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人上路》 第一章 扎纸店 我害死了奶奶。 这是我从小到大,最难以磨灭的悲痛经历。 奶娘在村外有家纸扎店。每天夜里十二点开门,门外挂一盏白色的灯笼,凌晨五点关门。村民们都嫌晦气,极少来找奶奶。 但靠着这家纸扎店,奶奶养活了我。我们相依为命。 奶奶用竹篾、芦苇、高粱秸扎成各种家具器皿或者纸扎人,用色纸糊起,装上剪纸,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左右,我打小就觉得店里阴气森森的。 奶奶编的纸扎活灵活现。不过她从来不肯教我这些,说不想我走上她的老路子。我就不懂了,纸扎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为什么不能学? 在我十七岁的那年,奶奶突然一病不起。我几乎请遍了周围的赤脚大夫,都没有一个人管用,甚至连奶奶得的什么病都不知道。 奶奶生病了都是我一个人照料。那天我正给她擦身体,无意间发现她的脖子处有一处黑色印记。 我很担心,毕竟奶奶已经七十几岁了,她又畏药忌医的。无奈之下,我翻查医书,终于找到一个症状和她的情况非常吻合的药方。然后跑到中药店抓药,回来用砂锅煎好。 怕出状况,我渐少了大半的药量,只给奶奶喂了小半碗。 到了晚上,奶奶精神好了很多,我很高兴,以为是自己开的处方奏效了。奶奶把我叫到床边,叮嘱我两件事。第一就是她死了之后,必须要将她的尸体埋在后山的那口古井,用石头封住。第二,她死后不许我开那家纸扎店,里面的纸扎品全都烧掉,否则她的死就是我将来的下场。 我笑说她想多了,奶奶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奶奶一笑,没说什么。 第二天醒来,我如往常一样叫醒奶奶。叫了半天,没应,我心中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大着胆子探她的呼吸,错愕地发现她断了气,身体凉冰冰的!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我悲痛不已,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在村里人的帮忙下,置办了简单的丧事,依照奶奶的遗言,将她的棺材埋在后山一口枯竭了的古井中,用大石封住。 我本和奶奶相依为命,奶奶去后,我的生活也变得艰难起来。 隆冬将至,家畜很难养活,地里庄稼的收成也不怎么好,对于我来说是雪上加霜。 眼看要挨冻受饿,我不免动了卖纸扎品的心思。 奶奶临终吩咐过我不可以碰纸扎店,但一看到店里满满的纸人纸马、灵屋鬼桥,我就想起奶奶生前的编制这些东西的情景,让我一把火把它们烧掉,又实在于心不忍。 思前想后,我决定把纸扎店剩下的东西卖掉,算是物尽其用,然后再谋生计。 奶奶的纸扎店在村外,和村子隔了十几里路。为了省事,我卷起被铺,直接住进了铺子。 心想奶奶在门口挂白灯、晚上开业的习惯太不吉利了,于是摘掉白灯笼,白天开门做生意。可一连三天,门口罗雀,别说做生意人影都没看到一个。 我不免有些郁闷了,只得老老实实按照奶奶生前的方法来做。 晚上十一点左右,挂一盏白灯笼在门匾上,十二点准时开门。 不知道是不是奶奶留下来的办法奏效,十二点过了没多久,我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这人打着黑色雨伞,破雾而来。来到近前,我才看清楚是一个中年男人,瘦而斯文,带着圆圆的眼睛,穿着整齐的中山装,有点像民国时期的教书先生。 这夜里头,荒郊野岭的,怎么跑出来一个教书先生了?我虽然纳闷,但还是开口打了声招呼:“你好。” 男人看也没看我一眼,语气冷淡:“纸马一只。” 真是奇怪,居然真的有人半夜来买纸扎。我心里嘀咕,嘴上倒没说什么,到后堂抱了一只纸马出来。 “原先的老婆婆呢?”男人突然问了一句。 我心虚地:“奶奶不在了,我接替她的店。” 男人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现在就给我烧掉纸马吧。” 啊?我以为我听错了,哪有客人买了纸扎当场烧掉的。教书先生冷冰冰地道:“啊什么,钱少不了你的,现在就给我烧掉。” 谁叫他是客户呢,给钱就行。 于是我抱纸马到院子,点燃烧掉。 火光映得他的脸煞白诡异。 完了他塞给我一个硬币,接着就出去了。 我吞了一口唾沫,拿起硬币一看,登时傻眼了。 这哪是什么硬币,分明是民国时期的银元,俗称袁大头。奶奶健在的时候,有时会带回来一些奇怪的钱币,久而久之,我会略懂一二。 我唯恐是假的,用手指头弹了一下,立马响起一声清澈悠长的声音。 是真的!我瞪大了眼睛,这可是纯银打造的。拿到当铺里,少说也能当个几百块。这个价钱,能卖好十几个纸马了。 无功不受禄,我忙追出去把多余的钱还给那教书先生。 但追到外面,只见一个清瘦的长袍先生牵着一匹白马隐没在迷雾尽头,那匹白马赫然便是我刚才烧掉的纸马,莫非这教书先生是…… 我心惊胆颤,揉了揉眼睛,却哪里还有教书先生的踪影。 阴风吹过,卷起院子的纸马灰烬。 我顿时不寒而栗。 这时,店里又进来一个粉色旗袍的美艳女人。我照旧打了招呼,问她需要什么。 女人生就一双桃花眼,狐媚多情,看着我眨眼道:“小哥,姐姐想要一个纸扎门楼,但是没有钱,怎么办呀?” 女人的样子可怜巴巴的,但是绝不会是困穷人家,这一点从她的打扮就知道了。一个纸扎门楼就几十块钱而已,绝不至于买不起。 见我面露犹豫,女人凑过来靠在柜台上,对着我脸吹气娇媚:“小哥,姐姐真的没钱,要不,姐姐亲你一下,算是给钱。” 女人的脸上全无血色,恍如脆薄的白纸,眼眶处却有渗透的血红。 我虽然怕,却是个认死理的人,没钱甭想从我这里捞走一条毛,当即回绝她:“不好意思,小本生意,向来没有借赊的规矩。” 没想到女人顿时翻脸不认人,啪的一声往我的脖子上打了一巴掌,骂:“好,你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活了!”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这女人是个疯子吧,买东西不给钱,还出手打人。我按住脖子嘀咕,也不好意思追她,只得任她走了。 夜越深,来了两个奇怪的人之后就再没人来了,直至到半夜,心想也不会有人来了吧,我就出去把灯笼摘了,锁上门,回屋子睡觉了。 然而第二天醒来,脖子疼的厉害。可能落枕了吧,我也没多想,吃过饭之后就去下地。回来的时候,碰到了陈四叔。 四叔主要从事殡葬,诸如书写殃、择选阴宅什么的,走的是阳间路,吃的是阴家饭,也就是俗称的阴阳先生。也因为他干的这行,平时没少到奶奶的店里买东西,所以我们的关系还算熟络。 四叔叫住了我,惊讶道:“对了,张青,你脖子上怎么有块黑印呐?” 我以为他开玩笑就没理他,四叔见我不信,反应很大,硬是拉我到他的屋里。 我拿过他家的镜子一照,果然,我的脖子处有片黑色的巴掌印,和当初奶奶背后的黑印很像。 顿时想起那天夜里的旗袍女人,难道是那个女人打的?随即想起奶奶叮嘱我不要开店,不然她的死就是我的下场,我有点害怕。 四叔看在眼里,道:“这肯定是着了邪气了,张青,你最近有没有去啥不该去的地方啊?” 我说这些天一直呆在纸扎店,哪儿都没去。 “那地方才是最邪气的,那白色的灯笼你以为是招活人的吗?你奶奶不是不让你靠近那店子吗,你怎么不听话,还住进去了?” 第二章 尸腹乾坤 我只好说出我的处境,我还没成年呢,唯一的家人都不在了,不做点生意营生,难不成喝西北风? 四叔有点心疼,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八卦镜给我,“你家奶奶算是帮过我,我怎么着也不能看着你出事。这八卦镜是我师父传下来的,妖邪莫近,你收好,晚上带着防身。” 我跟四叔道了谢,从他家里出来回到铺子,摸着脖子上的黑印,心中有些发慌。 深夜时分,距离十二点还差几分钟。我坐在柜台里打盹,突然一阵冷风吹过。 感觉脚底有点湿,不知道从哪里渗出的血,把我的布鞋染了个猩红。 抬头一看,死去的奶奶低着头站在我的面前,身上湿答答的,看着我不说话。 我惊叫一声,拔腿就外跑。跑到门口打了自己老大一个耳刮子,奶奶来找我肯定有话想对我说,我这么跑了真是不孝!于是我深呼吸一口气,走回屋里。 可是奶奶已经不见了,就好像她从没来过。 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摸了脸上的虚汗,看了看老钟,发现已是十二点。 当晚枯坐一夜,也没有人来买东西,担惊受怕中我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走出去一看,只见一群人围着什么,议论纷纷。 我好奇心起,回头把东西放好,锁了门就过去看看。 最先看到我的是四叔,招手喊我道:“张青,过来一下,我刚好有事找你。” 我有点纳闷,但还是快步地走跑过去。围观的村民立马让出一条道,这更让我摸不着头脑了。 我走进人群,往地上一看,只见一大块白布盖着个女人。 “四叔,这谁啊?” 四叔叹了口气,弯下腰掀开白布,围观的女人们吓得尖叫起来。 我暗暗好笑,这群女人真的是,一具尸体而已嘛,有必要怕成这个样子吗?可当我看到的时候,差点没吓得腿软。 这具尸体不是谁,正是前天夜里来买门楼纸扎的妖艳女子。 此时她的死相尤其恐怖,眼睛睁开正欲撑破眼眶,嘴巴大张,面色铁青,白色蛆虫在她散乱的头发蠕动。 我突然想起那天她的话‘你不要让我活,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不禁毛骨悚然,她死了,那么我…… 四叔拍了我的肩膀一下,吓得我又是一惊。 “按尸体的腐烂程度,死了好几天了,你看,都生蛆了。”四叔叹息道。 什么?死了好几天?那么昨晚来我药店的女人是……?我一脸惊恐,捂住自己的嘴不敢说出来。 四叔以为我小孩子见到尸体难免惊慌,顿了顿道,“张青,你也不小了,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我点了下头,感觉有不好的事情。 四叔说,“你看啊,这女人也不知道是谁,莫名其妙死在咱们村。老实说,我不想管闲事,不过人死为大,咱们权当积点阴德把她给葬了。不过这姑娘死得蹊跷,故此进不得村,于是我琢磨着,能不能将你这铺子给腾出来,让人姑娘站站脚,你看行不?” 我虽然小,但不傻,当即摇摇头。 “你别怕,这段时间四叔会来看你的。” “老四,他一个小孩子用得着问他意见吗?来,大伙儿搭把手,把尸体搬进去!”群众里有个大叔大声喊道,不少人附和。 奶奶因为做彩扎师,专供阴间白事,大伙儿认为晦气,因此对我和奶奶都是嫌弃的态度。现在出了这种事,他们更是巴不得将尸体停放在我的地方。 不等我反对,众人便协力将女人的尸体搬进我店里,接着陆续散了,一点都没理会我的感受。 我又气又无奈,谁叫我还是一个小孩呢。 四叔安慰了我几句,便提出上山上给女人挑了块坟地把她的尸体葬了,被这突发的事情一打断,我虽然不想去,但也没事干,只好随他去了。 选好坟地,下得山来天就朦胧黑了。 折腾了一天,我吃过饭。天寒地冻的,忙活了一天,又累又困,便早早去睡了。 后半夜,我被一泡尿憋醒了,迷迷糊糊下地走去厕所。刚一碰到门,依稀听到哭声,好像有很多人,咿咿呀呀的跟唱戏似的。 这大半夜的,谁在院子哭?我正想推开门看看,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我一下,我张开嘴想叫,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老妇披麻戴孝地跪在我身后。 这老妇尖嘴猴腮的,黑夜里看上去脸白得就像是一张纸,但是嘴唇却红得骇人。她拉着我的手,哭着说:“我的孙女命苦呀,是你害死她的,我要找你偿命!” 啊! 我终于尖叫出来,挣脱了那个老妇人的手跑回屋里,拼命摇醒四叔。四叔好像没睡实,我一叫他就睁眼了,不爽道,怎么了? 我忙告诉他刚才我看到的东西,四叔脸色大变,赶忙起身穿衣服,举着灯笼出去,但院子哪有什么人。 “你这小娃子真皮,消遣我不是?”四叔有点生气,敲了一下我的脑袋。 我急了,“真的,我没有骗你!” 四叔见我一副吓坏了的样子,安慰道:“没事了,你那是做梦呢,别瞎想了。回去睡觉吧。” 我刚想说话,那淅淅沥沥的哭声又传了出来。四叔脸色铁青,他也听到了,他这时候才信我所言非虚。饶是他是吃阴间饭的,也吓得不轻。 只见黑暗的院子中跪在一个老妇,披麻戴孝,戴着尖尖的白帽。大半夜里,院子突然窜出这么多人哭丧,着实把我吓得不轻。 我和四叔面面相觑,都看见了对方脸上的冷汗。 “张青,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四叔突然警惕地看着我。 “没……没有。”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生怕被人知道奶奶是我害死了的秘密。 “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四叔板着脸地对我说:“有些事怕吓着你没和你说,又怕你不信,好吧,我带你看看那女人的尸体。” 我觉得害怕,却也想把搞清楚事情。那女人的尸体就停在偏厅,在四叔的带领下,我忍住害怕,掀开白布子。 “这女人死时双目圆睁,全身痉挛,显然是受了极大的痛苦才死的。她死后,尸首并不完整,你看看她的肚子……”四叔稀松平常地指点给我看。 我忍不住恶心,依照四叔的指示察看尸体。 只见这尸体的肚子早已掏空,一只一尺多长的黄鼠狼卷缩在里面,肚子肿肿的,它的头死死地叼着尸体的食道,形成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当我看到那血肉模糊的东西,忍不住干呕起来,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叔叹道:“这畜生是这山上成了气候的黄皮子。狐鼠之辈难有化人之术,狐化人要戴人头颅拜月,黄皮子则是钻人身腹内操其行走。这女子大概是新死埋葬的,被黄皮子搞去了身子。不知道什么缘故,死在了你的纸扎铺附近。” “黄皮子的报复心极强,我担心你会受到牵连,所以才搬到这边和你一起住!你要想活,有什么隐瞒我的快一古脑给我说了!”四叔厉声喝道。 我一时间没了注意,只得将所有的事,包括我不小心害死了奶奶,那晚碰到死去女子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哎,你奶奶的事不关黄皮子的事,那是另一宗事了啊。” 四叔叹道,对奶奶的事好像知情不少,我想问他,却听他话锋一转:“你奶奶叫你不要碰那个纸扎铺呢,你为什么不听呢?那个姑娘就是黄皮子所化,她化人渡劫失败受了重伤,你没有卖给她纸扎门楼,她死了。那黄皮子老奶奶把帐都记在你的身上,要找你来索命哩!黄皮子报复心极强,眦睚必报,就是我的法力也不足对付它!” 第三章 黄皮子 四叔一说,我吓得魂飞天外,慌了:“那……那我要怎么办才好?” “那天晚上你奶奶托梦给你,并不是想害你,而是想提醒你。谁知道被你吓跑了,要是你奶奶还活着的话倒还好办……但现在,哎。”四叔叹息道。 “奶奶要是活着便怎地?” 四叔看着我,摇头叹道:“孩子,看来你还不知道你奶奶是干什么的。” “不就是扎纸嘛?” “如果你认为扎出来的纸人纸马只是卖给办丧事的人家,那么你就错了。现在我告诉你吧,你奶奶的纸扎纸铺白天做的是丧事活人的生意,到了晚上做的就是死人的生意了!正所谓扎彩匠,扎鬼纸,扎来鬼纸祭阴阳。店铺里头摆满纸人纸马、灵屋鬼窍,你道你那天晚上遇到的是活人吗?” 我吓出一身冷汗,我本就起疑,原来那天的教书先生和妖艳女子真的不是人! “那你刚才说到,要是奶奶还在的话就好办又是什么意思?”我抓住四叔的手就像抓住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四叔:“老黄皮子恨你入骨,你不死她不会罢休的。你奶奶还活着的话,就能扎一个纸人出来,或许还能施展一场瞒天过海,让纸人代替你去死。但是她一死,她这门手艺便失传了……” “等等……其实,我也会扎纸。”我弱弱道。 “真的吗?”四叔好像比我还激动。 我点点头,“奶奶虽然不准我学,但是耳濡目染之下我偷偷学了六七成。” 四叔笑出声:“够了,够了,你马上按照我说的做。”说着便附耳过来说了好些话。 第二天一整天我都呆在扎纸铺里没出去过,一直忙活。 吃过饭,我便在店里呆着,而四叔已经在院子里起好坛了,案上放着桃木剑、朱砂、黄符。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一副黑色的棺材,上面摆放这一个灵位。灵位上赫然写着我的名字:张青。 四叔穿了一身杏黄色的道袍,严阵以待,可想而知,那老黄皮子有多不好对付。 我躲在棺材底下。 晚上十二点一到,院子外便响起呜呜哭声,阴风起处,烛火摇曳。 那个尖嘴猴腮的老妇又来了,披麻戴孝,远远看去非常妖异涔人。 “妖孽你来干嘛?”四叔叱道。 老妇仰起一张惨白的脸,怨毒:“我来给我孙女报仇,扎彩匠就算不能有求必应,也不应该见死不救。我孙女渡劫不成,这笔账要算在他身上。” 四叔:“你想怎么算?” 老妇咬牙切齿:“一命偿一命!” “那好。”四叔一把推开棺材,“你过来看看,张青已经死了。这笔恩怨就一笔勾销吧!” 棺材里头赫然便是一个扎纸人。 依照我的相貌制成,穿着我昨天的衣服,胸口处用我的血写着本人的生辰八字。虽然我的技艺赶不上奶奶,但是能有学个六七成。 老妇狐疑:“前天找他偿命,今个就死了?” 四叔沉着脸:“多说无益,你过来看看便知。” 老妇佝偻走到棺材边,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猫一样的鼻子蠕动,喃喃道:“是那小子的气味。” 老黄皮子还不放心,拿过神坛上一把剪刀往纸人胸口戳了十几下才走。 “就这么死了,倒是便宜他!”老妇恶毒道,说着便一拐一拖地走出院子。 殊不知棺材底下的我,早已吓得一身冷汗。 人都死了,还要往尸体上扎刀子,这黄皮子的报复心也真不是一般的强。 我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哈哈,你小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福大命大啊!”四叔哈哈笑道。 话音刚落,院子里阴风呼呼,门嘎吱一声被撞开,走进来一个老妇人,赫然便是去而复返的老黄皮子。 “哼,真当我老了好骗呢。原来你没死!” 四叔拿起桃木剑,一手护住我,“娃子,快走。”说着点燃一张黄符,朝黄皮子轰去。 一阵火焰过后,空中有臭焦皮肉的味道。 老妇的一张脸烧成鬼脸,焦黑的人皮下露出一簇簇黄色的毛发。老妇一把扯掉,露出一张黄皮子脸,头稍圆,颈长,体长而四肢短,毛色淡黄发白,一双绿眼睛泛着阴毒邪恶的光。 黄皮子大怒,呲牙咧嘴,扑向四叔。 我正走到门口,突然听到四叔惨叫一声。但见他道袍已经被咬破几处,左手按住握剑的手,手指缝间都是黑色的血,渗到道破上,人面惨白如纸。 四叔是为救我而手上,这时我哪里还迈得动脚步跑。 抄起门板后面的扫把砸老黄皮子,无奈它的速度实在太快。不过给四叔争取了一点时间,四叔腾腾后退,后背倚着棺材,惨然苦笑:“傻孩子,你回来干嘛?只怪我学艺不精,对付不了这快成精的老黄皮子。” 四叔都对付不了它,遑论我,几个照面已经险象环生。 “罢了罢了,你奶奶对我有救命之恩,今日我且还了她这个恩情。”四叔凄楚喃喃道,突然大声喝道:“妖孽,住手!你不是说一命偿一命吗?我陈四就此了断,希望你放过这小娃子!” 老黄皮子突然停止动作,看着四叔,冷血地点点头。 “别!”我大叫。 可是已经晚了。 噗的一声,黄皮子的黑爪子插入四叔的胸口,出来的时候沾满了血。 四叔浑身一颤,布满血丝的眼睛眨了眨,轰然倒在棺材里头,把纸扎人压得粉碎,鲜血溅在写着我名字的灵位。 “张青,记住……不要再碰你奶奶的纸扎铺了,如果还逃出此劫,离开这里,好好……做人。” 说完这句,四叔竟是就此气绝。 我悲怒交加,也不管逃命不逃命了,抡起拳头就砸向那黄皮子。 黄皮子喋喋怪笑,一股绿色的气体从它身上散发出来,我冲得太急,吸了一些进肺,顿觉头重脚轻起来,眼前的黄皮子幻化成好几个,我揉揉眼睛又变成一个。 那种感觉就像被人狠狠在太阳穴敲了一棍子。 黄皮子舔了舔那滴血的爪子,向我走来,而我竟浑身酸软,无法动弹。 眼看着我也将遭临四叔一样的下场,心中愧疚愤怒交集,我自己死了不要紧,居然害死了无辜的四叔。 就在此时,月色升到中天,清寒如霜铺在地上,阴风呼呼,突然听得踢哒马嘶声音。 心想这附近也没人养马,哪来的马?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青袍书生骑着一匹白马过来,赫然便是前晚来我店里的教书先生,他胯下的白马也很熟悉,正是我卖出去的纸马,这时候还会动,跟活的似的! 书生俊朗的脸苍白如月,但全无一点人间气。 黄皮子见了他,发出吱吱狂躁的声音,书生的眼睛变得血红诡异,死死瞪着它。 终于黄皮子忍耐不住,呲牙咧嘴地向他撕咬过去。 书生冷笑一声,挥动红袖,迎了上去。 就在此时,我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如果可以,我多希望这是一场梦。 我没有重开奶奶的纸扎店,四叔没有因我而死,睁开眼世界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可惜不是。 “哎,几十年前,她奶奶是这样,现在他也是这样,他们张家的人莫不是扫把星?专门招祸事的!” “谁说不是。上次他奶奶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就说过要把那小子赶出村子。是四叔和孙伯坚持要留他在村子住,现在好啦,不知道上哪儿惹了这脏东西,陈四也被他害死了!” “就是,得把他赶出去。不然谁知道下一次死的是谁!” “大家安静点,等张青醒了,再慢慢讨论。”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有人说话争吵着什么…… 第四章 百鬼夜行 我醒来的时候,旁边坐着老村长以及一些族里的长辈。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着浑身毒疮的小乞丐,眼中没有亲近,只有厌恶。 老村长五十多岁了,大家都叫他孙伯,是个老实人。 孙伯挥挥手,让其他人出去了。 我惊魂未定地摇着他的手臂,“四叔呢?四叔怎么样了?” 孙伯叹了口气,说起当晚的情况。原来我已经昏迷了两天,清晨村里的人发现我家大门开着,发现我倒在院子,棺材里的四叔已经气绝,死不瞑目,而旁边还有一具被开了膛的老黄皮子。 血、内脏一地都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而我就躺在那里。 四叔生前为村子里做了不少好事,现他惨死,大伙凑了一笔钱给他置办了丧礼。至于那黄皮子的尸体,大家嫌秽气,用叉子叉到山里烧掉了。 我可以说是那天晚上唯一幸存下来的人。 孙伯给我端过一碗鸡汤,我勉强喝了几口就没胃口了,不是不好喝,而是我根本就没心情。 我不但害死了奶奶,现在又害死四叔,难道我真的是村民口中说的扫把星吗? 孙伯欲言又止,一副为难的样子。 我顿时明白过来,肯定是村民嫌我害死四叔,要把我赶出村子。孙伯可怜我,但又怕村民们不答应,夹在中间两边不是人。 我自问害人不浅,更不忍为难好心的村长,况且他们都不喜欢我,我死活留下来也没意思了。 “孙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的。我……我明天就搬到村外的扎纸铺,一个人在那里生活,不会再回来了。” 孙伯一愣,有点怜惜地看着我:“这样吧,你暂时搬到纸扎铺住着,等过去一阵子大家都淡忘了,我再给大伙说说把你带回来。” 呵呵,发生这样的事,谁会忘记呢?再说荒野的穷困山村最是迷信,孙伯这么说无非是想安慰我。 但我也没有戳破,感激点点头。 就这样,我在孙伯的家里住了一天,第二天便一个人搬到村外的扎纸铺。 临走前,孙伯还给我塞了几百块,但小声叮嘱我千万别告诉别人。 我惨然一笑,好人不容易做。我点点头,再三道谢。 家里能用的东西都送邻居了,我带着几件换洗的衣服以及一些喜欢的小玩意,打了个包便离开了村子。 我沉浸悲伤中,脑海不断浮现当晚的记忆。 四叔说我奶奶是被一只梦鬼害死的,是不是就是那个白马书生? 那个白马书生又是谁?他要想害我,为什么从黄皮子手下救我? 越想我脑子越乱,好像快成了一团浆糊。 最后,我回到了熟悉的纸扎铺。 外面阴云密布,估摸着晚上会下雨。扎纸铺呛鼻的油彩味,香烛独特的檀香味,还有荒置久了屋子的味道浑成一起,在阴雨天迅速发酵。 我坐在扎纸铺的残灯下,突然觉得犹如置身一个巨大的棺材内,身体痕痒,好像腐烂的尸体。 我给奶奶和四叔供奉了令牌,恭恭敬敬地上香。 奶奶和四叔死前都叮嘱我,千万不要重开扎纸铺,但现在我除了能回来这里,还能去哪里呢? 没有人喜欢我。 天大地大,竟然没有一块容下我的位置。 冥冥中,我的命运好像和扎纸铺捆绑在一起,如同一个死结。 我在灯下胡思乱想着,灰色的飞蛾叮叮地撞着灯泡,然后落在地上。 无意间的一瞥,我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因为我看到了灯下,自己竟是没有影子! 莫非……莫非那天晚上我已经被黄皮子或者那书生杀死了?现在的我其实是一只鬼? 清朝才子袁枚的笔记记载过这样一件事,在乾隆23年秋,直隶有一书生因为写了一首诗,诗里流露出对文字狱的不满,后来被人揭发而问斩。监斩官很欣赏此人文采,不忍心杀他,就对他说:当我喊“斩”的时候,你立马就跑,跑得越远越好,当午时三刻一到,监斩官大喊一声“斩”那书生立马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到了山西,并在那地方结婚生子生活了十几年。 后来,有一朋友来山西,当他看到那书生时,一脸惊讶,说:你不是已经死了吗?那书生也一怔,于是就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袁枚当时正好也在场,这件事在当时轰动一时! 有时候人死了,但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是照常生活、工作,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这样持续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的都有。如果有人告诉他其实你已经死了,他才知道,于是瞬间就消失了。 莫非我也发生了这样的情况? 我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对啊,我现在意识自己死了,但自己并没有消失,那就意味着我还活着! 那我的影子消失了又作何解释? 就在这时,外面下起寒雨,隐隐约约传来哭声。雨越下越大,但这哭声竟然比雨声还大! 那哭声沙哑高亢,如同哭丧。 我心中咯噔一下,难道那黄皮子还没死绝,回头找我报仇了?要知道成精的黄皮子不断狡诈,而且报复心极强。 我吞了一口口水,眯着眼从门缝往外看。 这一眼,差点没把我吓死。 只见夜雾冷雨,屋子前的空地跪了密密麻麻的人,这些人或面容惨白,或青面獠牙,有的七孔流血,有的残肢毁容,对着我的扎纸铺呱噪痛哭。 这分明是百鬼夜哭! 最要命的是,他们这时候纷纷站起来撞门了! 我慌乱中,推过桌子椅子各种杂物堵住门。旧式样的木门被撞得发出吱吱发酸的声音,外面那死状恐怖的鬼随时要破门而入! 我吓得冷汗直流,身子不住颤抖,突然想起四叔曾经给过我一个八卦镜,可以驱逐邪魔。 我忙到包袱里翻找,所幸还在。八卦镜照到之处,鬼物无不发出嗷嗷惨叫的声音。 无奈八卦镜只有一面,鬼却有上百只,密密麻麻,光是看起来就叫人头皮发麻。 忙中出错,突然听得啪的一声,八卦镜掉在地上,镜片碎成了几十片。 我感觉我的心也随之碎成了几十片,欲哭无泪啊! 百鬼更加猖獗,不住撞门,更从窗子所有空隙的地方钻。我一个人,简直疲于奔命。 难道说,我躲过了黄皮子的追杀,最后要死在这莫名其妙的鬼物手上。 突然,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死相恐怖的鬼物们争先恐后地冲进来,眼睛并不是看我,而是看着店铺里的灵屋鬼桥,纸马纸人,元宝蜡烛。 我登时明白过来,原来这些鬼不是想害我,而是想要店里的东西。 可一旦等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我一点都不怀疑他们会将我撕成碎片。 纸扎品固然重要,但是命好像更加重要! 我忙在桌子底下找出铜盆,然后烧起纸扎祭品。嘴里念念有词,各位鬼大哥鬼大姐你们拿了东西就走吧,兄弟我还想多活几年,没空跟你们玩儿。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念辞奏效,那些鬼看到我在烧祭品之后,都停了下来,眼定定地看着我。 那样子就像六一儿童节,等着老师发糖果礼物的孩子。 熊熊的火焰烤得我脸上出油,冒起的灰烬打个旋,消失在房梁上空。 随着烧的祭品越多,外面的鬼开始走了一些,鬼哭的声音渐渐小了。 他妈的,人善被人欺,连鬼也来欺负我。等我以后有本事,看我不找你们算账!我边烧边心想,纯当破财挡灾了,拿到祭品的鬼,祝你们投胎投到畜生道,做牛做马,生生世世轮回不休! 第五章 白马书生 火一直没停,盆地的灰烬都两寸厚了,我突然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祭品快没了,但是鬼还有很多! 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淡定地烧着。有多慢烧多慢,但是就算烧得再慢,也有烧完的一刻。 终于,最后一个纸扎品烧完了,我的手抖了一下。 死寂…… 只听见雨声。 吼! 领不到祭品的十七只鬼同时发出一声咆哮,木门的把子被撞断,堵门的桌椅杂物向两边震开。 被雨一淋,本来就不忍直视的鬼脸此时更为狰狞,怒气冲冲地围住我。那场景就像讨不到工资的民工围住包工头,今天不把工资结清你甭想从这儿走出去。 最冤枉是,我压根儿就没欠他们一毛钱! 门被撞破,吹进来呼呼冷风。 冷风吹不凉热血。 这段日子我受的屈辱也是够多了,现在还要被鬼起伏,胸中的怒气再也压不住。 “来啊!你们来掐死我啊,好让我死后变成厉鬼,一个个将你们的肉咬下来送酒!”我昂头大声,对着鬼物吼道。 鬼物们一愣,脸色变得非常害怕。 鬼是人变的,依旧改不了欺善怕恶的习气。见我一凶,都有几分忌惮。 然而我错了,鬼物是怕,但不是怕我。 “呵呵,你们敢动他一根头发,我就废了你们。”一把清冷但充满狠劲儿的男声传来。 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青袍书生装饰的男人飘进来,剑眉星目凛凛有神,赫然便是那天救我的书生。 “哼,臭小子,咱们一向是河水不犯井水,咱们几兄弟要收拾这小子关你什么事?”一只胖胖的鬼嚣张道。 “不错,不关我的事,不过,我偏要管!” 话音未落,书生袖中翻出一只鬼手,迎风暴长三丈,按住胖鬼的头在铜盘里头。 里头还有刚烧完的灰烬,顿时糊了他一脸,那胖鬼看起来就像包青天扑在泥潭里,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旁边几个鬼先动手,也没看书生怎么动手,一阵阴风过后,剩下的鬼无不七荤八素地摔在屋外的泥泞湿地,狼狈不堪。 “从今天起,这个人就是我的了,如果你胆敢来骚扰他,我将你们大卸八块,打得你们魂飞魄散,听到没有?”书生寒声道。 胖鬼不住求饶,知道了爷爷,咱们有眼不识泰山,以后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书生冷哼一声,松了手,胖鬼连爬带滚扑了出去,带着外面的鬼消失在雨中。 屋子里就剩我,还有那书生。 书生神情淡漠地看着我,就像猎人看着刚刚打回来的猎物。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半天我才从牙缝挤出一句话。 书生大方地挥挥手,“这不算什么,只不过你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我一个很亲近的人,但是我想不起来她是谁了。” “鬼不是应该什么都知道的吗?” 书生像看傻子似的看了我一眼,“你错了,鬼就像一滴水,流连人世间。它会不断损失能量,慢慢遗忘生前一切,终于有一天,所有东西都不记得了,就像水蒸发了一样,鬼就消失了。若非如此,有史以来千秋万代,死了的人不计其数,要是他们都在阳间,那不得挤死人。” 想想也是如此,不过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我想起字典里有记载,鬼者,归也。按照书生说的,鬼是不属于人世间的东西,始终要前往不知名的世界。如果强行留在人间,消失蒸发只是迟早的事。 “那你总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吧?” 书生侧头想了想,“嗯,夏雪宜。不过我记不起生前的事了,亲近的人,就连我怎么死的都忘了,可能我快要消失了吧。” 嘿,这书生什么名字好取,偏要取个女人的名字。我突然想起什么,我奶奶也是就夏雪宜来着! 莫非他和我奶奶有什么联系? “你认识我奶奶?”如果一切都像夏雪宜说的那样,那么他很久以前就死了。时间长到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搞不好真的认识我奶奶。 夏雪宜凝视了一阵灵台上奶奶的遗照,似乎在回忆什么,最后淡淡道:“不记得了。” 我本想帮他记起一些生前的事,报答她救命之恩。现在看来是白搭了,他活着的时候我还没出世呢! 不过他死了这么多年,做鬼应该很有经验。 恰好有一件事可以请教他,那就是为什么我的影子会无端端不见了,难道说我已经死了? 夏雪宜从上到下,然后从下到上打量了我一眼,正色道:“说你死了,但你还有活人的迹象。但你活着,也等同行尸走肉。” “什么意思?我不懂。”我急道。 夏雪宜:“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吗?那个道士为了救你而死,他的尸体压在纸人上,血溅在写着你名字的灵位。” 我点点头,四叔为救我而死,这份恩情我无法偿还,但不敢忘记。 夏雪宜:“那就是了。道士为了帮你瞒过黄皮子,启用阵法配合扎彩匠的纸人做出你死亡的假象。道士压坏纸人,血溅到灵位,致使阵法发生错乱。鬼差将道士陈四的鬼魂当做你的鬼魂收去了,在生死薄上划去了你的名字。所以名义上你已经死了,但实际上你还活着。” 我哑然,哭笑不得! 夏雪宜拍着我的肩膀,继续道:“简单来说,你现在是半人半鬼,俗称阴阳人。阴阳人一般都沟通鬼界和人间的桥梁,所以才有那么多鬼来找你,向你要好处。” 我花了半分钟理解夏雪宜的话,怪不得我能看见鬼,原来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我也成了半只鬼。 我看着自己的手,面对这突然其来的人生剧变,我真不知道作何反应。 “夏先生你一定有办法帮我的是不是,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我激动地拉住他。 夏雪宜苦笑,“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你本来死于非命,可阴差阳错,你成了不死之人了你知道吗?” “什么不死之人?” “冥府的生死薄上没有你的名字,你就不会死。” “这么爽?这么说来我岂非不会长生不死?” “别高兴得太早,阴阳人虽然不会死,但是形同行尸走肉,不会哭笑,失去一切感觉,惧怕阳光。” 我本来还有点高兴,但是夏雪宜这句话就像一盆冷水将我从头淋到脚。 “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我激动,使劲掐自己的手臂,皮肤红了紫了,但是我依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还不信,狠下心拿过桌子上的剪刀在手上一划,殷红的血流出来,可一点都不痛,仿佛割的是别人的手。 我又急又怕,可是镜子上的我一脸平静——我连喜怒哀乐都失去了。 我颓坐在地,内心阴郁,顿时被一片绝望包围。 如果这样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呢,还不如死了算呢!佛家有言,受身无间者永远不死,寿长乃无间地狱之大劫。意思是身处地狱,长生不死反而是最大的惩罚和痛苦! 我现在遭受的正是这种劫难! “你读过很多书,一定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解救的是不是?”我恳求的目光看着夏雪宜。 “办法是有,但是非常难。” “我不怕,无论多难都可以。”只要摆脱成为人不像人鬼不像人的怪物,做什么我都愿意! 夏雪宜这才慢悠悠道:“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恶人只要悔过都可以赎回自己的邪恶,只要你完成了九九八十一件大功德的事,就能恢复原身。但是当你恢复原身之时,就是你死去的时候。” 第六章 夜半归人 本来听到有救我还存了一点希望,但听他说完我是彻底地心寒,如此说来我就算努力去完成八十一大功德的事,岂非求死? “蝼蚁尚且偷生,既然你现在有无限的光阴,何不充实自己。只要活着总有希望。换个角度来想,你有无限的时间来解决一个问题,本就立于不败之地,难道这样都没信心吗?”夏雪宜没有感情的语气道,但我隐约感到他在鼓励我活下去。 对啊,他说得对!只要活着总有希望,反正有无限的时间,难道凭借我自己还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吗?想到这里我阴郁的心情稍稍通了一些。 不过,摆在我面前严峻的问题就是生存问题。 我已被村里的人视为不祥之人赶了出来,得自己养活自己了,但是我没读过几年书,啥都不会靠什么养活自己呢? 我看着奶奶留下的店,她就是靠着编织彩扎、卖死人东西,一个人把我拉扯大。 奶奶在这里活动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但现在却尘埃满地,遍是狼藉。 “奶奶,请饶孙儿不孝了。你的遗言我未能准守,但你放心,我会将你的纸扎铺做好,并且好好活下去的!”我走到奶奶的灵位前对着她的遗像,拜了拜。 若是我当初听奶奶的话不去碰纸扎铺,或许就没有现在的事了吧?一切好像冥冥中注定似的,开了个头就停不下来。奶奶和四叔都说,若我重开纸扎铺必定死于非命,但现在都无所谓了,我成了阴阳人,如果能死于非命反而是好事吧。 此时,遗照中的奶奶目中流出一行清泪。 一阵阴风吹过,似乎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院子。我追出去,赫然看见奶奶站在院子中,皱纹满布的脸上老泪纵横,依依不舍地看着我,眼中充满爱怜。 她脚下有一团晶莹剔透的绿光,又像是萤火虫组成的云不住翻滚,最后化成无数的蝴蝶,每一只蝴蝶叼走奶奶身上的一小块皮肉,奶奶慢慢消散空中。 “奶奶!”我忍不住哭出眼泪,跑出去抱她。可是刚一碰触她的身子,奶奶的阴魂便灰飞烟灭,隐没不见。 我跪在地上,哭成傻子。 “傻瓜,你奶奶放下牵挂往生去了,有什么好哭的。你该为她庆贺。”后面的夏雪宜抱胸淡淡道,“你奶奶死去多时,只不过放心不下你,所以迟迟没有前往投胎,这时见你长大了,方始放下牵挂往生去了。” “真的吗?”我擦干眼泪,将信将疑。回想起黄皮子想害我,奶奶的阴魂还回来找我了,我还道她要害我,原来是想给我警示来着! 夏雪宜用手指搓着我的额头,冷笑道:“我没事骗你一个小毛孩干嘛呢?你有眼泪就为自己哭吧,哼,半人半鬼的怪物!” “哼,你也好不了哪里去。奶奶是好人,所以可以往生,你这样死了七八十年的老鬼留着世上,肯定是生前做的缺德事太多了,以至于投不了胎!”我立马反唇相讥。 夏雪宜气得浑身发抖,显是触到他的痛处,仰起手想打我,最后还是忍住了,耐心地给我解释:“但凡鬼滞留阳间都是因为有未了的心事,执念,就像坐船。船到了,鬼还有对它来说很重要的事还没完成,不肯上船,只得错过一班又一班的船次,直到魂飞魄散。八十年来,我已经错过很多船,最多还有三个月,如果还无法解开心中的执念,我就会魂飞魄散……” 他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鬼滞留阳间,就像一个失忆的老人游荡在热闹的尘世,记不得自己从哪里来,将往何处。周围都很热闹,但和他无关。他有的只是寂寞。 “冥冥中,我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帮我,那个人就是你。”夏雪宜认真地看着我。 “这就是你为什么一直出现在我身边的原因?” 夏雪宜点点头,“我需要你帮忙。” “我可以拒绝?”我苦笑。 “好像不可以。”夏雪宜面无表情。 到现在我才大致明白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松了一口气,随即一种疲累感从心底升起。 接下来的时间,夏雪宜便理所当然在我的店里长住下去了…… 我成了阴阳人,日间无法见阳光,去哪里都得将身体包得严严实实,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村里的人都将我视为怪物,不愿和我打交道,我反而乐得自在,在铺子里安心编扎纸扎。 纸扎铺重新开业,日间门可罗雀冷冷清清,但是晚上却生意火爆。 因为有夏雪宜罩着我,别的鬼都不敢乱来。规规矩矩地拿东西来以物换物,这时候我才明白奶奶生前何以有那么多旧时的钱币、器皿,原来都是将纸扎品卖给阴间鬼物的钱。 虽然钱不多,但是也足够我一个人生活了。 后来夜间的生意实在太火爆,我索性白天睡觉晚上开店。空闲的时候,夏雪宜还会教我读书识字,背千字文,四书五经,虽然没有全都会,但是总算是会认字了。 接触间,我发现夏雪宜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鬼。 不自不觉间过了一个多月,生意是挺不错,但是夏雪宜委托我做的那件事却一直没有进展…… 那天晚上,我正在院子里烧纸扎,想起这件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欠别人东西了,夏雪宜从黄皮子手下救过我,在恶鬼手中救过我,又教我读书识字,虽然我们时有拌嘴,但是他对于我来说却是恩同再造。 但要调查一个死了七八十年的人,谈何容易,我他妈又不是警察…… 突然,我听到一阵敲门声。 奇怪,村里的人都当我是妖怪,平素不愿来此。又是荒山野岭,会有什么人来这里呢?至于那些鬼,都是直接穿墙进来了,从不敲门。 我喊了一声,进来吧! “打扰了!”一声可爱的女声。 进来一个娇俏的女生,粉红色的户外冲锋衣,背着一个大背包,大得把她的小身板都压弯了。 空气刘海,笑起来有酒窝,眼睛大大的,大大的背包背在她森上反而有种奇怪的萌感。 我站起来,请问你是? “那个……不好意思啊。”女生挠头的样子有点可爱,“我叫苏小灵,是镇上风采学院的艺术生,到这边写生来着,可是不小心迷路了,想在你这里借宿一晚,你看方便吗?” 家乡山水明秀,时有有人游玩,其中也包括一些镇上学校的学生,我有见过几次。因为家境贫寒,我读到初中就没再读了,所以对他们我是非常羡慕的。 我愣了几秒,“方便,当然方便。” 纸扎铺里只有一张床位,大不了我睡地铺就是了,反正就一夜,不碍事。 “小帅哥,你真是好人。”苏小灵笑了,两个好看的笑窝。 我有点不好意思,打小奶奶就教人助人为乐,况且我也有点私心——长这么大我没什么机会接触异性,现在有机会了,当然要好好把握,嘿嘿。 苏小灵笑眯眯地向我走来,解下背包。 我这才发现她的脸上,手臂后面有几处擦伤,我说你身上的上伤怎么弄的? 苏小灵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手,这才发现伤痕,叫出声来。 她不会现在才知道吧?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穿过树林的时候卡到了吧。”苏小灵嘟着小嘴。 “好吧。”我挠挠头,这女孩子也是有够神经大条的。 说着我帮她背过背包,把我的房间收拾了一下,让给她住。然后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不料她第一话就让我差点吐出血,她问:“小帅哥,你家死了很多人吗?” 第七章 是人是鬼 这女生的脑回路还真是清奇……张嘴就问人家是不是死了很多人。 我说不是,怎么这么问。 苏小灵掩嘴笑道,不是你怎么烧那么多死人的东西? 我哑然失笑,又不好意思告诉她真相,只得呵呵,不置与否。 安置好她之后我就出去继续烧东西,女生悄悄跟在身后。 苏小灵托着下巴看我烧东西,火苗像小精灵在她好看的大眼睛跳动,“小帅哥,你真是孝顺。” 我汗颜,有点不意思道:“得了,我这尊容要是出城得被警察抓起来免得影响市容,你叫别叫我小帅哥啦,我叫张青,叫我阿青就好。” 苏小灵笑道:“我不喜欢叫你张青,就喜欢叫你小帅哥。” 我郁闷不已,“行……你开心就好。” 继续烧我的东西。 但是苏小灵好像是那种停不下来的活泼女孩,忍不住又说,小帅哥我来帮你吧。 说着自顾自去搬灵屋、纸人这些东西,我忙起来叫住她:“谢谢,不用,这些我自己来就好。” “你看啊,我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我只不过想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可以吗?”说着还可爱地眨眼。 见她坚持,我就放手了。 我一边烧东西,她在旁边递,突然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冷冷冰冰的。 奇怪,是有听说女孩子的手很冷,但没想到冷到这种地步。 嘭的一声,门被大风吹开,烧火的铜盆也被刮倒,哐啷啷乱响,灰烬更是如下雨一样糊了我的一脸。 阴气突袭而来,忽而听到夏雪宜的声音:“你不要命了吗,快点放开她!” 灰烬散去,一脸怒容的夏雪宜出现眼前,鬼手直接抓向苏小灵的喉咙。 我大急,忙将苏小灵拉近我的怀里,“夏雪宜,你干嘛?!” 难道是见我没帮他做好那事发脾气滥杀无辜?快消失的鬼就像不稳定的化合物,喜怒无常,但没想到他随便就出手伤人。 “我干什么?我在帮你!”夏雪宜冷声道。 苏小灵像受惊的兔子躺在我的怀里,激发了我保护女孩子的热心。 “呵呵,伤害人小姑娘叫帮我?那我还真是谢谢你!” 夏雪宜停下了,傲然背负双手看月,只用背影对着我冷冷道:“你要帮她?” 老实说,夏雪宜是喜怒无常的猛鬼,要是惹怒他,我们分分钟被他双杀,但我还是鼓起勇气点头:“嗯!” 夏雪宜哈哈一笑,“那你好自为之!”说着身影隐没在半空。 还没弄明白夏雪宜的话啥意思,突见他隐没不见,我是见怪不怪了,可怜怀里的女生突然看到这灵异的一幕吓了个半死。 “啊!”女生高亢地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无奈,我只得将女生抱进去。 没想到看起来较小的女生居然那么重……死沉死沉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才将她弄上我的床,给她盖好被子。 苏小灵安详地躺着,皮肤白白的,长长眼睫毛,薄薄粉红的小嘴抿着,真如睡海棠。 这时候我起了歹念——偷偷亲一口她已经没什么吧,反正她不会知道。 意识到自己这个念头的时候我甩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张青你还是人不,怎能有这念头。 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给她盖好被子我就出去了。 看了一眼苏小灵,她还在呼呼大睡,心想这女孩还真是心大,荒郊野岭的屋子都睡得那么死,得亏我是好人,要不然呀。我摇摇头出去了。 这一睡,就是到了中午。喊她吃饭也不吃,就窝在屋子里。 我坐在店里,心想这城里的女孩子就是娇生惯养,都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正准备扎点存货,突然看见一穿着粗布衣服的老人从外面进来,赫然便是老村长孙伯。 我忙招呼他进屋子坐,给他倒了茶水,孙伯脸上都是虚汗,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从村里赶了过来。 “孙伯,怎么了,瞧您急得。” 咕噜咕噜,孙伯牛饮水似的喝了大半杯茶,这才道:“这一连几天下了大雨,山体湿滑,南坡发生了泥石流,刚好将一批从城里出来写生的学生给埋了,消防官兵连夜开挖救人呢。我担心会你不知道,过来告诉你一声,让你提防小心而已。” 南坡本来树木繁茂,极少发生什么自然灾害,但是这些年村民图利,将上头的树都砍光了去卖,山头上光秃秃的,这一连下了几天大雨发生灾害也是早所难免,希望那些被困的学生都没事吧。 我跟孙伯道谢,要不是他来提醒我,我可能还会到山里采药呢。 “对了,孙伯,你记不记得这十里八乡有个叫夏雪宜的读书人,说起了大概是民国时候的人了。”我拉住孙伯的衣服问道。 本来和蔼微笑的孙伯脸色一沉,“你问这个干嘛?”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孙伯如此可怕的脸色,强笑道:“没,我就问问。” 孙伯冷声道:“这不关你的事就别多问,你都闹到这个天地了还不警醒吗?” 他这突如其来的凶巴巴的样子让我有点反应不过来,我不就问个问题吗,反应这么大,至于吗? 我吐吐舌头,没敢多问。 但他越是不说就越是激起我的好奇心,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许是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激,缓和语气拍拍我的肩膀笑道:“小青,我这是为你好,乖,这不关你事的事就好少理会好吗?” 我应付着点头。 孙伯的确是个好人,不过却是个怕事的老好人。 我还待留他吃饭,孙伯摆摆手笑说不用了。村里的人都孤立我了,孙伯肯出来找我,也是有心人。但要是被人知道他在我这儿吃饭,对他可不好,所以我没敢留他。 关门,上了木栓,转身的瞬间我突然想到什么! 对了,苏小灵不就是城里来的写生的学生吗?她们遭遇泥石流了,她是怎么出来的? 想起初见她时,脸上的伤痕和污垢。 还有夏雪宜对她充满敌视的态度,难道说他意识到她对我有危险? 还有,她是怎么看到夏雪宜的? 若非阴阳眼、或则天生异能,人是看不到鬼的!除非她本身就是鬼! 看来我是错怪了夏雪宜,此时再来后悔也没用了。 不过那女生应该是没有恶意的,她要害我的话,昨天就动手了。 看她那天真懵懂的样子,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我急忙走到房间推开门。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女生,苏小灵忙转过身去,用光滑的后背对着我,胸前捂着衣物,生气急道:“你干嘛?!” 这就尴尬了,敢情她在换衣服,我这一急便没敲门,所以看到了我不应该看到我的东西。 “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就想看看你起来没有……”我苍白地解释道。 “出去!”苏小玲从牙缝蹦出两个字。 “对不起。”我悻悻离开。 这一天都是坐立不安,任谁家里有一个不知道人鬼的家伙都会这样吧。最要命的是我现在连她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不行,我得想办法看看她是人是鬼。 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看她有没有心跳或者呼吸。 很快到了晚上,苏小灵还是躲在我的房间没有出来。 我拿着小药箱敲门进去了,房子没有开灯,突见一个蓝森森的女人脸我登时被吓了一跳。看清楚一点,才发现是苏小灵在玩手机。 我没好气地打开灯,“不开灯干嘛呢?你可别告诉我你在这儿玩了一天的手机?” 苏小灵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我没回答她,拿出纱布药水,把她从被子里拔萝卜一样拉她出来,“你身上还受了伤呢,来,我给你包扎一下。” 趁着光线,我看到她脸上的轻微刮伤还是老样子,但凡人受了伤,身体机制都会启动修复。但苏小灵受了伤,好像不会痊愈似的…… 第八章 一口瓜子 我心有疑虑,伸出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 没有热量,甚至没有气流出入。 “小帅哥,我怎么了?”苏小灵看着我看道。 亏得我是阴阳人,表情起伏不大,不然此时又惊又怕的样子必定让她看到了。 我吞了一口唾沫,心中更是确定了眼前的女孩是活死人,她其实早在泥石流中死了,只不过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可我又不敢告诉她真相,因为如果我这样做的话,会有两个后果。 