。细细数过去,只要这小公主冒出来,肯定就是来找她茬儿的。她之所以没对这位小公主下手,不是因为她有多大方,只不过是因为她没空去收拾这小公主而已,再一个原因是不想因为揍了这小公主而使妖界和天界才刚修好的关系给打破了——她很忙的,没空陪这小公主玩,更没空收拾烂摊子。 “喂!”轻羽公主这次倒是改变风格了,并不是柔柔弱弱如同一朵楚楚动人的小白莲一般,而是猛然站起身来,情绪十分激动,“哪里找来一个男人当夫君,你对得起我飏空哥哥吗?!” 玉润:“……” 虽说这蠢狐狸可能确实是那位飏空太子的孩子吧……但她跟飏空毫无交集,所以,为什么这位小公主总是不惜余力地觉得,这蠢狐狸居然是她和那位飏空太子的孩子? 这蠢狐狸化作人形,哪里有半分同她相像的影子啊?! 若不是她自来立场坚定,恐怕早就在这各种流言的洗脑下,恍惚以为自己在过去的岁月中,年少无知一时糊涂,同谁春风一度又翻脸不认账,多少年过后一个孩子千里寻亲而来,只为了感化她这个抛夫弃子的渣女! “你这个女人,太不知好歹了!”但显然,她没有被洗脑也没用,这位轻羽小公主那妥妥地就是被流言给洗脑过了,一门心思地认定她是个抛夫弃子另寻新欢的罪恶女子,激动得差点儿一蹦三尺高,恨不能拽着她的头发挠花她的脸打一架,才能体现她此时的愤怒。 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可怜的飏空哥哥,”轻羽见玉润毫无反应,不由地有些丧气。她本就是个被宠爱长大的孩子,论气场论见识论能力……哪个都压制不住眼前这位眼梢微微一抬气场就格外迫人的冷血战神,不由地垂头丧气,一瞬间又觉得委屈无比,扁了扁嘴巴,差点儿就直接哭了出来,“我可怜的小白……” 玉润的眼角微微抽搐:“……” 这位小公主汹汹气势就如同那肥皂泡儿,连戳都不用戳,稍大点儿的太阳就把那气泡儿瞬间就给晒破掉了。 她这什么都还没说呢,这位前来兴师问罪的小公主怎么就先委屈上了? 妖界的人都是这样吗?眼泪说掉就可以立马掉下来的。 玉润有些茫然地想。 然而就玉润出神的空子,轻羽小公主觉得自己惨遭忽视,悲从中来:“飏空哥哥,我对不起你……” “我都还没找到你,也没保护好小白……” “呜呜,都是我的错,让这个女人另结新欢也就罢了,还把小白给弄丢了……” …… 玉润:“……” 玉润怀中的飏空:“……” 眼看着轻羽公主能自怨自艾自怜自叹到三天三夜都不一定能够完结,玉润冷淡开口:“你在胡说什么?” “胡说?”轻羽公主霎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道,“我在妖界都听说了你那不像话的流言,你居然还跟我说是胡说?!” 玉润面无表情道:“所以说那流言真是不像话。” “……”轻羽只觉得一梗,居然有些无言以对。 “既然如此,那你说,你把小白丢到哪里去了?!”轻羽又悲痛道,“我可怜的小白啊,我怎么跟你爹交待啊……” 玉润额角的青筋直蹦——这位轻羽公主是不是在人界听戏听多了?看看这架势这腔调儿,没有几年的功力都做不到!抑扬顿挫的,都有节奏呢!一句话一咏三叹,一介公主生生哭出了孟姜女的气势! “你……”轻羽抹着眼泪水,扑到了玉润面前,那架势好似要瞅准机会在她脸上挠一把才能善罢甘休一样。结果手伸到了一半儿,这位小公主终于看到了玉润怀中半死不活的飏空,顿时手都有些发颤了,睁着一双含泪的眼望着玉润,怒道,“你为了那个男人抛弃飏空哥哥不算,居然还要将他的骨肉残害到如此地步吗?!” 玉润:“……” 飏空:“……” 这位妖界小公主,想象力实在太丰富,还总是往奇怪的地方跑偏。 “你你你……”轻羽气得话都说不囫囵了,只伸手要来抢飏空,玉润一个闪身,便已如同影子一般出现在了玉润的身后了。 “别动他,他受伤了。”玉润冷冷道。 轻羽怒道:“我当然知道他受伤了——还不是你害的么?” 玉润:“……” 这事儿怕是过不去了。 “小白,别怕,你说,是不是你这个黑心肝儿的娘为了她的新夫君,才这么对你的?”轻羽眼看着那雪白皮毛上醒目的血迹,眼泪便又落了下来,泪眼朦胧地望着飏空,却能柔弱无比地说出这般气人的话,活似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玉润:“……” “……”飏空也觉得有些脑壳儿疼。这才多长日子没见,轻羽这孩子倒是越来越乖张了些。那个羞涩清纯的妹妹一样的女孩儿,好似都有些在记忆中模糊了。 他原本听到轻羽追来了九重天,心中其实还有些松了口气。毕竟,他刚刚忽悠了疏同小魔王答应了赌约。这个赌约靠他是绝对完成不了,靠玉润……也玄。最好的办法,就是他找轻羽帮忙。毕竟,之前轻羽能成功地将疏同小魔王给忽悠到忘忧渚去,说明她在疏同手下的那几位长老那里,说话应该有一定的分量。眼下不得不需要轻羽的帮忙了。 飏空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其实是不想利用轻羽的,毕竟……但,他到了如今这般境地,又怎么有资格说什么想与不想呢?先把事情做成了,才有资格回头道歉或是弥补。 就是这样吧。 原本他还在想要用什么方法同轻羽传信,最好能够同她见一面。结果他尚未想出好的办法来,轻羽就已经追来了九重天。 原本他是真的挺高兴的。 真的。 直到刚刚看到轻羽的这一波表演。 精于计谋的飏空太子突然觉得,寻找轻羽妹妹做盟友,好似是一件蠢事。 第二百三十八章 场景重现生疑窦 “小白……”轻羽眼泪汪汪地望着玉润怀里的飏空,伸手想要去摸,但又好似惧怕玉润的淫威,并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可怜兮兮地望着飏空,表情悲伤而又委屈。 对着这样的轻羽,玉润表示很唾弃——他们这些妖界的生灵,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会装可怜!她根本什么都没做好不好?可眼前这情景,叫任何人看到了,估计都会以为她欺负了这位小公主。 飏空又在心中叹了口气。 蠢就蠢了点儿吧。 他还有什么选择吗? 起码轻羽有个好处,是真的关心他。 想到这里,飏空的心里还是暖了一下,无精打采地睁开眼睛看了轻羽一眼,虚弱道:“我没事,不是玉润。” “叫主人。”玉润面无表情。 “你还说没事!”轻羽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响了起来,她悲愤地望着玉润,怒道,“你都直接叫她名字了,肯定是受了好大的委屈!” 躺枪的玉润:“……” 飏空:“……” 他在此时此刻,突然有点儿后悔之前记忆未完全恢复时,坏心眼儿一转就跟玉润结下了“母子情缘”。 “胡说。”飏空弱弱地反驳,“没有那回事儿。” “那你怎么伤成这样的?”轻羽犹不服气,抽抽搭搭地反驳道,“她那么厉害,若是有心要保护你,怎么能让你受这样的伤?” 玉润的眸色略沉了沉。 她竟是没有一句话可以反驳。是呵,她原本是可以护住这蠢狐狸的。 但是她没有,居然让这蠢狐狸强行护了她一把。 心情好似翻了的五味瓶,让她咂摸不出这其中到底是何滋味。 飏空也是一时被轻羽这强盗逻辑给整了个哑口无言。他以前都没有发现,轻羽居然都还有这种能一句话将人堵死的能力。 心情格外复杂的飏空,轻轻地咳了一声:“是我的问题,不关玉润的事。” “你……”轻羽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是在一瞬间又卡了壳儿。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 两万年前,她的飏空哥哥突然沉醉于人界,竟是许多日子不曾回过妖界。毕竟飏空身为太子,这般浪荡对妖界之事不闻不问,妖界早有人看他不怎么顺眼,那次飏空实在过分,居然连妖界的一个德高望重的妖王的寿辰都没有赶回去,一下子,群情震愤,大家都纷纷声讨。后来费了很大的心思调查,这才从飏空严防死守设下的防界中抠出了些许蛛丝马迹——这位飏空太子,居然当时在陪人界的一个女子过生日!这还了得?当即掀起轩然大波,那时,她的飏空哥哥面对一群怒气冲冲的妖界要人,也不过淡淡一声:“是我的错,不关她的事。” 两万年前的那句话,穿越了漫长的时间长河,同刚才这句话重合在一起。 一瞬间,轻羽只觉得自己可能是出现幻觉了。她觉得,她看到了飏空哥哥。 她有些惶恐。她早就知道小白同飏空哥哥是非常像的,否则她也不会在见到小白的第一面就毫不犹豫地认出他是飏空哥哥的血脉。可是,即使是父子亲缘天生相像,居然……能够像到这种程度吗?像到……连说话的语气语调儿,都一模一样? 轻羽只觉得自己无比荒谬。 “你……”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秀美的眼睛一下子通红起来,结结巴巴地开了口,“你……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飏空看着她的表情,心微微一动——这个傻姑娘,到底是看出来了? “你是不是,见过你爹了?”然而下一瞬,轻羽公主身体力行,用事实说话,非常干脆地打破了飏空太子的幻想。 这个傻丫头哦……飏空有些哭笑不得地想。轻羽从小就喜欢粘着他,对他也甚是了解。他原本以为,他的伪装是骗不过她的。但没想到,他伪装得还挺成功。但,太成功了,却也不是那么让人高兴。 飏空有气无力道:“没有。” “哦。”轻羽有些失魂落魄地应了一声,情绪波动太大,让她突然有些恹恹的,一时竟是有些收不住,连继续声讨玉润的力气都没有了。 玉润略抬了抬眉毛,看着一瞬间没了神采的轻羽,突然心上也如同被针扎了一样地疼了一下。 这疼简直来的莫名其妙,玉润强忍住抬手按心口的冲动。她又不怜惜轻羽,怎么会因为她心痛?真是乱来。 “玉润,我……”飏空想了想,懒懒地窝在玉润的怀中,“我想单独跟她说几句话。” 玉润皱了皱眉,差点儿脱口而出“不行”二字。 她一时有些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明明是不会在意这种繁琐小事的人,怎么刚才涌出了一种非常不满的感觉? 许是这蠢狐狸奋不顾身为她挡了一剑,让她心神恍惚得太厉害了。 虽然心中不满,但玉润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只是十分冷淡地看了轻羽一眼,又警告地看了飏空一眼,这才伸出手去,准备将这蠢狐狸递到他这个姑姑手中。 轻羽失魂落魄地伸出手来。玉润皱了皱眉,更加不满了——这么心不在焉的,摔了这蠢狐狸怎么办?本来就受伤了,瓷瓶子都有裂纹了,再摔摔打打,这瓶子怎么也得碎了! (轻羽内心os:我这还没摔呢……不是当初你摔摔打打的那会儿了……) 飏空愣了愣,而后摇了摇尾巴,“嘭”地一阵白烟,化作了人形虚弱地挂在玉润的身上。 玉润愈加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维持人形是要耗费灵力和精神的,平日里这点儿灵力自然是算不得什么,但眼下这蠢狐狸才刚受了伤,就这么急着变成人形在“姑姑”面前展示一波吗? 心中默默吐槽的玉润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想法居然带了一丝危险的醋意。 “啊——!” 一声尖叫传了过来,简直是震耳欲聋,震得玉润猛地一抖,居然破天荒地觉得自己受到了些许惊吓。 轻羽脸色苍白地站在一旁,一双漂亮的眼睛睁得圆圆,已是蒙上了一层泪水。可她一直保持着那个睁大眼睛的动作,似是不想让眼泪掉下来,也似乎是在努力地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她徒劳地伸了伸手,似是想要抓住眼前人,但指尖在触碰到飏空的前一瞬,却又胆怯地收了回去。 她是真的很怕。 她怕眼前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太过想念而臆想而出的一场幻觉罢了。 眼泪仍是坚持不住地落了下来,轻羽竟是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似是想要离得更远一些。 对,离得远一些,只是远远地看着,是不是,这幻觉就不会消失了? 轻羽如痴如醉地看着眼前病弱却又好看得惊人的飏空,眼泪不住地往下落着。 第二百三十九章 痛哭失声喜相认 这一切都显得太过惊悚了。 玉润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轻羽——寻常姑侄……是会有这样的眼神的吗?那般深情而又绝望的样子,感情深厚到这种程度吗?怎么之前没觉得他们的感情居然有这么深厚? “玉润。”飏空有些无奈地叫了一声。 玉润皱了皱眉,更加不解。 哭的是轻羽,又不是她。这蠢狐狸不去叫轻羽,叫她做什么? 人家轻羽显然不是为了她而哭的,总不能这蠢狐狸想让她去哄轻羽开心吧? 这般一想,玉润有些不高兴地看了那蠢狐狸一眼。 飏空:“……” 他其实也冤得很。 他什么都没干呢,结果,轻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玉润又这么愤愤的模样。若是落在旁人眼中,那岂不是一副“二女争一男”的劲爆画面?辛亏这战神府中无人造访,否则这要是叫旁人看到了,他这痴情深情人设可该怎么继续立下去? “哎。”飏空叹了口气,而后,从玉润身上撤了下来。 玉润乍然空了怀抱,这才明白过来,刚才这蠢狐狸叫她那一声,怕不是要叫她知趣退场啊? 这蠢狐狸…… 玉润磨了磨牙,面无表情地消失在了飏空和轻羽的眼中。 其实,自飏空化做成人形之后,轻羽的眼中便已经没有了玉润的存在。 她满心满眼,都只盛满了那个青年的模样。 那般俊美,那般漂亮。一颦一笑,勾魂摄魄,让人不舍得移开眼睛去。 若是真的如同人界传说的那般,妖都是为蛊惑人心而存在的生灵,那这世界上,再找不过一个能够比得过飏空更能蛊惑人心的存在了。 “飏空哥哥……”轻羽喃喃地叫着,泪流满面。 到了这等地步,她分明看得真切,这个青年确确实实是真实存在于她的眼前的。可她仍是懦弱地站在原地,甚至都不敢伸手触碰到他。 飏空叹了口气,伸手在轻羽的眉心中轻轻敲了一下,叹道:“是我。” “飏空哥哥?!”感受到了真实的触碰,听到了真实的声音,为什么,她还是觉得是在梦境之中呢? 轻羽失声叫道:“飏空哥哥,你,你……” “是我。”飏空又答了一声,只是温柔地看着她,漂亮的脸上都是柔情与宠溺。 轻羽再也忍受不了了。 就算这是幻觉,也让她一头摔死在其中吧。 毕竟,这也太真实太美好了! 轻羽呜咽了一声,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两步,一把抓住了飏空的胳膊。 飏空哥哥没有消失,反而仍是那般温柔缱绻地看着她。 “我回来了。”他说。 轻羽顿时哭出了声来。 她猛地伸手怀抱住了飏空的腰,差点儿将飏空整个撞倒,但飏空有力地抱住了她,踉跄了两步,稳稳地站定了。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 轻羽放声大哭:“你终于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飏空缓缓地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 “你到底去哪儿了?” “你知不知道,我和父亲一直在六界中找你,找来找去都找不到你!” “他们……他们……他们都说你死了……” “可是,我从来都不信!” “你什么都没跟我说,怎么就会无缘无故地死了吗?”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找我……” …… 轻羽已经哭得整个人都抽搐了起来。她向来是个柔顺乖巧的孩子,从未有如此情绪崩溃过。妖界的生灵擅长于伪装与柔弱,轻羽更是个中好手。 但这事情来得太突然了,纵然她早就已经准备过无数次要以怎样的面貌去面对飏空哥哥的归来,但真正到了此时,她却是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了。 她怎么可能控制得住呢? 这个人,她上天入地地找了他这么久,她都快找得疯了。猛然见了他,她怎么冷静得下来? 飏空很是明白她的心情,只是轻声地哼了一个小调儿拍着她的后背,轻柔而又温情地安抚着她。那是他们年幼时,母亲曾经哼来哄他们睡觉的小调。 不知过了多久,轻羽终于停止了哭泣,飏空的衣裳已经被她的泪水湿透,简直可以立马拧出水来。 飏空笑着将轻羽从怀中拉了出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而后笑道:“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会哭。” 轻羽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你受苦了。”飏空道。 轻羽却红着眼眶摇了摇头,哽咽道:“飏空哥哥才受苦了。” 而后,她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左肩上,眼泪差点儿又落了下来:“飏空哥哥,你受伤了。” “这个?”飏空瞥了一眼伤口,轻描淡写地笑了,“这没什么,已经快好了。只是做出样子来骗人罢了。” “骗人……”轻羽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些明白了,“飏空哥哥,小白……就是你,对不对?” 飏空有些无奈。 这丫头,说什么傻话呢? 他是在她面前从小白变成飏空的,没想到,她居然还会问出这样的傻问题。 “是。”飏空无奈地点了点她的眉心,“你怎么这么聪明啊你?” 轻羽自然听得出其中的揶揄,却也顾不上害羞。她才痛哭了一场,眼睛和脸都是红的,更显得可怜无辜:“可是,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早点? 飏空的目光飘了飘,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之前受了伤,灵力太弱,连记忆也残缺不全,根本认不出人来,所以……” “受伤?”轻羽的脸色一白,拉着飏空的袖子作势就要检查他的身体,“那么严重吗?到底是谁伤的你?你怎么会跟着那煞神来天界了?” 飏空握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他笑望着她:“严重,但现在已经好了。我不清楚是谁伤的我。但我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玉润,所以就跟着她来天界了。” 轻羽有些怔怔地看着他,倏忽又落下眼泪来:“飏空哥哥,你当初不该去诸绪山的战场的。” “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躲不过去。”飏空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第二百四十章 温柔陷阱捕迷妹 诸绪山一战,让他一无所有,连父亲都失去了。可他也因此找到了那个找了两万年的人。虽然,是用这最让他出乎意料的方式找到的。 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吧。 “可是……”轻羽犹豫了一下,终于嚅嗫着说出了口,“玉润战神她……她……” “我知道。”飏空没有等轻羽把话说完,就把她打断了。 他其实根本就说不清楚,到底是他不想听清后面残忍的现实,还是他根本没有能力接受这的的确确是个事实。 有些讽刺。 “飏空哥哥,”轻羽望着他,目光充满了信赖和依恋,“你既然已经回来了,跟我回妖界可好?” 回妖界? 这个傻丫头哦。 飏空有些无奈,这个轻羽,她从来没想过,他这个妖界前太子乍然回到妖界,会掀起多大的风波来。 他摇了摇头:“我现在不能回妖界。” “飏空哥哥!”轻羽惊诧地看着他,而后渐渐浮上了些许不可置信,“传言都说,玉润战神有一个夫君,那不会是……” “是我。”飏空坦然地承认了。 轻羽惊悚地后退了一步,满脸都是绝望的悲伤:“不会的,不会的……” “都是假的。”飏空看着犹如看到了天塌了一般的轻羽,有些好笑地勾了勾唇角,但为什么,心却有一点点地疼呢? 轻羽剧烈地吸了几口气,似乎刚才飏空的突然坦诚让她有些呼吸困难。 “怎么这么傻?”飏空伸手揉了揉轻羽的头发,似是为了让她安心,也似是为了表自己的决心,“杀父仇人,焉能轻易放过?又怎么会真正在一起?” 轻羽果然,极其微弱地松了一口气,似是怕被他发现一般。 飏空也就佯装不知,只有些毫无意识地摸着轻羽的头发,似是这样能让他心中的焦躁减轻些。待回过神儿来,意识到自己动作的飏空有些想要发笑——他竟是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元华神君给影响了吗?心烦意乱、心情焦躁的时候,怀中撸一个毛茸茸,心情就会安稳下来。 虽然轻羽并不是什么毛茸茸,但……效果也不错。 飏空看着轻羽,在心中叹了口气。 现在六界之中,他最能信任的,恐怕就只有轻羽了。 而他,现在却不得不利用她。 “轻羽。”因着心中有愧疚,故而就格外和颜悦色,声音温柔。 轻羽单纯无辜地看着他:“飏空哥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现在不能回妖界吗?” “能。”飏空点点头,目光渐渐地飘远,“等我报了仇,就会回妖界。” “报……”轻羽下意识地捂了嘴巴,而后朝周围看了一圈儿,并未发现玉润的踪迹,也没有她身上的灵流,却仍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可是,她很厉害啊。” 连忘忧渚加上一个疏同小魔王都未曾除掉她,又怎么可能不厉害呢? 每每想到这里,轻羽就有些不怎么高兴。 飏空猜测出了轻羽的联想,当即笑了笑,却没多说什么,只是道:“你相信我吗?” 轻羽狠狠地点了点头:“信!” “那就听我的。”飏空又摸了摸她的头发。 轻羽低下头,半晌,才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听我说,轻羽。”绕再多的弯子,有些话终究还是要说的。飏空轻轻吸了一口气,而后温和道,“轻羽,有两件事,我想要你帮忙。” 轻羽的眸子顿时亮了起来。 她现在也能帮飏空哥哥的忙了吗?她好高兴。 飏空看着如同乖巧小狗眼巴巴望着主人一般的轻羽,差点儿哽得没有说出话来。 稳了稳心神,他缓缓开口:“第一件事,轻羽,我现在还不能回妖界,但轻羽可以不可以帮我保密,当做从来没有见过我?” 轻羽有些不解:“可是父亲也一直在找飏空哥哥找得很辛苦。” 擎轩妖君…… 飏空眯了眯眼睛,而后笑得格外温柔:“我知道。但是如果妖界知道了我在天界这里,我的身份就拆穿了,就不能报仇了。所以轻羽,让妖君,再辛苦一阵子吧,好吗?” 妖君二字,咬字不由自主地加重。 研磨在齿间,让他显得有些狠戾。 轻羽没有看到飏空的表情,只是沉浸在他的温柔中,闻言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这个傻丫头,明白了什么呢? 她什么都不明白。 飏空露出一个有些悲伤但仍然很温柔的笑:“轻羽,第二件事,很重要,也有点儿难,你……” “我会去做!”轻羽的眼睛在闪闪发光,不再是她平日里魅惑人心时的那般朦胧美好,而是坚定如同宝石一般,“这是飏空哥哥第一次要我帮忙,我绝不会让飏空哥哥失望!” 是了。 他知道,会是这样的。 既然如此,他就要利用她到底了。 他给过她一次放弃叫停的机会的,但她弃用了。 飏空知道自己这想法颇为卑鄙,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就是如此啊。 “轻羽,你同魔界的疏同小魔王所辖魔域的长老,是不是有些关系?”飏空问道。 轻羽并不疑惑飏空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个消息,既然飏空已经知道了,那肯定是他应该知道的。 “是。”轻羽点了点头。 “如果,我让你去游说几位长老,让他们放弃疏同小魔王,你能不能做到?”飏空缓缓道。 “放弃疏同小魔王?”轻羽有些讶然地看着飏空,“飏空哥哥的意思是……” “对,就是那个意思。”飏空点了点头。 轻羽沉思了片刻,仍是有些疑惑:“可是,为什么?” 小姑娘还是长大了,已经学会问为什么了。 飏空微微一笑:“因为上次在忘忧渚,他没有成功地帮我除掉玉润,反而让玉润同魔界的联络更紧密了些,所以我讨厌他。” 这个理由,让轻羽非常容易地接受了。 她点点头,坚定道:“我也不喜欢他。” 很好,他们都不喜欢他,七位长老也不喜欢他,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吧。 “飏空哥哥,我一定会做好的。”轻羽坚定道。 飏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深情温柔问承诺 轻羽从战神府走的时候,飏空和玉润并肩站在一起送她——诚然,玉润是没有要送她的想法的,她是被这蠢狐狸给拉过来的。 轻羽已经又恢复了平日里娇柔的样子,目光清澈得如同一泓碧泉,静静地望着飏空看了一会儿,眸中尽是眷恋。 玉润被那目光生生给肉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最后,轻羽的目光却是落在了玉润身上,不知为何,玉润总觉得那目光有些许的复杂和怨愤。 玉润满不在乎,这位小公主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要不然也不会联合着疏同手下的那几位长老要置她于死地。若是一下子看她顺眼了,她才觉得有些不正常。 “玉润战神。”轻羽缓缓地叫了一声。 玉润一言不发,只是冷淡地望着她。 “你要照顾好小白。”沉默了良久,她才终于又缓缓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玉润不说话,她就一直死盯着玉润,大有玉润若是不肯答应,她就要赖在这里不走的架势。 玉润也是无奈,只“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其实这位小公主又何须逼着她答应这个?她对这蠢狐狸,自然是有些许不同的。 怎么说,她也养了这蠢狐狸那么久了。 自从这蠢狐狸来到她身边,她的心似乎软了很多。他给了她许多以前不曾有的温暖,也给了她一潭死水的生活许多波澜。更何况,他还那么漂亮,那么像……她那个美丽脆弱的母亲。他对于她来说,终究是不同的。 轻羽离开后,玉润和飏空之间的气氛倒是有些怪怪的了。 飏空是只真*狐狸,又怎么会不明白这怪异到底从何而来?他对她的了解,可远远超过了她对他的了解。 原本他们之间是对等的,可是玉润自己放弃了他们的过往,白白浪费了那么些记忆。 所以,她日后是注定要被他坑的了。 这般想一想,飏空看向玉润的眼神儿便愈发温柔了起来,他轻轻地叹道:“你不高兴?” 玉润一脸莫名。 六界的人都知道,她从来都是一个表情的,哪儿能体现出高兴不高兴了? “你怪我跟轻羽单独说话了?”飏空又问。 玉润皱了皱眉:“她是你姑姑。” 飏空:“……” 还从来没见过这样恪守礼法的玉润战神呢。 不过很快,飏空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个相当动人的笑容。他原本就长得极其漂亮,一笑起来,更是如同漫天繁星都落在了他的眸中,闪闪发光熠熠生辉,叫人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眼睛了。 “我叫她名字,你吃醋了?”飏空笑着伸手摸了摸玉润的脸。 由于这蠢狐狸小的时候便天天黏在她身上,大了的时候又不知道什么规矩还天天粘上她身上,玉润硬生生被她磨得都有些习惯了他的动手动脚——其实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越长越漂亮了,显得那么脆弱,她就不敢再轻易对他动手,怕他真的会一不小心一命呜呼了。 “她又不是我的亲姑姑。”飏空笑着解释了一下,而后突然凑近玉润,在她耳垂上飞快地印下了一个吻,笑道,“她没有你漂亮。” 玉润:“……” 这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还真的是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我是在向她问一些父亲的事。”飏空顿了顿,“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想知道,所以,才避开了你。” 父亲? 玉润的脸色有一丝微妙的变化:“飏空太子?” 飏空太子本人十分无辜而又诚恳地点了点头,仿佛真的是在说着另外一个人一样:“对。” “我想,他大概是没有死的。”飏空一边缓缓地说出这句话,一边紧紧地盯着玉润。 玉润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出现:“六界关于他的传闻一直都是失踪,所以,他应该还活着。” 而后,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有些结巴地开了口:“所以,你,你……还有父亲。你,你并非,并非孤身一人。” 她从来都擅长这些安慰之词,故而一句简单的话被她说得结结巴巴,十分不像样。 飏空挑了挑眉毛,突然道:“我还有你,我不会孤身一人的。” 他的眼睛犹如最纯粹的宝石,闪着耀眼的光芒,从中折射出玉润的影子来。 他的表情那样的无辜和诚恳,似是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值得深信。 有那么一瞬间,玉润几乎觉得,她要沉溺在那样温柔深情而又诚恳的注视中去了。 “玉润,告诉我,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不对?”飏空伸手握住了玉润的手。 明明没多长时间以前,他化形出来,还是一个小小的孩童,一双小手肥嘟嘟粉嫩嫩,握在她的手心中如同一个小小的玩具。这才多久过去,他居然已经成化形成如此模样,一双修长漂亮的手,已经能妥帖地将她的手给完完全全地包在了手心中。 玉润有些恍惚。 这么多年来,她好似从未得到过什么承诺。这般一想,心却是又猝不及防地疼了一下,好似在提醒她什么。 玉润微微地笑了笑。 也许吧,也许她曾经得到过什么承诺,但又被她选择遗忘。既然如此,那一定是不怎么重要的承诺吧。对,一定是那样的,什么重要到足以改变她立场什么的,都是幻觉。她,怎么可能会被其他事左右呢? 既然如此,那就还是等同于没有得到过。 她一个从未得到过承诺的人,又怎么知道如何给人承诺呢? 这个蠢狐狸,还是涉世不深,所以才会问出这样天真的傻问题。 又傻,却又美。 就叫人怜惜。 在那一瞬间,玉润不得不承认,她那颗冷硬的心温软了起来,流淌的都是她对他的怜惜。 他还天真懵懂,以为得到了一个永远相伴的承诺,便真的可以留住任何人。 殊不知,在这个世界上,若是有人铁了心要离开,什么样的承诺都没有用。哪怕,那个人是你的父母呢? 太过天真,太过惹人怜。 玉润鬼迷了心窍,慢慢抬起那只没有被握住的手,温柔地覆在了飏空的脸上。 第二百四十二章 谁给承诺谁天真 玉润的手啊,跟寻常女子的手并不一样。 寻常女子的手,皆是温柔细腻绵软,柔胰形容的就是她们的手。但玉润是实打实在战场上泡过两万年的,那双手握过太久的兵刃,已经不复寻常的柔软,指腹和掌心,都有一层薄薄的茧。 神仙嘛,自然可以用灵药消除这些痕迹的。 但,又何必呢? 她不需讨好谁,也没有谁会为之心疼担心,这是她在战场上留下的痕迹,她并不想刻意消除掉。 飏空的脸格外柔腻,玉润手上的薄茧从他脸上划过,似是直接划过了他的心上。 不轻不重的痛楚。 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痛,却也让人无法忽略,十分在意。 “玉润,答应我。”他微微歪了歪头,完全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她的手心中。 玉润摇了摇头,看着他突然黯淡的眸光,不是没有一丁点的愧疚。 只是,她仍然摇了头。 飏空有些失望:“为什么?” 玉润的嗓音突然变得很温柔,虽然她的声音自带了一丝特有的冷清,但温柔起来,犹如冬日阳光下飘扬的绒绒雪花,虽然有点儿凉,但给人更多的却是舒服和惊喜。 她轻轻道:“我从来不骗人。” 飏空一下子沉默了。 这话,她居然说得这么顺理成章。 这个女人啊,根本就是个最大的骗子,骗他说她会一直跟他在一起,骗他说她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他,骗他说生生世世她都会在等他找到她,骗他说,她爱他…… 可是,她转头就忘,转头就抛弃他。让他一个人跟一个傻子一样,上天入地地找了她两万年! 她骗得他那么惨,她现在居然还理直气壮地跟他说,她从不骗人? 她怎么敢说出这句话! “小白。”第一次,玉润静静地望着飏空,没有脱口而出叫出“蠢狐狸”三个字,而是平静地叫着这个当初她随口给他起的这个可笑的名字。看着他突然泛红的眼睛和急促了的呼吸,她误以为他天真懵懂一时还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她平静道,“有些事你还不知道。等你明白了过后,你会后悔今天问我这个问题。” 她一向冷漠无比,绝少如此诚恳地对人说话。 但这蠢狐狸是不一样的。 但……他的祖父却死在她的手上,注定了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 “后悔?”飏空摇了摇头,“你不过是不敢罢了,才找这样的借口。” 玉润愣了愣,却没有再说话。 “你不敢,我敢。”飏空紧盯着她的眸子,眼睛上还有未完全褪去的红晕,他坚定道,“玉润,我会陪在你身边,永不离开你!” 玉润如同被九天玄雷当头劈下一般,整个人惊呆在了原地。 她的手微微地颤抖了起来,一只颤抖在飏空的脸颊上,另一只颤抖在飏空的手心中。 她明明知道自己在发抖,却好似没有什么力气做出什么动作来。 这就是承诺吗? 这般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说出来,是不是就将一座大山背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她会是他的负累吗? 她…… “玉润,你不相信?”飏空狠狠地抓住了她的手,急切地问道。 玉润终于回过神儿来,朝飏空露出了一个有些虚弱的笑:“你太天真了。” 顿了顿,她又道:“以后,你会后悔的。” 承诺这种东西,只有天真的人才肯给予。 也只有天真的人,在什么都还不清楚的时候,急急地送出承诺。 飏空看着玉润,果然露出了一个天真而纯净的笑容。 天真? 不不不,玉润啊,你从来都不明白,从你放弃了我们的记忆之后,天真的,就是你了。 飏空温柔地笑着道:“我才不会后悔。” 玉润摇了摇头,有些想要告诉他有关奇羽妖君的事。可他若真的是飏空的孩子,轻羽又怎么会不告诉他这些呢?玉润觉得这其中有哪里不对。 其实何止是哪里不对?仔细想起来,这根本就是有很多不对才是。 玉润却有些昏了头,居然觉得,也许,她可以试着去相信一下这蠢狐狸呢? 随随便便就丢给了玉润一个承诺的飏空,更是变着法儿地粘在玉润身边。 元华神君前来造访时,飏空正在拽着玉润非要她喂他葡萄。 玉润哪里做过这等温情之事?就算是她年幼的时候,都没有来得及有几次这样的待遇!母亲爱父亲爱得那么深沉,爱到宁愿抛弃她这个女儿魂飞魄散追随父亲而去,都没有对父亲做过如此亲密之举。 玉润觉得自己快疯了。 这蠢狐狸,花样儿百出,叫她越发地应付不过来了。 于是,元华神君进来时看到的第一幕,就是漂亮得人神共愤的青年,笑嘻嘻地端着一盘葡萄,追着玉润跑,嘴里不停地说着甜言蜜语,想要哄她亲手捏一颗放到自己嘴中。 元华神君:“……” 几日不见,他总觉得,好像有许多事情都改变了。 “别闹了。” 更可怕的是,依着玉润的脾气,她居然没有一巴掌将这小狐狸给拍飞出去,还耐着性子由着他缠闹了这么久。 有什么东西确实在悄然地改变了。 “玉润。”元华神君微微一笑,仍是那般温和有礼。 玉润看着他,突然觉得他有些面目模糊,自己好似已经有很久很久不曾见过他了。 “神君。”玉润冲他点点头,一向冷漠淡然的脸上有一点点的笑。虽然十分清浅,但这变化已经足够叫人吃惊。 “事情处理完了吗?”元华神君温和地问道。 玉润犹豫了一下,处理完了吗?当然没有。但蠢狐狸跟疏同小魔王订下了一个赌约,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赌约蠢狐狸赢定了。蠢狐狸赢定了,那炎无惑就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元华神君看着眸中有几分困惑的玉润,陡然觉得,她竟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以前的她,太过冰冷太过没有生机,犹如冰雪做的一般。 但现在,她身上重新流淌了生气。 她重新活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骗蠢狐狸的好处 “玉润战神……气色不错。”犹豫了一下,元华神君这样道。 虽然这样的话说出来,颇有些登徒子搭讪之嫌,但由气质清雅的元华神君说出来,那简直是光明正大,充满了友善正义的气息。 玉润愣了愣,点点头。 元华神君转脸看了看飏空,眉头皱了下:“小白脸色倒是不怎么好。” “大白。”专心致志表演着失忆剧本的飏空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玉润:“……” 元华神君转脸看向玉润:“还没缓过来呢?” “嗯。”玉润点了点头,有些迟疑,“可能……也不是浮生镜的缘故。” 元华神君点头。这倒是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毕竟浮生镜作为六界至宝,这么多年来也未曾听说过有如此诡异的现象发生。 他转目盯着飏空看了一会儿,温声道:“小……大白,你还记得些什么?” 飏空无辜地看着他,说出的话却是非常贱兮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元华神君:“……” 这个问题元华神君不问,玉润一时还没想起要问,但元华神君既然问了,她便也真的想知道这个答案。 于是,一双冷冷清清的眼睛便望向了飏空,如同雪水落在了他身上,冰得他一个激灵,想要油嘴滑舌地再多说几句,也不由自主地收了花架子。 老老实实地看向玉润,一脸无辜与深情:“我的记忆里,只有玉润。” 元华神君顿时被肉麻得一个哆嗦,有些受不了地望着玉润,冲她微微扬了扬眉毛,意思是——这小狐狸到底是在故作深情表白,还是说的就是实话啊? 玉润也是格外无语,冷冷地瞥了这蠢狐狸一眼,对方却还是格外真诚的样子,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如同一泓清泉映衬出她的倒影,显得格外认真和深情。 哎。 玉润在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罢了。也许是这蠢狐狸奋不顾身为她挡了那根本无须在意的一剑,她对他的包容度显而易见地又高了。 若是搁在以往,这蠢狐狸这般样子,说不定会挨她的揍。但现在……她竟是也信了几分。 也或许……他刚刚对她许下了永不分离的承诺吧。有很多时候,有很多事,你明明知道那不是真的,那只是一时的冲动而已,但,仍是忍不住地想要去信。 因为,万一是真的呢? 因为,万中之一的那份真,已经足够美好了。 玉润瞟了这又想要往她身边凑的蠢狐狸一眼,闲闲道:“胡说。你不是还记得轻羽公主她们吗?” 这话她本应说得毫不在意的,但话一出口,竟是带了些许女子特有的娇嗔,又柔又媚,似是吃醋了的女子在撒娇一般。 元华神君再没想到竟会听到玉润会用这样的语调儿说话,吃惊地望着玉润。 然而玉润却毫无自觉,仍是自以为淡然地瞟着飏空。她以为她仍是平日里那般漠然的冰山模样,其实已经不然,她眉宇之间的冷漠冰霜已在不知不觉间消融,渐渐流露出些许柔和来,真正有了女子的娇柔,而不再是从前那个模糊性别的战神。 其实不仅是元华神君吃了一惊,就连飏空也有一丝讶然。渐渐地,他心头浮上了一丝得意——他果然赌对了。去挡了那根本没有多大威力的一剑,果然让这个女子动了心。她还以为她伪装得很好,其实……有些神态心思,是掩饰不住的。 飏空有些愉悦地翘起了嘴角,桃花眼中顿时波光潋滟,格外动人。 他狡黠地望着玉润:“玉润,你吃醋了吗?” 玉润:“???” 轻羽不是这蠢狐狸的姑姑吗?姑姑有什么好吃醋的?! 哦不对! 玉润有些又羞又恼地发现,她竟是被这蠢狐狸给带跑偏了——她跟这蠢狐狸又不是真的夫妇关系,她凭什么吃醋啊?! 一丝红晕却是不由主人心愿地爬上了玉润的脸颊上,她目光闪烁,面对着这蠢狐狸居然有种想要移开目光的冲动。她怒道:“胡闹!” 飏空耸了耸肩膀,从善如流,只是一双漂亮的眼睛中仍然闪烁着揶揄。他一本正经地望着玉润,解释道:“其实我并不算是记得她,而是流言中的信息实在太多了,我是听说的。” 玉润:“……” 元华神君:“……” 这话……元华神君有些忍无可忍地望着飏空,真的当他们都失忆了没脑子了,这般奇葩的话,叫谁能够信?! 玉润犹豫了一下,冷漠道:“以后那些流言,少乱听乱信。” 元华神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玉润——这还是玉润战神吗?!这话一出,不就是摆明了她居然信了飏空的鬼话吗?!若不是他自己一向对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有着非比寻常的喜爱与包容,就玉润战神这态度,他都以为自己是对这小狐狸有什么偏见了。 “流言不可尽信。”元华神君青白着脸色,有些勉强地附和了玉润一句。 飏空顿时睁大了眼睛,一脸的惊慌失措:“啊?那轻羽公主其实不是我的姑姑对吗?我其实也不是妖界的人对吗?她是不是骗我?!” 元华神君的眼角一阵抽搐:“……” 玉润有些不忍直视地扶了扶额头——这蠢狐狸,怎么越发地蠢了起来?光长了个子没长脑子吗?她那些灵丹妙药都白给他吃了那么多吗? “那倒不是。”玉润伸手按住额角跳动的青筋,强行使自己恢复往常的冷静淡漠,“当初轻羽公主见你第一面,就认定了你是他们妖界的人,且说你和飏空太子长得很像。” “所以……”飏空的眼睛睁得越发得大了,“所以这都是她自己说的咯?谁知道她有没有骗我们?!” 玉润额上的青筋不由自主地又开始跳了——这蠢狐狸不是刚刚才同轻羽公主私下里谈过了一遭吗?转头就指控人家骗他,也真够……让人无话可说的了。 “胡说。”玉润冷冷道,“她骗你有什么好处?” “我长得漂亮啊!”飏空理直气壮,丝毫没有抹黑这个从小一起长大妹妹的愧疚感,“万一她想骗我回去做夫君呢?玉润你岂不是亏大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破绽百出神君疑 元华神君最后是在玉润揍狐狸的极度鸡飞狗跳的情况下离开的。 走的是面无表情,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慨叹着这小狐狸的厚脸皮。 但不知为何,这次他看到玉润和这小狐狸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事已经改变了。最起码,是玉润有所改变了。 他隐隐觉得不太放心,在踏出玉润的战神府之前,终于还是悄然留下了一个秘密的口信传给了玉润。 一天后。 玉润被这蠢狐狸缠得简直头皮发麻,她虽然对这蠢狐狸包容性更强了,但毕竟这么多年来都是一个人度过的。乍然遇到这么热情的待遇,自然有些吃不消。 终于,飏空终于作死作到了头儿,玉润一脸冷漠地给他用了一个定身术,而后揉着额头走了出去。 飏空一边委屈巴巴地认着错,一边脸上却是挂着饶有兴味的表情。好似他的声音和他的表情,完全是分开的一般,根本不用相互配合。 玉润懒得理会他,十分冷漠如冰地走了出去,背影消失在飏空的眼中。 戏中人都走了,飏空自然不再继续演戏下去。 不再委屈哀求,他静静地望着玉润离去的方向,目光有些诡异。半晌,他微微地勾唇笑了笑。 没用的,他现在对玉润,势在必得。 一个狐狸精铁了心要勾引人,那谁都拦不住! * “战神请坐。”元华神君温和笑着对上门来的玉润道,一边亲自烹茶,看上去格外有意趣。 玉润点点头,在元华神君面前坐了。 看着元华神君流畅而又优雅地倒茶的动作,她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从前,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可以同九重天的神仙,坐在一起饮茶聊天。 而在不是很久远的前些日子,她也曾被元华神君温暖到过,甚至生出了一丝丝想要依靠的感觉。但现在,她又平静下来了。 诚然,元华神君这里确实还是很舒适很温暖的,让她安心。 “战神真的把小白留在府中了?”元华神君笑着递给了玉润一个紫砂茶杯,盈盈笑道,“我还以为他定会跟了过来。” “哦。”玉润轻描淡写道,“我给他用了定身术。” 元华神君的手略微一顿:“……” 真是简单粗暴,让人无法反驳啊。 “恐怕等战神回去,他会吵闹。”元华神君这般一想,倒是有些觉得当初那个毛茸茸的小可怜好似已经是上辈子见过的一般了。现在,这小狐狸又狡猾又让人不安。 玉润眯了眯眼睛,闻着清新的茶香微微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元华神君看她这般笃定的样子,非但没有安心,心中的不安反而愈加凝重了些。 “玉润。”元华神君突然转变了称呼,虽然叫得亲密了些,但却坐得却愈发如同一块铁板了一般。他诚恳地盯着玉润,“你有没有觉得,小白有些不对?” 玉润点了点头:“有。” 还未等元华神君心内稍松,她便又悠悠地接了一句道:“他就没有对过。” 不得不说,玉润战神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的话,居然还有点儿别样的幽默。 但元华神君此时并没有精神来欣赏这样的幽默感,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清俊的脸上爬上了显而易见的忧虑:“你有没有想过,小白的真正身份?” “真正身份?”玉润的手顿时顿住了。她捏紧了手中的紫砂茶杯,滚烫的茶水透过杯子传来灼热的温度,让她的手心有些难捱。但她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道,“他有什么真正的身份?” “还记得上次小白说了什么吗?”纵然是到了这个时候,元华神君说话仍然是温和的,“他说,他的身份都是轻羽公主说出来的,万一她骗他呢?虽然只是玩笑话,但确实是我们之前疏忽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小白说得对。什么飏空太子的孩子之类的话,都是轻羽公主说出来的,可有证据?” “她说他长得像飏空,可你我都没有见过飏空的模样。更何况,是飏空小时候的模样?” “单凭长相相像,就断定了小白是飏空太子的孩子,这也太过武断了。” 玉润听到这里,轻轻地接了一句道:“她喜欢飏空太子,所以,思念心切,未免莽撞。” “不,不对。”元华神君摇了摇头,“长相相像,确实是个慰藉。但你也说了,轻羽公主喜欢飏空太子,又怎么会这般随意地认下他的子嗣?” 玉润抿了抿嘴唇,皱起了眉头。 她的脸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整个人重新覆盖上了一层冰霜,这热茶的热气丝毫不能将她融化些许。 元华神君又道:“还是那个问题,轻羽公主喜欢飏空太子,又怎么会连他是否有没有子嗣都不知道?” “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会一直去关注他的存在的,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忽略过去。”元华神君镇静道,有条不紊,条理清楚。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这是第一次,将所有的疑问都摊开来讲,形成了一个脉络十分清晰的疑问链。 玉润摇了摇头,冷淡道:“我不懂这些。” 元华神君简直要被她这般漠不关心的态度给气笑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小白很有可能是轻羽公主特意送到你身边来复仇的棋子。” 玉润皱起了眉头:“不可能。” “为什么?”元华神君惊讶于她的笃定。 玉润从茶水的热雾中抬起头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元华神君总觉得她提起这小狐狸,整个人又重新温软了下来。 “当初蠢狐狸是在诸绪山黏上我的。”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那个毛茸茸的小玩意儿乍然跳到了她的腿边,她的身上血腥味浓重,甚至还不住地流下一两滴血液,可这蠢狐狸就是执着地赖上了她。 也真的是个又蠢又执着又粘人的狐狸了。 “那个时候,我和奇羽之间的一战刚刚结束。”玉润扬了扬眉,“轻羽公主又怎么可能料得到奇羽会死在我的手下?” 第二百四十五章 所愿意信任之人 元华神君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玉润,半晌,才轻轻叹道:“玉润,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大家都相信,奇羽注定会败在你的手下。” 玉润有一瞬间的怔忡。 “这两万年来,上过战场最多的战神就是你,最拼命的是你,赢得最多的也是你。”元华神君望着玉润,心中渐渐浮上了些许的疼惜。 以往他未曾同这个女战神接触的时候,虽然觉得有关她的流言传得太过不堪,但当初她弑父却是铁板钉钉的罪名,没有任何能够洗白的余地。且犯下了这样的错,最后也不过是被扔到了人界轮回了三世,如此轻轻放下,能够让谁信服? 九重天上的神仙大都有些自恃清高的,他自然也不例外,怎会屑于了解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 到了后来,她在战场上越来越勇猛,越来越可怕。如今的战事并不多,可她几乎每次都会奔赴而去,几乎战无不胜。 故而,流言都在传,不愧是弑过父的神仙,战场上越发如鱼得水。 弑父的罪名一日在,便一日没有人去认可她的荣耀。 渐渐地,大家都会觉得,她这样冷血狠毒的女子,战无不胜,那才是最正常的。这样的认知一旦形成,又有谁会疼惜她的付出和软弱呢? “所以,大家从来都认定,你,一定会赢。”元华神君轻轻地叹了口气。 玉润微微地笑了。 无论这是处于怎样的一个原因,但到底……也算是一种另类的认可吧?突然想到了要死要活想要所有人满意和认同的疏同小魔王,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更不可能了。”玉润轻轻一叹,“若是妖界得知奇羽必会死于我的手中,那又为何不拦着奇羽?非得等他送了命,再送来一只蠢狐狸来报仇?” 元华神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如果是小白,他自己想要报仇呢?” “他是在战场上出现的,玉润,他为何刚刚好就在战场,又为何刚刚好缠上了你呢?”元华神君紧盯着玉润,“诸绪山是许多神仙归隐之地,小白为什么不去选他们?他们……” 他的话戛然而止。 玉润望着努力保持着正常神色的元华神君,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的神色来。 那未曾说完的话,她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 明明诸绪山的神仙,都比她更为温和慈悲。为什么,这蠢狐狸不去选他们,反而选了当时那个可怖的她呢? 这般一想,就连玉润,也觉得这蠢狐狸格外可疑了起来。 “也许,”玉润半晌,才慢慢地道,“也许,是这蠢狐狸格外蠢一些吧。” 元华神君:“……” 他甚至有些无措地望着玉润,她根本就是在逃避问题!若是所有的问题都可以归结于这个原因,那,当然是没有问题了。 但……真的没有问题吗? 元华神君觉得不对。 “玉润……” “神君。”玉润却没等元华神君再说下去,而是打断了他的话。一反她平日里那般冷漠无情的样子,她看向他的目光却很是温和,“我知道,神君是为了我好。” 顿了顿,她微微地笑了笑。 她的笑容从来都是极为浅淡,又十分稀少。在这少之又少的笑的次数中,又有一大半都是极为敷衍的浮于表面,倒是教人看得有些心慌意乱。 她此时的这个笑,却是真真切切发自内心笑出来的。 嘴角微微上扬,就连那双清冷的凤眸也微微挑起了一个弧度,整个人都显得鲜活而又温和。 那种冰沁入骨的寒冷感觉,在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很感谢。”她保持着那个真正温和的浅笑,眸中有一丝动容,“神君,多谢你。已有许多年,未曾听过这般关怀之语。” 元华神君闻言,却是觉得心被轻轻地扎了一下。 这个在传言中有那般不堪的女子,所求,竟是如此简单?简直叫人无法想象。 “这两万年来,除却天后娘娘和绘心神女,其实,”玉润的笑,又深了一分,这次,却又捎带上了些许无奈和自嘲,“我并无可信之人。但如今,我愿信神君,也愿信这蠢狐狸。” 元华神君被她这句话深深地给震荡了。 她愿信他? 其实,元华神君为人,六界自然有许许多多的生灵来追随他信任他。但,却从来没有哪次,如同玉润这话带给他的震动更为震撼。 那是种被全然信赖的纯粹感动,他……竟是有些想要热泪盈眶。 “所以神君,”玉润望着元华神君,眸中是一片温软和坚定,明明有些矛盾的情绪,却在她身上出乎意料地和谐,“我愿信他。” “也请,神君信我。”玉润坚定道。 元华神君心中的震动还未完全消散,一时竟是觉得他无法动弹,直定定地坐在原地,静静地望着玉润。 片刻,他才终于恢复正常,也露出了一个温和而了然的笑:“那是自然。” 玉润微微笑着松了口气。 “既然玉润信我,”元华神君想了想,到底有些不放心。这段时间的流言,天后娘娘含蓄的话,那小狐狸的种种反常……皆是叫他有些惴惴。但玉润已将话说到如此份儿上,他在执着于在这小狐狸身上未免显得太过针对。他略加思索,郑重道,“若是玉润有任何事要相帮,我定鼎力相助!” 玉润闻言,却是一怔。 继而,心上传来了一阵暖流。 她未曾想过,有生之年,居然还会听到有人珍而重之地同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从无盟友,也以为永远都不会有。 现在,她……竟也是有朋友了的样子。 之前她还在对蠢狐狸说,无论什么样的承诺,说出来都只是太天真。可元华神君不同啊,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显得那般郑重而又分量。 这么多年来,一直漂泊无依,一直冰冷漠然,万万没想到,有如今稍稍消融的一天。 真没想到,她会有如此际遇。 玉润禁不住地想,有蠢狐狸和元华神君在,也许,她日后手刃炎无惑报了仇,还会有心力继续,活下去。 第二百四十六章 魔界之行坑疏同 魔界。 轻羽微微笑着坐在几位长老面前,纵然是在此时,她仍然显得格外娇弱无害,仿佛只是一个来魔界观光旅行的小姑娘,夹在了长辈之间的聚会中,甚至显得有几分害羞。 然而,这些柔弱无辜的模样,却并不能欺瞒过长老们的眼睛。 毕竟,这位妖界小公主再怎么表现得无害,也已经跟他们联手坑过一次自家小魔王了。 虽然结局有点儿不在计划之内,但这件事的策划已经充分显示了这位小公主是个妥妥的白切黑选手。 有过了这样一次经历,几位长老对待这位妖界小公主,反而更加谨慎了起来。毕竟,这位小公主看着无害,找不出任何恶意的破绽,所以,才最危险——谁知道,这小公主什么时候在背后给大家来那么一下子呢? 这样的人,若是同盟最好,若是沦为敌手……几位长老隐隐有些头疼。而后,也隐隐有些哀怨。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公主年岁也不大,就有如此手段了;而他们的小魔王,也就比这小公主小了万儿八千岁,怎么就不能跟人家相提并论呢? 再一想到,自家小魔王这段时间更不像话了,居然还有些恍恍惚惚的样子,一看就让人十分焦心,恨不能立马能够换一个魔王! 轻羽公主显然是已经看透了几位长老对疏同小魔王的那点儿心思,笑道:“那就去做。几位长老亦是英豪,何必屈居小儿之下?” 这话说得十分大胆,偏偏她的神情还格外无辜。若非几位长老都定力非凡,保不准会觉得自己可能是出现了幻听。 其实这种率直到简直有点儿……那什么的话,也就其实涉世不怎么深的轻羽小公主敢这么堂而皇之不加掩饰地说出口来。 几位长老就算再怎么不喜欢自家这小魔王,也不能什么筹码都没见着,就把自家情况掀了个底儿掉。当即一个更比一个和蔼可亲慈眉善目,好似真正关心儿孙的老人家,温声道:“我王现在还年轻,再磨砺个两年,我等也就彻底放心了。” ——才怪!自他们接手这小魔王都一万多年了,这小魔王现在还未曾显露出可以跟先主比拟的三五分天赋。一万多年都没磨砺出个什么花儿来,再过两年能磨砺出什么玩意儿来? 几位长老暗暗在心中腹诽。 ——才怪!话说得这么好听,上次她提议忘忧渚围剿玉润的时候,是谁把疏同小魔王往火坑里推的?不就是这几个口是心非的老家伙吗?! 轻羽暗暗在心中腹诽。 而后,几位长老露出了温和而又慈祥的笑容,轻羽露出了无辜而又无害的笑容。 双方对着笑了半晌,都觉得稍稍有些脸酸。 “几位长老难道真的甘心这般下去,伺候着这么一个小魔王,而放任先主流落在外不得回吗?”轻羽到底年轻,不能跟这几个虽非狐狸却胜过不知道多少老狐狸无数的长老抗衡,揉了揉笑得难受的脸,愈加无辜地道。 几位长老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仍是不免地受到了些许地震荡。 先主…… 炎无惑…… 这个妖界的小丫头,怎么会知道这些?还是,她根本什么都不清楚,只是误打误撞? 几位长老凝视着笑得天真无辜的轻羽,心中愈发不能肯定,越发觉得,这小丫头大约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嘛。”轻羽轻描淡写道,“疏同小魔王的心可脆弱得很。” 这话简直是明目张胆地意有所指了。 几位长老暗暗对视了一眼,大长老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问道:“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轻羽掩嘴笑了起来,“几位长老真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打趣轻羽。” “……”实际上确实也不知道什么的几位长老讪讪地笑着,更是苦不堪言。 他们从来对疏同小魔王不满,又怎么会注意到,他们的小魔王,这些年来逐渐加剧的暴躁脾气,其实只是一层保护自己伪装出来的一层表皮呢?揭开了这层皮,就会发现,里面包裹的,仍旧是那瑟瑟发抖的小绵羊一般的孩子。 他们只一心想要他成为能够并肩、甚至可以超越炎无惑的存在,却忘了,他虽然同炎无惑有血脉之亲,但他更是他父亲的儿子。他父亲当初就不是那样的人,他为什么,就必须得是那样的天才呢? 几位长老只是对他一味地失望,却从未想过他是否愿意。 轻羽想着飏空给她提供的一些信息,对这疏同小魔王居然有了些许同情。但是,她才不会因为这一点点的同情而对这小魔王有任何的心慈手软。 因为,飏空哥哥讨厌他。而她,也会讨厌他。 若是上次在忘忧渚这小魔王争气一点儿解决了玉润那煞神,现在也不至于飏空哥哥还要留在天界陪那煞神演戏! 这般一想,轻羽小公主的怒气便倏忽升起。刚刚才冒出来的那一点对疏同小魔王的同情,简直不堪一击,瞬间就灰飞烟灭了。 “小魔王这些年来,一直想要的不过是几位长老的满意。”轻羽无害地笑着,“若是一直得不到,受到更大的打击,小魔王说不定自己就放弃了哦。” 几位长老惊愕之余,只觉得有些可笑。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甘心放弃权势?虽然疏同的魔王之位来得稀里糊涂,但,他已经在这个位子上坐了这么多年,肯就此丢手? 说笑的吧。 轻羽有些怜悯地看着几位长老,觉得他们愚蠢无比。明明是他们想要将疏同小魔王培养成更符合他们意愿的魔王,但可笑的是,他们居然都没有耐性去了解他。半点儿都不了解,又怎么能对症下药,达到最好的效果呢? 亏这几位长老还总是在嘲讽疏同小魔王天赋不佳、为人蠢笨,可他们,也真是够蠢的了。 本身就其蠢无比的人,又怎么会教出一个堪比炎无惑的魔王? 简直是,自不量力。 第二百四十七章 心动赌注达约定(1) 轻羽同几位长老各怀心事,一方笑得天真而又无辜,另一方笑得温和而又慈祥,心中却都又对对方充满了鄙夷。长老们笑这小公主天真没见识,轻羽笑这几个老不死愚蠢至极。 显然,大家都自诩聪明,对对方的智商充满了不屑。 “公主所言,其实很有道理。”二长老款款道,“只是……公主并不了解我们魔王,只怕,会同公主的设想南辕北辙。” 轻羽挑了挑眉毛。 这几位长老,还真的好意思跟她谈了解。飏空哥哥给她了有关疏同小魔王的信息后,她现在对疏同的了解程度,绝对要过于这几位长老。 而这几个长老,居然还在跟她说,她不了解疏同小魔王。 真是可笑。 “不如,我们打个赌?”轻羽笑得眉眼弯弯,格外无害。 打赌? 还真是孩子做法! 他们活了这么多年来,做人做事,皆是有条有理,谁敢在他们面前提一个赌字? 也是可笑。 几位长老互相看了一眼,皆是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同样的不耐烦。 因着忘忧渚一事,他们对这位妖界小公主确实有几分高看,她今日来时说有事相商,他们也就特意拨了时间来见。结果话说到这里,他们却很是失望。看来,他们对这小公主的预期确实太高了些,才几句话功夫,这小公主就露出了这等面目。 这实在叫他们很是失望。 如此以来,这小公主也没什么好的利用价值,实在不值得他们几位大长老齐齐地陪在她身边,浪费这许多时间。 几位长老在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微微颔首互相授意,而后大长老轻咳了一声,刚想要说什么,结果轻羽却是笑了起来。 这笑不再那般无辜无害,带着三分娇媚七分嘲讽,笑到人心坎上去,搔得到最痒的那一处,只叫人有些脸红起来。 “几位长老,何必如此快地做决定?轻羽可还什么都没说呢。”她漂亮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几个长老,眼眸清澈,似乎能够看透人心一般。 三、四长老心中皆是一震,自觉刚才许是对这小公主判断太仓促了些,转目望向大长老。大长老见此,心中颇有些不悦,只还微微一笑:“公主何出此言?我等并未做出决定。只是,我王并不似公主所以为的那样,我等也并非……” “几位长老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先主若是归来,几位当真还愿追随疏同小魔王?”轻羽笑了起来。 “公主可知道在说什么?”大长老不动声色。 “自然。”轻羽望着大长老,漂亮的眼睛肿突然充满了诱惑的光芒,她的嗓音带着些微的蜜意,软软甜甜似乎能够吸引到任何人,“长老们这么多年来,不是一直想迎回先主吗?只是碍于魔君之意,不敢妄动。” “如今,我却是愿意助几位长老一臂之力。” “几位长老想做什么,大可放手去做。我们妖界,自会暗中帮忙。若是几位长老能够迎回先主,我们妖界并不要求什么,只希望来往能够更密切罢了。” 轻羽笑微微道。 几位长老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些松动。 这些话,他们又如何能够不动心呢?他们魔域的力量,并没有强大到随心所欲地为炎无惑助力,若是能够得妖界援手,那力量就不可同日而语。 “敢问,为什么?”大长老缓缓道。 再怎么心动,这些事也不能直接撞上去答应了。妖界若是有所求也就罢了,现在妖界摆着一副无所求的样子才最可疑。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当然好,但他们都活了这么多年了,自然知道这种事几乎不可能发生。若是兴高采烈毫无戒心地就这么奔上去接这个馅饼,保不准馅饼没吃到,反而被砸掉了一排门牙! 他们已经这么大年纪了,自然要谨慎为上。 轻羽望着大长老,内心却是有些不屑。这种内心想要,却还要拼命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拒绝诱惑,简直是太有意思了。 她笑着朝几位长老眨了眨眼睛,娇俏之余更是带上了几分狡黠,带着叫人有些怦然心动地诱惑。 “几位长老对疏同小魔王的看法,就是轻羽对小魔王的看法。”轻羽轻描淡写道。 “哦?”大长老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轻羽公主,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轻羽公主都不再一味地装无辜,他自然也不再一味地装慈祥长辈,“为什么?” 切。 真是老狐狸! 不见兔子不撒鹰! 轻羽在心中暗骂了许多句,十分不满。但她也知道,这几位长老并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打叠起精神,轻羽笑道:“哦,还不是因为忘忧渚一事。几位长老知道,我呢,跟那个玉润煞神可是有仇的!若不是她,奇羽伯伯不会死,飏空哥哥也不会失踪!本来以为以小魔王之能,加上忘忧渚之力,定能将那煞神给磨死在那里,结果……” 轻羽冷笑了两声。 几位长老没有说话,心中却对这妖界小公主有些鄙夷。若非玉润杀了奇羽飏空又失踪,哪里轮的上擎轩坐这妖君之位?结果这小公主倒要恨上玉润,非要置她于死地!都说女生外向,且看这小公主,就知道确实如此。也真是可怜了擎轩,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偏偏还是个恋爱脑,只会瞎折腾。 “公主倒是快言快语。”大长老冷冷一笑。 头一次见利用了人家魔王还如此理直气壮的人!也得亏他们对疏同本无期待与重视,否则这赌打不成,恐怕他们倒先要打一场。 轻羽不置可否,并没有说话。 她的话其实很有些漏洞。虽然上次她确实想利用忘忧渚要了玉润的命,但真正要疏同小魔王去忘忧渚的却不是她!这话乍一听只会觉得她刁蛮而又任性,但若是仔细推敲一下,便会看出并不十分符合当时的事实。 但这几位长老不仅看轻疏同小魔王,还看轻她,看样子并不会去质疑。 只是,多说多错,她还是尽量少说的好。 第二百四十八章 心动赌注达约定(2) “公主刚才说,妖界。”大长老活了这么多年,抓的一手好重点。既然已经认定了这小公主是个愚蠢的恋爱脑,那就飞快地跳到了下一个问题。他望着轻羽,眸中突然有了一丝蔑然,“公主代表得了妖界吗?” 轻羽愣了愣,终于浮出了怒色。 她冷笑了一声,望着大长老:“长老何必如此试探?” 话说得这般明白,若是年轻些脸皮薄些,少不得要羞愧得双颊通红了。 但大长老何止活了万儿八千年?脸皮厚度那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故而,大长老十分镇定自若,甚至又挂上了和蔼可亲的微笑,看着轻羽的眼神儿仿佛慈爱的老父亲在看着自己最小最疼爱的那个亲闺女。 轻羽一阵恶寒,冷笑道:“我们妖界同贵界不同。我既是妖界公主,妖界许多力量自然由我遣派,并不需要谁特别同意。不像贵界,一介魔王还什么主都做不得,只眼巴巴地等着人来教导!” 这话说得可谓十分直白而又不留情面,几乎是直接把耳光扇到了几位长老脸上。 于是,有几位长老登时有些沉不住气,脸色陡然一变。 还是大长老经历的多,岿然不动,半点儿不悦也没有。反而有几分赞许地看着轻羽,颇有些感慨:“公主说得不错。若是我王也如公主这般杀伐果断,我等会更加欣慰。” 轻羽:“……” 疏同小魔王这是被嫌弃到了何种程度?都这样了大长老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委实叫人……轻羽不由自主地都开始对这小魔王有些同情。 更可怕的是,本来还有些愤慨之色的其他几位长老,听到了大长老的话后,居然都纷纷露出了慨叹之色。 轻羽更是无语。 看来这小魔王的日子果然很不好过。既然如此,那就也别怪她会跟飏空哥哥一起下了这个黑手。毕竟,早点儿从这几个长老手中解脱,说不定还能过得更快活些。 这般一想,那本就不多的愧疚就更消失得一干二净了。甚至仔细算一算,她都觉得她其实是在帮这疏同小魔王,他其实还该反过来谢一谢她才是。 突然觉得自己拯救了疏同小魔王的轻羽公主,心情十分圆满,自觉公正又伟大,十分值得称赞。当即这腰又挺直了三分,带着几分骄傲道:“既然如此,这个赌,几位长老要不要同轻羽打?” “公主如此盛情,我等自然不便推脱。”大长老笑得越发和蔼。 轻羽默默地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明明就是什么好处都琢磨清楚了,这会儿才来装豪气!又想摆脱这小魔王又想把炎无惑放出来还不想担风险也不想稍微坏点声名……这真是,应了人界有句俗语说,既要做那什么又想立那什么。啧。 不管轻羽对这几个长老有多不屑,长老们又对这妖界小公主有多看轻,但双方表面上还是非常愉快地达成了约定。 轻羽完成飏空哥哥所托,飘然而去,深藏功与名。 * 玉润从元华神君府上归来,一眼没看见蠢狐狸守在门边,居然有些意外。 她给蠢狐狸用的定身术,只有半个时辰的功效。她在元华神君那里呆了足有一个时辰的样子,本以为这蠢狐狸可能会耐不住性子地追过去,没想到这蠢狐狸这次倒是按捺住了性子。 她又以为回到家里就能看到这蠢狐狸,结果这预期又落了空。 虽有些诧异,但玉润却没注意到,她的唇角已是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了些许。 这蠢狐狸啊,大概又在生闷气了。 缓步走进房间里,却见飏空靠着窗户站着,长身玉立,一张漂亮的脸上满是落寞的表情。 玉润的心轻轻被扎了一下,有一些微微的疼。 “蠢狐狸。”话出了口,玉润才觉得,她大概是很难改口了。 飏空缓缓地转过脸来,似是刚刚被从梦中叫醒一样,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呆滞。 他望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本就是那般漂亮的人儿,这般郁郁长叹的样子,显出一种格外勾人的寂寥脆弱的美,叫人不由地心生怜惜。 “怎么了?”玉润下意识地开口问。 飏空露出了一个如梦似幻的漂亮笑容,他轻轻地道:“你回来了啊。” 声音有些脆弱,仿佛染上了些许哭腔。 玉润吓了一跳,快步走到了他跟前,只觉得他脸颊上带着一丝不太自然的红晕,呼吸也有些急促和灼热。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雾沼沼地望着她,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 “蠢……小白?”玉润犹豫了一下,抬手摸了摸飏空的脸,果然不出她所料,这蠢狐狸的脸热得烫手。 “玉润……”他轻轻地唤了一句,眼睛朦朦胧胧地看着她,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玉润只觉得心都有些要碎了。 “你发烧了。”纵然心口有些疼,玉润说起话来也是板板正正,只略带了些许的温软。 “玉润……”飏空好似听不到玉润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有些痴痴地望着她,又软软地叫了她一声。 “你……”玉润这才发觉,这蠢狐狸怕是烧糊涂了,跟他说话完全是对牛弹琴,无论如何也讲不清楚的了。 叹了口气,她刚想将手从飏空的脸上移开,飏空的动作却如同闪电一般,飞快地将她的手按住。 他因为在发烧,所以手心也是滚烫的。 玉润的手心贴着这蠢狐狸那滚烫的脸,手背贴着他滚烫的手心,如同置身于火炉之中,先是整只手都要烫熟了,而后便觉得,这只手的热度好似随着血液的流动传送了全身,她整个人都沸腾了! “蠢……小白。”她稳了稳心神,只觉得自己也有些发烧,“松手。” “不要。”飏空别的话听得迷迷糊糊,就这句话听得清楚,立刻斩钉截铁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半点儿没有商量的余地。 玉润有些哭笑不得。 她试图抽了一下手,结果这蠢狐狸不知道为什么病中力气反而比往日里更大了些。 她抽了一次,竟是没有抽成功。 第二百四十九章 怀心思借病撒娇 玉润独身一人惯了,从来没有面对这样黏糊病人的经验。不由地迟疑了一会儿,无限别扭地温言哄了两句。 奈何这半是真不舒服半是借机装疯撒娇的飏空哪里肯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只拉着她的手不肯松,黏黏糊糊地靠在她的身上,丝毫不觉得以自己目前的身高挂在玉润身上其实是一件挺别扭的事。 “哎……” 饶是玉润,也被这蠢狐狸给折腾出了叹气的冲动。 算了,这蠢狐狸不能跟他这样拉扯下去了,估计拉扯到明年都拉扯不完。 玉润这般一想,立马在飏空的手心轻轻一挠,麻酥酥的痒意传来,飏空还没来得及露出一个魅惑人心的慵懒天真的笑,就发觉自己又动不了——没错,玉润又给他用了定身术! 真在发烧的飏空太子顿时十分委屈——这个玉润,委实也太不解风情了些吧?!有他这样的美人儿在怀,坐怀不乱也就罢了,居然还定住他!这是什么世道儿!狐狸精的魅惑术都败落到这等地步了吗?! 飏空太子感慨万千。 还没等他感慨完,下一瞬,便觉得自己腾空而起,被人扛上了肩头。 玉润战神力大无穷,扛一个比她高的飏空自然没什么问题。只是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扛过人——毕竟,年幼时她扛不动任何人,后来没有任何人敢让她扛得动。于是,这缺乏经验的扛人行动,就十分精准地坑了飏空——他原本就有些病弱,现在,刚刚好地,玉润将他的胃部正对上了她的肩头。这般一走一颠,玉润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活生生地被颠吐了! 但狐狸精是什么物种?无论在什么奇葩的情况下,只有有心勾引人,那就一定会努力去勾引的物种!简直是努力到让人潸然泪下! “难受……”飏空一动也不能动地被玉润扛在肩头上,顿时眼圈儿红红,眼泪汪汪,声音柔柔弱弱,带着些许哭腔,矫揉造作地轻轻叫了一声。 玉润的脚一顿。 所幸那床也没离多远了,玉润便又加快了脚步,将这娇气脆弱的蠢狐狸给慢慢地放到床上,小心翼翼地用了云被将他熨帖地从头到脚地盖好。 只是她刚才突然加快脚步,倒是叫飏空更颠簸了两下,更难受了。 飏空:“……” 这就是没有说清楚难受原因的下场! 但作为一个优秀的狐狸精,难道在借病装柔弱撒娇的时候,还有详细具体地解释道:“你姿势不对走得太快颠得我难受”? 这简直太没有美感了,他干不出来这种事儿! 当然,干不出这种事儿的后果就是词不达意,更难受一层。 飏空唇色有些发白地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 没想到狐狸精也有吃瘪的一天。 所谓媚眼抛给瞎子看,玉润这么不解风情,怕是他都难受死了,若是不仔细解释给玉润听,她都意识不到刚才她的姿势有什么不对! 他当初怎么就看上了她…… 飏空心中一片悲苦,嘴唇轻轻动了几下,发出了一个虚弱的声音:“难受……” 这次这句话确实是十二万分地出自真心。 玉润解开了他身上的定身术,眉头紧皱,面上有一丝茫然。她似乎是在问飏空,又似乎是在问自己:“怎么就发烧了呢?” 难道这蠢狐狸气性太大,因为她将他定在家里,所以他生生把自己给气病了? 这……玉润望着飏空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 依着这蠢狐狸的奇葩程度,倒也不是不可能…… 飏空看着她这一脸茫然,只觉得更气了。奈何他还正在发烧,无论如何也没有力气在此时慢慢引导玉润怜香惜玉了。只是眼泪花花地望着玉润,整个人显得苍白又憔悴,发烧给他脸上带来的红晕又为他添了几分不正常的病态的艳丽。 他皱了皱眉,慢慢地将手往肩上带了一下,有些痛苦道:“疼……” 疼? 玉润有些迟钝地望着他的左肩,而后才惊悚地想起来——这蠢狐狸傻不拉几地为她挡了一剑! 虽然那一剑根本就刺不到她身上,但毕竟那剑是朝她刺去的,而这蠢狐狸确实是为她挡的! 她的心上好像从那时起就插上了许多绵密的针,不时地就动一动,不时地就让她心里难受难受。 这两万年来,她有命悬一线过,有危在旦夕过,但从来没有过落泪的冲动。 她的眼泪,好似跟随着魂飞魄散的母亲一起,在两万年前就离开了她。 但在此时,她却有种想要流眼泪的冲动。 她伸手按住了想要胡乱动弹的蠢狐狸,声音有些许沙哑:“别乱动!” 许是听出了她嗓音中的不对劲儿,飏空还真的没有再乱动,只是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有些无辜茫然地望着她,似是在等着她下一步的动作。 玉润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伸手放在了飏空的领口处。 飏空愣了愣,而后似是像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一般,突然朝他露出了一个虚弱却无比动人的笑:“玉润,看了是要负责的啊。” 玉润:“……” 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他都快要发烧烧死了好吗?!居然还跟她油嘴滑舌! 心中有点儿微微的躁,双目顿时微微一凝,而后有些忍不住地掐了一下这蠢狐狸那快要冒热气的脸,有些恨恨道:“胡说什么?” 然而飏空并不打算放过她,而后握着她已经放在了他脖颈处的手,甚至还轻轻地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了一个热度有些过高的吻,哑着嗓子撒娇道:“要负责的啊。” 玉润:“……” “我都是你的夫君了,你还不想负责……”飏空漂亮的眼中露出真心实意的失望。 玉润:“……” “你就说好嘛。”飏空的眼睛有些空茫起来,他望着玉润,好似在望着那个两万年前的少女。明明他其实心知肚明自己在做什么的,在这一瞬间,他却还是有些想要回去到过往。他握着玉润的手紧了紧,有些痛苦地道,“你都忘记我了,还不能哄哄我吗?” 第二百五十章 怀心思借病撒娇(2) 你都忘记我了,还不能哄哄我吗? 这么委屈巴巴的一句话,明明玉润知道那是无稽之谈,却仍是不由自主地受到了震动。现有的记忆仿佛裂了一个小缝,透出细细密密的光芒来,那光芒,似乎带着一点点熟悉的感觉,她可以断定,是属于这蠢狐狸的。 真是了不得了。 玉润闭了闭眼睛,这蠢狐狸现在都能蛊惑到她了吗? 竟是连她的记忆都能够随之波动。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玉润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地望着飏空:“别闹。” “你先答应。”飏空却是丝毫不肯退让,一双手滚烫如火,握着玉润的手仿佛要将她的手给点燃一般。 许是这双手的温度太高,许是刚才那记忆裂缝透出的熟悉让她受到的震荡没有及时地平复。同这蠢狐狸对峙了片刻,她终于败下阵来。神使鬼差地,她喃喃道:“九重天上的流言,你不都传遍了吗?那会儿,也没见到你要我答应啊。” 飏空先是一愣,而后品出了这话中的意思。 他狂喜地看着玉润,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为什么而高兴。只是用力地抓着玉润的手,惊喜道:“那你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玉润转了目光,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仍是冷冷淡淡。只是耳根处渐渐地漫上来了些许的红晕,甚至,她整个耳朵都通红了起来。 她甚至没有反驳。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是没有反驳。 呐,大概是怕再纠缠下去,这蠢狐狸彻底烧成了烧烤狐狸吧。加点孜然和椒盐,就能够直接吞下肚子的那种。 飏空喜滋滋地松开了手,漂亮的眼睛中全是欣喜,隔了病弱的雾气,愈发显得格外讨人欢喜。 她犹豫了一下,而后在飏空目不转睛地注视下,面无表情地扯开了飏空的衣领。 飏空小小声地叫了一声。 玉润顿时停住了手,不敢再继续下去,淡漠的脸上挂上了些许惶急,她道:“疼?” 飏空咬了咬嘴唇,眨着雾蒙蒙的眼睛,而后,在玉润有些紧张的注视下,慢腾腾地吐出了几个字:“我……有点儿紧张。” 玉润:“……” 这蠢狐狸紧张个鬼啊?!难道她堂堂战神,看个伤口还能把他这只蠢狐狸给看出什么好歹来吗?! 感觉自己没有被给予足够的信任,玉润有些不悦地看了这蠢狐狸一眼,冷冷淡淡道:“那就闭眼。” 飏空从善如流地闭上了眼睛。 而后,还没等玉润舒一口气,他便又睁开了眼睛,一脸无辜道:“可是,我若是这么闭上了眼睛,你以后万一不认账了怎么办?” 玉润:“……” 她若是想要不认账,这蠢狐狸将眼睛瞪脱眶都没用! 莫名其妙就爆发了信任危机的玉润心情非常不好,下意识地便瞪了飏空一眼。 飏空一脸纯洁无瑕。 玉润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也是被这蠢狐狸给气晕了头!她……她刚刚什么都没说,要认什么帐?! 飏空一直紧盯着玉润的表情变化,一见她这等表情,立马看穿了她的心思,毫不犹豫地拆穿道:“你现在就想赖账了!” 玉润:“……” 这蠢狐狸,她真的该给他下个禁言术! 然而目光一旦触及到这蠢狐狸那委屈巴巴的小眼神儿,玉润还是忍了。 算了,何苦跟病人一般见识?更何况,这蠢狐狸一病,更是蠢得不可救药。 这般安抚了自己一番,玉润手下的动作又继续了下去。 轻轻一弹,飏空上身的衣裳自动地褪了半边去,露出了圆润的肩头和雪白的肌肤。 如同他那完美无瑕无可挑剔的长相一般,他的身体也是一样的晶莹无瑕。 只是,如今那完美的胴体上,一个尚未愈合的伤口破坏了这种完美,给这躯体添了一分略显遗憾的瑕疵。只是,这瑕疵更叫人心疼,而非嫌弃。 玉润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伤口……怎么看着还严重了些呢? 那一剑虽然看着有点儿凶,但实际上由于当时刺出那一剑的魔民修为并不算高,故而那处剑伤看着吓人实际上并不是特别严重。 她已经及时地为这蠢狐狸处理了伤口,输了灵力,还给他塞了几粒仙药,按理说,这伤口应该大好了才是,怎么会…… 难道那剑上有毒?! 玉润突然想起,当年绘心神女差点儿就丧命于魔界的黑魔之水上。虽然当时绘心神女修为低劣又受了重创本就快要丧命且她的原身是朵莲花……但……谁知道这些有原身的生灵是不是都是一样的脆弱一样地对黑魔之气更敏感呢? 这般一想,玉润的眉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心口处的那绵密难过的疼痛又绵绵地传了过来。 “疼吗?”玉润喃喃道,她都没发现,到了此时,她竟是心疼到只会问出这样的废话了。 按照那种缠缠绵绵的剧情,懂事的病人此时即使疼死肯定也会坚强勇敢地说一句“不疼”。但飏空太子是谁?最会魅惑人心的狐狸精啊!怎么可能会放过如此大好的机会?当即双目一红,眼泪都在眼圈儿中打转,一副努力隐忍却最终没有忍得住的样子。他张了张嘴,几次想要说什么,最后,一滴眼泪滚落了下来,他适时地扁了扁嘴,委屈道:“疼。” 这一个“疼”字非同小可,叫玉润顿时愧疚得想要自己拔剑插自己一剑。 毕竟,这蠢狐狸到底是为了她所伤的。 只是…… 玉润略冷静了一下,看着那个犹有些往外渗血的伤口,只觉得哪里不太对——怎么会渗血?她已经做了那么多了,就算这蠢狐狸受魔气影响恢复太慢,但,怎么可能还会渗血? 这样的疑惑冒了出来,反而将她心内的悲伤和惶恐暂时地压制住了。她仔细地端详了这蠢狐狸的伤口,而后神色大变——这伤口,并不是一直没有愈合的样子!而是,它几乎快要愈合,竟是又被谁生生地划开,受到了二次的创伤! 玉润神情震动,猛地丢下了飏空,右手往背后一伸,低声道:“赤焰!” 第二百五十一章 察觉异样战神怒 赤焰剑带着腾腾的杀气,出现在了玉润的手心中。 飏空躺在病床上,都被吓得浑身一颤。他脸色本就不好,此时更是难看,连病弱升起的那份病态的娇艳都生生地被吓褪了色。 “刚才有谁来过?”玉润整个人如同一只被拉了太满的弓,仿佛稍稍一动就会立马崩断。 飏空的脸色稍缓,明白了玉润的心思。 哎。 这件事,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了些。 仍是在发烧的飏空虚弱地摇了摇头,一头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散乱了些许,额前有发丝被汗水浸湿,将他衬托得愈加无力。 玉润不太相信,若是没有人来过,那飏空这伤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加重? 难道……玉润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飏空——难道是这蠢狐狸太迟钝了,被人重新捅了一剑都不知道? 那这蠢得也太过了些吧…… 玉润一时有些不能接受,这蠢狐狸居然蠢到连自己的命受到了威胁都毫无知觉的地步。 不可能,不可能! 玉润的眉头终于还是皱在了一起。 飏空看着玉润的神情,却没有说什么。有些时候,多说多错,倒不如闭嘴不言的好。 玉润用了一个小术法查勘了一下战神府,同她去找元华神君之前没有什么不同,一丝陌生的气息也没有。再仔细地看了看这蠢狐狸的伤口,越发觉得有些不对。这伤口……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飏空还是没有说话,他此时闭上了眼睛,浓长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显得很是可怜。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大约,玉润已是发现了吧。 “疼吗?”玉润突然又问了一遍,只是,这次她的声音中夹杂了一分刻意压抑的怒气。 飏空此时有些如鲠在喉,并不能像刚才一样理直气壮地说疼了。 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他睁开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玉润,眸中的雾气好似下一瞬就要化作水滴落下来一般。 这般可怜无辜的样子。 玉润冷冰冰地望着他,手中的赤焰已经消失不见。她未曾发现什么外来入侵的气息,自然不必如此谨慎地做着应战的准备。 只是,她确确实实地生气了。 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她略低了低身子,整个人的阴影罩了下来,给人以无可逃避的压迫感。 飏空张了张嘴,有心想要说几句俏皮话调戏玉润一把再顺便调节一下气氛,但玉润身上的气息实在太过冰冷骇人,他最终仍是悻悻地闭了嘴。 他并不是怕她,只是觉得…… 他也说不出来。 “疼吗!”她已不是在质问,而是目光冷冷地盯着飏空,无比肯定。 这气势太过骇人,飏空几乎要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当初的少女长大了。 这两万年来,他不停地寻找着这个少女。虽然知道时光荏苒世事变迁,他知道那个少女会长大,会改变,他想象过她变成任何样子,甚至以为,就算她不幸到缺胳膊少腿就剩下了一口气在,他都会认出她,毫不犹豫地同她在一起。 但他从未想过,这个少女有天会成为如此咄咄逼人的模样。 也是。她从前太可怜柔弱了,他穷尽想象力,想的无不是她受了委屈被人欺负,从未想过,她竟会有如此逆袭。 两万年的时光还是太长了,长到让他再次遇见她,都几乎认不得她。 飏空咬了咬嘴唇,在玉润冰冷的注视下,半晌,终于还是委屈又可怜地开了口:“疼……” 疼。 他说疼。 玉润闭了闭眼睛,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胸中奔腾的怒意。 “你还知道疼?”玉润冷笑道。 飏空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表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不愧是狐狸啊。 玉润冷笑一声,若非她深知这蠢狐狸有多擅长扮无辜,几乎要被这蠢狐狸骗到,以为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既然知道疼,还再插自己一刀?”这蠢狐狸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玉润却是没心情再跟他纠缠下去,单刀直入地道。 飏空整个怔住了。 玉润看着他突然僵硬的样子,越发觉得怒火中烧。 “你……”飏空回过神儿来,难得有如此窘迫的时候,他的伤口还在空气中暴露着,沐浴在玉润那冰冷的目光里,越发觉得凉飕飕,感觉上更疼了。 “我?”玉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飏空惯会察言观色的,此时又不是撒娇卖萌的好时候,他当然不会毫无眼色地撞枪口。 于是,飏空很是乖觉地选择了闭嘴。 然而玉润正是生气的时候,哪里会就这么放过他?一双冷清凤目越发像结了冰一般,冷冷地望着这蠢狐狸。 飏空轻轻地叹了口气。 但这幽幽的一口气却越发惹怒了玉润——要她怎么明白呢?她不过才出门了一个时辰而已,这蠢狐狸居然插了自己一刀!他明明就那么脆弱易碎的,连她现在都不敢轻易动他,生怕他就此碎掉从此没有办法再完美如初。结果……结果这蠢狐狸自己在自己的伤口上插了一刀! 她简直要被这蠢狐狸给气晕过去!!! “插自己刀的时候你怎么不叹气呢?”玉润被自己语气中的刻薄吓了一跳。 她从来不如此的。她只是冷漠而已,只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而已,但……她从来没有如此刻薄过。 “你怎么知道?”良久,飏空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玉润简直要被气笑了:“你以为我是谁?” 飏空顿时沉默了。 是了,她是玉润战神,她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两万年,又怎么可能连新伤旧伤都看不出来? 飏空的眸子微微凝了凝,又重新陷入了沉默。 玉润看着他这般消极抵抗的样子,不由地又心头火起。 “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她的声音冰冷如刀,精准地插进了飏空满身。 飏空的眼圈儿霎时间红了。 他猛然坐起身来,牵动着伤口让他疼得脸色煞白。 这一举动让玉润吓了一跳,她冷冰冰地脸上还没有来得及挂上怒色,飏空却抢先开了口。 “对,我没有脑子!”他的声音哽咽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察觉异样战神怒(2) 玉润被飏空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给震到了。她还未来得及开口,飏空却是双目红红地看着她,似乎下一瞬就要爆发出来。 玉润的心绪顿时有些震荡,原本气势汹汹地俯视着这蠢狐狸,现在却生生有些想要后退的冲动。但看着飏空那漂亮的脸,苍白憔悴,而又泫然欲泣的样子,一颗冷硬的心也就软化成了一泓春水。 “对,我就是没脑子!”飏空的眼泪已经在眸中打滚,他咬着嘴唇,几乎要将本就因为生病有些发白的嘴唇咬出血来添色彩。 玉润有些被他这不管不顾的突然疯狂给震动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飏空,一时不知道要该怎么办。 若是九重天的其他神仙看到了,定然会震惊地发现,这位一向冷漠如冰山的玉润战神居然会有如此丰富的表情。那般茫然无措,那般震惊痛惜,简直将她过去两万年来缺失的表情一次性补了大半。 飏空的眼泪快要脱眶而出,但他却努力地睁大了他那双漂亮魅惑的眼睛,不让那眼泪给落下来。这样隐忍的表情,却更令人心生怜惜,不由自主地反省自己是不是干了什么禽兽的事,惹得美人如此泫然欲泣。 玉润也睁大了眼睛,愈加不知所措,想要伸手去擦一下他的眼泪,手指却停留在他的脸颊旁,弱弱地垂了下来。 飏空此时却并不在意她的举动,眼泪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眼,他还要忍着不要它们掉落下来。他幽幽地望着玉润:“我是没脑子,也好过……” 话说到此,他却是哽咽了。 “也好过……”他努力了又努力,才颤抖着嘴唇继续将话说囫囵,“也好过玉润你没有心!” 突然被人身攻击了的玉润目瞪口呆,她愈加无措地望着这蠢狐狸,不知他这突然的发难到底所为何事。 飏空闭了闭眼睛,有些无力。 话都说到了这里,她居然还不懂。她居然还不懂! 这两万年来,她将记忆洗刷了一遍,难道连一颗真心也丢到了不知哪里去吗?! 飏空几乎有些想笑。 他这两万年来,上天入地地找她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为了来见一个忘了自己的她?一个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温情的她?一个只沉浸在去复莫名的仇的她?! 飏空有些悲怆地望着玉润:“玉润啊,你到底……” 半晌,他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才是真正有父仇要报的人,却沉浸在两万年前的温情中去,差点儿流露出真正的脆弱。 太危险了。 他浮出了一个悲伤的笑。呵,去引诱人的狐狸精,差点儿被对方引诱了。且对方,根本就没有露出要引诱他的意思,可他却自己替她把自己给引诱了。 若是叫轻羽知道了,定会笑话一向潇洒自若的他居然会落入现在这样的境地? 玉润有些无措地看着飏空,而后迟疑地张了张嘴:“我……” “你什么都不懂……”飏空红着眼睛道,“我是没脑子,我是插了自己一刀!但我为什么插自己一刀?!你想过没有?!” 玉润越发震惊地看着飏空,有些结巴地开口:“我……” 到底这话没有说出来。 她也有些茫然。 想过没有? 当然想过啊! 她突然有些生气了——刚刚被吼懵了,以至于她刚刚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居然说她没有心?!她没有心,又怎么会去关心他的伤势?又怎么会生气他居然拿刀捅自己?! 玉润觉得她许多年来都没有过的愤怒,在此时又轰然熊熊燃烧了。 然而飏空并没有给她自我辩解的机会,只继续红着眼睛望着玉润:“你从来都想过要要我,对吗?” 玉润快要到嘴边的辩解之词一下子被这句话给震了个无影无踪。她瞠目结舌地望着飏空,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又变得很糊涂了。 “你不记得我,抛弃我,不想要我……”这样的话说出口,飏空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心上又是一阵绵密的疼痛,玉润稳了稳心神,不由得生出了三分愧疚来。 大约是因为这蠢狐狸刚被她捡回来的时候,她确实对他太不好了。又是揍他又是想要把他送人又是想要丢掉他的,让他如此没有安全感…… 但……为什么,她却又下意识地觉得,也许,他并不是因为这些才伤心的呢? “你都这样了,我能怎么办?”飏空有些绝望地望着玉润:“你想要我怎么办?!” 玉润:“……” 事实上,她对这蠢狐狸并没有什么期待……他只要继续这么漂漂亮亮地活下去就行了…… “玉润,现在天界流传的你的流言……”飏空闭了闭眼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接下来的话说出来,“你怪我吗?” 玉润迟疑地望着飏空,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她怪他吗? 当然还是有些想要怪的,毕竟,她的名声本就不怎么好,现在更是声名狼藉。 但真的怪吗?也不尽然。反正,她的名声本就不怎么好,再坏一些,又能怎么样呢? 玉润的沉默被飏空看在眼里,那就是赤裸裸的“怪”的意思。 当即,他的眼泪滚落了下来。 他没有抬手拭泪,只是慢慢地低下了头。 他整个人霎时变得极其失魂落魄,刚刚的气势好似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他喃喃道:“你看,我不过说我是你夫君……这本就是对的啊,可你还是生气。” 眼泪顺着他的脸颊落下。 “你只怪我……” “可你却从来没想过我的感受……” “元华神君一句话,你就抛下我就走了……” 他艰难地抬起头,望着玉润露出了一个悲伤绝望的笑:“可我怎么知道,你还会不会回来?” “我当然会回来!”玉润脱口而出,却也觉得胸口直发闷。 她不过是去同僚府中坐了坐,怎么就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你不会回来了……”飏空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争先恐后地滑落了下来。他摇了摇头,满含热泪的眼睛中全是绝望,“我若是不伤了自己,你就不会回来了……你不要我……” 第二百五十三章 劝慰狐狸显柔情 那般茫然而又失魂落魄的哭诉,字字句句,如同利箭,狠狠地穿透了玉润的心。 又疼,又空,似有凛冽寒风从心上被穿透的孔洞呼啸而过。 竟是那般疼。 玉润怔怔地望着这蠢狐狸,只觉得茫然无措。 原来,他心里竟是这般想的。 他以为,她出去就是为了将他彻彻底底地抛弃了? 他以为,她不想要他? 所以,他才动手插了自己一刀? “你啊……”犹如被附身了一般,玉润整个人突然温柔了下来。那些包裹在她身外的坚冰,好似一个外壳儿被敲碎了,她俯下身来,伸手拭去了飏空脸上的泪,轻轻叹道,“我若真心不要你,你就算是把命都给丢了,我也不会回头多看你一眼。” 飏空呆呆地望着她,似是没有懂她为何突然有这般温柔缱绻的时候。 玉润却并无察觉:“以后别这么蠢了。” 顿了顿,她继续道:“不能因为我叫了你一声‘蠢狐狸’,你就真的蠢到了这种地步。” 飏空怔怔地看着一脸温柔的玉润,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是他太激动了吗?以至于都出现了幻觉?玉润现在……还会有如此温柔的表情吗? “这里是战神府,是我的……”玉润顿了顿,继续道“我的家,我当然会回来。” 家,这个词,对她来说,已经是太过遥远了。 自父母都逝去之后,战神府早就不再是家了。那只是她停留最多的地方而已。 但今日,不知为何,她觉得,战神府,可以重新称之为家了。 大概是这蠢狐狸,太蠢,都蠢到她了吧。 玉润垂了垂眼睫,心突地跳了一下。 飏空亦有些呆楞地望着她,却觉得自己又被兜头浇了一桶凉水。 是他妄想了。她又怎么会真的对他温柔?她不过是……念着她的家罢了。 他本用温柔为她做陷阱,但没想到,她偶然流露出的些许温柔就差点儿将他给攻陷了。 何其嘲讽! 这其中,不过是她忘了,他记得。 何其悲哀! “你一日在这里,”玉润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怕是真的着了魔。但她居然有些身不由己,仍只缓缓地说了下去,“这里便也是你的家。” 又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我便不会不回来,不会丢下你。” 如此郑重,已是花费了她许多力气。 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她竟还会对人说出这等郑重之言来。 她之前还在教训蠢狐狸说,承诺是不能给的不能信的。 现在,她又在做什么呢? 难道,这样的话不算承诺? 她是鬼迷心窍了。 飏空亦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玉润被这双漂亮眼睛盯得有些不知所措,瞬间就有些后悔自己那莫名的言语。轻咳了一声,刚想要说点别的转移下话题,飏空却是双目红红地望着她:“真的吗?” 当然…… “是真的。”不知为何,否认的话再嘴里拐了一道弯儿,她竟是又点了点头肯定了。 飏空的眼泪蓦地落了下来。 玉润的表情有点儿失控。 下一瞬,飏空伸手揽到了她的脖颈。玉润整个怔住,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下一瞬,飏空的胳膊却是收了力道儿,她猝不及防,整个人朝他身上撞了去。 糟了! 这蠢狐狸身上有伤呢! 玉润心中大叫不好,但飏空居然都没有给她这个战神以反应的时间,整个人都贴在了她身上。 “太好了。”飏空喃喃道。 一滴眼泪落到了玉润的脖颈中,灼烫得让她一时有些想要哆嗦。 他又落泪了。 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这样的。 玉润有些恍惚地想,这个蠢狐狸……真的是狐狸吗?怎么倒像是水做的,动不动就落下许多眼泪来?那样漂亮的眼睛,他都不怕哭坏了。 哭得这么可怜,叫人心里难受。 “我以为……”飏空的声音哽咽了,“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同我说这些。” 不仅蠢狐狸没想到,她也没想到。 她也是以为,她从不会说这般温软的话的。 只是,这蠢狐狸已经哭得这样难过了,她还能反驳什么? 于是,玉润听到自己用一种极其宠溺的声音叹道:“蠢狐狸。” 怀中的人抱她抱得越发紧了。 玉润犹豫了一下,终于缓缓地伸手环住了那具温热的身躯,轻轻地在他后背拍了拍。 飏空的眼泪愈发落得快了。 他闭了闭眼睛,努力使自己翻腾的情绪平稳了下去。 他赌赢了。 看,一只狐狸精若是诚心想要去引诱一个人,自会有千百种办法。 世人只是美色乃是重器,却不知,美色,只是这千百种方法之一。 他凭仗的,又何止是他的美色而已?更有,他对两万年前那个少女的了解。 她抛弃的,他记住了。 所以,他赌赢了。 情绪可以依仗自制力给平息下来,那心上细细碎碎的痛楚呢? 那不仅仅是对现在的她的失望,对她竟成了自己杀父仇人的愤恨,还有……他利用了两万年前那个单纯少女的痛苦与愧疚。 明明交恶的是如今的他们,为何,被利用的却是两万年前的他们呢? 那段真正纯粹的感情,真正纯净的他们。 他和她,如今都是罪人。 良久,玉润终于感觉到怀中颤抖的身躯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她轻抚着飏空的后背,难得有那般温软的声音:“没事了。” 怀中的身躯又颤了颤。 玉润咬着嘴唇,又停顿了一下,面孔有些扭曲,即使明知道此时没有人能够看得到她的表情,她的目光仍是下意识地闪躲了。牙齿终于放过了嘴唇,她道:“乖。” 她一向不惯说这样温软的话的,明明只有一个字来,硬生生地被她说出了许多纠结来。 飏空尚未有什么反应,她的脸却是渐渐地浮上了一层薄薄的粉来。 即使恨她,可听到这样温软柔甜的话,心仍是不由自主地多跳了几下。 想要将她重重拥入怀中再抱紧一些,又不想错过她脸上的表情——他想,她现在的表情一定会很好看。一定是拼命假装若无其事说不定还仍板着一张面无表情地脸,但一定增了许多艳色。 叫人……欲罢不能。 第二百五十四章 狡猾狐得寸进尺 内心挣扎了许久,抱也抱过了,飏空决定看一看玉润的表情。 轻轻松开了玉润,挂在玉润脖颈上的手转移到了玉润的肩膀上,两人中间稍稍移开了些许距离。 飏空的目光落在玉润脸上,果然,她的脸上还挂着些许未曾来得及褪下的粉。 玉润见这蠢狐狸终于松手,她一心记挂着他的伤势,刚要去看,却又被他长睫上挂着的泪珠给吸引了目光。 那样漂亮的脸,泪痕未干,眼睛也有些红肿,却并不显得狼狈,反而更加可怜可爱,叫人心生不忍。 玉润不由自主地伸手,将那未干的眼泪蹭去,轻声一叹。 指尖微凉,落在他的脸上却是如同点燃了一簇小小火苗,有点烫,有点痒。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玉润终于意识到了飏空这赤裸裸的目光,顿时生出了一种叫做“羞窘”的感觉。 很显然玉润战神对这种感受十分之陌生,甚至不知道其他姑娘若是遇到这种情况,基本上都是脸红上一红,而后含羞带怯地移了目光,再娇嗔两句,基本上就是所向披靡了。 但玉润明显是不会这种套路的,目光躲闪了一下,很快就一本正经地将目光转向了飏空受伤的肩膀上。伤口仍是触目惊心,将她的面色又看黑了几分。 飏空一看这情形就有些跑回去了,立马乖乖巧巧地望着玉润,扁扁嘴巴十分委屈道:“好疼。” 玉润:“……” 她就没见过比这蠢狐狸脸皮更厚的人了。明明是他自己作死黑自己插刀,结果最后委屈巴巴的火似这一刀是她插的,起码也是她教唆的一样。 但谁让这蠢狐狸长得漂亮呢?还是那种让她越来越心软的漂亮。 “坐好。”玉润平淡地暼了这蠢狐狸一眼,直到现在他的手还黏在他的身上,随时有重新贴上来的意思。 飏空悄悄撇了撇嘴,这位玉润战神哦,当真是非常不解风情了。 若是搁在其他女子身上,早就满含柔情地将他揽入怀中了。 其实想想,就算是两万年前,玉润也从未将他拥入怀中过。因为那时她太弱小了,又那么悲催,每次都是他给她怀抱,她来不及也没有机会做同样的事。现在她倒是有机会了,但……这个蠢女子啊,她又将他给忘了,她不会做这件事。 大约这就是命里无时……终就是无吧。 他大概也没什么机会强求了。 每天诱惑她重新爱上他,还要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要在她爱上自己之前,就先陷入这柔情似水的假象中去。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唇上却倏忽多了一样东西。 心中一惊,猛然回过神来,却见玉润手中拿着一粒灵药送至他唇边。大约是见他久久都没有反应,满眼都是“你这只蠢狐狸怎么又蠢了”的意思。 飏空微微地笑了起来,略低了低头将那灵药含进了嘴中。 玉润刚要收回手来,飏空却是又低了低头,一个轻软的吻落在了她的手上。 就如同一根羽毛一般,轻轻地在她手指上扫了一下。 能颤动到她心里去的一种温软。 “爱我吗?”猝不及防地,飏空突然含笑地盯着她问道。 玉润整个人惊呆了。 尽管九重天上一直流传着这蠢狐狸是她儿子是她夫君的流言,但……那毕竟是她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并不是她眼看着飏空亲口说出来的。 飏空看着有些呆滞的玉润,而后不等玉润回答,便倏忽笑了起来。 伸手捏了捏玉润的脸,就像他两万年前经常对玉润做地那样。 “不爱我也没关系。”他微微地笑道,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中充满了深情,似是能将人溺毙在其中,再不愿醒来。 他似是在叹息,又似是在承诺:“你只需知道,我爱你。” 玉润的脸“刷”地一下红了起来。 她从不知道,原来还能有如此告白的方式。 她这么多年来一直跟座冰山一样,几乎没有过什么特别的表情,更没有什么脸红心跳的体验。结果今日,脸红心跳,统统体验了一遍又一遍。 “闭嘴!” 世界上最煞风景的人大约就是玉润没跑了。 飏空都不指望她含羞带怯做娇羞女儿状,但也没想到这位玉润战神如此掷地有声地抛来了这么一句话。 飏空:“……” 作为一个狐狸精,飏空自觉自己已经很优秀了。 但是再优秀的他,遇见如今的玉润,总是让他生出些许的无力感。 比如说现在。 他无力地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补救一下这诡异的气氛。 玉润镇定自若地暼了他一眼,面上的滚烫还未褪去,她俯身看了一眼那个伤口,伸手为飏空输了些许灵力。 “你……”玉润犹豫地看了飏空一眼,“去灵泉泡一泡吧。” 飏空倏忽躺下,撒娇地看着玉润:“我不要。” 玉润:“……” 飏空摸了摸肩膀,委委屈屈道:“好疼的。我不想去泡水。” 玉润咬牙:“……那是灵泉!” 飏空眨了眨眼睛:“可是我不想。” 玉润:“……” 飏空伸手拉了拉玉润的衣角,可怜巴巴道:“你陪我躺一躺嘛。” 玉润皱眉看着扮可怜的飏空,半晌,终于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无可奈何地在床畔幻化出来了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飏空撇了撇嘴看着她,知道这位玉润战神无法去太过逼迫。 只伸出一只手来,甜甜地看着玉润:“我要握手。” 玉润:“……” 狠狠瞪了一眼这得寸进尺的蠢狐狸,可这蠢狐狸现在并不惧怕她这可怕的眼神儿,只是眼巴巴地望着她。 半晌,玉润只好又妥协了。 她伸手握住了那只伸过来的手,那只手可以完全地将她的手包裹住,温暖而又干燥。似乎真的被包进了皮毛中,温柔而又暖和。 飏空看着她有些出神的样子,轻轻地用手捏了捏她的手。 玉润回过神来,便见飏空有些深情地望着她。 她不由地一个哆嗦,总觉得这蠢狐狸在挖坑等着她。 第二百五十五章 心不甘询问问题 但这次好像是玉润小人之心了。飏空只是温柔而深情地望着她,并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玉润在心中松了口气,不想同这蠢狐狸“深情相对”,索性闭了眼睛自行打坐。 飏空看着到了此时还能略红了耳根一本正经地玉润,不由地低低笑了出来。而后,他便格外得意地看着玉润面上又渐渐浮出了一层粉红。 其实本质还是挺可爱的。 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一想到这里,飏空的心情亦低落了下来。便也闭上可了眼睛,没再说话。 玉润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是晨光熹微了。她转过脸来,只见床榻上的人儿双目紧闭,似是已经睡着了。浓密的长睫毛将他那双美丽的桃花眼遮住,亦遮去三分艳色,使他的睡颜看上去格外恬静和无辜。 虽是在睡梦中,但他仍握着玉润的手,半点儿不肯松开。 玉润盯着他,半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只蠢狐狸俨然已成为她的不忍心,日后……待知道真相的时候,只盼着这蠢狐狸不要太崩溃。 盯着飏空看了一会儿,玉润终于移开了目光。缓缓地,准备将手从这蠢狐狸手中抽走。 她只略动了动,飏空却在睡梦中都有很大的反应,乍然反握住她的手,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玉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有这样的依赖了呢?不是幼小时无知无觉全凭本能地黏糊,而是…… 玉润微微弯了弯唇角,露出了一个有些凄然的笑。 他说他爱她。 他说他爱她啊。 可怎么可能呢?不过是他以为他爱她罢了。 她声名狼藉,又有什么值得爱的呢?若是她再漂亮一些温柔一些,大约还以为自己有值得爱的理由。但现在……这蠢狐狸只不过是比较不幸,没有挑好粘人的对象,所以比较没有见识。 待他日后跟真正的女孩子相处了,才会明白,自己当初说了怎么样的傻话。 明明知道这些都是事实,为什么想起这些,却还是忍不住地有些心痛呢? 是她的一颗心冰封了太久,乍然遇到了暖阳,就有些想要靠近的冲动。却忘记了,这一靠近,再次回到冰封的时候,就再也不能同之前那样无所谓了。她,大概有些忍受不了那冰寒了。 但……玉润有些温柔地望着床榻上的蠢狐狸。若是这次蠢狐狸跟疏同小魔王的赌约真的顺利,她可能真的就能解决了炎无惑了。但对付那样一个魔王,她……大概也没多少把握吧。也许,从此她就真的去见父亲和母亲了呢?若是如此,她从此也就不用再担心受不了那重新回去的冰冷了。 良久,她终于又将手往外抽了抽。 这次,飏空却是警觉地醒了过来。睁开一双漂亮的眼睛,霎时间窗外的晨光好似都被他那一双眼睛给吸走了。他歪头看了一眼玉润,确认她的的确确是在床榻边坐着的,这才松了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般孩子气的举止,玉润有些哭笑不得。 她只沉默地等他又睡着了的时候,准备重新向外抽出手来。 这次,她只才动了一下,原本好似已经睡熟了的飏空,却猛然攥紧了她的手。似是一个调皮的小孩子玩赢了捉迷藏一般,浮出了一个略带些稚气的笑容。而后,他握着她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整张脸都在她掌心中蹭了蹭,心满意足道:“你才跑不掉呢!我不会放开你的手的!” 这话中似是带了些许旁的意味,叫玉润有些心酸。 唯有天真的人啊,才能说出这般天真的话来。 被这一句话蛊惑了的玉润,果然又任由着这蠢狐狸抓着她的手贴脸贴了半天。 “松手吧。”玉润终于道。 她不是那种惯常同人玩“你躲我追”游戏的女孩子,故而毫无情趣,懒得再抽手,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飏空却仍闭着眼睛,嘴角还带着那个稚气又甜蜜的笑。由玉润的角度看过去,就好像他在做一个无比美满甜蜜的梦。 “才说了我才不会放手!”飏空闭目嘟嘟囔囔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玉润:“……” 纵然她是个老年人,她的记性也不至于差到如此地步! 心情复杂地看着着蠢狐狸了半晌,她才终于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幽幽道:“现在不放手,你又能抓多久呢?” 飏空的睫毛顿时一颤! 玉润的心也跟着微微颤了颤,她总是在担心,这蠢狐狸下一瞬又直接哭出了声来。 然而这次她又判断失误了。 这蠢狐狸既没有松开她的手,也没有哭出来,只是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才缓缓地张开了双目。 他静静地望着玉润,眸子中有些许哀伤。 玉润现在心肠软了许多,在这样的注视下终于忍不住地将目光转到了别处。 “玉润。”飏空突然开了口。 玉润没有出声,只是静默地看着别处。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点儿慌,总觉得好像这蠢狐狸又会问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果不其然,飏空望着眼神飘忽的她,突然轻轻一笑。 “玉润,”他又唤了她一声,温柔得好似真的在叫心上人一样。只是,那温柔之中仍是有着化不开地哀伤,“我想……我是不是像一个人?” 他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即使知道他只是在为她做一个温柔梦幻的陷阱罢了,其实他们早该生死不共戴天,可他终究还是在意,还是想要问个明白。 他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他记了她两万年,找了她两万年,结果到了最后,她非但忘记他,还把他当做别人的替身?! 他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哭才不会显得那么狼狈可笑! 玉润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来,整个人震动得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可她却忘了她手中还牵着飏空的手,而飏空又死活不肯松手。她这突然的起身直带得飏空差点儿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 于心不忍忆过往 反应居然如此之大? 飏空本可以用术法或是再反应快一些稳住身体,可他却什么都没做,只是任由着玉润将他拽得一个趔趄,差点儿直接摔下了床。 他不知道他是彻底心灰意冷了,还是觉得可笑到麻木了。 “咣”地一下,飏空已撞到了床头。 玉润吓了一跳,终于反应过来,霎时她的脸色比飏空还要难看。 下意识地松了手,飏空却仍是不肯,只牢牢地拽着她的手,有气无力地朝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哎。就算我猜对了,玉润也不至于如此想要了我的性命吧?” ——玉润这一松手,恐怕他这脑袋又要在床头上撞一下。 “胡说什么?!”玉润却是听不得这话,霎时一张脸又板得如同冰山,再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温软。仿佛这些日子她眉眼间那稍稍的松弛,全不过是一个幻像而已。 她竟是这般激动。 飏空有些无力,终于在此刻觉得无法支撑了。即使是在演戏,即使他确确实实是只很优秀的狐狸精,却也有些受不住了。 这个玉润战神,太会伤人了。 飏空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他无力地松开了玉润的手,猝然向床上倒去。 “你做什么?!”玉润吓了一跳,她刚刚松手是无意,这蠢狐狸此时却是为何? 眼疾手快地揽过了这蠢狐狸,几乎是整个将他揽入了怀中。 飏空愣了愣,却是有些想要落眼泪的冲动。 他无力地将一把放在了玉润的肩头上,神色恹恹:“玉润既然不喜欢我,又何必如此对我?叫我又对玉润死心塌地纠缠不休……” 玉润沉默了。 喜欢,或者是爱……对她来说,都不过是奢求而已。 既然如此,她有什么资格同一派天真的蠢狐狸说这些? 他不谙世事,她却懂。 “别任性。”最终,她却只是将他重新放好在床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飏空松开她,沉默了片刻,仍是问道:“他是谁?” 玉润愣了愣,表情终于凝上了一层苦涩。 这么多年来,谁都不曾知道她心中居然一直忘不了那一幕。谁也不知道,她竟渐渐地觉得这蠢狐狸会像那个她。 可是,这蠢狐狸居然看出来了。 不仅看出来了,他居然还问出来了。 不仅问出来了,他还追问不休了。 这蠢狐狸啊,到底是蠢还是不蠢呢? 玉润勉强想要浮出一层笑来,飏空见她这般呆滞绝望的样子,心中有一种畅快淋漓的……难受与爽快。 “你是第一个看出来的。”玉润轻轻道,“从来没有人问过。” 飏空沉默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怒道:“我不是别人!” 玉润望着他,终于虚弱而又苦涩地笑了一下。 “好。”她轻轻道。 飏空其实没有报多少她竟会说出来的希望,他只是想逼一逼她。这回应来得太过突然,他的心剧烈跳动着,心跳声几乎盖过了周围所有的一切声音。他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地看着玉润,生怕自己出现了幻听。 玉润并没有开口,只是一直沉默着。 那段过往,已经被她用见梦草模糊了太多细节,她自己都只能模模糊糊记得一个轮廓。即便如此,她还是忘不了。她还是介意。她还是……会因为那段过往偶然失控。 “蠢狐狸。”玉润轻轻地叹了一声,“我……其实,我也说不太清楚。” 飏空睁大眼望着玉润,这位战神到底忘了多少东西?! “你知道,我的记忆……”玉润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往下说。 “为什么?!”飏空却终于忍不住了,他望着玉润,突然有些咄咄逼人,“为什么你的记忆会少了那么多?!” “别说什么忘记的都是不重要的!”飏空对着玉润怒目而视,“那个人对你……不可能不重要!” 玉润沉默地望着他,又是半晌才轻轻一笑:“你听说过见梦草吗?” 飏空愣了愣。 “见梦草,可根据人的意愿来改变记忆。”玉润缓缓道。 可根据人的意愿改变记忆?! 飏空只觉得无限讽刺,他悲怆地笑出声来,声音有些沙哑颤抖:“所以你就选择忘记我?!” 玉润终于,温柔地望着他:“蠢狐狸,我忘了。” 她不止一次地服下了见梦草,想要忘记的过往太多,到了现在,她已经什么都搞不清楚了。 飏空差点儿笑落下泪来。 “玉润,你……”飏空想要说些什么,但到了最后,他也只是闭目强行将那些翻滚的情绪给按捺了下去。他哑着嗓子道,“你继续说吧。” 玉润想了想,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了床上的云被。飏空斜眼暼了她一眼,愈加悲怆,她到了这种时候,都不愿意主动伸手去抓他。她宁愿拽着这一团根本就一点儿用都没有的云被! “她啊……”玉润整个人都温软了下来,真真正正的柔和,语调都不由自主地温柔,“她长得极漂亮,但凡见过她的人,都无不称赞。” 飏空尚还有精神酸溜溜地想,论长相,谁能够比得上他貌美如花? 这玉润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眼光! “她……”玉润顿了顿,“性子一向有些冷。但那也没什么,毕竟,她本就美得冷清脱俗,高不可攀。况且,她还才华无双,高傲些,又算得了什么?” ——果然这眼光不怎么样!放着他这么又软又甜的可人不喜欢,却去喜欢那样一块冰疙瘩!什么冷清高傲!不就是冰疙瘩!怪不得玉润成了现在这样,保不准就是被那人给传染了! “其实,我同她不怎么亲近的。” ——呵,不亲近就好!还想怎么亲近?! “我一直以为,她会一直那么高高在上下去。可是……”玉润的眼睛开始发酸,“可是直到有一天,她死了。” “她当着我的面,魂飞魄散。” “她从未想过,我也需要她。” “蠢狐狸,是她……不要我了。” 玉润突然回转过脸来,一双眼睛红红,仿佛下一瞬就能逼出眼泪来。 可她眼中却没有泪,她只是喃喃:“是她,不要我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战神心中人是谁 飏空有些震动地看着玉润。 他从未见过有人如此平静地悲伤和绝望。明明那种悲怆几乎能够化作实体朝人劈头压下,浓烈地让人无处可逃,可她却只是略红了眼睛,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那样的平静,却让人不由地在想,若是这平静的表面一旦被打破,会出现怎么样的结果! 他乍然想起了之前玉润某次失控的样子,那时……也是她想起了那个人吗? “他不要你,我要你。”飏空很是平静地道。 玉润慢慢抬眼看了飏空一下,眸子有些发红,她朝着飏空微微地一笑,真心地难过,也是真的努力着朝他笑。 明明那么倔强,却显得那么脆弱。 飏空几乎在这一瞬间忘记了他原本想要做什么,几乎全然是下意识地,他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 “没关系,我要你。”他喃喃道。 她没有流眼泪,他却几乎落下泪来。到了如今这地步,他居然还在心疼她。 他心疼她,谁又来心疼他呢? 他这般自虐般的心疼,父亲可会原谅他? 不不不,他不是在心疼,他才没有动真感情,他……他不过是在为她设下温柔陷阱罢了。 他要她爱他。 玉润的眼睛酸了酸,却仍然是没有眼泪。她只是不舒服地将脸埋在了他的肩窝中,声音有点儿发颤:“蠢狐狸。” “嗯。”飏空有些僵硬地应了一声。 “别骗我。”玉润轻轻道。 飏空整个人僵住了。 怎么可能呢?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骗她而已。 他怎么可能不骗她呢? 他闭了闭眼睛,声音又温柔又沙哑:“嗯,不骗你。” 玉润扯了扯嘴角。 她不知道,他连这句话都在骗她。 飏空渐渐觉得,肩上好像有湿意蔓延过来,那样沉重又那样灼热,叫他良心不安,叫他于心不忍,叫他……几乎要在一瞬间丢盔卸甲。 “蠢狐狸,”许久,玉润才重新开口,纵然她努力保持着声音的一贯冷淡,却还是让飏空听出了几分哽咽,“谢谢你。” 飏空的身子微微一颤。 良久,他才轻轻道:“你傻不傻?这有什么好谢的呢?我……” 顿了顿,他才勉强继续说下去:“我既然爱你,又……又怎么会骗你?” 他浑浑噩噩地将这句话说出口,只觉得口干舌燥,眼睛发酸,几乎无法再伪装下去。 “她……也曾爱我吧。”玉润有些犹豫地道。 母亲爱她吗?她竟是不敢肯定。母亲那般孤傲的人,从不将“喜欢”与“爱”挂在口上,幼时能在母亲怀中安安静静地坐一会儿,她都觉得幸福。 所以,母亲爱她吗? 她不知道。 她知道,她一定很爱母亲。 否则,又怎么会忍受得了母亲在她面前放弃她? 飏空只觉得肩上似乎又湿了些。 一瞬间,所有的心虚愧疚,都在此时消失不见。 她不是为他在伤心落泪,他又何必为了她愧疚难安? 这……原本就是她该受的啊! 即使这般想着,飏空的手指还是不由自主地攥得紧紧的。 “母亲……一定会是爱她的孩子的吧?”玉润的声音却又犹豫不定地响起? 母亲? 母亲! 飏空愣住,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你说的她……”飏空不可置信道,“是碧水神女?” “是啊。”玉润的嗓音更轻,“碧水神女。” 飏空真正地悲怆落泪了。 他斤斤计较了那么久,他以为她将他当做了某人的替身,可结果…… 这谁又能想到呢? 被心上人……哦不,被过去的心上人同她的母亲相提并论,究竟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亦或是哭笑不得? “碧水神女。”玉润轻轻地念了一下她母亲的仙号,而后又闭上了眼睛,埋首于飏空的颈窝不肯抬头,“她不要我。” 飏空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这么多年来,她忘记与他的过往,战场上奔波,冷漠又冷血的样子示人。让人以为,她早就蜕变了如此模样。可她,终究是没有长大。 到了如今,她居然还似一个小小幼童,不小心从母亲身边走脱,便以为遭了全世界遗弃,悲伤绝望得不能自已,只能坐地大哭,只希望粗心的母亲听到她的声音来牵她的手。 怎么会这么可怜呢? 活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可怜呢? 无论她是作为一个人界凡女,还是作为一介天界战神,她怎么总有本事过得如此可怜呢? 在人界的那两百多年从眼前闪过,飏空真实地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为什么呢?六界传言,玉润战神冷血嗜杀,弑父逼母,是个再恶毒罪孽不过的人了。连他这个两万年来心思全然放在别处的人都知道这流言。 也是因为这流言,才叫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个可怕的天界战神居然是他曾经喜欢的那个弱小姑娘。 可为什么呢? 这么可怕的玉润战神,毫不留情害了双亲的玉润战神,怎么会是如此软弱可怜的样子? 一如既往,任人宰割的可怜无助的样子。 “到底……”揽着怀中那个瑟缩的身体,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招致六界传出那样的流言?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她变成了如今的玉润战神?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忘记他? 他本不该问这些的,这些同他的计划都没有关系,他不该关心的。 可他怎么还忍得住? 在得知这一切都好像有误会的时候,他忍不住地想知道真相。甚至,他甚至在想,既然这么多年的传言都好似只是流言而已,那……他和她之间的仇恨,是否也有可能是误会? 玉润窝在他的怀中有些恍惚。 她恍恍惚惚地看到父亲死在她手中的赤霄剑下,她恍恍惚惚看到母亲魂飞魄散在她的面前。 父亲说:“动手啊!” 母亲说:“对不起。” 最终,他们都消失在她面前,任她如何苦苦哀求哭天喊地泪流满面……他们都放弃了她,留她一个人在这世间。 第二百五十八章 他和她都很爱你 记忆的高墙好似要在这一瞬间将要轰然塌下。 玉润闭了闭眼睛,感觉自己大约真的受到了蛊惑。听着这蠢狐狸对她的询问,她有种想要一吐为快的冲动。 她守着这些仅仅残存就已经让她足够痛苦的记忆,苦苦支撑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无法言说,有些事无人能诉,她真的很辛苦。 “其实,我都不记得多少了。”玉润轻轻道,甚至还浮出了一个非常勉强的笑,“但我偏偏记得,母亲她……魂飞魄散之前,只是对我笑了笑……很漂亮。她其实很少笑的,可她偏偏……她离开我,抛弃我,却在那时冲我笑了……” 虽然玉润仍窝在飏空的怀中,飏空根本不可能看到她的表情。可他却偏偏知道,这会儿她一定是在勉强自己笑的。 这两万年来,她根本不爱笑,甚至一点儿表情都吝于示人,冷得如同冰山一样。 可他就是知道,她会在这个时候勉强自己笑。 她已经变得这般强大了,可她骨子里仍是那个可怜无助的小姑娘。 那么叫人放心不下。 飏空轻轻地抚着玉润的后背,声音无比温柔:“不想笑就别笑了。” 玉润只是一味地趴在他的肩头上,并不惊讶于他居然会如此说。就好像,这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他本就该如此了解她一样。 许久许久,玉润突然抱紧了他,力气之大,几乎要将飏空的骨头都给捏碎。 挺疼的。 毕竟,现在是玉润战神了。力气可远非当初的小姑娘可比的。 飏空忍着痛想着。 “她不爱我。”又是许久,好似玉润终于从飏空身上获得了足够的勇气,她生平第一次的,说出了这句话。 不是旁人都说,有些耿耿于怀的人或事情,若是能够宣之于口,也就放下了,就再也不会痛了。 可是,可是,她为什么还是那么心痛?! 感觉差点儿窒息了。 玉润深深地吸着气,疑心下一瞬她就会直接晕厥过去。 她似乎是又看到了母亲离开的那一幕。 无论她怎样想要抓住母亲,她却还是消失在她面前,甚至,她都来不及抓住母亲的一点衣角。 “她一定是爱你的。”突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将她从泥足深陷的泥淖中拉了出来,有个声音温柔地在她耳边道,“她很爱你,玉润。” 玉润的眼泪终于在此刻决堤。 “你骗我。”她如同一个被人骗了糖果的小姑娘,死命地抓着飏空的手,委屈巴巴,想要得到糖果,也想要得到温柔的安慰。 “我怎么会骗你?”飏空温声道,“我永不会骗你的。” 就算是谎言吧,最起码在说出来的此刻,他是真心实意的。 他不想骗她,他不想骗他的小姑娘。 可妖界的飏空太子,就未必不会骗天界的玉润战神。 不过一个身份的转变,许许多多的事情都变了。 飏空忍了快要涌出的眼泪,温柔道:“玉润,她很爱你。” 玉润第一次,双臂紧紧环上了他的腰,全心全意的,无比依赖的。 “你说的。”她哭道。 “嗯,”飏空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说的。” 她的眼泪落得更多。 他曾一度以为,他会永远是为他心爱的小姑娘拭泪的那个人。 未曾想过,有一天,小姑娘长大了,长成了他没想到的样子。 所以,他这个原本要为她拭泪的人,现在只能放任她将一切悲伤绝望都哭出来。 他轻轻道:“我说的,她很爱你。他……也很爱你。” 他知道,她也许永不会知道,最后他说的那个他,是他又一次厚颜无耻地借机表白了一次。 不是温柔陷阱,是真的,很爱很爱。 可那样真心的话,他大概永远只会以这样的方式说出来了。 那些蕴藏在他假装出来的款款深情的爱,都只是谎言而已。 他对她真正的爱,他早已没有立场说出口了。 他们之间,隔了两万年被她忘记的短短时光,隔了他的……父仇。 不知过了多久,玉润的眼泪终于渐渐止住。两万年了,她从未如此肆无忌惮地哭过。她这才发现,原来流泪是一件如此耗费精力的事。 可又怎么可能会不耗费精力呢?压抑了两万年的眼泪,掩藏了两万年的秘密和心事,都随着眼泪奔腾而出。这眼泪中蕴藏的东西太多太重,又怎么可能不会累? 累,是真的累。 而且,拥抱着她的怀抱和臂弯又那么温柔牢靠,还带着熟悉安心的淡香,让她的眼皮越发地想要黏在一起。 “放心吧。”飏空温柔道,“她很爱你。他很爱你。所以,你放心吧。” 这声音犹如昏睡诀一般有效用,困倦立马席卷了全身,玉润几乎是在一瞬间,立马闭目睡了过去。 飏空终于露出了一个疲惫而又失落的笑,他终究不忍心,所以他让她睡了过去。 他拥着她坐了一会儿,终于将玉润轻轻地放到了床上。 他伸手托了脸颊,半躺在床上看着昏睡中的玉润。 今日她哭了太久,故而眼睛红肿了一片,纤长的睫毛上似乎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红红的眼睛彻底将她身上的冰冷给融化了去,她毫无防备地躺在他身侧,甚至凑近一些,她的呼吸都能热热地打在他的脸上。这样的她,乍然一看,已不再是那个威严战神,而是好像玩累了才昏昏睡去的幼童,透着几分稚气。 他的小姑娘。 这是他的小姑娘。 不是玉润战神,而是那个当初可怜巴巴跟在他身边的小姑娘。 这世事有多难料?他从来也没想过,居然有一天,他的小姑娘只有在昏昏沉沉睡着的时候才是属于他的小姑娘。 “我的……”飏空的指尖从玉润的眉心一直慢慢地划到了她的唇上,那两片颜色略显浅淡的嘴唇,格外柔软。 他被这略显薄情的唇给诱惑了,终于俯下身来,格外温柔地,在上面印下了一个吻。 “小姑娘。”他轻轻叹息。 “安心睡吧。”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你太累了。” “那,我就再帮你一点吧。” 第二百五十九章 战神突然娇俏了 天门。 “战神。”守门天兵天将躬身行礼,只见眼前的玉润战神朝他们微微颔首,甚至还带了一点笑容。 守门天兵天将简直受宠若惊。 眼看着玉润战神的背影飘然而去,其中一个天兵才摸着下巴有些疑惑道:“玉润战神这些日子也出去太多次了吧?” “谁敢去管战神的出入?”另一个天兵欲言又止了几次,才道,“玉润战神今日看着好像格外不同些。” “是啊是啊,”这话倒是立马引起了一阵附和声,刚才天兵那对玉润战神出入的疑惑立马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去,“战神今天居然笑了啊!” “别说,从前都没注意到,玉润战神当真长得挺好看。” “啧啧啧,不要命了吧?居然敢在这里议论战神的长相?” “谁议论了?这只是单纯的夸赞!夸赞,你懂吗?!” “就是!” …… 凉风将这些天兵天将们的议论调笑声送到了远处,连他们自己都未曾注意到,他们如今在私下里说起玉润,已经不再称呼她为“那煞神”了。 “玉润”在不远处,轻轻地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相当明灿的笑。 若是叫刚刚那几个仅仅看到玉润战神一个微笑就有些上头的天兵天将看到这一幕,定会惊得目瞪口呆。毕竟啊,众所周知,玉润战神平日里就是一座冰山。谁能料到,冰山不仅能融化,甚至笑起来还色若春花? “玉润”直奔魔界的方向而去,她今天的心情好似格外好一样,笑起来眉眼弯弯,面上的寒气一丝一毫都没有停留。那般温和模样,居然看出了几分娇俏来,特别是眼梢儿,犹带了丝丝妩媚。 过了许久,“她”才有些眷恋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而后摇身一变,却是飏空的样子。 飏空轻轻叹了口气。 若不是他灵力还未完全恢复,且还留了个分身在玉润身边,此刻要尽量节省灵力,他倒是不想复原,而是想要多假扮玉润一会儿。 突然有些深恨,当初他为什么没有变作玉润的样子来天界晃悠一圈儿?按照玉润这个拉仇恨值的能力,保证他一到天门就被拦下,找出玉润那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或是他能跟着父亲一起来天界赴宴聚会,依着玉润如今的地位,她定然是在宴席之上的,他岂不是也会一眼看到她? 若是如此,他早早地找到了她,是不是,他们之间就不会陷入如今这般的境地? 可他却无比清楚而绝望地明白,就算再重来一千次一万次,他们都会走到相同的境地——他之前为了找心中的小姑娘,将妖界一切的事务都放下,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履行一下自己作为妖界太子的责任,又怎么会去天界赴宴呢?又怎么会有心情变幻做玉润的样子呢? 他心心念念的全是她,结果,却也因此错过了她。 在一瞬间,他几乎不得不认,宿命之说,大约是真的谁也逃不过。 他逃不过,她……大约也逃不过。 这样想着已到了魔界,他想了想,却是变作玉润做折光神君时的模样,掂了掂手中从玉润那里顺来的令牌,大摇大摆地进了魔界之门,直奔疏同小魔王之处而去。 之前轻羽已然传信于他,说是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同那几位长老达成了协议。 只怕如今,疏同小魔王已是不怎么好受。 那,就由他来“慰问慰问”,这可怜无助的疏同小魔王。 在疏同小魔王所辖的魔域中,飏空一路走来倒也留心,却并未听到有什么流言。 大约……这几位长老是在秘密行事? 想到这里,飏空浮出了一个略显嘲讽的笑。这几位长老,嫌弃疏同小魔王嫌弃得已经那么明目张胆了,恨不得一个两个的取而代之,到了真正做这事的时候,反而开始遮遮掩掩了? 这却是什么奇怪的道理? 嘲讽归嘲讽,笑归笑,到了疏同小魔王的魔王殿前,他却又是倏忽变了面孔,板着一张脸,冷淡而又一板一眼地对守卫说明要见疏同小魔王,当真同平日里的玉润一模一样。 守卫只问了问他的身份,甚至都等飏空亮出证据来,就进去通报了。 令牌在手却宛若废牌,飏空有些僵硬。 继而他摇了摇头,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魔王殿里的守卫居然如此松懈,可见这疏同小魔王被忽略怠慢到何种地步。 也许,他当初如果没有当这个魔王,可能受到的礼遇反而会更多一些? 这疏同小魔王,也真是够可怜。 没等飏空感慨完,进去通报的侍卫已经在请他进去了。 他十分矜持地朝着这侍卫点了点头,而后学着玉润的样子,一脸冷漠赫然能随时去打一架的欠揍模样,走了进去。 “折光神君。”疏同小魔王见到他,有些无精打采。 飏空对他十分同情,亲切地问候道:“魔王的位置可还安否?” 疏同小魔王:“……” 若不是这是天界来的神君,他真的要扯着对方的头皮怒吼“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了! 诶,不对! 疏同小魔王疑惑地看着飏空——这位折光神君,平日里都是一副冷冰冰、随便暼谁一眼谁都会原地被冻做冰柱的样子,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话不像是这位折光神君会说出来的话,倒像是…… 疏同小魔王的目光落在了玉润的肩膀上,只见之前几次那里都蹲着的那只杂毛丑狐狸,这次却不见了踪迹。 他眯了眯眼睛,而后目光落在了飏空的脸上,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飏空一脸无辜。 “杂毛丑狐狸?”本来疏同还有一丢丢的疑惑,现在看到这表情瞬间就确定了——那位面瘫脸的折光神君,哪里会装无辜?! 飏空:“……你认错人了。” 疏同:“……” 二人面无表情地相对了半晌,飏空终于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兴致缺缺地暼了一眼疏同小魔王,嘟嘟囔囔道:“你这个人,真没意思。” 被忽悠还要被抱怨的疏同小魔王:“……” 第二百六十章 坏心狐狸逗疏同 左右已经被拆穿了,化作原型才是最节省灵力的办法。 但…… 飏空突然想起,他在这疏同小魔王眼中的原型……是只杂毛丑狐狸! 什么杂毛丑狐狸?!他那是长得别具一格好不好?!这疏同小魔王,一点儿欣赏特色美的审美都没有! 飏空愤愤地想着。 左右怎么样都不是自己的本形,飏空还是更愿意做一做玉润的折光神君。 惨遭嫌弃的疏同小魔王眼睁睁地看着飏空,只见这厚脸皮的杂毛丑狐狸居然岿然不动,半点儿没有被拆穿后的恐慌和羞愧,反而依然理直气壮地顶着折光神君的脸,一点儿也没有要换回来的意思。 “你怎么不变回来?!”疏同小魔王怒道。 “跟你有什么关系?!”飏空的声音比他还大。 疏同小魔王顿时有些目瞪口呆。 他的人设是暴躁小魔王啊!虽然现在在折光神君和这杂毛丑狐狸面前被残酷拆穿了吧……但毕竟他装暴躁了那么多年诶!很有经验的好不好?!这杂毛丑狐狸凭什么叫得比他还大声表现得比他还暴躁?!做错的又不是他!!! 疏同小魔王觉得自己快要委屈死了。 可不是么,自从被混元魔君从魔君殿里“赶走”以后,他先是被这杂毛丑狐狸给忽悠着打了一个劳什子赌,然后这段时间被几位长老忽略得更加彻底了,忽略到他想要主动交出这魔王之位都找不到机会开口……现在,这杂毛丑狐狸还跟他比暴躁与他抢人设! 疏同小魔王简直想要哭出声。 飏空看着委屈巴巴地疏同小魔王,心里有些幸灾乐祸——就这种程度就受不了了?委实看着不像被几位长老连续暴击了一万年应该有的反应啊?看来还是打击力度不够啊! “哼。”疏同小魔王冷冷地哼了一声,看着飏空的目光十分不善,“你这般换了你主人的脸如此招摇过市,难道不怕你主人罚你?!” “她才不会。”飏空耸了耸肩膀,“她舍不得。” “……”疏同小魔王目瞪口呆——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最喜欢我了。”生怕给疏同小魔王带来的打击不够多,飏空顿时浮出了一脸甜蜜。 疏同小魔王有些恶寒地看着眼前矫揉造作的“折光神君”,顿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搓都搓不下去:“她知道你用她的脸做这种恶心的表情吗?!” “不知道啊。”飏空十分坦诚。 “……”一阵死一般的静寂以后,疏同小魔王咬牙切齿道,“你主人到底是怎么看上你这样脸皮堪比城墙的杂毛丑狐狸的?!” 这个世界到底还有没有道理啊?!明明他那么逆来顺受地想要长老们满意,努力了这么多年的想要混元魔君的青眼(此时贪心的疏同小魔王已经完全忘记了,在不久之前,他的愿望还只是再次得到魔君的夸赞)……他那么努力那么努力了,为什么却都没有得到? 反而这杂毛丑狐狸,又吵闹又烦人,长得又丑还偏偏没有自知之明,为什么反而能够拥有那样好的主人?!即使被这杂毛丑狐狸冒犯了都不生气?!还能继续宠着他,连魔君给的令牌都能放心给予?! 世道如此不公,疏同小魔王简直要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因为我漂亮。”飏空十分笃定地声音将抓狂的疏同小魔王给带回了现实。 呃……这真的是现实吗。 疏同小魔王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懵了——这杂毛丑狐狸丑也就算了,他还没有自知之明。没有自知之明也就算了,他还能没有自知之明到如此地步?! 世界一下子变得有些奇幻,疏同小魔王觉得自己肯定是幻听了。 然而目光再一落到飏空那颇有些洋洋得意的脸上,他就知道,这个世界还能更残酷——他居然没有幻听!!! “你……”面对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疏同小魔王几次三番地张了张嘴,却都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当两个人的脸皮厚度完全不处于同一个级别上的时候,那脸皮薄的那个人,注定是要一败涂地的。 嗯,疏同小魔王就是在与飏空对峙的时候,一败涂地的那一个。 “我什么?”飏空看着疏同小魔王,突然起了些许逗弄他的心思,冲他抛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 折光神君平日里的面瘫脸上会出现这种表情本来就很诡异很可怕了,疏同小魔王再一想到这杂毛丑狐狸原本那很是五彩斑斓的脸,顿时内心一阵翻江倒海,脸都要绿了——原来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令人反感的狐狸精!在狐狸精的世界里,他可怎么活下去! “傻了?”飏空假装失望地看着疏同小魔王,突然刻意地加重了语调儿,“我还以为,你会问我怎么讨心上人喜欢呢。” “怎么样?!”果不其然,单纯的疏同小魔王果然上钩,当即来了精神,双目闪闪发光地望着飏空。 啊,太好骗了啊。 飏空有些好笑地看了疏同小魔王一眼,结果这一眼扫过去可不得了,疏同小魔王登时从头红到了脚,梗着脖子改口道:“不是心上人!” 飏空越发觉得好笑。 只见疏同小魔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打击报复道:“你也只是在痴心妄想而已!” 飏空:“……” 这位疏同小魔王,说他单纯,他居然还真的单蠢了起来——好歹也是向人家讨教经验来着,结果一开口就得罪人? 也就是他心胸宽广不计较,否则这疏同小魔王怕是这辈子都别想沾上混元魔君的衣服边儿了。 “喂!”等了半晌心急火燎的疏同小魔王久久没有等来一点解答,忍不住地出声吆喝了一句,提醒他暴躁的小魔王已经等急了。 啧。 飏空十分同情地看着疏同小魔王,就这小魔王的智商……恐怕连个普通的小姑娘都还搞不定!结果……这小魔王居然不为艰难险阻,上来就挑战最高难度,直接看上了混元魔君?! 啧。 坐等他头破血流。 第二百六十一章 挖陷阱引人入坑 疏同小魔王目光炯炯,直看得相当缺乏良心这种东西的飏空都有些不太忍心逗他了。 “又不是心上人,又不是主人,你跟我学这个有什么用呢?”飏空望着疏同小魔王含笑道。 疏同小魔王羞愤难当:“……” 这杂毛丑狐狸肯定是故意的!!!虽然他否认了吧……但他在想什么这杂毛丑狐狸能不知道?! “我以后有心上人了再用。”疏同小魔王勉强镇定自若地道,“我防患于未然不行啊?!” 飏空:“……” 还防患于未然……那你可真是好厉害啊!给你鼓鼓掌行不行啊? 这么别扭,活该你单身! 飏空幽幽地望着疏同小魔王,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养成了这样的性格?说来说去还都是那几位长老的锅,自己别别扭扭,把一好好的孩子也带的这么别扭……啧,这几位长老真是作孽啊,当真是把人家疏同小魔王给坑苦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啊,拿什么来弥补? “那你只能看命了。”飏空幽幽道,“这是要针对性学习的,看你心上人喜欢什么,然后你投其所好。” 疏同小魔王:“……” 这算什么?!逗他玩儿的么?! “那你又是怎么投你主人喜好的?!”疏同小魔王打死也不能承认心事,只咬牙切齿地看着飏空,感觉自己要被气死在这里了。 “我主人?”飏空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而后真诚地看向疏同小魔王,说出了他跟疏同小魔王相处以来最真诚的话,“她啊,她对长得特别漂亮的人就特别心软,不巧,我就是长得特别漂亮的那一类。” 疏同小魔王:“……” 内心翻江倒海,甚至想要吐这不要脸的杂毛丑狐狸一身! “哦,还有,”飏空越发诚恳地道,“我们俩其实有感情基础的,她以前可爱我了,只不过她脑子有点儿问题,一不小心把我忘了。” “……”疏同小魔王幽幽地想,折光神君怕是确实脑子有问题,不然怎么会选了这么一个厚脸皮的杂毛丑狐狸当宠物?!这宠物丑也就算了,还天天觊觎自家主人,都到了这等地步! “但是呢,你得知道,这个记忆虽然没了,但其实这个好感还在的,所以……”飏空颇为同情地看了疏同小魔王一眼,带着欠揍的沾沾自喜和得意,“那你就跟我不一样了。不过你也别太灰心,毕竟么,我这得天独厚的条件那必须得是独一份啊。” 疏同小魔王:“……” 哦,合着你说了这么老半天就是来他这个可怜人面前秀优越来了啊?! “你给我麻溜儿地滚。”疏同小魔王面无表情地看着飏空,语气冰冷。 飏空这会儿心情大好,心胸就格外宽阔,半点儿都没有因为疏同小魔王的出言不逊而生气,反而格外大方地拍了拍疏同小魔王的肩膀,十分慷慨道:“不过嘛,看在我们好歹有一起打赌的缘分上,我还是给你支个招儿吧。” 飏空的眼睛顿时又亮了一亮。然而这杂毛丑狐狸在他这里的信用实在太差,他很快地就抑制住了自己满脸的期待,反而有些警觉地看着这杂毛丑狐狸——这实在不怪他对他有恶意,这确实是……经验之谈啊! 飏空忍了笑看着疏同小魔王那变化莫测的表情,忍不住地一阵清神气爽——这小魔王还总嘲笑他变化出来的脸五彩缤纷呢,想来他也没想过他自己的表情竟会比他的脸色还精彩。 “真心的。”飏空一脸诚恳,“这都说啊,好女怕缠郎,你脸皮厚一些,无论你心上人对你态度如何,你就是缠着不松手,时间一久,他自然对你印象深刻,不能忘怀了啊!” “……”疏同小魔王一言难尽地看着飏空,心想,到底是这杂毛丑狐狸太蠢还是他觉得我太蠢?这等馊主意,居然还说得这么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当他是傻子吗?! 半晌,疏同小魔王才对着诚恳脸的飏空,忍无可忍道:“哦,敢情你就是这么赖上你主人的?” 飏空顿时大惊失色:“啊,你这么说你没什么不对。” 疏同小魔王:“……” 疏同小魔王:“…………”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刚才不是该口口声声地说靠美色靠感情吗?!现在就要靠厚脸皮了?!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飏空一脸真诚,“就算我靠色诱兼打感情牌,也得先赖上才能办啊!” 疏同小魔王面无表情:“……哦。” “哎,”飏空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无奈表情,顺手又想往疏同小魔王肩膀上拍,然而这次被人小魔王面无表情地给躲开了。拍空了手的飏空有些悻悻地收回了手,语重心长道,“你要实在觉得不行的话,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啦。” 疏同小魔王已经连眼皮都懒得抬一抬了——任谁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坑了过后,也不会再热情如火地往坑里跳了。 这杂毛丑狐狸脸皮厚得很,一副既没有正事要做还赶都赶不走的样子,他现在都懒得理会他了,只希望这杂毛丑狐狸能早点儿觉得无趣自己主动走了,也省得他再费唇舌。 “那就是……”飏空微微笑着看向疏同小魔王,这次倒是看着有几分正经,“你成为一个强大的存在,能够保护他宠着他,一切都冲在他的前面去,他所有的烦恼你都替他解决。这样,久而久之,他一定会依赖你,离不开你了。” 疏同小魔王一脸震动地看着飏空,蓦然之间,居然还觉得有一丝醍醐灌顶的感觉。 霎时,他有一丝心动,亦觉得有些茫然。 半晌,他才喃喃:“可是,这就是爱吗?” 见这小魔王已经开始动心,飏空浮出了一丝狡黠的笑:“他都离不开你、一直呆在你身边了,这……还算不上爱吗?” “可是……”疏同小魔王有些犹豫。 他隐隐约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到底是哪里不对,他却也说不出来。 第二百六十二章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飏空却是很有耐心,只是微微笑望着疏同小魔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良久,疏同小魔王终于抬眸望向飏空,眸中仍是有几分茫然:“那你呢?你也叫折光神君离不开你了吗?” 飏空竟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且这问题当真是十分犀利,正中他的心事。他眸色微微一暗,沉默了片刻,而后扬起脸来,笑得格外明灿:“那是自然。” 他正在让她离不开他。 让她爱上他,让她……再也不能忍受他的离开…… “是吗?”疏同小魔王仍是觉得茫然,“因为她离不开你,所以,你才说她爱你?” 飏空突然觉得有些烦躁。这疏同小魔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刚刚还蠢得人神共愤的样子,却在突然之间变得这般犀利。字字句句,皆是能稳准狠地扎在他最痛的地方。 飏空目光沉沉地望着他,倏忽笑了起来,明明仍是顶着“折光神君”的脸,他这般一笑仍是眼角眉梢都带着说不出来的妩媚风情,万般情愫,都在他眸中凝聚。 这般风情万种的样子,却并不能叫疏同小魔王心动。他反而觉得那双仿佛凝聚了六界光华的漂亮眼睛,仿若闪着萃了毒的目光,只要将他戳得千疮百孔! 寒意慢慢从后背爬了上来,疏同小魔王觉得这杂毛丑狐狸大约又要发疯。 结果飏空只是笑得更加灿烂妩媚了:“这次不是哦。她是因为爱我,才离不开我。” 疏同小魔王:“……” “个人情况不同嘛。”飏空不想再继续下去这个扎心的话题,笑意盈盈地望了疏同小魔王一眼,“他现在不爱你,那你就只能先让他离不开你,再让他爱上你了。” 疏同小魔王看着那双略带蛊惑的眼睛,一瞬间觉得好似又很有道理。 可是,他哪里有什么能力事事冲到混元魔君面前去?他凭什么让混元魔君事事依赖他,离不开他,然后…… 乍然发现,自己居然被这杂毛丑狐狸牵着鼻子走了,疏同小魔王不由地又有些恼羞成怒:“我没有心上人,你别乱说!” 飏空:“……” 得了吧,那一脸想怎样怎样的表情,荡漾得都快扑了他一脸,当他是瞎子么? 难得这杂毛丑狐狸没有反驳,疏同小魔王沉静下来,又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突然,他蓦地想起那日折光神君和这杂毛丑狐狸同他说的话。 想要……取代炎无惑吗? 想要……那般强大的力量吗? 想要……同混元魔君并肩而立吗? 一瞬间,那些充满诱惑的条件又纷纷扰扰地涌入了他的脑海中。 心绪翻涌,掀起了惊涛骇浪。不由自主地,疏同小魔王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变得强大,事事挡在他面前,为他解决一切烦恼,让他依赖你,让他再也离不开你…… 让他……爱上你! 这巨大的诱惑排山倒海而来,几乎在一瞬间,就将疏同小魔王的理智给消耗殆尽。 太想了。 太想了! 以往他只是卑微而又懦弱地,只想要渴望得到混元魔君的夸赞而已。听他说一声,“你很好”,他都已经很幸福了。 那是因为,从前魔君离他太过遥远了,让他根本不敢伸出那双想要触及的手。 魔君于他而言,就如同神祗之于凡人,那般高高在上,别说想要拥有,就连多看一眼有时候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但事情总会有意外。 他同魔君一起经历了浮生镜,浮生镜看出了他心中最深沉最龌龊的想法——他想要,魔君温柔地、包容地、心爱地,只看着他。 也是从浮生镜中出来之后,他才开始尝试着正视自己的感情。 原来,他竟是……真的对魔君怀了那般心思。 他仍是他高高在上的神祗,高贵不可触碰,连多看一眼都会觉得诚惶诚恐。他仍想要匍匐在他的脚下,但……他不想要还有其他人也一样匍匐在一旁! 他想要……他只是他一个人的神祗! 疏同小魔王剧烈急促地呼吸着,似乎这空气稀薄地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双目渐渐地有些发红,燃烧着炽烈的欲焰。 “魔王觉得,如何?”飏空的轻笑声在他的耳畔响起,充满了蛊惑,“让他离不开你,让他……爱上你……” “从此以后,他,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 飏空的声音低沉温软,娓娓道来,似是在用语言编织一个美丽的梦,让所听到的人都一头跌了进去,并且不可自拔地相信,这美梦绝对就是事实。 疏同小魔王抬起发红的眼睛,望着飏空,呼吸更为急促了。 飏空微笑着望着他,一双眼睛闪闪发光,美丽而又诱惑。 疏同小魔王却又蓦地闭上了眼睛,额上青筋直蹦,面孔有些苍白,渐渐地渗出大颗大颗的汗水来。 他似乎沉浸在巨大的拉扯之中,整个人都在挣扎,痛苦得让他有些想要嘶吼。 半晌,他才攥着手指蓦然睁开眼睛,整个人汗涔涔的好似才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的嗓音沙哑而又疲惫,似是已经怒吼了一天一夜一般。 他疲惫道:“不,不行。” 飏空有些吃惊地望着疏同小魔王,却又听见他喃喃自语:“他说不行……” 飏空:“……” 电光石火之间,他猛然想起,那日在魔君殿上,他和玉润企图拐带这小魔王跟黑魔掺和一脚,几乎快成功了,一直装睡的混元魔君那厮却是突然跳出来插了一脚,瞬间就改变了风向! 如今…… 飏空磨了磨牙——这位混元魔君的话,功效也太长远了些吧? 再次功败垂成,飏空如何甘心?便又试图蛊惑疏同小魔王道:“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你成功了,那……” “不,不行!”好像明白了飏空其实是在引诱自己,疏同小魔王生怕自己再听下去便会控制不住自己。他红着一双眼睛,表情有些扭曲,几乎是吼出来的,“他说不行!” 飏空:“……” 这个死心眼儿的小魔王哦! 人界有句俗语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他一直不明白。今儿个,他在疏同小魔王身上明白了个彻底。 第二百六十三章 攻心计提及赌约 疏同小魔王双目赤红,拼命地压抑着心中的奔腾的渴望。 他这么多年来习惯用暴躁来掩饰自己真正的想法,此刻正是将这一做法发挥到了极致。他恶狠狠地瞪视着飏空的眼睛,似乎是在借此拼命地抵抗这巨大的诱惑;同时又希望这杂毛丑狐狸对他的诱惑能够更深一些,这样他就可以毫无心理障碍地一头沉了进去——反正他已经抵抗过了,是这杂毛丑狐狸太卑鄙! 然而飏空虽然在玉润面前撒娇耍赖无所不用其极,但在其他人面前还是有些许骄傲的。他已用了蛊惑之术,可这小魔王已经如此抗拒,再这么下去恐怕会适得其反。况且,他实在也不想顶着玉润的假面去给别的男人抛媚眼,就算这男人有心上人也不行。他只是略微有些占有欲罢了,绝对没有觉得万一他的蛊惑之术输给了混元魔君的魅力会让他自尊心受损。嗯,绝对没有。 两个男人对峙半晌,飏空知趣放弃。他微微地…勾唇一笑,耸了耸肩膀:“既然你这么听他的,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顿了顿,他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显而易见的嘲讽:“魔王啊,你这样,永远成不了他的依靠啊。不如,你去当他的小绵羊如何?” 疏同小魔王的脸色变了变。该死的,他居然又有些心动了!任何能够靠近混元魔君的事,他好像都愿意去试一试,只是…… 看出了疏同小魔王脸上的表情变化,飏空得意地一笑,那笑中充满了嘲讽和残酷,他恶意满满地望着疏同小魔王:“可是,他要你吗?” 这句话简直是乱箭穿心,一瞬间将疏同小魔王的心扎成了蚂蜂窝。 “还记得你我打的赌吗?”飏空扬眉看向疏同小魔王,脸上的恶意更甚。 疏同小魔王有些呆呆地望着他,只觉得,折光神君这张一向面瘫的脸上,从未出现过如此骇人残酷的表情。明明带着微笑,却比千年寒冰更令人心冷。一瞬间,他只想逃避。 这杂毛丑狐狸太可怖了,太可怖了…… 疏同小魔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飏空轻轻地笑出了声来:“魔王不记得了吗?那我来提醒一下魔王,如何?” 疏同小魔王呆呆地望着他。 “若是我没猜错,这些日子魔王应该过得很清闲吧。”飏空笑眯眯道。 疏同小魔王眸色一暗。 他何止是清闲啊?原本几位长老对他就不瘟不火,对他这个魔王也就只有一层薄皮的尊重。这些日子更是将他视作空气了,他这几日压根儿就没见过长老们的面儿。 他们大约是在瞒着他在做什么吧。 疏同小魔王略显苦涩地一笑。这么多年来,他虽不稀罕当这个魔王,但到底……一直想让大家如愿。可他努力这么多年,他的努力到底还是没被看在眼里。到了如今,他还是不被认可,还是……随时可以被抛弃。 “你到底做了什么?!”良久,疏同小魔王突然有些愤怒,他怒气冲冲地望着飏空,几乎想要冲过来扼住飏空那纤细的脖子——是他,都是他,若非他残忍地非要将表面那最后一层几乎透明的温情薄纱给晚彻底撕扯掉,他也不会这么悲伤可怜。为什么非要叫醒一个不想醒的人呢?明明……梦里更美好更幸福一些啊。 飏空看出疏同小魔王暴怒之下一闪而过的杀气,他心中大惊——毕竟,他现在灵力本就不够,还留了分身在玉润那里,若是疏同小魔王对他动手,他可是真的没有信心能够应付得了他——毕竟,就算这小魔王再怎么不被看重,可他也是硬刚过梼杌的人啊! 然而狐族本就狡猾善于伪装,飏空心中惊骇,面儿上却半点儿没有表现出来,仍是带着一缕淡笑,格外勾人地望着飏空。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疏同小魔王愤怒地吼道。 