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撩到个龙神大人》 第1章 恕我无法负责 月夜初起,薄云游弋,凉风微动。 浅山空谷之中,一位看起来约莫二十岁上下的素衣姑娘正吃力的将一桶热水抬进屋内,倒入一只大浴桶中。那偌大的桶如今水不过刚刚一半,水底沉着各种不知名的药草,胡乱搅合一起,她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臂,探入水中试了试,便蹙起了眉,显然对水温不甚满意。 叹了口气,姑娘抽回纤纤玉手,顺手从水中捞出一颗飘在洗澡水中的小灵芝,塞入口中咬了一口,便又丢回水里。转身,拎着水桶又走了出去,到侧面的灶间去继续烧水去了。 同样是在这片山谷之中,天上一阵风动后树林间响起了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音,一个男人忽然现身,扶着身边的老树喘息。若是对这远近一带地域有些神仙常识的小仙小妖便该认得这张有些冷漠清贵的脸。他正是觅云湖洞府中修炼的那位龙神大人——辰晷。 他今日一身箭袖蓝袍,深深蹙眉,脸上有汗水不断滚落,眼神四处寻找一圈,渐渐落到了不远处的小屋灯火上。 这荒山深林之中,居然有人家? 恐怕不是凡人。 顾不了太多,他现在燥热难耐,口渴难忍,不能继续运功飞离,只得奔着那深夜中唯一的光线而去。 今日真的是背极了。东面温河水君家里办喜事,特意下了帖子来请,他不好一再推辞,便去了趟。可谁想,也不知这水君都请了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居然让他着了那银面狐狸的道,中了她的媚骨之术。想那狐族中也有不少得道成仙了的,可是不管是成仙的还是继续偏安魔道的,各个都一身的好魅术,动不动就搅得仙魔各界出点子大八卦。 今日算是被小龙神大人见识到了。如今,辰晷越是运功那股子邪魅的感觉便越明显,他必须得找地方想想办法,熬过时间解了这术法才行。 转眼间,素衣姑娘又烧出一桶水进来,倒入桶中,再探手试试,这次似乎满意了许多。她甩甩手上的水珠,丢下水桶,大门也不关,转身往小屋里间去了。 她才进了里面,辰晷便走到了小屋门边。他探头打量,并未看见人。这屋子简素异常,平平无奇,目前唯有屋内正中的一只冒着热气的大桶算得上最醒目的家具了。 辰晷捂着胸口,停在门边闭上了眼睛。翻涌的血气不断袭来,一浪高过一浪,冲得他头晕不已,难受异常,连呼吸也凌乱起来。看了看远处那桶水,不急细想,待那股上涌之气退却之时,他一个旋身,幻化成一条金鳞小龙直接没入了桶中。 水漫过来,滋润进身体,他总算觉得好受了许多。 不多时,那素衣的姑娘再从屋内走出时,已经褪去了身上全部衣物,披散下乌黑长发,她点着脚,心情不错的走向自己的浴桶,根本没有注意门口那里留在地上的一摊蓝色衣物。 来至桶边,扶着桶沿,踩着垫脚的小板凳她便要往水桶里迈去。长长玉腿刚刚抬起,那水面却突然破开,“刷拉”一声,不及躲闪,兜头浇了女子一头一脸的洗澡水。她就那样石化在那里。 水滴顺着长发滚落,女子一张好看的瓜子脸,眉清目秀,眨着氤氲水汽中的大眼睛,一动不动,面对这惊人突变生生一步未退。 而刚刚还平静无波、空无一物的洗澡水中,如今居然坐着一个男人!那人与她四目相对,目露凶光,打量了她一眼。辰晷浸在水下的手指默默掐了一个诀,随时准备一击击杀了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不怀好意的……**。 女子虽然未跳开,却也下意识的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眼,嘟囔开口:“男人居然长得不一样啊。”然后她将眼睛停在了他胸口上,在那肌肉线条分明的白皙皮肤上,居然裂出一道长疤,而疤痕之中嵌在骨肉之内,居然有一颗金色的珠子,流光转动,引人侧目。女子生生看呆了。 “你是何人!”辰晷喝问,打断她的思路。 女子又愣了片刻,似乎才突然反应过什么来,一下子跳开,“你,你是什么人,怎么在我的浴桶里!我那么多药材不是浪费给你了!” 屋子里一瞬间静默下来。 辰晷剑眉星目,微微蹙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女人,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在这样的处境之下,此等尴尬场面,这个女人,居然还在考虑药材?! 何况,这浴桶中的药材种类繁多,相生相克、廉价昂贵、外敷内用的胡乱丢在一起,治什么的都不缺,却没一丝合理的逻辑,能不害命就不错,还指望治病不成? 手上捏着的诀松懈下来,他并未在这个笨女人身上感觉到修为力量。然而,他才松了下来,之前那股子身体中的热浪便卷土重来,直击他的大脑。在一阵空白之后,他缓缓晕了过去。 女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浴桶里的男人,良久才回过神似的。她也不去拿衣服什么的,直接便走到浴桶边,七手八脚的胡乱将他从桶中拖了出来,然后连拉带拽的扔到了里屋的小床上,便又转身回去泡澡了。 总之,药材是不能浪费的,绝对不能。 第二日一早,晨光微熹。 辰晷再次转醒过来,他撑着身体坐起,打量那实在有些空旷的屋子,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了。而他的身上简单的盖了一条薄床单,里面依旧一丝不挂着。 他深深的蹙起眉,昨天那阵术法发作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居然一点点都记不得了。 他收拾起来,穿好衣物,在屋里搜寻,想要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惜,什么也未发现。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哼着小曲的女人歌声,由远及近。 辰晷走出门,正看到背着小背篓走回来的女子。 “你叫什么?” 女子似乎没想到他已经醒了,愣了下,在问候他和回答问题之间稍作迟疑,乖乖选择回答,“月出。” 月出见对方没反应,出于礼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呢?” “吾乃……我叫辰晷。” “哦,你好了吗?”月出似乎并不在意,边问边放下背篓。 “……”辰晷有些无言以对。他想问问昨天发生了什么,但是……其实不问也猜得到。那银面狐狸的媚骨术不是随便能解开的,除非与人…… “你,”辰晷有些难以启齿地唤住径自走开的月出,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拿出一只荷包递过去,“这颗夜明珠给你,算作赔礼。其他的……恕我无法负责。今后你若有所求,可拿此物到觅云湖附近寻我。” 月出看看他,又看了看那荷包,有些不明所以。 两人僵持着。 辰晷以为她不乐意,心中有些焦虑。他不能带着她,别说自己无心这些情爱之事,只想一心修炼,恐怕就算自己肯,母亲也不会应允,反倒给她招来祸事。虽然如今这做法显得实在算不上光明正大,却也是唯一的出路了。 就在辰晷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月出忙忙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手,接过了那荷包,她打开看了看,那里面是一颗有鸡蛋大小的夜明珠,熠熠生光,很是漂亮。 月出甜甜笑起来,举起珠子端详,“真漂亮啊,给我了吗?谢谢你!” 这句道谢让辰晷心下更乱了几分,一个女孩子的清白怎能是一颗珠子可以弥补的?再看看眼前的姑娘,却似乎傻得可以,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不对,难道……他忽然生出一丝怀疑…… “那个……昨天晚上,都……发生什么了吗?” 月出见他问,收起了珠子,笑着回答,“哦,你在桶里晕了过去,我把你抬了出来。帮你擦干了全身的水渍,看你身上似乎有几处小擦伤,便给你上了点药。然后……” “好了,我知道了。”辰晷再听不下去。再想想早上自己的状态,这男女之间的大防恐怕昨晚破的一点也不剩了。 月出被他打断也不在意,笑着询问,“你吃早饭吗?我还找了些果子回来。” “不了,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之后若有人问起你,莫说见过我。”言罢,他再未多留,转身而去。 原地,只留下月出偏头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长长的反射弧,让她一时之间还搞不清楚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于是,抛去不再想,她转身去给自己弄早饭了。 月出,离家独自远行,对人世认识尚在粗浅的程度,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没弄明白那一个重要异常的晚上,到底发生了怎样一场误会,成了一个长长的惊天动地故事的开头。 第2章 随本妖回家 简单吃过早饭,月出坐在小屋台阶前盯着手上的镯子出神。那镯子本通体绿色,却偏偏有一段黑色的瑕疵,让好端端的通透水色一下子就变成了廉价货。 她下意识望了望辰晷离开的方向,又叹气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他看起来也命不长的样子,估计也不行。”一直看起来单纯质朴的姑娘此刻的脸上难得挂起了忧愁的情绪。她把头埋在自己的胳膊中,心里七上八下的乱糟糟。 她正独自在哀愁,忽然又听见了一阵草木浮动的声音。 月出抬起头,第一反应以为是辰晷回来了。可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副面容。那陌生人,或者说,陌生妖怪拂开草木,四处嗅了嗅,然后盯着月出缓缓靠近。 “哟,小仙子,你住这里啊?”那妖怪一头红发,蒜头鼻子,假笑起来透着股子奸邪。 “我也才住不久。” “啊,那就对了。”妖怪又嗅了嗅,那股特别的灵力的味道,沁人心脾,“你可知道这个房子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住的,这里啊,是我们兄弟几个人的地盘。” 月出偏头不解,“这里又没人住,为何我不能住?” “哎呀,也不是不行,住当然也得跟我们打个招呼啊。”说着话,那妖怪已经走到了月出身边,不断的嗅着什么。 月出觉得人家说的有道理。她来这里其实也不过十日左右,见这处有个房子没人用,便歇了几日,原本今日她也要收拾收拾走人了。 “我谢谢你们给了我房子住,我会收拾好,今天就走了。”月出很讲道理。 那妖怪咽了咽口水,“不忙,不忙。你既然在这里呆了阵子,我们就算朋友了。你要走,不如先跟我们兄弟去吃个饭,我们送送你啊!” “可是我又不认识你们。” “一回生,二回熟嘛。” 月出看着这妖怪,觉得似乎也没什么,点头答应,“那也行。” “太好了,走走走。”说着那妖怪跳起来便要飞走,月出则迷茫的站在原地看着腾空的妖怪。 “走啊!”妖怪催促。 “我又不会飞。”月出老老实实交代。 那妖怪惊疑一下,又落下云头,“你不会飞?” “不会啊。” 那妖怪反身回来,围着月出走了两圈,又抬手戳了戳她,“你是凡人?” “是啊。”月出点头,不解这家伙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那这仙灵之气……”妖怪转转眼珠想了一刻,忽然好言好语的问她,“这里还来过别的人吗?” 月出刚要开口,又想起辰晷的嘱咐,便本着应人之事不可言而无信的原则,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不能说也不好撒谎,就说不知道最稳妥,月出坚定。 “……”妖怪无语,你这是糊弄老子啊!妖怪不想再和这个看起来木头一样的姑娘废话,“你少装糊涂!管你是人是仙,今天都得是我们的盘中餐!”他话落抬手,一挥风起,月出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卷进风里,一瞬间便消失无踪了。 妖怪消失,原地只落下一支从月出袖中掉下的小荷包。 辰晷恢复,要去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那银面狐狸及温水水君算账。昨日,若不是他机警离开的迅速,怕是现在早已麻烦缠身。辰晷本不是喜欢多事之人,但这一笔账,还是要清算一下,以示警告的。 这次有备而来,一切就容易多了。他三下五除二捣毁了那狐狸的洞府,好好教训了一番。如今又坐在温水水君的水府之内,冷静看着抱着他大腿哭泣的水君,“我也不知道啊。那狐狸变化成了丫鬟混进来,我,我是失察,可是大神饶命啊,小人也不知道啊。这失察之罪,还请大人手下留情些啊……” 辰晷看着他觉得心烦又无奈,“堂堂水君洞府,难道连点儿照妖法宝都没有吗?” “大神,您看我这小小温水,算不得富裕,哪里有那么多灵光的法宝。何况,那银面狐狸道行高强,极擅幻化……我,我也没有奈何啊……上神我错了,不该害上神失身的……求大神原谅!” “……谁告诉你本神失身了!”辰晷无语扶额,真是够乱的。 水府内一阵乱糟糟。再次走出来的辰晷一脸平静无波,身后则是一片滋哇乱叫的哭喊声。 站在温水河畔,辰晷下意识望向了浅山的方向。他自从被女娲娘娘送入下界已经过去十年有余,修炼进境却极慢,偏偏四面八方来打他主意的妖怪越来越多了,实在让人焦急。 “辰晷!”远处一团祥云落下,现出一位白衣少年,“听说你着了银面狐狸的道?!”来人一脸兴奋凑上来,“怎么样?怎么样?什么滋味!我可是想试试那小妞很久了!可惜,追不到啊!还是你好福气!你说我长得也不差,怎么她不来魅惑我一下?” “你就是来这儿废话的?”辰晷抱臂瞥他一眼,心中叹息。 少年噤声,“那个啥,我来找你,怕你有危险嘛。顺便报告一下咱们府里的厨娘辞职回家嫁人去了,我们现在没有厨子了,应该尽快招一个。” “这么突然?”辰晷蹙眉愣了下,“我出来之前不是还在。” “哦,那丫头原本也是闹气从家里跑出来的,那天你才走她相好的就从老家来找她了。这不,一劝一哄,她今天就卷铺盖走人了。”白衣少年无奈摊手,“嫁人有什么好,好好的一朵小花,就要变成八婆了。” “缺一个厨子?”辰晷对少年的感慨全无反应。 “是啊。”少年懒洋洋的点头。 “壬戌,你到浅山南面一个草屋去,那里有个女人,带回来做个厨子吧。”辰晷下令。 “啊?什么人啊?”唤作壬戌的少年看了看那边的山头,“那边可是有名的妖山,你什么时候在那里认识人了?难不成是个貌美的女妖?” “妖山?”辰晷转眸。 “是啊,你一天到晚都在修炼,什么事都不管,自然不知。那山里本来灵气充沛,草木仙灵极多,后来渐渐却有好几个妖怪洞府聚集一处,才变得不太平的。”壬戌满心八卦的想讲解几件那妖山的故事给辰晷开开眼界,可一转眼,辰晷竟然一阵风似的早已消失了。 第3章 装着厨房的傻姑娘 辰晷再一次回到浅山小屋前,再没找到月出的身影。他掐诀闭目探看周围,也未感觉到那姑娘的气息,却在空气中感到了一丝妖气。他四下转看,忽然被一抹蓝色吸引。他走过去弯腰拾起,竟然是他留下的那颗夜明珠被丢在了屋前。 并且,那荷包上妖气浓烈异常…… “这个女人。”辰晷无奈,本想既然对不起人家又不能负责,看她孤身一人住在此处也不是事儿,不若给她一个营生,谁曾想,她居然还被妖怪抓走了!辰晷施了个术在那荷包上,借着那妖气指了个方向。 救人是肯定要救的了,她之前住在此处看起来并无异常,今日被抓走,恐怕也和自己身上的灵气有关。因着自己身上那颗连心珠的问题,神力多有散溢,很容易被妖魔盯上。如今,已经毁人清白,不能再累及她的性命了,那笨女人现在不定在怎么害怕哭喊吧。 辰晷想着,加快速度飞掠而去。 而另外一边的深山洞府中,月出已经被关进了大笼子里,锁在一处房间内。而这屋子里大大小小还有十数个笼子,里面多多少少关着一些女人,都在嘤嘤哭泣。月出抱臂坐在笼子里,看了看周围,状态还算淡定。 “你们都在哭什么啊?”月出询问。她虽然知道自己被抓了关起来,恐怕有些麻烦。但是最多也就想到占了人家房子,恐怕房东不乐意,要为难一二,想着到时候好好求告一番也便罢了。 这便是独属于月出的天真与乐观。 旁边笼子里一个哭得异常凶的女子开口了,是尖细的声音,“我们死定了,这里住着的三个妖怪是这片山头有名的凶残大妖。他们不定期抓些女人孩子来,不分仙魔妖人,玩弄一番便要吃掉提升功力用的!” 月出定住一刻,难得这次反射弧快了些,明白过来。原来,是碰见真的祸事了。 她望了望自己手上的镯子,摩挲片刻,又问那女子,“逃不掉吗?” “他们很厉害的,哪里跑得掉!”女子说完继续大声嚎哭起来,“你飞不出这片山就得被抓回来!” 可是我也不会飞啊……月出再打量笼子里哭的女人,看到她身侧盘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才意识到这可能也是个妖。妖都没辙,她这个凡人可怎么是好? 月出扯了扯笼子上的大锁,还未想到办法,外面便已然来了几个小妖。其中一个领头的站在屋中环视一周,“这个,这个,那边那个,还有这个新抓来的,抬走!” 它挑选了几个,便有人上来抬笼子。月出就是最后被选中的那一个“新抓的”,“哎哎,等一下,我就一个普通的人,实在无益于你们练功。占房子的事情,我可以给钱,能不能放了我!” “呵,放了你?放了你我们吃什么!”那小妖得意洋洋,“抬走抬走。” 月出叹气,虽然自己是个命不久矣的人,但是这样死于妖怪之口,也还是有些不甘心啊。月出对妖怪似乎并没有本能的害怕,一路行来,山路崎岖,林海雪原,除了人见得少些,其他物种见得也习惯了,而且这中间多多少少也遇到些怪事,不过她生性乐观,反射弧又长些,大多化险为夷了。 比如上一次碰见妖怪,大半夜她赶路在林子里看见一个白衣女人在树下哭,她询问了那人又不理,她便干脆走开了。殊不知,那妖怪若是走近,是定然要吃掉她的。还有一次夜里睡觉,突然觉得胸闷,她睁开眼看见一个蹲在身上的小鬼,龇牙咧嘴的,月出挥手把小鬼推下去,说了句你压着我了便继续睡了。那小鬼没吓到人,自己倒是郁闷了半夜。 然而这次,似乎很难有好运了。 几个被挑选的女人被抬入一处山洞,扔在大厅里。而大厅上面,坐着三个妖怪,都长得奇形怪状。其中有一个便是她早上见过的那个红头发的妖怪。那妖怪看见月出忙对旁边的三角脑袋的白毛妖怪说,“大哥,就是这个,住在南面的灵泽仙居中,身上仙灵之气特别丰沛,我本以为是哪个大神坐下的小童子跑丢了来了咱们这儿,却不想是个凡人!” “哦?”那白毛妖怪好奇的站起身来,凑近看她,又嗅了嗅。 月出眨着眼睛也打量这妖怪。也不知道是什么变得,这几个妖怪都长得实在不忍看。 “那灵泽仙居是曾经一位上仙修炼居住的地方,虽然后来人走了,常人却进不得那屋内。一个凡人怎么住得进去?我看,八成是隐藏了仙身吧。”白毛妖怪自顾自分析。 “我本也这么觉得,还打算费点心力骗她过来,却不想,抓她极容易,根本没有法力。” “管她是什么!吃掉总没错!”一直看着的一个平行四边形脑袋的绿毛妖怪不耐烦了,“是仙就长长道行,是人就填饱肚子,总不亏!” “不能……放了我吗?”月出小声问。 “放了你?放了你,你给我们什么补偿?”红毛妖怪挑衅的笑着,露出嘴里的獠牙。 这妖怪的口气实在不新鲜,月出蹙眉扇了扇,忽然想到什么,“我给你们一颗夜明珠如何?”说完月出便开始在身上翻找,摸摸这个袖子,找找那个口袋,“咦,我的夜明珠呢?!” “哈哈哈哈哈,你一个小丫头哪来的夜明珠?!夜明珠只产自东海,稀有无比,你还夜明珠?!笑话!我看你还是乖乖当我们的口粮吧!”说着,红毛妖怪直起身,“开锁,拉她出来!我看今日,不如烤着吃如何?” “好!”其他两个妖怪咽着口水异口同声。 “这……等,等一下,我是有珠子的。我再找找……”月出着急翻找起来,从袖子里开始往外掏东西,什么药材,野果,冷硬的馒头,做好的大饼…… “你,你是把厨房都装身上吗!”红毛妖怪觉得实在荒谬,睁大眼睛看着她。 她还在翻,早有小妖上来拉扯她,月出却不放弃,还在从衣袖中扔出更多大大小小的吃食。那些小妖也不管她还在顾自忙碌,抬起月出就往火堆上扔出。 被抛起的瞬间,月出闭上了眼睛,心里感叹:这下死了,什么借命续命的法子都不用找了。 然而应有的下落却没有发生,她就那样飘在火堆上面,并且并不觉得热,反而觉得有一丝丝凉意爬上身来。 月出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睛,看到的一切变为一个蓝色的世界。 她被一团蓝色的水包裹在中间,隔开了火焰,虚浮的飘在空中。她调整姿势在水泡中坐起来,很快便透过蓝色看到了外面一抹更深蓝色的人影。 第4章 浅山深水湖的来历 辰晷站在那里打量着眼前三个不入流的妖怪,心说这水准就能占山为王,他还真是高看了这片所谓“妖山”的实力。 光往这里一站,他身上的神力便已经把所有小妖吓得缩去了角落。而三个大妖也吓傻过去,忙躬身讨好,“不知这位大神大驾光临……” “少废话,放人。”今天是听了太多人跟自己客套,辰晷的耐心已经快到极限了。 “好说好说!”红毛妖怪点头哈腰,笑得谄媚而暗示,“您挑挑,要哪个都可以!” 辰晷看了他一眼,那红毛妖怪还未反应过来,便只觉得地底下一阵晃动,紧接着,一股水柱直从洞底冲出,将那红毛妖怪直击到洞顶上。辰晷却片水不沾身的走到月出面前,他竖起一根手指,水泡登时破了。 月出一乱,却已经被辰晷接住,缓缓放到了地面上。 “走吧。”辰晷开口。 月出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几乎是在闪光的,这俊逸的面庞,英姿伫立的样子,简直是个神仙啊!轰隆隆的大水还在往外冒,那个被怼到洞顶的妖怪叫唤着却怎么也动弹不得,被水流几乎击断了所有胸骨,疼痛异常。 月出偏头绕过眼前闪光的男人,看了看后面巨大的喷泉,又看了看自己脚下已经没过脚踝的水,“你不会真的是神仙吧?” “是。”辰晷回答,他轻巧的浮在水面上。 “哇!”月出的眼睛里闪起了光,神仙还是第一次看到,居然是长这个样子的。 “走吧。”辰晷受不了月出这种要吃人似的星星眼,转身带她绕过那喷泉走了出去。路上他打了个响指,周围所有笼子都应声打开。他拉着月出踏云而去,头也未回。 后来,在浅山山坳中多了一个新湖,那湖水比之周围水域颜色更深更蓝,而且居然是一处少见的海水湖泊,遂被人称为深水湖。 云头之上,月出一边死死抓住辰晷的衣袖,生怕会掉下去,一边不住四望,绵延的绿色青山,穿越其中的浅浅河水,美不胜收。 “哇!那里好漂亮!”这已经是月出赞叹漂亮的第一百处地方了。 辰晷叹气,实在不得不打断她,“你家在哪里?” 提到家,月出忽然收回了视线,低下了头,似乎废了好半天力气才小声开口,“没有家了。” “没有家?” “家里被水淹了,村里人都死了。是婆婆带我跑出了村子,然后也死了。”月出低着头,触碰这些记忆很是艰难,总是给她一种渺远的感觉,似乎什么都记得,又似乎什么都不太清楚。 “那你为何在此处的?”辰晷听到被水淹,下意识反思了一下自己刚刚做的事情。 “我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月出懵懂回答。就像没说。 不过辰晷大概猜到这可能是个流浪姑娘的故事,便打定主意,“你跟我走吧,我给你一份工作。” “给神仙工作?” “嗯。” “那我会变长命百岁吗?”月出的眼睛亮亮的。 “不会……”辰晷直接破碎了她的胡思乱想。 “哦……”月出垂下眼帘,不过想想给神仙干活,似乎更有机会碰见更多厉害的神仙,听起来就是个很有希望的事情。 她下意识摸了摸那镯子,那上面黑色的瑕疵让人厌恶。婆婆死前的话响在耳边:这镯子每暗淡一些你的性命便流逝一些。当这镯子变为纯黑色的,你的生命也便走到了尽头。在那之前,我的孩子,你必须努力去寻找,找一个真心爱你的人,把你们的性命相连,借给你一半生命,你才能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 与人借命,以情偿债。 可是,何为情?她不懂。 但是没因由的,她真的还不想死……似乎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让她不能死去。 辰晷看着低下头不再言语的月出,以为触碰了人家的伤心事,心里有些别扭。他忽然想到什么,一番手,掌中多了一颗夜明珠,“这个,你拿好了,别再丢了。” 月出抬头看见那珠子,“你怎么找到的?我翻了半天都没有!”喜气洋洋接过来,刚刚的愁绪似乎都烟消云散,月出把玩着那颗珠子,又露出了甜美的笑脸。 这个有些木木的姑娘,似乎,很容易满足啊。辰晷看着她,下意识也淡淡扯出了一个笑容。 云层翻卷,一转眼辰晷按落云头,两人已到了觅云湖畔。这一处湖泊,水面广袤,一眼几乎忘不到边,周围高山合围,像是藏在绿谷中的一颗珍珠。 月出四周望去,还没发出感慨,便见面前的水面忽然分向两边,一个白衣少年自湖底跑出,“你去哪里了?”他看了月出一眼,“这就是新来的厨子?” “这是月出。这是壬戌。”辰晷介绍一句便负手往水中走去,“你带她安排一下。” 很快,岸上只剩下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月出打量壬戌,发现这少年看起来俊美可爱,眼眉间自带桃花,顾盼神飞,像是会勾人一般。壬戌绕着月出转了两圈,忽然展颜凑近问,“美人,你会做饭?” “会一些。”月出点头。 “美人,那你是怎么认识辰晷的?”壬戌满眼都在期待八卦。 “我……”月出还没答话,只见水里一道水柱,直接打在壬戌的后脑勺上。壬戌大叫一声,转身抱臂鼓起了好看的脸,“不问就是了!” 月出不想自己也被喷一脸水,当下把问话都咽了回去。 壬戌没了精神,“走吧走吧,你跟我来。” 说着,壬戌挥袖开水,便要走去。月出站在岸上看着心惊,“这,我要是走下去了,岂不是要淹死?” 壬戌走回来,感知了一下,有些诧异,“凡人?!”月出点头。 “你身上带了什么法宝?” 月出想了片刻,从袖子里拿出那夜明珠,“这个?” “他居然给你了?!这可是东海龙王当初送的见面礼呢,啧啧啧,辰晷是怎么回事。”壬戌转身走入湖中,“来吧来吧,拿着那个就再也淹不死了。” 第5章 觅云湖水府 月出将信将疑的跟着壬戌缓缓迈入水中,两侧漂亮的水墙透明好看,波光粼粼。当他们走到一定深度时,那水墙缓缓合拢,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屏住呼吸,然而水却似乎变了性质,在她身边柔软的浮动,并未造成任何压力和不适,像风一样。 壬戌眯眼笑了看着她的紧张,“小美人,别担心,欢迎来到觅云湖水府,我带你去厨房。” 月出睁大眼睛,望着水底波光粼粼的一切,游鱼在身边略过,水草在水中晶莹闪动的银色步道两侧缓缓摆动,一切都美轮美奂,妙不可言。她四处看着,忙得有些目不暇接。壬戌耐性倒是不错,也不催她,跟着她慢慢移动,看着月出脸上各种表情轮换,仿佛在欣赏一幅美人图。 两人边走边聊,壬戌在介绍的途中不时问几个问题,大概知道了辰晷救她来此的事情。 月出还未从这震惊的水晶宫里反应过来,不远处一个美人又让她看呆了。只见一个红白衣衫的女子奔这边快步走来,“壬戌,去寻药隐婆来,辰晷的状态好像不太好。” “你自己干嘛不去,你没看我这陪着美人漫步呢吗?”壬戌抱臂叫板。 “你没看见我要照顾辰晷吗!” “他根本不需要人照顾好吧,反正身体已经这样了,一时半刻死不了,一时半刻也好不了,急什么。” “你!说得是什么话!”美人柳眉倒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壬戌。 月出尴尬的站在近处看着两人打架,不知道如何是好。那美人却似乎转眸子看了她一眼,忽然问:“她谁啊?” “辰晷带回来的。”壬戌笑笑的回答,语调里带着点暧昧不清的挑衅意味。 这一句话果然好用,本来打算大打一架的女子马上把全部注意力转向了月出,“辰晷带来的?你是哪里的?” “她叫月出,是个凡人。”壬戌不嫌事儿大的添油加醋,“是不是很特别?谁能想到辰晷这种万事不关心,只想修道的人会捡了一个凡人回来?还是女人!这附近山头的土地他都不一定记得住,一个凡人耶!而且啊,是亲手从妖怪手里救出来的。” 说着话,壬戌揽过月出,对她说:“这个泼辣的女人,以后躲着点,是个疯子,叫莲骨。是这湖中原来水君的女儿,如今赖在这里,死缠烂打。” “喂!你说话客气点!这里是我家!”莲骨矛头转移的很快,抬手就要打壬戌。壬戌左右躲闪,和她在回廊里闹了起来。 眼前水光潋滟,一个俊逸的白衣公子和一个娇俏的红衣仙女旋身过招,左右腾挪。月出耸耸肩,觉得神仙打架和自己无关,也实在管不了,只得顾自往前走去。 前面不远处有一座漂亮的宫殿。月出走过去,抬头刚想往里看看,便直接对上了走出来的辰晷。 辰晷看着如今浸在这一片水光中的月出,心中动了动,“壬戌呢?” “额,”月出回头看了看,壬戌和莲骨早没了影子,“大概……可能是……去那边了。” 辰晷叹气,这里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他示意月出跟着他,带着月出往厨房方向去了。 到了小厨房,辰晷道,“这里的厨娘走了。你以后来帮忙就是了。水府里原来的人大都让原来的水君带走了,目前这里人口也不多,一个人应该也应付得来。” “原来的水君?”月出有点乱。 辰晷清了清嗓子,“我是暂时下界历劫修炼来的,所以,暂时借用了这处府邸。水边不远处有处山洞,是处福地,里面瑞气丰盈,临水又近,很适合修炼。” 月出琢磨了一下,又看了辰晷一眼,心里默默给这个看起来丰神俊逸的神仙打了一个标签:抢劫犯。 辰晷似乎看出了月出的想法,尴尬清了清嗓子,“只是借用而已。走吧,带你去看看你的住处。” 月出跟在辰晷后面,像个跟屁虫。从后面打量辰晷,这人看起来不算热情,但是心似乎不坏。看他如今这般照顾自己这个凡人,月出总算反应过来,也许他是在报答自己那天晚上把一池子上好的药汤浴让给他洗了个头一锅吧。 月出心中默默肯定了这个结论,心说:这神仙还是蛮讲道义的,虽然我那一池子药浴很是辛苦才采来,但是他这般救我又给我工作,还是做得过了,我当好生报答他才是。 一切安顿好,月出在厨房里看着各种她认识不认识的食材,挨个塞进嘴里尝了尝,在确定了大家都是什么味道后,开始大显身手,胡乱拼搭,不多时一桌子菜便完成了。当午饭时间到,大家聚集过来,看着桌上的菜色却都有些犯了难。 “这青芽菜不是凉拌吃的吗?怎么……炒成了这个颜色?”壬戌皱着脸不忍尝试。 莲骨夹起一颗果子,“这红岩果怎么给蒸了?” 辰晷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矮个子,分外老迈的老婆婆,那婆婆的长眉毛几乎要拖到地上了。 “辰晷!”莲骨跳起来,笑着迎上去,“药隐婆,辰晷怎样?” “魂伤未愈,又中了伤神的术法,再加上这两日运功多了些,身子自然不适。无妨的,耐心调理吧。”药隐婆倒是淡定,到自己的位子坐下,看了眼桌上的菜,也忽然眨了眨眼。老人家伸手从面前一盘肉菜里拎出一个配菜闻了闻,又尝了尝,“上品人参?怎么炒了菜了?” 辰晷看了看菜,又看了看门口站着不知所措的月出。 对上他的目光,月出抿着嘴,少顷才解释,“这里很多菜我都没见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做。不过,我都尝过了,是按照最合适的办法配在一起的,这样很好吃,你们试试吧!” “好吃的。” 辰晷还没想好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一直坐在角落里始终没有开过口的一个白色短发的男人开了口,只说了三个字。自始至终,一直都只有他在认真吃饭。 众人看过去,满脸质疑,莲骨再问,“吞云,你认真的吗?你觉得好吃?” “嗯。” 辰晷拿起筷子,自顾自尝了一口。一贯当做饭后甜点的红岩果蒸熟之后软糯可口,酸甜适中,很是美味。他又去尝其他菜色,果然,虽然都不是常规吃法,却都让菜的味道发挥了最大效用。 看着辰晷开动,大家也终于将信将疑的开始吃起来。 第6章 再造飞龙辰晷 “咦!”壬戌感叹了一句,突然开始大口吃菜。 辰晷指了指一处空桌对月出道,“坐下一起吃吧。”月出看了看大家胃口大开的样子,脸上恢复了满意的笑容,自己跳着坐到了桌边开始享用自己那份菜。 “哎呀,好吃的耶!”莲骨放下筷子的时候也止不住夸赞,她看向月出,“你有两下子啊!” 月出腼腆一笑,心下安定下来。 大家吃饱喝足,都有些尝到新菜后的心满意足感。唯有药隐婆不动声色,走到月出面前拉过她的手腕摸了摸,她挑起长眉看向月出,“你所有菜都尝过味道?” “是。” “生吃的?” “是啊……”月出不解。 药隐婆又问,“那上品的人参哪里来的?” “以前在山上时采到的,觉得味道搭配就放进去了。”月出回答,她在浅山中采到不少好药材,虽然许多她也弄不清到底有何用途,反正看起来能吃的,好吃的,她都吃来试试。谁知道哪一味就能延长她的性命呢,就算不能,她命已然短至如此,也不在乎什么了。万幸,至今也未吃出什么问题。 药隐婆点了点头,打量月出更深了一眼,“那你可知道,这被你炒了菜的落杨花,生吃可是有毒的。” 月出愣住,“咦?有毒的?” “嗯,一个时辰左右,毒素入体,会使人昏死。吃得要是过多,就醒不来了。”药隐婆笑笑,下了论断。 算算时辰,月出咽了口唾沫,“那现在,不就一个时辰了……”话音未落,咣得一声,月出整个人直接倒了下去。 大家聚拢看着倒地的月出,瞠目结舌。辰晷快步过来,“药隐婆……” “没事没事,她看起来吃得不多,不至于死掉。带去我那里吧,这个丫头,我很感兴趣。”说着话,药隐婆笑呵呵直起腰,已经缓缓走了出去。 壬戌要上手,却被辰晷抢了先。辰晷自己打横抱起了月出,莲骨在一边看着简直羡慕得要死,眼巴巴的,“早知道我也吃点落杨花了!” 半个时辰之后,月出醒过来。周围弥漫着甘苦结合的药香味,很是特别。 她爬起来,发现这处宫殿也很大。宫殿呈十字形分布,中间是大厅,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一处房间,最后她是在东面房间的丹炉边找到了药隐婆。 “婆婆……”月出开口唤她。 药隐婆笑笑示意她在一边坐下,“你体内为何有一个封印?” 正要落座的月出卡住了,封印?那是什么意思? 药隐婆又道:“你只昏睡了半个时辰。而你中的毒用了药也至少要睡上三个时辰。何况,我还未给你用药呢。” 月出看着药隐婆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丹炉的火映出来晃在她的脸上,有些不一样的莫测感觉。这水底能燃起火来本就很奇异了,而这里的火也并非红色,均是蓝紫色的,有种妖异的味道。 “我不知道婆婆说的什么封印……”月出终究没有坐下,看着药隐婆蓝紫色的面庞。 “不知道?” 月出点头,想了片刻,道:“实不相瞒,我似乎出过什么问题,对于以前的事情都记得不大清楚……似乎忘记了很多事。” 药隐婆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怀疑,再次抬手示意她坐,“这个封印很古老,且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封印的也必然是极其可怖的力量,会对你造成影响也是理所应当。” 月出缓缓坐下来,听着她说。 “不过,除却这个封印不提,你依然很特别。你的解毒自愈能力似乎很好,我还未明白缘由。只是把你从饭厅那里拖过来的一路,到了这里你的症状便轻了一些,我开始以为是错觉,便放着你观察。后来发现果不其然,你根本不需服药,自己便在治愈,还好得比别人快。”药隐婆忽然笑起来,“这可是一种非常宝贵的体质啊。” 月出第一次听闻这些,心下到有些高兴,这怎么听都是好事才对。 药隐婆却忽然换了话题,“你对辰晷有多少了解?” “啊?”月出偏头想了想,“他是个神仙,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药隐婆觉得这话似乎跟没说差不多,“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不知道……” “辰晷本是飞龙之身。”药隐婆打开了话匣子,缓缓吐露,“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而为角龙,又千年为应龙。应龙也叫飞龙,是极厉害的存在,是真正的上神之身。” “这么多年!”月出震惊,这简直是掰着手指头都算不过来的年头。 “这还不算,每一次提升都有天劫,能一路飞升上来的,少之又少。”药隐婆笑笑,神秘的开口,“我们这位上神大人,不光是个飞龙之身,还是个天生的飞龙之身。他是远古创世以来第一飞龙战神庚辰的骨血所造,那位庚辰大人可是帮着黄帝打过仗的大神,与现在这一辈的上神们,根本不是一个层级喽。” 懵懂的月出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知道,辰晷大概是个几乎无所不能的存在才对。 “那这么厉害的上神,居然让我在山里碰到了!”月出只是感叹,药隐婆却尴尬了一下,“这其中,就要提到些别的缘故了……” 远古时期,羽嘉大神生了飞龙庚辰,那是一代有名的战神。他曾下凡助黄帝斩杀蚩尤、夸父,也曾以尾画地成江,助大禹治水,并擒获了巨妖无支祁。可是也因为这一系列大战,几乎耗尽了庚辰大神的神力。他放弃归返天界的最后机会,散溢神力,平定四海水域,以另一种方式永远留在了人界。 痛失爱子,一度让羽嘉大神崩溃。她费尽心力,借助收集到的庚辰最后一丝神魂与骨血,加上自己上神百万年的修行,重新捏骨造龙,想要重塑庚辰之身。 这一造就是多少万年。 然而羽嘉大神始终没有放弃,逆行此举,只希望纵然不能重得爱子,至少也要留下他的一寸残影可以慰藉她的拳拳爱子之心。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飞龙重生,而这个以庚辰神魂骨血造就而出的新一代飞龙上神,便是辰晷。 辰晷的到来重新照亮了羽嘉大神,她精心呵护,耐心教导,只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像当初的庚辰一样辉煌,也洗雪她这么多年被别人背后说是疯子的耻辱。 然而好景不长,十年前,不,凡间的十年,对于天上不过十天罢了。十天前,羽嘉大神与九天玄女有些龃龉,便以切磋之名令辰晷与玄女门下一小徒比试,不想战况正酣,辰晷却似乎暴走,将那玄女的门徒生生打死。 这下玄女哪里肯干,直接告状找到了女娲娘娘。事情还未分辩清楚,羽嘉大神便带着辰晷也来寻女娲娘娘,那时候的辰晷已经不省人事,情况很是危急。 第7章 助眠的毒药 讲到这里,月出早就被一堆神仙的名字弄得晕头转向,“等一下,等一下……两个大神闹别扭,让徒弟来打架?为什么不自己上?” “都是远古大神了,地位级别都不一样,自己动手,多丢人。”药隐婆被打断,气哼哼回答。 “哦……”月出撅噘嘴,对神仙们的思想搞不懂,“那辰晷杀了别人,怎么自己还不行了?” “我这不是正要说这个!”药隐婆气结。月出吐吐舌头,示意婆婆继续。 女娲大神看过辰晷便发现了问题,原来羽嘉大神用了庚辰的神魂神血,生生造了个上神,可辰晷并不是庚辰,哪里承受得住这上神的神魂神力。他的身体不堪重负,调动庚辰大神的魂力便会走火入魔一般不受控制,将自己本身的本体魂魄搞得几乎要四分五裂。 “呀,好可怕!”月出听得出神,随手抓了把瓜子来磕,很是投入,“那怎么办啊?” “还是女娲娘娘造人经验丰富,她将辰晷打落凡间,封印他的神力,让他从应龙之身变为了普通的龙身。辰晷必须自行修炼,走过天劫,再修应龙之身,将庚辰大神的魂魄与力量转化为自己的,才能做到神魂神力相互融合,成为一个正常人。这样一来,如此重罚也正好给了玄女娘娘一个交代。” 月出琢磨一番,分析一遍,“所以辰晷本来是个飞龙,现在是条龙。他在这里修炼,是因为如果不再修一次,他就没办法适应身体,会暴走的,对吧?” “不错。”药隐婆看着这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姑娘听懂了,简直要感动了。 等等…… “你在吃什么!”药隐婆突然发现月出手里多了一把“瓜子”。 月出低头看看,指了指旁边桌上一个白瓷盘子,“那里有些瓜子看着不错,我尝尝。不过这个味道有点淡,不太好吃。” 药隐婆几乎在哆嗦,“那是我炼丹用的水菩提子,不经过火淬是有毒的!” 月出愣了愣,默默把那“瓜子”放回盘中,“那个啥……婆婆我错了。” 说着说着,她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婆婆,我有点困,能不能让我再睡一下。”说着她揉着眼睛自顾自站起身,就在旁边的一个地台上躺下来,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 辰晷再过来的时候,只见药隐婆蹲在月出面前,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整只手都在哆嗦。 “药隐婆!这是干什么!”辰晷大惊失色冲过来。 只见月出倒地一动不动,药隐婆的面前有一小碗血,匕首上也已经沾了血迹。 “这个丫头真是特别,很值得研究啊。” 辰晷夺走匕首,抱起月出,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她一切正常,似乎只是睡着了。 “放心放心,老婆子又没杀她。”药隐婆端着血站起身,颤颤巍巍回到桌边,“她要是死了,一定是死在贪吃这件事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竟是给了这个丫头一副这样好的体质,不然,哼,她死八百次也是不够的。” 辰晷叹气,把月出重新放好,扯了旁边的一张毯子盖在她身上。药隐婆看了看,眼中有些许意外,笑了下,“你留一下,我有些想法跟你商量。” 月出再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水底下的夜晚并未如预期一般黑暗,周围一些莫名的发光植物亮起来,让这里显得依然温馨。月出左右看看,忽然想起什么,一骨碌爬起来跑出门。在门口正撞上拿着药罐子的药隐婆,险些把她的药罐子撞翻。 “婆婆好!什么时辰了?我还没做晚饭呢!” “这时候啊,晚饭就不必了,改夜宵吧。”药隐婆绕过月出,进屋去放罐子。 “啊?这下糟了,睡过了。”月出无语,自己才来这里做工第一天,就睡觉到误了饭点,这以后可怎么是好啊。 月出奔去厨房,马不停蹄。药隐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越发有些深意,“可真是块好材料,别人吃了是死,她吃了助眠,有趣有趣。” 药隐婆拿起药罐子,将袖中的一小瓶血倒入罐中几滴,转身奔丹房去了。 月出赶到小厨房,厨房里正发出嘁嘁咔咔的声响。月出放慢脚步,小心探头往里看。只见莲骨正在厨房里仔细翻检,开开罐子看看锅子。 “那个……”月出出声。 莲骨吓了一跳,马上转身去,“啊,我……来看看。啊,这厨房,还挺好看的!” 月出觉得这话回答的基本就是鄙视她脑子不好用的,谁听不出来她糊弄自己啊。 “你是饿了吗?” “怎么会!神仙啊我,吃不吃良可,没什么了不得。我就看看。” “饿了也不丢人啊,不然我给你做点什么?”月出走进来,看了看还留在这里的食材,“我也饿了,下碗面好了。” “你要是非吃,我陪你吃一口也行!”莲骨改口,嘻嘻一笑,本就自来熟的她,早已被月出中午的一顿饭征服,豪爽的在旁边小桌坐下,“不然你自己吃怪孤单的。” 月出问她,“其他人呢?我睡过了时间,错过了晚饭。” “他们啊,都不用管。”莲骨一只脚支在椅子上,掰着手指解释,“辰晷进洞修炼了,他本来也不大在意吃饭这事。婆婆自己会有各种东西吃。吞云你就别想了,对他来说吃那点东西,吃了跟没吃一样,喂不饱他的,他就是吃饭凑热闹玩,有就吃没有就得了。至于壬戌,下午就出去浪了,这十里八乡的他饭辙多了去了,到处撩姑娘,也不知道他哪里好,那些姑娘都疯魔了,今天送吃的,明天做衣服,后天绣手绢,简直不能理解。” “壬戌长得很好看啊,被姑娘喜欢也很正常吧。”月出一边切菜一边回答。 “他好看?哪里好看?除了瘦一些,白一些,也没什么特别。”莲骨看不上,忽然一机灵,“你不会也喜欢上他吧?” 月出停下手中的菜刀,偏头想了一刻。壬戌确实长得不错,看起来也是个神仙,神仙肯定命长。她要找人借命,肯定是找个长的好,越长越好,可是她一个凡人,找个神仙爱自己,简直天方夜谭。何况,婆婆说要不想死,就找人借命,也没说清楚到底找神仙行不行,这就比较麻烦了…… 莲骨看着月出的沉默,眼睛渐渐睁大,心中感叹,完了完了,又一个掉入泥沼的。 第8章 不能救命的便不喜欢 “应该没有喜欢上。”这时月出下了结论,对情爱无知如她,推理方法就是:不能治病,就是没用,那大概就没有喜欢上。 莲骨松口气,“算你聪明,不然有你受的。”想了一刻,还是有些介意一件事,她忽然试探又问,“那辰晷呢?你喜欢辰晷吗?” 月出再次停下来。听了药隐婆的故事,辰晷在她眼中已经是高不可及的天神所在,是凡人不能仰望和触碰的,虽然他救了自己,看起来也闪闪发光,但是,这个显然连想喜欢他这件事都是亵渎,遂果断回答,“不喜欢。” “哦!那就好,那就好。”莲骨大大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然后一跃而起,一下子勾住月出的肩膀,“你放心,以后在这里,我罩着你!这里都是男人,我正缺个伴儿!” “真的?谢谢你!”月出也很开心,有神仙罩着,这可是相当好的事情啊!虽然,她也没明白为何在这里她需要有人罩着。大家都空前和善,似乎并无苛责,这些让月出找到了一些很安稳的感觉。 月出很快端出两碗阳春面,与莲骨在小桌边坐下。听着莲骨有的没的叙述这里的一些事情,都是她所没有见识过的神仙世界,是比想象中的神仙世界更玄幻的存在。 就这样,月出的日子倒是难得的平静下来。 一连几天,吃饭的人果然七七八八总不太齐整,倒是省了月出不少事情。只是,她很快又面临了一个新的问题,厨房里本有的食材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她该怎么找到新的食材呢? 于是,她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向了水底各式各样完全没见过的东西…… 这天午饭难得又看见了壬戌,月出端菜进来时,他正在和莲骨打嘴架。吞云还是老老实实坐在饭桌边,从来不缺席。倒是今天药隐婆婆没有在,月出给大家挨个上菜,最后才坐回自己的位置。 “哟!今天有鱼!不错啊!”壬戌很满意,“我尝尝,几天没在家吃饭,我都开始想你的手艺了。” “哼,就你会撩。” “怎么叫会撩,我认可月出的手艺,是对烹饪者的尊重和褒奖,不对吗?!” “对,特别对,就跟真的似的。你跟所有姑娘都这么说吧!” “才不是,我跟你就永远不会说这个!”壬戌反驳,一转眼睛,忽然又反应过来,“也不对,你根本不算个姑娘!” “壬戌你想打架吧!” “怕你啊!” “……你们不吃饭了嘛?”月出叹口气,扶额支在桌上,“不吃下次跟我说声,我可以少做几份啊。” 壬戌和莲骨皆哼了一声,开始埋头吃饭。 “咦,这鱼有种甜甜的味道,好特别。”莲骨看向月出。 月出笑笑,“发现了新材料,觉得这个很适合做调味品。” “你好厉害啊,总能别出心裁。”壬戌也夸奖。 月出心里开心,被人夸奖还是很爽的。 然而吃着吃着,状况开始不对。莲骨最先放下筷子,她捂着肚子,蹙眉起来。壬戌看她,“你干嘛?” “肚子有点绞痛。”莲骨不舒服的回答。 “切,事儿多。”壬戌探手把莲骨桌上的半条鱼抢走,“你不舒服少吃点,免得吃饱了撑的,我替你吃吧。” “你……无耻。”莲骨捂着肚子,不想搭理他。 当壬戌将所有鱼都吃完,忽然开始觉得自己肚子也不大好受,趴在桌上哎哟起来。 “你事儿多什么!”莲骨这时也不甘示弱,讽刺回去。自己却开始冒虚汗。 月出放下筷子跑过去看着两人,“怎么了?你们……这是……” “我说月出,你这鱼不会不新鲜吧。怎么吃完肚子疼啊。”壬戌问她。 月出无辜摇头,“我做之前才抓的,废了半天力气呢,不可能不新鲜啊!” “哎哟,不行,疼死我了,月出,快去找药隐婆。”莲骨催促。 月出忙站起身,忽然又蹲回来问,“药隐婆今天没在,去哪里了我不知道啊。” 吞云看起来倒是一派正常,此刻起身,“我去。” 两个字之后,他便消失了。只留下月出在这里无奈的看着两个在地上滚来滚去的神仙。 少顷,药隐婆和辰晷同时出现了。 药隐婆上前看了看两个人,又摸了摸脉息,蹙起眉。不过,她也没说什么,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红瓶子倒出药丸给了两个人一人一颗。那药也是神奇,吃下去后没多一会儿,竟然就开始好转,很快便不疼了。 月出松了口气,这时便看见药隐婆笑吟吟的问她,“月出,你给他们吃了星夜花花粉?” 辰晷一惊看向月出,显然有些出乎意料。 而月出一脸迷茫,“婆婆,你说的那是什么……” 药隐婆看了看那吃剩下的盘子,指了指盘内,“这有些发黄的颗粒,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月出恍然大悟似的回答,“哦,那个啊,我发现水府附近的发光花朵的花蕊吃起来甜甜的,味道不错,就收集了一些当做调味料了!” 辰晷在一边抱臂扶额,无言以对。壬戌和莲骨对视一眼,双双发出了哀嚎。 “……怎么了……”月出看看四周,缓缓意识到,“那个就是……星夜花?” 药隐婆点头,“星夜花粉,不可食用,有毒。” “又有毒?!”月出觉得自己这辈子碰见的有毒食品都在这几天了,“可我怎么没事?吞云也好好的……” “吞云本体是鲲,你这菜量还不够塞牙缝,还不足以毒到吞云。”辰晷不无叹息的回答她。 “鲲?!”月出觉得适应几天应该没什么更多事情能够吓到她了,不想这一句出来,她又一次刷新了三观。她定定看着后面几乎不说话,说话从不超过十个字的白发少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他的样子和山一样大的鲲联系到一起。 药隐婆却笑吟吟的对辰晷说,“你看,是不是很神奇。她都没事的。这种轻微中毒,对她几乎没影响,她的自愈能力太强,毒素甚至来不及深入。我觉得,这是个机会,你要不要考虑看看。” 辰晷没说话,沉下眼睛,似乎还在犹豫。 第9章 神魂相连之术 月出此时却知道犯了大错,蹲下来跟坐在地上的两名受害者狂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明明外面花粉都是能吃的,我没想到还有不能吃的。实在对不起对不起了。” 壬戌最看不得姑娘这样,充英雄的一笑,“没事,没什么大不了。那东西不过会造成腹痛,没有更大危险。” 莲骨也虚弱的摆摆手,“不知者不怪,不怪啊。” 月出几乎要哭了,这几个人都很宽容,并无责备的意思,让她觉得很是温暖。似乎离开人间温暖太久了,月出只觉得鼻子酸酸的。 莲骨苦笑,抬手抱抱月出,“没事没事,你下次可不要瞎吃了。”月出扎在她怀里,那种温柔的感觉,直击心灵,让她的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一些画面,似乎这样的场景本就曾出现过一般……只是何时何地,又是何人抱着她,她却怎么也想不到了。 辰晷此时似乎下定了决心,对月出道:“月出,你跟我来。” 莲骨和壬戌对视一次,心里预感不好。“那个,她不认识也不是她的错……”壬戌试着开口。莲骨在一边点头附和。 辰晷却没说话,径直往外走。 辰晷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月出心里一动,对莲骨和壬戌露出一个苦笑,咬着嘴唇站起身跟着他走出去。她不知道辰晷会怎么处罚她,上神震怒是不是会杀了她?或者赶走她?不管怎样,自己犯的错,总要承担。月出忐忑不已,拖着脚步缓缓跟着他,内心一片失落焦灼。 走入水府正殿,辰晷拐入右侧里间停住。一同跟进来的,除了月出,还有药隐婆。药隐婆站到辰晷身侧,倒是先开口说了话,“丫头,你的体质特殊,我之前便告诉过你。” 月出乖巧点头。 “老婆子我验过你的血,并无奇特之处。也用你的血合过药,也没见有特别功效。现在还闹不清楚你这特别本事的缘由。”药隐婆眼睛里多有猜测之意,“不过,老婆子觉得你既然体质殊异,或可帮辰晷医伤。” 月出的思维再次卡住,“不是要惩罚我吗?” 辰晷深深的眸子看着她,险些被逗笑,“无妨,饭的事下次注意便是。那两个家伙成天闹腾,到可以借机消停几日,也不错。” 月出没想到神仙这么大度,更有些崇拜了。再想刚刚药隐婆的话,她问了句,“所以,你有病?” 辰晷深深叹了口气。药隐婆无语翻了个白眼。月出知道自己用词不当,忙改,“我是说,说医伤,我也不会,何况你是神啊,你看起来也不像生病的人……” 药隐婆要解释,辰晷却自己开了口,“我的伤不在身体上,在魂魄上。之前一战让我的神魂不堪重负,出了不小的伤口。伤身需要调理,伤魂则是个更加无比漫长的恢复过程。神魂不能痊愈,我的神力修为都在不断散溢,进境极慢。” “那我能做什么?”月出似乎并未考虑要不要帮忙,她认真询问,眼里都是信任。 “我会试着用一个结印将他的魂魄与你相连,看看你自身本来的特殊体质是否能够自动助他修补魂魄。”药隐婆回答。 月出偏头想了下,耿直表示,“我没听懂。” “额……”药隐婆再次被月出搞得无语,张口结舌,最终简化为,“反正你就不用管了,我来结印连接你们。你一个凡人恐怕不能支撑与上神之魂连接,所以我会控制这个结印的连接程度,让你不至于被神魂覆灭。只是你须知道,这样之后对你身体或多或少会有些影响,你会更容易疲累,若发现你有不能支撑的情况,我会停止这个连接。” 月出用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缓缓点点头,“反正只是会累一些,倒也没什么的样子,那就照婆婆说的吧。” 辰晷本还打算再解释清楚一些利弊的事情,因为这件事很可能会很危险,毕竟月出只是凡人。但是……他没想到月出答应的如此爽快。他真的很怀疑,这个姑娘到底是不是真的听懂了这其中的意思。 辰晷最初是反对药隐婆的这个提议的,可他也知道这是个机会,如果能医好魂伤,他也许可以更快返回天界。诱惑大于风险,他忍不住的想试一试。 接下来就容易了,药隐婆自去准备结印的事情,辰晷忍不住多次叮嘱若月出不堪重负势必要停下来,免得伤了她性命。 结印时间订在三天之后。 单说月出这边,关于结印连魂的事情她几乎未作多想,因为想也想不大明白。如果能为辰晷做点事,也算报答他救过自己还带自己来这水底居住,没什么不好。 莲骨和壬戌听闻不是要赶她走,也松了口气。不过为了对自己生命负责,他们两个难得统一意见,一起要检查月出的厨房,及时杜绝月出放什么奇怪的毒物当菜肴。 不看不知道,一看是真的吓一跳。 壬戌抖着手捏起一朵朵彩色蘑菇,“这,这水底的魔鬼菇不能吃啊!” “咦,很鲜美的味道!”月出惊奇。 “这个,这个虾是食腐有毒的,不能吃啊月出!”莲骨发愁。 “这个?可是蒸了味道明明还可以耶。”月出不可思议的看着那盆虾子,“而且很好抓呢。” “这不是鳞岩?你拿石头也能吃?”壬戌震惊。 “那个磨成粉,有种特别的鲜味儿,很适合当佐料!” “还是不了吧……”莲骨摇头无奈。 “这样可不行啊,你……你不要再乱用食材了。”壬戌抱着胳膊发愁。 月出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说,“可是厨房里食材不多了啊,这附近想来也没有菜市场,我要怎么办?我又不会飞……” 月出抛出这个问题后,就看着壬戌和莲骨为了谁去买菜的事情当时就大打出手了。只留下月出一个人对着一盆不能吃的虾子叹气,最终她气呼呼的拿起一只虾子直接丢进了嘴里,“明明味道可以的。” 第10章 初入心之境 两个神仙直打了一个时辰,最后还是闹得辰晷下了结论,“吞云以后负责帮月出鉴定菜能不能吃,附带带着月出出去买菜。” 被点到的吞云点头答应,并无反抗。 “什么?!”壬戌和莲骨无语了。 “可是吞云也很难吃病啊!”壬戌指着吞云的鼻子吐槽,“他都无所谓,为什么让他监督。” 吞云看着指着自己鼻子的手指头,淡漠开口,“你来?” “……” “可是吞云是鲲,他确定分得出什么能吃不能吃?”莲骨也担心。 吞云还是面无表情,“你来?” “……”莲骨也不说话了。 最终结论敲定,吞云正式成为了月出买菜做饭的小助手。 三天一晃很快到了。 辰晷带着月出离开水府,又一次回到了岸上。月出好久没有出来过,大大伸了个懒腰,心情不错的样子。辰晷看着她,心里却有些担心。 月出瞧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快速整理仪容仪表,“额……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辰晷收回视线,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位于半山峭壁上的山洞,“那里,就是积云洞。这觅云湖上长年有一层低云笼罩漂浮,便是因为那山洞。山洞中不间断的飘出彩云,是处很好的福地。” 月出看得出神,风动之时确有云缓缓自洞中飘出,很有梦幻的感觉。 “那洞里是什么样的?白茫茫一片吗?” 辰晷笑笑,摇头,“那洞里常年围着四壁有一层薄薄的云雾而已。” 月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明明从洞口刚刚还飘出一大朵白云呢。辰晷拉过月出,揽上她的腰肢,轻轻一跃,月出只觉得脚底一空,慌乱去拉辰晷的衣袖,可再一转眼,便已经站在了那积云洞的洞口处了。 月出瞪大眼睛惊讶得说不出话。 洞口大小适中,站在洞中刚好不会磕到头顶。洞整体都是圆形的,上下四壁果然有一层仅能没过手的薄云,白白的很漂亮。 月出在旁边咯咯笑起来,辰晷诧异看她。她解释道,“这洞看起来整个软绵绵的,应该叫做棉花洞才贴切。” 辰晷打量四周,也似乎才被这个发现触动到,下一刻便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正一起笑着,药隐婆自洞深处缓缓走了出来。看见有人来,辰晷收了脸上难得一见的开心笑容,正色道,“都准备好了?” “是的,”药隐婆点头,“也不算个多难的印,跟我来吧。” 辰晷示意月出,两人一并跟着药隐婆直走到了那洞的深处。洞并非直线,所以转到里面已经进入了大山内部,变得一片漆黑。月出看不见路有些不敢往前迈步,便拿出了辰晷给的那颗夜明珠。 一瞬,黑暗中的夜明珠流光蔓延,似有无数星子自其中飞出,将整个洞前后许多地方都拢入了流光溢彩之中。薄云滚动,变成了五光十色的样子。再看月出手上的那颗夜明珠,明明还只是发着不刺眼的柔柔光芒,让人简直难以相信是它点亮了这么大面积的光芒。 药隐婆回头看了一眼月出手上的珠子,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辰晷。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去。 到达洞底,那里稍微变得宽敞许多,周围除去石桌石椅石床,再无别的东西。借着夜明珠的光芒,月出看到在这洞里云下四处布满了复杂的符印,隐隐透着红光。让她多少生出了一些紧张。 药隐婆指了指一个位置,“月出,坐到那里,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 月出按照指示移动,闭上眼眸,试着放空自己。然而越是想放松什么都不想,就好像越是做不到。月出脑子里各种念头在转动,自己一个平凡姑娘,如今居然在帮助神仙,还是那么大的神仙,感觉真是不一样的际遇。虽然她自己命不久矣,但是总觉得死前这样可歌可泣,也是很厉害的事情了。 月出这样瞎想着,不知不觉,却似乎缓缓沉入了软绵绵的黑暗湖水中,睡着过去。 辰晷的神魂在触到月出魂魄的一刻便像被什么吸引了一般汹涌而入,有要将其吞入的感觉。药隐婆靠着结印控制着这一切,再加之辰晷努力调息自己,才得以让澎湃的魂力安定下来。 月到的魂魄像个温暖的炉火,让身受重伤,魂魄破碎的辰晷似乎第一次感受到了别样的安然。与她相连,给辰晷带来了第一次温暖、温柔、安定的感觉。 再次睁眼时,月到的眼前景色已经全数改变。这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高低起伏的草甸,柔软而舒服。而她背后是一个简单的小草屋,她对这里有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并不需要特意去看就知道屋内一应陈设和样子。 她放松自己,感受着风吹来的舒适凉爽唤醒每一根汗毛。她一路向前,登上一处不高的小山坡,便一下子看到了不远处一棵无比高大的龙眼树。树下则是一个平静无波,状若镜面的平湖。 月出一直走到湖边树下,看着湖水倒映出的蓝天,像是能够透视天地一般。再看那棵龙眼树,也是不俗,树木粗壮,却被一棵紫藤缠绕,紫藤借着龙眼树铺开藤蔓,装点每一根龙眼的枝杈。可惜似乎还未到花季,两颗植物皆是绿油油一片,混杂一起,难解难分。 “月出。” 月出本还在出神,忽然被声音唤住,下意识转过头去。 面前出现一位蓝衣公子,黑发束冠一丝不苟,白皙面庞,劲瘦身材。他的眼睛亮亮的,灿若星子落玉湖,沉静中有股难言的吸引力,嘴角有一丝好看的淡笑,若有似无,矜贵超然。 月出看着他,似乎觉得面熟又有点明白不过来,咬着水嫩樱唇蹙眉思索起来。 “辰晷。”男子提醒她。 月出啪得一声合掌,“对,辰晷!”一阵风拂过,镜面一般的湖水微微起了波澜。 “这是哪里?”月出四下望望,“好漂亮的地方,又很亲切的样子。” 辰晷摇头,“我不知道,不过这里给人的感觉确实很舒服。” “那我们四处看看!”月出来了些兴致,她先跑至湖边掬起一把湖水,清亮冰凉的湖水甘甜可口。月出又在这片草原四处跑跑跳跳起来,也未再看到其他的人或物。辰晷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疯跑,似乎辰晷的心里也轻松起来,脸上止不住笑意荡开,虽然浅浅,却荡入了眼中。 “这里似乎还没有别人发现,那就算我的地盘啦!”月出豪气开言,“它该有个名字的!” “叫什么?” “嗯……”月出思索,突然神来一笔,眼睛一眨,“心之境。” “好。”辰晷并不反对,甚至也没想到要问她为何起这个名字。 第11章 鲲的惊人耐心 跑累了,月出干脆在小缓坡上躺倒下来,接受阳光的沐浴,“辰晷,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 辰晷做到月出身边,“我……也算不上吧。” “天界是什么样的?”月出看着他,又抬起手伸向蓝天,“那里很漂亮吧。” 辰晷也抬起头望着天空,“那里,很安静。有些太安静了。” “嗯?”月出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他。提到天界,辰晷的表情便变得有些复杂。 月出还待再问点什么,便忽然觉得眼前一晃,阳光在放大,变为一片雪白,模糊了一切视线。 再次定睛,她已经回到了水府下面的房间里。天似乎刚刚亮起来,夜明珠落在她枕边,发出幽幽的光芒。月出一个激灵拿起夜明珠,忽然反应过来,即使没有带在身上,她居然也没有被水淹死,不知何故。 收好珠子,她伸了个懒腰,翻身起床,刚刚还有些印象的梦境早已退潮一般的消逝了,抓不住一丝痕迹。昨天药隐婆将她与辰晷的魂魄相连后,她似乎就睡过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水下的。她动动自己手脚,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便一切如常的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月出直奔厨房,准备做早饭,让她没想到的是吞云早已经在厨房小桌边坐着了。 “吞云,早!” 吞云点头。 “你怎么每日都这么早,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住在厨房里了。”月出边跟他说话,边麻利的开始动手做饭,“今天就做鱼肉粥吧,昨天好像抓到一条鲶鱼,还没有吃!” “不能吃。”吞云开口。 “啊?”月出放下手中的锅子,“鲶鱼?不能吃吗?你不要骗我。” “药隐婆不能吃。” “为什么婆婆不能吃?” “鲶鱼精。” “什么鲶鱼精?” “婆婆。” “婆婆怎么了?” “鲶鱼精。” “……”月出和吞云两人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全都非常有耐心,不厌其烦。 “所以婆婆是鲶鱼精,所以不能吃鲶鱼?” 吞云看着她,眼里有赞许的目光,“是。” 月出低头掰着手指自言自语数:“婆婆是鲶鱼精,不能吃鲶鱼。果然超过十个字了。”经过几天的接触,月出摸出规律,吞云几乎没有表情,说话也很简单,是绝对不会超过十个字的。而且即使不到十个字的句子,他也会尽可能用更少的字数表达。 这件事本来很麻烦,但是月出一再试验之后发现吞云其实耐心很好,即使重复的问题问上一百遍,他也还是会一如最初般的回答。这便是对反射弧长的月出最有好处的一点了。 因此,相处下来,两个人居然其实心里都觉得很愉快! 这被莲骨和壬戌视为水底一大奇观。 婆婆是鲶鱼精这件事月出确实才知道,不过也算最近见多了奇事,她心安理得接受了。看着那条网子里的鲶鱼,月出叹气,直接给放了。 “不能吃鲶鱼,抓条别的去?”月出看着吞云问。 吞云起身,一晃消失了,月出瞪大眼睛找了一圈,然后便又看着吞云重新出现在门口,像一阵风一样,他递了一条鲤鱼给月出。 月出惊喜接过来,“好厉害!”果断开始做饭。 很快,一道月家秘制鱼肉粥出现,配上可口小菜,也算色香味俱全了。她跟吞云端着盘子奔小厅前去,路过水府正殿时正看见辰晷走出来。 “早啊。”月出打招呼。 辰晷看着她,不知为何心中一动,却摸不着思路。只是缓缓走过来,询问她,“你可有觉得不适?” 月出摇头,甩得头发飘飘,笑靥如花,“完全没有。” 辰晷点点头,跟她一起往前走,“昨天结印结束你便昏过去了,我还有些担心。药隐婆说这很正常,睡一夜便好了,看来果然不错。” “啊,原来是这样啊。”月出对于这件事似乎一直没有太在意。 辰晷却心里不太安生,他总觉得昨天夜里他有在一个长长的梦中游荡很久,后来遇到了她,但是细节什么的,在睁开眼的一瞬间却都不记得了。神仙本无梦,若有,便多半不是一般的梦境……可偏偏他却记不住那梦的内容。 药隐婆说这个结印会使魂梦相通。 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个缘故。 “今天吃什么!”大老远的,莲骨便跑过来。在看见辰晷时又马上变得安分一些,“辰晷,你今天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有吗?” “嗯,看起来没有那么苍白呢。”莲骨认真看着他的脸,她每日这样看着他,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她都看得出。 月出打量了一眼这两个人,看莲骨的眼神,便是月出再木讷也看得出里面不一般的情谊来。月出默默的端着盘子从两人身边绕过去,可不想才走了一步便被辰晷唤住,“月出,一会儿让药隐婆确认下你的状况,别忘了。” “好。”月出答应。辰晷则径自先走开了。 莲骨叹口气望着辰晷的背影嘟起嘴,“哎……” “吃饭啦莲骨!”月出托了托手上的盘子,笑吟吟唤她,“今天的鱼肉粥很香的!” 莲骨对于辰晷的冷漠似乎也早已习惯了,情绪梳理的很快,她相信有志者事竟成的道理,因此不大把时间放在伤怀上。 “嗯!好!”莲骨抢过一碗先闻了闻,自己托在手上跟月出讨论着做法奔小厅而去。 饭罢,药隐婆的小厅中。 药隐婆看了看月出的脸色,又在指尖凝了术法去探她的魂魄状态,不禁有些刮目相看。月出的状态很好,几乎没有问题。联结了一个强大的上神神魂,这具小小的人魂居然没有反应,这让药隐婆在欣慰之外,又有些更多的不解了。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了月出的特别,可这特别的缘由却一直摸不准。 而月出体内那个强大封印到底封着什么,也让人始终觉得莫测。也许,就是因为那个强大的上古封印,才使她安然无恙?抑或这个封印背后,才是这个小姑娘真实的面目…… 药隐婆觉得自己要回去好好翻翻书了,那些关于上古封印的内容,已经许久没有碰过了。 第12章 水府日常 月出的一切无碍让辰晷放下心来,一切又重归正常。辰晷除去修炼还是修炼,壬戌常常不见人,月出倒是和莲骨混得越来越熟悉起来。 这一日,莲骨耗在厨房找月出瞎聊。 “药隐婆是鲶鱼精?”月出问莲骨。 莲骨笑起来,点头,“是不是吓一跳?” “就……不像啊。”月出琢磨一下,“而且为什么给辰晷治病的是个鲶鱼精?” “这叫术业有专攻!”莲骨背着手,找到了当老师的感觉,“药隐婆已经活了很久很久很久了,是个非常非常老的鲶鱼精。她老人家精通医术,擅用治愈法术和封印术。她曾经很长时间都在四海游走,后来到了觅云湖被我父亲留住招待。再后来辰晷便来了,药隐婆一下子就看出辰晷身体并不好,我父亲就把药隐婆留下照顾辰晷了。” “原来是这样啊。”月出又扭头看向莲骨,“那你为什么没走?” “我……我……那不是……嘿嘿。”莲骨自己不知道想到什么,捂着脸摇晃。 “你都不用去看父母的吗?” “用啦,我这两天就要回去一趟呢。嘿嘿,我是为了辰晷才留下来的,父亲拿我没办法也就不管我了。” “那你父亲他们搬去哪里了?” “在潮河,和潮河水君住一起了。”莲骨回答。 月出却感觉看到了一副可怜的觅云湖水君寄人篱下的画面,可怜可怜,忍不住拍了拍莲骨,语重心长,“多回去看看吧。”言罢端着盘子走开了。留下莲骨有些莫名其妙,却又似乎被这句话戳中,于是当机立断,今天就回去看看! 莲骨跑回家看父母双亲了,壬戌不知道浪去哪里了,辰晷说要闭关运功修炼,药隐婆说最近要认真翻书,月出忽然变得闲起来,鉴于吞云吃不吃饭无所谓,她每日只需做自己的份就够了。 月出忽然生出了些无所事事的情绪。她又看了看手上的镯子,不知为何觉得那镯子似乎变黑的部分又多了些。但应该是错觉吧,不该这么快的。 在厨房转了一圈,月出生出了主意,她跑去找吞云,“吞云,能不能带我去附近的市场,我想买点食材回来储备着!” 吞云点头。 她自己没办法随便出去,即使爬出了水面也未必能找到水府的路径回来,更别说去市场,这大山之中不知要飞多远才能找到人家,因此她要出门必须得有人陪她了。 吞云是辰晷派来的监工,喊他出去说买菜,他果然不会拒绝。 被吞云带出水面的月出很想赞美自己这个优秀的点子,终于又重见天日了!还能顺便出去玩一下。当然最后还有一个更紧迫的打算,她还不想死,得四处溜达溜达,看看会不会有人碰巧爱上她,愿意借命于她。 吞云站在一边看着嗤笑的月出,实在想不明白她自己在开心什么。 月出一扭头对上吞云直勾勾的眼神,才猛然醒悟过来,尴尬一笑,问他,“吞云,我们怎么去?” “我驮你去。” 月出打量一下这个高大的白发汉子,又想了想他的真身,“你是这样驮着我,还是变了……变回真身会不会……有点招摇?” 吞云没说话,因为十个字解释不清。他自己一个旋身,一股云雾忽起弥漫开来,月出的眼前忽然浮动起一条大鱼。 “哇!”月出大喜过望,冲上去又是摸一摸,又是左右前后来来去去的看。吞云就那样浮在那里,安静无比。鲲的变化并没有如月出估计那样直接化为一座山,而是只有2丈来长,胖乎乎的很是敦厚可爱。 月出跑去吞云脸边,“你是能变大变小吗?” 吞云略略点头。 “真是厉害!以前都是故事里听说什么变化神通,现在见到真的了!吞云你真厉害!”月出拍着吞云的前额,很是赞叹了一下。 似乎被夸得开心了,吞云又变大了一丈,引来月出再一次大呼小叫。 最后月出爬上吞云的背,吞云稳稳的浮起来,穿入云层,仿佛在云海中徜徉起来。月出在吞云的背上兴奋不已,觉得自己简直都成了神仙一样。 飞了没一会儿,吞云下降,落在一处小河边的树林中。月出从吞云背上滑下来,看着吞云又变回了那个白发冷漠男子的样子。 “往前。”吞云指了一个方向。 月出问他,“你不去?” “等你。” 想来吞云不爱热闹,月出表示理解,“好!那你在这里等我,不过我可能逛街会有些慢,你不要着急啊!” 吞云不跟着自己去其实正好,月出可以好好闲逛一下。两人分开,月出按照吞云指的方向前进,果然不多时便看到一个小村子。月出缓缓走入,村子街道两边都是卖货的,东西样式也算多。月出边走边问价钱,挑挑拣拣着那些认识或不认识的菜。 等她终于看上几样想买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辰晷并没有给过她工钱。月出鼓起脸,气鼓鼓的无语,和着出来买菜,还得自己掏钱。她摸了摸自己的袖子,拿出一个小荷包,那里面有些散碎银子,一些是婆婆留给她的,一些是她山中采药和山下人换的。 付了钱,她把菜放入小筐,心想自己回去后务必要找辰晷报个账才好,不然用不了多久,她就没钱可买菜了。 热闹的街头,四下顾盼,月出忽然看到了一家小门脸,成功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家小药铺,名叫药到堂。吸引月出目光的是药铺门前挂着一个大木牌上面写着:妇女之友,药到病除。 月出的眼里闪出光来,直奔那里走去。也许是病急乱投医的毛病,自打月出被婆婆带出来,告知她身患绝症,若不自救命不久矣,月出便变得很贪吃,会下意识的梦想也许哪天吃了哪一颗神药就治好了自己,长命百岁;月出也很爱医馆药铺,会幻想那里坐着一个白胡子老爷爷是个隐世高手,能够让自己的生命不再缩短。 第13章 牵手带走 迈步走入药铺,铺子不大,一边靠墙的高耸药柜下站着一个小伙计,另一边的靠里位置还坐着一个白胡子老爷爷。简直和月出梦想中的一模一样。月出二话不说直接奔着老爷子走过去,一屁股坐在老爷子面前,急切问,“神医爷爷,什么病都能药到病除吗?” “额……”老爷子挑起眉毛看着眼前的姑娘。 “这位小仙女,哪里不舒服啊?”声音自身后传来。 月出扭头,看见刚还站在药柜下面的小伙计已经殷切走到月出身后了。这一个对视,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这小伙计没想到会在这个小村里看见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月出则没想到这个小伙计居然长得白面书生一般,斯文气质,眉清目秀。 “小仙女有所不知,我们老爷子耳背,得由我转告他。”小伙计在月出身边贴着坐下,笑得殷切,“小仙女哪里不舒服?” “我……有绝症!能治好吗?” 小伙计挑了挑眉,“绝症这种话可不能胡说,没有看尽天下大夫,哪里知道是不是绝路。”他说着话,拉过月出的手把上脉,探了一探。 一试之下,小伙计猛地抬起手指,张大嘴巴,看着月出竟然一时不知说什么。 “怎么了?”月出看着他的表情,把手拿回来,“没事,看不了也没事。” “啊……小仙女别急,你这个情况有点复杂。”小伙计一把拉住月出的手,“也不算没有救,就是麻烦些,麻烦些。” “啊?真的!”月出激动。 “嗯嗯,真的。”小伙计攥着月出的手,觉得白白嫩嫩很是受用。 与此同时的积云洞内,闭目运功的辰晷忽然睁开了眼睛。刚刚的那股妖力虽然微弱,却很清晰的触碰到了自己……那是什么?辰晷起身走到洞口处,看着下面的深潭,在他的眼中那幽蓝的屏障撩开一般,他寻找一圈发现月出并不在湖底。 他闭目凝神搜索一刻,似乎并不费力就能发现百里之外的月出所在,甚至能对她的处境了若指掌。也许是因为魂魄连接起来的缘故吧,辰晷觉得自己对月出周身的一切变得越发敏感一些……辰晷睁开眼,目光如炬,长风忽然吹来让他的袍袖有振翅欲飞的感觉。风力增强,周围的云开始跟着聚拢旋转过来,下一刻辰晷便消失了,风云四散,平静如初。 小镇上,那小伙计还在拉着月出忽悠,“我叫尾狸,你这身体很特别啊。你身上仙灵之气醇厚,但是你却是个凡人之体。” 月出震惊的看着他,“你居然看得出来吗!” “那是自然。”尾狸神气的昂起头,心说:你这么浓的仙气我再感觉不到,简直对不起我百年修成狸猫精。 “不知小仙女你有何特别际遇,不防给我说说。”尾狸揽着月出的肩膀就想往后院走去。 月出却忽然停下脚步,推开揽着她的手,“你贴我这么近,这样我有点别扭,能不能离远一点点。” “额……”意外的直白。 尾狸一撩头发,展现自己的美男计,“我这是为了给你治病,不贴近你,怎么感受得到你特殊的体质。” “……”月出还是不舒服,但是为了治病又不好拒绝。 “小仙女平时都吃什么药啊?”尾狸又贴回去。 “啊!尾狸!她是谁!”一声惊叫在身后响起,吓得尾狸觉得自己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尾狸缓缓回头,尴尬一笑,“青青宝贝,你怎么来了?莫不是身体有何不适了?我这儿忙点正事,你先回去好不好?” “她是谁?”青青指着月出,“她是谁!你为什么搂着她!” “她……是我的新病人……” “病人!我看你就是又勾搭别的姑娘!”话音未落,青青直奔向尾狸,开始又打又挠,又哭又闹。尾狸抱头应付,“青青美人,你轻点,你等下,你听我解释……” 月出退到角落去,看着这闹剧,觉得颇为精彩。她还在围观,却听得耳边有声音提醒,“走了,月出。” “啊?”月出还没明白。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人牵起,她跟着绕过那两个打架的人,在迈出药铺的一瞬间周围景物飞速后退,风一样的,她便已经到了小树林里。 辰晷出现,站在她面前,依旧牵着她的手,温柔而有力。 月出看了看那骨节分明的大手,这样被他抓着,居然并不觉得讨厌,还有些依恋。 辰晷顺着她的视线忙松开了拉着她的手,“咳,那个药铺以后别去了。” “啊?为什么?”月出不解。 “那店主是个妖精。”辰晷回答。 “你说那个老爷子是个妖精?难怪看起来怪怪的,坐着都不会动的样子。”月出了然点头。 辰晷扶额,“我说那个小伙计。” “啊?” “那老爷子不过是小伙计拿一只羊变出来的。