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娘子有钱途 卷三》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扑过来自然是一位女子。 卢景程脸色颇冷, 几乎是克制着才没把人甩到一边去。 而这人, 却是方才在那花园里的程莹雪。 程莹雪是个有心机的, 那会儿, 她见王妃领着长公主走了, 之后又见姜彤也跟在后面。 眼珠子一转, 便打发掉随身伺候的丫鬟,悄悄跟了过去。 想也知道这人藏的是什么心思。 见几人都进了院子, 程莹雪自己进不去,索性就一直躲在了外头,等了没多久, 长公主就带着人离开了。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探花郎和那个旁人讨厌的女子相携一起走出来。 程莹雪心头嫉妒,先一步藏在前头, 等见那女人也走开了, 探花郎身边也没跟个下人, 她心头就闪现出一个主意。 她想人注意到自己,若趁此机会认识, 互生情谊那是再好不过! 于是,她就设计了这么一出, 走路走快了不慎撞了人一个满怀。 虽是有胆子做了, 但程莹雪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脸皮尚有些薄, 此时扑到一个年轻男子的怀里,整个人好似被一股清冷的淡香味环绕,让她脸蛋变得红通通, 心脏扑通扑通跳,满脸的羞意。 也是今日前头宴客,四处都忙乱,丫鬟们都在那边帮忙,这才让她摸到个机会。 这才一路看来,边上竟是一人都无,卢景程手下飞快把人弄开。 见那人像是站不稳似的,心中更是怀疑。 正欲开口问,那人就先开口了。 娇娇的声音,反倒显得有些刻意:「这位公子没事吧,是我大意了,未曾想会撞着人,给公子赔个不是。」 说完她就欠了欠身。 随后抬眼看了卢景程的一眼又低下头,万分的矜持模样。 卢景程眯了眯眼,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到了这里?」其实他已经猜到了这人可能是前头宴会里的某家小姐。 只是怎会这么巧,身边一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还往他怀里扑? 可疑得很。 卢景程可不是会把人想得单纯的人,心思瞬间拐了七八道弯。 他心中有冷意,面上却一丝不变。 那头程莹雪却已经介绍了自己,当然她不会把自己闺名说出去,只说了自己哪家哪家的小姐,姓程。 她爹多少是个人物,名头一说出去谁还不知道。 卢景程内心嗤嘲一声,淡淡说了句让她别乱跑,自己回前头去,就转身大步走了。 程莹雪见着探花的面说上话,已是十分满足?她还不算蠢得厉害,深知这已经是运气好,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跟着又望了望四周,见此时也并没人,才放下心,整了整衣裙,才昂着头往前,准备回到那园子。 然她以为没人看见,却不知,暗处有人恰巧把这事情看了个清楚明白。 此人正是程琳瑶。 她来了后就被丫鬟按在偏房里,有两个丫鬟细劝着她,也给她拿了药涂脸。 可是程莹雪打她的那四巴掌可是下了狠力气的,收下一点都没留情。 所以此时就算她脸上上了药,但也不能及时消下去,瞧着有些吓人。 两颊又红又肿,还隐隐能看见几根手指印。 程莹雪心中怎么能不恨,照镜子的时候她想杀那人的心思都有的。 明明是来参加宴会,现在脸庞成了这样,怎么见得人! 程琳瑶一伤心,就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有心想叫二夫人帮她出气,可是这会儿,她压根连二夫人都见不到。 丫鬟只说太太今日忙得很,没空。程琳瑶又趴着哭了一场,怨二夫人冷情,怨自己身份低微命苦。 又想到自己才遭了一场罪,却不知道罪魁祸首姓甚名谁,那人当时脸上挂着纱巾,她只隐约瞧了个大概,身段衣着倒都记得,可又有什么用。 说出来大家只会笑话,却要去哪里找。 那屋子里两个丫鬟也不是真的关心她,敷衍了事尚且来不及,只见这位外八路的表小姐哭个没完,禁不住厌烦,心里头骂了好几遍。 今儿个府里有宴会,这会儿那边好玩又热闹,前头伺候说不得就能讨个赏,再不济也能摸两快平常见不着的点心吃。 她俩倒好,倒霉被叫来看这屋里这位。 原心下不大高兴,这表小姐还是不不会看眼色的,在这儿哭哭啼啼讨人嫌。 两丫鬟站在门边,一个冲一个挤眉弄眼,另一个点点头。 于是两人就溜了出去。 等远离了那客房,两丫鬟才光明正大打起嘴来。 一个翻了白眼不屑道:「她还真把自己当个千金小姐了,在旁人府里竟丁点规矩都不讲,哭成那个样子,谁见了不烦她。」 另一个附和:「谁说不是,我一早就不喜欢她那娇娇怯怯的模样,端的是不正经,好人家的小姐哪里是那等轻浮模样,活该被人打……」 两人嘴里说着程琳瑶,还咯咯咯嘲笑几声,不多时就走远了。 那屋子里只剩下程琳瑶,她那个丫鬟一早端了碟点心去外间偷懒吃东去了。 等程琳瑶哭好了,回了神,抬眼一看,才发现身边已经没了人。 少不得又是生了一肚子气,只恨自己没个好家世,人人都能看不起,连个丫鬟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越想得多,心中越是闷得厉害,程琳瑶索性起身,往屋外走去,想这定要去寻二夫人讨个说法。 却没想到,这一出门,误打误撞看见了一出投怀送抱的好戏。 将将反应过来,程琳瑶又一惊,显些呼出声来,只因,那个女子正是今日在路上掌掴自己的人! 她头脑本来就有些不太清醒,现下仇人就在眼前,自己脸颊还火辣辣地疼着,火气一起来,怎么还忍得。 只等卢景程那边抬脚一离开。 程琳瑶几乎立刻就冲了上去。 这会儿她占了先机,扑上去,左右开弓,毫不留情,啪啪就是两巴掌甩了出去。 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还别说,这时机就是好。 程莹雪正沉浸在自己的美好想象中,甫一被扇,真心没反应过来。 她身边又一个下人没带,如此就被程琳瑶得了手。 等反应过来,那就了不得了。 程莹雪自小可是被娇养长大,谁敢动她一根手指头,现下被一个贱人打了。 那可不得发疯,几乎立刻就同程琳瑶扭打了起来。 v第二章 我抓你脸你扯我头发。 程琳瑶心中有气,她惯常最爱护自己脸面,现在报复回来就可劲照着程莹雪的脸蛋子抽。 如此,等丫鬟发现,兵荒马乱禀告了人,赵夫人带人赶过来的时候,几乎没吓晕过去。 两位姑娘身上凌乱不堪,头发散乱。 程莹雪正厉声尖叫,她脸上肿得像馒头高,还被指甲划破了皮渗出血丝。 赵夫人将将打眼一瞧,脚下一个打滑,好悬没给摔倒。 眉头狠狠一皱,几乎恨不得把程琳瑶扔出去。 真是好样的!给她捅了这个大个篓子! 那程小姐可是当朝户部尚书程大人家中的嫡女。 她还没说话,那边程莹雪的大嫂王氏已经赶过来了。 方才一眼见程莹雪那个样子,她眼皮子重重地跳,心中直往下沉。 对这个小姑子的不满已经到了极点。 程莹雪如这样回去,婆婆还能轻饶自己?饶是心中把人骂了千万遍,但此时在外面,王氏还要先护着她,此时她就冲了上去,让着丫鬟把送扶了起来。 两人被人拉开。 程莹雪疯了头,弄不清楚当前情况,指着程琳瑶厉声骂:「贱人!贱人!」 王氏真个恨不得找块布把人嘴巴给堵上,真是没见过这般蠢货,这里这个多太太小姐看着,她自己名声不要了还带累府里! 现下也顾不得许多,王氏沉声吩咐身边的丫鬟:「你们扶小姐回去。」然后转身对找夫人冷冷道:「我竟不知王府里好规矩,竟然纵容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殴打客人,此事我们王家记住了。」 说罢带着下人径直离开。 发生了这种事,宴会哪里还进行的下去,那些夫人眼色十足,纷纷找了个借口,先后离开。 赵夫人还要勉强挤出一张笑脸,派人一一送她们出去。 等所有外人都走光了。 赵夫人才阴着一张脸,旁人把程琳瑶提了过来。 「好好,好得很!你倒是好本事,竟比旁人都厉害,官家小姐想打便打了,怕是公主也不及你威风!行,我们王府留不得这样能耐的客人,半夏,送客!」 赵夫人不傻,现下心里已经想明白了。既然是程琳瑶自己惹出的事,她可没必要帮人背锅擦屁股,左右这人不是府中人,不过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而已,赵夫人压根不多在乎。 把人送回去,她这边再送上赔礼去程家,只说这人不过是个客人,是她们宴会没弄好,再真诚赔个礼,表明态度拿人她们不管,只由得人他们处理,也算是给个说法了。 想明白了,赵夫人自然是毫不犹豫让下人把程琳瑶送了出去。 随后又立马准备了礼品,派了身边嬷嬷教了话,才让人去程家。 而程琳瑶呢,此刻也是慌神了,但她脑子想不到那么多,一脸紧张被人带了出去。 那边闹了这么热闹一出。 姜彤站的远远的瞧了个热闹,随后就回了自个儿的芳锦园。 感叹一句人多就是容易闹是非。 看看,那还是官家小姐呢,方才打架来弄得蓬头垢面,和那菜市场的泼妇也没甚区别了。 连喜儿和慧儿也都说开了眼界,看得瞠目结舌。 小声道:「我看那些人还时时背着说说我们小姐是小地方的人上不得台面,却原来,这就是她们大户人家所谓的台面,那咱们可真攀不上呢。」 这狭促话,听得姜彤才喝得一口茶,显些没被呛着。 旁的几个丫头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八月此时正腻在姜彤怀里,看姜彤开心,他也跟着笑。 这当口,卢景程过来了,问姜彤何事这么开心。 他走得近了,身上好像好像有股奇怪的香味。 姜彤鼻子动了动,抬头看了卢景程一眼,又一眼。 卢景程好笑,「珍儿看什么。」 姜彤轻挑眉梢,道:「相公,你过来一些。」 卢景程起先有些不明所以, 以为姜彤又起了兴致要玩闹什么, 他果真就往前走了几步, 最后干脆在姜彤旁边的位置坐下。 又伸手去勾姜彤的青葱白指, 捏在手里细细把玩。 喜儿非常有眼色, 见状, 立刻把八月抱起来,领着一众丫鬟下去了。 卢景程眼中有笑意, 问:「珍儿要看什么?」 姜彤哪里是看,她是闻。 飞快抬了抬眼睛,然后去挑着卢景程的衣服, 一下下弄着他的宽袍子。 过了一会儿,才幽幽道:「相公,你身上有股香味。」 她就这么径直说了出来。 卢景程先是愣住了, 随后反应过来, 低低一笑。 姜彤眨眼, 越发要问一问,道:「可是何缘故?」 卢景也顺势端正了身子, 沉吟半晌,便将方才那事一一跟姜彤说了。 姜彤听完后, 面上恍然了好一阵。 是没想到就在自家门口都能发生这种事? 随即又看了卢景程几眼, 问他知不知道前头发生的事。 卢景程说不知道, 问她怎么了。 姜彤故意长长叹了口气,道:「方才前头有两位姑娘闹了起来,因身边没有下人跟着, 闹得可难看,现下我听相公一说,才知那其中的一位,就是扑了你满怀的小姐。」她语气里明显有打趣调侃的意味即明显。 卢景程跟着挑了挑眉,没听说过,更诧异那些自忖身份的小姐们还会动手打人? 姜彤好像看懂了他的表情,忍着笑说:「巧的很,两位小姐都姓程,另一位就是二夫人的选房表侄女,目下恐怕不会太好过。」赵夫人肯定是要给那边程府一个交待的。 程莹雪伤势虽不多重,但全现在脸上,瞧着就吓人。 那话怎么说来的,好好的姑娘出来,到你家给弄成这样了,管是什么原因,王府就要担大部分责任! 姜彤现在才确定了,那个姓程的,果真是书中卢景程后来娶的妻子。 想着这儿姜彤都忍不住想啧啧出声。一双眼睛把卢景程左看来右看去,捧着脸真觉不可思议,那书中虽没有过户描述两人感情戏,却但凡女主一出场那都是温温柔柔的,然再看现在,事实好像也不尽然全那样。 这就能想到,真的,一本书书就算是书,它也是死物,是片面的,只能从一个角度撕开一点去看,再片面不过。 而生活的总不止一面一个人,所以后来,那第二本书,从程压苛待继子中,才逐渐显出她的真面目来。 v第三章 姜彤脑袋内想法打了个转,然后用玩笑似的口吻问卢景程对程莹雪有没有什么想法看法。 卢景程没有回答,反而扶额低笑,问姜彤是不是吃醋了。 姜彤索性大方承认,道:「是又如何,你以后可别再被人投怀送抱,若真的被人投怀送抱回来一定要记得及时沐浴换件衣裳。」 卢景程听着就搂着姜彤好好欺负了下。 他们都没去管二房那事怎么处理,但是住在一个府里,不用特地打听也能知道。 听说孙氏将赵夫人叫去狠狠骂了一顿,然后问怎么处理的。 赵夫人只能赶紧说了自己是不会插手程琳瑶的事,把人放在那里,程家不傻还能看不出是个什么意思? 「媳妇早已经让人备下厚礼,着人送去程府赔罪,毕竟那程小姐叫人打成了那个样子,从我们府出去别人肯定是要记仇的。咱们这边低头送礼,那程家还算识相,礼收了这一茬便算是放下,想是也不敢和我们王府为难。」当然主要也是王府没打算位那程琳瑶出头,这事情才算好办。 果然王府一撩手不管,程府那边即刻派人去「请」了程琳瑶入府。 这事赵夫人都知道,但她不在乎。 她跟程琳瑶那边真不亲,程琳瑶的母亲是赵夫人的姨表妹,两人的母亲是堂姐妹,赵夫人这边是嫡出,那边是庶出。 又程琳瑶的母亲也是个庶出。 算起来血管关系已经很远,其实赵夫人当初压根没认出程琳瑶的母亲,如果不是对方自己说起来,她真不知道有这样一门亲在。 当时人家不远千里来投奔,赵夫人也没说什么,带人逛了逛宅子,随后就给人在外头安排了一处住处,也算对得起她们了。 谁知道那母女不止心大,她还敢把人家给千金小姐打了。 真不知该说人蠢还是傻。 这事在王府是落下帷幕,谁料想不到几天,却又从那程府那头传出来一则惊人的消息。 芳锦园里,这会儿就有小丫头兴致勃勃把这事儿当成个故事说给姜彤听。 屋子里正热闹,就听见一个丫鬟脆生生的地讲。 「这事可稀奇,二太太那个表亲,之前我们府里都叫表小姐的,大家还都嘀咕说巧得两人都是一个姓,都姓程,但命不同,咱们这位程表小姐只能不远万里来投靠亲戚,家里只有个寡母,没有爹更没个兄弟的,可怜见的。那位程小姐呢,人家是尚书府的千金小姐,真真生活是一个天一个地,表小姐打了人家小姐,转头就被那府里人带了回去,冷眼瞧着可没什么好事,不定是要被那程小姐跪下磕头请罪赔礼道歉呢,哪里想到一转眼,事情就来了一个大反转——」 这说话的小丫头嘴皮子贼利索,比那茶馆儿里的说书先生也不遑多让。 人家竖起耳朵抻长脖子听呢,她一下子突然停住了,不紧不慢抓起茶杯喝起茶来。 旁边几个丫鬟叫她说得急,忍不住催促:「哎呀你快说呀,别磨磨蹭蹭又大喘气的,可把我们给急死!」 「对啊对啊!你别卖关子了。」 见大家果然被吊足胃口,那丫鬟嘻嘻一笑,才道:「谁能想到,咱们那表小姐,竟然也是程尚书的女儿!」 「啊?这等事?怎么可能?」有丫鬟懵了。 程表小姐怎么成了程尚书的女儿了! 「我当初听着也觉得不可思议呢,但这就是真的,据说程大人都已经把程琳瑶认回去了。」 姜彤也听得起了兴趣,让小丫头把事情缘由说说。 原来那日,程莹雪被她大嫂和丫鬟带回来,程莹雪又哭又闹弄得不安生,程夫人心疼的不行,好好的女儿出去回来就变成了这样子。 程夫人当真不是什么宽容人,火气一起来的,二话不说扬手先给了程琳瑶她大嫂一巴掌,质问她就是这样照顾妹妹的,才叫她看着就让她被人打。 当着下人的面丁点面子都不给,甩了耳光后接着一通斥责,然后让人回房间思过。 抱着女儿安慰了一通,说一定给人出气,之后赵夫人派人过去赔礼又说明自己的态度。 程夫人不能对镇南王府做什么,那贱丫头程琳瑶却断然不会放过。 当即派了两个嬷嬷去将人弄进了府来,别的不说,首先就让人掌掴了她耳光,接着就是跪在程莹雪的院子里给人赔罪。 要说程夫人心思也毒,她不逼着人做这些,只拿个似模似样的借口隐隐一威胁,程琳瑶就先慌了,之后自动认错赔礼道歉。 这样叫人说不出程府一分错处。 后来,据说是老太太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嬷嬷,去大小姐屋子的时候无意看了程琳瑶。 心中就是一个咯噔,你道为何,因为这姑娘面相跟老太太年轻的时候长得太像了!尽管对方脸蛋还肿着,却还是像。 这老嬷嬷是老太太的心腹,因心里有了怀疑,面上不变,之后招来小丫头装作无意问了几句,得知了事情的原委,还知道那姑娘竟然也姓程。 老嬷嬷眼睛闪了闪,心思来回打了几个转,存了个心眼。 走了后,随即派了小子去打听那家人的事。 这一打听就查出这位姑娘打小没有爹,只和母亲相依为命,是从闽地过来的,包括她是哪一年生的。 嬷嬷听完心里更不平静,因为他们家老爷十几年前就曾下放到闵地为官。 这嬷嬷也不含糊,挑着个空就把悄悄把这事儿告诉了老太太。当然说得比较委婉。 就那一条,那姑娘生得和老太太年轻时有六七成像,这就足够让老太太重视的。 当即把人唤回来一看,果真不错! 这下可好,老太太都不能让人再磨搓程琳瑶,直把人留在了自己院子里。 又派人找来程琳瑶的母亲袁氏,从她口里逼问出一件秘事来。 原是十几年前,那时袁氏还未出阁,元宵节灯会出去玩,却不料当时误入了一艘画舫,后被人弄晕送到了一间房里。 第二日醒来才知道自己被人玷污了清白,然却不知那人是谁,只好哭着回来,哪料想就这一次,袁氏怀了身孕,后他家怕丢脸,匆匆把她嫁了人,嫁的人家很不好,夫君是个短命的痨病鬼,新婚两个月后就抻着脖子闭了眼,袁氏成了寡妇,后来为了撑死门庭,她把孩子生了下来,却是个女儿。 这孩子就是程琳瑶了。 知道了原委,老太太叫了自己儿子过来,关上房门,母子二人详谈了许久。 据说出来时尚书老爷都长叹了一口气。 v第四章 然后没两日,尚书府就多了一个袁姨娘和一位二小姐。 随后话经许多人传出来后,多多少少或增或减,可能有失偏颇。 但结果没变,就是程琳瑶成了尚书府的小姐。 听完了,姜彤才道:「咱们自个屋子里说说听听就算了,外头你们把嘴巴闭紧了,若让我知道你们哪个出去乱嚼舌根,我定不轻饶。」 她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却大家都紧了紧,连忙答是。 姜彤还以为这事跟自己没多大关系了,谁知道,不过几日,程琳瑶就带着四个丫鬟,来拜访镇南王府。 姜彤自然也去见。 一瞧,眼睛眯了眯,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这哪里还是之前那个唯唯诺诺的表小姐。 程琳瑶穿着一身鹅黄色上衣,下着宝蓝色襦裙,梳着飞仙髻,斜插一根金步摇。 她长相娇媚,仔细打扮一下,整个人更为出彩。 表看着是温温柔柔,眼底却藏着一丝高傲自得。 她特特跟姜彤说话。 嗓音娇软,「说起来,我可叫你一声表嫂,表嫂近来可好?」 姜彤真弄不懂这些人的想法,无端端非要点她的名说话。 她怎么记得这人指着貌似还给卢景程放过电呢?这难道是挑衅不成? 世上真有这般蠢的人? 姜彤心里无比感慨,脸上也就随意给了她一个待客式微笑。 压根不管对方想闹什么幺蛾子,她没劲陪对方玩儿。 是以只平淡淡嗯了一句。 程琳瑶心里却不高兴了,脸上笑意都淡了几分。 随后说了句阴阳怪气的话:「表嫂脾气可真大。」 程琳瑶打心底就是讨厌姜彤,第一缘于姜彤比自己更出色的外貌,第二嫉妒姜彤家世比自己不好却能嫁给卢景程那样优秀的人。 现在自己是尚书府的小姐了,比姜彤强出几万里,她凭什么还这么自大! 程琳瑶这些想法若叫姜彤知道,只怕要说一句对方恐颅内有疾。 不然怎么逮谁咬谁? 姜彤听她那话就笑了,不止不生气,反而对着她笑了笑,道:「那可真是的,约莫是从小让家里人惯的吧。」 这下可真的,把程琳瑶生生憋住了,梗着不上不下,却又不知作何反驳。 因为本来就是她先说话难听。 二房两个姑娘心中跟着嗤笑。 大概真有不少人觉得姜彤娘家不显, 小地方来的人, 她能侥幸嫁给了王府公子已经是天大的好运。这样的家世, 得了这样的富运, 怎么着都得缩着自己, 越把自己埋着底下越好, 因为你没底气那样嚣张。 显然二房两位小姐和程琳瑶都是这么认为的。 在她们观念里,似乎认为女人的底气就是来源于家世和父兄。 现成的例子就是程琳瑶, 她没个好爹,没有好家世,所以只能拉下尊严舔着脸来投奔亲戚, 在亲戚面前小心翼翼,好话奉承,大声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生怕得罪了人。 是的, 程琳瑶自小就是这样认为的, 认为姜彤也该如此,如此做小伏低才对, 因为对方和她一样,什么都没有, 小门小户出身。 所以凭什么她能那么坦荡自如, 无所顾忌? 程琳瑶一早就把很多注意力放在姜彤身上, 王府那两位姑娘她自问比不上,却不觉得自己比姜彤差什么。 那时候赵夫人说让自己去给卢景程当二房,程琳瑶很快就答应了。一个原因是卢景程自身优秀, 长相也俊美,第二个就是她认为给对方做小,以姜彤的出身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程琳瑶自己都没想到,一夜之间,她会摇身一变,成了尚书府里的小姐。 天知道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有多激动!简直兴奋得彻夜不眠! 原来她根本不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原来自己的爹是当朝尚书,自己本该金尊玉贵地长大! 她娘亲现在也被接进了程府,自己成了也成了二小姐! 程府里的老太太很喜欢程琳瑶,这让程琳瑶更加有底气。 她今天下帖子来王府就是故意安排的。 想着赵夫人无情无义那样对她,她就像好好地站在人家面前,叫人家看看,她再不是任人欺负的孤女! 方才看见姜彤,她心里就莫名不痛快,以前还能忍着,但想着现在自己亦是有身份的人,语气就无所顾忌开口刺了人几句。 她以为姜彤定只能忍着,哪知道人转头就顶了她的话。 她怎么能!她就应怎么缩着才对!程琳瑶气红了眼,在心底大喊! 程琳瑶的脸色阵儿青阵儿白,难看得很。 姜彤这人对很多事看着挺淡,从不给别人找事,但你要你为她好欺负,上赶着以为能寻她的不自在,那就大错特错了。 她深知如果一个人一开始脑子就不清楚,那你就别指望她以后会改变。 别人嘴贱当你好欺负,你不跟人计较退一步,别人不会觉得你好心,反而会蹬鼻子上脸。 这就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道理。 所以姜彤怼她们想怼得理所当然,云谈风轻。 她还真没怕的。 程琳瑶跟姜彤两人脑子不在一个层次,她自然不会懂姜彤。 被姜彤反说了这一嘴巴,果然安静了不少,不再盯着她。 但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 赵夫人巴不得两人闹起来,闹得越大越好。 她也没想到程琳瑶会是程尚书的女儿,她那个表妹明明嫁的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家,听说有病还死的早。 算算程琳瑶的年岁,这该是还没出嫁的时候就勾搭了人? 赵夫人知道后内心非常不屑,没想到袁氏竟是如此不知廉耻之人。 虽然尚书府把事情掩盖过去,找了借口,说这个小女儿刚出生的时候身子骨弱,才让她姨娘带着去庙里住着祈福,现在身体好了才接回来。 但这话头也就只能拿来唬唬外人,赵夫人这些知道内情的人,完全热闹似的。 如今的袁氏在她眼里完全是不守妇道不安分那类人的代表。 难怪她总想着叫女儿攀高枝,却原来骨子里就不安分。 以前看不上程琳瑶畏畏缩缩小家子气的模样,现她以为自个成千金小姐了,带着丫鬟登门,这是怎么地,是要打她们脸不成。 v第五章 赵夫人越发看这人不顺眼,此时却也要端着个假笑,方才程琳瑶说姜彤的时候她不开口,等两人嘴上过了一个来回,程琳瑶还显见地吃亏了的时候,她才假模假样地上前几步。 状似亲热拉了拉程琳瑶的手,道:「真真叫我不知如何说,你和你娘亲可算是苦尽甘来,如今只管在尚书府好好待着,想来程家也不会亏待你们娘儿俩的。」 赵夫人自然不会是真的关心她,只不过尤其会做表面功夫,脸皮还特别厚。 前几日把人送出去撒手不管的时候心狠着呢,要多无情有多无情,现在就能拉着人亲亲热热说话。 要说她故意说起这个还有另一层意思,袁氏嫁过人,程琳瑶是她该没出阁的时候和男子私通生的,尚书府要脸,就不能提这事,自然要给盖上一块遮羞布来掩饰。 但赵夫人是知道内情的人,在她面前你就是透明的。 袁氏母女俩巴不得这事没一个人知道才,她门俩的身份就是干干净净才好。 偏偏此时,赵夫人就要在程琳瑶面前提起什么苦尽甘来。 分明意有所指。 程琳瑶怎么会愿意听这个?当即脸色就有些尴尬。 随后她若无其事抽开手,把话题转移开。 赵夫人心里冷笑,就她那点斤俩还敢来她面前跳! 姜彤喝坐在一边不做声,垂着眼皮喝着茶。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二姑娘周芸曦说:「表姐今天特地过来,难道是有什么事情?」 周云曦是故意这样问,心想当谁看不出她是来耀武扬威的。 这人简直蠢钝如猪,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算是尚书府的嫡小姐也不敢来王府撒野,她一个半道认回去的庶女却在得瑟个什么劲! 没想到程琳瑶还真有事要说。 只见她微抬了抬下巴,道:「想必你们也知道,过两天琼花诗社的八仙子要举办一个诗会,我们府收到了两张,我那里有一张,表姐表妹应该也有,我想着咱们到底是表姊妹,到时候也不认识人可以一处活动,互相有个照应才好。」 虽说程琳瑶那边有个嫡姐,但是两人之间的仇恨不可谓不深,她还能指望对方指点她?想也不可能。 琼花诗社是所有姑娘都羡慕的地方,能被邀请去参加诗会,这是以前的程琳瑶想都不敢想的。 惊喜的同时未免有些慌张,盖因她完全没参加过这种诗会,到时候丢脸就不美了。 但另一方面,这次诗会又是一次绝佳的机会,让程琳瑶有机会接触到那种高级地方的机会。 那位嫡姐指望不上,自然就只能再找别人来带她。 程琳瑶虽然不喜周家姐妹,但人家对贵女诗会这种事应是轻车熟路的,如果能搭着她们便是再好没有。 这也是她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之一。 程琳瑶把什么想得很美,却独独没想过,她一个才认回来没几天,一个没才没艺的淑女,她算老几,人家就要巴巴送了名帖过来? 却不知这正是程莹雪的手笔,对方心里还不知藏了多少毒计。 程琳瑶想不到这些,只顾着兴奋,然后就一心寻摸着找个人带带自己,这才找到王府来。 二小姐听到这话刚要出声嘲讽,却大小姐快她一步,走到程琳瑶面前,脸上带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咱们都是一家子骨肉,到时候一起去,相互照应也应该的。」 这话虚伪得好悬没叫二小姐吐了,更加讨厌这个大姐,惯会做好人,衬得别人多不好似的。 程琳瑶却不管那么多,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心里满意。 二小姐眼珠子一转,看了看姜彤,突然道:「大嫂可知道琼花诗社?不然同我们一起过去玩玩,我和大姐总能带一个人的。」 琼花诗社名头四处都有谁人不知,她这样说,不过是借机讽刺姜彤而已。 并且那意思认定姜彤没有名帖,她们乐意搭带着她一起去,她沾了好大的光。 姜彤其实手里有名帖,须知一早就有人直接把帖子送到王妃那里,特特是给她的。 说起来现京中对姜彤好奇的人不少,卢景程名声大,姜彤却没怎么露过面。 这次琼花诗社的诗会,不知道基于什么目的,但姜彤就是收到了名帖。 姜彤位在意周芸曦话中的恶意,却是笑着说:「好啊。」 回答得这么利索,反倒叫周芸曦心中不痛快。 既说了这事,程琳瑶也就回去了。 俞婉秋得知姜彤要去参加诗会,很是赞同,她也希望姜彤能快速融入京城中的生活,既然身在这个圈子里就必须适应。 她也算对姜彤有些了解,知道她是怎样一个玲珑剔透的人,到不是很担心她。只是怕她对这种诗会的形式不太了解,所以还特地派了身边一个嬷嬷过去跟姜彤仔细说了一翻。 姜彤承情,同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又好生谢了她。 前儿刚做好的新衣裳送了过来,姜彤还没上身试,那边二房赵夫人就派了小丫头过来,说是夫人有事请大少奶奶过去一趟。 姜彤眼睛都没抬,在那儿看丫鬟捧着新衣裳,随口就问了句:「可是有什么事。」虽然她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那丫鬟只摇头说不知。 姜彤打发人先回去,说自己随后就去。 那小丫鬟退下了,姜彤让人打了水来洗手洗脸,然后才带着丫鬟往赵夫人院子去了。 赵夫人那儿隔着姜彤住的芳锦园有点远, 好在现下天还没怎么黑, 不然姜彤还真不想打着灯笼摸黑过去。 她又不是个小丫鬟, 让人随传随到, 拒绝也就一句话的事。 不过是知道对方那里有一出戏等着自己去才能开唱, 这才应了, 索性早晚弄完了事。 一刻多钟的功夫,到了赵夫人的兰藤院。 一进门, 自有小丫鬟请着进去,那边更快一步通报。 赵夫人这里大约刚用完晚食,盘子才撤下去。 似乎里头净了手, 随后听见有里头声音,不过会儿就让丫鬟领着姜彤进去。 姜彤坐来下,等小丫头上了点心和茶水, 才问:「不知二婶让人唤我来, 可是有甚重要的事说?」 赵夫人坐在另一头, 先是呷了一口茶,然后看了看姜彤, 才不紧不慢说道:「是前儿宴会的事,之前忙乱了些我没来得及说, 方才有人来回话才想起来了。茶具瓷器先头已经让给了你管, 你过来看看这账目, 有几处地方有问题——」 赵夫人虽然带着些笑,却明显是不怀好意。 一开口就给先把罪名给定在姜彤身上。 姜彤却丁点不怵。 v第六章 没去接那个所谓的账本,只笑道:「怎么过了这么些日子才说?我管着的东西, 每样必会经过两方登记,都记得清楚,却没发现哪里有问题,如果有,当日就该看出来才对。」 赵夫人皮笑肉不笑,「想是下人当时没好意思当着你的面儿查账,看着你是媳妇脸皮薄。如此才过了些日子拿过来,我甫一查,这才发现了问题,老大媳妇,这却是你之故。」 姜彤看了对方两眼,慢吞吞说:「看来二婶不知道,我去管那房的事是,可没见着什么账本啊的,所以您现在手里拿的这本与我不相干,当初我是自己另立了一新账本,所有的挪用损坏支出都在那上面。」 赵夫人听姜彤这么一说,脸上的笑意骤然一垮,接着沉着脸道:「越发胡闹起来!你是从哪里学来的一套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这样的人家,从来都是行事做派皆有章法,怎容得你胡乱来!这原先好端端的账本,岂能让你自己想另起一处账本就起一处?将这等重要的事视作儿戏!总之,你说的那些断然是不能做数,咱们的账目还是要从老账本上看。」 赵夫人压根没想过要跟姜彤讲道理,就是想把人打压下去。 一开始她就让那些下人为难姜彤,不配合她工作,姜彤一问起账本,也是说在另一位嬷嬷身上,那嬷嬷请了假,再要问别的,那些丫鬟具都一概不知。 这等不听话的姜彤那时懒得跟他们计较,直接冷笑着两人斥到一边,自用了自己的人。 这会儿倒好,赵夫人什么都没问,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想让姜彤认了罪。 姜彤一早就防着,心里哪能没点数,就只等着她发难,最好能趁此机会折了赵夫人的一对翅膀! 姜彤眼睛眯了眯,「二婶要从你那账本上看,却不知是怎么个看法?又是从哪处认为是我的错?」 赵夫人道:「你命人取用东西,一笔笔都登记了上来,最后清点数量,对不上,少了许多东西,你且自己说说怎么回事。」 这话不安好心,说得好像姜彤中饱私囊,昧下东西了一样。 姜彤漫不经心将账本拿来看,眼睛一扫而过,又翻了一页,然后生生把她看笑了。 「丘窑的青花碗碟少了三十套,红芍药花的细长颈花瓶少了一对,白玉茶盏没了五套?」姜彤低低念完,然后抬头看赵夫人,「这是所有数目对不上的东西?」 赵夫人刚喝了一口茶,拿手帕拭了拭嘴贱,没直接回答,只假兮兮道:「原你要帮我管家,我想着你又没个经验,就分了那块简单的给你管,虽说这些个东西在我们这样的人家不算什么,左不过百把两银子的事,然万事无规矩不成方圆,身为主子若是连下人不管住,今天没了这明天丢了那,怕是任你有座金山银山都给人搬空了。当然,我不是让你怎么样,但这事到底是你管制出了错,老大媳妇你心里还是有个普比较好。」 这就是要一招把姜彤打下,只要姜彤吃认下这个亏,一段时间内管家权是别想拿回来了。 而已以后不管谁来说了什么,这事就是一个抵挡牌,随时能推出去说事。 不是不让管,是她管不了,你看看才让她管一会儿就出了这些个的事。 姜彤心中冷笑,面上平平淡淡,等对方说完了,才慢慢道:「二婶可别急着给我扣罪名。」 「怎么,你这意思是说我冤枉你不成。」赵夫人脸色放下来,手上杯子不轻不重磕在桌子上。 好像大家似乎都有一种高高在上自大的感觉,就因为姜彤的身份,所以认为姜彤应该畏缩胆小,要任她们揉搓才是。 但姜彤偏偏不是,她又怎么会怕赵夫人这假把式。 「我命人取过哪些东西,什么时候入的账我心中有数。我且看看,除去用的时候摔碎打烂的那些,有三十套青花碗碟不翼而飞,然而我在做碗碟入库计数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少了,所以这却不是我的问题,只需要把当然计数登记的人叫来一问便知。」 而赵夫人听姜彤这样说却完全不惧,只道:「既然你说要问,那就叫人问。」 旁边伺候的丫鬟很机灵,听这话,再让赵夫人一示意,赶紧福身出去传人进来回话。 很快回话的人就过来了,跪在地上,埋着头一副小心翼翼又老实的模样。 赵夫人就把那天的事问了一遍。 姜彤好似并不担心什么,低垂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玩弄着手中的茶盏。 只听那婆子道:「当时没太注意,平素我们只做登记,那账本记着什么就是什么,没了多少东西我们都写着呢,别的就不归我们管了。」这就是故意忽略姜彤那天同她对账的事,让人看本子,账本记的什么就是什么。 姜彤并不生气,她当时亲眼看见人登记入的库,记录的也是,无错,数目正确。 这才几日功夫,这人就能颠倒黑白了。 「将那本账拿来我看。」姜彤冷冷说道。 那婆子瞥了赵夫人一眼,见人点头,这才从她怀里掏出一本账本来,递过去。 姜彤接过,翻开,从上到下扫下来,嘴边若有似无勾起一抹冷笑,又很快消失不见。 反观坐在另一边的赵夫人,简直痛快至极,心里想着,这个亏她是叫姜彤吃定了,看她以后还如何猖狂! 手中端着茶水,眯着眼睛想要欣赏姜彤害怕尴尬认错的样子。 一时间,屋子里是很安静的。 只听见纸张翻页的声音。 不过不知多久,姜彤才合上账本,又盯着那封皮看了几眼。 就在赵夫人准备开口说话,给姜彤摁下管家不利这个罪名的时候。 只听见突然「砰!」的一声响声。 炸开在屋子里。 原来是姜彤一下子站了起来,她将手里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茶水茶叶溅了一地。 赵夫人懵了,还跪在地上的那个婆子也懵了! 姜彤不待她们说话,先声夺人,她拿着手帕半掩住脸,边哭边大声道:「好啊,好一个刁奴,想是见我在此无亲无故,竟也上来踩上一脚,欺辱与我,拿个假账本做的假账目诬陷于我,坏我清清白白名声!我贺云珍再如何,却不是你这等奴才能欺负的!」 才说完这话,姜彤低头以手帕捂脸庞,飞快跑了出去。 v第七章 一路上,都能听见嘤嘤泣泣的哭声,她一走,两个丫鬟肯定得跟上,走之前一个还不忘在那院子里大声说道:「我们大少奶奶脾气好,却容不得你们这般算计欺负,且定要向王爷王妃讨一个说法!」说完又哼了一声,才跑出去找一家奶奶了。 这样大的动静,兰藤院里的人都听到了,更何况姜彤还哭着跑出去。 一些打杂洒扫的丫鬟心里都嘀嘀咕咕起来。 赵夫人反应过来,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那婆子更是抖了抖身体,心道坏了! 过了会儿,才战战兢兢地说:「太太,那账本叫大奶奶给拿走了。」 赵夫人原里有气不得发泄,闻言提脚就往人身上踹过去,大骂:「蠢货!」 随即抚了抚胸口,赶紧往孙氏处去了。 而姜彤呢,真的是一路「哭」着回芳景园的。 随后直往前书房,都不等下人回个话,她就自己推门进去,卢景程才一起身,走过来问她怎么了。 姜彤什么都不说,只往卢景程怀里一扑,然后抱住他的腰身,脸埋在人家肩膀里。 卢景程是真唬了一跳,直接搂住姜彤,哄着问她怎么了。 姜彤还故意抽噎了一下。 之后两个丫鬟跑了过来,一气儿叽里咕噜把方才在兰藤院里,二夫人怎么欺负姜彤的事说了。 卢景程沉了脸色,弯腰一把抱起姜彤,直接抱着人回来正屋,哄她抬头起来别憋着了。 姜彤估摸着也差不多了,才撇过来脸,让卢景程看。 一张小脸娇娇糯糯,一双明眸湿湿润润,有些红肿,满是水光,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泪珠子。 可没浪费了姜彤手帕上的姜汁。 卢景程把她抱在小榻上坐着,让丫鬟打水来,亲自绞了帕子替她擦脸。 擦干净了,才说道:「哭什么,别人欺负你,你告诉你相公就是。」 姜彤又抱住了人的腰,心想,这这不就是告诉了你,让你我出气?自己一个「娇弱」的女人,很玩不过二夫人呢。 给姜彤整理干净了,牵着人的手,卢景程亲自领了她去了王爷王妃住的院子。 姜彤就跟个娇软柔弱小媳妇一样, 低着头,任卢景程护着,牵着她去了正院。 一路走来, 多少下人看见了,个个心里十分好奇。又见大少爷面色沉寂, 虽还是异常俊美但有些冷傲, 便猜想, 刚才大奶奶从二夫人院里掩面哭着跑出来,这必是出了什么事。 不少人挠心挠肺想看热闹,特别是以前被二房那些个得势丫鬟欺负过的, 更是巴不得她们吃落挂。 心底暗暗呸了一声, 道还真以为王府是你们二房的呢! 原大少爷一家归家,只过了一段日子, 谁人看不出少爷疼少奶奶, 看少奶奶跟眼珠子似的,屋子里就奶奶一,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先前老太太似乎是想把表小姐给了大少爷做妾, 不过如今表小姐成了尚书府的小姐, 这等婚姻大事就自然由不得二夫人做主。之后太太想把身边的兰香给大少爷, 那话才提个头,大少爷就冷着脸拒绝了。 听说老太太气病了一场,那院子到处传话, 说大少爷是不肖子孙。 这可真是忘记这王府的主人是谁!且都还要靠着周成骁过活,却都一个个像是忘了本分。 这翻动静不算小, 卢景程往这边过来了,正院里哪个丫鬟没眼色,外院一传来话,这边就跑着去禀告王爷王妃那里去了。 周成骁也白散值回来没多久,才陪着俞婉秋用完了晚食,两人说着话。 听人说卢景程过来了,俞晚秋顿了一下,笑了笑,让人叫他们进来,一边对周成骁说道:「景儿和珍儿怎么现在过来。」 很快,两人进来屋子,姜彤微微落后卢景程一些。 「快过来坐,别行礼了,怎么这么晚过来?」俞婉秋才说这一句话,就发现卢景程脸色不太对,再看姜彤,眼眶也是红红的。 「这是,怎么了?」她诧异。 姜彤喊了了母妃,爹爹。 周成骁也觉奇怪,让他们坐下。 卢景程冷笑一声,把方才姜彤被叫去了二夫人的院子发生的事,用略带讽刺的口吻一一说了一遍。 「珍儿何时成了她们的下人?竟然随便个奴才也能欺辱于她?当着她的面就强行栽赃陷害,想压着她的头叫她认罪,莫非真以为我动不得她?爹,我此时过来也不为别的,珍儿是我夫人,我自会为她出气,既然来,只是先给你们吱个声,那些人对珍儿如此,我再没必要给他们留脸面!」 卢景程这话委实说得不客气,但周成骁其实一丁点都不生气。 其实他父子二人骨子里有一方面很像,都护短。 姜彤嫁给卢景程,卢景程都没让她吃过一点外人的亏,自己都只有让着宠着的份。 但看今日这情形,弄得姜彤哭着找自己都是头一回,卢景程焉能不生气? 周成骁还没说话,俞婉秋就差点掉眼泪,想着当初,就是自己先怯懦了才在后面遭了她们的算计,吃了许多苦楚, 她们一边靠自家王爷养,一边算计自己孩子,天下间哪有这样的事! 俞婉秋心里有气,转头狠狠瞪了周成骁一眼。 周成骁苦笑,又仔细安慰了夫人几句。 随后,姜彤又把事情经过详细对王妃讲了一遍,再把那本假账本拿出来,递过去给对方看。 「我因记忆好,记得那天的账是个什么样的,我当时看了好几眼,再一对比,跟现在手上这本完全不同。且当天对账的时候明明没有一点问题,清点的婆子也没说有问题,偏生今日叫了人来对质的时,她却说不记得了,说只认账本,账本怎样就是怎么样,想逼我认罪,事情虽小但我却不愿背这个锅。」 她眼圈微红带着水光,软软的话中带着坚韧,说的话却有理有据。 俞婉秋听着都心疼了。 周成骁把账本接过去一看,只翻了几页。 就嗤地一笑,这栽赃也太不走心了些,纸页都还是新的,虽然故意揉旧,却骗不了稍微懂行的人。 卢景程是读书人,常年与笔墨纸砚打交道,自然也是一眼就看出来。 所以才会直接来正院,这事绝对不能善罢甘休,否则还真以为他们好欺负。 这也是因为赵夫人太不把姜彤放在眼里的,只用一本错误百出的账本就妄想压着人认罪。又仗着是自己的院子,姜彤一个人有什么办法,有些肆无忌惮。 像她们这种人就是坏事做绝,你我彼此心知肚明,但那一层皮就是不捅破,有些人吃了亏还要笑脸对人。 v第八章 像姜彤刚才那样,突然哭着指责,话语嘤嘤泣泣,把这事一下子捅开,赵夫人当真一下子没太反应过来。 等再回过神已经晚了,姜彤跑了,她差点没气得撅过去。 这次还有什么好说的,铁证在手,周成骁直接吩咐人去把那个老刁奴给捆过来 下人得令,转身去了。 赵夫人就是隐约知道要糟糕,才想着去叫老太太。 谁知王爷的动作那么快,不过就算是老太太来了,周成骁也不定会给面子。 别人不清楚,孙氏自己心里哪会不清楚,周成骁可以任她当这个王府的老太太,前提就是她安安分分的,不闹事,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多小事都不管。 周成骁的底线就是俞婉秋,孙氏心里门清,所以她磨搓俞婉秋的法子都是戳她的软肋,拿捏住她的孩子,离间她和周成骁的感情。然明面上,她欺不得她一分一毫。 赵夫人却没那么聪明,或者说不懂王爷。 心里真以为就算周成骁是王爷,不也因为一个「孝」字,这么多年一直被老太太压着? 所以赵夫人把事情略略一说,便又惹得孙氏一顿大骂,只说她连个乡下丫头都制不住,白当了王府这么多年的二夫人了! 孙氏心里都没底,却还是只能走这一趟,去看看情况再说。 才被二太太搀着出了院子,就有小丫头来急哄哄来禀告,说张婆子被王爷的人带走了! 孙氏她们沉着脸,直接去了那边。 正院里,张婆子正瑟瑟发抖匍匐在地生。 周成骁是何等人物?曾经上过战场杀过敌,周身肃杀的气势只需放出来一点,就将这老刁奴吓得魂不附体。 若是只有王妃,张婆子还会有胆辩驳几句,左右自己身后可是二夫人,二夫人背后可还有老太太,王妃那棉花一样的性子能斗得过二夫人和老太太? 张婆子是万万想不到这事情会惊动王爷。 她一肚子的说辞在王爷面前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莫说是说一个字了,被那锐利的眼睛看上一眼,心脏都砰砰狂跳,背后冷汗直流。 只周成骁一开口说一句哈,略一施压,张婆子直接认罪了。 「既如此,直接发卖了省事,王府里留不得此等包藏祸心,心思歹毒的奴才!」 一句话就定了人的生死。 周成骁岂会不知道她背后有人指使,不用说逃不开二房。 但这人牙关咬得紧,从头到尾没攀扯一个字,一个劲儿地说是自己做了假账,因不喜大奶奶夺权。 周成骁现要收拾人,借口不借口什么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老刁奴正好用来杀鸡儆猴。 才让人拖出去,没想到孙氏和二夫人就赶了过来。 孙氏仗着自己的辈分,大声说道:「王爷这是在做什么!」 周成骁意思着给孙氏请了个安,才轻描淡写地说处置一个胆大包天的刁奴。 一旁站着的赵夫人听见这话,脸上从青变白又转红,五彩斑斓跟调色盘似的,尴尬得很。 还是孙氏脸皮更厚,像是没懂周成骁的意思,继续沉声道:「我记着张婆子管着瓷器碟碗库房十几年了,就算犯了些小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这样的慈善人家,哪有发落老人的道理,你且饶她一回。」 赵夫人也紧跟着补充了一句:「母亲说得是,王爷这样做传了出去,有碍府里的名声,她不过是个老婆子,王爷和至于与她计较。」 周成骁的眼神往赵夫人身上一扫,她似乎被吓了下,悻悻然闭了嘴。 王爷不欲同她们多争辩,冷然道:「一个犯了错下人,哪来那么多理由,不然留着让她们继续欺负主子不成?赵氏,你吩咐下人使计陷害景程媳妇,真当本王是软柿子,任得你们捏?」 周成骁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孙氏二夫人心里具是咯噔了一下。 哪里敢再说什么,于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却未料,令人窒息的事情还在后头,不多时,王爷就派了嬷嬷过来,从赵夫人手里收回各大库房的钥匙以及王府的刻各种账本。 那传话嬷嬷就是摆着似笑非笑的一张脸,不紧不慢道: 「王爷说,我们王妃身体已经大好,管家这事自然不再劳二夫人操心,您以后便可以清闲享福了。」 赵夫人抚着胸口重重呼了几口气,手指死死掐着扶着她的丫鬟的手,眼珠子几乎没凸出来,脸上平淡的面容几乎维持不住,露出青面獠牙般的狰狞来。 然而,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王爷竟然插手了这事! 赵夫人只能忍痛将所有东西一并交了出去。 这夜之后,就从兰藤院传来消息,二夫人病了。 才从正院子出来, 赵夫人转头就病了, 聪明点的谁还看不出点门门道道, 不过就是她想拿捏大少奶奶, 却没想最后自己反栽了个跟头。 下人人心中自有一杆秤, 经此一事, 便都知道大少奶奶不是好欺负的。 别以为人家是外地的就配不上王府,说什么小门小户的在镇南王府面前不值一提, 但到底再如此,少奶奶闭着眼睛就能收拾奴才秧子。 