飏空平静地看着他,甚至还带着一缕笑意,他挑了挑眉毛,叹道:“我当然是在帮你啊。” “帮我?”疏同小魔王嗤笑了一声,“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为什么要你帮?” 飏空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却是比那种残酷的、不屑的、狡猾的……眼神儿,还让疏同小魔王震怒。 这杂毛丑狐狸,他凭什么可怜他?! 就凭他有个眼瞎的主人看上了他?! 疏同小魔王的呼吸在一刹那又有些急促起来,他的脸色铁青,目光不善。 “因为……”飏空微微一笑。 不,不,闭嘴!他不要听! 疏同小魔王如同被人禁锢住了一般,明明他拼命地想要阻止,却只是无能为力地看着飏空。 飏空两片嘴唇在此刻显得格外可怖,好似这朱唇轻启过后,就会有毒箭射出,让他再无生路。 然而,他却阻止不了。 飏空怜悯地望着他,那略显薄情的嘴唇吐出的话也残酷无比。 他轻轻道:“因为,你可怜啊。” 好似等了许久的铡刀终于落下,疏同小魔王只觉得痛苦和愤怒让他几乎已经麻木了。 原来,一切情绪到了最后,居然会是如此可怕的平静的麻木。 他望着飏空笑了。 这笑太过空洞,即使是飏空,也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他自负能洞察人心,可在此时,他竟是有些看不懂这小魔王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叮……”一声剑鸣,疏同小魔王伸手在剑上弹了一下,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剑横在了飏空颈上。 飏空:“……” 他预判失误,却是真的没想到疏同小魔王会真的同他动手。 落到这么尴尬的地步,说出去简直丢狐狸精的脸。 “谁可怜?”疏同小魔王面无表情地问。 飏空:“……” 这句话的刺激看来是大过头儿了…… “谁可怜?!”见他不说话,疏同小魔王的剑就又离飏空的脖颈近了一寸。 飏空的眸子顿时一寒。 他抬眼看向疏同小魔王,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冰冷:“我可怜。但是魔王,我现在变的是折光的样子,你若在这个状态伤了我,就等同于伤了他,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心神恍惚访魔君 飏空的话乍一听很是拗口,可疏同小魔王却是听懂了。 就算这只是他变化出来的折光神君的样子,他也不能忍受“折光神君”的脖颈上有一丝一毫的伤痕! 大约同是用情至深,疏同小魔王听懂飏空的话,表情霎时就又软了下来。 半晌,他才将剑从飏空的脖颈上慢慢地移开了。 飏空在心中缓缓地松了口气。 还好,他这次又赌对了。 这疏同小魔王啊,无论面子上装得有多凶悍多暴躁,归根到底还只是个心软地年轻人。无人教导他,他也就没能真正长大。只有他这么天真的人啊,才会相信人会袒护心上人到如此地步。 “你很讨厌。”不知过了多久,疏同小魔王才又委屈又强装冷淡地对飏空说了这么一句。 飏空顿时笑了起来:“我讨厌,是因为我说的都是实话。” 疏同小魔王的眼睛中又开始冒寒气。 飏空并不想再一次被剑架在脖子上,急急忙忙地举手做投降状,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疏同小魔王:“好好好,我知道了。” 疏同小魔王不言。 “你不是问我究竟想要做什么吗?”飏空突然道。 疏同小魔王兴致缺缺地抬眼暼了飏空一眼,并不觉得这杂毛丑狐狸会正儿八经地同自己说话。 谁料到,飏空这次却十分正经。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却是将目光转移到了别处。 “我想要做的,就是为玉……折光解忧。”他轻叹一声,“她想要做的,我又怎么可能会不帮她?所以魔王,”说着,他转过目光望着疏同,“我为了折光心愿,可不顾及你的魔王之尊——别说是你,就算是在混元魔君面前,若是正该如此,我也丝毫不会后退。” “我爱她,所以,我甘愿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那么,你呢,魔王?” “你又可以为了你的心上人,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这一句句话,并不咄咄逼人,却偏偏又逼得疏同小魔王觉得自己压根儿无处可逃。 良久,飏空冲他点了点头:“魔王,告辞。” 说罢,也不等疏同小魔王反应,便飘然地从魔王殿向外走去。 疏同小魔王呆立在殿中,只觉得刚才飏空的那一番话,久久地在他脑海中回荡,让他不能忘怀。 是啊,他又愿意,或者说,他又能够,为魔君做到什么程度? 蓦地,他又想起了飏空引诱他入黑魔的场景。 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疏同小魔王觉得自己大约永远不能从这个问题中走出来了。 他呆呆地立在原地许久,突然转身朝外走去。 魔王殿中的侍卫侍女纷纷向他行礼,他却连看都顾不得看一眼,“嗯”一声吝啬给予,只是匆匆地离去。 他神色有些凄惶,一看就不太正常。可魔王殿中谁都不知道。 未得任何阻拦,疏同小魔王直奔混元魔君的地盘而去。 得知疏同小魔王来访,正在用左手跟自己右手下棋的混元魔君缓缓地抬起头来,有些惊讶:“他来做什么?” 通禀的小侍如何得知?只是说看小魔王神色匆匆,似乎是有急事的样子。 “有什么急事?又想来缠着我们魔君不放!”双生子阿红和阿白齐刷刷地翻着白眼,心有灵犀得叫人叹为观止。 混元魔君失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还有侍卫在阻拦什么:“魔王若是执意动手,那就别怪属下不客气!” “竟是打起来了?” “哟,这小魔王居然还会打架?” 阿红阿白格外稀奇,争着抢着跑出来看热闹去了。 混元魔君并不在意,只是继续专心地下棋。他轻轻叹了口气,哎,他本是没有这种风雅的爱好的,只是兮泽自从栽到了他那个莲花媳妇儿手中后,就格外惜命,死活不肯再跟他打架,还格外诚心实意地为他推荐了这么一个可以自我娱乐的玩意儿。啧,若非这是兮泽亲自送的,谁跟他一个堂堂魔君推荐这个,那真是嫌自己活得不耐烦了。这几年他好生没趣,倒是渐渐地学会自得其乐了。 黑子呈包围之势,汹汹而至,那白子该如何破局呢? 那…… “咣当!” “你疯了?!” 肉体沉闷的撞击声传来,还夹杂着阿红恼怒地叫声。 混元魔君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看来,这棋是下不下去了。 并不将棋盘收起,他只是神色淡然地走了出去,一眼便看到疏同小魔王失魂落魄却又格外逞凶斗狠的样子。 看那架势,竟是有些想要拼命。 难怪阿红阿白会如此震惊。 “好了。”纵然魔界好战,但毕竟是在魔君殿,混元魔君并不想塌了自家房子,便冷冷淡淡地叫了一声,“过来。” 这话一出,却见缠斗在一起的三人一个比一个身手敏捷,争先恐后地就往他身边奔来。好似谁慢了一步,就会立马被踩在脚下踩死一样。 混元魔君:“……” “魔君。”冲到了混元魔君面前时,疏同小魔王终于有些清醒过来。顿时,面红耳赤,连看都不敢多看混元魔君一眼了。 “哟,刚才不是还挺有精神的吗?这会儿怎么不吭声了?”阿白冷嘲热讽道。 混元魔君好笑地看了阿红阿白一眼,抬了抬手,双生子这才不情不愿地退了下去。 而疏同小魔王还未从巨大的羞耻当中挣扎出来,只是偷偷地看着混元魔君,半晌都没有说话。 混元魔君也并不着急,又开始了亲自煮茶烹茶。 “魔君。”良久,疏同小魔王才嚅嗫道,“我……我来看看你……” 这理由找的,疏同小魔王恨不能将自己的头插进地缝中,再也不伸出来了。 混元魔君闻言,却是轻轻地笑了出来:“那你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他并不是他幻想中的那个温柔怜悯的魔君。 疏同小魔王鼓足勇气抬起头来,他望着混元魔君的目光有些痴迷,半晌,他才在魔君的注视下,沙哑着嗓子道,“我来想问问你,魔君,有什么烦恼吗?” 第二百六十五章 让她成为他的人 飏空再次回到战神府的时候,果然不出他所料,玉润未醒,也没有人来探访。 他留的分身,果然是多此一举了。 两个身体合二为一,飏空静静地伫立在玉润的床前。只见床榻上昏睡的人极为安静,素白的脸,浅淡的唇,整个人深深地陷在云被中,显得年纪有些小,也显得有些无辜无助,越发像他从前拥有过的那个小姑娘。 飏空望着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落到如此地步,悲哀吗? 落到如此地步,值得吗? 落到如此地步,当真如愿了吗? 半晌,他才伸手摸了摸玉润的额头,指尖渐渐下滑。 划过她英气的远山眉,划过她微微上调的清冷凤目,长睫轻轻地在他指尖上颤了颤,好似在恋恋不舍地挽留。再划过她笔直的鼻梁,浅淡微薄的唇。 最后,手指落在了她有些尖尖的下巴。 他伸手轻轻捏住了这精致的下巴,这是印在他心中足足两万年的一张脸,岁月漫漫,妖界太子身边的人往来如过江之鲫,都没有稍稍抹平这张脸在他心中的深刻印记。 这两万年来,她在战场上奔波,看尽了鲜血和生死,岁月只是在她脸上留下了敲不碎的寒霜,却并未在她的容颜上做太多的调整。 这样放在他心上、一直念念不忘的一张脸,又为什么偏偏和他的仇人有着同一张脸呢? 这世事变迁,总是太过无常。跌破人眼睛,打肿所有人的脸,硬逼着人去面对这根本就不想面对的现实。 若是有可能,干脆就这样让她睡下去好了…… 这样沉睡着,她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小姑娘。柔弱的,对他满怀依赖的,小姑娘。 那样,他也算为了父亲报了仇了吧?她此生此世都只在他身边了,也此生此世不用再去面对她所烦恼的一切了。 多好。 多好啊。 飏空眯了眯眼睛,浮出了一个有些诡异地妖艳笑容。 多好啊。 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他在人界遇到她的时候,就不该被人界的那些话本子所迷惑,误信了什么相约生生世世是一件多么浪漫深情的事情!他就该在当初,强行将她带回妖界,喂她个十瓶八瓶的妖丹,让她彻彻底底从头到脚地成为他们妖界的人! 什么生生世世,凡人那百十年来的性命轮转,又有什么意思?他合该在当初就明白,他只要她,他只要她陪他这一世! 明明拥有漫长人生,又为何非要玩那些凡人的游戏? 他后悔得想要杀人! 若能放弃什么换得时间倒流,重新来过的话,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然而,逝者如斯,纵然他们为妖为仙,亦不能做出什么改变。 飏空静静地望着玉润了一会儿,慢慢地将手从她的下巴处移开了。 * 这一觉睡了好似许久,她做了一个美梦。梦到自己她仍是当初那个天赋不怎么样、被众位神仙看轻同情的小仙子,可是父母皆在,父亲仍是威风凛凛,母亲仍是清高绝艳,她终是磕磕绊绊地长成了一个平庸的小神仙,修行低慢,品阶不高。可她过得很轻松,她遇到了一个可以为她做一切事的心上人,两人相爱又相亲,十分幸福。 这梦境实在太过美好,以至于都让她忽略了,梦中的心上人,居然长了一张和蠢狐狸一模一样的脸。 玉润只觉得仿若有根羽毛在自己的脸上轻轻划过,十分温软的触感,痒痒的,却很是舒服,让人愉悦。 她忍不住地弯了弯唇角。 那羽毛便又在她脸上扫了两下。 玉润终于从美梦中醒来,犹带着愉悦美好的余韵。 甫一睁眼,便看到了一张放大了的俊美脸庞。 许是在梦中,她和这张脸的主人心心相印,过得格外幸福。此时此刻,她居然没能立即反应过来,她到底是不是还在梦境。 飏空看着她既困惑又显得有些呆滞和天真的眼睛,低笑出声,俯下身来,在那薄唇之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羽毛又扫过了她的嘴唇。 她感受到了一种令她战栗的愉悦。 这一幕太过美好祥和,自然得好似如同梦境既出现的一般。 一时之间,玉润微微地笑了。 这个笑实在太过梦幻和美好,自从飏空赖上玉润以来,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充满了希望和愉悦,似乎能面对这世上的一切艰难困苦。 简直……诱人。 飏空呆了呆,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身不由己地动作了。 他低头吻上了玉润的唇。 不同于刚才那个如同羽毛扫过的轻吻,这个吻带了更多的珍视与热情,似是在面对着一件渴求了太久的礼物,小心翼翼而又热情万分。 是梦吧? 玉润愣了愣,居然没有觉得太过突兀。 下一瞬,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嗯,一定是梦了。 直到这个吻逐渐地加深,变得越来越热切和失控,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玉润这才猛然睁开了双眼,下意识地一推——不是梦! “嗤……”飏空离开了玉润的唇瓣,伸手按住了玉润推在了他胸口的手;因着刚才的那个深吻,他的眼中染上了些许情欲,一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越发显得勾魂摄魄。他低低地笑出声来,低头在玉润的唇上又轻轻地碰了一下,极力地克制住自己想要深吻下去的冲动,有些暧昧地朝玉润眨了眨眼,“玉润……居然这么主动热情么?” “嗯?”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说不出的魅惑,似乎是在引诱着什么。 玉润的心顿时疯狂地跳动了起来,她几乎可以断定,这蠢狐狸必然能听得到她的心跳声! 居然是真的? 居然是真的! 玉润整个人都红了起来,她猛地想要抽回手来,却被飏空整个地压住了。 飏空一手压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支下巴,斜倚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漂亮得好似不是真人一般。 “玉润……” 他轻轻地唤了一声,趁玉润还没有反应过来,用了一个禁锢的术法,玉润顿时动弹不得。 他望着玉润,笑得格外漂亮魅惑。 第二百六十六章 让她成为他的人(2) 没来由地,玉润有些慌张。 并不是那种她觉得他会伤害她的慌张,而是那种未知却又有些茫然地慌张。 “蠢狐狸,你……” 玉润的话只开了一个头,而后剩下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被飏空吞了下去。 重新拥抱到她,重新吻到她,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况且,她这般被他用了禁锢术躺在床榻上,有些惊慌地看着他,就好像一个无辜而又无措地小鹿,格外让人怜惜。 格外……想让人欺负。 这个吻比刚才更要热烈了几分,恶狠狠地好似要将身下的人直接吞进嘴里才对。 玉润的眼角逐渐挂上了一缕红晕,似是下一瞬就要滚落出眼泪来,显得无比可怜。 飏空的这个禁锢术十分邪门,以她的修为和能力,居然也不能解开。她又是着急又是羞恼,还有满心的迷茫和隐秘的不安与愉悦,让她几乎要爆炸了。 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却又一动不能动;想要推开,更是做不到。 飏空不用压着她乱动的手了,却在此时腾出手来捧起了她的脸,越发加深了这个吻。 呼吸越来越灼热急促,眼泪终于从泛红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为什么哭呢?”飏空爱怜地将那滚落的眼泪轻轻吻去,眸中翻滚的都是情欲,嗓音越发低哑了些,他轻轻咬了咬玉润的耳垂,魅惑的声音伴着灼热的呼吸传到了她的耳中,“别哭。” 她怎么会哭呢? 怎么可能? 玉润茫然地想,她可是玉润战神啊,怎么可能会哭呢?再说了,这有什么值得哭的呢? 她…… 纵然玉润战神有万千种理由,可她的眼泪仍是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飏空轻轻地叹了口气,而后,轻吻如同雨点儿一般地落了下来,吻掉了那些让她羞恼的水珠。 “这般不开心吗?”他的声音格外蛊惑,“那我,让你开心一些,好不好?” 玉润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脆弱得好似轻轻一推,她立即会散落成无数的碎片。 这双眼睛犹如两万年前一般,纯净无瑕,对他有着无与伦比的信任。 在这样的注视下,飏空终于败下阵来。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而躺倒在玉润身边,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在她的耳根处落下了细细密密的吻。 他叹息着,还带了几分委屈:“你是不是还不记得,你是我的人?” 玉润仍是没有说话。 “明明就是的。”他小声地说了一句,有些失落,叫人怜悯。 “真想让你真正成为我的人。”良久,他又叹道。 玉润仍是没能摆脱那禁锢术,听到这句话,她的眸光闪了闪,终于开口:“为什么?” 茫然而又无措。 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为什么会要这样纠缠着她? 为什么……一直说这些叫她误会的话? 她的心合该冷硬如磐石,可到了此时此刻,她却不能不承认,这磐石也微微地动了。 为什么呢? 她茫然地想。 飏空却只是怔了怔,继而将她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些。 “因为你忘了。” “你早就是我的人了。” “玉润,我很后悔。”飏空有些突兀地道,“我早些不该放你走的。” 玉润沉默了半晌,终于目光有些闪躲地道:“对不起。” 飏空自嘲地笑了笑:“是我当初不该放你走。就算走……也该让你给我留下一个两个真的狐狸崽子,也让我如今有个凭证。” 这话委实情真意切,玉润目光闪了闪,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但这蠢狐狸提的这狐狸崽子……她想了想飏空刚赖上她时的样子,白雪雪的一团,真的是算得上玉雪可爱。若是有这么一两个团子滚在她的脚边甜甜软软地叫“娘亲” ……好似也是一件格外幸福的事。 乍然回过神儿来,玉润才猛然发现,她竟是被这蠢狐狸牵着鼻子走了。 飏空见她脸上闪过了一丝懊恼,便知他刚刚说的话在她心中产生效果了。 可他居然不是很高兴。 他心中汹涌着巨大的失落。许多话,被他真真假假地说着,好似说到最后,他已经有些分不清真假。 可是啊,他刚才的话,即使他不承认,他那颗隐隐作痛的心也在暗戳戳地提醒他,他原来是真的这么想的。 多么可悲。 多么可怕。 这位玉润战神幸亏是直接生成了一个仙人,若也是只狐狸,那岂不是要真的勾了他的心? 怕是能成为狐狸精中的翘楚吧。 飏空的眸光暗了暗,轻轻地抚摸着玉润的后背:“你啊……” 他苦笑道:“欠我良多。” 玉润现在明白自己大概是真的将他给忘过一回,心下难免有些不安。现在又听到这般明目张胆的谴责,顿时心生愧疚,虚张声势地轻咳了一声道:“你胡说。” 这短短三字,底气却十分不足,半点儿没有玉润战神平日里的威严与冰冷。 反而有些,可怜兮兮。 “我胡说?”飏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玉润。 玉润心虚地转移了视线。 顿时,飏空松开了玉润,却也并不将术法收回,只是赌气道:“呵,我就知道!” 玉润:“……” 所以,他知道了啥?! 她没什么不知道?! 玉润有些艰难地看了飏空一眼,思虑再三,终于也没开得了口。 “你总是这样。”飏空气鼓鼓地道,“从前你忘了,现在你不承认……你就会这样!” 玉润:“……” “你给我记住!”飏空突然转过脸来,低头在玉润的脖颈上有些凶狠地咬了一下。这一下并没有多么收敛力气,即使能忍如玉润,也是忍不住皱眉轻轻呻吟了一下。 “以后再忘,我是会惩罚你的!”飏空威胁地看着玉润,“哼,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玉润:“……” 还惩罚,对象还是天界的玉润战神,那妖界太子还真是很有能耐啊! “给你最后一个机会,”飏空迟疑了一下,颇为傲娇地转过脸去,“你是我什么人?” 玉润面无表情:“……主人。” 第二百六十七章 就要把控不住了 飏空的瞳孔骤然一缩,他有些恼怒地转过脸来,却撞到玉润在下意识躲闪的目光。 怔愣了一下,他反而笑了起来。 她动心了。 谁让她那般义无反顾地将他们之间的往事给忘了呢?她原本啊,是懂这些的。可她自己又将自己洗成了一张白纸,任他肆意妄为地下笔。 她忘了他,她伤了他,可她也亲手送给他可以伤害她的机会。 真傻啊。 飏空笑微微地看着强装镇定的玉润,一双美丽的桃花眼闪了闪,透着诱人的光。 他笑着贴近玉润的耳朵,独属于他的气息温热暧昧地缠绕在玉润的耳畔:“玉润,你怎么总这么执着于这种身份扮演?” 玉润:“……” 这蠢狐狸简直是投错了胎,分明是个王八蛋! 听懂了这句话,玉润的脸霎时烧了起来,但受困于这蠢狐狸的禁锢术,只能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样赌气的瞪视,就如同一只凶巴巴的小猫,虚张声势罢了,却不能带来什么实际的伤害。 飏空愉悦地笑了出来。 “闭嘴!”玉润咬牙切齿。 飏空佯怒:“你又来了!” 玉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意”给弄晕了头,她怔怔地看着飏空,眸中有些许茫然。 一刹那,飏空有些心软。 但,他又怎么能心软呢? 戏做多了,假意也有三分真情来,若是他来做,他能表现出足足十分的真。 他幽怨地望着玉润:“还是你以前也养过一个我这样的狐狸,也同他亲亲抱抱?” 玉润霎时间睁大了眼睛,脸上的余热未消,现在就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她又气又怒:“胡说!” 飏空看她这般怒气冲冲、急于辩驳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的纠结可怜模样,心中的愉悦又不知不觉地多了三分。 果然玉润如同传言中的那样,这两万年来孑然一身,身边半个生灵都没有。 他其实……很满意。 夹杂着心痛和残忍的满意,谁也不能说那不是满意。 “没想到玉润你作风还挺豪放。”飏空幽幽道。 玉润简直恼羞成怒:“胡说,闭嘴!” 飏空看着她,几乎要忍不住地笑出来。谁又能想到,传言中那个冷血无情的玉润战神,被人惹恼了居然只会翻来覆去的这两句话。 当真是可爱。 飏空心潮涌动,忍不住地附身过去在她的唇上轻轻亲了亲,低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没有别人。一直以来,都只有我,对不对?” 玉润欲言又止——这听起来……怎么好像也不是很对的样子?哪里有些怪怪的? 看着明显有些苦恼和困惑的玉润,飏空霎时觉得心绪难平。那种想要拥抱她、亲吻她、拥有她的冲动,在他的胸膛里不住翻滚,沸腾起来,再无法平歇。 于是,玉润还没有从那种奇怪的感觉中抽身而出,便又重新陷入了一个深吻。 这真的不是梦吗? 玉润有些茫然地想。 否则,这为什么那么不现实呢?比如,她居然会被这蠢狐狸困住,再比如,蠢狐狸突然对她如此热情似火,骤然变成了一个接吻狂魔。 空气中的热度越来越高,飏空的眼底渐渐浮出些许深沉地颜色来。 心上人就在眼前,能亲能抱,甚至能做更过分的事…… 他猛然回过神儿来,强行抑制住了想要继续下去的冲动。 但经过了这么一遭,身边的人却是发丝凌乱,喘息微微,眼角还泛着诱人的红,本来颜色浅淡的唇也被染上了艳丽的颜色,朱唇微启,流露出诱人的风光,似是一朵鲜艳欲开的花朵,在邀请人前来采撷。前襟也有些散乱,露出了半个圆润的肩头。 飏空的目光顿时就有些移不开了。 “看什么?!”衣衫凌乱,玉润自然有所察觉,她自觉此刻形容狼狈,顿时恼羞成怒,“挖了你的眼睛!” 飏空终于将目光从她的肩头转开,闻言笑了起来。 他轻轻地在她眉心落了一个吻,笑道:“为了你,我愿意。” 玉润万万没想到,这蠢狐狸居然能睁眼说如此天打雷劈的瞎话,顿时气得一怔,竟是连骂都忘了骂。 飏空见她羞恼,却另有一番平日里所没有的风情,一刹那,只觉得心中的火苗又要熊熊燃烧了起来。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飏空轻轻地叹了一声。他非君子,他可是狐狸精,再这么下去,他大约会真的忍不了。 忍不了…… 他虽然着意要伤害她,但……不想要如此去伤害她。毕竟,她和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小姑娘,是同一个人。 他不能那样伤害他的小姑娘。 哎。分明是一只狐狸精,却偏要做情圣,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报应? 飏空苦笑一声,默念咒语,解了玉润身上的禁锢术。 但玉润被禁锢了那么久,竟是没什么感觉了。若是平日里,就算她全身麻木她也能根据那些许微末的灵流判断出来。但她眼下心神恍惚,除非当头降下一个惊雷,否则这会儿任何事她都察觉不到。 飏空原本以为可能会迎来一阵暴打,结果玉润毫无反应,仍是乖乖巧巧地躺在那里,好似一个精美的娃娃。 飏空忍不住地伸手将这娃娃完完全全地包裹在了怀中,不住地在她眉骨处留下轻柔的吻,满心疼惜。 然而玉润并不是真正的偶人娃娃,她很快地反应过来,又是羞又是恼又有些震怒,下意识地就是一个反手,直接推到了飏空的胸上。 “咣——” 一声巨响,飏空蓦地腾空而起,被那巨大的推力给砸在了窗框上。顿时,精美的木框支离破碎,随着飏空一起落在地上,为妖界太子的狼狈着陆渲染着气氛。 “咳咳……”飏空又是摔又是撞还要被这木头渣渣扑一脸,狼狈得十分不堪。 “你……”玉润有些震惊地看着飏空,而后又震惊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好似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造成如此大的威力,又好似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对这蠢狐狸下了手? “我……”飏空又咳嗽了两声,露出了一个有些吊儿郎当的笑,“玉润想说什么?” 第二百六十八章 难道你还想赖账 玉润沉默了。 飏空仍是那般漫不经心地笑着看向玉润,似是在等待着一个答案,但他的态度太过随意,又让人觉得这答案对他来说也许就没那么重要。 想到这里,玉润便觉得有些怒火中烧。她强忍住了想要上前扶住这蠢狐狸的冲动,只是冷漠地看着飏空:“起来!”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飏空自然是有些失落和懊恼的。他从来没想过,两万年后,他的小姑娘变得难忽悠了很多。 显而易见的失望浮现到了飏空的脸上,他有些失落地看着玉润,声音一下子变得无精打采:“哦。” 玉润:“……” “好无情啊。”他轻轻道。 玉润:“……” 听到这句话,她只觉得她的一颗心被狠狠地扎了一下。为什么呢?她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的冷血战神了,本就无情无义,流言纷纷,她早就习惯了。但同样的话从这蠢狐狸口中说出来,怎么就这么令她难过呢? 难过得要窒息了, 飏空却是专注地看着她,倏忽露出了一个勾魂摄魄却又显得有几分落寞的笑。 他斜倚着墙半躺在地上,有些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再怎么无情,你也是要负责的。” 玉润一脸懵逼:“???” 飏空看她这般,顿时站了起来,眉眼之间都是流转的风情魅惑。 他低声道:“怎么,我们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一张床上也睡过了,难道玉润还想赖账?” 玉润:“……” 玉润:“…………” 什么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又不是她主动的,怎么这蠢狐狸一副她轻薄了他玷污了他的名声的样子?!明明都是这蠢狐狸凑过来的的好吗?!她当时要是能动,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推开他的……吧! 这般一想,倒是真的觉得心虚起来。 飏空似是笃定了她不会反驳似的,一双漂亮的眼睛含了魅惑风情、却并没有半点儿风尘媚俗,反而带着些许纯真的清澈。这样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似乎是准备看到她心里面去一样。 玉润的心骤然一动,她有些狼狈地移开了眼睛,色厉内荏道:“什么一张床上睡过了……你还是一只狐狸的时候,不就天天赖上我的床了吗?” “是啊。”飏空毫不犹豫地承认了,且十分理直气壮,“所以,我注定要成为你的人,你是一定要对我负责的!” 玉润:“……” 半晌,她才回过神儿来,咬牙切齿道:“照你这么说,在我床上待过的,我都要负责?!” 飏空心中一惊,脸色顿时大变。这段时日有关玉润的风流传言突然多了些——虽然开始是他自己散布的,但这流言的传播却是完完全全地出乎了他的意料——也不知道是天界的哪个神仙居然这么蠢……抑或是有才华?硬生生循着不知多少年前的一点蛛丝马迹,活生生给玉润编排了许多风流韵事,说得有鼻子有眼,好似亲眼看过一般。 这番搬起石头,几乎砸了自己的脚这种行为,飏空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玉润居然又给他来了这么刺激的一个说法。 飏空的眸子暗了暗,目光一下子变得冷凝了起来,他望着玉润,口气有些冰寒,却好似有了玉润平日里地那种气场十足的范儿。 他冷声道:“哦?我倒是想问问玉润,除了我,谁还同玉润睡在一张床上过?!” 这语调骤然变寒,玉润并不是和聋子,自然听得出这话中似乎有话,格外带刺。 电光火石的一瞬,玉润有些茫然地想,她平日里是不是也是这样?若是如此,她突然觉得她对九重天上的神仙有点同情。可不是么,本来她就已经够招人烦了,还天天一副别人都欠了我钱的样子……也难怪九重天上关于她的流言总是那么难听。 玉润定了定心神,强装镇定道:“按照你这个说法,我活该对我床上的枕头被子负责。他们若是有灵,我大概得早早地收了他们!” 飏空:“……” 若是别人说这话,他定然觉得对方油嘴滑舌,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但这话从玉润嘴里说出来,他却只觉得忍俊不禁。 是啊,玉润战神从来冷漠得跟永远也化不了的冰山一样,何曾说过什么俏皮话? 这般勉强流露出些许幽默感的话,恐怕两万年来都没有人听过。 才漫上来的怒意消散,飏空有些想笑,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可惜它们资质不堪,没有这等殊荣。所以,玉润,你只有我。” 玉润:“……” 这话听着更怪了。 玉润的神色晦涩不明,飏空却是靠着墙有些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玉润的眼皮顿时一跳。 下一瞬,飏空皱着眉看向她,漂亮的眼睛中泛着迷蒙水雾。他有些委屈地叹道:“果然你总是最无情的。” 玉润:“……” “亲完就扔,抱完就丢。” 玉润:“……” “始乱终弃,抛夫弃子!” 玉润忍无可忍:“我没有夫也没有子!” 飏空言之凿凿:“你有!” 玉润做了这么多年的面瘫,居然有种翻白眼儿的冲动:“你吗?” 飏空一脸惊喜:“啊,玉润,你终于想起来了!” 玉润冷笑:“哦,那你先说说,你是我的夫啊还是我的子呢?” “真调皮。”飏空愣了愣,而后懒洋洋地靠在墙上,顶着一头的木渣子跟玉润飞了个媚眼儿,虽然有点滑稽,但却也没半点儿影响到他的魅力。他含笑道,“就知道你喜欢这些角色扮演!” 玉润:“……” 玉润:“…………” 所谓的恶人先告状,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乱七八糟的身份角色,到底是谁加上来的?!这会儿反过来倒打一耙,全都推在她头上?! “还疼吗?”玉润梗了半晌,冷不丁地换了话题。 飏空愣了愣,好不容易玉润主动开口关心他,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来不及考虑为什么玉润突然就转变了话题,飏空立马扁了扁嘴巴,哭兮兮地看向玉润:“疼,可疼了。” 玉润面无表情:“哦,我看你是不够疼。” 飏空:“……” 玉润战神这么快就学坏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战神府闹鬼事件 九重天的神仙们发现,近些日子,玉润战神的战神府好似热闹了许多。 据无数个“无意路过”的小神仙们所说,一向安静得好似根本没有任何生灵存在的战神府里,这里竟时不时地传出些许笑声。有时是孩童清脆悦耳的“咯咯”笑声,有时是男人略显低沉还带着宠溺的轻笑。热热闹闹,好似真的住进了一家人一般。 这事儿若是搁在人界的话本子里,那定然是个精灵鬼魅的事情。 天界的神仙们当然不怕闹鬼,但不同寻常的事情通常都格外具有吸引力。 于是,几日下来,玉润的战神府俨然成为了天界新景。九重天上各个没事儿的小神仙,都要有意无意地去战神府来个游览观光才算完成了一天的生活,才能心满意足地离开,继而再同其他小仙友七嘴八舌地讨论一番,继续为“战神府神秘事件”提供素材和猜想。 一时间,九重天上传言纷纷,玉润以一己之力承包了九重天的茶余饭后,风头一时无两,直逼当初晦气冲天的福临公主。 玉润虽然知道她的战神府外这几日格外热闹些,但她这些年来一直生活在流言之中,便也没有放在心上,自然不知道自家门口差不多要摆出来一个茶水摊儿了。 玉润没想到,飏空又怎么能不知道? 他本就是故意的,又怎么会遮遮掩掩?若是这些都传不出去,他才是一腔心血白费了。 这日,那位从人界飞升上来的文方仙君,才从下界回来就听到这么一件好玩的事儿。于是,向来热爱八卦还擅长添油加醋写本子的文方仙君,一大早就自带了小板凳,守在了玉润的战神府的墙根儿下,准备做好长期准备,听它个一天的墙根,写它个惊天动地的本子。 “咯咯……” 果不其然,有稚嫩孩童的笑声传了过来,还十分天真地叫着:“娘亲,爹爹,快来追小白呀~~~” 文方仙君顿时把耳朵整个贴在了墙上,恨不能隐了身形穿了墙去看个究竟。但一想到玉润战神那能杀人的冰冷眼神儿,文方还是拍着心口缩了缩脖子,又将耳朵往墙上怼了怼——她只是想写个本子而已,不至于这么将生死置之度外,不至于,不至于,还是小命要紧…… 墙内。 玉润十分无语地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两个蠢狐狸,面部表情一阵抽搐——狐狸精们都是这么戏精吗?还是她的这只尤其是? 自从这蠢狐狸认定了他们是“亲过抱过一起睡过”的关系后,就立马洋洋自得地以她的夫君自居了,恨不能立即在九重天上跑一圈儿来宣告天下。 但玉润毕竟是在九重天上长大的,不如他们妖界民风开放。别说他们现在并没有什么夫妻名分更没有夫妻之实,便是他们现在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也无需这般刻意招摇过市地去宣扬。况且,她的名声这么差,再这么招摇,她都担心这蠢狐狸会被打…… 且玉润早就吃过这蠢狐狸嘴上的亏,心知这蠢狐狸怕是没什么信用,一旦放出去,谁能管得了他会说什么?于是,玉润战神略一思索,就找到了一劳永逸的办法——干脆,就别让这蠢狐狸出门了。 但不出门就能拦得住这蠢狐狸了吗?显然玉润又天真了。 因为这蠢狐狸每天都在她面前“角色扮演”了。 要么化成小狐狸天真无辜地叫“娘亲”,要么就保持了成年形态,风情无限地同她明目张胆送秋波叫“娘子”。赶上哪会儿他兴致来了,还化一大一小两个分身,当真演出热热闹闹的一家三口来。 眼下,显然蠢狐狸的心情十分好,小的那个分身眨着眼睛拉着她的袖子要她一起来捉迷藏,大的那个就笑着上来捂她的眼睛,一副十分配合的样子。 玉润冷着一张脸看着这精分的一幕,简直不知说什么好。幸而她平日里本就话少,保持沉默冷淡倒也算是正常状态。 可飏空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她?一个劲儿地逗她说话,直到最后把人给惹急了,这才一大一小追着上前去哄人了。 玉润本板着一张漠然的面孔,但看着这一大一小,一样的精致漂亮面孔,一样的勾人桃花眼,一样的可怜无辜表情,恍然让人觉出一些温馨的错乱感,忍不住地就想要原谅他所做的一切。 玉润唯有叹了一口气。 她能怎么样呢?还能揍他不成?这脆瓷瓶一般的人儿,她大约是下不了手了。 特别是他见识过她的脆弱,甚至还知晓了她心中隐藏的秘密,她从此以后,怕是真的不忍心下手揍他了。呃……当然,那种条件反射的不算。 只是,她也有些迷茫。她对他的感情,好像掺杂了太多东西,有些复杂,让她摸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蠢狐狸说那是因为她忘记了。 可这蠢狐狸,又懂得多少呢?就算她当初看走了眼没看出这蠢狐狸其实是有修为在身,并非幼狐,可他当时大约也是记忆全失。两个都没有记忆的人,谁又比谁更有资格说懂得? 蠢狐狸到底想起了什么,他并没有告诉玉润。玉润也并不追问,她也没多少好奇。 她没什么好奇的资格。 这蠢狐狸…… 纵然他亲过她抱过她甚至还同她睡在过同一张床上,但她仍是分不清她对他的感情。 也许她的执念太多太重,让她根本无暇分神来思考他与她的关系。 若是……若是…… 玉润看着飏空再她面前想尽办法对她笑,终于忍不住地松弛了表情,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这笑虽然浅淡,但确实是真心的轻松。 飏空望着她,有种想要附身过去亲吻她的冲动。 他向来是个行动派,既然这么想了,便立刻这么做了。 但这次他却落空了。 玉润轻巧地躲过了他,在他有些讶然和委屈的目光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望着他,目光闪闪发光,头一次地充满了希望。 “别闹。” 别闹,现在还不行。 等到她报了父仇,定然会给他说明一切的真相。若到了那时他还愿意在她身边,那她,无论如何也会给他一个名分。 第二百七十章 就地取材战神府 晚霞当空,“路过”战神府的小神仙们纷纷收拾东西回家了,一时间,战神府外祥云层层,十分热闹。唯有文方仙君岿然不动,坐得稳如泰山。 “文方,你还在这儿等啊?”热心的小神仙关切道。 “错错错,”文方仙君伸出手指在人眼前摇了摇,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我跟玉润战神向来无私交,又何来‘等’之说?” 小神仙们闻言,顿时发出了一阵嬉笑声——听这话说的,跟在这儿的人哪个跟玉润战神有过什么私交一样。不都是在听墙根儿么?大家都懂的,便文方是个死要面子的,非要搞出个师出有名。 “那你在干什么?”有小神仙存心要逗一逗这个仙僚,故而也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问得煞有介事。 一时间,围观群众目光炯炯,皆是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 只见文方仙君不慌不忙,从容应对,委实有大将风范:“那我当然是就地取材啊!” ——谁人不知,从下界飞升上来的那个文方仙君,放着司命府的正事儿不好好干,一支笔倒是挥洒得十分自如。飞升为神仙不过千余年,一支生花妙笔那是写尽了六界的八卦故事。尤其是她刚飞升上来就同福临公主交好,硬生生地掌握了第一手资料,靠着写福临公主的同人话本成功打开新局面,成为天界话本第一人! 天界一向主张清高出尘,没有人界那么丰富的日常生活,那就更没有什么借以娱人的清闲话本。但自从文方飞升后,这一切都不同了,在文方孜孜不倦地开展话本事业下,九重天上无聊的小神仙们都一个两个地染上了看话本取乐的坏习惯。小神仙们典籍仙史看得多,哪里见过这等新鲜故事?一个比一个看得废寝忘食,耽误不少正事儿,故而文方仙君此人还被一些老神仙们给联合参过一本。但有些东西是压抑不住的,比如文方热爱赚钱的心,比如小神仙们追求新鲜事物的热情。被打压了一阵儿,也不过把正面交易偷偷转化为了地下交易,并未得到实质性改善。反倒是九重天上的老神仙抓不到把柄没法再去告状,气得每回见到文方就要吹胡子瞪眼,表情都格外丰富一些。 故而,文方仙君这理直气壮的一句“就地取材”,霎时间叫这群小神仙们炸开了锅。 “文方文方,你好久都没写本子了,这回可想出什么好点子来?” “你这次终于要写玉润战神了么?啧啧,真不怕死啊!” “上次你写的那个《追妻三十六计》,才写了三十计怎么就不往下写了?” …… 话头一打开,事态立马向着一个无法挽回的趋向滑去。 文方仙君被包围在人群当中心情很复杂——毕竟么,她作为天界畅销话本作者,出现在众位神仙当中半点儿都没有引起注意,只提了一句“就地取材”,就引爆了全场——就算都只喜欢她的本子,见到了作者好歹也装装样子吧?! 外面嘈杂阵阵,玉润和飏空皆有些惊奇——今日已是这般晚了,怎地反而还热闹起来了? 奇怪归奇怪,玉润自岿然不动,飏空却是忍不住地想要去看热闹。 “不准出门。”玉润战神面无表情地道,那脸色之漠然语气之无情,简直是文方仙君话本中的第一大反派无疑。 飏空歪了歪脑袋,浮出了一个狡黠的笑,朝着玉润眨了眨眼睛,神色有些暧昧:“既然玉润不让我出门,那我就不出门好了。” 嘴上这么说,脚却已是向外走去:“我去听一听总可以吧?” 玉润:“………” 这蠢狐狸哪儿来的这么旺盛的好奇心? 不是一般只有小孩子才会有如此好奇心吗? 这般一想,玉润顿时觉得自己跟这蠢狐狸差了辈儿,突然就觉得有些别扭起来。 玉润兀自别扭,飏空却是已到了墙边。他也并不用术法,只是隔墙听了一会儿,便已听出来了个大概——大约就是有个叫文方的小仙君,是个写话本子的,今儿个来战神府就地取材来了,结果被她的狂热读者围追堵截了。 啧,没想到天界的小神仙们居然还有此等爱好,还这般狂热,居然围在玉润战神的门前就敢堵人了。那些个古板清高的老神仙们,居然没有被这帮不省心的小辈儿们气吐血? 飏空愉悦地听着热闹,打了个哈欠,刚要离去,突然一个主意冒了出来,他微微地笑了。 这个叫文方的小神仙,有点儿意思。 飏空摇身一变,只见他又变作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小的那个一身雪白毛绒绒的衣裳,裹在身上越发显得玉雪可爱。 下一瞬,小分身十分麻利地爬上了墙头,趴在墙头上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墙外盛况,恨不能抓了一把瓜子来嗑。 “哎哟!你怎么爬在那上面?!”一个被挤在最外围的小神仙,不经意间的一个抬头,就看到那个精致漂亮的孩子趴在墙头上,一脸天真笑容地望着他们。 小神仙的心顿时就化了,殷殷嘱咐道:“别动,可千万别摔了!” 这个小神仙的嗓子刚好又清又亮,瞬间就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 文方仙君一抬头,就看到了墙上那个格外漂亮的孩子。她长在人界,而后又飞升成仙,在天上呆了这么多年,自问活得不短时间,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她从未见过比眼前这孩子更漂亮的孩子。尤其是一双桃花眼,眨一眨都让人觉得疼惜不已,仿佛怕他承受太多,随时会被打碎在地一样。 文方不由得也有些慌张。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听到战神府内传来一声冷冷清清的“小白,下来!” 这声音大家都熟悉清楚得很——那是玉润战神的声音! 听着玉润战神那劣迹斑斑的过往传言当睡前故事长大的小神仙,哪个不怕这煞神?! 当即,也不再顾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了,皆是一溜烟儿地作鸟兽散。 一瞬间,被包围的文方仙君就成了孤家寡人。 文方仙君:“……” 第二百七十一章 到底谁能骗住谁 这狂热读者们,对自己喜爱的作者也太容易放弃了吧?看这奔逃的速度和坚决的态度,简直是玉润本人就在后面追着一样。 飏空有些震惊。 文方仙君倒是很淡定——毕竟么,看她本子的小神仙耽误了不少正事,痛恨她的可不止那些老神仙——这些犯错的小神仙们也付出了不少惨烈代价啊!故而,小神仙们对她是又爱又恨,提起本子,热情高涨,提起本人,能躲则躲。 “他们跑什么?”小分身趴在墙头,故作天真地看着文方仙君。 身为一只在话本中能够魅惑一切的狐狸精,飏空实在太过擅长伪装,硬生生地就骗过了这位传说中的“天界话本第一人”。 “他们……”文方仙君瞅着这可爱漂亮的小脸蛋儿,忍住想要爬上墙头捏一把的冲动,力求将自己的笑容显得和蔼又可亲,“先不说他们,你就是那个传言中的小白啊?” “我是小白呀。”飏空的小分身一脸无辜,十分傲娇,“但我才不是什么传言的小白,我是娘亲的小白。” 文方仙君顿时被这话给惊艳到了——这是确确实实在她面前承认了吗?果然小孩子就是好骗啊! 想要骗人反被骗的文方仙君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掉入了一个什么样的陷阱中,反而沾沾自喜得很:“你娘亲?玉润战神吗?” “咦……”小飏空有些鄙夷地看着她,理直气壮道,“那当然了,不然,我怎么会住在她家里不住在你家里?” 文方仙君顿时一噎:“……” 她竟是无言以对! 但……她磨了磨牙,果然这小孩儿一看就是玉润战神亲生的,否则,怎么都这么能噎人呢?这一张漂亮到极点的脸都有些拯救不过来! 万万没想到,她这个妙笔生花的写本子的人,居然败在了一个小屁孩儿的口齿之下。 耻辱啊耻辱! “你好傻啊!”生怕文方仙君受到的打击不够大一样,小飏空又一脸天真无辜地送来了新一轮的致命打击。 文方仙君磨牙:“……” 若不是她无论如何也打不过玉润战神,且现在还是在玉润战神的地盘上,她铁定现在就撸了袖子上来把这一点儿都不可爱的小屁孩儿给揍得无比乖巧懂事! “嗤……”男人低沉的轻笑声传了过来,格外的悦耳,似乎还带了丝丝的魅惑,让人听见了有种不由自主想要继续听下去的冲动。 男人笑道:“小白,你又欺负人家了?” “我才没有!”趴在墙头的小人儿顿时睁大了眼睛,眸中似乎还有委屈的水雾,扁了扁嘴巴好似下一瞬就能哭出声来。 文方仙君:“……” 这什么情况?!难道刚才说她傻的另有其人?!这么真实的委屈,居然让她这个当事人都生出了些许恍惚的错乱,心怀愧疚地觉得仿佛真的是她让他受委屈了。 啧,听说这小娃娃其实就是之前那只蹲在玉润战神肩上形影不离的小狐狸? 怪不得如此狡猾呢。 文方仙君提醒自己千万别再被埋坑里了,还没做好心理建设,便听到墙头上传来了格外有魅力的声音:“这位仙君,小白年幼不懂事,若是他得罪了仙君,还请仙君看在玉润的面子上,且原谅他些。”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文方仙君一听,顿时激动了——男人的声音啊!玉润战神府里的男人!且还有个孩子!且这孩子还是玉润战神的血脉!这种三人同住的配置,用脚丫子想一想都能猜出这男人的身份好吗?! 天啊!她终于要亲眼见一见传言中的男主角了吗?!继福临公主的独家资料后,她终于又能搞到玉润战神的独家了吗?! 文方仙君顿时觉得眼前有无数珍奇异宝在冲她招手了,当下笑得见牙不见眼地抬起了头。 惊鸿一瞥。 原来这种形容,并非是诗人夸张修辞。 只见战神府的墙头上,闲闲散散地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这个男人的长相……怎么说呢,除了“漂亮”、“惊艳”这两个俗气的词来,她竟是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词来形容。 长眉如鸦翅,桃花眼中波光潋滟,随便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儿,都好似满盛了款款深情,能将这世界上一切坚硬心防消融。还有那笔直的鼻梁,好似天生上翘的笑唇,无不叫人移不开眼睛。 六界之中,竟是真的有如此风流人物! 文方仙君心中慨叹。 “你盯着我爹爹看什么?”一般来说,欣赏太过美好的事物时,总会出现一些煞风景的人或事。这不,眼前这个煞风景的,便是这大美人儿怀中抱着的小美人儿。 文方仙君:“……” 被这漂亮小娃娃一打岔,她的注意力分散了开来,顿时震惊地发现,这父子二人,长得那真的是极为相像。依着大美人儿现在的美貌程度,显而易见地可以推出,这小美人儿假以时日长大了,会有多么摄人心魄! “盯着看也没用。”小飏空厚颜无耻地窝在自己本体的怀里,理直气壮道,“他已经是我娘亲的了。” 文方仙君:“……” 拜托,她流露出一星半点儿对这大美人儿的倾慕了吗?!诚然,她是乍然一见这大美人儿有些看呆了,但……但她那完全是站在欣赏美的角度来看的,那完全是合情合理,充满了她作为一个文艺工作者应有的审美和对美好事物纯洁的向往! 再说了,说了她是在就地取材!这大美人儿主动地出现在了她的视野当中,可不是在上赶着为她提供材料吗? 是的。 文方仙君坚定地点了点头。 飏空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小神仙,情绪这般容易外露,可见是个好骗的——即使她是个再难忽悠的神仙,飏空也有信心能给她忽悠到己方队伍,更别说,这一看就严重缺乏被骗经历的小神仙? 就是她了。 在心中确定了想法后,飏空的表情愈加柔和了起来:“仙君莫怪,这孩子有点儿被我和玉润宠坏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天界话本第一人 “呃……公子言重了。”话虽如此说,但文方仙君还是觉得,以后身上要常备一些仙丹灵药。不然,若是偶遇了这个嘴毒的小破孩儿,时时刻刻都得准备着气晕过去——这哪儿是被宠坏了啊?他简直就是人界传说中的熊孩子!若非长了一张漂亮的脸拯救了他,早就被人从墙头上拍下去一万次了! 飏空自然看得出文方仙君表情的诡异,强忍了笑意,将怀中的另一个小小的“自己”又揽紧了些。那般亲密姿态,当真像是无间父子。他们“两个人”又都长得一般出色漂亮,格外赏心悦目。 “仙君来了,怎么能不进来坐坐?”飏空热情地招揽道。 文方仙君先是一愣,居然还真的被引出了几分好奇。而后,这点好奇被疯狂打压,求生欲让她忙不迭地摇头:“不了不了,我只是路过而已!” “路过?”飏空轻笑。 “是啊!”文方仙君半点儿也没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什么问题,答得义正辞严。 “不是就地取材?”飏空低沉笑道。 文方仙君顿时被这低沉的笑声给惹红了脸,勉强做镇静状:“呵呵呵,公子说笑了。” “可是……”天真的“小飏空”立马就冒出来拆穿了,被飏空轻轻敲了敲额头,轻嗔道,“闭嘴,不许胡说。” 这般温柔又宠溺的模样,落在文方仙君眼中那简直可以延伸开来写出一堆故事来,思想过于活跃,表情管理反而有些失控——她这会儿就显得有些呆滞。 “仙君还是请进来坐一坐吧。”飏空慵懒一笑,勾魂摄魄,“这般隔了墙说话,实在有些不像话。若是叫旁人看见,又要编排我们玉润的不是了。说不定……” 他轻轻一笑,充满了魅惑:“还会带累了仙君声名。” 嗯,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直到文方仙君的脚踏在了战神府的地面上,她才有些恍惚地回过神儿来——她怎么突然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呢?她怎么突然就答应了呢? 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美色惑人,果然十分可怕。 况且,这么一个大美人儿还是玉润战神的人。 “玉润她今日有些不舒服,所以在休息。”飏空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自己,动作十分娴熟,一看就是曾经抱过不少孩子的。 文方仙君在下界呆过二十年,又在茶馆中混了不少日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自然一眼看出飏空这动作的标准与娴熟。 怪不得这孩子之前都不怎么在九重天上生活呢,看来是被他爹带大的。看这熟练的动作,再联想一下当初玉润战神的举动,顿时文方仙君便觉得她可以原谅了这小娃有时的乖戾与毒舌——在亲爹和亲娘两个地方,遭遇的差别待遇实在太夸张,要是她,她也得分裂! “所以,玉润今日不能亲自招待,还请仙君不要介意。”飏空笑道。 “不介意不介意!”文方仙君的头已经摇的好似拨浪鼓——笑话!她又不是受虐狂,干嘛非要凑这热闹?不介意真的不介意,您可千万别客气。 飏空又弯了弯盛满了笑意的眼睛:“我好歹也算战神府的半个主人,还望仙君不要嫌弃。” “公子言重了。”文方仙君真诚道,而后一双眼睛迫切地看着飏空,十分渴望想要从他这里得到某些大家都不知道的事,这样,她的本子……肯定可以带动再一轮的天界工作严重失误率! 想想都还有些小激动呢! “小白真可爱,几岁了啊?”文方仙君状若无意地问道,实际上,她却是目光炯炯——问年龄,其实就是得出一个大概两人认识的时间。 飏空笑眯眯地捏了捏怀中小人的粉嫩脸蛋儿,笑道:“来,跟哥哥说说你几岁了?” “不要!”小人似乎在生气,十分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她。 文方仙君:“……” 叫哥哥……莫名觉得自己被大美人儿降了辈分儿的文方仙君,心情复杂。 “你这……”飏空一脸无奈。 “没事没事。”阴谋没有得逞,文方仙君还要装出一脸大方的样子。 飏空暗暗叹——这“天界话本第一人”,好似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吧? 当然,飏空太子不知道的是,从前九重天上确实是没什么原创话本的,所以,文方仙君当然是——天界话本第一人! “这孩子,娇纵惯了。”飏空含笑解释道,“玉润之前忘记了太多事,这才把孩子也忘了,把我也忘了,可叫我们孤儿鳏夫望穿了眼。故而,我不免对他娇纵些。” “小白身份尊贵,娇纵些那也是无可厚非的。”文方仙君表面云淡风轻,实际上心都快从嗓子眼儿中蹦了出来。 飏空自是听出了这言语中的试探,却只是装作不知,漂亮的桃花眼闪了闪,笑得勾魂摄魄:“玉润的孩子,自然是珍贵的。” 顿了顿,他笑弯了眉眼,整个人都流露出一种十分动人的风韵,他的嗓音格外魅惑,似是在附在人的耳旁,絮絮地说着情话一般:“玉润给我的一切,都是最珍贵的,我自然要无比珍惜。” 文方仙君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得了,她还写什么本子?!这该写本子的人是眼前这大美人儿啊!看这深情款款的样子,随口就能来这么一大段儿,还谈什么恋爱啊?写本子啊! “呵呵……”作为一只单身狗的文方仙君,尝着满嘴的狗粮味儿,还要保持微笑,“啊,战神和公子感情真好。” “孩子都这么大了么,”飏空一脸爱怜地看了“孩子”一眼,甜蜜道,“老夫老妻了,哪儿还像你们小年轻一样,张口闭口都是感情深厚的。” 文方仙君:“……” 文方仙君:“…………” 这位大美人儿,你这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我们年轻人张口闭口都是感情深厚?!您刚才来那一段深情告白不是说给你“老妻”的,难道是说给空气的啊?!别以为你长得好看睁眼说瞎话就不会被打啊!!! 第二百七十三章 完美情人的存在 飏空抱着自己的小分身,一脸深情甜蜜地跟大龄单身女青年文方仙君秀了一把恩爱,;且他一向十分戏精,大小分身一起唱双簧,演得跟真的一样,看得文方仙君眼睛都有些发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本子要是写出来,指定得发财了啊! 丝毫不知道自己在文方仙君眼中已经由一个大美人儿具体化成了金山银山的飏空,仍是兀自笑得深情而又风流。 那般魅惑众生的模样,叫文方仙君忍不住地倒抽了口凉气——这般风情动人,日日相对,又怎么可能不动心?大家都只会说那收服了玉润战神一颗心的男子当真是勇气可嘉,又怎么知道,收服了这么一个妖孽的玉润战神又何尝不是勇气可嘉? 这个男人啊,又美又魅,深情款款,甜言蜜语张口就来。 一切看上去都是这么完美。 可是,真的有这么完美的男人吗?像他所说的那样,被玉润战神忘记了那么多年,又当爹又当娘地独自拉扯着一个小奶娃,一点儿也没有移情别恋的意思。然后这父子二人光鲜亮丽、闪瞎众人眼地追到负心战神阖家团圆了? 文方仙君在人界时,可谓是在一间小小茶馆见惯了世间百态,自觉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男人。事出无常必为妖,故而她心中自然流露出的不但不是对玉润战神的羡慕,而是隐隐的担忧。 “公子也算苦尽甘来了。”文方仙君有些心不在焉,强打了精神,笑道,“都是流言误人。以往大家都在说小白是飏空太子的孩子,如今看到公子人品,才知什么叫做真正绝色。” 这话说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飏空也愣了愣,而后眯起眼睛笑了起来,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格外漂亮。 虽然这话听着奇怪,但他很喜欢。 喜欢玉润的,一直都只是飏空而已,而非那个妖界的飏空太子。 以往如此,此时如此,以后…… 他的眸子一瞬间暗了下去——以后?呵,他们之间,哪儿有什么以后呢? “妖界太子,哪儿有我对玉润的真心?”笑得双眸都有些泛出泪花来,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文方仙君十分震动地看着他,一时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她同他说了这么久的话,那些款款深情,固然让人心动。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么多情话中,唯有这句最为真心。 那种惆怅的、慨叹的、悲哀的、无奈的……各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唯有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许是她在红尘中看了太多冷情之事,所以才想得太多。 能做出如此叹息的人,又怎么能真正去伤害玉润战神呢? 许是……她真的看错。 这般一想,文方仙君的心情便又好了起来。 “公子如今得偿所愿,日后定会更加美满。”文方仙君笑嘻嘻道,“今后二位婚礼,我必上门讨一杯喜酒喝的。” “嗤……”飏空笑得眉眼开花,“来来来,一定得来!” 笑得那么好看,只是……为什么笑得那样悲凉呢?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结局。 什么婚礼什么喜酒,什么都不会有的。 太过悲怆,都忘记了小分身的反应。他下意识地摸着手中的小分身,心中悲凉一片。 年少时究竟是有多轻狂无知,才会相信人界流传的话本?居然真的听信,过往之事不可追,故而他从未追查过他的小姑娘之来历;居然真的相信,他能找到生生世世的她,陪她每一世都共白头。 他啊,真的太傻了。 若是当初没那么傻,真的有了他们之间的血脉,玉润是不是就不会那般毫不留情地选择忘记他?是不是他追上来也算师出有名?是不是他还能拿孩子当借口……原谅她些许? 可惜啊,过去的那两百多年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留下,他唯有接受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咬牙坚持着活下去。 真是傻啊。 越想,越觉得悲怆。 越想,越觉得绝望。 可有什么办法呢?六界所有生灵的命运,全在冥冥之中注定了。他们拥有修为拥有灵力拥有很多,却偏偏不能拥有改变命运之能。 看不穿,也改变不了。 命运将他们推着走到哪里,他们就不得不走到哪里。 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人界有俗语云:只羡鸳鸯不羡仙。 其实,仙又有什么好羡的呢?遇到这等情况,无论如何也做不得鸳鸯,那做这仙又有何用? 没用。 可是,婚礼,喜酒……这真的又太过美好了。飏空虽知道,他和玉润一定不会有,可还是被文方仙君这话给诱惑了。 若是玉润披上嫁衣,又是何等风情?那清冷的眼角眉梢,是否都会染上艳色?是否会让人愈加心动? 他不由自主地想着这些,笑得足以倾倒众生,眼睛却是渐渐湿润了。 文方仙君看得出他的情绪波动,不知到底为何,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不能轻举妄动——这毕竟是玉润战神看上的男人啊!谁知道他身负什么可怕的威力?虽然长得十分惊艳,太未必不能伤人啊! “多好。”飏空仿若看到了玉润一袭鲜红嫁衣站在他的面前,冲他微微一笑,便足以盖过这世间一切风采。他轻轻地叹了一声,有些哽咽,“小白一个太孤单了,要多几个弟弟妹妹陪他玩才好。” 他怀中的小分身感受到本体的渴望和悲伤,忙不迭地点着头:“嗯嗯!” 文方仙君:“……” 虽然这场面看着很悲情也很唯美,但是她总有点儿想问问——您现在要名分没名分,就连流言中玉润战神的孩子爹都是飏空太子,甚至连元华神君都拥有了姓名,您老这就想到以后生孩子的问题了,这合适吗?! “一时情难自禁,还请仙君见谅。”许是文方仙君那眼神儿太过赤裸裸,飏空终于回过神儿来,露出了一个有些慵懒娇憨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一向没人听我说这些,今日同仙君一见如故,倒浪费了仙君许多时间。” 第二百七十四章 给予你全部身家 文方仙君一听,顿时觉出了些许的凄然。不由地母爱爆棚,叹息着安抚了这大美人儿几句。 岂料大美人儿赚足了她的同情与安慰后,深情款款地望着她:“听说仙君乃是天界话本第一人?” 文方仙君:“……” md!这羞耻度爆表的称呼,到底是怎么传到这大美人儿耳朵当中的?! 文方仙君浮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谬赞,谬赞。” 飏空眨了眨眼睛,突然诚恳地问道:“仙君问了我这许多话,是想拿玉润和我写话本吗?” 文方仙君:“……” 虽然吧,她的初衷确实是如此。但是……她哪里问了许多话?!分明都是这大美人儿自己主动说的好吗?!除了阿言,她都没有见过比这大美人儿更配合的人了——难道他们这种长得格外漂亮的,都有些常人没有的热情与倾诉欲? 采访对象过于佩服,甚至还能引着她往前走,这让她感觉很是微妙。 意图被看破、感情很微妙的玉润看着飏空,笑道:“如果公子不愿意,那……” “我又怎么会不愿意?”飏空打断了她的话,一脸深情与甜蜜,“等到日后老了,记忆模糊了,再来看看仙君所写的本子,未尝不是一种美好回忆。” 文方仙君:“……” 第一次见到这么配合的当事人,心情复杂,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只不过……文方仙君看着眼前一脸神往地大美人儿,觉得自己都有些不忍心打击他——拜托,她是写本子的啊!又不是写人物传记,也不是写纪实文学,经过了她润色的故事,那必然有些偏离事实…… 飏空似是看出了她的心事,诚恳道:“只要仙君肯写,有多少册我买多少册!” “这么有钱?”文方仙君的眼睛亮了亮——这大美人儿不肯承认他是妖界的太子,但若真的很有钱的话,想必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有那么一点点。”飏空故作谦虚道。 文方仙君心中的小算盘正打得“啪啪”作响,一不留神儿就说出了心里话,她打趣道:“怎么,比飏空太子还有钱?” 话音未落,她便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顿时就后悔了——有她这么精准扎心的吗?怕是要挨打啊! 文方仙君顿时怂若鹌鹑。 结果飏空只是愣了下,而后却笑着十分骄傲道:“飏空太子有的又有什么好稀罕的?我给仙君的,却是我的全部身家呢。” 嗯……这么一比,确实大美人儿显得深情款款。谁让人家长得美还这么会说情话呢?虽然说情话的大美人儿总是让她有种深深的不安感,但毕竟人家长了这么一张具有杀伤力的脸,微微一笑都能冒出一种为了这人可以不顾一切的疯狂念头。 全部身家? 玉润出现在道路的尽头,刚好听到了这句话。 这蠢狐狸出去看热闹了那么久,她感受到外围热闹散去,他将一个神仙给迎进了府中。一谈就是许久,她有些怕这蠢狐狸闯祸,便出来看一眼。 结果,就听到了这句话。 玉润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一下来人那清秀的眉眼,微微皱了皱眉——这个人,她还是知道的。是从下界飞升上来的,年纪不大,在天界却十分有名,叫一众老神仙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叫一众小神仙们又爱又恨更是无可奈何,可谓是天界一个不大不小的传奇了。 我给仙君的,却是全部身家。 这又是什么意思?活似要相约私奔一样。 这蠢狐狸……玉润皱了皱眉。 而文方仙君是背对着玉润而坐的,虽然没有看到玉润,但周围的空气乍然变得冰冷,如有芒刺在背,令她坐立不安。再稍微凝了凝精神,她立马就感受到了离她不远处那暴涨的灵力。 这还能有谁? 玉润战神呗! 文方仙君冷汗涔涔,只觉得自己若是被玉润战神抓到了竟想私自拿她写本子,恐怕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吧? 明明已经知道了背后是谁,但文方仙君也不敢显出任何松弛的神色,只是全身僵硬地坐在那里。 再看飏空,也不比文方仙君好到哪里。毕竟,天界那纷纷扬扬有关玉润的流言……罪魁祸首不全是他吗?但那些流言他自然可以甩锅到众位神仙身上——他其实都没有具体地说出来些什么,流言却具体地传开来了,那能怪谁呢?当然是怪这些无聊的神仙们自己胡思乱想胡说八道了啊! 但眼下这情况可不是那样。 他可是确确实实刚表达了想要文方仙君写本子的意愿,难道还能继续甩锅给文方仙君——其实他是日行一善不忍心看文方仙君这么可怜才同意她写本子的? 且不说这一看就是睁眼说瞎话的话能不能让玉润相信,他前一瞬还在有求于人,后一瞬就直接甩锅,这……文方仙君会直接挠他一脸花吧?按照玉润的个性,保不准还会帮文方仙君一把。 他这是什么命哦? 飏空十分痛苦。 想要干点儿坏事,怎么就这么曲折? 两个人面面相觑间,玉润已经慢慢地踱步过来了。 文方仙君再不敢继续装死下去了,差点儿直接蹦了起来,跟玉润行了个礼,一脸小媳妇儿样地道:“玉润战神。” 玉润点了点头,语出惊人:“谈婚论嫁了?” “啊?!” 一个目瞪口呆,一个瞠目结舌,共同的感受就是自己肯定被雷劈了。 玉润却是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脑子有些空,什么都想不起来,一向冰冷的脸上却浮出了些许浅淡而又冰冷无味的笑:“毕竟是我们战神府的人,也跟我说说,你的身家有多少?够不够给人家当聘礼?” “我……”文方仙君百口莫辩,十分软弱,“不是这样的……” 飏空镇静地看了文方仙君一会儿,却是笑着叹了口气:“不够了怎么办?” 文方仙君一脸震惊地望着飏空:“???!!!” 这位大美人儿你再说一遍?!你自己作死干嘛拉着无辜的人下水啊!!!她还年轻啊!!! 第二百七十五章 文方到底喜欢谁 不够了怎么办? 不够了怎么办! 他居然敢镇定自若地在她面前说出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不断地在玉润的脑海中盘桓,经久不去,历久弥新。 玉润只觉得脑子中更加空白了,唯有这句话甚至具象成了文字,十分执着地在她脑海中来来回回地散着步,别提多有存在感了。 玉润吸了一口气。 “不够了……”她轻轻地笑了一下。 这笑落在文方仙君眼中,那简直是比催命符还要可怕的存在。她总觉得,这一笑过后,下一瞬玉润战神就要抽出赤焰剑来将她这个“狐狸精”斩个灰飞烟灭了! “够了,够了!”文方仙君此人,一急之下,就容易脑子犯抽。显然,此时此刻,她的脑子不负众望地抽了。 玉润:“……” 飏空对文方仙君有些侧目——这九重天上的小神仙也太容易被引诱了吧?他才说了这几句话的功夫啊?这就真的对他动心了? 啧。 所以说啊,长得太过漂亮就容易有烦恼啊。 人界说,红颜祸水。认真算来,其实也算是实话实说。 心情复杂想象力又丰富的飏空太子,颇有些苦恼地在脑海中补全了文方仙君对他动心的全过程。 “不是……”文方仙君乍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当下更想哭了——她脑子怎么能如此之抽?她刚才的意思,是不是就是明目张胆地在跟玉润战神抢男人?! 得,这次大概灰飞烟灭一次都不够,少不得得来个三四五六次才能平息战神之怒了! 文方仙君哭丧着脸——她怎么还不晕过去?晕过去了好歹也不用面对了! 可惜文方仙君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在人界当凡人的时候,就已经很少生病了。自从飞升成仙之后,更是仙体永昌,健康得让人羡慕嫉妒。 但是呢,事情总是有两面性的。 比如说此刻,这过分健康争气的体魄就格外让文方仙君想要掉两把眼泪。 因为没能如愿地晕过去,文方仙君越看越觉得,玉润战神看她的眼神儿似乎是在看着一个死人一样——冰冷,漠然,毫无生气。 “战神!”文方仙君一不做二不休,半点儿没有骨气地抱了玉润的大腿,“这其实都是误会啊!” 飏空抱着自家漂亮的小分身在一旁,正沉浸在自己魅力太大的苦恼当中,听到这句话猛然想起自己还指望着这小仙君写本子将流言扩大化传播呢,于是立马插嘴跟着解释道:“确实是个误会。这不是够不够聘礼的问题。” 玉润:“……” 文方仙君:“???” 这位大美人儿,她跟他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啊?! 眼看着玉润战神的眼神儿愈加诡异了,文方仙君立马又抱紧了玉润的大腿,毅然决然道:“对,这是个误会!我其实……对战神倾慕已久!” 文方仙君一语惊人。 玉润整个人都呆滞了。 自恋的飏空太子更是目瞪口呆了。 这反转来得太突然,简直骚断了在场所有人的腿,令人猝不及防,一时竟是反应不过来。 玉润:“……哦。” 说实话,玉润战神弑父之前被人看轻,弑父之后被人惧恨,却是极少有人对她表达过什么喜欢的。 除却天君天后和兮泽战神及其夫人知道真相,对她有所怜爱外,其他神仙,向来是对她避之不及的。 唯有一个蠢狐狸肆无忌惮。 还有元华神君对她流露出了些许温情。 就只有此时的文方仙君了。 玉润只觉得有些茫然和慌乱,没有经历过的事情,自然就会缺乏应对的经验。 她有些无措地望着文方仙君,除了“哦”了一声外,竟是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文方仙君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也是她脑子犯抽的情况下脱口而出的混账话,但……好歹她证实了自己没有觊觎战神的男人对吧…… 呃…… 文方仙君的身子僵了僵——不知道,觊觎战神的男人,和觊觎战神本人,哪个的后果更严重一些? 显然……哪个都不怎么好啊! 因为这会儿虽然战神已经不再看她了,但这大美人儿开始用看死人的目光来看她了啊!!! 长得这么好看,干吗要露出这么可怕的神情?暴殄天物啊! 文方仙君欲哭无泪。 “呵呵,”飏空冷笑一声,“怪不得仙君蹲在我们家门口听墙根儿呢。” “哼,狐狸精!”小分身气呼呼道。 玉润:“……” 文方仙君:“……” 一时竟然不知道这小娃娃到底是在骂谁…… “你看你,”文方仙君着急之下,突生急智,“你这就狭隘了吧?玉润战神战功累累威名赫赫,谁不倾慕?我只不过是其中一份子罢了!” 飏空的脸色稍微好了些。 文方仙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这两位祖宗的脸色,这才在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摊了摊手:“绝不敢有其他非分之想!” “你明白就好。”飏空十分傲娇道。 玉润却没有再说什么话。毕竟,这六界之中,除却知道真相的少数几个人外,还能够喜欢她的人委实屈指可数。无论真心与假意,能够出口说出这些话,已经够让她沉默了。 自觉脱离了危险的文方仙君,伸手擦了擦头上的汗。 “文方叨扰许久,不便再打扰二位。”眼见着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文方仙君只觉得自己浑身虚汗,腿脚发软,强撑着自己不露怯色,她咧嘴一笑,“这就告辞了。” 玉润点了点头。 飏空却殷切道:“哦,我来送一送仙君。” 文方仙君:“……” ——这位大美人儿,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玉润不置可否,只是微微颔首,便飘然转身,再不问任何事。 看着玉润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飏空突然紧紧盯着文方仙君的眼睛,声音绵软却隐隐藏着冰冷的刀刃:“仙君果然倾慕玉润已久?” “……”文方仙君心中叫苦不迭——这大美人儿居然这般能吃醋? 能屈能伸还能随机应变的文方仙君立马义正言辞地改口:“当然,我还是更倾慕公子美色!” 飏空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有眼光。” 文方仙君:“……” “既然如此,仙君可不要忘了好好写本子啊。”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飏空还不忘催一催文方仙君的书稿。 文方仙君:“……”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 第二百七十六章 魔界乱局心生惑 文方仙君在玉润战神府的取材之旅惊心动魄,仓皇逃离。以至于飞升了几千年都还在恐高的文方仙君,甚至都克服了心理障碍,踏着云朵飞驰了半晌,这才惊悚地发现自己居然在高高地云头上,终于惨叫一声,成为了九重天上有史以来,第一个摔下云头的神仙。 摔得眼冒金星的同时,文方仙君这才浑浑噩噩地想起来——她跟这大美人儿聊了这大半头,还甚至三番两次惹祸上身小命堪忧。结果……她冒着生命危险取材的后果是……她居然忘了问一问这大美人儿的真实姓名?! 亏大了。 血亏。 文方仙君有气无力地想。 而战神府中,玉润便又被飏空给缠上了。她倒是还未去责问飏空将文方仙君给私自带进战神府、还那般戏精地在人家面前分饰两角,飏空倒是恶人先告状,谴责她居然美人在怀还要招惹外面的莺莺燕燕。 冤得一批的玉润战神:“……” 她总觉得这蠢狐狸是在找茬儿,但对方又娇又软、又甜又魅,哀怨甜蜜地朝她那么一瞟,再摇着她的胳膊撒个娇,她恍惚就觉得仿佛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一般。 啧。 这蠢狐狸真是越来越可怕了。 她竟是在不知不觉间,纵容他对她的影响,到了如此深刻的地步。 轻轻地叹了口气,玉润有些软弱地想,她现在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好还是坏了。 但目前而言,好似也没什么不好。 玉润自己都没发现,她竟是不由自主地,对他越来越纵容。 飏空倒是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满涨的都是惆怅与悲怆,将那些许凑空翻涌上来的喜悦死死地压了下去。 日子又这么过了几日,元华神君亦听闻流言来战神府了两次。每次来,他看飏空的眼神儿都略有些不一样。他有心想要劝玉润几句,可又怎么劝得进去?她若一心相信这小狐狸,他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劝她管束她? 除了九重天上关于玉润的流言越演越烈,日子就这么悠然而平淡地过下去了,玉润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 太过舒适,让她几乎都要忘了她还有父仇要报,都快要忘了她和蠢狐狸之间,其实还曾打过一个赌约。 飏空这些日子过得更加潇洒,每天遵从内心地调戏玉润一把,试探她有没有回想起什么过往,再传个云信给文方仙君催一催让她快些写本子,直烦得文方仙君干脆就不接他的云信了。 这日,玉润正在泡药泉,飏空却突然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上的神色有些许兴奋也有些许地茫然。 他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连带着声音都颤了起来:“魔界……魔界……” 一时之间,他竟是有些结巴。不知道是因为看到了氤氲雾气中玉润裸露的肩膀,还是因为这魔界消息太过震撼。总之,他竟是没能顺利地将一句话完整地说出口来。 玉润抬了抬手指,晾在一旁衣架上的衣裳倏忽落在了她的身上,伸手理着衣裳,她霍然从水中站了起来,一脚踏出池子。 她没有注意到这蠢狐狸有些迷醉的眼神儿,只是心跳得有些过快——许是期盼太多年了,冥冥之中,都让她对某件事有了些许感应。她此刻,总觉得,这蠢狐狸口中未说出口的魔界之事,大约是能让她多年的夙愿得偿的了。 “什么?”从池水中踏出,玉足精致,步步都要留下些许水迹;衣裳也湿了一半,湿哒哒地往下滴着水。玉润蹙眉望向飏空,水雾朦胧中,显得她一双清冷的眸子格外晶亮,好似蕴藏太多的期盼与信赖,让飏空忍不住地有些心虚,却又着了魔似的留恋这双眼睛,甚至不舍得移开目光。 “蠢……小白?”玉润半晌未等来解答,只好又叫了一声飏空。 飏空这才回过神儿来,强行将目光从她一双寒星一般的眸子上移开,略向下移了移,却又差点儿被那洁白优美的脖颈给吸引走了全部的目光。 飏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玉润战神啊……突然,他还是生出了些许绝对不应该有的庆幸——幸亏在他找不到她的这些年里,她一向是被人排斥的,否则,若是她仍是那般怯生生的可怜模样儿,若是招了别人垂怜,可叫他怎么办呢? 虽然现在他也无法拥有她,可起码……没有人能够拥有她。 这样,也很好。 飏空闭了闭眼睛。真的,这样,也挺好。起码,在他彻底放弃她之前,她都没有属于过其他人。真好。 “魔界出了乱子。”稳了稳心神,飏空终于将接下来的话说出了口。 玉润皱眉看向飏空:“什么乱子?” “疏同小魔王那里……”飏空犹豫了一下,“似乎是黑魔重新出世,疏同小魔王那里好似是最先出现黑魔的,局势有些失控,混元魔君亲临。” 玉润霍然地向前走了几步,心跳得愈加快了——黑魔,黑魔! 那是不是代表着……炎无惑……? “你哪儿来的消息?!”毕竟等了这么多年,听到这个最想听到的消息,玉润反而冷静无比。 飏空愣了愣,声音有些涩然:“我……玉润不记得,我们曾经跟疏同小魔王打过一个赌吗?” 玉润微微颔首,却没有说话。一双冷清的眼睛沉静地望着他,似是在等着一个合理的解释。 飏空按捺下心中的苍凉,只浮出了一个寂寞的笑:“既然打了赌,我想赢,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布置就离开?” 不用再继续解释下去,玉润也能够明白了。 这其中,怕是真的有这蠢狐狸在做推手。 可是,这蠢狐狸哪儿来的这等力量,将魔界的两大势力玩弄在手掌之中? 一瞬间,之前元华神君对她胖脚侧记的提醒都涌入了脑海中。 她顿时有些仓皇。 但也只是一瞬,她便冷静地开口:“你是怎么做到的?” 飏空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些许受伤的神情,他喃喃道:“这些很重要吗?”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临行战神吐真言 这些难道不重要吗? 玉润有一瞬间的茫然。 难道这些,都不重要? 不不不,肯定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她望着神色明显有些受伤的飏空,心有些微微地抽痛,却还能保持着一派镇静,“蠢……小白,对你来说,什么才重要?” “到了现在,你居然还问我这些?!”飏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什么对我才重要……你不知道吗?谁对我才重要!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谁?” 这蠢狐狸一向就是黏糊爱撒娇的样子,偶尔还要流露出风情万种的意味,还从来没有如此戾气满身过。 那般烦躁不安,就连玉润,都看得有些心慌。 她迟疑了一下,轻轻握住了飏空的手:“抱歉。” 飏空看了她一眼,浮躁渐渐平息了下去。他垂着眼睫毛,似是在掩盖着眼中的情绪一般。 良久,他轻声道:“轻羽公主误以为我和妖界飏空太子有关系,我就稍微利用了她一下。” 玉润一时有些怔住,而后抓住了某个重点——误以为? “你想起来了什么?”她犹豫了一下,问出口来。 “没有。”飏空的脸上甚至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她说我是妖界的人,我知道,我不是。” “可是……”玉润犹豫。 “没有什么可是。”飏空平静道,“六界之中,长得相像的人,也并非凤毛麟角。” 他竟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可是……玉润苦笑,据说轻羽公主是和飏空太子从小一起长大的,这样的关系……也会认错吗? 若是他果然不是妖界的人……那,他之前对轻羽公主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只是他为了“稍微利用她一下”,做出的伪装吗? 玉润突然有些不寒而栗。 “放心。”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飏空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目光有些空洞地望向了远处,轻声道,“唯有你不同。我不会这样对你。” 当然她不同。他对她,又怎么可能只会有这种程度的利用? 分明是一句悲怆苍凉的复仇之语,却能让他说得也是深情款款。 玉润似是听出了其中有几分悲伤的意味,可她抬眼望去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张完美的脸。 如此完美,如此……让人不忍质疑。 她迟疑了一下,没有再继续想下去。毕竟,她等了多年的机会已经来了,她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追究这些问题。 “你留在……”她犹豫了一下,终于郑重道,“家里。” 飏空那张漂亮的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家里?她终于将这战神府重新当做了她的家,他们的家。 可惜啊,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世事无常,让他有种想要悲怆笑出声的冲动。 “不要。”他坚决道。 玉润看着他,冷清的眸子中流露出了些许的温柔。她静静地望着他,叹道:“那里很危险。” “我知道。”飏空坚定道,“以往的日子我错过了,今后我不会让你独自去面对什么危险。” “刀山火海,魂飞魄散,我都陪你。”他说得斩钉截铁。 这话他说得,再真心不过了。 刀山火海,魂飞魄散,他都愿意陪她。若是她真的丧生于旁人手下……他……他大概,真的可以爱她到永远吧。 不用亲手沾上她的鲜血,还会失去她,那他,大概真的无法忘记她,真的要永远爱她了。 玉润的眼睛有一瞬间的酸热,她静静地望着飏空,突然笑了一下,声音又干又涩:“你傻不傻?连自己到底是谁都没想起来,还要跟着我送死?” 送死? 飏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语。 她……是什么意思?她做了两万年的战神,威名赫赫,竟是怀着一颗去送死的心上战场的吗?还是说……在同炎无惑对峙上的时候,她竟是没有想要活下去的打算吗? 不……不想她死…… 明明刚刚还在想,要是她能死在别人手中可能就最好了。可真正听出她话语里的决绝之意时,他又满心不能接受了。 “但我想起你了。”他执拗地望着玉润。 玉润闭了闭眼睛笑了起来。 他想起她了。 若是真的,那她就是真的忘了他了。 “对不起。”第一次,她主动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多么精致美丽的一张脸,好像稍稍用力一些,他就会碎在她的手中一般。 这样脆弱美丽的人,若是她同他在过往真的有交集,她又怎么会忍心忘记他?那他……大概真的对她很重要吧。 “蠢狐狸啊。”她轻轻地叹道,“若此事能善终,那么……” 她最终没有说下去。 她只是微微笑着望着飏空,小心翼翼无限珍重。 飏空猛的抓住她的手腕,定定地看着她:“说下去!” 玉润无言地望着他笑。 飏空闭了闭眼睛,他失去过她一次,他太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个承诺了。 哪怕,他心知肚明,这个承诺,注定会破灭。 可他,还是想要。 “说下去!”他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些许的颤抖。 玉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做不到的事……” “我不在乎!”他几乎是吼出声的。 玉润顿时愣住。 飏空攥着她的手腕,用一种哄诱的声音道:“玉润,说下去,我想听。” “玉润,我们不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好不好?”他道,“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对吗?” 玉润的眼睛闪了闪。她又摸了摸他的脸,似乎花费了极其大的勇气,才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若能善终,我……我会想起一切事情,做任何事来弥补你受的委屈。到时候……” 她顿了顿,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到时候,你千万要宽容我一些。” 她抬起眼睛来,那双清冷的眼中分明已经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她分明还什么都没想起来,心却在轻轻地抽痛了些许。 她红着眼睛看着他,明明眼神不知所措地想要逃离,可仍是执拗地看着飏空让自己不要逃离。 她轻轻道:“到时,我不想再浪费我们之间的时间了,蠢狐狸。” 第二百七十八章 黑魔现世众人急 浪费时间。 说得真是一语中的。 他们之间的时间,根本就是虚掷了。 飏空那双美丽的桃花眼几乎是在一瞬间氤氲起了水汽。 他从来没想过,她居然会说出这样动人的情话。毕竟,最初她懵懂无知,现在,她又冷若冰霜。 他没想过,他听到这样动人的话,却是在这样的时刻。 “好。”明知不可能,却仍忍不住地制造出一个美丽的幻境,在骗玉润的同时,也骗一骗自己。他笑得格外魅惑众生,“我等着你想起来一切。等着……陪你一生。”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话从齿缝中挤了出来。 玉润笑中带泪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转身向外走去。 飏空没有丝毫犹豫,快步地跟了上去。 玉润这次并没有直接去,而是转而去了云纵宫。 飏空有些不明白:“为什么?” 玉润想要朝他笑一笑,但过往的记忆碎片又开始在她的脑海中翻腾,让她保持着冷面都很是艰难。 她已经没力气在他面前故作轻松了。 “我答应过娘娘,不会乱来。”玉润轻声道。 飏空猛的拽住了她的手腕:“玉润,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在六界中声名狼藉,背上了弑父逼母的罪名? 为什么她摇身一变,成了这样冷漠无情的战神? 为什么,她会服下见梦草,主动忘了他们之间的一切,甚至,还将有关她父母的事也模糊掉? 为什么…… 许许多多的为什么,在他的脑海中不停地翻滚着。他早就告诉自己不要问不要听,他怕他得知了她有什么情非得已,怕她真的有什么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便又情不自禁地对她心软。 可现在,他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地问了。 玉润低声道:“我没有弑父,也没有逼母亲去死。这一切都跟炎无惑有关,所以我要杀了他。” 她说的很是平静,甚至连些许情绪的波动都没有,仿佛在诉说着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可这一席话仍是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其实以他的聪明,又怎么可能猜不出这些来?但有些东西,猜到是一回事,但亲耳听到当事人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有种想要抓住玉润问个一清二楚的冲动。但是怎么可能呢?如今的形式,玉润绝对不会同他细细地将原委道来。 云纵宫中,天后今日偏偏不在。 玉润略想了想,留下一封云信给天后娘娘,又如法炮制了一封送往兮泽战神处,便毅然转身离去。 一路风驰电掣,飏空几欲开口,但话却都被呼呼大风给强塞了回去。 也许是太过渴望这一天的到来了,所以,反倒没有什么真实感了。 玉润不但没有激动,反而平静得有些出奇。 她甚至还有空在意了一下蠢狐狸,只见他有些心不在焉,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是想问她些什么。 她深知他想问什么。 若是搁在往日,她定然不会理睬他。可如今,他们二人的关系似乎有了些许微妙,她甚至还一反常态,给他许了一个本不该有的承诺。 她终究是心软了。 半晌,她淡淡地传声给他:“事关父亲母亲清誉。” 所以,她什么都不会说。 飏空反应了一下,虽然猜不出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一句话又几乎解释了所有的事。 事关横波战神和碧水神女的清誉?所以,她就毁掉了她的清誉? 简直是可笑。 死者长已矣,为何要徒留她来承担这一切?! 飏空心中升起了难言的愤怒。 可还没来得及同玉润说些什么,魔界却已近在眼前。 玉润早已化作了作为折光神君的样子,飏空犹豫了一下,终于中规中矩地变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样子,而不是美得招摇,丑得瞩目。 因着他们同疏同小魔王好歹有个赌约,他们便也就直奔疏同的魔域而去。 魔域内已不复平静,到处都是喧嚣之声。大家都知道黑魔此次在自家的地盘儿出现了,一部分魔民只继承了那逞凶斗狠的血脉,甚至对黑魔有不小的向往;但多数魔民虽然天生好斗,但毕竟也知道黑魔没什么好一场,那被封印中不得出的炎无惑不就是前车之鉴?于是两拨人各抒己见,谁都不服谁,天干物燥,少不得心浮气躁,于是这魔域街头,时不时地就能看到争论不休到大打出手的魔民们。当然,黑魔现世,这等大事可是不可能当做一个小新闻捂牢在自家门口,消息早早地传了出去。现在还有别的魔域的人在到处来来回回地走,恨不能将地面都剥下来一层,就是为了能够逮到一个两个黑魔,若是能够打败,顿时就声名鹊起了。 玉润对于魔族人民的好战之心一向不怎么理解,再加上这一路走来委实有些被这蠢蠢欲动的魔民们给搞得艰难险阻,不免有些怨念地想——这魔域中的魔民,怎么就没学得疏同小魔王的个性?一天天的这么激动做什么? 疏同小魔王。 想到他,玉润和飏空的眼睛中顿时都弥漫着复杂的情绪。 玉润到底是在九重天上长大的,即使这些年来背了个冷血无情地名头,但这依旧不能消弭了天界在她身上打下的烙印。她一想到疏同小魔王,心中不免还是升腾起些许的愧怍不安。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为了自己,是她拖了这小魔王下水。 飏空相比之下,就很淡然了。 他拖这小魔王下水,当然,除了玉润的缘故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不喜欢这小魔王,一点儿都不喜欢! 是疏同小魔王将玉润引到忘忧渚的,搞到玉润在那里受了伤。 也还是他,居然没本事将玉润就此葬身于忘忧渚。 故而,飏空格外有些看不上疏同小魔王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恨他——很恨他胆敢真的伤害了他的小姑娘,也恨他居然如此拙劣,明明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硬生生地让他把任务完成得一塌糊涂.。 简直……让人恨得牙痒痒。 第二百七十九章 狐假虎威气势汹 再怎么纠结不安,终究是要寻到所要寻的人。 玉润直奔疏同小魔王的魔王殿,这里倒是如同她所料一般很安静,并没有什么非要去抓黑魔的侍卫,在这片一片混乱的魔域中,显得很是清流。 “折光请见魔王。”玉润镇定自若道。 侍卫有些惊奇地看了她一眼:“神君不知道吗?我们魔王,这几日都不在。” “去哪儿了?”玉润的心“咯噔”一下。 侍卫微微笑着,表情有些暧昧:“神君以为呢?” 玉润:“……” 疏同小魔王的人,是不怎么狂暴,就是有点欠揍! 她霍然转身,拽着在她身边皱眉的飏空而去。 “对了,”飏空却是突然顿住了脚步,朝那些侍卫绽开了一个笑容,他现在幻化出来的模样,虽然很是普通,但一笑起来,又好似在闪闪发光,充满了有些违和的魅力,“你们几位长老在不在?魔王不在,我们找长老也可以哦。” 玉润的脚步跟着一顿。 侍卫有些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只有两位长老在。” “那也可以。”飏空笑道。 片刻,玉润和飏空见到了留守在魔王殿中的三长老和四长老。 “两位……”三长老看着玉润,明显有些警觉。他虽然不知道玉润的真实身份,但“折光神君”毕竟是从天界而来的,当年炎无惑破封印而出,虽然真相被好好地掩藏了起来,但……有些东西,他还是知道的。所以,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对天界来人抱有一种天然的警惕。 玉润不言,飏空却是上前朝他微微一笑,低声道:“长老和我们轻羽公主之间的约定,是不是……要实现了?” 约定? 玉润和两位长老的心同时一惊。 玉润惊心,是因为她从来不知,飏空利用轻羽公主同魔界达成了什么约定;而两位长老吃惊,那是因为,这两位明明是天界的人,又怎么会知晓他们和妖界的交易?且这面目普通的年轻人,还口口声声地说着“我们轻羽公主”? 到底是敌是友?两位长老一时分辨不出来。 “二位不必惊疑。”飏空伸手在玉润的肩膀上拍了拍,冲她眨了眨眼睛,玉润不知为何,竟是从那一个小小的眼神儿中知晓了他的意思。 玉润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她本就如同一座冰山,装起一座冰山,那就更容易了。 “二位想必知道我们妖界的手段的。”飏空低低地笑了出来,他勾了勾玉润的下巴,轻笑道,“去一旁等着吧。” 玉润对于他这种假公济私的行为表示愤怒,但又不能当众拆穿他,只冷着一张脸迈着如同游魂的步子晃悠到了一旁。 两位长老叹为观止,心中的警惕愈加繁盛——毕竟,这位折光神君是受过混元魔君另眼看待的神仙,那她自身的实力必然不凡。现如今,这个备受魔君青眼的神仙都这般轻而易举地被一个妖族子民给收服了,那眼前这个人想要对付他们,可能会更加易如反掌。 “二位?”飏空手法潇洒,十分自如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半点儿不怕在人家的地盘儿上太过嚣张而被毒死了,他笑道,“眼下黑魔现世,小魔王……是不是被除掉了呢?” 两位长老心中一惊。 当日约定时,虽然确实要放弃了疏同小魔王,但说得极为隐晦。而眼前这个年轻人,眉目之间仿佛全然不在乎,淡然到仿佛大家果然只是一起喝杯茶随便聊聊天罢了。 “这位……公子,慎言。”三长老道。 飏空只是眼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而后又瞥了浑身不自在的四长老一眼,只把二位长老看得有些莫名发毛,他这才吃吃地笑了起来,极其欠揍,惹得人心头火起。奈何这人身上的气息实在太过强大,压制着他们两个,致使他们竟是不敢轻举妄动。 “我就知道,”飏空低声一笑,音调儿慵懒散漫,却是充满了嘲讽与不羁,“什么都想要,可是太贪心了啊。” 他笑着站起身来:“别到了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 不等两位长老反应过来,便伸手拉了玉润的手,飘然而去。 一出了魔王殿,飏空便忍不住地捧腹,他虽然变化得很普通模样,但一双眼睛的精神终是在的,那般一笑,眸中灵光尽现,极其招人喜欢。 他有些笑弯了腰:“他们还真的信了。” 玉润:“……” 直到现在,她也没看出来,这蠢狐狸见那两位长老一面有什么意义。除了……在她面前,展示了一番,他真的私下同轻羽公主有什么协约。 再非要说起来,也算是借机体现了一下他们之间的默契?毕竟,在魔王殿中,这蠢狐狸那般气定神闲,身上所散发出的威压,其实都是从她身上借来的而已。 “多亏了你。”飏空拉起玉润的指尖,放在唇上轻轻地碰了碰,一双漂亮的眼睛流光溢彩,“若是我自己,才哄不了他们。” 玉润低了低头:“若是你自己,也不必去哄他们。” 飏空皱了皱眉。 玉润又抬眼注视着他:“你跟轻羽公主,有什么约定?” “吃醋了?”飏空调笑道,眼见着玉润脸上冰霜更甚,这才笑嘻嘻地解释道,“我们不是跟疏同小魔王有个约定吗?和轻羽公主的约定,当然是要她帮我去实现那个约定啊。” 这个解释,简直和没有没什么两样。 玉润深深地望了飏空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我刚刚见那两个长老,不过是想再逼他们一把。”飏空看出了玉润的动摇,心中轻轻一叹,终究是有些酸涩。他缓缓道,“他们这几个人,一向对疏同小魔王没什么情分儿,到了这关头,反而在意起脸面来了,也是可笑。若不推他们一把,恐怕……” 他顿了顿,转而看向玉润,露出了一个有几分稚气却又带着几分残酷的笑容:“恐怕,他们真的会放过疏同小魔王。” 玉润心中一惊。 “那……我们的赌约,又怎么能赢呢?” 第二百八十章 魔君大人的烦恼 好像有什么事,在不知不觉间,走向了一个她所不知道的方向。 玉润心中一惊,面上的冰壳儿终于有了一丝裂缝。她静静地望着飏空,有些迟疑:“蠢狐狸,你……想做什么?” 飏空望着她,一派天真:“想要帮玉润啊。” 不知为何,玉润只觉得一缕寒意爬上了脊背,这样的蠢狐狸……为什么?让她莫名觉得有些陌生和遥远? 飏空看穿了她的心思,终于,眯了眯眼睛,委屈道:“玉润觉得我狠心?” “我只是想要玉润高兴罢了……”他说得可怜兮兮,伸手攥了玉润的一点袖子,好似怕被她扔下一般。 玉润的心又是一动。 她忍不住地握了握飏空的手:“怎么会?” 她确实是突然有些犯轴了。她一个在战场上挣扎了两万年的人,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不知背负了多少条性命,怎么会这会儿心慈手软了起来呢? 她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软下心肠来的呢? 好似是这蠢狐狸没头没脑地缠上她的时候。 她忍不住地勾了勾唇角,有些苦涩。她因为他而心软,却反过来怪他行事凶狠,简直是…… 忘恩负义? 无暇想这么多,玉润握住飏空的手,径直朝混元魔君处而去。 “你做的所有事,我都会支持。” 良久,她的声音才悄悄地传入到了飏空的耳朵中。 飏空整个人受到了巨大的震动,不可置信地看向玉润,然而玉润面上一派平静,好似这话根本不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一般。 只有那微微泛红的耳朵,出卖了她。 酸涩,不甘,心痛,纠结……各种各样的情绪,重新搅和在一起翻涌而来,飏空有些难受地弯了弯腰。 * 混元魔君殿。 混元魔君这几日有些烦。 先是疏同那个小魔王,眼睛红红地跑到了他这里,缠着他问他有什么烦恼。坐到魔君这个位置,那自然有数不尽的烦恼的,若是一般人来问他这个问题,恐怕早就被混元魔君给一巴掌拍飞到十万八千里了。但疏同小魔王到底特殊些,混元魔君对于一巴掌拍飞他这件事,抱着保留态度——毕竟,拍飞他事小,他肯定还会爬回来继续纠缠事大。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浪费这个力气? 于是,混元魔君改物理攻击为心灵攻击了。 他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他多年前无意的一句话,竟成了这小魔王的执念。在时间和想象的浇灌下,他的形象在疏同小魔王的心中高大无匹,六界恐怕都找不到能与他比肩的。 但现在这疏同小魔王仿若心灵坚定了许多,明明他现在并不是那个温柔强大的魔君,这小魔王居然还死性不改,追着他不丢。 混元魔君真的很无语。 试问,有一个长着可怜无辜大眼睛的小孩儿,天天拽着你的衣服角儿,可怜巴巴地问你:“你有什么烦恼吗?” 你烦不烦?无语不无语? 这种情况,你是说你烦恼还是不烦恼?! 说吧,显得你已经无能得无可救药到要跟一个少年谈心仿佛还想指望他来拯救你一般;不说吧,这一个小屁孩儿天天跟在你身后,活似你欠了他三辈子巨款都没还一样,委实也够闹心。 混元魔君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只觉得自己烦得头发都多掉了几根。 他身边的阿红和阿白这对漂亮双生子,倒是每天都在跃跃欲试,每时每刻都能想出一百零八种花样儿来暴揍这小魔王一顿。 但混元魔君现在年纪大了,对什么各项支出就比较关注,再加上他越来越懒得修房子了,何况,他这房子里面摆的可都是他精挑细选的花梨木,怎么能忍得了?想来想去,双生子暴揍小魔王的计划在修缮房子的对照下,无限期地搁浅了。 自己没办法,又不想修房子而否决了双生子的建议,混元魔君只好继续烦了。 然后,这厢不肯回家非要赖在魔君殿、每天问同一个令人心灵颤抖的问题的疏同小魔王事件还没得到解决,那头儿炎无惑又不消停了。 自从天界那位“折光神君”追问了他过后,这才多久,炎无惑那边就有些不安稳了。混元魔君一度觉得,这怕不是那位“折光神君”作死地自己下了手啊? 但他亲自察看过后,并没有发现天界神仙的气息,反而是炎无惑那个老东西确实又想折腾幺蛾子了。 于是,混元魔君便又将封印加固了些。 但炎无惑大概是被封印久了,太久没有接触到外面的世界了,于是又觉得自己可以兴风作浪了,每天都要折腾出些小动静。 最开始,混元魔君还会亲自过去加固一下封印。后来发现,这老东西怕不是在消遣他?搞得魔君大人心火汹汹,但又不能一巴掌打死这老东西,只能靠忍,后来干脆就不去了,省得这老东西祸害万年,他却被气得英年早逝了。 虽然没有再被直接气到,但时不时地听着些闹心消息还是让人很烦心的。 混元魔君想来想去,只好把炎无惑突然作妖的这种行为归结为——折光神君的乌鸦嘴。 (玉润:……这tm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路过的福临公主,一脸同情:仿佛看到了从前的我……) 综上,混元魔君这段时日过得委实不太舒心。再仔细一想,这个让他格外闹心的炎无惑,和这个让他闹心格外的疏同小魔王,若真的追究起来……混元魔君只觉得醍醐灌顶——这tmd是一脉相承啊!血缘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明明这两个人性格习惯南辕北辙,可总能在某些事上达成神奇的一致。比如在气他这件事上,都是十分地天赋异禀。 混元魔君很心累。 甚至有点儿想起了乌鸦嘴折光神君之前的提议——干脆让折光把炎无惑杀了嘛,留下一个疏同小魔王继承黑魔。这样,好歹气他的人,就变成了一个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来不及具化,就被委屈巴巴追着他问问题的疏同小魔王给打破了。 算了吧。 混元魔君面无表情地想。 若是他们魔界真的要靠疏同小魔王当这个黑魔才能维持下去,那……大概六界真的要变成五界了吧。 第二百八十一章 魔君大人的烦恼(2) 混元魔君的烦恼没有到此为止。 这有着相同血脉还孜孜不倦一起烦他的两个人还没来得及给收拾完,疏同的魔域突然传来了有黑魔现身的消息。 疏同小魔王一脸无辜。 混元魔君:“……” 所以,这小子,身为一介魔王,为什么自己的魔域都出现黑魔了,他还能一脸无辜地赖在他这里?!他难道不应该回去处理吗?! “我不想当这个魔王了。”疏同小魔王有些低落地道,“反正,很快我就不会是了。” 他还记得他和那杂毛丑狐狸的赌约,还没忘这段时间几位长老对他越发冰冷忽视的态度……反正,这赌约他是输定了,何必在去管那么多呢? 也许杂毛丑狐狸的话说得有道理。 他若是不能叫心上人完全依赖他信任他离不开他的话,那就……直接死皮赖脸地黏上来,让对方根本没办法甩脱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 虽然当初他那么努力,那么想要改变,不过想要的就是对方的一句夸赞而已。 但到了如今,一切全都变了。 时过境迁,他想要的不再是单纯的一句赞扬。 那满足不了他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好了。 混元魔君心中有些讶然,他默不作声地看着这情绪低落的小魔王,想起了当初站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却在听到他一句漫不经心的“你很不错”后眼睛倏忽发亮的那个小屁孩儿…… 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小魔王啊,一直都太糊涂了。先是没认清他这个魔君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就莫名其妙地盲目地将他视作神祗;现在又搞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这小魔王怕是一直都想错了。 这小魔王对他一直以来的盲目追随,让他误以为,他就是他真正想要的。 但是,其实并不是。 他毕竟是魔界中人,他想要的,不止是魔君的赞扬,还是整个魔界的肯定。 只不过,他一直搞错了而已。 混元魔君摇了摇头,这个小魔王,怎么迟钝到如此地步?他……果然还是不怎么像他们魔界中人啊。 若是生在天界或是佛界,他这种性子,大约会活得更好。 混元魔君望着有些自暴自弃的小魔王,良久,才微微地笑了笑,暗红的眸子闪现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真正的温柔。 疏同小魔王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了——是这样的,是这样的!这简直跟他在浮生镜中幻想出来的一模一样!魔君啊,他果然是这样的! “回去吧。”混元魔君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对一个后辈有过如此多的耐心,哪怕是对自己身边的那对双生子,都未曾有过如此的和颜悦色。大概……是这个小魔王在他身上倾注的希望和憧憬太多了,那般沉甸甸的期待,即使是他,也都有些觉得受之有愧了。他叹道,“你会做得更好,回去吧。” 疏同小魔王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混元魔君,充满期待地问道:“这是魔君的烦恼,是吗?” 混元魔君:“……” 他其实很想说,你才是我的烦恼啊! 但到底不能打击了才刚刚有些精气神儿的年轻人的积极性,混元魔君不置可否。 疏同小魔王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似是在同混元魔君做一个约定一般:“如果这是魔君的烦恼,如果这是魔君的期待,那……我回去。” 这话说得太叫人动容。 年轻人的热血本就容易沸腾,这般钪锵有力地说出来,更是感染力非凡。特别是,疏同小魔王本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平日里看着有些软弱无能,却不畏地说出这样的话,会更令人动容。 混元魔君居然有些被这年轻人的气势给感动到了。 他望着疏同小魔王,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半晌,他才叹道:“去吧。” 这个小魔王,日后也许会搞清楚他自己真正的想法和心思,到了那时,估计这小魔王就会后悔,今日在魔君殿这郑重其事的话语了。 想想那个时候,混元魔君居然开始觉得有趣。 疏同小魔王离开之前,深深地看了混元魔君一眼。那般深切,似是要将他看进眼中,一起带走一般。 这个念头倏忽浮了出来,叫混元魔君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怎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来?怕不是被兮泽那个娶了媳妇儿忘了兄弟的恋爱脑给念叨出毛病来了吧? 搓着鸡皮疙瘩回去喝茶的混元魔君,没有注意到,疏同小魔王看他的目光,是沉静的眷恋。 魔君不要他赖着他呢。 疏同小魔王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苦恼地想——那可怎么办呢?他厚脸皮地凑上来想要黏上魔君,可魔君不要他呢。那可怎么办呢?难道……难道真的要厚颜无耻地以为,自己真的有能力保护魔君为他解决烦恼? 看来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疏同小魔王懊恼地想。也不知道这杂毛丑狐狸的方法,到底有没有用! 但想想,毕竟这杂毛丑狐狸是拿下冰山脸的折光神君的狐狸啊……那……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纠结的疏同小魔王回到自家魔域,还真的发现了黑魔的踪迹。 想到黑魔的存在可能是魔君的烦忧,他便勇气倍增,整个人的修为灵力好似都更上一层楼了。 一路追着过去,他还真的解决了两个黑魔,挂了些不轻不重的彩。 只是……长老们似乎并不高兴。 为什么呢? 疏同小魔王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呢?为什么他怎么做,长老们都不会满意?难道,他当真比不过那个人吗? 虽然长老们从来都没有承认过,但他心里却明白,长老们等的那个人是谁。 但……凭什么?! 疏同小魔王心中不是没有愤怒和委屈,明明……那个人回来接管魔域,恐怕只会给他们的魔域带来灾难吧?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们还盼望着他回来?!难道只是魔族对于强大力量的渴求吗?他不能理解。 他……果然是魔族的异类么? 第二百八十二章 魔王的奇幻之旅(1) 接下来的事情,让疏同小魔王深切地意识到,可能不仅仅他是魔族的异类,他掌管的魔域,也同样天赋异禀——黑魔现世,偏偏都选在他所在的魔域出现。 搞得他的子民每天热血沸腾,搞得别的魔域的魔民扛着大包小包地跑来他的魔域驻扎——硬生生都把本地地皮炒贵了三倍不止。 魔域之中突然发了一笔小财,疏同小魔王:“……” 心情复杂。 只是每天数着地皮上涨的倍数,并不能缓解疏同小魔王现在内心的焦虑。 毕竟么,他是要帮魔君的啊。而且,几位长老也越来越反常了——不仅对这些黑魔的踪迹无动于衷,还愈发地早出晚归了。甚至,还留下了三长老和四长老来“照看”他了。 活脱脱的监视嘛! 从来没享受过如此规格待遇的疏同小魔王,还没来得及感动一下,就立马识破了几位长老的阴谋。 他有些想要苦笑。 他们果然很不想要他啊…… 黑魔现世,大约是为了迎接炎无惑做准备?为了防止他捣乱,居然都要看住他了吗? 炎无惑……炎无惑…… 疏同小魔王有些茫然地想,魔君知道他的魔域中,这些长老其实一直怀有异心、一直想要追随黑魔的吗? 若是知道…… 疏同小魔王的脸色陡然变了变——魔君到底是信任他,还是在试探他? 肯定是信任他吧。 疏同小魔王替自己选择了一个答案。 他这些天有些疲惫。 为了给混元魔君解决黑魔的烦恼,他这些天一旦发现黑魔的踪迹,立马就会追了过去;一介魔王,硬生生地跟各个魔域来有心亮名头的各个魔民杠上了,英勇得立马就出名了。 此时此刻,他追随着一个黑魔的踪迹,已经追了三天了。 连日的追击连日的打斗,让他的身体极其疲惫。且黑魔的力量更是霸道,虽然这些黑魔都不算什么高阶,但缠斗过程中,又怎么可能会不受伤? 又累又痛,疏同小魔王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勇士了。 只是,勇士身边,往往存在着一群勇士。 比如说,他身边的这个。 从十天前开始,他追捕黑魔,这人就一直在;直到现在,他还在。 这人长了一张十分低调平凡的脸,穿了十分低调平凡的衣裳,汇入人群管保叫你一瞬间忘记他长相的那种平凡低调;但做人做事一点儿都不像他的长相那样低调,反而高调得很——大大咧咧地跟他抢黑魔人头。 疏同小魔王气了个半死。 好歹他也是一介魔王吧?居然跟他抢人头!若是魔君那样赏心悦目的人物也就算了,还是这么看了无数眼都记不住的主儿,叫他心情十分糟糕! 疏同小魔王抑制着自己冲上去跟这人打一架的冲动——毕竟,抓黑魔已经很耗费精力了,再跟这人打架,得不偿失啊。 但这人很有意思。 从十天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边跟他抢人头开始,就尝试跟他搭话了。 类似于, “兄弟你看着年纪小小为人却很凶猛啊。” 或者“有共同目标就是朋友啊不如我们联手嘛。” 之类的,都是些废话。 疏同小魔王从小没朋友,其实内心还挺渴望着能捞着个朋友。但他没想到,要跟这么一个货做朋友。 疏同小魔王高贵冷艳地想——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见过魔君的风采之后,他的朋友标准提高了呢。 于是,这位自来熟还跟他抢人头的大兄弟自顾自地在他耳朵边喋喋不休了十天,关键是人家伸手确实不错,每次打架都跟闹着玩儿似的,衬托得他这个在一旁拼命的就有些蠢。 疏同小魔王更气了。 什么魔族人民向来崇尚强者?他一点儿都不!比如眼前这一个,他非但不崇尚,反而有种想要暴打的冲动! 他果然是个奇葩。 嗯,他是个奇葩的同时,显然这位跟他抢人头的大兄弟也是个奇葩。 两朵奇葩招摇地并肩开放,也算是魔界一大奇景。 但他这朵奇葩并不想挨着这朵奇葩开放。疏同小魔王委屈巴巴地想着。 还没想完,眼前的黑魔就口吐鲜血地挂了。 疏同小魔王:“……” 疏同小魔王:“???” 疏同小魔王:“!!!” 大兄弟,你怎么回事?!这明明是我看上的人头!你怎么能说抢就抢?! 一时出神也不爽,再一回神到嘴的鸭子都飞了! 疏同小魔王气得简直炸毛了。 而那位抢了他人头的大兄弟还一脸无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兄弟,继续努力啊。” 努力,努力你奶奶个腿儿啊! 疏同小魔王气急败坏地想——老子这么努力是为了心上人!是为了让他高兴让他开心!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抱得美人归!你丫的一瞅就一二愣子肯定没有心上人,所以你这么努力又是为了个毛线啊?! 一瞬间,疏同小魔王看这位抢人头的大兄弟犹如看到了跟自己抢魔君的情敌。 大兄弟:“……” 突然觉得有点儿冷。 疏同小魔王恶狠狠地看着他:“你能不能换个地方?!” “凑巧而已。”大兄弟无辜道,“谁让我们目标一致呢。” 疏同小魔王:“……” “欸,兄弟,”大兄弟神秘兮兮道,“你这么拼,也是为着那个而去的吗?” 疏同小魔王一脸问号——那个是什么?! 然而大兄弟一脸“我懂你”的表情,十分自发地将他划入到了己方阵营,拉着他一副要交换信息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道:“我们魔界么,本来就是强者为尊,那小魔王本就是个绣花枕头,也怨不得别人。” 疏*绣花枕头*同,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大兄弟:“哦,你说得很有道理。” “是吧?”大兄弟瞬间觉得自己果然是遇到了知己,“兄弟,你是不是对那魔王之位也特别感兴趣?咱们有缘遇见了,不如拜个把子?日后不管谁当了这魔王,都互相帮衬一下?” ——你倒是打着一把好算盘啊! 这个疏同小魔王的第一个想法。 ——这几个老家伙,居然真的被那杂毛丑狐狸给说中了。为了不要他,他们居然可以接受任何一个人做魔王。 这是疏同小魔王的第二个想法。 难言的悲哀酸涩在胸膛中静静地流淌,疏同小魔王简直不知道要摆出一个怎样的表情,才不会让自己的脸色显得太过难看。 第二百八十三章 魔王的奇幻之旅(2) 疏同小魔王很低落。 大兄弟很欢乐。 俩人面面相觑了半晌,疏同小魔王残忍地拒绝了大兄弟:“不干。” 大兄弟一脸惊奇:“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老子就是那个绣花枕头小魔王啊! 疏同小魔王磨着牙,只觉得自己应该要很愤怒。但最初的震怒过后,为什么他反倒平静了下来呢?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早就习惯了这样随时被抛弃被放弃,早就……麻木了。 是啊,就连那杂毛蠢狐狸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他真真切切地经历了这么多年,就算再愚钝,也总是习惯了——一把刀在一个地方插了太久,血都流干了,再插进去,插得就不是真正的皮肉了,而是……一具毫无灵魂的皮囊而已。皮囊,又怎么会痛呢? “欸,兄弟,你看你还年轻,还不知道世间险恶,我们联手,那肯定……”大兄弟还不肯放弃,喋喋不休地跟在疏同小魔王的身后。 如同一万只蚊子苍蝇在耳边嗡嗡乱叫一般,疏同小魔王觉得死人保不准都被他给烦得活过来,更何况他还没死呢? “不干!”疏同小魔王不耐烦道,“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志向,肯定当不了魔王的,你跟我合作肯定要吃亏的,你……” “兄弟!”大兄弟一拍大腿,十分激动道,“哎,现在像你这样谦虚又有自知之明的年轻人,可真是太少了啊!我就喜欢你这种年轻人,你再考虑考虑!” 疏同小魔王:“……” 疏同小魔王:“???” 什么时候魔界有人喜欢他这种性格的人了?他不是魔界的一朵奇葩吗?! 啧,这位大兄弟果然是比他更奇葩的一朵奇葩了。 疏同小魔王懒得理会这大兄弟。 然而接下来的时间,大兄弟不离不弃,对他亦步亦趋。若不是他一直谈论的话题是跟想二人联手图谋魔王之位,疏同小魔王都恍惚有种自己的才华终于得到了拥簇终于收获了第一个小……大弟。 心情复杂。 尤其是这位大兄弟还抢了他的人头。 疏同小魔王不高兴地想,虽然结果都是他们在帮魔君解决了烦恼,但……但毕竟,他现在好不容易有点儿想要想像魔君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呢。 大兄弟兴致勃勃,试图继续说服他。 疏同小魔王忍无可忍,冷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是为了魔王之位,我只是为了心上人。” 大兄弟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赞叹道:“哦,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疏同小魔王:“……” 出个鬼啊! 你再跟在老子后面抢人头,老子永远都英雄不了啊! 疏同小魔王被这大兄弟纠缠得没办法,不得不又结伴同行了一天,他终于发现了某些不对——为什么,黑魔的踪迹越来越多了? 他最开始回来的时候,黑魔出现的痕迹只是偶然而又散乱的,直到现在,好像有许多地方都能感应到黑魔的存在! 他有一个掌心灯,摊手既现,造型若球体,上面可显示出魔域的各个地方;只要黑魔出现的地方,那里就会亮起萤光。 起初,这掌心灯只有间或的几点亮光,现在却是越来越多起来。 星星点点的光芒,布在这球体上,远远望去,一团跳跃的光团,显得很是美丽。可这美丽的背后,蕴藏的却是凶险,和……他的烦恼。 疏同小魔王摊着手掌,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掌心灯。 “好新奇!”大兄弟好似多年没见过世面,一见掌心灯,立马惊喜万分地叫了出来。 疏同小魔王:“……” 这位大兄弟,你不是来抢魔王之位的么?注意力太容易跑偏了吧?!重点是灯吗?!重点难道不是黑魔越来越多了吗?! 疏同小魔王确定自己确实是遇见了另一朵奇葩。 黑魔的踪迹越来越多,疏同小魔王原本要跟这大兄弟分道扬镳的,就没能成功分得了。 在经过一片幽林时,他们被黑魔埋伏了! 是一群黑魔,而不是一个或者两个! 疏同小魔王有些惊惧地看着眼前这些张扬而又残暴的黑魔,一阵心惊肉跳。其实,跟黑魔缠斗的危险之处,不在意黑魔的力量更强大,而在于……黑魔的性情更为暴躁和无畏,仿佛一旦交手,就是真正的生死相搏,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这般可怕……疏同小魔王都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魔族不断有人会心甘情愿地倒向黑魔去。获得那样几乎不能自控的力量,难道真的有那么大的诱惑力吗? “当然有。”大兄弟仿佛听到了疏同小魔王的心声,低低地笑了出来,“你怎么会明白,力量和权势,带给人的诱惑……” 他的声音很是低沉,带着些许让人战栗的熟悉。疏同小魔王浑身一颤,震惊地望向他,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一道劲风而来,直直地冲着疏同小魔王而来。疏同小魔王飞快地一闪身,风刃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削断了他额前的一绺发丝,顺带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但,这显然只是个开始而已。 这片幽林,本是僻静。现在,埋伏了许多的黑魔,竟是犹如阴风过境,整个林子都笼罩了一层颇为恐怖阴森的气息。 寒风呼啸,冷气幽幽。 明明他能感受得到,这周围埋伏了不少的黑魔,但这片林子仍旧静得出奇,静得只有那树叶飒飒的声响。 疏同小魔王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瞬,无数片树叶夹杂着寒风和戾气齐齐地向他飞来,在离他还有三尺的时候,又齐齐化作了利剑,寒芒闪闪,仿佛下一瞬就要把他扎成刺猬。 飞叶成针? 没想到,经过了黑魔之力的加持,这术法竟是强了不止一倍! 疏同小魔王反手一个抵御的术法——他不是不想反抗,实在是这个被加强的飞叶成针术太过凶悍,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击,他能做出的最快的反应,也不过是防御。 实在是太过狼狈了。 一瞬间,他想起来了在忘忧渚被梼杌追着打的狼狈与绝望。 md!怎么说他也是干过上古凶兽的男人,区区黑魔算什么?! 第二百八十四章 魔王的奇幻之旅(3) 疏同小魔王这边打得艰辛狼狈,大兄弟那里也不容小觑。 同样是面对飞叶成针术,同样的威压和狼狈,疏同小魔王只来得及撑出一个防御罩,他却已经开始反击! 手中长剑蓦然出现,以一种摧枯拉朽不可抵挡之势,朝着那周身扑来的箭矢挡去! 他的指尖按在剑柄上,似有用之不竭的灵力在灌入那剑中,刺目的光芒大盛,仿佛能够毁灭所有。 一瞬间,冲他飞来的箭矢和剑刃反转了方向,猎猎寒风也被迫转了弯,这世界中唯有他所站的那方寸之地是风平浪静,而方寸之外,便是波涛汹涌! 疏同小魔王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简直惊呆了,手一抖差点儿连自己的防御罩都给掀翻了——这是何等的威力啊?他刚刚还在暗骂这位大兄弟跟他抢人头,实际上……这位大兄弟其实还让着他了些?否则,以他这般强盛到有些变态的力量,他再修炼个十万八千年估计都够不上当他的对手! 这样强大,为什么……还偏偏缠着他要同他结盟? 无数个疑问从疏同小魔王心中冒了起来,他有些茫然——是他的错觉吗?明明……最初这位大兄弟出现在他身边跟他抢人头的时候,动手时并未有如此强的气势,为什么…… 疏同小魔王的目光顿时落在了大兄弟持剑的手上。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这位大兄弟的灵流丝毫没有枯竭之态,仿佛源源不断,可以永远这般持续下去。 简直…… 疏同小魔王一个分神,防御罩轰然被飞叶成针术找到了破绽而掀了个稀巴烂,万千箭矢如同流星一般落下——如果忽略最终这些利器都是要落在自己身上的话……其实还挺浪漫的啊……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而后,一道劲风强劲袭来,将那流星般的箭矢给强行掉转了方向;而后,又有一小股的力量,如同轻软的丝绸,滑腻柔顺地将他包裹在其中。又轻柔,又温和。营造出了一个颇为安全的小避难所。 已经做好了受伤准备却突然被救了的疏同小魔王有些懵。 这个防御术可比他刚刚施用的那个高明多了,他置身其中,好似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蛋壳之中——对,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蛋壳的感觉——他的目光所及,皆是蛋壳白,撑出了一个椭圆的好似鸡蛋的空间,将他好好地护在了其中。 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什么都看不到。 这毕竟不是自己的术法,疏同小魔王下意识地还是想要反抗了一下。但这“蛋壳”看着柔软易碎,其实韧性十足,有着无穷无尽的弹性,却怎么都破解不开。 这到底是有多么高深的修为和多么可怖的灵力!才能轻而易举地挡下飞叶成针术的同时,还为他开辟这个一个安全无虞的空间? 疏同小魔王暗暗地抽了一口冷气。 他看不到外面所发生的一切,连听到的动静都经过了弱化,窸窣得好似只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一般。 而在他看不见的外面,正在打斗中的大兄弟,十分凶悍地对着一群围簇上来的黑魔。他似乎是在隐忍什么,又似乎是在施用着什么术法,眼风扫过,那一片黑魔竟是乖巧地退了下去。 真乖。 他慢慢地收回了长剑,微微地笑了笑。 是在夸这些知难而退的黑魔呢?还是在夸接受了他庇护的少年呢? 没有人知道。 疏同小魔王不知在那个巨大而又柔软的“蛋壳”中呆了多久,只觉得这个“蛋壳”无论是从遮光还是从消音等各个方面来讲,都是十分优秀的——谁家生了小崽子,给小崽子整一个就挺好,绝对不会扰民。 因为自己使不来这么优秀术法的疏同小魔王,十分嫉妒,牙酸非常地想着。 大概是在这个“蛋壳儿”中呆久了的缘故,他对这个防御术法竟是有种熟悉的感觉。奇怪了,为什么呢?他观察了半天,确定自己根本不会用这个术法。 难道…… 疏同小魔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比恶心地想——难道是因为这位大兄弟跟他并肩而行了这么多天,俩人都培养出什么默契来了? 不要啊! 他前些日子好歹也缠着魔君了那么久呢也没缠出什么默契来,怎么能轻易地跟旁人有这种感觉? 绝对不可能! 在心里咆哮了一番过后,疏同小魔王安静地等着这个“蛋壳儿”裂开了。 大兄弟那张朴实无华的脸咧出灿烂的笑,出现在了疏同小魔王面前。 疏同小魔王猛地往后一缩。 大兄弟一脸受伤:“兄弟,我不是想害你啊!” “……我知道!”疏同小魔王有些烦躁,“你这么能打,魔王之位肯定是你的了,你……” 他抬了抬眉毛,目光专注地望着大兄弟:“为什么非要跟我拜把子呢?” 大兄弟一脸憨厚实在:“缘分嘛。” “咳咳……”疏同小魔王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把自己给咳死在大兄弟面前。他虚弱地望着大兄弟,艰难道,“兄弟,缘分二字别胡乱说——我可是有心上人的。” 大兄弟愣了愣,而后有些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疏同小魔王恼羞成怒。 而后,想起对方刚刚打败了一群黑魔,能力远在他之上,他……打不过…… 疏同小魔王敢怒不敢言。 大兄弟笑爽快了之后,伸手拍了拍疏同小魔王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放心,你俩的缘分长着呢。” “真的?!”疏同小魔王立马来了心情,十分不计前嫌地拽了人家,一脸热切,“长到什么程度?” 大兄弟:“……” 这么积极热情,容易造成反弹啊少年。 大兄弟不置可否,只是笑着同疏同小魔王摇了摇头。 而后,疏同小魔王对他的热情立马呈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重新摆上了一副晚娘脸对着他。 大兄弟:“……” 少年,你说你抓黑魔只是为了心上人,还tmd居然是真的啊?! 这念头,六界之中居然还有如此纯情而又愚蠢的年轻人?! 大兄弟觉得自己惊呆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魔王的奇幻之旅(4) 惊呆过后的大兄弟对疏同小魔王更加感兴趣了——毕竟么,这么一朵奇葩,一看就跟魔界普罗大众十分不同,千年难遇,值得研究。 疏同小魔王原本自然是排斥的。 但事实证明,两人的武力值根本不在同一水平线上,只好忍了满心的愤怒,勉强跟这大兄弟同行。 掌心灯闪烁得愈来愈频繁,他们遇到黑魔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疏同小魔王越来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到底,是哪儿来的这么多黑魔,能够在他的魔域中肆意横行? 黑魔力量强大,且擅引诱…… 一个不好的念头升了起来——那些越来越多的黑魔,是不是……他受了诱『惑』从而倒向黑魔的子民?! 想一想,他的子民可能会丧生于他的手下,他就一阵心惊肉跳。 诚然,他并不是一个被大家所承认所希望的魔王,但……但他现在毕竟还是魔王。坐在那个高位上,那这片魔域里的魔民,就都是他的子民。 可他却无可奈何吗? 疏同小魔王有些茫然。他大概是真的很没用,既不能保护他的子民,也不能保护他的心上人。他一心想要除去黑魔,但连源头都没找到。他一心想要除去黑魔,但手上也许已经沾了自己人的鲜血都不知道。 他为什么……从来都这么弱? 在未曾遇到这位大兄弟之前,他还能安慰自己,这一万多年来,他这么努力,已经很有进步了。但人比人从来是要气死人的。 这个大兄弟不仅力量强横,而且,好像越来越强横。 再同黑魔交手了两次之后,疏同小魔王终于意识到——这位大兄弟,好像……能够将黑魔的力量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难怪他好像一直在变强…… 可是,魔界之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个秘术吗? 就算他这些年来学艺不精,未曾学会这样的秘术,但……为什么他连听都没听过?他虽然不够强,也一直不被重视,但七位长老确实是曾经希望他能瞬间变得强大起来的——所以,教他术法的师父,绝对都是最好的。 若是有这样的秘术,他怎么可能从来没有听说过? 心中不好的念头越来越强盛,在大兄弟简直是徒手生撕了一个黑魔后,疏同小魔王终于忍不住了。 “你……”然而,他的话还未真正问出口,大兄弟好似已经洞察了他的心思,冲他『露』出了一个温和憨厚的笑“想学吗?” 疏同小魔王打了个寒颤——果然,他果然知道自己一直在观察他!可他一直在等自己开口! 这个男人…… 疏同小魔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大兄弟讶然地望着他,“你不想变强吗?” 变强? 那当然是想的。 在这一瞬,不知道是大兄弟憨厚的声音和脸太容易让人产生下意识的信赖,还是之前杂『毛』丑狐狸那充满诱『惑』的声音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总之,疏同小魔王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想起来——如果……如果他拥有黑魔的力量……那……就会变得更强大了吧?那……就能够真正地保护魔君了吧? 一瞬间,这个念头便如一颗种子在他心中慢慢地生根发芽,痒痒的,不停地成长壮大,直要将他所有想要后退的念头给吞噬下去。 “想啊。”他忍不住地喃喃道。 大兄弟神秘一笑“那我教你好了。” 多么有诱『惑』力的一句话啊……疏同小魔王只觉得自己的防线在这一瞬间就要崩塌了,但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有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钻了出来,将他扯回了现实。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疏同小魔王强行压下自己内心翻滚的渴望,眼睛都忍得有些发红,强作镇定地望着大兄弟“为什么?” “为什么?”大兄弟似乎是没搞明白,这世界上怎么有送上门的好处还拒绝的傻子?不假思索的,大兄弟道,“缘分啊……” 疏同小魔王迅速地清醒了下来,面沉如水——去td缘分啊!他只跟魔君有缘分的好不好?谁要跟这个傻大个儿有缘分啊?! “你从哪儿学来的这等邪术?!”忍了又忍,疏同小魔王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大兄弟更加诧异地看了疏同小魔王“能够变强的术法,怎么能算得上邪术?” 疏同小魔王“……” d!说得好有道理,他竟然无言以对啊! “所以,你学不学?”大兄弟吊儿郎当地看着疏同小魔王,一直憨厚老实仿佛一滴落入大海就找不到的水的一样的平凡长相,在此时此刻,却散发着一种迫人的气息。 很危险。 但……却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好像,还有那么一两分的熟悉。 疏同小魔王震动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脱口而出“你到底是谁?!” 大兄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疏同小魔王立马察觉到了自己说了蠢话,当即转身就要走,却听到大兄弟在他身后低笑道“既然你不学,那我真的去自己当魔王了啊。” 这话……是在威胁他吗? 疏同小魔王顿住脚步,又猛然地想起,这位大兄弟根本不知道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绣花枕头小魔王。 但,若是他一无所知,又为什么跟他说这些话? 就为了一个什么狗屁缘分? 除了天族、凡人、和佛界,万事都想讲究个缘分,他们魔界可从来没有这样的风俗和习惯。 疏同小魔王乍然皱紧了眉头,眼睁睁地看着大兄弟朝他挥了挥手,果然朝着魔王殿的方向而去。 来真的? 一种难言的感觉涌上了心头,疏同小魔王说不清楚那到底是轻松还是难过。但……现在魔域中的魔民大约受到了黑魔的蛊『惑』这件事的确是真的,他必须得赶回魔王殿跟几位长老说清楚这件事。 大兄弟的灵力修为都要高过疏同小魔王,故而,等疏同奔赴回魔王殿时,大兄弟已经坐在殿中被奉为上宾,十分悠然自得地在喝茶了。 “来了?”大兄弟十分自然地同疏同打了个招呼,好似一个要在家中招呼客人的热情主人一样。 。 第二百八十六章 魔王的奇幻之旅(5) 回家反被招待的疏同小魔王“……” “魔王。”几位长老客气有余却尊重不足地同疏同小魔王打了招呼。 疏同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对待,只是点了点头。 倒是大兄弟眯了眯眼睛,似是在考量着什么。一瞬间,疏同小魔王感觉得出来,这殿中的气氛已然改变。 郑重,凝练,似是在做什么非常正式的决定一般。 “你……”大兄弟又眯了眯眼睛,而后放松地笑了出来,“原来你就是魔王啊。” “是啊,”疏同没好气道,“绣花枕头嘛。” 没想到疏同小魔王如此记仇,大兄弟顿时又笑出声来“有意思。” 有意思个鬼啊?! 疏同小魔王默默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儿,准备不再理睬他,转而看向大长老“长老,关于黑魔的事,我……” “他已经说过了。”大长老冷淡道。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大兄弟。 疏同小魔王沉默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 原来,他们真的要放弃他了。 只是,他之前一直在骗自己而已。 大兄弟挑眉看着疏同小魔王,突然嗤笑道“你后悔了吧?” 前言不搭后语,疏同小魔王懒得同他扯皮。 “早就说了,跟我学了,你就能变强,你偏偏不听。”大兄弟慢条斯理道。 变强?! 某个疯狂的念头又如同『潮』水一般地蔓延了过来。 疏同的目光有些『迷』离,但几位长老忽略他习惯了,自然不会在意他的这些,反而是看着大兄弟的一举一动,这会儿有些迟疑。 “魔王……”大长老犹豫地唤了一声。 疏同没能回过神儿来,反而是大兄弟漫不经心地瞟了大长老一眼。分明是那样一张平凡的脸,目光却在一瞬间变得锐利,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压迫,好似将所有人呼吸的空气都夺走了大半。 几个长老瞬间感受到了窒息,只缓缓地闭了嘴,没有再说什么。 “现在还来得及哦。”大兄弟笑道。 疏同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想不明白。他会转过脸,有些涣散的目光渐渐地从几位长老脸上划过,而后,『露』出了一个困『惑』的笑“为什么我要变强?” 大兄弟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这不争气的小魔王给气死过去。 “你不是要为了你的心上人么?”大兄弟循循善诱道。 闻言,几位长老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 疏同小魔王看着他,浮躁的表情被撇去,一双如同小羊般的眼睛重新浮出天真无辜的神情,他无辜道“不变强,我可以赖着他啊!” 大兄弟“……” 几位长老“……” 大兄弟面无表情,几位长老的表情不忍直视。 而后,大长老颤颤巍巍道“魔王……” “呵,”大兄弟冷冷笑道,“真有出息。” 几位长老面『色』铁青,闭口不言。 “这么多年来,就养了这么一个玩意儿出来?”大兄弟终于不再玩这个游戏,而是语带嘲讽地道。 “呵,”不等几位青着脸的长老出声,疏同小魔王却是笑了出来,他看着大兄弟,真心实意地同他道,“养出我这么一个废物玩意儿,你……不就有上位的机会了?” 那语调儿,又轻又远,似是一声叹息一般。 几位长老的面『色』一震,忍不住地出声“魔王!” “上位?”大兄弟拍了拍疏同小魔王的脸,突然『露』出了一个诡秘的笑,“错了,不是我有上位的机会,是你有上位的机会啊,小魔王。” 疏同小魔王嗤之以鼻。 上位? 他已经是一介魔王了,还能上到哪里去?难道还能去抢了混元魔君的位置不成?他才不稀罕什么魔王之位魔君之位,倒是挺稀罕坐在魔君之位上的那个人…… 可惜啊,他这么弱,注定得不到吧? “跟你那心上人并肩而立的机会,”大兄弟笑道,“想要吗?” 跟魔君并肩而立的机会……想要吗? 一瞬间,疏同小魔王的眼睛都直了。 他抬眼望着眼前这位大兄弟,左看右看,仍然是那张普通至极的脸。片刻,他有些不满地指了指大兄弟的脸“你……妖界的吧?” 大兄弟“……” 几位长老“……” 肯定是妖界的。 疏同小魔王纷纷地想,只有他们妖界的人,才会这么擅长蛊『惑』人心。否则,这大兄弟又怎么能说出跟杂『毛』丑狐狸相同的话来? 啧。 妖界这些年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怎么一个两个长得都这么愧对观众? “魔王……”几位长老齐齐地叫出了声。 大兄弟却全然没有听在耳中,笑着看向疏同“怎么样?想要吗?” “想要又怎么样?”疏同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突然笑道,“魔王大人。” 几乎是一瞬间,几位长老齐齐地变了脸『色』。 啊,真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见过几位长老的脸『色』变得如此精彩呢。 这般难得一见,也算是值得了。 疏同小魔王笑眯眯地想。 大兄弟的面部肌肉微微地抽搐了两下,而后看向几位长老,面『色』不悦。 “你是黑魔那边的人吧。”疏同小魔王看着大兄弟,而后,目光又扫过了几位长老,他笑道,“炎无『惑』出来了吗?” 大兄弟的表情又抽搐了两下。 “你觉得呢?”他的声音又多了几分不同,仿佛是在引诱着什么一般。 那种令人头皮发麻、却又带着些许不经意的熟悉的感觉,又出现在了疏同小魔王的心上。 一个念头如同九天玄雷,乍然劈在了他的脑袋上。 他再也伪装不下去,猛地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指着眼前的大兄弟“炎无『惑』?!” 几位长老轻轻地咳了一声,训斥道“胡说什么?!” 大兄弟却抬了抬手,阻止了几位长老的训斥。他微微笑着看向疏同小魔王,轻轻地叹道“你终究,还是没有那么蠢。” 疏同小魔王“……” 一瞬间,他都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你们……”巨大的震撼冲击着疏同小魔王,他勉力地让自己从那种震撼中抽离出来,看着几位长老,睁大了眼睛,“果然是要背叛魔君?!” “他们又不是他的人,算什么背叛?”炎无『惑』轻描淡写道,“倒是你……才跟大家都不同。” 疏同小魔王随手丢下了一个法阵,霍然转身就向外跑去。 。 第二百八十七章 陷两难拔刀相助 跑,快跑! 全身上下,好似都在叫嚣着这一个念头。 疏同小魔王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跑得出去——大约是不能的吧?毕竟,无论是炎无『惑』,还是几位长老,应该都能轻而易举地打败他,更何况,他们现在还站在了一起。 可是,要跑! 炎无『惑』出逃,这片魔域怕是又要重新经历一次沦陷,成为黑魔的聚集地! 魔君知不知道这件事? 怕是不知道吧。 否则,为什么炎无『惑』能够平安无事地跟了他那么几天? 可是,炎无『惑』出逃这样大的事情,没道理魔君不知道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疏同小魔王的脑袋早就『乱』成了一团,他茫然无措地想着,身体却是下意识地拼命向外奔逃。 魔王殿中,几位长老居然被疏同小魔王设下的法阵给绊住了片刻。 一切的阻拦轰然化做余烬,大长老面『色』如锅底,猛然追去。 “站住。”炎无『惑』平静地叫住了大长老。他已变作了自己原本的样子,不再那么老实憨厚,而是一双眼睛透着锐利的光芒,从上到下都让人不可『逼』视。 大长老脚步一顿。 炎无『惑』轻轻嗤笑“他倒也没那么无用。” 几位长老并不言语。 “随他去。”炎无『惑』的目光落在了远方,随后,他『露』出了一个极为淡漠的笑,“我倒是要看看,他能怎么样。” 几位长老欲言又止。 可炎无『惑』从来不是像疏同小魔王那样的人,他说的话,向来是不容反驳的。斩钉截铁,铁板钉钉,又怎么会轮得到他们来提意见? 他们掌控了疏同小魔王一万多年,已经太过于习惯肆无忌惮随心所欲。一朝迎来自己心目中的霸主,反而生出了强烈的不适应。 人啊,总是如此贪心。 炎无『惑』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讥诮的笑容。 而疏同小魔王仓促而去,一刻不敢停歇。出乎他意料的是,无论是长老们,还是炎无『惑』,都未曾追上来。 是认为他连传递一个消息的能力都没有吗?还是……认定了,魔君根本就不会相信他的话呢? 巨大的失落与羞辱感涌上了心头,可他仍是不敢停下来。 一定,一定要将消息带给魔君! 此时此刻,他语无伦次地痛恨自己。他虽然赖在了魔君身边多日,但到底太过没出息,以至于什么都没弄到手,故而,到了现在,他竟连一个能即时传递消息给魔君的方法都没有。 只能快点,快点,再快点! 什么都不重要,没什么比魔君更重要! 疏同小魔王不停地在心中说着这句话,但终于还是被巨大的动静给吸引了目光。 “吼……”巨大的嘶吼声传来,带着扑鼻的腥臭,那简直已不是人能够发出的声音了,简直是……野兽! 这是一片浅滩,位置偏僻,还未来得及被圈地卖房炒高地价,荒芜得很。 “哥哥!快走!” 一对兄妹面前,朝他们步步紧『逼』的,正是一个黑魔。 那黑魔原身是一只巨大无比的野熊,大约是因为黑魔之力的侵袭,将他原本凶残的兽『性』全然激发了出来!随着他力量的壮大,原型也渐渐地显『露』,竟是不再保持人形。 显然那黑魔对自己的力量很是满意,根本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人形还是兽形,只是猖狂地朝着兄妹二人扑来。 那个作为兄长的哥哥,脸『色』阴沉却隐约透着一丝病弱,阴鸷地望着眼前的黑魔,慢慢地抬起了手。 比起自己,妹妹显然更在乎哥哥的安危一些,她一手将兄长推到了一边,迅速地在他身上用了一个禁锢术法,而后一把推走,随即毅然决然地挡在了黑魔面前。 她刚才的精力和灵力都用在了兄长身上,回身反抗时便不是那么来得及。黑魔凶悍的咒术落在她身上,直『逼』得她后退几步,当下便吐出了几口血来。 “妹妹!” 被束缚住的哥哥拼命挣扎,脸上都是绝望和狠厉。 疏同小魔王一瞬间有些移不动脚步了。 他要停下来吗?若是停下来,那…… 这跟他没有关系! 可他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魔王,这兄妹俩亦是他的子民! 两个念头在他心中撕扯着。 原本他不该停下来的,但等疏同小魔王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那受伤的少女给挑到了一旁去,他正在一脸淡然地对着这个黑魔。 淡然个鬼啊!!!他刚刚纯粹是没有反应过来啊!!! 疏同小魔王内心在咆哮,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两把短刀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魔王?”对面的黑魔眯了眯眼睛看他。 原本打算速战速决的疏同小魔王有些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黑魔——他竟是认识他?那…… “是。”疏同小魔王冷冰冰地道,“你敢背叛我?背叛魔君?” 那黑魔陡然失笑,腥臭的气息迎风千里,差点儿熏得疏同小魔王翻个跟头。 “魔王,背叛了大家的是你啊!”黑魔大笑道。 疏同小魔王突然又想起炎无『惑』才对他说过的“只有你……才与大家都不同”。 那是同样的意思吗?! 疏同小魔王有种不好的感觉。 “是你辜负了大家,是你背叛了大家……”这个黑魔如同受到了巨大的刺激,竟是猛然朝疏同小魔王冲来,毫不犹豫地动起了手来。 疏同小魔王举到迎战。 猎猎的劲风夹杂着令人窒息作呕的腥臭,以摧枯拉朽之势,朝疏同袭来。 “云墙……卧槽!!!”风云相对,对于这种风刃一般都会用云墙来挡。然而疏同小魔王尚未来得及将云聚集在自己面前,那腥臭的风刃便已将他的防御冲破,直冲他的面门而来。 不好。 这是疏同小魔王的第一个念头。 这个黑魔的力量太强,别说速战速决,便是他用了十分的精力同他缠斗,都未必能够讨得了便宜! 疏同小魔王豁然举起双刀挡在面前,巨大的灵力随着他的刀势在他周身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防御圈。不仅能防御,还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将一切袭来的危险尽数吞噬! 。 第二百八十八章 遭暗算危在旦夕 那黑魔大约没想到这个草包废物小魔王居然还有如此抵御之术,顿时恼羞成怒,怒吼一声过后,整个人如同一座突然喷发的火山一般,咣咣当当地朝着疏同小魔王冲来。 一瞬间,地动山摇。 疏同小魔王差点儿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给直接震散了骨头。握着双刀的手微微一松,防御顿时就『露』出了些许破绽来。 那黑魔看似笨重如小山,但实际上十分灵敏,瞬间就意识到了疏同小魔王的这个破绽。下一瞬,整座小山拔地而起,蓦然朝那个破绽全力撞来。 地动山摇,简直要天崩地裂! 那对被疏同小魔王所救的兄妹,原本还想着来趁机帮把手,但在黑魔发怒的前一瞬,立马聪敏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无力,当机立断地便准备跑路!但,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凶猛了,以他们两个的能力,根本连逃都逃不脱! 排山倒海而来的威压与冲击,将兄妹两个直接撞飞出了几丈远,他们甚至都来不及设下一个防御! “噗!”兄妹二人齐齐吐血,只觉得五脏六腑大约已碎了一半,相互搀扶着向前方望去,只见灵流与灵流碰撞在一起,发出巨大而刺目的亮光,简直要闪瞎人的眼,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这一片浅滩原本铺满了沙子,但经过疏同小魔王和这黑魔硬碰硬地一撞,浅滩上的沙子竟是生生被灼化,成了一片片狼狈的流体! “噗!” 巨大的震『荡』,灵力的损耗,让疏同小魔王猝不及防地吐出了一口血来! 然而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黑魔原本就比寻常魔族更加凶悍易失去理智,而眼下尝到了血腥味道的黑魔已是红了眼睛,已然失控,不要命地朝着疏同小魔王冲了过来! 不好! 疏同小魔王忍着喉咙间上涌的血腥味儿,一边抵御着黑魔的攻击,一边飞快地想着。 他若是一直跟这黑魔打下去,恐怕不会很快结束——而且,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能不能赢还是两说。万一他没有打得过这个黑魔,果然没有把消息带给魔君,那他大约真的能够名留青史了——蠢得名留青史! 不能这样硬扛下去! 疏同小魔王手上动作不停,却是提着一口气,趁着黑魔那密不透风的攻击『露』出一点点的缝隙,立马瞅准机会拔腿就跑——人界有个讲兵法的人说了,走为上策!疏同小魔王深以为然! 黑魔战意正酣——大约弄死魔王这个想法也让他更加兴奋。 但兴奋还没过去,热血还在沸腾,倏忽对象……跑了?! 这算什么?! 这黑魔怒而追起,明明看上去笨重无比,奔跑起来却灵活无比,好似能够踏着风追了上来一样。 不好! 疏同小魔王暗暗叫苦,有心想要用个金蝉脱壳计,又怕弄巧成拙会让这黑魔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那对兄妹身上。 若是如此,那他刚才岂不是白救人了?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时间浪费了灵力?! 这般一张,疏同小魔王愈发咬紧了牙齿,骤然地朝着前方风驰电掣地跑去。 风真大。 猎猎的风卷起他的衣袖、衣角,似乎要将他整个人兜头给按下。 这风……不对! 疏同小魔王刚刚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甚至连手指都没来得及动一动,那飓风追上了他,果然,兜头将他盖下! 脑袋好像被什么重重地打了无数下一样。哦,就好像,被人套了麻袋,然后棍棒刀剑齐上阵,打得他落花流水,却也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真是…… 疼啊! 疏同小魔王脑袋里空白一片,只除了疼之外,竟没有别的感觉了。 好疼,好疼…… 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了这一个感觉,缠缠绵绵地纠缠着他,半点儿不肯离去。 他好难过。 他是不是要死了? 疏同小魔王如同一座纸糊的房子,在剧烈的风吹下,轰然倒塌。 不远处的兄妹二人互相死死地捂住嘴,脸上血污纵横交错,却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 “真不经打啊。”一个无奈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发狂的黑魔如同被套了紧箍一般,瞬间乖顺地退了下去。炎无『惑』从暗处缓缓现身,好似他根本就一直存在在这里一样。 兄妹二人更是瑟瑟发抖。 炎无『惑』瞥了他们一眼,赞许地道“你们很好。” 兄妹俩睁大了眼睛。 “乖孩子,”炎无『惑』朝他们微微一笑,锐利的目光带着令人臣服的震慑力,他缓缓道,“乖孩子是会受到奖励的……” 说话间,兄妹二人已是如同着了魔一样地望着他,目光呆滞而又诚挚,似乎是在望着这世间自己唯一的信仰。 “很好。”炎无『惑』拍了拍手,笑道,“去找你们的前辈去吧。” 兄妹二人瞬间听话地迈开脚步,朝着刚才那个黑魔摇摇晃晃地走去。 “哎……”炎无『惑』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了疏同小魔王,“你就很不乖。” 他缓缓地浮出了一个笑“孙子,你居然不像我,像话吗?” 疏同小魔王如同一个破布口袋一样,软软地倒在他的身上。 疏同并没有晕厥过去,只是突然的袭击和席卷全身的疼痛让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孙子?说的是谁啊?他自己吗? ——真是个混蛋啊!到了这个时候都不忘占人便宜! 疏同小魔王有气无力地想。 “你看你,白白继承了我的血脉,却什么都没做出来。”炎无『惑』格外惋惜地看着他,循循善诱道,“跟我走吧……你原本就是要跟我走的……” “跟我一起,就再也不用担心打不过别人了。” “还有你那个心上人,你会得偿所愿的……” …… 蛊『惑』人心的话语如同一条条含着剧毒的小蛇,在疏同小魔王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上啃噬着,毒『液』横流,吞噬着他仅剩下的理智,腐蚀着他那颗早就动摇了的心。 “来,”炎无『惑』在疏同小魔王的耳畔低声地笑了,声音越发诱『惑』,“把手给我,相信我,很快……你就会成为最强的强者!” 。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为偿所愿入黑魔 霎时,殿上有些安静。 下一瞬,绝陵鬼王蓦地出现在了广宁鬼王的面前,他的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声音却冰冷得好似冰锥一般“广宁,居然是你!” “好一个一箭双雕之计,广宁,从前,是我低看了你!”这话从绝陵鬼王的口中,几乎是一字一字蹦出来的,那般用力,若是广宁鬼王愿意放一只胳膊在绝陵鬼王面前,我相信绝陵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他这只胳膊给拆个七零八落再烧个灰飞烟灭不可。 广宁鬼王的脸『色』明明灭灭,似乎是在思虑些什么。 温晴终于从失去一个忠实手下的悲痛中醒过神来,她一步一步地走到绝陵鬼王面前,分外坚毅,之前的妩媚风流,全然消失不见,有的只是杀气腾腾。 “好一个不择手段的淡泊鬼王!”温晴颤着手指指向广宁鬼王。 我心知如今绝陵和温晴对广宁鬼王恐怕更为痛恨,便十分知情知趣地往后退了两步,留下场地给他们发挥。 果然,我这还未站稳,温晴鬼王的手已经迅疾如风地伸向了广宁鬼王,事已至此,广宁鬼王倒也不再挂着一脸淡然笑意冲她解释,只飞快地向后一闪,冷笑道“蠢货!” 我大为震撼——这二字从广宁鬼王口中说出,可真是……啧啧。 岂料,下一瞬我便不能好整以暇地在这儿站着看热闹了——因为,广宁鬼王躲过了温晴的袭击,并没有还手,而是直直地冲我来了。 “阿言!” 流风和忆韶的声音响起,下一瞬,几股不同的灵力裹挟着飓风从不同的方向朝我而来,一时之间,我发上的玉簪禁不住这么多灵力同时的压制,“咔擦”一声,竟是直接碎成了湮粉,刹那之间,发丝凌『乱』地飞舞,遮了我的眼睛,让我一时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又冲着我来了…… “福临公主,你在我们鬼界……还真的挺容易没命的。”从泽鬼君低笑的声音犹在耳侧。 这话,果然是不假。 我苦笑着,刚才布下那双重结界已经花费了我不少力气,眼前的金星好不容易才不那么『乱』蹦了,这便又来了。 虽然我知道流风和忆韶在我身侧,但现在气息太过混杂,而且……我眯了眯眼睛,谁知道冲向我的另外几道灵力,是真正向着我、还是准备出其不意地攻击我呢? 猛然朝下倾下腰肢,一道儿风刃擦着我的脸而过,一绺儿头发顿时落下——幸而我闪得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红鸢的声音此时远得好似是从天边来的。 我咬了咬嘴唇,恐怕此时还反应不过来的,就只有红鸢了,而此时,大约也没有人会去给她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一瞬,一把长剑,一柄银鞭,齐齐地朝我招呼上来。 我叹了口气——果然,并不只有广宁鬼王一个是冲我而来的。 温晴鬼王……也并不是广宁鬼王口中的蠢货。 “真是放肆!”流风的声音沉沉而来,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在那般凛冽的剑风和鞭风中精准地拉住了我,将我一把丢了出去,下一瞬,周遭的一切都平复了下来,有人一左一右地扶住了我“阿言!” 是红鸢和忆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红鸢有些惊惧。 我来不及回答她,猛然抬头朝一旁看去,流风、瞒光、绝陵、温晴还有广宁,此刻正缠斗在一起,灵力碰撞出巨大的颤动,白光冲天,整个鬼王殿都有些地动山摇,让人好不担心下一瞬这鬼王殿就要塌在这巨大的力量之下。 “忆韶,你和红鸢离我远一些。”我挣扎了一下,忆韶的手牢牢地钳制在我的胳膊上,半点儿没有松开的意思; 忆韶看了我一眼,手中没有半点儿松动,他就那般定定地看着我,一双星眸此刻却如同流风那双黑眸一般,沉沉如同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潭,却隐隐透着隐藏不住的挣扎。 “阿言,你怎么了?”红鸢听闻我如此说,有些不解,她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臂,安慰道,“你别怕。有流风君在,有我哥和二叔在,定然不会有事的。” 顿了顿,她怒道“我就知道,广宁和温晴有问题!” 