第一,她接受了自己的死亡,立刻前往冥府投胎。 第二,她无法接受自己的死亡,陷入过度的悲伤和愤怒。但凡游魂有过激的情绪,即有机会化身厉鬼。以现在的我对上猛鬼,简直就是死路一条! 安全和危险,是五十比五十的机会。 任何正常的人都不会尝试,所以我没敢告诉她其实她已经断了气。 万一她化为厉鬼,这个后果是我承担不起的! 思前想后,还是先稳住她,可别让她跑到外面去了,否则后果可真不堪设想! “你没怎样,只不过我越看你越漂亮,我多看几眼行不?” 苏小灵面显娇羞的样子,打我的手臂:“就你嘴贫!” 说话间,我了解到苏小灵的父母很有钱,但离婚了,两人留下一笔她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苏小灵生活无忧,却很孤独,因为爸爸妈妈都极少来看她,关心她。 苏小灵也对我为什么我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会在荒郊野岭开纸扎店产生了浓烈的兴趣,我挠挠头,“这个嘛,说来话长,总之……是为了生活。” 苏小灵竖起拇指,赞道:“真厉害,小帅哥,要是我肯定害怕死了。” 我呵呵:“要是你被逼得走投无路,别说鬼,死你都不怕。不过说起这些,你们这些有钱人是不会懂的。” 苏小灵听到这话,眉头紧皱,脸色有点难看:“为什么你们都这样看我呢,好像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只不过靠着家里有钱的傻瓜。” 我一愣,忙解释道:“不不,我没这个意思……” 原来因为她为人纯品,家境殷富反而激发了身边的人仇富心理,常常被宿友同学孤立,平常都是她一个人影单只影的。 的确,她这人不坏,但就是没啥情商。 我也是自小生活在被村民孤立的环境,没人陪我玩,我就自己玩,所以对苏小灵的遭遇可以说是感同身受。我安慰了她几句,笑说:“不怕,就算别人都不理你,你都还有我这个朋友!” 苏小灵先是一愣,随即激动欢声高叫:“真的吗?你愿意做我的朋友?我苏小灵也有朋友了!” 我点点头,“当然是真的。” 苏小灵笑得天真烂漫,在院子里转圈,跳跃,像一只好看的黑天鹅,停下时感动说:“谢谢你。” 我都分不清自己是出于真情还是为了稳住她,顺着她的话说:“那作为朋友,我邀请你这里住几个星期行吗?你看啊,马上就到旺季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想请你帮帮我行不?” “行!”苏小灵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我突然为她感到一丝悲哀,遇到一个稍微对自己好的人就掏心掏肺倾诚以待,是她天性本就如此还是她实在是太孤独太寂寞呢? 免得她知道外界的情况,我以没见过手机为由借走了她的手机,她也没多想,乐呵呵地把手机给我了。 我暗暗盘算,一定要找个好机会让她接受她其实已经死了,然后好好前往投胎。 晚上,我和苏小灵在院子里,边吃瓜子边聊天。 两人说话间,院子外传来悦耳的风铃声。 那是我在奶奶的遗物中找到的风铃,我觉得有趣就挂了起来,后来我发现这风铃有风是也不会响,疑心它坏了,可后来我才发现有鬼进来,风铃就会响。 糟了,光顾着聊天忘了把白灯笼摘下了,肯定有鬼上门了。 我忙起身取杆子,可是已经晚了,一道青色的身影飘了进来。 青白色皮脸,黑长发,白色睡衣,腰眼有血。样貌普普通通的女鬼。 一般的游魂野鬼上我这儿买东西都会给我捎点东西,让我不至于亏本,毕竟灯油火蜡什么都要钱。而有些什么都不记得了又身无长物的鬼,我就权当施舍,积阴德了。 这女鬼叫小丽,是个普通的上班族,也是属于后者。她除了记得自己是个上班族,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来过好几次,但想要什么又说不清。我就是想帮她,也不知道怎么帮她。 今晚她又来了,脚不点地,随风而至。 我是阴阳身,半人半鬼,因此能见鬼物。 苏小灵是活死人,也能见鬼。 这一幕她肯定也看到了,一双大眼睛写满诧异和惊恐。说小丽不是鬼,三岁小孩都不信,人能飘在半空吗,这下我真不知道怎么圆了! 我忙捂住苏小灵想要尖叫的嘴巴,对那女鬼道,你好,请问你需要点什么。 但是苏小灵好像太害怕了,手一抖,瓜子撒了一地。 小丽没有回答我,而是定定地看着地上的瓜子,黑色的眼珠子像猫的瞳孔一样收缩。 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想来我是怎么死的了。”小丽惨然一笑,看着我。 “那就好,那就好。”我呵呵附和。 原来小丽是个普通的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有一天下班途中经过一个小巷,被人打劫,反抗的时候被捅了一刀,而她的瓜子还没吃完,洒落一地,被流出的血浸红。 她临死的愿望只是想吃完那包瓜子。 苏小灵抖落的瓜子让她想起了她死时的一幕。 小丽的事让我想起夏雪宜给我说过的一个故事,清朝有个广西贵港有个地主犯了事,是杀头的死罪,地主急了,污蔑家里的一个长工,又花银两买通府衙,屈打成招,问成秋后处斩。真的到了那天,镇上的人都去看,大伙都知道这长工是做了替死鬼,无奈地主勾结了官府,没人敢替这长工出头。 长工受了天大的冤屈,可他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愤怒之下扬言死后化成厉鬼找地主报仇。地主怕了,想出个奸计,就说如果你的头被砍下能咬住台上的旗杆,我就信你是被冤枉的。 长工也是个耿直的人,眼睛就一直盯着旗杆,身后刽子手手起刀落砍了他的头。 这头没有西瓜一样咕噜咕噜地滚下刑台,而是飞了上天,死死咬住旗杆。 这一幕可把人吓坏了,地主的老婆更是怕的浑身哆嗦发软,他果然咬住了旗杆证明他是被冤枉了,那么他说化成厉鬼来报仇……哪知道地主笑呵呵,一点都不担心,说鬼只会记住生前没完的心事,长工被杀的时候就是想着怎么咬住旗杆。 万恶而狡诈的地主最后寿终正寝,也没碰到长工的阴魂回来报仇。 小丽的情况就这被冤杀的长工一样,死前被别的琐碎事挂心头,不晓得找害死她的人报仇,反而成了记忆空白的游魂。 “嘿诶,等了那么久,就为了一口吃的呀。”小丽捡起一颗瓜子,轻轻咬开,慢慢吃,如同吃着世上最珍贵的美食,脸上挂着惨笑,清泪却从脸上滑落。 泪落在地上,破出一道绿色晶莹的通道,通向黑夜尽头。 “谢谢你。” 对我说完这句,小丽的身影就像万千细小的蝴蝶,随风消散。绿光黯淡,最后消失不见。 回头看看苏小灵,她脸色煞白,咬着自己的手指,显然是心有余悸。 “现在,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了?”我苦笑看她,“我就是所谓的彩扎匠,白天做的是办丧事生人的生意,到了晚上,做的可就是死人的生意了。” 苏小灵怯生生地嗯了一声。 “那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帮我吗?”我问,心中已有了她想走的心理准备。 哪知道她摇摇头,用坚定的语气道:“不,我要留下来。” “你不怕?” 苏小灵挺了挺胸膛,“我不怕!” “为什么?你刚才不是吓得脸都白了吗?” 苏小灵咬咬嘴唇,声如蚊子:“有你在,我就不怕。” 第九章 想要一个男朋友吗 “对了,为什么我能看见鬼?”苏小灵突然问了我一个问题,让我有点猝不及防。 亏得我反应快,说我有阴阳眼,在我身边的人都能看见鬼。 其实我并没有阴阳眼,我奶奶才有。不过我和奶奶并非有确实的血缘关系,准确来说我是被奶奶捡回来收养的,故此她姓夏,我仍随本家的姓,姓张。 若非阴阳眼能见常人看不见的鬼物,或许奶奶也不会成为一个彩扎匠。这一点倒是不怕被识破,因为周遭的村民都知道。所以我骗苏小灵我的阴阳眼是奶奶遗传的。 苏小灵对我很信任,信了我的话,饶是如此我也捏一把汗。 一次生,两回熟,见得多了之后,苏小灵开始不怕鬼了,当然,这中间多亏了我的疏导。 人都会死,死了则会变成鬼。 既然我们也会变成鬼,那么我们为什么要怕未来的自己? 这几天苏小灵一样嚷嚷着给我做家务,初始我还答应好,毕竟有个人帮忙自己可以偷懒一下,不过在她洗完砸了七八个碗,下厨煮黑了锅之后我再也不敢让她碰这些东西了。 打烂东西事小,命儿事大,保不齐哪次她能把屋子给我烧了。 毕竟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做得来这种粗活儿。 但苏小灵闲不住的个性让我很头疼,要不给点活她干,没准她半夜就翻墙出去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教她纸扎。 纸扎品种类繁多,分类精细,在拜忏、庆寿、结婚、开光、告竣、持戒、安土、巡游这些不同的民间风俗,需要不同的纸扎祭祀品。 光是常用的纸扎品就有,童玉女、阎罗天子、城隍大神、供旙先天衣、四时衣、素鬼路灯、素调魂旗、九莲灯、游魂轿、与时俱进点的还有现代的套房、别墅、电视、飞机、汽车、摩托车等纸扎品,学会大概需要三年。 让她学纸扎,稳住她在我的屋子是再好不过了。 女孩子干不来粗重活,对于这种纤细需要技巧的东西却领悟极快。苏小灵对纸扎也是充满兴趣,肯跟我学。 许是开店半年有余,十里八乡也知道我这么一个所在,于是也有活人上门买纸扎祭品。 虽然数目比不上夜晚来的鬼,我也十分高兴,毕竟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来的顾客是个有点谢顶的中年男人,灯光照在他的光头上,好像打了一层光圈,有点晃眼。 “大爷,您要点什么?”没等我开口,苏小灵就笑眯眯地上去招呼客人了。 “呵呵,你好,我记得这以前是个老婆婆的店,怎么变了你们两口子了?”客人看了看苏小灵,又看了看我。 苏小灵脸上一红,低着头小声:“大爷,您误会了,我们不……不是两口子。” 女孩子难免脸皮薄,我笑道:“婆婆去年去世了,我是她孙子,这不,算是继承了家里的旧业来做。这位大爷,您要点什么,各类纸扎品、元宝蜡烛都有。要多的话,可以给你打折。” 大爷环顾一周,这才道:“你奶奶泉下有知看到你将这里打理得有板有眼,也算是放心了。” 两人客套了一番,客人指明要了冥钱、元宝蜡烛还有一对童男童女。 “我妈早些年跟人跑了,都是我爸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的,这些年也挺不容易。他还有点中风,行动不便,烧对童男童女下去给他干干活,寂寞的时候也可以陪陪他。”中年男人叹道,接过我手里的东西,一把给了我五六百块钱。 我说不用那么多钱。 男人憨厚笑笑,“没事,以前我从这里买东西的,你家奶奶帮了我不少忙,这点钱算是我资助你开店的。何况就那么一点钱,你就收下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你。”我接过钱,毕竟世上还是好人比较多。 谢顶男人的左右提着东西,出去了,我目送他反着光的脑壳一直消失视线尽头。 回到屋子,只见苏小灵好奇地用手指戳纸马,我好笑道:“你干嘛?戳戳它看会不会动呀?” 苏小灵拍拍手上的尘埃,“没,我只是想我们每年清明、忌日烧那么多东西下去,冥府的先人真的能收到吗?或许他们早就去投胎了吧?” 我一愣,这个问题还真没想过,人死了阴魂会去投胎,我们的先人也不例外,那么我们烧下去的东西岂不是白费了? 我想了想,道:“人死了,若没有人记得,就会变成孤魂野鬼,久而久之魂飞魄散。但若有人记得,在灵位上写上他名字供奉,享受香火,他就不会消散,记得自己是谁,直到等到投胎的机会。我们烧下去的东西就是先人在等待投胎,做鬼的期间使用的。” 若是没人记得,鬼连自己什么名字都记不得的,孤苦流连在人世,时候一到,就像太阳出来雪水融化,没了。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烧东西给那些孤魂野鬼,也算是出于慈悲心,让流连人世的他们得到一丝温暖。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我自己累积阴德,好早日摆脱阴阳人的宿命。 苏小灵听我说完,眼睛一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可把我吓坏了,给她擦眼泪:“姑娘,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我给你道歉呀,别哭了。” 苏小灵边哭边道:“你说人死了之后要是没人记得她,她就会变成孤魂野鬼,那我肯定是这种了。爸爸妈妈都不要我,身边的人都孤立我,我要死了谁会记得我呀?” 我哭笑不得,“傻啊,你才多大呢,十七八岁的,青春年华,死亡什么的离你还很长远呢。” 我随即想到,其实她已经死了,变成鬼什么的,她迟早要一个人面对。看着她可爱的脸上,那擦伤多日来还没痊愈,我不禁为她感到心痛。 她还是哭。 我按住苏小灵的肩膀,认真道:“你放心好了,就算全世界都不记得你了,还有我啊,我会记得你。” 苏小灵擦了擦眼泪,“真的吗?” 我重重地点点头。 苏小灵这才破涕为笑。 看到她的笑,我突然想到什么,鬼定是生前有什么事惦记着才不肯去投胎。比如为了一口瓜子的小丽,那么夏雪宜为的又是什么呢? 可惜他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想帮他查也无从下手,何不像那谢顶的男人一样给他找个伴儿呢? 眼前就有一个很好的选择,我不禁看向漂亮的苏小灵。 夏雪宜虽然死了很多年,但看上去还是个二十三四的温文儒雅的书生,和苏小灵站在一起,也算是一对璧人。 如此一来,苏小灵也不怕孤苦无依,夏雪宜也安心往生了。 机智如我,还真没什么问题可以难倒我,我暗暗为自己想的办法喝彩。 “对了,小灵,你想要一个男朋友吗?”我充满期待地看着苏小灵。 苏小灵愣了一下,随即两颊晕红,羞涩地点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我激动地按住苏小灵的肩膀,一次性解决了两个问题! 苏小灵脸色更红了,低头瞥见我手上贴着创可贴,有些脱落了。 因为要学纸扎术,我没少在这方面下苦工,为此手不知道被竹篾刺破多少回了。 苏小灵默默在口袋翻出一个卡通维尼熊的创可贴,细心地给我拨开,贴上,不胜温柔,温柔中又带些娇羞。 接着她便出去了,留下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这才是意识到,她,是不是误会我跟她表白了…… 第十章 恶向胆边生 头疼。 弄巧成拙,让苏小灵误会我跟她表白了……偏没怎么谈过恋爱的我不知道如何和她解释——其实我是想介绍一个男人你认识。 不过看得出,苏小灵比一开始到这儿的时候更快乐,干活的时候都哼着欢快的曲儿,有时就是呆呆看着窗外也会无端端笑出声。 当时我还以为她是不是尸毒上脑,秀逗了。 苏小灵天性聪慧,在我这里学了两星期,已经可以帮我做一些帮手的工作。有时我想,要是她还活着,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成为比我更出色的彩扎匠,可惜天意弄人。 这一天夜里,凌晨三点多,送走最后一个阴魂,我便准备关门睡觉了。 苏小灵像个贤惠的小媳妇在柜台收拾东西,我去关门,突然听得门口传来急促的风铃响声。 一袭青黑色的影子窜了进来,接着院子里的几个花盆噼里啪啦地摔了一地,地上的小土堆就隆起的小坟,我花了心思培育的几盆花全都变了残花断枝。 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浮现空中,赫然便是上次来捣乱的胖鬼。 我大怒,指着他就骂:“臭鬼,你来干嘛?把我的东西都砸坏了是几个意思?” 恶鬼冷笑:“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说着身如旋风,鬼爪探出,捉住我的喉咙就往远处一摔。 这一摔,痛得我腰骨好像要断开似的。 “臭鬼,你……你不怕夏雪宜吗?他一来,分分钟把你打得魂飞魄散!”我揉着疼痛的腰,搬出夏雪宜这座大山,希望能镇住他。 恶鬼哈哈大笑:“姓夏的自身尚且难保,怎么还会管你?” 我掐指一算,对哦,夏雪宜虽然是厉鬼,但也快到了湮灭的时候,法力肯定会大打折扣,难怪恶鬼会上门找茬儿,原来知道此节,上门找我一雪前耻来着。 恶鬼狞笑着,向我走来。我惊恐地拖着身体,不住后退。 这下可求救无门了,奶奶、四叔乃至夏雪宜都不在了。 突然苏小灵娇小的影子挡在我的面前,“我不许你伤害他!”声音虽弱,但是满含坚决。 恶鬼看见苏小灵,一眼认出她的实体,一愣,随即皱眉:“你是……活死人?” 话音未落,门外挂的白灯笼曈曈碰撞,风铃又响起。 一道白色身影闪了进来,比恶鬼还要快,而且要潇洒得多。 风铃还没停止,只听得嘣的一声,恶鬼被一只鬼手狠狠按在白墙上,如同两个钉子将他巨大的身躯钉在墙上,墙体顿时向里凹陷一个人形,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呵呵,姓夏的虽然自身难保,但要杀你,易如反掌!”一袭青袍的夏雪宜冷声道,凶狠的表情让他苍白俊朗的脸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恶鬼面显惊恐,大概是想求饶,但是夏雪宜的鬼爪死死箍住他的喉咙,怎么出得声来?只是发出断断续续的咕噜噜声音,如同溺水之人临死的呼救。 杀鬼有违阴德,所以不是十恶不赦的鬼,道士都不会诛灭,而是驱赶,望其好自为之。 “别,别杀他。”我忙叫住夏雪宜。 可惜晚了。 “我不杀他,日后我湮灭了,死的是你!” 夏雪宜眼中杀气一闪,用力掐住恶鬼,鬼爪入肉。恶鬼白眼一翻,萎顿在地,化作一团恶心的绿水,渗入地下,消失不见。 无可否认,夏雪宜的手段的确是残忍了些。但是他的话却没有错。 要时日后夏雪宜湮灭了,恶鬼一定会再上门找我晦气的,那时候我才叫叫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现在诛灭恶鬼,也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 我一念刚过去,突见夏雪宜一脸杀气地往苏小灵走去。 夏雪宜护我,我知道,所以他才会下手诛灭恶鬼,他肯定以为苏小灵也要害我,所以要帮我把她也除了。 “小灵,快,回屋子里去!”我一边大喊,一边拖住夏雪宜。 苏小灵大惊失色,不知道眼前这个书生模样的男人为什么一而再对自己下手,又听我急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听话地回到屋子。 “人鬼殊途,你和她在一起会害死你的,知道不?”夏雪宜面露严厉神色。 我当然知道,但刚才那么危险,人一个小姑娘都刚挡在我的前面,说什么我不能让她湮灭在我眼前啊。 夏雪宜看了我一眼,冷声道:“也罢,你要寻死,也只得由你!” “对了,我托你办的事怎么了?”夏雪宜突然道。 终于,要来的还是躲不掉。我碘着脸,陪笑道:“这不,还需要一点时间。快了,再给我一点时间。” “敷衍我?”夏雪宜通亮的眼睛瞪着我。 “我哪敢,我不怕被你拧掉脖子呀。” “那也是。”夏雪宜冷哼一声,冷风吹得他的青袍衣摆猎猎响动,走前还不忘留下一句:“记住了,我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如果到时还没完成,我湮灭之前必定将你也带下地狱!” 生死薄上虽然已经除去我的名字,按道理来说我是不会死的,但那是在正常状态下,如果有人要杀我,或者遇上什么自然灾害的,我还是会死的。 “夏雪宜,我去你大爷的!这关我什么事啊!凭什么你死我也得陪葬呀?!”我追出门口,但夏雪宜已经不见了,但对于他的话,我是深信不疑,他说要杀我就绝对不是一句玩笑话。 只剩下一周的时间,我还能做什么? 我垂头丧气地走回去,院子里一地狼藉,满是泥污,纷乱如我的心情。 苏小灵站在屋子里,隔着灯火,两人遥遥相望。 苏小灵没问什么,径直拿起筲箕扫把清理起来。 我有点好奇,“小灵,你没有东西要问我吗?” 苏小灵惨然一笑,“你要想跟我说自然会跟我说,你要不想和我说,我问来也没意思。” 我哈哈一笑,对她招手:“过来吧,我给你讲讲那个人的故事。反正都这么脏了,清理也不急于一时,明儿我来弄吧。” 苏小灵这才像乖巧的小猫一样过来,两人搬过凳子,在院子里说起事来。 反正,事情已经糟到了极点,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了,何不享受此刻的欢愉。我分不清自己是阔达,还是破罐破摔。 总之,我给苏小灵说了这段时间的事,从奶奶身亡到黄皮子,四叔还有夏雪宜的事,就连我是阴阳人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我从没觉得犹如此时的畅快,将郁结的心事和盘托出。 苏小灵就像我忠诚的听众,讲到怪异荒诞的事时发出诧异的惊叹,说到危险伤心的事发出惋惜的声音,虽然她没有和我一起经历这些事情,却在聆听中共同经历了一遍。 待我说完,苏小灵才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臂。顿了顿,脸红地松开。 “听你这么说来,这夏先生也是个可怜人。孤独地流连在人世六七十年。”苏小灵叹道。 我看着她,哑然失笑,“傻瓜,刚他还想杀了你呢,怎么你转过头就给他说好话了。” 苏小灵吐吐舌头,又道:“对了,一星期的时限快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吸一口气,站起来,对着夜空大声道:“我要诛灭夏雪宜!” 我算是看透了,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奶奶去世没多久,我就被赶出了村子,连鬼都来欺负我,要不是有夏雪宜罩着我,我早就被群鬼欺负得抬不起头。 哪知道夏雪宜也不是什么好人,威胁我若不给他办好事,他就要拖我下水。此时若不反击,难道等我也成了鬼再来算账吗?不错,他的确对我有恩惠,不过要到下辈子再还他了! 我本想撮合他和苏小灵,但见他对小灵如此凶戾,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与其被他杀死,还不如把心一横和他拼了! 第十一章 小灵出马 夏雪宜的实力我不是不知道,四叔都无法收拾的黄皮子他能轰杀,即便在衰弱期,也能一招秒杀恶鬼。 我之和他拼命,不过求死得轰烈罢了。 “别啊,你死了,我怎么办?”苏小灵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脸上一红。 当时我只道她以为我必死,没从深处想她这句话的意思。 “你不是说孙伯知道内情吗?何不去问他?就算他不说,村里的老人也会说吧?”苏小灵给我出主意。 我当然知道,可我就是拉不下这脸。他们既已将我赶出来,我何必厚着脸皮回去求他们。 也是矫情的少年心性,宁愿血战,也不愿意对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低一下头。 “你不愿意去,我去问”苏小灵看着我,“无论如何,让我先试试好吗?如果谈不拢,我们再商议诛灭夏雪宜的事。”她故意将‘我们’两个字咬得很重。 我有点感动,毕竟我们相识的时间不长,她竟如此待我。 “你真的愿意?” 苏小灵点点头,“愿意!夏雪宜也算帮了你很大的忙,我实在不愿意看到你们打起来。” 这女生也知道照顾我的面子了,不说我被杀,说什么打起来。 “那好,你明天就去村里,如果他们不愿意说你就马上回来,不许你求他们。”我最后叮嘱苏小灵,让她答应我才准她去。 “好了,夜了,回去睡觉吧。” 第二天清早,太阳刚升起,苏小灵就出门了,根据我指明的路线前往孙伯家中。 我则留在纸扎铺,一个人清理院子里的垃圾、污泥。 …… 苏小灵径直前往小村。 走过一片泥路,穿过田野,走了半个小时左右到了村里。 人少荒僻的缘故,生人来到村子里都是个新闻,所以没费多少力气,苏小灵就问到了孙伯的家。 苏小灵找到孙伯的时候,孙伯正在喝小米粥,吃早餐,雷打不动地打开他的破收音机,边吃边听新闻报道。 一见外头有个漂亮的女学生来找,孙伯放下碗就去看。 一看吓一大跳,外头十几个人拥簇着一个少女进来。 孙伯就问,这,怎么回事呀? 苏小灵见了这许多人,心里也有几分慌,强自镇定道:“孙伯伯你好,我是镇上的学生叫小灵,路过这里,想起以前有个亲戚在这里住,可我又记不清他住哪儿了,所以来问问您老人家。” 孙伯呵呵一笑,“好说好说,不知道小姑娘要找哪位,村里的人我都熟,一会儿我带你去吧。” 苏小灵瞄了一眼孙伯,又看了看他身后几个白胡子的老人,弱弱道:“他叫……夏雪宜。” 一听到这名字,孙伯方才还在微笑的脸登时黑了下来。 屋子里变得死静。 “对不起,本村没有这人。”孙伯寒声道。 “怎么会没有呢,村子里有两个人叫这个名字,一个是张青的奶奶,另一个是个读书人。”耿直的苏小灵脱口而出。 孙伯的身子抖了抖,瞳孔收缩,重新打量眼前的少女。身后几个老人更是眼色不善地看过来,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我在这里生活了六十几年,难道你会比我更清楚?”孙伯语气多了几分敌意。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你走吧。”孙伯厌恶地挥挥手,下了逐客令。 “不,我不走,今天你要是不告诉我我是不会回去的!”苏小灵斩钉截铁道。 可惜这可由不得她,她虽不愿走,无奈被两个青壮年架起腋窝,丢到了孙伯的门口。 苏小灵也是个倔脾气,见村长撵她,也不气馁,在门口就跪了下来,扬言孙伯要是不说她就不走了! 隔着门,苏小灵隐隐约约听到孙伯在院子和几个老人说话,但就是不知道说什么。 她这一跪,跪到了中午。 日头猛烈,苏小灵又是一娇滴滴的姑娘,任谁看了也心疼几分。 孙伯从门缝中看见,也有点不忍,无奈身后几个老人像阴魂一样盯着她。 因为暴晒,苏小灵的嘴唇都破了皮,不知道为什么,身体被阳光晒着特别难受,就像无数细小的针在她的皮肤上扎着似的。这种情况前所未有。 但她还是咬咬牙,忍了下来。 又过得一刻钟,苏小灵已经有点意识模糊了,出现眼花重影。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什么东西都往外扔呀!”冥冥中听到一个大妈的声音,苏小灵从意识混沌中醒过来一些。 只见左边一条小巷,一家户口门前,一个十九二十岁的小伙子将家中的旧家具、破电器什么都扔了出来,堆起一个小山包,好像是搞清洁什么的。 那大妈嫌儿子胡乱扔东西,大呼小叫。 “妈,这都什么年代的东西了,不扔放在家里等着发霉啊?”小伙子随手将一个木牌扔在垃圾堆,转身又翻回家中。 苏小灵无意多看了一眼,意外发现那灵位上写着的赫然便是夏雪宜之灵位,木色破旧,显是年代久远之物。小伙子嫌放在家碍地,当垃圾扔了出来。 苏小灵虽然觉得奇怪,但是没有多想,还是跪在原地,只一心希望孙伯就能真相告知。 这孙伯这屋子里虽然坐在太师椅上,好不舒服,心中却焦虑无比。 看着一条生命渐渐在眼前枯萎,孙伯再也坐不住了。 “罢了罢了,都是陈年旧事了,我就一并告诉了她吧!”孙伯笼在袖子的手抽出来,打算开门,突然身后传来声音。 “等等,老孙,你忘了,那个秘密是我们村子的秘密,谁也不能说出去。”一个白胡子的老人冷声道,旁边一个拄着拐杖老人也附和道:“哎,既然张青的奶奶也已死去,这件事就让它过去,永远别提起了。” 见孙伯还有犹豫,白胡子老人沉声道:“别忘了,我们可是发过毒誓不让这个秘密流传出去的,如果有违,就在祖宗的灵位前自杀。” 孙伯伸向门的手颤了一下,面显惊恐的神色,喉咙咕噜一声吞下了一口唾沫。 接着抄过门边的一把扫把,打开门大喝道:“去去去,你这小丫头片子,跪在我门口挡住出入!”说着一个扫把往苏小灵的脸上糊去,一连打了几下。 苏小灵岿然不动。 咬着牙,一语不发地忍受着,扎人又脏的枝条在脸上扫过。 孙伯不经意的眼皮子抽搐一下,凑到苏小灵声音压低声音道:“小姑娘我是爱莫能助啊,你刚才已经暴露了你是张青派来的,怎么能瞒得过我们这些老人呢,你要再不走,只怕会连累张青哩!你先回去吧,明晚十二点我去纸扎店找你们!” 苏小灵暗淡的眼神一亮,“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我骗你一个小姑娘干啥呢?” 苏小灵一把抓过扫把,狠狠摔在地上,大声道:“哼,不说就不说,本姑娘才不受你这气呢!”说着扬长而去,出了村子。 苏小灵走在乡间小路,一想到为他做了一件好事,心中就不胜喜悦,走在路上仿若翩翩起舞的蝴蝶。 突然她闻到一阵难闻的味道,好像混杂着鸡屎和腐臭的味道。她才想起来了是孙伯那扫把的味道,带到脸上了,女孩子生性爱洁,皱起了眉头。 环目四顾,看到远处一条小溪,清澈见底,两旁树木倒影期间,看上去小鱼好像飞翔在树木之间。 苏小灵三步作两步跑到溪边,鞠起一捧水,洗了个痛快。 水从她的指缝流下,激起波纹,树木的倒影弯曲荡漾。 突然,苏小灵好像僵住了似的看着水面,脸上尽是惊惧的表情,因为从水面上看不到她的样子! 她激动地抓着自己的脸,刺啦拔下了一块皮,她终于明白了腐臭的味道从何而来…… 水面渐渐平静如镜。 苏小灵的心中却像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万丈波澜,看着水面,上面仿佛倒影着一幕幕的往事。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自小离异的父母,自己孤独地坐在空旷的房子,散落一地的玩具。 坐在马桶上,从天而降的水包砸得她成落汤鸡,原来是同学戏弄她的把戏。 每天放学踏着孤独的夕阳回家。 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寥寥可数。她就这么样渡过了十六年的人生,直到前不久学校组织的写生露营活动。那天晚上,天降暴雨,一场突如其至的灾难结束了一切! 第二天懵懵然从河边醒来,走出大路,突见路边有一间挂着白灯笼的店,推开门里面有个在搬弄东西的小哥…… 为什么她可以见鬼,为什么在太阳底下会难受,为什么影子消失。 这一切一切的答案,那就是她已经死了! “原来我已变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 愤怒、怨恨同时涌上心头,苏小灵的眼睛渗出血红,面目变得狰狞,自身的意识变得模糊起来…… 就在这时,心里响起一个声音:“你放心好了,就算全世界都不记得你,还有我啊,我会记得你。” 心中回复一丝清明,眼睛的血红退去,还原成原来的样子。 苏小灵捂着脸哭了一会儿,摸出一块维尼熊的创可贴贴上扯掉的皮,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意,向着阳光下走去…… 第十二章 生死一线 恶鬼弄坏的东西,我弄了一个上午才清理好,坐卧不安地等了一个下午,终于盼到苏小灵回来了。 她一踏进门口,我就发现她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脸颊下面还贴了一块创可贴,我问她怎么了,她只是笑说没事。 我心中一痛,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小灵进村子肯定受了什么委屈,只是她不愿我担心罢了。 我忙搬过椅子让她坐下,给她倒了茶水,但她坚持先将那好消息告诉我,孙伯明晚会过来,亲自说明真相。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孙伯虽然是个好人,但是也忒软弱,之所以对小灵这么说,搞不好只是援兵之计。在其他人的影响和威胁下,很有可能会反水。 万一当晚他不来了,我们也拿他没辙。 “不,他答应了我,就一定会来的。”苏小灵坚决道。 我苦笑不已,人心隔肚皮,谁又说得清呢。 苏小灵说起另外一件小事,她看到一家人户将破旧的灵位当垃圾扔了出来,那灵位赫然写着夏雪宜三个字。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 奶奶去世不久,这灵位肯定不是给奶奶设的,那么就是给夏雪宜设的,但据我所知,村里并没有一户人家是姓夏的。 村长的邻居为什么要供奉一个陌生人的灵位呢? 这里头肯定有蹊跷。 与其相信孙伯,不如信自己的双手,我决定明天亲自到村子看看。 我见苏小灵忙碌了一天,也累了,早就准备好热水给她洗澡,让她洗完澡就早点休息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虽然笑着,但总觉得她的背影很疲累。 “对了,小灵。”我叫住了她。 小灵回过头一笑,“嗯?” “那个,你有没有什么愿望?”我支支吾吾地问,苏小灵为我牺牲那么多,是很想帮她做点什么。 苏小灵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想了想,抿嘴一笑道:“我的愿望啊,很简单,就是和喜欢的人,手牵手走在太阳底下。” 啊?这个愿望啊,我愿意她会想得到别的什么东西,就是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办法给摘下来,但是这个愿望我倒有点无能为力了。 “嗯,一定会的,像你这么漂亮心地善良的女孩,这个愿望一定会实现的。”我衷心祝福道。 “笨蛋。”苏小灵有点生气又有点失望,咬咬唇,转身走掉。 留下一脸茫然挠头的我,心想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呀…… 我没多想,毕竟夏雪宜给的时间就剩下两天了,要不想死,我得做点什么。 我已做好两手准备,一是前往村子查探一番,尽人事。二是准备柳条、神符,要是夏雪宜要杀我,我就跟他拼了。 一想到这里,我就取下门前的白灯笼,今晚不做生意了,养好精神,第二天来到村子村口。 我是被下了勒令,不许进入村子。要是被村子的老人看到,他们就会叫宗族的青壮年把我撵出来的。因此我也没进去,就呆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摆出个纸牌,上面写着回收破旧灵位,五十块钱一个。 有人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就是没人来卖。 摆了三四个小时,无人问津,大概他们都以为我是骗子吧。 终于,有个小伙子走出人群,是孙伯的邻居张大妈的儿子,手里拿着一个灵位,大大咧咧地问:“你这要回收灵位是真的吗?” 我一看那灵位,的确写着夏雪宜之灵位几个墨字。 “当然是真的!”我立马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 小伙子喜滋滋地收了,将灵位扔给我,边走边喃喃自语:“这年头傻比多,没想到还有上门送钱给我花的傻比。嘿嘿。” 我脸一黑,要不是有事在身,必定回敬他几句! 别的人看到我说的话不是假的,而是真金白银的五十块。这在大城市或许不算什么,但在山区,已经是一个普通人家一天甚至两天的收入。 这钱都是我这段时间攒的,打算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开店的,现在流水般花出去,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他们立马回家翻箱倒柜,看看有没有破旧灵位,有的甚至还把自己家祖宗的灵位都拿来了,我郁闷不已,没敢收这种。 很快,我收集了二三十个写着夏雪宜的灵位。 放不下了,我只好借了一辆独木车。看着车上一堆灵位,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寻常的鬼要是不往生投胎,十几年左右就会魂飞魄散,但是夏雪宜能撑到七八十年,而且威力惊人,轻描淡写就能灭了一只恶鬼。究其原因,原来是受了村民们几十年的香火供奉! 传说哪吒杀死东海三太子,被迫削骨还父削肉还母,剩余一丝精魂报梦给他母亲,让她给自己塑金身,建生祠,接受万民香火。三年之后便可复生,法力不断恢复,可惜功亏一篑,被他父亲李靖发现了,一把火烧了生祠,香火供奉的办法才失败。 由此可见,香火的供奉对鬼物有神奇的效力。 一个想法在我心里浮现,我只要将这些灵位烧掉,夏雪宜的法力必定大打折扣,到时要收拾他岂非易如反掌?更有甚者,他直接就消失了。 就在我想着这些的时候,村口出来一个白胡子的老头。 我认得是叫九公,在大伙心目中威望很高,孙伯虽然是村长,但是他说一句话,孙伯也不敢说不。 “抓住他!”九公声嘶力竭道,身后让出七八个青壮年,煞气腾腾地向我赶来。 我心中暗呼一句糟糕,没敢再收,推着独轮车就不要命地跑。 要被他们抓到,少不免被抢掉灵位,重则毒打一顿。 幸好,我常走山路,脚力是不错的,起码能甩掉后面追来的人,安全回到纸扎铺。 一到铺子,我就关好大门,气喘呼呼,小灵看见我这样都吓坏了。 “怎么这么多灵位,而且都是写着夏先生的名字?”苏小灵奇道。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只要将这些灵位都烧掉,夏雪宜就无法威胁我了,甚至可能直接湮灭。”我耸耸肩道,接着将独轮车上的灵位一个个排在院子里。 苏小灵怅然木立,看着我做着这一切,欲言又止。 我搬过一个大铁桶,里面堆着柴,点燃。 很快,铁桶里就燃着熊熊火焰。 我拿过一个灵位,上面脱落的墨迹写着夏雪宜之灵位,我自言自语道:“只要将灵位烧掉,你就没法杀我了。” 然而我的手好像僵住一样,怎么也无法将之投入火中。 往事历历在目。 夏雪宜从黄皮子手下救出我,又教我读书识字,没有他恐怕我已经死了,可以说是对我恩重如山。 试问我又如何能恩将仇报呢? 罢了罢了,反正我这条命都是他给的,他要取回也任由他吧!一切都怪我当初答应了他要帮他查明真相,而我又没有做到,从今应明白诺言勿轻许! 想到这里,我就折回屋子里放了一盆水,倾盆而下,泼灭柴火。 看到我这样做,苏小灵的眉头才展开,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 我知道小灵对夏雪宜很同情,觉得他是个外冷内热的可怜人,但是又关心我的性命,所以没有出口阻止我烧灵位。见我想通了,所以露出微笑。 而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孙伯身上了,他会来吗?我不禁陷入深深的疑虑,好人通常比较软弱,他又能否顶住九公他们的压力呢?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要是不来,我就死定了。 苏小灵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轻声道:“别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我纷乱的心慢慢沉淀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小灵的微笑,无论面对多大的困难我都会从心底生出希望…… 第十三章 前尘往事 夜幕降临。 我和小灵,搬过两张凳子坐在堂前,对着门口。 今晚我没有挂出白灯笼,门虚掩着,等的不是鬼,而是人。 院子里立着二三十个灵位,乍眼一看,就像缩小了的墓园竖立的墓碑。 我和小灵说着无关要紧的话,我自小没出过城里,小灵就给我说她在城里的生活,我啧啧称奇地听着,但是眼神始终是看着门口的方向,心里充满期盼但又害怕。 死我反倒不怕,反正我都成了阴阳人,死可能还是种解脱,我最担心的是小灵。 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万一我也死了,谁来照顾她呢,谁来念着她的名字给她设灵位,让她成了鬼也不孤苦无依呢,谁给她照亮前往黄泉的路呢? 她好像还不知道这一切似的,笑得没心没肺的,让我尤为心痛。 嘎吱一声,门开了。 走进来一个穿着宽大灰袍的人,袍子是那么大,一注意他整个人就像裹在阴影,看不见头脸。 一进来,他就鬼鬼祟祟地关上门。 摘下头套,这人赫然便是孙伯。 “孙伯!”我和小灵同时叫出声。 孙伯却警惕地用手指封住嘴唇:“嘘!小点声,九公他们封锁了村子,不许人走漏风声呢,我也是偷偷摸摸才过来的。” 我感激之余有点不以为然,这里和村子隔了十几公里呢,就是大吼大叫他们也听不到啊,孙伯忒也胆小。 不然我的面上没有表露出来,仍是恭敬地请他坐。 孙伯看了一眼院子里的灵位,眉头皱了一下,又道:“时间紧迫,我就不坐了,咱们还是长话短说吧。我有点好奇,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事儿来了?” 看着孙伯的样子,情知想要他的秘密就得将自己的秘密先和盘托出,于是我将我和夏雪宜之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冤孽啊!”孙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意思?”我和小灵面面相觑,疑惑地看向孙伯。 “其实,夏雪宜并不叫夏雪宜,而叫温如玉。”孙伯叹道。 这我就更不懂了,夏雪宜自称夏雪宜,这难道还有错吗? “这事得从你奶奶说起……” 孙伯对我摆摆手,示意我别打断他,然后用缓慢的语气叙说着当年的事。 那时新中国还没成立,到时都是战乱、瘟疫。我们村里子靠着土地山林,物产丰饶,算是勉强撑了下来。 温如玉是外姓人,躲避战乱来到我们乡里,当了一名教书先生。 八十年前中国大陆上七成的人都是农民,家里的农活都没人干,谁又有钱让自家的孩子去读书呢,所以温如玉教书并没有招到几个学生,可以说是有一顿没一顿。 你奶奶——夏雪宜当时还是个十几岁的姑娘,见他可怜,平时没少接济他。当然,说是接济,不过是拿点吃的放在他家的门口。 温如玉隔几天打开门发现门口躺着一颗大白菜,有时门环挂着一小块猪肉。 他就纳闷,有心就躲起来看看是谁干的,结果发现了是你奶奶。于是两人自此熟知。 夏雪宜有事没事喜欢到温如玉的私塾玩,温如玉闲来无事便教她读书识字,下了课温如玉也会到她家帮忙干农活,也是从这段时间开始,两人互生倾慕。 过得几年,温如玉也收了不少学生,生活有了很大的起色,两人谈婚论嫁的事也指日可待。 也是那一年,发生了一件怪事——一个老妇失踪了。 老妇的儿子平时是个顶孝顺的人,十里八乡都找了个遍可就是找不到,在家天天哭,老村长可怜他,就让村里人一人出点钱凑了笔钱给他。 这钱本来就是随缘的,多少都无所谓,就是表个心意。但是轮到夏雪宜的时候,那小姑娘愣是不给,老村长就急了眼,说别人都给,你一个小姑娘干嘛不给呀。 夏雪宜说了一句令人吃惊的话,她说老妇是那‘孝子’杀的。 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听她那么说,周围的人都拿话挤兑她,说什么她吝啬不想捐钱所以编出这种鬼话。 夏雪宜急了,说你们不信我可证明给你们看。于是带着人,直奔孝子的家中,终于在他家的水缸发现了一具尸体。 冰凉的水浮出一部花白的头发,底下是皮包骨的骷髅头,尸体下半身就泡在水里。 水缸的木盖子一掀开,臭气熏天,中人欲呕。 原来,这孝顺的儿子前些年染上了鸦片,身上的钱花光了就管他妈妈要。老妇不给,争执中儿子将老妇推倒,给误杀了,然后藏尸水缸对外宣称母亲失踪了,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孝子的戏码,目的就是再骗点钱然后去抽鸦片。 老村长大怒,当下让人把这畜生给绑了交由官府。同时也很奇怪,这事儿夏雪宜是怎么知道的? 夏雪宜本来不想说,但是被老村长逼急了,才不得不道出实情。原来夏雪宜天生一双阴阳眼,能见鬼物,老妇惨死之后,冤魂不断缠着她,希望她给洗脱冤情。 老村长当然不信,找来了阴阳先生验证,发现事实的确如此,这才放过了夏雪宜。 这捐钱的活动是老村长发起的,夏雪宜打了他的脸,他暗暗将这笔帐记在心里,等机会报复她。 很快,老村长的机会来了。就在夏雪宜和温如玉大婚前一个月,那一年刚好是四二年,大饥荒,又是战乱什么的,民不聊生,恰好村里有几个人暴毙,乡下人迷信,以为有什么妖物作祟,于是商议着祭天活动。 不过这次的祭天跟往常的不一样,以前最多是用牛羊作祭品,而这次是用人…… 一天夜里,老村长让人把夏雪宜的父亲请到了祠堂。夏雪宜感到很奇怪,村里决策什么大事都是乡绅和老村长说了算,请村民一同商议倒是破天荒的事,于是也悄悄跟去了。 在祠堂的外门,夏雪宜偷听到了一个让她崩溃的消息,原来老村长请父亲来的原因是要拿她来祭天! 祠堂香火缭绕,暗黄的灯火,阴暗如人性,不时传来乡绅和老村长劝说父亲的话。 “老夏啊,你也甭舍不得,你不还有个儿子吗?照样有人给你送终,况且现在战乱年代,少养一个少一个负担。” “你放心,夏雪宜死了之后,村里家家户户都感戴她,会给她供奉牌位,香火不断。老夏啊,你也要为全村老小想想啊。” 夏父生性懦弱,素来没有什么主见,但是夏雪宜此时多么希望他说一个不字。 但是,他没有。 从门缝中,只看到父亲低着头站在一群人面前,拳头死死捂住,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夏雪宜跑回家,在被子痛哭。她想跑,可是外面战乱连天,一个弱女子能跑到哪里去。村里的人又是那样的自私自利愚昧无知,她连嫁衣都准备好了,难道就这样成为迷信的牺牲品吗? 夜半,夏雪宜看到父亲托着头叹气的影子倒影在窗纱上,哎,这个失败懦弱的男人,夏雪宜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 心想要是自己跑了,父亲乃至九岁的弟弟必不能幸免。她决定牺牲自己,要怪只能怪这糟糕的时代,还有那愚昧麻木的村民,她最放不下的还是教书先生温如玉,但又不敢告诉他这个消息,只默默地留了一封书信,希望下辈子再续前缘。 到了祭天的那天,夏雪宜被盛装打扮,一身红衣,带上特制的鬼神面具。按照习俗,她要先在祠堂呆上一天,让巫师祈福禳祸,等仪式完了,再由人用轿子抬到河边投入水中。 那天夜里,巫师都睡了,只剩红轿子里的夏雪宜一夜未眠。 突然帘子被撩开,钻进来一个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温如玉,两人一见,都是泪眼模糊。 借着暗光,夏雪宜看见温如玉脸上、身上都有好几处淤青,就感到奇怪。 一问之下,原来温如玉提早发现了夏雪宜的遗书,得知此事,愤怒之下前去告官。然而时值战乱,官府拉壮丁去打仗都来不及,怎么顾得上边缘山区的民事。无奈之下,他又去找乡绅村长他们理论。可大老爷们商议好了的事,他一个书生又怎么撼动得了,结果被毒打了一顿扔出门外。 温如玉这几天一直守在村子周围,等到了夜里这才找到机会进来见她。看见温如玉鼻青脸肿的样子,夏雪宜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不住往下掉。 温如玉咧嘴一笑,“没事,小伤,我皮粗肉厚的,不碍事。你别哭了,一哭就不漂亮了。” 温如玉这么一安慰,夏雪宜就哭得更凶了,“你快走吧,要是被他们发现你,他们又要打你了。” 温如玉吻着她的眼泪,笑道:“他们要打就由他们打,反正谁也不能分开你和我。虽然这辈子我们结不成夫妻,但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都要结成夫妻,永不分离。” 夏雪宜含泪握住他的手,“嗯,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了。” 温如玉笑道:“别哭了,我变个礼物你看看,你一定会笑的。” “是什么呀?”夏雪宜不哭了。 “你先闭上眼睛。” 夏雪宜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却突然遭到了一下闷棍,晕了过去…… 第十四章 尘埃落定 这‘礼物’竟是一记闷棍。 夏雪宜当场晕了过去,温如玉忙脱下她的嫁衣自己穿上,帘子被撩起,探出一个干瘦男人的头,急道:“好了没,他们快来了!” 这人便是陈四,后来他当了阴阳先生。不过那是后话了,那时他还是一个小伙子,爱慕着夏雪宜,可惜夏雪宜只一心向着温如玉。 陈四当即抱过昏迷的夏雪宜,对着红轿子里的温如玉说了句:“哎,兄弟走好,每年今日我会给你上香祭祀的。” 温如玉苦笑:“嗯,多谢了,阿雪就拜托给你了。” 陈四点点头,有点不耐烦:“从此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护她周全。”接着看了温如玉最后一眼,便抱着夏雪宜去了。 红轿子内,温如玉已换上了红色嫁衣,鬼神面具慢慢覆盖他那带着一丝苦笑的俊美的脸,手上捧着一个灵位,上面写着夏雪宜之灵位。 第二天清早,轿夫抬着轿子虽然觉得好像重了点,也没说什么。里头的女人还在就好,温如玉一介书生,身形并不怎么粗犷,加上蒙上鬼神面具,谁也不知道红轿子内的人已被偷龙转凤。 到了河边,温如玉捧着夏雪宜的灵位一步一步走向水里,水浸没他的腿、腰、直到头顶。谁也不知道他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终于冰冷的河水湮没了他的人,只有那灵位浮了上来。 自此家家供奉夏雪宜的灵位,香火不断。 夏雪宜知道此事之后痛哭一场,几度想自杀殉情都被陈四拦了下来。 老村长虽然耿耿于怀,却也没有办法,过了七年新中国成立了,老村长再也没法用迷信的方法杀人了,不知道是不是报应,最后老村长得了一场大病,死时一身屎尿臭不可当。 夏雪宜记恨父亲、乃至全村的人,从此不跟他们打交道,离群索居,在村外开了一家纸扎店。 陈四虽然苦恋她,但是奶奶也没接受,心念温如玉,一个人过了一辈子,到了晚年才收养的我。 直到孙伯说到这里,我才明白这些事件的来龙去脉。 为什么四叔拼死也要救我,原来是为了对奶奶的承诺。 书生并不是叫夏雪宜,而是叫温如玉!家家的香火供奉让他得以在阳间几十年阴魂不灭,并且法力高强。 也许是对奶奶的爱太深了,他虽然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但仍记得一个名字叫夏雪宜,并且将之当成了自己的名字。 温如玉死后如同失忆的阴魂游荡在世间,或许是缘分吧,我被黄皮子缠身的那晚,他碰巧经过此地救了我,又或许我身上有奶奶的影子,我虽然多次忤逆他,他也没有杀死我。 所有的事情都已水落石出,但还有一件事——我试探性地问孙伯:“那老村长就是九公的父亲,是不是?” “正是。”孙伯沉重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九公为维护他家族的声誉,不断隐瞒此事,甚至发动村民排挤我和奶奶,其心阴毒如斯! 然而害死温如玉,拆散一对璧人的老村长都已经死了,当年参与此事的人也绝大多数不在人世,这笔账要找谁讨呢,谁又来还温如玉一个公道? 没人知道。 苍天无语,孙伯也不能回答我。 “事到如今,最要紧的是将这消息告诉夏雪宜……哦不,温如玉!”苏小灵对我道。 “这位小姑娘说得对,时候不早了,我也得先回去了!”孙伯压低声音。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大门突然被狠狠撞开,传来一把苍老冷峻的声音:“老孙,你都将这个秘密卖给别人了,还有脸回到孙家村吗?” 在一个老人的带领下,进来十几二十人,举着火把,将院子照得红彤彤的,带头的老人赫然便是九公。 一看到九公,孙伯就像做错事的孩子羞愧低下了头。 我却不怕他,朝他大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祖辈干下的坏事你还要为他们遮掩到几时?你有子孙后代,害怕家族蒙羞,难道别人就没有家庭没有感情吗?” 九公气得脸上的白须颤动起来,“来人,给人把这些灵位都砸了!温如玉死了,他留在世上的东西也没有必要留下了!” 敢情他是要毁灭证据来着,灵位一没,他祖上毒害温如玉的事就死无对证了! 灵位是温如玉存在阳间的基本之源,它们要是被毁了,温如玉也会随之湮灭,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毁了! 我和小灵忙去抢灵位,但禁不住对方人多。 二十个青壮年,因为常年干农活,身体粗壮得很,我和小灵根本争不过他们,但是两人仍是死死地抓住灵位,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木板。 “张青,你放不放手?!”九公厉声喝道。 “不放!你打死我也不放!”我咬牙瞪着他。 九公冷笑:“好,好一副硬骨头,就是不知道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棍子硬!”说着让几个壮汉抓住我的手,取过一根火把狠狠往我的身上抽。 燃烧的棒头打在我的身上,传来衣物和皮肉的焦臭味,我死死咬住牙,生怕呻吟声从嘴里漏出来,让他们小看了,只死命护住灵位。 “你们别打他了,我……我把灵位交给你们!”苏小灵见我被虐打,宁愿交出灵位。 “别啊,小灵。”我大叫。 九公好像瞧出了便宜,知道我心疼苏小灵,便转换了方式,冷笑道:“好,你要不交出来,我就往这小姑娘身上招呼。”说着用火把在苏小灵的脸上虚晃几下。 我气得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门外的银铃骤然响起,一阵阴风长驱直入,吹灭了所有火把。 院子登时成了冰窟,寒气冷入骨髓,周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屋子里透出微弱的亮光。 “哎呀”突然响起一声惨叫,一团火光亮了起来。 仔细一看,原来是九公的白胡子烧了起来,痛得他要死要活的,他正左一个耳光右一个耳光狂扇自己,想借此扑灭烧起来的胡子。 