他自己才是店主。”辰晷看着月出,觉得她一脸懵懂,不由得上前一步靠近她,耐心说,“那家伙在那里摆摊不过为了调戏女子,你因与我连接,现在身上仙气必露,很容易被妖怪盯上,务必小心,听见了?” “听见了。”月出低下头,叹了口气。又一个治病救自己的希望破灭了。 辰晷本刚想问她为何会出现在那个药铺。吞云便从树林间出现了,打断了这场问话。月出看见吞云似乎转瞬变得很高兴,直接跑了过去,“吞云,让你等久了,可以回去了呢!” 吞云点头,接过了月出手里的筐。 辰晷的眉头不自觉的蹙了下,为什么他觉得月出突然和吞云熟悉起来了……而且吞云似乎……也很顺从…… “辰晷,你回去吗?”月出扭头问他。 “当然……”怎么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似的,辰晷忍不住心中自问我不回去待在这里干嘛?! 月出满意期待的看向吞云,吞云没有变化,而是看了看辰晷。辰晷抬起手,云气聚焦。 “等一下!不坐大鱼回去吗?”月出有期望落空的失望感。 第14章 情愫在出现时已深 辰晷停手,看了看吞云。月出也扭头期待的看着吞云,面对月出的星星眼,吞云别过头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很快变成了一条大鱼的样子。 当月出和辰晷坐在吞云背上飞起来的时候,辰晷忍不住问,“坐这个……比我驾云还好?” 月出满心满意都是肯定,狂点头,“稳稳的,而且很好玩。” “你……挺喜欢吞云的嘛。”他看似无意的随口问着,故意没有看月出。 “是啊!” 月出话一出口,鲲摆动尾巴,陡然加了速度。 辰晷登时无语……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莫名觉得有点恼火。虽然自己堂堂神龙不该和一只鲲争什么,但是自己带回来还刚刚救了一场的姑娘显然对别的人更加信任,就让人觉得有一种不可避免的背叛感啊! 到达目的地,辰晷打算返回积云洞。月出却突然一把拉住了辰晷的衣袖,“那个等一下!” 辰晷回身看着她,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些期待。 只见月出低着头,用脚划拉着地面,“那个什么,有个事情想对你说……” “什么?”声音有些发紧。 “那个,你让我来这里工作,我……很谢谢你的。”月出的眼神有些回避,脸也一点点变红,“我想说的是……” 辰晷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脑子里却变得空空的,有些不知所措。看着樱红脸颊的月出,他很想伸手去碰一碰她红色的面庞,感受那是一种怎样的温度。他攥紧拳头,不让自己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眼睛却一瞬也错不开。 月出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我想说的是……你给工钱不?” “……”辰晷愣了一下,突然猛然咳嗽起来。 月出瞪着无辜的眼神看着他,轻轻抬手拍着他的背。辰晷摆手,稳住气息,满心无奈。 月出委屈巴巴的,以为提钱气到了他,“那个,我也不是非要很多工钱,但是买菜……得花钱,我自己也不多,你们神仙……有没有钱的,怎么也得实报实销的把买菜钱出了,你说对吧。” 辰晷仰天长叹,抬手化出一个小袋子丢给月出,月出惶惶然接住,打开一看,竟然是一袋子圆润的珍珠。 “哇……”她拿出一颗,把其他的递回去,“一颗就够了,能用好久!” “留着吧。” “可是……” 月出还待说什么,辰晷转身消失了。 回至山洞的辰晷靠在洞壁上觉得头疼不已,怎么回事,我这是在干什么。他觉得自己定是疯了,为何为了这个丫头心情这样忽上忽下的,好像被她所左右一般。是因为药隐婆的结印吗?还是因为……我曾经占了她……可是,人神殊异,他是要回去的,而她,一介凡人,命途何其之短。 辰晷打断自己的念头,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居然在考虑和她一起的事情,打消杂念,他回去修炼打坐了。 小小插曲暂告段落,月出依旧按部就班的做饭,寻找各种手边找得到的能吃的东西。入夜,她近来总是多梦,却总也醒后记不住梦见过什么。人却越来越容易疲累起来。 这一日,梦境降临。 月出走在一望无边的草地上,似乎最近每每做梦总是来到这里。那颗湖边纠缠的紫藤最近叶子越发茂密,仔细观察竟然有要开花的迹象。至于那颗龙眼倒是一如既往的挺拔着,似乎每日皆同,看不到差异。 月出走至小屋边,探头往里望去,却未见有人。 月出咦了一声,正要转头去找,却在回身一刹那险些撞到辰晷,惊叫起来。 辰晷笑笑,“找什么?” “找你……” 辰晷展颜,“刚刚四处走了走,这里很大,也很漂亮。你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看看。” 辰晷似乎住在了这处小屋之中,每次月出来,他都在这儿。月出不知为何,但是对于一个梦,这并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辰晷指了个方向,月出小跑跟上他。忽然脚下一个不稳,险些崴了脚,被辰晷一把抓住。 “怎么总是蒙蒙撞撞的。”辰晷无奈,牵着她手腕,没有再放开,“你这个样子,要是在天界是肯定要被人指指点点的。” “天界这么严苛吗?”因辰晷牵着她,两人都放慢了步子。 “天界森严,规矩并不比人界少,甚至……要远远多于人界。”辰晷感叹,“那里,并不是个自由地。” “可是,你这么厉害的人,谁能管你?”月出嘟囔。 “天界厉害的人多了去了。”辰晷笑,听月出这样问,忍不住的想去摸摸她的头发,“而你口中我的厉害,也不过是因为庚辰的缘故。我与庚辰上神差得何止万千,是不能比的,何况我不能完全融合他的神力。我的存在,是母亲对庚辰上神的执念,我仅有庚辰上神一丝神魂,是他更不是他。” 月出偏头去看他,阳光打在他的侧脸,让人看起来带着光晕,“你就是你啊。” 辰晷停下步子,转过身来面对她,“你说什么?” “我说,你就是你啊。庚辰上神不是早就消失了,化作千江万湖,你不是他,你就是你呀。但是,你是可以成为像他一样厉害的神仙吧。”月出梳理自己的思路,说出自己的见解。 辰晷意外的看着她没有说话,像有一丝柔和的力量吹入心扉,让长久未动过的心帘随风荡漾起来,带走了心底无数烦闷的厚重尘埃。 月出以为自己说得不明白,便进一步解释,“就像,我的体内也有我父母的血脉,但是我并不是他们,我就是我自己。你虽然继承了庚辰的一些部分,但是你依然是你自己。药隐婆曾说,远古上神的强大是当下神仙所不能比的,而你生为上神,是已经很厉害的存在了。但我想,你应该还可以更厉害。” 风吹乱月出的发丝,贴在她匀净的脸颊上。辰晷的眼神无比温柔下来,抬手轻轻拂开那些碎发。他顺势将手贴在月出的脑后,轻轻一带,将她的头按在了自己怀里,抬手抱住了这个可爱而有些迟钝的姑娘。 第15章 梦中的肆无忌惮 月出在贴上辰晷胸膛的一刻只觉得整个人都凌乱了。 那个胸膛宽厚温暖,贴在上面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微微有些快的心跳,却坚定异常。他的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让月出下意识闭上眼睛。月出并不喜欢别人太靠近她,但是,辰晷不一样,虽然她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辰晷抱住月出的那一刻便在问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是何时对她生出了这样的情愫? 又是为何要做如今的举动,竟然冲动的抱住了她…… 辰晷意识到,在这个梦境中似乎很难掩饰自己的情绪与反应。心念微微一动,便已失控。 可他不似月出的懵懂而来,懵懂而去,他清楚的知道这里并非现实,这不过是个梦境。而且他在梦中时也清楚知道自己最近常日莫名便盘桓于此境。综合种种,便大概猜出这皆因药隐婆的结印而起。 既然如此,若现实不能放纵,在梦里,又有何妨? 外面要克制、要守礼,要发乎情,止乎礼,要考虑诸多,可是不知为何在此处总觉得安心而满足,心底都是愉悦之感,常年压在身上的伤痛沉重也烟消云散,而在这里遇到一个纯真的姑娘,便让辰晷的心柔软的不再能辨明一切了。 风吹动时间,似乎都轻柔缓慢下来。 当辰晷终于放开月出时,月出低着头便不太敢看他了。 辰晷见她这样止不住轻笑,他把之前断掉的话题找回来,“走,要在太阳落山前带你去那地方呢。” 月出跟着他继续前行,不多时,眼前一片灿烂花海骤然出现眼前,姹紫嫣红,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各色花朵一丛丛,一簇簇。 “哇!上次怎么没发现。”月出冲入花海,开心得手舞足蹈。 辰晷便知道她会喜欢,虽然认识并谈不上多久,但是他看得出,月出对于花草树木、自然景致格外亲近喜爱。如今看着她盘桓在花丛中忙得不亦乐乎,他便觉得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席地而坐,感受着黄昏将至的可人景致。 月出用各色花朵很快盘了一直花环递给辰晷,辰晷失笑,接过拿在手上把玩。月出又做了一个给自己,顶在头上,坐到辰晷身边,“辰晷,我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 “我呢,虽然不是神仙,但是我也是很厉害的。”月出来了精神,“我和花草特别有缘,别人种不了养不活的花木,我随随便便就能侍弄好。” “哦?” “我才离开我婆婆的时候,曾经路过一个小镇子,那时候身上没什么银钱,又什么事都不懂。后来镇子上有个人家说想找一个养护兰花的人,我便去报了名。他们都说那兰花何其珍贵,却怎么也不开花,我去了之后,没有三天,那兰花便开了,漂亮极了。”月出很满意,用胳膊推了推辰晷,“你说我上辈子会不会是个小花仙!” 辰晷笑起来,“待我回了天庭,去替你问问,说不定真是呢。” “是吧!我也觉得!”月出躺倒花丛,看着天空被渐渐染成红色,黄昏已至,“若我是个暂时下界来的小花仙,我们以后是不是还能见到?” 若真如此,该多好…… “辰晷你喜欢吃什么?我这个人大概除了养花,便只有做饭一个优点了,我回头给你做糕点吃好不好?” “我并不喜欢那些甜腻的糕点,你不必辛苦。” “这样啊,那可惜了……”月出看着天空飘动的橘黄色云朵,像糕点一般带着甜美松软的质感。 辰晷也躺在她身侧,陪着她看天色,那日落黄昏铺开的霞光。这景致在天上时不过是羲和的工作,如今在这里看却才发现这红霞满天的美轮美奂,再转头看躺在旁边的月出,霞光满面,让她变得更加诱人。 “可有不太甜的糕点?或许我可以试试。” “有呀!以后我来做给你吃!”听他接了话,月出笑得甜美异常。 那带笑的脸庞,美过这漫天红霞。 今日这个梦境,似乎很长…… 月出今日爬起床来便觉得身上有些疲惫酸痛,眼睛也有些睁不开的样子。与辰晷魂梦相通已经过了一月有余了吧。她伸了个懒腰,却还是觉得昏昏沉沉。照旧爬起床,洗漱收拾,在抬手揉眼睛的时候,月出忽然愣住了。 她缓慢放下手,注视着手腕上那支镯子。反复看了看,又揉了揉眼睛,再度确认不是自己睡迷糊了。那镯子……竟然变黑的速度加快了。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啊!月出摘下镯子对着天光打量,之前只有一块瑕疵似的镯子,如今居然有一节拇指那块长的黑色区域。 月出的心跳开始变快,死期从未这样逼近过她的感觉。她本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是五六年还是拖得住的。这镯子黑下去的速度均匀而缓慢,从未这般突然。这是从何时开始加速的?月出说不清,但是她看到了紧迫的味道。 月出谈不上怕死,但是她真的不想死。婆婆过世时的脸一再出现,拉着她的手一次次叫她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月出止不住浑身抖了一下,她咬唇翻找开来,很快用一根红色丝线沿着那黑色印记边沿一点点缠绕起来,直到红色丝线挡住全部黑色印记。她想做个记号,看着镯子暗淡下去的速度到底是怎样的,好早做准备。 月出收拾好,没精打采去做饭。才准备好饭菜端出去,她便在门口碰见了辰晷。心里一阵悸动,月出下意识的,几乎是完全下意识的,快速低下了头,想要跑开,却又不知怎么躲得过。 看着月出的辰晷心内也漏跳了一拍。 同样都不记得梦境的两个人,却同样受着梦境的影响,总觉得有些微妙的东西在缓缓发酵。 “月出,饭后来找药隐婆一趟。”辰晷当先开口,听起来一切如常。 月出点头。 月出偷眼看他,发现他没有别的吩咐,自己便也不说话。两人尴尬一瞬,辰晷才自顾自走开。直到他走远,月出才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平息自己打鼓一样的心跳。 今日早饭只有月出和刚刚回来的莲骨。 “你回来了?回家怎样?”月出心内有事,却又抓不到线索一般,只是随口询问莲骨,没话找话。 莲骨被问却突然唉声叹气起来,“我一定是想多了!一定是!你前几日不是让我回家去看看,我心中突然感念,便冲动回去了。本以为看见我回去,我爹肯定会老泪纵横,思女心切。可谁想,我进入一看,我爹和潮河水君推杯换盏简直不亦乐乎,根本没看见我进来!” “额……你娘呢?” “呵呵,”莲骨冷笑,“和潮河水君的夫人在研究发型!” “……这样啊……其他人呢?” “我两个哥哥去求学了,一个弟弟和潮河水君家的小崽子天天搞得四处乌烟瘴气,打架时还丢了我一脸水草泥!哼,我就该把那两个小鬼吊死在房梁上!”莲骨越说越气,嚼着蔬菜,有种撕碎一切的气魄。 “还真是个淡漠的家庭啊……”月出哭笑不得,也是没想到。 莲骨吐槽完家里,话锋一转,“对了,最近我不在,这边怎么样?” 月出想了想,“药隐婆一直在闭关看书,壬戌只回来过两趟,他说他最近碰见一个杨家镇附近的女妖,特别漂亮,他很喜欢,天天去女妖家里陪人家。不过第二趟回来时就说情势不太好,那女妖有个老相好的,虽然没他帅,但是分外会来事,殷勤得很,是个劲敌,他要光明正大赢了这个人,最近可能都不回来了。” 莲骨的脸几乎在抽搐,“壬戌真是名不虚传,他这点子事情永远这个路数,我才没兴趣听这么详细。我是想问你,咳咳,辰晷最近还好吗?” “嗯,挺好的,大部分时间在修炼。”月出咽了口菜,提到他便觉得有些紧张似的,故而用了简练的答法。 “这样啊……”莲骨耸耸肩,“辰晷总是这样认真刻苦。” “话说,如果要修炼飞升一级,要多久啊?”月出盯着菜,用筷子划拉着问。 “龙五百年而为角龙,又千年为应龙。” “这么久啊……那命一定很长。” “不过是辰晷的话,一定用不了那么久!”莲骨很确信的样子,提到辰晷她就话变得更密一些起来,“辰晷本就是应龙之身,不过因为被女娲娘娘罚下来才要重修,自然不比普通龙修仙飞升那般艰难。只是辰晷身上带伤,对他修行阻力大些。” “五百年……”月出低声叹息,“我连五十年都活不到。” “什么?”莲骨没听清。 月出摇摇头,“莲骨,你知不知道什么人类可以延年益寿的办法啊?” “啧啧啧,”莲骨抱臂摇头,“月出,没想到你这般老实的人也有这个念头,想要不费吹灰之力长生不老啊!世上这样的办法大多是邪门歪道,凡人想要成仙都是几世几代苦修积善而成的,哪里那么容易。” 月出点点头,不置可否。 莲骨还在教育她,“做人呢,就要脚踏实地。凡人皆有自己的命数,安于自己的命途,才是正路。” 月出一笑,淡淡的,起身收拾碗盘,“对了,我忽然想起来还得去药隐婆那里一趟呢,下次再跟你聊。” 莲骨还待再说,月出已经端着东西一路小跑出去了。只剩下莲骨一个人托着腮发愁。 月出稍事收拾一下,整理下衣裙,便要往药隐婆那里去。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有些惆怅,莲骨的话她听懂了,安于自己的命途,是个凡人,便该听命而为,强行改命,哪里容易。 月出叹口气,对着镜子勉强堆出一个笑容。她告诉自己:怕什么,万一我的命就是接下来马上会遇见一个帮我改了命的人呢!深呼吸,她拿出自己的乐观,快步转身出门。 第16章 一凡人尔,上神竟这般怜惜 于此同时,辰晷正在和药隐婆对坐在屋内。 药隐婆探了探他的状态,脸上是阴晴不定的怀疑,“虽然考虑过也许此法可行,但是,我却没想到,这个办法居然如此灵验。你的魂伤,在以惊人的速度修复。” 辰晷点头,“所以,我反而很担心。月出毕竟是凡人,修补神魂,我自己尚且吃力,何况借她之力。请婆婆还是停止这个结印吧。” “可是,那丫头也未见异常。如此好的机会,上神是要放弃吗?”药隐婆语气慢而恭谨,不似平时。 水光晃动,映着辰晷,他微微闭了闭眸,坚定点头,“是。” “一凡人尔,上神竟这般怜惜。”药隐婆话里有话,拿起桌上一只小瓶,“上神不如试试,可能看出这血中有何特异之处?” 辰晷接过来,看着透明瓶子内的凡人之血。他凝起一缕光,环绕瓶子,透瓶而入,良久才收回光束。那血液确实平平无奇,本不需多探,但是……不知何故,那里面总有一丝让他熟悉的感觉,若有若无,抓不住的。 正在这时,月出的脚步声响起,随后便传来她在门外敲了敲门扇的声音,缓缓推门而入。 辰晷收起那瓶子,转头看她。月出今日换了一身青色衣衫,依旧素色无花,却清新雅致,让他止不住的会联想到一片悠远广袤的草原。 “月出,来,到我这儿来。”药隐婆换了语气,平常一般招呼她。 月出走过去,坐到药隐婆身边,“婆婆好久没出来了,还好吗?” “死不了,死不了。”药隐婆说着便去拉她的手腕,“我来看看你的情况如何,可有什么不适?” “倒也没有,不过最近似乎睡得不算好,总有些困罢了。”月出回答。 “嗯,确实没有异常。至于困倦,也属正常,耗费些精神,多休息便好。”药隐婆点点头,又点上她的眉心闭目感知一番,“你可真是个宝贝,完好无损,却帮了辰晷大忙啊!”说完,药隐婆便拿眼睛斜觑着辰晷。药隐婆对月出的特异之处不是没有猜测,只是,为了治疗辰晷,她并不打算太早将这件事说与别人听,免得多生事端,特别是对辰晷。 “是吗?”听了这话,月出有些惊喜和欣慰,她扭头小心问辰晷,“你好了?” “怎么会这么快。”药隐婆笑呵呵的替他回答,“还要好些个日子呢。不过,有了你,却已十倍百倍于从前了。” “真的?”月出大喜过望,“我这么厉害?” “何止厉害,要我说,便是女娲娘娘亲自来动手,也比你快不上多少。” “婆婆。”辰晷严肃打断了药隐婆的话,他不想让月出留下这样大的期望。但是他也听得出,药隐婆这样说,分明是想引月出继续帮他吧。 药隐婆闭了嘴,看着辰晷,眼神里有探究和质问,“……” 月出诧异,在两人中逡巡一圈,觉得氛围莫名诡异。辰晷敛眉垂首,侧脸棱角分明,很是好看。月出看着他有些出神,直到辰晷开口,“还请婆婆停止结印吧。” “咦?为什么?”月出猛然坐直身体。 “并不需要继续了,这样已经足够了。”辰晷轻描淡写,一句带过。 “啊,是这样啊……”月出心下不知为何有些失落,“其实若还有帮助,也可以……” “不用了。” “哦……” “这……”药隐婆还想再劝。 “我意已决。”辰晷却打断了药隐婆。 “哎……容老婆子准备几天,以策万全吧。”药隐婆叹了口气。 辰晷点头,再不迟疑,走出门去。 第17章 月下流萤谈心事 月出并没走,她觉得哪里怪怪的,却自己也理不出思绪。婆婆咳了咳,打断月出的发呆。月出犹豫片刻,问道,“婆婆,他这是怎么了?” “他怕自己会拖累于你,带累你的性命。”药隐婆饮了口茶,缓缓开口。 “可是我不是没事吗?” “我也搞不懂,可能是怕你会有事吧。”药隐婆放下茶盏,拿眼睛觑着她,叹气,“那是个固执的家伙,凡事只喜欢自己硬撑,不愿意连累旁人。你一个凡人,他恐怕信不过吧。” 月出的心往下沉了沉,“是吗……可是,我也很想帮忙的啊。” “是吗?”药隐婆挑眉,眼里有光。 月出低着头,点了点,看着自己的衣袖揉扯着,“我对以前的事情都不大记得清,没有家乡,也不大记得亲人的过往,似乎也没有过什么朋友,一直在自己赶路,走了那么久。居然碰见了神仙,神仙救了我的命,待我还不错,让我见识了很多没看过的东西。” 月出深吸一口气,转着手上的镯子,“婆婆,不瞒你说,其实我命不长了。如果我没办法活很久,不如多帮帮身边人,也是不错的,对吧?” “你知道自己命不长?”药隐婆的眼睛陡然睁开了。 月出却还是没有抬头,她换了个姿势,抱膝坐稳,“知道的。我家婆婆过世前跟我说,我活不了太久了,除非有人愿意借命于我。生命所剩不多之人无法分与我。命途还长的人,又怎会随意将自己的性命出借他人,这不是逆天改命吗?所以,我想来想去,觉得婆婆指给我的这条路,其实也许是条死路,不过哄着我多在世间走走罢了。” “……”药隐婆愣了楞,突然一把抓过月出的手,摊开她的掌心,凝了力量抵住她的掌心。一瞬间,周围陡然水卷风动,月出的长发与衣衫都飞舞起来。 月出只觉得有一道闪电穿过她整个体内一般,亮澈灵魂。 “予人借命?”婆婆收回手势,蹙眉沉思,却百思不得其解,“你体内的封印确有拖慢时间的效应,难道动用此等上古封印手法,就只为了留你这个小丫头多活几年?” 月出不解其意,想问,婆婆却抬手止住她,“你也不必问我,你的命,我也救不了。” 月出失落的又重新低下头去。 “自我第一次试探你,便发现你体质特异,身带封印,却命途不久。我后来仔细翻了这些日子的古书集册才理出一些头绪,你这封印有减慢时间的效应,你的时间若走得比别人慢,你自然就可以活得比人长。这是一种变相延长生命的手段,很特别,少有人用。”药隐婆缓缓开口,“至于你的体质,我虽不敢说十拿九稳,但是也敢说那不是一个凡人的体质。恐怕和你已经不记得了的前尘往事有关。“ 月出定定看着药隐婆,总感觉她的话没有说完。 “但,我不知道如何救你,也无法借命给你,这借命之术是否可行也有待商榷,但是你是辰晷非常重要的助益。与你连魂,他的伤会好得更快,甚至有你做引子,可以帮助他更好融合上古庚辰大神的神力。”药隐婆的眼神忽然变了,“月出,说不定你若肯帮助辰晷,他的母亲羽嘉大神可以救你也未可知啊。” “真的吗?” “你的状态,死马当活马医,又有何分别?何况羽嘉大神爱子心切,又是那等大神,不是机会更大。” “那……我要怎么做?” “辰晷如今想停止结印,你不如劝劝他,让他不必担心。这对你也没什么影响的。” 月出咬唇思索,脑子还是乱乱的,但是能够帮助辰晷她是乐意的,再加上或可得救的希望,似乎并无不妥。 月出点头,“好,我去找辰晷!” “哎,”药隐婆拦住她,“不急不急,你才从我这里走,便去找他,可不是想害死老婆子?” 月出吐吐舌头,笑得可人,如一缕阳光,“我知道了,那我明日再去吧。” 入夜,睡梦中的月出似乎很不安稳。白日的那些纠葛入得梦来,化为黑暗潮水纠缠不休。她在睡梦中挣扎,却无法脱出那黑色的海洋,黑色的旋涡缠绕着周身,月出几次想要浮出水面,却都被一股力量拉住脚踝又拖入黑暗深渊,她只觉得越来越难以呼吸,焦急不已。 就在她快要放弃得救的时候,忽然有一道光劈了下来,黑暗交织的水花似乎陡然裂开,向着四面八方退却。 一只手伸向月出,月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猛然去抓那只大手。而下一瞬间,她已被那只手的主人揽住腰肢跃出了黑暗的潮水。 月光冷冷,月下湖面中心,长发飞扬的辰晷一手凝了一个诀,另一只手紧紧抱着月出,让她贴在自己胸前。月出剧烈喘息,拼命汲取着氧气。辰晷缓缓落下,停在湖面之上,那水面只微微涟漪便恢复了平静。辰晷站在湖面上,就像站在平地上一般,他低眉看着怀里的人,用脸贴上她的头顶,安抚她,“没事了,没事了。” 月出抬起头来,正望进辰晷温柔似水的眼眸中,“辰晷……” “我在。” “我……这是……” 辰晷摇头,“我只是在湖内异常的波动中感觉到了你的存在,才下水去找你的。” 月出放松下来,低头看了看水面,马上慌乱的又双手攀住辰晷,“啊!” 辰晷笑得有几分故意逗她的成分,“没事的,有我在呢。” 月出轻轻用脚踩了踩那水面,水面波光荡漾,但是一股不一样的阻力在脚下升起,似乎阻止着她进一步落入。月出壮了胆子,再踩了踩,果然发现不会掉下水去,这才放开辰晷的脖子,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我以为自己要淹死了。” “你怎么跑到湖里去的?” “……不记得了……”月出羞愧回答。 辰晷却笑笑,不以为意,依然拉着月出的手没放开,缓缓往岸边走去。月下湖面留下一连串的涟漪,月出惊喜的看着一切,直到被辰晷拉上了湖岸。 “是因为你是龙,所以可以浮在水上吗?” “嗯。” “果然做神仙很有意思。” “月出,”辰晷忽然唤她,“之后,或许不会在这里看见你了。” “啊?什么意思?” “结印断开的话,或许就不会在梦中相见了。” 月出茫然的看着他,这话她完全听不懂,全然无法将梦境之外发生的事情连接过来。辰晷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看着她,近到月出可以从他神色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样子。 辰晷长得可真好看,月出离题万里的想着,好看的就像梦里才会出现的神仙一样。 “月出,”辰晷抬手按上她的头,“不要总是在走神。” “哦……”月出听话的低头,由着他抚着自己的长发。 “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辰晷轻声说,“虽然,是我对不起你,但是,原谅我,没办法负责。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我或许不该留你在身边,还是让你去过正常人的日子对你更好。” “辰晷!”月出像是没有在听辰晷的话,拉了拉他的衣袖打断他,“你看那边。” 辰晷转身,只见峨眉月下,偌大的草原上星星点点升起无数萤火虫来,晶莹漂亮,像一颗颗小星浮在长夜之海内。月出走过去,拢起小手捧住一只萤火虫,再一松手,萤火闪动重新跃入空中。 随着月出的走近,似乎无数小小流萤都主意到了她,向她靠拢过来。月出展臂轻轻旋转舞动,那流萤便跟着月出在她周身如光环一般上下流转,美丽动人。 辰晷看着萤火中的月出,心里有些感慨。流萤虽美却生命短小,而月出于他,又何尝不是如流萤一般的存在……人与神的隔阂不止在身份,而是彼此之间阻隔着洪荒宇宙般浩大的时间海。 流萤越聚越多,好像要将月出淹没在这汇聚的光点中,看着她,始终看着她,越来越模糊的视线让辰晷生出一丝莫名的紧张。他两步踏入光晕之中,一把拉住旋转不停的月出。 月出动作一滞,周围的光点霎时散开。月出回头看定辰晷,看着他有些紧张的拉着自己的手腕,渐渐,渐渐松开。就在月出想抽回手臂的时候,辰晷却握住了她的手指,轻轻一带,将她的掌心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温热的触感连接着两个人。流萤旋转,将两个人圈在其中。 月出的手轻轻动了动,“我似乎记得,辰晷的胸口,有颗很漂亮的金色珠子。” 辰晷愣了下,才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的场景,遂点点头。 “疼吗?”月出蹙起眉来。 “那是庚辰上神与母亲的力量共同凝结而成。”辰晷按着月出的手,让她隔着衣衫触碰到那珠子,这,是他平时绝不会做的事情,任何人,都不可以靠近这颗珠子。 “它嵌在那里,看起来,很疼……”月出还在纠结。 “它与我的心脏相连,是我存在的力量,却又不能和我完全融合,故而有一半露在外面,不肯进入身体。”辰晷耐心解释,又从颈上拉扯出一条绳子,那上面坠着一块异形的碎石,“魂伤难愈,也有它的缘故。所以,这珠子其实便是我身体最大的症结。女娲娘娘给我五彩石用以镇压了我很大一部分神力,压制那珠子的作用,避免我因调动神力而走火入魔,直到有一日,我的身体可以接受那颗珠子,融合那部分力量才可以彻底恢复。” “听起来好麻烦。” “也不麻烦,只要耐心修炼总会好的。”辰晷终于松开了月出的手,叹了口气,“可惜,因为我魂伤严重,这珠子又不能强和,总会有神力不受控的逃逸出来,这几年有越来越多人打上这颗珠子的主意,想把它从我的身体里撬出来。” “那……那你不是……” “嗯,可能会死吧。” “可是即便你说什么神力散逸出身体,你们神仙不是本来就自带仙气,别人怎么知道你胸前有颗珠子的?” 辰晷无奈一笑,“谁知道呢,也许是有心人知道一传十、十传百,也可能是因为得罪了人,有人故意散布了这消息。” “神仙……也搞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月出眯着眼睛,有些出乎意料。 “是啊,神仙有时候,不比人善良。”辰晷淡淡回答。 “既然别人都在打这个主意要你命了,你自己就不该也到处乱讲!”月出抱臂仰着头教育他,“你怎么可以自己就随随便便告诉我了。” “月出也想要这珠子吗?” “好吃吗?” “你要试试?” “吃了会活得久吗?” “万一可以呢。” “还是算了,总觉得硬硬的,并不容易咬呢。”月出摇头,似乎是仔细裁量后的决断。 辰晷笑得好看,“你要是想要,可是错过大好机会了。当初第一次见时,便该取走才好的。”月出也跟着笑起来,清澈无比。 月下,湖边,流萤轻动,两个人对面而立,说着胡言乱语,却情意绵延,把夜都温柔下来。 “月出!月出!” 月出吃力的睁开眼,眼前一片红色,她吓了一跳,尖叫着完全清醒过来,“怎么……怎么了!” “月出,已经日上三竿了!你早饭不做也就得了,这午饭也不做吗?”莲骨实在等不及跑来月出房里,开始还以为她病了,没想到这丫头睡得意外的香。 “啊?中午了?” “你以为呢!” “啊……”月出茫然爬起来,先抚平自己被莲骨吓得扑通直跳的小心脏,“你们神仙不是不吃饭也可以的吗?你这么准时每顿都吃干嘛……” “可是你做的好吃啊!干嘛不吃!”莲骨振振有词。 月出无奈的揉着头起身,套上外衣,“莲骨,自从知道你们神仙这般任性之后,我就大概理解了为什么天下时而灾荒、时而大旱的了……” “你这是什么话……” “你自己感悟一下。”月出拍拍她肩膀,爬出门去。 第18章 两头跑的厨子 一进得厨房,月出吓了一跳。厨房之内的场面可谓鸡飞蛋打,菜肉横飞。壬戌正在手忙脚乱的往锅子里扔各种调料,和调理瓶子……锅里不时飘出诡异的味道来。 “奇怪,这个不是这么放的吗?”壬戌盯着锅子看,如临大敌。 月出走进来,就发现靠在墙边还有一个人,吞云。他抱臂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壬戌,像是个木头。 “你……你们这是搞什么!”月出运了一口丹田气喊出来。 壬戌扔下锅铲,一把拉扯过月出,“你总算来了!快看看,还有救没!” 月出望着锅子里黑焦的鱼,黑焦的菜叶,大把的各色调料,默默端起锅子,直接倒掉了里面的内容,不想再费力分辨。 “咦!怎么扔了!我认真做的。” “那你吃?”月出没好气的推给他。 壬戌摆摆手,忙跳开了,“算了,算了,本仙的大作可能你理解不来……” 月出又看向吞云,“你一直在?” “是。” “那你怎么不管他!让他弄这么乱!” “不归我。” “你不是厨房小助手吗!为什么不归你管!” “能不能吃。” “我知道你只负责能不能吃的问题,盯着我免得放不能吃的东西进去。但是你也看看壬戌这做出来的东西,能吃?!” “不能吃。” “哎哎哎,本仙还在这里,你们两个不要诋毁我的菜好不好。”壬戌抱臂不悦,然而一转念又凑过去问月出,“你居然能跟吞云这么顺畅的交流?!怎么做到的?” “你现在从厨房给我出去!”月出指着门口看着壬戌。 面对难得一脸严肃的凡人大厨,偏偏还是个小美人,壬戌一脸服从,耷拉着脑袋乖乖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月出重新做好了饭菜,端给几个根本不需要吃饭的神仙们,大家开开心心吃起来。只剩下月出独自叹息,抱怨道:“好好的菜,让你糟蹋的不剩什么好的了。我又得出去买菜了!” 壬戌边吃边不以为意,“那又不难。” “是是是,我的大神,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打算自己下厨?” “平时看你做也挺容易的,你不也是胡乱将东西丢在一起,味道也可以。我想,这也没什么难的!”壬戌吐出一根鱼刺。 莲骨在旁边憋笑半天,此时终于笑出声来,捂着肚子,“我们贤良淑德的壬戌神君也有搞砸的时候啊!壬戌,你不是说自己什么都会的吗?哈哈哈,居然会沦落到被月出责骂,啧啧啧,真是值得载入仙家史册啊。” “我做得再不济,那也比你一个女人家家,连下厨房都不会强!你还有脸说我!”壬戌不满的指着莲骨,“就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做饭都不会,你还想勾引我家龙神大人,门都没有。”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笨女人!” “你再说一遍试试!” 屋里又一次叮叮当当打起来,对于来了这里这么久的月出,也算是见怪不怪了。她就在这种吵吵闹闹的环境中,安静的吃完了自己的东西。今日居然会睡过时间,也是神奇了,难道真的和药隐婆说得结印太累有关?不过,好在,如今起来了,也不觉得身体有别的什么问题。 昨夜似乎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惜被莲骨一吓唬,什么也不记得了。 月出这样自顾自琢磨着,下意识扫了一眼自己的镯子,忽然发现那镯子上被红色线圈挡住的黑色,已然又露出了一点点边界。这是什么情况……太快了! 月出满怀心事的收拾着碗盘,壬戌却突然笑嘻嘻的跑来接过她手上的东西,殷勤备至的开始替她收拾起桌子来,“月出啊,你也怪累的,你歇会儿,我来替你收拾!”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月出茫茫然一伸手,手下的盘子早已经被壬戌抢了去。 “你坐着,你坐着吧。” “你……”月出看着一堆盘碗都被壬戌抱了起来,终于放下手,奇怪的看着他询问,“壬戌,你不是之前说饭后还有事?不用去了吗?” “哎呀,我的好心的月出,还是你体贴啊,来来来,我们出去说。”壬戌抱着那堆杯碗盘碟,示意月出跟着他。 月出狐疑,却也没反对。直至壬戌将她带到一处花园隐蔽角落,他才笑嘻嘻道:“月出,我的好月出,最近我追的那个姑娘吧,有些棘手,急需你伸出你灵巧的援助之手!” 月出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匪夷所思的看向壬戌,“你追姑娘,我能做什么?” “这个嘛,”壬戌看了看周围没人,将一堆碗盘先都放在地上,从怀里拿出一枚符咒,“这个呢,是个定位符。我教你怎么念咒语,你念咒之后,这个符咒就会把你带到我的府邸去!” “你何时有府邸了?” “哎呀,就幻化个房子有何难?我若不有个住处,怎么好追女孩子?难道带回这水府不成?”壬戌一脸看着傻姑娘的叹息。 月出觉得有理,拿着小符咒左右观瞧,“那我去你府邸要干什么?” “帮我做饭!”壬戌笑得一脸花枝乱颤。 “做饭?”月出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听了这个结论才松了口气,“不就是做饭嘛,还需要这么麻烦,我在这里做好了你端过去不就好了。” “不行不行,我那心爱的姑娘嘴特别刁,我觉得也就只有你可以应付了。”壬戌摇头,“而且,我这几日好不容易使出浑身解数将她哄至我的府邸住下来。这不得好生表示诚意的伺候好她啊?你帮帮我!待我拿下了她,再好好谢你!” “到底是个什么姑娘让你这么心驰神往的……” 壬戌抱着胳膊,抬起头来,一脸迷离,“她啊,是个温柔又个性的小蛇精,长得纤细缠人,很是灵动可爱。这远近的仙妖,不是太知书达理,就是太过放浪形骸,像她这般的恰到好处的,委实不多。” “蛇精,”月出本着自己对蛇的了解,点头表示赞同,“那可不是纤细缠人嘛。” 壬戌一脸黑线,默默无言。“说正经的,帮不帮我!” 月出耸耸肩,表示并无不可,“可以到是可以。只是不知道我的手艺能不能满足你的小蛇精。” “太好了!你最好了月出!你放心!我对你有信心!”壬戌兴奋的拉起月出,“走走,我教你练习咒诀去!” “等一下,我碗盘还没洗呢!” “哎呀,回头再洗嘛!”壬戌拉着她不放。月出被他拉着正没奈何时,辰晷却转过花园走了过来,看着两人的拉扯,便停了下来。 “辰晷?你……不是闭关呢?怎么突然出现了?”壬戌意外。 辰晷没回答,眼神却一直停在壬戌的手上。壬戌反应一刻才松开了月出的手,尴尬了一下,“那个,我找月出求教做菜!是不是月出?”壬戌一边说一边伸手拉月出的衣襟。 月出只得点了点头,“嗯,是做菜有关的事情。” 辰晷若有似无的点点头,然后忽然对壬戌说,“你最近很闲吗?” “没有!没有的事情!我最近事情很多!我一会儿就出门去!约了附近仙山的山神下棋!” “外面随便你跑,别把乱七八糟的事情带回来。” “肯定的!放心!”壬戌信誓旦旦的保证。 月出看着他一脸的认真,忍着不笑,直到发现辰晷在看自己,才忙舔了舔嘴唇,“那个,我去洗碗了!”说着,月出丢下壬戌,转身抱起地上的碗盘,往厨房溜去了。 辰晷看着这两个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有些烦躁,越发觉得该送月出离开水府去过正常凡人的生活才好。 被辰晷训诫一番放了的壬戌吓得半死,却还是溜来了厨房。他关上厨房的门,看着月出在收拾厨房的各类物品,“万幸你没出卖我。要是辰晷知道我拉你帮忙追姑娘,肯定不干。” “为何?”月出问他。 “说不好。”壬戌摇摇头,“只是觉得,他不会允许,肯定觉得我带着你瞎闹。” “你天天瞎闹,他不是也没管你嘛。” “这倒是,只是觉得若带着你,定然不行。”壬戌说不清,直觉如此,也没细想。说话间,他已经又拿出他做好的符咒,央求着月出来学咒诀了。 那咒诀是个瞬间移动的咒诀,而且位置固定在壬戌变出的府邸门口和小厨房之间传送。月出记住咒诀,有几次便学会了怎么运用那符咒,很是好玩的样子。有了这个符咒,她不但能帮壬戌做饭,还可以方便出来走动了,不必每次出门必须喊吞云帮自己,很是方便。 而且壬戌这府邸在杨家镇附近,去镇子上也不远,买菜逛街都方便,让月出更为满意。 但是壬戌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月出要求,绝对不要让辰晷和莲骨他们知道,不然指定要挨罚。月出看他可怜央求,便也答应下来会偷偷使用符咒的。 万事俱备,月出成功接了这第二单做饭的生意,开始两头跑的生活。 壬戌幻化的府邸看着倒也不算特别大,进去之后是个前后两进的院落,附带一个小花园。这府邸上上下下,花木繁盛、雕梁画栋,倒是分外精致,只有几个小花木妖被壬戌招来做事。至于偌大厨房,更是只有她一人,实在有些清静的过分了。 至于壬戌最近爱慕的女妖,则独自住进了二进房子的东跨院内。 今日第一次开工,壬戌对月出提出的要求是:要做一桌子分外精美的大菜,至少要十道,显出诚意来。 月出在厨房内转着菜刀,看着显然是壬戌胡乱采买的各类名贵食材,一边尝尝这尝尝那,一边编排这一个人要做出十道大菜的内容。 而东跨院内,一名头上簪着数根金钗,一身绿色长裙的女人无精打采的倚坐在窗边,摆弄着桌上的水果,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壬戌在旁边唠叨。 “青青,我告诉你,今天我带来个名厨,保证做出你惊艳的食物!肯定让你爱上!” “有多知名啊?”叫做青青的女妖看都没看壬戌。 “她的手艺,是我如今尝过最好的!” “比天上给天帝做饭的食神还好?”青青冷冷撅了回去。 “额……这不能比嘛。” “那你吹什么劲儿。”青青简直想翻个白眼,生生忍住了。 “她虽比不得食神,却也是个绝顶的人物,你回头试试就知道了。她啊,什么都能做出来!” “那让她去抓几只耗子给我做道菜试试。”青青扔下手中的果子终于抬眼看向壬戌。 壬戌被噎了回去,“青青,这叫什么话……” “这怎么不成话了?我就是只蛇精,我喜欢吃老鼠,你说心悦我,莫不是还嫌弃我吃老鼠了?若是这样……” “没有,没有,瞧你这话说的,哪里有这种事情。我怎么会嫌弃你,你长得这样漂亮,吃什么也是最美的。只是那老鼠又如何配得上被你咬上一口。” 青青听了他这胡诌的话,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就你会说话。” “你看看,你笑起来多好看!天上的七仙女也比不得你。” 两人这边聊着,便听得有脚步声过来。月出端着一只托盘,上面摆着两碟凉菜敲门而入。 “做好了?这么快?”壬戌见是月出,马上起身,“青青,来,我们边吃边聊。这位便是我请来的大厨。” 月出将手中的凉菜摆在桌上才回身看向走过来的女子,然而一看她便愣住了,眼前这个女子她分明见过。只是那时候她的神态举止与如今全然不同,泼辣异常。这人正是当初在杨家镇小药店内来找那小伙计尾狸麻烦的女子嘛。 青青也停下步子,看着月出冷下了脸,“居然是你这个狐媚子?” 月出摇头,“我不是狐狸,我就是个凡人。” “哼。”青青不乐意,迈步上前。壬戌马上拦在了两人之间,“怎么回事?你们认识?” 月出点头,“我上次来杨家镇买菜的时候,在药铺里见过她。那时候她来找药铺的……” “住嘴!”青青厉声开口打断月出的话,“我的事,用你来多嘴!” “这是怎么回事……”壬戌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壬戌,”青青拉着壬戌的衣袖摇了摇,撒娇起来,“你陪我吃饭,让她下去嘛。我不喜欢看见她!” 月出觉得莫名其妙,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干嘛这样说话,不过看着拼命向自己眨眼睛的壬戌,月出只得拿起托盘,“是,您慢用,我下去继续做饭。” 第19章 莲骨与厨艺 看着月出走了,青青挽着壬戌坐下来才道,“曾经,我还在被那个蠢货哄骗的时候,曾经见过这女人。看着是个凡人,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不过现在想来,也是我傻,信了那个负心人。” 看着眼前美人悲悲戚戚的样子,壬戌哪里忍心,忙又是安慰又是哄逗,早已经忘记了寻问下月出的事情。另一边的月出回至厨房,摇头无奈,但想来自己不过是来当帮工的,其他事情与自己无关,觉得还是老老实实做饭才是正事,便继续忙活起来。 十道菜,当她一个人终于搞定,都端上去了之后,人早已累得直不起腰来。月出揉着自己的腰肢在厨房里活动转扭。 壬戌却突然跑过来,一把拉住月出,“还是你厉害!青青很满意呢!你能不能再做一道甜点!” 月出看了看厨房的食材,点了点头,“好吧……不过我一个人真的忙不过来这么多,下次不要做这么多了好不好!你们两个人又吃不完!” “好的,好的!这不是头一次嘛!”壬戌好声央求,月出只好又点起灶火,开始做甜品。直到终于伺候完青青姑娘的所有要求,又收拾好厨房,这都过了两个时辰了。月出叹口气,跟壬戌打了招呼,就得回水府去预备那边的晚饭了。 万幸觅云湖这边吃饭人口少,做起来还轻松些。月出胡乱糊弄着想不然下点面条给大家吃得了,省时省力些。她才开始预备,厨房的门便一阵风似的打开,又一阵风似的关上了。 “月出!你跑哪里去了!我找你有事!”莲骨奔进来,也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你又怎么了?” “你这是什么话?”莲骨听不明白。 “没有啦,你找我什么事情?” 莲骨脸上红了红,终于咽了口唾沫道,“你……能不能教我做饭!” “啊?你也要做饭?” 莲骨郑重点头,“对,我来做饭,你来指导!你教我,做得像你一样好就行!” 月出哭笑不得,心说:这倒是不错的主意。我本来也要忙不过来,若是莲骨来做饭,我自己岂不是还能轻松点。于是月出抱着私心,一口答应下来,“行!我教你!” 莲骨一把抱住月出,“太好了!月出!你对我最好了!” “那……今天就开始吗?”月出试探询问,她自己今天忙得实在腰酸腿疼。 “好!”莲骨本就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听说今天就开始教学简直感恩戴德,“就今天!做什么?” “额……今天原计划是做面。”月出指了指手边的几个食材。 “好!”莲骨搬了把椅子放在近前,“你坐,你不许插手,你来说我来做!这样肯定学得快!” “啊?这么轻松吗?” “嗯!说吧,我先干嘛!”莲骨架势很好的拎起了菜刀。 月出扶额,“莲骨,我们先和面吧。”莲骨愣了下,丢下菜刀,尴尬一笑。 当月出将莲骨做出来的面端上大家的桌面时,自己都有些心虚。万幸今日辰晷和壬戌都不在,莲骨还算松了口气。 吞云看着眼前的面,默默起身打算离开。 “等一下!”莲骨忙挽留,“尝一下!尝一下嘛!” 吞云看了看那碗黑色,飘着奇怪渣滓的面条,坚定摇头,“不吃。” 莲骨求助一般看向月出,月出叹气,安抚道:“莲骨今天亲自下厨给大家做饭,那个,刚刚起步有此成果可以说是很不错了。面条嘛,其实我尝过了,虽然看着卖相差点,但是味道八九不离十,就稍稍有一点嘈杂,但是不影响大局。你们试试!” 药隐婆夹着里面的面条看了看,“这是下了什么药?” “没有没有,绝对都是能吃的!”月出保证,“很常规的食材!” “那这黑色的汤?” “木耳本来用来提鲜,结果泡多了,然后又放了点酱提味儿,结果也有点多……” “这渣?” “是虾子……切得有点细碎……莲骨在刀工一项上真的是比我都强!”月出一一回答。 药隐婆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莲骨,想你也是水族,没想到对虾的仇恨这么深,千刀万剐的如此精细。” “药隐婆……”莲骨趴在桌上,知道自己的第一次尝试果断失败了。 月出歇了工,终于回到房间。她现在只想躺在床上安静一会儿,却不想才躺下就被敲门声震起来。 月出起身开门,门外站着越发精神百倍的莲骨,“月出!你来教我做糕点吧!可以当夜宵的那种好看的糕点!” 月出看看外面,透过碧青水面你依然能看到外面高挂起来的月色,“莲骨,都这个时间了,不若明天再做啊……” “都说了夜宵,当然要夜里做!做好了,我就可以给辰晷送去了!”莲骨早有盘算的样子。 月出还带反驳,却已经被莲骨拖出了房间。无可奈何,月出只好硬着头皮开始教学任务,“那你想做个什么糕点?” “额……不若就做红色的白糖糕吧!”莲骨回答。 “白糖糕?” “嗯,辰晷喜欢吃白糖糕!” “辰晷喜欢吃白糖糕?”月出觉得莫名其妙,“可是为何是红色白糖糕?” “因为辰晷喜欢红色啊!” 月出瞠目结舌,“你确定他喜欢红色?” “对啊!”莲骨信誓旦旦,“我早打听过了,你放心,我清楚他的爱好!” “可是……我觉得辰晷并不喜欢太甜的食物,何况是白糖糕这种。至于颜色……我觉得相对于红色,他可能会更喜欢冷色调的,比如蓝色……”月出顾自琢磨着。 “你怎会知道?”莲骨看向月出。 月出偏头想了下,没来由的就是知道,只能回答,“就是感觉。” “嗨,我当是怎么回事……”莲骨松口气,“我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我都没摸清楚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你按我说的来吧,我有可靠信源的。” 可靠信源?月出怎么琢磨都觉得她唯一能用上的信源八成只有壬戌……但是壬戌这个人,本身又和可靠两个字,全无关系。 但是莲骨这般坚定,月出没奈何,只得按照莲骨大小姐的要求开始指导她准备起东西来。 第20章 血红色的白糖糕 白糖糕的做法不算复杂,也没有太花哨的造型,做起来容易些。只是这红色的要求实在有些诡异,月出最后用了番红花的汁液调味做了染制才终于成功染出了漂亮的大红色。“真漂亮!”莲骨满意,“谢谢你月出!”道了谢,莲骨飘扬而去,一阵风似的。 月出看了看剩下的一些边角料,随手拿起一块放入口中。白糖糕入口……下一秒便是甜,然后更甜……最后是甜到发苦的味道袭来。月出忙吐出来,龇牙咧嘴,“天啊,莲骨你这是放了多少糖啊!” 月出丢下手中的东西便追了出去。 不过凭她一个人游出水面,哪里还有莲骨的影子。月出站在水边发愁,不多时便看到莲骨飘飘落下,“月出!你站这里干嘛!” “你的白糖糕呢?” 莲骨指了指远处的积云洞,“送进去给辰晷了!” “……还能拿出来不?” “为什么?” “你,你都不尝尝,你到底放了多少糖在里面!” “辰晷喜欢甜食,我就多放了点。” “我明明告诉你放两勺就够了啊!你……” “我趁你没注意又加了三勺。” “我的姑奶奶,你那哪里是白糖糕,根本就是夺命糕!”月出气结。 “啊?!那……那怎么办……现在……怎么拿出来?我才送进去,我再拿走,成什么笑话了!” 月出望着积云洞琢磨,“我去拿出来。你把我弄上去先!” “真的?!太好了!”莲骨满脸崇拜的看着月出,然后捏了一个法术将月出送到了积云洞入口处。 月出在洞口深吸一口气,对着下面的莲骨点了点头,便走了进去。 辰晷觉得今天自己这里分外热闹了点,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造个门合适。月出摸着墙边,小心翼翼走进来,看到在洞内安静打坐中的辰晷,又看了看一边桌上放着的那碟子分外刺眼的红色白糖糕,蹑手蹑脚走过去。 她心里想着:反正辰晷在打坐,不打扰他,默默拿走就好了嘛。 越是靠近,月出便心里越紧张。看着他越来越清晰的眉眼、安静闭目的样子,棱角分明的脸……月出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当她终于小步蹑行至桌边轻轻捧起那碟子糕点转身时,身后传来辰晷的声音,“就这么走了?” 月出闭了闭眼睛,无妄转头,“那个……夜里忽然饿了。听说莲骨做了白糖糕,我对这白糖糕特别好奇,所以想你也不大爱吃甜食,便拿走去尝尝。没想打扰你的!” 辰晷睁开眼睛,心说:这种骗鬼的话她居然也能说得这样理直气壮,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那没什么事,我不打扰你,我先走了。” “你怎么上来的?”辰晷起身走到月出旁边打量那碟子奇怪的血红色糕点。 “我……爬上来的。”月出点头肯定自己的说法。 辰晷叹气,看着她。 月出心虚,“你别看我瘦弱,但是平时总在山里走,爬个悬崖峭壁什么的,问题不大。” “……” “好吧,莲骨送我上来的。”月出自己也编不下去了,转而招供。 “就为了拿这个?”辰晷指了指白糖糕。 “是……做的有点小小的问题,不完美的东西怎么也不好拿给你这样的上神吃,所以还是留给我这样的凡人用吧。”月出抱紧盘子躲开了辰晷伸过来的手。 辰晷继续抬手过来,月出想往后躲已经没有位置,心里琢磨辰晷平日严肃淡定也不似这般有好奇心的人,怎么今日偏偏对着白糖糕感兴趣到如此地步。 而辰晷伸手却是过来拉住了月出的手腕,“我送你下去吧,免得你抱着盘子爬悬崖峭壁。” 月出咬着嘴唇愣住,居然被他揶揄了一句,很奇异。月出胡思乱想着被他拉着往外走去。 跑出来仓促,没带着夜明珠,月出在这夜间更是看不见这洞里的路,如今被辰晷拉着才走得稳健些。她一手端着盘子,一手被他牵在手中,有种微妙的感觉。 “你怎知道我不爱吃甜食?”辰晷问。 月出突然被问想了一刻摇头,“不知道,就好像知道。可能是感觉吧。” “我确实不喜甜食,自小母亲便不大允许我吃这些东西,碰到了我在吃指定是要发火的。于是,那些甜食便和不好的记忆连在一起,越发不讨喜起来。”辰晷停步转头看她,“别让莲骨胡闹了,这血红色的糕点,怎么看都很诡异。你的主意?” “莲骨说你喜欢红色……” “……”辰晷无语,根本连怎么解释起都不知道。 “你……应该没有特别喜欢吧?” “你觉得呢。” “算了,神的心思我也不大猜得出,我还是走了。” 走至洞口,莲骨看到辰晷的影子,远远躲了起来。 辰晷轻轻抬手周围洞内的薄云凝聚,像一张毯子铺开。辰晷示意月出上去,月出看着他想起刚刚他认真修炼的样子,便猛然忆起了正事,“那个,辰晷,其实我想继续帮你的。如果确实我能帮你减轻伤病的话……” “不必了,那对你终归不是好事。”辰晷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可是,我想啊……” 辰晷没说话,一挥手,月出已经落入那云中,飘悠悠落下去了。看着她离开,本来平静无波的内心却有些荡漾,辰晷转身回洞内,不敢再多想什么。 河畔,月出望着积云洞顾自叹气,而莲骨则蹲在一旁疯狂给自己漱口。 “这什么玩意,太甜了,好可怕啊,简直甜到让人恶心的地步。”莲骨掩着口咳嗽着将那一盘子白糖糕都丢了出去。 “下次……你还是做好之后尝尝再送出去吧。” “你是怎么拿出来的?没让辰晷觉得不对劲吧?” 月出转回视线,想了想,“我原计划偷出来,奈何他发现了,我就想了个由头光明正大拿出来了,他应该没有怀疑食物有问题,最多觉得我实在贪吃了点都打主意到他那里去了吧。” “那就好,那就好,果然是我的好姐妹!”莲骨一把揽过月出,很是满意,“那我下次做点什么好呢?” “我的姐姐你绕过我吧,先放我去睡个觉可好?”月出绝望,“这一晚上折腾的啊!” “好啦好啦,我亲自送你回去睡觉,走吧走吧!”莲骨哄着月出,两人一并回了水下。 第21章 凡人,你以为自己有多大权利 第二日,根本没有休息过来的月出照旧爬起来奔波,她忙好了早饭就直奔壬戌宅邸而来。推门进了小厨房,没想到青青早已经等在了那里。 “额……早啊。”月出近乎机械的打招呼。 青青眉眼妩媚,望着她却是笑得暧昧不清,意味莫测,“你做菜还不错,今天我是特意等着这里,要来看看你的。” 月出只觉得头皮有点发麻,不祥的预感,“你想做什么……” “也没有什么,”青青托腮支在一边的椅子上,慵懒无比,“食材我都给你预备好了,你就用那个给我做个早餐吧,很简单。” 食材?顺着青青纤长手指的方向,月出回身去看,很快便在墙角发现了一只大木盆,木盆上还盖着个沉重的大木盖子。月出不疑有他,走过去想确认到底是什么食材,直接抬手打开盖子。 一瞬间,一群老鼠、青蛙直冲面门,自盆中争先恐后的跳出,吓得月出尖叫跳了起来,手中的盖子一丢,哀嚎之声穿透云霄。 青青在一边却笑得前仰后合,“胆小鬼,看你还敢不敢接近尾狸!这是给你的一个教训!” “你!你有毛病啊!” 青青瞪着眼睛露出毒厉的尖牙,“我劝你说话小心!” “……”月出沉下一口气,心想既如此我可不做这活计了,“你这么厉害,那你自己做饭吧,我伺候不来的。”说着话,月出转头便要出去。青青倒是也不拦,看着月出的背影悠悠开口,“不过一个凡人,你还以为自己有多大权利不成。” 愤然出门,月出刚想念咒回去,转头一想水府小厨房的菜也不多了,不如趁着现在去逛个街买买东西也不错。打定主意,她便往杨家镇的小集市走去。 月出徘徊在集市上,买了不少的东西。忽然看到远处的药铺,忍不住远远驻足看着。辰晷说那店是妖怪开的,再想想壬戌那位青青姑娘,月出是打死也不敢再去了。但是上次那人明明说自己情形虽然复杂却可以治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的心里始终存了一点侥幸心理,因此一直也搁不下。 今日的小药铺门口热闹非常,不少少女、少妇都聚集在门口排着队向里望着。 月出经不住好奇心走过去,寻了一位面向和善的大姐打问,“大姐,这里在排队做什么啊?” 大姐打量一眼月出,狐疑,“你不知道?这店里的小大夫有一手独门推拿技术,揉上一揉,便能让你的腰足足瘦上一寸!我可跟你说啊,这热门项目,你可不要插队啊,要做后面排着去!” 月出望了望队尾,那队伍几乎要转过街角了,忙摆摆手,“不了不了……” 看这情形,她今日怕也没机会问问上次的妖怪小伙计,自己到底能不能救,只能先打道回府了。 月出反身往回走,走出了杨家镇,欲回到壬戌府门前去念咒诀回水底。忽然不远处树林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了月出的注意力。她轻脚轻手的走过去,绕过树丛,只见远处树下一个头顶长着尖耳朵的男人正抱着一个婴儿。他瞳孔血红,眼睛紧紧盯着那婴儿的脖颈,几次作势欲咬,却在最后又都停了下来,似乎也在犹豫克制。 月出看得心慌,四下寻找拿起一块石头。当那男人再一次下了狠心张嘴打算咬上孩子的时候,月出狠狠丢出了石头,正中男人脑袋。 月出一不做二不休,一步跨出树丛奔向那男人一把夺走了孩子,转身就跑。 那男人哪里肯干,反身就去追。月出把自己全部的机灵劲儿透支完后,一个不小心绊到脚下的一块石头,重心不稳扑向地面。 “啊……”一声惨叫,接着“砰”一声坠地,树林里鸟雀四起。 这一出,连那个要追她的人也吓得停了下来,似乎恢复了一些理智。 月出一骨碌爬起来,忙去看那孩子,还好她侧身倒下去,没碰到孩子。待她再转头看那男人,他已经居高临下站到了月出身前。 “你……你不要乱来啊!”月出觉得情形不妙,却也没太紧张,壮着胆子道,“我告诉你,我朋友都是神仙,很厉害的,你最好不要惹我。” “血……血……”那男人盯着月出手腕上刚刚蹭伤的地方,那里如今透着血色,“我要血……我要血……一口就好……给我一点血……” 月出打量那人,他除却头上毛茸茸的尖耳朵一动一动的,其他地方都像一个正常的人,而且是很好看的那一种。他白肤薄唇,眼睛狭长,眼瞳微微发着红色,在左眼下还有一颗红色的泪痣,显得妖异人心,又潸然欲泣。 月出躲无可躲,只能定定看着他。那男人缓缓蹲下身,死死盯着月出手腕上的血迹。但月出总觉得这个人虽然很想来咬他,却依然在绝望的挣扎。月出心中权衡一刻,又看了看怀里吓坏了的孩子,心下一横,将手腕递给男人,“你……你要是就喝一口……就喝我吧!孩子不能碰!” 那男人的眼眸难得离开了月出手腕一刻,望向她,似乎有警觉。可下一刻,那血腥味的引诱让他沉迷,他一把拉过月出的手腕,顾不得上面蹭上的土,一口咬下去。尖利的牙齿划破本就破皮的皮肤,一股凉意顺着手腕涌出,月出别过了头,忍耐着。 一口,两口,他在努力的吸吮着…… 但渐渐,那男人的动作开始放缓,最终放开了月出的手。 月出倒吸凉气,忙收回手臂,看了看上面的牙印,用手帕擦一擦包上了伤口。 那男人如今已经跌坐在地上,望着月出的眼中似乎没有了刚刚的忙乱,他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谢谢你……” “你怎么了这是?” “练功有些走火入魔,才会想要饮血。我实在忍耐不了了,才去偷了一个孩子……”他垂下耳朵,脸色苍白。 月出盯着那耳朵,忽然伸手去捏了捏。那男人整个一激灵。 “是真的啊……”月出自顾自点头,“是妖吗?” “我……虽然是妖,但我不是坏人,我不想伤人的……”他忙辩解。 月出点点头,“那你现在好了?” “嗯……” “孩子得送回去。” “我去送,我去送。” 月出狐疑的看着他,眯着眼睛探究。“不然……你跟我去送……” “可以。”月出点头,抱起孩子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 那男妖似乎还虚弱,动作缓慢的努力爬起来。趁着他没站直,月出快速伸手又摸了摸那毛耳朵,吓得妖怪又是一个激灵往后栽倒。 “毛茸茸的!”月出很满意,女孩子对于毛绒的东西,似乎天生没有抵抗力,手是走在脑子前面的。 “我叫津律。那个……耳朵很敏感,能不能不要摸……”津律自我介绍后,低头撇着月出,委屈巴巴。 月出嘟嘴,下了很大决心才道,“那我忍忍。你是什么妖怪?” “狐狸……” “那是不是有尾巴?” “……” 第22章 灵血 月出揉搓着津律的狐狸尾巴,跟着他一直走到一处杨家镇郊外的农家。那家人似乎还没发现屋里的孩子不见了。津律一个隐身,将孩子带回了屋里,一会儿又回来了。 “好了,还回去了。” “嗯,你这狐狸妖怪还不差,这样就行了,下次不要打别人家孩子的主意了啊!” “是……” “那就这样,我还有事,走了。”月出转身要走,忽然发现自己手上的篮子早就不翼而飞了,“啊!我的篮子!我的菜啊!” 津律看着她,笑得温温柔柔,“应该是在刚刚的地方,回去找,不会丢的。” “……好!”月出拔腿就走,却马上又被津律拉回来。 “那边!”津律指了个反方向。 “啊?哦!”月出尴尬一笑,转向另一个方向。 津律跟在她身后,气色快速恢复中,不远不近抱臂跟着她,“不知道仙子怎么称呼?在何处修行?” 月出一路走一路找,“我叫月出,不是仙子,我住在觅云湖。” “那这位……神仙姐姐……” “也不是神仙姐姐。” “道友……” “也不是道友。” “……” 月出回过头看他,有点鄙视,“你一个妖怪看不出我是人?难怪你修炼走火入魔,太差劲了吧。” 居然被人鄙视了,津律无言以对。他刚刚脱离魔魇,感官的灵敏还没有恢复,整个人虚虚飘飘的,哪里分得出。何况,月出身上有强烈的仙泽气,而且她的血……似乎有不一样的功效。他那魔魇恐怕喝掉一整个孩子的血也未必能够好转,可她的血,几乎直冲心脉,一瞬间便压下了翻涌的血气,甚至给他身上本有的伤带来了极大的慰藉,让五脏六腑都舒服了。 “你……不可能是人。” “你骂谁呢……”月出叹气。 “额,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 “啊!在那里!”月出跑向她的篮子,一把提起来,看来是刚刚捡石头丢津律的时候顺手放在地上的。月出清点一下篮子里的菜,发现没少,开心不已,转身对津律告辞,“菜找到了,就此别过了。” “月出……姑娘……” “嗯?” “没事,多谢月出姑娘。”他施以一礼,恭恭敬敬。柔软的长发在他躬身时垂下,不仔细看让人会以为是个美丽的姑娘。 月出一笑,摆摆手往远处走去了。 津律望着月出的背影,本来想跟,但是想想她身上那股不凡的气息,终究没敢上前。他转身寻了一处大树靠着坐下开始运功调息,不知为何这次运行异常顺畅,他知道自己跨过了魔魇,恐怕功力又提升了一些。是与她的血有关吗? 狐妖一族修炼极繁琐,稍有不慎便会堕入饮血魔道,终身嗜血为生,极为痛苦。而且一旦堕落,恐怕不消多时便会被神佛盯住,天雷劈下也是早晚的。他今日若不是碰见一个自愿给他灵血喝的,便要铸成大错了。 月出对于刚刚惊险一出却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她拎着菜篮子回至壬戌府邸门口,正撞见要去找她的壬戌。 “月出,你跑哪里去了!可急死我了!”壬戌一把接过月出手上的篮子,“你手怎么了?怎么包上了?” “哦,刚刚在林子里碰见个妖怪,见义勇为来着。” “你碰见妖怪了?”壬戌吓一跳,“你一个凡人碰见妖怪见义勇为什么啊!你有没有怎样?” “妖怪怎么了?妖怪不也就长那样,你家里那青青姑娘不也是妖怪。神啊、人啊、妖怪啊,其实都没什么差别。” “我的天啊,你可……我真是不知说你什么了。”壬戌绕着月出转了一圈,“万幸你如今天天和我们在一处,又连着辰晷的命数,身上仙气倍增,想来一般小妖怪也不敢打你主意。” “你们怎么都说我身上有仙气,我自己怎么感觉不到。” 壬戌抱臂笑笑,“你当然感觉不到,但是确实有。你这沾染的仙气还很不凡呢,非常唬人。可惜你是个凡人,不然仗着辰晷这层关系,通吃这一片都没问题的。” “这么厉害?” “那是,虽然辰晷被罚下界修炼,但毕竟是上神之气。”壬戌很是骄傲的说着。 月出很满意,听起来虽然不大明白但总觉得是种很厉害的保护。她拿出咒诀,决定回去好好研究下这件事。 一见月出拿出符咒,壬戌马上意识到自己跑题了,一把夺下符咒,“你别走啊!好月出,你不是答应我要帮忙做饭一阵子的,别走嘛!” “啊,你不提这件事我还差点忘记说了,”月出掐腰,怒视壬戌,“你那个青青姑娘早上故意捉弄我,她看我不顺眼我没办法继续帮你了。” “哎呀,青青这个人就是玩心比较大,她没有恶意的。刚刚她还在跟我夸你做的菜好吃,想再尝尝呢,求求你送佛送到西,她难得这两日待我分外亲近些,想来已经快被我感动了,你就再忍忍!”壬戌合掌请求,一副乖巧的样子。 月出只得叹气,“真是败给你了。” 月出垂头丧气的走进府门,壬戌突然灵机一动道:“月出,为了感谢你的大义凛然,仗义援手,我送你个法宝可好?” 月出偏头想了下,“我一个凡人,要法宝干嘛?” “你看看你这个人,多容易遇见妖怪啊,万一有人欺负你,你能自保啊!”壬戌说着手上一晃,竟然凭空多出一杆笔,“来,我给你改改那个符咒。” 月出看着壬戌简直像胡乱涂鸦一般在他给自己的那张符上刷刷点点添了几笔。 “现在好了!这个东西可以帮你在任何地点快速离开,只要你认得路的,去过的地方,想去哪里都可以。这样万一有危险,任何时候你都能回到安全的地方!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的法宝!”壬戌很满意的把符咒重新放回月出手上。 月出望着摊在手心上的符咒,第一次觉得神仙与自己的不同,他们真的是无所不能啊。只是这样写写画画,便能有如此大的作用,简直让人不敢想象。壬戌不容月出继续站在那里发呆,推着她便奔厨房去了。 第23章 金龙在天 最近的日子,月出一直保持着如此高强度的工作。莲骨每日的厨艺教学也是苦不堪言,月出望着她炸糊的肉饼,真心觉得不如自己上手可能还更快一点。 “月出,现在怎么办?”莲骨试探的问她,“今天辰晷回来了,我一定要做个好吃点的东西端给他啊!” “不然……我替你做?” “那怎么行,那不是说谎嘛!” “那……这……不如就这么端上去,毕竟比你之前还是进步很多了!” “……月出你别骗我。” “好吧……”月出无奈瘫坐在灶台上,望着那黑乎乎的肉饼发愁。突然一个点子冒出来,“有了!” 晚饭时间到,莲骨帮着月出端了菜品出来,挨个分给每个人,然后亲自将一份特别的放在辰晷面前。 “辰晷,你快尝尝,是我亲手做的呢!”莲骨满眼期待。 辰晷还没说话,一边的药隐婆叹了口气,“莲骨小姐啊,老婆子岁数大了,你能不能不要折磨老婆子了。这几日的饭菜再多吃一吃,我这老命就交代了。” “药隐婆……今天的绝对不同!今天的我尝过,是真的挺好吃的!” “就这肉丸子?” “对!色香味俱全的肉丸子!”莲骨很骄傲。 辰晷看了看自己面前摆出心形的肉丸,又看了看坐在门边顾自打算吃饭的月出,有些无奈,“都坐下吃饭吧。” 莲骨回到自己座位上,拿着筷子却一直注目着辰晷的举动。 辰晷夹起一颗肉丸放入口中,那肉丸味道确实不错,香嫩多汁,很是可口。周围几个人尝了之后终于信服了莲骨的话,大口吃起来。只有月出心里知道,这哪里是肉丸,是肉饼的肉馅啊。如今那黑乎乎的饼皮还扔在厨房没人管呢,哎,真是浪费啊。 然而任凭莲骨怎么看叶没看出辰晷半分不同,他一如既往吃饭,一如既往放下筷子,就像全然没有发现不同一样。 “额,那个辰晷,怎么样?” 辰晷看向试探问她的莲骨,“什么?” “饭菜啊!”莲骨着急,“我做的!” “你既有此爱好,月出走后厨房便不必再招厨娘了。” 莲骨彻底傻眼。 言罢,辰晷起身,路过药隐婆开口问她,“准备的如何了?” “快了,但还需炼好以应不测的药,才保险些,故而还需要几日。” “嗯,尽快吧。我这几日有事要往潮河水君那里去一趟,争取回来后便施法。” 听到他与几人对话,月出看了眼辰晷,又看了眼药隐婆,最终将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镯上。红色的线绳早已挡不住黑色的蔓延,肉眼可见的多出了一小截。月出心里有个猜想,不知这黑色的蔓延和帮助辰晷是否真有关系,若真的相关,她便是在透支生命助辰晷修行。可药引婆婆说她看起来并无问题,她便不愿在这个可能性上多想,甚至有些回避这念头…… 连月出自己也说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了。 入夜,月出沉沉睡去,落入梦境之中。 梦境里也是个夜晚,满天繁星,让人看着很是安心。月出在星空下行走,有凉风袭来带走了所有的烦乱和疲惫感。不远处有笛声传来,若有似无的,在风中飘飘荡荡。月出随着声音走去,便看到了小山坡上正在吹笛子的辰晷。 月出不敢打扰他,便远远停下了脚步。辰晷的样子总是这么好看,安静稳重的姿态,眉眼间都是坚毅,说话间却又感觉得到他心中的温柔之感。 笛声停下来,辰晷望向月出的方向,“怎么停在那里?” “怕打扰你啊。”月出笑着走至近前,并排坐在山坡上。 “你只要出现在这梦境中,我便感知得到。” “所以,我在梦里?”常常浑然忘我的月出想了想这件事,觉得想不明白。 “在哪里也不重要,”辰晷阻止她在那里纠结,“待得舒心不就好了。” “呀,辰晷,你也会说这种劝慰人的话呀?”月出笑起来,这话着实不像辰晷会说的。 辰晷想了想,也淡淡笑起来,跟她待着一起似乎让人忍不住会变温柔起来,这和待在天上母亲身边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辰晷,”月出忽然想到什么喊辰晷,“你是龙?” “是。” “龙,到底长什么样子?”月出一脸好奇的看过来,问的辰晷倒是一愣。 解释起来太麻烦,虽然觉得有点奇怪要无缘无故化出原身来给人看,但是只是在这里,在她面前,倒是无所谓,毕竟更不该看的都看过了……辰晷起身,一道金光闪现后人便消失了。 月出跳起来四下望望,正奇怪,忽然有风从头顶吹来,月出抬头只见头顶之上盘着一条金色的神龙,金鳞金爪,异常威武。 “哇……”月出惊叫起来。 金龙环绕月出,月出下意识抬手去触碰他,龙鳞坚硬,触手微凉。在一个俊逸神仙和一条金色巨龙之前如何画等号,让月出觉得很是困惑,但是眼前一切又让她不得不信。 “上来,带你去玩。” 月出一愣,“啊?” “到我背上来。” 等月出手脚并用爬上来,金龙陡然腾身跃起,直冲天际。星空似乎陡然拉近了距离,月出慌张的稳住自己,看着夜空如何靠近忍不住要伸手去摘颗星星下来。龙游天际,穿过薄云,越过星野,就在月出还在为景色出神时,忽觉得身下一空。 金龙已经消失,月出才要大叫,却已经被一条臂弯揽住。辰晷淡笑看着她,“现在知道了?” “你刚刚与我说,我在做梦,当初我还不信,现在倒是信了。” 辰晷失笑,带着她缓缓落下地面。 夜风微凉,可待在他的怀里,却是温热的。 月出还待说什么,却突然觉得大地震颤一般,有什么陡然拉住她,只一瞬间月出便从床上坐起来了。眼前出现的,则是壬戌大大的一张脸。 “……壬戌?!” “月出,我今日要陪辰晷去办事,这几日怕不在,你可替我照顾青青啊!” “……这大早上你跑到我房间,吵我起来,就为了说这个?!” “是,很重要的。” “……”月出哀叫一声一头栽向床榻,蒙上被子继续睡觉。 “月出,你最近越发懒惰了。这虽然是有那么点早,但是也该起来弄早餐了啊!”壬戌看着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月出,啧啧摇头,像在看只不成器的懒猫一样。 第24章 隐秘情事 月出之后再睡不着,只得爬起来弄早饭,送走了辰晷和壬戌,便又往杨家镇去了。 那叫青青的小蛇精果然还在壬戌的府邸上住着,此时百无聊赖的坐在花园里发呆。自那次吓唬了一下月出后,青青果然也没有继续找她麻烦。月出也终于安下心来。 随手做了水果羹和点心作为早餐,月出哼着小调往花园端去。可还没走到花园,便听得花园那个方向“咣”一声巨响,似乎是将什么掷出去的碎裂声。月出心下狐疑,放轻了脚步,缓缓绕到花丛后窥看过去。 只见花园中,凭空多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月出还正巧认识,正是那个药铺的小伙计——尾狸。此时,尾狸的脚边碎了一只花盆,他站在那里一脸的怯懦样子。 青青还是一贯的火气冲天的样子,指着尾狸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这里找我。我如今好了,得了个好心的神君疼爱,再不必守着你受气了。你且自由去吧,还来找我干嘛!” “青青,我担心你好几日了。”尾狸委委屈屈开口,“我寻了几日都找不到你,今日才找到。你待在这里干嘛啊,那些神仙可不是我们能招惹的,跟我走吧。” “呵,”青青抱臂冷笑,“不能招惹?就许你满世界招惹别的女人,不允许我找个神仙招惹招惹?” “青青……别说气话,你若生气,且打我一顿出出气也是好的。跟我回家去吧,我想你了青青。” “你也别想我,今日我们把话说清,你继续跟那些女人厮混去吧,我过我自己的日子,我们两不相欠。”青青愤然转过身去,可月出却看得到她表情上满是悲伤的味道。 “青青,我与你哪里能做到两不相欠,我错了,你不喜欢我便不予人接触了,跟我回去吧。”尾狸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在身后拉扯青青的衣袖,“听话,我回去给你做你喜欢的肉羹吃,好不好?” 青青甩来袖子,“我不吃,我也不走,你快走吧。不然我那小神君来了看到你在纠缠我,不定怎么打你!” “让他打吧,他想怎样都可以,只要让你跟我回去。”尾狸横下心一般,拉住了青青的手腕。 青青背对着他,咬着嘴唇,游移不定。 月出看得入神,手上端的糕点不知不觉倾了,滚落了一颗到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青青却似乎吓了一大跳,转身推开尾狸,压低声音,“还不快走!走啊!” 尾狸看着青青满眼不舍,最终耐不得她催促才一晃消失了。月出尴尬的慌张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糕点。青青左右看看,觉得不对劲,大步走过花丛,便看见了蹲在那里的月出。 “你……!”青青气结,又不知如何是好。 月出站起身,忙解释,“那个,你别生气,我……就是来送吃的的。” “你是不是都听见了?” 月出也不好撒谎,只得点头,“嗯……” “……你要告诉壬戌?”青青试探问。 “尾狸来找你做什么?你们两个吵架了?” 青青抬手打断月出,想了想又复叹了口气,似乎反而到不急躁了,“你若想告诉壬戌便去吧,我认他处置便是了……只是,能不能别提那个尾狸,算我求你。” 月出不解,“为何不能提他?” “我们这等微末小妖,得罪了神仙,受不住的,何况他本来也是个不济的家伙。”青青半自嘲的口气。 月出虽不懂得情爱,却心里也感觉得出,相比于壬戌,青青似乎更在意尾狸一点,怕他被壬戌欺负。 “你……都住在壬戌这里来了,不好跟别人有什么瓜葛吧……”月出本着对壬戌负责的态度好心规劝了句。却不想,这话一出,引得青青苦笑起来,边笑她边点头,“是啊,是不该,我也是真的傻了点,不该为了那个男人来招惹这花心的小神君。”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可越来越糊涂了。”月出越发听不懂了。 青青转身走到花园中重新坐下,看起来温柔又颓唐,她示意月出也坐下来,缓缓才开口:“我和他嘛,刚刚修行时便认识了。一起作伴了不知多少日子,才修得了人形。” 青青温温柔柔的笑着回忆,“他是个有些小聪明的人,会变着花样逗我开心。他本没什么大志向,多少本事都是为了我去学、去练的。我就喜欢为难他,逼他上进,也是盼着若真有一日和他一起修道成仙,做一对神仙眷侣该多幸福啊。” “听起来不错啊,可你怎么跟壬戌扯上关系的?” 青青的神情哀伤起来,“那是之前不久的事情,我在两年前不小心被一只黑虎精伤了,便一直在洞里养伤修炼去了。可谁知,我闭关的这些日子,尾狸却开始在外面拈花惹草起来。他在镇子上盘了个店面,整天骗些姑娘、少妇的乱来。我最近出关了才知道,简直气人!” 月出想到第一次见到青青时的样子,“所以你跟他打了一架?” “我跟他闹过几次,他本说改了,可都是哄我的,照旧在外面乱搞。”青青狠狠捶了下桌子,“于是几日前,我便干脆和他分手了。正值那时候在水边遇到了壬戌……他便来纠缠我。我想着,若我也跟别人牵扯不清,尾狸可能便能懂我心里是如何不好受的了。” “所以,你就欺骗壬戌的感情啊?”月出觉得虽然听起来也算事出有因,但到底对不起壬戌。 可青青却冷冷一笑,“咱们这位小神君,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不过是他一时的心头好罢了。”青青打量了一下月出,“我看你傻乎乎的,八成也是被他骗来的吧。我可告诉你,咱们这神君,可是远近闻名的花心,见一个爱一个,不管妖,只要漂亮的他都感兴趣。若说是我欺骗他感情,你倒是高抬他了,他那感情真不值得人骗。” “……”月出尴尬一笑,她来水府日子不多,但是对于壬戌的鬼混事迹到底也多有耳闻。 第25章 为了一个女人勾引一个镇的女人 “那你既然是为了气尾狸来的,他如今也来找你了,你干嘛不跟他走?”月出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继续不耻下问。 面对这个问题,青青就有些气闷了,“那也不能他来求我就回去啊!那不是显得我没他不行了!” “可听你刚刚给我讲的,感觉你就是没他不行的样子。”月出实话实说。 青青无言以对,“那……那……那也不能就这么认输!” “那你打算怎么样?” “我……” “嗯?” “哎呀,你也是女孩子,就不能懂我吗!我,我就是也没想好怎样,只是不甘心就这样回去!”青青气得要跳脚,月出半懵懂的整理着思路,稍微有些明白。 “所以,你不喜欢壬戌,你喜欢尾狸,但是你现在利用壬戌气尾狸,还没有消气,所以暂时不打算回去。”月出总结。 “嗯,是……”青青有些心虚的看了看月出,“你……打算告诉壬戌?”青青想了想,觉得一人做事一人当,况且月出这样也不似能帮忙的人,便放弃道,“算了,一会儿他来,你便告诉他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壬戌今天不会过来了,他出去办事了。”月出把点心咽下去告诉她,“而且这一两日的应该都不会在。” 青青看向她,“真的?” “嗯,”月出甜甜笑起来点头,“所以你不用担心。如果你有什么计划,不然趁着这一两日赶快安排,然后赶在壬戌回来前,你便走吧。” “你……你放我走?那他回来,你……岂不是有麻烦?”听了月出的话,青青颇有情谊的担心起月出来。 月出耸耸肩,显然觉得无所谓,“你是妖,我是人,你要走我也拦不住,只能告诉他,让他接受事实了。况且,你的故事蛮好听的,我觉得还是让你去跟喜欢的人一起比较好。反正壬戌还能找到下一个喜欢的人,也不算多麻烦。” “谢谢你!”青青一把拉住月出的手,“那你能不能帮我?” 最近求帮助的人实在有些多,月出简直都开始怀疑自己一个凡人哪儿来的这么大魅力让一个个神仙妖怪都来求帮助,但是看青青的表情她便知道不能拒绝了,只得点头应下来,问她:“你需要我做什么?” “你……你帮我去看看,那家伙在干什么,然后看看他还有何打算!”青青琢磨着,还是终归不放心尾狸。 