他们哪里来的胆子? 一瞬间许多人恍然大悟的人,随后就是冷汗直流, 又暗暗庆幸自己还没犯错。 「咱们这等下等人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瞧不起大少奶奶?莫不是真的脑子让浆糊给糊住了,还是打量主子好脾气好欺负?说一句不中听的, 既是做下人的, 还是本分些才能活得好!别真等主子发落了, 再来哭诉悔不当初!」说这话的是个年纪十五六的姑娘,在王府当值有七八年, 已经算是老人。 她在茶房里当差,名叫香茗, 同一个屋子住的还有另外一丫鬟, 这番话就是说与那人听的。 香茗眼神冷冷, 嘴角勾挑,一脸讽刺之色。那另一人唤作银盏,被香茗骂得脸色涨红, 羞恼不堪。 大少爷和少奶奶回府后,不知道有多少心思诡谲的人,或是想跟着看热闹,看不起姜彤,巴望人家出丑。 这冰不奇怪,毕竟之前是二夫人掌家,又有老太太坐镇,二房独大,门庭自然热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都想奔个好前程。 王妃院子自来冷清,日子久了,下人们好似真的忘了谁才是这王府正经的主子。 这银盏也是个拎不清的,她香茗和两人都正院茶水房伺候的,王妃脾性好,少有打骂下人,茶水房里的活计很轻松。 v第九章 好生生的日子偏银盏自己要去搅和,香茗之前就发现了,银盏对大少奶奶不甚尊重,眉眼之间全是轻蔑之意。 至今日,她又不小心听见银盏同另外一处似乎是二房那边的一个丫鬟嚼口舌,话语之间隐隐又提及大少爷和大少奶奶。 是以,等到晚间回了屋子休息,她就当着人的面,口中毫不留情讥讽了这样一段话。 那边只是一个小插曲,第二日,姜彤就要去赴那个琼花诗社举办的宴会。 不单单她,二房的周芸萱周芸曦都要去。 这天一大早,姜彤就起来了,自有丫鬟伺候着梳洗,穿衣打扮。 她衣柜里有许多衣裙,到了换季的时候,开春,王妃就叫了人丝织坊的人过来,让姜彤看了许多新出的样式花色,挑出喜欢的颜色鲜嫩的料子,让人做好了衫裙送过来。 这会儿,姜彤已经换好衣服,里头先是一件白色交领中衣,外罩鹅黄色绣折枝梅花的短袖上襦,下面是一件白色百褶长裙。 袅袅纤腰,楚楚动人。 看着又清爽又素雅。 丫鬟给她梳了个简单漂亮的发髻。 卢景程每日都要去常馆,自是比姜彤起得早,今日见她亦是早早起了身,不忘打趣几句。 挑眉笑问:「需不需要为夫帮你画眉?」 姜彤坐在妆奁前,透过镜子看对方,一边自己描眉一边状似认真地说道:「可不行呢,相公你别把我的眉毛画坏了,我今儿还赶着出门呢。」 卢景程大笑两声,然后几步走过来,对着姜彤的发顶亲了一口。 屋里丫鬟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完全没看到的样子,另一方面也是习惯了,大少爷少奶奶在房里都是这样亲昵。 喜儿慧儿心中高兴,又自得,觉得自家小姐哪哪儿都好,所以姑爷爱重小姐。 「你别闹我,仔细晚了。」姜彤娇嗔一句。 两人各自打理好之后,一同出去用了些朝食。随后卢景程就先一步上班去了。 姜彤吃好后,又漱了口,才起身准备出发。 出门带的是喜儿,及另一个来王府后俞婉秋给丫鬟,惠儿就让她在家守屋子,顺带带着下人照顾八月。 马车一早就安排好了,那二房姐妹和姜彤前后脚出门。然虽她们是一路,但因都各自带了丫鬟,便只各自乘自己的马车就行。 二姐妹今日打扮得亦是华丽非常,至少姜彤和她们一对比就素淡到不行。 那二位眼神一早就把姜彤从头到脚绕了一圈,见她衣着淡雅不怎么出风头,心里才哼了一声,算她有些眼色,知道自个是搭带着去的,没弄得弯弯绕绕。 但到底,对姜彤略施粉黛却依旧昳丽的容貌非常嫉妒。 姜彤像是压根没看见两人的眼色,表情分毫不变,淡然得很高兴然后提着裙角,等丫鬟打起了帘子,才小心上了马车坐好。 喜儿直白,不喜欢那两位二房姑娘,对他们也摆不出笑脸,看她们见天儿在自己小姐面前装模作样,说着其实怪怪的话就讨厌!那满心的恶意当谁看不出来呢。 说起来,周芸萱是二房的长女,比姜彤还要大两岁,周芸曦也只比姜彤小一岁。 赵夫人却把两个女儿教得一个蛮横,一个虚伪。 也不知去了外面会不会得罪人。 京城内道路平坦,马车走得四平八稳,不算太颠簸,加之这马车设计得好,似乎有减震功能,里头又垫了许多软垫,所以姜彤坐着半点不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中午琼花诗社大门口,马车停下,俩丫鬟先下,然后扶着姜彤下。 姜彤抬眼把这地方外观看了一遍 一早知这琼花诗社名声,总算见到了发源地。 这院子楼宇实在建得漂亮大气。 周芸曦她们马车本来就在前面,先下来一步,回头一看姜彤如此,以为她土包子没见过世面,不免心中鄙夷。 心里如何想的不说,周芸萱却笑盈盈,往这边走了几步,对着姜彤说道:「嫂嫂且跟着我们,琼花诗社没有名帖是进不去的。」 若是真好心,她就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不说这诗社门口站着一溜接待客人的丫鬟,听了这话具是眼神落在姜彤身上,那目光绝对暗含不屑。且现在正是各家宾客到来的时段,外头的马车当真不止她们,刚好一位小姐过来,听着这话,也是以一种嘲讽不怎么在意地眼光看了姜彤一眼,好像她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样。 琼花诗社的帖子有这不成文的规定,受邀之人可以自带一个人进来,但那些贵女管家小姐可不买账。总有些瞧不起那些蹭着别人来的人。 姜彤默默没做声,只往前走,周芸萱周芸曦勾起嘴角,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把帖子递给丫鬟。 姜彤错后几步,那丫鬟正准备甩个白眼给她,后面喜儿就将姜彤的帖子重重给了出去。 那丫鬟愣几秒,脱口而出,「你们有帖子?」 随后立即翻来一看,果然是她们琼花诗社的帖子!可是刚才前面两位小姐不是说—— 喜儿听见对方这话,只抬头冷冷一笑,故意怪声道:「真是好笑,没帖子哪里会来这地方。」 那丫鬟被说的脸色有些难看,心中恼恨。 姜彤就淡淡叫了喜儿一声,喜儿才哼地跟了上去。 就在前头的两姐妹自然也看见了,她们脸色才是真难堪,又非常愤怒。 周芸曦心里有气,忍不住开口,「你有名帖故意不说,害我们姐妹出丑,安的什么心!」 姜彤眼睛淡淡瞥了过去,道:「第一,我从没说过自己没有帖子,是你二人一厢情愿这样认为罢了;其二,你的那句话我反送给你。」 说完就施施然进去了。 跟两个脑子不清楚的人多说无益。 一进来就有丫鬟领着走。 现如今琼花诗社的馆首是朝德公主,这次诗会就是朝德公主举办的。 朝德公主行三,乃淑贵妃所处,今上宠爱淑贵妃,爱屋及乌,对三公主也是异常喜爱,早早册封了名号。 在众位公主中,这可是独一份,有此殊荣,让朝德公主在外头名声很高。 所以对于这次诗会,能参加的自然都觉得荣幸。 姜彤一路被领着走过来,很有闲情逸致欣赏四处。 毕竟这琼花诗社她很有兴趣,还参加过好几次考试,现在也是中等社员的身份。 不过听说,地方上的和京中的总诗社,可是有些很大区别,这里的人更认这个总诗社,认为外地那这个诗社,都是后才发展的,只借了个名头,到底比不上正统的。 v第十章 姜彤心里觉得,这大约就是京城人一种奇怪的优越感? 今日天气实在好,天朗气清,微风和煦。 万物勃发,生机盎然的季节让人心情颇好。 不多久,姜彤就见着了这次诗会举办人的琼花八仙子中的三位。 她们正一一招呼着客人,言笑晏晏。 姜彤暗暗打量,这三位姑娘具都长相美貌,身姿婀娜,周身自有一身婉约气质,穿着不同衣裳,再仔细看,发现衣服袖口出都绣了一朵精致琼花。 姜彤脸上带着笑,走过去,大家相互问了礼。 一人拉着姜彤的说,亲昵说道:「当真是个娇娇美人,这般可人疼,怕是瑶台上的仙子就是这样了吧,竟把我们姐妹都比下去了。」说完捂嘴轻笑开。 旁边不少人也都跟着笑起来。 大多人其实都不认得姜彤,正纳闷这次来了个生面孔,就见章宜宁拉着对方的手,态度很是亲热。 于是就有不认识的上前,笑问这是哪家的小姐,让章宜宁别独霸着人家,也给她们介绍介绍认识下。 这话说得俏皮,自是又引来一阵乐趣。 章怡宁佯装着点了一下那姑娘,道:「你惯是个会说话的,来,咱们认识下,这位啊,她是咱们今科探花郎家的小姐——」 大家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无不掩着帕子轻笑。 「宜宁,你倒是越发促狭了。」这位说话叫做郑嫣然,也是琼花八仙之一。 姜彤姿态落落大方,被人调侃也无一丝羞怯脸红,反而腰挺背直,眼神清亮。 见大家笑话,反道:「可莫要让这话传去探花郎耳朵里,不然,人不定纳闷自个儿几时多了个姑娘。」 她自己这一调侃,越发让人笑得停不下来。也觉得,这位也是个聪明人。 而周芸曦姐妹见姜彤这么快融入其中,心中委实不痛快。 刚准备做些什么,抬头就到了不远处的程琳瑶。 周芸曦心里主意打了个转,眼睛闪烁了几下。 姜彤虽然来京城不久, 但各类消息自有人打听来跟她说, 那种容易忽略, 王妃也会细心给她讲, 所以她心内有章程, 自不会一头雾水似的乱撞。 程琳瑶就不同了, 她也是在小地方长大,去岁秋才来的京城, 虽投奔了赵夫人,但对方也并未将她当做正经亲戚来看待,自然不会于之讲述闲话京中的事。 如今, 她甫一被接回尚书府,见识到了真正贵门小姐能享受的待遇,内心的渴望急剧膨胀起来, 越发想要得更多。 奈何头脑不聪明, 见识也有限。 程府收到帖子, 自然是给程莹雪的。 程莹雪恨毒了对方,恨不得立刻叫人去死才好, 哪里会替她着想,带她一同参加诗会简直是做梦! 然却因为老太太开了口, 让她带着程琳瑶一起去, 程莹雪心中就结了一股郁气。只是终究不敢违逆祖母, 她母亲也让她忍一时之气。 程莹雪怎么肯忍,回了自己屋子发了好大脾气,摔了许多东西。 还是她贴身伺候的一名丫鬟过来出主意, 说道:「二小姐乃粗鄙之人,对诗会一无所知,小姐大可先送其一张假帖子去那边,等去了诗社,交帖子予主家之时,二小姐必定会出一大丑,届时小姐再去解围,将之捎带进门,这便也算没有武逆老太太之言。等进了诗社,且看对方如何自处。」 程莹雪一听这主意似乎不错,这才渐渐平复下来,决定就按着这个做,很快让人给程琳瑶送去假帖子,程琳瑶只当她是屈服于老太太的威严不得不从。 心中得意,接过了帖子。 程家二人来得较姜彤她们要晚一些。 当时程琳瑶昂着头带着丫鬟把帖子递了过去往里面走,程琳瑶跟在后面,看对方怎么做她也跟着做,刚把帖子一给人,接帖子丫鬟的就发现了不对。 她们诗社的帖子都是专门刊印的,她们这些丫鬟不知有多熟悉,这一张一张的,只需入手就能分辨。觉得不对,丫鬟再翻开一看,这根本不是她们琼花诗社发出去的名帖,是假的。 在琼花诗社当差的这些丫鬟,平素最是瞧不起那类无学识无身份又想挤进高门贵圈的人,见此,脸色就不那么好看,只掀着眼皮道:「这位小姐且慢,想是您出来得匆忙,帖子拿错了,未知是哪家的小姐?咱们这里还有宴客名单,对一下也是可以进去的。」 到底她们是下人,说话总归给人留了面子,也是以防真的误伤了人。 别说,这些丫鬟都精得跟什么似的。 然就这几句话,也足够让人投来异样的眼光。 程琳瑶虽然脸蛋生的不错,但小门户长大,被她娘教养得有些胆小畏缩。 看在这些小姐们眼里,就有些上不得台面。 她脸皮涨的通红,还好身边丫鬟及时回答,说是尚书府程家的小姐,那丫鬟低头往书册上一看,程小姐在受邀之列,可是方才已经勾过了,人已经进去了,这是…… 两个丫鬟相互看了一眼。 程莹雪见程琳瑶丢了脸,心里才痛快了些,不过想着不能让程家失了名声,所以这才回头施施然走了过来,状似惊讶道:「呀,这是怎么了,这是我家的庶妹,因着见识过琼花诗会,今日跟着我一起来见识一番。」 她这一解释,那俩丫鬟已经明白,说白了,又是一个蹭帖子的,蹭就蹭吧,也不是没人蹭过,可像这位一样,明明是个来蹭的,却弄一张假帖欺骗人,把她们当傻子呢! 于是丫鬟把那假帖子反递给程琳瑶,一边故意道:「这位小姐里面请吧,以后可莫要这样逗着咱们下人玩了。」这话意思太明了,程琳瑶直觉臊得慌,觉得大家都在看她笑话。 心里把程莹雪骂了个半死,只得赶紧拉着丫鬟进去。 程莹雪自己有认识的人,不会管程琳瑶,两人各走各的。 程琳瑶一早猜到对方不会提点自己,所以才会想去搭上周氏姐妹。走了几圈才看见了人。 刚好周芸曦对着她招了招手。 程琳瑶领着丫鬟过去,叫了一声表姐,她和周芸曦是同一年生的,周芸曦略长她几个月。 若在之前,周芸曦根本就不会和程琳瑶说话,觉得程琳瑶来这种地方简直是不知所谓。 不过她现在心里有些想法,倒是先把不耐的心思藏了起来。 还随口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晚过来?」 程琳瑶可不会说刚才在门口发生的事,只道出门耽搁了些时候。 v第十一章 程琳瑶见前头许多人,问怎么这么热闹。 周芸曦正愁她不问呢,见此轻笑一声,看了程琳瑶几眼,轻飘飘道:「是咱们家嫂嫂呢,她头一回来,见着没,人身边两位都是琼花八仙子,章宜宁和郑嫣然。」 琼花八仙的名声谁没听过,这还是程琳瑶第一次见着真人,远远看去,两位品貌俱佳的女子果然正同姜彤说话,旁边人都言笑晏晏,好不热闹。 说实话,程琳瑶心里不酸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她想不通姜彤为什么就能有这种礼遇?她不也是身份地位地位之人吗?甚至还比不上自己,为什么自己来这里却没一个人搭理? 程琳瑶的心歪了,一早就自顾自把姜彤想归类为自己一类人,认为她就算搭上王府也合该小心翼翼做人才对。 她不知道自尊自重是自己给的,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别人如何会高看你一眼? 周芸曦看见程琳瑶眼中妒色和不甘,又开口添了一把火,「这可真是风光,那么多闺秀小姐都乐意和她交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程琳瑶天生一副温柔怯懦相貌,别管她心里想什么,在别人面前永远是一支柔弱的小白花,此刻就小声呐呐问:「为什么?」 周芸曦一嗤,「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她嫁给了大哥,大哥不止是圣上亲口赞过的探花郎,前程本就不可限量,如今又认回王府,说不准再过不久大伯就要为他请封世子,以后还会继承王府,如此一来,别人当然乐意同她交好。」 这话自然是不是周芸曦的真心话,她是二房的人,只希望自己亲大哥以后能继承王府当上王爷,认为有祖母周旋,定不会让卢景程那么容易坐上世子之位。 她却不懂,孙氏那点权利是周成骁给的,如今他不想给了,对方不过一纸老虎而已,何惧之有? 周芸曦且还以为,只要有老太太在,她们二房就有机会呢。 程琳瑶果然被这话挑唆到心里乱七八糟,妒恨极了姜彤。 又想到丰神俊朗,龙姿凤章的卢景程,心中泛酸,为何这样好的男人都被对方得了去。 她心内不平,忽而想到跟程莹雪打架的那日,就是发现对方投怀送抱扑向卢景程的事! 恍然一下子明白,原来,原来她那个恶毒的嫡姐亦是心悦卢景程! 周芸曦不知对方心里所想,继续拿话诱她,「你之前没参加过这种诗会,看在沾着点亲的份上,不妨告诉你一点,来这诗会,待会儿自然是早作诗比才艺的,想来嫂嫂肯定有准备,就不知道阿瑶有没有准备。」 程琳瑶心一惊,早比才艺?还要作诗?她那嫡姐分毫没告诉她!怎么办! 周芸曦见她脸上有刹那的慌乱,心中得意,道:「不过也不怕,到底都是闹着玩的,你多少跟咱们家有些亲,若真不会,彼时直接求一求嫂嫂,让她代你便是。」 「这?这样不好吧?」程琳瑶脑子懵,想着还能这样? 「怎么不好,琼花诗会的规矩就是这样的。」 随即她又给对方说了很多,暗示她其中的道道,程琳瑶果然眼睛一亮,直说很好。 周芸萱一旁听了很久,找了个机会把程琳瑶支开,低声问:「你怎么哄她?让她把不会的题甩给贺云珍,诗会的传统你不知道?只有对头才会故意抛难题给对方!」 周芸曦轻笑了下道:「大姐,你真这么好心方怎么方才不打断我呢。」这意思就是说周芸萱虚伪,马后炮。 周芸萱脸上表情僵了几秒,又瞬间恢复自己,道:「二妹说什么呢,这是在外面,总归别惹事。」 她们刚才口中说的诗会规矩也可说传统,的确是有。琼花诗社每年都要举办几次这样的诗会,名为交流学习。 上流社会,有身份地位的女子聚集在一起,讨论比试才艺,虽然是玩乐的形式,但大家都骄傲有好胜之心,不想自己落后于人,自然会暗暗较量。 每次诗会节目差不多都大同小异,所以参加过的人自然有经验。 除了琴棋书画等,连骑射也在其中。 这就不得不说一句琼花社这地方好了,占地面积极大,宅子连着宅子,花园连着花园,自然也缺不了赛马场。 各种亭台楼阁,琼楼玉宇,假山湖水,总之大气又漂亮。 最常玩的是飞花令,后还有临场作诗。周芸曦刚才对程琳瑶说的那话完全是在诓她。 因为这么多人,总有那么些关系不好的。 如果恰好轮到你点题,你若跟谁不好,只管把难的自己不想作的诗都推给对方,由对方去和别人比。 虽然有这个规则,然几乎没几个人会这么做。 周芸曦就是故意把这些曲解给程琳瑶听,让她去寻姜彤麻烦,且做这事自己也丢脸。 若能让她们结怨就更好了,周二小姐幸灾乐祸地想。 姜彤正和人说着话, 总感觉背后有一道视线在盯着自己。 等她回头一看, 发现果然不是错觉, 正是那位表小姐看着她。 哦不对, 人现在是尚书府的二小姐了。 程琳瑶成了程莹雪的庶妹, 这也是姜彤完全没想到的。 只觉得这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乱七八糟的。 而程琳瑶也总是莫名其妙,姜彤哪能察觉不出对方对她的敌意。 瞥了一眼, 姜彤没管她了。 章宜宁一来就主动和姜彤搭话,带着她认识人,明显有意和人交往。 在琼花八仙里, 章宜宁才气名声都是靠前的,再则她也算诗会的主家,她的态度自然也能影响其他人。 此时章宜宁和郑嫣然你一句我一句, 这样一来, 姜彤很快就融入进去。 起码表面看来是这样子, 大家和乐融融。 这些贵女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会明面上为难人, 她们和姜彤无仇无怨,自然不会上赶着去找不痛快, 平白无故结下一个仇家, 百害无一利。 再说了, 人家背后是镇南王府,谁会最去得罪? 不过虽大部分人是这样的想法,但脑子不灵光要犯蠢的也不是没有。 就譬如程琳瑶。 大家聚在一起说过话, 然后一起到了一处园子。 如今京城中,女子学识才艺的最高代表就是琼花八仙,这点是公认的,就算有人心中不服,除非有你有胆量去挑战对方,否则不服也是白搭。 说了会儿话,就有人提议玩飞花令,大家都玩过这个,没谁不会,自然都同意。 v第十二章 惩罚还是接不上诗词的就喝一杯酒,好在备下的是果酒,多喝几杯也不醉人,无须担心。 琼花诗社邀请的人多,但招待的主家也多,倒也不会太冷落哪个,大家都是走得近的玩得好的在一处,气氛也好。 先头玩飞花令,章宜宁自然邀要请姜彤,姜彤谦虚,玩笑似的说自是个半桶水,不及大家有才学,让她们玩,自己看着就好,不献丑了。 对于这话,在座各人自有各人的心思,有的人觉得这位贺云珍乃小户出身,别看长得还行,或许内里真的粗鄙不堪胸无点墨也未可知。 但最后姜彤还是被几人劝着参与了进来。 程琳瑶也混着过来这边,她自只学识不够,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就有些缩着脖子脑袋,生怕大家拉了她去,到时出丑那就不好了。 此时程家那位嫡出小姐在另一边,同另一伙小姐玩得开心,更不会管这庶妹。 程琳瑶担心这担心那,却未料到头来,前头亭子里都开局了,压根没一人瞧她一眼。 这分明是没把她放在眼里,完全忽略了! 程琳瑶活像是被人当众扇了巴掌,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火辣辣,尴尬至极! 她虽站在这群贵女中间,然却没一个人把她当回事,莫说招呼,简直把她当成了隐形人! 程琳瑶几乎想尖叫,想拉着那些人大吼,她完全想不明白!自己不是已经成了尚书府小姐了吗,为什么还会被人忽略,被人看不起! 然而不管她是多么愤怒,在场没有人会在乎。 那边已经玩了起来。 说实话其实很有那么些人不屑姜彤,姜彤方才的自谦之词她们不认为那是以前,反觉得姜彤是真没文化。 兴许就识得几个字也说不定,毕竟出生不好,就算有幸嫁了王府公子,一朝翻身,骨子里却还是蓬门陋户里出来的低贱之人。 然谁想得到,游戏开始后,姜彤让那些企图看热闹的人彻底失望了。 这哪里是学识不好的半桶水,这明明是一肚子墨水!应付这种小游戏简直太过游刃有余! 诗词一轮到姜彤这里,几乎每次她连犹豫思考都没有,张嘴便是接上诗词,才思着实敏捷。 暗地想看笑话的人一个个都不做声了。 玩这游戏的时候,小姐们围在一桌,她们各自的丫鬟都不远不近的伺候着。程琳瑶自觉失了颜面没脸见人,压根就没往里面挤,反而越发离得远,所以就没看见姜彤的这一番表现。 一直等到大家开始玩作诗游戏的时候,心怀叵测的周芸曦才让丫鬟把程琳瑶拉了过来。 虽说没人认识这程琳瑶,但大家自持身份,不想失了礼仪,一个个嘴上什么都不会说。 规则程琳瑶之前挺周芸曦说过,好巧不巧,程琳瑶被分为点题和先答题之人。 她手中抽中了两张纸条,一张写着「石」,一张写着「花」。 这便是两个题,如果按照规则,程琳瑶点题,她就可以任选其中一张,再将另一张给对手。 但是她想到周芸曦跟她说的「规则」,想让姜彤作诗作不出来在大家面前出丑。 恶毒心思一旦起来怎么都压不下去。 程琳瑶抬起头来柔柔一笑,然后道:「我才疏学浅,实乃做不出精妙绝伦的诗词来。」说完把眼睛转向姜彤,道,「我与表嫂有缘,不知可否请表嫂替我作了这一首诗。」 她这话一说完,四周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半晌,每个人眼神都变得古怪起来,特别是看着程琳瑶的时候很微妙。 大概是觉得,怎么有这种愚蠢的人? 居然公然挑衅别人? 姜彤愣了一会儿,才看了程琳瑶几眼,完全不知道这人发什么疯。 这更是许多人心中的疑问,这人是打哪冒出来了?她拿来的底气让人家给她作诗? 程琳瑶可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她自顾自点了「石」那张纸条,假笑着递给了姜彤,剩下一张「花」就是另一个人的。 她都送到眼前了姜彤还能说什么,倒没什么生气的样子,缓缓伸出手,轻描淡写地接了过来。 而此时,就在另一座宅子里,几个男人正品酒谈天,前头或站或坐四五个人,手里都拿着乐器,是几个唱曲儿的。 中间坐着的那位长得倒是我见犹怜。 这边酒桌上,其中一个穿着蓝色袍子的人道:「魏兄,怎么样,那小娘长得还行吧,啧啧,听听那一口绵绵的嗓音,唱得我心口都酥了。」 魏晔鸣不甚在意看看了一眼,模样还算整齐白净,眼神像带着勾子似的勾人,身上自有股风尘味儿,从故骨子里透出来。 不知怎么,魏晔鸣就是觉得有些没知没味,若是以前,这小娘模样生的尚算整齐,受用了也无不可,反正他想来是个不委屈自己不受拘束的人。 但现在他看着就提不起兴致。 蓝衣男子似乎发觉了对方的意兴阑珊,觉得奇怪,嘴中调笑道:「咱们魏三爷莫不是改了性子吃素了?这么一个美娇娘摆在眼前都无动于衷。」 魏晔鸣勾着嘴角嗤了一声,随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不过是个玩意儿,也值一提?」 「哟,我还当你是改吃素了,却原来是没看上,魏三爷这眼光真是越发高了。」蓝色男子说完,旁边两人跟着哈哈大笑。 既如此,蓝衣男子也不顾及了,要是魏晔鸣看上这小娘,他就打算让给对方,现在人家人家根本不感兴趣,他就不客气。 直接将那小娇娘叫了过来,替他们斟酒,嘴上手上更是不老实,将人拉在自己腿上坐着,时而嘴对嘴给人哺一口酒,去吃人嘴上的胭脂,弄得人娇喘连连。 魏晔鸣见怪不怪,他们这群人自来是真的玩儿的,放荡不羁得很。 另一个人也跟着说道:「魏兄莫非是有了心仪之人?所以才觉得这些小娘难以入眼。」 「不定还真是,魏兄别瞒着,我说与我等听听,看是哪家的闺秀勾住了我们魏三爷的心,哈哈。」 这两人都只是随口一说,魏晔鸣这厢却不由自主想起姜彤来。 自旧冬回了京中就没在去青阳郡,也就没见姜彤。 哪知再收到消息时,就得知卢景程竟然成了镇南王府的公子,贺云珍现在是王府的少奶奶。 想动她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但魏晔鸣还真有些放不下那,一边喝着酒一边脑子想了许多。 v第十三章 好歹之前已经认识,又有「救人」的情分在她,要去见见人却也不难,魏晔鸣眯着眼睛想。 过了会儿,蓝衣男子又说道:「说起那些个小姐,我方才过来经过那琼花诗社的时候,见那里又在举办诗会,恐各家的小姐都受了邀请,那些才都是骄骄。」 「你少在这酸倒了牙,有本事自个娶一个家去!」 「得了,我怕我伺候不起这些娇贵小姐。」 这几位口无遮拦地胡乱调笑,一点不忌。 说起来这几位家世没一个差的,不过他们在家里或别人眼中,具是极为不成器,文不成武不就不说,成日里就知道花眠宿柳勾女挑妇,浪荡得不行。 现在倒把那些小姐也拿来说。 魏晔鸣人虽浪荡,自家却也是有妹子的,五十抬脚便踢过去,让俩人闭嘴。 两人就嘿嘿打了个混。黄酒多喝了几杯忘了形,自知失了言,这会儿这话头就搁下不提。 不多时,蓝衣男子咂咂嘴道:「你们也知道最近镇南王府那事吧,就是周王爷新认回来的那和儿子,还考中探花那个,我刚瞧见了人家那位夫人了,乖乖,当真姿容绝色,气度亦是一点不差。」 他是恰巧经过,刚好见到了姜彤进门那一幕。 那姑娘是真好看,一双眼生得尤其好。 魏晔鸣顿了顿,道:「你看见了谁?」 魏晔鸣嗓音有些奇怪, 不过那几人也压根没注意。 只听蓝衣男子说道:「就探花郎家的夫人啊, 我经过时, 就听见几个小丫鬟在说话, 好像有人想欺负她, 不过没欺负成。所以我才说她不错, 不仅生得好男子还聪明。」 他语气颇为赞赏,魏晔鸣心想, 贺云珍的确聪颖,只见她两次就能看出来。此时听人夸赞于她,不知怎地内心竟升起一股诡异的自豪之感。 男人一只手端着酒盅, 另一只手放在桌上一指节曲动,一下下敲在木桌边沿。 狭长眼睛微眯着,很有些风流姿态。 另外两个人笑着打趣蓝衣男子是不是故意骑马往那边走?知道人家今天有诗会想趁机见个美人什么的。 「去去去, 几个不正经的东西!」 「哈哈哈!」 几个都是吊儿郎, 边吃酒边侃。 魏晔鸣心思已经不在这儿, 那边还在咿咿呀呀唱着小曲儿,他听些心烦, 便一下子撂下酒盅起身,说自个儿有事先走了。 「哎哎, 魏兄这是做什么?怎么就走了?」 任由几人在后面叫, 魏晔鸣随意挥了挥手, 大步离开。 琼花诗社魏晔鸣知道,他家中妹子就爱这些活动。 以前他倒是嗤之以鼻,只觉得都是些无病呻吟矫揉造作的东西, 偏偏有一帮酸儒书生跟着赞美。 须臾功夫,魏晔鸣就出了那出院子,心思波动间越发想见一见姜彤,几个月不见怪想的。 他今日没骑马出来,坐的是马车,上去做好就让小厮赶车。 走的正是要经过琼花诗社那条道。自己估摸着时辰,想着那边诗会也快完了,往那边去等一等,不定就能见到人。 哪里是不定见得到,魏晔鸣就是故意去堵人,到时候换个正经模样出来,姜彤也不会怀疑。 而姜彤,被程琳瑶提出做诗,倒也不慌不忙。 程琳瑶不安好心,两张纸条她选了个相对来说难些的「石」为题,这个显然不及「花」来得简单,况以花为题千首万首早就被被人写烂了,谁在家没作过几首。各种花卉随你取用好立意得很,出名诗也更容易些,而反观石这个题目,就有点干巴巴。 程琳瑶这做法。 众人只道不知她是真恶毒还是真无脑。 没有加入比诗的还有许多人,程莹雪就冷眼看着程琳瑶自己作死,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一声不吭。 坐在程莹雪身旁的小姐自来和她关系好,自然也认得程琳瑶,知道这是程府的庶女,最近才接回家。 此时她就和程莹雪小声嘀咕:「你这庶妹怎么这般没规矩?很能得罪人。」她其实想说的那人蠢,怎么会公然和别人作对? 程莹雪勾起嘴角嘲讽一笑,随后又隐了末就去,只道:「她从小和她姨娘在外头长大,没上过两年学,规矩自是没人教导,反而外头把那些个小家子气学了个全。虽说母亲现在已经请了人来教导于她,不过她耐不住,一听我要出来参加诗会,急巴巴央了祖母也要来。 再看现在,真是能找事,只她自己丢人不要紧,连累了家里看她如何交待!」程莹雪恶心对方,嘴里一句好话没有,这还是她尽量憋着了的,不然还要更难听。 她那好友听完,眉头就皱了皱,小声道:「我看你们家对庶出的太仁慈了才,纵得她们都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程莹雪何尝不是这样认为,不过程琳瑶得了祖母的喜欢,父亲也怜惜她十多年在外受了苦,格外疼惜些。 程莹雪简直气得咬坏了一口银牙。 两人一边说这话,一边关注着亭子那边的,比诗已经开始。 早有丫鬟伺候着,铺展开细白的宣纸,研开浓黑的墨汁。 和姜彤比赛的那位小姐似乎胸有成竹,昂着下巴嘴角带笑,思考了片刻一斤提笔抚袖,沾上墨汁,在洁白光滑的纸上写开了。 那边下笔如有神,姜彤这里却一动不动,笔也没拿,她似乎心不在焉,又像是已经走了神。 稍微站得远些的人开始咕哝私语,又过了几分钟,就开始对姜彤失去信心,认为她定是作不出来了。 心里不免想着这人也不过尔尔,原先看她的气质作态不俗,对她还抱有一分期待,现在看来,当真不是谁都能生于贫困却逆流而上的。 这还是好的,更有那一开始就不待见姜彤的人,像看热闹一样,嘴含讥笑,背地指指点点。 姜彤放空了就有两刻钟的时间,才低声叹了一口气,而后,才拿起一支笔,沾墨,一挥而成,一蹴而就,下笔坚定果决,没有丝毫迟疑犹豫。 方才还笑笑闹闹细声言语的环境一下子就安静了。 随着姜彤放下笔,大家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落在那纸上。 白纸已不似开始般洁白无瑕,而是写上了一首龙飞凤舞的诗在上。 许多人情不自禁想凑过去看内容。 听众不约而同想到,她这是写出来了? 方才那模样,她们还以为她作不出来了呢。 跟姜彤比赛的那位也挑了挑眉,看了姜彤一眼。 虽然姜彤写出来了,不过她一点不认为自己会输。 v第十四章 比赛嘛,自有品评的人,在这诗会的品评人自然就是章宜宁她们几个。 琼花八仙子总能让人信服。 这几位脸上但是没什么诧异神色,依旧是带着大方的笑容。 姜彤写完没卖关子自个儿主动递了过去。 丫鬟把两人的手稿接过来,先予章宜宁正嫣然等人看,几人看得很仔细,又露出赞赏的眼神,两份互相传来传去。 过了半晌,章宜宁才笑道:「当真是大才,有这样的奇思妙想,好词绝句,我这琼八仙都要羞煞了,竟还占着这个位置作甚。」 她一番自我调侃,爽朗地拿自己开玩笑,气氛又一下子好了起来。 闻言有人立马接话,笑意盈盈,「咱们宜宁姐姐才是自谦了,要说才华,姐姐可是宫里太后都称赞过的,我们自不敢比的。」 不管是真心实意,反正这个话大家都附和。 章宜宁听到此也并不骄傲,她模样温婉,态度怡然大方,轻摇头朗声道:「这话不然,咱们这琼花诗社原就是每年可以相互比赛,厉害的上,输了也没甚,下次再比过就是,谁还能永远当个第一不成?不定明儿个就来了个更好的把我给顶下去,却人家那也是赢得堂堂正正,我输得是,才不如人,回头再努力就是,这便叫做共同进步,你追我赶,方能使琼花诗社更上一层楼。」 她这话说得实在好,且很真诚,眼底里没有一丝不自在或虚假。 姜彤心底极赞赏这人,心道琼花诗社果然名不虚传,不说别的,就说琼花八仙子如果都是这样的心性胸襟,的确让人心服口服。 也怪道章宜宁人缘好,因为她情商高,想处起来极舒服。 「贺姑娘这首‘石’写得别具一格,王姑娘的‘梅’亦是意境上佳,两首自是旗鼓相当,我也分不出个好坏来,来,咱们都来看看。」他们这里不兴叫夫人太太的,就算是嫁了人,一般也称你为姑娘,关系好的就互称小字。 章宜宁说完,大家果然好奇,争相传看,一时间更热闹起来。 那位与姜彤比诗的王姑娘脸上僵硬了几下,虽章宜宁和郑嫣然都道两首诗不分伯仲各有特点,然细论起来,她拿的花的题目比对方那个石要占便宜许多,所以其实是她略逊了一筹。 王姑娘心气亦高,既觉得输了也要输个明白,所以便直接把姜彤所作之诗拿过来看。 一首看下来,也不得不承认,这贺云珍的的确确很有些功底,哪里是传言那般不通文墨之人。 琼花诗社这边是给王姑娘留了面子才这样说,王姑娘纵不太高兴,也上前跟姜彤说她做得好。 两人算是相互吹捧谦虚了一番。 王姑娘对姜彤没了疙瘩,看程琳瑶却怎么都看不顺眼,毫不留情出口讥讽。 程琳瑶脸色卡白,摇摇欲坠,一身娇弱作态,让别人看的更加不喜。 没有一点骨气,装模作样给谁看! 程琳瑶是真的没想到姜彤还会作诗,如果知道就不会送上门取给人羞辱了! 她跟着她娘长大,能识字已是不错,哪会学那么多东西,以为小地方出来的姜彤必然也是如此,然却没想到人家如此厉害。 程琳瑶白着脸走上前,强撑着笑说了一句:「表嫂大才。」 姜彤只回了一句:「谬赞。」 原本就没人跟程琳瑶搭讪,经这一遭,她是彻底出了名。 回头有那还不认识她的叫丫鬟去一打听,都知道了,哦,原来是程尚书家的庶女。 知道后转头就丢开了,程琳瑶又不是个什么人物,谁会把她放在心里。 程莹雪却异常痛快,报了大仇似的。 诗会顺利结束,姜彤带着丫鬟回了家。 马车走的不快,巧的很,路遇一辆马车,外头赶车的竟是个认得的人。 姜彤坐在里头不知道,还是对方认出了阿贵。 是的,这次出来,赶车的是阿贵,他可不放心他们少奶奶这样出来,自己跟着少爷也放心。 路上姜彤也不可能出来说话,只是让下人传了话,知道是碰上魏晔鸣了。 魏晔鸣救过她,算是恩人,姜彤就让阿贵代为问好,让他有空家来做客。 说了几句话,才离开了。 那头魏晔鸣在马车觉得有些可惜,对方没下来,没见着面。 不过也好,既然有了由头,下次就能光明正大上门。 姜彤不知人所想,她心情不错,乘着马车一路荡回了王府。 谁知道才进得门,就听到了一个让人万分惊愕的消息。 当今圣上要给卢景程赐婚! 姜彤显些没以为耳朵出了毛病! 怎么可能? 皇上难道不知道卢景程已娶妻? 简直荒谬! 先头姜彤真是当个笑话来听。 她一回屋, 喜儿欲言又止的, 姜彤哪能看不出, 于是就招来人过来说话, 就问出这些话来。 「你这丫头, 打哪儿听来的这些, 如何就信了?」姜彤嘴边有丝丝笑意,并没认真当回事, 她手上给剥着松子,剥好了就喂给八月吃。 喜儿面色颇有些严整以待的严肃,连个笑都无, 嗫喏了半天才道:「刚晌午那会儿子,王妃喊我过去说话,问奶奶有没有回来, 王妃那时眉头紧蹙, 面色忧愁, 一副有心事的模样,看着就不对劲。王妃也知道奶奶去参加诗会回来得晚些, 却还是遣了我过去问话,想必定是有急事要说。」 姜彤正听着呢, 见人停了, 抬头, 「然后呢,还说了什么。」 喜儿手绞着帕子,咬着牙道:「王妃说等奶奶回来了就过去一趟, 我得了吩咐就退下了,刚走出前院,听见水榭旁有两个丫鬟在小声说话,说方才王爷匆匆回府,同王妃说什么圣上要给大少爷赐婚!」 姜彤把八月放在地上,让丫鬟带他出去玩,一边洗手一边笑说:「丫鬟们没事就爱说些无聊八卦,就这一句,哪里就值得你这幅样子,好了好了,可别操心,年纪小小,眉头在拧着都要长皱纹了。」 喜儿蹬了蹬脚,拿主子没办法。她是真觉得王妃今儿无缘无故把她叫去最后又没问什么有些不正常。 「很不用担心,等我换身衣服就去母妃。」姜彤顿了一会儿,道:「若真像你说的,那我也不怕。」她最后一句话声音轻,然极淡定,又仿佛里头有许多含义似的。 然姜彤却没想到,她去了之后,王妃竟然果真说了此事。 卢景程被皇上惦记上了,欲指婚。 v第十五章 怎么会呢?给卢景程指婚?为什么指婚? 卢景程成亲之事圣上并非不知,那又为何做这种臣子心生芥蒂之事? 姜彤脸色冷凝,心中只觉荒诞,末了,开口问了一句:「皇上欲与相公于何人赐婚,又是因何缘故?」 俞晚秋同样头疼,却王爷他们不是没拒绝过。 这事不是今日才发生,甚至之前皇上就在周成骁面前试探过,天子言说既然孩子找回,又如此出息,当为他配一门好家世一名好夫人才是。 当时周成骁直说儿子已然娶妻,替他婉言谢绝。 本以为皇上已经放弃,没想到后又召了卢景程过去说话,说其妻门庭不堪配。 天子这话当时若让外人听到,恐姜彤要沦为圈中笑柄。 卢景程心中异常凝重。 及至今日,王爷上午回家,面色有些不好,告诉俞婉秋,皇上恐怕要一意孤行。 俞婉秋心中一跳,皇上如果一定要给儿子指婚,那儿媳定然只能贬为妾室,可是这样一来委屈人家,二来定要弄得家宅不宁! 此时听得姜如此问,她叹了口气,道:「是安阳郡主。」 「安阳郡主?」姜彤并不认识,故而反问。 俞婉秋跟她解释:「高安阳是长宁长公主的女儿,极得圣上宠爱,出生时就册封了郡主身份。」 「既如此得宠,为何要赐婚于相公?」这话的意思并非姜彤觉得卢景程不好,而是,在旁人眼中,卢景程身份再贵重,但他也流落在外十几年。 天下什么男子没有,难不成就找不到更优秀的了? 「据说是高安阳主动求旨,要嫁给景儿。」俞婉秋按着太阳穴。 姜彤哑然,觉得自己有些说不出话了,当真不明白,怎会有这种事。 卢景程呢?他知道吗?他又是怎么想的? 姜彤不知道,她神思不属地回了芳锦园。 这事肯定要看卢景程如何说。 下午,卢景程散值回来,脸色默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姜彤把屋子里的人都叫了出去,房间内只余二人。 姜彤并未像以往那样露出暖笑相迎,而是拉着对方坐下。 卢景程静默了一会儿,突然道:「珍儿你知道了。」 姜彤垂着眼睑,随后点点头,「嗯」了一声,「母妃同我说了。」 卢景程叹息一声,忽而把姜揽入怀中,抱着,一手放在她脑勺出,一下下抚摸她的长发。 「珍儿毋须担心。」 姜彤任他抱了一会儿,又反手环抱住卢景程的腰,仰起头,一子一句认真道:「相公,我担心。」 她声音软软,又好像再自言自语,「你有办法么,若皇上真的下旨呢,相公能抗旨么。」 姜彤越说,自己都越发烦躁起来。 如何可以拒绝,皇上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王爷和卢景程面前说起? 姜彤脑子里想了许多,过了会儿,忽然问道:「相公你可认识安阳郡主?」这是姜彤最奇怪的地方,对方家世好又得圣上宠爱,为何独独看中卢景程? 「未曾,我之前从没见过郡主。」卢景程皱眉,只在上次,皇上召见,远远碰上一女子,因避嫌也没说话,后来听太监说那是安阳郡主。 小说里的继室还没扯上来,反而来了个安阳郡主,姜彤心里总不那么安心,她甚至已设想,如果卢景程真的奉了圣旨要娶对方,届时自己当如何? 自请下堂给卢景程作妾当然不可能,那么,好像也只有合离一条路,带着八月离开。 好在,她一早有了准备,不会把什么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如真如此,她怕是真成了别人的盘中肉,没有一点说话的余地,姜彤苦中作乐想。 她心思自来豁达,虽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然对卢景程已产生了不少好感,习惯了于他同出同进,抵足而眠。 然这说来说去选择权是在卢景程手中,端看他如何做,如果他压了姜彤的底线,最后便是心中有不舍,姜彤也会带着八月毅然离开。 自尊也不容许她有别的选择。 她不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女子,亦不是离开男人就无法活下去的菟丝花。 这晚,两人心中明明想了许多事,却无法对对方说出口。 相拥而眠,却谁都无法深眠。 那一头,被谈起的安阳郡主嘴角却勾起一道笑容。 皆因皇上已经答应她,不日就会给她和卢景程赐婚。 高府内,高安阳正在自个屋子里作画,丫鬟都被她遣至室外。 长公主进来时,高安阳恰好画完最后一比。 听见动静一抬头,道:「母亲怎么过来了?」 长公主走了过来,视线落在桌上那副山水图上,眼中诧异太过明显,「阳儿画技又精进了许多。」 高安阳只是抿唇一笑,「母亲谬赞了。」 长公主也笑了,「我儿很不必自谦。」这是长公主真心话,上次见女儿作画,虽也不错,但还缺了些意境和灵气,匠气太深,今日再看,已然是大有长进! 长公主很满意,摸了摸高安阳的头顶,又夸了夸。 随后又问:「怎么屋子里不叫人伺候?」前段时间高安阳不知什么原因染了风寒,生了一场大病,足足半个月后才慢慢好转。 长公主焦心又心疼,大怒之下杖责了女儿屋子里的一干丫鬟以示惩戒。 故而,见她又是一个人呆着,生怕有什么疏忽之处,又要生病,当娘的心疼。 高安阳自那场大病好了之后,整个人都有了很大变化。 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不少,性子沉稳了,昔日那些玩闹脱跳脾气也渐渐没了,越发有了高门贵女,大家闺秀的气度,让人一见就能知道此人极其优秀。 长公主内心高兴,更疼她两分,只有一处不解,不知女儿为何会看上了镇南王府那个新找回来的孩子。 就算镇南王府家世不斐,镇南王也简在帝心。可是自己女儿分毫不差,压根不愁找不到更好的。 就说二皇子,比女儿大三岁,乃是荣妃所出,荣妃虽不及淑贵妃受宠,但是她育有皇子,而皇上子嗣不丰,成年皇子一共只两位,乃二皇子和五皇子。另有七皇子今年七岁,八皇子更是将将才脱离襁褓,两岁稚龄而已。 v第十六章[07.14] 长公主当年未出嫁时和荣妃关系就不错,如今瞧着二皇子似乎也对女儿有几分情谊。 长公主一开始的想法是让女儿嫁入皇家,皇上疼爱安宁,二皇子是安宁表兄,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之前女儿没答应但也没反驳,却不料这段日子显而易见地疏远了二皇子,更有,女儿竟然说看上了周家那探花郎,并去缠着皇上求他赐婚。 长公主是怎么都想不明白。 而高安阳呢,她焉能不知道自己母亲在想什么? 她都知道。 只是,知道却无法解释,有许多事她没办法说出来。 她不能告诉她母亲,二皇子现在看着不错,他也有争那个位子的心思,然而人不能于天斗,谁能想得到她那二表兄是个短命的,千般手段还没使出来,就已然魂归西天,上辈子高安阳嫁给他才两年就守了寡,何其命苦。 之后皇上龙体衰败,日渐病重,眼看着精气神一日不如一日,如此,却让那个出生卑贱的五皇子起了心思,想要谋夺皇位,后来被皇上雷霆手段镇压下去,然自己再也支撑不了多久,只能立年仅十岁的七皇子为太子,后在弥留之际传位于他,令众位大臣辅佐。 高安阳心想,谁能想得到,现在小小的探花郎,几年之后就成了大周朝廷只手遮天的权臣! 只是唯有两件事让高安阳有些疑惑,一是上辈子压根没爆出卢景程是镇南王公子这事;二个,她不记得卢景程还有个夫人在。 不对,高安阳皱了皱眉,隐约记得卢景程是有个原配夫人的,但好像那女子是早逝之人? 怎么现在却不一样了? 自然没有人替高安阳解惑, 她担心还有同她一样得上天眷顾的重生之人, 心中异常不安。 高安阳自然是非常不希望还有像自己希一样的特殊之人。 她自己重生回来是以一场大病为契机, 一朝回魂就拥有了十载记忆, 发觉某些事情与前世不尽相同, 自然就赶紧调查, 想知道卢景程那个元配是怎么回事,为何她没死?还是对方也经历了离奇之事? 好在, 最后调查回来的结果并无异样之处,对方并没有生病,或是突然性格明显变化。 高安阳总算松了一口气。 心道还好唯有自己是得老天爷眷顾的人。 这股担忧消下去之后, 高安阳认为或许是自己的重生才令得某些事有了些许改变。 不足为奇。 病好之后,她开始安排自己的计划,上辈子嫁给二皇子凄苦半生, 这辈子无论如何也不会跳进二皇子的大坑, 故而, 高安阳开始不着痕迹地疏远二皇子。 至于卢景程的前妻,高安阳并没太放在眼里, 既然她上辈子早死,这辈子定也活不长。 想到此处, 高安阳嘴边又勾出一个笑来。 就算不死又如何, 只需等圣上圣旨一下, 那人纵使心不甘情不愿,也必须要「退位让贤」。 又把心诸多事宜重头到尾捋了一遍,高安阳才长长嘘出一口气。 一副胸有成竹的坚定模样, 这辈子,她定要站在万人之上,让谁也不能欺辱! 是的,高安阳早已经看到了权势带来的好处,只有手握权势才能够为所欲为!才能仰着头看人! 上辈子王妃只当了两三年,二皇子离奇大病死亡之后,他这一支彻底倒下,手中辛苦经营的势力全被五皇子收归己用。又因二皇子五皇子两人素来面和心不合,仇恨由来已久,五皇子得势后,二皇子府的日子变得极为难过,五皇子心胸狭窄,任由他府中女眷三五不时过来欺辱高安阳。 彼时圣上圣体早已经是强弩之末,日薄西山,朝中隐隐开始动乱,除去母族卑贱的五皇子,七八两位皇子的外家也开始起了心思,纷纷有所动作。 后来就是卢景程那一派手段强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七皇子推上了皇位,然皇上年幼,无法亲政,朝堂完全把握在卢景程手中,使之成了当之无愧的权臣。 那时候高安阳在二王府里活得卑微,而母家又因为先皇的薨逝而式微。 后来她想了许久也未曾想通,出生低微的卢景程为何能够走到这一步?为何能成为整个大周朝最有权势的人物?而她出生如此高贵为何最落得个守活寡的凄苦下场? 高安阳上辈子死的时候才二十五岁,闭眼的前一刻,她心底涌现出巨大的不甘和怨恨! 至直再睁眼,发现自己重回了十五岁的时候,她几乎没仰天长笑! 发现自己得以再活一回,高安阳只觉得是老天也看不过上辈子的凄惨,才给叫自己一个机会。 是以,她养病的时候就一直在思考,自己这次该走什么路,二皇子是绝计不能再嫁的。 而几年之后,大周朝最厉害最有权势的人不是傀儡似的小皇帝而是内阁首府卢景程。 高安阳其实对卢景程并不熟悉,上辈子亦没见过两面,所知一切都是从府中丫鬟口耳传听来的。 但无疑,卢景程是一个好对象,如果嫁给他,高安阳想要的美好生活全部可以得到。 