但那火是鬼火,岂能轻易扑灭,这把火直接把他的胡子给烧没了,痛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哼,无耻老贼,想烧我的灵位?我先送你下地狱!”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袭青袍出现在院子中,温如玉鬼手掐住九公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寒声道。 九公脸上涨成猪肝红,四肢在空中乱踢乱甩,但怎么挣得开来。那些青壮年哪里见过这样诡异的场景,个个大叫有鬼啊,仓皇四散。 我虽然恨极九公,但也知道他罪不至死,害死温如玉的人是他的父亲还有旧时代愚昧无知的村民,忙对温如玉道:“温叔叔,放过他吧。你已经知道生前的真相,可以往生投胎了,何必再害一条人命呢?” “害我和阿雪阴阳相隔,我孤独流离人世几十年,这笔账岂能这么容易就算了?父债子还,老村长犯下的罪孽就让他的儿子偿还,天经地义,我不杀他,怎么安心上路?!”温如玉冷声道,眼中闪烁着狂暴的杀意。 九公眼睛翻白,身体不住抽搐,再拖个半刻,神仙也难救。 我情知拖不得,跪在温如玉面前,恳求道:“温叔叔,如果非得杀人才能消除你心中的怨恨,你就杀我吧……” 苏小灵也噗通跪下,“不,杀我吧。你……不是几次都想杀我吗?这次,我……我绝不逃跑。” “你们……”温如玉浑身发抖,痛苦的矛盾在他脸上流转,闭目几秒,睁开后,原先充满仇恨的眼神满是萧索,手一松,九公像颓然倒下,有如烂泥,但一条命是保住了。 温如玉仰天长啸。 声音悲怆,杜鹃泣血,好像要将一生的抑郁、苦闷、悲伤都发泄在这一声的长啸,叫人闻之不禁动容。 长夜茫茫,无星无月,只有这一声悲怆的长啸回荡夜空。 一条绿色晶莹的光芒破地而出,出现在温如玉的身前。我知道,往生的路出现了。 只要轻轻踏上,就能完结前生,开展新的一生,可以说是希望的道路。 “温叔叔,走好。希望下辈子还能遇到你,我……我必定做牛做马报答你。”我吸了吸有酸意的鼻子。 但,温如玉好像没有要往生的意思。 “温叔叔,你……”我奇怪道。 温如玉摆摆手,苦笑道:“往生喝下孟婆汤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纵有来生,人海茫茫无凭无记,试问我怎么能再找到阿雪?人世间我已无留恋,但要我忘记阿雪,我宁愿魂飞魄散……” “别啊!”我赶忙冲上去制止他。 可惜已经晚了。 温如玉袖子一挥,像墓碑一样立着的灵位同时轰然爆碎,灰尘木屑簌簌而下,宛如下了白茫茫的一场雪。 再看时,哪里还有温如玉的影子,只有一地的粉屑。 世间竟有男子痴情如斯…… 我跪在地上,抓在手里的只有灰,一吹便即粉碎,心中怅然若失。 苏小灵却比我平静地多,叹道:“或许这样对于温叔叔反而是种解脱,你以为他是痛苦,但可能他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归属,能永远记住一个人已是最大的幸福,你又何必为他介怀伤心?” 第十五章 得到了还是失去了 话虽如此,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孙伯也安慰了我几句,慢慢背起九公往门外走去,九公此时看来好像老了十年,痴痴呆呆的,嘴里不知道说什么,口水流了出来,可能被鬼一吓,成了痴呆。 或许,冥冥中真的有报应吧。 看着茫茫的灰屑,我回头看向小灵,“小灵,人死了会变成鬼,鬼死了会变成什么?” 小灵抬头看天,摇摇头:“不知道,但人都是从无中来的,鬼死了,应该回去了他原来的地方吧,就像……一滴水回到大海。” “也是,我们就连活着的事都想不明白,遑论死后变鬼又之后的世界。”我不禁哑然失笑。 苏小灵拍拍我的后背,笑道:“别想那么多了,黑夜再黑,还是有日出。” 嗯,黑夜虽长闷,但日出终将来临。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和小灵都无睡意,两人坐在堂前,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嘴里说着话,但还有一件事萦绕在我的心头,那就是小灵的事——我要怎么告诉她,其实她已经死了呢? 小灵笑得越清纯灿烂,我就越舍不得她,从来不知感情为何物的我,居然也会开始牵挂一个人,担心失去她。 我承认我有私心,希望就这样一直和她在一起,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耽搁了她往生的路。 我把心一横,这事不能再拖了,必须找机会和她说明真相。 “对了,等过几天我们就去走走好不好?”我笑道。 “好啊。”小灵随口道,突然问道:“对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了想,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打算攒够钱就搬去别的地方。” “好啊好啊,最好搬到镇上,那我们以后就可以常常见面了。”苏小灵喜动眉色,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她眼中仿佛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悲伤。 我点头强笑道:“嗯,好。一言为定。” “来,打勾勾。”苏小灵笑着伸出了拇指。 我刚想和她打勾勾,但突然想起温如玉的事,觉得还是不要给她无法完成的承诺。于是我装作没看见,转移话题道:“对了,有什么一定要两人一起才能做的事,我们一起去做啊?” 小灵愣住了,随即脸上一红,拧着我的胳膊:“你坏死了……” 我真是莫名其妙的,“两个人才能做的事怎么了?你不愿意吗?” 苏小灵的脸更红了,低头支支吾吾道:“愿意……” “太好了,那过几天我们一起去钓鱼。” 这下轮到苏小灵露出懵然的表情,“钓鱼?” 我点点头,“嗯,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苏小灵愕然,扶额郁闷道:“服了,我去睡觉了,你继续坐。”说着气鼓鼓地跑了。 我侧头,以口问心,“诶,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 接下来几天,又是繁琐的清理工作。 我自己给温如玉制作了一个灵位,和奶奶的灵位并排在一起,算是慰籍了两人没有在一起的遗憾。 温如玉的事算是暂告一段路了,起初我还担心他湮没后,群鬼会闹翻天,所幸并没有,他们敬我一尺,我敬他们一丈,人鬼之间相安无事。 这一天下午,我和苏小灵提着水桶鱼竿到河边钓鱼。 “为什么钓鱼是两个人才能一起做的事?”小灵摆弄好鱼竿之后,问道,“明明一个人也能做嘛……” 我耸耸肩笑道:“一个人多无聊啊,还是有个人陪陪说话没那么寂寞。”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苏小灵听到这句话神色变得不自然起来,过了两秒,才强笑道:“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你一个人住在纸扎铺,你啊,活该!用城里的话说就是单身狗!” 我听了,哭笑不得,就没搭理她,继续摆弄我的鱼竿。 我们都穿着厚厚的衣服,以免被强光照射到,两人臃肿如同雪人一样坐着。 我想找机会跟她说出真相,但是犹豫不决不断错过机会,心中默想,只要叼上第一条鱼我就跟她说。可惜上天好像捉弄我似的,坐了一下午,别说鱼,毛都没有钓上来一条。 “对了,张青,你的愿望是什么?”小灵突然问道。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我倒是没有想过。过往的生活都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要是没有什么天灾人祸,我可以活得很长很长……只可惜在漫长的岁月,我还是无法参透因果,也不知道要干嘛。 “应该是开好纸扎店赚很多很多钱吧,除了这个我就不会别的了。” “没有关于我的吗?”苏小灵怯生生问了一句。 我心里一疼,内心好像有什么被敲开了,突然明白了苏小灵的‘良苦用心’,因为我愚钝的缘故,错会了她的好意。直到她如此直白的一句,我才恍如醒悟。 “有,当然是有。”我看着她道,“我希望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养你。” “真的吗?”小灵笑靥如花,起身在我脸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 抬头突然看见她眼睛里的我,我心里甜滋滋的,如在云端,好不快乐。 就在这时鱼标一沉,有鱼上钩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情知不能再拖,是时候告诉她真相了。 我吸一口气,嘴唇动了动,“小灵,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但是又不敢,其实……” “其实什么?”苏小灵好奇地看着我。 此时我才明白我有多舍不得她,一旦告诉她她已经死了,她就会湮灭了,我不想失去她。 我本想说其实你已经死了,可话到嘴边却成了,“其实……我很喜欢你。” 苏小灵噗嗤,笑出声:“傻瓜,非要我把话说得那么白,你才肯说出来。幸好,你也没有笨到无可救药。” 原来她一直在等我表白。 我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难过,将钓上来的两斤重的草鱼放进鱼篓里。 “走,钓上来一条鱼够吃一顿了,我们回家吧。”我收拾好鱼竿,提起鱼篓就走。 走了一段才发现苏小灵站在原地,没有走。 我笑了笑,回去拉起她的手,苏小灵这才喜滋滋地跟着我走。 走着走着,我突然觉得小灵的手有点轻,手里好像握住空气似的。 回头一看,只见苏小灵残酷一笑,身体如同虚化了一样,暗淡起来,仿佛快要消失。 “小灵,你……” “其实,早在遇见你之前我已经死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急得握紧她的手,无奈就像握紧手心的沙,握得越紧散得越快。 “嗯,那天在水面上我没有看到自己的影子,我已经想起之前的事,之所以没有马上湮灭是因为我还有个心愿没了。你还记得我的心愿是什么吗?” “记得,当然记得,你的心愿是和喜欢的人手牵手走在阳光底下。”她的愿望我怎么会不记得呢,只是当时已茫然,没有理解她的心思罢了。 如此说来,她喜欢的人就是我啊…… 苏小灵笑道:“不错,现在我的愿望已经完成了,我再无牵挂,往生的路已经为我打开。” 熟悉的绿光再度出现,在苏小灵的脚下亮起。 “那……我们还会见面吗?”天知道我有多舍不得她,眼泪不住流下。 “嗯,会,如果你见到一个小女孩背后有一个梅花印的胎记,那就是我无疑了,再见了张青。”小灵笑着流泪,轻声道:“我也喜欢你。” 说着转身踏在绿光道上,随着绿光的消失,她人也不见了,我手背上还有她贴下的维尼熊创可贴…… 第十六章 诡异新居 有些东西等到失去了才知道有多重要。 我知道小灵在我心目中的重要的一刻同时也失去了她,苏小灵的离去,我消沉了半年多才恢复过来。 生活还得继续。 我依旧开着我的纸扎铺,遵循着奶奶留下的规矩,晚上挂上白灯笼开门迎客。 两年过去,我也成年了,不知道是不是阴阳人的关系,我的外貌和身材一直维持在十七八岁的样子,这让我很郁闷。 这两年以来,我几乎没怎么休息,所以攒下了点钱,于是我就琢磨着离开村里,去镇上发展。 在我收拾东西的时候意外发现奶奶留下的一本书,叫《彩扎秘术》。奶奶的纸扎术我已经学了七八成,但没曾想到书的后半部记载的竟是以纸扎沟通鬼神、辟邪驱魔的异术,奶奶生前并不愿我继承她衣钵,因此并没有传授给我。 在她死后我才意外获得,也算一种机缘吧。起码有了这个,我也不用怕被恶鬼欺负,于是收拾东西的时候也捎上了。 辛辛苦苦攒了两年的钱以为能租个好铺位,但城市的物价超乎我的想象,只能找些便宜的铺位来做。 我找到的新铺是在西京旧城,俗称白事一条街,因街上还有不少殡葬习俗行业的卖店而得名。 谨慎起见,我还先出城看了房子。 房子是九十年代的筒子楼,底下一层开发成商铺,二楼以上是租户的房间,虽然寒掺了点,但一分价钱一分货,能找到这样的房子我已经很满足了。 不过也是在这里,我发现了一件怪事——门口的两边摆放着两座石兽,半人高,四足踏实,眼珠圆瞪,密齿微露,嘴长须张,两角后仰,可谓威风凛凛,我看了几眼,认出来是叫貔貅的石兽。 貔貅是传说中一张凶猛的瑞兽,很少有人拿来放门口,更加奇怪的是貔貅的嘴里衔着一根红色的绳子,人们进进出出都得跨过这条红线。 带我看楼的是个保安大叔,五十多岁,又高又瘦,腋下夹着一根棍子,腰间吊着一大串钥匙,走起路来啷啷响。 这里的人都叫他文叔。 “这你就不懂了吧,貔貅虽然是凶兽,但能吞万物而不泄,故有纳四方之财的寓意。传说貔貅触犯天条,玉皇大帝惩罚它只能以四面八方之财为十,而且只进不出,后来人们就把它当作招财聚宝的象征。我们这对貔貅是大师请回来设的风水局,目的就是希望大家多赚点钱。”文叔笑呵呵道。 原来如此,我心想‘入乡随俗’,就跟别的住户一样从上面跨过去了。 上到房子,文叔又是一番天花乱坠的吹嘘。 我没理他,只是自顾自地查看,小了点……但也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采光什么的都ok,最重要的是比较安静。 “对了文叔,房东呢,为什么是你陪我上来看房子?”我随口问道。 文叔:“哦,房东太太不住这里,平时都是交由我打理的,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带你上来看看咯。怎么样,你看合适吗?” “嗯,不错,我决定搬进来住。” “真的吗?没想到这么快就决定下来了。”文叔有种喜极而泣的夸张感…… 嗯……其实我就是看中这里比较便宜,而且质量还过得去才打算租的。 文叔见我肯租,开心得像个猴子似的,说是要给我打扫房子。其实也就随便收拾一下,豆腐块大的房子,有什么好收拾的呢。 不过我见他这么热情,也就任他了……交付押金房租,文叔开了单据之后,我就一个人先走了。 人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缝,上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下去的时候电梯坏了。 没办法,我只能开动我的11号车。 这楼梯也不知道多少年没人走过了,扶手地面满是灰尘,黑漆漆的,等也坏了,我只能借着暗光小心翼翼地走着。 阁洛阁洛。 黑暗中传来高跟鞋的声音,一点火星慢慢浮上来,伴随女人的喘息。 我心想不会这么倒霉吧,看个房子也能碰到鬼呀。 “累死老娘了,靠!”女人走到近前,按住膝盖大口喘气。 这时候我才看清楚是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黑色长靴,渔网丝袜,迷你裙,因为身体前倾胸前展露深不可测的沟壑,刚才的那一点火星原来是她在抽烟。 我承认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的胸。 她也看到我在看她了,款款走到我的面前,往我脸上吐了一口烟轻佻道:“看什么呀?小屁孩。” 这口烟呛得我咳嗽起来,我摆摆手抽走烟气,她已经走远了,在我出来的楼层进去了。 我心想糟了,她和我同一层,搞不好和我是邻居,虽然她样貌身材什么都不错,但看她扭着屁股花姿招展的样子,的确不像是什么良家妇女…… 我管这闲事干嘛?我还是走我的路吧。 就在此时,我突然觉得后背寒意涌动,回头一看,差点没吓个半死。 墙角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因为他太苍白的缘故,黑暗中只看见一张脸。 虽然是初秋时节,他身上还是穿着一件脏脏的薄衣,赤着脚,右手拖着一个湿了的棕色毛毛熊。 乍眼一看,真能吓死个人。 我半蹲,笑道:“小朋友,你在这儿干嘛呢,这里这么黑很危险的,快点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长得太抱歉,那小男孩张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表情空洞地看着我,也不搭理我。只是看我,看得我心里有点发毛。 突然,他一语不发地拖着毛毛熊往上走了。 无论怎样,他总算是肯离开楼梯了,我也就松了一口气,继续走我的路。突然我好像意识到什么,回头用手机照了照楼梯,只见一道红得发黑的血迹一直拖到楼梯上面。 那湿了的毛毛线沾的居然是血? 我心中咯噔一下,忙沿着血路追上去,直到七楼,血痕没了。 抬头刚好看见文叔从我租的房子出来,便问道:“文叔,有没有看到一个拖着毛毛熊的六七岁小孩子上来?” 茫然摇摇头,文叔道:“没有啊,这栋楼就没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孩。” “怎么会没有,你再想想。” 文叔拍着胸口道,“我在这儿看更看了二十年,家家户户的底细都清楚得很,我说没有就没有。” 我急道:“刚才他拖了一道血痕上来,你看看。” 我想指给他看,才发现血痕好像人间蒸发似的,不见了! 文叔一脸鄙视地看着我,“很好玩吗?” 我真是百口莫辩,不过有一样东西我可以肯定,那就是我撞鬼了。 人有善恶,鬼也有好坏,万一招惹了恶鬼,那就不是闹得玩的。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的房租会比外面低三四成,原来这是凶楼……因为我是阴阳人,才看到的那个小男孩。他们是看不见的。 “话说……文叔,我可以退订吗?”我弱弱道。 一听到我这句话,文叔和气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什么?你当这里是公园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要退订可以,订金扣下。” 付一押二,压在文叔身上的有两个月的订金,我这一退订,两月的房租和铺租就打了水漂了。 我果然还是太年轻了,以至于现在进退唯谷。 我咬咬牙,还是决定不退了。所谓鬼不犯我,我不犯鬼,他要犯我,哼!那我也没办法……但本着河水不犯井水的原则,它应该不会犯我吧。我如是安慰自己。 下得楼来,突见几个工人从电梯出来,搬着家具往外走。 原来不是电梯坏了,而是有人要搬家,把电梯给占用了。我一来就有人搬走,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我走出一段距离,回头看这筒子楼,只觉笼罩一片阴云中…… 第十七章 纪红雪 第二天,我带着大包小包入住。纸扎铺的东西太多了,只得择日再请车搬过来。 这里虽然鬼气阴森的,但是人倒是蛮热情,一听到我入住,同层的左邻右里都纷纷过来帮忙,笑眯眯的,热情地让人有点不好意思。 筒子楼一共七层,我们住在五楼,这一层大概有八个住户。 一个专门做死人寿衣裁缝王庆,脸上有颗痣,最爱掏鼻子…… 开棺材铺的财哥,穿着唐装。 一对夫妻,好像是在同一个厂打工。我称之为发哥,发嫂。 文叔也住在这一层,还有一个六十岁的独居老人龙婆,对了,还有一个无业废青叫黄华强,听说也是不久前搬进来的。 住在这一带的不是相关行业的,就是社会底层的人物。 “对了文叔,你不是说有八户,我怎么数了数只有七户?”我奇怪道。 发哥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哦,还有一户就在你的对面,我们都叫她红雪姐,在飞鸟娱乐城上班……哎呀!” 发哥话没说完就被发嫂揪住耳朵,骂道:“你这挨千刀的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是不是常常去光顾她?怪不得连上了两月的班还说没钱,是不是都拿去花天酒地了?” “没啊,老婆,你要信我啊!”发哥郁闷道。 “信你?信你就有鬼了!”说着一巴掌扇过去,气鼓鼓地走了,嘭的一声关了门。 “额……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看着发哥脸上红红的巴掌印,我弱弱道。 发哥呲牙咧嘴强笑道,不关你事,我们夫妻一直都这样,打是亲骂是爱嘛。 我想起昨天在楼梯喷我一脸烟的妖艳女子,原来她就是干的舞女啊……不过职业无分贵贱,都是混口饭吃罢了。 几个人在我狭窄的房子坐了一会儿,聊了会儿天,算是彼此认识了,毕竟财哥还有王庆和我都是从事相关行业的,以后或许能有机会合作。 茶水渐凉,众人开始散去。 我把他们送出去,突然,文叔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跟我说:“对了,住着这里有一个规矩你必须遵守,那就是晚上十二点之前必须回来。” “嗯?为什么呀?” 要知道我的主要收入都是晚上来的,十二点开始我才开业呢!这不是断我财路吗? 文叔板着脸,用手指点着空气:“不要问为什么,总之这是规矩,你遵守就是了。” “如果我不想遵守呢?”我稍稍硬气点回击。 这儿又不是学校,为什么会有十二点必须回来的奇怪规定呢? “会死。”文叔似笑非笑,好像认真又好像开玩笑,“不信你尽管试试。”说着便默默走了。 看见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我不禁吞了一口唾沫,对他的背影竖起了中指,哼,老大是吓大的,我才不怕呢! 我回到屋子,先给奶奶、温叔叔、四叔、小灵的灵位上香。然后用五帝钱压在房子的角落,门榄。 五帝钱指的是清朝时期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五个皇帝的铜钱。 铜钱外圆内方,外圆代表天,内方代表地,中间的帝号代表人,三才具备,风水力量很强。处于国力强大的年代铸造的铜钱,带有“兴旺发达”、“镇压百邪”的朝代信息。 虽然我不大明白一个朝代的钱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功能,以此推断,两三百年后,我们现在通用的一块钱、五毛钱硬币也会成为后代的辟邪工具,想象一下那样的情景便啼笑皆非——我们每天用来坐公交的硬币,后代会珍而重之拿来驱鬼辟邪…… 不过,习俗是这样,照做就是了,不过是求个心安理得。 处理好这边的事情,我就回到乡下的纸扎铺。不能带走的纸扎品、纸马灵屋鬼桥纸人等等一并送给那些孤魂野鬼了。 临走前我和孙伯告了别,便租了一辆车带着家伙回到西京。 就这么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地方,曾留给我无数回忆的地方。我虽然舍不得但是人总要长大,不能老活在过去的世界,离开就像一个仪式,意味告别过去,奔向重新的生活。 因为装修什么的还在搞,存货也没了,所以还有一段时间我才能开业。 每天我的日常就是扎纸、买菜做饭还有就是看奶奶那本《彩扎秘术》,我感觉我快成了退休老干部,还好孤独的生活我也习惯了,太热闹我反而有点不习惯…… 大约住了一个星期,在没有见过楼梯拖着血熊的小孩,心想这里虽然透着一股怪异的氛围,但未必有我想象中那么恐怖。 这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家里做纸扎。 突然听到有人猛烈地拍门,在夜里显得特别吵杂。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在猫眼看了看,没人啊。 一想起那天楼梯的小男孩我就不寒而栗,难道说他对我‘情有独钟’,缠上我了? 怕什么,鬼也是从人而来,况且我什么鬼没见过,我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我给自己壮胆,阔啦一声拉开门。 只见女人蹲在我门前,用手指划着呕出来的东西,登时没把我吓一跳。 看清楚一点,原来是上星期的那妖艳女子,见我开门,抬头醉眼惺忪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 我哭笑不得,“姐,这是我家,你家在对面!” “嘻嘻,我认得你,你是那……小屁孩。” 纪红雪一身酒气,站起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家的门,摇摇晃晃走到门前,掏出钥匙开门。 我看着眼前那一滩呕吐物郁闷不已,心想真是谢谢你全家,老子一入伙就送了这么一大份礼物过来。 正想去拿东西清理一下,突听啪啦一声,纪红雪软泥一样扑倒在地。 我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上。 上天你待我不薄啊,虽说我是只万年单身狗,也不用这样给我制造机会吧? 无奈又不能‘见死不救’,我只得将她背进我的屋子,给她脱掉鞋子,用热毛巾给她抹了一把脸,末了用张毯子给她盖上。 纪红雪看上去很难过,即使在睡梦中仍不安分,“我为你抛头露面拿身子去卖来养你,结果你倒好,勾搭上新欢就把我给甩了!我恨死你!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接着一手甩开毯子。 听发嫂他们讲,纪红雪养了个小白脸,可惜那小白脸是个骗财骗色的人渣,玩厌了纪红雪之后便狠心抛弃,这几天纪红雪都是借酒消愁。 哎,几千年前的诗经就有云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意思是男子沉于情爱,还可以自我解脱,然而女子一旦沉溺其间,就总是不能自拔!就是红尘女子也不能例外。 我担心她又闹出神秘动静,就在旁边一边看书一边看顾她。 夜色渐深,我看着看着竟然睡着了,快到天亮的时候被纪红雪吵醒了。 所幸她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还算整齐,确认自己没有遭受损失才安定下来,手插入波浪卷的头发中,又叼了一根烟,点燃,“是你扶我进来的吗,谢谢你了,小屁孩。” 我脸一黑,急道:“我不叫小屁孩,我有名字的,我叫张!青!” “好吧,小……哦不,张青,谢谢!”纪红雪想弹烟灰,可是找不到烟灰缸。 我给她倒了杯水,夺过她手里的烟,道:“别抽了,喝杯水吧。” 纪红雪有点错愕,愣了两秒,才放下烟,接过杯子,咕噜咕噜地喝完了——宿醉的人总是很口渴,我又给她倒了几杯。 这么一来,她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匆匆告辞。 走到门口她又折回来,道:“对了,这里住有很多规矩的,恐怕他们没告诉你吧。” 第十八章 死亡诅咒 “规矩?我知道啊,文叔跟我说过,就是十二点之前必须回来嘛。” 我还为这个头痛呢,十二点要回来,我怎么开门做生意啊? “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规矩?”纪红雪挑挑柳眉,又走回来,坐在沙发上。 “这个我倒不知道,愿闻其详。” 纪红雪脱掉高跟鞋,抱住双腿,突然想到这儿不是自己家,又尴尬地把脚放下。 我看在眼里,笑道:“你怎么舒服怎么来,不用太拘谨。反正我都是一个人住的。” 纪红雪嫣然一笑,但还是没有把脚放下来,双手环着杯子,煞有介事道:“那是因为这座筒子楼被诅咒了!” 诅咒?我说起楼梯拖着毛毛熊的小孩,可这里的人,特别是文叔都言之凿凿地这儿没什么小孩。 “你见过他?”纪红雪瞪大了惊奇的眼睛,言下之意她也见过? 纪红雪点点头,面上露出害怕的表情,“那是我刚搬进来的时候,我那男人……哦呸,我那死鬼见过,后来还大病了一场,自此他就不敢在我这里过夜了。当时我还以为是他躲避我的借口,在这里住了几年之后我才知道是真的……” 她口中的死鬼自然是说那个抛弃她的小白脸。 “那小男孩是谁?” “据说是房东六岁的儿子,某一天放学之后就没有回来了,不知道怎么的死了,尸体也没有找到。可能他舍不得自己家吧,所以阴魂不散,一直徘徊在这里,搞得家家户户不得安宁。” “也许是他害怕寂寞,所以……当这里的住户12点还没回来时,他就认为背叛了他,然后就要惩罚那家人。这些年来,凡是不遵守门禁的住户,或者擅自搬走的人,最后都会死得很惨。迄今为止,已经有十二户的人家死于非命。” 说完长长一段话,纪红雪又喝了半杯水。 我心想糟了,这回是上了‘贼船’,我又不会道法,温如玉也湮灭了,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纪红雪苦笑道:“不过,有一条求生的规则。那就是每有一户人家搬进来,住得最久的那户人家就可以搬走了……这是十几年来住户们总结出来的经验……” 我心中咯噔一下,想起我搬进来的那天的事。 怪不得我一搬进来就有人搬出去,听到我要退订,文叔翻脸不认人,还有热心的邻居…… 难怪我觉得他们热情得有点诡异,原来那是对替死鬼的欢迎仪式……我就是最新的住户,那就意味着我要等待的时间是最长的。 “这次得换我谢谢你了。你要不说,我还不知道这里头的关节呢。”我苦笑道,“诶,对了,你那……男朋友突然搬出去了,他就不怕被那个诅咒吗?” 纪红雪冷哼了一声,“哼,那死鬼呀,傍上一个富婆了!要钱不要命,他不信这个邪,那就让他死!老娘绝不对为他掉一颗眼泪!” 好吧…… 毕竟并没有亲眼所见,我对诅咒的说法也是将信将疑。我唯一担心的是,我的纸扎店开张在即,会不会受到影响。 正思考间,纪红雪微微一笑,走到我的面前,给我整理了一下衣领,小手突然摸到我的胸口……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闻到一阵香水和酒混合的靡香,“你……” 就在我以为她要干什么的时候,她将一张名牌塞到我衬衫胸前的口袋,嫣然一笑:“这是我的名片,有空来找我玩,姐可以给你算便宜点。”说着给我抛了一个媚眼。 我要说谢谢吗…… 我明白过来她所谓的‘算便宜点’是什么意思时,纪红雪已经开门出去了。 而这一幕刚好被路过的黄华强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作恍然大悟状,露出淫荡的一笑。 黄华强也是我们这一层的住户,二十三四左右,好吃懒做,是个无业游民。 等纪红雪回到家中,黄华强进来对我竖起拇指:“兄弟还是你六啊!刚搬进来不到一个星期就把红姐搞到手了,怎么样,爽不爽?” 我白眼一翻,爽你妹啊,我们可是什么都没做。 黄华强一脸‘别装了’的表情:“哦?是吗?大家都是男人,说来听听都不行吗?” “我再说一遍,我们是清白的。” “嘿嘿,敢情这世上还有不偷腥的猫?还是兄弟你那里不行?来,我可以给你介绍个老中医……” 我见这人黄毒上脑无可救药,放弃了和他的对话,直接把他给撵了出去。 关上门的一刻,顿觉世界都清净了。 我仰面躺在沙发,看着天花板,慢慢理清我的思路。 纸扎铺要开业必须解决阴魂诅咒的事。 那小男孩有什么未完的执念呢?以至于滞留人世,杀人宣泄怨愤。 同时我也感到奇怪,一般的鬼滞留人世不往生,一段时间之后就会灰飞烟灭。 除非像温如玉级别的猛鬼,接受村民香火拜祭,可以长存人世几十年不灭。可那小男孩明明没有人祭祀,为什么可以长存十几年持续地害人?难道说这背后别有隐情? 不过,有一样可以肯定,要破除诅咒就必须解开阴魂的心结。 我从纪红雪那里得知,小男孩叫成安安。 我有心扎点纸玩具送给他,希望可以稍微缓解他心中的怨念,算是为这栋楼,也是为自己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吧。 说干就干,所以虽然很困,但我还是开始着手准备纸马等东西。 完了焚香三支,备置一个铜盘。 先用黄纸帖写上成安安的名字,然后将扎好的纸木马、灵屋放在铜盘内焚烧。 同时诚心诵经,希望可以超渡他往生极乐。 等我弄完这一切,已经是中午时候,因为没下去买菜胡乱吃了个杯面就去睡觉了。 这一睡醒来已经是傍晚了,我揉着惺忪睡眼,随手打开电视,然后到卫生间洗把脸。 因为房间很小,电视的声音在卫生间也能听到。 “本市新闻,今天下午在702公交上,一名乘客突然毫无征兆倒下暴毙,医生初步诊断是心脏破裂……至少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尚无定论,案子目前已经移交警方调查。本台记者为你报道。” 干这行干得久了,我对这类新闻早就麻木了。我玩完脸,坐下,百无聊赖地转了个播放成龙的动作片的台。 看着看着,突然有人拍门,很急的那种。 我起身开了门,发现是纪红雪。 我一眼看到她哭过,眼影都污了,在眼眶四周散开,她吸着鼻子道:“你能帮帮我吗?” 我让她镇定点,先把话说清楚。 她说她男朋友死了,坐公交的时候突然暴毙的,尸体还在警局,她不敢一个人去,所以想我陪她去认尸。 我看了看屋里的电视,恍然大悟,原来刚才死人的新闻报道是说纪红雪的男友。 我吞了口唾沫,莫非是个诅咒应验了?擅自搬走的住户都会死于非命,能在白天杀人,这小男孩的阴魂是有多猛啊! “不可以吗?”纪红雪恳求的眼光看着我,很明显我不是她第一个找的人,被人拒绝了才来找我的,所以她又自言自语道:“不可以就算了,我……我一个人去。” 纪红雪昨晚那句‘他死了我都不会掉一滴眼泪’犹在耳边,那男人虽然负了她,但纪红雪还是深爱着他的吧,不然听到他的死讯她也不会哭成这个样子。 听到我说好,她的脸上才勉强露出一丝苦笑。 毕竟这件事也关乎我自己的安危,事不宜迟,我穿上外套就跟和纪红雪赶往警局。 第十九章 寻找高人 公安刑侦队,停尸房。 一个高高瘦瘦、三十岁的民警把我们带到里面,纪红雪的男友就躺在一张台子上,用白布盖着,露出一双白得渗人的脚,脚趾头挂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尸体的基本资料。 民警人员一掀开白布,纪红雪就抱住男人的脖子大声痛苦。 看来,这人的确是她那个负心的爱人。 男人惨遭横祸,傍上的富婆看都不来看一眼,反倒是被他抛弃的风尘女子来了,还为他痛哭,真是唏嘘。 我瞄了一眼男人,发现他脸部、乃至身上并没有一处伤痕。 奇怪了,这人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死掉呢? 我给纪红雪递过纸巾,安慰了她几句节哀的话,就问带我们进来的民警这男人的死因是什么? “肾上腺突然释放出大量的儿茶酚胺,促使心跳突然加快,血压升高,心肌代谢的耗氧量急剧增加。过快的血液循环如洪水一般冲击心脏,使心肌纤维撕裂,心脏出血,导致心跳骤停致死者死亡。” 我脸一黑,“我不是很懂,你能不能说得简单一点。” “简单来说,是被吓死的。” 我忍住了想打他一顿的心情,挤出一个笑:“民警叔叔,你早这么说我不就明白咯!” 这就奇怪了,来之前纪红雪给我说过,她男朋友没有哮喘啊心脏病一类的毛病,怎么突然就被吓死了呢! 他肯定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才会被吓死的,然而他当时正在公交车上,如果他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其他的乘客也会看到才是啊。如果这样,被吓死的就不只他一个人了。 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站着看了一会儿,纪红雪突然说要好好看看他,让我先出去等她。 我心想她肯定难过死了,想对情人的尸体做个告别,于是应了一声,我和那民警就出去外面走廊的长椅坐着。 “抽吗?”民警给我第一根烟,我看到上面写着黄鹤楼。 我平时是不抽的,但看了尸体,心情有点抑郁就点了一根。 可没抽到一半就咳嗽起来,逗得那民警哈哈大笑。 好不容易抽完,纪红雪还没出来,烟草的味道萦绕左右,昨天没睡好又忙了一天,此时困意来袭,我倚着墙边竟然睡了过去。 接着,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我身处一片黑暗的天地,无数雪花从天空飘下来。 伸手接住一看,原来是不同颜色的小纸片,红、蓝、黑,五彩缤纷。 我就纳闷了,天空怎么会飘纸片。 抬头一看,一张半腐烂生满白色虫子的人头突然迎面压下来,吓得我从梦中惊醒,跳了起来。 “张青,你怎么了?”突然出现眼前的纪红雪,又吓了一跳。 “没事,做了个噩梦罢了……”我强笑道。 “哦,我们走吧。” 在我睡着的空当,想来工作人员已经带她签了字,录了简单的口供,然后就让她回去等消息吧。 红雪整个人看上去憔悴多了,眼睛红红了,叫人看了心疼。 我例行地安慰了几句,她也只是随口应着。 “张青,我决定了。”跨出公安局大门的一刻,纪红雪突然道。 “决定了什么?” “我要为男朋友报仇,请人回来灭了那只鬼!”纪红雪恨恨道,银牙紧咬。 想不到她居然有这样的胆识,我对她颇有几分刮目相看,但同时也担忧那鬼如此凶戾,恐怕有点棘手。 我想了想也是,这鬼一日不除,住户们一日都不得安宁。 看来我还是想多了,以为烧点东西给他就能化解他的怨念。 “单凭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没法解决这事的,不如把住户们都叫出来,群策群力,或许能收拾这猛鬼。” 纪红雪点头称是,笑赞我小小年纪居然如此镇静。 其实我不小了,只是阴阳身让我没有继续衰老罢了…… 而且我也不是镇静,而是腹黑。说是把大家叫出来商量计策,其实不过叫他们出来凑钱罢了,解决阴魂诅咒的问题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请高人回来驱魔。 而这,都需要钱。 我刚搬家和租了铺位,钱所剩不多了。 纪红雪也是,被前男友骗了钱,还要为他负责葬事。恐怕手头也不富裕。 说干就干,但我不敢就地在筒子楼商议,而是把住户们都请到了附近的街心公园的亭子。 大家围成一个圆圈,有二三十人,龙婆、文叔他们都在,我就简单扼要地说了我们的计划,然后征询大家的意见。 “我不同意!你们这是虎口拔牙知道吗?你们有没有想过,失败了怎么样?到时你们一个都逃不了!” 众人还在议论纷纷,龙婆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她这话好像一盆冷水,有些本来有心反抗的住户被她这么一说都起了退缩之心。 我大感不妙,出言劝了几句,不过她好像听不进去。 “别说了,那鬼白天都能杀人无形,就凭你们也想收了他?我还想多活几年,有这样的事别来找我!”龙婆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去了。 好些客户也跟着她走了,拦都拦不住。 “如果有新住户搬进来,龙婆是下一个要搬出去的人。”纪红雪给我解释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第一个反对。如无意外,只要有人搬进来她就能走了,是不必跟着我们以身犯险。接着她走了的人,大多数都是快能搬出去的。用毛主席的话说,就是‘革命觉悟’很低的群体…… 剩下的都是要等很久才能搬出去的,例如黄华强,仅比我早了一两个月搬进来的。 对于这些人,是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就说要找高人捉鬼,但是缺钱,向大家募捐一点…… 钱固然重要,但是命更重要。 剩下的十几个人商量了一下,都愿意拿钱出来请人捉鬼。 那么问题来了,去哪儿请人?高人可不是到处都有,而我初来乍到,并不熟知这一带的情况。 这时,黄华强说他认识一位高人。 我很是怀疑,毕竟他这人不怎么靠谱,找来的人多半也不怎么靠谱。 但现在走投无路了,只得信他一次。 黄华强要找的高人,就在这个公园。 真是既惊且喜,众人跟在他的后头走了。 走到公园外围的围墙,顺着他的手指去,只见一个小老头,穿着一身蓝色道袍,山羊胡子一撮。 前面有个小桌子,桌子上铺着一块八卦图,还有个太阳大伞竖在一旁遮光,大伞旁边挂了个小旗子:徐半仙算命,不准不收钱。 我看到这人第一眼脑中就蹦出四个字:公园神棍,而且是专骗公公婆婆无知妇孺的那种。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旁边的一个女子,应该是徐半仙的同行。 女子十九二十左右,穿着一件蓝底白云纹的旗袍,头上用红色缎子绑了个丸子头,肤白貌美,颇有几分出尘仙气。 这个看起来靠谱一点,但是不像会捉鬼的高人,反而像是弹古筝的美女。 不知道黄华强说的高人是其中哪个? 最后,黄华强带我们停在了那个叫徐半仙的摊子前。 这老道士一看到黄华强眼睛都发光了,就像见到凯子似的。 “那个……半仙您好。” 徐半仙看了看我,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张口就来:“小兄弟,我见你印堂发黑乌云盖顶,怕是近日有……” 卧槽能不能不要这么套路啊,我心中顿时对这老道有点鄙视,忽悠人也不带这样的! 但既然找到他了,我便稍微给徐半仙讲了些筒子楼的事。 徐半仙一边搓着山羊胡,一边皱眉说:“小兄弟,你的意思是,请老道驱鬼?” 我点了点头,诚恳道:“道长,希望您能帮我这个忙。” 第二十章 夜尽魂断 先不论这人是不是神棍,起码听到这么一件事没有被吓倒,还能侃侃而谈,这样的表现,那就意味着这老道有两把刷子。 徐半仙听毕,长长叹了口气。 我心知他是故作姿态,抬高价钱,但还是配合了他一下,“半仙,怎么了?” “驱鬼可以,但是这驱鬼一事啊,万分凶险,稍有懈怠非死即伤,你看啊,老道一把年纪,你看这……”说着他举手,拇指摩擦在食指上。 这动作就是傻子也知道什么意思了,明显是在要钱。 “那道长,你开个价。” 老道抿着嘴,伸出三根手指。 “好吧,三千是吧。”虽然贵了点,但勉强付得起。 谁知道老道摇摇头,道:“不是三千,是三万!” 真是吃人不吐骨头!我在心里暗骂,我就不信天下就你一个人会捉鬼了,转过身问那穿着旗袍的女子,帮忙驱鬼要多钱。 女子看了徐半仙一眼,又看我,淡淡道:“我的价钱是他的两倍!六万!” 这老道我已觉得太贪了,哪知道这看似高贵出尘的女子更是狮子开大口。 “那个美女……我们手头比较紧,你看能便宜一点吗?” 旗袍女人摇摇头,坚决道:“说了六万就六万,少一毛钱都不行。” 无奈,两者相较取其便宜,旗袍女子开出的价格大大超过了我们的预算,我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到老道的摊子前。 一掌拍在他的桌子前,大声道:“好,三万就三万!不过只能先付你一半定金,事成之后再给你另一半!如何?” 老道胸有成足地捻着山羊胡子,道:“好说好说,老道乃是艺出龙虎山天师门,有我出马,保证马到功成!” 我的心在滴血啊,虽然分摊在我们个人头上只要一两千,但是对于现阶段的我也不是小数目了。 “那几位稍等,老道收拾一下就随你们去。” 等待的时候,旁边那个开价六万的少女也在收拾东西,临走前淡淡地说了一句:“学艺不精,累人累己。”接着又看了我一眼,“到时你会回来找我的。” 说着便转身离去,旗袍的下摆微微随风摇摆,露出如玉的美腿,腰间别着一条古式古韵的皮带,将她的小腰趁得盈盈一握,走在人群中,那种仙气宛如鹤立鸡群。 我甩了甩脑袋,告诫自己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不论这旗袍的女子是否在危言耸听,但我的心中确实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忙把黄华强拉到一边。 “你给我老实交代,这老头到底靠谱不靠谱!” 黄华强挠了挠头,笑道:“靠谱吧,不然我会带你来吗?那天这老道士说我有天降之财……” “然后呢?” “然后我转身就捡到一百块钱!哈哈哈你说灵不灵?” 黄华强眉飞色舞地说着,捡到一百块跟捡到宝似的。 “那他算命收了你多少钱?” 黄华强愣了愣,半响才道:“好像是两百五。” 我顿觉一阵心塞……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心想我看你才是个二百五,被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 但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这徐半仙好像真挺有把握的样子,赌就赌了! 咬咬牙,我先付了定金,老道说晚上会亲到府上,我们也就先散了。 傍晚我歇息的时候,又做了那个纸片飘飘的梦,跟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吓人的鬼头。 很快,晚上来临。 一轮冷月天上高悬,北风呼呼。 我们十几个住户齐集天台,看着徐半仙开坛作法。 在他面前的神台,铺着八卦图,供奉着三清祖师的瓷像。 徐半仙本人穿一身青色的道袍,手中拿着一把铜钱剑,口中念念有词,末了在八卦图上撒了一些糯米,取过桌子上一张黄色的灵符。 轰的一声,灵符无火自燃,光芒四射。 “三清在上,诸天为证,妖魔鬼怪,速速现身!” 众人下意识地护住眼睛,突觉一阵阴风袭来,睁眼处不禁发出张开了嘴,却叫不出声来。 “大呼小叫,本尊在此,何方妖孽敢作祟?”徐半仙不爽道。 “鬼——!”住户们指着徐半仙的头,终于喊了出来。 “鬼?”徐半仙纳闷了一句,突觉脸上有点湿,用手沾了沾,竟然是红色的血。 他眼珠子慢慢往上瞥,突然!一个脸色苍白双目泣血的鬼孩俯头下来,一人一鬼,四目相投。 徐半仙也是愣了半刻,突然像猫受惊似的跳了起来,手中铜钱剑都抛了出去! 那骑在他脖子上的鬼孩赫然便是那天我在楼梯遇到的那个男孩子——传说十几年前失踪的孩子,成安安。 徐半仙被成安安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自觉非常丢脸,忙一个驴打滚捡起铜钱剑,咬破手指抹血在上面,大喝一声:诛邪! 铜钱剑化成一道黄色柔光小剑似的射向成安安的阴魂。 成安安血色的眼睛一炸,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接着便听见轰的一声,铜钱剑炸开,零落的铜钱落了一地。 “你这孽畜!”徐半仙用道袍掩面,指骂成安安。不过从我这角度看来,怎么看他的手都在发抖,住户们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尤其是纪红雪,紧张到抓住了我的手腕而没有察觉。 成安安一点都不生气,一脸邪气拍手笑道:“好玩,好玩!不过,到我了!” 老道知道降不了这小鬼,他以后是没来出来混了,于是奋起神勇,剑诀起符,贴向成安安。 “看符!” 灵符堪堪来到成安安的额头,突被一只苍白的小手抓住,将灵符揉成一团塞到他的嘴里。 “看符看符,我让你吃符!” 徐半仙想摇头甩开,无奈好像中了定身法似的动弹不得,面容扭曲中嘴巴张得大大的,竟是硬生生吞了下去。 “让你还看符,吃死你个老家伙!” 看到这一幕,众人都惊慌起来,知道老道收不了小鬼,纷纷把责任推到我和纪红雪身上,说我们找到的什么神棍,要把成安安惹怒了,大家都得跟着遭殃。 我靠,当初请人的时候你们不说,这时候来马后炮? 眼看徐半仙快被成安安玩死,我虽怕,但也顾不上危险了,毕竟人命关天! 从神台抽出一张灵符,学着刚才老道的样子往成安安头上贴去。 就在此时,成安安的头颅直接三百六十度转了过来,一双血色恐怖的眼睛就这么看着我。 我又是害怕又是尴尬,如同作弊被老师当场捉住。 如果它也要我吞灵符,那就糗大了。 所幸它并没有动我,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放了徐半仙。 “你们背叛我!天亮之前,我要杀一个人来惩罚你们!”成安安冷笑一声,身影隐没不见。 它这话一出,本来就阵脚大乱的住户们就更加慌乱了,无不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别吵,冷静!”我大声道,“那鬼说要杀一个人,回到住所更容易出事吧。试想一下,是一个人回到家里安全,还是呆在这里守护相望更安全?” 住户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留了下来,但仍对着徐半仙乃至我和纪红雪指指点点,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们身上。 众人背对背的坐着,由男人轮回守夜,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负责叫醒众人。 纪红雪靠在我身上,巨大的压力使得她憔悴不已,眼睛深深地凹陷,看来已是多晚没睡好。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总有办法解决的。你先睡吧,我来守夜。” 纪红雪嗯了一声,弱弱道:“我可以靠一下你的肩膀吗?” 看得出,纪红雪虽然是风尘女子,但是却比很多所谓的绿茶婊干净,内心是一个很看重感情的女子。 我点点头,“嗯,可以。” 纪红雪苦涩一笑,靠在我的肩膀上,闭上眼睛,不多时便有了轻微的鼻鼾声。 其他的住户不是在玩手机就是聊天,不然这冗长的黑夜还真无法熬过去。 那老道可怜巴巴的,被成安安修理惨了,也不好意思要另一半的钱。 旁边的纪红雪恍如睡莲,我不敢打扰她,只默默地想着刚才的事情,成安安明明可以杀了我但却没有,难道是因为我前天给他烧过东西吗? 我不敢玩手机,生怕有什么突发情况照应不过来,只是看着黑夜想起过去的事。 终于,黑夜渐明,东方出现了日出的辉光。 “太好了,太阳出来了,我们没有死!”我激动地叫醒其他睡着了的人,他们揉着眼,看到天亮不禁欢呼庆幸,仿佛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生存是那么幸福的一件事。 我沉浸在短暂的欢快中,突然发现一件怪事——大家都起来了,纪红雪还在睡。 我以为她太累了,推了她一下叫醒她。 不料她的身子软软地倒了下来,嘴角流出一抹鲜血。 我大惊失色,但还抱有一丝侥幸的心理去探她的鼻息,然而触手处冰冷,竟是断了气! 我脑子嗡了一下,惊恐和难受同时扼住心脏。 夜里纪红雪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怎么一起来她就死了呢? 第二十一章 美女师傅 我虽然只认识了纪红雪短短几周,但内心已然将她当做朋友,眼见她就这么死在我旁边,怎不由得我难过。 更让我懊恼的是,她怎么死的我都不知道! 明明昨晚我一夜没合眼,也没见成安安再次出现,怎么就在我眼皮底下杀了纪红雪呢? 我大概地看了一下纪红雪的尸体,发现并没有什么受伤的痕迹,但就是死了。 慌乱的住户们立马有人报了警,警察立马封锁现场,纪红雪的尸体被白布盖住,由工作人员用担架搬走,我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放心,红雪,我会为你报仇的!看着纪红雪的尸体,我咬咬牙在心里默道。 回到家里,茶几上还有没有收拾的东西,凌乱一片,一如我的心情。 我在楼下买了一包烟,坐在黑暗中抽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那带我们验尸的民警的影响,我也买了一包黄鹤楼。他说,人烦闷的时候,抽烟会上瘾。特别当你看着烟缕缕飞升,会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所有的烦恼。 我不知道实际上有没有他说的那么玄,但看着烟升起,我的确想到了一些东西。 我想起了我做的那个梦,天空飘下七彩的纸片,联系起昨天的事,我顿时明白了,纪红雪还有他的男朋友是怎么死。 他们是在梦中被杀死的,科学点来讲是死于强烈的死亡的心理暗示! 二战的时候,科学家们做过一个实验。在一间黑暗的医学实验室里,将一死囚甲双眼蒙住捆绑在凳子上,旁边放上一个铁桶,先用刀划破他的手腕,血不断滴在桶里。 一个小时之后,甲死于失血过多,死状恐怖。而这一切,另一个死囚乙全程目睹了。 接着科学家将死囚乙也绑起来,蒙住他的眼睛,用冰块在他的手腕割了一下,却告诉他用刀子割破了他的手腕,接着用滴水声模拟滴血声。于是,乙就真的感觉自己的血液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流,半个小时后,这个乙就因极度恐惧而昏厥死亡。 纪红雪和她的男友的情况就类似这个死囚乙,死于恐惧的心理暗示。梦里逼真的恐惧,反作用于现实的身体,造成心脏负荷过大而猝死。 也因为成安安能自由出入人的梦境,所以白天也能杀人,纪红雪那死于公交车上的男友就是明证! 而我梦中飘下的七彩纸片根本不是什么纸片,而是我烧给成安安的祭品,但他拒绝受下,将之通通撕毁还给我。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昨晚明明有机会杀我,他却放了我的一命。 但纪红雪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想起昨晚我还安慰她不要怕一切会好起来,让她早点睡,哪知道竟然害死了她。她虽非我杀的,但却是我间接害死的…… 这也更加坚定了我要歼灭阴魂的决心,要是不除去他,恐怕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死于非命。 但偏偏我又不会什么厉害的法术,就在这时我想起奶奶的《彩扎秘术》这本书,忙找出来翻了翻,我记得里面有驱使纸人、纸兽驱魔,类似撒豆为兵的法术,此中高手甚至可以编织纸鹤驾之飞天,有如实物。 这不看还好,一看更气,这些法术少有也要花三五年积蓄功力。而我得到这本书还不到半年的时间,积蓄功力更是无从谈起,何况阴魂诅咒的事迫在眉睫? 走投无路的我想到了公园里的那个旗袍女子,她说过,我再会回去找她的。 