我却也没有心情去同她附和些什么,解释些什么,只是想要将忆韶的手抽开,可他仍是那般死也不放手的样子,我心中叹气,道“你……” “我相信你。”他抢了我的话。 我一时有些噎住,无话可说,只看了看他的手,他仍是紧握着我的手臂,好似还抓得更牢了些“那你……” “我不会。”忆韶望着我,目光定定地,似是要穿过我的眼睛一直望到我的心里去,他道,“我不会放手的。” “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我无暇再同忆韶、红鸢面面相觑,只猛然将脸转向了一旁的战局,广宁鬼王是没有放弃朝我攻击的,只是他和温晴两个对瞒光绝陵和流风三个,一时占不上什么便宜。 忆韶不语,只紧紧抓着我的胳膊。 “轰隆——”一声巨响,我身后的一根廊柱竟是塌了,登时后面的殿顶便塌落了不少,碎石飞灰到处纷飞,直扑人一脸。 “这个广宁,修为灵力竟比二叔和哥哥还要厉害……”红鸢一把抹了脸上的飞灰,气恼万分地看向那边的战局,原本愤恨无比,只消细看了那么两眼,便看出了不对来。 “广宁和温晴是冲我来的。”我叹道。 “真是……还没有闹够吗?!”红鸢一展手掌,御魂鞭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这会儿,她反而愈加震怒起来。 我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她从一开始就不曾进入战局,一看就是往日里从不曾掺和进这种事去,瞒光对她这般小心翼翼地珍重着,我没有理由让她为我涉险。 头上一阵眩晕,我强吸了一口气,笑着对她道“你刚才怎么说的?有大哥和两位鬼王在,绝不会有事的。” 红鸢一听到流风的名号,立马笑盈盈地收敛了锋芒,御魂鞭也蓦地消失在了她的手中。 。 第二百九十章 为偿所愿入黑魔(2) 风筝。 少女。 一向平静淡泊得不似孩子的竺隐小太子,头一次被梦扰『乱』了心绪。 梦里不断重复着那日的情景,欢笑着的少女,五彩斑斓的蝴蝶大风筝,碧蓝的天空,和煦的微风,好似这一切已深深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无事便要来他梦里逛上一回。 竺隐小太子惊觉,那个惊鸿一瞥的少女,已经从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了。 生平第一次,他有点儿动摇——若是可以,他是否能够选择,留在天取,成为一个父王母后所期望的君主? 恍然回过神来,他有些好笑,他从极其年幼时,便没有了这种心思;没想到,如今却有了这种歪念。 歪念吗? 他苦笑。 物转星移几度秋。 竺隐太子已经十八岁,再继续关在宫城之中,已经非常不合适了——毕竟,没有一个英明君主是真正能“不行千里、尽知天下”的。 国王和众位大臣商议,决定南巡之时,带了未曾出过王都的太子殿下一同前往,看世间风土,体察百姓疾苦。 竺隐心中微动。 他从来不是一个有执念的人,但唯独那只风筝和那个少女,在他的梦中挥之不去;他也曾去了那日的城墙,也曾悄悄地遣人去找,但……那个欢笑着放风筝的少女,好似只是他梦中的一个幻影,在真实的世界中了无踪迹。 久而久之,他竟也有些怀疑,那个少女,是真实存在过的吗?他真的看到过那个少女吗?还是只是他梦中生了执念、投入到现实中? 一念执着,执着到如今。 父王终于肯带他出宫,他对风土人情,对民间疾苦,都没有感觉,可他仍是心脏砰砰『乱』跳——他好似有种预感,他可以同她重逢了。 君主离京巡国土,意在体察民情,仪仗虽不至于浩浩『荡』『荡』,但也是盛大排场。 竺隐执意骑马而行,他……想亲眼去找寻个姑娘。 不知,经过了这么几年,那个少女的脸,可有变化?他会不会认不出她? 这样一想,就多了许多黯然。 明明只是惊鸿一瞥,他却执着地念念不忘;可到了真正可以出来找寻的时候,他却不能确定,他是否还能从千万人中认出她的脸。 人生憾事,不过如此。 王都长街,天子仪仗,虽然以前也有过巡查,但毕竟这次是太子第一次『露』面,还是引来了极多的好奇。 于是那年天取,十八岁的少年太子,高高坐在俊朗的白马上,眉眼清俊,唇边带了一抹悲悯众生的笑意,温和慈悲得仿若一个年轻的神祗。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太子,竟会有那般淡泊的『性』情和慈悲柔和的眼神。 但,落在游街的人身上,却是大大地被惊艳到了。 皇族游街,并不是一件多么百年难遇的事情。有端庄的,有肃穆的,有亲和的,有活泼的……什么都有,但没有一个像竺隐那般,他只静静地在马上坐着,眉眼之间带了一丝温和的笑意,便如佛光普照,照得每个人都心平气和起来。 有年迈老人,大约是眼神不好,看着这个年轻太子,竟是不由得长跪不起,口中念经,不住地念叨着“佛子转世。” 这句话居然迅速地在人群中传开来了。 毕竟,天取以佛为尊,眼下年轻的太子面有佛相,地位一再攀升,未出王都,街上简直已是水泄不通,若非皇族威严谨慎,恐怕竺隐根本走不出京城——他许就已被那围观群众的热切目光给炙烤成熟了。 纵然竺隐从来淡泊,也不得不慨叹一句群众眼光真是十分毒辣。 年轻的太子面无异『色』,但坐在马车里的国王却是坐不住了——他已经听到了那个“佛子转世”的传言。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当头一击! 十八年前的那个僧人的话,仿佛在此刻还萦绕在耳畔,经久不衰,国王只觉得心又到了嗓子口,悔得他恨不能立即把竺隐给重新关到宫城之中,哪怕他一辈子不见天日,也好过他哪日突然看破、丢下天取无国无君! 这后悔一直持续。 一直到出了王都,到了远郊,一只风筝的出现。 暮春时节,其实已少有人放风筝了;可少有,还是有的。比如说此时,竺隐不经意地抬起头来,目光便被那只风筝吸引了——仍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蝴蝶风筝,展了翅膀正在带着暖意的春风中扶摇直上! 是风筝! 蓦地,某个藕荷『色』的少女好似近在眼前了。 这么多年,那抹藕荷『色』,已经成了他梦中温柔的剪影,一见难忘,挥之不去。 从来淡静的太子,蓦地狂驾马而去,他一直看着那只风筝,心中却好像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指引他,引他去找风筝的主人。 于是,望着儿子的背影,国王再一次地惊呆了——这是什么奇遇? 他知道竺隐唯一喜欢的娱乐便是风筝,但……没想到他居然喜欢到了这种地步?国王抬眼看着那只风筝,五彩斑斓的大蝴蝶。 一时间百味杂陈——自家儿子的口味……竟是这般娘里娘气的么…… 也好也好,国王抚心安慰自己,这般娘里娘气的爱好,肯定不能清远淡泊早登极乐……欸? 国王灵光一闪,福至心灵。 娘里娘气? 娘里娘气! 这般五彩斑斓娘里娘气的花蝴蝶风筝……大约,是个姑娘在放风筝吧? 那……国王看着快要从自己眼前消失的竺隐的背影,头一次感受到了欣慰——不,何止是欣慰,简直是通体舒畅! 那个被预言说生来慧根与俗世无缘的孩子,这是……要落入俗世了吗? 竺隐从小板板正正、淡泊如水,他却是怕得紧,他不怕竺隐三宫六院沉『迷』美『色』,他只怕竺隐无情无欲。 可如今,希望蓦地出现在眼前,国王只觉得清爽畅快,简直也想从马车中出来、亲自挥鞭畅快地策马狂奔一次了! 竺隐自是不知自家老爹如此丰富的内心活动,他只不住地挥鞭,朝着那只蝴蝶风筝的方向而去,微风拂面,好似带来了一缕熟悉的味道。 。 第二百九十一章 魔君好意做提示 要维持一个和平稳定的局面,永远,都会有人做出牺牲和妥协。 而现在,玉润就是那个人。 只是,她当初年纪那么小,承担这一切的,本不该是她而已。 但,命运这种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并不会因为你年纪小、更柔弱、更令人怜惜,就对你手下留情。 天后望着混元魔君,有些感慨。她的夫君,是现在的一界之主;她的儿子,也会是未来的天界之主。他们对于有关天界的正事,都会格外严肃以待;故而,她有些不习惯魔界这位魔君这般散漫的态度——好似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这让她觉得不悦。 毕竟,玉润为了这件事背了两万年的黑锅,受了两万年的委屈,若是魔界根本不在意,那他们天界做出的退让、玉润所受的委屈,又到底有什么意义? 混元魔君好似看出了天后娘娘的不满,他这才收敛了神情,只一刹那,一界之主的威压便蔓延开来“我并非无动于衷。只是,这次炎无『惑』出逃,似乎有妖界的力量掺了进来。” 这话不必再往下说,天后娘娘已经懂得。 有异界的力量掺和进来,他就必然不会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并非是什么好事。他要动,就必须打在七寸上。 天后娘娘有些吃惊,妖界,怎么会掺和进来? 混元魔君缓缓地咽下了一口茶水,淡淡道“我也在奇怪。” 所以,才纵容了炎无『惑』出逃之前的胡闹,才对他的出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目的只是为了看看,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是再年轻个十几万年,他大概是没有这个耐心,但现在不同了,年纪大了,血『液』中的好战因子好似也沉淀了下去,他懒得同炎无『惑』一次又一次地争斗再得出一个同样的结果。 这一场戏上演得太久了,他想要个结局了。 “只怕,玉润不会配合。”天后娘娘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个怯懦的少女,承受了这么多,忍受了两万年已是不易,谁又会忍心再继续苛责她承受配合下去? 混元魔君听到这里,突然短促地笑了笑,避过了玉润的话题不提,反而提起了另外一个人“不知天后娘娘,可记得妖界前太子?” “飏空?”自从奇羽突然抽风同天界打了一仗还落败身死后,他唯一的儿子也跟着名声大噪了一阵子。故而,几乎没有花费任何力气,天后娘娘轻而易举地想起了这个名字。 混元魔君点了点头,而后脸上又流『露』出了些许看热闹的散漫和不嫌事大的挑逗感“那娘娘有没有见过那位飏空太子?” 天后娘娘皱起了眉。 这位混元魔君虽然看着有些不靠谱,但他确实是把持了魔界几十万年的魔君。天界在这几十万年中,已经两易其主,但混元魔君在这个崇尚强者和力量的魔界之中一直不曾落败过,可见其强大。这么一个强大的尊主,怎么会可能在这种时候,平白无故地提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到底是在暗示些什么? 既然是暗示,那就不需要追问。 天后娘娘皱了皱眉,半晌,才缓缓道“飏空太子『性』格不羁,极少『露』面,上次见到他……大约是一万多年前吧。” 还只是匆匆地一瞥,那位妖界太子极其有戾气,一点儿都不把满席贵客放在眼中。奇羽让他『露』个面儿,他还真的只是『露』了个面儿而已。 后来断断续续有传闻说,这位妖界太子喜爱享乐,半点儿不关心妖界政务,一点儿都不像是能承担起妖界之主的样子。风流肆意,惹了一身的风流债在身都处理不及。 总之,是个没什么作为、除了风流传闻也没什么水花、存在感很薄弱的一个人。 “若是这位失踪的飏空太子,再次出现在娘娘面前,娘娘可否能认得出来?”混元魔君却是对这个话题上了瘾,变本加厉地追问着天后娘娘。 天后娘娘心中一动,而后不动声『色』地望着混元魔君“难道这次炎无『惑』出逃,跟这位失踪的飏空太子有关?” 混元魔君低头喝了一口茶,不置可否。 天后娘娘心中涌起一阵烦躁来。 并不是不可能。 飏空太子看似跟魔界全然无关联,但,认真地追查下去,就会发现,妖界飏空太子,和魔界炎无『惑』,其实有个共同的关联人——天界玉润战神。 玉润同炎无『惑』有父仇,而飏空太子又同玉润有父仇。 六界皆知,天界玉润战神实力非凡,这位籍籍无名的飏空太子如何复仇呢?所谓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若是选择同炎无『惑』联手,那……的确是最为轻松、且还对双方互惠互利的事了。 这么一想,天后娘娘的心又怎么安定得下来? 凤眸微微一眯,眸中有了些许寒光“这么说,魔君是见过飏空太子了?” 混元魔君颇有些爽朗地一笑“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 天后娘娘“……” ——混元魔君这么说,她居然也没什么可以反驳的余地。毕竟,混元魔君的岁数,是她的两倍不止,若是论资排辈,她确实也没什么资格去『逼』问这么一个前辈。 天后娘娘有些想要磨牙。 混元魔君眼看着天后娘娘气得磨牙却还要保持冷静,不知怎地,又想起了那个同天界作风一向不怎么相同的兮泽战神。想到这里,他也是低声笑了出来。 天后娘娘“……” 有这么好笑吗?! “哦,”混元魔君大约是注意到了天后娘娘悲愤的目光,解释道,“我只是想起来了你们的兮泽战神而已。” 天后娘娘“……” 那您的思想可真够跳跃的啊?刚刚还在说妖界飏空太子,现在却跟人扯我们的兮泽战神……不对!天后娘娘的思维一个发散,就觉得混元魔君大约是在暗戳戳地提醒她什么。蓦地,她眼睛一亮,猛然想到了什么。 混元魔君心中觉得有些不妙。 果然,下一瞬,天后娘娘便道“战神夫人可是曾经说过什么?” 。 第二百九十二章 反转反转再反转 混元魔君“……” 就这一句话,他就知道,这位天后娘娘想多了。 一时之间,他有些头疼——女人啊,就是这么容易发散思维,所以这么多年来,他才会一直这么孤身一人! 这位一向挺聪明睿智的天后娘娘也不想想,她跟兮泽的那小媳『妇』儿其实关系匪浅,就算兮泽那小媳『妇』儿要说什么,也不会舍近求远到跑来魔界跟他说吧? 果然啊,女人一遇到事就不怎么靠谱。 偏偏如今的天君还这么信任这位天后娘娘。 啧啧,怎么看,这都是昏君行径啊。 混元魔君在心中已啧啧地感慨了一大篇。 没等混元魔君在心中吐槽得更欢快一些,天后娘娘却是已经反应了过来——且不说绘心同她私交甚好,光兮泽战神那个护短的脾气,也不会让绘心耗费精力没事儿去算什么妖界太子。 怕是她想岔了。 天后娘娘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她又重新陷入了『迷』『惑』当中——混元魔君在此时提起飏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半晌,还没等天后娘娘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混元魔君养的那对漂亮却乖戾的双生子探了个脑袋进来,有些不高兴道“折光神君来了。” ——这对双生子很喜欢兮泽战神,但不幸兮泽战神自从娶了媳『妇』儿之后就乐不思蜀再不来跟他们魔君打架了;本来这位折光神君得了魔君青眼后,他们还以为这大概是另外一个兮泽战神,岂料这位折光神君除了武力值比较高外,一点儿都不像兮泽战神,反而有一堆天界神仙们所特有的『毛』病——那种就算高武力值都无法抵消的『毛』病——更何况,这位神君的武力值,可没有能高到让人原谅一切的地步。故而,双生子一向不怎么喜欢这位折光神君。 折光? 天后娘娘自然知道这是玉润在魔界的化名,故而站起身来,同混元魔君点了点头,就闪身入偏殿隐匿了身形和气息。 混元魔君若有所思地望着偏殿,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片刻,玉润已经带着飏空走了进来。 “折光。”混元魔君冲她点了点头。 玉润一张冷漠的脸,因为一路从疏同小魔王那里走来所见闻的一切,有些激动得发红。她强行按捺下自己心中的情绪,望着混元魔君,声音却仍是有些止不住地发颤和上挑“有黑魔现世。” “对。”混元魔君点了点头。 玉润犹豫了一下,一双冷清的凤眸,此刻灼灼地望着混元魔君“炎无『惑』呢?!” “据说……”混元魔君笑了笑,“还在封印中。” “不可能!”两万年的等待和磨练,让玉润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好骗又怯懦的少女了,她斩钉截铁道,“若他还在封印中,黑魔怎么可能会这么猖狂?!” 混元魔君有些意外地看着她,随即扬了扬眉『毛』“你看到了什么?” “那些黑魔,有炎无『惑』的气息。”她并没有回答混元魔君的问题,反而更加紧迫地盯着混元魔君。 混元魔君的眉『毛』挑得更高了些。 有……炎无『惑』的气息? 没想到,这六界之中,除了他之外,居然还有人能够对炎无『惑』这般熟悉。 “嗤……”混元魔君的目光扫过飏空,却是笑了出来。 飏空的心猛然一跳。 玉润却是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你知不知道,”混元魔君缓缓道,“这次炎无『惑』为什么能破封印而出?” 他居然承认了! 他承认了炎无『惑』已经出来了,却并没有告诉她! 巨大的愤怒在玉润心中叫嚣着,让她直接忽略了混元魔君真正的问题。她恶狠狠地望着混元魔君,几乎有种立马跟他打一架的冲动。 混元魔君瞟了一眼飏空,那目光虽然极其漫不经心,但飏空总怀疑那其实意有所指。 果不其然,下一瞬,他轻笑道“是妖界做的。” 玉润面无表情。 混元魔君看着她的神情,又笑了起来“你果然知道。” 在偏殿之中的天后娘娘,心猛然地加速跳了起来。 “跟你有什么关系?”却是飏空,装作了一派天真的样子来冲撞混元魔君,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劲儿的模样。 混元魔君却没有理睬飏空,只是看着玉润,叹道“我知道你想杀了炎无『惑』,但没想到……你居然愿意跟妖界联手。” 玉润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说出来什么。 “不过也罢。”混元魔君瞬间又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你们年轻人做事,总是与众不同的。” “但也要小心啊。”混元魔君笑道,“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话意有所指,玉润有一瞬间的惶恐。 飏空则几乎陷入了愤怒之中——这位混元魔君,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否则,为什么字字句句,都似乎是在挑拨呢?更可怕的是,这位魔君说的……其实都是真相呢? 做了贼,才会心虚。 飏空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跟魔君没有关系。”玉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听到自己冰冷道,“现在,到了魔君所说的那个时候了吗?” 混元魔君有些无奈地看着玉润——到底是他执拗,还是她执拗? “没有。”混元魔君毫不怜香惜玉道。 玉润的牙齿顿时“咯吱”作响,这一瞬间,她是真的对混元魔君起了杀心——虽然自不量力,但是,不可遏制。 “魔君,疏同小魔王……喂!”阿红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身影就踉踉跄跄地闯了进来。 他显然有些不太正常,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却又好似有什么在支撑着他向前,让他坚持走到混元魔君的面前。 ——又来了。 混元魔君有些头疼,纵然他算破了天,也总是算漏这小魔王的举止——他好像每每都要出乎他的意料。 明明,不是早就哄好了想开了吗? 怎么又来了? “炎无『惑』跑出来了!”疏同小魔王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耗光了,他定定地看着混元魔君,只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的赞许。 但混元魔君只是叹了口气。 他又做错了。 他想。 。 第二百九十三章 暗恋变成明恋了 一时间,气氛很是诡异。 精疲力尽、伤痕累累的疏同小魔王,终于不再摆着个冰山脸但浑身依旧散发着冷气的玉润,警觉地望着疏同和混元魔君的飏空,还有一个心情复杂自觉跟不上年轻人思想节奏的混元魔君。 更何况,偏殿还有一个看着这一切的天后娘娘。 好似在一瞬间,这所有的尴尬元素都聚集在了这大殿中。 拦人失败的双生子气呼呼地看着疏同小魔王,眼巴巴地看着混元魔君要讨个公道。 混元魔君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一脸不服气的双生子出去,看向疏同小魔王“疏同,你……” “对不起!”疏同小魔王却是脸『色』苍白地打断了混元魔君的话,他之前应对黑魔、又全身心地抵御炎无『惑』对他的蛊『惑』,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和灵力,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此时,他却苍白着脸,眉眼低垂,看上去失魂落魄,透着极其可怜的气息,“我不知道……我以为……” 明明是想解释的,但到了此时,他却说不出话来。 对啊,他怎么会以为,魔君竟然会不知道炎无『惑』已经出逃了呢? 那毕竟是魔君啊,魔君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又累又痛又茫然,疏同小魔王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十分低落,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他都已经如此可怜了,飏空却还不肯放过他。 当着混元魔君的面,飏空倒也没有直剌剌地提什么赌约之事,只是笑眯眯地望着他。 虽然飏空这次的面孔又变了,但他这般状若亲密地站在玉润身边,疏同小魔王又怎么会看不出他就是那只讨人厌的杂『毛』丑狐狸? 果然…… 疏同小魔王有些难堪地扯了扯嘴角——为什么他总是这么狼狈呢?就连打了一个这么令人难堪的赌都被对方追上了门儿来。 幸亏……疏同小魔王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幸亏……魔君大概还不知道他居然同人打了这么难堪的赌约吧? 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炎无『惑』对他说“没用的”。 果然么? 没用的。 他已经输了啊。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成为黑魔那边的人的吗? 沉寂的血『液』,好似又有燥热起来的趋势。 混元魔君望着这个脸上血痕交错的小魔王,又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 都这般狼狈模样了,居然还不忘跟他道歉。 只是,这小魔王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这局面……真是糟糕啊。 混元魔君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经历了那么多次的战斗,没有哪一次会让自己无力到此等地步。 疏同、折光、天后、飏空……这一个两个的,都似是商量好了一样,齐齐地出现在他眼前,将本就混『乱』不堪的一潭水搅得更加让人分辨不出来任何东西。 “炎无『惑』确实破封印而出了,”混元魔君不再那么散漫,一双暗红的眸子中情绪被好好地掩藏了下去,他只那么淡淡地说着,全身的威压已是让人不敢忽视,“我也确实早就知道了。一直没有通知折光,并非是我想食言,而是我一早看出来了,妖界在其中推波助澜。” 飏空的心猛然一跳。 玉润面无表情。 “妖界的力量……”混元魔君轻嗤了一声,“到底是哪一方的力量呢?据我所知,擎轩可并不是那种会掺和到这种事里的君主。” 他有意无意地望了飏空一眼“所以,我就多看了看。” “结果发现,居然是妖界的轻羽公主。” “这可是更奇怪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公主,居然会平白无故地掺和在这里面,可真是让人好奇啊。” 飏空的心跳得愈发剧烈。 混元魔君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片刻,方才挪开,而后又漫不经心地扫过了玉润,最后又掠过了疏同小魔王。 疏同小魔王的心一惊。 混元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疏同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飏空“你……是你?” 飏空不置可否。 “你到底是妖界的什么人?!”疏同小魔王再忍不住——他明明知道那赌约是个陷阱的,可他还是一脚踏下了!是他太自以为是了,他以为这只是针对他的一个赌局而已,可他忘记了,他……本身又存在什么价值,值得让人在他身上开设赌局?这杂『毛』丑狐狸……冲的根本就不是他,而是……魔君! 飏空扬起脸来,明明他此时幻化出来的模样平淡无奇,但一笑起来,却是透着几分诡异的妩媚与诱『惑』。 他望着疏同小魔王,笑道“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疏同小魔王咬牙切齿,“你所谓的赌约,你所谓的交给你去做,竟是说动轻羽公主,让她同长老们联手,助炎无『惑』冲破封印吗?!” 飏空甚是无辜地摊了摊手“这难道不是最有效直接的办法吗?” 玉润在一旁轻轻地皱了皱眉。 疏同小魔王的牙齿简直要咬断了“你……” “我说过了,”飏空望着他,笑得格外风情动人,“这是我心上人想要的,那无论怎样,我都会去做。这就是我愿意为她付出的努力和代价。” “那么,小魔王,你呢?”他的声音又轻又软,透着蛊『惑』,“到了现在,你还搞不清楚,你到底愿意为你的心上人,做到什么地步。” 说罢,他那魅『惑』的眼神儿从混元魔君身上掠过。 混元魔君的心顿时一颤。 下一瞬,疏同小魔王的眼睛已是双目赤红,他猛然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所有的怯懦一扫而光,他深深地望了混元魔君一眼。 一个念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落在了混元魔君身上,他有些不可置信——这个小魔王……居然敢肖想他? 竟然…… 混元魔君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疏同小魔王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不会看不到魔君的脸『色』变化。 居然是在这种时候,让魔君知道了他的心思吗? 真的是……完了啊。 疏同小魔王只觉得全身上下,从内到外,无一处不是在疼的。 真的没救了。 他变不成强者,也不能继续死皮赖脸地赖在魔君身边了呢。 他……是不是走到了绝路了? 。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为了你会更勇敢 这一切反转都来得太过突然了。 混元魔君看着疏同小魔王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一瞬间,他满心的恼火愤怒,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孤身一人,不是没有各式各样的男男女女向他表达过爱慕之情的。但,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并不会觉得恼怒或是困扰,只是偶尔会觉得有些可笑罢了。 但他没想过这看似懦弱的小魔王也会对着他抱着同样的心思。 这小魔王同魔界的所有人都太过不一样了,简直有些格格不入。 明明那份不同显得那般懦弱无能,可他却在这小魔王身上看到了某种不同的坚持和向往。 所以,他一直以为这小魔王是不同的。 但…… 事实告诉他,这小魔王,其实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么不同? 他有种被欺骗了的震怒。 混元魔君强压了心头怒火,暗红的眸子似是结了冰,没有一点温度“疏同,你什么都不用为……” 顿了顿,那个“我”还是没说出口。 片刻,他阴沉着脸冷声道“什么都不用为你的心上人做。” “不需要。” “没有必要。” 他冷淡道。 疏同小魔王睁大了眼睛,突然弯了弯眉眼笑了出来“可是魔君,我知道你的烦恼了啊。” 竟是直接承认了,他的心上人,就是混元魔君。 这大约,是疏同小魔王有史以来最勇敢的一刻了。他想,他会不会还能更勇敢一些? 混元魔君的瞳孔猛然一缩“跟你无关!” 疏同小魔王有些痴痴地望着他,突然低垂下了眼睫『毛』,将那双小羊一般的眼睛给遮得严严实实。 他低笑道“可是,我跟折光神君打了一个赌。” 玉润“……” “我输了啊。”他又道。 混元魔君的目光蓦地落在了玉润身上。 玉润“……” 行吧,这蠢狐狸干的事儿……那也只能算到她头上了。她不管他,谁来管他? 玉润面无表情地默认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啊。”混元魔君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疏同小魔王又笑了,浅浅的,看上去却没什么笑意,反而带着些苦涩。 半晌,他才抬起眼来看着混元魔君,又轻又柔道“我一生胆小,只做了这么一件胆大的事。魔君……就不要怪我了吧?” 混元魔君有些烦躁。 还没等他说出什么话来,疏同小魔王突然伸出手来轻轻落在了他的脸上。 在这一瞬间,殿上的气氛好像凝滞了一般。 混元魔君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是在做梦吧?是的吧,是的吧? 疏同小魔王有些眷恋地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只是一瞬,他就在混元魔君反应过来之前抽回了手。 他……居然真的能够更勇敢一些呢。 所以,他肯定可以更勇敢一些的。 “你……”混元魔君来不及更加震怒,他便看到这疏同小魔王退后了两步,『露』出了一个欣慰……又有些解脱的笑容。 下一瞬,他已明白了要发生了什么。 “你敢!”混元魔君怒吼道。 然而,疏同小魔王周身已经出现了一道光墙,将他严严实实地给保护在其中,不容任何人靠近。 他闭着眼睛,唇角还带着一个浅浅的温柔的笑,嘴唇微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所有人都看出了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句话。 “我能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全身的灵流再次奔腾在血『液』当中,这次已不再如同上次那般只是发热而已了。 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燃烧,他整个人已经被架在了火上烤,浑身的骨肉、血『液』、筋脉……似乎要在一瞬间灼烧熔化,他双膝一软,已是重重地跪落在了地上。 啊。 明明是想要变强的。 怎么……还是这么狼狈呢? 居然被魔君看到了。 他会嘲笑他的不自量力的吧? 明明全身痛得都快要麻木快要晕厥过去了,豆大的汗珠如同雨下,从他的脸上落下,很快地打湿了他身下的一小片地。可他居然还有空,去想一想魔君的想法。 魔君,魔君…… 为了魔君……才能坚持下去。 “你果然做了这个选择。”炎无『惑』的声音从他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带着有些嘲讽和意料之中的得意。 “是啊。”他压着嗓子,道。 “你果然是我的血脉。”炎无『惑』笑道。 血……脉? 疏同小魔王一时有些不能理解。血脉?他和炎无『惑』之间的关系,竟是血缘? 他……居然被欺骗了这么多年。 明明几乎痛苦得要失去所有的理智,偏偏,多年前第一次见到混元魔君的情形,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你很好。”魔君对他笑道。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魔君为什么会对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孩儿说这样的话。 他明白了。 可他啊,并不后悔呢。 反而,在这个时候,他特别庆幸,他终于还是更勇敢了一些,做出了这个决定。 是炎无『惑』让魔君烦恼了,可炎无『惑』居然同他有血缘关系。那就是他让魔君烦恼了,那……不就是命中注定,让他来解决这件事吗? 真好。 最终,他还是能为魔君做些什么的。 在这一瞬间,被欺骗多年、被忽视多年的愤怒与无力,都烟消云散。 他开始庆幸,还好他有着和炎无『惑』相近的血脉,让他有这样一个机会,能有可能成为,取代炎无『惑』、可以与魔君并肩的强者。 这般一想,痛苦好像都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混元魔君看着困在光墙中一副心甘情愿模样的疏同小魔王,手指“咯吱”作响。 炎无『惑』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不是普通地入黑魔的样子,这是……炎无『惑』是真的想要这小魔王取代他! 他若是此刻强行打断,怕是这小魔王会直接没命! 他眼中的震惊与愤怒翻滚着,脑海中竟然有片刻的空白——原来,他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魔君又何必如此呢?”飏空在一旁笑眯眯地出了声,“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吗?” “疏同小魔王取代了炎无『惑』,魔君,从今以后,再无后顾之忧了啊。” 。 第二百九十五章 想不同争执不休 混元魔君的瞳孔骤缩。 飏空却是低低地笑了出来,一双眼睛中闪烁着的都是明媚的风光,他笑叹道“不过是入黑魔而已,魔君了却忧愁,他也算得偿所愿,魔君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混元魔君面无表情,眸中的冰冷犹如利箭,倏忽『射』向了飏空。 玉润蓦地拉了飏空一把,扬手一抵,赤焰已是横在了她的身前,将混元魔君刚才对玉润那迅猛的攻击给挡了去。 飏空如同一个小孩子一般,紧紧地抓着玉润的衣袖,那是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他其实未曾想到,她竟会如此反应迅速地将他护在身后。 那般毫不犹豫的模样,好像他果然是她的人一样。 真是啊……飏空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不合时宜地,有些发涩。 “折光。”混元魔君的声音低哑得很,“我劝你,不要太过相信这狐狸。” 玉润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但她仍是将赤焰横在眼前,半点儿退让的意思都没有。就那么面无表情地挡在飏空面前,好似理所当然她就该这么做一般。 混元魔君暗红的眸子闪过一丝精光。 玉润低声道“他是我的人。”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字一顿,似是在宣示主权一般。 混元魔君沉默,朝偏殿看了一眼。 偏殿之中的天后娘娘大为震动,猛然地站了起来,她不可思议地盯着那个相貌平庸的年轻人,半点儿也没看出来,玉润到底看上了他哪点。 正殿中,玉润冷淡无比地望着混元魔君,良久,才叹道“那是疏同小魔王的选择。” 混元魔君冷笑“哦?是他的选择,还是你们的选择?” 玉润沉默了片刻,而后淡淡道“其实魔君……也从来不信任疏同魔王,对吧?” 混元魔君“……” 这倒打一耙的功夫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在魔君心中,其实是跟那几位长老想的一样。你们都觉得,疏同小魔王根本没有能力。甚至……”玉润有些恍惚,似乎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她轻轻道,“甚至,你觉得,他连自由选择的能力都没有。” “胡说八道!”混元魔君冷冷地看着玉润,“你这样说,不过是为着一个炎无『惑』罢了。” “折光神君,”混元魔君突然冷笑了一声,他看向玉润的目光有些嘲讽,“你们天界的神仙最讲究仁慈为善。那么折光神君,你为了能够得到杀掉炎无『惑』的机会,不惜推一个最不适合的人去替代他成为黑魔之首,你难道一点儿都不会觉得不安吗?!”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飏空眼看着玉润的神情有变,立马斩钉截铁。 “呵,”混元魔君根本懒得理会飏空,他只是紧盯着玉润,“他的日子还长着呢,折光神君。他所想要的安静自由的生活,从此再也不会有。他此生,都只能生活在黑暗和禁锢之中了。他才一万多岁。” 混元魔君的话,如同一个又一个的小钉子,密密麻麻地楔在了玉润的心上。 鲜血淋漓。 这话半点儿都不错。 她一直在逃避,好像不去想,这一切都会跟自己无关一样。 “我不后悔。”心中情绪翻滚已如惊涛骇浪,玉润却是盯着混元魔君不曾移开眼睛,她定定道,“我会不安,但,我不会后悔。” “日后,我把命赔给疏同小魔王都行。” “但是,这件事,我永不后悔!” “魔君,”玉润突然轻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十分浅淡,犹如瞬间凋谢的花,带着些许凄艳,“你根本不懂得,日复一日的绝望到底是什么感觉。” “所以,你就把那日复一日的绝望给了疏同?”混元魔君漠然道。 玉润疲惫地摇了摇头,喃喃“这绝非我本意……” 混元魔君只觉得可笑。 绝非本意。 那又怎么样? 如今已经造成了这样的结果,是不是本意,又有什么要紧? “你不懂。”玉润轻轻地笑了笑。 是啊,这其实对疏同小魔王不怎么公平。虽然这决定是疏同小魔王自己做出来的,但,毕竟,是她和蠢狐狸为这小魔王提供了这种可能。 但……命运从来都是如此的不公平啊。 就如同她,她又做错了什么?可命运偏偏选中了她,让她去承受,那些原本不该她承受的一切。 她太累了,太绝望了。 她快坚持不下去了。 所以……这个机会,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的! 这般想着,她又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那光幕之中的疏同小魔王。此时,他痉挛得已经比之前要轻一些了,但仍是汗如雨下,表情痛苦,脸『色』苍白,似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此时此刻,他身上的灵流已经不受控制地有些想要暴走,他的身躯似乎已不能承受那些灵流,苍白的皮肤上有丝丝的血线出现,似乎下一瞬他就有可能爆血身亡。 炎无『惑』…… 即使她几乎从来没有跟炎无『惑』正面对上过,但她却可以强烈地感受到,疏同小魔王发生的这一切变化,背后的原因都是炎无『惑』! 是炎无『惑』想要将所有的一切都转给疏同小魔王?! 虽然,这是她想要的结果,但……为什么? 这蠢狐狸到底同轻羽公主商议了什么,才能让轻羽公主做出如此的选择? 即使在这样的时刻,她仍是有些不高兴,就好像……看到自家夫君在同别的女子卿卿我我了一般。 但这不合时宜的不高兴很快就被玉润给压了下去,她心中更多的是疑『惑』。 突然,混元魔君刚才对她所说的话——我劝你,不要太过相信这狐狸。 为什么? 混元魔君绝非是那种会平白无故挑拨离间的人,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他是在提示自己什么? 玉润茫然地看向蠢狐狸,他还在全然信赖地拽着她的袖子,一副很是相信她依赖她的纯良模样。 这样的蠢狐狸,居然也会骗她吗? 不知为什么,她竟是不愿意相信这可能会是个事实。 “蠢狐狸,”良久,她轻轻道,“你有什么事情瞒了我吗?” 。 第二百九十六章 终于复仇开始了 这话问出,不仅飏空有些惊讶和委屈地望着玉润,就连紧盯着疏同小魔王的混元魔君也抬了抬眼皮。 “玉……折光不信我吗?”飏空扁了扁嘴巴,明明都已经是成人的体态了,他现在又顶着这么一张平凡的脸,可他做这些动作仍然丝毫不违和,反而透着一些天然的纯真与呆萌,好似他本就该这么……撒娇。 混元魔君冷笑一声。 玉润并未在意,只是淡淡道“你说的,我都会信。” 飏空顿时心上又经历了一次小型地震。 他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这个人啊,总是会这么冷淡地板着脸说出最让他心动的话。糟糕的是,他每次都中招。 可再怎么心动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之间,早就注定都是谎言了。 千疮百孔,伤痕累累,无可修复。 债多不愁。不知对玉润说了多少个谎言了,再多一个也不算多。 飏空面不改『色』,『露』出了一个极为纯良的笑“没有啊。” 玉润静静地看着他,冷清凤目中什么都没有。 飏空紧张得快要窒息了——他幻想过许许多多被玉润拆穿的场景,有的甜蜜有的悲痛。可唯独没有眼前这一种。 良久,就在飏空觉得自己这次大概是真的彻底被看穿了的时候,玉润伸手『摸』了『摸』飏空的脸,点点头“好。” 说完这一个字,玉润再没有说别的什么话。只是将目光转移到了疏同小魔王身上,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就……这么……没事儿了? 这话问出,不仅飏空有些惊讶和委屈地望着玉润,就连紧盯着疏同小魔王的混元魔君也抬了抬眼皮。 “玉……折光不信我吗?”飏空扁了扁嘴巴,明明都已经是成人的体态了,他现在又顶着这么一张平凡的脸,可他做这些动作仍然丝毫不违和,反而透着一些天然的纯真与呆萌,好似他本就该这么……撒娇。 混元魔君冷笑一声。 玉润并未在意,只是淡淡道“你说的,我都会信。” 飏空顿时心上又经历了一次小型地震。 他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这个人啊,总是会这么冷淡地板着脸说出最让他心动的话。糟糕的是,他每次都中招。 可再怎么心动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之间,早就注定都是谎言了。 千疮百孔,伤痕累累,无可修复。 债多不愁。不知对玉润说了多少个谎言了,再多一个也不算多。 飏空面不改『色』,『露』出了一个极为纯良的笑“没有啊。” 玉润静静地看着他,冷清凤目中什么都没有。 飏空紧张得快要窒息了——他幻想过许许多多被玉润拆穿的场景,有的甜蜜有的悲痛。可唯独没有眼前这一种。 良久,就在飏空觉得自己这次大概是真的彻底被看穿了的时候,玉润伸手『摸』了『摸』飏空的脸,点点头“好。” 说完这一个字,玉润再没有说别的什么话。只是将目光转移到了疏同小魔王身上,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就……这么……没事儿了? 这话问出,不仅飏空有些惊讶和委屈地望着玉润,就连紧盯着疏同小魔王的混元魔君也抬了抬眼皮。 “玉……折光不信我吗?”飏空扁了扁嘴巴,明明都已经是成人的体态了,他现在又顶着这么一张平凡的脸,可他做这些动作仍然丝毫不违和,反而透着一些天然的纯真与呆萌,好似他本就该这么……撒娇。 混元魔君冷笑一声。 玉润并未在意,只是淡淡道“你说的,我都会信。” 飏空顿时心上又经历了一次小型地震。 他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这个人啊,总是会这么冷淡地板着脸说出最让他心动的话。糟糕的是,他每次都中招。 可再怎么心动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之间,早就注定都是谎言了。 千疮百孔,伤痕累累,无可修复。 债多不愁。不知对玉润说了多少个谎言了,再多一个也不算多。 飏空面不改『色』,『露』出了一个极为纯良的笑“没有啊。” 玉润静静地看着他,冷清凤目中什么都没有。 飏空紧张得快要窒息了——他幻想过许许多多被玉润拆穿的场景,有的甜蜜有的悲痛。可唯独没有眼前这一种。 良久,就在飏空觉得自己这次大概是真的彻底被看穿了的时候,玉润伸手『摸』了『摸』飏空的脸,点点头“好。” 说完这一个字,玉润再没有说别的什么话。只是将目光转移到了疏同小魔王身上,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就……这么……没事儿了? 这话问出,不仅飏空有些惊讶和委屈地望着玉润,就连紧盯着疏同小魔王的混元魔君也抬了抬眼皮。 “玉……折光不信我吗?”飏空扁了扁嘴巴,明明都已经是成人的体态了,他现在又顶着这么一张平凡的脸,可他做这些动作仍然丝毫不违和,反而透着一些天然的纯真与呆萌,好似他本就该这么……撒娇。 混元魔君冷笑一声。 玉润并未在意,只是淡淡道“你说的,我都会信。” 飏空顿时心上又经历了一次小型地震。 他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这个人啊,总是会这么冷淡地板着脸说出最让他心动的话。糟糕的是,他每次都中招。 可再怎么心动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之间,早就注定都是谎言了。 千疮百孔,伤痕累累,无可修复。 债多不愁。不知对玉润说了多少个谎言了,再多一个也不算多。 飏空面不改『色』,『露』出了一个极为纯良的笑“没有啊。” 玉润静静地看着他,冷清凤目中什么都没有。 飏空紧张得快要窒息了——他幻想过许许多多被玉润拆穿的场景,有的甜蜜有的悲痛。可唯独没有眼前这一种。 良久,就在飏空觉得自己这次大概是真的彻底被看穿了的时候,玉润伸手『摸』了『摸』飏空的脸,点点头“好。” 说完这一个字,玉润再没有说别的什么话。只是将目光转移到了疏同小魔王身上,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就……这么……没事儿了? 。 第二百九十七章 战神的复仇之路(1) 那双禁锢在混元魔君手腕上的手,顿时一震。 疏同小魔王的表情瞬间有些扭曲,他急促地喘息了几声,似是在什么剧烈的挣扎。 “我……”他有些窒息地看着混元魔君,一双妖冶的眼睛中流『露』出了些许的茫然,过去的一切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快得让他抓不住。 他却控制不住。 血『液』中的暴虐和占有欲让他想要一刻不停地拽着眼前的这个他肖想了许久的人,让他继续『逼』问他,高兴吗?满意吗? 如果他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 疏同小魔王光是想了想,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将自己给燃烧起来了。 混元魔君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疏同这样的物种,真的,从来没有。 也许,终归是有些许不同吧。 从这小魔王将他当做信仰来憧憬的时候,就开始注定了不同。 “睡吧。”混元魔君反握住疏同小魔王的手,轻轻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的声音并不很轻软,也并不是那种刻意的蛊『惑』,可就是能够给疏同小魔王以安全。 他相信我。 疏同小魔王蓦然地向后倒去,被混元魔君一把抓住。他看着疏同小魔王昏睡过去仍是不肯放的手,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强行把他拉开。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玉润只觉得自己循着炎无『惑』的踪迹冲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的脑子都是空白的。 她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等到,她都忘了这一天来临的时候本该有什么心情。 她只是机械地向前冲着,脑子轰轰地快要炸裂。 “玉润!”飏空从后面追了上来,伸手想要去握她的手,却被她躲了过去。 飏空一瞬间有些呆滞。 “离我远些。”她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冰冷。 这是怎么了? 飏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太危险了。”好歹,玉润战神同自家的蠢狐狸相处了一段时间,百炼钢终于有些朝着绕指柔的方向转化了,好歹还知道解释了一句。 飏空那颗因为剧烈跳动有些难受的心终于和缓了些。 他终于还是伸手握住了玉润的手,轻笑道“我又不怕。” 玉润欲言又止。 跟个易碎的陶瓷花瓶似的,还不怕? 他倒是不怕,她却是很怕。 但…… 玉润此时有些呆滞的脑子里『乱』七八糟,那双握过来的手给她了片刻的安慰与宁静,她于是没有继续推开。反正,她很厉害的,难道还不能保护这只蠢狐狸吗? 开玩笑。肯定能。 炎无『惑』的踪迹并不难查,他好似整个人都处于一个比较愉悦的状态,并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行踪。炎无『惑』这么多年来强悍惯了,就算是把黑魔之力都给了疏同小魔王,他本身的实力仍是不容小觑。故而,只是短短的一段追踪路程,玉润已经追着他跑了不少的地方。 这人,怎么好似在游山玩水一般? 玉润和飏空的心中同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但又同时摒弃了这个想法——游山玩水?黑魔之首?开玩笑的吧。 这等时刻,这等『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是在玉润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待她堵截住炎无『惑』的时候,炎无『惑』正在心情甚好地买零食吃。 玉润“……” 即便她明白此时她究竟要干什么,却还是忍不住地愤怒了。 她向来没什么废话,更不屑同炎无『惑』在打架之前还来一场辩论赛,直接松了蠢狐狸的手,清喝一声,赤焰便带着无尽的杀气直直地朝炎无『惑』而去。 炎无『惑』身形剧动,擦着赤焰躲过了那一剑,颇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好!” 魔族好斗,在魔界中,这种突如其来的打斗并不算少见,当下便有人兴奋地叫起好来。 玉润“……” 魔界的这种民风,来一万次她都不是很适应。 “年轻人,挺燥啊。”炎无『惑』抬眼笑了笑,眸中锋芒尽数敛去,反而有几分忠厚相——到底是同疏同小魔王有血亲,那纯良的表情都有些如出一辙。 看来这位前黑魔之首,压根儿就没搞清楚她是谁,还以为她不过是个普通的魔界人,大街上看到了一个还不错的前辈,就上赶着来挑战了。 玉润冷冷地勾了勾唇角,看来,这个黑魔之首很是享受现在的生活。 可是……凭什么呢?! 赤焰重新落在了玉润的手中,凤目微微一眯,手腕翻动,她整个人裹着杀气冲了上去。 刚刚围观群众还在把这当成一场寻常打斗,但这气势和杀气,直『逼』得众人退后三丈,犹心有余悸,哪里还不明白,这哪里是打斗?这,分明就是拼命! 赤焰剑被玉润注入了极强的灵力,剑身如同被放在了火炉中锻造过一般,闪着灼灼红光,焰气『逼』人,划开空气直『逼』炎无『惑』而去。剑气所到之处,皆是灼灼,甚至有围观的人离得稍微近了些,躲闪不及,便目瞪口呆地发现自己从头到脚秃了——能烧的,都被尽数焚尽了,若再不躲,恐怕整个人都能被端上餐桌当烤肉了。 炎无『惑』又怎么会意识不到这浓重的杀气?眼前的女子,当真是冲着同他拼命而来的,一招一式,都藏着浓重杀机。 炎无『惑』觉得很烦躁。 他被封印了很多很多年了,多到他自己都不太记得,到底有多少年了。 年轻的时候气盛,和一切魔族的年轻人一样,向往着成为最强者。 他从小天资卓绝,从来都是佼佼者,享受着众人众星拱月的崇拜,他原以为他会是那个最强的人。 可是,命运总是会喜欢给人当头一棒。 他天赋已然够好,却不是最好。 别的不说,只说混元魔君,他同他缠斗多次,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大概是这辈子都很难胜过他。 可是,他又怎么甘心呢? 若是没有得到过万众瞩目与敬仰,他可能会甘愿做那个在泥水中打滚还能自得其乐的小花狗。但……他已经得到过了那些敬仰的目光,又怎么会甘心永远屈居人下?! 他不甘心啊! 于是,终于有一天,让他找到了一个新的途径,经历一时的痛苦,便能成为更强的强者。 成为那个……也许能够打败混元的强者! 纵然知道黑魔的声名,他仍是义无反顾地倒向了那一边。 。 第二百九十八章 战神的复仇之路(2) 他后来果然成为了黑魔之中最强的那个。他的血『液』,他的灵脉,都在无比嚣张地显示着,他简直是生来就是黑魔之力最好的容器。 他会战胜混元的吧? 可最终,他仍是败了。 他一心一意地只将混元当做了敌人,却将其余的一切都看做了空谈。 但并不是那样的。 魔界之中不讲君子之道,他将混元魔君当做唯一的对手和敌人,可惜,混元魔君的对手和敌人从来不是他一个。他想要的是同混元魔君一对一的畅快淋漓的打斗,可混元魔君对他却是心思缜密的围殴。 嗯,围殴。 战争嘛,本就是千军万马的事。 他最终没逃过黑魔的宿命,被封印在某处,不见天日,好似此生都只能在那阴暗的角落里度过。 可是,他从来都不甘心的。 这么多年,他同混元斗了那么多次,也有好几次冲破了封印逃了出来。 可是,混元给他的封印越来越牢固了,混元从前对他都不屑一顾,现在更不会将他当做唯一的对手。 他终于累了。 他不愿意再继续下去了。 年轻人终将老去,沸腾的热血终究冷寂下来,就连熊熊烈火,最终也会化为一堆灰烬。 他终于放弃了。 他不想再做这个所谓的黑魔之首,不想再这样毫无意义地同混元魔君“争斗”下去了。 但一朝入黑魔,一生就永是黑魔了。从来没有黑魔会幻想着再重新成为一个普通的魔民。 但他不一样,他天赋卓绝,他是黑魔之首,他的思想并不会被谁控制,也不会被黑魔之力给焚烧殆尽理智。 他想要回归,就一定可以做到! 但黑魔之首的位置,既然坐了,又怎么会那么轻而易举地离开?他不想要坐这个位置,那就必须有人代替他坐这个位置。 可是,寻常的魔族人又怎么会有那般纯粹的黑魔血脉和天赋? 在他想出办法之前,他的好属下就给他带来了新方向——他可是有个乖乖的好孙子还留存于魔界,坐着一方魔王之位呢。 他很快地就接受了自己那几个下属的提议,只不过他的目标不再是冲破封印搞事情,而是要将黑魔之力全部给自己的乖孙子。 这样,他就真的解脱了。 彻底解脱了。 虽然疏同那小子有些傻气的执拗,而且天赋在他那几个笨蛋属下看来也是平平无奇,但,怎么可能呢?那可是他的血脉,怎么可能会平庸无奇?只是那几个笨蛋从来不会指导罢了。但他也乐得他们将他视作从不能超越的神明,那又有什么不好? 现在,神明回归,他们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虽说在诱『惑』疏同入黑魔上花了点儿力气,但他知道,这小子绝对跑不掉。 大约是血缘的关系?疏同这傻小子,居然对混元这老不死的执念颇深。只不过,不是他那样的执念罢了。 但任何人只要对一个人一件事有了执念,最终,他都会选择一条他从未想过的路。 故而,他心里清楚,疏同,绝对会走上与他同样的路。 只不过,他想毁灭,疏同想要的,却是救赎。 可是那个傻小子怎么会明白?混元魔君,哪里会需要什么救赎?注定只是一厢情愿的无用功罢了。 但无论是有用功,还是无用功,都跟他无关了。 他只是想过几天正常的日子罢了。 可这才刚刚得偿所愿,都还没来得及多呼吸两口这自由的空气,就有这么一个气势汹汹的小女子,拼着要夺他的命而来了。 炎无『惑』觉得自己很生气。 很生气,那就必然要发脾气了。 那剑来势汹汹,竟隐藏着不弱的实力,虽然尚不能与他抗衡,却也不能叫他掉以轻心。 他有些感兴趣了。 毕竟,魔族的血中,从来都是充满着好斗的因子。 炎无『惑』随手一挡,手中出现了一把又宽又长的黑『色』的刀,看上去还有些钝钝的,但他只是随手一格,赤焰的焰气犹如遇上了冰凌之水,噗呲噗呲地就灭了个干干净净。 “小丫头。”炎无『惑』轻嗤。 玉润并未被他激怒,她只是镇静地握着赤焰,重新冲了上去。 刹那间,赤焰和黑刀碰撞在一起,发出尖锐刺耳的啸鸣声,在场的人无不震动地站不住脚,似是被魔音灌耳,整个人都要晕厥过去。 剑气和刀气碰撞,顷刻之间将周遭的一切都毁于一旦。 围观的人躲闪不及,被震得口吐鲜血翻滚不止,修为稍高些的人连滚带爬地用了术法,踩着乌云躲远些再围观。 玉润眸中的寒意大盛。 她本就是拼着命来的,手中剑势半点儿不弱,剑剑都是直指炎无『惑』要害之处。 几十个回合过后,玉润“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有些狼狈地用赤焰撑住了身子,眸中带着寒意望着炎无『惑』。 炎无『惑』修为能力比她强,但,谁也架不住一个亡命之徒不要命的攻击。 他竟也不比玉润好到哪里去。 “玉润!”被护在一个小结界中的飏空原本安静紧张地看着这一切,当他看到玉润吐血的一瞬间,竟是再也忍受不住,脱口而出。 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将她揽在怀中,伸手的瞬间却触碰到了结界。 他全身僵硬地定在了那里。 好似,真的是那道结界将他拦在了那里一般。 玉润没有回头,也没有去看这蠢狐狸一眼,她仍是双目凶狠地望着炎无『惑』,似是在伺机要将炎无『惑』给碎尸万段! “没事。呆着。”此时,飏空却突然听到了玉润的传音术传来的声音,他整个人愈发僵硬了,脸『色』苍白,眼圈儿发红。 到了这种时候,她居然还会记挂着他。 大约,真的是很不容易了。 而炎无『惑』自然也听到了飏空刚才的那一声呼喊,原本在这战场之上,任何杂音都是要排除在外的,即使是有一千个身材火辣的美女排着队对他表白,他都该将声音排除在外,闻若未闻的。 可是,他却有些被这个名字给吸引到了注意力。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呢?带着让人不能忽略的熟悉。 。 第二百九十六章 终于复仇开始了 这话问出,不仅飏空有些惊讶和委屈地望着玉润,就连紧盯着疏同小魔王的混元魔君也抬了抬眼皮。 “玉……折光不信我吗?”飏空扁了扁嘴巴,明明都已经是cheng ren的体态了,他现在又顶着这么一zhang g凡的脸,可他做这些动作仍然丝毫不违和,反而透着一些天然的纯真与呆萌,好似他本就该这么……撒娇。 混元魔君冷笑一声。 玉润并未在意,只是淡淡道“你说的,我都会信。” 飏空顿时心上又经历了一次小型地震。 他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这个人啊,总是会这么冷淡地板着脸说出最让他心动的话。糟糕的是,他每次都中招。 可再怎么心动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之间,早就注定都是谎言了。 千疮百孔,伤痕累累,无可修复。 债多不愁。不知对玉润说了多少个谎言了,再多一个也不算多。 飏空面不改色,露出了一个极为纯良的笑“没有啊。” 玉润静静地看着他,冷清凤目中什么都没有。 飏空紧张得快要窒息了——他幻想过许许多多被玉润拆穿的场景,有的甜蜜有的悲痛。可唯独没有眼前这一种。 良久,就在飏空觉得自己这次大概是真的彻底被看穿了的时候,玉润伸手摸了摸飏空的脸,点点头“好。” 说完这一个字,玉润再没有说别的什么话。只是将目光转移到了疏同小魔王身上,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就……这么……没事儿了? 这话问出,不仅飏空有些惊讶和委屈地望着玉润,就连紧盯着疏同小魔王的混元魔君也抬了抬眼皮。 “玉……折光不信我吗?”飏空扁了扁嘴巴,明明都已经是cheng ren的体态了,他现在又顶着这么一zhang g凡的脸,可他做这些动作仍然丝毫不违和,反而透着一些天然的纯真与呆萌,好似他本就该这么……撒娇。 混元魔君冷笑一声。 玉润并未在意,只是淡淡道“你说的,我都会信。” 飏空顿时心上又经历了一次小型地震。 他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这个人啊,总是会这么冷淡地板着脸说出最让他心动的话。糟糕的是,他每次都中招。 可再怎么心动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之间,早就注定都是谎言了。 千疮百孔,伤痕累累,无可修复。 债多不愁。不知对玉润说了多少个谎言了,再多一个也不算多。 飏空面不改色,露出了一个极为纯良的笑“没有啊。” 玉润静静地看着他,冷清凤目中什么都没有。 飏空紧张得快要窒息了——他幻想过许许多多被玉润拆穿的场景,有的甜蜜有的悲痛。可唯独没有眼前这一种。 良久,就在飏空觉得自己这次大概是真的彻底被看穿了的时候,玉润伸手摸了摸飏空的脸,点点头“好。” 说完这一个字,玉润再没有说别的什么话。只是将目光转移到了疏同小魔王身上,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就……这么……没事儿了? 这话问出,不仅飏空有些惊讶和委屈地望着玉润,就连紧盯着疏同小魔王的混元魔君也抬了抬眼皮。 “玉……折光不信我吗?”飏空扁了扁嘴巴,明明都已经是cheng ren的体态了,他现在又顶着这么一zhang g凡的脸,可他做这些动作仍然丝毫不违和,反而透着一些天然的纯真与呆萌,好似他本就该这么……撒娇。 混元魔君冷笑一声。 玉润并未在意,只是淡淡道“你说的,我都会信。” 飏空顿时心上又经历了一次小型地震。 他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这个人啊,总是会这么冷淡地板着脸说出最让他心动的话。糟糕的是,他每次都中招。 可再怎么心动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之间,早就注定都是谎言了。 千疮百孔,伤痕累累,无可修复。 债多不愁。不知对玉润说了多少个谎言了,再多一个也不算多。 飏空面不改色,露出了一个极为纯良的笑“没有啊。” 玉润静静地看着他,冷清凤目中什么都没有。 飏空紧张得快要窒息了——他幻想过许许多多被玉润拆穿的场景,有的甜蜜有的悲痛。可唯独没有眼前这一种。 良久,就在飏空觉得自己这次大概是真的彻底被看穿了的时候,玉润伸手摸了摸飏空的脸,点点头“好。” 说完这一个字,玉润再没有说别的什么话。只是将目光转移到了疏同小魔王身上,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就……这么……没事儿了? 这话问出,不仅飏空有些惊讶和委屈地望着玉润,就连紧盯着疏同小魔王的混元魔君也抬了抬眼皮。 “玉……折光不信我吗?”飏空扁了扁嘴巴,明明都已经是cheng ren的体态了,他现在又顶着这么一zhang g凡的脸,可他做这些动作仍然丝毫不违和,反而透着一些天然的纯真与呆萌,好似他本就该这么……撒娇。 混元魔君冷笑一声。 玉润并未在意,只是淡淡道“你说的,我都会信。” 飏空顿时心上又经历了一次小型地震。 他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这个人啊,总是会这么冷淡地板着脸说出最让他心动的话。糟糕的是,他每次都中招。 可再怎么心动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之间,早就注定都是谎言了。 千疮百孔,伤痕累累,无可修复。 债多不愁。不知对玉润说了多少个谎言了,再多一个也不算多。 飏空面不改色,露出了一个极为纯良的笑“没有啊。” 玉润静静地看着他,冷清凤目中什么都没有。 飏空紧张得快要窒息了——他幻想过许许多多被玉润拆穿的场景,有的甜蜜有的悲痛。可唯独没有眼前这一种。 良久,就在飏空觉得自己这次大概是真的彻底被看穿了的时候,玉润伸手摸了摸飏空的脸,点点头“好。” 说完这一个字,玉润再没有说别的什么话。只是将目光转移到了疏同小魔王身上,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就……这么……没事儿了? 。 第二百九十七章 战神的复仇之路(1) 那双禁锢在混元魔君手腕上的手,顿时一震。 疏同小魔王的表情瞬间有些扭曲,他急促地喘息了几声,似是在什么剧烈的挣扎。 “我……”他有些窒息地看着混元魔君,一双妖冶的眼睛中流露出了些许的茫然,过去的一切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快得让他抓不住。 他却控制不住。 血液中的暴虐和占有欲让他想要一刻不停地拽着眼前的这个他肖想了许久的人,让他继续逼问他,高兴吗?满意吗? 如果他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 疏同小魔王光是想了想,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将自己给燃烧起来了。 混元魔君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疏同这样的物种,真的,从来没有。 也许,终归是有些许不同吧。 从这小魔王将他当做信仰来憧憬的时候,就开始注定了不同。 “睡吧。”混元魔君反握住疏同小魔王的手,轻轻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的声音并不很轻软,也并不是那种刻意的蛊惑,可就是能够给疏同小魔王以安全。 他相信我。 疏同小魔王蓦然地向后倒去,被混元魔君一把抓住。他看着疏同小魔王昏睡过去仍是不肯放的手,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强行把他拉开。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玉润只觉得自己循着炎无惑的踪迹冲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的脑子都是空白的。 她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等到,她都忘了这一天来临的时候本该有什么心情。 她只是机械地向前冲着,脑子轰轰地快要炸裂。 “玉润!”飏空从后面追了上来,伸手想要去握她的手,却被她躲了过去。 飏空一瞬间有些呆滞。 “离我远些。”她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冰冷。 这是怎么了? 飏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太危险了。”好歹,玉润战神同自家的蠢狐狸相处了一段时间,百炼钢终于有些朝着绕指柔的方向转化了,好歹还知道解释了一句。 飏空那颗因为剧烈跳动有些难受的心终于和缓了些。 他终于还是伸手握住了玉润的手,轻笑道“我又不怕。” 玉润欲言又止。 跟个易碎的陶瓷花瓶似的,还不怕? 他倒是不怕,她却是很怕。 但…… 玉润此时有些呆滞的脑子里乱七八糟,那双握过来的手给她了片刻的安慰与宁静,她于是没有继续推开。反正,她很厉害的,难道还不能保护这只蠢狐狸吗? 开玩笑。肯定能。 炎无惑的踪迹并不难查,他好似整个人都处于一个比较愉悦的状态,并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行踪。炎无惑这么多年来强悍惯了,就算是把黑魔之力都给了疏同小魔王,他本身的实力仍是不容小觑。故而,只是短短的一段追踪路程,玉润已经追着他跑了不少的地方。 这人,怎么好似在游山玩水一般? 玉润和飏空的心中同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但又同时摒弃了这个想法——游山玩水?黑魔之首?开玩笑的吧。 这等时刻,这等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是在玉润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待她堵截住炎无惑的时候,炎无惑正在心情甚好地买零食吃。 玉润“……” 即便她明白此时她究竟要干什么,却还是忍不住地愤怒了。 她向来没什么废话,更不屑同炎无惑在打架之前还来一场辩论赛,直接松了蠢狐狸的手,清喝一声,赤焰便带着无尽的杀气直直地朝炎无惑而去。 炎无惑身形剧动,擦着赤焰躲过了那一剑,颇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好!” 魔族好斗,在魔界中,这种突如其来的打斗并不算少见,当下便有人兴奋地叫起好来。 玉润“……” 魔界的这种民风,来一万次她都不是很适应。 “年轻人,挺燥啊。”炎无惑抬眼笑了笑,眸中锋芒尽数敛去,反而有几分忠厚相——到底是同疏同小魔王有血亲,那纯良的表情都有些如出一辙。 看来这位前黑魔之首,压根儿就没搞清楚她是谁,还以为她不过是个普通的魔界人,大街上看到了一个还不错的前辈,就上赶着来挑战了。 玉润冷冷地勾了勾唇角,看来,这个黑魔之首很是享受现在的生活。 可是……凭什么呢?! 赤焰重新落在了玉润的手中,凤目微微一眯,手腕翻动,她整个人裹着杀气冲了上去。 刚刚围观群众还在把这当成一场寻常打斗,但这气势和杀气,直逼得众人退后三丈,犹心有余悸,哪里还不明白,这哪里是打斗?这,分明就是拼命! 赤焰剑被玉润注入了极强的灵力,剑身如同被放在了火炉中锻造过一般,闪着灼灼红光,焰气逼人,划开空气直逼炎无惑而去。剑气所到之处,皆是灼灼,甚至有围观的人离得稍微近了些,躲闪不及,便目瞪口呆地发现自己从头到脚秃了——能烧的,都被尽数焚尽了,若再不躲,恐怕整个人都能被端上餐桌当烤肉了。 炎无惑又怎么会意识不到这浓重的杀气?眼前的女子,当真是冲着同他拼命而来的,一招一式,都藏着浓重杀机。 炎无惑觉得很烦躁。 他被封印了很多很多年了,多到他自己都不太记得,到底有多少年了。 年轻的时候气盛,和一切魔族的年轻人一样,向往着成为最强者。 他从小天资卓绝,从来都是佼佼者,享受着众人众星拱月的崇拜,他原以为他会是那个最强的人。 可是,命运总是会喜欢给人当头一棒。 他天赋已然够好,却不是最好。 别的不说,只说混元魔君,他同他缠斗多次,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大概是这辈子都很难胜过他。 可是,他又怎么甘心呢? 若是没有得到过万众瞩目与敬仰,他可能会甘愿做那个在泥水中打滚还能自得其乐的小花狗。但……他已经得到过了那些敬仰的目光,又怎么会甘心永远屈居人下?! 他不甘心啊! 于是,终于有一天,让他找到了一个新的途径,经历一时的痛苦,便能成为更强的强者。 成为那个……也许能够打败混元的强者! 纵然知道黑魔的声名,他仍是义无反顾地倒向了那一边。 。 第二百九十八章 战神的复仇之路(2) 他后来果然成为了黑魔之中最强的那个。他的血液,他的灵脉,都在无比嚣张地显示着,他简直是生来就是黑魔之力最好的容器。 他会战胜混元的吧? 可最终,他仍是败了。 他一心一意地只将混元当做了敌人,却将其余的一切都看做了空谈。 但并不是那样的。 魔界之中不讲君子之道,他将混元魔君当做唯一的对手和敌人,可惜,混元魔君的对手和敌人从来不是他一个。他想要的是同混元魔君一对一的畅快淋漓的打斗,可混元魔君对他却是心思缜密的围殴。 嗯,围殴。 战争嘛,本就是千军万马的事。 他最终没逃过黑魔的宿命,被封印在某处,不见天日,好似此生都只能在那阴暗的角落里度过。 可是,他从来都不甘心的。 这么多年,他同混元斗了那么多次,也有好几次冲破了封印逃了出来。 可是,混元给他的封印越来越牢固了,混元从前对他都不屑一顾,现在更不会将他当做唯一的对手。 他终于累了。 他不愿意再继续下去了。 年轻人终将老去,沸腾的热血终究冷寂下来,就连熊熊烈火,最终也会化为一堆灰烬。 他终于放弃了。 他不想再做这个所谓的黑魔之首,不想再这样毫无意义地同混元魔君“争斗”下去了。 但一朝入黑魔,一生就永是黑魔了。从来没有黑魔会幻想着再重新成为一个普通的魔民。 但他不一样,他天赋卓绝,他是黑魔之首,他的思想并不会被谁控制,也不会被黑魔之力给焚烧殆尽理智。 他想要回归,就一定可以做到! 但黑魔之首的位置,既然坐了,又怎么会那么轻而易举地离开?他不想要坐这个位置,那就必须有人代替他坐这个位置。 可是,寻常的魔族人又怎么会有那般纯粹的黑魔血脉和天赋? 在他想出办法之前,他的好属下就给他带来了新方向——他可是有个乖乖的好孙子还留存于魔界,坐着一方魔王之位呢。 他很快地就接受了自己那几个下属的提议,只不过他的目标不再是冲破封印搞事情,而是要将黑魔之力全部给自己的乖孙子。 这样,他就真的解脱了。 彻底解脱了。 虽然疏同那小子有些傻气的执拗,而且天赋在他那几个笨蛋属下看来也是平平无奇,但,怎么可能呢?那可是他的血脉,怎么可能会平庸无奇?只是那几个笨蛋从来不会指导罢了。但他也乐得他们将他视作从不能超越的神明,那又有什么不好? 现在,神明回归,他们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虽说在诱惑疏同入黑魔上花了点儿力气,但他知道,这小子绝对跑不掉。 大约是血缘的关系?疏同这傻小子,居然对混元这老不死的执念颇深。只不过,不是他那样的执念罢了。 但任何人只要对一个人一件事有了执念,最终,他都会选择一条他从未想过的路。 故而,他心里清楚,疏同,绝对会走上与他同样的路。 只不过,他想毁灭,疏同想要的,却是救赎。 可是那个傻小子怎么会明白?混元魔君,哪里会需要什么救赎?注定只是一厢情愿的无用功罢了。 但无论是有用功,还是无用功,都跟他无关了。 他只是想过几天正常的日子罢了。 可这才刚刚得偿所愿,都还没来得及多呼吸两口这 的空气,就有这么一个气势汹汹的小女子,拼着要夺他的命而来了。 炎无惑觉得自己很生气。 很生气,那就必然要发脾气了。 那剑来势汹汹,竟隐藏着不弱的实力,虽然尚不能与他抗衡,却也不能叫他掉以轻心。 他有些感兴趣了。 毕竟,魔族的血中,从来都是充满着好斗的因子。 炎无惑随手一挡,手中出现了一把又宽又长的黑色的刀,看上去还有些钝钝的,但他只是随手一格,赤焰的焰气犹如遇上了冰凌之水,噗呲噗呲地就灭了个干干净净。 “小丫头。”炎无惑轻嗤。 玉润并未被他激怒,她只是镇静地握着赤焰,重新冲了上去。 刹那间,赤焰和黑刀碰撞在一起,发出尖锐刺耳的啸鸣声,在场的人无不震动地站不住脚,似是被魔音灌耳,整个人都要晕厥过去。 剑气和刀气碰撞,顷刻之间将周遭的一切都毁于一旦。 围观的人躲闪不及,被震得口吐鲜血翻滚不止,修为稍高些的人连滚带爬地用了术法,踩着乌云躲远些再围观。 玉润眸中的寒意大盛。 她本就是拼着命来的,手中剑势半点儿不弱,剑剑都是直指炎无惑要害之处。 几十个回合过后,玉润“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有些狼狈地用赤焰撑住了身子,眸中带着寒意望着炎无惑。 炎无惑修为能力比她强,但,谁也架不住一个亡命之徒不要命的攻击。 他竟也不比玉润好到哪里去。 “玉润!”被护在一个小结界中的飏空原本安静紧张地看着这一切,当他看到玉润吐血的一瞬间,竟是再也忍受不住,脱口而出。 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将她揽在怀中,伸手的瞬间却触碰到了结界。 他全身僵硬地定在了那里。 好似,真的是那道结界将他拦在了那里一般。 玉润没有回头,也没有去看这蠢狐狸一眼,她仍是双目凶狠地望着炎无惑,似是在伺机要将炎无惑给碎尸万段! “没事。呆着。”此时,飏空却突然听到了玉润的传音术传来的声音,他整个人愈发僵硬了,脸色苍白,眼圈儿发红。 到了这种时候,她居然还会记挂着他。 大约,真的是很不容易了。 而炎无惑自然也听到了飏空刚才的那一声呼喊,原本在这战场之上,任何杂音都是要排除在外的,即使是有一千个身材火辣的i nu排着队对他表白,他都该将声音排除在外,闻若未闻的。 可是,他却有些被这个名字给吸引到了注意力。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呢?带着让人不能忽略的熟悉。 。 第二百九十九章 当年弑父的真相 玉润抬手胡乱地擦了一把唇边的血迹,半晌,她竟是浮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那笑容带着让人无法忽略的诡秘,即便是炎无惑,对此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下一瞬,玉润的赤焰突然消失在了她的手中。 炎无惑有些警觉地看着她——这小丫头,论实力她绝对比不过他,那,为什么她会突然收了兵刃?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这一定是什么声东击西的……欸? 没等炎无惑脑补完这一切,玉润却突然闭了闭眼睛,口中念念有词。一瞬间,猛烈的狂风袭来,凛冽得似乎要将这一切都拔地而起,将一切都掀翻、粉碎、毁灭! 玉润竖起的长发骤然被风吹散,墨发在她白皙的脸颊上飘舞着,似是在跳着一个诡异的舞蹈。 她唇边的那抹奇诡的笑也一直未曾消失,她倒是真正地像入了魔。 飏空在一旁的结界中,睁大了眼睛望着这一切。 下一瞬,一把宝剑倏忽出现在她的手中,带着无尽的灵力和无穷的力量。 ——是赤霄剑! 当初横波战神战死后,就交给了玉润,她却极少用的赤霄! 这柄宝剑一出,炎无惑的表情瞬间千变万化。他自然是认得这把剑的。 甚至,这把剑的主人,差点儿被他拉拢到魔界来! 只是到了最后关头,那个横波战神,居然清醒过来,坏了他的大事。 炎无惑眯了眯眼睛,被眼前的罡风和灵力闪得有些睁不开眼睛。自从赤霄现身,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女子就好似换了一个人——真正意义上的换了一个人,她的容貌倏忽发生了变化,一双凤目尤其冷清,带着逼人的锐利,就像……当初的横波战神! 竟是……当初的那个小少女吗? 过去了两万年了,炎无惑有些费力地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那个怯懦的好似根本不该出现在战场上的小姑娘,渐渐地,同眼前这个女子的脸重合在一起。 居然真的是她! 炎无惑又眯了眯眼睛,终于明白,“玉润”这个名字,对他而言,为什么听着有些熟悉。 怎么可能不熟悉呢?毕竟,玉润,是横波战神的女儿啊。 “想起来了?”玉润手握赤霄,一步一步地朝炎无惑而去。她满身戾气,像是在望着一个死人一般望着炎无惑。 她身上竟然有横波战神的灵力? 一刹那,炎无惑已经反应过来——横波战神居然在临死之前,将全部的灵力修为给了自己的女儿? 呵,如此说来,天界根本也不算损失一个战神嘛。 原本眼前这个小姑娘,怯懦平常,根本不可能成长为一个战神。若非她父亲的灵力修为尽数给了她,她怎么可能会成长为如今这般强悍的样子? 天界根本就没损失什么嘛。炎无惑此时竟有些斤斤计较地想着。什么都没损失,还以受害者自居……天界这帮神仙,从来都是这般虚伪! 又怎么会不虚伪呢? 炎无惑有些嘲讽地看着玉润,哦,他想起来了,横波战神之死,应该全都安在这小姑娘身上了吧? 依着两万年前这小姑娘贫瘠的修为和稀薄的灵力,怎么可能会能够杀死她的父亲? 所有人都亲眼看见她将赤霄插入了横波战神的体内,却怎么会想到,那是横波战神强行让她这样做的呢? 因为啊,天界的神仙们不会承认,横波战神根本就必须死。因为他心有缝隙,因为他竟是被黑魔诱惑,因为……他很有可能会在那个时候,脱离仙界,成功地堕入黑魔。 天界的神仙不会承认,所以横波战神之死就必须有一个人来承担责任。 当然,责任是在他的。 但天界怎么可能会承认,会有神仙居然经不起诱惑堕入黑魔呢? 于是,这个责任就成了玉润的。 毕竟,所有人都看见了啊,赤霄是握在她的手中的,然后插进了横波战神的胸膛。 炎无惑笑起来“哦,原来是你,小姑娘。” 玉润的眉眼更加冷峻,她握住赤霄的那一刻,仿佛父亲的灵魂已附在了她的身上。赤霄发出了一声悲壮的剑鸣声,裹挟着冷厉的罡风直冲炎无惑而去。 哎。 天界的神仙。 炎无惑一边应对,一边有些无奈地想——这小姑娘真是被xi nao了,这么死心眼儿。明明这事儿就不怪他,要怪,也该怪她那个死鬼老爹经不起诱惑;要怪,更该怪天界那几个将她推出来当挡箭牌的神仙。怎么能怪他呢? 他可真是太无辜了。 无辜的炎无惑愈加猛烈地抵挡着玉润的攻击。 此时,围观的群众们已不再只是远远观看了,这般飞沙走石之势,直逼当初魔君和兮泽战神打斗的场面,谁敢平白无故地凑到跟前去送死? 于是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了原处,化出镜子来观看,顺便下注押宝,开个赌局赚两把。 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便是飏空被隔离在一个安全的结界中,竟也是阻隔不了那凌冽的杀气。 结界渐渐出现了裂纹,飏空慢慢地伸手覆盖了上去,露出了一个悲伤而又诡异的笑容。 而玉润在自家父亲的残存神力的帮助下,挥舞着赤霄,竟是有雷霆都不可抵挡之势!赤霄轰然朝着炎无惑飞去。 “咳咳……”炎无惑万万没想到,他刚刚获得 ,便有可能丧命于这个拼命的小丫头身上了。 明明……这丫头也是伤痕累累了,她是怎么爆发出那等狠戾的不要命的威力的? 炎无惑有些茫然地想——难道这就是所谓复仇的力量? 可是,明明都不该怪他的。 要怪,其实更该怪那些让她背锅的神仙啊! 这小丫头,当真是,当真是…… “嘭!”炎无惑砸落在地上,碰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赤霄就钉在他的左胸上,仿若bg huo两重天的气息,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翻搅得不成样子。 他咳出一口血来,有些空洞地望着玉润。 直到现在,他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竟是被这小丫头给伤成这样了? 明明,那小丫头也摇摇欲坠的样子,可她眼中燃烧着的凶狠和怒意,压制得他竟无法从地上挣扎开来。 。 第三百章 一切尘埃落定了 玉润一步一步地走向了他。 墨发在劲风中飞舞,遮住了她的脸上残留着的血污,尚且温热。她分不清楚,那是属于她的血,还是炎无惑的血。 她的一双眼睛在乱发中亮得出奇,闪着妖异的、不正常的精光。 结束了吗? 炎无惑有些反应不过来。 抽离了黑魔之力,他应该还算是一个强者,但……为什么,为什么他竟然会倒在了这个小丫头手里? 这让他不可接受!不可接受! 怒吼一声,他轰然翻身而起,想要做最后的反击。 “咣!”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玉润,胸前又插进了赤焰剑。 赤霄,赤焰。 这两把剑,一左一右地插在他的胸膛,将他牢牢地钉死在地上。 “你……”炎无惑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他的脑袋一歪,了无生机。 玉润全身脱力地看着他——她……是终于将炎无惑给杀死了吗?为什么事到如今,她反而一点儿真实感也没有? 为什么? 为什么?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感觉得到,身上众多伤口齐齐发作,让她疼得根本直不起身子。 这么多年来,好似她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疼痛。 这种鲜活的、疼痛。 新伤、旧伤,皆是鲜血淋漓,在争先恐后地向她展示着自己,让她难受得根本直不起腰来。 她摇摇欲坠地站在那里,终究觉得支撑不住了。 双腿一软,她便要跪跌在地上。 可她没有。 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玉润……”那个怀抱的主人温柔地叫着她。 玉润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些宽慰。哦,她的蠢狐狸。 她当初说过什么来着? 若是她真的报了父仇,她会给她的蠢狐狸一个承诺,一个…… “噗……”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胸前乍然一凉,让玉润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左胸,明晃晃地插着一把短匕。 嗯,插在了心口上。 这把bi shou是哪儿来的? 难道炎无惑没有死吗?那蠢狐狸……蠢狐狸…… 玉润的眼神儿有些涣散地看着那把bi shou上白皙莹润的手,有些反应不过来——那是蠢狐狸的手吗? 多么漂亮的一双手。 玉润下意识地伸了伸手,她满身的血污,缓缓地、缓缓地握住了那双手。 哦,真的是蠢狐狸的手。 “啪嗒”。 一滴水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努力地睁着疲惫不堪的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居然落下了眼泪的蠢狐狸——他为什么要哭呢?他为什么看着这么难过? 为什么…… 身上的伤口太疼了,好像这把短匕带来的疼痛也就没那么鲜明了。可是,那是心上的伤口啊,即使她觉得没那么疼了,那种插在心上的感觉,是那么地让人无法忽略…… “蠢狐狸……”她吃力地叫了一声,声音轻得好似在下一瞬就能被吹散在风中一样。 飏空看着她,只觉得自己只剩下了麻木的茫然。 那一声呼喊明明那么小声,可他却好死不死地听得清清楚楚。 “飏空。”他轻声道。 玉润茫然无辜地看着他,眼神儿十分涣散,似乎根本没有听懂他说的话。 他闭了闭眼睛,有些不敢看那双眼睛。他又道“飏空。” 飏空? 玉润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原来,他就是飏空? 飏空啊。 那么熟悉那么熟悉。 怪不得呢,怪不得他会插了她这么一刀。 居然能等到现在才插她这么一刀。 很温柔了。 玉润轻轻地叹了口气“原来……是……你啊……” 一瞬间,她想起了绘心神女对她的预言,想起了元华神君对她的提示,甚至还有混元魔君的话…… 一切都连在了一起。 “咳咳……”玉润又咳出了一口血沫,她微微地朝飏空笑了笑,“对……对不起……” 明明知道他只是来为他的父亲报仇的,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心痛了呢? 原来,在快死的时候,还是能觉得心痛的。 他说着不骗她,却还是骗了她。 她想着给他一个承诺,到了最后却还是给不了。 是他编织的谎言太过逼真美好,还是她……愚蠢不可救药? 飏空……飏空…… 这个名字,带着无与伦比的熟悉。 她快要涣散的意识中,终于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画面,是蠢狐狸……哦,不,是飏空。 他笑着凑近还是少女的她,笑得风流肆意“小玉啊,你愿意生生世世跟我在一起吗?” 小玉…… 原来……是他…… “飏空哥哥!”轻羽破空而来,她看着这一片狼藉的模样,脸色有些发白,“我们快走!” 飏空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她,一时之间居然忘记了松手。 “她死了吗?”轻羽厌恶地看了玉润一眼,很快将目光转向了飏空,“真好,飏空哥哥报了仇。” 这天真而又有些残酷地一句话,让飏空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刚刚在做什么?! 她该死! 可他居然还有些下不了手!他本该在玉润最无限接近于能够杀死炎无惑的时候,从背后偷袭她,让她永远也不可能报了父仇——让她在最接近于解脱的时候,带着绝望死去! 可他居然没能下得了手! 他最终,还是让她如愿了。 他最终,还是为她落了一滴眼泪。 可是,怎么能呢?!她怎么配呢?! 飏空不知道自己的愤怒到底来自哪里——是来自于他对她心慈手软,还是来自于他对她旧情难忘?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让他无地自容。 “走!”他冷漠地松手,看着玉润的身体砸在了地上,却格外无情冷漠地同轻羽转身而去。 从此以后,他的爱,真的……就此湮灭。 “玉润!” 天后娘娘焦急的声音传来,她有些颤抖——她居然来晚了! 是她大意了,居然一直都没发现,那只看着雪白无害的小狐狸,居然就是那个妖界太子飏空! 她发现晚了,也来晚了。 “娘娘……”玉润努力地睁开眼睛,感受到了天后娘娘的气息,对方将她珍而重之地放在怀中,有些温暖。 但这温暖太迟了。 不过也没关系,她最终,还是死在了一片温暖当中。 也值了。 很好。 父亲,母亲,你们看,我终于……为你们报仇了呢。这样……是不是就能去见你们了? 毕竟,独自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好累啊…… 好累啊…… 。 第三百零一章 懵懂玉润初上战场 “到底怎么回事?!” “玉润,你要坚持住!” “过去两万年你都挺过来了,难道你要在现在这个时候放弃吗?!” “你怎么对得起自己?!” …… 似乎一直有人在玉润的耳畔絮絮地说些什么话,似乎是在鼓励着她要快些醒过来,快些好起来。 可是,她好累啊。 好累好累。 过去那么多年,她过得都太艰难了。 现在,她终于解脱了吧? 这个想法一冒了出来,浑身好似都舒展了开来,她只觉得周身都飘飘然,整个人都好似要变成了一根羽毛,又轻盈又舒服。 微风吹过,她格外轻飘飘地向远方飘去,飘去…… 两万年前,魔界战场。 炎无惑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横波战神,他有些失神地望着自己,目光有些呆滞。 横波战神身旁,跪坐着一个一脸惶恐的少女,那是当初的玉润。此时,她尚还没有成为那个戾气深重的战神,未来得及披上那一袭凝重得看不出任何其他意味的玄衣;她也如同天界任何一个最平凡的小仙子一般,穿着雪白的衣裙,将她怯弱的脸庞衬得愈加苍白。 “横波战神。”炎无惑有些肆意地邪笑了几声——看来,天界除了兮泽,其他的战神,都上不得什么台面嘛!这位横波战神,看着强悍无匹的样子,实际上呢?实际上,心中的缝隙那么大,那么容易让人看穿!他不过用语言和幻境将他那个美丽的妻子编入一个更加美丽虚幻的故事中,他就真的被他诱惑到了! 虽然,他确确实实用了一些小手段,但……那也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而已。 而横波战神,就这么被他的小手段给折服了。 炎无惑觉得很高兴。 他得不到满足的内心,终于涌出了些许满意和兴奋——强者,强者又怎么样?他们还是强不过他罢了!他……会是六界之中最强的!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彻彻底底欣赏到天界战神沦为黑魔附庸的全过程,混元魔君到底已经快如闪电地找到了他。 啧,他那些没用的手下! 混元……炎无惑只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要沸腾了起来。横波战神虽然很强,但,怎么能跟混元魔君相比呢? 反正横波战神已然被他突破了心防,成为黑魔的一份子只是时间的问题。他又何必,在这里围观全程呢? 能得到他永远关注的……只有混元啊! 炎无惑的目光从横波战神身上移开,很快地落在了他那个怯弱无能只会瑟瑟发抖的女儿身上,不由地嗤笑一声——呵,真是个可怜的小姑娘啊。看上去完全都没有继承到横波战神的血脉呢。啊,可怜的横波战神。这么一个小可怜虫一样的女儿,也难怪到了如今,横波战神的破绽还只是他那位美丽的夫人,而非……他这个唯一的女儿。 “小姑娘?”炎无惑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玉润。 玉润瑟瑟发抖,怂成了一团。 “啧。”炎无惑顿时兴致全无。 这个小姑娘,还真是如同她看上去的那样软弱,让人半点儿都提不起胃口。 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让他花费精力,让她成为黑魔的一员呢? 也许看着亲生父亲化身黑魔,能够让她得到某些力量。 炎无惑邪笑了一下,转而看向玉润,朝她微微勾了勾手指。 而在这时,一直神情挣扎的横波战神终于有了一丝清明,他几乎是全凭本能地,将女儿挡在了身后。 炎无惑愣了愣,而后肆意地笑了起来。 呵,他还以为横波战神终究会与其他天界的神仙不同。可现在看来,他不过仍是天界中最为普通的一个神仙——这等回护的动作,在魔界绝不会轻易有。这般脆弱无能一看就很容易夭折的后代,又有什么留存的必要呢?一时的保护,对她来说,其实不过是一种极其不负责任的做法罢了。与其让她经历一个更加艰难的以后,何不早早地让她入了新的轮回呢? 横波战神啊,不过也是一个最为普通的神仙罢了。 炎无惑对他的兴趣更是直线下降。反正他已经中了他的咒术,终归会成为黑魔的附庸罢了,他……是不会将时间都花在这样一个让他看不上的神仙身上的。 更何况,混元还在追着他打呢。 炎无惑心情好好地吹了个口哨儿,十分欠揍地转身而去。 玉润有些懵地被护在父亲身后,她从未上过真正的战场,根本不懂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再愚昧再迟钝,也还是看懂了一点的——那就是,父亲对她的保护。 父亲……还是爱她的。 “玉……润……”横波战神只觉得那最后一丝清明都要重新离自己而去。他在战场上多年,却从未有过如今日一般的绝望——他是天界前来魔界支援的神仙,居然中了黑魔的咒术,被黑魔诱惑,从此要堕入一个深渊? 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都在叫嚣着将他拉入一个让他望而生畏的深渊! 他是天界的战神啊! 可以死在战场,但……怎么能,怎么能…… 若他真的抵御不过去,真的化身为黑魔,那从此,天界怕是要再抬不起头来!他会是天界的耻辱!六界的笑柄! 他可以不要过去的荣光,但……他决不能让天界落到如此尴尬的境地,更不能真的被永远钉在天界的耻辱柱上! 他颤抖了一下,嘴唇扇动,半晌,才勉强叫出了赤霄的名字。 他的身体在同黑魔之力做着殊死搏斗,赤霄现身让他受到了剧烈的震荡,就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黑魔之力汹涌而出,重新要压制住他所有的理智,所有的仙灵之气! 不,不,不能分神! “玉,玉……润……”横波战神剧烈地喘息了一声,恨不能立刻在自己的身上插上两刀,让自己保持清醒,或者直接取了自己的性命!可他现在根本就无法分神,甚至连抓住赤霄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虚弱地叫了一声,一抬眼,便撞见了玉润那双惊恐的眼睛。 。 第三百零贰章 怯弱少女终于弑父 于玉润而言,那是她永生也无法忘记的场面。即便后来她服用了见梦草,也不过是将当时的场景模糊了些许再模糊了些许,她还是能回想起,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玉润……”横波战神费力地抓住了玉润的手,一双和玉润如出一辙的凤目中凝聚满了威严和冷厉,“杀了我!” 玉润倏忽睁大了眼睛,她不可思议地望着横波战神,巨大的恐慌和惊惧抓住了她的心,让她一瞬间有些不能明白,这句话到底有什么意义! “杀了我……”横波战神剧烈地喘息了两下,目光不曾半点儿转移和退缩,“我……我不能成为,天界的耻辱……” “不……”玉润下意识地叫出了声,她猛烈地摇着头,“不,不……” 怎么可以? 父亲是天界勇猛的战神,怎么可能会输,怎么可能会死? 父亲怎么可能会成为天界的耻辱?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父亲也不能死! 父亲若是死了,她怎么办?母亲怎么办? 无数个念头涌入玉润的脑海中,任何一个都在叫嚣着,让她快些说服父亲,让他一定要活下去! 可是这个时候的玉润,根本什么能力都没有,平日里连跟父亲说话,都不敢看着父亲的眼睛。更何况,是如此紧急的情况? 她根本没有应付这种情况的经验和能力。 “玉润,快……”横波战神只觉得黑魔之力在他的身体中叫嚣得更加厉害了,让他差点儿都无法压制住,他冷清的凤目之中已有瘆人的暗红隐隐地翻涌而出,看上去有些妖异又格外让人心惊。 “不……”玉润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只是全凭下意识地剧烈地摇头。 横波战神从来没有哪一次如同现在这样,面对着自家这个女儿竟是如此无力……和失望。 “娘亲……”玉润在疯狂的摇头当中,终于吃力地发出了声音,选了一个她自认为最有可能让父亲回心转意的理由。 横波战神一愣,只觉得脑海中的清明更甚。但只是一瞬间,他便感受到了黑魔之力在他血液中沸腾的力量——他就是因为太在乎碧水神女,才会被炎无惑诱惑,此时此刻玉润提起碧水神女,虽然让他有片刻的清醒,却也牵动着当时炎无惑下的咒术,让黑魔之力愈加肆无忌惮地在横波战神体内奔腾! “闭……嘴!”横波战神额上冷汗淋漓,他有些凶狠地望着玉润,“拿上赤霄!” “我……”玉润畏缩地看着他。 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这比黑魔之力在他身体中横冲直撞更让他难以忍受。 这是他的女儿,她怎么能怯弱到如此地步?! 他从未有过像此时此刻一样的失望。 “你是我的女儿!”也许是愤怒太过,他竟是一口气将这句话说了出来,“是横波战神的女儿!” 气势逼人,玉润天然服从于父亲的威势,此时此刻,战战兢兢地伸手握住了赤霄的剑柄。 赤霄常年在横波战神身上,沾染了他的灵气和气息,它本身的灵力非常充盈,玉润握住它的瞬间,只觉得自己瞬间被父亲的气息和神剑的灵力给包围住了。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灵气,差点儿让她无法好好地握住那把剑! “来!” 玉润握着那把长剑,慢慢地,慢慢地将赤霄转移到了横波战神的胸口。 神剑有灵,天长地久地同主人在一起,能够心意相通。纵然横波战神此时心事紊乱,灵流暴走,但他想要杀死自己的那种心意,仍然传达给了赤霄。 赤霄本有些许灵识,它犹豫不决不能上前而去;但横波战神求死的意念十分强盛,它抵御不过,拉着玉润的手,直直地向横波战神的胸膛刺去! “不——”玉润有些凄厉地尖叫了一声——为什么?为什么!如果父亲注定要战死的话,为什么非要父亲死于她的手中?! “玉润!”横波战神的声音愈加严厉,只是他体内灵流大乱,要想保持着那仅存的一丝清明,他不能分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力气来自行了断,只能调动了全身的修为和灵力同黑魔之力相抵抗,让自己勉强保持住清醒。 玉润猛烈地摇头,却好似身不由己。不知是父亲那命令的眼神让她无法违抗,还是她其实深知父亲根本宁愿死都不愿堕入黑魔的决心,甚至……其实只是她无能为力甚至不能抵抗得过赤霄原本的意愿…… 总之,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颤巍巍地握住赤霄,一点一点地将赤霄移动到了父亲的胸口。 一点,一点,再靠近…… 很快,很快…… 就差了一丝丝,就那么一点儿…… 横波战神突然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乍然一用力! “噗——” “父亲!” 滚烫的热血迸射到了玉润的脸上,甚至滚落在了她的眼睛中。 她的眼睛里血红一片,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血红色,她仿佛置身于一片血海,她手脚被缚,根本半点儿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而父亲的血那么热,那么滚烫,仿佛将她的皮肤都灼穿开来! 她怔怔地握着赤霄的剑柄,根本连松手的力气都没有。 “你……很好……”父亲的手乍然从她的手腕上滑落,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了一个可怖的血手印。 她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保持着那个姿势,好似灵魂已然消失。 可她的灵魂毕竟还在。 甚至,她还感受到了,赤霄在疯狂地吸收着父亲的灵力和修为,通过剑柄,在源源不断地将那修为和灵力传输到她的身上。 不,不,不…… 她不要…… 她怎么敢要,她怎么配要? 她刚刚用赤霄杀死了父亲,怎么还能这般堂而皇之地将他的灵力独占?! 头痛欲裂。 她明明什么都不想要,甚至想要快些晕死过去,可她仍是呆若木鸡地保持着原来的动作。 “战神!” 突然,有惊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听到了天兵天将从四面八方奔驰而来的声音。 。 第三百零三章 听女叙述母亲悲凉 为什么那么晚才到? 为什么非要她下手? 为什么…… 玉润从噩梦中惊醒,霍然坐了起来,满头大汗,脸色苍白。 “醒了?”碧水神女的声音冷冷清清地传来。 玉润转脸看向母亲,她仍是那般美丽清冷的样子,除了一双美丽的眼睛略有些薄红以外,看不出有任何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她一向是个美人儿,眼睛的那点点薄红甚至让她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妩媚风情。 美极了。 像是刻意修饰出的新妆容一般。 玉润的一颗心慢慢地落了下来。她想,那一定是一场噩梦吧?否则,为什么母亲还能够如此地淡定?这般冷静,那肯定是什么都没发生的。 那是一场噩梦。 太吓人了。 太吓人了。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噩梦呢?怎么会呢?她平日里怯懦平凡也就算了,到了现在她才发现她原来还是个不孝女,居然还会做这样的噩梦,真是…… 只是那梦境太过真实了,热血飞溅在她的脸上的那种被灼痛一般的感觉,似乎还十分真实地留在她的脸上。 玉润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再将手摊开到眼前来看——自然,她的手指苍白而纤弱,自然是没有鲜血存在过的痕迹的。 玉润终于松了口气。 她受到了太大的惊吓,让她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还有撒娇的权利。 于是,已有多年不敢轻易往自己母亲身上蹭的玉润,居然伸手揽住了碧水神女的脖颈,在她肩头蹭了蹭,神色恍惚,喃喃道“娘亲,我做了一个噩梦。” 碧水神女冷清的脸上闪过一丝伤痛,但也只是一瞬间,她仍是那个高傲出尘的神女。她抬了抬手,搞不清自己到底是想要推开这个突然粘人的女儿,还是有些心疼地想要将她搂入怀中。手僵硬地在半空中僵持了片刻,她终究是轻轻地玉润的后背上拍了拍。 这轻柔的抚摸给了玉润莫大的勇气,她轻轻地将下巴放在了碧水神女的肩头上,双目有些失神地望着远方——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地觉得,她无法面对母亲。 这一认知让她更加焦灼,让她一瞬间生出了些许不好的念头——那……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一场噩梦? 像是为了确定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场噩梦一样,玉润飞快地笑了一下,那笑容犹如水面上的波纹,一闪而过,瞬间消逝。 “那个噩梦好可怕啊。”她喃喃道。 “我梦见父亲带我去战场了。”玉润短促地笑了一声,“娘亲是不是觉得有点儿好笑?我什么都不会,父亲怎么会带我去战场呢?” 她的语气有些急切,似乎急于在碧水神女这里得到些许肯定。 碧水神女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美丽的眼睛中闪过了一丝令人绝望的悲恸,她的手僵在半空中,良久也没有再次地落在玉润的后背上。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母亲的肯定,玉润瞬间有些慌了——是不是真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 不,肯定不是真的! 这会儿,她有害怕从母亲那里听到什么否定的言论,飞快地重新开了口“那战场真吓人。” “魔界的人真丑。”她突然道。 那一瞬间,她想起了炎无惑的样子,那样可怖的样子,是她永生都无法忘记的噩梦。 “他……”玉润顿了顿,突然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他想害我,父亲帮我。” 碧水神女的身子又是一僵。 “他是个坏人。”玉润继续道,“他给父亲说了一些话,父亲就……” “什么话?”碧水神女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冷冽如冰泉,悦耳之中却不带一丝感情,将人推开到十万八千里,不敢向她靠近。 玉润瑟缩了一下,半晌,才像是有些费力一样,慢慢道“他给父亲讲了一个故事,关于母亲的故事。” 碧水神女的身子顿时完全僵住。 她怔愣地看着远方,美丽的眼睛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焦点,恍惚得要命。 原来……是因为她吗? 原来,她的丈夫是因为她才陷入那个险境的吗?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横波战神带了什么都不会的玉润去了魔界,玉润给他拉了后腿,所以横波战神才会中了黑魔的圈套,所以才会不得已做出那样的抉择。 她理解丈夫的选择——异地而处,将心比心,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毕竟,他们都是那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会忍受那样的结果? 但,她原谅丈夫的选择是一回事,她不能原谅丈夫落入那样境地是另外一回事。 几乎是先入为主地,她就以为,肯定是女儿拉了丈夫的后腿,肯定是女儿的错。 所以,看到女儿的时候,她心中更多的其实是怨愤——她这一生,清冷孤傲,唯有丈夫最得她的心,唯有丈夫是她生命中的不同。现在,她生命里的唯一已经没有了。 她怎么可能会不怪女儿呢? 她怪的。 她很怪。 但到了现在,她才终于明白,丈夫的死,丈夫之所以会落入那样的圈套,根本跟自己的女儿没有关系,罪魁祸首……居然是她啊。 居然是她。 她早该想到的。 女儿……女儿…… 她有些悲凉地笑了,伸手揽住了玉润的腰。这个孩子,其实很是可怜。生为他们的孩子,必须要足够优秀足够完美,才配得上他们的喜欢。可偏偏啊,她这样的不完美,这样的平凡无奇。他们……没有那么爱她。 他们没有那么爱她,横波战神又怎么可能会因为她陷入那样的险境?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该想到这些的。 只是……是她在下意识地逃避责任,是她不肯承认,自己唯一最爱的丈夫,其实是因为她而死的。 她不敢想。 到了此时此刻,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她又有什么资格嫌弃自己的女儿不够勇敢太过怯弱呢? 她甚至比女儿更加怯弱不堪,她连承担后果的勇气都没有。 这个可怜的孩子啊…… 碧水神女忍不住地松开玉润,在她有些惊慌失措的目光中,用冰冷的手摸了摸她的脸——她明明没有得到多少爱,却不得不替他们来承担后果。 。 第三百零四章 获得安慰玉润清醒 这个孩子,其实已经足够勇敢了。 只是,他们从来没有看到她的勇敢而已。 碧水神女在这一瞬间,突然终于想起了自己作为母亲的身份。 她清高孤傲惯了,不怎么会爱人。现在,她终于对这唯一的女儿起了些许疼爱之意,却又真正地手足无措起来。她不知道她能做些什么。但……碧水神女露出了一个苦笑,她仍是不知道该怎么爱她,但,她却注定要为她和夫君承担所有的后果。 “原来是这样啊……”碧水神女的声音有些轻柔,带了些无奈,也有些许的微甜。 玉润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意味,只觉得心慌。 “还有呢?”碧水神女又摸了摸她的脸,突然微微地笑了笑。 她长得极美,是那种高高在上犹如雪山之颠的雪莲一般的美,不带温度,远离人烟。 她极少笑的。 但她笑起来,却是极其美的。 玉润几乎要被母亲的笑给闪花了眼,她只是怔怔地望着母q i丽的容颜,这般温情的时刻,让她觉得自己可能是陷入了一个新的梦境——只是,这个梦境太过美好太过温暖,让她连动都不敢动了。 “嗯?”碧水神女轻轻挑了挑眉毛。 玉润这才犹如梦游一般,继续道“那个……那个黑……黑魔,他……他……” 说了半晌,她才渐渐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父亲要她杀了他的画面又浮现在了她的面前,她的牙齿有些不由自主地打起架来“我……父亲……父亲说,父亲说,要我……要我杀了……杀了……” 说到这里,她却是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那种虚软无力、被逼到绝处的绝望又如同潮水一般地涌到了她的心上,她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要你杀了他。”碧水神女终于生出了一丝的不忍心,不再逼迫她,而是缓缓地将话接过。 玉润的眼神有些涣散“可是……可是……” 她拼命地摇头“我不想的,我不想的!” “可是父亲说我是他的女儿!” “我不敢让父亲失望啊!” “不是我……我不想的……” “是赤霄……” “赤霄……” …… 热血飞溅,落在了她的脸上、她的眼睛中,那片血红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世界暗红一片,似乎她又回到了那片战场上,孤立无援,无法后退。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逼她? 她只会剧烈地摇着头,似乎这样就能将那可怖的画面从她的脑海中赶出去。 空气好像一瞬间变得十分稀薄,她剧烈地呼吸着,似乎下一瞬就会窒息。 “玉润!” 碧水神女蓦地按住了玉润的肩膀。 玉润这才缓缓地回过神儿来,已是满脸泪水,她有些恍惚地看着碧水神女,半晌,才重新抱住了母亲的脖颈。 “是噩梦……”她轻轻地道。 碧水神女感觉到女儿在自己的怀中发抖。她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玉润那几近疯狂的叙述中,她几乎可以立马看见,魔界战场那惨烈的一面。 她的女儿,她的夫君…… 碧水神女清艳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但很快,她重新睁开眼睛,面上又恢复了平静。就好像一泓静水,偶然的微风吹过也许会在水面上荡漾出些许波纹,但很快地,这水面就会恢复到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平静,如常。 “噩梦……” “是噩梦……” “娘亲,这是噩梦……” 玉润在她的怀中簇簇地发着抖,不停地念叨着这几句话,好像将这些话重复上千百次之后,这一切就真的没有发生过,就真的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碧水神女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默默地念着清心咒,许久,玉润终于在她的怀中冷静了下来。 她只觉得,肩膀上湿了一片。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良久,她轻轻地摸了摸玉润的肩膀,慢慢地、却带了些许残酷“不是的。” 玉润猛然一震! 碧水神女反应迅速,她飞快地又念了一遍清心咒,保证玉润处于绝对的冷静当中。 “不是噩梦。”她又缓缓道。 她知道这一切显得有些残酷,但……没有办法。玉润的的确确是个可怜的孩子,她是他们的孩子,所以,她没有资格太过软弱。 她是一定要接受这个事实的。 更何况……碧水神女微微勾了勾唇角——她的夫君,即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也没有浪费一身的修为和灵力,他将他的所有都给了玉润。 只是玉润受了太大的ci ji,现在还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那么多修为和灵力,故而,那些大都封存在了赤霄剑中。 日后,她会继承的。 所以,她bei o被选择了一条道路。 虽然,她现在尚且还没有什么能力,但,她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既然命运如此,那玉润首先,就必须接受这一切都是事实。她不会让她逃避。 玉润又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碧水神女松开了玉润,美丽而又冷清的眼睛专注地注视着玉润“玉润,那是真的。” “别怕。”碧水神女有些微凉的手覆盖到了玉润的额头上,“你做的对。” “如果是我在,我也会这么做。”碧水神女的声音仍是冷淡,却带着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你的父亲,他有他的骄傲,他不能承担着那样的污名和耻辱活下去。” 玉润仍是止不住地颤抖。 “所以,玉润,”碧水神女看着她,很是坚定,“你做得对。” “真的吗?”玉润的牙齿仍是在打架。 碧水神女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似乎那死去的根本不是她的夫君一般,似乎她也根本不放在心上一样。 玉润喃喃道“我做得对……” “对,你做得对。”碧水神女坚定地点了点头。 玉润愣怔地看着她,似乎沉浸在了她所给的坚定和信任当中,如同牵线木偶一样,默默地点了点头。 “所以,玉润,”碧水神女定定地看着玉润,“你明白了吗?” 。 第三百零五章 无法承受玉润失智 你明白了吗? 你的父亲一生骄傲,一世英明,绝对不可能受到任何污损。 所以,所谓黑魔的诱惑,所谓他要求你杀死他……这些种种,根本都不可能公布于世。 所有人看到的事实,就会是最后的事实。 所有人都看到了,玉润那个不争气的小仙子,在魔界中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不知道受了什么ci ji,突然对自己的父亲拔剑相向;而横波战神对爱女根本不会设防,就这么中了招,以至于魂飞魄散在了异界。 这就是事实。 因为,横波战神的清名重要,横波战神的骄傲重要,天界的脸面重要,只有玉润不重要。 所以,横波战神的清名不能有污,横波战神的骄傲不能粉碎,天界的脸面更不能被踩在地上摩擦,所以,只能让玉润挺身而出,承担这一切。 她的名声不重要,她的脸面更不重要,她的荣耀……她能有什么荣耀? 在这般境地下,仅仅只是牺牲她一个小仙子的声名,来保全横波战神的清名和天界的脸面,那真是最好最划算的结果。 玉润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她一向迟钝,却在这一瞬间,看到了母亲的意思。 “为什么?”半晌,她才慢慢地望着碧水神女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她的脑海中几乎是一片空白——她明明还未从那场噩梦中醒来,为什么,她的母亲就已经残忍地将这一切摊开来到她的面前,让她几乎根本就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 她真的不是不想,她只是……她只是现在无法思考…… 为什么? 为什么? 母亲为什么不能安慰她?为什么不能再选个另外的时间跟她说这些? 碧水神女平静地望着她,目光好似冰雪一般。 半晌,她才突然微微地一笑,却透着一种让玉润冷透骨髓的苍凉“因为,你是他的女儿。” “因为,你还是我的女儿。”她又道。 她和横波战神身为天界重要的神仙,有清名,有荣耀,有骄傲。玉润身为他们的女儿,就必须要承担这一切。 就算他们没有那么爱她,她也必须承担这些。 “是……”玉润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连声音都抖得不成样子。她目光有些涣散地望着碧水神女,只觉得全身都发冷,“我是你和父亲的女儿……可是,可是……” 她努力了半晌,牙齿都在“咯吱咯吱”地打架,颤抖了许久,才终于将话说出了口“可是……你们都不会心疼我一下吗……” 她明明那么怯弱的,可是父亲仍是把那样残忍的事情都交给了她做。 她明明那么胆小的,可是母亲还是要她立马面对着这一切。 他们从来都没想过,她其实根本就做不到这些吗? 杀死父亲……那甚至都不是她自己做出来的,那是父亲和赤霄,一起努力的结果。现在这一切,她真的能够承担吗? 不,不要! 玉润猛然摇头,脸色惨白。 碧水神女飞快地又念了一遍清心咒——她刚刚才觉得她足够勇敢,可在这种时候,她仍是忍不住地责怪她,不够那么勇敢。 他们对她的期望,永永远远地都高于她实际所有的能力。 所以,他们不能更多地爱她。 哪怕到了此刻,她都不能更爱她一些。 碧水神女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玉润,娘亲心疼你。” 玉润乍然抬起头来,似是一只受伤了的小兽,整个人都流露出了对母亲深深的眷恋和渴慕。 “但,事实就是这样。”碧水神女平静道,“玉润,你能够做到。” 受伤的小兽没有得到相应的安慰,反而又重新受了一箭。 玉润猛然后退了一步,从母亲的怀抱往外挣扎了出来,她满面不可思议地看着母亲,一瞬间她竟是不知道她能够想到些什么。 她已经失去了所有想要跟母亲继续沟通下去的勇气和。 半晌,她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迅速地往门外跑去。 碧水神女吃了一惊,对她这等举动完全没有预料到——毕竟,这个孩子一向逆来顺受,一向怯弱平常,她根本没有想到玉润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玉润!” 碧水神女飞快地追了出去,长袖一抛,化作锦带直奔玉润而去。 岂料玉润现在身上有了些许横波战神的灵力和修为,灵流在她血液中奔腾,让她的速度比平日里快了许多。碧水神女一时竟是没有能够追了上去。 战神府外。 “玉润!”碧水神女咬牙,她为人清冷孤傲,几乎从未在人前大声过,今日如此,已是完全出乎了她平常所为。 玉润却只是一味地往前冲去。 母亲的话语,再不是她所期盼所想要的,她现在只一心想要逃离。 “站住!”碧水神女的声音愈发清冷了起来,她咬了咬牙,终究很是没有狠下心来动用她真正的器刃——那些东西威力太大,她现在摸不清玉润真正的实力,根本不敢轻易地用在玉润身上。 玉润从未尝试过如此竭尽全力地奔跑飞驰过,一口凉气吸入肺中,她一个踉跄,碧水神女的锦带便如同灵蛇一般,绵绵地缠绕在了她的身上。 “呃……”玉润的双目通红,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零碎掉了,“我不要!” “你冷静一些。”碧水神女十分冷淡道。 玉润转而看向碧水神女,只觉得脑海中空白苍茫得让人无法思考,她赤红着眼睛吼道“我不要!” “父亲不是我杀的!我没有!” “不是我……不是我……” …… 碧水神女从未想过,玉润竟会有如此失态的样子。 毕竟,她和横波战神各有各的骄傲,从未想象过自己的血脉竟会有如此失态不堪的时候。 然而玉润此时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眼泪慢慢地从她的脸上滑落,她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我做不到……” “这不是……” “真的啊!” “那么多人都看到了……” “可怜碧水神女了,居然有这样一个孩子……” …… 。21 第三百零六章 目睹母逝流言纷纷 风筝。 少女。 一向平静淡泊得不似孩子的竺隐小太子,头一次被梦扰乱了心绪。 梦里不断重复着那日的情景,欢笑着的少女,五彩斑斓的蝴蝶大风筝,碧蓝的天空,和煦的微风,好似这一切已深深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无事便要来他梦里逛上一回。 竺隐小太子惊觉,那个惊鸿一瞥的少女,已经从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了。 生平第一次,他有点儿动摇——若是可以,他是否能够选择,留在天取,成为一个父王母后所期望的君主? 恍然回过神来,他有些好笑,他从极其年幼时,便没有了这种心思;没想到,如今却有了这种歪念。 歪念吗? 他苦笑。 物转星移几度秋。 竺隐太子已经十八岁,再继续关在宫城之中,已经非常不合适了——毕竟,没有一个英明君主是真正能“不行千里、尽知天下”的。 国王和众位大臣商议,决定南巡之时,带了未曾出过王都的太子殿下一同前往,看世间风土,体察百姓疾苦。 竺隐心中微动。 他从来不是一个有执念的人,但唯独那只风筝和那个少女,在他的梦中挥之不去;他也曾去了那日的城墙,也曾悄悄地遣人去找,但……那个欢笑着放风筝的少女,好似只是他梦中的一个幻影,在真实的世界中了无踪迹。 久而久之,他竟也有些怀疑,那个少女,是真实存在过的吗?他真的看到过那个少女吗?还是只是他梦中生了执念、投入到现实中? 一念执着,执着到如今。 父王终于肯带他出宫,他对风土人情,对民间疾苦,都没有感觉,可他仍是心脏砰砰乱跳——他好似有种预感,他可以同她重逢了。 君主离京巡国土,意在体察民情,仪仗虽不至于浩浩荡荡,但也是盛大排场。 竺隐执意骑马而行,他……想亲眼去找寻个姑娘。 不知,经过了这么几年,那个少女的脸,可有变化?他会不会认不出她? 这样一想,就多了许多黯然。 明明只是惊鸿一瞥,他却执着地念念不忘;可到了真正可以出来找寻的时候,他却不能确定,他是否还能从千万人中认出她的脸。 人生憾事,不过如此。 王都长街,天子仪仗,虽然以前也有过巡查,但毕竟这次是太子第一次露面,还是引来了极多的好奇。 于是那年天取,十八岁的少年太子,高高坐在俊朗的白马上,眉眼清俊,唇边带了一抹悲悯众生的笑意,温和慈悲得仿若一个年轻的神祗。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太子,竟会有那般淡泊的性情和慈悲柔和的眼神。 但,落在游街的人身上,却是大大地被惊艳到了。 皇族游街,并不是一件多么百年难遇的事情。有端庄的,有肃穆的,有亲和的,有活泼的……什么都有,但没有一个像竺隐那般,他只静静地在马上坐着,眉眼之间带了一丝温和的笑意,便如佛光普照,照得每个人都心平气和起来。 有年迈老人,大约是眼神不好,看着这个年轻太子,竟是不由得长跪不起,口中念经,不住地念叨着“佛子转世。” 这句话居然迅速地在人群中传开来了。 毕竟,天取以佛为尊,眼下年轻的太子面有佛相,地位一再攀升,未出王都,街上简直已是水泄不通,若非皇族威严谨慎,恐怕竺隐根本走不出京城——他许就已被那围观群众的热切目光给炙烤成熟了。 纵然竺隐从来淡泊,也不得不慨叹一句群众眼光真是十分毒辣。 年轻的太子面无异色,但坐在马车里的国王却是坐不住了——他已经听到了那个“佛子转世”的传言。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当头一击! shian前的那个僧人的话,仿佛在此刻还萦绕在耳畔,经久不衰,国王只觉得心又到了嗓子口,悔得他恨不能立即把竺隐给重新关到宫城之中,哪怕他一辈子不见天日,也好过他哪日突然看破、丢下天取无国无君! 这后悔一直持续。 一直到出了王都,到了远郊,一只风筝的出现。 暮春时节,其实已少有人放风筝了;可少有,还是有的。比如说此时,竺隐不经意地抬起头来,目光便被那只风筝吸引了——仍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蝴蝶风筝,展了翅膀正在带着暖意的春风中扶摇直上! 是风筝! 蓦地,某个藕荷色的少女好似近在眼前了。 这么多年,那抹藕荷色,已经成了他梦中温柔的剪影,一见难忘,挥之不去。 从来淡静的太子,蓦地狂驾马而去,他一直看着那只风筝,心中却好像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指引他,引他去找风筝的主人。 于是,望着儿子的背影,国王再一次地惊呆了——这是什么奇遇? 他知道竺隐唯一喜欢的娱乐便是风筝,但……没想到他居然喜欢到了这种地步?国王抬眼看着那只风筝,五彩斑斓的大蝴蝶。 一时间百味杂陈——自家儿子的口味……竟是这般娘里娘气的么…… 也好也好,国王抚心安慰自己,这般娘里娘气的爱好,肯定不能清远淡泊早登极乐……欸? 国王灵光一闪,福至心灵。 娘里娘气? 娘里娘气! 这般五彩斑斓娘里娘气的花蝴蝶风筝……大约,是个姑娘在放风筝吧? 那……国王看着快要从自己眼前消失的竺隐的背影,头一次感受到了欣慰——不,何止是欣慰,简直是通体舒畅! 那个被预言说生来慧根与俗世无缘的孩子,这是……要落入俗世了吗? 竺隐从小板板正正、淡泊如水,他却是怕得紧,他不怕竺隐三宫六院沉迷美色,他只怕竺隐无情无欲。 可如今,希望蓦地出现在眼前,国王只觉得清爽畅快,简直也想从马车中出来、亲自挥鞭畅快地策马狂奔一次了! 竺隐自是不知自家老爹如此丰富的内心活动,他只不住地挥鞭,朝着那只蝴蝶风筝的方向而去,微风拂面,好似带来了一缕熟悉的味道。 。 第三百零七章 目睹母逝流言纷纷(2) “明明是你没有了勇气,为什么非要要求玉润有那样的勇气?” “其实,你比玉润更加怯懦罢了。” 天后娘娘看着碧水神女,身上散发出无限的威压。 碧水神女仰脸看着她,突然,清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来。 那笑并不苦涩,也不悲哀,好似根本就不带任何感情,但仍是美得惊心动魄,让人不敢转目。 “娘娘说得对。”她终于道。 天后娘娘“……” 这般爽快地承认了,反而让她有一种无法反驳的无力感。 碧水神女又笑道“可是,她必须要活下去。” “横波的清名,不能不要。”她又道。 “若连你都不能活下去,你有什么资格要求玉润承担着弑父罪名活下去?”天后娘娘有些咄咄逼人道。 碧水神女清冷的眼睛中浮现了一丝茫然,半晌,她突然一笑“那么娘娘,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天后娘娘猛然被一噎。 “你没有。”碧水神女嘲讽地一笑,“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会有的。”天后娘娘微微挑了挑眉毛,“我们天界,也没有那么注重颜面声名到不顾玉润死活的份儿上!” “不行!”碧水神女后退了一步,目光死死地钉在天后娘娘身上,眸子中有一丝狠戾闪过,“横波的清名,绝对不能受损!” “在你的心目中,横波的声名,竟是还不如玉润的性命来得重要吗?”天后娘娘被她的执着给绕晕了。 碧水神女抬眼“横波为了他的声名,已经付出了性命。” “所以你就可以不顾女儿的性命?”天后娘娘霍然走向了碧水神女,有些咬牙切齿地望着她,“碧水,你清醒一点,玉润是你的女儿!” “我知道……”碧水神女闭了闭眼睛,一滴眼泪终于,顺着她艳丽的眼尾慢慢地滑落了下来,“我知道……” 天后娘娘终于松了口气。 碧水可能是一时伤心过度这才钻了牛角尖,她肯定不会…… “碧水!” 天后娘娘的这口气终于还是没有松完,她眼睁睁地看着碧水神女用了散魂咒,快速地飞奔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然而已经晚了。 散魂咒极其霸道,一旦用了,就无法停止。 “你……”天后娘娘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哀切地望着碧水神女,身心俱疲地叹道,“你这又是何必?” 碧水神女轻轻地一笑“横波的名声不能损……” “玉润……”碧水神女轻轻地唤了她的女儿一声,她想起了刚刚在外面,玉润那犹如疯魔的样子,心中也是微微地有些心疼的。可是啊,她注定要对不起这个女儿的,她爱她,远远没有她爱她的夫君那么多…… “用我的命,来换她的命吧……”她轻轻地喟叹了一声,露出了一个满足而又有些无奈的笑,那笑格外美丽,像是浓重黑夜中终于绽放的昙花,美得让人禁不住地想要屏住呼吸。 玉润在九重天上游荡着,游荡着,她大概是疯了,疯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母亲就不能多爱她哪怕一点点? 为什么…… 若是父亲和母亲还有另外一个孩子,是不是,是不是……玉润简直不敢想下去。 她不知在外面飞驰了多久,将那些窃窃私语声都远远地抛在了脑后,她才终于精疲力尽,慢慢地倒在了云头上。 伤心,难过,茫然…… 有许多种情绪涌上了心头,她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排解。 “玉润……” 似乎是母亲的声音,终于带了些许温柔眷恋,似乎下一瞬,母亲温柔的手就能落在她的面颊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心脏仿佛被谁紧紧地握住,让她疼得根本喘不过气来。 “娘亲!” 玉润脸色煞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母亲可能出事了。 怎么能?怎么能? 她才失去了父亲,现在连母亲都要失去了吗? 不,不,不,这一定是她的错觉! 玉润踩上云头,朝着云纵宫的方向而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觉得,母亲应该在云纵宫而已。 “小仙子?”云纵宫的侍女并不认得玉润,只是一味地要拦她,可玉润怎么等得及? 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量,她竟是将一众围上来的仙娥们纷纷震飞,在众人的呼喊围堵中,直直地冲进了云纵宫去。 然后,她看到了什么? “娘亲!” 她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却根本不敢上前。 那是她的母亲啊。 碧水神女此时的身体,已有大半是透明的了,她听到玉润的声音,慢慢地回转过身来,朝着玉润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有欣慰有开心,更多的却是解脱。 “玉润啊。”她轻轻道。 玉润有些呆滞地望着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只会惊呆了地望着碧水神女。 天后娘娘有些心疼,轻轻抬手屏退了追上来的小仙娥们,满含疼惜和歉意地望着玉润“玉润,你……” “娘亲!” 玉润又叫了一声,终于苍白着脸,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她那该死的预感竟然成了真——母亲,母亲居然真的…… 明明只是那么几步路而已,她却是跌跌撞撞,好似怎么都无法冲到母亲面前。 “娘亲……”她的眼泪唰地落下,眼看着母亲的身体已经完全透明了,只剩下一个浅浅的轮廓,好似随时就会消失在她的面前,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母亲,想要不顾一切地留下她。 可是,已经太晚了。 在她触碰到碧水神女那几乎完全虚化的轮廓的前一瞬,云纵宫中有一缕清风穿堂而过,碧水神女倏忽好似被这薄薄的一缕清风吹散,倏忽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娘亲!!!”玉润撕心裂肺地大叫了一声,霍然跪倒在地上,她胡乱地在空气中乱抓,想要留下些什么。然而散魂咒一旦施用,便是魂飞魄散,再无半点儿踪迹,没有任何施救的可能。 她什么都留不下。 父亲留不下,就连母亲,也不愿意为她留下。 玉润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目眦尽裂,好似忘记了怎么呼吸,如同溺水之人,挣扎,却又无力。 “哎……” 一声轻轻的叹息过后,玉润眼前一黑,软软地瘫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21 第三百零八章 柔弱女儿天后怜惜 “父亲……” “娘亲……” “别丢下我,我会很乖的……” …… 床榻之上,少女的小脸一片煞白,躺倒在重重云被之中,愈发显得苍白可怜,好似下一瞬就能跟这云被融为一体一样。 “真是可怜。”一声叹息,唏嘘不已。 “阿言!”天后娘娘轻声地斥责了一声。 趴在床头上的女子转过脸来,『露』出了一张格外艳丽的脸,她微微撇了撇嘴,整个人鲜活又美丽——正是那个“不吉”名声传遍六界的福临公主,千言。 “她还这么小呢。”千言仍是有些唏嘘。 天后娘娘不言,但心中仍是赞同女儿说的话的——才七八千岁,按照人界的年纪算,不过才是一个豆蔻少女,便被迫承担起这样的罪责,怎能不让人心疼呢? “母后真的要按照碧水神女所说的那样做吗?”千言眨了眨眼睛,她面容秾艳,可偏偏做出这样的动作又显得格外稚气无辜,有一种矛盾又复杂的美丽。 天后娘娘迟疑了一下“太委屈她了。” “那就不那样做。”千言咧嘴笑了,“反正她现在还没醒,我们……” “唔……”千言的话还没来得及完全说出口,床榻上的人就嘤咛了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天后娘娘“……” 千言“…………” 不是说她这个倒霉体质只是父君和母后为了掩饰她体内那不可控的力量编造出来的吗?! 为什么现在看得这么真?! 人界说,谣言传了一千遍也就成了真。看来,凡人的智慧亦是不可小觑啊! 有关她倒霉的谣言让天界的诸多神仙金口玉言地传了那么多遍,果然她就很倒霉了! 千言撇了撇嘴,有些想哭。 但是福临殿下到底是没来得及哭出来,因为床榻上的玉润一醒来,便立马坐了起来。 天后娘娘和福临公主立马巴巴地到了榻前,一把将想要翻身下床越狱逃跑的玉润给按回了床上。 天后娘娘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千言就十分熟练地给玉润念了两遍清心咒——毕竟,当初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时常暴走,清心咒那熟悉得简直跟呼吸一样自然。 也许是经过福临殿下加持过的清心咒格外有效用,玉润不仅没暴走,反而……安静得有些让人心里发『毛』。 那怎么算是安静?那简直是呆滞! 失魂落魄,那真的是用来形容玉润的。 天后娘娘吓了一跳,一瞬间竟是真的以为玉润受到的惊吓太过,可能走失了些许魂魄,但用术法一探,玉润的三魂七魄都在,并无任何走失的迹象。 “小可怜儿……”千言看着明显有些呆傻的玉润,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天后娘娘听得表情有些扭曲。 千言这才注意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有些讪讪,心中却把罪魁祸首忆韶仙君给骂了个千儿八百遍——若不是一勺儿天天在她耳边这么叫她,她怎么会在潜移默化中养成了这么一个口头语!!! (在家呆着想媳『妇』儿的忆韶仙君无辜地打了两个喷嚏。) 小可怜儿玉润还是保持着那种已经傻了的模样,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似乎灵魂已出窍,这周遭的一切都跟她毫无关系一般。 甚至福临公主都说了一百零八个她从文方仙君的话本子里看来的笑话了,玉润小可怜儿还是岿然不动。 天后娘娘沉默了片刻,轻轻一叹“她现在这样,绝无商量的可能了。就直接这么做吧……” “不要。”玉润突然伸手,抓住了天后娘娘的手腕。 天后娘娘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继而『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 “你醒了啊?”福临殿下也是经历一场大劫,昏睡了三千年才刚醒来不久,正是见缝『插』针都要显示自己活泼有活力的时候,腆着一张很是艳丽的脸凑到玉润跟前笑嘻嘻道。 天后娘娘“……” 玉润却根本没搭理这位传奇的福临殿下,只还无意识地抓着天后娘娘的手腕,执着道“不要。” 天后娘娘轻轻挑了挑眉『毛』,而后轻笑出声“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玉润仍是如同失了魂一样地抓住她的胳膊,仿佛她溺水之人,若是一松手就会直接沉溺到水底。她双目失神地望着别处,目光没有放在天后娘娘或是千言身上。 许久,她才缓缓道“我知道。” “娘娘想替我澄清,是吗?”玉润轻声道,声音有些沙哑。 天后娘娘点头,福临殿下正是才醒来平时都要没话找话说的时候,立马又迎了上来,笑嘻嘻道“是啊是啊,玉润小友,你真聪明。” 天后娘娘“……” 自从自家阿言醒来的这几天,除去了最开始的激动欣慰与高兴之外,但三天过后,本来就为着横波战神和碧水神女的事焦心无比,再被自家女儿叽叽喳喳地围着说了几天的话,简直有点儿怀疑自家的女儿睡了三千年已经睡傻了。 就连玉润,也慢慢地将呆滞的目光转向了千言“……” 千言“……” 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千言沮丧地举手投降“你们说你们说,我不『插』嘴就是了。” 许是被福临殿下这么打了一岔,玉润呆滞的表情上闪过了些许痛苦和挣扎,竟是有了些许活气。 又是半晌,玉润才低下头来,低低道“父亲已经为了他的清名丢了『性』命了,母亲……”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又『露』出了一个十分难看的笑“母亲也是。” “我……” “我……” 她的嘴巴张了又张,却好似被人施了禁言术了一样,无论她怎么张嘴,都无法发出声音来。 天后的目光落在了玉润紧紧攥着她的手腕的手,轻轻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玉润的肩膀,温声道“玉润,你不用如此。这不是你的责任。这是天界的责任。” “我……”玉润听到这里,却是乍然地抬眼望着天后娘娘,眼泪慢慢地滚落了下来。 父亲的鲜血迸溅在她脸上的那一幕,如同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让她陷入其中,无论怎样都走不出去。 连她唯一能够依靠的母亲,都在她眼前抛弃她而去。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终于听到了一句安慰她的、站在她的角度的话。 。 第三百零九章 猜测不实自我安慰 那是她的亲生父亲和母亲都未曾为她说过的话。 但她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这样宽慰的话,也并不一定非要父亲母亲亲口说出来才有用。 原来,只要有任何人肯为她说一句话,她就可以痛快地哭出来了。 玉润流泪并不是那种悲痛地嚎啕大哭,而是默默无声地掉着眼泪,像是受了委屈却又不会开口为自己辩驳的小孩子,只会默默地躲在角落里为自己的委屈落泪。 可越是这样沉默无声的眼泪,却是让人觉得沉重不堪。 天后娘娘疼惜地望着玉润,伸手为她擦了擦眼泪;就连千言,也没有再叽叽喳喳地强行说什么笑话,只是沉默地看着玉润。 半晌,玉润才终于抬起朦胧的泪眼,望着天后娘娘,勉强『露』出了一个笑,那笑无比令人心疼。她慢慢地,终于说出了口“这是我的责任,娘娘。” 天后娘娘有些惊诧地望着她。 “我是他们的女儿。”她轻轻地道,“我能做到。” 天后娘娘欲言又止。 玉润望着天后娘娘,真心诚意道“娘娘,多谢你。” 良久,天后娘娘才重重地叹了口气“玉润,你知不知道,后果会是怎样的?” 她如果担了弑父的罪名,那必然要付出攸关『性』命的代价;现在碧水神女用了散魂咒要了她自己的命,说是用她的命来换玉润的命,但……传了出去,那反倒对玉润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让她处于一个更尴尬的境地。 玉润从今以后,怕是没有什么安宁的日子可过。 玉润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 父亲为了他的清名和天界的颜面,已经丢了『性』命;而母亲为了父亲的清名,亦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她而去。 这般巨大的代价,她难道能视而不见吗? 就像母亲所说的那样,她是他们的女儿,所以,这一切,她都必须承受。 “你……”天后娘娘叹道,“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你……年纪还太小。” “不用了,”玉润摇了摇头,“我已决定了。” 她已经决定了,她不能再继续考虑下去了。 她向来怯懦,再继续考虑下去,她不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后悔。 若是她后悔了,她怎么能对得起父亲母亲的『性』命? 父亲母亲的『性』命才珍贵,父亲母亲的清名才重要,她……又算得了什么呢?她无足轻重,所以……她可以成为那个注定被牺牲的人。 没关系的,她心甘情愿了。 玉润泪光盈盈地望着天后娘娘,明明仍是那个苍白脆弱的少女,在此时此刻,却显得无比坚毅。天后娘娘看着她,半晌,竟是没能再继续劝下去。 她做出这个决定,她尊重她。 于是,很快,天后娘娘亲口证实了这段时日里众位神仙传得快疯了的流言——玉润仙子,法力微弱胆大妄为,竟是在魔界中了黑魔之蛊『惑』,于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弑父,其罪当诛;然而碧水神女为夫之情为女之情,甘愿以命相抵,代为消除玉润的罪孽! 这一消息一出,天界顿时炸开了锅。 毕竟,玉润只是一个小小的根本上不得台面的小仙子而已,但横波战神和碧水神女却是格外优秀的神仙。因为她一个人,硬生生地使天界折了两名优秀的神仙,又怎么会不引起众怒? 更何况,她连累的还是她的生身父亲和母亲! 况且,还有神仙亲眼看到,她状若癫狂地跟碧水神女争执过,死活不肯承认自己的罪行。那现在碧水神女为她而死,焉知不是被她所迫?想横波战神一世英名,竟丧命于亲女之手;想碧水神女从来清傲,却为了保住女儿『性』命甘心赴死。这让人怎么能不敢感慨 一时间,猜测纷纷,流言甚嚣尘上。 天界本就注重这些,这次玉润弑父『逼』母的罪名,简直是罪恶滔天不可原谅! 于是,群情激愤的神仙们纷纷上言,要求重责玉润。 才刚回来的天君案头上堆满了九重天上大小神仙们的谏言,大有天君一日不罚玉润大家就执着地把天君淹没之势,气势汹汹人心动『荡』,实在是让天君的脸『色』难看。 玉润一直呆在云纵宫中,流言纷纷却都入了她的耳朵中,她只是脸『色』苍白地望着窗外,一直抱着膝盖坐在床榻上,如同一个可怜的被抛弃的破布娃娃。 千言看着她觉得好可怜,不由地又热血上头,跑来安慰她“你若是后悔了,我帮你想办法!” 玉润转过脸来看她,只觉得这个倒霉催的公主殿下在自己眼前晃了半晌,自己的心情居然没有那么糟糕了——毕竟,天界唯一的公主殿下都被流言困扰了这么多年,历经了那么多的劫难,最后不还是挺了过来么?看上去……还这么活蹦『乱』跳的样子。 那……她肯定也能挺得过来的。 果然啊,幸福感都是对比出来的。 “不用了。”玉润摇了摇头,低眉敛目道,“我没有后悔。” 千言看着她,一下子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玉润保持着那个低眉的样子,半晌,才轻轻道“其实,这样也挺好。” 千言闻言睁大了眼睛,一张秾艳的脸上表情格外精彩纷呈——都到了如今的地步,这个孩子居然还能觉得出来好?!别不是受的打击过大了,这个小仙子心灵太脆弱了给打击傻了吧?! 福临殿下顿时有些踌躇,她多讲两个笑话能给缓解过来么? 然而,没等公主殿下想明白,玉润又轻声道“殿下有没有听说?大家都说……母亲一生清傲,却终究为了我犯了糊涂,竟是这般丧了『性』命,实在可叹。” 好不容易玉润愿意说话,还一次说了这么多,千言忙不迭地点头“听说了。但……” 但这不都是胡扯嘛。 就算她昏『迷』了两千年,都看得出来,这位碧水神女根本就不怎么爱自己这个女儿嘛,到头来还是要玉润替她背锅,玉润简直是委屈死了。 玉润听得出公主殿下的未尽之言,低低地笑了笑,无限悲凉“这样,也好。起码……在传言中,娘亲是最爱我的。” 。 第三百三十章 不满惩罚群情激愤 虽然在传言中当了一把碧水神女最爱的女儿,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九重天上喜欢碧水神女崇拜碧水神女的小神仙们太多了,碧水神女如今“为了爱女一时糊涂身死”,惹得她这些崇拜者们对这个“罪魁祸首”玉润恨得牙根儿发痒,恨不能在九重天上拉横幅游行来施压给玉润尽快定罪。 且不论这些搞盲目崇拜的小神仙们。天界向来注重规矩礼仪,弑父之罪,简直是震惊了整个天界。纵然有碧水神女为护玉润『性』命直接以命相抵,但这件事的影响实在是太恶劣了,天界的神仙们又怎么对此事就此视若无睹? 果然,如同天后娘娘所说的那样,碧水神女那所谓的一命换一命之说,反而将玉润推向了另一条绝路,甚至比之气仅有的弑父罪名都要让天界的众位神仙愤慨。 天君在被各种愤慨如同汹涌洪水一般倾泻而来的上书中淹没了三天后,终于怒了,表示自己已经受够了,绝对没耐心再跟各位扯皮了,这就是最后的结果了——玉润仙子年纪尚小心智不坚,在魔界内战中被黑魔所『惑』,以致弑父,罪孽深重,然非本意,且碧水神女爱女、思夫心切,以『性』命相抵玉润仙子罪孽,令人动容,不可辜负;然玉润仙子终究铸下大错,虽有碧水神女以命抵之,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其入人界轮回三世,受世间极苦,以消其罪孽、平息众怒。 这个惩罚结果一出,整个天界都沸腾了——弑父『逼』母,竟只是入人界轮回三世?不少神仙历劫升仙阶神阶,都不止要在人界轮回三世,而玉润犯下此等滔天罪行,竟只用在人界轮回三世?!说是要在这三世中受尽极苦,但……极苦,又能有多苦?!天君天后既然如此包庇她了,保不准这三世极苦也只是表面的苦而已!说到底,这惩罚简直是将玉润的罪行轻飘飘的揭过,根本不足以服众! 一时间,九重天上怨声载道,群情激愤,甚至真的有小神仙扯着条幅在凌霄殿前静坐了,一副要以死相谏的刚烈模样。 天君、天后“……” 闹到这份儿上,倒不是没想到过,但终究还是太难看了。 想想横波和碧水,只觉得愈发可怜玉润那孩子了。 最终,还是天君冷冷地对大家丢下一句“若是玉润出事,那碧水神女为她所付出的『性』命就是白丢!” 这话纵是让各个义愤填膺的神仙们恨得咬牙切齿,但却不得不承认,的确是这样。若是碧水神女只是有这种想法并未施行,那大家可以想怎么游行静坐拉条幅都可以;但现在的情况是,碧水神女已经为此事心甘情愿地魂飞魄散了,若是大家都还执意要玉润偿命,那……碧水神女确确实实是白死了。 碧水神女能白死吗? 那当然是不能的! 疯狂崇拜喜欢碧水神女的各个小神仙们纷纷含泪认了这一结果,各个有些地位的老神仙们坚持了许久,但天君天后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纷纷叹气着表示世道儿变了他们这些老家伙们合该去睡棺材了…… 天君天后原本是想要把玉润在天界多留些日子的——毕竟,少女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与刺激,背着黑锅担着原本必将丢掉『性』命的罪责,怎么能不让人心疼呢? 但现在天界的流言实在太汹涌了,天后娘娘每天都在担心这会有哪个偏激的小神仙翻过重重阻碍跑来替天行道了。 且玉润的状况实在太差了,福临殿下都拽着忆韶和文方到她面前现场表演话本子了,她都仍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苍白憔悴得让人心疼。 这个时候,天后娘娘其实就已经动过让玉润服下见梦草的心思。 只是,玉润死活不肯罢了。 待外面的流言稍平歇了些,玉润便主动要求她要去人界轮回了。 “在天界,这些我都忘不了。”玉润闭了闭眼睛,纤长的睫『毛』有些剧烈地颤抖着,好似在尽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忘不了父亲死在我的剑下,忘不了母亲弃我而去,忘不了……” 忘不了这一切。 忘不了她必须承担这一切。 忘不了……这天界,不知真相的人没有谁会站在她的立场上。 这一切,都是她逃脱不了的噩梦。 “去人界轮回,很好。”玉润轻轻道,她努力地勾了勾唇角,想要『露』出一个笑来。只是,她好似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动作了,她甚至都想不起来,看上去比较『逼』真的笑,该有着怎样上扬的弧度,“起码,我会不记得这一切。” 起码……这是一种短暂的解脱。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勇敢的人。就算是在魔界时,那也是父亲和赤霄拖着她的手才结束了父亲的痛苦;就算是在现在,她愿意承担起这一切来,不仅仅是因为,她是横波战神和碧水神女的女儿,更因为……她已经别无选择了。母亲拿命换她承担一切的结果,她不敢违背母亲最后的心愿。 她从来都是这么懦弱,她甚至不能够反抗任何。 若是当初在魔界…… 她终于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如果,事情若是重来一遍,她恐怕也没什么勇气,去反抗父亲对她的命令。 她就是这么懦弱这么无能的一个人,就算明知道不去阻止不去反抗可能会有这般严重的后果,她可能……也阻止不了、反抗不了。 是她的错。 两行清泪缓缓地落了下来,有一种奇异的微痒的感觉。玉润抬手『摸』了『摸』脸,『摸』到了一片『潮』湿。 她有些茫然地想——哦,原来竟然是她落眼泪了吗原来到了这种境地,她竟然还是能够哭出来的。 她原以为……她早就没了眼泪的。 玉润低敛了眉目,任由眼泪更加肆意地落了下来。 是了,一切都是她的错。 若是她能够像父亲母亲所期待的那样,继承了双亲的优点,长成了一个众望所归的优秀的神仙,是不是,当时在魔界的时候,她就有办法去救父亲,是不是,父亲就不必死? 如此…… 都是她的错…… 。 第三百一十一章 人界第一世(1) “什么?她居然已经下界?!” “快去司命府借了命格簿子看看,看看她到底在人界如何个极苦法!” “铸下如此大错!我不信君上娘娘如此糊涂,竟是连让她在人界受苦都不忍!”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君上娘娘向来不是如此不辨是非之人。” “能有什么误会?不过都是看在碧水神女的面子上!” “这倒也是,可怜碧水神女清傲一世竟痴在了此时……” …… 玉润一声不吭去了人界,便又在天界掀起了轩然大波。有不少神仙有些不太信任天君天后是否会真的惩罚玉润,纷纷找了借口去司命府要翻玉润在人界的命格簿子。 命格簿子又岂是可以随便看的?于是,司命府的大小神仙们这些日子可是忙得头都要炸了——有丧心病狂一些的,甚至连司命府门口迎来送往的小仙倌都不放过! 饱受众多神仙摧残的司命星君不堪重负,每日里都要去天君天后那里诉半个时辰的苦都觉得解决不了自己内心的悲苦。 而天君和天后更是对九重天上的这些个神仙们刮目相看——一直以为,六界对于天界神仙的看法实在是太过呆板了!你看看,你看看,天界的神仙们可不就是与时俱进了么?这花样百出的,让天君天后都措手不及。 ——话说,天君和天后其实也当真动过玉润在人界的命格的心思。毕竟,玉润说起来其实很是无辜,被骂得都快要被揭下来了一层皮不说,现在还要去人界受苦——极苦,那可不是好受的。 但到底还是没改。 不为别的,恐怕玉润这个死心眼儿的孩子从人界历劫回来了,明白过来天君天后为她开了后门,怕不是要再拦都拦不住地再回人界重新历一次啊? 这般一想,天君天后倒也没敢轻举妄动。 结果好在没动,否则,依着天界这众位神仙依依不饶的样子,恐怕根本瞒不过去。 只是啊,要苦了那可怜的孩子。 人界,张家村。 张家村地处偏远,不说离他们国都十万八千里远,便是离他们最近的镇子,也要走上大半晌的山路才能到。 对,山路。 张家村是个孤村,两座山间的细长峡谷,被当初逃亡的人看中,建房筑屋,渐渐地生存了下来。 物转星移,这地好似也随之而动,百十年后,这张家村已然成了一个有几十户人家的像模像样的村子了。 只是出入不便,让张家村愈发偏僻难寻。 张家村的人倒也自得其乐,并不怎么向往村外的生活,便也怡然自乐地在这片少有人寻来的土地上活下去。 少有人寻来的意思,就是也有可能有人会寻来。 比方说,这张大就有几分运气,竟是在村口不到一里路,捡到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儿。 这张家村是个孤村,向来是村里人互相通婚的;许是当初先人的条件不怎么好,张家村这许多年来难出个美人胚子。但大家都习惯了——毕竟,我家的媳『妇』儿不美,但你家的媳『妇』儿也水灵不到哪里去啊!我家的夫君不俊,你家的夫君也没好看到哪儿去啊! 于是,大家怀着一颗公平公正的心,日子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下去。 但张大家的这个媳『妇』儿不同,一看就同这山里疯跑疯长出来的野丫头们不一样,那细皮嫩肉地一看就是娇养出来的——就额头磕破了点儿皮都活生生地晕倒在了路上,这要是搁在村里的女人上,那还能下地再薅两亩地的野草。 那天刚好轮到张大去镇上买些村子里要用的东西,没早一天也没晚一天——早一天晚一天都碰不上人,这姑娘估计只能晕死在烈日炎炎之下。可偏偏命运就这么奇特,张大偏偏就这么遇到了。 张家村久不与外界想通,民风淳朴,自然也有乐于助人的传统——更何况,这么好看一姑娘躺倒在路上,不施于援手简直要被天打雷劈的! 带回了村后,请了村里唯一的老大夫来看,说是姑娘体弱,连日奔波又受了惊吓,烈日炎炎哪里禁得住,这才晕倒在了路边。 待姑娘醒了,这才问明,姑娘家世清白,父亲乃是朝中重臣,奈何被『奸』人所害,一家人病得病死得死,到最后唯恐连这唯一的姑娘都保不住,便叫『奶』娘护着南下投奔娘舅。岂料姑娘貌美,舅家没找到,反而路遇歹人,『奶』娘横死,拼了命地才叫她逃出来,结果奔逃了不知多久,竟昏『迷』在了路边。 姑娘遭逢大难,一路吃了不少苦头,唯一遇见的一个好人居然是这张大! 孤苦无依的姑娘遇到了恩人,无以为报,也无处可去,便以身相许了,在张家村当了张大嫂。 水灵灵的一朵鲜花就这么轻易地『插』到了牛粪上,惹得张家村的大小伙子们都红了眼——一样的糙汉子,怎么人家张大就这么好命,捡了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儿?谁比谁差到哪儿去了?! 于是,张家村的大小伙子们很长一段时间都忍不住地出村看看,巴望着奇迹再现,也捡回家个美貌媳『妇』儿。 但事实证明,奇迹之所以称之为奇迹,就是因为它并不是那么频发。 守株待兔了小半年的张家村小伙子们,不仅没有捡到媳『妇』儿的好运,反而将本村的姑娘们给得罪了个精光——娶媳『妇』儿更难了! 于是,张大这好运气愈发显得独一份儿了。 要说,人姑娘看着柔柔弱弱不利生养的样子,但是肚子却十分争气。 成亲不过月余,就传出了喜讯。 于是,张大愈发成了大家羡慕的对象——孩子娘长得这么如花似玉的,孩子必然不会丑了,保不准还是村里最好看的小孩儿呢。 这么一合计,张家村里但凡有孩子的人家都跟张大热络得恨不能同吃同住——一来么,沾沾张大这羡慕死人的喜气;二来么,那自然冲着这还未出生的漂亮孩子来的——争取定个娃娃亲,把以后全村最好看的姑娘/小伙给拐到自家孩子屋里去啊! 。 第三百一十二章 人界第一世(2) 张大一举成为张家村里最让人羡慕的汉子,每天高兴得红光满面,一张黑脸都要笑成一朵花儿来,惹得张家村的大小伙们各个心里羡慕嫉妒。 但古人曾云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张大得意了太久,许是老天都有些看不过去这糙汉子的好运气了,决心要杀一杀他的喜气。 怀胎不足九月,姑娘竟是不慎滑了一跤,当即便见了红,竟是要早产。 是个暮春的夜里,山里的夜还是很凉,但临产的姑娘已挣扎出了满身的汗水,脸『色』苍白,娇艳红唇亦失『色』。 村里的产婆接生了二三十年,经验十足,看着这产『妇』也是连连摇头——胎儿横腹,产『妇』又是气虚体弱,恐怕…… 张大听得恨不能直接冲入产房去,但又被拦住。 足足折腾了一夜,产房内终于没了声音。 张大的腿一软,却又强撑着死命地就往里冲去,只见他那个捡来的花容月貌的媳『妇』儿了无生气地躺在床榻上,产婆站在床前,正抱着一个小小婴孩儿,正一巴掌抽在她小小的屁股上。 “这是做什么?!”张大一时竟是不知道该去先关心哪个。 产婆亦是忙了满头大汗,语调急切“这孩子怕是还能活!”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是足够让张大真正腿软下来。 他倏忽冲到了床前,只见姑娘双目紧闭,已是没了一丝一毫的生气——这个命苦的女子,拼尽全力生下来的孩子,竟是连看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就没了气息。 产婆粗大的巴掌抽在了小婴儿细嫩的皮肤上,两声“啪啪”过后,终于,房内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产婆终于松了口气。 于是,从这日起,张大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女儿,但也同时失去了自己那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 姑娘闺名有个“玉”字,张大一个粗人,左思右想也不会起名,只生搬硬套地给女儿起了一个名字,叫“小玉”。 大约是刚生下来的婴儿都不怎么好看,小玉并没有如大家猜测的那样,一生下来就成了全村里最好看的崽儿,只依稀能从眉目之间看到她娘的轮廓来,倒也算得上有几分清秀。 大家纷纷说,这小玉怕不是随了张大这长相哦~ 逝者已逝,张大虽然伤心,但好歹小玉是他们二人的孩子,只一心扑在了孩子身上。 说来也是奇怪,张大一个铁汉子,下地干活收拾家里那都是一把好手,未娶媳『妇』前也是过得红红火火。但现在不知是添了一个小孩子没有经验还是怎么的,每日里都是手忙脚『乱』,不是塌了炕就是差点儿烧了房,每日里都过得极其狼狈。 大家都纷纷说,怕不是张大乍然一没了这么个漂亮媳『妇』儿,竟是伤心过度心神恍惚到如此地步——可见,媳『妇』太漂亮也不是什么好事。 张家的父母更是忧心忡忡,得了个孙女的喜悦顿时被冲刷得无影无踪。 这般忙忙『乱』『乱』地过了一年,张大家经历过了房倒屋塌,经历过了莫名田间失火柴房走水,经历过了好端端的汉子在田里磕了一跟头应是摔了一条腿…… 如此离奇地过了一年,莫说是张家村里流言纷纷,就是张大的爹娘,也坐不住了——虽说有流年不顺这一说法,但……这也忒不顺了吧?这是活生生地把寻常人家十几年的倒霉事儿都在一年内经历了一次啊! 张家村地处偏僻,除却盐、香料等一些东西无法自给自足外,基本上都是不外出的。故而,这村里只除了一个“略能看看阴宅风水”的老先生外,找不到什么人能来掐掐算算破破灾劫。 可这都一年了,过得都如此不消停,尤其是儿子还摔断了一条腿,更是吓坏了老两口,怎么说也得要张大去外面请个先生回来看看。 