月出心想你这般不放心,刚刚何苦赶走他。女人心呐…… 杨家镇,药到堂。 今日这小药铺似乎关门歇业了,门前没了一堆大姑娘小媳妇的聚拢,门板也没有完全打开。 月出走至门前探头看了看,里面有些暗,看不清。她便壮着胆子走了进去。周围药柜整齐,却不见有人在。她继续往药铺后院走,隐约觉得有些莫名的紧张。 后院里如今也是一片寂静,什么也没有。月出站在院中四下看看,隐约见得侧面一间厢房有光影闪动,她便径直往那个方向去看。 厢房门没有锁,月出轻轻推门,门板发出吱呀的声音,月出迈步往里才站定,只觉得头上一阵阴风袭来,然而她还未来得及抬头,便见一个人影被弹了出去,直直撞到了厢房里墙上“哎呦哎哟”的喊着滚落脚下。 月出震惊的张大眼睛,同时有另一个人也走进了厢房的门。 月出很快认出在地上打滚的人是尾狸,便暂时扔下他不管,去看身边这位。那人拿着把扇子,悠闲扇着风,看面容总觉得有些眼熟。 面对月出的目光,那人抬起扇子敲了敲她的头,“还不道谢?我刚刚救了你。” 月出恍然大悟,“啊,你是那个毛茸茸的狐狸!” “我有名字,告诉过你的,我叫津律”。津律没好气,亏他好心看着这姑娘独闯妖窝前来围观,还顺手救了她一下,她居然连自己都没记住! 月出看着地上还在打滚的尾狸,“你下手这么重?他滚起来都不停的。” 尾狸此时抬起头,盯着月出恶狠狠道,“没想到堂堂神君这样无赖,居然还伙同妖怪来伤我!简直不配做个神仙!” 月出指着自己又看了看津律,“这都哪里跟哪里啊!我是来看看你被青青骂跑之后在干嘛的,至于他,是他自己来的,可不干我的事情。” “这么没义气?!”津律无语。 尾狸在听见青青两个字的时候,直接就从地上蹦了起来,“青青怎样?她是不是后悔了,想跟我走?” 月出分析一下应该的回答,最终表示,“这可不好说。” 尾狸垂头丧气,又重新坐回地上,“她还是喜欢那个神君啊……我是不是再也找不回青青了。” “青青是谁?”津律从头到尾没听懂,一头雾水。 月出也不去理他,蹲下来只问尾狸,“我问你啊,你既然那么喜欢小蛇精,为什么还在镇子上跟那么多女孩子乱来?”月出的脑洞其实不大想得明白这乱来的内容是什么,最终也只得含糊概括一下了事。 “我哪有乱来!我还不是为了青青!” “哟,为了一个女人勾引一个镇的女人,好借口。”津律自顾自插言,表示了自己的敬佩之情。 尾狸和月出一起丢了个眼风给他,他只得悻悻不再说话。 “你,继续讲。”月出看着尾狸灰头土脸的样子继续问他。 尾狸靠在墙上,叹了口气,“其实我是想给青青做个香恩丸子,祝她恢复身体,修炼功力……青青一直执着于修道成仙,我能帮她的不多,也唯有此了。” “香恩丸?你说的不会是那种需要行善千件,得人感恩之意凝聚而成的药丸,说是可以助人白日飞升的?”津律惊奇的凑过来,“你疯了吧?那不是个传说吗?” 尾狸低着头叹气,“我觉得是真的,我就想试试,万一成了呢。” 月出似乎还没搞明白,“那跟你在镇子上乱来有何关联?你不是应该满镇子做好事才对?” 津律笑了,眼睛弯弯的,“你不懂。相传曾经有一名沦落风尘的女子,为人很是善良,虽然掉落泥淖却依然坚持行善,她在花楼中照拂其他女子,想办法解救被困的孤女,做了无数好事。后来,她得了重病,即将赴死。那些得她救助的女子知道了都极其不忍,纷纷赶来。最终她们的感恩之意竟然凝为了一颗香气馥郁的药丸。而那善良的女子服下后,便白日飞升,得道成仙去了。”津律转向尾狸,“所以你这药铺专治妇人,是为了换取她们的感恩之情,凝聚成这香恩丸?” “是……”尾狸点头。 “所以你真能治病?!”月出惊喜。 “我……小病倒是可以。用些法术便可以帮那些人减轻病痛,缓解病症,再不然就告知她们病灶所在,慢慢医治。不过大部分姑娘也没什么病,就是郁结,她们喜欢我陪她们说说话,玩耍一下,喜欢我贴着她们,我就陪陪,她们就好了。” “那我呢?!”月出伸出手去,“你当初说能治好我,也是真的?” 尾狸抬眼看了月出一眼,复又低头,“你脉息正常,哪里有病,还自带仙气护体,虽然你不是仙人,也必和仙人有关,会生病都怪了……” “你……”月出气结,“那你当初哄我,还说去后院慢慢治!” “我摸你脉息也无大问题,觉得你既然说自己有病,大体是心病,少不得哄你高兴一下也就好了。反正姑娘们都这样。” “……”月出望天,真是无言以对,“所以我前阵子看见你帮姑娘们揉腰,能让腰变细?” “不过是小法术。而且姑娘们喜欢我跟她们待着,也喜欢腰细……”尾狸越说声音越小,月出攥着拳头,真想敲到他头上。 第26章 鲲与唐指山十二涧 “你确定这样做出来的香恩丸子能有效?”津律摇着头,一脸不信的样子。 “那不试试怎么知道!我,我都快成功了!” “哦?”津律来了兴致,“你真的收集到了那么多感恩之意?” “是!如今我正在凝结那药丸,不过那药丸闻着香香的,舔一下味道特别苦,我想去找些好吃的材料做到一起,弄个糕点给青青。青青不喜欢吃苦的。”尾狸自信满满,“等我做好了,带着东西去给她,她定会离开那神君跟我走的。” “能不能让我见识见识?”津律伸手。 尾狸狂摇头捂着自己的袖子,“你想都别想!这是青青的!” 津律也不介意,耸肩,站起来打了打身上的土,“无妨,我也没有特别好奇。” 月出不管那么多,催促道,“那你倒是快点做啊,做好了去找她,告诉她这一切嘛!” “我这不是正想怎么做呢,你就来了!我以为你是给小神君带路来抓我的!”尾狸不乐意起来。 月出冤枉,“不然我先去告诉青青,免得她还在生气!你也是,今天都去找她了,干嘛不说……” “你别去!”尾狸忙拦住月出,“我……我今日去见她,也是有私心的。我想她若并不愿继续跟那神君一起,随我去了,这丸子我便收起来,先不给她。毕竟,我也还想再跟她待的久长些。可……如今我下定决心了,我如今就做了东西拿给她去吧。若她白日飞升,想和哪个神君一起,也都名正言顺了……” 这个道理似乎哪里不对劲,月出偏头去想,津律却拉了拉她的袖子,摇头阻拦了月出的话,自己开口,“那你便动手做吧,早点了结了才好。” 尾狸叹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尾狸奔厨房去了,月出越琢磨越不对劲,“青青并没有喜欢壬戌,还是想跟他一起的。他怎么就一心想把她送走,这样不是两个人又错开了,不得在一起了?” 津律笑着对月出道:“不必管他,他那丸子有效才怪呢。这感情一事,就得好事多磨才得以稳固长久。你啊,就且看着吧。” 月出听得似懂非懂,点头答应了。 厨房中,尾狸一板一眼的揉面、用火,看起来相当熟稔。月出在旁边看着,“你这是做什么?” “做个蜜桃酥,曾经青青最喜欢吃这个。这蜜桃酥的皮要做到千层酥脆的样子,很是花功夫的,里面再配上蜜桃果馅,味道别提多好。”尾狸手下忙活,突然停住,“啊呀,完了,我还没预备果馅呢!” “蜜桃果馅?”月出琢磨了一下,“如今不是蜜桃成熟的季节,你要去哪里找桃子?” “哎呀,太倒霉了!”尾狸甩下手,重新坐到了地上。 津律靠着门框转了转眼睛,出了主意,“倒是也不算没有,而且应该也不算远。这个季节,唯有唐指山十二涧内的蜜桃应该熟了,只是那地方有个得道的散仙居住,守着那蜜桃林,想来我们这些妖是进不去采摘的。” 话毕,两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一直在点头的月出。 “看我做什么?我连那是哪里都不知道……”月出茫然,“我也不认识那散仙……” 尾狸跪下来求月出,“姑娘,你肯定是认识神仙的,不然也不会如此仙气充沛,便请你帮帮忙吧!” “我……”月出叹息,又是一桩帮忙的差事,看着跪在那里虔诚的尾狸,月出只得点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想想办法吧。” 看天色,似乎要近正午了,月出思量一刻,道:“我还有事,我得先走一趟,至于桃子,下午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带来。”言罢,月出也不多耽搁,拿出符咒,一晃便消失了。 津律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切,心里越发觉得月出不简单。能驾驭灵符,血又似乎有治愈的奇效,甚至能压服魔气,周身仙泽醇厚,却现的是个凡人像,她到底是怎么个人? 月出回了小厨房,左右看看却不见一直缠着自己学厨艺莲骨,便喊来了吞云,“吞云,莲骨呢?” “潮河。” “莲骨也去潮河了?” 吞云点头。 “莫不是又回家探亲了?” “跟。” “跟?跟谁?”月出愣了下恍然大悟,“哦,她是跟着辰晷和壬戌一起去潮河了吧?那婆婆在吗?” “闭关。” “又闭关了?”月出觉得这下省事了,凑到吞云身边,“吞云,你也不是必须吃饭,不然我们去个地方,你帮我点忙啊!” 吞云点头。 “太好了!你认识唐指山十二涧吗?”月出询问。 吞云继续点头。 “据说那里有蜜桃林,我们去一趟,摘点回来,做蜜桃酱啊!” “好。” 吞云似乎答应的无比轻松,月出大大松了一口气。不过这个季节的蜜桃,若能拿到真的可以做出不少好吃的东西。想想便不错,月出找了个小提篮,跟着吞云便走了。 吞云载着月出,直奔唐指山十二涧而去。那一处小山谷,苍翠欲滴,四周环伺的高山山涧中十二道水流或急或缓,或飞流直下,共入一处小小深潭,灵动异常。山涧中有一处窄小的通路,穿行而过便是一片茂密蜜桃林。 月出大开眼界,穿行在蜜桃林中,这片林子周围的温度明显高些,因邻水又有一层薄雾笼罩。周围树枝上,硕大的蜜桃挂得到处都是,红彤彤甚是惹人喜爱。月出拎着篮子,东张西望想要找到看守桃林的所谓散仙,话都想好了,就说是辰晷让她来这里带几颗桃子走,反正也是回去要做桃子酱给他吃的,算不得说谎。 她想到这个主意还多亏了壬戌当初提醒,说她可以打着辰晷的名义出去混,给了她不少灵感,才敢接下这个任务的。 可是这桃林越往里走便越觉得大得出奇,却一个人影都没有。满枝头的桃子晃着红彤彤的小脸无人采摘,也是奇怪了。月出回头问吞云,“不然我们先带走点,回头再来付钱?” 吞云不置可否,没有回答。 第27章 香恩丸子 月出自己看着时辰不愿多耽搁,当即决定从周围枝头摘上一小篮子,日后辰晷回来再让他来付账便好了。想到这里月出踮起脚便开始够那树上的桃子。要说这片蜜桃林还真是奇特,这树长得比平日里看到的桃树可要高多了。月出着实废了不少力气才摘了几个下来。 直到后面有人拍了拍自己,“上来。” 月出转身,见吞云已经又化成了鲲的样子,她马上明白,爬到它身上,去摘高处的桃子。这下方便了很多。不多时,便有了满满一篮子桃子了。 月出点数一下,觉得应该也是够了,心下正是欢喜。不远不近的地方,一声呼啸之音传来,太过突然月出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还未看清声音来处,一道巨大的黑影便兜头扑了过来。 还是吞云反应更快一些,一个摆尾躲闪,险险躲过了那冲击,却也在尾巴上受了一道爪伤。等一鲲一人回头冷静下来去看时,只见一只偌大的黑虎停在树下,一脸怒气,已经作势蓄力再度扑上来。 “天啊!吞云!快跑!”月出吓得慌了神,那黑虎的爪子恐怕比月出两个头还大,跳跃过来就是一爪,月出在吞云背上一个不稳,直接一头栽了下来,手上拿篮子桃子瞬间便滚了一地。 黑虎两击未中,哪里肯干,复又逼近过来。 月出跌坐那里,望着硕大虎牙,整个人傻在原地。而这时,吞云却突然逐渐变大,不多时生生比之前驮着月出时大了三倍有余,挡在了月出面前。 黑虎与鲲对峙着,月出的心揪得紧紧的。虽然看起来鲲的个头大过了黑虎,但对方的气焰却丝毫没有受影响,反而有些越战越勇的意思。黑虎动作灵巧,在树上树下灵活跳跃,跃起来极高,反应也很快。 吞云左右躲闪着黑虎的掏心爪,找准时机猛撞过去,一下子将黑虎撞得翻滚出去。 趁着这个空档,吞云停在月出身边,带上月出腾云而起,一瞬间便消失无踪了。 月出摸着心口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水,她伏在鲲的背上轻轻拍它问:“吞云,你没事吧?” 吞云没有回答。 两人快速回觅云湖,吞云带着月出一跃便自空中直接坠入了湖水之中,水花四溅。湖水蔓延而来,冲得月出眼前一花,少顷才恢复过来。 落入水府,吞云才恢复了原样,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再动弹。月出忙跑去他身边,看着他有些不安,“吞云?” “没事。” “真的没事?” “嗯。” 月出这才一屁股也坐在他身边,大大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刚刚真的以为要死了。”想到什么,月出自怀里掏出一颗桃子,这是她最后临走时自滚落地上的桃子中赶忙拾起来的一个。“哎,也只能这样了。” “吞云,我离开一下,一会儿马上回来。” 吞云只轻轻点了下头。 药到堂。 月出快步进门,一路小跑进了后门小厨房。尾狸和津律站在灶边不知道在聊什么,听到月出的步子声才一起转头过来。 月出将一颗蜜桃递给尾狸,“给你。只有这一个,你将就用吧。” “你真的拿到了?”津律啧啧称奇,“那老儿最是爱惜那蜜桃林,宁可烂着也是一个都不肯给人的。” “不多说了,你快做吧,我还有事儿一会儿要回去。”月出心下还是有些焦急,总觉得刚刚吞云的样子不似没有事情。 尾狸千恩万谢,洗干净桃子,手起刀落快速将那桃子分解,开始制作馅料。少顷,一小碟子精致糕点便成了。那蜜桃酥彩色外皮层层叠叠却依然对着光有盈盈透明之感,内里馅料发出阵阵桃子清香,沁人心脾。 尾狸很是满意的展示着,“终于完成了。” “那走,现在就送去吧!”月出也不容他继续扭捏思索,拉着尾狸便往外走。 壬戌府邸。 青青依然坐在花园中一动不动的发呆,月出去了半天了也不见回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猜想这尾狸如今可能又在跟哪个女人私会,想想便心里有气。可是想到他早上来寻自己的样子,便心下又有些犹豫和期盼。 “青青!” 月出的声音响起,青青几乎是直接从座位上跳起来,朝着门口跑去,“月出,你回来了!怎么样?他在干嘛?” 然而跑过花园转角,她便看到了尾狸站在那里,马上停步收了声。 “青青。”尾狸低低唤她。 青青别过头去,“你又来干嘛?” “青青,你……跟我回去好不好?”尾狸似乎抱着最后的心愿开口。 青青却抱臂冷笑,口是心非着,“我在这儿呆着好好的,还得等我的小神君回来,跟你去干嘛?” “青青……其实我之前不是在外面乱来,我……” “得了吧,尾狸,我抓到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你开始骗骗我也就罢了,以为我现在还会信你吗?别逗了!你当我傻吗?!”青青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月出听着心下着急,想代为说几句,却被一起跟来看热闹的津律拉到一边,笑着摇头示意她别管。 尾狸看着对面心爱之人决绝的态度,悠悠叹气,“我知道你也不会信我。”他将手上提着的食盒递过去,“你住这里,我怕你吃不惯。我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蜜桃酥。” “我在这里别提吃的多好,谁要你的吃食。”青青显然声音低下去,委委屈屈的。 “那……就算做分手的礼物,”尾狸哽咽了下,“算我们做个了断,你吃完我就走。” 青青抬头望天,试图将眼底的眼泪收回去,愤愤道,“好,好好,你就巴不得跟我了断!行,那就了断呗!” 青青一把夺过那食盒,用手抓着里面的蜜桃酥,一口一个的便往嘴里塞,狼狈不已。尾狸抬手想拦她,终还是没有。 这蜜桃酥吃起来本应香甜可口,可不知道为何,这次的却难掩里面的一丝苦涩味道。青青心下悲凉,想来这心伤了,桃子的甜味都挡不住心里的苦吧。她还在狼狈的塞着,这蜜桃酥再没了当初的好吃,过往的一幕幕爬上脑海,终于逼得泪水滚下来,再也收不住。 青青吃得满脸满手,而尾狸则背过身去抬着手臂用衣袖遮着大滴大滴的泪水。月出看着这两人各自哭得难受,心里也跟着不是个滋味,似乎触到了哪一处柔软的地方,让人难受得紧。 只有津律还是一脸柔柔的笑,满脸看戏的神情。 第28章 鲲的过往 待青青塞下了所有蜜桃酥,她丢手把盘子砸在地上,抹了一把嘴,“好了,你可以走了!” 尾狸转过身,哭着看她,“青青,你以后当了神仙要快乐啊,别委屈了自己。这小神君是个花花肠子的,配不上你的,你该选个更好的、英明神武的来照顾你,怕是要那觅云湖中的小龙神大人才配得起你。你做了神仙,便不必依附于他,去找更好的吧,我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青青愣在那里,看着尾狸哭得比自己还伤心,胡乱说着什么她听不明白的话,却也跟着继续掉起眼泪。反正他便是要丢下我了,反正他便是不跟我好了……抱着这样的念头,青青越发哽咽,竟然连决绝的话也说不出了。 两个相爱的人对着垂泪。 津律似乎总算看得满意了,推了推月出,示意她上前。 月出看他一眼,只得走前两步,到青青身边道,“尾狸招惹女孩子是为了给你做香恩丸子,说可以让你白日飞升去做神仙。” 青青愣住,看了看月出,看了看尾狸,又看了看那砸碎的盘子,似乎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那……”青青指着盘子碎片的手都是抖的。 月出点头,“嗯,他给你包在蜜桃酥里了。” 青青突然一把推开月出,跪到花丛中便去努力吐起来,意图把刚刚吃进去的蜜桃酥都吐出来。 “哎,青青,你这是……”这次换尾狸吓傻了,他跑去青青身边,却被青青一把推开,“滚!谁让你给我吃这劳什子东西!”说着,她便去抠着嗓子努力催吐起来。 津律看不下去,摇着扇子笑着上前,“你也不必吐了。他那丸子,没什么效力,说能增长功力估计都难,不遭报应便好。你见谁家的香恩丸子是靠骗女子聊天能得来的,那天上的神仙恐怕早就扎堆了。” 青青扭过头看着津律,将信将疑。 尾狸不服,“你胡说,我努力实现那些姑娘愿望才造成的!” “你那叫实现愿望?”津律笑得不咸不淡,“你恐怕连姑娘的真实想法都没搞明白。” 他见尾狸还不太信,便指了指青青,“不然你看她,为何还在此处?你那东西要是灵验,她怕是现在便要通体发光,白日飞升了,还用在这里努力催吐自己?” 尾狸看了看青青,跌坐在地上,猛捶了下地面,“啊呀,该死,我怎么什么都做不好啊!” 青青蹲在那里望着这个颓废的男人,眼里的泪光还没有干尽,却突然噗嗤乐了出来,一下子扑到尾狸肩膀上,环住他骂道:“你个死东西,什么都不懂,怎么出去骗女孩子!” “我……我……”尾狸震惊的抱着青青,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谁告诉你我想成仙!”青青佯怒问他。尾狸老实回答,“你总说要修炼,以后成仙……” “你个傻瓜!”青青抬手就一记爆栗子。 看着青青脸上复又有了笑容,月出大大松上一口气,“那你们这就和好了?” 青青从地上爬上来,拉住月出的手,“谢谢你。” “你……已经明白了?” “嗯,他是个傻子,我可不是。”说着话,青青笑起来,然后伸手去揪尾狸的耳朵,“你,还不跟我回去!” “你肯回去了!”尾狸惊喜,看着青青恢复顾盼神飞的样子,被揪着耳朵还在笑,“好,回去!” 青青就这样拎着尾狸走出了院门,月出在门口和他们挥手告别,“真是好啊,这便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津律笑着,用扇子指了指院内,“那小仙女,你接下来又打算如何收场?” 月出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没有理会。 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拍津律,笑道:“我不能跟你说了,我还有事要回去,不送你了!”言罢捏出咒符,月出一晃便消失了。 月出回至水府,见当初吞云坐下来的台阶上已没有了吞云的影子,拔腿便往吞云的住处跑去。然而才跑两步便迎面与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抬手扶了月出,才稳住她的身形。 “辰晷?”月出愣住,看着抓着自己手腕的人,“你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你没事?”辰晷上下打量月出,目光中都是担忧。 “我?我没事啊……”月出疑惑,“看见吞云了吗?” “我正要去找你,发生了什么事?”辰晷定定看着她问,严肃下来。 月出迟疑,见辰晷身后的壬戌和莲骨都在拼命使眼色让她老实交代似的,更加疑惑不解。难道她放走青青的事情,已经闹到辰晷要干预了?还是因为……偷桃子? 辰晷微微转眸便看见身后两个在比划的人,拉起月出便走,“边走边说。” 月出只觉得身子一轻,便被辰晷拉着手腕带起来,往水面上浮去。出水,觅云湖上的云雾托着两人,腾空而起,辰晷这才放开了月出的手腕。 月出直至如今驾云也有些心惊,但见辰晷一脸不悦,也不好去拉他的衣袖,“怎么了……” “吞云为何受伤?” “吞云受伤了?!他果然受伤了吗?!”月出震惊,“我就觉得不对劲,果然是受伤了吗?严重吗?” 辰晷看她,看着她的焦急关心有些无奈,“来龙去脉讲给我。” 月出于是一五一十将摘桃子,没找到人付钱,打算回去却被黑虎差点咬死的事情讲了一遍。辰晷听得过程中也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吞云严重吗?” “吞云虽然是鲲,但还极其年幼,化形不久,也没有什么技能。腿上受了那一击伤到了,幼鲲成长极慢,也极其艰难,最不奈伤,些微伤势都可能影响他的成长。”辰晷的话让月出完全没了分寸,看着吞云平时一副冷漠少言的样子,她是怎么也想不到他这样的居然是个幼年? 辰晷似乎看出她的疑问,拉起她的手腕,按落云头,两人已站在了唐指山十二涧的水潭边。“鲲生于北冥,若想长成,需要的何止千万年。吞云如今也不过百万岁出头,尚且年幼。一条长成的鲲,少有事物能伤及它,然而若想长成,其间的艰难困苦却又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月出懊悔得简直想找个地缝狠狠抽自己一顿。 辰晷看着她摆手,“算了,本也不是你会知道的事情。吞云这次的问题不大,药隐婆在看着他,想来没事的。” 看着低着头的月出,辰晷抬手想去摸她的头,伸出一下变又忙拿开了,“我在潮河感知到你情况有变,便辞了潮河水君赶回来,然而之后感知到你脱离危险,才没着急。不想这其中竟是这样的原委。” “早知道……不来拿桃子了。”月出后悔不迭,看辰晷又来到这处,心知恐怕是来给人家蜜桃林主人赔礼道歉的,心下打定主意,等见到了主人一定好好认错,已经因为自己莽撞害了吞云,不能再给辰晷惹祸了。 第29章 内心戏过多的柏猿仙人 正想着,远处飘悠悠一团云雾靠近,然后自雾中走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那老头见了辰晷忙不迭的拱手,“不知龙神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辰晷负手打量来人,“到这里这么久,倒是一直没来这里拜会一下柏猿仙人。” 那唤作柏猿的仙人忙拱手作揖得更深了一些,“岂敢,岂敢啊……龙神大人折煞我了。” 辰晷绕过他,径自往里走去,白发老头忙跟上,躬身指路说着客套话。月出看着这两人也没多想,自己顾自琢磨着道歉的时机和如何道歉才显得更为诚恳一些。 穿过山涧小路,那散仙在月出曾走过的小路尽头衣袖一挥,前面本是通往桃林的路便全然不同了,走出去只见桃林皆在山下山谷中,而自己所在的半山腰上出现了一处洞府。 “龙神大人请。” 月出惊讶不已,回头去看来路,明明是同一条路却走到完全不同的位置,很是神奇。她还在回头研究路径诧异,远处一声怒吼,让月出一下子回了神,这声音……不正是那黑虎。 那趴在树枝间的黑虎远远看到月出这偷桃的贼人回来,立马来了精神,一跃而下,直奔月出而来。月出吓得忙往一边躲去,却生生被辰晷拉住停了下来。 那柏猿散仙看着情势不对忙要阻拦,却被辰晷抢先一步,他轻轻抬手一指那黑虎,那巨大的老虎竟然当头被击了回去,翻滚了不知多少个跟头,趴在地上再动弹不得。 月出看向辰晷,他如今立在那里,眉目如常,神态云淡风轻,并无要解释一二的意思,大有打了就打了有何问题的架势。搞得月出莫名心中升起一丝崇拜之情。 柏猿散仙却吓得忙作揖,“龙神大人息怒,小宠有眼无珠,不识得龙神大人,冲撞了。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大人,快里面请,里面请。” 辰晷抬步欲往里走,似想起什么回头来看月出,将手伸给月出。 月出并未明白他何意,却已经下意识拉住了那只伸过来的大手,那手厚实微凉,让人踏实。月出就这样望着辰晷被他拉在了身边。只留柏猿散仙看着心里啧啧称奇,不敢搭言。 洞府内落座,辰晷坐在上首,月出则站在了他身边。那散仙陪坐一旁,好茶好点心的奉上来,才敢问,“那个,不知道今日龙神大人大驾光临,有何吩咐?” 辰晷放下手中的茶碗,刚要开口。 月出仔细思量觉得若让辰晷开口先提道歉的事情,未免太有失他上神的气度,显得落人下乘,也显得自己太不当回事儿了,便上前一步,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对那散仙道:“这位仙人,今日是月出不好,擅自在桃林中拿了桃子……啊,我不是想偷,是真的没找到人,想着回头再来付钱的……” 那柏猿散仙看着月出这鞠躬已经自椅子上战战兢兢站了起来,侧身不敢受礼,心说:完了完了,得罪大主顾了。平日里想将那桃子送入水府还没门路,今天你女娃子摘了桃,居然惹得一向不问世事的龙神大人亲自登门,怕是要出大事啊!要知道,前不久才听附近土地仙们私下议论,说那浅山中藏了位极其标志的女仙竟然是龙神大人的相好,看中了浅山妖精洞的地界,为讨其欢心,龙神大人亲自出马在浅山中生生自千里之外引水造了片海出来给那女仙做礼物,可谓是大手笔啊。今日,这可如何收场好啊…… 月出还待解释,那柏猿散仙突然打断她,“我知道了!这位姑娘既然看中了我的桃林,便是那枝上桃子的福气啊,真是可喜可贺,我今日终于得以为那枝头的桃子寻到了有缘之人,便送与你了!真是一桩美事啊!龙神大人,您看可好?” 月出腰还没直起来,便愣住了。这是什么风向?转得这样快?送我了?为什么? 辰晷看着那柏猿散仙,抬手止住他,开口,“你那灵宠伤了我的鲲。” “什,什么?这……这……”柏猿散仙惊住,心里尖叫不已,怎么办,怎么办……听闻那鲲可是先代龙神庚辰大人北冥海一战中收养下来的刚刚出世不久的如今天地间唯一一只鲲啊。 “还险些伤了我的厨娘。”辰晷继续,指了指月出,态度一片平和,“想来你不认得她,她是最近入我水府的,今后若有得罪只寻我便是,不必为难她。” 月出石化在那里不敢动,见柏猿看她,勉强露了一个笑容给他。 “岂敢岂敢……”柏猿散仙心中的自己已经匍匐在地,心说,完了,厨娘,哪家主子会为厨娘来抱不平,你怕不是骗鬼吧,这分明是厨房藏娇啊。 “但凭上神责罚!”柏猿散仙高呼。 “那黑虎如何管束,你自己决断便是。”辰晷还是一派自然,“若刚刚我出手重了,可来水府寻药。” “不敢不敢……” “之后,麻烦仙人也告知这周边一带的仙魔,今后莫要再产生这等纠葛。凡我治下有何得罪,只管来水府见我便是。” “大人饶命啊!”柏猿散仙这次是真的趴地上了。 月出奇怪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探寻。辰晷见他如此,叹了口气,起身,“想来我留在这里你多有不便,今日就告辞了。至于那桃子钱……” “大人,莫要折煞我啊……”柏猿散仙就要哭了。 月出拉了拉辰晷,道:“被那黑虎堵截,我最后真的只拿了一只桃子。” “一只桃子的价格……”辰晷刚开口,后面的柏猿散仙已经就差在地上打滚起来。辰晷只得停了话,“那便日后一并计算吧。” 直至辰晷带着月出走出柏猿洞府,一直保持着有礼有节,态度公正分明的样子,但是越是这样,柏猿到后面就越是小心后怕。毕竟是如此高级别的上神,上神跟你客气,比上神发火并没有好过到哪里去。 辰晷对于这样结果已经有点见怪不怪了,他自认也没做过什么任性妄为的举动,人家欠他多少他便取多少,他欠人家多少便尽力还多少,但是每每见到的又都是这样的场面,时间长了自己便也不纠结了,何况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乐见其成的感觉。 “之后若需要桃子,让人陪你来取便可。”辰晷真心觉得月出可能实在惦记人家的桃子忍不住交代一句。 月出却幽幽叹口气,“有这种心理阴影,怕是以后都不想吃桃子了,本还打算给你做个桃子酱试试的,不算甜却有滋味,可是现在也没什么心情了。” 辰晷看她,极其认真,拉着月出改了方向,“反正也来了,不如现在摘点回去吧。” “额……”月出琢磨一下,“不是才打了人家宠物,也没付钱,你现在就摘桃子?” “打那老虎是因为它伤吞云,不过顺手讨回来。桃子我之后再支付也一样。”辰晷带月出来至桃林,左右看看一挥手,无数桃子便飞入了辰晷衣袖之中。 月出觉得惊奇,忍不住拉了拉他衣袖,空无一物,并没觉得有什么。 辰晷看她这样惊奇到有了些淡淡的笑意一闪而过,“之后给你做个乾坤袋好了,可以容纳无数东西却并不占地方,方便你日常行动。” “真的?” “嗯。”辰晷一副不值一提的公事公办样子,却没告诉月出制作乾坤袋需要用到的材料必须是九天织女织造的锦缎做底,要给她用还得特别加之法力凝丝做配才可以,这一切是着实费心力的事情,辰晷本不是爱多事之人,如今却为了她并不觉得这一切繁琐了。 第30章 莲骨的爱恋 回至觅云湖畔。 月出才落地,便被迎面一阵风扑过来,生生推后两步才停住。 接下来便是凄惨的叫声,“好你个月出,居然背叛我,我家青青呢!” 额……月出无奈,被发现的好快啊。如今壬戌摇晃着月出,晃得她天旋地转,她在努力思考如何回答。 “壬戌。”辰晷淡淡喊了一声。 壬戌晃动月出的动作戛然而止,他转头望向辰晷,委屈巴巴,“她把我的青青弄没了。” “青青姑娘和尾狸是真心相爱……所以……”月出小声解释,“所以一时被他们感动……而且你也不缺一个相好之人,就……成全了他们。” “你听听她说的!”壬戌叉腰指着月出的鼻子,“我让你去给我做饭,你居然做这些事!” “你让她去给你做饭?”辰晷负手看着壬戌,抓到了一个不同的点,声音明显一沉。 “那个……”壬戌有点心虚。 “谁同意的?”辰晷淡淡问,理着自己的衣袖。凭着跟随辰晷万年的经验,壬戌越发感觉辰晷不太乐意似的。涵养如辰晷这般的人,不看对方却用简洁语气问问题的时候,往往都标志着动怒了。 壬戌顾不上找月出算账,马上求助一般指着月出道,“月出是同意了的!” “是吗?”辰晷提起一口气看向壬戌。 “就……也没多久……” “闭门思过吧。”辰晷好脾气的语气,却没有商量的意思。 “是……”壬戌眼泪汪汪的走开了,垂头丧气,在顾不上找月出算账。月出几乎要觉得他有点可怜,凑到辰晷身边,“辰晷啊……” “你不去看看吞云?” “啊!对!我家大鱼!我要去看看他!”月出被转移的极快,飞也似地走掉了。留下站在水边努力支棱着耳朵在等一线生机的壬戌,欲哭无泪。 辰晷带着淡淡笑意,转身回了积云洞中。 接下来几日,月出就守着吞云端茶递水,嘘寒问暖,莲骨和被罚思过的壬戌都觉得这殷勤的状态,大概伺候亲爹妈也不过如此了,啧啧称奇。 “月出,”莲骨拦住端着小药碗走过来的月出,“那个……你看吞云这伤没什么大碍了,咱们的教学是不是可以继续了?” “教学?” “厨艺啊!”莲骨大吃一惊,“你忘了?不是要教我厨艺!我这目前马马虎虎的状态,怎么行!” “还来啊?”月出觉得莲骨一两次新鲜,肯定很快过了,尤其是上次好不容易成功的肉丸被无视后,她整个人都失落了,没想到她还挺执念,又找补回来了。 “那你有目标了吗?我今天中午打算给大家做饺子。”月出奔着厨房走,抬头想着。 “等一下、等一下,我又不是要抢你的工作。给大家做饭这种事,我就是练练手,现在已经初步可以驾驭了,就还是你来吧。我觉得,就据你观察,辰晷他可能还喜欢吃什么,你就教我点什么!” “你怎么总想着辰晷。”月出想到上次的白糖糕便觉得好笑。 “这不是因为他厉害嘛!他是这里的主人,我不得主要看顾他一些!”莲骨摸了摸鼻子,说得倒是义正言辞。 正说着,旁边一声讪笑传来,穿花拂柳走来的壬戌一脸的戏谑,摇头晃脑,“你接着编,你也就骗骗月出这样脑子不好的。” 月出无辜躺枪,一脸迷茫。 “喂,你不好好在屋里思过,天天瞎溜达什么!”莲骨抱臂教训。 壬戌却一把揽过月出,“我跟你说啊,这丫头惦记辰晷很久了,爱得不行。不然你以为她好好的家都不要了,干嘛赖在这里不走。” “她家不就在这里。” “哎呀,就说你不懂。”壬戌扶额叹息,“是爱情的力量,爱情,懂不懂!” “懂啊。”月出点头。 “嗯,就是为了那个。”壬戌放开月出,拿眼斜着莲骨,“可惜啊,我们龙神大人才没兴趣搞什么个人感情。你还是歇了吧。一个小小水君的女儿,也敢高攀龙神大人,啧啧啧……” “你吃我一剑!”莲骨跃起飞出,两人瞬间打作一团。 月出站在原地思索一直以来的种种,心中才忽然明白,原来,莲骨喜欢辰晷,是“那种”喜欢啊。她心中有些触动的感觉,闷闷的,却又打心里觉得这两人站在一处是衬得起般配一词的,便心里越发有些搅动的不安宁。 但月出也只是深深换了一口气便道,“那我知道教你做什么好了!” “真的?!”莲骨一剑丢出,逼退了壬戌便活蹦乱跳跑回来,连剑都不去捡了,“走走走,我们细聊!” 走至厨房,月出开始循循善诱,“这个爱情吧,我也不算没有经验。” “哟!”莲骨惊奇。 月出不搭理她,“这个所谓洗手作羹汤,你可听过?这女孩子要想表达对一个男人好,当然还是要先从做汤开始!” “啊!有道理!”莲骨简直想拿个本记下来。 “汤呢,又不难,所以我今天教你来煲鸡汤好了!”月出满心自信。 “啊,鸡汤,好样的,我听凡间说书的讲什么男女情爱故事都有鸡汤!经久不衰,你果然是个天才!就从鸡汤学起!” 接下来就变得简单多了,月出开列清单,莲骨接着单子预备食材,做好准备工序,一一将东西预备好丢进锅里,然后便开始熬煮。这煲汤需要小火慢炖,最讲究时间火候。月出看了眼莲骨的火候程度,便自己去做午饭了。 一个时辰后。 “月出……”莲骨拿着小扇子,无精打采,“我都要睡着了,什么时候可以啊!” “这鸡汤至少要煲到晚间才可以,正好可以端去给辰晷做夜宵。” “好慢啊……能不能快点。” “快不来啊,快了没味道嘛。”月出自顾自捏饺子,“你看好火。” 莲骨叹口气,默默走开。 又一个时辰后。 月出把饺子盛出来,莲骨又过来,“看火我怎么吃饭啊……” “把火弄小,但不要灭,温煮着便好,吃了饭再回来。” 莲骨垂头丧气又走开了。 吃过饭,月出去看吞云,才刚进屋坐下,便见莲骨风风火火跑进来,“月出!快去看看我的鸡汤!” “怎么了?” 莲骨不再多言拉起月出就走。 来至厨房,月出看见那锅盖起来的鸡汤已经打开,里面的汤汁呈现红褐色,看起来实在让人毫无食欲…… “这……”月出称了一点点汤,不解,“什么情况?你放了什么?” “别冤枉我!什么都没放,我就是刚刚忍不住想打开看看。” 月出闻了闻,又用筷子戳了戳鸡肉,忽然转头问莲骨,“我让你收拾鸡肉……” “收拾了啊!”莲骨指了指白花花的鸡肉。 “你倒是退了毛……但是你有开膛吗?有没有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 莲骨咽了口唾沫,“你也没说要打开,不是都进去有营养……” 月出失败的扶住灶台,“天啊,我本怕你不褪毛便把鸡肉扔下去,看来还是我想少了。你……厉害!”月出拿起抹布,将那口炖汤的锅子挪开丢到一边,然后重新递给莲骨那张开列的清单,“莲骨啊,麻烦你把鸡开膛洗干净,重新再来一次吧……” “不是吧!!”莲骨蹲在地上,崩溃。 第31章 药隐婆的提点 等那鸡汤终于完成,已经到了夜里。 月出小口尝了尝,中规中矩,莲骨着急,还是火候偏大了些,不过也算可以了,至少不难喝。 莲骨期待的星星眼看着月出,月出点头,“你自己也尝尝,还算过关吧。” “太好了!”莲骨迅速盛好鸡汤,飞一般的消失了。 接下来的几天,辰晷每日都可以收到一碗鸡汤,而白日里月出做得菜肴则大多跟鸡肉有关。 “那个月出,”壬戌夹着一根鸡柳问月出,“为何我们最近整日吃鸡。虽然你倒是也尽力换着做法,但是……会不会有点太单调了。” “不能浪费嘛。”月出实事求是。 “什么不能浪费?” “莲骨每日做鸡汤剩下的鸡肉丢了太浪费,所以我就都用来给你们做饭了。”月出直言不讳。 所有人一瞬间将目光投向了辰晷,坐在上面的辰晷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莲骨登时红了脸,将一根筷子丢向月出,坐着口型:别乱说。 月出噤声。 莲骨清清嗓子,“那个,鸡肉很好吃,干嘛不多吃。” 壬戌眯着眼看她,看得莲骨浑身不自在,“看鬼啊你!” 壬戌摇头晃脑,“哎,莲骨大小姐,算你狠啊。” 饭后,辰晷对月出下了命令,水府三个月之内不准买鸡……莲骨的鸡汤服务也宣告终结。 今日阳光甚好,莲骨和月出坐在水下享受日光。 “月出,”莲骨托腮发愁,“你还有别的办法没?” 月出想了会儿,“既然不能煲汤,你也别为难自己下厨了。换个方式吧。” “比如呢?” “你针线活如何?” “……你说呢。” “额……也是。”月出打量下莲骨,放弃了让她做衣服这件事。 “啊!我知道了!”月出突然坐直,“人家说男女恋爱要注重情感交流,情意相投。你看,你不然去跟他聊聊琴棋书画,切磋一下培养感情。” “你……确定我去跟他聊琴棋书画……靠谱?”莲骨无精打采。 “当然,琴棋书画不过是第一步,”月出自信满满,“接下来你就可以邀请他跟你去采个风,出去即兴游玩一番,不就增大机会了!” “啪”,莲骨以拳击掌,“有道理啊!循序渐进!”风一阵,莲骨又消失了。 月出见她走了,趴在桌上自己发呆。莲骨和辰晷皆是神仙,寿命悠长,可以相伴长久,是个挺好的事情啊。所谓神仙眷侣,原来是这个意思的。月出转动着自己的手镯,“我又该怎么办呢?” 迷迷糊糊中,月出竟然趴在那里睡着了。 睡梦中,来至心之境。月出四下看看,空无一人。这里似乎有种难得一见的安宁感。月出在湖边走着,望着前方的龙眼树看。那树木竟然增加了不少新叶,显得生机勃**来。环绕其间的紫藤更是隐隐有了花苞,然而还很青色小巧,但是让人看了欣喜。 月出还带再靠近去看,却觉得突然眼前一阵晃动,迷迷糊糊便醒了过来。 月出自桌上爬起来,看到了药隐婆那张皱纹覆盖的脸。 “婆婆。”月出揉揉眼睛。 “解除封印的东西已经预备的差不多了,三日后,有个阳日阳时,适合施法,届时便可解除你与辰晷的联结了。”药隐婆坐在月出身前,“哎,想你一届凡人能有如此能力,得了这帮助上神恢复的功业,当真不易。不过,辰晷决议解封,看来这功业也只好作罢。” “那婆婆说,若我帮了辰晷,他母亲羽嘉大神或许能救我的事情……” “你虽帮了他,如今解开,所帮的也不过毫末,怎能求得大神的青睐。”药隐婆摇头。 “我想也是……”月出并非妄想之人,并无苛求的意思。 “你今日感觉如何?” “最近都还好,就是若一个人呆着时不时便会睡着。” 药隐婆摸了摸月出的脉象,“倒是比之前确有些微弱之势。”药隐婆拿开手,看着月出道:“辰晷对你不错,这是你一个凡人的造化,说不定也是你下一辈子转生的机缘。这解封之术与结印一般,都有风险,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本命不长了,有何风险可担心。”月出笑得淡然。 药隐婆点点头,“不过也是亏着你之前帮辰晷恢复了不少精力,才让他解了潮河之困,这是他的功业,也有你的功劳。说不定,你的命数也会有转机呢,再不济,下辈子也会托生个好人家,喜乐平安的。” “潮河之困?”月出不解。 药隐婆笑笑,“你一个凡人,他们便没跟你提及这事。那日辰晷前往潮河,是因为潮河周边出现了妖物颙鸟,那鸟每每出现必带来大旱。潮河周边无论如何布雨也无济于事,潮河水君无何奈何,便寻了辰晷来解决。亏着他最近精气神不错,将那妖物重伤了。” 原来在自己根本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这么多事。神仙和凡人的差距感,让月出觉得自己很是渺小。 药隐婆还在自顾自说着,“可惜了,据说当时辰晷本能斩杀了那妖,可是忽然分神,让那妖得了一个空隙跑了。辰晷也无心追它,便自潮河着急忙慌赶回来了。” 说完这话,药隐婆拿眼睛觑着月出,看她的反应。只见月出依然趴在桌面上,神情若有所思,眼中很快便有些自责的感觉。 辰晷分神,无心恋战,不会是因为自己这边捣乱,害他着急回来解决,才导致妖怪跑了吧……月出没有结论,只是心里也知道八九不离十的应该没有猜错。 “不过随便与你唠唠,你也不必多心。”药隐婆缓缓站起身要离开,忽然又似想到什么停下步子,“对了,有件事我一直不明,你与辰晷相遇时是发生了些什么特别之处吗?” “没有啊,不过他昏过去,我收留了他一晚。”月出摇头。 “就这样?” 月出肯定点头。可不是就这样,那一夜因着辰晷占着床铺害她只能睡在地上,半夜不老实翻身乱滚还磕到了桌腿,生生疼醒了。 药隐婆若有似无点了点头,又问,“你对自己的过往身世还是记不清?” 月出苦笑,“模糊的有些印象,但是想不清细节。” “罢了,你这三日好生休息吧。” 第32章 龙神大人的初吻 药隐婆走后,月出又发呆了好一阵子,越是细想辰晷的事情便越觉得内心无法平静下来。月出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起身准备去小厨房。 走了没一会儿,她在途径辰晷所住之处时,忽然看见莲骨和辰晷在一处不知说着什么。莲骨笑靥如花,举着一副画给辰晷看。辰晷抬手在那画上指点着,莲骨便越发笑得娇艳起来。 两人并肩而立,当真一对璧人。一红一蓝两道身影,刺得月出只觉得眼睛有些难受似的。 莲骨听从了月出的建议,快速从屋里找了副画便直接去寻辰晷了。因着潮河一事之后,辰晷一直没有去闭关,给了莲骨更多机会。她带着画作找到辰晷,求他指点,没想到这次真让月出说中了,辰晷耐心极好的在她那副甚是胡乱的涂鸦上指导起来,居然还夸了一两处说画的有特色。 莲骨仰头看着自己仰慕的男人,心下欢喜,哪里顾得上他说得是什么,只知趁热打铁,求着辰晷教她画画。辰晷居然也就答应了,提起了笔。 这个下午,莲骨觉得是她自见到辰晷后最美好的一日光景了。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远远站在外面看着他们的月出,月出就那样呆呆望着,然后悄然又离开了。 入夜,梦中小屋。 依然空无一人,月出只觉得心里有些失望,却又摸不到脉络。四下看看小屋内的一应厨具,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好久没有做些吃的了,便打起精神,三下五除二开始干活。 鸡肉、菌菇、玉米、草药,月出似乎想要什么材料便能从柜子里翻到,很快便炖下了一锅鸡汤。她往灶里添着柴,坐在那里看火,看着看着便只觉得心下空落落的不是滋味起来。 忽然,那锅子里腾起一股黑烟。月出吓了一跳,忙跳起来打开锅盖,只见锅内所有材料都在,唯独没有水。 “奇怪,我放水了啊!”她慌乱转身去找,水缸里却也早已空空如也。 她拎起桶便要往湖边跑,再回头看时那锅材料早就燃烧起来了。 月出丢下桶又手忙脚乱跑回去救火。 “月出,小心。”就在月出将手伸向火中的锅子时,辰晷一把拉住了她。 “辰晷……” 辰晷挥手,一团水在空中炸开,那火登时便灭了。 “你没事吧?”辰晷担心的看着月出,“我来晚了。” 月出看着辰晷忽然更控制不住自己脆弱的情绪,哭了起来,“辰晷,我错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辰晷见月出哭了,也有些慌乱,“怎么了这是?怎么哭了?伤到手了?给我看看。” “我不是每次都想添乱的。”月出哽咽抽泣,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在这里,她似乎总是有些思绪错乱,就像丢了一部分真实与记忆一样。 “没事了,”辰晷有点笨拙的哄她,“吓到了吧?怎么会平白想要做东西?” “我只是想给你炖个鸡汤喝。” “好了,那重新来过便好了。”辰晷笑笑,拉她回到灶边。 那里凌乱的一切不知在何时已经消失,就像月出从来没有动过一般。 月出顾不得思考,跟着辰晷的引导,开始重新准备鸡汤。辰晷则在一边看着她,不时将月出要的东西递给她。 “那把小刀。”月出指着辰晷身边。 辰晷拿过刀子要递给她,想了想又收回手,“小心手。”言罢,辰晷自己拿着刀子,小心翼翼自身后环住月出,才将刀柄置于她手中,再用自己的大手包裹住月出柔软的手,陪着她一起切菜。 小小的月出,下意识抬头想看他,却被辰晷在耳边低声叮嘱:“集中注意力。” 月出忙低下头,只是这样近的贴在一起,在他的包围下,月出脑子里嗡嗡响,心脏跳得不像话,再难集中精神。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完成后续步骤的。 当鸡汤终于炖上,月出随手拿富余的材料做了个咸味的小饼做搭配,那时间却像被拨快了,不多时便满屋都是香气,鸡汤很快就好了。 当月出拿起小碗盛出一些汤配着那酥饼递给辰晷时,辰晷笑着接过尝了尝。 “怎样?” “嗯……” “不好吗?” 月出凑过去,嗅了嗅那碗鸡汤,又打量那饼,闻起来很好啊。 辰晷眼中却闪过一抹狡黠,趁着月出的靠近,低头吻住了她的唇。那个吻,清浅绵长,是浓浓鸡汤味道的,鲜美丝滑,无穷回味。 辰晷睁开眼时,坐在那里有一丝失神。在太阳还未出来前的这种昏暗中,空气里似乎多了一丝沉闷而暧昧的味道。他第一次记住了梦中的画面,那间房间,那个姑娘,那个吻……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唇,心中竟然难得的晃动,似乎连心魂都在颤栗着,耳根不自觉的便爬上了红色。 为什么?为什么月出会入梦,为何在梦里那般无法克制的会去吻她…… 越来越多的梦境碎片聚合又裂开,飞速的远去着,辰晷攥紧拳头,下意识的死死留住最后那清晰的画面和心动的感觉……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生怕连这最后的东西也没了。 对于月出的情愫,第一次作为一个严肃的问题摆在了辰晷面前。他蹙眉思索着,是因为曾经与月出第一次见时发生了那些事情,所以才会在梦中梦到这样的情景吗……那这,是对那时候自己已经不记得事情的重现吗?可是为何感觉,这样真实又动情。 或者说,这是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辰晷想到这里越发心慌起来,却发现自己没办法欺骗自己说对于月出全无特别的感情……所以,我爱上月出了?这……怎么可以…… 辰晷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忽然愣了下,他猛地拉开自己的领口,看向胸前那颗金色的珠子,那珠子如今还嵌在胸口,却意外的深入了一些。 怎么会? 那么长时间的修炼,试图融合力量都进程极其缓慢,如今这珠子为何忽然接纳身体了?!简直不可思议。 第33章 百泉山玉皇台 月出这会儿坐在厨房门前择菜,顺便听着莲骨叽里呱啦已经说了半天的重复内容。 “你敢相信吗?他居然答应了陪我去写生!”莲骨一脸陶醉,“昨天他还夸奖了我,说我画的有几处很好!哎呀,他就这样答应我去写生,说再指导我一二,你说神奇不神奇!” 月出耳朵麻木却又心乱如麻的择菜,掐着不太好的叶子丢掉。丢出去一刻却发现,她把新叶子丢出去,留的是烂叶子,便叹口气忙又捡回来。 “月出?”莲骨终于停下来,“你怎么今天神思恍惚的?择菜都仍错好几次了。” “啊?”月出无力的摇头,“没睡好。” “怎么又没睡好了?你之前不是一直睡得太好了点。” “不知道为什么。”月出强打精神,装出有兴趣的问,“所以你们约哪里去写生?” “啊!说到这个!我们约在了百泉山玉皇台。”莲骨重新来了兴致,开始细数那里的漂亮,如何花木繁茂有灵性。 讲到最后,莲骨忽然道,“月出,你到时候能不能帮帮我!” 月出奇怪的抬头看她,“帮你?我能怎么帮?” “这去写生怎么能空手就去了,你帮我预备点好酒好菜,点心什么的,然后回头我先把你送过去,你去帮我稍稍布置一二。你不是有壬戌给你的符咒,等我们俩一起过去,你再回水府来!好不好!” “……这……”月出顿住。 “求你了!”莲骨合掌恳求。 “好吧……我知道了。”月出认输,乖乖回厨房帮莲骨忙活。 百泉山玉皇台,清风徐徐。周围苍松劲柏,俯瞰山坳飞泉,当真景致不俗。 月出提着食盒,带着莲骨的画具来到这里,寻摸了一下平坦的地方,在一棵崖边松树下铺好了毯子,打开食盒,香气瞬间腾出。月出这次做了一些栗子糕,一些蜜桃团子,还有一些咸酥饼。月出端着那碟子咸酥饼,有些发呆,久不做这个东西了,不知今日怎么就想起来,下意识便做了些。咸酥饼看起来并不如其他糕点样子精致,里面有小小的咸香芝麻花生碎绒做馅,配上加了点点甘草和薄荷味道制作的酥皮解腻,团一团拍一拍便最好了,并不算高级的东西。 想着辰晷不爱吃甜,月出还是将它放到了席间。 抬头看了看时辰,似乎还早。月出摆弄着莲骨交托她的画具,无聊的自己画起来。 月出并不记得自己学过画,但下笔后那手却似自己会动一般,在纸上跃动起来。心随意动,铺展晕染,当月出放下笔再看画纸时,却有些不解。 那画面并非眼前景致,而是一泓湖水边一棵龙眼与紫藤交缠耸立的图画……龙眼新绿,紫藤花开,相映成辉。 “这是何处景色?” “这个……我也不知道……兴许以前见过却忘了。”月出回答,负手看着画琢磨。 咦?月出猛然转身,见一身墨蓝色长袍的辰晷站在那里望着画作。四下观瞧,却不见莲骨的影子。 “你……你怎么自己来了?”月出问。 辰晷还在研究那副画,总觉得有些眼熟,听月出问才转回视线。可对上她清亮的眸子,只一瞬间,辰晷便觉得心中猛然一动。早上那梦境的画面重又浮现出来,已经显得那样不真实,就像不是自己的梦境一般……却依然控制不住心里越来越快的悸动。 “莲骨收到家里的消息,似乎有急事,被唤回去了。”辰晷别开视线回答。 “啊?那……”月出心想,那我怎么办?琢磨一下,马上道,“那你先等她吧,我先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 “额……做饭。” “时间还早。” “……”月出看了看头顶明晃晃的太阳,心说确实是太早了。 辰晷留意到一边的吃食,挥袖一动便将那些杯盘挪到了一张矮桌上,桌边两侧各有一个蒲团。辰晷坐下招呼月出,“坐吧。” 月出犹犹豫豫,最终还是没忍住内心的渴望,坐在了辰晷对面。 辰晷看着面前的食物,直接伸手去拿了一块咸酥饼,“这是什么?”他咬了一口,只觉得那味道意外的熟悉和吸引人,留在唇齿间的香味让人怀念又迷惑。 “咸酥饼而已,家乡小吃,粗糙了些,不算什么特别的东西。” 辰晷似乎很满意,这味道让他甚是喜爱,“你的手真巧,似乎什么食材都可以到你手中做得恰如其分。恐怕天上的食神若知道了你,也得来讨教一二。” 月出笑起来,“你这便夸张了。”辰晷居然也是会玩笑的啊。 辰晷看着她,心情好了很多,却又忍不住担心问道,“药隐婆说后天便可施法解开封印。那时,想来你嗜睡困倦的毛病便可以好了。” 月出点点头,口中却道,“我并无不适,其实若能帮你,并不需要解除封印的。” “你帮我良多,已是够了。何况我总觉得这其中必有不妥。”辰晷谨慎下来,看着月出,“也许一时无法察觉问题出在何处,可你一届凡人,终归不可能背负如此大的连接。” 月出心中想,也是,人家是神,我是人,我的作用注定便是微乎其微吧…… 而辰晷却想了想自己心口的那颗珠子,心中不免焦虑。月出对自己的帮助,与其说大,不如说简直比仙丹妙药都强上百倍。但是凡人之躯怎么可能有如此大能力,他和药隐婆却又都无法找到解释这现象的缘故,既如此,为了月出也必须停止,不然将来也许后悔莫及。 后悔莫及…… 还有药隐婆提到的月出身体里的上古封印,也不知是否与之有关。那其间封印着什么,难以判断。月出身上的秘密其实很多,多到不可思议,辰晷也试图寻找过答案,但是皆没有线索。从月出身上,甚至看不到她的过去未来…… 如今,再添了与她之间的那些情愫……或许,我该早些放手,才对她最好不过。 两人各怀心思,对坐沉默。 第34章 月出的画像 “月出,”辰晷忽然转换了个话题,“我来为你画张像吧。” “我?” 辰晷随手拿起一边的画笔,起身,摊开纸张。月出慌了手脚,“不要了吧,不要不要,我又不美,画我做什么?” “谁说不美的?”辰晷研墨接口,才说出便觉自己失言,紧张了一下。幸而偷眼看月出,她慌张躲藏,并没注意他这弦外之音。 辰晷放下笔,过去拉她,最后终于还是强行将她安置在了崖边树下,令她斜倚着树干。月出不好意思去盯着辰晷,便把自己的视线投向了远处的风景,但纵使这样,被他一眼一眼看过来,月出的脸还是止不住的爬上了云霞。 辰晷看着山风吹拂下的月出,总觉得她的样子其实很有熟悉的亲近感,眉目如画,心思单纯的月出,像一张雪白的绢纸,让人心中多了无数审慎,不忍心触碰,生怕破坏那美好。明明是一个凡人,如今坐在那里,衣袖飞扬的月出却像极了一个仙者,出挑秀美。 辰晷胡思乱想,下笔却不犹豫。这些琴棋书画的内容,自幼便在极严苛的母亲教导下习学,他早已熟稔。只是今日作画,却多了往日不曾有的兴致,甚至竟有些庆幸自己可以运笔记录下她的美。 山间一阵静默,唯有一位丰神俊逸的公子于烈阳下低头作画,修长手指勾画顺畅,每一笔似乎都很坚定,似在画着心中最深的爱恋。而另外一边一位素雅可人的姑娘倚在树上,极目远眺,白皙的皮肤像是会发光一般,深邃眼眸,樱红的唇,温柔了这景致。 日头高高的,风却舒服,月出不知道自己在何时忘记了紧张,渐渐闭上了眼睛。困倦压倒而来,安稳的睡眠降临。 当辰晷放下笔墨,看向早已经睡熟的月出时,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小心翼翼走到月出身边,见她呼吸均匀,睫毛微动,甚是撩拨心弦。辰晷就这样看着,眼前的月出和昨夜梦中的月出渐渐重叠,那一幕亲吻在脑海里一遍遍重复,当辰晷发现自己早已失神的时候,他的唇已经轻轻印在了月出的唇上。 轻盈一吻,甘甜如蜜。 辰晷急忙退开,慌乱的有些不知所措,幸而月出并没有醒过来的意思,他才稍事平静下来。 静心,静心。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像着了她的迷,最近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了。 辰晷冷静片刻,才假装一派正常的晃醒了月出。 月出揉着眼睛,蹙眉坐起来,一时有些一脸迷茫,然后才骤然睁大眼睛,“我睡着了!” “嗯。”辰晷点头,退回桌边。 看了看日头,居然过了这么久了? “画完了?” “嗯。” 月出凑过去看。 “如何?”辰晷见她半天不说话,只是蹙眉研究,忍不住问。 月出望着画琢磨,这画中的自己简直美的不像话嘛,“画得不错,可惜画得不像,我哪有这么好看。” 辰晷忍不住又被她逗得扬起唇角,“哪里不像?” “这眼睛,这眼睛大了些,还有这神态有点太端庄,还有这手指也细了些……”月出指点着。 “既如此,下次再画一次看看。”辰晷卷起那画,自顾自收了起来。 “不是给我的?” “你既觉得不像,自然不给你。下次画得像了再给。”辰晷一脸认真,有理有据。 “哦……”月出心下说,我做了半天模特,居然画了不是给我的啊,可惜。 辰晷心中对这幅画甚是满意,本也没打算把画留给月出。正好寻个由头自己留下来。 看了看天色,“走吧,回水府吧。”辰晷一阵风似的将这里摆开的一切都收了起来,然后也不等月出同意,便拉着她离开了玉皇台。 月出最后也没在这里等到莲骨,可是当她回去时,莲骨却早已在水府中了,只是见她回来,莲骨站起身便离开了,未留一词。 月出心下觉得不对劲,可是她送还画具时,莲骨不知跑去了哪里。晚饭时倒是来了,吃过饭却又消失了,搞得月出一头雾水,找不到人,最后干脆坐在莲骨屋前等她。 直至月亮高升,莲骨才回至自己屋前,看着阶前的月出,脸上有些冷漠,“干嘛?” “你的画具我拿回来了,你今天下午怎么没去?”月出见她回来,站起身,但见莲骨脸上的表情,月出却有些胆怯,生生把自己预备好的玩笑话都收了,变成了一句弱弱的询问。 “家里有事。” “哦……我以为你很快会回来呢。” 莲骨没说话,转身绕过月出要进屋去。 月出忙转身,“怎么了吗?出什么事了?” “……”莲骨想说没有,可话到嘴边,终究没说出来,她提起一口气,问道,“月出,你是不是喜欢辰晷?” “啊……?”月出愣住,继而是迟疑,最后变得不知如何作答的窘迫。 莲骨点点头,“既如此,便不必说什么帮我的话,怪让人不舒服的。” “我……” 莲骨抬手止住她,“我只是想提醒你,月出,一个凡人,寿命几何,敢攀上神?你的命,在他眼里大概如同蝼蚁,不过一个转瞬罢了。哦,不,凭他龙神的千万载寿命,你可能做个蝼蚁都不配吧。” 月出低下头,深深的,内心突然搅动得像一锅煮过了的热粥…… 莲骨看着她,终还是猛地摔上了门,只在空气中留下一句,“与辰晷解开了结印,劝你早点离开吧。” 月出望着那紧闭的门扇,又一次醒悟到自己的荒诞。我命本不长久了,如今却留在这里妄图帮助神仙,何其自大?何其可笑?喜欢辰晷,是在莲骨问出前自己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是被问到了却又忽然发现没办法开口否认似的…… 这便是喜欢?可我的喜欢到底值什么?配吗?或许连想上一想都是罪过…… 可月出又觉得委屈,纵使喜欢,她也什么都没做,这样也不行吗?就这样,月出越想便越多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我何曾想过与莲骨争,我争不来,也并无此念。那份喜欢或许还没开始就变成了一份怀念,是过去式的,没有现在更无未来。所以,我不去念,不去想,不去触碰,可原来这样,也不行…… 真的乱了…… 第35章 封印解除 三日期限到。 月出是在一片混乱中被辰晷和药隐婆带入积云洞的。药隐婆将一味药丸递给她,命她服下,月出便乖乖吃下去,然后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辰晷看着今日一直低着头的月出,心中有些担忧,走过去,蹲在她身前,“月出,怎么了?不舒服?” 月出茫然抬头,脸色却是苍白的,她摇了摇,声音有些哑,“没,没睡好。” 辰晷以为是封印又拖累了她的身体和睡眠,便更坚定了解封一事,“之后便好了,过程可能会有些不适,我会尽力护你周全,你只需尽可能放松便可。” 月出点头,重新低下头,不再看他。 药隐婆叹着气,自顾自布设一切,“结印和解封一样复杂,甚至更为复杂,需要抽丝剥茧,一层层断开联系。” 三人各自坐定,辰晷下意识又看了一眼月出,才示意药隐婆开始。 药隐婆画出复杂的阵法,发动力量,一瞬间洞内风起云涌,呼啸有声。月出闭目让自己放空,却一如既往的有些心神混乱,那些来到觅云湖水府后的种种经历在她脑海里滚动,竟是止不住的一般。 药隐婆同时将两道光环绕向辰晷和月出两人,两人之间开始出现细密复杂的丝线连接。然后药隐婆便一层一层的导引着那些线一根根缓慢的断开,消失在虚空之中。 月出的脑子里越来越乱,和辰晷一起的种种画面越来越快的浮现,像是要冲破自己的头颅。 当解封过半时,那些画面中除去她与辰晷的种种,还开始夹杂起一些她很陌生的与辰晷相关的画面,花海、湖边、萤火虫、龙、小屋、拥抱、龙眼、紫藤……月出只觉得意识里有什么越来越痛,不是那种身体上的痛,而是脑海里的那种痛苦,疼得她觉得越来越难以忍受。 药隐婆一边解封,一边觉得有些不对。结印时尚且没有如此多连接,可需要解开的联系却已经多了数倍之多。这两人之间丝丝缕缕勾连一起,解封让这两个人的气息都不似之前一般稳定。药隐婆自己额头也已布满的汗珠,只得放下思考为何两人自己生出了那些关联之线,集中应对眼前的一切。 胜利在即。 两个时辰后,眼看大部分的线头皆已消失,药隐婆松了口气。 突然,整个积云洞震颤一下,洞顶竟然窸窸窣窣掉下不少沙土碎石,紧跟着“嘭”得一声巨响,让所有人都心中一乱。 “什么情况?”药隐婆不禁开口。 辰晷勉强分神探究,便知不好,“药隐婆,集中,速度解封。” 药隐婆不敢多想,忙忙收回心神,加快了手下的速度。 而此时洞外湖上,一只巨大的金绿色怪鸟盘桓不去,不时自口中喷出火球直冲四周山峦。壬戌和莲骨在感到动静之后,第一时间出现在水面上。 “这不是那……?”莲骨震惊的望着那如一艘大船一般的鸟。 “是潮河边那只颙鸟!”壬戌也吓了一跳,拔剑观察着这妖物,“真该死,之前没打死它,居然偏在这时候来捣乱!” “辰晷还没好吗?”莲骨与壬戌背向而立,守备着。 “解封不能分神,更不能擅停,你守洞口,我试着拖住它!” “好,你小心!” 话毕,莲骨只奔积云洞前虚空停住自己的身形,如一抹红色的空中之花,她凝诀以手中之剑为媒,用术法封住洞口。壬戌则直冲那只颙鸟,在它想要往莲骨方向再吐出火球时,一剑逼了过去,成功吸引了颙鸟的注意力。 两人一守一攻,可渐渐壬戌便有些力不从心起来。当他堪堪躲过了颙鸟的一颗火焰时,那鸟居然朝着他直撞过来。壬戌避闪不急,直直被撞出去。 莲骨吓了一跳,飞身而出,接住壬戌直冲山体的身子。可再一回神,那颙鸟又奔着莲骨洞口的那道封印而去。 莲骨飞回已来不及,她掐指一晃,那封印正中的长剑一瞬化为五道,直奔颙鸟飞出。那鸟的去势极大,已来不及躲开,便生生奔着那五道剑光飞掠而去。 两相碰撞,惊天动地的火焰配着颙鸟的悲鸣惨叫,震碎耳膜。莲骨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骤然压来,一口血便喷了出来。而远处洞口前,烟尘水雾四散,只见那只颙鸟双目滴血,再看不见,身上却并未有大伤。 失了双目的颙鸟显然更加愤怒,它不管不顾四处吐火,胡乱碰撞,一刻腾起,一刻俯冲直下,就在它一头要撞向积云洞洞口时,壬戌和莲骨心里都道了一声:坏了! 高高跃起,急速俯冲下来,就在颙鸟快撞塌积云洞时,那鸟居然生生在积云洞前一丈远处停住了。只见积云洞前一抹蓝色身影,面色沉静,眼神坚毅,箭袖长袍,单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轻描淡写般在虚空伸出两指,便定住了前方已经疯魔的妖物。 “辰晷!”莲骨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见到辰晷出现大大放下心来,丢开壬戌直奔辰晷过去。 然而那颙鸟只停了一瞬,便疯狂扭动起来,再度振翅而起,惊起偌大风浪,引得觅云湖的湖水已经冲向了周围的山崖绝壁。 辰晷于虚空中单手一划便有一道金色剑光入手,一晃身形便已跃入空中,如风似电,一招一式逼得那妖物屡屡中招,身上出现一道道血痕。 辰晷在积云洞外迎战。积云洞内,却静谧无声。 药隐婆顾不上擦头上的汗水,便开始勉强打坐稳定自己的气息。刚刚最后的操作太急,对她这个开阵之人险些造成反噬,如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搅作一团。而在她不远处,月出则直接昏倒在了石洞中,有云雾若有似无的遮蔽了她大半形体,而她脸上竟不知是因这云的缘故,还是因为解封耗损过大而变得更加苍白如纸,全无血色。 少顷,就在药隐婆一遭运转生生卡住,一口浓血吐出时,远处的女子似乎是被那剧烈的咳嗽声惊动,竟然缓缓动了动,然后便努力支撑着爬了起来。 月出捂着自己几乎要碎裂的脑袋,疼得不能思考。她勉强就那样撑着身体坐了阵子,才觉得那种痛感如退潮一般离去,而剩下的是心里缺少了什么一般的空虚感,只剩下一片狼藉废墟。 第36章 幻化角龙 “别乱动,小心你受不住。”药隐婆忍不住提醒她。 月出睁开眼,看向嘴角挂着血痕的药隐婆,却似没听到她的话,艰难爬过来,“婆婆,你怎么了?” 药隐婆想再提醒她,却被一阵咳嗽绊住,再说不出话,只看着她最终欲言又止,回避了月出关心的眼神,忙紧急闭上了眼睛重新调息。 月出不好再打扰药隐婆,却又马上被洞外那翻天覆地的声音所吸引。她扶住墙壁,强撑起自己的身体,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挪向洞外。 当洞口的光线越来越强,外面的声响便越来越大。 月出站到洞口时,刺目的光线直奔着她眼前而来,简直像是天上的太阳就在她脸前一般。月出睁不开眼,下意识的抬手去挡光。 “月出!”辰晷焦急的声音在不远处几乎穿透一切。 月出已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见一颗巨大的火球直奔月出而来。辰晷衣袖翻飞,再顾不得多思考便直接冲到月出面前,抬手一把抱住了她,将她置入自己周身而起的水幕中。 火光炸裂,对于月出那火光竟然是蓝色的。 这样看着外面一片蓝海似乎已经的第二次了,可这一次,外面的景象不再是一个翩然公子走向自己,而变成了一抹刺目的红影…… 月出甚至没能去思考辰晷抱着自己这件事,便望着眼前之景,脱口喊出:“莲骨!” 辰晷在月出周身凝诀,将她至于自己的水幕包围下才得以转身,一把接住了被火球击中直直下落的莲骨。 莲骨开始大口大口吐血,却看着辰晷问,“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别说话!运功调息!” “你……你……没事……吧?”莲骨倔强,还问。 辰晷快速探向她的脉息,发觉已有一股强劲的火势如燎原一般烧向她心肺,再顺着她的血液流向四肢百骸。 辰晷抬手欲以自己的水之泽对抗那火毒,却已然晚了一步,只能勉强护着她的心脉,减轻莲骨的痛苦。 颙鸟早已不顾一切,此时得了一个短暂喘息之机,随即再度发作。 辰晷顾不得更多,他一把扯下女娲娘娘给的那块灵石,解禁了自己的力量。辰晷长身玉立无风自动,他抛出手上陡然通体金光的长剑,一化为万道,在虚空成就牢笼困住颙鸟。然后,辰晷强行调用自己体内的力量,本来预计的血涌之气带来的撕裂和阻滞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自丹田而出的强大力量。 辰晷摇身一变,长空中一道金光毕现,一条长龙虚空而出,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直奔那颙鸟而去,张口咬向颙鸟脖颈,然后带着那巨大的妖物直冲水底。 倒在一边的莲骨和壬戌都傻了,刚刚那龙身的辰晷已经脱去了普通的龙鳞,幻化为角龙之态……龙五百年而为角龙,而他居然在这里意外的便已经进化了一步。 周围,水花百丈而起,少顷则化为无数白烟,似熄灭的火把,自湖水中腾腾涌起。 月出就那样跌坐在积云洞口看着这一切,这不真实的,本不该她一届凡人看见的一切,像是在经历一场远古的神话故事。可看着辰晷抱住受伤的莲骨,然后悲愤而起,突然暴走的样子,又让她觉得她是在看一场本应如此的戏剧。 心爱之人受伤,英俊的男神为了美貌的女神,愤怒不已,斗败妖怪,报仇雪恨。故事总是这样的,要有磨难,要有心碎,要为爱奋不顾身,然后逆转局面,两个人自此幸福的在一起。 一切本该如此,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而月出自己,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局外人,一个坐在台下的看客,跟着心动,又跟着心碎,最终跟着一切释然,转身离场,该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月出只觉得身体内有什么力量在不断冲撞着,似乎想要挣脱出来一般。有血自她嘴角缓缓流出来。月出却顾不得去擦,只是呆呆坐在那里。 月出眼中的世界还是幽蓝的,轻轻晃着水波,不知是因为这水幕,还是因为眼中的泪水。 这一天,水府下的一切都变了。 水府下一片凌乱,吞云的身子本就没好利落;药隐婆因解封受到干扰受伤,很长时间无法再动法力;壬戌受了伤,被安置下来,没了之前的生气,话都没了。 而更严重的是莲骨,火毒侵入心脉,药隐婆也无能为力。辰晷化身角龙,本是可喜可贺。不过他根本顾不得那些,强行运功废了很多修为精力去保住了莲骨的心脉。但是,他告诉莲骨:以后无论如何也不得离开水,在水下,她便还能因水的滋养而稳住那毒,离水必受火毒攻心之苦,生生不息,痛苦不止。 从此,这她自小长起来的水府,便注定成了她的囚笼。外面的世界皆与她无关了。 让药隐婆意外的是,月出看起来似乎成为唯一一个一切如常的人。除却有些脸色苍白,气血不足的样子,她再无症状与不适。 月出照旧回至小厨房收拾,可是做下的饭菜再没有人享用。 她去看过一回莲骨,莲骨卧床看着她,问她,“你满意了?” 月出不懂她的意思,不知道那样狼狈多变的一天过后还有什么事情能称得上“满意”二字。 莲骨似乎也不指望她回答,“若不是因为你胡闹,辰晷当初擒颙鸟也不会分神失手还受了伤;若不是因为你好死不死那时候非出现,辰晷也不用为了救你豁出去,我也不用从此要困在在水底再无天日!你该是满意的,一个小小的凡人,你真该是骄傲的。” “我不知道……” “对,你什么都不知道!”莲骨打断她,提高了声音显得刺耳异常,“我们或许太小看你了,什么都不告诉你,你便觉得什么都与你无关。我真恨你,若你没来,一切本是太平无虞的。”莲骨说得有些哽咽,别过头,“是,你帮了辰晷,让他伤势好得快些。可是我多希望你没来啊,他慢慢的治伤,我长长久久的看着他,百年、千年、甚至万年,我们相伴,纵使不会有结果,也不会有风波,我便也满足了……” “对不起……” 莲骨不看她只是摆手,“算了,你走吧。人神殊途,你还真的期盼能得到什么不成?” 月出点点头,放下手上一直端着的盘子在莲骨床头,默默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屋里恢复了静谧,莲骨回眸看桌上,那里放着一碟子她喜欢吃的、她以为辰晷也喜欢吃的——白糖糕。 第37章 那我走了 第二日。 月出一早起来便悄悄收拾好了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辰晷前不久给了她说过的那乾坤袋,那袋子巴掌大小,蓝色锦缎,龙纹织锦异常漂亮。这袋子能塞进去无数东西,也不会有变化,这让她收拾东西变得简单了许多。看着收拾好的小屋,就像从未有人住过一般。 月出小心翼翼带上门,走向小厨房,沉默又程序化的收拾着食材,很快便做好了一道道美食,一盘炒青芽菜,一盘蒸红岩果,一盘烤鱼,一盘咸酥饼。她将这些依次放在食盒里,便走出了屋子。 将青芽菜送去给药隐婆,可惜药隐婆在打坐,她只能将菜留在了桌上。 将红岩果送去给壬戌,壬戌躺在床哼哼唧唧难受,说累了要休息,让月出把吃的留在桌上便好。 将烤鱼送去给吞云,吞云吃得很满意,然后忽然问月出:“要走?”月出没说话,吞云也便没有再问。 最后,月出端着那碟咸酥饼,来到了辰晷的门外。她有种冲动将饼放在门口便离开,可又觉得这样实在不是个办法,总要说清楚告别的,还要感谢他这段时间的照顾…… 月出舔了舔嘴唇,鼓起勇气抬手要敲门,手还没碰上便听里面道:“进来吧。” 月出一愣,心下失笑,神仙果然就是不一样。她推门进屋,放下手中的盘子,道:“做了份糕点给你。”然后便坐到了辰晷侧边的蒲团上。 “有事?”辰晷端坐长桌前,闭目养神。 “额,没有,大家都不吃饭了,我也没事做,便想着做点点心给大家。这次,大家都受伤了……只有我没什么事情……” “没事的话你先出去吧。”辰晷意外的直白和冷漠,语气里有几分命令的味道。 这让月出还未讲完的话生生卡在了喉中,她有些尴尬的慌张起身,抖了抖裙摆,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却还想着是不是该现在开口说什么,踟蹰不已。 辰晷始终没有睁开眼睛,“还不走?” 月出再一次鼓起勇气到嘴边的话又一次被截断。她马上改了话,点着头,“是,是该走了……那,那什么,那我走了……”月出挪向门口,忍不住回头看向辰晷,咬着唇把泪忍住,露出一个勉为其难的笑容,道,“其实,我想谢谢你救我……” “不必,你去吧。”辰晷这次近乎有些粗暴的打断了月出。 月出惶然点头,带上了辰晷的房门。 房门关闭,辰晷睁开眼睛,他眉头紧拧,眼睛里满是血丝。他用手扶住胸口,只觉得血气翻涌,胸前那曾经被他摘下的灵石一闪一闪的,似乎在提醒着什么恶劣的情况。 最终,辰晷嘴角渗出鲜血,似乎已经是忍无可忍。他却只是抬起手随手擦掉了,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那早已关闭了的门扇。 后来,大家各自修炼闭关,等辰晷缓上一口气,终于意识到月出不见了的时候,他才忽然明白她口中的“走”,原来是这个意思…… 月出爬出水面,看着四下高山默默在心中感谢了一下壬戌,然后拿出咒符,一瞬便消失了。 去哪里是一件最棘手,却也最无关紧要的事情。月出先落脚在了杨家镇,站在镇子口望着自己的手镯发呆。 那镯子上缠着如今已经毫无意义的红线,红线外是一节黑色的丑陋印迹。月出抬手拆着那线圈,直至整个镯子上的黑色痕迹都暴露出来。 过世的婆婆的话言犹在耳,去找一个可以借命的爱人……可是去哪里能找到,婆婆却没有告诉自己。漫无目的的走,真的能遇到吗?一个爱自己的人,纵然肯把命给我,我又怎么能收下呢? 经历过种种之后,月出第一次读懂了这其中的矛盾。就像她喜欢上辰晷,却从来不敢想对他提起这件事一般……那是亵渎…… 月出摇摇头,把辰晷的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管不了那么多了,如今也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月出抬头重新迈步向前,却觉得脑中一晃眼前晕眩一片。许是抬头太急,有些晕了,月出打了晃,步子便有些乱了。 “怎么?大白天就喝多了不成?”有人扶住了月出,随着一并传来的是一个熟悉温柔笑意的声音。 月出眼前渐渐恢复清明,“津律?” 好看的白面书生一般的男人笑得柔和耀眼,“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嗯,很好。”月出淡淡笑起来。 “前几日似乎觅云湖边有一只妖鸟颙胡乱发疯,你不是住那里,没有事吗?”津律的消息很灵通。 月出摇头,“我没事,而且我不住那里了。” “不住了?”津律一时未解,“怎么,跟你一起的神仙要搬家了?” “没有,是我不做了,离开了。” 津律打眼上下观瞧月出,仙泽之气确不似从前,却依然在,“为何不做了?” 月出没回答却忽然问,“你怎么忽然一副对我的事情很了解的样子?” 津律心想你说你住觅云湖,又和那小神君壬戌有关,打探一二便知道了,有何麻烦,可他口上却道:“因为我关心你啊。” 月出不解,“你没事关心我做什么?” 津律却耐心解释道:“你当初救过我,让我免于残害一个无辜儿童,难道我不该为此而多关心关心你,以报答你的恩情吗?” 月出意外的觉得很有说服力,便忽然灵机一动,“那,你知道除了这杨家镇,还有哪里可以居住吗?还有没有别的集镇,稍微离这里远一些,我可能得重新找个地方工作。” 津律思量着月出口中这满满信息点,却没多问,点头道:“容易,远点在我的住处黍谷山附近,还有个小镇子叫台尚,不若你跟我去那里玩?” “那你给我画个地图吧?” “你不是有咒符?” “不认识大概路线的地方去不了……”月出无奈。 津律却笑得眉眼弯弯,“原来如此,那走,我带你去。” “你……”月出还没问你怎么带我去,只觉得身边景致已换了几换。唯有拉着自己的津律笑笑的看起来一如之前,拉着她缓步向前。 当周围的景致停下来。津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洞穴,“喏,我住那里,要不要我为你提供住处?” 月出愣愣的四下看看,杨家镇的影子早就消失了。 “这叫缩地成寸,无需奇怪。要没这点本事,我怎么在周围游走玩乐啊。”津律解释着,始终没有松开月出的手。不同于辰晷的手总是微凉的,津律的手是暖的,很暖很大。 第38章 突然的喜欢 走入津律的洞府,四处皆有灯火,却还是有些昏昏暗暗的味道。洞里很大,一处一处彼此联通,所有器具用品皆是上等的,连地上的绒毯都是金丝走线的,华丽异常。 “我们也认识一场,看你暂时也没处可去,不然,留在我这里住段时间,让我好好照顾照顾你,全做报答如何?”津律热情邀请,定定看着月出的眼睛,让月出生出了一些拘谨和不好意思,别开头道:“还是算了吧,不是说去镇子上。我可以去镇子上找个工作的。” “自然可以去,不过住在镇子上要花钱,你一个姑娘家家,又长得这般漂亮,我可不放心,还是暂且住在我这里吧。若需要去镇子上玩,我陪你便是。”津律下了结论,似乎不容月出再反驳。 “可是……”月出还在绞尽脑汁,总觉得不太方便。 津律却忽然拿自己的手指按在了月出的唇上,“嘘,听我的,乖。别让我担心嘛。” 月出登时有点凌乱,那根贴在唇上的手指轻轻擦过下唇才似有不舍的离开,映入月出眼帘的是眼前男人异常真诚的带笑眼睛,和一些若有似无引人遐想的撩拨感。 纵然月出再迟钝,也还是下意识的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 月出踟蹰,盯着脚尖犹疑。一边的津律夸张地大大叹了口气,“我家好心的小仙女恐怕是信不过我这狐妖,好好好,我们各退一步。我这附近有处小院子,我带你去住那里,你呢休息调理好,我再带你出去玩,如何?” 终于有个台阶,月出拗不过也便听他的了。想来反正她救过津律,津律又在青青那件事上帮她出过力,应不是坏人的。 “好……那给你添麻烦了。” “这才对!”津律环住月出绕到她身后,推着她往右手边的走去,“来,走这边,我带你过去,那个小院子很漂亮,想来你肯定喜欢。” 津律说的那处小院子离他的山洞倒是不算特别远,却又需要绕转些山路。小院掩映在密林中间,圈着一圈小竹篱笆,里面栽种着各色花朵,屋子虽然是个茅草屋,却处处精致,大有刻意古朴雕琢的痕迹。 月出新奇地看着四处,“这里确实漂亮!” “你喜欢便好。”津律抱壁站在门口看着眼前单纯姑娘忽闪着大眼睛的样子,心里却在盘算些别的事情。 月出跑进跑出,四下看看,津律的眼神始终跟着她,“小仙女,你便住在这里,若是害怕了,想找我,去山上洞府便是。不过,我得提醒你,山上洞府附近我设了结界,你的符咒恐怕不大好用,所以若找我还是得辛苦你自己爬上去了。” “嗯,好,我没关系的。”月出很认真记下。 “不过,我每天也都会来看你的。这里一应东西都是全的,随你使用,缺什么都只管告诉我。” “实在太谢谢你了。”月出简直觉得有些感激。 