到没想到在她派人去打探卢景程后,吃惊地发现卢景程竟然成了镇南王的儿子! 这消息简直太让人惊诧! 高安阳内心极为震颤,然等平静下来,她开始细细想着前世的一些事。 前世她一直想不通一个贫贱出生的人如何能走到那个位置,如今看来,会不会是他上辈子呢认回了镇南王府,只是一直隐而不说,镇南王在背后暗暗推助他上位?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高安阳尽量按捺住心中的躁动,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兴奋之情。 如卢景程是镇南王的儿子的话,那么他身上就流有皇室血脉。上辈子高安阳早逝不知道大周朝后来如何了,但卢景程既然是宗室弟子,手上又有滔天权势,未尝不能取小皇帝而代之! 想明白了一切,高安阳更加坚定了要嫁给卢景程的决心。 只有嫁给他,自己后半生才能高枕无忧,享尽荣华富贵! 之后高安阳几次进宫,开口求皇上说自己心悦卢景程,想让皇上赐婚。 因为长公主的缘故,皇上广小宠爱这个外甥女,只要是不过分的要求一般都会答应。 先前他也考虑到对方已经娶妻,奈何高安阳苦苦哀求,皇上又问了镇南王,镇南王拒绝了,皇上心中多少有些不满,之后又召卢景程来说话,那时语言中已经带有隐隐的强势。 高安阳心中有谱,知道皇上早晚会下旨,皆因周成骁父子二人相继拒绝,皇上内心早有不满。只等她添最后一把火就可成事。 姜彤不知是有了重生之人捣乱,经过前几日的心烦意乱,她已经逐渐平静下来。 v第十七章[07.14] 担心也无用,反不去淡定一些,做好自己事。 如果说姜彤这边最近气氛不太好,二房那边简直是幸灾乐祸。 赵夫人看着俞婉秋心绪不宁她就高兴。 反倒是周芸曦并不那么高兴,赵夫人纳罕就,问她怎么回事。 周芸曦当然不是替姜彤不值打抱不平,冷着脸道:「那个贺云珍不算什么,休了也就休了,但是娘你也不想想,皇上要给周景程指婚,指的还是高阳郡主,谁不知道长公主圣宠在握,若高阳郡主真的嫁到了王府,哪里还有我们二房站脚的地方!」 赵夫人怎么会没想过,她当然想过,之前何尝不担心,甚至早已经去找了老太太商谈过。 还是老太太棋高一着,说圣旨既然不能反抗,便只有从别处着手。 现在她们反而要庆幸卢景程和姜彤感情好,等高安阳横插一脚,两人势必会出出问题,势同水火丝毫不夸张。 贺云珍本是元配,现在却要给高安阳让位,是个人都不回甘心。 别小看女人嫉妒心和后宅阴死手段。孙氏对此对此阴阴一笑。 此时赵夫人听了女儿的话,就把自己孙氏的心思说了出来,道:「曦儿且不必担心,只要贺云珍那丫头被降为妾室,其心必定怀有怨恨,而她已经育有一子又得很卢景程宠爱,安阳郡主身份尊贵势大不好欺负,如此两方必定对立起来,到时候大房那边势必不再安宁,还我们就能从中有所动作有所谋划。」 周芸曦听她娘真的一说,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勉强心情好了点。 其实圣上早指婚这事毕竟还没拿到摆到明面上来,更关乎郡主,更不能随意乱说。 赵夫人他们能知道这些,是因为周二公子周名辉在太子那里听到了点风声,遂回来告诉了孙氏赵夫人她们。 二房倒是好打算,却他们丝毫不懂姜彤,她们的眼里姜彤必要吃了这个亏然,后同郡主两不想容。 却又怎知,如若最后皇上真的不管不顾给卢景程指婚,姜彤绝不会留在王府,绝不会给卢景程做妾室。 她有钱有房有地,更有谋生的生意,何须委屈自己! 真到了那个时候,怕是只会抱着八月,带着喜儿慧儿洒脱而去。 这日一早, 天下起了雨, 外头有些阴沉。 春雨缠绵, 丝丝润泽万物, 飘落在下来经由屋檐流下绘成一根细细的线, 又落在青石板上淌湿了地面。 小三合巷属于城东, 这一片住的也是官宦人家,治安好的很。 这会儿刚过了午时, 一般人家都也用过了午食。 一辆马车不紧不慢从远处驶来进小三合巷,停在了一户李宅侧门旁边。 这路面不宽,大约刚容得下一辆马车经过, 周边都是高墙,这一块都是紧挨着的住宅。 那李宅的侧门外站着一个东张西望的小厮,见那辆青布马车过来, 眼睛一亮, 赶紧迎了上去。 马车帘子打起, 一位长身玉立,面无表情的男子下得车来。 那小子机灵, 跪下打了个千儿,嘴里热络道:「少爷您终于来了!快进去吧, 老太太老爷和都等着呢。」 这男人周身气质冷淡, 只瞥了小厮一眼, 只从口中吐出两个字:「带路。」 小厮心惊于少爷的气势,一时间也不再多话,弓着腰引人进去。 天色又阴沉了些, 雨势虽不见大,却也让人不舒服,只一出屋子,鞋子就要踩一脚的污泥水。 李家的寿康院里。 此时,正中间正坐着年近六十的李老太太,左边上首是李老爷李长兴,他旁边坐着的的自然是其夫人孟氏。 右边上首是李家二老爷,李长兴的胞弟,旁边是他夫人邹氏,再下面一位是二老爷和邹氏生的儿子和儿媳。 然后老夫人旁边站着四个姑娘,年龄不一,最大的不过十五六岁 李长兴一派淡然的模样,他夫人孟氏却是板着一副面孔,二房人更是心思各异。 不多时,又丫鬟来报,大少爷过来了。 听到这个称呼,老太太一双浑浊的眼睛眯了眯,李长兴露出一个微笑,孟氏的脸色不那么好看。 穿着一身玄色衣服的青年,嘴角勾着一股不可一世的笑,缓缓走了进来。 他眼睛一扫眼前这些人,眼睛里迸出一道幽光,然后从容不迫地叫了人。 李长兴一脸兴慰,道:「好,回来了就好了,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以后你就住在明德院。」 这青年正是周名瑄,他和陈桂香早已经从青阳郡来了京城。 不过没直接来李府,而是先找机会给李长兴容了一封信过去。 李长兴急于认回儿子,既然随了他的意思,两人私下见面,慢慢将一切商谈妥当。 对于自己儿子是前镇南王世子这件事,李长兴心中感觉尤为复杂,夕日见面还要毕恭毕敬对这个周世子行礼,一转眼,就被告知这位是十八年前的那个孩子。 李长兴自然不会偏听偏信,叫来陈桂香问了个明明白白。 关乎儿子前程,陈桂香此时哪会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如此将当年自己形事全部和盘托出。 随后李长兴又派心腹去万安县调查,所得结果和对方口述分毫不差。 再想到最近关于镇南王府找回孩子诸多传言,这事哪里还会有假。 李长兴脑中飞速想过许多利益关系,面上已经着手安排起周名瑄认祖一系列事宜。 儿子是一定要认回来的,嫡出长子因腿上落下残疾后人就废了,终日浑噩度日,完全指望不上。 然李长兴子嗣单薄,除了嫡妻生的嫡子,他膝下连个庶子都无。 如此才会想起来十几年前被遣送走的元配,对方当时已怀有身孕这事他知道,待派人一打听,得知陈氏当初生下的是个儿子,李长兴心中惊喜,自然要千方百计将儿子认回来。 他千辛万苦攒下的家业可不能便宜二房。 周名瑄当过十八年王府世子,撇开心中那你丁点古怪之意后,李长兴不得不承认其实这是件不错的事。 当他见到对方第一眼时就知道。 周名瑄气势惊人,满身散发出来都是一股旁人难以企及的贵族气息。 这绝对是世家大族才能养出来气派,一举一动之间皆有气度,让人不敢小看。 更兼之,李长兴暗暗观察此子,发现他虽一夕之间从高贵的世子沦落为贫穷百姓,眉间却并无多少狭隘阴郁,更没有一蹶不振。 v第十八章[07.14] 再比之嫡子,不过跛了一足,却已然整个人都垮了下去,周名瑄优秀太多。 李长兴面上风雨不动,只带着淡淡的笑意,跟周名瑄谈起认祖归宗的事。 周名瑄没有反驳,而是挑了挑眉,问他打算怎么处理安置陈桂香。 李远江沉吟半晌,才道:「她必是不能再进府,我会置办一座宅子放于她名下,买几个下伺候她,保证她下半安枕无忧。另我会给她安排一个身份,让母亲认她做干女儿,到时若她挂念你,亦可进府探望。」 周名瑄勾了勾嘴角,没反驳,算是答应。 李长兴不由庆幸,幸亏此子不是由陈氏养大,对她也并无母子深情,是以处理起来也方便。 李长兴办事效率不错,这事转身回府就通知众人,不管别人做何想法,回家祭祖上族谱事宜丝毫不耽搁,看定了日子,一家人坐船就回了祖籍。 办妥这件事后,众人才返回京中。 在此之前,周名瑄并没有急着回李府,今日是他回府的日子。 周名瑄和李府的人没什么感情,不过是他需要一个身份,而李长兴也需要一个更好的继承人而已。 如此,周名瑄改了姓,叫做李名瑄。 李长兴以为周名瑄心性坚韧,其实却是他后来想通了看开了,当初一无所有被人侍卫待会万安县的时候,他何尝不是心念具无,万分颓丧。 但,人总归是要好好活着不是。 李名瑄笑得肆无忌惮。 李名瑄没想,自己会又一次碰到了卢景程的夫人。 姜彤是坐了轿子出来的,尽管外面下着雨,因为不想耽搁事,她还是走了一趟。 前日书肆李老板来了信,问姜彤是不是可再发一套试卷一套资料。 姜彤来京城之前就同他说过地址,让他有事就寄信,两人的合作关系尤在,姜彤不可能在自己试卷资料打响名号之后就断了这门生意。 之前出了几套试卷和资料,一直到现在都还特别畅销,姜彤手头也在继续规整收集资料,之前她带出两个人,不过因为来了京城不便带过来,就让他们留在李老板身边做事。 新的试卷已经准备了许久,但是还没弄完,近来卢景程那事让她分心不少,头疼得厉害。 那头就搁置了。 直到今日又收到李老板的信件,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叠银票。 姜彤让喜儿把银票收起来,抚了抚额,强迫自己将脑中烦人的事情丢开,起身出了门。 她需要查许多资料,所以又要买一批书。 王府书房里虽有不少书籍,不过一来她所需要的不是那些珍本善本孤本,王府里不定有她要的,更不定齐全;二来姜彤看书记笔记时习惯在书上标记注解随意翻阅,所以书籍最好是自己的,若是别人的岂不是畏手畏脚这不能碰那不能碰? 想好了也不想耽搁,姜彤列了个书条子带着丫鬟出了门。 京中书馆书肆不知凡几,姜彤询问了下人,选定了一个不错的。 到了地方,喜儿先下来,撑开油纸伞才扶着自家奶奶下来。 李名瑄就是在这时,隔着一条道,他站在对面,却看见到了姜彤。 他之前只见过姜彤一面,却印象很深刻故而很快就认出她来。 再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家书馆。 她去书馆买书?李名瑄挑眉。 比起姜彤对京中还多有不熟,李名瑄自小在这里长大。 回到京城便如鱼儿回到水里,无一处不是他熟悉的。 李名瑄出了会儿神,思绪回转,直接踏着步子往那书馆而去。 姜彤如今买书,已不是当初那样什么都不懂,她看得多了,懂得多了,找起自己需要的书更是得心应手。 书馆里依旧起来男人多女人少,不过也不奇怪,姜彤挑书挑得快,内容更是五花八门,老板高兴,因着书重她又买得多,老板说可以叫人帮她送回去,姜彤自然不会拒绝。 却是在看书的时候,姜彤总觉得有一道逼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然待她转头望过去,又没发现什么。 「难道是我最近心神不宁以至于太敏感?」姜彤忍不住低声自言自语。 随后又揉了揉太阳穴,给老板留下一个地址,让人稍后将书送过去即可。 等姜彤走了,李名瑄才晃身出来。 盯着姜彤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而另一头,高安阳让自己母亲,常宁长公主去了皇宫。 长公主和皇上谈了许久,出来后带着满脸笑容。 事情成了。 皇上答应不日就会给郡主和卢景程赐婚。 长公主回去即刻把这事告诉女儿,高安阳也舒心地笑了出来。 而长公主到底还是忍不住问女儿,是否真的在梦中能到那些事? 毕竟在她眼里,娶过妻的卢景程配不上自己女儿。 高安阳为了劝服母亲答应自己这桩婚事,半真半假编了个做梦的事出来,说梦中卢景程命格贵不可言,将来大有出息;二皇子却是有命无运,最终落了个含恨早亡的下场。 她当时把这事说给长公主听的时候,长公主惊得和什么似的,连忙捂住了女儿的嘴巴,唯恐她再说出让人胆战心惊的话来。 起先长公主并不信,然等高安阳将「梦中」的细节一一赘述,长公主无法淡定了。 无他,如果真的是个梦,怎么能会那么清楚,甚至连哪日发生了什么都清清楚楚。 随着高安阳言辞间的笃定,长公主也渐渐动摇,开始相信女儿梦到的诸多事。 一旦接受,她就得女儿是个有福之人,这定是上天给的预警。 是以女儿想要嫁给周景程,长公主自然要帮着策划。 高安阳轻松一笑,拉着母亲的手撒娇,「多谢母亲。」 「乖女儿,跟娘说什么谢。」 她们母女二人高兴,却全然没想过姜彤,人家是卢景程明媒正娶的娘子,为何要给你让位? 做了抢人相公的事竟然还能如此心安理得。 却不知是什么道理。 那边,姜彤心买了许多书回来,转身就投到编试卷的大业中去。 就是八月缠着也不理,让他边儿玩去。 这天晚上,卢景程抱着人不肯放手。 「不许再过去,天黑了。」 姜彤笑了,她珍只是开个玩笑,谁会真的点着灯看书,明天又不是不天亮。 今日卢景程回家的时候,姜彤还埋首在书房中,听下人说午食都没用。 卢景程沉着脸过去,亲自将她的笔丢开,直接抱着人出来。 v第十九章[07.14] 姜彤挣不过,靠在他怀中叹了几口气,由着他抱着。 两人一起吃了晚饭,随后,卢景程压着姜彤一起沐浴。 大半个时辰后才抱着眼角泛红娇软无力的人上了床。 姜彤浑身透着粉红,眼神稍微有些迷离,似乎没回过神,一头长发湿漉漉散开在身后。 卢景程拿了小衣小裤亲自给人穿上,又拿了干帕子给她绞发。 姜彤软着身体靠在他怀中由他伺候,办眯着眼睛拿手中把玩着卢景程身前一束半干的长发。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而开口说道:「相公,你是不是,拒绝不了皇上的赐婚了。」 头上那双拿帕子手一顿,最后又在她后脑勺上擦了擦,低沉的声音想起:「不会,我不会娶别人,珍儿。」 姜彤笑也笑不出来,只能一而再地叹气。 过了许久,她从他身上爬起来,又反身趴在他身上抱住他。 「我让你为难了吗?」 卢景程低头,撷住她柔软的唇瓣,吮吸啃咬。 两人额头挨着额头,皮肉挨着皮肉,气息交融。 半晌,听得男人沉闷沙哑的声音:「我若为难,珍儿莫非要自请下堂?」 他这话暗藏着极度危险,漆黑的眼珠一瞬不错地盯着姜彤。 姜彤就笑了,清铃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 似有些轻松愉悦。 只听她一字一道:「怎么会。」 姜彤不是遇到个事儿就先想着退缩或躲起来的性子。 先头她心里会烦, 是因为知道这古代有时候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 皇权至上, 皇帝权利高于一切。所以皇上要给你指婚, 你真没办法。 抗旨不遵吗? 恐怕要连累整个家族都遭殃, 天威难测这话真不是开玩笑的。 说句不好听的, 皇上他就是光明正害你, 你不止没处反驳,还得跪下磕头谢恩。 他让你死你就死, 让你活你就活。 封建专制中央集权的时代就是这么可怕。 别看镇南王府好像受皇帝重用,但到底周成骁是臣子,是不能违逆对方。 因身份敏感, 更容易引起帝王猜忌,所以这个位置上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周成骁因赐婚这事已经驳过皇帝一回,恐怕皇上心里要已经有了意见。 相比起这个王爷, 皇上对常宁长公主才是真的亲厚, 连带安阳郡主也极受宠, 甚至比宫里某些母妃不显的公主更要得势些。 嫡亲外甥女的一桩婚事皇上自己不能做主接连受到反驳,他如何能高兴? 等到长公主再亲自来皇宫一趟, 陪皇上吃了一盏茶,用了些糕点, 事态就更变了。 她也没说别的, 就和皇上一起回忆了小时候和母妃在一起生活的日子, 那时候静妃不受宠,他们母子三人总会受到欺负,常宁作为姐姐, 最是护着自己弟弟,有了好东西也只想着留给对方。 两人不知不觉越说越多,皇上心头一时诸多感慨,又想起早早殇逝的母后,更为思念。 现他也只有常宁这一个长姐,便越发和蔼起来。 长公主眼里却挂着一抹愁容,皇上见了自己会询问。 长公主便长叹一口气,缓缓道:「还不是安阳,哎,是我这当娘的没教好她,都是我的过错。却安阳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骨肉,看着她难过我却毫无办法,怎么能不忧心呢。她一个姑娘家豁出去脸面不要告诉我自己看上周王府那个探花郎,可是那孩子早已娶得妻子,我如何能能让安阳去当妾室坠了皇家名声,可安阳于此事上倔得很,哭着求我,这孩子真是我上辈子的孽债,打骂舍不得,我还没动作她就自己先绝食起来,皇上你说,这该如何是好?」长公主感情丰沛,说得心疼,甚至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高安阳是长公主的嫡幼女,自小就得皇上偏爱,她有一半时间是在皇宫里长大的。 皇上对她的疼爱不作假,一听活泼可爱的外甥女如今这样,对镇南王他们越发不满起来。 认为卢景程不识相,他这里想给他配一门好亲事,他们却拒绝得如此干脆! 又才和长公主回忆了下往昔,正是对长姐感情柔软的时候,听到这些话,直接冷冷哼了一声,道: 「成骁到底太过纵容小儿,周景程是不错,安阳许给他却是他高攀了!」 长公主却苦笑一声,「皆因周景程那孩子已经娶了妻,想来他是个长情的,不愿意委屈了对方。」 这话听着像是给周景程解释,但长公主岂能不了解皇上,自个儿的亲弟弟? 皇上最讨厌的,就是那种什么都没有只凭一张脸迷惑男人的女子。 当年先帝专宠的陈贵妃,陈贵妃是先帝南寻时带回来的一位女子,此人贫门陋户出身,胸无点墨目不识丁,却仗着一张脸蛋勾住了先皇,使之专宠她一人。 陈贵妃有宠,在后宫嚣张跋扈,皇帝生母静妃也时常受其欺辱。 且看现在皇上的后宫,高位妃嫔俱是世家贵女。连宠幸宫女这种事更是极少发生,皆因皇帝骨子里厌恶这类身份低微无才无德的女子。 现在姜彤在他眼中就成了这种人。 卢景程现在是王府公子,之后还要被册封为世子。长公主这一番话就让皇上恶了姜彤,觉得姜彤为了把住卢景程,手段不少。 「那女子如今却配不得周小子,既然错了便要扳正回来。」 如果长公主没说那些,皇上给高安阳赐婚,也能让姜彤当个妾室。 而现在,想着周景程被对方勾了心思,这样的人绝计不能再留,留下来也是给安阳找麻烦。 心念一转间见就有了主意。 一边跟常宁说毋须担心,回去让安阳养好身体,自己必会叫她如愿。 如此,长公主才满意地离开了。 没过几日,皇上贴身伺候的公公拿着圣旨,带着一群宫人浩浩荡荡往镇南王府而来。 俞婉秋最早收到消息,眉头一皱就没松开,却也只能让丫鬟帮她换好衣裳,然后让人去把姜彤叫过来,两人带着丫鬟,摆香案接旨。 二房人也都过来了,孙氏站在最前头,俞婉秋和赵夫人分别在左右两边,姜彤略后一步。 然后一同跪下。 俞婉秋奇怪的是圣旨怎么挑在这个时候。 王爷和景程都还未归家。 那太监扫了一眼,见人都在,第一句话是让「贺氏」接旨。 姜彤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俞婉秋亦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众人皆低头屏声敛气,低着脑袋。 v第二十章[07.14] 那太监可不管别人是什么反应表情,摊开圣旨,尖声利气念了起来。 …… 念完后,就对着姜彤说:「接旨吧。」 俞婉秋脸上有愤怒之色,手都气得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姜彤心中一片漠然,脸色沉寂又严肃。 只能伸手接下圣旨。 那公公一笑,「陛下仁慈,给夫人三日时间,夫人早早收拾东西,大后日自有侍卫来送夫人过去。」 说完这话,一群人这才走了。 姜彤没得精力和一众心思不明的人纠缠,向俞婉秋说了几句后,便带着喜儿先行回了芳锦园。 一回了院子,喜儿就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起来。 「小姐,怎么办啊!咱们怎么办啊?」她一急起便又叫了小姐,「圣上怎能如此,如此不讲理!」喜儿只顾着哭,因着是皇上,她也不敢骂。 姜彤将那明黄圣旨随意扔在桌上,心中冷笑,就凭他是皇上啊,这天下的主子,有什么不敢做的! 那圣旨说的是什么? 说的是孝康端太后生辰及至,圣上近日得生母入梦,醒后异常思念,遂择令一人至太元观给先太后诵经祈福,钦天监测算了八字五行,找出相合一人,乃是镇南王府大少奶奶贺氏,由此敕书贺氏为太初真人,令其不日前往太元观。 为了孝康端太后祈福。 让人出家当道士,这叫什么事? 姜彤无言以对,卢景程的赐婚圣旨没来,却先给自己下了旨,急着把她弄走。 姜彤能怎么办,她让喜儿出去,自己一个人在房间思索良久。 晚上卢景程归来,芳锦园里静悄悄的。 无一人喧闹,便是连脚步声也比往日轻了三分。 主屋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卢景程推门走了进去。 已是傍晚,天色全黑,屋子里点了两盏灯。 姜彤支着下巴,坐在窗台前,看着外面,眼睛里露出少有的迷茫之色,秀眉轻锁。 卢景程脚步顿住,站在门处一动不动。 过了半晌,他才叫了一声:「珍儿。」 「嗯?」听见声音姜彤轻应,随后转过头来,「相公回来啦。」 卢景程走过来,坐下来,抚她的头发,「我不会叫你去的,索性不过一个功名,不过一个世子之位,原就没有,如今亦不必要。」 姜彤听他这么说,凑过去,挨在他怀中,忍不住抬手摸摸他的脸。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没用,圣旨是给我的,不是给你的,而我,也没本事抗旨不遵。」 别人是刀,她是砧板上的肉。这才是让人无比烦躁的地方。 反抗不了,丁点反抗不了。 就因为权利,没有权利,就任别人宰割,就算自己什么都没做,也有麻烦找上身。 卢景程怎么能带着她走? 姜彤不相信他可以抛开一切,不是怀疑卢景程对她又感情,只是这段感情也还没到为之放弃一切的地步,况且其中还参杂着别的事,不是说嘴巴一张一合就能做决定的。 这并没有什么,姜彤心里不会生气,就是她自己,如果和卢景程易位而处的话,也不定会比他做得好。 她凑过去亲了会儿卢景程,两人像小动物般交颈亲昵,舔舐亲咬彼此。 几息后分开,姜彤声音轻慢,说:「或许是我们彼此之间差了一点缘分,便注定了要分开,亦无法强求。」 「怎会,你我之间从来不差缘分。」卢景程忽而低声笑了,随后面容有些莫名的变化,「珍儿,你若逃不开去太元观,为夫亲自送你去。」 姜彤一挑眉,觉得卢景程心里有些什么想法。 她不过问更加不会阻止,说她不厌恶那位皇帝是不可能的。 随意插手改变别人的生活,无比败坏感官。 皇帝?抱歉,她尊敬不起来,惧怕不起来。 卢景程就算给他们找事那是他们咎由自取,还有长公主和安阳郡主,别说姜彤无故牵连,她就是跟着讨厌骂人又怎么样? 明知道卢景程成了亲还要横插一脚,不是有病?不是找骂? 姜彤真是太久没厌恶什么人了,托那几位的福,现在黑名单多了三个人。 「对了,相公,八月我得带上他。」姜彤想起来,扯了扯卢景程的衣服,说道。 卢景程抱着她坐在腿上,「自然,不知八月,屋子里伺候的下人,全部带上。」 姜彤看了卢景程好几眼。 姜彤平白无故吃了这么一个大亏, 皆因那些人压根没有将她当回事。在他们眼中, 姜彤就是可以随便摆布的存在。 换做谁被如此欺辱, 会不恨?能甘心? 安阳郡主看上了别人的男人, 就能不顾一切抢走? 说实话, 姜彤觉得能做出这种事的皇帝亦不过尔尔。 经此一事, 她对那些皇家人没有丁点好感。 方才在卢景程面前很有些示弱,没别的原因, 就是想让卢景程感受下自己情绪,最好也能对皇上安阳郡主等人厌恶。 已经到了这一步,不用说, 接下来皇上就该下旨让卢景程娶那位郡主了。 姜彤不是以怨报德的圣母,人家害她她还要上赶着还原谅。 没这么好的修养! 姜彤现在没哭没闹,然不可否认她被人瞬间搅乱了以后的人生。 她不甘心。 没报复没反抗只是因为没能力。 越想越要叹气, 姜彤想, 若是换一个姑娘过来经历此番故事说不得就该狠哭大闹了。 皇家欺人太甚, 抢人丈夫不算还将人扫地出门,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人去做那道姑, 着实让人恶心。 「相公,我猜大约毋须几日另一道圣旨就要下来, 届时相公就要再娶新嫁娘了。」姜彤语气轻飘。 卢景程现在不愿意, 可是他终究还是违逆不了皇权要娶别的女人。 他能记得自己几日? 姜彤出家做了道士, 还是被下了圣旨去的,这在别人眼里就是废了。 没有以后。 姜彤心里又涌出一股又一股的烦躁。她凭什么就要被人一句话决定以后的人生? 而卢景程想听到姜彤那话想起那位郡主,眉眼间就涌现出一阵厌恶。 「珍儿——」他想说些什么, 却又觉得说的再多都像是空话,像敷衍狡辩之词。 他没保护好夫人,答应过姜彤会保护她却一样都没做到。 卢景程亦烦躁。 姜彤想或许他们真的就缘尽于此了也说不定,卢景程的为官路才刚开始,他还要往前走。 v第二十一章[07.16] 小说里她娶了高官之女,仕途大致上是一帆风顺的,现如今自己成元配活过来,高官之女是不用娶了,却没想又蹦出来一个郡主要嫁给他。 本朝没有驸马郡马不能做官的规定,卢景程的前程应该还是一帆风顺的。 只是自己成了别人的垫脚石。姜彤嘲讽一笑。 这天晚上姜彤思绪不宁,半宿无眠。 第二天一早周家父子就去了皇宫。 下朝之后,周成骁直去南书房求见了皇上,两人在屋内谈了许久,最后皇上摔了一盏茶,又斥责了镇南王一顿,然后将人撵了出来。 后又有卢景程求见皇上,皇上直接不见。 两人这一遭,在皇帝眼中看来,更加认定姜彤是一个祸害,自己留她一条小命已经是宽容! 这两日,镇南王府气氛很不好。 谁不知道大少奶奶被圣上下旨敕书为道士,不日就要离开,以后她再不是王府的少奶奶,当了道士这一辈子算是废了。 正院,王妃叫姜彤过去说话,俞婉秋自觉愧对姜彤,她却没办法改变这事,王爷去求了皇上,不止没让对方收回成命反而遭了一顿骂。 俞婉秋不是个会掩饰情绪的人,姜彤一眼就看懂。 心中微叹,然后道:「我都知道,此事不关王府,也无关母妃,母妃毋须伤心自责,各人自有各人缘法,圣上有命,我等升斗小民自然无有不从。」 最后一句话极尽讽刺,但俞婉秋也无没说什么。 能说什么?这事原本就是帝王荒唐,害得一个无辜女子至此。 俞婉秋愁眉不展:「是我们王府害了你,是景儿辜负了你。」 姜彤低头不再言语。 芳锦园内一片乌云遮顶,过了一天大家还是不愿意相信。 喜儿昨日哭了一场,好在今日不哭了。 她想通了,心想无论如何自己是要跟着小姐伺候小姐的。 姜彤从王妃院子里回来,不多时,把贴身伺候的丫鬟们都叫了过来。 该说的还是要说,不管大家有没有回过神。 「大家也都知晓了,再过两日,我就要去太元观给先太后祈福,你们——」她顿了顿,准备继续说,就被喜儿抢了先。 「我是小姐的丫鬟,小姐去哪儿我去哪儿!」 慧儿赶紧也跟着表态,「我也是,我可是不能离开小姐的!」 姜彤被她俩一打断倒笑了起来,道:「好,你们是我的人,自然都跟着我。」 才说完,后头又有两个都说要跟着奶奶去太元观。 后说话的两个丫鬟也是姜彤从青阳郡带过来的。 她们当初被姜彤买下,调教了一段时日后就让跟着奶娘一起照顾八月,这几年下来也没出什么乱子,都是听话懂事的。 姜彤听她们这么说也着实松了一口气,毕竟八月还小,离不得人,如果现在换人,小孩子不适应也是麻烦事。 好在这几个都还心甘情愿跟着她,如若不然,尽管手上虽有她们的卖身契,但若这些年岁不大的姑娘主观上不愿,就算勉强了她们,再让她们照顾八月又岂能安心? 剩下的一些人,都是过来京城才买的或是妃给的。她们个个低着头,显然是表明态度,不想跟着姜彤走。 这也是人之常情姜彤并不生气,有身契在她这里的之后一并交给王妃就是。 至于外院的十几粗使丫鬟就更不说,原就是王府的人,她也从没打算要。 所以就是带喜儿她们四个,姜彤想了想,那太元观不知是个什么地方?要去陌生的地方,身边只带几个丫鬟,她不放心。如此就打算把阿贵元宝一同带上,阿贵是个难得的好孩子,这两年又长大了,身板壮实能顶事,元宝也是当初在青阳郡的时候添的,他嘴巴能说会道,性子最是活络不过,但很衷心。 他们俩一直是给姜彤跑外头的事,现在姜彤要去太元观,手上没人更要带着,她去了那道观,手下的生意还得继续做呢。 再则带上两个男仆也壮胆,别出门在外叫人欺负了。 安排好了人员问题,再就是她的家当问题。 事情既已无法更改,姜彤不是会哭哭啼啼等到时日子等人家直接把她送去道观。 到时候身上啥也没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哭都没处哭。 时间不多,当然是要尽快收拾。 还好来京中时日不长姜彤没来得及置什么产业,田地铺子都没有,倒省了不少事,不然就这两三天功夫,还真来不及处理。 往妆奁上一瞧,姜彤又叹了口气,她首饰有好几匣,女人哪有不爱美的,姜彤也一样,她内个月都要添置个一两支头钗或者耳坠耳铛。 还有王妃送的,卢景程的送的。 大大小小的匣子一并拿出来,全打开,金簪子金步摇玉簪子,各色手镯项链,不整理不知道,她首饰真不少。 却两天后就要去当道姑了。姜彤不自觉想了想道姑的形象。 大概是要束高冠穿道袍? 金银等首饰以后怕是用不上,各种漂亮鲜艳的裙子大概也都绝缘了。 如此,姜彤忍不住再次在心底将那皇上再骂了几遍。 叫来喜儿和慧儿,让她俩把自己的首饰钗环全部拿去当掉。 喜儿一听差点又要哭出来,慧儿也是红了眼眶。 圣旨下来之后姜彤在她们面前一下都没失态过,该如何如何,镇定平淡。 她们几个哭了一会儿缓过来安慰自己没什么,现在见小姐把东西让她们处理,才又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小姐以后真的要成为道姑了! 两个丫头再姜彤面前还绷着,一面应是,一面拿了东西出去。 到外头才哭出来,又默默擦眼泪,发泄玩就去把小姐吩咐的事情办好。 各类衣裙不能穿,里头衣裳却没人管,姜彤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她自己不准备去了道观什么都没有怕就只能穿旁人旧衣服。 她不会委屈自己,内里贴身小衣都是好料子,以后不知道方不方便出来,反正姜彤把现有的都收拾出来,不少都是新的还未上过身,全部装在一个箱笼里,还有鞋子,捡那没穿过的素色的鞋子也是十几双另放一个箱子。 这些都是日日要穿的,自然早早先打算好,喜儿慧儿针线功夫都是一把好手,她这些贴身衣服全是两人平时做下的。 内衫小衣鞋子都有了,今后要穿的道袍姜彤自然也没忘记,这个没有只能让人定做,一气儿定了六套,直接给了地址,让人家到时候给送去太元观。 v第二十二章[07.16] 白天收拾了一天,傍晚姜彤又把四个丫鬟叫过来,说了许多事,让她们将自己东西都整理好,又一人给了五两银子,把自己缺的东西都买补上。 只一天时间,如今再看这房间,妆奁里几乎空了,只留下两根一白一青两根簪子,以后束发用。 别的,就不用想了。 姜彤把玩着簪子,心想,搞不好以后要戴木簪? 三天时间转眼即逝。 这几日姜彤在别人眼里竟是出乎意料的正常,神情态度坦然自若。 不正常的反而是卢景程,周身气质冷若冰霜,脸色黑沉。没一个人敢接近触他的霉头。 等到姜彤要走的这天,卢景程直接向常馆告了假。 皇宫里果然派了一队六个侍卫过来,请姜彤出发。 姜彤表情淡然,带着四个丫鬟两个小子,箱笼数个,一一搬上马车。 那侍卫之首见这阵仗皱了皱眉,然抬头见卢景程站在旁边,到底没开口。 姜彤走之前,俞婉秋塞了她一片两银票,周成骁也是,她俱都收了。 卢景程自不必说,他在姜彤面前才有了个正常模样,叫她且忍一段时间,遇事就让阿贵来告诉他。 姜彤任他握了一会手,旋即,转身上车,喜儿抱着八月一同坐进去,卢景程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姜彤马车旁边。 八月看这么多人,还以为是出去玩,高兴的不行,时而还要掀开马车帘子,稚声稚气跟他爹爹说话。 六个侍卫领头骑马走在前,后面跟着两辆马车,缓缓而行。 不快不慢出了城门,往太元观方向而去。 从得知自己逃不脱去做道姑的命后, 姜彤就理智地着手准备各种东西, 争取到时不至于两眼茫然, 缺这缺那。 且她还让卢景程帮着打听了太元观。 细说起来这太元观建观至今有百来年历史, 当初也有香火鼎盛的时候。 众所周知大周朝圣祖起于微末, 乃贫苦出身, 从小在乱世里挣扎求生,青年时期机缘巧合加入了一支队伍, 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而这些同太元观有何种关系呢? 却是据传闻圣祖无父无母,流浪长大,幼时常靠一道观接济勉强讨些吃的填肚子, 安然长大。后打得这天下,平息战火后,定都上京。 年老时, 无意在京中发现了一所道观, 就是这太元观, 太元观和当初圣祖幼时寄活的道观竟巧合地是同一个名字。 因着这个缘分,圣祖对此观心生好感, 提笔给太元观赐下三个御字,命人做成匾额, 挂在道观门口。 太元观只是个小观, 位置也很偏僻, 但因为圣上亲临赐字,那年香火就多了起来。 圣祖在世时,太元观香火鼎盛, 每日香客络绎不绝,因着这个,道观后面甚至还扩建了许多。 然不知道为什么,太元观修整扩建之后,圣祖再没去过太元观一次。 再后来,圣祖薨逝,新帝继位,渐渐地,太元观这所地处偏僻的小道观开始归于平静,没落。 到如今,有心打听的人还能知道太元观曾经有过一段辉煌的日子,老一些的人记得些许,但更多的人却不知其名。 后又因佛教兴盛,许多佛寺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道观愈加地凋零。现京城里香火最旺的乃是崇明寺,崇明寺寺内供奉十二佛,寺院极大,僧侣众多。 谁人不知道孝康端太后的长命灯常年在崇明寺供奉着,每日自有高僧念经祈福。 说甚让姜彤太后祈福,不过是一个借口,好将人打发掉罢了。 姜彤坐在马车上,仔细捋了一遍自己知道的太元观信息,心情倒没什么波动,左右已经到了这个地方,走一步看一步便是。 这一趟路途一走就是两个时辰,不得不说太元观位置实在有些偏僻,这也莫怪城里人不爱来此,想来这也是一个原因。 同崇明寺相比,崇明寺有名气,寺院又建得雄伟气派,同样坐马车,从内城过来只需大约一个时辰,路程上就近上很多。更别说崇明寺的规模远不是太元观一个道侣不足百人的道观能比的。 马车行至太元观门口时已经是晌午,五月份天气虽然不热,但走这一路不少人身也出了薄薄一层汗。 几天前皇宫就有太监过来,奉口谕说过陛让一位女子过来清修替先太后祈福,让观里心里有个数。 马车一停丫鬟先行下来,卢景程亲自扶着姜彤下马车,八月被抱着跟在后面,六个侍卫领头往里去,早有十几个道姑在门口指引将人引了进去。 姜彤抬首看见上悬一块匾额,黑色底,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太元观三个烫金大字。 这道观着实无甚人气,当正午,姜彤一路走进,目之所以,无一香客,非常冷清萧条。 没多久,观主就来了,姜彤观之,对方应有五十岁上的年纪,脸色略微苍白,身姿削瘦,穿着一身青灰色道袍。 面色很是冷淡。 那六名侍卫具是一脸严肃样子,将一份文书交予观主,又吩咐不得随意外出这些话,最后看了一眼姜彤和卢景程,才一挥手,一行人就此离开。 卢景程没准备跟着一起走的意思,看着观主让人带姜彤去了给她准备的地方。 从圆拱门进来的一个小院子,一排四间大屋子,左右两边带着一处小耳房,看起来非常旧,门和窗户处有大片剥落的青漆。 好在虽然旧,却是打扫干净了的,没发现蜘蛛网什么的,几个丫鬟连忙去将门窗打开通风,到底是没住过人的,有潮气,略有些闷。 领着他们过来的两位道姑年岁不大,大约是没见过他们这样的人,眼睛不时悄悄往姜彤这边瞟。 说是圣人派来出家的,然不止生的美貌,随行还带了这么多箱笼。 再看卢景程一脸生人勿近的脸色,想着或许是位贵人,大约是招惹不得的。 四间屋子,自然左边最大的两间让姜彤住,喜儿带着慧儿一起整理姜彤的箱笼。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靠着墙灰扑扑一张土炕,再有一方桌两把椅,喜儿看得一脸难受,这也太简谱了。 阿贵和元宝两人去外头借了两个木桶,打了水来,让喜儿和慧儿把主子房间再打扫下。 这屋子让人收拾的时候肯定不会那么用心,只大体没灰尘。 八月没让人抱,自个乖乖在院子里玩耍。 v第二十三章[07.16] 姜彤看着卢景程也不知道还说着什么,他总归是要走的,又能留多久。 然开口只说了一句:「相公陪我在此处走走吧。」说完,上前拉住卢景程的手,一起从圆拱门走了出去。 据说太元观扩建过一回,以前更要小,但现在面积大了,人却少。 刚才姜彤略略看了下,跟随观主一起接待他们的总共就三十来人。 可能还有些杂役没在,但应该不多,估摸着怎么都不会超过五十人。 两人都走的慢,他们不熟悉此地,都是往偏僻的小路上走。 半晌两人都没说话,姜彤其实想说其实不干你是你没必要太自责。 卢景程就说先开口了,让她别怕,他会带她回去,让她再相信他一次。 姜彤心说她不怕,也不想在道观里耗一辈子。但,她若以后能出去了,他大概早已经另娶。 所以他俩终究还是缺了一点缘分,怕是不能再一起。 不过这话说不说其实无所谓,以后离得远了卢景程又抽不开身,总会慢慢淡下来。他正是需要奋斗的时候,纵使他对她可能几分情谊,等过了个一两载,怕也渐渐没什么了。 须知距离不止可以产生美,还可以产生生疏,产生隔阂。 「相公你回去吧,我挺好,会适应的。」姜彤想,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叫卢景程相公。 她进了这门,他出了这门,两人就注定要渐行渐远。 姜彤回到住的地方,阿贵和元宝又从外面搬进来几口大箱子。 姜彤看了两眼,阿贵赶紧回答说主子这是少爷带来的,咱们来的时候少爷后头还跟着一辆马车呢。 五口大箱子比姜彤自己带的更大,姜彤点点头,能让自己好过一点她也不会拒绝。 喜儿指挥着让两人把东西都抬进房里,打开一口箱子,里面放的是床套床被。 两人把炕床拾掇好,垫上褥子,再铺从上干净整洁的素色床单,拿出软被,那炕才有了个模样。 这窗户上原本都是些纸,还好卢景程准备的箱子里有青纱,他们赶忙拿出来忙糊。 这偏僻的地方,不定有多少蛇虫鼠蚁,再加上天快热了,毒虫毒蚊都往屋子里跑,窗户肯定是要封好的。 一边糊窗户喜儿又想着待会得去问问那些道姑有没有雄黄粉驱虫药之类的东西,该去讨要些回来,撒在院子角落里才好。 先不说姜彤,一路来,几个丫鬟内心是很有些不安的,好歹等到了地方,一颗心才落地。 现在又忙着收拾屋子,忙起来,反而不再惶恐不安。 她们不在乎这太元观的大小,人少一些更好,先头就是担心皇上下那样一道圣旨,保不齐这里的人也会跟着落井下石。 好在少爷一路护送,又在观里陪了大半日,那些人这会儿倒没表露出什么,好奇有,却也没有上来问什么。 他们这处院子自然不能生火做饭,傍晚有个小道姑来给她们送吃的,只有一份食物。 来人告诉姜彤,仆从可去后面伙房和观里杂役一同用食,而姜彤等过两日观主给她主持了赐号仪式,以后就是同几位师叔一起在小堂用食。 然后又讲了观里一日食两顿,清早做完早课后用早膳,下午再有一顿,中午则不食。 零零碎碎讲了这几句,然后又提醒姜彤明日卯时让她去前殿,掌门自会告诉她这些事,说完就离开了。 姜彤揉了揉眉心,叫阿贵两个先去后面吃饭,看看情况,打听下消息。 正好两人也饿了就过去了。 姜彤是没想到这道观实行是一日两餐制,她们习惯了三顿,想来以后还是要像个法子解决。 喜儿看着那盘子里也就一碗白粥两个饼子,寒碜得不像样,忧愁道:「小姐,这里也太穷了些,吃的比府里下人还差太多。」 姜彤笑了笑,心想就是穷困又偏僻,皇帝才把她发配到这儿来啊,也真难为对方是怎么想到的。 嘴里只说让她们莫要多言,以后再看,然后又让几个也去用晚食。 她自己抱着八月,一口一口地喂小儿喝粥。 心里想着,有条件谁都不想委屈自己,况她还带着个小崽子,真没法每日清汤寡水的熬。 自己不方便出去,但是阿贵元宝却很方便,她手里不差钱,等明日去观主那里打听下情况。如果可以,食饭这块儿可以让她们自己解决最好。 在小院子后面辟出个小厨房,以后每日米面粮食让阿贵两个从外面买就是。 一边想着一边喂八月吃了小半碗粥。 剩下的粥姜彤兀自吃了, 就着一块粗饼。她胃口不大, 细嚼慢咽下来肚子已饱, 这饼子不知是什么粗粮做的, 口感自是没细粮那么好, 姜彤拿起另一块掰开些许喂给八月, 这孩子没吃过粗粮,平常在家里各类甜软的小点心没断过口, 此时见这圆形大病,还瞪着眼看了看才张口。 只喂了一口,八月显然不爱有些抗拒, 小眉头都皱了皱,但也没再姜彤面前吐出来,只奶声奶气说:「不好吃, 我不爱吃。」 姜彤自己又吃了一口, 嚼许久再吞下去, 免得太划拉嗓子,一边告诉八月:「我们以后都要住在这里, 就要吃这个。」粗粮有粗粮的好处,每日吃点也无妨。 八月显然不太懂, 外头好奇问:「娘我们不回家吗?」 姜彤不欲跟小孩子说太多, 就说以后再回家, 眼下先住在这里。 八月不一点以后是什么时候,不过只要有姜彤在他就不管别的,只吃饱玩好就要睡觉了。 那边吃完了饭, 那几人都回来了。 一同到姜彤眼前回话,阿贵先说:「主子,这道观的确小,杂役统共不过十二个,伙房里做吃食的是个老道姑,年纪有四十来岁,身旁有两名女杂役打下手,砍柴的专门有一个人,再则观里一个月采购一次,就是伙房里那位道姑负责。」 喜儿听了也紧跟着说:「我和慧儿吃饭也是伙房那边,不是是另有一处房舍,没个那边那一伙。小姐,她们这观里,正经道姑一共只有二十五人,观主算一个,和观主一个辈分的还有四位师叔,都是玉字辈,据说观主名下没有收过一个弟子,还有就是观主身体好像不是很好,每天都要吃药。」 姜彤听罢回想了下白天见那观主时,对方的确是脸色很不好又很瘦,一副不太健康的模样。 姜彤又问观里采买是不是去城里? v第二十四章[07.16] 元宝摇摇头说不是,「太元观山脚下就有两片村子,平常米粮油盐都是在庄户那里换来的,观里没产出,香火又不旺,后山那里种了两块菜地,山下还十亩水田也是观里的,租给附近农户耕种换些粮食,勉强能自给自足,所稍微遇上点事儿就能捉襟见肘,无暇应对。」 「这样啊……」姜彤低语,心里算了算,太元观人口不到四十,十亩田地租子肯定不够这么多人嚼用,就算一个月有个把香客过来添些香油钱,怕也远远不够。 看来这太元观实在穷。 穷姜彤还不怕,她原本是担心这太元观会处在皇帝的监控下,若里面都是他的人那样姜彤才真要哭,自己行动肯定会受到限制。 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不大,若这地儿真是皇帝的,不至于让她们过得这么清贫。 相比起来,那个崇明寺还真有可能被皇家插手掌控。 姜彤笑了笑,流放好啊,流放总比控制好。 说完了这些后,姜彤就让他们各自去休息。 屋子还有两间,最右边靠尾一间给喜儿慧儿,次右一间给花红石榴,先头小道姑已经去请示过,给阿贵元宝两人住的屋子在外头,不过也不远,到姜彤这边也就一刻钟的距离。 左边两间是姜彤的,她自己住一屋,另外一间给八月,晚上花红石榴两个轮流带他睡。 今日路上劳累了大半天,姜彤也略感疲乏,洗漱之后就匆匆睡下了。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上喜儿慧儿起来了,这道观清晨很有些冷,两人一个打扫院子,一个把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拿来洗,阿贵元宝早就从水井里打了水过。 不多就姜彤也了身,喜儿正拿衣服给她换,姜彤倒是恍愣了下神,才道:「昨日她们不是拿了衣裳来,且穿那个吧。」 喜儿努努嘴,有些不情愿,道:「小姐,那些衣服都是旧的,也不知被多少人穿过,索性咱们定的袍子也快送来了,不急这两天啊。」 姜彤摇摇头,慢声慢气道:「不像话,如今已经是观里人,也该守她们的规矩,莫叫人看轻了去。再说那衣服穿在外头,无碍的。」 喜儿只能依言给她拿来道袍。 袍子不是特做的不是很合身,大了许多,姜彤也不在意,穿上后腰带弄紧些就可以了。 她昨日见那些道姑门,头发都是紧紧束成一个圆髻,顶在头顶,一丝不乱。 姜彤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一头乌发,她头发又浓密又长,要扎成一个揪肯定费劲,索性偷个懒,只挑起一半束起来,用簪子固定好便算完事。 喜儿她们见主子都换了道袍,便也都乖乖回房换了衣裳。 随后忍不住时刻打量姜彤,心里很是自豪,想着就算是这副打扮她们小姐还是这么貌美漂亮。 小姐就是天生丽质!穿着道袍身上还有一股特别的气质呢! 姜彤让她们几个看着八月,若醒了就抱起来。自己就往前殿了去。 到了前殿,有小道童领着姜彤去了一间明室,让她在此等候观主稍后就到。 姜彤面带微笑,也不着急,自坐在等。 不多时就听见脚步声传来,随后三个女道士走了进来。 正中间一个就是太元观观主,听说道号玉清,外人称为玉清真人。 清玉旁边是她的两位师姐妹,一位道号玉静,一位道号玉修。 姜彤给这三人见了礼。 三人目光在姜彤身上打量了一遍,见她换了道袍,身上也干干净净,发上一支钗环都无,略为满意。 姜彤被皇帝丢过来还顺便赐了道号叫「太初」,观里人也都知道。 玉清对她略微颔首,然后告诉姜彤旁边两位是师伯师叔。 「既入了道观,俗家名字就不便再叫了,以后你名就叫令疑,我收你做弟子,三日后在大殿行册典。这有两本书,一本是太元观守则,另一本是弟子守则,你拿回去这两日看完。」她递过手中东西,声音清冷表情严肃,只是面色依旧苍白无血色。 姜彤一听,赶紧把书接下。 玉清说的弟子当然是入室关门弟子。 姜彤心里有点点诧异,不是说观主从来不收弟子的吗? 不过这点诧异她丝毫没表现出来,转念一想,可能是因为她是皇上丢过来的人,观主怎么些也要做下表面功夫吧。 姜彤认为她这就是占了个名头,心里告诉自己别没眼色真把自个当成嫡传弟子。 