张大百般推辞不过,只好上路。 结果,这却是一去不回了。 一天不回,老两口心中已是焦灼万分,却还要安慰自己说咱们这村太过偏远,要请个高人可不是要走许多里路? 两天不回,老两口已是坐立不安,仍硬着头皮安慰自己说高人大都是要摆谱的,恐怕儿子是去一请再请了。 三天不回…… 老两口哪里还坐得住?只哭央着村里的青壮汉子们出去找找打听打听。 大家都知道张大家这些日子有些邪门儿,一时竟也没敢单独行动,你推我搡地三五成群地一起出了村。 张大的爹娘看着这一幕,顿时又着急又上火,连闷带气地都想哭一场了。 张家村的几个小年轻倒也没多费多少功夫,只出村走了三里多路,便看到了被巨石砸得血肉模糊的张大——张家村夹在两座山当中,出村也是山路,这山都是土山,山林茂密,石块不多,便是偶然有山石坠落也不过是个把小石块,纵然运道儿不好被砸了,砸断胳膊砸断腿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伤了;谁知道,张大运气如此不济,竟被这巨石给砸了——还是照脑袋上砸的。 待几个年轻人把张大从巨石下给抢救出来,人已是不成人样了。 张大好端端地一个人出去,却不成个囫囵地被抬了回来,张大的爹娘简直要哭死过去。 “小玉,来,再看你爹一眼。”张大的娘抱着孙女眼泪涟涟。 别说小孩子,就是寻常的大人,也怕尸体;更何况,这张大被砸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小玉吓得只是哭,半点儿不肯亲近。 张大的爹娘乍一失去这独子,正是伤心得昏天黑地的时候,眼看着这孙女连爹都不认了,更是气急,哪儿还能想那么多,只按着小玉的头非要她去跟张大“亲近亲近”。 一岁多点儿的孩子脑子里心里能有多少这些?只口齿不清地叫着要爹爹,但躺着的那个“爹爹”又实在不是她要的那个,一下子哭得肝肠寸断。 小孩子本就体弱,又哭得太厉害,还被祖父祖母在忙『乱』中拍打了两巴掌,直哭得岔了气儿,抽抽噎噎了半晌,直接晕厥过去了。 。 第三百一十三章 人界第一世(3) 张大家又是掐又是请大夫,好是忙活了一通,这小玉才又重新活转过来。 大家都纷纷道,果然这娇弱娘子生的娃,也是身娇体弱的,一看就是经不住跌摔的。若是小姑娘长得跟她亲娘一样花朵一般惹人怜,那也就罢了,偏偏这小姑娘也没好看到那程度,那就值不当了。况且,现在张大家可是邪门儿着呢。这么一传,那些个想要跟张大家结亲的人家们的心又歇了大半儿。 人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张大这才没了,张家老头子便因为爱子没了『性』命,悲痛交加,竟是中了风。 按理说,乡野间里的老人们因每日劳作,身子骨也都硬朗,谁知这张大爷说中风就中风了? 大家又纷纷道,自从张大家捡回了那个身子骨病弱的小媳『妇』儿后,这一家子的身体都随了那媳『妇』,一个两个地弱不禁风了——那姑娘又长得好看,怕不是…… 这传言一出,剩下的那些想要跟张家小玉结亲的人家也都歇了心思。 这话传到张大娘耳朵里,便愈发不是滋味儿了。 偏偏这小玉不争气,身子骨儿是弱得很,三天两头地病。张大娘又要照顾中风瘫痪的老头子,又要拉扯着这个三天两头请大夫的小孙女,还要照看着地里十几亩的田,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张大爷是个要强惯了的,在床上瘫了半年,又连累得婆娘如此,早就没了生意。于是,也不知从哪儿旮旯里『摸』了半包耗子『药』,竟是偷偷地吃了,待晚上张大娘干完农活回来,一进门就看见自家老头子和小孙女都口吐白沫地躺在床上,登时吓晕了过去。 张大爷是磕了耗子『药』口吐白沫去的,小玉……纯粹是被吓的。 张大娘简直要哭瞎眼。 日子紧紧巴巴地又过了三五年,小玉好不容易又大了些,长得既没有她娘那娇柔美貌,但也并不像张大那样黑糙,最出奇的是那一双眼睛,竟是有些冷清阴鸷,定定地盯着谁看久了,就生生叫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村里的人又纷纷嘀咕道,这小玉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张家的孩子啊……再一想到,这小玉可是那张家媳『妇』跌了一脚早产生下来的,可到底是不是早产……谁说得准呢? 一时间,村里的流言纷纷,看张大娘的眼神儿都不太一样了。 张大娘偶然听到这传言,气得站在村头骂了半天街,这才气呼呼地回了家。偏这小玉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也不爱出去疯跑,身体又弱不能干活,每日里只搬了小板凳坐在门口,等着祖母回家。 疑心生暗鬼。 既听了那些流言蜚语,张大娘再看孙女,就不由地多带了几分审视。 结果,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儿——看看,看看,这小姑娘哪儿像他们张家的人,那细长眼梢儿那高鼻薄唇,同张大半点儿都不像,自然也不像她那个娇俏的娘…… 想想自从小玉娘生了这小玉后,家里这日子就一日不比一日。原本也是殷实人家,现在却是家破人亡,还疑似养了个野种? 张大娘差点儿就疯了。 日后再对小玉,也是非打即骂。可怜这小玉本就『性』子内向,现在唯一的亲人突然对自己恶劣非常,她又不解其中缘由,『性』子更是阴鸷。这么一来,同张大更是没有相像之处,更让张大娘急怒攻心,对她更是难有好脸『色』,几欲将她掐死除之后快。但到底养了这么多年,心里还隐隐抱着些许她确实是他们张家的种的期盼,生怕真掐死了反倒真的断了老张家的唯一的血脉。但疑虑已经种下了,她也真的不能再一心一意地对待小玉了。 说也奇怪,小玉的身体一直不好,以往里小心地养着也是动不动厥过去,『药』也没断过;现在张大娘对她非打即骂,没少折腾她,她仍是三天两头地病,每次看着都凶险得好似随时都有可能直接背过去气,但每次都奇迹地转危为安了。 这么互相折磨了两年,张大娘终究也是熬不过去,于某一冬夜撒手人寰。 至此,八岁的小玉成了孤女。 虽说小玉有些病弱但毕竟这么多年了还活得好好的,虽说她有可能不是张大的种但毕竟跟村里其他人没关系,虽说她『性』子阴沉了些但毕竟年纪还小。长到如今这年岁,虽不如她娘那般娇俏,但也比寻常丫头清秀,多了些……说不出的东西。 现在这小丫头成了孤女,倒是有村民动了心思,想要把她要到家里当个童养媳。 有村民一说出来这想法,居然还起了争执——竟是不止一家这般想。 于是,多少年都没什么矛盾的乡民,竟是为了这个沉默寡言的小丫头吵了个不可开交。 小玉倒也不是不知道,只静静地在一旁,像是被吓到了,也不出声。 到了最后,还是村长做主,将她让村里一家还算富庶的人家给领回去了,也是看她可怜,想让她过两年安稳日子。 但村长的想法是好的,但小玉这安稳日子终究是没过好。 才到那家不久,那家便开始墙倒屋榻的…… 这大家一合计,这怎么给人的感觉这么熟悉呢?这一拍大腿——可不就是当年张大家开始出事儿的时候么? 再一想想张大家的后果…… 众人的脸都绿了。 以往只觉得这小玉可怜,现在再想想,可是这张大家倒霉呢。这小玉一出生,就闹腾死了她娘,不到一年的功夫,克死她爹;再过半年,又是她祖父;然后又是她祖母……可她却是好端端地活着呢! 这可不是那传说中的天煞孤星! 克父克母克亲友! 只要近了身,那都是要倒大霉的! 天煞孤星这种命格,多少年也不曾出来一个的。村里的人越盘算,就越觉得这小玉正是这种命格,那谁还敢同她亲近?霎时间,对她避如蛇蝎。 那人家也不敢再要小玉了,求爷爷告『奶』『奶』地把小玉又送回祖屋了。 天煞孤星的名头一旦被按上,谁敢对她有好眼『色』看? 小玉竟是被欺负得不行。 。 第三百一十四章 人界第一世(4) 小玉跌跌撞撞地长到了十五岁,简直是备受欺凌。 前几年还好,她毕竟年岁小;但后来,因着那什么天煞孤星的名头,村里的人但凡有什么不顺心不顺意的倒霉事儿了,没地儿可发泄,便都一应地按到她头上去。小孩子们有样学样,倒是也学得快,干了什么调皮捣蛋担不起的事儿,都统统推给小玉。 小玉这么几年,竟是活活成了全村人的替罪羊。 这日,半晌,各家的炊烟已经袅袅地升了起来,饭菜的香味渐渐地散发开来。 小玉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家的灶台前,已是找不到一粒下锅的米,且那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某些熊孩子扔了土块,还掺了不少脏污的水,十分恶心地搅和在了一起。 看来,今天晚上的饭又没得吃了。 小玉静静地在灶屋里站了一会儿,空空如也的胃里发出了一声委屈的哀鸣——她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半晌,她才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慢慢地挪步到了一家人家——这户人家的孩子,昨天在地里贪玩,不小心弄坏了家里的农具——居然还不止一把。她都不知道那七八岁的孩子怎么会有那样的破坏力。可惜,七八岁的孩子不仅破坏力非常,还十分清楚她的替罪羊作用,一干二净地将这责任都推到了她身上去,闹得孩子的娘堵在她家门口骂了一晚上。就连今天灶屋这一出,怕也是那孩子的手笔。 小玉静静地站在那家门口,看着烛光摇曳中,一家三口幸福快乐的样子。 真好。 她小的时候,还会对这种美好有所向往。但到了现在,顶着个天煞孤星的名头,遭受着全村人的唾弃,经历过差点儿被赶出张家村的遭遇……她现在已经麻木了。 她大约真的是天煞孤星吧,所以才会克死了所有亲人,注定孤苦伶仃地活在这个世上。 “是那个扫把星!” “呸!居然站在我们家门外!” “快走快走!” …… 终于还是被发现了,叫骂声如同『潮』水一般灌入了耳朵中。但她已经习惯了,神『色』麻木地望着冲出门来的大婶。 一个人挣扎地活到了现在,无人照顾无人教养,又被全村人排斥,她的衣服褴褛不已,脸上也尽是左一块右一块的肮脏。那曾经让人心动过的清秀,早就在这脏污泥泞中被掩盖得无影无踪。 活着已很是艰难了,容颜又算得了什么? 任由着大婶冲她叫骂了许久,她却仍是岿然不动。 半晌,大婶终于忍无可忍,冲她扔了一块馒头,在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灾星!” 小玉却是神『色』如常地捡起了地上的馒头,一言不发,慢慢地转身走了。 一切恢复宁静。 好似那场辱骂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一切都掩藏在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喂!” 清越的少年的声音传来。 小玉并不觉得那是在叫自己,只是兜头向自己家走着。 “喂!” 少年的声音再次传来,且小玉只觉得自己的腿突然如同绑了十几个大石块一样,沉重得让她无法迈出步伐。 这又是村里的哪个孩子的恶作剧? 小玉略想了想,便停止了挣扎。 “我说,你为什么不骂回去?”突然,一张极其漂亮的少年的脸出现在了小玉面前。 她惊呆了。 她长在这偏僻的山野乡村当中,并不知道这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叫做桃花眼,并不知道这挺直的鼻子叫做伏犀鼻……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地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实在是太过好看了,好看得根本就不像是人一样。 “喂!”少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暗自嘀咕道,“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平日里那些人骂她的时候,倒也有人骂过她是傻子。 再难听的话她都不知道听过了多少,可在此时,在对着这个漂亮得好像不像凡人一般的少年,她心中生出了些许异样。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 “啊?”少年漂亮的眼睛中闪过了一丝兴奋和茫然,“你说什么?” 小玉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少年是在真心地问自己,还是想要捉弄自己。但她也真的只是犹豫了一下而已,便又轻声道“不是傻子。” 少年有些怔愣地望着她,半晌,突然笑了起来“可你看着好傻啊。” 小玉“……” 那语调中分明没有什么恶意的,小玉却还是生出了些许异样的情绪。她咬了咬嘴唇,垂着长长的睫『毛』,没有说话。 少年没有再继续逗她,只是为她打抱不平“他们那么骂你,你为什么不骂回去?” “你又不是哑巴。” “还是,你只会说很简单的话,没学会骂人?” “你看着好容易被欺负啊……” “你的家人呢?” …… 少年出乎意料地很多话,不停地在她身边问着,丝毫不嫌弃她其实是“天煞孤星”,也并不嫌弃她一身褴褛又脏又丑,反而还伸出了葱白的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她的脸颊。 她这才受惊地抬起了脸,看向少年。 少年微微勾了勾嘴唇,『露』出了一个足以令天地失『色』的漂亮笑容,他伸手『摸』了『摸』玉润的眼睛,赞叹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很漂亮吗? 小玉并不知道,因为,没有人告诉过她。 “你是谁?”半晌,她终于想起来问了这个问题。这个漂亮的少年如同一个山间的精灵,突然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少年愣了一下,而后笑了出来,毫不嫌弃地掐了掐她的脸蛋儿,很认真道“我是飏空。” 飏空? 小玉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全村人的名字,确定,张家村没有人会起这样一个名字。 “你……是神仙吗?”小玉犹豫了一下,终于,结结巴巴地问了出来。 少年飏空顿时愣住,而后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跟刚才又不同,带着几分恶趣味,却格外灵动,犹如一下子被擦出光华的宝石,闪耀得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生在乡间的小玉并不懂这些,只是觉得少年美好得如同天上的星星。 可是,天上不就是神仙住的地方吗? 那这个如同星星一样耀眼的少年,肯定就是神仙吧? 。 第三百一十五章 人界第一世(5) 飏空看着眼眸中写满了认真和虔诚的小姑娘,骨子里的恶劣又在隐隐而动。 他伸出食指在小玉的面前摇了摇,开心笑道“不是哦。” 小玉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很是茫然。 飏空『露』出了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我是妖哦。” “妖?”小玉有些惊诧地看着他。 “对啊。”飏空有些得意地看着她,但并没有在小姑娘脸上看出任何惊慌失措的表情,不由得有些气馁。 为了在小姑娘脸上看到更多惊诧的表情,他故作夸张道“就是那种,你们凡人经常说的那种妖。长得漂亮会『迷』『惑』人心,还会吃人的那种,很吓人的!” 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看着小玉脸上的表情。 然而小玉仍是一脸茫然。 飏空“……” 其实这也不怪小玉。她挣扎着活下来已经算是不容易了,又怎么会有人讲故事哄她开心或者是吓唬她让她听话? 故而,那些在人界孩子当中流传颇广的精怪妖邪的故事,在小玉这里,根本就是一无所知。 “你会吃人?”小玉直勾勾地盯着飏空道。 飏空终于有了些许小得意——看,还是害怕了吧? 于是,飏空轻咳了一声,装出了十二分的正经来“那当然,我不仅会吃人,我还……” “那你把我吃了吧。”小玉突然拽了他的袖子,眼巴巴地望着他,声音还有一丝丝的紧张。 “呃……?!”正准备了一大篇话来骗小姑娘的飏空当场惊呆,他低头看了看这矮他大半头的小姑娘,第一次感觉到了妖生的玄幻——这年头儿……居然还有人主动想要当食物的?! “好不好?”小姑娘生怕自己被嫌弃了,松了松手,又怕自己现在不能动眼前这个“能吃人的妖精”跑了,于是又重新拽紧了飏空的袖子,一脸真诚的渴望。 飏空“……” d! 没想到来人界玩一圈儿吹个牛逗个姑娘还能遇到这种事?! 话已经说出口了,飏空太子又不好意思反悔说自己其实不吃人这个事实,只好硬着头皮拒绝“不行!” 他果然不肯要她! 她果然是天煞孤星倒霉透顶,连吃人的妖都不肯吃她! 小玉整个人都委屈了起来,一双眼睛中慢慢地浮出了一层水雾,不死心地望着飏空“为什么?” 飏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啊! 他本来就不吃人啊! 妖界小太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诚恳求吃的少女,只觉得自己遇上了妖生最大的难题——如何委婉地拒绝一份过于热情主动送上门儿来的食物?在线等,挺急的! 眼瞅着小姑娘的眼中水雾弥漫,下一瞬就要泪如雨下了。 飏空太子看着小姑娘那脏兮兮的脸,灵机一动,脱口而出“你不干净,我吃了要拉肚子的!” 小玉“……” 果然她是个天煞孤星,连给妖当食物妖都嫌弃,吃了还会拉肚子! 她怎么这么惨! 这么多年来一直活得挺麻木的小姑娘,在这一刻却是被触动了心事,这十几年来受的委屈一股脑儿地全都涌了上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原本还在默默擦着冷汗暗暗夸赞自己真机智的飏空太子一下子浑身僵硬——这怎么还哭上了呢?人界的话本子上也没说过居然还有人这么热衷于被妖吃的啊!不都是一个两个连滚带爬哭天喊地地也不要被妖吃的吗?! 真是太可恶了! 这人界的话本子总是抹黑妖界的形象也就算了,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欸,等等! 是不是因为人界一直有这种想要被妖吃掉的人,所以凡人们才以为妖是吃人的? 哦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啊! 飏空太子恨不能立马摇着眼前小姑娘的肩膀澄清——“妖其实是不吃人的,请不要以讹传讹!你们这些想要被吃掉的人,下次要不要考虑一下……被神仙吃掉?” 但小姑娘哭得简直太伤心了,肝肠寸断的那种伤心,直哭得叫飏空都没敢下手去晃她的肩膀,生怕自己再这么一晃,小姑娘身体里所有的水都一下子被他给晃出来了,到时候这姑娘哭得更加停不下来了! 踌躇了一会儿,飏空有些痛苦地戳了戳哭得专心致志的小玉“欸,你能不能别哭了?” 小玉一脸可怜地看着他“呜呜……” 飏空败下阵来“我真不吃……” “呜呜……”小玉哭得更惨烈了。 飏空瞬间举手投降,再顾不上自己高大英勇的形象了,忙不迭地解释道“我不是不吃你,我……” 话音未落,小姑娘“刷”地抬了头,眼里含着一包眼泪地望着他“真的?” 飏空“……” 能不能让他把话说完了? 他不吃人的! “不是,我……”飏空这次的话没有仍然没有说完,得到了否定回答的小姑娘立马又放声大哭,赫然有种要用泪水把他淹没的意思。 飏空“……” 百口莫辩。 他大概是第一个因为无法拒绝小姑娘的请求而为妖族蒙羞的妖吧?父君,我对不起您…… “你别哭了……”飏空有气无力道,“我不是不吃你,我是根本不吃人……” 哭得专心的小姑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在他真诚的注视下打了个小小的嗝儿,然后……又重新地哭得更凶了——这么嫌弃的么?嫌弃到为了不吃她都改变了种族习惯了??? 飏空看着伤心的小姑娘“……” 妖生第一次这么绝望。 两人对峙了半晌,小玉都哭得一条河那么多的眼泪后,飏空终于忍无可忍了“吃,吃,留着你当储备粮还不行吗?” 小玉抽噎了一下,眼巴巴地看着他,怯生生道“储备粮是什么?” ——这个贫穷可怜的小丫头哦,家里就没来得及储备过粮,自然不知道什么叫做储备粮。 飏空“…………” 为什么,他要被迫接受了这么一个小丫头当他根本不可能下口的储备粮? 为什么,他还要跟储备粮解释“储备粮”的含义?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飏空太子发出了感人肺腑的质问声。 。 第三百一十六章 人界第一世(6) 莫名奇妙收获了一份储备粮的飏空太子,月夜之下,坐在河滩边,看着小玉用河水洗因为哭了太久而有些浮肿的脸。 真是个神奇的女孩子。 难道人界的小姑娘都是这么样的? 可是,好像也不是啊…… 飏空坐在河滩边陷入了沉思。月光打在了他的脸上,让他那张精致的脸上多了几分柔和,越发如同人界口口相传的月下仙人一般了。 小玉洗了脸,回过头来,乍然见到的就是这么宁静美丽的一幕。 少年惊人的美貌让她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太过美好的少年,绝对跟村里那些整日里打闹疯跑的少年是不同的。他看着美丽而又易碎,让人有一种要小心翼翼靠近才对的感觉。 真好。 这么美丽的人,居然也愿意把她当成备用的口粮。 小玉觉得其实这样也挺幸福。 她一向被村民们叫“天煞孤星”,也知道了这个词的意思。眼下看着沐浴在月光之中的美丽少年,她踌躇了一下,终究是没有敢走过去——万一,她害了他,怎么办? 就这么在河滩上静坐了许久,飏空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儿来,便看到一旁疲惫地倒在了地上睡着了的小玉。 这个小姑娘,大约是平日里被欺负惯了的,所以在睡梦当中,都是皱着一张小脸的,整个人都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看上去十分可怜。 月光落在她小小的身子上,映照得她一张小脸格外素白。 飏空这时才发现,洗去了那一脸的黑灰之后,她看上去很是有几分清秀。一双眼睛有着黑如鸦翅的长睫,密密地沿着她狭长的眼梢儿排列出漂亮的弧度。这样的眼睛,在别处,大家会称之为“凤目”。是极贵之相。 只是,这小姑娘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富贵可言,简直是一点儿边都没沾上。 过得这般凄风苦雨,连“妖精吃人”这种骗小孩儿的话都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到底是过得有多惨,才会让她宁愿被妖精吃掉? 飏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睡梦中都不是很安稳的少女,半晌,忍不住地伸手『摸』了『摸』她的眉心。他从未见过在睡梦中都如此凄苦紧张的人。她年纪还挺小,看着挺招人疼的。 本来该趁机甩了这所谓的“储备粮”的。 但神使鬼差的,飏空太子看着这月夜之下凄苦可怜的小姑娘,居然心软了。 他最终还是没离开,反而盯着熟睡的小姑娘了半晌,『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算了。说不定……真的会闹饥荒呢?” 一夜安宁。 村里的人起得早,鸡才刚叫,天都还黑着,已有人家传来了声响。 飏空一手托着下巴,看着就连睡河滩,都能睡得一脸安宁的储备粮,觉得有点儿意思。 但这小姑娘再怎么有意思,也就这么小小一团,怎么看都看不出个花儿来。百无聊赖的飏空太子灵机一动,用了个小小的时光回溯术,便顺理成章地看到了小姑娘过去十几年的人生。 从她出生,她就一直在失去,一直在倒霉,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看着她从全村人最想要的“童养媳”变成了如今人人喊打的“天煞孤星”,心情有些复杂。 他生来顺遂,其实不能够对这小姑娘的经历感同身受。可是他看着她在那小屋里默默地生活,如同蝼蚁一般;又见她面对着那些欺凌打骂还有陷害,都默默地承受一言不发,做过的最大的反抗,就是如同今天一样,默不作声地站在人家门前——还是因为她实在没办法了,她需要一口吃的而已。 太可怜了。 他明明不能理解她的,却莫名觉得,这个被冠以“天煞孤星”之名的小姑娘,其实才是最可怜的。 毕竟,她从一开始就在一直地失去。 她才是被抛下的那个。 太可怜了。 看着那破败不堪家徒四壁的房子,飏空有些明白,为什么在这样的河滩上,她都能睡得着了。 那房子也并不比这河滩的条件好到哪里去。 当然,她也并不是第一次睡河滩了。 真是个小可怜儿啊。 飏空的目光渐渐地温软了下来——小太子生来高贵,过得顺心顺意,偶然跑到人界来,也并非是有意来见识人间疾苦的,他不过是来找新乐子的而已。 但没想到,他居然遇到了这么一个可怜的小姑娘。 飏空叹了口气,心想,这么可怜,他要不要将她带回妖界去?反正她都答应了他要当他的储备粮了,他想要把自己的储备粮带回家……好像也很是理所当然吧? 飏空理直气壮地想了一会儿,在河滩上熟睡的少女却是已经爬了起来,先是有些警觉地四处看了一下,而后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渐渐地才放松了下来,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飏空“……” 这小丫头,每天都是这么一大早就过得这么艰难了吗?看来,这么多年来,这小丫头活得很是不容易啊。 飏空太子再一次地感慨了一句,凡人过得本就辛苦,没想到这辛苦之中,还能有这样的辛苦。 心软了又软,飏空望着小玉,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在不知不觉中转换成了“人贩子诱拐小孩子”的口吻“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 “……回家?”许是“家”这次字眼对小玉来说太过陌生,她迟疑了一会儿,才有些茫然地看向了飏空。 哎呦,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飏空太子同情心泛滥得犹如眼前这条河里的水,他笑容可掬地看着小玉“对。跟我走,我给你一个家。” 小玉有些『迷』茫地看着他,有些纠结的样子。 飏空挑了挑眉『毛』,心里觉得有些不爽——我都大发慈悲愿意给你一个家了,你居然还犹豫?!这让你受尽委屈的破地方,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啊?! 半晌,小玉才眨巴了眼睛,望着飏空,有些困『惑』道“你不吃我了吗?” 飏空“……” 飏空“…………” 在这种令人感动落泪的时刻,你为什么还能想到自己作为粮食的责任?! 你到底对被吃这件事执念有多深啊!!! 。 第三百一十七章 人界第一世(7) 一腔同情热血喂了狗,飏空太子眼睛有些抽抽地看着眼前这脑子不知被什么玩意儿给搞坏了的小姑娘,咬牙切齿道“暂时不吃。” “哦。”一听到自己作为储备粮的身份还是坚强地保有着的,小姑娘这才如获大赦地松了口气。 飏空“……” 给妖当口粮居然可以获得这么大的安全感吗?! 比当他的家人还要来得更具有诱『惑』?! 飏空小太子觉得自己作为狐狸精的魅力被挑衅了。 “那你要记得哦。”生怕飏空太子被暴击的力度不够狠,小姑娘又十分不放心地叮嘱了一遍。 飏空“…………”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小姑娘,觉得她的脑子大概被谁给挖走了,现在她脑袋里装的大概就只剩下了“被妖吃”这么一件事儿! 到底是哪个胆大的凡人造谣说“妖会吃人”的啊?! 简直是罪不可赦!!! 飏空小太子兀自地发了一会儿脾气,却见小玉从地上爬了起来,『揉』着眼睛就要往一边走。 “去哪儿?”虽然很气,但毕竟“粮”是自己的,不得不关心一下。 小玉心平气和地看了飏空一眼,眸中写满了对他的行为的不理解。 飏空对着这样的眼神儿,觉得有些不妙。 果然,下一瞬,小玉就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说“你不吃我,我只好给你找些别的东西吃了。” 别的什么东西? 像是昨天晚上那位大婶儿扔到你脚边的半块发霉馒头吗?! 不了不了,多谢你好意,我不吃!!! 无数个念头从飏空的脑海中翻滚而过,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小玉,半晌,才缓缓开口“除了吃,你还能想点儿别的吗?” 在这小姑娘的眼中,妖都是吃不饱饭的吗?!如果不吃人,就得吃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这次其实是飏空太子误会了——他身为妖,本身就能够吸收天地灵气,自从能够稳定地化出人形后,吃东西对他来说已不是必要的了。他自己平日里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就以为别人都跟他一样,也都是这样,却忘了眼前这小姑娘凡胎,又是长身体的年纪,真正是——一顿不吃饿得慌。小姑娘天天吃不饱,自然也以为他是在时时刻刻地饿着肚子的。 小玉听了飏空的话,迟疑了片刻,而后困『惑』道“可是,吃东西才能活下去啊。” 飏空“……”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起了这小丫头过去的悲惨生活,告诉自己,这些反应都是这小丫头过去活得都太难的缘故。 “你说的很对。”飏空想到这里,又觉得有些泄气——毕竟,这小丫头片子因为过得太差,生生将自己『逼』成了面对狐狸精的诱『惑』都只能想着吃的的奇葩啊! 太可怜了。 真是太可怜了。 飏空太子感慨万分,屈尊降贵地伸手『摸』了『摸』小玉那跟杂草有一拼的头发,道“以后你可以不用担心吃的问题了。” 小玉眨巴着那一双纯洁无辜又茫然的眼睛,追问道“为什么啊?” 飏空“……” 这都听不出来吗啊摔! 那肯定是因为他会养着她啊! 作为狐狸精的魅力,作为狐狸精的魅力,作为狐狸精的魅力…… 飏空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对着小玉微微一笑,有些咬牙切齿道“我会让你吃好、喝好、穿好、睡好的!” 小玉一愣,在飏空有些凶狠的目光下,欲言又止。 飏空看着她那瑟瑟索索的鹌鹑样子,就知道她又想问为什么。 于是,飏空又咬牙切齿地为她做出了合理的解释“你不是要当我的口粮吗?可你现在又丑又瘦,口感太差,养好了会好吃一些。” 小玉一愣,而后点了点头,满目信任地望着飏空——啊,他说得好有道理啊! 真是一只又漂亮又有品位又善良的妖啊。 飏空“……” 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小丫头看他的目光有些怪怪的?莫名觉得有什么事儿已经跑偏了。 但他非常不想再跟这小丫头沟通了——毕竟,他并不想吃人,而这小丫头满脑子都是被吃…… 沟通不了,太心累…… 飏空想了想,有些嫌弃地看了小玉一眼。一张小脸昨夜被河水才洗干净,不知道这小丫头怎么搞的,已经又蹭了一脸泥,又恢复成了那个跟小乞丐一样的样子。 啧。 这小丫头怎么不想想,就算要当口粮……也要考虑一下粮食的卫生问题吧! 于是,下一瞬,小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飏空直接丢进了河里。 夏日的河水并不十分凉,但毕竟一大早就被丢进河水里洗冷水澡,还是有些刺激的。 但小玉好像天生就比别人多了许多忍耐力一样,纵然冻得有些牙齿打架,她仍是一声不吭地挨了下来。 毫无照顾凡人经验的飏空小太子,并不知道凡人的身体脆弱到何种地步,只是用了术法将小玉在河里好好地洗刷了一番,而后闭着眼睛为小玉换了一身衣裳。 眼前的少女一头湿发散落在肩上,素白清秀的小脸因为冷有些青白,她却不顾这些,只是有些好奇地抬手看着自己的衣裳——这衣裳太漂亮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等精致美丽的衣裳! 飏空颇为满意地望着被自己改造过后的少女,那一张美丽的脸上渐渐地爬上了笑意——人界有句俗语人靠衣裳马靠鞍。许是这衣裳映衬的缘故,小丫头看上去漂亮了许多,尤其是一双眼睛,微微上扬的眼梢儿,湿漉漉的眸子,轻轻地瞟过来,竟是有些让人心动。 这才有资格当他的储备粮嘛。 飏空得意洋洋地伸手在小玉的头上施了个术法,一瞬间,湿发已经变得干爽柔顺,垂在小玉的身后,将她整个人都衬得十分乖巧。 飏空愣了愣,他原本想要按照轻羽平日里的发髻,给这小丫头也如法炮制出来一个相同的发型。 可是,现在他突然改变了想法。 这小丫头,就现在这个样子,也很是好看。 也许……飏空用手『摸』了『摸』下巴,心道——将这小丫头便成真正的妖界的人如何? 。 第三百一十八章 人界第一世(8) 但很快,飏空太子就发现,这小丫头可能跟妖界没啥缘分——在他第十八次尝试把小玉带离这个偏僻的鬼地方却又以失败而告终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小丫头恐怕不是什么普通人。 她好似就被限制在了这个地方,无论他用了怎么样的术法带她离开,终究会回到了原处。 宛若人界传说的“鬼打墙”。 夸下海口却连人都没带走的飏空太子自觉有些无颜面对小玉那双纯洁无暇且还透着想要成为他口粮的渴望的眼睛。 “那个……”飏空有些尴尬,一时间就有些想要逃避。作为一个随机应变的狐狸精,飏空一时半会儿居然没能胡诌出来个什么合理的解释。 “我……”好不容易想出来了一个理由,飏空一回头,却是瞬间面无表情——这小丫头片子,居然……在他旁边睡着了?! 一张清秀的小脸红扑扑的,眉头仍是在皱着,还是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偶尔发出两声难受的呻/『吟』。 飏空太子“……” 足足盯着小玉看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小丫头该不是病了吧?! 这般一想,急急忙忙地将手放在了她额头上试了试,果不其然,有些烫手。 凡人啊,真是脆弱。 飏空太子理所当然地对凡人的身体素质表示了鄙视,半点儿没想到是自己一大早把人家按在水里洗了个冷水澡的缘故。 但没关系。飏空乐观地想着,遇到他堂堂妖界太子,保证这小丫头以后身体健康,百病不入! 一炷香时间后,飏空太子惨遭打脸。 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啊?明明他都为她用了治疗术法了,还给她吃了一颗灵丹,怎么还是没什么好转呢? 不知道该怎么办的飏空太子只好召唤了一下自己平日里根本就不会理会的并不贴身的贴身侍从四喜。 四喜作为太子近侍还总是被冷落,现在一得到召唤,立马腾云驾雾乘风而来,出现得十分迅速,高兴得仿佛是被打入冷宫许久的妃子突然得到了宠幸。 结果,一出现在太子面前,四喜就被惊喜得一个趔趄。 他看着手足无措守在一个疑似熟睡少女身边的太子,发自肺腑地问道“这是我们的太子妃吗?” 飏空“……” 飏空“???” 飏空“!!!” 这小丫头片子的身份,真是多变啊! 迎着四喜格外期待的目光,飏空幽幽道“不,她是我的储备粮。” 四喜“???!!!” 妖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太子殿下要把这么个瘦巴巴的小姑娘当储备粮?是妖界即将迎来什么巨大的灾难还是太子殿下在人界学了什么了不得的恶习?吃人啊……太子殿下会不会被其他四界的人联合追杀?!啊,那妖界…… 四喜丰富的想象力得以发挥,觉得自己的世界好似已经崩塌,看着飏空的眼神儿都开始有点飘忽…… 飏空“……” 他面无表情地拍了四喜一巴掌,指了指被他放在床上的小玉“她病了,你给她看看。” 四喜“???” 病了就治啊!为什么要他看?难道太子殿下遭遇了什么不测连这点灵力都没有了吗?! 四喜顿时大惊失『色』,直冲飏空而去。 飏空一根手指抵住了一个小炮弹一般朝自己冲来的四喜,怒道“看她!不是看我!!!” 四喜“……哦。” 看太子殿下这么中气十足灵气四溢的样子,确实好像没什么问题。 四喜就默默地给小玉用了一个回春术。 然后……四喜就和飏空面面相觑了。 “咳,”四喜道,“可能……太子妃……啊!” 四喜捂着自己的脑袋,委屈道“可能这个姑娘她不太适应我们妖界的术法,需要用凡人的方法好好地照顾?” 飏空面无表情地看着四喜,四喜顿时对自己的胡说八道有点儿心虚。 正当四喜觉得自己果然被太子殿下看透了的时候,飏空却慢慢地将目光转向了小玉,幽幽道“哦。凡人啊,可真是脆弱啊。” 四喜“……” 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哭笑不得。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四喜就现场胡编『乱』造了一本《论如何照顾一个凡人》的书。 诸如用手帮忙给凡人降降温了,凡人生病就很脆弱可以给她唱唱歌了,凡人不高兴的时候就抱抱她了…… 所幸他们的小太子从前不怎么在人界溜达,就算再人界溜达也没有照顾凡人的经验,故而四喜同志的胡诌十分成功——最起码,他们的太子就没怀疑。 单纯的飏空太子一边听一边『露』出了格外嫌弃的表情——果然啊,凡人就是好麻烦啊! 当然,飏空太子并没有想着玩亲自照顾小丫头,否则,四喜是用来做什么的? 胡编『乱』造了一大堆,准备袖手旁观亲眼目睹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感情升温的四喜“???” 什么玩意儿?! 让他用那些方法来照顾未来的太子妃吗?! 他……四喜觉得自己可能离死不远了。 但他能告诉太子殿下他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用来骗他的吗?! 那显然是不能啊。 现在说了现在立马就死了啊! 在马上死和离死不远两者当中,四喜选择暂时地活着。 然而,在他进行到给未来的太子妃唱歌的时候,一把破锣嗓子当然没有安慰到太子妃,反而把太子殿下吓了一跳,把未来的太子妃吓醒了以后又吓懵了…… 于是,四喜被太子殿下一脚踹出了门外。 四喜『摸』着自己发疼的屁股,心有余悸——啊,小命还是保住了,相信未来……也能继续保住的吧? 希望未来的太子妃不会记得他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嗓子,毕竟……他也是为了太子殿下和未来太子妃的幸福啊! 莫名多了储备粮、现在又莫名多了个太子妃的太子殿下并不知道四喜那丰富的内心,只是望着懵了的小玉陷入了沉思——难道要他来亲自照顾这丫头片子? 。 第三百一十九章 人界第一世(9) 踹走了四喜,飏空太子陷入了有些尴尬的境地——怎么办?他难道要给这小丫头『摸』『摸』头唱儿歌爱的抱抱??!! 飏空太子想了想那画面,顿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玉自然不知道这主仆二人丰富的内心世界。她被一嗓子狼嚎给生生吓醒,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儿来,就发现那个罪魁祸首……消失了?! 难道她是在做噩梦?难道她现在都已经倒霉到这种程度了?做梦都这么辛苦…… 小玉眼神有些涣散地看着飏空。 落在飏空太子的眼中,这小丫头的眼神儿那是泫然欲泣生无可恋。 在做了丰富的内心斗争之后,飏空太子硬着头皮看着小玉,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干巴巴道“乖。” 明明是凉凉的手指,为什么……会有温暖的感觉呢? 小玉有些不明白。 但她又不敢开口问,甚至连抬头看一眼都不敢。她怕她一抬头或是一出声,这种温暖就消失不见了。 她不想失去这一点点的温暖。 年幼时,母亲还在世,他调皮哭闹的时候,母亲也会『摸』着他的头,对他温声说一句“乖”。 不知道,他现在有一点点像母亲吗? 飏空有些恍惚。 继而回过神儿来,有些恼羞成怒——怎么自从碰到了这小丫头,他就多出了这么多身份?!又是口粮储备者又是未婚夫又是……当娘?! 飏空“刷”地收回了手。 那丝凉凉的、舒服的、让她无比依赖的感觉消失了。 小玉有些难过,但却并不诧异——这才是常态啊。毕竟,她这一生,都不断地生活在失去之中,艰难地挣扎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那……这个美丽的妖族少年,什么时候才准备吃掉她呢? 被吃掉了,肯定就解脱了。 飏空其实并不擅长察言观『色』,但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小玉瞬间低落的情绪。 飏空“……” 凡人啊,果然是脆弱又麻烦的生灵。 忸怩了一下,飏空迟疑地『摸』了『摸』小玉的头,而后,轻轻地唱起了一首歌。 这首歌也是母亲曾经唱过的歌,自母亲离世后,他就没有再听过了,更没有唱过。 年幼时的记忆,原本以为早就模糊不清,如同全部置放在了雾霭之中,最多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却再也没有清楚的可能。 但到了此时,飏空却发现,那些雾霭是可以被吹散的。只是沿着一个小小的角,轻轻一掀,那些原以为早就忘记的记忆就纷至沓来,清晰无比。 这小丫头…… 飏空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小玉,她……说不准真的跟妖界有缘呢。 若不然,他又为什么会在这小丫头身上想起了那早就模糊的过往? 飏空『露』出了一个笑,接下来的动作就很是理所当然。他伸手将这小丫头揽入了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低声轻柔地哼唱着那首幼时听到的童谣…… 张家村的一切好似都远去了。他们远离了这里,真正到达了一个唯有他们的世界,安静,温柔。 小玉只觉得眼皮渐渐地沉重了起来,她挣扎着不肯睡去,生怕一闭眼就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幻梦而已。但她终究是抵抗不过病中的睡意昏沉,慢慢地陷入了沉睡。 踹走了四喜,飏空太子陷入了有些尴尬的境地——怎么办?他难道要给这小丫头『摸』『摸』头唱儿歌爱的抱抱??!! 飏空太子想了想那画面,顿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玉自然不知道这主仆二人丰富的内心世界。她被一嗓子狼嚎给生生吓醒,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儿来,就发现那个罪魁祸首……消失了?! 难道她是在做噩梦?难道她现在都已经倒霉到这种程度了?做梦都这么辛苦…… 小玉眼神有些涣散地看着飏空。 落在飏空太子的眼中,这小丫头的眼神儿那是泫然欲泣生无可恋。 在做了丰富的内心斗争之后,飏空太子硬着头皮看着小玉,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干巴巴道“乖。” 明明是凉凉的手指,为什么……会有温暖的感觉呢? 小玉有些不明白。 但她又不敢开口问,甚至连抬头看一眼都不敢。她怕她一抬头或是一出声,这种温暖就消失不见了。 她不想失去这一点点的温暖。 年幼时,母亲还在世,他调皮哭闹的时候,母亲也会『摸』着他的头,对他温声说一句“乖”。 不知道,他现在有一点点像母亲吗? 飏空有些恍惚。 继而回过神儿来,有些恼羞成怒——怎么自从碰到了这小丫头,他就多出了这么多身份?!又是口粮储备者又是未婚夫又是……当娘?! 飏空“刷”地收回了手。 那丝凉凉的、舒服的、让她无比依赖的感觉消失了。 小玉有些难过,但却并不诧异——这才是常态啊。毕竟,她这一生,都不断地生活在失去之中,艰难地挣扎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那……这个美丽的妖族少年,什么时候才准备吃掉她呢? 被吃掉了,肯定就解脱了。 飏空其实并不擅长察言观『色』,但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小玉瞬间低落的情绪。 飏空“……” 凡人啊,果然是脆弱又麻烦的生灵。 忸怩了一下,飏空迟疑地『摸』了『摸』小玉的头,而后,轻轻地唱起了一首歌。 这首歌也是母亲曾经唱过的歌,自母亲离世后,他就没有再听过了,更没有唱过。 年幼时的记忆,原本以为早就模糊不清,如同全部置放在了雾霭之中,最多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却再也没有清楚的可能。 但到了此时,飏空却发现,那些雾霭是可以被吹散的。只是沿着一个小小的角,轻轻一掀,那些原以为早就忘记的记忆就纷至沓来,清晰无比。 这小丫头…… 飏空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小玉,她……说不准真的跟妖界有缘呢。 若不然,他又为什么会在这小丫头身上想起了那早就模糊的过往? 飏空『露』出了一个笑,接下来的动作就很是理所当然。他伸手将这小丫头揽入了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低声轻柔地哼唱着那首幼时听到的童谣…… 。 第三百二十章 人界第一世(10) 风筝。 少女。 一向平静淡泊得不似孩子的竺隐小太子,头一次被梦扰『乱』了心绪。 梦里不断重复着那日的情景,欢笑着的少女,五彩斑斓的蝴蝶大风筝,碧蓝的天空,和煦的微风,好似这一切已深深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无事便要来他梦里逛上一回。 竺隐小太子惊觉,那个惊鸿一瞥的少女,已经从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了。 生平第一次,他有点儿动摇——若是可以,他是否能够选择,留在天取,成为一个父王母后所期望的君主? 恍然回过神来,他有些好笑,他从极其年幼时,便没有了这种心思;没想到,如今却有了这种歪念。 歪念吗? 他苦笑。 物转星移几度秋。 竺隐太子已经十八岁,再继续关在宫城之中,已经非常不合适了——毕竟,没有一个英明君主是真正能“不行千里、尽知天下”的。 国王和众位大臣商议,决定南巡之时,带了未曾出过王都的太子殿下一同前往,看世间风土,体察百姓疾苦。 竺隐心中微动。 他从来不是一个有执念的人,但唯独那只风筝和那个少女,在他的梦中挥之不去;他也曾去了那日的城墙,也曾悄悄地遣人去找,但……那个欢笑着放风筝的少女,好似只是他梦中的一个幻影,在真实的世界中了无踪迹。 久而久之,他竟也有些怀疑,那个少女,是真实存在过的吗?他真的看到过那个少女吗?还是只是他梦中生了执念、投入到现实中? 一念执着,执着到如今。 父王终于肯带他出宫,他对风土人情,对民间疾苦,都没有感觉,可他仍是心脏砰砰『乱』跳——他好似有种预感,他可以同她重逢了。 君主离京巡国土,意在体察民情,仪仗虽不至于浩浩『荡』『荡』,但也是盛大排场。 竺隐执意骑马而行,他……想亲眼去找寻个姑娘。 不知,经过了这么几年,那个少女的脸,可有变化?他会不会认不出她? 这样一想,就多了许多黯然。 明明只是惊鸿一瞥,他却执着地念念不忘;可到了真正可以出来找寻的时候,他却不能确定,他是否还能从千万人中认出她的脸。 人生憾事,不过如此。 王都长街,天子仪仗,虽然以前也有过巡查,但毕竟这次是太子第一次『露』面,还是引来了极多的好奇。 于是那年天取,十八岁的少年太子,高高坐在俊朗的白马上,眉眼清俊,唇边带了一抹悲悯众生的笑意,温和慈悲得仿若一个年轻的神祗。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太子,竟会有那般淡泊的『性』情和慈悲柔和的眼神。 但,落在游街的人身上,却是大大地被惊艳到了。 皇族游街,并不是一件多么百年难遇的事情。有端庄的,有肃穆的,有亲和的,有活泼的……什么都有,但没有一个像竺隐那般,他只静静地在马上坐着,眉眼之间带了一丝温和的笑意,便如佛光普照,照得每个人都心平气和起来。 有年迈老人,大约是眼神不好,看着这个年轻太子,竟是不由得长跪不起,口中念经,不住地念叨着“佛子转世。” 这句话居然迅速地在人群中传开来了。 毕竟,天取以佛为尊,眼下年轻的太子面有佛相,地位一再攀升,未出王都,街上简直已是水泄不通,若非皇族威严谨慎,恐怕竺隐根本走不出京城——他许就已被那围观群众的热切目光给炙烤成熟了。 纵然竺隐从来淡泊,也不得不慨叹一句群众眼光真是十分毒辣。 年轻的太子面无异『色』,但坐在马车里的国王却是坐不住了——他已经听到了那个“佛子转世”的传言。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当头一击! 十八年前的那个僧人的话,仿佛在此刻还萦绕在耳畔,经久不衰,国王只觉得心又到了嗓子口,悔得他恨不能立即把竺隐给重新关到宫城之中,哪怕他一辈子不见天日,也好过他哪日突然看破、丢下天取无国无君! 这后悔一直持续。 一直到出了王都,到了远郊,一只风筝的出现。 暮春时节,其实已少有人放风筝了;可少有,还是有的。比如说此时,竺隐不经意地抬起头来,目光便被那只风筝吸引了——仍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蝴蝶风筝,展了翅膀正在带着暖意的春风中扶摇直上! 是风筝! 蓦地,某个藕荷『色』的少女好似近在眼前了。 这么多年,那抹藕荷『色』,已经成了他梦中温柔的剪影,一见难忘,挥之不去。 从来淡静的太子,蓦地狂驾马而去,他一直看着那只风筝,心中却好像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指引他,引他去找风筝的主人。 于是,望着儿子的背影,国王再一次地惊呆了——这是什么奇遇? 他知道竺隐唯一喜欢的娱乐便是风筝,但……没想到他居然喜欢到了这种地步?国王抬眼看着那只风筝,五彩斑斓的大蝴蝶。 一时间百味杂陈——自家儿子的口味……竟是这般娘里娘气的么…… 也好也好,国王抚心安慰自己,这般娘里娘气的爱好,肯定不能清远淡泊早登极乐……欸? 国王灵光一闪,福至心灵。 娘里娘气? 娘里娘气! 这般五彩斑斓娘里娘气的花蝴蝶风筝……大约,是个姑娘在放风筝吧? 那……国王看着快要从自己眼前消失的竺隐的背影,头一次感受到了欣慰——不,何止是欣慰,简直是通体舒畅! 那个被预言说生来慧根与俗世无缘的孩子,这是……要落入俗世了吗? 竺隐从小板板正正、淡泊如水,他却是怕得紧,他不怕竺隐三宫六院沉『迷』美『色』,他只怕竺隐无情无欲。 可如今,希望蓦地出现在眼前,国王只觉得清爽畅快,简直也想从马车中出来、亲自挥鞭畅快地策马狂奔一次了! 竺隐自是不知自家老爹如此丰富的内心活动,他只不住地挥鞭,朝着那只蝴蝶风筝的方向而去,微风拂面,好似带来了一缕熟悉的味道。 。 第三百二十一章 人界第一世(11) 天取王朝的太子竺隐,自幼便知,他不是属于这俗世中的人。 虽然天取王都中的寺庙竺隐从未踏足,虽然宫城之中他目之所及耳之所闻之处皆无与佛相关之物。 可他就是从小明了。 他是极其早慧的,在年幼未曾开蒙时,父王还没有像如今这般极端敏感,他已对所听过的佛经过耳不忘。 从那时起,他便隐约可以听到空中有人讲经,他年幼不懂事,告诉了母后和贴身伺候的嬷嬷,顿时宫中惊了个人仰马翻,从此宫中不许进僧侣,不许有经声。 但已经迟了。 再懂事些,他已经明了,他所听到的从来不是宫中僧侣所念的经文,他听的,是从灵境中传来的。 他是被佛祖选定的弟子,无论他身份如何,前方有多少阻拦,他,终会离开这俗世。 既然尘世亲缘浅薄,那……他又何必在此时便忤逆了父王的心愿?左右,没人能够阻止得了他的修行。 母后曾经问过他,不闻世事,不行万里,将来如何去福泽百姓? 他答宫城乃是天下缩影,一叶可知秋。 他是这样以为的。 一直这么以为的。 直至……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 十二岁的竺隐太子,双目明净,笑容温和,举手投足都给人一种淡淡的暖意,那种暖,如同阳光,是慷慨的、无私的,不针对于任何人的。 所有人都说,太子殿下亲民仁和,必定会成为陛下心目中的明君。 直到某日,太子殿下送陛下出宫,站在宫门口,弯了一抹暖笑地目送父王离开;那日阳光正好,暖风和煦,所以他在宫墙边多站了一会儿。 然后,他听到了一阵欢笑声,那声音格外无拘无束,他从未听到过那般悦耳而又自由的声音。 他曾说,宫城乃是天下缩影。可他在这缩影之中,听过各种声音,端庄的,谨慎的,开心的,难过的……什么都有,唯独没有这样的欢笑声,仿佛那笑声是伴随着春风而来,还带着足以破冰的暖意。 一瞬间,他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破裂,在塌陷,在……生根发芽。 他不由自主地抬头,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居然以为,那般笑声,不会存在于俗世,定然是来自于那个他所仰望的灵境。 然后,他看到了。 一只七彩斑斓的大蝴蝶风筝在飞在天空中,被几乎看不清的丝线牵引着,随风飘向高空,带了那欢笑声,仿佛要穿云破雾,对上面的世界一探究竟。 风筝……是这样好玩的东西吗? 年少的太子陷入了沉思,他的眼睛却舍不得离开那只风筝,有生以来第一次,聪明淡然的太子殿下有了一副呆瓜相。 “殿下想玩风筝吗?”有侍女前来相问。 竺隐蓦地回过神来,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朝宫门在飞奔而去,身后顿时一片惊呼之声,他知道,是他的侍女和侍卫在齐齐朝他奔来;可他来不及解释什么,他只急匆匆地向外奔去,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心跳加速了——他怕他慢一点,风筝的主人便不见了。 灵境中的佛祖好似听到了他的心声,待他奔出宫门,只来得及瞥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一袭温柔的藕荷『色』衣裙,衬得那个小小少女娇嫩得如同含苞的荷花。 那少女一边奔跑着,一边抖动着手中的线轴,朝天空看去,洒下一路欢笑声。 竺隐有些痴了。 他从不知,风筝有如此魅力;就像他从不知……那样的小少女,也竟有如此魅力,能将他的平静倏忽打破。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 最终,那个少女好似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终于在奔跑中蓦然回首,嫣然一笑,一刹那,所有的天光打在她的身上,竺隐只觉得天地昏暗一片,唯有那少女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光明,世界黯淡成背景,唯有少女活『色』生香。 在那一瞬间,王城、灵境,父母、子民、佛祖,全都从他的脑海中抽离出去,唯独剩下了那个奔跑着欢笑的小姑娘。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少女不知从他眼前消失了多久,周遭的一切终于恢复了正常,他眼中的一切终于是如同往昔,而他的身边,已经乌压压地围了一群人,各个脸上惊恐万分,只怕他穿门而去。 望着这些脸,他又想起了那个回眸一笑的秀丽容颜。 再回去的时候,宫中都在疯传,太子殿下突然有了孩子气了——这个从小都没有过什么同龄人娱乐活动的太子殿下,居然破天荒地想要放风筝,就因为在宫门口看到了有个小姑娘在放风筝! 竺隐太子聪灵毓秀,过目不忘,各种诗书经文手到擒来,遇到这个风筝却手忙脚『乱』了起来,他心中眼中,不住浮现的都是那个斑斓的大蝴蝶风筝,和……那个欢笑奔跑的小姑娘。 风筝在少女的手中,十分乖顺,随风入云,颇合心意;可在他手中,却是有些……一言难尽。 那风筝不解他心意,在他手中,要么压根飞不起来,要么飞得不到树梢上便又摇摇地坠了下来,他满头大汗,倒引得陪他放风筝的侍女们笑了一场。 他有些恍惚。 原来,在这宫墙之中,也是可以有这种欢笑的么? 这是风筝的魔力,还是……那个小姑娘的魔力? 风筝到底没有放起来,竺隐太子难得十分执念不服,吩咐人取来一只差不多缤纷的大蝴蝶风筝——一定是只有蝴蝶风筝,才能飞得那般高,那般善解人意。 可惜……好像并不是。 那大蝴蝶扇动着翅膀,在竺隐太子期待的目光下,飞到半空中,摇摇晃晃地落了下来。 一定是只有那个小姑娘,才能把风筝放起来。 一定。 怀着这个执念的竺隐太子,拒绝了宫人们的代放请求,小心翼翼地收了风筝;而从此以后,沉静地竺隐太子多了一个奇特的习惯——收集风筝,尤其是喜欢收集『色』彩斑斓的蝴蝶风筝。 太子殿下终于有了些孩子气。大家都说。 可只有他知道,那些风筝,是为谁而留。 。 第三百二十二章 人界第一世(12) 如果他没有把这小丫头带离张家村,或者刚刚他任由着这小丫头随着这山动一起滚落下去,那…… 飏空有些不寒而栗。 天灾,其实六界之中,所有人的命运都早已被写好了,任何人都无力改变的。 或是,若是一时改变了,结局却并不会差多远。 没有谁会是六界的主宰。 只不过,同凡人比起来,其余五界的人,多少更得天独厚了些。 但,谁也不会是六界的主宰。 飏空从小就知道这些,故而,他对人界发生的灾祸,其实是没有太多动容的。 但……这次不同。 他强烈地被震动到了。 不知道,是因为他亲眼目睹亲身所历所以格外深刻,还是因为…… 飏空转脸看了看小玉,神『色』有些复杂。 动静太大,小玉亦低头向下看去,自然也看到了那震撼的一幕——人真是太脆弱了,特别是从这样高的距离看。平日里对她打骂的人,好似那样强大,这般看着,不过也如同弱小的蚂蚁一般,巨石土流滚滚落下,驱赶着人们,让他们拼命地奔逃着、尖叫着,努力地去寻一个生路;然而无论他们再怎么挣扎再怎么努力,最后的结果,都是被驱赶到一个绝路上去——他们注定被活生生地埋葬在此处,『插』翅难飞,无处可逃。 小玉震撼地看着这一切,蓦地抬起了头,有些困『惑』又有些渴盼地看着飏空。 飏空轻轻地挑了一边眉『毛』“你想我救他们?” 想吗? 其实,并不怎么想。 毕竟,她在张家村并没有得到什么好的对待。自她有记忆起,她就一直生活在谩骂和羞辱当中。她挣扎着长大,那么痛苦那么无助,曾有无数次想过,为什么他们都不去死?为什么她不能死?!可是她和他们都活了下来。 现在,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葬身于此,突然……觉得有些不忍——大约是因为见识了自然的威力,便知道了,其实,他们同她一样弱小可怜无助。 上苍若是想要欺凌他们,比他们欺凌她的时候,还要简单。 她在这一刻感觉出了作为人的可怜。 既然如此,那…… 她垂了垂眼睛,朝着飏空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声无比地轻,刚刚发出声音来就被风吹散在了空中。但飏空不是凡人,他听得到。 他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还有这么宽广的胸怀——以德报怨?倒是有些天、佛两界的味道。 飏空微微地笑了笑,而后抬手『摸』了『摸』小玉的脸,有些遗憾地看着她,似是像在解释,又似是在自言自语“不能。” “人各有命,就算是我,也不能随意『插』手。” 小玉听到这个回答,也并没有觉得失落。 她并非想要飏空一定要救他们,否则……为什么她声音那么小小的说出那个“嗯”呢?其实,她原本也存了些许阴暗的心思吧。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抬眼看向飏空。她怯怯地,半晌才轻轻道“你……救了我。” “你?”飏空并不在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笑了起来,“你又跟他们不一样。” 小玉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好似在等着一个解释。 飏空突然朝她眨了眨眼睛,美丽的桃花眼中顿时波光潋滟,好似世间的一切风华尽在这双美丽的眼睛中,勾心摄魄,能够让人沉溺其中,再不回到现实当中。 “你是我的储备粮,”飏空轻轻松松道,“他们又不是。” “那……”小玉迟疑了一下,没有说出口——你说人各有命,你不能『插』手,那……『插』手了天煞孤星,会不会有什么悲惨的下场? 飏空却听出了她的未尽之言,又捏了捏她的脸“不会。” 小玉听了,忧心忡忡地朝他笑了笑,有些悲伤。 是个傻丫头。 飏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用了一个昏睡诀,紧张兮兮的小丫头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妖界。 “竟是这样?”听完了亲自前来妖界解释原委的天界太子流风,奇羽不由地怔住。 面前的观世镜中,映照出张家村的一切。 流风点了点头,神『色』淡然却又不失诚恳,不卑不亢,犹如清风入松林般的疏朗风骨,存在感极强,让人无法忽略。 “那是我们天界的仙子,在此历劫。”流风淡淡道,“飏空太子心底善良,灵力修为皆是不凡,故而竟生生改了仙子在人界的命格。” “原来如此。”奇羽点了点头,心中其实还有些不解——五界皆有在人界历练的惯例,若是历劫,大约是先写好了命格,提前造好了劫难的。但一切都不是写定了的,世事不定,原本写好的命格也有被改写的可能。但若是出现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强行介入,因为,那也是命。 天界一个小小的仙子下界历劫,居然劳动着天界太子亲自来妖界做说明? 这委实有些让人猜测。 流风似是看懂了奇羽所想,又好似一无所知。他的神情肃然,又朝奇羽施了一礼,道“此事请君上费心,也请君上为我们天界保密。” ——若是寻常神仙历劫,自然不必如此麻烦。但这是玉润,天上不知多少神仙在等着看玉润在人界过得多凄惨,若是玉润的命运被飏空给带跑偏了,虽然少吃些苦固然乐于所见的,但不解真相的神仙们……怕是会更怒,到时候,恐怕会适得其反。 幸而现在天界的神仙们还未寻得玉润的踪迹,否则……流风光想一想,就知道这又会是多么让人头疼——天界的神仙们虽不至于会给在人界历劫的玉润下绊子,但肯定会去给父君和母后闹腾了。 现在阿言才刚醒来,父君和母后的精力还是多放放在阿言身上比较好。流风太子十分理直气壮地想,阿言吃了这么多苦,哪里还有再让这些神仙再跟她抢父君母后的道理? 再说了……流风太子望向了观世镜,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了一丝温柔——这个玉润啊,也是命苦。既然如此,何必又让那些神仙为她多造些劫难? 。 第三百二十三章 人界第一世(13) 在人界的飏空太子收到了来自父亲的召唤。 要知道,他身为独子,从小备受宠爱,奇羽甚至从未对他要求过什么。 在这个时候突然给他传信,怕是有什么大事要对他说。 飏空看着眼前的小丫头,有些为难——张家村已经被掩埋了,小丫头不可能回去;两座山也塌了,他不放心把这小丫头就这么丢在废墟之上。 但……这小丫头又不能离开这里! 飏空心想——这小丫头到底是什么奇怪的身份!居然被下了这样奇怪的禁制! 想了又想,飏空『摸』了『摸』小玉的脸,温声道“留你自己在云上,你怕不怕?” 小玉顿时神『色』凄惶“你要走了吗?” “我还回来。”飏空顿时笑了。 还从来没有谁对他如此信任和依赖,身为一个雄心壮志的少年,他甚是享受这一切。 小玉无意识地抓着他的袖角,目光急切而又有些悲凉,似是想要多看他几眼,将他牢牢地刻在自己的脑海中,自己的心中。 “真的吗?”她喃喃道。 以前,从来没有人要她…… 这些动作,这简单的话,无不取悦了飏空。他伸手『摸』了『摸』小玉的头发,看着她满头青丝垂顺地散落在肩上,很是乖巧柔顺的样子,不由地心软了软。 他没有发现,他对她,其实已多了许多不同。 他温声道“真的。” 良久,小玉才慢慢地放开了他的衣袖,一动不动地跪坐在云头上,整个人突然有些佝偻了下来,显得很是无助。 飏空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乖,等我回来。” 直看着小丫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飏空这才放心离去。 在他转身的瞬间,小丫头在他身后低不可闻地喃喃道“我……能不能抱抱你?” 这个粘人的小丫头啊。 飏空有些好笑地想,凡人真是粘人又麻烦的存在。 但是……好像也并不惹人讨厌。 飏空并没有回头给小丫头一个拥抱。毕竟,他现在急匆匆地赶回妖界去,顺便还能问问父君,该如何解除小丫头身上的禁制,否则,他怎么带这小丫头回妖界呢?这一切都解决了,到时候,这小丫头想怎么粘在他身上……他都勉强接受了吧。 一路风行电掣地回到了妖界,一见奇羽,飏空笑着飞扑过去,并不像是寻常的少年一般故作老成地板着一张小脸儿,而是笑『吟』『吟』地扑过去抱了奇羽,父子二人,十分亲热。 妖君殿中的侍女侍卫早就习惯,见怪不怪了——甚至,妖界的许多重臣都知道,他们的太子娇嗲得不行。若是飏空是位公主殿下,这般黏糊未尝不可;但若是太子殿下…… 直教人摇头叹息了。 但飏空从来不在意这些,奇羽也并不要求他这些,只是任凭他本『性』罢了。 若有谁反对,奇羽妖君自有道理等着——我们妖么,不就该自由肆意一些?若是事事都规矩古板,清心寡欲,何必呆在这妖界?努力修行成仙成佛,那才是正道了。 被妖君这么一说,谁还敢『乱』劝?搞不好那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罪名了,谁担当得起? 故而,飏空太子过得十分舒爽。 “有什么急事吗?”飏空有些好奇。 奇羽摇了摇头,看着又漂亮了不少的儿子,笑着为他撩了撩散落在脸颊旁的青丝,笑道“是我这个当爹的想你了。” “我也想爹啊。”飏空立马甜丝丝地接了话。 奇羽顿时笑了,伸手捏了捏儿子的脸,仍是觉得他好似还是那个可以爬上他膝头的小娃娃。只是,好似一转眼的功夫,小娃娃已成了少年。 想起观世镜中的少女,奇羽略思索了一下,神秘一笑“轻羽可也是想你想得不得了啊,每天都要跑来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飏空不甚在意“她从小不就是这样。” 奇羽奇道“你倒是不挂念她。” “她有什么好挂念的?”飏空有些心不在焉——轻羽也是生来尊贵,爹娘宠爱,还有他这样美貌的青梅竹马,简直是妖生圆满得不能再圆满了——所以,有什么好挂念的? 倒是某个可怜的小丫头,什么都没有,还总是遭人嫌弃,什么都不会,又脆弱又粘人,且现在还孤孤单单一个人被扔在云头上,不知道有没有被吓哭呢…… 这般一想,飏空便又觉得小丫头太值得挂念了。更懒得同父亲讨论什么挂念不挂念轻羽的事了,他有些急切地问道“爹,你有没有见过一种人,她……” 话说到这里,他却有些想不出该怎么形容那小丫头了。 奇羽老神在在地看着儿子,好似自己压根儿没有跟天界太子一起看过观世镜。 纠结了一会儿,飏空又道“她可倒霉了,人家都说她是天煞孤星的!” 奇羽“……” 他儿子一个伶牙俐齿的狐狸精,居然因为一个天界的小仙子语无伦次到这种程度…… 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于是奇羽就什么都没说。 飏空太子被父亲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顿时大窘,解释道“我证明过了,她受伤了都好得很慢的——我给她施术都不怎么管用。” 说到这里,飏空太子有些心虚,生怕自家老爹一个愤怒觉得是他实力不行、就把他关在妖界修行了。 所幸奇羽妖君并无此意。 他只淡笑着点了点头“那也不能说明她就是天煞孤星。” “嗯,我也这么想。”飏空赞同地点了点头,“可是她连她家乡都离开不了啊!这么倒霉,不是天煞孤星是什么?!” 奇羽妖君不忍直视地看着自己理直气壮的儿子“……” 要不是在观世镜中看过了来龙去脉,他简直想不懂他这个儿子这般唏嘘地到底是想干什么——想干什么呢?忽悠他去给那小仙子解除禁制呗! 儿子大了不由父啊…… 一时间,奇羽妖君有些奇妙的欣慰又有些莫名的心酸。 “所以……”奇羽妖君都看不下去自己这蠢儿子的样子了。 飏空眼睛一亮,笑嘻嘻地凑了上来“所以我『摸』不准她是不是天煞孤星,想要爹你帮我去确认一下。” 奇羽妖君“……” 果然是来套路亲爹的! 。 第三百二十四章 人界第一世(14) 被亲生的蠢儿子套路的奇羽妖君,叹了口气。 能怎么办? 自己养的蠢儿子,还能扔了不成? 只能继续宠着呗。 虽然已经得知了来龙去脉,但奇羽妖君心中清楚,只要自己这傻儿子一回来,那小仙子在人界的命运肯定会被拨到正确的道路上来。 纵然他现在跟着自家傻儿子去一趟人界,也未必能够找得到那个姑娘了。 但……难得自家的傻儿子居然对这么一个小姑娘上心,反正结果都是要伤心一下下的,他跟着去看看还能及时安慰安慰。 也不知道自家儿子这次怎么偏偏就去人界捡了一个历劫的天界小仙子呢?且还是…… 奇羽看着目光炯炯的飏空,不忍打击他。 “人呢?”飏空带着自家老爹奔到张家村上方,一眼望去,只见半晌中空空『荡』『荡』,半朵云都不曾存在。 天空是纯净的瓦蓝『色』,美丽得让人心悸。 这个偏远的山村,远离人烟,本就不为人知。 现在,此处地动,山体滑坡,整个张家村被掩埋在了巨石泥土之中,甚至,都没有任何人知道,一个村子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世间。 但世间仍是在继续走着,遭逢巨难、已经没有活口的村子,空气清新得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天空蓝得透明,一切都甚是美好。 奇羽妖君看着眼前这一切,假装没有看到地面上那片废墟,只笑微微地看向远方,当做在看风景的样子,对飏空感慨道“这里风景确实秀美。” 飏空随口“嗯”了一声,也不管自家老爹确实是在睁眼说瞎话。 他年纪还轻,之前从未挂心过什么人,故而,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竟是真的只把那小丫头丢在了云朵之上走了。 甚至都没在她身上留个咒印,以便追踪。 他太想当然了——他以为,那个小丫头不过是个凡人,又胆小又没有什么能力,被他丢在云朵上能做些什么?当然只能老老实实地等他回来了。 可现在,那朵云却无影无踪了。 连带着,小丫头也消失了。 奇羽看着火急火燎的儿子,心中也是有些奇怪的——他从观世镜中看到那个小仙子,长相虽然清秀,但……也算不上绝『色』,还没有轻羽来得娇媚可人,怎么就让他儿子这般用心了呢? 也是越来越搞不懂年轻人们的心思了。 “有什么办法能找到她?!”飏空有些气急败坏了,那小丫头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样,连气息都未曾留下多少。 可是怎么可能呢?明明之前,他都带不走她的啊! “可有信物?”奇羽随口道。 “没有!”飏空有些烦躁,那小丫头穷得叮当响,什么都没有,上哪里来的什么信物?再说,若有信物,他早就施术追踪了,哪里还用得上父亲提醒? “她叫什么?”奇羽又问道。 “她……”飏空顿时语塞。 没有等来回答的奇羽一抬眼,就看到自己那脸『色』有些微妙的儿子。 “……”奇羽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儿子,“你不知道她叫什么?” 飏空“……不知道。” 奇羽“……” 闹了大半头,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他简直被自家这傻儿子给蠢哭了——身为狐狸精,居然会这么笨拙? 奇羽简直是哭笑不得。 父子面面相觑良久,飏空终于有些挂不住面子,恼羞成怒“她一看就是没有名字的那种人!我就没听过别人叫过她的名字!” 奇羽“……”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就算是作为一个姿『色』出众风情万种的狐狸精,他这个儿子可能也要注孤生了…… 沉默良久,奇羽终于不忍心再帮着天界那帮人忽悠自家傻儿子了。只好将远眺的目光拉回了近处,伸手指了下方的一个黑点儿,强行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这里死气浓重啊。” 飏空有些心不在焉“这里刚死了一个村儿的人,自然死气重了些。” 奇羽点了点头“确实是不久的事儿,死气还新鲜着呢。” 飏空“……” “不过这个有些不同,你说你那小丫头……” 不等奇羽的话说完,飏空似是终于感应到了什么,乍然朝着奇羽的目光望去,瞳孔猛然一缩。 他霍然从云头上冲了下来,直奔那废墟上某处而去。 那里躺着一个残破的躯体,血腥味浓重地钻进了他的鼻子当中,让他一时觉得有些恶心。 “你……”飏空闭了闭眼睛——竟是这小丫头?怎么会?怎么会! 可事实摆在眼前,这小丫头身上所穿的衣裳,都是他变化出来的,他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云朵载着奇羽落在了飏空身边,他目光很是平淡地落在了那残破不堪的身体上,看着那快要干涸的血迹,并无任何动容。 “你之前说带不走她?”他的声音平静无比,落在飏空耳中,却是带着尖锐的残忍,“现在,应该明白了吧?” “这个村子,注定要覆灭在这个时候的。” “她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也注定要死在这里、这个时候。” “你『插』手了她的命运。”奇羽轻叹,“但也只是『插』手了一时,最后的结果,你无法改变。” 说话间,他用了时光回溯的术法—— “我……能不能抱一抱你?”小玉的声音低得好似被风吹散在了空中,故而,那个离去的背影并没有为她停留,而是潇洒地而去了。 她的眼泪慢慢地落了下来。 其实她不想哭的,但不知为什么,她却是有种强烈的预感——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张家村都整个覆灭了,她……侥幸逃脱了一时,难道还能一直侥幸地存活下去吗?不会的,她……向来没什么运气。 这个给她带来了些许好运、给予她温暖的少年走了,她……怎么可能还会继续幸运下去呢? 她抬起脸来,『露』出了一个凄然的笑。 大约是为了配合她的想法,飏空离去不久,平静的天空中突然狂风大作,将一切安宁美好都打碎在小玉的面前。 狂风撕扯着她散落在身后的长发,将她瘦弱的身体吹得战栗不已,她感觉到了身下那朵柔软的云要被狂风撕碎了…… 果然……还是如此…… 她眷恋地朝着少年离去的方向,看了最后一眼,继而,缓缓地闭上了眼。 。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一世终结立坟种花 快速下坠的感觉,很是自由。 她终于解脱了。 不用成为那个妖界少年的粮食,都能够解脱了。 说来也是奇怪,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这样活了下来,连刻意去寻死,都活了下来。 被人轻视、被人欺凌、被人辱骂,却不得不面对。 她其实不是那么勇敢的人的,她根本就活不下去了,可她还是不得不活下去。 这个漂亮得如同传说中的神仙、却自称是妖的少年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如同一道明亮耀眼的光,将她生活中那一片冷寂浓重的黑暗给生生撕破了一个口子。 让她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他许诺给了她另一种人生。 可她要不了了。 她啊,从小就是这么地倒霉啊,一旦有了什么希望,就会被很快地打碎了。 只是,这次碎得彻底罢了。 “砰——” 躯体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鲜血横流,甚至有破碎的残肉飞了起来,格外凄惨。 她甚至还来不及感受到疼痛,就没了生气。 一切都结束了。 飏空徒劳地伸手一捞,自然,他无法真的穿越过去,阻止那一切的发生。 他老爹这一招真是太狠了,就这么活生生地将那过去的一段影像放在他面前,他却半点儿都没有办法。 无能为力。 修长漂亮的手慢慢地垂落了下来。 这小丫头……居然就死了? 眼前这摊……居然就是那小丫头? 他都还没来得及问清楚这小丫头的名字,这小丫头就这么死了? 蓦地,他突然想起了他离开的时候,这小丫头对他轻轻说的那句“我能抱你一下吗”。他当时还觉得有些好笑,现在,他还如何能笑得出来了? “她命该如此。”奇羽终究是看不下去了,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飏空有些『迷』茫地看了奇羽一眼,而后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命该如此……” 他知道的。 明明他前几天还在跟小丫头说,人各有命,谁都『插』手不得。 可是……他有些后悔了。 “事已至此,无可追回了。”奇羽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轻轻一笑,“若你实在伤心,就按人界的习俗,让她,入土为安吧。” “玉润,你还有反悔的余地。”天后娘娘望着从人界回来的玉润,轻轻道。 玉润原本在默默出身,闻言,却是短促地笑了一下。 那笑仍是充满了悲伤,但……似乎比之前多了些什么。 天后娘娘愣了愣,隐隐想到了些什么。 “不了。”玉润摇了摇头,轻轻道,“君上娘娘仁慈,不过罚我去人界轮回三世而已。已经经历了一世了,又……怎么能反悔?” 天后娘娘有些心疼地望着她,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更何况,”玉润抬起眼,脸上的怯懦竟是消散了些许,她澄澈的目光落在了天后娘娘身上,带着浓重化不开的悲哀,“玉润……又有什么资格反悔呢?” 天后娘娘的神『色』一震——玉润这话说出来,那就是彻彻底底决定了。她甚至,连在知情的人面前,都努力地扮演着那个流言中的角『色』了。 碧水啊碧水……何必,将一个好好的孩子,催『逼』到如此地步? “你……”天后娘娘轻叹了一声,“经历这些,你有资格去恨。可是,我希望你以后,能过得轻松些。” 过得轻松些,放下这现有的一切。 将这三世浩劫给经历过之后,就忘记这一切,重新做回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仙子。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玉润抬眼,看着天后娘娘笑了笑。她有些羡慕福临公主了,一样的声名狼藉,起码……福临公主是真的被爱着的。 可是,没有谁爱她。 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个在人界时,遇到的那个自称为妖的少年。大约……真的是妖?那样漂亮,又很善良。 大约……那个少年是她在人界时的命格中的异数吧。否则,她最后的结果,怎么可能是从天上的云朵上摔了下来呢? 若是没有那个少年,她的结局,大约是同张家村的村民们一样,葬身于那两座山坍塌下来形成的天然坟场了。 突然有些想要看看,那个少年最后有没有依照诺言回去找她。 在去轮回井之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看了观世镜。 恰好,看到飏空依照奇羽建议的那样,让她入土为安了。 选了个向阳的小山坡,正儿八经地为她砌了一座小小的坟,甚至还为她立了一块无字碑。大约是少年心『性』,怕她“在地下过得寂寞”,用了个术法,将她的坟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真正意义上的花枝招展,各『色』的花招摇地开放在她的坟头,活似一个小小的花圃。 “嗤……” 纵然心中有再多的悲伤绝望,看到了这一幕,玉润仍是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这个妖界的少年啊……还真是……可爱…… 没想到,这个妖界的少年,居然真的信守承诺了。 终究,还是有人没有抛弃她的。 玉润微微勾了勾唇角,坐在轮回井旁,伸手一抹,观世镜霎时消失在她的面前。她低头望了望轮回井,幽深无比,好似根本看不到尽头。 天界神仙若要下界投胎历练,必要从这轮回井中走一遭儿。 从前,她未曾经历这些时,怯懦又平凡,一点儿都没有继承父亲和母亲的天资,如同一个捡来的孩子一般。 每每听说有那个小仙子又历劫飞升了,她都忍不住地艳羡。 后来,就忍不住地打了这轮回井的主意——若是她也去人界历练历练,是否……也能够顺利地升了仙阶,成为父亲和母亲所期望的那样? 可惜啊,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等来去人界历劫飞升的机会,就先被父亲带去了魔界。 她那个时候还很高兴呢,以为去了魔界,肯定能学会很多东西。 事实证明,她……确实也学会了不少。 刻骨铭心,此生难忘。 只是…… 玉润的嘴角微微地上挑,却显出了一个凄苦的形状。她轻轻摇了摇头,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终于,她翻身跳了下去。 。 第三百二十六章 人界第二世(1) 离城。 集市上,一个清秀的少女跪在街边,身上『插』了一根草标,一块“卖身葬夫”的牌子落在一旁,招来了许许多多的非议。 少女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穿着极为简单,甚至算得上寒酸。已是数九寒冬,她的衣衫却甚是单薄,一摞接一摞的补丁,硬生生地让人看不出这衣裳原本该是什么样的。 冬日里的空气冷冽非常,少女低着头,脸『色』煞白,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唯有呼吸冒出来的白气提醒着大家,她的的确确还是活着的。 “卖身葬夫,”清越的少年的声音传来,一字一字地念着那牌子上的字,有些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周围的人纷纷侧目,便见到了一个极为漂亮的少年,一身白衣,仿若世间精灵一般。他不知从何时出现在这集市上的,漂亮精致得同这集市上的一切都非常格格不入。 这大概是别的城市里来的贵公子,一看就没经过什么人间疾苦,竟连这些都不知道。 “意思是,她夫君死了,但她没钱去安葬她夫君,所以只好将她自己卖了,换钱来安葬她夫君。”这少年太过美丽,一时间,惹得集市上的人都格外热心。 “她夫君?!”少年震惊地睁大了美丽的眼睛,眸中似有碧波『荡』漾,格外令人心折,“她年纪这么小,竟是已经嫁人了么?” 旁人便笑。 果然是哪个世家贪玩跑出来的贵公子吧,半点儿疾苦不知。这重点是在嫁人没嫁人上吗?这重点明明是人家已经穷到连下葬费都出不起了好吗?! 虽然有人笑,但也有那热(八)心(卦)人开口解释“可不是嫁人了么?且不知许了一个夫君呢!” 少年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妙的情绪,但他却并未将那情绪流『露』到脸上来。反而仍是睁着一双美丽无辜的桃花眼,感慨道“没想到,此地竟有如此风俗,可一女多嫁!” “呸,”有泼辣大嫂听了这少年人的感慨,当即笑骂,“这话可是胡说,哪里也没有这等荒唐的风俗!” “可不是,这小丫头要不是命极硬,怎地能指了好几个人家?” “也是命苦的人啊!” “她是命苦,被她克死的人就不命苦了吗?” …… 七嘴八舌之中,少年便总算听来了前因后果。 原来这少女,原本是离城一家富户的独女,命也算是不错的了。可惜啊,她出生的时候难产,她那个苦命的娘就那么没命了。她爹爱妻如命,只觉得这个女儿不吉利,若没有她,自家娘子也不会没了命,于是看她就格外不顺眼儿,若非有她祖父母拦着,恐怕她爹早早就将她卷吧卷吧丢河里去了。 因为不被亲爹喜欢,亲爹又天天借酒消愁,被人利用,竟痴『迷』上了赌博,生生地添了半个家进去,直把她祖父给气死了。自此,少女的爹才老实了一段时日,但终究是成瘾难戒,又被重新勾上了牌桌,这次不仅是输光家产,连这个女儿也填了进去。 祖母悲愤难耐,保护不了孙女,竟是吊死在家中;少女的爹身体也在日复一日的酗酒中成了被虫蚁蛀空的浮木,空有其表罢了,一碰既碎。 于是,少女就被送入了离城王家当了童养媳。可惜这王家同样是个牌桌上捞生活的赌徒,不过半年,竟也是输光了。但总不能把自家孩子赔进去吧?于是,这少女就又被送走了。 这次倒不是童养媳了,是给李家痨病的公子冲喜的。 只是,这喜终究是没冲得了,李家短命的公子就没了。 李家自此就疯了,到处说是这小丫头克夫,原本大夫说李公子还能活个三两年呢,结果这丫头还没过门儿呢就把人给克死了。 离城的人纷纷都道这少女命不好,过得苦也就罢了,还被李家泼了一身脏水——毕竟,那痨病是能好的吗?买个小姑娘给一个痨病鬼冲喜本就够丧良心的了,末了还赖到人小姑娘头上,可不是坏良心了? 刘家夫人是个好心人,看不下去,将这小姑娘给买了回去。原本只是想当个丫鬟使使的,结果小姑娘偏有几分清秀,被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给看上了。 本来这倒也是件好事,但刘小公子却是个风流浪漫的人,大夏天地亲自去摘荷花讨小姑娘欢心,却不小心从掉进了池塘中,被人捞上来的时候也没了生气。 刘夫人哭了个肝肠寸断,在李家唱作俱佳的推波助澜下,将“克夫”的名头给小姑娘给戴了个严严实实。 少女被打了一顿赶出去,最后被一个老人捡了回去。 老人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已有妻有子,小儿子刚过及冠之年,只是双腿有疾,不能行走,如此也就罢了,偏偏病弱得很,是个『药』罐子。 老人捡少女回去,一是看她确实可怜,二……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老人年纪大了,能庇护小儿子多久?兄嫂苛刻,为了小儿子日后的日子好过,还是给他找个能伺候他的人比较好。 只是家贫,哪儿有什么人家愿意将女孩儿嫁到他家来吃苦? 于是,被嫌弃了的少女简直成了雪中送炭。 两年不甚安生的日子,老人病逝了。 于是,小儿子连同少女,就干脆利落地被扫地出门了——为了些许好看,分给了他们两间破旧的房子。 小儿子病弱得连呼吸都极为缓慢,少女更是没有什么谋生之能,最后,能换钱的东西都没了,纯粹靠少女出去给人洗衣服换点儿家用。 就是这样,她这个名义上的小丈夫,也还是很快就病逝了。 只是,她太穷了,连下葬的钱都没有。求过那兄嫂两个,却是闭门不见;老人于她有恩,临死只要她好好照顾这个小儿子,她不能让他就那么被丢在『乱』葬岗了。她好歹要为他寻一处坟地。无可奈何,只好学了那戏文故事,跪在街头卖身葬夫了。 只可惜……少女的头一直低着,寒风呼啸而过,将她的骨头都吹得冰冷,她只觉得浑身都在发抖,其实她早已经冻僵在了寒风中。 只可惜……她不吉的名声早就传开了吧,还会有人买她吗? 。 第三百二十七章 人界第二世(2) 居然又这么惨? 少年挑了挑眉『毛』,精致漂亮的脸上却流『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同情。 迎了众人或看戏或不赞同的目光,伸出手来,拿开了少女身后的草标,俯下身来,纡尊降贵地蹲在了少女的面前。 他雪白的衣衫落在了地上,触目惊心的白。 可他却全然不在意,只是努力地想要同少女对视。但少女已然低着头,半点儿也没有抬眼的意思。 他却也不急,只是温柔地看着少女,轻轻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少女浑身一颤。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少年悦耳的声音落在了少女的耳中,也落在了围观人群的耳中。 围观的人们当中,顿时爆发出了笑声——这只怕是京城来的贵公子吧。连卖个人,都还会这般温柔询问一番,果不其然,同他们这些偏远城镇中的人不同。 少女蓦地抬起眉眼。 眼梢儿长而上翘,轻轻地眯了眼睛看人时,会有些许慑人的冷厉;平日里看人时,眸中流动的都是冷清。 便是此时,眸中也是清清冷冷的茫然。 是她。 就是她。 果然是她。 少年的心中划过一丝得意,他毫不嫌弃地伸手拉了少女的手,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怯弱地看了他一眼,飞快地又垂下了眉眼,声如蚊呐“小……小玉。” “小玉?”少年粲然一笑,有如夜空中最灿烂的星星,闪得炫目却又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他笑叹道,“我记住了。” 围观的人再一次叹息——这世家贵公子的做派,就是不一样。 看这举手投足的贵气与从容,直教围观的许多少女春心『荡』漾,恨不能那个卖身葬夫的少女是自己才好。 有泼辣热心的婶子们开口劝了这少年两句,却见他格外执拗,便也撇了撇嘴随他去了。 于是,少年牵了少女的手,穿过人群,朝着城门走去。 少女只觉得这双手很温暖,跟着走也很让人安心。 走了很久,直到出了城门,小玉这才反应过来,怯生生地问道“你……是谁?” 如出一辙的问题啊。 少年偏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她,美丽的桃花眼弯成了『迷』人的弧度,眸中闪着极为诱『惑』的光芒。 他笑道“我是飏空啊。” 这一声笑叹,似乎穿越了时间,同上一世的同样一句话重叠在一起,终于圆满——他终究是找到她了。 连飏空自己其实都不清楚,他为什么非想要找到她。 其实,他们之间,也就在人界相处了短短十几天而已。人界的时间走得更快,换成妖界的时间更是短得可怕,可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他对她有责任了。 为什么呢? 是因为他曾承诺将她带回妖界吗? 是因为他曾承诺给她一个家吗? 还是因为……那个她小心翼翼开口讨要、却并未得到任何回应的拥抱? 他只是觉得,他应该找到她的。 他向父亲确认过了,这个少女,的的确确只是个人界的普通凡人,跟其余五界毫无关系;上一世,她之所以无法被他带走,是因为她的天命即将来临,注定丧命于那个偏远的山村,故而无法被他带走。 一个普通的凡人,没有任何他留下的标记,他找她的过程,还真是有些艰难。 但最终,他还是找到她了。 只是,这次又没来得及看到她年幼时的模样;等他找到她时,她便又跟前一世一样,狼狈不堪,被人欺负得很惨的样子。 不是说,凡人命运轮转吗?为什么她前一世已经这么惨了,这一世怎么还这么惨? 飏空转脸看了看怯生生地被他抓着手却也不敢抽回的小玉,不由地疑『惑』——难道她之前的某一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所以这两世是在还债? 可是……飏空看着小玉,觉得很是不可思议——这么个小丫头,能做下什么伤天害理不可饶恕之事? 天道也忒严格了。 这般一想,飏空看着小玉就更加有了几分怜惜。 “我们……去哪儿?”小玉想了想,又有些结巴道,“我……我夫君……” “我帮你埋完了。”飏空随口敷衍道。 小玉毫不怀疑他在骗她,立马乖顺地点了点头。 飏空有些牙疼地转脸看了看这小丫头——这……就信了?虽然你们没夫妻之实,好歹也有个夫妻之名的吧?你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果然是愚蠢的凡人啊。 让人『操』心。 虽然如此吐槽,但莫名的,这种信任取悦到了飏空,让他很是满意。 一满意,飏空就很是顺手地『摸』了『摸』小玉的头发,继而,对人家简单挽起的头发十分不满。随手一拨,被一根粗糙木簪挽住的头发就散了满肩膀。 小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整懵了,眼巴巴地望着飏空,一脸懵『逼』。 飏空却毫无自觉,拿着那根粗糙的木錾子还很嫌弃“这从柴火堆里捡了一根儿就往头上『插』啊?干净不干净啊?” 小玉“……” “丢了。”飏空嫌弃地撇了撇嘴,“忒丑。” “不行!”小玉一下子急了。 飏空挑了挑眉『毛』,看着手腕上突然多出的一双手,慢慢地浮出了一个玩味的笑“这不就一根柴火吗?” “不是!”小玉急急道,脸上有些许红晕,触及到了飏空的目光,却又飞快地垂下了眸子,“是……是连哥哥给我做的簪子。” 连哥哥? 飏空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连哥哥指的是那个这小丫头那个有名无实的瘫痪“夫君”。 叫的倒是亲密。 飏空下意识地撇了撇嘴,又将簪子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会儿,勉强确认了它的确是根儿簪子,便更加嫌弃了“他就送你这个?” 小玉“……是连哥哥亲手做的……” 连哥哥卧病在床,为她做这个簪子也花费了许多精力和时间呢……她可珍惜了呢,连到最后,都没舍得拿出去卖钱…… 看出了小丫头的心思,飏空简直震惊了——为什么这小丫头会觉得,这根树枝居然还能拿出去卖钱?! 。 第三百二十八章 人界第二世(3) 没见识的小丫头啊……幸亏是遇见他了,否则,这小丫头的余生怕不是还都在各个人家中被卖来卖去啊? 自觉救了无知小丫头一命的飏空,颇有些沾沾自喜,完全忘记了,他自觉曾经说过的“人各有命,谁都不得『插』手”。 他忘记了。 从他一开始决定再找到这小丫头的转世时,他就已经在『插』手她的命运了。 可他竟没有什么在乎,就连父亲对他的旁敲侧击,都刻意地忽略了。 大约是见飏空没有再说话,胆怯的小丫头知趣地停止了有关“木簪子”的话题,只是怯生生地跟在他的身后,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飏空皱了皱眉——明明他都是拉着这小丫头的手的,可这小丫头怎么总是落后于他一步?难道是他走得太快了? 作为一只美丽到足以能够魅『惑』到任何人的心的狐狸精,从来都只有别人照顾他心情的份儿。故而,他不太习惯照顾别人的心情。 就连总是如同小跟屁虫一般跟在他身后的轻羽,也并没有多受过他的照顾——毕竟,他比轻羽都要好看。 飏空有些挑剔地看了这小丫头一眼——嗯,清秀有余,漂亮不足。说实话,连轻羽都不如呢。 虽这么挑剔着,他的脚步却是慢了下来,适应着这小丫头的步伐。 可这小丫头好似在刻意逗他玩儿似的,他的脚步一慢下来,她的脚步也慢了下来,生生地继续跟他保持着原来的距离。 飏空“……” 这小丫头故意的吧?! 骄傲的妖界太子也没那么多心思再去问问这小丫头到底在跟他闹什么鬼,只用力地拽了小丫头一把,将人拽到自己并肩的位置,不容置疑道“这样走,会不会?” 小玉惊疑不定地望着他,有些不安。 她这么多年来被呼来唤去惯了,习惯『性』地保持着落后于人的样子,这样谦卑的态度,往往能使别人稍稍看她顺眼一点——当然,也顺眼不到哪里去。但,聊胜于无。 飏空看着她惶恐不安的样子,笑着掐了掐她的脸,而后又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哎,等下好好收拾收拾你。” 闻言,小玉的心猛然一跳,整个人都有些瑟缩起来。 感觉到了些许不妙,小玉猛地后退了一步,竟是有些情不自禁地想要逃。 飏空愣了一下,继而嗤笑出声,伸手在小丫头的额上轻轻敲了一下,笑叹道“想什么呢?我是说,让你变漂亮!” 小玉的表情更加疑『惑』了。 飏空嗤笑,捻了捻手指,叹道“谁让你都不好好洗脸呢?” 小玉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她涨红着脸看着飏空,被扣了这样一顶帽子,莫名地让她觉得比听到“克夫”还要难受。毕竟,克不克夫这事儿她无法控制,但洗脸这事儿,她还是能做到的啊! 小丫头红着脸,结结巴巴道“我……我洗了、洗了的……” “嗤……”飏空『摸』了『摸』她的脸,忍了笑,“好吧。” 又走了很久的路,眼看着周围越来越荒芜,再加上刚刚飏空说要收拾她的戏言,小玉终于有了些许不安。 “我们,去哪儿?”小玉咽了咽口水,总觉得这么荒郊野岭,就算这个美少年将她开膛破肚了,也未必有人知道。 并没有这种爱好的飏空偏过脸来看了看小玉,又『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 他还以为,这小丫头不会再问了呢。 “回家。”他轻轻道。 上一世,他曾经许诺过给她一个家的。既然上一世没有做到,这一世她仍然悲惨到没有家,那……他就勉为其难地继续上一世的承诺,给她一个家吧。 大约是上一世遇见她的时候,是在张家村那个偏远的小山村吧。 他总有一种感觉,觉得她是属于山野乡林的。 她本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生活,而不应该被束缚于各种各样的世俗的规矩中。 大约是见过了她在山间小屋里那纯真无辜的笑了,所以,就觉得,她必定是属于自然。 飏空愉悦地笑了。 山间最好了,反正,她在人间也过得不怎么好。索『性』,就远离人群,只跟他一起过就好了。 飏空太子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思想有着怎么样诡异的偏执,只是沉浸在了找到人了的喜悦当中。 回家。 小玉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发蒙。 他说了什么?回家……回家吗? 她其实辗转于不同的家庭当中有许多次了,开始,她以为那会是家,后来,她才明白,那不是家。 她,没有家。 可现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美少年,对她说,回家。 眼睛突然有些酸酸的,小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再问什么。 回家嘛。 冲着这两个字,就算眼前这个美少年,再把她卖个十回八回的,她也认了。 离城虽然不甚繁华,但却也并不似前一世的张家村那般偏远。飏空找到心目中的“远离人烟之地”,还是花了些许功夫的。 当然,这小丫头一看身子骨就不怎么样,他是不可能带着她这般跋涉的。 因此,他带着这小丫头,看似在慢慢悠悠地闲步,其实是用了“一步千里”之术。虽然不是真的一步千里,但一步十里那是妥妥的。 小玉只觉得脚步比平日里轻快了许多,周遭的景『色』变化也很是奇怪,似是有些衔接不上。她想,大概是她太兴奋了,都有些飘飘然了。 待飏空停下来的时候,小玉已是有些惊呆了。 绿草如茵,一座精致的小木屋坐落在草地上,一条清澈的小溪蜿蜒从房前经过。周围什么都没有,唯有这一座小木屋在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到家了。”飏空回过头来,朝着惊呆了的小玉微微一笑,眸中有世间万千风华,“小玉,欢迎回家。” 。 第三百二十九章 人界第二世(4) 这间小木屋和之前的那座山间小屋,几乎是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明明知道小丫头没有了前世记忆,他却仍有些期盼着在她的脸上看到些许熟悉或惊喜。 小玉确实是不记得前世之事,当然不会有熟悉感。但惊喜,却是有的。 她从小过得,算得上是颠沛流离,从来没有谁说过哪里是她的家。 哦,当初她是有过家的。 只是,那时候她的年纪太小了,那段有家的记忆早就模糊了。家模糊了,家人也模糊了。 所以,她一直都是一无所有的。 可现在,眼前的美少年居然说,这是她的家?是她理解错了吧。 小玉低下了头,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低声道“是,公子。” 公子? 飏空伸手戳了戳小玉,这丫头,怎么每次都跟他想得都不一样?这次好歹没再拼死拼活地要叫着当他的口粮了。 “公子?”飏空看着小丫头被戳了也不敢动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在欺负人,但……实在是因为,这小丫头太好欺负了啊! 小玉点了点头,而后飞快地抬眼看了他一眼,有些困『惑』。 飏空笑了“世上公子千千万,可飏空却只有我一个。” 小玉怔了一下,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飏空心道,可算是比上一世进益了些。 结果,还没等飏空欣慰完,便听到小玉从善如流地改口道“飏空公子。” 飏空“……” ——他错了,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头疼啊! 不愧是愚蠢的凡人啊! 飏空眼睛有些微微抽搐地看着小玉,然而小丫头低着头,并看不到他微妙的表情。 算了算了,跟傻子较真是会先把自己给气死的。 飏空安慰了自己一番,再抬眼看着这低眉顺眼却又衣衫褴褛的小丫头,不由得便愈加不顺眼儿起来。 于是,可怜的小玉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丢进了眼前的小溪中。 “公……公子?!”仍是寒冬,河水看上去再怎么清澈温柔,也是冰冷刺骨的。小玉猝不及防地被丢进河中,一瞬间,想起了那个为她摘荷花却淹死在池塘中的刘公子。 其实刘公子也算是个良人了,若是…… 她剧烈地挣扎了几下,脑海中闪过刘公子从池塘中捞出来时冰冷的、了无生气的样子,一下子,她便没了挣扎的力气。 这个飏空公子,其实是刘公子的转世吗?她害他掉进池塘里淹死了,所以他要回来将她带走吗? 好像年纪不大对得上。 那就是借尸还魂了吧? 小玉『迷』『迷』糊糊地想着,只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猜错。有了这般猜想,她愈发认命了起来。 反正,这条命也不值得什么。若是自此从这世间消失,是不是,也是一件好事? 飏空站在岸边,看着小丫头在水中浮浮沉沉,先时还挣扎叫喊两句,现在却是已经苍白着脸闭上了眼睛了。 看,他这个术法还是很厉害的嘛。 既能把水温调节到合适的温度,又不会真的淹到这小丫头。安全又适宜。 还是他根据给小丫头上一世洗澡的经验得来的呢,这次肯定不会再生病了。 他真是聪明又贴心。 就是……飏空有些迟疑地看着河水中浮沉的小玉——明明这水是热的啊,为什么这小丫头的脸是煞白煞白的? 一盏茶的时间后,小玉地被从水中捞了出来。 飏空轻轻地打了个响指,再回转过脸来看她时,她身上那碎布拼成的单薄衣衫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简单却又精致的白衣。 白衣本就有些冷清,衬着小玉这疏冷的眉目,愈发显得她出尘脱俗。 倒像是那些天界神仙们的样子。 飏空蓦地被自己这个想法给逗笑了,伸手在小玉还滴着水的长发上抚『摸』了一下,而后,她的长发便又干爽柔顺地垂在了肩膀上。 这样子,果然漂亮了许多呢。 飏空有些满意地看着小玉,对她这般带呆愣愣失魂落魄的样子很是不满。于是,幻化出一块镜子来,强行递到人家面前,道“你看……” 话才刚开了个头,小玉却是身子一软,直接倒在了他的面前。 若不是他眼疾手快接住了这小丫头,这小丫头必定要将他苦心孤诣幻化出来的这一片完美草地上砸个人形坑。 飏空“……” 没办法,他自己找的人,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刚找到就扔了吧!凑合过呗。 飏空心情复杂地将这小丫头安置在屋内床上,看着她惨白的脸上很快地涌出了『潮』红——不是正常的『潮』红,而是尼玛又病了的『潮』红!!! 飏空“……” 所以他又是加热水又是怕这小丫头被淹着的,到底有什么用啊?! 这小丫头不是该病还是病了吗?! 妖生第二次,飏空太子对自己的术法修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这一场景格外熟悉呢,细细一想,上次他这么怀疑自己的时候,不就是在这小丫头上一世病倒的时候吗?! 飏空“……” 他可能欠了这小丫头什么! 虽然飏空太子很无奈,虽然飏空太子很愤懑,但小玉确实是病了。所以飏空太子在找着人的第一天,苦『逼』无比地又当了一次仆从——还得兼了大夫的职。 给这小丫头塞了一颗回春丹,又用了些许术法,果不其然,小丫头并没有很快好转的迹象。 飏空心情复杂地看着这小丫头——这小丫头大概真的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不然,怎么能命苦到这种地步?!连他堂堂妖界太子都抢救不过来?! 心里吐槽归吐槽,飏空还是细心妥帖地给小玉掖了掖被角——没办法,凡人太脆弱了,这小丫头其实脆弱。 洗个热水澡都能洗晕过去,肯定是她平时都不洗澡的缘故! 仗着小丫头昏睡在旁,并不能爬起来跟他掐个是非黑白,飏空十分想当然地黑了人家一把。 这小丫头…… 飏空趴在床头看着小玉,用目光描绘着她的眉目,倏忽笑了起来——虽然小丫头蓬头陋面的,但一洗干净,看着还是挺顺眼的。 不愧是叫他记挂了这么久的人。 想来,若是生在了他们妖界,肯定是非常不得了的人物。 。 第三百三十章 人界第二世(5) “我来接你回家了。” 昏昏沉沉当中,好似有人轻轻地在她耳畔边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努力地向前看去,只见那摘荷花不成却失足落入池塘而死的刘公子,笑眯眯地拈了朵荷花看着她。 回家了吗? 她茫然地想着,只是机械地抬起双腿,想要朝他走去。 可是,是谁拽住了她的脚呢?她无论如何都抬不起脚步,只是徒劳无助地看着朝她笑得有些模糊不清的刘公子,想要开口解释,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小傻子!” 一点冰凉按在了她的眉心,那位刘公子如同水中的倒影,被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给打散,迅速地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猛然一个激灵,她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睡得怎么样?”一睁眼,便迎上了一双戏谑却又漂亮的眼睛。 小玉猛地想要坐起来,却被一个巴掌按住了脑袋,眼前美丽如仙的美少年笑盈盈地望着她“行了,病都没好呢,别这么激动。” “我……”一瞬间,好似冰冷的河水漫了上来,将她整个躯体都包裹在其中,让她冷得瑟瑟发抖。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飏空,乍然记起——是他,是他把她丢进了河中! 她没有死! 她为什么没有死?! 瞬间,她望向飏空的眸子充满了深深的恐惧——他一定是想要像猫抓老鼠一般,慢慢地将她折磨到死! 她曾经听过旁人闲话说,有些贵人,大约是富贵清闲日子过得太久,就生出些许格外残忍变态的爱好来,这些爱好其中之一,便是以折磨人取乐。 当初她听到这话的时候还觉得奇怪——世间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呢?怕不是以讹传讹吧。离城就曾因误传闹出一个笑话——城北的张屠户人粗胆大,某日得了一条海鱼,被告之生吃滋味甚妙,居然就真的尝了尝,结果宣扬出去,越传越夸张,竟传出张屠户家卖的肉都是其生人肉的传言,吓煞一干儿胆小的人! 结果今日一见,方知这世间除了有以讹传讹,更有无风不起浪之说!更知道了,人不可貌相之说! 这么一个美少年,居然是如此残忍之人! 小玉瑟缩而又恐惧地看着飏空,不知他下一步会她做些什么。 莫名其妙的飏空只觉得这小丫头的表情有些夸张,想了想,便伸手想要『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结果手才刚伸出,小丫头立马就下意识地向后躲开了! 飏空“……” 凡人果然是些忘恩负义的玩意儿!!! 这才睡了一觉的功夫,这小丫头怎么就对他戒备到了如此地步?! 亏他还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飏空太子差点儿要气炸了。 算了算了,他堂堂妖界太子,难道还能跟一个小丫头计较? 飏空再次自我安慰,十分持之以恒地朝小玉伸了爪子,直到真正『摸』到小玉的脑袋,不顾人家全身僵硬,心满意足地『摸』了两下,这才强行温柔道“怎么,做恶梦了吗?” 小玉僵硬着脖子望着他,半晌,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怎么反应这么迟钝? 飏空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全然不顾这小丫头瞬间更僵硬了几分的样子。 热度已经退了下去,飏空有些困『惑』——既然病好了,为什么这小丫头看上去比之前还傻?!难道就这么一病直接给病傻了?! 飏空心情复杂地看着小玉,再次感慨——凡人的身体……脆弱到如此地步么? 小玉更是不知道这个有特殊嗜好的美少年到底想干什么,整个人都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全身僵硬地伏在飏空的手下,好似一个随时准备反扑的小『奶』猫。 飏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心想,都道人有人『性』,她这一病,难道是把人『性』给忘了,把自己当做某种动物了? 更适合带回妖界养着了。 可惜,他为了来找这小丫头,已经答应过父亲了,不会去随意『插』手她的命运。 早知道,他就不对父亲做那劳什子承诺了。 将小玉带到这个地方的飏空,格外理直气壮,根本不觉得现在自己的举动已经『插』手了小玉的命运——这小丫头在卖身葬夫,说明本来就有人买她的啊。他现在只不过是代替了那个将要买了她的人,有什么不一样?根本就不算『插』手嘛。 算得一手好帐的飏空太子格外理直气壮。 “做了什么噩梦啊?”飏空柔声细语地问——既然要拐回妖界嘛,那肯定要先联络好感情,到时候小丫头非要跟他回妖界,那他也就勉为其难地带她回去呗——他可没有『插』手,是这小丫头自己想要的。 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飏空太子看向小玉的目光闪闪发光。 落在小玉眼中,这目光简直是充满了奇诡之意。 于是,小玉对飏空更加戒备了。半晌,才顶不住飏空的压力,缓缓地摇了摇头。 飏空“……” 这小丫头,怕不是真的傻了吧?! 怎么就只会点头摇头了?! 算了算了,他堂堂妖界太子……为什么非要受这种委屈?! 瞬间想要拂袖而去的飏空,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心口——算了算了,这是他自己给自己找的委屈,自己不受,难道还要他爹替他受吗?! 这般一想,飏空的内心就油然而生了一种责任感。 算了,小丫头本来就傻,现在眼看着更傻了。直接问是问不出什么了,可谁让他是妖界太子呢?精通各种术法呢。 飏空笑眯眯地看了小玉一眼,在对方警觉的目光中,轻而易举地摄取了她刚才的梦境。 飏空“……” 心情顿时又复杂了——小丫头,看不出来啊,你这名义上的夫君刚死,都还没来得及入土为安呢,你就梦见你这前……前几任未婚夫来着? 啧。 飏空『摸』了『摸』下巴,看着小玉的眼神儿有些微妙。他突然反应过来,这小丫头此世的坏名头是——克夫。 都已经许了好几次人家了。 虽然一次也没成。 按照这个规律,接下来,她是不是还得继续许人家? 瞬间觉得自己掌握了小丫头的命运的飏空太子,啧啧摇头——这小丫头,今生这是命犯桃花劫啊! 。 。 第三百三十一章 人界第二世(6) 风筝。 少女。 一向平静淡泊得不似孩子的竺隐小太子,头一次被梦扰『乱』了心绪。 梦里不断重复着那日的情景,欢笑着的少女,五彩斑斓的蝴蝶大风筝,碧蓝的天空,和煦的微风,好似这一切已深深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无事便要来他梦里逛上一回。 竺隐小太子惊觉,那个惊鸿一瞥的少女,已经从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了。 生平第一次,他有点儿动摇——若是可以,他是否能够选择,留在天取,成为一个父王母后所期望的君主? 恍然回过神来,他有些好笑,他从极其年幼时,便没有了这种心思;没想到,如今却有了这种歪念。 歪念吗? 他苦笑。 物转星移几度秋。 竺隐太子已经十八岁,再继续关在宫城之中,已经非常不合适了——毕竟,没有一个英明君主是真正能“不行千里、尽知天下”的。 国王和众位大臣商议,决定南巡之时,带了未曾出过王都的太子殿下一同前往,看世间风土,体察百姓疾苦。 竺隐心中微动。 他从来不是一个有执念的人,但唯独那只风筝和那个少女,在他的梦中挥之不去;他也曾去了那日的城墙,也曾悄悄地遣人去找,但……那个欢笑着放风筝的少女,好似只是他梦中的一个幻影,在真实的世界中了无踪迹。 久而久之,他竟也有些怀疑,那个少女,是真实存在过的吗?他真的看到过那个少女吗?还是只是他梦中生了执念、投入到现实中? 一念执着,执着到如今。 父王终于肯带他出宫,他对风土人情,对民间疾苦,都没有感觉,可他仍是心脏砰砰『乱』跳——他好似有种预感,他可以同她重逢了。 君主离京巡国土,意在体察民情,仪仗虽不至于浩浩『荡』『荡』,但也是盛大排场。 竺隐执意骑马而行,他……想亲眼去找寻个姑娘。 不知,经过了这么几年,那个少女的脸,可有变化?他会不会认不出她? 这样一想,就多了许多黯然。 明明只是惊鸿一瞥,他却执着地念念不忘;可到了真正可以出来找寻的时候,他却不能确定,他是否还能从千万人中认出她的脸。 人生憾事,不过如此。 王都长街,天子仪仗,虽然以前也有过巡查,但毕竟这次是太子第一次『露』面,还是引来了极多的好奇。 于是那年天取,十八岁的少年太子,高高坐在俊朗的白马上,眉眼清俊,唇边带了一抹悲悯众生的笑意,温和慈悲得仿若一个年轻的神祗。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太子,竟会有那般淡泊的『性』情和慈悲柔和的眼神。 但,落在游街的人身上,却是大大地被惊艳到了。 皇族游街,并不是一件多么百年难遇的事情。有端庄的,有肃穆的,有亲和的,有活泼的……什么都有,但没有一个像竺隐那般,他只静静地在马上坐着,眉眼之间带了一丝温和的笑意,便如佛光普照,照得每个人都心平气和起来。 有年迈老人,大约是眼神不好,看着这个年轻太子,竟是不由得长跪不起,口中念经,不住地念叨着“佛子转世。” 这句话居然迅速地在人群中传开来了。 毕竟,天取以佛为尊,眼下年轻的太子面有佛相,地位一再攀升,未出王都,街上简直已是水泄不通,若非皇族威严谨慎,恐怕竺隐根本走不出京城——他许就已被那围观群众的热切目光给炙烤成熟了。 纵然竺隐从来淡泊,也不得不慨叹一句群众眼光真是十分毒辣。 年轻的太子面无异『色』,但坐在马车里的国王却是坐不住了——他已经听到了那个“佛子转世”的传言。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当头一击! 十八年前的那个僧人的话,仿佛在此刻还萦绕在耳畔,经久不衰,国王只觉得心又到了嗓子口,悔得他恨不能立即把竺隐给重新关到宫城之中,哪怕他一辈子不见天日,也好过他哪日突然看破、丢下天取无国无君! 这后悔一直持续。 一直到出了王都,到了远郊,一只风筝的出现。 暮春时节,其实已少有人放风筝了;可少有,还是有的。比如说此时,竺隐不经意地抬起头来,目光便被那只风筝吸引了——仍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蝴蝶风筝,展了翅膀正在带着暖意的春风中扶摇直上! 是风筝! 蓦地,某个藕荷『色』的少女好似近在眼前了。 这么多年,那抹藕荷『色』,已经成了他梦中温柔的剪影,一见难忘,挥之不去。 从来淡静的太子,蓦地狂驾马而去,他一直看着那只风筝,心中却好像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指引他,引他去找风筝的主人。 于是,望着儿子的背影,国王再一次地惊呆了——这是什么奇遇? 他知道竺隐唯一喜欢的娱乐便是风筝,但……没想到他居然喜欢到了这种地步?国王抬眼看着那只风筝,五彩斑斓的大蝴蝶。 一时间百味杂陈——自家儿子的口味……竟是这般娘里娘气的么…… 也好也好,国王抚心安慰自己,这般娘里娘气的爱好,肯定不能清远淡泊早登极乐……欸? 国王灵光一闪,福至心灵。 娘里娘气? 娘里娘气! 这般五彩斑斓娘里娘气的花蝴蝶风筝……大约,是个姑娘在放风筝吧? 那……国王看着快要从自己眼前消失的竺隐的背影,头一次感受到了欣慰——不,何止是欣慰,简直是通体舒畅! 那个被预言说生来慧根与俗世无缘的孩子,这是……要落入俗世了吗? 竺隐从小板板正正、淡泊如水,他却是怕得紧,他不怕竺隐三宫六院沉『迷』美『色』,他只怕竺隐无情无欲。 可如今,希望蓦地出现在眼前,国王只觉得清爽畅快,简直也想从马车中出来、亲自挥鞭畅快地策马狂奔一次了! 竺隐自是不知自家老爹如此丰富的内心活动,他只不住地挥鞭,朝着那只蝴蝶风筝的方向而去,微风拂面,好似带来了一缕熟悉的味道。 。 。 第三百三十二章 人界第二世(7) 天取王朝的太子竺隐,自幼便知,他不是属于这俗世中的人。 虽然天取王都中的寺庙竺隐从未踏足,虽然宫城之中他目之所及耳之所闻之处皆无与佛相关之物。 可他就是从小明了。 他是极其早慧的,在年幼未曾开蒙时,父王还没有像如今这般极端敏感,他已对所听过的佛经过耳不忘。 从那时起,他便隐约可以听到空中有人讲经,他年幼不懂事,告诉了母后和贴身伺候的嬷嬷,顿时宫中惊了个人仰马翻,从此宫中不许进僧侣,不许有经声。 但已经迟了。 再懂事些,他已经明了,他所听到的从来不是宫中僧侣所念的经文,他听的,是从灵境中传来的。 他是被佛祖选定的弟子,无论他身份如何,前方有多少阻拦,他,终会离开这俗世。 既然尘世亲缘浅薄,那……他又何必在此时便忤逆了父王的心愿?左右,没人能够阻止得了他的修行。 母后曾经问过他,不闻世事,不行万里,将来如何去福泽百姓? 他答宫城乃是天下缩影,一叶可知秋。 他是这样以为的。 一直这么以为的。 直至……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 十二岁的竺隐太子,双目明净,笑容温和,举手投足都给人一种淡淡的暖意,那种暖,如同阳光,是慷慨的、无私的,不针对于任何人的。 所有人都说,太子殿下亲民仁和,必定会成为陛下心目中的明君。 直到某日,太子殿下送陛下出宫,站在宫门口,弯了一抹暖笑地目送父王离开;那日阳光正好,暖风和煦,所以他在宫墙边多站了一会儿。 然后,他听到了一阵欢笑声,那声音格外无拘无束,他从未听到过那般悦耳而又自由的声音。 他曾说,宫城乃是天下缩影。可他在这缩影之中,听过各种声音,端庄的,谨慎的,开心的,难过的……什么都有,唯独没有这样的欢笑声,仿佛那笑声是伴随着春风而来,还带着足以破冰的暖意。 一瞬间,他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破裂,在塌陷,在……生根发芽。 他不由自主地抬头,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居然以为,那般笑声,不会存在于俗世,定然是来自于那个他所仰望的灵境。 然后,他看到了。 一只七彩斑斓的大蝴蝶风筝在飞在天空中,被几乎看不清的丝线牵引着,随风飘向高空,带了那欢笑声,仿佛要穿云破雾,对上面的世界一探究竟。 风筝……是这样好玩的东西吗? 年少的太子陷入了沉思,他的眼睛却舍不得离开那只风筝,有生以来第一次,聪明淡然的太子殿下有了一副呆瓜相。 “殿下想玩风筝吗?”有侍女前来相问。 竺隐蓦地回过神来,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朝宫门在飞奔而去,身后顿时一片惊呼之声,他知道,是他的侍女和侍卫在齐齐朝他奔来;可他来不及解释什么,他只急匆匆地向外奔去,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心跳加速了——他怕他慢一点,风筝的主人便不见了。 灵境中的佛祖好似听到了他的心声,待他奔出宫门,只来得及瞥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一袭温柔的藕荷『色』衣裙,衬得那个小小少女娇嫩得如同含苞的荷花。 那少女一边奔跑着,一边抖动着手中的线轴,朝天空看去,洒下一路欢笑声。 竺隐有些痴了。 他从不知,风筝有如此魅力;就像他从不知……那样的小少女,也竟有如此魅力,能将他的平静倏忽打破。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 最终,那个少女好似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终于在奔跑中蓦然回首,嫣然一笑,一刹那,所有的天光打在她的身上,竺隐只觉得天地昏暗一片,唯有那少女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光明,世界黯淡成背景,唯有少女活『色』生香。 在那一瞬间,王城、灵境,父母、子民、佛祖,全都从他的脑海中抽离出去,唯独剩下了那个奔跑着欢笑的小姑娘。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少女不知从他眼前消失了多久,周遭的一切终于恢复了正常,他眼中的一切终于是如同往昔,而他的身边,已经乌压压地围了一群人,各个脸上惊恐万分,只怕他穿门而去。 望着这些脸,他又想起了那个回眸一笑的秀丽容颜。 再回去的时候,宫中都在疯传,太子殿下突然有了孩子气了——这个从小都没有过什么同龄人娱乐活动的太子殿下,居然破天荒地想要放风筝,就因为在宫门口看到了有个小姑娘在放风筝! 竺隐太子聪灵毓秀,过目不忘,各种诗书经文手到擒来,遇到这个风筝却手忙脚『乱』了起来,他心中眼中,不住浮现的都是那个斑斓的大蝴蝶风筝,和……那个欢笑奔跑的小姑娘。 风筝在少女的手中,十分乖顺,随风入云,颇合心意;可在他手中,却是有些……一言难尽。 那风筝不解他心意,在他手中,要么压根飞不起来,要么飞得不到树梢上便又摇摇地坠了下来,他满头大汗,倒引得陪他放风筝的侍女们笑了一场。 他有些恍惚。 原来,在这宫墙之中,也是可以有这种欢笑的么? 这是风筝的魔力,还是……那个小姑娘的魔力? 风筝到底没有放起来,竺隐太子难得十分执念不服,吩咐人取来一只差不多缤纷的大蝴蝶风筝——一定是只有蝴蝶风筝,才能飞得那般高,那般善解人意。 可惜……好像并不是。 那大蝴蝶扇动着翅膀,在竺隐太子期待的目光下,飞到半空中,摇摇晃晃地落了下来。 一定是只有那个小姑娘,才能把风筝放起来。 一定。 怀着这个执念的竺隐太子,拒绝了宫人们的代放请求,小心翼翼地收了风筝;而从此以后,沉静地竺隐太子多了一个奇特的习惯——收集风筝,尤其是喜欢收集『色』彩斑斓的蝴蝶风筝。 太子殿下终于有了些孩子气。大家都说。 可只有他知道,那些风筝,是为谁而留。 。 第三百三十三章 人界第二世(8) 小兔子年轻人怯生生地看着小玉。 小玉同样怯生生地看着小兔子年轻人。 两人面面相觑地对视了半晌,脱力的小玉看着对面同样瑟瑟发抖的年轻人“你……你好?” 再次面面相觑。 然后,两只受惊的小兔子好歹也算是认识了。 兔子年轻人名叫涂之,不知是先天不足还是后天生病,总之脑子有些不太好,看上去有如一个五六岁的稚童。 小玉虽然为人也怯弱,但对付一个智商只有五六岁的人的能力还是有的。犹如狼外婆似的,慢慢地从涂之口中套出了些许话来。 原来,这个涂之也是个可怜人。父母老年得子,生了他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结果他脑袋还不怎么灵光。 他倒也知道自己笨,从小也就乖乖巧巧的。 两个老人怕他受欺负,于是千挑万选了这么一个远离人烟的地方,教他自给自足地生活。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总之,在他能够勉强自立之后,两位老人相继而去。 他本就在这乡野之中生活惯了,又不会想着自己出去寻找人烟,便一直就悄无声息地在这儿生活了下来。 这里大约是太过偏僻了,他还真的从来没有在这里见过旁的人。 故而,乍然一见动若疯兔一般跑来的小玉,当真是吓了一大跳。 小玉一个被拐到这荒郊野岭之地的无助小丫头,又急于逃脱背后一个“呲牙咧嘴”随时可能吃人的妖,正是没地方可去。 这当口遇见了一脸懵懂一无所知的涂之,深知这个孩子相当无害,只有她卖他的份儿,绝对没有他卖她的份儿,故而,十分放心地跟人回家了。 涂之的家,自然比不上飏空造出来的那锦绣房屋来得精致漂亮,但也比她平日里生活的破屋子好了太多——两间泥瓦房,虽然有些破旧,但做一处遮风挡雨的栖身之所,却是足够了的。 涂之很可怜,她也很可怜。 可怜的人,才不会去欺负另一个可怜的人。 小玉照顾人照顾习惯了,再加上涂之心智不高,小玉看着他简直跟照顾幼弟一般了。涂之久久没有接触过人,小玉又这般照顾他,当即又自觉自动地将自己调整到了父母在的时候——这依赖程度,简直要把小玉当自己亲娘了。 等来等去也没等着小丫头自己回来的飏空,通过观世镜看到这一幕,简直牙根儿发痒。 这小丫头到底是什么『毛』病啊?! 他给她造的房子和幻境不好吗?给她吃给她穿,半点儿心都不让她『操』,结果她居然因为他是妖而吓跑了?!宁愿去照顾一个小傻子?! 飏空简直要气死了。 两个傻子在一起生活也满般配的。飏空冷漠地想。哼,这次彻底不管了。 结果,没等怄气的飏空自我开解完去抓这俩傻子回来,其中一个傻子倒是先找上了门儿来——自然不是怕他的那个傻子,而是被照顾的另外一个傻子。 堂堂妖界太子,一个千娇百媚的狐狸精,居然没有能够成功地留住一个小丫头,反而让她跟着一个傻子跑了?! 这件事本就在飏空太子的心灵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沉重阴影,现在拐走他家小丫头的傻子找上门儿来了,那简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程度了! 当然,只有飏空太子一个人眼红。 毕竟,对面的傻子对此一无所知。 飏空气哼哼地看着在他眼前笑得傻兮兮的涂之,非常没好气“谁让你来的?小玉?” ——肯定是这小丫头想回来,脸皮儿薄又不好意思,才让这傻子回来试探试探情况。 ——啧,这次肯定不能轻易原谅她! 飏空太子心思百转千回,却见对面的涂之突然一脸精明相“当然我自己来找你的啊。” 飏空太子瞬间惊了——原来还有这么一招?!装傻拐人?! 自觉棋差一招的飏空太子差点儿就立马陷入了自我反思之中,幸亏在此之前他还是保持了作为一个优秀狐狸精在面对突发状况时的冷静与理智——这涂之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哪路神仙?! “你找我做什么?”飏空严肃冷静地道。 只见对面涂之嫣然一笑“那当然是……看上你了啊!” 一句话说得抑扬顿挫,格外有节奏感。 飏空“……” 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虽然他身为狐狸精魅力非凡,但绝对没有肆意散发魅力到这深山老林里! 那这么一来,这个凑上来的傻子就显得十分诡异了! 飏空的眼睛一眯,立马就上了手。 涂之这个在小玉面前天真无辜的小傻子立马反应灵敏地躲开了。 飏空“……” 小玉这个傻子!!! 伺候了半天,合着就她自己一个是傻子!!! 看看人家这反应速度,那简直是都快让他这个妖界太子自愧不如了! “行了别打了我就会这一招啊!”涂之一窜三丈远,落在小溪对面摇着白旗呐喊。 飏空“……” 眼前这个人太过玄幻,他生出了有些不知道如何应付的无力感。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飏空愤恨地望了他一眼,而后心念一转,决定再用一次原灵术。 “我是神仙!!!”还没等他动手,对面的涂之便已经如同被『插』了刀的兔子,叫得格外凄惨。 飏空嘴角微抽“……” 天界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新物种?! 他就算用了原灵术,对这傻子也没半点儿影响吧?听这鬼哭狼嚎的就跟他动手剥皮了一样…… “跟我有什么关系?”飏空冷漠地道,而后,猛然反应了过来,顿时他的脸『色』全然冷了下来,“在她身上做手脚的人,就是你?” 涂之倒是承认得格外坦『荡』,那点头点得,活似点慢一点儿飏空就会不相信他一般。 “……”飏空忍了头疼,义正辞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涂之惊讶地看着他,慢慢道“我以为,你会先问我,小玉是什么身份。” 飏空“……” 他现在十二万分地怀疑眼前这和傻子的身份——这还学会抢问抢答了?!他就从来没听说过天界还有这物种!!! 。 。 第三百三十四章 人界第二世(9) 纵然气得快要吐血,但还是要保持冷静。 强行镇定的飏空太子傲慢地打量了一番涂之,对他的问题表示了不屑,并冷冷威胁道“再多废话,我就动手了。” 涂之立马接受了他的威胁,竹筒倒豆子地便往外说。 大意就是,小玉呢,命格特殊,是天界看上的好面子。这几世呢,就由天界给她安排了命运,准备让她在凡间渡够了劫,就顺利地被接到天界,飞升成仙。 可谓是许许多多凡人求都求不来的命了。 飏空闻言,怒而挑眉——这尼玛,什么情况啊?凭什么人界的好面子,天界说看上了就非得要挑走啊?!他妖界还看上了呢,也没这么强买强卖的啊! 看看,看看,这就是人界传说中那个美好正义无所不能的天界啊!!! 居然还没他们妖界讲理! 同样是看上小玉,他们妖界就放出了他堂堂太子来亲自陪着过日子啊! 两下对比,天界这擅自模糊别人命运这事儿,干的叫人事儿吗?! 撇开被飏空和涂之连累而背了两口大大的锅的天界和妖界不谈,飏空听完涂之这一说法,脸『色』却是当真差了起来。 “所以?”飏空挑了挑眉『毛』。 他长相极美,这般长眉轻轻一挑,美丽的桃花眼也跟着往上挑,眼眸似一片美丽的湖水,被春风吹皱出了一片波纹,格外『荡』漾而又动人。 纵然气得快要吐血,但还是要保持冷静。 强行镇定的飏空太子傲慢地打量了一番涂之,对他的问题表示了不屑,并冷冷威胁道“再多废话,我就动手了。” 涂之立马接受了他的威胁,竹筒倒豆子地便往外说。 大意就是,小玉呢,命格特殊,是天界看上的好面子。这几世呢,就由天界给她安排了命运,准备让她在凡间渡够了劫,就顺利地被接到天界,飞升成仙。 可谓是许许多多凡人求都求不来的命了。 飏空闻言,怒而挑眉——这尼玛,什么情况啊?凭什么人界的好面子,天界说看上了就非得要挑走啊?!他妖界还看上了呢,也没这么强买强卖的啊! 看看,看看,这就是人界传说中那个美好正义无所不能的天界啊!!! 居然还没他们妖界讲理! 同样是看上小玉,他们妖界就放出了他堂堂太子来亲自陪着过日子啊! 两下对比,天界这擅自模糊别人命运这事儿,干的叫人事儿吗?! 撇开被飏空和涂之连累而背了两口大大的锅的天界和妖界不谈,飏空听完涂之这一说法,脸『色』却是当真差了起来。 “所以?”飏空挑了挑眉『毛』。 他长相极美,这般长眉轻轻一挑,美丽的桃花眼也跟着往上挑,眼眸似一片美丽的湖水,被春风吹皱出了一片波纹,格外『荡』漾而又动人。 纵然气得快要吐血,但还是要保持冷静。 强行镇定的飏空太子傲慢地打量了一番涂之,对他的问题表示了不屑,并冷冷威胁道“再多废话,我就动手了。” 涂之立马接受了他的威胁,竹筒倒豆子地便往外说。 大意就是,小玉呢,命格特殊,是天界看上的好面子。这几世呢,就由天界给她安排了命运,准备让她在凡间渡够了劫,就顺利地被接到天界,飞升成仙。 可谓是许许多多凡人求都求不来的命了。 飏空闻言,怒而挑眉——这尼玛,什么情况啊?凭什么人界的好面子,天界说看上了就非得要挑走啊?!他妖界还看上了呢,也没这么强买强卖的啊! 看看,看看,这就是人界传说中那个美好正义无所不能的天界啊!!! 居然还没他们妖界讲理! 同样是看上小玉,他们妖界就放出了他堂堂太子来亲自陪着过日子啊! 两下对比,天界这擅自模糊别人命运这事儿,干的叫人事儿吗?! 撇开被飏空和涂之连累而背了两口大大的锅的天界和妖界不谈,飏空听完涂之这一说法,脸『色』却是当真差了起来。 “所以?”飏空挑了挑眉『毛』。 他长相极美,这般长眉轻轻一挑,美丽的桃花眼也跟着往上挑,眼眸似一片美丽的湖水,被春风吹皱出了一片波纹,格外『荡』漾而又动人。 纵然气得快要吐血,但还是要保持冷静。 强行镇定的飏空太子傲慢地打量了一番涂之,对他的问题表示了不屑,并冷冷威胁道“再多废话,我就动手了。” 涂之立马接受了他的威胁,竹筒倒豆子地便往外说。 大意就是,小玉呢,命格特殊,是天界看上的好面子。这几世呢,就由天界给她安排了命运,准备让她在凡间渡够了劫,就顺利地被接到天界,飞升成仙。 可谓是许许多多凡人求都求不来的命了。 飏空闻言,怒而挑眉——这尼玛,什么情况啊?凭什么人界的好面子,天界说看上了就非得要挑走啊?!他妖界还看上了呢,也没这么强买强卖的啊! 看看,看看,这就是人界传说中那个美好正义无所不能的天界啊!!! 居然还没他们妖界讲理! 同样是看上小玉,他们妖界就放出了他堂堂太子来亲自陪着过日子啊! 两下对比,天界这擅自模糊别人命运这事儿,干的叫人事儿吗?! 撇开被飏空和涂之连累而背了两口大大的锅的天界和妖界不谈,飏空听完涂之这一说法,脸『色』却是当真差了起来。 “所以?”飏空挑了挑眉『毛』。 他长相极美,这般长眉轻轻一挑,美丽的桃花眼也跟着往上挑,眼眸似一片美丽的湖水,被春风吹皱出了一片波纹,格外『荡』漾而又动人。 。 第三百三十五章 人界第二世(10) 天界的命格本子,真是写得事无巨细啊。啧。活似人界的话本子似的。 一边翻着用美『色』诱骗来的命格本子,飏空太子还一边吐槽着天界命格本子可以改进的地方。 因为这命格写得还挺详细,故而飏空太子再一次非常直观地感受到了这小丫头悲惨的人生。 看来被天界看中也是挺惨的,一世两世的都不能得善终。 飏空快速地翻看了一下,便见这命格本子上记录的,居然只到了涂之和小玉便戛然而止,让他活生生地有一种看故事看到一般结果发现这只是个残本的愤怒。 蓦地抬头,怒目而视。 涂之擦了擦自己的鼻血,十分真诚“天机不可泄『露』。你看的话,就只能看这么多。” 飏空“……” 那他还看个『毛』啊! 他怀疑这小神仙是在故意消遣他! 当即,涂之愤怒,就想一爪子拍了上来。 结果,涂之十分灵敏地躲开了去,躲得狼狈之余,还不忘伸手掐算了一番。 飏空顿时感受到了自己受到了轻视,气得磨牙。 结果涂之再次举白旗“我们等一会儿再打!” “凭什么?”飏空磨牙。 “凭我修为太差!我得调整一下!”涂之说得十分理直气壮。 飏空“……” 天界居然还有如此坦诚的神仙? 呃……这傻子倒也有几分让人欣赏。 飏空太子顿时对眼前的涂之刮目相看,看在他这么坦诚又这么努力地在他面前装可怜无辜的份儿上,他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半个时辰后。 涂之“来吧。” 飏空太子憋着一股劲儿地要把命格本子之仇,当即如同一枝离弦之箭,气势汹汹地朝涂之冲去。 他也并无意跟天界的神仙拼命,故而并没有真正召唤兵刃出来。只随手拣了一根之前拜访在房内好看的梅华枝,气势汹汹地朝涂之而去。 结果涂之只是象征『性』地躲了两下,期间还摔了一跟头。 飏空“……” 他怀疑这个傻子又在想什么歪点子套路他。 “不过如此。”涂之的慨叹声飘入了耳中。 顿时,飏空怒了,手中的梅花枝重重地朝涂之掷去。 涂之并没有躲开。 飏空冷冷地看着他,他倒要看看,这大言不惭的天界神仙,要有什么新花样! 结果非常出乎他的意料——涂之没有躲开,也没有反击,只是任由那梅花枝打在了他的身上。 一瞬间,飏空的瞳孔猛缩——涂之竟是半点儿应对都没有,连灵力也没用,那梅花枝可是他夹杂了穿心之术掷过去的! “噗——” “涂之!” 一大口鲜血从涂之的口中吐了出来,他的后背也被梅花枝给打出了鲜血淋漓的一道深深的伤口,深可见骨,狼狈得让人不敢看。 飏空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眼,便见那胆大包天逃跑了的小丫头脚步虚浮地冲了过来,直奔涂之而去,一把将他揽在了怀中。 “涂之!” “你醒一醒!” …… 小丫头的哭喊声传了过来,然而涂之哪里还有活路?他好似一瞬间又变成了那个智力只有五六岁孩童一般的小傻子,朝着小玉勉强『露』出了一个天真而又痛苦的笑。 那笑都没来得及完全绽放在他的脸上,便已定格。 他无力地瘫软到了小玉的怀中,再没有一丝生气。 小玉放声大哭,鲜血染红了飏空为她换上的仙灵白衣,那鲜红格外刺目,肃杀得仿若冬夜寒冰。 飏空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而后,他迅速地反应过来——他这是被涮了啊!什么修为太差需要调整!那不过是为了拖时间!他早就算出来了她会在此时过来,故而拖延到此,故意将一切赖在他身上?! 涂之不过是一个凡人的壳子罢了,恐怕那神仙早就跑到云头看笑话去了! 居然敢这么坑他!!! 飏空只觉得自己要炸了。 还没等他炸,那个懦弱胆小的小丫头,居然抬起了红通通的眼睛,恶狠狠地注视着他“你居然杀了他!” 我不是我没有他坑我! 飏空太子百口莫辩——人确确实实是被他一根梅花枝给打到吐血而亡,小丫头肉眼凡胎,又看不出这其中门道,直叫他辩无可辩! “你不许吃他!”大约是相依为命地过了这几天,小玉对涂之已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保护欲;目睹了涂之被飏空“残忍杀害”,她无能为力,但她一想到飏空是妖,杀了涂之可能是为了吃他,她就再不敢继续软弱下去——入土为安,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飏空吃了他! 飏空“……” 看着这个如同老母鸡护崽的小丫头,飏空的心情复杂。 她居然肯为了这个才认识了几天的小傻子鼓起这样的勇气。 可这样的勇气……偏偏不是为着他的。 恰恰相反,还是对着他的。 飏空简直要被气笑了,顿时没好气道“我不吃他,吃你吗?” 小玉瑟缩了一下。 而后,她在飏空有些好笑的目光当中,毅然地挡在了涂之的面前“好!” 这般大义凛然、舍生取义的样子,哪里像是那个胆小怯弱的女孩子? 飏空被噎得哑口无言。 “你……”飏空知道这会儿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索『性』用了个昏睡诀,伸手接过小丫头,将她安置在床上;而后,目光阴鸷地看着涂之,十分慷慨地送了一把火,将其烧得只剩下了一把灰,也没觉得解气。 快步走了出去,果不其然,便见到另一个涂之再跟他笑眯眯地相对。 被阴了的飏空太子立马出手揍人。 “别别别!”涂之抱头鼠窜,“你这是帮了她啊!!!” “帮了她?”飏空听到这句话,阴沉着脸停了手。 “你看咯,”涂之又将命格本子往他面前放了放,“原本这个涂之啊,就只能陪她这么一段时间——其实更长些的,有个两三年吧。但你把她放在这个幻境中,人界的时间要过得比这里面的快一些,所以这才几天功夫,涂之就必须得死了。” 涂之死。 涂之智力低下,却是难得的对小玉好的人。 只是,他注定只是小玉的一个虚妄的希望罢了。 他的存在,不过是要让小玉经历,更深的绝望! 。 第三百三十六章 人界第二世(11) 天界的这帮神仙,简直是缺了大德了啊! 飏空只觉得目瞪口呆——天界看上一个人,就非得这么折磨人家一番才算修成正果? “你们天界这般安排,可曾问过她的意愿?!”飏空的声音寒冷如冰。 真正的美人儿啊,即使是做出任何表情,都有不同的风韵。 “涂之”一边欣赏着妖界太子漂亮脸蛋上出现的丰富多彩的表情,一边为天界辟谣,“当然是问过她的意愿的了。她愿意的。” 飏空:“……” 看来这蠢丫头,确实一直都挺蠢的。 “太……”称呼差点儿脱口而出,涂之好险住了口,而后,迎着飏空冰冷的目光,笑眯眯地解释道,“太多人想要成为神仙了,难道都不需要经历任何劫难,想成仙就成仙的么?且不说凡人,难道你我修行,便不需经历这些吗?我们尚且如此,更何况她一个凡人?” 飏空顿时有些哑口无言。 “所以,”涂之轻轻叹了口气,“把她放回去吧。经历完这些,她就能如愿了。” 飏空冷哼了一声。 他找到她,难道就是看着她在人界经历这些痛苦的吗? 就算他插手不得,他也不能够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将她放回离城。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他不能袖手旁观。 “呵,”飏空冷笑一声,即便如此,他那张脸上也只是更生出了几分冷艳动人来,“我偏不。” 涂之:“……” 跟这位妖界太子交流,心累。 是真心累。 如果只用来静静地欣赏这位太子的美颜就好了。 眼瞅着这位妖界太子就要拂袖而去了,涂之再心累也要继续自己的任务:“现在你留在她身边,还有什么意义吗?她那么怕你!” 飏空顿时火冒三丈——他就知道,这个缺德的天界神仙果然是故意的! 原本小丫头就怕他,现在恐怕更是对他退避三舍了! “关你什么事。”飏空冷冷道。 涂之:“……” 当然管他的事啊大哥! 这位妖界太子要是一直执意将这小丫头拘在这一层幻境当中,那他岂不是又要替身代打了?! 心累,真是心累。 这位妖界太子任性妄为,付出代价的却是他啊——他的工作多了一倍不止好吗?! 涂之欲言又止地看着飏空,心里盘算着怎么找个理由再坑这位妖界小太子一把。 奈何这位妖界小太子被坑了一次,已经被坑出经验;又或者,狐狸精这个物种,原本就擅长看透人心。 总之,飏空看出了涂之心中所想,而后,微微地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那就是你的事了。” 涂之:“……” 这tmd就是个熊孩子啊!!! 奇羽妖君就不能好好地管教一下吗?! 涂之被气得脑仁儿疼。 然而飏空小太子,并不会同情他一个天界神仙,神清气爽地走开了。 *** 小丫头还在睡梦之中。 飏空有些烦躁地看着她——成什么神仙啊?妖界明明更好的!起码……天界只有诸如涂之那样的缺德神仙,妖界可是有他这样贴心貌美的太子呢! 干脆就这么把她留在梦境中算了。 让她就这么睡过去一世,经历不了劫难,她自然就成不了仙;成不了仙,不就能跟着他回妖界了? 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了,让飏空忍不住地想要立即付与实践。 “她愿意的。” 涂之那个傻子神仙的话在他耳畔边不停地响起,让他终于心浮气躁起来。 他不能就这么毁了她这一世的劫难。 她……自己愿意的。 真是个蠢丫头。 飏空兀自地生着闷气,恨不能立马就把她灵魂拍出窍,拎着她的领子问问她,她是如何长了这么一个榆木疙瘩的脑袋! 飏空一生气,就让小玉多睡了几天。 涂之天天在外面打转,奈何飏空把结界布得结结实实,他竟是强闯不进来。眼瞅着玉润在人界的命途进度被耽搁得一天比一天长,涂之简直要愁掉了一头秀发,奈何……他就是闯不进去啊! 眼瞅着那傻子神仙一天天抓耳挠腮的样子,飏空就逐渐地消气了。 心平气和。 心如止水。 于是,小玉就醒了。 涂之在外面千恩万谢,望眼欲穿。 飏空坐在榻前,温柔地用手支了下巴,望着她的目光温柔地要滴出水来。 小玉一睁眼,见着的就是这么一副美人在侧的景象。 但睡梦中被妖精追着跑了几天,本就有些身心俱疲,结果一睁眼,看到的就是那个杀了涂之的妖精! 这刺激,让小玉差点儿两眼一翻、直接昏过去再继续睡个几天。 所幸飏空到底没有准备毁了她这一世的命途,迅速地给她用了一个清心咒,保她平静又镇定地在他面前坐定。 小玉战战兢兢。 飏空朝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做噩梦了啊?” 小玉:“……” “没事儿,都是噩梦。”飏空露出了一个狼外婆的微笑。 小玉:“……” “我是不会骗你的。”飏空的笑意温软,艳丽的桃花眼微微上挑,本是艳绝之色,偏偏在他脸上又能拼凑出格外诚恳纯真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小玉真的觉得,那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噩梦而已。 她身上的白衣,早就又干净整洁得好似才刚刚被做好的新衣一般;走出门外时,涂之满身鲜血扑到的地方,也毫无痕迹,仍是那般茵茵绿色,可爱至极。 一切的一切,都这么安静美好。 仿若那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可真的只是一场噩梦吗? 小玉有些瑟缩地看向飏空,只见他笑意温柔,完美得根本不似这世间该存在的一样。 他不是这世间的人。 这真真切切地提醒着小玉,她面前的这个美少年,不是人。 是妖。 老人们说,妖是具有魅惑众生的力量的。 那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假的? 美好的,都是假的。 唯有那个噩梦,才是真真切切的真。 小玉望着飏空的目光,乍然变得愈加不知所措——他是妖。所以,他能够做任何想要她相信的事。 如果她摇头,是不是,从此以后,她的记忆里,便会只剩下他? 第三百三十七章 人界第二世(12) 自觉诱骗成功的飏空太子心情大好——谁能逃脱狐狸精的诱惑呢? 没!有!人! 心情一好,就答应了小玉出去放风的要求。 这个也是自然嘛。 这小丫头都以为那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了,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这次飏空太子就大意了。 他当然有要担心的了——那个涂之还坚定不移地在外面等着小玉呢。 故而,小玉才沿着小溪走了不一会儿,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浅滩上,倒着个什么物体。 小玉惊悚地站住了,第一个念头是拔腿就跑。但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画面似乎有些熟悉。 好像在什么时候,她也在某个小河边的浅滩上躺过。 是什么时候呢? 小玉绞尽脑汁地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被房子内那美少年妖精给吓出毛病来了,所以产生了什么莫名其妙的错觉。 犹豫了半晌,她终于还是慢慢地走了过去。 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传来。 小玉被骇得猛然后退——那小溪旁躺倒的,竟是一个人! “你……你是什么人?!”小玉鼓起勇气喊了一声。 但那人显然正在昏迷中,根本没有反应。小玉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大着胆子往那边走了两步,只见那人一袭破旧蓝衫,躺倒在地上,乌发散乱地铺在他的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从肩膀到腰上,衣裳有几道破烂,露出了尚未完全干掉的血痕,皮肉翻卷,伤口极其可怖。 小玉惊骇地后退了一步,而后,转过身来,拔腿就跑。 并不是她不善良,而是,她……实在是太害怕了。 她从小辗转在几个家庭中,生活得并不怎么好。最严重的时候,她也曾被鞭打过。 鞭子落在她的身上,皮开肉绽的感觉…… 跟那蓝衣人身上的伤口多么相像…… 过往的记忆涌上心头,让她惊恐不安,好似噩梦一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不要……不要……好疼…… “小玉?” 飏空虽然放了小丫头出去放风,并不想跟个管教叛逆儿童的老妈子一样一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但也并不想她这一放风就又跑得无影无踪,故而在她身上用了一个追踪术,一直耗着灵力随时查看她的动静。 这才一会儿功夫,小丫头身上的情绪就传来了巨大的波荡——惊恐,惶急……种种不安的情绪传来,让飏空甚至都有一瞬间的喘不过气来。 飞快地奔出了门外,都还没来得及用得上术法,他就已经看到了那小丫头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不知为什么,心痛一下子击中了他,伸手抓住了小丫头的手腕,一把将人拥入了怀中,轻轻地用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着,“不怕,不怕,有我在。” “我……”小玉已经惊慌地口齿不清了。 半晌,她才断断续续地说,自己在小河边见到了一个受伤的人。 飏空:“……” 这里怎么会有别人?肯定是天界那个傻子神仙!!! 飏空气得头疼。 安抚了小丫头,飏空直奔目标地而去。果不其然,就感受到了一阵熟悉的气息——不是涂之那个混蛋,又是哪个?! 这气氛有点儿不对!躺在小河边、被迫亲自走剧本的涂之,眼睁睁地瞅着本该救了他的小玉一阵风似的跑掉了;本来听到动静,以为是小玉去而复返了,但这气场……活脱脱是妖界那个小太子啊! 一想到那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小太子,涂之就觉得一阵心肝脾胃肾揪在一起地疼。 果不其然,下一瞬,一道劲力施加在了涂之身上,涂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就十分理所当然地滚进了河里。 在河里吐泡泡的涂之:“……” 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小玉:“……” 唯有飏空干净利落地拍了拍手,转而朝小玉粲然一笑:“没事了。” 小玉:“……” 这怎么看都不像没事了的样子吧?他就这么把那个人给掀翻在河里了吗? “他……他会死的……”小玉颤抖着声音,眼泪都快要吓掉了下来。 飏空歪着脑袋想了想,就他看到的命格本子而言,恐怕这个人也是个短命鬼。 本来幻境的时间过得就比较慢,谁知道这么几天下来,外面的世界又过了多少年? 按照正常的时间线,这个人恐怕也该死了吧? 这般一想,飏空便觉得十分心安理得。 于是,转脸看向小玉,安慰道:“他本来就已经死了。” 小玉惊魂未定:“真……真的吗?” 飏空一脸坚定:“真的!” 在河底浮浮沉沉的涂之:“……” ——废话,那当然不是真的!按照命格本子上写的,这个人被小玉所救,被小玉吸引,故而死皮赖脸地要以身相许,小玉自觉不吉,就拒绝了他。于是,此人就准备给小玉一个惊喜——赚钱展示一下自己要给小玉共同生活的能力和决心。下场显而易见,跟那个作死要给小玉摘荷花的刘公子一样,为了采摘某种稀奇草药,不甚跌落山崖,死无全尸。 他现在才刚刚开了个头儿,都还没来得及过一遍剧情,这尼玛妖界小太子就一脚把他踹入河里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放心,”飏空柔声安慰小玉的声音传来,明明温柔极了,落在涂之耳中却饱含了浓重的威胁,“这玩意儿要是敢诈尸,我就把他沉在水底千儿八百年都不能出来。” 涂之:“……” ——忍了! 小玉:“……” 她惊惧地望着飏空,下意识地往河里看了一眼。河水已经恢复了平静,河滩上也根本没有留下任何血迹,好似,那个受了伤的蓝衣人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 “他……”小玉有些恍惚地抬头看向飏空,飏空立即看穿了她的心思,跟她保证道:“死了,死得透透的了!” 小玉:“……” 冷风拂过,她后背一阵发凉。 “这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之前醒来时,飏空对她说过的话还犹在耳畔。 她现在突然有些怀疑,若是她再对这水底的人有一丝一毫的疑问,是不是她再睡一觉的功夫,这一切就又只是一场噩梦了呢? 第三百三十八章 人界第二世(13) 小丫头好像更怕他了。 这是飏空观察了许久才得出来的结论。 怕得跟之前还不太一样——之前是很直观地怕。见了他就瑟瑟发抖,眼神儿飘忽,恨不能将自己给用个隐身术藏起来一样的怕。现在的这种怕,是强行镇定看看他,强行表现得若无其事,其实她还是怕的,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儿已经能飘到天上去了。 怕不是扔那傻子神仙下河又吓着她了。 飏空只觉得自己又愤怒了——都是涂之那个傻子神仙,要不是他,他能跟小丫头的关系闹成这样么? 要不把这小丫头的记忆给抹去算了。 把她的记忆抹去,然后告诉她,他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就只能依靠他,信赖他。 嗯……确实是个好办法。 飏空再一次地感觉到了兴奋。 然而天界的那个傻子神仙就是来专门寻他晦气的——原本那傻子神仙修为不怎么够,破不开他的结界。这也不知道是突然开窍了还是另寻高明了,总之,突然闯了进来。 飏空:“……” 要是他灵力再多一些,绝对要把幻化出来的这一整个幻境都给布上结界,而不是只局限于这个小屋! 一向在修为上不太操心的飏空太子因此,痛定思痛,得到了沉重的教诲。 “你打算让她睡多久?”涂之头疼极了——这妖界太子严重影响了他的工作进度,他能怎么办?回去告状吗?不行,没脸啊…… 飏空太子睁眼说瞎话:“一直睡也不错啊。” 涂之立马就想掀桌子了。 “让她在梦里经历那一切,也是一样的。”飏空十分淡定且诚恳。 涂之惊讶地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妖界小太子到底是什么爱好!?早知道他这么难搞,他当初就不该因为觉得好玩就主动请缨地跑来碰钉子了啊……上一世是他们天界流风太子出面才解决的问题,他为什么觉得自己能解决?! 涂之后悔得简直想要痛哭流涕。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啊?!”涂之很崩溃。 飏空就等他这一句,立马施施然地将手一伸。 嗯,骨肉匀亭,白皙修长,十分好看的一双手。 涂之一脸懵逼地望着飏空。 飏空差点儿咬碎了一口银牙:“命格本子啊!” 涂之立马又抱紧了自己的小本子,十分警觉:“你干吗?” 飏空望着一脸警惕的涂之,继而,露出了一个十分梦幻的笑。 那笑出现在他那张漂亮的脸上,就如同本就点缀着繁星的动人夜空中,突然绽开了烟花,美不胜收。 完了。 这狐狸精是真的能够迷死人。 涂之昏头转向地想。 飏空保持着那个美丽的笑:“既然你能参与到她这一世的命运当中去,那换了我来,也是一样吧。” 涂之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妖界小太子居然是想代他班? 虽然他求之不得,但…… 涂之哭丧着脸:“我凭什么给你啊?” 飏空挑了挑眉毛,突然风情万种地一撩头发,笑得格外动人:“凭我是妖界太子。” 涂之:“……” 他是万万没想到,飏空居然来自报身份了。 不过……也好。 小丫头好像更怕他了。 这是飏空观察了许久才得出来的结论。 怕得跟之前还不太一样——之前是很直观地怕。见了他就瑟瑟发抖,眼神儿飘忽,恨不能将自己给用个隐身术藏起来一样的怕。现在的这种怕,是强行镇定看看他,强行表现得若无其事,其实她还是怕的,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儿已经能飘到天上去了。 怕不是扔那傻子神仙下河又吓着她了。 飏空只觉得自己又愤怒了——都是涂之那个傻子神仙,要不是他,他能跟小丫头的关系闹成这样么? 要不把这小丫头的记忆给抹去算了。 把她的记忆抹去,然后告诉她,他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就只能依靠他,信赖他。 嗯……确实是个好办法。 飏空再一次地感觉到了兴奋。 然而天界的那个傻子神仙就是来专门寻他晦气的——原本那傻子神仙修为不怎么够,破不开他的结界。这也不知道是突然开窍了还是另寻高明了,总之,突然闯了进来。 飏空:“……” 要是他灵力再多一些,绝对要把幻化出来的这一整个幻境都给布上结界,而不是只局限于这个小屋! 一向在修为上不太操心的飏空太子因此,痛定思痛,得到了沉重的教诲。 “你打算让她睡多久?”涂之头疼极了——这妖界太子严重影响了他的工作进度,他能怎么办?回去告状吗?不行,没脸啊…… 飏空太子睁眼说瞎话:“一直睡也不错啊。” 涂之立马就想掀桌子了。 “让她在梦里经历那一切,也是一样的。”飏空十分淡定且诚恳。 涂之惊讶地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妖界小太子到底是什么爱好!?早知道他这么难搞,他当初就不该因为觉得好玩就主动请缨地跑来碰钉子了啊……上一世是他们天界流风太子出面才解决的问题,他为什么觉得自己能解决?! 涂之后悔得简直想要痛哭流涕。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啊?!”涂之很崩溃。 飏空就等他这一句,立马施施然地将手一伸。 嗯,骨肉匀亭,白皙修长,十分好看的一双手。 涂之一脸懵逼地望着飏空。 飏空差点儿咬碎了一口银牙:“命格本子啊!” 涂之立马又抱紧了自己的小本子,十分警觉:“你干吗?” 飏空望着一脸警惕的涂之,继而,露出了一个十分梦幻的笑。 那笑出现在他那张漂亮的脸上,就如同本就点缀着繁星的动人夜空中,突然绽开了烟花,美不胜收。 完了。 这狐狸精是真的能够迷死人。 涂之昏头转向地想。 飏空保持着那个美丽的笑:“既然你能参与到她这一世的命运当中去,那换了我来,也是一样吧。” 涂之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妖界小太子居然是想代他班? 虽然他求之不得,但…… 涂之哭丧着脸:“我凭什么给你啊?” 飏空挑了挑眉毛,突然风情万种地一撩头发,笑得格外动人:“凭我是妖界太子。” 第三百三十九章 人界第二世(14) 这一次,小玉原本遇到的应该是个性格暴躁、又很是疑神疑鬼的男人。 家穷娶不上媳妇儿,好不容易托人娶了一房,结果还没过两年日子就跟小白脸私奔了。 后来,因着小玉名声不好,这男人才又娶了小玉,却因着一朝被蛇咬之故,整日里疑神疑鬼,总觉得小玉要跟什么野男人跑了。 故而,这男人,每日里只要一眼看不见小玉,就觉得自己的头顶又绿了。 按这命格本子上所写的,就这么个男人,居然还跟小玉一起生活了十年。 这天界的神仙,也是真能够作践人的! 飏空太子自诩风流,结果有一天要按这天界的命格本子扮演这么一个疑神疑鬼的自卑男;这也就算了,且按照这命格本子描述,这男人长得还颇为粗狂,长久的疑心病下来,让他平生几分猥琐。 这就让飏空更加面目扭曲了。 他飏空太子纡尊降贵地来陪这小丫头渡劫也就罢了,居然还得装出如此猥琐形貌来,简直是,简直是…… 飏空觉得自己要背过气儿去了。 他怀疑那个傻子神仙是在故意作弄他! 但自己夸下的海口,还能在把命格本子摔到那傻子神仙脸上,大骂他欺骗了自己去讨个公道吗? 少年人的脸皮儿一向是薄的,飏空自然干不出这种事来。 于是,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再然后,飏空就每天干巴巴地瞪着小玉,翻来覆去地说着那几句词儿,兢兢业业地扮演着一个乱吃飞醋的疑心鬼! 更坑爹的是,因为他带着小玉来了这个幻境,哪儿有什么“野男人”供他来吃醋意/淫的?于是,飏空太子憋屈的同时,还得用术法幻化出一个个路人,以供小玉打交道“红杏出墙”,然后他再借题发挥地来骂人。 十分耗费精力。 也十分让人心累。 最可恶的是,涂之那个傻子神仙,大约是觉得飏空太子的语言表达能力不够好,隔三差五地送来各色话本给飏空看,指望着他能在骂老婆这件事儿上能够骂出水平骂出新颖骂出层次来! 时间一久,因为幻境中的内容越来越多,所需要的灵力也越来越多,飏空太子为了维持这个幻境不崩溃,只能愈发勤勉,结果修为居然还突飞猛进了! 维持幻境不仅给飏空带来了术法和修为上的提升,连他的心境都提升了不少。 比如说,才一开始他还在为自己一去不复返的形象痛心疾首;现在已经能捏着那个傻子神仙送来的话本子现场发挥了。 可怜的小玉,终于觉得,那个投她入河、杀了涂之的妖精美少年,大约真的只是一场幻梦而已。 只是一场算不上好梦的梦吧。 她这样的人,大约是配不上一丝一毫的温馨与美好的。 哪怕那一点点温馨还透着诡异和血腥,也只能出现在梦中。 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终于有一天,她那个疑神疑鬼的夫君,在一次酩酊大醉后,失足落入了河中,待被捞上来之后,早已没了生气。 居然就这么没了。 小玉又守了新寡。 而终于脱离了那个猥琐男人壳子的飏空,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再翻开命格本子,觉得自己又要怒了。 就算是为了让这小丫头历劫飞升,天界的这帮神仙也真是够了——怎么就跟这小丫头的夫君过不去了?! 除了这个疑神疑鬼的猥琐男,之后还会有软弱无能、就会窝里横的软饭男,有自命不凡实际上连家都养不起、甚至要落到卖妻卖儿才能活下去的自大男……等等。 