津律挑唇一笑,“那我还有点事情,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走了。”言罢,他又忽然弯腰凑到月出耳边,“要想我啊。” 月出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自不去管他,自己回到屋内坐下来。换了一处住处,对她来说本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只是不知道水府那边……大家都怎样了。月出一圈圈转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自顾自发呆起来。 林子里的生活是平静的,津律每天都会来,变着法的带新奇的好东西给月出,然后来了便赖着不走,说尽甜言蜜语的哄她。 多来几天后,月出便心中狐疑的生起了一丝念头:津律这样口无遮拦天天喊着想你、想你的话,到底是狐狸的天性,还是……真心实意的? 月出还没琢磨明白这些内容,这日津律便又上门了。只见他走进屋子,从身后捧出了一大捧漂亮的英红色花朵,娇艳欲滴。 “哇,这是什么花,好漂亮!” “送你的!我特意去采来给你的!”津律温柔得望着月出。 月出伸手要从津律手上接过花捧,津律忽然龇牙咧嘴的倒吸了一口冷气。月出的动作便跟着戛然而止,“津律?你怎么了?” 津律只是摇头,捂着自己一侧的手臂,“没事。” 月出把花放去一旁,便回来看他,“你怎么了?给我看看。” 津律乖巧的递过手臂,只见那手臂外侧有一处伤痕,血淋淋的。月出惊叫,“这是怎么弄的?” 津律却撤回手臂,笑着摸了摸月出的头,“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小伤而已。” 月出不解的看着他,津律才缓慢开口,“这丽妍花很稀有,只开在东边山头的山坳里,那片山属于一处很厉害的寺庙西严寺的领地。我看你最近情绪总是淡淡的,想哄你开心,便冒险去采了来,带给你看,不想还是没注意受了点伤。” “寺庙的人打你了?”月出听得混乱。 “哎呀,毕竟我是妖狐嘛,也正常。”津律一脸勉强释然的样子。 “可是你又不是坏人。”月出摇着头,拉着津律坐下要给他清理伤口,“下次可不要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多不值得。” “不会,为了你开心,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津律就这样近距离深深望着月出的眼睛。 月出停下手上的动作,不解的看向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月出,我喜欢你。从你当初肯信我,让我喝你的血那时,我就喜欢上你了。”津律一把拉住月出悬停在半空的手,“跟我在一起吧,让我来对你好。” “你……喜欢我?”月出重复着,有些难以置信。 津律点头,“是,很喜欢。” “你……最好不要随便喜欢我……”月出却低下头,重新拧着毛巾去擦津律的伤口,莫名其妙的扔了这样一句话出来。 “月出,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自己也没办法控制我自己的情感。我只知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能开心,就算让我立即毙命我也是乐意的。”津律越说越激动,甚至有些急切,激动的险些碰洒桌上的水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月出忙按住他,怕他挣到伤口。 “那你是答应了?”津律满眼期待。 月出咬着嘴唇没讲话,心里有点闷闷的。这便是喜欢我的人吗?可他是个妖啊?但是这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这样说喜欢我的……他便是那个能救我的人吗? “津律,妖精的命是不是很长?”月出没头脑的问了一句。 津律不解却点头,“是啊,怎么了?”复又一想,津律抬手捏住月出的下巴,“怎么?还没在一起,便担心和我分开了吗?你别怕,我会找到办法让你活得和我一样长久,好让我能疼你、爱你到天长地久。” 月出怔怔看着他,“你能有这种办法?” “你们凡人不是说,事在人为嘛?为了你,我什么都会去试的。”津律拉着月出的手,“现在,你只需要跟着我的步伐便好,让我为你挡风遮雨。” 第39章 辰晷再度出现 这一天,津律直拖到晚饭后才离开,他总是缠着月出,想要拉着她的手,想要贴着她,想要抱着她。这让月出总有些不适应,想着办法的跳开。可是她才跳开,津律便一脸失望和不高兴的样子坐在一边佯装生气起来。月出又只得回去哄他。直闹到他离开,月出才大大松下一口气。 屋里的那束红色的丽妍花似乎并不耐活,一整日下来便已经没有刚来时那般精神了。月出走至水缸前想给这花再补些水,却不想水缸、水桶都已经空了。 月出看了看外面的朦胧月色,叹了口气,拎起水桶便走了出去。 附近没有河流,只在一里外有个小小的泉眼,月出穿行在树林间真后悔刚刚怎么没发现水没了,竟然没有拜托津律帮帮她。她这样一桶一桶提水,要很久才能注满水缸的。今晚便将就提一桶备用吧。 森林浓密,一阵一阵遮住月色。可月出行走也惯了,并不觉得害怕。只是这样走在林子里,总让她想起最初遇见辰晷的时候。现在,不知道辰晷是否已经发现她走了。 他会怎么想? 或许什么都不会想吧…… 月出胡思乱想着闷头走路,脚下忽然一绊,只觉得一抹油滑蹭过脚面,蛇?! 吓得月出忙跳开,可低头细看,却又发现那草丛里的蛇一动不动。月出小心翼翼的绕开,那蛇依然不动。月出忙拎起水桶快步走开了。 望着月出的背影走远,地上那条蛇才重新扭动起来,快速游走了。月下林中阴影里,辰晷走出来,望着月出离开的方向,手上捏的诀还是刚刚定住那蛇的。 辰晷心里担忧,“这般不小心,可怎么照顾好自己。”重重叹一口气,却又没奈何,他没有去追月出,也没有打算现身的意思。默默隐了身形便离开了。 总归是不放心,总想来看看她。可是,人神有别,他这样的残念,恐怕对她并无益处,不如放她去走自己的路…… 道理讲出来总是简单,做起来,总是太难。 入夜,月出梦到自己惊慌失措的在林子里奔跑,不知道在躲避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太累了,已经真的跑不动了。 最终,她摔倒在地上,便下意识抱住了头。 林子里响起细碎的声音,有人忽然抬手抚摸上她的头,月出吓得一抖,却又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猛然抬头,喊道,“津律?” 来人显然一怔,面对这个陌生的名字蹙起了眉头,“月出……我是辰晷。” 月出望着辰晷,定定的,“辰晷……你……怎么在这儿?” 月出的话问到一半声音便已经变得干涩喑哑起来了,只觉得一肚子委屈。辰晷小心扶她起来,又弯腰替她掸着衣服上的尘土,“走,我带你回家。” 月出就这样被辰晷拉出了那片茂密诡异的森林,回到了湖边不远处的小屋前。 两人没有进屋,只是在小屋阶前并肩坐下来。辰晷想要去牵月出的手,不知怎么在半途又收了回去,“月出,最近还好吗?” “嗯。”月出点头,心里不知哪来那么多纠葛的感情,就像胸中塞了一团棉花,让人憋闷又没办法,“大家都还好吗?” 辰晷点头,却忽然望向月出,苦笑道,“我本以为,我再也没办法在梦中见到你了。” 月出不解。 辰晷这次却鼓起勇气一般抬手摸上月出的脸庞,“我以为,没了结印,我的梦里便不会再有你。还好,还好,我竟然还能看到你的样子……” “梦?”月出半懂不懂的想着,有什么近在咫尺的思绪好像稍稍努力便能触到。 忽然,一阵风动,眼前的月出化为无数光点,四散消失了。辰晷下意识的抬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有留下了,辰晷自己独自坐在屋前,心中都是失落感。 月出恍然醒来,外面似乎天还没有亮。她坐在屋里,围着被子,第一次觉得独自在森林里是这样孤寂难耐。刚刚,她似乎梦见辰晷了……好像这并不是第一次……只是以前的都模模糊糊的记不清了。不过这次的,她倒是记得清楚。她就这样坐在黑暗中,回味刚刚的那个梦,直至快天亮时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当月出爬起床,外面早已天光大亮。 她随便收拾了一下自己,便拎着水桶准备去继续昨晚的事业。 可当她路过水缸时,却忽然发现那水缸早已灌满了清水,看的月出满眼惊奇。 想来,应该是津律来过吧?居然没有喊她起来,还默默帮她将水缸补满了,月出淡淡的笑了起来,将水桶放回地上。这样踏实贴心的帮助,比之那些鲜花和甜言蜜语,让月出觉得更加安慰。 走出屋门,大大伸个懒腰,月出难得迎来一个好心情。院门前不远处的阴湿地面上不知何时长出了一些可爱的蘑菇。月出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将蘑菇挖出来。四下看看,便在好几处角落里的树木间看到了蘑菇的影子。 月出干脆便跑回屋,找了个小提篮,决定去采:些蘑菇做好吃的。 她一路走一路采,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崎岖山路间,抬头看到不远处小山坡间有朵特别大的蘑菇,月出便放下篮子,一不做二不休的手脚并用往上爬去。 津律站在不远处靠着树干看着月出的身影,就在她的手指刚刚碰到蘑菇的时候,津律的手指间一道红光一晃而过。 月出正为自己拿到蘑菇开心,脚下那石土却突然松动,带着月出整个人向下划去。 “月出,小心!”津律现身,飞速去救,总算抓住了滚下来的月出。可还是晚了一步,月出的手腕处整个擦破了。 津律一脸心疼的看着月出,“怎么这么不小心,爬那么高干什么?这要不是我来林子里寻你,怕不知道要摔多重了!” 月出也吓了一跳,却很快淡定下来,“没事,估计是没踩稳,小事的。”津律口中责怪着月出,眼睛却始终看着月出手腕上破皮流血,最后,他拉起月出的手腕,含入自己口中。 津律温热的舌头划过月出破口的手腕处,带起一阵刺痛,月出想撤回手,津律却拉着不放,认真吸吮着。 等津律终于放开月出手腕时,月出忙收回来,用衣袖遮住了伤。然后,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自顾自拍了拍身上的土,还不忘去收拾篮子里的蘑菇,“我没事的,走吧,有了这些蘑菇,我能做个很拿手的蘑菇炒饭呢!要不要尝尝?” 津律缓缓起身,打量了一下月出。眼前的月出笑得天真无邪,还是带着淡淡难掩的仙灵之气,可是……很奇怪,刚刚月出的血却没有给他任何特别之感。那就是普通的凡人血,和他第一次尝到的根本不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津律?”月出见他没有回音,便抬手来晃他。 津律这才回神,笑得依然温柔明媚,“好,走,我送你回去。” 津律在回去的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件事,好奇怪,为何无效了呢?难道是有什么特别的条件没有满足?会是什么呢? 第40章 爱一个人便对他好 月出回去随手包了包自己的伤便去下厨做她的蘑菇炒饭。津律则坐在屋里冥思苦想。直到月出将一盘蘑菇炒饭端到津律面前,他才将目光投向那食物。 “来尝尝,很鲜美的!”月出指了指饭,趴在桌子上等着津律的鉴赏。 津律笑着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赞不绝口,“好鲜美的味道!你可真厉害!我家小仙女就是不同凡响,竟然还是个巧主妇!看来,我是有口福了!” 月出只满足于自己的厨艺被夸奖,“那你多吃点,厨房里还有的!” 津律又舀了一勺,放到唇边忽然停下,“我忽然想起一些事!得去一趟!” “啊?很要紧吗?” “嗯,很要紧,尽想着找你,我险些忘了!”说着话,津律站起身来。 “那我给你留着这炒饭?”月出看着他问。 津律却笑着凑过来,端起那盘炒饭,“怎么舍得不马上吃,我带着它!”说罢,他一阵风似的便消失了。 屋里又恢复的静谧。 月出站在那里没了兴致,伤口因为做饭动来动去越发有些疼,可她却懒得去管。她最近很不喜欢这安静,安静会让人她想起水府里的那些日子……想起辰晷…… 月出再次看向手上的镯子,说来奇怪,这镯子这阵子走动的黑色印记确实慢了不少,但是比之从前依然让月出觉得焦虑。她本觉得生死这件事也不过平常,只是不知为何,在她的心中总是盘桓着一股必须活下去的“生念”。 也许,该对津律更好些,他既然喜欢我,说愿意帮我寻找延长寿命的方式,我便该对他更好更好些。再不济,妖的寿命长,说不定真的能借给她也未可知呢…… 月出自认自己有恋爱经验,她听人讲过,爱一个人便对他好。这一路上为了借命,她对好几个人很好很好过,虽然最后都没有结果,但是月出想,那定是因为她好得还不够吧。 这一次,她要试着对津律更好些。 津律出了门便丢掉了那盘子蘑菇炒饭,他最是受不了蘑菇的味道。如今,一心想办法哄来的练功“秘密法宝”却没了效果,津律掸着手,心里觉得有些郁闷。 当年虽然自己是走火入魔的状态,却也不是傻的,月出那一口血的味道和力量,至今让他想起来回味无穷。可惜,月出身边一直有神仙看顾,动不得。如今好不容易让他找到了空子,费了如此大心力,不想竟然还出了问题。 津律气哼哼的一拳捶在树上,惊起一片鸟雀。 “怎么了这是?”一个娇美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有一个姑娘环上了津律的肩,“怎么,你新找的新欢不能让你快乐吗?那,不然跟我玩玩啊?” 津律冷冷一笑,“你?还是算了吧。要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被你那相好的伤了手臂。幸亏我机灵,躲入了西严寺附近,不然怕是要被你那相好的生吞活剥了。” 美人眉飞入鬓,笑得花枝乱颤,纤长手指滑入津律的衣襟,“别这么说嘛,那老东西哪里有你厉害。何况,这几日他不在,让我来替他陪个罪可好。” 津律长眼微微眯起来,抚摸着那美人的手,笑得诡谲。接着他一个响指,一阵烟气,一对缠绕着的人影转瞬便消失了。 一连四天,津律都没有再露面。亏着月出想了一堆表示对他好的法子,却一个都没来得及施展。 不过,月出也没有怪他最近忽然不见人影的错,毕竟他还是记得来补满她的水缸,免了她不少辛劳。 当第五天,津律终于又出现的时候。 听见声音,月出自屋里走出来,却震惊的看到津律捂着胸口,浑身浴血的支在门口。月出急忙跑过去扶稳他,“津律,你怎么了?” “遇到个厉害的家伙,非要找麻烦……”津律苦笑,“便这样了……” “平白无故为何要找你麻烦?” 津律苦笑,“弱肉强食,本就如此,能有什么办法。” “这……我去拿药和纱布,你坐这里等我!” 津律却一把拉住月出,“没用的,这伤怕是一时半刻也没办法了……”说完,他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月出蹲着一边拍着他的背却不知如何是好。 津律在那里喘息一会儿,忽然一把推开了月出,“你走远点,我怕我伤到你。” 月出被推倒在地上,不解,“伤到我?你这是什么话?” “我……我受伤重了,气血乱,会想饮血。”津律蹙眉一副为难的样子,“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我……我得去找点人血来……” “啊?人血?”月出大惊失色,“你不要啊!那是不好的!你不能吃人啊!” 津律痛苦的倒在地上抽搐,“月出,相信我,相信我,我也不想的……” “你……你……”月出挽起袖子,“你不然还是喝我的血吧……不要出去伤人。” “不……月出,我不想伤害你……”津律一副颇为挣扎的样子。 月出却已经将白花花的胳膊伸到了他面前。“没事的,你之前不是喝过,我也没什么事。如果这能让你好受一点,我可以忍的,只是一点疼而已,我可以忍。” 说着话,月出转开头闭上眼睛,等待那股疼痛的到来。 津律斜眼看了下月出,嘴角微微上扬,然后一口咬到月出的胳膊上。 “嘶”月出吸了一口冷气,好疼,她蹙眉忍耐。 甜血入喉,如一道亮列的光线一瞬间便照亮了津律脑海中的灰暗,这股力量,就是这股力量没错!他贪婪的吸取着那股能量,却在侧头瞥见月出紧促眉头和逐渐变白的脸色时,缓缓松开了口。 津律坐起身,在院中闭目打坐起来。月出不敢打扰,捂着自己的胳膊去找药包扎。她看着那胳膊上的两个血窟窿,咬着纱布一角一圈圈缠绕着,试图压住那血。看着院中如今明显有起色的津律,月出心里的情绪有些纠结。 我这样做若是为了换取他的生命,他知道了,会否生气呢?这并不是一桩公平的买卖。弦月胡思乱想着借命的事情。 津律此时也很庆幸自己没有直接放弃,他猜对了,上次他吸月出的血却没有感觉到力量,是因为那不是月出自愿送给自己的。如今,她自己乐意用血救我,这血才有了力量。太好了,知道了这个关键,便一切都好办了。今天这一出戏,算是演得很值得。 月出包好伤口,想要起身去做吃的,却一阵头晕险些栽倒,勉强扶住墙壁站定。 “月出,”津律这时走进来,看起来好多了,“谢谢你,我如今好多了,得回去运功修炼。你照顾好自己!” “就走了?” “嗯,不然这伤怕是会越来越重。” “好。”月出点头,“你小心点。” 津律点点头,下意识有些回避月出关心的目光,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41章 借命之事 这次月出倒是没用等太久,津律两天后便又出现了,并且非常热心的答应带月出到附近的集市上去玩。 这一路,津律都拉着月出不肯放开,像手心里的宝贝一样爱护。 “月出,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津律关心的看着月出,拉她到一个小茶摊前坐下来。 “我还好,你没事吗?之前伤的那么重,今天却陪我出来。” “我没事的,有你在,我就很好的。”津律单手撑着桌子看着月出笑得暧昧。 月出别开头,回避了他的注目。 “呀,有卖糖炒栗子的呀!”月出看向远处的小摊贩,起身想要过去,却被津律按下来,“你坐着,我去给你买来!” 津律说完便起身往那边过去了,月出坐在远处低下头,深呼吸的了一口气。津律对我不错,可是为何与他待得久了,总是觉得有些累呢…… 月出正在胡思乱想,却突然有人在旁边拍了拍她,“施主。” 月出诧异转头,见是一位大和尚,马上起身,“大师。” “在下西严寺的挂单和尚,这位施主看起来颇有佛缘,不知是否有兴趣到西严寺去听听最近要开的法会啊?” 月出一愣,忙摆手,“对不住大师,我不懂这些的。” “啊,听听无妨的,多多亲近我佛,于施主大有助益啊。”那大和尚说罢,微微躬身施礼便走了。 月出望着那和尚觉得好奇怪,还会有人当街推销法会的?之前津律受伤也是因为西严寺吧?不过这个和尚看起来倒是面善的很,不像坏人,恐怕那佛寺还是好人多。 津律捧着栗子走回来,递给月出,“来,尝尝看。” 月出笑着拿起一颗,味道甜甜的,火候也不错,很好吃。她低头吃,再抬起头时发现津律一直笑着捧着栗子颇为认真的看着她。月出沉下一口气,终于有点忍不住了,“津律,我们回去吧,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嗯?什么事?”津律不解。 月出却已经站起身,付了茶钱,招呼津律回去了。 回到小屋,月出让津律坐下来,迟疑片刻,才叹口气说,“津律,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津律点头,这个问题基本都是靠下意识回答的,他并没有过脑子就可以应对。但是接下来月出的话,却让津律愣住了。 “其实我命很短,也不知道还能活个几年,但总归是很短了。”月出举起自己的镯子,“当年,带我离开家乡的婆婆告诉我,需要有喜欢的人借命给我,我才能活得更长久些……你这样喜欢我,我也不忍心将这件事瞒着你。你若是接受不了,还是不要继续喜欢我了。” 津律对这一堆话久久有点回不过味儿来,借命?跟谁借?跟我?开什么玩笑,我为什么要将命借给一个凡人?这……不会是个考验吧……女孩子们都喜欢这样用些生生死死的话考验人,我可不能上当。这小妮子不会是发现我的意图了吧?不应该啊…… 津律心中激烈的斗争着,月出见他不说话,便又复叹了口气。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但让她继续瞒着,她确实也做不到了。利用别人的滋味,自己也不好受。 “没事的,津律,”月出开口安慰他,“我没有为难你的意思。” “月出,等等!”看着月出站起身拎着茶壶便要出去,津律忙拉住她,“我的命不重要,只要为了你,什么都可以的!但是,你刚刚所说的话确实闻所未闻,让人惊奇。你可调查过会不会有别的可能,我看你身体强健,怎么会突然说自己命不久矣。” 月出放下茶壶,给他看自己的手镯,“这镯子便是我的命数,镯子通体黑了,我便没命了。” “这?”津律看着那镯子,又看了看月出一脸认真,这才信了些。 “你别急,说不定还有别的法子。”津律拉月出坐下,眼睛转了转,“你最近且好生在家等着,我便是走遍多少仙山洞府,问上多少仙妖能人,也定要替你打听出些延年益寿的办法。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仙啊,妖啊,最多的便是延寿的法子,我肯定能救你的。” 月出被津律的话说得有些心动,“真的可以吗?” “那是,我们总比你们凡人法子多不是?你不能因为你婆婆说了一个办法,便认定这世间只有这一个法子不是?再说,予人借命的法术我从未听闻,也得细细打听下这是什么法术才能操作不是?你别急了,一切有我呢。” “谢谢你,津律!”月出感激不尽的看着她。 津律笑着摸着月出的头发,又安慰了她一阵子才离开。总算把话说出来的月出是松了口气,被这一席话搞得有些措手不及的津律却久久陷入了沉思。 狐狸洞府之中,津律自己在发呆。之前林中缠上津律的女妖已经俨然入驻了这洞府,她袅娜前来,坐到津律身边,黏在他身上,“怎么了这是?这般蹙眉深思的样子,可是迷死人家了。” 津律挣开她,“我问你个正事。” 女妖掩口笑得不行,“得了吧,津律,你还能有什么正事。” “你可曾听过能借人寿命,延年益寿这种事情?” “借命?”女妖斜倚在一边,“我若能知道这法子,便天天出去借,借个天荒地老回来,岂不逍遥。” “说得也是,想来也是无稽之谈。”津律想抛掉这念头,心中却总有些放不下似的的担忧。 几日后,津律再出现在月出门口,居然又是一身伤痕累累的样子。 月出对于津律又搞成这个样子,惊慌得不得了,“津律你这又是怎么了?” “我听闻附近有个散仙懂些延年益寿的法子,今日便去寻他打探。谁知那散仙高傲无比,见我是妖,抬手便打……”津律叹气,“怪我学艺不精,实在不敌他。” 月出看着他这样,还是为了自己,真的伤心起来,“津律,算了,你还是不要去打听了,平白弄得这一身伤,真的划不来。” 津律虚弱的摇头,“没有的事情,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刚说完话,他便剧烈咳嗽起来,看起来痛苦不堪。月出手足无措,“我去找大夫吧,你这样……这样不行的。” “你别去,我这样的山野妖怪,什么大夫肯看?不过养上一段时间也便好了。不过你放心,纵使带着伤,我也会去替你继续寻找的办法的。” “算了,津律,别去了。” 津律苦笑摇头,“我本也觉得或许告诉你这些话的人不过是诓骗你好好活下去,可是一想到,或许这是真的,我便没办法安心下来。我做不到没有努力便看着你离开……月出,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调查个清楚的。” “津律……真的算了……”月出滚落一颗泪珠。 看着那滴晶莹的泪珠滚落,津律心中一动,竟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抬起手,轻轻替月出擦掉那颗泪…… 第42章 药上菩萨 “津律,你便当我没提过这事情吧。别再把自己弄伤了,这一身伤也不知要养多久,你明明之前才受伤过,算了吧。” “别担心,有个十天半月的也就能好些了。” “十天半月……那岂不是要难受好久。” 津律避开月出的眼睛,“倒是也有好的快的法子,只是我不舍得用。” “什么法子?”月出急忙询问。 津律却迟疑起来,最终闭口不言。 月出便去央求他,三番五次,津律才缓缓开口,“其实,也不知道为何。你的血似乎对治伤很是灵验,两次我喝过你的血,原本要养好一段时间的伤都起色很快。可是,我不想再伤害你了。” “我的血?”月出想起之前胳膊上被他咬的地方。倒是没有留下任何伤痕,但是那时候冷冰冰的痛楚感还清晰的留在记忆里。 见月出还在沉思,津律便开始挣扎起床,“我好多了,没事的。我想起来五里路外有个杏林里面住了个鹤仙,似乎也是个厉害人物。我去他那里碰碰运气。” “津律!”月出喊住他,摇摇头,声音微弱,“别去了……” 津律走回到月出身边,扶着她的肩,“别担心,月出,我没事的,我肯定能救你的。” 月出转着手上黑色的镯子,突然挽起袖子,“既然你说喝我的血会有用,你便喝吧。” “不不不,月出,你收起来。”津律马上退开,“你不要说了,我不会喝的。” “若能让你好点,你便喝吧,反正不过是血,也没事的。” “月出……” 月出笑着点点头。 就这样,津律再一次尝到了那灵血的味道,让他越来越痴迷起来……接下来的日子里,津律三天两头便会搞得自己伤痕累累的样子,甚至一次重过一次似的。月出告诉他不要再去找办法了,津律却死也不肯听,月出便只得一次次将自己的血献上救他。 一段时间下来,月出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变得苍白了许多。可是她终归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拒绝过津律饮血的要求。 水府中,这段日子的氛围很奇怪。 辰晷一直在闭关,这两日才出来,却从出来便在自己屋内休息,丝毫没有踏出屋子一步的意思。莲骨几次想去找他说话,都只得到淡淡的回复,这让莲骨无措的也不敢再靠近。 壬戌的伤好了很多,却意外的没有出去鬼混,常日里在水府中晃来晃去,晃得莲骨很不耐烦。 “壬戌,你干嘛天天在这里走来走去,你没地方可去吗?”莲骨坐在花园中生气。 壬戌听了她叫唤,反而一屁股坐到莲骨对面,“腿长在我身上,我愿意走就走,你管我干嘛。” 莲骨气结,也懒得跟他继续分辨。 “也不知道月出去哪里了……”壬戌趴在桌子上叹气,“早知道她要离开,她留给我的吃的我便该省着吃的……” 听到月出的名字,莲骨整个人都一震,咬紧牙关别开了头。是她让月出走的……她是不是做错了……可是,辰晷轻吻月出的样子再次浮现在眼前,让莲骨绝望而心碎。 那一次在玉皇台,那样温柔的辰晷不经意便撞入她的眼帘,她想跑过去跟他说自己来晚了,跟他抱怨家里居然骗她回去给她安排相亲,可她才不想跟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在一起……她只想赶快赶回来找他。 可是,预备好的话一句也没说出口,她便看着辰晷那样跪在月出身边,吻住了月出……那个吻轻轻柔柔的,那样的辰晷根本不像她平时看到的样子,那样的场面让莲骨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与月出在辰晷心中巨大的差异。 是啊,天大的差异。纵使她是人,自己是仙。可辰晷总是很护着月出,对月出说话总是更多也更温柔,他为了给月出做乾坤袋谴壬戌给织女送去了远远多于所需的他修为所凝的绣线……龙灵绣线,多珍贵啊,是多少人求也求不得的。 莲骨越想越觉得自己该是没错的,若不是月出,她明明会有机会得到辰晷的垂青的!明明……有机会的吧…… “小龙神可在啊?” 莲骨和壬戌的思绪同时被打断,两人转头,看见自水府外缓缓走入一个老和尚,笑意盈盈,金身法相。 壬戌马上起身,“药上菩萨。” 药上菩萨点点头,“带我去见你家主人,有好物相赠。” 壬戌不敢怠慢,忙在头前引路,来至辰晷的住处。还未敲门,辰晷便走了出来,恭敬行礼,“菩萨。” “不必不必。”药上菩萨笑呵呵的,随辰晷到屋中落座,“前几日闲暇,做了味药丸子,于你修炼恐有助益,便不请自来了。” 辰晷看着他推过来的药盒,里面是一枚精致无比的药丸,紫色药丸上还有金色的精致雕文。辰晷没碰,而是投给药上菩萨一个疑问的表情。 药上菩萨便笑得越发灿烂了些,“你曾跟着燃灯古佛学过一段佛法,当初上清境法会遇见你时,我便觉得与你很是有缘。近日听闻你的事,手头又正好替人做着这药丸子,少不得多练了一味给你送来,只望你早日归来。” “说到这个……”辰晷很感激,却忽然想到什么,“虽然身上有伤,但我近日的进境倒是突然快了不少……” 药上菩萨听闻抬手拉过辰晷的腕子试了试,“恐怕那颙鸟一事是个劫,你渡劫而过,便飞升一等。飞升一等,便与应龙之力更契合一些,自然进境也便会快上一些。不过,按日子来说,纵使你有龙神骨血,也着实快了些……太快了些……” 辰晷点头,“刚下来之前只觉得一切都比想的慢上许多,如今却又陡然快了许多……我实在不懂。” 药上菩萨倒是一派顺其自然的样子,“你本就不可用常理来推测。凭空再造龙神本就不可为,你却在这里;你的力量与龙神骨血难以平衡,早该于幼年便崩溃了,可你却也勉励维持了那么久。你身上的事,本就奇迹,便不必以常理强推。或许冥冥之中,自有机缘呢。” 言罢,慈眉善目的药上菩萨自顾自笑了起来,留下辰晷深思。 第43章 闲话、深意与西严寺 劝慰一番,看着辰晷的一脸凝重,药上菩萨却岔开话题说起了闲话,“说来也是有趣,近日下界的奇人还真是多。” 辰晷抬起头,随口搭话,“哦?怎么说?” “这附近有我一座香火庙宇,我前几日在这附近游走,你猜我碰到了谁?”药上菩萨语气轻松,“竟让我碰到了上清境灵宝天尊的那位小徒弟,你可认得她?” 辰晷摇头,“倒是听说过,灵宝天尊几百万年不怎么收徒了,手下弟子也本不多加管束,十几万年前却忽然收了一位极其满意的爱徒。” “不错,就是那个人。”药上菩萨笑呵呵,“听闻那孩子与涂玉山的山君比试,把山君打得落花流水。可谁曾想,那山君也是东窑山山神姥姥的徒弟,老人家觉得没面子直吵到了灵宝天尊那里,说他放任徒弟欺行霸市,惹是生非。灵宝天尊倒是照旧护着,却没忍住回去训诫自己的小徒弟,感叹了句流行语,说你以后可好好做个人吧!这徒弟便觉得得了师命,第二日便自转轮台往下界转生历练去了。” “竟有这事?”辰晷听得到真有些惊奇。 “可不是嘛,没想到竟然也在这附近。”药上菩萨讲得颇有兴致,“我那日见她命格奇诡,异数颇多,周身又有妖煞之气,便提点了几句。回去正好碰见灵宝天尊,便又对他提起,你猜怎么着?” “下界之事本不得仙佛插手,”辰晷缓缓饮了口茶,“想来天尊也不会怎样吧。” 药上菩萨点头,“不错。那老头子口中喊着不能管、不能管,不听不听的,拂袖而去。” 辰晷觉得这才是对的,放下茶杯,一脸淡然。 却不想药上菩萨继续道,“可是,之后他便派了自己手下的人给我送来了素斋素食,并我炼药稀缺的紫玉凝脂丹来。虽然并未带话,却意思也可想而知了。” 辰晷意外,蹙起眉来,“灵宝天尊位居三清第二位,竟然……” “很是神奇吧?”药上菩萨哈哈大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虽然人世之事,我等不便插手,不过那小徒弟近日恐怕有大苦楚,我且去度她一度吧。”说着话,药上菩萨起身,“今日,便告辞了。” 辰晷起身送药上菩萨出去,回到屋里想了想那篇闲话,却总觉得怕不是有什么深意?仔细思索,却又没什么影子,只是讲了件趣事一般,便只得又放下了。不过,提到药上菩萨的香火地,想来是不远的那座西严寺。那里离月出很近……不知道她最近如何了。 思即此,辰晷再按捺不住,起身便往外走去。 津律也终于迟钝的看出月出明显苍白脆弱了许多,可纵使这样,月出看见他来还是笑脸相迎,可亲可爱的。这让津律的心里生出了一些不忍。 见月出要去下厨做好吃的,津律忙拉住她,“月出,今天你休息,我来给你做吃的如何?” “你会做饭?”月出迟疑。 津律笑笑,“想来也不难,让我试试看好了!” 月出苦笑,心想怕不会点了房子才好,“那,我坐旁边当个监工好了。” 津律说着便忙开了,洗菜切菜,弄得倒还像模像样。紧接着是生火,月出本以为这个会难一些,却见津律直接一挥手,那柴便着了,笑着大呼,“津律,你这样是作弊的。” 津律眨眨眼,“咱们各凭本事,我这怎么能算作弊呢。” 两人说笑着,月出看津律下锅炒菜,不时提点他该放什么,但依然搞得津律一阵狼狈。月出想起身去接手,津律却不干,只让她坐着。 就这样一个俊俏的白面公子在厨房里忙进忙出,旁边坐着一位笑得淡淡甜美的漂亮姑娘,于这山中成了难得和谐的一景。而这一景入了辰晷的眼,却看得他心下极不舒服。辰晷确实之前便知道这里的狐妖,但是看月出与津律似乎一副很熟识的样子,便没有擅动。 后来,有几次他见津律给月出送吃送玩的照顾着她,便觉得这样也好,总比山野之间只有月出一个女孩子行走要安全些。可如今看来,这两人之间,倒像是有些情愫。 人神是不能相恋的,人妖更是不能……但是,面对同样的感情,辰晷收起了自己的心思,看着远处别人的不顾一切便觉得心下有一丝羡慕和懊恼…… 该不该管?管,自然很容易,可无法看顾月出的自己却还要给她带去伤心,辰晷不愿。何况,凡人的命途,本就不该多插手,若这是月出命中的选择……他又用什么位置去干预呢? 可不管……他又怎么忍心。 津律这边未察觉什么,沉浸在与月出的欢乐中,最终那顿午饭吃起来差强人意。津律自己尝着自己的手艺,扶额很是无语,“怎么差距这么大?” 月出笑得不行,“其实还不错,除了你手忙脚乱的样子显得实在有些好笑,这东西味道算是比我想的好多了。” “所以你以为我会做出什么来……” “就……大概不能吃吧……”月出笑得明媚,指了指有些烧糊的菜,“所以,这样,就还不错!” 津律倍感失败,“你等我练练,下次再给你做!” “静候佳音。”月出也不打击他,顾自吃饭。 吃过饭,津律离开,月出目送他走出小院,才想到刚刚那通浪费的做饭方式,家里的米似乎没了,可刚刚也忘记告诉津律了……月出想了想,大抵觉得自己能记得去集市上的路,便提上篮子,自己去逛街了。 买米,买菜,月出蹲在路边点数着篮子里的东西。 路边不远处有两个人此时正在闲聊,“这三日西严寺的佛缘大法会,你可去看了?” “那能不去吗,我昨天去的!人都说西严寺的这佛缘法会很神奇,法会期间过去听一听,拜一拜,心想事成、包治百病的。我跟你说,我之前那阵子这脚踝还疼,昨天去了,今日真的觉得轻松了许多!” “可不是,我这也赶着要去看看呢!今天最后一日,我可不能错过。” 月出偏头听着,觉得心想事成、包治百病这种话也未免太奇怪了,便向身边的一个卖菜的老婆婆打听起来。 那老婆婆听月出打问西严寺的法会,便笑着道:“倒也没有那么神奇,但是许多人诚心诚意的去了,果然身上的一些小病小痛便好了也是真的。万事啊,还是要心诚,所谓心诚则灵嘛!”最后老婆婆好心对月出道,“今儿个是法会最后一天了,你若想去敢这个热闹,要赶紧。那西严寺供奉着药上菩萨,香火旺盛,周边百姓多去祈福家人健康的,很灵的。” 月出想自己也闲来无事,打问了一下方向,便决定去看看。灵不灵的,带着颗诚心去看看,总没有什么不好。 月出提着自己的菜篮子,一路就这样往西严寺走去。 第44章 危机四伏 西严寺很大,香火旺盛,月出刚刚快到山门便已经闻到了浓浓的香火气,抬头看去,山上的佛寺烟雾缭绕,佛门大开,很是神圣的样子。 随着人流一起进去,月出四下转看,也学着大家的样子在药上菩萨的佛像前诚心跪了下来,心里道:菩萨大慈大悲,希望能保佑辰晷他们一切都好,保佑津律一切都好,若菩萨不嫌我贪心,也希望您能保佑我活下来吧…… 月出叩首,良久,才自蒲团上站起来,又弯腰去提自己的菜篮子。此时却忽然看到一个人停在了自己身前。 月出站直,打量眼前的大和尚,忽然觉得很是面善,“这位师父……” 那和尚笑呵呵点头,“女施主还记得贫僧啊。” 月出点头,“是,在集市上见过,大师那时候便告诉过我西严寺的法会。” 和尚点头,“施主果然来了,可见确实与我佛甚是有缘。可惜,施主来得晚了些,这法会怕是快要散了,恐怕你是赶不及听了。” “那倒是真的可惜了。” “不过,我见施主面上带有一些煞气,似乎身体不甚好。我这里有一枚药,或许于施主有些助益,便赠与施主吧。” “这怎么使得?” 大和尚不由分说将那药丸推到月出手中,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 周围人群晃动,月出想追上他问问价格,却晃过人群早已找不到那和尚的身影了。月出无奈,低头再看这药丸,这紫色药丸上有雕花纹路,也不知是什么做的,闻起来倒是有股特别的香气,竟然觉得会有点好吃的样子。 月出对于吃食一向来着不拒,她到佛前合掌拜了拜,算是表示感谢,便将那药丸丢入口中咽了下去,药丸味道微甜,有种淡淡的香气。 津律离开了月出后,心里一直有些烦乱的不是滋味。月出之前那一段奇言虽听起来荒诞,却给了津律一个很好的灵感,那便是他可以借着去各家仙府打探的名义,搞得自己伤痕累累,这样一来便可以骗得月出更多的血喝。 可如今看到月出有些病态的样子,他便心里觉得过意不去,想来自己总是这样找借口去喝月出的血,对她多少会有损害,自己还是太心急了些。无论如何应该放缓些步子才对。 打定主意,津律便忍耐着自己对月出血液的嗜好,接下来几天都没有再去找月出,只是留在洞中专心和女妖痴缠起来。 他这一鬼混,却是被小心留意着他的辰晷都看在了眼中。 辰晷气愤异常,攥紧拳头,只觉得浑身的力量血涌上头,不能自已。他本想直接出手处理了这狐狸,可转念之间,却又怕月出自此深陷其中,白白留着好印象等这狐狸,反而得不偿失。想来,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还得从源头动手。打定主意,辰晷咬牙便转身回了月出所在的那处小屋,施了一个咒术在那处。 这日,月出早上起身去洗脸,才弯腰看着那水盆,那水盆却忽然晃动显现出了图画。月出吓了一跳,忙向后跳开,只见水盆中的画面竟然出现了津律。这引得月出重新又靠近水盆看过去,画面中津律和一位女妖正在耳鬓厮磨,痴缠异常,实在有些不堪入目。 月出四下看看也不见有人,便干脆端起那盆水泼了出去。 可是,接下来,月出去厨房做饭,刚下锅的水里便又出现了那画面。接着,水桶,水缸,月出在各处水中都能看见这图景。搞得月出气馁的坐在水缸边开始发呆。 这是什么情况?大白天见鬼了? 辰晷本以为这样一来,事情也便解决了。水中的直播画面就这样放了好几日,直到津律再次出现在小屋才恢复平静。 “月出,我又忽然想到早年听闻过附近牛山上的金牛精爱慕一个凡人女子,给她几度续命的传闻,不知是否真的。我今日便去那里打问一下,兴许会有助益!”津律进门便报来好消息。 月出却苦着脸问他,“你又去打听,不会再受伤吧?” “放心,我只是问问那传闻,想来不会有事的。”津律看到月出的担忧,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次不远,我说不定天黑前就能回来。” “那我做些吃的等你来吃吧。”月出指了指远处的香菇,“昨日下雨,今日林子里便多了些蘑菇,我来给你做蘑菇炒饭吧!” 津律心中哭笑不得,口中却答应,“好,那你等我回来。若我太晚,你便自己乖乖吃饭。” “好,那你注意安全,若有问题便别问了,只管回来就是。”月出低下头,忽然认真道,“我的事情,其实你不必这般努力也可以。” 津律没说话,抬手摸了摸月出的头,转身出去了。 月出这次没有送津律,津律站在门口回望身后的小屋,觉得心里难安。本打算直接去玩的津律,心中忽然改了主意。他今天说的那个传闻确实是这几日从别的妖口中随便打问出来的……既然如此,便去问问吧。 津律转身,改变方向,往牛山去了。 屋内的月出于安静中叹了口气,屋外林中的辰晷无奈的闭上眼睛,靠在树上。 为何不肯相信自己所见?偏要看上这狐狸? 辰晷重重击在身后的树上,只打得树木碎屑飞扬,辰晷拂袖而去。 他觉得很气闷。气为何别人都比他执着,气为何月出那般喜欢那只狐狸,气他恪守神仙之道不去插手,气他知道自己便是插手了月出的事情也不知未来如何是好。 一个只有百年的凡人,一个命途万载的神仙,一个看似弱小却自由,一个看似强大却身负多少束缚,辰晷凭空化出长剑,一剑剑刺入空气,腾挪翻转,发泄着自己的情绪。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与月出的距离,岂止是人神的分别,还有跨越洪荒的距离和无奈…… 可纵使这样,辰晷还是觉得恼恨……长剑直出,陡然下转,狠狠刺入地下,周围一片翻腾,地动山摇。辰晷跪在那里扶着长剑喘息,他做不到不计后果只顾眼前快乐,若未来两个人都是可见的悲哀,他便选择不去触碰……可他真的真的无法忍受月出在别人面前这样屈就。 第45章 回到我身边 入夜,守着一盘蘑菇炒饭的月出久久没有等到津律回来。 她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镯子,又摸了摸自己胳膊上被津律咬了几次伤痕未好的伤疤。月色下的月出显得很单薄,她抬头望月,想着渺远而不真实的未来,忽然便有点想辰晷他们。 不知道大家怎么样了?不知道莲骨是不是还在生气……壬戌有没有好一点……吞云是不是康复了……婆婆的伤严重不严重……辰晷他……不知道有没有想起我来…… 月出还站在阶前发呆,忽然天上一道红光乍现,紧接着“咚”的一声,不知何物猛然撞到阶前,吓得月出摔倒在台阶上。 那红光之后,渐渐归于平静,而地上却多了浑身浴血的津律。 “津律?”月出吃惊的唤他,眼前的津律不再有之前的好整以暇的状态,而是露出了半人半妖的可怖样子。 津律大口大口吐着血,见到月出后,根本顾不得别的,一把拉住她,“血……救我……月出……血……” 月出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津律早已强行拉过月出的胳膊,一口咬上去,甚至连袖子都没容月出撩起来。 刺痛,锐利的刺痛。 “啊……”月出轻叫一声,待在地上不敢动弹。津律仿佛中了魔一样,大口大口吸食着月出的鲜血,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入体内,带走所有的伤痛和不适。今日真的是背到家了,他去牛山上找金牛精打问,却不想常日里缠着自己的那个女妖竟然跟这金牛精也有瓜葛。 他本不在乎这些事情,大家不过都是玩玩而已。 可那金牛精本看他不顺眼,听他一问那续命传言登时就怒了,抄起家伙便打。纵使津律借着月出的血精进不少,但那一锤子下来,猝不及防,还是伤在了津律的胳膊上。这一下子便落了下乘。两人打斗中,金牛精利用在自己地盘上的优势和结界,屡屡出阴招,下手颇绝情。 津律几次趁机想跑都被那金牛精拦住纠缠不放。 在打斗中,听那疯了般的老牛喊打喊杀的,似乎才渐渐从只言片语中发现,那早已经过世了的女人是这金牛精不能说的痛楚。当年续命一招竟然是出自他妖狐一族,结果那女人受不住妖气,当场殒命了……他这一提及,新愁旧恨,让这老牛登时疯魔起来,生生将津律打成了重伤。 津律在挣扎中最后拼尽全力也伤了那老牛,才得了空隙跑出来。他带着一身伤痛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月出。他渴望着月出的血,那血可以让他快速好起来,他需要,需要很多! 津律脑子里一片混乱的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嘴下一直咬着月出的胳膊,贪婪的吸着血。月出看着他的样子,忍痛坐直身子,由于她动了动手臂,津律便下意识粗暴的拉了拉月出的胳膊,往自己方向扯去,手指上的长指甲也深深嵌入了月出的皮肤中。 “嘶……”月出被扯痛,倒抽一口凉气。 津律挑眼警觉的看向月出,整个眼瞳都变为了红色。 月出看着他却是平静的。天上有云缓缓遮住了月色,可纵使没有月亮,津律还是看得出月出淡然的神态和越发苍白如纸的脸色,她就这样安静的望着他,定定的,温柔的,看着他吸着自己的血,神圣安宁。 “其实,你就是为了这血吧?”见他望着自己放慢了动作,月出扯了扯嘴角,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留下一片阴影,让津律看不清她的神色变化。 “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孤单又无用的人。”月出苦笑,“我连活下去都做不到,还有什么事情能做好呢?可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似乎除了抱着婆婆留下的遗命去找让自己活下去的方式之外,再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翻山越岭的,我也累了……” 月出抬起眼眸看他,眼中有氤氲之气,脸上却笑笑的,“很谢谢你说要帮我想办法,不管你是为什么,都很谢谢你。若这血对你尚有用途,或许留给你,比留在我身上更有价值也未可知。” 津律咽下口中的血,渐渐松了口。她是知道的?她知道我一直在骗她?可她若知道,为何还这样……津律的脑子一下子就乱了,似乎连那要命的吸血的瘾都淡下去了……他就这样张目结舌的看着月出,不知要说什么。 可就在津律还没组织好语言时,一道强风呼啸而来。津律下意识转头,本能般的就地一滚,堪堪躲开了一把金色的长剑。 长剑钉在地上轻轻摇晃,月出只觉得这把剑很眼熟。 林中一阵强风袭来,下一瞬,长剑轻吟,自地上陡然飞出,已落入了辰晷的手中。 “辰晷?”月出惊讶了,她下意识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或许在做梦。 蓝衣箭袖的辰晷站在月出身前,长剑在手,眼中带着怒火死死盯着滚到一边的津律。陡然翻转手腕便攻了过去。 津律本就重伤,如今强行借着月出身上灵血的力量才接了两招,便被辰晷用长剑刺入肩颈直接钉在了地上。能力太过悬殊,津律知道自己死定了…… 辰晷走至他身前,手中凝出了金色的光芒,津律下意识闭上眼睛。 “辰晷……别杀他。”远处,月出的声音细细弱弱的,“他是我朋友的,你放他走可以吗?” 津律震惊的望向月出,月出却只是抬着头看着辰晷。 辰晷看向津律的眼神里都是杀意,却仍然缓缓熄灭了手上爆裂的金色光芒。他抬手,长剑铮然弹出,痛得津律直接昏死了过去。 辰晷收剑,来至月出身边,轻轻单膝跪在她身边,看着如此苍白的月出,心疼的感觉比每一次受伤时都要来得痛苦。月出笑笑的问他,“辰晷,你为何会在此处?你的伤好了吗?已经没事了吗?大家都好了吗?” 辰晷紧抿的嘴唇如一道刀刻,深深的眸光中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在闪动。突然的,辰晷抬手一把将月出按入了自己怀中,声音几近沙哑的喊着她的名字,“月出……月出……” 月出在被拥入怀时蓦然睁大了眼睛,辰晷的身上带着淡淡的特别香气,让她觉得脑子有点放空,渐渐便有点失去知觉的倾向。可以睡过去的吧,应该是可以的,辰晷在这里,是安全的……想着这些,月出整个人晕了过去。 第46章 神农氏 失血过多、妖气侵入过重,外加体内的那个封印似有波动过的迹象,这一切都直接导致月出已经虚弱到了极点,气若游丝一般。 可幸运的是,月出似乎服用过什么灵药,竟然将她的心脉护着,吊住了月出的一口气,让她得以抓住了最后一丝生机。在月出昏迷的七天里,药隐婆几乎把自己的所有宝贝丹药都拿了出来,喂饭一般的喂给月出吃。而辰晷,始终未离开一步的守着月出,悬着一颗心难以放下。 “会没事的,这孩子,终归命大。”药隐婆劝慰辰晷。 辰晷看着月出已经明显缓和了的脸色,这么多天难得说话,他问药隐婆,“我与月出的封印真的完全解开了吗?” 药隐婆登时愣住,不敢抬头去看辰晷,最终跪倒在地上,深深叩首不再说话。 辰晷闭了闭眼睛,自胸中吐出一口气,“果不其然。” 辰晷最初确实没有察觉,直到他今日陡然感觉到月出有性命之危,急忙赶去发现果然如此才恍然意识到,他既还能感应到月出,恐怕结印并未完全解开。 “上神,老身也是为了上神尽早复原,才留了最后一线未完全解开……考虑到这样对月出兴许影响最小,对上神也依然能有助力……”药隐婆解释,“这丫头体质殊异,对上神的帮助胜过那大罗金丹,怎可随便放弃。纵然牺牲一凡人,若能换来上神归天,也是造福万界生灵的事情……” “够了!”辰晷厉声喝止,“牺牲一凡人……何时神需要用牺牲凡人做药引的方式飞升了?这与妖魔何异?你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自己?亦或者是为了听命于我母亲。” “……这……”药隐婆再无话可说,深深低头下去。 “可还有事瞒我?”辰晷勉强压下愠怒,沉声质问。 “……月出她命不久矣。” “什么?”辰晷陡然起身,负手看着跪在地上的药隐婆,“你刚刚不是说她已经无碍!” “上神息怒,”药隐婆看了一眼床上的月出,“她现在确实无碍,但是她的命,已然不久了。”药隐婆缓缓将月出与自己提过的事情讲了一遍,看着辰晷陷入沉思。辰晷重新坐下来,拉住月出的手,不知在思索什么。 “上神,她体内的封印有减慢时间的效应,经过我长久来的查证,这封印恐怕与守着神农鼎的姜水畔那支神农氏一族有关。”药隐婆最终还是吐出了自己藏了许久的猜测。 “神农氏?” “上古神农大神留在人间有一支看护神农鼎的后人,每一甲子会出一位身带与神农力量契合的神农后人,这人便有力量能够驱使神农鼎。可惜,神力与凡人终归不匹配,月出说自己家乡被水淹了,想来恐怕是部族有难,他们曾经妄图动用神农鼎。那力量快速烧灼生命,故而月出所剩时日已然无多。”药隐婆猜测着,“看她体内封印,我猜他们动用神农鼎也未救回一切,才用上古封印延长她的性命,妄图留下一点血脉。至于寻喜欢之人借命之事,怕也是为了让她活下去并延续一族血脉而说的吧。” “可能确证?” 药隐婆摇头,“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但神农百草,自然百毒不侵。她能够对上神的复原起到助益,恐怕也是因为她身负神农大神稀薄的力量吧。这样一来,便能解释许多她身上的秘密。” 辰晷久久没有再说话,药隐婆看着他,不知他在思索什么。整个房间内有一种激荡的力量在翻滚,引得周围湖水都在震荡。 “月出现在的状态没办法完成解封,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辰晷冷冷看着药隐婆,“去找借命的法子,无论如何也要找到。” “什么?”药隐婆震惊,“借命?借谁的命?” 辰晷看着她,眼神淡定,长身玉立,“借我的命。” 月出醒过来时只是觉得自己身体有些沉,但是精神上却像睡得饱饱的,整个人都元气满满了。 四下观瞧,她陷入了短暂的思绪混乱中:这里好眼熟,但这是哪里? 再看床边不远处桌边坐着的一个蓝色身影,月出默默心里肯定:长得可真好看。 那人似乎感觉到了月出的活跃,放下手上的书卷,起身走过来,“月出?你醒了。” 月出点头,木然问:“辰晷?我们在哪里?” 辰晷淡淡笑着,“在水府。” 月出又四下转头看了一圈,终于有些接上了断片的思绪,“这不是你房间?” “嗯。”辰晷点头。 月出睁大眼睛,“我在这里睡着了?对不住……” “你昏迷七天了。”辰晷也不多解释,顺着她搭话,抬手搭上月出的手腕,脉搏跳到稳健有力,暂时应当是平安了,“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你差点被妖怪吸血而亡。” 月出恍然挣扎想坐起来,“津律怎么样了?他没事吧?” 辰晷不易察觉的蹙眉起来,忽视了这个问题,语气淡淡的,“要不要吃点什么?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月出偏头看他,焦急的一把拉住他的手,“额……你不是真的把他杀了吧?” “你这么有兴致关心那个要你命的狐狸吗?他是给你下什么药了?让你被迷的这样神魂颠倒?看来还得请药隐婆看看,是不是给你配点清神健脑的药。”辰晷自顾自判断病情,心里闷闷的不舒服。 月出等不到答案有些纠结,咬着嘴唇不知道还要不要再问。明明感觉辰晷不想回答,可她又想知道,毕竟津律照顾了自己些日子,虽然喝了自己不少血,但是毕竟也没把自己怎么样,只当付了房租和伙食费也不算过分……何况他还去帮自己寻救命的法子……虽然也不知真假吧…… “没死。”被月出死死盯着,辰晷烦躁的答了一句,“不过再让我碰见,便别怪我要替天行道了。” 月出大大松了口气,“我想津律大抵是有缘故的,平时他喝我血并没有喝这么多的。” “平时……也喝?”辰晷猛然看向月出。 月出小心翼翼,“一两次吧……” “一两次?” “两三次……” 辰晷起身,翻手一晃金色长剑已经入手,态度温和的对月出道,“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儿便回来。” 第47章 我只是喜欢上你 月出再笨也看得出他要去干什么,一把拉住辰晷的衣袖,“你别冲动……毕竟人家管我吃住,照顾我生活,出让点血也没什么……算了好不好……” 月出这样说,辰晷越是紧紧握住了那柄长剑,气得手都在抖,“你管这叫照顾?” 月出绞尽脑汁,“管吃管住还管抬水管找药呢,已经很照顾了……” “那是我做的。” “啊?什么你做的?” “水。” “水怎么了?”月出略略思考,“是你让水缸一直是满的吗?!” 辰晷气结,收了剑,坐在月出床边猛地一把拉住她肩膀,“月出,跟我说实话,你喜欢那只狐狸?” 月出看着辰晷思索了一会儿,“喜欢吧……” 辰晷蹙眉更深了,深深运了口气。 “毕竟他说想帮我……这样肯帮我的朋友,我总不能讨厌他吧。”月出低头分析。 辰晷抬起一只手,支起月出垂下的头,“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我说的是……男女之情那种!” “……”月出最终缓缓摇头,“我试过,可惜不太行。若我也能喜欢他,像他喜欢我那样,或许才真的好了……”月出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总是下意识的在回避津律的试探和表白,那些甜言蜜语让她觉得愧疚。因为她给不出对等的喜欢。 “所以,你是为了跟他借命,才跟他一起的?” 月出看着他,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借命的事情?”重点完全跑偏,辰晷却也松了口气,看来月出与那狐狸不是那种关系。 辰晷轻轻捧住月出的手,“关于这件事,我先告诉你,你不必强迫自己去依靠那只狐狸,或者任何其他人。你要的命,我会想办法。”辰晷望进月出清澈的眼中,“现在,我只想知道,为何你从未与我提过这件事?” 月出再一次别开了视线,为什么,不知道,她自己真的不知道。可能因为辰晷是神,或许因为他自己还一身伤病,或许……就是不想对他有任何损害,哪怕那损害于他可能微乎其微…… 辰晷强行上手扭回月出的脸,逼她看着自己,“我这个上神还没有一只妖怪值得托付?” 越是看着辰晷,月出的心里越慌得一团乱,“不是的……是我不想麻烦你……” “麻烦?”辰晷简直气笑了,“你猜我能活多少岁?” “……我怎么知道……” “嗯,我也不知道。”辰晷点头,“但是大概长到你数不出来的地方。” “有什么好骄傲的。”月出转着手上的镯子对于有人跟自己显摆岁数有些气不过。 辰晷温柔挑起唇角,看着她的小情绪,“跟我借命分你一点,大概就够你多活好几辈子了。” 月出看向他,眼中没有惊喜却有惊吓,“你是说,你要把命借给我?” “不然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你疯了吗?” “我没疯,我只是喜欢上你了。” “……” 月出整个人卡在那里,一瞬间便不会动了。辰晷意外的直白,表白来得太过突然,而且虽然字面意思也是听懂了的,但是在嵌套上两人身份之后,月出便觉得这话八成有别的意思是自己想错了吧。 “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喜欢上你了。”似乎看透月出脑中在强行扭曲他的话,辰晷补了一句,“反正,早在浅山林中遇见时我们便发生过那些事……这大概就是命数吧……” “林子里我们发生什么了?”月出似乎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或者说辰晷回避的态度加上微微红起来的耳朵,让她忽然觉得这似乎是个问题。 辰晷深吸气,这让他怎么答?只得转开脸去,愤愤然,“那一夜发生什么你都不记得了?像你这样粗线条的凡人女子,到底以后要怎么生活!” “那一夜……你睡了我的床,害我睡在地板上很不舒服……”月出回忆着,“还有……” “你说什么?” 月出被他陡然提高的声音吓到,“我说……你占了我的床铺……所以我在地上就……” 辰晷闻言扶额闭目……这不会一直都是自己的一个误会吧!我居然以为自己定力不足的会碰了她!结果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天啊…… 月出不解,“所以怎么了?” “没事。” “啊?” “你别问了,跳过这件事。”辰晷打断她,“那些不重要了,我现在要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关于你自己的,关于你和那只狐狸的,一个字也不准漏!” 月出还在纠结别的,便被辰晷一个眼风止住了,最终舔了舔嘴唇,决定投降,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药隐婆来送药的时候,月出刚刚把所有事情都讲完。辰晷端详着月出递给他的手镯,看着那上面黑去大半圈的痕迹,用法力缓缓试探着。 药隐婆将药递给月出,在月出和辰晷两个人中间来回打量了一圈。 月出端着药一口气喝掉,被苦的皱起了脸,却才是不忘了问,“婆婆,您身体好了吗?” 药隐婆点了点头,有些愧对月出的尴尬。 “其他人呢?” “壬戌早就没事了,吞云还是那个老样子,”药隐婆一边收拾药碗一边回答,“至于莲骨,昨天由她家人用水罩接回潮河去了。” “莲骨走了?”月出吃惊。 药隐婆点头,“嗯,对她来说,走了或许合适,她以后都离不得水了,还是与家人呆在一处方便照顾。” 月出有些失落。待药隐婆走后,月出小心翼翼问辰晷,“辰晷,你知不知道莲骨很喜欢你?” “知道。”辰晷放下月出的镯子,挽过她的手,轻轻套回她手上。 “你知道?” 辰晷不解,“应该不知道吗?” “那倒不是,只是看你的状态,我以为你不知道的……” 辰晷心想: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傻乎乎的,竟然连这件事都看不出吗? “我于莲骨无意,也无法回应她的喜欢,所以,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可她也为了救你受伤了……” 辰晷坐近月出,“那我救你的事情要怎么算?” “……神仙也这么斤斤计较吗?” “遇见你之前,我没想回应过任何人的感情。”辰晷抬手抱住月出,在她耳边低声说,“遇见你之后,便只想过要回应你一个人的感情。” 弦月的心跳越来越快,被辰晷抱着的感觉很温暖也很安全……有种不想离开的感觉。 “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辰晷忽然接了这样一句话。 “什么意思?” “我改主意了,不想被动等你接受我再去回应这份感情。”辰晷松开月出,笑得有些狡黠,“等你开窍恐怕太难,所以你从现在开始努力去适应我喜欢你这件事吧。”言罢,辰晷靠近月出,轻轻在她樱红的唇上浅浅啄了一下。 月出彻底傻了,这算被通牒了吗?但是他都不问我是不是喜欢他,便忽然这样说着喜欢我的话……神仙都是这样的吗?月出的脸迅速红成了一颗熟透的苹果,咬着嘴唇不知该做何反应。这一切落在辰晷眼中变成了这十几万年来最鲜活生动的画面。 险些失去,才学会珍惜。从这时起,辰晷强势的将月出划入了自己的管辖范围,他并不想浪费时间去试探和等待,既然是无论如何都要拿到手的东西,便早早收入囊中才保险。至于月出对他的感情,辰晷莫名的很有信心……他的直觉并不迟钝,至少不会像月出那般迟钝。 第48章 一份龙神的喜欢 如何承受一份上神的喜欢,让月出有些茫然。但单纯抱着辰晷喜欢自己这一点,便让她觉得安心而快乐。至于自己对辰晷的那份想碰又不敢碰的喜欢,她也终于渐渐醒悟过来。 “辰晷我是不是还是搬回小厨房那边去住比较好,这样占着你的床,你要怎么休息?” “睡不睡觉对我没那么重要。” “那这样我们便算扯平了,”月出躺在那里看着辰晷,认真道,“你当初占了我的床铺害我睡地上的事情便算了。” “……”辰晷抬手敲在月出头上。虽然那件自己以为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不过当初在澡盆里的那个过于坦诚相见的遇见,也还是让人没办法不在意,“月出,你当初到底为何在自己的澡盆里扔了那么许多的东西。” “都是好药材,想着多用用或许长寿吧。” “那些东西相生相克,又让你放在一处泡澡,怎么会有用?” “我边泡澡边会吃掉的,不会浪费。” “……你……”辰晷叹气,“你这什么都吃的毛病,日后务必改一改。” “不吃东西不是死的更快……” “你这样吃东西的方式,借给你多少年怕你也是不够用的……” “命这种东西,真的可以借吗?”月出拉了拉辰晷的衣袖,“若你真的借我,我要怎么还你……” “若当真能借,我便把自己一半的生命都借给你。”辰晷拉过月出的手,握在掌中,“这样,我们会活得一样长,你只要安心留在我身边,便算还清我了,月出,我只希望我们再不会随随便便分开了。” 月出听着他这样温柔的说着话,心都变得柔软起来。握紧他的手,月出从来没有过这样安定的感觉,终于,她不再是个漂泊无依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男人会牵绊着自己,让她真的有个可以停泊的岗位。 “辰晷,你待我真好。”月出忽然坐起身,壮着胆子抱住了身边的辰晷,心跳快得不像样。 辰晷回手也抱紧月出单薄的身体,“我还想待你更好更好。” 要论对辰晷与月出在一起这件事接受起来最困难的,其实是壬戌。 月出的身体好得依旧很快,没几日便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的活蹦乱跳了。 水府园中,壬戌抱着胳膊绕着月出转了一圈又一圈,百思不得其解,“你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把我们凭空天地里蹦出来的最没有私心的上神搞到自己手上的?我就说从你最开始来,辰晷便分外上心些……” “我……” “没看出来你一个凡人,胆子很大嘛!” “那个……” “药隐婆说你可能是神农大神留在姜水河畔那一支的人,但是沧海桑田,神血也早已淡薄,那一支虽然世代守着当年大神的神农鼎,不过那鼎也早没了超凡神力,人也还是一群凡人罢了。”壬戌盯着月出,凑近,“所以说来,纵使有这一层身份,你们也还是差距太大。” “其实……” “所以,你到底怎么做到的?你教教我!”壬戌一掌拍在月出身边的石桌上。 “不如我教教你。” “别插嘴,你能有月出厉害?”壬戌挥手。下一秒便突然毕恭毕敬转身鞠躬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龙神大人好!” “客气。”辰晷神态自若。 壬戌还在努力往回收,“不不不,我最近一直思索对于上神不够恭谨,决定深刻反思一段时间。那个,没什么事情,我要去入定反思了……不陪了,不陪了。”壬戌脚底抹油便要溜走。 月出无奈,她早就想打断壬戌说辰晷过来了,可惜壬戌实在没给她插话的机会。 辰晷却负手喊住壬戌,“等等,我还有事。” 壬戌缩了缩脖子,停下步子。 “我这段时间会带月出离开一阵子,去姜水河畔看看,你便不必跟着了,留在水府,有事便去寻我吧。” “咦?”壬戌来了精神,“去月出家乡?” “若当真她是那支神农氏,恐怕还是去看看比较好。”辰晷拉起月出,对她温柔道,“你说自己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说不定去了那里会想到什么。” 月出点点头,乖顺的很。 壬戌在旁边啧着舌头看热闹,直到辰晷问他,“还有疑问?” “没……”壬戌马上表示自己要走,却边走边叹息,“你居然也有这样温柔的样子,真是奇了。” 辰晷没去管壬戌的吐槽,倒是从袖中拿了样东西递到月出手上,那是一个圆圆的小水球,水球中有一条蓝色的小鱼。 “这是什么?好有趣!”月出捧在手上看着,满眼都是惊喜。 “吞云必须要静修了,把它暂时留在你身边吧。”辰晷指了指那水球,水球便缩小变为了一个小小的挂坠,被辰晷戴在了月出的颈子上。 月出拉着那条挂坠看,惊奇不已,“你说这个小球中的小鱼是吞云?” “嗯。” “它还好吗?” “它没事,只是幼年的鲲本就要不定期还原静修,我用神力将其缩在这球中,保证它不会受到伤害。吞云似乎很喜欢你,跟着你也是它的意思。”辰晷说到后面一句时,心里有些无奈,跟了自己这么久的鲲,见了月出后便自己来申请易主了,前代龙神要是知道恐怕也要惊奇。 不过鲲不同于一般灵宠,此物在天地间只存一只,且不知多少万载才会自北冥虚空中诞生这一只,本也不会轻易认主,不管是前代龙神还是自己,鲲与人相处的模式总是淡淡疏离的,你可以当他是个玩伴,却无法驱使他。但是,吞云倒是对月出确实有些不同。 月出拎着那长吊坠晃了晃,球里面安静悬浮在那里的吞云似乎感应到什么,轻轻摆尾在球里面小小的转了一圈,“哇,吞云,好厉害!” 月出赞叹之后,吞云干脆在里面又上下翻转了一圈。 “……你们两个都够了……”辰晷有些后悔自己这个大方的举动了,吞云这家伙,似乎总是备受月出的喜爱,也很能讨她欢心,让人火大。 第49章 炎洲仙岛做客 毕竟是受良好教育、严格管理出身的辰晷,自从和月出表白结束,两个人很快便回归为发乎情、止乎礼的规矩状态,除了偶尔牵牵小手,再没有别的出格行为。而月出,仍然仿若从前一般,也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只是单纯的跟着辰晷,已经让她很是满足了。 既然定下来要去姜水畔,辰晷也没多耽误,在第二日一早带着月出便要上路。可是人还没走出门,便有一张请帖送来了水府。 辰晷打开看了看,稍有迟疑,便对月出说:“想来去姜水那边也不急,你不若陪我先去赴个宴吧。” “赴宴?吃什么?”月出问。 来递请帖的壬戌在一边咋舌,“月出,你别去了一通胡吃海塞,给我们丢脸啊。这可是炎洲仙境公子墨白递来的。” “那是谁?” “公子墨白是常驻炎洲仙境的风伯家的独子,也是曾与辰晷一同于燃灯古佛座下修习佛理的仙者,被称为新一代仙家中极有慧根的一位,恐怕日后前程不可估量。”壬戌说得头头是道,“这几日,便要到公子墨白的生辰了,故而他才亲自下帖来请辰晷去赴宴的。” 辰晷对壬戌道,“去将之前诛杀那颙鸟得来的炎火珠取来。” “要将那妖物的炎火珠内丹作为礼物送给公子墨白吗?” “嗯,那东西我留着也无用,送他到是合宜。” “好。” 月出听得云里雾里,辰晷似乎看到她满眼的好奇,待壬戌走后解释,“那妖物体内内丹会化作一颗珠子,避水能力极好。墨白用剑御风,将此物佩于剑上,劈水生风可增强力量。” “是不是大抵能打架的神仙都用剑?”月出果断跑题。 问得辰晷一愣,摇头,“用其他器物法宝的大有人在,恐怕奇怪的远比你想的多。不过习剑还是基础,少有人不会吧,毕竟进退攻守都好用些。” 月出笑,“若让我选便选用弓箭,不必离太近,比较安全。” “你还是算了吧,难不成还想跟人打架去不成。”辰晷笑着摇头,倒是忽然想起来听闻上清境灵宝天尊极爱的那位徒弟便喜用箭,但是用法奇诡异常,据说得见的仙家没有不啧啧称奇一番的,不知是否是药上菩萨最近提到的那位也来下凡历劫之人。 壬戌取来东西,装入沉香木的精致匣子中,辰晷牵起月出的手便启程了。 算算日子,如今驾云过去倒是时间绰绰有余,只是带着月出这样一路赶过去未免无聊,何况月出不比神仙,还得吃饭睡觉,辰晷便计算好几处值得停留游赏的地点,中途下来,带着月出一路边走边玩。 月出对于穿山越岭等事似乎甚是习以为常,但是去到城镇小村便总是新奇异常。 “你这样倒像是从小被拘着长起来的。”辰晷笑她。 “这些细节大多记不得了,只是印象中总觉得也甚少见到这样多的人和这样的热闹景象。”月出在人群中穿行,左右看着,似乎所有东西都很有趣。辰晷跟在她身后一步远,由着她逛。 月出忽然转身,倒退着走,问他,“那辰晷你小时候是怎样的?你总不能出生就长这么大了吧?” “幼年时,大多时候都在读书、学剑、苦修……并没有太多空闲时间。”辰晷回忆了一些,漫长人生似乎多少天都像是一天,唯有见了月出之后才掰成了一日一日的光景,看得出分别。 月出抱臂打量他,“如果做神仙大多这样,倒是不如我这样短命的人好一些。”月出边说话边后退走路,脚下不留神,踩中了不知何人丢下的一颗核桃,整个人一打滑,险些栽出去。辰晷适时伸手,一把揽住月出的腰肢,讲她纳入怀中。 “至少做神仙不至于向你这样毛躁,总是会弄伤自己。”辰晷牵起月出的手,“走吧,我带你去吃饭吧。”月出吐吐舌头,乖乖任他拉进了一间酒楼。 两人随意在大厅里坐下,月出点了几道小菜,很快便发现自两人坐下,周围聚过来的目光就很多。大厅里虽然人来人往,但不少小伙子们都在看月出,她虽然打扮简素,不过一身米色裙裳,却依然盖不住眉眼间的俏丽姿色,特别是笑起来时,月出眼角弯弯的,让人见了便觉得喜爱。 饭菜端上来,辰晷便嘱咐,“赶快吃,吃完走了。” “干嘛这么着急?” “突然想起来有些事,应该早去一些。” “哦。”月出听话,乖乖吃饭。之后路上,辰晷取消好几个预备停下来的镇子,实在不愿月出被人这般盯着。 这样一来,两人到达炎洲时,便真的比预期日子早了整整三天。 辰晷带着月出站在水边,伸出两指于水面虚空一划,便以水凝成了一艘小船的样子,辰晷带着月出上了小船,小船轻动,向远方驶去。凝成小船的水与周边的水似乎相互融合又彼此疏离,不时有游鱼跃入船上又游回水中。 月出抬手探了探那船舷,水的阻力很强,并不能穿过。 “为何鱼能在船体和水里自由穿行,我却不行。” “因为鱼本就在水中,而你不在。”辰晷随意回答。月出却似乎觉得触到了什么一般,她好像在哪里也问过别人类似的话…… ——为何你能听懂万灵的声音,我却不行? ——因为我与万灵同在,你却不在其中。 记忆在翻滚,却如浪花般似乎撞到什么又席卷回去,摸不到痕迹。月出还在低头沉思,只听得辰晷一句:到了。再抬头,眼前已出现一座庞然的洲岛,恢弘异常,正中高耸小山,上有红墙金瓦的宫殿鳞次栉比,无数绿色植物、高大乔木都生的比别处大上十倍百倍,苍翠欲滴,与那宫殿相映衬,让人震惊。 “天啊……”月出震惊不已。 辰晷笑得淡淡的,认真交代,“这处便是炎洲,这里很安全只是地方大了些,待我们安顿下来,我恐怕要做些正事顾不得你,你若要逛便随你,若迷了路便问吞云好了。” “好!”月出一口答应,让辰晷失笑摇头,明显看得出她的兴奋。 第50章 得道成仙的捷径 两人才上岸,远远便有一群人乘风踏剑而至。 “小龙神大人,我只怕你不来,却未想你来得这般早!”前来为首的一个人一身青色长袍,长发束冠,生得纤瘦,正是公子墨白。他立在那里,身上的长袍无风自动,显得甚为飘逸。 辰晷对于这人的见礼只是抬了抬手,“墨白,许久未见。” “倒是有些久了,最近还听闻了一些你的事情,还不知……”公子墨白打量辰晷。 辰晷一笑,淡淡问他,“你若不知怎会将帖子送去了觅云湖?” 公子墨白马上便展颜了,对身后的人挥挥手打发掉。见没了旁人,忽然不再拘于礼节抬手揽住辰晷的肩膀,“想来你这天生上神也有此一遭,让我们这等苦修成长的神仙也心中稍稍快慰一些。” 辰晷对他这样的直言不讳,似乎很是适应。 月出在一边看着,本还觉得两人生分,现在听来倒是应该真的相熟才说得出这样的话来,刚刚见面时大抵不过走个过场罢了。 公子墨白这时偏头看向跟着辰晷的月出,“这位……怎么没见过?” “月出。”辰晷对月出的介绍只有这两个字,似乎多一点也没有再说的意思。 月出上前见礼。公子墨白迟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露出一个玩味却理解的笑容,口中却还是嗔怪,“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罢了,走吧,我们进去聊。” 炎洲地界很大,做为这里的一方之主,风伯一家住在那山坡之上蔚为壮观的宫殿内。一路上山,月出大开眼界,转山绕水,在花枝树木之间穿行,四时花序在这里似乎并不分明,各时花木都在盛放,春天的桃李,夏日的荷莲,秋日的金桂,冬日的腊梅,一个不少。 月出蹲下身观瞧路边一株紫阳花,辰晷站在她身侧道:“风伯取了花神为妻,故而自花神入主炎洲开始,这里便花木繁盛,再无四季分明了。” 月出点点头却没有身边两人以为的那种惊异,甚至对于这个凡人不可能知道的仙界信息甚为不以为意,她只是专注看着那株紫阳花说,“这花病了,看着没什么精神,想是受周边那火焰草的影响,该挪个位置才好。” 闻言墨白来看,微微蹙眉一瞬,便又打量下月出,“姑娘倒是慧眼如炬。”说着,他周身风动指了指那株紫阳花,花朵轻轻摆动,接下来便连根而起。墨白左右看了看,选了个背阴之处,那花便瞬间移栽了过去。 月出一笑,似如春风,有如释重负的味道。 公子墨白此时再打量了一番月出,想说什么终还是没开口,带着辰晷和月出一路到了山上正殿。 风伯见了辰晷便悉心询问了几句境况,公子墨白又恢复了刚刚见到辰晷时的那一脸恭谨,垂手一边,淡笑陪侍。倒是再也没人注意到月出这个小跟班,大抵都当她是个随行丫鬟了。 风伯令人安顿辰晷住处,辰晷却对墨白道:“找个有隔间的屋子,将月出与我安排一处吧。”他说得大义凛然且合该如此,便又迎来墨白一阵盯。辰晷毫不心虚,却奈何他盯的厉害,只得又补了句:“便于照看。” “行。”公子墨白婉转的回了一句,笑笑的不正经,然后又转头问月出,“这位月出姑娘,也没有意见?” 月出考虑了一下,待在这种遍地是神仙的地方,自己一个小小凡人,自然是没有比跟着辰晷更安心的了,于是点头,“我没意见。” “呀,这样啊。”墨白点头,意味深长。 墨白亲自引着两人到了一处精致异常的客房偏殿,大方推开门,道,“这里,归你们了!” 这间屋子挂着青碧色的帘子,看起来布置简单,却每一处摆设都恰到好处,不满不溢,让人舒服,留白的给人一股清爽之感。墨白丢下一句你们好好休息,却对着辰晷勾了勾手指,见他无动于衷便直接抬手将辰晷拉出了屋子。 回廊间,辰晷负手看着远处的苍翠景致,一边的公子墨白偏坐倚靠在回廊廊柱上,一脸深思,“你跟我说真的?你看上个凡人?你确定这能行?你不再想想?” “若我将命分给她,或许局面就不同了。”辰晷刚刚一口气如实交代了他与月出之间的种种,坦坦荡荡,并无隐瞒的意思。 “是或许会不同,她可能因得了你上神的命数而直接成仙,不成仙也成个不老不死的,但是也可能她根本没这个命数与你借命并存,直接就死了;这等方法,我也闻所未闻,你觉得当真使得?” “我觉得可行。”辰晷自有打算,“若她不堪承受于我的力量,当初与我结印相连,便性命难保才对。与她相处越久,我便越觉得她不只是个普通凡人……” 公子墨白抱臂在那里琢磨,“兄弟一场,你若是打定主意,我肯定支持你!大不了人死了,去冥界探知她下一世的位置,继续找回来便是。只是你这样大胆而为,与她同出同入,共处一室,心意坚决的,不怕天上的人不满吗?” “你想说我母亲吧?” “咳咳,”公子墨白清了清嗓子,“羽嘉大神对于你的事情一向谨慎又严格,我只怕她若知道,直接给你这姑娘一个魂飞魄散也是轻而易举的。” 辰晷没说话,只是看着远方。良久才道,“若她成仙了呢?” “额……”公子墨白起身,凑近辰晷,“反正左右你便是想助她成仙,与你厮守?行!你交给我!我来想办法!让人凡人成仙,对于凡人是难些,对于咱们神仙,倒也不是没有捷径。你等我吧!” “走捷径成仙,于仙者不利,且日后飞升历劫也必定比别人凶险百倍。”辰晷摇头。 “你不会老老实实的打算教她修道,让她自己修炼成仙吧?那能是一辈子的功业换来的?!”公子墨白不可思议的看着辰晷,“辰晷,我劝你,莫要这么本分老实!” 辰晷看他,墨白抬手拍了拍他胸口,“听我的,先把人倒腾成神仙,然后再修炼,至于那些天劫,不是还有你,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保个长长久久!你看那月宫的嫦娥仙子,不也是吃了灵药白日飞升,如今在那广寒宫中不也好好的。” “你有什么方法?” “这还不简单,眼前的办法!”公子墨白笑起来,“如今,我这生辰家里非要办一办,山海宇内洪荒间的神仙怎么也得来个六七成,谁上门还不带个礼物。保不齐里面就有些仙丹宝药的,我到时候拿点给那姑娘吃!说不定顷刻间便成了!” 辰晷蹙眉,有种我信你就怪了的味道。 公子墨白却道,“你且安心,我自有分寸。倒是这些日子不少神仙出现,你和这姑娘的事情莫要让太多人知道才好,免得太早传回你母亲那里。还有,她一个凡人之躯,过于惹眼,你最好在她身上留个障眼法,生出几分仙气,帮她遮掩一二。让人以为她是你的一个丫鬟便可。” “我既然是真心喜欢月出,便没打算隐瞒……” “你得了吧!”公子墨白马上阻拦,“这件事你没经验,你个万年不开花的铁树,还是老实听我安排吧!这两日,想来咱们狄山的小炎君和北冥府的聆少也该来了,到时候咱们几个同科学子好好探讨一下这个学术问题!” “同科学子……”辰晷玩味了一下这个统称,“你们要是真的有学,我不知道要省事多少。” 第51章 紫阳花灵 辰晷回来的时候,月出刚刚将这屋里大大小小的东西都瞻仰了一遍。 “休息一下吧,一路过来也累了。”辰晷走近月出,打量她,最终拉住她的手,“这几日你只管在这里闲逛,我恐怕不能时时照看你。不过我与墨白已经说过,他那边自会有人照应。” “我没事的,这里好有趣,花木都长得分外好,景致也漂亮……” 月出还没说完,已经被辰晷纳入怀中。 “怎么了?”月出不解。 辰晷没说话,只是抱着月出也没有松开的意思。如何把这个脆弱的凡人留在自己身边,走过千万载,他还没想好,但是他已经做好准备面对任何问题了。 良久,辰晷忽然问月出,“若是别的人邀请你同住一屋,你也会答应?” “不会吧。”月出心想,别人是谁?也不知道能否照应我,这怎么好随便答应? 辰晷放下心来,“那便好。” 本来以为跟神仙相处会拘束,但是公子墨白用一顿晚饭直接拿下了跟月出的关系。