莫非此女子才真是真正的高人? 可是大家凑起来的钱已花了大半,怎么还有钱请那旗袍女子出山呢?她要的可是比徐半仙更多的六万! 可是没有法子,我在西京举目无亲,要帮纪红雪报仇只能找她了,准确来说是去求她。 两年前在乡下的村子我被赶出去了,心中也自有一股硬气,那就是无论到了如何山穷水尽的地步都不回去求他们,今日方知人在屋檐不得不低头。究其原因,都因为我现在太弱了。 我暗暗发誓此后一定要强大起来,仅此一次,再不求人! 打定主意,第二天我又去到那个公园,外围的围墙下。 那女子还在。 “你来了?”她抬头看了我一眼,一点都不意外,好像知道我会来。 嗯,我来了。我来是请你回去帮忙驱魔。我自嘲道。 “不要和我讲废话,谈钱。”旗袍女子冷漠道,“六万,带来了没有?” 我苦笑,你就是将我卖了,没有六万啊。这样吧,只要你能为除去这阴魂,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要不,打张欠条也是可以的,我会努力尽快还给你的。 旗袍女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眼睛闪过一丝惊奇,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漠的神色。 “要我帮你驱鬼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别说一个,十个一百个都可以!” “那倒不必。只要一个,你想清楚了再和我说。” “嗯,你说吧,只要不是要杀人放火违法什么的都可以。” 旗袍女子道,“你必须拜我为师,入我门下学艺三年。期间不得有怨言,我命你去东,你不可去西。一切谨遵师命,三年之后还你自由,天高任鸟飞。” 原以为女子会提出什么棘手的问题,哪知道她竟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要我一个男的,拜一个比我还小的女人为师,说不抵触那是假的……况且三年之内什么都要听她的,岂非免费仆人? 见我有点犹豫,女子又继续道:“如果我没有看错,你就是所谓的阴阳人,半人半鬼,能见鬼物,容易招致鬼物。有一件事你可能还不清楚——你的命相正是所谓的天煞孤星。古书有云,天煞者,克也;孤星者,孤也。天煞孤星天降临,孤克六亲死八方。” 旗袍女子能看出我是阴阳身,单凭这一点,我就知道她比那徐半仙修为更高。但是她后面的话我就不是很懂了。 女子耐着性子道,简单来说,天煞孤星虽为大凶之相,但凶星并不对本人有影响,而是对其周围的人呈极恶之势。具有该命运的人总是会给周围的亲戚朋友等带来一系列的恶运,一般情况其家人会大多遭遇不幸甚至是……死亡。 我不得不想起在乡下的回忆,似乎都在印证这女子的话,奶奶离奇去世,温如玉待我如己出,最后却没有往生,落得湮灭的下场。相爱的小灵,也因为人鬼殊途无法在一起。就连相识不久的纪红雪都因为我的无意间接害死。 难道真如她说过的,我是会给身边人带来厄运的天煞孤星吗? “其实你也不必这么悲观,古书上还有下半句话,天乙贵人若能救,行善积德是良方。指可以通过行善积德改变凶相。而且上天拿走你一些东西,就必定给你某方面的专长。你虽是大凶的面相,但却是学习道术的好苗子。你跟我三年之后,只要再帮我完成一件事就行了。至于是什么事,我到时再告诉你。这笔买卖做不做,你自个儿想想。” 女子说完长长一段话便合了上嘴,安心地等我回答。 “好!我答应你。”想了想,我最后道。 “好,爽快,一言为定。”女子伸出手,和我击掌。 “事不宜迟,我们今晚就去捉鬼。这儿之前我们先找个馆子吃顿饭先吧,我先了解你那边的情况。”旗袍女子道。 女子虽然只有十九二十岁,但却给人冷冰冰的感觉,说话不苟言笑,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哦,我叫张青。你呢?” “好教你得知师父我姓宫,叫琴音,师出茅山一门。” 我点点头,默念了一次她的名字,她的气质相貌倒是担得起这有点古风雅气的名字。 “那我们走吧。” “对了,美……师傅,你不用收拾东西吗?”我见那徐半仙出发之前都要收拾半天的,把铜钱剑、灵符什么收拾在一个箱子里。 宫琴音摇摇头,淡淡道:“越没本事的人,花架式越多。若有本事,用不着带那么多身外之物。” 要叫一个比我小的女生做师傅,我有点不大适应,差点叫成美女。我在心里安慰自己,只要她有真才实学,叫她一声师傅也无妨,所谓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去到馆子,我将筒子楼发生的事告诉她,并且将成安安能梦中杀人的发现也一并告诉了她。宫琴音好像没有多大反应,只是平静地吃着饭。 “今晚晚上九点,把上次有份参与驱鬼的住户都叫到天台。同时让他们准备一小碟子,点一盏油灯。”放下筷子后,宫琴音如是吩咐。 “为什么?”我几乎是下意识地问。 “不要问为什么,你照做就是了。” 到了晚上九点,我早就叫上上次有份参与的住户上来——他们不来也不行,毕竟已经惹祸上身了,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宫琴音让他们围成一个圆圈,盘地而坐,双手交叠,放置一盏油灯,火苗呈现明黄色。 斗法过程中,如果成安安的阴魂上了某人的身又或者进入某个人的梦中,他的那盏油灯就会从明黄色变成幽蓝色…… 第二十二章 梦中一吻 “美……哦不,师傅,接下来要怎么办?”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这个办法虽然朴素但是很管用。 “接下来等它出现就行了。这小鬼生性自负,不会容忍有人在它的地盘闹事,你不来找它,它也会来找你。” 话音刚落,回头突见一个老婆婆慢慢走过来,手中拿着一盏白色灯笼,在风中嘎吱嘎吱地摇晃。 透出的丝丝白光映得老人家的脸阴森恐怖。 这老婆婆便是龙婆,也是一开始反对我们捉鬼的住户,可能因为她很快就能搬出去了。 “龙婆,你走路能不能有点点声音,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我忍不住抱怨道。 龙婆呵呵笑道:“我是看大家都在这里,不开灯,就点油灯,光线有点暗,我特意拿个灯笼给大家照明。” 也是,虽然有十几盏油灯,豆大的火苗也不成气候,场地是有点暗。 不过,拿个白灯笼来也太渗人了吧。 但见在是老人家的一番心意,我就收下了,将之挂起来。 宫琴音这时露出难得温柔的语气,笑道,“老婆婆你快回去吧,这里危险得很呢。” 在我看来,成安安有点像这栋楼的‘孩子王’,只会杀那些不遵守他定下的规则的人。龙婆对成安安可谓‘忠心耿耿’,反对我们请人捉鬼,就凭这一点成安安是不会动她的。 当然,这样的话我并没有说出口。 接着宫琴音便吩咐我把龙婆送回家中……这冰山美人对我冷冰冰的,但对老人家还是挺有爱心的。我不好违抗,只得把龙婆送回她家里。 把龙婆送到她家门口,龙婆诡异笑笑,说了一句,“回去吧,快点上路。” 初始我没觉得什么,走了几步,才想起这话透着诡异,什么叫上路?咒我死呢? 我这刚想回头找她理论,发现她家大门已关上。 真是莫名其妙……被她耽搁了那么一会儿,我三步作两步地赶往天台。 还没走到天台,已经听到阴风呼呼,夹杂呼叱声! 仔细一看,宫琴音已经和成安安一言不合打了起来。 宫琴音来时并没有带什么东西道具,正好奇她拿什么驱鬼,只见她的纤纤玉手按在腰间,一抽,拔出形似腰带的东西,迎风一抖,寒光四射,竟是一把剑! 后来我才知道宫琴音这把剑名曰紫薇软剑,剑身柔软如绢,力道不易掌握运用,但在宫琴音手中却运转自如,一剑两用,既可驱鬼又可以防身,而且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容易收藏。 宫琴音身形苗条,舞起剑来矫若惊龙,恍若天外飞仙。 成安安戏耍徐半仙,如同耍狗,但在宫琴音面前,却如对上了霸道的大姐姐,完全施展不开来。 宫琴音咬破指头,往剑刃上一抹,凌空指走龙蛇,一个黄色的赦令一闪而过,接着锵的一声龙吟呼之欲出。 成安安见了如同看见毒蛇,急速退后。突然嚎叫一声,原来天台的栏杆四周上空不知道何时用一张红网封了起来,那网子乃是木匠所用的墨绳所制,浸泡过黑狗血,成安安触之如同人碰到火炭,痛苦地嚎叫起来。 宫琴音的紫薇软剑飞星赶月似的直刺成安安。 就在这紧张的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困意袭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 “哥,别睡了!”耳边传来黄华强的声音,他拍了拍我的脸,把我叫醒。 我吓了一跳,要知道成安安是能在梦里杀人的,要紧关头我怎么能睡了过去,亏得黄华强把我叫醒,不然我就挂了! 抬头看天,天上的月亮竟是血红色!顿时吓了我一跳,乡下老人说只有死人看到的月亮才是红色,难道我现在身处梦中,又或者已被成安安杀死了? 再看看众人手中的灯,还好都是黄色的,证明我现在看到我一切并不是梦。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场中,宫琴音和成安安还在缠斗。 奇怪,我记得刚才宫琴音是全面占优,差点一剑就收了成安安,怎么还在打?诡异的是,宫琴音好像渐渐处于劣势? 宫琴音越打越怒,娇叱一声,紫薇软剑直捣黄龙刺入成安安的胸口,诡异的血色源源不断从他胸口的伤口流出,染红了他的衣服。 成功了!我压制住内心的狂喜。 然而——成安安并没有因此湮灭,他抬起头,阴阴一笑,眼中不胜怨毒。 突然,他的鬼手袭出,夺过紫薇软剑抛出,剑锋寒芒如波光,锵的一声飞过半空,溅起一片血光,隔着啪嗒啪嗒葫芦倒地似的,盘腿而坐的住户们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脖子处一抹血红的血迹。 呼吸之间之间,竟将十几名住户屠戮至尽。血腥残忍,触目惊心。 宫琴音看着染了血紫薇软剑,喃喃自语,“不可能的,他怎么突然厉害了这么多?” 我看了看天上的血月,登时明白过来,那是因为我们身处梦境之中! 而在梦境之中,成安安是所向披靡的! 宫琴音看顾四周,恍然大悟,不禁疑惑我们不是一直在天台血战的吗,怎么突然睡着了? 我苦笑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是想想怎么破梦吧,梦里住户们都被他杀光了,若不赶紧回到现实中救醒他们,他们也会真的死掉!幸好人接受死亡的心理暗示是需要一定的时间,这也为我们争取了时间,当然,最重要的是,如果出不去,我们也会死! “呵呵,你很聪明,对我也不错。我本想放过你,可惜你一而再地想害我。那好,你也一起下来陪我吧!反正我正愁着没人陪我玩!”成安安对着我阴毒笑道。 “哼,你害死那么多人,想诛灭你的人岂止我一个!”我冷冷回击道。 “只可惜,你没机会了!因为你现在就得死!”成安安冷笑道,沾了血的鬼爪慢慢向我们逼近。 期间,任宫琴音任何施展浑身解数,都无法对成安安造成实质伤害,反倒被他越逼越近。要知道,梦里没人能杀死成安安,相反要是我们被他杀死,就真的是死了! “啊!有了,我想到破梦的办法了!”我喜出望外。 宫琴音急道,这时候你还卖什么关子啊,说呀! 我看过一本关于梦的书,说梦的成分是由现实的生活经验构成的,这些体验存储在潜意识里。我们知道,冰是寒的,火是烫的,当我们做梦的时候这些存储在潜意识的东西就会释放出来,所以我们在梦里摸到的冰也是寒的,碰到火也会疼。 宫琴音一脸郁闷,“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急道,“简单来说,我们只需要做一件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潜意思里没有相关的体验记忆,梦里是没法提供出来的,梦就会不攻自破!比如,现在生活中我没有吃过榴莲,但在梦里吃了榴莲是没有味道的!这时候,大脑察觉到了荒谬性,梦就会醒来。” 我这么解释,宫琴音是理解了,但是问题也来了。 我们被成安安逼得进退维谷,去哪儿找一件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做的事呢?宫琴音即便道术通天,也没法变出榴莲来啊! 成安安狞笑着,我们已无法后退,因为后面已是天台的栏杆尽头。 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对了,小师傅,你……有没有谈过恋爱?”我问道。叫她师傅总觉得怪怪的,叫小师傅顺口多了。 宫琴音脸上一红,“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些不正经的问题?” “不,这个问题很重要!你只要回答我,有,还是没有?” 宫琴音的脸更红了,摇摇头。 “去死吧——”成安安的鬼爪袭来。 “对不住了,小师傅,我不是故意的,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就在这生死一发的瞬间,我抓住宫琴音的肩膀,呶嘴猛地亲在她的樱唇上! 宫琴音的眼色由震惊变得愤怒,一巴掌带着呼呼劲风,啪的一声拍在我的脸上。 要问我那个吻什么感觉,我会说没有感觉……因为即使和小灵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没亲过她,只拖过她的手,所以梦中亲吻是没有感觉的。 但是宫琴音那一巴掌却是真的疼,下巴差点没脱臼。 疼到我立马从梦中醒来。 我抬头看天,此时天上的月已经恢复成白色,再看住户们,盘腿闭目,如同老僧入定,只见他们手中的油灯变成了幽蓝色。 那就是说明,我们已经回到现实,而住户们还在梦境中。 宫琴音知道我刚才的一吻的‘良苦用心’,有点不好意思。 我笑道,“梦里痛而已,现实中不痛的。况且你是正常反应,不用在意,救人要紧呢!” 宫琴音点点头,我忙逐个摇醒住户们,不然时间一长他们就真的死了! 与此同时,宫琴音美腿一撩勾起地上的紫薇软剑,以剑为笔,在地上画起繁复的图阵来,末了,掌心向下一按,图阵发出一阵蓝色强光。 有什么东西缓缓被她从阵眼中提了出来,赫然便是成安安的头! “呵呵,在梦里你是王,在现实我才是王中王!”宫琴音冷笑道。 就在宫琴音抓住成安安的头颅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第二十三章 人皮灯笼 只见成安安身上的死白的皮肤快速腐烂,剥落下来,露出腐烂的血肉,夹杂着森然的白骨。 成安安喃喃道,“我记得我怎么死的了。” 有人说,要使一个无恶不作的杀人犯悔改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别人用刀架在他脖子上,当他自己直击死亡的时候。这时候他就会明白,当日被他杀死的人的感觉,是怎样的绝望和痛苦,从而幡然醒悟。 鬼也一样。 当宫琴音快要杀死成安安的时候,这个杀人无数的厉鬼,突然记起了什么。 就在紫薇软剑快刺下去的时候,我拉住了宫琴音,等等,先听听他说什么。 成安安一开始没有杀我,证明他依旧尚存一丝丝的人性的。同时我也好奇,他是怎么死的。 看着我恳求的目光,宫琴音算是答应了,没有马上刺下去,但用捆鬼索把他绑住了,以防他逃走。 接着,成安安便说起十七年前他失踪的那天发生的事。 成安安出生一个妈妈的单亲家庭,但是家中还算有钱,盖了一栋大楼坐等收租,日子过得舒舒服服。有一天,成安安像往常那样等妈妈来接,可是等了很久都没看到。 这时候有一个男人自称是妈妈朋友,说她在打牌没空来接,委托他来接,还买了他喜欢的波板糖。成安安一听下,信了,就跟着男人走了,结果越走越不对,走到一条阴暗的小巷,男人突然拿住一条毛巾捂住他的嘴,接着成安安就不省人事了。 说到,这里成安安的阴魂浑身颤抖,眼中流出血泪,显然是回忆生前的事痛苦不堪。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破落的道观,浑身不能动弹,口不能言,不知道那男人给我下了什么迷药。” “接着这个男人将我绑在太阳底下暴晒,同时用烈火烧烤。我不断用哀求的眼光看着他,但他一点都不理会,只是冷笑。直到晒到三天,我已经奄奄一息严重脱水,皮肤松弛起来。那男人用一把锋利的刀在我的额头先隔开一个小口,不断灌入润滑的松油,直到人皮和身体撑开分离,再用刀从后脑沿着脊椎划下,大力一扯,整张人皮便剥了下来。” “而整个过程我还活着,只是作声不得……直到失血过多而死!如果你不是我,你不会知道什么叫痛入骨髓。” 听成安安说起他被害的过程,因为太逼真的缘故我犹如亲临,忍不住呕吐起来! 宫琴音默默听着,面上波澜不兴,好像这样的故事她已经见惯了。 这小师傅忒也冷血。我不禁心想,又听得成安安继续说下去。 “接着,那男人将人皮烘培,脱水、碾平,制成一层薄薄的半透明人皮,最后做成人皮灯笼……” “人皮灯笼?!” 宫琴音柳眉一扬,显得有些激动,世上居然还有这等惨无人道的邪法流传? “小师傅,那是什么东西?”我问道。 宫琴音有点愤慨道,人皮灯笼的邪法源自三国时期诸葛亮。传说三国时期,诸葛亮为了匡扶汉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惜他大限将至,于是他就以七星灯起坛,希望向天借寿一纪,也就是十二年,借此完成统一大业。可惜事与愿违,快要成功的时候被冒失闯进来的魏延撞倒了七星灯,借寿失败,气得旁边的张飞他们要砍了魏延。 诸葛亮的七星灯借寿法术没有流传下来,却有邪修专研出更令人发指的邪法,那就是将七个阴命的小孩抓来,剥去人皮做成人皮灯笼。冤死的小孩会变成厉鬼,并且无法往生,留在人间杀人宣泄怨念。厉鬼杀人越多,邪修通过人皮灯笼汲取死者余下的阳寿就越多。 原来如此,成安安便是这种邪法的受害者。其实最应该拖出来千刀万剐的是使用这个邪法的邪修吧! 被冤杀的成安安阴魂回到家中,发现妈妈为了找他一病不起,一年之内便撒手人寰,怨念更炽,自此,这座大楼就频频传出闹鬼事件了…… 说到这里,众人才算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成安安说其不幸,的确惹人可怜,但是今日不杀他,事情就无法完结。 我虽然可怜他,却不好说什么,话到嘴边只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宫琴音表情冷漠,正欲手起剑落,突然听得呛啷一声,紫薇软剑掉在地上。 一把锋利的小刀架在宫琴音的脖子上,从她的后面出来一张苍老布满皱纹的脸。 赫然便是神出鬼没的龙婆! 她阴阴笑道:“快点放了安安,不然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龙婆你……”不仅是我,在场的住户们都很错愕。 此时我闻到空中有残余的香味,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我们会突然睡着了,陷于梦中,以至于被成安安杀死。 罪魁祸首就是龙婆带上来的那盏白灯笼,里头是有迷香的!我们本就对她不怎么提防,所以这才着了道! 原以为龙婆是因为快能搬出去了,所以不愿和我们一起对抗成安安,那曾知道其实她是和成安安一伙的! “我一个孤寡老人,儿子媳妇不理,生活在破烂的筒子楼,每天就对着一台破电视,我心里苦啊。有时甚至害怕死了尸体发臭都没人发现,没有人关心我陪我,只有成安安常常来陪我,和我说话。所以我绝不允许你们伤害他!快,放了他,不然我就杀了她。”龙婆说到激动处,发抖的手划破了宫琴音的脖子,雪白的皮肤流出殷红的血。 “婆婆!”成安安看着龙婆,感动得流出眼泪。 这幅情景让我想起死去的奶奶,若我是成安安,她也一定会像龙婆婆那样…… “不用管我,张青,拿起地上的剑,杀了成安安。”宫琴音不为所动,对我喊道。 我捡起紫薇软剑,手都有点发抖。 “成安安的处境还不够惨吗?他遭受的痛苦比你们任何一个人还要多,你要打得他魂飞魄散不能投胎?不如你放了他,我保证他以后不会杀人!我也放了这小姑娘。否则的话你灭了他,我也杀了这女人,大不了玉石俱焚!”龙婆声嘶力竭道。 此时我犹如走钢丝的人,两边都是死路。 要是灭了成安安,宫琴音会死! 要是不灭了他,我怎么对得起被他杀死的无辜的人们,包括我的朋友纪红雪? “笑话。因为自己遭遇悲惨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杀人吗?这世上还有多少遭受痛苦、厄运的人,他们都没有走这么极端的报复方式,而是正直、善良地生存着,难道说成安安就能例外?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宫琴音大义凛然道。 闭嘴!你想死吗?龙婆凶狠道。 宫琴音一点不为所动,反而微笑道,“辟邪守正是需要代价的,这一点我从入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随即对我疾声历喝道,张青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的话一剑往他心脏刺下去!” 小师傅……她年纪轻轻居然有这样的觉悟,我诧异之余很是佩服。 我咬咬牙,把心一横,一剑刺下成安安的心脏。 从心脏开始,成安安的身体不住淡化,俨然快要消失。 成安安含泪,对着龙婆跪下磕了三个头,道,“龙婆婆,我要走了。安安没法投胎了,不然来世报答你的恩情。你的恩情安安无以为报,唯有给你磕三个头了。龙婆婆,您保重……” 听到安安的话我不禁泪目,终于知道当日我烧给他纸扎玩具他为什么不要,是因为他真正的心愿是陪伴,是被爱,而这一切只有龙婆婆给予了他。 磕完头,成安安嘴角含笑,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不见。 安安!龙婆老泪纵横,悲声呼喊,“好啊,你居然灭了安安的阴魂,我……我也要拉个人给他垫背!”说着,那刀狠狠往宫琴音的脖子划下! “别啊!” 我惊呼,忙上去制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突见眼前一花,不知道宫琴音用了什么身法,龙婆手上那把小刀,已然在她手上!接着手刀轻轻在龙婆背后一拍,激动的龙婆便晕了过去。 “小师傅你……” 宫琴音懒洋洋地把小刀扔地上,淡淡道,“我乃是一代茅山弟子,要是被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婆婆挟持了,说出去不得笑掉人家的大牙?我刚才不过试试你,要是你连鬼都不敢杀,那就真的没资格入我门下。现在,你才算真正入了我门下。” 原来如此,但我总感觉被人阴了一下的感觉…… “怎么?你好像很不爽是吗?你刚才亲我的一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大家算是扯平了!”宫琴音一边说,一边用修长的手指抹了抹脖子上的血,放在樱桃小嘴舔了舔。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这个动作很有诱惑力……喃喃道:“那怎么一样,梦里亲的怎么能当真呢?除非在现实……” “你说什么?”宫琴音大声道。 “哦,没,没什么。我说我一会儿收拾一下现场。” 我看着懵然四顾的住户们,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刚才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 我心中也终于落下了一块大石头,大楼的死亡诅咒终于破除了。但对成安安的湮灭,总觉怅然若失,觉得真正需要制裁的是那个把成安安害成这样的邪修! 第二十四章 正式拜师 成安安湮灭之后,大楼再无鬼祟作乱。 唯可惜了纪红雪这么一个性情女子,香消玉殒,作为朋友只能多烧点祭品给她,希望她下辈子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每每出入的时候看着对面紧闭的大门,人去楼空,不免有点伤感。 但令我诧异的是,几个星期之后,宫琴音搬了进来纪红雪原来的房间,就住在我的对面…… 搬进来当天,她还支我去搬东西了,说白了就是苦力~我也好奇这迷一样的女子还有什么家具呢,但是结果令我大吃一惊,除了女孩子常用的手机笔记本,还有一个古筝之外,别无他物。 也是有够清心寡欲。 然而还是被我发现一大包东西,里面不是鹿茸就是燕窝之类的营养品。心想怪不得宫琴音肌肤胜雪,宛若姑射仙人,原来都是靠着这些养的。但转头,宫琴音就把这一大包营养品交给了我。 我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难不成是师傅给徒弟的见面礼? 宫琴音没好气道,“不是给你的,是让你帮我转交给龙婆。” “为什么?” 宫琴音叹道:“龙婆婆一人生活,穷困潦倒,必定缺少营养,我买些东西让她补补身子。但是我先前伤了她,不好亲自拿去,唯有请你代劳了。” 我应了一声,不免心想这小师傅冷冰冰的,倒是有一副热心肠。 宫琴音搬进来一个新星期后,便令我正式拜师。 我虽然不大情愿,但毕竟答应了她,如果没有她,绝无歼灭成安安的可能。 只得乖乖行跪拜,双手献茶之礼。 “好教你得知,你师傅我系出茅山一脉。而茅山源出汉代的山西,那时有茅氏三兄弟,兄茅盈,二弟茅固,三弟茅衷,看破红尘,遂寻山修道。采药炼丹,济世救人。时人因此建三茅道观,称他们为三茅真人,称山为三茅山,简称茅山。” “然而……时有僵尸王将臣作乱,祸害百姓,茅氏兄弟心怀万民,不忍生灵涂炭,决意出山歼灭将臣,与之大战三日三夜,可惜惜败一筹,不得已迁至长江北岸的兴化,潜修道术,待得大成再行灭杀将臣。可惜,三茅兄弟道术大成出山之日,将臣已不知去向,仿佛人间蒸发,而他们所住的灵山又名北茅山……” “自此茅山一门,分为南北两脉,南茅山在长江以南,由茅氏族人统率,北茅山在长江北岸的兴化,由宫氏族人统率,传自我父亲宫九为五十四代。” 我点点头,换句话来说,我就是北派茅山的门人了。 “嗯,可以这么说。” “欸,等等,小师傅你说过我艺成之后,要我做一件事,那是什么事?” 宫琴音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背过身子,淡淡道:“我祖师茅氏真人原以为将臣已湮灭人世,然而等他们驾鹤西去之后,将臣每隔六十年就会出世一次,搅得人世间腥风雪雨。故此,南北茅山千百年来虽然时有内斗,但是有一点是相通的,那就是谨遵祖师遗训——歼灭将臣。等到哪一天,消灭了将臣你就能离去了。” 啊?宫琴音这话差点没把我吓得茶都洒了。 要知道,将臣可是僵尸之中的上古王者,吞云杀龙,万人莫敌。要我能灭了他才能离开,哪要等到猴年马月啊?再说他打个喷嚏,我都死翘翘了。 “怎么?你不愿意?也行,你大可不必拜我为师。”宫琴音淡淡道。 我大喜,这样再好不过。 “可是——有一样你得知道。你杀了成安安,破坏了那邪修人皮灯笼的邪法,使得他折寿无数,你猜,他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你吗?”宫琴音露出狡黠一笑。 我突然觉得……这他妈就是一个局啊,目的就是匡我拜师,以便被她驱使。 “当然,只要你入我门下就是我的人了,到时那邪修要害你,我北茅一门必不答应。喏,拜师与否,你自己看着吧,我绝不强迫。”宫琴音好整以暇地摆弄着指甲。 我此时才明白,看似冰清玉洁的女人原来心机如此强大。张无忌他妈说得对,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宫琴音道行更高,并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谎话,但是我总有一种被她玩弄股掌的感觉…… “不用说了,我愿意拜你为师,入北茅门下。小师傅,请喝茶!” 宫琴音接过茶杯,得意地微微一笑,喝了一口。 “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呐,有人欺负你就响我的名号。懂?”宫琴音嫣然一笑。 我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这次糗大了,找了个女人当师傅,以后我还怎么出去混。 “对了,你刚入门,为师就送你一件东西防身。”说着她回屋子,碰触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子。 “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咯?” 我怀着好奇,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一根银质的棒子,分成三节,总长三尺,底部一个小绣球一样的精致铃铛。 “这是?” “这是我爸爸在我十二岁生日的时候送我的法宝,名叫响尾伏魔棒。长三尺两寸,是传统桃木剑与传统法杖的结合,可伸可缩。克制一切邪魔妖道与恶鬼怨灵,当然,这个视乎你的功力。最重要的是,它的尾部有一个铃铛,一旦有鬼物妖邪靠近你,它就会响起来警示。对于你这样初学者,是再好不过了。”宫琴音淡淡道。 “太好了,我正愁着没什么东西防身呢。谢谢你,小师傅。”我拿起响尾伏魔棒,挥了挥,握在手中称心如意,不用时可以缩成短短的一尺,用时迎风一抖,可长至三尺。 然而,宫琴音接下来说了一句让我很崩溃的话。她打了个哈欠,道:“那是我小时候耍着玩的,早没用了,你要合适就拿去吧。” 我脸一黑,敢情你是拿废品送我呢,就算是,你好歹你也掩饰一下啊! “无论如何,谢谢你啦,小师傅。” “嗯,要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我有空再教你道术。”宫琴音摆摆手。 “还有一件事。” “说。” “小师傅你不是说,我是孤星凶相,会祸害身边的人吗?你还害我为徒弟,这不是……惹祸上身吗?” 宫琴音道,“没事。祸害的只是你在乎、所爱之人。只要你不来爱我,我不去喜欢你,那么你们之间就会相安无事。再者这个凶相也不是不可化解的,等你累积的功德多了,自然而然便会化解。命不可改,但是运可以,一旦归入良性循环,持久下来便可改命。总之还是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我点点头,深以为然。再三道谢,便出去了。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我便忙着纸扎店的开业。 有个师傅罩着我固然开心,但是还得干活营生。依旧是延续之前开店的习惯,挂出白灯笼,晚上开业,早上到宫琴音那里学习道术,下午睡觉。 随着生意的火爆,我有点喘不过气来,又要打理纸扎店又要上宫琴音那里学习道术。 于是我萌生了请个人的年头,就在在门口挂出了照片启事。 然而,一连三日上来应聘的不是婆婆公公就是来瞎捣乱的。也是,现如今哪还有人愿意干这营生呢,可能大家都觉得进工厂打工都比到纸扎店干活强吧。 这一天响午,我正在店里打瞌睡,突然有人拍醒我。 睁眼一看,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子,嘻哈风格,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戴一件鸭舌帽,染了紫红相间的头发。皮肤白白嫩嫩的。 我揉了揉眼睛,“你是?” 嘻哈小子把鸭舌帽扭到脑后,笑道:“我叫许小山,许仙的许,李小龙的小,梁山的山。我是来应聘的!” 第二十五章 茅山神打 我见来了个非主流少年说来应聘,哑然失笑之余醒了几分睡意。 也是没人愿意做,所以我便循例问问:“行,兄弟,之前有过相关的工作经验吗?” 一听到我这话,许小山眼睛瞪得跟牛似的,怒道:“兄弟?谁是你兄弟呀?我是女的!” 我下意识看了一下她的胸部……一马平川,仔细一看她白白嫩嫩的,才有点像女的。 “你看什么呢?”许小山警惕地拉紧衣服。 “没什么好看的……哦不,我的意思是我没看什么。” 实际上也的确没什么好看的,我手一按示意她稍安勿躁,“言归正传,到底有没有工作经验。” “木有。” “也行,你要愿意做。试用期三个月,三千月薪,包吃不包住,分红看业绩。你看如何?” “切,这么少,还不够我挥霍几天呢,你找鬼做吧!”这许小山嫌弃道,给我做了个鬼脸,临走前还不忘对我比了一下中指。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虽然我也才十八九岁,但是这么嚣张无礼的同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着实被她气得够呛。 “假小子,过马路小心点!”我大声喊道,其实这是一句骂人话,就是诅咒人过马路被车撞的意思。 结果,许小山还没走出门口,被迎面一个壮汉撞倒,哎呀一声。 “你眼睛瞎了?没看到本小姐出去吗?”许小山张口就来,然而那壮汉也不是善男信女,留着胡子,戴着金链子,粗粗壮壮,身后还跟着三个跟班。 “嘿,是你这丫头片子。还真是山水有相逢,说,你欠我那三万几时还?”金链子男一把抓住许小山的衣领,凶巴巴道。 许小山一看来人的脸,吓得魂飞天外,顿时蔫了,陪着笑脸道:“哟,原来是王彪彪哥啊。” 王彪这才放了她,摊开手,“别管我来这套,快还钱!利滚利,你一共欠我三万零两百。今天爷心情好,那两百零头就不要了!” “啊?彪哥,我才向你借的六千啊!” “你的意思是不想还咯?”彪哥吹胡子瞪眼的。 “还,还,现在就还!”许小山陪着笑脸道,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膝撞撞在彪哥的胯下。 下一秒,店内回荡着王彪痛彻心扉的哀嚎。 完了,许小山拔腿就跑,然而没跑几步就被彪哥几个跟班抓住了。愤怒的彪哥立马就给了许小山一个耳光,后者站立不稳,摔在旁边的纸扎灵屋上。 顿时,人摔桥毁。 王彪还不息怒,抬起脚要踩她。 “喂,你们要打出去打,否则我就要报警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喊道。 “小子,别多管闲事,不然连你也打!”王彪的手指指着我的鼻子凶道。 “我怎么就多管闲事了,这是我的店,我不管,谁管?” “哎呀,彪哥说话你跟回嘴?不知道这一带都是彪哥管的吗?”旁边一个瘦子朝我喊道。 “我不管这一带谁管,总之在我店里打人就是不行!”我这个人就是认死理。 “哎呀,给我横?”王彪直接走到我的面前,用手拍着我的脸:“告诉你,今儿哥来这儿就是告诉你,每逢月底给爷交保护费的!” “保护费没有,命就有一条!” “他妈的,贱骨头!”王彪手一扬,“来人,把他店给砸了!” ——等等!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人未到,淡淡的香气先至,赫然便是我的小师傅宫琴音。 “江湖规矩江湖办,他要打得过你,这保护费就不用交了。他要打不过你,我让他每个月给你交双倍的保护费,如何?”宫琴音不慢不紧道。 “你谁啊,能做得了主吗?”王彪道。 我点点头,她是我师傅呀,自然能作得了主。 王彪哈哈大笑,把衣服扒了,露出健壮的肌肉。身上五六条刀痕,拍着胸口笑道:“来就来谁怕谁,老子道上混了十几年,大小战无数,平常七八个人都近不了我的身。你要跟我打,那是找死!” 宫琴音淡淡道:“只要单打独斗便没问题,你等着,五分钟之后我让他跟你打。” “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老子等你!” 接着,宫琴音就把我拉到后台。 “姐,你这在帮我还在害我吗?我就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啊,怎么打得过那大汉。”我郁闷道,正准备拿出手机报警。 “报警没用,警察来了他就跑,一有空他就会来骚扰你,你还在做不成生意。唯一的办法就是唬住他,让他知道惹你是要付出代价的,这得靠你自己。”宫琴音道,用一个小碟子调均朱砂。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我也打不过他啊! “别废话,脱衣服。” 我脸一红,“在这里?不好吧,再说……怎么也得培养一下感情。” 宫琴音狠狠敲了我头一下,“想什么呢?脑子里都是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别废话,赶紧把衣服脱了。” 我无奈,只得把手指脱了,两手指护住两颗葡萄。 “手指拿开。”宫琴音没好气道。 哦……我羞涩地拿开,上身完全暴露在她面前。 “切,你以为我想看呀,一会儿我还得去洗眼睛呢。”宫琴音冷声道,接着用毛笔蘸了朱砂,在我的身上画着什么图案,而且口中念念有词:“茅山寄打真神功,八大元帅显神通。弟子有请翊圣元帅!” 茅山有神打的道术,拜祭神明或者武艺超群的武魂,请之附身,并且拥有神通。 我大喜,“小师傅,你在给我请神吗?” “闭嘴。”宫琴音没好气道,接着点燃七七四十九支香,一把扎到我肚子。 烧着的香扎到肚子,顿时疼得我想叫。 宫琴音一把捂住我的嘴,道:“别叫,这口气不能泄,一泄,神打就破了。懂不懂?” 我说了话,只得点头。 “好了,你现在可以出去跟他打了,记住了,神打施展出来非比寻常,一会儿你得手下留情。” 宫琴音是有真功夫的,我信得过她。于是我点点头,光着膀子雄赳赳地出去了。 “哈哈哈,我以为这娘们儿要这小子进去干嘛呢,原来是……干那见不得光的事呀。不过说真的,你小子有够快的,进去还不到三分钟就出来了!”王彪哈哈大笑。 宫琴音脸上一寒,凑在我耳边道:“别手下留情了,给他吃点苦头,没三个月起不来的那种。” 好!我在心里狂喊,朝王彪冲过去。 “不自量力!” 王彪大吼一声,一拳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扑我的胸口。 他的力量极大,刚一动我就感觉到满脸的疾风,但我仗着神打在身,胆子也大了起来,一拳击出,硬刚他这一拳。 阁洛一声响,王彪两百多斤的身子像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压在几个跟班身上,他那手竟是脱臼了。 卧槽,怪不得宫琴音要我手下留情,因为神打完全施展开来分分钟打死人啊。 王彪不信邪,垂着一只手臂,另一手仍向我打来。 不知道是不是神打的加持,我看到他攻来的拳头好像比正常的速度慢了三四倍,所以我轻易就避开了,反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这一掌我只出了五成的力。 可这在道上混了十几年,大小战无数,平常七八个人都近不了身的王老大五官立刻挪移了位置,捂住脸哀嚎不断,口中吐出了两颗门牙。 毫无疑问,下手是重了些,但我心里没有丝毫没有愧疚。 那是他仗势欺人,咎由自取! 我还待欲上,那几个跟班慌忙上来将王彪抬了出去,急急慌慌如丧家犬。 我这才呼出那口气,随之而来的是疲累和酸痛。原来请神可以短时间内变强,但会消耗极大的体力…… 第二十六章 飞来横祸 见我将倒未倒,宫琴音忙把我扶到椅子上坐好,给我端来茶水。 “谢谢小师傅……”我接过茶,就咕噜咕噜牛饮水般。 “你这人,忒也手软,要是我,非得打断他几根骨头。”宫琴音面无表情,但语气有点小凶,但见我一脸疲惫不堪的样子,又问了句:“你没事吧?” 摆摆手,我笑道:“还行,就是下次用此等法术,希望小师傅提前告诉我有什么副作用……” 宫琴音哦了一声,道:“没什么事我走了,看了你一身排骨我得回去洗眼睛了。” 我:“……” 现在店里就剩我和那假小子许小山。 “那个……老板。我可以留下在店里工作吗?”许小山陪着笑脸道。 我看了她一眼,笑道:“可以,不过月薪只有一千五。” “啊?不是说好三千的吗?” 我冷笑一声,“妹子啊,我不当你是糊涂,你也别当我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所以愿意在我这儿干活,无非就是为了躲避像彪哥这一路的货色。我就愿意出一千五,留不留你看着办吧。” 嘿嘿,让你一开始对着我做鬼脸又是竖中指的。其实我并非有心留她下来,只是为了呛她几句,哪知道她咂咂嘴道:“好吧……” 这就大出我意外了,妹子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不,我只是说说而已。” “那好,一言为定,我明天就来上班。”许小山自言自语道,接着嗖的一声,跑了个没影儿,留我一个人风中凌乱。 敢情她是真的把我这儿当避难所了吧! 第二天,这许小山还真的来上班了,赶也赶不走,还争着给店里干活。 我看在她干活卖力的份儿上,便留了她下来。 当然,为免吓到她,我并没有告诉她本店真正的生意其实和鬼做的,只是让她负责白天店里的生意,所幸在过去一周并没有出什么篓子。 有了许小山入驻纸扎店,我肩膀的担子总算轻了一些,也有空到宫琴音那儿学习道术。 今天的课题是画符。 “茅山法术门道众多,其中包括五雷咒、天雷破、玄冰咒、火云咒等数百种法术……法术威力是根据施法者道行、法术类型、符箓的类型、施法的环境等决定的,因此即使一个简单的法术在道行高深的大师手中,其威力也足以撼山动地。现在,为师教你最基本的,也就是画符。” 宫琴音简单介绍之后,把我领到一张桌子前,桌子上放着毛笔、朱砂、长条黄纸。 “符箓由强至弱分别是金色、银色、紫色、蓝色、黄色五类,金色符箓威力最大,黄色最弱,大部分道士由于悟性一般,终其一生都只能停留在使用黄色符箓的道行上,切记功力未到不可冒进。现在为师先示范一遍给你看。” 说着宫琴音提起毛笔,蘸了朱砂,在一张黄符上笔走龙蛇,不多时一张黄色灵符便画好了。 “这是一张定鬼符,属于基础符箓之一,能克制一般的鬼物。你就照着这个画,画的时候一定要凝神静气,将你的意念集中在道符之上,画完之后,成功则符成,败则黄纸成灰。”说完宫琴音就放下下手中笔,静静地退到一旁喝茶去了。 我看了看那定鬼符,感觉不难啊,就这么一个奇怪的符号而已。 于是操起朱砂笔,拉了张黄符就开始画。 宫琴音正喝着茶,边喝边道:“初学者画十次能成功一次就算不错了,这还算是上等资质,一般资质的,第一次画符,画一百次一般才能成功一次……” 话音未落。 “小师傅,我画好了。”我弱弱道。宫琴音说过符若不成,自动成灰。我画完之后,符还在,那是不是意味着我成功了呢? “什么?”宫琴音惊叫出声,一口茶喷了出来。 宫琴音惊愕地过来,看着我手里的那张定鬼符。 一瞬间宫琴音眼睛都放光了,现在她看我的眼神与先前,颇有点刮目相看的感觉。我想我应该是成功了…… “你虽是天煞凶相,会给身边人招致灾祸,但在道术一面却是天赋惊人。得了。你先拿黄纸练习,下次来直接用蓝色符篆就行了。”宫琴音欣慰一笑,负着手出去了。 得到这冰山小师傅的赞赏,我心里也是美滋滋的,于是我一鼓作气画了三十几张,从中选了两张画得最好的贴身藏好,以防万一。 …… “我靠!你倒是把垃圾先倒了再走啊!” “老板我有急事先走了,你帮倒到呗~” “回来!”我大声喊道,然而许小山越叫越走,身影已经不见了,只留下身边几大包垃圾。 我开始有点后悔把这假小子招进来了……干嘛嘛不行,唯一的作用就是看店,收银。 心想就花了千五块,这个价钱招到一个人算是不错了。提着几袋垃圾去倒的时候,我如是安慰自己。 垃圾桶在小巷的尽头。 臭气熏天又阴暗的一条小巷,多呆一刻都想死。 我扔完垃圾就想走,突然,别在腰间的响尾伏魔棒啷啷响起来。 伏魔棒是拜师当天,宫琴音送我的,一旦周围有鬼物妖邪靠近,它就会响起来。 我忙警惕起来,抽出伏魔棒,迎风一抖,伸长三尺。心想要是有什么鬼敢吓我,老子当头就给它一棒,让丫的魂飞魄散。 “呜呜呜!”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我挥动伏魔棒一棒击出,击到近前我才发现是个人,忙收了。 这人真是两周前被我用神打打掉门牙的王彪! 我还以为他被我打了,怀恨在心,想在暗巷打我闷棍呢。但此时他又没带人,而且一见我,就跪下来不断磕头。 我大是错愕,这人难道秀逗了?记得那天我没打他脑壳呀! 他口中不住发出呜呜的声音,神态激动。 “你快起来啊,我受不起这样大礼。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行不?”我忙伸手拉他起来。 阴暗的光线下,王彪的两眼好像流出眼泪,手指指了指张开的嘴巴,里面居然没有舌头!好像被人齐根剪去了,只能发出呜呜哑哑的声音。 手中的响尾伏魔棒还在响着,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眼前的王彪莫非是鬼? 他向我磕头,其实有有事相求!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彪身影黯淡消失,竟是不见了…… 与此同时,从进来七八蓝色制服的警察,一进来就把我按在墙上,带队的人正是上次给我黄鹤楼抽的那个民警。 “卧槽,我犯什么事了?”我急道。 民警铁青着脸,道:“没,现在想请你跟我们回派出所,协助调查一宗谋杀案。” “谋杀?谁死了?” “王彪。有人举报两周前你和他打过一次架,是也不是?” “是倒是,不过……” “不用不过了,有什么回到派出所再说!” 我百口莫辩,就被民警们押着坐进警车,免费送到了派出所。 审讯室里,墙上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 民警认定我和王彪被杀案件有什么关系,至少知道什么内情,于是不住地盘问我。 我费尽唇舌解释我和王彪之间没啥恩怨,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把审了我两个多小时的民警给惹怒了,直接把我扔进了临时关押室。 根据现行法律,警察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我是杀人凶手,但是我是本案有关之人,他们是有权扣留我48小时的…… 这人要是倒霉,喝水都塞牙缝。我不就出门倒个垃圾嘛,怎么回头就把我给弄到派出所了?坐在只有我一人的关押室,我郁闷地想到。 万没想到,更倒霉的还在后头。 阴气涌动中,一只青面吊眼鬼慢慢出现在空中…… 第二十七章 ‘晚节不保\’ 现如今我才知道何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关在封闭的关押室,突然出现一只青面吊睛鬼。 奇怪,我和人近日无仇往日无怨,为什么突然被民警抓了,惹鬼缠身? 王彪?不可能啊,他要报复我不能把自己也弄挂了,那就是名副其实的用生命来陷害我。 我突然想起拜师当天宫琴音有意无意的一句话——“你杀死了成安安,破坏了邪修人皮灯笼的邪法,使之折寿无数,他不找你找谁?” 宫琴音法术高强,我要在她身边,那邪修肯定无从下手。于是杀害王彪嫁祸于我,让警察把我关起来,这时候再使阴魂害我,端的神不知鬼不觉!宫琴音就算知道,她赶到的时候我也咽气了! 真他妈阴毒啊! 那鬼对我阴阴一笑,露出森白獠牙,就像看着盘中的食物,猛地一冲向我袭来。 好啊!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也好,正好试试伏魔棒的威力! 我去抽伏魔棒,发现腰间空无一物,原来方才进来的时候警方以携带攻击性武器为由将伏魔棒暂时收缴了!所以现在的我可以说是手无寸铁! 哐当一声,青面吊睛鬼将我扑在墙壁上,伸出又红又长的舌头在我的脸上舔了一下,恶心的涎液糊了我一脸,接着她张着獠牙便向我咬来。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我突然想起身上还有两张亲自画就的黄色符篆定鬼符,忙抽出来,啪嗒一声贴在青面鬼额头上。 定鬼咒,顾名思义,就是可以将鬼物暂时定住的符咒。 还好,我在此道的确有点天赋,虽然是第一次画符,还过得去! 青面鬼被这一符贴住之后,顿时动弹不得,瞑目僵化,定在墙边。 我花了牛大的力才从她手中挣脱出来,得以喘息。看着那青面鬼狰狞的样子,我不由得从心底生厌,狠狠抽了她一脚,让你吓老子! 不料这一脚却踢出祸端,突然响起冰裂似的声音,青面鬼额头的定鬼咒的符文竟然从中裂开! 黄色符篆是最低级的符篆,并不足以镇住这青面鬼,顶多能镇片刻,符毁之时就是我狗带之时。 怎么办呀?我关在这室内,也逃不出去啊! 对了,小师傅。 危难之际我想起了小师傅,趁着符文还没完全毁灭,我忙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宫琴音。 “张青,你找死呀?半夜三点打给我?”手机传来宫琴音有点凶的声音。 也是,任谁半夜被吵醒都会是这个反应。 “小师傅……是这样的,白天我去倒垃圾的时候,突然碰到了王彪。王彪你知道吧,就是上来店里捣乱的大汉,你叫我用神打对付他的。你还记得吧。他死了,变成鬼……” 吼! 就在此时,定鬼符完全破裂,青面鬼眼睛睁开,愤怒不已,凶相毕露。 吓得我忙把最后一张定鬼符贴上,这才勉强镇住了她。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无聊!我挂电话了。”宫琴音冷冷道。 “等等!小师傅,我现在被关在派出所的密室,里头有一只青面鬼,我该怎么办?”我急了起来,一口气说出。 “我说你早这样说不就好了吗。”宫琴音没好气道,“身边有符吗?” “有,就是那天画的定鬼符。不过,快没用了!” “用食指的血将符文誊写一边,可以支撑多点时间!你撑住,我马上就过来。”说着宫琴音就要挂线了。 “等等……小师傅。” “怎么了?” “要是撑不住怎么办?” “简单,要是撑不住,你就用嘴渡点阳气给那青面鬼。如此周旋,应该可以撑到我来!” 简单?你说得倒是简单,意思要我亲那青面女鬼? 然而宫琴音已经挂了电话。 见定鬼符快要破裂,我忙咬破指头,按在灵符上,用血将符文誊写了一遍。果不其然,用血画符之后,青面女鬼又安息了下来。 我这才缓过一口气,跑去门口喊救命。 “救命啊,有鬼啊,你们快来放我出去!” “嚷嚷什么?有鬼?你找借口也拜托找个实际点的吧?警告你,再吵老子进去揍你一顿!” 然而,我却被看门的警员恶语挡了回来。 我心里那个急啊! 青面女鬼一有苏醒的征兆,我就忙用血将黄符上的符文誊一遍。 血没问题,反正我多的是。 问题是黄符那张纸,又薄又脆,被血蘸了几次都跟葡萄皮似的。 稍微一用力,力透纸背,而且是名副其实的力透纸背——指头直接把灵符给戳穿了…… 我吞了口唾沫,看向女鬼,还好她眼睛还是闭着的,没有醒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吼! 下一秒,青面女鬼猛地睁开眼,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按在墙上。 没办法了,唯有使用宫琴音口中所谓的‘简单办法’,毕竟人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 古有司马迁遭受宫刑不屈不挠书写书记,今有我张青为保存有用之身亲吻女鬼。 我内心悲伤而苍凉,对着青面女鬼恶心的血唇不退反迎上去,啵的一下亲上了青面鬼。 青面鬼高度腐烂的脸近在咫尺,恶心得我差点没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所幸,她总算消停了。 但是我的力气好像一点点被抽离出去,突然明白这是抱薪救火啊,薪不尽,火不灭啊! 本来,陷害我都可以饶恕,但使这青面女鬼来害我,使我‘晚节不保’,这性质不一样了,我心中暗暗发誓,和那背后害人的邪修不共戴天! 眼看快没气了,我忙抽嘴出来歇息,就像潜水的人上水面吸气,待那青面女鬼动了,再亲上去。 “救命……”换气期间我不忘大喊救命,不过我很快发现根本没人鸟我,喊救命也是浪费力气。 时间撑得越久,我就越虚弱。 到了后面,我脸色苍白,好像在水里游了半天,几近虚脱。 我看了看手表,还有半个小时才天亮,莫非我一世英名竟然要挂在这里? 这要下到冥府,我要怎么跟苏小灵说起我是怎么死?难道直接说我是被一只女鬼亲死的…… 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就在此时,突然听得嘣的一声巨响,门被撞开。 蓝光激起,龙吟声啸,一道倩影穿梭其间,赫然便是小师傅宫琴音。 青面吊睛鬼仰天悲嘶,一口清澈如虹的长剑贯穿了她的身体,悲嘶未停,一道蓝色的灵符直接贴在她的脸上! “霹雳镇邪!” 宫琴音单手行诀,手中隐然有风雷之声,青面吊睛鬼轰然爆炸,化为齑粉! 这时我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模模糊糊看见宫琴音迎上来,我动了动嘴唇:“你丫早点来会死啊……”说完便不省人事了。 …… 第二天早上,宫琴音给我办理了取保候审。 取保候审的意思是,恢复你的人身自由,但是仍没脱离嫌疑,不能出境,而且要随传随到。用港台那边的话来说就是保释…… 我看到清早的太阳,真觉得恍如隔世。 “笑笑笑,我说你笑完没!从我醒来笑到现在,有那么好笑吗?”看见前面的宫琴音不住掩着嘴偷笑,我忍不住扯火。 “好好,不笑。”宫琴音封住小嘴,憋得脸都红。 “算了。你笑吧。”我翻了翻白眼。 宫琴音顿时绷不住了,也顾不上淑女形象了,哈哈大笑。 “小师傅答应我,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让第三人知道,否则我真的没脸出来混了!”我一脸认真道。 “嗯,好的。”然而没过几秒她又笑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 白小姐 这一路回去,被宫琴音笑得我脸都黄了。 我向天发誓,一定要抓住这毁我一世英名的邪修,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问题是这邪修是谁,姓甚名谁,住在哪里,就连他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遑论揪他出来了。 