飏空只觉得,自己每次翻开这个命格本子,脸都是铁青的。 而他又会觉得有些庆幸。 幸亏他找到了这蠢丫头,不会让她真的受到这些苦难; 幸亏这小丫头是跟着他在这个幻境中体验这人生的,幻境中时间流逝得比人界慢,人界几十年,幻境弹指老。这些个不靠谱的人,这小丫头在这幻境中真正相处起来,也不过几天。 倒是飏空自己,扮演了这么些角色——虽然没一个好的,但确确实实极大地锻炼了他的伪装能力。 狐狸精本就擅长伪装和欺骗人心,经过这一回,他可算得上是“经验丰富”了。 这小丫头…… 飏空看了看命格本子,这次是最后一个了,却还是个暴戾的男人。 明明已是一大把年纪了,却不肯好好过日子,在外一点就着,可他年迈老弱,只是被人欺负罢了。外面的火气带回家,便向着妻儿撒。 飏空叹气。 这小丫头,这一生不知要受多少男人的拳脚。偏偏天界的神仙写命格本子写得极为可恶,这般悲惨人生,硬生生地还要她活得高寿——凄风苦雨的高寿,求死不能,该有多绝望? 这算历什么劫?! 飏空油然生出愤慨来。 但一想到,这是这小丫头愿意经历的劫难,他就又偃旗息鼓了。罢了,总归是小丫头的选择,大不了,等她经历完了这些,他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拐她去妖界好了。 这般一想,便又有了些许动力。 “太子殿下啊!”翻着命格本子沉思的飏空,多少有些沉浸在了小丫头这一世终于快要完结的喜悦当中,某个傻子神仙又冒出来催促了,“您可快点儿吧!本来这个幻境就是在作弊了,我可是在帮忙瞒着我们天界呢,您再耽误了时间,小仙我可要被逼着去跳灭魂河了!” 飏空:“……这命格本子谁写的?” 涂之那个傻子神仙立马一缩头,整个人就消失不见了,再不见他催促。 飏空磨牙——这么个黑心的神仙,可不该去多跳跳灭魂河吗?! 有了这么多次的经验,飏空这次也十分得心应手,唯有一点麻烦——就是这个男人是对小丫头动手最多的一个男人,基本上每天都在打打打,用各种东西打。 飏空也是有些想不明白——都是一把年纪的老人了,居然还这么有精力打人?那傻子神仙写的命格,果然就傻不可言! 他自然是心疼小丫头的,但又不能堂而皇之地作弊,故而干脆封了小丫头的五感,让她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于是,涂之就在一旁看得眼睛抽筋——这一个打一个全凭意识躲的场面,哪里像是真正鲜活的人啊?看着跟演戏,也差不了多少好吗?! 第三百三十九章 人界第二世(14) 这一次,小玉原本遇到的应该是个『性』格暴躁、又很是疑神疑鬼的男人。 家穷娶不上媳『妇』儿,好不容易托人娶了一房,结果还没过两年日子就跟小白脸私奔了。 后来,因着小玉名声不好,这男人才又娶了小玉,却因着一朝被蛇咬之故,整日里疑神疑鬼,总觉得小玉要跟什么野男人跑了。 故而,这男人,每日里只要一眼看不见小玉,就觉得自己的头顶又绿了。 按这命格本子上所写的,就这么个男人,居然还跟小玉一起生活了十年。 这天界的神仙,也是真能够作践人的! 飏空太子自诩风流,结果有一天要按这天界的命格本子扮演这么一个疑神疑鬼的自卑男;这也就算了,且按照这命格本子描述,这男人长得还颇为粗狂,长久的疑心病下来,让他平生几分猥琐。 这就让飏空更加面目扭曲了。 他飏空太子纡尊降贵地来陪这小丫头渡劫也就罢了,居然还得装出如此猥琐形貌来,简直是,简直是…… 飏空觉得自己要背过气儿去了。 他怀疑那个傻子神仙是在故意作弄他! 但自己夸下的海口,还能在把命格本子摔到那傻子神仙脸上,大骂他欺骗了自己去讨个公道吗? 少年人的脸皮儿一向是薄的,飏空自然干不出这种事来。 于是,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再然后,飏空就每天干巴巴地瞪着小玉,翻来覆去地说着那几句词儿,兢兢业业地扮演着一个『乱』吃飞醋的疑心鬼! 更坑爹的是,因为他带着小玉来了这个幻境,哪儿有什么“野男人”供他来吃醋意『淫』的?于是,飏空太子憋屈的同时,还得用术法幻化出一个个路人,以供小玉打交道“红杏出墙”,然后他再借题发挥地来骂人。 十分耗费精力。 也十分让人心累。 最可恶的是,涂之那个傻子神仙,大约是觉得飏空太子的语言表达能力不够好,隔三差五地送来各『色』话本给飏空看,指望着他能在骂老婆这件事儿上能够骂出水平骂出新颖骂出层次来! 时间一久,因为幻境中的内容越来越多,所需要的灵力也越来越多,飏空太子为了维持这个幻境不崩溃,只能愈发勤勉,结果修为居然还突飞猛进了! 维持幻境不仅给飏空带来了术法和修为上的提升,连他的心境都提升了不少。 比如说,才一开始他还在为自己一去不复返的形象痛心疾首;现在已经能捏着那个傻子神仙送来的话本子现场发挥了。 可怜的小玉,终于觉得,那个投她入河、杀了涂之的妖精美少年,大约真的只是一场幻梦而已。 只是一场算不上好梦的梦吧。 她这样的人,大约是配不上一丝一毫的温馨与美好的。 哪怕那一点点温馨还透着诡异和血腥,也只能出现在梦中。 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终于有一天,她那个疑神疑鬼的夫君,在一次酩酊大醉后,失足落入了河中,待被捞上来之后,早已没了生气。 居然就这么没了。 小玉又守了新寡。 而终于脱离了那个猥琐男人壳子的飏空,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再翻开命格本子,觉得自己又要怒了。 就算是为了让这小丫头历劫飞升,天界的这帮神仙也真是够了——怎么就跟这小丫头的夫君过不去了?! 除了这个疑神疑鬼的猥琐男,之后还会有软弱无能、就会窝里横的软饭男,有自命不凡实际上连家都养不起、甚至要落到卖妻卖儿才能活下去的自大男……等等。 飏空只觉得,自己每次翻开这个命格本子,脸都是铁青的。 而他又会觉得有些庆幸。 幸亏他找到了这蠢丫头,不会让她真的受到这些苦难; 幸亏这小丫头是跟着他在这个幻境中体验这人生的,幻境中时间流逝得比人界慢,人界几十年,幻境弹指老。这些个不靠谱的人,这小丫头在这幻境中真正相处起来,也不过几天。 倒是飏空自己,扮演了这么些角『色』——虽然没一个好的,但确确实实极大地锻炼了他的伪装能力。 狐狸精本就擅长伪装和欺骗人心,经过这一回,他可算得上是“经验丰富”了。 这小丫头…… 飏空看了看命格本子,这次是最后一个了,却还是个暴戾的男人。 明明已是一大把年纪了,却不肯好好过日子,在外一点就着,可他年迈老弱,只是被人欺负罢了。外面的火气带回家,便向着妻儿撒。 飏空叹气。 这小丫头,这一生不知要受多少男人的拳脚。偏偏天界的神仙写命格本子写得极为可恶,这般悲惨人生,硬生生地还要她活得高寿——凄风苦雨的高寿,求死不能,该有多绝望? 这算历什么劫?! 飏空油然生出愤慨来。 但一想到,这是这小丫头愿意经历的劫难,他就又偃旗息鼓了。罢了,总归是小丫头的选择,大不了,等她经历完了这些,他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拐她去妖界好了。 这般一想,便又有了些许动力。 “太子殿下啊!”翻着命格本子沉思的飏空,多少有些沉浸在了小丫头这一世终于快要完结的喜悦当中,某个傻子神仙又冒出来催促了,“您可快点儿吧!本来这个幻境就是在作弊了,我可是在帮忙瞒着我们天界呢,您再耽误了时间,小仙我可要被『逼』着去跳灭魂河了!” 飏空“……这命格本子谁写的?” 涂之那个傻子神仙立马一缩头,整个人就消失不见了,再不见他催促。 飏空磨牙——这么个黑心的神仙,可不该去多跳跳灭魂河吗?! 有了这么多次的经验,飏空这次也十分得心应手,唯有一点麻烦——就是这个男人是对小丫头动手最多的一个男人,基本上每天都在打打打,用各种东西打。 飏空也是有些想不明白——都是一把年纪的老人了,居然还这么有精力打人?那傻子神仙写的命格,果然就傻不可言! 他自然是心疼小丫头的,但又不能堂而皇之地作弊,故而干脆封了小丫头的五感,让她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于是,涂之就在一旁看得眼睛抽筋——这一个打一个全凭意识躲的场面,哪里像是真正鲜活的人啊?看着跟演戏,也差不了多少好吗?! 第三百四十章 为知来世威逼利诱 纵然是演戏,也终归是按照命格本子上写的给演完了。 小玉此生,按照命格本子上所写,竟是被活生生地给打死的。 纵然封了小丫头的痛感,飏空无论如何也下不得这手来。 涂之在一旁看得干瞪眼,急得火上眉梢“太子殿下,您再不下手,在外面,小玉姑娘就该活过百岁了!” 飏空“……” 最后,笔杆子作孽再加上嘴上作孽的涂之,被飏空太子提溜着衣襟给薅了过来,让他自己写下的孽缘自己来解决,他飏空太子不干了! 论修为灵力,涂之自然是比不过飏空太子的。只好气哼哼地,钻了这暴躁男人的壳子,亲自去解决此事了。 热闹看久了,方知自己下手时的不易。 尤其是,小玉那惊慌失措的眼神儿望过来的时候,涂之觉得自己合该是去跳灭魂河的。 但他知道,他是不能犹豫的了。 毕竟,这事儿是天界的事,纵容妖界太子掺和进来,已是过错。这个过错还能找个他修为低劣搞不过妖界太子的理由,但若是连最后的结局都改变了,他……就去跳灭魂河吧! 最后,涂之是在重重压力之下,一脚踹在了小玉的头上的。 飏空在一旁看得神『色』剧变,几乎是在一瞬间,他一脚飞了过来,将涂之给踹出了门外。 涂之捂着屁股,泪流满面——他为了完成任务,他容易吗他?! 明明知道她是天界选中的人,明明知道她很快就会有来世,明明知道…… 明明知道这一切,飏空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心颤了。 猛然扑了上去,他甚至下意识地想要用个什么术法,将她的魂灵给禁锢在这副躯壳当中,让她活下去。 “别啊太子!”涂之隔窗发出了一声凄厉惨叫,“太子殿下你也不想她受两次罪吧?!” 理智倏忽回归。 飏空慢慢地放下了施术的手,只是看着倒在地上的小玉。 渐渐地,魂灵出窍,他伸手便想要定住那三魂七魄。 灵识渐渐回归,玉润知道这一世已是结束了。 有熟悉的气息出现在她身边,她蓦然转脸,却见那美少年泪光盈盈地望着她。 那般悲苦,那般痛…… 这是……为她吗? 玉润此刻只是魂灵的状态,她却下意识地伸过手去,慢慢地落在了飏空的脸颊上。那滴泪仿佛真真切切地落在了她的手上,灼得她整个灵魂都在发烫。 “飏……空?”玉润慢慢地叫了一声。 飏空却是终于『露』出了一个笑“终于记住我了?” 记住了。 一定会记住的。 毕竟……这是第一个为她落泪的人啊。 即使不是真的为玉润流的眼泪,但……毕竟,小玉和玉润的灵魂,是同一个啊。 玉润缓缓地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极轻的笑“记住了。” 永远都会记住的。 明明眼前这小丫头的长相,并非绝『色』,只是一双眼睛格外漂亮了些,其余只算是清秀罢了。但……她笑起来,却甚是好看。好似……冬日初雪。 飏空太子竟是一时有些被这轻笑给『迷』『惑』了,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眼前小丫头的灵魂却已消失不见。 “喂……”飏空太子咬牙切齿——这没良心的小丫头居然就这么走了?!他还没来得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她跟他去妖界呢!!! 这蠢丫头怕是又要去投胎转世了!!! 飏空太子牙根儿差点儿咬断,猛地窜了出去,一把揪住某个热衷于听墙根儿、还没来得及跑掉的傻子神仙,面『色』阴鸷“命格本子!” 涂之差点儿哭出来“已经结束了!” 太子殿下,求您了,换个人折腾吧!再说了,我又不是你们妖界的人,您要不要折腾得这么顺手啊?! 飏空那双漂亮明媚的桃花眼中,慢慢地浮上了一抹阴霾“她的下一世。” 涂之“……” 您老人家包揽了玉润仙子这一世的命格不算,还预定着人家的下一世了?!这些妖们果然是都不按常理出牌的! “太子殿下……”涂之伸手拨了拨飏空揪着他领子的手,半晌,也没有拨下来,只好哭丧着脸道,“您不好『插』手太多的……” 飏空漂亮的眼睛一抬,冷气嗖嗖地便往外冒“哦?” 涂之“……” ——大佬,您要知道,您这次之所以能『插』手进来,还是因为您搞出来这么一个幻境,好吗?! “太子殿下,”涂之有气无力道,“我只能跟您提醒一下,玉……小玉姑娘,她下一世,人在闵国王城。” 飏空面沉如水。 涂之差点儿真哭出来了“大佬,您也要给我一条活路吧?” 半晌,飏空慢慢地丢开了涂之的衣领,突然『露』出了一个相当灿烂漂亮的笑容,犹若天边云霞,美不胜收。 涂之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涂之惊恐的目光中,飏空轻轻地在涂之的肩膀上拍了拍,语气突然有些暧昧和亲昵“多谢了啊,小神仙。” 涂之“……” ——太子殿下,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涂之一动不敢动,半晌,也没等来飏空别的动作。再一回脸,只见这个可倾倒众生的飏空太子,已然消失不见了。 居然……就这么算了? 涂之下意识地在胸口抚了抚,只生出了一种虎口逃生的轻松感。 半晌过后,涂之出现在云头,伸手『摸』了『摸』自己脑门儿上的冷汗,一张脸变成了原本的样子——赫然是文方仙君的模样! 文方从怀中掏出命格本子,再三确定了一下,这命格本子确确实实是真实存在的,并没有被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妖界太子给抢了去。 吁—— 还好。 大约应该不会被『逼』去跳灭魂河了。 翻看了一下命格本子,忍不住地再一次感慨——玉润仙子,是真的惨。可她每每一想到玉润仙子那个怯弱的模样,就忍不住地想,这个小仙子,居然真的能弑父?弑的还是那个声望非凡的横波战神!啧……简直了。她作为司命府的神仙,第一个对此表示不相信!要是绘心神女在就好了。 在文方在翻着命格本子啧啧感慨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她被飏空拍过那个肩膀上,慢慢地飘出了一缕淡若不见的烟。 。 第三百四十一章 人界第三世(1) 闵国,王城。 “听说了吗?我王又新纳了一个美人儿呢。” “这哪里能没听说?怕是无人不知哟!” 城内的一间茶馆中,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喝茶,一个个脸上都是忧国忧民的,身为平头百姓却都恨不能『操』了王上的心。 便还真的有人不知内情,见众人都是神『色』凝重诸多感慨的样子,登时就来了兴致,追问道“怎么怎么,这新纳的美人儿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难道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不成?” “老李头儿,瞧你这没见识的样子!我王纳的美人儿,哪个不是倾国倾城国『色』天香?”有人嗤笑道。 “既然如此,那你们又有什么好唏嘘的?”这老李头儿当即就不乐意了,觉得这群人纯粹就是在故意拿他当乐子。 “李老有所不知。”有一年轻人忧心忡忡地接了话,“这个美人儿……其实是许过人家的。新婚燕尔没几日,被王看中,强行纳入宫中的。” “咳咳……”李老头儿顿时就呛了茶,半晌,才喃喃道,“荒谬啊……” “可不是荒谬吗?”另一个年轻人脾气火爆,当即接了茬儿,“你道王上是怎么会见得这后院『妇』人的?这个新美人儿啊,之前是镇国将军的儿媳,被王后和太后召进宫叙话,这才被王上撞见了。” “镇国大将军的儿媳啊?”一群人唏嘘不已。 “对啊。”有人愁苦万分。 李老头儿恍然大悟——他们的王上,做这事儿,那简直是老寿星嗑『药』,嫌命太长了。 当今圣上年纪不大,也才二十有六,但已在位十五年。当初先王嘎嘣一下、一声招呼不打的就驾崩了,圣上彼时身为皇子,非嫡非长,却在夺位大战当中毫发无伤,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地坐到了王座上。原因是什么?镇国大将军居功至伟! 幼主即位,那自然是要有良臣辅佐的。 那谁是那个良臣呢? 那必然是镇国大将军啊! 故而,王上在位的十五年,起码有十四年半,都是镇国大将军在把持朝政的。但人家镇国大将军确实是位忠臣良将,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从不搞事情;纵然不时有言官跳出来骂他刚愎自负、不把王上放在眼里、居心不良,但也不得不承认,振国大将军确实把朝政把持得挺好的。 老百姓们才不管这王权到底有没有在王上手中,大家穿衣吃饭,考虑的问题都很实际。故而,镇国大将军一向挺得民心。 这不,突然有一天,傀儡王上突然抢了镇国大将军的儿媳『妇』,这……??? 不仅朝堂之上炸开了锅,据说文臣言官都撞柱子撞了一条龙,眼瞅着太医院都忙不过来了,王上也是半点儿都没有改主意的意思。 京中的老百姓们也都跟着炸开了锅,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这件事儿,个个忧心忡忡,生怕镇国大将军一个不高兴就直接篡了位,到时候兵刃相见,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在京中的老百姓们。 事关自己的安稳日子能不能过得下去,这老百姓们能不忧么? 也就李老头儿这种孤家寡人一个的人,才信息这么落后。 王宫,碎玉宫。 新入宫的美人儿,格外得王上喜欢,于是,当即被封为“玉妃”。 也不知道是为了恐吓这位新美人儿,还是王上有什么特殊嗜好,特特地把人安置在了碎玉宫。 碎玉宫。 玉妃。 一听就很是不吉利的样子。 虽说纳玉妃让太后差点儿气得当场驾鹤西去,哭过闹过寻死觅活过,都无法改变自己这个蠢儿子的蠢举动;但玉妃入住碎玉宫,却是让太后觉得突然晦暗不明的人生当中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光明和希望的——只希望这个玉妃,红颜祸水,早早地碎了吧!!! 玉妃这个人呐,其实也算是命苦。 出身不算差——乃是当朝户部尚书大人的女儿;但也委实算不得好——尚书大人除却正妻,还有十八房侧室,她娘就是最不受宠的那一位侧室。 尚书大人如此风流,自然也是不缺儿女的。故而,她一个庶女,从小活得无声无息,几近透明。 她娘也不是个能争的,只想安安生生地带着她过日子。 但女人多的地方,难免有勾心斗角;大家生活在一起,也难免会有拜高踩低。 她娘也是个薄命人,她六岁上,她娘就撒手人寰了。 没了亲娘护佑,亲爹压根儿又想不起她的存在,冷眼没少受,活罪也没少得,间歇还替自家那一群都不太能记得住的姐姐妹妹们背个黑锅什么的。 这颠簸日子过到她十一二岁的时候,终于有所好转了——因为,她长开了。 虽然算不上绝『色』倾城,但一双凤眼尤其好看。 于是,她那个尚书大人爹,终于把注意打在了她身上。 原本是要送她给某位王爷当侧室的,可惜那王爷乃是个痴情种子,一心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就没被推销出去。 后来她爹又听说这位镇国大将军的小儿子,虽得宠爱,但脾气古怪,身体又差,一直没有合适的姑娘结亲。她爹于是心思又活络了。 户部的尚书大人果然手腕不俗,硬生生地赢得了镇国大将军的欢心,把自家这个不成器、却又几分姿『色』的女儿给推销了出去。 结果,还没高兴多久——从婚事订下,到嫁入镇国大将军府,前后不过半年的时间! 想到这些,尚书大人就觉得很窒息——事实比传言更令人绝望。 镇国大将军的儿子结亲,王上为了表示对大将军的信任和倚重,亲自去喝了一杯喜酒。 结果可想而知。 王上在人家新婚当日,就看上了新娘子!!! 于是,一向乖巧、柔顺、无欲无求的王上,就对这个新娘子一见钟情了。死活也要带回宫中。 镇国大将军脸都青了。 但最后还是青着脸妥协了——因为他家王上说了,他要是不成全了他,他的王上就要吊死在他家喜堂之上!!! 无耻得令人目瞪口呆! 。 第三百四十二章 人界第三世(2) 尽管王上说得不是人话,做的不是人事儿,镇国大将军也不能真的眼睁睁地看着王上吊死在他家喜堂上。 毕竟,新婚当日丢了儿媳『妇』就已经够丢人的了。 再搭上一国之君寻死觅活,那简直…… 镇国大将军光只是相信,都觉得额上青筋跳得格外欢快,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好在,这个新娘子跟自家儿子还没来得及产生什么感情,就这么被王上看中要走了,除了大大折损了面子之外,倒也还没来得及产生什么别的恶果。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想着自家小儿子那柔弱的身子骨儿,镇国大将军就一阵心有余悸。 暂且不说镇国大将军心情如何,反正尚书大人得知消息后,差点儿当场晕厥过去——自家那个不争气的女儿,终于争了一回气——被王上给看中了! 这口气怎么早不争晚不争,偏偏在成亲这个当口给争上了? 这真的是晴天霹雳。 尚书大人骑虎难下——王上虽然没啥实权,但毕竟是王上,金口玉言,且连镇国大将军也妥协了,那他能怎么办,难道抗旨吗?但若是自家女儿真的进宫了,那他……那是彻彻底底结结实实地得罪了镇国大将军啊! 亲家没做成,仇家倒是做成了大半。 尚书大人当晚差点儿就背过去气儿了。 碎玉宫中。 玉妃在宫中静坐,眼角微微上扬的一双凤目低垂,让人看不清她眸中的情绪;薄唇轻抿,形成了一条颜『色』浅淡的线,衬着雪白的下巴,愈发显得有些清冷孤傲。 但她的内心并不像是表现出来的这般——她是庶女,从小到大被欺负被冷落惯了,从来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本来嫁入镇国大将军府中,就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儿了,没想到……她居然被王上看中了。 良久,她才终于抬眸,慢慢地将目光投向了眼前的铜镜。 镜子当中,映照出来的是一张软弱的脸。 这张脸,除了一双凤眼能令人称赞几句外,并没有什么太出众的地方。且,眉『毛』不够柔婉,鼻梁有些过高,嘴唇更是太薄,显得冷情有余而娇媚不足,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惹人心动怜爱的女子。一见钟情这种事,是怎么会发生在她的身上的? 她慢慢地伸手,轻轻地按在了铜镜上。镜面光滑而又冰冷,让她陡然一个激灵,终于不得不面对这现实——她的的确确,是到了王宫。 王上怎么会看上她的呢? 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想明白。 王上…… 她微微摇了摇头——其实一直到现在,她都还不太清楚,王上到底长了一张怎么样的面孔。 据说王上今年二十六岁,比她……也就大了十岁而已。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她已觐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端的是国『色』天香的人物儿,想来,身为人子的王上在相貌上也定不会差到哪儿去。 后宫嫔妃不多,但都好似对王上心向往之。想来,王上也应该不是什么暴戾之君。 不知道他会怎么对她。 玉妃又幽幽地叹了口气,忍不住地伸手去『摸』了『摸』镜子中的人脸。镜子当然没有温度,却也让她更加清醒了。连她娘那般美貌出众的真正美人儿,都没能真正靠脸活到最后,就被她那个才是尚书大人的爹给转脸忘到了九霄云外去。更何况,她这个并不算是美人的美人儿,对上这个拥有三千佳丽的王上呢? 她甚至觉得,王上现在就已经差不多将她给忘了。 倒也没什么难熬的。反正,她在尚书府,过得也是差不多的日子——被忽略,被忘却。 也没什么。 习惯了,就没什么难熬。 正胡思『乱』想着,外面突然传来了小太监的尖声“王上驾到——” “见过王上。”外面扑扑通通跪了一地。 玉妃急急忙忙地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刚想行礼,却是已被人扶了起来。 “爱妃免礼。” 王上的声音,倒是还透着少年的清透。 许是这国事家事都有镇国大将军『操』心,王上生活得太过无忧无虑,所以这就还似少年郎吧。 略抬了抬头,目光终于落在了王上的脸上。 玉妃这才是真正惊呆了——不是说王上已有二十六了吗?!怎地,眼前这位王上,看上去好似才十六的样子!? 俊眉飞扬,桃花眼波横,一颦一笑,风情万种。 倒真的不似一个君王,更像是一个艳丽非常而又风流成『性』的少年郎。 “嗤……”王上看着明显惊呆了的玉妃,终于忍不住地笑出了声,“怎么,被寡人的美貌惊呆了?” “嗯……”玉妃确实早就被王上的美貌给惊呆了,被这么一问,倒是格外诚实地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王上顿时就笑了,纤白的手指在玉妃的眉心轻轻地点了点,似是在叹气,又似是在感慨“小玉啊,你怎么还是这么傻?” 小玉? 玉妃顿时有些震惊地看着王上,喃喃道“王上……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这个小名,唯有娘亲在时,叫过的。 她匆匆入宫,尚未经过宫规训诫,并不知如何自称。 王上朝她眨了眨眼,一刹那,眉眼鲜活若春花,美丽得好似人间三月“我猜的啊。” 猜的? 这算是什么答案? 玉妃眨了眨眼睛,很明显的不解。 “美人如玉。”王上有些轻佻地勾了勾她的下巴,可他这般做,却并不显得任何不妥,也并不让人觉得反感或是恐惧,他轻笑道,“爱妃……就似美玉。” 玉妃又眨了眨眼睛,只觉得如同幻梦。 明明王上才是真正美丽——这般容貌,后宫女子恐怕都鲜有人能够比得上。 怪不得各宫嫔妃提起王上都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这般美貌,确实令人难以忘怀。 可是,这等貌美的王上,居然还揽了她的腰,对她说,她若美玉。 简直……太像一场不真实的美梦。 良久,她缓缓地脱口而出“王上……才似美玉。” 王上顿时挑了挑眉『毛』,犹如春花绽放,声音充满了诱『惑』,似是在引诱她些什么“哦?” 。 第三百四十三章 人界第三世(3) 风筝。 少女。 一向平静淡泊得不似孩子的竺隐小太子,头一次被梦扰『乱』了心绪。 梦里不断重复着那日的情景,欢笑着的少女,五彩斑斓的蝴蝶大风筝,碧蓝的天空,和煦的微风,好似这一切已深深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无事便要来他梦里逛上一回。 竺隐小太子惊觉,那个惊鸿一瞥的少女,已经从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了。 生平第一次,他有点儿动摇——若是可以,他是否能够选择,留在天取,成为一个父王母后所期望的君主? 恍然回过神来,他有些好笑,他从极其年幼时,便没有了这种心思;没想到,如今却有了这种歪念。 歪念吗? 他苦笑。 物转星移几度秋。 竺隐太子已经十八岁,再继续关在宫城之中,已经非常不合适了——毕竟,没有一个英明君主是真正能“不行千里、尽知天下”的。 国王和众位大臣商议,决定南巡之时,带了未曾出过王都的太子殿下一同前往,看世间风土,体察百姓疾苦。 竺隐心中微动。 他从来不是一个有执念的人,但唯独那只风筝和那个少女,在他的梦中挥之不去;他也曾去了那日的城墙,也曾悄悄地遣人去找,但……那个欢笑着放风筝的少女,好似只是他梦中的一个幻影,在真实的世界中了无踪迹。 久而久之,他竟也有些怀疑,那个少女,是真实存在过的吗?他真的看到过那个少女吗?还是只是他梦中生了执念、投入到现实中? 一念执着,执着到如今。 父王终于肯带他出宫,他对风土人情,对民间疾苦,都没有感觉,可他仍是心脏砰砰『乱』跳——他好似有种预感,他可以同她重逢了。 君主离京巡国土,意在体察民情,仪仗虽不至于浩浩『荡』『荡』,但也是盛大排场。 竺隐执意骑马而行,他……想亲眼去找寻个姑娘。 不知,经过了这么几年,那个少女的脸,可有变化?他会不会认不出她? 这样一想,就多了许多黯然。 明明只是惊鸿一瞥,他却执着地念念不忘;可到了真正可以出来找寻的时候,他却不能确定,他是否还能从千万人中认出她的脸。 人生憾事,不过如此。 王都长街,天子仪仗,虽然以前也有过巡查,但毕竟这次是太子第一次『露』面,还是引来了极多的好奇。 于是那年天取,十八岁的少年太子,高高坐在俊朗的白马上,眉眼清俊,唇边带了一抹悲悯众生的笑意,温和慈悲得仿若一个年轻的神祗。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太子,竟会有那般淡泊的『性』情和慈悲柔和的眼神。 但,落在游街的人身上,却是大大地被惊艳到了。 皇族游街,并不是一件多么百年难遇的事情。有端庄的,有肃穆的,有亲和的,有活泼的……什么都有,但没有一个像竺隐那般,他只静静地在马上坐着,眉眼之间带了一丝温和的笑意,便如佛光普照,照得每个人都心平气和起来。 有年迈老人,大约是眼神不好,看着这个年轻太子,竟是不由得长跪不起,口中念经,不住地念叨着“佛子转世。” 这句话居然迅速地在人群中传开来了。 毕竟,天取以佛为尊,眼下年轻的太子面有佛相,地位一再攀升,未出王都,街上简直已是水泄不通,若非皇族威严谨慎,恐怕竺隐根本走不出京城——他许就已被那围观群众的热切目光给炙烤成熟了。 纵然竺隐从来淡泊,也不得不慨叹一句群众眼光真是十分毒辣。 年轻的太子面无异『色』,但坐在马车里的国王却是坐不住了——他已经听到了那个“佛子转世”的传言。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当头一击! 十八年前的那个僧人的话,仿佛在此刻还萦绕在耳畔,经久不衰,国王只觉得心又到了嗓子口,悔得他恨不能立即把竺隐给重新关到宫城之中,哪怕他一辈子不见天日,也好过他哪日突然看破、丢下天取无国无君! 这后悔一直持续。 一直到出了王都,到了远郊,一只风筝的出现。 暮春时节,其实已少有人放风筝了;可少有,还是有的。比如说此时,竺隐不经意地抬起头来,目光便被那只风筝吸引了——仍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蝴蝶风筝,展了翅膀正在带着暖意的春风中扶摇直上! 是风筝! 蓦地,某个藕荷『色』的少女好似近在眼前了。 这么多年,那抹藕荷『色』,已经成了他梦中温柔的剪影,一见难忘,挥之不去。 从来淡静的太子,蓦地狂驾马而去,他一直看着那只风筝,心中却好像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指引他,引他去找风筝的主人。 于是,望着儿子的背影,国王再一次地惊呆了——这是什么奇遇? 他知道竺隐唯一喜欢的娱乐便是风筝,但……没想到他居然喜欢到了这种地步?国王抬眼看着那只风筝,五彩斑斓的大蝴蝶。 一时间百味杂陈——自家儿子的口味……竟是这般娘里娘气的么…… 也好也好,国王抚心安慰自己,这般娘里娘气的爱好,肯定不能清远淡泊早登极乐……欸? 国王灵光一闪,福至心灵。 娘里娘气? 娘里娘气! 这般五彩斑斓娘里娘气的花蝴蝶风筝……大约,是个姑娘在放风筝吧? 那……国王看着快要从自己眼前消失的竺隐的背影,头一次感受到了欣慰——不,何止是欣慰,简直是通体舒畅! 那个被预言说生来慧根与俗世无缘的孩子,这是……要落入俗世了吗? 竺隐从小板板正正、淡泊如水,他却是怕得紧,他不怕竺隐三宫六院沉『迷』美『色』,他只怕竺隐无情无欲。 可如今,希望蓦地出现在眼前,国王只觉得清爽畅快,简直也想从马车中出来、亲自挥鞭畅快地策马狂奔一次了! 竺隐自是不知自家老爹如此丰富的内心活动,他只不住地挥鞭,朝着那只蝴蝶风筝的方向而去,微风拂面,好似带来了一缕熟悉的味道。 。 第三百四十四章 人界第三世(4) 天取王朝的太子竺隐,自幼便知,他不是属于这俗世中的人。 虽然天取王都中的寺庙竺隐从未踏足,虽然宫城之中他目之所及耳之所闻之处皆无与佛相关之物。 可他就是从小明了。 他是极其早慧的,在年幼未曾开蒙时,父王还没有像如今这般极端敏感,他已对所听过的佛经过耳不忘。 从那时起,他便隐约可以听到空中有人讲经,他年幼不懂事,告诉了母后和贴身伺候的嬷嬷,顿时宫中惊了个人仰马翻,从此宫中不许进僧侣,不许有经声。 但已经迟了。 再懂事些,他已经明了,他所听到的从来不是宫中僧侣所念的经文,他听的,是从灵境中传来的。 他是被佛祖选定的弟子,无论他身份如何,前方有多少阻拦,他,终会离开这俗世。 既然尘世亲缘浅薄,那……他又何必在此时便忤逆了父王的心愿?左右,没人能够阻止得了他的修行。 母后曾经问过他,不闻世事,不行万里,将来如何去福泽百姓? 他答宫城乃是天下缩影,一叶可知秋。 他是这样以为的。 一直这么以为的。 直至……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 十二岁的竺隐太子,双目明净,笑容温和,举手投足都给人一种淡淡的暖意,那种暖,如同阳光,是慷慨的、无私的,不针对于任何人的。 所有人都说,太子殿下亲民仁和,必定会成为陛下心目中的明君。 直到某日,太子殿下送陛下出宫,站在宫门口,弯了一抹暖笑地目送父王离开;那日阳光正好,暖风和煦,所以他在宫墙边多站了一会儿。 然后,他听到了一阵欢笑声,那声音格外无拘无束,他从未听到过那般悦耳而又自由的声音。 他曾说,宫城乃是天下缩影。可他在这缩影之中,听过各种声音,端庄的,谨慎的,开心的,难过的……什么都有,唯独没有这样的欢笑声,仿佛那笑声是伴随着春风而来,还带着足以破冰的暖意。 一瞬间,他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破裂,在塌陷,在……生根发芽。 他不由自主地抬头,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居然以为,那般笑声,不会存在于俗世,定然是来自于那个他所仰望的灵境。 然后,他看到了。 一只七彩斑斓的大蝴蝶风筝在飞在天空中,被几乎看不清的丝线牵引着,随风飘向高空,带了那欢笑声,仿佛要穿云破雾,对上面的世界一探究竟。 风筝……是这样好玩的东西吗? 年少的太子陷入了沉思,他的眼睛却舍不得离开那只风筝,有生以来第一次,聪明淡然的太子殿下有了一副呆瓜相。 “殿下想玩风筝吗?”有侍女前来相问。 竺隐蓦地回过神来,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朝宫门在飞奔而去,身后顿时一片惊呼之声,他知道,是他的侍女和侍卫在齐齐朝他奔来;可他来不及解释什么,他只急匆匆地向外奔去,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心跳加速了——他怕他慢一点,风筝的主人便不见了。 灵境中的佛祖好似听到了他的心声,待他奔出宫门,只来得及瞥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一袭温柔的藕荷『色』衣裙,衬得那个小小少女娇嫩得如同含苞的荷花。 那少女一边奔跑着,一边抖动着手中的线轴,朝天空看去,洒下一路欢笑声。 竺隐有些痴了。 他从不知,风筝有如此魅力;就像他从不知……那样的小少女,也竟有如此魅力,能将他的平静倏忽打破。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 最终,那个少女好似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终于在奔跑中蓦然回首,嫣然一笑,一刹那,所有的天光打在她的身上,竺隐只觉得天地昏暗一片,唯有那少女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光明,世界黯淡成背景,唯有少女活『色』生香。 在那一瞬间,王城、灵境,父母、子民、佛祖,全都从他的脑海中抽离出去,唯独剩下了那个奔跑着欢笑的小姑娘。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少女不知从他眼前消失了多久,周遭的一切终于恢复了正常,他眼中的一切终于是如同往昔,而他的身边,已经乌压压地围了一群人,各个脸上惊恐万分,只怕他穿门而去。 望着这些脸,他又想起了那个回眸一笑的秀丽容颜。 再回去的时候,宫中都在疯传,太子殿下突然有了孩子气了——这个从小都没有过什么同龄人娱乐活动的太子殿下,居然破天荒地想要放风筝,就因为在宫门口看到了有个小姑娘在放风筝! 竺隐太子聪灵毓秀,过目不忘,各种诗书经文手到擒来,遇到这个风筝却手忙脚『乱』了起来,他心中眼中,不住浮现的都是那个斑斓的大蝴蝶风筝,和……那个欢笑奔跑的小姑娘。 风筝在少女的手中,十分乖顺,随风入云,颇合心意;可在他手中,却是有些……一言难尽。 那风筝不解他心意,在他手中,要么压根飞不起来,要么飞得不到树梢上便又摇摇地坠了下来,他满头大汗,倒引得陪他放风筝的侍女们笑了一场。 他有些恍惚。 原来,在这宫墙之中,也是可以有这种欢笑的么? 这是风筝的魔力,还是……那个小姑娘的魔力? 风筝到底没有放起来,竺隐太子难得十分执念不服,吩咐人取来一只差不多缤纷的大蝴蝶风筝——一定是只有蝴蝶风筝,才能飞得那般高,那般善解人意。 可惜……好像并不是。 那大蝴蝶扇动着翅膀,在竺隐太子期待的目光下,飞到半空中,摇摇晃晃地落了下来。 一定是只有那个小姑娘,才能把风筝放起来。 一定。 怀着这个执念的竺隐太子,拒绝了宫人们的代放请求,小心翼翼地收了风筝;而从此以后,沉静地竺隐太子多了一个奇特的习惯——收集风筝,尤其是喜欢收集『色』彩斑斓的蝴蝶风筝。 太子殿下终于有了些孩子气。大家都说。 可只有他知道,那些风筝,是为谁而留。 。 第三百四十五章 人界第三世(5) 无论怎么劝,王上都不配合,铁了心要撞南墙跳黄河,那谁又真的有什么办法? 更何况,连真正苦主镇国大将军都开口为王上说情了,大家还能再说什么? 但这事儿就这么过了也说不过去啊。 于是,这矛头一转,就指向了玉妃。 什么祸国妖妃,什么灾星转世,什么狐狸精媚主……流言如同风一般,吹进了王宫的各个角落。 听到这些流言的时候,飏空正在碎玉宫中给小玉试新衣。有过了两世经验,他深知这世间颜『色』纵然斑斓,但这并不适合小玉。 适合小玉的,是那一抹白。 真正纯洁、干净的白。 那才是真正的绝『色』。 因为小玉身上的气质其实很是矛盾,她那般软弱怯懦的人,却有一双格外清冷的眼睛,好似初雪融进了她的眸子,抬眸之间,有一种跟她那懦弱『性』格截然相反的凌冽。 如同初雪。 飏空有些着『迷』地看着小玉,微微地扬起了嘴角。 什么玉妃是狐狸精媚主……小玉,怎么可能是狐狸精?真正的狐狸精是他自己。 小玉啊……她其实有些像是人界话本中那些天界的神仙。 哦,对了。 小玉她是天界看中的人。 几世过后,若是真正通过了考验,倒是真的成了天界的神仙了。 想到这里,飏空便有些不太痛快。一不痛快,便愈加对那些流言嗤之以鼻——这些愚蠢的凡人,肉眼凡胎,什么都看不懂,什么也看不清,就知道在这里『乱』说话! 最精致的白衣,用银线绣了丛丛兰花在袖间和裙摆,打眼一看,好似根本就是一片雪白。唯有在阳光底下,那些精致的刺绣才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团团地浮现在了众人眼中,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这才应该是属于小玉的衣裳。 飏空美滋滋地看着小玉——没想到这人界的织女,竟也能做出真正符合他心意的衣裳。 眼看着宫人又要为小玉绾上发髻了,飏空就格外不乐意地叫停了“以后,玉妃娘娘不用绾发髻。” 她这一头漂亮的长发,合该柔顺地垂在肩上,而不是被各种头油给扭成各种奇怪的形状,再簪上那些累赘的首饰,平白地破坏了她真正的美。 她本该就这么天然地美下去。 宫人们犹豫了一下,明知这不合规制,但,只是王上的金口玉言,谁又敢说什么?便喏喏地应了声,还未再来得及伺候什么,就被王上大手一挥,给屏退了下去。 小玉有些惴惴不安地望着飏空。 飏空笑眯眯地拎着一只银酒壶,十分潇洒自如地给两人各倒了一杯,笑道“来尝一尝?” 小玉羞怯地摇了摇头。 飏空倒也不勉强,只是托了下巴望着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地『摸』了『摸』她的长发“你这般很是漂亮。” 小玉抿了抿嘴,轻轻地笑了。 她笑起来其实还是很好看的,原本算不上娇俏的脸上,也浮出些许风情来。 飏空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蛋儿,突然觉得有些沉醉,明明他倒出的酒都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呢。 “知不知道,现在大家都叫你狐狸精?”飏空笑『吟』『吟』地看着小玉。 小玉的脸『色』陡然苍白起来。 飏空就很气了——狐狸精怎么了?狐狸精多好啊!这般避之不及的态度,让他很是生气! “我……”小玉张了张嘴巴,半晌,才又垂下了眼睫,轻叹道,“小玉之姿,怎么称得上这般称号?” 飏空的心情就又奇迹般地被救赎了——是嘛,这小丫头确实是不够漂亮的。按照他们人界的说法,确实是漂亮不到狐狸精的程度的。虽说他们狐族确实出美人儿,但……好吧,他实在不能昧着良心说话,他们狐族的美人儿确实都比小玉有风情。从这些方面来说,小玉也确实够不上狐狸精的称号。 飏空伸手拍了拍小玉的肩膀,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道从何安慰,只好道“你说得没错。” 小玉“……” 心情复杂。 便又听飏空道“这后宫之中,除了我是狐狸精,谁还能称得上是狐狸精?” 那声音,竟是充满了自豪。 小玉“……” 心情更复杂了。 从未听说过,一国之君自称为狐狸精的。 用的还是这般骄傲的口气。 怎么听怎么就怪异。 可若是认真论起来,这后宫之中,怕是还真的找不到比王上更美更漂亮的人儿了。 也确确实实,只有王上能被称为“狐狸精”了。 “当狐狸精有什么不好的?”飏空懒洋洋地枕在了小玉的膝头上,那般理所当然的态度,好似本该如此,好似他已经做了无数次这样的动作一般。 “自由自在,又漂亮。”飏空笑眯眯地盯着小玉,一双桃花眼如同春日当中艳艳的桃花瓣,在春风当中微微地颤抖着,风情无限,“我就乐意当狐狸精。” 小玉苦笑——王上真的有二十五岁了吗?怎地这般言论,好似一个孩子一般?许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孩子,确实要成熟得更晚一些吧。 “当这个王上累死人了。”小玉身上的气息令飏空很是安心,明明这小丫头懦弱非常,身上的气息却十分能给人安全感,竟是令飏空有些昏昏欲睡。他便真的合上了双眼,困倦在一瞬间袭来,他情不自禁地嘟哝道,“若不是为了你,我才不来当这个王上呢……” 小玉浑身一颤,飏空很是不满地哼了一声,她便又不敢再动。 王上到底在说什么呢? 是在跟她说话吗? 可是,王上做不做王上,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紧张万分地抬头看了看周围,殿中所有的侍女都被遣了出去,安静得好似这个世界中,只有她和王上两个人一样。 她紧绷的身子这才重新稍稍放松了些许——这话若是被他人听到,恐怕……她会真的没命。 只是……王上为什么会这样说呢?她不明白。 低敛了眼睫,看向王上,他却已经枕在她的膝头上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眼睑上扫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美丽而又无害,好似最精美的玉人。 真美啊。 她忍不住地伸手碰了碰他的脸。 。 第三百四十六章 人界第三世(6) 王上平日里不思进取也就罢了,太后多少还是对自己这个儿子抱有一丝幻想——保不准儿子在保存实力制造假象的呢? 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抢了镇国大将军的儿媳『妇』儿已经算得上是虎口拔牙了,现在居然真的沉『迷』美『色』不可自拔了。 想想那个玉妃的“美『色』”,太后就觉得一阵胸闷——清秀有余,而妩媚不足。她实在也没看出来,这玉妃哪里就有过人之处了。 难道她儿子就喜欢人妻? 刺激? 太后被自己这一想法给差点儿吓破了胆——一个荒『淫』无道的王上,日后可叫她怎么去面对先王? 于是,这些日子中,但凡有哪家成亲办喜事,太后娘娘就心惊肉跳不止,生怕自己那个儿子一个心血来『潮』又跑去参加婚礼再抢了人家新娘来。 好在她儿子好似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个爱好。 太后于是就松了口气。 可这气终究是没松多少,便又卡在了喉咙口——虽然她儿子并不是一心爱人妻,可那个玉妃……太后的心理又不平衡了。 这种郁结和不平衡的情绪,在又一天,听到宫人传来消息说王上又在玉妃那里呆了一整天后,全面爆发了。 怎么说呢,太后还是很爱她的儿子的。自然,喜闻乐见他多娶几个老婆,多生几个孩子,这样就算日后儿子没多大指望,她还是有孙子可以指望的。 可现在,她孙子才刚刚抱了一个,牙都还没长齐呢,谁知道以后是个什么样子?结果,她儿子突然就被一个狐狸精『迷』住了心窍专宠一人了?! 这等专宠,她做妃子的时候都没享受过,眼看着儿子这般,心中酸不拉叽,各种情绪都涌了上来,造成的结果就是太后很愤怒。 能不愤怒么?给她生了孙子的皇后还天天抱着娃在她面前哭呢。 能不愤怒么?这后宫之中原本就暗『潮』汹涌的嫔妃们,在她面前“孝敬”的时间是越来越长了。 能不愤怒么?她儿子都免了那玉妃对她的早晚请安,可恶的是那玉妃还真的照做了! …… 一桩桩一件件算下来,简直是新仇旧恨了,太后玉手一挥,就宣玉妃来见了。 也是巧了,这日王上还真的没粘在玉妃那里,简直是天赐良机。 一听说太后宣了玉妃来训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王后抱着自家的娃,各宫嫔妃也是呼朋唤友,纷纷地来太后宫中请安了。 于是,小玉这一来到太后宫中,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太后位居主位,颇有些盛气凌人;而各宫嫔妃分坐在两排,争奇斗艳。 小玉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慢慢地到前面去,屈膝请安。 而小玉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一瞬间,大家就已经震惊了——这位玉妃娘娘,委实也太过放肆了!来面见太后,居然还穿着一身雪白,这般披麻戴孝的装束,分明是在扎太后的心啊!当然,大家是绝对不可能承认的——玉妃的衣裳都是王上亲自去盯着要尚衣局做的,这让大家都嫉恨得一口银牙都快要咬碎了。 一身雪白也就算了,且还披头散发地来了。 在场的各位,谁不是珠翠满头? 就显得她干净朴素了? 在场的各位嫔妃,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太后简直要气晕过去。 小玉一脸茫然,只是下意识地跪倒在地,有些瑟瑟“王上……” “王上王上王上!”太后简直气得发抖,“你这狐媚子,只会拿王上当挡箭牌!” 话已至此,小玉还怎么敢再开口解释? 她原本就懦弱,现在更是浑身颤抖不已,不知如何为自己辩驳。 看热闹的嫔妃们见状,顿时就笑了起来——王上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女人?如此上不得台面,怕是也得宠不久。 王上平日里不思进取也就罢了,太后多少还是对自己这个儿子抱有一丝幻想——保不准儿子在保存实力制造假象的呢? 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抢了镇国大将军的儿媳『妇』儿已经算得上是虎口拔牙了,现在居然真的沉『迷』美『色』不可自拔了。 想想那个玉妃的“美『色』”,太后就觉得一阵胸闷——清秀有余,而妩媚不足。她实在也没看出来,这玉妃哪里就有过人之处了。 难道她儿子就喜欢人妻? 刺激? 太后被自己这一想法给差点儿吓破了胆——一个荒『淫』无道的王上,日后可叫她怎么去面对先王? 于是,这些日子中,但凡有哪家成亲办喜事,太后娘娘就心惊肉跳不止,生怕自己那个儿子一个心血来『潮』又跑去参加婚礼再抢了人家新娘来。 好在她儿子好似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个爱好。 太后于是就松了口气。 可这气终究是没松多少,便又卡在了喉咙口——虽然她儿子并不是一心爱人妻,可那个玉妃……太后的心理又不平衡了。 这种郁结和不平衡的情绪,在又一天,听到宫人传来消息说王上又在玉妃那里呆了一整天后,全面爆发了。 怎么说呢,太后还是很爱她的儿子的。自然,喜闻乐见他多娶几个老婆,多生几个孩子,这样就算日后儿子没多大指望,她还是有孙子可以指望的。 可现在,她孙子才刚刚抱了一个,牙都还没长齐呢,谁知道以后是个什么样子?结果,她儿子突然就被一个狐狸精『迷』住了心窍专宠一人了?! 这等专宠,她做妃子的时候都没享受过,眼看着儿子这般,心中酸不拉叽,各种情绪都涌了上来,造成的结果就是太后很愤怒。 能不愤怒么?给她生了孙子的皇后还天天抱着娃在她面前哭呢。 能不愤怒么?这后宫之中原本就暗『潮』汹涌的嫔妃们,在她面前“孝敬”的时间是越来越长了。 能不愤怒么?她儿子都免了那玉妃对她的早晚请安,可恶的是那玉妃还真的照做了! …… 一桩桩一件件算下来,简直是新仇旧恨了,太后玉手一挥,就宣玉妃来见了。 也是巧了,这日王上还真的没粘在玉妃那里,简直是天赐良机。 。 第三百四十七章 人界第三世(7) 飏空一从前朝回来,便听说自家那小丫头被太后罚跪了。 登时头皮都要炸了——来了来了,这魔鬼一样的命格又来了! 当初小玉的第二世结束时,他留了一个心眼儿在涂之那个傻子神仙身上,果不其然被他窥见了小玉第三世的命格——一如既往地差。 一生坎坷,受尽苦楚。 这不,为了让这小丫头少遭点儿实实在在的罪,他就想了个折——天界不是看上小玉了就提前把人给预定了吗?他也来个效仿。于是,早早地跟这原本的王上做好了思想沟通,把人给拐到妖界去了,自己来鸠占鹊巢了——别说,这个王上也真是不好拐,他为了这小丫头,少不得吃了些亏,应允了这王上许多好处呢。 这小丫头,欠他的多了呢。 每每这么一想,飏空便觉得心情很愉快。毕竟,六界中各人的缘法,那都是有一定定数的。现在这小丫头已经亏欠他良多了,日后为了还恩,必然要跟他纠缠多多的。 反正……就很高兴。 但眼下却是顾不得什么高兴不高兴了,听来报信的小太监的消息,这傻丫头差不多已经在太后宫外跪了小一个时辰了。 抬眼看了看这高悬的烈日,飏空便觉得自己一阵胸闷气短。 凡人的身体又脆弱又难养,这小丫头尤甚,也不知道这会儿会不会给又晒又跪地出什么好歹。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埋怨自己了。早知道这小丫头命途多舛,就该在她身上留下什么印记,一旦她有任何不妥当,他就立马飞速赶来。 飏空自然不耐烦用这凡人的壳子慢腾腾地赶过去,当即用了分身术,乘风而去。 一到太后宫外,果然见那小可怜儿跪在外面,摇摇欲坠的模样。 先时还有小太监怕玉妃真的出了什么事儿,站在她跟前打伞遮阳,结果被太后身边的女官看见,好一通怒骂,再无人敢为这受罚的玉妃做些什么了。 “小玉!”飏空飞奔而来,伸手将人揽在怀中,连看都没有看旁人一眼,不顾她挣扎反抗,直接将人给抱回了碎玉宫。 太后得知消息,差点儿当场气晕,这倒也算是后话了。 “王……王上。”小玉只觉得,她在炎炎烈日下灵魂都快要被晒出窍时,突然有人如从天降,将她揽入怀中,将她带离了那个噩梦。 是王上。 她轻轻地将晒伤滚烫的脸贴在了飏空的胸膛,只觉得他周身的气息可靠极了。 明知不该的,可她还是这般做了。 她这样的人,从小没得到过多少关心和爱护。她不知她若是顺顺利利地嫁给了振国大将军那个病弱儿子会过成什么样的日子,但……最好,也不过如此了吧。 眼泪慢慢地从眸中滑落了下来,悄悄地湿了飏空的前襟。 “叫错了。”飏空抿了抿薄唇,有些急躁。 这小丫头现在昏昏沉沉,大概……大概是察觉不到他用了术法吧? 他本不是这般瞻前顾后的人,但一想到第二世时,这小丫头知道了他是妖后那反应,他就心中很是不舒服。 他不想再吓到这小丫头了。 哼,这小丫头……第一世的时候,虽然傻了点儿,但多可爱一小姑娘。第二世的时候就差远了。谁知道这一世会是个什么德性? 但这小丫头的眼泪,好似滚烫地灼伤了他的皮肤。他咬了咬牙,伸手按住了小丫头的头,将她完全按进了自己的怀中,确保她不会看到外面任何的风景。而后,用了术法,飞速地回了碎玉宫。 飏空自然不用召这王宫中那些凡人太医来给小玉看诊,飞速地给小玉喂了一颗灵丹,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无奈地在已昏昏沉沉睡过去的小玉的眉心上轻轻点了点:“要不是你是天界看中的人,否则,就光凭我喂了你这么多的灵丹,你也该是我妖界的人了。” 然而小玉已然晕厥过去了,对他这般有些咬牙切齿的控诉并无反应。 飏空叹了口气,良久,目光落在了她透着血迹的白裙上。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动了动手指,裙子便自动地飞了上去,露出了她跪伤了的膝盖。 鲜血淋漓的伤口,在她白皙细嫩的腿上显得格外可怖。 飏空轻轻地抚上了那伤口,昏睡中的小玉大约是感受到了疼痛,难耐地呻/吟了一声,秀丽光洁的额头便皱了起来,有细汗湿了满头。 “傻子。”随口嗔骂了一句,顿觉十分顺口,心情也舒畅了很多。飏空顿时就来了兴致,仗着人家在昏睡当中不能躲闪,伸手在人家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心情又舒畅了些。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轻叹道,“小倒霉蛋儿。” 可不是倒霉蛋儿么?被天界看中,居然要受这么多苦楚。若是先被他看中了,早就被一颗妖丹喂了,接回妖界去了。哪里用得上经历这些? 天界也真是够够的了。 看这小嫩胳膊小嫩腿的,这么容易受伤,可却偏偏被天界写成了个倒霉命格,受了伤还比寻常凡人难愈合。 造孽哦。 “’造孽哦。”莫名其妙被差遣去何处备草药的四喜,今儿个跑到极东,明儿个跑到极西,东奔西走简直累断了腿,结果还被嫌弃速度慢,选的药草品相不好,冤得没处诉。 飏空才不管四喜怎么想,大手一挥,四喜就如同一个目睹了夫君在外养了侧室的可怜小媳妇儿一样,咬着袖子挥泪而去。 “怎么能让王上亲自熬药?”小玉一醒来,看到的就是飏空支了一个小炉子在一旁熬药的场景,当下便要从床上挣扎起来,却被飏空一只手给按了回去。 “何止熬药呢?”迎着小丫头那惊慌失措的目光,飏空忽觉很是有趣,忍不住地起了逗弄的心思,眨了下那双潋滟含情的桃花眼,低笑道,“连你的伤口,都是我处理的;连你的衣裳,都是我帮忙换的。” 小玉一愣,而后垂下长睫,低声道:“王上就别拿小玉玩笑了。” “不信?”飏空有些恶劣地一笑,“我可是知道,你左腿腿弯处,有一粒朱砂痣呢。” 小玉的脸“刷”地一下爆红。 第三百四十八章 人界第三世(8) 玉妃言行无状,被太后罚于宫外长跪。奈何王上有意包庇,竟是同太后起了争执。 于是,太后气得要绝食。 王上在碎玉宫中呆了两天都未曾踏出门半步,连前朝大臣都一应推拒了。 这还了得? 如此盛宠,怕是闵国要出一个好色昏君,再加上一个祸国妖姬了! 如同油滴落入沸水中,前朝当即炸开了锅。 玉妃的父亲,成功地成为了一个盛宠妃子的父亲,非但没能得到什么好处,反而连日告假不敢出。就这,也没躲过言官的口诛笔伐,委实委屈得要命。 前朝文武百官叹气连连,这奏折越发如雪花一样落在了王上的案头。 后宫之中亦是流言纷纷,一瞬间,各宫嫔妃都团结一致起来,成为了可以谈心的好姐妹。大家都冰清玉洁,一片冰心向玉壶,共同讨伐那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玉妃。 这般浩大声势,大家都觉得,无论如何也能逼着王上对玉妃有了厌弃之心——君不见,自古以来,这江山和美人儿都是不可兼得的;而自古以来的君主,都是取江山而弃美人的。 故而,其实这自古以来,君主也极少大张旗鼓地宠爱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但大家这次都算错了。 自古以来的君主或许都是这样,但谁都没想到……飏空他根本就不是他们的王上啊!这又不是他的国,他哪儿管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才刚刚替那真正的王上上了一天朝,一眼没看牢,这小丫头便遭了这么一份罪。 何苦呢? 若是他只是来替那真正的王上来走一遭,对小丫头所要经历的一切都视而不见,那他何苦费那么大的心思来这么一趟? 什么人界之事,其余五界不得插手。现在明明是天界先插的手,他再插一手,又怎么了? 飏空太子想得格外理直气壮。 想得理直气壮,便也做得理直气壮。任碎玉宫外流言汹涌简直要翻天,他也可以窝在碎玉宫中陪着小丫头煎药喝茶。 甚是惬意。 就是……如果这小丫头再对他少几分敬畏就好了。 思来想去,竟然还是第一世的小丫头最讨人喜欢,虽然一门心思地想当他的口粮吧……但……毕竟,那个时候,她的自我归属认知,是属于他的。 哪儿像现在啊?飏空气哼哼地想,还得他亲自动手去抢人。 都怪那天界的劳什子命格! 等这一世过完了,他一定要去查一查,这小丫头的命格到底是谁写的?简直太缺德了!他一定要抓住揍一顿给小丫头出气! (远在天界的文方:阿嚏!) 飏空一天呆在碎玉宫,两天呆在碎玉宫,三天还是待在碎玉宫。他虽若无其事,小玉却是惊疑了起来——王上怎么能够一连几日不朝? 飏空自然看得出小玉心思,笑眯眯地望了人家,一张漂亮的脸格外无辜:“朝堂有什么好玩?我宁可陪小玉。” ——这话倒不是他信口胡诌,实在是按照命格本子的写法,这王上此时确实是这么一副无道昏君的模样。 小玉顿时脸色惨白,直接跪了下来,全身颤抖得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王上,朝堂之事,岂能用好玩不好玩来形容?小玉……” 顿了顿,她才终于白着一张脸,声音抖得几乎破碎得不成句子:“小玉……并无……祸国,祸国之心!” “我知道。”飏空心道——你虽无祸国之心,按照那命格本子所写,也必须担那祸国之名。 于飏空而言,这人界名声,没什么要紧,随命格本子去了也罢。反正,与他而言,最重要的不过是小玉的安全无忧。他才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受那乱七八糟的苦。 “那王上为何……”小玉紧张地望着飏空,却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飏空有些不爽,将跪在眼前的人从地上扯了起来:“不要动不动就跪!” 小玉:“……” 重点儿是这个吗?! “来,叫我一声名字,我就告诉你。”凝视了小玉半晌,看着她慌乱而又有些充满期待的样子,飏空心中一痒,就又忍不住地想要调戏一把。 “我……”小玉这下彻底惊慌失措了——王上之名,岂是她能唤得的? 她茫然极了。 为什么呢? 她分不清王上究竟只是在拿她寻开心,还是真正想要听她这么唤一句。 飏空简直爱极了她这样茫然、惶急而又懵懂无辜的样子,只觉得满心都是欢喜,越发要逗她,非要她唤一句不可。 小玉被逼急了,终于红着脸,声音如蚊呐:“飏……飏空……” 明明是一声极为细小而又软弱的呼唤,却如同一片小小的羽毛在他的心中轻轻地搔了一下,痒痒的,却又让人回味无穷。 “真乖。”情不自禁地,他伸手摸了摸小玉柔顺的乌发。 小玉悄悄地抬眼看他,却又在他望过来的瞬间躲开目光。 像极了警觉的小兔子。 简直可爱极了。 飏空的内心痒痒,突然有种想要将人抱在怀中好好地揉一揉的冲动。 小玉可并不知道他有这般心思,只是偷看了半天,见飏空只是想要同她玩笑的意思,终于等不及了,颤颤巍巍结结巴巴道:“王上,为、为何……” 飏空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小玉居然真的还在等他给个答案。 笑着伸手在人眉心中点了点:“因为命中注定。” 这话他确确实实没有说谎——命格本子写定的,可不是命中注定么? 奈何小玉不懂。 她眼中的期待霎时间散了去。飞快地垂下了眼睫,将眸中的失落和伤感都一一掩饰。 王上果然是在逗她玩的。 王上……又哪里知道什么命中注定? 不过是消遣罢了。 消遣。 小玉的手指慢慢地攥在了一起,而后露出了一个有些凄惶的笑——只能如此吧。 如今她是王上的消遣,惹得这朝野上下流言纷纷扰扰。待哪一日王上终于厌倦了这个游戏,那她……便会是最毫不犹豫被丢弃的棋子。 她一向知道是如此的。 可还是……情不自禁地对他报了希望。 可这世间,她最不该抱有希望的,就是王上。 第三百四十九章 人界第三世(9) 王上罢朝了足有五天,这才又重新恢复了正常。 本来气势汹汹的大臣们,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折腾了这么几天,终于没了气势——主要是大家都怕把王上给惹毛了,再做出更荒唐的事来可怎么办?虽说王上本也没多少权利,每天上朝也就跟个吉祥物一样,但,王上毕竟是王上;连掌着实权的镇国大将军都没有要真正废黜王上的意思,旁人又怎么会真的对王上起那些心思?更有维护王权的臣子,见王上如此行径,委实是痛心疾首,但甚至撞柱子上吊都没用,搞不好真的要了小命,只能摇头叹息,暗地里骂骂王上昏庸。 就连太后都挫败得没什么脾气了——她原本是准备绝食要挟一下自己这个儿子的。谁知道,自家这个蠢儿子居然真的敢五天没出碎玉宫的门,连个消息都没有。撑了两天,太后还真的能将自己饿死过去不成?若是如此,她怕不是成了闵国历史上头一个绝食而亡的太后,羞煞人也!于是,太后这轰轰烈烈的绝食行动,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皇后原本指望着皆太后绝食的东风,抱着自家的儿子也闹一闹的。结果,连太后都碰了钉子,皇后不得不老实了。 太后皇后都老实了,那各宫嫔妃也都老实了。 于是,几天的功夫,王宫上下,洋溢着一派祥和。 王上的危机悄然化解。 只不过,玉妃的名声又坏了几分罢了。 连带着,她那个尚书大人老爹都差点儿有些承受不住压力要辞官——一想想女儿专宠的地位,便又忍住了。 *** 经过了玉妃被罚跪事件,飏空彻彻底底地大彻大悟了——他答应了那个蠢王上那么多好处,不是为了好套他的壳子来帮小玉的吗?其他的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啊?他怎么还真的就兢兢业业地来替这王上来过日子来了? 于是,那原本潇潇洒洒到妖界的王上,又被飏空扯了回来——若有政务,请王上自己去处理;但凡是有关玉妃的任何事,都全都由他处理。 王上:“……” 他都在妖界跟几个热情似火的小美人儿谈情说爱了,却突然又被抓了回来过这枯燥无味的生活。 哎。 人生无望啊。 还是做妖好。 虽然真正的王上被打扰了好事,内心十分绝望,但他也十分乖觉地明白——这位妖界的小太子是得罪不起滴。 心中怨言虽多,但傻子才会表现出来。 但一想到这位小太子会挖他去妖界的原因,就让他对那个原本该他强纳进宫的玉妃感到十分好奇。 倒也被他给看到了。 原本以为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但见识过妖界小美人儿的强大杀伤力后,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位玉妃距离他的想象有些差距。 难道是他没看出这个玉妃身上有什么独特之处? 这般一想,王上就忍不住地多看了一眼。 就多看了这一眼,就被飏空给抓了个正着。 而后,王上就没来得及再多看第二眼,就被飏空一脚踹出碎玉宫,灰头土脸地收拾飏空留给他的烂摊子了。 飏空拍了拍手,恶劣的心情终于有些好转。 听到了些许动静的小玉闻声而来,只看见好似有一片玄色的衣角,从殿门口一闪而过。 似乎有些像是王上的衣服。 可是,王上就在她眼前站着啊。 小玉有些茫然地抬眼看了看飏空,确定他是真实存在的,不由地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是……”小玉迟疑了一下,问道。 飏空顿时轻描淡写道:“哦,来传话的小太监。” 小玉:“?” 那衣服的服色……怎么看怎么都像是王上的衣裳吧? 飏空根据小玉这有些复杂的神色,顿时推断出了她内心的想法,欲盖弥彰地解释道:“他挺机灵,我就赏了他。” 小玉:“???” 从来没有听说过,王上的外裳还能赏人?!就算能吧,那小太监居然还真的有胆子穿上而不是供起来?! 目瞪口呆。 飏空有些懊恼地看着小玉的表情越来越诡异,不由地暗骂这人界弯弯绕绕的规矩就是多! 眼看着越解释越奇怪,飏空只好冷了脸:“有些事情,不该你问。” 小玉瑟缩了一下,低下头来,有一绺青丝散落在了她白皙的脸颊上,愈发衬得那肤色如玉。 飏空看着莫名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小玉僭越了。”小玉低声道。 明明带着颤音,那般软弱,落入飏空耳中,却是有些说不出的诱惑。 啧。 天界大概看错人了。飏空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心想,这小丫头分明就该是他们妖界的人。 一边胡思乱想着,飏空一边又开始有些后悔——刚刚那短短两句话,就让小丫头对他又多了几分疏远。 哎,得不偿失啊。 飏空尚且没有注意到,到了此时,在他的心目中,其实已经是小玉的高兴最为重要了。 于是,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飏空过得都很是怡然——每天都可以逗小丫头,当然高兴。外面那一系列的烂摊子,那必然是该那王上处理啊。 飏空理直气壮地想。 好景不长,宫中流言纷纷。 大家都知道,因着玉妃罚跪之事,王上为了玉妃不惜同众位大臣们硬碰硬;但一时强硬一时爽,爽完之后火葬场。王上这段时日可是被诸位大臣们磋磨得不轻,之前的那些强硬全然不见,重新又恢复成了他们所熟悉的那个王上。 众人纷纷念佛不止,觉得这妖精终于将他们的王上给还了回来。 但奇怪的是,王上这段时日忙于朝政,极少流连于后宫。可是碎玉宫,却格外与众不同。 据碎玉宫的宫女们所说,她们主子,还是如同王上在陪她时一般,从不让她们入内伺候;更诡异的是,她们曾有听到过,玉妃娘娘在同男人说话聊天的声音,但等到真正入内的时候,却又只见内室只有玉妃娘娘一人,并没有任何男人存在的痕迹。 简直是……如同闹鬼了一般。 第三百五十章 人界第三世(10) 这流言一传了出来,大家哪里觉得这是在闹鬼? 这分明是玉妃在闹鬼——怕不是玉妃居然胆大包天,仅仅这一段时间的冷落都受不了,立马就红杏出墙了? 这还了得? 一下子,各宫之中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各宫嫔妃纷纷唏嘘——啊,可说呢,原本这玉妃就是嫁过人的。可见,这女人就是耐不住寂寞,四处勾搭人呢——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勾得王上对她一见钟情,非纳她入宫不可的。 小玉倒是对此一无所知,她只知道王上在碎玉宫中停留的时间太长,一直担心自己这“祸国殃民”的名声传得更响亮——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现在不仅是“祸国妖姬”,更是“轻浮浪『荡』”代名词! 碎玉宫的其他人倒是知道的,但谁敢说到玉妃娘娘眼前去?谁也不能问一问——娘娘,您平时是在跟谁说话? 玉妃娘娘独得盛宠,她们碎玉宫的人也有体面,哪个那么想不开,非要跟自己过不去、跟主子过不去? 于是,外面流言纷纷,小玉呆在碎玉宫中,竟是半点儿不知。只是小心翼翼地规劝一下飏空,再被飏空反过来调戏一番。 这流言传遍后宫,自然也传到了太后耳中——何止是“传”到太后耳中,那简直是“灌”到太后耳中啊!光每天来明里暗里给太后娘娘告状的各宫嫔妃,都生生地将太后宫中的门槛给踏薄了几分。 太后先时还训斥了几个来告状的嫔妃,结果,这流言非但没有得到遏制,反而越来越过分,后来这势头简直是如火如荼了。 太后终于怒了。 但,吃一堑长一智。 鉴于上次罚跪事件带来的经验,太后这次并没有直接宣了玉妃娘娘来眼前,而后让人去请了王上来。 百善孝为先,王上自然是来的。 这些时日,太后逐渐感觉到,自家的儿子,好似又是那个熟悉的自家儿子了。 虽然上次的罚跪事件在太后的心中留下了些许阴影,但到底看到熟悉的儿子,太后有些抑制不住心中愤怒,立马这般如此如此这般地同儿子说了,中间还穿『插』着几位嫔妃的盛情补充。 王上“……” ——这位小太子哦!他就知道这位小太子要给他整出幺蛾子来! 莫名其妙就戴了一顶绿帽的王上,稳了稳心神,从容淡定道“没有的事。” 太后一看,这儿子再熟悉也没用啊!这不还是开口就袒护那个小狐狸精么?! 有了媳『妇』忘了娘(虽然她这个儿子媳『妇』儿有点儿多,她这个娘早就被忘了十几二十回了),怎能不叫她心生悲痛? 太后娘娘瞬间就忘了上次罚跪事件带来的教训,怒道“难道这么多人一起冤枉她?无风不起浪。王上在上朝时,玉妃宫中总有男人的声音传出那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王上“……” 这他也知道啊。 可他得罪不起啊! 他以后还得指望着人家过日子呢! 内心郁闷的王上灵机一动,十分机智道“哦,玉妃曾学过口技——那所谓的男人的声音,怕是玉妃自己的声音。” 太后“……” 皇后“……” 各宫嫔妃“……” 在场的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唯有王上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对自己的答案十分满意,甚至在心中给自己竖了竖大拇指。 良久,太后才气得浑身发颤“玉妃一个官家女儿学口技?!” 王上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一技之长嘛。” 皇后难以置信“京中贵女,要一技之长做什么?” 王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是庶女嘛。” 在场众人“……” 有理有据,让人无可辩驳! 又是半晌,太后颤抖道“所以……玉妃擅口技,还没事儿在碎玉宫中,用男人的声音自己跟自己说话?” 王上继续点头“深宫寂寞嘛。” 太后“……” 皇后“……” 各宫嫔妃“……” 是哦,深宫寂寞哦,谁不寂寞啊?!再说了,独得恩宠的玉妃都寂寞,那她们这些长夜绵绵孤枕难眠的深宫女人,那得寂寞到什么地步去?但谁也没发展出这样的爱好来吧?! 太后首先拍案而起“胡闹!” 王上附和“母后说的是。” 虽然被附和了,但并没有感到有任何宽慰的太后“……她这不是深宫寂寞,她这是脑子有病!” 王上频频点头“母后说的是!” ——虽然有病的不是这个可怜的玉妃,是那个没事儿就出幺蛾子的妖界小太子! 太后“……” 皇后“……” 各宫嫔妃“……” 一场热闹看得透心凉。 扎心。 将自家后宫美人的心扎成了马蜂窝的王上,再三地赞同了玉妃的确是脑子有病,保证了他日后一定会加强监督教育,在自家亲娘要被自己气晕过去之前,及时闪人了。 当日,太医院忙了个四脚朝天——各宫娘娘都胸闷气短,需要服平心静气的『药』。 当然,这些不重要。 王上想了想,觉得太子殿下闹得这事儿确实很是个问题。可惜他现在又被限制在这具原本的凡人的躯壳当中了,成为妖仙的术法都不能得以展示,还是只能靠着两条腿走到飏空面前来,亲自同他交流这件事。 甚是遗憾。 满心遗憾的王上跟飏空提了一下这件事后,却见飏空恍然“哦,是该布个结界。” 王上“!!!” ——原来太子殿下您居然连结界都不曾布下一个您真的是心太大了还是太看不起凡人了?! 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的王上又告知了一下关于玉妃“擅长口技”这么一回事。 下一瞬,飏空太子就拍着他的肩膀称赞他真是个人才了。 嗯……王上一脸麻木地想,不知为什么,被太子殿下夸赞的感觉反而有些怪怪的,并不让人感觉到高兴呢。 果然,再下一瞬,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飏空太子在一脸兴奋地研究如何真的让玉妃学一学口技了。 王上“……” 嗯,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他当初不应该听这位飏空太子的忽悠去妖界呢。 。 第三百五十一章 人界第三世(11) 玉妃疑似红杏出墙事件,就在轩然大波中,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据王上所说,他已经训斥过玉妃,不要没事儿就在碎玉宫中练习口技,容易闹鬼。 神他妈的闹鬼!所有人的心目中齐刷刷地闪过了这么一句话。 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大家更想哭了——总觉得,这位玉妃娘娘法力无边的样子,王上迟早有一天会被折腾成有名的昏君载入青史遗臭万年! 但飏空和真正的王上谁都不是很在乎——毕竟,飏空是妖界太子,这人界之事本来就跟他没有关系,他在乎个鬼啊?而真正的王上……严格来说,他都不算是真正的凡人了,得获长生与修为,虽然妖界在人界的名声不是太好吧……但,既然已经选择了,谁还在乎人界怎么说呢?以后他又不在人界过了! 飏空和王上两人,在无形之中达成了一种分外和谐的默契。 故而,这日子过得平静极了。 倒是小玉每日都在惶恐不安中,毕竟,她看到的就是王上每日都留在她的宫中,时时刻刻都在她眼前晃悠。她劝又劝不过,赶又不敢赶,每日都活得很是水深火热,总觉得会有那么一天,会有人揭竿而起,直捣宫中,来砍下她这个“祸国妖姬”的头颅以慰天下。 她生来卑贱,从小过得跌跌撞撞,如同野草一般地长大了。 她便是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可是,王上呢? 小玉看着在一旁逗她笑的飏空,心里却是一阵难言的哀伤——虽然王上强行抢了她进宫,坏了她的声名,她恨过他,可终究……她还是感激他、甚至……有一些……喜欢他的。毕竟,他是她长到如今,对她最好的人。 会亲自为她选衣,亲自为她梳发;会为了逗她一笑不顾君王之尊,扮鬼脸讲笑话;会在她罚跪受伤后,亲自为她煎『药』敷伤;会…… 越想越多,越想越多,全都是飏空对她好的点点滴滴。 纵然王上并不是一个极好的君王,但……他对她,却是没有半点儿可以挑剔的地方。 对她这样好的一个人,若是有一天,因她而死,那她…… 小玉光只是想一想,就觉得难以忍受。 飏空知道她的不安,有些心疼她明明每天锦衣玉食却偏偏将自己过得水深火热。有时候,他想,干脆给她吃一颗解忧丹算了,但解忧丹不仅会让她忘记这些忧愁,也会让她每时每刻都陷入在快乐当中,快乐得好似没有灵魂。他不愿意让她变成这样。他……其实想要看到她为他担心的样子。 不能给小玉吃解忧丹,又不想抹去小玉脑中有关他们的共同记忆,那能怎么办呢?唯有飏空对小玉更好些,每天都换着花样儿来讨小玉开心。 于是,小玉眼睁睁地看着飏空在她面前的存在感越来越强烈,压根儿就没有多少时间不在碎玉宫。 她简直不敢想象碎玉宫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副场景。 更加心力交瘁了。 简直是一个恶『性』循环。 虽然如此,但日子过得甚至平静倒是真的。 平静到九天之上的文方仙君,看着自己的命格本子,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好端端的玉润仙子在人界的命运又脱轨了?! 玉润仙子在人界过得如何,那简直是现阶段天界的诸位神仙最为关注的一件事了。毕竟,弑父『逼』母那样滔天的罪名,都足以『逼』着她跳灭魂河了,没想到最后只是下界历劫,如何服众?众位神仙巴不得看她在人界惨得过不下去。 原本玉润仙子的命格轮不到她一个新飞升上来没多少年的神仙来写的,但,谁让她有个特别擅长的事儿呢?那就是……写话本子啊! 大约是这些年来她的话本的确在天界的各位神仙中流传甚广,居然有不少小神仙们纷纷要求她来写玉润的命格——要她一支生花妙笔,把玉润仙子在人界的命格写得跌宕起伏,要多惨有多惨。 文方原本就觉得这事儿甚是有趣,便也真的大了胆子去找司命星君『毛』遂自荐了。司命星君看着冷清,其实也是个心软的,被她纠缠了几次,居然就准了。 因着怕有其他神仙去问她有关玉润在人界的命格,司命星君就命她下界去盯着玉润,一是怕出了岔子,二是躲一躲九重天上这些神仙们。 不得不说,司命星君这个安排十分妥当——玉润从下界的第一世开始就出了问题。 第一世时,得知了飏空妖界太子身份的时候,文方简直当场懵了。还是阿言讲义气,帮她求了流风太子,这才将事儿给解决了。 岂料,这个妖界太子还是个挺长情的主儿,居然找到玉润在人界的第二世。这次,就算是一向厚脸皮的文方也不好意思再去找阿言帮忙了,只好自己上阵了。 还好也算是糊弄过去。 原本第二世结束的时候,飏空曾经问过她有关玉润的第三世,她处(碍)于(于)好(强)心(权)透『露』了些许,一直在心惊肉跳,生怕这位小太子再追到了第三世。 结果倒像是她多虑了,玉润在人界过得按部就班,并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文方不由地便开始了自我反思——看,是她想多了。这妖界的小太子嘛,新鲜感就这么一会儿,哪里来的那么多热情? 结果,这个想法还没保持多久,玉润果不其然就在人界出了岔子了。 文方简直后悔得想给自己两个嘴巴。 借了那观世镜一看,果不其然,不是那妖界小太子,又是哪一个?! 心累,十分心累。 文方已经可以预测自己的工作又要成倍增长了。 不由地想要抱头痛哭半晌。 但事实并不能给她痛哭的时间——毕竟,她若是在这儿哭半晌,保不准玉润的命运在跑偏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到时候拉都拉不回来,没能顺利在人界完成历劫,不能让天上的众位神仙们满意,玉润大概是要真的去跳灭魂河的。 而眼睁睁地看着玉润命运跑偏却没有什么作为的她……大概也是要陪着一起去跳灭魂河的啊! 。 第三百五十二章 人界第三世(12) 虽然天界生活很无聊、但并不是很想跳灭魂河的文方仙君,在去正面刚妖界太子和丢掉自己小命这两件事中摇摆了一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风风火火地冲向了闵国王宫。 第二世的时候,文方仙君为了拨正『乱』掉的命运,亲自上阵走剧情了。 可是这一世……文方眼瞅着已经在玉润面前强行立住了王上人设的飏空,恨得牙根儿直痒。 一想到这里,文方就恨不能把这作妖的妖界太子打晕踢回妖界去。 但是想了想人家身为妖界太子的贵重身份,再想一想第二世二人交手时双方之间修为的差距,文方仙君就默默地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不能真身去走剧情,那还能怎么办呢? 文方仙君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碎玉宫外破天荒地迎来了一位访客——一个众人不提压根儿就没人能够想起来的王美人儿。 有人来给玉妃娘娘请安,碎玉宫的宫人们还是挺激动的——毕竟,娘娘名声不太好,一直是后宫各位娘娘们同仇敌忾对付的对象,还真的没有哪位娘娘敢冒头来主动交好。搞得各位宫人们虽然有一个得势的主子,却也不能同别宫的人炫耀一下。 这不,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激动的宫人们立马入内给玉妃娘娘禀告了,玉妃娘娘并不知道王美人儿是哪一位,下意识地就去看身旁的飏空。 一转脸,顿时有些懵——人呢? 没有及时搬到救命的小玉只能无奈点头,王美人儿一进内殿,跟着她来的两个宫人立马被碎玉宫的宫人们给包围了,那热情程度,简直令人落泪。 没被小玉找到的飏空其实就在一旁懒洋洋地坐着,只是隐了身形而已——他可懒得替那王上应付他的小老婆。 结果,这王美人儿一进来,飏空立马就有些发僵了——这熟悉的气息,什么王美人儿,这不是涂之那个傻子神仙吗?! 想想上一世涂之给他捣的『乱』,飏空就有些胸闷气短,等奉茶的小侍女们一退下,立马就现了身形,表情不是很友好地看着对面柔弱娇媚的小美人儿“怎么又是你?!” 对于这突然出现的飏空,小玉吓了一跳“王上?” 飏空瞬间抱紧了自己的小丫头,对着面前被迫借了王美人儿躯壳的文方怒目而视“你又想干什么?” 文方一脸无辜“王上?” 飏空“……” 这个戏多的神仙啊,真的让人很想暴打她一顿。 小玉弱弱地从飏空的怀中抬起脸来,看看飏空,再看看对面儿娇滴滴的王美人儿,有些茫然。 飏空一把将小玉重新给按回了怀里,就是不许她看文方,还恐吓道“我跟你说,这个人是个坏人,会害你的,你得离她远一些。” 小玉“……” 文方“……” ——这位太子殿下,我人还在你面前的,说人坏话现在都这么光明正大的了吗?好歹避一避人吧?! 文方简直想要掉眼泪——给她加大工作量也就罢了,居然还这么诬陷她! 这位妖界太子简直太不是人了! “你这么压着她,”文方吸了吸鼻子,有些恶劣地提醒飏空,“她会窒息的。” 飏空“?” 一想到这是个脆弱的凡人,飏空下意识地就松了手,在他松手的一瞬间,文方用了一个昏睡诀,小玉立马就睡得昏天黑地了。 飏空“???” 小玉确实没有窒息,但惊吓过度没有反应过来的飏空太子差点儿是真的窒息了。 一阵手忙脚『乱』后,飏空很快发现自己被那傻子神仙给耍了。 “我错了!”在飏空动手之前,文方便已经十分乖觉地举白旗投降了。 飏空“……” 总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呢…… “太子殿下,您听我说。”文方十分哀怨地叹了口气,“之前太子曾经答应过我的,不会『插』手小玉的命运。” 飏空点了点头,迎着文方满怀希望的眼睛,十分理直气壮道“那是上一世。” “……”文方差点儿吐血——上一世个鬼啊上一世!太子殿下您清醒一点!您就这么一世!年纪轻轻地就这么睁眼说瞎话,好意思么? 但是文方并不能正面刚,毕竟,她确确实实地打不过这位妖界小太子。 只好忍气吞声地再次劝告了一番,请他不要扰了小玉的历劫修行。 飏空叹道“我觉得我们妖界可以跟天界共同竞争一下。” 文方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太子殿下,要不您再过问一下妖君?” 飏空“……” 差点儿忘了,上一世这傻子神仙就是用的这么一招儿! 哼,翻来覆去就这么一招,飏空十分鄙视。 可是,招不在鲜,有用则灵。 飏空深知自家老爹是不会纵容自己跟天界抢人的,只阴沉着脸看向文方,文方无奈,终于,用秘术传音到飏空耳畔“太子好歹收敛一些,起码命运走向不能被改变,否则,小玉以后还要吃更多的苦。” 这话可谓很是意味深长了。 飏空瞥了文方一眼。 文方无辜得不得了,好似刚才她根本什么都没说。 飏空缓缓地看了一会儿文方,终于,感慨道“天界也有你这样的神仙。” 文方的眼睛微微抽了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飏空“多谢太子夸赞。” 飏空不置可否。 二人相顾无言地喝了两杯茶后,飏空太子非常不满地要求眼前这傻子神仙赶紧麻溜儿地滚出他的视线。毕竟,这傻子神仙严重影响了他和小玉的相处时间,令他很是不满。 于是,文方微微一笑,起身走了。 半个时辰后,整个后宫都传遍——玉妃一向独来独往,王美人儿好心去探望慰藉她的“深宫寂寞”,结果这一探过后,刚刚回宫,就晕倒在地;急急地召了御医来看,道是中了剧毒。 这剧毒十分凶险,若非御医来得还算及时,王美人儿这一条小命都差点儿不保。 玉妃本就处于风口浪尖上的人物,这前朝后宫,所有人都在虎视眈眈地等她出错抓把柄。偏偏这位玉妃还真的就不消停。 这不,这把柄轻而易举地就被抓到了。 。 第三百五十三章 人界第三世(13) 风筝。 少女。 一向平静淡泊得不似孩子的竺隐小太子,头一次被梦扰『乱』了心绪。 梦里不断重复着那日的情景,欢笑着的少女,五彩斑斓的蝴蝶大风筝,碧蓝的天空,和煦的微风,好似这一切已深深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无事便要来他梦里逛上一回。 竺隐小太子惊觉,那个惊鸿一瞥的少女,已经从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了。 生平第一次,他有点儿动摇——若是可以,他是否能够选择,留在天取,成为一个父王母后所期望的君主? 恍然回过神来,他有些好笑,他从极其年幼时,便没有了这种心思;没想到,如今却有了这种歪念。 歪念吗? 他苦笑。 物转星移几度秋。 竺隐太子已经十八岁,再继续关在宫城之中,已经非常不合适了——毕竟,没有一个英明君主是真正能“不行千里、尽知天下”的。 国王和众位大臣商议,决定南巡之时,带了未曾出过王都的太子殿下一同前往,看世间风土,体察百姓疾苦。 竺隐心中微动。 他从来不是一个有执念的人,但唯独那只风筝和那个少女,在他的梦中挥之不去;他也曾去了那日的城墙,也曾悄悄地遣人去找,但……那个欢笑着放风筝的少女,好似只是他梦中的一个幻影,在真实的世界中了无踪迹。 久而久之,他竟也有些怀疑,那个少女,是真实存在过的吗?他真的看到过那个少女吗?还是只是他梦中生了执念、投入到现实中? 一念执着,执着到如今。 父王终于肯带他出宫,他对风土人情,对民间疾苦,都没有感觉,可他仍是心脏砰砰『乱』跳——他好似有种预感,他可以同她重逢了。 君主离京巡国土,意在体察民情,仪仗虽不至于浩浩『荡』『荡』,但也是盛大排场。 竺隐执意骑马而行,他……想亲眼去找寻个姑娘。 不知,经过了这么几年,那个少女的脸,可有变化?他会不会认不出她? 这样一想,就多了许多黯然。 明明只是惊鸿一瞥,他却执着地念念不忘;可到了真正可以出来找寻的时候,他却不能确定,他是否还能从千万人中认出她的脸。 人生憾事,不过如此。 王都长街,天子仪仗,虽然以前也有过巡查,但毕竟这次是太子第一次『露』面,还是引来了极多的好奇。 于是那年天取,十八岁的少年太子,高高坐在俊朗的白马上,眉眼清俊,唇边带了一抹悲悯众生的笑意,温和慈悲得仿若一个年轻的神祗。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太子,竟会有那般淡泊的『性』情和慈悲柔和的眼神。 但,落在游街的人身上,却是大大地被惊艳到了。 皇族游街,并不是一件多么百年难遇的事情。有端庄的,有肃穆的,有亲和的,有活泼的……什么都有,但没有一个像竺隐那般,他只静静地在马上坐着,眉眼之间带了一丝温和的笑意,便如佛光普照,照得每个人都心平气和起来。 有年迈老人,大约是眼神不好,看着这个年轻太子,竟是不由得长跪不起,口中念经,不住地念叨着“佛子转世。” 这句话居然迅速地在人群中传开来了。 毕竟,天取以佛为尊,眼下年轻的太子面有佛相,地位一再攀升,未出王都,街上简直已是水泄不通,若非皇族威严谨慎,恐怕竺隐根本走不出京城——他许就已被那围观群众的热切目光给炙烤成熟了。 纵然竺隐从来淡泊,也不得不慨叹一句群众眼光真是十分毒辣。 年轻的太子面无异『色』,但坐在马车里的国王却是坐不住了——他已经听到了那个“佛子转世”的传言。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当头一击! 十八年前的那个僧人的话,仿佛在此刻还萦绕在耳畔,经久不衰,国王只觉得心又到了嗓子口,悔得他恨不能立即把竺隐给重新关到宫城之中,哪怕他一辈子不见天日,也好过他哪日突然看破、丢下天取无国无君! 这后悔一直持续。 一直到出了王都,到了远郊,一只风筝的出现。 暮春时节,其实已少有人放风筝了;可少有,还是有的。比如说此时,竺隐不经意地抬起头来,目光便被那只风筝吸引了——仍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蝴蝶风筝,展了翅膀正在带着暖意的春风中扶摇直上! 是风筝! 蓦地,某个藕荷『色』的少女好似近在眼前了。 这么多年,那抹藕荷『色』,已经成了他梦中温柔的剪影,一见难忘,挥之不去。 从来淡静的太子,蓦地狂驾马而去,他一直看着那只风筝,心中却好像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指引他,引他去找风筝的主人。 于是,望着儿子的背影,国王再一次地惊呆了——这是什么奇遇? 他知道竺隐唯一喜欢的娱乐便是风筝,但……没想到他居然喜欢到了这种地步?国王抬眼看着那只风筝,五彩斑斓的大蝴蝶。 一时间百味杂陈——自家儿子的口味……竟是这般娘里娘气的么…… 也好也好,国王抚心安慰自己,这般娘里娘气的爱好,肯定不能清远淡泊早登极乐……欸? 国王灵光一闪,福至心灵。 娘里娘气? 娘里娘气! 这般五彩斑斓娘里娘气的花蝴蝶风筝……大约,是个姑娘在放风筝吧? 那……国王看着快要从自己眼前消失的竺隐的背影,头一次感受到了欣慰——不,何止是欣慰,简直是通体舒畅! 那个被预言说生来慧根与俗世无缘的孩子,这是……要落入俗世了吗? 竺隐从小板板正正、淡泊如水,他却是怕得紧,他不怕竺隐三宫六院沉『迷』美『色』,他只怕竺隐无情无欲。 可如今,希望蓦地出现在眼前,国王只觉得清爽畅快,简直也想从马车中出来、亲自挥鞭畅快地策马狂奔一次了! 竺隐自是不知自家老爹如此丰富的内心活动,他只不住地挥鞭,朝着那只蝴蝶风筝的方向而去,微风拂面,好似带来了一缕熟悉的味道。 。 第三百五十四章 人界第三世(14) 天取王朝的太子竺隐,自幼便知,他不是属于这俗世中的人。 虽然天取王都中的寺庙竺隐从未踏足,虽然宫城之中他目之所及耳之所闻之处皆无与佛相关之物。 可他就是从小明了。 他是极其早慧的,在年幼未曾开蒙时,父王还没有像如今这般极端敏感,他已对所听过的佛经过耳不忘。 从那时起,他便隐约可以听到空中有人讲经,他年幼不懂事,告诉了母后和贴身伺候的嬷嬷,顿时宫中惊了个人仰马翻,从此宫中不许进僧侣,不许有经声。 但已经迟了。 再懂事些,他已经明了,他所听到的从来不是宫中僧侣所念的经文,他听的,是从灵境中传来的。 他是被佛祖选定的弟子,无论他身份如何,前方有多少阻拦,他,终会离开这俗世。 既然尘世亲缘浅薄,那……他又何必在此时便忤逆了父王的心愿?左右,没人能够阻止得了他的修行。 母后曾经问过他,不闻世事,不行万里,将来如何去福泽百姓? 他答宫城乃是天下缩影,一叶可知秋。 他是这样以为的。 一直这么以为的。 直至……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 十二岁的竺隐太子,双目明净,笑容温和,举手投足都给人一种淡淡的暖意,那种暖,如同阳光,是慷慨的、无私的,不针对于任何人的。 所有人都说,太子殿下亲民仁和,必定会成为陛下心目中的明君。 直到某日,太子殿下送陛下出宫,站在宫门口,弯了一抹暖笑地目送父王离开;那日阳光正好,暖风和煦,所以他在宫墙边多站了一会儿。 然后,他听到了一阵欢笑声,那声音格外无拘无束,他从未听到过那般悦耳而又自由的声音。 他曾说,宫城乃是天下缩影。可他在这缩影之中,听过各种声音,端庄的,谨慎的,开心的,难过的……什么都有,唯独没有这样的欢笑声,仿佛那笑声是伴随着春风而来,还带着足以破冰的暖意。 一瞬间,他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破裂,在塌陷,在……生根发芽。 他不由自主地抬头,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居然以为,那般笑声,不会存在于俗世,定然是来自于那个他所仰望的灵境。 然后,他看到了。 一只七彩斑斓的大蝴蝶风筝在飞在天空中,被几乎看不清的丝线牵引着,随风飘向高空,带了那欢笑声,仿佛要穿云破雾,对上面的世界一探究竟。 风筝……是这样好玩的东西吗? 年少的太子陷入了沉思,他的眼睛却舍不得离开那只风筝,有生以来第一次,聪明淡然的太子殿下有了一副呆瓜相。 “殿下想玩风筝吗?”有侍女前来相问。 竺隐蓦地回过神来,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朝宫门在飞奔而去,身后顿时一片惊呼之声,他知道,是他的侍女和侍卫在齐齐朝他奔来;可他来不及解释什么,他只急匆匆地向外奔去,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心跳加速了——他怕他慢一点,风筝的主人便不见了。 灵境中的佛祖好似听到了他的心声,待他奔出宫门,只来得及瞥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一袭温柔的藕荷『色』衣裙,衬得那个小小少女娇嫩得如同含苞的荷花。 那少女一边奔跑着,一边抖动着手中的线轴,朝天空看去,洒下一路欢笑声。 竺隐有些痴了。 他从不知,风筝有如此魅力;就像他从不知……那样的小少女,也竟有如此魅力,能将他的平静倏忽打破。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 最终,那个少女好似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终于在奔跑中蓦然回首,嫣然一笑,一刹那,所有的天光打在她的身上,竺隐只觉得天地昏暗一片,唯有那少女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光明,世界黯淡成背景,唯有少女活『色』生香。 在那一瞬间,王城、灵境,父母、子民、佛祖,全都从他的脑海中抽离出去,唯独剩下了那个奔跑着欢笑的小姑娘。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少女不知从他眼前消失了多久,周遭的一切终于恢复了正常,他眼中的一切终于是如同往昔,而他的身边,已经乌压压地围了一群人,各个脸上惊恐万分,只怕他穿门而去。 望着这些脸,他又想起了那个回眸一笑的秀丽容颜。 再回去的时候,宫中都在疯传,太子殿下突然有了孩子气了——这个从小都没有过什么同龄人娱乐活动的太子殿下,居然破天荒地想要放风筝,就因为在宫门口看到了有个小姑娘在放风筝! 竺隐太子聪灵毓秀,过目不忘,各种诗书经文手到擒来,遇到这个风筝却手忙脚『乱』了起来,他心中眼中,不住浮现的都是那个斑斓的大蝴蝶风筝,和……那个欢笑奔跑的小姑娘。 风筝在少女的手中,十分乖顺,随风入云,颇合心意;可在他手中,却是有些……一言难尽。 那风筝不解他心意,在他手中,要么压根飞不起来,要么飞得不到树梢上便又摇摇地坠了下来,他满头大汗,倒引得陪他放风筝的侍女们笑了一场。 他有些恍惚。 原来,在这宫墙之中,也是可以有这种欢笑的么? 这是风筝的魔力,还是……那个小姑娘的魔力? 风筝到底没有放起来,竺隐太子难得十分执念不服,吩咐人取来一只差不多缤纷的大蝴蝶风筝——一定是只有蝴蝶风筝,才能飞得那般高,那般善解人意。 可惜……好像并不是。 那大蝴蝶扇动着翅膀,在竺隐太子期待的目光下,飞到半空中,摇摇晃晃地落了下来。 一定是只有那个小姑娘,才能把风筝放起来。 一定。 怀着这个执念的竺隐太子,拒绝了宫人们的代放请求,小心翼翼地收了风筝;而从此以后,沉静地竺隐太子多了一个奇特的习惯——收集风筝,尤其是喜欢收集『色』彩斑斓的蝴蝶风筝。 太子殿下终于有了些孩子气。大家都说。 可只有他知道,那些风筝,是为谁而留。 。 第三百五十五章 人界第三世(15) 于是,接连好多天,王上都觉得飏空太子看自己的眼神儿不太对——那饱含同情的目光,简直是在对他的另一种凌迟,让人『毛』骨悚然! 当然,王上也并没有因为这事儿『毛』骨悚然多久,因为他迎来了另一件真正让他『毛』骨悚然的事儿。 碎玉宫中。 小玉被飏空施了术法睡着了,自然不知道自己这地盘儿又被某三位人给征用开会了。 文方拎着自己的命格本子,在飏空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哦,这位妖界小太子,只要看见她,脸『色』就没好看过。 虽然那张那么漂亮的脸总是做这么『乱』七八糟的表情挺浪费的,但文方还是拎着命格本子顶着飏空太子要弑仙的目光缓缓道来“哦,按照正常的流程,玉……玉妃娘娘是该有个孩子的时候了。” 飏空“!!!” 随后,王上就感受到了两道要杀人的目光阴森森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救命啊!他怎么觉得他以后会在妖界过不下去的啊!现在投奔天界还来不来得及?! “不行!”飏空怒道——什么孩子!当他没看过命格本子的吗?!孩子只是其中一个劫难而已,往后的劫难还多着呢! 文方的两眼差点儿又冒出某种热情的光芒,好歹她也是个业务熟练的神仙了,将将能够控制住自己。 于是,文方再一次地提醒妖界小太子“这一世不好好地按照她的命运活,下一世她会更惨啊!” 又来了又来了!这个卑鄙无耻的傻子神仙! 飏空咬牙切齿“要什么下一世?这一世我就带她回妖界!” 文方伸出手指在飏空面前摇了摇,十分同情地看着他道“不行哦太子殿下。玉妃娘娘可是我们天界看上的人,太子殿下难道能够抵得了天界的所有神仙?” 飏空“……” 这个卑鄙无耻的天界! 气哼哼的飏空咬牙“行。” 在一旁装壁花的王上猛然一个哆嗦“不要了吧……” ——那可是飏空太子看上的人,若是真的有了他的孩子……娘啊,王上觉得,他都不用去想以后在妖界的生活了,他觉得他连这辈子都活不完整! 飏空听到王上这弱弱的哼唧声,转脸一个眼刀过去,怒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王上“……” 好吧,他就知道。 处理政务和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时,王上就是他自己。 任何有关玉妃的事情,王上都是飏空太子。 玉妃三年半的冷宫生活让他大意了。 以后可千万不能再犯了。 王上非常自觉地反思了一下自己,重新又安安静静地当壁花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王上的作用就是每日里大摇大摆地来碎玉宫里现个眼,其实连他那个所谓的爱妃都瞅不到一眼,被太子殿下恩赐两杯他自己的茶喝完,再溜溜达达地离开。 哎。 茶水真是苦涩。 王上的日子很苦涩,飏空的内心也很烦恼。 毕竟,这是要造出来个孩子的。 但……飏空看着小玉,内心很复杂。 许是他时不时地给小玉吃个灵丹什么的原因,这么几年过去了,小玉仍是如同少女一般的模样,并无半点儿变化。 也没有深宫『妇』人的样子。 更没有要当娘的样子。 飏空甚是烦恼。 这小丫头是被他罩的人,那能让她真的有王上那禽兽的孩子吗?那显然是不能的。 当然,其他人的孩子那是更不可能的。 那……孩子从哪儿来? 飏空只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儿红——毕竟,他当初只是因为要给小丫头一个家的承诺才找她了两世的。 现在,人还没带回家,孩子先生了,这……不太好吧? 飏空太子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每天都纠结得蹲在地上直画圈儿。甚至还将四喜叫到跟前商议了一下,四喜早早地就认定了小玉肯定是自家未来的太子妃,一听到太子殿下想要先抱娃再连人带娃地领回家,瞬间给自家太子比划了一排的大拇指,表示力挺自家太子殿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得到了鼓励和崇拜,飏空太子反而心中更加宁静不了了。 小玉觉得日子更加诡异了。 说实话,她在冷宫中的日子看着凄惨,其实过得还不错;就连重新回到碎玉宫,也没让她有多少惊喜。 只是她的王上就很奇怪了。 还是每天都在陪她,可是每天都是心不在焉的,看向她的目光也是欲言又止,欲语还休。 她的王上有心事了吗? 难道是他这么几年来,每天都在陪她,终于被各位大臣、特别是镇国大将军所厌弃了?! 这个念头犹如晴天霹雳地劈了下来,让小玉如鲠在喉。 她想要问,却又不敢问,对着飏空总是欲言又止,欲语还休。 两人每天面面相觑,皆是满目愁容。 又是几个月过去了。 每天都来催看进展的文方仙君简直快要哭了“太子殿下,您怕不是不行?” 飏空太子顿时勃然大怒“说谁不行呢?!” 于是,飏空太子在文方仙君的坑蒙拐骗之下,雄赳赳气昂昂地……怂了。 毕竟……那可是个娃啊…… 孩子生出来……算天界的,还是妖界的……呸!肯定是他们妖界的啊! 但是……以后小丫头是天界的人啊……这孩子跟着他在妖界生活,长期不能跟他娘在一起生活,会不会影响孩子的健康成长……啊呸!不对!孩子都有了,那小丫头就是他的人了啊!是他的人了,那就是他们妖界的人啊!是他们妖界的人,还去什么天界啊! 飏空太子突然发现自己找到了破局的新思路。 非常好非常具有可行『性』。 就是……飏空太子看着望着天空做西子状的小玉陷入了沉思——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如何让小玉同意跟他生个孩子…… 但是,既然要生孩子了……那是不是还得先跟这小丫头坦白一下自己的身份? 可如果坦白他的身份的话,这小丫头不会跟上一世一样,吓得都快要郁郁而终了吧? 飏空太子惆怅地想——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这是好多好多个问题啊! 生孩子真是麻烦。 。 第三百五十六章 人界第三世(16) 没等飏空太子终于纠结出来如何解决生孩子带来的一系列问题,玉妃娘娘先病倒了。 疑『惑』加上担忧,这些她都问不出口,全部郁结于心,渐渐地都成了病症。 得知碎玉宫宣了太医的时候,文方仙君简直喜极而泣——这位飏空太子啊,终于造出个娃出来了啊。若是再这么僵持下去,文方仙君觉得自己又该冒着被妖界太子打死的风险亲身上阵了。还好还好,这位太子殿下到底还是靠得住的。 靠得住吗? 隐了身形来碎玉宫听消息的文方仙君一脸麻木地听着老太医说——玉妃娘娘乃是心疾,需要如何如何调养如何如何照顾…… 再看看莫名其妙听得还挺认真的飏空太子,和那苍白脆弱的玉润仙子,文方仙君差点儿咬碎了一口银牙——不就是个孩子吗?!怎么就这么难?!飏空太子你是不是真的不行?!你不行我就该自己上了啊! “你敢!!!”飏空太子听到这傻子神仙的狂妄之词,气得差点儿直接拔剑要把这大胆的小神仙给直接打个灰飞烟灭了。 文方仙君捏着自己的命格本子一脸莫名其妙“我有什么不敢的?” 飏空顿时气疯了——听听这无耻至极的话啊!天界这些被凡人们顶礼膜拜的神仙们,就是这么欺骗小姑娘感情的! 简直是!禽!兽!不!如! 不行,什么天界看中的人,他绝对不能将他的小丫头就这么交给了天界这一帮人面兽心的废物神仙手中去! 怒意滔天,飏空太子面对着面前这个肆无忌惮口出狂言的傻子神仙,恶向胆边生,正在考虑着把这傻子神仙打得身形俱灭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时,对面同他对峙的文方仙君突然脸『色』有些微妙。 飏空太子的回应自然是怒目而视。 文方仙君『摸』了『摸』下巴,带着一丝试探看向飏空太子“太子殿下,我想问一下……你……是认真要跟玉……玉妃娘娘生个孩子的吗?” 飏空看着文方的目光仿佛是在看着一个白痴,满脸都写着明晃晃的三个字——不然呢? 文方扶额——她现在有点儿同情妖界。毕竟,这位太子殿下怎么看都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有这么一个白痴太子,妖界以后可怎么混啊!幸亏她当初结的缘分是仙缘,而不是妖缘,若是真的入了妖界,这…… 啧。 看来命运是公平的。 给了这位妖界太子一张过分美丽的脸,却给了他一个过分白痴的脑子。以至于到了现在,她对着这张格外美丽诱『惑』的脸都顽强地有了抵抗能力。 文方仙君看着对她虎视眈眈恶意非常的飏空太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忧愁地敲了敲自己手中的命格本子,语重心长道“太子殿下,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大概看过我的命格本子吧?” 果不其然,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妖界太子稍稍有些僵硬,而后十分理直气壮地对她道“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文方更加忧愁了,“那太子殿下就该知道,这个孩子是活不了的。” 飏空“……” 飏空“…………” 文方欣赏着妖界小太子那变化莫测的脸『色』,终于欣慰地觉得把事情给说清楚了,便看到对面儿的飏空太子勃然大怒“你居然想剥夺我孩子活下去的权利?!” 文方“……” 文方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儿,忍无可忍——什么你的孩子!我们说的是玉润仙子的孩子!!! 两人气势汹汹地对峙片刻后,飏空才终于后知后觉地从文方那里看到了她满眼的鄙视,终于……反应过来了! 飏空太子顿时满脸通红。 “所以……”文方仙君手起刀落,十分恶劣地『插』上一刀,“需要我来吗?” “滚!!!” 在飏空太子中气十足的发飙声中,文方仙君带着调戏美人过后的快感麻溜儿地滚了。 于是,玉妃娘娘从沉睡中醒来,看到的就是一双有些复杂的眼睛。 小玉“???” 她是喝『药』喝多了还是病得又重了,她怎么从王上眼中看到了些许抱歉的神『色』? 飏空伸手『摸』了『摸』她的长发,叹道“你想要个孩子吗?” 刚刚才睡醒,小玉还处于有些懵懂的状态,一时间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在飏空的注视下清醒了一会儿,小玉终于反应过来他刚刚在说什么,登时脸上热得如同沸水。 后宫前朝都知道,她乃是魅『惑』君心的祸国妖姬。大约,没有什么人相信,王上对她……至今没有什么过格之处,做过最亲密的动作也不过是一个温暖拥抱,或者是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 他们……根本就没有夫妻之实。 又怎么会有孩子? 但…… 王上又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小玉惶然无措地看着飏空,整个人又是害羞又是惶恐,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随时都有可能夺路而逃。 很是可爱。 飏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迟疑了一下,面上慢慢地浮出了些许红晕。他慢慢地执起小玉的手,轻轻地拉到唇边,十分轻柔地落下了一个犹如羽『毛』飘拂而过的轻吻。他温柔叹道“会有的。” 三月之后。 整个后宫都震惊了——复宠归来的玉妃娘娘,居然在后宫多年无所出的情况下,有孕了! 这下,连一向不喜欢她的太后娘娘,都急急忙忙地来碎玉宫送温暖了。 消息从后宫传到前朝,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是复杂——毕竟,后宫嫔妃有孕、王上即将有子,这自然是好事的;可为什么偏偏是那个魅『惑』君心的妖孽?这妖女本就得圣心,若是果然生下了儿子,那王上爱屋及乌,立了这孩子为太子……那……大家是同意还是反对? 一时间,前朝的各位深谋远虑的大臣们,都已经从各种情况展望到了几十年后,仿佛看到了闵国被这玉妃母子搅动得天翻地覆的场景。 于是,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生日子的户部尚书大人的门前,又日日被砸臭鸡蛋了。 尚书大人“……” ——生活真是太踏马不容易了! 。 第三百五十七章 人界第三世(17) 得知自己有孕的小玉“……” 虽然有孕是件好事来着,但……她是怎么有孕的? 飏空刚刚问过她是不是想要个孩子,转头她就有孕了?可是……可是…… 小玉心中焦灼,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只觉得这是个谎言——大概前朝臣子们给王上的压力太大,所以王上干脆用她的孩子来报复他们吗? 下意识地『摸』了『摸』她自己很是平坦的小腹,她一片茫然。 王美人又连蹦带跳地来看她了,一张娇俏的脸上明明对她带着好奇和试探,却偏偏说出来的都是刻薄之词“头三个月可是最为紧要了,姐姐可是一定要当心啊。” 这般言语刻薄无状的王美人,却没有什么顶撞其他贵人的消息传来。 小玉想来想去,觉得这王美人可能是得罪不起其他人,只能在她这里找找存在感了。也怪可怜的。小玉于是就十分宽宏大量地原谅她了。 自此,文方便愈发觉得她来走剧情的时候,玉润仙子看她的目光很是不对了——简直是散发着慈母的光辉。 难道是“有孕”的原因? 文方想想自己亲手写下的命格,十分心虚地缩了脑袋,破天荒地一连几天都没敢到小玉面前去晃悠。 倒是太后娘娘比较激动。虽然她不喜欢这个女子,但毕竟这个女子现在肚子里怀着她的大孙子。甚至,太后灵光一闪,认真思考了一下是不是自己那个蠢儿子又被这狐狸精蒙蔽了双眼搞出个假孕事件借机来升一升玉妃的位分。 于是,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轮流被太后娘娘叫来碎玉宫给玉妃看了个遍。 甚至连那位主治跌打损伤的、在家含饴弄孙多年的快八十岁的老太医都被召进宫里给玉妃看了一遍。 自觉并没有身孕的小玉简直是战战兢兢,迅速地消瘦了下来。 飏空看着小玉越来越消瘦的样子很忧愁,觉得这肯定都是那个傻子神仙写命格的时候写出来的问题,于是隔三差五就要跑去文方那里抓着她骂一顿。 文方“……” 虽然命格是她写的没错,可这事儿……她觉得跟她没关系。 文方敢怒不敢言。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小玉讶然地看着自己的肚子居然真的隆起来了。 她好奇地伸手『摸』了『摸』,好像还真的感受到了什么生命在跳动。心微微地一颤,突然觉得,大概……是她的记忆错『乱』了。 飏空看着小玉,又觉得心疼了。 这个小丫头看着好像真的很喜欢小孩子的样子,可若是……若是她知道,这个孩子根本活不了,那她……她该有多伤心啊? 于是文方仙君又遭了殃。 “太子殿下。”文方看着一天之内来找了她三次茬儿的飏空,有气无力道,“真的不能改。改了她下辈子怎么办?” “还改。”飏空太子理直气壮、斩钉截铁。 文方一噎,半晌,才又问道“难道太子殿下想一直这么改下去吗?” 飏空一脸无辜地反问道“为什么不能?” 文方“……” 这个回答太过笃定,搞得她居然一时半会儿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太子殿下是要承继妖君之位的,难道还能一直在人界陪着她吗?”文方苦口婆心地劝道,“到时候太子殿下自然有各种事情要忙,可错过了飞升的玉……玉妃,却是要一直在人界受苦的。” 飏空一滞。 “若是……”文方眼睛一转,突然『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那样子比飏空更像一只在诱『惑』人心的狐狸,“若是玉妃飞升成仙了,不必再担心生死轮回之苦,到时候……是不是就与太子殿下更般配了?” 般配? 飏空的心蓦地一沉。 他生而诱『惑』,善诱人心,好似注定是游戏人间的花蝴蝶一样。 但,他从来没想过,还会有谁是同他般配的。 般配吗? 飏空想了想小玉,觉得这傻子神仙可能真的聪明了一次——感觉好像确实挺般配的。 飏空瞬间雀跃了起来,觉得有了些许奔头儿。 从这一刻起,他终于明白,他之所以这么执着地找了这小丫头两世,并非仅仅只是当初给小丫头做出的那个承诺。 他喜欢她了。 就算她不算最漂亮,『性』格还怯弱,甚至在第二世的时候还因为他妖的身份对他疏远和恐惧,他还是很喜欢她。 想要留下她,想要带她回妖界,想要一直跟她在一起,想要……给她一个家。 接下来的日子里,小玉有些受宠若惊。 因为飏空倒是真的把她当做一个孕『妇』在照顾了,每天朝她笑得眉眼生花,漂亮诱人得好似在戏本中的生活一样。 总觉得有什么变了。 可她还不知道。 十月怀胎,小玉终于在某个夜晚感受到了孩子的到来。 飏空自然是不能任由着小丫头受委屈的——再说了,一个假孩子而已,怎么能让小丫头受真的委屈? 于是,偷偷地在小玉身上用了离魂之术,再用了个傀儡术在玉的身体上,带着真正的魂灵走了。 玉润乍然发现自己居然有了意识的时候,简直吓了一大跳——真正的离魂之术,竟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原本以为,再次以玉润的身份想起飏空来,定然是在人界第三世结束之后,没想到……飏空竟是能驾驭这样的离魂之术,直接将真正的她给带了出来。 她悄悄地抬眼看了一眼带着她离开的飏空,抿了抿嘴,突然有点儿悲伤——如果……如果……当初她可以拥有像飏空这样的修为,是不是……就不用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抓着她的手将赤霄送进他的胸膛? 是她一直以来太过没有用了。 “别怕。”飏空并没有察觉到小丫头有什么不太一样的气息,只是觉得,她好像有些难过和紧张,于是『摸』『摸』人家的头发,笑得格外漂亮诱人,如同要拐卖人口的人贩子。 玉润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 玉润是离魂的状态,没有多少实体,但飏空好似没一个举动都可以笃定自然地落在她的“身上”一般。 他笑盈盈地望着她,冲她眨了眨眼“怎么样,好玩吗?” 。 第三百五十八章 人界第三世(18) 玉润“……” 幸而她不是寻常凡女,不然突然被飏空来这么一遭,估计魂都要吓裂了。 玉润迟疑了一下,勉强做出了一个不解的表情。 飏空看着她这般,也跟着迟疑了一下。 只是一瞬间,玉润大概就猜到了为什么——可能是怕她再如上一世那般对他诸多躲避吧。 有些作孽啊。 硬生生地将人家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妖界小太子给折腾出这样的心理阴影来。 “我不是凡人。”飏空想了想,觉得对人家要诚实,“其实你前世都见过我的,你忘了。” 他似是有些紧张,漂亮的桃花眼飞快地瞟了她一眼,而后看向了别处。那般有些不安的样子,也是胜过无数风景。 玉润愣了愣,而后点头。 飏空见她没有『露』出十分恐惧的表情,这才松了口气“其实你前前世也见过我。” 玉润“……” 飏空有些怀念地想起初见这小丫头时候的场景“你自己说要当我的人,结果偏偏转世就把我忘了。” 说罢,十分不满地看着玉润,伸手想要去戳一戳人的额头,在触碰到她的前一秒,却又慢慢地收回了手——大概是觉得她是凡人,魂灵都是脆弱的,怕真的伤到了她。 “没良心。”飏空小声地嘟囔道。 玉润看着精致的眉眼,突然笑了起来——若是转世之后还能记得前世的事,这人界岂不是『乱』套了?小太子在她身上多少用了些心,又从来没有经历过被人忘却这等事,怕是有些委屈。 “抱歉。”她轻轻道。 飏空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我不是怪你……” 玉润转脸看着他,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我知道。” 感觉不像是平时的小丫头了。 明明也还是那一张算不上特别漂亮的脸,这般展颜一笑,却是令人觉得无比心动。 飏空顿时有些面红耳赤。 玉润有些出神地望着他——说实在话,一直以来,还从来没有谁对她有那么多的关注,居然陪着在人界三世。连父亲和母亲都未曾有过这样的耐心。也许如今的天后娘娘会对她诸多关注,但……那里面又注水了多少的怜悯和补偿的心思? 唯有飏空。 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曾经历过什么,只是同她萍水相逢,却又找了她两世。 “为什么?”玉润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声。 明明她根本就没有问什么具体的问题,飏空却听出了她真正的问题——为什么要对她好,为什么要坚持找到她? 般配。 那傻子神仙带着些许调笑的话瞬间就从飏空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飏空假装十分淡定从容,却无意识地扯了扯自己散落在肩上的一绺头发,漂亮的脸颊闪过一丝窘迫而又无法遮掩的红晕,他状若无意道“哦,因为我挺喜欢你的啊。” 喜欢。 她这样无能、懦弱、不漂亮的人,居然还能得人喜欢吗? 玉润的心瞬间有些酥酥麻麻,眼前的一切都有些不正常起来,都好似隔着一层薄薄的云纱,朦朦胧胧美不胜收。 “骗人。”玉润按着一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觉得自己这单薄的魂灵快要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惊喜”。 飏空转而看着她,美丽的桃花眼中仿若落入了星辰一般闪闪发光,他望着她的目光认真又深情,似是看着这世间最贵重的东西一般“我不会骗你。” 他说的不是——我不骗人。 他说的是——我不会骗你。 不骗人,和不骗你,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回事。 玉润觉得自己要真正融化在了飏空这炽热而又深情的目光中了。 “为什么?”她喃喃道。 飏空耸了耸肩膀“我也不知道。” 也许这就是命运,他原本不过是来人界游历玩耍的小太子,却偏偏阴差阳错地遇到了她,还偏偏对她生了兴趣,不辞辛苦地找了她两世。 飏空看着软软望着他的玉润,心微微一动,下意识地凑了过去,轻轻地在那颜『色』略显浅淡的薄唇上印下了一个十分清淡的吻。 因着玉润现在是魂灵状态,他触碰到她的感觉,就好似触碰到了初春的风,还带着微微的凉意,却将他心中的花苞催开成了姹紫嫣红。 玉润有些怔忡地看着他,凤眸之中闪着受了惊吓的震动,但却并没有躲开。 飏空微微一笑,刚要说什么,一个熟悉的身影窜了过来“太子殿下!” 飏空“……” 为什么这个傻子神仙无处不在?! “这什么……”文方气喘吁吁,“离魂之术?别了啊太子殿下,再这么下去我兜不住了啊!” 玉润乍然回神,看着眼前的文方,轻轻皱了皱眉——天界的……文方仙君? 好似才飞升到天界两三千年的样子,就已经开创了在天界写话本和卖话本引得一众老神仙对她围追堵截的新局面。 好像……她是司命府的神仙? 到了这个时候,玉润怎么又会反应不过来?这文方仙君,大概就是负责她人界三世命格的神仙。 没想到司命星君会将她这个烫手山芋交给这么一个争议颇大的小神仙。 想来文方仙君之所以会出现在人界,一来是因为飏空的掺和,二来……恐怕是被天界那帮义愤填膺的神仙们『逼』得不能在天界『露』面了。 玉润这才想起,那个日日在她面前晃悠的王美人——怕不就是这位文方仙君吧? 甚是不易了。 玉润一边想着,一边朝文方点了点头。 文方并不怯她,甚至也丝毫都不记得她是为什么才被贬下人界的,含笑着看了她一眼,而后重新看向飏空“太子殿下,人界的光阴,过得很快的。” 飏空咬牙切齿地看了一眼文方,这个傻子神仙每次都出来的这么不挑时候,专门坏他好事儿! “哎,什么事儿等回去了再说也行啊。”文方朝着飏空眨了眨眼,语气有些暧昧不明,“玉妃娘娘会需要您的,太子殿下。” 飏空“……” 他一瞬间就听明白了文方的意思。 但是……他并不想去让小丫头因为一个假孩子没了而伤心欲绝悲痛万分才需要他啊! 。 第三百五十九章 人界第三世(19) 玉妃娘娘生了个儿子。 后宫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一向看不惯玉妃从而格外同仇敌忾的各宫娘娘们都在暗暗地想着要不要这次去碎玉宫抱大腿。 然而各宫娘娘这大腿还没来得及开始抱,便又有消息传来说,玉妃娘娘那个尚未来得及取名的儿子就没了。 这又掀起了更大的波。 各宫娘娘们翘着手指,悠哉悠哉地道:“料玉妃作孽太多,没什么福分。” 玉润——回到她在人界的躯壳中,自然而然地又变成了小玉。 文方仙君自然不可能要她保留着她作为天界仙子的记忆,飏空用离魂之术将她带离的那段记忆,也从她的脑海中给抹去。 她仍是那个碎玉宫的小玉。 纵然是傀儡术替代,她也仍有生下这第一个孩子时的撕心裂肺的记忆。 那般真,那般痛。 那个被飏空随手幻化出来的孩子,小小的,精致而又可爱,她都尚未来得及好好地看一眼,就没了。 虽然这个孩子是如何有的,她根本就没有印象,但这个孩子确确实实是存在的。 如同任何一个刚做了母亲的女子一般,她根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飏空眼瞅着她失魂落魄、日渐消瘦,恨不能直接再变出来一个假娃娃给她养着,只要她开心就好。 但只是想了想,在落实之前,被文方给拦住了。 飏空太子气得差点儿跟她打起来,奈何文方仙君十分擅于投降,不等飏空抬手就先举白旗,搞得飏空太子手痒了很多次也没真正打到她。 “孩子……以后还会有的。”飏空有些艰难地安慰道——至于为什么艰难……那当然是因为他知道她接下来的命运。 小玉有些无神地看了看他,没有说反驳什么,只是沉静地望着他,目光有些空洞。 飏空更心虚了。 毕竟这样的安慰听起来太过敷衍,衬得他好像一个随时都准备始乱终弃的渣男。 王上也来看过小玉两次,当然,打着“看望未来太子妃”的旗号——内心其实还是挺复杂的——毕竟未来太子妃是他名义上的小老婆——莫名觉得头上有点儿绿。 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他这个玉妃到底哪里特别讨了太子殿下的欢心——长得又不如太子殿下漂亮,性格还极其怯弱,连看一眼人都格外怯生生的,好像周围埋伏了随时都有可能冲上来欺负她的恶人。 难道太子殿下格外喜欢这种小白兔类型的? 王上觉得他日后到妖界的时候,可以考虑送太子殿下几个小白兔类型的美人联络一下感情。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只就目前来说的话,王上觉得这玉妃看他的眼神儿有些奇妙。 难道哪里露出了破绽?明明他已经和太子殿下变得一毛一样了啊。 肯定是错觉。 王上的错觉飏空并不了解,他只知道小丫头一日比一日沉默了。 本来话就不多的一个人,现在愈发内向了起来。就算他在她身边可劲儿地逗她玩,她都高兴不起来。 真是令人心疼。 自从用了离魂之术后,在小玉那里印下了一个清浅至极的吻,飏空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反正,他已经确定了他的心意,他喜欢她;而他吻她的时候,她并没有闪躲。那,她肯定也是喜欢他的。 这般逻辑十分圆满,飏空太子很是满意。 反正迟早是他的人,早亲晚亲那都是亲嘛。 再说了,已经亲过一次了,再亲好像也很是理所当然了。 也不知道小丫头还会在人界轮回几世,等到小丫头飞升成仙的时候,他就立马去天界提亲,看到时候天界那群神仙们脸色是如何的精彩纷呈。 这般一想,飏空就十分开心。 然而飏空开心只是飏空开心而已,小玉仍是一日比一日的不开心。好像自从那个假孩子没有之后,她就完全被困在了失去的悲痛当中。 一日,文方还没来得及去小玉面前完成“日常挤兑”任务,就将飏空太子裹着一阵风地刮到了她面前。 文方的眼皮子一阵乱跳。 果不其然,飏空对她怒目而视:“你是不是又在命格本子上加细节了???” 文方:“……” 她怎么就这么闲呢?还嫌现在的工作量不够大么?居然还会想着加细节?这位妖界太子能不能不要自己哄不了美人开心就迁怒于人好么?再说了这玉润仙子若是真的被飏空太子哄得在人界过得太喜庆,她才是真要在命格本子上加细节了。 连哄带劝好一阵忽悠,才将这妖界太子给送了出去。 然后文方就陷入了两难——她今日份的嘲讽任务还没完成呢……可她刚从妖界太子的手下逃生,难道还要再跑到人眼前主动讨打? 强烈的求生欲让文方用了一个障眼术——让一枝桃花代自己去到碎玉宫指桑骂槐去吧。 飏空看到这个桃花人的时候,简直气得立马心梗——这傻子神仙有完没完啊?自己每天来讨嫌也就算了,居然现在连面儿都不露的来讨嫌了! 等等…… 这个障眼术法瞬间给了飏空一个灵感——不就是障眼法吗?谁不会啊!他也会! 一盏茶的时间后,碎玉宫中就剩下了一个玉佩幻化的小玉和一个桃花枝幻化的“王美人”在面面相觑。 小玉:“……” 离魂之术带出的是她真正的魂魄,回到凡人的躯壳之中,离魂时发生的事情她其实一无所知——即使有所知,也会被文方给抹得一干二净。 故而,玉润知道飏空是妖,但小玉从不知道。 但自从孩子夭亡之后,小玉便察觉出了有些许不对劲儿。 首先,这个孩子来的奇怪。 其次,这个孩子没有的也奇怪。 再次,陪伴在她身边的这个王上……好像从来没有对这个夭亡的孩子表现出任何的伤感和心疼。他所有的心疼都是对着她的。 最后……明明他一直陪在她身边,可是……有两次,她觉得,她见到的根本不是他。 虽然是一模一样的容颜,但她就是清清楚楚地明白,那不是他。 如果不是他,那会是谁呢? 从未有传言说,闵国的国君有个双生的兄弟。 但……这世上除了双生的兄弟,真的会有两个不同的人长得一模一样吗? 第三百六十章 人界第三世(20) 她的王上啊,以为她的憔悴悲伤全都是因为那个孩子。 其实并不尽然。 她的憔悴悲伤,更多的是因为这个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王上。 她一直都在担忧,王上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会不会总有一天会因为她失去这个君位? 自从她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多的时候,她才恍然觉得自己的可笑——真正的王上,又怎么可能会真的这般不顾一切地留在她身边呢? 但是,如果他不是王上,那他又会是谁呢? 他不是王上,他是她的……飏空。 可是,若是他被发现了怎么办? 被真正的王上发现了……小玉一想到这种可能,便觉得浑身发抖,全身的血液好似都在一瞬间凉了下去。 她不敢深想。 她不能承受失去他的痛苦了,她想。 她这个人,生来就在失去,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谁。 如果能够真正拥有他,那该多好。 可他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一贯从前的活泼却又温柔,一直在她面前逗她笑,为她讲故事,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满含深情地望着她,让她恍然生出她好像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存在的错觉。 他很喜欢她白衣长发地在他面前,最常做的就是伸手摸一摸她柔顺的头发,好似在温柔地对待一个小孩子一般。 有时候,他也会将她揽在怀中,温热而又暧昧的呼吸打在她的耳畔,缠绵而又温柔,似乎这样就可以度过一生一世。 有时候,他也会看着她看着她,突然落下一个清浅的吻。 有时候是在额角,有时候是在眉心,极少的时候,会落在她浅淡的唇瓣上。 她想,也许是她不够诱人的缘故。 学了其他嫔妃一样,她笨拙地将自己那天生颜色浅淡的薄唇上覆盖上艳丽的红色,勾画出美好的形状,让那双嘴唇看上去更加的饱满而又鲜艳,似乎是一只成熟的果子在诱人采撷,又或者是像一朵艳丽的花朵在招蜂引蝶。 可他似乎也没有很喜欢,只是有些新奇地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嘴唇。 不够诱人吗? 为什么不吻下来? 还是她这些日子太过憔悴,仅凭这艳丽的红唇根本诱惑不到他? 她颤颤巍巍地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才鼓起勇气,伸手攀上他的脖颈,如同献祭一般,主动地吻了上去。 那是他们之间唯一一个算得上热情的吻。 呼吸缠绕在彼此之间,她甚至尝到了飏空嘴唇的味道——很甜。 像是小时候第一次吃到的糖。 让人怎么舍得放手? 可是那甜并没有甜多久,她也并没有真正拥有飏空。 飏空松开她,气息有些紊乱,美丽的桃花眼眼角晕出了些许微红,看上去更是风流无比,妩媚而又诱惑。 小玉盯着他都想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可是飏空什么都没做,只是将她揽在怀中抱了一会儿。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要是她更漂亮一些就好了。小玉有些挫败地想,如果她更漂亮一些,飏空肯定就会更喜欢她一些了。 嗯,好在他亲口说过他喜欢她。 不算她在自作多情。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担心,万一……不能想不能想。 *** 身体好似在腾云驾雾一般,周遭的景象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有点儿吓人。 可是飏空在她身边,还握着她的手。好像……又没有那么吓人了。 小玉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露出了一个有些苍白憔悴的笑。 她好像猜对了,又好像猜错了。 飏空……真的不是王上吧。 可是……他……好像都不是凡人呢? 也是,俗世之中,又怎么能孕育出他那样漂亮的人。 肯定是神仙吧。 神仙…… 话本戏文中都说,仙凡有别,怪不得他不肯要她呢。 小玉又抿了抿嘴。 等到停下来的时候,小玉已经发现自己从繁华热闹的京城到了……不知道哪里。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在哪里,但此地的确山清水秀,处处透着好风光,让人心情愉悦。更为重要的是,她看到了一座小房子。 两棵高大的核桃树种在房前,浓密的枝桠遮挡在房顶,看上去倒是一个天然的帐篷,显得这房子格外阴凉。 房前繁花似锦,还有一条小溪蜿蜒流过。 美得好似不是人间。 小玉蓦然转脸看向飏空,眸中全是惊喜——他……是要带她离开王城吗?不必日日窝在碎玉宫中,日日担惊受怕,日日听得那越来越夸张的流言蜚语……他是要带她来这里了却此生了吗? 小玉几乎是热泪盈眶。 “眼熟吗?”虽然知道凡人转世轮回是不可能记得前世之事的,但好歹他带着小玉住了两次差不多的房子了,飏空总觉得这小丫头就算不记得也必须得觉得熟悉。见小丫头脸上又惊又喜的表情,飏空顿时十分满足,非要问上一句。 小玉下意识地点头。 “那就对了。”飏空甚是得意,伸手点了点人家的额头,叹道,“好歹没有那么没良心。” 小玉:“……” “你……”小玉看着他,露出了迟疑的表情。 飏空一看她这熟悉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甚至觉得她下一句肯定又是那句熟悉的——你是不是神仙? “不是凡人。”飏空怕又吓到小丫头——虽然小丫头现在其实也不算小了,但跟他这年岁比起来,再轮回个百八十次也在他面前称作小丫头。既不能承认自己是神仙,又不能直接告诉她自己是妖,飏空想了想,就用了这么一个折衷的说法。 小玉看了他一会儿,露出了一个放松而又舒心的笑。 他不是凡人。 那他肯定是神仙了。 那这里……是传说中的仙境? 他带她来,是不是…… “怎么样,来这儿偷个懒是不是特别合适?”飏空还在自鸣得意。 千头万绪戛然而止,小玉怔怔地看着飏空,那羞怯而又喜悦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他……并不是要带她来到这里,从此远离王城那一切是是非非。 只是来这里偷个懒、散个心? 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他不肯要她。 第三百六十一章 人界第三世(21) “小玉。” 小玉有些失魂落魄,转头看向唤她的飏空。 飏空其实不太明白她这忽上忽下的情绪是怎么样的,想了想,伸手摸了摸她的长发,对她道:“前世,前前世,我也给过你这么一个小屋。” “……啊?”小玉尚未从某些惆怅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听到他这话,没有及时地反应过来,只是有些发懵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漂亮极了,清澈得如同林间小溪,带着些独有的清冷;眸中满盈着无辜和茫然,硬生生地将那上扬眼梢儿带起的威势给压榨得一点儿不剩。 怎么这么让人喜欢呢? 飏空又忍不住地伸手用力揉了揉人的头发,佯装生气地叹道:“忘了也就算了,现在连话都听不下去了。” “没有!”小玉慌乱地摇着头,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飏空的衣袖,眼巴巴地望着他,似乎是害怕他会突然丢下她不管一样。 太好欺负了。 也太让人喜欢了。 飏空忍不住地笑了起来,那双艳光潋滟的眸子顿时愈加风情妩媚,他忍不住地低头在小玉额前轻轻地吻了一下:“真傻。” 柔软的唇瓣落在眉心,又软又轻,美好极了。 小玉僵着身子,不敢乱动。 飏空将人又往怀中带了带,声音轻软而又魅惑:“忘了也没关系。每一世我都找到你,带你来这里,怎么样?” 小玉下意识地点头,乖巧得好似一个娃娃一般。 飏空忍不住地又笑了。 已经这么几年过去了,明明这丫头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少女了,可是人间岁月好似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她仍是娇怯得如同一个少女。 没有长大。 这样……也甚好。 心中一动,飏空忍不住地道:“不知道你还要在人界轮回多少次。” 小玉闻言,惴惴不安地抬眼望着他,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没关系。”飏空笑着摸了摸她的脸,“我总能找到你的。” 无论你还要在人界轮回多少世,无论到最后你究竟归属于哪一界,我总能找到你。 若不是那傻子神仙老是游说他,说是话本子里真正的有情人都是这样的——不论出身,不论寿数,只要两颗真心,都能相约生生世世。 飏空听那傻子神仙说多了,觉得他说得也很有道理。 要不然,他都觉得他可能真的忍不住地要将人给直接带回妖界了。 小玉的心霍然跳得很快——是她想多了吗?是那个意思吧……是的吧?但…… “傻子。”飏空看着小玉有些茫然又有些哀怨、最后还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那小可怜儿样子,终于忍不住地笑了起来,“这都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小玉的手指紧紧地绞在了一起。 飏空的笑容顿时格外秾艳且张扬,轻轻地在她眉心敲了一下,叹息道:“我是在跟你相约生生世世啊。” 相约生生世世? 脑海中似有无数的烟花绽放,每一朵烟花都在叫嚣着她的开心与兴奋——毕竟,戏文里常说的都是相约三生呢。可飏空不仅要跟她相约三生,而是要跟她相约生生世世啊! 太高兴了。 小玉的脸顿时血色上涌,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 飏空看着她这般,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怎么不出声?不愿意啊。” “愿意愿意!”生怕飏空反悔了,小玉急急忙忙地应道。 那般急切,好似要跟人抢骨头的小奶狗。 飏空不由地笑了。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虽然那傻子神仙总给他强调什么缘分什么约定,但他还是觉得,待他有空了,定要去找一找三生石之类的,好生地将他和小玉的名字给刻上去。 这般一想,就很是美滋滋了。 飏空和小玉到底也没在这里呆多久——大约一天的功夫吧,文方便又找上了门儿来。 飏空简直气到爆炸——这傻子神仙怎么无处不在?! 文方面对着妖界小太子的怒气觉得自己也很无辜——她能怎么办啊?她也很无奈很绝望啊!飏空丢下个玉佩在那皇宫中,撑个一时半会儿是可以的,还能顶一辈子吗?!她这个修为半桶水在晃荡的小神仙都能看出来的事儿,难道能瞒得过天界那一帮眼睛雪亮的老神仙们?!这一世要是熬不过去,她怕是要跟玉润仙子组团去跳灭魂河啊! 她真是太难了。 工作量剧增不说,随时还可能因为得罪妖界太子而性命不保,或者因为没有能完成任何而性命不保。 她真的太难了啊! 文方面对着快要暴走了的飏空,默默地在心中许下了誓言——等到玉润仙子这一世轮回完回天界,她立马要想办法将这人界三世有关飏空太子的一切给忘个干干净净——省得这位太子找不到玉润仙子的转世来找她晦气,也省得她一不小心在天界各位神仙面前露出破绽。只要一无所知,那就所向披靡! 这般一想,文方就甚是安心了。 飏空并不知道,就是因为自己逼了这傻子神仙一逼,直接造成了他日后寻妻两万年的悲惨境遇——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小玉对莫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王美人”吓了一大跳,简直是目瞪口呆——毕竟,这位王美人没事儿一天都要跑到碎玉宫中找三回茬儿。 “你不是人?”因为受到了过分的惊吓,小玉脱口而出。 文方:“……” 苦涩。 她怎么就不是人了? 她只是不是凡人而已啊!!! 倒是飏空看到小玉这般反应,忍不住地笑了出来——不愧是小丫头,这么一句话就堵得这傻子神仙脸色发青了。不愧是他的小丫头。 心情身为舒畅的飏空俯身在小丫头的唇上亲了亲,笑道:“她确实不是人。” 文方:“……” 过分了啊飏空太子你简直太过分了!!! 她就暂且不追究这位妖界太子顺着一无所知的玉润仙子来“羞辱”她这件事了…… 但……你们俩好歹注意一下啊! 她可是天界来的神仙来盯着玉润仙子渡劫的啊! 太子殿下你擅自插手凡人命数也就算了,还真的想把人给拐走啊!居然还她面前…… 文方热血沸腾——亲娘啊……她真的好想拿他们俩写话本子啊…… 第三百六十二章 人界第二世(22) 得知了王美人其实不是凡人后,小玉又受到了打击——她可是没忘记,这位王美人一天三趟地跑来找她麻烦。 既然不是凡人,又来找她麻烦,那是不是……她以前哪一世得罪了这王美人所以她才来报复她的? 小玉整个人都是懵的,本来就怕飏空的存在被真正的王上给发现,现在又多担心一样,于是更加沉默忧愁了。 飏空并不知道小玉心中所想,诚然,他一只善惑人心的狐狸精有无数种的办法去看透她的心。但……如果是她的话,他并不想用那些术法。 女孩子的心思总是难猜些的。 凡人总是格外脆弱些的。 这是文方给飏空的解释。 飏空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那傻子神仙总是一副很笃定的样子,让他勉强压下了心中的疑惑——如果这傻子神仙敢骗他,他肯定以后不会再顾忌天界的脸面和这傻子神仙幻化出来的女子模样,往死里把这傻子神仙打一顿。 (文方:……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还没等小玉把这一切都捋清楚,另外一个把她的下巴快要震掉的消息传了过来。 “啊?”小玉看着眼前的太医,有些茫然。 太医捋着自己的一把胡子,喜悦道:“恭喜娘娘,娘娘有喜了啊!” 小玉:“……” 她有些摸不准,这个喜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啊? 刚可怕的是,她还没来得及消化完自己有喜了这个消息,便听得眼前的老太医感慨道:“如今娘娘和王美人都有喜了,王上该多高兴啊。” 小玉:“???!!!” 王美人有喜?! 她她她……她不是凡人啊?!怎么就突然有喜了?! 后宫之中便又沸腾了。 太后又亲自上阵照看两个孕妇了,还替王上许下了承诺——若是谁先生出了儿子,就立哪个孩子为太子。 这下大家都纷纷开始站队,再顾不上什么玉妃专宠全民公敌的事儿了——毕竟,这事关太子,未来的国君,谁不想以后好过一点儿啊?能攀上一些关系是一些。 于是,飏空很不高兴——本来他在这碎玉宫中陪小丫头陪得好好的,现在碎玉宫中突然多了这么多人来来往往,让他很是烦躁。 且这傻子神仙十分敬业,仍是每天来碎玉宫蹦跶蹦跶彰显一下存在感。 小玉:“……” 这事情越来越迷幻了。 她更忧愁了。 还没等她愁出个什么结果来,又一个消息传来了——王美人的孩子没了!理所当然的,又是从她这碎玉宫回去之后没的。 小玉:“……” 王美人确实是针对她而来的。 一个非凡人,又是针对她而来的,岂不是妥妥地要带累飏空? 满怀愁苦的小玉还在为飏空发愁,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又要去冷宫几年游了——这还是因为她现在“有喜”。否则,这回保不准是要丢命的。 玉妃又成功地将后宫搅了个动荡不安,被王上给重新扔回了冷宫。 ——这下翻腾不出什么水花了吧? ——那可未必,万一玉妃真的生出了儿子,虽然不一定能像太后之前所说的那样当上太子,但绝对可以当上玉妃娘娘的保命符。 …… 后宫流言,纷纷扰扰。 小玉不可能一点儿也没听到,只是觉得怅然。摸一摸自己的肚子,她其实是有些迟疑的——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看飏空那般毫不在意的样子……大概不会是他的。 但,还是很难过啊。他说着喜欢她,却不要她,就算她有了别人的孩子,他也不会在意的,是吗? 为什么呢? 明明……他都跟她相约生生世世了啊。 大约是神思太过不宁,这个孩子到底没有保住。冷宫之中,自然比不得碎玉宫条件,小玉疼得脸色惨白。 飏空怎么可能看得下去?故技重施,又用了离魂之术。 蓦然又恢复神思的玉润:“……” 她其实能大概猜到了这一世的主要灾劫是什么了。 “孩子……不是真的吧?”玉润望着神色紧张的飏空,微微笑道。 飏空迟疑了一下,大约是想到了上次用过离魂之术后,小丫头并不记得离魂时发生的事情,说了实话也无妨。这般一想,便点了点头。 “不是我不想要孩子。”想到小丫头平日里的忧思忡忡,飏空不知怎地,就脱口而出了。 玉润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眉毛轻轻挑了挑。 飏空面色微红,转了脸看向别处:“小玉……这一世……就这一世,我们是不能有孩子的。” 他看过那傻子神仙写的命格本子,知道她此生坎坷,入宫之后本就担了骂名,心事又重,一生之中所有的孩子,不是根本就没来得及出生,就是养不大;养得最久的一个孩子,也不过活了二十岁,还因被泼了造反的污名,被王上诛杀了。身为母妃,小丫头被这个孩子带累,一并赐死了。 正是因为这一切,所以,小玉这一世绝对不能有她和他的孩子。 否则,依着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任由着他们的孩子走上这命格本子上所写的命数? 但若是他动手去改孩子的命,大约……又扰了小丫头的命数。 他不想害她在人界轮回更多次。 所以,他们这一世不能有孩子。 即使他对她有再多的喜欢,这一世,他也只会简简单单地陪在她身边。 只是,这一世过后,他一定要好好地抓着那个傻子神仙威胁一番——若是她再敢给小丫头写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命格。。。。。。。。。。。。。。。。。。。。。。。。。。。。。。。。。。。。。。。。。。。。。。。。。。。。。。。。。。。。。。。。。。。。。。。。。。。。。。。。。。。。。。。。。。。。。。。。。。。。。。。。。。。。。。。。。。。。。。。。。。。。。。。。。。。。。。。。。。。。。。。。。。。。。。。。。。。。。。。。。。。。。。。。。。。。。。。。。。。。。。。。。。。。。。。。。。。。。。。。。。。。。。。。。。。。。。。。。。。。。。。。。。。。。。。。。。。。。。。。。。。。。。。。。。。。。。。。。。。。。。。。。。。。。。。。。。。。。。。。。。。。。 第三百六十三章 人界第三世(终) 眼前的人,犹如一阵细微的清风,轻轻地凑到了他的身边。 而后,风轻轻地拂过了他的嘴唇。 那般浅淡,就犹如春日里最和暖的风,清浅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却偏偏能将鸟语花香统统送到人的眼前来。 那种感觉,很是幸福。 飏空有些呆愣地看着眼前人,总觉得,她似乎要比平日里更勇敢更决绝一些。 他不想去追究为什么,只是想要好好地看着她。 半晌,他才望着她笑得眉眼生花,那般灿烂,好似能令天地失色一般:“小丫头,说你喜欢我。” 玉润看着他,只觉得他那双美丽的桃花眼闪烁的光芒太令人心动了,那美丽的笑颜在诱惑着她去顺从去开口。 其实她明明知道,她不该开口的。 她只是在人界轮回这三世而已,她身上背负着父亲母亲的命,都快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如何还能够承担任何的喜欢或是承诺任何的喜欢? 她没资格的。 可她还是被那张漂亮的笑脸给蛊惑了,良久,她才望着他缓缓开口,好似一声叹息:“飏空,我好喜欢你。” 就是这一句话,让飏空的心彻底地锁在她的身上。 他是真的喜欢她了。 要跟她在一起、真正相约生生世世的那一种喜欢。 结成夫妻、终有一天会有他们的骨肉的那一种喜欢。 “那要记住了,你是我的人。”他听到自己如此对这小丫头说。 自此,他甚是期盼小玉这一世赶快结束,等到下一世,无论如何他也要她更好过。他会从一开始就陪伴在她身边,告诉她他是她命定的夫君,等她长到能够嫁人的时候,就敲锣打鼓地娶了她。然后他们会有他们的孩子,会热热闹闹地度过一世。 他们的孩子有妖界的血统,那……应该就能跳出人界的轮回吧。 到时候,他就带着孩子们再去找她的下一世的轮回,陪她度过她在人界所经历的所有人生。 等到她真正脱离人界轮回的时候,他就带她回妖界。 计划得甚好。 只是小玉更恍惚了。 没别的原因——一是因为文方把她的命格写得实在是太乱太精彩了,她的人生简直时时刻刻都在经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二是因为担心飏空和“王美人”。 有着这些压在心头上,就算有飏空在她面前逗趣也没用。 况且,飏空对她越好,她对飏空陷得也就越深,反过来担心飏空的也就越多,愧疚也就越深;然后飏空对她更好…… 简直是一个无限死循环。 还是恶性的那种。 飏空看着她痛失五子,然后好不容易养大一个孩子,原本应该属于他的注意力被瓜分去了一大半,恨得每天牙根儿直痒。 孩子不是他的孩子,媳妇儿还不能真正成为他的媳妇儿。 这过得叫什么日子啊? 纵然如此怨念,飏空还是每天乐颠颠地跟在小玉身边,看着她的面容一日比一日地成熟、甚至渐渐地苍老。 他以为他会永远喜欢那个少女,可到最后,他发现,他不仅喜欢那个少女。 他愿意陪她渐渐变老,生老病死,他都想要陪伴在她身边。 生生世世。 如此,便是幸福。 *** “咣当……”凳子被人踢倒,香魂从此逝去。 飏空在一旁看着,却不能插手,气得额上青筋直蹦。 偏偏那傻子神仙还特特地拦住了他,手里拎着命格本子,对他一脸诚恳:“太子殿下,这一世这个劫难度得十分好。下一世玉……玉妃可以过得轻松一些呢,你想要她过得怎么样?来,畅想一下。大家这么熟了,我可以稍稍给你们开个后门。” 飏空:“……” 彼时的飏空太子还是个相对天真的少年,被小小年纪就混迹于市井和茶馆的文方成功忽悠,甚至觉得这傻子神仙终于开窍,心情终于好了一些,注意力成功被转移,而后对着文方毫不客气地提了一大堆要求。 虽然文方是在忽悠飏空,但听着太子殿下这条条框框的条件,仍是忍不住地嘴角抽了又抽——老实不客气啊。天界的神仙们对她这个小神仙提要求都不至于这么颐指气使理所当然的。 随便提。文方一边假装在命格本子上写写画画,一边腹诽——反正也不可能真的实现。过了今儿个,别说是玉润仙子了,怕是这小太子想找得到她文方都难。 等到飏空意犹未尽地说完了他所有的要求,纡尊降贵地表示,这小傻子神仙可以麻溜儿地离开了,然后……他自己有些傻眼了——小丫头哪儿去了?! 他明明在她身上留下了些许痕迹,但……他却蓦然发现,那些刻意被留下的痕迹都被清除得一干二净了。 他找不到她了。 他甚至直接冲去了天界找人,那位天界太子冷冷淡淡地看着他,顺手将司命府近些日子的命格本子一一拿给他看了——没有一个关于那小丫头的。 甚至于,那傻子神仙跟他所说的,天界看上了这小丫头这件事,都在天界流风太子这里得到了否定。 那位天界太子神色颇有些倨傲地对他道:“天界若是看上了哪个凡人,怎么会设置这么奇怪的命格?又怎么会容得下太子插手一丝一毫?” 甚至,那个叫涂之的傻子神仙,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毫无痕迹。 他回到妖界去质问父亲,明明当初父亲也跟他传过消息确认过这件事,可父亲却否认了。 一切的一切,都好似是他自己做的一场梦一般,除了他自己记得梦中的一切,所有人都在这梦之外。 唯有他沉浸在了其中,不可自拔。 父亲甚是担心他,觉得他可能是中了哪一界的幻术,才成了如今的这般模样,甚至叫轻羽日日陪他,希望他能忘记那些在大家眼中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可他不相信。 明明……这一切都是存在的。 她曾软软的、怯生生地对他说过喜欢。 她曾害羞至极、却又有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勇气,勾着他的脖颈,轻轻地吻过他的唇。 他记得她的眉眼儿,她身上温和清甜的气息。 这般清晰的一切……又怎么可能是假的? 第三百六十四章 历劫归天见梦遗事 云纵宫。 天后娘娘第一百零八次地看向眼前没什么表情的玉润和一脸无辜的文方。 有些头疼。 玉润这孩子去人界了三世之后,经历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生后,倒是将她一直以来的怯弱给磨去了许多,看上去有主见了些。 文方……文方好似跟着玉润在人界玩得挺高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一起在人界经历了两世所以磨练出来了什么默契一样,这俩人回来后,齐齐地跑到她跟前来要见梦草了。 理由居然也一样——要忘了那个妖界小太子。 天后娘娘慈爱地看看玉润,觉得这个孩子还可以抢救一下:“你同他,有承诺在前,可记得?” 玉润沉默了一会儿,道:“跟他有承诺的是小玉,不是玉润。” 天后娘娘眼角微抽:“……” 而后耳边就传来了文方那银铃儿似的笑声:“哈哈哈玉润仙子你终于学会了!” 天后娘娘的眼角抽得更厉害了,试图再劝一劝玉润:“他仍在你心中,对吗?” 玉润沉默片刻,没有否认:“所以我要见梦草。” 天后娘娘:“……” 天后娘娘不解:“你为什么非要忘记他?” 玉润沉默良久,沉默到天后娘娘以为,自己这个问题是绝对不会得到任何答案的。这个时候,玉润却轻轻地开了口:“因为……我忘不了他。” “他太重要了。” 因为他太重要了,所以忘不了他。但是她必须要忘了他。 明明是前言不搭后语的两句话,如同叹息一般,却狠狠地戳了天后娘娘的心。 “玉润,我可以给你见梦草,只是……”天后娘娘犹豫了一下,叹道,“你可以做出别的选择。” 见梦草可以修改记忆,可以抹去某些不想要的记忆,其实……玉润完全可以选择忘却某些记忆的。 那本不是她的错,她也本可以不去承担。 她其实还有得选。 “没有了。”玉润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她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明明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在里面,却让人莫名觉得她已经悲伤绝望到不能承受了。 天后娘娘重重地一个叹息。 “我不能……辜负母亲。”玉润闭了闭眼睛,母亲在她面前魂飞魄散的场景逼得她几乎立马要晕厥过去。 也许是在人界经历的这三世实在是尝了太多的生死离别之苦,到了此时,她的心里,居然只剩下了麻木。 疼得麻木。 也就不那么疼了。 天后娘娘知道再怎么劝都没有办法了——碧水在玉润面前魂飞魄散,无论到底是巧合还是碧水有意设计,总之,碧水如愿了。 这个怯弱的孩子,终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给玉润见梦草时,文方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 天后娘娘对这个从下界飞升上来的小神仙简直是哭笑不得,只看着她无语道:“你又是为什么要见梦草?” 文方眨着一双眼睛,有些好奇而又渴望地看着那传说中十分珍贵的见梦草,咧了咧嘴笑起来,偏偏她还格外理直气壮:“我骗了妖界太子两世,怕他追上门来。要是我把这些都忘了,就不怕我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啊!” 天后娘娘:“……” 天后娘娘:“…………” 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把意志不坚定和背叛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 天后娘娘忍了想要掐一把文方的冲动,朝她露出了一个宽容的笑:“在飏空太子面前显真身了吗?” 文方摇头:“没有。” 天后娘娘又问:“同他交待过你的真实底细了吗?” 文方再次摇头:“没有。” 天后娘娘微笑着看着她:“所以他既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又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甚至你身上的气息都是被遮掩过的,他甚至都不能确定你是不是天界的。所以……你在怕什么?” 文方理直气壮:“怕我胆小的心和过快的嘴。” 天后娘娘:“……” “哦?”天后娘娘再次微微一笑,“你这个问题,不用见梦草就能解决。” 文方:“……” 她当然知道云纵宫。 天后娘娘第一百零八次地看向眼前没什么表情的玉润和一脸无辜的文方。 有些头疼。 玉润这孩子去人界了三世之后,经历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生后,倒是将她一直以来的怯弱给磨去了许多,看上去有主见了些。 文方……文方好似跟着玉润在人界玩得挺高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一起在人界经历了两世所以磨练出来了什么默契一样,这俩人回来后,齐齐地跑到她跟前来要见梦草了。 理由居然也一样——要忘了那个妖界小太子。 天后娘娘慈爱地看看玉润,觉得这个孩子还可以抢救一下:“你同他,有承诺在前,可记得?” 玉润沉默了一会儿,道:“跟他有承诺的是小玉,不是玉润。” 天后娘娘眼角微抽:“……” 而后耳边就传来了文方那银铃儿似的笑声:“哈哈哈玉润仙子你终于学会了!” 天后娘娘的眼角抽得更厉害了,试图再劝一劝玉润:“他仍在你心中,对吗?” 玉润沉默片刻,没有否认:“所以我要见梦草。” 天后娘娘:“……” 天后娘娘不解:“你为什么非要忘记他?” 玉润沉默良久,沉默到天后娘娘以为,自己这个问题是绝对不会得到任何答案的。这个时候,玉润却轻轻地开了口:“因为……我忘不了他。” “他太重要了。” 因为他太重要了,所以忘不了他。但是她必须要忘了他。 明明是前言不搭后语的两句话,如同叹息一般,却狠狠地戳了天后娘娘的心。 “玉润,我可以给你见梦草,只是……”天后娘娘犹豫了一下,叹道,“你可以做出别的选择。” 见梦草可以修改记忆,可以抹去某些不想要的记忆,其实……玉润完全可以选择忘却某些记忆的。 那本不是她的错,她也本可以不去承担。 她其实还有得选。 “没有了。”玉润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她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明明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在里面,却让人莫名觉得她已经悲伤绝望到不能承受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众说纷纭诸君下注 魔界一战,震惊六界。 流言纷纷扰扰,六界诸位都纷纷道——人界那些话本子常编排什么“仙魔势不两立”的话,原先大家只是一笑了之了;可如今看来……仙魔之间好像确实不怎么两立啊——两万年前,因着炎无惑,天界折进去了一个横波战神;两万年后的现在,又是因为炎无惑,差点儿又将这横波战神的女儿给赔了进去——很明显,这天界跟魔界八字相克啊! 天界:“……” ——抱歉,我们的玉润战神还没赔进去,谢谢! 魔界:“……” ——两万年前,横波战神是被他女儿玉润战神捅的;两万年后的现在,玉润战神是被那位妖界的飏空太子捅的……说到底,跟他们魔界到底有什么关系啊?!这个锅魔界不想背,谢谢! 于是,流言就又纷纷了——自奇羽妖君死后,飏空太子失踪,原本的妖君之位就落在了擎轩手中;现如今,擎轩的位子还没捂热,这位飏空太子居然神奇地冒了出来;冒了出来也就算了,居然还一举捅了杀父仇人玉润战神——据说用的还是妖界传统方法——偷心色诱大法果然好。父仇报了这当然好,但……现在妖君之位谁来坐? 一时间,众说纷纭,甚至于除却妖界和人界的其余四界,看热闹看得兴起居然凑在了一起开了一注,赌到最后到底是谁来坐这妖君之位。 毕竟擎轩已然坐上了这妖君之位。自然君主之位,只有主动坐的,没有主动让的;更何况,这位擎轩妖君即位以来,也无甚错误,甚至与天界主动修好,免了更多灾劫。故而大家押这位擎轩妖君的多。 但飏空再怎么说,也是最为名正言顺的妖君继承人,更何况,人家才刚刚以英勇无敌之姿报了杀父之仇——甭管这方法是怎样的……但结果是很好的嘛。故而押他的人数也不算少。 总体来说,押擎轩的人数略多了那么一些。 但突然有一天,押在擎轩上的赌注突然就一骑绝尘了——居然押了几味六界难寻的灵草! 大家纷纷猜测,这到底是哪位居然这么大手笔——这是跟擎轩格外亲厚些呢,还是跟飏空格外有仇些呢? 因有人称,当时来下注的是个少女。只是用了敛容术,让人看不清她真正的面容;且也刻意收敛了灵力和气息,居然也真的瞒过了当时在场的众人——竟是无人察觉出,她到底是属于哪一界的。 但一听说来人是个少女,大家就又觉得这事儿已然大白了嘛——那肯定是擎轩之女,轻羽公主啊! 虽然据说轻羽公主是同飏空太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青梅竹马这种关系,怎么比得上父女血缘的情深? 破案了破案了,都散了都散了。 大家纷纷这样说。 流言传到天界。 福临公主“啪”地一拍桌子,怒道:“简直胡说八道!除了我,谁还会有那么多好的灵药?!” 一旁的忆韶仙君:“……” 原来你在意的点儿居然是这个吗? 流言传到妖界。 轻羽小脸儿发白,匆匆忙忙地追在飏空背后解释:“飏空哥哥,我没有!这等莫名其妙的事,我怎么可能会去做呢?” 飏空被她追着解释得头疼,只得转而看向她:“我知道。” 自从在魔界对玉润下手过后,飏空便随轻羽一起回了妖界——他既然堂而皇之地对玉润下了手,那他的身份就难以再掩藏住了。更何况……天后娘娘那个聪明的女人,估计这么再怎么也该反应过来了。 故而,飏空太子回归妖界。 只是,这么多天以来,飏空始终没有什么精神,只是萎靡无比,看上去倒是苍白憔悴了几分。 轻羽摸不清楚他究竟是因为妖君之位,还是因为……天界那位玉润战神,才有如此憔悴形容,每日只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好似怕他想不开一般。 飏空倒是觉得好笑。连父亲过世,他重伤,他都未曾放弃活下去的念头,更何况是现在这种境况?他有什么可想不开的?就为着这么个妖君之位吗?还是为了那个……分明狼心狗肺罪有应得的玉润战神? 飏空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个十分浅淡却又嘲讽意味十足的笑容。 轻羽见他如此,便又怯生生了起来,下意识地如同小时候那样去拽他的衣角,低声道:“飏空哥哥……” 一阵恍惚。 这般甜腻柔软的称呼……他从来没有听过那个人叫过。在人界的时候,是因为她怯弱而又不合时宜;在天界的时候,她已是变成了那副他不认识的模样。 “飏空哥哥,”轻羽见他这般神情恍惚的样子,不知为何,总觉得一种浓重的悲伤袭上了心头,她抽了抽鼻子,有些哀求地看着飏空,“你开心一些,好不好?” 飏空这才蓦然回过神儿来。 蓦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记挂着玉润,他的脸色陡然一变,愈加难看了起来。 “我没事。”飏空稳了稳心神,淡淡道,“只是不太舒服罢了。” “怎么会……” “怎么会还是不舒服?”一个低沉的男声盖过了轻羽的声音,从外面徐徐地传了进来。 “父君!”