此时他坐在月出身边正在颇有趣味的讲着他与辰晷“同科学子”的故事。 “要知道,燃灯古佛数十万载才开坛授业一次,那时候宇内之中凡是能找到点门路的谁不想把自己家的孩子送去那里开个蒙。一来受教深刻,二来能进去的都是精英可以联络感情,三来能进去的人好歹算个同窗情谊,有里有面有感情,以后碰见盘盘道便是多一层关系。然而一般这席位佛门弟子都不够分的,哪里是容易的事情。”公子墨白喝了点小酒,便开始有些口若悬河。 “那一年,终于又赶上古佛开坛。辰晷就不必说了,为数不多尚存且依然神光笼罩大地的上古神轶之一——羽嘉大神的儿子,神龙再生,山海宇内洪荒间唯一的天生上神,自然能够入选去听课。”公子墨白又往月出身边凑了凑,指着旁边的辰晷一通光环加身的介绍。 然后转回来一拍胸脯,“至于我,青年才俊,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好歹也是新一辈中排得上前十的人物,何况我母亲曾经于佛界大型法会间帮佛祖培育盛开了三千年一现的优昙婆罗花。所以,这去听课的事情,自然好说。除此之外,还有狄山的小炎君火溢,那家伙不学无术,多少夫子管束不了的,他家里是求到了燃灯古佛那里,希望能借佛法无边收拾收拾他,便得了燃灯古佛首肯,入了名册。再一个,便是北冥府的聆少。这北冥之地,除了孕育鲲鹏,便是在那三千万丈的水下有一处冥园,里面是神佛冢,北冥家半神半佛,一贯在两边都有些机缘,也便去了。这不,我们几个人就碰上了!” 月出点头,似懂非懂的听着,“那然后呢?” “然后嘛,说来惭愧。那古佛的讲解,实在是深奥难懂……听得人一个头两个大,我还算好些。火溢直接听崩溃了,聆少倒是一直认真,但是后来一问,也是一句未懂。我们几个中,也唯有辰晷听得懂那些深奥的内容。” “合着白去了嘛……”月出打量公子墨白一副斯文样子,没想到也是个学业不精的嘛。 公子墨白见她看自己,忙辩解,“这也不怪我们,属实去的时候年岁小了些,家里有些拔苗助长的味道,自然不懂。可是听不懂,回家没法交代。我们几个便只得求辰晷于法会结束后给我们办了个补课班,将这些日子的内容粗略重新换成听得懂的话又教了教,这才得以回去瞒得过家中长辈。” 月出扭头来看辰晷,辰晷一脸泰然,只是略略将月出往自己那边拉了拉,离墨白远了点。 “所以啊,我们几个这交情,可以说,非常深!辰晷想做的事情,我们肯定得支持!”说着他抬手拍了拍月出。 月出手上拿着糕点,险些被他拍落,忙接住,“神仙间的交情也这般匪夷所思,真是玄妙,倒是跟凡人也差不离。” “等你也成仙了!你就懂了!到时候,咱们也是朋友了!” 自第二日起,果然有神仙络绎不绝的来到炎洲。辰晷少不得有些要去应承一二,倒是月出自己优哉游哉的在这偌大的宫城中四处观瞧,很是自得。辰晷借着本与月出相连的结印之力,给月出导入了一缕自己的仙气,让人不易察觉她的凡人身份,这便让她游玩方便了许多。 后花园中,月出正闲逛,忽然被墙边暴晒的一丛紫阳花吸引,凑了过去。 “啊,怎的又被移栽到这里了?这岂不是要被晒死了?”月出看着那从紫阳花嘟囔着。 “姑娘认得这花?” 身后有人说话,月出忙起身转头来看,身后是一位金色仙袍华丽异常,云鬓高束,雍容华贵的妇人,正笑笑看着她。 月出点头,“之前在上山的山道上见过,那时这花旁边的火焰草长得过于繁茂,对这喜阴亲水的紫阳花实在不利。不过当时公子墨白将它移到了花墙边了……” 妇人点头,抬手对月出示意她过去。 月出踟蹰一下,还是缓缓走到了妇人面前。 那妇人打量了一下月出,“是我将这丛花移来的,这花的花灵前阵子冲撞了我,我将她移栽这里,为了适合她反省些。” 月出微微蹙眉,这看起来温和带笑的妇人,怎么听起来到不像个好相与的,只得小声弱弱说了句,“只是这花越发蔫了些,这样晒着再有一日怕要死了。” 那妇人笑得妩媚,忽然抬手向着那花的方向轻轻一动,那丛花转眼化为一个姑娘,虚弱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满脸汗水。 “这……”月出一愣,转身便去扶那姑娘,“你没事吧?” 那花灵面色苍白如雪,看着面前雍容华贵的妇人又勉强支撑着跪下来,深深叩头,“娘娘饶命……” 那妇人看着她目光冷冷,“你倒是个命好的,总有人可怜你。你便是用这张可怜兮兮的脸妄图爬我白儿的床吧?真是个下贱又不知悔改的。” 那花灵拼命摇头,“娘娘,阿绣没有……真的没有啊……” 月出不解,只是可怜那虚弱的女孩,便对那妇人道,“不知道她犯了什么错,您罚也罚了,想来她也知错了,不若算了吧。” 妇人将长长的凤眸转回到月出身上,“这位仙者,我似乎没见过,不知是随哪位仙人来此处的?” “我随龙神辰晷前来的。” “原来是龙神大人。”那妇人拉起月出的手,长长指甲的手指挑起月出的脸端详了片刻,“只是怎的伺候龙神大人的是个凡人?还这般爱管闲事?莫不是,这贱人找了你来做救兵,还帮她继续用可怜的样子欺骗我儿的同情?施救于她?” 月出一愣,她看穿了?继而又很纳闷,她说得话这都哪里跟哪里…… “既是龙神的人,便不要在我炎洲地界多管闲事吧,请离开。”妇人似乎有了自己的判断,一把推开月出,长指甲划破月出的白皙颈子,又恶狠狠看着那紫阳花灵,“至于你,这般会手段,我看还是化作尘土重新修炼,好好学学道理吧。” 言罢,女人手上凝出一团光,便要直奔那已吓得缩成一团的花灵去了。月出忙跑去拉那花灵,希望她躲开,却已经来不及。 第52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在旁开口,“见过花神娘娘。” 女人停住,蹙眉转眸,却见一个仙使恭谨垂手,一身清灰色的道袍平平无奇,唯有腰间挂了个白色的牌子紫色绦穗,上面写着“上清”两字。 一瞬间那女人便换了一副美好的容颜,笑得温婉,“是灵宝天尊身前的空明仙使啊,万没想到,犬子的生辰竟然劳动了灵宝天尊卓人前来。” “墨白公子曾于天尊坐前受教过三日,也算结缘一场,今次二十万岁的生辰,天尊命我来道贺一声。此外,还有一事。”空明仙者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月出和那花灵,“天尊上清境中的紫阳花近日长势不好,天尊希望能从花神娘娘这里请位花灵前去上清境照看。” “这么巧,上清境的紫阳花居然不好吗?” 空明垂眸一板一眼回答,“上清境内的紫阳花皆是之前由弦月上仙种下的,也是她照看。只是近日弦月姐姐去下界了不在,那花便败落了不少。天尊怕弦月姐姐回来见不得她这心爱的花都颓了,故而来请娘娘相助。” 花神略蹙了下眉便马上恢复如常了。大家都是聪明人,且不说这话真假,这仙使这时来找紫阳花灵的意思她自然懂,摆明了要点阿绣去。想想她便恨得牙痒痒,哪里来的这般好命的花灵,几次三番有人相救。 她转眸挑了一眼那花灵阿绣,口中却道,“这倒是正巧,我这里刚好有个紫阳花灵,不若就让她跟仙使去吧。若照看不好只管教训便是。” 花神娘娘走回花灵面前,“阿绣,还不去谢过仙使。能入上清境养花,也是你这辈子修来的无上造化了。” 阿绣闻言忙爬了几步跪在空明身前,“多谢仙使。” “不必,你跟我走吧。”空明转身对花神行了一礼,“那小仙就回去复命了。” 花神娘娘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那小花灵战战兢兢的却还是对着月出深鞠了一躬,表示谢意。月出淡淡一笑算作回礼。 空明又看了一眼月出,微微颔首致意,转身一卷袖子带着那紫阳花灵便消失了。 花神娘娘重重出了一口气,别了月出一眼,愤愤然便离开了,再未理睬月出。 月出松了口气,刚刚真的吓死了。她还以为要出大事了呢。 “啪”一只手拍在月出肩膀,吓得刚刚松下神经的月出险些跳起来。 只见月出身后站着一个半人多高的小童子,“你吓死我了!怎么敢去得罪花神娘娘!” “你……你是谁?” 那小童子大大叹口气,抱臂道,“我是公子墨白派来看着你的,我叫长风。” “哦,你好你好。”月出看着他白白嫩嫩的脸庞觉得很有意思,“墨白为何让你来看着我?” “自然是怕你一个凡人在这里惹是生非了。”长风小大人的摇头叹气,“不想你果然不是个省心的。” “我?!”月出无语,“我只是在花园转转,谁想着闹了这样一出。” 长风看了看左右,拉着月出衣角到一边角落蹲下来,“我跟你说,花神娘娘是个很严厉的人。刚刚你非要救助的那阿绣本是伺候公子墨白的,只是前阵子被花神娘娘抓到公子和她笑闹,娘娘便急了,说阿绣要勾引公子,才禁闭了她的灵力,封在花中,罚她受苦反省的。” “只是笑闹便这样?” “你以为呢!花神娘娘说了,公子未来的妻子定该是个仙品高阶的上仙,她一届小小花灵怎么能和公子说笑?所以,这才罚的。不想这花灵几次要被你救,这能不惹恼了花神娘娘。” “墨白知道这事?” “自然是知道。”长风叹气,“可是也没奈何。母上的意思不能反驳。” “难怪那日在山道上对他说那花的事情,便感觉他有些尴尬无奈的味道。”月出回忆着,“原来还有这样的缘故在。” “那刚刚带走阿绣的仙使呢?”月出继续打问。 长风叹气,大有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的无奈,“那可是上清境的仙使。三清你知道吧?那可是地位崇高的三个人,元始天尊最高,其次便是这灵宝天尊了。灵宝天尊居于禹余天上清境紫微宫,他身边的仙者,自然连花神娘娘也得担待一二。这叫不看僧面看佛面。” “啊,你懂得可真多。” “你别看不起人,我虽然看着没你个子高,我可也是仙人!自然知道的多!” “那还有还有,刚刚那仙使说得什么弦月姐姐又是谁?” “哎,你虽是凡人,跟着龙神大人也不该这般无知。那弦月上仙,是灵宝天尊目前坐下唯一的爱徒。灵宝天尊随世度人,凡遇有缘好学之人,请问疑难,灵宝天尊便不吝教诲,可是他甚少收徒。这弦月上仙身世特异,据说唯有三清才说得清其来处。不过坊间也有人传说,她乃是紫微宫前的紫藤花所化,所以深得灵宝天尊喜爱。”长风头头是道,“所以,刚刚仙使又搬出了弦月上仙,这便是万无一失可以带走阿绣的理由了。” “平安无事便好。”月出为阿绣松了口气,“平白惹来这无妄之灾,能找到个好去处,总好过一直在这里受苦。” “看不出你心地还挺善良,胆子也够大的。”长风忽然指着月出的下巴说,“你这里破皮流血了!我去给你找点药膏吧,你在这里等我!” 说着话,长风化作一阵风,呼的一下便没了影子。 月出想说不碍事,却也来不及了,“这仙家一个两个的都来去匆匆的,真是急性子。” 百无聊赖,月出只得移步到花园中的一处石桌边坐下来,等着长风回来。 当身后有脚步声音,支在石桌上发呆的月出转头,“你可回来了。”话才说完月出心里便暗叫完了……这今天到底还要受到多少次惊吓才算完…… 不远不近的,不知何时开始一只通体青色皮毛的巨大妖兽如今正龇牙怒目缓缓靠近月出。那妖兽看起来形似豹,却肋生双翅,目如铜铃,很是不同,足有一人多高,精瘦有力的样子。月出一动也不敢动,只怕自己一跑反而瞬间被扑倒在地…… 那妖兽见月出不动,便有些谨慎,却依然一步步靠近,越是走近便越发出威胁一般的嘶吼声,震慑着月出。 怎么办,怎么办? 这打是肯定打不过了,这妖兽要咬断我的脖子大概只需要一瞬间便够了。长风也不回来,辰晷这阵子怕是在前殿热闹着,肯定不会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要落入妖兽之口……这是要完了。 月出左右看看,身边连个可当武器的东西都没有…… 而那妖兽已经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远了,呼出的热气直打在脸上,让人甚至忘记了呼吸。 第53章 风生兽 月出心下想着一不做二不休,拼了,于是就在那妖兽还要再靠近时,她突然大喝一声,猛然跳起来。这举动显然是妖兽没想到的,妖兽马上向后越开一步拉开安全距离,而趁着这个机会,月出掉转头拔腿便跑。 那妖兽显然看出自己被骗了,振翅而起,作势便扑,将月出撞翻直接用厚重的毛爪子一巴掌按倒在了地上,这一下,将月出摔得算是七零八落。那厚重的兽爪如今压在月出胸口,一张血盆大口已然到了面前,作势便要下口,月出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疼痛的到来。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这时,一道金光自远处直奔那妖兽射来。 感应到了致命的威胁,妖兽马上振翅而起,那金光却陡然转弯直奔长空追了上去。 月出揉着胸口坐起来,接着便看到远处几个人赶了过来,当先的一个便是辰晷。辰晷手中的佩剑如今只剩下空空的剑鞘,长剑当空,自如而动,逼得那妖兽左突右进。他却直奔月出而来,一把扶住月出的肩膀,“月出,没事吧?” 月出摇头,“没事,只是被摔得不轻……”月出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因被那妖兽撞翻飞出,手掌早已都擦破了皮。 辰晷看着那血迹心疼不已,打横将月出自地上抱起来。此时那天上的妖兽发出一声悲鸣,被辰晷那柄金剑直接刺中了双翅,直直跌落地面。那金光却不肯饶它一般,自空中奔着那妖兽的头颅直直钉下来,生生要将那跌落地面动弹不得的妖兽置于死地。 公子墨白看得此时忙出手,一阵风动在那妖兽二寸之处形成一个屏障挡住了辰晷的剑,“辰晷,且慢!” 然而那屏障在触到剑刃一刻,静了几瞬便陡然破裂,带势继续向下,最终在那妖兽眼睛上方一指的位置才铮然停住。辰晷看着那妖兽,眼神中的光芒早已变了样子,若不是刚刚墨白出声,他定不会停手。 妖兽恐惧的发出呜呜的声音,辰晷却自顾自抱着月出放在石桌上,蹲在她身前捧起她的双手看,一道水流而过,伤口上的尘土便都消失了。辰晷却蹙眉看着那新鲜的血肉,问月出,“很疼吧?忍一下。” 说着,辰晷凝了一点光于手指前端,便要为月出治伤。 “这等小事,不用耗费你的灵力,仔细她凡人之躯受不住的。”墨白叹着气上前,递上药膏。辰晷没接,墨白晃了晃,塞到辰晷手中,“这风生兽是我父亲豢养,伤了它给点教训便好,还请龙神大人手下留情。” 辰晷打开药膏,沾了一些,仔细小心的涂在月出的伤口上。 月出“嘶”的倒抽了一口凉气,辰晷便停下手,轻轻的替她吹了吹。然而接下来,肉眼可见的,月出手上的伤痕便一点点开始愈合,没用多久,便回到了完好如初的样子。 “好神奇。”月出看着自己的手,睁大眼睛。又抬头去看公子墨白,只见墨白忙在后面偷偷合掌一脸恳求,指了指辰晷,在墨白的身后还怕怕的扒着一个回来晚了的长风贴在他身上。 月出被这主仆眼巴巴看着她的场景,忽然没忍住被逗笑,遂抬起手放入辰晷掌中,晃了晃辰晷的手。辰晷这才长出一口气,那远处定在风生兽头上的长剑一个翻花便回到了辰晷手中的剑鞘内,最终连剑带着剑鞘便渐渐消失于无踪了。 墨白松了口气,这要是父亲的灵宠被辰晷打死,不知要生出多少事情。 “多谢多谢啊,龙神大人就请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墨白苦笑,打着圆场,“这风生兽一向安分守己,无令不会随便攻击人的,不知今日是受了什么刺激,我回去一定好生教训它!”说着话,墨白重重拍了一下如今委屈巴巴被吓傻了的风生兽的头,示意它赶紧走开了。 辰晷此时站起身,看着墨白,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哎呀呀,好一副英雄救美的图景啊!甚是精彩!甚是精彩!”一直在一边看热闹的两个人此时才上前来,说话的人一头红发很是惹眼,魁梧健壮,鼓着掌一脸看了好戏后的心满意足。而在他身后,是另一个黑衣服的男子,素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波动,长长丹凤眼认真打量月出,不知在想什么。 “这位不会便是那狄山的小炎君吧?”月出看着红发的人抬头问辰晷。 辰晷点点头。 “你认得我?很有见识啊!是我已经出名到在凡间都有人认得了?还是辰晷没事便将我挂在嘴边念叨?”他说着话一把搭上辰晷和墨白的肩膀,左拥右抱的凑在月出面前打问。 月出却指了指墨白说,“是墨白公子昨晚提了你一晚上。” “哟?说我什么?” “说你莽撞,不学习,家里不知赶走了多少师傅的各种轶事……”月出回答。墨白在一边扶额,“你这实诚的性子怕不是随着辰晷学的吧……” 那小炎君听了这话却也不急,哈哈大笑着重重拍了墨白一掌,“就知道你小子说不出我好话!”然后便饶有兴趣的指了指身后一直没有声音的那个人,“那你猜他是谁?” “北冥府的聆少吗?”月出心想我知道的人名就这几个了。 被点到名字,那人才终于有了反应,对着月出拱手微微施了一礼。见对方这样客气,月出马上从石桌上跳下来,还了一礼。 “哎呀,自家兄弟……额,姐妹的,不需要这么客气!”小炎君挥挥手,“刚我们还说辰晷就是不同凡响,一举找了个谁也不敢找的凡人做媳妇,这接下来便看了这样一出好戏,真是精彩啊!” “刚刚实属意外,”墨白很歉意,“月出,你别往心里去。”然后他拎出来那个一个贴在他身上的长风,“本让他悄悄照看着你,不想这孩子乱跑,我回去收拾他。” 长风听这话,眼泪都要下来了,伸着手扒拉月出,“好姐姐,我回来晚了……” “啊,没事没事,这不是没事嘛。”月出忙哄他,对墨白道,“一个孩子而已,别罚了吧。” “谢谢姐姐……”长风趴在月出怀里扭动,顺便偷看墨白。 墨白叹气,“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省心。”他将长风从月出怀里拉出来,“行了行了,你回来吧,再趴在那里仔细龙神大人灭了你。” 长风快速瞟了一眼看着他的龙神大人,回忆刚刚那长剑战风生兽的场景,缩了缩脖子,化作一阵风消失了行迹,于此同时,墨白周身再次出现了无风自动的一股气流,让他看起来飘飘欲仙。 月出好奇的伸手拉了拉墨白的广袖,便感觉有股风绕上她的手腕。 “修习风之术的人修炼可伴生一种风障,跟随在周围。”辰晷解释,将月出的手拉回自己掌中,“故而你刚刚看到的那孩子是墨白身边的风屏障所化。” “这可有趣!这样有道风跟着自己,倒显得比别的神仙越发像神仙一些了。”月出笑着说。 一边的小炎君马上表示,“比一般的神仙像神仙,你不是映射我们没有这劳什子吧?其实,我也可以搞一团火绕着自己飞的。”说着,火溢周围起了几团火焰,上下翻飞,“倒是聆少,不行啊,变几块石头也不像样,其他的什么也变不出来。” “不若我招几个鬼魂跟着也可。”聆少淡定。 “你还是算了吧……你家土里的鬼谁请得动。”墨白和火溢马上阻拦他。 这边总算事了,几个人闲聊起来,倒是都没有人在意月出是个凡人这件事,很快便熟识起来。更没人注意到不远处一个偷偷看着的小花灵,快速跑开回去找花神娘娘了。 第54章 胡乱吃的仙药 接下来几天,便是一场又一场吃不完的宴席,虽然明明还未到正日子,但是早到的仙者,或者提前来送了礼便要走的仙者,还是要招待的。月出便被辰晷带在身边,吃了一场又一场,顺便研究那些美味菜肴的制作方法。 辰晷自风生兽一事后,便不愿多在外盘桓,大部分时间都是陪着月出,不愿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月出吃饱喝足,坐在那里好奇的尝试传说中的仙酿果酒,只觉得味道甜甜的,便拿起来又喝了几杯。边喝酒边忽然问辰晷,“那日你怎的就赶来的这样及时?若你不来,怕我就交代在那里了。” 辰晷笑笑,将月出又准备喝掉的酒夺过来,自己喝了,“吞云告诉我来救你的。” “吞云?”月出不解,低头看向那个里面飘着小鱼的挂坠。 “嗯,吞云在那水中留在你身边,我便能知晓你的所在和情况。”这也是为何辰晷放心月出自己走来走去的缘故,可不想还是差一点出事,让他有点后怕。 “原来,这是你的眼线。”月出拎起那吊坠看,吞云在里面慌张的一圈圈游动转圈,似乎不想承认自己是奸细这件事。 辰晷看着她表情温和,不反驳,“你若这样说,倒是也可以。” 月出拍了拍那小球,吞云便贴到那水球边。月出的脸上有了一层薄薄的酒气,抬头看辰晷,“虽然觉得不想被人监视着,但是又不知怎的觉得这样会比较安心……” 辰晷看着月出亮亮的眸子,清澈而水光莹莹,若非在宴席之上,恐怕他便要吻上她了。辰晷忙收回了目光,对月出说,“你喝太多果酒了。我带你回去休息吧。” 说着他带着月出起身,准备离席。 “龙神大人!”娇俏的一声呼唤,让月出只觉得浑身打了个冷战,这声音甜蜜无比,让人觉得有点黏腻腻的。 辰晷倒是淡定,审视来人,并没什么反应。 “龙神大人,”来人又唤了一声,灰发红裙,聘聘婷婷行了礼,“龙神大人,小女子赤鱬一族公主悦音,未想到在这里能遇见龙神大人,小女子对龙神大人仰慕已久……所以特意来拜见。” 月出看看这妖娆袅娜的姑娘,又看了看一脸持重淡然的辰晷,心说:这姑娘要不说点别的,怕是要冷场了。最近要排着队拜见辰晷的人实在多,他大多只是点头便算应承了,在这件事上倒是颇有一个上神的架子。 那姑娘很快发现辰晷并没有反应,便转了转眼眸,忽然笑道:“我们一族微末……不知道有没有幸能与龙神大人对饮一杯。”说着话,姑娘翻手便化出一只酒杯,拿起桌上的酒壶向内斟酒。说到这份上,人家又很谦卑,不能不给面子。 月出看这意思,觉得这悦音一时半刻没打算放走辰晷,便自己默默退后,靠在身后的殿柱上醒酒。辰晷扫了一眼从自己身边溜走的月出,不知想什么,倒是干脆直接又坐了回来,那赤鱬族公主便顶替了月出的位置,坐到了辰晷身边殷勤奉酒。 辰晷倒是客气的也喝,顺便还和悦音聊了几句赤鱬族中的事情。那姑娘笑着答复,让旁人看着这两人倒是很亲密的样子,并不像新识。 月出在后面看着,越看便越有些别扭,渐渐蹙起眉头。这时,长风不知从哪里跑来拉她的衣角,示意她跟自己出去。月出正觉得懒得看下去,看了辰晷那边一眼,便跟着长风出去了。 才走至殿门外不远处,月出便一把让墨白拉住扯到了一边无人处,“月出,来来来,给你个好东西!” 月出看着他,“我们这般躲藏干嘛?” “既然要躲藏,当然是有不能被人发现的事情!”墨白瞪她不懂事多问,然后掏出一只小瓶子,倒出一颗金丹,“这个,你吃一颗试试!” “这是什么?”月出伸手拿起来,看着觉得样子还不错。 “这是转灵丹,仙者吃了提升功力,据说凡人吃了可以飞升!”墨白示意月出,“快吃吃看,我好不容易从一堆送来的贺礼里偷出来的,这个还未归帐,无人清点过,少一颗才不会被家里发现!” 月出对吃东西这种事情一向来者不拒,何况说是仙丹,她直接丢入口中嚼了嚼便咽下去了。 墨白站在她面前,静静等月出飞升的反应,可月出吃掉之后只是对他说,“味道一般,有点淡,苦味重,若多加些蜂蜜调和估计会更好吃。” 墨白绕着月出转了一圈,又抬手试了试她的脉搏,再又摸了摸额头,“你没什么感觉?” “没有啊……” 墨白琢磨一下,咬咬牙又倒了一颗出来,“来,再吃一颗!” 月出看着那金丹,“不是很好吃啊……” “吃!别废话!” 月出便这样一来二去吃了三四颗,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墨白重重叹了口气,“看来这个不灵,想来你慧根太浅,我下次寻个更猛的药给你!” 正说着忽然有人走向这边,墨白忙挡住月出在身后,隐入阴影中,待人走远才转身对月出说,“这个事情不要对别人说啊!我得把这东西再偷偷放回去!” 此时月出贴在墙上距离墨白只有半步的距离,认真点了点头捂住嘴巴表示自己封口不说。 墨白很是满意,抬手随意的摸了摸月出的头发,那意思大概是:乖,听话。可是这个动作才做到一半,便僵住了。不远处一双怒火中烧的美眸几乎要眯成一线了,看着他们。 “母亲……”公子墨白一瞬间跳开恭谨垂手,想老鼠见到猫似的。 花神娘娘一步一步走近,看了看自己儿子,点了点头,便转眸看向月出,目光阴沉,阴阳怪气道,“这不是龙神大人身边随侍的人?白儿,你与她在这里做什么?” 公子墨白忙回答,“只是辰晷那边有些话要她交代我,便多说了几句。” “哦?”花神娘娘笑笑,凑近月出。奈何月出本就贴在墙上,这时更是无路可退。花神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对月出道,“我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我也不管你一个凡人为何跟着龙神。但是,你最好也不要把自己的脏手伸到我面前。不然被抓了,可就不是喂了风生兽那么简单了。” 月出猛然睁大眼睛。风生兽?难道是她派来的?! 花神娘娘伸手将贴在墙上的月出拉过来,拉至墨白面前,“既是来传话,也别耽误人家伺候,我才看见那赤鱬族的小公主陪着龙神大人回房去了,你还不去伺候?” 墨白垂手不敢言,用眼角示意月出离开。 月出忙自花掌中抽回自己的手,上面已有了红痕,行礼,“月出先退下了。”然后转身便快步离开了,这一来回,酒是完全吓醒了。 走出百米,看不见了花神的身影,月出才停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可马上想到了刚刚花神口中的一句话:赤鱬族的小公主陪着龙神大人回房了?!这是什么情况? 月出想到这里,便匆匆往住处赶去。 第55章 赤鱬族的小公主 月出才赶到住处小院的门口,房间的门便哗啦一声打开了。从里面跑出来的,便是赤鱬族的小公主悦音,她如今衣衫不整,外敞早已脱掉抱在手中,露出白皙的肩膀,抹胸似的上衣上有些水痕,她路过月出瞥了她一眼,冷冷哼了一声,便扬长而去。 待月出莫名其妙走进房间时,辰晷的外裳也丢在一边,这让月出若有似无的蹙了眉头,自顾自便奔着自己里间的床铺直接拐了弯,也没与辰晷说话。 辰晷看莫名不说话的月出,见她进去便要往床上躺,才急忙开口:“稍等。” 月出表示,“不等。”一屁股坐下就躺倒,然后,紧接着便又弹起来,“我的床上怎么都是水!” 辰晷叹气,“所以让你等一下。”拉起月出,有些失笑的看着她,“墨白找你去做什么了?” “不告诉你。”月出回答,抖着自己弄湿的裙子质问他,“你干嘛弄湿我的床?” “不小心的。”辰晷回答,然后道,“今天将我的床让给你便是了。” 月出心中不悦,不过到底没有询问为何那赤鱬族的小公主衣衫不整的跑了,总觉得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虽然辰晷说了喜欢自己,但是人神间的差异好像让月出天生便在压力下学会了忍让,不敢要求过分。 睡意忽然袭来,月出本还想说几句关于那位可怕的花神娘娘的事情,却只觉得自己怎么都睁不开眼了,然后整个人便软了下去。合上眼帘前的最后一幕是辰晷抬手抱住了自己…… 睡梦中,心之境。 月出似乎是从那棵龙眼树下醒来的,这湖边的紫藤和龙眼生的极好,如今紫藤花已至花期,有了一点点早开的花朵;而那棵一直静寂的龙眼也忽然发了花枝,长出了花序。 月出抬头看两棵花木纠缠间一同开放,只觉得心里很开心。 忽然,一只手自月出身后将她捞入怀中,另一只手便遮上了她的眼睛。 月出笑起来,“辰晷?” 辰晷放下遮住月出眼睛的那只手,从后面抱住她,“在想什么?” “这两株树如今都开花了,日后可以用这紫藤做紫萝饼,等那龙眼树长出龙眼,便能晒成干,做龙眼果干了。” “怎么整日里脑子中都是吃的?”辰晷失笑。 “不想吃的,还能想什么?”月出反问。 “不如,想我吧。”辰晷将她转回来,面对自己, “我想着你,你便不能去想别人……”月出避开他眼睛,一下下扯动自己的衣袖,“若我想你,你却想别人,于我未免太不公平。” 辰晷不解,“除了你,我还能想谁?” “那可不好说……”月出将头低下,不知在琢磨什么。 辰晷似乎听出些端倪,强行抬起她的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月出支支吾吾,最后下定决心对辰晷道,“我曾听说书先生说,龙这种动物……其性好淫……就……比较花心……” 辰晷沉思了片刻这句话,然后忽的松开月出,而那柄金色的长剑却出现在手中。 月出忙退了两步,“我也是听人说的,你犯不着收拾我吧?!” 辰晷看着她,危险的眼神,“烦你将说这话的说书先生的位置指给我吧。” “……不要了吧……”月出摇头摇成了拨浪鼓。 辰晷无语收了剑一把拉过月出,点着她的脑袋问,“你到底一天到晚在想什么?这种话……你也信?!” “那……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那先生说得颇为逼真,还讲了一番佐证的大道理……我……” “你便活学活用到我身上?” “那谁让你也是龙……何况,你看你带在身边的壬戌,也是个花心大萝卜的样子,怎知他不是学你……”辰晷抬起手来,月出忙缩着脖子止了话。 辰晷的手重重落下,却是轻轻敲在月出头上,叹气,“你啊……”辰晷突然打横抱起月出,转身便往回走。 “你……你做什么?!”月出惊慌。 “你既然说我其性好淫,便证明给你看好了。” “不是……你……你……什么意思……”月出听不懂,却也觉得越发气氛诡异,更慌乱起来。 辰晷抱着月出走入小屋,将她一把丢在床上便压在了身下,紧接着在月出叫喊前吻住了她的双唇,将她的声音封住变为了呜咽。 月出第二天天亮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辰晷的床上,而辰晷已经坐在桌前气定神闲的喝起了茶。 月出坐起来看着他,脑子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时辰了?” “你都快要睡到中午了。”辰晷回答。 “啊?怎么会……”月出揉了揉脑袋。 辰晷叹气,端了一杯茶递给月出,“想来是因为墨白给你吃了丹药的缘故吧。好在不管吃什么你都只是睡一觉便好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别的异常。” 月出喝了口热茶,才想起之前的事情,“你怎知墨白给我吃的什么丹药?那药味道实在算不得好。” “自然是他告诉我的,不过你也是听话,他给你什么你便吃什么,也不怕吃坏了身体。”辰晷接过月出的水杯放到一边,“来,起身吧。今日是墨白的生辰日,炎洲上下热闹非凡,我带你去看看。” 月出忙爬起来,随便洗了脸,梳了梳头发,便算准备好要出门了。 辰晷打量月出,依然是一身素衣,干净而不施粉黛,全身上下并无一样饰品。辰晷抬手忽然打了一个响指,月出身上那身素衣转瞬便化为了一件蓝底白色笼纱的仙裙,衬得月出整个人也一瞬间神采奕奕起来。 辰晷这才满意的拉过月出的手,“走了。”月出拉着自己的裙角,偷偷笑起来。 “笑什么?”辰晷问她。 “漂亮啊,”月出快步走至辰晷身前,转了一圈,“是不是?” 辰晷看着月出的笑脸,“是,很漂亮。”然后又重新对月出伸出了手,牵在自己手上。 两人正有说有笑,刚走出门便迎面撞见了走来的悦音。月出马上安静下来,挣脱了辰晷的手,退后了一步,站到了辰晷身后。辰晷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月出,然后才对走过来的悦音问道,“何事?” “今日未见龙神大人来,怕不是昨天……冲撞了上神,悦音心中歉疚,便想来看看……”悦音说得隐晦,却低着头脸红红的,一脸羞涩。 辰晷没有理睬她,径自从她身边走过去了。月出愣着还没反应过来,见辰晷走了忙跟上去。路过那悦音小公主时,只听她低低咒骂了一句:贱女人。 月出停了一步看了她一眼,便自顾自走开了。 第56章 小炎君的教育 今日的炎洲真的是让人大开眼界,四处花团锦簇,漫天花灵起舞,煞是好看。至于这来往人群,腾云驾雾的,坐着瑞兽的,每一个都是金光闪闪,五彩斑斓。让月出这种凡人看得真是大开眼界。 穿行人群中,皆是三五一群一伙互相道好的神仙,哪一个的名号喊出来都是又长又响亮。 月出本本分分跟在辰晷身后长见识,正是投入的时候,却忽然被一个人一把拉住,“来来来,小仙女跟我去那边看看!” 月出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一头红发的小炎君推走了,“那边人多杂乱,没意思,咱们去那边玩吧!” “啊?可是辰晷……” “哎呀,别管他。今日来的不少都是大罗金仙的,他得见见,你这样的晃进去一准被发现是个假神仙。”小炎君带着月出一下子跃上了一处偏殿的房顶,在那里早已有一个人坐在一张小桌边,正是北冥府的聆少。 “来,坐这儿玩,吃喝一应我都会让人送上来。这里视野好,看得清楚,还安静,适合你!”小炎君介绍着,拉月出在桌边坐下。 “我们这样坐在人家屋顶上……没问题嘛?” “你看看这下头,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人潮汹涌,比肩接踵,大家都是来交际的,谁有时间看这边。安心坐着!”火溢说着大大咧咧坐下来。 聆少打量了一眼月出,虽面上还是毫无表情,月出却从他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丝好奇。月出回看他,“怎么了?” “你没事?” “我怎么了?” “墨白不是拿了仙丹给你?” “吃了,不好吃,但是也没吃坏。”月出回答,从桌上的盘子里摸了一块花糕吃起来。 “哟!不提我差点忘了!”小炎君火溢突然在自己怀了摸了起来,少顷拿出一枚糕点那么大的黑色药丸,“墨白让我拿这个给你吃吃看!” 月出咽了咽口水说,“这也太大了……样子也不好……能不能不吃?” “那怎么好!他替你偷这个也不容易!你得给面子!”火溢将那大药丸硬塞入月出手上,“试试,万一就白日飞升了呢!” “我为什么非要白日飞升啊……”月出无语,她对当个神仙没有什么执念,不,别说是执念,她甚至对于当个神仙都没有概念。 “你不飞升怎么跟辰晷长相厮守?!”火溢看着她,一脸教育的味道,“这不能长相厮守,你们俩在一起干嘛?你以为人和神能在一起?还是个上神!凭啥便宜你?!糊涂,吃药吃药。” 月出大大叹口气,看着那药丸知道不吃是不可能了。她端详片刻,沉下一口气,闭上眼睛,在那药丸上狠狠咬了一口,甚苦,不禁皱起了脸,“这到底是什么?好难吃啊……” “英魔丸,”聆少回答,“吃这个可以瞬间增加一个仙者的战斗力数倍,时间持续三个时辰。据说凡人吃了可以白日飞升。” “为何到了凡人的介绍时,总是这么平白一句……听起来也太可疑了吧。”月出一边在努力吃那药丸一边抱怨。 “废话,有这等好东西,仙家都不是各个都有,会去拿给凡人吃?自然都是传闻!不过你要是吃了白日飞升了,这一条便算是坐实了。”火溢说得大义凛然,甚至不无期待。月出这才明白自己小白鼠一般的地位,“合着谁也没试过,你们给我瞎吃啊……主要是,能不能找些好吃的,这个味道实在不敢恭维。至少在制作时加入一些蜂蜜调节一番也是好的。” “味道什么的不重要,丹药又不是给你品的!你要是怕吃坏了,可以先吃一半,看看效果,有起色,咱再吃那另一半。”火溢给月出打了个五折,免了她一半痛苦,似乎已经是最底线的要求了。 “给我点水喝,太苦了。” 聆少将桌上的酒推给她,月出便就着那酒一口一口吃掉了半颗英魔丸,然后在两人共同的瞩目下,一头栽倒在桌上睡着了。 “这……什么情况?”火溢吓了一跳,“死了?” 聆少试了试月出的脉搏,回答,“睡着了。” “这……”火溢不解,“没死就行……不然辰晷八成要暴走弄死我们吧。” 聆少认真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想。 两人还在讨论,辰晷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月出身后,看着桌子两边对坐的火溢和聆少道,“你们现在这样我就不会弄死你们嘛?” 火溢和聆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向两边退开,辰晷没理他们,只无奈的感受了一下月出的气息,又看了看那英魔丸道,“墨白倒是舍得下药,这样珍贵的东西也拿来了?” 火溢凑回来,“毕竟是跟你说了大话的,完不成多丢脸。” 辰晷抱起月出,“我先送她回去,告诉墨白别给她乱吃东西了。” “你这就回去?行吗?”聆少问他,“我才见羽嘉大神派了人送来了礼物,没要见你?” “见过了。”辰晷回答,注意力却都在月出身上,“风伯刚刚提到炎洲宫殿西边不远处山间有处泉眼,神力丰沛,适合修炼却非一般仙者能够承受,他建议我不如去试试。因此,我便辞了宴席出来了。” “你说药王浴?”聆少被提醒似乎想起来,“据说是药王爷曾经炼药用的一处灵水,因有太多灵药混杂其间,对一般仙者反倒无益,对你倒还真可能另说。” “很神吗?不然咱们也去试试?”火溢凑过来很感兴趣。 聆少看他,回了两个字,“找死。” 辰晷抱着月出跃下房顶,“先走了。” 留下火溢在房上感叹,“他到真的颇为在乎这凡人,真是奇了。虽说兄弟一场,他想什么,我们肯定要帮忙的。但是,我是万万也没想到,让我们再造龙神一见倾心的会是个凡人。” “命数机缘,哪里说得准。何况他是天地间凭空而来的上神,本就不在仙籍仙册上,命途如何更不在推演之中。”聆少喝了口酒,淡淡说着,“据说当年上到三清,再到佛祖都看不破他的命数啊。” 第57章 鸳鸯戏水 辰晷安顿好月出,便径自往药王浴去了。 一群仙衣袅袅的丫鬟领着辰晷一路至药王浴边的圣泉殿内,辰晷却令所有丫鬟都留在了药王浴外,自己动手更衣后泡入了那药浴之中。 这一处泉眼周边没有花树草木,唯有一堆堆怪石嶙峋,在风中发出高低不同的空洞之音。入得水中片刻,便能察觉它果然力量强横,纵是辰晷也要在那泉水之中摒弃一切杂念入定打坐才可以调和那股力量与自己的气息灵力相应和。 时间悄然流转,渐渐月亮已爬上天空。 然而,悄无声息中,却有人缓缓接近了辰晷。那人灰发红裙,正是赤鱬族的小公主悦音。赤鱬一族极擅隐匿,她隐隐听得辰晷要来药王浴,便一直悄悄隐了行迹远远跟随而来。待辰晷入定极深,她才无声无息的靠近上来。 在水边看着水中的辰晷,悦音轻轻笑起来。她走至水边,一抹红色的身影,缓缓滑入水中,竟然未惊起一丝波澜。本就生活在水泽之中的赤鱬族,在水中便像空气一般,可以悄然接近任何目标。 半身没在水下的悦音仔细端详着眼前俊美异常的辰晷,看着他无一丝多余的强劲身体,看他那分明的骨节和有力的臂膀,心中琢磨着如何将这生米煮成熟饭,自己便可一跃成为龙神夫人了…… 然而很快,一个更有吸引力的东西引起了悦音的注意。只见水中,一颗金色的珠子嵌在辰晷胸前。据说那金色琉璃般的珠子是庚辰上神与羽嘉大神的力量凝结而成,有无上力量,若得到这珠子,她恐怕不止是龙神夫人了,她自己便能做个龙神了! 想着这个,悦音鬼迷心窍的凑近辰晷,缓缓抬手奔着那颗金色的珠子而去。 就在她的手猛然几乎就要碰到那颗珠子的同时,一声大喝想起,“你们!!!” 悦音一惊,抬头看向声音处,却是月出站在那里震惊的看着两人,等悦音慌乱转回头来时,便已经对上了辰晷冷冷的眸子。 悦音愣住,不知如何是好,“我……” 辰晷看了看她伸来的手,一把拉住按在那颗金珠上,对她道,“你大可试试自己拿不拿的走。” 悦音慌乱收手,“龙神大人饶命,我不是那个意思的……我……” 辰晷拉着她的手没有放开,眼睛里的怒火开始上升。 而这个场面中更为愤怒的却是月出,她一觉醒来便见天都黑了,一时之间有点傻掉了。在屋内又没找到辰晷的影子,便越发有点迷惑。然而她才跑出屋子打算找找人,便碰见了长风,长风告诉她辰晷来了药王浴,并且好心的表示可以将月出送到那里去。 谁能想到,才到这里的月出便一眼看到了辰晷和悦音在一起鸳!鸯!戏!水!然后在她实在没忍住喊出声后,辰晷还拉着悦音的手不放,按在自己胸口…… 月出攥着拳头愤愤然转过身去,大声道:“打扰两位了!” 然后将自己身后同样傻了眼的长风拎着就往外走,长风跌跌撞撞被月出拖着衣领拉出去,深深被眼前狗血的画面所震慑。 “带我回去!别看了!”月出在长风耳边喊他,才令他回了神,马上遵命带着月出又回到了宫殿中。 长风在将月出丢在自己房间门口后,带着激动又害怕的雀跃心情,飞也似地去找公子墨白了。 月出气也气过了,气过之后便是浓浓的委屈袭上心头。 这算什么……神仙怎么可以这样……那这样我算什么呢?还是我太过痴心妄想了,我一个凡人到底在想什么……月出抹了抹几乎要流下来的眼泪,没心情回房又怕碰见回来的辰晷,便胡乱往花园中走去。 七拐八拐,又是夜色迷蒙时,月出很快便迷了方向,走累了随意找了一丛莹莹发着微光的花木边坐下来。月出低垂着头,看着胸前垂着的那颗水珠子。辰晷到现在也没有来追自己……他若想找到我,本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可他却偏偏不来…… 也许,是真的破坏了人家的好事,如今还不知他正怎样补偿那赤鱬族的小公主呢,哪里来的时间去哄一个凡人。 月出越想越委屈,随手揪着一边的花木,一片片扯着那叶子,眼泪控制不住的掉线一般落下。她好不容易才明白了什么是喜欢,却便马上学会了自卑、担忧,如今又尝到了心痛的滋味。 月出揉着自己的胸口,那里空洞洞的疼,让人压抑,又似有什么情绪疯狂的想冲出来,闹得她又疼又烦。 “是谁在那里?!”忽然一个小丫鬟的喝问声音传来。 月出抬头看见了不远处一群人站在朦胧阴影中,忙慌乱止了情绪,自地上爬起来,走了上去,行了一礼。 “是你?!”那小丫鬟看见月出便蹙了眉,转身回禀,“娘娘,是那个龙神大人身边的丫鬟。” 听到娘娘两个字,月出才抬头细细打量了那丫头身后不远处的一群人,影影绰绰的丫鬟中间,立着一个辉煌灿烂的女人不是花神又是谁呢。 花神闻言上前,眼中皆是不满,“又是你?我们倒是很有缘分啊!” 花神还想着怎么烦谁来谁,要不要给她个教训等,便听见最先开口那姑娘慌张到:“娘娘!您快看!这凤凰羽兰!” 花神闻言一惊,一下子推开月出,直奔刚刚月出坐过的树下走去,“这……这……这是谁干的!” 花神震怒猛然转身一把拉过月出按跪在地上,“这凤凰羽兰我养了万年,终于有了花苞,是不是你给糟践了!” 月出震惊,这花?!居然养了万年? “我……我不知道这是名贵的花……对不起……”月出马上认错,知道这是毁了人家心爱之物。 花神喘息着,猛然抬起手来,一巴掌便扇了过去。“啪”得一声脆响,一个熨帖的巴掌印便留在了月出的脸上,将月出生生打得栽到在地上。 “你这卑贱的凡人,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来偿我的花!”说着话,花神掌中便凝聚起了一团光芒,一掌便向着月出的天灵盖打去。 那力道若是打在月出头上,想来登时整个头骨便得碎裂成齑粉。千钧一发之计,辰晷一抹蓝色影子闪现而来,扛下那一掌的同时一个回身将月出带开了数步。 花神后退一个趔趄,再看向眼前的人,透体金光闪耀,毫无收敛的上神光耀直照得周围恍若白昼。扛下花神愤怒一掌的辰晷看不出任何异常,反而眼中原本暗蓝色的瞳仁变为了亮烈的金色。 月出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可如今被辰晷救下的她却并没觉得松口气,反而有更多委屈涌上来。她咬牙挣开辰晷的手,跪下来对花神道,“是我做错事,罚我吧。” 花神喘着粗气,指着月出的手都是抖的。 第58章 凤凰羽兰 场面一度僵持,幸而公子墨白、火溢和聆少皆赶到。墨白冲上前扶住自己的母亲,“母亲,莫要动怒。这花……再培育便是,说不定还有救……” “有救?”花神声音都在颤,怒气未平,“你到让人来救救看!若有人能救,我便放了她!” 月出看着那颗被自己一时生气揪得七零八落的花,沉下心道,“我来救便是。” “你?!你救?!”花神几乎被气笑了,猛然上前一步。登时,辰晷手中自虚空之中铮然跃入一把金剑。 花神震惊退开,声音陡然提高质问,“你……为了一个凡人,龙神大人竟然要向我炎洲宣战不行?!” 辰晷脸上淡然,只是握剑的手越发紧了紧,挡在月出的身前,并无退意,长剑震颤似乎能感觉到主人的力量灌注其中便一声一声的嗡鸣着,震撼着在场的所有人。 “辰晷,你冷静。”聆少和火溢看着眼前的情景,也不敢太靠近辰晷,只得劝他,“莫要生事,事情可以从长计议嘛。” 墨白将眼光投向月出,那目光中有安抚,有无奈,亦有求助的意味。这样僵持下,必须辰晷先退,他才能去求高傲的母亲息怒,不然哪里有台阶下来。 月出心中皆是悲哀,又知是自己做错了事,捧着那碎落的花瓣,道,“给我一月时间,我将这花照料好还给你便是。” 花神冷冷笑起来,“好,好,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凡人如何养好一盆娇贵无比的凤凰羽兰。”她怒视着月出,“若一月养不好,你当如何?” “拿我的命赔你的花便是……” 花神笑得越发诡异,“你的命,你也配?” 月出咬着唇,似是再拿不住比性命更金贵的东西了。她一介凡人,在神仙的眼中连命都是廉价的,她还能如何……只得深深叩首下去。 花神有些疯了般看着眼前一幕,更深深瞩目着龙神辰晷,“呵呵,好吧,龙神大人可听清了?她自己以命来赌,那时龙神大人可不要不认账啊!不然,纵使告到羽嘉大神面前,我炎洲上下也不会示弱的!” 言罢,花神愤然拂袖而去。留下其他几个人滞留在原地。 月出蹲在那凤凰羽兰边,看着那花木想办法。聆少走过去,轻轻将一物丢在月出脚边。月出看过去,发现那竟然是辰晷的五彩石项链……她看向聆少,聆少微微抬头给了她一个示意。 难怪刚刚的辰晷显得那样强横,他把压制神力的五彩石拿下来了…… 月出不想管他,却终究心中不舍,捡起那五彩石,在手中擦了擦干净,径直走至辰晷面前递给他。辰晷看着月出没有接,“你不必担心,我来解决。” 月出强行将那五彩石塞到他手中,冷淡道,“不必,我自己想办法。”说着便走向公子墨白,行礼道:“对不起,是我不好。可不可以劳烦你将这花移入盆中送到我那里。” 公子墨白叹气,一挥手便已经将花移入了虚空变出的一只白瓷盆中,“凤凰羽兰娇贵无比,极其难养,风、水、光、灵有任何一丝不稳便会枯死,你是不可能养活它的。一万年了,我母亲贵为花神,自寻来这一株凤凰羽兰,养了一万年才于前几日令这花长了花苞,一月,你怎能救得?便是南海的观音菩萨来了也是没辙的。” 月出自他手上接过那花盆,淡淡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辰晷此时调息了一口气,看着月出一把拉起她的手,“我们先回去。” 月出想挣扎,辰晷的手拉在她的手腕上确如铁箍一般,丝毫褪不出,便这样被他生生拉走了。 回至房中。 月出坐在桌边对着那盆被她“欺凌”后便一个个掉落花苞的凤凰羽兰不说话。她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若不能好好救这花回来,少不得赔上一条命。她的命本来也不长了,死对她来说,是心理建设多少遍的事情了,纵然不舍,死也便是死了……算不得多了不得的事情。 辰晷在一边的床榻上调息,随便摘下五彩石,总是令他血气翻涌的厉害,几乎说不出话来。何况,上次与颙鸟一战便摘了五彩石,这才没过多久。那次若不是他刚好渡劫而过,力量骤增,想来这无法融合的上神神力便足够让他再一次暴走失控了。 此番再用神力,便哪怕只是一点点,仍然吃力异常,比之上次更甚。 然而运功中的辰晷却心神并不安定,他知道他有太多话得跟月出解释,不然只怕月出会更难过……一思及此,他便又分了神,紧接着一股血涌上来,辰晷登时便一口血吐了出来。 月出吓了一跳,看着支撑在那里的辰晷,愣了一刻便再顾不得什么跑上去扶住了辰晷,“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去找墨白请大夫给你看看?” 辰晷拉住月出的手,摇了摇头,艰难平息着胸口的起伏,将月出的手按在自己胸前那颗金珠的位置,对她说,“我以这庚辰上神的力量起誓,我心中从未有过别的人,若有一丝违逆誓言,便让这上神的力量将我撕裂罢了。” 月出看着他,咬着唇别过头去,“那你跟那公主鸳鸯浴……” 辰晷苦笑,“她想要的,恐怕是这个……”说着,辰晷将按在胸口的月出的手压了压。 月出震惊看向他,“她……要拿你的珠子?” 辰晷缓了缓,才又提起一口气,“一直便有人传言得了我这珠子便可直接飞升至上神。” 月出半信半疑,想起上次看见衣衫不整的悦音自屋内跑出来,“那你们之前……本来就有些那样……如今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辰晷一把将月出搂进怀里,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她将酒故意洒在我身上,又脱了罩衫来替我擦,接着便非要来服侍我更衣,几番纠缠,实令人反感,便稍稍出手惩戒了她一番,不小心便弄湿了你的床铺。” 月出狐疑的想转头看他,奈何被辰晷架着动弹不得,“你说真的?” “你还让我用什么起誓才信?” “那你当时为何不解释……”月出嘀咕。 辰晷边疼痛,边失笑,“你最初见那悦音来纠缠,便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难道不许我心中不舒服?所以……不过顺势而为。” “你……”月出没想到辰晷会说出这般任性的话。整件事到头来到怪在她头上了,让月出气结在那里无言以对。 第59章 和好如初 辰晷心里便是这样认定的,当初悦音来纠缠,月出一副好心让位的样子,让他便有些不悦。后来这丫头干脆跑掉了,好不容易回来了,倒是不闻不问,一丝醋意也没有似的,让他更是生了些不满出来。她不来闹,他便也没机会可解释。这事才耽搁了。 “那你今天又为何不当时解释!”月出琢磨半天,还是觉得自己能扳回一城,遂又发难。 辰晷叹气,“突然抽离入定,一时动弹不得,才没能拦你。” “神仙不能撒谎。” “绝无半句虚言。” “……” “你这般不信我?” “让你看见我跟别的男人鸳鸯浴,然后我跟你说其实我们一清二白,你信我?” “你跟那狐狸不就这样……”辰晷将头埋在月出肩窝上,难得带着情绪埋怨了一句。 “喂,没有的事情……我跟津律什么时候像你们这样……坦诚相见了!” “他对你举止轻浮难道还不够?我当时就该杀了他……”辰晷没动却有些越说越气,咳嗽起来。 月出只得住了口,“你……没事吧?” “死不了。”辰晷叹气,“便是死了也不会放你回去找那狐狸精的。” 月出被他这句忽然逗笑了,“你一个上神不该说这种话。” 辰晷忽然抱着月出往床上倒下去,似乎支撑不住了。月出便这样和他一起躺倒在了他怀里,枕着辰晷的手臂,月出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手脚该放哪里的慌乱。 “月出,别担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辰晷闭着眼睛,轻声在她耳边说话。 月出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好看的脸,心中一动,轻轻翻转身,在顾不得什么人神差异之类的想法,一头扎入了辰晷的怀里,埋在他胸口,将手覆上那颗金珠的位置,回答他,“我知道。” 一夜无梦。 当月出转醒的时候,只觉得这一夜睡得太沉,睡得好像都要忘记之前发生过什么了。可是醒过来想到那些恍如做梦的夜间惊悚,她便觉得心情又沉重起来了。 辰晷就这样搂着月出睡了一夜,直到月出轻轻的想起身不打扰他,辰晷才敏锐的拉住了想要脱身的月出,睁开了眼睛。 “你好些吗?” 辰晷点点头,在月出的头顶蹭了蹭便又重新闭上眼睛,“搂着你似乎伤都平息了许多。” 月出笑起来,“我到像味灵药,谁都说我能救命一般。” 听了这话,辰晷重新睁开眼睛,“谁还说过?” “津律啊,”月出回忆,“津律说喝了我的血对治伤会特别有用。药隐婆不是也说我对你的伤大有益处,我自己命不长,到是像对你们都管用,这不是一味灵药的感觉吗?” 辰晷坐起身,看着月出,似乎在思索什么。 “怎么了?” 辰晷摇摇头,忽然望见桌上的那盆凤凰羽兰,“这花……” 月出听他提才转头来看,只见那盆凤凰羽兰已经整个枯萎下去,毫无精神的趴在盆中,将死不死了。 月出绝望的叹了口气,“这枯萎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她起身过去,用手试了试那花盆中土壤的湿度感觉,并无异常,心知这等奇花异草恐怕和自己培养普通花草不能同日而语了…… 辰晷倒是还算淡定,“还是先打听下这花的养护方式再说吧。” 月出点点头。 当两个人一起走出房间时,才发现这小院子甚是热闹。 公子墨白正在院中与聆少对弈,火溢正在对面的房顶上拭剑,院外有一层隐隐的结界不时发出白色织网一般的光芒。 墨白抬头看两人并肩走出来,叹了口气,丢下棋子,“和好了?” 辰晷没说话,墨白也没指望他回答,起身道:“那赤鱬族的公主我暂时控制住了,打主意打到了你头上,怕是羽嘉大神不会轻饶她们一族。”辰晷点了点头。 墨白又走向月出,打量她一番:“月出啊月出,你说这岛上什么花草不能任你蹂躏,你怎么这么会挑,就挑中了那凤凰羽兰?” “我……哪知道……这般珍贵也不派人看着……” “你是不知,那花对灵力感应特别敏感,若有人在它身边看着,灵场受到干扰,怕那花直接就死了。”墨白叹气,“你这次可是把我母亲气得可以,你看看这院子,如今架起这结界,不防别人就防你一个的。这一个月,你不得离开这个院子,不然便算逃逸,会被杀的。” “大可以试试看。”辰晷淡淡开口,坐在墨白刚刚位置替他下完那盘棋。 “我的上神大人,求你别添乱了行不行?你明明自己身体就不行,强行调用庚辰大神神力的苦头你还没吃够吗?非要闹得个四方大乱才行吗?”墨白凑到他身边,“我自然知道你若有心拼个鱼死网破,凭着庚辰神力加上羽嘉大神在你身上耗费的那许多修为,别说一个炎洲,天地间又有多少人能拦住你,可是你这样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何况月出呢?” 辰晷落子稳健,将墨白刚刚已经有些颓势的棋局一点点收拾回来,“不过一说,你不必紧张。” “哈哈哈,”火溢跃下来,“你看这家伙还能说笑,你紧张什么!” 墨白无语,“废话,我母亲现在还躺在床上愠气呢,你们一个两个的也不着急,我……” “这花除了珍贵些,是否还有别的用途,让花神娘娘这般费心?”聆少投子认输,却察觉到什么一般看向公子墨白。 墨白一时无语,良久才坐到桌边,“这花,最大的功效便是以其盛开时的花朵入药可以修复容颜。” “花神娘娘天生丽质,还用得着以此修补容颜?”火溢啧啧称奇。 “我母亲……”墨白叹口气,犹豫片刻继续道,“我母亲早年受过伤,容颜有损,一直靠幻颜术弥补才无人看出。只是这幻颜术并非长久之计,而是随着时间流逝便会渐渐失去效用,也无法重新施展。后来,得知这天地难寻的凤凰羽兰可以入药修补容颜,一劳永逸,她才寻了多少年找到此花,一遍又一遍的培育,希望能够令其开花……” 月出将那盆凤凰羽兰移到了院中阴凉处放下,越发有些后悔:“她这样多心力,被我毁了,生气也是应该的。” “可有什么养护方法?”辰晷问。 墨白苦笑摇头,“说起来倒是简单,便是随这花高兴。你觉得它想要风便给它风,想要水便给它水,想要灵力,便用灵力补给它,仅此而已。” 火溢听得一头雾水,看着那花,“那怎么知道它想要什么?” “我母亲贵为花神也难奈何它,多年培育才渐渐有了几丝与这花的感应,我们恐怕都难以感知。” “既然花神也不能奈何,这花莫不是不在花神所辖范围?”辰晷问。 墨白点头,“凤凰羽兰是上古奇花,随心而生,随心而长,毫无规律,并不在百花序列之中。” “说这么多有的没的,你们到底有没有人有办法?”火溢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 “只能遍访各位大神,看看谁能有办法了。”聆少盘算了一下,“南海观音,农神,春神,木神……反正凡是能想到的擅长种花的,都试试。” “我们分头行动吧,这样比较快。”墨白点头,“月出不能出去,这段日子就留在这里,我会让人看顾她的安全。咱们几个人去找人帮忙。” 辰晷看向月出,有些迟疑,留月出在这里他不放心。 墨白拍了拍他肩膀,“放心,既然赌了一个月,这一月间我来担保她无事。” 辰晷走到月出面前,还没说话,倒是月出先开口了,“我没事,你只管去吧。反正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辰晷抬手在月出额头轻轻一点,那里便留下了一缕蓝色的水纹形状,“我在你身上留有一个结界,护佑你安全。你留在此处,安心等我回来。” 月出点头。辰晷与墨白、火溢、聆少分配好每个人前往的方向,便即刻启程了。小小的院落马上变得空旷起来,月出看着周围晃动的结界,知道自己也无法踏出这里,便干脆蹲到那盆凤凰羽兰边,陪那花坐着发起呆来。 第60章 娇贵名花和小炎君 时间在没有辰晷在的时候,似乎流逝很慢,月出困在院内一日日煎熬着,只与这盆花相对。 大半个月后,辰晷是最先回到炎洲的。 入夜,月出坐在院子里正发呆,自从辰晷他们离开,她困在此处能做的最核心的事情大概便是发呆了。回忆认识辰晷之后的点滴,只觉得恍如隔世。那之前的人生,和那之后的人生像是走在一条完全不同的岔路上,通向截然不同的远方。 忽然觉得额头透出一点点凉意。 月出抬手按了按那个辰晷留在额间的结界。这大半个月来,倒是还算一切安宁。花神娘娘来过一次,看见那凤凰羽兰还是一副凋零的样子,笑得异常冷峻。她当时走近月出,大抵是想说上几句狠话的,可是在她靠近后,这结界便陡然张开,将她又一次包裹进了一个蓝色的水球中了。花神娘娘见状似乎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拂袖而去便再未来过。 月出正胡思乱想,周身忽然架起水蓝色的结界,将她置入其中。 “咦?”月出愣住站了起来,“怎么回事?”四下无人,这结界怎么又张开了。 月出正奇怪,已有一股凉意自她身后环上她,让她一时之间禁不住抖了抖。接下来便是耳边温柔的一个声音问道:“在想什么?” 月出陡然睁大眼睛,然后猛地转过身来,看到了辰晷棱角分明的脸庞,“辰晷!你回来了!” 辰晷笑着抱住她,“怎么看起来消瘦了些?可有遇到麻烦?” “我没事,你呢?一切都好吗?伤有没有问题?”月出问个不停,辰晷只是淡淡的笑着,看着她的眼睛因为自己而变得有神采,这种满足感大概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清晰的体会。 半月多未见,辰晷重新见到月出时,便更懂了不想离开她身边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他拉住月出反反复复打量了一番,一颗悬着的心似乎总算放了下来。 “夜里凉了,走,回屋去吧。”辰晷一抬手,那团水汽便在他手中化为了一个水球,最终消失不见了。他拉起月出的手回到屋中,从头到尾也未提过这一趟出去可有打问到什么。他不说,月出也不问,两个人只是靠在一起,絮絮说着不相干的话。 其他几个人几天之中也陆续回到了小院子里,可所有人都没能带回好消息。除了辰晷看起来淡然,其他几个人却都是唉声叹气着。 “都这个时候了,咋办?你说咱们可咋办?!”连一直没心没肺的火溢都哀嚎起来,“还有十天,你到底什么打算?” 辰晷摇头,“没什么打算。” “你不是没打算,是你反正主意已定不会交出月出,有这一根本,才不急不躁。”聆少分析。 月出低着头,对辰晷说,“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做错事,也不用害大家如此……” 辰晷却摇头,“没有的事,是我没照看好你。如今,你且不用想之后的事情,我会带你平安离开这炎洲之地的。” 月出点点头,却忽然离开了辰晷身边奔着墙角的那盆半死不活的凤凰羽兰过去,端起它移到了太阳下,才又折返回来。 “你这是做什么?”墨白不解,“我记得这花并不适合直晒吧。” “啊?”月出放下花走回来,回答,“这花性情实在任性些,要求太多,一个时辰要光一个时辰要水。刚刚它觉得那阴凉处冷了,我便移它到太阳下晒晒。” 所有人都静默了,看向那依旧没起色的花,又看了看月出。 聆少偏头打量月出,“你能感知这花的需求?” 月出点头,“能,只是要求太多,没办法都实现,只能挑主要的完成。” “你……是怎么感知到的?” 月出看着那花,又看了看聆少,“你看不出它想要什么的感觉吗?” “……”火溢抬手拿起那盆花端详,“你关在这里疯了吗?它有什么变化?” “你看你刚端起它,这花的叶片这边便有卷曲的趋势,它不太喜欢你离它这么近。”月出从火溢手中接过花,退开两步,“你看这样就没事了。而从这土壤的感觉来说,大概再有两盏茶的功夫得给它浇一碗水,这水还不能太冷,我都在窗台上晒好了。” “你……”辰晷拉过月出,“你这大半月一直在照看这花?” 月出点头。 “你一直能听到这花的诉求,不,应该说,你若想是不是一直能感知这周边花木的声音?我记得上山时,你也曾经发现过一颗并不健康的紫阳花。”辰晷引导月出,似乎想到了什么。 月出再度点头,“细心观察些,本也不难察觉。” “不,月出,纵使是神仙也很难察觉这些植物微末的变化,除非用灵力一再去探知。”辰晷忽然拉起月出的手,那上面当初被津律咬的伤痕累累的痕迹早已消失不见。 辰晷对周围几个瞠目结舌的人道,“这几天不必再找了,便让月出照看这花看看吧。” “她……行吗?”火溢抱肩凑过去。月出马上跳开两步,“小炎君,这花实在不喜欢你,你不要过来啊……” “哟呵,凭啥?凭啥就挑我毛病?”火溢掐腰有几分不满。 月出看看花,又看看火溢,“可能是觉得你实在有几分粗鲁,怕你伤了她……” “哎哎哎,你把话说清楚啊!我哪里粗鲁!”说着火溢又上前一步,月出便对应的退了两步,“你说一朵花,娇惯个什么,还得我堂堂炎君去伺候它?它不喜欢我是不是,我偏靠近,你把它给我,我给你治治它这臭毛病,没准就好了!来来来!” 月出抱着花盆跑到辰晷身后去,拼命摇头。 火溢不依不饶,“你别往辰晷身后躲,你给我出来。” “你冷静……”月出劝他,“一盆花,你和它计较什么!” “你炎君大爷今天就想问问它对我怎么不满意了!”火溢被辰晷拦住,气急败坏。 月出抱着花盆笑起来,跟着院子里的人都笑起来。一阵悠悠的和风吹过,那凤凰羽兰似乎也很满意这样气到了火溢,竟然借着那缕风缓缓抖了抖身上的叶子,将那一直带死不活的枝叶一点点舒展了起来。 月出惊讶的看着那盆花。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花枝迎风招展,鲜嫩异常,长叶舒展,虽未有花苞,却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感。 辰晷和月出对视一眼,两人都露出笑意。墨白与聆少诧异对望一眼,却心中也总算看到了一些希望! 只有火溢莫名其妙看着这场景,忽然蹙眉道:“这花气老子,居然自己还挺高兴?!哟呵,我这火气上头的啊!” 院中再次笑倒一片。 第61章 神农血 接下来几天,月出照看花的同时要做的一件事便是谨防火溢靠近。火溢对这花保有颇为强烈的好奇心,总想靠近一探究竟,月出却死也不让。 眼看还有两天时间了。 月出托着脸坐在院中对着凤凰羽兰发呆,“明明长势不错,怎么你才肯开个花呢?至少打个花苞来嘛!” 辰晷坐到月出身边,“如今这花养的这样好,我倒觉得也能交差了,既然能救活这花,长得又不错,之后小心护养开花也是指日可待。” “可是,我给人家弄死的时候毕竟都有花苞了,还是想赔给人家嘛。”月出叹口气。 辰晷思索片刻,忽然对月出讲起,“你可知这花的来历?” “我怎么可能知道。”月出摇头。 “据说当年神农大神将火种带往人间,让羸弱的凡界得以在那时妖魔横行、战乱灾祸频发的年代站稳了脚跟。”辰晷缓缓讲起来,这也是他从木神句芒那里听来的故事,“神农大神以火之力量曾经于人间豢养过一只火凤凰。那凤凰虽不如如今凤凰一族神力高强,却也陪着大神征战多年。后来,那凤凰于战中受伤,最终死去了。神农大神心中悲戚,便用自己的灵力将一只凤羽合于神农鼎中,孕育了第一株凤凰羽兰。因此,这花娇贵难养,全凭心情,若它乐意,干旱山崖可生,水泽浸泡亦可生,纵使置于火海亦可生存开放。” 月出偏头看着这花,“好有个性的花朵,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药隐婆曾经怀疑你来自神农氏一族,或许因此有关你才对花木天然有灵。”辰晷推断。 “可是,我记得壬戌对我说过,神农氏一族如今早已神力微末,只是凡人罢了。” “不错,但是据说姜水边神农氏一族每一甲子会有一位灵力少女降生,可与神农鼎相合,便会被选为族中圣女。”辰晷这一次出去,并不只是打听了些关于凤凰羽兰的事情,还有关于姜水边那支神农氏的内容。 “你不会想说,我是那族中圣女什么的吧?”月出摇头,“我只是个普通人。” “那支神农氏后裔本来已经距离上古大神一代甚远了,纵然是一甲子才出的圣女,也不过是比普通人强些罢了,并无仙缘。不过神农当年种五谷,识百草,与万灵缔约守护世间,灵力中属木系一支极强,他的后辈与他当年留下的花木相合,也未必不可能。”辰晷指了指那凤凰羽兰,“若想一探究竟,倒是也不难。” 月出不解,辰晷却已经拉过月出的手来,“当初药隐婆曾经取过一些你的血来于我,我当初并未觉得有何特别。直到你提起那狐狸分外偏爱你的血,加上这次查问到的神农氏一支的事情,我倒是觉得或许,是药隐婆搞错了方式。” “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明白了。”月出不解。 “药隐婆当初是趁你睡着取得血,或许,应该换个方式,你可愿意让我试试?” 月出点头,“无妨,血还不是有的是,你别一口气拿太多,我也无所谓。” 辰晷拿起月出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忍一下,我轻点。” 月出心神一乱,有些害羞的别开眼睛,而下一刻指尖便传来一丝疼痛,一颗血珠缓缓自指尖冒出来。辰晷在指尖凝成一颗水滴包裹住那滴血,然后将那滴血一点点渗入了自己手中。 一瞬间的,辰晷不可思议的看向月出,“你……” “怎么了?” 辰晷不可置信的拉起月出的手指放入口中,轻轻的吮了一下。月出只觉得这样近的距离,自己的手指在他口中的那个感觉,让人心跳得乱七八糟,便忙把手缩了回来。 月出拿回的手指上,那个小小的血口已然愈合消失了。 辰晷看着月出良久没说话,直到月出脸上刚刚爬上来的红晕都褪去,她才忍不住问辰晷,“你……怎么了?” 辰晷呼出一口气,很严肃道,“月出,你的血不可再给任何人用,听到没?” “啊?” “不管谁来求你,你只管记得我这句话,你的血,不要主动让任何一个人再尝到,不管那人是仙是妖是人,答应我。” 月出点点头,“只是血而已。” “你主动奉上的血液里,灵力浑厚深邃,与我体内庚辰的力量有极强的应和感,这种感觉,当属于上古神轶所有……”辰晷觉得极其不可思议,却忽然意识到之前萦绕在月出身上的种种奇迹都有了可以解释的理由,“我不知道为何你能有如此强的血脉力量,但是以你凡人之躯,这绝不是好事,这会成为任何人都想觊觎的东西。” 月出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辰晷异常严肃的表情,答应下来,“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把血给别人喝了。” “那只狐狸……”辰晷有些担忧,“恐怕应该……” “津律不会乱来的,他其实人不坏。”月出紧张的马上辩白。 辰晷蹙眉,“你倒是异常维护他。” “毕竟他照顾过我一段时间。”月出耸耸肩,“我总觉得他真的不是那种坏人。” 辰晷叹气,心中有些愤懑,“那狐狸,恐怕应该不知道你这血的缘故,只是意外得到其中力量才会贪恋上。以后,我也不会给他机会再取你的血了。” 月出抬起头,将自己的手对着阳光观瞧,“让你说的,好像跟我是个厉害的神仙似的。可我明明连命都没多少日子了。” “所以,此间事了,我们马上往姜水畔去一趟,或许便有答案了。”辰晷没想到月出身上的秘密比他想的还要复杂,难怪她胡乱吃东西却从未中毒,难怪她之前以凡人之躯却可以替他疗伤而且进境颇快。以这样一身神农灵力的血液为基础,恐怕再不会有比她更好的药方了。不过,思及月出那迅速流逝的生命和体内隐藏的上古封印,恐怕那与她无法适配的力量是以她生命为代价而传递的。 这才是必须借命而活的真相吗? 太多疑问需要解答。 “我倒是有个想法,或可一试。”看着那株凤凰羽兰,辰晷忽然有了主意。 第62章 静待花开 “什么办法?” 辰晷摇头,“办法也只是推断,如今赌约之期将至,我并不打算冒这个险。毕竟能养成如今这样便很好了,还是不要多生枝节吧。” 月出蹙眉看他,“你这样是要吊我胃口吗?“ 辰晷笑起来,倒有承认了的意思。 桌上的凤凰羽兰轻轻摇摆,自己动起来,像在摇头。 月出指着这花,道,“连这花都好奇了,想知道是什么?你还不说?” 辰晷打量那盆花,它还在无风自动的摇摆着。辰晷便再次摇头,道,“我说了法子,你用了到时候这花又枯了,我们岂不是得不偿失。还是算了。”说着话,他便站起身看起来要回屋去了。 月出倒是没打算再问,只是等她再转头回来,便看那凤凰羽兰忽然有几片叶子直接塌了下去。月出一把拉住要走的辰晷,“你说完再走!不然这花要闹脾气了!” 辰晷看着那盆花嘴角有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说倒是可以说,只是你别试便可。” 月出点头,辰晷却只是盯着那盆花。那花缓缓将自己塌下去的两片叶子又支了起来,算是卖了个乖。 “以你的血灵,我的水之灵力,加上小炎君的火之力相调和,说不定可以给这花以足够支撑,助其开花。” “我的血?” 辰晷抬手摸了摸月出的长发,“不过一说,走吧,日头太大了,别坐在这里了。” 月出将凤凰羽兰挪了个阴凉位置后便跟着辰晷进了屋,留下那盆花自己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沉思。 一月之期到来。 月出大早上便按捺不住端起那盆花打量,花盆中的凤凰羽兰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看起来比当初被月出残害前还结实了许多,只是尚未有花苞。 月出深吸一口气,心说也只能拼了。养成这样已强了之前百倍,只是没有花的问题……不知道能不能从花神娘娘那里过关。 月出试了试那花盆中的土壤,转身想去拿水再灌溉一下,却在抽开手的时候被那长长的花叶卷住了手腕。月出转身回来,看着那花,只觉得一个声音进入了脑海中:“助我开花,你助我开花吧。” 辰晷走出房门的时候看见月出抱着那盆凤凰羽兰一动不动的站在屋前。辰晷一步上前拍在月出肩膀上,“月出!” 月出缓过神来,茫然看向辰晷,“怎么了?” 辰晷自月出手上端走那盆花,打量着,“这花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想开花,希望我们助她。”月出回答,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我也不知道怎么知道的,只是感觉有人这样跟我说。” “据说神农大神过世后,再未有人看过凤凰羽兰开花的样子。”辰晷将花放在桌上,竟然是对着那盆花说话,“若你莫要再任性,我可以试试助你开花。” 那盆花微微颔首摇动。 不远处,一片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辰晷直起身,拉过月出到自己面前,“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有我呢。” 月出笑得甜美,“你其实看起来比我紧张些。” 辰晷望着她,认输一般,“是。” 月出点了点他胸前的五彩石,“我就一个要求,你可别再随便把这五彩石摘下来了,好吗?” “这我可不会答应你。” “辰晷!”月出埋怨,别人家姑娘这个情形下提要求不是都会被答应吗?怎的他偏偏就不认。 辰晷笑着吻了下月出的额头,“放心,这次想来用不上动它。” 浩浩荡荡一群人步入这小小的偏院,为首的花神娘娘今日一身金色长袍,眉眼间都是狠厉之色。墨白陪在母亲身边,看过来的眼神中皆是担忧。 “一月之期已到。”花神停在院中,声音似是咬着银牙发出的,“把你养的花交出来吧。” 月出回身,捧起了那盆凤凰羽兰,放在了花神娘娘面前几步的地上,“虽然还未有花苞,只是这花如今应比之前茁壮许多了。” 花神娘娘望着那盆欣欣向荣的凤凰羽兰竟然有一时失语。怎么会?被她那样摧折,这花当时也确实枯萎下去,如今怎的长得这般好? 花神娘娘谨慎的上前辨识一下,确实是凤凰羽兰,并无问题,她看着月出问她,“你是用了什么幻术不成?休想欺瞒我。” 辰晷有些冷淡,“花便在这里,有无欺瞒,难道花神娘娘不能辨认吗?” 花神直起身,看着辰晷,心中缓缓有了计较,忽然道,“当初我这盆花已然有了花苞,如今这花却只有绿叶,怎能算是全了赌约?!” “母亲,凤凰羽兰一月之内能恢复至此,已经不易。至于培育开花,之后慢慢从长计议便是。”墨白躬身恳求着母亲,“便让月出他们离开吧。” “那怎么行!”花神负手看着月出,“我怎知这花何时会再长出花苞。我用了万年时间才养育至此,若它再过万年才肯开花,谁来陪我这万载光阴,难道我要再担惊受怕呵护这花万年!倒时若是它再不肯开花,我又该拿谁试问!” 月出咬着下唇不知如何回答。 “我可以退一步,今日不杀了这女人,但是直到凤凰羽兰开花为止,她不能离开炎洲!”花神娘娘像是给出了一个颇为善解人意的条件,昂首看着辰晷,“小龙神大人不会连这个道理也不讲吧?” 辰晷看着咄咄逼人的花神,只是轻轻走到了那盆凤凰羽兰前,正对着花神,“说到底,不过是看月出做到了花神娘娘做不到的事情,想凭白留她继续照顾这花罢了。无需那么麻烦了,今日我便让它开花,了了此间事宜。” “你?”花神大惊。 辰晷却不再理她,对在不远处探头看热闹的小炎君道,“火溢,来帮个忙。” 火溢一愣,“我?”然后便摇摇晃晃走过来,看着那盆花,“这花不是不待见我,我能帮什么忙?” “这花本是凤凰尾羽化生,与火之力量本就亲近,”辰晷翻手于指尖凝了一滴水,“借你一丝火灵力用用。” 火溢搓搓手,“这倒是不难,只是你别后悔。咱这炎君大爷家的火灵可不是凡品,烧坏你的宝贝花,别讹我。” 一颗至纯火种,一滴至纯水灵被辰晷与掌中合二为一,然后他将自己昨天从月出手指尖取到的那一滴血悄悄包裹于自己的水灵之中,避免了被旁人发现她血液的特异。最终将那三种灵力一并注入了那株凤凰羽兰之中。 所有人都屏息静静看着那花,其中最为紧张的便是花神娘娘。 公子墨白扶着自己的母亲,只觉得母亲握着自己的手都有些抖。若注灵失败,万一这花再枯了,恐怕母亲登时便会崩溃……墨白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若真是如此,自己只得先以位置优势拦住母亲,给辰晷他们制造空隙逃跑,再想别的办法了。 那株花轻轻摆动着,在接受了辰晷的注灵后,似乎也未见任何反应。 辰晷退开一步,火溢却凑得更近了些,“什么情况?没变化?注少了?不然再来点儿?” 第63章 不自负,不轻慢,不擅改 就在火溢凑在花盆前观瞧时,那花陡然一动,竟然发出了一圈五彩光晕,吓得火溢忙跳开了。接着,这花以极快的速度抽出新芽,挺出花梗,爆出一个又一个花苞。花苞只静寂了一下,便开始次第开放。 凤凰羽兰,花开如凤尾,自带火焰一般的光晕不断自花心向外延展闪动,美轮美奂。 “开花了!”“真的开花了!”周围一应围观的人都指着那花盆喊了起来。 花神娘娘若不是被公子墨白扶着,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她疾步上前,看着那花朵,“真的开了?!终于开了!有救了!太好了!” 然后她急不可耐的回头,对人道,“快,快去取药瓶来,快去!制药需要开得极胜的凤凰羽兰,快去取!”有小丫头得了命令,飞一般的跑掉了。 花神娘娘用手抚摸着那花盆,满眼都是惊喜,“太好了,终于开花了!” 凤凰羽兰接连抽出三支花梗,开了九朵花。当第九朵花也绽放开来后,那盆花便犹如火焰一般爆发出亮烈的光芒,然后一个轻灵的影子自花盆中旋转开来,逐渐放大,最终成为一个女子的人影,悬浮在花朵之上。 花神娘娘不解的退开,看着那女子于空中旋转舞动,舒展,然后缓缓落地。 “你是凤凰羽兰的花灵?”花神娘娘质问。 那女子一身红发红衣,打着赤脚,对花神的问话置若罔闻,而是走至辰晷、月出和火溢面前,缓缓下拜,“多谢三位大神出手,让我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这花,居然变成个漂亮姑娘?”火溢不可思议的打量她。 那凤凰羽兰的花灵听见火溢这般说,笑得俏皮一下便又佯装不乐道:“你有何意见不成?” “哎,我说你,刚刚还拜谢我是大神,现在就翻脸,太快了些吧。”火溢指着她吐槽。 那姑娘便被逗笑得越发明媚,“我是凤凰羽兰的花灵,叫我凤羽即可。自神农大神过世到如今,山海宇内还能生发化灵的凤凰羽兰便只剩下我一人了。只是我身上的力量也甚是微薄脆弱,无法播散更多灵力繁衍花朵。若非今日得了三位大神助力,恐怕凤凰羽兰便自此绝于此世了。” 月出看着那跪拜在地上的姑娘很是喜爱,上前拉起她,“我可不是什么大神,你只谢他们两人便可。若非我之前莽撞,也不至于让你遭了罪。” 凤羽拉着月出偏头看了会儿,扁了扁嘴,忽然笑道,“你悉心照料了我一月,之前的事情我便饶过了,况且没有你那一举,栽在那花园中我恐怕再过多少万年也积攒不了足矣开花的力量。所以你这般费心,到底功大于过,我还是要谢你。” 月出被她乖觉分析的样子逗笑,那凤羽却悄悄看向辰晷眨了眨眼睛。 辰晷淡笑,点了点头。 有小丫鬟这时跑了回来,花神娘娘劈手便夺过了她手中的药瓶,才没空管那边花灵的话。她上手便取下一朵凤凰羽兰,于掌中将其碾碎,将那花汁注入自己的药瓶中。 月出看着花神的举动,担心的望向凤羽。 凤羽笑着摇头,拍了拍月出的手,“无妨,我既已凝聚成型,那花朵的本体便不再那么重要,随她去吧。” 花汁入药,那药瓶陡然便透出光来,随即炸裂,只于虚空中留下一颗火红的丹药。花神娘娘一把取过那丹药塞入口中。 凤羽负手看着她,见她吃了才笑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的花汁虽然有些药性,却恐怕治不了你的病症,不雪上加霜便是好的。” 花神猛然怔住,一把拉住凤羽,“你这是何意?” 凤羽耸耸肩,一字一顿笃定道:“字面意思。” 花神一把推开她,踉跄的在虚空幻化出一面镜子,她对着镜子缓缓施法,暂时撤去了幻颜术,左右观瞧。只见花神原本漂亮的脸上有三道深深的抓痕,带着鲜红血色,生生撕开了她的白皙娇美的脸庞。这一场面,让周围几个并未见过此景的外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火溢刚想说什么,却被一边的辰晷及时捏了一个诀封了口。 聆少此时走过来对火溢道,“少说话。” 凤羽却似乎并不意外似的,翘起了嘴角,低声倒数了:3、2、1 只见花神娘娘脸上的疤痕忽然起了变化,那层红色血痕缓缓消退,两边的皮肉一点点弥合,蜕变,逐渐恢复了如初的容颜,就像从来都没有过任何伤痕一般。 “太好了,有效的!果然有效的!”