她们这些人都是正经修道的,自己一个有七情六欲凡子之心的人自然不适合。 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彼此心中有数就行。 姜彤很有那个自知自明,没见观主虽说收她放弟子,那脸色却一点波动都没有,分明就不是发自内心,心甘情愿的。 说完这几句话,玉清就让姜彤回去。 姜彤拿着书本从善如地流离开了。 等姜彤走了后,玉静才略有些不赞同地说道:「师妹你真决定了?这么仓促要收那人做弟子?」 玉清昨晚已经把这事和师姐提过一嘴,当时玉静就不是很同意,但她又知道观主并非那等随意之人,这么做肯定有原因,然一问,对方却只说一切自有缘法。 相比起来玉修就不管那么多了,观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反正她们这么一个小道观,如今越发没落,还不知能撑到几时,又有什么好讲究的。 「这事就这么定了,师姐莫言多言,玉修稍后你去同弟子们说一声,让她们三天后记得早些过来。」 「是,观主。」 玉清说完一番话,重重呼出几口气,显然有些体力不支,脸色愈加苍白。 「师妹快去歇着吧,你这身体……哎!」玉清还能说什么,只想让人好生养着莫操心那么多。 然她也知道这不可能,她们太元观如今是越发艰难,入不敷出不说还欠了外债,观主自去年冬身体就不太好,拖了几个月反而有愈加沉珂的征兆。如此还要每日惦念想着怎能挽救支撑下去。 谁都没想前些日子皇宫里突然来了人,说要派一个人过来清修。一开始她们有些不知所措,后头再一想,就有些惊喜,想着是不是皇上知道了她们太元观,是不是她们观要走运了? 然没等她们高兴多久,留了「圣上口谕」的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什么都没留下。 只在昨日,那个被发配过来清修的女子就来了。 玉清和玉静她们也差不多意识到,皇上压根不是想起来太元观要帮助她们,不过是借了她们地方惩治人而已。 就是因为她们道观最清贫清苦。 想明白这点,玉清玉静二人苦笑不已。 v第二十五章[07.16] 姜彤可没总是一直呆在自己那小院子里,这观虽然冷清,却也有点逛头。 除开座主殿两副殿,还有两排提供香客休息的厢房。 观里道姑住的地方一直在后面,包括伙房杂院。再往里就是一片林子,林子左边山坡处有两块菜地,右边是一条溪流。 姜彤一边分辨地形位置一边记在心里。 这太元观的几座殿堂具都有了斑驳痕迹,许多青漆红漆都已脱落,显得有些寒碜。住的地方更不必说,很多都是破烂失修,姜彤那处院子还是稍微好一些的。 姜彤走走看看,期间还遇见几个上山捡柴火的杂役。因不认识也没说话,颔首点头作为行礼就走开了。 这一番观察下来,再结合昨日阿贵元宝的话,看来,这太元观经济的确非常困难,也不知它是如何支撑至今的? 而另一头, 看姜彤被一张圣旨撵出去出家幸灾乐祸的人不知凡几。 然而, 等王府二房那些人笑过之后又开始不得劲了。 原因不难猜, 卢景程是镇南王唯一的子嗣, 本来如果他结一门弱势妻族二房应该无比庆幸满意才对。 只要一想卢景程在外面养大纵使有两分本事也不足为虑, 再配一个只会扯后腿的乡下妻子, 于他们无碍不说反而更有利。 不过就因为周家两姐妹不喜欢姜彤,看她不痛快, 所以就处处为难对方。现下姜彤被送走了,见卢景程去了半副神魂的样子他们更高兴。 但清醒过后,想起皇上把姜彤送走是因为要给郡主指婚腾位置, 以后安阳郡主入了王府,卢景程就会势大,依照皇上宠爱郡主的程度, 不用说, 世子之位肯定会落在卢景程头上。 赵夫人她们开始还打着等姜彤降成妾室, 孩子也由嫡子变为庶子,她和后进门郡主之间必成水火之势, 到时二房旁观得利简岂不美哉。 哪里想到被皇上一张圣旨打破了如意算盘。 且再深思,姜彤出家这事里应该有安阳郡主的手笔。 事情既已发生, 孙氏也唯有沉着一张黑脸, 叫来赵夫人, 让她把几个女儿管好,日后可别再不知所谓得罪了郡主,郡主身后有长公主和皇上撑腰, 跟那贺氏可不一样! 赵夫人能说什么,只能赶紧回房教导两个女儿。 和镇南王府不同,高安阳最近心情着实不错,偶尔进宫陪陪太后。 姜彤被打发走她一点愧疚之意都没有。 高安阳上辈子没见过卢景程几面,这辈子既然计划要嫁给对方,所以她也就谋了个时机,见了人一面。 风姿卓绝的男子站在不远处,眼神冷漠,一身玄衣,显得尤为不近人情。 高安阳脚步顿了顿,脸上有一瞬间愣神。 这人气度俨然不比二皇子差,且在容貌上还要胜出几筹。 高安阳不着痕迹打量着人。 前世大多数时候只听得他显赫的名声,曾远远见看过一面,却不似今日这般近距离看得清楚。 心头略微波动,高安阳心中满意了几分。 这样的人,自己下嫁与他倒也不算太过委屈。 这位安阳郡主也不想想,人家压根从没想过要娶她,一都是她自个儿一厢情愿算计得来的,还有脸说什么配不配得上,下嫁不下嫁,当真好笑。 心思回转,高安阳上前几步,脸上却挂着淡而温婉的笑容,双手放在腰侧缓缓福了一礼。 「周公子有礼。」 卢景程眼睛眯了眯,只略一点头,就准备离去。 高安阳却突然又叫了一声:「周公子且慢,何故于此。」 她相貌不差,故意放柔了声音,在外人看来有些惹人怜爱的气质。 卢景程心中冷笑,面色依旧冷漠,但他果真顿住了脚步,慢慢转头,视线落在高安阳身上,半晌,才道:「未知姑娘有何事?」 对方一副不认得自己的模样叫高安阳心头噎了噎。 好在旁边除了自己带来的丫鬟也没别人,没叫自己丢脸。 高安阳不是冲动的性格,忍了这口气,道:「周公子不知,我母乃常宁长公主,论起来我们原也是一家,安阳当叫周公子一声表兄的,周表兄。」 高安阳内心其实不像真的十五六岁的少女那般羞涩,毕竟她上辈子多活了十年,又成过亲。经历重生这一遭,度过了最初的那几日心神不宁和惧怕,后面就是狂喜和自信,觉得自己是得上天眷顾之人,认为自己这辈子自该比谁都活得好。 故而对卢景程说出这样一番话后也并未觉得有什么,甚至说她认为嫁给他已经其实板上钉钉的事,就算没彼此说破卢景程也当心中有数才对。 谁知卢景程依旧淡淡,脸上没多余反应,只道:「不敢高攀。」 丢下这句话,卢景程再不逗留大步离开。 高安阳脸色瞬间跨了下来,差点将手里的手帕搅烂。 忍了忍,终究也转身走了。 皇上日前才下圣旨把姜彤弄去出家,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就给卢景程指婚,不然目的就太明显了些。总归天子还是顾念着自己脸面的,要指婚怎么着也得再等几个月,起码让人忘了这事再说。 姜彤人现在在太元观,并不知道京中的风风雨雨。 几天后,玉清观主就举办了仪式,依言收姜彤为弟子。 这一辈的弟子都是从一个‘令’字,玉静和玉修都各自收有两名嫡传弟子,剩下的都只是一般弟子。 姜彤的道名是‘令疑’两字,因为是最晚入的门,所以大家也都叫她一声令疑师妹。 道观虽小,各样规矩仪式却全乎。 喜儿很不愿自家主子被观主收为弟子,甚至有些着急,她觉得主子在这观里只是暂住,以后肯定会离开的,现在却要被收作观主弟子,好似跟这里关系多大,要留住了一般。 如此哪里会不慌。 姜彤却没操心这些,过了几日,她们定的道袍送到了,一看就是高级料子,触手柔软舒适光滑。 姜彤也就不在穿那件不合身的袍子,次日换上新衣裳。 侥是喜儿慧儿见惯了她家主子美貌,也被穿着新道袍的主子惊呆了下,忍不住要夸赞。 怎么说呢,虽然不是那些漂亮的裙子,没戴钗环,但就这一身素淡道袍,穿在姜彤,怎么看怎么好看。 看着气质冷清,有一股世外之人的气息。姜彤容颜殊丽,巴掌大的尖俏小脸莹白似珍珠,一双大眼中透出清凌凌的水光,不笑时冷漠,笑时万物生辉。 v第二十六章[07.20] 喜儿暗自嘀咕自己是女子都要被主子给迷住勾去了魂。 成为观主弟子后,姜彤也觉出有甚大不同来,太元观冷清,每日有两三个香客就已经是不错。 在这里,每日上过早课后就无事。 那些道姑们也多不会闲着,上前捡菇子野果拾柴之类的事做得再自然不过。 不只是几个杂役,弟子们也要轮到上山,后院的两块菜地也是要整治的。 又过了几日,姜彤就去和她师傅提想在自己院子后头搭建个小厨房的事。 理由都是现成的,姜彤虽然来着出家,显然跟这些自小就因为活不下去进了道观出家的人们不一样她们根本不起来一类人,尽管玉清收了姜彤做弟子,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不同就是不同。 况姜彤身边还带着六个人,太元观本来就缺米粮,自己人都吃不饱,姜彤这一下子来这么多个,谁心里会没点想法,不过是这日子尚短,现姜彤又有了观主弟子这个名头,隐忍着不说罢了。 姜彤又不是傻子,更不是那种愿意给别添麻烦的人。 故而她就将这事堂堂正正提出来给玉清听,说自己带着六个下人他们不是观里弟子在此吃喝实在不妥当,再则自己身边还有个小孩,跟着伙房一同吃不太方便,不若允自己院子里搭建个小厨房出来,日后一应米粮都由自己这边出。 本还以为多少要多说几句她师傅才会同意,没成想玉清为人虽冷清,但却非常豁达看得开,似乎也没觉得这事丢面子。姜彤一说完她就同意了,面色平静淡然,「既如此,你让人去后山伐几根树造个小屋便是。」说完就挥挥手让姜彤离开。 得了准话,姜彤就把这事儿告诉了阿贵元宝,他俩不会造房子,但道观山脚下里村子里有木匠,请两个上来就成。 几人都听高兴,另置一处吃饭更好,这道观伙食实在太差了些,几个小子正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天天喝稀粥吃粗饼也熬不住。 事儿办得飞快,第二日就请了两个会木匠手艺不错的农家汉子,只三四天小厨房就建成了,灶台垒得很好。 房舍虽是木头做的缺结实稳固,不过也没办法,这里条件简陋讲究不起来,只平时注意点防火就行。 姜彤又招来阿贵两人,说以后既然要单独开火,那采买问题就交给他俩负责。 「这里离城里太远,来回时间长不方便。不是说附近有两个村子的,你可去问问,看谁家有多余的东西就跟他们买,不拘粮食鸡蛋青菜,若是能找到长期供应的便是再好不过,至于肉类的话,你们也自己打听看哪里有卖。不过,第一次要买的东西估计有很多,那些村里人也没有,你们可能还是要往城里跑一趟……」姜彤想到什么说什么,该嘱咐的都嘱咐了,然后拿出银钱出来交给二人,让他们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两人得了吩咐才出了观下山去。 姜彤原先不是没想过道观这么困难,她何不帮上一帮,别的没有,一个月给提供些粮食还是可以的。 不过这想法冒出来一会儿,就立马被姜彤按下去了。 不妥。 第一个,她勉强算是这观里的弟子,但内里跟这些人又很不同。如果大咧咧说出以后每月给她们提供一定的粮食,只想下就知道以后这氛围就不好,姜彤还怎么跟那些师姐妹相处?她还要在这里待多久都说不定,一年两年或是更久,难道总以这种不尴不尬的身份面对大家;其二,治标不治本,姜彤能给提供一个月一年两年的粮食,但她能永远提供下去?如此一来,一旦停止就会不成恩反成仇,道观缺的不是粮食而是支撑下去的办法。 所以姜彤打消了舍些粮食出去的念头。 要让这道观活起来,还得从根子上解决问题。 道观想要维持下去不单纯, 说白了,就必须要有教徒有信众有香火。 一个道观若连信徒都没怎么活得了? 人的信仰这回事姜彤想不出办法来改善,这个勉强不来。 再说她自个儿还是个门外汉呢,压根就没那本事。若真那么简单有好的办法,太元观经历了这么几代早就该做旺起来了, 不说越来越兴盛怎么着也不至于落魄至此才是。 然而事实正好相反。 太元观非常落魄。 原因倒是能猜出来有几个, 一来是近年佛教盛行, 这京城附近的小寺庙宇不知凡几,许多百姓一窝蜂信奉了佛教,道家自然就没落了。 再有就是, 这太元观没经费, 几个殿年久失修,外观看上去总不那么气派, 自然不讨喜。 有得选择大家自然选择好的,称心如意的。 所以说太元观被淘汰实在是各种原因堆积在一起促成,并非偶然。 现如今,也不过附近两个村子偶尔来个把人, 不过农户庄稼人也不富有, 就算能添两个香油钱但也不多。 姜彤觉得,现在除非是有个什么特殊大事来骤然提高太元观的人气名声, 否则这地方很难翻身, 几乎不可能。 前走崇明寺挡着, 后还有无数个小庙宇道观竞争。 姜彤知道, 太元观里的道姑多半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或者有那贫困极了养不活孩子又不愿意将孩子卖身为奴的,也会寻摸些庙宇道观将孩子送去,好歹是条活路。 太元观将近四十来口人,大的有,小的,七八岁的道童也有。这么多张嘴就靠租出去的十亩田租子,真心难养活。 寻了个空闲,姜彤就叫了个小童来问话,问她们每日除了每日做早课还有没有别的事。 那小童只说,「除了做道法,大家该会去山里捡柴火,或者挖些野菜野果回来,除此之外没甚旁的事。」 这也是她们这些道姑自小在观里长大见识少,学的东西少,来来去去就是道观的东西。 所以虽知道现下困难,却也没想过改变的法子,只知守着传下来规矩。 要姜彤说,都快过不下去了,应该另琢磨些生计才是,但道观里大多数道姑都比较温顺木讷。 姜彤在这道观附近很是转了几日,然后又去问了旁人,后面那块山坡地是无主的还是她们道观的? 那人说是太元观的地产。 姜彤过去踩过也扒拉过那块地的土壤,结果还不错,那片山坡地地势较高,泥土松软又干燥通风,其实很适合种些番薯之类的作物。 v第二十七章[07.20] 番薯对土地要求没不高,亩产又不错,如果将那几亩山坡地种上番薯,收了粮食不拘是自己吃还是卖,总能让观里人填个饱肚子,不自至于每日只喝稀粥。 姜彤估摸着自己能想得到这主意,她师傅那些人未必就想不到。 又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如此,然为何这么多年过去没见她们自己动手种粮食养活自己? 她心中不解,这日做完早课便去了玉清的院子,打算探探话。 玉清虽然是观主,但因为她身体不好,今年很少出来主持道观中的事宜。 不过现在道观几乎没甚大事。 姜彤如今整日穿着道袍,头发挑梳起一半簪了个银冠在头顶,倒似沾染了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仙姿玉璋。 玉清的院子打一进去就能闻到一股闷热苦涩的药味。 姜彤进去,屋子门敞着,玉清靠坐在坐炕上,手中拿着一本蓝皮书,小矮桌上放着一碗药,黑乎乎的汤药汁子还飘着这白色的气。 姜彤叩了几下门,等对方抬头望过来她又叫了一声师傅。 说来她也有几日没见过玉清,这番看着,玉清脸色好像又差了些。 然还没等姜彤问一句玉清就先开口了,「怎么过来了,可有事?」 玉清还是那个素淡冷清的样子,反正姜彤自来太元观起就没见她笑过或是对着谁和颜悦色过。 但她也绝对不是凶狠严厉,估计她就是那样的性情。 「是有一些想不明白的事。」姜彤点点头。 玉清示意她坐下来。 姜彤坐下后,没急着说事反而问:「师父身体好些了么?」边说边把小桌上的药端起来递给对方。 玉清看着药碗皱了皱眉,却还是接过一口喝了,喝完后,又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温水。 等玉清看向她,姜彤心中斟酌了一下说辞,才把后山可中些粮食却怎生一直荒废在那里的事比较委婉说了。 谁知玉清听完眉头便皱了皱,许久没做声。 姜彤不知人是怎么想的,就没赶着说话,只看着对方,等着她说话。 过了约摸一刻钟,玉清总算开口了,一句话就绝了姜彤的念头。 「这事不成,非是别的原因,乃是观里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规矩,既出家修了道应当一心一意做道发弘扬此道才是,旁的杂事不是我等该做的,此时以后休要再提。」 姜彤一时哑然。 这是什么理由? 她们道观师祖传下来的规矩?修道之人不能理这些杂事?她们的任务是弘扬道教? 姜彤脑子转了转,怎么听着更像是这道家人清高自持觉得那等俗事是不能做的,不然就是有辱身份? 想明白后姜彤简直哭笑不得,只能无声长叹一声。 她实在无法理解,肚子都快填不饱,道观都快散了,怎么还有那些虚无缥缈的顾忌。 靠那偶尔的少的可怜的香火钱想养活几十口人不觉得吃力勉强么? 然玉清都拒绝的如此绝对干脆,姜彤不可能再说什么,于是略坐了会儿就走了。 有些事如果有能力能帮忙她就帮,这没问题,但对方明着拒绝,姜彤不会上赶着非要做点什么。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思想有主意,用不着她巴巴跑上去秀优越。 反正苦日子姜彤自己过不着。 小厨房搭建起来她这边就方便多了,也不用跟着观里一日只吃两顿的规矩,更不必吃得清汤寡水。 阿贵元宝两人采买的活儿干得不错,该买的东西都买得齐全。 吃食上除了粮食,鸡鸭鱼肉也都不缺了,这附近隔个十来天就有一趟集市,能买不少东西。 做饭现在没有专门的厨娘就只有几个丫头轮流来,大家都是苦出生,灶上手艺自己也是有的。 姜彤在吃食上向来大方,索性他们一共才六个人,敞开肚子吃也吃不穷自己,不提自己被送道观来时王爷王卢景程都给了不少傍身钱,就姜彤自个儿那试卷的生意,每个月的粉红也真不少。 八月又吃上了他喜欢的糕点,他在这里倒是没一点不适应,放飞得很。 姜彤让喜儿给他缝了一个斜挎的小兜兜,这孩子天天兜里装上几块糕点,小大人似的出去玩了。 姜彤没太拘束小孩,只让花红不远不近跟着就成,防止他出意外,别的不需要多干涉。 喜儿却是跟姜彤嘀咕过好几回,说小少爷三岁了本该启蒙的,如今竟也跟着来了道观。 姜彤好笑道:「放心,有我在耽搁不了你家小少爷,保管不会让他混成文盲。」 「小姐尽打趣我。」喜儿嘟囔了一句就去干活了。 事实上姜彤觉得让孩子自己多跑跑,叫几个朋友玩耍没什么,反而让他住在王府里不定就溺爱坏了。 之前要带八月出来,俞婉秋是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只因为她懂道理以及不愿意勉强姜彤,才什么话都没说。 在太元观里的日子自然跟王府没得比,不过大家习惯后也没觉没什么了。 这日,观里来了两个女香客,姜彤当时恰好也在殿内做事。 来人是一位中年妇女和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两人穿着锦缎衣裙,应该不是附近农村里的人。 再扫一圈,妇女头上带着金钗,手上有大手镯,两人皆面皮白皙,一看就不是做过农活的乡下人。 有小道姑引着两人进来三清殿。 那二人神色眉眼间带着些许高傲,进了三清殿,点香拜了祖师爷,又至一旁的功德箱里捐了香火钱。 如此,那年长妇人才开口说道:「可否请玉修大师一见。」虽是问话语气却没询问的意思。 姜彤不由挑了挑眉。 那小道姑闻言转身就准备去叫玉修师叔。 姜彤给祖师爷面前的贡品都摆好,才走过来,领着那二人去旁边客房落坐。 倒是姜彤方才在后侧边站着,这两人明显心中有事故而没注意她。 此时姜彤缓缓过来,一开口说话,两人看过去,一下便愣住。 那眼神明显是惊诧。 二人对视一眼,不曾想这个破落道观竟又如此出尘貌美之人。 当真是,看一眼,目光都不愿从她身上移开。 年长妇人还好些,那年轻姑娘心中却有些嫉妒和酸意。 一个出家人竟长了张狐狸似不安分的脸! 不大一会儿玉修就过来了,她们并不认识,看样子是熟人引见过来的。 玉修面上看着是个很和善的人,和玉清的性子截然不同,她不止不冷清,大多时候都是端着一张笑眯眯和蔼的脸。 很会跟香客套近乎维护关系。 v第二十八章[07.20] 嘴里一套一套的,说得那二位似乎也很满意。 认识寒暄过后,玉修就直接领着两人去了自己的院舍。 似乎是有事要谈。 姜彤没在意,转身做别的事去了。 今儿个来的两位香客不是附近农户人, 大约是什么富户, 出手更是阔绰捐了一百两香油钱! 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 很快太元观里的人都知道了, 且非常开心。 着实是因为她们这地久未来富贵人了,官户勋贵人家更不必说。 按道理讲,她们这些出家人眼睛实在不该盯着那些个黄白身外之物。 可现实却是太元观这情况,今儿能来这样两位香客真的很不易,照俗语来说这就是个大客户, 得好生接待不能怠慢了。 几个道姑私下免不了兴奋讨论许久, 说那人是玉修师叔的熟人介绍来的, 又说玉修师叔向来是个和气人, 也难怪有熟客会找上门来。 众人无不心喜, 只盼着这样的事能更多些才好。 虽出家人本身是要过得清苦些,不然也没有苦修一词的来由了, 但整日吃得清汤寡水肚子都填不饱,人根本没有精神头。 修了道却也脱离不了肉体凡胎, 又怎能不食五谷杂粮。 因着来了这两位看着就不一般的香客, 晌午后厨还特地准备一顿像样的斋饭, 上了饭食, 那年长妇人嘴上也客气夸了几句,神情却不是那么回事儿,垂着眼皮, 筷子也是略沾了沾就放下了。 用过食, 出了食房, 玉修送人出门,那二人就此下山。 太元观里的人却不知道这二人正是京城鸿胪寺少卿李长兴大人的内眷。 年长妇人就是李长兴的嫡妻王氏,那年轻姑娘自然是王氏的女儿。 甫一出了太元观,下过一条长坡,那尽头一颗大树下停着一辆马车 这李姑娘早就走路走都不耐烦,等外头小厮恭敬掀了车帘子,她就撅着嘴上去。 待王氏坐好了,才不赞同第看了女儿一眼,「怎么又不高兴了,摆出这个脸色。」 其实也没多大事,李姑娘就是觉得走这么些时候来这个破地方,连带伺候的丫鬟带一个,心里有些不得劲。 她弄不清她娘是怎么想的,不带人出来就罢了,还不让马车驶进去,自己何时走过这么长的路?如此心里就存了些气性。 但李姑娘没说这个,只道:「娘要的东西求到了吗?」其实她心中很怀疑,这个破落地方到底有什么好东西?这些大师的名头她一个也没听说过,偏她娘从下人嘴里听来几句闲话就动了心思,非要走一趟。 王氏皱了皱眉,道:「哪能这么快,今日才见上玉修真人,真人已经答应,只需些时日前,半个月后再来取就是。」 李姑娘可有可无应了一声,随后又说: 「能有用吗?」 王氏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沉,「怎么会没用,如今必要给那贱种一个教训!」 她口中说的贱种就是李名瑄,自李名瑄被认回李家,这人面上会装,很有一股邪性,得了李长兴的重视,如今那哪里还有他儿子的立足之地! 王氏如何能不恨如何不心痛,她不是没对李名瑄出过手,却那人已不是小孩子能任由人揉捏,不止滑不溜手反而心狠手辣,王氏不止被害着人反而在他手里栽了两次。 李姑娘同样对这个突然跑出来抢走她兄长地位的人厌恶。 所以她知道娘要来弄什么东西对付李名瑄的时候,就选择跟着一同来。 而王氏想求的东西说起来是一桩隐秘事。 却是因着太元观越发撑不下去,眼看着就要散了,那玉修早就起了心思,琢磨着出路。 她早年在山上发现过一种草药,那药草十分神奇,外面看来就是一株长着十几片绿叶的普通杂苗,但其药性却很独特。 当初药草是被玉修无意中和别的草药混杂着不小心拔了回去,后来白发现它的这个功效。 这草药若久用,能致人半夜发噩梦,呓语,盗汗,乃至梦游,若在多放在人身边几次还能旁人白天精神恍惚,眼窝深眼圈重,总而言之就是对人的精神非常有害的一种东西。 玉修有些聪明,脑子非常灵活。自发现了这样东西后她就开始研究,把草药晒干磨成粉,还悄无声息拿个别弟子做试验,最后发现做成药粉的作用更明显,药粉的量越多对人的反应越大。 后来玉清制作出来一种符,那符纸中的符纹就是用参和了药粉的墨汁绘上去的,黄纸还在药水里泡过。 做成的不止有符纸,还有各种穿着红绳的三角符,四角符。 玉修精明,这就是她在给自己找的后路,或者说谋生的手段。 她制成了这东西就去了城里,装成个厉害道人的模样,游走于那些小门小户的内宅。 自古以来后院是最复杂的地方,有女人有妻妾就会争宠有斗争。 后宅里总会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玉修做成的第一单生日,是一户商人之家,还是玉修自己找来的生意。 买她东西的自然是个女人,是个被丈夫不喜厌恶的女人。 那家男主人,也就是商人,是个五十岁的老头,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好色心起来,就被一个生意场上的伙伴送的瘦马迷晕了头,不止纳人为小妾,甚至开始宠妾灭妻,在妻妾多次争执的时候,完全不给嫡妻面子,多次当着下人的面出言毫不留情地怒骂,更是把无数宝贝捧到新得的美人面前,对待嫡妻则非常苛刻。 在那瘦马侍妾怀孕给富商生下了庶子后,富商更是厌弃了嫡妻,遂将人发配去了一座破院子让她思过。不止如此,富商连带对嫡妻所出的嫡子也不满起来,多次当着下人的面辱骂蠢货其为不孝子不堪用!对那妾生稚儿却宠到天上去。 正值那正室妻子绝望之际,她碰到了玉清。 玉清便向对方推销自己有一道专治心思不正的符,只要讲那符纸放于对方的贴身之处或者安寝的地方,对方必会现出‘恶性’一面。 玉清这话还说得冠冕堂皇,迷迷糊糊,然富商夫人当时正囿于困境,哪里还能想那么多,别人伸出一只手她就立马抓住了。 花了几两银子买了玉修手上几道符,根据玉修的话,她将符让人放在了那小妾的床榻之上。 v第二十九章[07.20] 果真不过三天,‘角符’就起了作用,那小妾变得越来越烦躁尖锐,精神失常,动则打骂下人,夜晚睡觉噩梦连连,整个人开始变得疑神疑鬼和神经病一样,开始富商还非常担心,请了大夫来给小妾医治,不过没诊出什么问题,大夫说可能是心中思虑过重才如此的,开了些凝神静气的药就走了。 但小妾喝了药也没改善反而越来越严重。 却不过几日,日日跟着小妾一起睡的富商也开始精神恍惚噩梦频发。 富商吓得魂儿都快没了,他虽爱美人但更爱的还是自己的小命,觉得自己是被小妾连累的富商当即不再去那院子和人日日同榻而眠。 不用说,分开之后,不日富商就好了,不再做噩梦,而小妾的病情越发严重。 久治不愈富商认为是那无意不好就给人挪了地方,但正妻又怎么会罢休,于是依葫芦画瓢,又一次把符咒藏在了床上。 终于小妾疯了,每日神神叨叨,某一日竟然疯疯癫癫说出来一个秘密,说自己孩子是她与小厮偷欢得的种,那个老不死的当了千年老王八还不知道,一边笑一边四处嚷嚷。 可想而知,那女人最后是个什么下场。而富商被骗了一遭,替别人养了儿子,把别人孽种抱在怀里宠,脸都绿了。 心中后悔万分,他只有嫡妻生的那一个儿子,为了个野种倒是把亲生的往外推。 如此之后也只有厚着脸皮求得妻子原谅,补偿儿子。 富商妇人早就对丈夫失望透顶,已不在奢望男人的爱,但表面上却装出个贤惠大度的模样原谅了人,只暗暗替自己和儿子谋划东西。 玉修在暗地就是因着这个渐渐有了名声,旁人都以为她是功法厉害的大师,画的符有很大作用。 玉修也不怕,那符纸上的药物很少有人能看得出来,且符上的药性只有维持一段时间,一般超过十天就散了,再拿出来什么它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符纸。 有了第一单生意,很快就有了第二单,这法子来钱快,玉修很是满意。 内宅的手段通常也只会在私下传来出去,这家到那家。 有一天,李长兴的夫人王氏就从一位下人嘴里听说了这事。 随后又暗暗找人打听了许久,王氏动了心思,才有了来来白云观这一遭。因为不放心,所以第一次她亲自来了,倒是那些和玉修做过生意的人,随意派个婆子丫鬟过来也能‘求’到三角符。 姜彤一点不知其实和今日那两人有些渊源。 不过如今也可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了。 她更不知道两人来买符是要陷那昔日的王府世子现在的李家大少。 只是喜儿说了几句:「……倒像是个官家太太和小姐,只是不知道为何身边一个丫鬟都没带。」 姜彤笑问:「你怎知是官家人而不是普通的富家太太。」 喜儿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挠了挠头说:「就是一种感觉,我从小在贺家伺候,太太身上就有一种官家人的气度,之后又跟着小姐去了王府,见识了勋贵人家是怎么样的,今日见那位年轻姑娘总抬着眼睛看人,当真有些像一位娇气小姐。」 「我们家喜儿眼力真不错。」姜彤忍不住笑着夸赞。 也没去在意别人上山上香怎么不带下人,左右不关她的事。 这事她不关心,但很快有一件事她得关心了。 卢景程来了。 不止来了,他还直接以姜彤丈夫身份来得,对着观里那些道姑直言来探望内子。 但他去找人之前,往功德箱里捐了很不少的香油钱。 几位道姑相互对视,眸光闪了闪,随后皆闭了嘴不再说话。 姜彤对他一笑,不喊相公,而是叫了一声:「景程哥哥。」 卢景程眉梢动了动。 随后,温柔开口:「珍儿。」 却还没靠近自己夫人,就被一个小肉炮弹冲了过来抱住大腿,大喊一声:「爹爹!」 八月以前没见对自家爹有多热情,分开一段时日倒是热乎上了。 卢景程弯腰抱起儿子,又走过去抚了抚夫人的头顶。 卢景程一点顾忌都没有, 直接跟着去了姜彤的院子。 姜彤不好喊卢景程相公, 直呼其名又很不礼貌, 所以才叫他一声哥哥。 「此地太过简陋,委屈了珍儿。」 姜彤摇摇头,「既然来了这儿,哪还能有那么多讲究,没甚么委屈。对了,你今日怎么过来了,路途甚远。」 卢景程道:「为夫甚是思念珍儿,珍儿可想不想想为夫?」 姜彤轻声笑了笑,告诉他:「自是想的。」 卢景程眼睛没离开姜彤,眼神似有光。 他用手拨了拨姜彤耳边垂下的黑发,「且再耐心过段时日, 我定接你回家。」 如果有的选择,姜彤怎会愿意住在道观里,她俗气得很, 也爱舒服爱享受。 况且这里不是她的地盘, 她也不是道教的信众。 面对着卢景程,低着头,两手慢慢环住对方的腰,姜彤声音清浅:「莫要太为难,也别叫父王和母妃为难。」 皇上既能做出拆人家庭的事儿, 姜彤不认为那是什么明君。一个心胸狭窄性格是逃不脱了的, 姜彤不想卢景程失了分寸去触怒帝王。 「不为难, 只要珍儿好好等着我就行了。」卢景程认真说道。 姜彤也抬头看他,然后,半玩笑半认真地道:「如果景程哥哥你又成婚了,我怕是不能等的。」 卢景程:「这是珍儿的底线?」 「嗯。」姜彤点点头,复又放开了他。 一边让慧儿端两盘点心过来,一边同卢景程说起别的话。 「母妃身体可还好?家中都还好吧?」 「父王母妃身体尚安,不过就是想念八月。」 说着眼睛瞥了一眼在院外玩耍的孩童,小孩倒是无忧无虑。 卢景程心中叹了叹,他知八月从小就是如此,只要有母亲在身边就很乖,能不吵不闹,亦很开心。反之,只要娘亲不在身边,有一会儿没见就要开始四处找,若是一天不见便是要嚎啕大哭,尤其伤心,旁人再如何哄都没有用。 卢景程开始对此还有些担心,怕儿子会养得娇弱不堪似女郎,没有儿郎该有的样子。 不过后来观察一段时间才发觉自己想多了。 八月丝毫没有娇弱之气,姜彤不是喜欢抱着孩子歪腻,不是那等只围着孩子打转儿的人。 她教八月教得很好,不急不缓,不骄不躁,从不溺爱,讲各种道理,为人处事的原则。 并且她是言传身教,用自身行为教导孩子。 v第三十章[07.20] 八月心里,娘排第一爹排第二。 所以跟着娘出来住八月那儿没一点事爹爹来了也就开心个把时辰,高兴过后又自己去别处耍去了。 卢景程今天过来,出了来看姜彤,还有一件别的事情要说。 两人一起在内间坐下,姜彤倒了两杯茶。 丫鬟们都出去了,八月在院子外面玩。 卢景程沉吟了会儿才说道:「再过几日是母妃生辰,那日珍儿带着八月回去一趟吧,到时候我差人来接珍儿。」 姜彤先是一愣,紧跟着问:「母妃生辰?我竟不知,是哪一日?」 卢景程答:「二十七。」 姜彤一算,今日十八了,还有不到十天功夫。 她刚要点头却又迟疑了一瞬,开口问:「这,可能行?我回家没关系?」谁不知道她是被皇上变相软禁了。 卢景程只冷冷一笑,「为何不能?当初皇上圣旨只命你为先太后诵经祈福,难不成还能不让人出门,还能拦着人孝顺长辈?世间没头这样的道理,珍儿且莫怕,无人敢说什么。」 是了,虽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皇上打发掉姜彤是为了给自己侄女腾位置,但是这事可不能明说。 皇上更是重视那一层脸皮。 难道一个大活人去给太后祈福别的事就什么都不能做了?长辈生辰也不能回去? 谁敢应一句,就是笑话。 姜彤一想,觉得是这么回事,于是就爽快答应了下来。 主要是俞婉秋待她很不错,再者八月被自己带出来,她虽嘴里没说,又怎么可能真的不想念。 回去一趟也好。 说不准还能给皇上添些堵,反正对对方用不会杀了她了事。 「若是……」卢景程继续开口,眉头稍有一皱,嗤道:「那天若是礼国公府也有人去了,珍儿很没必要忍气吞声,该如何如何,皇上已把你弄来这里,暂时不会再做出什么事。」 礼国公府? 姜彤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礼国公府就是高安阳家,不过因着这人一直标榜自己的皇族身份,故而容易旁人忽略她的父族,高安阳的父亲是礼国公府的第三子。 「好。」姜彤眯着眼睛笑说,她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小可怜。 说完了正事儿,卢景程又和姜彤说起私密话来,笑说她穿这身袍子气质出尘,清丽脱俗,尤其漂亮。 姜彤眨眨眼,一本正经谢过他的夸奖。 「不过,不带金簪虽也好看,我却还是爱珍儿世俗些。」卢景程又补了一句。 姜彤心里赞同,她也爱那些钗环花粉什么的。 更知道卢景程这话的意思,大约是怕她真的会厌世出家。 「对了,还要让景程哥哥帮一个忙。」姜彤突然想起来,「母妃寿辰既然要回去,肯定是不能穿这身道袍去的,但我来此地那些衣裳一件没带,劳哥哥帮我准备些能穿的过来吧。」 卢景程难得朗声一笑,「珍儿毋须担心,这次来就给你带了许多东西过来。」 「那先谢过景程哥哥了。」 卢景程今天到的时候尚早,应该是很早就出门,姜彤自然会留他用饭。 两人在屋内说话,几个丫鬟有眼色又识相,一早就躲开了。 花红她们两个又带着八月去院外玩去了。 喜儿一早去了厨房准备午饭,慧儿防着主子们叫人,就在院子里没走远。 她没出去,却有两个道姑因着好奇晃头晃脑地往这边走来。 靠在院墙上和慧儿搭话,一人问:「那位贵人是谁,他认识令疑师妹?」那日卢景程是一起过来的,但他周身气势太甚让人不敢凑近看,这些道姑又只在大殿待了几分钟,所没认出来。 慧儿心说什么师妹,她们主子可是王府的大少奶奶。 她和喜儿一样,私心就不想主子和道观牵扯在一起,于是脆生生道:「那人是我家姑爷。」 那个问话的道姑听到此,脸色变得古里古怪,忍不住道:「令疑师妹不是出家了么,难道还有丈夫不成。」 这话慧儿不爱听,皮笑肉不笑道:「我们主子不止有丈夫还有孩子呢,呐,小少爷你们都应该见过吧。还有我们主子是奉圣谕来这里给先太后祈福的,以后总要回去,故而算不得出家人。」 其中另一个道姑听了有些不服气,辩驳道:「可是观主她已经收了你们主子为弟子,她怎么不是出家?」 慧儿正打算还嘴,就见喜儿过来寻她,让她过去搭把手,马上就晌午了,总要弄些像样吃食。 慧儿赶紧应了一声:「哎就来!」 转头对那两人道:「后头忙不开我得去帮忙,就不跟两位姐姐多说。」话落她就风风火火走了。 那两位道姑正是玉修门下的弟子,见慧儿走了两人自然也就离开了。 不过一路上还在说这个事。 那令虹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约摸心里很有些歆羡和酸妒,说出的话就有些不好听,「都来了这道观里还高傲个什么劲儿,我观那公子一表人才天人之姿,还能守着这个半出家的夫人?不定身边早已经有了新人。」 另一人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过再如何都比咱们这些人强,我们命不好,从小被丢到这道观来,勉强吃一口米汤活了下来,但你看这道观都快撑不下去了,那院子的人再如何都比我们强百倍不止,你看她身上穿的袍子,那等好布料咱们连摸都没摸过,她头上还戴着银丝冠呢,竟不像是来出家的,别看大家没说话,谁心里羡慕妒恨。」 这话可说出令虹的心思了,是啊,她就看不惯那人做派,有这样来清修的人吗,吃的穿的用得比谁都好,身边还有四个丫鬟伺候,凭什么啊! 她们看着心中就不平静。 这些道姑年岁也都不大,多半自小就在道观中长大,平时了不起就是与那些山脚下的农妇打交道,从来没见过似卢景程姜彤这样的富贵人。 骤然接触,还与之同住一道观下,可不就容易心态失衡。 那个叫令虹眼珠转了转,说道:「她这样的作风可别把咱们太元观的风声带坏了,大家都是苦修,就她一人还跟俗家人一样,怎么看都不合规矩,不去我们去师父说一说……」 这话其实有些好笑,太元观没落多年,平素除了祖宗传下来的道法那些,旁的还有什么规矩?真有那么大的规矩还由得她们想下山就下山?偷偷采药草去卖这些事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默许,所以令虹这借口太不走心。 「师妹说得有道理。」 这两人也不知道是一直看姜彤不顺眼还是今日被卢景程给刺激到了。 v第三十一章[07.23] 总归是决定回头就给姜彤挑些刺。 姜彤和卢景程一月未见,说了许多话,卢景程不是特地过来的香客,自然不用火房准备斋饭。姜彤这里自备了一桌吃食招待,他俩一起用饭,有说有笑。 喜儿慧儿随意带眼一瞧,见此具都放下心来。 吃过饭, 姜彤陪着卢景程又把道观附近走了一遍。 就当作饭后散步消食了。 这后面有山林,还有几条阡陌小道,而从另一边向下望, 能看到远处梯形农田,位置极开阔,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添了不少野趣。 若在城里呆久了, 便会觉得这自然风光不错。 一路来都是黄土路, 有些地还不太平整, 姜彤走得慢, 时而还要提起衣裳裙角, 不免露出脚下素色小巧的绣鞋出来。 这里道姑穿的都是白底黑面的鞋子, 小腿也都用布绑得紧紧的, 道姑常见模样。 却不似姜彤姜彤这般, 虽也穿了道袍, 却是最柔软绸缎制成, 相比之下很好看。秀鞋虽素雅,然也是别样的精致。 更有, 姜彤生得一副万里无一的好相貌, 肌肤欺霜赛雪,见之不忘。 这等模样, 哪里是个出家苦修的道姑。 卢景程忽而低声笑了出来。 他其实不用担心自己这小夫人会被一直留在这, 因她根本就不属于此, 又怎会呆在这儿? 姜彤刚把裙角拉起来,就听见一旁卢景程兀地笑了起来,很是不解其意,所以望了过去,认真又好奇地问句一句:「你笑什么?」 卢景程止住笑意,伸手过去牵住姜彤的手,道:「无甚,只是突然觉得珍儿在此地屁股自有一股惬意。」 姜彤挑眉,「我并非自怨自艾怨天尤人的性格。」 如果遇事愁眉苦脸哭哭啼啼有用的话的世上就没那么多不如人意了。 「我知。」卢景程回答,他牵着姜彤,步子稳当,不紧不慢往前走。 两人时而停下看看风景,时而并肩同行一起说话。 气氛温情。 然时间过得快,卢景程还是要回去的。 姜彤不会劝他在此留宿一晚上,卢景程又不是无业游民,他明日还要去常馆学习的 他留得久了些,姜彤反倒要劝他快点回去,不然真的要走夜路大半夜才能到家。 卢景程没说什么,走的时候,姜彤送他出的太元观。直至他背影消失不见姜彤才转身回去。 喜儿怕小姐失落,连忙开口道:「几日后咱们该回府给王妃娘娘贺生辰了。」 姜彤哪能儿看不出小丫头在想什么,心中有些暖,笑了笑。 卢景程这次来,喜儿她们最开心,她们就盼着小姐姑爷感情一如往常没有嫌隙,能和和美美再好不过。 就怕因为小姐被弄来道观,两人之间的情分会淡,如今看来姑爷依旧爱重小姐。 姜彤自己倒没想那么多,她每天任务就是固定抄写几张纸的经文,给那没见过面的先太后祈福。 总不能给人留下把柄不是,既然圣上圣旨上写了,那就说祈福就祈福,经文也一天不落。 也亏得姜彤心情能淡定去斯。 姜彤也不再提后山地种粮食那事,只是有一天,玉修忽然给她送了一本书,翻开一看,是一本道法方面的书,很旧了,应该是太元观以前观主传下来的。 姜彤直言她不能要这个。 她自己清楚,虽她表面上被玉修收为了弟子,但又不是真的道门弟子,以后更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怎么能接玉清给的东西。 玉清看了姜彤几眼,并没有强迫她一定收下,只道:「你誊抄一本拿去看,再把这本还给我就是。」 说完也不等姜彤反应,直接放下书就走了。 既然能让自己抄写一份,姜彤就当不是太过珍贵的东西。 于是就只能拿过来,又翻来看了看,也不太懂,随后铺展开纸张,研墨执笔,想着快些写完将原本还回去才好。 姜彤每日都要写字,所以她写字速度挺快的。 在俞婉秋生辰前两日就将书本抄写完了,把原本送去还给了玉清。 玉清只点点头,并未多说别的话。 姜彤心里奇怪,不知道玉清有什么用意。 不过她也无暇想那么多,因为王妃生辰就要到了。 姜彤本来以为卢景程会在生辰当天派人来接她,哪知道人家给她一个惊喜,头天下午就过来了。 且不是让下人来接,卢景程亲自过来了! 「你……」姜彤看着他,脸上有些诧异之色,又立马问:「怎么自己过来了?怎么今日就过来了?」 卢景程道:「请了半天假,肯定是要今日来,这儿离城内里有些远,恐明日来不及。」 几个丫鬟喜不自禁忙给自家姑爷端茶倒水。 卢景程喝完一口茶,略坐了会儿,又让丫鬟们自去收拾些东西,他们没空耽搁,得赶快回去。 姜彤不禁莞尔,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说:「我怕也要去收拾下,总不能穿这身衣裳回去。」 「珍儿自便就是。」卢景程笑笑,自个儿抱着儿子逗玩。 姜彤之前就已经和玉清说过这事儿,等她们收拾好后,再让慧儿去只会一声,也就出发了。 卢景程这次没骑马,和姜彤一起坐了马车,抱着八月,一家三口,往城里缓缓而行。 不必说,回去王妃那边有多高兴,几人说话到傍晚,一起用了晚食才散。 二房一早有人探听了消息,飞快去报告孙氏和二夫人她们。 二小姐一副不屑的样子,「她怎么还能回来?」 林赵夫人倒是能想到一点,道:「这不是那院子那位生辰,好不容易有个由头,又怎么会错过?不见周景程自个儿巴巴去接的,哼,他们感情倒是不错。可惜了,就是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她这话嘲讽意味十足,又有些幸灾乐祸,只要让大房那边的人不痛快她就高兴。 「不过,你可别去凑什么事儿,」赵夫人不忘提醒自己女儿,「明日宴会,安阳郡主定会过来,只叫她看见贺云珍肯定会闹出点事,到时候咱们只需看热闹就行了。」 二小姐点点头,笑得恶意满满。 翌日一早,王府就忙了起来,王妃生辰马虎不得,宴请的客人众多,各种繁琐的事都要准备,条条道道都不能落下,四处都只见丫鬟脚步匆忙,来来往往。 姜彤也是一早就起来梳妆打扮,换上新衣裳。 v第三十二章[07.23] 这屋子她当初走的时候,东西要么都拿去卖了,要么都收了起来,妆奁都是空空的。 却现在一看,衣柜里满满都是衣裳,妆奁里又重新装满了各种首饰。 姜彤看了看卢景程,「……你准备的?」 卢景程走到她身后,清朗道:「夫人总归会回来的,这屋子还是原样好。」 姜彤舌尖有些涩涩的味道,她当初要离开的时候心里必其实带着些气性的,尽管面上不显,但不可否认是受了影响,不然不会无意识就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一空,一点都没留下。 卢景程……他又不笨,自然是一眼就能看穿。 姜彤心里软了软,坐在凳子上,转过去抱住卢景程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身上。 卢景程一下下摸着她的头发,过了会儿,才说道:「今日在家中,珍儿唤我相公吧。」 姜彤咕咕哝哝说了句:「……好。」 吃不多时辰,宾客渐渐都来了。 院子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和俞婉秋关系好的夫人都围在一起说话。 一些小姐们都去了园子赏花,要么亭台子里玩。 姜彤身姿相貌不俗,自有客人注意到,对镇南王府稍微有点关注的都是知道这是周家大公子的夫人,前阵子突然被皇上下了圣旨让她去给太后祈福的那个。 这些夫人太太哪个不是人精,乍然见了人,心中惊讶,表情却半分没变。 还能在俞婉秋介绍后,拉着姜彤的手夸几句,要给见面礼。 园子里的戏还没开场,各家夫人太太在屋子里说话,年轻姑娘小姐都是关系好的各自结伴一处说话。 姜彤在京城没啥朋友,却意外见着了琼花八仙之一的章宜宁。 上次对方就对她非常友好,姜彤也对章宜宁很有好感。 章宜宁一看见姜彤,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就走过来跟姜彤说话。 她显然知道姜彤的事,说得话却坦诚:「你回来了?我以为今日见不着你的。」说完轻笑了笑。 姜彤眨眨眼,道:「母妃生辰,为人儿媳怎会不来?」 「是这道理。」 章宜宁温婉又大气,同她相处交谈很轻松。 两人说说笑笑,竟是一副很熟的样子,旁边有些人还奇怪,章宜宁何时与镇南王府这位关系这般要好了。 不过虽然好奇,这些大家小姐也不会做出失礼的事。 「……我上次观你字写的很是不错,之前习的可是簪花小楷?你的字已有了自己的风骨笔韵。」 姜彤最擅长的是柳体,不过原身自小练的是簪花小楷,后来也接了过去,不过跟以前大为不同,带着自己几十年的功底习惯,写得不赖,故此章宜宁问了一句。 姜彤点了点头,回说:「章姑娘谬赞,且见得人罢了,章姑娘才学才是我望之不及的。」 「你倒是来拍我的马屁。」章宜宁忍不住笑了出来。 姜彤也笑了。 两人这边说话说得正好。 却不妨那边突然走过来一个人。 人未至声先道:「我还道哪个在这里说得开心,原来是章小姐在此,倒是许久未见了。」 说完人就走到了眼前,姜彤和章宜宁具都转过头去看对方。 来人穿着一身华丽衣裳,妆容精致,十五六岁的模样。 挺直着身体,嘴角带笑,明明说的章宜宁,视线却落在姜彤身上。 这人,正是安阳郡主。 高安阳长的还算漂亮,年轻的身体里装了多活十年的灵魂, 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气质傲然, 眼睛打量着姜彤, 说不上恶毒, 就是有些轻视, 没放姜彤在眼里的意思。 