轻羽听闻这个声音,瞬间浮出了一个轻松愉悦的笑容,整个人都扑了过去。 擎轩伸手揽过自己这个撒娇的女儿,摸了摸她的头发,颇有些爽朗地笑道:“我就猜这丫头是在这里的。” 飏空起身:“轩叔。” ——他并未行君臣之礼,甚至都未曾改口。 但擎轩好似并不在意,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着他那有些惨白的面色,好似一个关心出远门才刚归来的儿子的父亲一般,目光中充满了慈爱:“你这孩子……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怎么气色这般差?” 飏空低垂了眼睫,低声道:“先时受了重伤,一直在昏迷,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了天界玉润战神那里去了。” 提起这个名字,他的心就又猛然揪成了一团,有些喘不过气来。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为解疑惑互相套话 这样的问题,包裹在不同形式的问话当中,不停地被问出来。 这样的回答,被飏空冷冷淡淡、一如既往地答出。 一个明明知道,无论自己如何问,都还是压不下心中的猜忌和疑惑,却还是要忍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地试探。 另一个也更加知道,无论自己如何答,都还是解除不了对方对他的忌惮。既然如此,那他又何必花太多的心思在这答案上?反正结果是一样的。 彼此心知肚明,却又故作亲密。 擎轩看上去有几分清俊,没有寻常妖族的那种媚态,乍然一看反而有些像人界的那些书生儒士一般,带着些许舒展的书卷气息。 任谁见了他,都会觉得他是一个极易相处好脾气的人。 从前,飏空也是这般认为的。 他父亲奇羽为妖君,几个好兄弟分别为妖王,共同管制着整个妖界。 其中,这位擎轩妖王当初是他最乐意亲近的。 怎么会不乐意亲近呢? 擎轩清俊又温和,待他们这些孩子也极有耐心;况且,他还有个同样漂亮雅致的女儿,气质也是同样不俗,引得他们这一群男孩子都格外喜欢往擎轩跟前凑。 大家都说,几位妖王当中,擎轩是最没有野心的。 他温和又心软,甚至都不怎么像妖族中人,更像是佛界的人。 可到了现在……飏空有些嘲讽地看着擎轩笑了笑——为什么是这位看似最没有野心的妖王,迅疾地登上了妖君之位呢?且这位仁厚的擎轩妖王,跟他父亲多年兄弟,为什么到最后连提一提为他父亲报仇的事都没有、就直接跟天界修好了呢? 而他那个向来并不怎么好战的父君,又怎么会突然亲自带兵去了诸绪山呢? 就算是他的父君一时糊涂、非要去自寻死路,那他这些多年的好兄弟,竟是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拦劝告一下的吗? …… 自从飏空在天界恢复记忆的第一天开始,这些乱七八糟的疑团就在他心中,搅得他不得安宁。 “你失踪的这些日子,我和轻羽都很担心你。”擎轩感慨万千地看着飏空,而后伸手摸了摸自家女儿的脸,有些疼惜又有些怜爱调侃,“尤其是轻羽这丫头,天天担心你担心得茶饭不思。” “父君!”轻羽在擎轩尤其小女儿情态,十分娇憨地伸手锤了一下擎轩,满面通红,却又充满期待地看向了飏空。 飏空怔愣了一下,而后垂下了眼睫。 若是妖界还有谁是真正担心他的人,他相信,那个人一定是轻羽。 可是啊,轻羽偏偏是擎轩的女儿。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想笑——他喜欢的女子,寻寻觅觅两万年、一心想要跟她生生世世的女子,居然是他的杀父仇人;而他最为信任、当做妹妹的那个单纯女子,居然是擎轩的女儿。 他这般人生,大概说出去都是传奇话本的那种。 飏空低低地叹了口气:“是我让轩叔、让轻羽担心了。” “你平安无事,就是最好。”擎轩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终究还是温和一笑,似是有着无限感慨,“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派人找你,没想到,你居然在玉润战神那里。” “巧合。”沉默良久,飏空轻轻道。 “你说你之前受了重伤,”擎轩皱起了眉头,清俊的脸上浮出了些许关切和着急,“你怎么会受伤呢?” 飏空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显然,擎轩是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飏空点点头,眉头轻轻地皱在了一起,他本就面色不太好,连艳丽的容颜都褪色了几分,现在这般神情,更是让他显得憔悴而又苍白,似是受了很大的苦。 “我重伤醒来的时候,其实丢了很多记忆。”飏空抬眼,一双美丽如同桃花瓣一般的眼睛,似是一泓静水一般,静静地望着擎轩。 那般澄澈的眼神,倒是让擎轩一愣,几乎让他产生一种错觉——难道是他多想了? 这种念头只浮出了一瞬间,就被他瞬间给打散了。 飏空,可是最擅蛊惑人心、最善伪装的狐狸。 他怎么能对他掉以轻心? “说起来也不怕轩叔笑话,”飏空有些发白的嘴唇轻启,转而看向了窗外,目光悠悠地落在了远处,似乎是因为某些情绪在作祟,故而不能够面对一旁的擎轩和轻羽一般,“当初我在天界醒来的时候,修为灵力尽失,记忆也完全损毁,居然以为自己是那煞神的……” 说到这里,他抿了抿嘴唇,目光有些飘忽不定,似是有接下来说的话让他很是难以启齿。 轻羽看着他这般样子,自是以为他受了欺负,当即捏了粉拳,怒道:“我就知道那煞神肯定会欺负你!” 一心只想听飏空接着往下说的擎轩,被自家女儿这忽然一打岔,简直无语到了极点。 幸而飏空只是垂了垂眼睫,并没有就此打住,只是又抿了抿嘴唇,似乎是在掩饰自己的某些不安。 半晌,他才慢慢道:“以为我是她的宠物,便就那么留在了天界。” 宠物? 这个身份其实很有些微妙。 擎轩看着他这般不情愿、甚至有些受辱的表情,心中倒是信了——且不说这些当初在天界确实闹出了些许动静来,光说这位太子殿下,出身贵重,从小长到如今便是被人用甜言蜜语哄着捧着的,心高气傲得很;若是没有这种事,恐怕这位太子殿下也确实编造不出来这些话来打自己的脸。 擎轩叹了口气,刚想说两句劝慰的话,再引着飏空继续说下去,他那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儿却又抢了他的先,伸手一把拽着飏空的袖子,气鼓鼓道:“她到底有没有欺负你?!” 擎轩:“……” ——要这个女儿到底有何用?! 飏空:“……” 他又抿了抿嘴,思维有些飘远。 欺负? 那肯定是欺负了的。 飏空想起玉润当初刚被他缠上的时候,那冷冰冰的样子,甚至一袖子将他掀飞、害得他一连几天都必须在泡药泉和吃灵药中反复横跳。 若是这些,都不算是欺负,那怎么又算得了欺负? 唇角几乎压抑不住那一丝快要流露出来的轻笑,他用力地抿了抿嘴,淡淡道:“有啊。”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为解疑惑互相套话(2) “我就知道!”轻羽一听到飏空这个回答,立马就炸毛了。 她一向在飏空面前柔婉可爱,少有如此愤怒的样子。若不是飏空已经见识过她之前针对玉润的样子,在他心目中,她仍是那个文静甜美、安安静静陪伴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妹妹。 可人都是会变的。 像她这样变了,也不算什么坏事。 起码,以后她受到的伤害……会小一些吧。 飏空低垂的眸子当中闪过一丝悲痛。 “之前我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她不好!”轻羽一想到自己在玉润那里吃过的亏,就忍不住地想要跳脚,若不是在飏空面前,她恐怕就要控制不住地发脾气了。 “她之前还骗我!”轻羽怒道。 飏空愣了愣,知道她说的应该是——当初他死皮赖脸地要当玉润的儿子的时候,害得轻羽以为他是他自己的儿子,还让这小丫头沾了不少的便宜呢——他当初还叫了这小丫头“姑姑”。 当时倒是理直气壮,这会儿回想起来,面上却是有些薄热。 “她是不是早就看出你的身份了?”轻羽想了想,担忧地望着飏空,“但是却故意隐瞒,故意欺负你?” 飏空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他明明白白清楚楚,玉润当初确实是没有认出他的身份。若是认出来了……她…… 她也不会怎么样。 毕竟,她都狠心地将他给忘了。 他到底还在期待着些什么? “不知道。”飏空淡淡地摇了摇头,仍是很憔悴。他长得是那张很扎眼很艳丽的漂亮,一向美得惊心动魄,能让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都惊艳到。可是现在,他的脸色太白,让他整张艳丽的脸都显得有些像一张快要褪色的画,虽然还是美,却让人觉得沉重而惋惜。 擎轩盯着他看了许久,也没从他这张漂亮却憔悴的脸上看出别的什么,于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嗔怪地看了轻羽一眼:“没有能及时地找到你,是我的错。” “跟轩叔没关系。”飏空伸手按了按眉心,他现在好似留下了这么一个毛病,隔一段时间,都会觉得无比的疲惫,无论是心上的还是身体上的。 “那你……”擎轩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再绕弯子,“还记得,你当初为什么会在诸绪山吗?” 飏空皱了皱眉,在擎轩那温和的注视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只记得父亲当初要去诸绪山。后来……我就忘了。”飏空有些茫然地看着擎轩,“也许,我当初是想去帮父亲?” 擎轩一噎,有点儿想要骂街——哦,这位小太子,当初空有妖界太子之名,却没有做过半点儿对得起他身份地位的事儿。根本半点儿都不着妖界,每天都在六界来回晃荡,据说是在找他那个所谓的心上人。 这么一个看似痴情实则白痴的傻子,若非奇羽只有他这一个儿子,轮不轮得到他做太子还说不一定呢。 因为这个小太子这么废物,所以当初诸绪山一战,肯定不会算上他的。 可为什么这个本不该出现在诸绪山的人,却偏偏被在诸绪山的玉润战神给捡回了天界呢? 六界之中,竟会是有这般巧合的事吗? 擎轩心中冷笑,面上却仍是温和宽厚,清俊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的担忧,他望着飏空,轻叹道:“也是苦了你了。这么久了,身体竟还未痊愈,该在家里好好养养了。” 飏空脸色灰暗,什么话都没有说。 擎轩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安慰道:“我知道你乍然想起这一切,心里不太好受,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才是最重要的。” “这段时间,你什么都不要管了,安安心心地把身体养好了就是了。” 飏空没有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感激,也没有什么不满,表情甚是淡漠。 擎轩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想要的表情,倒也并没有失望,只是又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转而看向轻羽:“你飏空哥哥好不容易才回来了,你一直念叨着,可该你好好陪一陪他好好照顾他了。” 轻羽十分得意地朝擎轩点了点头,颇有些骄傲:“那还用说?” 擎轩猝然失笑。 他这个女儿啊,从小就一直喜欢飏空,他作为父亲,看在眼里,心知肚明。 只是啊…… 擎轩在心中摇了摇头,谁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起码,在眼前看来,算是好事吧。 擎轩起身,朝飏空点了点头,温和道:“你身体不适,该好好休息,我就不多打扰你了。” 飏空漠然地点点头。 擎轩举步要走,却好似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又转而回头对飏空道:“若是有什么事,可不要自己憋在心中,一定要找我来说。” 飏空再次漠然点头。 这般被冷落,擎轩却也并不觉得尴尬,倒是轻羽有些嫌弃地将他往外推:“走了走了,你啰嗦死了!” “你这孩子。”擎轩笑着嗔骂了女儿两句。 父女俩的欢笑声从门外传来,飏空却漠然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个极其嘲讽的笑容——啰嗦?这可并不是啰嗦。 认真听起来,擎轩这话可是句句都别有用心。 字字句句,都在暗暗地敲打他——现在的妖界,已不是奇羽在时的妖界了。他这个妖界太子,也就只剩下了个名号而已了,不该想的不要想,什么都轮不到他插手,可不就该在这里好好休息吗? 既然他什么都不能插手,那若是有什么事,合该去找擎轩商议帮忙了。 这些话,换做任何一个人来听,都能听出背后的意思。 也就只有轻羽,还以为那不过是对他的关心。 不过……飏空微微地浮出了一抹笑——轻羽到底知不知道呢?若是以前的轻羽,他肯定会觉得她单纯无辜,被隔离出整个事件之外,但如今的轻羽……如今的轻羽,都敢直接杀去魔界跟魔界的长老做交易,那般咄咄逼人的气势……真的还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小姑娘吗? 他都如此面目全非了,轻羽还会是从前的轻羽吗? 他都如此面目全非了,可他却不希望,轻羽也会跟他一样。 第三百六十八章 分析战情追寻痕迹 不知道擎轩跟轻羽说了什么,小姑娘跑到飏空面前,对他关心了几句,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飏空躺在小榻上,目光有些涣散地盯着空无一人的门口,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已经十天了。 十天了。 这些天来,一直都只听到六界传这些乱七八糟的流言,甚至于开这些无聊的赌注,为什么……就没有一条流言,来说一说,她到底怎么样了? 应该还活着吧。 但以他当时用的灵力,且还是插在她心口上的一刀,想来……她就算还活着,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他脑海中无限地纷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她还活着,还是希望她干脆地死了。 她若是活着,他总会生出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明明知道那些是不该想的。 她若是死了……他们之间,就彻底扯平了。 她若是死了,他就不再恨她。甚至……他还能继续…… 伸手揉了揉脸,飏空只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疯了。 明明还有那么多的事去做,他却偏偏满脑子都是她。 明明他才是狐狸精,可为什么,从两万年前遇到她开始,像狐狸精的那个反而是她? 飏空浮出了一个难看的苦笑——难以想象,在他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居然也会有如此不和谐的表情。 过了良久,他才终于将那个冷漠而又寡淡的身影从他脑海中抹去,慢慢地想起了擎轩。 他当然是骗了擎轩,记忆,他已然全部恢复了。 他和父亲这一族,有一个由来已久的秘密——仅有本族的人知道,余者……就算是关系再怎么亲密,也不得知道这个秘密。 那就是,他们这一族,在受到重伤、修为受到损毁的时候,若无熟悉的、无害的气息在身旁,就会变成幼年的状态,将一身的修为灵力都会随着身体的缩小而隐去,同时,连记忆也会跟着消减,完完全全地恢复到幼年的状态。 这是他们族人的一种最后的自保状态了——其实是一种碰运气的自保。恢复了幼年状态,自然显得无辜无害,这种软弱的形态会让敌人放松警惕从而给他们逃跑的机会;可相反的,这种状态完全没有什么自保能力,若是真的碰上了那种“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敌人,那只会更快地死去。 但事实证明,一个年幼的小狐狸,是不太能够引起旁人的注意力的。 只可惜,父亲没有来得及用到这种方式来自保,就已经死在了诸绪山。 他声来就是妖界太子,自然顺风顺水,没想到自己会用到这样一种自保方式,更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用,就直接缠上了自己的杀父仇人、同时也是自己找了两万年的心上人。 提到了诸绪山一站,飏空的眸子霎时间有些阴冷了起来——当初不知道擎轩跟轻羽说了什么,小姑娘跑到飏空面前,对他关心了几句,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飏空躺在小榻上,目光有些涣散地盯着空无一人的门口,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已经十天了。 十天了。 这些天来,一直都只听到六界传这些乱七八糟的流言,甚至于开这些无聊的赌注,为什么……就没有一条流言,来说一说,她到底怎么样了? 应该还活着吧。 但以他当时用的灵力,且还是插在她心口上的一刀,想来……她就算还活着,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他脑海中无限地纷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她还活着,还是希望她干脆地死了。 她若是活着,他总会生出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明明知道那些是不该想的。 她若是死了……他们之间,就彻底扯平了。 她若是死了,他就不再恨她。甚至……他还能继续…… 伸手揉了揉脸,飏空只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疯了。 明明还有那么多的事去做,他却偏偏满脑子都是她。 明明他才是狐狸精,可为什么,从两万年前遇到她开始,像狐狸精的那个反而是她? 飏空浮出了一个难看的苦笑——难以想象,在他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居然也会有如此不和谐的表情。 过了良久,他才终于将那个冷漠而又寡淡的身影从他脑海中抹去,慢慢地想起了擎轩。 他当然是骗了擎轩,记忆,他已然全部恢复了。 他和父亲这一族,有一个由来已久的秘密——仅有本族的人知道,余者……就算是关系再怎么亲密,也不得知道这个秘密。 那就是,他们这一族,在受到重伤、修为受到损毁的时候,若无熟悉的、无害的气息在身旁,就会变成幼年的状态,将一身的修为灵力都会随着身体的缩小而隐去,同时,连记忆也会跟着消减,完完全全地恢复到幼年的状态。 这是他们族人的一种最后的自保状态了——其实是一种碰运气的自保。恢复了幼年状态,自然显得无辜无害,这种软弱的形态会让敌人放松警惕从而给他们逃跑的机会;可相反的,这种状态完全没有什么自保能力,若是真的碰上了那种“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敌人,那只会更快地死去。 但事实证明,一个年幼的小狐狸,是不太能够引起旁人的注意力的。 只可惜,父亲没有来得及用到这种方式来自保,就已经死在了诸绪山。 他声来就是妖界太子,自然顺风顺水,没想到自己会用到这样一种自保方式,更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用,就直接缠上了自己的杀父仇人、同时也是自己找了两万年的心上人。 提到了诸绪山一站,飏空的眸子霎时间有些阴冷了起来——当初。。。。。。。。。。。。。。。。。。。。。。。。。。。。。。。。。。。。。。。。。。。。。。。。。。。。。。。。。。。。。。。。。。。。。。。。。。。。。。。。。。。。。。。。。。。。。。。。。。。。。。。。。。。。。。。。。。。。。。。。。。。。。。。。。。。。。。。。。。。。。。。。。。。。。 第三百六十九章 悲伤过往深陷回忆 飏空这么多年来,虽然委实表现得不像一界太子,但其实修为灵力都没有落下。 这从后袭来的一掌,凌厉非常,看准了他失神的这一瞬间,毫不留情地朝他袭来。 那一掌,是为着要他命而来的。 飏空自然不会就这么被他得逞,反应极为灵敏地躲了过去,掌风擦着他的肩膀而去,戾气将他肩膀擦出一道血痕。 没等他来反击,对方便用了一个“云山雾罩”之术。这个术法并不算多难,但挺耗费灵力,召云唤雾毕竟要耗费不少的精力,投入的灵力越是多,这云雾越是潮湿浓重,如同冰冷的蛇一般缠绕在人的身上,遮住眼前的一切。 因为没有太大的杀伤力,所以这个术法都认为比较鸡肋,一般都不会有人用它。 除非……想要做些什么却不被对方发现。 比如说,暗杀。 飏空在这一瞬间就明了,对方是不想让他知道到底是谁对他下了手。 这绝对不会是一场普通的天界对妖界的战争,那父亲…… 他顿时一阵战栗。 用了破云诀,云雾还未来得及散去,他便倏忽听到某一个方向传来了一声惊呼:“君上不行了!” 明明知道这是在战场,明明知道他自己不该相信这句话,但他仍是忍不住地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那凌厉的掌风这次真的落在了他的身上,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碎了,猝不及防地吐出了一口血来。 紧接着好似有一条绸带一样的东西,在下一掌落在他身上之前,缠在他的腰上,将他卷走了。 而后,有一粒什么丸药被送到了他的口中,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分辨,就晕厥了过去。 后来的一切其实很容易想象,两军对峙,突然自己的军队居然有人高呼说君主死了,那这样的队伍,自然会军心溃散,不堪一击。 总之,妖界败了。 他晕厥过去的时间不算太久,但也不短,醒来的时候已然变成了那小小的一只狐狸。 诸绪山外,妖兵天兵均已撤退,有几个神仙在那里收拾残局,使这座仙山看上去仍是山灵水秀,几乎看上去不像刚刚经历过一次战斗。 天界的神仙,大都白衣飘然,出尘脱俗,好似随时都能随风而去一般。 兴许是玉润一身玄衣与众不同,故而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又或许是命运使然,总之,他就那么纠缠上了她。 他只是觉得她身上的气息,有种熟悉且安全的感觉,即使她身上还残有些许的血气,他却并不怎么害怕,他总是觉得,她绝对不会伤害他的。 后来……玉润也不算真正伤害了他吧。虽然开始那些日子,确实总是害他受伤,但大多的原因是他原本重伤未愈,且……玉润看上去,真的很不惯与人亲近。 其实,他本可以有别的去处的。玉润那个女人,根本不想养他,总是想要把他送人。 特别是那个元华神君,很是喜欢他的样子。 可不知为什么,就算玉润浑身都散发着冷冰冰的气息,可他仍是不想离开。 后来,因着天天泡灵泉还天天被塞些灵药,他的灵力和修为渐渐恢复,记忆也跟着渐渐地恢复了。 他这时才发现,原来,是她。 他找了她整整两万年,结果她居然就是那位在六界都出名的玉润战神! 她忘记他。 她还杀了他父亲。 在他毫无记忆一无所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赖着她,以为她不会伤害他;却没想到,伤害他最深的,就是她。 但他到底还是撞上她了。 她那般冰冷而不知感情为何物的人,其实,栽在他的手中,又有什么稀奇? 他毕竟是狐狸精啊。 他毕竟……恨她。 若是很爱一个人,或是很恨一个人,那就会生出一种无穷无尽的力量。 而她,不仅是他爱的人,还是他恨的人。 于是,两种力量他都有了。 最终,他成功了。 直到现在,他还能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将那把雪亮银匕插进她的心口时,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的样子。 最后,她却握住了他的手,面上有些疑惑,却没有愤恨、伤心、或是别的什么。 他甚至在她脸上看到了些许解脱和轻松。 是他赢了她吗? 是她放弃了。 双手掩面的时候,飏空这才发现,自己脸上已是一阵冰冷的潮湿。 他这才蓦然地发现,自己居然跑偏了。 他明明是在分析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父亲会去诸绪山,可没想到,思维一个跑偏,竟是跑到了十万八千里去,收都收不回来了。 玉润啊…… 飏空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苍白的脸色更加显得疲倦而且憔悴,艳丽的容颜如同一朵被搓揉得太狠的花朵,虽然还很美丽,却有些凋零的趋势了。 太疲倦了。 他突然情不自禁地想,玉润在人界轮回完那三世回到天界后,是如何度过那漫漫两万年的。 父死母亡。 甚至,她还背负着杀了他们的罪名。 她是怎么熬过去的? 飏空将脸放在了手心当中,掌心有些许温暖,就好像当初父亲伸手抚摸他的脸一般。 他熬得下去的。 玉润当初背负着那些污名还能熬得下去,他……他仇都报了一半了,又有什么理由熬不过去? 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玉润居然还是成了他撑下去的勇气。 真是够讽刺的。 飏空的脸掩埋在掌心当中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飏空哥哥,飏空哥哥……”有轻柔的声音在呼唤他,可他的眼皮实在是太沉重了,他没有睁开眼睛。 于是,他感觉有人在小榻前轻轻地凑到了他面前,纤长柔软的手指轻轻地描摹着他的眉眼。 “你怎么睡在了这儿呀?”那个声音轻轻地道。 他仍是昏昏沉沉,只觉得聒噪。 良久,有人捧着他的掌心将自己的脸埋了进去,小小的、柔软的一张脸。 “飏空哥哥,”来人埋在他的掌心,呼吸温热还带着潮湿的气息,“对不起。” 第三百七十章 情妹妹不遇情哥哥 掌心的潮湿好似那一日在诸绪山缠绕在他身上的云雾一般,逼得飏空不得不从恍惚的梦境中醒来。 睁开眼睛,便见到轻羽伏在他的掌心中,清丽的面容格外恬淡安静,似乎仍是那个不谙世事、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飏空轻轻动了动手指,轻羽这才蓦然地惊醒,在睁眼的一瞬间却是有些惊惶不安;只是那惊惶极其快,飏空再定睛看时,她又是一脸天真纯洁的笑容了。 到了这个时候,飏空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果然是他们妖族的人。 妖族啊,天生就擅长伪装与魅惑。 他伸手摸了摸轻羽的脸:“怎么来了?” “我来照顾你嘛。”轻羽摇了摇他的手,很是高兴的样子。 飏空沉默了片刻,却是浮出了一抹淡笑:“轻羽,你该嫁人了吧?” 轻羽一怔,很是不开心地看着飏空。 飏空捏了捏她的脸,笑道:“都是要嫁人的年纪了,还这么黏在我身边,可怎么嫁得出去?” 轻羽不以为然,轻声嘟囔道:“你娶我就是了。” 飏空的手一顿。 轻羽立马就不乐意了,樱唇嘟了起来,娇嗔地看着飏空:“飏空哥哥不想娶我吗?” 飏空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这个小丫头,明明知道他喜欢别人。 “轻羽愿意嫁给我吗?”飏空望着轻羽那双清澈的杏眼,在那双眼睛中,他并没有看到任何伪装。心微微颤了一下,他有些不太敢面对那双澄澈的眼睛。 轻羽顿时就笑了起来,她长得清丽,任何时候看上去都很是纯真可爱,望着他笑时,总有一种天真的娇憨。所以,他才会这么多年来,一直将她当妹妹看待。 “我愿意啊。”轻羽的眼睛闪闪发光,望着飏空的目光,像是在看着无比珍惜的珍宝;双颊微微地泛红,如同任何一个跟心上人谈婚论嫁时的少女一般害羞。 飏空没想到她竟是如此笃定,不由地愣了愣,而后温柔地朝她笑了笑:“轻羽,你父君愿意吗?” “为什么不愿意?”轻羽蓦地睁大了眼睛,“又不是他嫁给你!” 飏空:“……” 这一句话呛得他,竟是有些无言以对。 毕竟,他是真的没有娶擎轩的打算。 可玩笑归玩笑,这小丫头,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擎轩好不容易坐上这妖君之位,根本不会将这位置还给他;可若是他娶了轻羽,那以后,这妖君之位九成九都会落在他手中。 这样一笔账,就算轻羽真的算不明白,难道擎轩不懂? 可看轻羽的反应,擎轩应该没有强烈反对过这件事——最起码,没有非常直接明了地反对过。 为什么? 飏空只觉得自己又有些糊涂了。 他误会了擎轩吗?不,这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除非……飏空眯了眯眼睛——除非,擎轩是被人推到众人面前的一个傀儡而已。 可擎轩往日里表现的虽无野心,但并不是一个软弱可欺的人。否则,又怎么会成为一代妖王? 飏空只觉得越来越乱。 他摸了摸轻羽的脑袋,算作是安抚这小姑娘:“别胡说。轩叔要是知道我私自把你给拐走了,大约是要打断我的腿的。” “才不会!”轻羽有些紧张地看着飏空,“父君他最疼你了。” 最疼? 飏空哂笑了一下,又在轻羽头上摸了摸。 从前他尚是无忧无虑的小太子时,他自然信这话。 可如今,他身份尴尬,明明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却觉得处处危机四伏,竟是还没有之前他在玉润那里的时候……他居然又想起了玉润。 飏空看着有些过度紧张的轻羽,笑了起来:“再疼我,还能越过你去?” 轻羽撇了撇嘴,欲言又止。 飏空假装根本没看到她面上那一闪而过的犹豫,仍是低头兀自浅淡的笑着,苍白而又憔悴。 他以往是真正的明艳而又跳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少年所特有的活力。轻羽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几乎没有见过他这般难过的样子。即使当初飏空的母亲病逝,那时飏空和她还太小,尚未来得及懂得什么叫做失去和悲恸;等他们懂得的时候,这件悲痛的事也在时间的打磨下黯淡了许多,而他们,也学会了在心中默默地消化自己的心事。 往日的明媚少年,今日的憔悴无依,两厢对比太过强烈,让轻羽愈加觉得自己该好好关心照顾他。 良久,她才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飏空的手,表情有些不太自然,连说话都不怎么敢看飏空的眼睛:“飏空哥哥。” 飏空没有应声。 “父君他……真的很看重你。”轻羽咽了咽口水,似乎这所有的话说出来都那么艰难,“所以你……不要相信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好不好?” 飏空的心微微一颤。 余光扫过了轻羽的面容,只见她紧张得嘴唇都在微微颤抖,连握着他的手,都有些用力过度。可她自己却不知道。 轻羽自小跟他一起长大,被幼时的他一个术法给糊弄住,从此一直对他都是崇拜和爱慕的,从不会在他面前撒谎。 怎么说也一起长大了那么多年,纵然他近两万年来流连在外只顾寻人,但他自问他对轻羽仍是了解的。 如今,从不会在他面前撒谎的轻羽,在他面前说这么一句话,就这般紧张,到底是为什么? 她在撒谎。 飏空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强行压下去心头的失望——在他和她的父亲之间,她当然要选择她的父亲。可尽管如此,他仍是失望的。 “流言?”飏空有些愕然地看着轻羽,“什么流言?” “飏空哥哥……”轻羽被他这反应给搞得有些迷惑,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没有听说……” “听说什么?”飏空一脸无辜地看着轻羽。 轻羽飞快地摇了摇头,好似松了一口气:“没什么,你没听说,那就……” “轻羽。”飏空却是反手抓住了轻羽的手,一脸郑重地望着她,语气十分自责,“我是不是给轩叔添了什么麻烦?” 第三百七十一章 情妹妹不遇情哥哥(2) 轻羽的面上闪过了一丝慌张:“没有!” 轻羽不惯在他面前撒谎,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总有狐狸尾巴露出来。 哦不对,轻羽不是狐狸。 飏空伸手抓住了轻羽的手腕,有些憔悴的面容上浮出了些许疲惫,他诚恳地望着轻羽:“若是外面真的有什么流言,你要给我说实话。否则……” 飏空轻轻地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似是无限疲惫:“否则,我心里更是不安。” “轻羽。” “我很累。” “不要再让我凭空猜测了好吗?” “飏空哥哥……并没有你想的那般脆弱。” 飏空静静地望着轻羽,这次倒是用不着太多的伪装,他是真的从内而外都觉得很累。 只是,他能表现出来,却不能真正地被这疲惫给打倒。 轻羽从小最是喜欢他,而他向来在她心目中都是那个鲜亮活泼的少年,如今少年这般憔悴,她又怎么忍心让他更疲惫? 一颗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轻羽垂了垂眼睫,几乎要哭出来:“外面都说……飏空哥哥你……你是要回来跟父君争夺妖君之位的。” “还说……还说……” 飏空扬了扬眉:“还说什么?” 轻羽看了他一眼,突然抓着他的手腕,声音中都带了些许哭腔,哀求道:“飏空哥哥,我们不听这些,好不好?” 飏空看着她,明白她这些悲伤被没有作假。 但,他却不能为她心软。 父仇尚未完全得报,他又怎么会对她怜惜?他可是……对玉润都下得了手的人。 飏空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有些沙哑,却又温柔魅惑无比:“轻羽,若我一直不知道,总会有心结的。听过了,也就过了。” “真的?”轻羽眸中有泪光闪烁。 飏空点了点头,没有半分迟疑。 轻羽又垂下了睫毛,好半天,才慢慢道:“他们都说,既然你有能力杀了天界玉润战神,定然也有余力杀了我父君……” 说到这里,她清瘦的脊背开始颤抖了起来,她蓦然抬起眼睛来,紧紧地盯着飏空:“飏空哥哥,你……你不会……” 飏空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柔地安抚着他,他的眼眸之中盛满了令人沉醉的温柔,他柔声道:“轻羽,我会杀玉润战神,那是因为她杀了我父亲。你为什么会听信流言,觉得我会对轩叔下这等重手呢?” 他的声音温柔无比,充满着令人迷醉的魅惑,让轻羽有那么一刹那陷入到了这声音当中,脑海中倏忽空白一片。 对啊,她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她……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有什么话好似在下一瞬就要脱口而出。飏空盯着她的嘴唇,一时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父君……” “啊!” 颤巍巍地吐出了两个字后,剧烈的头疼袭来,脑海中的空白被蓦然用一把利剑划开,那些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在一瞬间都生生地给逼了回去。 轻羽冷汗涔涔地大睁着眼睛,气喘吁吁。 没想到,这摄魂术居然被破了。 飏空轻轻地在心中叹了口气,温柔地用手轻轻地安抚着轻羽,低声道:“轻羽,你怎么了?” 轻羽这才乍然回神,有些疑惑地看了飏空一眼,然而飏空仍是如同一朵憔悴将枯的花一样,艳丽而又绝望,同时又那么温柔,好似在静静地等待着凋零的那一刻一般。 那一闪而过的猜疑顿时烟消云散。 轻羽摇了摇头:“突然有些累。” 飏空的手在她的后背上略停了停,突然缩了手回去,他垂下了眼睫,修长浓密的羽睫如同蝴蝶振翅一般轻轻地颤了颤,而后,他突然自嘲一笑:“轻羽,其实你也不信我,对吗?” “我没有……”轻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只觉得看到他这般受伤的样子,整个人都慌乱了起来,手足无措。 “你有的。”飏空仍没有抬头,他有些苍白的手指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攥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露出来,愈加显得那手的苍白脆弱,“你只是在说服自己而已。你一定在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流言呢?肯定还是有这种情况的存在的吧……” “不是的!”轻羽的目光落在了他那双青筋直蹦的手,一瞬间被吓得有些失去了阵脚,只顾着伸手去拉他的手,口不择言地解释道,“流言只不过是流言罢了,我怎么会信呢?” “那些流言都是一般的可笑!” “有些流言还说父君也想对飏空哥哥不利……都是一派胡言,我什么都不会信的!” “飏空哥哥,你刚刚说了的,说过了之后就过了!” “我不信,你也不要信,好不好?” 轻羽慌乱地解释着,说到最后,她自己已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半晌,她才轻轻地在飏空的手背上拍了拍,低声叫道:“飏空哥哥……” 飏空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此时便反握住了轻羽的手,温声道:“没事了。” 轻羽抬眼看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中写满了不相信。 飏空无奈地叹了口气,晃了晃她的手:“我的话你都不信了?” 轻羽毫不犹豫地点头:“信!” “那就好。”飏空松开了她的手,轻轻地在她头上拍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以后这样的流言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我知道,轩叔疼我。” 又提到了这一茬儿,轻羽的眼睛蓦然一亮,而后又紧紧地接上了之前的话题:“那……飏空哥哥,你要不要娶我?” 飏空盯着眼前明显认真了的轻羽看了一会儿,“噗嗤”地笑了出来:“小丫头,不知道害羞。” 轻羽的脸上登时飘上了一缕红晕,但她仍是不屈不挠地盯着飏空:“好不好?” 飏空再一次地笑了,漫不经心地转过眼睛,望向了别处:“轻羽,这样的话,以后也不要再说。” “为什么?!”轻羽的执拗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 飏空没有看她,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你还小,不懂这些。” 第三百七十二章 情妹妹不遇情哥哥(3) “谁说我不懂?!”轻羽一下子就委屈上了。 飏空有些好笑地看着她:“那你说说,你懂什么?” “我……”明明有许多话都涌到了嘴唇边,但在飏空的注视下,她怎么能说得出口? 面上越来越热,轻羽疑心自己会在下一瞬燃烧起来。 她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半晌,才跺脚道:“就算我不懂,你跟我说一说,我就懂了!” 飏空愈加好笑地看着她:“有些事,都能靠自己懂才行。” 轻羽蓦地睁大了一双美眸,一瞬间,水雾迷蒙,眼泪眼看着就要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飏空哭笑不得。 半晌,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将负气的轻羽拉到了身边,伸手轻轻地蹭去她眼角的泪,叹道:“你说,你又何苦呢?” “你说了,我就会懂。”轻羽执拗道。 飏空哭笑不得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叹了口气:“轻羽,你父君是不会同意你嫁给我的。” 轻羽只是低头不语。 飏空看着她,心内有些想要叹气——之前还那么飞扬跋扈,说什么是她嫁又不是她爹嫁,其实,她自己心中也是清楚的,擎轩根本就不会想着要将她嫁给他。 “轻羽,你……” “我会给父君说的。”轻羽突然抬起头来,执着地看着飏空,“我会让你看到,父君会让我嫁给你的。” 飏空一愣,只是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可这看似根本就没有走心的笑却是又激起了轻羽的好胜心,她咬了一下嘴唇,望着飏空,半晌,才执拗道:“如果父君同意了,你不准找借口不娶我!” 飏空登时笑了出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好。” “你不许笑!”轻羽却是被他笑恼了。 飏空强行压下自己上翘的嘴角,同她点了点头:“好,我不笑。” 轻羽这才满意地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再没有挑出什么刺来。 她又能挑出什么刺来呢?她从小就喜欢他,喜欢他笑容明灿,喜欢他骄傲如同阳光一般,喜欢他聪明伶俐能将一干儿臣子和侍卫骗得团团转。 她喜欢了他那么多年啊。 如今,她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将他抓在手里,她怎么会不去做呢? 她看着他,千般好万般好。 即使父君说过,现在的他配不上她。没关系,她配得上他就可以了。 轻羽蓦地俯身过去,飞速地在飏空的脸上擦了一个又轻又快的吻:“飏空哥哥在这里等我!” 说罢,便如同一阵风一般地刮了出去。 飏空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面前,脸上那挂着的一缕笑意慢慢地落了下来。 他那双清澈好似透亮纯净的水晶一般的眼睛,慢慢地浮上了些许阴沉。 半晌,他才将目光从轻羽离去的方向收了回来,露出了一个略显诡异的笑。 “好啊。” “我在这里等你。” “等着……你的好消息。” 这个声音,透着十二分的阴柔,明明魅惑无比,却叫人无端生出一身鸡皮疙瘩来。 日子突然变得很慢。 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他心中有这报仇的事未完,还是因为这妖界已不是他的家,过去那无忧无虑的时光已然消失不见。 飏空每日呆在自己的寝殿当中,倒也没有出去的欲望。 有什么好出去的,这妖界,已经不是以前的妖界了。连四喜,都不在出现在他面前了。况且,若是他出去,身后定然会叮铃咣当地跟着一串儿侍从,门都还没走出去,心情都已经败坏得没了。 飏空有些嘲讽地笑了笑——擎轩在人前总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这般温雅大方的人,居然连一个熟悉的人都不肯在他身边留。 若不是怕他跟父亲那些旧部联络到,又是为什么? 若是他果然坦坦荡荡,又何必做贼心虚到如此地步? 飏空猜着,若是他真的不识好歹地问到了擎轩面前去,擎轩定然会温和地同他解释——没有旧人是怕他触景伤怀;要侍卫跟着是担心他的安危。 “嗤——”飏空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地再笑一次。 若是果然这么担心他,这么长时间了,居然就没有找到他?天界玉润战神养了一只小狐狸,这消息可是也新奇得传了好久。轻羽认不出他,那是因为轻羽没有见过他很小的时候的原型,再加上他刻意误导,很容易将这丫头给误导了。可擎轩不一样,若是擎轩见了他,估计他早就露馅了。 不过……飏空又自嘲地笑了笑。没找到他恐怕也是好事。若是当初擎轩的人找到了他,恐怕,会早就要了他的命吧。 明明还未曾有确切的证据,可他却已笃定地给擎轩定了罪。 这日子过得无聊,却也安稳得很。 除了轻羽每天跑过来“照顾”他,其实一派平静得没什么水花。 这日,轻羽又过来了,同时外面还有些许动静。 飏空已然懒得出去看了,反正轻羽进来,什么都会告诉他。 果然,轻羽欢快地踏进殿中,看他躺在窗边的小榻上,明明知道他醒着,脚步仍是不禁地轻了起来。 “飏空哥哥,”轻羽轻声地叫了他一声,待他转过脸来时,有些讨好地笑着看他,“是不是扰到了飏空哥哥休息?” 飏空懒洋洋地摇了摇头,仍是一派漫不经心的样子:“没有。” 轻羽噎了一下,而后对他道:“刚刚我把侍卫又换了一批。” 看,又来了。飏空在心中冷笑,他才回来了多久,他殿前的这些侍卫都已经换了三波了,省得他跟这些侍卫熟络起来。 “他们都不够好。”轻羽有些撒娇地看着他,脸上尽是温柔与情深,“我要给你最好的。” 飏空蓦地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这不像是你这样的女孩说出来的话呢?” 轻羽的脸又红了起来:“这就是我想说的!” “好好好,”飏空有些敷衍地哄她道,“你开心就好。” 轻羽犹豫了一下,对他道:“虽说在养伤,但是,飏空哥哥,你不能一直不出门啊。” 飏空瞥了她一眼,懒洋洋地伸了伸懒腰,顿时有一种慵懒的妩媚:“这样就很好。” 第三百七十三章 烦躁太子遇冷侍卫 大约轻羽是真的怕飏空这么在寝殿内一直窝下去,窝出什么毛病来,极力地向他夸赞了一番这一批新调来的侍卫有多么能干——能文能武,吹拉弹唱,琴棋书画……只要他能想到的,他们都会! 飏空:“……” 这年头在妖界当个侍卫这么难了吗? 飏空面无表情地想着。 许是在这寝殿内呆了太久,也许是轻羽那一番夸张到变形的吹捧真的让飏空起了些许兴趣,于是,飏空太子兴致来了,就让新来的那一批侍卫在他面前列了个队,好生打量了一番。 嗯…… 能文能武、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是不是都会看不出来,但这一批侍卫们看着都挺年轻活泼的,嫩得如同一批刚出土的小白菜。 飏空:“……” 虽然妖族的族人们大都貌美吧……虽然以貌取人是不对的吧……但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些侍卫们可能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样样都行,但……能武个鬼啊! 飏空太子登时就没了兴趣。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主意,是轻羽的,还是擎轩的? 找这么一堆花瓶过来,也纯粹只能门口摆着好看罢了。 飏空冷笑一声,挥挥手让人继续去殿门口摆着当花瓶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出去,端的是弱柳扶风格外绰约,飏空看得眼角直抽搐,正想转过眼去,便瞥见了一个有些不同的。 一堆嫩白菜当中,一个人的步伐有些虚浮,但不知为什么,看上去就是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透着些疏离和冷漠。 飏空盯着看了一会儿,在人消失在他视线之前,一甩手,一根白绸直接缠着人的腰给拖了回来。 白菜堆里登时一阵惊呼声,倒是被拖的这一位,格外从容淡定,没有惊呼,也没有反抗。就好像跟他没有关系一样,任由着飏空将他拖了回去。 这颗白菜踉跄地滚到了飏空脚边,一点儿声响也没发出来。 飏空盯着人看了一会儿,终于觉出这颗白菜跟那堆白菜有什么不一样了——明明也是一张小嫩脸,一双眼睛却是淡漠无比的。 “呵。”飏空轻轻地笑了笑,这双眼睛,实在是太过让人联想到另外一个人了。 白绸并没有被撤去,仍然牢牢地缠在对方的腰上,飏空略一用力,将人拉到了眼前,认认真真地盯着这张脸看了一会儿。 对方眼睛闪躲了一下,终于浮出了些许狼狈。 飏空这才满意地将人给放下,那白绸却仍是在人腰上缠着,远远望去,倒是有些……像一条雪白的尾巴。 “你叫什么名字?”飏空问了问题,却又不等人家回答,“算了,你就叫白菜吧。” 小侍卫:“……” “听轻羽说,你能文能武,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来唱个曲儿让我听听?”飏空懒懒地躺回到小榻上。 小侍卫:“……” 飏空等了半晌,也没等到这颗白菜吱声,有些好笑地看着这张有些冷肃的脸上浮出了些许难色,顿时觉得心情有些舒爽。 “不会唱曲儿?”飏空来了兴致,继续逗人,“那你来弹个琴?” 小侍卫:“……” “还不会……”飏空这次的话没有说完,便见小侍卫倏忽一抬手,他寝殿内常年作为装饰的一把琴就落在了小侍卫的面前。 飏空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小侍卫:“你胆子不小。” 小侍卫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眸中似乎有些委屈。 飏空的心一滞,倒也没有作弄他的兴致了,只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小侍卫的一双手倒是好看,落在那把琴上,漆黑的琴身愈发趁出他手指的白来。 飏空觉得自己有些昏头。 悦耳的琴声响过,好似空山幽谷,万籁俱寂,唯有细微风声吹过,奏出飒飒乐声。 竟是还不错。 只是……为何有些熟悉?有些像…… 蓦然将跑偏的心思拉了回来,飏空淡淡地看了小侍卫一眼:“突然不想听了。” 小侍卫:“……” 于是,那把琴在顷刻之间又回到了原位。 飏空看着他这般干脆利落的动作,莫名又觉出了几分不爽。 他也分不清他这种不爽和焦躁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总之就是……飏空焦躁地将目光转向了窗外,看着外面大亮的天光,幽幽地叹了口气。 许是轻羽说得对,他在这寝殿之内,憋出毛病来了。 犹豫了一会儿,飏空转脸看向小侍卫:“陪我出去走走吧。” 小侍卫沉默地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飏空的心情略好了些。 才一走出寝殿的门,门口的一片侍卫呼呼啦啦地立马都一齐跟了上来。 飏空的心情顿时飞流直下三千尺。 “都跟着我做什么?”飏空冷声喝到。 这一群白菜侍卫怯生生地看着他:“保护殿下安危……” “就你们?”飏空冷冷一笑,言语之中不由地多了几分嘲讽。 侍卫们的自尊心叮铃啷当地碎了一地。 “行了,让他跟着。”飏空指了指他,“出了事儿,他负责。” 小侍卫:“???!!!” 于是,被迫拉了一把仇恨的小侍卫在众位同僚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默默地跟了上去。 飏空心情有些不好,漫无目的地走了半晌,身后那小侍卫亦步亦趋地跟着,却半点儿存在感也没有。 这么走了一阵子,飏空居然生出了一种自己是自由的错觉。 心情略好了些。 待飏空停下来的时候,蓦然发现,自己无意识间居然带着这小侍卫来到了这里。 一座苍翠小山,山脚下一条小溪蜿蜒经过,小溪前伫立着一座精致的木屋,房前屋后都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格外美丽。 竟是到了这里。 飏空的眼睛微微发热,他听到自己自嘲地轻笑了一声:“白菜,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沉默是金的小侍卫理所当然地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但飏空并没有觉得懊恼,他伸手覆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听到自己的叹息声,悠长而又绝望:“这是我送给我喜欢的人的。” 第三百七十四章 烦躁太子遇冷侍卫(2) 小侍卫仍是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飏空的身后沉默着。 飏空的手指仍是覆盖在自己的眼睛上,且他还背对着这小侍卫站着,自然不清楚这小侍卫到底是何神情。 但他也不在乎。 “这个地方,除了我,谁都没有来过。”飏空轻轻道,“这是我为她准备的惊喜。” 小侍卫仍是沉默。 飏空继续道:“我以为,除了我,她会是第一个看到这里的人。” “没想到,她来不了了。” “我居然带了颗白菜过来了。” 说到这里时,飏空的声音已是颤抖得有些哽咽。 小侍卫的手攥了起来,而后松开,再攥起来……如此循环往复,终于,还是没有任何别的动作。 他只是沉默着。 “我还以为我把这个地方给忘了。”飏空终于将手给放了下来,他那双美丽无比的桃花眼轻轻地眨了眨,眼梢儿泛着艳丽的红色,娇媚得如同两瓣真正的桃花。 他似是有些怀念地看了看这周遭的一切,轻轻地叹了口气:“罢了。送了三回了,想必她也不稀罕了。” 不稀罕了,所以才会将他忘了。 所以,他们才走到了如今这等地步。 “反正她也看不到了,”飏空的眸子中情绪渐深,闪烁着妖异的光芒,似乎是要将这一切都吸到眼睛中去,又似乎是想要将一切都毁了的疯狂。他转过脸来,看着一动不动的小侍卫,露出了一个魅惑而又有些绝望的笑,如同一朵快要糜烂的艳丽的花朵,梦幻极了,“那就把它毁了吧。” 一直沉默的小侍卫的肩膀蓦然一动——他竟是有些分不清,这位飏空太子所想要毁掉的,究竟是眼前的这片美景,还是他口中的那个心上人。 蓦然一抬手,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的风猎猎吹过,好似要将眼前这一切都拔地而起。 小侍卫的瞳孔猛然一缩,下意识地想要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他的手飞速地抬了起来,却又在一瞬间放下。 而这风也只是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小侍卫的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上一下,这几乎可以毁灭一切的狂风却突然停了下来。 只见刚才那位还笑得格外靡丽的太子殿下,这会儿面容十分冷冽,好似刚才说出那些话做出那些事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狂风持续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到底有不小的杀伤力,小侍卫看着小山上翻滚落下的石头和断木,还有不翼而飞的屋顶,眸中闪过了一丝痛惜。 飏空却好似没有看到这一切一样,转身就走:“回去吧。” 飏空半点儿没有留恋,也没有施术将这一切恢复原状的意思,走得干脆利落。倒是刚刚见识过这美景的小侍卫,有些接受不了这前后的落差,愣愣小侍卫仍是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飏空的身后沉默着。 飏空的手指仍是覆盖在自己的眼睛上,且他还背对着这小侍卫站着,自然不清楚这小侍卫到底是何神情。 但他也不在乎。 “这个地方,除了我,谁都没有来过。”飏空轻轻道,“这是我为她准备的惊喜。” 小侍卫仍是沉默。 飏空继续道:“我以为,除了我,她会是第一个看到这里的人。” “没想到,她来不了了。” “我居然带了颗白菜过来了。” 说到这里时,飏空的声音已是颤抖得有些哽咽。 小侍卫的手攥了起来,而后松开,再攥起来……如此循环往复,终于,还是没有任何别的动作。 他只是沉默着。 “我还以为我把这个地方给忘了。”飏空终于将手给放了下来,他那双美丽无比的桃花眼轻轻地眨了眨,眼梢儿泛着艳丽的红色,娇媚得如同两瓣真正的桃花。 他似是有些怀念地看了看这周遭的一切,轻轻地叹了口气:“罢了。送了三回了,想必她也不稀罕了。” 不稀罕了,所以才会将他忘了。 所以,他们才走到了如今这等地步。 “反正她也看不到了,”飏空的眸子中情绪渐深,闪烁着妖异的光芒,似乎是要将这一切都吸到眼睛中去,又似乎是想要将一切都毁了的疯狂。他转过脸来,看着一动不动的小侍卫,露出了一个魅惑而又有些绝望的笑,如同一朵快要糜烂的艳丽的花朵,梦幻极了,“那就把它毁了吧。” 一直沉默的小侍卫的肩膀蓦然一动——他竟是有些分不清,这位飏空太子所想要毁掉的,究竟是眼前的这片美景,还是他口中的那个心上人。 蓦然一抬手,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的风猎猎吹过,好似要将眼前这一切都拔地而起。 小侍卫的瞳孔猛然一缩,下意识地想要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他的手飞速地抬了起来,却又在一瞬间放下。 而这风也只是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小侍卫的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上一下,这几乎可以毁灭一切的狂风却突然停了下来。 只见刚才那位还笑得格外靡丽的太子殿下,这会儿面容十分冷冽,好似刚才说出那些话做出那些事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狂风持续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到底有不小的杀伤力,小侍卫看着小山上翻滚落下的石头和断木,还有不翼而飞的屋顶,眸中闪过了一丝痛惜。 飏空却好似没有看到这一切一样,转身就走:“回去吧。” 飏空半点儿没有留恋,也没有施术将这一切恢复原状的意思,走得干脆利落。倒是刚刚见识过这美景的小侍卫,有些接受不了这前后的落差,愣愣。。。。。。。。。。。。。。。。。。。。。。。。。。。。。。。。。。。。。。。。。。。。。。。。。。。。。。。。。。。。。。。。。。。。。。。。。。。。。。。。。。。。。。。。。。。。。。。。。。。。。。。。。。。。。。。。。。。。。。。。。。。。。。。。。。。。。。。。。。。。。。。。。。。。。。。。。。。。。。。。。。。。。。。。。。。。。。。。。。。。。。。。。。。。。。。。。。。。。。。。 第三百七十五章 高调订婚传遍六界 妖界迎来了件喜事——轻羽公主,跟妖界的……前太子殿下飏空,要成亲了。 这位轻羽公主可是擎轩妖君唯一的女儿,疼爱得紧,故而这亲事一定下,就迫不及待地昭告六界了,请各界有头有脸的人前来观礼。 消息传到天界时,天界差点儿炸了锅。 毕竟么,谁都知道,妖界的飏空太子为了报父仇,那可真的是忍辱负重,用尽了狐狸精的手段,硬生生地将玉润战神那个冰雕雪塑的神仙给打动了。 两人当初那都在天界以“夫妻”相称了——这可是有小神仙们亲眼见过亲耳听过的,那可半点儿没有掺假。 说来也让人唏嘘,这位玉润战神强硬了冰山了没心没肺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春心萌动了一下,就掉入陷阱。 结果,夫君没到手,命差点儿丢了。 还好在命丢之前,终于报了父仇——哦,因着玉润战神强闯魔界杀了炎无惑,在当年玉润弑父这件事重新在天界掀起新风浪之前,天君天后替当时昏迷不醒的玉润解释——无非绝非玉润弑父,只是玉润选择了忍辱负重,这些年来一直在找机会报仇。 这个消息一出,之前玉润仅仅被罚人界轮回三世,好像一下子都可以解释得清了。 而这个消息来得太大反转简直闪瞎人眼,故而,大家只顾着赞叹玉润战神这些年来的不易,倒是没有人去追究——当初,究竟为什么不能将真相宣之于口,反而要让当初还很弱小的玉润承受这些。 声名狼藉的玉润战神一夜翻盘,成了人人称颂的好女儿。 故而,这玉润战神才报父仇就被心上人捅了这件事,就格外令人唏嘘。 可怜啊可怜。 听说玉润战神至今还躺在栩空山里昏迷未醒,被兮泽战神的夫人帮忙照看着,生死未卜。 转头这飏空太子就已经在妖界与青梅竹马喜结连理了。 天界的神仙们义愤填膺——妖界太子……其实已经算是前太子了吧?在天、妖两界有协约在前时,骗了他们天界战神的身心不说,差点儿要了战神的命也不说,那不过是他们天界为着两界和平体恤他报父仇心切,才没叫妖界将他给交出来。结果,天界都没找他算账呢他居然还敢这么嚣张?! 福临公主第一个挽着袖子准备去妖界砸场子。 那个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文方仙君,靠着三寸不烂之舌,硬生生地忽悠了一帮头脑发昏的小神仙,居然还真的准备组团去妖界砸场子了。 当然,连同福临公主在内的砸场子小分队,出师未捷身先死,被流风太子给一窝端了。 遑论天界有多炸锅,妖界这场注定盛大的婚礼已然准备了起来。 自从订婚之后,飏空奇迹般地从一朵憔悴苍白即将凋零的花重新焕发了生机,倒是格外有耐心,没事儿还会亲自去过目一下婚礼的名单啊、配合提前走一下流程什么的。 轻羽见到他这种变化,自是惊喜,愈加粘他。 只是,擎轩妖君现在似乎并不想让自己这唯一的女儿再继续安安稳稳地当个天真无知的小公主了,反而开始交给她许多事去做。 自然,飏空便可以办妥这婚礼上的一切,叫她无须担心;但六界所有的姑娘们,好似对婚礼都有种奇妙的情节,恨不能事事亲力亲为,这样好像就能更幸福一样。 故而,轻羽公主现在不仅要操心婚礼的事,还要去忙着办擎轩交给她的事,一向娇生惯养的小公主一时间忙得如同陀螺。 反而真正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粘着飏空了。 大家纷纷猜测,擎轩妖君这是怕轻羽公主嫁给飏空之后,到了最后妖君之位仍会落在飏空手中,现在有心将自己这个女儿栽培成一介女妖君。 养个痴心女儿真是麻烦啊!妖界的各位纷纷摇头叹息,兀自想象了一下轻羽公主寻死觅活非要嫁给飏空的场景,于是,摇头摇得更加痛心疾首了。 飏空自然听得这种流言,却也没怎么在意。 擎轩同意将轻羽嫁给他这件事,本就处处透着诡异,这流言反而显得正常无比,半点儿也不可疑了。 一日,飏空亲自去看了一下喜堂的布置,回到寝殿时,不由地又顿了顿脚。 他的寝殿的侍卫们,居然又被换了一批。 那群小白菜侍卫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新一批侍卫,倒是个个坚毅无比,看上去一个能打那些小白菜二十个的样子。 就是长得……飏空的眼睛有些抽搐——妖族的人大都美貌,也不知道轻羽从哪儿凑来了这么一群……长相脱俗的。 想起那个陪他去了某个地方回来就被轻羽逼着化了原形丢出寝殿的某棵白菜,飏空浮出了一点点笑,一颗不知道藏到哪儿去了的良心居然破天荒地出来刷了一下存在感。 摇了摇头,他的目光从一排新侍卫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一个脸尤其黑的侍卫身上。 那侍卫脸尤其黑,长得……尤其脱俗。 在这一群脱俗的长相中,脱俗得……拔得头筹。 飏空不知怎地,看着那张紧绷的“脱俗”脸,突然有些想笑。 朝人勾了勾手指,看着这黑脸侍卫站到他跟前来,他笑问道:“叫什么名字啊?” 接着,不等人家回答,突然又笑了:“算了,以后你叫白菜吧。” 话音刚落,一群侍卫瞅着这黑脸侍卫愈加黑了的脸,忍笑忍到面部表情抽搐。 “能文能武?”飏空笑着看人家。 黑脸侍卫:“……” “吹拉弹唱?” 黑脸侍卫:“……” “琴棋书画?” 黑脸侍卫:“……” 飏空的笑又绷不住了:“那要你做什么?” 黑脸侍卫:“……” 在场的其他侍卫:“……” 要侍卫当然保护人安全啊?!要不然能干什么?吹拉弹唱?琴棋书画?开玩笑吧,现在做侍卫条件都高成这个样子了?! 飏空看着瞬间脸都黑了一个度的侍卫们,笑眯眯地看着那黑脸侍卫:“那你到底会什么?”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黑脸侍卫身上。 只见黑脸侍卫嘴唇轻轻动了动:“守门。” 第三百七十六章 你喜欢和喜欢你的 冷冰冰的两个字,说得一板一眼。 其余的侍卫们再次忍笑忍到脸抽搐。 飏空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黑脸侍卫,蓦然勾唇一笑,魅丽无比的桃花眼顿时染上了一层绮艳:“哦?那就是什么都不会了。” 黑脸侍卫面无表情,其余的侍卫们倒是有些被飏空这个魅惑众生的笑给勾了魂儿,一个两个地皆是在心中默念静心咒,纷纷慨叹——怪不得轻羽殿下非他不嫁呢。这般艳色,换了谁,谁能顶得住啊? 黑脸侍卫就很能顶得住。 纵然飏空一双美丽的眼睛百媚横生,他也硬生生地能面无表情,好似眼前根本就是一团空气。 其余侍卫立马对他刮目相看——能够抵御这等美色,那也算是非常了不得的天赋了啊。 飏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了好一会儿,突然又朝人勾了勾手指:“你这也不会那也不行,总得有些用处吧?” “跟我走。” 丢下轻飘飘的三个字,飏空转身就走。 黑脸侍卫半点儿没有犹豫,举步跟了上去。 余下的侍卫们目瞪口呆,直到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了眼前,这才觉得这一幕好像有点儿熟悉。 面面相觑半晌,大家恍然大悟——跟那群白菜侍卫们交接的时候,不就听说了吗?当时飏空太子就给一小侍卫起了个“白菜”的名字,然后领着人出去走了一圈儿,然后回来……轻羽殿下就面不改色地将那小侍卫给处理了。 想到这里,大家一阵哆嗦,纷纷向黑脸侍卫离去的方向投去了“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目光。 默不作声跟着飏空走的黑脸侍卫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飏空并未施术,如同在散步一般,慢悠悠地走着;黑脸侍卫如同一团空气,在他背后亦步亦趋却毫无存在感。 良久,飏空突然开口:“白菜,你有喜欢的人吗?” 被叫了“白菜”的黑脸侍卫眼角微微抽搐,良久都没有做声。 飏空轻嗤了一声,以为这沉默又大胆的小侍卫大约是不会回答自己这个略显没头没脑的问题,却听到小侍卫闷声道:“有。” 飏空的脚步有一刹那的停滞,但他很快就继续地向前走了,好似刚才那微微一滞只不过是大家的错觉而已。 “嗤……”飏空不知为何却又笑了起来,且还笑出了声,眼角都蔓延出了些许艳丽的桃红色,真正如同桃花瓣一般了。 黑脸侍卫盯着他那莹润的耳垂看了一会儿,又垂下了眼。 “是个什么样的人?”飏空终于笑够了,慢慢道。 “很漂亮。”又是一阵很长的沉默,黑脸侍卫才慢吞吞地道,好似他喜欢的人埋藏在内心的很深处,他每每提及,都要翻山越岭地将她从内心深处给挖出来,才能够郑重地形容一下。 郑重其事到了无趣的地步。 飏空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很漂亮,为什么喜欢你?” 黑脸侍卫又陷入了沉默。 这次的沉默很显然同之前的沉默不同,之前那是在认真回想一般的沉默,这次的沉默,却如同粘稠的液体将人包裹在了里面,缠得人透不过气来。 飏空突然觉得很是无趣,脸上艳丽的笑容如同瞬间枯萎的花瓣慢慢凋零了下来,那沉默了半晌的黑脸侍卫突然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很漂亮,所以不喜欢我。” 飏空一怔,这才,却是真的停了下来。 黑脸侍卫没预料到他会停下来,差点儿一头撞上了他的后背,踉跄了一步才堪堪站稳。 “她知道你喜欢她吗?”飏空突然慢慢地问道。 黑脸侍卫迟疑了一下,没有沉默太久:“应当……知道吧。” “知道,还不喜欢你?”飏空又问,目光乍然变得锐利,如同利箭一般射向了黑脸侍卫。 黑脸侍卫这下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飏空的脸色一刹那变得比这黑脸侍卫的脸都要黑,霍然转过身去,施了个乘风术踏风而去。 黑脸侍卫脸上毫无动容,好似刚才飏空不过是随口一问,他也不过是随口一答,根本没有价值。 踏风而行,转瞬即至。 飏空的术法修为大约是在黑脸侍卫之上的,他已落在地上了一会儿,那黑脸侍卫才有些气喘微微地追了上来。 才一落地,黑脸侍卫便看到了眼前的一切,脸色微微变了变——居然是喜堂。 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目光仍然落在了飏空的耳垂上。 “你们当中有误会吗?”飏空突然又开口,声音平静得好似深潭,甚至有些冰冷和死气,很是有些咄咄逼人。 黑脸侍卫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刚才那个话题。 他扯了扯唇角,看上去是想扯出一个笑来。不知道是不是他不经常笑的缘故,尽管他扯得很是努力了,那上扬的唇角仍是不像一个笑,反而透着无尽的苦楚,好似随时都能够哭出来一样。 “没有。”他的嗓音有些哑,“他很好,是我做错了。” 飏空的手指蓦然攥了起来,继而又慢慢地松开了,他冷笑了一声:“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黑脸侍卫重新沉默了起来。 飏空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得冷漠无比,举步朝喜堂走去。 黑脸侍卫见他这般动作,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飏空,脚抬了抬,终究是没有踏出去一步。 “跟上来。”飏空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黑脸侍卫的脚步再三抬起,最终,好似在下定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心一般,表情有些痛苦和挣扎,终于,慢慢地跟了进去。 喜堂是按照轻羽的想法来布置的,入目都是艳丽喜庆的大红,似是火焰一般,从踏进这喜堂的那一瞬间,就被这火焰包围,热烈非常,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喜欢吗?”飏空突然问道。 黑脸侍卫一怔,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不是有喜欢的人吗?”飏空的口气有些漫不经心的淡漠,“若是喜欢,日后可以用来讨好心上人。” 第三百七十七章 坏心飏空的荒唐play 讨好心上人这一提议,显然是在给黑脸侍卫心口插刀。 黑脸侍卫眼看着这喜庆非常的喜堂,突然开口:“很适合殿下。” 飏空挑了挑眉毛,露出了一个有些嘲讽的笑:“殿下?哪个殿下?” 太子殿下? 还是公主殿下? 黑脸侍卫抿了抿嘴,却是没有在说什么。 飏空嘲讽一笑,突然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于是,黑得如同刚从碳堆里扒出来的新碳、长相“脱俗”得让人过目难忘的黑脸侍卫顿时就一身华丽的凤冠霞帔了。 场面一度让人无法直视。 幸而太子殿下虽然已成了“前”,但重新挂上公主殿下未婚夫的名号,多多少少仍是有些话语权。布置喜堂的侍从见他去而复返,战战兢兢以为出了什么问题,结果却见他挥手让人退下,立马要多远滚多远了——省得被揪住挨骂。 故而,这让人无法直视的画面其实也就只有飏空一个人直视了而已。 飏空按了按乱蹦的青筋:“……丑得惨绝人寰。” “……”黑脸侍卫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还好这是妖界。” 飏空:“……” 这黑脸侍卫居然这么会接话?!他居然无言以对! 黑脸侍卫大约也能想象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只是他那张脸实在黑得纯粹,若非飏空眼神儿极好,差点儿都看不出他那张黑脸上其实是浮出了些许红晕的。 飏空盯着他那张黑脸看了半晌,终于还是惨不忍睹地别过了脸,深深地叹了口气:“算了。” 黑脸侍卫:“???” 然而飏空太子做事从来不需要解释,转身就往外走。 黑脸侍卫:“……” 他一边用了个术法将身上的婚服换回原样,一边追了上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黑脸侍卫的脚步霍然停住了——他身上的衣裳……居然没有变回去?!难道是他用错术法了?再来一次。 如此三番。 黑脸侍卫站在门口的脸色更黑了——这衣裳大约是被飏空用了什么特别的术法,无论他用什么样的方法,就是变不回去。 黑脸侍卫低了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华丽,眼角抽搐;再一抬眼,飏空已走出了很远。 犹豫再三,刚想用个隐身术走出去,却听到飏空的声音顺着风幽幽地飘入了他的耳中:“过来。” “不许用术法。” 黑脸侍卫:“……” 看出来了,不知是不是他脸特黑的缘故,所以让这位太子殿下看不顺眼儿了。 这是故意将他拎出来整他呢。 黑脸侍卫犹豫了一下,脚抬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地踏出那个并不高的门槛儿。 “白菜。”飏空的声音幽幽地飘了过来。 黑脸侍卫:“……” 听见这个名字,他更加想抽搐了。 然而,他一个小小侍卫能怎么办?那能怎么办?! 凉拌呗。 深吸了一口气,黑脸侍卫视死如归地踏出了第一步。 从他踏出喜堂门的那一瞬间,守在外面的侍从们全都齐刷刷地惊呆了——这是哪里来的妖孽!!! 黑脸侍卫恨不能直接封了自己的五感,奈何飏空太子好似有读心术一般,只要他的想法一冒出来,飏空太子提醒他“不行用术法”的声音就幽幽地飘了过来。 术法不能用,蒙头裹脸地走又显得太过狼狈。 黑脸侍卫仗着自己脸黑,调整了一下心情,很快就无所畏惧地走在了路上。 等他追上飏空的时候,飏空回头瞥了他一眼,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中荡漾出掩饰不住的笑意,似是春日里开得最盛最美的桃花。 黑脸侍卫有一瞬间的恍惚。 飏空笑着瞥了他一眼,重新回过头去,仍是慢悠悠地在路上走着。 这一路,他都没再用任何术法,只带着穿着大红喜服的黑脸侍卫在路上走得格外横行霸道。 没等两人回到飏空的寝殿,整个妖都都快传遍了——有个其丑无比的侍卫暗暗眷恋飏空太子已久,在跟着飏空太子去了一趟喜堂后,终于悲痛之下失心疯了,竟自己穿了喜服非要死要活地要嫁给飏空太子了!!! 飏空自然是有方法听得到这些消息的,听着那越来越夸张的传言,他脸上的笑意却是越来越隐藏不住,越来越放肆,笑得格外开心。 于是,围观一路的妖族人民纷纷表示——哎,也怪不得那侍卫思恋成狂,他们这位妖界“被前了的”太子,不可否认地长得那是魅惑众生。 哎。 可怜那侍卫哟。 黑脸侍卫忍着或试探或惊奇或鄙夷……的目光,如同被万千细针扎了一路,受了无尽的折磨才回到飏空的寝殿。 早就风闻了这一消息的侍卫团们,也早就放弃了对黑脸侍卫的默哀,更早就站在寝殿外面引颈以待了。 于是,黑脸侍卫受到了有史以来最热烈的欢迎。 飏空回到了寝殿,自然对这些侍卫们那些热闹非凡的心思一清二楚,一张漂亮的脸难得没有板着,笑得眼带春风地进去了,却连看都没有看黑脸侍卫一眼。 当然,黑脸侍卫也并没有获得跟进寝殿的资格。 大家纷纷看着黑脸侍卫,一脸同情——这,都死之如狂了,也没得半点儿好啊。不过……大家在上下打量一番黑脸侍卫,瞬间觉得反而是飏空太子有点儿值得同情——毕竟……这位思慕他发狂的人……长得有点儿过于丑了。 于是,侍卫们纷纷拍拍黑脸侍卫的肩膀,对他表示深切的同情,以及,沉痛的哀悼。 果不其然,一炷香的时间后,轻羽公主气势汹汹如同飓风一般地刮来了。 连问都不用问,就直奔黑脸侍卫而去了——毕竟,穿着大红喜服的黑脸侍卫还是非常鹤立鸡群的。 看到这黑脸侍卫果然如同传言所说,居然还没有换下那身华丽嫁衣,登时气得肺都要炸了,立马用缚妖索将人给捆了,还不忘上去多踹两脚以解心头之恨。 黑脸侍卫:“……” 背锅,他是专业的。 然后,寝殿门口的侍卫团再次对这位英勇牺牲在了轻羽公主手下的勇士用目光表达了深切的同情与哀悼。 第三百七十八章 恋慕万年的婚礼 面对轻羽小心翼翼而又委屈巴巴的质问,飏空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丢下了一句:“看着怪可怜的。” 不仅落下了一个“人美心善”的美名,还将此事从轻羽那里轻飘飘地掀过了。 只是,飏空寝殿外的侍卫们又换了一批。 飏空特地去围观了一番,只见这次的侍卫们从相貌到能力,各个方面都十分平庸。 平庸到他对着他们发呆发了半个时辰都没能记住他们身上的任何特点。 回过神儿的飏空太子有些惆怅,有些落寞,有些……无聊。 于是,飏空太子每天对着这些面面相觑的侍卫们打哈欠。 所幸这哈欠也没打太久,很快就迎来了轻羽和飏空大婚的那日——因为这各种奇葩的侍卫事件,都造成了轻羽公主强烈的危机感,无论如何也要将婚期早早地提上日程。 擎轩妖君颇有微词,却也没有强烈反对;而飏空更不可能去表达什么反对意见,于是,就喜气洋洋地当上了新郎官。 飏空毕竟是奇羽之子,他回到妖界后,那些一直没有见到的奇羽的旧部,终于在婚礼上见到了。 那些旧部看到他,有躲闪的,有愤恨的,有鄙夷的,有恨铁不成钢的……各种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的心也只是微微动了动,连多余的目光都没有往人身上放。 再者,这一天看他的人实在太多了。 毕竟,如火喜服套在他的身上,将他本就艳丽魅惑的脸衬托得愈加勾人;再微微一笑,婚礼上的目光十有八九都在他身上。毕竟么,新娘还盖了红盖头,看不见脸,比较吃亏。 简直是漫天的热闹,有无数个声音在对着他说恭喜,他微微笑着回一句同喜,而后目光无数次漫不经心地划过喜堂的各个角落。 没有那个人的气息。 天界来参加婚礼的是那位并不常出现的二皇子云牧,气质温和地坐在一条桌案之后,甚是高贵矜持地偶尔同邻桌说几句话,很是亲和。 飏空盯着云牧看了一会儿,却是自嘲地笑了笑。 终归是他想多了。 一场婚礼漫长而又热闹,飏空却觉得自己被人用了傀儡术,毫无灵魂地进行着一切流程,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心中却是连半点儿欢喜都没有。 半点儿都没有。 自他回来妖界,实在在太多地方察觉到那人的气息了,他以为,她是冲着他的婚礼来的。 其实,不是的。 她是同他告别来的。 唯有他一颗心又拨动了又拨乱了,而她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如同两万年前一样。 *** 卧房。 火烛高悬,将偌大的房间照得如同白日一般亮,反倒没有了任何的情趣。 飏空勾了勾嘴唇,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个坐在床榻上一袭大红喜服的女子。 他曾幻想过这一切,也曾在浮生镜中看到过这一切,心中怀着无限的欢喜与期待,而不是像今日这般,冷静。 “飏空哥哥。”一直低头不语的美人突然抬起了头,薄纱几乎要从她的头上飘然落下,幸而她及时地用了一个小术法。 飏空又勾起唇角笑了笑,笑着拿了两个酒盏走了过去。 大约是因为两只手都被酒盏占住了的缘故,他轻轻吹了口气,薄纱飘然落下,露出轻羽那张含羞带怯的脸。 不得不说,今日的轻羽是很美的。 她一直如同一朵尚未绽放的青涩白荷,在今日,终于在夏日烈阳下染上了艳红之色,而后热烈地绽放了。 比那人美多了。 飏空低低地笑了一声。 “飏空哥哥。”轻羽又唤了他一声。 飏空这才看着她,眸中的温柔被烛火的亮光分割成了无数份,每一份都好似独属于她。 “轻羽,”飏空温柔地望着她,“你今天很美。” 轻羽垂下眼睫有些害羞地笑了,而后,她重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望着飏空,眸中的热情似是火焰一般,几乎立马灼伤了飏空的眼睛。 飏空将一个酒盏放在了她的手中,笑着同她轻轻碰了一下,举杯示意:“嗯?” 轻羽登时就笑了,娇嗔道:“哪里有这样喝合卺酒的啊?”——好像在准备结拜兄弟一样。 飏空顿时又笑弯了眼睛,红唇微启,轻轻地呷了一口酒液,慢慢地朝瞬间睁大了眼睛的轻羽靠了过去。 轻羽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她从小所眷恋所爱慕的飏空哥哥,近在咫尺,下一瞬就要吻上她的唇。 全身虚软无力,她手一松,手上的酒盏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但并没有谁去理会这个酒盏的命运,飏空还含着那口酒液,一双美丽的桃花眼中闪耀着温柔与诱惑,深深地望着轻羽那双恋慕的眼睛。 他的眼睛,如同最清澈的水一般。 只是如今,这水中含有了太多的东西,温柔、魅惑、引诱……如同水面下蠢蠢欲动的猛兽,似乎在伺机而动,要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给拖到深潭去。 轻羽的目光愈加眷恋,她几乎感受到了飏空打在她脸上的呼吸,她却舍不得闭上眼睛。 飏空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眸中顿时有万般风情流转,直直地打在了她的心上。 闭眼,听我说。 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瞬间,她好像在朦朦胧胧中,看到了飏空那双美丽眸子中的…… 愧疚。 而后意识轰然离开了她。 飏空眼疾手快地一把揽住了她的肩膀,咽下了那口一直含在口中的酒液,仅仅只有一瞬间的迟疑,他就将另外一只手放在了轻羽的头顶上。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犹豫,更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施展术法。 擎轩大概,会在今天对他的警惕最低。若是他错过今日,日后同轻羽日日在一起,擎轩只怕对他的掌控越来越严密——他不会如同玉润那样,忍辱负重地等上个两万年! 玉润…… 飏空深吸了一口气,意识到在这种危机的时刻他居然还想起了她,这令他无比地烦闷。 摄魂问心之术。 这个术法太耗费灵力,也太耗费精力,他应该撑不了太久,他得快些,再快些! 第三百七十九章 摄魂问心窥往事(1) “轻羽,听我说。”温柔而魅惑的声音传入了轻羽的耳朵中,鼻翼间是熟悉而让她安心的味道,她好似整个人泡在温水当中,舒服极了,让她全身都很放松,恨不能在这温水中徜徉。但她好似又全身都被定住了,纵然她很想在这令她舒服的温水当中撒个欢,但却是动弹不得。 动弹不得……好像也并没有什么难受的。 就这样泡在热水中,也很是舒服。 太舒服了,这么多日子以来的愧疚、后悔、期待……那些所有复杂的情绪,将她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好似拉得太满的弓,整个人都快要绷断了。 “你喜欢飏空哥哥吗?”那个声音问。 “喜欢。”她安静的睡颜浮出了一个羞涩而又欣喜的笑容,“我好喜欢他……从小就喜欢,一直都喜欢……” 她的声音轻轻的,好似在朝人诉说着一个编织了太久的梦。 飏空在一瞬间,差点儿就败在了她这样欣喜的喃喃自语当中去。 她是真的喜欢他,可他……却也要真的利用她。 “喜欢吗?”飏空定了定神,温柔的声音却在这一瞬间陡然转变,好似温柔的流水在瞬间化成了冰刃,直直地朝轻羽扎了过去,“你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害他呢?!” 温水陡然结成了冰,冰寒彻骨。 轻羽一阵剧烈的挣扎,但却始终没有醒过来,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白皙的面孔憋得通红,额上渐渐地流下汗来。 “为什么?!” “我那么相信你,你怎么能害我呢?!” 飏空的手轻轻地在她的额上抚了抚,似是在安抚她,却又将她陷入更深的回忆当中。 “我……我没有……”轻羽喃喃道,面上却是挣扎得更加厉害了。 飏空轻叹:“我都知道了……” 轻羽的身子陡然一僵,良久都没有再动,半晌,她的睫毛剧烈的颤抖着,眼角滚下泪来:“飏空哥哥……对不起……” 飏空看着她的眼泪,心逐渐地冷了下去。 他果然没猜错。 “我不是有意害你……” “飏空哥哥,我去找你了,我去找你了……” “我想偷偷地传消息给你,但是,但是……”轻羽的眼泪落得更加厉害了,她的睫毛被泪珠濡湿成一小团一小团,看上去狼狈极了,“但是父亲不让……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如果说了,父亲会死的,会死的……” 飏空的狠狠地闭了闭眼睛,用了更多的灵力在轻羽的身上,他极力地控制着自己,让自己的情绪变得最为稳定,而后在轻羽的防备最弱的时候,用了一缕意识,一举冲进了轻羽的回忆当中去。 *** “父亲!”轻羽跪在擎轩面前,一脸惊惶,“父亲,这样……” “不可以啊,轻羽。”那个在众人面前永远温文尔雅的男人,慢慢地蹲下,轻轻地用手摸了摸轻羽的脑袋,目光无限爱怜。他轻轻叹了口气,似是有些疲惫,“轻羽,你说,你怎么就不乖,非得来偷听我的话呢?” “为什么……”轻羽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擎轩,“君上他……对我们很好。” 擎轩温和的面色有一丝微变,他摸了摸轻羽的头:“可是,你能过得更好。飏空如今所有的,你以后都可以有。” “我不要!”轻羽剧烈地摇着头,“飏空哥哥的东西,我不要!” “没关系。”擎轩漫不经心地捏了捏女儿的脸,清俊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扭曲,“我想要。” 轻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诸绪山一战,是注定会开始的。”擎轩微微地笑了笑,“轻羽,开弓没有回头箭。” “不会的,还没有开始,一定可以……” “轻羽。”擎轩唤了她一声,声音还是很温和,却带了一丝警告的意义。不知道为何,在这个向来宠爱自己的父亲面前,轻羽有些不敢抬头,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父亲的威严。 “看来,我还是将你教得太软弱了。”擎轩摸了摸她,轻叹,“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像她。” 她? 是谁? 是母亲吗? 轻羽满目的惶恐与不安,定定地看着擎轩。 “轻羽,你是妖界的人啊,怎么能真的如此天真?”擎轩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而后露出了一个俊逸非凡的笑,任谁看到这样的他,都会觉得这定然是个翩翩君子。可翩翩君子浅笑道,“我们妖界的人,该天生就擅长伪装和魅惑才是,你说,你怎么就没学会呢?” 轻羽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你还记得飏空的母亲吗?”擎轩微微笑道。 轻羽愣了愣,她比飏空还要小个五千岁,并不怎么记得那位早逝的妖后娘娘。 “她啊,和我从小就认识,她看上去,和你一样的天真。”擎轩叹气,目光却变得飘渺了起来,似乎他通过眼前的女儿,看到了另外一张娇艳却又总是纯真的脸,“天真懵懂,不知世故,好似永远等着别人去保护她,好像永远都要躲在我的羽翼下。” “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天真的女人,在遇上权利和爱情的抉择的时候,也会毅然抛弃爱情,投奔权利而去。”擎轩的目光一刹那变得有些凶狠,“她就那么成了妖后娘娘。” 呵。 飏空跟她一模一样,放着好好的青梅竹马不要,非要去选择另外一个人,也不管那个人合适不合适! 她是为了权势,飏空是为了有趣。 真是一模一样的母子俩啊。 擎轩的目光有些危险,落在了轻羽身上。他这个女儿,从小也是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就好像从前的妖后一样。 他以为她像她。 结果,她居然是真的傻! 擎轩的眼眸瞬间变得深沉,语气却愈加温柔:“轻羽,你是要父亲,还是要飏空?” 轻羽蓦然睁大了眼睛,眼泪一瞬间就落了下来,整个人颤抖得如同被暴风雨摧残的小白花。 “我……” “说!你是要父亲,还是要飏空!”擎轩的目光愈加凶狠。 轻羽骤然哭出声来:“我不要选!” “那我就替你选吧。”擎轩轻轻笑道。 第三百八十章 摄魂问心窥往事(2) “轻羽,如果你去跟飏空报信说,诸绪山那所谓的妖后遗骨被天罗神君拿去做了骨笛不过是我散布的假消息,”擎轩轻轻地叹着气,“我死没关系,你猜,就算飏空放过了你,他以后还有没有可能娶你?” 轻羽的目光乍然黯淡了下来。 “可我是你的父亲,”擎轩又摸了摸女儿的头,声音轻柔而又充满了魅惑,“还能真的让你伤心了不成?” 轻羽霍然看向擎轩,目光中闪耀着不可置信。 擎轩鼓励地笑着看她,好似在告诉她——对,就是你想象的那样。 良久,轻羽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不可能真的去告密、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死。她没办法,所以,她只能选择相信她父亲。 可那个时候的她,真正的天真无辜,从未想过,她一向那般信任的父亲也会骗她。 不,不,她的父亲并没有骗她。 他只是……让她以为,他一定会放过飏空罢了。 仅仅只是半天的功夫,若不是她一时调皮,听到了关于诸绪山的真相——半月前,奇羽妖君得到了一条消息,说是已逝妖后的遗骨在诸绪山出现,灵气非凡,似有生肉之可能。但那妖骨却被隐居在此的天罗神君拿去做了骨笛,恐怕难以再幻化成形了。奇羽爱妻如命,而妖史上确有白骨生肉之说,当下听到这个传言,立即前往诸绪山,居然还真的在那里探到了妖后残留的气息!当下,便将这传言信了七分。再去求见天罗神君,让他交出骨笛,自然……这事儿是被天罗神君给拒绝了的,奇羽妖君便再三相逼。故而,天界以为,奇羽妖君是在刻意骚扰引战;奇羽妖君以为,自己妻子的妖骨那自然是灵气非凡不是凡品遭了那天罗神君惦念,发誓要夺回妻子妖骨,当即准备纠结妖兵,直捣诸绪山。 天真的少女时代,从那时开始走向了不可挽回的崩塌。 她想要相信父亲,却又牢牢地记住父亲当时对她说的“身为妖界的人,就该擅于伪装和诱惑”,那父亲的那些话,又是不是伪装的呢? 她不敢全信。 不敢去跟飏空通风报信,却又不敢全然相信父亲。 想要飏空发现端倪,却又怕父亲因此死无葬身之地。 她的天真快乐,在这些挣扎之中磨灭。 诸绪山终于开战的时候,她还没听到飏空的消息。但依她对飏空的了解,若是飏空知道奇羽去打诸绪山,不该全然不管才是,为什么…… 说不定,飏空哥哥偷偷去了战场? 轻羽陡然变色。 她父亲虽然答应了不会伤害飏空,但战场上谁会顾得上谁?万一…… 轻羽转而朝诸绪山奔去。 可她到的时候,似乎已经太晚了。 妖兵溃败,到处在奔逃,她根本看不到任何有关飏空的踪迹,只是一晃眼,好似看到了一只小白狐狸一闪而过。 心猛然一跳,定睛看时,却并没有看到一根狐狸毛,好似刚刚那一切都不过是她的一场幻觉。 “殿下!”有人飞快地奔到了她的面前,原来是父亲的部下,他有些惶急地看着她,“殿下怎么来了?” “君……奇羽呢?”轻羽盯着来人,一字一顿道。 那部下大概没想到,轻羽其实并没有太跟擎轩一条心,顿时笑了起来:“殿下放下。奇羽……已然魂飞魄散了。” 魂飞魄散…… 轻羽的身子轻轻地抖了抖,有那么一瞬间的天旋地转。 奇羽妖君其实对她很好。 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算计他、丧生于这等地方。 若是这诸绪山果真有妖后遗骨,那奇羽丧命于此也不算太过遗憾。可那偏偏……只是一场谎言罢了。 那所有人都以为的妖君昏聩,不过是她父亲精心策划的一场谎言。 父亲说,妖界的人,就该善于伪装和诱惑。那么奇羽妖君呢?那般赤诚地爱着一个人,所以,就该落到这等下场吗? 也许,父亲是对的。 毕竟,这场战争,只有善于伪装和诱惑的父亲赢了。 她懂得了,学会了,却是以这样一种残酷的形式。 自此之后,她仍是那个天真纯洁的轻羽公主,只是,她的眼眸中终于多了些别的东西。那些东西,令她父亲满意。 而自从诸绪山之战后,飏空却也好似一同消失不见了,直到她在魔界时见到了玉润那只小狐狸。 她恨玉润。 是玉润杀了奇羽,所以飏空才会失踪了。 多么可笑,明明罪魁祸首是她父亲。其实她无比清楚,那场战争中,对准奇羽的,不止是天兵,还有她父亲联合其他几位妖王所带去的妖兵。腹背受敌,奇羽其实是被妖界猎杀的猎物,只不过天界在明面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注定会死在那场战争中。 可她不能恨父亲,只能恨玉润——她甚至,都没有亲眼看到玉润对奇羽动手,可她就是必须恨玉润。 当她看到玉润怀中的那只几乎和飏空年幼时一模一样的小狐狸时,她就更恨玉润了。 特别是那小狐狸居然还叫她“姑姑”。 她爱慕万年却从未得到的飏空哥哥,跟别人有了孩子,且这孩子,还得叫她“姑姑”。 所以她恨玉润,她用尽了各种方法来为难她、陷害她。 杀了她,杀了她为飏空哥哥报仇! 怀着一颗私心,却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甚至于,她气势汹汹地去了魔界,万分傲慢却并没有什么愧疚心地利用了那个无辜的小魔王——反正都那么痛苦了,若是死了,说不定就解脱了呢? 她终于成了父亲眼中一个合格的女儿。 可她……还能配得上飏空哥哥吗? *** 眼泪一直流着,流着。 摄魂问心之术极其耗费灵力,飏空在轻羽的记忆中徜徉到了此时,已是支撑不住,蓦然回到了喜房之中。 灵力、精力都耗费太多,又终于窥得了往日的真相,他的脸色惨白,几乎要支撑不住。 擎轩,擎轩…… 飏空整个人都在颤抖,他冰冷的手指慢慢地移到了轻羽的脖颈上,双目赤红——这是擎轩的女儿,这是擎轩的女儿!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第三百八十一章 飏空觉察玉润结界 手指收紧,直到轻羽急促的呼吸传来,飏空这才恍然回神,慢慢地松开了手指。 她不过是没得选罢了。 他知道她喜欢她,就有资格让她在他和她亲爹当中选他吗? 她…… 飏空闭了闭眼睛,终于恢复了些许冷静。而在此时,他才终于察觉到了哪里不对——他虽不知道他到底潜入了轻羽意识中有多久,但他一下子看完了这么久的记忆,绝对经过了不短的时间。 怎么会……怎么会没有任何人来阻止他呢?! 他之前为了防止摄魂问心术被打断,还特地留了些许余力来观察周遭的一切动静,生怕被察觉赶来的擎轩给一巴掌拍死。 但他真正动用了这个术法后才发现,行走在轻羽过往的记忆当中,实在是对他的一种艰难考验。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溺死在那回忆之中,先时分出的那些许精力,早就在他用那术法之后散了个七七八八。 若是在刚刚他还没从轻羽的意识中抽离的时候,那般毫无防备地被袭击了,他十有八九躲不过去。 可……居然没有人来? 他太幸运了? 怎么可能! 这么多天来,他再怎么毫无心机也看得出来,擎轩绝对在轻羽身上施了什么术法,只要他对轻羽做了什么,擎轩绝对会知道! 那怎么会……有如今这般境况?太过反常顺利的事情,反而会更加让人心有不安。 飏空稳了稳心神,刻意要将自己从刚才轻羽的记忆中挣扎出来,用了一个凝梦之术后,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枚小小的晶莹的好似有水在其中流动的小球。 再转目看向了被他用了昏睡诀的轻羽,白皙脆弱的脖颈上还留着一个鲜红的指印,颇有些触目惊心。 飏空面无表情地望着轻羽,终于压下了心中犹如狂风暴雨般的暴虐的心情。良久,他在她身上又加了一层昏睡诀,看着她终于宁静的睡容,睫毛上还犹带着些许未干的泪痕,长长地叹了口气。 现在他无法面对她,过了今日,只怕……轻羽怕是会恨他。 但也无法了。 归根结底,是擎轩将他们逼到了这种境地。 蓦然转身,飏空紧紧地攥着那枚小小的珠子,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不对! 门打开的一瞬间,飏空便注意到了不同——这洞房之外……居然被布下了一层结界! 纯粹的灵气在这个结界上不断地萦绕着,他立马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玉润! 她居然真的来了! 她怎么会为他布下一个这样的结界?! 那一瞬间,飏空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用了那么久的摄魂问心之术,却并没有任何人闯了进来! 只是……玉润她的伤…… 飏空的瞳孔骤然一缩,伸手触碰到了这结界上。令他惊奇的是,这结界似乎是可以感知到他的气息,他的手才刚一触碰到那结界上,结界就倏忽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来以为打破这层结界会耗费一番力气的飏空:“……” 这个结界……若是如此容易被打破,那……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且他以刚才观察到那般纯粹而充沛的灵力,怎么可能会没有任何杀伤力呢? 飏空来不及细想,快步冲了出来。刚冲出了一步,尚还未站稳,便有妖兵团团冲了过来,打头的那个,格外眼熟。 飏空一闪身躲过攻击,立马想起了这个领头的妖兵是谁——刚刚,他在轻羽的记忆中看到了他。在诸绪山时,一眼发现轻羽的人就是他。 这领头的妖兵并不同他过招,只是直奔喜房而去,不过须臾,喜房之中便传来了一声悲恸的哀嚎:“殿下!” 飏空在一刹那明白了什么。 只是一瞬间,妖兵团团围住了飏空,他并没有在此时跟这些小鱼小虾们动手的意思,只是冷笑着看着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他……他伤了殿下,快去禀告君上!”领头的妖兵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吼了这样一句话后,恶狠狠地朝着飏空冲了过来。 飏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把短匕出现在了他的手上,闪着雪亮的光芒。 那妖兵冲到半路,却是倏忽变成了原身——一头凶悍无比的灰狼! 飏空的眸子闪了闪——这个妖兵……修为很是不错。且妖族若是化为原形,便会苏醒埋藏在血液中的兽性,攻击力会更加强烈。且灰狼对狐狸……硬碰硬的话,灰狼无论如何都要占优势一些。 飏空当然不会化作原形跟他硬碰硬——他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化作兽形同他搏斗? 他握紧了手中的银匕,冷笑地看着这灰狼带着一众妖兵直扑他而来! 灰狼的利爪如同闪电一般,直扑飏空的面门;飏空如同一阵风似的,十分飘逸地躲了去。灰狼一击不中,甚是焦躁,双爪齐齐直攻飏空面门,那般愤恨,似是要将飏空撕成粉碎! 飏空又是一阵冷笑——这灰狼妖还真是天真,以为轻羽喜欢他仅仅只是因为这张脸吗?倒也是,他这个妖界太子从前太过浪荡散漫,未曾做过什么让人看得起的事,怕是整个妖界都以为他们太子只能靠脸吃饭? 呵。 飏空随手一丢,那银匕登时飞速地旋转起来,让人眼花缭乱地朝众人飞射了过来。 空气好似在这银匕的剧烈搅动下凝固了一般,令人一阵窒息。 在场的妖兵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是个观赏花瓶的前太子也并非只是摆着看的,大意之下竟是纷纷中招,各个踉踉跄跄,拼命地想要挣脱了这莫名的束缚。 灰狼也中了此术,眼看着飏空并无跟他继续纠缠下去的打算、竟是要准备转身就走,屈辱之情顿时汹涌而至。 “嗷呜——” 一声刺耳长啸,犹如利箭破空而来,直直地朝人耳朵刺去。 那些修为低弱些的妖兵,瞬间好似被暴风雨摧折的树苗,还未从方才的窒息中缓过神来,却又陷入了新的困境。 一时间,围困飏空的众妖兵便已七窍流血地倒地一片。 第三百八十二章 当众对质撕破脸面 喜房这边动静巨大,且刚刚那灰狼已传信给擎轩,很快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群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擎轩连同未曾离开的许多宾客一起赶到,远远地便可看到树木摧折,鲜血横流,那暴涨的戾气滚滚扑面,若无防备,竟是生生逼得众人脚步一滞! 谁都知道,这位擎轩妖君格外宠爱这个唯一的女儿。 可就在这唯一爱女大喜的日子里,居然见了血不说,更可怕的是,居然还是女婿动手造成的! 擎轩妖君为了爱女这个婚礼,可是筹备隆重得很,恨不能将六界有头有脸的人都挖来去见证他女儿的幸福。 结果这下好了,幸福不幸福的倒是没见证出来,脸倒是在六界众位尊者面前给丢尽了! 擎轩妖君的脸色难看得无以复加,当下重重挥了袖子。将这打得难舍难分的人给分开了来。 “怎么回事?!”擎轩妖君冷厉道。 灰狼化作人形,已是狼狈不堪,“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在场的人顿时都忍不住地感到膝盖隐隐作痛。 “飏空他打伤了公主殿下!”灰狼的声音如泣如诉。 擎轩的脸色陡然一变,立马抬脚就往喜房中走;奈何飏空如同一柱子一般站在一旁一动不动,他却也不好当着众人的脸直接忽略了他。 “飏空,这是不是真的?”擎轩缓缓地问出了口来。 飏空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慢慢地抬了起来,那一抬眉一眨眼之间,风流妩媚流转在眉目之间,竟是有万种风情。 面对如此美人,嘈乱的人声有那么一瞬间地消失,静得好似落针可闻。 “是不是真的,君上难道不知道?”飏空绽放了一个漂亮到极致的笑容,美丽、邪恶却又充满诱惑,好似盛放的罂粟花,让人欲罢不能。 擎轩大约是这么多人当中最不可能被这笑容迷惑的人,他冷冷地看着飏空,目光好似要化作利箭来穿透他的胸膛,再将他的心挖出来剁成稀巴烂! “这飏空太子,怕是想要这妖君之位哟!” “新婚之日都能下手,倒是个狠角色!” “如此狠心绝情,若是真的坐了这妖君之位,怕是妖界永无安宁之日了!” …… 来参加婚礼本就是六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身处当下虽然震惊,却也不能像毛头孩子一样没见过世面。于是这一群大人物,一个比一个能端架子,面上一本正经,心中的吐槽已然成海。 “君上不是在轻羽身上用了连丝之术?既然一清二楚,又何必多费唇舌?”飏空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连丝之术,如同其名,若是一方在另一方身上用了这个术法,那就能完全掌握对方的动向和经历。 这个术法,一般只有陷入热恋的小情侣们会互相用;或者是哪家的孩子实在调皮,父母实在放心不下,才会在孩子身上用这个术法以免孩子有什么意外。 像轻羽这种到了嫁人的年纪,还被用连丝之术的,确实是少之又少。 众人看着擎轩的目光瞬间都很微妙——毕竟今日都是大婚之日了,擎轩还在轻羽身上用着连丝之术……怎么看都不是特别合适。 “你本就狼子野心,若非公主殿下错信于你,君上何须在殿下身上用此术!”那灰狼双目似乎要滴出血来,若有目光真的能够化作刀剑,恐怕这会儿飏空身上连根针都插不进去了。 众人顿时都一脸微妙地望着那灰狼——狼子野心……这灰狼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话?!为了骂飏空不惜连自己都骂进去? 飏空神色倏忽一变,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擎轩,一副被伤透了心的模样:“原来……轩叔一直都不信我么?” 擎轩:“……” 六界吃瓜群众:“……” 刚刚还叫着“君上”一脸戾气,转瞬就这么一副被辜负的小可怜模样,变脸之快,简直让人目瞪口呆。且他偏偏长了一张太过漂亮的脸,做起那些无辜可怜的表情,简直让人一瞬间心软到想将这小可怜揽入怀中好好地安慰一番。 “你……”灰狼万万没想到这位前太子居然这么厚颜无耻,当众变脸毫无负担,不由地气怔住了。 擎轩却再也无法容忍下去了,黑着脸扬了扬手,制止了灰狼快要爆发的怒骂。他清俊的脸上露出了极其失望的神色:“飏空,那毕竟是我的女儿。你居然……真的敢伤她?!” “伤她?”飏空无辜地摇了摇头,“我没有。” 擎轩懒得再看他:“你大可继续辩解,我不跟你废话。飏空,你太对不起轻羽了!” “是吗?”飏空微微一笑,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顿时流光溢彩,闪耀着些许诱人和残酷的光芒,“轩叔可没资格说我——你觉得你就对得起轻羽了吗?” 话音未落,人群当中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谁不知道,妖君最宠爱这个独女!” “呵。”飏空冷冷一笑。 擎轩并不同他争辩,只是冷着脸冲进了喜房。 只见喜气洋洋之中,躺倒着他那个昏睡的女儿。 擎轩脸色巨变,急忙冲上前去,用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确定她并无大碍,这才豁然起身,向来温和俊秀的脸上几乎要喷出火来:“飏空!” “轩叔这么关心轻羽,又在她身上用了连丝之术,早就知道了她昏迷过去了吧?”飏空半点儿没有胆怯之意,反而迎着擎轩的目光望了过去,“为何不早点出现?为何过了这么久,才出现在这里?” 擎轩妖君有一瞬间的晃神——他竟是没想到,这个小子居然在这种时候,还有如此思辩。 六界来者,本不欲掺和妖界家事,被飏空这么一提,居然也真的觉出了些许不对——擎轩妖君如果真的是因为疼爱女儿防备飏空用了连丝之术,那也无可厚非,毕竟飏空这身份搁在谁身上都会让人忌惮。 可若是如此……那就该在飏空动手的时候立即赶到,以免女儿受到任何伤害。可此前,大家喝酒取乐,并没有看到擎轩妖君有任何担心之色。 甚至……还颇有些志满意得。 第三百八十三章 当面对质撕破脸面 “胡说八道!”擎轩脸色陡然巨变,伸了手指颤巍巍地指向飏空,他满目惊痛之色,神情灰暗,似是受到了天大的打击。 被飏空一句话说中心事竟是骇到了如此地步? 一界之主,不至于。 围观群众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尊者,相对来说,就比寻常人更老谋深算些,都道这位擎轩妖君怕是要挖坑给飏空哦。 “你说我不信你……我承认,虽不至于此,但我非成圣,到底有所芥蒂。”擎轩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但是飏空,你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道你虽然贪玩了些行事荒唐了些,但到底是与轻羽从小一起长大的!” “我告诉自己,轻羽从小思慕于你,你纵然没那么爱她,看在你们自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也绝不会伤害她!” “飏空,我在试着完完全全地信你!用我亲生女儿的安危来信你!” “可你呢?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信任的?!” “你纵然恨我夺了你本该的妖君之位,也该朝我报复,为何要伤害轻羽?!” 擎轩妖君此时此刻,好似完全只是一片真心却被小辈辜负的长辈,是一个心爱女儿被伤害的父亲,困于感情之中,难以挣扎。 “这妖君之位,我原本就没想占太久。”擎轩的眼睛发红,似是下一瞬就要落下泪来,“若非你之前一直避在天界不肯回,若非你这段时日总是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我何须替你坐这妖君之位,还要忧心你会多想?!” 一席话,说得是情真意切,催人泪下。 围观诸位纷纷在心中点头——这般应对,果不其然是一界之君啊! 飏空惨然一笑:“哦?轩叔如此用心良苦,原来只是我小人之心,误会了而已。可轩叔既然不愿坐这妖君之位,又不愿让飏空误会轩叔,这么多日子,为何不肯多解释一句?但凡轩叔肯坦然说一句辩白之语,我这个长在轩叔膝前的侄子难道不信?” 这话说的,也是伤感至极,简直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妖界太子的身份难道还不足以让你信?!”擎轩面色愈加悲戚。 这倒也是,自飏空归来,擎轩并未否定过飏空这妖界太子的身份。 只是,也没肯定罢了。 如此模棱两可,又那般紧盯着,形似软禁,能叫谁觉得这妖界太子名号,居然还是真的是存在的? “原来如此,是飏空狭隘了。”飏空沉默了一下,神色黯然,长长地谈了一口气,似乎是擎轩这话给说服了。 擎轩于是在众人面前长叹了口气:“你还年轻……” “只是我没想到,”飏空突然抬起眼来,露出了一个有些惨然而又极其艳丽绝望的笑,擎轩的心一紧,直觉到他会说出什么不妥的事情来。可是,没等他开口,便听到飏空那阴柔到让人心寒的声音,“我没想到,轩叔当初害死我父亲,居然只是为了扶我坐上这妖君之位!” 此言一出,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不不,这已经不是千层浪的级别了,这是一石激起了海啸!将围观诸位给砸了个结结实实! 擎轩那好不容易和缓了些的脸色瞬间冰封:“飏空,你竟……” 话还未曾说完,飏空指间的小球蓦然弹了出来;擎轩见状,手中一道冰箭直直冲那小球而去,将那小球给弹破了。 小球似是一个水球,被他这蓦然一弹,崩开溃裂,化作无数水滴便四周散去,如同忽然下了一阵小雨一般。 “飏空,你竟同我动手!” 擎轩那悲伤难过到难以置信的声音还未完全落下,那如同雨幕的水滴突然聚拢,水面之上浮着的,是轻羽记忆中的某个前段。 “轻羽,如果你去跟飏空报信说,诸绪山那所谓的妖后遗骨被天罗神君拿去做了骨笛不过是我散布的假消息,”擎轩轻轻地叹着气,“我死没关系,你猜,就算飏空放过了你,他以后还有没有可能娶你?” 当这场景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时,擎轩的脸色终于难看了起来。 刚刚他那些在飏空面前的悲伤绝望,都好似此刻甩在她脸上的巴掌一样,当着众人的面,难堪而又讽刺。 “呵。”擎轩的声音阴沉得好似毒蛇一瞬间攀上了飏空的脖颈,“飏空啊,这种制作幻象的本事,我两百岁的时候就已经会了。” “轩叔天资非凡。”到了此刻,那些想要毁天灭地的冲动反而一下子消失了,飏空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漫不经心的艳丽而又天真中带着至极的残酷。 那张同妖后娘娘有六七分相似的脸,露出这样的神情,让擎轩有一瞬间的恍惚。 艳丽而又自知,看似天真烂漫却又残酷至极。 那是他曾无比眷恋的神色。 那也是他想要轻羽成为的样子。 可他许多年没有见过那样的神色了,而轻羽也终究没有成为这样的人。 “轩叔天资非凡,怎么就没看出来,这是摄魂问心之术的残影呢?”飏空格外无辜,却又嘲讽无比,“我不到一万岁就会了。” 摄魂问心之术……这个极其耗费精力灵力又需极其强的掌控人心之力,飏空居然真的用在轻羽身上了? 他察觉到飏空对轻羽施了术法时,早派了灰狼和诸妖兵来,以来个“撞破当场”,好借此除掉飏空。 可飏空居然不仅用了摄魂问心之术,居然还有余力去阻挡去对付灰狼和妖兵?! 这个小子,是从何时有了这种骇人的实力?!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一想到,飏空确确实实重伤了那个六界之中都有着赫赫威名的玉润战神——虽然大家都相当一致地认为,那不过是玉润战神对他毫无防备。但……毕竟谁也没亲眼看到那场景,流言的传播,谁都不知道中间会经历多少歪曲。如果……这小子确实一直在藏拙呢? 擎轩的脸色阴沉得有些可怕,目光来来回回地在飏空身上打量。 “嗤……”擎轩蓦然笑了,“摄魂问心之术么……飏空,你以为你这样说,大家就会信?” 第三百八十四章 玉润助阵飏空报仇 “觉得我做不到?”飏空嘲讽地看了擎轩一眼,“轩叔,切莫以己推人。” 这话简直是当胸一剑,擎轩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不信?”飏空指间又弹出了一个小球,“还有……” 擎轩不信他居然真的能在围攻之下用摄魂问心之术那么久。想诈他?太年轻了些。 擎轩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飏空,突然有点儿想看看他等下如何收场。 ——轻羽,你要父亲还是要飏空? ——那我就替你选吧! …… 待这些话这些场景,直接投射在了众人面前,擎轩才终于崩不住了——这个小子,他居然真的在轻羽的记忆中呆了那么久!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再继续争辩下去已然毫无意义——这般明显的事实,就算是擎轩脸皮厚如城墙,也再难继续辩解下去。否则……那也太孬了些。擎轩自己都丢不起这个人。 “诸位看在眼里,”飏空抬了抬手,方才那一脸的漫不经心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他那张明艳的脸绷得紧紧的,显出难得的严肃认真来,“飏空今日所行,只为报父亲之仇。” 这边飏空的话音尚未落下,擎轩却已动了手。 一边也不知道是哪界的尊者,啧啧出声:“话都不等说完,着实有点儿不要脸。” 擎轩:“……” 原本就已颜面扫地,现在一边要对付着突然暴起的飏空,一边还要让其余几界的宾客看热闹!擎轩简直要怄出一口血来。 所幸那灰狼跟在擎轩身边多时,多少也懂得他的脾气秉性,当即转脸看向围观得津津有味的诸位,绝然道:“此乃妖界的家务事,诸君日理万机,还是先行回避得好。” 逐客令已下,况且这灰狼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妖界的家务事,其实谁也不想掺和进去。毕竟,复仇这种热闹,自来都是俗滥得很,也并非非要在这里看的。 故而,前来贺喜的宾客纷纷告辞,临了,还有那性格跳脱不怕惹事的还扬着嗓子喊一声:“恭喜妖君于归之喜!” 正在跟飏空斗法的擎轩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被气晕过去。 飏空含恨地看着擎轩。这个男人,从前父亲有多信任他,如今他就有多恨他! 妖界的术法大都华丽魅惑,像是他之前用在轻羽身上的摄魂问心之术,又或者是擎轩用在轻羽身上的连丝之术,大都是要去控制人心的;而那些真正正面硬碰硬的术法,反而比较少。 总的来说,就是——华而不实——要不怎么六界之中,偏偏就妖界在人界的话本子里最是妖媚惑人呢?虽然荒谬了些,但仔细一追寻,居然也算不上是空穴来风。 飏空和擎轩相对而立,飏空的手中,仍是拿着那把雪亮的银匕,看上去倒像是负气的孩子拿着个并没有太大杀伤力的玩具,在任性地对大人使气一般。 再看擎轩,他手中握着的,却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利剑。 一长剑一短匕,光是相对对峙的气场,飏空就直接输了擎轩一截。 更何况,那周遭的妖兵虎视眈眈,只等着灰狼一声令下,直扑过来帮着擎轩将飏空直接撕了;擎轩身为妖君,自然不可能只有灰狼和在场的这些许妖兵,时间一长,自然会有别的妖兵来支援。 若是飏空在其余妖兵赶来之前,不能将擎轩拿下,那他今日必然会一败涂地!错过了这次机会,他怕是永远就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飏空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精光,好似是冬夜之中皑皑白雪地上被月光反射出的清辉一般,冷得透心凉。 擎轩冷笑着看他,很是胜券在握的样子。 飏空的脚下微动,突然如同一阵风似的,朝擎轩扑了过去。擎轩冷笑——就这等直扑而上硬碰硬的方法?这小子居然还真的敢现到他眼前来! 擎轩的长剑陡然一转,朝着飏空的心口刺去。 长剑当胸的一瞬间,飏空连同他手中的短匕,突然分出无数个虚影来,这影子如同薄纱剪制而成,被风一吹,立即打着旋儿以擎轩为中心,疯狂地转动了起来。 如影随形? 这个术法,虽不算十分高阶,却非常缠人且耗费精力。这种幻化出来的分身,连同真正的真身,真正的千变万化,随风而动,随心而附,如蛆跗骨,十分缠人。 更令人烦躁的是,若是不能一眼看破真身,刺到了虚影,那这虚影分身便会更加猖狂,将那攻击所耗的灵力全然剥夺过来,从而使这些虚影分身愈加繁多和难缠。 所以,这个术法,必须要一击而中。否则,会耗死人不偿命! 擎轩的面色冷凝——这小子倒是有几分聪明,知道用这种术法来拖着他。只是他有一点想不明白——这小子,到底是怎么有自信,总是用这种极耗费精力和灵力的术法的? 要知道,他不久前才在轻羽身上用了摄魂问心之术! 且若是擎轩铁了心地跟飏空耗下去,这个术法虽然缠人,但攻击力并不是很强,必会将飏空的精力给耗尽。 到了那种时候,飏空便是砧板鱼肉,任人宰割了! 擎轩自是不想要白白送灵力给飏空——他恼羞成怒地发现,他居然真的不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飏空的真身是哪个! 懊恼之下,擎轩分神朝灰狼使了一个眼色。 瞬间,灰狼化身为兽,似是就专门等着擎轩发号命令的这一刻,领着诸位早就蠢蠢欲动的妖兵,齐齐地朝飏空扑了过来。 擎轩看着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的妖兵,足尖轻点,离飏空远了些——年轻人,真正的争斗,可并不是都遵循着你那傻得可笑的规则的。 “轰!” 巨大的声响传来,一柄带着热烈焰气的长剑破空而下,直逼着冲向飏空的众妖兵而去。 而那灰狼因为冲得太过勇猛,身先士卒地尝试了一下赤焰的威力。 “啊——”野兽受伤嘶吼的惨叫声好似要将人心给撕碎,皮肉烧熟的焦糊味在空气中散发开来,似乎是在嘲笑着这一群瞬间停滞了脚步的妖兵。 第三百八十五章 白练送宝剑显真心 这柄赤焰剑,曾经在诸绪山一战时,不知多少妖兵丧命于这把宝剑之下。 那腾腾烈焰缠绕在剑身,发出着骇人的炽热和戾气,似乎在急迫地等着新鲜的血液来灌溉它、从而让它身上的火焰更加的鲜亮骇人。 妖界吃过这把赤焰剑的亏,这群妖兵中也有些许当初在诸绪山败退下来的人。 一见赤焰剑,立马酥了半个身子,哪里还想着去找飏空的麻烦,只麻着舌头疯狂怒吼:“赤焰!玉润战神!” 玉润战神! 这个名号一被叫了出来,不仅是擎轩被震惊了,连飏空也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居然真的敢在这里现身。 她居然真的敢…… 她也不怕,他临阵倒戈——毕竟,他是妖界的人,家务事归家务事,面对着她,她才是那个外人;若是他突然决定同擎轩一致对外,那她…… 呵,伤得那么重,又被他在心口上捅了一刀,恐怕伤都没有养好吧? 若是他真的选择跟擎轩一致对外,呵,这位玉润战神,怕是不能活着走出妖界了。 到时候,天界也追不了什么责——毕竟,玉润在妖界动手了。妖界到时候完全可以说是处于自卫。 飏空一瞬间心情复杂,情绪蓦然有些不稳,连他的如影随形之术出现了破绽都未曾发现。 所幸,他未曾发现的破绽,沉浸在震惊之中的擎轩也没有发现——不是都说,玉润战神被飏空捅了刀子,差点儿当场魂飞魄散吗?怎地才短短不到一年的功夫,传言中这位战神还在栩空山昏迷不醒着呢,结果转头这位战神就活蹦乱跳到他眼前了?! 神他妈的昏迷不醒! 擎轩一瞬间有些想要骂街,一言难尽地看着飏空——这小子……太不顶用了吧?! “玉润战神,”擎轩清了清嗓子,“这是妖界的家务事,战神还是切莫插手得好。” 玉润只是冷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任何话,只是赤焰蓦然从灰狼身上拔出,却又在下一瞬,再一次重重地落在了灰狼的身上。 这次,灰狼几乎在一瞬间就晕厥了过去,连吱都没来得及吱一声。 赤焰的焰气灼灼地围绕跳跃在昏迷不醒的灰狼身上,若非玉润在压制,恐怕这灰狼已在顷刻之间化作了一个火球,而后烧成一把灰飘散在众人面前了。 杀鸡给猴看。在场的所有妖兵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更令人愤怒的是,这效果居然还特别好——一众妖兵看着被赤焰插在了胸口的灰狼,下意识地想要退往到一个安全的范围内。 玉润冷冷地看着后退的妖兵,轻蔑地勾了勾唇角——呵,就这么一群废物!若是在她的手下,早就被丢开一万次了! 惨遭忽视的擎轩有些尴尬,只看着玉润又重复了一遍:“战神,这是妖界的家务事……” 玉润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而后略一抬手,赤焰“刷”地回到了她的手上。 她一双清冷的眸子蓦然一抬,望着眼前那团令人眼花缭乱的“飏空们”。 那双眼睛太过专注和冷漠,有那么一瞬间,飏空心中一冷,擎轩心中一动——这位玉润战神才在不久前刚刚遭遇了这位飏空太子的欺骗和背叛,若是……她此时是来报仇的呢? 擎轩几乎要在一瞬间相信了这个想法。 未等他开口跟玉润谈一谈合作事宜,却见玉润的手中突然多了一道白练,如同一条白色长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飏空的某个虚影。 擎轩一瞬间有些开心——看来他是猜对了?这位玉润战神果然是来对付飏空的。 “战神……”擎轩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玉润手中的白练已经精准地捞住了飏空的真身,如同一条小白蛇一般,十分灵活地绕在了飏空的腰上,继而,飏空感受到了一股大力,蓦然将他扯向了一个方向。 电光石火之间,这如影随形之术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玉润给破了! 擎轩目瞪口呆,居然忘了此时此刻应该装出一张热情好客的嘴脸,将玉润手中这臭小子忽悠到自己手中,然后……呵,他想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就是这么一瞬间的犹豫,却是已经晚了。 飏空跌跌撞撞地被拉到了玉润的面前,白练瞬间松开了他的腰身,却在下一瞬,卷起赤焰的剑柄将赤焰送到了飏空的面前! 飏空没有躲开! 在这一瞬间,擎轩的一颗心跳得飞快——飏空……这是要被这玉润战神给捅了吗?!如此,他的心腹大患是否就可以就此解除了? 还没等擎轩高兴那么一瞬间的功夫,他便很快地发现事情其实偏离了他的想象——这玉润战神手中的白练是卷了赤焰冲向了飏空不假,但……但对着飏空的,并非那锋利的剑刃,而是剑柄!!! 就算此时此刻他是个瞎子,都能感觉得出,玉润战神这是在跟谁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简直是糟糕透了! 来救人也就算了,居然还专门来送兵器?! 哪儿有这种规矩?! 处于暴怒边缘的擎轩,很快就忘记了——在真正的战斗当中,有哪个傻子肯按照你的规矩来?! 飏空看了赤焰一眼,有些讶然地看了玉润一眼。 玉润仍是面无表情,甚至,那双清冷的凤眼看上去更加幽深了,半点儿对他的情谊都看不出来! 可在此时此刻,飏空哪里还顾得上去关心这情谊不情谊的问题?他只知道,玉润的赤焰,那当真是一把好剑! 飏空一把握住剑柄,那白练犹豫了一下,也跟着缠上了他的手腕——有那么一瞬间,飏空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像之前他还未恢复记忆时化身小狐狸赖上玉润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总是喜欢用尾巴缠着她。 他的尾巴,一定比这干巴巴的白练缠得舒服。 飏空一边挥舞着赤焰一边在心中酸不拉几地嘀咕了一句。 擎轩气急败坏,飏空这小子,本就有些实力,如今再又玉润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助威,连赤焰都在这小子的手中,那这还怎么打?! 第三百八十六章 赤焰赤霄齐上助阵 怎么打? 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事儿,这时候还计较什么怎么打? 飏空手持赤焰,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不充满了力量;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赤焰剑中似乎不断有灵力冒出,顺着他握剑的手,渐渐地流动到全身,温润着他疲惫的筋骨,帮他恢复更多的精力。 但这想法只冒出了一瞬间,就被飏空给否决了——他亲眼看着玉润是如何在魔界拼命的,更是亲手在玉润心上插了一刀,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玉润到底伤得有多重!其实,这次有关玉润受伤的那些传言,倒是没有掺多少水分——玉润此时本应该还昏迷不醒地躺倒在栩空山调养身子。 她能出现在妖界,就已经够出乎人的意料了;他居然还觉得她有太过多余的灵力来借给他? 太可笑了吧。 飏空握剑的手攥得更紧了些,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直蹦。 擎轩看着飏空那明明灭灭的神情,一瞬间只觉得轻羽不甚争气——若是轻羽能有飏空那些本事,勾得住飏空的心或是她自己能够狠得下心,那他又怎么会陷入这样的境地?! 一阵心烦意乱,飏空只觉得手中的赤焰蓦然有些烫手,一阵没来由的愤怒从胸中熊熊燃烧。 若是没地方发泄掉这愤怒,飏空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飏空的目光落在了他面前戒备地看着他的擎轩身上,一双美丽的桃花眼一瞬间闪过一丝疯狂——并不狂热,甚至看上去还有些冷冷的,却让人更加忌惮也更加想要退缩。 擎轩震惊地看着飏空——刚刚飏空那眼神儿,竟是像极了那玉润战神! 下一瞬,飏空已然不站在原地了,也不再用什么花里胡哨的如影随形,他如同一阵风一般,手持赤焰剑,朝着擎轩直直地刺来! 灼热而又狂戾的焰气裹挟着罡风直直朝擎轩而来,擎轩一时不察,眼看着要躲不过,伸手扯过身边的几个妖兵挡在了胸前! 只见那焰气从那几个妖兵身上扫过,不过一瞬间,他们便化作一缕清气消失不见了。 擎轩惊疑不定地看着赤焰——如今的赤焰,居然比之前诸绪山之战时还要有威力! 他不敢怠慢,只拿着手中的剑向飏空而去。 两把剑相撞迸出四溅的火星,罡风刮过,周遭的一切如同遭了劫难一般,殿宇少了屋顶,窗外的花枝树木乱七八糟,如同刚刚被一只恶意的手胡乱剪过一般。 玉润就闪身落在了不远处,冷冰冰地看着这一切,并没有上来帮飏空一把的意思。 这动静甚大,连在一旁原本伺机上前去帮擎轩围捕飏空的妖兵们都被殃及,一个两个狼狈不堪,用了定身术才勉勉强强地让自己不被那席卷而来的罡风给吹到别处去。 这边飏空和擎轩仍是打得难解难分,那边却又大批妖兵朝这边奔来。 玉润虚虚地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梢上——这树被摧残得甚是厉害,高大的树冠被直直削去,直接成了个秃子,连树干都差点儿被一劈两半,有一半还摇摇欲坠。玉润就坐在那摇摇欲坠的树梢上,仿佛风一吹,就会连同她和树干一起连滚带爬地被吹走。然而,玉润只是一脸冷漠地坐在那里,无论飏空和擎轩那里的战况有多紧急,都未曾多吸引她一眼的注意力,她和这如同遭了九天玄雷劈了几百遍一样的树干,也并未再受到一点波及。 她只是一脸冷漠地坐在那里,看着那大批妖兵踏着滚滚烟尘而来,无味地瞥了一眼,很快地落下了一个屏障,纯粹的仙灵之气在萦绕,一般人都无法强闯。 “你是何人?!”领头的妖兵怒道。 玉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天界玉润。” “天界的人在这里看什么……”众妖兵一起哑了声——是那个玉润吗?是那个玉润吗!她不是还昏迷不醒着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命是我的。”玉润冷冷地抛下一句,话音未落,赤霄从她手中蓦然冲向一众妖兵,在一阵惊慌之中,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戾气非凡。 “别想着来抢。”玉润又道。 领头妖兵偏不信邪了——你说你是天界的玉润战神你就是了吗?那我还说我自己是妖界之尊呢!当即就冲了出来,于是,当即就又身先士卒了——赤霄明明半个剑身都插在了土里,那领头妖兵不过一动,连奔都未曾奔出多远来,赤霄就自行拔剑出土,剑身雪亮犹如月夜之雪光,半点儿尘埃不沾,如同闪电一般地插进了这妖兵的身上。 一瞬间,鲜血横流。 玉润闲闲地看着他们,妖兵们蓦然后退一步,咬着牙吱吱作响,你看我我看你,却始终没有再敢上前来。 玉润冷冷一笑——擎轩妖君也真是够可笑的。这次居然没有联合别的妖王行动?且别的妖王居然也都视若不见?妖界……可真是一盘散沙啊。 诸绪山一战离现在也没过去多少年,擎轩竟已将同各妖王之间的情分消耗到了如此地步? 看来,这位擎轩妖君也并没有多适合这妖君之位。 既然不适合,那就退位让贤好了。 让给…… 玉润的长睫垂了垂,遮住了眸中的情绪;再一抬眼时,眸中仍是冰冷一片,似乎仍是那个没有任何感情、冷血得令人发指的玉润战神。 而在玉润的结界之内,飏空手中的赤焰已对准了擎轩的咽喉。 自然,他的修为是比不过擎轩的,不过……他现在已经确定,玉润这个女人确实在把赤焰给他的同时还源源不断地给他输入了灵力! 她还重伤未愈,哪里来的那么多灵力?! 飏空的眼底一片冷漠,暴虐的情绪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的血液都在叫嚣着杀虐——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居然也有这般控制不住的时候。 玉润的白练也帮了大忙,这白练不是缚仙索,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捆妖索,可却是灵性非常,如同一个真正的活物一般,已有意识了一样,瞅准了机会配合着赤焰将擎轩绑了个结结实实! 第三百八十七章 逼现原形大仇得报 恼怒不已的不仅是飏空,更是擎轩——他虽天赋不佳,但也算勤勉,这么多年来,修为也算不俗,居然失手在了飏空这个小子之下?! 这到底是什么神器?! 擎轩暴怒地用了几个术法,都无法挣脱身上这白练的束缚——居然比捆妖索还有威力!他如同一只被困在案板上的鱼,愤怒地翻腾着,而悬在他上方的,就是将要落下的刀刃。 生死攸关,脸面都是小问题。 一阵白茫茫的雾气漫过,飏空意识到了擎轩想要做什么,手中的赤焰“刷”地一下,朝擎轩刺去。 却刺了个空。 雾气散去,不见擎轩,却见一条大蟒,灰褐色的身上遍布着暗黄与红褐的花纹,一双竖瞳正在阴冷地望着飏空,鲜红的舌信子发出“嘶嘶”的声响。 飏空冷冷一笑,没想到,居然连擎轩的原形都逼出来了。 大约擎轩是真急了,想要化作原形来拜托那白练的束缚;然而,六界的宝器之所以称之为宝器,那就是没那么容易被摆脱。 故而,擎轩虽然在一瞬间得了些许自由,但他却并未抓住那一瞬的自由,白练就更紧地缠了上来。 玉润坐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皱了皱眉,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擎轩只觉得一阵窒息,那白练突然暴涨,不仅缠得更紧,且朝他整个身子蔓延而去,迅速地将他包成了一个巨大的蚕茧。 飏空:“……” 他抬眼看了看一派看戏神情的玉润,神色更加难看了——这算什么?他拿着她的剑,用着她的灵力,连困住擎轩的宝器,都是玉润的。 那种暴虐的情绪又涌上了心头,他再无法忍受,只挥剑刺向了擎轩。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身子扑了过来。 “飏空哥哥!”轻羽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她此时尚且还手脚发软,一听到动静看到的就是这般父亲生死悬于一线的场景,几乎是拖着虚软的身体连滚带爬地扑过来的。 她死命地抱着飏空的腿,声音中带了些许哭腔:“飏空哥哥,求你……放过父亲吧!” 飏空一双眼睛通红,他低头摸了摸轻羽的头,声音阴柔中带着无限的狠戾:“他当初,可并没有想着放过我父亲,甚至……都没想过放过我吧。” “轻羽,”他又摸了摸轻羽的头,“别看,乖。” 话音未落,轻羽努力大睁着的眼睛,终究是抵不住飏空施下的昏睡诀的侵袭,她十分不甘地昏睡了过去。 飏空看着她倒在一旁,如同一个雕像一般,半晌,才缓缓地动了动:“轻羽,下次,别信我,也别信你父亲了。” 这个女孩子,命不好。之前毁在了她亲爹手上,这次……怕是要毁在了他手上。 可他也曾是无辜的。 “飏空小儿!”擎轩暴怒的声音从白茧中传来,有布帛碎裂的声音传来,可那白练却似是有生命一般,在不停地生长着,终究能快擎轩一步,将他牢牢地包裹在其中。 飏空暴虐的情绪本就得不到纾解,擎轩的叫嚣声更是将新仇旧恨都加在了一起,赤焰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在他的手中蠢蠢欲动。 一场打斗下来,这里已然是一片狼藉了,灰狼的尸体仍在一旁横亘着,原本的妖兵在四处打量着不敢轻易上前——且不算这位飏空太子实力到底有多少,但身后冷冰冰坐着的那个……才是让人不得不忌惮的啊!虽说人家不是妖界的人,但人家是为飏空太子来撑腰的啊!谁都不想丧命……他们既然能在之前的诸绪山之战中活下来转投擎轩旗下,如今,自然也能弃了擎轩再转投飏空。反正妖君之位总是轮不到他们来坐的,那么,换谁当君上,又有什么不一样呢?像他们这种小喽啰,唯有的只是自己的命而已。 赤焰的焰气灼灼,发出迫人的戾气,飏空承受着快要脱手的暴虐和一丝……兴奋,狠狠地,狠狠地将那赤焰朝白茧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那白茧居然躲开了! 飏空的眼睛微微一眯,寒芒闪过,白茧却是如同感受到了飏空此时的停顿,顿时整个朝飏空飞了过来,戾气逼人! 一刹那,阴风阵阵,好似有无数条小蛇在随着阴风朝飏空游弋而来,冰冷的舌信不断地来回吞吐着,扫过飏空的面颊。 这一瞬间,飏空被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强忍着全身的不适,飏空举剑就刺,而擎轩大约是意识到了这白练威力和飏空要夺他性命的决心,此时已然是拼尽了全力,已是鱼死网破之势! 冷厉的气息传了过来,阴风过境,赤焰那鲜活的焰气都有一瞬间的瑟缩。 但这对于飏空而言,并没有让他有半分退缩之意。 就算他此刻手中拿的仍是那寻常短匕,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刺了进去,更何况,这是那把赫赫有名、陪着玉润出生入死、不知沾了多少鲜血的赤焰? 说不定,这把剑上沾染的,还有他父亲的鲜血! 想到这里,飏空的眸子更加冰冷——呵,父亲的血!那就让擎轩,好好地来感受一下,杀死他父亲的剑,插入到他的身体里,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感受到他父亲残留的血的温度了吗?不知擎轩会不会被他父亲的残血给灼烧到! “噗——”赤焰刺入擎轩皮肉的声音,让飏空蓦然觉得,头皮瞬间发麻,在那一瞬间,他觉得,就算是此刻死了,他也觉得值了。 他为父亲报仇了! 白练在赤焰刺进擎轩身体的一瞬间,好似完成了任务一般,“砰”地碎裂成了无数的碎片。 碎片犹如雪花一般飘散,被寒风吹向不同的方向。 “蠢狐狸!” 不远处的玉润终于发出了一声有些嘶哑却又失控的惊叫,飏空有些发蒙地抹了一下脸颊,刚刚随着百炼碎片喷射在他脸上的,好似是什么奇怪的液体。 居然还有点儿灼烧的感觉。 飏空又抹了一把脸,茫然地想——不会是毁容了吧?不然,这冷血无情的女人怎么会突然叫成这样了? 呵,无所谓了。 虽然他一向爱美,但以后,大约没有再非得用脸的场合了吧? 第三百八十八章 似真似幻窥见过往 飏空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在梦里,他还是那个没有什么忧愁的妖界太子,最大的烦恼是他曾经在人界遇到了一个倒霉的女孩子,他在她的某一世遇到了她,允了她一个诺言,便又护佑了她两世,终于,他发觉他喜欢上她了,她却消失不见了。 他愤怒极了,那经历的人界三世,好似都不过是他的一场幻想一样。 可他知道,那不是幻想,那是一场巨大的谎言。 所有人都知道的谎言,唯独他不知道。 他如同一个游魂,看着当初的自己上天入地地寻找那个女子,心酸不已,心痛不已,简直想要立马上前抓着自己的领子怒斥——你找的这个女子,她就是个冷血无情的骗子!她根本不是那个柔弱无比、非得要你保护的小可怜!她是以后杀了你父亲的仇人! 对,父亲,父亲! 他跌跌撞撞地奔跑回了妖界,好似跑得足够快,就能跑得过时间,就能够跑到那个父亲尚未被擎轩蒙蔽的时候。 可即使是在梦中,他也失败了。 诸绪山一战已然开启,他看着父亲带着妖兵上阵,看着擎轩一脸真诚地为他父亲送上一杯送行酒,并且言辞恳切地对父亲说,他为替他守好后方,让他安心去找妖后遗骨不会有后顾之忧——当然不会有后顾之忧,人死了,又有什么忧的? 飏空冷眼看着这一切,拼命地想要上前去阻止,整个人却像是被用了定身术一般,一动挪不动脚步,连声音都发布出来。他脸色青白,全身上下都是淋漓的汗,好似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可无论他有多努力,他都上前阻止不得。 就好似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一样,他在梦中也好似只是一个观众,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场正在上演的戏一般,他除了在席上看着,却惊扰不了任何戏中的人。 那杯被擎轩递过来的送行酒中,下了一种散灵药——倒也没有太大的作用,只是能将人的灵力修为暂且封上一部分,也封不了多长时间,三五天罢了。 寻常,这种药一般会用在两种场合——一是双方对峙时,某一方黑心对对手使绊子;另一种就是那种风月之所,若有那灵力不错的贞烈人,日日给她服这散灵药,时间长了,再好的根骨便也废了。 这种龌龊至极、见不得台面的东西,居然被一介妖王寻来对付自己的君上。 这种心思,何其歹毒! 飏空不知为何自己竟会梦到这些,只觉得对擎轩的恨意愈加如同潮水一般涌来,恨得全身酸痛,恨到他此刻在梦中看到擎轩,都忍不住地上前再捅他两剑——是了,他之前手中有赤焰的时候,怎么不多捅那死蛇两剑呢?应该将他砍成肉泥才是!管什么轻羽! 场景猛然一转,却是已经到了诸绪山。 飏空眼睁睁地看着父亲那有些猝不及防的茫然——灵力修为突然折损了一半,还是在战场上,这叫谁又会觉得正常? 况且飏空在一旁看得清楚,对准父亲的暗箭,有不少是来自他们妖界的。 飏空虽然长了一张胜过世间千万女子的脸,却并不似女子那般如同水做的一样经常落泪,可在此时此刻,他却忍不住地想要落泪——他父亲做错了什么?他只不过是太爱他的妻子,太信他的兄弟,太宠溺他这个儿子罢了。 飏空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受伤,甚至有几个瞬间,父亲的灵力散得厉害,甚至都控制不住地要化作原形了。 可这是在战场,他身为一界君主,若是他化作原形逃了,那他身后的十万兵将要怎么办?他必须得撑下去! 可他一心庇护的这些子民这些兵将,并没有同他一条心。他们当中,不知有多少早早地背叛了他,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后背,时刻准备朝他射去致命的一箭! 飏空已然看不下去了,他伸手捂住了眼睛——真正杀了他父亲的,是谁呢?是玉润吗?他父亲注定是回不去妖界了,注定是要死在这诸绪山了,但他父亲死之前受的最后一个伤,是玉润创下的,那就必须是玉润了。 他当初虽不了解这其中的真相,但记忆逐渐恢复,他其实可以猜测出个大概。 但他没有办法,他必须恨玉润! 谁让玉润……终究是刺了那一剑呢? 眼泪顺着指缝落下,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顺着指缝,他看到了当初那个迟来的自己。 那般傻,什么都不懂,随手抓着个人就去问,也不管那是纷乱的战场。 是啊,那个时候的他,身为妖界的太子,自以为这妖界所有的人都该一心向他的,尚且没想到,其实这妖界的人都未必都一心向着他父亲,又怎么会向着他? 可惜,那个时候他还不懂。 傻子飏空倒地的时候,那个玄衣银甲的战神刚好落在他身边,她看着他,犹豫了一下,不知为何,飞快地给他塞了一颗灵丹,还给他布了一个小小的、临时的结界。 居然是她…… 飏空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泪流满面——没想到,居然是她…… 怪不得,怪不得他当初在诸绪山化作年幼的原形,一无所知,记忆一片空白,却执着地缠上了玉润。 想来,除了那人界三世的相处,还有她之前给他塞了一颗灵丹的缘故吧。 他辨认得出她身上的气息,知道她曾赠与他一颗灵丹,知道她必不会伤害他性命。 于是,他就用了一切无赖的方法,就此赖上了她。 她曾抛弃他、忘记他、伤害他; 可也是她,就算在忘记他的时候,也会给他一颗灵丹,明明那般不耐烦,还是任由他赖着,带他回了天界。 也是她,在他捅了她一刀后,还会悄悄地来到妖界,化作他的侍卫混在他的寝殿外,被他百般戏弄也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来到他身边。 甚至于,连他嘴周真正报了仇,也还是借了她的力。 她这般对他,他又这般对她。 他们之间,纠纠缠缠,早就不再是能用纯粹的爱恨能够解释。 第三百八十九章 梦醒已至妖君之位 “殿……君上!”熟悉的声音传来,有些像……四喜。 四喜?! 飏空蓦然睁开了双眼,整个人一下子弹了起来,而后一阵剧烈的头疼袭来,让他眼前一黑,又是禁不住地向后倒去。 “殿下啊!”四喜这会儿却是忘了改口,一下子扑了上来,涕泗横流的模样儿别提多滑稽。 飏空在床榻上缓了一会儿,才觉得眼前乱冒的金星终于消失了,这才重新缓缓地坐了起来,恨铁不成钢地抬手拍了四喜一巴掌:“瞧你这点儿出息!” 四喜撇了撇嘴,一副又要继续哭的样子。 飏空哭笑不得。 也难怪四喜会如此激动失态。四喜从小就跟着这位纨绔太子一起长大,也算是真正什么挫折都没经历过的;结果突然有一天,妖君战死,太子失踪,他作为太子侍从被遣散,不得入妖都。 后来太子回妖界后,他拼命地想混进妖都来,却都没有找到任何办法。结果,后来他就得了一桩奇遇——他居然看到了之前那个太子殿下找了两万年的凡人! 现在倒也不是凡人了,看她身上的气息,应该是天界的神仙。 不仅是天界的神仙,还是个相当厉害的神仙,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顺手捎带进了妖都去。 四喜对此,先是叹为观止——想当初他第一次见这丫头的时候,这小丫头还是一副怯懦的小兔子模样,这一转眼两万年过去了,她的眉宇间早就没有了当初的软弱无力,而是锐利而又冷漠,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闪着寒芒,让人不敢逼视; 而后,便又觉得忿忿——他家太子殿下为了找这个小丫头,连太子都不好好当了(虽然从前当得也不怎么尽职尽责),上天入地地到处找她,都恨不能将六界翻了遍,这小丫头倒好,明明现在这般厉害了,居然都没有出现在他家太子殿下面前——是不是仗着自己的修为灵力高了,就嫌弃他家太子殿下不务正业了? 这般一想,四喜就很炸裂。 几次都有些忍不住地要上去为自家太子殿下讨个公道,但这小丫头那冷冰冰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四喜身上,四喜就又敢怒不敢言了——哼,他现在是得靠这小丫头找到太子殿下,暂时不好得罪她,绝不是因为他怕了她!绝不是!!! 飏空皱着秀丽的眉看着四喜手舞足蹈、声情并茂地同他告玉润的状,半晌,才缓缓道:“她人呢?” “她……”四喜顿时欲言又止。 飏空蓦然觉得有些不妙,再看四喜那表情,又会想到自己醒过来之前四喜对自己的称呼,登时变了脸色:“你之前叫我什么?!” “君……君上啊……”四喜有些磕磕巴巴道。 飏空冷静地看着四喜,眉毛轻轻挑了挑:“君上?” ——一界君主之位,就这么落在了他的头上?就算他除了擎轩,还有其余几个妖王在,居然没有闹幺蛾子,直接让他坐了这妖君之位? 怎么看,这件事儿都透着诡异。 “几位妖王都同意了?”飏空有些不可思议。 四喜顿时面皮一松,顺口就道:“他们有什么不敢同意的,您那位……” 话说到这里,又卡住了。四喜有些心虚——毕竟,他刚刚才在自家殿下面前告了那谁一状,形容措辞,都十分可恶。这会儿…… 四喜下意识地偷偷看了飏空一眼。 飏空面无表情地看着四喜:“嗯?” 四喜咽了口口水:“她……她……” “一个一个来说。”飏空望着四喜,“第一个问题,这个妖君之位,是不是玉润帮我要来的?” “话怎么能这么说?!”四喜顿时就急了,“殿下本来就是我们妖界正儿八经的太子,继承妖君之位,难道不是理所当然?若非擎轩那狗贼胆大包天,殿下早就坐上这妖君之位了!” 飏空静静地望着四喜没有出声。 四喜那嚣张的气焰,慢慢地落了回来,眼神儿发着飘望向了别处:“虽然……那个……几位妖王是争执了一番来着,说是殿下性命垂危,但妖界不可一日无君……” 性命垂危? 几乎是一瞬间,飏空就抓住了四喜话中的重点。 “那我现在?”飏空试着调动了一下体内的灵力,发现自己身体中的灵力甚至比之从前还要更充沛一些,除了仍有些头晕头疼之外,竟也没有别的大碍。 “已经没事了。”四喜一边安慰飏空,一边忍不住地露出了唾弃的神色,“擎轩这个逆贼,临死了还想要拉着殿下……拉着君上!他可真是一点儿良心都没有!” 飏空回想起那碎片纷飞的场景,他到底之前最后的记忆,就是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我中毒了?”飏空很快地反应了过来。 四喜忿忿地点了点头。 “谁解的毒?!”擎轩的修为已有几十万年,他临死之前拼尽全力种在他身上的毒,不可能那么轻易解去。他昏迷过去之前,那声撕心裂肺的“蠢狐狸”似乎还在耳畔,一瞬间,飏空的声音发起颤来。 四喜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太情愿:“玉润战神。” 说罢,他又有些气愤不平:“没想到,天界赫赫有名的玉润战神,居然是当初殿下……君上找的那个太子妃……呸,娘娘?” 由于还不太适应自家太子殿下已然成为了如今的妖君,四喜说话艰难非常,一句话说得支离破碎,明明只有两个人的剧情,硬生生地叫他说出了四个人的乱炖,乍然一听,只觉得摸不着头脑。 飏空:“……” 深吸了一口气,飏空仍是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声音:“那她人呢?” 四喜顿时怔住了,低头绞着自己的手指,畏畏缩缩,一副不太想要面对飏空的样子。 飏空一见四喜这副样子,顿时只觉得晴天霹雳直接劈到了他的头上,一个最坏的念头从心中浮了出来。 还未完全消退的余毒在气急败坏间乍然浮了出来,让他眼前发黑,整个人都抖得不成样子。 “殿……君上!” 第三百九十章 各怀心思主仆相误 眼前发黑,耳朵嗡嗡作响,飏空觉得自己一瞬间被压入了深水之中,他好难受,几乎喘不过气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玉润那傻子肯定是给他解毒解错了,他只是表面看上去没事了,其实他现在已经毒发快要身亡了。 “殿下,殿下!”四喜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称呼对错,只带着哭腔要来扶他。 飏空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浮草一般,死命地抓住了四喜的胳膊,力道之大,好似要将四喜的胳膊直接从四喜身上卸了下来一样。 四喜吃痛,却不敢松手,只哭兮兮地叫着飏空。 耳畔的嗡鸣声渐渐地小了些,飏空这才听到自己那颤抖而又沙哑的声音:“她……她是不是死了?!” 是不是,那个傻子为了救他,根本又将她自己给毒死了?! 他之前……明明他之前认出她混在了他寝殿外的侍卫团当中时,用了各种各样的方法去刁难她,想要她离这团纷争远一些的,她……她怎么还是搅和了进来?! 明明…… 明明他实际上……还是不想要她死的…… 他都忍着那样的恨,努力地将她推开了,她为什么还是陷入了这泥潭之中? 为什么…… “殿……君上说什么呢?”四喜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家主子这突然的发疯是为何——敢情自家主子以为玉润战神为了他丢了性命? 四喜简直没好气:“她还活得好好的呢!” 几乎快疯了的飏空:“……” 飏空:“???” 一口气冲到了云霄转眼落入了地狱。 大起大落。 飏空觉得自己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以为是自己窒息出现幻听了:“你说什么?” 四喜拿眼贼溜溜地看了飏空一眼,字正腔圆道:“她没死,活得好好的。” 飏空那口气还提着,坚持不懈地问道:“她是谁?” 四喜有些不知所措——他这会儿是翻个白眼儿好呢?还是用个术法探探他家主子的神智好呢? 犹豫了再三,眼看着飏空耐性就要消耗完了,那巴掌就直接朝着他打来了,四喜顿时火烧眉毛地嚷道:“玉润战神玉润战神她就是玉润战神啊!殿下您心心念念两万年上山下海翻天覆地找的那个玉润战神啊!” 飏空:“……” 飏空面无表情地拍了四喜一巴掌。 四喜“嗷嗷”地抱头鼠窜,委屈万分:“殿下你现在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飏空:“……” 呵呵,说动手就动手? 要不是看在这傻子从小就跟在他身边、他失踪之后也受了大委屈、主要是他现在也着实没什么力气的份儿上,他何止给他一巴掌?他简直要花式暴打他一顿啊这个混蛋!!! 好好的就说好好的,那么吞吞吐吐的样子,存心让他误会的是不是?! 飏空面无表情地气炸了。 四喜看着阴测测的飏空,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觉得他家主子跟那位玉润战神有点儿像呢?! “早点怎么不说?”飏空恶狠狠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 四喜摸了摸脑袋:“哼,这位玉润战神吊了殿……君上两万年,就该多让她着急着急,凭什么……哎呦哎呦别打了别打了!” 四喜再一次地抱头鼠窜。 飏空停手,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她还在妖界吗?” “不在了。”四喜没好气道,“自从给殿……君上解了毒后,就十分潇洒地回天界了,根本就没有守在君上身边等着君上醒过来!” 飏空的眼睛抽了抽:“……你这些年来是不是就看话本子了?” 四喜委屈:“还跟着君上找人了,您忘了?” 飏空:“……” 后悔,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都怪小时候年幼无知,一眼选中了这么一个脑子缺根筋根本没长心眼儿的贴身侍从。 嗯,非常后悔。 飏空表情空白地看着四喜,见他居然还真的委屈上了,这才咬牙切齿道:“她走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四喜摊摊手,十分无辜:“没有。” “一句也没有。” “一个字也没有哦。” 那表情,那语气,格外欠扁,勾得飏空立马火气蹭蹭上涨,只想徒手拎过四喜,将他上下左右暴打一万遍才解心头之恨! 飏空冷着脸看着那格外欠扁的四喜,冷静了一会儿,才将暴躁的情绪逐渐地压了下去,这才缓缓开口道:“四喜啊。” 四喜感受到了死亡威胁,十分灵敏地往后退了一步,做好拔腿就能跑的姿势:“嗯?” 飏空幽幽道:“我现在有点怀疑,你是不是被哪个妖王给收买了?好专门守在我面前等着立马气死我,随时去给你真正的主子报丧?!” 四喜愣了愣,哭天喊地:“主子我冤枉!!!” 正当主仆二人你来我往热闹成了一团的时候,玉润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仔细一看,她那光洁的额上青筋有些微微地抽搐。 气氛有些不对。 飏空猛然一抬眼,便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个女子。 漆发如墨,一身玄衣,浑身上下唯有一张脸是素白的,看上去有些疲惫还有些憔悴,清冷的眼睛中都有些血丝。 “哎呦——” 飏空一激动,可怜的四喜就被没控制好力道的飏空给拍飞了。 飏空抱歉地看了四脚朝天的四喜一眼,然而并没有空去安抚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玉润,好似要将她看穿了一样。 玉润没有同他对视多久,便缓缓地走了过来,开口时,声音还是一贯的清冷,只是带了些许哑意:“有哪里不适?” “没有……”飏空脱口而出,却又蓦然改口,“头疼,头晕。” 玉润了然地点了点头:“余毒还未完全清除。” 说罢,她伸手到飏空面前,一只小小的玉瓶出现在了她的手中,她示意飏空收下这个玉瓶:“天界的灵泉圣水,虽不可解百毒,但对付你身体里的余毒,还是够了的。” 飏空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定定地看着她那张有些憔悴却已然冷清非常的脸,突然笑了:“你救我做什么?” 第三百九十一章 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救我做什么? 我刺你一刀,几乎害你丢了一条命,你反过来救我做什么? 你们天界的神仙,全都是如此以德报怨、借以显示天界风骨的吗? 明明从前你也跟那些神仙不一样的。 …… 分明有千言万语在心头翻滚着,飏空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他只是蓦然觉得眼睛突然有些发酸,好似又重新沉入了水底,呼吸困难,让他有些窒息。 可他还是执着地问出那句:“你救我做什么?” 玉润平静地看着他,半晌:“想救就救了。” 那般平静镇定,好似他不过是她在战场上捡到了一只粘人的小狐狸一样轻而易举。 飏空只觉得那种窒息感更加强烈了,他“嗤”地笑了起来:“不止吧?” 玉润没有出声。 飏空一双美丽的桃花眼顿时潋滟起来,他好似就有这种能力,分明之前还是一脸病气死气沉沉,转瞬的功夫便能风情动人勾人心摄人魂。 他错过玉润朝他伸出的手,反而朝着玉润的脸凑了过去,温热的呼吸暧昧非常地纠缠在玉润的耳畔,他的声音温柔低哑而又缠绵悱恻:“你怎么让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坐上了妖君之位?” 玉润的眸子动了动。 “怎么,你们天界的优良传统……” “你们妖界的那几个妖王?”玉润清清冷冷的声音打断了飏空的话,“我不过是保证,你身上的毒我一定能解,且你醒来的时候,实力一定更加强盛,只要他们不怕会落得跟擎轩一样的下场,尽管来试一试好了。” ——你们天界的优良传统是做好事不留名? 飏空未完的话在心中慢慢地说完,听着玉润的话,有些怔怔的,好似还没有反应过来。 玉润到底在人界同他相处三世,也在天界养了他那么长一段时间,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刚刚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玉润那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天界的优良传统?她一向是没有的。 “若是他们真的敢试试呢?”飏空的声音仍是有些沙哑,“你一个天界的神仙,他们凭什么听你的?” 玉润轻轻挑了一边眉毛,又极为浅淡的笑了笑:“他们暂时不太想试。至于为什么听我的……” 顿了顿,她微微一笑:“若是我解不了你的毒,这妖君之位自然任凭他们随便坐,我自会散了我的修为灵力给他们当贺礼。” “玉润!”玉润的话音未落,飏空那张漂亮的脸几乎已经完全扭曲了,那些风情妩媚全然不见,他一把拽住了她的领子,怒道,“你凭什么这么做?!” 很明显地感受到了飏空的暴怒,玉润犹豫了一下,伸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搭了一下,声音仍是很平静:“你余毒未消,不能激动……” “我问你,谁准你这么做?!”飏空完全听不到她此时在说什么,只觉得怒气要将头皮都直接掀开了去,他的双目赤红,眼前还不断地闪过一片片的黑,他却强忍着那几乎瞬间打到他的窒息,怒道,“你是你们天界的战神,他们都不管你的吗?!” 玉润望着暴怒的飏空,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迟疑了一会儿,缓缓地收回了自己一直伸向飏空却惨遭忽略的手,转而环住了飏空的身子。 蓦然被一个温暖却莫名散发着冷质气息的怀抱包围住,飏空只觉得全身的躁怒奇迹般地慢慢被抚平了下来。 玉润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感觉到了他的气息平稳了下来,这才轻轻道:“我无须任何人准我行事。” “我的修为,我的灵力,我的人……都是我自己的,谁都管不了。”玉润道。 一句话的功夫,刚刚平静下来的飏空便又爆炸了起来,他怒道,“你说什么?!你……” “对不起。”玉润突然道。 飏空一瞬间哑了火,他整个人僵在了玉润的怀抱当中,突然之间,他无限茫然——她到底又做了什么?为什么跟他道歉? 过往的种种,纷纷又浮现在了他面前。 她第一次对不起他,是在他们相约了生生世世逃离了他; 她第二次对不起他,是她不仅逃离了他,还毫不犹豫地选择忘记了他——独独忘记了他; 她第三次对不起他,是她将利刃刺进了这世界上他唯一的血亲的身体中。 只这三次,他便已经承受不起了。 她现在却又突然给他道歉,她又做了什么?! 巨大的惶恐纷至沓来,他几乎想要捂住她的嘴巴,对她怒吼——别说,我不想听! 可另外一个自己,却又在渴望地叫嚣着,想要看看她究竟能负他到什么地步。 半晌,飏空才听到自己僵硬的声音:“为什么?” 玉润沉默了良久。 久到飏空几乎以为,玉润大概不会开口了的时候,玉润却轻轻地叹了口气;“轻羽……” 飏空的眉心一跳。 “被我用了沉睡咒,一直未醒。”她道。 “就这?”飏空有些不可置信——他甚至都做好了任何糟糕结果的心理准备,结果……玉润说对不起的,就是为这么一件事? 飏空几乎要嗤笑出声:“你不过对她用了一个沉睡咒,又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她不是曾经差一点儿就要了你的命吗?你……” 玉润皱着眉头看着他,飏空的声音戛然而止。 玉润轻轻地叹了口气,重新将那一小瓶灵泉圣水塞给了飏空。 “飏空。” 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飏空的心蓦然狠狠地跳了一下,他总觉得,她就要说出什么他绝对不想要听的话了。 “你之前刺了我一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一双冷清的凤眼平静地看着飏空,“我差点儿没命。” 飏空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那是你为了报你父亲之仇,是我欠你的。”玉润道。 飏空仍是沉默不语。 “我……” “已经扯平了。”飏空却突然打断了玉润的话,“你要我父亲了半条命,我要你了半条命,我们扯平了。你……还来妖界帮我做什么?” 第三百九十二章 耿直仙答耿直问 “你伤养好了吗就来妖界?”飏空看着玉润,突然露出了一个有些落寞的笑,“六界不都在传言说,你还在栩空山昏迷不醒吗?” 玉润望着他,冷冷清清地笑了笑:“伤没养好,但也没传言中的那么夸张。” 在一旁当壁花许久都没敢出声的四喜:“……” 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诚实的人。若是寻常女子,面对伤势未愈的情郎,为了避免对方担心,难道不应该回答说自己早就好了吗?! 四喜想想都有些心疼自家的主子。 