我想起王彪的阴魂,他定是杀后,胸怀怨气,阴魂不肯往生,可惜他被割去了舌头,不能告诉我什么有用信息。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眼下我虽然不知道那邪修的信息,但是只要找出杀害王彪的凶手,那邪修便呼之欲出。要顺藤摸瓜就得从王彪身上查起,而我身边和他有交集的就只有一个人了——许小山。 回到店里我就把许小山招来问话。 “许小山你老实跟我说,这王彪到底是什么来路?” “我和他不熟……只知道他是出来混的,手下聚了七八个人,专门放高利贷、收保护费什么。” “他死了你知道吗?” 许小山瞪大了眼睛,“啊?我正想存钱还他呢……没办法了,唯有多烧点冥币什么的,几千万不知道够不够呢。嘿嘿借六千还他几千万,世上像我这么大方的人能有几个呢?” 我翻了翻白眼,“别装了,你会还钱,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况且人都死了,你嘴上积点阴德。” 许小山嘟嘴哦了一声。 “王彪平常在哪儿活动知道吗?” “知道。文昌路的一家酒吧。不过听说最近好像转手出去了,改了个名字叫等待酒吧,老板是个漂亮的女人,很多男人都慕名而去,生意火到不行!”许小山摸摸下巴道。 “行!那我晚上就上那儿看看!”我打了个响指。 “老板,我也要去,好嘛!”许小山拉着我的手臂,嗲声嗲气道。 “好好说话我还能考虑一下,摆脱,你的硬件不适合卖萌好吧!”我说的是实话,一马平川的胸部,加上她大大咧咧的性格,寻常人第一眼很难不将之认成是男的。 “哼!不去就不去!老娘才不稀罕呢!”许小山哼了一声,赌气地坐一边儿去了。 然而晚上的时候她还是跟来了,形如甩不掉的狗皮膏。 同行的还有宫琴音。一则她不在,我随时有可能被那个邪修袭击,二则她本人也想出来散散心。 夜。 文昌路大马路的尽头,绿树遮掩,等待酒吧。 看得出生意红火,因为客人多到得在户外摆桌子了,其中不乏俊男美女。 我和宫琴音都没来过酒吧,不免有些怯,但许小山好像回到自家似的,一把拉住我们的手进去了。 店内装饰清雅,看得出是花过一番心思的。 酒吧内人头济济,大多是男的。他们的目光无不看着前台,跃跃欲试,却又不敢上前,好像猫看着陷阱里的鱼。只能垂涎舔嘴,却不敢上前一步。 顺着他们的眼光看去,只见前台坐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身穿白色的小西装,下身黑裙丝袜修长美腿,丰满的胸前戴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玉。 很快,我就跟其他男人一样,移不开目光。 “哼,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人一般色!”见我着迷的样子,宫琴音鄙视地说了一句。 “不,我没有在看她的胸。”我急着辩解。 “不打自招,我说你看她的胸了吗?”宫琴音冷冷道。 我脸上一红,顿了顿道:“好吧,我也有在看。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不是人!” “不是人?什么意思?” 传说人的身上有三把火,头上双肩各一把,代表着人的精气神。若三火虚弱,则有被鬼邪入侵的危险。无论强弱,总之,是人都有三火。 我因为小时候的那场劫难,意外成了阴阳人,因此能见鬼物。而眼前这个小西装女人,并没有三火。那就意味着她不是鬼就是妖。 美貌的女人之间大概都有暗暗较劲的心理。 宫琴音仔细打量那女人,牛气冲冲道:“是人是鬼,我会会便知。”径自走到吧台坐下,我只好也跟过去。 “小姐,请问你是哪里人?”宫琴音大概没什么社会经验,劈头就问了这么一句。 女人嘘声,笑道:“我是这里的老板,姓白,你可以叫我白小姐。弊店有个规矩,想问我话,就得能喝。我调的酒,你能喝一下一杯,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无论是什么问题,保管你满意。” “真的假的?”宫琴音奇道。 “这要是真的,你就直接问她杀害王彪的人是谁。”我凑在宫琴音耳边说,后者点点头。 “真的,如果不能使你满意,尽管拆我招牌。”白小姐微微一笑。 “好,上酒!”宫琴音也毫不含糊。 白小姐从后面的酒架抽出一支酒倒在杯子里,一连抽了七八支,也不知道是什么酒,颜色香味各异,倒在一起调成一杯酒。 “这杯酒叫seeyoutomorrow(明天见),酒性醇厚极易醉人,因为喝了马上倒下明天才能醒来而得名。请。” “哼,一杯酒,难得到我宫琴音吗?”宫琴音一杯下肚,顿时一朵红云浮上双颊,眼神迷离。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心愿是什么?”白小姐有点诱惑的声音温声笑道。 “我叫宫琴音,北茅一门传人。自小修习茅山道术,梦想继承爹爹的衣钵。可惜爸爸重男轻女,一味倚重那好吃懒做的哥哥,我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我……我一定要做一件大事,歼灭僵尸之王将臣,证明给我爹爹还有师门那些人看,女人也能顶半边天……”宫琴音大概是喝高了,竟然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我听了也暗暗好笑,这小师傅原以为她法力高强,是个不世出的高人,哪知道酒后吐真言,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女孩,怪不得人情世故一点不通,上来就给白小姐灌了个七荤八素。 同时不免有点心疼这女孩,能有这一身的道术必定吃了不少苦头。她的志向更是远大,要灭了传说中的僵尸之王。这一路遇到的挫折和坎坷可想而知…… 白小姐微微一笑,“好,现在轮到你问我问题了。” “好,我来问你,杀死……” 话音未落,啪嗒一声,宫琴音头趴在吧台上,竟是醉了过去。 我和许小山赶紧上前扶住她。 这时候,我总算明白。为什么这老板娘肤白貌美,身材一流,旁边恨不得把她吃进肚子的男人们只敢远远看着,规规矩矩。原来还有这套路。相比他们也是醉过不止一次,于是得了教训,不敢上前。 这白小姐全程波澜不惊,只是微笑,想必身经百战见得多了。 然而,当她看到许小山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十几秒。好像追星族逛街,突然看到自己的偶像。 “白小姐,那个,她的问题我能代替她问吗?”我让许小山扶着宫琴音去旁边休息,坐到白小姐的面前。 白小姐笑道:“不可以,必须是本人问。” 这就尴尬了,我向来不喝酒,强如宫琴音喝了都一杯倒,我不得醉成王八? 正自为难间,白小姐突然道:“那小伙子和你什么关系?” 我暗暗好笑,果然把许小山认作男人不是我一个人。 “哦,她是我店里员工。怎么了?” 白小姐眼睛一亮,道:“那我和你做一笔买卖,你让他明天来和我吃一顿饭,我回答你一个问题,而且不用你喝酒。” “真的吗?”我喜出望外,随即心想这老板娘人美是美,但眼光忒也差了点,居然看上个假小子…… “自然是真的。” “好。一言为定!明天我就让她来找你。”我看着远处还不知情的许小山,心想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许小山啊,为难你一次了! 第二十九章 五雷正法 宫琴音喝得烂醉如泥,我们不得不提早结束探查计划…… 许小山只以回家不同路为由溜了,剩我一个照顾宫琴音。偏小师傅醉得不省人事,我只好打了的士,到了大楼门前然后把她背回去。 一边扶着她,一边拿钥匙开门,然后背起她放在她的床上。 “别拦着我,我……还要喝。我要证明给你们看,我要去灭了将臣!”宫琴音两手像失灵的挡雨刷乱挥起来。 她所谓的灭了将臣的乱打,尽数落在我的身上。 我吃力不住,顿时倒在她的身上,刚好手撑在她的胸口。触手处柔软,吓得我马上缩手。 宫琴音的小脸近在咫尺,两眼对视,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眼睫毛动起来像是扇动翅膀的蝴蝶。 我脸刷的一下红了,喃喃解释道:“这……我不是故意的。” 这种情况下必定有一顿暴打,但是意外的竟没有。 再看,原来宫琴音是已经睡了过去,鼻息均匀。 小师傅要是不整天冷冰冰,倒是也是个极品美人儿…… 我松了一口气,忙给她盖好被子,接着便出去了,回到我的家里屋子惊魂未定。晚上两点多,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中午一过,宫琴音就把我叫到她的屋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莫非’东窗事发‘,她记得起来昨天的事了? 上次在梦里亲了她一下,尚且被她大力扇了一记耳光。这次,碰到她的胸,她不得把我给碎尸了…… 心中惶恐不安,但还在默默地去了。 宫琴音早在屋子里,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小师傅,叫我叫得这么急。有什么事吗?” “你老实交代……” “小师傅我不是故意的。那是意外啊!”我急道。 “什么意外?我是问你,我昨天有没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啊?我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小师傅并不是找我‘兴师问罪’,只是问我昨天的事。 “没,你啥也没说,不该说的你一句也没说。”我耸耸肩笑道。 “真的?你刚才说不是故意是什么意思?”宫琴音有点怀疑地看着我。 “哦,我昨天也喝了不少,现在脑子还不清醒,说的胡话。小师傅别见怪。”我挤出笑脸应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到店里了!” “回来!”宫琴音叫住我。 “小师傅有什么吩咐?”我手里攥了一把汗,生怕她想起昨天的事。 “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我又无法无时无刻守在你的身边,为了你的人身安全,我决定将北茅一门镇山之宝的道术传授给你……”宫琴音一脸认真道。 “镇山之宝……小师傅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错愕不已,须知道教会徒弟,师傅没饭吃,所以古来师傅都会留一手,能倾囊相授的少之又少。 宫琴音翻了翻白眼,淡漠道:“你干嘛,不会以为我喜欢上你了吧?告诉你,要歼灭将臣,有一样东西必须依靠你,所以我才对你倾囊相授。你要想报答我,就赶紧成长强大起来。” 好吧,是我自作多情了…… 宫琴音肃容正色道:“今天为师要教你的是五雷正法,又名五雷掌,为道家密功,用于降妖除魔、灭邪卫道……” “五雷暗指金木水火土五行之雷,以人体内五行沟通天地自然外五行,借助内外合力,对他人、非类、化生之存在进行五行打击,传说为天庭雷部天君、功曹等降神传授。雷法多为不传之秘,为各道脉掌教代代必修术法,号称雷法第一,统御诸法……” 见宫琴音说得认真,我也端正心态,仔细听讲。 “五雷掌共分六重,须辅以药石运功,内壮五行……” “不知道小师傅练到第几层了?”我忍不住问道。 宫琴音瞄了我一眼,坦白道:“第三重。” 我哦了一声,心想第三重已经这么厉害,要是练到第六重岂非可以开天辟地? 宫琴音好像看穿了我心思,淡淡道:“我知道你想什么,是不是想学成之后到处惹是生非装逼打脸?我告诉你,五雷正法只能用来打鬼祛妖,用来打人,当者必死,但是使用者会折寿十年。” 听完,我嘴巴张得大大的。 换言之,装一次比得折去十年寿命呀,这真是名副其实的用生命在装比…… 宫琴音讲了一个下午,我明白了个大概,所欠缺的只是火候罢了,不过急也急不来,只能循循渐进。 傍晚的时候我回到店里,正赶上许小山下班。在她开溜之前,我忙拉住她。 “等等,回来。” “干嘛?我可是不加班的。”许小山一脸欠打的表情。 “不用加班,只需要做一件事,月底我给你结两倍工资。” “老板,哪里话,就算没有加班费我一直会为你赴汤蹈火,说吧,要我做什么事?”许小山拍拍胸口,态度一百八十度改变。 我白了她一眼,“浮夸!很简单,你只需要陪那白小姐吃顿饭,今晚八点,湖边餐厅。” 许小山的眉毛皱成疙瘩,“不好吧,我看那白小姐看我的眼神好像总是色色的,我怕……” 我脸一黑,知道这货在待价而沽,直接伸出三个手指:“三倍工资!” “好,成交!”接着,许小山大大咧咧地出去了。 “等等,回来!”我喝住她,把响尾伏魔棒交到她的手上。 “把这个带上,如果遇到什么人,这根棍子的铃铛响起来,甭管三七二十一,一棍子往他头上夯下去,出了什么事我负责!” “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总之你照做就是了。” 许小山哦了一声,跟着出去了。 看她出去了,我忙关了店,悄悄跟在她的后面。 虽然把许小山‘卖’了,但我不是很放心她一个人单刀赴会去见非人女子,只得悄悄尾随在后。 许小山打了车,来到湖边餐厅,白小姐早已盛装打扮,等候多时。 我料白小姐在大庭广众不敢动许小山,于是就没跟进去。 二十分钟不到,就听许小山气冲冲出来,白小姐跟在后头。 两人好像拉拉扯扯走到了湖边。 “你干嘛呢,我说了,你认错人了,我压根就不认识你,是我老板给钱让我和你吃饭的!”许小山突然回头喊道。 声音之大,我站得远远的都听见了。 这笨蛋……一下子给我都捅出来了。 但白小姐并不在意,一脸痴迷和爱恋地看着她,伸出手,抚上许小山的脸颊。 许小山顿时噤声,处于懵圈状态。 白小姐的手往下滑,最后按在许小山的胸口,颇感欣慰地来了一句:“幸好,还是男儿身。” 我仿佛感受到许小山的脸抽搐了一下,强笑道:“呵呵,胸不平何以平天下,不过有一点我想告诉你,我是女的!” “真的?” “废话,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 白小姐有点失望,“你看看我,看看还记不记得我?” 许小山抱头哀嚎道:“救命啊,我说了多少次了。我叫许小山,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不是的,你再仔细看看!” 我看到这里,突然明白了什么,敢情这白小姐非但不是人,还是个女同性恋者,而且超重口味,喜欢的居然是许小山! 就在此时,许小山被逼急了,抽出伏魔棒恶狠狠道:“站住,别过来,不然我抽你!” 我一看这不得了,我把伏魔棒借她是让她防身的,没想到她居然用来挑衅。 兔子急了尚且咬人,何况非人?我赶紧出来阻止她。 “哼,棍子还你,太欺负人了,老娘不干了!”许小山把伏魔棒重重交我手上,一跺脚,竟是跑了…… 第三十章 鬼抬棺,缸中人 我收好伏魔棒,强笑道:“白小姐,现在可以回答我问题了吗?” 点点头,白小姐:“你说。” “我要问的是,谁是杀害王彪的凶手。” 白小姐一愣,随即苦笑道:“年轻人,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的好,否则容易招致杀人之祸。” “如我一定要问?” 白小姐哈哈一笑,背过身去:“白龙寺,秒善和尚。” 哦,难道说一个和尚竟会杀人? “记住,你要便去便去,但千万不能带上许小山。我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 我看着白小姐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夜幕,心中不免有许多疑问。 在西京住下有三个月了,也曾听闻城中有白龙寺,听说那里非常灵验,因此香火鼎盛。此中的主持更是风传的得道高僧。 一个和尚庙的住持怎么会和一个市井的流氓联系起来呢? 还是这白小姐在故弄玄虚? 不管了,晚上去看看。是龙是蛇一看便知! 我没敢叫许小山同去,只是拉了小师傅,宫琴音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去了。 夜。 白龙寺,华灯初上,檀香佛音渺渺升腾。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虽然能进来,但是佛寺的内部却把守森严,好像藏有什么秘密。要知道寻常寺庙顶多挂个牌子,闲人不许入内。 我和宫琴音刚想进入,就被人拦住了。 许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尚且求见妙善上师一面都不可得,遑论我们两个名不见经传的。 更加诡异的是,十二点一到,这白龙寺便开始驱逐香客游人,不论你是谁,一概不许留在寺庙。 “嘿嘿,这可难不倒我,别忘了我北茅一门有数百种法术,其中隐身术便是其中一种。”宫琴音自信一笑,将一道符贴在我的身上。 “这真的行吗……我读的书少,你可别骗我啊!” 但当我们走进去时候,还真的没有人阻拦,让我不得不感叹我中华道术真是博大精深。 我们光明正大在守门人的眼皮底下走过去,都没人看顾。于此我们能不慢不紧地深入白龙寺的中心位置,经过了大雄宝殿,就是寺内僧人的住所了。 “秒善上师的住处就在前面了。”我高兴得叫出声,指着前面亮灯的房子。 “等等。我们进不去。” “为什么?” “房子的四周有结界,我们进不去。”宫琴音皱眉道。 我哦了一声,不得不停止了脚步,看着屋子的亮光,近在咫尺,却进不去,只能叹气。 “那我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只能先回去啊,明日再来啊!这要是惊动寺庙里的和尚可不得了。” 我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只得先行离开。 就在此时,阴风大作,不知道那里来的乌云遮住了月亮,冷到我忍不住抱住了双臂。 抬头看去,只见远处天边缓慢好像有一朵乌云飞了下来。 近前一看,骇人惊悚! 那东西不是什么黑云,而是一口黑色的棺材,四边儿都是衣衫褴褛,面相凶恶的鬼!他们正用一竹竿儿,挑着棺材从腾空而来,足不点地。 宫琴音忙捂住我想要尖叫的嘴,“邪了,和尚寺庙里居然有四鬼抬棺。莫非此处有会使役鬼令的高人?” “小师傅,什么叫役鬼令?”我惊魂未定,但是经不住好奇。 “法力高强的人,能震慑妖邪鬼物,赦令一出,驱使鬼物做事,无敢不从。如此说来,这白龙寺卧虎藏龙啊!”宫琴音淡淡道。 那口棺材里也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死沉死沉的,竹竿儿都压弯了,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若说是尸体,那得多胖的死人呀。 四鬼刚一着地,那房间的门便自动打开了。 鬼物将棺材抬进了秒善上师的房间,停放好之后,四鬼各自消散。 门又关上了,但是灯还没灭,但就是不知道里面的人在干嘛。 “这老和尚肯定有古怪。”我下断语道。 “废话,这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的事吗?”宫琴音白了我一眼。 天色已晚,我们再呆下去也找不到什么线索了,只得先暂时离开,并且约定白天再来。 许小山仍是气鼓鼓的,怪我不该把她推给那怪阿姨。 这假小子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多少人抢着抢着要一亲芳泽而不可得呢,也不知道那白小姐是不是眼睛有毛病,居然看上了她。 话音刚落,门口有人走了进来,赫然便是酒吧的女老板,白小姐。 她一来,许小山就像白天见了鬼似的,忙从后门开溜。本着‘助人为乐’的精神,我又把她给逮回来了,“跑什么呀,回来招呼客人呀。”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要什么自己挑!”许小山一脸不爽道。 “我什么都不要,就要你。”白小姐伸手点了点许小山的鼻子,接着噗嗤一笑,道:“我跟你开玩笑的,我来是买点纸扎祭品,有什么好推荐的给我说说啊。” 我虽然不知道这白小姐是何方神圣,但可以明了的一点是她对我们并无恶意。 于是我放心让她和白小姐一起在店里,而和小师傅一同前往白龙寺再探究竟。 进得白龙寺,周末的缘故人并不多,但也有一些游客四处张望着合影留念,嘻嘻哈哈的,和这佛门清净之地格格不入。 人说,进门叫人入庙拜神。我对着竖起的佛塔,合十一敬,然后向门客求见秒善上师。 本来只是尽个人事问问,没想到真的得到了答复。门客说主持在佛寺后面的舍利林面壁,而且还愿意亲自带路领我们过去。 舍利是指有道高僧火化后的结晶品,而白龙寺专门建立了一座舍利林来供奉本寺的舍利。 远远看去,那舍利塔有三层楼那么高,顶层是方的,塔底却是圆的,由灰泥所建,处处透着年代久远的朽败气息,但是肃穆庄严的气氛却扑面而来。 舍利林前有一个小小的广场,聚集了一堆人,看样子都是些游客,时不时发出惊叹声,显得很是鼓噪。 我好奇心起,正准备过去看看,那个门客却拦住我们不让过去。 人就是这样,别人不允许的事就越想一探究竟,我坚持要去看,哪儿又不是寺院的秘密地方,为什么不能进去看。 门客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你想去就看,看了别后悔就是了。 什么东西我没见过,大白天我就不信就能吓倒我!于是我拉着宫琴音的手小跑过去,挤进人群中,发现原来是有人在表演! 在游客围成的圈子正中央,有一个穿着蓝布粗衣的中年男人,胡子黑长黑长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苗人,又似是而非,吹奏着长笛,在他的面前摆着七个大小不一的圆缸。 但是他的吹笛的技术却是不敢恭维,难听刺耳,好像用玻璃在黑板上刮的声音,仔细一听,又像人在临死前的凄厉哭叫。 我心想,人家表演是要钱,你这吹笛是要命啊!我顿觉索然无味,正想离开,突然看到那圆缸里蠕动着、探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来。 仔细一看,一坨坨腐白色光溜溜的东西。当它完全探出来的时候,吓得我小腿一软! 那竟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人头! 那缸中里的东西竟是人! 如果他们还能被称之为人的话,他们的头光秃秃湿漉漉的,探出头之后暗黄色的液体顺着脑门流回缸中,眼皮深深陷入眼眶,好像在水中泡得快要腐烂的尸体。 一听到蓝衣人的笛声,缸中人拼命外头探出脑袋,脑子长长的,加上灰白色的皮肤,乍眼一看有点像弹着脖子的毒蛇…… “那是缸中人。”宫琴音面有愤色,压低声音道。 什么是缸中人? 宫琴音低声道。有些不法之徒邪修,将掳来的小孩折断手脚用尸水养在缸中。倘若不死,小孩就会慢慢在缸子里长大,长大了之后就成了靠着猎奇表演活生生生了他们赚钱的工具…… “岂有此理,世上竟有这样血腥残忍的事。不行,我得报警,把那蓝衣人的缸子都打个稀巴烂!”看到这如同人间惨剧的一幕,稍微有点血性的人都看不过去了。 但是宫琴音拉住了我,她苦笑道:“没用的,这些人自小在缸中长大,身体畸形发育,皮肤被尸水腐蚀,见不得阳光。一旦打开缸子,就是他们死去的时刻。” 我心里好像被盐巴腌似的,帮也不是,不帮也是。 “你们寺庙不是佛门清净地吗,怎么允许这种事情在你们眼皮底下发生呢?”我将这口气发泄在门客身上。 那个门客也是苦着脸,道:“施主,我们也不想啊!只是这人一大早就闯进来,我们阻拦,他还把我们的人给打伤了。报了警也不见警察来……这,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我看着那还在吹奏笛子的蓝衣人,莫非这厮有什么来头? “小师傅,你说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那个布下人皮灯笼邪法的人?” 宫琴音摸着下巴想了想,“有可能,起码这人的路子血腥残忍,跟那邪修倒是有几分像……” 第三十一章 佛塔激战 我和宫琴音都有点怀疑这蓝衣人是不是就是那个邪修,苦于没有证据证明,便决定先去看看那秒善和尚,出来再做打算! 其实,就算那蓝衣人不是邪修我也很冲上去狠狠暴打他一顿! 就在此时,白龙寺响起了庄严神圣的佛钟声,伴随阵阵清幽的梵唱,给这诡异血腥的气氛注入了一丝清凉的宁静! 我们跟着那门客慢慢进入舍利林的深处,万没想到舍利林中心最大的一个舍利塔竟然是中空的,门一打开,里面俨然是一个小小的佛堂。 正中央是个两米多高的佛像,法相庄严,塔顶有一个大钟。 佛像前面坐了十二个僧人,当先一人是个老僧,耳垂长长,胡须花白,一看就是一个得道高僧。 他们正拿着一串佛珠,低声梵唱,乍眼一看法相庄严,只是光头上泌出的豆大汗珠都那么一点煞风景。 看众人的样子,给人如临大敌的紧张感。 “黑叔,在紧要关头,擅自带人进来你知道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吗?”当先的白须和尚睁开眼来,直直地看着门客。 黑叔恭敬道:“额,是两位施主有要是一定要面见主持,不得已我这才带他们进来的。” 我有点不好意思鞠了个躬,歉然笑道:“冒昧造访,还请大师见谅。” 秒善大师强笑道,“哪里哪里,只不过老衲好像不认识施主,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我来是请教大师一件事……” 就在我发问的时候,舍利林外突然响起激越的笛声,声声透着森森诡气,好像千百条毒蛇一起发出那种嘶嘶的声音,叫人听了头皮发麻。声音之大,佛塔内部都能听到! 妙善苦笑一声,道:“施主有事咨询自应知无不言。但眼下危机来袭,请恕老衲无礼。等此危机渡过,施主有什么事尽管问吧,老衲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现下还请施主先到安全的地方躲避。”说着便让黑叔带我们出去。 我就纳闷了,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一群清修的和尚如临大敌,这么慌张? 妙善叹了口气道,“几个月前,我的师弟妙空在湘西密林碰到蛊门门人为了修炼邪法草菅人命,妙空愤然出手,结果两败俱伤,双双殒命。蛊门怀恨在心,派出左护法苗人龙上门寻仇……总之说来话长。别说那么多了,你快点走吧!” 小时候听四叔说过,蛊为远古之时所传神秘巫术,湘西一带流传着一个以蛊为体的门派,是为蛊门。只不过他们行踪诡秘,知道的人不多。 如此说来,外面那个蓝衣人就是蛊门的人,上门寻仇来着。 白小姐说过杀害王彪的人是这老和尚,但近前一看,这老和尚面相庄严,一派慈和的样子,任谁也不会把他和杀人事件联系在一起。 昨天夜里碰到的四鬼抬棺,里头的尸体难道就是妙善和尚被害死的尸体,长途运回寺庙? 我该相信谁呢? 我仔细看了一眼妙善和尚,三火明皇,的确是个人,错不了。 若他想害我,怎么会在有危难的时候让我先走呢? 再者,白小姐可不是人啊…… 那沙哑刺耳的笛声越来越高,受此影响,塔顶落下细细的粉尘。 佛塔内回荡着嗡嗡的回声,僧人们的面色凝重,神经都被牵扯过来……那魔笛中好像有某种诡异的力量,教我听了呼吸困难,心脏猛跳,好像有天降的旱雷在脑中炸开,我忍不住向前跌去。 慌乱间,幸好有宫琴音和妙善,一人一边拉住我的手。 妙善上师握住我的手传来一股非常舒服的暖流,经由手心流遍全身,我的精神为之一振,这才勉强站住。 这还没完,顶上沉重的佛像竟微微颤动,基座啪啦龟裂,失去平衡砸落下来,碎石粉尘登时炸了开来,拍在衣服脸上,强大的震撼感扑面而来。 一个年轻的僧人终于忍不住,大喊着站了起来,面上尽是因恐惧而扭曲的表情跑了出去。 “学佛之人,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何况这小小的幻术!回来!”妙善面色凝重地喊道,但年青僧人哪里听得进去。 几秒之后,塔外传来这名僧人凄厉的惨叫,明显已经遇害。 “那蛊门门人的魔笛能让人产生幻觉,大家只要守住本心,不为所动,一切恐怖幻想即刻消失。”妙善站在前面大声道,声音在慌乱吵闹中仍是清晰传入众人耳朵中。 “阿弥陀佛。”众僧听完之后,再次坐下,低声诵经。 “小施主,放心,有老衲在此。你是无辜之人,老衲就是舍了性命护你周全。”妙善慈眉善目笑道,接着又看了一眼宫琴音苦笑:“这位女施主似有高深道术在身,倒是不必老衲献丑了,哈哈。” 我这人受不得别人对我好,我会浑身不自在,想要还给他。 我忍不住眼睛一热,“不怕,老子不走了,留下来助你一臂之力!” “施主,你这是何苦呢?”妙善又是感动又是苦涩地笑道。 “还有我。”宫琴音难得一笑,“况且我们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贸然出去只会跟刚才那位师傅一样的下场……” “谢谢二位了,若这次得逃大难,两位便是白龙寺的恩人啊!”妙善激动道。 “哪里哪里,大师言重了。”我和宫琴音异口同声道。 “对了,外面有几个缸中人?” 我现在勉强站立,“七个……” 饶是妙善和尚也禁不住脸色一边,双目圆睁,喃喃道:“七个,竟是七个之多。” 就在此时,门口出滚进来几个黑色的大岗,赫然便是刚才在小广场碰到的缸中人。 缸子的上下四角中伸出手脚来,苍白的皮肤像鱼鳞一样裂开一个个口子,腐肉若隐若现,一颗颗人头缓缓从缸中伸展出来。 方才佛像倒塌的震撼场面还可以说是幻觉,此时诡异的缸中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他们扑向最近的一个僧人,如饿狗一样撕食着人肉,那深陷的眼睛看不出一点人的眼神,满是嗜血的狂热,锋利的牙齿之间尽是血水…… 突见这样重口味的场景,我忍不住弯下腰来呕吐起来,却只能吐出胃酸水。 那些僧人再也忍不住了,纷纷逃散。转眼之间,就剩我和宫琴音二人守在妙善和尚身前。 “哎,这都是命啊,躲不过了。”妙善和尚叹道,不甘地握住了拳头。 “不,还不到最后一刻,焉知鹿死谁手?”宫琴音露出一笑。 我也应和道:“对,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一击!” 那苗人龙如此猖獗,但公然染污佛门清净地,还用如此残忍的办法炼制缸中人。我顿时热血上涌,不知不觉已经把自己当做和妙善和尚同一阵线。 那魔笛声音既然控制缸中人,又可以扰乱对方神智,使之产生幻觉,端的难缠。如此一来,苗人龙不用亲自动手,就能将人尽数杀死。 “妙善老秃驴,快把那东西交出来,否则我血洗白龙寺!”外面传来蛊门苗人龙的声音。 见我们一脸懵然,妙善解释道:“蛊门的人定要我师弟妙空的尸体,我将之藏起来,不愿师弟死了还遭受邪派的凌辱,不料他竟霸道来夺!” 真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宫琴音也是正义感爆棚的人,凝重道:“我出去会会那苗人龙,你在这里看住妙善大师!大师要是少了一根头发,回来我唯你是问!”说着锵的一声龙吟,拔出腰间的紫薇软剑跑了出去。 “放心!包在我身上。” 我拔出响尾伏魔棒,一甩,伸长三尺,银光闪闪,护在妙善和尚身边。 七个缸中人仰天嘶吼,猛地向着妙善和尚冲过来。 也好,自从得到伏魔棒还没有机会试试它的威力呢! 一棒子狠狠下去,打得那些缸中人嗷嗷怪叫。 我心中大为振奋,说明这缸中人也是惧怕伏魔棒的。顿时,我举着伏魔棒,就像举起鸡毛掸子追着缸中人狂抽,跟爸爸打儿子似的。 突然,听得妙善大师一声闷哼。 原来一个缸中人悄然钻到我们后面,趁我没发现,一口咬在大师的手臂上,好好的一只手登时被他咬得血肉模糊。 我大惊,一棒击出,打在缸中人的脑门上,顿时将他打得头颅破裂,流出暗黄色的粘液也不知道是不是脑浆还是什么……如同破裂的西瓜,不住流出奇怪的液体。 恐惧顿时扼住了我的心脏——我打死人了? “小施主,你不必内疚,缸中人常年被泡在尸水,早就没了神识,闻笛而动,其实不过是活死人。将之击毙,或许还是件好事,既无法帮邪修害人,又能渡其往生。”见我神色慌张,妙善如此安慰我。 也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我也是时候辟除我的妇人之仁,我在心里劝自己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了,只不过是形同行尸走肉的东西。他们不死,就轮到我们死了。要再敢上来,我就狠狠往他们的脑门夯下去! 第三十二章 摇摆不定 响尾伏魔棒的威力出乎我的想象,一棍子下去就能爆了一个缸中人的头……软软瘫痪,死去的缸中人如同消毒药水里的尸体标本,叫人看了难受三天。 我尝到甜头自不会害怕,抡着棍子就上前。 只要他们刚上来,我当头就夯下去! 一个缸中人冲到近前,我大喜,一棍子抡下。不料快要砸中的时候,缸中人的头居然缩进了缸子里,形如缩头乌龟! 那缸子也不知道什么材质支撑,打不破还震得我的虎口隐隐作疼,缸中人咕噜噜地滚了开去。 其他的缸中人见了,无不纷纷效仿。冲到眼前,浑水摸鱼想杀妙善大师,见我棍子挥来一有危险就躲进缸子里。 岂有此理,狡猾了一比。 偏偏这些缸中人非常灵敏,我伏魔棒还没打到,头已经缩了进去。 妙善大师被咬了的手臂,兀自流血不止。我情知不能再拖,看见佛塔内燃烧的星星点点小油灯,突然灵机一动。 那是用一个小碟子盛了油,卷了绳子做的灯芯,密密麻麻围在四周,如同明皇的小豆芽,给佛塔镀上一层夕阳般的明黄色。 “妙善大师,麻烦你将那些小油灯的油倒进一个大碗里!”我边击退缸中人,边朝妙善大喊。 “呔,老衲死则死,又何用在意那一点小油灯?未免太小看我了。”妙善一甩袖袍,有点生气道。 这大师固然佛法高深,但脑子未免太不灵光了!我朝他喊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总之你照做就是了,我拿来有用!” 妙善这才握住流血的手,在供台拿了一个大碗,拖着脚步往灯架走去……我则在他身边掩护他,不让缸中人伤害到他。 堪堪收集到半碗香油,我接过,趁着缸中人缩头进缸子的时候,一把泼进去。 自从学会抽烟之后,我都随身带着一个打火机,现在终于派上场了。 打火之后,学着电影里小马哥般潇洒的样子,连着打火机一起扔起缸子里。 打火机划过一道好看的抛物线,轰的一声,缸子里燃起熊熊大火。烧得缸中人就地打滚,痛苦嘶吼,指甲抓在地板上抓出血。想要逃出来,却挣不开缸子。 “阿弥陀佛。”妙善见此,有点不忍,低声念了一句佛号,转过身去了。 终于,烧到最后只剩一堆焦炭,以及一个黑色的缸子。 哎,有怪莫怪。涅槃之前总要经历一番痛苦,凤凰重生尚且要浴火。缸中人兄弟,不是我有意害你们,希望你们往生好好做人,我回去会多烧点东西给你们。 我在心里念叨,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尽快诛灭这剩下的五个缸中人才是正道,碗里还有香油,我又泼了一些进去。 “诶……那个,大师你有打火机吗?”我突然发现一件很蛋疼的事,刚才只顾这摔帅把打火机都扔进去了,现在要用的时候反而没了。 妙善愣了一下,看着我苦笑道:“抱歉……老衲不抽烟。” 剩下的五个缸中人不知道是不是听得懂人话,趁我方阵大乱,一起滚至我的脚下,同时伸出头颅,张着血盆大口,一口往我的脚咬去。 我只有一根伏魔棒,此时五口齐来,真不知道打哪个了! 就在此时,一道冷电紫光从门外飞来,所过之处,轰杀五个的毒蛇一样的头颅,炸得白色皮肉四溅。 去势不止,钉在柱子上嗡嗡颤动,赫然便是小师傅的紫薇软剑。 宫琴音缓缓从门外进来,只见她的身上也有几处血染,显然是激战之后留下的痕迹。 “小师傅,你没事吧。”我忙上前,扶住她。 宫琴音苍白的脸上挤出一笑,摆摆手:“没事,苗人龙已经被我打跑了。” “哎呀,两位真是我白龙寺的大恩人啊!请受老衲一拜!”妙善也不顾臂上有伤,直欲拜下,我和宫琴音忙扶起他。 “哪里,这种事稍有血性的人都会出手帮忙,大师不必介怀!”宫琴音笑道。 “大恩不言谢!还请两位小施主在本寺暂住两天,至于小兄弟你有什么事需要问,尽管问,有什么需要老衲效劳的地方尽管开头,定当竭力!”妙善双手合十,一脸诚恳道。 我们又客套了几句,便被安排在白龙寺住了下来。宫琴音先去包扎伤口,我是有惊无险没有受伤,就在白龙寺闲庭信步走了走,晚上妙善和尚再安排斋饭招待我们。 救了人,做了好事本应是一个很快乐的事,但我的心里一点都没有高兴的感觉,反而有种堵得慌的感觉。 晚上,妙善大师把我和宫琴音请到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里面摆着一桌丰盛的斋饭。 席间,妙善先以茶代酒敬了我们一杯,说了好些感谢的话,不题。 “对了,大师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王彪的人?”闲话间,我突然提起这话茬儿。 妙善一愣,随即点头:“嗯,老衲认识。” “哦,不知道大师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是本寺的信徒,虽然……是个道上的人,但是颇为诚心,故此老衲对他印象很是深刻。” 也是,道上混的都是刀口舔血的勾当,朝不保夕的,一般多有信神拜佛,寻找一种心灵上的寄托。 “就在上个星期,他死了。大师知道吗?” “啊?”妙善吃了一惊,“这个我倒是不知道。” 我忍不住道,既然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说是你杀了他呢…… 不仅是我,宫琴音也有这样的疑惑。 妙善静静地看了我一眼,好像看到我的心里,半响,才笑道:“莫非,小施主怀疑是我杀死了他?” 我和小师傅面面相觑,沉默,算是默认了。 妙善大笑,道:“抓贼尚且要拿赃,两位既然怀疑到老衲的身上,不知道有何证据?” 这下反倒轮到我们有点语塞了。 我们之所以怀疑妙善,完全是因为白小姐的一面之词。 妙善将杯子放下,正色道:“老衲只一心向佛,杀生乃是佛门大戒,妙善虽不才,但不敢忘记佛祖慈悲之心。” 莫非我们怀疑错了人? 然而坏人也不会在额头上写着我是坏人几个人,还是这老和尚演技实在太好了呢? 妙善见我们有所怀疑,问道:“两位和老奶素不相识,不知道是受何人迷惑,居然怀疑到了老衲的身上?” 我就是再笨,也不好供出白小姐,只是含糊地说是一个朋友,如有冒犯还请大师见谅。 妙善皱眉,沉默半响,接着诚挚道:“实不相瞒,老衲与人从无怨尤,但驱魔辟邪无数,难免有些漏网之鱼想报复我。所以想借无辜的人们之手,借刀杀人,陷我于不义。” 这我就有些动摇了,不知道信谁好。 妙善接着道:“我敢肯定迷惑小施主你们的是一个女妖……要是两位还不信,只需要将这包药粉放在她的饮水中,只要她喝下,必定能露出原型。小施主大可放心,这包药粉只对妖怪有用,对人无害!”接着他拿出一个小药包,放在桌子上。 白小姐不是人,我是知道的,但是不知道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要她不是妖怪,两位尽管回此找我问罪。诺大的白龙寺在这里,我想跑也跑不到哪里去。不知道,两位小师傅意下如何?”妙善笑道,他的样子甚至他提出的办法都让人很难以抗拒! “小师傅,你怎么看?”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就向宫琴音咨询意见。 宫琴音看了看妙善,又看了看我,最后点头道:“如今之计,唯有如此了。这位大师看起来比那来踪不明的那人要可靠得多。” 宫琴音的话给我打了一支强心针,于是答应了他。 …… 纸扎店。 许小山手捂住眼睛,坐在柜台前,一副‘生无可恋的’的样子。 旁边的白小姐一脸痴汉的样子看着她。 “你真的不记得了呀?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西湖的桥上……” “大姐我自小在西京长大,没去过杭州。你认错人了吧?” “错不了,你的样子和他一模一样。我是白素素,你还记得吗?”白小姐咬咬唇道。 “我管你是白素素黑素素,不认识就不认识。我求你了,大姐你走行吗?我是女的,不是男的!”许小山没好气道,她还以为她是笑她像男人。 “只要有爱,人妖之间尚可相恋,何况性格的间隔?你不知道世上有些国家,同性恋爱也能结婚了吗?”白素素不依不挠道。 许小山想哭的心都有了:“为什么是我呀。” “上一辈子你我本是一对,你不知道我等了多久才找到你,今世我再次遇到你,不会能再让你跑掉了。”白素素一脸柔情,可惜许小山不怎么来电。 她只觉得对方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精神病人…… “你说我们上辈子我们曾是一对,有什么证据?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搞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呀?”许小山没好气道。 白素素摘下脖子上的绿玉吊坠,笑道:“是与不是,你戴上这个就知道。” 第三十三章 鬼怪之夜 虽然许小山对这嗤之以鼻,但是也愿意试试,借此证明给她自己不是她上辈子的情人! “你戴上这个,如果吊坠发出绿光就证明真的是我要等的人。” “好!戴就戴!” 许小山拿刚起绿玉吊坠,突听门外风铃响起,便没有戴起,收了起来。 …… 我和宫琴音在白龙寺用完斋饭,便早早回到店里。一开门就看到白小姐和许小山神态暧昧,后者的手中手里还拿着一个绿玉的吊坠,看见我们进来,一脸懵逼,忙把绿玉吊坠还给白小姐。 “不急,这个绿玉吊坠就放在你这里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再见。”白小姐微微一笑,欠身离去。 许小山一见我们就脸红,别扭地转身子去了。 敢情这两还真的对上眼了,那绿玉小吊坠便是定情信物啊。 我正愁不知道怎么将那包药粉下到白小姐的饮食中,眼前的许小山就是最大的突破口……白小姐对她情有独钟,能胜此重任的人莫过于许小山了。 只不过,要是告诉她实情的话,恐怕会把她吓坏。 所以我换了一个方式,说这是一包泻药,吃了最多会肚子痛。许小山被‘调戏’得够了,也想报复一下白小姐,于是满口答应了。 几天以后,白小姐的酒吧举办了一个鬼怪之夜的舞会,参加者必须化装成神怪妖魔的模样,她还大力邀请我们过来参加,酒水一律免费。 我知道机会来了。 到了那天晚上,平常热闹非凡的酒吧此时更是异常火爆。 宫琴音不情不愿花了个倩女幽魂里聂小倩的装,她皮肤本来就白,容貌清丽,颇有几分王祖贤的仙气。 我则花了一个中世纪吸血鬼的妆,涂很厚的粉底,戴上一个僵尸牙套…… 许小山这傻蛋更是直接搬过来一套清朝官服,额头上贴一张黄符,一跳一跳的扮僵尸……真不知道她的脑回路是怎样的。 我们结队来到等待酒吧的时候,门口早有一个打扮妖娆妩媚的女鬼仆,黑色短裙白衬衫、高跟配腰带,像极了日本片子里的女仆。 这女人的身上,脸上,但凡裸露出来的皮肤都用彩色的妆笔勾勒出一些恐怖的图案,诸如血腥的伤口,还佩戴了锋利的鬼指甲,狰狞之余有种莫名的性感。 不得不感叹,白小姐的经营之道的确是高。这种美女和恶鬼融为一体的话锋,足以让那个大多数的男人难以自控,这里头就包括我。 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看,总感觉得那么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 “小心点,别看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宫琴音不忘刺了我一句。 “我不就看了一眼嘛,小师傅干嘛吃醋?”我随口道,哪知道宫琴音脸上微红,走了进去。 我这才收回眼光,跟在后面。 走到厅中,周围混迹着一大群‘妖魔鬼怪’,有的化成血肉模糊的丧尸,有的化成吊死鬼,还有的化成日本的裂口女。在这样的环境中,形状怪异的许小山反而成了一股清流。 我周围看了一眼,人是很多,但就是没有看到白小姐。 “哦哦,老板娘可是压轴的,自然要晚一点才出来。”身材火热的女鬼仆人回答道,“我叫阿美,先生要是无聊,可以找我玩。” 我呵呵一笑,有点不好意思,便带着两女到一处安静的桌子坐下,叫了酒水,边喝边等。 过了一会儿,音乐响起来了,场中灯光暗了起来,人群内一阵小骚动。 “这是怎么回事?”我奇怪道。 许小山玩着杯子里的吸管,搅动冰块,一脸鄙视道:“准备跳舞了,他们都在找舞伴呢。土包子,这都不知道呀!” 我脸上一红,幸亏灯光很暗,看不到窘态。 这白小姐也真是的,叫我们来了,自己倒是姗姗来迟地摆谱。 “这位小帅哥……我可以请你跳舞吗?”一个清甜的女声。 我抬起头一看,原来是带我们进来的那个女鬼仆人阿美。 被漂亮的女生当众邀请,说不爽那是假的,然而……我不会跳舞。 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忧郁,笑道:“不怕,不会我可以教你啊。” “哎,关了灯,猪八戒都能看成潘安了,小姐你是不是眼神儿不大好呀。”许小山一逮住机会就使劲儿地黑我。 我自然是不能让她小看,我下意识地看了宫琴音一眼。后者冷冷道:“你要去便去,不关我事。不用看我意思。”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一脸不爽?我在心里道,但还是跟着小美来到舞池。 浪漫悠扬的音乐下,说是翩翩起舞,不如说是‘群魔乱舞’…… “小帅哥,你第一次跳舞吗?”小美笑道,因为我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脚。 我有点窘迫,嗯了一声。 “不怕,你跟着我的步子走就行。”小美嫣然一笑。 我像个裹脚姑娘似的跟着小美的脚步,亦步亦趋,一阵芬芳的香味萦绕四周,恍惚间有点迷醉。 有了小美的带步,我也渐入佳境。但在这时候,我发现了一件怪事,这小妹的手很冷,冷得我好像扶住一块冰块。问她也只是推说感冒了,仰头微笑,我突然看到她的脖子处有一道淤黑的痕迹,好像被绳子勒过。 我才这警醒过来,刻意看了看她的三火——双肩,头上都没有!如此说来,这女人是鬼啊! 我又向四周看了一圈,发现舞池里的人都是鬼。敢情他们没有化妆,都是‘本色出演’? 我真是欲哭无泪,这真是名副其实的鬼怪之夜啊! 莫非,白小姐已经知道我们在怀疑她,所以先发制人找了这么一群鬼物来害我们? 我心里在快速地思考着,脸上仍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虽然是群鬼乱舞,法力高强如小师傅应该是不怕的,问题是还带了许小山这累赘。这货还天真地以为世界上没有鬼。 正想着东西,小美突然媚笑:“小帅哥,这里太热了,我们要不要出去外面玩玩儿?”说着她故意撩起衣服,露出雪白的诱惑沟壑…… “好……我先去喝口水。”我不敢贸然拒绝她,借机先回到小师傅身边。 “好,我等你哦。”小美连抛了两个媚眼。 我忙坐回原来的位置,压低声音道:“小师傅,糟了,我们进了龙潭虎穴了……” 宫琴音抱胸冷声道:“哼,你不是很逍遥快活的吗?有什么糟糕的?” 不知道为什么,小师傅看到我和小美跳舞之后好像很不高兴…… “不,我是认真的。我看到这里的人都没有三火,是鬼!你说白小姐是不是看穿我们的计划了?” 宫琴音这才警惕起来,施展法术给自己开了天眼,神色中闪过一丝诧异。 “有点棘手。我们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看她想干嘛再采取行动。”宫琴音小声道,和我想的一样,我点点头。 这时,音乐突然停了。 白小姐身穿白色绸缎的古装,梳了云髻,明眸善睐,清丽出尘,顿时将全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若论美丽,只有宫琴音能与之争高下。 “白小姐这装扮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我摸着下巴,一时间想不起来。 “白素贞啊。” “有点心机……说好了要化妆扮鬼怪,她倒好,专选美的来扮。”我忍不住看了一眼挫挫的许小山,喃喃道:“这小子要是许仙的话,倒是好办,可惜是个女的!” 许小山白了我一眼,不爽道:“怎么,我是女的,你有意见?” “不敢,不过你再不干活我就有意见了。”说着我用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许小山对我做了个鬼脸,便拿起一杯早已经加了料的鸡尾酒去找白小姐。 “小师傅,这样瞒着小山是不是对于她有点不公平呀?”我看向小师傅。 宫琴音耸耸肩道:“事到如此,唯有这样了,一会儿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都要看紧她。就是你死了,也不能让她受一点伤。” 我咂舌,看着宫琴音:“小师傅,我怎么感觉你对我怨念很深啊……” 宫琴音只是哼了一声,不置与否。 话说许小山拿着酒准备恶作剧白小姐,看见白小姐明艳照人的样子,忍不住喃喃道,明明大家都是女人,为啥差别就这么大呢。 “诶,我给你吊坠你没带吗?”白小姐笑语嫣然。 许小山摇摇头,“那绿玉吊坠太宝贵了,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 “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不说这个了,我给你调了杯酒。”许小山怯怯地把鸡尾酒推到白小姐的面前。 “真的吗?小山,你对我太好了。”白小姐笑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许小山的脸上亲了一下。 许小山双目圆瞪,呆呆木立,手抚着脸颊,刷的一下红了。 白小姐悠然饮着杯中酒,假装的事没有发生过。 “你……太过分了!”许小山又恼又羞,其实她最气的是自己竟对眼前这女人一点都恨不起来,莫非自己真的被她掰弯了? 白小姐握住她伸出的手指,笑意渐渐变成凝重:“一会儿可能有一场恶战,不过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第三十四章 激战法海 许小山就纳闷了,好好的怎么会有危险呢? 话音刚落,突然传来外面玻璃门碎裂的声音。 一大群人闯了进来,抬眼看去,倒是真叫人哭笑不得。因为进来的竟是一群和尚,穿着黄色僧衣,脖子处戴着念珠。 “白姐姐,敢情你们还请来了和尚,重口味啊!”许小山郁闷道。 “不,他们不是我请过来的,他们是来讨债的。一会儿你躲在我后面,我和他的账也该算算了!”白小姐愤然道。 那一群和尚进来之后,我们都惊了个呆。因为带头的老和尚,正是白龙寺的妙善大师,手中拄着一条法杖,脸色凶神恶煞的。 我忙上去打招呼,“没想到大师这么有雅兴啊……居然在这里看到你!” 不料老和尚冷冰地把我推开,径自走到白小姐面前。 “呵呵,你我追逐千年,今日该来个了断了。”妙善和尚的脸上突然闪现邪气。 眼前的妙善和尚和上次碰见的白龙寺主持简直是判若两人! “怎么,你抢了蛊门的徐氏石壁,没被蛊门的人追杀吗?倒也是怪事。”白小姐冷笑道,两人好像是一对认识很多年的仇家。 妙善和尚哈哈大笑,“有了这几个傻瓜帮手,老衲不费吹灰之力便已经把蛊门的人赶跑了!” 我和宫琴音面面相觑,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惊诧。什么?当天的苗人龙之所以找上门来,是因为妙善老和尚抢走了他们一样很重要的东西?那我们当天,岂非帮错人? 我们心中有太多的疑问。 “呵呵,死到临头还不知道!告诉你,你刚才喝下的那杯酒里就有雄黄——很快你就会现出原形!”妙善和尚狰狞笑道。 白小姐突然捂住自己的胸口,脸色苍白难受,白色的宫装古衣下的裙摆下有什么蠕动着伸长出来,赫然便是巨蟒的尾巴。 白小姐竟是蛇精! “许小山……你。”白小姐痛苦地看着许小山。 许小山见过如此骇人的场景,顿时吓得头皮发麻,支支吾吾道:“不……不关我的事。老板跟我是只是泻药,想给你恶作剧的……” 白小姐苦笑摇头:“这馊点子老秃驴一千年前就用过一次,没想到故技重施我还是中招。小山,这不怪你。” “妙善大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对着老和尚大喊道,显然他有些东西隐瞒了我。 “张青,你真是有够笨!这人哪是什么妙善,他分明就是法海!”白小姐咬牙切齿道。 我哑然失笑,虽然很难置信,毕竟白小姐都现出了蛇身。要是妙善是法海的,那么她就是白素贞了…… 民间传说,白素贞是一条修行千年的蛇仙,在青城峨眉修炼得道,法术高强。她美貌绝世,明眸皓齿,倾国倾城赛天仙,集世间美丽优雅而高贵于一身。天性善良菩萨心肠,用岐黄医术悬壶济世造福黎民百姓,功德无量。 白素贞为报许仙1700年前救命之恩,对其以身相许,他们的爱情坚贞不渝。金山寺僧法海蛊惑许仙,离间其夫妇,许仙听信谗言,弃家出走金山。白素贞至金山索夫,与法海发生争斗致使水漫金山。法海用强力拆散他们,把白素贞压在雷峰塔下。二十年后白蛇儿子许仕林中状元孝感动天,白蛇终得出塔,归位仙班…… “只不过,我的故事并非民间传说那样。那天我和法海斗得两败俱伤,只得躲入山林修炼疗伤,不知人间时日过。等我出山的时候,许仙已经老死了。我发誓要在茫茫人间找到许仙的转世,再续前缘,可惜这么多年来寻寻觅觅都找不到,直至到我遇到了许小山,她和许仙长得一模一样。我更加断定她就是许仙的转世,所以才纠缠在她的身边……” “人命终究有限,老秃驴虽然是佛门中人,也不能幸免。我出山之后,不见法海,以为他也老死了。没想到在几个月前,我无意间探知,法海居然还活着,而且还成了白龙寺的主持!” 我看着法海邪气流转的脸色,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虽是人身,却能生存几百年,直到现代。 