花神露出了释然的笑容,端起了高贵的架子,在镜子前左右看着自己的脸,反反复复的打量,“太好了,二十万年了,我的脸终于好了。” 凤羽的嘴角翘得弧度更大了些,她的倒数还没有结束:3、2、1 花神娘娘还没有高兴多久,只觉得一股火辣辣的疼痛自脸上传来,似乎有什么要从自己的皮肤下面钻出来一般……她捂着自己的脸,惊慌的看着镜子,接下来的一幕吓到了所有人,只见花神那本已恢复的半边脸陡然撕裂开,皮肉翻卷,红色火烧过的伤疤争先恐后的自原来伤口的位置爬出,最后凝固在脸上。 “啊……”花神惊叫着向后跌去,空中的镜子应声而碎。 “母亲!”公子墨白冲上去扶住自己的母亲,焦急质问凤羽,“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我的花汁确有愈合治疗的功效,只是若非本身属火的人来用,那功效便有些后遗症。治好伤后,伤口表面会留下烧伤痕迹,再难治愈。”凤羽甩着自己的一缕红发,轻描淡写的说着。 “你……你怎么不早说!”墨白急躁起来,看着怀中的母亲捂着自己的脸慌乱不堪。 凤羽却慢条斯理道:“我本生在昆仑山边,借着那里至纯上清之气和深山内的岩浆热力不断发育。可她不知怎的寻到了我,强行将我带回了这炎洲。这里水土虽然丰沛,却于我并不力,多少年我奋力生长才没被她养死。若非今次得遇贵人相助,想来要开花成灵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这其间的道理,神农大神早便说过,万灵自有道,皆需敬畏……” “不自负,不轻慢,不擅改。”“不自负,不轻慢,不擅改。”月出用极低的声音与凤羽一同道出了这句话的后半部分。 月出音量很低,只有站在她身边的辰晷听到了,看向月出。月出抬头对他报以一个淡淡的笑容,“我也不知怎的会知道……”辰晷轻轻握了握月出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去了姜水,说不定很快便知道了。”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安静下来,只有花神一个人的哭声响彻,哭得无比伤心。 墨白扶着她,不知如何去劝。众人也只能都僵持在那里,看着一向骄傲华贵、容貌出众的花神如今一脸烧伤痕迹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第64章 过往情史 这时,一阵劲风吹动周围花木,辰晷下意识将月出拉到自己的身后护了起来。 一晃之间,落在众人之中的,正是风伯。 他看向跪坐那里的花神,又看了看周边的人,双手负在身后,重重叹了口气,厉声道:“都够了没有!还嫌不够丢人不成!都退下!”周围一众仆从如蒙大赦慌乱都走开了。 看见风伯站在那里,一直在哭泣的花神却再顾不得许多,陡然指着他道:“这下你满意了?我的脸永远都要这样了!可以成全你和那牡丹仙子了!我走便是!” 风伯重重叹了口气,“你这都是在说什么!你清醒点!跟我回去!” “我不回!我哪里也回不去了!”花神低头垂泪,“你的心里只有牡丹,当初若不是我非要嫁,你家里又下了强令让你娶我,恐怕你们早便在一起了……如今,我的脸被牡丹所毁,再难恢复,幻颜术能用的年限也所剩无几,你便去找她好了……” “夫人!我的夫人!你这都是说的什么话!”风伯无奈的跺着脚,“这么多年了,我们的白儿都已经长到合该婚配的年龄了,你怎么还在提那些当年的旧事!这么多年,莫不是我对你不好?你怎的就是报着当初的那件事死也不肯放手呢!” “你敢说你心里没有她了?!”花神泪如雨下,“是我拆散了你们,你敢说你不恨我?!” “恨过也怨过,”风伯叹息,“只是二十万年了,你待我珍重,对白儿又疼爱,我也再未见过牡丹。我们都已这把年纪了,这么多年相敬如宾难道还抵不过当年那短短几年的情事?我的夫人啊,你又何须还记挂着,无论你容颜几何,我如今珍重的是你我多年的夫妻感情,是我们一家团圆的情谊,你还不懂吗?!” 风伯俯下身将花神自地上扶起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了好了,这脸上的伤你若这般在意,我们便再想办法,天地如此之大,总会有办法。纵使治不好了,又有何妨,你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个高傲美丽的花神,我到看看这山海宇内谁敢妄议!” 花神闻言,扑入风伯的怀中,却是哭得越发伤心了,似乎要将这二十万年来的委屈苦楚心结一次都哭出来。 风伯叹着气拍着她的背安抚着。然后手中风起,四周围困小院的结界便已然消失无踪,风伯看着辰晷挥了挥手示意。 辰晷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拉着月出道,“我们走吧。”然后便驾云而去。 炎洲水岸边码头。 墨白赶来相送,“让几位见笑了。一场家事闹得如此,还请各位莫要对外言说,全我风之一族的颜面。”言罢,他深施一礼。 辰晷忙伸手止住他,“不必如此,此间事了,外面自不会有人再提及。你且回去好生安顿家里吧。” 火溢抬手重重拍了拍墨白,“不叫事啊!你放心!我们都是兄弟,这里的事情都不会说出去的!”聆少点头。 墨白心中感慨,想要千恩万谢一番,却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好吧,再说便显得我磨叽了。你们且自珍重,我们之后再聚。” 几个人纷纷拱手告辞。 一直站在一边淡定围观几个男人兄弟情深的凤羽此时终于开了口,“我怎么办?” 这时大家才将目光投向她。一头火红散发漂亮的凤羽,抱着自己的实体那盆花,眨着眼睛看他们,在几个人盘桓一圈,忽然意识道:“你们不会没人带我走吧?我可不要留在这里!说不定好不容易聚灵会被打散的!” 墨白看着她冷冷开口,“你最好离开,永远不要再登上炎洲之地!” “喂,我说你这个人,你母亲自己要吃的。我即便劝她不要吃,她也不会听的,你信不信?”凤羽不乐,“凶我干嘛呀!讨厌!” 墨白抬手真的想直接打散了她算了。 凤羽忙闪去一边,拉住月出,“我跟你走吧。咱俩都是女的,方便照应!” “长期生活在水中于你不利,”辰晷理性提醒,“何况,月出是凡人也不好照顾你。你虽依靠水与木之气息才得以生发,但聚灵后的修行还要依靠火灵之力。以你的状态,如今倒是前往狄山火脉最合宜。” 火溢瞠目结舌指着自己,“我?!” 凤羽琢磨一下,从月出身边不舍的移到了火溢身边,“行吧,那走吧!” 火溢看着她一脸自来熟的样子,更为震惊,“我说你,我还没同意呢!” 凤羽不悦,“我还没不乐意,你还不乐意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狂!”火溢的气势明显赶不上这胡搅蛮缠的花灵。 “怎么着,你到底收不收吧!一个大男人,你给个痛快话行不行!” “……”火溢败下阵来,“得得得,走走走!” “这还差不多!” 月出看凤羽找到自己的归属所在,心也放下来。火溢和聆少当先离开,辰晷带着月出才要走,墨白拉住辰晷,“你跟她在这里的事情,我会善后。” 辰晷迟疑一下,终还是道,“有劳了。” “不过那个赤鱬族公主,你得拿个主意。” “给点教训便放回去吧,她也不过是受了那消息的引诱。”辰晷有些无奈。 “可知道是谁在散这消息?” “得益于她,倒是知道了。” “何人?” “当初与我一战的九天玄女门下那人,倒是在下界有个把朋友。” 墨白蹙眉,“原来如此。”沉吟一下,嘱咐道,“你且小心。” “嗯。”辰晷看着他,“到底给你添了些麻烦。” 墨白摇头,“福祸相依,兴许是件好事呢。说真的,我倒忽然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母亲的心结若能解了,我倒是该好好谢谢月出。” 月出眨眨眼睛,莫名不知如何接话。 墨白看着月出一笑,道了声,“不远送了!” 三人便就此分别开了。 离开炎洲,接下来,辰晷带着月出便要往姜水畔而去,希望那里有真相在等着他们。 第65章 说书人口中的过往 姜水上游,茶楼中。 辰晷这次选了二楼雅间,避开了过往人群,和月出对坐着休息喝茶吃点心。 “还是神仙好啊,”月出感慨,“一晃就到这么远了。想我当年一路走走停停,不知多辛苦才能跨过一座山,可翻过山去一看,远处便是下一座山。” 辰晷的眼中都是顾不上收敛的宠溺,“你自家乡走了多久到达的浅山?对家乡位置、风貌一点印象都没了吗?” “日子真的算不大清楚,只知道一天一天都像极了,呼啦啦的晃过去,怎么也有三四年的光景吧。”月出对于过往回忆总是说不出细节,“家乡什么的,只记得是个有山有水的地方,茅草屋,小集市,小广场,有野果子的树林……可是方位什么的我也说不清。” “你说是你婆婆送你出来的?” “嗯,”月出点头,趴在桌上回忆,“那天好像天很黑,家乡发了大水,天昏地暗的到处都是水,婆婆带我跌跌撞撞的在林子里跑了许久。我那时候好像病了,朦朦胧胧的。婆婆也受了伤,带我跑出林子后就指着前面的道路让我自己走,而她便倒在路边再也起不来了……” 辰晷拉过月出的手,安慰一般的握着掌中。 月出提起一口气,“再多的东西就真的记不清了。” “无妨,在这里歇歇,我们便往神农氏一族那边去。” 两人正说着,楼下大堂内的小书场便要开书了,一个中年男人走上台,拍下了醒目,开始讲话。月出好奇的自二楼窗子向下望过去。 “各位,今天要给大家带来的这个故事,讲得是这姜水河畔神农氏后裔的一段奇闻。”男人一开口。月出便“咦”了一声,连辰晷的目光都投了过去。 “话说,当年神农大神带领部族于姜水河畔繁衍生息,带领人民抵抗魔族灾祸,又教会了百姓耕种之道、医药知识,让人得以生存下来。后来,神农大神归天,便在姜水河畔留下了一支后代部族——烈山部。这支部族生活于层层迷障之间,与世隔绝,却一代代延续下来,守护着神农大神留给世人济世救灾的神农鼎。” “经过千百万年的传递,这支部落中的人大部分都只是普通人了。除了,每一甲子诞生的一位圣女!”男人故作神秘的停了停,“据说,每当有圣女降生,神农鼎便会熠熠生辉的应和。于是,村中便将这位与神农鼎能够产生呼应的姑娘送入圣女塔,进行封闭修炼,习学神农大神留下的高深术法。” “圣女塔……术法……”月出趴在窗棂上听着,顾自琢磨。 “这一切本来按部就班的进行着,直到最近的一位圣女降生。据说这位圣女在出生那日风雨大作,足足刮断了九棵百年老树,生了足足十二个时辰才成功降生下来,并让神农鼎发出了五彩的炫目光华。大家都觉得,这位圣女定然超然不凡!于是,部族的长老便将这位少女送入了圣女塔修习,这一修便是十五年……” 说书先生停下来喝了口水,底下的人都瞪着眼睛在等着下文。那先生笑了笑,继续道,“可是,谁能想到,十五年后,圣女出塔,却是个草包!一样能力都没学会!这可便引来了下面将会发生的滔天大祸!” 月出蹙眉,扭头去看辰晷,“你说我或许是圣女,所以我便是他口中讲的那个草包?” 辰晷挑眉问她,“这你也信?” 月出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我确实不会什么术法,若我是圣女,定然会是个草包无疑了。” “别胡说。”辰晷伸手拉过她的手。 那说书先生讲到这里便停了下来,说起来无关紧要的一些风物人事,草草收了今日的尾。辰晷不再等,拉起月出付了钱便下楼去了。 茶楼后。 “谁找我?”说书先生活动着筋骨走出来,看见了门口立着的一对亮眼异常的男女,“你们找我?” “先生,你刚刚的书讲得好好,能不能提前给我说说后面!”月出合十双掌询问。 “这怎么能提前讲?!”说书先生昂起头,“你明天再来吧!这还有提前问的,真是……” 他还没抱怨完,辰晷已经将一颗硕大的珍珠递到了他面前,“关于神农氏一族的故事你从何得知的?” “这……”说书先生赶快双手捧过珍珠,又重新打量了一下辰晷,一身华服锦缎,深藏不露的气质,肯定是个大人物的样子。想到这里,说书先生换了一脸笑容,恭谨回答,“我这也是一路游历听来的。我在姜水下游来的燕王庄生了场病,一直住在医馆里。这些故事内容许多都是听那医馆里的仇大夫讲的。” “医馆大夫为何知道这些东西?”月出不解。 “那位仇大夫医术了得,据他自己说,他年少时躲灾荒在深林里误入了那烈山部。烈山部的人收留他在那里居住过一段时间,并且亲自教授了他一身的医术本领。他在烈山部有不少见闻,我因要说书糊口便打问了一些,删删改改编入这故事中了。不过除了背景和一些部落风俗外,也大多是生活日常了。后来,仇大夫离开了烈山部独自行医,待遇到疑难想返回烈山部询问时,却已在山林中寻不到路了。” “之后呢?你还知道什么?”辰晷觉得他并未尽言。 那说书人嘿嘿一笑,“他这些故事说的未免邪乎,却对我胃口。后来,我便有意识收集这烈山部的故事,便又在燕王庄不远的山林猎户家打问到一些事。说是三年前,他去山中打猎,忽然见得深山中雷霆大作,黑云压顶,那肉眼可见的雨水跟发了山洪一般自天上灌下来。可他自己这边分明艳阳高照,毫无下雨之兆。他看得心惊却又好奇,便往那边赶过去。后来,他在那大水冲刷中,隐隐见到山林间的一个村落,被大水淹没倾覆,顷刻间便沉入水底了。” “我便将这猎户讲的事情和那仇大夫的结合一二,编了这个故事。”说书人嘿嘿笑着。 辰晷点点头,觉得应该也问不出别的了,遂拉起月出,“走吧,我们去看看便知。” “欢迎两位再来听书啊,我这还有好些个好故事呢!”说书人看着两人走了,还不忘挥着手推销自己。 第66章 相反的记忆 走出村子,辰晷带着月出飞上云端。 月出盘膝坐在云上,手支在腿上发呆。 “在想什么?”辰晷看她思索的着实认真,俯身问她。 “我也记得家乡似乎被水淹了。那说书先生也说,烈山部被淹没于水下了……若那千真万确便是我的家乡,岂不是所有人都不在了……” 辰晷将月出拉起来,拥入怀中,“别怕,说不定很多人像你一样逃了出来,也或许那不过是别人信口胡说的……一切都未明了,你何故现在便开始伤怀。” “辰晷,我会不会一直这样什么也记不得?”月出抱着他叹气,“若不是我自己糊里糊涂,对过去的事情似乎都没办法思考,兴许一切都会容易一些。” “放心吧,现在也不见得有多难。”辰晷轻笑。 “什么意思?” “我们到了。”辰晷带着月出缓缓下降,停在了半空之中。群山山谷之中,远远便可看到在蜿蜒的姜水河畔有一个偌大深邃的湖泊,浑浊黑暗,深不见底,像一只黑色的瞳仁注视着天空。 辰晷微微蹙眉。 “这……”月出吃惊的望着下面,只觉得眼前所见的一切带得自己的头有些胀痛起来。 黑云压顶,暴雨倾盆,慌乱的人群,大雨中的广场,无数的人影……一幕幕错乱的内容在月出脑中疯狂的奔跑,她却只觉得一个也抓不住。 辰晷并没有带着月出直接前往那幽深的湖畔,而是落入了附近的山林之间。 辰晷凝了一点神力,“附近的山神、土地何在?” 他轻问了一声,便马上由远及近有了应和之声,紧接着月出的眼前便出现了两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龙神大人,我们在此。” “这姜水河畔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辰晷负手而问。 “哎呀呀,莫不是天上已经知道了?!真是太好了!我们这小小地仙不得上天奏事,还不知如何是好呢!何况,这烈山一部并无山神土地直管,只归其部落自制,我们这附近的土地也说不上话的。可是给我们吓得够呛!”土地有种终于见到亲人一般的感觉,似乎总算找到了主心骨,立马便唠唠叨叨开了。 辰晷也不催,也不接话,等着他自己絮叨。 “三年前,这烈山部闹了妖怪了!那妖怪十丈有余,人面鸟翼,蛇身九尾,带来了巨大的洪水,将烈山部生生淹没砸入了地底下啊。这不,到现在,那里形成的深坑积水还始终暗沉发黑,让人不敢靠近啊。”土地的样子看起来很恐慌,似乎连回忆起来那时候的事情都觉得恐怖。 “蛇身九尾?”辰晷略微思索便蹙起眉,“是化蛇。” 月出靠在树上,听着土地公的描述,心中只觉得阴晴不定,闷闷的难受。 “然后呢?” “后来,那妖怪淹了烈山部后就消失不见了……”土地回答。 “关于烈山部,你们还知道些什么?”辰晷按下此事,问起了别的,“可有听说过烈山部圣女的事情?” “有有有,”土地忙点头,“烈山部一甲子出一位圣女,这位圣女修习神农大神留下的秘术,可以激发神农鼎上残余的力量。可惜,神农鼎至如今也已经力量微薄,且无法阻挡水患,故而也没能救了烈山部啊。” “胡说八道!”一直在旁边寡言少语的山神这时终于出了声,开口便啐道,“你胡说什么!那能是神农鼎的问题?是那新一辈的圣女自幼便实在顽劣,学艺不精,才无法驾驭神农鼎抵御妖邪!” “你才胡说!”土地不服,“我曾在山中隐隐见过两次那新一辈的圣女,那姑娘坚韧异常,刻苦训练,才不是你说的那种贪玩之人!” “你见过?!难道我没见过?!”山神凑上前,跟土地掐架,“曾经就是她三天两头偷跑出部族,上山打鸟,下水摸鱼什么没干过!我山上曾经难得的一株人参娃娃也是被她挖走的!我当她挖走要救人,你猜怎么着,她就地当萝卜就给吃了!糟践,就是糟践!” “这……你根本就是污蔑吧!”土地火气也上来了,“烈山部人人皆懂医药,怎么会做这等暴殄天物的事情!那姑娘分明斯文内敛,一手五弦琴弹得那是余音绕梁啊!” “扯淡吧你!还五弦琴,我估摸就她那猴子样子,能分得清宫商角徵羽便不错了!” 说着说着,两人互相看不顺眼,碍于辰晷在这里,不便动手,便都哼唧着扭过身去,谁也不服谁。 辰晷自身后拉过靠在树上发呆的月出,“你们见过她吗?” 山神、土地这时才看向月出,异口同声,“就是她啊!” 月出原地傻眼,指着自己,“我?!” “这不就是那个调皮捣蛋的圣女娃儿!”“这不就是那个坚韧内敛的圣女娃儿!”山神土地再次南辕北辙…… 月出彻底不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自己是圣女就已经很奇怪了,怎么……还是个双面人?差距未免太大…… 辰晷也不跟两个人分辨,只对月出道,“走吧,我们去烈山部那里看看。” “大人,那烈山部周围一直有仙瘴围绕,少有人能进入。”山神丢下土地,恭谨汇报,“后来,妖怪进入,仙瘴消失。我等怕这样暴露于外,会有凡人误入,便联合附近的山神又架了一道迷雾阻隔了那处。” 辰晷点头,“如此便好。你们不必跟着了,我自己去便是。” “是。”山神土地纷纷消失了。 “可有记起什么?”辰晷拉着月出不紧不慢的在山林间穿行,似乎是在给月出一个消化那些信息的时间。 月出却依然摇头,“我说不好,觉得脑子里乱乱的,简直……不像真的。”月出握紧辰晷的手,“那些,真的是我的故事吗?” “世事无常,”辰晷停下来,转身面对月出,“接下来不管你想起什么,或者什么也记不得,都不要难过,过去的事情便无可更改,我们需要的是面对未来。记得,你还有我在。” 月出将头抵在辰晷胸口,“可是……我有点害怕。” 辰晷托起月出的头,轻声问她,“怕什么?” “怕是我自己的无能,害了所有人……”月出看着辰晷咬着自己的嘴唇。 明明自己也是一个弱小的凡人,却已经在想着救别人,辰晷爱怜的抱住月出,哄着她,“纵使是神仙也做不到救所有人,纵使是远古上神也有自己的无能为力,月出,你不需要那么伟大,在救别人之前,你必须让自己坚强。” 月出在辰晷怀里若有似无的点头。 辰晷在她眉心落下一枚轻吻,爱惜至极。 第67章 月 密林中,光线幽微。 当两人走至那暗沉沉的深坑湖畔时,天色已悄然转暗。夕阳西下后,月亮初生前的黑暗,令人隐隐不安。 那水看起来平静无波,却有吞去一切之感。月出不敢再靠近,辰晷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将她留在树下,独自走至湖畔。 水中的感觉似乎有些不对。辰晷很敏锐的察觉到什么,他抬手缓缓五指张开,托起一个水球抛出。那水球直接飞向月出,将她套在了其中。 “辰晷……”月出担心的握紧拳头,辰晷若开了结界护她,必然是察觉有异。 辰晷唤出自己的长剑,单手持剑临水而立。风拂发动,水面却依然平静无波。停滞一刻,水下突然有了一丝嗡鸣,辰晷踏水跃起,陡然出剑,在水面挽起一个剑花直直向下刺去。 一股水浪直冲天际,却被金色的剑光生生劈开,入水直下,水下登时一阵嘶吼之声,紧接着一只巨妖便立在水中,疯狂的咆哮。 长剑回至辰晷手中,辰晷看着那妖怪,确定了心中猜测,果然是水妖化蛇。那妖怪有着一张恐怖的女人脸,口中遍布尖牙,然而在她对上辰晷之后,便明显有了瑟缩。她立在水中四下激起无数水浪,然后很快便看到了月出的存在。 化蛇震动翅膀,扇起两道水旋直冲辰晷,然后蓦地向着月出的方向掠去,长爪挥出,带着水刃骤然而下。月出站在原地根本动弹不得,看着那张脸越来越近,她只觉得无数记忆在脑子里疯狂嘶喊。 水刃奔着辰晷留下的水之结界落下,却在水球前停住,那爆裂动荡的水刃突然停滞,紧接着便破碎成水花,直接消失了。 化蛇显然没想到,愣住,再定神时,辰晷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在我面前用水,未免过于自大。”辰晷已然收了金色的长剑,只是轻轻举起手臂,修长的手指做了一个收拢的姿势。接下来,化蛇手边激起的所有水浪都于虚空凝滞,然后化为乌有。 化蛇在空中有些不知所措,她再次施展术法,妄图生发出水浪,却全然无效。不死心的化蛇直奔那深潭而去,再次引动力量,想要借着那潭水再施术法,可无论她如何扇动、击打,那水面却始终平静无波,再没有了波澜。 “也差不多了吧。”辰晷看她似乎已无计可施,伸出两根长指,虚空一点。那化蛇还未做出反应,水潭中的水却突然如无数道长剑一般冲向化蛇,将其瞬间击穿。 一切来得很快,沉寂的也很快。化蛇被水刺穿,无力的坠入水潭,最终化为了血水融化在水潭中。 辰晷解决这里的一切,转身来看月出。却见月出蹲在他的结界内,紧紧抱着自己的头。 辰晷忙消了结界,来到她身前,“月出……怎么了?吓到了?” 月出抬起头,是早已哭红了的双眼和满脸的泪水,“辰晷……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了?”辰晷惊讶的扶住月出抽搐的肩膀。 “所有的事情……” 十五年前,烈山部。 雷鸣不断,风雨交加的一天,一户普通农家的院中,却站着许多的人。大家不顾风雨,都在等待确认一个消息。 “怎么这么久?”一个一脸大胡子的汉子抱臂焦急着,雨水早已打湿了他身上的衣服,“葵英,你不然去看看,这怎么这么久啊?” 被他唤作葵英的妇人摇了摇头,“女人生孩子,哪有那么简单!苍蒲,你能不能安静点。” “今年该有新一代圣女降世,这已经是今年有孩子出生的第七户了。若再不是,这部落中便再无有孕的女子了。蓝茴圣女已然六十岁,怎能再长期坚守神农鼎之责。”苍蒲走来走去,自己在叨咕着。 这是这院内人都知道的事情,然而苍蒲还是忍不住念叨,似乎不讲出来心里便平静不下来。 “一甲子诞生一位圣女,从来无误,无需担心。”站在前方一位已然有些白发的妇人转过身来,肯定的说着,目光沉静微有责备之色。 见她说话,苍蒲不敢再言语,停下步子,拱身,左手握拳抵在胸口,“是,莫长老。” 雷声渐息,风雨渐止,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五位烈山部的长老自昨天夜间便等在这里了,如今已然又天黑了。这孩子,足足生了将近十二个时辰。 五人中,蒙长老年岁最高,须发皆白,脸上严肃异常。他缕着长须,拄着拐杖,始终未发一言。在他身边的莫长老一直无比端正的立在院中,一步未动。葵英和苍蒲加入长老席位不算久,正当壮年。此外,便是院子角落里,坐着一个青年男子,一直在自顾自的饮酒,是五位长老中最年轻的一位,今年才凭高人一等的武艺当选长老席位的藤萧。 乌云渐散,月亮缓缓爬出,屋内终于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 “生了!” “总算生了!”周围跟着围观等待的不少侍从都松了口气。 哭声不断,却隐约有些不对。莫长老最先发现了什么,蹙起了眉。 房间门在这时打开,自里面走出来的,是一位白发老者——蓝茴圣女。她蹙着眉,一步步走到几位长老面前,说了一句让所有人匪夷所思的话,“是对双生子。” “双生子?”苍蒲探头过去看,“哪一个是圣女?” 蓝茴圣女看着他,似乎迟疑一下却又口气坚定:“两个都是。” “……?”苍蒲没懂,就那样看着圣女,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蓝茴圣女叹了口气,“两个孩子都与神农鼎力量相应和,难以分辨。” “这?”葵英也忍不住了,“一甲子一位圣女,怎么会出现两个?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后来,还是蒙长老下了命令,将两位与神农鼎皆有感应的孩子一并带回圣女塔抚养,且养且看,再做决断。至于对外他则封了所有在场人的口,让大家只说生出了一位圣女,而这位圣女因身份殊异,对外定名为:月。 第68章 五年之约 圣女塔中。 一个女孩借着书桌、花瓶、书本的一点点叠高,正扒在高高的小窗子上往外看着,“今天天气真好,应该出去走一走。” “你的咒诀都背熟了?一会儿葵长老要考的。”另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从一堆书册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背书什么的,最讨厌了。”扒着窗户的女孩跳下来,堪堪扶住要倒的花瓶,“月到,你天天背书不累吗?” “不累。”干脆的回答。 “你都不想出去玩的吗?” “月出,你若不看书,便去一边安静待着可以吗?”月到被她打断得有些烦。 月出撇撇嘴,只得自己溜达到偌大房间的另一头,坐在地上。那里有一缕光,是从那高窗打进来的。她便坐在那光里,看着外面巴掌大的一块天空发呆。 脚步声传来,接着房间大门打开,葵英和藤萧走进来。 月到飞快放下书,站起身,走过去,行礼:“葵长老,藤长老。” “月出!”葵英无奈的喊那个还在看天发呆的姑娘。 月出听到叫她才回神,陡然将视线转回昏暗中,让她眼前一片光斑。她揉着眼睛,靠听觉往前走,一下子磕在桌角上,龇牙咧嘴的问好,“长老好……” “哎……”葵英叹气。 十年了,看着这两个圣女十年,她心中越来越觉得或许还是月到更适合圣女的位置。她沉稳安静,持重好学,是棵好苗子。至于月出……就实在有些浑浑噩噩了。 藤萧看着月出这一撞,心里都替她疼得慌,听声音都知道撞得过于实在。强忍着坚持一份老师的持重,他才没有笑出声。 月出踉跄走过来站好,看着来人,有些尴尬。 “昨日让你们背诵的内容,可都记下了?”葵英严肃脸。 “记住了。”月到回答。月出低头没说话。 “月出,你背来我听听。”葵英一点都不担心月到的课业,不过另外一个就不好说了。 月出深吸一口气,望天,“神农之法曰:丈夫丁壮不耕,天下……天下……” 葵英叹气。 月出偷偷去看藤萧,藤萧站在葵英身后,偷笑,然后小心翼翼缓慢做口型提醒月出…… “丈夫丁壮不耕,天下有受其饥者;妇人……当年而不织,天下……天下……有受其寒者。”月出看着藤萧,战战兢兢背书。葵英看着她,然后忽然回头。 藤萧马上端肃站好,恍若无事。 “好了好了,”葵英不耐,“定然是背不全的吧。” “葵长老,今日这天气,实在该是出去走走的好日子。”月出指了指高窗。 “十日准一假,你们两人轮流出去,今日是第几日?”葵英问。 “第五日……” “上次是谁出去玩的?”葵英再问。 月出低头,不再说话。 月到望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妹妹,到底要贪玩到何时,才能懂事。可是,为何藤长老,总是对她更宽松宽容一些呢…… “今日来这里,是为了传达给你们一个消息。”葵英打量两个女孩,暂时丢掉功课的事情,说起了别的。 月到和月出同时抬起头。 “蓝茴圣女年事已高,已经力量微末难以再长久侍奉神农鼎。虽然我族圣女一向得神农鼎庇佑,寿命长久,但也确实到了确定继任之人的时候了。经过长老会的商议,接下来五年,将由五位长老尽心培育你们一切知识、能力、医术、术法,最终,由你二人进行比试。能力更强者,继任圣女之职。”葵英宣布。 月出没什么兴趣,她课业一贯不行,圣女之位她从未多想,定然是姐姐的了。她现在只盼着早早决定人选,放过她吧。 藤萧见月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无奈摇了摇头,补充道,“因为对外一直宣称圣女只有一位。所以,长老会的意思是,你们二人,继任圣女者行圣女之事。未免人心动荡,落选者,将永远留在圣女塔内。” 月出登时抬头,月到也睁大了眼睛。这是要拿一辈子的监禁做赌,去搏一场长久的自由? “凭什么!”尚且十岁的月出不干了,“凭什么输了的人要被关,这不公平!” “五年时间可以让你努力,哪里不公平?”葵英蹙眉,心中却也有些叹息。月出这孩子,指定是要败落的。都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月出已然十岁,难以再有什么转变了。 “这样,确实不好吧……还望长老们三思。”月到低下头,避开了葵长老的目光,不情不愿地小声提了一句反对意见。她虽要强,却也不想任何人被关塔中,不管是自己,还是本身便爱自由的月出。 “长老会已然决定,你们只要在五年内拼命锻炼自己便可。” 月到和月出心里都变得沉重了几分。 接下来几年事情变得枯燥而单一,两个孩子因长相完全一样,对外一直隐藏的很好。两个孩子每日只有一人可以外出,学习术法等户外教学科目,另一个人便在塔内学习课业。轮流罔替,才能不被人发现。 因为月到与月出性情相左,长老会还是尽量避免她们与部落人民过多接触。 这件事对于月到倒是不难,对于月出便有些难以把控。 小集市。月出东游西逛,最终停在了糖炒栗子的摊位前。 “月圣女,”卖栗子的小贩显然认识她,“要不要尝尝我这栗子?刚刚出锅的!” “看起来很好吃啊!”月出闻了闻那香喷喷的栗子。 “尝尝吧!”小贩马上盛了一点递给她。 月出忙摆手,“不不不……我没有钱的。” “圣女这不是说笑了!一包栗子而已!我怎么可能收你钱!吃吧!”小贩将栗子强行塞到月出手中,“圣女是守护我们整个部族的,我小时候得病险些要没了,就还是现在的蓝茴圣女妙手回春救回来的。月圣女以后一定也会成为这样厉害的人!” 月出有些愧疚,接过栗子,点点头,“月圣女一定会的!谢谢你!”自己不行,但是姐姐一定可以守护好大家的。 “月!”一声厉喝。 月出吓得缩了缩头,看见了身后的人,“妈呀,是苍长老!”月出只看了一眼,便跟小贩摆了摆手,拔腿就跑。 “你给我站住!今天的功课还没结束!让你练习弓箭,你居然给我开溜!”苍蒲气极的追过来,奈何集市人多,他身材魁梧远没有月出那边灵活穿行,眼看着月出跑得没影。 等苍蒲找了一圈再回到箭靶场前时,月出已经有模有样的开始一箭一箭重新练习了。 “好啊你!”苍蒲指着她,“跟我耍鬼心眼是不是!” 月出射出最后一支箭,转身回来笑着赔不是,“苍长老,您累了吧,快坐下歇歇。”月出拿出手绢来给长老扇风,“您看,我这箭都练完了,也没耽误,您就不要生气了嘛。” 苍蒲看了看那边的箭靶,“哼”了一声。月出的箭术还不错,不过就是太过随性,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分神,因此命中率忽高忽低,并不稳定。 “你就这样糊弄,知不知道不被选上会怎样!”苍蒲叹口气坐在那里看着长得越发高挑起来的月出。 月出自箭靶上把箭一根根收回来,“知道。” “知道还这样?” “可是,姐姐那么厉害。”月出耸耸肩,“我纵使再好好练箭,学术法,在课业知识上也赢不过姐姐……” “你确定自己有努力?”苍蒲看着月出收箭的背影问。 月出停住,昂起头看着天空,“一想到之后那么长的时间都要待在塔里,便总觉得应该珍惜现在的时间。” 苍蒲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话。 “姐姐,我回来了!”月出奔入房间,“看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回来!” 门内,月到坐在五弦琴前正在接受藤萧的指导,“这样吗?可是总觉得这曲子弹得不顺畅……” 藤萧看见月出进来,直起身,“今日倒是肯回来的早?不是通常都要去林子里再消磨几个时辰吗?” 月到看着她,悠悠叹气。 月出却自怀中掏出半包栗子,凑过去,“栗子!好吃的很!今天萍婶子送的!” “你去逛集市了?”藤萧抓到点。 月出眨眨眼,“只一下下……不要告诉蒙长老和莫长老……我央求了很久苍蒲才答应的。” “你要叫苍长老。”藤萧顺手从月出的纸包里捏了一颗栗子出来。 月出吐吐舌头,“姐姐,尝尝!” “我在练琴。”月到蹙眉,“琴弦会脏的。” “哦……”月出放下栗子在一边,“那你一会儿吃啊!特甜!”说着便要往外走。 藤萧笑着邀请,“不留下一起补个课?” 月出头也没回摆摆手,“你还是明天再折磨我吧!提前遭罪这种事情,不是我性格!” 藤萧无奈摇头。 “藤长老,这段琴……”月到很快便回到课业上。 藤萧蹙眉坐到旁边问她,“月到,你就不想跟月出一样出去玩嘛?” “姐妹两个,有一个不正经便够了吧。”月到按压琴弦,反复在尝试一段旋律。 “也对,”藤萧斜倚在桌边点头,“只是,相比起来,你不累吗?你不过十三岁,整日不是埋在书中,便是一遍遍的练习这些课业内容,错失了多好的年华。” 月到停下手看他,复又垂下睫毛,“有些年华,想要收获,总要先付出吧。” “话倒是如此。”藤萧忽然来了兴致,丢开乐谱,“那你这般努力,想要收获什么?” 月到没抬头,长睫毛微微动了动,意外的没有马上回答老师的问题。 “想做圣女?你知道圣女之职的内容吗?”藤萧问她,然后自顾自道,“做圣女其实也很辛苦的。族中传说,天地终有浩劫,而神农大神会回归。烈山部作为神农后裔,一甲子诞生一位圣女则是神农大神回归的关键。她需要每年于神农祭时以一碗自己的鲜血注入神农鼎,凭借自己微薄的神农血脉维系神农鼎的力量与神农大神的连接。于此同时,圣女会从神农鼎中得到高超的治愈术法能力,可以延年益寿,可以守护族人。” “我知道。”月到抚摸着琴弦,答得简单。 “这便是你想要的?”藤萧负手回身看她,“我有时候很难相信,一个十三岁风华正茂的姑娘最想要的居然就是这样的枯燥而沉重的大任宏图?” 月到淡淡一笑,她很少会笑,但笑起来时便温柔好看,“不然呢?十三岁的姑娘该最想要什么?” 对上月到笑意盈盈的目光,让藤萧一时有些语塞。 “比如……像月出那样……” 月到点点头,重新低下头,“月出想要的倒是简单,更远的山上的果子,更远河流中的鱼虾,更热闹的人群,更长的路……我若也这样,你会觉得更好吗?” “……或许你也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是啊,我也有自己的选择。”月到重新抬手,还是刚刚那段旋律,这次却有了不一样的味道,似乎比之刚刚激越了些,弹完一段,她问,“这段琴该是这样对吗?” 十年,藤萧只觉得越发不懂这对姐妹。面对命运的玩笑,两个姑娘其实都很淡定,姐姐虽然听任长老会的安排,刻苦努力,你却很难看透她想要什么;妹妹天资很高,却分明满脸写的都是我不是圣女。同样一张白纸,一个其实背面写满了没人看到的内容,一个胡乱涂鸦盖住了本来上面的字画。 第二日。 月出被藤萧按在琴前乱弹琴。 “你……”藤萧叹气,“我可告诉你,莫长老一直说要抽查你们姐妹俩的功课。你再这么没有进益,恐怕你的五弦琴要换成莫长老亲自教授了。” 想到莫长老的严肃,月出便打了个寒战,默默坐直,“我都弹了一个多时辰了,你也该让我休息一下吧!再弹下去,琴都累了!” 藤萧被逗笑,把琴谱丢向月出头上。 月出一个闪身接住谱子,“藤萧,你术法功夫都这样好,干嘛来教弹琴!” “因为教功夫太累,教琴简单。”藤萧实话实说,“何况,让我教你们那些正经的,我怕长老会也不放心。” 月出点点头,“你别说,放我是蒙长老他们,我也不放心。你这人看着就不靠谱。” “你……!”藤萧点着月出的头,“你给我尊敬点,好歹我也是你长老,别没大没小的。” 月出胡乱拂开他的手,自琴桌下摸出一根箭,“来活动活动,让我看看咱们藤长老的实力!”说着话,月出飞身跃起,手执箭杆刺过去。 藤萧灵活后退三步,单手负于身后,只以一只手接招,弹开月出的箭。月出在箭杆被弹开的瞬间手指转动箭杆,借力在手中一个翻转,再度握稳,然后旋身便划了出去。藤萧有些意外,偏头闪过,“好啊,那箭当剑使?苍蒲教的?” “自学成才!”月出上步,和藤萧快速过了几招。藤萧不急不缓的躲闪,月出却也逼得紧迫,细细一杆箭在她手上灵活异常,旋转翻飞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藤萧找准空隙在月出肩上一掌,月出踉跄退后。藤萧嘴上挂起了胜利者的笑容,可才站定便看到月出不知何时已然抄起一边的长弓,搭弓上箭,将一直做武器用的长箭直直射出。 猝不及防,藤萧抬手急挡,长箭呼啸而去,直奔大门的方向。 大门在这时竟然缓缓打开,“噔”一声便射在门板上。开门的莫长老看着那根颤动的箭矢眯起了眼睛…… 月出慌忙丢掉长弓,“莫长老……” 连藤萧也偷偷闭了闭眼睛,心说这次死定了。 第69章 考教日 “这是在胡闹什么?!”莫长老一步步走过来,显然已经愤怒。 “那个……我……活动活动……”月出低着头,咬着嘴唇在想办法。 藤萧躬身行礼,“莫长老,练琴练得太久了,想着坐着休息也耽误时间,才随便陪她过了几手……唐突了长老。” 莫长老看向藤萧,“藤长老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不是小孩子了,分寸还这样拿捏不好?” “长老教训的是。” 莫长老又重新看向月出,“既然是琴艺课,还是以练琴为主吧。” “是。” “练得如何了?” “还……还可以。” “什么叫还可以?”莫长老在这对师徒间视线游弋片刻,从桌上抄起曲谱,开始翻看,“神农大神削桐结丝作五弦琴,以乐百姓。琴音能道天地之德,能安百姓之心。是每一个烈山部的人都要会的,作为圣女更该技高一筹。” 莫长老将琴谱翻到一页递给月出,“这一首,你来弹弹看。” 月出接过,一愣。这首藤萧分明还未教到…… “长老……”藤萧想打圆场,替月出解围,却被莫长老止住。 月出知道避无可避,只得乖乖做到琴桌前,深吸一口气,快速浏览了一下前几行的谱子,抬手按弦停止,沉静片刻,弦动缓缓而奏。 琴声缓缓流淌,悠扬和谐,缠绵悱恻,如思如念。 一段结束,月出停手,带笑看向莫长老,“长老,暂时就学了这些,后面弹的还不好,您容我再练练!” 莫长老有些意外,看着月出,最终点点头,“莫要再胡闹!”说完便走掉了。 月出大大松口气,拍着自己心口,“吓死我了……” 藤萧也坐到琴桌一角,换了口气,“我也要被你吓死了。”想了下,藤萧觉得又不对,便转头来问月出,“这曲子我未教过,你怎么弹得反而不错?” 月出露出清亮亮的笑容,神秘兮兮的眨眨眼,“因为姐姐极爱这个曲子,我每天晚上听她弹,这弹得多了,果然有些用途。” “哦?”藤萧不解,“月到喜欢这曲子?为何?” “姐姐说,这曲子里的情谊婉转,柔和动人,如诉如泣,最配月下弹奏。”月出回忆。 “这个曲子是讲一对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的恋人,”藤萧说,“女子夜中思念他,想象那个人如今的境况,想象两人若在一处该是怎样的情景,故而特别委婉动人,让人忽而喜又忽然悲。” 月出若有似无的点头。 “不过这曲子极难,你只是听月到弹过,便能如刚刚那般展示,还是颇有天赋。所以能不能拜托你好好上课,多用几分心思,也让我早日解脱啊!”藤萧语气一转,恳求道。 “藤萧这般不耐俗事的人,干嘛来当长老?” “哎,这恐怕是我做过最错的一个决定。”藤萧叹气,抬起头来,似乎看向渺远的虚空,“本想为更多人做些事,来了才知需做的事大多无可奈何。” 月出虽不知他何意,却生出些惺惺相惜的理解,故而起身拍拍他肩膀,“都不容易啊!” “你给我少来,练琴!” 五年光阴,一晃而过。 “姐,明天就要比试了,你紧张吗?”月出的声音轻轻的,穿过静谧的房间。 “有什么好紧张的。”月到收拾起桌上的琴,不以为意。 “姐,永远失去自由是什么感觉?” 月到停下手,直起身,回头看向月出。今夜月色姣好,月出依然坐在那个月光唯一能照进来的地方,坐在那个小小的方形光晕中,与周围暗沉沉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就像是另一个纯白而无助的自己…… 月到走过去,缓缓进入那屡光中,搂住月出。这是她第一次进入这个独属于月出的地方,第一次从她的视角看到外面明媚的月光,那样纯澈而孤独…… 月到缓缓拍了拍她,“别怕,都会好的,有姐姐在的。” 圣女考教日,圣女塔下。 所有长老集结,连已然年迈的蓝茴圣女也出现了。月出和月到被带到了圣女塔下的偌大密室里。 “天啊,”月出震惊不已,“这塔下这么宽阔?我都不知道……啊!那个!是神农鼎吗!” 月出看到神农鼎被供奉在高台上,便要过去,却被月到一把拉住。 月出忙停下来。月到给了她一个眼色示意,月出吐吐舌头,看着几位长老闭上了嘴巴。 空荡荡的大厅中,有种威严逼仄的气势,在这样一座高塔之下,两个手牵手的姐妹显得娇小脆弱。已然十五岁了,两个姑娘看起来依然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像一对瓷娃娃,但是你透过她们的眼神却能看到两片不同颜色的天空。 “明天便是神农祭。今日考教,每位长老各出一题,分出胜负。胜者即位圣女一职,败者不得再出塔。”蒙长老低沉的声音响起。 月出看了月到一眼。月到松开月出的手,已然走向大厅中心。 第一题,蒙长老出题,题目:理。一炷香内,以神农之道为题写下自己的感想。 月出提笔,叹了口气。而对面的月到已经开始下笔答题。 “烈山部作为神农后裔,必当德佩天地,识文懂礼。这一题,便是要看看你们谁有堪当天下的大胸怀。”蒙长老缕着胡须说着。他年事已高,双圣女一事悬而未决多年,是他的心病,在他倒下之前,他必须要解决了这件事。 交卷时,月到的纸面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而月出的纸上只写了一行大字:大道至简,听万物所愿,感万民所感。 蒙长老瞥了一眼月出,蹙了蹙眉。话虽无错,但是太过简单了些。 第二题,莫长老出题,题目:医。莫长老缓缓描述着病症,令姐妹两人开方下药。 “神农尝百草,救万民,我族以医药高超为根本,能够善用百草之力,才能救助更多的人,保护百姓。”莫长老如是说。 月到冷静下笔,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一如往常。 月出则提笔皱眉,最终胡乱交了自己思索再三的答案。莫长老只看了一眼便重重出了一口气,“你这是要吃死人的!” “怎么会……我……吃过的,这些放一起不能药到病除或许还可能,吃死人是万万不会的……”月出懵懂。 “你……”莫长老简直想喊停这考教比试。 第三题,葵英出题,题目:术。烈山部中常常会出一些术法上有所擅长的人,特别是族中长老和圣女,皆是能够使用术法的个中高手。 月到、月出一并走入场中。月出活动筋骨,这一项她极擅长。葵英在这五年里一直在感慨这件事,月出虽然看起来顽劣,但是于术法造诣上技高一筹。许多艰深术法她一学便会,驾轻就熟。 这场要对战决胜负。月出拿出了她一直在手上把玩的一支长箭。月到则用了常规的剑。 “来吧!”月出总算来了些兴致,一跃而上。 月出将自己的术法灌注于箭上,使得长箭遇到剑锋而不折。箭杆细而刃,在攻防之间可操作性很强,而且月出的长箭一直在绕着她的手指手腕翻飞,灵活多变,又很能插空隙,因而显得变化多端。 月到稳扎稳打的抵挡着月出的攻势,以术法结合,让每一剑都气势如虹。然而月出的灵动也着实让她应对是上有些吃力。一个小小的闪神,月出趁势将长箭丢出。月到翻身躲过。可谁想,月出一个响指,那箭如活了一般陡然翻转,飞了回来。月到左右抵挡,当她运上力量终于将长箭打飞出去时,那杆箭却突然分作五支自空中射下。 月到猝不及防,已然是躲不开了。箭尖指着她,戛然而止。 “姐姐,承认!”月出一笑,抬手,长箭合二为一,归手。 月到收剑,一如既往的淡然。 第四题,苍蒲出题,题目:箭。“削木为弓,以威天下。神农创造弓箭,让我们可以更好的保护百姓。所以,弓箭之道也很重要。” 月出听着他念叨,手中转着长弓,看着前方的箭靶。月到则长弓在手,持箭而立,稳如雕像。 “每人十箭。”苍蒲指了指靶子,“准度更高的人获胜,不准使用术法力量加持。” 一声令下,月到搭弓射箭,直穿靶心,稳、准、狠。月出看着她,大有看热闹的架势,直到苍蒲催促,她才搭弓射箭起来,月出的架势虽然没有月到的标准,但是每一箭都准度极高。这个靶子是平时练习的两倍远,但是对于姐妹俩似乎都没什么影响。 月到射出最后一箭,一箭未失,将弓放回了架上。 月出还有最后一支箭,搭上,拉开……月出看了一眼月到,咬了咬嘴唇,最终松手,箭矢呼啸而去,却打到了箭靶边缘。 “啊……倒霉!”月出叹息。 苍蒲摇头无奈。 第五题,藤萧出题,题目为乐。 藤萧出的主题为:赏心乐事。两人根据主题进行弹奏,更能契合主题,演奏更为高妙者得胜。月到的琴声温柔婉转,动人心弦。月到的琴声则欢快跳动,灵动异常。一时难分高下。 当一曲结束,闭着眼睛抱臂听琴的藤萧张开眼睛,“月出胜。” 他几乎没有丝毫迟疑。 月到微微蹙了眉,却没有开口问为什么。几个长老也投来目光,不过,这一场谁胜谁负其实已经没有所谓了。理与医两道,长老绝不会断月出胜。术法上,月出虽然无可争辩的赢了,但是失了箭术一门,这乐便也没有意义了。 但是藤萧还是没选择站在大多数人一边,似乎在表达一种态度。他将自己这无关紧要的一票投给了月出。倒不是他真的觉得月出比月到高妙在哪里,只是月出琴声中的自由,能够呼应他的心声,又和她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共鸣出莫大的悲哀感…… 将最爱自由的鸟儿关入牢笼,是多么决绝的一种做法。 月出给了藤萧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大有“知音难觅”的味道,引得藤萧无奈摇头。 蒙长老此时宣布结果,“比试结束,一切已定。月到,你将成为我烈山部的下一任圣女,身上职责沉重,你定不要辜负所有人的期望。” 月到以手握拳,抵在胸前,轻声回答:“是。” 月出看着她,笑得像是自己赢了一般灿烂。结局什么的,本该如此,她从很多年以前便这样认为。如今事情已定,终于也没有人再逼迫她学那些有的没的了,也该好好放松下了。 人生长路漫漫,或许有一天她也会爱上那些诗书琴曲,但是,不是现在,不是此刻,不是当下,这一刻她只想好好的放空自己,给自己一个大大的假期。 “你留下来。”蓝茴圣女示意月到,“我将祭祀等许多事情告知于你。” 月到点头。 而月出则随着几位长老,离开了这间偌大的地下大殿。 月到回头去看月出,看她乖巧的跟着长老们走掉,最后在门口给自己留下一个笑脸。 “舍不得吗?”蓝茴圣女问她。 月到则淡淡回过头来,看着远处那鼎,问道:“既然,她不能成为圣女,可不可以放她离开烈山部?” “烈山部的事宜由长老会决定,圣女只对神农鼎和部族人的安宁负责。”蓝茴圣女回答,似有叹息的味道。 “即使,我是圣女,也不能左右这些吗?” “圣女不是这里的王,我们是神农鼎的仆从。将自己奉献于它,对它负责,换取它的垂青。” 月到重新垂睫下来,恢复了乖顺的样子。她安静的样子,异常听话,沉静如水。 蓝茴圣女看着她,心中有些犹豫,又似有些触动。 月出一路跟在长老们的后面,漫不经心的走路。 “那最后一箭,你本有机会。”藤萧没回头,却用很轻的声音说着话。 月出抬头看他背影,玩笑口气,“那藤萧你就麻烦大了。” “那我就只能判月到赢了,”藤萧苦笑,“今日,算作对你难得没有失了音准的奖励吧。” “你何苦得罪其他长老们。”月出小大人一般的摇了摇头。 藤萧回头看了她一眼,转回去看着前方,心中郁闷,“我自你们俩出生便看着你们,十五年了,很多时候我觉得你们就像我的家人。你们两个虽然迥异,但是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受到伤害。” “我反正是不会受到伤害了,”月出笑道,“但是,姐姐天天要做很多事情了,你得照顾好她不受到伤害才好。” “为何到了今日你心态还是这般……”藤萧叹气。 “这是所有人都期望的今日,便值得如此了。” 第70章 血色神农祭 月出被带到圣女塔中另一间屋子,这间屋子与她们姐妹常日居住的屋子遥遥相对,内部装饰也一样,像是一个镜中的镜像。 “月出,为了烈山部的安宁,你今后只得留在此处,不能让人们发现你的存在。”蒙长老看着她,语气意味深长。 月出转身进屋,伸着懒腰,似乎毫无留恋,“那我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锁门。”蒙长老下令,转身而去。身后的门板应声合上,偌大的房间中,只剩下了月出一个人。她原地坐下,抬头望着高处那小小的窗,只觉得心中皆是灰暗。地板冰冷,这里似乎不如对面的屋子暖,也不如对面的世界显得热闹…… 神农祭。 月到按部就班的执行着祭典的一切,沉稳有度,一举一动都合乎规范,气势强烈。台下,是无数百姓的期望与喜悦。新一届的圣女继位,意味着烈山部又一个百年的延续和希望,意味着安定与幸福的存在。 月到缓缓割破自己的手腕,取了整整一碗血,年纪轻轻的白衣姑娘神情肃穆走至神农鼎旁,她沉下一口气,缓缓将自己的血倒入神农鼎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这一举动,连月到自己的心跳都快了起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神农鼎遇到血,安静片刻后,马上放出了七彩的光芒,直晃得人睁不开眼睛,那光芒不断变幻,直至化为绿色的光点最终回到了月到割破的手腕处。伤口登时消失了,而更多绿色光芒则顺着那道口子的位置进入了月到的体内。 她只觉得有一股冷流进入身体,让身体为之一震,最终冲向脑海,清明一片。 原来,这就是神农的力量。 祭奠结束后,月到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接见人民,要与上一代蓝茴圣女交接,要负责安置神农鼎……而她所不知道的另一边,在那高耸扩大的长老殿内,却发生了激烈异常的交锋。 “不行!绝对不行!”藤萧有些激动,直面蒙长老,“她又没有做错事!凭什么要杀了她!” “双圣女之事本就诡谲,焉知祸福。今日既然真正的圣女已定,另一个,便不该出存在。”蒙长老冷静解释,态度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我不同意!”藤萧气愤异常。 “这……不好吧。”苍蒲也摇头,“关着月出便可以了,何必杀了她。” “有悖天道,留下来岂知未来会不会引发什么动荡?”莫长老冷冷开口。 “可是,她就一个孩子……关着她,她能有什么动荡……”苍蒲嘟囔。 “月出术法天赋极强,若哪日关不住了呢?若她怀恨在心呢?若她有一日欲取而代之呢?我们为何要留下这样的隐患?到时候若引得烈山部动荡,我们有何颜面面对先人?”莫长老反驳。 “难道我们杀了她的这个举动,便有脸面去面对先人了吗?”藤萧不能理解,只觉得痛心疾首,又不可思议。 苍蒲无话可说,拿眼去看葵英,似乎希望她也能站出来说点什么。 可葵英只是深蹙着眉头,一语不发。 “此事已决,若她要怨恨,便恨我一人吧。”蒙长老一言令下。 藤萧握紧拳头,满面怒容,拂袖而去。 月到终于从蓝茴圣女那里承接了所有事物,记录书册、注意事项、仪典规范……她耐着心,正在一一清点。 藤萧是突然出现的,他趁着没人注意,一把将月到拉到了一边。 月到极为吃惊,“藤萧……长老……怎么了?” “快去长老会那里,去救你妹妹!” “月出?”月到蹙眉,叹口气,“她又做错事了?” 藤萧摇头,猛然拉过月到的肩膀,“长老会刚刚的决定,说要处死她……” 月到手中的书册陡然坠地,“什么?” “长老们怕双圣女的事情是不祥之兆,所以,恐怕早就决定要处死落选的圣女。如今,只有你可以一试去说服长老们,留下月出。” 月到顾不得别的,推开藤萧,顾不得仪态规范,转身便往圣女塔狂奔跑去。 当月到赶到圣女塔,月出已然躺倒在地板上,身边躺着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碗。蒙长老和莫长老站在那里,看着月出似乎正在安排什么。 月到跑进来时,两人同时将视线投向了她。 “藤萧?!”蒙长老喝了一声。 月到却缓缓走到月出身前,抱起她的头,又拿过一旁的碗闻了闻,“蔷薇泪……长老,你好狠的心啊。” “此事长老会已定,为的是烈山部全族。月圣女不需要插手。” 蔷薇泪,喝上一口便会让人陷入深眠,是长眠不醒的烈性毒药。月到在心里想,或许我是该在日常盯着她学好那些医书的,这样也许,她便不会傻傻的喝下这毒药了。 渐渐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藤萧看着坐在地上的月到。 他蹲下身,唤她,“月到……” “蓝茴圣女之前跟我说,我们是神农鼎的仆从……”月到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是……”藤萧点头,无可奈何。 黑暗中,月到冷冷的笑了笑,笑出了声。她眼神里如冰似霜,“我们存在的意义,难道只是做一个死物的仆从?” “月到!”藤萧震惊了一下。 月到看他,眼神渐渐有些迷离,“藤萧,你还记不记得,你曾问过我十三岁的姑娘该最想要什么?”月到停了停,“我想要好好听你的教导,好好的当一位圣女,好好的站在你的身边,成为陪着你最近、最亲密的人,不辜负,不离开,不让你失望。你那时觉得十三岁的我想要当个圣女很可笑,那现在呢,这答案是不是让你觉得合情合理多了?” 藤萧震惊的站起身,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十五岁的姑娘。不知何时,她已从当初那个襁褓中的孩子,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长发如瀑,面庞明静,眼角眉梢都有了温柔的熨帖与风情…… 月到笑笑,没指望听到什么答案,“只有她一直都知道吧。只有她知道我想要的,所以,她让了,那一箭任谁都看得出她故意放水的。一个可以在林子里一整天打鸟逮兔子的人,怎么会在射死靶子上输给我?她知道术法上她不能输,那样太假。她料不准你会如何断输赢,她便在箭术上放水,让我可以稳稳当当的走到你身边去。有时候,我觉得她才像个姐姐,要想那么多事情……” “你……”藤萧看着月到,不知如何接话,良久才道,“月到……我从小看着你们长大,对我来说……” “情如父女吗?”月到冷笑,“你可曾问过我乐不乐意当你女儿?算了……都算了……我没奢望过太多,只是想走到离你更近的位置……” 月到将月出的头轻轻放到地面上,又拿了毯子盖在她身上,缓缓往门外走去。 “月到……” “此事已了,”月到没回头的往外走,端庄稳重,“我以为等我站在那里,可以做很多事情,没想到,我输了,原来,我们都如此渺小。” 第71章 定然是错了 第二日,清晨。 蓝茴圣女来为过世的月出超度亡魂,她将来负责收敛的人都留在外面,独自走入房间。 小窗打入幽暗的房间一缕晨光,而一个娇嫩的女孩就躺在那光中。 蓝茴圣女走近她,蹲下身,抬起手刚要按在她的额头上却停住了。那女孩的睫毛在微微颤动,似乎还留恋在梦境的尾巴,不忍醒来。 “月出……月出……”蓝茴圣女轻轻唤她。 月出揉着眼睛,不情不愿的睁开,然后从迷茫转为明朗。太阳过于刺眼,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找不到方向,她费力将自己支着坐起来,躲开那束光线,才看清来人,“圣女?” “你……”蓝茴圣女不可思议地拉过月出的手腕试了试,又看了看她的状态,“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月出想了下,“困……” 蓝茴圣女看着她,口中念着,“错了,定然是错了……” “什么错了?” “你……”蓝茴圣女反复打量着月出,“你才是圣女,你才该是圣女。选错了,肯定是选错了!” “我?我姐姐才是圣女。”月出争辩。 蓝茴圣女冷静一下,拉着月出的手道,“你安静待在这里,不要出声,等我回来。” “好。” 说着话,蓝茴圣女起身,快步往外走去。 当蒙长老得知月出醒来的消息时,手边的一杯水登时被碰碎了。他颤抖着双手,看着眼前的前代圣女,似乎一时有些听不懂她所说的话。“这是何意?她,她醒了?” “是。” “……不,不,别急,不可能。”蒙长老强行镇定下来,“这不可能。事出反常必为妖……该去盯着她,盯着她。这一定有什么缘故。” “或许,她才是那个应该的圣女!” “不可能!怎么可能!”蒙长老愤然喝止,“圣女就不会死吗?!我们都是凡人,不过是凡人!纵使有神农鼎护佑,有神农血在身,我们也是凡人,我们也会死!难道你不会死吗?她肯定不是,肯定不是!把门锁起来,先好好锁起来!” “这……” “你去盯着她,别告诉别人。先别告诉别人,也别让月圣女知道。” 蓝茴圣女垂下头,白色的发丝自她脸边垂落,她转身,缓缓走出房间去。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月出的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就在当夜,烈山部遭遇了一场空前的妖怪侵袭。 根本没有人能说得清,这些妖物是从何而来,大家只记得,天刚刚黑下来,一波又一波的妖怪自姜水中爬上岸来。烈山部周围有一圈仙瘴,让他们保持了相对隔绝的状态,远离世间纷扰。可这些妖物,顺着姜水而来,似乎没有用太多时间便陆续密密匝匝的寻到了烈山部的位置。仙瘴让它们在林间迷失,却没有阻挡它们的脚步…… 惊叫与哀嚎在夜中渐起。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蒙长老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口中便念着:“这便是天命所示,妖异根本啊……” 长老会集结,并前后两位圣女。 “太多了,妖怪太多了。”苍蒲跑回来时眼中皆是震惊之色。 “没办法了,”蒙长老看向月到,“要启动神农鼎的力量,打开结界,让大家聚集到圣女塔周围避难,你,做得到吗?” 月到还没说话。“我先来开启结界吧。”蓝茴圣女上前,“我虽老矣,仍可效力护佑大家。” “好!”蒙长老点头,也觉得这样更为稳妥,“结界大小有限,不能覆盖全族。其他人出动,去将能找到的人都带回这里!” “是。” 月黑风高。月到向着远处一片山坡上的房子跃去,她全身警戒着。当黑暗中有妖怪突然跳出时,她便敏锐的挥剑一击,准确无误。跟她一路的藤萧震惊于这个年轻的姑娘在这等时候还能拥有的冷静。 “你往东面山坡,我去西面。”藤萧开口。 月到看了他一眼,点头,便往藤萧指定的方向掠去。那一眼,坚定冷醒却含着柔情千种,看得藤萧的心中一动。 圣女塔前,先代蓝茴圣女请出了神农鼎。她调动自己的力量与神农鼎呼应,神农鼎发出嗡鸣,之后一道绿色的结界登时张开,徐徐扩大。 陆续有人往这边跑过来,进入结界栽到在地上。而身后的妖怪,停在结界之外,不敢靠近,徘徊不定。那些妖怪看起来都如鱼一般却长着双脚与厉爪,吐着舌头满口都是尖牙,发出戚戚哈哈的声音。 越来越多的人聚拢而来,外面也有越来越多的妖怪围拢着。当月到带着最后一波人跑来的时候,通往十丈之外结界的路上密密麻麻都是水妖。 那些妖怪看见她,纷纷转头。护在她身后的人们惊叫起来。 只有月到是冷静的,她握紧长剑凝聚力量,一剑辟出,挡在前路上的几只靠拢过来的妖怪登时倒地。 其他妖怪见状退了几步。大家都是一愣,还没带要欢呼,妖怪们似乎被激怒,呼啦一下便都冲了上来。 月到沉着以对,旋身攻击,左右挡拆,将一只只妖怪如切菜一般砍倒。然而太多了,这样下去,恐怕不是办法。月到一面应对,一面在脑中想着办法,怎么办……怎么办……月出的脸便在这时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脑海中,然后是她那杆长箭,那道射出去变化无常的箭矢…… 月到再度蓄力,猛然一击,将面前一众妖怪震开。 然后她忽然从背上取下一根长箭,凝力于上,搭弓射出,那根箭矢瞬间在空中化作数十只,然后骤然下坠,让一片妖怪坠入乱箭之中。 “趁现在!走!”月到招呼。所有人趁着这些妖怪退避的瞬间,一路冲入结界之内。 进入结界的月到跪在地上,喘息着,再抬起头时,却见蓝茴圣女的嘴角已经有了血迹。 “圣女!”月到心下一紧,忙跑过去。 蓝茴圣女已经撑了几个时辰,力量渐渐难以支撑。 “让我来!”月到开口,蓝茴圣女点点头,缓缓撤回力量。就在结界虚浮之际,月到接手而上,再度将结界稳固住。 有人扶起蓝茴圣女暂时进入圣女塔休息。月到自己独自支撑着。在她的目光所及,遍地都是受伤或受惊的人们,有人在哭,有人早已吓傻,而光圈之外,是密密麻麻的妖物。这到底要怎么赢?她完全没有信心…… “藤萧怎么还没回来?”葵英问苍蒲,“看见他了吗?” “刚刚遇到他,但是他说最西面还有几户,那边离水远,说不定还没有问题,他要去看看。”苍蒲回答。 月到的心一下子便揪了起来。她持续不断的向神农鼎输入着自己的力量,再借由神农鼎的力量将结界扩张出去,她想将结界的圈子变大,可是却始终有些力有不逮,成效甚微。 时间再一点一滴的流逝。长老们都在忙于照顾伤民,只有月到,望眼欲穿的等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回来。 第72章 只为你 于此同时,圣女塔内。 “外面,怎么了?” “嘘,孩子,你听我说。”蓝茴圣女沉下一口气,“这么多年,烈山部藏于山中,一直怕被妖魔发现神农鼎的位置,招来麻烦。如今,却还是避无可避。也许,这也是我们德行有亏的报应吧……孩子,你可有力量战斗?” 月出点点头。 “那便去帮帮你姐姐吧,走出去,让人们都看到,其实我们不止有一位圣女吧。”蓝茴圣女指了指门口。 月出爬起身,“可是,圣女……” 蓝茴圣女摇摇头,“不要叫我圣女了,我的力量已经要枯竭了,我不再是圣女了。也许,你才是。去吧!” 月出点点头,朝着开启了一道缝的门口光晕跑去。 “藤萧!”月到是第一个看到他身影的人。 她的声音引起了身边葵英和苍蒲的注意,一起望向外面。只见,藤萧抱着两个孩子,带着几个人跑来。可是如月到一样,他也被拦在了妖怪的包围圈外。这一刻的妖怪,早已比月到闯进来时多了数倍,密密匝匝。而藤萧手上抱着两个孩子,衣服上也皆是血迹,似乎受了重伤。 “姐……”月出被一跑出门便看到的景象惊呆了。 而月到整个人也愣住了,她艰难转头,看见完好无损的月出站在自己身后,“月出……月出,你没事……你没事?!”月到声音颤抖,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月出点头。关于她身上发生的种种事情,和之后众人的决策和反应,她已经皆从蓝茴圣女那里知道了。 “救他!月出!快,去救他!”月到顾不得继续惊叹,她无法离开神农鼎前,只得催促月出,示意着藤萧的位置。 “好。”对于姐姐的请求,月出答应一声,从近前抄起一杆长箭,便飞身朝圈外跃去,不避不顾。 “这……她……她……”葵英指着月出早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所有长老都愣在那里,甚至没有一个人能做出反应。而月出已然只身跃出了结界圈子。 她从未见过这样慌张的姐姐,也未听过这样紧张恳求她的姐姐的声音,果然没有猜错,藤萧对于姐姐,是不一样的吧。 月出踏着那些妖怪的身体飞入包围圈。 “月出?!”藤萧震惊。 “你照看人们,我来开路。”月出顾不得多讲,手中无弓,她便凝聚力量在左手之上,然后于虚空之中化出一道亮绿色的光线,顷刻间,一张绿色光晕组成的长弓已然被月出挽在手中。她搭箭于弓上,那箭逐渐转为亮烈的白色光芒,随着她铮然松手向着四面八方呼啸而去。 “好强……”苍蒲看着惊在原地,原本刚刚要跑去帮忙的步子生生停住了。 光芒之箭所到之处所有妖怪被顷刻化为碎片,看准时机,高台前的月到以指尖凝力划破自己的手掌,用血的力量激发神农鼎,骤然将光圈向外推延了两丈有余。 “走!”藤萧招呼所有人,将身边还带攻击的杂妖们击退,随着月出一并跨入了光圈之中。 终于安全了,藤萧放下手中的两个孩子,以剑撑地,大口大口的开始吐血。在他的左侧手臂上,有一道纵然直下的抓痕,正在往外流着黑紫色的血。 “快,快去救他!”月到对傻在那里的葵英喊着。 葵英这才缓过神,忙跑过去,“这是怎么回事?” “我本以为西南那边离水远,妖怪或许还没过去,却不想,那里也这般多的妖怪在林子里徘徊。幸而还救下了几人,只是突围出来时,被伤了手臂。”藤萧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我帮你治伤。”葵英以术法相合,希望将伤口上的妖气清除掉,可是那毒似乎侵入太深,难以拔除干净。 葵英喊来莫长老也试了试,然而莫长老也摇了摇头。 月到看着他们,心中第一次开始慌乱,不行,不行,藤萧不能有事。月到再顾不得别的,忽然撤了手,奔着藤萧跑过来,一下子跪倒在他身前,自葵英身上将他抢过来,“让我来!” “啊!”周围突然响起惊叫。月到撤手,结界圈陡然虚浮,缓缓收缩。站在圈边的一个人,瞬间暴露于圈外。外面的妖怪忽然蜂拥而上,一瞬间便将人撕了个粉碎,血肉模糊。圈内的所有人吓得慌张往圣女塔内跑去,一瞬间便乱了套。 月到却顾不得许多,对外界一切置若罔闻,她心里眼里只有眼前的这个人,她借着自己的血凝聚神农鼎赋予的治愈力量,缓缓将力量注入藤萧的手臂上。 “月到!”藤萧拉她,月到却抿紧嘴唇拼命摇头,手上却没有放松施法。 “月到!你在干什么!” “我不管,我不管!”有大滴大滴的眼泪自月到眼中滚落,她顾不得周围人拼命的喊叫,似乎眼中只剩下了藤萧一人。 正在这时,神农鼎发出“铮”得一声浑厚的声音,亮如洪钟震响。月出代替月到,站在了神农鼎前,重新为神农鼎注入了灵力,将结界稳固住,并且缓缓推回原位。 她立于鼎前,目光如炬,单手悬于空中,置于鼎上,力量的波动带着她的发丝,衣袖都在风中舞动,飘然欲仙。 “这是谁……这……” “怎么会有两个圣女?” “她们怎么长得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两位圣女?” 所有人都开始议论,谁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位长老看着这一幕,相顾无言。只有蒙长老在轻轻的摇头,似乎难以置信,“她的血没有注入过神农鼎,为何她可以驾驭神农鼎……没有注入过血的人,不是圣女,没办法操纵神农鼎,她为什么可以……她到底是谁……” 而在一边,靠着月到的力量,藤萧终于缓过一口气。月到却没有停手,她将自己的血淋在藤萧的伤口上,只见那伤口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 “够了!月到!”藤萧想撤走自己的胳膊。 月到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死死的拉住他,直到他手臂上全部的伤口愈合,只剩下几道深重的伤疤。 “月到……”藤萧看着她,看着这个也几乎已经力竭,一头汗水的清秀姑娘,心中滋味难以述说。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月到看向藤萧的眼睛,“自始至终,我都不是为了守护一个死物而来的,我是为了你而来的。” 藤萧的心骤然一紧。 正在这个混乱时刻。 忽然一声震天动地的吟啸之声响起,由远及近。 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方向。纵然黑夜暗沉,你依然能够感觉到有某种庞然大物在黑暗中铺天盖地覆盖而来。 月出蹙眉望着那个方向,身体变得紧绷起来,掌中的力量默默在凝聚更多。当所有人看清妖怪的样子时,所有人都绝望了。妖怪自天上飞跃而下,悬停空中,足有十丈有余,人面鸟翼,蛇身九尾…… 她停在空中,张口大叫,发出震动极大的响声,然后一股大水自她口中喷出,铺天盖地而来。这股巨大的力量撞上结界,神农鼎都跟着晃动一下,月出双手抵住神农鼎的边缘,死死扛住那股力量,只觉得整个身体都要被撕碎一般。 妖怪一击未想受到阻碍,月出却陡然跪在鼎前喷出一口血。 可那妖怪并未有放弃的意思,一个旋身撞击过来,然后便在她的掌中形成偌大的水球,准备再度向着结界砸来。月出心里有些惊慌了,她怕是撑不住了。而这时,月到回至神农鼎前,一把拉起自己的妹妹,撑住月出的身体,同时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放在鼎上。 “姐姐……” “别怕……”月到的声音依然是凉凉的,恢复了冷静,“顶住!” 月出咬紧下唇,闭上双眼,调动自己的力量凝聚于掌中,姐妹两人死死坚持着。 当太阳缓缓爬出地平线的时候……越来越多的妖怪褪去了,当太阳完全跃出地平线,连那只九尾的妖怪也消失了。一个清爽的早晨到来,就像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可是烈山部的圣女塔前,早已经遍布疲惫惊恐的人们。 结界消失。 两姐妹跌坐在地上,已然力竭,再难有力量凝聚。 可是,一切却没有结束。去探路的苍蒲很快带回消息,虽然妖怪们停止了攻击,但是却没有退离。密林中,姜水中,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他们都伏蛰在阴暗中,似乎在等着下一个夜幕的降临。 逃出这片地方的机会,登时没有了。 所有百姓暂时被安置入了圣女塔下的密室大厅中,人们哭泣着互相安抚,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遇见这样的恐怖事情。大家心惊胆战着,生怕下一个夜的降临。 圣女塔边的花木中,一身白衣的圣女与长老藤萧相对而立,默默无言。 良久,还是月到先打破了沉默,“夜幕再降临时,我们一定没办法支撑过去了。” “长老们在想办法……” “你觉得会有办法吗?”月到苦笑,抬头看他,“真的会有办法吗?” “……”藤萧沉默了。 “我和月出的力量不可能这么快恢复,我们很难再打开结界了,即使有神农鼎也不行……”月到有些绝望的看着天空,抿着唇,最终叹出一口气,似乎下了决心一般看向藤萧的眼睛,“若是凭我们的力量,趁着白日跑出去,应当还有机会。藤萧,我们走吧。” “你说什么?!月到,你疯了?!” “我没疯,”月到摇头,“你不是很多年前便告诉我,我可以有自己的选择吗?这里救不了了,我们先救自己不好吗!这便是我的选择。” “不,不可能,你是圣女,我是长老,我们走了,那些百姓怎么办?” “可是,我们留在这里,又能给百姓们做什么呢?!”月到厉声质问他,“藤萧,若我们还能救人,我定陪你留在这里做个英雄。可是不行了啊,现在我们连自己都要救不了了,我不想做个英雄,我只想救你而已啊!” “……月到!”藤萧喝止她,“我……从没这样想过。” 月到没有说话,眼圈有些红的注视着他。 “我比你大那么多,我是你的老师,我是部族长老,我甚至亲手带你长大,我们……”藤萧说不下去,声音哽咽在喉中。 “从小我便很怕长老们,蒙长老和莫长老异常严肃,从未有过笑脸,看着我和月出的表情就像我们是个难解的谜题一般让他们费尽心力。”月到无力的靠在树上,似乎陷入回忆,“葵长老很拘谨,并不好多说多做。苍蒲还好,却到底是个粗心的男人,根本不懂怎么照看小女孩。只有你,那时候,只有你是温柔的,会对我笑,会牵起我的手,会安慰我,教会我很多东西,指引我外面的世界。也是你,最先扶着我的手学写字,学琴,让我变得强大,不再对那么多事情感到害怕……” “……月到……” “我知道你不会将我视为一个可以选择的恋人,永远都不会。可是你就像个太阳,在那个到处都是黑暗、压抑、空旷的大屋子里,是我能看到的唯一的太阳,我……怎么能够不去看你。”月到叹出一口气,似乎这些压抑太久的话,终于吐出,让她得以给胸中换上一口气。 “月出总是胡闹,惹得长老们一阵阵生气,我便连胡闹都不敢,还要小心的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哭喊,生怕长老们会处罚我们。我尽力听话,尽力刻苦,只是希望能早一点达到你们的标准,不会再怕,可以给月出自由,然后自己正大光明站在你身边,去接近我的太阳。我哪里错了吗?”月到抬起头,氤氲的眼神看着藤萧问他,“可是,似乎你还是更偏爱月出一些,你和她一样向往外面,更远的远方。我一直很怕你的那个自由的远方,因为那里没有我……可是如今,我给你远方,让你走,你为何又拒绝呢?” “月到,我们肩上还有责任……” “责任。”月到笑了,笑得眼泪流下来,“多可笑的责任。为了神农大神复活而侍奉神农鼎?可神农大神在哪里?那个需要他的大劫在哪里?如今妖怪环伺在外,已经要覆灭了烈山部,神农又在哪里?!他连自己的子孙后代都不守护了,我们守护一个早已远去的他做什么?!” “我们守护的是身边的彼此!”藤萧反驳,看着月到,“一定还有办法的,纵使没有,只要这里还有一个人,我便会战到最后一刻,我不会离开的。我是向往远方的自由,但是,我更有想守护身边的人。” “那个身边人里,也有我吗?”月到笑笑问他。 “是。”藤萧看着她的眼睛点头。 月到耸耸肩,“我知道了。”她抬步往回走,“你不走,好,那我便陪你留在这里。你要在这里战死,我便陪你死在这里。我的世界没有远方,我只有你,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月到……”藤萧的拳头紧紧的握在一起,看着月到远去的背影。不,这不是他想要的,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可是,到底该怎么办……到底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第73章 延灵封印之术 当藤萧回到长老会时,所有人似乎都在等他。 藤萧不解的看向众人,“有办法了?” 蒙长老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连背都有些佝偻,“我们刚刚做了一个决定。” “什么?” “启动神农大神留下的上古封印,将神农鼎封印起来送走,不能让它落入妖物手中。” 藤萧愣住,“延灵封印之术?” “是。”蒙长老点头,“启动延灵封印之术需要我们五位长老以生命为代价,所以需要经过每一个人的同意。有一人不同意,便作罢。现在,人齐了,投票吧。” 藤萧没懂,“等一下,延灵封印之术是要将神农鼎封印入人的身体,封入谁的身体?” “月出。”一直站着边上的蓝茴圣女回答。 “月出?为何是月出?那月到她……”藤萧追问一半的话,登时停住……他明白了,不可能是月到了,因为昨天月到执着于先救他,便不可能是月到了。 在众生面前选择私欲,这便足以落选了,这样的人太容易被诱惑,没办法守护神农鼎…… 蓝茴圣女却还是悠悠开口解释了,“月出喝了蔷薇泪而不死,这一点可能唯有身负醇厚神农百草之力的人才能做到。她灵力充沛而强大,术法天然浑厚,昨天的一切大家有目共睹。她的能力高于月到,甚至,她从未向神农鼎内注过血,也未得到神农鼎的结合,却可以操作神农鼎。这一切似乎都在说明,她才是那个对的人。是我们,选错了。” 藤萧摇着头,却不知如何反驳。 “月出于昨天一力支撑,扛下大妖的攻击,如今心脉受损严重,以神农鼎结印封印她,可以帮她压制这伤,帮她延命。且延灵封印之术本有让封印者时间变慢的能力,可以让她得以存活更久,远离这里。” “可是那之后呢?”藤萧觉得说不通,“她纵使带走了神农鼎,靠封印活下来,之后呢?她的伤再延长也还是无法让她活得足够长,找到可以托付神农鼎的地方。” “用借命之术。”蓝茴圣女回答。 “什么?” “只要月出扛得尽量久,便够了。”蓝茴圣女叹了口气,“其实圣女之间一直口口相传,如今到了月到这一代,便是最后一位圣女降世了。她这一代结束,烈山部的使命便完成了,神农大神的灵体将得以完成力量的最初积攒,他会于冥冥之中回归,直到下一次凡间需要他的光辉时降临。” “这是圣女间的秘密。”蓝茴走到藤萧面前,“最多不过六十载,甚至用不到六十载。将神农鼎封印在月出身体里,也会吸收她的血脉力量,完成这最后的使命。烈山部或许没救了,但是人世还有救。” 长久的静默。 最终,藤萧缓缓点了点头,“我同意。” 其他几位长老也都点了头,在一片静默中,大家达成了一项生死的协定。 蓝茴圣女找到月出,将这一切一五一十告诉她,“封印会带走你的全部灵力,或许还会模糊你的记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你只要记得,你要活下去,替所有人活下去!” “我姐姐怎么办……”月出在早晨时昏睡了一阵,便再没找到自己月到的身影。 “月到,有她自己的命数。” “那可不可以……” “不可以!”蓝茴圣女打断她,“月出,我们不能一错再错了。你不要辜负所有人的牺牲,你是踏在合族的血上走出去的,你一定要活下去!活得越长久越好!你听到了没有!” 月出愣在那里,内心里只觉得沉重而备受煎熬。 封印之阵排布开来。 月出坐在阵中,背靠神农鼎,她看着周围五位长老,内心里茫然而混乱。她向藤萧投去求助的目光,可是藤萧只是淡淡一笑,似安慰又无奈,更有深深的绝望,之后便闭上了眼睛。 阵法发动。昏天黑地的晕眩之感袭来,让月出再看不清周围的一切。一张张模糊而去的脸,在记忆里一点点消失无踪。 再醒来的月出,被自称自己婆婆的蓝茴圣女拉着往树林里跑去。她脑子木木的,根本没办法思考,身体虚浮无力,只是盲目的跟着走走停停,不时有些怪物跳出来,婆婆都靠自己的力量抵挡了回去,可是渐渐的她也受了伤,步伐变得越来越慢,但依然拼命护着月出。 到了最后,月出在心中想,她这样救我护我,定是我极重要的至亲吧。 后来,当所有妖怪都消失远去,当她们看到了一条林间砍柴人走的小路,一切似乎都归于了平静。婆婆拉着月出喘息着说了许多话。 但是核心思想只有一个,便是要她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月出泪流满面的趴在辰晷的怀里,那些过去太沉重又太突兀的故事几乎击垮她。 辰晷良久没有说话,只是一下下抚着月出的背,任她一点点哭湿了自己胸前的衣服。烈山部,双圣女,妖袭,神农鼎……这一切都有股不同寻常的味道。