姜彤让她, 压根没觉得有什么。 安阳郡主受皇上宠爱,自然许多人乐意和她说话。 眼见高安阳去了姜彤那边, 就也一起跟着过去。 瞧着这一块儿还挺热闹。 你来我往, 娇声脆语的。 不少人心里想, 指不定还有乐子瞧呢。 她们不会主动找事却也乐得看热闹。 「这位是?」过了会儿, 安阳郡主开口,状似认真问起了姜彤。 章宜宁主动上前一步,玩笑似的道:「郡主大概没见过,这是镇南王府的大少奶奶。」 姜彤顺势而答:「原来是郡主。」 旁边其他几人小姐姑娘脸色变幻莫测, 她们大抵都是知道安阳郡主的心思, 若非如此,这位大少奶奶也不会无缘无故被皇上万敕书遣去那荒芜的道观。 不少人心底都郡主这心思委实上不得台面,不过仗着自己身份就行这等让人不齿行径。 然心里这么想, 面上却不会表露出来。 只是听章宜宁说那话后,众人心思各异, 道章宜宁这是有心还是无意? 她难道不知安阳郡主的心思, 若知道, 还当着她的面说那贺夫人是王府大少奶奶, 就不怕和安阳郡主结仇? 章宜宁亦很是淡然,似乎根本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 如果是上辈子听到这种话高安阳一定会被刺激,忍不了这口气。 但是现在,她可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 眯着眼睛看了看章宜宁那女人。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长得漂亮,并且的命真的很好。 上辈子,她后来成了琼花八仙之首,又嫁给了年少有为的承恩侯府大公子沈长铎,沈长铎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手中实权紧握。那时圣上年幼,朝廷几乎在卢景程的把控之下,而谁人不知沈长铎和卢景程两人关系极为要好,他们具是朝廷重臣,无人敢得罪。 偏偏沈长铎还爱妻如命,娶了章宜宁后,身边无一名妾室通房,从来只把妻子捧在手中疼爱。京中的闺秀无人不羡慕章宜宁能觅得比好夫婿,嫉妒她命好。 当时已经寡居轻易不出的门的高安阳更是尤为妒忌,日日想着,想的多的就变成了怨恨! 凭什么自己出身高贵最后却落得如斯悲惨下场,那章宜宁家世也就一般却过得那般好! 礼国公府当初站了二皇子的队,二皇子病死后又转投了五皇子,最后自然被清算。高安阳失去了所有庇护,一个无关紧要的皇子妃侥幸活着,也是不受待见,一日日熬些日子。 高安阳此时见了上辈子被众多闺秀羡慕的人,不得不承认心中很是波动。 不过,现在,她已不需要再嫉妒羡慕任何人。 v第三十三章[07.23] 这辈子她已经提醒父亲父亲不要轻易站队,却只要她不嫁给二皇子,想来家族也会更慎重。 等自己嫁给卢景程,未必不能想一想更远的事。如今七皇子六岁,八皇子更是去年才出生,区区稚儿,生母低贱,什么都不懂,何德何能竟坐上那个位置!不就是靠着卢景程吗,如今卢景程认回了镇南王府已然是皇室血脉,那个位置,他就未必不能上去坐上一坐! 重活一回,高安阳可不再是上辈子那般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开始还不敢想,觉得有些对不起舅舅,然只要这个念头冒出来就无论如何都刹不住车,甚至现在,她已经开始谋算了。 千万念头只在一瞬间,转瞬归于平静。 既然章宜宁不会碍着什么事,不出意外她会嫁给沈长铎,高安阳自然不会去得罪她。心里却也不怎么喜欢她就是了。 高安阳虚假地跟章宜宁说了几句话,语气不算的多好,平淡得很。 众人算是看出来了郡主不待见章宜宁。 章宜宁气度甚好,果然没见脸上有多大变化。 不过姜彤倒是察觉一点,你怎么对章宜宁说话她就怎么对你说话。 看现在,对高安阳说话不走心了许多。 也算是性情中人了。 谁知没过多久,高安阳又转向了姜彤,道:「我听说圣上下了旨让你去太元观给孝康端太后祈福?」 她心思恶毒,这话暗含逼问。意思说皇上不是打发了你走?怎么还在这儿?莫非是阳奉阴违抗旨不尊? 姜彤当然不可能被她给唬住,反而眼睛水凌凌看着高安阳,道:「却是如此,看来郡主对我家事也颇多关注。」她这是不轻不重刺了一句。 高安阳脸色难看了一分,「既知道是圣旨,何故私自跑出,莫不是对圣上有何不满?」暗讽不够这竟然还这么直白说出来了。 姜彤心道这安阳郡主貌似不怎么聪明。 但大庭广众之下,她可不能让对方给自己扣一顶不敬皇上的帽子。 「郡主切莫妄言,皇上圣旨命我去给先太后抄经祈福,我自当答应。然我是犯人不成竟不能走动一步?莫说今日是母妃生辰,我为儿媳自当前来贺诞,只要我是相公之妻,便能回这镇南王府。」 姜彤这话听着语气不重,实则句句戳了高安阳的肺叶子。 是了,皇上虽能一道圣旨将其远远打发,但圣旨上没说那么清楚,只要她还是卢景程妻子,高安阳就没立场说这个话。 「你!」高安阳显些气炸了肺,哪里想得到卢景程的前妻是这么个牙尖嘴利的人物! 果然是贱民出身!半分规矩都不懂! 「贺夫人果然能说会道!」高安阳毕竟没做出什么不好看的事来。 嘴利又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只能待在破落的道馆里,卢景程只会娶自己! 想到这她就练练平静下来,她跟这人多说什么,此人上辈子就是个籍籍无名早死之人,料想这辈子也应蹦跶不出什么名堂来。倒是卢景程后来娶的那个继室,户部尚书之女,据说适合尖刻虚伪女人,看来也需要注意点。 姜彤听了对方的话淡淡说了句不敢当。 最后,高安阳拂袖而去。 好在姜彤虽然不留情面驳了安阳郡主几句,但也不是她先找事,再则长公主和镇南王妃还有亲,高安阳不可能不管不顾闹起来。 那样才真的失了颜面。 而姜彤的一番表现也让大家看出来,这位少奶奶,可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瞧这不卑不亢的态度,不软不硬的话,安阳郡主都难在她身上讨得一分好。 高安阳走了,那边已经要开戏了。 姜彤对章宜宁一笑,「走,咱们也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笑着过去了。 原本王妃生辰,姜彤作为王府少奶奶,自然得跟着待客忙活。 然因为姜彤情况又不同,她昨日才回来,王妃又怜惜她,怎么可能让她跟着看顾那么多事。索性她身边四个嬷嬷都是能干的,加上几个大丫鬟。 虽和二房那边有嫌隙,但这种时候,赵夫人也要出来管待管待,好在赵夫人最爱做这些事。 故而姜彤此时就能轻轻松松的,是陪着认识的闺秀小姐说说话就行。 高安阳在姜彤那里没讨到好,回来园子宴会这边,脸上带出情绪,让长公主一眼就看出来了。 忙拉着女儿坐下,小声问:「怎么了?这个脸色?」 安阳郡主本想在母亲面前好好说一通,但也知道这是在外面,四处都是眼睛耳朵,不敢大意。 遂只能压低了声音,说道:「还不是那位,娘你看见了,她今日也在,真好大的胆子。」 长公主当即听出女儿说得是谁,眼睛往前面望了望,又用手摸了摸女儿的手背,细声安慰道:「我知,阳儿莫要慌乱,很不必担心这个。你人小,想茬儿了不奇怪。她哪里是能回来了,她这是接着这个机会挣扎呢,但是又有什么用?皇上下了圣旨,让她给太后祈福她就要一直待在那里,此番大约是想激起周小子的怜爱之心……」说到此,长公主不在意地嗤笑了一声,「这贺氏当真不懂男人,就算周小子再爱她,那也抵不住分隔两地,抵不住旧人去新人来。所以阳儿,你可再莫去她面前说什么了,左右对方不过是垂死挣扎,又有什么用呢。」 她这一番话娓娓道来,浅显易懂,高安阳刚才心里还有气,被她母亲这样一说,才明白过来。 然后软软往她娘那边靠了过去,道:「还是母亲看得远,女儿想茬儿了,多谢娘提点。」 长公主笑了两声,「你呀你,还跟娘道什么谢。」 说开了,两人才坐好看着台上,悠闲地看戏。 热热闹闹一天,未时过后客人大多全部送走了。 热闹过后,自有下人们处理散宴后的事。 姜彤倒是出了正院,拉着卢景程躲懒去了。 王府的园子极大,两人一起难得一起游园。 姜彤笑问卢景程,今天可有什么艳遇没有。被卢景程无情敲了一下脑袋。 姜彤当然是开了玩笑, 上次赏花会的时候不是有人直往卢景程怀里扑吗。 所以这话也是有迹可循的呢。 被敲了脑门子姜彤也不在意, 还对着卢景程笑了下。 歇过一夜, 第二日一早,姜彤就要整装出发返回太远观去。 两人都起了个大早, 卢景程还要去上值, 这次就不能亲自送人,故而脸色不大好,最后只搂着姜彤亲了亲。 v第三十四章[07.23] 抱着儿子, 又嘱咐丫鬟照顾好母子二人。 转而对姜彤说:「若有什么事儿,就让阿贵他们带口信回来,知道么。我抽空去看你。」 姜彤点点头,一起出门, 随后钻上了马车,放下车帘。 马车哒哒驶走了。 回到道观里,日子还是和平常一样, 做做早课抄抄经书。想起来玉清拿过来让她誊写的那本书,姜彤就拿来看了看。 不过那些道法玄而又玄,晦涩难懂。 没过几日,道观里又来了人,却还是上回捐了一百银子香火钱的两位女香客。 她们还是来找玉修的, 不过这次没有待多久, 更没有留下用斋。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姜彤在屋子里听喜儿她们几个丫说听来的消息。 说是玉修师叔于炼符一道很有些天赋, 每个月总有些人是专门过来求符的。 「是吗?炼符?」姜彤有些诧异, 道家的符?驱鬼的还是保平安的? 但又一想这也不奇怪, 开道观的嘛,走的自然不是唯物主义这条路,会做个符什么很正常。 主仆几人说说笑笑,都没太认真。 只是过了几日,观里突然又来了个人。 是个男人,极年轻,很有气势,相貌英俊。 几个小道姑都没见过大世面,颇有些稳不住。 青年男子也没第一时间去上香拜祖师爷,只道想见一见观主。 小道姑虽知道观主身体不适起不得床,却还是一咕噜跑去了后头的院子,求见了观主。 观主身边伺候的一个稍微年长的道姑将那传话的人训斥了几句。 「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观主如今哪里能起得身,是什么客人?去请你玉静师伯,让她招待下即可。」 那小道姑才反应过来,呐呐应是转身去了。 玉静辈分最长,年纪也最大,已经快五十了。 听了小道姑的话,随后就去了前殿。 好歹来了个能说话的人。 青年男子,也就是李名瑄,先将人扫视了一遍。 脸上看不出情绪,只见他拿出一张黄色的三角符。 放在玉静眼前,叫她看,声音沉沉道:「大师可识得此物?是否观中所出?」 玉静先是一脸平静,听到对方问,就将东西拿了起来,仔细看了会儿,顿了下,才问:「不知可否允贫道拆开一阅。」 李名瑄一抬手,意思让她随意。 玉静便动手将纸符拆开,仔细辨来,上头绘的图文,的确是她们观里的,且再看,她就认出来了这是她师妹玉修的手笔。 只是不知这人拿着玉修制的符,所为何事? 沉吟了会儿,玉静还是道:「的确是本观出去的纸符,不知施主有何事?」 李铭瑄倒是没有立即说话,他把那张符拿了过来,又看了会儿,突然一笑,开口道:「没什么,不知此等黄符可再卖予我一些?」 玉清看了眼前青年一眼,然后转头让人看了眼身后的小道姑,说:「去将你玉修师叔请过来。」 小道姑闻言就去叫人了。 不大一会儿,玉修就过来了。 她并不认识李名瑄,就问:「这位施主?」 玉静就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玉修听了点头,「符纸有,但制作符纸需要花点时间,要过十天后再来拿。」因为符上面画的东西是浸了药水的,那药效又有时限,所以平时玉修其实不制的。除非有人定,或者她自己要出去售卖。 李名瑄点点头,然后才去捐了香油钱。 被人领着去殿内上香,小道姑自然问施主是否在此用午食。 这是众人都知晓的规矩,如果说用饭,就是要定一桌斋饭,吃后斋饭也自会给一些钱。 故而每当有香客来道馆上香,这里的道姑都问上一句是否留下用斋。 太元观平素没什么香火,一旦有个人来,她们自是希望人家留下来用顿斋饭,道馆穷困,能多得些收入才好。 李名瑄还真就答应了,小道姑喜不自禁,随之让香客可自行参观下道馆。 太元观虽比不上崇明寺那等地方,但到底是以前也是辉煌过的。所以小道姑说了这话。 这也正中李名瑄下怀,他让小道姑自去忙,自己往后走去。 李名瑄嘴角勾出一个冷笑。 他是一早发现李家那位夫人不是个好货色,之前阴阴对他下过两次手,李名瑄不是蠢货岂能看不透对方,他当然不会吃亏,随后更派了个人盯着那女人,发现她去了一座偏远破落的道观,几天之后又去了一次,这才留了个心眼,随后,果然让他发现对方让人偷偷在自己屋子里放了一张符。 李名瑄可不认为这是一张简单的,他暗地请了许多人查看,后发现这符上沾染了一种罕见的药物,对人体有极大的害处。 「太元观……」李名瑄口中咀嚼这两个字,低低笑开了。 可真是巧,镇南王府的那位大少奶奶,不久前不是被皇上一张圣旨弄去了道观么。 李家虽也是当官人家,却职位不高,不在贵族上层圈,对于一些事完全不知道,也不关注。 李名瑄不同,他就算是混账人也是从小在王府长大,皇宫也不是没去过,他当初多少狐朋狗友,从来这京城是随他们浪荡。 不管出于什么心理,现下,他目光不自觉就是会盯着镇南王府。 所以姜彤那件事老早知道,知道她现在人留在太元观里。 倒是没想到这次李家那女人弄出来的事也和太元观有关系。 李名瑄边走脑子里边想着这些事,又看着这太元观,果真破旧。 他正走着,不期然碰见一个小孩。 李名瑄眼睛闪了闪,大概猜到了这是谁。 八月也停下来,歪着头,又大又圆的眼睛看向眼前人。 花红跟在后面呢,见了个没穿道袍的陌生男人,就猜应该是观里的香客。 于是手放在间稍微福了福,然后上前抱起八月,让了道。 李名瑄未说话,只看了一眼,然后径直往前走。 八月看着人的后背,他被花红抱着,乖乖问:「花红姐姐,他是谁呀。」 八月可是很聪明,在太元观住了一段时间,这里人他已经个个都认识了,是以见到一个莫生人才会问。 花红笑着告诉他那人大约是观里的香客。 李名瑄已经走到了后面,他是从外围的一条大路过来的,也可走至后山林处,不过没进去,而是换了个方向,往里走便能看见姜彤住的的院子。 v第三十五章[07.23] 姜彤平时不会整日待在院子里,有时候也四处溜达,浅山林子也去过。 李名瑄何尝不是过来试试运气,看能不能遇着那位大少奶奶。 这称呼让他心中嘲笑,大少奶奶……曾几何时,他也是那王府的世子,是大少爷,当真好笑。 该说李名瑄运气不错,就这样凭着一点念头,胡乱走过来,竟真叫他遇见了姜彤。 姜彤看见个陌生人自然也看了两眼,然后就准备走了。 但李名瑄却叫住了他。 「贺夫人。」他叫。 姜彤一愣,脚步就下意识顿住了。 这人知道她的姓?他认识她? 姜彤回头,把人暗暗打量了一遍,确信自己没见过不认识此人。 「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李名瑄又说了一句。眼中波光暗动,像是在酝酿着什么,他突然就想告诉对方一些事,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你认识我?」姜彤看着他,照着他的话反问了一遍。 「自然,你是镇南王府大公子的夫人。」 姜彤脸上再没露出惊讶模样,而是点点头,问:「不知这位公子叫住我可是有事?」 李名瑄也不知想到什么,忽而笑了笑,开口说了句话。 他语气里有一股不明意味,有些难以捉摸。 「夫人不认识我不奇怪,不过料想应该还是知道的。我就是从前那位世子,周名瑄,不过现在叫李名瑄,呵呵。」 周名瑄? 就是她前婆婆,陈桂香的儿子! 姜彤真的惊了那么一瞬。 这人,她从未见过,对方却认识她。 姜彤对此的感觉说不上好。 李名瑄视线没离开过姜彤,甚至有些侵略意味。 他自来不是那种守礼之人,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状似欣赏完了姜彤的惊诧。 才飞快开口跟姜彤说了一件事。 应该说,是一个极重大的秘密! …… 姜彤一个人在屋子里关了已经有一个时辰。 她让喜儿她们自去活动,不用伺候。 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回想着自己听到的那件事。 姜彤有些茫然,她下意识就不想去相信,也很想不通,一个不认识的人,为什么会轻描淡写告诉她那种事? 让人震惊且不可思议! 可能当时李名瑄看懂了她的想法,他嘴上勾起了一个笑容,有些邪性有些嘲弄的意味,「你就当我无聊,想看看可以啊,不然生活岂不是无趣?」 姜彤现下头疼得很。 她不觉得无聊,也不觉得日子哪里无趣,生活平淡些不好? 李名瑄告诉她那件事到底有什么目的和企图? 到现在, 姜彤待在自个儿屋子里, 依旧还觉得有些心有余悸。 心里恍然想着,她是不是耳背了听错了? 李名瑄说话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着一抹奇怪的笑, 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敢相毛骨悚然。 他靠着她耳边说,一直一句,说皇帝活不长了, 他中了毒, 身体已经垮掉, 而二皇子也早就中了毒, 同样撑不过几年。 「总之你也不用担心, 等皇帝死,了你就可以离了这地方。不拘日后新皇是哪个,都会对镇南王府施恩,既这样,就一定不会扣着你。」他还有闲心解释了两句。 而姜彤,因为太过震惊, 睁大着眼睛, 看着李名瑄,过了好久, 才慢慢找回话语。 「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声音不大,却也有两分怒意在里头。 李名瑄平白跟她说这些要命的话, 也不知存的什么心。 岂料李名瑄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声音里带着嗤嘲, 「看来贺夫人不信我,不过也没有关系,反正你以后总会相信的。哦对了,你知道皇上为什么会中毒吗?他中的是慢性毒药,并且已经许久,毒素早已深入肺腑。」 「我并不想听这些,你找别人说去吧。」姜彤冷脸,侧了侧身,准备离开。 李名瑄却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看似没动,但他道大得很。 姜彤皓白的手腕子很快被他捏出了一道红印子。 「莫要急着走,何不听我把话说完,」李名瑄面上看上去很轻松,声音压得极低,「……我幼时也常出入皇宫,据说是太后她老人家喜欢孩子,偏皇上子嗣少,所以总爱接宗室子弟过去玩。有一回,我留宿皇宫,夜里却突然醒来,因身边没人,我便起床四处走动,那时候人小,乱走不知道走到了哪间屋子,刚准备进去,就听见里面有个女人在说话,说的是一句‘毒下了么’。 那声音,阴冷得像条吐着杏子的毒舌,我到现在都还忘不掉,紧跟着,有一人回答说‘都办妥了,保准万无一失,这药的剂量小保管谁来谁都查不出来,然只需十来年功夫,就会奏效,内囊一空,这命也便没了’,你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吗? 是太后和她身边最得用的老太监。」 见姜彤神色终于有了变化,李名瑄才算满意了。 「你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姜彤尽量自持住,只声音还是有些颤。 「告诉你不好吗,让你知道自己不会被留在这里当一辈子的道姑。」李名瑄笑得肆意,然后放开了姜彤的手腕。 他不为什么,就是想把这事儿给抖出来,自己已经不是镇南王府的人,天大的事就让那些人去愁,去谋划好了。 多好不是? 姜彤不想再跟这人多费唇舌,一得了自由,转身飞快走了。 好好的就蹦出来这么一桩事,姜彤连中饭都没用,憋在房间里没出来。 这事儿其实牵扯不着她,大可不管。 问题是告不告诉卢景程?她又不知道这秘密的可信度。 想了大半天,姜彤最后还是决定给卢景程带个口信,她写了一封简信,叫来阿贵,让他明日回王府一趟。 告诉卢景程,也听听他的想法。再则,姜彤有点担心卢景程心里是不是有什么别的计划。 他一直说让自己再等一段时间,恐怕有想法。 别在这情况下弄出麻烦事才好。 派人送去了信,过了几日,卢景程就来了太元观。 带着人回屋,关上门,姜彤把自己在观里遇见李名瑄,对方还非常奇怪地向她透露了一个秘密的事全部告诉了对方。 说完了,她才问:「景程哥哥你有什么看法,你觉得这事是不是真的?」 卢景程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思索。 半晌后,他道:「太后不是皇上生母,这事未必不是真的。」 v第三十六章[07.25] 太后当年就是正宫皇后,而皇上的母妃只是个低位嫔妃,更在生下皇上后不久就死了。 「这事你莫慌,珍儿,待我回去查查,看看其中有什么旧事。」 姜彤点了点头。 卢景程又说:「我竟然不知他们都来了京城。」 他们,说得自然就是陈桂香和李名瑄。 「我还听那些道姑叫他李施主,想必他改了姓。」 不再是宗室子弟,就不能用周这个姓氏。 卢景程慢慢磨搓了下手指,低着头,道:「陈…桂香,的第一任丈夫就是姓李,且在京城为官。」 「你的意思,李名瑄可能是人家前任的儿子?」 「大约吧。」卢景程并没有一口确定,只是叹了口气这么说道。 虽然他说的是大约,但相处这么久,姜彤多少能判断出对方话里真正的意思。 卢景程他分明就是这么觉得的。 姜彤不免咋舌,陈桂香这人着实有点一言难尽,你说她改嫁这完全没问题,但她怀着前夫的孩子嫁给第二任丈夫,还隐瞒了这个孩子是前夫的事实,欺骗后来的丈夫,让人帮她养孩子,而最后她还能将自己孩子和王妃的孩子调包,让自己亲生骨肉去王府过好日子去了。 一般人还真做不出来这事。 谁听了不觉得陈桂香不厚道,心思毒。 不提这个,再说姜彤把‘秘密’和卢景程说开后就不再操心。 反正她远离着京城,就算发生点什么也波及不到自个儿身上。 倒是卢景程,走的时候还一脸凝重。 之后姜彤没再去找卢景程过打探消息。 她觉得那些都和她无关。 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月。 有一天,皇上又给镇南王府下了一道圣旨, 这次,真的是给卢景程和安阳郡主指婚的圣旨,且圣旨上说已经让钦天监拟好了日子,令二人奉旨成婚。 王府里虽然早有次预料,但等圣旨真来的时候,大家还是有些炸开了锅。 王爷王妃以及卢景程,三人没一人有好脸色。 更加让人意料不到的是,卢景程他竟然直接拒接了圣旨! 别说别人了,就是来传旨的太监都懵了好半天。 当了几十年太监,生平头一次遇见连圣旨拒接的人。 卢景程不止没接圣旨,随后立刻在背上背了荆条,直去了皇宫,在南书房跪下,向皇上负荆请罪。 皇上大怒,气的将奏折都狠狠扔在了卢景程身上。 卢景程跪着一动不动,最后等皇上发泄好。 才开口道:「微臣有愧于圣上赐婚,实乃微臣没这个福分,家中已有糟糠之妻,故而不堪为郡主良配,郡主蕙质兰心当觅更好的如意佳婿才是。」 皇上心中大骂卢景程不识抬举,口中继续斥责,「朕岂能不知,只你那妻子小门小户出身,索性她生辰合了先太后,朕便指指了她去道观给太后祈福。如今你屋没人,正好安阳大了,你俩本就沾着亲,将她许配给你再合适不过,莫要再多言,朕乏了,退下吧!」 皇上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挥挥手,直接让太监把人请出去了。 这事没了回旋的余地。 卢景程一路从皇宫走出来,然他却面色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镇南王府内没有一点喜气,只有沉沉的的低气压。 成亲的日子就定在了九月末。 卢景程整个人比平常更沉寂了三分,一点不关心这门所谓的婚事,每日早出晚归,很忙的模样。 礼国公府的情况和王府完全相反,皇上赐婚后,高安阳才算放下心头心来。 她就要嫁给卢景程,嫁给那位日后权侵朝野的内阁首辅大人了!怎能不兴奋! 高安阳贴身伺候的几个丫头都来恭喜小姐觅得如意郎君。 这圈子里没秘密,豪门贵族之间个个都知道,面上恭喜人家,嘴里说一箩筐好听的话,然心里却不定怎么瞧不起高安阳。 也正是这段时日,姜彤决定将她的试卷和资料书转向京城发现。 她没闲着,手头又整理出两套试题和一套资料书。 正好可用这个去和京城书馆老板洽谈,「集思」这个名头在外地几个地方都有了名头,虽在京城还不显,但有这个名头在,加上手头几本弄好的书,也算有砝码跟人谈一谈。 姜彤性子利索,东西都备齐全后,就让阿贵去雇了辆马车,往城里去一趟。 因恐要多待两天,所以把喜儿也带上了。 「咱们低调些,虽说咱不是回镇南王府,但若在路上叫熟人看见了也不好。」姜彤嘱咐了一句。 她现在可不神秘,之前府里的两次宴会都参加了,那些小姐丫鬟们,总有面熟她的。 姜彤不存侥幸心里,乖乖戴了块纱巾出来,一下马车,她和喜儿就把脸遮了起来。 好在这也不很奇怪,别说纱巾,有些未出阁的姑娘直接戴了幂篱,遮住半个身子。 住在王府的时候,姜彤经常出来书肆,几家书馆书肆她都不陌生,哪家的好老板比较和善好说话也清楚。 直接说了一家的地点,让阿贵把车驾过去。 马车在书馆对街停下。 姜彤和喜儿下了车,面上都罩着纱巾,一路进了书馆。 这书馆大,老板不常在,里头几个下人在忙活。 喜儿走过去拉住个伙计,问他们老板在哪儿,说自家主子有事找。 那伙计听了看了眼姜彤,点点头,就往后头去叫老板了。 姜彤见了老板, 两人这一谈话就是一个多时辰。 一切谈妥之后,而人一起出来,老板一脸笑眯眯地送姜彤出了门。 喜儿扶着姜彤的手,两人面上还是挂着面纱, 一路走到马路对面的拐角处。阿贵赶紧从车辙上跳下来, 一边打起帘子让两人进去。 姜彤笑这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用急着回去, 咱们先找个地方用些午饭, 吃完再去买东西, 不着急。」 「诶, 好的!主子!」阿贵忙应了一声。 他也在京城待了这么些时日, 不像喜儿慧儿几个跟在姜彤身边贴身伺候的不大出门。阿贵是替主子管着外面跑腿的生意,对京中这地界也摸熟了。 脑子一转,就有了好去处。 等人生好了之后, 才扬起马鞭,缓缓赶车。 此时正是中午, 吃饭的食肆酒楼, 客人挺多挺热闹。 阿贵挑的地方是家有间二层的酒楼, 一进去就直接要了个二楼的包间。 点了一桌菜, 小二先上了茶水。很快, 热腾腾的饭菜也端上来了。 v第三十七章[07.25] 姜彤可不拘着什么主子下人的, 索性这一屋就他们三个, 她总不会只自己吃让两人站着。 况她也不喜这些, 反正现在不是在王府, 没必要讲着那么多规矩。 但喜儿阿贵还是不肯,拼命摇头,说坏了规矩,怎么都不肯坐下来一同吃饭。 还是姜彤故意放下脸,严肃说了,他们才小心坐下。 几人很早出门,用了几块糕点,眼下都有些饿了,便一时没说话,埋头各吃各的。 姜彤正吃了个半饱时,忽然听见有几道说话声。 一抬头,才发现似乎是隔壁传过来的。 这着房子都是一间连着一间,不是什么厚实的材料的墙壁,全是两层空心夹板。 所以那边说话他们这间听得清楚。 没想到,那边说的事,还和卢景程有关。 说的大体内容是,皇上给镇南王府大公子和安阳郡主指婚,卢景程拒接圣旨,皇上不止没收回成命还训斥了人一顿。 最后总结,婚事已经是板定钉,改不了了。 可怜了周大公子原先那位嫡妻,无端端给别人让了位。 说完这个,那声音就渐渐小了去,不多时,又兴致勃勃讨论起了别的。 … 姜彤听到,喜儿和阿贵自然也都听见了。 他俩已经放下了筷子。 喜儿焦急地低叫了一声:「小姐!」 姜彤神情有过一刹那的晃神,不过瞬间恢复过来。 没事人一样,自顾自用食,一边说:「不用担心,你们继续吃饭,待会儿还要买东西,回去得肯定晚。」 姜彤能淡定,喜儿淡定不了,看脸面就知道他们心中不安。 喜儿看自家小姐这样说了,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且这里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 闷头解决了碗里的饭,结了账,三人离开了酒楼。 一路又去买了许多生活必需品日用品,吃的各色糕点,果脯等小食也都没落下,算是满载而归。 回来后,接下来一段日子,姜彤没再出去,一直待在太远观里,日子过得尤为平淡。 一个月后,京城里几家书肆出了一种集思试题集和集思资料册这两种书。 经过老板的大力推销,不过半个多月就卖的红红火火。 集思系列在青阳郡内都卖的很好,但之前没往京城这边发展,不过有些人还是知道的,一见这都卖到京城来了,就觉得自己当初眼光不错,于是一面又买了几册一面向身边的朋友推荐。 这种形式的复习试卷资料,大周朝此前从没出现过,一个新事物,又是比较好的东西,特别是觉得很有效的,就会被关注,吸引了人,接着就会被推崇。 书卖得好卖得火,大家都得益。 最近,京城里,读书人对集思试题集和编撰此试卷的广益先生都已经很耳熟,一些读书人聚在一起时,也常常有谈论到。 「广益先生大才!我功课中学得薄弱的地方,原本自己还是糊里糊涂的,被那资料书这么一规整释义,看注解和解答,一道题几乎很快明白,这样查阅学习起来简直太方便了!」一位年轻的公子兴奋地和别人讨论着近来出集思系列科考书。现在这东西都成了学子们必备的检测求和工具书。 另一位青年闻言也紧跟着说道:「可不就是!还有那试卷,哎哟真是太有用了,我都不知道我原来有这么多题目不会做,只需做上几套,那些盲点,没学习到位的就看出来了。我现在可算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温书,不似以前,虽每日都抱着四书五经啃,随后书都看了自己都,却总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学好,这些不精通那也不理解,越学越烦躁。现在可好,有了试卷和资料书,埋首做试卷,不会的题可标注出来,最贴心的是可以试卷后面还附赠参考答案,对照着修改,很是有效!」 像这种对话总能听到。总之就是一个意思,大部分人对此很满意,这些书越多越好。 书卖的好赚的钱多,老板们自然喜笑颜开。 姜彤这位编书的却依旧稳稳当当待在太元观里修心修身。 只荷包里又鼓了好多,还有万安县买边,她娘帮她管着的田地,田租刘太太也不忘给她送了过来。 姜彤看着眼前几个不远千里从万安县过来的人,感动之余不免哭笑不得。 她写信给刘家说过镇南王府的地址,信和人都是卢景程带过来的。 是的,卢景程又来了太远观。 姜彤不想让她娘担心,怕那嬷嬷看出什么,都没人时间跟卢景程说话,只告诉嬷嬷,自己只是在此住几日。 那过来回话的嬷嬷见两位主子面色如常,几个丫鬟们也在伺候,压根就没怀疑往别的地方想。 从万安县带来的许多东西也放在了王府,之前王妃也见了他们,还赏了一桌饭,又在王府里歇了一宿。 王妃和善大气,对她们这些下人也很好,所以嬷嬷心里根本看出去姜彤的事。 姜彤和嬷嬷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都是贺家人的近况,七七八八的杂事,姜彤听得很仔细。等嬷嬷去用饭的功夫,她自己去房里写了一封信。 在太元观里休息了一夜之后,第二日,姜彤就让阿贵和元宝驾车把嬷嬷几人送到了码头。 嬷嬷一行人才坐船返回了青阳郡。 人走了,姜彤才有空和卢景程说话。 应该说是卢景程有话对她说。 说来他们二人已经有两个月余没见面,心中有思念之情乃再正常不过,然而其中又横着一件赐婚的事。 姜彤抬头细细打量卢景程,他还是那副样子,五官清俊好看,气度非凡。 卢景程脸上并没有状似于愧疚心虚难过等情绪。 也不知其实真没有还是藏得深。 姜彤看得认真,对方也任她看。 等她别来头后,那人才拉着她的手一起坐下。 喜儿一早就跑了出去,她知道小姐姑爷肯定有很多话要说,不会没眼色地忤在这里。 屋内静悄悄的很安静。 最后还是卢景程先开了口:「珍儿是不是知道了赐婚的事。」 姜彤沉默点头。 卢景程没解释太多,只说了两句:「之后京中那边可能会不太平,珍儿在这边好好待着,等事情完了我来接你回家。」 姜彤不傻,听出了他那话里似乎暗含的深意。 刚想问却见卢景程冲她摇摇头。 姜彤便咽下要说出口的话,闭嘴了。 v第三十八章[07.25] 「……那你自己要小心些,别出什么事,叫我担心好吗。」她只能这样说几句。 卢景程搂了搂姜彤,「自然,莫担心。」 …… 卢景程走后,姜彤还是平静不下来,心里七上八下的。 不知为何,无端端想起李名瑄来,想起他和自己说的那个秘密。 她总觉得和那个有关。 不过卢景程不让她问自然是不想她插手搅和进去。 姜彤不是那种只凭一腔热起就莽撞冲上去的无脑蠢人。自认为是帮助,但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很可能就要拖后腿,到时候反成了威胁卢景程的软肋就不好了。 想了一番之后,姜彤彻底冷静下来。 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一个八月,身边还有几个小丫头。 绝对不能冲动跑回去。 不止这样,姜彤琢磨卢景程那几句话,觉得她这里也要注意,焉知以后真的乱起来,有人不会想起她这边派人来下黑手。 所以午后,姜彤把四个丫头都叫了过来,让她们以后都警醒些,道观里若来了外人,就赶紧将八月抱回来,不认识的也尽量别去说话……如此这些,她一一交待。 几个丫鬟见小姐神色严肃,都认真听着,点头应是。 时间过得飞快,如白驹过隙。 很快到了八月,天气炎热,温度一天比一天高。 夏季酷暑,容易影响心情,使人的脾气变得暴躁。 皇宫里,皇上就是如此。 今日朝堂之上,皇上对某个官员发了怒火,甚至站起身来大声斥责。 那大臣脸色惨白,往后退了几步,口里说着「微臣惶恐,求陛下恕罪」。 然而这话不仅没让圣上消气反而怒火更胜,胸中憋闷暴躁。 突然,只见皇上一捂脑袋,就这么直挺挺砰地一声,昏倒了过去。 一时间,朝臣具都惊慌不已,口中一时喊着「皇上!」一时叫着「快传太医!」 乱哄哄的! 很快,皇上就被抬了下去。 很快, 皇上在朝堂上昏倒不省人事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许多人都在私底下议论, 担心皇上身体是不是不大好了。 人前, 大小官员面上一片惊慌,非常担心圣上的龙体的模样。 当时皇帝被内持抬了下去, 太医院众御医很快赶到给皇上诊了脉。 不止几位重臣在外等候消息, 外殿,太后示早早过来,皇后以及一众后妃也都是守在一旁, 一脸紧张。 过了许久, 御医才收起手, 胸中嘘出一口气, 言道皇上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天气炎热, 圣上有些肝火过旺,才导致晕厥。 只需开几帖药, 吃下去即可痊愈。 御医把话一说明白,后妃们这才放心下来, 又有内侍太监去外头把消息告诉诸位大臣,那几位才放心离开。 虽说性命没忧,但似乎也没多好,只因皇上一下子罢朝十日。 等皇上再出现在朝堂之上,众人放心之余不免再一次想到立太子之事。 如今皇宫成年皇子就只有两位, 二殿下和五殿下。 二殿下占了长, 母妃身份也算贵重, 乃是位列四妃的荣妃,且二皇子本人也颇有才干,为人清明大度。相比起来,五皇子就大有些不如,母族不显不说,本人比较刻薄,不仁善。 故而大多数人都嘱意二皇子为太子。 如今太子未立,皇上龙体有恙,朝臣担心实属寻常。 于是大臣纷纷上书表奏请皇上立下太子。 前两次提起这事皇上脸色并不多好,又过了几日,大臣再次提起时,皇上难得没摆黑脸,反而问了他们几句。 「众位爱卿认为二皇子和五皇子如何啊?」这就是让大家说说两位皇子。 皇上脾气自来不太好,更有些独断专行,做事从来有主张。 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大家心里反而有些迟疑,不敢立即作答,个个心思九曲十八弯,试图揣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最后还是有一位直臣,平素最是敢言,既然皇上问了话,人家也没有多想,直言二皇子比之五皇子,不止占了长,且德行更佳,当立之为太子。 有了先出头的人,后面就跟着站出来几位大臣附议。 似乎皇上心情不错,大家讨论到这里,他也并没像以往一样说什么容后再议,反而点了点头。 这反应让众朝臣心中一喜,觉得皇上是终于想通了。 现如今能选择的皇子就这两个,能怎么办,矮个子里拔高个,况二皇子还算不错,就眼前来看,能力虽不足以开拓祖宗基业,但是守住江山是没问题的。 皇帝一默许,这个话题的口子一开,立太子的事情就算是提上了日程。 十几天过后,皇帝写下诏书,册封二皇子为太子,朝臣都道皇上圣明。 太子定了下来,别人没都没如何,皆因为周朝这代与别的朝代情况不同,到如今也只有稀疏两个皇子长成能担起事,从好的一方面来看,还避免了很多祸事。 然唯一一个与众人反应不同的人就是安阳郡主。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高安阳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完全不相信,甚至觉得是不是皇上弄的什么阴谋? 然而家中所有人都告诉她是真的,皇上真的立了二皇子为太子。 这其实并不奇怪,不立二皇子还能立谁?五皇子是万万不可能的。 连长公主都不奇怪,她以前就觉得,不管是太子之位还是皇位,很大可能都会落在二皇子身上。 是以她能跟荣妃来往,两人关系不错,之前还想把女儿嫁给二皇子。不过自从女儿那一病之后,人就变了很多,说自己做了噩梦,信誓旦旦言之这必定是上天以梦示警,二皇子将来大有波折,很有可能还早丧。 长公主自来宠爱这个女儿,女儿意志坚定,劝说几次以后无果,只能随着女色,也不再撮合她和二皇子。不过长公主是个极聪明的人,荣妃那里长公主倒是又去了几趟,并未曾因为女儿的关系而疏远,容妃也是个聪明人,皇上待长公主好,她也不好因为一点事就把人得罪,两人你来我往这么一说,关系还是好的。 此番皇上立了二皇子为太子,长公主也不觉得哪里不好。 就是觉得女儿的反应着实奇怪了些。 在确定二皇子成为太子已是不可动摇的事实的时候,高安阳慌了! 为什么会这样? 二皇子成了太子? 可是上辈子并没有发生这种事! 上辈子皇上到死都没有立下太子,二皇子到死都没成为太子! 而今事实却全部调了个转! v第三十九章[07.25] 高安阳内心几乎崩溃。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将丫鬟下人全部赶了出去。 双眼赤红,面露狰狞。 她很想摔打东西,却生生忍住了! 到底还尚存了几分理智,二皇子成为太子,她却是这个反应,万一叫有心人捉住把柄,定会连累整个礼国公府,就算长公主和皇上关系再好也没用,还有可能让人利用此机会倒打一耙,说长公主侍宠生娇,不知感恩,生出异心,其心可诛。 高安阳重活了一世,绝对不会做这样有风险,会给人留下把柄的事。 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冷静许久,也渐渐平静下来。 想着或许是因为自己的重生才使得有些事略微偏移了原来的轨道。 没关心,这些都无关紧要。 高安阳心里如此这般安慰自己。 二皇子就算提前当了太子又如何?但他终究会早早丧命,纵然有万般可能,但是命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凭心而论,如果二皇子不是早死的命,高安阳不必这也辛苦为自己谋划,且二 皇子对她一像喜爱,就是上辈子娶了自己之后,二皇子院里除了以前皇上赐下的那几个妾,他再没往屋里添新人,而且从来都是在她院子的时间最多,高安阳喜欢什么二皇子尽自己所能也尽量满足她。 他们两人的婚约,也曾有过一段甜甜蜜蜜的日子。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高安阳勾唇嗤地一笑。 二皇子死了,他还没坐上那个位置就死了!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那一时的甜蜜又有什么用,往后的十年里,高安阳守着一座不复以往辉煌的大院,过着清苦的日子,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宠爱,有的只是无尽的羞辱折磨。 这样的日子,高安阳体验过,又怎么会再去尝一遍。 所以重生回了初始自己还未嫁人的时候,她立马抛却掉二皇子,这辈子定要找个保障她一生荣华的人。 于是乎,卢景程这才被盯上了。 高安阳坚信二皇子是个短命鬼,想通了就算他为太子也没有什么大不了,那位置也只能暂时坐一坐,将来还不得让出来。 狠狠呼出心里一口浊气,高安阳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才唤了丫鬟过来伺候。 大丫鬟芳草方才觉得郡主周身萦绕着一种骇人气息,还有些不明所以,等郡主让她们都出去的时候,她们就赶紧退下了,生怕触了郡主霉头,跟着吃落挂。 外人看来安阳郡主善良心肠好,从不随意打骂下人,又兼之得宠,哪个不是削尖脑壳想往郡主院子里来。 但是芳草发觉郡主从生了场病,病好之后人就开始变了。 虽然样子还是那副样子,娇俏爱笑,但很多时候,那笑意未达眼底,并且含着许多算计。 但她又时常想是不是自己敏感多疑了点。 被郡主喊近来之后,芳草半低着头,眼睛却迅速打量了一圈屋子,满以为会看见一屋子的狼藉,或者郡主多少面容会狰怒,但现在一看,屋子里好好的,郡主更是一副平淡的模样,只是神情多少有些蔫蔫的,不过倒像是累了的模样。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高安阳说:「这天也太热了些,弄得人没精神,没多少胃口,芳草,你去厨房,让他们弄一碗冰沙来吃。」 芳草福身应了一句是,然又略迟疑了下才道:「这就到了要传午膳的时辰,郡主看是不是先传了午膳过来?」 芳草是高安阳身边的大丫鬟,有些事她得机灵点,冰沙那等冷东西平常长公主都是不让郡主碰的,现在虽然是郡主自己说要吃,若吃了有个好歹,吃罪的肯定是她们这些丫鬟,尤其是自己,贴身伺候的大丫鬟。 只需要一句「连自己主子都伺候不好要你们有何用!」这种话,她们就讨不了好。 所以芳草要劝,但她又不能明着说怕叫郡主恼了,才只能这么委婉地提醒这一句。 好在高安阳也没心思为难几个下人,一边用手按了按额头,闭上眼睛,一边道:「罢了,就先呈膳吧。」 高安阳并没有胃口吃东西,因着不想在这个当口反常就有点耐人寻味,所以装都要装着些。 饭菜上来了,她挑起筷子总共没吃几口,脑子里全想的是别的事。 她最怕的就二皇子成为太子这事会对卢景程产生影响,怕他做错决定,可能会导致后面的事情发生变化。 高安阳要杜绝这样的可能发生。 于是,她决定自己要去提醒下卢景程,让他千万别投靠了二皇子。 应该说高安阳对自己还是自信了些, 她以为皇上给她和卢景程赐婚了, 自己就和对方绑在了一起,卢景程就必然会喜欢她一样。 她认为自己就算去和卢景程见个面不算什么大事, 不怕什么。但是考虑到不想太引人注目,所以她最后只写了一封信,让芳草去送给卢景程。 芳草还是觉得这样做不是很好, 毕竟两个还没过大小定,庚帖没交换八字也没合, 如此就私下交换信件, 叫人看见怕是会背后说嘴。 谁知高安阳像是知道芳草在想什么似的。 她挑着眉,眼神冷冷看着芳草。 芳草顿时一个咯噔, 心里哆嗦了一下, 心道这是郡主嫌自己管得太宽,不再多想, 赶紧接下过信封, 回答道:「奴婢知晓了,这就去办。」然后低着头退下。 一个丫鬟是见不到卢景程的,镇南王府里也没她认识的熟, 带不进去话。 于是芳草只好在府邸外头候着, 等了大半日卢景程散值回来, 芳草赶紧迎了上去,行了个礼就飞快说自己是安阳郡主身边的丫鬟, 郡主有东西给公子, 然后就将那信递了过去。 卢景程只随意瞟了一眼, 并不接,芳草急了,生怕人就这么走了,于是直接把东西往卢景程怀里一塞,转身就跑。 卢眯了眯眼睛,压根没看信,回了府,就让书童把信拿去烧了。 信送出去之后,高安阳在府里左等右等,等了好几天,都没见到卢景程来找她,于是阴着脸把芳草叫来问话:「你到底有没有把东西交给周公子!」 芳草赶紧跪了下去,:「奴婢是亲手把东西交到公子手里的,不敢有一分一毫欺瞒郡主,郡主明鉴!」 高安阳脸色很难看,盯了那丫鬟一会儿,才挥挥手,让人下去。 v第四十章[07.25] 心里不爽快,高兴不起来,信送出去了但是人家不来,这不是说明卢景程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吗,说不定他连信都拆开看! 高安阳是个骄傲的人,被长公主和皇上宠着长大,从小没吃过一点苦头,要什么都能得到。上辈子二皇子没死之前对她都是有求必应,如今到了卢景程这里,却连连碰壁,她心里哪里会舒服。 真要说起来,镇南王府可不及她母亲长公主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卢景程凭什么这样对她。 且自己这都是为了卢景程好,她是重生过一回的人,知道以后重要事情的大体走向,只要她对卢景程稍加提点,就能让他避免掉许多麻烦。 但万万没想到,卢景程会不领情。 高安阳甩了摔袖子,半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过了好一会儿才唤丫头进来伺候她换衣服。 「郡主这是要出去?」丫鬟小声问了一句。 高安阳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 收拾装扮妥当后,带着一众丫鬟出了院子。 马车早已在套好,在门外等着,两个丫鬟上去,站在车辙两边打起帘子,脚凳子放好,高安阳才提着裙摆摆着上了车去。 「去镇南王府。」 