因为制造人皮灯笼利用阴魂攫取人寿的邪修就是他,成安安的惨剧也是他一手造成的…… 我真是糊涂啊,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不错,成安安是我害死的,人皮灯笼也是我制造的。张青,你毁我阴魂攫寿大阵,我本想杀你而泄愤。哪知道被你逃过一命,我就将计就计利用你帮我对付蛊门的人。我得以保存实力,对付白素贞。说起来都是你的功劳,老衲无以为报,唯有送你上西天!”法海冷笑道。 我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宫琴音怒道:“法海,亏你为佛门中人,不知道慈悲为怀,还用残忍的手段杀害无辜小孩为自己舔续人寿,你还是人吗!” 法海阴阴一笑,“老衲一生驱魔伏妖,偏偏只有百年的寿命。偏偏那妖邪为祸人间,却享有几百年几千年的寿命,天理何在?何况,老衲无非杀害几个小童,却保得几千人、甚至百万人的姓名?那么他们也死得其所了,不是吗?” 我怒极反笑,“妖邪残忍害人,你如今你和妖邪有什么区别?妖邪虎豹吃人,也不会说一通道德道理说明被吃者该死。妖精尚且有人性,而你泯灭人性,如此说来,你比妖邪更加不堪!” 宫琴音少有地向我投来赞许的墓目光。 “说得真好,不过也没用!我先杀白素贞,再杀你!”法海大怒,脸皮都微微抽搐,法杖重重地杵在地上。 “杀我?你有这个本事再说!”白素贞冷笑一身,白袖子一挥,舞池的鬼怪倾巢而出,攻向法海和他的弟子们。 法海也不是吃素的,撤下身下的杏黄僧衣,拧成一个布袋,挥动起来如同吃饱风的风帆,所到之处顿将来不及逃散的鬼捕捉其中,鬼叫凄厉,僧衣中国凸出挣扎的人脸和手指印…… 我这才明白过来,今晚所谓的鬼怪之夜的节目并非是为了害我们而设置的,而是白素贞为了迎击法海所备,那么说来小美也并非是害我,只是一时兴起想和我玩玩罢了。 “小师傅,我们帮哪一边?” 宫琴音缓缓抽出紫薇软剑,看了我一眼,淡漠道:“人都失去人性,陷入极端,就跟魔一样,人人得而诛之!” 我点点头,也抽出了伏魔棒。但见许小山一脸惊慌的样子,我将伏魔棒交到她的手上,歉然道:“这事儿说来话长,有空我会跟你解释,现在你拿好这根棍子防身!” 幸好这段时间我跟着小师傅也学会了一些五雷掌的基本功法,虽然还没有足够的功力用出来,但是当做一般的拳脚功夫使用还是不错的! 趁着群鬼扑向法海,我和小师傅也浑水摸鱼杀了上去。 在佛塔中我还以为法海是个慈悲的衰弱和尚,哪知道他一出手,我们都惊了个呆。虽然他看上去有七八十岁了,但是身法一点都不输于年轻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宫琴音虽然法术高强,毕竟太嫩了,她对上的可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和尚,形同妖孽。 起初还能勉强支撑,但在后面已经有点撑不住了。跟着法海同来的十二个僧人见师傅陷于混战,连忙过来帮忙驱赶群鬼,一时间鬼叫凄厉夹杂着喊杀激斗的声音。 “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白素贞大喊一声,顾不得露出蛇形原型,白袖卷出,如同一朵白云飘过来,顿时将法海包成个木乃伊。 宫琴音见机极快,紫薇软剑如同流星一样刺出,一声闷响直中法海的心脏。 我心中窃喜,这邪恶的恶僧终于伏法了。 然而突然听见布帛撕裂的声音,白色袖子如同漫天的白色蝴蝶翩翩落下,原来这一剑没有刺中,而是被法海握住了剑尖。 法海手中一用力,竟是将紫薇软剑夺了过去,一甩,竟是插在了天花板。 宫琴音面如死灰,不过也难怪,她所学的乃是驱魔辟邪的法术,而这法海是人,许多厉害的法术根本无法施展开来。 “哼,雕虫小技,唬谁呢?小姑娘借你的剑用用!”白素贞双脚已经变成了蛇身,如同远古的蛇身人头的女娲一样,逶迤拖行过来,虚抓一下将天花板上的紫薇软剑吸到手中,径取法海! 舞池中,顿时刀光剑影。 我立在原地,心知小师傅都帮不上忙的战局,我上去也不过徒增累赘罢了。于是我把目光投向法海的弟子们,老秃驴我打不过,不过打他的徒弟还是绰绰有余的! 场面慢慢失控,我和一群鬼怪和沙门弟子群殴了起来……小师傅自持身份,没有加入,只守在许小山的身边。 不得不说,紫薇软剑在白素贞手中发挥出来的效力似乎更大,逼得法海捉禁见肘,眉毛都被削去一半。 就在此时,法海突然退后几步,从袖子底下摸出一个紫金钵,向天空抛出,金光闪闪,落下时如同一块小陨石,登时将白素贞压住…… 第三十五章 天意弄人 紫金钵如同一个巨大的飞碟,死死将白素贞罩住,边沿处压得木地板崩毁,木屑飞溅。 宫琴音再也坐不住了,面显犹豫之色,不过最终她的目光变得坚毅起来,好像下了什么终于的决定。 于是掐诀运气,她的手掌中隐隐有风雷催动,慢慢凝聚着一团雷电,衣袂无风自动,一股强大的气场逼得人呼吸不顺。 我愣了一愣,突然明白过来。宫琴音是想施展五雷正法帮白素贞解围! 五雷正法乃是天上雷部流传人间的秘法,宗旨只在辟邪卫道,因为威力巨大,中者非死即伤,故此此法不许用于斗殴争名夺利,如果有违反,使用者将折寿十年。 法海虽然是邪恶之人,但也是人啊!宫琴音使用此法,也是会折寿十年的! 为一只素不相识的女妖折寿十年,人生也能有几个十年了,这也太不划算了吧。我忙按下小师傅的手,宫琴音柳眉一扬,微怒道:“你……” “三思啊,小师傅。或许还有别的法子呢!”我突然才发现,小师傅在我心目中的重要性,比我想象中还要重要一些…… 宫琴音眼光一淡,手中惊雷烟消云散,放弃了使用五雷正法。 就在我阻止小师傅的同时,突然听见一声呼喊,许小山竟然抡着伏魔棒去上去了,准备往法海的头上夯下去。 许小山不会道术,压根儿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啊,也不知她是关心则乱还是什么,但是有一点是可以欲知的,那就是她根本没法伤到法海,相反还会被修理得很惨! 法海完全不将她放在眼中,直到伏魔棒击到近前,才轻轻反手挥过法杖,将许小山连人带棒击了出去。 许小山像断线风筝一样摔了出去,还没起来,法海的法杖就如毒蛇一样如影随形,往她头上击。这要是被打中了,势必脑浆四溅啊! 然而我们离她太远,根本来不及回护。 就在此时,突然听得腾的一声巨响,紫金钵像爆开的压力煲盖子被轰开,一道白影从中从中飞出,白素贞使出十成功力,直逼法海回护,‘围魏救赵’,他要是坚持杀许小山,那么他自己也得死。 果然,这法海还是惜命的,立马放弃击杀许小山。也知道对方来势汹汹,立马凝聚法力,迎击白素贞。 一人一妖,如同势不两立的水火交缠在一起,陷入僵持的状态。 我知道时不再来,机会稍纵即逝,也不多想,忙捡起许小山掉落地上的伏魔棒狠狠往法海的光头上夯下去。 我修习了一段时间的法术,运用起伏魔棒和许小山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伏魔棒呼啸劈下。法海出于僵持状态,必然空不出手来。 他要防我,必定被白素贞趁虚而入。他要不防我,我一棍子打爆他的光头! 然而我还是太小看这秃驴了,兔子急了尚且咬人,法海见没有希望了,穷凶极恶,拼着身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任由白素贞的一剑穿过他的左胸,带着诡气佛光的一掌携裹风雷之势朝我轰来! 我就是打中了,也得和法海玉石俱焚!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想起成安安被他害得湮灭,加之他的欺骗,激发胸口的血性,我就是拼着身死也认了! 就在此时,一股强大压迫力从我身后飞来,速度极快,虽然在我身后,但是后发先至。 一道耀目白光轰的一下过去。 五雷正法!我错愕地惊呼。 原来小师傅为了救我,竟不惜折寿十年使出五雷正法…… 只见宫琴音手中抓握一团雷光,天外飞仙般轰向法海崇朝我击出的一掌。 咔擦一声! 双掌相交,宫琴音的一掌直捣黄龙,摧枯拉朽,竟是将法海的一只手臂打得骨折了,长驱直入击在法海的胸口。 白素贞和宫琴音双管齐下的猛攻,法海哀嚎一声,吐出一口血,软软跪下,眼看是不活了。 法海一跪,他的徒弟们也无心恋战了,能跑的都跑了,不能跑的便被领着群鬼的小美打翻…… “千算万算,我还是小看了你们……”法海指着宫琴音和我,一口气回不上来,竟是就此气绝! 我顾不上看法海死绝了没有,第一时间便上去看宫琴音,只见她的手掌处淡淡一道黑印,以此伤人,想必她受到的反噬也自不小。 “小师傅,我算得什么啊。哪里值得你为我折寿十年?”我握住宫琴音的手,万分痛心。 “值得不值得,我自有理会。我认为值了就行,再说我也不是全然为了你。”宫琴音淡漠地抽回手,但我知道她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 我心中惭愧,若是我强大一点,断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边,许小山也关切地看着白素贞:“白姐姐,你没事吧?” 白素贞微微一笑,“没事。” 许小山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若有事我得多愧疚啊!” 白素贞苦涩但欣慰一笑,“原来你也会关心我啊。” 许小山脸上微红,“才没有,我恨不得你出事呢!” 话音未落,白素贞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 原来刚才一场血战,她也被消耗得快到油尽灯枯的地步…… 吓得许小山慌了起来,“我只是说说而已,不是真的要咒你死啊!” 小美忙上来扶住白素贞,关切道:“姐姐!” 我忙让人扶起白素贞到里面的房间休息,群鬼也乱了起来。原来这些游魂野鬼都是得过白素贞帮助的,知道白素贞今夜有敌人找上门来,纷纷前来襄助。 小美让众鬼先行散去,群鬼虽然担心,也知道留下来只阻碍救援,便听话地离去了。 宫琴音进去查看白小姐的伤势,狼藉的厅中就剩我和许小山两人了。 “对不起,小山……”我歉然道,情知现在说什么也没用,道歉也显得很苍白。 啪的一声。 许小山抬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 “都是你害的,为什么不一早告诉我真相?”许小山眼睛红红的。 后来我才知道许小山家境贫寒,妈妈早逝,家里就有一个酒鬼爸爸,喝醉了就打她,放任许小山在社会上混。所以我刚认识她的那会儿,她还被高利贷追打。 从来没有人关心爱护她,突然出现一个大姐姐对她百般爱护、甚至为了她不惜去死,不知不觉间她也对白素贞产生了感情,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残忍的真相揭露,此时她的内心一定很复杂,也难受得很。 我没还手,很想做点希望挽救一下,但是我现在什么事都做不了。 “你要打,就连我也一起打吧。毕竟这件事我也有错。”这时候,宫琴音也出来了。 “她怎么样了?”事已至此,许小山关切地问道。 宫琴音抿嘴,耸耸肩,大概并不乐观。 “不行,我要进去看看她。”许小山急道。 许小山的情绪非常激动,好像里面躺着的真是她重病的情人。 ——等等。我拉住了许小山。 “人的投胎往生,必须喝过孟婆汤,忘记前世记忆。白素贞一直在尘世苦苦寻找许仙的转世,你纵然是许仙,也已忘了上一世和她的点点滴滴。何况……你也不一定是许仙的转世。”我冷静慢慢道。 “胡说!我肯定是,白姐姐也说了我长得很像许仙,我不是,谁是呢?”许小山有点疯魔地叫道,她似乎陷入了这个角色…… 我语气有点咄咄逼人,宫琴音皱眉,显然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我小声凑过她耳边道:“我怕许小山陷入许仙这个角色不能自拔……必须当头棒喝叫醒她。” 宫琴音这才没有出言打断我。 “像又能证明什么?世上几十亿人口,有一两个人像又有什么出奇?”我忍着心痛,逼问道。 许小山拿出一个绿玉吊坠,激动道:“这是白姐姐送我,她说这是许仙的遗物。我戴上了会发出绿光!” 许小山急切想证明给我们看,她就是许仙的转世…… 绿玉吊坠戴在她的脖子上,然而奇迹并没有出现,没有散发出绿光。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许小山怔怔摇头,眼睛红红,想哭又哭不出来。 答案呼之欲出,许小山根本不是什么许仙的转世,只是长得像罢了。 当日白素贞让许小山戴上的时候,后者见我们进来没有马上戴上,到了现在才发现这令人啼笑皆非的真相。 我拍着许小山的肩膀,缓和语气道:“其实,你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在乎白素贞……你只不过是太寂寞,太久没去爱过别人罢了。” 许小山捂住脸,身子不住地发颤。 “许小山,你过来一下!姐姐……想见你。”小美出来叫道,脸上兀自带着泪痕。 许小山如同抽掉灵魂似的,木然向内堂走去。 “等等,你不是许仙转世这个消息还是不要让白素贞知道了。”虽然很残忍,但我还是忍不住出声叮嘱道。 “为什么?张青,戳穿我美梦的是你,让我骗人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许小山猛地转过脸来,对着我吼道,早已泪流满面。 我咬咬唇,因为用力闻到了血腥的味道:“因为……你还有未来的生活,而白素贞可能已经没有以后,那为什么在她弥留之际拆穿这个美梦呢?” 许小山低头浑身发抖,过了半响,抹干眼泪挤出一个微笑往内堂走去…… 第三十六章 渡妖红蛇 宫琴音还想跟进去,我拉住她,摇摇头:“我们别进去了,让她们好好道别吧。” 宫琴音抿抿嘴,最后还是没有进去。 许小山慢慢走进内堂的房间,只见淡雅的房间里,白小姐躺着,面如金纸,眼睛凹陷了下去。 因为衰弱,露出的蛇尾已无法掩藏起来,如同搁浅的鱼摆动着。 许小山吸了一口气,强笑道:“娘子,你怎么了?” 白小姐一愣,随即惊喜:“你叫我什么?” “娘子啊。”许小山也笑,甜蜜中带着苦涩。虽然此时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是自出演戏,还是发自内心。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哪里相遇吗?”白小姐虚弱地笑问。 “记得,杭州西湖的桥上。”许小山虽然穿着蹩脚的清朝僵尸服,眼中却流露着从未有过的柔情。 “相公,我好想你。”白小姐眼睛一红。 “娘子,我也是。”许小山轻轻地将白小姐拥入怀中。 “莫非前世一回眸,只为今生见一面,匆匆美梦奈若何,爱到深处了无怨,千山阻隔万里来,来世再续今生缘,宁愿相守在人间,不愿飞作天上仙……”白小姐喃喃念叨,念到一半咳嗽起来。 “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我……我带你去医院。”许小山急道。 白小姐睁开眼看着许小山,奇道:“医院?是保和堂吗?”(许仙是个药店老板,店子就叫保和堂。) 许小山含泪点头,抱住白小姐道:“嗯,对,回保和堂,回家,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然而再听不到白小姐的回应。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小姐已然瞑目,眼中流出一行清泪,但嘴角仍挂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她的身体化成细小的白色泡沫,如同蒲公英似的飞了起来,如同一个美丽但易碎的梦。 “小师傅,如果你是白小姐,如果可以选择,你想知道真相吗?”我傻傻地问了一句。 宫琴音侧头想了想,“不想,如果我身处这种情况,只希望那个他能骗我一辈子。如果没这个心理准备,就别来爱我了。我宁愿孤身一人一辈子。”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就上前安慰许小山了。 我呆立原地,想了想她这句话,似懂非懂。 但知道白素贞和许仙的故事会继续流传人间,给人以爱的希望。白小姐最后也含笑九泉了,知道这些就够了。无论生活有多糟糕,总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白小姐去后,许小山便接管了她的酒吧,用另一种方式传承白小姐留在人世的一切。小美,我不知道她是小青呢,还是别的什么妖精,总之她也陪着小山帮忙打理酒吧。 苦的只有我吧…… 许小山辞职之后,纸扎店里就剩我一个光棍司令,老板员工都是我……不但要忙店里的东西,还要跟小师傅学习道术。 尽管很累,但我也为自己设下一个目标,学好道术,有一天将阴阳命格逆转,做回一个正常人。我素来没有大志,这就是我目前的理想。 如果还有别的,那是关于小师傅。毕竟她为我折去十年的寿命,我得想办法帮她恢复,哪怕是从我的寿命中划出去给她,我也愿意。 她有什么愿望,如有可能,我都想帮帮她。虽然宫琴音的理想是诛灭僵尸王将臣,使她重男轻女的父亲刮目相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慢慢变强。 苦于没有地方练功,我便将筒子楼的天台开辟成临时的练习室。 接下来的短短四个月里,在小师傅的指导下,我道术也渐见增长,能够将黄色级别的灵符运用自如,并且能使用一级的五雷正法。 轰的一声。 我运气祭出一张活火符,空中燃起熊熊火焰,将眼前的木架子烧成了焦炭。 看着自己神功小成,我心里美滋滋的,没注意的嘎吱一声,木架子掉下来点着了旁边的杂物,我手忙脚乱地拿灭火筒灭火。 堪堪灭了火,我也全身灰扑扑的。时值夏天,油腻的汗水黏在身上难受极了。 “笨蛋,灵符之道在于控制,要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才算小成。”身后传来宫琴音有点嘲弄的笑声。 我一脸不爽道:“那是意外好吗,我平常都是收发自如的!” 宫琴音抱胸欣慰笑道,“行了,你就别臭美了。为师知道你进步神速了。” “当然!”我揉了揉鼻子。 “你虽然丑了点,道法上的天赋却是我见过的人中第二最高的!”宫琴音今日的心情好像不错,话也多了不少。 “第一是谁?”我有点不服道。 “我的师叔陆响,可惜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被逐出北茅一门了。若非如此,恐怕也轮不到我爸爸做北茅的掌门。”宫琴音有点惋惜道。 “如此说来,倒是个奇人。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被逐出师门?” 宫琴音叹道:“陆师叔曾和一个日本女子相爱,后来这女子因病去世,陆师叔不惜动用道门的禁术还阳咒复活爱人,被门中师辈发现,狠狠责罚之后将之逐出师门,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碰到他了。那时师叔可是师辈重点栽培的新人,被认为是胜过南茅的希望所在。” 说到这里,宫琴音随即正色道:“有一点你必须谨记,道术乃是夺天地之造化的秘术,如果用在心术不正、或者扰乱阴阳秩序方面,使用者必定会遭受天谴。” 我认真地点点头,世间万物总是维持在相对的平衡中。拥有超强的力量,也必定受到某些方面的限制,例如使用五雷正法伤人,使用者也会受到反噬…… 这时,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是许小山。 许小山自从接管了等待酒吧之后,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慢慢走出阴影,此时俨然成了个小老板,时不时打电话约我去玩。这次也不例外,她这次约我去游泳馆游泳,还叫我带上宫琴音。 “怎么?你想去?”宫琴音看着我。 我点点头,自然想去,这段时间都忙着店里的事和练功,快成了名副其实的淡出个鸟。“小师傅你会去吗?” 宫琴音瞥瞥嘴,“我才不去,游泳什么的最无聊了!” 我用哀求的语气求她去。 “你真的想我去?”宫琴音问道。 我点头如小鸡啄米。老实说,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宫琴音去,更多的是想看看她泳装下的身材…… “好吧,反正我也无聊,就陪你们去玩玩。”宫琴音最后还是答应了,我压抑住心中的狂喜,风轻云淡道:“嗯,好的。” 周末。 原以为能好好放松一下,一去到游泳馆就彻底傻了眼。 倒出都是人山人海,中国13亿人口真的不是改的。水面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眼花的,还以为是一堆等着下锅的饺子。不过既然来了,没可能调头走,所以我们还是硬头皮进去了。 我去买票,宫琴音和许小山在门口的小卖部购买泳衣。 排队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暗处盯着我。可当我回头看时,又什么都没有,依旧是吵闹的人山人海,可能是我多疑了。 不知道这两女人是有选择恐惧症还是什么,我排了好久的队买完票回来,还见她们在小卖部前面立着,还没选好要哪件泳衣,还拉着我给意见。 “许小山你就简单,随便挑就好嘛——反正也不会有人看你。”我和小山熟了之后,就把她当成了兄弟,两人经常互损。 “张青你找死是不是!”许小山一拳锤在我的胳膊。 最后我给她选了一个有泡沫花边的那种,比较能遮掩身材缺陷。 至于宫琴音倒是让我为难。是由比较能展示身材的比基尼,和相对保守的连衣式泳衣。 本人意愿当然是想她穿比基尼,可一想到她会被无数色狼觊觎,我又宁愿她穿得保守一点。但宫琴音本人好像更愿意穿比基尼,手都摸过去了。 “我觉得小师傅穿连衣式的比较好看。”我这话已经收不回来。 宫琴音看了我一眼,放下了比基尼,拿起连衣式的泳衣和许小山去更衣室换去了。 留下有点尴尬的我,但奇怪的,我心里竟有点甜甜的,因为在小师傅的心里,我的意见也是很有分量的。但我察觉到自己这些念头的时候,吓了一跳,我不会是个变态吧…… 很快,两女就换好衣服出来了。 宫琴音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式泳衣,朴实,但能勾勒出她玲珑浮凸的身材,濡湿了的秀发使她看上去清纯和性感并存。 至于许小山……咳咳,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 “怎么了?我哪里不对吗?”宫琴音皱眉道。 “没,没什么。”我抹了一把口水,“我们下水吧。” “嗯,不过我就在浅水区玩。不下深水区。”宫琴音有点扭捏道。 我看她有点怪怪的样子,以为是女生的生理期什么的,也没往深处想。只顾跟许小山玩了,我自小在农村长大,夏天没少到河边玩水,因此水性还过得去。 游着游着玩得不亦乐乎,突然听到人群中有人大声喊:“快跑,水池里有红蛇!” 第三十七章 九菊一派 我第一反应是,游泳池怎么会有红蛇呢?除非是有人恶意放置。 但见人们纷纷从水池里往岸上跑,得亏是在水中,不然很容易就发生踩踏事件。用上岸的人,多得像是动物世界里过河的牦牛。 ‘兵荒马乱’中,我回头看向宫琴音,发现她人不见了!怪了,刚才还见她在浅水区。 突然,我想起宫琴音扭捏的样子,原来她不是生理期什么的,而是她根本就不会游泳,是个旱鸭子。不过迁就我,不忍扫兴,所以才跟了过来。 这会儿莫不是被拥挤的人潮挤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她可是不会水的! “各位,请保持冷静,疏散到安全的地方!”救护员站在梯子架上,用一个扩音器对着泳池的人喊。 抬眼看去,这救护员二十七八的样子,一身健康古铜色的皮肤,脸有沧桑的胡渣子,后面绑着一个小马尾。我忙朝他喊:“这里不见了一个女生,穿黑色的连衣泳衣!” 毕竟他站在高处,应该比我看得远,所以我向他求教。 救护员听到之后,快速在泳池瞭望,半响,回我:“没这人呀!” 我大惊,莫非小师傅真的出了什么事? 这时候,受惊的人群已经跑得差不多了。我自己逐个看去,也是不见小师傅。这一眨眼的功夫,小师傅能去哪里呢? 蔚蓝的水面波澜不兴,却给人暗藏杀机的肃杀感。 隐隐看到一丝丝红色的东西在浅层的水面蠕动,我瞪大了眼睛,莫非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红蛇? “救……救命……” 突然听到一阵女声,原来是宫琴音被那细长的红蛇拖住,往深水区里带。可惜她一身高强道术在水中竟是分毫施展不出来! 所谓欺山莫欺水,情知拖多一刻小师傅就多一分危险,我想也不想便潜入水中,追赶宫琴音。游到她的身边,反身抱住她的腰,把她往水面上带。 不敢正面抱她,是因为溺水的人出于强烈的求生意识会死死抱住施救者,所以结果往往是两人都挂了。但此时诡异的事发生了,我竟拖不动她。 仔细一看,原来她的脚被那红蛇缠住了。我顾不得危险,潜下去一看,这才发现不是什么红蛇,而是一团蠕动的红绳。 我大急,忙去解它,不料这绳子好像有灵性似的,毒蛇似的,唰的一下勒住我的脖子! 这一下猝不及防,我被勒得呛了几口水,一股窒息感直击我的脑下垂体。 心中暗呼糟糕,我太冲动了,还没看清楚是什么就下水救人,以至于两个人都得跪。 就在我的快绝望的时候,突然一只强健有力的手拉住我往上带。 无奈红绳太紧,带不上去,模糊中但见那个人快速掐诀,水中爆出咕噜咕噜的小爆炸,手刀如电,一刀劈开红绳,把我带了上去。我只死死地抱住宫琴音。 上得岸边,我才发现救我的是那个游泳池的救护员,他有点诧异地看着小师傅,喃喃道:“小琴?” 这两人还认识?来不及多想,因为宫琴音已经昏了过去。我见救护员似乎有所行动,忙抢在他之前,给宫琴音做人工呼吸…… 那救护员见我这样,哭笑不得,接着便走到泳池四周察看,喃喃道:“怪事,意念控绳不是日本九菊一派的技艺吗?日本人来这儿干嘛?” 我吸一口气,给宫琴音嘴对嘴送一次气,触到她柔软的樱唇。如此反复十几次。小师傅咳出一口水,终于醒了过来,一双妙目突然张开,眼中充满惊骇。 我突然想起激战成安安在梦中亲了她一次,当即被她扇了老大一个耳光。这次亲了十几次,不得打得躺进医院?我下意识地护住脸,不料宫琴音这次居然没有打我。 宫琴音脸上一红,用手背擦了擦嘴唇,幽怨地瞪了我一眼。 这时,那救护员巡视了一周,回到近前,笑眯眯道:“小琴,这么就不见,找到男朋友了?哈哈哈!” 宫琴音看着那男人,脸上由惊转喜,最后喊了出声:“陆师叔,是你?诶,你怎么到游泳馆当起救护员了?” 我看向那救护员,豪迈汉子,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此时有点不好意思挠头:“被赶出师门之后怎么也得找点营生不是?我就会一身道术,别的啥不会,只好胡乱找点东西做咯。” 原来这会道术的救护员就是小师傅的师叔,那他岂非我的师叔祖……我刚想开口叫人,却听陆响笑道:“哈哈,我这人最烦繁文缛节了,我才比你大了没多少,我排行老三,赏脸的话就叫我一声三哥就好。” 我笑着叫了一声三哥。 “不说这个了,对了,你们是怎么得罪九菊一派的?”陆响撩起那斩断的红绳皱眉道。 我和小师傅面面相觑,“这就奇了,我们一向安分守己,别说没惹到谁,就连九菊一派是啥都不知道……” 陆响笑道:“你们知道徐福吗?” “徐福?你是说两千年前秦朝的徐福吗?” 陆响点点头,“嗯,传说秦始皇派方士徐福带五百童男童女,遍访海上寻找传说中的长生不死药,不料徐福到了东瀛……也就是现在的日本就没再回来,在日本落地生根。他所学的鬼神信仰、方术科艺什么的也在日本流传开来。其中九菊一派就是以徐福为祖师的日本道派……” “九菊一流有这样的一个古老的传说,一群土匪袭击某神社,当下手时,忽见寺庙厚厚的积雪里,有无数的物体在晃动,以为是红血蛇;土匪吓得夺门而逃,其实雪地里根本没有毒蛇,只是一堆红绳,九菊用法术吓退敌人,从此民间广为流传。在日本,九菊一流算是颇有影响力的宗教,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此闹事。” 话音刚落,有人鼓掌,踏节而来。 “难得还有支那人记得我九菊一流。难得难得。” 抬头看去,有两个装束独特的人,身着白色麻衣,系之以铃,围兜巾,悬珠提杖,腰间复佩以大刀、法螺。 这两人乍眼一看,也不过二十出头,还是一脸稚嫩,一个孔武有力,一个像个文弱书生,都操着不大流利的国语道。 “岂有此理,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暗算我?”宫琴音怒道,本来以她的道行是不容易被暗算的,只是因为在水中才让对面有机可乘。 那孔武有力的男人笑道:“呵呵,无冤无仇你又抢走我九菊一派的至宝?我不害你,害谁?” 这下不仅是宫琴音,就连我也蒙圈了。我也是第一次才见到这两个日本人,谈何抢走他们的门派中的至宝? “你谁啊?我们都不认识你!” “还在装蒜?妙善和尚载在你们手上,那他的东西也一定在你们身上!看来不给点颜色你们看看是不会把东西交出来。记住了,我叫吉川飞猿。他是松下一鹤,向你们领教了!”那孔武有力的男人大声道。 我隐隐想到当日在白龙寺,也有蛊门的苗人龙让妙善交出某个东西,法海骗我们是他师弟的尸体。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猜到是四鬼抬棺里面的东西,好像叫徐氏石壁……不知道这个东西和九菊一派又什么关联。 宫琴音本就憋了一肚子气,此时见两日本人无礼,大怒。 “小琴,收拾这几个兔崽子,何须你动手。反正我很久没有练过手了,正好拿这两人开斋!”陆响摩拳擦掌道,“你们两个一起上吧!” “狂妄!”吉川飞猿和松下一鹤异口同声道。 画四纵五横。左手放于腰部成象征刀鞅状,右手成剑状:“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掌中隐然有光,按在地上,激起游泳池中的水化成一条巨蟒激射向陆响。 “有意思,九字真言秘术……可惜,你们倭人学错了,我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九字真言!”陆响哈哈大笑,以同样的方式掐诀。 小师傅曾教过我,九字真言又名六甲秘祝,典出道家典籍《抱朴子》,有神秘不可测的力量。传入日本后,混入真言密教之一部,并被误抄为“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而成为日本道派重视的咒法。虽然是一字之差,却谬之千里。 同样是激起水流,但是陆响支配的却是一条呼啸的白龙,顿时将两条巨蟒吞噬,去势不止,浇在两人身上,顿时成了落汤鸡! “服不服?”陆响笑道。 松下一鹤的脸上变得极为难看,一把抹了水,大声道:“不服!你们支那人就会以大欺小!这人明明是师辈的人,却欺负我们初出茅庐的新人!” “嘿,你们倭国人还要脸不?我这都让你一起上了,还想怎样?”陆响怒极反笑。 “哼,要我们服也简单,除非是同辈的人打赢我们,我们马上道歉走人,否则你们立马还给我们那个东西!”松下一鹤大言不惭道。 这时我再笨也知道,他这是指名挑战我,我撸起衣袖就往前走去。 “张青,你行吗?”宫琴音关切地问道。 我微笑道:“怎么不行,别忘了,我可是你的高徒呀!” 书友们进来看看 哈哈哈…… 容我大笑三声,因为要上架了,有种丑妇终须见家翁的忐忑和紧张感…… 我就不卖惨了,毕竟谁也不容易,没必要大书特书。 喜欢的朋友可以继续读下去。 有个读者大大说,十三你是想写尽人间情感世态炎凉,同时又穿插休闲剧情以及各种玄幻吧…… 我的想法的确是这样,虽然我还没这个功力吧,哈哈。 另外的一个原因是不想写得太套路,打怪升级换地图那些……当然,我不是看不起这些,只是大家都看多了,所以想写点有意思的东西。 多言无益,发红包最实际。 下一章会有个小红包,虽然不多,但也是一点心意吧…… 祝各位读者大大身体健康,生活快乐~ 第三十八章 徐氏石壁 哈哈哈…… 容我大笑三声,因为要上架了,有种丑妇终须见家翁的忐忑和紧张感…… 我就不卖惨了,毕竟谁也不容易,没必要大书特书。 喜欢的朋友可以继续读下去。 有个读者大大说,十三你是想写尽人间情感世态炎凉,同时又穿插休闲剧情以及各种玄幻吧…… 我的想法的确是这样,虽然我还没这个功力吧,哈哈。 另外的一个原因是不想写得太套路,打怪升级换地图那些……当然,我不是看不起这些,只是大家都看多了,所以想写点有意思的东西。 多言无益,发红包最实际。 下一章会有个小红包,虽然不多,但也是一点心意吧…… 祝各位读者大大身体健康,生活快乐~ 第三十九章 禽兽一流 “事不宜迟。”宫琴音看了看手表,“时间尚早,我们现在就去白龙寺看看。” 我点头,“倭人亡我华夏之心不灭,这块徐氏石壁要是落入他们手中就糟了。趁他们还没发现徐氏石壁就在白龙寺,我们赶紧去把它取回来。” 我跟许小山结账的时候,她断然不收,我们都笑称要是一直这样,难保陆响不会把她的酒吧喝垮。 “我不会道术什么的,就不去碍事了……不过你们要是想回来喝酒,我自是无任欢迎。”许小山笑道。 我们都是一笑,笑说许小山多虑了,要是像白天那两个愣头青的货色,不用小师傅出手,我张青也能吊打他们,怕他个鸟! “那倒不是。”陆响喊道,“九菊一派远渡重洋进入华夏,对于徐氏石壁是志在必得,肯定不止出动白天那两个愣头青,他们背后恐防还有高手,咱们务必细心行事……另外,蛊门也必想夺回徐氏石壁,这两边如狼似虎,不得不防。你们两个前去,可能有危险,等我回家拿点东西再和你们一起去。” 陆响虽然有点醉,但粗中有细,他不提,我们还真的大意了。 不过也好奇,陆响要去拿什么东西。 于是我和宫琴音便跟着陆响去他的家里…… 就在我们都好奇陆响的家是怎样,他把我们带到一处荒僻的河岸桥边,河水缓缓流动如同静止,岸边芦苇如林,微风吹过,如同海浪此起彼伏。 陆响的家就在桥墩底下……那几乎有人高的芦苇是天然的门户。桥墩下布置得俨然是一个蜗居,家具什么的虽有些破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我和宫琴音都哑然失笑,想来他被逐出北茅一门之后,生活颇有些潦倒。不然他堂堂一个道术高手也不会跑去当游泳馆救护员…… “陆师叔,你后悔吗?”宫琴音咬咬唇,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 要知道,陆响要是不用道门禁术还阳咒救他的情人,以他的道行和天资,北茅一门的掌门也轮不到宫琴音的爸爸来当了。 陆响苦笑反问,“要是你爱的人快死了,你知道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他,但你会有身败名裂的危险,你会救吗?” 宫琴音低头想了想,最后道:“自然会的。” 我在心里问自己,当初要是有办法可以挽救小灵,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也一定会的。 “那你恨北茅门吗……”宫琴音弱弱道。 陆响哈哈大笑,“大丈夫恩怨分明,小琴你要这么问,就太小看我陆三了!北茅养我育我,对我恩重如山,只是道门规矩如此,不能因我而破。如果道者都用禁术救护死去的亲人,阴阳秩序岂不乱套了?只不过有些事,情之所在,你明知道是错的,也还会去做……” 听了陆响的话,我心中默然。 强如通天彻地的道门中人,也逃不过一个情字啊。 “哈哈,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陆响强笑,“给你们看看我的宝贝,说起来自从被逐出师门我就没用过它,不知不觉,已有十一年了。” 说着陆响走到河边的一小块空地,单指掐诀,仰天呼啸:“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剑来!” 嘭的一声巨响,河面如炸开惊雷,一道清光呼啸而出。 水点如同冰晶落下,与此同时,陆响的手中已然多了一把青色长剑。 晶莹透光,寒气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削铁如泥的好剑。 宫琴音微微一笑,“记得小时候我最喜欢就是看师叔你舞剑了。” 陆响笑道:“多年不练,有些生疏了,要是见了你别笑你三叔才是哩。” 两人均是一笑。 宫琴音看我眼睛不住盯住那青剑,笑道:“你三哥这把剑大有来头,名唤青锋剑,本是一对,称为青锋双剑。这青锋双剑原是三国时期刘备的兵器,刘备为报杀弟之仇举兵进攻东吴。后被陆逊火烧连营,刘备慌忙逃跑,不慎将青锋双剑丢失一柄,不知所踪。传世的一柄,便是你三哥手上这柄了。” 我见了心中艳羡,大概道门中人都会炼制属于自己的法宝,既作驱魔辟邪,也作防身之用。 而我只有响尾伏魔棒,本来还觉得挺有趣,但是对比起宫琴音的紫薇软剑、陆响的青锋剑,我顿觉我手中的伏魔棒是小孩子玩的玩具,怪不得宫琴音说她用到十二岁就不用了……我暗暗发誓,以后一定也要搞个牛逼哄哄的法宝。 闲话少叙。 我们三人立马前往白龙寺,自从妙善和尚死后,白龙寺也暂时关门整顿。此时月上中天,平素华灯映照如白昼的寺庙,此时冷冷清清,鬼影也不多只。 不过,这也便宜了我们,大行其道地进来…… 住持——也就是法海的房间被锁锁住。当然,这种锁对于修道之人,如同泥塑,轻轻一剑便开了。 大概因为法海是古代人,他的房间古香古色,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只是都蒙上了灰尘,其中最瞩目的要数东北角一个黑色的棺材,赫然便是那天四鬼抬进来的那副棺材。 真相近在咫尺了,我反倒有点紧张,搓着手。 陆响是个实在人,过去大手一推,将棺材板推开! 只见里面一块长方形的巨大石碑安然躺着,边上绘了复杂多变的云气纹,以及穿插其间、形态生动的许多神怪和禽兽。 正文是古怪的文字,形如小篆又似是而非,晦涩难懂,应该是按照那种方式排列的密码,至今无人能懂,凿痕上布满灰尘,也不知道放置了多久…… “真的是徐氏石壁!”我眼中发光,忍不住惊叫出声。 无数人趋之若鹜、为之流血身死的徐氏石壁就在我的眼前,怎不教我心情激动,刚伸出手碰了一下,突然听得门外传来一把苍老的声音。 “伤我徒弟的支那人快出来见我苏我一鹿!若不给我个满意的交代,我便将这里搅个天翻地覆!” 糟了! 那九菊一派阴魂不散,跟到这里来了! 大概他们已经跟踪我们多时,待我们找出徐氏石壁,便前来抢夺。 我手一颤,陆响按住我的肩膀,笑道:“稳住。小琴,我和张青出去看看,你在这里守住徐氏石壁。” 宫琴音对这个师叔倒是言听计从,当即点点头。 于是我和陆响便出去了,但见月光下,有三个人站在院子的空地,两少一老。 两少自然是吉川飞猿、松下一鹤。 他们中了我的五雷正法,吉川飞猿头上绑了纱布,形如包着头的猩猩。松下一鹤拄着拐杖,却是断了腿……场面滑稽,叫人看了忍俊不禁。 中间一个老人,须发如银,驻着一条龙头拐杖,却是个侏儒,龙头拐杖够到了他的头。这人便是刚才叫喊的人,名叫苏我一鹿,是九菊一流的长老。 “三哥,我有一件事不懂。”我大声道,故意让他们听到。 “你说。” “为什么九菊一流的人起名字不是猿啊鹤啊,就是鹿?” 陆响故意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鹤是珍贵飞禽,猿和鹿是庞然巨兽,所以九菊一流又名禽兽一流!”说罢两人哈哈大笑。 苏我一鹿人个子小,脾气却不小,脸皮铁青,龙头拐杖杵进了砖石中。 “八嘎!谁和你们说笑?你们打伤我两个徒弟,这笔账要怎么算?”苏我一鹿怒道。 我真是岂有此理,明明是他们先下杀手,我被逼自卫反说成是我打伤他们? 陆响按住剑柄,剑尖点地,玩味笑道:“那您老人家想怎么算?” 苏我一鹿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点,沉声道:“简单,徐氏石壁乃是我九菊一流祖师之物。只要你们将此物交还本派,打伤我门人的事便一笔勾销。否则……呵呵。” 我怒极而笑,“要将此物还给贵派也不难,只是有一样我不是很懂?” “你可以问。” “贵派祖师徐福是中国人,是也不是?”我问道。 苏我一鹿哼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徐福从华夏东渡,自是中国人,这一点饶是他脸皮极厚也无法反驳的事。 “那就奇了,既然徐氏石壁是中国人的东西,为什么要还给你们日本人呢?你们要拿回徐氏石壁也并非难事,只要阁下承认日本人就是中国人的后代,那我们物归原主也不是不可以。” “八嘎,你找死!”苏我一鹿勃然大怒,手中龙头拐杖向我激射而出。 我大骇,还没反应过来,龙头拐杖已经击到我近前。 就在此时,一道青光一闪,龙头拐杖从中断成两截,切口平整如镜。 我只觉寒风扑面,陆响已经收了剑,情知刚才那一下是陆响帮我挡了。 “苏我老贼,你也算个老前辈,竟然突袭一个后辈?贵派不愧为禽兽一流,一个比一个更不要脸!”陆响沉声道,怒气如虎。 “你们中国人,大大的狡猾!今天不管你们说上天了,总之不把徐氏石壁交出来,我就把你们杀个光光!”苏我一鹿冷声道。 第四十章 鹬蚌相争 “师傅,别跟他们说那么多了,徐氏石壁肯定就在前面的屋子里,把他们都杀了,再把石壁拿过来就是了。”吉川飞猿凑到苏我耳边道。 我恼他不要脸且心肠歹毒,偷偷从背后摸出一张活火符,朝他突然放出。 一团火球飞向吉川飞猿。 因我功力尚浅,火球华而不实,被吉川飞猿一跃便即闪开。不过他旁边的松下一鹤就没那么幸运了,拄着拐杖跑不快,被火球撩到了屁股,哗啦啦地烧了起来。 伴随着他杀猪般的嚎叫,空气中仿佛悬浮着一股焦臭的味道。 “你们两个别给我丢脸了,滚一边去。看我收拾他们!”苏我老头大怒,一甩袖,大风扑灭了松下屁股上的火,翻手之间祭出一团绿油油的鬼火。 院子本来不甚亮敞,这团鬼火照得人面森森泛绿。 “三哥,这老头要干嘛?”我握紧了伏魔棒。 陆响没出声,只是稍稍站在我的前面,我知道他这是挡在有危险的位置,好保护我。 苏我老头脸色露出阴笑,从怀中摸出八把薄如纸片的小刀,用极其快速的手速掷出,可惜力道太大,全都打在了我们的后面。 “哈哈三哥你看,这老头想是老眼昏花,飞刀都射歪了!”我哈哈大笑,不过我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我发现我动不了……身体僵直,如同中了定身术。 “鬼火钉影术?”陆响惊呼。 我用眼睛余光瞄到,苏我老贼那八把飞刀,分别钉住了我和陆响的四肢手脚。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此乃九菊一流的邪术,用刀子钉住影子人便无法动弹…… “哼,老朽就是老眼昏花,杀你们也如杀土鸡瓦狗!”苏我一鹿冷笑道,缓步向我们走来,“现在我为刀俎,喜欢怎么杀你们就怎么杀你们!” “那倒未必!”陆响冷声道,青锋剑如意随形,矫若惊龙,将空中鬼火从中劈开。 鬼火瞬间被轰开无数的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落在地上不见了。 鬼火一灭,影子顿隐,如同瞬间被解开穴道,我竟然能动了。 青锋剑去势不止,一道冷光飞闪,竟是将苏我老头的半截胡子给切了下来,胡子顿时成了平整的梯形。要不是他闪得快,恐怕脖子也给他割了。 “好啊,没想到支那还有会用御剑术的人。”苏我气得浑身发抖,本来以他的道行是不会被搞得那么狼狈,只不过是他太过托大。 青锋剑缓缓回到陆响的手中,笑道:“华夏道术博大精深,岂是你们倭人学点皮毛就能胜得过?好教你得知,我神州大地人才辈出,区区在下也不过是略懂皮毛。” 陆响话中的含义不言而喻,一个略懂道术的人就能将九菊一流大长老的胡子割掉,意在讽刺九菊一流太水。 “好!我倒看看你还有多少能耐!”苏我一鹿摸着半截胡子,勃然大怒,口中喃喃念咒,也不知道念的是啥,口水沫子四溅。 只见苏我老头双手骤然递出,背后犹如蜘蛛精似的喷出无数蠕动的红绳子,密密麻麻不知道有多少,最后拧成一条,形如灵活自如的大蟒蛇。 九菊一流最长是念力控物,拜日光雷电母,道行越高,所能控制的东西越多,威力也多大。前日在游泳池,曾目睹飞猿、一鹤控制红绳想借此淹死小师傅,他们所能控制的红绳不过像绳子那么粗细的程度,而苏我老头所能控制的红绳子就像大蟒一样,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陆响也知道厉害,横剑封挡。我也握紧了伏魔棒,准备硬刚一波。 就在此时,空中突然响起充满穿透力的魔音。 那天蛊门来袭白龙寺,苗人龙吹奏的笛子赫然便是这个声音。 “哈哈,这里这么热闹,怎么能少得了我们蛊门?红娘,我们也一起下去吧!”突然听到苗人龙的声音。 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头的九菊一流还没收拾好,又来了蛊门的人! 苗人龙当日被宫琴音赶走,今天卷土重来,敢情还带了帮手。 只见苗人龙和一个娇媚的少妇并肩走来,头戴传统苗族银饰,身着红衣,乍眼一看妩媚异常,眉目顾盼多情,最令人瞩目的是这女人左手自肘开始断了,套上了一个黑铁假手。 “九菊一派的人没资格取回徐氏石壁,我们蛊门应该有了吧,这石壁本就是妙善和尚从我们这里偷回来的,今日蛊门两位护法亲临到此,希望阿哥能将此物还给小妹,小妹感激不尽。”红娘对着陆响言笑晏晏道。 陆响一听皱起了眉头,颇感不好回答,大概他也想据为己有吧。 从苗人龙残忍炼制缸中人的手段看来,蛊门也必不是什么善教,与此落在有如狼虎的倭人和蛊门手中,还不如让陆响获得,我在心里想道。 于是我拉住陆响,对两边的人大声道:“今日蛊门和九菊一流的人都在这里,我们自知道术低微,不敢和贵派争夺,自愿退出竞争。只不过,石壁还给谁……倒也是个问题。不知道贵派有什么高见?” 红娘对着我妩媚一笑,“自然是还我蛊门。小弟弟乖,把石壁还给姐姐,姐姐亲你一口,哈哈。” 我真是醉了,叫陆响做阿哥,叫我小弟弟……眼睛还不住对我放电,我扭过头,不敢看她,因为实在太刺激了,我怕把持不住自己。 “既然大家都说不过大家,那就以实力评定,强者为尊,谁打赢了,徐氏石壁就是谁的!”苏我一鹿斜睨红娘两人。 红娘还没开口,苗人龙就抢着道:“打便打,难道我蛊门还怕了弹丸之地的倭人流派?只不过可怜你这老头一把年纪了,还得客死异乡!” 苏我一鹿勃然大怒,两边剑拔弩张。 陆响有点失望地看着我,低声道:“大丈夫死则死,你刚才说的那些丧气话,未免太窝囊了!难道我北茅就没有一个血性汉子吗?” “三哥,难道没有听说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蛊门、九菊一流尽管让他们鬼打鬼狗咬狗,等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坐收渔利,那时徐氏石壁还不是我们。况且那个红娘还不知道她的实力如何,我们姑且再看看……” 陆响一听,露出赞赏的目光,低声道:“我还真是小看了你这个小鬼头,小小年纪,一肚子坏水哈哈。” 好吧……我姑且当你是在赞我了。 “那好,我们先回屋子里看守徐氏石壁,等你们两边分出胜负了,我们再将徐氏石壁交还得胜的一方。徐氏石壁又大又沉,你们也不必怕我们偷偷将它运走了!请吧!”我大声喊道。 苏我冷笑一声,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但没说什么。剑指一引,拧成一团如同大蟒一样的红绳疾风一样袭向红娘和苗人龙。 “呵呵,红血蛇?雕虫小技,老娘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大蛇!”红娘冷笑道,摇动手上的银铃,口中念念有词。 下一秒,惊雷地崩,一条大白蛇破地而出。 这白蛇水桶一般粗细,五六丈高,遍体雪花一般的白鳞,远处看晶莹剔透,如同白龙一般。最奇特的是那条白蛇身上长了两只鬼眼一般的眼睛,血红血红的,显得分外邪恶和诡异。 小时候我听老人说过,凡是猛禽大虫修炼到一定时期,会有了灵气,这些灵气日积月累后,会在身体里积累成一只灵珠,道家称之为内丹。 这内丹可是上好的东西,既可增长修为,又能包治百病,是难得一见的神物,但是凤毛麟角,极难寻获。而猛禽大虫一旦身体里有了内丹,相貌什么的就会发生变化,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身子变得极大,而且两只眼睛也会变得像灯笼一样明亮,要是这牲畜滥杀生,这眼睛就会变得像鬼火一般血红诡异。 红娘的这大白蛇的眼睛红得快滴血了,也不知道杀死、吃过多少人…… 要降服这么一条大白蛇得有多大的能耐啊,此时细看红娘那只铁手,莫不是降服白蛇的过程中被它咬了的。 大白蛇一甩尾巴,顿时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接着死死咬住苏我一鹿的‘血红蛇’。一红一白两条大蛇缠打在院子中,场面诡异而震撼。 无可否认的是,大白蛇占了压倒性的优势。 虽然同是蛇,但个中的分别就像猫和老虎,尽管都是猫科动物,但是杀伤力不可同日而语。 红娘嘴角露出得意一笑。 “若以为我只有这两下,就太小看九菊一流了!”苏我一鹿太阳穴处鼓起了几道蚯蚓,显然是在凝聚念力。 ‘红血蛇’顿时散开千丝万缕,化整为零,反过来缠住了大白蛇。那红绳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虽细不断,勒进了大白蛇的肉里! 饶是陆响看了也一脸惊骇,敢情苏我老贼还没出尽全力,刚才只是托大才出了点意外。两边要真打起来,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三哥,别看了,我们先进去屋子里。” 第四十章 棋逢敌手 我进得屋子,刚一关上门就听到宫琴音关切地问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难咯,本来九菊一流就难缠了,还加上一个蛊门。苗人龙还没出手呢,光是红娘那条大白蛇就够我们喝一壶了。”我皱眉道。 要知道,强如宫琴音也只能和苗人龙打个平手。我们就是灭了蛊门,也必有损伤,况且还有苏我老贼呢,这老头功力深厚,不容小看。 “还是张青小兄弟聪明,蛊惑他们在外面打起来了。”陆响向我竖起拇指赞道。 我苦笑,“就算他们两边鹬蚌相争,剩下的一方会也吃掉我们。我们现在退进来,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哼,怕什么。我们有三个人,一起加入混战,至少有五成的胜算。”宫琴音抽出紫薇软剑,凛然道。 陆响看着眼前的宫琴音仿佛看着当年傲气的自己,半响,沉声道:“那样太危险了,搞不好全军覆没,徐氏石壁还是落入他人之手。这样吧,我有一个办法……” “三哥你说。” 陆响走到窗边,隔着窗纱看着外面的激战声响越来越大,显然是渐渐进入白热化阶段。 “这个办法就是等到蛊门和九菊一流分出胜负,我拖住他们,小琴你和张青负责转移徐氏石壁。这事儿引起轩然大波,瞒是瞒不住了。你们带着徐氏石壁,肯定会招来杀身之祸。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徐氏石壁运回北茅。北茅创派一千多年,根基远大,别人就是知道也不敢贸然动手……”陆响面露坚毅,好像痛下什么决定。 “三哥你……”我惊叫出声,“我还以为你要占有徐氏石壁呢。” 此时看来,他是要打算牺牲自己,然后让我们徐氏石壁护送到北茅。 陆响一笑,“我虽是北茅弃徒,但也知道道义。长生不死的秘密肯定不能被外族倭人、阴毒歹人夺去,否则得有多少无辜的人受害?可如果北茅得到徐氏石壁,那就是有利无害,说不定我北茅还可以借此光复,再度崛起……” “不行陆师叔,这个我不答应!你要留下的话,我也不走!这劳什子的徐氏石壁我也不要了!”宫琴音倔强道。 陆响哈哈一笑,按住宫琴音的肩膀柔声道:“傻孩子,别说气话。陆师叔知道你心高气傲,是偷偷从北茅逃出来的,想抓住僵尸王将臣让北茅的老头子们刮目相看。你别怪师叔说话直,凭你的修为,歼灭将臣还远着哩。不如将此徐氏石壁带回北茅,也算是大功一件,足以让那些冥顽不灵又迂腐的老头们刮目相看了!” “陆师叔……”宫琴音眼睛红红的,感动得说不出话。 其实宫琴音的事是我告诉陆响的,开始我还以为他要独霸徐氏石壁呢,原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但若要牺牲他未免太什么了,我和宫琴音都不会答应,正要想个什么办法。突然听得外面声势越大,我真怕他们打着打着把屋子都弄垮了。 与此同时,院子中。 苏我一鹿和红娘打得难分难解,院子的青石地板寸寸碎裂。 大白蛇凶猛凌厉,力大无穷,‘红血蛇’灵活迅捷,无孔不入,如同双龙剧斗,酣战激烈! “苗人龙,你还不出手要等到什么时候?”红娘急了,大声道。 苗人龙和红娘乃是蛊门的左右护法,虽同在一门,但两人素来有些间隙。 苗人龙第一次没有成功取回石壁,仓惶而逃,被蛊门门主狠狠责怪了一番。接着,蛊门门主不得不派出红娘。也因为这样,苗人龙在途中没少被红娘取笑讥讽。 因此苗人龙故意等红娘小小地出糗一番,然后才施施然举起笛子,吹奏起来。 蛊惑人心的魔笛如同波纹一样,在空气中荡漾开去。 苏我一鹿顿时像被无形的锤子砸了一下,要知道念力控绳最注重就是精神力,极具穿透力的魔音却不住扰乱他的注意力。 念力一弱,‘红血蛇’也随之弱化,突听一声裂帛的声音响起,竟是被大白蛇张开血盆大口从中咬断! 苏我一鹿腾腾后退,头发散乱。 红娘露出得意一笑,正欲乘胜直追,突然听到苏我一鹿推手,喝道:“等等!” 红娘一扬手,大白蛇如同乖顺的宠物,立马不动,盘曲在红娘旁边,任由她抚摸头部,血红的眼睛半眯,好像很舒服。 “老头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苏我一鹿强笑道:“蛊门果然卧虎藏龙,高手遍地,老朽今天算是服了。” “这个当然,不消你说!”苗人龙冷笑道。 “只不过,如此被人利用未免太蠢了!你以为北茅真的甘心退出竞争吗?他们只不过想等你我大打出手,然后坐收渔利!坦白说,我原本的计划是将计就计,先击杀你们蛊门,再收拾他们,不过贵派的实力让我大出意外……”苏我一鹿不卑不亢道。 红娘掩嘴笑道:“老实说,我们也是这么想了。除掉你们,剩下的北茅门人也不足为患!” 