果不其然,四喜眼睁睁地看着飏空脸上的表情微微地变了,而后,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闪了闪,问道:“伤没养好,就来妖界帮我,为什么?” 问题倒是又绕了回来。 玉润静静地望着飏空,目光较之从前,少了些冷清,多了些说不出来的愧疚和难过。半晌,她才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们没有扯平。” “飏空,我曾经选择忘记你,是我欠你一个圆满。” “飏空,我现在……还你一个圆满。” 玉润的声音如同清凌凌的水流过,终于褪去了从前弑父逼母罪名笼罩下的阴影,显现出些许的轻松自在。 飏空一阵窒息。 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还他一个圆满,是什么意思? 她以为,妖君之位,就是他想要的圆满吗?!还是她以为,看他步入喜堂、娶了轻羽,也算是圆满?! 之前那种溺水的感觉又浮现了出来,飏空那双足以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微微一弯,眸中风情潋滟,他望着玉润,突然抬手摸了摸玉润的脸颊,轻轻叹道:“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还有别的吗? 明明……就算玉润到现在都没有想起来,那段在天界共同度过的日子,她明明也是喜欢上了他的。 他清楚。 可到现在,她是怎么能将话说得好似都跟她没有关系似的,好似她对自己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两万年前小玉突然失踪、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时的那种浮躁烦闷之感,又倏忽浮上了心头。 玉润望着飏空那张艳丽而又魅惑的脸,轻轻点了点头:“飏空,我们……彻底扯平了。” 巨大的愤怒如同轰然爆发的火山,炽热的岩浆喷涌而出,飏空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他余毒未清,精力还未完全恢复,不能一直耗费心神同玉润绕弯子了,他只觉得愤怒。 凭什么呢? 两万年前,说走就走、说忘记就忘记的是她;两万年后,说扯平就要扯平的,还是她? 他就该总是被她随时抛弃掉吗?! 呼吸一瞬间变得急促,飏空强忍了眼前一闪而过的漆黑,咬牙切齿地看着玉润:“你……你休想……” 然而一句话还没有说囫囵,眼前就彻底黑了。 四喜眼疾手快地扶住飏空,玉润伸出的手伸到一半,见状,便又慢慢地收了回去。 “我说……”四喜将飏空好生地安置在床榻上,用巾帕给飏空擦了擦额上的虚汗,看着自家主子那青灰的嘴唇和因为激动而在苍白脸颊上染上的艳色,终于愤愤地看向玉润,“战神好歹也照顾一下我们殿……君上余毒未清身体有碍,说话好歹注意些吧?” 玉润沉默了一下,四喜以为自己的说教说到了她心上,立马就准备一鼓作气再接再厉了,便听到玉润轻轻叹了口气:“我的伤也没有好,我的身体比他有碍得多。” 四喜:“……” 这话太过耿直,四喜一瞬间被噎得无话可说。 玉润想了想,又从袖中拿出了一瓶灵泉圣水,递给了四喜,示意他接住。 “这是我的那份儿。”玉润道,“也给他吧。” 四喜:“???” 玉润却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伸手摸了摸飏空的额头,探了一下他的神魂,而后点了点头:“把那两瓶灵泉圣水给他服下,他很快就会好的。” 说罢,便只深深地看了飏空一眼,转身就要走。 四喜眼见着她居然又要走,再想想飏空之前醒来时的反应,只觉得自己身为飏空的贴身侍从一定要替他把她给拦下了! “玉润战神难道听不出来殿……君上的意思?”四喜脱口而出。 玉润的脚步顿了顿,只是一瞬,却摇了摇头,继续向外走去。 “难道战神当真不顾君上和战神之间的情谊吗?!”四喜大怒,一边觉得这位战神果然如同传言所说,一副心肠冷冰冰;一边又不住地心疼自家主子。 玉润看着愤怒的四喜,先是有些疑惑:“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四喜:“……” 这么耿直的话,再次让跳脚的四喜噎住了。 噎了一回四喜,玉润思忖了片刻,终于在四喜想要杀人的目光下,慢慢道:“我和他的情谊……” 她却是低下头轻轻地笑了笑:“我和他没有什么情谊。” 四喜睁大了眼睛,几乎要破口大骂。 “和他有情谊的,是当初的那个小玉,而非如今的玉润战神。” “小玉已经不存在了。” “他喜欢的,也只有当初那个软弱、需要人保护的小玉罢了。” “如今存在的玉润战神,是他的仇人。”玉润微微地笑了笑,“你以为,奇羽妖君的半条命,和我的半条命,就能够扯平吗?” “只要我还活着,就扯不平。” 玉润抬眼望着天空,六界的天空啊,好似都是那般纯粹湛蓝毫无瑕疵,若是人也能如此,那就好了。 “你……”四喜目瞪口呆。 他一直以为,这个玉润战神冷心冷肺,无情无义,但听完这一席话,他却是蓦然发现,这位战神……也许懂得比他想象的,要多很多。 玉润转而朝四喜笑了笑,那一向冷冰的神情有了一丝融化的痕迹,看起来居然还有些春雪初融的美好:“他只是一时想不开罢了。” “你若为他好,就不该在此拦我。” “去照顾好他,才是正经。” 四喜心中一阵难言的震荡,无论是当初的小玉还是后来的玉润战神,都不足以让他如此刮目相看。 半晌,他才想起来问道:“那你呢?” 玉润耸了耸肩:“我再不回去养伤,就真的快死了。” 四喜:“……” 如此耿直,他就不该问! 第三百九十三章 重伤未愈回天养身 耿直的玉润确实没有骗四喜。 她的确是重伤未愈,也的确在飏空身上耗费了太多的精力,若是再继续下去,恐怕真的性命难保了。 在魔界击杀炎无惑之前,她还曾想着,等一切结束,向蠢狐狸解释,向他表明心迹。 可在那之后,她已然恢复了所有的记忆,才明白,原来,她早就负了他一次了。 新仇旧恨,不外如是。 也难怪,他将那把银匕插进她的心上时,那么果断了。 玉润轻轻地叹了口气。 有时候,她都在想,天后娘娘和兮泽战神何苦拼尽了全力将她救回来呢?浪费了那么多的灵力和至宝,只救回一个了无眷恋的她,何苦呢? 若是……就此没了性命,她……也许,就再也不亏欠飏空了。 可她醒过来了。 前尘往事,也随着她的醒来,一并醒来了。 她仍是亏欠他。 所以,她才会不顾兮泽战神的反对,不顾神魂受损灵力虚弱,硬生生地服了护神丹强行提气凝神,跑去妖界,想看看飏空过得怎么样。 结果,飏空过得并不怎么样。过去那个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妖界太子,终究是随着时局的变化成为了一个尴尬的存在。擎轩忌惮他,大约也在找机会杀了他。 玉润突然想到,飏空当初为什么会在战场上就缠上了她这个冷冰冰的战神、而不是去寻求熟悉的妖界的气息?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飏空便已经注意到了,擎轩在对他不利?再想想诸绪山一战,从头到尾,都透着些许吊诡——特别是当初奇羽妖君挑事时用的那个借口,如今看来,也许……他是真的觉得,他亡妻的遗骨被夺且被雕刻成了一支骨笛? 疑云越来越多,玉润于是再三地用了护神丹,去了妖界。 护神丹护神丹,如同其名,只能护住神识灵脉而已;玉润当初同炎无惑打斗的时候已受伤颇重,又被飏空一刀刺在了心口上,一直服用护神丹强撑着,等于只是在一个破败的躯壳之中强行注入元气,那灵力就源源不断地耗着。 玉润的身体本就还虚弱着,根本经不起这样的耗费,且……她还要花费心思去帮飏空——她看得出来,飏空是在计划什么,要一举把那个擎轩给拿下。 她知道飏空终究会成功的——那个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的飏空,他想要做什么,一定是会去好好做,一定会做到的。 可是,她想要让他成功得轻易一些。 虽然他插在她心口上一刀,可是……她大概,没有资格恨他。 可无论怎么样,她的灵力恢复的总归是没有消耗得多和快,于是,她到底动用了父亲留给她的灵力——当初父亲的灵力,大都封在了赤霄剑中,现在,被她源源不断地用来了帮飏空。 所幸,结果是好的,灵力,总算是没白用。 待玉润回到栩空山的时候,兮泽一眼看到她那摇摇欲坠的样子,立马就恨得牙根直痒——这个作死的后辈,自己没出息非要花着家蓄帮男人也就算了,还天天耗在他这儿,害得他跟自家媳妇儿一起独处的时间都少了大半。 没等兮泽磨完牙,他的小娇妻就早早地扑了过去,一把接住玉润,嗔怪道:“我早说过……” 玉润反握住绘心神女的手,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不后悔。” 绘心也无法,只是迅速地塞进她嘴里一颗灵丹,伸手揽住玉润的肩膀,满目悲悯,长长地叹了口气:“真可怜……” 兮泽自是看不惯这个后辈压着自家的小娇妻,只得气哼哼地上来接手,恨不能立马装作脱手摔这作死的丫头一两回,奈何绘心在一旁目光炯炯,兮泽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只好将玉润给好好地带了回去养着。 三天后,玉润才醒来了一会儿,眼看着横眉竖眼的兮泽和一脸紧张的绘心,慢腾腾地露出了一个笑——毕竟,兮泽战神其实是个风流韵致的美人儿,任何情况下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洒脱样子,倒是极其难得看到这般忿忿的样子;绘心神女则是更厉害了,天生一双妙目,可看尽人的前途命运,她该早知道她会醒来,不该如此慌张才是。 “我……没救了?”这是玉润的第一个想法。 兮泽看着她气得上来就想拿折扇拍她,奈何半路被绘心拦下了,只好磨了磨牙,一张漂亮的脸都有些忍得狰狞了:“花了本战神这么多时间灵力和丹药,你居然还想死?!” 玉润:“……” 这话说得让她没法接。 绘心嗔怪地看了兮泽一眼,郑重地看着玉润:“你把你的身体都快毁尽了。” 玉润愣了下,无谓地朝绘心笑了笑:“可我还活着。”——活着,总算没辜负你们的心意。 绘心不忍地看着她:“你是战神,可……” 可从今以后,大约,会有许多年,她都不可能再成为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了。 绘心心知,为了成为这个战神,玉润曾经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和鲜血,身上到底留了多少伤口和疤痕。 那般拼命,一身荣耀,一朝尽毁。 绘心格外于心不忍。 玉润听得出绘心的未尽之言,只是愣了愣,而后却浅浅地笑了,脸上竟有些许轻松:“也好。” ——当初她是为了成为战神报父仇,放弃了飏空;又因为作为战神去应诸绪山之战,站到了飏空的对立面。一切种种,皆因战神起,如今她和飏空算是将将扯平,也由战神终,倒也说得过去。 绘心原本紧张地怕她想不开,见她如此倒是松了口气。 “神女这般紧张,我还以为神女又帮我再看了命途。”玉润知道自己是个命不怎么好的,不知怎的,就想顺口开个玩笑。 绘心愣了愣,眼看着眼前苍白憔悴的女子,那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样子,过往那如同蒙了厚厚严霜的冰冷模样消失不见,反而漾出了些许轻松愉悦的样子,有些少女的俏皮和活泼,竟是让人忍不住地随她慢慢地露出一个笑来。 第三百九十四章 慰孤心战神欲养宠 “你倒想得美。”绘心还没开口,兮泽先抢白了一句,“看人命途那般耗费心神的事儿,哪儿能总是做?” 说着,兮泽有些警告地看了绘心一眼。 绘心无奈地笑了笑。 玉润看着眼前的两人,有些羡慕。这般心中有彼此、日日能相守的关系,真是……太好了。 可惜啊,她命不好,怕是注定得不到了。 “玉润,”绘心没搭兮泽的茬儿,伸手帮玉润捋了落下来的一绺儿头发,温声道,“既然如此,你好好养伤,你的命途……比你想象的,要好很多。” 玉润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兮泽又先炸毛了:“你又给人看命途!” “玉润又不是别人。”绘心哭笑不得,“再说了,天界谁想找我看命途啊?” ——这位绘心神女,虽然天赋异禀,但从前也比较倒霉,每次帮人看命途都看得石破天惊,被誉为“天界第一乌鸦嘴”。故而,这天界的神仙,若不是火烧眉毛的大事儿,一般就不找绘心看命途;而一般火烧眉毛的大事儿,它既然都火烧眉毛了,那结果十有八九就不怎么好……这……恶性循环,绘心神女不得不坐牢了“天界第一乌鸦嘴”这响亮的名号。 兮泽撇了撇嘴,而后笑眯眯地摸了摸绘心的头:“不找你看就好。都来找你看,我怎么办?” 绘心便又笑了。 玉润在一旁:“……” 两位尊神,请你们注意一点儿行不行?旁边还躺着一个刚刚经历了感情和事业双双失败的可怜小战神呢! 玉润表示自己不想再被暴击,需要冷静冷静,这时候,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来了——元华神君。 虽然有些意外,但想想……好像玉润战神在天界混了这么多年,也就新近交上了元华神君这一个勉强算得上朋友的朋友……也是,有些凄惨。 兮泽对于元华神君的到来很是欢欣,拽着自家媳妇儿跑路了,表示要给年轻人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玉润:“……” 元华神君皱眉看了看气质突然变得恬淡了许多的玉润,最后轻叹了一口气,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怎么看着比之前还要严重些?”元华神君百思不得其解。 玉润闻言,露出了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她虽不是那种默默做奉献的圣母,但也不是那种非要将自己做出的牺牲宣扬得人尽皆知的人,更何况……她以后大约跟飏空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此时再在元华神君面前提起飏空,不是很合适。 这般想着,心还是猝不及防地揪着痛了一下。 元华神君看着玉润的脸色倏忽一变,整个人都有些皱成一团的样子,就好似他府上那些内向怯弱的小动物,受伤了就蜷成一团慢慢地自己舔舐伤口,都不知道有时候,向别人适当地展示一下伤口,才能获得更多的帮助与关爱。 明明顶着那样凶煞的名声过了两万多年,实际上,她骨子里仍是当初那个不肯信别人的软弱小神仙。 元华神君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的伤口……还没好吗?” “是啊。”玉润微微地朝他笑了笑,虽然还是有些冷清,但已不是过去那般冷冰冰的样子了,“心口上的伤,好得总归是慢一些的。” 这话说得有一些巧妙,元华神君欲言又止。 玉润微微笑着看向元华神君,这个神君啊,还是那么的温柔和好脾气。其实,当初他察觉到有些许不对,又是一个不会背后说人坏话的神仙,故而隐晦地跟她提过些许,但她却没有当成一回事。若是搁在旁人身上,怕是早就气急败坏地跟她说“我早就提醒过你了,为什么还会这样?!”。可这位神君从来不会说这种话。 “再难愈合的伤口,好好养着,总会好的。”元华神君慢慢地道,而后从袖中拿出了两个精致玉瓶,装的都是上好的灵丹妙药,给玉润养伤,“只要别再去掀旧疤,一定会好的。” 玉润愣了愣,又笑了。 这位神君啊,永远善解人意。明明想要劝解她,却还能顺着她的话将话说得温柔又动听。 “我听绘心神女说,你的伤……要许久才能好。”元华神君犹豫了一下,才又缓缓地、好似用哄生病的小孩子喝药的温柔语气道,“你不要太担心,天界的灵药那么多,你会好起来的。” 玉润点头:“我知道。” 元华神君从未见过她如此豁达开朗的样子,一时间,只觉得心中有些复杂——也许……这对于玉润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 “从前,我都没有做过什么我想要做的事。”玉润抬眼朝元华神君笑了笑,竟然还有些明灿,“现在,我大约有时间了。” 这么多年来,元华神君从未见过玉润如此频繁地笑过——就好像九重天上任何一个年轻的女神仙那样,远离尘俗、亦远离那些是是非非恩怨情仇,没有什么心事,很是无忧。 元华神君心中一动,清俊的脸上浮出了一个温和的笑:“那……有没有想过养只小宠?” 小宠? 一瞬间,玉润却是想起了那只赖在她的战神府不肯走、粘她粘到恨不能用一条尾巴将她勒断气的小狐狸。 可惜啊,那小狐狸并不能真的成为她的小宠。 也许……当初他是真的很想用尾巴将她勒断气呢? 不知为何,想到这些,玉润反而有些想笑。 元华神君怔愣地看着玉润脸上浮出的温软的笑意,心中又是一动:“我府中又养了几只新的仙兽,若你喜欢,就去挑一两只,陪在身边,也甚好。” 玉润想了想那蠢狐狸一团白雪似的陪在她身边的时候,确实也不错。 无论飏空当初在她身边时是否别有居心,但那蠢狐狸在时,她确实比之前动摇了。是他将她的一团死水给搅动了。 现在想想,若是回到战神府,没有蠢狐狸,战神府确实显得有些孤寂。 由奢入俭难。 一旦品尝过了热闹欢乐的滋味,又怎么能再继续忍受一个人孤寂的漫漫日子? “甚好。”玉润轻轻叹道。 第三百九十五章 思往事神君心悔恨 元华神君这么多年来,爱宠成痴,一听到玉润居然真的想要养一只小宠,登时就来了精神,絮絮叨叨地就开始介绍:“玉润想要养一只什么样的小宠?玉润乃是战神,那战虎如何?刚好我那里有一对幼崽,你若要了去,养大了随你上战场,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玉润哭笑不得:“我大约有许多年上不得战场。” 过于兴奋的元华神君这才意识到了自己失言,急急忙忙地补救道:“战虎不好,战虎不好,太调皮了些。雪兔怎么样?又温顺又漂亮,特别适合平日里抱在怀中。” 玉润想了一下自己抱着个雪兔的样子,怎么想都想不出那是什么样的场景:“嫦娥仙子在前,不好东施效颦吧。” 元华神君:“……” 这个理由……好像也对。他之前就听说过,好些女神仙其实都不喜欢跟别人一样,什么法器啊、宠物啊、甚至是衣饰都追求些独一无二。 玉润虽跟旁人不同,但毕竟也是女子,想来也是在意这个的。 愧疚万分的元华神君:“是我大意了。” 玉润:“???” 总觉得元华神君想的跟她不是一回事呢…… “那灵猫呢?性格也温柔,还比较活泼呢,平日里陪你晒晒太阳,也挺好……”元华神君再接再厉。 玉润想了想,觉得灵猫确实活泼可爱,还会自己玩,该粘人的时候粘人,不粘人的时候还挺独立,顿时也挑不出什么不好。再看看元华神君一副跃跃欲试、要将自己满院子的小宠都介绍推销个遍的样子,突然又觉得有些想笑,便也点了点头:“灵猫挺好。” “那行。”元华神君终于松了口气,“我那里恰好有一对小奶猫,都给你送来好了。” “一对?”玉润有些想要退缩,“有点儿多吧……” “不多不多,”元华神君倾情推荐,“若是平日里没事做,你还能看他俩打个架什么的,多好。” 玉润:“……” ——你府中的小仙宠们知道他们在你心中居然就是这形象吗? “这两只小奶猫同胞而生,不好分开。”元华神君生怕打消不了玉润的念头,继续道。 玉润眼瞧着一向温润的元华神君,一旦提到小仙宠就格外有精神活力的样子,不由地弯了弯唇角:“好,那就要那一对小奶猫吧。” 元华神君又松一口气。 玉润笑道:“多谢元华神君费心。” 元华神君笑得温和:“不费心。玉润在栩空山养病,那不日我就将这灵猫给你送来,想来栩空山风景秀美灵气充沛,也是他们的一场造化。” 玉润也就附和着点头。 完成了安利任务的元华神君心满意足地离开,过了两日再来,过来带来了一对小小灵猫。 这一对小灵猫乍一看通体雪白,仔细看时才发现耳朵尖儿和四只爪子上带了些微淡淡的暖黄,若是蜷做一团,乍然一看倒也是跟两个白雪团子似的,格外讨人喜欢。 这对小灵猫年纪还小,离化形还远着些,但天生有灵性,已能听懂许多话了。他们又正还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一见玉润,便知这是新主人,当下化作两道白光,嗖嗖两下便从元华神君怀中冲上了床,一边一个地跳到了玉润的的肩膀上,格外亲昵地去蹭她的脸颊和下巴。 若是再早些,这般热情的两个小家伙猛然冲上来,玉润怕是早就一巴掌将这俩小家伙给拍飞到天际去了。但好歹被蠢狐狸缠了那么久,倒也习惯了;再加上她现在心境比之复仇前要平和很多,不再那么冷厉不可靠近,若搁在往常,恐怕这两个小家伙再热情也不敢往她身上蹭。 故而,玉润虽有些不太习惯,却仍僵着个身子任由俩小家伙在她脸上蹭啊蹭。 元华神君看着明显有些不太自在的玉润,她僵着身子半晌,才慢慢地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两个小家伙,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那动作很是生疏僵硬,像是怕碰坏了他们一样。 元华神君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其实之前他提出让玉润养只小宠的时候,只过了一瞬间,他就后悔了——毕竟,飏空曾经就是化作一只小狐狸赖上玉润的,他怕玉润会想起这些事心情不虞。但没想到,玉润竟是一口答应了的、 他心甚慰。 望着玉润终于有些放松下来的样子,他被她那样带些散漫欢喜的笑容给吸引得目不转睛,只有些恍惚地想着——原来,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么? 自魔界斩杀炎无惑后,关于当初弑父的真相终于揭露于众人面前(并不完全,有关横波战神被引诱失心一事仍在隐瞒中),大家才知,这个担负了弑父罪名、声名狼藉的女子,当初到底承担了多少。 那般冰冷而又冷血无情的外壳,若是不披上,她大约……很难撑得下去吧。 元华神君只觉得心疼她,只可惜,当初的他也不知真相,虽不至于跟着那些传言唾弃诋毁她,但到底……是轻看她的。 甚至于……在他同她有些相交之后,明明……当初他已察觉到她与传言不同,他已被她吸引了目光,却仍是下意识地去克制。除却心中不定不知情爱外,是否……他其实下意识地心有芥蒂? 若是当初他早些看清,是否……玉润就不必要在报完父仇、还未来得及感受喜悦的时候,被飏空从背后来那致命一击?是否,她会露出比现在更加明灿漂亮的笑容? 一时间,元华神君思绪万千。 然而,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怎么追悔,都是无用了。 还好,玉润还在;还好,玉润没有真的离开。 元华神君回过神儿来,便见玉润已笑着揉着两只小灵猫那温软的绒毛,小心翼翼地点着两只的鼻尖,笑道:“你们想要叫什么名字?” 两只小灵猫娇娇嗲嗲地叫了两声,还撒娇地在她手上蹭了蹭。 玉润顿时笑了:“你们同胞双生,要不然……你叫小左,你叫小右,好不好?” 两只小灵猫:“……” 元华神君:“……” 联想到从前飏空得来的那个“小白”的名字,元华神君深深地感受到了玉润战神于起名一事上的随心。 第三百九十六章 傲娇狐口嫌体正直 待飏空破了栩空山外的禁制,形容颇有些狼狈地闯来时,先看到的就是玉润坐在林间,一左一右跳跃着两只漂亮的小灵猫的场景。 飏空愣了愣,觉得简直忍无可忍。 他听四喜战战兢兢地说玉润可能快死了,立马火烧眉毛地窜了来,差点儿连栩空山的山门都给拆了,看到的就是她养着两只小宠在那里开开心心地晒太阳?! 他才离开了多久啊?!这位传说中冷血无情极难接近的玉润战神就有新宠了?! 看这两只小灵猫长得,又小又瘦,绒毛也不是很有光泽的样子,灵气更是不能跟他小时候比……总之哪儿哪儿都不如他,怎么这位战神的眼光越来越差了?! 飏空越看越觉得这两只小灵猫不怎么样,自己也越来越生气,若是化作原形,他能给玉润当场表演一个原地炸毛。 然而没等飏空来得及炸毛,察觉到自己家门外的结界被打破了的兮泽悠悠然地晃了出来,一瞅见飏空这气急败坏的样子,立马笑得眉眼弯弯,一双美眸登时潋滟无比:“哟,这哪儿来的野狐狸啊?” 野狐狸…… 飏空差点儿气了个半死。 “你……”飏空从前就听说过这位战神的英名——五极战神之首,十分貌美,为人洒脱,颇有些离经叛道,同魔界的那位混元魔君关系匪浅。 如今一见,便知这传言并不虚,这位战神那笑盈盈地望过来一眼,倒是真的颇有些动人心的模样。 飏空顿时对兮泽虎视眈眈——玉润放着好端端的战神府不住,怎地跑到兮泽战神这里养伤?看他那一双桃花眼笑盈盈的模样,比他都像一只狐狸精! “嗤……”兮泽活了多少岁,又怎么看不出飏空那点儿心思?当即笑出了声。 飏空简直恼羞成怒。 “哦,原来是妖界……君主啊。”兮泽微微一笑,“恕兮泽年岁渐长,眼神儿不太好,一时没看清是妖君降临。” 飏空:“……” 年岁渐长、眼神儿不大好? 先把那副风流散漫模样收了再出来骗人行不行啊?! 做神仙就不能真诚一点吗?! 偏偏兮泽还戏精得很,一脸诧异地看着飏空:“不知妖君大驾,可有要事?” 说罢,不等飏空出声,他便又话锋一转,叹道:“下次妖君要来,兮泽必然扫径洗盏、恭迎大驾,万万经不起妖君再这么一着了。” 顿了顿,兮泽笑得风情万种:“毕竟么,像我这种老年人,也挺穷的。” 飏空:“……” 虽然飏空的嘴角已然在抽搐了,可兮泽一双美眸跟压根儿看不到一样,只继续掰着手指头叹道:“看,我这上有老婆要养,下有孩子要管……” 说着,生怕飏空不能理解到“孩子”指代的是谁,特地还伸手指了指玉润,叹道:“你看,这孩子,体弱多病的,花费可多了。” 飏空:“……” 玉润:“……” 兮泽一脸真诚:“这可是禁不起折腾的。妖君你可……” “知道了!”飏空按住自己额头上乱蹦的青筋,面无表情地看着兮泽,“我这就把孩子接走,不劳您费心。” 兮泽挑了挑眉毛:“哦?” 玉润:“……” 她可是一声都没来得及吭,居然都能扯到她? 她也忒无辜了。 玉润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揽了一只小灵猫到怀中,颇为惆怅地撸了一把。 飏空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的手,咬牙切齿:“玉润?” 玉润一脸无辜地转脸,好似跟才看见他一样:“蠢……君上?” 飏空:“……” ——蠢狐狸三个字都快要叫出口了,居然还能这么生硬地拗过来! 这个女人,就是故意的! 兮泽在一旁靠着一棵树,笑得眉梢眼角尽是风流:“小玉润,妖君可是要带你走的啊。” 玉润和飏空的脸上同时青筋直蹦——小、玉、润?! 飏空磨牙:“是啊,多谢战神这段时间对我家玉润的照顾。” 玉润:“……” 兮泽抓的一手好重点:“你家?” 飏空:“……” ——不是我家的难道还是你家的?! 玉润顿觉头疼,情不自禁地又抱着怀中的灵猫撸了一把——她算是有些理解为什么元华神君尤其喜欢这些小仙宠了,这么毛绒绒奶呼呼的一团窝在人怀中,心烦意乱的时候撸一把,确实很解压。 “妖君此次前来,有什么事?”玉润并不想同飏空在这里纠结什么你家我家的,便索性将这话题给跳了过去,一边撸猫一边平静地问道。 飏空看着玉润的动作简直眼睛都要冒出火来——呵,左一只右一只,玉润战神左拥右抱很得意啊! “玉润刚才没听清吗?”飏空咬着牙道,“我来带你走。” 玉润:“……” 沉默了半晌,她这才抬起脸来朝飏空不解地笑了笑:“为什么?” 她问得太过真情实感,飏空居然一时噎住,没能立即回答出来。 兮泽在一旁看戏看得兴起,见这小狐狸吃瘪,忍不住地嗤笑出声。 飏空顿觉有些狼狈,暗暗恼怒;桃花眼闪了闪,终于稳住了心神。他勉强平静地看着玉润:“你不是说你快要死了吗?依我们的关系,看着你死我才比较放心。” 兮泽:“……” 啧啧,都说狐狸精善魅惑善巧言,他倒是没在眼前这只狐狸精身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玉润的眸中闪过一丝痛楚,而后,再抬眸时,已是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了。她望着飏空,轻轻地叹了口气,“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让你失望了。” 飏空:“……” 这对话又陷入了某种很神奇的境地。 飏空只觉得再这么下去他非得气得口吐鲜血而亡,此时他最应该施展一下他作为狐狸精的媚术,将这个蠢女人拐带回妖界。可偏偏,他却在心口憋了一股气,那些天真魅惑,他都不想当着这位笑吟吟的兮泽战神的面儿对玉润。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终有死的那一天。”飏空冷着一张漂亮得过了头的脸,由于太过冷硬,失了灵活,看上去倒像是一具描画得过于精致的人偶,没什么精神气,“我就得看着。” 第三百九十七章 傲娇狐口嫌体正直(2) 飏空一席话,玉润撸秃猫。 明明早就心知肚明他对她的恨意的,她也早就在去妖界帮飏空登妖君之位时,都已经在心中决定从此跟他再无瓜葛了。可听到这些话,仍是觉得受伤。 她若是……仍是那个冷血无情的玉润战神就好了,想不起那些过往,也就没那么伤怀了吧。 玉润低头一左一右地摸了摸两只灵猫,而后轻轻一笑:“妖君还是莫要执念得好,好好过日子吧,何必呢?” 飏空满眼寒意地盯着她怀中的那两只灵猫——这位战神的意思是——他好好过他的日子,她好好地跟这两只丑猫过日子?! 一看他就知道这两只丑猫是元华神君送的。 哼。 她跟这两只丑猫好好过日子了,保不准那元华神君就借着看猫的借口三不五时地来看玉润了;孤男寡女,一来二去,那可不就过到一起去了吗?! 飏空想了想,觉得自己又要气炸毛了。 “执念执念,若是能轻易放下,又何须叫执念?”飏空冷冷道。 玉润愣了愣,总觉得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她好似之前也说过?那时她一心报父仇,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的。 想来,如今飏空也是这般心思? 玉润苦笑——果然,他是恨她恨到了如此地步,若非亲眼看到她魂飞魄散,想来他是永远也放不下的吧? 玉润轻轻地叹了口气。 飏空看着玉润眉眼低垂的样子,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竟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这般光在语言上的占便宜和纠缠,又到底能得到些什么? 他其实……只是想确定她的心意啊。 就不能直接地问一句——你连命都不要地跑去帮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对我还有余情?是不是……并不是只想着所谓的补偿和扯平? 呵,扯平。 她怎么敢跟他说扯平?! 飏空闭了闭眼睛,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飏空。”玉润终于没有再叫他“妖君”,却也没再叫过他“蠢狐狸”,听她这样叫他,他总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又怎么不算是隔世呢?他和她的人界三世……不知道隔了多少个人界的轮回。 飏空静静地望着玉润,眸中突然有伤感浮现,细细碎碎地荡漾在他那双太过漂亮的桃花眼中,似是他轻轻地眨一眨眼,那眼睛中就会有水珠掉落,直洇湿到她的心里去才行。 一瞬间,玉润觉得有些窒息。 望着这样带着些可怜意味的飏空,她突然忘记了自己刚刚想要说什么。 两人对峙半晌,竟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兮泽懒懒地靠在一旁的树上,看了半晌,只觉得现在年轻人的感情让他看不懂——虽然他觉得这俩人其实并不怎么般配,但看在玉润为了这狐狸连命都不要的份儿上,勉勉强强地想要帮这小丫头一把。但……亏他之前还那么倾情演出了一阵子,这俩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晌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真是年纪大了啊。 兮泽在心中叹了口气——早知道现在年轻人的感情这么复杂,他何必浪费时间管这个闲事呢?还是去多陪陪媳妇儿是正经。 想想他曾与绘心错过的那几千年,他突然转脸看向飏空,露出了一个慵懒却又格外动人的笑:“你们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慢慢耗。比如……再耗个几万年?” 飏空顿时绷直了身子。 “再耗个几万年,说不定我们小玉润女儿都有了,到时候你们再结个儿女亲家?”兮泽想了想,点点头赞许道,“甚好。” 飏空:“……” 他简直想要冲上去跟这位贱兮兮的战神打一架——如果他能打过的话。 兮泽却没空理会飏空心中的风起云涌,更懒得再插手年轻人的感情了,转身就走,走之前还挥挥手殷切地嘱咐道:“再敢动栩空山一棵草,明天我就去你们妖界把你的寝殿给拆了!” 飏空:“……” 玉润却是“嗤”地笑了出来。 飏空面无表情地看向玉润。 到了此刻,他们两个好像对调了过来——从前总是玉润面无表情好似脸上上了冻一般,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了飏空一张冰山脸好似旁人欠他了三辈子的债都没还。 “你……”玉润轻轻地咳了一声,继而正色看向飏空,“无论你现在怎么想看我去死,但……短时间内应该不能如愿。飏空,我已尽我所能地跟你扯平……” “扯平?”飏空一听到这两个字就怒火滔天,当即冷冷一笑,却艳丽得了得,“只是你觉得扯平了而已,我才没觉得扯平了。” ——怎么可能扯平了呢?她以为她跑到妖界去做那么一出,就能扯平了?简直……不可理喻。 玉润平静地看着他:“那你觉得我们怎么算扯平了?” 飏空一噎,而后神色如常地看着玉润:“你跟我回妖界。” “我身体太虚。”玉润从膝盖上的毛团子中拔出了一只手伸向了飏空,修长的手指如同玉石一般漂亮,但飏空知道,这双手并不完美,那掌心上有剑茧、还有些许未褪的伤痕。 他还未恢复记忆的时候,只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天天缠在玉润的身边,这双手,曾经也曾抚摸过他。 那双手其实并不温暖,甚至还带着些微凉,但就是凭空可以给人一种沉稳的、安心的感觉。 此时,飏空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曾经抚摸过他脖颈、脊梁的手,慢慢地伸向了自己,他似是又莫名感觉到了那双手划过他皮毛时的感觉。 安心,又安逸。 一时间,他竟是有些渴望。 可一想到,这只手刚刚还在轻柔地抚摸着那只小灵猫,他就又觉得很生气。于是强行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怒意,十分嫌弃地向后退了一步——摸过别的猫,就别来碰我! 玉润见他这般一躲,愣了一下,而后苦笑——这蠢狐狸还真的是恨她,恨到这种地步?她不过是想要给他看一下,她现在的灵力有多薄弱,他居然就退避三舍。 轻轻地叹了口气,玉润将手往回移了一下,轻轻地晃了晃:“你看,我没骗你。” 第三百九十八章 迟早会是妖界的人 飏空怔了一下,看着玉润那只手显现出来的有些稀薄的灵气,顿时更加愣住了。 “否则,我为什么一定要在栩空山养伤呢?”玉润垂了垂眼睫,不过是因为,一来绘心神女和兮泽战神同那位传说中的上古神仙青帝关系甚笃,她在这里可得灵药灵草;二来,栩空山灵气充盈,又无闲杂人等敢轻易靠近,实在是个养伤的好去处。 “我若是跟你去妖界,”玉润轻轻一叹,“搞不好真的会死。” 飏空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一丝茫然还有一丝无助,似乎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她这样有着赫赫凶名的战神,怎么可能……真的会死呢? “我若是死在妖界,”玉润望着飏空,面上很是坦然,眸中却多了一点从前没有的温柔,“那就是天界和妖界的事了。飏空,你何必引火上身?” 自魔界一战之后,六界皆知,飏空在玉润心口上插了一刀。 若是才刚刚恢复了名声的玉润战神真的死在了妖界,恐怕天界立马就会沸腾起来。到时候,飏空便是最大的嫌疑人。 两界对峙,有时候并非一定要一个确凿的证据。 更何况,如今飏空未必就很得民心,妖君之位,几位妖王都在虎视眈眈;若是到时候玉润果然死在了妖界,且不说天界会不会发难,几位妖王可能就会先把他这位妖君给推出去。 这般一算,确实玉润并不适合跟飏空去妖界。 飏空看着玉润那轻描淡写的样子,心疼和茫然过后,却是压制不住的怒意——她凭什么觉得,她去了妖界就会死?他承认,这栩空山确实是个好地方,但灵气充盈之地,难道妖界没有?!她不仅想要跟他扯平,她还信不过他! 这么多年来,飏空不是没有被否定过,但唯有被玉润这般否定,让他根本压抑不住他的愤怒。 闭了闭眼睛,飏空冷冷地看着玉润:“这些就不劳你费心,我自有办法。” 玉润轻轻地笑了:“我肯定要费心啊,原本……” 原本,这妖君之位,就是她耗尽了灵力和精血才为他保下的——她虽不能全部居功,但确实耗费太多,又怎么会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她失去这妖君之位、陷入更大的麻烦之中? 但这话她终究是没说出口,毕竟,有些伤人。 飏空自然不是多么蠢笨的人,眼看着她如此欲言又止,便知她未尽之言。心中微微一痛,却仍端着一界君主的架子,冷笑道:“放心,我虽无能,但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玉润静静地坐在躺椅当中,膝头上还蹲着两只漂亮的小灵猫,心上有些烦乱,她伸手又摸了摸那两只小猫。 浓密的长睫盖住了她略显冷清的眼眸,让人看不出她真正的情绪。 一瞬间,她好似忘记了飏空的存在,只慢慢地抚摸着怀中的灵猫,看上去闲适非常。 飏空面无表情地站在她一旁,手指却不知道何时紧紧地攥了起来。从何时起,他在她这里落了下风呢?这般一想,好像从一开始就是。她要走要留,他从来都决定不了。 可悲的是,他总是觉得他能的。 眼睛一时有些发酸,眼梢儿慢慢地蔓延出了些许艳红,看上去十分可怜却又格外有风情。 玉润抬起脸时,看到的就是这般一幕——明明飏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那眼角的殷红却又好似在明明白白地提醒着她,他其实有多委屈。就好像……一个受了委屈想要大哭却偏偏要强装着坚强的孩子。 一瞬间,她总觉得她好似又回到了天界养着小白的那段时间。 可惜啊,如今的飏空,是妖界的君主,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她的小白了;当然,也更不可能是她两万年前所崇拜依赖的那个人了。 世事无常。 可偏偏清楚这一切,心还是会忍不住地难受一下。 玉润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她是心软也好,说她是不想跟飏空浪费时间也好,总之,她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下去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飏空非要她死在妖界才行,那……让他如愿,也未尝不可。只是……也太对不起天后娘娘和兮泽战神还有绘心神女了。 “你确定吗?”玉润望着飏空,“让我跟你去妖界?” 她用的是“去”字,不是“回”字。 飏空心中一阵不舒服,却仍是点头:“对,你跟我回妖界。” 玉润看着这般执拗的飏空,突然有些想笑,她也真的笑了出来,一双冷清的眼睛弯成了浅浅的弧度,却显得格外温柔:“那好吧。” 飏空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儿来。 搞不清楚,他到底是被这回答搞得猝不及防了,还是因为那笑……实在是有些好看。 半晌,飏空才回过神儿来,朝着玉润点头:“那我们就走。” 玉润想了想,若是当面跟兮泽和绘心告别,绘心必然是一脸担忧反复相劝,而兮泽肯定会因为她惹了绘心不安对她横眉竖眼……那场景……好歹她在栩空山占了不少便宜了,还是少给前辈添点儿堵吧。 于是传了个云信给绘心,当下准备带着两只灵猫跟着飏空走。 飏空一脸嫌弃地看着两只小灵猫:“他们也跟着去?” 玉润一脸理所当然:“你不喜欢?” “……”听到这话,飏空的内心简直瞬间就咆哮了——废话,那能喜欢吗?!这两只蠢猫有什么好带的?长得不如他好看也不如他乖巧,哪儿哪儿都不如他,还是元华神君送的……带着干吗?! 然而飏空现在好歹是一介君主了,就算不那么像,也是一界君主了。 自然是不能承认,他堂堂妖君居然跟这两只蠢猫在暗中争风吃醋……啊呸,争奇斗艳……啊呸,争……随便争什么吧,反正都不行。 飏空一脸冷淡地指了指两只灵猫,神色有些倨傲:“我看这两只蠢……灵猫灵气、品相都稀松平常,若是到了我们妖界,一不小心被带歪成了我们妖界的人,这可怎么说?” 玉润不知为何,就笑了起来:“那也没关系。” 飏空:“……” “若是我死了,他们……就留给你。”玉润轻轻道,“迟早会是妖界的人。” 第三百九十九章 灵猫们的起名风波 因为玉润的一句轻飘飘却又好似带着无限伤感的话,飏空就莫名其妙地带着玉润和两只灵猫回妖界了。 直到两只灵猫在他的寝殿内丝毫不认生、撒了欢地上下乱窜时,飏空才恍然从一种中邪了似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他到底为什么带这两只蠢猫回妖界?!他堂堂妖界之君,稀罕这两只蠢猫当宠物吗?! 气哼哼的飏空看着玉润起身去给这两只小灵猫倒灵泉,想到自己之前都未曾享受过这等待遇,顿时就更气了。 玉润看着两只一到妖界就莫名活泼过了头的小灵猫,不由地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她那两万年过得太冰冷了,似乎都忘记了笑是怎样的;直到她被某只蠢狐狸粘上了之后,才又重新学会了所谓的喜怒哀乐。但终究是冷清太久了,纵然笑,也总是笑得十分浅淡克制——她早就忘记了,真正的开怀是怎样的表情。 飏空看着她微微笑着的样子,心中又开始叽里咕噜地冒酸泡儿了——这两只蠢猫,到底有什么好的?难道比他还好?他……哦,他并不是吃这两只猫的醋,他当然对玉润没别的意思,只是……只是妖界毕竟是他的地盘,现在反倒玉润和这两只蠢猫相亲相爱一家三口合家欢乐了,反倒衬得他这个主人十分像个外人,简直是太不像话了! 对,不像话! 清了清嗓子,飏空刚要捡起自己作为主人的威严,却见玉润浅笑着转脸看他:“小左小右很喜欢你这里。” “哦,是。”飏空眼瞅着那两只小灵猫上蹿下跳,鬼使神差地冒出了一句,“那你喜欢吗?” 玉润垂了垂眼睫毛,没有说话。 倒是飏空在这一瞬间又后悔了——这话问得太过直白了,好似他对她还有余情似的,太有失他作为狐狸精的身份了。 “你居然还给他们两个起名字了!”不愧是一界之主,这般仓促之间,也很快就找到了新的不满。 玉润愣了愣,抬脸有些认真地望着飏空:“你想给他们起名字吗?” “我……”飏空顿时噎住——起个鬼的名字啊!他为什么想给这两只蠢猫起名字?!他就是觉得……玉润怎么能给这两只蠢猫起名字?这个问题中,藏着另外一个更深更重的委屈——玉润,怎么能养除了他之外的灵宠? 只是,这个委屈,他不愿意去面对罢了。 “那你想给他们起什么名字?”玉润并不在意自己的起名权,转而十分大方地向飏空问道。 飏空:“……” 可他并不想给这两只蠢猫起名字。 但他已不是那个在天界缠着玉润的小狐狸了,不能再肆无忌惮地撒娇卖萌,他得端着一界君主的威严。 想想都觉得烦死了。 吃了大亏。 飏空有些闷闷不乐:“这么蠢,一个叫小蠢,一个叫小笨,多合适。” 玉润怔怔地望着飏空,莫名觉得这是个孩子受了委屈在变着法儿地给她撒娇。 居然冒出这么荒谬的想法,玉润冷不丁地打了个冷战。 “哪有……”玉润笑了起来,看着两只互相追着尾巴咬的小灵猫,突然被飏空洗了脑——看着确实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飏空愤然:“不是叫我起的么?怎么,妖君的话这么……” “不是,”玉润却是笑着打断他的话,眼睛眯成了两弯新月,“我只是想,日后他们两个跟了你,别人跟在你后面一口一个地叫‘小蠢’、‘小笨’,听上去好像有点儿有损妖君威名。” 飏空的气顿时消下去了大半——算这女人识相,好歹知道为他着想,而不是只记挂着那两只蠢猫。 心气儿一顺,飏空顿时就大方了很多。 更何况,玉润说的话还是蛮有画面感的,飏空想想那场景,觉得确实有些让人崩溃,当即大手一挥,拍案敲定:“那就还叫小左小右吧。” 一只小灵猫正绕着玉润的裙角乱抓,玉润笑着弯腰将小灵猫抱在了怀中,拿起对方的一只小爪子,朝着飏空摇了摇,笑道:“来,谢谢妖君为你们赐名。” 飏空顿时就神清气爽了。 这神清气爽一直持续到飏空睡觉前,飏空才蓦然反应过来——明明用的根本就还是玉润给那两只蠢猫起的名字,怎么就成了他赐名了?!说不定这女人从一开始就没想着真的让他给这两只蠢猫起名! 飏空顿时有些气得睡不着了。 与此同时,栩空山。 兮泽瞧着那云信上那一句简短的“去妖界,勿念”,额角青筋蹦了蹦——这小丫头,倒是言简意赅,半点儿都不带客气的。 但青筋只蹦了那么一下,兮泽就又觉得神清气爽了——毕竟么,小丫头终于走了,自家媳妇儿终于可以完全属于自己啦! 兮泽,一个明明还没有娃却被迫体验了一把“因为有娃的存在被严重干扰了二人世界是种什么样的体验”的战神,顿时就觉得,要娃这种事,还是再等个万儿八千年吧,不急,不急。 然而兮泽战神并没有享受到你侬我侬的二人世界,因为没看到玉润却只看到了一封简短到勉强聊胜于无的云信的绘心更担心了。 “她和飏空……”绘心欲言又止。 兮泽顿时就又怒了:“你又看了那丫头的命途?!” 绘心顿时心虚,伸手比划了一下,用两根手指量出窄窄的一截:“我本来就能直接看人命途嘛……就看了一点点,绝对没动用术法……” 兮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家媳妇儿解释,绘心越来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没底气,到最后只可怜巴巴地望着兮泽,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中似有碧波荡漾,渐渐地就漾到了兮泽心中去。 对于这样的小娇妻,兮泽终归是无法苛责的。 无奈地敲了敲绘心的额头,兮泽警告道:“不许再看了!” 绘心忙不迭地点头,而后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着兮泽,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我只不过想,玉润吃了那么多的苦,若是日后能安定幸福,我看到了也安心。” 第四百章 他们都得不到幸福 将玉润带到了妖界的生活,并不如飏空所想象的那般——毕竟,他现在也是一界君主了,每天有各种繁琐之事去处理,并不能时时刻刻地在玉润面前打晃。 飏空每每忍不住叹气——他这伤还没好利索呢,这一个两个的都只会催着他做事。这般劳碌,妖君……到底有什么好做的呢?居然值得擎轩放弃同父亲那么多年的情谊,也要非坐到这个位置上?他想不明白。 大约,六界的君主都是如此吧。 哦,也有一个例外。就是天界那位天君——谁让人家有个好儿子呢?流风太子之能,六界皆知。 可怜他年纪轻轻,并没有没有一个能干的儿子可以给他分忧。 这么一想,飏空都有些情不自禁地去嫉妒天君一番。 再这么一想,他又觉得有些牙痒痒——早知道那个在人界可怜楚楚的小玉其实原本就是天界的玉润战神,她的存在本就是所有人给他联手撒的一个谎言,他又何必听了当初那个劳什子神仙的鬼话?他早该……早该真正地拥有她,说不定儿子都有了,现在都两万岁了,都能替他坐这妖君之位了。 若是有儿子……飏空情不自禁地想,若是有儿子,他是不是就有个理由去……啊呸,他才没有想些有的没的! 于是,妖界诸位纷纷感慨——这位新君主,脾气可是一天比一天得大,也不知道每天都在气些啥…… 寝殿中。 玉润伤势未愈,灵力大损,况且这又是在妖界,她并不想出现在旁人面前去体现她的存在感,故而每日里也就只是窝在殿中逗自己那两只小灵猫。 “殿下,殿下……”外面突然传来了些许阻拦声。 “你们也敢拦我?!”轻羽恼怒的声音传来,好似在呵斥殿外的侍卫。 玉润怀中抱了一只小灵猫,抬脚往外走,果不其然,轻羽一身白衣,面色极其苍白憔悴,表情激愤,正在斥责门口的侍卫。 “瞄~~~”跟在她脚边的小灵猫大约是不满自己没有被抱着,十分娇嗲悠长地叫了一声,迅速地吸引了门口的注意力。 轻羽转眼看向玉润,目光落在她身上,悠悠打了个转,又落在了蹭着她脚的小灵猫身上,原本就苍白的脸闪过了一丝痛楚,显得愈发憔悴且狼狈。她闭了闭眼睛,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玉润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只朝门外侍卫点了点头,侍卫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放了行。 轻羽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眸中已多了一丝绝然,她咬了咬牙,坚定地迈步到了殿中。 玉润低头看了看脚边那只正奋力挠着她裙角的小灵猫,轻叹了口气,俯身将这只小灵猫也抱在了怀中,两只小灵猫极有默契,一左一右地跳到了她的肩头上,十分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 轻羽眼睁睁地看着玉润抚摸着两只小灵猫,半点儿都没有将目光放到她身上的意思,不由地磨了磨牙:“你是故意的吗?!” 玉润有些惊诧地抬了抬眼皮看着轻羽,她冷清惯了,纵然做出惊诧的表情,也总是带了些睥睨的味道,看上去很是有些高傲冷漠,更引得轻羽怒火中烧。 “你来妖界,住在飏空哥……住在他的寝殿中,是在向我炫耀吗?!”轻羽咬牙。 玉润愈加惊诧地看了她一眼:“我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 炫耀她这一身快要废掉的身子骨吗? 还是炫耀飏空对她的恨之入骨? 更何况,认真论起来,轻羽在她面前,才是炫耀吧?她几乎为飏空放弃了半身修为,只不过想要同飏空求一个扯平而已,飏空都不愿意;可飏空……始终对轻羽是不忍心的吧?起码,飏空从未有真正伤过轻羽。 但想想也是,毕竟,纵然擎轩是害死奇羽的元凶,但刺了奇羽一剑的并不是轻羽,而是她。 玉润伸手摸了摸肩上的小灵猫,有些抑制不住地苦笑了片刻。 轻羽却并不知玉润心中所想,她只知道,她一觉醒来,她成亲的大喜之日竟成了父亲的祭日;她所亲手布置的喜堂,最后成了父亲丧命之地! 醒来之前,她还是妖界最尊贵的公主,拥有父亲,拥有最喜欢的人,他马上就要成为她最爱的夫君。 可这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了…… 不仅什么都没有了,这个天界的战神,眼看着就要取代了她的地位! 这位战神,堂而皇之地住进了飏空的寝殿,飏空每次提起她,连语气都会变得柔软…… 可凭什么呢? 她轻羽是是擎轩之女,可玉润还是天界战神,她得不到的,凭什么玉润要得到?! 她心有不甘啊! 幼时惊鸿一面,让她一头栽进了飏空所在的幻梦中,一梦万年,思慕万年,求而不得,锥心刺骨。 “你清楚。”轻羽咬了咬嘴唇,拼命地抑制住自己快要掉落的眼泪。 玉润看着她憔悴而又悲恸、不甘的样子,犹豫了一下,缓缓道:“你……还喜欢他?” 轻羽只觉得心猛然痛了一下,她昂扬起尖尖俏俏的下巴,硬要装出一片漠然来:“怎么可能?” 玉润不语。 “他毁了我的所有,为什么……却还妄想着得到幸福?!”轻羽的声音并不大,却听上去有几分尖锐,明明一句有些怨毒的话,被她说出来,却带着无尽的茫然和悲伤。就好像一个被人抢了糖的小姑娘,比起将糖抢回来,她更多的是难过和不解。 ——为什么呢?她从小到大,那么乖巧听话,为什么……却不能拥有想要的一切呢?为什么父亲和飏空,她就只能选一个呢?他们都在逼她……为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玉润甚至在她身上看到了两万年前的自己,只是,她比自己坚强了很多。 一瞬间,她有些可怜这个小公主。 “你错了。”玉润垂下眼睫,不再去看轻羽,她的声音犹如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幽幽地带着一丝苍凉,“他大概……也不会幸福。” “我们这样的人啊……”她轻轻道,“都得不到幸福。” 第四百零一章 那么哥哥就娶我吧 她曾经心中只有父仇,为此不惜模糊掉过往的记忆,忘记飏空,结果报了父仇,却成了飏空的仇人; 飏空……之前大概心中也只想着报父仇吧。为了报父仇,他不惜利用轻羽,杀了擎轩,就成了轻羽的杀父仇人。 轻羽若是想着报父仇…… 这大概就是一个死循环了。 明明知道结局未必是好,但必须要去做,无论中途愿意或不愿意,终归是会牺牲掉某些人。 而这些牺牲,最终会造成另外一个难过的结局。 玉润轻轻地抽了口凉气,心口凉丝丝地疼。 轻羽望着玉润,半晌,却是有些踉跄地退了一步。她伸手指了玉润,声音愈加尖锐,身子剧烈地颤抖着,不知到底是笑还是在哭:“妄他……妄他如此、如此费心,原来哈哈,原来,你不过觉得他不配幸福,哈哈……” 玉润只瞥了她一眼,没有再继续跟她再说下去。 有什么好说的呢?难道她能阻止轻羽报父仇吗?还是能阻止轻羽喜欢飏空?她什么都做不到,那就只能冷眼旁观轻羽笑得愈发癫狂。 极爱,或是极恨,都属平常。 最伤的就是,爱恨交织,却偏偏挣扎不开,最没有好下场。 她已经尝过了那种滋味儿,不想再继续掺和在其中了。 玉润伸手摸了摸自己肩上的小灵猫,轻轻地笑了笑——果然还是元华神君说得对,灵宠什么的,最治愈了。 “玉润!” 飏空脸色青白交加,几乎是用乘风之术直接刮到了玉润面前。 玉润一把护住自己的两只小灵猫,有些嗔怪地看了飏空一眼。 飏空原本听说轻羽找来到了他的寝殿,生怕轻羽将对他的一腔恨意全都发泄在了玉润身上。想一想玉润如今的身子骨,他简直不敢想象,轻羽若是跟玉润动了手,到底谁会吃亏! 结果他担心得快要崩溃了,玉润见到他的第一眼居然是……伸手回护那两只蠢猫?! 一腔痴心错付,飏空瞬间冷脸。 轻羽倒是脸色比飏空和玉润都要难看,愈加显得苍白憔悴。 飏空对轻羽,着实有些无处安放的愧疚,被她这般盯着一看,便又有些心虚,瞬间温柔了嗓子,温和道:“轻羽,你怎么来了?” 轻羽冷冷一笑:“想来看看。” 玉润这两万年是个冰冷的性子,两万年前是个怯弱性子,纵然所有的记忆都恢复了起来,综合在一起,现在也不是什么话多的人。 她并不为轻羽说话,更不可能落井下石,只抱着她的灵猫转而往一旁走去。 飏空看着她这般毫不在意的样子,心中有一丝的烦躁,但面对的是轻羽,他也必须要将那份烦躁压制下去。 “看完了?”飏空微微一笑,好似春风拂面,好似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经历过任何伤害,艳丽的脸上都是温柔和无忧。 心又疼了一下。 轻羽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思慕了几万年的人,突然有种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感觉。自她醒来,质问过,疯颠过,悲恸过,寻死觅活过……可无论她怎么做,这个想了念了万年的人,终究还是在她心中。 她甚至都不舍得太过为难他。 “……看完了。”到最后,却也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软弱无力,半点儿攻击性也没有。 “我送你回去。”飏空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温柔道。 轻羽的脚却粘滞在了原地,在飏空有些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她突然抬起脸来,朝飏空露出了一个有些灿烂的笑。 她原本俏丽清纯,一双杏眼尤其无辜,只是这些日子悲伤太过,整个人都格外得苍白憔悴。 现在明明眼中阴翳还未散去,却偏要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显得更是诡异和悲伤。 飏空的心猛然一跳。 “我可以不回去吗?”轻羽扬了扬小脸,笑得格外无辜。 笑脸纯真灿烂,好似从未经历过悲伤。 “你……”飏空竟是一时有些语塞,下意识地就要拒绝,可看着那张笑脸,终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不行吗?”轻羽自然看得出飏空的抗拒,扬了扬眉毛,“可是玉润战神都可以呢。” ——刺了你父亲一剑要了他命的人都可以住在你的寝殿中,那我为什么不可以? 飏空的脸色一僵,迟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轻羽的头发:“你不同。” 你不同? 到底是谁不同? 明明知道那不过是飏空最为轻描淡写的敷衍罢了,可她却仍是有些忍不住地红了眼眶。 “有什么不同呢?”轻羽一边勉强灿烂地笑,殊不知此时自己的笑容已经跟哭差不到哪儿去了,一边勉强让自己更加尖刻一些,“她是你的仇人,我也是你的仇人嘛。都是仇人,大家公平一点好了。” 玉润:“……” 她在一旁撸猫都能被牵扯进来,实在是无辜得很。 飏空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似是在极力地忍耐,他看着轻羽温声道:“轻羽,你……” “你想补偿我?”轻羽却突然抢了他的话。 飏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望向玉润,玉润却好似根本没听到他们的话,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羽毛在逗两只小灵猫玩。 那两只小灵猫随着羽毛上蹿下跳,实在是蠢得很! 飏空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玉润逗猫,看得心浮气躁,看得怒火中烧,转脸看向轻羽,咬牙点了点头。 轻羽似乎是料到了他会有如此动作,突然又笑得有些开心:“那么,飏空哥哥。” 飏空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自从擎轩死在他的手下后,轻羽再没有如此叫过他了。 再看轻羽,容颜清丽却有些憔悴,还带着些许天真明灿的笑容,如同一朵被风雨蹂躏过的小白花,楚楚可怜。 可他的心却在那一瞬间下沉。 这个女孩儿,终究是被擎轩和他逼成了这般模样。 “飏空哥哥,那就娶我吧。”轻羽仍是一派天真灿烂地笑着,紧紧盯着飏空,“把我们成亲当日没完成的,都统统完成吧。” 不远处逗猫的玉润,闻言,手终于顿住。 第四百零贰章 飏空展魅术玉润惊 飏空满脸的温柔顿时全部僵住。 轻羽仍是那般天真地笑望着他,眼眸中却没有了往日的无忧无虑。 飏空又下意识地看向玉润,只见那个好似没心没肺只顾逗猫的战神此时好似被按下了暂停键,看上去似乎有些恍惚。 心中又沉又酸,飏空转过脸来,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 他伸手摸了摸轻羽的头,一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弯了弯,眸中顿时如同有细碎的星辰落入,熠熠生辉,似乎能将这世间的光都吸到里面去。 “你乖。”他的声音温柔而又魅惑,引得轻羽不由自主地抬眼去看他,只是看向他的一瞬间,她那满心的痛楚与仇恨好似在顷刻之间被抽干了去,前些日子所经历的一切痛苦好似都不过是一场幻梦,她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个时候,尚未有如此多的痛苦与纠葛。 那个时候,她尚且无忧无虑。 飏空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轻轻道:“去吧,轩叔在等你回家。” 轻羽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在飏空温柔的注视下,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而后有些眷恋地看着他,撒娇道:“那一会儿我再来陪你。” 飏空点头。 轻羽这才满意地笑了,而后拎起裙角施施然地离去了。 飏空直起身子,脸上温柔的笑仍未消失,那般温软、魅惑的目光,一直落在轻羽的身上,直到她消失在他的眼前。 玉润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虽然她一直听闻过狐狸精之名,但毕竟从来没有同狐族有什么交集,更没有亲眼见识过,总以为传言有虚。如今亲眼所见,她不得不承认,这般魅惑诱人的场景,即使都不是针对她的,她都有些心旌摇动,更遑论直面飏空的轻羽。 妖族本就擅于魅惑之术,狐族更是其中翘楚。 传言并不虚。 飏空一转脸,便看到玉润那格外生动的表情。其实,他很少在玉润脸上看到这么鲜活的表情。两万年前,她是个怯弱得几乎不敢抬头的凡间女子;两万年后,她是那个冰冷得丝毫没有任何人情味的玉润战神。无论哪个她,都让人看不到她真正的情绪。 可是此刻,玉润那双凤眼睁得圆圆的,有些像小鹿的眼睛,将眼尾上翘的弧度微微地抹平了些,但也将那丝冷清给抹去,反而显出几分茫然无辜来;两片薄唇微微地张着,都能看到露出的雪白的牙齿,将她那些惊诧给显露无疑。 居然很是有几分可爱。 飏空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中立马风情潋滟,似是春风拂过,白花初绽,洋溢着动人的风情。 玉润的心跟着那笑也动了动。 “怎么,看呆了?”飏空猛然凑近了玉润,果不其然地,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玉润脸上那愈加惊惶的表情。 真的像一只在林间躲闪的小鹿了,很是惹人怜爱。 玉润有些不自然地转过了脸,她当了两万多年的冷血冷清战神,鲜少在人前失态;此时情绪全都写在了脸上,偏偏还都被这蠢狐狸看了去,她只觉得有些脸面挂不住。尽管她已经在第一时间地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可脸上已染上了些许艳红,无论如何也遮掩不过去了。 “你……”不仅是表情动作不自然,这会儿,连说话都很是不自在了起来,“你现在这样,又解决不了问题。” 飏空知道她说的是轻羽,眸中的潋滟风光顿时一黯,心情也随之低落了下来。 这个女人,从来都只会煞风景。 飏空看着玉润,脸上笑容犹在,仍是艳丽无比,可不知道为什么,玉润却觉得那灿烂魅惑的笑脸上带了些许冷意。 “那又怎么样?”飏空轻描淡写道,“若是我愿意,我可以一直让她生活在那样的幻境中。” 玉润倏忽一震,有些不可思议地抬眼看着飏空:“一直?” 飏空看着她这般震惊的样子,心中倏忽又有些烦躁:“难道你希望我还能真的娶她不成?” 玉润张了张嘴,半晌,终究是没有说出话来。 娶……当然是可以娶的。 只是,轻羽如今,又有几分是真心想要嫁给飏空的?她此时提出嫁给飏空,不过是要跟飏空互相折磨罢了。 互相折磨…… 玉润有些无奈地看着飏空,突然轻叹了一口气:“当时我要是杀了她……你会不会更恨我?” 飏空顿时一怔,一时有些无言。半晌,他缓缓地开口,喉咙有些干涩,总觉得说出口的话并不像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你……当时想要杀了她吗?” 玉润没有出声,她的眼神儿有些涣散,显然是有些出神。 当初……她想杀了轻羽吗? 她当然是想过的。 飏空借用了她的灵力,她甚至还留了一个小小的术法在飏空身上,飏空的情绪波动也传到了她的身上。 她乍然恢复记忆,原本就对飏空充满了愧疚,再感受到飏空在擎轩和轻羽那里受过的委屈,简直想要立马冲过去杀了擎轩帮飏空报仇。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替飏空报仇呢? 她能为他做的,不过也只是继续借灵力给他,为他解决外面的一切,让他安心去找到他想要的真相。 更何况,就算是撇开飏空跟轻羽的这些纠葛不提,轻羽可是确确实实曾经纠结了魔界的几位大长老,以要了她的命为目的去算计她了。 若非她应对任何一场战事,都是不顾一切地向前,并不顾惜自己的性命;若非她在忘忧渚,其实也有些许幸运加持,她也真的有可能丧命在忘忧渚,如了轻羽的心愿。 本就有旧仇,如今添新怨,她当时是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杀了轻羽。 可她到底忍住了。 对于飏空而言,轻羽的存在,是特别的,也是无辜的。 她若是真的杀了轻羽,恐怕…… 玉润微微地笑了笑,垂了垂眼睫,现在却觉得,当时她不该想太多。 若是当初她杀了轻羽,如今的飏空,是不是会过得更轻松一些? 轻羽死了,她未必能活很长。 没有这些纠缠,飏空,是不是就能够很快地重新开启新生活? 第四百零三章 只是不想你更恨我 飏空看着玉润的表情有些如梦似幻,先是在沉思什么,后来却是露出了一个惋惜的表情。 他看着玉润面上流露出来的惋惜,心猛然跳了一下,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油然而生,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幸。 “为什么?”飏空压制不住自己变得越来越快的心跳,伸手按住了玉润的肩膀,有些急切地问道。 玉润从那一片混沌的沉思当中回过神儿来,看着飏空有些急切的表情,不由地有些好笑——这蠢狐狸这般表情,可是会害她误会的——说不准,她就误会了以为蠢狐狸真的想要轻羽去死,万一她一个想不开真的杀了轻羽,这蠢狐狸大概后悔都没地方去哭。 呃……倒也说不定。 她猛然想到了飏空甚至在妖界曾为“小玉”布置了一个和当初在人界时一模一样的小木屋,想来,为轻羽也会布置一个差不多的? 到时候,可怜这蠢狐狸又要一个人跑去睹物思人了。 想到这里,居然有些想笑。 飏空看着玉润的嘴角轻轻地往上扬,愈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放在玉润肩膀上的力道儿愈加重了些许,迫使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嗯?” 玉润看着他叹了口气:“你之前不还问我为什么以德报怨没动轻羽的吗?” “我自然是想动她的。” “只是不想你更恨我罢了。” 玉润也说得一派轻描淡写。 飏空有些呆呆地看着玉润了一会儿,突然伸手用力地揉了揉她的脸,并没有多少温柔,反而带了些许暴力,将她的脸上揉出了一团红来。 他有些咬牙切齿地看着玉润:“你还怕我恨你?!” ——你那般高傲冷漠之人,一心只有父仇的人,居然还会在意我恨不恨你么?! 玉润的脸本就潮红未褪,被他这么大力地一揉,更是红彤彤了一片,看着更是有些可怜兮兮。 “做过亏心事,自然更怕你恨我。”玉润镇定自若道。 做过亏心事,自然怕你更恨我。 这一句话,犹如一道雷劈在了飏空身上。他定定地看着玉润,只觉得一颗心似是泡在了醋中,又酸又沉,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分明是个万年的狐狸精了,可每每遇到玉润,总是不知所措,那些魅惑人心的媚术,到了玉润面前,统统地忘记了实施。 每次对上玉润,更像狐狸精的那个,总会是玉润。 飏空有些悲哀地望着玉润,声音沙哑:“当初你……当初你选择……的时候,你想过……我会恨你吗?想过你亏心吗?” 玉润的长睫微微颤抖,合在了一起。 她微微地笑了笑:“想过吧。” 飏空的手指蓦然攥在了一起,手背上暴起一片青筋来,指甲深深地陷入了皮肉当中去,似是要掐断一般。 想过。 她居然真的敢当着他的面说想过! 飏空冷冷一笑:“所以你就这么对我?” 玉润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对于飏空而言,除非她死,那过去永远就过不去。 想要扯平的人,唯有一个她而已。 在飏空那里,恐怕她做什么都扯不平。 “飏空。”玉润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的目光落在了飏空的手上,想要伸手去将他的手给伸展开,但只将手伸出了些许,却又慢慢地收了回来。 “你想要……如何呢?”玉润抬眸望着飏空,“我想,你高兴一些。” 飏空的手指又攥紧了一些:“我想要如何?” 玉润望着他点了点头。 “我想要如何,你就能如何吗?”飏空居高临下地望着玉润,艳丽的面容有一些冷酷。 玉润没有迟疑,当即又点了点头。 “我若要你死呢?”飏空一字一顿道。 玉润轻轻地笑了。 果然如此。 他果然恨她到了如此地步。 “可以。”玉润点头,原本,她这条命就快要去了。不过是天后娘娘垂怜,抢了她这条命回来。 飏空咬牙看着玉润:“我若要你嫁给我呢?” 玉润蓦然僵住,半晌,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飏空,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大概幻听了。 可飏空很快就又重复了一遍:“若是我要你嫁给我呢?” 玉润这才掐了自己一把,疼得有些眼泪花花地看向飏空。 飏空有些意外,她竟也会做出如此稚气之举,看上去竟是有些可爱。 可他如今却顾不上去欣赏这些鲜活生动的举止,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玉润的嘴唇,好似只有这样,他才不会错过玉润的任何一句话。 玉润有些狐疑地看了飏空一眼——怎么轻羽刚刚问过飏空一个这样的问题,飏空就又向她问了同一个问题? 轻羽初初丧父,一时想不开;可飏空……又是为何?飏空纵然恨她,却也不应该会用这种方法来折磨自己。 “你……”玉润迟疑了一下,终于伸手,迅速地按在了飏空的心口上,表情有些微妙地看着飏空。 飏空未曾料到她会有如此举动,只觉得全身僵住了,一时便忘了将她的手甩开。 噗通,噗通。 飏空的心跳有些快。 玉润凝眉望着飏空,只觉得他身上的灵力纯粹而又稳定,并没有任何被夺了神魂的样子,更没有灵力紊乱造成神魂受损。 那为什么…… 玉润有些茫然地望着飏空。 飏空倏忽笑了,僵硬的身子顿时灵活了起来,在玉润将手抽回之前,他迅速地抓住了那只作乱的手。 轻轻地乜斜了玉润一眼,眼眸似一片被微风吹皱的春水,荡漾出一片柔情出来,那明艳风情,让人不可抵挡。 这下轮到玉润僵了身子。 下意识地抽了抽手,飏空却并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将她的手牢牢地攥在了手心中,继而十指相扣,慢慢地将她的手拉到了唇边,轻轻地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了一个温柔清浅的吻。 “怎么?”飏空轻轻挑了挑眉毛,笑得风流肆意,又有些恶劣非常,似是一个揪了小姑娘辫子的小男孩儿,故意在引起对方的注意力一般。 玉润的表情更加僵硬。 “一听到要嫁给我,立马就忍不住地对我动手动脚了?”飏空又笑了,“我倒没想到,如今你会这么热情似火” 第四百零四章 追问未果飏空发怒 那个轻吻落在手指上,犹如一团火烧了上去,顺着指尖将她全身的血液都烧得沸腾了起来。那炙热好似将她架在了火上烤着一般,汗腾腾地冒着热气,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却又舍不得那暖和热。 随之而来的,还有些许的眩晕感。 她的心跳得极快,似是雷公电母的法器都落在了她的胸腔之中,震得她几乎都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躯。 半晌,玉润才反应过来,猛然要往回抽手。 飏空此时却反应敏捷得很,看似温柔却不失任何力道地将玉润的手给扣住了。 “怎么?”飏空轻轻挑了挑眉毛,那明艳的笑意有些猖獗。 全身沸腾的血液终究还是渐渐凉了下来,带着未曾完全平复的心悸,玉润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试图抽回手去:“何必如此呢?” 飏空的笑有些僵在了脸上。 “飏空。”玉润望着他,面上都是诚恳,口气却好似他的长辈一般,充满了为他着想的“慈爱”,可落在他耳朵中,却格外讽刺。 “不要这样。”玉润感觉到飏空抓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了些,好似要将她的手给掰断了揉碎了才能解气一般,刺骨的疼从手上传了过来,玉润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好似这疼痛于她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一般。 她又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再看飏空,只是重新垂下了纤长的睫毛:“待你日后娶你真正想要娶的那个人时,你就会后悔你今日所说的话。” “何必因为恨我,对她那么不公平?” 飏空看着这个眉眼低垂却半点儿不显怯弱的女子,她到底已经不是两万年前的她了。若是两万年前的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纵然她再害怕再不愿意,被他温声哄诱、或是被他疾言厉色胁迫,她都会朝他低头,最后软软地选择相信他。 可如今的她,不会了。 心中漫过无穷无尽的情绪,并不完全是失望,夹杂了太多别的情绪,全都拥挤地涨在他的心中,让他沉重得几乎不能承受。 飏空冷笑:“对她公平不公平,我会不会后悔,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玉润一怔,竟是有些语塞。 “还是说,你们天界的神仙,就专爱管这些闲事?”飏空又冷冷一笑,明明眉眼清艳无比,却偏偏透着丝丝缕缕的寒气,“还是你对我都关心到,日后娶了谁都要关注的地步?” 玉润:“……” 这话说的她没法接。 飏空现在就只是想要怼她而已,她又何必跟他继续揪着这里吵? 一个方向说不清,那就换另外一个方向说。 玉润这才发现自己一个冷傲寡言的战神,竟是活生生地被逼成了一个辩才。 她长这么大都没想到。 玉润轻轻摇了摇头,仍没有再看飏空一眼,她只是下意识地盯着那两只在她腿边绕来绕去的小灵猫,又轻叹了一声:“这些都不提。那你要怎么跟轻羽交代呢?她一心想要嫁给你,又一心恨我,你难道真的要给她用一辈子的幻术?” “跟你有什么关系?”飏空看着她这眉眼低垂的样子就一阵烦躁——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玉润这个女人居然还能一心一意地看着那两只蠢猫?那两只蠢猫到底有什么好看?比他们之间的婚事还要能让玉润侧目吗?!凭什么?! 一瞬间,飏空看向两只小灵猫的目光有些阴测测起来。 灵兽在未化形之前,五感极其敏锐,在飏空这等凶狠而又充满了恶意的注视下,两只小灵猫很快就不安起来。飏空乃是一只狐狸,对于两只小灵猫的压制太强,小灵猫甚至都不怎么敢去看他,只是“喵喵”叫着要往玉润身上窜。 没想到这两只蠢猫居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往玉润怀中蹭,简直是对他公然地挑衅——不就是因为他现在不能化形吗?他原身那可是漂亮极了,别说这两只蠢猫,再来两百只都比不上他漂亮可爱行吗?! 飏空又磨了磨牙。 周围的气压更低了,两只小灵猫愈发可怜地往玉润的怀中缩了缩。 玉润就算现在再怎么虚弱也感觉得到飏空对这两只小灵猫的恶意了,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终于抬起眼来,望着飏空:“你别吓他们两个了。” 飏空:“……” 飏空:“???” 飏空:“!!!” 说正事呢,她居然还有空关心他有没有吓到这两只蠢猫?! 当初他跟(赖)着(上)玉润去到战神府时,可没有这样的待遇,他头些日子可是因为太黏糊了些就被这女人一巴掌拍得不得不去跑药泉! 凭什么当初对他那么恶劣,现在这两只蠢猫就有这般温柔的对待?! 还不是因为养他在前有了经验! 这两只蠢猫……分明占了他的便宜,却偏偏要做出这等可怜的模样来,简直心机无比,令人鄙夷! 偏偏玉润这个傻子还相信得不行。 飏空看着玉润的眼神儿,仿佛是一个贤惠无比的正宫皇后娘娘望着沉浸在祸国妖妃美色之中的庸碌昏君一样。 玉润只觉得这眼神儿怪异,忍不住地又想要叹气。 飏空看她这欲言又止全然都是要为这两只小灵猫讨公道的样子,顿时心头邪火一窜三丈高,简直要将寝殿的房顶都要烧穿整出个窟窿来。 玉润看着飏空那突然有些变深的瞳孔,心中莫名窜起了些许不安。 下一瞬,她心中的不安就变成了事实。 飏空蓦然朝她压了过去,却好似并不是冲着她来的,他的手似是朝着……她怀中的那两只小灵猫去的? “蠢狐狸!” “喵呜——” 尖锐的猫叫声划破了一直以来,寝殿中有些窒息的空气。 飏空那双美丽的眼睛中,不再柔情似水,更不再风情万种,而是怒火熊熊,似是在下一瞬就有火星溅落了下来,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这两只蠢猫……看着玉润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对他的防御,飏空恨不能将这两只蠢猫…… 鲜血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滴在洁白的玉石地砖上,犹如刹那间盛放的鲜红的花朵一般,惊心动魄。 第四百零五章 得偿心愿借题发挥 “你怎么样了?”玉润一把按住了那最终越过了两只小灵猫、而是落在了她腰上的那只手。 她简直不敢相信,在她这个战神面前,电光石火之间,居然发生了她都没来得及阻止的事——飏空咄咄逼人地靠过来的时候,那架势好似确实是朝着这两只小灵猫而来的;任何生灵在察觉到性命受到威胁时,逃无可逃,便会选择反抗。否则,又为什么会有“兔子急了也咬人”的俗语呢?故而,这两只小灵猫大约是觉得无可逃避了,居然先发致人了,十分默契地一起冲向了飏空的这只手。 玉润一把捞过那只手,手、心都在一起颤抖。 那只白净如玉、犹如被细心描画才能描绘出来的手,上面有几道淋漓的血口,鲜血还在往外冒着,十分可怖。 “别看!”明明她在战场上两万年,几次差点儿丢命,见过最重的伤,可没有哪次让她犹如此时一般狼狈心悸。 下意识地,玉润一只手盖在了飏空的眼睛之上——尽管记忆已经全然回来了,但她仍是下意识地觉得,过分美丽精致的飏空,必然是脆弱的、需要她保护的。他肯定是见不得那淋漓鲜血的,他肯定是忍受不了那伤口疼痛的。 她居然让他在她面前,受伤了。 明明伤口在飏空手上,她却颤抖得比飏空还要厉害。 她已经忘记了,她以为的这个美丽脆弱的生灵,其实已经是一界君主,其实已然能够狠戾到将利刃刺进了她的心上,已然能够狠心利用自己的小青梅去复仇了。 飏空的心微微地颤了颤,而后,在玉润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嘴角微微地往上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他果然赌对了。 她还是心疼他。 他刚刚是真的对那两只蠢猫起了杀心,可他毕竟是最狡猾的狐妖啊。一念之间,他便改了主意。原本要落在那两只蠢猫身上的手,在毫无抵抗地迎来了攻击之后,顺势落在了玉润的腰间。那姿势,好似他原本就打算那样做一样——一个可怖的加害者,永远没有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来得让人怜惜。 飏空低垂了眼睫,半晌,才拧着眉毛轻轻地道:“疼。” 玉润只觉得那颗还未完全痊愈的心又裂开了几道纹路,都在叫嚣着心疼。 难道因为一颗心被他刺穿过,所以才会因着他的任何举止牵动着? 玉润抓着飏空的手指,看着他那原本无瑕的手背上颇为狰狞的伤口,半点儿犹豫也没有,伸手幻化出一个云岫玉瓶,将其中的灵泉圣水倒在了飏空的伤口上。 灵泉圣水既难得,又难存,六界之中只有青帝的玉屏山才有,又只能装在云岫玉做的玉瓶当中,珍而又珍,即使是天界的神仙,也极为难得求来这么一小瓶灵泉圣水——若是有人知道,这么珍贵难得的灵泉圣水,居然就这么被玉润用来给飏空洗了伤口,恐怕要当场厥过去——这简直是暴殄天物!若非玉润沾了绘心神女的便宜,大约是无论如何也不好得到这几瓶灵泉圣水的。 之前,她已经给了飏空两瓶,这已是最后一瓶了。 这原本是给她疗伤用的。 可到了此时,她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这灵泉圣水的用途,只记得它珍贵而又有效用,应是对飏空的伤势最好。 灵泉圣水灵气充盈非常,飏空怎么会感觉不出来?他有些愕然地看着玉润,蓦然止住了玉润要将剩下的灵泉圣水往他手上倒的动作,他低声道:“够了。” 伤口已被灵泉圣水冲洗了大半,尖锐的疼痛被温柔地安抚了下去,甚至伤口很快地愈合在一起,只留下了一个颜色浅淡的痕。 玉润看着那未曾被灵泉圣水光顾的伤口,有些着急:“你的伤………” “没什么。”飏空忽而做怅然状,“你这么着急,还用了灵泉圣水,是怕我伤他们?” 玉润这才恍然回过神来,看着一旁挤作一团瑟瑟发抖的两只小灵猫,轻轻叹了口气——这两只小灵猫倒是乖觉得很,见主人如此紧张,知道自己闯了祸,立马缩在一旁可怜巴巴地看着玉润,偶尔冒出一两声虚弱又可怜的叫声,叫人无论如何也不舍得责怪。 飏空在一旁冷笑磨牙——他就没见过这么心机能装无辜的蠢猫!居然还真的胆大包天到到他这个真正的狐狸精面前班门弄斧!飏空顿觉若是不好好收拾这两只蠢猫,简直是有辱他身为狐狸精的尊严!哦,现在还有损他身为妖界君主的尊严! 飏空一见玉润这眼神,心道玉润这个蠢女人居然真的吃这一套! 立马装得比这两只小灵猫还可怜无辜,漂亮的眼睛顿时水光粼粼,他低下头轻轻道:“放心,我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他们还小,我还能跟他们一般见识吗?” 说着,抬起手看了看那一点因为没碰到灵泉圣水、故而仍保持着狰狞状态的伤口,幽幽地叹了口气:“伤口嘛,总是会好的。” 美人幽叹,又美又招人怜。 玉润只觉得心上被人轻轻用什么戳了一下,有些疼又有些痒。这一痒,顿时就又忘了,若非是飏空挑衅在先,这两只小灵猫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抓伤了飏空? 当即一左一右地将两只小灵猫拎在了飏空面前,声音都有些发冷了:“给蠢……妖君道歉。” 可怜两只小灵猫尚不会说话,不能为自己所受的委屈辩解,还要被主人按头道歉,当即委屈地连叫都叫不出声来了。 飏空故作宽宏大度地摆了摆手,跟玉润说话的声音很是柔和:“说了不怪他们。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他们脾气有些坏,以后会不会伤了你?” 千古奇冤的两只小灵猫:“……喵喵喵???” ——你说谁脾气坏?!刚刚那个恨不能要跟主人打一架的、还说想要主人去死的那个……不是你吗?! 两只小灵猫气呼呼,将期待的目光转向了主人。 奈何他们的主人如今注意力全在飏空手上的伤口上,半点儿都没想起来这来龙去脉,居然还有些赞同地叹了口气:“放心,不会再伤到你。” 两只小灵猫:“……” ——主人你清醒一点!!! 第四百零六章 你更喜欢他们了吗 受了伤的飏空妖君,几乎是理所当然地娇纵了起来。 妖界事务繁忙,有许多要他处理的,他也非要呆在寝殿中处理;每隔一会儿,就得哼哼唧唧地朝玉润看过去,以显示他带伤工作,有多么多么得不容易。 每每这时,玉润都会恍然陷入一种错觉——好像她和他都未恢复记忆,他们都还在战神府中,他还是那个粘人爱撒娇的小狐狸。 只是飏空妖君借着那都快好了的抓伤撒娇卖萌遂了心愿,可苦了那两只原本就千古奇冤的小灵猫。 原本就只是为了自保而已,结果被这不要脸的万年道行狐狸精给摆了一道儿,还被主人按头委委屈屈地给这狐狸精低头;这些都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嘛,他们作为天生有灵气的灵兽还是非常胸怀大度的。 可眼下看来,这根本就不是忍一时啊!!! 这死不要脸的狐狸精也不去处理事务了,天天窝在寝殿里一边跟主人撒娇一边还能抽空幽幽地给他们发眼刀。 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 两只小灵猫瑟瑟发抖,每天夹着尾巴做猫,可怜极了。 更可怜的是,他们的主人色迷心窍,被那狐狸精吃得死死的,全然忘记了之前这狐狸精叫她来妖界时态度有多差了。 不是都说有主人的灵宠像块宝吗? 两只小灵猫自从跟这妖界的万年狐狸精对上之后,在主人那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变得跟秋风扫过的草一样了。 凄凄惨惨戚戚。 玉润并不知道自己在两只小灵猫心目中的光辉形象也一落千丈了,她每天应对着飏空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一下的撒娇就很是辛苦了。且她眼看着这两只小灵猫对飏空的态度倒是越来越恭敬了,心中还是有几分满意的。这几日,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发虚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几瓶灵泉圣水全都给了飏空的缘故。 玉润轻轻地叹了口气。 罢了,不知道她自己还能活多久呢。若是这两只小灵猫能够跟飏空好好相处,日后……如果她真的死了,也算是留在了飏空身边些许念想。 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看,她一点儿都不像寻常天界的神仙一样,清风霁月,大公无私。 她就是想要在飏空身边留下些什么,好让飏空看到这两只小灵猫的同时,就会一直想起她。 她想要他多记她一段时间。 “叹什么气?”耳边传来幽幽轻叹,虽然急不可查,但飏空仍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且,这叹息也不是一声两声了。心又开始又软又酸,飏空放下手中的公文,转过脸来认真地看着玉润笑了笑,顿时眸中流光溢彩,格外美丽。 玉润没想到飏空居然还真的会注意到她,于是笑了笑,指了指老老实实窝在角落里互相安慰的两只小灵猫,笑道:“他们两个老实多了,你……有更喜欢他们一些吗?” 这两只蠢猫……居然到现在还能争宠?! 飏空有些气闷地皱了皱眉,看着不远处的两只小灵猫,露出了一个虚假的笑容:“呵呵。” 飏空一向会撒娇,且这几天尤其爱撒娇,玉润几乎又要习以为常了。倏忽听到飏空这么一个冷笑,玉润有些慨叹地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复杂。 “我有没有更喜欢他们,不重要。”飏空顿了顿,而后磨了磨牙,继续假笑,“毕竟他们也不是我的。你呢,你有没有更喜欢他们?” 玉润倒是没想到飏空居然还将问题抛还给了她,居然还真的在飏空那格外幽怨的目光中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而后她才轻笑道:“还好。” ——若是她真的死了,他们在他身边,果然能让他记得她久一些。那个时候,她再更喜欢他们一些,也不迟。 飏空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答案,但总觉得,他好像忽略了什么。 玉润……平常是会在意这些的人吗? 不是……吧? 一瞬间,飏空突然发现,两万年前的小玉,和两万年后的玉润战神,相隔太久,差别太大,哪个……他都不再了解了。 玉润看着有些茫然的飏空,摇头轻轻笑了笑。 “你笑什么?”未知带来的不安还未消退,抬眼便又看到玉润那莫名的笑意,飏空觉得甚是不满——偏偏,那笑还有些宠溺的意思,放松得很,让人觉得很是舒心。 明明他想要跟她缓和一下关系的,可是……他却又莫名觉得,她笑得这样舒心又好看,是不是又在计划着什么忘记他抛弃他的计划了? 他不舒心。 玉润抬手托在了下巴,静静地看着飏空了一会儿,轻叹道:“蠢狐狸,你真漂亮。” 飏空愣了一下,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而后难得的,脸迅速地爆红了起来。 他的脸本就瓷白如玉,添上这红晕,好似刚刚从火焰中燃烧出来还未冷却的桃花红。 “跟谁学的?”飏空难得一板一眼,看向玉润的表情竟是有几分严肃。 这下又轮到了玉润一愣,明白了飏空问的是什么意思,当即笑得前仰后合,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弯弯的,格外畅意。 飏空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玉润,也跟着弯起了唇角。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只是静静地看着玉润在他面前笑得格外开怀,似是在看着一朵花盛开一般,眼神儿中充满了无限爱怜。 半晌,玉润终于才停了下来,望着飏空刚想说什么,飏空却一把揽过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中一带。 玉润猝不及防,竟是真的撞进了飏空的怀中。 飏空的怀抱,仍是那么温暖而又安全。 两万年前,曾庇护过那个命运悲惨却又懦弱不知反抗的少女。 两万年后,又在战神府中给过她温柔的慰藉。 只是,从前是真,后来……大概是假了。 可无论真假,这个怀抱的温度是真的。 有那么一瞬间,玉润心想,当初的小玉会喜欢飏空、会在知道他是妖的情况下,还跟他相约生生世世,是不是,也是因为喜欢上了他怀抱的温暖? 第四百零七章 你到底在想着谁? “你啊……”好似在像什么屈服一样的喃喃自语,而后,一个温热的吻落了下来。 一瞬间,好似有人将她按进了深水之中,眼前茫茫得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觉得她被压制在深水之中,呼吸越来越艰难,简直要立马窒息。 呼吸不畅,晕了头,心也跟着砰砰乱跳,玉润觉得她整个人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这到底算什么呢? 他明明还恨她,却非要用这种自伤的方式来折磨她吗? 可他却不知道,在她心目中,她所为他付出的,真的可以同他扯平了。她是真的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喜欢他的。 所以……他以为的折辱,其实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这蠢狐狸……玉润的脑袋昏昏沉沉,却还是在心中乱七八糟地想着——这蠢狐狸啊,果然蠢到连报仇都选不对方式。 这么一只蠢狐狸,若是她死了,他可怎么办呢?他从前有奇羽宠爱,现在……多少也有她的帮助在,若是连她也没有了,他能不能在妖界站得稳? 明明是一个那样温柔缱绻的吻,玉润却生生吻出了忧心忡忡。 飏空自然察觉到了玉润的心不在焉,当即有些愤怒——毕竟狐狸精嘛,本身就有迷惑人的能力在。可他这么一个倾倒众生的狐狸精,居然都亲自下场亲人了,都没能得到一个全心全意的吻?! 简直是奇耻大辱! 原本的温柔怜爱在此时差点儿就荡然无存了。 飏空愤愤地在玉润唇上咬了一下,来表示自己的愤怒。 然而玉润并不若飏空妖君那般娇气——毕竟,她在现场上两万年,受过的伤不计其数,在唇上的咬伤算什么? 玉润战神坚强勇敢,不折不挠,连一声轻哼都没有漫出来,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那么一下。 飏空咬那一下半点儿都没有怜惜的意思,甚至他还咬出了一个小小的口子,玉润的鲜血一下子渗了出来,被他温柔却又坚定地舔舐在了唇舌之间,一瞬间,鲜血特有的甜腥弥漫在唇齿之间。 鲜血的味道,似乎在一瞬间激发了飏空的兽性。 他的眼睛一瞬间有些发红,恶狠狠地看着玉润,好似真的是一只野生的狐狸在看着自己追捕的兔子一般,充满了赤裸裸的欲望。 这个蠢女人……飏空磨牙,唇舌之间,还有未散去的血液的甜腥。 怎么能这么可恶? 怎么能这么可恶! 在这一瞬间,他真的恨不能将她吃了。反正她总想着跟他扯平,他若是将她吃了,让她的血肉都跟自己的血肉融合在一起,看她还怎么能跟他扯平! 她欠他的……她怎么敢先跟他提扯平?! 飏空只觉得他越来越愤怒,看着玉润的眼神也越来越深邃危险。 鲜血的味道……甚是甜美。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又低头下去,反复地啃咬辗转于那双诱人的、原本颜色有些浅淡如今却如同熟透的红樱桃一般的薄唇上。 鲜血的气息越来越浓重,他几乎在一瞬间疯狂了起来。 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 疯狂的念头叫嚣着,让飏空几乎想要立刻将她拆吃入腹,将她化作自己的血肉。 可这该死的女人,居然还真的可以这么冷淡而心不在焉。 疯了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好似一个笑话。 血腥味满口,飏空这才呼吸有些急促地放过了玉润的唇瓣。 只是,那向来颜色浅淡、看上去无比冷淡薄情的唇瓣,如今在飏空的蹂躏下,带着几个有些深的牙印和略显狼狈的血迹,竟是有一种别样的艳丽和风情。 飏空觉得他大概是真的疯了。 伸手摸了摸玉润的眉眼,终于,在指尖划过玉润的眼睛时,他感觉到了她睫毛的轻颤。 终于……不再是那么冷淡无所谓的样子了。 飏空颇有些满意玉润睫毛的颤抖,这让他觉得眼前的玉润是真正鲜活的。 “说,”太过于满意这种反应,飏空的手指反复地划过玉润的长睫毛上,引得玉润一阵战栗,他这才心满意足,却越发凑近玉润的耳朵,轻轻地在玉润的耳边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幽幽地扫过玉润的耳廓,带起一阵细微的颤抖,他这才用他那温柔而又魅惑的声音道,“来,告诉我,你刚刚在想谁?” 那声音,明明魅惑无比,却又阴柔得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飏空的目光有些危险,他想,若她真的敢实话实说地讲出另外一个名字,他大概…… 呵呵。 飏空的眼神儿愈加幽深和危险。 两只小灵猫察觉到了些许不对,有些试探地凑了过来,试图解救一下他们这个色迷心窍的主人;然而飏空好似对他们极为忌惮,他们还未靠近,就被飏空一个眼神看过来,生生地被逼退了。 两只小灵猫炸了毛,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然而却被这臭不要脸的狐狸精给轻而易举地消音在空气中。 没有接收到来自自家灵宠示警的玉润,先是被飏空那格外危险且不稳定的气息给压制住了,而后又被这魅惑人心的耳畔低语给勾住,整个人都有些迟钝。 飏空的问题一问出,她似乎是有些迟钝地想了一瞬,而后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蠢狐狸……” 在听到第一个字的时候,飏空想要立马咬死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蠢女人。 在听清玉润将这个称呼全部说出口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玉润……是在想他吗? 是在想他吗? 可是,她不是在想些要跟他扯平、从此跟他撇清关系吗? 被玉润毫不犹豫地放弃过,他不敢自作多情。 半晌,他才伸手覆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浮出了一个清浅的笑。 那笑有些吃力,有些艰难,看上去并没有太多愉悦。 虽然任何的笑容出现在飏空的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都足以魅惑人心;可偏偏这个笑容,勉强得让人心疼。 “蠢狐狸……”飏空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而后轻轻地放下了手,目光幽幽地落在了玉润身上,似乎在看着某一段时光,“原来……你真的喜欢……那个我……” 第四百零八章 来势汹汹灵宠攻势 那被两只小灵猫挠花的伤口,再怎么狰狞,被灵泉圣水那么一浇,也好得飞速。 然而,伤口一好,他好像又没有了名正言顺在玉润面前撒娇装柔弱的理由了。 飏空妖君望着自己手上那愈合的伤口,丧心病狂地想——要不……他再把伤口给重现一遍?之前,他不是没有偷偷地把伤口搞得更可怖一些,但现在……他还要继续吗? 若是这两只小灵猫抓出来的伤口一直不好……是不是显得他太弱了些? 换个角度再想,若是这伤口一直被他刻意地加重,到最后留了疤痕怎么办? 玉润可是一直因为他长得跟她那个美丽的母亲一样美丽,才多得了她许多偏心,若是真的留了疤痕,她万一就觉得他不那么完美了,就不对他心软了呢? 想到这里,飏空忍不住地想要磨牙,心想,还是要将玉润给关在他寝殿里算了。妖界里的妖孽美人不少,若是玉润出去跑一圈儿就着了谁的道,他……他怎么办?!他可是…… 飏空的眼睫毛垂了垂,心里乱七八糟。半晌之后,才又突然恶狠狠地抬眼——妖界里……别说妖界,就是放眼六界,长得比他出色的人又有谁?!如果玉润真的被别的美人给勾走了,那只能说这位玉润战神现在更是眼盲心瞎脑子有问题了! 正在给飏空说着妖界现行状况的臣子,一抬眼就看到自家妖君那恶狠狠而又带着点儿委屈的眼神儿,顿时心情微妙——不就是把这位妖君从寝殿中拉出来干正事了么?至于摆出这样的表情么? 哎,自家妖君长得太好看,果然不是什么好事。某位臣子摸着自己突然加速跳动的心脏默默地想着。 而寝殿之中,终于送走了那死不要脸的狐狸精,两只小灵猫热泪盈眶,终于又恢复了往常的活泼,简直是欢天喜地地撒泼,要将过去几天的憋屈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 特别是自家的主人,被那臭狐狸精霸占了那么几天,两只小灵猫硬生生地连自家主人的衣角都没沾到,可谓是可怜到了极点。 现在狐狸精不在,不去主人面前撒娇卖萌固宠,更待何时?再晚一点儿,谁知道那狐狸精又会用什么媚术?! 故而两只小灵猫在玉润面前翻滚得可谓是努力极了,果不其然引得玉润弯腰去逗他们玩。 两个毛团子在脚边滚来滚去,玉润只觉得满心畅意,更何况那两个毛团子极会看人眼色,眼看着玉润这会儿是真的很喜欢他们俩,立马一左一右地跳上了玉润的膝头,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地撒娇。 玉润被这毛团子给蹭得眯着眼睛笑了。 真好。 曾经她还怯弱不知自己到底能做什么的时候,曾经她一心报仇满目冰冷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过上如此悠闲快乐的生活——有喜欢的人在身边,养着两只活泼可爱的灵宠,什么都不用操心,没有流言蜚语,没有一闭眼就会浮现在眼前的仇人。就连当初母亲在她面前消失的场景,都极少在出现在她面前了。 若非飏空同她有父仇在,那简直是完美得挑不出任何瑕疵了。 即使是现在这样,她也已经很满足了。 玉润轻轻地叹了口气,再睁开眼睛时,蓦然惊住了——轻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她面前。 显然这次轻羽比上次长进了许多,居然绕过了寝殿外的侍卫团。 短短几日,居然这么长进? 玉润又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觉得这其中有哪里不对。 “呵。”轻羽冷冷地笑了一声。 玉润想了想,猝不及防地塞给了她一只小灵猫。 那小灵猫正在主人怀中享受撸毛待遇,冷不丁地被塞进了另外一个陌生的怀抱中,且对方明显散发着对主人不是很友善的气息,顿时有些炸毛。 轻羽万万没想到,这位玉润战神居然会……突然给了她一只猫抱着??? 猝不及防,她居然也真的下意识地抱住了。 于是,轻羽苦心营造出来的剑拔弩张的氛围顿时消失不见,变成了两个女子在相对撸猫。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迷。 而在轻羽怀中有些委屈的小灵猫,在主人眼神儿的压迫下,不得不还乖巧甜美地蹭了蹭轻羽。 灵宠什么的,最治愈了。 轻羽一时间沉迷撸猫,居然有些忘了自己来做什么的了。 直到她怀中的那只小灵猫甜美可人地喵喵叫了一声,轻羽这才如梦初醒,顿时红了脸就要撒手。 然而那小灵猫刚刚被她撸了两下还挺舒服的,又没得到主人的许可,顿时十分机灵,娇嗲非常地用长尾巴缠住了轻羽的手腕。 轻羽顿时骑虎难下,只得继续抱着别人家的灵宠,勉强装出来虎虎生威的气势来:“呵,堂堂玉润战神,原来居然半点儿警惕性都没有。” 第一句话说出口,剩下的话就顺理成章得多了。 她冷笑一声:“玉润战神,也不过如此。” ——她都站在她面前了,她居然都没发现她。轻羽这会儿突然有点儿怀疑,当初玉润的凶名……是得有多少水分在啊? 玉润没有说话,只笑了笑。 轻羽一来就被这只小灵猫给迷惑了,这会儿抽空一抬眼,就看到了玉润唇上那被飏空咬出来的、尚未愈合的伤口,登时脸色大变,手下一重,差点儿就把猫给撸秃了。 小灵猫立马哀怨地叫了一声,轻羽这才松了手,小灵猫哪里还受得了这委屈,立马从轻羽的怀抱中跳了下来,委委屈屈地叫着去蹭玉润的腿。 怀抱蓦然一空,那柔软安心的温暖也随之而去,轻羽看着这小灵猫绕着玉润撒娇,脸色渐渐变得铁青——这位玉润战神是什么意思?!是在像她挑衅说,她既留不住飏空,甚至连一只小灵猫都留不住吗?! “你很得意?”此时再看玉润唇边的伤口,便愈发觉得刺眼了起来。脑海中有什么轰然炸开了来,轻羽只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了。 第四百零九章 他喜欢的另有其人 玉润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这位轻羽公主,总是会有这样的错觉?她到底有什么值得得意的啊?好歹这位轻羽公主曾经还能把飏空囚在寝殿中关一关呢,而她只有被飏空扔在寝殿中关一关的份儿。 这……到底有什么值得得意的?! 玉润摇了摇头,甚至都懒得抬头看轻羽一眼——毕竟,并不真的想每次都跟这位轻羽公主纠缠这些问题。 “你想多了。”玉润淡淡道,她的声音本就冷清,现在又懒得同轻羽多说,听上去莫名就带了几分心不在焉的轻慢。 这点轻慢,落在轻羽耳中,那玉润就是在有意跟她敷衍。 她又怎么忍得了? 轻羽忍不住地抬手去捏玉润的下巴,玉润一时有些好奇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倒也没有躲开,十分乖巧听话地任她捏。 “看看你这张脸,”轻羽的手指慢慢地在玉润的下巴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到底有哪里吸引人的呢?” “你以为,他还真的能娶你吗?” “你以为,你帮着他登上妖君之位,就能够将你杀了奇羽妖君这件事给一并抹去吗?” “这可是父仇啊玉润战神,”轻羽微微地笑了起来,她其实平日里更有些清纯的俏丽,可此时,她笑起来,眉眼之中也带了丝丝勾人的艳丽和魅惑,“你以为,他真的会忘记?” “别傻了。” “他只是想要,毁了你而已。” 轻羽的手指慢慢地落在了玉润的唇侧,指尖慢慢地划过那伤口,突然有些恶意地按了一下,愤怒和委屈一起涌上了心头——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她为飏空做了那么多,飏空却毫不犹豫地利用她?凭什么这个玉润战神跟飏空有弑父之仇,飏空却依然能够对着仇人吻下去? 她到底哪里不好? 玉润又到底哪里好?! 不甘、震怒、委屈……各种情绪,齐齐地涌了上来,让她一瞬间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几乎想要立马将玉润唇边这细小的伤口给撕扯开来,彻彻底底地毁掉这张原本就不怎么美丽的脸!如果这张脸毁了……看飏空还如何要将她留在身边! “啊——” 轻羽吃痛地尖叫了一声,终于从那越来越黑暗的想法中抽离了出来,手腕几乎要断了…… 玉润慢慢地推开了轻羽那只按在了她下巴上的那只手,清冷的眸中闪烁着些许嘲讽的笑意——这位轻羽公主,到底是太过天真,还是太过愚蠢?她真的以为,她现在对她毫无还手之力?居然还真的想跟她动手? “你……”轻羽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一只手按在了刚刚被玉润大力摧折过的手腕上,原本美丽而又时常弥漫着柔弱的杏眼中如今蔓延的都是戾气,“你不是快死了吗?!” 竟是脱口而出。 玉润慢慢地看她一眼,而后又勾唇轻轻地笑了笑,乍然一看,那笑竟然有几分宽容——因为你太无知了,所以我懒得同你计较。 这比动手,更让轻羽感受到侮辱。 “我是快死了,”玉润慢条斯理地看了轻羽一眼,“那又怎么样?” “你骗我!”轻羽飞速地在自己的手腕上用了一个治疗术,钻心的疼痛这才稍稍好了些。但玉润刚刚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术法还是仅仅只用了蛮力,她的手腕上青紫一片,十分醒目且狼狈,让她感到格外屈辱。 再听到玉润这格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她突然觉得灵台一清:“你骗了飏空!” 玉润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轻羽,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你居然……”轻羽气得全身都在颤抖,“你根本就没事,却还要骗飏空哥……骗飏空!你骗他你快死了,你骗他让他对你心软,你骗他!” 玉润:“……” 原来这位轻羽公主竟是想歪到了这里。 不过……玉润的眼睛亮了亮,倒也不失为一种新思路啊…… 玉润摸着自己的下巴,心里给轻羽公主比了个大拇指。 轻羽看着不动声色的玉润,明明她的表情都没有怎么变,看上去还是那么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但莫名地,轻羽觉得好像有什么变了。 一瞬间,轻羽更不安了。 “你骗他也没有用!”轻羽一时间有些歇斯底里,“他不会娶你!” 玉润点了点头:“哦。” “……”轻羽有些茫然地看着一派冷静淡然的玉润——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说你们之间还隔着奇羽妖君的一条命在,就算是没有……”轻羽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他也不会娶你!他喜欢的……一直另有其人!” 心猛然跳了一下,玉润抬眼看向轻羽,眸中有些许疑问,似乎是在恳求她继续说下去。 明明说起人界的那个凡人,轻羽自己的心上也被剜了一刀,可她看着玉润那突然有些渴求的目光,突然觉得自己多少可能占了点上风,居高临下地看着玉润,强忍着心中翻江倒海的疼,有些讽刺地道:“他喜欢的,一直是两万年前遇到的一个人界的凡人。” “那可是他第一次动心的人,他找了她两万年。”轻羽呵呵一笑,清丽的脸上有一丝疯狂闪过,“你一个跟他有父仇的人,有凭什么能取代她?!” ——我取代不了她,你同样也取代不了她!什么天界战神,什么妖界公主,她们统统都输给了一个不知名的凡人! 这般一想,好像心疼得也没有那么厉害了。 玉润的羽睫顿时垂了下来。 她有些恍惚——虽然她已经知道了,飏空这两万年来一直都在找她。可是,当这些事,从另外一个人口中全说出来的时候,虽然就那么三言两语的功夫,但她还是感觉到了这两万年来,飏空寻而不得的痛苦。 他……那么喜欢她的吗? 当初的小玉,到底有什么好、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值得他记挂两万年?寻找两万年? 若是他不那么执着于那个叫做小玉的人界女子,是不是……有许多事就此可以改写?他和她……是不是也会有另外一个结局? 玉润蓦然露出了一个苦笑——终究,他喜欢的,还是当初那个小玉吧。 第四百一十章 辣手摧花vs小白花 静等玉润失态的轻羽,等了半晌,什么也没听到;再看玉润,只见她神色淡然,仿佛刚才她所说的话根本就没有入她的耳朵一般,仍是如同山间流水一般,根本不在乎这山中的一草一木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春夏秋冬。 轻羽有些不可置信地磨了磨牙——这位玉润战神,实力没有传说中的那样可怕,但性格倒是一如既往地差。对待一切,都是冷冰冰的,仿佛一切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可是……这样差的个性,为什么飏空还要将她留在妖界?!之前飏空在天界时缠着玉润,还能说是父仇之故;现在飏空已是妖君,分明有能力跟玉润真正清算,可他却什么都没做,只是将人给“软禁”在寝殿之中,这又算什么?! “你难道还没懂?!”轻羽到底是年纪小些,经历少些,看着玉润如此,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 玉润抬了抬眼皮,心不在焉地瞅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轻羽一时又噎住了。 眼看着玉润又不准备再理会她、一副专心致志要逗猫的样子,轻羽终于咬牙道:“既然你觉得这些都跟你没关系,既然你都不在乎,为什么还要留在妖界?!” 玉润顿时觉得这位轻羽公主更有意思了,终于挑了一边眉毛,难得有兴趣地看着她:“骗他啊。” “你果然……”这话说到一半,轻羽望着玉润那压抑不住上扬的唇角,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是又被玉润给耍了——这分明是她刚刚自己说的,被玉润拿来逗她。 “好。”轻羽点点头,“你不怕我告诉他?” “请便。”玉润看着气急败坏的小姑娘,“看他信你,还是信我好了。” “你!”轻羽杏眼圆整,几乎要被玉润给气得直掉眼泪来。她本就是长相柔美清丽,一双杏眼尤其显得无辜柔弱,水雾氤氲中,更是显得楚楚可怜,往那一脸冷淡偶尔还露出一个坏心眼儿笑意的玉润身边一站,对比不要太鲜明——简直是辣手摧花的坏蛋和风雨飘摇中无助的小白花一样鲜明的区别。 玉润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想要看看这小丫头到底还到底准备了多少后手。 轻羽很显然不是靠她自己绕过外面那些侍卫的,既然如此,她来找她,必然就不仅仅是为了跟她争风吃醋,那……到底是为什么呢?奈何这小丫头对飏空执念太深,总也说不到重点上,张口闭口都只是想要打击她,好像在她面前占了便宜,心中就会好受些一样。 这样一想,小丫头胆子也真的是挺大。 毕竟,从前这位轻羽公主还暗算过她,现在居然还敢理直气壮地站到她面前来,委实是心理素质强大。 “你想说什么?”眼看着靠轻羽自己说是没玩没了了,玉润只好自己主动问起,还特别贴心地指了指门外,“蠢……飏空大概快要回来了。” 居然还敢用飏空来威胁她! 轻羽简直快要气炸了。但她手腕上未消的疼痛还在提醒着她,这个玉润战神不知道到底还留存了多少实力,她最好还是不要跟她硬碰硬得好。 稳了稳心神,轻羽那双水雾朦胧的泪眼霎时坚定了起来,望着玉润的目光竟是还有一丝狠戾:“我要你从妖界离开!” “哦?”玉润不动声色,“为什么?” “为什么?”轻羽嗤笑一声,看着玉润带了一丝轻蔑之色,“你本就不是妖界的人,没名没分,还身负重伤,呆在妖界,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况且,你们的天后娘娘,也不会准许你在妖界呆太久吧。” 玉润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况且,我也是在为你好。”也许是玉润沉静撸猫的样子看上去柔和了许多,轻羽看着这样的她胆子大了起来,“飏空又不会娶你,他不过想要毁了你的清白,毁了你而已。你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玉润看着轻羽一副贴心善良的模样,终于勾了勾唇角轻轻地笑了笑:“那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我……”轻羽很快镇静下来,柔柔地瞟了玉润一眼,倏忽露出了一个有些娇媚动人的笑,“只有你不在了,他才会娶我啊。” “我不在了?”玉润又笑了笑,有些压迫性的眸光落在轻羽身上,似是一双沉沉的手,在她身上胡乱地试探着,看到底能不能摸到致命的毒刺,“就算我离开妖界,那也并不是不在了。公主以为,飏空会这般就此罢休?” “你……”轻羽又是语塞,她低着头,睫毛将她眸中的情绪掩饰得很好,又在她的下眼睑上落下一层浅淡的阴影,看上去无辜而又不安,竟是有些可怜。 她局促地扭了扭手指,竟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玉润无声地看着她,眼前突然闪过之前飏空在她面前撒娇扮无辜的样子,蓦地有些想笑——这……大概是妖族特性吗? 果不其然,还没等玉润欣赏完轻羽这楚楚可怜的风姿,刚刚还无辜无害犹如风雨飘摇小百花一样的轻羽蓦然抬头,那双柔弱美丽的杏眼中已然没有了那层诱人的朦胧水雾,那其中的柔弱无害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快要喷薄而出的狠戾和杀意。 “那就……消失吧!”轻羽柔软却又带着无限冷意的声音犹如一条小蛇,快速地从玉润的脖颈上窜了过去,让她后背莫名起了鸡皮疙瘩。 轻羽手中蓦然出现了一把雪亮银鞭,在寝殿内略显黯淡的日光中,都闪耀着无法让人忽视的银光,寒意凛然。 “唰——” 鞭子携带着风而来,玉润飞快地将怀中的两只小灵猫一撒,整个身子往下一压,上半身几乎要跟地板平齐! 带着凛然杀意的鞭子尾从她的脸颊旁一闪而过,从她的耳朵下开始,一直到她的下巴上,留下了一道浅淡的血痕。 “喵呜——”两只小灵猫刺耳的尖叫声传来,玉润眼看着那条银鞭又虎虎生风而来,她竟是也不再躲,竟是就保持着那个折腰的动作,伸手握住了来势汹汹的鞭子 第四百一十一章 魅惑未果反被魅惑 那银鞭之上,有许许多多细小的鳞片组成,乍一看并不显,好似格外油光水滑;实际上只有握在了手心中,方知那鞭子竟是由密密的细鳞织就,鞭子稍一入了手,那些细小鳞片登时就生出反骨来,一个个竖起尖刺,一瞬间密密匝匝全都扎进了玉润的手中。 酥麻尖锐的疼痛,犹如潮水一般,从手心开始蔓延,而后传遍了全身。 血从手心中慢慢地渗了出来,有些黏腻。但尽管有这鲜血在做润滑,也丝毫不妨碍这条银鞭上的细鳞倒刺将她手掌上的皮肉咬得更紧。 玉润慢慢地直了腰,好似这鲜血这伤痛于她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一般。 她静静地看着轻羽,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我小看你了。” “现在明白,还不晚。”轻羽终于听到玉润口中说出一句稍微像软话的“软话”,面色稍霁,“战神,就算你真的快死了,也不想死在我的手下吧?” ——一个赫赫有名的战神,一个天真无为的公主,结果,战神死在了公主手下?这是何等的讽刺,是对玉润脸面的挑战,更是狠狠地在打天界的脸面。 他们天界啊,最要面子了,否则,玉润又怎么会因为她父亲之故被白白误会了那么多年? 轻羽白皙精致的下巴微微抬起,柔美的脸上有一丝倨傲。 玉润望着她,手上的鲜血流得更多了,可她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你不是早就想要我死了吗?” 这话一出,轻羽这才想起,她曾在魔界游说过什么。忘忧渚一战,确实差点儿就成功要了玉润的命。 旧事重提,轻羽的脸色又微微地变了变——终是有些心虚的。 沉默片刻,她冷哼了一声:“现在,你还没那么重要!” “哦?”玉润紧紧地盯着她,“那现在,重要的是谁?飏空吗?” “是又怎么样?”轻羽的耐性终于快要耗尽了,她猛然抽了一下那银鞭,鞭子上的细鳞倒刺立马又往玉润的手心中更深入了些许,若非玉润现在握得紧,手心中的血肉恐怕都要翻了起来。当然,等她待会儿放手的时候,想来一双手只会更加可怖。 玉润望着轻羽,手上的鲜血已经不是慢慢地往外渗了,而是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洁白的地砖上,触目惊心。就连那银亮的鞭子上,也蓦然多了些许艳红的血色。 “你让我走……是还想要嫁给飏空?”玉润微微地笑了笑,似乎流出来的根本就不是她的鲜血一般,“你对他……还真是一往情深。” 轻羽的眼眸中,有些许复杂的情绪翻滚,半晌,她才冷冷道:“跟你无关。” “我只是想提醒你罢了。”玉润的声音倏忽有些许和缓,“有些事做过后,后悔也没有用了。” 轻羽恶狠狠地看着她,眼圈儿有些发红,像是被欺负得狠了,有些可怜:“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我是没资格。”玉润轻轻地笑了笑,看着轻羽的目光,竟有了几分像飏空那样的魅惑,“我只怕你,日后跟我一样没资格。” 轻羽的神色有些许震动,美丽的杏眼之中又似乎缠上了些许水色,复杂的情绪在其中翻滚着。 玉润紧紧地盯着她,表面不动声色,一颗心在胸膛之中竟是犹如擂鼓,跳得快要从胸膛中出来了——两万年了,她也难得有这般紧张的时候。 “我……”轻羽张了张嘴,神色似是有些茫然,之前的狠戾与杀意,终于有了些许的裂痕,似乎只要再有些什么砝码添加上来,那些似乎流于表面的狠戾杀气就会碎得彻底。 她突然握紧了手,似乎在艰难地挣扎着什么。 而后,她握住了一个坚硬的东西,那是她的鞭子柄。 一刹那,轻羽已恢复清明,她转向玉润的目光愈加凶狠:“他居然连妖族魅惑之术都教给你?!” 跳得太过剧烈的心终于平复了下来。 失败了。 玉润在心里撇了撇嘴——这哪里是飏空教的?不过是飏空在她面前用多了,她多多少少揣摩到了些许罢了。但到底是不管用,看,她不过是想将这位轻羽公主给忽悠瘸了套套话,都没能成功。 “没有。”玉润实话实说。 轻羽哪里肯信她?只看着她的眼神儿愈加狠戾,似乎是极度厌恶,要将她撕成碎片一般。 “呵。”轻羽冷笑了一下,而后倏忽抬了抬下巴,看向玉润的眸光有些飘渺起来,她的眼眸中似乎有雾气,那雾气指引着看向她的每个人走向一个未知的世界…… 有什么危险在靠近! 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两万年,使得玉润对危险的来临十分敏感,尤其是现在这样对峙的时刻! 玉润直觉她不该再继续跟轻羽对视,但好似已经晚了,她握着银鞭的那只手中,传来的不再是提神无比的疼痛,而是一阵阵酥麻微痒,有如什么东西逆流进入了她的血液,让她浑身一阵虚软。 “看着我。”轻羽的声音有如指引,飘飘渺渺地落入了玉润的耳朵中。 她的身体好似被困在了原地,让她动弹不得;可偏偏她听得到轻羽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听从了她的号令,慢慢地抬起微微耷拉的眼皮,格外专注地望向了轻羽。 轻羽的眼眸在那一瞬间变了,那不再是那双柔美的水杏眼,而是一双蛇类的竖瞳,透着点点妖冶和诱惑! 一瞬间,玉润的眼神儿有些涣散,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好似魂灵被人抽走了一般,十分地乖巧听话。 “玉润?”轻羽试探着叫了一声。 玉润只是有些涣散地看着她,一脸的乖巧无辜,却一句气人的话都没有再说出口。 轻羽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她,成功了。 “呵。”伸手拍了拍玉润的脸,轻羽觉得有几分痛快——什么天界的战神,到最后,不是也躲不过她的惑心媚术?还不是,她想要她做什么,她也只能做什么?只不过,天界战神给她当提线木偶的感觉,甚好。 “在妖族面前用魅术?”轻羽冷冷地笑了一声,“太班门弄斧了些。” 第四百一十二章 魅术成欲除之后快 “松手。”轻羽看着玉润紧抓着银鞭不放的手,鲜血如同小小溪流,将那只手染得艳红无比,顺着银亮的鞭身落下一抹鲜艳的红,看上去有种诡异的美。 玉润定定地看了轻羽一会儿,似是没有听懂她的话。 轻羽刚刚方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怎么会? 正当她凝了凝心神,要再盯着玉润的眼睛看一会儿的时候,玉润却倏忽松了手。 银鞭之上的细鳞倒刺从她手掌的皮肉松开,掀起她的血肉,鲜血一下子流得更加欢畅了。 这一幕委实太过惊心动魄,纵然是轻羽只是看着,都觉得心惊肉跳,仿佛那银鞭上的倒刺都刺在了自己的皮肉之中,疼痛能够流经四肢百骸,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玉润战神……委实太能忍了些。 那整只手鲜血淋漓几乎惨不忍睹了,她硬生生地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难道……上过战场的人,就是这样的吗? 一股微妙的寒意慢慢地爬上了脊梁骨,让轻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明明现在玉润被她所惑,明明她知道玉润会按照她的心意而动,可为什么……她深深地感受到了一股危险? 有些……可怕。 轻羽的脚有些软,她咬了咬嘴唇,握着银鞭柄的手更加紧了些。 若非现在这位玉润战神对她来说,还有利用价值,她现在就要趁机将她杀了! 想到这里,轻羽望着玉润的眼神儿变得有些危险——若是当初玉润真的死在了忘忧渚,那飏空……就没有能力在他们成亲的时候杀了父亲!只要飏空没有杀了父亲,那他们……又怎么会走到如今这种地步?! 都是玉润……都是她……若是她早早地死了,那……她就如愿了…… 轻羽的戾气似是顺着她的手心传到了这柄银鞭上,那已尝过鲜血滋味的银鞭登时蠢蠢欲动,似乎想要去渴求更多的鲜血来滋润。 那种想要玉润的鲜血、想要玉润死的贪婪想法,一瞬间袭击了轻羽,她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此刻好像根本没有反抗之力的玉润,只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个巨大的诱惑——杀了她……杀了她……当初都怪她……如果她死了…… “轻羽!”飏空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强行将轻羽从那种几乎快要魔怔了的想法中抽离了出来。 轻羽凝了凝身,纤长漂亮的手微微一缩,那还闪着血色的银鞭登时消失在了她的手中。 也就是在下一瞬,飏空匆匆地冲了进来,肩头蹲着一只小灵猫。 轻羽一转眼便看到那只小灵猫,不由地磨了磨牙——一时没有在意这小畜生,没想到他居然还能跑得出去通风报信! “你……”大约是到底心有愧疚,飏空每次见到轻羽,总是下意识地想要安抚两句;但这次安抚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他的目光便落在了玉润那鲜血淋漓的手上,“玉润!” 轻羽的心猛然一跳,下巴微微抬起,目光紧紧地跟着玉润的一举一动。 玉润的表情挣扎了一下,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她的手就被飏空拿在了手中。 那双手也算是修长,但并不是如同寻常女子那般白皙柔软漂亮;那双手本就拿了太多年的剑,受过多次的伤,让它看上去有不少瑕疵。 但……他每次见到的时候,那毕竟是一双完好无缺的手! 现在,这双手上都是未干的血迹,掌心和手指上,翻开的血肉似乎还在渗着鲜血,光只这么看着,都让人感同身受的疼。 都说十指连心,玉润……是不是也是连心地疼? 飏空一阵窒息,他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那只手才好。明明他已愤怒得快要暴走了,却只能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手,生怕他一不小心,这只手就彻底废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飏空一边给玉润用了一个治疗术,一边看向轻羽,脸色难看。 轻羽一脸无辜地看向飏空:“我不知道啊。” 飏空懒得同轻羽纠缠,转而看向玉润,只觉得她今日看上去有些不太正常:“玉润,怎么回事?” 玉润有些茫然地看了飏空一眼,而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自己晃了晃那只受伤的手。 她倒是没露出什么痛苦之色,倒是她这摇来摇去,将飏空的脸色摇得铁青。 飏空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蓦然捏住了她的下巴,一双桃花眼如同深潭,紧紧地盯着了玉润。 “没事啊。”玉润整个人都被禁锢了,却十分乖巧,半点儿都没有挣扎——并不同于她平日里的冷清和无声的压力抗拒,她此刻就是很乖巧听话的样子,十分顺从。 有那么一瞬间,飏空甚至觉得,此刻在他眼前的,并不是那个赫赫威名的玉润战神,而是两万年前他在人界遇到的小玉。 轻羽听到玉润的话,神情顿时松弛了下来——很好。 “没事?”飏空有些咬牙切齿地看着玉润,“没事你的手会变成这样?!” 玉润无辜地看了飏空一会儿,而后突然又笑了,伸手指了指那两只小灵猫:“跟他们玩了。” 猫在一旁坐锅从天上来,两只小灵猫一脸懵逼:“???” 喵喵喵???主人你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是谁冒着生命危险去给这死不要脸的狐狸精通风报信回来拯救你的?!怎么还能恩将仇报!!! 飏空的目光幽幽地落在了两只小灵猫身上,那表情,好似在研究一百零八种杀猫大法,直把两只小灵猫看得浑身炸毛,弓着身子缩在了角落里,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天界的灵物,果然不同凡响啊。”轻羽的一颗心彻底放在了肚子里,闻言笑眯眯地看向飏空,“这灵宠都如此厉害了,想必主人更加不凡?” 玉润一脸无辜。 “跟灵宠玩就要废一只手,”轻羽看着飏空慢悠悠道,“那要是跟主人玩,岂不是连命都玩完了?” 飏空蓦然将目光从玉润的伤手上抬起,望向了轻羽。 轻羽一脸无辜。 第四百一十三章 二女唱双簧催成婚 轻羽一脸无辜,倒是玉润,这会儿颇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飏空几乎要气笑了——这是当他瞎呢还是当他傻呢? 他转脸看了看轻羽,只见轻羽一脸天真无辜地看着他,顿时他就确定了——当然,他也不瞎也不傻,这情况明显是轻羽比较傻。 这傻子…… 要不是玉润这伤手在,飏空几乎对这个在他面前犯傻而不自知的轻羽起了些许怜爱之情。 “轻羽,”飏空的语调儿加重了几分,他定定地看着轻羽,光洁的眉头簇了起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轻羽的脸色陡然变了变。 但很快,轻羽又弯了一抹柔柔的笑意看向飏空:“没什么呀。只是,玉润战神有话对你说,我想在一旁听听罢了。” 飏空挑了一边眉毛定定地看着轻羽,多情的桃花眼中似乎有几分试探,但对峙半晌,轻羽并没有任何示弱的意思,只是扬着一张无辜清丽的小脸,执着得很。 这丫头……飏空收回了目光,重新又落在了玉润身上。 她的那只伤手,仍是血肉模糊得十分可怖;所谓的治疗术,也不过是能够暂时处理伤势而已,否则,为什么六界之中灵丹妙药都那么难求?都是血肉之躯,只不过是抗打能力和恢复能力有些区别罢了。 飏空皱了皱眉,伸手掏出了一个小瓶,不由分说地塞了一粒丹药到玉润的嘴里;玉润乖顺得很,一句话都没有问,就着他的手指就吞了下去。 温软的唇瓣擦过飏空的指尖,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个吻。 “说什么?”飏空的嗓音有些喑哑。 轻羽瞟了玉润一眼,玉润便又露出了一个挺乖巧讨好的笑容,笑眯眯地道:“我想要回天界了。” 飏空给她处理伤势的手顿了一下,而后漫不经心地道:“你已经答应留下来了,不能反悔。” 玉润无辜地看了看轻羽。 轻羽忍不住地磨牙——怎地这个玉润战神,被她用了魅惑之术后,整个人看着就有些傻了呢? 恨恨地咬了咬牙,轻羽再次看向玉润,同她传了个秘术。 玉润仍是一副温良恭俭让的表情,看向飏空的时候甚至还带了些许喜意,冷清的凤目微微扬了起来,看上去尤其欣悦。 飏空一看她这副模样,就觉得她接下来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话,在他未反应过来之前,他看向玉润的目光已多了一丝警告。 玉润居然也真的接收到了他的意思,瞬间收敛了一脸的喜悦,迅速地挂上了些许哀怨,看着飏空的时候,那表情活似新婚之夜抓到夫君居然在外养侧室一样。 飏空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后,玉润看着飏空强行哀怨:“你成婚的时候,我在,不太好吧?” 飏空:“???” 他什么时候又要成婚了?! 倏忽看向轻羽,轻羽镇静自若,仿佛跟她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 当然,现在看着,确实好像跟她没什么关系。 然而玉润抛来这么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还不够,反而又甩开了飏空的手,哒哒地绕过了他,径直朝轻羽而去。 飏空:“???” 下一瞬,玉润就伸手拉住了轻羽的手,那样子十分亲昵和睦,仿佛她们两个是至交密友一般。 飏空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轻羽也没料到玉润会有这等动作,第一反应是想要甩开这只血呼拉叽的手;但一想到玉润现在应是跟她在同一条战线上,这才缓了口气,也十分配合地同玉润挽了手。 玉润看着轻羽的目光格外温柔,飏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轻羽这个蠢丫头,到底给玉润用了什么术法?媚……术? 她…… 难道轻羽这丫头看出他对玉润仍有别的心思在,故而想要将玉润从他身边抢走,于是给玉润用了媚术? 这么一想,飏空觉得十分有道理,于是脸色更加更加难看了。 “你啊。”玉润款款地开口,“都要成亲了,总要考虑一下新娘子的感受。” 说着,玉润摇了摇轻羽的手,弯唇朝她笑得格外灿烂:“你别赌气不嫁给他,我肯定走的。” 一口气提了上来、结果被玉润这一席话打断差点儿岔了气的飏空:“……新娘子?” 轻羽闻言,却是笑了起来:“是啊。飏空哥哥,玉润战神都这么说了,不好再让战神失望了吧?” “是啊,”玉润飞快地点头,十分慈祥地看着飏空,“你成亲了,我就放心了。” 飏空:“……” 飏空:“…………” 他成亲不成亲,关玉润什么事?!她放心个什么鬼?!这语气……她以为她是他什么人?!交代后事慈爱晚辈的祖母吗?! 飏空一瞬间被气到了。 玉润却又松了轻羽的手,哒哒地又溜到了飏空身边,看着他风雨欲来的脸色,突然又伸手握住了飏空的手。 飏空:“……” “等你们成亲了,”玉润在飏空的手上拍了拍,一动不动地望着飏空,眸中似有流光闪过,“我再回来看你嘛。” 仍是一派祖母口吻。 飏空忍气吞声地闭了闭眼睛,而后用了最大的克制力没有将轻羽直接赶走;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看向轻羽:“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我若是不答应,她会怎么样?” 轻羽轻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天真无辜,好似未曾经历过任何风雨摧折的花朵,在阳光下招摇:“飏空哥哥。” 自从擎轩死后,她已经不再这么叫他了。 可是今天,她却在他面前叫了两次。 飏空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飏空哥哥,”轻羽“咯咯”地笑了起来,白皙柔嫩的手指慢慢地攀上了飏空的肩头,轻轻地在他脖颈处划来划去,似乎是在选一个合适的位置扑上去咬一口一样,“你离开妖界太久,怕是已经忘记了,轻羽原本是什么。” 飏空的脸色又是陡然一变,他看着轻羽的目光逐渐深沉且危险了起来:“你居然给她……用了蛇毒?!” “只要飏空哥哥娶我,”轻羽又笑了笑,十分坦然自若,望着飏空的目光已没了前几日的怨毒,她看着他,好似仍是当初那个喜欢他若狂的少女,天真热切,只一心想要嫁给他,“我保证,玉润战神会没事。” 第四百一十四章 我还能相信你吗? 飏空定定地看着轻羽,半晌,才缓缓道:“轻羽,我还能相信你吗?” 轻羽那天真无辜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好似有一记重击直接落在了她的头上,令她有些头晕目眩——真是可笑啊,到了现在,他居然还敢跟她提信任!当初,她有多信任他?相信他会回到妖界,相信他真的会娶她,相信他并不只是想要利用她……可结果呢?她被他利用得彻底! 他辜负了她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他又怎么好意思转过头来向她要信任?且还是为着这个玉润? 太伤人了。 轻羽的眼睛一瞬间红了起来,真正地水雾弥漫,她看着飏空,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阴柔非常:“当然,飏空哥哥。” 说罢,她伸手在玉润未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腕上点了一下,顿时那皮肤好似被针扎破了一般,倏忽冒出了一粒圆圆的血珠,很快地化作了一粒红痣,鲜明得好似白雪之上的红梅一般,格外引人瞩目。 “玉润战神回到天界、待我们成婚后,”轻羽微微地笑了笑,“这颗红痣便会消失,届时,蛇毒便会尽消。” 飏空没有半点儿迟疑地朝着轻羽点了点头:“好。” 轻羽望着飏空,目光有些许迷离,她慢慢地抬手,似乎是要覆到飏空的脸颊上;然而,在手抬起的片刻,她如梦初醒,乍然将手缩了回来,好似一旦伸了过去,就会受到什么可怖的伤害一样。 长长的羽睫垂下,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轻得好似连湖面轻漪都带不起来的微风。 “那就这样吧。”丢下这么一句话,她转身离去,背影有些萧索落寞。 飏空转过目光来,默不作声地继续给玉润处理伤口。清泉洗去了干涸的血迹,殷红翻卷的血肉便愈加触目惊心,上药的时候,飏空的牙几乎咬得咯吱作响,微扬的眼梢上弥漫出一抹淡红。 到底还是忍着手颤将那伤手给包了起来,裹了一层又一层,那架势,活似要将那只手包成一个馒头才罢休。 玉润受了那么多次的伤,大约都没有被包扎成这样过,颇有些新鲜地将那“馒头”抬到眼前,饶有兴味地看了一会儿。 飏空也就一脸铁青地陪着她看。 半晌,玉润才终于舍得将目光从馒头上转到了飏空身上,好似一个小孩子一样,轻轻地碰了碰飏空,冷淡的脸上露出了鲜有的调皮之色,甚至还朝他眨了眨眼睛。 那一瞬间,浓长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好似直接颤到了他的心里去。 他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欸,我走了。”玉润笑眯眯道。 飏空劈手抓过她的手腕,盯着那上面的红痣看了半晌,目光灼灼好似要将那红痣给灼穿烧灭。 “走吧。”飏空终于放下她的手,似是做了什么妥协一般,脸色却阴沉得更厉害了。 于是,玉润便高高兴兴地招呼了自家的两只小灵猫,一人两猫,硬生生地整出了些许浩荡气势来;特别是两只小灵猫,这几日在妖界委实被压迫得太狠了些,一看要走了,那尾巴摇得都快出残影了。 飏空看着这两只欢天喜地的小灵猫,脸色阴沉——这两只蠢猫!跟着玉润回到了战神府,是不是也要跟着玉润一起泡药泉了?想到这里,飏空突然一手一个地将那两只小灵猫给拎走了。 蓦然被抓住了命运的后颈皮,两只小灵猫二脸懵逼:“???” 飏空沉沉道:“你不是说,以后这两只小灵猫就是你留给我的吗?那就让他们留在妖界,跟我培养培养感情。” 两只小灵猫:“喵喵喵???” 谁要跟你这个死不要脸的狐狸精培养感情啊?!放手!!! “……”玉润看了看这两只可怜巴巴望着她的小灵猫,登时有些于心不忍;再看看飏空那暗沉沉的脸色,又觉得好像在此时最好不要逆着飏空说比较好。 “要不……”玉润难得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给你先留一只?” 两只小灵猫顿时抱成一团。 飏空冷飕飕地瞥了这两只蠢猫一眼,内心唾弃无比——一只猫陪泡药泉,跟两只猫陪泡药泉,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没有! “不行!”飏空答得斩钉截铁。 玉润为难地看着他,那有些茫然的眼神儿让她看上去格外无辜。飏空的心软了软,不知怎么回事,语调就忽的软了下去。茂密修长的睫毛跟着语调一起垂了下去,让人看不到他眸中的情绪。他低声道:“你是他们的主人……你会回来带走他们的,对吧?” 那声音,轻得好似随时都能够被穿堂而过的风吹得烟消云散,好似并不能及时地落在玉润的耳朵中。 可玉润听到了。 她闻言温和害羞地笑了笑,矮下身子,一左一右地摸了摸两只小脑袋,柔声地安慰道:“那就等妖君成亲了,我再来接你们。” 两只小灵猫:“喵喵喵???” 这个主人真的傻了啊!!! 但玉润战神即使傻了也还是玉润战神,伸手在他们那圆滚滚的小脑袋上轻轻点了点,两只小灵猫就委委屈屈地呜咽了一声,登时就蔫了,再不欢快地往玉润身上跳了。 倒也真是两只可爱的小玩意儿,可惜跟了她这么一个主人。 玉润直起腰来,然而太过虚软的身子有些不听使唤,再加上轻羽留在她体内的蛇毒,让她一阵头晕目眩,下意识地伸手去扶额头。 眼看着那裹得如同馒头一样的手就要触碰到了额头,飏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我送你。”飏空的声音冷冷的,似是在赌气。 可此时的玉润却好似根本听不出他的喜怒一般,只是朝他展颜一笑,竟是有些无忧无虑的样子。 飏空愣了愣神,想到自己在人界时,曾经暗暗许下心愿,希望小玉日后跟他在一起不再怯弱,而是也如轻羽那般无忧无虑生活。 可万万没想到,等他真正看到她这般笑颜时,竟是在这么久以后了。 物也非,人也非了。 心中难掩酸涩,飏空极轻地叹了口气。 第四百一十五章 所求不同怒意忽生 踏云乘风,不知有多快。 眼看着九重天越来越近,玉润却仍是那无忧无虑笑着的模样,飏空便又觉得心里憋屈了。 他是曾经希望她笑得开心一些,可他却从来不希望,她唯独在这等时候笑得开心。 “还没装够?”风灌满了衣袖,将飏空的声音吹散了些许,但他可以确信,自己的话被玉润听到了耳中去。 他并没有紧盯着玉润看,而是好似有些做贼一般,用着眼角余光偷瞟着玉润,一心想要看她到底还要使出什么办法来敷衍自己。 玉润却是连愣都没有愣一下,一瞬间,那开心无忧的笑就立马如同湖面上的涟漪一般,被抹平了去。 她转脸看了看飏空,轻笑:“你早就看出来了。” “我又不是轻羽那丫头。”飏空轻咳了一声,不知怎地,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太自在。这种不自在让他有些恼羞成怒,他别过眼来有些恶狠狠地盯着玉润,好似声调越高才越能显得他理直气壮一般,“若非我在你身上下了破厄咒,你怎么可能逃得了轻羽的媚术?” 玉润面上有一丝惊讶闪过,他……竟是早早地在她身上用了那可以破解魅惑之术的术法?只是……为什么呢?他怕她被谁在利用了?他是什么时候施下的这术法,她竟是不知道? 长眉轻轻地蹙在了一起。 她敏锐的警觉力……竟是下降到了如此地步?她的身体……究竟差到了何等地步?她,真的还能活下去吗? 许是想到了这些,那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一瞬间,竟是从心口、到手心,无一处不疼。 细汗慢慢地爬上了她的额头,玉润咬了咬牙,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她向来能忍,怎地这会儿突然就有些难以忍受了呢? 虽然她已经告诉过飏空,她可能会死了;但若有可能,她还是不想死在飏空面前的。 想要他知道她的付出、想要他记住她是一回事,但惨烈地死在他面前,是另外一回事。 她不要他像她一样,亲眼目睹那魂飞魄散的惨烈场面。 额上的汗已然成珠,倏忽顺着她有些苍白的脸颊落了下来,从她的眼角滑过,竟是好似一滴落下的眼泪。 飏空望着那滴水珠,有些茫然——这……是汗,还是泪? “你到底……在想什么?!”他心中有太多的不解,只觉得那些疑惑在他的胸膛之中团团地燃烧着,让他愈发地气闷。可他偏偏琢磨不透玉润到底心中所想,只能丢了那娇媚可人的温柔面具,恶声恶气地道。 玉润有些诧异地看了飏空一眼,眸中竟是渐渐凝聚起了些许不忍与哀愁:“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她对他,其实仍是情深意重? 她做这些,其实都只是仅仅是为他做的?而非是为了那劳什子的扯平?! 这个平日里不太敢有、也不能有的念头一旦起来,便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了心中,一发而不可收拾。 飏空一时间有些目眩神迷——若是……若是她是这样想的,其实……其实…… “飏空,”玉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抬了抬伤手,似是想要摸一摸他那如玉的脸庞;但那被飏空包得如同馒头一样的手,实在是有碍观瞻,也实在是不良于行,玉润终究还是将那馒头给放下了,再叹一声,“轻羽怕是对你恨意难消。虽然我知她过去对你一心一意,但初初丧父却仍一心嫁给你,这其中定有玄机。我……” “所以轻羽对你用魅惑之术,你就趁机做出为她所迷的样子,她想要什么,你就给她什么……”飏空不等玉润说完,便一口气接了下来。他站在云头上,低垂着头,墨发被猎猎寒风吹得飘舞如柳,不停地、缭乱地遮在他的脸上,让人看不到他的神情。 玉润轻轻地舒口气,颇有些欣慰地看着飏空——孩子终于长大了,懂得人心多叵测了,值得欣慰。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后背有些发凉呢。 “就算是她对你下了蛇毒,你本是能够躲开的,但你也不躲,是吗?”飏空冷淡的声音继续。 玉润一时有些噎住。 她倒是无心对飏空说谎,她所为飏空做过的一切,她都想要他知道——毕竟,她总是想要他恨她少一些、记住她多一些的。 可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若是点了头答了是,飏空恐怕会更生气。 哎。 这男人的心思可真难猜。 若非现在身体虚弱灵力不济,玉润都想用个读心术看看飏空到底在想什么。 可她现在的灵力可没把握用了读心术还不被发现,只能有些迟疑地看着飏空。 但她这一犹豫,什么都说明了。 飏空的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一双明媚诱人的桃花眼再无春风,而是好似在凝聚着暴风骤雨一般。 “好,你好!” 简直是满心讽刺! 他还以为……结果,玉润却觉得他什么都不懂,以为他护不了她,以为他还要靠着她撑着残破身子来帮他才能赢! 她从来都没能相信过他。 两万年前,她不相信他给她许下的生生世世之约;两万年后,她仍是不相信,他会护她周全。 一刹那,飏空只觉得万分悲凉。 喉咙好似一瞬间被谁用力地扼住了一般,只能发出残破喑哑的声音:“很好,你想得真好!玉润,我多谢你!” 一双多情桃花眼,骤然通红,艳色蔓延,倒是更似桃花了。 可玉润就算再怎么迟钝,也知道他是在暴怒了。 只是……为什么呢? 玉润有些不安,又有些不解。 她茫然不知所措地望着飏空,这两万年来,难得地露出了些许无助:“飏空……” 这一声,叫得又轻又软,好似还夹带了些许委屈。 她实在是不懂。 “你……生气了吗?”她茫然而又有些小心翼翼道,“为什么?” 为什么? 她居然还敢问他为什么! 一口气梗在了胸口,几乎让飏空当场窒息。 第四百一十六章 我会回去找你的。 飏空的心思百转千回,但任他气断肝肠,只要不宣之于口,玉润那个向来不怎么会看人眼色的总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可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怎么能说出口? 她和他有杀父之仇,纵然他已经一刀插在了她的心口上,纵然她帮他一起手刃了擎轩,纵然她甚至助他坐上了妖君之位……纵然他知道,她对他已做了良多,但……毕竟有他父亲的死横亘在那里,无论如何都在那里,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即使他不要她死,但他又怎么能还想着,同她在一起? 可有些心思,越是隐秘,越是在心底蔓延滋长得飞快。 他痛苦难当辗转反侧,可她却是一无所知。 明明从一开始,做错事的都是她,为什么到头来,难受的却一直都是他呢?! 他满心狼狈,她却能如此潇洒? 委屈、不甘、悲愤……各种情绪全都填塞在胸口,让他几乎难以自控。 可他能做什么?纵然再委屈再不甘,总也不能拎着玉润打一顿。 收敛了情绪,飏空目光沉沉地看着玉润,面上还有未来得及消去的委屈与愁愤。 玉润眼看着他这样,心又软了软——这只蠢狐狸,从来都是这样。那张太过漂亮的脸上只要露出些许不太满意的神色,都能诱得人情不自禁地去反省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才引得这美人皱面。 “没什么。”飏空自然不会真的对她说出心中所想,那实在是……他说不出口。他说不出口,但他也不会就这么放她走。 “你那两只蠢猫还在我那里,”飏空提起那两只小灵猫,就忍不住地一阵咬牙切齿,那张漂亮的脸上也浮出了些许忿恨,倒似是真的在跟那两只小灵猫争宠一般,“你若是日后忘了他们……” “不会的。”不等飏空把什么威胁的话语说出口,玉润就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她望着他的目光很是平静,眉眼之间有些许忧郁,却仍是带了些许笑意,“我会回去找你。” 她说的不是“去”,而是“回去”。 她说的不是“找他们”,而是“找你”。 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却仍是神奇地安抚住了飏空,让他心头的郁结,终究是消散了些许。 ——你还记得回去找我啊。 ——你找我做什么啊? ——你…… “好。”无数个将要脱口而出的回答终究还是被飏空生生地咽了下去,他最终只是朝着玉润点了点头,回答得竟有些过分得郑重其事。 他最终……仍是想要她开心多一些的。 玉润朝他笑了笑,整张脸都显得格外温柔。飏空的心猛然跳快了两拍,却不是因为心动,而是……他总觉得,这有些反常。 但转念一想,玉润的那两只蠢猫还压在他那里当人质呢,料想玉润也不会再整什么幺蛾子。 大约都是他过去被玉润给折腾得太厉害了,都有些杯弓蛇影了。 飏空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眼见着天门就在不远处的云雾之中若隐若现,他并不想出现在天界再引起什么波澜,只故作淡然地看了玉润一眼,便转身而去。 玉润望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这才慢慢地朝天门而去。 “嗨,你终于回来了。”战神府的墙头上,赫然坐着两个人,一个艳丽红衣,眉眼格外秾艳,正是那个从前倒霉得六界皆知的晦气公主殿下福临;另外一个青衣银冠,却是文方仙君。这两位行事从不走寻常路,坐她家的墙头坐得也是兴高采烈,倒好像是捡了什么便宜一样。 玉润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周围看了看,并没有看到那位行事周正的流风太子殿下和那位对福临殿下情深意重、看到旁人靠近福临公主就忍不住呲牙的忆韶仙君,这才松了一口气。 “殿下。”玉润轻叹一声,“殿下在这里是做什么?” “当然是等你了。”福临公主从墙头上一跃而下,如同一片红云一般飘了下来,朝玉润笑得格外灿烂。 玉润略想了想:“娘娘要殿下来的吗?” “不是哦,”福临公主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脸上尽是狡黠之色,“我自己想来的不行吗?” 玉润:“……” 文方眼看着这位公主殿下放飞自我调戏战神,恍然有一种自己的差事被人抢了的错觉;再想想若是这一幕再被那位爱吃醋的忆韶仙君知道了,那她这个陪同而来的人肯定得被迁怒! 于是,文方一脸正直地看向福临公主:“阿言,你就别逗战神了。” 福临公主的表情甚是微妙:“……” ——这还不都是跟这个文方学的,她居然还好意思说她! “咳,”文方假装没有看到阿言向她投去的谴责目光,而是一本正经地看向玉润,“娘娘听说战神离开栩空山去妖界,本就放心不下,若非战神传回消息,定是要派人去妖界找战神的。” 想到天后娘娘对她的诸多关心,玉润难得有些于心不安。 “好在战神传了消息说要回来了,”文方笑得格外真诚,“阿言也一直放心不下战神,就拉着我来等战神了。” 自从恢复记忆以来,玉润已然想起当初在人界时的那个叫“涂之”去忽悠飏空的神仙,可不就是眼前的文方么? 只不过现在她想起来了,文方仍是想不起来。 这般一想,玉润看着文方就觉得心情颇有些复杂。 毕竟么,除去文方在人界忽悠飏空这事儿,据说她在人界轮回三世的命格都是这位文方仙君写的。 也真是不愧天界话本第一人,把她的命格写得一波三折的。 这般一想,玉润的心情更复杂了。 文方倒是惊觉这位玉润战神看她的目光甚是诡异,再排除了“玉润战神看上她了”这个选项后,莫名地觉得后背有些发凉:“战神?” 玉润回过神儿来,看着文方淡淡地笑了笑:“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文方这才恍然地想起来,她和阿言爬了玉润战神的墙头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第四百一十七章 执意妖界被误情痴 眼前的玉润,看上去跟从前并无太大区别。 若非要说什么区别的话,无非就是从前她一张冷脸恨不能让八丈之外的人都下意识地回避;但如今的玉润,虽然仍是面容冷清,但看上去比从前少了许多骇人的气势。 甚至,眼前的玉润唇边还噙了极为浅淡的笑意,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柔婉了许多。 只是,她的脸色比之从前,确实要苍白了些;唇色本就浅淡,现在更少血色,这一切都让她看上去没有从前那么坚不可催。 但给人的感觉,却不是虚软柔弱,而是一种没有从前那般凛冽的冷清。 文方一时有些失神,一向伶牙俐齿竟是没有说出些什么。 倒是福临公主在一旁,凝眉看了看玉润,这才道:“战神的伤势,可好些了?” 这两位既然是奉了天后娘娘之意来找她,那必然是有事要同她商议的。玉润虽为战神,但并不觉得在她们面前显现出自己的伤势之重有什么好丢脸的,更何况,她现在……当真是想要努力活得久一些。 玉润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微微一黯:“没有。” 福临公主的眉头皱了起来,轻轻叹了口气:“果然。” 玉润抬眼,看着眼前这张秾艳的脸上浮出担忧之色,脑海中却蓦然浮现了另外一张漂亮精致的脸。 心渐渐地软塌下去了一块,她不自觉地柔和了语调:“无妨。总归……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死的。” 这话文方和福临公主都不爱听,同时有些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这两万年来都没当面挨过瞪的玉润,却是有些新鲜,只微微笑了笑:“让娘娘挂念了。” “母后说了,”福临公主有些无奈,“这次你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再去妖界了,她现在有办法……” “我要去的。”玉润却是不等她说完,便很是坚定地打断了她的话。 福临公主:“……” 文方有些无语:“伤都没养好,还去妖界干吗啊?” 玉润轻轻挑了挑眉毛,看向文方——她记得,这位文方仙君……思维一向异于常人。 果不其然,下一瞬文方便滔滔不绝地对她道:“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学那戏文话本里的痴情女子,被人捅了刀子还要不声不响地去奉献。那都是傻……那都是假的,不可取!你就该听我的,好好在天界把伤养好了,然后以战神的修为,想要谁就去抢谁呗,简单干脆,十分可取!” 玉润:“……” 这话若是叫九重天上的任何神仙听到,恐怕都要怒斥文方一句“荒唐”。 她虽然觉得这话有趣,但确实也荒唐。 但不知道为何,荒唐之余,却莫名觉得……好似也真的还有些许道理…… 怪不得这位文方仙君写的话本能够风靡九重天,想来这洗脑功夫也居功至伟…… 福临公主在一旁听得“噗嗤”笑出声来,艳丽眉眼顿时笑出一朵花来,而后十分亲昵地弹了弹文方的脑门,嗔道:“我看你是想挑唆天界和妖界打起来。” 文方吐了吐舌头。 往常没人有胆子敢在玉润战神面前造次,而玉润也不会有耐心去听这废话看这滑稽场面,可现在大约真的是因为父仇已报,她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她甚至有些羡慕,眼前这两个热热闹闹拌嘴的人。 她这一生,还从未拥有过这样一个朋友。 也许是真的重伤到快要死了,才会觉得出有这样那样的遗憾。 纵然是这样想,可玉润仍是情不自禁地随着福临公主一起笑了出来。 玉润战神在人前笑出声来,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文方当即惊了,转而看向福临公主:“你看,这等奇迹,我居功至伟!” 福临公主笑着翻了她一个白眼,没再同她继续闹,而是转而认真地看向玉润:“母后并非有意阻拦战神,只是之前战神伤势太重,未曾找到一个好的办法,现在终于有了解决之道,母后着实不愿错过。还望战神三思。” 居然……找到了解决之法? 这些日子以来,身体的虚弱、灵力的枯涸,这都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她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犹如秋天的树叶一般,枯萎到快要被剥夺最后一丝鲜活,只等那一阵秋风刮来,她就会彻彻底底地失去最后的生气。 “解决之法么……”一直以来紧绷着的一颗心,终究还是轻松了些许。玉润微微笑着看向福临公主,“多谢殿下,多谢娘娘。只是……我仍是要先去妖界一趟。” “为什么?”福临公主不解,玉润若是非要去妖界,为什么要回来这一趟?只是为了让母后放心些?可若是回来一趟立马又去了妖界,母后只会更忧心啊! “我……”玉润不知为什么,莫名就想到了文方刚才对她所说的“不要学戏文话本中的痴情女子”那句话。竟是对号入座了,玉润在心中摇了摇头,一时竟是说不出她要去帮飏空的话,略顿了顿,她神色如常道,“我中了妖界轻羽公主的蛇毒,想来……是要先解了这蛇毒,才好去解决我身上的伤的。” 说罢,她抬起手腕,露出那一颗鲜红欲滴犹如血珠的圆润红痣,轻轻地抬起手指划过那红痣:“若红痣一直不消,就算我身上的伤痊愈了,怕也要毒发身亡。” 福临公主竟也不顾什么,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再三地确认了那红痣确实是结着妖界的气息,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那飏空也太过分了吧?!” “他居然帮着轻羽害你?!”文方也是不可置信。 玉润有些哭笑不得:“跟他没有关系。” 文方看着她,欲言又止。那表情已妥妥说明了一切——这位玉润战神,怕不是又一次地被飏空那个狐狸精给迷惑了!先前心上一刀都没能将这位战神给捅醒了,现在还上赶着给人家送人头呢! 玉润自知这时解释也只会越抹越黑,索性便也不再同她们搅和这个话题,只抬眼看向福临公主:“不知娘娘所说的解决之法,到底是什么办法?” 第四百一十八章 魂附灵种重生之法 刚刚说到有能为玉润治伤的方法,福临公主还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现在被玉润重新提起,她的神色一时却又有些微妙了起来。 玉润直觉这方法大概是有什么奇特之处。 但也在意料之中。 毕竟,她伤势过重,伤在心口上,灵力溃散,修为大失,若非源源不断的灵丹妙药吊着,父亲曾为她留下的灵力撑着,她怕是要一直躺在病榻之上一睡不起了。 但单靠那些灵丹妙药和父亲的灵力吊着,她怕也撑不了多久。 更何况……玉润的目光落在手腕上那一颗鲜艳的红痣上,轻轻地叹了口气——更何况,她还作死地中了轻羽的毒。 她也怕她撑不下去了,所以才真的会回天界来,想要泡一泡她府中的药泉。 福临公主犹豫了一下,才道:“这个方法……战神听了,莫要太过惊讶。” 玉润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六界之中,术法万千,她才见识过多少?即使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术法,她也不会太过惊讶。 “战神的伤……据母后和兮泽战神所言,其实……”当着对方的面,要说对方无可救药了,福临公主觉得这话实在是太过难开口了。 玉润倒也看得出福临公主的为难,便也点了点头:“这些我都知道,殿下不必为难。” 福临公主看向玉润的眼神儿,顿时又多了几分同情。毕竟,一介战神,身体损毁到无可救治的地步,就算被灵丹妙药吊着活下来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再不能上战场了。这委实是个太大的打击。即使……她原本也并不喜欢她那个战神的身份,即使她并不喜欢奔波于各个战场。 “绘心神女这些时日,在玉屏山去同青帝商量了许久,又去了藏书阁翻阅典籍,觉得,唯有一个办法最为可行。”福临公主轻轻叹了口气,“青帝那里,有一颗灵力最为充沛的种子。只是,当初绘心神女见过这颗种子,非说这种子日后许有救命之途,青帝也就真的将这种子好生地保存了下来,一直没有将它种下。” “这种子……”玉润沉吟了片刻,“要救的……就是我?” “可以这么说。”福临公主点了点头,“战神身体损毁严重,魂魄亦伤,灵力也散。若是战神愿意放弃原本的身体,将魂魄同那种子合二为一,用那种子原有的灵力温养魂魄,重新长大成人,那就……” 那就是一个全新的她了。 虽然已经答应了福临公主不会意外,可听完这些,她仍是止不住地讶异——绘心神女到底为了她的伤势有多操心,居然真的钻研出了这样的办法。 “母后一听说这个方法,就同父君去玉屏山了。”福临公主真心诚意地看着玉润,“这个方法对战神的魂魄温养最为适宜,望战神考虑。” 玉润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心中有些许疑惑盘桓不去。 “战神是否觉得这方法太过惊世骇俗?”福临公主察言观色,见玉润面上有犹疑之色,便又劝道,“其实这等方法,虽然罕见,但并非全然未有先例。比如说,当初的哪吒三太子,失却肉身,便是由太乙真人以莲做了身体,重新活了过来。” 文方在一旁不住地点头。 玉润笑了笑:“我不是担心这个。” 福临公主抿唇看她,有些不解。 “我是……”玉润犹豫了一下,在这两双漂亮眼睛的注视下莫名感觉到了不小的压力。但迟疑过后,该问的仍是要问,“重塑身体,重新长大成人,是否意味着……” 是否意味着,过往所有的记忆也一并抹去?连同身体和灵魂,都如同一个初生的幼儿一般? 尽管玉润没有将话说完,但福临公主仍是察觉到了她的未尽之意。 “倒也不完全相当于再世重生。”福临公主想了想,才谨慎道,“但记忆……最一开始,也会有所损失。但日久天长,总有完全恢复的时候。” 这话…… 玉润苦笑了片刻。 竟是这样的方法。 父亲母亲已离她而去,她能挂念的人,也就那么寥寥几个。其中,最放不下的……竟是在她心上插了一刀、害她几乎嵩明的飏空。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 是她负他在先。 她已经忘记过他一次了,才刚刚想起来,就又要重新将他忘了吗? 