一声吩咐,车夫应了声,扬起马鞭,驱动马车往前走。 私下送信不成,这是要光明正大去拜访了。 高安阳翘了翘嘴角,王妃可不能不接待她,卢景程再傲气,心里再有怨言都没用。 圣旨已下,一切已成定局,他非娶自己不可。 镇南王府里,俞婉秋正在修剪一盆自己养的花,丫鬟们都离得远远的不去打扰王妃。 须臾间,一个小丫头快步走了过来,她没直接闯到王妃眼前,而是先到王妃跟前大丫鬟那里小声回话,禀了事情。 大丫鬟听了,小声让对方离开,这才脚步轻轻进了王妃跟前回话。 「娘娘,礼国公府来人了。」 俞婉秋手下剪刀一顿,动作停了下来,然后问:「谁来了?」 「是安阳郡主,下人已经把人请进内院了。」 俞婉秋几不可察皱了皱眉,「她怎么过来了?」 虽这样问,但不管怎样,王妃还是放下了手中工具,让人伺候洗手换衣,而后才不紧不慢去了正厅。 高安阳正坐在椅子上喝茶,一见到俞婉秋,连忙放下茶杯,起身走上前见了礼。 「娘娘安好。」 她脸上笑容娇俏,一派天真模样,对王妃不见外,很是亲昵。 俞婉秋牵着她让她坐下,一边说:「怎么你一个人来?你母亲呢,她倒是有段时间没来我这儿了。」 以前长公主和俞婉秋也算有些来往,交情尚可。只是自从皇上给卢景程赐婚之后,俞婉秋心里总有那么些不得劲。 高安阳回说,「家中忙乱,时时脱不开身,母亲一个人管着一大家,一摊子事儿,每日忙的什么似的,倒是来得少了。」 俞婉秋心里是何想法看不出,面上倒是笑了笑。 两人说了会儿话,高安阳就不着痕迹说起卢景程来。 俞婉秋身后的一个大丫鬟就觉得安阳郡主这规矩算不得多好。 她还没和大公子成亲,怎么就打听起爷们儿的事来。 「景儿一早上就出了门,也没听下人来回话已经回了,想是大约还在外头。」 高安阳可是特地打听好了才赶着这个时过来,哪里想到卢景程竟不在家。 不过纵然心里不爽,高安阳脸上也不能表现出来,还得耐着心思陪王妃说话,没见到人,高安阳不愿意走。 眼看着到了晌午,俞婉秋自然就只有留饭了。 府里来了客人,厨房那边得了话就忙活起来。 等都做好了,王妃那边也传了饭。 也是巧合,这时候门房有人来报说大少爷家来了,说给王妃请安,王妃既在用膳他就不打扰了,等会儿再过来。 听到是卢景程的事,俞婉秋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对着下人就问:「刚回的?少爷可有在外面用饭?算了,让厨房做几样少爷爱吃赶紧送过去。」 这下人回话,高安阳也在一旁也都听着,心里一喜,想着总算今日没白来。 陪着王妃心不在焉吃了一顿中饭。 饭后漱了口用了茶。 俞婉秋如何看不出高安阳的心思,看她那样子今天是不见得儿子是不罢休了。 也懒得看她在眼前晃,懒懒开口道:「我倒是有些乏了,不如让丫鬟领着郡主在府里四处逛逛如何?」 高安阳忽略掉这话里别的意思,满口应了,她正愁找不到机会去见卢景程,若是在王妃面前,怕也难跟卢景程说上两句话。 然高安阳身后的几个丫鬟却都满脸尴尬,觉得很丢人。 郡主自己主动上门就落了下乘,方才还话里话外还提起周公子,实在不妥至极,听到周公子不在又硬是在这里磨蹭了半天。 王妃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人家都劳累疲乏了,你还在这呆着不肯走,这不就是指郡主没眼色教养不好么。 偏偏她们郡主还跟听不懂一样,真的就退下,让人领着她去逛园子。 不对,哪里是逛园子,分明是为了去见周公子。 这目的太明显了些,几个丫鬟臊得慌,然而没办法,只能紧跟着高安阳。 而高安阳就真不知道这些吗? 怎么会呢,只是她压根不在乎。 那些丫鬟心里再怎么觉得她没规律可是还不是一句话不敢说。且自己早晚都要嫁到镇南王府来,她们就更不敢得罪了? 几个下人而已高安阳没看在眼里,也不怕传出什么她不好的话。 因为那些人没那个胆子。 然而,高安阳没有想到,后面的事情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确实如她所愿,她见到了卢景程,她顾不上旁的,直接让身后的丫鬟都退下。 原本是想跟卢景程说说二皇子的事,让他远离二皇子,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开口,卢景程反而先说话了。 「高郡主这是何意?」 听听着称呼,就能知道他多疏离高安阳。别人都称她安阳郡主,偏偏他就叫高郡主。 高安阳绷着一想不太好看的脸,道:「景程哥哥何必这么见外,叫我安阳即可。」 卢景程面无表情,「还望郡主自重。」 「你未免过分了!」高安阳彻底黑了脸。 卢景程半垂着眼皮,道:「郡主若无其他事,恕我无法奉陪。」说完抬脚就走。 高安阳一下子跑过去,拉住对方的手,「我话还没说话,你急什么!」 卢景程皱了皱眉,停住,一面拂开对方在抓着他衣服的手。 v第四十一章[07.27] 高安阳现在也不急着跟他培养什么感情了,索性他正妻的位置只能是自己,这就够了。 于是,她抬着下巴,略有些矜骄道:「我过来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你最好别和二皇子走的太近,时局瞬息万变,谁又能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呢?别到时候好处没捞着反惹一身骚就不好了,景程哥哥说是不是?」 她嘴里虽这样说,眼神中分明透露一些得意之色。 别人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可是她却知道! 她就是和所有人都不同,因为她受上天宠爱! 卢景程把高安阳的神色尽收眼底,眼神闪烁了几下,然后归于平静。 「二皇子?」他眼睛盯着高安阳反问。 高安阳眼底有几分不自在,又有几分不屑,却不得不改口:「是太子。」 卢景程似看够了热闹,过了半晌,才轻描淡写道:「在下的事,似乎还轮不到郡主来操心,郡主管的太宽。」 这次,真的不管高安阳气成了什么样子。 卢景程毫不在意,转身,云淡风轻地离开了。 高安阳就直接懵在了原地。 好半天没回过神。 待反应过来后,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好心好意来提醒对方不要卷入没前途的二皇子, 结果呢, 卢景程就这么对她? 这辈子乃至上辈子, 高安阳都没受到过这么直白的羞辱。 上辈子, 二皇子死后,五皇子妃打着探望她的名头, 明着安慰暗着戳她的心肺子, 句句带刺, 那话都没卢景程现在这话来得让人羞愤欲死! 高安阳忍得牙齿打颤, 才忍着没立马冲到俞婉秋面前, 让她给自己一个说法,让卢景程给自己赔罪! 然而她却也不再会去向对方辞行,遣了个丫鬟过去说一声, 自己则气呼呼直接离开了。 俞婉秋收到消息后,说一句知道了,打发丫鬟离开。 随后就叫人进来询问, 问发生了什么事。 下人就把那事儿给说了。 当时虽然没人听到郡主同大少爷说了什么,不过就安阳郡主拦着少爷, 还把伺候的下人都赶到一边这做派, 就叫人瞧不上眼。 俞婉秋抚了抚额, 有些头疼,「好了, 这事莫要再说, 嬷嬷你去给那些人提醒两句。」 她身边一位嬷嬷连忙应下来, 又给王妃揉太阳穴,让王妃很不必操心太多,说少爷素来是个心里又章程的人,定不会出什么岔子。 这倒是,自家儿子从来没让俞婉秋有过一点操心的地方,性格稳重又克制,学问出挑,真没一处不好的地方。这样一想,俞婉秋心里才舒坦了些。 王妃吩咐下去,自然是没人再敢议论什么。 入夜,卢景程悄悄去了太子府邸,由太子身边的随从引着去了书房。 此时,已经是太子了的周礼璋正坐在椅子上,旁边一个小厮正端着托盘往往外走,上面放着一个空碗。 太子笑道:「景程过来了,快来坐。」他气息有些弱,脸色也较为苍白。 卢景程连忙问:「太子感觉如何?可好了些?」 太子点点头,「好多了,景程不必担心,只是那药药性有些烈,刚服用完半个时辰内略痛苦些罢,现下已无大碍。说来还是全靠你,否则,我这条命还不知什么时候就突然没了。」他声音里有痛恨又有些庆幸。 最后终于归于平静。 这是太子心里话,若不是卢景程提醒,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身体早已中了招。可恨他身边最信任的姑姑,从小伺候着他长大,还是母妃给的,原以为是最能放心的人却不料竟是潜藏在暗处的一条毒蛇! 然而他的根骨到底还是毁了,私下请了名医来看,翻了许多典籍才找到一个法子,暗着药方抓药煎来吃,过程却很是痛苦,没别的法子缓解,只能靠毅力干熬着,熬过去,就捡回一条命。然虽说是命保住了,却依旧于寿数有碍,服用了太长时间那东西,恐怕得少十年阳寿。 这大夫是民间找来的神医,医术十分了得,说话亦直得很,不像太医院里的太医,言辞间惯是掩掩藏藏,顾虑很多。 太子手指关节捏的卡卡作响,知道这事时,他怎么能不震惊不愤怒。 堂堂一个皇子,身子被下了东西十来年毒药,可是这么多年诊平安脉,竟无一位太医看出,何其讽刺! 冷静下来后,太子也看开了,寿数有损总比失了性命要好。 不过,这个仇,他却一定要报! 这一切,还要感谢卢景程,多亏了他,不然,自己可没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太子对卢景程很感激,态度非常好。 不过目下,明面上他们不好过多来往,免得被有心之人抓到加以利用。 还有一个疗程,太子身上的毒就可以除净。这点苦头不算什么,现在太子心中有一股极强的情绪在激励着他,别人越是想让他去死,他越是要活的好好的,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将害他的人打入谷底,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太子不必再说此种话,我既有缘知晓此时,自不会隐瞒着不告。」 太子再一次庆幸自己运道不错,不然怎么得到卢景程这种能人投靠于他。 不仅救了一条命,且这人极为聪明,揣摩圣意也是一等一,多次提醒自己。 看看,他想了多少年的太子之位,之前皇上从来不松口,甚至不喜大臣提起立太子之事。然,卢景程那日告诉他不出几日皇上必立殿下为太子,刚开始太子还不相信,现在,却只剩下满心满眼的佩服。 以至于如今越发信赖他,有了问题都要先找卢景程分析分析。 对于卢景程突然位什么向他示好,太子问过,卢景程也对他直言,说只要他以后答应他一件事。 太子问他是什么事。 卢景程说他家中已有恩爱的妻子,不能再娶别的女人,还望太子以后能满足他这个心愿。 太子听闻,当时就答应了他,承诺他必定替他解除婚约。 赐婚这件事从头到尾太子都知情。 他知道是高安阳自己想要嫁给卢景程,然后找了自己母亲常宁长公主进宫说和。皇上自来优待自己这位长姐,是以也不顾卢景程已经成过婚,先是强行将他夫人弄去了道观,过了月余就直接赐婚。 连周成骁几次进宫面圣,皇上干脆直接避而不见。 v第四十二章[07.27] 太子心中何尝不感慨,这事他父皇做得不地道。 更别说,在这之前,他还对安阳郡主存了几分心思,太子很确信,高安阳未必对自己全然无意,不然以前也不能跟他那般亲近。 只是今年她才突然变了,进宫来从不主动找自己,就是无意碰到了,也是离得远远的,神情言语疏离得很,不见以前的亲昵。 皇家人没有哪个是不骄傲的,太子亦然,高安阳那番做派,他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如何不知晓? 遂迅速抽离情感,既然对方不愿牵扯,他没必要热脸贴过去。 只是心底到底有几分不能释怀,于是边去问自己母妃,才得知高安阳看上了别人。 而卢景程这时候过来,就是告诉太子今日遇见高安阳的事。 言及安阳郡主似乎对有些还未发生的事很是笃定。 「殿下有没有怀疑过,高郡主是不是知道了皇上和殿下身体的事?」 「什么?」太子一惊,「怎么可能!」 然而话一出口他就滞了一下,沉默了。 为什么不可能,连卢景程都能知道了,高安阳或许从别处知道了这件事也并不奇怪是吗。 太子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片刻后,卢景程道:「殿下或许可以一试?」 太子问:「如何试?」 卢景程便靠近了,附在太子耳旁说了几句话。 太子听完略一沉吟,然后点点头。 之后两人又讨论了些别是事,半个时辰后才悄然离去。 卢景程说的法子也简单,只要把安阳郡主请到宫中,只让太子配合着突然晕倒,观其言形,让荣妃娘娘一试即可。 太子果真照卢景程说的做,待高安阳去了荣妃宫中请安,他适时突然晕倒。 果真,高安阳眼中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也无甚担心。她嘴里呵斥着宫女去叫太医,眼底却平静得像是知道他其实是个必死之人一样。 荣妃在宫中沉浮数十载,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高安阳这样不正常的反应几乎第一眼就被她发现。 心中气得厉害,却也装作看不出,冷眼瞧着高安阳这虚伪的做派。 只等太医一来,说太子身体是劳累所致,休息调养两天即可。 高安阳也没什么别的表情,口头关心了几句就告辞离开了。 那日之后,太子心里对高安阳的最后一丝情谊也彻底消失。 难怪她突然疏远自己,难怪她让父皇给她指婚。 却原来是知道了自己深中奇毒命不久矣。 旁的太子不怪她,但为何她知道这事就不能来提醒自己一句?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就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 太子嘴角勾起一抹冷嘲,果真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女人心。 又过些日子,承乾宫内,皇上正批阅奏折时,突然再次晕倒。 皇宫里又是一片大乱! 几位御医一同会诊,冷汗直流。 十几几日后,帝王才清醒过来,然而身体精力已是大为不济。 奉皇上口谕,令太子代为掌管监督朝政。 而这一切,远离京城,待在太元观的姜彤应该是一点不知道的。 她遵循卢景程的话,没闹什么幺蛾子,经书都抄的少了,大部分时间看顾着八月,毕竟全交给几个丫头也不放心。 没想到,有她们里还真出了一点事,并且是针对姜彤来的。 那日太元观来了一伙香客,看模样不像是附近村子的村民,因为姜彤提前打过预防针,慧儿她们就格外留心些。 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来的人一共有五个,其中两位壮硕的老妈妈,被掩护着,就溜到了姜彤院子旁,八月正在院子里踢球玩,一不小心把球踢了出去,就自己跑出去捡。 没想到,霎时,从墙角边飞快蹿出一个人性,一把抱起孩子就跑。 喜儿慧儿几个吓坏了,赶紧大叫着追去! 然那一伙而来的几个粗壮婆子拦着她们。 喜儿厉声叫着救命,那边八月也哭了起来。 幸好姜彤正从那观主那里过来,和那婆子碰了个正着。 心头大怒,一下子从脚踝处抽出一把匕首,冲上去,毫不留情用力往人手臂上划了两刀,把八月救下来,又冲她侧腰再补一刀。 那婆子没了反抗的余力,倒在地上哇哇叫。 这包藏祸心的婆子被姜彤不留手划了两刀,手臂手肘开了长长的口子, 血淋淋的, 还在滴答答往外淌血, 那婆子一边按着自己伤口一边在地上打滚。 其他几个打掩护, 见抢八月的这人被逮住,竟一下子慌了起来,被后面冲过来的阿贵元宝制服住。 姜彤整个脸色都是黑的, 冷若冰霜。刺那两下消不了气,于是又上前狠狠踢补了两脚。 她抱着被吓坏了的八月,挥手让阿贵将里人绑起来,送去后院的柴房关起来! 旁边还有几个道姑, 似乎也都吓坏了,连忙跑走,注备去告诉馆主师伯她们。 姜彤管不了别人, 只知道这些人既然是针对自己来的,现在被自己抓住, 她肯定要自己处理, 所以才会让阿贵将人压去自己那边。 青天白日之下伪装成香客来太元观抢她孩子,这犯了姜彤的底线。 姜彤不记得自己主动招惹过谁, 能让人下这样的黑手。不用想, 定是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且很大程度上与安阳郡主脱不了干系。 不着急, 人都捉住了, 一审便知。 姜彤冷哼一声。 别人都欺负上门来, 她不是圣母更不会留情! 关了那几个人一个下午。 姜彤也没做别的事,八月受了点惊,她就陪着孩子玩了一下午,下午又哄着吃了些饭,直到入了夜,把八月哄睡着,才算抽开身。 让喜儿在房间里照看,姜彤整理了下衣裳就出去了。 现在去问时间正好,晾了她们这些时间也够了。 先前为了不让她们串供,是把她们分开绑着扔在角落的。 姜彤让阿贵去提人,挨个的审问。 那些老妇人都是老油子,一点不老实,眼珠子转的什么似的,一进来就嚎叫,不承认,说自己是看见孩子生的好,想哄着玩玩儿的,没想到她们就死命追过来,自己吓傻了才跑的。 先是狡辩求饶,见姜彤没有反应,接着就开始威胁,说她们几个来道观是替主家上香家的,主家见人没回去一准很快派人过来寻,她若是敢动她们,指定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这几个老虔婆注定失望了。 姜彤不知没被吓住,反而笑了。 那笑意寒碜,让这婆子抖了抖。 v第四十三章[07.27] 姜彤道:「我就这里等着,等着你们主子过来,看她有没有那么能耐保住你。但是现在,你们这身骨皮还得有人帮你们松松。」 这云淡风轻的语气,好悬没将人给吓瘫,一张褶子脸全白了。 这是在正厅里问话,说了这一句,姜彤呷了一口茶,咚一下搁下茶杯,站了起来,对阿贵元宝二人道:「带下去,不拘用什么法子,什么时候问明白了,什么时候停手。」 阿贵元宝点头,「晓得了主子。」 元宝从地上抄了块破布往那老妇嘴里一塞,两人合力将人拖了出去。 那几个婆子并非什么心智坚韧之人,板子还没打两下就全招了。 姜彤果然没料错,这事还真是高安阳吩咐的。她没用自己身边得用的熟人,就是透露几句话下去,就有人争相替她办事。 姜彤想,不知道哪位安阳郡主是没在卢景程那里讨着好生气,还是单纯就是膈应容不下自己? 她们俩立场不同,肯定会对上。 自己这吃了亏的苦主没怎样,对方倒先动手了,也不知是不是这皇家出品的人特别不要脸。做了恶心事的人不仅不收敛还敢跑出来跳,耀武扬威。 姜彤垂着头,敛了敛眉目。 阿贵问主子那几个人现在怎么办。 姜彤可不是以怨报德的性子,这等偷别人孩子的,打死都不为过。 便轻描淡写道把人关着,别饿死了就成。 吊着一条命,却挣脱不了,没人来救,让她们体会体会渐渐绝望的滋味。 高安阳那边没动作更好,若是真的还敢上门来,姜彤不介意给她一个教训。 然而她不知道,高安阳现在已经没有心思惦记着自己这边的事情了。 高安阳很烦躁。 打从二皇子成为太子起,她心情就再没好过。 卢景程不把她放在眼里,不听她的话,高安阳就觉得事情逐步脱离自己的掌控,心中不安。 正这个时候,琼花诗社那边又有了活动。 每年的八月份,京城诗社都会举办一次很大的活动,因为当初琼花诗社就是在八月底创办的。 大概就属于纪念创立日之类的。 琼花八仙又会出一本诗集。上辈子的时候,高安阳也加入了琼花诗社,可是却怎么都升不上琼花八仙之一。 这事是高安阳心里的一根刺,她尤为妒恨章宜宁那几个人,却每每还要伪装者,言笑晏晏跟她们说话。高安阳知道那些人自己有一个小圈子,只接纳同类人,表面上对自己行礼,实际上自己根本被排除在外。 高安阳一向骄傲自大,然却在琼花诗社上吃亏,她从来不是个心中宽阔的人,上辈子就对此事耿耿于环。 这辈子也未曾宽心。 之前没空想,这日子一到,自然想起来了。 现在的琼花诗社掌管人是淑贵妃的女儿五公主。 高安阳同五公主没什么交情,一向讨厌对方端着个清高目无下尘万事不放在眼里的样子,不过在宫里见到了还要装一装姐妹情。 六宫中皇上最宠淑贵妃,是以五公主的地位自然也非其他人能比。 高安阳就是对她喜欢不起来,觉得对方整天把自己弄得好似有仙气一样,别个在她身旁倒衬得俗不可耐了。 高安阳绝不承认自己是妒忌五公主。对方不止受宠,还有那么偌大一个诗社在她手里管着。 可是嫉妒也没办法,琼花诗社的掌管者从诗社诞生开始就是由皇家公主担任,每一届的掌管者都是由上一届直接任命。 上一辈高安阳的母亲乃是嫡出长公主,按理说身份最为尊贵,然而她长公主却也不是上一届诗社的掌管者,皆因诗社比的是才学,长公主于诗词歌赋方面都很一般,所以自然没被选中。 上一届掌管的那位公主因身体不好,早早看好接班人,在去世之前把这位置交给了五公主。 高安阳如此惦记这个,是因为她上辈子知道了一个关于琼花诗社的秘密。 琼花诗社掌管者有一把黄铜钥匙,乃是一代传一代,据说那把钥匙能开一座地宫,地宫内有一座宝库,有着世界上最为宝贵的东西,金银财宝数之不尽。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掌管者代代只传下钥匙,却不见地宫图纸,所以很多人都只认为这是一个传言。 但高安阳知道钥匙是真的,因为她上辈子在五公主那里见过。 钥匙都是真的,她相信必定是着一座地宫宝库的,所以她要把钥匙弄到手,以后再找图纸。 这是私下不为人所知的东西,事实上琼花诗社掌管者明面上还能继承不少宝贝,每件拿出来都是稀罕物。 根据上辈子的发展,这次琼花诗社的大会,五公主会亲自主持,而此次的头彩,是一匣十二颗女子拳头大小的东海夜明珠。 此珠稀罕得很,夜晚拿出来放在房间里,能发出莹白透亮的光,能照明一室,如同白昼。 上辈子章宜宁拔得头彩,这一匣子夜明珠自然被她得了去。 章宜宁所作文章赢得满堂喝彩,之后更是刊印出来,众人争相传看。 高安阳勾唇一笑,那篇文章她也看过,的确是好,好的让人嫉妒,这辈子,她掌握先机,可别怪自己截了章宜宁的胡! 另一方面,她好久没见五公主,正好过去套套话。 总算最近诸多不顺心的事中有一项叫人满意点的事。 琼花大会如火如荼地宣传着,姜彤其实也有参加的资格,不过因为她被皇上封了真人送去了道观,所以也就不好请她来。 姜彤一开始就对琼花诗社有兴趣,本还打算努力几把慢慢往上爬,以后能留下个名儿也是好的,没想到最后被心胸狭窄的皇上打乱了计划。 大会还没开始,就被大家传得热闹非凡,姜彤远在太元观,这两日都能听人说上几句。 本以为自己没机会参加了,没想到没过两日她就收到一份精致的名花贴,连带着帖子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封信。 姜彤拆开信封,先看了落款,就笑了。 原来是章宜宁。 这份花名帖也是她写的,作为琼花八仙之一,她有邀请别人的资格。 且章宜宁还在信中贴心地告诉她,过来只需要在脸上挂上一块纱巾,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 姜彤又仔细看了些两句话,确信对方的意思是只要挂了块纱巾,就算别人都知道是她也不会说。 于是露出个笑来。 v第四十四章[07.27] 如此,那便去见识一下京城琼花诗社一年一度的花会也无妨。 本来想自己一个去,可是发生了上次那样的事她又不放心把八月一个人留在这里,所以决定把八月一起带上,反正进城了总要回一趟王府,刚好可以把八月托给俞婉秋看一会儿。 王妃也许久没见八月了。 决定好了后,她就让阿贵提前雇好马车,等到了日子直接过来道观外头等着。 姜彤现在这身份,毕竟不好大张旗鼓进城。从外面租的马车是一匹马拉着青布的低调小车, 里头位置也不大, 坐两三个人已经就有些挤着了。不似王府马车那般豪华, 大多用的是四匹马的马车, 再不济一个人出门用的也是两匹马的马车赶路。 外头租来得到底简陋,也没什么减震效果,一路颠簸过来也是遭罪。 饶是姜彤已经坐过好多次古代的交通工具, 但依旧习惯不来,回想一下自己上辈子,出行简直不要太方便。 当然也只能想想了。 好容易到了京城,他们并没有直接回王府, 而是先去一家客栈定了两间上房,吃过饭,姜彤才让阿贵去王府给卢景程传个口信, 阿贵利索去办了。 卢景程身边使唤的小厮洗笔阿贵熟,也不无需惊动旁人, 直接去找了洗笔, 说了少奶奶过来这事,让他等少爷回来传个话。洗笔也不敢耽误, 等卢景程家来, 立马禀告了这事儿。 卢景程晚上就去了客栈。 见了姜彤先问她累不累,好不好。又一看他儿子也在, 笑说怎么把孩子也带来了。 姜彤使了个眼色让喜儿在门外面去守着, 然后才坐下来跟卢景程说话, 把自己来参加琼花大会这事儿说了一遍。 「起先还没准备来,后来章小姐给我送来了一张请帖,我想着机会难得就来了。」 早几年卢景程就知道姜彤参加过琼花诗社的参选活动,所以对她要来大会这事不奇怪。 「巧了。」卢景程一听就先笑了,然后又说,「既然受了邀请,过来参加也没什么,珍儿自是可以去。」 他倒没有特意问姜彤问怎么回王府的事,王府还住着二房人,人多眼杂,不有坏心思的人生出什么恶意。 姜彤还没懂他说‘巧了’是什么意思,脑子一打岔,又说了明天得把八月送去王府让王妃看着。 卢景程笑说母妃求之不得,她不知道多挂念八月。 随后卢景程又告诉姜彤琼花大会大致是怎么样的,明天该有许多闺秀,流觞曲水的另一边是各家的公子少爷,也是品评学问的人之一。 姜彤听得啧啧有声,没想到这琼花大会也不单单是女子的聚会。 「那你也会去?」姜彤反应过来,瞬间就懂了他刚才说的巧是什么意思。 卢景程点点头。 「五公主是这代琼花诗社的执掌者,她会拿出一样东西作为彩头给此次的会首,不止她,连皇上太后都会相应赐下东西,不说多罕见,只光是御赐两个字,就代表着无限荣耀,故而,历来每年八月份的琼花大会都是极为盛大热闹。多年前有一次,先帝还在位的时候,也参加过一次琼花大会。」 这就让姜彤挑了挑眉:「你说明天皇上会不会来?」 「不会。」卢景程回答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 「圣上龙体欠安,当不宜外出。」 「哦。」姜彤点点头,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卢景程看姜彤走神,又抛出一句:「……我今晚在这陪你。」 「唔……啊?」姜彤立马睁大眼睛看过去,摆摆手道:「不用了,你回去吧,免得王妃担心。」 卢景程叹了一口气,「你和八月都在这儿,我更担心。」 姜彤觉得他这话里有深意,想了想,终究还是默不作声,算同意了。只是让他要派个人回去告诉王妃一声,省得人担心。 「这是自然。」 这晚上,卢景程就陪姜彤一起歇息在客栈。 一夜相安无事。 翌日,两人都起的早,梳洗一番,换上干净衣服。 琼花会没那么早开始,两人先坐马车会王府,得把八月送过去。 一路上姜彤同八月讲话,说好让他今天去陪奶奶一天,八月先是问娘一不一起,得到姜彤的回答不一起,就有些小小的不高兴,嘴巴都翘了起来,最后勉勉强强跟姜彤讨价还价,让对方许诺了诸多条件,才答应了。 卢景程挑眉,略带严肃看八月,问他如何这般大还要腻着母亲? 八月自小对姜彤的感情就是不一样,亲近她得很,卢景程虽然是父亲,但是也没法跟姜彤比,在八月眼里,所有亲人中,姜彤占据一个无法取代的地位,其余的就在另一个阶层。 这一点,八月会认人的时候就表现得很明显。 姜彤和卢景程都知道。 卢景程起先只担心八月会长成软骨头,后来发现,他在姜彤面前是个糯米团子,在别人面前却乖戾的很,也未见又软骨头的倾向。 他向来只在大方向上作引导,孩子没走弯路,便都是让母亲在教。 这一段时日也是久未见八月,发觉他越发做个小女儿姿态,便捉了他过来说话。 八月被卢景程提着放在膝头,两颊鼓鼓,知道父亲说他,却把脸歪向一边。 姜彤看她没礼貌,淡淡叫了他一声,八月才垂着脑袋给父亲认错。 卢景程一时捏了捏眉心,叹了好几声。 一路说着话的功夫就到了王府,他们从侧门进,马车停在旁边。 卢景程让姜彤别下去,他自己抱着八月进去了。 大概过了两刻钟才出来,两人离开,卢景程先带着人去用早饭,略饱了肚子,才往琼花苑去。 今天着实有气氛,很是热闹。只往这边走,一路上就看了好几辆马车。 到了门口,姜彤让卢景程先过去,反正男宾和女宾分开两边。 卢景程没说什么捏了捏姜彤的手指,才撩了车帘下车,先行进去。 姜彤等人进去了,才理了理衣服,将面纱戴好,递了名花帖子往里走。 才进去,听见里面喧哗热闹的很,姜彤可算是知道章宜宁跟她说话那是什么意思,这里面戴面纱的人真心不少,一点都不奇怪。 喜儿小声说道:「这里可真热闹。」 姜彤抿唇一笑。 进来后有丫鬟领着,大多数人都是邀着几个好友一通过来,在一处吃茶玩闹说话,小桌几上各色瓜果点心随客人取用。 v第四十五章[07.27] 姜彤听见有人在谈论着今天的夺得彩头的人可能是谁,其中说了好几个名字,章宜宁也赫然在列。 这地方景致尤其好,开阔大气,花团景簇,清风拂面而来。 位置开阔,以一小河隔开,分两列坐来,一个位置中间隔着一个小几,放着茶水和吃食。 不多时宴会就要开场了。 小乔流水上连接两岸的不是小木亭,竟然是一座看台。 布置得非常好,一座大台面,地下铺着地毯,四面无任何遮挡物,只是台面旁边的水上,插着一围围浑圆的木头庄子。 桩子上绑了粗粗的麻绳,牵扯起来,上面系着五颜六色的彩带,稍后有才学才艺展示者上台,就可以选择一根颜色的带子贴上自己名号。 这是之后评选情节,看谁的彩带最多。 姜彤看自己的右手边有一个托盘,放着一小盘的各色带子一根,应该就是用作投票用的。 这却是弄得有些好玩了。 姜彤右手边一个位置坐的就是章宜宁,位置都是和人自己随意坐,第一排视线更好离着看台也更近,但是姜彤还是坐在了第二排。 这就要说一句琼花诗社安排得贴心到位,第一排的位置比第二排的要矮上些许,更是交措了一个位置,所以不至于让你看前面人的后脑勺。 章宜宁看见姜彤就自己找过来做她身边,姜彤也乐意,熟人还可以说说话。 两人时而低头凑近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宴会开始,一位穿着月白色衣裙,长相尤为美丽,有些飘飘仙子姿态的女子,从容不迫走上了看台。 章宜宁见姜彤似是不认识,连忙跟她小声介绍,这是当今五公主,亦是琼花诗社这代的掌管者。 姜彤点点头,所以这就相当于宴会主人公上来说一段开场白。 五公主年不大,但是气度很盛,有一种冷眼看世人的清高感觉。 姜彤欣赏了会儿,发现自己还挺喜欢的,估计是人家长得太漂亮了? 公主的话只有寥寥几句并不冗长,说完又施施然下去了。 没过多久,又上来一位姑娘,姑娘上来之前,有两个丫鬟迅速摆好了琴,甚至在旁边当上一个精致的小香炉,燃起了一炷香。 女子优雅走上来,现在一旁的黄铜盆上净了手,擦干后,才在古琴面前坐下。 这大概是开场后第一个才艺表演。 章宜宁继续不吝口舌向她介绍:「这位叫吴纤纤,也是琼花八仙子之一。」 「哦?」姜彤登时来了兴趣。 章宜宁点头:「纤纤才艺双绝,琴弹得尤其好。」 这边才介绍完,那边已经执起纤纤玉指,叮叮咚咚,轻灵悦耳的乐声从琴中飘了出来。 姜彤听的舒服,别人倾听了一会儿,有些陶醉。 听了一会儿之后,她发现这首曲子有些熟。 在哪里听过呢?姜彤不由自主回想。 啊!想起来了,这不是坐船来京城的时候,在船上,卢景程教她吹了一首曲子,不就是这个曲吗! 就说怎么耳熟呢。 当时在河面上,还有人弹琴去合卢景程的箫声呢。 姜彤一愣,突然想到,不会那么巧,那人会是这位吴小姐吧? 好奇心一起来,姜彤就没忍住,去问章宜宁说这位吴小姐也是京城人吗,一直住在这里? 章宜宁告诉她,吴纤纤是住在京城,不过她身体有些不太好,每年总会有一段日子会去江南外祖家养病,去岁就去了,过了年才回来的。 听了这话,姜彤几乎可以确定,他们那次遇上的,大概率就是这位吴小姐。 不知为何她有点想笑。 当然姜彤不至于就在这里堂而皇之大笑出来,没礼貌不说还招人注意。 不过她倒是支着下巴, 认真听完了整首曲子。 这琴声当真没得挑剔, 技发先不谈, 姜彤一个门外汉没立场说这个, 但是琴声中流淌出来的真挚感情,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这就应该真的是喜好音乐之人,所以弹出来的东西白如此愉悦动听。 当初对方就只听到一道箫声, 然后巴巴抚琴去和,姜彤不愿意把人想的心机深了,约摸只觉得这人有些单纯直白。 一曲终了,赢得满堂喝彩。 白纤纤姑娘嘴角上扬, 整个像只高傲的孔雀,自信又漂亮。 弹完,丫鬟收了东西才一起走了下去。 这宴会当真精彩, 开头就是琼花八仙中的三位出场,几个才艺表演就把节日推得热络起来。 过了会儿, 章宜宁低头问姜彤等下要不要参加? 姜彤连忙摇摇头, 她还是低调些好。 章宜宁懂,她也只是过嘴一问, 知道姜彤不好太出风头。 姜彤纯粹是抱着见世面的心态过来的, 这么盛大的宴会她总要凑一回热闹,不然遗憾。 这一会儿, 她倒是把琼花八仙都认了个齐全。 热身节目结束, 很快, 就到了参赛关节。 这里诗书画都是一轮一轮比拼,只要参加的都去那大台子上,然后根据题目在一炷香时间内尽快出作品,再轮到淘汰。 如此每一次都会有人出局。 琼花八仙前面不用出场,只让别人竞选,最后选出八位,才有资格和琼花八仙一起参加名次赛。 先头的题目还是小儿科,许多人过得不费吹灰之力。 姜彤一边看有不懂就问问章宜宁。 章宜宁对这些非常熟悉,有问必答,解释得极清楚。 解了姜彤许多疑惑。 正这时,却看见了一个不想看之人。 姜彤眯了眯眼睛,果真是高安阳。 「她竟也来了……」章宜宁也看见了,轻声说了句。 「她去年没来?」姜彤品着她那话的意思,问。 「来是来,但从不会参加比赛。」 姜彤一挑眉,想了想原因,觉得自己些许猜到了一点。 无非是才学比不过,她又自持郡主身份,害怕丢脸,所以索性不参与。 但是今日…… 看了两轮下来,章宜宁都惊讶了一下,「郡主才学似乎精进不少。」 她和姜彤不同,姜彤来京城的时日短,对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各家闺秀小姐都不是很清楚。章宜宁在京城长大,又是琼花八仙之一,知道的事情甚多。 两人一边吃着茶水一边小声说话,时而看向看台。 不知过了多久,前面的比试终于完成,选出八位才艺最佳的出来。 高安阳俨然在列,且她居于位首。 v第四十六章[07.29] 章宜宁贴近了小声说道:「……你自个儿待会儿,我这便要过去了。」 「去吧,加油!」姜彤对她一笑。 章宜宁也跟着笑了笑。 接下来的比赛才是最精彩的,新选出来的人和琼花八仙放在一起。 姜彤能听见四周窃窃私语的声音都大了许多,显然大家都很兴奋。 需知道,从现在开始,不管比什么,内容都是要拿到对面去给那些公子品评的。 且那些人只能看见内容不知道哪张是谁写的,因为内容都是要让丫头誊写一遍再拿过去的。也一定程度上杜绝了了作弊的可能。 且因为如果有哪位落了下来,琼花八仙子也不再有她的位置。 不管是诗作画作写出来之后,再誊抄数份传过来,大家都能够看到。 每个人的内容都赋上了一个颜色的色彩,大家最喜欢哪个,就选择同样颜色的绳子系上去。 方才这十六位选择的绳子已经挂上去,除了上面的裁判,大家都不知道哪个颜色是谁。 姜彤投票自然投给自己最喜欢的。选好了颜色,让喜儿拿过去,水边自有小厮帮忙系上去。 不过她相信自己,她跟那位郡主气场不合八字不合,大概闭着眼睛也不会选到对方。 这是缘于股子里的一种直觉。 时间过得快,一项一项比下来。 期间不乏有令人拍案叫绝的作品出来,慢慢地,各种颜色的绳子都多了起来。 决赛前,裁判让计数人员去去统计各色颜色绳子的数量,然后公布出来,只留下前十。 结果在大家意料之中,琼花八仙子都还在,剩下两个人,其实一位是安阳郡主。 姜彤斜着眼睛看过去,她对那人不会有好脸色,脸色淡淡,很是冷清。 决赛有两组题目,是考一道策论,大家各自抽签,抽到什么题就写哪一题。 章宜宁抽到题后,眼神一闪,愣了一会儿,后才又恢复平静。 她手下一边研墨,心里却噔噔了几下,想着竟然如此巧合,今日抽到的题却是是自己之前写过的。 这就是占了便宜。 但不知怎的,章宜宁竟没下去笔,心中恍惚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不应当这样做。 罢了,章宜宁叹息一声,她从来坦坦荡荡,若果真把自己之前写的用上,即使最后胜了也是胜之不武,或许还要为此不自在内疚多时。 乍然一想通,章宜宁竟觉得心胸开阔了起来,在一破题,脑子里瞬间神思泉涌。笔下流畅。 高安阳在选题目的时候跟着章宜宁选了绿色的牌子,所以她们的题目自然是一样的。 因为提早准备好了稿子,所以根本无需犹豫,只见她飞快下笔,只一会儿功夫就写满了半张纸。 高安阳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只要她先写完再交上去,如果章宜宁和她的一样,如此一来,她还有什么脸面可言?怕是要名誉扫地了! 如果让姜彤知道高安阳这种想法,一定会大骂她一句蠢货。 心思不正一心想着陷害别人不说,然而却连陷害都要用这么愚蠢的办法。 写一篇和对方一样的文章提前交上去,后面呢?让大家看看,琼花大会也会出现舞弊行为? 两篇文一模一样,不管是谁抄袭谁,能弄垮了对方,也连带把诗社的名声毁了一大半,那样你自己还能落得好,你还想得头彩? 怎么那么天真呢? 一个好好的宴会,好险就被个愚蠢的人给毁了。 终于,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所有人陆续都上交了自己的文章。 这次不用再匿名去评比,所有人的作品都大大方方亮出来。 有小厮迅速誊写许多出来,传去观众席品评,这次带上了个人的大名。 下面瞬间热闹了起来。讨论之声此起披伏。 在台子上,高安阳即使有所收敛但从他的脸色仍旧可以看出些许古怪之色。 似有轻蔑又幸灾乐祸。 琼花八仙之间关系都不错,另一个人也是熟,大家也相互看起了对方的文章。 都是自信之人,看了别人写的才知道和自己的有哪些不同,即使输了,也要输得明白。 不过到了最后一步,大家都有些心心相惜之感,这是一种对对手的欣赏。 高安阳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她在一旁冷眼瞧着,心里数着时辰,等着大家惊呼出来。 然而等了一分钟两分钟一刻钟两刻钟…… 毫无反常。 不止如此,几个人还凑在一起欣赏,你一句我一句。 高安阳正大感奇怪,突然旁边有人拉着她,夸道:「安阳郡主这篇写的实在不错,将我等都比下去了。」 高安阳脸上带笑,「岂敢当,折煞我也。」 「郡主莫要谦虚,如此好的文章,大家有目共睹。」几个人都说得真心实意,并未有阴阳怪异或者讽刺。 不一会儿,又听的一个人道:「宜宁这写的更是精彩绝伦,我真是!哎,自愧弗如!你们过来品品!」 「哪里?待我也看看。」几人围过去一同欣赏。 只这一边,章宜宁心中却卷起了惊涛骇浪! 怎么会这样!自己的文章怎会被高安阳写出来了?! 心里越惊骇,章宜宁外面反而越冷静,她将高安阳的拿过来从头看到尾。 竟然……一字不差! 那高安阳也不着痕迹去拿章宜宁的文章了,然而只看一句她就错愕了。 章宜宁写的不是那个! 不是上辈子的那篇!她怎么换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瞬间,她眼睛向对方看过去,没想到章宜宁一双平静漆黑的眼眸也刚好幽幽望了过来。 高安阳心里有一瞬间的心虚,移开了眼睛,但是很快就抬着下巴,甚至说了一句:「章小姐文章写的不错。」 章宜宁看了她半晌,终究是垂下眼皮,淡淡说了一句:「郡主,亦然。」 最终的品评结果,今天的头彩花落谁家。 将会由五公主来决定。 五公主把十篇文章挨个看了一遍。 手一指,点了一篇出来,旁边女官一看,记下结果,然后上了看台,朗声讲结果公布出来。 「此次琼花大会的比赛,赢得头彩的乃是——」 「章小姐——曲素!」 曲素是章宜宁的号。 章宜宁抿唇一笑,旁边有几人也都祝贺她。 只有高安阳,脸色不免没绷住,有些难看。 这不高兴得情绪,在无意看到台下戴着面纱悠闲坐在其中的姜彤时,到达了顶点。 v第四十七章[07.29] 高安阳和章宜宁原本就无仇无怨, 按理说郡主没必要针对她才是。高安阳一早其实还没想那么多的,只是到了临近琼花宴会的时候才突然忆起, 思及上辈子对方不止大出风头还得了许多珍贵事物, 她自来有些狭隘的小性, 心里一旦存了两份妒恨, 便顺势而为了。 认为自己是天命之人, 觉得那头衔更该落在自己身上才是, 踩章宜宁一脚步也只能怪她自己倒霉。 高安阳整个都想得好,一路知道试题所以能走到最后,只等着最后一击,却没想到出了变故,章宜宁竟然没写上辈子的文章。 最后不止没有让章宜宁出丑,依旧还是让她拿到了头名! 说实话高安阳心里是有些慌的,但她不能没了气势, 所以那点慌在看见姜彤的刹那瞬时转变为怒火。 好似姜彤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一样。 旁的人也不是没有认出姜彤的, 但姜彤都带着面纱, 自然就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上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说什么?难道说你不是应该在道观怎么跑这儿来了? 这不是笑死人。 别人无故被驱逐连家都归不得已是吃亏, 怎么, 现在过来参加个宴会你还要说三道四,要不要脸? 别人都要脸所以当做没看见。 但是高安阳一向脑子不怎么灵光, 想不到太多。 抢了人家相公的反而更嚣张。 漫说现在许多人正兴致勃勃谈论着头名又刚才谁表现得好的事儿, 哪有功夫搭理高安阳。 她倒好, 提着裙子抬着下巴去了姜彤眼前。 出口就问, 「哟, 这是哪位小姐?」 当时,旁边的人俱都愣了一下,随后全部看了过去。 姜彤戴着面纱呢,没有让人欺负的道理。 一双眼睛没有半分情绪。 人家站着她依旧坐着。 半晌,掀了掀眼皮,「与你何干?」冷清的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不少人心里已经笑开了。 怎么着这高安阳是以为这是她的地盘?还是她认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又或觉得者姜彤是她想踩就踩想捏就捏的人? 高安阳一听姜彤的话,一句「放肆」就吼了出来。 姜彤真的笑了。 嗓音清灵动听。 好悬没直来开口叫人滚。到底忍住了,谁还不要点面子。 高安阳这是在充什么人物? 「您没事儿别处呆着去,何至于非要到我面前撒泼,找错人了吧?」姜彤故意当着她的面儿嗤笑。 高安阳果然昏了头,上前一步,伸手就要过来扯姜彤的面纱,让姜彤一把把手腕子抓住了。 似笑非笑:「郡主这是什么意思?仗势欺人呢。」 高安阳冷笑:「少在这儿给我装模作样,当我没认出来你是谁?贺氏,你该老实待在太元观才是,竟敢违抗圣意进城!」 姜彤心里呵呵一声,这人是把自己当成执法者还是咋了。 「您管得可真宽,我清清白白的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且还不用郡主来置喙,您看不惯我让皇卫来抓我呀。」姜彤眯了眯眼。 怼人谁不会,她真不怕。 之前皇上下的那道圣旨就不占理,还真能因为她进了一趟城抓她杀她? 可笑。 对,姜彤就是故意的,别说皇上现如今根本没心思管这些小事,人家都病得起不来床了。 姜彤就是有恃无恐。 「你,你!」高安阳伸手指着她,五官因愤怒而狰狞。 旁边有想熟的人便笑着过来,岔开话题,虽然不少人觉得安阳郡主失了气度,这番做得太过分,但面上还要说好听的。 毕竟这好好的一个琼花会,若让她闹了起来岂不是难看。 「你等着!」咬牙切齿放下这句话,高安阳气呼呼走人了。 姜彤面不改色吃着茶水,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 那边才得了头彩的章宜宁望着高安阳离开的背影亦,若有所思。 等着就等着,还真的能吃了她不成,姜彤如是想。 然,没想到没等来高安阳,却在三天后听到皇城传来丧钟声。 皇上驾崩了! 卢景程没让姜彤回去,直接把人接到了他们以前住的那栋宅子里。 嘱咐道:「珍儿先在此住让几天这段日子可能会很忙。」 姜彤连忙点头,哪里会给他裹乱。别的她不懂,皇帝去世可是举国大事,肯定不轻松。 卢景程送了姜彤过来,还没歇脚就要赶着回去。 好在已经立了太子,临终前皇上宣了几位大臣,又由自己口述,太监执笔写下传位圣旨。 故而,虽皇帝驾崩了,但也没出什么乱子,只有许多事要做。 先皇的葬礼,新帝的登基大典,还有后宫妃嫔的移宫等等事宜,耽搁不得。 一项项一条下来,半个月后,才都捋顺下来。 接着,便是要大赦天下。 新皇就趁此机会把答应卢景程的事给办了。 这事儿借口也好找,皇上直接让钦天监的人来说事。 只言卢景程和高安阳的八字当初有人蒙了心看错八字算错了,如今再合了一遍,竟然是大凶之兆,此二人是万万不可结合。 既如此,皇上就顺势取消了这门婚事,然后又假作惩戒钦天监一番,又就着这次大赦,说姜彤给太后祈福的日子满了,把人接了回来。 事情完满解决。 皇上给了卢景程一个「朕没骗你吧」的眼神。 卢景程一笑,撩袍跪下谢恩。 不日,姜彤坐上马车,重返王府。 二房人倒是心里酸得心行,心正这贺氏运道却是好,明明之前眼看着都被打进泥里,这才多久的功夫,竟然叫她翻身了! 不过是没人敢在这时候上来触霉头,谁不知道,现如今新帝看中周景程,周景程常伴帝王左右呢。 这就已经叫某些人心里不舒服了,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更是让他们傻了眼。 都不等王爷请封,皇上主动下了圣旨册封卢景程为镇南王府世子。 就连周成骁都诧异了下,他之所以没急着给儿子请封,是因为之前假世子那桩事闹了一通,怕皇上心里存了不耐,故而准备等上一等。 没想到新皇倒直接给了这个恩典,免了他们开口。 一家人跪下谢恩。 二房那边不提,连带孙氏那边,一个晚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花瓶瓷器。 