苏我老头也笑,“只怕除掉九菊一流也没阁下想的那么容易,弊派还有最厉害的控尸术,用意念加红绳控制尸体,如果贵派还想打,老朽只好奉陪到底,让北茅的人渔翁得利也由得他了!” “哈哈,可惜这附近并无尸体,不知道你的控尸术如何施展?” 苏我一鹿眼中闪过一丝阴毒,掐住两个徒弟的喉咙,不顾他们的哀求,冷声道:“只用我轻轻一用力,不就有两具尸体了?横竖无法夺回石壁,回去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拉几个垫背的。” 红娘和苗人龙面面相觑,均是惊骇。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倭人为了孤注一掷连自己徒弟都杀。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蛊门两人见这老头这么拼命都有点忌惮。 “那你想怎么样?” “简单,北茅的人必定无心交出徐氏石壁。你我合作,杀死北茅诸人。贵派得到徐氏石壁之后,给吾辈抄录一份。至于能否破解徐氏石壁的秘密,那就各凭本事了。贵派认为如何?”苏我一鹿大声道。 红娘、苗人龙沉默了一会,目光一碰,道:“好,就按你说的做。” …… 可恶! 苏我老头不但狂妄,而且心思歹毒,本想独吞石壁,但见无望便联合蛊门来对付我们了! “这杀千刀的倭人,陆师叔,我们出去跟他们拼了!”宫琴音怒道,她守在屋子里早就憋慌了。 “等等,别冲动啊,我们打不过他们三个的。”我拉住小师傅。 宫琴音看着我,有点鄙视道:“怎么,你怕?” 哈哈,我笑了笑,老子打小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不,只不过我想到一个办法,既可以保全徐氏石壁,而可以全身而退,唯一不妥的地方就是需要三哥吃点苦头。” 陆响拍了拍胸口,笑道:“老子死都不怕,吃点苦头算什么?” 于是我如此这般,小声跟两人说了一通。 “哈哈哈,不是我说,张青,三哥真是服了你,人小鬼大,鬼点子真多!”听完之后,陆响拍着我的肩膀笑道。 我吐吐舌头,“这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小师傅多了给学的。” “嗯?你说啥?”宫琴音眯眼看我,寒声道,逗得我和陆响都笑出声。 ——“死到临头了,还笑?快出来受死吧!”外面传来苏我一鹿的狞笑。 我压低声音对陆响道:“三哥,小心。” 陆响点点头,“我去了。” 人未出,三尺青锋已出。 “来来来,我陆三好久没打过架,你们一起上吧,反正徐氏石壁我是不会交出来的了!”陆响笑道,青锋剑凭空盘旋。 “那没办法了,我们唯有从你的尸体上踏过去了!可惜这副好皮囊。”红娘舔舔舌头媚笑道,一笑即过,取而代之的是凶猛的白蛇噬咬。 陆响早有戒备,一跃跳开,青锋反手直劈。 大白蛇的鳞甲极厚,这一剑硬是砍出了火星,但只在鳞甲上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一时间,苏我一鹿、苗人龙、红娘纷纷攻向陆响。 三尺青锋时而握在手中,时而凭空飞击,来回飘逸,舞成一团青光,叫人大开眼界。 只可惜,陆响即便再骁勇也是不敌苏我老贼、蛊门两人的联手进攻。 激战有一盏茶的时间,突见一道青光飞上天,原来是陆响握剑不稳,被击脱了手。 苏我的红绳如同长针似的,顿时插入了陆响的左肩,鲜血渗入红绳。 红娘见机,忙指挥大白蛇攻向陆响。 “住手!石壁我们不要了,你们谁爱谁就拿去,我们走了!” 一道活火符从屋内飞出,砸在大白蛇的脸上,把它这一咬打偏了。 一副黑木棺材飞出,落在院子中央,掷地有声。 我和宫琴音飞跑出来,忙扶住流血不止的陆响。 黑木棺材掷地有声,显然里面有什么沉重的东西。 红娘一见眼睛都发亮了,忙喝住愤怒的大白蛇。 “别啊,斩草要除根,万不能让他们跑了。”苏我急道。 第四十一章 北茅山下 蛊门犹豫不决,苏我老贼还想斩草除根。 “我们都放弃徐氏石壁了,你们还想怎样?别忘了我们要出事了,北茅门肯定会找你们算账。到时候苏我老贼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就剩蛊门当这冤大头。你们自个儿想想吧。”宫琴音大声道,没有人说这话比她更有信服力,她可是北茅掌门宫九的女儿。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苗护法,我们还是放了他们吧,你看如何?”红娘看向苗人龙,后者嗯了一声。 我和宫琴音扶着陆响慢慢走出院子,唯恐时间长了,被他们发现。 出了院子两百米开外,我们不要命似的加速跑起来。 …… 白龙寺,主持院子中。 苏我、红娘、苗人龙好像守财奴见了黄金似的,两眼放光。 长生不死的秘密就在眼前! 苗人龙走到黑木棺材前面,大手推开棺材板。棺材板推开的一刻,众人脸上的狂喜顿时僵死,取而代之的是惊诧和愤怒。 徐氏石壁还在。 只不过已经被人削平了,上面的文字荡然无存。 “可恶!”愤怒的苏我一鹿一掌将黑木棺材轰成了粉末。 “糟了,咱们被北茅的人给耍了!”苗人顿时反应过来,“追!” 红娘拦住他,“追什么,他们已经跑远了。” “难道任由他们将长生不死的秘密带走吗?”苗人龙急道。 红娘慢悠悠道:“哼,那小子忒也狡猾,居然用瞒天过海的办法骗过了我们。不过不怕,这儿有陆响的血迹,只要让大白蛇嗅嗅就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八嘎!”苏我一鹿气急败坏地走进房间,只见一地都是粉末细屑。檀木桌子上,墨水、纸笔一塌糊涂。 “师傅,北茅的人真是可恶。知道没法子得到石壁,就把他毁了。”吉川飞猿弱弱道。 苏我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怒道:“你懂什么?他们这是用拓片拷贝了一份。” 所谓拓片,拓片,指将碑文石刻、青铜器等文物的形状及其上面的文字、图案拓下来的纸片。是中国一项古老的传统技艺,是使用宣纸和墨汁,将碑文、器皿上的文字或图案,清晰地拷贝出来的一种技能。 “他们是将徐氏石壁拷贝了一份带走了,然后毁掉了石壁,你知道吗?”苏我一鹿几乎是吼出来。 “师傅,那我们回去怎么跟教主交代?”松下一鹤弱弱问道。 苏我沉着脸,冷声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 徐氏石壁的碑文实在太长,我不得不将拓片分成两边。上半部交给宫琴音保管,下半部则由我自己带在身上。 我也是看见法海的房间刚好有文房四宝,才想起将石壁的内容拷贝下来。 为免他们起疑,我还故意让陆响受了点伤,造成好像我们打不过,被逼迫无奈放弃徐氏石壁的假象。 “三哥,没事吧?” 一回到纸扎店,我就让陆响坐下来,然后去找急救箱。 陆响摆摆手,笑道:“一点小伤不碍事,要不是受点伤他们怎么信我们是打不过才跑的呢。小兄弟,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哪里,我只在幕后出主意而已,在前线冒着生命危险的可都是你啊!”我苦笑,所幸陆响受伤并不太严重,好好休养几个月就没事。 很快我就给陆响包扎好伤口,三人一合算,都觉得留在西京并不安全。蛊门和九菊一流的人随时会找上门,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北茅山了。 虽然舍不得这里,但是只得暂时离开,我们打散在店里讲究休息一天,一到晚上就坐车前往北茅山。 北茅山位于兴化市,长江以北。兴化原名昭阳,在宋朝原为犯人发配之地。后因范仲淹在此任职取名兴化,意为“昌兴教化”。 晚上10点,我们坐上了前往兴化的双层大巴。 陆响包扎了伤口,虽然不能提重物,但是行走还能自如。 “张青,我受伤了吹不得风,你跟我换换位子吧。”陆响挥着车票对我道。 虽然是夜车,但是车上的乘客满满的,宫琴音先上车了,我负责拿行李,刚一上车就听到陆响要换位子,我有点奇怪。陆响一个豪迈的汉子,什么时候怕吹风了? 走进一看,才发现他的位置挨着宫琴音。 “兄弟,三哥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自己得加把劲儿了。”陆响一个劲儿地对我眨眼。 我哭笑不得,“谢了三哥,您费心了。” 陆响拍着我的肩膀,“哪里的话,咱都是自己人。” 我过去,坐在宫琴音的旁边。 她正看着车上播放的电影林正英的《僵尸先生》,时不时被逗得轻笑。宫琴音很少笑,但一笑,美艳不可方物。 她一看我,我就假装在看电影…… 不知不觉间片子打出报幕时,车子驶出了市区,进入绵延不断的盘山公路。 望向窗外,月光夹杂在繁茂的树影,斑驳的树影在窗户飞闪而过。 忽觉肩膀一沉,香气袭鼻,原来是宫琴音挨着我的肩膀睡着了。 我噗通噗通地心跳加快。 心里好像什么在发芽……卧槽,我不会喜欢上小师傅了吧,我突然想到。 不会的。就算是,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我乃天煞凶星,会连累身边的亲人。拜师当天,宫琴音就和我开门见山说了,最好她不喜欢我,我不去爱她,两人自然就会相安无事。 爱来爱去什么的最烦了,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东西。 周围的乘客也已经进入梦乡,发出轻微的鼾声,我拉了拉毛毯,准备睡去。突然,大巴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巨大的惯性让我收势不住,额头撞在了前座上,痛得很。 宫琴音也惊醒了。 车上的乘客也惊醒了,国骂此起彼伏。 我捂着脑袋,又惊又怒,抬头看去,只见司机叼着烟,脸色煞白地朝前方看去。 我坐在后排,看得不是很真切,但依稀看到有什么东西挡在前面。 不少乘客像我一样,站起来。 只见惨白色的月光下,前面的山路密密麻麻的,都是各种蛇。 有些女的突然发出尖叫,车内嘈杂一片。 在层层大山的腹地,蜿蜒山路中,突然碰到一地的蛇,任谁都会心慌,所以也难怪女的会尖叫。 我和宫琴音相视一眼,各自心中了然,知道是蛊门追来了,善用毒物的,除了他们没有别人了。 果然。 前方的路上出现两个诡异血红的灯笼,近了,原来是那大白蛇的眼睛。 这几百年的大白蛇居然能通过陆响的血跟踪到此处…… 而且来的不仅是苗人龙和红娘,他们身后还有二三十个灰袍人,手拿一条长鞭驱赶毒蛇,夜色下看得非常渗人。 “糟了,千算万算,算漏一著。”我叹道,“蛊门几乎出动了近半的精英来围截我们。” 陆响强笑道:“张青,这不怪你。生死有命。只是不曾想到,快到北茅山下功亏一贯啊。” 我默然。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唯有下车跟他们拼了,总不能连累车上的乘客吧?” 三人正自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听得天降点点惊雷,一砸一个准,将路上的不少毒蛇都轰成肉泥。 “五雷正法?”我叫出声来,照声势看来,这人的功力比宫琴音甚至陆响还要深厚。 “大师伯!”宫琴音面显惊喜。 但见远方有一群道人赶来,人未至,而先声夺人。 当然一人杏黄道袍,背负八卦,五十多岁,一脸国字脸不怒自威,身后带着十二人。 “哈哈,上天有眼。大师兄来了,我们有救了。”陆响哈哈笑道。 第四十二章 福祸相依 宫琴音的父亲宫九是北茅掌门,排行第二,陆响排第三,他们的师兄便是眼前赶来的赵正臣。在北茅可以说是德高望重,这一点从宫琴音的反应就能看出来。 “小琴,还有三师弟,太好了,能在这里看到你们。”赵正臣喜形于色,“这位是……”接着他又看着我。 宫琴音笑道,“大师伯,一会儿再给你介绍,现在最重要的是对付这几个阴魂不散的人。” 一见北茅的援军开到,我们自是不怕,下了车。可怜车上的乘客见了这幅光景,不敢下车,又不敢开走。 赵正臣面有忧色,欲言又止,最后大声道:“好,咱们先对付了这群妖人,再作打算。” “哼,北茅自诩名门正派,其实不过是杀人越货的邪教!”红娘咬牙切齿道。 赵正臣压低声音,“怎么回事,你们抢了蛊门的东西吗?” 宫琴音在他耳边道:“是徐氏石壁。” 赵正臣眼睛一亮,“太好了,你爸爸有救了!” “爸爸出什么事了?”宫琴音紧张地问道,赵正臣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也学着她刚才的话道:“不急,等击退邪人,我再与你细说。” “不消说了,石壁是我们抢走的,有本事你们就在抢回去就是了!”接着,赵正臣又大声对蛊门的人喊,气得红娘浑身发抖,指挥大白蛇狂龙般袭去。 车上司机见这幅情景,吓得半死,忙开车掉头走了。 赵正臣也不惧,左手掌心雷,右手锋利长剑,直怼大白蛇。掌剑落在大白蛇身上,饶是它皮粗肉厚,也痛得嗷嗷叫,转而避开赵正臣。 陆响受了伤,我和宫琴音两人掩护他。 赵正臣一个人拖住了红娘和苗人龙,而且不落下风。 酣战之中,突然一个小土堆由远到近推移过来,到了近前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抓住宫琴音的脚就往下拖。 宫琴音挥剑斩向白手,白手一缩,突然吐出无数红色绳子,春蚕吐丝般缠住宫琴音的手脚。这时候我终于反应过来,苏我老贼也来了! 就在此时,腥风袭击。 人是欺善怕恶,这蛇也是。见打不过赵正臣,张开血盆大口往宫琴音咬去。 我想也不想,横过伏魔棒压住大白蛇的嘴巴,让它咬不下去。 可惜我还是太年轻了,大白蛇见咬不下,扭动身躯把我去缠了起来。要知道大蟒蛇是没毒度,它们的捕食技巧就是用身体勒死猎物,然后整个活吞…… 大白蛇顿时将我的身体死死勒住,骨头发出轻微的响动,脸色涨得通红,痛苦不堪。 见我出事,陆响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御剑击来。 这一剑硬是砍出火花,也对它无效。 “三师弟,五雷正法!”远处传来赵正臣的喊声。 陆响会意,于是两记光华耀眼的五雷掌轰向大白蛇,这两人绝对是北茅山的一流高手,双掌齐下,顿时在大白蛇洁白如雪的身上留下两个大黑掌印,直接把它轰得滚了出去。 唯一不妥的是它要滚向山崖底下,而我被它卷住也跑不到哪里去,简单来说就是抱着一起死…… “张青!”宫琴音激动叫道,情急之下,那卷拓片从身上掉了下来。 长生不死一半的秘密就记载在里面。 顿时所有人趋之若鹜。 苏我一鹿、红娘、苗人龙甚至赵正臣都去抢夺拓片,唯有宫琴音和陆响是来救我的……只可惜五雷掌威力太猛,去势不止,大白蛇连着我也一起滚了下去山崖…… 于此同时,拓片已被苏我一鹿近水楼台抢走了。 …… 一得手,倭人便施展土遁术溜了。蛊门众人顾不得和北茅一门交缠,跑去追苏我老贼了。 “他妈人,倭人真的信不过,说好得了拓片两边共享,结果到手就跑了!”苗人龙气急败坏道。 “别说了,快追吧!”红娘急道,连大白蛇滚下山崖也顾不上了,因为她知道要是拿不会石壁,自己会遭受怎样的酷刑…… “大师伯,你刚才怎么不救人,去抢什么劳什子的拓片?”宫琴音看着深不见底的山崖,黑压压一片,悲愤地看着赵正臣。 因为刚才如果他也出手的话,恐怕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赵正臣默然,半响道:“一个小子的性命怎么比得上长生不死的秘密重要,再说……你爸爸病重,药石无效,或许不死药的秘密能帮他起死回生。” 宫琴音心中悲痛,原来大师伯下山是为了给爸爸寻找名医,回山途中这才碰上。但也因为如此她又气又无奈,最后咬牙道:“大师伯,这次你当真妄作聪明了。那卷拓片我早就记熟了,默写出来也不难。何必为此枉费一条人命?而且……不死药的下半卷就在张青的身上,他要死了,不死药从此就消失在人间了!” 赵正臣一听,虚汗满头,叹道:“哎,老夫真是妄作聪明。惭愧惭愧。” “我不要什么不死药了,张青你给我回来!”宫琴音跪在路边朝山下大喊,可惜回应她的只有层层的回音。 陆响缓缓走到她的身边,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道:“小琴,你放心我一定会发散所有人手下山去找他,这位小兄弟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万一……万一他真的出事了呢,我该怎么办?”回过头来,宫琴音早已眼睛红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他在时不觉得,他不在了,反而觉得重要。 赵正臣也安慰她道:“小琴,大哀伤身,况且你爸爸有病在身,还是先回山上看看你爸爸再作打算吧,至于其他事,暂时交给我吧。” “大师伯,你会找到张青的,对不对?”宫琴音吸着鼻子问道。 赵正臣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点点头。 十二弟子,拥着三人前往北茅山,宫琴音依依不舍地看着出事的路口,心中不住地为他祈祷,望他吉人天相。 北茅山筑有道观,山前有祠,专供三茅真君,茅氏三兄弟。一年四季,香火不绝,加上山明水秀,风景优美,平时不乏游人前来上香游玩。 茅山遍地香茅,幽香扑鼻,闻着这熟悉的味道,宫琴音却没有丝毫的开心。 进了观中,宫琴音直接前往父亲的房间。 只见一脸虚弱的宫九躺在床上,仆人黑叔侍立旁边,她那同父异母的哥哥宫剑涛正扶起他,耐心地用汤匙喂他药水。 “爹爹,女儿不孝。”宫琴音一进去就跪下,只因她离家出走六个多月了,今天要是不回来了,还不知道父亲生病了。 “是你,你还舍得回来呀!”一见是宫琴音,宫九气得青筋暴起,药水都撒了。 “爸,你就别生气了,妹妹回来是件好事啊。”宫剑涛皮笑肉不笑地劝道。 黑叔劝他,赵正臣也替宫琴音说话,“你别说,小琴还真有你的心,知道你病了,给带回来了不死药!” 宫九一听,笑骂:“师兄啊,亏你也信这种话,古代帝王哪个不想长生不死,可有一个成功了?这小丫头疯了,你也跟着她疯?” 宫琴音一听父亲如此不待见自己,大是委屈,只是她素来倔强,不动声色。 赵正臣备说前事,说那是徐氏石壁上刻的内容,宫九这才有几分信。 “只是长生不死之事终属于缥缈,况且石壁刻画的乃是先秦时候的图文,时人哪还认识?生死有命,纵是学道之人也不例外啊。”宫九叹道。 赵正臣压低声音道,“掌门别忘了,后山湖心亭中那人说不定能看到先秦文字……虽然小琴身上只有半卷的长生诀,想来解开此中秘密,就算不能长生也能祛除掌门身上的病。” 第四十三章 魔人试练 宫九一听也有点心动了。 北茅山后有一湖,清明如镜,湖心有一岛。 岛内囚有一魔人,也不知道何处人氏,无名无姓,传说为三茅祖师镇压封印的魔人。 宫九和赵正臣小时候便知道那里生活着一个魔人,至今仍在,听门中上一代的老人也是说他们小时候就在那里了,也不知道这魔人到底活了多少年。 只知道魔人嗜血残忍,凶戾无比,因此无人敢近。传说进去湖心岛的,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 或许他能懂得先秦时候的文字…… “只不过这样太危险了,谁敢一个人进入湖心岛呢。”宫九叹道。 “我敢!”宫琴音脱口而出。 “你啊你,女孩子之家不在家好好呆着,整天就想着在外头抛头露面,谁敢要你?”宫九气急败坏道。 宫剑涛唯恐落在宫琴音后面,连忙表示孝心:“孩儿也愿往。” 宫九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柔声道:“剑涛有心了,为父很是欣慰。” “哼,重男轻女。”宫琴音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宫九大怒。 赵正臣见宫九发怒,忙出来打圆场,“对了,你知道我在山下碰到谁了吗?” “谁啊?” 赵正臣微微一笑,拍拍手掌,进来一个高大的汉子,赫然便是陆响。 “三师弟!”宫九激动叫出声。 “掌门师兄,好久不见。”陆响感叹笑道。 三人一起在北茅山拜师学艺,情同手足,说起了也有十几年没有相聚在一起,在这种情景相见,怀念之余不免有些伤感。 “涛儿、小琴,你们出去吧,这儿有两位叔伯就够了。”宫九大喜,挥挥手让宫氏兄妹出去了。 这一番相聚,三人不免说些念旧之话,均是不胜唏嘘。 宫九话锋一转,叹道:“兄弟我不济事了,只是有一件事我一直放不下心。我去后,北茅一门的掌门该交任给谁啊?两位兄弟给我个意见。” 陆响笑道:“掌门师兄别胡说,一点小病而已,很快就好起来了。” 赵正臣道:“掌门之位还不急谈论,不过可以选出来着重培养。以愚兄的看法,三代弟子里就只有小琴和剑涛比较出色了。” 宫九叹道,“我也这么看。只不过……我北茅立派一千多年,从未立过女掌门。北茅的掌门是个女的,传出去,岂不是被天下道门笑掉大牙?” 陆响大笑,“掌门师兄,恕老弟要说你几句不是了。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抱残守旧呢,岂不听闻妇女能顶半边天,只要能带好北茅,是男是女,重要吗?” 宫九默然。 “哎,老兄我也知道,刚才你责骂小琴,只不过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其实你也很着紧她,只不过死要面子不表露出来罢了。”赵正臣笑道。 宫九哼了一声,不置与否。 “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办法,既可以分别他们之中,谁合适来当掌门。若幸运,还有可能治好掌门的病。”赵正臣微微一笑,胸有成足。 “哎,师兄请说。” 赵正臣捋着胡子笑道,“让宫氏兄妹分别进入湖心岛,带着长生诀进去,若有技巧和能力问明长生诀的意思,谁就是新任的掌门,既考验胆识、道术,也考验智慧。如果成功,还有可能治好掌门的病,岂不两全其美?” 宫九点头,皱眉道:“办法是不错,但……掌心湖的魔人凶残无比,我怕他们进去会有危险。” “哈哈,还不承认,明明就是担心两个儿女,偏要板着脸。既然这样,我和陆师弟亲自照看,用绳子绑着他们的腰,只要一有危险他们摇动绳子,我们就把他们拉出来。”赵正臣笑道。 陆响也说这个办法好。 宫九看见两位兄弟,心知有什么危险他们也能罩得住,于是便应允了。 “也好,不过我还有一点担忧,要是小琴做了掌门,涛儿必定不服。剑涛这小子,自小被我宠坏了,想要什么都给他,而且他颇有城府……”宫九咳嗽起来。 “师弟放心好好养伤吧,有我和三弟在,剑涛肯定不敢作乱。”赵正臣握住他的手笑道。 陆响突然道,“对了,这次我们一行人得以安全回归北茅,还带回来长生诀,全赖一个年轻人。可惜,和蛊门一战中意外坠入山崖……” 宫九大惊失色,唤来仆人黑叔,让他传令下去全力搜救这名年轻人。 …… 山崖底下。 茂密的树丛,此处土地肥沃,长着各种奇异肥大的植物。 “打死你,打死你!” 我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是擦伤和污垢,骑在大白蛇的身上,不住用五雷掌轰它的脑袋。 其实它已经处于濒死的状态,我怕它死灰复燃,故此给它补上几掌。 被陆响和赵正臣雷霆万钧的五雷正法轰残,这条歹毒的大白蛇死也要拉我一个垫背,将我团团卷住一起滚下了山崖。 它因为受伤力道不足以勒死我,团团围在外面的蛇身反而为我提供了保护,避开岩石、树枝在滚下来的过程中造成致命伤…… 唯一不好的,就是把我带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崖底。 轰了大白蛇二十多掌,把它的蛇头打得凹下去一个掌印,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在旁边喘息。 望天发呆,不知道小师傅她怎样了。不知道她会不会想我呢…… 随即又自嘲,我泥菩萨尚且自身难保呢,哪还顾得上别人。 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上去。 可惜,这山崖是刀削斧劈般的九十度直角,除非会飞…… 我突然想起奶奶传下的彩扎秘术,书中记载,纸扎高人可以扎出飞鹤、走兽,活灵活现,能飞能动。要是扎出飞纸鹤,岂非可以将我带出去? 不过我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天方夜谭般的想法,因为我虽然会纸扎,但是使用此法需要不俗的道行,而我一个刚入门不到三个月的道门弟子,要驱使纸鹤飞天,想都不要想。 崖底阴森,草木遮天,阳光照射不见来,周围都是瘴气毒雾。 我在山体凹进去的缝隙,临时搭了个小窝,起了一篝火。喝水可以喝草木叶子上的露珠,只是肚子饿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素来怕蛇。可能我某个祖先被蛇咬过,所以留下了畏蛇的基因给我……不过要是再找不到东西吃,我就得吃那渗人的大白蛇的尸体。 我给自己立了个约定,要是两天内再没人来救我,到了实在没有办法的境地,我才去吃大白蛇,于是我出去用泥土枯枝把大白蛇的尸体埋了起来。 看着篝火胡思乱想,百无聊赖,不知不觉抱着双臂睡着了…… 睡着睡着,突然听到什么声响,好像大蛇撩拨泥土的声音。我心想这大白蛇真是逆天了,脑袋都轰成这样了还没死呀? 我抡起伏魔棒,小心翼翼地过去埋蛇的地方。 只见那大白蛇虽然脑袋烂了,但身子绷得直直的,如同拔河的绳子。 仔细一看才看清两边有什么东西拉着蛇身,一边是毛茸茸的大蝎子,另一边是一只长长的紫色蜈蚣。一个大如车斗,一个长如鳄鱼,正咬着大白蛇的身体互相抢夺撕咬。 想起这些毒物生活在崖底久了,吞吐天地精华,长成骇人这番模样。 只见拉扯的大白蛇中,隐隐有红光透出来。 我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大蝎子和紫蜈蚣要抢夺白蛇的尸体,敢情是为了大白蛇的内丹。大白蛇活了几百年,不知道吃过多少人,眼睛通红诡异,早已结出内丹…… 第四十四章 长生之秘 要是我能见白蛇内丹抢到手中,说不定能大增功力。到时候不就可以使用彩扎秘术。 我真是笨!我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怎么忘了大白蛇体内还有内丹,暴敛天物,以至于引来了这两大毒物。 当下我也不敢随便出去,只得紫蜈蚣和大蝎子打得难分难解的时候突然杀出,伏魔棒击落……唯恐毒物不死,我还祭出了活火符。 确定他们死透之后,我用随身带着的小刀剖开蛇腹部,取出里面红彤彤的内丹,兀自发着热,捧在手上沉甸甸的,仿佛一颗跳动的小心脏。 有点恶心,我不敢贸然吞下。 但想着吃了或许还有一丝生还的机会,不吃就只能等死了。我闭着眼,好像吃苦药一样咕噜地吞了。 白蛇内丹一下肚,就像喝了烈酒一样,在腹腔内灼烧,浑身发热。 贸然吞下大白蛇累积了几百年的精华,好像干瘪的气球一下打满了气,撑得膨胀起来。 我也是大意了,应该先吃一点看看如何再说。 胡乱吞下内丹的后果是体内真气混乱,横冲直撞,想停也停不了。 我惊恐万状,却欲控不能,欲停不行。如今可说明知是自己身体,却无法控制,惨到了极点。 …… 北茅后山。 湖面泛过一叶竹筏。 筏上四人,撑筏的是一个二十四五的英俊青年,只是脸上颇有傲气。 前面一个少女,后面一个男人和一个老人,筏上放着又细又长的绳子。 “陆师叔你说张青会没事吗?”宫琴音紧张地问道。 陆响苦笑道:“小琴,你已经问了我三十七遍了,你爸爸已经令北茅诸位弟子出去寻找了,一有消息就会通知我们。昨天你师伯开坛作法,在冥府中并没有找到张青的阴魂,那就证明他还活着,你不用太担心了。凭他的聪明才智,无论有什么难关我相信都可以渡过的。” 宫琴音嗯了一声,湖上烟波映在她的美眸上便是淡淡的忧愁。 赵正臣也道,“不错,现在最重要的是进入湖心岛内,若有办法问明长生诀的秘密最好。若是那魔人喜怒无常,攻击你们,你们就拉拉绳子,我和三弟就马上把你们拉出来。” “是!”宫氏兄妹异口同声道。 竹筏驶小岛边缘,宫氏兄妹用绳子绑在腰间,绳子上绑着有铃铛,一拉便响。 看着小岛葱郁杂乱又隐隐含有某种章法的树林,宫剑涛眼中闪过犹豫,但还是硬着头皮踏上前,频频回头。 宫琴音则步伐坚定地往前走着。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岛密林…… “师兄,你觉得这两人之中,谁能成功回来?”百无聊赖的陆响和赵正臣聊起天来。 “人的品性如何容易在小细节中暴露出来,剑涛虽然雄心勃勃的样子,但是频频回头,证明他还是有点怯意的。反而小琴不慢不紧视死如归,老实说,我比较看好小琴。”赵正臣负手道。 陆响默然,颇为赞同。 突见岛内惊起一滩鸟雀,树木轰然倒塌。 “糟了,他们会不会出事了。”陆响警惕道。 摆摆手,赵正臣道:“绳子还没有拉响,说明只是出了点小状况,并没有十分的危险。” 岛内,宫琴音右手握着紫薇软剑,左手扶起惊魂未定的宫剑涛。 剑上有血。 地上有一只兀自没有断气在挣扎的野猪。 原来宫剑涛被突然闯出的野猪吓了一跳,危急之际,宫琴音当机立断祭出紫薇软剑,击毙了野猪,只是宫剑涛被这一吓,吓得脸色煞白。 “哥,小心。小岛内好像隐隐布了某个强大的阵法,那是法力高出我辈无数的祖师们布下的,用来囚禁魔人。也许是阵法影响了磁场,这里的生物都特别大、凶猛。”宫琴音收回紫薇软剑柔声道。 “哼,不消你说,我自然知道。刚才……我不过摔了一下,用不着你来教训我。”宫剑涛有点生气道。 宫琴音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话音未落,突然听得轰轰声响,犹如地壳震动。 视线可见的树木犹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扑起蔽日的灰尘。 一个大约坦克车般的铁球滚过来,更为诡异的是铁球上用儿臂粗的铁链绑着一个人,四肢脑袋都陷入铁球里,蓬头垢面样貌凶恶,身穿古代的衣服,但已经烂得不能称之为一件衣服。 宫剑涛吓得双腿发软,剑都拔不出,忙使劲拉扯腰间的绳子。 铁球怪人大手一挥,铁链子如同黑龙一样击出,宫琴音堪堪避开,铁链子硬生生将地上砸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宫剑涛一拉绳子,岛外的陆响和赵正臣会意,忙拉动绳子,宫剑涛身子在外力的作用下,不住后退。 铁球怪人行动缓慢,倒也追不上他,唯有将目标锁定在还不逃走的宫琴音。 怪人两条又长又粗的眉毛一扬,太阳穴暴起蚯蚓般的青筋,旁边的大树似乎被无形的大手连根拔起,声势骇人。 念力控物?!宫琴音心中诧异,这等怪术她只见九菊一流的苏我一鹿用过,饶是功力深厚如苏我老贼,也只能控制蟒蛇大小的绳子,而这怪人居然能用念力拔树! 最要命的是,树不止一棵,足足有四棵树,遮天蔽日地压下来。 …… “大师伯,三师叔,里面有……妖怪啊!”宫剑涛气喘吁吁,跳上竹筏。 陆响和赵正臣均是皱眉,心想遇事如此慌张,实在不是大将之才啊。但嘴上还是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小琴呢?” 宫剑涛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岛里有一个铁球怪人,非常凶恶,小琴……小琴还在里面。” 这时候陆响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意思是,一有危险你就抛下小琴一个人跑了?” 宫剑涛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赵正臣勉强笑道:“我们事先约定了,一有危险就拉绳子,小琴没拉,就证明她还有能力和魔人周旋,不急我们先看看。或许她能成功也说不定。” 就在此时,湖面上又渡过来一叶竹筏,筏上有一个病怏怏的中年男人躺在竹椅上,撑筏的人是黑叔。 “掌门这可使不得啊,你身上有病怎么还出来吹风。”赵正臣急道。 宫九咳嗽一声,摆摆手,“我还是放心不下两个孩子,过来看看。现在的进展如何?” 陆响苦笑道:“剑涛已经出来了,小琴还在里面。” 宫九有点失望地看了宫剑涛一眼,随即望向岛内,喃喃道:“小琴这女娃子啊,打小就不服输,心高气傲,像极了年轻时的我。” “掌门,我们要进去救她吗?”陆响问道。 摆摆手,宫九虚弱道,“不急,再看看。” …… 大树轰然倒下。 宫琴音岿然不动。 奇怪的是,并没有砸到宫琴音身上,中间隔着微细的距离。 “你不反抗?”怪人瓮声瓮气道。 宫琴音淡淡道:“前辈道行高深,要杀我,易如反掌。我如果反抗,只不过自取其辱罢了。况且,前辈根本没有想杀我的心。”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何况是从宫琴音这样的妙龄美女口中说出来,怪人脸色缓和了不少。 “哦,怎么说?” 宫琴音:“如要杀人,前辈只需要悄悄出手,何必弄得山崩地裂声势浩大?好像要故意吓走来人似的。” 怪人听了哈哈大笑,“你女娃子你很聪明,也很会说话,那你不妨猜猜我是谁?如果这你也能猜中,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考虑考虑。” 宫琴音皱眉想了想,看了看大树,又看了看怪人身上的古装,半响之后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前辈就是……徐福。” 怪人凄然一笑,仰头呼啸,惊起无数鸟雀。 “一千多年了,还有人记得老夫啊。”怪人眼睛通红,脸上有悲愤之色。 宫琴音知道自己猜中了,她也是见怪人念力控物的功力和苏我老贼有点像,但比九菊一流的人功力更深,加上这人身穿古代的衣服,所以她才大胆推测这人就是徐福…… 若他真的是徐福,他岂非活了一千多年,那为什么他会被茅山的祖师爷困在此处? 虽然非常好奇,但是宫琴音知道这不是她该问的问题。 眼下有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拓片的内容,她要拿这个治好父亲的病。 徐氏石壁是徐福的作品,没有人能比眼前的人更有解释权。 “前辈,你不是说过只要我猜中了就能帮我一个忙吗?晚辈倒真的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前辈。”宫琴音随即拿出重新默抄出来的长生诀上卷,恭敬道:“请前辈帮我一解迷惑。” “长生不死,又是长生不死。当年你们茅山的三兄弟找我也是为了长生诀,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长生不死的秘密就是……”徐福激动道,面显悲愤之色,仰天呼啸。 吼! 声如深林怪枭,裂石惊云,徐福双眼如血,嘴里露出森然獠牙。 长生诀的秘密就是,首先要变成僵尸…… 第四十五章 长生之秘(2) 见到这幅骇人的模样,宫琴音足足愣了三四秒,接着摇头苦笑。 原来长生诀的秘密竟是要变成嗜血的恶魔…… 所谓僵尸,集天地怨气秽气而生,不老、不死、不灭,被天地人三界摒弃在众生六道之外,浪荡无依、流离失所,在人世间以怨为力、以血为食,用众生鲜血宣泄无尽的孤寂。 虽有无尽的生命,但形如行尸走肉,无五味六觉,见血如禽兽。宫琴音心想既然如此,还不如早点死了呢。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被困在此处吗?”徐福苦笑,言语之中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宫琴音摇摇头,虽然这也是她颇为好奇的事。 徐福抬头看天,天上白云苍狗,尘埃落定,他的思绪仿佛也被带回了一千多年前。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方士,因为我的师傅是著名的鬼谷子,名声在外,因此秦始皇特意接见了我。原以为他要垂询我治国大策,哪知道他开口就是要求道家长生不死之秘。 君命不可不受,我虽然很失望,但是不得不答应了他。秦皇给了我三年的时间,寻求不死药,否则就要治我的罪。 我曾往海上寻求仙人,可惜终属缥缈,眼看限期降至,再不成功找到不死药就要被秦皇治罪。 走投无路的我,找到了隐居山林的将臣,求他咬我一口,变成永生不死的僵尸。 将臣乃是僵尸之王,确非外界传闻的那样凶残嗜血…… “混账。魔王将臣为祸人间,使得天下生灵涂炭,他不凶残谁凶残。”宫琴音一听到这里,忍不住出口斥道。只因为她自小接受的教育中,将臣都是罪恶的魔王,必须杀之而后快的,而北茅的代代祖训就是诛灭将臣。 徐福冷冷道,“将臣就算凶残,也比你们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慈悲一万倍!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子,知道什么?你要听便听,不听就给我滚!” 宫琴音没想到他会如此震怒,也知道打断他的话不是很礼貌,于是歉然道:“前辈,晚辈冒犯了,您请继续说。” 徐福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继续道:“将臣起初不同意咬我,禁不住我在他的洞外跪了三天三夜,终于他咬了我,我也因此变成了二代僵尸……” 我深知秦始皇想要长生不死药,并非为了像个嗜血怪物一样活着,而是要永恒地拥有人间的权力、财富、美色。于是我日夜钻研,翻查古迹,寻找一个办法,可以让僵尸变成即可永恒不死,也能享受人间福乐的办法。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发现了这个办法。 所以,我在送往秦皇的石壁上写了下来。可惜,石壁在运送的过程中被人抢夺了,不知所踪。 那所谓的名门正派说了为了天下万民,不可让残暴的秦皇长生不死,但其实只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 天意弄人,当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秦皇已经死了,我也因之成了罪人。只得携带门人徒弟前往东瀛,在那里我创立了九菊一门…… 宫琴音点点头,原来还有这般曲折的内情。 徐福继续道,“所以,长生诀的秘密分成两部分,上半卷就是你手中的拓片,内容就是变成僵尸,以怨为力,以血为食,不老不死。至于下半卷才是精华所在,叙写如何改造僵尸体质,使之不畏光,拥有知觉和无上力量,也可称之为僵尸的解药……” 宫琴音叹了一口气,内心颇为复杂和沮丧。 原因以为找到不死药,可以救治父亲的病。哪知道竟是要变成怪物一般的僵尸…… “爸爸那正直的老顽固肯定不肯!”宫琴音在嘴边冷哼了一声。 徐福大笑,“不过,下半卷你就是想练,也练不了。” “为什么?”宫琴音心念一动,下半卷正在张青的身上,若是结合起来也不是不可。 “以僵尸入道,旷古未有。你若是执意要试,九天十地仙佛、鬼神都将视你为眼中钉,因为这其中涉及到天地人一个大秘密。强如地藏王菩萨也不敢点破,只发誓身在地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对于这个秘密只是睁一眼闭一眼。你自问,能有地藏王的神通?”徐福冷笑道。 “长生不死若真的有那么容易,天地间不早就人满为患?”徐福看着宫琴音的眼睛讥笑道。 “那你……不是成功了吗?”宫琴音道,虽然她不知道眼前的徐福是人是魔还是僵尸。 徐福嗤笑,“不错,但也付出了一生的代价。我炼成长生诀之后,便即招来满天神佛的追杀,若不是将臣护我,恐怕我身已化为齑粉。我之东渡扶桑,虽然是为了躲避朝廷的责罪,更多是为了道门中人的追杀。可惜,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最后我还是被茅山三兄弟抓回来,囚禁于此,以防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宫琴音默然,看着眼前怪力乱神的徐福,只觉得他非常可怜,被人囚禁于此,一千多年,这日子得多难熬啊。 徐福摇头苦笑,“小娃子,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下半卷秘密所在,而是你一旦知道了,便会招致杀人之祸。我话已至此,你回去吧。” 宫琴音胸中热血上涌,知道徐福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反而还是个善良人,当即握剑道:“前辈,我救你出去吧,你都被囚禁在此这么久了,就是犯下天下的罪也偿还尽了!” 徐福只是笑,“哈哈,你这女娃子很是可爱,也很对我的胃口,如不是我成了这幅模样,必定收你为徒。可惜岛内蕴含了清微一仪阵,乃你祖师所结,凭你的道行想解开还远着哩。” 宫琴音叹了口气,当即跪下三拜,“前辈肯将这些告诉我,解开我心中迷惑,无以为报,请接受琴音三拜。” “哈哈,茅氏三个狗腿子居然有如此有情有义的徒孙,造化,造化!” 只听徐福的笑声越来越大,转而变小,抬头一看,他的身影已经隐没在密林深处。 看着他的背影,宫琴音怅然若失,木然回头。 走到渡边的竹筏,发现父亲也在。 “怎样,长生诀的秘密问明了吗?”宫剑涛第一句就问。 宫九虽然板着脸,第一句话却是:“小琴,你没事吧?” 宫琴音点点头,“没事,长生诀的秘密也已问完。不过,我只能告诉父亲。” 宫九奇怪哦了一声,宫琴音凑在他的耳边,将徐福的话简而言之,但并未透露岛上的魔人是徐福…… 说着说着,宫九哈哈大笑:“哈哈,生死有命,谁也逃不脱轮回之道!长生不死,终究一场虚幻。” 他笑得那么激动,以至于咳出了血,脸色呈现病态的红。 众人忙上来看顾他,宫九只是笑,按着宫琴音的肩膀笑道:“好,小琴不亏是我宫家之女,为父很是欣慰,欣慰。” 若在之前,宫琴音肯定乐开了花,她十几年来的努力不过为了拼取父亲的认同,但此时张下落不明,父亲又身患重病,纵然获得父亲的认可,也只是嘴角轻轻一笑。 旁边的宫剑涛虽然附和地笑着,但脸色极其难看,眼神闪过一丝阴毒…… 夜。 夜凉如水。 北茅山中的院子,宫剑涛舞剑,舞到酣处,一剑把旁边木人的脑袋给削了下来。 旁边侍立的黑叔奇道:“公子为何动怒?” “哼,谁说我生气了?”宫剑涛一剑插入地下三寸。 黑叔看着他长大,自知他心意,当即笑道:“是因为琴音的事吗?” 宫剑涛怒道:“谁不说不是,这丫头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在这节骨眼回来,莫不是为了北茅的掌门之位。就在今天,这丫头出尽风头又得了爹爹的欢心,恐怕爹真的会把掌门之位传给她。” 黑叔哈哈笑道:“原来公子是为了此事生气,以老身看来实在没有必要。须知道,北茅立派一千多年,何曾有过女掌门?” 宫剑涛眼中闪过一丝阴毒,“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若是爹病糊涂了也说不定。” 黑叔脸色一沉,喃喃道:“这也是。” “何况,赵师伯、陆师叔都站那丫头,爹若是真的立她为掌门,那我宫剑涛就在北茅就真的没有立足之力了!”宫剑涛叹道。 黑叔摸着胡子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就算赵陆两人都站宫琴音,也有办法逆转局面,只不过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罢了。” “哦?愿闻其详!” 黑叔阴阴一笑,“还记得茅山分为南北两派吗?南茅一派乃是三茅祖师最先立足之地,所传的乃是茅氏族人。若是真的被宫琴音夺取掌门之位,我们何不请南茅的人来主持公道,反正都是同祖同源,只要输送若干利益金钱玉石,让他们奉你为主,纵然有赵正臣、陆响阻挠,又有何难?” “好!”宫剑涛连说了三个好字,“此计甚好,这样吧,我马上修书一封。黑叔你给带到南茅,若是爹立我为掌门就算了,如果立了琴音,届时就请南茅‘主持公道’!” 第四十六章 北茅新主 北茅山。 病榻前传出一声声的咳嗽。 陆响和赵正臣看了都是眉头紧皱,默默无语。 油尽,灯会灭。人也一样,终有个时候。 宫九就是那盏快要燃尽的灯。 他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他动了动嘴唇,虚弱道:“两位师兄弟都是我宫九的好兄弟,你们说说……咳咳,北茅一门应该交给谁?是小琴还是剑涛?” 陆响眼红红道:“陆三早就是北茅的弃徒了,哪有资格谈论此事。还是看掌门和大师兄的主意吧。” 赵正臣捋着胡子,淡淡道:“先前我们早就有过约定,谁能进入魔人岛问明长生诀的秘密,谁就是新任的掌门。湖心岛一行,小琴的胆识、道术无不比剑涛高上一筹,窃以为,这个掌门还是得让小琴来当。” 宫九叹了一口气,望着天:“哎,你说小琴要是男的该有多好,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陆响浓眉一张,“掌门此言差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女儿身又怎么了。花木兰、武则天尚且是女身,还不是巾帼不让须眉,成就一国之主?若要振兴北茅,继承者非小琴不可。” 赵正臣也劝道,“是啊,若要成大事,就必须打破某些规限。” 宫九勉强坐起来,半响,好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握紧了拳头:“好,既然北茅一脉千年以来没有女掌门,那么从我这一代就打破这个规矩!我决定了,立小琴为掌门。只可惜,我看不到北茅在小琴手中振兴的时候了,以后的事还要多多仰仗两位师兄弟了!” 虽然明知道宫九大限将至,但两人还是安慰了几句。 宫九苦笑摆摆手,如此这般在两人耳边说了几句话。 接着便有人把宫剑涛叫到病榻前。 “剑涛啊,为父待你如何?”宫九喘着气道。 “好,不能再好的地步,自小我想要什么爹都给我。又教我道术、淳淳教诲,剑涛虽九死也不能报答其一。”宫剑涛凝重道,这一点倒是事实。 “好,很好。”宫九欣慰一笑,接着又问:“剑涛,你老实告诉我。你,想不想当北茅的掌门?”宫九虚弱道。 宫剑涛心里是一万个不想,但在嘴上还是道:“全凭爹爹的主意。可当也可不当。” “好!”宫九激动地从病床坐起,剧烈咳嗽起来,“好,既然如此,爹就立你妹妹做掌门了。你以后得好好匡扶她,将北茅振兴,扬我北茅威名于天下道门,守正辟邪,不可稍有松懈!” 宫剑涛肠子都悔青了,早就知道这样老实说出自己的心意。不过但见父亲也是预谋要立宫琴音当掌门。宫剑涛有注意到后堂似有人影,大概就是父亲埋伏下来的人吧,如果自己稍微呈现不服从的意愿,恐怕就要被大卸八块吧! 一念及此,宫剑涛只得装出诚恳的样子,“剑涛才疏学浅哪里能带领北茅,还是让妹妹担此重任吧,我就在左右拾遗扶持就好。爹请放心,我兄妹和睦,绝对会将北茅搞得风生水起的。” “此话当真?”宫九激动道,儿子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 “自然当真,”宫剑涛脸上诚恳道,心中却是道,“好啊,你诚心撇下我,偏心宫琴音。那就别怪我了!” 宫九欣慰笑道,“好,不愧是我的乖儿子。你去吧。” 宫剑涛行礼告辞,他这前脚离开,赵正臣和陆响就从后堂里出来。 陆响笑道:“既然大公子如此懂事,那就好办。” 赵正臣却是面有忧色,“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大公子一向很有功利心,能这么坦然接受,倒是也是怪事。” 宫九笑道:“不怕,剑涛一向最听我的话。他已经向我保证过,我就信得过她。好了,叫琴音那丫头进来吧。咳咳……” 十分钟之后,宫琴音守在宫九的床边。 看着昔日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宫九又是欣慰又是难过。 “小琴,你恨为父吗?”半响,宫九嘴里憋出一句话。 宫琴音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他会我问这样的话,但还是回答道:“有时挺恨的,人家明明是个女孩子,小时候却偏偏逼迫我学习道术。当我道术有成了,偏偏又不能我一展才能,说什么女儿家还是待字闺中的比较好。” 宫九笑道:“因为那是每个做父亲的心理啊,既想女儿快点成长,又怕她太独立了,在外面会受到伤害,想她一直陪在身边。不过,我知道我的女儿终于长大了,从湖心岛的事我就知道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听着父亲的话,宫琴音也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透过那些前尘往事背后,父亲的爱意总是隐晦而深沉。 “如果,父亲有一件事希望你去完成。你会答应我吗?”宫九是越来越虚弱,眼中的神采如同风中的灯。 “会!别说一件事,就是一百件事我也愿意去做!”宫琴音眼睛红红道,因为她也看出,父亲时候不多了。 “好,那你听好了,我要你执掌北茅一门,使之扬名天下道门,守正辟邪,以万民安危为己任!” “爹,女儿哪里何德何能能胜任如此重任啊!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爹好好的”宫琴音诚惶诚恐道,本来她就没有心思要争夺掌门之位,此时更是抱住宫九大哭。 “小琴,你不答应此事,爹死不瞑目啊。”宫九气若游丝道。 陆响劝导:“你爹就这么一件心事,小琴你就答应他吧。况且北茅一门的三代弟子中就你有这样的资质,你不当,北茅一门就没落了。” 赵正臣也劝道,“是啊,你就答应了你爹吧。” 看着父亲殷切的目光,宫琴音咬咬牙,点头道:“好,我答应你就是了。” 再看宫九已然咽气,嘴角兀自带有一丝释怀的笑意。 “爸!”此时宫琴音再也忍不住了,氤氲的眼泪哗啦流出,湿了宫九的胸膛。 陆响过来,大手一抹宫九的脸,为他合上了眼睛。拉着赵正臣沉声道,“师兄我们先出去吧,让小琴安静一下。” 赵正臣拍了拍宫琴音的肩膀,低声说了一句节哀顺变,就和陆响一起出去了。 “师兄,我本是北茅的弃徒,此行回来只是为了护送长生诀,今我任务已成,是时候回去西京了。”陆响黯然道,宫九之死更是他觉得此处是伤心地,不如早点离开。 “陆师弟难道见北茅有难也不救,未免太不仗义了!” 陆响大奇,“此话怎讲?” 赵正臣道:“眼下宫掌门驾鹤西去,新掌门尚未就任,正是北茅青黄不接的时候。加上小琴乃是你师兄之女,你不留下扶持她,就此离去,岂非见死不救?依我看来,师弟不妨留在北茅,待两三年之后,北茅根基已稳,再行离去也不迟呀!” 陆响默然,半响之后,抱拳道:“大师兄教训得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给宫掌门料理后事。” 赵正臣捋着胡子,摇头道:“不,现在最重要是让小琴接任掌门。葬礼的事,压后一两周也不是问题。倒是北茅上下几百人,不可一日无主。” 陆响点点头,“师兄说得是,那我们先摆设物事,三天之后举行掌门接任大典。” …… 山崖底下。 活吞下蛇丹的恶性反应还没过去,我被热得死去活来,昏过去又醒过来,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夜。 在一个清晨,露珠滴在脸上,冷意使我从昏睡中醒过来。 我起来,看着自己的手,摸摸脸,发现那股燥热已经从我的身体中消去。 而我的身体好像充满力量,好像不爆发发出来就憋得特别难受。 难道说,我已经吸收了大白蛇内丹的力量?还有最奇怪的就是,我在山崖底下至少有两三天,但是一点都不觉得饥饿,不知道是不是饿得没感觉了。 我走到一棵大树下,想试试自己的功力是不是因为白蛇内丹发生了什么变化。结果一掌下去了,我都惊了个呆。 这一记五雷正法下去,竟是拦腰将一颗正常人腰围粗细的大树轰断了。 要知道我的五雷正法还只是一级的,哪知道吞下蛇丹之后,竟是直接跳了一级,两级了。比之小师傅还有些距离,但是也不远了。 我心中啧啧称奇,心想既然功力大增,那么彩扎秘术已经也能使出来了。 然而很快我又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没有纸。没有纸,怎么做纸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我突然想起我的身上还有长生诀的拓片,所谓拓片其实不过是碑文上复印下来内容的纸。 那天为了逃命,我和小师傅一人携带半卷的长生诀,谨慎起见我们二人分别记熟半卷的内容。所以即便拓片毁去,我们也能凭借记忆再默写一份出来。 于是我将拓片取出,撕开,折成一个个的小纸鹤。 转运真气于指尖,促动纸鹤,让它飞起来。 这时候,神奇的事发生了,这纸鹤真的动了起来,有如活物。扑哧扑哧的,环绕在我身边飞舞…… 第四十七章 十万火急 茅山三茅道观,山前有祠,专供三茅真君,有道人主持,一年四季,香火不绝。历经千年不衰,到了乾隆二十三年(公元1758年),北茅上下誓独葺理,劳苦心力七八载,观宇焕然,三清庄严,院貌一新。 山顶的太清官铁椽铁瓦,古朴凝重,只在祭天、或者有什么大事才会开启。 例如今天的掌门交任仪式。 青石铺就的山路两边排满北茅的门人,宫琴音拖着长长的白色汉服,表情凝重,缓步走上祭天坛。 坛上焚香三牲祭天,三脚铜鼎插满手指粗的香,一时青烟袅袅。 陆响和赵正臣侍立期间,前者上前朗声道:“我北茅立派千年,一直以来以众生安危为己任,除魔卫道,今我宫掌门辞世,临终前立宫琴音为新任掌门。现在有请新任掌门上前祭祀天地、北茅列代祖师。” 宫琴音接过赵正臣手中的香,鞠躬一拜,正欲上香。 突然听得从山下传来一句悠扬的:“慢!” 往下看去,只见三五十人从山路走上来,而从服饰看来并非北茅的人,而是南茅道士的服饰,其中赫然有南茅的掌门茅天明,两大长老林子云,陆广中。 更奇的是带头的人竟是宫剑涛。 “今日是北茅新任掌门祭天的日子,和你们南茅的人有何关系?”陆响见来者不善,拦住质问道。 茅天明呵呵笑道:“南北茅山系出同源,都是拜三茅祖师,北茅册立新任掌门,又怎么不关南茅的事呢?再者,我好像记得,阁下乃是北茅的弃徒。我们两派的事,与阁下又有何关?” 这茅天明,四五十岁左右,头发半黑白,一双眯眯眼看似昏睡,时不时有精光闪过,显得为人狡黠。后面的两个长老都是年近花甲之人,高的叫林子云,面色阴沉的叫陆广中。 “你……”陆响爽直汉子,不妨他提起这茬,一时倒是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宫琴音不慢不紧地上了香,随即朗声道:“陆响当年以阴阳禁术犯道门大规,被逐出北茅。但此十一年来,洁身自好,改过自新,现我宫琴音以北茅第五十五代掌门的身份,令陆响重回北茅门下,任为北茅长老!” 陆响做梦都想回到北茅门下,此时见宫琴音一接任北茅,便下令让他重回北茅,自是向宫琴音投去了敬佩的目光,翻身就拜,“是,宫掌门!” 陆响微笑走到茅天明身前,淡淡道,“不知道我现在有权问话没?” 茅天明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我就开门见山说了,你们新任掌门得位不正,我乃是本来茅山南北一家的原则,出来主持公道的。” 话音未落,又听赵正臣叱道:“南北茅山同源不同派,也不到你们插手我们的内务。茅掌门还是请回吧。” “诶,是你们北茅的人邀请我而来的,而怎么算得上是插手呢?”茅天明冷笑道,专向宫剑涛,“你说是吧,剑涛贤侄?” 这时候,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宫剑涛,目中均有愤怒和不解,怪不得茅天明可以长驱直入,大摇大摆上到太清宫,原来是有‘汉奸带路’。可他为什么这么做? 宫剑涛低着头,脸上憋得通红,终于决定撕破脸皮:“哼,爹爹偏心,哪有立女人当掌门的规矩,我不服!所以请茅师叔过来主持公道!” “你……”赵正臣气得说不出话来,“你这个笨蛋!岂不知道南茅狼虎之心,正愁没有借口入侵北茅,你倒好,给人提供了一个现成的。宫掌门何其英伟,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儿子啊!” 陆响也痛心疾首道,“你父亲临终前还是相信你,没想到你尸骨未寒就反了,还把外人带进来,你带得起你父亲吗?” 宫剑涛动摇了几分,喃喃道:“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旁边的黑叔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冷笑道:“当初你们是否约定谁能问出长生诀的秘密谁就是掌门?既然得了长生诀你父亲又怎么会死呢,很明显,这是要为了立你妹妹做掌门而演的戏。” “对,对!”宫剑涛情绪激动连说了几个对字,狰狞道:“既然爹偏心于妹妹,那我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没什么不对。” 沉默多时的宫琴音此时开口了,一针见血道:“我道茅道长为什么远道而来呢,原来是为了长生诀呀?” 茅天明眼中精光一闪,“见笑了,既然大家同源同祖师,贵派既然得了长生诀,何不共享出来。大家共同参详?” “简单,你先去找一只僵尸让他咬一口,长生诀的上半卷便是如此。”宫琴音冷冷道。 其实宫琴音说的是实话,长生诀的确是这么记载的,连徐福也同意的。但在茅天明的耳中,听起来却像是咒骂,骂他变成僵尸。 茅天明抽出尘拂,冷声道:“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们下狠手了。先废了你,再立宫剑涛为掌门!” 说着那南茅那五十多人无不亮出兵器,一时间剑拔弩张。 北茅众人无不望向宫琴音,“掌门,我们怎么办?” 众人起先还有点怀疑这个十八岁的少女能否担起一派掌门的重担,但见刚才继任,重收陆响入北茅、面对挑衅不卑不亢予以反击,俨然有一派宗师的气度,大家都潜移默化地把她当做了掌门。 锵的一声,宫琴音拔出腰间紫薇软剑,冷声道:“能怎么办?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保卫北茅!” “保卫北茅”北茅门人轰然呼应。 茅天明挥动尘拂,尘拂的白丝迎风见涨,挥动之下,三足青铜鼎轰的一声翻侧,内中香灰倾倒而出,激起阵阵尘埃。尘拂如云,直取宫琴音。 紫薇软剑忽曲忽直,纠缠在茅天明身边。宫琴音因为身穿了祭祀所用的汉服,衣服厚长,行动不便,一时间轻灵迅捷的软剑无法发挥全部实力,只得不断动用符咒将茅天明轰出身前。 那一边,陆响和赵正臣也对上了南茅的两个长老。 一时间,庄严的祭天坛成了混战的沙场。 …… 山崖底下。 噗通一声,我脸朝下扑倒在地,小纸鹤落在后背上。 第二十三次起飞失败…… 虽然吞噬了白蛇内丹,功力大增,但是还没练习纯熟纸鹤飞渡术。 终于,在第三十次成功了。 纷飞的纸鹤像气球一样叼着我的身上往上飞翔,扑哧扑哧的翅膀拍打声好像有很多小鸟在我的头上飞来飞去。 穿过茂密的山林,我犹如身处失重的快感,看着脚下的密林成了绿色参差的地毯,山路就在头顶不远处……我不得不感叹,彩扎秘术是真的有用! 十分钟之后,我终于上到地面,当天蛊门、苏我老贼拦截大巴的地方。 这时候的我,衣衫脏破,蓬头垢面,十足个小乞丐…… 好不容易才碰到一个好心的司机,坐了一趟顺风车,让他搭我到北茅山下。 刚到北茅山下,就远远看见山顶起了火,冒起浓浓白烟,北茅的门人纷纷往山上赶去。 情知是出了什么事,向周围一个道童询问,他说今日是北茅新任掌门宫琴音继任的日子,却被南茅一门上来捣乱,两边打起来了。 我大骇,情知我不在的时候肯定发生了很多事,赶忙往山顶的太清宫上赶去。真恨不得有个代步的工具,当我跑出山顶时已是气喘郁郁。 看到太清宫前的一场混战,我简直惊呆了,只见两种不同服饰的道士在拼得你死我活。祭祀天坛上,宫琴音更是和一个中年的道人打得难分难解…… 第四十八章 生死之间 可惜姜还是老的辣,在茅天明的全力进攻下,宫琴音渐渐有些不支。 而陆响和赵正臣也被两个南茅的长老拦住了,分身不得。 岂有此理,欺负我的师傅就是欺负我!我大怒,抡起伏魔棒就上前,不住有南茅的弟子阻拦我,我劈脸就是一棒。 有了白蛇内丹的功力加成,我出手今非昔比,随便出手就能打倒六七个人。只是还不能很好地控制力道,出手太重,把首当其冲的一个给打晕了。 眼看着我距离宫琴音越来越近了,她身穿祭祀的白色汉服,犹如在水一方的仙女。突然想到,小师傅已经是北茅的新掌门了,那我是她的徒弟,掌门的徒弟,若论辈分,也是不低啊…… 就在我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时,忽然见一个老人慢慢接近宫琴音,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把匕首。后来我这才知道,这人就是宫九身前的仆人黑叔,大家都很信任他,不妨他拿着匕首从后面鬼鬼祟祟,似乎要挑选时机下手。 我很想高声叫,可是这么一来,宫琴音就会分神被茅天明击倒。可如果不出声,那刀子就要往小师傅的身上招呼下来。 一见小师傅有些危险,我急得眼睛都红了,只想快点赶到她的身边。 气急之下,我也顾不得什么轻重缓急,出手就是五雷掌。 要知道五雷正法非同小可,何况我现在功力大增,使出来虎虎生威,中者非死即伤。尽管伤害到人会折寿十年,但是我凭着着阴阳之身,寿命无限,倒也无所谓。 好几个挡在我身前的道人仰天吐血倒下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见此惨状,自是无人再敢拦我。我得以长驱直入,陆响见了是我,大喜过望喊道,小兄弟,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没见几天功力大涨啊!对对,轰死南茅丫的。 北茅的人都把我视作救星,作战空隙不住交头询问那人是谁。毕竟使用五雷掌打人,用一次就得损失十年阳寿,虽然茅山厉害的门生都会,但是如此不用命地使用五雷正法,我还是第一个人。即便茅天明这样的大宗师,也是到了生死关头的时候才会用这样的杀招。 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陆响突然大喊,“看,那就是掌门的得意门生!咱们有希望了!” “哦,原来那是掌门师兄啊!” “怪不得,宫老掌门会立琴音当掌门,敢情她是真人不露相哩!” “有小宫掌门带领,北茅必胜!咱们上啊!” 北茅的门人议论纷纷道,一时间士气大振,不住冲击围上来的南茅门人。 众人喧天的吵声自然也传到了宫琴音的耳中,她着急地往台下看去,寻找我的身影,后面亦步亦趋的黑叔也越来越近。关心则乱,宫琴音因为分散了注意力,差点被茅天明击倒。 我大急,忙停下大喊:“小师傅,小心后面!” 就在此时,黑叔脸上闪过一丝狠毒,寒光闪过,匕首插入了宫琴音的后背。 雪般白的汉服顿时染开了朵朵红梅。 茅天明大喜过望,挥动尘拂,直击宫琴音的门面,小师傅顿时像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茅天明,我只让你逼她退位,没让你杀死她啊!”宫剑涛朝茅天明大吼道,毕竟是妹妹,还有点感情,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黑叔,指着他的手都有点颤抖:“还有你,黑叔……为什么你……” 黑叔扔掉刀子,冷笑道:“不为什么,我本来就是茅道长安排在北茅的卧底,帮助他完成统一南北茅的大业。本想等着你继位,你宫剑涛乃是个昏庸之才,慢慢蚕食北茅。哪知道老头子传位给了宫琴音,这丫头也的确有能耐,短短几天就能把北茅团结起来。所以我这才教唆你请南茅进来主持公道,哈哈,笨蛋!你死鬼老爹没选你当掌门,真乃明智之举啊!哈哈哈!” 宫剑涛轰然跪地,眼睛红红,悔恨的眼泪低落地上。 我们几个人蜂拥而上。 宫琴音虽不是被宫剑涛害的,但也算得上是间接的,有时无知比残忍更难宽恕。气得不行的陆响一脚把宫剑涛踢翻,前去照看宫琴音。 我因为离得远,并不十分看的清楚。我只知道我这辈子最急就是这个时候,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飞到她的身边。 茅天明穷凶极恶,还想进攻宫琴音。 “呔!住手!”赵正臣一把黑剑呼啸而出,分开如云的尘拂。陆响见状也祭出青锋剑,联合赵正臣进攻茅天明。 我们众人围住宫琴音,只见她气若游丝地念着我的名字:“张青,张青,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我把她的手抚上我的脸。 “太好了,你没事。”宫琴音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笑。“你不在的时候,我才知道你多么重要。” 我都急哭了,扶起她:“你别说了,好好休息,你也没事的。” 宫琴音虚弱地点点头,“嗯,是有点累。这顿时间……我想睡睡。” 我扶住她的腰处全都是血,又怕她睡着了就醒不过来,忙叫:“别睡了,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宫琴音蝴蝶般动了动的眼睫毛张开,伸手夹了夹我的鼻子,苦笑道:“你这人啊,颠三倒四的,我真傻,也不知道喜欢你什么……”接着便合上了眼睛。 我的心中大痛,悲伤和愤怒同时涌上心头,颤抖的手去摸她的鼻息。虽然只一秒,心中已闪过了万千念头,唯一过不去的万一她死了,我该怎么办? 所幸……还有呼吸。微乎其微气若游丝的呼吸。 看着还在激战的茅天明,我心中蓦地燃起一把无名火。小师傅这个境况,完全都是因他而起,我若不手刃此人,真的对不起小师傅! 一念及此,我放下伏魔棒,拿起宫琴音的紫薇软剑,让北茅的门人看住小师傅。 我们三人,紫青黑三把剑直攻茅天明的上下三路。 我状若疯虎,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右手持剑,左手使用五雷正法。 饶是茅天明这样的大宗师,见了五雷正法也畏惧,毕竟挨上一掌非死即伤,而我又是不要钱似的,祭出五雷正法。 所有虽然我的修为最低,但是茅天明最忌惮的人反而是我。 “他妈的,你们两个老家伙还不过来帮忙?”茅天明左手祭出一张土盾符,一个闪避不及,被陆响的青锋剑削去了半截眉毛,气急败坏的茅天明看上去又是滑稽又是狰狞,朝两个还在人群中混战的长老大声吼道。 陆广中和林子云闻言,立马跃上前助阵。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茅天明颓势顿消,隐隐还有占优势的感觉。 毕竟三人都是修道三四年的,而我只有半年不到的功力,一时间,我们竟节节败退。一旦我不要命地轰出五雷掌,两大长老就牵制我,不让我上前。 陆响压低声音:“只有张青有能力伤姓茅的,我们两个用剑阵掩护他上前!” “好!” 赵正臣应了一声,手中黑剑盘旋在身侧,可攻可守,转念即可。可惜我还没有这份功力,但见两人都掩护我上前,索性抛下紫薇软剑,双掌都祭出五雷掌一马当前地攻去。 林子云和陆广中想攻我,都被陆响和赵正臣的剑和灵符挡了。 我长驱直入,如握雷电降世的天神,直取茅天明。 慌张的茅天明连连后退,待我攻到门面却冷笑一声,咬破手指在尘拂上画了一个赦令,空中隐然出现红光,尘拂好像有了意识似的,蒲扇一样张开,组成了一张白白的防护墙。 五雷掌击到近前,如同棉花,使不出力。 茅天明冷笑一声,手掌中早多了两张蓝符,我心中大惊,敢情这奸诈小人是故意勾引我的,等到我攻上前,再发动攻势! 蓝符那是比黄色灵符还要高级的符,功力浅一点都无法发动。 轰的一声,两张蓝符已经变成两团蓝幽幽的鬼火。 我冲进了茅天明身前,就如把脸摆在他面前等他打似的,陆响和赵正臣还在外围,想救我也是鞭长莫及。 就在茅天明狞笑着,想掷出鬼火的时候,他脸上的笑突然僵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背后。 一把匕首插在他背后。 握着匕首的人就是宫剑涛,此时的他状若痴狂,狰狞笑道:“呵呵,你居然设计陷害我,大不了一拍两散,掌门之位与其留给外人,不如留给北茅的人自己,就算执掌的那人不是我……” 那把匕首正是黑叔刚才插入宫琴音背后的那把,兀自带着血,此时插入了茅天明的腰中,直到没柄,顿时血如泉涌。 我看着宫剑涛,情知此人罪不容赦,但还是被他震撼到了。此人一心想当北茅的掌门,却是才力有限,这才被南茅的人利用。幸好,他没忘记他还是北茅的门人。 腰中中了一刀,茅天明大出意外,脸顿时涨得通红,两团幽蓝的鬼火直轰宫剑涛。 尘拂如云的屏障松懈了,我趁虚而入,两记五雷掌同时击中他的胸膛。 嘭的一声,宫剑涛和茅天明双双倒地…… 第四十九章 吾往矣 宫剑涛吐出一口血,就此气绝。 他所中的幽蓝鬼火原是茅天明对付我的杀招,而茅天明也好不到哪里去,胸前一双焦黑冒烟的掌印,直摧五脏六腑,显然快不活了。 茅天明一死,南茅门人气势顿消,再无抗争之心。加上山下源源不绝赶来的北茅门人,终于,我们控制住了局面。 黑叔、林子云、陆广中渐次被擒。 好好的祭祀天坛血迹斑斑,物品东倒西歪,死伤不少,其中还有不少是我杀伤的……造孽啊。 “张青,你说怎么处置这几个人?”陆响收起青锋剑,问我。 这时我哪有什么心情处理他们,我只想看看小师傅怎么样。 “来人,把这些人先关押起来。”赵正臣下令道,立马有北茅门人过来收押了这几个人。 宫琴音被北茅门人小心翼翼转移到内宫,并且由赵正臣请来名医为她看病。 她在里头多久,我在外面就坐立不安多久。 身上的破烂衣服还没来得及换,水饭未沾。都是陆三哥力劝,我才先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但还是吃不下东西,脑子里念的就是宫琴音。 脑海不断回播这些时日,她的一颦一笑。她冷冰冰的样子,还有她昙花一现的笑容。 还有她白天说的那句,“你啊你,总是颠三倒四的,真不知道我是怎么会喜欢你……”以及那无奈、幽怨又甜蜜的一笑。 难道说,宫琴音喜欢我? 最要命的是,我的心七上八下,纠结到死,还是说,我也早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小师傅吗? 琴音还在内宫里接受诊治,我坐在院子中,明月当空,胡思乱想。 我想起拜师当天,宫琴音明言我乃是天煞凶相的命,会给喜欢的人、身边的人带来厄运。所以小师傅说,我们两人之间最好不要有感情。我不要去爱她,她也不要来喜欢我……如此,两人便相安无事。 难道是因为我们两人发生了感情,厄运降临,宫琴音这才被刺,以至于危在旦夕! 我越想越是心惊,一定是这样了,呵,我果然是个害人害己的家伙…… 月色凄凉,宫内烛光曈曈,一如我纷乱的心情。 “在想什么呢?”赵正臣负着手,走出来。 我忙起来给他行礼,赵正臣给我的感觉,是一个不苟言笑的老家伙。 “没什么?我就坐坐。”我擦了擦眼睛。 赵正臣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轻笑道:“瞎说,我看你是在挂念小宫掌门吧?” 我默然。 接着赵正臣又给我细说了我不在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你知道吗?那天前往湖心岛,这小丫头不知道问了多少次你的下落。就是前往面见凶残的魔人她也不怕,在那节骨眼,她担心的还是你啊。” 是啊,小师傅一向对我都挺好的。 赵正臣也叹了一口气,“小琴这丫头啊,我是从小看着她长大,这孩子从小就不用大人多费心。可是虽然不用我们费心,反而叫人更担心她。会不会有什么地方是在勉强自己,是不是会有什么谁都不知道的哀伤?但是这一切她都默默一个人扛着,她父亲临终前还给她留下了北茅这副重担敢,但是她一句话也没多说就接下了。虽然她表面冷冷的,却一直个热心肠的人。可惜啊,天公不作美!总教好人短命,恶人祸害千年!”说到最后竟是激动地指天咒骂起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宫琴音诸般好处,一时又是甜蜜,又是悲从中来。 第一次想为她做点什么,可惜我什么都做不了。 这时候,嘎吱一声,门打开了,大夫从宫内出来了。 好坏看脸色便知,只见这医生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我就知道不妙。 “怎么了,医生,你倒是说句话啊!”我急道。 医生叹道:“小宫掌门,命中该有此劫啊。现在她七魄尚在,三魂已被牛头马面拘至冥府。在这段时间她会像植物人一样昏迷,等到她的魂喝过孟婆汤、过了奈何桥,七魄自然衰灭,身体也会随之死亡。请恕老夫无能为力啊!” “什么叫命中该有此劫,你要救不了她,我……我跟你拼了!”我扯住那大夫的衣领激动道,陆响和赵正臣忙拉开我,说了几句好话,让人送走了医生。 “张青,我知道你心情难过……但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啊,我们还是先进去看她吧。”陆响叹道。 内宫中,宫琴音如同睡海棠一样躺着,却是醒不来了。 “对了,长生诀!”我激动叫出声,“结合上下卷的长生诀不就能救醒琴音了!” 陆响苦笑摇头,“没用,上半卷我们已经破解了,原来是要先变成僵尸。至于你所记忆的下半卷则是僵尸的解药。且不说我们上哪儿找一只厉害的僵尸,就是小琴知道也肯定不愿意自己变成吸血的怪物的。” 我心中顿时升起了一阵绝望,难道要我什么都做不了的,看着宫琴音香消玉碎吗? 看着陆响,我突然想到什么,扯住陆响的手臂:“对了,陆三哥,你不是用过还阳咒吗?我也要用,我要救醒琴音!你快教我。” 陆响按住我的肩膀,敛容正色道:“张青,你冷静点!须知道生死有命,就算是修道之人也不能逆天行事。若运用手中异能,破坏阴阳秩序也是要为天地不容的!” 我看着陆响的眼睛,摇头苦笑道:“既然如此,你当年又何必为所爱的人动用还阳咒以致于被逐出师门呢?还记得吗,你说过,有些事,情之所在,就算你知道是不对的,但还是会去做……” 陆响默然,似乎勾起往事的回忆,按住我肩膀的大手也松了下来。 赵正臣苦笑道:“年轻人,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小宫掌门的三魂已被牛头马面拘押到冥府,你要救她,就必须分出三魂潜入冥府,这是万分凶险的事。你三哥当年也没能成功,还差点回不了。” “我不管,总之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都要去试试。赵师伯你想想,北茅老掌门去世不久,便有内讧,南茅来袭,北茅元气大伤,这时候要是连琴音也不在了,恐怕北茅要垮哩。” “你说得也是。”赵正臣呼出长长一口气,“老夫决定助你一臂之力!但至于能否成功,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我点点头,看着睡莲一样的宫琴音,心想当日你折去十年阳寿救我于法海手下,现在是我报答你的时候了。 我虽然吞食了大白蛇的内丹,但是功力还是不及陆响他们,所以二人助我打开冥府的大门。 道家语,其称人之魂魄由“三魂七魄”组成。三魂:一曰胎光,二曰爽灵,三曰幽精。 七魄,各有名目。第一魄名尸狗,第二魄名伏矢,第三魄名雀阴,第四魄名吞贼,第五魄名非毒,第六魄名除秽,第七魄名臭肺。 简而言之,三魂主神识,七魄主身体机能。所以古时人变得痴痴呆呆,就会被人称之为失魂,要请道士做场法事把魂叫回来。七魄出了问题,那感觉大概像是鬼压床吧,虽然有意识,但是身体无法动弹。 宫琴音失去的正是主神识的三魂。 “记住,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魂魄和肉身不能分离太久,否则身死魂灭。如果不能找回小宫掌门的三魂,当即原路返回,不得迟疑,明白了吗?”赵正臣严肃道。 我用力点点头,心想下到冥府,紫薇软剑、伏魔棒什么应该没法用了。我想起彩扎秘术,便交代陆赵两人,一旦我到了冥府,就按照我的指示,把我要的纸扎烧给我…… 第五十章 牛头马面 三清殿,檀香缭绕。 我端坐在蒲团上,点满星星点点的红蜡烛。 三清像前,有叠起的两片青砖,中间隔着一块红瓦片,不知道那是干嘛用的。 陆响负责护法,魂魄离体时,指引魂魄去处以及保护我的肉身。他恭敬在三清、三茅祖师像前上了一根大香,回头对我道:“这柱香就是你的时间,切记,香灭之前必须回来,否则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点点头,心中紧张而带莫名的小兴奋。 “青竹招阴灵,蓝灯笼指引,大洒冥纸钱,鬼差要赏脸!祖师助我力,大开鬼门关!”赵正臣一身青色道袍,脚踏罡步,舞起剑来,大撒冥钱开路。 “呔!”赵正臣高高跃起,一剑戳穿红瓦片。 我坐在蒲团如同坐在漂流海上的皮船,赵正臣这一剑如同刺穿了我的皮船,阔啦一声我从船中的破洞掉下海中,触觉清凉如水。 仰头看去我的肉身还坐着,闭着眼睛,我心中觉悟,赵正臣已经将我的魂魄分出,驱赶地府。 “切记切记,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耳边传来赵正臣的声音。 “知道了,都说多少遍了,烦不烦啊。”我随口道,但随即想到,我不是下到冥府了吗,怎么还能听到赵正臣的声音。 “废话,我和陆师弟两人用法力送你下来,当然能听到。”赵正臣没好气的声音。 好吧,是在下输了。 渐渐,我的身体下沉,如在水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好像碰到了地面。抬头看去白雾茫茫,眼前出现一座只会在黑白默片出现的那种旧式火车站。看到的色调都是橘黄色,参杂一点灰,给人在梦中的感觉。一切都是无声无息的。在夕阳如血的天空下只能偶尔听到火车鸣笛的声音。 火车站的外边,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拍着长长的队,临近一看,个个脸色惨白,好像纸糊的似的。 原来世上神鬼人有界,但是这三界都有很多连接之处,连接地府与神界的地点叫做‘三途村。’连接神界与人间的地点叫‘瀛洲。’而连接人间与地府的地点叫做‘阴市’。 人死后,鬼魂会被阴差押到阴市,渡过归海,送达冥府。 所谓地上一日,天下一年。冥府虽然没那么慢,但是也好不了哪里去,周围一切停留在人间一百多年前的样子。 一百多年前,世界蒸汽时代来临,冥府也处于半旧不新的时代。鬼魂队伍间隔几百丈便有鬼卒把守,两米多高,比众鬼高出半个身子,面目狰狞,一看之下有种虎入羊群的感觉。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宫琴音的三魂被拘入了冥府,我打定主意,混在排队的阴魂中,假装不知,也上了开往冥府的火车。 呜呜一声长鸣,旧式火车开动,竟是在海面上飞行。破开惊涛骇浪,没有火车轨,但如履平地,奔腾如电。 车厢晃荡晃荡,都是白衣惨淡的阴魂,车头处端坐着两个凶神恶煞的鬼神,正襟危坐,手执钢叉,赫然便是牛头马面。 心想茫茫冥府,要找出宫琴音的三魂实在为难。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不如‘问问’牛头马面,他们好歹是鬼卒的头子,应该知道点什么。 于是我陪着笑脸,走到牛头马面身前。“牛哥,马爷,您好,辛苦啦。” 牛头冷冷看了我一眼,没理我。 马面不耐烦道:“有屁就放,别浪费大爷的时间!” 我本想说话,听到他这话有屁就放,感觉怪怪的,但谁叫你有求于人呢,我还是开口了,“那个马爷,是这样的,我和女朋友在阳间发生车祸,一起死了,但下到冥府却不见了她。我很爱我女朋友的,希望两位大爷能帮帮我,让我见她最后一面。”那样子要多真诚有多真诚,希望可以借此打动他们。 马面好像没啥主意的憨汉子,看着牛头,沉吟道:“这个嘛。” 我心知得加把火,于是从身上逃出一沓冥钱塞到马面手中,笑道:“马爷,只要你行行好,我马上托梦让上面的亲人多烧点东西给你,灵屋童男童女都可以。” “呔,你干嘛?想贿赂我吗?”马面佯怒道。 我一惊,心知这马面想当婊子又想要贞节牌坊。假装手一滑,冥钱掉地上,笑道:“不不不,不是我给你,您忘啦,这是你自己掉的。” 马面轻咳了一声,好像对我说,又好像对车上的阴魂说:“呐,大家听到了,这是我掉的钱,不是谁贿赂我的。”说起捡了起来,脸上不禁露出一笑。 马面将钱揣进怀里,板着脸道:“我念你情真意切,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姑且帮你一帮,下不为例。” 我心中狂喜,再三道谢,正想让他帮忙找找宫琴音。 这时候一向不说话的牛头一把揪住马面的耳朵,狠狠骂道:“你这夯货,好了伤疤忘了痛,你我本是冥府大神,只因你偏小便宜,以至于沦为鬼卒。现在还想重蹈覆辙吗?” “牛哥,我知错了,你……你放开。”马面求饶道,等牛头松了手,他就变了脸色斥道:“看什么看,还不回去!” “马爷,你不是答应帮我找人吗,况且钱你也收了……” “没这回事,你要怎不回去,小心我钢叉伺候!”马面恼羞成怒。 我虽然急,但也不敢在这里就招惹牛头马面,只得暂时忍了,悻悻回到座位。 “我说张青啊,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好端端的,你怎么先去贿赂牛头马面呢?”耳边传来赵正臣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喃喃道,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哪知道这冥府的官员比人间的还黑,收了钱都不做事。 “不错,人间的官员黑,所以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就会改朝换代。但你几时听说过,冥府改朝换代?盖因为阴阳有序,丝毫不得冒犯,鬼卒犯罪越规也是要接受制裁的,不像人间窃钩者诛,窃钩者诸侯,律法均为当权者服务。牛头马面在很多年前已经因此遭受过惩戒,是以对别人‘请他们帮忙’很是反感。”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真是名副其实的‘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原来牛头马面一开始并非为冥府的鬼卒,而是有实权的大神。 传说酆都城有一姓马的员外,家中豪富,老来得子,对着孩子百般宠爱。古人传宗接代的思想很重,这马员外也不例外,总害怕小孩养不活,断了马家香火。 一天,马员外准备出门备办酒菜,为儿子明日满十八周岁办个喜酒。说来也巧,正在这时,有个算命先生从门前经过。 相请不如偶遇,这马员外便请他给给了一卦。 这不算还好,一算,差点没吓破马员外的胆。原来,他这九代单传只有十八岁的命。 马员外自然舍不得,答应说出一半家产,只要能挽回儿子的小命。 算命先生被他的钱和诚意所感动,教了他一个办法,让他置办一桌丰盛的酒菜,端到“鬼门关”前十二级台阶上,把酒菜送给那两个下棋的人。 第二天,当他来到指定地点,果见有两个人正在那里专心下棋。这两位不是别人,正是牛头、马面。 马员外不敢惊动他们,等他俩下完了一盘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请道:“二位神爷,请吃了饭再下吧!”那二人似听非听,不语不答,如些三番。 牛头、马面见此人这般诚心,又看盒中的美味佳肴那么丰盛,不禁垂涎欲滴。马面悄悄的对牛头说:“牛大哥,我们此番出差,尚未用饭,就此饱餐一顿吧。也难为这人一片心意,你看如何?”牛头也早有此意,只是不便启齿,当下点头说道:“吃了下山也不为迟。”说罢,便犹如风卷残叶般将饭菜吃个精光,末了见送饭人还跪在地上,便问这个人有何事。 马员外忙叩头望能延他儿子的阳寿,一切等他诞下后代再说。说完还烧了一串钱纸。 马面翻开崔判官给他的“勾魂令”一看,大惊道:“牛大哥,我俩要去捉拿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儿子,这……” 牛头皱眉:“阴曹律条严明,不好办哪!” 马员外暗暗着急,灵机一动,转向马面说:“我有个姓马的兄长也在阴曹地府掌管大权,你们不办,我只好去找他了。” 马面听了,“这阴曹地府从王到鬼我都认识,姓马的除了我就无他人了。如果这亲戚是我,可我又没有见到过他?” 马员外灵机一动,“你到阴曹地府后就喝了迷魂茶,阳间地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哪里还记得?” 马面一想,他说的着实不假,如今又吃了他的东西,这事不办不好,便和牛头交换了一个眼色。牛头会意,既然如此,干脆就作个人情吧,毕竟也拿了他的好处。 于是,趁着醉酒给马员外之子添了一纪阳寿,等他儿子有了儿子再来拘他魂魄。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事被阎罗王知道了,派白无常亲自查明,确有其事。阎罗王顿时火冒三丈,即令把牛头、马面押上殿来。为了杀一敬百,他当着群臣之面,将他俩各重责四十大板,接着又吹了两口阴风,顿时,牛头、马面便还了原形。阎罗王见他俩实有悔改之心,就将其削官为役,留在地府当了捉人的鬼差头子…… 赵正臣说完此事,我肠子都悔青了,敢情没讨到好处,反而使他们更加警惕我了! 第五十一章 纸人扬威 火车终于进站,但是我却没有一点开心的意思,因为那牛头马面当我当做了要搞事的头号嫌疑人,不住留意我。 牛头马面带队,领着阴魂来到一座城池前。 古朴的大门,钉有十七个大铆钉。 前头有一个红袍官服打扮的人,一手拿着名册,一手拿着大毛笔,念到一个名字,便有一个阴魂被领到冥府内,接着这一判官便舔舔毛笔尖划掉名册上的名字。 我仔细瞧了瞧这人,依稀像城隍庙的崔判官。 崔判官名叫崔珏,相传为唐朝县令,昼理阳间事,夜断阴府冤,发摘人鬼,胜似神明,其中以“明断恶虎伤人案”的故事流传最广。 刚才在归海的火车上,牛头见我形迹可疑,在崔判官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崔判官大毛笔指着我,“那人,过来!” 我心中暗暗叫苦,当真搬了石头砸自己的头,好端端的干嘛去贿赂牛头马面呢。只得硬着头皮走到他的面前。 “什么名字?”崔判官沉声道。 “姓陈,名冠希。” “陈冠希?”崔判官皱眉,舔了舔手指,翻查生死薄,一脸迷茫,又看了看我,大声喝道:“呔,竟敢戏弄本官!你到底是何方妖孽,不阴不阳,生死薄上竟无你的名字!” 在乡下时,四叔为了救我而身死,鬼差误将他的魂魄索去,把他当成了是我。于是我在生死薄上的名字便被消去了。 我作揖道:“崔判官你听我解释,是这样的,我的师傅被奸人所害,三魂被拘到冥府了,求判官网开一面,放她回去。” “呔,混账!阴阳有序,冥府已拘的阴魂怎么能放回去了?我瞧你也不是什么好人,牛头马面鬼兵鬼卒,把这人给本官抓回来,好好审讯他到底是何方妖孽!” “是!” 巨人一样的牛头马面手执钢叉,带领阴兵鬼卒向我开来。 他妈的,老子好好跟你们谈你们爱理不理,非要动手,好,我就和你们动手! 我念动咒语祭出伏魔棒,反而被牛头马面一钢叉击飞。我这才想起凡间的兵器在冥府并不起效用,要打他们只能用别的方法。 于是我捻出四五道黄符,手腕抖处,燃烧的黄符像鬼火一样朝他们轰去。 “嘿,早知道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还会道术。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牛头怒道,钢叉一挥,劈开灵符。 我使出浑身解数,与之缠斗。 无奈牛头马面实在太猛,加上茫茫多的阴兵鬼卒,我纵是顶得住,也是顶得住一时。 “赵老头子,还等什么,快把东西烧给我啊!” “对哦,差点忘记了。” 与此同时,三清殿上。 赵正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过一个铜盆,用黄纸写上‘张青’两字,然后搬过后堂的纸扎品点燃烧了,顷刻之间,灵车鬼桥诸般事物都在铜盘中化为灰烬。 阳间的纸扎虽然是纸,到了冥府,却是实质的东西! 正自和阴兵搏斗间,一辆红色的轿车从天而降,落在我的旁边。 牛头马面乃至崔判官哪曾见过这么时髦的东西,顿时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我大喜过望,马上坐上去,发动车子。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声轻微裂帛声音,原来,我坐上的车上被坐出了一个窟窿,双脚站在地面上,而且还把方向盘给拔了出来。 正自一脸懵逼,我突然明白过来,纸扎在阴间虽然是实质性的东西,但只能阴魂使用,而此时我根本不是什么阴魂,只是魂魄暂时离开身体罢了。 所以使用纸扎车时,竟是将车子弄坏了。 我手忙脚乱间,牛头马面发一声喊,带着阴兵杀了上来。 我急忙往后跑去,转动身体,套在身上纸扎车也随之转动,这一甩撞倒了前头几个阴兵,如同在人间急速的车子撞倒了行人。 几个阴兵应声而倒,发出哀嚎呻吟。 接着空中降落几个童男童女,用稚嫩的童声叫道:“主人,我们来帮你啦!” 这正是我事先根据彩扎秘术扎好的纸人,托付赵正臣等我的魂魄下到冥府,一遇到危险,就让他把纸扎烧了送下来给我。 这几童男童女可不同一般的服侍阴魂、鞍前马后帮忙收拾东西的小孩,而是好勇斗狠,形如小鬼般的存在。 牛头马面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妥,看着面带邪意的纸人,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后退了几步。 “小的们,上!”我大喝一声,八个纸人一马当先冲在前头。 “保护判官!”牛头大喊道,不少阴兵涌向崔判官。 我计上心头,敢情这判官是个文官,只负责文书、赏善罚恶之类的,道术什么的并不厉害。 擒贼先擒王,我何不先撂倒他。刀子往他的脖子上一架,不愁他不放出宫琴音。 于是我指挥纸人们,去捉崔判官回来。 我自己则驱使双脚作动力的纸车撞向阴兵,给他们开路。 “岂有此理,竟敢如此小看我们。”牛头大怒,如同一头发怒的公牛,往我的车子撞过来。 怕也死,不怕也死,倒不如豁出去了。 我红了眼,也朝他撞去,轰的一声,牛头被车子撞出几丈开外,眼冒金星晕了过去。 这场景就好像在人间,有一个大力士站在马路上想掀翻迎面开来的汽车。大力士虽然强壮,但也禁不住被车撞啊。 牛头也不例外。 牛头倒下之后,纸人长驱直入,如同孙悟空麾下的猴子大军,扯耳朵的扯耳朵,扒裤子的扒裤子,还有一个甚至爬上了崔判官的肩膀,双手去拔他的胡子,痛得呲呲叫痛。 马面是个没主意的,见这番模样,自是慌了神,抛下钢叉认怂道:“大哥,你想怎么样,你说,快点放了崔判官。” “呵呵,早知道如此,你当初收了我的钱给我把事情处理好不就好了,何必闹得像现在,大家都下不了台?”我冷笑道。 “是是是,大哥你说得对,那你就把崔判官放了,他老人家要是出了差池,小的可吃罪不起啊!”马面作揖哀求道。 “这个可不是我说了算,得崔判官说了算,只要他帮我一个忙,一切好说。” “痴心妄……呲……轻点,疼。”崔判官‘想’字还没说出来,就被一个调皮的纸童子拔掉一小簇胡子,疼得他哇哇叫。 “好,好,你说,要我帮你什么。” 我喝令童子停手,“简单,只要你帮我找一个人出来,那人叫宫琴音,是北茅的掌门。” “听到没有,还不快去!”崔判官对着马面喝道,马面唯唯诺诺进了冥府大门。 不多时,拉出一个白衣女子,手脚被锁链铐住。 女子面容清丽,只是有点苍白憔悴,但的确就是宫琴音。 两人一见,真是恍如隔世。 “快,放了她。”我喝道。 “大哥,这不合规矩吧。”马面为难道。 “不合规矩?”我提高了声音,“童子,给我拔,把他的胡子一根一根拔出来。” “别,放了,别看着我,让你放就放!”崔判官对马面喝道,他是想哭的心都有了,想他在冥府几乎是人间高官一样存在,什么鬼不巴结奉承他,被一群小纸人拽胡子还是第一次。 马面只得照做。 我狂喜,虽然意外多多,但总算把宫琴音的三魂找到了。然而我高兴还不到一刻钟,冥空中传来阵阵梵唱,金莲朵朵浮现。 金莲宝座上坐着头戴毗卢冠,身披袈裟的僧人,手持锡杖,慈眉垂目。 崔判官、马面以及众多阴兵尽皆拜服:“地藏王菩萨!” 第五十二章 九死不悔 牛头马面这些阴兵鬼卒,我还敢拼一拼,但是地藏王就…… 地藏菩萨,佛教四大菩萨之一,以大愿著称,因悟一切众生皆是父母亲人,曾在因地累劫发愿度尽众生。地狱众生最多,又最为难度,环境也最恶劣,故菩萨有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慈悲宏愿。 地藏王菩萨虽名菩萨,但却有佛的境界和实力,就是有一个百个我也打不过他。 崔判官等人见了地藏王来到,就像见了救星似的,“地藏王菩萨救我等一救啊!这人蛮横无理,说什么要阴魂上人间,强行复活将死之人。我们不许,他就打我们!” 地藏王微微一笑,眉心打开一个天眼,黄光照射了我一身,淡淡道:“此人名为张青,原乃已死之人,只因鬼差误职,错拘阴魂,将此人的名字划去,所以他滞留阳间,成了不阴不阳的存在。” 我暗暗心惊,地藏王就是地藏王,一眼看破了我的来历。 “小施主,在冥府大门前戏殴鬼差判官,还要私带阴魂上人间,岂不当幽冥秩序当做儿戏?放了判官,就此离去,否则别怪我对你无理了。”地藏王低沉的声音回响在天空。 我从纸车中出来,捻着的灵符,将燃未燃。其实尚未出手,已分高下,地藏王如同深渊一样的气息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张青,你快走吧。地藏王法力无边,你打不过他的。你肯为我来到这里,我……我已经很满足了,但……生死有命,你我也无法勉强。”宫琴音哀声道,她的手还被铁索锁住,红红的眼睛泫然欲滴。 看到她这个样子,怎么不教我心痛。 我始终是个软弱的人,从未敢为信念去争取过什么,或者浑浑噩噩,但在宫琴音流下一滴泪中我似乎看到了什么。 那滴眼泪中有我,还有很多往事回忆。 她甘愿为救我使用五雷正法,哪怕折去十年寿命。 那次在游泳馆我亲她,她居然没有发火,还脸红了。 最近的一次,她还笑我颠三倒四,怎么就喜欢我呢。还有很多的回忆……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我一个人敢下九幽冥府,背后的最大信念就是宫琴音。 充满犹豫和迷雾的心,突然在这一刻得到了坚定。 “我偏要勉强!”我咬牙狞笑道,甩出伏魔棒。“生死有命那又怎么样!救不出你,我宁愿也不出这冥府了!” 我觉得我悲壮得像个傻逼,为了心爱的女人,去打一场完全没有胜算的仗。 “张青,你这是何苦呢?” “不苦不苦,能为所爱的人做点什么,快乐都来不及,哪会苦。”我笑道。 “你……”宫琴音看着我,诧异随之的是欣喜,悲凉,最后闭目呼出一口气,只是笑着看我:“好,如果你魂飞魄散了,我也不去投胎了。” 虽然没有直白地说出我爱你,但两人在这一刻早已心意相通。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当初温如玉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去往生投胎。是因为孟婆汤一喝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连相爱什么的证据也随之烟消云散。在他看来,这些痕迹和存在过的证据更加可贵…… “童子童女,上!”我掐诀指挥童男童女冲杀。 “呵呵,雕虫小技,不入法眼。”地藏王嘴角划过一丝嘲弄的笑意,手指轻弹,佛光普照,那彪悍掩杀的纸人如同冬日下的雪人,顿时消烟云散。 虽然知道这对地藏王没什么用,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弹一下手指就没了。 “雕虫小技?那你试试这个!”我甩出伏魔棒,祭出纸飞鹤带我凌空刺向地藏王。 “出家人慈悲为怀,我本想放你一条生路,可惜你冥顽不灵,今日要是放了你,他日以身犯规的人必定不少。本座唯有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以儆效尤!”地藏王脸色一寒,手中幡幢落入,蔽日遮天,中有一股神奇吸力,犹如龙卷风,纸飞鹤乃至伏魔棒都被吸入此中,而我也有被吸入其中的危险。 “地藏王菩萨,求你放了张青,我……我愿意为他受罚!”宫琴音跪下悲声道。 “不可,阴阳有序,冥府也有法。”地藏王厉声喝道:“收!” 幡幢的吸力再次加强,我仿佛身体缩小了几十倍被扔进正在运作的洗衣机……全身骨头好像要散开,痛得我声音都哼不出来。 就在此时,天空雷声隐隐。仿佛有龙穿行其间,夹杂着雄浑的歌声。好像来自远古的吟唱,又像虚空中神的呓语……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食熊则肥,食蛙则瘦。神君何在,太一安有。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我依稀认得这首古词是唐朝李贺的《苦昼短》,感叹流光飞逝,众生皆苦,诗人发宏愿斩断太阳驾车之六龙的脚,让时光停滞,使得老人不会死亡,少年不再哭泣。 这和地藏王发的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有点像,但是李贺的古词更为霸气,和更有人间气。 听到这吟唱,就连素来淡定的地藏王也脸色一边,嘴里吐出两个字:“将臣?” “哈哈,地藏老儿你还记得我呀!难得难得,这六道之中还有人记得我将臣。”声音雄厚,又带一丝张狂。 正要看他身在何处,却只听声音,不见其人。 原来僵尸集天地怨气而生,被排斥在三界六道众生之外,上不能通天,下不入冥府,只在人间浪荡无疑。即便是僵尸之王将臣也不能例外。 “好说好说,不知道你传音冥府,意欲何为?”地藏王不卑不亢道。 “我要你立马放走张青!” “如果我说不呢?将臣你在人间虽然鲜有敌手,但这里却是冥府,由不得你做主!”地藏王声音提高了一些。 “如果你说不,我就在人间打开杀戒!你个老秃驴不是喜欢渡鬼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吗?我多杀一点人,让你渡一下。岂不美哉?”将臣笑道。 “你……”地藏王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只得挥挥手,幡幢吸力顿消,我从半空摔下,伏魔棒、小纸鹤掉了一地。 救我的居然是僵尸之王将臣?北茅的一门的使命乃是诛灭将臣啊,当真啼笑皆非。 “菩萨果然慈悲为怀,普渡众生。将臣自愧不如啊!” 地藏王板着脸,崔判官要过生死薄,在上面写上了什么,随后冷冷对我道:“张青,我已为你补上名册,还是按照原来的阳寿,从此你在人间不再是阴阳人,恢复正常人之身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地藏王菩萨,就这么放他走,不大好吧。那咱们不是被他白打了?”马面摸着被我打肿了的脸,喃喃道。 “住嘴。本座自有分寸。”地藏王脸色一黑,显然被威胁了很不爽,接着又对我凶巴巴道:“张青,你还不走,意欲何为?” 我上前拉住宫琴音的手,昂头道:“我要带她走!” 地藏王勃然变色,冷声道:“张青,你不要得寸进尺,本座已经作出妥协让你返回人间。若还要带宫琴音回去,未免太不将本座放在眼里!” 我跪下,看着地藏王诚恳道:“既然如此,我愿意将我的一半阳寿分给宫琴音。他日阳寿一尽再来冥府报到,决不食言,望菩萨成全!” “这个嘛……”地藏王沉吟不语,我的一颗心却已提到嗓子眼。 终章 活在当下 地藏王面显犹豫,一面是阴阳秩序不可违,一面是将臣的威胁。 “我并无害人之意,请地藏菩萨成全!”我跪地三拜。 地藏王眉头紧锁。 长空中传来将臣的大笑:“地藏老儿,想你也是不愿与佛界同流合污的人。难道忘记了自己当初发下的心愿吗?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还是通过这种自罚式的修行就能减去自己内心的罪孽感?” 将臣说的这话我一点都不懂,但是有一点我知道。那就是他这话就像一把冰锥,扎入地藏王的心里,后者勃然变色,好像被刺中内心隐晦的深处。 地藏王垂目,嘴角浮出自嘲的一笑,最后长长呼出一口气:“张青,本座答应你了。你们二人共享你的阳寿。现在,你们现在可以回去了。”说着意兴阑珊,身影慢慢退入冥府大门。 “等等。”我喝住他。 “你还想怎样?”地藏王没有回头,但应了一声:“哦,我知道了。你是想知道你还有多少阳寿吗?帮人帮到底,我一并告诉了你吧。” 我摇摇头,“不。” “你不想知道你还有多少阳寿?”地藏王狐疑道。 我一把搂住宫琴音的肩膀,笑道:“知道又有什么用呢,省得瞎担心受怕。如果我还有一天的寿命,那我和她就一起活半天。如果我只有一个小时的命,那我就和她快快乐乐过半小个小时。只要我们能在一起,什么痛苦都不是痛苦。” 地藏王微微一笑,“有趣。人间到底还是有爱。那你叫住我,是为何?” 我合十鞠躬道,“没什么,就是想给你说声谢谢……” 毕竟无论如何,最后他还是手下留情了,一再破规让我们得以团圆。 地藏王充满阴霾的脸上,恢复了原先的慈祥笑意,“好说好说,既然如此,我就再送你们一层吧。”说着他从宝座摘下一瓣荷花,随手甩出。 花瓣在空中变成小舟,将我们搭载上去,飞过归海,重返人间。 花瓣小舟如同空中飞艇,带着我们往天空尽头飞去,穿过厚厚云层,一阵强烈白光射来,我们顿时暴盲过去,看不清画面。 当我能看清楚事物的时候已经坐在三清殿上的蒲团上,陆响和赵正臣抓住我的手臂,激动摇晃,喜出望外:“太好了,你醒啦?” 因为他们太用力了,手臂处传来疼痛感,我这才确认自己已经回到人间。随即我脑海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宫琴音,她有没有回来。 顾不得和两人解释,我当即跑去宫琴音的房间,扑倒在她的床边。 宫琴音幽幽醒来,见是我,两人相拥而泣。 此时相拥,恍如隔世。 但宫琴音的脸近在咫尺,是如此的真实。要不是触到肌肤的温暖,我还以为身在梦中。 “小师傅,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我笑道。 宫琴音苍白的嘴唇动了动,笑道:“笨蛋,你还叫我小师傅啊?” “那叫你什么?”我楞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对,那我以后叫你小琴。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命,你的命就是我的命!” 宫琴音重伤之后醒来,身子还很虚弱,见我开心得像个猴子似的,只用手指弹我的额头。 两人欢声笑语,只觉一生中从未有此刻快乐。 后面跟上来的赵正臣和陆响见我们乐也融融的模样,也知道我下去冥府成功救回了宫琴音。 说起这事,我想起一个人——将臣! 如果不是他帮忙的话,我恐怕已经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了。他的声音能直达冥府,那他现在一定就在北茅山上。 说起来,他为什么要救我呢?传说中的僵尸之王不是凶残嗜血的吗? 我见天色已晚,便让宫琴音先行休息,轻轻地给她盖上被子。我则披上大衣,趁着夜色前往北茅的最高峰。 果然,太清宫的望月亭上立着一条人影,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你,来了。”声音浑厚,赫然便是冥府中将臣的声音。 黑夜中,那人穿着黑色的中山装,衣着朴素,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好像在街上碰到随即忘掉的路人,但是他的眼神却充满魅力,仔细看像深渊般深邃,红月般神秘…… “嗯,谢谢你冥府的救命之恩。” 将臣看着月,淡淡笑道:“一介凡人,敢只身下到冥府救人,也是我活了无数年月第一次看。不用谢,救你也不过举手之劳。” “有一点我不是很懂,冥府中你和地藏王的那段话。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个心愿很伟大,不是吗,为什么你说他是自罚式的修行?”我不敢走得太近,只是远远地和他说话。 将臣呵呵地笑了笑,道:“那是因为他是仙佛界少有的有点良知,但又不敢改变现实的人。”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更迷糊了。 “你还记得苦昼短的这首古词吗?”将臣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我点点头,“当时你只念了上半部,下半部就是:何为服黄金,吞白玉。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碧驴。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 大意是若真有长生不死药,求仙的刘彻的坟墓就不会空余白骨,秦皇死了还得白费鲍鱼掩饰臭味。说的是不死药根本是飘渺之物。 “不错,不死药的确是飘渺之物,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人的寿命不止百年。上古时候,凡人彭祖尚且有八百年的寿命,何以到了今日,人最多只有百年的寿命?”将臣目光如炬看着我。 他这一问当真问到我的心底,茫然摇头。 将臣苦笑道:“天下万民皆为刍狗,有生皆苦,在人世间历尽八种苦难而只有短短百年的寿命,还有遭受轮回之苦。而神仙佛魔却长生不灭,逍遥自在,这又是为什么?就拿佛来说,口口声声说普渡众生,自己却居于庙堂,不事生产,然而心安理得接受万民供奉,所以我才那样说地藏王。” 我看着有点激动的将臣,沉声道:“你说的这些就是长生诀下半部的秘密?” 将臣缓缓点头,咬牙恨恨道:“不错,这就是长生诀的秘密。远古时期,仙佛神僵发生过一场大战,决定天下万民为谁的囊中物。仙佛并胜,分管东西两部,居于九霄天庭、极乐世界。我僵族败了,只配享用天下人民的鲜血。神族更惨,世代沦为仆役,掌管六道众生的司职,设置轮回,布控风雨雷电,人们在此中永世轮回,每一世多出的寿命和灵气便由仙佛两界共享。所以人间只有短短百年寿命,有的甚至死于非命,而仙人、神佛却得以长生不死。” 我听了,久久无语,半响才道:“所以长生诀的秘密就好像那首古词说的那样,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首先要化为僵尸,然后打败满天神佛,破坏轮回,使得天下人恢复到彭祖时代应有的寿命?” “正是。”将臣自嘲应了一声,“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事,满天神佛江山已稳。我僵族大势已去,只能流离浪荡在人间,以怨为力,以血为食。所谓长生诀,也不过痴人说梦罢了。” 我冷笑,只觉胸中憋住一口气。将臣之感叹僵族没落,只不过惋惜那场大战输了,并非真的有同情心,惋惜人类。要是僵族坐上了仙佛的位置,也一定会像他们那样。 最惨的是人类。 寿命灵气被仙佛神界剥削最多只有百年的性命,有生之年必须经历八种苦难,接受轮回之苦,而且还是僵尸的食物…… 怪不得地藏王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也许他是禁不住内心的良知而没有成佛……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强如地藏王、将臣都无法打破的桎梏,我一个渺小的人类能做什么? 终有一天,我也会死去,宫琴音也会死去,喝过孟婆汤过了奈何桥,重新投入下个轮回,谁也不记得谁,那我们的相爱意义何在? 我不敢问地藏王我还有多少阳寿,看似豁达,其实是一种畏惧,等同鸵鸟遇到危险把头埋在沙里。唯一意识到爱的时候,就是开始知道一切都会失去和消失。 此时月明星稀,不知道怎么的,我无可抑制地想起宫琴音,来自胸中肋骨的疼痛,唯有将她拥入怀中,这痛苦才能平息。一颗热泪划落,将一棵小草压弯了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