想想飏空的性子,她总觉得,若是她再次将飏空给忘了,恐怕她从一颗种子才发了芽,飏空就该拿着铲子守着她时时刻刻准备着将她给斩草除根了。 又是苦笑。 “战神……”福临公主看着玉润这明明灭灭的神色,脸上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玉润回过神儿来,看向福临公主:“多谢殿下。” “那你……”福临公主愈发小心了,“是答应了?” ——玉润战神是个既可怜又传奇的女子,她希望她过得好一些。 玉润犹豫了一下,笑道:“我可以。但……” 她说着,抬起手腕在福临公主面前晃了晃:“但我要想将这个处理了才行。” “你答应了就好。”福临公主松了口气,文方亦是擦了擦额上的汗,脱口而出:“说实话,我还真怕你为了那狐狸精犯傻呢。” 玉润:“……” 文方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过脑子了,登时有些讪讪地转过了脸,假装自己不存在。 玉润笑了笑,并没有接茬儿,只是又看向福临公主:“请殿下转告娘娘和绘心神女,玉润……拜谢。” 福临公主才松了气,这会儿就显得很是活泼,十分慷慨大方地挥了挥手:“嗨,这就不用谢了。你为我们天界四处征战时,我们天界的神仙们也没有一个一个地同你道谢,不是吗?” 玉润一愣,看着福临公主那灿烂美丽的笑脸,一时竟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在过去的两万年里,她声名狼藉,纵然有数不清多少次在战场上洒了热血,可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原来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可以需要人道谢的。 第四百一十九章 想要灵力想要灵力 纵然福临公主和文方仙君两个巧舌如簧,说得口水都干了,也没能劝动这位玉润战神去一趟玉屏山。 除却玉润确实郎心似铁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毕竟玉润曾经是个生人勿近的冷冰战神,纵然她现在气质温和了许多,但余威尚在,福临公主和文方仙君虽不怕她,但确确实实对她是尊敬的——所以并不能直接硬来将她打包回玉屏山。 玉润倒也不是真的不识好歹,只是她若是去了玉屏山,天后娘娘保证要将她按在那里。凭她现在的修为和灵力,九重天上任何一个小神仙对付她怕都是绰绰有余,何况玉屏山还有位上古神君? 总之,玉屏山是暂且不能去的。 更何况,她也不仅仅是非要出手去帮飏空。还因为……这个方法,可能会失去记忆,她……总想着要给飏空一个交代的。 她不能再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再说了,小左小右还押在了妖界当人……猫质呢……她也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主人。 (两只小灵猫:呵呵呵,欺负我们还不会说话……) 福临公主见劝不动她,无可奈何,只说若是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去找她帮忙。 “别忘了,”福临公主指了指自己,格外俏皮,“我那一身能力,六界都在觊觎呢。想不想要来借一点?” 玉润:“……” 她想起来了,这位公主之前一直都被视作不吉,所到之处,恨不能房倒屋塌人全灭;后来才知道,福临公主体质特殊,身有上古凶兽血脉,只是她此前年纪尚小修为灵力都不足,控制不住罢了。 这么一想,玉润莫名有些心动。 福临公主看到玉润眼中神色微动,顿时扬起一张明艳的小脸笑了起来,伸手在她手腕上那颗红痣上抹了一下,一股灵流顿时涌入,不同于福临公主看上去的那种活泼讨喜,而是有些凶猛暴戾,委实不太像是福临公主那样明艳漂亮的女孩子所有的灵力。 那…… 玉润的瞳孔骤然一缩——她眼睁睁地看着腕上的红痣,似是被那有些暴戾的灵流给逼到了绝处,竟是畏畏缩缩地渐渐地变成了一个更小的血点,好似针尖一般的大小,若不仔细看,几乎都看不出来了。 然而,这并没有持续多久,那血点似是挣扎了片刻,而后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只是红色稍稍黯淡了些。 玉润有些震惊地看着福临公主,福临公主倒是有些遗憾,而后看着她笑了笑:“本来想帮战神把这毒给逼出来的,没想到……战神怪我自作主张了吗?” 玉润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 “我现在能控制的灵力只有这么多。”福临公主似是看出了玉润心中的疑惑,半是解释半是遗憾地道,“再多……” 顿了顿,福临公主又露出了一个璀璨的笑,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再多……母后估计就要从玉屏山回来打我了。” 这话说得委实太有画面感了,连玉润这个向来不知玩笑和幽默为何物的人也不由地在脑海中浮出了一个活灵活现的片段,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唇瓣。 “多谢殿下了。”玉润知道轻羽的毒恐怕不是那么好解,否则,飏空也不会那般轻易地答应了轻羽的要求。他们同时妖界中人,尚且不能自如地解了,更何况福临公主呢?仅凭强大的灵力相逼,恐怕本就难以实现;这位福临公主恐怕心中也清楚,之所以给她这灵力,恐怕是看她刚才神色有所松动,故意为之的。 这般一想,心中倒是一暖。 玉润也并不作伪推辞——她此时此刻,恨不能拥有再多一些灵力、再多一些灵力!赤霄剑中所封存的父亲的灵力,已被她用了大半,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但她就算再怎么急,总也不能见了谁就问谁要点儿灵力。福临公主这一举动,倒是真的让她有种暂缓了燃眉之急的感觉。 都说“拿人手短”,但玉润毫不手软,刚收了福临公主的灵力,赶起人来依旧毫无压力,半点儿不留情面。 好在福临公主和文方仙君也并非无所事事之人,又劝了她两句眼见着她仍是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也就告辞而去。 从青帝那里得来的灵泉圣水几乎都给飏空用了去,她这个重伤患反而没怎么用,玉润再厚的脸皮也不好意思去讨要了,还好她自己的府中那眼灵泉虽比不得灵泉圣水,却也灵气充盈。 在药泉中泡了几乎一整天,玉润竭力吸纳灵气、引导灵流,才使得自身已干涸的灵力重新流动了起来。 虽然还是少,但聊胜于无。 玉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两万年来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落入这般狼狈的境地。 以至于元华神君作为福临公主的说客上门的时候,玉润差点儿就没忍住要问人借点儿灵力了。 好在玉润理智尚存,及时地控制住了自己。 元华神君到底还是了解玉润一些的,见她脸色苍白目光坚定的样子,知道这件事怕是无可转圜了。 只是……他放眼看了看,不见他送给玉润的那两只小灵猫,心中沉了沉,有些讶然地开口:“小……小左和小右……” “在妖界。”玉润难得有些不自在,毕竟小灵猫是元华神君送给她来养的,结果却被她丢到了妖界。这无论怎么看,都显得她不是很负责任的样子,着实有些尴尬。 “不过你放心,”玉润迅速地开口道,“我保证他们不会受伤害。” 元华神君闻言,温和地笑了笑:“你才是他们的主人,无须同我保证。” 虽然只是细微末节的信任,却也仍让玉润心中暖了一下。 她这些天来,是越来越容易心软了。 玉润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大约是过去冷了太久,甫一放松下来,才终于察觉到周围其实也有让她温暖心动的小事值得留恋。 “玉润。”元华神君看着玉润低眉浅笑的样子,天光落在她身上,她好像整个人都处于一片光晕之中,那明亮的光芒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柔和了些,显得格外温柔恬淡。 第四百二十章 欢喜女喜做迎婚事 “你有没有想过……”元华神君顿了顿,终究还是忍不住地开了口,“你有没有想过,过另一种生活?” 玉润愣了愣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颇有些憨直地开口道:“我现在,就是在过另外一种生活了。” 元华神君闻言,只是温和地笑,心中却渐渐地浮出了些许淡淡的苦涩。 另一种生活? 他想问的,不过是她可不可以选择另外一个人罢了。 但他终究是个温和清淡如水的上神,所思所言,都极其内敛。 有些话,他恐怕永远说不出口。 想想飏空化作小狐狸藏身战神府的那段时光,飏空可是最擅长让他的那些喜欢广播于众的。无论真假,可人尽皆知。 否则,九重天上又为什么会人人都知道,玉润战神居然真的栽到了妖界太子那个狐狸精手上? 想来……也只有飏空那般个性,才会引得玉润真正去倾心吧。 他和玉润……早就失却了先机。 元华神君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了玉润一眼,轻叹道:“玉润,你要小心。” 玉润弯了弯唇角,苍白的面上漾出了浅淡的笑意,带着些许阳光的温度,很有些动人。 她弯着一抹笑意,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明明她伤势重得都要无药可救了,可不知为什么,元华神君却觉得她好像更加坚不可催了。 *** 妖界。 不过两日的功夫,妖都内的宫殿便都又张灯结彩了。 上次这么热闹喜庆,还是轻羽公主大婚的时候。 这次……这次是妖君大婚。 但这甭管谁大婚,这新郎新娘居然还是那俩人。 这其中变故,委实有些让人忍不住地多说几句闲话来八卦八卦。 几位妖王上次来得不怎么全乎,这次大概是为了冲在八卦的第一线(?),居然齐齐到场。 飏空眼瞅着这一幕,心中冷笑不已——当初擎轩计划那么一出好戏,他不相信这几个妖王都全然不知。都曾是他父亲的兄弟,最后居然只是冷眼旁观?到了现在,居然好意思来参加他的“婚礼”? 他才不相信,这几个妖王只是单纯地来祝福他或是来看八卦的了。 都是妖王,怕是没有那么闲。 但到底为着什么……飏空总是不由自主地往轻羽那里想。 他也是经历了父仇的人,纵然玉润已做了如此之多,他都无法释怀,更何况轻羽呢?她尚且都还没有看到他付出什么代价,当真会一心一意地非要嫁给他吗? 飏空心中诸多疑惑和猜测,但他实在不太想往糟糕里想——毕竟,轻羽与他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不到最后,他尚且想对她留一线。 可父仇当前,他不得不用最恶劣的想法来猜度轻羽。 但轻羽却又表现得很轻松愉快,就跟上次筹备婚礼时一样,十分用心。甚至,上次来不及亲自筹备的东西,这次全都亲自过目,好似对这场婚礼有着无尽的期待。 甚至于,连婚礼的请柬,都是轻羽亲手写的。 飏空举着那精致漂亮的桃花笺看了半晌,半点儿没有看出什么不妥来。 那实实在在只是一张静心设计的请柬罢了。 可……飏空心中的疑团更大了。 “飏空哥哥。”飏空正在看着请柬都写给了谁时,轻羽却又笑着跑到了他跟前,一张清丽的脸上写满了雀跃,她好似是真的忘记了上次婚礼时发生的一切血腥,只是全心全意地想要嫁给飏空一样。自她要挟飏空一定要娶她后,她便又像从前一样,一口一个“飏空哥哥”地叫他,好似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如此亲密无间,根本不存在任何龌龊一般。 飏空刚抬了抬眼,便被轻羽拉住了手。轻羽的手,向来都是凉凉的,放在他的手心中,更是激得他一直下意识地保持着冷静。 可轻羽好似根本就没有察觉到飏空的不自在,而是笑眯眯地拉了他往喜堂的方向而去,一边走一边笑道:“我又想起了一个新点子,你过来看看,肯定特别好看。” 飏空看着她那般喜悦的样子,一时之间有些恍惚,竟是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了。 怎么会……这样? 原来,还能这样的吗? 虽然妖族一向擅长伪装和魅惑,但这样的欢欣雀跃……居然真的能装出来吗?特别是在当时他杀死擎轩的地方? 飏空第一次觉得,他竟是看不懂了轻羽。 那种好似完全从心底蔓延出来的喜悦……都是假的吗? 飏空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轻羽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只也随着他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而看着他那过于恍惚的神情,眉眼都笑成了弯月:“飏空哥哥,你不想现在去看吗?” “是想我到时候给你一个惊喜吗?”轻羽的笑霎时间有些意味深长,她颇为俏皮地朝飏空眨了眨眼睛,笑容中带了些许狡黠和调侃,“还是……” 话到了这里,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笑容更加灿烂狡黠:“还是,飏空哥哥其实是害羞了?” 那般模样,简直跟任何一个天真无忧陷入情爱中的幸福少女没有任何两样。 飏空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说,他心中飞快地闪过了几种可能性,但都没法说服自己;面上却也不露声色,只笑得温柔宠溺,似是任何一个深爱着眼前人的新郎一样,温柔而又体贴,眸中是几乎可以腻死人的深情:“现在给我一个惊喜,也是一样的。” 轻羽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迷幻,但也只是一瞬间,她便又笑得俏皮:“那就来看看这惊喜吧。” 飏空笑着顺从她步入了喜堂,只见喜堂之中布置得比上次还要精细华丽,一点一滴都无不展现了轻羽的用心。 特别是喜堂之内,突然多了两株小桃树,唯有褐色的枝干长得格外无拘无束,没有半点儿碧色或是红色,跟这周围喜庆非常的一切比起来,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这是桃树?” 飏空忍不住地向小桃树走去,似是想就近看看那小桃树到底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脚步一动,他才刚走到桃树旁,尚才伸了伸手,指尖都未来得及触碰到那最近的一支枝桠,那光秃秃的树枝好似突然被春风吹过,刹那间桃花灼灼绽放。 第四百二十一章 嫁衣如火美人相看 桃花如云,灼灼盛放。 穿堂风轻轻拂过,霎时间,一阵桃花雨落在了飏空身上。 美人面露讶然,保持了那半伸出手的姿势,静立于纷纷扬扬的桃花之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有种分外和谐动人的美丽。 轻羽当然是知道飏空一直是好看的,否则,也不至于她从小就喜欢他,一直喜欢了这么多年;甚至在得知他喜欢上了一个凡人女子,都忍不住地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他一时兴起,他最后肯定还会回到她身边的。 喜欢到这种为了他,甚至能够毫不犹豫骗自己的程度。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那漂浮着的红云旁边的飏空,只觉得这场面美得实在是让她有种屏息的冲动。 这场景,跟她想象中的几乎一模一样,他长得那般精致美好,若不是狐狸精,那必然就是桃花妖了,美得令人一见心折,就此不可自拔。 若是这一切,都能是真的就好了。 若是,他们之间没有那早已狼藉一片的一切就好了。 轻羽望着飏空伸手接了桃花瓣的样子,突然之间,泪盈于睫。 飏空拈了一片桃花瓣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便撞上了轻羽那朦胧惆怅的泪眼,不由地心又软了软。 这般情景,怕是轻羽真的用心了去想的。 如此梦幻美丽,怕也是真的想用在自己的婚礼上的。 只是……居然还是浪费在他身上了。 飏空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个颇为自嘲的笑。 但轻羽此时,已然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那些暗暗涌动的惆怅悄然被她按了下去,她望着飏空重新又露出了那愉悦而又天真的笑:“果然同我想得一样呢,只有这些,才配得上我的飏空哥哥。” “轻羽。”飏空直到这时才知道,原来那天真灿烂的笑容也是能够戳伤人心的,原来那轻松愉悦也可以让人变得格外沉重的。他下意识地想要劝诫她两句,可话到了唇边,他又生生地咽了下去——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劝诫她?他杀了她的父亲,却反过来劝她不要故作轻松要正视眼前的生活?这太冠冕堂皇不要脸面了。 劝诫的话到了嘴边化作了一声轻叹,飏空伸手拿开落在轻羽发髻上的一朵桃花,朝她笑了笑:“你费心了。” 轻羽抿嘴笑了笑,脸上闪过新嫁娘的羞涩:“我从小就开始幻想这些,的的确确是费心了。” 飏空闻言,不由自主地又是一愣。 有些深情,大概是永无回应的。 当初他若没有一时好奇去了人界,没有遇到小玉,大约……会喜欢上轻羽也说不定?那他也许就不会用了两万年去找小玉,也许就会早些意识到自己作为妖界太子需要承担的责任,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一系列的事…… 可惜啊……可惜,从没有什么如果。 就连他们这些拥有术法修为的生灵,也没有什么时间回溯之术。 发生了的,就是发生了的。 谁都无法改变。 “我还有东西给你看。”轻羽又亲亲热热地挽了飏空的胳膊,撒娇一般地摇了摇他的手,一双漂亮的杏眼中满是兴奋,似乎又在想起什么高兴的事了,雀跃得如同一个小女孩儿,“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不许走开哦!” “好。”飏空笑了。 他目送着轻羽消失在内殿,轻笑着摇了摇头。 罢了,他虽不知道轻羽到底想要干什么,但若配合这些能让她高兴一些,那……也就随她去吧。 只是……飏空在等轻羽的空暇,又想到了回去天界的玉润。这狠心的女人回了天界,居然连一个云信都没有捎给他,若非那两只蠢猫还在他的寝殿中喵喵呜呜地上蹿下跳,他真的疑心这狠心的女人再一次地一去不复返了。 呵。 就算这次她真的再一次地毁掉承诺,又不再回来了,他结束了妖界这一切,也能找出一千零八种借口去天界找她。 玉润战神,大名鼎鼎,再无找她两万年还一点儿水花都没有的担忧。 这个念头浮了出来,飏空再一次地有些咬牙切齿。 但他没能再继续想下去,因为轻羽重现出现在了他面前。 飏空一抬眼,登时睁大了一双桃花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眼前的轻羽,身披了一身大红的嫁衣,那上面绣的是她喜欢的缠枝金牡丹,穿在她身上,天光洒下,金红交映,华丽得如同最灿烂的云霞;她的眉眼也是惊心描画过了的,平日里的纯净俏丽,在此刻的盛装打扮下,被映衬得无比艳丽。 她含笑着站在刚刚飏空站过的小桃树旁,桃花纷纷扬扬,衬得她愈发面若桃花,竟隐隐有倾城之姿。 飏空头一次地发现,原来轻羽真的长大了。 她不仅仅只是那个追在他后面叫“飏空哥哥”的小姑娘了,她长大了。长到了也能如此艳丽倾人心的样子,长到了如今可以嫁人的年纪。 “飏空哥哥。”桃花树旁的美人抿嘴轻轻地笑了起来,描画过的杏眼有些许艳丽魅惑,笑起来更是比平日里多了些许风情;她毕竟还未真的嫁人,再怎么魅惑风情,骨子里还是透着些许掩饰不住的青涩,可反而更为她添了些许独特的风韵,让她显得更加动人。 她没有害羞得低头,反而微微红了脸,轻笑着望着飏空:“飏空哥哥,我好看吗?” 飏空有些慨叹地笑了笑,不由自主地想要躲避轻羽的目光:“好看。” “我猜也很好看。”轻羽漂亮的脸上闪过了些许怅然,方才她没害羞低头,此时却垂下了眼睫,似是有些不堪重负了一般,“上次我们成婚,你大概……都没来得及看看我的模样吧。” 飏空的心猛然一震——当然没有。 那般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又怎么会有心情去打量轻羽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想来,那个时候,轻羽确确实实在怀着一颗激动期待的心在等他吧。 等他去对她说一声“你真美”,可她到底没等到。 她等来了一场灾劫。 第四百二十二章 暗查访玉润得新闻 “轻羽……”轻羽之前虽帮着奇羽隐瞒了他,可她那个时候到底只是一个小姑娘,他恨过她,可自从擎轩死后,只能她恨他了。 飏空觉得他大概把半生的气都在这两万多年给叹完了。 “飏空哥哥。”轻羽又笑了笑,她仍是低垂着眉眼,似是在说话,又似是在茫然自叹,“上次你没有好好看我,这次……” ——这次,你大概还是不会仔细地看我。 她再不是那个天真小姑娘了,她懂得现在是什么情况。 但飏空是她思慕万年的一个梦,她太想去圆这个梦了。 即使……这个圆来的梦,也是虚假的。 飏空不知再说什么,纵然他还是能对她温柔深情又魅惑,但他,终究是不想用在她身上了。 已经毁了她一个梦了,何必再为她造一个注定会破灭的梦呢? *** 天门。 玉润望着倏忽出现在她面前的福临公主,只觉得有些无奈——这位殿下,她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她对她的热情那么多。 “战神。”福临公主自然看得出来玉润脸上的无奈,但她就是能够视若不见,反而还很有些热情洋溢地对她摊了摊手,“战神现在要去妖界吗?” “殿下,”纵然玉润当了两万年的面瘫,对着这个过分热情的福临公主也还是按不住额角那乱蹦的青筋,“之前我们说好了的。” “放心放心。”福临公主顿时眯了漂亮的桃花眼笑了起来,“我既不是来阻拦你去妖界的,也不是来抓你去玉屏山的。” 玉润闻言轻轻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地看着福临公主。 见玉润并没有好奇追问,希望落空了的小公主颇有些丧气:“你去妖界可以,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玉润看着笑得颇有些飏空那神韵的福临公主,总觉得自己怕不是掉入了某个布好的陷阱中去。 半个时辰后,玉润出现在了妖界之中。 得益于飏空留给她的玉牌,她进出妖界倒是毫无障碍。 这个蠢狐狸……玉润看着手中的玉牌,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蠢狐狸嘴上说恨她,给她玉牌是为了让她及时能回妖界;却未曾想过……万一她有心坑他呢? 不过以她现在的战力……玉润又自嘲地叹了口气,说不定飏空是觉得她现在反正也没威胁呢? 现在……她还是莫要多想的好。 更何况,看这妖都之中张灯结彩的喜庆模样,恐怕飏空这几日都在筹备同轻羽的婚礼呢。 婚礼…… 玉润又想到了她上次伪装成侍卫所目睹的那一场婚礼,她知道飏空会在婚礼上动手;这次的婚礼……轻羽会不会在婚礼上动手呢? 可轻羽的实力……有那么强吗? 她虽不至于小瞧轻羽,但轻羽的灵力修为好似确实没有特别优秀。 除非轻羽有什么办法……要跟飏空同归于尽? 这个念头倏忽冒了出来,如同一个炮仗在她脑海中爆炸,让她一瞬间脑海中一片空白。 同归于尽…… 她现在突然后悔了,她是不是不该顺着轻羽的计划走? 可若是一直这样下去,飏空恐怕永远不得安宁。 玉润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隐了身形直奔轻羽的寝殿而去。 轻羽的寝殿外,布了一个相当厉害的结界,没等到她靠近,这结界的灵流便迅速地汹涌了起来。 居然……会有这么厉害的防御结界? 这是轻羽自己布下的?还是飏空布下的? 玉润凝神感受了一番,并未在结界上找到飏空的气息,恐怕并不是飏空布下的。 是轻羽? 玉润对轻羽的气息并不怎么敏感或熟悉,她凝神注视了这结界一会儿,并没有贸然采取任何措施。 半晌,她闪身到了殿前的一棵树上,一边隐匿着自己的气息,一边借这较高的地势用了一个窥视术,想要看一看轻羽到底在做什么。 但那结界委实厉害,连一个小小的窥视术都能挡住。她非但没有看到殿内的一切,还触及到了那层防御结界,引起了一阵灵力波动,门口的侍卫立马一阵警觉。 这不仅有门口的侍卫警觉巡查,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还有别处的妖兵整齐而来。 倒是颇有些声势浩大的样子。 但轻羽公主……为什么会有如此“隆重”的待遇?到底是为她设的防御罩,亦或是也是在防备她? 玉润心中思绪万千,只觉得更加看不懂了。 “这什么情况?”眼看着妖兵众多,来来回回地巡查着,难保不会搜查到玉润的藏身之处。她既不想耗费太多体力灵力躲闪,又不愿就这么一无所获地离去,灵机一动,便瞅准后来才涌过来的妖兵的盔甲服色,倏忽变作同样的样子,混在其中。 “谁知道!”妖兵之中,倒真的有人有些不耐烦地接话了,“一天天的就只是杯弓蛇影,谁会动这位公主殿下?” “别胡说!” “胡说什么啊,君上不都要跟这位殿下成婚了吗?听说这请柬都又发了一回呢。眼看着人家小夫妻俩都又要入一次洞房了,也就我们王上把这位殿下看得重,生怕君上欺负了她,要我说……” “王上撕了你的嘴!” 到底是有人听不下去这有些太过明目张胆的抱怨:“轮得到你我说这些话?” “就这么随口一说……”那妖兵又小声嘟哝了一句,“也不见那几位跟我们王上一样这么上心……” 玉润不动声色地听了这一会儿,便也学了那妖兵的口吻小声抱怨:“就是,只指着我们上……一个小小公主,也要我们兄弟来日日奔波……” “就是!” 上过战场的妖兵,又怎么会屑于做这等王宫侍卫所做的事? 这一石激起千层浪,迎来了一阵附和声。 “看仝鄞妖王他们……” “闭嘴!” 领一个妖将不等说完,就厉声呵斥了一句,如同剑芒的目光从一众妖兵身上扫过,刚刚还蠢蠢欲动的妖兵们立马不服气地偃旗息鼓了。 仝鄞妖王……玉润默默地记住这个名字,迅速地在那妖将的目光扫过来时低下了头。 第四百二十三章 我回来了,我的君上 那妖将在妖兵之中很有威严,不仅有着一种上位者的骄横,还散发着一种在战场上才会有的戾气。 玉润低着头混在妖兵之中,调动了全部的灵力隐匿自己身上的仙气,生怕被这个妖将给揪了出来。 那妖将大约知道玉润是刚开始起头抱怨的人,目光还就真的在玉润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让玉润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 幸而在这极有压迫力的目光下,一众妖兵都是噤若寒蝉,倒不显得一直低头的玉润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目光在玉润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堪堪转到了别处去。 玉润松了口气,身上大汗淋漓。 她在战场上厮杀两万年,从未有今日这般紧张无助,生怕被辨认出,就惹来一场祸事。 只是那妖将怕是已经对她起了疑心,她不能再混在这里打探消息了。 也好。 多多少少还是听到了些许有用的东西。 好在现在身上的灵力还是有些的,想要脱身也并不是太过困难。玉润愈加谨慎地收敛了气息,而后趁没人注意时,蓦然隐了身形消失在了众妖兵当中。 想了又想,玉润不再打算跟上次一样悄悄行动了。一是飏空一看到她,肯定就能认出她来;二来,她这次是凭着飏空的玉牌进妖界的,想来飏空已经知道她来妖界了,若是再一声不吭,恐怕又会同她发脾气吧。 想想飏空那发小脾气的样子,玉润不由地抿嘴低声笑了笑。 罢了,她这破身体,谁知道能够撑多久呢?最多等到轻羽的事结束,她就要去玉屏山了,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谁知道还能记得多少呢? 眼下的时光,突然变得更加珍贵了起来。 飏空的寝殿不设结界,而那些侍卫也像是被嘱咐过了一般,对着明显显了踪迹的玉润视而不见,好似根本没她这个人一样。 玉润忍不住地想笑,又有些欣慰——到底,飏空还是比她想象中的有威严的,不至于当上了这个妖君却半点儿实权都没有。 一踏进了寝殿,两只小灵猫立马察觉到了她的气息,马上化作两道白色的闪电,一个赛一个快地往她怀中扑。 玉润头一次接受这么热烈的欢迎,刚蹲下来就被两只小灵猫扑了个满怀,不由地抱着他们低声地笑了起来。 原来,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飏空在一旁冷气森森地看着玉润。 给玉润的那块玉牌上自然被他用了术法的,自从玉润一进妖界他其实就知道了,明明循着玉牌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玉润了,可他偏偏别扭地没有去找,反而就窝进了寝殿之中,一心想要看看玉润这次会不会守约,会不会自觉主动地回到他身边来。 虽然她没有立刻来找他,但好歹还是知道回来的。 飏空本来气儿顺了些许的。 但眼瞅着这女人一进门,就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只顾着蹲下来逗猫玩了,飏空顿时整个人又从头冷到了脚,一时不知道该看谁更不顺眼儿了。 啧,这个女人本来脑子就不怎么好,跟她置气只会气死自己。 那就只能怪这两只蠢猫了! 要是他们不喵喵咪咪娇娇嗲嗲地凑上去,玉润也不会一回来就只会撸他俩都不看他一眼! 飏空此时已然完全忘记了之前他还拿这两只小灵猫当猫质来要挟玉润回来,望着他们的目光充满了杀气——果然,这两只蠢猫最可恶了就不该留下来! 飏空的目光凶狠得实在太过有存在感,玉润摸了两把灵猫,笑着丢开手,走到飏空面前。 明明刚刚还在盯着玉润死也不放,这会儿玉润走到他跟前了,他反而又冷哼了一声转了脸,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玉润看着他这冷脸都掩饰不住的酸样儿,不由地低笑出声了。 飏空顿时恼羞成怒,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见玉润轻笑着对他道:“蠢狐狸,我回来了。” 她果然最喜欢的还是那个在天界陪她的蠢狐狸。 明明那就是他自己,飏空还是在欢喜中咂摸出了些许酸味儿。 “什么蠢狐狸?”飏空努力地冷着一张脸,可惜他眸中的笑意已然透露了出来,眉梢眼角都在上扬着诉说他其实已经变得愉悦的心情,“谁许你这样叫妖君了?” 玉润愣了一下,从善如流。清冷的凤眼微微地弯成了月牙,自然地流露出些许笑意和隐隐的温柔:“我回来了,我的……君上。”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极轻极轻,轻得好似根本就无意让第二人听到一般。 可飏空仍是听到了。 我的君上。 她说,我的君上。 一瞬间,飏空只觉得那颗缺了一块的心被填补上了一大部分,让他整个胸膛都觉得热热的,满怀甜意,让他甚至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真是…… 强烈的酸意在眼睛中涌动着,飏空再一次地怀疑——这个玉润战神……其实才是那个真正的狐狸精吧?! “咳。”飏空不由自主地地轻咳了一声,又有些懊恼自己在玉润面前流露出了真正的情绪,便又勉强自己板起了脸,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啊?” 前两个字说得还好好的,可惜一句话说到一半已然彻底破功了,最后两个字从口中脱口而出的时候,音调微微地向上扬着,似是在撒娇一般。 一瞬间,玉润好似看到那只皮毛雪白的小狐狸坐在自己面前,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一条雪白蓬松的尾巴还在身后不停地摇啊摇。 简直是可爱极了。 玉润忍不住地笑了——眼前哪里有什么小狐狸?自在魔界飏空在她心上插了一刀后,还怎么可能如同往昔一般在她面前化作原形撒娇卖萌?她大概是养猫养出幻觉来了。 “我答应过你的啊。”玉润弯了弯眉眼,往日的清冷一扫而光,在飏空面前,竟是有了些少女的娇媚可人。 真正见过玉润从怯弱到冷漠再到如今娇俏的样子,飏空只觉得一阵心潮涌动。 “记得就好。”明明想要更加硬邦邦地甩出这句话的,可一开口,仍是忍不住地温软了语气。 真好,她记得回来。 若是,她一直记得,她得“回来”,那该多好。 第四百二十四章 交流情报狐心不静 既然已经“回来”了,玉润眼看着飏空的脸色才稍微好了那么一丢丢,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把那灵种疗伤的方法告诉他。 反正不急在这一时,先把飏空这边的事解决了才是正经。 “轻羽那边……”玉润想了想,难得想要委婉一点,“你有没有试探出什么来?” 飏空乜斜了玉润一眼,突然微微一笑,那双桃花眼就愈发勾魂摄魄了一些。 玉润眼看着那分外动人心弦的笑,霎时间有种在那双艳丽桃花眼上落下一吻的冲动。 但现在的气氛很显然不适合。 罢了,也许以后会有机会呢? 玉润强按下涌动的心潮,定定地看着飏空,期望他能好好地跟她交流一下掌握的信息。 “要试探什么?”飏空看着玉润有些着急的样子,心情顿时大好;心情一好,就笑得格外媚眼如丝了起来,“那丫头从小就喜欢我,就一心想要嫁给我,没什么心眼儿的,有什么好试探的?” 玉润:“……” 她深深地看了飏空一眼,试图在他脸上看出什么来,但飏空一副慵懒魅惑的样子,趴在椅子肘上,十足十地轻松自在。 这个蠢狐狸…… 无论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玉润还是叹了口气道:“她喜欢你,跟她会报仇一点都不冲突。” 就像他喜欢玉润,还是毫不犹豫地在她的心上插了一刀一样吗? 飏空自觉在玉润那句话后面补上了自己心中所想,一瞬间变了脸色。 “飏空?”玉润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见他并无反应,也并没有阻止她说下去的意思,于是又道,“我之前去过轻羽那里,她的寝殿外有一道结界,你知道吗?” “知道。”飏空冷着脸道,“怎么,你吃醋?” 玉润:“……” 她实在不知道,刚刚还笑得那般倾倒众生的人,怎么就会突然变了脸色呢? 她明明也没有说什么不对的话啊? 这男人的心,实在是太难猜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求生欲作祟,玉润犹豫了一下,轻轻地笑了笑:“这有什么好醋的?就算那结界是你布下的,她也不过是被一道结界护着罢了。我可是在你的寝殿里,是你亲自护着的,不是吗?” 这话委实有点儿肉麻,飏空有些诧异地看着玉润,有些不敢相信,那个冷冰冰惜字如金的玉润战神居然会一口气说出一长串这样的话。 心抑制不住地猛烈地跳动了一下,飏空只觉得一阵目眩神迷。 明明已经在竭力控制自己了,飏空仍是感受到了无法阻挡的欢喜,他不由自主地弯了眉眼,整个人的气势又软了下去,看向玉润的目光,是他自己都未察觉出来的温柔和深情。 “这还差不多。”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飏空想要嘴硬,却最终也没有说出口,他低了低头,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着,似是蝴蝶振翅,扑向了花丛中,勾得他唇角上扬,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玉润微微地笑了笑。 她从前不会说这些话,可如今在飏空面前,她却无师自通。这大概就是喜欢一个人吧。 “更何况,那结界根本就不是你为她布下的呢。”看着飏空那抑制不住的笑意,玉润也忍不住地扬起了唇角。 在这一刻,她觉得,飏空大概……也没有那么恨她了。 飏空的笑僵了僵,有些懊恼——哼,这个女人,难道不知道,真正聪明的女人,就该在需要装糊涂的时候装糊涂吗? 哦,对了,玉润本就是个蠢女人。 飏空冷哼了一声,没有反驳。 “那样一个结界,我想以轻羽的修为,应该是布置不了的。”玉润娓娓道,“大约是哪个妖王所为她布下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 飏空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下意识地抬眼看她,却见她在站起的同时,已然变了一个模样——是妖兵的装扮。 “就是这个模样。”玉润又朝飏空靠近了些,想要飏空好好地看一下——据她所观察,妖界的妖兵装束,其实是差不多的,好似只有细微之处有差别;她一个外来户,自然是搞不懂其中微妙的,但飏空是肯定知道的。 飏空面对玉润的时候,本就有些心不在焉,此时见她突然变了身形,还特别主动地朝他更近了一步,不由地更是心猿意马。 玉润那熟悉的气息朝他扑来,让他不禁地一阵昏昏沉沉,好似脑中一直绷着的有一根弦,突然随着玉润的靠近“嘣”地一声断了。 迷迷糊糊,如同浆糊。 飏空脱口而出:“这么主动?但我可不喜欢抱着一个妖兵!” 玉润的身形一顿:“……”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而后面上微微地浮出些许热来,情不自禁地瞪了飏空一眼——这位飏空妖君,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说正事呢! 而且…… 他对她的态度转变……委实也有点儿太大了些吧…… 玉润那一瞪,她以为足够狠厉,实际上因着满心害羞,那眼神儿分外含羞带怯,竟是有丝丝诱惑在里面。 飏空的心又痒了痒。 “我想,轻羽应该跟哪几个妖王联手了。”然而,没等飏空心痒多久,玉润就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的绮念。 飏空:“……” 再多的旖旎也被这不解风情的蠢女人给破坏得一干二净了! 被强硬拉回现实的飏空妖君心情恶劣,一瞬间妩媚笑脸就成了面无表情的面瘫脸。 玉润:“……” 果然,男人心,海底针,她太难了! “但具体是哪几位妖王,我没有搞清楚,但其中……好像有个叫仝鄞的妖王。”玉润皱了皱眉,面上有些遗憾,若不是那个妖将太过警惕,也许她真的能够套出什么话来? “对了,有个妖将……”玉润略想了想,又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顿时,一张脸又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长这个样子,他大概……” “够了!”飏空眼看着玉润那一张清秀的脸一会儿变成一个平庸的妖兵脸,一会儿又变成另外一个妖将的脸,简直要心肌梗塞——任谁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子,在自己的面前,一会儿变成这个男人,一会儿变成那个男人,心情能好?! 飏空的心情尤其恶劣:“我知道!” 第四百二十五章 情未清大婚波又起 “知道?”玉润有些意外地看了飏空一眼。 飏空的心情顿时就更恶劣了——玉润这个蠢女人,还是半点儿不肯信他!她都不相信他能够解决这件事,还非要自己去打探消息! “他们之中,有我的人。”飏空伸手搓了搓额角,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简直要蹦出皮肤外来,直蹦得他鬓角疼,“我……” 玉润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飏空看。 飏空顿了顿,突然转了话题:“我要是解决不了,那……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可能呢?”玉润突然伸手摸了摸飏空的脸,轻笑道,“不会的。” 肯定能解决的。 他解决不了,她也会拼尽全力地为他解决的。 飏空伸手攥住了玉润的手腕,他又是一阵心潮涌动,却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只是将那只手拉到了自己面前,只见几天过去了,那只被他包成了馒头的伤手早就不再是馒头了,虽然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但已不是那日皮肉尽翻的可怖模样,而是结了一层难看的痂。 “疼吗?”飏空突然问道。 玉润:“???” 正说着轻羽跟妖王们联手了呢,怎么就突然扯到了她的伤口了? “不疼。”玉润草草地应了一声,继续道,“那你……” “这红痣……”飏空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摩挲到了她的手腕上,食指的指尖轻轻地划着那个小红痣,突然眼圈儿有点儿发红,“对不起。” 玉润吃了一大惊,迟疑了一下,她缓缓地在飏空面前蹲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低垂的眼睫,半晌,才轻轻道:“怎么了?” 飏空摇了摇头,没有抬眼,也没有说话。 因着轻羽连累了她,他很抱歉。 因着此事,他心中其实一直隐藏着一团不安,总觉得他更加有可能失去她了。 可他……不敢说出口。 若是担忧不说出口,是不是……就意味着,那些忧虑,就不会变成现实? 明明已是被凡人供奉祈求的妖君了,飏空却像是脱胎换骨地成了凡人一般,明明知道也许那想法可笑,却也要执拗地相信着那些自己编篡出来的传说。 轻羽这次逼婚,日子订的十分仓促,已是近在眼前了。 轻羽仍是如同前几日一般,日日去喜堂盯着,力求精致华美,比上次还要隆重才好。 也还是拉着飏空一起去看喜堂,但也仅仅只是看而已,没有再像上次那样搞什么新花样,更没有再穿一次喜服给飏空看。 她好像就只是想要跟飏空一起站在喜堂里一样。 飏空不说什么,她天真欢喜如同一个真正的新嫁娘,他也就配合地扮演一个贴心深情的准新郎。 玉润既然在之前答应了轻羽在他们婚礼结束之前不会出现在妖界,就自然不会在轻羽面前现形;当然,就算她想出现,飏空也不可能会让她露面——毕竟,她身上还带着轻羽的毒。 想到这里,玉润总也忍不住地想,若是飏空知道了,她可能要放弃了这副躯壳,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会的吧? 毕竟,这脸也曾经是飏空喜欢的小玉的模样。 不知道她若是魂灵都跟灵种合在一起,最后长成人的模样,还会同现在一样吗? 若是不一样……也没关系。 若是不一样,她就不再是他杀父仇人的模样,是不是他们之间,反而更有可能一些呢? 这般一想,心情倒是好了很多。 玉润反倒一心一意地想着,等到这一切结束,就告诉飏空这个消息。 日子过得飞快。 飏空陪着轻羽每天去看喜堂、布置喜堂,而玉润则除了养伤,就每天偷偷地溜出去一会儿去查探一下,轻羽到底还跟哪位妖王扯上了关系。 可惜,大概是她第一次打草惊蛇了,以后她都没能再轻易地探出什么有效的信息来。 回到飏空的寝殿,跟他场景重现的时候,总期望着他能够再从中得到些什么信息;可惜这位飏空妖君,半点儿都不上心,反而次数一多,渐渐地开发出了新爱好——就在这儿当玉润给他表演节目了。 玉润当了两万年的战神,人见人怕,哪儿经历过这些? 当整明白飏空的心思后,玉润战神居然还生气了,如同换脸一般,瞬间冰山了的那种。 飏空惹了人生气,就化身为真正的狐狸精去哄诱一番,如此三番,居然自得其乐,就更加乐意了。 玉润气得简直没脾气了。 *** 大婚的日子终于又来了。 一个“又”字,可见其微妙。 上次擎轩为了坑飏空,一场婚礼办得十分盛大,六界的宾客如云,没想到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这次……宾客仍是不少,六界的宾客仍是如云,并且自顾自发十分主动地按照上次的坐席纷纷入座,眸中都闪着祝(ba)福(gua)的光芒。 玉润上次化身为侍卫,这次仍是化身为侍卫,守在喜堂外面。 飏空倒是没阻拦——毕竟,他现在是要跟轻羽“成婚”。恐怕哪一个男人也不愿意当着真正喜欢的人的面,去跟另外一个人去行大礼。 “战神~”一声秘术传音落入了耳中。 玉润一抬眼,便见到这次天界来的,竟不止是二殿下云牧,且还有那位笑得格外狡黠灿烂的福临殿下。 想到她和福临公主在天门时的约定,她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倏忽跳得有些失控。 所幸她现在是普通妖界侍卫的模样,福临公主虽然认出了她,却并未真的跟她打招呼,只笑眯眯地朝她眨了眨眼睛,喟叹道:“呀,妖界的小侍卫都长得如此俊俏啊。” 玉润眼睁睁地看着那位温润的云牧二殿下额角青筋一阵乱跳,恨不能当即捂了自己这胡说八道的妹妹的嘴给她拖进去。 其他的侍卫们闻言,倒是对这位十分敢说半点儿不含蓄的天界公主刮目相看。 玉润一阵忍俊不禁。 福临公主看着她眉眼弯了起来的样子,不由地更想逗逗她了,不顾自家兄长的死亡凝视,朝她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小侍卫等会儿见哟!” 话音未落,福临公主遭到了来自自家哥哥和某个明明是新郎官却莫名出现在门口的狐狸精的死亡凝视。 第四百二十六章 情绪低巧得新线索 福临公主以往没怎么见过飏空,她本就替玉润打抱不平,现在又看玉润为飏空付出良多,愈加看飏空不顺眼儿了些。 但真正到了飏空面前见了礼后,福临公主还是惊了一惊——她见过的美人不少,别的不说,但说忆韶,那都是数一数二的精致漂亮;没想到飏空长得更是精致妩媚,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些许魅惑风情,让人移不开眼睛。 福临公主叹为观止,转而看向自家兄长,小声道:“我现在倒是明白为什么玉润战神会栽在他身上了。” ——狐狸精不愧是狐狸精。 云牧见她这般感慨万千目不转睛的模样,不由地乜斜了她一眼,嗤笑道:“这话你到忆韶面前说一说?” “……”福临公主悻悻住嘴。 飏空眼瞅着这位天界公主在门口明目张胆地调戏了一把玉润,入了殿内,又一直盯着他看个不停,且那目光中充满了审视。 他倒不会觉得这位福临公主是对他有什么意思了——虽然他长得确实该人见人爱。 这位福临公主那眼神儿……倒是有些打抱不平的意思。 为着玉润? 飏空冷哼一声——凡事一遇到玉润,她就比他更像一只狐狸精,到处拈花惹草,连福临公主都招惹! 大婚当日,飏空妖君依靠着自己那丰富的想象力,成功地气煞了自己。 殿外。 心上人在一门之隔的地方跟旁人成婚,纵然有为着自己的原因在,也并非真正的两厢情愿,但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婚礼,邀请了六界宾客来观礼的那种。 玉润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心情不怎么好,又压着有无限心事,她却是笑不出来了。纵然她化成了一个模样普通的小侍卫,混在侍卫群中丝毫不起眼,但板着一张脸周身散发着冷气的样子,倒是跟她从前没什么两样,叫人有些退避三舍。 她气质虽冷,但到底只是一个小侍卫,有个领头的侍卫看到她这般如丧考妣的模样,开口训斥:“君上大婚,你这跟死了爹妈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反正爹妈已经死了,玉润倒也没觉得出太过冒犯,只是仍冷着一张脸低头一声不吭。 倒是有旁的侍卫小声嘀咕了一声:“别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喜欢轻羽殿下,妄想着跟我们君上抢人吧?” 登时,四周一片哄笑。 玉润心中微微一动,当下扬了脸道:“喜欢轻羽殿下怎么了?难道殿下不值得喜欢?” “殿下倒是值得喜欢,就是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领头侍卫一巴掌拍在了玉润的肩膀上,那力道不小,直把玉润拍得摇摇欲坠,他这才满意,“好好盯着,别想着那些有的没的!” “就是就是!” 周围的侍卫们哄笑着附和。 玉润执拗地扬着个一张冷脸,一副死也不服的样子。 这般倔强,看着倒像是个深情不渝、又不知强权为何物的愣小子;自古这种傻小子就格外有傻福,当下侍卫群中就有人有些于心不忍了。 半晌,一阵窸窣中,突然有人用秘术传音到了玉润耳畔:“傻小子,轻羽殿下再好,那也不是我们这些人能肖想的。就算君上不娶她,也有妖王引颈等着呢。” 妖王,又是妖王。 到底是哪个妖王? 听到这些,玉润突然觉得之前的疑惑得到了些许解释——之前她一直想不明白,轻羽手中到底有什么筹码,能够联合几个妖王来帮她呢? 眼下听来,若是有一个威望深重的妖王喜欢轻羽,愿意为了美人一笑出力气;况且这不仅能博美人一笑,若是一切顺利,说不定还能搏一搏妖君之位,江山美人都到手,倒也能孤注一掷。 想通了这一关节,玉润心中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不愧是妖族……从玉润到飏空,这无不是随时随地地在用着美人计,当真是……管用啊! 玉润有些酸不拉几地想了一会儿,倒是真的有些垂头丧气。 那人见她如此沮丧,便又秘术传音安慰了她几句,她这才回过神儿来,抬眼看了半晌,将目光锁定到了某个侍卫身上。 那侍卫很是稳重模样,没有同别人一起哄笑,只是沉静地站在原处,看上去颇是负责;只是,他眼角余光,时不时地会落在玉润身上,并无嘲弄,反而带着些许安抚和关切。 是个好妖啊。 且还是做好事不留名的那种好妖。 玉润在心中歌颂了一下这位好侍卫,而后用了同样的秘术传音给他:“多谢了。就是……到底是那位妖王,明知道轻羽殿下和君上都要大婚了,居然还将主意打到了轻羽殿下身上?” 那侍卫:“……” 这小侍卫是怎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么一句话的? 她都敢暗暗觊觎轻羽殿下了,怎地人家妖王反倒不可以了?! 果然是个愣头小子,半点儿不知轻重。 那侍卫是个羊妖,很有些心软,见这小侍卫已经看破是他在安抚她了,倒也没有再刻意躲避,怕他一时冲动再做出什么傻事来,便急急传音道:“无论是哪个妖王,你都得罪不起!” 玉润:“……” 装过头儿了。 没想到妖族之人倒也不都是如同飏空和轻羽那般魅惑狡猾的,这个侍卫可不就太淳朴了么? 太淳朴了也不太好,一不小心装过头儿了就被当成不懂事的毛头小子了。 玉润于是被这侍卫给好生教导了一顿,再三保证自己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输在了哪位妖王手下,并不是想去打一架。 侍卫:“……” 呵,果然是个愣头青。之前居然还有自己能赢的念头? 玉润用了浑身解数软磨硬泡,生生给磨得忘记了殿内成婚的那对新人,情绪完全转到了这侍卫身上。 半晌,那侍卫到底是心软了,用的秘术又谨慎了几分:“是那位仝鄞妖王。” 居然是他? 既然是他,可布下结界、设了妖兵巡逻的妖王,为什么不是他? 是在故意躲在幕后,好扰乱飏空的视线么? 那飏空知不知道? 悄悄地用秘术传了个消息给飏空,玉润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呵,那仝鄞妖王的手下,都该好好查查。” 侍卫:“……” ——怎么听着有些变味儿呢? ——这……这小侍卫到底喜欢上谁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分身乏术调笑解围 飏空收到玉润用秘术给他传来的消息时,下意识地想要皱眉——他就不该一时心软听从了玉润的话,放任她在喜堂之外;他本该让她好好呆在他的寝殿中,让她好好地养伤——不知是否他心里在作乱的缘故,他总觉得玉润的脸色是越来越差了。 他总怕她会倒在他面前,自此消失不见。 可恨玉润好似对她的性命全然不在意,好似就此消失也没有什么关系。 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飏空和轻羽二次成婚,本就透着无限诡异;这礼尚且未成,就见这位俊美非凡的飏空妖君脸色陡然一变,面上隐有后悔之色,这六界宾客本就怀着一颗八卦的心,如今更是跃跃欲试,生怕错过一丁点儿好戏。 特别是福临公主,目光一直都没怎么离了飏空,此时见他这般,转头低声对云牧道:“我看他这该不是要悔婚吧?” ——这婚事上次就不成,这次若是再当场毁了,恐怕那轻羽公主真的要跟这位飏空妖君同归于尽了——虽说这次的婚事本身就带着些同归于尽的味道。 云牧无奈,低声斥道:“你能看出什么来?不过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自然不嫌事大。”福临公主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甚至还想抓一把瓜子磕一磕,“你忘了他差点儿害死玉润战神了?啧。” 云牧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怕是九重天上的神仙都没想到,这位冰冷不近人情的玉润战神,居然能在情事上跌这么重一跟头。脸面丢了性命差点儿也丢了,居然还能在此时化作侍卫模样守在喜堂外,也当真是……情深不寿了。 情深不寿的玉润正在喜堂外,眼盯着这来往的侍卫们。 上次飏空和轻羽成婚,那不过是一个妖界公主和妖界的“前太子”成婚罢了;而今日,却是妖君大婚,虽还是同样两个人,但意义上已全然不同。 故而,这次几个妖王全都来了,防御做得似乎更好了——这各个妖王带来的侍卫们齐聚在一起,更是令人眼花缭乱。玉润本就不是妖界的人,如今更是稀里糊涂得很。 可若是那位仝鄞妖王果然同轻羽有什么勾连,那他们到底计划了些什么? 若不是她分不清到底哪些侍卫是仝鄞妖王的,必然要想办法混在其中打听打听。可再转念一想,妖王的筹划,普通的侍卫怕是不会清楚。 这般一想,倒也没有再去往侍卫那边想办法。 只是飏空那里,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她空守在外面,不由地又开始有些不安起来。 心中焦灼了一会儿,玉润咬了咬牙,却是分身乏术——她化身的,不过是个普通的小侍卫,若是在此突然消失不见,引起太大的骚动倒是不会,只是怕引起仝鄞妖王那边的注意;可她如今的灵力实在不足,用分身术也支撑不了太久。 她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山穷水尽到如此地步。 可纵然到了如此地步,她仍是想着为飏空做些什么。 又是焦灼半晌,玉润终于醒过神儿来——那殿中坐着的,不是有福临公主吗?她…… 玉润不由地露出了一点苦笑——到了如今,她竟是连福临公主的主意都去打了。 纵然如此,她仍是用秘术传了个口信给福临公主。 不一会儿,便见那艳丽活泼的小公主从殿内出来了,眼瞅着她眉开眼笑:“小侍卫,你看,我们又见面了。” 玉润:“……” 她是想叫福临公主来帮她脱身,可没想到……这位公主殿下居然用这种方法来帮她脱身?! 纵然她这两万年来是个双耳不闻窗外事的,却也是听过这位公主殿下和那位忆韶仙君的传闻的。 不知那位忆韶仙君听到今日之事,会不会找她麻烦…… 玉润想了想,却又苦笑——她还不知有没有以后,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来来来,小侍卫,自来成婚大同小异,没意思极了。我看你正好挺闲的,陪本公主四处走走?”福临公主不知在文方仙君那里看了什么话本,说起话来一股浪荡纨绔的范儿,十分拿乔。 玉润的眼角抽了抽,飞快地低下头:“是。” 福临公主这才用折扇抵在唇上,笑得格外狡黠灿烂。 二人才一转身,便听到背后那侍卫群中一片唏嘘之声。 玉润的额角青筋直抽,看着福临公主那得意小模样儿,虽然无语,但从心底里又有些羡慕——这位福临公主虽然出身尊贵,但命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生而不吉,人人避之不及,其间甚至被逼得差点儿跳了灭魂河,婚事上也是一波三折……这般经历了许许多多是非的人,怎么到了如今,竟也能笑得这般没心没肺? “你……”话才出口,玉润终究还是咽下了。她竟是糊涂了,如今是什么时候?她居然还要跟福临公主商讨一下,如何历经风雨才能见彩虹?太不会挑时候了。 福临公主转眸看了看她,却好似是洞悉了她的心意,不由地弯唇笑了起来:“玉润战神,有时候活得不开心,就该换个人一起活才是,对不对?” 玉润没想到福临公主竟是心思通透到如此地步,顿时颇有些诧异;转念再一想,如此关头,福临公主居然还不忘游说她,倒也真的是坚持不懈了。 福临公主见玉润怔忡模样,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紧要关头?恐怕只是玉润一个人以为的紧要关头。就连那位正在行婚礼的飏空妖君,恐怕都没将今日当做紧要关头。 想当初玉润战神是一个何等冷情之人,竟也如今分辨不清的时候。 可见“情”之一字,沾上了,谁都逃不脱。 福临公主自嘲一笑,她如今倒是在笑玉润战神为情所困了。想当初,为着一个欺骗她万年的人差点儿魂飞魄散、甚至连累忆韶跟着她丧命的人,不也正是她吗? 正是她经历过了这些惨痛,才希望……这位白担过许多脏污名声的玉润战神,能够多少好过一些。 可如今看来……人各有命,谁都逃脱不得。 第四百二十八章 化身形巧言套谋划 “殿下,”到了此时,玉润心中已不知到底是何滋味了,但耐不住内心焦灼渴望,终究还是问道,“飏空他……如何?” 福临公主心中本就正感慨,听到玉润有此一问,不由地怔住,而后失笑:“纵然轻羽公主想要对他动手,也不会填在此时。” 且不说轻羽曾经真心想要嫁给飏空,不会轻易毁了这仪式;如今这六界宾客皆在,轻羽若是当堂发难,除非有特别的理由可以服众人,还要有能力有气魄压制住飏空并一众宾客,否则她不会选在在喜堂上发难。 这本是显而易见的事,可玉润竟是担忧到如此地步? “我曾传信于飏空,”玉润想了想,仍是道,“他并无反应么?” 福临公主这才蓦然想起飏空妖君那有些难看地脸色,不由地嘀咕道:“怪不得……我当他是想要当场悔婚呢。” 玉润:“……” “到底是什么消息?”福临公主有些好奇,纵然知道她本不该问,却也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玉润并没有任何犹豫,淡淡开口:“席上仝鄞妖王,就是与轻羽勾结……” “之一。” “她倒是厉害。”福临公主顿时对轻羽刮目相看,“仝鄞妖王……” 她略回想了一下,摇头道:“并不见他有任何异常。” 顿了顿,她又道:“连飏空妖君也未曾多看他一眼。” 玉润并无意外,只是仍觉得有些失望:“他们妖族……向来是擅长伪装的。”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福临公主到底还是掩口不言了。 玉润轻轻摇头,深知她没有说完的话到底是到底是什么,却也未曾改变心意。 “今日多谢殿下。”玉润道,“殿下不宜离席太久,还是回吧。” 倒是有些用完就踹的意思。 福临公主并不生气,只是又在她腕上轻抚了一把,玉润顿觉蓬勃霸道的灵流汹涌而至。 “帮你克制一下那蛇毒。”福临公主丢下一个笑消失在了她眼前。 玉润摸着手腕半晌未言。 克制蛇毒……其实,她们都心知肚明,蛇毒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玉润若是真的愿意立马用了那灵种来疗伤,还要管什么蛇毒? 只不过,玉润用了这个借口,福临公主接受了这个借口而已。 算起来,她倒是亏欠了这天后一家不少。 等她能重生了再还吧。 玉润现身于洞房之外,并未察觉到什么结界的存在,深知没有多少侍卫把守。一时她有些捉摸不透——难道她猜错了? 但她此时,却也不好再去别处。 反正她有的是耐心,当即隐了身形找了隐蔽之处躲藏。 不知过了多久,轻羽才被扶至此处。她今日着实很美,明丽非常,面上却无多少喜色,雀跃是显而易见地未达眼底——明显地心事重重。 半晌之后,她突然抬手看了看自己左手的手腕内侧,那里同样有一颗红痣。大约是想到了这同样的红痣长在何处是何用处,她那带着轻愁的明丽的脸上,渐渐地浮出了些许诡异却又满足的笑——呵……今日之后……玉润……怕是真正的痛不欲生呢! 她先是笑得无声而又艳丽,结果却好似抑制不住自己,竟是越笑越开心,逐渐地笑出声来,直笑得扑倒在床上。 玉润隐在暗处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皱起了眉头。 轻羽却仍是笑得停不下来,甚至不顾今日盛装繁复,还在床上滚了两下。 十指攥握成拳,狠狠地捶打在了床榻之上。 她甚是歇斯底里地笑红了眼睛,晶莹泪珠慢慢地从眼眶中滑落,滴在床榻上,慢慢洇湿了那精致繁复的喜被。 “父亲……” “飏空哥哥……” 明明很是有些癫狂之态,从她口中呼唤出的名字却一声比一声软弱。 玉润眼睁睁地目睹着这一切,心中却不由地想——当初飏空在天界陪在她身边时,是否……也是如此挣扎痛苦? 不知今日若真的能有一个结果,可是轻羽想要的? 片刻,轻羽终于平息了下来。趁此机会,玉润蓦地向她使了一个昏睡咒,而后显了身形出来,静静地注视着已然沉睡、长睫上还挂着些许晶莹的轻羽。 情绪突然这般汹涌,且这洞房之外,既无结界也无什么侍卫,恐怕是她要为什么事来行方便。 心思又转了片刻,外面传来了一阵灵流的波动。 玉润蓦然伸手散了帘子,将轻羽的身形掩住;而后化作轻羽的模样,出现在了洞房外。 “轻羽。”来人正是仝鄞妖王,他长相清俊,只是一双眼睛有些阴鸷,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擎轩的气质。 难道这些狼子野心心怀不轨的妖王,都是长得一个模子? 玉润心中骇笑,面前却不动声色:“王上。” 仝鄞妖王闻言有些意外,而后打量了一番玉润,倏忽笑了,竟是伸手想要来揽玉润的肩膀。 玉润面无表情地错过了他的手。 仝鄞妖王这才笑道:“大事将成,你怎么如此不高兴?” 还未等玉润编出个理由来,仝鄞妖王却是又若有所思道:“难道你还对飏空有情下不得手不成?” 玉润:“……没成之前,我都高兴不起来。” 仝鄞妖王轻笑了一声,而后似是漫不经心道:“原来如此。我还道你如此反常,是又改变了主意。” 如此反常…… 玉润心知自己虽空有轻羽之表,但轻羽日常行事她都不了解,自然也学不出来。 这不,眼前这位仝鄞妖王怕是对她起了疑心。 玉润此时不得不再次感谢福临公主——若非她又给了她些许灵力,恐怕她不好收敛气息、怕是单从外表就被仝鄞妖王给识破了。 “我自然不会改变主意。”玉润既然学不得轻羽,索性就把这反常装到底,“王上也要遵照我们的计划行事才好。” “放心,”仝鄞妖王不甚在意,“不过是替你守住这方寸之地,又有何难?” “至于灵力,那不还是小菜一碟?”仝鄞妖王嗤笑一声,“我看,没有天界那煞神帮忙,你对付飏空,都未必要借我的灵力。” 第四百二十九章 化身形巧言套谋划(2) 这个仝鄞妖王……居然还会借给轻羽灵力? 要知道,借灵力这事儿……可不是平平常常就能够借了的。毕竟,若是灵力渡出去多了,自己也是有风险的。 怪不得那羊妖说仝鄞妖王爱慕轻羽,如今看来,好像倒也不假。 仝鄞妖王长得较为清俊,并无太多妩媚风流之姿,但那清泠目光落在玉润身上,委实带着些缠缠绵绵的意思。 玉润被这目光盯得一身鸡皮疙瘩,而后对他十分鄙夷——心上人站在眼前,你连真假都分不清?看来这真心也有限。 “轻羽。”仝鄞妖王盯着玉润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玉润一惊——别是她突然乌鸦嘴,刚质疑了人家仝鄞妖王的真心,转头就被人家看出真身来了吧? “嗯。”玉润冷冷淡淡地应了一声。 仝鄞妖王蓦然一笑,清俊的一张脸上顿时有了许多动人。 ——这妖族的人,果然无论长成怎么样的正经模样,想要魅惑人心的时候都毫不减威力的……啧啧。种族天赋啊这是…… “等到此事终结,”仝鄞妖王的手慢慢地抚向了玉润的脸颊,清亮的眸子笑弯了,眯起来倒是有一丝丝的狡黠,“轻羽,你就能名正言顺地嫁给我了。” 玉润:“……” 这妖王好不正经! 人家现在正在成婚中呢,甭管是真是假吧……这洞房之外,这妖王就这么动手动脚的,果然是好不正经!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玉润和仝鄞妖王看着仝鄞妖王手上的那个显而易见的巴掌印儿面面相觑。 “咳……”玉润抬眼看向别处,假装刚才无事发生过。倒是仝鄞妖王,极其慢速地收回了那只被玉润拍了巴掌的手,嘴角还噙着一丝笑,脸上没有半点儿刚刚被打了的不悦,反而有些魅惑地将手抬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抬眼的瞬间,那简直是媚眼如丝。 玉润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一层——怪不得飏空要给她下破厄咒呢,果然这妖界处处是风险…… “轻羽今日格外害羞啊。”仝鄞妖王笑得如同刚刚偷了鸡的狐狸。 玉润抬了抬下巴,却没有再接他的茬儿,而是看向了外殿的方向:“时辰快要到了。” 仝鄞妖王的笑并没有任何停滞,俯身朝她探了过来,似是要在她的脸上落下一个吻;玉润现在灵力虽然不怎么济事,但反应能力那是一等一得快,十分灵敏地躲了去。 仝鄞妖王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亲近,却都被玉润给躲了过去,玉润都有些担心,她现在是不是要先给仝鄞妖王打一架才能解决问题了。 然而仝鄞妖王不愧是一介妖王,十分沉得住气,被躲了这么几次半点儿没有动怒,只是趁势凑近她的耳朵,呼吸扑在了她的耳朵上:“我就在附近,千万别害怕。” “放心。” 仝鄞妖王说罢,倒也没有再做什么亲昵的动作,反而笑得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离了玉润,倏忽消失不见了。 玉润伸手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妖王简直是太不正经了! 希望这并不是他们妖族的传统。玉润的脸色略沉了沉。 她现在灵力不是很充盈,既然已经见过了仝鄞妖王,便立马变回了自己的样子,而后重新躲回了房间内。 手指举到眼前,轻轻地打了个响指,在床榻上沉睡的轻羽慢慢地睁开了双眸。 轻羽只觉得有些昏昏沉沉——她只记得,之前她的情绪有些失控。居然……失控到精疲力尽最后直接睡着了吗? 伸手按了按眉心,轻羽有些恍惚——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了。 终究是走到这一步了。 这般一想,万般悲戚涌上了心头,沉睡了一觉才刚刚平稳下去的心绪,霎时间就重新涌动了起来。 不消片刻,外面一阵欢笑声传来,还夹杂着一个尤其清脆活泼又积极的女子的声音:“不知妖界有没有闹洞房的习俗?我可是等了好久呢!” “阿言别闹!”云牧的嗔怪声传了进来,而后是跟飏空的告罪声。 这般绕七绕八地被调侃了一会儿,待飏空走进喜房之中时,轻羽已然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如同任何一个新娘一般,满怀期待地坐在床头上。 飏空敏锐地察觉到了某个气息,而后抬头看了看房梁,只见上面空无一物,并没有任何痕迹。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良久才将目光收了回来,却也并没有立刻投到轻羽身上去,而是又看向了窗外。 “飏空哥哥……”轻羽等待良久,并未见到飏空走到她眼前,不由地娇娇怯怯地唤了一声,那声音如同掺了桂花糖蜜一般,十分甜腻而又兴奋。 飏空重新收回了目光,慢慢踱步到轻羽面前。 他尚未有任何动作,只见那红纱盖头却已是在飘动;原来,轻羽在轻轻地吹了那盖头,盖头飘然从她的头顶落了下来,霎时间,那张精心描画过的眉眼出现在了飏空的面前。 勾唇一笑,格外美丽。 “飏空哥哥。”轻羽笑弯了眼睛。 飏空望着她微微颔首,也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今天你很漂亮。” “是吧?”轻羽十分轻巧地从床上跳了下来,飏空这才发现,她竟是脱了鞋袜,雪白的脚踩在玉砖之上,愈发显得玲珑精致。 她就那般光着脚走到了一旁的桌案旁,伸手拎了酒壶,将那美酒倒入了两个玉杯当中。而后,端着了那两杯酒,笑盈盈地踱步到了飏空面前。 “给。”轻羽笑着递了一杯酒到飏空跟前,她今天看上去格外漂亮,原本的一双纯真可爱的杏眼中氤氲的全是魅惑风情,望着飏空的目光就更显深情。 她比从前的哪一刻都更有妖族的样子。 可惜,希望她真正成为这个样子的父亲已经看不见了。 仿佛有一把刀扎在了轻羽的心上,让她疼得有些站不住。 可她仍是笑盈盈地望着飏空:“飏空哥哥,我们的……合卺酒。” 第四百三十章 轻羽的复仇计划 不知怎地,飏空总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 眼前的轻羽太多风情迫人,他竟是无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而后又下意识地朝房梁上看了一眼。那上面仍是没有半点儿痕迹。 “飏空哥哥?”轻羽又将那杯酒往飏空面前递了递,眼眸中的笑意却是更盛了些,“你在想什么啊?” 飏空这才回过神儿来,浮出了一个足以颠倒众生的笑容。他伸手从轻羽的手上接过了那杯酒,笑眯眯地凑近了轻羽一些,就连呼吸都打在了她的眼睛上,格外暧昧:“我们的合卺酒。” “我听说,人界的合卺酒,又叫交杯酒。”被飏空的气息扑了满脸,轻羽抑制不住地红了脸,连雪白的玉颈都渐渐地蔓延上了些许粉红,显得格外美丽;她却没有如同平日里一般退让,而是又朝着飏空进了一步,将刚才飏空后退一步和她拉开的距离瞬间就补足了。 眼睛扑闪扑闪,真的如同星子坠落在了她的眸子中,清清凉凉,如同被洗过了一般。 看上去,倒是真的很期待很兴奋。 “哦?”飏空挑了挑眉毛,心里有些怀疑,这轻羽到底筹划了多少,是否还有他算漏了的事儿?否则……他为什么总觉得这场景熟悉又有点儿诡异。 轻羽却是轻嗤一笑,眸中星辰霎时间熠熠生辉,她举着手中的玉杯,颤巍巍地凑到了飏空的唇边。 “嗯?”轻羽笑眯眯地望着他。 交杯酒…… 飏空挑了挑眉毛,好吧。 不过是一杯交杯酒而已……也没什么。 说着,他将手中的玉杯慢慢地送到了轻羽面前。 轻羽顿时笑弯了眉眼,低头就着他送来的玉杯喝了一口酒。下一瞬,她却手腕一低,飏空的唇瓣同那玉杯擦肩而过,竟是眉眼沾到半点儿酒水。 “轻羽,你……” 飏空的话未说完,轻羽手中的玉杯猝然落地,酒液泼到了地上。她猛然地拽了飏空的衣领,垫脚凑了上去。 那是……一个吻? 玉润坐在梁上看得目瞪口呆——果然这是妖族特性吧?看那仝鄞妖王,看这轻羽公主,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正经! 额角青筋活蹦乱跳,玉润的手指倏忽攥紧。 呵…… 罢了。 玉润闭了闭眼睛,日后……她还未必能等得到飏空呢。若是等不到,飏空娶了别人,那也是迟早的事。 不如不看。 眼不见心不烦。 蓦然被香软的唇瓣堵了个严实,飏空蓦然睁大了眼睛,伸手就要去推轻羽,轻羽却一手按在了他的心脏上,尖锐的小虎牙在飏空的下唇瓣上轻轻地咬了一下。 飏空蓦然觉得唇瓣一麻,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轻羽,只见她眸中的星辰愈加美丽诱人,直叫人想要沉醉在其中去。 原来……竟是如此么? 飏空的眼睛慢慢地闭上,整个人向后倾倒了过去。 轻羽伸手揽了他的肩头一下,但她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太过绵软,不仅没有将飏空扶稳,反而被飏空倒下去的身子带得一个踉跄,差点儿跟着飏空一起摔了下去。 颇有些艰难地将飏空安置到了床榻之上,看着这满目大红,喜庆非凡,轻羽的眼中终究滚出了两滴清泪。 又是如此。 又是如此。 她伸手描摹了一下飏空的眉眼,眼中哪里还有刚才那犹如星辰一般的耀眼和魅惑,反而是一片死寂,似是那星辰坠落,唯剩下了那沉沉夜色,浓重得仿佛永远都化不开。 “飏空哥哥……”她的手指从他的眉骨,慢慢向下,一直落到了他的唇上。 这么柔软的唇的主人……怎么会那般狠心呢? 她悲怆地笑了笑——狠心,残忍……如今,她又有什么不同呢? 不,她还是不同的! 她不会丢下飏空哥哥一个人的! “飏空哥哥……你看,”她的声音又轻又柔,似是怕惊扰了飏空的梦一般,“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你看,是不是很公平?” 他曾毁了他们的婚礼,那她就再毁一次。 他在掀盖头的时候,故意给她一点惊喜;她也就如此做。 他在与她喝合卺酒的时候,对她用摄魂问心之术;那她……她虽不必也不会对他用摄魂问心之术,但她也同样会还他一个术法。 一个构造回忆的术法。 他杀了她的父亲,师出有名;那她杀他,编造也编造出个理由,让他也在六界中声名狼藉! 只是,这造梦之术,太过浩大。以她的灵力修为,不足以支撑下去,她需得有人帮忙。 她运气不错。 仝鄞妖王野心勃勃,同时对她也有些许喜欢,他们一拍即合。 仝鄞妖王借她灵力,然后他们一起给飏空编造一个“回忆”,也同当时飏空诛杀擎轩的时候一样,当着六界的面,让飏空在一片声名狼藉中死去。 此后,仝鄞妖王就可登上妖君之位,届时,妖后之位,还会是她的。 为了防止他们的关系被早早地暴露出来,连她寝殿外的结界、侍卫都不是仝鄞妖王那里的,而后另外一个同仝鄞妖王结盟了的妖王所做的。 仝鄞妖王……确实野心勃勃也心思缜密。 可惜啊,她不稀罕。 这些都不过是仝鄞妖王的计划而已。 可却不是她的计划。 她会借仝鄞妖王的灵力对飏空用那个造梦之术,也会同仝鄞妖王一起将飏空杀了! 她不会手软! 只是……她却不会只让飏空孤孤单单地去死。 她不稀罕什么妖后之位,她稀罕的……从来都只是站在飏空身边而已。 但飏空杀了父亲。 父亲死后,她再也无法如同一直期盼的那般,名正言顺地站在飏空身边。 可若是他们都死了……他们就彻彻底底地扯平了。 她就可以问心无愧地同他躺在同一个墓穴之中了。 这……才是她的计划。 “飏空哥哥……”她轻轻叹道,有些着迷地看着飏空——多么漂亮精致的一张脸啊,让她沉醉其中,经年不醒。 直至今日,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终究,已然到头了。 轻羽轻轻抬手,灵流聚集在了手上。 第四百三十一章 他只能死在她手上 飏空倒下的那一瞬间,梁上的玉润心中似有所感,蓦然睁开了紧闭的双眼,便看到了轻羽搀扶着飏空踉踉跄跄的模样。 自然,玉润不会以为,飏空会被那一杯合卺酒给直接喝倒了,显而易见的,是轻羽那里做了什么。 玉润攥了攥手指,几乎要立刻冲了下去——可是,她忍了忍,终究还是没有冲下去。 她不相信飏空竟然会对轻羽一点儿防备都没有,更不相信,飏空居然会半点儿准备和计划都没有。 若是果然如此……怕是她帮了飏空这一次,以后飏空也坐不稳妖君之位。 玉润重新又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已然是一派镇定淡然。 轻羽望着榻上的飏空,半晌,才将手指从他的面上轻轻移开,转而落在了他的手上,同他十指相扣。 玉润在梁上看得眼皮直跳——这妖族的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动辄就动手动脚的,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然而就算玉润战神规矩大过天、且在房梁上要把牙都给咬断了,轻羽自然是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的,反而握着飏空的手握得紧紧的。 她的手指轻轻在飏空的掌心中挠了挠,面上浮出了些许缱绻温柔,那目光有着无限的留恋和怀念。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了飏空半晌,她才终于轻轻地扬起了另外一只手,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嘴唇微动,低声快速地念起了什么。 下一瞬,窗口处出现了仝鄞妖王。 玉润的瞳孔骤然一缩——果然来了!这大概就是他们的计划,借灵力? 借灵力做什么?玉润皱着眉头,遏制住自己想要冲向床榻前的冲动。 她这两万年来有不少时间都在战场上度过,一日变得比一日冰冷,她早就以为自己心硬似铁了,没想到,居然会在恢复记忆后,对着飏空完全心软了下去。 连他尚未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时,都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明明,从前她是一个自己受伤得快要死了都淡漠得好似没有任何问题的人。 到了现在,玉润第一次开始有些动摇——她的记忆恢复了……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也只动摇了一瞬,玉润又轻轻摇了摇头。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终究是她毁了她和飏空的约定在前,这结果是她应该受的。 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玉润又将目光投向了飏空和轻羽。 此时,仝鄞妖王已然出现在了轻羽的身边,笑着望了轻羽,在跟她说些什么。 玉润的心有一瞬间的加速——若是仝鄞妖王提起之前他们见面的事,那轻羽必然就会立马发现,有人曾经冒充过她!若是在这个关头上被发现……恐怕飏空如果真的有什么计划,就被立马被打断了。 之前还在担心飏空有没有坐稳妖君之位的能力,现在转眼的功夫眼瞅着就要被打脸,玉润的心情十分微妙,手指攥得紧紧的,指节发白她都没有察觉。 所幸,仝鄞妖王并没有提及他们之前的见面,而是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 而显然,轻羽此时也并没有同仝鄞妖王聊天的心情,只淡漠地随口敷衍几句。 这般一看,竟是和玉润之前表现得也没有太多的差别。 仝鄞妖王看着轻羽,眸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突然一笑:“轻羽,你今天好像比平日格外不同些。” “是吗?”轻羽心不在焉,她的目光只在飏空身上。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任何的伪装都不必要了,她懒得同仝鄞妖王虚与委蛇。 “是啊。”仝鄞妖王那含笑的目光又落在了榻上的飏空身上,很是有些意味深长,“你真的要杀了他?不会后悔?” 轻羽的目光骤然警觉了起来,她蓦然松开飏空的手,挡在了仝鄞妖王的面前。 迎着仝鄞妖王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轻羽的表情很是有些狠戾,她狠狠地瞪着仝鄞妖王,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了一句话:“他只能死在我的手上!你别想!” 仝鄞妖王似是并不意外她会如此说,只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我只是怕你后悔而已。” “我不会后悔!”轻羽不知是在定仝鄞妖王的心,还是在定她自己的心,她秀美的一张脸一瞬间有些狰狞。 仝鄞妖王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只是又将手放在了轻羽的肩膀上。 轻羽全身紧绷,真是全身心都在戒备的时候,被他这突然的一个动作给惊住了,下意识地甩手拍在了仝鄞妖王手上。 仝鄞妖王挑了挑眉毛:“……你……不要我的灵力了?” 有意思。 之前一下,现在又一下。 这个轻羽公主还真是……仝鄞妖王甚至有些愉快地浮出了一个玩味的笑。 轻羽刚刚反应过度,眼看着仝鄞妖王那白皙的手背上浮出一个鲜红的指印,十分明显地提醒着她刚刚做了什么。 一时间气氛有些诡异。 仝鄞妖王这个“受害者”更是不嫌事大,只悠闲地看着轻羽,表情更带了几分玩味。 轻羽死命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半晌,才下定了决心似的抬起头来,望着仝鄞妖王的目光很是坚定:“就这么办吧。” “刚刚我咬了他一下,算算时间,他大概快醒过来了。”轻羽低声道。 原来如此! 怪不得飏空会在那一吻之后倒下来,原来……轻羽也给他下了毒吗?! 玉润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你给他下毒了?”仝鄞妖王也是一脸诧异,而后他摇了摇头,含笑着望着轻羽,“你看,你有机会给他下毒,何不一劳永逸,非要绕这么大弯子用这么麻烦的方法?” 轻羽慢慢浮出了一个冷笑:“毒死他?太便宜了。” 仝鄞妖王耸了耸肩膀,叹息道:“轻羽,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夜长梦多’?” “没听说过。”轻羽冷声道,“他如今也没时间做梦了。” 仝鄞妖王没再说什么,只是目光在轻羽和飏空身上来回流连了一会儿,而后摇了摇头。 他的手重新落在了轻羽的肩膀上,轻羽这次没有再反应过度,而是犹如一个枯涸的水池一般,在疯狂地吸着来自仝鄞妖王的灵力。 大约是灵力流失得太多,仝鄞妖王转身的时候脚步有些虚浮,甚至还踉跄了一下。 “仝鄞!”轻羽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多谢。”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为报父仇场景重现 仝鄞妖王的脚步顿了一下,而后他的叹息声低低地传了过来,似是一阵轻风,虽然十分轻微,却仍是没有逃离轻羽的耳朵。 她有些狼狈地转过了脸,不敢在看他,哪怕那只是他的背影。 他们都心知肚明,她不会遵守他们的约定。 可仝鄞妖王仍是借了灵力给她。 这其中之意……轻羽只觉得心中沉重得似要坠了下去。 都说妖族魅惑而又浪荡,最为凉薄。 可若是如此,她和飏空,又怎么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仝鄞妖王能够察觉到后背的目光乍然离去,他摇了摇头,终于,在心中将那句最终没有说出口的话说完整了——夜长梦多。就怕……不知道是谁,没有时间再去做梦了。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在原地停留多久,只留下了一声低浅的喟叹,就消失在了洞房之外。 殿内又恢复了寂静。 轻羽再三地闭眼睁眼,终于颤抖着手重新握住了飏空的手。 飏空似是在睡梦中快要醒过来了,整个人好似有些挣扎地动了动,轻羽的手指在他的眼皮上轻轻地抚了抚,他又立刻陷入了深眠之中。 轻羽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眼前的场景好似有所变化,但又好似仍在这殿中,张灯结彩,喜庆非常。 玉润在房梁上盯着这一切,差点儿以为是自己太过专注于盯着这两个人,以至于盯到了眼花直接盯出了错觉。 所幸,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般喜庆而又差不多的场景,大概是上次飏空和轻羽成婚时的场景。 玉润对轻羽的脑回路简直有些理解不了,怎么这位轻羽公主,非要执着于上次婚礼呢? 他砸了妖界公主的婚礼,她就一定要反过来砸了妖君的婚礼出气? 可无论是谁的婚礼,那新人都是他们两个,不是么? 轻羽又一向对飏空很是有些执念,既然如此,又何妨落一个完美些的婚礼? 玉润并不知道轻羽此前给飏空布的桃花景、也不知道轻羽曾正经地穿了喜服让飏空仔仔细细地看过,故而忍着满心不舒服思来想去也没能想明白。 想不明白,就得多听多看。 玉润的目光很快地就要回到了眼前。 这回坐在榻上的是轻羽,她含羞带怯地看着飏空,而飏空眼带桃花,正握着一杯酒向她靠了过去。 这一幕太过眼熟,玉润几乎是一瞬间就皱起了眉头来。 而眼前的飏空也是落了一吻在轻羽身上,而后看着轻羽躺倒在榻上,突然,他伸出了手,在轻羽的额角上弹了一下,轻叹道:“轻羽,妖君之位,我势在必得。” “这本就该是属于我的位置。” “轩叔嘴上说着还给我,可他怎么想呢?” “这位置,哪里有等人主动换回来的道理,你说对吗?” “没人还,那我,就只能自己去拿了。” “轻羽,”飏空的手指慢慢地在轻羽的眉眼上处滑动着,面上露出了一个魅惑的笑容,“你放心,没有轩叔,你就不再是妖界的公主,而是我们妖界的妖后,如何?” “很快的。”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而后伸手落在了轻羽手上,“只是一场梦而已,就把它当做是一场梦……” 紧接着,飏空伸手一画,灵力骤然暴涨,不知用了一个什么样的术法,而后十分满意地看了看手心,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玉润紧紧盯着这画面,只觉得这场景格外违和。先不说飏空好似并不是会说出这样的话,且飏空那灵力暴涨的速度……怎么可能呢?飏空那时伤势未愈,本身并没有那么强劲汹涌的灵力,而她给他的灵力,也不可能在一瞬间达到这种程度……这…… 新的疑惑出现在了心中,可眼前的画面仍在继续,玉润来不及细想,只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梁下。 眼前的画面陡然一转,却是飏空和擎轩在外对峙的场景。 飏空当时为了证明他出师有名,用了摄魂问心之术,并将轻羽的记忆画面当场回溯。此时仍是这样的场景,只是……飏空的表情似乎有些失真,显得太过迫切了些。画面陡然又一转,却是重新回到了洞房内。 只见轻羽在榻上努力地挣扎着,她拼命地想要发出声音来,却嗓音艰涩,半晌也没有发出声音来;她的手脚如同被缚住,明明已经在努力地挣扎着想要起身,结果却只是狼狈地跌下了床。 她本就娇美可人,这般狼狈地摔下床榻,越发显得可怜,让人心生怜惜。 这一摔,好似将她身上的禁桎也给摔得有了些许破绽。 她努力地向前伸了伸手,眼角慢慢地滑落下了一颗眼泪,声音沙哑而又哽咽:“飏空哥哥……你竟……骗我……” “父君……” “都是……假的……” …… 她断断续续地艰难无比地吐出了这些话,虽然含糊,该表达的意思却是半点儿都没有错过——她的意思是,飏空在撒谎!他用的根本不是摄魂问心之术,而是什么造梦术造出来的虚假画面! 突然,眼前的画面消失得一干二净。 床榻上躺着的,仍是那个沉睡之中的飏空。 而床榻前坐着的,仍是那个紧握着飏空手的轻羽。 玉润的眼皮剧烈地跳了跳,已然明白过来——这是轻羽用的造梦之术! 她现在明白了,轻羽根本是要原原本本地复制那日飏空杀擎轩时所做的一切,为擎轩报仇! 怪不得…… 仝鄞妖王的作用,就是如同那日的她一样,为轻羽提供灵力,同时,也守在殿外,拦住一切起了疑心的人! 若是玉润没有猜错,此时那酒席之上,肯定会有哪个妖王开玩笑说来洞房外看看之类的话,将尚在席上的宾客往这边引来! 这位轻羽公主还真是…… 玉润不由地皱了皱眉,攥进了腰间的赤焰剑——她已经做好了随时冲下去的准备。 飏空…… 飏空仍是在床榻上睡得十分香甜,似是果然半点儿防备都没有。 玉润磨了磨牙——这个……这个蠢狐狸! 第四百三十三章 欲动手复仇真相白 饶是借了仝鄞妖王的灵力,可毕竟消耗太多,轻羽的脸色有些苍白。 她睁开眼睛,额上冷汗涔涔,映着她今日的华丽妆容,更是显得被压得似乎随时都要折腰。 “飏空哥哥……”她乍然露出了一个笑,松开了飏空的手,而后又重新抚上了他的脸颊,慢慢地在他脸上游移着,无限留恋与爱慕。 半晌,她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表情乍然变得决绝了起来。 “飏空哥哥,”她又轻轻地唤了一句,杏眼之中浮现了些许兴奋和期待,她的手上却蓦然多了一把银匕,看上去,同飏空之前所用的那把差不多。匕首慢慢地滑到了飏空的心口上,她却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俯下身来,轻轻贴住了飏空的脸颊,颇为亲密地俯在他的耳畔,“很快就结束了。” “很快,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银匕的锋刃闪出耀眼的银光,眼看着就要朝飏空的心口狠狠地戳了下去! “蠢狐狸!”玉润骤然从梁上窜了下来——不行,她呆不下去了!她怕若是她不出现,这蠢狐狸真的会死! “哎……”飏空的叹气声轻轻地传了过来。 玉润已经窜到了榻前,赤焰剑已经横在了轻羽的脖颈上,榻上的飏空却是一手握住了轻羽的手腕,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轻羽顿时被这一变故给惊呆了,她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飏空,表情还有一些疑惑——难道她竟是在梦中?为了证明这一点,她下意识地就要将那银匕继续朝飏空的心口插一下! 玉润一惊,赤焰就又离轻羽近了一分,那锋利的剑刃和逼人的焰气立马贴上了轻羽那白皙犹如细嫩花瓣一般娇弱的皮肤。 只是瞬间,一道血痕出现在了轻羽的脖颈上。 可轻羽全然不顾着这致命的威胁和伤口的疼痛,她只是大睁着双眼,拼命地想要再用力地插下去。 可飏空已经睁开了眼睛,又怎么可能真的会任由她朝自己的心口插下去? 他握着她手腕的手纹丝不动,却使得轻羽半点儿不能再使那银匕向下移动分毫! “你……”轻羽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她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茫然无措,“明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轻羽……”飏空轻轻一叹,顺着她手腕的力道坐了起来,表情甚是复杂,又有些愧疚,“你……何必呢?” 轻羽的眼泪愈加汹涌:“你杀了我父亲,却对我说何必?!” “我要报仇!” 她一时间有些歇斯底里,玉颈上的血渐渐地顺着她的脖颈流了下来,看上去有些艳丽得可怖。 飏空再次叹了一口气:“轻羽,我给过你机会了。” 从一开始答应她,同她继续他们之间的婚礼,到婚礼的策划,再到如今的洞房,他给她无数次的机会了。 可她半个机会都没有把握住。 他简直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既然想杀了他为擎轩报仇,为什么不快刀斩乱麻? 擎轩是害死他父亲的罪魁祸首,他杀了擎轩,并无任何愧疚;可轻羽终究是轻羽,他自认对她有些许不公,故而他愿意给她这个复仇的机会。 可她折腾了这么久,居然当着玉润的面向他插刀。 若是他不及时地醒过来,恐怕玉润会同轻羽对上。 尽管知道,就算是现在的玉润对上轻羽,也未必会真的吃亏。可他就是不愿意再冒风险了。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轻羽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飏空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轻羽怆然地看着他,眼泪落得愈加汹涌:“你……就这么看着,就为了看我的笑话?” 这倒是冤枉了飏空——他倒是真的不想看轻羽到底是有什么计划,他只是在给轻羽一个复仇的机会罢了。要说想看全程的……恐怕是玉润吧。 说罢,他抬眼,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举剑在轻羽身边的玉润。 这一眼,倒是叫玉润有些误会了。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将赤焰从轻羽的脖颈上移开了。 飏空:“……” 她怎么这么主动?!他根本没有这意思好吗?! 飏空的心情顿时有些恶劣。 轻羽却又悲怆地笑了一下:“你没有中我的毒,是吗?” “中了。”飏空轻轻地叹了口气,“只是……之前对付擎轩的时候,还是稍微做了些准备的。” 轻羽自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擎轩的灵力修为的,既然他之前是为了对付擎轩做的准备,那对付轻羽,简直是绰绰有余。 “原来如此……”轻羽有些踉跄,可惜她的一只手的手腕仍在飏空的手中,行动并不得自由,只能狠狠地望着飏空。 飏空看着她这般恍然大悟又悲痛欲绝的样子,只觉得有些不安,但他尚未再说什么,便见轻羽蓦然扬起了头,冷笑道:“没关系,我落在你手中,自然没关系……” “你在等仝鄞?”飏空看着她状若癫狂的样子,又忍不住地叹了口气。 轻羽一怔,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飏空忍不住地苦笑——这个轻羽啊……大概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了,竟是如此天真轻信。那仝鄞妖王说的一切,她居然全都信了。 她若是有心,仔细去查证一番,就会发现,当初飏空诛杀擎轩,同这位仝鄞妖王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虽然这些痕迹大都被飏空抹了去,但若是有心去查,不会一点都查不出来。 就是抓不到什么真凭实据,轻羽也该对仝鄞妖王留一个心眼儿。 可惜啊,轻羽的整个心思全在飏空身上,被仝鄞妖王忽悠得团团乱转,竟是忘记了,他们妖族的人,本就擅于伪装和欺骗。 她被骗了。 飏空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太过于相信擎轩,结果失去了飏空; 她又太过相信飏空,结果彻底失去了父亲; 现在,她又太过于相信仝鄞妖王,结果……失去了飏空刻意留给她的报仇机会。 她总是在不该天真的时候选择天真,结果,就只能摔得一次比一次更痛。 第四百三十四章 断生念决绝共赴死 “仝鄞他……”轻羽的脸色顿时煞白,“他是……他是你的人!” “他骗我?”轻羽有些茫然地转脸,看了看窗外。 只见殿外一片寂静,并未有计划之中,仝鄞妖王引来的宾客。 她终于明白过来,悲怆而又狠戾地笑了出来——哈哈,果然是好谋划。怪不得仝鄞妖王这么爽快地同意要守在洞房外,伺机引来宾客看热闹;原来,他不是要引来宾客,恐怕是在洞房外布了什么结界,阻止外面有什么人来打扰了洞房内飏空的计划吧? 哈哈哈,好一个对她“深情万年”的仝鄞妖王! 原来到了最后,最可悲的是她! 没有人爱她! 她爱的人,爱别人;她以为爱她的人,利用她。 简直是一个笑话! 飏空望着停不住笑声的轻羽,面露不忍:“他也没完全骗你。” ——最起码,仝鄞妖王是真的有点喜欢轻羽。只是,这喜欢,太清浅了,尚未来得及深到让他为她抛弃一切。 飏空可以肯定,若是轻羽果然在此之前对他下手了,那时,仝鄞妖王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按照他和轻羽的计划进行,杀了他取而代之,许给轻羽妖后之位。 可惜,轻羽没有及早下手。 而仝鄞妖王,必不会将这件事跟自己直接牵连上关系。 故而,这机会就这么错失了。 可这些东西,要解释起来并没有那么简单;更何况,眼前的场合,实在也不是能够好好解释的场合。轻羽这会儿几近癫狂,又怎么可能听得进去这些解释? “骗我!都骗我!”轻羽恶狠狠地看着飏空,目光触及到他那张略带忧心的艳丽而又精致的脸,面上有一瞬间的晃神;她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再触碰一下眼前的人,可手腕却被紧紧地握在飏空的手中,她并不能得片刻自由;这被禁锢的感觉让她脸上的晃神乍然消失,一瞬间又回到了现实当中去,她怨毒地看着飏空:“你怎么对得起我?!” 飏空不言。 他们之间若论对错,实在难以掰扯得清楚。 这在轻羽心平气和的时候尚且无法沟通,何况在这般癫狂的境地? 千言万语,终究只化做了一声长叹。 他轻轻地抬了抬手,刚想要用一个什么术法,突然,却有什么东西兜头落下! 玉润原本已静静地站在了一旁,这情景不是她能插进去的,她甚至有些想要隐了身形消失在殿中。 可不知为什么,她的眼皮一直在乱跳,似是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要发生一样——作为神仙,她其实不该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冻着的。 她从前也不屑相信。 可到了此时,她却莫名其妙地信了。 有些东西,之所以不信,是因为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也有什么是不愿意失去的。所以无拘无束,万事随心,也就无所畏惧了。 可心中一旦有了挂念,一旦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便不由得患得患失,什么乱七八糟不可思议的传闻,都想要信一些。 可玉润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准。 她的眼皮还没停止了跳动,眼前的一切骤然一变——轻羽手中的那把银匕突然调转了方向,朝着她自己的心口而去! 这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甚至连玉润都没有反应过来。 “轻……” 飏空的声音尚且没有发出来,那小小银匕在轻羽心口上扎出来的伤口,却像是一个泄了洪的闸口,鲜血汹涌喷溅而出! 那血实在是有些太多,且……全都朝着飏空而去? 那鲜血的味道十分诡异,也好似并不是鲜血才有的殷红,而是…… 几乎是一瞬间,玉润的身体已经替她做出了反应。 她从前啊,总以为,那些以身相护的人太傻太傻了。肯定是他们修为功夫不到家的缘故,这才不能安全无虞地将人给救下来,只得以血肉之躯相护。 可到了今日,她才终于明白,原来真的到了那般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人们所想的,根本不是什么战术什么术法,他们所想的——不过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要那人受伤害而已。 哪怕是赔上他们的性命! 哪怕是赔上他们的性命,只要在闭上眼睛的前一瞬,看到对方安然无恙,他们就很欣慰了。 发自内心的欣慰。 玉润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挡在飏空身前。 那滚烫而又诡异的鲜血,落在她的身上,好似能够直接灼穿了她的灵魂,无数根钉刺落在她身上,将她牢牢地钉在那里。 可她整个人却快要被腐蚀掉了。 “玉润!!!”飏空被玉润死死地压在身下,只觉得她如同一个被扎漏了气的气球,灵力和生机都在飞速地流逝。 他简直要疯了。 “呵……”轻羽眼睁睁地看着玉润颓然倒下,整个人渐渐地苍白了起来,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轻羽想要笑,却又笑不出来——她曾经一厢情愿地以为玉润跟飏空有不共戴天之仇,她一厢情愿地恨玉润入骨,想要她死无葬身之地。可到了最后……想要杀了飏空的,反而是她;义无反顾挺身而出救飏空的,却是玉润? 呵,这一切……简直是太过讽刺了。 到底是什么……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反转成了这样? 她想笑,却更想哭。 她这一生,实在可悲。 “轻羽!!!”飏空抓着轻羽的衣襟,愤怒地简直想要立马置她于死地。 她以为她不会伤心了,可还是有点难过呢。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就算他想她死……轻羽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她付出了一个苍白而又悲怆的笑——反正,她马上就要死了。 恐怕,死得比玉润还要快。 可飏空哥哥……怎么就只看到了玉润要死,都没发现她要死呢? 死了也好。 死了也好。 可惜啊,她没能顺利地带走飏空哥哥。 没想到啊,最后跟她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人,居然会是她最讨厌的玉润。 真是世事无常啊…… 又一口血沫吐了出来,轻羽迎着暴怒的飏空,终于,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 第四百三十五章 命在旦夕剖付真心 在这般关头上,轻羽居然还能朝着他笑出来,飏空几乎要立马伸手掐在她的脖颈上,立马送她去跟擎轩团聚! 为什么,为什么…… 这明明是他们之间的事,为什么非要牵扯到玉润? 玉润这个女人,到底是有多蠢?! 她上过那么多次的战场,难道每次都这么替人挡去危险?! 她简直蠢得不可理喻! 飏空目光似喷薄的火,落在了轻羽身上。 轻羽却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最后一次地抓住飏空的手。可怎么可能呢?飏空此时,虽然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却腾不出手来对付她——他正忙着给玉润输灵力呢! 可玉润的伤实在是太重了,她就像一个千疮百孔的口袋,无论往里面注入多少好的东西,那些东西终究还是会流得一干二净。 现在,飏空所做的,不过是在比他输入的灵力快,还是她流失的灵力快罢了。 无济于事,于事无补。 可他仍是这般做了。 轻羽有些悲伤地笑了笑——死到临头,她都没能拥有这样一个人,没能拥有这样一份爱。 她还妄想着他们能一起死,可惜,飏空想一起生一起死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飏空哥哥,咳咳……”又是一口鲜血从轻羽的口中喷了出来,她眨了眨眼,脸上浮现了些许迷惑不解——她都流了那么多的血了,怎么还能吐出血来?她……血量还真是丰富。 “我……”没有人为她输灵力救命,且她刚刚损耗的灵力和精力也真的太多了,说话间,血沫已然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映衬得她那张惨白的脸愈加惨白,“我……我不恨你了……” 她浮出了一个疲惫却又释然的笑,断断续续道:“你……咳,你……也不恨,不恨她了吧……” 都要死了,还有什么恨不恨的呢? 活着真是太艰难了,有太多的羁绊,缠在人身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飏空……比她承受这些,承受的时间更长,想必更难过吧。 可是没关系,她已经快消失在这世界上了,再也没有什么爱恨能够困住她了。 她解脱了。 可飏空呢? 失去了玉润,飏空大约……也可以放下最后一丝芥蒂了。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活下来的,终究还是飏空啊。 轻羽的眼神儿变得涣散无比,她的笑竟是带了些许轻松和愉悦,混合在那鲜血之中,竟是有种别样的美丽。 她缓缓地朝飏空伸出手去,可最终,她的手落了下去。 “轻羽……”飏空的脸色剧变。 轻羽对他说,她不恨他了。又说,他也不恨她了……那个她,是指的……玉润吧? 那一瞬间,他心中涌出巨大的恐慌。 他眼睁睁地看着轻羽在他面前闭上了那双美丽的眼睛,临死之前,她似是想要握住他的手;可他腾不出一只手来,她终究还是带着最后一丝遗憾而去了。 可……她仍是解脱了吧? 她不恨了,所以她解脱了。 那他…… 飏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顾不上轻羽就那么倒在了他面前,他只是给玉润输着灵力,看着她的脸色却愈加苍白,一时间,只觉得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玉润,玉润……”飏空那仅剩下的一点可解毒的药全都给了玉润,可玉润仍是越来越虚弱,他一手攥住了玉润的手腕,却在这一瞬间看到了那粒红痣——此时,这红痣愈加鲜亮了起来,似乎又化作了一滴血,随时可以顺着玉润的手腕流了下来。 “呃……”纵然玉润极为隐忍,可五脏六腑传来的疼痛,仍是叫她忍不住地呻吟出声。那种感觉,犹如成千上万的虫子在她的躯体和血液中来回地爬动着,不停地啃咬着她的血肉,那细细密密的疼痛遍布全身,让她简直不知道去控制哪里比较好。 更何况,方才她冲到飏空面前、替他挡了轻羽那毒血之后,那毒血泼洒在她的身上,似是将她的皮肉全都要腐蚀掉了一般。 她现在身上又痒又痛,痛苦到了极点,似乎全身的血肉都不再属于她自己,只要轻轻一碰,那血肉就会成块成块地从自己身上剥落下来…… 原来,单纯的肉体的疼痛,并不是痛苦的极致。 真正的痛苦,就是这般备受折磨的样子。 “玉润!你一定要停住!”在不知不觉间,眼泪就从他的眼眸中落了下来。他茫然无措地看着玉润,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可她这般痛苦挣扎的模样,让他不敢妄动。原来,真正心疼一个人,真的会束手束脚,永远也无法做出任何冷静的决定。 在这一瞬间,他恨不能将她身上所有的痛苦都承继到自己的身上去,让她露出哪怕片刻舒心的表情! “你跟我有承诺的,你会回到我身边,你……”眼泪模糊了双眼,飏空却是说不下去了,他想要别过脸,不敢看玉润痛苦到快要狰狞的面容;但他又太怕失去她,他怕他一转脸,玉润就会直接消失在他面前,“你已经毁了一次我们的约定了,你难道还想毁第二次吗?!” “不……不会……”玉润已痛苦得神志不清,她在挣扎之间似乎听到了飏空对她说什么“约定”,她下意识地喃喃出声。 飏空的眼泪瞬间更加汹涌了。 “我不恨你了,”飏空的声音在剧烈的颤抖,即使到了此刻,说出这些话,仍是要有莫大的勇气,“我不恨你杀了我父亲了,也不怪你毁了我们的生生世世之约忘记我了,你能不能……”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了玉润的脸上,似乎是咸涩的雨滴落到了她的心里去。 她好难受啊,太难受了…… “我都不计较了,”飏空的声音低沉而又颤抖——他为什么……又要经历一次这般无能为力的时候?!他好恨……他甚至想不出有任何哪怕好一丁点的办法来缓解一下玉润的痛苦,只能不停地为她输着灵力,为她施用镇静之术,“所以,你能不能……别死?” 第四百三十六章 引魂铃动前去救命 “我……”玉润在迷蒙之中,似是听到了飏空的声音在她耳畔絮絮叨叨。 她拼命地想要听清,却终究什么也没听到。 “还有你那两只蠢猫,”飏空艰涩地威胁道,“你若是不遵我们的约定,我就杀了那两只蠢猫!” (两只小灵猫:……喵喵喵???) “咳……”玉润似有所感,微微睁开了双眼,而后一口血吐了出来。 飏空简直不知该哭还是该自嘲:“你这么关心他们的性命……就别想着死!” 那后面一句话说得太过咬牙切齿,玉润居然真的听到了。 她有些艰涩地想要笑一笑,可她此时连勾唇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还想说——她才没想着要死呢……她现在……怎么可能会想死呢?这蠢狐狸……太蠢了,她不敢放心地死…… “你……”她挣扎了半晌,却也只是嘴唇颤抖着微动,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却又狼狈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来,愈加显得一片狼藉。 这一口血吐出来似是耗费了她太多力气,牵动了五脏六腑,让她疼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飏空下意识地去擦她唇瓣上的鲜血,似是只要将那血擦干净了,她就真的不会死一样。 可怎么可能呢? 她嘴上的血、脸上的血、身上的血,怎么擦得过来?那血却是越擦越多,好似要将玉润身上所有的血都流干净才罢休。 最终,他再也忍受不住,附身吻上了那鲜血淋漓的两片唇瓣——他再也不能容忍失去她一次了!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再失去她,他简直不敢想象!没有她,没有任何念想…… 她因他而死,那他就陪她死! 鲜血在唇齿之间的腥甜味越发浓重了起来,飏空却觉得,若是这样……也好。 *** 外面殿中。 福临公主原本兴致勃勃地看着妖界的美人儿们献舞,死活不肯离席;云牧二殿下又一向是个宠妹妹的,劝了半晌未果,便也就陪着他家阿言坐在席上。 半晌过后,福临公主腕上的一个银铃蓦然响了一声,好似沉迷于歌舞之中不可自拔的福临公主却是立马弹了起来,拽着云牧的手腕就往洞房的方向而去。 “阿言,你想做什么?”云牧一看这方向就知道不妙。 “去救玉润战神!”福临公主脚下不停,嘴里还在解释,“玉润战神来妖界之前,我曾收了她半片残魂在我手腕上的引魂铃中。若是她一旦有性命之虞,我就会用那半片残魂和引魂铃收了她的魂魄!” “这是我同意她来妖界,和她做的交易!”福临公主手腕上的银铃响动愈加急促了起来,她的眉头皱得更深,“她答应了母后和青帝为她寻的重生之法,我得保证最起码将她的魂魄给收回去!” 云牧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他竟是不知道该说谁好。也就阿言和这位玉润战神……能够做出这样的约定了! 话不能多说,两人直奔那洞房而去。 本以为会遭到阻拦,却只看到了仝鄞妖王一个人。 云牧自然看得出来,这个妖王实力强横,若是他有意要同他们动手,恐怕他们会耗在这里不少时间。最为关键的是……他们现在不知这位仝鄞妖王是敌是友! 仝鄞妖王看上去心情不怎么好的样子,不等他们靠近,那戾气立马扑面而来! 几乎是一瞬间,福临公主就断定了这位仝鄞妖王怕不是跟飏空一条船。 “这个狐狸精……”福临公主顿时气道,“人缘竟是这般差劲!这……” 咬牙切齿的抱怨还未完全说完,仝鄞妖王冷漠地看了她和云牧一眼,居然不动声色地让开了! 福临公主:“……???” 这什么情况?! “多谢。”云牧朝仝鄞妖王消失的方向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而后一把拽起了还懵懂不知所措的阿言,直奔洞房而去。 才一进了门,两人几乎就被那有些惨烈的一幕给惊到了——轻羽浑身是血地倒在一旁,已然了无生气了。而玉润和飏空…… 云牧迅速地伸手遮住了福临公主的眼睛,福临公主眨了眨眼睛——飏空你这个禽兽!!! 虽然说你一个狐狸精严格来说确实也能归到禽兽这一分类当中去,但……现在是什么时候?! 玉润战神都快要死了的时候,这个死狐狸精居然还…… “飏空妖君!”连名字带称号一起喊了出口,云牧一边继续捂着自家那不老实的妹妹的眼睛,一边颇有些尴尬地将头转到了一边,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听到了来人的声音,飏空怀抱着玉润极为缓慢地抬起了脸,那张令人惊艳的脸上阴鸷而又残忍,唇边还带着些许未干的血迹,再加上刚才的动作,很容易给人有一种他其实是准备要把玉润给生吃了的错觉。 “这般紧要关头,妖君还是先把玉润战神还给我们吧!”福临公主被捂了眼睛,嘴巴却是灵活得很。 飏空面色阴沉地看着来人,似是在辨认他们是谁一般。 而后,他突然一动,神色剧变:“你们天界……是不是有救玉润的方法?!” 肯定有的! 否则,为什么这两位天界的公主和皇子会突然出现在他和玉润面前?! 那肯定是有的! 他刚刚竟是绝望得糊涂了,未曾想过,也许天界会有办法! “当然……”福临公主终于摆脱了自家兄长挡在眼前的手,甫一得了自由,便立马朝飏空奔去,刚要顺嘴说出来,却又紧急地停了下来。 她有些狐疑地看了飏空一眼:“她没有跟你说?” 飏空顿觉好似有希望就在眼前,不由地颤抖出声:“她有救对吗?!你有办法救她对不对?!” “……”福临公主一时之间有些摸不准玉润的意思——她来妖界……居然没有告诉飏空灵种重生的事情?难道她只是想帮他最后一次然后决定忘记他? 跟着文方混日子久了,想的就容易多。 想多了的福临公主看着满眼期待的飏空,到了嘴边的话突然转了个弯:“当然……这是要看情况的!” 第四百三十七章 崩溃对峙性命垂危 看情况? 什么情况? 怎么看情况? 明明飏空知道,他在妖界遍寻为玉润治伤良方而不得的时候,天界大概也在伤脑筋。 可这福临公主既然已经出现在了他面前,已经给了他新的希望,她就必须有办法! 怎么能只是看情况?! 福临公主一抬眼,就迎来了飏空这满带杀气的一个眼神儿,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心中十分唾弃——这会儿听说能不能救看情况脾气倒还挺大,刚刚怎么还亲得那么忘我?!禽兽! “把她给我。”福临公主看着飏空,只觉得他周身戾气颇重,令她有些不舒服,便想要赶紧带走了玉润。 飏空却并没有松手,反而好似一个被讨要了心爱之物的小孩子,愈发得抱紧了玉润:“你保证把她完好无损地还给我!” 福临公主:“……” 凭什么完好无损地还给你啊?! 怎么算,玉润战神都是他们天界的神仙,跟你们妖界有什么关系?! “妖君慎言。”福临公主不喜欢飏空此时周身散发的冷厉气息,不欲与他纠缠,便飞快道,“我们天界自来公平,若是玉润战神愿意再来妖界做客,那我们天界也不会阻拦。” 做客? 做什么客? 但此时飏空却没空跟福临公主掰扯这个,他霍然盯着福临公主道:“愿意再来……看来你的确有办法救她了?” 福临公主:“……” ——为什么这个飏空就这么会抓她言语之中的漏洞?! 云牧在一旁看着一直未曾出声,眼看着这位飏空妖君明显不太正常,且还愈发地咄咄逼人,气势太足;一瞬间,他有些担忧这般太过迫人的气势,会激发阿言的神兽之血。若是到了那种时候,局面恐怕更加无法收拾。 “妖君,”云牧淡淡开口,“若你再这般耽搁下去,恐怕玉润战神会真的没有命了。” 飏空这才醒过神儿来,只见玉润好似要验证云牧的话一般,猝然又吐出了一口血来。此时她吐出的血都不再是鲜红的了,而是带着些暗沉的黑色,透着些许不吉利的预兆。 “把她给……” 福临公主也觉得这势头不太对,一句话还未再说出口,玉润无力垂下的一只手突然剧烈地痉挛了一下。 一滴鲜红异常的血滴从她的手腕上流了下来。 “玉润!” 飏空几乎是立马就红了眼睛——这是那滴……轻羽当初在玉润手腕上留下的那滴血,如今轻羽已死,那颗鲜亮红痣在此时终于爆发了开来,重新化作血滴流了下来。 这意味着…… 毒发! 玉润本就替飏空挡了轻羽那临死前的最后一击,灵力衰竭身体损伤严重,此时再发一毒,真真正正的雪上加霜! “玉润战神!”眼看着玉润的表情几乎扭曲了起来——她这么多年来,一向冷漠自持,寻常人能见她多一丝表情都难得,谁能想到,她这一张冷漠的脸上,居然还能出现如此痛苦的神色?福临公主飞快地塞进了她口中一枚药丸,有些惶然,“怎么会?有灵泉圣水温养,怎么会到如此不支的地步?” 灵泉圣水? 飏空分明已经焦灼得听不进去任何言语了,可他偏偏还是听到了这句话——就好似,这几个字是在刻意钻进了他的耳朵中一样! 灵泉圣水…… 他抱着玉润的手臂开始颤抖——玉润之前给他服下的、甚至用来给他擦伤的,该不会是……灵泉圣水?! 一瞬间,好似有晴天霹雳劈到了他的头上,他狠狠地抱着玉润,恨不能将她嵌入到自己的身体里。 怎么能这么傻? 这么能这么疼? 他发出了一声犹如野兽的低吼,满是绝望。 福临公主冷眼看着这一切,一时间,福至心灵,倏忽明白了——那灵泉圣水,怕是这位玉润战神都匀给了这位飏空妖君啊! 也难怪…… 若是玉润果然就此死了,对于这位飏空妖君而言,岂不是……她因他才死的? 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残忍? 福临公主轻叹了一口气,话虽如此,奈何人人身在其中时,人人都看不穿。 她刚刚塞给了玉润一颗灵药,但也只是吊着一口气而已,若想将玉润安然无虞地带回天界,怕也是不易;更何况,如今还有一个情绪完全失控了的飏空…… 福临公主和云牧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觉得有些头疼。 “铃……”福临公主腕上的引魂铃叮铃地响了起来,她的脸色微变——引魂铃此时响起,那意味着……玉润怕是真的要一命呜呼、魂魄都要开始飘散了;引魂铃中有玉润的半片残魂在,故而才会相应相呼着作响。 “妖君……”福临公主一时有些不忍心,但玉润已经没有时间了。 若要强行收了一个垂死之人的魂魄,那是逆天之行,哪怕是神仙也一样。故而,收魂魄的过程不容有一丝疏漏。可飏空那般情绪暴戾而又时空,若是在收回玉润的魂魄时,戾气冲撞了,那……结果,她都不太敢想。 可玉润为何没有告诉飏空灵种重生之事? 若是玉润当真是想要放下,她此时以这件事劝慰飏空,岂不是将玉润的所有计划全盘打乱? 福临公主咬了咬嘴唇,慢慢地攥起了手指,体内的血液有些微微沸腾的趋势——既然不好解释,那就干脆打晕了事! 云牧看着自家妹妹眼中凶光毕现,怎么还能猜不透她的想法?当即无奈地拽了福临公主的手,悄悄地朝她做了个手势。 顺着云牧的手势看去,福临公主这才发现,许是她刚刚给玉润的那颗灵药起了作用,玉润那沾了血的长睫在微微地颤抖着,似是要努力睁开一般。 “蠢……狐狸……”玉润的声音气若游丝,小得犹如羽毛在空气中轻轻扫过的声响一般,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飏空的耳朵一动,暴戾的情绪在一瞬间滞住。他有些不可思议地僵住了身子,甚至都不敢去看玉润一眼。 玉润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可她已经没有力气抬起手指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把她完好地还给他【完结撒花,求订阅推荐票~】 “真是……蠢啊!”福临公主眼看着玉润那最后一丝力气仍是耗在了飏空身上,可那飏空妖君好一副懦弱模样,根本连抬眼看玉润一眼都不敢,不由地怒从心中起,脱口叫了出来! 飏空这才好似如同雷击了一般,乍然醒过神儿来,自己的手也颤抖得厉害。半晌,才堪堪握住玉润那只想要抬起的手。 她的手沾染了很多的血,那般殷红到刺眼的颜色,看上去有种浓烈的热意,似要能够逼得人落下眼泪来。 可真正握住了这只手,飏空才知道,这只手,原来这么冷,这么冷。 冷得就好像……她已经没有了半点儿生气! 飏空一瞬间后悔得肝肠寸断——他怎么这么蠢?怎么这么蠢?她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么冷,为什么?为什么他甚至都没能好好地握住她的手? 下一瞬,飏空如同疯了一般,将玉润的另外一只手也捧在了手心中,不停地给她输着灵力,想要她的手哪怕温暖一点点。 被输入体内的灵力只是杯水车薪,来不及修复玉润体内的任何伤害,就已然消耗得无影无踪了。 ——怎么这么傻啊? ——明明知道是没用的。 ——真是个蠢狐狸啊。 心中有许多慨叹划过,可玉润却没力气说出口。 她无力地撑着眼皮,静静地看着飏空。 飏空啊,真的是个无可挑剔的美人。即使在此时,他浑身都沾满了她的血,头发凌乱满身脏污,眼睛红得似是得了红眼病……还是美得能够倾倒众生。 若是可能,她真的想再多看看他。 可她感觉得到身体中最后力量的流逝,那速度让她都惶恐不已。 她明白,她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若不是有那粒灵种兜底,她怕是永远也再见不到飏空这张美丽的脸了。 可就算是她真的能够从那粒灵种上获得重生,也不知何时才能真正醒来,也不知……能不能好好地将他留在自己的记忆中。 他们之间,曾经已经错过了两万年,再相见时,物非人也非。 这次呢?还要再错过多少年? 她对于飏空,从来都太过残忍了些。 只是,事情终于还是有了些许不同——两万年前,对她来说,飏空不是最重要的,所以她将他忘了;可如今,飏空却是她唯一重要的了。 只是,这些话,她都没来得及跟飏空说。 也不知道,这蠢狐狸到底能不能感觉得出来。 都说妖族狡诈,想来……这蠢狐狸,也是能猜到她的心思的吧? 若是他明白了她的心思,也还是辛苦他,再等她一段时间。即使这段时间是长是短,连她也不知道,可她一定不会再让他失望了。 若是他不明白她的心思,那也没关系。她若是果然有命真的重生归来,这次换她来追着他跑。 想了这么多,可眼下最重要的是……她竟是还没来得及跟飏空说这灵种重生之事。原本以为还会有心平气和相对而坐再娓娓道来的机会,可她万万没想到…… 一缕血从玉润唇边溢出,她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 可这沉重的一口气叹出来,也不过是跟一只小奶猫轻轻瞄了一声一般——还是那种先天不足的小奶猫。 可千言万语,她此时却没有力气说出来。 “蠢……蠢狐狸……”她有些艰难地喘息了一声,明明知道此时该用最简短的一句话将灵种重生的事给飏空交待清楚,可她却仍是不由自主地耗费了力气叫了他一声。就好像,那个当初被她随口叫出来的名称,有多么值得留恋一般。就算只是从她口中念出来,也有许多缠绵,“我……我会回来……你……你等我……” 她的话戛然而止,试图回握飏空的手也无力地松了下来。 那勉强撑起来的眼皮,好似终于支撑不住那浓密长睫的重量,缓缓地闭了起来。 “玉润?”飏空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她……她明明那么强横的一个战神,怎么就……怎么就……不可能!肯定是他的错觉! “玉润……你……你去哪儿啊……”他轻轻地念叨着,那暴戾的气息却并没有重新出现。 福临公主腕上的引魂铃又急促地响了起来。 云牧心领会神地同福临公主点了点头,此时飏空全身心都在玉润身上,茫然无措极了;云牧乘此机会,极为轻易地在飏空身上用了一个昏睡诀。 飏空霎时间睁大了眼睛,似是要极力地对抗那骤然施加在他身上那昏昏沉沉袭来的睡意。 可却于事无补。 那双大睁着的眼睛,最终仍是抵抗不住那汹涌睡意,极其不甘愿地闭上了。 引魂铃在此时,响得愈发剧烈了起来,玉润那鲜血淋漓的躯体上渐渐地飘出了几乎完全透明的魂魄。 她极为眷恋地看了飏空一眼,似是还想要有所动作,却被福临公主一摇引魂铃将她收入了铃中。 “得罪了,战神。”福临公主有些无奈道,“你再同妖君依依惜别一会儿,恐怕你的魂魄支撑不到玉屏山。” 说罢,她竟也没有再看飏空一眼,转身同云牧一起匆匆朝玉屏山而去。 *** 玉屏山中。 玉润的魂魄虚弱不堪,幸而玉屏山中的灵泉圣水充足,她才得以喘息。 那粒灵种放在她面前,小小的一粒,倒有些像一颗莲子,盛在浅浅的玉盘当中,散绕着氤氲灵气。 玉润的魂魄从玉瓶中出来,被灵泉圣水温养了些许时候,看上去倒是比刚刚收进去的时候要好了很多。 天后和青帝都在旁边看着她,眸中倒是充满了慨叹。尤其是青帝,当初也是个深情万年的主儿,望着玉润,仿佛看到了当初痴心不改的自己。 因着转魂到灵种上需要绝对的清净和纯粹,除却天后过来交代玉润几句外,其他人都被拦在了玉屏山外,连绘心神女都不例外。 玉润朝着天后郑重地行了一礼,明明魂魄不可能有泪,她却觉得眼睛有些湿——她过去总是以为她只是孤身一人,可其实并不是。若能重生,她会好好地睁眼看看身边这些人。 天后笑着说了一声“没事”,同青帝点了点头,飘然而去。 一瞬间,万籁俱寂,玉屏山中好似只剩下了青帝和玉润的魂魄。 青帝本就是主万物生发之神,将玉润的魂魄移到灵种上,除却耗费灵力和精力较多,倒也无甚繁杂步骤。 最后一缕灵气被注入到了灵种之后,青帝往那浅浅的玉盘中倒了些灵泉圣水,轻轻地舒了口气。 *** 妖界。 妖君的大婚又吹了。 上次老丈人死了,这次更厉害了,新娘直接死了。 于是,成了两次婚都没成功的妖君就这么成了一个鳏夫。 妖族人民都心情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同情自家这个婚姻不幸的妖君;自然,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默默哀悼。 一时间,妖都满城缟素。 飏空的寝殿内相比之下反倒是最正常的了。 从昏睡中醒来,只见满室狼藉,唯有轻羽的尸身横在他面前,玉润却消失不见了。 他差点儿就疯了。 没想到,到最后却是玉润留下的那两只蠢猫将他带回了现实。 他乍然想起了昏睡过去之前,玉润对他说的,她会回来。 她说她会回来,那他一定等他。 就在这里等她。 绝不是因为他连去天界查探消息的勇气都没有了。 于是,大家都传,年轻的妖君乍然在新婚上失了新娘子,一日之内就老成了起来。 这么老成了半年,天界的福临公主终于又来做客了。 她手中捧着了一个浅浅的玉盘,那盘上亭亭地立着一个才露出了不过寸余的植物,碧莹莹的叶子实在可爱。 她伸手将那盘嫩芽呀往飏空面前递了递,笑盈盈地看着几乎屏住了呼吸的飏空:“我把她,完好无损地还给你。” 第一章 玉润,欢迎回家 福临公主说,她把玉润给完好无损地带回给他了。 飏空对着那一小盘嫩芽陷入了沉思,而后拍案而起——胡说八道!这算哪门子的完好无损?!看这瘦瘦弱弱宛若豆芽菜的样子,切一切都不够一盘菜的量,那位天界公主还好意思跟他说什么“完好无损”?! 哦,重点儿也不在那里。 重点是,他的玉润,天生仙胎,未曾有什么原形,怎么好端端一个人就成了这不过寸余的娇弱芽芽??? 且看这才有两三片嫩叶子的小苗,他也没看出来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于是,福临公主就为飏空妖君来解惑了,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一通说明,飏空妖君再次地拍案而起:“你说她以后有可能会忘了我?!” 福临公主一脸无辜地看着飏空妖君:“难道重点不是,这灵种天生不凡,能够按你的心愿长成任何模样?” 飏空:“……” 这个天界公主疑似是个智障,他不高兴跟她讲话。 但好歹人家也真的遵照约定将玉润给送了回来,他再不高兴也得忍一忍——他是为了玉润才忍的。 “我想她现在长成原来的模样,行吗?”飏空冷冷地斜了福临公主一眼。 “……”福临公主听着这明显是来找茬儿的话,并不生气,“那自然是不能的。” 飏空:“……” “不过你可以等。”福临公主热情地补充道。 “哦,”飏空已经不对这位福临公主抱什么希望了,“等多久?” “呃……”福临公主立马热情洋溢地对飏空介绍道,“我相信对于妖君而言,只要是能等到玉润战神真正归来,多久都不是问题。” ——这倒也是。 飏空的面色缓和了些许。 福临公主趁热打铁:“多少人想要亲自看着自家心上人一点一点地长成自己想象中的模样的,你看,你现在就拥有这样的机会了,简直是羡煞六界啊!” ——这倒也是……个头啊! 他现在只想要跟自己的心上人成亲生娃幸福一家,他才不想日日对着个连灵识都未曾出现的小苗诉衷肠! 福临公主再次安抚了安抚暴跳的飏空妖君,自觉完满完成了任务,十分满意地出了妖界,在云头上的俊美仙君一见她,立马不高兴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福临公主露出一个灿烂而又无害的笑:“逗一逗他嘛。” *** 寝殿内。 虽然飏空在福临公主又蹦又跳一副多不满的样子,可一旦福临公主踏出寝殿的门,他就好似再也支撑不住地跌在了那小苗之前。 他的眸光无限温柔眷恋,似是已然看到了小苗渐渐长大成玉润的样子。 真好,真好。 玉润终究还是回到了他身边。 他能够感受得到她的气息,天界并没有骗他。 有多幸运,他终于还是等到了她。 他说他不想看着一棵小苗诉衷肠,他说他才不想看着她长大……其实,那都不是他心中真正想说的话。 现在只是一棵幼苗又怎么样呢? 只要这是她,哪怕是一块笨拙石头也罢,他也会将她捂热在捂出灵性来。 更何况,这小苗一看就十分有灵气,肯定也会很快地长大,幻化成人的。 就算她幻化成人,又忘记了他……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只要她好好地活着。 忘了他,没关系,反正他已经被忘记过一次了,都已经有经验了,这次她就在他身边,他不用上天入地地到处找她了,他肯定会做得更好的。 忘了他,没关系,反正……他们之间的过往,也并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那些过往,无不充斥着惨烈和欺瞒,重新开始……也好。 他会和她有一个全新的开始,这样……他们终究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吧? 飏空微微地笑了起来,他撑起身子来,更加靠近了那小苗一些。呼吸打在那小苗身上,她轻轻地晃了晃身子,不知是在抗议还是只是跟他打个招呼而已。 “玉润。”飏空轻轻道,“欢迎回家。” 第二章 两只小灵猫 自从两只小灵猫被自家那个无良主人压到妖界做“猫质”后,自家那个无良主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倒是那个狐狸精,突然失魂落魄了起来。 两只小灵猫见这狐狸精难得这般落魄,再想想自己之前被这狐狸精惨烈镇压的惨剧,不由地起了痛打落水狗……哦不,落水狐的心思,趁机上窜下跳地去多挠了这狐狸精两爪子。 每只猫两爪子,多一爪都没有! 可谁知道,这狐狸精竟是被他们挠出精神来了! 两只小灵猫就是后悔——早知道不去挠那两爪子了。不去挠那两爪子,这狐狸精保不准还是一副痴傻样儿;还是那副痴傻模样,他们俩岂不是会过得很舒坦? 可惜六界都没有后悔药可以卖。 这两爪子毕竟是挠了的,这狐狸精到底是不痴傻了的。 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两只小灵猫不得不重新夹着尾巴做猫。 直到有一天,这寝殿中终于迎来了天界神仙的气息,而后,细细闻着……好似还有他们那无良主人的气息? 可他们看来看去,也没看到主人的踪影,反倒是看到了天界的神仙。 两只小灵猫大为喜悦——啊啊啊,这神仙必然是主人的至交好友啊!天天睡在一起才能沾染上主人气息的那种至交啊!肯定是主人要这神仙来接他们回天界了啊! 两只小灵猫登时连滚带爬、欢天喜地地冲向了那个天界神仙,自觉终于要回归光明的怀抱了。 然而,在离这光明还有一线之遥的时候,一只恶魔之手抓住了他们命运的后颈皮——任他们急得喵喵乱叫,那个神仙还是残忍离去了。 ——为什么啊?难道不是接我们走的么? ——呜呜呜,无良主人的至交果然也都是很无良的! ——还有还有,这个狐狸精到底跟主人有多大的仇啊?!连他们这两只可怜弱小无助的小猫咪都不放过!简直是禽兽!!! 回家未遂的两只小灵猫本就如同遭了晴天霹雳一样,又被飏空摆在眼前,疾言厉色地训斥他们居然想背弃主人跟别人跑的恶劣行径! 两只小灵猫委屈得恨不能再扑到这狐狸精脸上补两爪子——这狐狸精果然跟主人有仇!不仅不想要让他们和主人团聚,还要污蔑他们! 但很快,小灵猫们发现了,这狐狸精,没有最阴险,只有更阴险! 这狐狸精居然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一盘小芽芽,硬生生地要按着他们的头让他们叫那盘豆芽菜叫主人! 想他们主人,天界最赫赫有名的女战神,这狐狸精就算想要忽悠他们,也忽悠得太不走心了吧?! 两只小灵猫简直要气硬了。 但气硬归气硬,灵猫的嗅觉还是很灵敏的——他们居然真的在那盘豆芽菜上嗅到了主人的气息?! 不可能的!主人怎么可能会是棵豆芽菜?! 肯定是那阴险无比的狐狸精故意找了盆豆芽菜用了什么术法,哄着他们认这豆芽菜当主人;然后等主人回来找他们了,这狐狸精就肯定猫证物证俱在地对主人说,他们背弃主人跟别人……跟别的豆芽菜跑!然后再忽悠主人抛弃他们,好把他们的主人占为己有! 一定是这样! 太阴险了这狐狸精! 得亏他们聪明伶俐机智过人,还对主人怀着一颗忠贞不渝的心,否则肯定会被这狐狸精给忽悠得猫毛都不剩一根了! 这么一想,两只小灵猫顿时感觉到了全身脱毛的死亡威胁!不由地更警惕了! 然而警惕有什么用呢? 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狐狸精天天指着那盘豆芽菜给他们洗脑说那是他们的主人,久而久之,他们甚至还真的有点儿恍惚,觉得那盘豆芽菜长得还真有几分主人的风范??? 啊,这一定是狐狸精的魅惑之术! 这狐狸精简直太禽兽了啊!他们才是两只幼小可怜又无助的两只小猫咪啊,这狐狸精居然就对他们用魅惑之术!!! 且这狐狸精的魅惑之术越用越精深,他们越来越真心实意地觉得那盘豆芽菜长得像主人了。 希望以后主人来救他们的时候,不要因为他们觉得豆芽菜长得像主人,而把他们连同这盘豆芽菜一起炒了啊! 结果豆芽菜越长越有主人的气息,两只小灵猫心情很复杂——总觉得自己跟那盘豆芽菜一起炖菜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呢! 幸亏主人一直也没来,两只小灵猫暂时还能保住自己作为储备菜品的身份。 可谓是非常心酸了。 直到有一天,两只小灵猫终于看到了那盘豆芽爱变成了一个缩小版的主人。 喵喵喵???豆芽菜居然真的敢变成主人了?是当他们眼瞎了还是当主人提不动剑了??? 趁主人还没来,赶紧把这缩小版的主人给揍回豆芽菜! 可是……可是……怎么越看越像主人呢? 下不了手。 都是狐狸精的计谋太阴险。 绝对不是他们立场不坚定! 觉得大约逃不了变成一盘菜命运的两只小灵猫顿时哭晕。 (而后,某只目睹现场的狐狸精摸着下巴——这两只蠢猫居然激动晕了?啧,果然够蠢。等等!玉润会不会觉得他们晕了更感动?! 于是,狐狸精也晕了。 归来的玉润望着晕了一地的猫猫狗狗:…………) 第三章 妖君养娃日常(1) 自从福临公主把玉润给带回妖界后,飏空的每日生活就过得极为有规律了——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是在处理政事还是做别的,那案头必然就放着那盘瘦瘦弱弱的豆芽菜……哦,不,放着玉润。 这时间一久,妖界的人们全都知道了——他们的妖君大约是经历了婚礼死老丈人死媳妇儿给刺激到了,醉心养……就当那是盆花吧。 妖界人民觉得,也罢。好歹这个精神寄托,还比较健康,不伤身不伤神,十分靠谱。 于是,飏空十分无语地发现,自家的下属尤其热爱给自己送花了。 那一盆盆一束束,捧到他面前时还莫名饱含了殷殷期待。 飏空:“……” 莫名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呢。 那两只小灵猫见寝殿之中多了一堆花花草草,倒是很高兴——毕竟么,飏空那狐狸精天天都在催眠他们说那盘豆芽菜是他们主人,非要他们承认他们那个威风凛凛的战神主人已经成了一棵小草……反正都是草了,与其认那盘豆芽菜当主人,不如选盆好看的花草当主人。 两只小灵猫选得兴致昂扬,被飏空瞅见,哭笑不得,一把揪住俩熊孩子,每只猫都不偏不倚地挨了顿他的暴揍,这俩熊孩子才不情不愿地消停了——还偷偷扬言说等主人回来了,让主人替他们揍他! 飏空偏巧听到这话,心内十分伤感。眼看着那盘瘦瘦弱弱的小芽芽,露出了一个颇为怅然的笑。 这小苗长得甚是缓慢,但福临公主说了,这毕竟是逆天之行,且玉润魂灵有伤,需静养为主,不能操之过急,一味以灵力灌溉。 故而,飏空每天看着这小苗望眼欲穿,恨不能下一瞬这小苗就长大成人,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你啊……”飏空伸手轻轻碰了碰那柔嫩脆弱的小苗,轻轻叹道,“你看,他们还等着你来揍我呢。” “你那么强,这次……”他轻轻一笑,眸中有细碎的水光微微漾开,“也快点回来吧。” “你再不回来,那两只蠢猫,我可受不了了。”飏空嘴上这般抱怨着,却仍是流露出了些许淡笑,“他俩被我揍得都要揭竿而起了。” 小苗似有所感,轻轻晃动了顶端的嫩芽,在飏空的手指尖蹭了蹭,似乎是在为那两只小灵猫求情一般,又似乎是在对着飏空撒娇。 飏空感受着那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微酥痒,轻轻一笑,慨然叹道:“你啊,怎么总是对他们俩有这么多耐心?” ——我都……吃醋了呢。 如此这般地过了几百年,小苗长成了一株秀美水仙——据福临公主所说,这是飏空所希望玉润长成的样子。 两只小灵猫看着飏空啧啧叹气——瞅瞅,瞅瞅,这狐狸精是什么审美?!他们主人那般威风霸气,怎么会长成这般模样?这狐狸精真是够了! 可唯有飏空知道,他所期望的……不过是她能够自由自在地长成任何她想要的样子。哪怕,奇形怪状,他都会同样喜欢。 玉润长成这样秀美水仙,飏空有些惊讶,又觉得有些在意料之中。 她啊,怕是在这两万年里,也曾渴慕过,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倒也……挺好。 她在那过去的两万年中,不能活成她想要活成的样子,如今化身为花,能够长成想要成为的花,也甚是不错。 只是……她到底还要他等多少年? “我到底高估我自己了,”飏空苦笑地看着眼前秀美的水仙,“我曾说,只要你回来,等多久,我都甘愿。” “可玉润,”飏空轻轻叹道,“我好不甘愿,错过原本能与你相守的那么多年。” “……”一个粉雕玉琢似的小姑娘一脸鄙视地看着他,“还不是你自己作的!” 她旁边那个同样粉雕玉琢的小少年立马点头附和:“就是!” 跟玉润独处的旖旎心思立马被打断,飏空磨了磨牙,看着这两只坑了他灵宝无数还对他横挑眉毛竖挑眼的小灵猫——这两只蠢猫自从能够化作人形后,越发能气死人不偿命了! “你俩皮又痒痒了?”飏空摩拳擦掌。 这一对漂亮的孩子立马拔腿就跑,奔跑之中还及时地化作了原形,四条腿并用,跑得飞快——这都是这几百年来跟飏空那狐狸精斗智斗勇斗出来的宝贵经验啊! 他们早在妖界混熟了,一边跑还要一边回头给飏空做鬼脸。 结果…… “玉润!” 其中一只小灵猫的尾巴扫过水仙那瘦弱的细梗,好似能直接将这水仙给拦腰扫断一般。 飏空脸色煞白,惊叫出声;那两只小灵猫被他的掌风给带翻在地,都没敢吱一声。 那水仙却倏忽化笼罩进了一团白雾,飏空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全身都僵硬在了远处,眼睛连眨也不敢眨地望着那团白雾,直接屏住了呼吸。 一刹那,白雾中弥漫出醉人芬芳,风穿堂而过,终于将那朦胧白雾散去。 一个看上去宛若人界十岁孩童的小少女站在了飏空面前。 那双清冷凤眸,那颜色略微浅淡而显得有些薄情的薄薄嘴唇……不是玉润,又是哪个?! 虽然年龄好像不大对,飏空却仍是一瞬间模糊了双眼,他的喉咙几乎发不出声音来:“玉润……” 小玉润一转脸,只见面前那个精致漂亮的男人热泪盈眶的样子,正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被滚到了她脚边装死的毛团子吸引了注意力,不由自主地低头伸手摸了摸。 飏空顿时僵住——这两只蠢猫!!!居然如此心机!!!玉润现在还是小小一个,自然容易被这些个毛绒绒给吸引注意力。 居然给他来这手!!! 他都还没能摸到玉润的手,居然被这两只蠢猫给抢了先! 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飏空妖君顿时就犯了轴,立马化作一只雪白伶俐小狐狸冲到了小玉润眼前去争宠。 小玉润:“……” 这小狐狸好似看上去有些眼熟呢。 好似有某些破碎的片段从眼前一闪而过,让她不由自主地抱起了那漂亮的小狐狸,喃喃问道:“蠢狐狸?” 飏空激动得差点儿直接厥了过去:“你记得我!?” “怎么可能不记得?”又有些许零碎的片段闪过,小玉润乍散抓住了其中一点,清清冷冷的脸上顿生疼惜,“我是你娘亲嘛,小白。” 飏空顿时如同遭了晴天霹雳:“……小白?” “乖。”小玉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别怕。” 飏空:“……” ——这天杀的福临公主虽然说过,玉润有可能会忘记一些东西也可能会记得些许,但她可没有告诉过他,玉润偏偏就记住了这些?! 他都等了玉润这几百年了,谁还要跟玉润玩什么母子y啊?! “玉润,”飏空迷恋着这个阔别百年的怀抱,却不得不暂时挣脱了玉润,重新化作了俊美人形,有些痴迷地看着她的眼睛,“你的记忆混乱了。你看,我怎么会是你的孩子呢?” 小玉润有些惊诧地看着眼前的小狐狸乍然又化作了俊美公子,一瞬间,表情有些恍惚。 良久,她才在飏空紧张的注视下轻轻点了点头:“确实……不像。” 飏空喜极而泣,欲要将她重新揽入怀中,却听见她迟疑道:“所以……爹?” 飏空:“……” 万万没想到,几百年过去了,他和玉润就这么差了辈分,不是她要当他娘,就是要他喜当爹。 第四章 妖君养娃日常(2) 喜当爹的飏空内心很是复杂。 半晌,才跟中了邪似的揪过了两只小灵猫,颇有些凶狠地看着玉润:“我是爹,那他们呢???” 两只十分担心自己会变成一盘炒菜、正专心致志昏迷的小灵猫:“……” 这狐狸精绝对地跟他们有仇!!! 小……小主人(?)愿意认这狐狸精当爹,这狐狸精还不感激涕零地应了,居然还抓过他们在小主人面前刷存在感,估计是早就看他们不顺眼现在准备借机报复! 这阴险的狐狸精啊!!! 小玉润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半晌,才皱着眉头迟疑地叫道:“小……小左,小右?” 飏空的脸色瞬间就难看了——玉润都忘记了关于他们之间的许多事,居然还能记得这两只蠢猫的名字?! 两只小灵猫时隔几百年终于又听到了自家主人叫自己的名字,顿时激动得尾巴乱晃,瞬间就把装死的事儿给抛之脑后了,一个两个地绕着小玉润叫得缠缠绵绵娇娇嗲嗲,凄婉哀怨,格外叫人心碎。 飏空顿时额角青筋直跳。 而玉润果然有些愧疚地看着这两只小灵猫,又顺势摸了摸他们,而后迎着飏空快要杀人的目光,期期艾艾道:“是不是……他们才是我的孩子?” 两只小灵猫一僵:“……欸???” 飏空:“……” 飏空:“???” 飏空:“!!!” 玉润你清醒一点啊!!!你一个天生仙胎的神仙,是怎么才能生出来这两只蠢猫的?! “不是!”飏空斩钉截铁。 “娘亲?”鉴于两只小灵猫跟飏空斗智斗勇了几百年,互相都很想在对方脸上狠狠踩几脚,眼看着飏空的脸色变化多彩,两只小灵猫立马抛弃了乱七八糟的想法,齐齐地叫了出来,格外有默契,不愧是双胞胎。 小玉润:“???” “这两只蠢猫你怎么生得出来?”飏空怒道,“我没有这样的熊孩子!” 两只小灵猫当即就想“呸”出声——这狐狸精真是好不要脸!一句话就把他们主人占为己有,居然还想着当他们的爹! 太可耻了! 太没脸没皮了! 两只小灵猫当即挣扎着朝一脸迷惑的小玉润扑去:“娘亲!!!” “闭嘴!!!”飏空抓着他们的后颈皮就要将这两只熊孩子给关禁闭——呵,这次干脆关个千儿八百年吧。等他们出来,玉润肯定就已经恢复了记忆,那到时候,他再替玉润惩罚他们乱认娘,再关他们个万儿八千年的。甚好,甚好。 玉润:“……” 不知道为什么,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居然看上去很是有些熟悉。 大概……因为一个是她爹,一个是她的孩子,所以相处起来很是融洽(?)。 于是,玉润一瞬间就确认了自己跟在场的一狐两猫的关系。 “娘亲救命!”两只小灵猫改口改得十分自然,这会儿他们也意识到了自家主人怕是丢了记忆,便愈发口无遮拦起来,全然没意识到,若是日后他们主人恢复了记忆,得知他们这般肆意妄为,怕是要真的将他们给炒了菜。 “玉润你帮他们???”飏空一脸“如果你敢说是我就当场死给你看”的决绝表情。 玉润:“……” 虽然俩孩子被揍得有点儿可怜,但毕竟也是真的太皮了些。 玉不琢不成器。 玉润在心中安慰着自己——既然俩孩子的外公(?)愿意管教他们,那也是为了他们好。虽然严厉了些,但总比没人管教得好。自己离开了不知道多久,孩子外公又是当娘又是当外公地拉扯着两个没娘的孩子,多辛苦啊,她总不能一回来就伤了老人的心。(飏空:……你再说一遍???) 嗯。 就是这样。 “小左,小右,”玉润温声道,“你们乖一些。” 两只小灵猫目瞪口呆——主人这才刚回来,怎么就已经着了这狐狸精的道儿啊?!这狐狸精,太可怕了! 被不知唾骂了多少次的狐狸精十分愉悦地看着两只蔫头蔫脑的小灵猫:“看到没?你们的靠山,是我的……” “女儿?”玉润不知怎地,就不由自主地接了这么一句。 飏空顿时哑了火:“……” 两只小灵猫:“……” “你们看,”小玉润一见眼前三只都静了下来,顿时觉得该自己发挥作用了,便语重心长地看着两只小灵猫,“娘亲不在,外公管你们多不容易啊,你们要乖一些。” 飏空:“……” 一颗心顿时被扎成了筛子,漏风。 两只小灵猫笑得差点儿喵喵叫出声来,一个赛一个积极地叫:“外公~” “外公我们错了~” “外公我们一定听娘亲的话,再也不气您老人家了~” …… 飏空:“……” 万万没想到,喜当爹之后,还有喜当外公这么一件糟心得好比晴天霹雳的事儿! 第五章 妖君养娃日常(3) 飏空并不想当玉润的爹。 当然,他也更不想当这两只蠢猫的外公——他可生不出那种能跟眼光差到能跟蠢猫在一起、然后生出两只小蠢猫的女儿! 但显然,当比分比到一比三的时候,他似乎并没有什么胜算。 比方说,他要跟玉润好好掰扯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时,那两只蠢猫总会跳出来上蹿下跳地捣乱——不是娇娇嗲嗲地叫他“外公”,就是甜甜蜜蜜地叫玉润“娘亲”。硬生生地把小玉润这个记忆缺失患者给叫得眉开眼笑。 当然,他自然是可以用个什么术法把这两只蠢猫给好好抽一顿,或者直接把他们关紧闭,再或者是他直接给他们用个最简单的禁言术,叫他们再也不能在玉润面前撒娇。 这想法是很好的。 但实际操作起来呢? 呵。 但凡那两只蠢猫有一刻不在玉润眼前,亦或是那两只蠢猫有任何垂头丧气的趋势,玉润就一脸担忧地望着他,对他说:“他们还只是孩子啊,外公对他们是不是太严厉了些?” 飏空:“……” 简直是飞来一口惊天巨锅,瞬间就把他的世界给遮了个暗无天日!叫他生生地呕出一口血来。 更可恶的是,那两只作为罪魁祸首的蠢猫,见他吃瘪,恨不能给他当场表演一个飞天!嚣张得好似他们才是这妖界的主人一样! ——堂堂妖君竟然被两只蠢猫欺负到这种程度,真是……活不下去啊! 不就是因为这两只蠢猫会卖萌!飏空恨恨地想,这早就是他用过的伎俩了!居然敢在他这个货真价实的纯正狐狸精面前班门弄斧!蠢! 但事实证明,无论卖萌这伎俩过不过时,它都是非常有用的。 那这卖萌始祖飏空大爷为什么不再接再厉地卖萌了呢? 因为这两只蠢猫,他被硬生生地扣上了“外公”的帽子,再化作原形凑在玉润面前卖萌……成何体统! ……其实体统什么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玉润会用奇怪的眼神儿看他,而那两只蠢猫又会变本加厉地在他面前嚣张! 当然,他才没有试过! 这只是他聪明的脑子推断过来的! 飏空妖君气哼哼地想着。 一时没能注意表情管理的飏空,并没有发现玉润看着他气呼呼的样子,有些担心地看了他好几眼。 “你怎么了?”玉润担忧地看着他。 飏空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玉润这是在关心他啊!顿时,飏空一阵激动。 当然,身为狐狸精,飏空妖君心中惊涛骇浪波涛汹涌,面上却仍是保持着那一派忧伤的表情,语气十分哀怨,倒也发自内心:“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可心思全在那两只蠢猫身上!” “那是小左和小右。”玉润耐心地纠正道。 飏空:“……” 重点是在这儿吗是在这儿吗?!难道不是他因为他们不高兴吗?!难道玉润不该来哄哄他吗?! 飏空顿时气煞,这会儿表情倒是有些真实地委屈了。 玉润现在还是个孩子模样,面对着比她大了一号的飏空,她想了想,踩着一只凳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老成道:“哎,我知道,他们不听话。可是你也要保重啊。” “……”飏空一时之间有些摸不准自己是该感动还是该哭笑不得。 算了,还是感动一下吧。 毕竟,这也是玉润对他的关心嘛…… “毕竟,你年纪大了,”玉润真诚地看着飏空道,“总这么容易生气,会很容易变老的。” 飏空:“???!!!” 一瞬间,飏空的面部表情极度扭曲——什么玩意儿?!玉润她刚刚说了什么?!她居然嫌他老?! 飏空飞快地从袖中摸出一把镜子,左看右看,只见自己还是一副貌美如花不减当初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 而后转头又看到了一脸真诚的玉润。 飏空:“……” 这个熊孩子!!! 这个熊孩子根本不是他的玉润!!! “你怎么又气了?”玉润大惑不解——她明明还在安慰他呢,他怎么突然就气了?她爹可真是喜怒无常呢。但是,她还是理解一下吧。毕竟么,单亲带娃的人结果又带出个同样单亲带娃的女儿,这样的人,估计很是心力交瘁呢。 飏空强忍住吐血的冲动——她居然还敢问这话?! 飏空伸手捏住玉润的下巴,将她的脸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仔细打量了一遍,再次确认——对,还是那冷清凤眼,还是那凉薄嘴唇,是玉润没错。 飏空痛苦地丢了玉润的脸,有些痛苦地挣扎了一下——啊!!!为什么玉润会变成这么一个熊孩子?!难道人变小了记忆丢了智商也都低了??? 玉润眼见着飏空先是抓着她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而后又痛苦地想要抓狂挠墙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飏空。 飏空没有动。 玉润觉得自己猜对了。 半晌,玉润才又小心翼翼道:“你不要伤心了。” 飏空无精打采:“你知道我什么伤心吗?” ——因为你对自己的身份认知有很大错误啊孩子! 谁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媳妇儿突然变女儿,能高兴得起来?!谁能?! 不知道六界有没有这样的人才,反正他不是! “知道?”玉润犹犹豫豫道。 知道? 飏空顿时有了一丝振作,鼓励地看向玉润:“你说。” 玉润迟疑地看了飏空一眼,而后也学着他刚刚的样子,站在小凳子上去够他的下巴。 飏空顿时心旌荡漾,完全没了狐狸精的自觉,活似玉润才是那个勾人的狐狸精,就只一个小眼神儿,就勾得他主动投怀送抱……啊不,低头送下巴了。 玉润学着他的样子,捏着他的下巴左看右看,打量了一会儿,而后也有些忧伤道:“我们俩长得不像。” “嗯。”飏空觉得非常有戏。 “所以……”玉润又迟疑了一下,“其实你不是我亲爹?” 飏空:“……是。” 虽然事实确实是这样,但这话听上去总是哪里有些怪怪的呢…… “那……”玉润欲言又止。 飏空心情荡漾——啊啊啊,他有预感,玉润肯定是想起来了!看那纠结的眼神儿,肯定是乍然恢复记忆但又有些不太好意思承认! “那……”玉润抿了抿嘴唇,真诚地看向一脸期待的飏空,“其实你是我干爹?” 飏空:“……” 去你大爷的预感! 去你大爷的干爹! 干爹听上去比亲爹还要奇怪好不好?! 第六章 妖君养娃日常(4) 干爹飏空还是不想当爹。 毕竟,他好好的媳妇儿突然降辈分成了他闺女;他活生生地升了一个辈分,还要被媳妇儿提醒“生气容易变老”,这对于看重自己容颜的飏空打击颇大。 害得飏空硬生生多了一个每天揽镜自照的习惯——检查一下自己是否还是那么绝美倾城无可挑剔。 小玉润并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对飏空妖君产生了多么大的暴击力度,只是看着飏空这个习惯唏嘘不已。 玉润唏嘘,两只小灵猫也跟着唏嘘,且一边唏嘘还能一边在飏空面前可劲儿地晃尾巴,怎么看怎么嚣张。 飏空气了个半死。 于是又得到了玉润的“气多伤脸”警告。 飏空:“……” 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熊孩子一定不是他媳妇儿! 这个该死的灵种肯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他的媳妇儿不可能这么气人! 气狠了,飏空好几次都忍不住地将玉润抓到眼前来仔细地看一看,怎么看,都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冷冷清清的凤眼,浅淡凉薄的薄唇。 那是印在他心上的一张脸。 怎么可能会错呢? 他只是没想到,小时候的玉润,竟是这样的? 这般想着,心又软了下来。 福临公主说的也没错。这世间多少有情人,在相遇后总觉得时光易逝,恨不能更早地遇到对方,这样就可以从小一起相亲相爱到人生的最后一刻。 他原本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的。 可现在,灵种给了他这种机会。 他虽然不知道曾经的玉润小时候是怎么样的,可现在在他面前的,就是活生生的玉润。 他的玉润。 这般一想,飏空被欺负的悲愤终于烟消云散了。 算了算了。 飏空安慰自己道,不就是女儿吗?就是孙女他也养! 何况,四喜前几日还在跟他说,现在人界有种说法,说是宠爱自家的妻子,就该像宠爱女儿一样地爱她,让她永远是个小姑娘。 看,现在多好。 他媳妇儿特别善解人意。 为了让他像宠爱女儿一样地宠爱她,自己都变成女儿模样来让他宠爱了。 非常好。 飏空半蹲下来,伸手抱住一脸莫名其妙不明所以的玉润,他的手轻轻地放在她单薄稚嫩的后背上,叹道:“算了,我说过的,无论如何,我都等你回来。” 某个片段从玉润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让她的脑海中瞬间空白。可心,却忍不住地疼了一下。 “等你回来,哼,”终究是意难平。飏空磨了磨牙,“你给我等着!” 玉润:“……” 嗯,心不痛了。 飏空爸爸的狠话包治百病,一定是这样的。 *** “你们两个,离玉润远一些!” 每每飏空处理政务回来,都能看到那两只小灵猫一左一右地趴在玉润的怀中。 玉润还特别温柔宠溺地摸摸他们的头。 自觉这一切都该是自己的专属权利的飏空妖君,每次看到都觉得血气上涌,立马要气死过去。 于是,从来都是一手抓住一只猫,恨不能立马给扔出妖界。 后悔,就是非常后悔。 当初不应该答应玉润将这两只蠢猫留在妖界当猫质,结果没想到给自己挖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 飏空每每都要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他们俩还小,也别对他们太严厉了吧……”这些日子被两只小灵猫撒娇卖萌迷惑了的玉润,几乎都要真的把这两只猫给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了,眼瞅着飏空这么凶巴巴地对待她的娃,心疼不已。 飏空一听都要炸了:“小?他们哪里小了?!明明化作人形都跟你差不多高了!” 玉润:“……” 两只小灵猫:“……” 竟是无法反驳。 毕竟,玉润现在不知道是被什么限制住了,人形一直未曾长大,记忆一直也不曾恢复更多,仍是一副人界十岁孩童的模样。 而这两只小灵猫本就很有灵气,这么多年来又得了飏空不少好处,早就能化形了,也差不多是这般大小。 大概是玉润不经常见他们的人形,所以一直都他们的娘当得毫无心理障碍。 “那……”玉润弱弱辩解,“他们不是我的孩子吗?那在我怀里睡一睡不是很正常吗……” “哦?是吗?”飏空挑了挑眉毛,气急反笑,“那我还是你……你干爹呢,你怎么不在我腿上睡一睡?” 玉润:“……” 她一时语塞,竟是无言以对! 两只小灵猫:“……” 这个狐狸精臭流氓! 飏空眼瞅着眼前一人两猫无言以对的样子,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腿,对着玉润道:“来,过来。” 玉润:“……” 飏空顿时笑得纯良而又灿烂。 于是,为了自家两只小灵猫卧她腿的权利,玉润斟酌再三,觉得同长辈亲近一些也没什么不好,红着脸就从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脸红。 反正就是脸红了。 于是飏空瞬间就高兴了。 小小的玉润抱在怀中的感觉还是同成年时的有所不同的。 虽然都很美好。 但体验很新鲜嘛。 甚好。 陪伴心上人一起长大什么的,果然很好啊! 飏空妖君向来懂得举一反三,此后又陆续开启了亲亲抱抱举高高等等业务。 感觉甚好。 十分好。 好得简直不能再好。 虽然玉润的记忆没恢复,但已经获得了许多幸福的飏空妖君深情表示——当干爹,真好。 第七章 妖君养娃日常(完) 自从飏空发现,原来当干爹还能打着“父女情深”的幌子,亲亲抱抱举高高,简直立马对这个身份投入了极大的热情。 感觉非常好。 丝毫不介意两只小灵猫天天跳脚在他面前骂“禽兽”。 对此,飏空妖君总结出来的结论就是——这两只蠢猫终于觉得他们失宠了,所以心理极度不平衡,对他产生了难以控制的嫉妒之情,所以才会如此诋毁他。 但禽兽也没什么不好嘛。 毕竟他原身是只狐狸,属于禽兽中的“兽”,也不算骂人。 于是飏空妖君就更加心安理得地亲亲抱抱举高高了。 甚至还美滋滋地觉得,其实多当一段时间干爹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小玉润还这么乖巧可爱。 比她当玉润战神那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儿更讨人喜欢了。 得了甜头的飏空妖君瞬间就忘记了之前对玉润有关“熊孩子”的评价,十分心安理得。 两只小灵猫:“呵呵,男人的嘴。” *** 带娃的日子逐渐趋于日常,渐渐地飏空有不少下属都知道了——他们妖君其实有个私生女。那私生女跟天界那位玉润战神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这小道消息传了出去,大家纷纷沉默了——这突如其来的私生女,就显得那很妖君成了两次亲结果直接把命成没了的轻羽公主格外可怜。 嗯……还有那么一丝令人唏嘘的诡异。 再看那个私生女,长得那可是一丁点儿都不像他们妖君。 妖君头上貌似隐隐冒绿光。 妖界人民看自家妖君的目光更加唏嘘和诡异了。 飏空从四喜那里听来了这些空穴来风的猜测和传言,气得脸当场就绿了,一双漂亮的眼睛阴测测地看着四喜:“长成我这样至于沦落到被绿还得替人养孩子吗?!” 四喜连连摇头:“不会不会。” ——可事实是……您的确是在养孩子了。 ——那孩子也确实不像您啊。 ——而且您不仅养了孩子,连人家留下的猫都给养了。 飏空被自己愚昧的臣民们给气了个半死,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寝殿,决定非得抱着小玉润亲个十下八下,才能出一口他被愚昧臣民给误会的恶气。 这么一想,飏空的心情就好了很多。 心情好了很多、就等着蹂躏“干女儿”的小脸蛋儿的飏空妖君,在一踏进寝殿的那一刻,就怔住了。 哪儿还有什么干女儿? 在笑着逗弄两只小灵猫的人,不再是那个才十岁模样的孩童,而是一个笑容清淡的少女。 那少女长长的头发散落在后背上,犹如一幅最美最光亮的锦缎,随着她逗猫的动作微微地飘拂着。 她抬起头来,看向飏空,歪了歪脑袋,清冷的眉眼中却闪过了一丝狡黠。 “干爹?” 少女的嗓音充满了灵动和掩饰不住的揶揄。 热泪盈眶的飏空妖君瞬间有点儿哭不出来了——不愧是玉润。 能在这么煽情的重逢时刻叫出这么煞风景的称呼的人,不愧是那个不解风情的玉润战神。 更令人糟心的是,那两只蠢猫见此机会,立马缠在他的脚边卖乖,一口一个“外公”叫得清甜。 飏空妖君:“……” 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重逢,居然是这么个情况。 不想活了。 飏空妖君差点儿掩面而泣。 玉润笑盈盈地看着他,那双清冷眸中似有万千星辉:“又是女儿,又是孙儿,你这么想有孩子吗?” 算了。 重逢心上人。 要什么脸呢? 做一个狐狸精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要脸! (纷纷中枪的狐狸精一族:把这个叛徒给拖出去!) 身为六界极品狐狸精的飏空妖君,眨着一双秋水潋滟的桃花眼,伸手将眼前人给拥入怀中,只觉得自己在做一个美梦。 明明他一向脸皮厚的。 可在这一瞬,他仍是湿了眼眶。 狐狸精魅惑而又有些哽咽的声音在玉润的耳畔响起:“是啊。我这么想要个孩子。” “以后,我只想养我们的孩子。” “如你所愿。”那个清清淡淡的声音中倏忽闪过了一丝甜意,在他耳畔边悠悠响起。 后来的后来。 飏空妖君就真的有娃了。 亲生的那种。 还是长得一看就是他和玉润亲生的那种。 一切都很好。 就是某一日,这个无辜的小殿下撞见自己那尊贵的父亲媚眼如丝地哄着自己那个清冷的母亲,要她叫他“干爹”。 这给小殿下的内心造成了十万点的伤害。 太不可思议了。 他居然还有这样离奇的身世。 于是,小殿下就陷入了对妖君陛下的称呼的纠结中。 当然,这种纠结很快就解决了——在他试探着叫了自家父亲大人第一声“外公”时,他就被暴怒的妖君陛下给暴揍了一顿。 委委屈屈揉着自己屁股的小殿下委屈无比——你们大人真是好不讲道理! 直到很多年以后,小殿下听说了一个词叫做“夫妻情趣”。 当年的干爹事件终于破案。 后知后觉的小殿下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初的那顿暴揍挨得有多冤枉。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