镇南王府还只算是小打小闹。 高安阳却觉得自己疯了。 为什么,为什么二皇子成了太子,还登基当了皇上! v第四十八章[07.29] 她想不通,一个人坐在房里,熬得眼睛发红还是想不明白到底睡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所有事都和上辈子不一样了呢。 她不甘心啊!不让丫鬟伺候,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好几天。 常宁长公主亲自来劝都没用。 好在大家都以为郡主是的婚事毁了才变成这样的,很是理解。 长公主先也觉得生气,不过没办法,现在坐在那位置上的不是她嫡亲兄长了,她也没了特权和优待。 不嫁就不嫁吧,反正从始至终长公主都没觉得卢景程特别优秀出彩,不管怎么说他成过亲还有一个孩子。她女儿是郡主生的也漂亮又不是找不到更狠的。若不是碍于女儿自己吊在那棵树上,非嫁不可,她可不会进宫求兄长。 所以婚事黄了长公主有点只是气愤而不是可惜。 现在,见女儿这个样子,长公主决定派人多打听些优秀的世家子弟,让女儿自己挑选,绝对不会比周景程差。 而高安阳只想了那天,在琼花大会,贺云珍那般牙尖嘴利和自己顶撞,莫非是她早就知道了内幕,知道皇帝不久于世没多少日子可活?知道新皇会解除婚约然后并把自己接回来? 因为有了依仗所以无所畏惧,所以那样嚣张? 越想越觉得在理,觉得这就是真相。 而且皇上明明是两年后才会驾崩了,这辈子却提前了这么久?会不会另有隐情? 高安阳不怀好意地往坏的地方去想,想着是不是有人给皇上下毒了。 大概是自己一开始就做出选择,抛开了二皇子,所以高安阳下意识就不愿意去相信二皇子最后会成为最大的赢家。 如果承认了,那不就相当于承认自己眼睛瞎,叫别人嘲笑明明原先手里握着一副好牌却非要去作幺蛾子,最后输得一败涂地。 高安阳脸上扯出一个奇怪的表情。 根本不是这样的,上辈子二皇子就是那个最惨的人! 事情为什么会变了呢? 高安阳终于忍不住,掩面呜呜哭了起来。 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 如若此时人在,指不定得感慨一句,这郡主要什么有什么,身份贵重,却为什么要去闹着追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自己小日子过得舒坦安逸不比什么都强。偏偏要去做那抢人丈夫的事,如今名声怕也不好了。 不然为何总旁观者清有当局者迷这句话。 高安阳重生这一遭,从没想过怎样痛痛快快活一回,却只想找一个以后会是最厉害的人嫁给对方,让自己下半辈子也能享受无上尊荣。 其实,只要她劝着家里人不要左摇右摆墙头草一下子战队,老老实实夹紧尾巴不搅进那些纷争,她这一世未必过不好。 却到底,钻了牛角尖的人怎么都拉不回。 卢景程受封了世子, 又得皇上重用,领着从七品中书舍人的差事,别看好像官位低不起眼, 这却也难得是个实差,常跟在皇帝身边,前途不可谓不好。 更何况他还是宗室子弟, 更得便宜。 如今谁不羡慕姜彤, 觉得她运气足够好。 那般小门小户的出身, 却攀上了卢景程这样好的人。 总有些姑娘说酸话,姜彤自然不理会陌生人的看法。对她来说,算得上是朋友的就章宜宁一个。 那之后, 她又回了道观一趟。 因为就算要走, 也总得先去说一声吧, 好歹住了几个月, 她还认了个师傅。 去向玉清道别时,玉清一点也不惊讶, 平淡得很, 她半躺在炕上, 脸色苍白, 偶尔还咳嗽几声,没多说什么,只是又送了姜彤两本书。 「拿着吧, 不值什么。」恐姜彤有心里负担, 玉清把东西递过去的时候就开了口。 姜彤没有再拒绝, 也觉得,玉清要给她,也是对方一片心意。 「多谢师傅。」 玉清没多留她,她病着,也不愿多说话,摆手让姜彤离开了。 来得时候一片迷茫,走的时候这是他们个个都很高兴。 姜彤还是给道观留下了一笔钱,以前一直觉得救急不救穷,就算给一笔钱救不了她们一辈子,她倾向于让她们发展些副业,可还是没懂这些出了家的人。 道观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王府里一家三口团聚了。 八月也开心,他离开里好几个月,道观那边都被玩了个遍。当初姜彤没告诉他会在那里住多久,小孩子也没把那当做家,时不时还会说想起祖父祖母,所以回来更开心。 俞婉秋明明年纪不大,长得又漂亮有气质,才三十几岁。说实话,每次听八月叫她祖母,姜彤心里都有一种淡淡的违和感。 有些不忍直视,这般年轻的人,生生成了奶奶辈儿…… 然后她稍微脑补了一下自己,她现在也就十八,八月目前三岁,等再过个十五年八月就成年了,若他也是个早婚的,那自己大概也是三十几岁就当奶奶的命。 这么一想就有些囧囧的。 卢景程抱着儿子逗玩了会儿,待八月揉眼睛打瞌睡了,就让丫鬟抱去睡觉。 屋子里丫鬟早早退去。 之前姜彤所有的东西都清走了,要么拿去卖了要么放进了自己的小库房。 如今回来所有东西自然都要摆上,妆奁都被首饰堆得满满的,衣柜里她的衣裙放了大半地方。 姜彤看了一遍,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其实她和卢景程一起生活了几年,即使不是从刻骨铭心的爱情开始的,但人都两人是感情动物,相处久了就产生了温情。 渐渐能发现两人之间某些地方相合,不知不觉中就在意了对方,因为彼此早就融入到了各自的生活当中。 再者,卢景程其实是个难得优秀的人,极度自律且洁身自好,至少目前姜彤看来,他于女色方面没有那么多心思。 「在想什么?」卢景程见姜彤坐在镜子前发愣,问了一句。 姜彤一笑,从镜子看向对方,突然道:「我在想,相公以后会不会纳妾?」 卢景程明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低低笑出了声音。 他丢开手中的书,起身走了过来,把姜彤一把抱起,往床榻走去。 卢景程坐了下来,姜彤坐在她腿上,手虚虚环在他脖子上。 卢景程道:「珍儿叫我一声相公,我亦有你足以。」 卢景程的品格毋庸置疑,她对这男人大致了解,怎么说呢,他还不屑于去欺骗一个女人,不至于用甜言蜜语来糊弄人。 甚至姜彤敢肯定对方同样对自己有感情,不然他不会去做这样一个承诺。 v第四十九章[07.29] 姜彤发出一声喟叹,然后,侵身凑过去,吻住了对方的唇瓣,一边舔舐一边试探着进入,待发现一些空隙,灵活又柔软的小舌立马探入其中,搅动一汪春水。 卢景程呼吸都急促了两分,他自来有些君子作风,行事稳重而有风度。 此时在却有些顾不得,反身将姜彤压下,略有些强势地反客为主。 …… 翌日一早,八月还有些茫然,估计是乍然搬回了家有些茫然,一直嚷着要找娘亲。 等喜儿把八月抱来了正房,这才不闹了。 姜彤刚梳好了头发,八月被卢景程抱着。 他道:「八月渐渐大了,得给他请个老师开蒙。」 姜彤看了一眼胖儿子,略同情了他几秒,不过身在这样的朝代,这些人家也都是这样的,她就没有说什么,不会去反对。 八月从小被自己带着抓笔长大,脑瓜子聪明。 姜彤点点头,「行,你看着安排。」现在开始物色也好,好的老师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找到的,眼下已经快到九月,说不得这一找就要等到明年去了。 到时候八月四岁,也不算很早。 回了王府事情可就多多了,一大堆人事大多时候俞婉秋不想管,都光明正大甩手推给了姜彤。 好在姜彤有手段又聪明,不是能唬弄,也没人敢闹什么幺蛾子。 这日,章府给姜彤下了一张帖子。打开一看,原来是章宜宁邀她过府一聚。 姜彤答应了,第二日就去了章府。 章府有好几位姑娘,不过脾性都不错,大家有说有笑。 姜彤想这可能真和家教有关,看二房的那三位姑娘,两位嫡出的一贯说话阴阳怪气要么就嚣张,庶出的那位性子极懦弱,时常低着头,话都有些说不清楚。 以前看章宜宁就觉得她有人格魅力,今日见着章家里几个姑娘都不错,才觉得应该是家庭环境和教育的原因。 什么样的人教出什么样的姑娘。 难怪别人想看想看婚事首先要看对方家庭或者长辈是个什么样子了。 在章家园子里游玩了会儿,章宜宁就带着姜彤去了自己的院子。 还亲自给姜彤泡了茶。 素手芊芊,动作行云流水,真是特别好看。 姜彤端着茶杯,慢慢品了一口,随后眯起了眼睛,露出猫儿一样慵懒舒适的表情。 嗯,茶水真不错,姜彤点点头。 章宜宁不止饱读诗书,更是多才多艺,谁要娶了她当真是上辈子积了德。 才想着这儿,章宜宁就跟她说了一件事,说自己定亲了。 姜彤惊讶了一瞬继而就笑了起来,随后就是饶有兴致又或者带着些调侃揶揄章宜宁,说哪家的公子这个有福气,能娶到这般优秀的姑娘。 章宜宁自来是个温婉大气的人,心性坚韧,虽有些羞涩,却很快恢复平常,脸带笑容任人调侃半点不恼,姜彤真是极爱她这一点。 两人笑说了许多,姜彤也知道了同章宜宁定亲的是哪位了。不过她也守着礼,不该问的绝不多嘴问。 说了会儿子话,章宜宁才又说起了别的事。 「珍姐姐,我今日请你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她语气即使略带犹豫。 既然这样问了,肯定是和自己有关。姜彤让她但说无妨。 「日前,我让人去调查了高安阳。」 章宜宁叹了口气,她看姜彤脸带疑惑,便先跟她说自己让人去盯着高安阳的原因。 「……是因为,我想不通那日琼花宴会上安阳郡主作的策论为何会和两个月前我写的一篇策论一模一样,半字不差。」 姜彤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什么?她抄……」抄袭了你的东西。姜彤舌头一顶,咽回那没说出的半句话。 但章宜宁从她脸色就看出来她想说什么。 却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因为那边文章,除了哥哥我并未给任何人看过,更不会外传出去,所以我才觉得事情怪异。」 「所以我派了人去调查安阳郡主,却发现一件事,她房间,有一叠黄纸上写满了你的名字,还有一个布偶娃娃,我是怕……」 怕什么,姜彤自然明白了。 看来是高安阳恼羞成怒,想用一些阴私手段对付姜彤。 其实姜彤不怕,先不说巫蛊之术有没有用,只她这个身体叫贺云珍,但是灵魂叫姜彤,那什么诅咒还真不一定有用。 但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问题是她被人盯上了,那人还总想着对付她。 任谁知道暗处有个人怀着恶毒心思盯着自己怕是心里都不会舒服。 姜彤脸色冷了冷。 不过还是郑重其事向章宜宁道了谢。 「我知你好心,唉,好姑娘,这次多谢你了,这事我会解决,你莫要担心。」 章宜宁道:「你心中有个数就好,我也是怕你会出什么事儿。却没想到安阳郡主会做出这般糊涂的事。」 提起她,姜彤语气就淡了两分,「从她让先皇给她和相公赐婚开始,我们就注定站在了对立面,说起来,从来是那位郡主仗势,跋扈,我贺云珍从未主动欺负她一分,如此,她反而更是得寸进尺,可见这人啊,一旦心中没了底线,就会越来越恶毒。」 「你且莫要心急,若依我看,不若回去同周公子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姜彤点了点头,她就是这样想的。 不免想这姑娘也是真聪明,依着她这情商,以后成了亲肯定也会过得很好。 章宜宁自己的事都没弄清楚,能想着要给姜彤提这个醒已经是她有心。 不然这种事还真不好开口, 若换个心胸狭隘的人来还以为你挑拨离间呢。 不过确实, 章宜宁是没想到安阳郡主会使这种阴私手段,一个姑娘家, 缘何如此恶毒。 如此,她对那篇稿子的事就越发怀疑。 姜彤回了府后, 等卢景程晚上回来,就拉着人坐在一起,仔细说了这个事。 卢景程心里实在厌恶极了对方,似乎从一开始,他家的事都是由她挑拨而起。 「明面上我们大概不能做什么。高安阳虽然嚣张但目前却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她母亲常宁长公主又是先帝的胞姐,先帝这才驾崩, 若皇上就此礼国公府脸看,未免让大家觉得不仁厚,故而,我们要要做什么,也只能私下来。」 姜彤发现, 她和卢景程经历了点小波折再在一起后,对方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更多真是面目了。 v第五十章[07.29] 出去此时, 以前探花郎在夫人面前那可都是霁月风光的。哪会对一个姑娘使什么报复手段。 不过如果姜彤是个圣母白莲的话, 那卢景程这副样子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所以, 也要两人合拍, 才能做相亲相爱的夫妻不是? 姜彤笑了笑, 口中说道:「我告诉相公这事儿,也不是让相公把这事儿捅到皇上拿去啊,那多不好意思。只是觉得咱们既然知道这事儿,一起讨论下比较好,虽说那巫蛊咒好像没什么作用,但她那行为就够恶心膈应人的。」她说的是自己的真实感受。也惊喜于卢景程也是打的是私底下解决的主意。 然后问:「相公有什么好办法?」 卢景程说不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一边磨搓着手里的茶盅一边出主意:「她信那些东西,我们就用那东西把人吓回去。」 姜彤想了想觉得这办法挺好。她自己不信鬼神,但利用人心还是会的。 却她在道观里住了好几个月,多少也知道点把旁门左道的法子。 那附近村民们也大都信这个,有时候觉得自己撞了鬼或遇事什么神乎其神的事,为求一个心安,就上道观出些钱请道姑驱鬼送鬼,再画些护身符防身。 太远观的那些道姑自个心里都不信,却也要耍个假把式糊弄人,赚些银钱。 这姜彤在道观里看过好几次。 她回来那日,还有几个师姐妹送了她不少符纸木剑铜钱之类的东西。说她好歹也是道观出去的,总归能露两手才好。 如此脑子一转,倒是有了个主意。便跟卢景程说:「我离道观那天,有个师姐给了我一袋‘迷魂粉’,说是那东西有扰人心智致人梦魇的用处,原是后山里发现的一种草药,不过得估着剂量用,太多容易出事太少没效果。我们要给人一个教训,用这迷魂粉倒是不错。」 迷魂粉应该其实一类对人精神有扰乱作用的草药。把着药量,给人下了就能让人睡不好不安生就好。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若高安阳精神不好睡不好觉,指不定就会胡思乱想想着自己是不是被反噬了之类的。 姜彤真的一点不怀疑,本来做了亏心事的人就心虚,迷魂粉的作用就跟精神干扰剂似的,真用上了足够高安阳吃上几天苦头,如此一来,她哪里还有精力惦记别人。 姜彤觉得自己也变坏的,上辈子哪儿做得出这种缺德事啊。 不仅做坏事,还拉着卢景程一起商量,卢景程呢,竟还夸这个方法不错可以一试。 看来这也是个芯子带黑的。 既然觉得可行,姜彤就把那药粉调好剂量,叫来一个卢景程的心腹,让人找机会把这东西弄到高安阳的房间,最好是床榻上。 礼国公府规矩可没那么严,收买小丫头也不难,于是,这事很快办成了。 于是接下来一段日子,高安阳就受罪了。 卢景程得知结婚都惊讶了一赵会儿,没料到这也一个小小的方法竟能这么顺利,把高安阳收拾得老老实实再不敢作妖。 事实和姜彤之前预想的一般无二,甚至更顺利。 高安阳连续好几期无法踏实安寝噩梦连连。一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又因为她之前扎姜彤的小人,心里总想着这些事,盼着恶鬼得人收走,哪知到了晚上自己做梦却梦着恶鬼缠着自己。 经常尖叫着醒来,然后精神恍惚哭闹不止。 开始下人都瞒着,以后是退婚之事引起的,又因被安阳郡主逼着弄了那些东西进府,自然会心虚不敢让长公主知道。 只能到后面几日郡主越来越不正常,事情再瞒不住,长公主终于发现了! 关上院子大门,丫鬟小子逐个审问,巴掌声板子声一同响起。 脆响,闷响。 所有人都两股战战瑟瑟发抖,偏偏没有一人敢开口求饶。 长公主坐在椅子上,沉着脸一言不发,不多时,一位嬷嬷手里拿着一方木盒子匆匆过来了。 显然这是从院子里找出来的。 长公主只打开看了一眼就嘭地一声合上。 眼睛里忽明忽灭,狠狠呼出几口气,才让嬷嬷把东西拿去烧点。 「打!给我狠狠打!」长公主怒火在心中翻涌。一屋子的奴才竟然撺掇主子做这种事。 可怜她的儿,金枝玉叶养大的,哪里见过这种事,年纪小一时想偏了不奇怪,却被这些坏了心的奴才引诱弄了这些东西进来,如今反而把自己害病了。 长公主怎能不生气! 这些狗奴才直接发卖了难消她心头之恨。 那嬷嬷怕长公主气坏了,站在后面替她顺气。 盒子里的东西处理了,长公主心情平复了些,才又开口问:「嬷嬷,阳儿的屋子你可仔细检查了,有没有什么不正常?」 嬷嬷回答:「并无,郡主的屋子倒没发现脏东西,想来还是那些奴才伺候都不尽心,郡主才病了。」 她们当然发现不了,迷魂粉本来就没什么味道,且药的作用只需过几天就会完全消失不见。 没了作用的粉末就跟一层灰尘差不多,任谁都看不出来。 高安阳病了一场,长公主请了太医过来诊脉,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精神不济,喝两剂安神汤就可以了。 太医都这么说了,长公主才算相信,女儿这事没有别人的手笔。 这一波事,姜彤和卢景程两人看了个热闹。 他们并不觉得愧疚什么的,因为本来就是高安阳主动挑事在先。 姜彤又不是圣母,被人欺辱了还要忍气吞声。 还有之前绑架八月那事,算起来可是新仇旧恨,姜彤自问自己已经很手下留情了。 还没安生几天,姜彤从俞婉秋那里听到了一个事儿,说是二房那位二少爷就要成亲了。 待问娶的是谁,结果却是让姜彤好半天没回过神。 她听到了什么。 周名辉要娶的是程府的女儿,就是那位程莹雪,原小说里卢景程的继妻。 姜彤简直一脸黑线,一时间都哑然无语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事他们管不了,二房那几人不知道多满意能结下这一门亲事。 赵夫人最近精神饱满,神气活现,见了姜彤总是用一种鄙夷的眼光看她。 姜彤懒得理她,她真心不想每日给那孙氏请安,不愿意看人一张垮着的脸,活跟人欠了她几百万似的。 到了九月,天气就没那么热了。 俞婉秋让人进府来给大家量身做秋装。 v第五十一章[08.01] 下人们都笑眯眯的,一脸喜意,主子大方谁不高兴。 王妃这边姜彤也在,自有人奉上今年的新出的花样款式给她们看。 两人都是爱美之人,又不缺钱花,所以一个人定了八套新衣。 八月被俞婉秋抱着,小模样认真,翻着册子也给自己选了好几套衣裳。 原本都住一个府里,做衣服什么的总也该一起。 不过他们府里不同,俞婉秋和孙氏赵夫人关系恶劣,如今她什么都有,连怨都不想对着那两人,更不爱行那等装模作样的事,便是恶了她们也是明火执仗的来。 自家做新衣裳凭什么叫上他们?她花的可是自己丈夫的银子。 姜彤也不乐意跟那群人虚与委蛇,假得很,二人算是一拍即合。 开开心心挑选新衣裳,王妃的院子里别提多热闹,时而伴随着几句童言稚语,逗得大人在一旁发笑。 孙氏那里一整天都心情不好,赵夫人更是气炸了肺!以前俞婉秋可是被她们捏在手里的,现在竟然敢这般嚣张! 然而她心里却清楚,今时不同于往日前,如今大房势大,俞婉秋已经不是她能欺负了的,他们只得咽下这口气。 但是做了再多的心里建设,内心终究平静不来,恨不得把那一家子全部赶出去才痛快!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过了两月,已是到了十一月初。 周名辉的婚事就定在这个月。 王府里张灯结彩,挂满红绸,非常喜庆。 老太太孙氏脸上终于有了喜色,在她眼,她的孙子就只有周名辉一人。 又想着孙子接了一门好亲事,内心自然得意。 她可要把孙儿的亲事办得风风光光,不允许有一丁点的差错,连带把赵夫人都敲打了好几遍,让她醒着神可别叫那起子黑了心肝的钻了空子搞破坏。 不得不说,孙氏这就是以己度人了。自己年纪一大把平日不积德行善,龌龊事做了一堆,还疑心别人跟她一样黑了心。 简直不知所谓。 热闹了一天, 新娘子总算是娶了回来。 姜彤现在好歹是王府的世子夫人, 家中有大事儿怎么着也得搭两把手, 虽然人家不定稀罕, 但没办法, 这么多客人总得招待吧。 再说句不好听的, 大部分人也是冲着镇南王府来的,若二房脱离了王府, 哪会有现在的风光。 这事儿谁心里都清楚,所以二房人才会眼红才内心愤恨不平,一心想让周名辉成为王府的主人。 甚至很早以前, 他们就有这个想法。 那时候周成骁和俞婉秋有矛盾,俞婉秋身体病歪歪,大方唯一的孩子又被孙氏笼了过去教成了个纨绔。眼看着整个王府都在二房手中把着, 大房一家子完全不成器候。 谁知道转眼换人换了, 以前的世子是假的。 孙氏她们才懵了。 跟着卢景程和姜彤进了府, 周成骁也不再出征,于是所有事开始不受掌控, 脱离了控制,孙氏她们被一步步打压下去。 但孙氏并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女人, 于是, 她又着手给孙子物色一门有助益的亲事。 总算没白费功夫, 和程家结了亲家。 孙氏仗着自己的身份不同意分家,二房一直住在这里,外面来看他们就属于镇南王府。 周成骁一个大男人, 以前经常不在家没分家,现在回来了也不可能逼着把人赶出去,所以就只能这样。 姜彤几乎很少跟那位周名辉接触,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人家成婚,她大面儿上过得去就成。 做得多人家说不准还不高兴,去讨那个嫌做什么。 就算这样,晚上回来姜彤也累得够呛,一整天都要摆着一张笑脸对着那些客人陪说话,不是个轻松活。 好容易结束了,回了屋子,立即拆了头钗首饰,去浴房泡澡解乏。 洗得一身清爽出来,才算轻松。 眯着眼睛跟只猫儿一样半躺在榻上,让丫鬟给她擦头发。 稍后卢景程也进来了,带着一身的酒气。他人倒是没醉,只脸上尤为潮红,一双眸子特别亮,又有些厉气,有种冷酷的感觉。 在酒桌上难免会沾上些酒肉荤腥之气。 姜彤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卢景程见她这样,低低一笑,然后让丫鬟备水,便也自去沐浴了。 洗完出来,身姿高挑,相貌俊逸的人穿了件白色的绸缎中衣,也没怎么系紧,半敞着,露出一大片胸膛。 眼神略微迷离,乌丝瀑散。 真个有些前朝风流名士的味道。叫人有些移不开眼。 姜彤不着痕迹咂了咂嘴,从中品出了些色气出来。 不免又一次想到男色也会惑人。大约她打心底就是一大俗人,颜性动物,喜好美色。 不然当初也不可能轻易能跟人滚床单。 仔细想来,人或许都是这样的吧,不了解一个人的时候首先也只会看到外在,长得好的人就是会占好多便宜。 姜彤叹了一口气。 「怎么?」卢景程挑眉问。一边自己拿了个帕子绞头发。 丫鬟们轻手轻脚出去了。 两人坐在一处说话。 姜彤看了他一眼,「没事,就是有些乏了。」 「也就这一次了,以后那边的事,我们也不用管。」 姜彤心里没那么乐观,想想程莹雪那性子,人家以前还扑过卢景程的怀,一看就对他有点那方面的心思,现在直接嫁给了周名辉。姜彤总有一种以后会有麻烦的心理。 好在她也不是那种会担忧着还没发生的是人,想法过了一遍脑子就丢开。 卢景程喝了几杯酒,眼下一副风流美态,姜彤多看了他两眼,卢景程想着男儿本色,眼神立马勾了过去,一来一回,空气中就腾了出热气出来。 卢景程摸着抱人,不知不觉把人压着亲了起来…… 满室春光。 第二日姜彤也没能睡个懒觉,那边新媳妇进门要敬茶,她作为「大嫂」,不弄说肯定也是要到场。 选了一套香妃色的裙子穿上,姜彤自己上了个妆容,梳了个漂亮发髻,高高兴兴过去了。 果然人一漂亮心情就会好。 之前也算见过程莹雪几次,对她的印象处在嚣张蛮横那一挂。今日看着,人倒温顺收敛很多。 看来也不是个蠢的,嫁人了多少知道收敛脾性。 至少明面上能装一装。 程莹雪有底气,故而孙氏赵夫人全程没有一点刁难,反倒十足的和颜悦色,跟多喜欢程莹雪似的。 v第五十二章[08.01] 新妇叫了人收了见面礼,姜彤吃了个茶,略说了几句话,坐了坐才走了。 她走了后没发现后面有个人直勾勾盯着她看。 冬日下过今年第一场雪后,卢景程给八月找先生的事情有了眉目。 当然不会是什么大儒之类的,八月一个小小孩童哪有那么大面子。也不需要。 那位先生姓张,是位举人,年纪已经不小了,五十开外。学识很不错,功底扎实,约摸是缺了些运道,先后守了父孝父孝,耽搁了几年,再后来几次总也没考上。如今似乎放弃了,不再想着考功名。 卢景程也是从好友那里知道此人,然后就备厚礼登门,跟人谈了一番话,觉此人果然不错,便诚意请对方来给儿子当老师。 不过现在天寒地冻,让人出门也不好。姜彤的意思是把上学拜师的时间挪到明年开春。 卢景程也同意了。回头就跟人说了。 张先生本就是京城人士,家中宅子不大,离王府有些远,到时候肯定要准备一个独立的院落出来。眼下急巴巴也来不及。 这日,姜彤出门去交稿,带了八月一起。见了几位老板谈了会儿事后,出来后就带着八月四处逛。 小孩子也不能总拘束在家里。 八月显得尤为兴奋,小脸蛋红扑扑,几乎没一蹦一跳。 姜彤抱不动他,这肉团子不轻,抱一会儿手就得酸,而且抱着他就势必要把衣服给弄皱。所以她就牵着小孩慢慢走。 别说,回头率有点高。 这一家子,出门身边跟着丫鬟几个小厮几个,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家。 姜彤穿得又美又仙,脚边还跟着一个可爱的小孩子。 任谁都忍不住看两眼。 一般来讲,那些富贵人家出门,小少爷大多都是丫鬟抱着,倒少有像姜彤这样自个儿牵着的。 姜彤没觉得这有什么,八月不小了,天天让人抱着不像事,姜彤不想把这小崽子养娇气了。 他们也是驾了马车出来的,办完了事姜彤乐意逛街,也让八月活动活动,就让马车在某处等着。 路边碰见小食摊子,小孩子嘴馋,大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是因为成年人有自制力和理性。 姜彤今天也不约束八月了,冰糖葫芦来一串,姜彤就蹭着八月的手吃一个。驴打滚来,糯米糖糕,两人一路走,看着不认识没吃过的都买一份来尝尝。 不多时,母子二人都吃了个胃饱肚圆。 吃好了,姜彤就来逛首饰店了。 买东西总是能让人高兴的。 水当当的翡翠镯子,闪闪发光的金步摇,哪个女人不喜欢,姜彤自认自己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很喜欢这些俗物。 这个试一下那个戴一下,最后没辜负老板的殷切目光,消费了不少。 八月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目光随着姜彤跑来跑去。 心里想着原来她娘娘喜欢这些东西啊。 晚上跟他爹玩耍的时候,被卢景程问了几句话就把今日玩了什么吃了什么一股脑说了。 最后还从榻上爬了起来,噔噔走过去趴在卢景程身上,凑着人耳朵说:「娘买了好多漂漂亮亮的东西,她好喜欢的,我长大了也要给娘买。」 ‘想快点长大’是八月最近一段时间的口头禅。 原因是姜彤有时候会告诉他,什么什么事小孩子不能做。所以他总想着长大。 卢景程听着他儿子的童言稚语,难得给予了口头表扬。眼看着晚了,然后毫不留情让提溜着儿子,让丫鬟带下去休息。 榻上的小几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是姜彤方才看的。 卢景程无意看了两眼,不知道为什么,又看了两眼。 他觉得哪里有些怪,于是把那书册拿了起来,翻到头,看了几眼,那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又没了。 刚好姜彤进来,看着他手里拿着自己的书在看。 就说了一句:「这书是我离开道观的时候,玉清师傅送给我的。」 卢景程有点好奇,「哦?为什么会送珍儿书?」 他也去了太元观好几次,不过只在第一次见过对方一面,没什么印象。 姜彤其实也不知道。 她对玉清的印象,最多的是冷淡,身体差。 很奇怪对方会收了自己当弟子,从玉清别无二致的平淡,很明显不是有多看中喜欢自己。 「师傅这个人,我也看不清,总觉得是个有故事的人。」这话姜彤自己听着都觉得矫情,但事实她就是这么想的。 姜彤把手拿过来,莞尔一笑,「这书我看了些,是一本普通道法书,不过我可真没这方面的天赋。」看得头疼,翻了几页就忍不住想睡觉。 姜彤有些汗颜,觉得貌似太对不起玉清师傅。 对方若知道她是这个德性,怕是要后悔给她送书了。 府里多了个人, 对姜彤也没多大影响, 王府地方大, 各人各自住在自己院子里, 除了早晨请安的时候, 平时也不大碰到一起。 只是没过几天, 程莹自己来了芳锦园,身边跟着四个丫鬟, 都是生面孔,应该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鬟。 姜彤跟人不很熟,但也不能不认人上门, 脸上挂着疏离的笑。 叫人上了茶,和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才吃了些点心,八月就从外头噔噔跑了过来。 嘴里喊着:「娘, 娘。」 一会儿就扑在姜彤腿上。 姜彤扶住了人, 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 又问他在哪儿玩了过来。 八月一张笑脸,亮着一排小米牙说去了祖母那里。 姜彤喂了喝了些温水, 然后才指着程莹雪,让他喊人, 说:「这是二婶。」 八月对什么二婶没太大反应, 但姜彤让他叫他就叫了一声, 「二婶。」 这孩子天生就有种别扭,不喜欢亲近的人那是骨子里透出来的。 程莹雪能喜欢八月吗?当然也是不可能的。 别看她脸上端着笑,连姜彤都看得出假的很。 她心里也无意让八月见到此人, 总归有些顾忌小说里。 知道这位后母心肠狠毒,苛待继子。 心里存了疙瘩。 也不愿八月进来就把人给忽略了,没一点好奇或喜欢的模样。 不得不说,孩子的直觉很准。 那天新媳妇敬茶的时候姜彤可没带八月去,所以这会儿,程莹雪过来也是备了礼的,她从丫鬟手里接过来一个盒子,打开一看,就是孩子常戴的那种金项圈。 v第五十三章[08.01] 见面礼没法推,姜彤收了,替八月道了谢,又让丫鬟拿去放好。 程莹雪没多待,送了东西,神色带着些变幻莫测的意味,然后就走了。 姜彤没有留人吃饭,她俩的关系还不至于。 八月在俞婉秋那里点心吃多了饭就没吃几口。 姜彤也不勉强他,不吃就是不饿。 她怕小孩坏了牙齿,所以每日八月的小点心都是控制了的。 但是这小子一去了俞婉秋那里,撒娇耍赖讨吃的,俞婉秋明知道不能让他吃多,但因疼爱孩子,最后多半要妥协。 小孩子都贼精,会装无辜又会装可爱,长辈哪里招架得住。 没下雪的时候,路面都是干的,姜彤让让八月在院子里玩耍。 她从不会因为天气冷就把小孩拘束在屋子里,小孩子本身就火力旺,又爱蹦蹦跳跳,哪里就那么怕冷了。 倒是姜彤自己,身体素质不大行,只要一出门都觉得自己要冻成冰条,大多数时间和个老年人似的窝在炕上,腿上搭着厚厚的毛毯,额头上戴着抹额,手上还抱着暖炉。 卢景程沐休的时候见她这样没精神,过两日就请了位太医回来给看了看。 还是老毛病,这么怕冷是之前伤了身体留下的后遗症,太医没开药,而是写下两张药膳方子,让照着吃一段时日。 卢景程谢过太医,又备上谢礼,才让人把太医送回去了。 姜彤一边拿着那药膳方子一边笑着说:「又不是什么大问题,何必特特请了太医过来。」 卢景程却道:「早该请个太医来瞧瞧的,前头倒是因为各种事请耽搁下来,太医方才也说了,需得慢慢调理,左右每天一碗药膳,先看看效果。」 「行吧。」姜彤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病都看了,好在是吃药膳不是喝药,要是那黑汤汁子,她可能还真要犹豫一下。 药膳里用的珍贵东西多,但王府里可不缺这些,芳锦园里有小厨房,也不用过别人的手。 喜儿拿着药膳方子就下去了。 再说另一边,高安阳的病也渐渐养好后,如今人看着确实安静了不少,眉宇间骄傲的神色也沉浸下来。 长公主看得心疼,怕女儿钻了牛角尖,便想带女儿出去散散心。 正好她有个温泉庄子,泡温泉养人,对身体很有好处。 于是吩咐人准备一番,收拾好东西,带着几个丫鬟护卫,驾着马车直接去了边郊。 高安阳在那边一住就是住了一个多月。期间,长公主见女儿心情有所好转,又惦记府里事情多离不得人,再三嘱咐过后就先回去了。 而高安阳似乎是喜欢上了这温泉桩子,不急着回去,后还是长公主又亲自派人去接了,郡主才舍得回。 这事情告一段落,有一天卢景程散值回家,晚上吃饭的时候和姜彤说了件事。 据说上前去五公主的宫殿里丢了件很重要的东西。惹得一向冷淡如仙的公主都发了脾气,罚了一屋子伺候的下人。 然东西依旧没找到,最后闹到皇上那里,五公主罕见地向皇上告了状,求皇上帮她找回东西。 皇上和这妹妹的感情还不错,先时淑贵太妃虽然受宠,但因为膝下只有一位公主,故而平时也不与别的妃嫔为难。 再者他这妹妹是个懂事的,从不不惹事安静得很。 公主寝宫丢特贵重东西,那肯定是伺候的下人有问题。 皇上着人一番调查,捉到三个有嫌隙的人,便下令让人送去慎刑司审问,却没想到那三人才刚一被侍卫拖走,突然顷刻间全部暴毙身亡。 侍卫上前一检查,回禀皇上说三人都是毒发身亡。 这就有些奇怪了。 偷了东西也不至于全部畏罪自杀,她们不怕牵连家人?认罪求饶说不定还能有机会留一条命。 多疑可能是每个皇帝的必备素质。 惠帝也不例外,此时他心里就有了些怀疑。 之后就把五公主叫去问话,问她到底丢的是什么东西。 五公主沉吟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告诉了皇上,说被偷的是东西是琼花诗社历任执掌人传下来的一件东西。 ——一把钥匙。 这事的后续尚不知道,卢景程只是就事论事说给姜彤听 那钥匙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又为什么会被偷? 姜彤脑子一晃,突然想到点什么。 就是她看的那两本小说,第二本快结尾的时候好像提起过一件事。 那是民间都在传,说天不绝大周留下一线生机,然后就有人言,哪里其实天不亡,分明是大周先祖有远见之明,给子孙留下了一座宝库,如此大周朝才得以度过难关。 这事说的是大周被蛮夷进犯那回,对方势头勇猛连破多座城,直逼上京。后主角率军抵抗,他智谋过人,英勇善战,领着军队一点点打了回去,然打仗耗费物资,国库空虚难以支持,军饷逐渐跟不上。后来某位公主突然发现先祖留下的一座宝库里头尽是金银财宝,最后用于前线,才度过了难关。 宝库这事书里并没有着重花大笔墨去描写,而是侧重于突出主角的能力和运气。 姜彤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想到这个。 五公主丢了一把钥匙。 那钥匙会不会和小说里写的宝库有关? 姜彤觉得有很有可能。 别说,她心里这种直觉还挺强烈的。 如果可以她其实很想和卢景程讨论一下。 但她不能说,宝库钥匙什么的,怎么解释她知道这些呢。所以姜彤只能自己消化。 姜彤知道自己现在的世界和小说不能一概而论,毕竟从自己穿书起就开始改变,许多剧情也偏离了轨道和上辈子变得不一样。 剧情可以不论,但是里面提到的人或者物,这个世界都是有的。 所以如果宝库存在,那五公主丢的那枚钥匙有很大可能与之有关。 以后又过去很多天,据说那把钥匙依旧没有找到。 但是越是如此越说明此事不简单。皇上起了疑,已经派人深入调查。 姜彤虽然好奇,但没法做什么,况也不用她搅和,每天就是从卢景程那里听一听消息。 然后有一天出门,竟又遇见了李名瑄。 姜彤不是怕他,只是觉得他这个人有些邪乎。 但是对方从来没对她表露过恶意,且认真说起来还帮过她一回。 姜彤默默然,抿着唇看着对方。 李名瑄依旧是那副纨绔子弟一样高傲的模样,半眯着眼睛。 他看着姜彤,笑了笑,「怎么,不请我喝杯茶?」 v第五十四章[08.01] 旁边就是一家茶楼,姜彤便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却先走进去。 对的,她这次还是带她八月出来,还有两个下人,也不存在什么避不避嫌的。 早有下人利落地去定了个包间。 姜彤牵着八月进去,李名瑄也跟着进去了。 姜彤面不改色,小二上了茶水后,她又让人拿着小孩子爱吃的点心过来。 八月眨巴眨巴眼睛,乖乖巧巧坐在椅子上。但这位子都是合着大人的身高体态,八月小小人坐着,就只能露出一个头发顶出来,两只小胖手扒着桌子,突然朝姜彤伸手:「娘抱我~」 他太矮了,对着姜彤说话,可怜又可爱。 姜彤难得不计较小胖子会弄皱自己衣裳,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周名辉嘴边勾着笑,看着八月。 八月也正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 看了看,又转过头对着姜彤。 姜彤喝了一口茶,用帕子抿了下唇,看着自家儿子,也不能教他没礼貌,就说:「八月,叫叔叔。」 八月又看了李名瑄两眼,才开口:「叔叔。」 李名瑄一挑眉,似乎是从鼻头轻轻嗤了声,然后似漫不经心从腰侧扯了块玉佩下来,丢给八月,「小子,拿去玩儿。」 八月从一点小就是姜彤教的, 聪明德很。轻易不会要陌生人的东西。 她看了看姜彤的反应, 见姜彤没反对示且意他可以玩他才拿了起来, 还对李名瑄说了谢谢两个字。 那样子就是特别招人爱, 连李名瑄都逗了逗他。 姜彤从碟子里给八月拿了两块点心, 然后就让他自己下来玩, 反正茶室挺大的,门关着也不怕跑出去。 姜彤自顾自品着茶, 没有先开口,只等着对方说话。 李名瑄不是那等有耐心和磨叽的人。 「你这日子倒是过得不错,运气也好, 都被发配去了道观还能回来。」他照旧有些吊儿郎当的,说的话里莫名有股嘲意,也不知是对着谁。 姜彤不知道该跟人聊说什么, 是以只轻轻嗯了一声。 「你把那是告诉卢景程了吧, 还真是聪明。」对方突然靠近, 耳语似的小声。 姜彤眼皮跳了跳,没有承认也没否认。 好在李名瑄并不是想要一个回答, 接着又东一句西一句说起了别的事。很不着调。 「你觉得那王府里的人如何?」他眯着眼睛,「是不是特别虚伪?」 说完自己笑了起来。 姜彤表情淡淡, 不知道这人到底想说什么。 可能就是闲得无聊也说不定? 喝了茶, 听人说了几句奇奇怪怪的话, 姜彤就提出要走了。 李名瑄没说话,抬手摆了个随意的动作,于是姜彤就抱起八月, 出了茶楼。 逛也逛了,东西也吃了,随后一行人打道回了府。 刚回去,就听人说程莹雪今日在家宴客。 「这么冷的天……」姜彤叹了一句,她出门还是因为有事要办不得不去。不然更情愿窝在家里。 丫鬟回道:「听说是园里梅花开了,特地请人过来赏梅的。」 随后问姜彤过不过去。 姜彤摇了摇头,她们二人本不熟,更分属两房,不亲密也没人会说什么。 且自己刚回来,当真有些累,于是便叫丫鬟去回话说让她们自个儿玩,不必拘束。 都是场面话,再多的姜彤也不会说,不然别人还以为她仗着个「大嫂」的身份,这管那管,疑心她显摆呢。 回了芳锦园,先把孩子抱去睡,然后姜彤也去歇了个午觉。 下人们自动放轻脚步,退出去了。 晚上卢景程回来,两人又说起了五公主丢东西那事。 据说已经有查出点眉目,侍卫又拿了好几有嫌隙的人去审问。 慎刑司可不是吃素的,凡进去的都得脱层皮,有命活着出来那都是上辈子积德了。 再严的嘴巴都能给你撬开。 这事有很大蹊跷,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 先头有人招了模凌两可的话出来,但听着就不像真的,说什么原本是想偷个首饰拿去卖,从没见着什么钥匙。 这话五公主能信?当然不能。她那钥匙自来是装在一个古朴的小匣子里面,单独锁在一处,如今锁被撬开了,匣子还在,钥匙却不翼而飞,那偷东西的人分明是有备而来。 最后终于还是问出了些话。 说钥匙是有人指定要的,他们是几个边缘人物,从没见到人,都是是听之前那三个宫女的命令行事。不知钥匙有什么用处,都不觉得是什么珍贵东西。 唯一只知那背后的,是个男人。 现在那枚钥匙也已经在对方手里了。 只得出这个后,线索又断了。 知道最多情况的那三个奴才在刚被抓住的时候就已经服毒自杀。 但这一环扣一环的部署显然是预谋已久。堂堂一个公主,寝宫里竟然被埋了那么多钉子,这还只是偷东西,如果下次要杀人,难道就只能等死? 现在,幕后人是谁,有多少,通通都不知道。 不得不说,皇上这一脑补,之后一番动作,整个后宫都要动动筋骨。 钥匙代表什么意义,自然历届皇帝都不知道,因为他们压根没问过。 现在出了这事儿,皇上不可能不知道。 五公主倒是不怎么慌,淡淡的,这事没说不能往外说。于是认认真真跟皇上说了琼花诗社传下来的事。 从第一代掌管者起,往传下来,她手里有一部册子,记录的全是这个。 钥匙是开启一方宝库的。 但是宝库在哪里? 不知道。 地图有没有? 还是不知道。 皇帝头疼了,依他来看什么宝库不宝库,本能就不太相信。 可是若是假的,为什么这把钥匙会被偷? 钥匙被盗就说明有外人也知道这件事,并且认为这是真的。 一边想着宝库那事儿到底是不是真有其事, 以及偷盗钥匙的幕后人会是谁?为什么知道那么多? 姜彤怎都没想到, 就这么个空当, 她这里会出了事。 二房的程莹雪摔了一跤。 摔跤就摔跤, 姜彤开始还奇怪为什么丫鬟急巴巴要过来告诉她。 有这功夫太医都请来几波了。 然后等回话的人一股脑把话全部说完, 愣了会儿。 那人说, 人是八月推倒的。 姜彤听了这一句,心里就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说是八月推到的人她怎么都不相信。 这是一种直觉和骨子里的信任。 v第五十五章[08.01] 八月是她养大的她能不知道? 小孩有些小霸道那都是对着自己, 她很聪明,在外面几乎从不惹事,跟他讲道理都会听。 缘何会突然把一个大人给推到了?且八月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 三岁孩童推倒一个成年人说出去不搞笑? 这事怎么看都透着一股算计的味道。 姜彤脸色严肃, 让丫鬟把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说一遍。 于是丫鬟连忙说了,说小少爷得了一只猫儿, 抱着猫儿出去玩, 在园子里碰到了二少奶奶, 猫儿跑到了二少奶奶脚下,小少爷嚷嚷说二少奶奶欺负他的猫儿, 于是过去推了二少奶奶一把,二少奶奶就摔倒了, 然后就喊肚子疼。 「大夫已经进府了, 正在二少爷院子处, 说是,说是……」丫鬟的声音越说越低。 「说是什么!」姜彤目光严厉,声音冷冽。 小丫鬟连忙低了头, 飞快回答,「说二奶奶怀了身子,但月份尚浅,如今被小少爷这么一撞,便落胎了。」 说完后,整个院子一片寂静。 过了好半天,姜彤才终于开口:「八月呢。」 「小少爷被二夫人那边的人带走,慧儿姐姐不让,然后就被几个婆子一同带走了。」 姜彤听到此,一下子站了起来,眉头紧皱,转头吩咐丫鬟去把那只猫给捉回来,她并没有让八月养小动物,所以猫是哪里来的。 随后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匆匆去了程莹雪嗯院子。 姜彤眉目冷清,直往正院去,看见下人,开口问:「小少爷可在这里。」 满院子没一个说话的,都埋着脑袋装鹌鹑。 「去找。」 她话一落,喜儿和几个婆子赶紧去找人。 不多时,在一间房里听见慧儿的声音,喜儿她们赶紧冲进去,果然在里面看见慧儿和八月。 于是立马把人护了出来。 八月看着没事,好似有些被吓着了,看见姜彤,只往她身上扑,姜彤把小孩抱起来,右手一下下抚着八月的后背。 慧儿脸上却有两个明晃晃的巴掌印子。 姜彤眼睛扫了一圈,问是谁打的,没人应声。 只听八月突然出声,说:「娘我知道!」然后伸出手指向一个人。 是个膘肥体壮的婆子。 那婆子眼底有嚣张神色并不惧怕,刚准备出口反驳,姜彤直接轻描淡说了一句「掌嘴」,给生生堵住了。 姜彤身边的婆子机灵得很,得话毫不犹豫上前一步,抬手就是啪啪啪几巴掌下去。 被打的人回过神,往地下一滚,立马嚎开了,说什么世子妃仗势欺人,不把二房放在眼,纵儿行凶,纵仆打人,眼里没有王法没有天理! 姜彤不为所动,一个眼神下去,对方又挨了两巴掌。 正此时,屋子里头的人发现了动静,让人出来看,脸色齐齐变了又变。 姜彤不说话,抱着八月施施然走了进去。 里头围满了人,包括孙氏,二夫人,两位周小姐。还有一屋子婢女在外屋。 姜彤一进来,孙氏怒目而视,眼神阴毒,几乎没喷出火来。赵夫人也不遑多让,有一种要上前撕了姜彤的感觉。 姜彤面色半点不变,方才她在外头已经小声问过八月。 姜彤目光冷了冷,什么八月推倒了程莹雪。 八月只说程莹雪踩猫的腿,他过去抱小猫,对方突然就往地上倒去。 就算没有八月的话,姜彤也不相信八月一个稚儿推得倒程莹雪一个大人,难道程莹雪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是吃白饭的吗! 现在,她已十分确信这是一个局,给她设的给八月设的局。 她丝毫不怀疑人心可以恶毒到这个地步 「你怎么还有脸过来,这没教养得小畜生弄掉了二嫂的孩子!」 姜彤还没说话,一道尖酸刻薄尖利声音就传了过来。 是那位周二小姐。 简直像个没脑子的蠢货。 姜彤怎么会让人把屎盆子往八月头上扣,他还这么小,如果自己保护不了他,小孩子很容易留下心里阴影。 她把八月交给身后的喜儿,不急不缓地往前面走去,走到二小姐面前。 漆黑的眼珠盯了她几秒。 忽然,她抬起手,毫不留情,狠狠朝对方抽了过去。 「啪!」一声脆响。 所有人都懵了,满室寂静。 此刻,姜彤一个人的声音就特别清晰,带着冷然的意味。 「这一巴掌,是教你要做个人。嘴巴不干不净,连坊间的泼妇都比不得你。」 「你!啊啊,你个贱人!」周芸曦反应过来,抬手准备打回去,但被姜彤捉住手腕,用力甩在一边。 