辰晷默默整理着思路,他总觉得这一切的背后还有什么才对。 烈山部存在已久,为何会现在有妖怪前来?来的目的是什么?神农鼎吗?神农鼎力量已远不如当年,神界才没有插手。至于神农大神回归的事情,却从未听人提起过。距离上古时代已经那样久远,神农大神羽化已久,怎么会呢…… 月出略略止住自己的眼泪,看着不远处幽暗的潭水,“大家都在下面吗?” “那妖怪于水中驻扎已久,又掉入水中融化,看来还需些时日令其彻底被天地消融,那时这水才能沉淀下去,将水移走,将你族人的遗骨找回……” 月出点点头,没有说话。 “月出,”辰晷捧起她哭花的脸,“你还有我。” 月出的心事被看穿,抹了抹眼泪,点头。如今身边有他在,似乎是自己唯一的安慰了……强大的辰晷,像一个坚固无比的依靠,可以让月出漂泊的心有一个安宁的归宿。 辰晷拉起月出,看了看天色,“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这里妖气依然有些重,你不适合一直在这儿。” 就在这时,天上忽然传来一声苍鹰的长鸣。辰晷看了一眼,抬起手。那盘旋于头顶的苍鹰便向得到指令一般,直直下落,最终停在了辰晷的手臂上。 辰晷取下那苍鹰带来的消息,看了一眼,似乎舒了一口气。 “月出,”辰晷拉住月出的手,“药隐婆送来消息,她有办法帮你完成借命了。” “什么?真的……可以吗?”月出抬头看他,眼泪还没有干。 辰晷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点头,“是,我们往呼奴山去找药隐婆会和。” 月出最后看了一眼那深邃的水潭,跟着辰晷驾云而走。 第74章 偿之术 黑暗中,一双悠然美目缓缓睁开。那眼睛暗沉又充满了攻击性,却是属于一个美人。 “果然还是回来了吗?”化蛇力量的波动似乎吵醒了她,让她有些不耐烦。 “报!”有小妖奔来。 “留在烈山部看守的化蛇……被诛杀了……” “不足为惜。”女人回答,站起身来,一身玄色长裙,与白皙的皮肤相映衬,红唇如血,让一张美人面庞看起来有几分妖异之气。 来报的小妖看了她一眼,没敢再说话,默默退了出去。 美人来至镜前,左右观瞧,对着镜子伸出手去,“月出,几年不见,不知你是否还是这个样子。” 镜子里倒影的人与月出一模一样,却早已不同从前素简,变得艳丽无双。 想起那一天,月到平复了心情,回至圣女塔,看到的却是此生最为让她痛心的场景。 藤萧死了,倒在血泊之中。 她奔过去喊了许久他的名字,他也再没能有任何反应。不是说好了,一起战到最后一刻?你竟然厌恶我至此,非要先走一步? 月出不见了,毫无踪影。神农鼎也不见了,就像它从未出现在烈山部一样。 月到看着那个地上留下的阵法痕迹,看着几位长老都没了气息的样子,看着外面渐渐要暗下来的天色……看过神农氏留下的所有术法书籍的她,渐渐明白了发生的一切。 一向标榜为了烈山部的长老们舍弃了所有的部族,选择了月出,选择了由月出带走神农鼎,远远的离开这里。他们选择了牺牲自己,也选择了牺牲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只救月出一人…… “藤萧,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嘛?”月到跪在地上,探手抚摸着藤萧的脸庞,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有眼泪不断流下来。 “既然这便是你们所有人想要的,”月到狠狠击向镜子,镜子登时碎裂为齑粉,“那我便把这些都撕碎给你们看。” 呼奴山,山口。 “上神所行之事,不宜被神界知晓,所以,除神界之外,能做此事的,便是这紫毫天狐一族的蕊夫人了。”药隐婆看着辰晷,有些迟疑,“蕊夫人出自涂山一脉的旁支,修炼万年,半妖半仙之体,据说族中有一秘术,唤作‘偿’。是一种可以将命数吸附转移的法子,或可行得通。只是,蕊夫人性情有些善变,她肯不肯帮忙,还得看些运气。” 药隐婆看了看远处坐在树下发呆休息的月出,有些感叹,“本还担心她无法承受上神的命数,纵然寻到法子,也难以施展。如今她既然是神农氏一族后人,又有神农鼎在身,想来当无碍。” 辰晷点头,“带路吧。尽早解决此事。” “上神……” “不必多言。” “……”药隐婆叹口气,看着辰晷傲然且坚决,大步向前,便不再说话。 紫狐一族大多住在涂山附近,只是蕊夫人一向性情与众人不合,早早便搬到了呼奴山中来。 此时,狐狸洞中,蕊夫人看着来人,大有一副爱谁谁,我管你是不是上神的架势,坐在椅子上打量辰晷,“真是没想到,堂堂龙神也有来求我的一日,不错不错。” 药隐婆都替她捏把汗,倒是辰晷神态自若,看不出异常,“可能成?” “自然是可以。”蕊夫人笑笑,抚摸着自己的长发,拿眼角打量月出,“只是,她一介凡人,想一举换个天命便是妄想了。我只能将你的命,移十年予她。十年后,你若还想继续救她,便再来找我。” “只有十年?”辰晷没想到,这比他预期的要短了许多。 蕊夫人难得好脾气的点头,“是啊,你想一举将命数分一半给她,那是不可能的。且不说她是人,不堪承受,便她是仙,也做不到如此逆天势的事情。十年,已是极限。若再多,必有天谴。你若信不过我这处,只管去神界打听,能做此事的,不过一二人,任谁也做不到更长的时间。” 十年,月出怎么琢磨都觉得还是很多的! 辰晷却忽然问起,“你可听闻过与神农氏有关的借命之术?” 蕊夫人睁大眼睛,“你居然知道这个?” 蕊夫人站起身,饶有兴致,走到辰晷面前,“这等上古之事似乎少有人知道了。据说,上古时期,有一位凡妇生下一个虚弱的孩子,那孩子眼看便要死掉。那妇人抱着孩子一处处找寻人救,哭得双眼流出血泪,最后神农氏为其触动,便指引了她一个倒换命数之法,可让她将自己的命分给那孩子,助孩子活下来。可谁曾想,后来这母亲竟非要将自己的全部生命都给了孩子,那孩子自小便背负着弑母的罪孽,反而得了上天的报应,生活得艰辛痛苦,悲惨异常。” “你知道的这般清楚。”辰晷淡淡道。 蕊夫人掩口笑起来,“因为,当初神农氏指引这母亲所去之处,便是涂山紫狐族。” 此话一出,辰晷、月出和药隐婆皆是一惊。 只有蕊夫人笑声尖厉刺耳,“怎么样?龙神大人,要试试吗?” “提你的要求吧。” 这一句话,蕊夫人的眼睛便亮了,“不愧是上神,讲道义!我呢,也是难得遇到一个上神这么痴情,喜欢个凡人,还居然肯为凡人逆天改命。再加上堂堂上神又肯给我打工,我就大方点好了,你只需要帮我去取一样东西,我便帮你行这术法!” 辰晷并不意外,也没有为她的话所动,“要什么?” 早就知道这些妖类不会如此让别人讨了便宜去,所以辰晷压根也没想着可以空口白牙便让蕊夫人答应帮忙,何况逆天改命并非易事,付出什么都是应当的。至于她所说的“大方”,大抵也不可能,想来必是什么极难取得的东西。 “就在此处不远有座庞山,山上有颗轩辕木,据说曾为一上古仙人所植,树上结一种果子,唤作转情。据说是种难得一见的只用一点便可以改变人之性情的奇特药物,只是那树有灵,会对靠近者攻击,但是若使用术法灵力,果子便顷刻而化,所以,想辛苦龙神大人去一趟将它取来。” “辰晷……”月出悄悄拉了拉辰晷的衣袖。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在想起过去种种之后,她的内心便无比纠结起来,她既不想看着辰晷为自己的事情这样冒险,也真的很怕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要辜负族人…… “别怕,我自有分寸。”辰晷握住月出拉着自己衣袖的手,那手有些冰,“不是难事。你与药隐婆留在此处,我很快便回来。” 辰晷转身看向蕊夫人,蕊夫人眨眨眼,“放心,放心,我还等着我的果子研究呢,不会对你的人儿做什么的。” 第75章 性命无忧 辰晷将月出拉出狐狸洞,看着她的眼睛,“只是去取个东西,你在担心什么?”光看着月出,他都能感觉到她的纠结。 “不知道,总觉得她说的轻松,便未必简单。” 辰晷笑笑,“月出似乎想起以前的时候后,脑子变得清晰许多了。” 月出蹙眉,“你这时候还有心情嘲笑我?” 辰晷摇头,抱住月出,“别担心,我还要照顾你好好活下去,自然不会有事。给我三个时辰,我便回来。” “可不是说不能用术法……”月出忽然搂住辰晷的腰不放手。 “不能用术法又怎样?”辰晷失笑,“你该不会认为,我厉害就只厉害在有术法护身吧?没有术法,不用灵力修为,我一样可以。” “真的吗?”月出仰头看他,继续不松手,“可是你在炎洲时候的伤还没好,之前又刚打了妖怪,如今要是有个万一怎么办……” 辰晷被月出这样抱着,脑子在想的是,这好像是第一次月出这样主动投怀送抱,不离不弃的样子。倒真的让他有点莫名的心动,不想放开。 “你便这样抱着我,抱久一点,我的伤可能便好了。” 月出松开他,蹙眉咬着嘴唇看他,“你……怎么好像学坏了……” 辰晷抬手摸上月出的头,低声道,“你这一身灵血加上神农鼎,堪称灵药,我说的哪里有错?”辰晷看了看天色,不欲再耽搁,于是清了清嗓子,回归常态,“等我回来!听话!”说完,他轻轻在月出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转身便离开了。 庞山上有颗轩辕木,有树灵守护,不能使用术法。这些信息蕊夫人都没有讲错,但是她没说,轩辕木所在的位置在庞山一处孤高的峭壁之上,不用术法的话,便只能只身攀爬而上,难度颇高。而那树灵攻击力也不似普通,它以藤为鞭,打下来的力道极高,而且如雨点一般,若不用术法来防,便只能生生受着它的攻击。 辰晷便是这样做的,他拼着自己本体神龙坚硬无比的鳞片所护,生生受了那树灵的攻击,一举跃上只为取得那树上熠熠生辉的果实。在摘下果实的瞬间,他才打开结界,退离了那树灵的攻击范围。 蹲在崖壁边,辰晷用手按着胸口,心脏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疼痛感,让他觉得晕眩。辰晷紧锁眉头,勉强喘息着等待这疼痛过去。而胸前挂着的五彩石忽然发出细碎的光芒,然后竟然自上面产生了一道小小的裂痕。 最近太过频繁的动用神力,五彩石与神力的相互抵制作用过于强烈,导致它似乎有些不堪重负。辰晷身上的伤如月出所言,其实一直未大好,甚至是一直在雪上加霜的状态,加之他近日这样频繁受伤,连他自己都开始有些难以为继之感。 但这一切,他并不打算让月出知道,甚至他一直故意轻描淡写说着自己的问题。 五彩石是给他保命用的,更是为了镇压他力量的。若他再这般频繁动用神力,甚至擅自摘掉五彩石,调用还不能被自己消纳的上神之力,最终会致使五彩石碎裂,他也会重新陷入失控的暴走中,那时,恐怕不止他会力尽而亡,天下也要遭受牵连。 辰晷擦掉嘴角渗出的一丝血迹,告诉自己,再坚持坚持,先要保住月出的命,然后回到水府去便一切都好办了。修炼的日子还有那么长,如今这些都会补偿回来的。 辰晷离开后,月出就一直坐在洞口发呆。 药隐婆问了一些她身世的事情,月出也只是简简单单回答了一二,并未细说。问到神农氏灵血的问题时,因月出答应过辰晷不对别人提起,便没有回答。 蕊夫人倒是一派好心情,哼着小曲,一直在洞里忙着布阵,做一会儿“借命”的准备工作。 月出忽然回头去问她,“这样借给我性命,辰晷会有什么危险吗?” “他一个上神,能有什么危险,你且顾着自己吧小姑娘。”蕊夫人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只水晶瓶,递给月出,“拿着,等你那位上神回来,让他把果子装这里面,然后封起来。我还得忙,拿好了啊!” “没有危险就好。”月出抱着瓶子继续发呆。 蕊夫人看了她一眼,笑笑的,眼中都是诡谲之色,“这术法名叫‘偿’,便是以己之命,偿予别人的意思。其实是图个两不相欠的法子,奈何,人世间想用这法子的,有几个是奔着这个目的去的呢。”说完这句,蕊夫人便咋舌的走开了。留下月出思索着她的这句话…… 把自己的命偿与别人,自此两不相欠,这该是个一种多么决绝的情绪。 辰晷回来时,月出几乎从地上跳起来跑向他。 “辰晷!你没事吧?”月出围着辰晷转了一圈,没发现异常。 辰晷被她的谨慎逗笑,“放心,我没事的。” 月出递过去瓶子,装好那个看起来也没有哪里长得特别的果子。辰晷便牵起她的手道,“走吧。” 蕊夫人看着那果子倒是瞬间喜上眉梢,她接过月出递来的瓶子左右观瞧,“真不愧是龙神大人,这么快就取回来了!我等这样战力不足的人,可真是比不了。” “兑现你的诺言吧。”辰晷回答。 “好!”蕊夫人倒是痛快。 让大家意外的是,这样复杂的术法,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的准备,蕊夫人便答应开始了。这术法主要依靠的是紫狐一族天然体质能力,需要消耗大量修为,但是蕊夫人似乎并不太在乎修为这东西,用她的话来说,“日子那么长,灵力修为这东西攒着也没大用,不如消耗消耗重新再修。” 辰晷将月出的手包在掌中握了握,似乎怕她紧张。 月出看着辰晷却有些出神,一直说要借命,其实自己也未想到过如何才能借到。一门心思的对别人好过,可是大家都还没听到借命这事便被她的“好”吓走了……后来遇到辰晷,自己便开始不想借命了,不想让他有任何损失。 可如今,坐在自己对面,真的要把自己的性命匀出十年给自己的,终究还是他。 “啊……”药隐婆瞪大眼睛。 法阵转动,药隐婆坐在一边监看。很快,她便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当初在月出与辰晷之间仅留下的一线联结,在这个阵法发动中似乎被力量所激发,重新于虚空中形成了一道光线,牵连两人。可让药隐婆震惊的是,这牵连早已不是一根,而变为了许许多多丝丝缕缕的缠绕,将两个人紧紧联结为一体。 为何两个人的联结会自己生长,这她一直没想通。但这便是辰晷违逆女娲娘娘的旨意而为,却尚能无事的缘由? 神农鼎的治愈力,难道并非传闻那般早已微乎其微? 蕊夫人手中结印,自辰晷体内似乎带出一股蓝色的光芒,通过自己再注入月出的体内。 月出醒来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异常感受。但当她习惯性转动自己腕上的手镯时,却发现那镯子已然变得通透明亮,温润可人,没有任何一丝瑕疵了。 “月出,”辰晷一直坐在她身边看着,见她醒来,马上拉住了她的手,“可有不适?” 月出摇头,“没有……” 月出环顾四周,让她惊奇的是,自己居然已经回到了水府中辰晷的房间内。 “我们……已经回来了?” “嗯。你昏睡了两天,我便把你带回来了。”辰晷试了试月出的脉搏,看了看她的状态,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还是回来好。”月出觉得很安心,将头倒回枕头上,看向辰晷,“你,没事吗?” 辰晷摇头,“放心,我没事的,只是接下来要去闭关调息一段时间。你安心在这里修养,壬戌和药隐婆会照顾你。” 月出躺在那里低头,忽然将手腕举起给辰晷看,“你真的把命借给我了?” “嗯,真的。”辰晷笑了。 “那我还能多活十年?” “恐怕不止,”辰晷轻轻将月出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你体内的封印犹在,那个封印还是会继续延缓你的生命进程。所以,你的十年,恐怕要比正常的十年长上许多。” “简直有些不敢相信,我不是在做梦吧……” “有的是美梦等着你呢。”辰晷将月出的手放回被子里,“安心休养。” “等一下!”月出看辰晷要离开,便拉住他,“我既然性命无忧了,岂不是又可以帮你了?你不是说我的血很有用,那对你……” 辰晷摇头,不许她在说下去,“傻瓜,你的命是我给的,难道我要再用消耗你生命的方式治愈自己?这不是得不偿失。我们之间尚有结印在,你若想帮我,一时之间,那便也够了。不过,这联结之后一段时间,我也会让药隐婆彻底断掉,避免因为我的原因让你有不必要的损耗。” “我不在乎的。” “可是,我很在乎。”辰晷看着月出,温柔而坚定,眼中多了许多踏实感。能暂时留住月出长久一些,没人比他更觉得安心了。虽然没有表现得过于激动,但是只有辰晷自己知道自己内心有多么欢愉。 可能是一切来得太容易,可能是上天妒恨有情人,月出怎么也没有想到,后来她与辰晷两人会走到那样的境地。 第76章 错觉 一月后,辰晷出关。 月出惦记着他,心心念念做了准备,选了好的食材,备下各色复杂的吃食。壬戌在一边看着,啧啧称奇,“这个五彩馅料的饺子做起来真的是太麻烦了。” “我不过是让你帮忙择了下菜,”月出手上并没有停下来,“也没让你去做,我都不嫌麻烦,你怎么到说麻烦了。” “我看着你麻烦,光做成五彩的就够麻烦了,看你包的时候一样一点点的拼,更是麻烦。” “但是效果不错啊!”月出捧了捧饺子,“很漂亮吧!” “你为了辰晷,还真是拼!” 月出没说话,心里想着,一个月没有见到辰晷了,自他帮自己续命,如今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日子好快…… “好了,把东西端上桌吧。”月出对壬戌道。 壬戌上手,嘴里嘟嘟囔囔,“吞云就是命好,自从变回鱼,天天都在偷懒,还不出来了!分明没事,这个家伙。” 月出和壬戌说笑着,把所有东西拿入小厅,才放下便远远看见辰晷回来了。 “辰晷。”月出开心的迎上去。 辰晷看起来一如既往,人淡如菊,云淡风轻的样子,面色似乎比之前看起来好了许多。 月出跑到辰晷面前两步停下来,心情有些复杂和羞涩。一个月没见,恍然有些生疏的不知如何相处一般,“你,回来了?” 辰晷点点头,淡淡打量了一下月出,“你还好吧?” 月出用力点头。 “那便好。”辰晷点头,往前走,“走吧。” 待辰晷走过月出身边时,月出轻轻伸出手拉住了辰晷微凉的手掌,“我做了好吃的给你,快来尝尝!” 辰晷的脚步微微一顿,恢复如常,然而走到餐厅门前时,见壬戌抱臂等在那里,辰晷若无其事一般松开了月出的手,“难得你在这里没乱跑。” 壬戌不服,“我也是很靠谱的,你让我留下好好照看月出,我自然没敢出去乱跑。” 辰晷点点头,竟自进门。 门外,月出心里有什么“咯噔”一下,她看了看自己刚刚被牵过的手,又看了看辰晷,总觉得两人之间恍然多了一层若有似无如纱似雾般说不出的阻隔。不过,旋即这个念头便被月出抛掉了。辰晷本不是外露的人,当着人时总不会过分亲密,这没什么。 药隐婆很快也来了,几个人依次序坐下,每个人的桌上菜式都比平日丰盛许多。辰晷似乎没太在意这件事,与药隐婆讨论着最近的身体和修为情况。月出坐在最远处,似乎并没有插话的机会。心里那种酸溜溜的味道,便又浓烈了些。 月出低头吃饭,有些出神。 “月出!”壬戌喊了第三遍月出才有反应,茫然抬起头。 “你做的蜜桃酥呢?”壬戌眨着眼问她,然后又转向辰晷,“我前几日特意去帮她从蜜桃林摘来的,可惜你不出关,月出做好了桃子酱也不肯给我吃,让我白白馋了几日。” 月出笑笑,跳起身,“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之前做好在放凉,刚刚忘记拿了。等我。”说着话,月出跳出门去,却在走向厨房的路上一直觉得心神不宁,不由得重重呼了口气。 希望一切都是我多想的错觉…… 第77章 诡异的脾气 端回了蜜桃酥,月出依次递给每人一叠,最后将一叠做得最精致的拿到辰晷面前,“之前便说过想让你尝尝,这次总算好好做了下,你试试。” 辰晷看了看那碟子里的蜜桃酥,微微蹙了蹙眉,“我不喜甜食。” 月出一顿,向下放落的盘子戛然而止,恍然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这时壬戌倒是大快朵颐称赞开来,“好吃!真的很好吃!这个真不错!辰晷你快尝尝!” 月出看向壬戌,咬了下嘴唇,端着盘子对辰晷说,“我知道你不喜欢甜食,所以做的时候没有多放糖,这糕点只用了桃子的本味,应当可以的。” 辰晷眉头蹙的更深,看着月出将碟子放下推向他,不易察觉的捏紧了拳头。 月出似乎明显的从他脸上看到了不耐烦的味道……向前推的盘子便又迟疑的往后撤了一点点。 周围的氛围一时间有些尴尬,静得让人不自在,连本来吃的津津有味的壬戌都放缓了速度,小口小口吃着东西偷偷往辰晷和月出这边看。 辰晷深深吸了口气,重重呼出,似乎耐下心来拿了一块送至口边咬了一口。月出只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站在那里下意识的撵转着手上的玉镯,低着头看他,有些局促。 “铛”一声,月出只觉得头发根都竖了一下,微微退后了半步。 辰晷将咬了一口的蜜桃酥不耐的丢入盘中,碰撞出声音。 “我说过了,不喜欢这些甜食。” “怎么会……”月出蹲下身,拿了一块想往自己口中送去尝尝,却又不可思议道,“我明明尝过,并不甜的。” “啪”,一阵风在月出脸前晃过,手上的糕点便被远远打飞出去,手掌上传来一阵热热的触感。辰晷半起身定定看着月出,手掌还停在空中,周身散发出了一股危险的氛围,让所有人都不敢再靠近。那是属于上神愤怒后的神威,威压异常,逼得人抬不起头。 周围的药隐婆和壬戌已然都站了起来。只有月出保持着蹲在那里的样子,惊慌而不可置信的看向辰晷,又望向手上被打飞出去的糕点,胸口剧烈起伏喘息着。 “辰晷……”月出的声音有些颤颤的哽。 “难道你没听见我的话吗?”辰晷的眼中有了厌烦的神色,“把这些拿下去。” “辰晷……你怎么了?”月出小声询问,眼中是探究的光。 药隐婆和壬戌早已禁了声,却谁也没敢动,在那种来自辰晷的威慑力下,只有月出还在弱弱的关心眼前的人。 “我说把东西拿下去!”辰晷的声音忽然提高,里面是压抑着的火气。 月出缩了缩脖子,慌张探手去够那盘子,却没拿稳让一颗精致漂亮的蜜桃酥自盘子里滚落到桌边。正在这时,月出才要站起身,辰晷陡然出手一把揪住月出,掀翻她手上的盘子,另一只手将那掉落桌面的果子狠狠丢到月出身上,拂袖而去。 一时间,小厅里寂静无声。 药隐婆和壬戌震惊的看着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有些不可思议。月出已然跌坐在地面,看着周围的一切,看着自己一身糕点的碎屑,眼中有泪水在拼命打转。月出咬紧下唇,忍住泪水,缓缓站起身,抖了抖衣服上的东西。然后弯腰去捡那四处散落的糕点和打碎在地的盘子。 “月出……”壬戌快步上来帮月出收拾。 月出没说话,只是埋着头捡东西,没人看得清她此时的表情。 “辰晷确实不喜欢吃甜食,恐怕闭关出来有些累吧,这才耐性不好些……你别难过……”壬戌自己说着都不信,这么多年来自己这位上神大人要是有耐性不好的事情,恐怕一大半也都只发生在月出有难的事情上……守礼持重如辰晷,为了碟子糕点,纵使不爱吃,也不会如此这般,何况是月出做的。这里面恐怕有别的事情…… 愤然走回自己房间的辰晷,站在屋内似乎恍然回过味来,自顾自愣住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闭上眼睛皆是刚刚的画面……辰晷的手竟然有些抖起来。 怎么回事?为何自己突然这样做?怎么可以这样对月出…… 明明一日日都想念她,看到她时为何又觉得情绪都不对了……有一些牵连的情愫似乎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控制不住的厌烦与怒火。辰晷的心里只觉得有些难受,他不想这样的,他如今冷静下来,清晰的知道自己并不想伤害月出……他那么爱她,又怎么会伤害她…… 自己这是怎么了? 月出对谁也没有说话,匆匆收拾了东西回到小厨房,关上门。她缓缓蹲下身,将那堆盘子的碎片和碎裂的糕点放到地上,然后靠在门板上,终于掉下了眼泪。 这是怎么了?辰晷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怎么会这样对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月出抱着头蹲在那里,肩膀一抖一抖的,只觉得心脏疼得让人有些窒息。 最终,她强自镇定一刻,深呼吸,重新站起身,将之前做好了的几罐子蜜桃酱统统丢入了垃圾中……或许,便不该做这些吃食的。 月出在厨房重新开始忙碌,收拾,将所有东西一一归类。 当身后门扇响起声音的时候,月出正垫着脚要将刷干净了的那几只装蜜桃酱的罐子塞回柜子顶上。听见声音,她一边用手指尖推着罐子一边艰难回头过来看。 门口,辰晷站在那里。 不知怎的,月出心下一晃,手上的罐子突然歪了,向下滚落下来。 月出想再去接却是来不及了,罐子擦过她的指尖“啪”得一声跌碎在地上。月出吓得要死,忙蹲下身去收拾瓷片,身子碰到柜子,柜顶上另一个本也没有推进去多少的罐子晃了晃,奔着她的头便往下掉来。 “月出!”辰晷喊她,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抱开月出。“啪”另一只罐子落地,摔了个粉碎,擦过月出的脚边。 月出盯着那一地碎片,有些反应不过来,就那样僵在辰晷怀里。 辰晷抱着她,松了口气,“万幸,怎么这么不小心,砸到就麻烦了。” 扎在这个本来让她安心的怀里,她刚刚收住的泪水便不听话的再次聚集起来,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的哭起来。 辰晷顿了下,便拍着月出的背,“好了,这不是没砸到吗?怎么还哭了?” 月出哭得却越来越伤心,辰晷便不再劝,只是抱着她,最终幽幽吐出一口气,在她耳边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当终于停止抽泣的月出坐到桌边,她便小心翼翼问辰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意外的,辰晷摇头,“没什么事,是我自己情绪有些不稳。” “那……是为什么?” “……”辰晷没再说话,不知是被这个问题难住,还是被这个问题追问的有些烦,又一次蹙起了眉头。 “对不起,”月出看见他的表情,默默咽下了剩下的准备言辞,低下头道歉,手中一下下摩挲着自己的镯子“是我没顾及你的口味,不该做那些你不爱吃的东西的。” “不是你的问题。”辰晷回答。口气却显得有些冷而生涩。 “下次不会了。” “我说了,不是你的问题。”辰晷的声音不受控的提高了些。 月出心里猛然一跳,手上一颤,手腕上的镯子与桌面发出轻微的一声磕碰声。月出咽了咽唾沫,不知自己为何这样紧张,绞紧了手指,不再说话。 辰晷深吸一口气,压下不知因何而缓缓再度起来的烦躁感,“你……今天是我不好,你别在意,不是你的问题。” 月出低着头,咬着嘴唇,手掌握在一起,握得手指都有些红。 “月出……”见月出没有理睬,辰晷便又唤了一声,看向她。 月出抬起头,眼睛里依然湿润的如一个泉眼一般,周围的眼眶红红的,“嗯?怎么了?” “你……”辰晷陡然要出口的话似乎被他吞回去,“你现在这是怎样?” “你现在又是怎样?”月出的声音哑哑的,有些压抑,“你到底怎么了辰晷,是我哪里不好吗?你可不可以别这样,我有点害怕。” 空气中就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线陡然绷紧,然后应声而断,辰晷看向她,声音大了一倍,“你怕什么?!我又没有怎样你!从刚刚我进门便这样!你这样怕我做什么!我刚刚还救了你,你现在这样一副我欺负你的样子是要怎样!不是说过和你无关了!” 月出瞪大眼睛。 水中,你没办法看到眼泪坠落的弧线,却依然能够感觉到它的存在。月出就那样定定看着他……不知道还能怎样。 辰晷话出口便有些烦乱似的,“算了,算了……”他似乎压抑着自己冲动的情绪,最终选择走掉了。 本来是想来道歉的,却不知怎么又搞成了这样,辰晷觉得自己出了问题一般。 而月出看到的是在快速崩落的感情……她的心闷闷的疼,却在清晰的告诉她,辰晷好像,开始不喜欢她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水府内的气氛凝重到连壬戌都很少说话了。大家都在小心翼翼的围观着辰晷,可是辰晷似乎对于月出之外的一切事情都很正常。 月出这几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小厨房,即使并不需要她做饭的时候。月出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两个人的关系便这样僵住了。 辰晷也在刻意回避着与月出碰面,两个人之间本来甜甜的氛围如今突然变了味儿。辰晷不知为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又在想起月出看向自己的那张慌乱的脸时,便更加心神不宁,又气又急。他爱月出,却不想看见月出这样小心翼翼,可是他也知道月出的小心来自自己的脾气,这便成了理不通的一团乱麻。 最终,事情的转机来自于这样僵持了十日之后。 月夜,辰晷在水府花园中碰见了低着头才从小厨房走出来的月出。她步子缓缓的,始终将脸隐藏在长发阴影中看不到情绪,甚至当月出快要与辰晷擦肩而过时,依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月出。” 月出的心骤然漏跳一拍,猛然转身看向辰晷,然后下意识退后了一步才停住。 辰晷看着她的反应,心便又开始有些乱。他负手而立看着她,手在身后悄悄握紧,“明日不要做饭了,不若我们出去走走。” “去哪里……”月出问,声音凝涩。 “嗯……”辰晷其实并没有考虑好约月出去做什么,他不过觉得不能这样僵持下去,这种僵持让他心痛,在看不见月出的时候都在痛。“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不如,还去百泉山玉皇台那里可好?” 月出看向他,眼神中似乎有些不自然,最终点了点头,却又小声询问:“可不可以去趟潮河,我想去看看莲骨。” “好,那我明日带你去潮河。”辰晷一口答应下来。 月出眼中有了一点亮起的星光,散碎在瞳仁中,“好。” 潮河水畔,风浮水岸,杨柳依依。 一路上,辰晷与月出似乎总算恢复了一些状态,辰晷牵着月出的手,落在水边。月出有些紧张,不知道莲骨如今怎样了,也不知她是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她之前纵然有些懵懂的喜欢辰晷,却终究不敢想这件事,所以并没有与她争抢的意思,帮助莲骨也是发自内心的……却不想,最终是这样结局。 “走吧。”辰晷见月出在发呆便喊她。 月出忙点头跟上他。辰晷却在此时突然停步看着她,月出马上不敢动了。 辰晷忽然抬起手伸向月出,月出僵着,而辰晷只是自月出的头上将几根挂乱的长发重新别在月出耳后,理了理。 辰晷看她,苦笑一下,“我是吓到你了吗?” 月出微微摇头不承认。 “抱歉,我之后会尽量控制自己,不会对你发脾气了。”辰晷有些沮丧,“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月出看着他,握了握拳头,给自己打了打气,轻轻握住他的手,“没事的。大家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不怪你的。” 辰晷点点头,牵起月出,分开波光粼粼的河水,迈入潮河。 第78章 再见莲骨 潮河水下。 虽然月出也不是第一次进入水底水府了,但是潮河的风光还是与觅云湖水底不同。这里水下四处水草摇曳,步道在水底架起如长桥一般,直通一座漂亮的水晶宫殿。远远的潮河水君与觅云湖水君便迎了出来。 “龙神大人,今日怎么得空来了,也没有先知会一声!快请快请!” 月出跟在辰晷身后,四下望着,看什么都有些新奇,不时有小小游鱼环绕过她周围,这里似乎连鱼都比觅云湖那边种类多些,长得可爱。 “莲骨如何了?”辰晷问起。 觅云湖水君叹了口气,“还是那个样子。” “我去看看她吧。” “龙神大人请。”觅云湖水君马上前面带路,穿过潮河宫殿往后绕去。 莲骨此时正百无聊赖的半靠在自己房前的小榻上和身边的小丫鬟闲谈着什么。 “丫头,”觅云湖水君招呼她,“还不看看谁来看你了!” 莲骨转过头来,马上自榻上跳起来“辰晷!”然而在她看见辰晷身后的月出时,便又停住了想上前的步子,站在了原地,鼓起脸,没了刚刚的兴奋。 “近来好些了吗?”辰晷问她。 莲骨点点头,“好是好了,只是离不开这水底,快要闷出病来了!” 辰晷失笑,莲骨还是这样闲不住的性子,如今不可离水对她确实颇为桎梏。于是辰晷转过身,拉来月出,“月出一直想来看看你的,我便带她过来了。你们便好好聊聊吧。” 莲骨看了一眼月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月出打量她,只觉得莲骨看起来比之前瘦了些,“莲骨……我给你带了些你喜欢吃的东西过来。”说着,月出便将自己拎着的食盒递给莲骨。 莲骨随意点点头,却没伸手接。月出只得自己将它放在桌上。 “你们聊吧,我稍后再来找你。”辰晷对月出道,不愿打扰两个姑娘许久,便随水君往前殿去饮茶了。 辰晷走远,莲骨偏头打量下月出,然后给了身后的丫鬟一个眼色,遣退了丫头们,才抱臂问道:“怎么?来我这里炫耀示威的?” 月出愣了下,明白她说什么,摇头,“没有,只是一直没能见到你,不知道你身体怎样了,想来看看你。” “不是啊,那是来宣告权利的?怕我跟你抢?”莲骨就像浑然未闻月出的话。 “莲骨,我没有,我……” “哦,我知道了,那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喽?”莲骨抱臂晃着,斜眼看着月出。 月出终于低下头,不再说话,莲骨果然还是不愿见自己的。这最近是怎么的,似乎谁都看自己不顺眼吗? “不说话就是承认了?”莲骨自顾自点头认定,“那你看我现在这样被圈禁似的日子,可还开心?” “莲骨……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月出抬起头,蹙眉提高了音调打断她,却说完一句便哽咽的没了力气一般,低低补了句,“我只是想你了。” 莲骨脸上戏谑的表情凝固,别开了视线。 她到底没办法对月出生大气,因为她心里清楚,月出本没有错,是辰晷的抉择决定了所有的事情。可是她能奈辰晷何?她能把自己爱的人怎么办呢?她只能拿月出撒气,可是她其实心里又分明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不应该。 她当初看到辰晷在玉皇台亲她,她没有对月出大发雷霆;她看到辰晷将她带回来,她也没有见面,躲回了潮河。她不知如何对月出,可惜,又做不到当做无事发生般的翻过去…… 两人陷入了沉默。 莲骨长出一口气后抬头看向月出,“那次我有去玉皇台,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月出不解的看着她,“你去了玉皇台?” 莲骨虽是问自己,却看得出没打算知道答案。 “对,我去了,我看到辰晷在那里为你画像,然后趁你在树下睡着,亲了你。”莲骨望天,“我从未看过那样情绪外露的辰晷,他居然偷偷亲你。” 月出不可思议极了,居然有这件事?! 莲骨似乎在等着眼中的震荡平静下来,良久才又看向月出,“看到过那样的画面后,我便再没办法与你好好相处了。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但是我也忘不了那个画面。那是我这么多年陪着他,清楚知道自己铁定得不到的东西。” 月出恍然明白了她与莲骨之间急转直下的关系是怎样一回事了。月出点了点头,像是领悟了什么,“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便是了。” 莲骨看着月出离开的背景,心中却也觉得有些憋闷,她一头倒回塌上,烦乱的不再看她,她还是恨她,恨她轻易就得到了她得不到的东西。 月出一步步往回走,穿过宫殿,走上石阶步道,在水草、游鱼、水中花树间穿行,心情郁郁。 “这位是月出姑娘吧?” 月出诧异回身去看,只见身后两步站着一个手执折扇,高束发髻、一脸笑意盎然的男人,月出觉得自己并未见过他。 那人笑着上前,“你不认得我的,我是莲骨的兄长,荷风。” “你好。”月出行礼。 “哎呀,自家姐妹,这般客气干嘛!”荷风挡了月出的行礼,“我听莲骨提起过你,龙神大人身边的凡人小厨娘!” 月出点头,“请问……是有事情找我吗?” “聪明!”荷风划拉一下收了手中的折扇,“莲骨之前一次回家时,跟我提过你在她的恋情中起了不少参谋之职。” 月出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位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味道。 “今日呢,我刚好有些事情,很需要一位像你这样的凡人来解答一二。”荷风左右看看无人,示意月出跟他走到一丛花树下。 “我?解答什么?”月出还是没明白。 “当然是恋爱感情问题。”荷风叹气。 “谁的?” 荷风无语,“自然是我的!不然还能是谁的?” “哦……我不算太擅长……” “是因为莲骨的事情对不对?我早便告诉过她,我们这种家世想攀上龙神大人,是不可能的。这丫头总不信邪,如今看她搬回来便知道是彻底没戏了。所以,帮她没成,并不是你的问题,是她自己太过异想天开。”荷风自己解读着月出的话,“我这个不同,正经你肯定能帮忙!” 月出心想,这个哥哥八成并没有跟莲骨更新过她恋情的后续进展……自己实在不适合再掺和他们这家人的事情了,遂想再辞。 而荷风看出她还有拒绝的意思,连忙打断,开始讲自己的事情,“是这样的啊!我最近要陪人投去凡界历练一番,那个人呢,是个姑娘。我和她吧,一直有点缘分不大足的样子,我这次陪她去历劫,想着很应该在这期间给她发展一段人世恋情,增进下感情和共同经历。所以,关于在凡间追一个凡人姑娘,该怎么下手好,你给我点意见。” 月出愣住,居然还能这样的吗?! 月出想了想,问他,“不是说神仙转入凡界,就没记忆了吗?我说了你也记不得啊。” “哎呀,这你不用管,我早找好了帮手,到时候会给我一点小小的提示。你只管出主意,怎么操作是我的事情。”荷风兴致勃勃,满眼期待的看着月出。 “额……就英雄救美,好心相待,最好能共同生活,多加照拂,最后真情告白一下……”月出将戏剧中常有的内容随便说了说。 荷风用手敲着扇子琢磨,“能不能具体点?就,比如你,遇见个爱你的男人,你希望他如何待你?” 月出转着手腕上的镯子,低头沉思。 在两人视线刚好死角的位置上,辰晷停住了步子。 月出良久开口,“我希望吗?我希望他对我的好是长长久久的,而不是一时一晌的;我希望有了问题,他不是责备我,而是告诉我怎么了;我希望他与我心意相通,看得出我的情绪,体谅我的不安……我希望,他的爱温柔、宽厚、耐心、持久、让人不用担惊受怕。” 荷风频频点头。 想来这些日子的事情,月出心中便有些难过。 然而这时一道金光直射过来,荷风反应极快,向后闪身。那金光擦着他面前而过,最后钉在了月出脚下。 月出看向那晃动的金色剑身,只觉得身上每一个毛孔都骤然收缩在一起…… 辰晷缓缓走过来,抬手召回长剑,“是我待你不好?要来这里和第一次见面的人一吐为快?” “龙神大人?”荷风甚是迷茫,拍了拍胸口,“这是怎么话说的?这潜渊剑可是上古神兵,莫要开玩笑……仔细伤到人啊。” 辰晷冷冷看着月出,月出还盯着刚刚脚下钉出的那个剑痕发呆,始终没有看向辰晷。 “既然对我怨言如此之多,你便说痛快了再回去吧。”辰晷冷冷下了结论,又看向荷风,“劳烦通知两位水君,告辞了。” 说着话,辰晷便毫不迟疑的走掉了。 月出缓缓蹲下身,伸手摸了摸那刻在地上的剑痕。 “这什么情况?”荷风不解,“莲骨总说他谦恭有礼,稳重厉害,怎得是这样的脾性?上神的架子就是大,吃错药了不成!”荷风振袖不满,然后自地上拉起月出,“你……怎么了?” 月出深吸一口气,笑笑,“他许是心情不好,最近情绪多有起伏罢了。他平日里不这般,你莫要误会了他。” “那我没招他没惹他,他居然拿剑乱飞!”荷风气愤。 “许是一时失手吧……” “失手?!”荷风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你别逗了。” 月出打断他,“你记好我刚刚说的啊,祝你好运。” “哦!谢谢你!”荷风点头。 月出跟他告别,自己落寞地往水晶宫外走去。最近可能是走了背字吧,唯一能分享心事的好朋友莲骨却不愿再理睬自己,无端说些没用的话都被不该听到的人听了去,这定然是命不好的缘故了。 月出想到这里,苦笑了下。 如今,举目无亲,家也不再,去无可去,纵使知道被嫌弃了也还是要回觅云湖水府去……何况,对于辰晷为何突然如此性情大转变,月出始终想探个究竟。她不相信自己认识的辰晷,会变成这样。 月出望向远方,山岭高骏。驾云过来故然很近,但如今想走回去,却是个颇为费力的事情。月出确定了一下方向,缓缓拂开花木,穿入森林之中。这一走,便走了三个时辰。 直到黄昏时节,月出才对远处的山川走势有了些许熟悉的感觉。她坐在树下休息,责怪自己为何来时没有好好记路,不然这时便可用符咒回到水府了。可是,回去便不知又要面对什么,她总觉得有些怕…… 月出坐在树下一边休息,一边磨蹭着耽误时间,太阳渐渐便落了下来。不走是不行了,月出站起身,继续开始她的长途跋涉。 潮河中。 莲骨发着呆,一动不动。 荷风走到她身边,原计划吓她一吓,看到她那样呆呆的样子,便狐疑起来,左右端看半天,莲骨丝毫未发现他的存在。荷风最终正了正衣冠,选择在她身后咳了咳。 莲骨回神,“大哥?” “干嘛呢你?” “没什么……” “一个人发什么呆?你现在不是应该在欢呼雀跃,兴致勃勃才对?”荷风抱臂饶有兴致的逗弄她。 可莲骨的反应却极淡,“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那一心相好的人来看你了,难道你不开心?”荷风笑嘻嘻的继续逗她。可莲骨的脸上表情却越发有些莫测起来,并没表现什么特别的羞涩和开心的情绪。 荷风觉得似乎说了不该说的,马上往回找补,“哎呀,过去了的感情呢,就得放下。我看那龙神大人也没什么好,还有些粗暴呢。你就看他刚刚那出剑的样子,我都替你那小姐妹捏了把汗。这要是插在身上了,上古神兵啊,恐怕没得治了!啧啧啧,这样的男人,肤浅急躁,是配不上我家莲骨的。” 莲骨听得一头雾水,“你说什么呢?什么出剑?对谁?” 再一转念,莲骨似乎突然明白过来,猛地起身一把拉住自己的哥哥,“你在说什么?辰晷对月出出剑吗?怎么回事?!告诉我!” 第79章 故人相见 待月出终于爬上她看着眼熟的那座山时,却意外的在山巅之上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站在山巅一块巨石上,望着一个方向在出神,对于已经走得近在咫尺的月出似乎浑然没有感觉,像个雕塑一般。 月出左右打量,确定没有认错,才小心翼翼喊了声,“津律?” 被喊了名字的人明显肩膀一动,却没有转过头来。月出好奇又凑近两步,“津律?是不是你?” 津律张着嘴巴,看着远处,大眼睛眨啊眨,终于慢慢扭回头来,“月出?月出!” 津律一下子自巨石上跳下来,跑到月出近前,才想伸手拉她肩膀扑过去,却又马上停住了,慌乱收回自己的手,“真的是你?老天爷,我才还在想你,不知道你怎样了,你便出现了!这,这可真是!月出,你还好吗?你……没事了吗?我……我对不起你!” 月出看着手足无措,口不择言的津律,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津律,你怎么在这里?” 津律慌张看了看左右,“你一个人?” 月出点头。 津律指了指远处隐隐能见的才豆子大小的觅云湖,“我没办法太靠近那里,会被那龙神发现……我……其实只是想看看还能不能见到你。那次之后,我一直很愧疚,也很担心你。” “我没事的。”月出淡淡笑着,声音轻柔似有安慰的力量,“你好了吗?身体已经没事了?” “我……嗯,亏了你,我才保住了命。只是,功力损伤不小。”津律垂下头,想起之前的事情,便有些不敢看月出明净的眼睛。 “人没事就好,功力什么的,不是可以慢慢修炼。”月出安慰他。 津律看着月出,忽然单膝跪下来,“对不起月出,是我一直欺骗你,只为了喝你的血。你的血……似乎很特别,喝了之后我便功力大增,让我起了贪念。但是月出,我对天地起誓,我从未想伤你性命……上一次,是受伤太重……我才糊涂了,做了那样的事情。当时,若不是你被救走,我恐怕一辈子都要追悔莫及了。” 月出安静听着他说,也没有急着去扶他起来,只是淡淡笑着,“我知道的。” “你知道?”津律抬头看她。 月出点头,“应该是辰晷施法的吧,他将你骗我的许多事情一日日映现在水缸中,害我有段时间以为自己撞邪了。而且,我也看得出,你与其说喜欢我,实在是更喜欢喝我的血而已。但是,血嘛,喝一口两口的,也死不了。既然对你有用,能帮到你,于我也无大碍,给你便给你吧。毕竟,你给我提供了住处,收留了我一段时间,而且也真的去帮我问了借命的事情。” “月出……”津律没想到,看起来一直懵懵懂懂的月出竟然什么事情都知道的。 “没事的,我原谅你了。你起来吧。”月出伸手来拉他。 津律却摇头,“不,不,我什么好心都没有。我连带你去狐狸洞都是故意没让你记住路线,只为了让你困在那里,不得逃走的,就是为了利用你!提供吃住也是为了哄骗你!受伤除了最后一次,也是我用术法骗你的。借命……也只有最后一次是我去打问了下的……”津律的声音越来越弱。 月出却被逗笑了,月亮悄然爬上天空,月出看向天上,“你啊,居然这样多事情瞒着我。不过,鉴于你现在告诉我了,我还是原谅你了。” “月出……你,你怎么可以这样简单便原谅我?” “那……”月出想了想,忽然想到什么指着远处的觅云湖道,“我走了一天路,实在有些太累了,天也黑了,你不若送我回去算作惩罚吧。” “啊……”津律望了眼远处的觅云湖,心里颤了颤。他还记得当时持剑要杀他的龙神……但是看了看如今确实疲惫的月出,他还是咬牙点点头,“好,我送你回去。” 津律才想去拉月出,却忽然想到什么,问她,“你走了一天?去做什么?” 月出苦笑,“去潮河探望朋友。” “你……自己走去?” “辰晷带我去的,不过,想来他有事,先回去了,所以我便自己走回来了。” “……月出,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津律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而且月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并不好,那里面似乎不光是疲累,还有些别的事情。 “没有。”月出摇头。 “你借命的事情……” 月出笑笑,“命倒是借到了。” “什么?你借到了?”津律不可思议的看向她。月出抬起手看了看在月色下依然透亮的手镯,“是啊,可不是借到了。不过现在,到有些后悔……总觉得或许不借,那样结束也好似的。” 津律震惊,却不是震惊于借到了,而是震惊于居然有人早他一步。他本是带着赎罪的心情而来,他在这边盘桓数日了,只想着或许可以找到月出,然后跟她说,为了补偿她,他愿意将自己的命借给她。可不想,自己晚了。是谁?莫不是?怎么可能。 “你用何种方法借到的?何人借给你的?” 月出叹口气,“是辰晷借了我十年的命数。方法嘛,是呼奴山的蕊夫人提供的。” “啊!”津律喊出声。 月出不解的看向他,“怎么了?” “没……没事,我也是从那里打听到了借命的法子,本想着来告诉你的……” “谢谢你,津律。”月出真心道谢,却忽然身子晃了晃。 “月出!”津律忙上前扶住她,“你没事吧?” “没事,可能是累的。” 津律看了看天色,忽然自手心燃气一小簇火苗,他将身上带着的荷包扯下来,将那火苗放入荷包中,又扎好,递给月出,“我今天先送你回去,这是狐火,灵力所凝,不会灭的。你可以用这个带路找到我。月出,不管你遇到什么事,之后务必告诉我,好不好?” 月出点头,“谢谢你。” 津律牵起月出,用了术法,将她送回觅云湖畔,便快速离开了。 水府内静悄悄的,月出缓步走回来,只觉得全身都在酸痛。好像太久没有做这种长途跋涉的工作,身体便有些吃不消了。 月出自己捶着自己的胳膊,缓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推开房门,眼前便出现了坐在那里的辰晷的身影。 月出愣住,没有进门。 辰晷看着她,“你不预备解释点什么?” 月出苦笑,“我以为你预备解释点什么。” “我并不想争吵。” “那太好了,我也不想,太累了。”月出进门,绕过辰晷,“可以让我休息了吗?” “你这是在闹脾气?” 月出看着他,最终摇摇头,坐到辰晷对面,“你真的不像我认识的辰晷,即使你不喜欢我了,你也断然不会这样对人。辰晷,你到底怎么了?” 辰晷蹙眉,“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我并不觉得……”月出重复他的话,“你连说话方法都在变,你没发现吗?” 辰晷低头沉思起来,似乎这个问题有些困住了他。月出丢下他自己出神,自顾自走开去收拾。 “这是什么?”辰晷的话音突然有了转变。 月出回头,看见一个荷包在他手中。月出摸了摸自己的衣袖,发现是自己刚刚掉出来的,“那个是我的东西。” 辰晷并没有打开袋子,但只是握在手上便冷冷笑了笑,“你还对那个要弄死你的狐狸存了什么念想不行?” “没有那回事。”月出否认。 “那这个怎么解释?” 月出并不敢跟他讲这是刚刚从津律那里得到的,少不得编个谎话,“以前他给的,便塞在袖子里,大概是忘了。” 辰晷盯着月出,似乎想判断她说的是否是实话。然而他也确实没在月出脸上发现什么,于是,辰晷用手猛地一握那荷包,整个荷包顷刻化为齑粉。月出望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反应,竟自走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月出,你不要以为我喜欢你,你便可以为所欲为。” 月出回头看着辰晷,眼神中皆是无奈与痛惜,“辰晷,你真的还喜欢我吗?” 最终,两人便这样不欢而散了。 月出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辰晷的问题已经不能用他心情不好,或者别的什么正常理由来解释了。月出与药隐婆对坐着默默喝茶,药隐婆拧着眉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说,并没有发生什么,他的身体也无异常,怎么会变成这样?”药隐婆抱着胳膊琢磨。 “会不会与借命给我有关?”月出很不安,一切都是从那件事之后开始的。 药隐婆摇摇头,“损的是命数,又不是旁的东西,怎么会移了性情?说不通啊!” 月出很纠结的,转着手上的镯子,盯着看,“早知道,便不借了……也不会有这些事情……” “别急,别急,”药隐婆劝止她,“不一定是因为什么,你给我几天时间,容我再查查!” “好。”月出点头。 “这几日,”药隐婆见月出要起身忙拦住她,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说,“你躲着些他吧。辰晷的脾性似乎越来越让人摸不准了,对你尤甚,这样闹下去,怎么得了。” “我知道了……”月出再度点头。 “辰晷的性子,你也清楚,这里面定有缘故,不是你的问题,甚至也不是他的本心所想,莫伤了感情。”药隐婆叹气,“他都愿意舍命于你,便当知他的心不假。” 月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婆婆别担心,我只是困惑,并无怨怼。辰晷是什么样的人,我更不会不清楚,我只是担心他,不知如何是好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药隐婆点着头。 月出离开药隐婆那里,想着她让自己躲着点辰晷的嘱托,便有些无可适从。留在水府,肯定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先出去比较好。思及此,月出回小厨房拿了篮子,便往杨家镇去了。 才走到镇子口,一个熟悉的人影便出现了,津律在杨家镇镇口左右徘徊,走来走去。他看起来和昨天的一身装束全无差异,唯独头上多了一顶硕大的草帽,与一身贵公子般的衣着实在有些不搭。 “津律?你在这里干嘛?这帽子是怎么回事?”月出走近。 “月出!”津律一把拉过月出,绕着她转了一圈,“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月出回答着,伸手去摘津律的帽子,忽然看到那帽子下竟然露出一对狐狸耳朵。 “别别,我修为损失厉害,一阵阵化形不完全,收不回这耳朵……你,你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啊……” “太好了,太好了……”津律松了一口气,左右看看,直接将月出拉入了村外的小树林。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了?”津律试探性的问,“那龙神是不是欺负你了?” “额……应该也不算。”月出迟疑。 “那狐火为何突然灭了?”津律蹙眉,“我从昨天夜里便在这里等你了,感受到狐火灭了,我便知道定然有事发生了。那龙神,是不是发现狐火,然后欺负你了?” “你为何一直认定辰晷会欺负我?”月出嗅到了一丝不同的感觉。 津律看着她,觉得月出似乎变得越来越聪明,有点一点就透的味道。他自然是不知,自月出恢复了记忆以后,她只觉得脑海中很多东西都变得清明起来。月出本也不是笨姑娘,只是那些被封印起来的记忆,让她整个人都迷失了一般,变成了一个小迷糊。 津律一屁股做到林间土地上,抱着胳膊,思索着,“这件事,说来话长。我简单说吧。”津律似乎下定了决心,眼睛亮亮的,望向了月出。 自津律重伤,侥幸自辰晷剑下捡回一条狐狸命后,他便不敢继续呆在自己的住处,而是回了呼奴山。呼奴山中紫毫天狐一族的蕊夫人是津律已然过世母亲的姊妹。津律的母亲是紫狐一族,父亲是赤狐族,因他父母是私奔逃婚而在一起的,紫狐和赤狐一族皆不相容,老早便搬离了家乡,唯有一向性子奇特,为人怪异的蕊夫人极其怜爱自己的妹妹,收留了他们。后津律父母因修炼渡劫失败而双双亡故,津律便一直被蕊夫人照顾。 第80章 他变了 蕊夫人性子诡谲,对自己的外甥也一样。她时而亲昵,时而严厉,时而捉弄津律,搞得津律在她手底下被玩的团团转,最后自己跑了出去,搬了家。若不是这次重伤,不知他何时才会回去。 津律回去后,本来以为会迎来蕊夫人的冷嘲热讽,却不想,蕊夫人精心照料于他,犹如自己的爱子一般。然而蕊夫人见津律日日失神一般,便猜到这次受伤恐怕并不简单,问起了缘故。 津律自离开月出,便只觉得越来越想她。闭上眼睛,他总能看见月出最后笑着看他吸血的样子,越是回忆,便越后悔,不知自己当时怎么狠得下心这样对她。蕊夫人问起时,他的情绪早已到了不得不宣泄的时候,他心中感念蕊夫人的照料,最终便将与月出一起发生的诸多事情都告诉了蕊夫人。 也是那时他第一次从蕊夫人口中听到了紫毫天狐一族的禁术——偿。 “偿的阵法,虽说是借命,却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偿之所以称为偿,本就是偿还的意思。阵法会消解两个人的缘分,用我之性命,偿还你的情意,自此一拍两散。用了这个阵法,两个人的缘分便会断开,无论是亲情、友情、爱情……那个龙神,应该渐渐不再爱你……” 月出吃惊的看着津律,渐渐眼中有了泪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蕊夫人之前没有说……若她说了,我是不会同意借命的。现在怎么办,我把命还给他好不好?” 津律叹气,他本想用自己的十年寿命借给月出,成全她的一份心愿,圆她与龙神的一片情意,然后自己便功成身退,舍了这份他本没当真,最后却越来越舍不得的感情。谁能想,事情到底没有如他预期般发展。 “可是,即便他不再爱我,我一介凡人,不足为惜。可是辰晷为何性情变得这般不稳定?”月出抹掉眼泪,追问着她心中觉得更为重要的事情。 “性情变化……”津律摇头,“这我便不清楚了。你到底都遇到什么了,你跟我说!” 月出绞着手指,终于开始吐露这段时间来的种种遭遇,无数情绪袭上心头。津律听着这种种,表情却变得越来越凝重起来。 “我……现在有些猜想。”津律抬手帮月出擦掉眼泪,“别难过,你等我回一趟呼奴山,然后再来找你,定然会有办法解决的。” “真的吗?” “放心,既然是我姨母做的阵法,她肯定知道什么。”津律摸了摸月出的头,“你放心,我便是跪下求她,也要求出个办法来。” “可是……”月出还带再说,津律却突然拉着月出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解释。眼前一晃,辰晷已经出现在了两人面前。津律紧张的将月出拉向自己身后。 辰晷眼中的神情如乌云压顶一般,他逼视着眼前拉扯在一起的两个人,手指握拳,指节发白,有一触即发的感觉。津律几乎是不敢动的,别说自己现在重伤未愈,便是自己状态最好时也定然不是他的对手。他不知道自己如今要如何拦住这个明显起了杀意的人。 月出却在这个关键时候,自津律的背后走出来,“辰晷……”她挡在了辰晷与津律之间,然后用手在身后快速示意津律逃跑。 “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辰晷怒视月出,咬牙切实道。 “我只是今日碰巧遇见津律,而且,我得知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我们回去说好不好。” “可以,”辰晷淡淡笑笑,“等我收拾了这里,再回去听你说。” 就在这时,辰晷陡然翻手欲虚空取剑。月出逮住机会,一把抱住辰晷的胳膊,津律知道现在不是迟疑的时候,一股烟便消失了。辰晷显然没预料到这个结果,盛怒之下却依然停住了自己持剑的手。 “你便这般向着他?”辰晷看着月出,一字一顿问她。 月出看着辰晷的眼中却满是情谊,纵使津律说辰晷不爱自己了,纵使他对自己越来越差,但是这种时候,即使她站在了津律一边,辰晷依然停手了。月出告诉自己,这便是希望,一定还有希望。 月出还在给自己打气。 辰晷却此时怒火中烧,他一把拉住月出的长发,扯得月出头皮疼痛,“跟我回去!” 辰晷粗暴的将月出推入自己的房间,跪倒在地,下一刻,一道光线环绕过来。月出的脖子、双手上陡然多出一道锁链,那锁链向外绵延,最终将月出拷在了床腿上。 “辰晷……”月出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道锁链。 辰晷掐住月出的脖子,拉过她却突然猛烈的吻上她的唇。那个吻,猝不及防,粗暴异常。辰晷捧着她的脸,月出下意识握住他的手想让他停下,迎来的却是更为深入急躁的吻,然后辰晷的手一路向下,撕开了月出衣领,露出了大片的皮肤。 跪在地上的月出震惊的睁大眼睛,看着那个站在他面前闭目强吻他的男人,不明所以。然而她的震惊还未结束,那三道锁链骤然收紧,卡住了月出的手与颈,一下子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同时到来。月出一把拉住自己脖子上的铁环,却毫无作用,那环不断绞紧,憋得她的脸通红起来。本就呼吸困难的月出剧烈挣扎着,一口咬住辰晷的唇。 “嘶”,辰晷吃痛,一把推开月出。他用手摸了摸自己下唇,有血迹。 辰晷就这样悠然的走到跪坐在那里的月出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情冷漠。 月出想喊他,却再发不出声音,脑子里像有风在奔跑,轰隆隆一片嘈杂。 辰晷眯着眼睛,似乎很享受月出如今的痛苦,在月出觉得自己马上便要晕过去时。辰晷抬了抬手,一道金光划过,脖子上的锁链松了许多。 月出匍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剧烈咳嗽着。她抹着自己的脖子,只觉得那里火辣辣的,而自己的两只手腕,早已破了皮,鲜血直流。 “这便是你背叛我的下场。”辰晷蹲在月出身前。 月出虚弱的摇头,“我没有。” “还想狡辩?已然让我发现了,你还不承认!那只狐狸有何好的,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庇护他。如今,你这般痛苦,可有人庇护你?” 月出抬头看他,辰晷的样子没有变,只是当初关心的眼神,变得如修罗恶鬼一般让人毛骨悚然。但,他还是辰晷,是她的辰晷,借命给他的辰晷。 月出轻轻抓住辰晷的衣服下摆,“辰晷,我不会背叛你,也不会离开你的……不管发生什么,辰晷……我始终都会在你身边的……” “你以为我会信!”辰晷恨恨的一抬手,一道光线过后,月出脖子上的锁链再度收缩。这一天,月出不知道多少次在鬼门关前走过,再被拉回来。手腕上的伤口已经露出了白色的骨骼,窒息感带走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 她躺在那里,似乎再感受不到身体上的苦难。她只觉得心痛,为自己已然不在了的爱人,感到深深的心痛。她几度昏迷,只觉得自己在黑暗中苦苦挣扎,走不到尽头。直到一股暖流,将她拉回了一些意识。 面前出现一张不同的脸,须发皆白,正抱着自己的头将一碗药水导入她口中。月出躺在那里动弹不得,缓慢的思考着,最终才用沙哑的声音喊她,“婆婆……” 药隐婆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将一颗药丸塞入月出口中,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吃下去,保命的。” 月出将药丸艰难咽下去,长时间的反复勒伤,让她吞咽东西变得无比艰难。 “孩子,听我说,”药隐婆道,“辰晷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情绪非常不稳定,再这样下去,恐怕他体内本来就难以相融的上神之力会被他逐渐丧失的理智引动。五彩石已然有了难以为继的状态,若神力爆发,便是巨大的浩劫。你现在必须冒险帮我个忙。” 药隐婆感受了一下周围的声音,轻轻将一根极其细的针塞入月出手中,然后点了点月出胸口附近的位置,“这里,是神封穴。这根蚊须针中有镇定之药,你要在辰晷睡着时,以最快速度将这针刺入他的神封穴。这药会强制维持他的平静,或许能暂时拉回他的理智。我已在室内香炉中放了些安神香,你务必要小心待他熟睡再动,明白吗?这或许是救你和救他自己不得不行的办法了。” 月出微弱的点点头。 药隐婆不敢多留,快速离开了屋子。 夜间,辰晷归来。 看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月出,他不知怎的心中猛然收紧了一下。可下一刻,那阵悸动便消失无踪,转而变为了冷漠厌恶。 月出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不动。药隐婆的药似乎起了作用,身上的疼痛减轻了许多,而且精神和力气都在缓慢的恢复。但是,听得辰晷回来的声音,她不敢睁开眼睛,更不敢动,只怕他发现自己还没死,会作出更粗暴的事情。 辰晷最终坐到了床头,低头看着被锁在床前根本无法起身的月出。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扯住月出的头发将她的头拉起来。 月出痛得惊呼,不得不睁开眼睛。她眼中,皆是血丝,红肿着,看向他。 “要装睡到何时啊?”辰晷毫不爱惜的扯着她,凑近月出苍白的脸,“月出,你的命是我给你,你便只能听命于我,忠诚于我,你懂不懂!” 月出看着他,不想再惹怒他,哑着嗓子回答:“知道了……” 辰晷一把推开她,让她栽倒在地上,却终究没有再折磨她。 夜色深沉,月出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睛。想来药隐婆给的药中有对安神香的抵制作用,月出并没有困倦感。她就静默的听着辰晷平缓的呼吸声,轻轻坐了起来。 锁链发出极细微的响动,月出只觉得心脏已经快跳出嗓子了。她无法站起来,锁链的长度不够,她便跪着爬到床头。 她屏息靠近辰晷,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衣服。然后静寂许久都没有敢再做动作,生怕他会醒来。 但许久也无事发生,他似乎睡得很熟,安静均匀的呼吸,平静的面容。这样的辰晷,才是月出认识的那个人……月出下意识抬手抚上辰晷的脸,无限眷恋。辰晷胸前的金色珠子发出幽幽的光芒,像在随着他的心脏跳动着,给了月出微弱的照明,时间耽搁不得,月出控制着自己大哭一场的冲动,拿出那根藏着的针,找准穴位,便要刺进去。 手指下落,却在针头距离皮肤不足一寸时戛然而止。 月出愣了愣,向下按动手,却纹丝未动。再看躺在那里的人,辰晷已然张开了眼睛,定定望着她,清亮亮却似有风暴在酝酿。 月出大惊失色,向后退去,锁链绷直,限制了她逃开的距离。她只觉得自己怕是下一刻便要死了,整个人都在发抖,想喊他的名字,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辰晷披衣坐起,胳膊搭在膝盖上,探身瞧着月出惊慌失措的样子,似乎很是享受,浑身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你要干什么?” “我……”月出只觉得自己腿都是哆嗦,“只是想给你治病……” “治病?”辰晷冷笑,“治病用得上安神香?刺得是神封穴?你是要治我,还是要害我?你不会真的以为,这种东西,我会察觉不到吧?” “我怎么会害你,我不会的!”月出摇头,眼泪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辰晷不为所动,“谁给你的蚊须针?”月出只是摇头,不说话。辰晷却似乎自己明白过来,“啊,我知道了,药隐婆?你们想合伙害我?” “不是这样的,辰晷,不是这样的。” 辰晷悠然站起身,打量月出苍白的脸,“看来你是没有好好记着我的话,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我,不给你点教训是不行了。”辰晷轻轻扬手,月出整个人便被一个水球笼罩住,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那水球中金光一片,无数道细细碎碎的电光穿透四肢百骸,疼得月出惊声尖叫。 第81章 无法相见的人 “月出!”门扇突然打开,壬戌推门闯入,震惊的睁大眼睛,看了看月出,又看向辰晷,咽了口唾沫,“辰晷,你……你冷静点,月出是凡人,她这样会死的……” 辰晷负手冷冷看着他,“你也想插手我的事情?” 壬戌害怕的退了两步,“不敢……但是,你这样,你这样以后你会后悔的……” 月出的尖叫声穿透耳膜一般,那种痛简直让她崩溃,每一寸骨头、每一寸皮肤都要碎裂一般,疼痛深入骨髓,痛得人无力支撑。 “快住手吧,住手啊……”药隐婆一直等在不远处,等着月出成功,来看辰晷的情况。可当她看见眼前的一切时,便知道恐怕一切都完了,包括自己……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辰晷缓缓走向药隐婆。 “不……不……再这样下去,你自己便要没救了!”药隐婆摇头,震惊的看着辰晷,他胸前的五彩石闪烁不定着。 “那便看看我们谁先没救。”辰晷翻手,潜渊剑入手,剑芒逼人。 药隐婆忽然一个晃身,化为一尾鲶鱼,快速游离。辰晷的唇角微微挑起,冷冷道:“在水中,你以为你跑得了?” 周围的水流开始逆转,药隐婆承受着巨大的阻力,再难往前一寸,眼看要被拉回辰晷所在的位置。突然身后“嘭”得一声响起,辰晷笼罩在月出身上的水球骤然碎裂。月出直接倒地晕了过去,而水球中,吞云变大撑破水球钻出,直奔辰晷撞了过来。 辰晷闪身越过,还未反应过来。吞云便又重回月出身边,低头看着她……刚刚若不是吞云冲出了水球,恐怕月出便要身首异处了。而药隐婆则趁着吞云这一出,快速逃之夭夭了。 “很好,你们所有人,非常好。”辰晷看着对月出恋恋不舍的鲲,一道锁链拖住鲲的尾巴,将它也一并锁在了原地,愤然离去。路过壬戌时,辰晷停步看了他一眼。壬戌缩在门边,恭谨低头,不敢说话。 辰晷冷哼一声离去,身后的门板应声撞上。壬戌看着辰晷的背影,又看了看屋里的方向,心中顿时没了主意…… 梦境中,无处不是黑暗。 月出似乎走了很久很久,才自空无一物的虚空中,走入了大雨滂沱的心之境。她茫然的站在那里,天上地下,到处都是水,夜色深沉,被雨水渲染的尤为可怖,她战栗着,不知该何去何从。 远处的小屋沉浸在黑暗中,没有一丝生气。不远处的湖水似乎随时都要泛滥开来,不断的随着大雨激荡。 月出缓缓走至湖岸边,用手支在那湖边的龙眼树上,却忽然发现,那颗缠着龙眼树一度已然要开花的紫藤花,败落了一地,被雨水打得已然毫无精神。而那颗龙眼,也凋萎枯败一般,垂落着枝条…… “月出!月出!”远处有人在喊自己。 月出茫然回顾,在黑压压的大雨中看了许久才找到喊着自己的那个声音来处。那一抹蓝色,如今看起来无比的狼狈。 月出站在树下便那样望着,没有应答。 大雨中的辰晷分明感受到了月出在这里,可是,却怎么都找不到。他便一直在这雨中寻找着,爬上山坡、湖水岸边,森林小路,他却明明知道她在这里,却就是遇不到她。一种焦急的情绪在胸口蔓延,压抑的难受。好像他清楚的知道,若不赶快找到月出,他便要失去她了一般。 “月出!你在哪里?你在哪里?!”辰晷对着大雨喊叫,浑身湿透的他,用力的喊着她的名字,“月出!你在哪里!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好不好……” 月出就站在离他很近的距离,看着辰晷急得不得了的样子,可她依然没有出声。她不知道他为何看不到自己,但是心里有个声音却在告诉她:看不见也许更好,不要被他发现了。 辰晷最终有些绝望的走到龙眼树下,看着泛滥开来的湖水,喃喃自语,“月出,你在哪里,你出来好不好。不要不回应我……好不好……” 月出很久的看着雨水顺着他的发丝,顺着他的脸颊流淌,默默无言,泪水与雨水相互交织,让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突然,一道立闪划破整片天空,直冲小屋后的山崖,轰然的雷声中,远处的山崖突然崩落,无数泥土、树木轰然滑下。辰晷震惊的看着那个方向,不知是感应到什么,猛地朝着那个方向跑去,口中喊着:“月出……月出……” 月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靠在树上,消失了意识。 月出不知自己昏了多久,她睁开眼睛时,屋内并没有辰晷的影子。浑身的疼痛似乎变得不那么明显,月出默默苦笑,真是亏了她一身神农氏后裔的身子骨,伤痛似乎总能离开的更快些…… 门扇忽然晃动起来。 月出的心又一次提起来:回来了吗? 门扇在持续的晃动,却一直没有推开。月出盯着那个方向,紧张的看着。 突然有东西碎裂的声音响起,继而门扇猛地被推开。月出紧张的握紧拳头,浑身一颤,而进来的人却让月出愣住了。 红衣长发,提着剑。推开门扇的人,看向月出便快步过来蹲在她身前,“你……你没事吧?还能坚持吗?” 月出看着她,只觉得自己不会在做梦吧,她用沙哑干涩的声音喊她,“莲……骨……” 莲骨点头,揉了揉眼睛,似乎想掩饰那眼眶中的湿润,“你别说话了,我们时间很紧。壬戌在外面盯梢,我带你出去,辰晷虽然被我父亲找走了,但是若感觉到结界被破,分分钟会杀回来。” 月出不解的看向她,“你不是不能……离开水……” 莲骨蹙眉,“哎呀,别问了。这种时候还有空问我!还能起来吗?我扶你!” 莲骨架起月出,却忽然看到月出身上连着的锁链,“该死,忘记这个了!你等着!我试试能不能斩断它!” 莲骨抽出佩剑,凝力于其上,挑向锁链。月出下意识的闭上眼睛,锁链一瞬便被切断,却分毫没有伤到月出。莲骨暗暗庆幸,“还好是普通是术法。辰晷恐怕未想到你一个凡人能逃得过这术法,所以并未在这锁上下功夫。走!” “吞云……”月出指了指角落被困在的吞云。 莲骨便故技重施,打开了吞云的锁链。吞云一瞬间缩小钻入了月出的怀中。 莲骨强力支撑起月出的身子,便往屋外走去。 月出却停住脚步,摇头,“不行,辰晷知道,你们定逃不了干系……” “你是不是真的傻!我好歹是个仙人,是水君的女儿,我还救过他的命,他不能随便杀了我。壬戌是他亲随,还是女娲娘娘的人,他也不会杀掉壬戌的。你快别废话了,跟我走!” “莲骨!我的小姑奶奶!”壬戌自远处跑回来,“你好没好呢!快点啊!快点!我这担惊受怕的,腿肚子都要抽筋了!” “来了!别叫!”莲骨咒骂着,却还是小心翼翼的扶着月出。 “月出啊,你逃吧,再这样下去你铁定会死的!”壬戌看着虚弱的月出,满眼不忍,“我们先把你送去西严寺,近来药上菩萨应该还在那里没走,你在那里藏着,辰晷不敢随便去造次!之后,我们再想办法!” 说完,壬戌也架起了月出另一边的胳膊,与莲骨对视一眼,两人架起月出便往外腾起,跃出了湖面。 突然强烈的光线照射进来,让月出的眼前一片炫光,睁不开来。可心下她却有些着急,她使劲儿睁开自己的眼睛,喊着莲骨,“莲骨,你……你不会有事吗……” 壬戌偷眼看了下莲骨,莲骨咬紧牙关,额头上有汗水,却一脸坚毅,回答:“我没事,别管我!” “莲骨……” 莲骨忍受着全身火烧一般的灼烧疼痛,口上却不承认。 “我……上次听哥哥提起,他碰见你和辰晷的事情,便觉得不对劲。”莲骨扶着月出,喘了一口气,“后来,我偷偷找来壬戌问,才知道你境况不好。前日壬戌说辰晷对你用了雷电之术,我便打定了主意来带你走。辰晷他八成是有毛病了他,你什么都别想,先躲起来是真的!” 月出只觉得眼中晕起泪水,在亮烈的阳光中闪动着无数碎银一般的光。莲骨终究只是气头上,她依然是自己极好的朋友。但月出心中又不愿她现在这样付出,为自己一个凡人,这不值得…… “壬戌!壬戌!”远远有一个细弱的女声传来。 壬戌回头便愣住了,“青青?”远处,一道青色影子停在空中,挡住壬戌的去路,“我找你有事!哎?月出?!太好了!你在这里!” “青青!你回来了!”壬戌激动。 莲骨在一边翻了个白眼,催促,“正事要紧!你还谈恋爱!” 青青忙摆手,快速解释,“两位仙人,我是受了津律的托付来救月出的。他不能接近这里,求我和尾狸盯着觅云湖附近,一旦看见月出,便带她走!津律知道月出留在那处必定遭受迫害,他说他有办法解如今之围,也有安全的地方可以藏起月出来!” 月出看向青青,青青打量她的状态虽然什么也没问,眼中却都是惊讶和怜惜,“月出,津律说告诉你这些,你肯定会走!快跟我去吧,我送你!” “你要带月出去哪里?”莲骨不松手,对壬戌这个相好的妖精很警觉。 “北雾岭。”青青肯定道。 “啊……”莲骨和壬戌都一愣,转而马上觉得稳妥。 莲骨却还是追问,“可北雾岭常年被雾气笼罩,仙术尚且无法探查,无人领路也难进去。安全倒是安全,可人怎么生活啊!“ “津律说,北雾岭五年一开山,这几日正是日子,可以进去。再晚便要不行了!”青青看着月出,“把她交给我吧!” 正在这时,远方天空忽有浓云滚滚而来。莲骨只看了一眼,便大喊不妙,“辰晷来了!” “啊?”壬戌顿时有点慌乱。 “我告诉哥哥,若辰晷突然离开,腾云通知于我!”莲骨一把将月出推向青青,“我便信你,她若有事,我今后看一条青蛇便杀一条!” 青青无语,叹气,“你放心,她也是我朋友!”说着话,青青带起月出便走,不再耽搁。 月出回头看向远方,她看不到辰晷的影子,只看到了壬戌和莲骨停在云端之上,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他们不可能挡住辰晷,绝对不可能……但是他们仍然打算一试。 “人呢?”莲骨和壬戌双双被辰晷以水绳捆住,动弹不得。 “不知道!”莲骨回答。 “你还嫌自己命长吗?居然连你也敢跑出来!”辰晷不得不说自己是有些意外的。 莲骨却笑笑,“辰晷,我救过你的命,你要杀我这个恩人,恐怕天都不容你!” “多日不见,你倒是牙尖嘴利起来了。”辰晷抱臂也不着急,看着两人,“你以为你们把人藏起来,我便找不到她吗?真是天真。” 莲骨心中也捏了一把汗,她并没有这个把握。 “她带走了吞云吧?”辰晷盘算着,“吞云与我十数万载,我轻而易举便能通过吞云判断她的位置。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我与她的结印还未完全解开,她只要一息尚存,我总能找到她的位置。” “你!”莲骨挣扎,“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吃错药了吗!自己变成这样!你自己都没感觉吗!你不是很喜欢月出,你现在这样伤害她,你内心不会痛吗?!” 辰晷根本无心搭理莲骨,他抬手掐指,凝神探查……可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对于月出的感应力,似乎忽然消失了……或者说,月出自己,便这样突然从他的感知范围里消失无踪了。 辰晷睁开眼睛,不可思议。 莲骨和壬戌交换了个眼神,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该死!”辰晷握紧拳头,“我总能找到你的!” 第82章 千日养蛊 北雾岭前。青青扶着月出爬下吞云的背。 青青功力有限,带着月出很难飞太快。她心里其实也着急,这时,钻入月出怀中的吞云重新探头出来,陡然变大,驮起月出和青青便往云中扎去。 月出倒在吞云背上,恍然听到它说:“自现在起,我会闭起眼睛,这样他便无法通过我找到你的位置,但你要指引我的方向。” “吞云……”月出轻轻拍了拍身下的吞云,他在空中游动的速度极快,比青青的速度快了不止数倍。 “青青,告诉我北雾岭的方向。”月出半支起自己的身子,眼神沉静坚定下来。她告诉自己,还不能倒下,津律找到解救事情的办法了,我要坚持,我一定要将本来的辰晷带回来。 北雾岭的迷雾已经开始重新聚集了,津律焦急的等着,看到月出她们身影时便立马跑上去。 “人我送到了,剩下的就看你了。”青青将月出交到津律手上,“她……好像很虚弱。” 津律直接打横抱起月出,对青青一点头,算是谢过,直奔迷雾之中走去。 青青看着那两人,叹了口气,便自己离开了。 周围白茫茫的一片,仅能看见微弱的地面,像是人行走在空白的宣纸之中。津律看着怀里的月出,无比心疼,“月出,别怕,我一定能治好你的。” “谢谢你……津律。”月出靠在津律肩头,力气在一点点流逝。 津律靠着狐狸一族的敏锐,在迷雾中坚定的向前走着,兜兜转转,很快,周围的迷雾渐渐淡去,眼前出现了一片空地。