然后拿出帕子擦手,「再补充一句,这里是镇南王府,王爷能做主,相公能做主,该谁滚,望你们心中有数。」 姜彤似怕她们不够生气,嗤嗤一笑,嘴下毫不留情,「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们心里那些心思想法,要么,自己消化,要么对别人使。拿八月做筏子,想陷害他,也要问我同不同意,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放肆!你好大的胆,恶妇!我周家留不得你!」孙氏啪地摔了一个花瓶,手里的拐棍敲得笃笃作响。 姜彤今天敢站在这里说这样的话,自然不会怕她们。 她也想要相安无事互不干涉,但是总有人不满足,要挑事。 把手段用在一个稚儿身上,还是自己的孩子,姜彤没办法装瞎,也没办法和平解决。 她就是那种别人触了她的底线,不能忍辱吃亏善罢甘休的人。 说句狂妄的,二房这些人又有什么狂妄的底气呢?不过是一个孙氏倚老卖老,靠着继子生活竟也敢猖狂至此。 姜彤知道她婆婆俞婉秋是个什么性子。 读书人,知书达礼,清高,目无下尘,什么都不计较,太软和。想必年轻是更如此。 这样的性格的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如果她不碰那样一群人,没有孙氏这样包藏祸心的继婆婆,没有一位心思恶毒的妯娌在,肯定会生活得很好。 对于那些骨子里就带着恶意的人,你的善良不会得到认可反而会成了她们欺负你的武器,软弱,会让她们更加肆无忌惮。 人心是不容易满足的,你退一步对方不会适可而止,反而会得寸进尺。这话用来形容二房那一群人再合适不过。 姜彤还能把孙氏当一回事? 对方不过是纸糊的老虎罢了。 姜彤连带看对方一眼都不想。 v第五十六章[08.04] 等了这么半天,终于把太医等来了。 「快请进来吧,病人等着呢。」这话是对着丫鬟说的。 赵夫人眼睛紧紧一缩,几乎没跳起来。 嘴里却飞快道:「好啊,你这安的什么心,让那臭小子把莹雪推倒流产,你却领着一群人进来示威,这是诚心不让莹雪好好休养,要害她落下病根啊!贺氏,你心思怎么这个歹毒呢!出去,你们赶紧给我出去。」 不同于对方的慌张和歇斯底里,姜彤平淡得很,「二婶莫要说话不过脑,小心祸从口出。弟妹她不舒服么,正好,我把太医给请来了。」 姜彤身体几个婆子力气大的很,把二房这边试图裹乱的人推开,恭恭敬敬把太医送了进去。 太医坐在床前。 程莹雪脸色素白,怎么都不肯把手伸出来。 姜彤心中冷笑,索性挤过去坐在床边,脸上阴测测,「弟妹快给太医看看啊,不是身子不适?」一边说一边动手把她手给拽了出来,强行放在小枕子上。 太医捋着胡须开始诊脉。 诊了琢磨一刻钟才收手,说床上夫人身体没多大问题,不过是葵水至,身体略有些受凉,也不用吃药,这几日多注意保暖就行。 姜彤闻言,嘴角露出奇怪的笑来,意味不明地说道:「原是来了月事,怎么我方才听你们说这人是小产,掉了孩子呢。」 程莹雪脸色变来变去,赵夫人也没呛声了。 太医不明所以,却是道:「胡闹!哪个庸医诊的脉,竟能把葵水说成小产,简直不堪为大夫!」 才刚送走了太医,周成骁伴着俞婉秋一起过来了。 周成骁脸色很是严肃,没进内房,只在外屋。 沉声问发生了何事。 喜儿多机灵,眨眼就跪下,把事情来龙去脉全部说了,包括刚才太医的诊脉结果。 她本来还抱着八月,刚把八月放下来,八月就扑到俞婉秋怀里,说这里人坏,欺负娘,还打自己。 俞婉秋心疼坏了,眼睛一斜,揪了一把身旁周成骁的袖子。 王爷一过来,大家退到了外屋。 孙氏和二夫人再也没有一开始的嚣张。 反而唯唯诺诺缩在一边。 姜彤给两人请了安,然后直言不讳对俞婉秋说,「母妃,八月还这么小,就被人冤枉欺辱,设了这个一个毒计来害他,这还是在府里,不提下人,就说二小姐,张口闭口辱骂八月,儿媳忍不了这口气,求母妃爹爹做主!」 俞婉秋自然非常生气,捏着姜彤手保证:「珍儿放心,此事我岂能善罢甘休!」 得了这句话姜彤放心了。 俞婉秋早不似当年, 况现在周成骁还在, 怎么能由得那群人蹦跶。 之前是没个由头, 眼下送上门的大好机会, 姜彤不信周成骁会不动手采取点措施。 俞婉秋受了那么年的欺负, 姜彤不信周成骁心里一点不记仇, 没有丝毫芥蒂。 脸她已经代为撕破,就不必再留在这里, 放手让王爷一个人解决更好。 于是姜彤给两人说一声,就抱着八月,带着喜儿她们回去了。 卢景程回来后自然也就听说了此事, 好好安慰了一番姜彤。 姜彤说:「你儿子才是真受了委屈。」 「八月他哭了?」 姜彤轻哼了一声:「这孩子现在不比小时候,倒没哭,就是小模样有些可怜。」 当时肯定是被吓着了的, 不过小孩子忘性也大, 姜彤很快赶了过去。 回来又陪他玩会儿, 差不多就也就好了。 卢景程琢磨了会儿,才说:「你且看着, 这次说不准父王有大动作。」 什么是大动作?姜彤先是愣了着,随即往深了想, 大动作……对二房来说, 他们最不想的就是分家。这意思是王爷可能会把他们分出去? 她抬头去看卢景程, 眨了眨眼睛。 卢景程知道她已经想明白,嘴角扯着一抹讥笑,「早就不应该住在一起了才对。」 又不是什么亲母子, 孙氏不过是个继母,为人又苛责,和周成骁压根没什么母子情分。 原本总该一起过个年,没得在年尾说分家的道理。不过谁让他们做下这种缺德事,大小几个一起联手起来陷害一个孩子,姜彤不能忍,大房的人也都忍不得,没有一家之主反而要看别人脸色的地步。 卢景程算是了解周成骁,所以猜测他很大可能会趁着这次机会分家分府。 孙氏那人精着呢,老王爷活着的时候没少给她置办产业,丈夫死后她又把持了王府这么多年,手里东西捞不少,就算二房分出去,他们一家也绝对能够活的舒舒服服。 不过就是人心养大了,忘了本分,非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姜彤对她们完全不同情。 果然,事情如卢景程所说,周成骁一出手,孙氏也得老老实实缩着,没有说话得余地。 不到半个月,分家分得利利索索的?二夫人倒是哭爹喊娘不同意,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已经有了把柄在周成骁手上,但凡周成骁动一点报复他们的念头,足够他们喝一壶的。 到了此时此刻几人才后悔,后悔设计大房子,陷害八月。 原本想着让大房吃了这个暗亏,以后对二房永远都有亏欠,就算以后要分家,他们也能对方身上割下一坨肉来。 谁能想到那贺云珍那般狠,直接带着人气势汹汹闯进来,还请了太医,当真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等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 可算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什么都没落得,一家人就这么被分了出去。 孙氏在外面有宅子,面积也不小,一早让人去打理干净,当天就把自己的东西全部运去了那边。 赵夫人几个也一样,各自的嫁妆私产,只那三位小姐的东西少些。 搬搬抬抬的这些自有下人,主子站在一旁张嘴吩咐就行。所以动作很快,一天功夫练绰绰有余。 到下午,那群人就坐着马车走了。 姜彤还没那么好的心去送他们。 孙氏他们搬去了一栋四进的宅子,这边地段也不错,已经很合适了。 需知现在内城可是寸土寸金,有些人有钱都买不到好地段的宅子呢。 可是到底跟王府没得比,可想而知赵夫人以及两位小姐心里落差有多大。 程莹雪更是显而易见的看不上眼,心里烦躁得很。 这日,她借口回娘家,出了趟门。 马车拐了个角她就换了道。 径直往另一条巷子走去。 v第五十七章[08.04] 等到了一家门前,下了马车,丫鬟上去敲门然后,门开了,里头人把人把她请了进去。 程莹雪身后跟着的是自己的贴身大丫鬟,也不多嘴,低着头跟在小后面。 到了地方,把人请进屋,主人才出来。 定睛一看,竟然是安阳郡主。 两人坐在暖炕上,丫鬟上了茶水和糕点就退下了。 程莹雪也对身后丫鬟使了个眼色,人一退下,屋里里就只有她们两个人了。 安阳郡主脸色不怎么好,她之前就收到了程莹雪送来的信件,知道事情失败。 此刻,正皱着眉,语气带着训斥:「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成。」 程莹雪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还维持着笑容:「谁知那贺氏如此狡猾,叫她看出不对劲来。现在王爷抓住这个把柄,竟然将我们分了出来!」 这是程莹雪最生气的一点,她才嫁入王府不久,二房就被分出来了。她觉得自己嫁给周名辉是下嫁了,简直太吃亏,且周名瑄又不似周景程那般生得俊美无涛。 总之就是她现下内心很不满。 高安阳可不管什么二房有没有被分出来。 她生气于没有报复到姜彤,恨不得对方去死才好。 心中不免责怪程莹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现在也看清了,再不指望那些人,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主动去争取,看别人同情施舍是没有用的! 高安阳嘴角划出一道冷冷的笑。 送走了程莹雪,高安阳也出了一趟门。 她把跟在身边的丫鬟打发掉,偷偷去了一家院子。 穿过回廊进了正屋。里头一位穿着黑衣长得高大面目英俊的人正坐在炕上跟手下下棋。 见高安阳来了,那男子面上露出一丝笑,然后一挥手,那属就飞快退下了。 高安阳面上露出些娇羞的神色,黑子男子把人搂了过来。 「多少不见,为夫甚是想念阳儿。」 高安阳听对方自称为夫,又念及她闺明,一张小脸愈发烧得通红,用手轻轻推了一把对方的胸膛,小声道:「胡说什么呢。」 那男子眼睛一眯,笑得有些邪气,一把将高安阳带到炕上,黑白色的棋子散落得到处都是却没人理会。 男子手已经摸上高安阳的腰带,声音嘶哑,道:「哦?为夫哪里胡说了?」 高安阳很快没心思去想别的,软倒在男人怀里。 …… 半个时辰后。 屋里传出两人低沉的说话声。 「你再找找地图。」 「不在五公主那里。」 「还有可能放在什么地方?」 「会不会在皇上手里?」 「应该不会。」 …… 高安阳回府的时候已经过了未时。 长公主叫了女儿过去说话,问她怎么最近总是出府。 高安阳面不改色地回答说家里太闷了,待着无趣。 长公主便笑骂了她两句。 这事就被岔了过去。 镇南王府,芳锦园。 卢景程今日休息,两人见太阳好,就一起在院子里看书。 姜彤手端着书本,慢慢看着。 卢景程就坐在她旁边,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茶几。 他时而偏头往她那边看了一眼,却突然发现了点什么。 「等等,别动!」 正当姜彤准备翻页的时候,卢景程叫住了她。 姜彤讶然,见对方眉眼里俱是认真。 「怎么了?」她轻声问。 卢景程放下自己手里的书本,站了起来,走到姜彤身后,把她那本书拿了过来,然后对着太阳光看。 「珍儿你过来。」片刻后,他对姜彤说。 姜彤赶紧去了他身边,跟随他的眼睛看,盯着书页半天了,什么都没发现,这不挺正常的吗,正准备问。 卢景程又开口了:「你离远一些,别看一个地方的,别用力盯着,就看整张纸。」 姜彤照着他说了做。 没过多久了,就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这太奇怪了! 她眼里看到的已经不是什么小字,而是变成了一副图,一副不完整的地形图! 「相公!」姜彤惊了。 卢景程沉吟许久,才道:「这是太元观观主送你的?」 姜彤点头。 「还有?」 「嗯,还有一本,一共两本。」 卢景程立马说,「这是我们先瞒着,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姜彤不傻,也知道他们这肯定是牵涉到什么事儿了。 还好这里没有外人在,因为看书,丫鬟也都打发到一边去了。 「收起来。」卢景程说道。 姜彤若无其事把书拿起来,两人一起回了房间。又把另一本书找了出来拿给卢景程看。 卢景程对比着感受了一下两本书的纸质,接着把这本也对着窗户照进来的阳光验证了下。 果然,这本也是残缺地图,几乎每一页都是一块残缺图形。 两人都能想到,这若是拼凑起来,怕是一副完整的地图。 姜彤心里噔噔噔作响。 她抬眼,看着卢景程。 低声道:「相公,你觉得,这是什么地形图?」 没办法,她忍不住跟对方沟通下。 卢景程突然说:「珍儿知道太元观的来历么。」 「知道,你以前说过一些。」和圣祖能扯上一点关系,不过后来又突然没落了。 姜彤完全懂了卢景程的意思。 他们两个的猜想应该是一样的。 半晌,两人都没在说话,默默看着对方。 姜彤都没想到玉清送她的两本书会藏着秘密。 那玉清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会不会是送错了? 姜彤和卢景程讨论, 卢景程觉得那位观主应该是知道的, 若是她自己不知道, 送错了一本书还好说, 两本都送错就有些勉强了。 值得深思有待商榷的是, 玉清观主这么做打的是什么主意, 怀抱恶意还是什么? 卢景程不敢确定这点,于是就问姜彤玉清送书给她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比如暗示她在阳光下之类的话。 姜彤想了想, 摇摇头,「玉清师父人比较清冷,压根没说什么, 只道是两本普通旧书无需介怀。」 「哦对了,之前也给我送了一本,不过我没要, 然后师父也没勉强我, 只让我自己抄录一份, 闲暇的时候可以拿出来来看看。」姜彤记起来她还抄写了一本。 说着话的空当,姜彤已经拉着卢景程去了自己的小书房, 把书翻找了出来,然后拿给卢景程看。 v第五十八章[08.04] 「这个就是我自己抄录下来的, 纸张上肯定不会有什么玄机。」 卢景程点头, 两人都明白, 若这本书也有问题,大约只能是在内容上。 然而书本姜彤也看过几回,并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 只觉得内容对她来说晦涩难懂。 卢景程接过,一页页翻开,仔细看了看,一时也没发现问题。便只好叫姜彤把三本书都给收好。 说道:「看来还是要去查一查太元观。」 卢景程觉得玉清观主肯定大有问题,她把东西送给姜彤,却又什么都不说,如果不是今日偶然发觉,估计现在还没发现。 以后也不知会牵涉到什么。 别人有什么目的他不想猜,只知道他们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可能被利用,可能被耍得团团转。 这种滋味不太好,卢景程又怎么会任由其发生,故而准备去调查下太元观。 再者太元道观并不是从一开始就籍籍无名的小地方,别人只看到它现在的没落,须知许多年前,它却能和圣祖扯上关系的。 所以就更加值得怀疑。 两人都没声张,表现得和平时一样,没露出丁点苗头出来。 反正丫鬟婆子们是完全没看出来,不知道他们主义心中才消化了一个大秘密。 晚上八月闹着玩和姜彤睡,平时挺乖的,很早就习惯了奶嬷嬷丫鬟哄着睡,一个是他出生时姜彤还是和新手妈妈解决不来,二个当初姜彤的身体也不好,根本没精力带一个孩子。 就是上次,姜彤怜惜这小崽子被冤枉吓着了,带着他睡了两天,把人兴奋得,现在隔三差五抱着娘撒娇,嚷嚷着要和娘一起睡。 八月不是奶娃娃了,又可爱又会说话,姜彤带他睡倒也不吃力,所以觉得没什么。 况这小东西抱在身上就和个小暖炉似的,虽然他爹也是个大暖炉。 才想点头答应,转而又一想,晚上她还想跟卢景程讨论下事情呢,于是刚张开的嘴巴就迅速闭上了,端起茶杯喝水装作没听见,让他爹去解决。 果然,只见卢景程起身,一把提着孩子的后颈,就给提溜出去了。 一边走一边说:「这么大了还缠着你娘睡,不像话。」 八月像只小猴子一样手脚乱动,随后卢景程单手把他抱在一边。 小孩子动来动去,扒拉住他爹的衣服,垂头丧脑的,瘪着嘴巴哼哼道:「爹爹你比八月还大,为什么可以和娘睡。」 卢景程眼皮直跳,面无表情把八月交给丫鬟,「她是你娘,却是我夫人,你以后也可以抱着自己夫人睡。」 说完不再理会儿子,大步回房。 留下八月一脸茫然,想着,夫人是什么?娘是夫人吗?为什么他爹有夫人? 卢景程手里有不少人姜彤是知道的, 自从他被认了王府之后, 周成骁有意补偿儿子, 说起来这么多年到底是他们亏欠了孩子。 周成骁势力大, 地底下人脉更不少, 于是, 在还没来京城起,便将一些东西一点点交给了卢景程, 后来发现他这儿子本事不小,御人用人之术几乎不需要他多言。 周成骁就彻底放心了 所以派出几个人查太元观不算难。 卢景程也不急。 他这倒是和姜彤商量了下,就决定把那书先拆开。 姜彤这边儿没问题, 点头同意。 这不,晚上,两人关在房间里, 打发走下人, 说无需她们伺候, 不让进来。 两人盘腿相对而坐,火炕中间放着小桌几。 墙上挂了好几盏灯, 照得房间里亮堂堂。 姜彤准备好了小剪刀,动手, 把用白线订成册的蓝色书, 一点一点给拆开。 拆成一页页的纸。 这书本一点不厚, 姜彤数了数,拢共二十页。纸张质量确是非常好,有别于一般的纸, 比那上等的宣纸还要好上几分。 每一页只有中间一小块是地形图。两本书被姜彤全部拆开,就是四十页。 在白天的时候,两人就把印出地图的地方做了浅显的记号。 现在要把四十小块拼成地图,肯定要把中间地图部分给抠剪出来。 姜彤怕自己毛手毛脚把东西剪弄坏了,于是把剪刀递给了卢景程,道:「相公还是你剪吧,我怕我手抖。」 卢景程轻笑,捏了捏姜彤的耳朵,随后才接过了剪刀。 这么多纸,姜彤把它们还是按书本原来的顺序页放好,然后一张张递给卢景程。 卢景程下手很稳,动作迅速,因为标过记号,也不担心会剪坏。 剪好一张,姜彤就把那小块拿过来放好,不让它们顺序错乱。 用了点时间,两本书的纸页全部弄好,剪成小块地图。 一小块一小块,全是一样大的方块,就这样打眼看着,和废纸一样。 他们也不着急,这纸只有在凑在明亮得太阳光下才会显示出内里玄机。所以,还得要先在太阳底下一一比照着,等把图画出来,之后才能拼出完整的东西。 「至于这个原样就先留着。」卢景程说。 姜彤也是这样想的。 这事也没交给别人,还是要姜彤和卢景程两人自己动手,好在两人都聪明,笔下功夫也不弱。 两人决定各自都要画完一整副,然后两幅图再作对比,若是哪里不相同的地方,能发现问题,及时纠正。 平时姜彤时间多一点,卢景程每天要去上班。 不过一天中,两人其实都很难找到很长的空闲时间,况在冬腊月里,有太阳的日子也不是很多。 所以两人都是慢慢的磨,一直磨到过年前几日,姜彤手上的这副差不多画完了,卢景程那边慢了一点,差不多正月里才完成的。 都绘完了,抽了个时间,姜彤把接两边画的拿来一一对比。 两人都是心细之人,检查下来,竟是无一处不相同。 张张都能合上。 姜彤眯着眼睛笑了,乐的很。两人坐在暖炕上,开始拼图。 不过这地图都是条条线线构成的山包,没有明显的变化并不好认。 两人尝试了好几种顺序和方法,似乎都不对。 姜彤皱着眉苦恼:「似乎不是依照书本排列的顺序来的。」 卢景程自然也知道,于是,他再次把那本姜彤抄录的书拿来看。 竟果真给他发现点什么。 书里的文章有某种特定的规矩,找出来后对应的居然就是那地图的排列方法。 卢景程解释给姜彤听,两人心中具是一凛。 v第五十九章[08.04] 于是迅速全部解读出来,把地图块拿来拼。 过了几日,一副完整的地图终于完成! 两人在屋内拿出来看,心中眼里皆是惊叹。 「相公,你说,这不会就是那个…宝库地图吧?」姜彤心里这种感觉很强烈了。 结合原着小说里的剧情,除了那宝库能弄出一个地图来,似乎再没有别的地方这么神秘。 卢景程一下子伸手捏了捏姜彤的脸,声音极低,「此事不可再轻易说出口。」 姜彤自知这是桩麻烦事儿,也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想不通这般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落到了自己手里。 「会惹麻烦?」 麻烦肯定是有的,卢景程沉吟了会儿,道:「别担心,大不了直接禀明皇上。你我本就是无意且无心牵涉其中。」 地图就这么被他们弄了出来…… 「也不知道钥匙可有寻回?」姜彤低语。 卢景程摇摇头。 然姜彤这里才提到,皇宫那边,皇上身边的暗卫已经探寻到了消息。 起因是一名小宫女,看见被五公主画出来的那把钥匙总觉得眼熟。 想了许久,终于被她想到曾经好像在一个小丫鬟身上见过同样的画纸,上面画的就是这样一把外形奇特的钥匙。 那是有一天,御花园里好几位贵人在游玩赏花,御厨那里做了新鲜点心,主子们用了两块就说赏赐给们宫女。 当时他们分点心,有一个丫鬟没找到手绢,就从身上掏出一张纸来,当时那丫鬟摊开黄纸,她瞧见上画了东西,就是一把钥匙,不过当时没多想。 那丫鬟没穿宫装显然不是宫里的宫女。 这位宫女仔细想了想,那天安阳郡主也在,对方就是安阳郡主带来的丫鬟。 原本宫女怕惹麻烦没准备说,之后又听五公主那边说,谁看见那把钥匙,或者是能提供线索,重重有赏。 宫女就有些心动了,这宫里谁不五公主为人啊,虽然甚是受宠,又有些清高,但从不打骂下,反而极是大方。 于是一咬牙,宫女就去把这事告诉五公主了。 五公主把事情从头到尾问了一遍确认,果然也没有与人为难,赏赐了不少东西给宫女,才让人退下了。 之后,五公主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皇上。 相信皇上定会查明真像,早点把钥匙找到。 皇上得知牵涉到了安阳郡主,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想头,却也迅速点派人去跟踪查探高安阳。 这么一查。 高安阳私通男这事完全暴露了。 让暗卫给捉了个现行。 彼时高安阳正依偎在那位男子身上,几乎衣衫不整。 暗卫的冲进屋子的时候,高安阳吓得尖叫出声,那位男子却迅反应过来,他武功不俗,几乎与暗卫打成平手,不过暗卫人多,一对多的情况下对男子不利,眼看要被擒住,关键时刻,男子从怀中一把掏出钥,出手如电,向另一边甩了出去,暗卫护着钥匙,手一松给了那人可趁之机,逃走了。 钥匙找了回来,拿去让公主鉴定,确认是真的。 当日那男子逃走,他的两名收下却被捉住,已经被关押起来正在审问。 皇上看在长公主的颜面上,没将高安阳那私通暴露出去,到底给压了下来。 他现已然对高安阳没有半分情谊,但既然人家牵涉到这件事情中,理所应当要接受审问。 皇上可不是糊涂人。 将高安阳交给专人盘问,这人一点苦头吃不得,很快就认了罪。 事情是她所策划,那男人是她去温泉庄子后认识的,钥匙是她安排人偷盗的。她知道那钥匙可以打开一个宝库,连这消息都是她说给那男人知道的。 然等皇上问起高安阳那人的来历,高安阳却知之甚少。或者干脆闭口不言。 好在皇上也没打算从她嘴里问出点什么。 暗卫撬开了那被捉住的两人的嘴,那男子的身份被盘问出来。 原来黑衣男子竟然是礼国人,礼国是大周朝的临国。 这人对高安阳谎称自己是礼国的太子,此次过来大周是是要办一件绝密的事。 此人对高安阳极尽温柔体贴,高安阳很快沉沦倾心于他,对对方的话信以为真,之后还和对方说了宝库的事。 而其实,那男子压根不是什么太子,而是礼国皇帝的义子,从小跟太子身边做事,对太子言听计从,且家中早有妻子姬妾无数,为人最是风流,喜好玩弄女人。 这次来大周国办完事,潜入了长公主的温泉庄子,原本是想泡泡温泉,没想到遇见了高安阳。 眼看对方生的还不错,那人起了淫性,就引诱了高安阳。两人成其好事后,高安阳更是对他一心一意,说了许多宫中以及高门的辛秘之事。 男子本来打算睡了人之后走人,乍然听闻大周有个隐藏的宝库,然后就动了心思,等高安阳把钥匙偷来之后,他就更加信了三分,紧接着诱导高安阳赶紧找出地图…… 皇上从手下口中得到这些回话之后,一时真的哑然了。 他还有点不敢相信。 高安阳竟然会愚蠢到这个地步,轻易就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给骗了。 皇帝脸上表情有点复杂又有点一言难尽。 还看了另一边的卢景程一眼,那眼神似乎是在说,‘爱卿,你也不相信世上竟有如此蠢顿的人吧’ 这之后似乎又有丝丝的庆幸。 大约是在庆幸,那时终究没和高安阳走在一起,娶了对方。 不然,真不敢保证,有这样一位皇后,后宫内会不会发生点什么丢丑的事。 钥匙寻回了, 这段风波也就平息了。 只是常宁长公主得知女儿被人所骗,简直没气得立马晕厥过去, 不过却还要忍着撑着,因为安排策划偷窃公主钥匙事件是自己女儿, 这是天大的罪过。长公主无法,只能哭着向皇帝请罪, 求皇上饶恕安阳这一回。 泄露先祖留下宝库这事兹事体大。往轻了说安阳郡主是年幼无知为人所骗,可往重了说那就是勾结异国,动摇国本。 终究,皇上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 只夺去了高安阳郡主的封号。 随后让长公主把高安阳带回去了。 这事是完全瞒不住的, 很快高安阳就成京中许多了人的讨论对象,一个个分析着她到底是做了什么事, 触怒皇上至此。 不过皇上除了夺了高安阳封号之外再无其他动静,是以出背后议论妄加猜测几的人当着面儿是不敢说什么的。 v第六十章[08.04] 另一件事,卢景程派人去调查太元观的人也回来禀告了消息。 这太元观虽有历史, 但往昔种种实在过去太久, 早已经没了寻察的源头。不过, 也确是在观中寻着旧物, 其中竟有基本圣祖落了私章的手札, 由此可以证明当年圣祖同太元观的关系非比寻常。 姜彤和卢景程二人一听,心中越发肯定那番猜测, 宝库的事, 或是圣祖一早留下的手笔, 且这事太元观历代观主必然知情。 不然如今,地图也不能由玉清送到姜彤手上。 姜彤觉得这事就不是他们能掺合了的,卢景程更是知晓其中轻重。 故而翌日,卢景程就带着地图去皇宫求见了皇上。 君臣二人在书房内密谈了一番,出来后,卢景程神情放松,皇上就是非常高兴,更是时而朗笑出声。 一旁的太监见此情景,心中不免想着往后怕是要对周世子更加尊敬两分,瞧这模样,皇上极是信任喜欢对方呢。 宝库乃是皇家秘密,不能外出,卢景程最后只更王爷通了个气儿,让他爹心中有数,便就此隐去不提。 那宝库既是国本也是后路,如今大周朝廷繁荣昌盛欣欣向荣,皇上暂且没有动它的打算,所以目前继续隐下最妥当。 只要不危害到自己,姜彤自是没多少兴趣,不过几日便将这事抛之脑后。 如今王府二房不在,平日没有了那几位周小姐三五不时的明讥暗讽,阴阳怪气,可算是清静多了。 过完年出了正月不久,给八月请的那位老师就正式上岗了。 八月彻底结束了他的无忧无虑的放养生涯,开始要正正经经拿课本开蒙了。 在教育这点上,姜彤和卢景程保持一致,并不过分溺爱八月,既然要开蒙,就得有个正经读书的态度和模样。 姜彤也有意识培养八月的各种规矩和观念,教他怎么安排时间,不再跟以前似的胡乱玩闹。 不过也没有苛刻就是了,只是一个大致的指导方向,旨在从小培养起好习惯,毕竟年龄摆在那里。 这么点大的孩子功课肯定不会很多,所以八月并不排斥,学得还算开心。 现每日都是下午一个时辰的课,晌午吃完饭以后过去。 等到天气更暖和一点的时候,章宜宁就要出阁了,嫁人前夕,她邀约了几位闺中友人去府中做客。姜彤也在其中,大家一同祝福了她。 章宜宁出嫁以后,并没有和姜彤断了来往,两人性情相合,志趣相同,越深入交流感情越发好。 在一起时既可以赏花论月,又可谈诗词歌赋。 章宜宁相公也是个难得深情之人,极爱护章宜宁,两人感情非常好。姜彤也替她感到开心。 这日,两人说起高安阳的事情来。 皆因高安阳定亲了,说的男方倒也是显赫世家公子,乃征西将军府的二公子。 这位蒋公子也没什么可置喙呢,为人比较低调,只有一点,蒋公子曾经订过一门亲,但是那位姑娘还没过门就病死了。 有些人比较忌讳这个,不知怎的就传出些类似于蒋二公子八字硬之类的话。 蒋夫人怎么能能不生气,就因为这个,那这个人家中庶女也敢上门说亲!可把她怄得半死。 后就说到了高安阳,虽说高安阳现在没了郡主身份但还是礼国公府的嫡女,母亲是长公主。 蒋家也不在乎那什么郡主的名头,他家根本就不需那些来景上添花。 于是不多时两家就定亲了。 长公主为了这个女儿也是操碎了心,女儿那件丑事虽然被隐瞒了下来,可到底还是不一样了,这亲事自然不能可着京城里最好的男儿选。 但她也舍不得让女儿吃苦,挑来选去,最后挑中了蒋家的二公子。 那二人定亲不是秘密,姜彤几个也就都听说了。 她和章宜宁心底虽都知道高安阳的大致为人,但对这门婚事也并不妄加评论。 只是听闻那蒋二公子是个尤为低调正直的人,而高安阳脾性却是冲动易怒,心胸略为狭隘,记仇。 这样两个人,若在一起了不知将来会是个什么境况。 不过这不是她们这些外人该关心的。 此时的姜彤自然不会知道,高安阳嫁过去蒋家不过一年,就把偌大一个府闹的不安生,成亲后动辄跑回娘家,只等着蒋二公子做低附小来把她接了回去。她就像只斗胜了的公鸡,骄傲自大。 终于,蒋二公子不堪折磨,在又一次高安阳不敬长辈,气病了府里的老太太后提出合离,彼时高安阳还满不在乎,她并不喜蒋二公子,觉得他为人懦弱不堪,于是不待告诉长公主,毫不犹豫接了和离书,然后带着嫁妆回了公主府。 等长公主知道后已是木已成舟,再无挽回的余地。 …… 姜彤只比章宜宁大了两岁,但她家八月都四岁了。 一般越是权贵大户人家自是却不会让家中女儿十三四岁嫁人,但是这种情况在别处,普通人家可不少。民间更是没少听说女子没张开生孩子没生出来一尸两命的事。 姜彤这么早生了孩不是她自己的意志,谁让她一穿过来就肚子里穿揣了孩子,这个不好拿来比较。 如今她也才十九岁,青春靓丽得很,和章宜宁挨在一起两人是各有特色,姐妹似的。 且她从来是洒脱自主的人,没有说嫁了人就只能围着相公孩子转,外家伺候婆婆。 这种情况在姜彤这儿完全不可能存在。 恰好章宜宁也是这类人,两人约在一起讨论诗书画作就有说不完的话。 偶尔带着八月去章宜宁那里玩儿,姜彤跟八月穿了一个色系的衣服,两人牵着一起走,不像母子倒像是姐弟。章宜宁笑说了好几次。 姜彤还哼哼得意,反以为荣。 言道这说明她脸嫩,精神状态好啊。 等回去后还同卢景程说起此事,对方没笑,她自己反到在被子上滚来滚去笑个不停。 卢景程勾起她的下场捏了两把,又凑过去亲了亲,随后贴着人的耳朵,说了一句话。 姜彤脸蛋红扑扑,还微微喘着气,听到卢景程的话,先是一愣,然后伸手去推卢景程,飞快摇头,嘴里哼哼,「不要不要。」 说罢身体灵活地滚到一边。 卢景程大手一捉,就把人抱了过来,压在自己怀里,抬起她的脸蛋,挑眉问:「为何?」 他这也不是要等人回答,是以话才落,就侵身凑近姜彤,对着那粉嫩水润的唇瓣吻了下去…… 番外一(1)[08.07] 【番外一:周名瑄】 周名瑄从出生起就是孙氏给抱了去,去了后就再没回过王妃得院子。 养到三四岁,尚且还不知事的时候,周名瑄经常会听到身边伺候的丫鬟在一旁嘀咕,说什么王妃不喜欢小少爷,嫌弃小少爷蠢笨吵闹,自己的孩子也不愿意养,还是多亏了老太太心慈,把小少爷抱了过来,不然不知得吃多少苦。 那么大点的孩子不能明辨是非,这些话听得多了,就渐渐在心地生了根发了芽,却王妃的确很少寻他,更别说亲近。 如此,周名瑄便也对那没见过几次面的母亲没甚好感。反正待在祖母这里什么都有,吃的喝的玩儿的用的,只要他嚷嚷一嗓子,下人们无有不依的。从来都是要什么,只需说一句话,就有人眼巴巴捧到他面前。 这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制止力,这样无条件顺从只会助长脾气。当知道自己要求什么都可以得到的时候便一点一点恶劣起来。 性子一经养成就很难再改。 等到周名瑄七八岁大的时候,他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小霸王,脾性急躁,不听话,丫鬟一个没如他的意,抬手就是打板子。 有人告状,他去见孙氏的时候,孙氏从不问责,总是眯着眼睛叫他乖孙,然后把错处推倒别人身上。 周名辉越发有似无恐。 十四岁的时候周名瑄第一次在外头闯祸,把一位官员的儿子给打了,流了一脸的血。 不用怀疑,孙氏自是一味维护。 而那次,是周名瑄第一次见他母亲俞婉秋发怒。 她把他叫至跟前,那张美丽而高贵的脸是冰冷的。 她问他为何要打人,问他知不知道错? 彼时周名瑄已经被孙氏养得不可一世,又「从小知道」自己母亲很讨厌自己,故而不止不认错,还大大咧咧同俞婉秋顶撞。 他见到那个,被叫做母亲的女人,满脸苍白,一副随时要倒的样子,不知怎的,心里突然闷了一下。 可紧接着,那女人越发冷酷,让他罚跪,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周名瑄冷冷一笑,少年人心里那点奇怪的感觉瞬间消失不见。心想祖母说得果然没错,她根本不喜欢他。 他嗤地一声,当即跪了下来,可也给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跟在他身边五六年,哪能不懂主子的心思,当即悄悄溜了,跑去老太太的院子搬救兵。 果然不出一刻钟,孙氏就带着十几个下人气势匆匆赶来。 二话不说把周名瑄拉起来先是心肝宝贝肉地叫唤了一通,然后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将王妃斥责了一顿,说她蛇蝎心肠,虎读尚且不食子,她竟狠狠心打骂一个孩子,简直不堪为母。 俞婉秋气得昏了过去,贴身丫鬟把她抬回房间。 孙氏一脸不屑。 周名瑄心中滋味难言,手指头无意识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周名瑄记得,自此之后,俞婉秋就很少再将他叫过去说话了。 她不再轻蹙着眉头,一遍一遍对他说,不可以这样做,不能那么做。 以前听到这些话,他只会觉得烦,认为这个女人连养都不养他,又有什么立场来说教他。 他这暴躁的性格早已经养成,心里不舒服自然就是当场发作出来,是以每一次两人的见面,都会弄得不欢而散,没有一丁点母子间该有的温情。 也许心里是有一丝感觉的,只不过从来以自我为中心的少爷学不会服软,于是,两人的关系便是一直那样僵硬。 他知道她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偌大一个王府,她一个王妃,存在感却极底。她那院子总是极冷清的。 有一次府里举办宴会,外头热闹得不行。二房的赵夫人穿着打扮的珠光闪闪,身边跟着几个女儿,在园子里招待客人,一派主人模样。 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二房向来如此,周名瑄起初并没觉得有何不妥。 只是以后,经过俞婉秋院子的时候,往那边看了看,才恍惚察觉,似乎王妃这里永远是冷冷清清,大多时候关着门,院子里有隐隐药味传出来,下人门脚步一个比一个轻。 他有片刻的怔忪。 周名瑄很少去向他母亲请安。 就那次,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她的儿子。 然,当他想踏进去看她一眼的时候,却怎么都迈不开那一步了。 周名瑄以为他的一辈子会这么过下去。 作为地位尊贵的王府世子,荣华富贵一样不缺,在这京城少有人敢惹他,肆无忌惮,嚣张不可一世。 只是从未想过,世事竟是如此无常难料。 一夕之间,王府世子成了普通平民。 原来他压根不是什么高贵出身的世子,不是俞婉秋的孩子。他只是个寡妇的孩子,十几年前,因亲生母亲的一己私欲,将自己同王妃的孩子调包了。 被皇宫派来的侍卫谴责送走的那一刻,周名瑄是茫然的。 茫然之后他内心深处涌出一丝丝恐惧。 却到底在恐惧什么,细细想来,又觉得并不明确。 触不到摸不着。 但到底无法避免,周名瑄颓废了一段时日。 然他的颓废又和别人不一样,只是变得更加无所畏惧,对什么都放肆了。 回到那些个小县城,周名瑄看明白了很多事。 孙氏对他并非真感情,那人的喜爱从来都是捧杀和放纵,是假的。将自己养成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是他的目的,二房野心很大。 周名瑄并不是一个感情丰富或者说心软的人,他更不蠢。 他作为王府大公子这么多年,虽然从小养在在孙氏院子里,然两人之间并无多深的祖孙情谊。 有些事是经不得推敲的,只到了如今,忽然回忆那些事,就能知道很多事是个局。 认真说起来,他乃是几个老嬷嬷带大,从没有一个人真正的对他嘘寒问暖关心过。 孙氏那些人,在外人面前流于表面虚假的疼爱关心周名瑄内心没甚波动,并且能够假模假式从容应对。 整个王府对他无底线的纵容,加上有心的引导,周名瑄如孙氏所期盼的那样成为了一个一无是处的纨绔。 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毕竟占了让人十几年的富贵命,如今不过各归各位而已。 然而细细想来,到底意难平。 番外一(2)[08.07] 人总要用一套理论来说服自己,接下来才能好好生活下去。 身娇肉贵了十几年的世子当然没法适应那等贫苦的生活。 更甚者,他还有一个生母。这叫周名瑄心底的厌烦无法发泄。 从前,他和俞婉秋的关系不好,如今,这位生母也不能让他侧目。 陈桂香对他总是小心翼翼和讨好,周名瑄知道自己没法回报给对方同等的感情和期待,最多,也只能当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母亲?那是什么。周名瑄从来不屑一顾。 他兴致好的时候,会向陈桂香问起她「另一个」儿子的事。 每当那时,那老妇的表情总有些不自在又有些恍惚。 她反复说过一句话,「他是个孝顺孩子,可自从娶了那个恶妇后就不好了。」 这话语气也是奇怪,前半句似心疼,后半句又极度厌恶。 这让陈桂香面部有些扭曲。 周名瑄眯着眼睛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陈桂香这么咬牙切齿,像是恨不能生嚼了她的肉一般。 他糊里糊涂被送了回来后,自然是把当年之事调查了个明明白白。 然后非常确定,陈桂香不是什么好人,但她并不聪明。 他那时也挑眉勾唇极尽嘲讽过对方,道:「既然有胆子换孩子,那便该把秘密从生瞒到死,带到棺材里去才是,这般不上不下,反害得多少人不安生。如今我亦怕是当不了你的乖儿子。」 与贺云珍第一次见面是个巧合,他才发现,她生了副嫩生生的乖巧面容,杏眼桃腮,极为好看。 手里抱着个小孩,似乎并不熟练。 周名瑄不知当时的自己中了什么邪,却不可否认,他这副画面记载了心底。 再后来,他从陈桂香那里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自己的生父是谁。 周名瑄从来不是什么仁善之人,他把握住这个机会,重新返回了京城。 之后顺利认亲,改了姓,成了李家的儿少爷。他手下狠亦无情,明白怎样收归权利,怎样让府里人投向自己,为自己所用。 其他的,就是有意无意就在关注镇南王府的消息。 他在京城长大,在这里生活十几年,消息渠道人脉不少。有些事,比贺云珍知道得更为清楚。 只是没想到,贺云珍会被发配到一所道观去当道士,皇上如此做单单是为了让她给自己亲侄女腾位置。 周名瑄不无嘲讽地想,皇家人可真有意思。 及至后来,他自己都没想通,为什么会去道观看贺云珍,甚至告诉了她一个尤为重要的秘密。 或许有些事早就是命中注定了的,就像周名瑄,他占了别人的位置十几年,可终究,到了时候,依旧会还回去。 回到自己原有的轨道。 他想明白了也就渐渐放下了,各人自有自己的路要走。 周名瑄骨子里就不是能任人压住的人,他嚣张傲气,一朝被打落,却又给了他翻身的机会。既然当了李家二少爷,自然也该得到自己该得的。 拱手让人这话不存在。 李长兴的夫人乃善妒之人,很不能容人,见周名瑄已然是一万个厌恶,恨不得人直接死了才好。 周名瑄不是世子,但身上一身气势依旧在。富贵宫廷养出来的孩如何是一般人家比得了的,李家那瘸了腿的大公子身体健康的时候尚且被人比到尘埃里,更别提现腿有了残疾,心智早就被摧毁了。早已不值一提。 周名瑄见过那人一次,就再不把对方当成对手。 那人还没资格。 周名瑄傲气十足,自己的儿子颓废不堪,如此两厢一对比,李夫人心中越发不忿,不愿接受。她为这个家操持了二十多年,到头来却便宜了一个庶子! 周名瑄能认自己是庶子?他虽对陈桂香无感,却不容许有人说这样的话。 李夫人用各种办法来对付周名瑄,周名瑄反用在对方身上。 他手中并不缺钱,说来好笑,那时他被强行送回万安县后,周成骁去看过一次,王爷不能把他留下,唯一只能在钱财上做出些补偿。 周名瑄低低地笑,心想,到头来,他却还是靠了他这位「父亲」。 李夫人那些妇人手段对付不了周名瑄,他极聪明,手段果敢狠毒,做事利落不容情,报复心更强,害他的人从来占不了一分便宜。 他还是王府世子的时候,什么都有,不需要额外做什么,自有人将这无数的东西捧着送到他面前。 如今呢,李家并不算大富大贵人家,读书人走到进士这一步的也不过李长兴一人而已。 所以,周名瑄想要什么,都只能靠自己去争取。 李家大少爷已经废了,李夫人心中如何不甘心,去使绊子,也不能阻止周名瑄渐渐成为李家的第一人这一事实,最能撑起李家的一个子嗣。 李长兴知道这儿子的资质后只有狂喜的份,家里资毫无悬念向周名瑄倾斜。一家之主的态度决定了下人对新来少爷的态度。 这还仅仅是个开始,等周名瑄开始决定科举入士之后,更是一往无前。 在王府时他是被孙氏带着养废,可别的不管,王爷却依旧给而已延请厉害的先生授课。 他在外头再如何纨绔,但是王府的教育资源放在那里,周名瑄性格恶劣同样聪颖才思敏捷,学的东西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如今走了这条路,更是一路顺势而发,不过两年功夫,就依次取中了秀才举人。 这一连番下来,已然奠定了他在李家不可撼动的位置。 如今那些下人也只知二少爷不知大少,李夫人看清楚形式,为了还未出嫁的女儿只能收手隐忍下来。 事实是,她之前做的那些恶事李长兴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随着周名瑄越来越厉害,李长兴再不能再坐视不理。 故而,李夫人灰溜溜败下阵来,她已经没了争夺的余地。 那些庶女们也高兴有这样一个兄长能出头,大少爷废了,如果李家没有后来人,她们如何还能嫁一个好人家。 一时偶尔,周名瑄会想起来些以前的事,他和俞婉秋之门日生硬而别扭的母子情。 贺云珍,那个当初抱着孩子的小姑娘。 偶尔的,总会在他脑中浮现。 有的人,总能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番外二[08.07] 【番外二:魏晔鸣】 魏晔鸣是后来才想渐渐明白,从那年在八角亭没里见着那小姑娘起,他就落下了些什么。 遗憾的是,那时候,骄傲自大的三爷没想明白。也从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有一颗儿女情长的心的。 那会儿他只知贺姑娘可爱,可爱到即使她已经成了亲,却还是骚动了他的心,让他惦念不已。 不过那种感觉也不是头一次,欲望和念想,自魏三爷识得女色以来身旁红颜就没少过,所以熟悉。以至于那次,他就没多想。 原本按着魏晔鸣的性情,看上了谁,不管其他先把人弄到手吃到嘴再说,。这人情场浪荡惯了,焉能不知得不到手的才最是惦记。 偏偏当时碰上别的要事,不得不暂时压住心思,先丢开了手。 但这种事在兴头上最好,一耽搁久了,脑子清醒过来,就不似当初那般果决。 不过他也没放弃,寻着个机会半真半假救了人一命,就这样和人搭上关系,认识了。 要不怎么说他和贺姑娘之间欠缺了点缘分呢。 魏晔鸣自嘲一笑,后来,她突然去了京城,夫君摇身一变竟成了镇南王爷的儿子。 他那时候借故送了她个礼物却后来对方又退了回来。 魏晔鸣当时啧了两声,觉得自己似乎不必再纠结下去。 那时她的身份也不是他能随意动的了,魏晔鸣何其骄傲,亦不愿为了个女人失了风度。 所以他撩了开手。 只是魏晔鸣自己都没想到,原来,费了心思的,就不好收回了。 之后竟时时想起贺云珍来。 想起她的娇憨可爱,清纯动人。 魏晔鸣觉得自己有病,不过是没见过几面的丫头,和至于此。 他自省轻嘲,旋即,连夜收拾东西离开京城,去边塞寻好友去了。 有那心思想着烦心的儿女情长之事,倒不如上战场多砍杀几个敌人,和好友士军们一起多饮几坛烈酒。 果然边塞那等地方最是容易忘记一切,让人没心思多想。 然魏晔鸣没想到,没过多久,他接到京中来的消息。 贺云珍被皇上下旨贬到一所小道观去清修去了。 原以为早已放下,到这刻,魏晔鸣不得不承认,不知何时起,他早把那姑娘放进了心底,原只是被蒙了尘,埋了起来。 自欺欺人罢了。 他没继续逗留在边塞,他不是好友,自小以保卫家国为几任,本质上魏三爷还是那个浪荡不羁的纨绔子弟。 他又回了京城,家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得知这孩子竟然要去道观。 魏夫人当即起了疑心。 连忙把儿子拉过来询问。 魏晔鸣挑着眉笑:「左右最坏不过给娘娶个道姑回来。」 他自来随心所欲惯了,丢下这句话,不管他娘还懵着,就骑马飞快离去。 再后来,他还是没见到人。应了那个天意,两人似乎缺了缘分。 魏晔鸣苦笑,他知道自己带不走人家。也没那个本事,不是怕卢景程,是怕那丫头心里没她。 这又算什么呢,他的一厢情愿是么? 毕竟,他们之前,连开始,都没有过啊。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书生娘子有钱途》卷一 作者:程见微 02、《书生娘子有钱途》卷二 作者:程见微 03、《书生娘子有钱途》卷三 作者:程见微 注2:本作品由豆豆0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