一间四合小院,几垄田地,再远处便又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了。 月出困惑的看着周围,“这……” “这是北雾岭迷雾的中心,北雾岭常年雾气弥漫,这雾不但浓厚,而且特异,能够阻隔术法,无法被探查。而这北雾岭唯有这中心一处雾气淡薄,虽然不过方寸大小,却可以勉强居住。”津律低低述说,似乎在安慰月出不要怕,“这北雾岭可是个好地方,岭上有风洞,每五年会自洞中吹出寒风,无比冰冷,却会吹散这终年不散的雾气。可是这雾气最多只能被吹散个三五天,便会重新凝聚。下一次开雾,便要再等上三五年。住在这里,那龙神且也不会找到的。” 来至小小四合院前,津律抱着月出迈步走入。 小院子古朴精致,规整可爱,像个普通人类的房子。才走入院中,正屋内便又人挑帘赶出来,“月出?” 月出勉力扭头去看,便见到了药隐婆熟悉的身影,“婆婆……” “哎!好好,你没事就好!”药隐婆上前拉过月出的脉搏,“孩子,你受苦了。亏了提前喂你吃了保命的药,又靠着你体质殊异,总算是熬过来了!” 月出不明白药隐婆为何在此,想问时却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好了,别说话了,之后有的是时间说!来,快进来!”药隐婆让开路,津律将月出抱进正房,放到了正房西屋的小炕上。 才打理好,便有一夫人,袅娜的走了进来,倚着门框打量月出,“还活着?” “是。”津律看着来人,有些无奈回答。 “嗯,还挺能坚持。”女人说话似有嘲讽味道。 “姨母!”津律不悦,“你忘了你答应我的!你快救她!” 那倚着门框的少妇正是紫毫天狐一族的蕊夫人,她抱臂撇嘴,“我是答应你解决那龙神的问题,又没答应救她。再说了,用得着我动手吗?这不是能救人的到比被救的来得还早!” 药隐婆叹口气,“蕊夫人,事情因你而起,现在无人追究已是很好,难道还不能嘴下留情吗?” “哟,您老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事情他们自己选的,您也在一边监看了,这有了问题也不能全赖我!”蕊夫人扶了扶头发,“您老和这丫头如今还得指着我这宝地保命呢,您对我也嘴下留情点吧!”说着话,蕊夫人掉转身便出去了。 津律蹙眉,又没奈何,“还请婆婆快看看月出,需要什么只管跟我说,我去预备药材。这北雾岭迷雾中,看似什么都没有,其实有不少珍奇药材。您只管说,需要什么,我都能寻到!” “那就有劳了。”药隐婆说着话,做到小炕边上,牵起了月出的手。 梦境中。 月出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既觉得莫名其妙,却又不觉得突兀。这次走入心之境,让月出意外的是,小屋后的山崖壁上不知为何裂开了一道细窄的口子。 月出穿过那道山口,却发现,这壁立千仞的山崖背后居然是一个小小的水乡镇子。镇子上人流涌动,极是热闹。她就这样缓慢穿行在各类吆喝和各色人群中,听着那些家长里短,一时间有些茫然。 “你看,就是那个人,在那里好久了。看起来真可怕。” “可不是,好几天了,老是出现在那里,不会是坏人吧?躲着点,躲着点。” 身边两个大婶在议论,月出顺着大婶所言的方向看去,在跨水的石桥边,一眼便看到了颓然坐在那里的辰晷。 辰晷靠着桥,面对过往人群,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涌动的人潮,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神色焦急。 月出停在他面前,看着他有些颓废的样子。 辰晷的眼睛忽然亮了亮,坐直了身体。他四下看顾,却并未发现想看到的人似的,很快便蹙起眉来,“月出……你在这附近对不对?我能感觉到你的存在,但是……你在哪里,为何我就是找不到。” 月出站在他面前没动,只是静静看着他在寻找自己。他,还是看不到自己啊……月出便这样干脆抱膝蹲下来,盯着辰晷的眼睛。他眼神清澈,只是四顾之下难掩焦急的情绪。 辰晷完全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他自来到心之境“找到月出”这个念头便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让他疯狂。可是,他明明能感受到她的存在,感受到她的气息,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 上一次入梦,山崖断裂,不知何故却在这里多出一个镇子。这个镇子上,总是人流不断,可却没有一个人是月出。 辰晷无比的想念月出,想念到再不让他见到月出,自己便要疯了的地步。他心里杂乱无章,紧张又焦躁,他总觉得自己有个什么想不起来的致命理由需要他必须马上找到月出,不然他恐怕就要永远失去她了。 辰晷越想便越觉得心慌意乱,烦躁的站起身来,他向前走去,再次涌入人潮之间,开始漫无目的的寻找。 月出愣在那里,低头看着自己,刚刚辰晷起身吓了她一跳,他直直的朝着自己走过来。月出便僵在那里动弹不得。可下一刻,辰晷穿过她的身体,走远了…… 月出看了看自己的手,摸了摸那根辰晷靠过的桥柱,她并非虚无之体,可是辰晷和她共享着这个空间,却彼此分隔在不同的世界,无法相遇。 月出看着辰晷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有喊住他。 她似乎,无法念出他的名字了…… 北雾岭中。月出的伤将养了半个月才好起来,这段日子,药隐婆和津律一直悉心的照料着月出。 这日,终于被药隐婆批准下床来的月出,坐到了蕊夫人的对面。 “蕊夫人有办法将辰晷变回去吗?即使是让我舍了他给的十年寿命,我也想他变回以前的样子。”月出心平气和的说着自己的愿望。 蕊夫人翘着二郎腿等着月出发难,足足等了半个月,却不想等来的第一次谈判是这样的屏声静气,丝毫未提过往的事情。蕊夫人不解的笑笑,“你都不质问我怎么回事?你不觉得是我害的?” “若非我命短,想要借命,又何来这之后的始末。若说到头,还不过是我自己的缘故罢了。”月出笑笑,依然看起来有些苍白,却坦荡荡的。 “呵,你倒是有趣。”蕊夫人换了一条腿翘起来,“那上神伤你至此,你还愿意救他?” “是。” “那若这救他的法子会折损于你呢?” 月出的笑容温柔无暇,“命本是他给的,为他折损,在所不惜。” 蕊夫人坐直些,“那若这法子不但会要了你的命,也未必真的成得了呢?” “姨母!”津律听不下去了。蕊夫人别了他一眼,继续盯着月出。 月出淡然,“多小的概率,我也想试试。辰晷的性子本是温和内敛的,如今的他,想来也不快乐,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希望将以前的他带回来。” “你这么爱他?” “性情未改时,他对我所付出的爱其实更多。” “所以,你是为了偿还他的情?” 月出摇头,“因为我也想像他爱我这样,去爱他。” “……”蕊夫人泄了气,靠在炕头发呆起来。月出的话,让她心里有些触动。 “偿的阵法,津律对你解释过吧?”蕊夫人换上了平和的语气,也不看月出,盯着远方问她。 “是。因为阵法,所以辰晷与我之间的缘分便断了。” 蕊夫人耸耸肩,“不尽然如此。我之所以没告诉你们这个,也不怕那个上神来找我算账,就是因为这个阵法会让你们渐渐失去对彼此的爱恋,自然而然分开。你们自己不爱了,一拍两散,自然也没人怀疑到我头上,不会来找我麻烦。” “可是,辰晷的性情……” 蕊夫人点点头,“对,他的性子问题,源于另外的事情。” “是什么?” “转情果。” 月出愣住,低头沉吟,“你是故意让辰晷去取转情果,因为你知道那果子有问题,所以自始至终都没有碰过。” “转情果确实是我所需。”蕊夫人更正,“所以,他为了求我施法,去帮我取来,天经地义,怪不得我。不过他之前伤了津律,这个欺负到我家人的头上的帐,总要算一算,所以我便没有多讲那果子的事情罢了。” 津律瞠目结舌,“什么?我?” “废话,不然你以为因为谁!我没事得罪上神干嘛!” “你……”津律气得无话可说。 蕊夫人白了他一眼,继续道,“转情果,可以让一个人的性子发生惊天的反转,不可随便触碰。他拿了一路回来,自然受到果子的一些影响,他对你的爱很浓,这爱便转为了厌。他对周围人宽厚,这性子便转为了刻薄。加上阵法断了你们的情缘,和这果子的作用相互叠加,便出现了他那种看到你不是不爱了,而是看到你便越来越厌恶的状态,直至性情大变。其实,我原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大反转,所以,也怪不得我。” 药隐婆叹口气,“你的一个放任,可知兴许酿成大祸。” 蕊夫人不以为意,“与我何干。我也没料到这果子和阵法之间互相增进出现这等奇怪的反应。始料未及嘛。都说不知者不怪罪,说得就是我如今的情况啊!” 蕊夫人性子刁钻古怪,言谈乖张,时亲时怒,药隐婆只得连连摇头,知道指望她认错是不可能的。 倒是月出听完一席话,还算淡定:“那,救治的方法请夫人告知我。” 蕊夫人再度打量了一下月出,“你……还真是大度啊。” 月出看着蕊夫人的眼睛,淡淡笑起来,那笑容中有伤有痛,也有释然懂得,“过去的事情改不了,便只能向前看。” “这向前看的代价或许比你想的要大。”蕊夫人站起身,丢了一本书册给月出,“你看看这个便懂了。这世界上,若说有一种万灵之药,便是它了。” 月出拿起那本书,看着古朴的封面上写着四个字:千日养蛊。 所谓千日养蛊,是以人的身体,千日饮毒,将自己作为蛊虫练就成丹药。在这一千天中,从毒性弱的药开始吃起,逐渐提升,一日一种,若能熬过一千日的人,取其血液入药,可制作出一种蛊丸,这种药可以唤醒人之心智,激发人的能量,甚至做到至此百毒难侵的地步。然而作为被毒药喂养的蛊虫,极少有人能熬到这一千天。 熬不过,便什么也得不到,只有毙命。 第83章 小镇的雨 月出拿着那本书,坐在院子里发呆。蕊夫人已经将一应事宜都告诉她了,她要吃上一千天的毒药,做出药丸才能救辰晷。而且若想提升药性,最大限度治愈辰晷,蕊夫人还准备了一千种上等补药来配合,每日吃一颗补药、吃一种毒药,用补药的力道激发毒药的能力,但是这样,月出的性命便也越发岌岌可危。 蕊夫人说,这个法子悖逆天道,行此法后,月出恐怕再无轮回转世的可能……也就是说,即使治好了辰晷,她也不必再考虑与辰晷之后轮回中再见面了。 一世不够长久,便生生世世携手……如今,却都成了虚妄。等待月出的,只有灰飞烟灭。 蕊夫人给月出三天时间,让她好好想想清楚。 津律在那天听了这救治方法后,便跟蕊夫人翻了脸。他回去苦苦恳求她想办法救人,却没想到她说有办法了,确是这等要月出去死的法子。 “她怎么可能撑得过一千天!恐怕有十天她就死了!”津律气愤不已。 蕊夫人任凭他在一边叫嚣,只是坐在那里自顾自剥栗子吃,“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法子要是一准成功,我自己便早用了!用不用是她的选择,你着什么急!” “我能不着急吗?你这根本就是叫她去死!” 蕊夫人撅撅嘴,不理睬津律。 津律便又跑出去劝月出,“月出,你别傻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肯定有办法的!” 蕊夫人的声音从里面悠悠传出,“有才怪。就算也许真有,五年后这里雾气一散,她被发现,直接就是死,还等得了你找法子?” 津律气哼哼,“你别听她的!我保护你!” 月出淡淡笑了笑,她站起身,拍了拍津律的肩膀,走入屋中。月出将手上的书册放回桌上,对蕊夫人道,“不必等三日了,我随时可以开始。” “月出!”津律一把拉过她。 月出推开津律的手,耐心道,“我的命是他给的,还给他便罢了。但是他这样一直下去,不知会有多少祸端。我不能置之不理。只要能治好他,我什么都可以做。” “月出,你这是何必……” 月出苦笑,“我哪怕死,也希望还能看见以前的那个辰晷。” 蕊夫人惊疑不定的看着月出,心下有些动容,反而产生了一些犹疑,“你……不再想想?这法子并非万无一失的,你根本不可能撑过一千天……” “试试便知。” 这话,却是药隐婆说出来的。 众人看过去,药隐婆弯着腰走进来,打量了一圈人,道,“便让月出试试,” 月出笑着点头,她只觉得还有药隐婆肯支持她,便很知足了。 之后的事情,便一下子简单了。津律试过一次次劝解,却也没有得到任何机会……他看着月出,只觉得越发后悔当初为何没有好好照顾她……可如今,那个人在月出心中的地方至坚,他已经没有任何可能扭转她心意的可能了。 月出开始自己的服毒生活。一日、二日、十日、二十日……月出最初的日子并不难熬,大部分毒药她吃下去毫无反应,过了三月之后,也只是出现一些嗜睡的反应罢了。蕊夫人对此很惊奇,药隐婆却不慌不忙,似乎意料之中。 日子似乎变得越来越快,月出掰着手指算着日子,将一碗苦涩的毒药一饮而尽,然后蹙起眉头。 “月出,你还好吗?”津律担忧的看她。 月出点头,“没事,只是有些腹痛,倒是不重。” “月出……何苦呢……”津律垂头坐在她身边,看着月出难受他也不好过。 月出却笑着推了推他,“说点什么见闻,转移下我的注意力,我很快就不痛了。” 津律看着旁边脸色有些苍白的月出,重重叹口气,开始说起了蕊夫人的事情。 “姨母性子虽然有些任性妄为,但曾经也有过一个很相爱的爱人。” 月出偏头看向津律,津律看着远方,“那个人待姨母极真诚,也温柔,旁人都劝他说姨母性子乖张,不是良配,他却置之不理,坚持娶了姨母回家。” “后来呢?” “后来,也许是天妒有情人,紫狐一族遇到过一场与魔界的纷争,那个人也上了战场,回来时似乎被魔气侵染,性子陡然大变,没日没夜的喝酒,喝醉后便打姨母……姨母却不死心,忍受着他的伤害还在照顾他,想找到方法医治他……直到姨母后来怀孕,那人一次喝醉后生生将姨母的孩子打掉了。姨母才死了心,逃出了涂山,来到了这里。” 月出良久,才道,“所以,那个转情果,是为了给他吃的?” 津律点头,“或许是。姨母一直也没有放弃过救治他……” “难怪她近日来看我的表情柔和了许多,有几分关心备至的味道,”月出笑笑,似乎释然,“原来,是从我身上看到了过去吧……” “这个千日养蛊的法子,想来也是为了那个人去千难万险寻来的……不过,姨母知道自己的性子,娇贵惯了,是扛不住的。所以,她现在其实是有些钦佩你的。”津律无奈叹息。 两人就这样并排坐着,看着四周白色的雾气,各自想起了心事。 毒性一日强过一日,月出有越来越多的时间陷入虚妄的梦中。 心之境,小镇,薄雨。 一身白色长裙的月出撑着油纸伞,站在拱桥上,自顾自发呆。不知是不是因着下雨的缘故,今日街上行人寥寥无几。远近皆是水色烟雨,让人不禁生出一抹惆怅。 身后有两个姑娘路过,嘟囔着这雨天,“这几日总是在下雨,真是恼人,也不知明天能不能是个晴天。” “可不是嘛,若明天还下雨,这中秋灯会怕是得取消了。” 月出回头看那两人,思索着所谓的中秋灯会。那该是个挺漂亮的场景吧,希望明天雨会停下来。月出垂头,转身一步步下桥,穿行在烟雨中,并未注意到与她擦肩而过的辰晷。 两人错身而过两步,辰晷忽然转头去寻找。 “月出?” 月出下意识停步转头,看见两步之外,桥头上的辰晷正在四下寻找。 居然……又遇到了…… 不知道多少次感觉到月出的存在,可辰晷始终没有找到她。他的心情从焦急到崩溃,到如今似乎已经有些认命了。他就站在那桥头,对着虚空询问,“月出,你还好吗?你在哪里?” 月出望着他,张了张口,却最终没有说话。 辰晷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脸上是一份落寞的情绪,“月出,你是不是再也不愿见我?”梦境中的辰晷始终是他以前温润的样子,外面世界那个性情大变的他似乎困住了他的本性,将真实的他放逐在这梦境之间,苦苦寻找着月出的影子。他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清楚的知道月出似乎离他而去了。 辰晷靠在桥栏上,抚着刚刚月出停过的位置。 忽而有一个白衣女子自辰晷面前走过,信步闲庭。他突然一个箭步上去拉住那女子,惊喜喊道:“月出!” 那女子吓了一跳,慌乱跳开,“你什么人啊!认错人了吧!” “对不起……”辰晷道歉。 那女子快步走掉了。 辰晷无奈的按压着额头,一下一下。薄雨渐密,辰晷依然没有撑伞,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那样坐在桥栏上看着远方。 月出左右寻觅一圈,见不远处河水边有两个小童正在玩水,她便走过去,蹲下身道:“小妹妹,你可不可以帮姐姐一个忙?” “什么忙?”小姑娘很淳朴,停下手问她。 月出将自己的伞递给小姑娘,“小妹妹,可不可以麻烦你将这把伞送给桥上那个蓝衣服的哥哥?” 小姑娘看了看桥上,又看了看月出温柔的笑脸,用力点头,“可以!”然后接过月出的纸伞便往桥上跑去。 “哥哥!哥哥!”小姑娘停在辰晷面前仰着脸,将撑开的纸伞举得高高的,“这把伞送给你!” 辰晷一愣,“送我?” “嗯!”小姑娘将伞往他手中塞去。 辰晷接过那把伞,握在掌心中还能感受到一丝余温和一抹熟悉的气息,他陡然起身拉住那要跑掉的小姑娘,“小妹妹!是谁让你把这伞给我的?” “是个好看的姐姐。” “她在哪里?你带我去找她好不好?” 小姑娘转回头看了看桥下河边,“她就在河边那柳树下啊,你自己去吧!”然后小姑娘挣脱开辰晷,和她的小伙伴们一起打闹着跑远了。 辰晷站在桥上,看着小姑娘指给她的柳树下,那里空无一人…… 月出便这样与辰晷隔着时空对视着,他看不到自己,那便算了吧……月出转身离开,不再回头。 身后却传来辰晷的声音,“月出,你果然一直都在。可是你为何不肯回应我?” 月出停了一步,便继续往前走。 “月出,我爱你……” 月出僵在原地,雨越来越大,月出咬了咬下唇,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头也未回的离开了。为何不回应他,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因为怕,怕心痛、怕心碎、怕纵使一时得到也会转眼成空,更怕我喊出你的名字时,你便不再是眼前的你…… 小镇中心,有一座偌大的月老庙。庙的后面有处小宅子,是月出的住处。 今日这场雨,终于在晚间渐渐停了。月出坐在小院的丁香树下,独自饮茶,不出门都能听到外面街市上忙碌的声音。大概是为了明日中秋佳节,大家在抓紧时间布置吧。月出就这样坐在这里看着月亮升起,又落下,一壶氤氲的茶水,早已凉透,月出却还坐在那里没有动过。 今日是个好天气,一大早太阳便明晃晃的。 街上明显的欢快起来,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是笑脸。 月出开门走出去,随着人流进入喧闹中。在这里,一夜无眠对她来说似乎并无不妥,时间在白天飞速的流逝着,转眼便到了黄昏时分,当她再度走到小桥附近时,意外的发现,辰晷还在那里,只是手上多了那一把纸伞。 他低头把玩着那把伞,拂过上面每一根伞骨,温柔又细腻,像在抚摸爱人的脸庞。 月出看着他,只觉得心中动了动。 月夜再次降临,人潮开始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动。大家都兴奋异常,“快走快走,去月老庙,去晚了便要排长队了!” 三三两两结伴的人群都在朝着月老庙而去。桥上的辰晷忽然站起身,一步步下了桥,随着人群往月老庙走去。月出有些不解,跟在他身后,也往月老庙走去。 月老庙内人潮拥挤,穿过连心桥,走入月老庙正殿,许多年轻的男女都在虔心祈祷。 辰晷站在那里抬头看着供奉的月老像苦笑,“我的因缘,你可管得?若你管得,便让我再见她一面吧。” 拜完月老像的人都走到了月老庙的后院。那里有一颗参天高大的合欢树,树下无数男女跪拜,然后将自己手上的红色丝绦绑在枝头。 “为何要跪这合欢树?”月出向身边一个刚刚起身的姑娘打问。 “你不知道啊?”女子惊奇,“这棵树据说是天上的月老亲自手栽,已经有千万年的岁数了。拜过月老,再拜合欢树,榜上带有自己因缘人的名字,再寻一朵合欢花,到那边的姻缘镜前虔心祈祷,将花投入镜子前写着不同运数的竹筒中,据说能投进的,便会心想事成!” “原来是这样……”月出好奇的望向那边所谓的姻缘镜。 只见后院引入河水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潭,中心立着一面镜子。镜前水面上远远近近插着许多竹筒,大家都在争相隔着水,探着身子将自己手中的合欢花投入那竹筒中去。有人成功,也有人失败,一时热闹无比。 月出站在那水潭边,看着镜子中倒映的自己,心中有些寂寥。她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得身边男女议论,“你看,是那个一直在找人的男人。他好像扔了半天了也没有扔进去,却不死心的一直在投花。” “哎呀,他投的那只竹筒离得太远了,合欢花本就轻飘,怎么会进去。” “可那只竹筒上写的可是生生世世。我想他一定有个很爱的人,不然也不会日日夜夜在街上找,更不会这样执着的想要将花投进去吧。”女子靠在男子肩头,叹了口气,“也挺可怜的。” “走吧,走吧,我们回去了。”男子拉着女子离开了水潭边。 月出听了他们的话才在人潮中发现了辰晷,他在水潭边人很少的一角。那里的竹筒离得都相对较远,几乎不可能扔进去,所以大家大都不去那边浪费时间。可辰晷却似乎并不死心,一次次的尝试着。那边本来干净的水面上已然留下不少漂浮的花朵。 第84章 别让我失去你 月出走到辰晷身后,靠在墙上看着他。 堂堂上神,执着于这种骗小孩子的把戏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但是,月出却笑不出来。辰晷没有使用任何术法和灵力,他只是像个凡间普通男子一样,虔诚的扔着花朵。那花轻飘飘的出去,倒真有几次险险沾到那写着“生生世世”的竹筒边沿,却怎么也没有进去。 一次又一次……可他只是越发一脸虔诚,锲而不舍的不知在坚持什么。 月出叹了口气,跟着他的动作,自己也变得紧紧张张。好像怕他丢进去,又怕他一直丢不进去。 月色偏移,月老庙里的人潮终于消失,变得静寂无声。 姻缘镜旁的水畔,只有辰晷还在努力着。一阵风吹来,又为他送上许多花朵。辰晷自空中接到一朵,握在指尖,苦笑,“月出,你觉得很可笑对不对?” 月出一愣,站直了身子。 “堂堂上神,做这种小孩子把戏,偏偏还成功不了,实在有些讽刺。”辰晷低着头,转动着那朵小扇一般温柔的合欢花,“我刚刚一直在许愿说,若我能够将这花投入最远的竹筒中,上天便让我再见到你一次……” 辰晷叹气,再次抬起手瞄准那最远的竹筒,“你便这样……不想见我吗?” 月出在这里再待不下去了,转身便往外走。再留在这里,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真的见他,她又能说什么呢? 月出没有回头,身后的辰晷已然孤注一掷的丢出了那朵合欢花。院中忽有一阵微风拂过,那花朵便飘飘摇摇被风改变了轨道,最终,稳稳下落,掉入那竹筒之中。 辰晷愣住,在花瓣落入竹筒时,他猛然抬头。 远处合欢花树下,正有一白衣女子匆匆向外走去,长发随风拂过她的脸颊,那张熟悉的脸,是辰晷多少个日夜中百转千回在想念的样子。 “月出!”辰晷大声喊住她,打破了夜的静寂。 月出停步,诧异回头,对上了辰晷不再迷茫的眼神。他定定看着月出,月出愣在那里,动弹不得。 辰晷喘息着,快步跑向月出,“月出!我终于找到你了!” 月出猛然掉头便往外走去,不愿再停留。她只觉得心中慌怕极了,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场面,唯有躲避。 辰晷在跑至月出身前一步时,抬手去拉她的手臂。可他的手掌却穿过月出的手臂,在虚空中什么也没有抓到…… “月出……”辰晷愣住了,停下脚步。月出也没想到会如此,终于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辰晷问月出,月出低头不回答,“月出,你还好吗?你在哪里?我……一直在找你。” 两个人停在合欢树下,粉白的花朵不时飘零。那花朵落在月出肩上,撞在她的手臂上……可辰晷却无论如何也碰不到她。 辰晷有些绝望了,“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月出,你为何不说话?你知道我在找你对不对?为何你不回应我?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厌恶躲避,我……真的要疯了。” 月出咬着嘴唇,最终只是摇摇头。两个人对面而立,却依然孤寂。 月出最后走掉时,辰晷便跟在她身后。待走至月老庙门口时,辰晷唤住她,“月出,我对你的心意从来没有改变。不管你在哪里,不管如何分隔,我一定会找回你。” 月出的眼中皆是打转的泪水,她跨步迈出月老庙。辰晷的视线中,便再一次丢失了她的影子。辰晷在月老庙门前左右寻找,早已没了月出的踪迹,他站在月老庙前,望着天空,觉得心下一片冰冷绝望。 月出跨出月老庙,站在街上望着辰晷,终于落下了眼泪。 我们不能相爱了,因为,我快要死了。 千日养蛊,第875天,月出昏睡了十个时辰。 若她再不醒来,药隐婆便要出手救她性命了。可是眼看便要误了新一天服药的时候,月出睁开眼睛。 “把药给我。”月出顾不得脸上的泪痕,开口便对药隐婆道。 药隐婆叹口气,将药碗递给她。月出看也未看,仰头一饮而尽。 “月出……纵使你是神农后裔,但毕竟一身凡人血肉,这样吃下去,恐怕……” “婆婆,不是已经过了八百多天了吗?就快成功了。”月出平躺在床上。 “可是你服毒后的反应已经越来越重,疼痛也越来越剧烈,疼过了昏迷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这怎么得了……你知不知道,你在透支自己的大量生命啊。”药隐婆本觉得月出这一身神农骨血,加之之前吃了东西从不中毒的底子,或许真的可以成功。可是,两年多了,看着月出逐渐变得苍白,变得憔悴,变得单薄的样子……她觉得,这或许真的不行。 月出躺在床上,抬手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镯子。那镯子被月出绕上了一圈红线,看不到里面样子。月出将那镯子褪下来递给药隐婆。 药隐婆接过,顿了一下便迅速开始拆除那圈红线,渐渐露出了里面早已黑去了大半圈的玉镯……如今,那镯子仅留下拇指大的一块碧色,那好玉倒反而像是瑕疵了。 “你……” 月出笑笑,“我都知道的。” “好不容易借来的十年命数……” “可见,天命不可违,是我不该如此的。”月出咳嗽起来,嘴角有血沁出,她擦了擦,继续说,“如今,哪里借的便还在哪里。婆婆,我只有一件事嘱托。” “你说……” “我体内封印着神农鼎,我死后,封印便会解除。请婆婆将神农鼎交予辰晷,放到安全的地方去吧。”月出费力说着话,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虽然不知当初为何家乡遭难,但是那些妖魔似乎在打神农鼎的主意。凡人,终究力量有限,无法守护此鼎,不如还是交给神仙吧。” “我知道了。” “还有吞云……辰晷好了,便把吞云带回辰晷身边吧。”这三年来,吞云始终闭着眼睛,化作一条小鱼,无时无刻不贴在月出身边。 月出捂着胸口,喘息着,不断有血自她唇角流出。 “月出……孩子,你且放心,你既是神农后裔,婆婆无论如何也不会看着你这样便灰飞烟灭的……”药隐婆拍了拍月出的手,似乎想通了什么,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千日养蛊,第999天。 蕊夫人惴惴不安的送上药碗,她没想到月出撑到现在,看着如今早已无法起来床的月出,似乎拼尽全力在吊着一口气,连她也犹豫了。 药隐婆默默接过药碗,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喂入月出口中。津律在一边别过头去默默掉了眼泪。 千日养蛊,胜利在望了。一千个日夜,月出从没喊过疼,没有叫过难受,她只是忍着,默默忍着。你只能看到她紧蹙的眉头,看到她如纸一般雪白的脸色,看到她大口大口吐出黑色的血,看到她越来越单薄瘦弱的身体…… 她早已吃不下饭去,仅靠着每日的补药勉强续命,可那入口的补药接下来会变成更烈的毒药,撞入她的身体,让她痛不欲生。这是个无情的循环,把她的命都烧尽了。 月出如今仅有一把骨头似的轻重,但她还是会在为数不多清醒时,笑着对身边的人说:“我没事,就要好了。” 她一遍一遍拉着蕊夫人恳求她千万要做好药,拿给辰晷。蕊夫人便一遍遍答应她,答应过后,自己便别过头去伤感。 三年多的时间,一晃便过去了。三年前笑得凄婉的姑娘,如今只剩下一线命数。月出的手镯已然变成了一只墨玉镯,黑得连光都透不进来。 心之境。 这里的情况开始变得很糟糕。连日都是黑压压的天空,布满了乌云。 小屋一边,所有的花草树木都开始凋落。唯有湖边缠绕在一起的紫藤花和龙眼树,尚有一点点绿色。但那花藤早已不再生长,藤蔓垂下,自末梢开始缓缓干枯。那颗龙眼尚能挺立,却无精打采,再没了生气。 山那边的小镇上,人群越来越少了。街上任何时候都很寂寥,偶有人路过也是行色匆匆。你再难在那些人的脸上看到表情,甚至渐渐的,你会发现那些过往的行人,都模糊了面貌,怎么看也看不清楚。 辰晷穿行在镇子上,心急如焚。如果心之境在败落,那便意味着,月出的生命在凋零…… 辰晷闭上眼睛试着感知,他知道月出在这里。肯定在这里。但是她到底在哪里? 辰晷开始在街上奔跑,四处喊着月出的名字。街角,巷口,桥上,他一遍遍的喊着月出,找着月出。 月出缓缓走出自己的家门,踏上街道,她知道,或许到了该去告别的时候了。 月出带着偌大的斗笠,长长的白色纱遮住了她的脸。她一身缟素的衣服,头上簪着白花,往小桥的方向走去。 辰晷在镇子上跑了一圈也没发现月出的所在。甚至,月出的气息变得越来越淡薄,他连大致的范围都锁定不到。好像缥缈的空气中,哪里都有她的存在,又哪里都没有。 不知从何时起,他与月出之间的连接,似乎在一点点断开……就像当初它们自然生长繁衍出来一样,如今它们又逐渐消失,让他越来越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月出走过辰晷身边的时候,他正站在街头,试着再一次寻找对她那微弱的感应。 月出看着他,在心中默默道别:再见了,能遇到你一世,我已经很快乐了。然而,人神有别,我们注定无缘,纵使我们都拼尽全力想留住这缘分,终归是虚妄了。辰晷……永别了。 时隔三年多,月出终于又一次在心底喊出了他的名字。站在那里的辰晷陡然睁开眼睛,一把拉住了正要飘然离开的月出。 这一次,他居然紧紧拉住了月出的手腕。 辰晷喘息着,看着自己手中纤瘦的手掌,看着那个一身白色斗笠的人。辰晷握紧手掌,生怕再失去一般,然后用另一只手拿开了那顶斗笠。 没有了遮挡,辰晷又一次看到了月出的脸。她的脸上有震惊,有不解,眼中却满是泪水。 辰晷手上一带,一把抱住月出,将她纳入怀中,“月出……月出……” 月出彻底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她不知道为何辰晷能看到他,也能碰到他了,一切都来不及思考了。月出就那样轻巧的回到了那个温暖宽厚的环抱里,泪水再也止不住了。她大声哭泣起来,抱住了辰晷。 辰晷紧紧拥着月出,不肯放开这失而复得的宝贝。他紧紧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喊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述说着自己的情意。 月出不明白,为何要在这时让他们相见。 老天,你未免太残忍。 你明明知道,我终究,还是不舍得…… 天空中,一道亮丽的闪电穿过空中。 周围的一切突然开始崩塌,小镇,房屋,小桥,所有东西都开始崩坏。 辰晷握紧月出的肩膀,焦急问她:“月出,你现在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你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月出!快告诉我!别让我失去你!” 月出看着他,泪眼婆娑,只是摇头。 “月出!”辰晷不干,“我求你了,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月出,我不想失去你,让我找到你……” 月出再受不住辰晷这样问他,看着他的焦急,感受着他的温度,她再也受不住。她轻轻开口,回答了辰晷问了三年多的问题,“我在北雾岭。” 辰晷愣住,他喘着气,对月出道,“月出,你等我!我会救你!” 一阵轰然的雷声,周围所有东西顷刻化为齑粉。辰晷一惊之下,再看周围的时候,已然是水府下的房间内。 外面的夜色尚且黑漆漆的,辰晷从床上坐起来,脑中回忆着刚刚纷乱的梦境。那个梦在快速的消退中,似乎越是回忆,便离得越远。 良久,他才重新抬起头,看向虚空的黑暗:“北雾岭……吗?”辰晷胸前的五彩石不知何时已经崩碎了一块如今残缺着闪烁,发出森然的光。 第85章 龙之陨星 月出骤然自梦中惊醒,猛地坐了起来。 “当啷”一声脆响,她愣了一下,朝地面看去,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一直戴在她手上的那只玉镯,如今碎裂成段,躺在地上…… 结束了,要结束了。 不,要快。 月出迅捷撩开被子爬下床来,和之前的感觉不同,她今天只觉得身上所有的病痛难受都消失无踪了,人的精神也变得好起来。 月出看着外面似乎离天亮还有一点时间。 越来越多的不安爬上她的心头,压得她慌怕不已,是最后一天了…… 月出顾不得披上衣服,直接赤脚跑出了屋子,“蕊夫人!蕊夫人!” 月出跑去拍响了东面房间的门,蕊夫人打开了门,一脸大惑不解的望着月出,“你……你……你怎么起来了?” 少顷,津律和药隐婆皆来到了屋内,灯烛亮起。大家都惊疑不定的望着月出。 “最后一天的药是什么,给我。”月出焦急的催促蕊夫人。 “你……这……” “快点。”月出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你为何这般着急?月出,你现在好起来了?”津律不解,看着如今貌似完好如初,脸色都红润起来的月出。 “我回答了他,我在梦里回答了他。他或许知道我的位置了。必须赶快,不然岂不是前功尽弃。”月出自言自语道,然后催促蕊夫人,“尽快吧,求求你了,我怕时间不多了。” 蕊夫人一头雾水,却被月出的焦急情绪感染,不敢耽搁,忙跑去弄药。 津律替月出拿来衣服,给她披好,让她不要担心。月出却似浑然不觉,只是坐在那里焦急的握着拳头。 当太阳刚刚露出头时,北雾岭前,辰晷面色幽暗,长身玉立于此,手中一柄金色的长剑,发出耀眼的光芒。 “果然是个好地方。”辰晷打量着浓雾,缓缓抬起手来,剑光暴涨,猛然挥出。 雾气在与金色的剑芒相撞时,竟似一张薄纸一般陡然被劈开。辰晷趁着雾气打开的一瞬间,一跃而入。 四合院内,屋内外挂起的从来没有动过的风铃,突然都响了起来。 蕊夫人才将药碗端给月出,猛然一惊,“怎么会?还不到开雾的日子,怎么会有风动?” 月出抢过药碗,仰头喝下,然后苦笑起来,“恐怕,他找到这里了。也好,也好,到是省得再过两年,才能出去寻他……夫人,解药做出来,需要多久。” “你的血便是解药,根本不需要怎么制作。捏成丸子和直接饮血并无区别。”蕊夫人回答。 “那就好。”月出点点头。 她走回自己的房间,换上整洁的衣物,梳好头发,刚刚最后一碗烈性毒药开始发作,月出掩住口,将涌上来的一口血又咽下去。镇定一下,站起身来,打开房门。 当月出再度返回小院时,院内,三年多未见到的辰晷,如今持剑而立,近在眼前。 月出看着他,缓缓走近,与他四目相对。 “我不得不承认,你实在很会藏。” 辰晷的语气彰显着他恐怕情形已越来越失控,三年,她纵使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他还在一点点的丧失理智,距离原本的他越来越遥远。 月初看着他,心里是痛的,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 “辰晷,不要伤害别人,你有何怨愤,只管对我来吧。”月出又走近他一步。辰晷的样子没有变,可眼前的月出,却给了辰晷很大的意外。太过苍白了,那种病弱的死气,纵使想遮掩都遮掩不住。 一时之间,像是有什么东西紧紧捏住了辰晷的心,让他的心脏疼痛起来。 月出再度跨近一步,院子里的其他几个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辰晷,”月出温和的站在他面前,“还记得我们最初见面的时候,你出现在我的浴桶里,那时候我便在想,这个男人长得实在好看,虽然占了我的宝贝药材,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后来,你照顾我,把我带回了水府,让我开了眼界。那时候我便觉得,这个男人真是温柔,待我极好,让人第一次有了不想继续远行的念头,只想留在你身边。” “谁能想到,后来我们真的在一起了。”月出别了别耳后的发丝,低低笑着,“我想,这大概是我一辈子难得拥有过的纯净无比的幸福,这是跟天争来的,是我无论如何付不起的幸福。” 月出再度靠近辰晷,辰晷不知为何只觉得自己心痛难耐,动弹不得,任由月出抚上他的脸庞。 “辰晷,你不该是现在这样的。”月出降低了声音,在辰晷耳边道,“你说过,我的血很神奇,可以治愈很多东西,不能让人知道。如今,我快死了,就让我用自己的血,最后治愈你吧。辰晷,我爱你。” 月出说完话,踮起脚尖吻上辰晷的唇。 辰晷一瞬间愣住了,而下一秒便在口中感受到了浓烈的血腥气。 月出不知哪里来得巨大的力气,拉着辰晷并没有让他挣脱。她咬破自己的舌尖,认真的吮吻着他的唇,感受着他的气息,带着满满的爱意,任由那些血液进入他的身体。 辰晷的瞳孔渐渐放大,手中的潜渊跌落地面而消失,他感受着月出的气息,突然抬手抱住她。那个瘦弱却温暖的身体,在他的手臂间,似乎已经不盈一握,却让他心疼又眷恋。 过往的种种甜蜜在脑海中快速划过,最初笨拙的月出,古灵精怪的月出,吃醋的月出,姜水畔哭得那么无助的月出,被他狠狠伤害还在关心着他的月出…… 月出的身子陡然跌落下去。 辰晷收紧手臂,单膝跪倒在地上,撑着她,“月出!不要,月出!你醒醒!” 月出无力的张开眼睛,看着他的眼中满是笑意,“辰晷,你回来了吗……” “月出!不要!” 月出似乎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她紧紧拉着辰晷衣领的手陡然掉落,整个人便没有了气息。 辰晷抱紧月出,第一次掉落了眼泪。 龙之泪,落地而为金珠,灿然美丽,触之极寒,人难耐之,谓之陨星。 第1章 归天紫微宫 禹余天,上清境,紫微宫。 偏殿内,巨大的雕花铜制香炉,烟气缭绕,整个屋内一股悠然的暖香,穿梭在紫色纱幔与白色流苏之间。 殿内幔帐之中,一个女子躺在那里,似乎陷入沉眠。 幔帐外的八仙桌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一身华丽织锦长袍,正在独自饮茶。 室内安静至极,就这样一坐一卧一茶盏,消弭着时间。 忽然一阵微风吹入,紫色的幔帐微微动了动,帘帐之内一片金光浮动。少顷,金光才悄然归于平静,而床榻上的女子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回来了?”老人端起茶盏,并未回眸,却似乎第一时间便发觉了。 女子坐起身来,看了看四周,有一时的失神,然后才回答:“嗯,回来了。” “嗯,”老人放下茶盏,“过来喝杯清神茶,前尘往事,不过一场历练,一概皆需放下。” 女子起身,撩开幔帐。她一身白色广袖长衫配着紫色渐变的纱裙,如瀑长发挽着一个简单的侧髻,及腰垂落,未簪一饰。女子眉清目秀,顾盼神飞,眉眼间的生气中又有一丝俏丽精灵,她肤白唇红,举止灵动。 待坐到桌边,女子深呼吸,换了一口气,便自顾自拿过老人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 “好玩吗?” “不是说都放下吗?还问?”女子的声音里渐渐有了活力,眼中的精气神也在重新焕发,口中接话倒是毫不客气。 老人捻须笑起来,“弦月,虽然这一遭给了你机缘得此进益,但下次莫要再胡闹!” 弦月耸耸肩,闷头喝茶。 这时,有人扣门。 弦月抬头,看见走进来的人。 那人对着老人行了礼,然后看向弦月,有些惊喜,“弦月姐姐回来了!恭喜弦月姐姐晋升为金仙之体。” 弦月点点头,偏头想了下,“空明,你如今是越发机灵了!” 空明笑得腼腆,“是姐姐调教的好。” 老人在两人间看了看,“这是怎么话说的?” 弦月笑得灿然,“空明如今也学会打着咱们上清境的名头,顶着大名鼎鼎三清之一的灵宝天尊的名号,出去诓压别人了。师父,你说他岂不是机灵了?” “天尊,莫听弦月姐姐玩笑,”空明恭谨行礼,“只是当日在炎洲见下凡历劫的姐姐有难,便插手了一下。不过,那日本也是奉您的命令去寻个照顾花木的花灵回来……也不过是顺水推舟了。” 灵宝天尊扶额无语,“哎,你们这一个个的啊……” 弦月在一边偷笑,端着杯子洋洋得意,忽而才想起来问,“哎?空明,有何事来寻师父吗?” “哦,险些忘了,”空明回复,“师父让去寻的仙者,寻到了,已经在殿外等候了。” “嗯,请进来吧。”灵宝天尊点头,然后站起身,对喝茶的弦月道,“你的这一遭,到底有些不同,许多事情还是需了上一了,你便自己去了结吧。” 弦月收了笑容,换上持重的表情,最终点了点头。 灵宝天尊则负手往门外走去,走至门边,看向外面的人,不过一点头,便飘然而去。 房门开着,有清风徐徐而入,屋内一层层的帘帐便都在轻轻舞动,看起来朦胧又梦幻。 门外空明示意了一下来人,便在门外将弦月的房门关了起来。 弦月站起身,端庄窈窕,清丽脱俗,她绕帘而出,站到了来人面前,双手交握于身前,温婉大方,淡淡笑着。 “婆婆。” 来到上清境的药隐婆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娉婷姑娘,诧异不已,“月出?” 弦月笑,点了点头,走至药隐婆面前,屈膝行礼,“谢谢婆婆最后出手,保下了月出的魂魄,才让我得以归天。不然,恐怕真的要出麻烦了。” “你……你……在这上清境……”药隐婆一时有些惊诧,复又忽然想到什么,“莫不是灵宝天尊是……” “天尊是我师父,我本名弦月。”弦月自我介绍,“之前,犯了些小错,奉师父的命令,下凡去历劫一遭,便成了您认识的月出。之前一世,辛苦婆婆多有照应,弦月在此谢过了。” “这……参见弦月金仙。”药隐婆恭谨弯腰,弦月马上阻拦,拉药隐婆坐下来,“婆婆就不要跟我客气了,弦月受不起的,何况若非您,我再想归天,别说提升,恐怕修为难保,又是一番重头修炼的艰辛。” 药隐婆只觉得一时百感交集,到不知说什么好了,最终道,“你也不必谢我,我这也最多算是个功过相抵罢了。” 弦月偏头,等着她继续说。 药隐婆叹了口气,“我修习百万年,行善积德,一心想要修得仙身,却始终没有得偿所愿。这次,我往觅云湖水府替龙神大人调养身体,也是私下受了羽嘉大神的嘱托。她许我一副仙身,让我无论如何助龙神大人尽快归天。” 听到药隐婆提起辰晷,弦月的心中便有些复杂。 “后来,我发现你体质殊异,恐怕与神农氏有关,便利用你,为上神养魂,将你们连在一起。且在他要求断开联结时,又故意留了一线,都只是为了能够尽快治好龙神大人,可以得道成仙。”药隐婆垂下头,有些无奈,“我本没有在意你的性命,可是,在确证你真的是神农氏后裔时,我便有些懊悔。” “为何?”弦月倒了杯茶递给药隐婆。 “我刚刚开始修行,尚且不能化形时,初次历劫便失败,身受重伤,那时得蒙神农大神搭救,才保下一条性命。神农大神当时身边并无药材,便以自己的一滴血,救了我。神血之威,何其之大,那之后,我化形修炼,一直顺顺利利,进程也比之常人快上许多,这,都是大神的恩赐。可是……修行到尽头,飞升一道,我却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了。” “所以,婆婆以那滴神农血保下了我的魂魄不损?”弦月马上明白过来。 “是,为得仙身,陷你于不义,本不应该。而你又是神农氏后裔,我怎能继续执迷不悟。于是,便弃了那成仙得道的念想,将那滴神农大神的血液,还给神农氏后裔。” 弦月笑了,轻快接口,“不曾想,受了大神的恩惠,常积于心,反成累,才使得婆婆无法修得仙身。如今,婆婆舍了那一滴宝贵的神农血,倒反而得了仙身,跨过了那最后的瓶颈。” 如今已是仙人之体的药隐婆点点头,“是啊,此间机缘,谁能想到。” “不管如何,要恭喜婆婆了!” 药隐婆打量如今这笑靥如花,应答如流的姑娘,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仙界仙阶分了三等九品,分别是仙,上仙,金仙,真人,灵真,太真,神,真神、上神。其中大部分仙者皆只是普通仙品,想往上进益,不知何其艰难,且是一级更难似一级。如今面前高贵的金仙——传闻中灵宝天尊亲手养大的孩子,也是天尊唯一的徒弟,三清皆宠的姑娘——居然便是自己在凡间遇见的那个迷迷糊糊、笨拙却坚韧的凡人丫头。 这世间,到底还有多少奇妙之事啊。 第2章 凭空而来的神 “对了,”药隐婆忽然想起什么,“既然寻到了你,有几样东西便有处可以托付了。” 药隐婆自怀中取出物件,虚空一抛,便出现在殿内——神农鼎和鲲。 吞云看见弦月,似乎并不需要时间去适应,便绕着弦月转起来。倒是弦月吓了一跳,“吞云?!你怎么在此?” “那日你走后,剩下的事情恐怕不知。”药隐婆讲起来。 弦月抚摸着神农鼎,没有回头,隐去了自己的表情。 “那日,你以千日养蛊之血唤醒了他……辰晷着实悲痛欲绝……”药隐婆第一次又提起辰晷的名字,她一直在回避,似乎不知该不该这样讲。但是,想来如今两人同为仙者,似乎到有些难题迎刃而解的味道了,于是狠下心来讲起那件事。 “或许是那千日养蛊的药力加之神农后裔的血脉之力,两相结合,力量之强让人难以估量。饮血之后,辰晷的身体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他的魂伤几乎转瞬及愈,而更神奇的是那始终没能被他吸收为己用的上神神力竟然与他完成了融合。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五彩石顷刻化为碎片,他也在这股强大的融合神力之中,陷入了昏迷。” 弦月抚着神农鼎的手不易察觉的停了下来。 “后来,羽嘉大神派人直接带走了他,我连一句话也没来得及与他说。我用自己的那滴神农血在护住你即将离开的魂魄后,自己便也白日飞升,化了仙身。为完成你的嘱托,我自你体内带走了神农鼎,吞云无处寄托便也暂且随我上了天。直到上清境来人寻我令我到此处来。” 药隐婆并没有讲的太过仔细,但那三言两语随便动动脑子便不难想出那其中的种种混乱与决绝。 弦月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没再说话。 “仙子可知龙神大人的近况?”药隐婆试探问了一句。 弦月摇头,“我今日才醒来。” “那……”药隐婆还待说。 弦月却打断了她:“婆婆,前尘往事皆需放下,不过是一场历劫。辰晷给我的,我还给了他,并且为他赔上了自己的性命,想来也是够了。我二人之间,如今已无亏欠,不该再多有牵扯。而且,我虽常日待在上清境修行,之前不认得他,却也隐约记得,早几万年便听说过羽嘉大神属意凤凰一族的大小姐雪凰配予龙神大人。两家大抵也便只是差个定亲仪式那么简单了。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便还是不要再提了。” “可是!”药隐婆有些出乎意料,那样刻骨的一段情,居然便这样断了? 弦月却很坚定,“所以,还请婆婆对外不要提及此事了。” “是……” 送走药隐婆,弦月架在神农鼎上发呆,过往种种历历在目。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最好去求一杯忘情药,忘了这段记忆会更好。许多仙者下凡历劫后,对前尘往事便会丧失记忆,太过刻骨的也最多便是留下一些细碎关键的印象,但是就像是在看别人故事,很难再有情绪留下。 可是为何自己的,却这般清晰。 那些伤害和责罚,那一千个日夜的疼痛折磨,借命十年最终一并还给了他,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之间注定要两不相欠的,负担不起更多的感情。 如今,他既然也已归来,凡人月出,作为他生命中一个短暂的插曲,想来也该放开手了吧…… 在人间时,听不懂仙家事,便只当普通恋情,只顾着一时的甜蜜。如今回来,才惊觉这世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我与他之间,隔着的除却那些最终痛苦的记忆,还有无数悬殊的不可能。 终究不是一路人。 “拜见弦月姐姐。” 弦月恍然回神,见殿门口跪着一个姑娘,恭恭敬敬。 “你是?” “阿绣见过弦月姐姐。”姑娘再拜。 弦月恍然大悟,“原来是阿绣,我记得,快起来吧!” 阿绣站起身,看着弦月笑得甜甜的,“空明说,当初是姐姐救了我,如今姐姐回来了,我该来向姐姐道谢的。” 弦月摇头,“你还是谢空明吧,我那时自身难保,亏了他呢。对了,来这里后还习惯?” “嗯,一切都很好。”阿绣看起来腼腆的很,清清秀秀,讨人喜欢。 弦月看着阿绣在那里踟蹰,不解问她,“怎么了?还有事?” “阿绣想来伺候弦月姐姐,希望姐姐不要嫌弃我粗手笨脚的……”阿绣眨着眼睛看弦月。 弦月不解,“你不是要照顾着上清境的花木,怎么又要来伺候我?” “当初,若非姐姐发现阿绣,一力相护,阿绣想来也没机会来到这等地方。姐姐虽然不肯担阿绣的感激,但阿绣仍然想为姐姐做些事的。空明说,姐姐不喜有人伺候,身边少有随从,所以,阿绣便求了这个差事。”阿绣轻声解释,“啊,园内花木的照养阿绣也不会疏忽,只是,希望姐姐让阿绣能够多尽一份力。” 弦月看着她有板有眼的解释,撑着神农鼎托腮看她,“好好好,好阿绣,那便以后辛苦你了!” “姐姐答应了?” “嗯,这有何不好,我为何不答应?”弦月笑靥如花,对阿绣招招手,“现在,拜托你第一个任务,将这神农鼎送去后面的灵机塔存起来吧。” 小花灵看着这偌大的神农鼎,眨了眨眼睛,上前拉了拉那沉重的鼎。 弦月掩口,“这样!”她翻手一晃,神农鼎便变得只有巴掌大小,她将鼎递给阿绣,“你让空明带你去,便能进去了。务必好生安置。” “是!”阿绣双手接过,乖巧的跑了出去。 此间事了,弦月大大伸个懒腰,往紫微宫正殿走去。 灵宝天尊正在盘膝打坐,弦月便大大咧咧直接做到了师父对面,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良久,灵宝天尊无奈,睁开双眼,“你又要生何事?” 弦月一笑,往前凑了凑,“师父,您没什么想跟我说说的吗?” 灵宝天尊打量她,“你想问什么便问好了。” “关于我的身世,这里面,蹊跷未免也太多了些,还希望师父能够给徒儿答疑解惑。”弦月从衣袖中寻到一个小包,自里面掏出了瓜子、果盘、三样糕点并着一壶清茶,然后便满眼期待的等着灵宝天尊开书了。 灵宝天尊拿眼挑了挑弦月,忽而道:“你这乾坤袋倒是比之别人的,精致又昂贵不少啊。” 弦月的动作当时便卡住了,然后快速将袋子团了团塞回了袖中,“就……普普通通、普普通通而已。” “啧啧啧,这龙之息泽,不好寻啊。”灵宝天尊拉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品了品,扔下弦月在那里不自在。 “哎,说来,你与他有这样一段缘法,倒也是情理之中。”灵宝天尊放下茶杯,“或许这便是命数所指。不过,这之后如何相处,还是你自己拿个主意吧。” 弦月大大叹了口气,“我能怎么办?感情这事,其实本就受不住太大的变化。他爱一个凡人,喜欢保护她,如今这凡人成了仙者,还是三清的徒弟,这感觉微妙的就变化了。再说,羽嘉大神爱子如命谁人不知,他又贵为上神,高山仰止,岂是我能攀附?再说那凤凰家,门第之高,世代传递之久,又岂是我这样一个孤儿可比?凡事,过了便过了,总不能让我拿着弓箭到人家凤凰家门口去叫嚣不成?我好歹是三清正统出身,又未出师,本平日里师父教诲便说少离开这三清天,安心修行,这莫名搭上了这样的大神,如今去蹭人家的威仪也是给咱们上清境丢人不是……” 灵宝天尊抬手止住弦月的大道理,“你少拿麻烦往为师这里推,为师可没拦着你过。让你少离开三清境,那是因为在三清天你惹出的麻烦就够多了,出去还得了?” “反正这事,我仔细思量觉得尴尬又麻烦,还是作罢吧。”弦月又大大叹了口气。 灵宝天尊笑笑也没说话,揭过这段,说起了别的,“以前总对你说,你生自混沌之气,天然而成,为师便收了你。如今,你既然提了门第之说,便有细问之意,我便与你细细说说也无不可,不过,你现在心中可有些推断?” 弦月刚抓起的瓜子,又丢回盘中,站起身来,有板有眼的开始推测,“我下凡转生,本来转个普通百姓也便罢了,偏生去了烈山部。烈山部又正赶上六十年一出世的圣女降生,我肯定不是那个圣女,所以想来,那圣女便合该是我那凡人姐姐才对。从烈山部常年记载中可知,降世圣女从来不会是两位,就算生了两位,能与神农鼎相合的也注定只有一个。可偏生,我们两个都能动用神农鼎。我那凡人姐姐自然不在话下,正统神农后裔。那问题就肯定出在我身上。我这一身神血,显然不同寻常,而且能应和神农鼎,那必然也是神农血,何况用我的血救人屡试不爽……” 灵宝天尊看着她长篇大论,甚是享受这上清境又重新恢复生机的味道,这话痨的风格,让他极其受用,心中暗暗感叹,果然还是自己家的孩子环绕膝下甚是安慰人心,早知当年不犯懒,多收些徒弟也未必不好,失策失策啊。 “师父!” 灵宝天尊回神的时候,弦月已经凑到了他脸前,“师父,那你说,为何我也带着这一身神农血呢?” “咳咳,”灵宝天尊清清嗓子,“本是不想你太早知道自己一身神农神血,免得你出去祸乱天下苍生的。” “师父,我又不是妖魔鬼怪。”弦月坐回蒲团上,开始吃点心,显然是将话语权交给了师父。 “这事,说来便有些趣味了。当年神农大神行将羽化之时,曾于神农鼎内留下自己的神血,以神农鼎为载体,孕育了一个灵。大神羽化,与万灵万物合二为一,无生无死,绵延无尽。而那个灵,后来化为了一颗种子。种子承载灵血而生,又吸收神农鼎之力变得越发饱满,它与万灵相通,受到羽化融入天地万物间的神农大神亲自教诲,便有了神性。” 弦月偏头想了下,“那种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后来,我一次路过烈山部,那烈山部的人不知此为何物,便将这种子交给了我带回了三清天。”灵宝天尊捻须而笑。 “不是吧?那个种子是我?”弦月大吃一惊。 “那种子我带回后也研究了许久,然而无论如何栽种培育,始终不肯发芽。后来,是元始天尊去取来了神佛冢的圣冥土栽种,老君请来了正要下界助大禹治水的前代龙神,以水之至灵的龙血浇灌其上,这种子方才焕发出五彩之光辉,发出了嫩芽。” 弦月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甚至忘记了吃东西。 “这种子一长便是数万载的光阴,直至十几万年前,那种子终于开出了一朵五彩斑斓的花朵,花苞打开,核心中便躺着一个婴孩。可那花苞并孩子皆无实体,如气聚而不散,光华毕现。我便折了一支院内的紫藤花,丢入那团气中,那孩子附着于紫藤花之上,渐渐有了实体,成了一个真正的女娃娃。”灵宝天尊拿过弦月手中一直呆举着的糕点,吃了一口,“那个孩子,便是我这多少万年来唯一的徒弟了。” “这……这事有点大,容我梳理一下……”弦月撑着脸开始思索,良久,突然惊问道,“所以,我不会便是烈山部传说中所谓要复活的神农大神吧?” “我也是这般猜测的。”灵宝天尊拉过弦月的瓜子盘子,“烈山部以六十代一出世的圣女身上的神农血持续浇入神农鼎,其实是为了帮助神农大神以神农鼎为媒介养育那个灵。你通过神农鼎与你的天然联系,不断吸收神农鼎自万物间转化而来的神农大神的力量,循序渐进,直至被培育完成。” “烈山部传说,这一代的圣女本是最后一代,那也就意味着……” “意味着若你没有去捣乱,恐怕再有些日子,神农大神对你的养育便也到了尽头。烈山部可以得自由,你恐怕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会变成神农大神?” 灵宝天尊盯着弦月看了看,“你觉得可能?” “够呛……” “我想也是,”灵宝天尊思忖下,“其实,我们也很好奇,若你完全吸收了神农大神的力量后,会有何种变化。恐怕,只有神农大神自己才明白为何当年留下了一个你吧。你与那位再造的龙神其实一样,你们的命数皆不在这天地秩序之中,凭空而来,不知所往。只是羽嘉令辰晷对庚辰力量的继承过于暴烈,才问题多多,一时之间难以消解;倒是神农大神孕育你的方式,虽然漫长却不会对你有何损伤,循序渐进,更加安稳。” “更加安稳是真的,漫长的缺点就是大概有一环断了,就无法完成……”弦月反应很快。 灵宝天尊点头,“所以,这两种方式,还真说不出哪个更好些。” “倒是于我也无损失。”弦月淡淡一笑,心情其实有些复杂。 第3章 上神也没什么好 弦月自认自己是孤儿这么多年,如今倒是不知该说自己有家人,还是没有了。神农大神,多么渺远的存在,而我于他,又算是怎样的存在呢? “有一点可以肯定,若你彻底吸收了神农大神的力量,神农鼎恐怕也便会彻底沦为普通器物,而你练就个上神之身肯定是没问题的。” “算了,成为上神也没什么好。”弦月并不在乎。 “哦,你既然对此不感兴趣,那不知道你对烈山部的人还有没有兴趣了。”灵宝天尊把瓜子盘里最后的瓜子都倒入自己手心里,认真嗑起瓜子来。 “什么意思?烈山部合族全灭,我还打算抽空去寻那些作乱的妖怪,给他们报个仇呢!” “人是全灭了,那魂却还被妖拘在水下呢。” “师父知道这事?”弦月趴在桌上问,“那师傅当初为何不阻拦。” “事发突然,已然来不及了。最近妖魔界中多有动荡,恐怕有生事的打算。烈山部,不过是第一步棋吧。”说到这里,灵宝天尊才沉下脸来,似乎多有担忧的样子。 “若是烈山部人的魂魄还都困在水下,岂不是可以还魂?”弦月来了精神。 “哪有那么简单。”灵宝天尊摇头,“烈山部皆是凡人,无辜遭此劫难,魂魄无处可归,困于水下已久。若想聚魂令其重生,也难以再入凡界轮回。” “那……也不能改做哭魂野鬼吧……”弦月心中不忍,毕竟做了一世亲人,如今从头顺下来竟也算得上有血缘的亲故,她实在不忍他们落得个如此下场。 “再造还生之术谈何容易?若非神力超凡如女娲大神、羽嘉大神这般,便恐怕需要极其难寻的材料,才能重铸肉身容纳他们的魂灵了。” 弦月耐心记着师父说的话,然而讲到此处,灵宝天尊已经消灭了桌上所有的食物,不再开口。 “师父,然后呢?用什么材料?” 灵宝天尊不答。 弦月狐疑的看着他,恍然意识到什么,“神佛冢的土和龙血?”那是三清栽种她时所用的高级材料,莫非是这个…… 灵宝天尊咳了咳,低声道:“给你浇水才用龙血,烈山部又种不出来,倒是不用。只是他们于水下困顿太久,又不能回归人世,恐怕要做水族才能恰如其分。这寻常魂魄要改去做水族,少不得得需要万水之灵的飞龙神给点恩泽。” “比如呢?” “比如,龙牙、龙骨什么的……” 弦月咽了口唾沫,“师父,你让我杀了他?” “去去去,为师可没这么说。”灵宝天尊无语,“何况,你以为自己打得过他?” “打不过还不是师父教得不好。” “……”灵宝天尊扶额,“你去自己想办法去!我就只能讲这么多了!你切记,莫乱来!莫要乱来!听见没!” “好!”弦月答应,一边往外走,一边在思考,若正规途径不行,怎么乱来比较好呢。 看着她走出去,灵宝天尊叹气。该来的总会来,该是她身上的命途,便注定避无可避,对也要她的命,错也是她的命,好在命途难测难定,只能靠她自己一一走过了。 弦月走出了大殿,便自顾自抱臂在院内的紫藤花架回廊中踱步思索。 “我本不愿去与他再打交道……可这事儿听来还得求他……这……便有些难了。得先想办法躲过这个部分……不知道先代龙神是否有遗留下来的龙牙龙骨一类……若找得到,便万事好办了。”弦月自言自语,然后于虚空中打了个响指。 一条小鱼似乎听到她的声响,飞速出现,绕着弦月伸出来的手指转圈,“吞云,我们去趟烈山部,然后往北冥去一趟!” 吞云瞬间变大,载起弦月便往下界而去。 姜水河畔,烈山部。 场景如故,却种种前尘往事皆已化为虚空。弦月站在这里,已再难掀起当年的那种激烈的情绪。只是她依然有些惋惜,若当初自己不是受了下界转生的禁锢,保下烈山部必然不成问题吧。 可惜,一切机缘如此,才走到了今日…… 这次不必依靠辰晷,弦月已然轻轻松松站在了那个妖怪生成的深潭水岸边。弦月左右打量,这潭水已比之前清澈了不少,只是底下依然不见底。如今需得将这处积水引入姜水,然后将里面的冤魂收了,再把此地净化一番,不然多少年后必然又是一个妖异邪处。 弦月对一旁的吞云道,“吞云,你是鲲,不然看看你把这个水都喝了,然后再吐到姜水里,是不是很可行!” “不健康。” “你是鲲,这水干不干净与你能有什么不健康?再说了,也没让你喝到肚子里,就再吐出去嘛!” “脏。” “这话你说的,不过也就是些泥沙啊,妖怪的骨头啊之类的,不脏的!” “你喝。” “我说你,我要是有这本事,我求你干嘛!” “拒绝。” “哎……”弦月叹气,“你这不是为难我。我一个木系,你让我怎么引水,用手刨坑吗?” “需要我帮忙吗?” 弦月正在和吞云讨价还价,突然开口的低沉声音吓了她一跳。她本并未察觉到有人接近,如今贸然听声,四处查看,手中早已多了一杆青紫色的长箭。 这时,一抹藏蓝色的身影自空中而降,负手立在弦月十步开外。一瞬间,弦月便整个人凝固住了。 他还是以前的样子,长身玉立,挺拔如松,样子好看到让人窒息。只是略微清瘦了些,如今盯着自己的眼神看起来……也略复杂了些。弦月如今再未从他身上感觉到散溢的仙气,显然药隐婆说他已然融合了庚辰的力量是真的,那颗一直卡在他胸前的珠子,想来也已经进入了他的身体。他来此处,似乎刻意隐藏了行迹,所以弦月刚刚并未察觉他的到来。 本来还魂的事情都没想找他,却这么早在这里便撞到了。 弦月心里尴尬又绝望,怎么办?怎么办?他知道我是谁吗?我该说什么?好久不见?不行不行,如今不是当初,历劫是历劫,这感情怎么能延续…… 弦月脑子里转了一千个圈后,果断选择了一个决断,躬身行礼,“额,小仙失察,见过这位上神……” 辰晷上天后,两日后转醒,便直接又回到了凡间。他带走了月出的尸身回至觅云湖水府,便马不停蹄赶往冥界希望找到她的魂魄所在。然而意外的是,整个地府中遍查不到月出这个人。甚至,烈山部一册的记载中,压根就没有月出,六十载一出世的圣女只有一位,月到。 辰晷冰封了月出的尸体,月出的身世陷入了迷雾之中。于是,他今日前来烈山部,本是打算再调查一番可有线索。 无论碧落黄泉,他都要找到她。 可谁能想到,就这样恍然间,她便撞入了他的眼帘。 一样一身简素的衣着服饰,一样灵动的神情举止,唯一不同的便是那一身仙泽灵光的笼罩。 “月出……”辰晷在空中看着她与鲲在争执,喃喃自语,是她吗?真的是她吗?他激动的只想上前一把拉住她,道出自己这么久来神魂颠倒般的想念…… 可他克制住自己,似乎怕吓醒这个太过美丽的梦境。他停在她十步之外,给彼此一个缓冲的机会。却未想到,从她口中听到那句“见过上神”。 她忘了? 不对。 她没忘! 辰晷半晌没说话,弦月行礼也不敢动,正在尴尬。 “你怎知我是上神?你认得我?”辰晷走向弦月,轻描淡写问了句。 弦月登时卡住。脑子里疯狂喊叫,让你瞎说,弦月啊弦月,人家都隐藏神迹了,你开口就上神,你这什么脑子啊! “额……这个……似乎隐约对上神有那么……一点……印象……所以,故而,就,这么猜一下。”弦月编着词解释。 “哦?我们在哪里见过?”辰晷定定看着她。 弦月慌张的绞着手指,下意识摸上自己的手腕,可那里早已没有了玉镯,便清了清嗓子提起一口气道,“那个,我也不记得了。不过面善而已!嗯!面善!” 辰晷打量月出,很快便发现她腰间带着一块白色玉牌紫色丝绦,写着“上清”二字。辰晷心中顿时一片雪亮,居然是她?!原来如此……这个答案居然早便出现了,他却一直没当回事。一下子,很多事情似乎都说得通了。 辰晷看了看一边的吞云,“还不能化形吗?” 吞云闻言一个晃身游向辰晷,然后转瞬化成了一个白发青年的样子,“可以了。” 弦月瞪大眼睛,“不是吧?!你能变了,那你一直当鱼干嘛!” “省事。” “……”弦月气结,“你给我回来,你是我这边的!你站那里去干嘛!”当吞云站到辰晷身后,她只觉得自己势单力薄的厉害。 “仙子认得吞云?不知为何这鲲会在仙子手上?”辰晷再度发问。 弦月招呼吞云的手登时卡在空中,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啊…… “那个,是师父给我的。”弦月心想,你总不能去找灵宝天尊对证,干脆什么事情都往师父身上推就对了。 “仙子的师父,是上清境的灵宝天尊?” “不错。”提到师父,弦月总算觉得腰杆硬点了,镇定一下。 “早就听说灵宝天尊点化众生却从不收徒,只为一人破了例。仙子怎么称呼?” “小仙弦月,不足挂齿。” “弦月……”辰晷念着这个名字。从他口中念出,那种带着记忆的味道,让弦月心中一动。 “弦月仙子来此有何公干?”辰晷终于换了一个正常的话题,不再拷问她。 弦月松口气,指着那谭水说,“奉师命来解烈山部之困。” “此水中的妖气已经极淡,可以引水归于姜水内。只是,此地恐还要净化一番。再有便是烈山部一族的魂魄……”辰晷很认真的和弦月讨论起来。 弦月点头,“不错。师父说烈山部一族困于水中,魂魄未散。此一族受命于神农大神,看顾神农鼎,潜心于此,功劳不小,不该是这样个结尾,所以我此来也是为了将他们带回去。” “然后呢?” “额,不劳上神费心。” “你知道我是谁?” “额……”猝不及防,话题又绕了回来,弦月只觉得头发根都竖了起来,“想来……是龙神大人吧……” 辰晷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你果然记得我。” 这句话说得弦月心里漏跳一拍,他的话意味模糊,不知是指抓到了她记得人间的事情,还是说她于天界认识他的事情……弦月汗都要下来了。 “你既然认得我,当知鲲一直跟随于我,怎么会到灵宝天尊那里去了?”辰晷又靠近了弦月一步。 弦月退后一步,琢磨一下,“不对啊,你和我师父的事情,你揪着我问干嘛!我怎么知道你和他老人家怎么做得交换……这事你自己不应该清楚吗?!” 辰晷淡笑看向弦月。 弦月心里又咯噔一下,完了,态度刚刚好像太激烈了些…… 弦月疯狂往回扭转态度,尴尬赔笑,“额……我是说,上神和师父的事情,小仙不好过问,上神问小仙,小仙也很为难啊……” “这个性情倒是与之前有异曲同工之妙。”辰晷丢下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走向水潭岸边,不再理会弦月。 只见他伸出双指轻轻一点那潭水,水面顿时起了旋涡。随着辰晷将手抬起,一道跃入空中的水柱便奔着不远处的姜水而去,直入姜水之中。 水皆离去,剩下的在那巨大的深坑中,只有一团黑漆漆的雾气。 弦月收敛心神,决定先解决正事。她自袖中寻出一支水晶瓶,丢入空中。那瓶子陡然变大,将那坑底的黑色雾气全数收敛而去。 然后便见弦月一跃而起,于虚空之中化出一道弧线,空中顿时裂出一道青碧色光芒,弦月抬手一拿,拿到青光便如一道长弓一般,她将掌中之箭搭在弓上,开弓如满月,直直将自己的长箭射入深坑之内。 弦月落回岸边,拍了拍手,“搞定!” 辰晷看她,弦月一笑,轻轻打了一个响指。身后的深坑中隐隐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接下来,如爆发一般,无数绿色巨树轰然而起,顷刻便遮天蔽日。与此同时,一道箭光跃出,落回了弦月手中。她将长箭一转,完美收工。 “好本事。”辰晷点头赞了句。 “雕虫小技。”弦月回头看着身后自坑中长出的无数高大乔木,“这些树木会一点点吸附这里的妖气,转化为灵气,净化这片土地,用不了人间几年便平安无事了!” 第4章 逃之大吉 做完了这些,弦月决定溜之大吉,“那个,此间事了,小仙先行告辞了。” 辰晷看着她,没说话。 弦月尴尬笑笑,然后对着辰晷身后的吞云道,“喂!你走不走!” 吞云看了看辰晷,又看了看弦月,似乎在抉择。 “喂,你不要背叛我啊!”弦月威胁吞云。 吞云抱臂反而不动了。 倒是辰晷一笑,“你还是跟弦月走吧。” 辰晷叫她名字叫得无比自然,倒是弦月自己浑身不舒服了一下。听了他说话,吞云才走至弦月身边。弦月眯着眼看吞云,“小样儿,不想跟我回去是不是?那你留这儿好了!”然后探头对辰晷道:“既然是大神您的宠物,还是留给您吧。” “既是天尊给你的,你这般送回给我,合适吗?” “没事,我师父不是在意这些细节的人。” 吞云看了眼辰晷,抬手拉起弦月的后衣领便要走。 “喂,我说吞云,你现在脾气越来越大了,你拉我干什么!”弦月就这样抗议着,被吞云直接带走了。 姜水畔,唯留下辰晷一人,垂头有些怅然若失。 想过一百种、一万种找回她后的事情,求她原谅,重头开始,却从未想过是如今这样的场景。她固执坚持不认识自己,是想将那段凡间的情事便扔下了吧? 她有这种打算也是应当,本来下凡历劫的事情便算不得真,何况,我并没给她带来幸福,反而让她以那样的方式送了性命。我于她的亏欠,何止一点。她以血相救,又因神农血的力量使我的上神之力得以融合,这恩情又何止一点? 是不是该不再纠缠?便顺了她的意思,放下一切,不去打扰呢? 辰晷重重喘了一口气,只觉得心都乱了。 舍不得,放不下,却不想勉强她,更怕给她带来更多困扰麻烦,我该怎么办…… 北冥海。 弦月盘膝坐在吞云的背上,看吞云在北冥海中游得尽兴,自己心中却有些怅然若失。刚刚算是怎么个情况?就这样撞见他,异常出糗,真的光想想都觉得脸红。本以为历劫是历劫,现在是现在,再见到应该也能应对自如。真见了才发现,简直是天方夜谭,那种心跳过速的感觉是怎样……根本控制不了。 可是,看到他的心情还是很纠结。那段伤痛就像刻在骨子里的下意识反应,会怕;可是对他的感情又像种在心上的庞大根系,早已生根发芽拔除不掉…… 从刚刚他的反应看,似乎对我的感情也已淡了吧……这种时候上赶着贴上去也太丢脸了。贴上去又能说什么?说我就是那个曾经为你而死,千日养蛊还你十年借命的凡人傻姑娘? 会被他笑死吧…… 顺其自然吧,还是顺其自然吧……我不是那个我了,他对我,又会是怎样另眼相看了呢?过往如此,注定没办法随便当做无事一般回去了。何况,他那上神光辉,门第之高,还有亲事在前……我…… “不对不对,我好歹也贵为金仙,地位也比之许多小仙强了不少!何况,我可是上清境灵宝天尊独一份的徒弟,我到底在谦卑个什么?!我也没比他矮哪里去!”弦月抱臂自言自语,心中后悔,“刚刚太过伏低做小了,不应该,给上清境丢人!下次要是再遇到,怎么也得拿出些架势来!嗯!” 弦月拍了拍身下的吞云,“吞云,玩够了没啊?玩够了我们去办正事,往北冥府吧!” 吞云闻言下潜,直入水底。 第5章 被抓现行 北冥海底,北冥府门前。 “不知仙者怎么称呼?小人好去通禀。” 站在北冥府三丈有余的漆黑大门前的月出迟疑着。上清境与北冥素无往来,若去如实通报只有两个可能,一来,人家觉得我来头太大,阖府相迎,这事反而麻烦了;二来,当然是人家不卖上清境这个脸面,到时候想见也见不到了,更是麻烦。 “你只告诉聆少,有个姑娘名叫月出,便可以了!”弦月打定主意。 门口的守卫好奇的打量她一眼,只得点头进去了。 弦月站在门前百无聊赖的四处看着。这北冥海无边无际,水深而黑,水底根本不透日光,故而四处皆燃着特制的灯烛。人说,北冥海玄妙莫测,可养天地至灵之胚胎,比如鲲,便非北冥之大不能养成也。而北冥海下的神佛冢,则更是一处玄之又玄的地方,那里不属六界,只由北冥府守护。 神佛羽化与万物同气连枝,大多不需坟冢,然而天地交战总有例外,不在劫数之内却身死羽化的神仙也不是没有,那些人便会葬入这神佛冢。人都说,这里是坟冢,也是皈依,总有合适之日,在神佛冢中的人便会自这冢中经北冥海孕育重新化生。 再生者既不是当年过世之人的转世,更不是重生,而会以全新的面貌、全新的形态、全新的精神魂魄,再降世间。 弦月胡思乱想着,刚刚去通禀的守卫已经跑了出来,“这位仙者请随我来。” 成了!弦月心中雀跃。看来,这打着过去名头的方式,还是有点用途的嘛! 弦月跟着守卫一路绕过几座恢弘的黑色大殿,穿门廊,过阶梯,总算停在一处独立院落前。那守卫对着弦月一行礼,转身便离开了。 弦月自己探头看了看里面,这院内像个四合院,唯有正北方的房子开着大门。弦月便往那处走去。 迈入殿内,有人自右侧一间房内走出来,正是聆少! “聆少!好久不见!” 聆少打量眼前的人,蹙了蹙眉,“这是真的道成仙了不成?” 弦月知他误会了,觉得正好,便也不解释,点头,“可不是!” “嗯,辰晷也是厉害啊,真的便成了。他人呢?”聆少四下找找的样子。 “啊,他啊,今日有事,让我自己来寻你的!” 聆少看她一眼,方让了座。月出打量这正屋三间规规矩矩的样子,乖乖做了右边的椅子。而聆少则在左边上座坐下来。 “不知,辰晷今日让你来寻我,所为何事?”聆少着人上了茶,方才问她。 弦月缓缓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于聆少你应当是小事一件。” 聆少耐心喝茶等她说。 “就是,想,借一点,北冥府神佛冢中的土而已!”弦月心里默默祈祷。 “不可。”聆少并未惊奇,却是一口拒绝了。 “为何?” “北冥府有规矩,神佛冢中的土绝不可擅动。”聆少严肃解释,“除非神佛亡故,天地同悲的大事,才能动土安葬。平日里,纵使是北冥府的人,也不得擅自取土动土,这是北冥府的大忌。” “这……”弦月为难了,“我要的不多,也没打算让你给我刨个坑的,就一捧土即可!” “是辰晷让你来要的?”聆少为难中忽然问了这句。 弦月隐约看到了机会,马上点头,“自然是他让我来的。” “他为何让你来?自己不来?” “额……”弦月咬唇琢磨一下,回答,“我们俩那关系,谁来还不是一样!” “你和辰晷什么关系?” “哎,我说你这人就没意思了啊!我和辰晷什么关系你心里没数吗?!在炎洲时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俩那关系吧,跟一个人也没什么区别,所以他这不是忙,就派我来寻你了。恐怕也是想着你也在炎洲见过我,自然知道见到我和见到他差不多了!”弦月对自己这番说辞极其满意。 “哦,”聆少低头沉思,自言自语,“我当你们俩现在没那层关系了,不想还是这般亲厚啊。” “亲厚的!自然是亲厚的!比这北冥海的深度想来都要更厚一些的!”弦月信口胡说着。 “那这般亲厚,他来了,为何你也来呢?”聆少忽然若有所思的看向弦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弦月一愣,却发现聆少的目光看向的是她的身后。 一股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弦月咽了口唾沫,艰难转头。只见她身后不远处另一间屋子的门已然打开,门口靠在门框上是一个她分明刚刚见过、无比熟悉的蓝色身影。如今,那身影的主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极其专注。 “不是吧……”弦月整个人都懵了,第一反应便是,“那个,我突然想起来师父的神牛还没喂,我得回去一趟,仔细饿死了……告辞!”说着,一阵风般的就离开了这个屋子。 然而才闪至小院门口,弦月的路便被辰晷挡下了。 “……啊……”弦月险些撞到辰晷身上,“太……太快了吧……” “毕竟是水下,”辰晷耐心解释,“你怎么也快不过我的。” “额……那个,我真的还有事,就不打扰上神和好友闲谈了……”弦月只觉得自己的脸都烫起来,耳朵根红得不行。你说这年头冒充不认识就很惊险了,偏偏下一刻你打着人家正主相好的名义才来诓骗,便第一时间让正主又遇见了,何其尴尬! 辰晷一步未让。 月出百感交集,如今是说不认识也没法演了,这感情一道也更复杂了,简直无地自容。最终,绕不过辰晷的弦月自己趴在小院院墙上,捶墙无语。 辰晷靠近弦月的背影,笑容越发灿然了些,看着她红红的耳朵,好心问她,“弦月,你不是才遇见本上神,如今说我们感情亲厚这件事,作何解?” “我胡说的不行吗……”弦月趴在墙上不肯看他。 “那炎洲上的事情,是怎么说的?”辰晷靠近弦月。 弦月猛然起身转头,却发现辰晷离她太近,直接便退步撞回墙上,头“咚”得一声。眼看着,弦月捂着脑袋顺着墙根蹲下来,“你干嘛啊!堂堂龙神大人这样欺负别人,我告诉我师父去!” 辰晷倒吸一口气,被气笑了,干脆也蹲下身来看她,“月出,真的是你吗?” 弦月咬着唇看他,“是倒是是,你想怎样?” “我能怎样?难道把你吃了不成?” “……那你老问我干嘛……” “你可知我四处寻你不到……”有多着急担心…… “我也是才醒来的……”弦月回避着辰晷近在眼前的眼眸。 辰晷最终叹口气,那句想问的你为何装作不认识我的话,到底没有问出口。 良久,辰晷站起身,对月出伸出一只手,“弦月,若你希望将前尘往事皆弃,我没意见。我们,便重新开始吧。” 弦月愣住,垂头未动。 他说,你希望将前尘皆弃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说他没意见?所以,他也希望我们之前……前尘皆弃吧。当真如此,幸好我没有头脑一热便冲上去,倒时多少没脸也是自己担了。弃便弃了吧,不过那么短的一段缘,短的几乎可以在他漫长生命中忽略不计了……如今,是该重头开始了。 弦月再抬起头时,已然恢复了正常。她将自己的手放至辰晷手中,借力站起身来。 辰晷松开手,退后两步,淡笑看着她,“龙神,辰晷。” 自我介绍吗?弦月笑起来,“龙神大人也玩这等幼稚游戏啊。”然而话毕,她便端正行了一礼,道:“上清境,灵宝天尊座下,弦月。”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弦月心想,果然,还是这样最好。 辰晷在心中却想:你想要的,我皆随你所愿。 话毕,弦月忽然觉得不对劲,“等等,你为何在此?” 辰晷落落大方,转身往小院内走去,“自然是猜到你要来取神佛冢的土,便先来看看。我与聆少也正在说此事,你便来了,聆少刚刚不过逗你罢了。” “你连我来这儿也知道?” “自然。”辰晷点头,“你想替亡灵重铸肉身,然而他们已不可能回返凡界,你定然是要造一副特别点的骨肉来接纳他们。所以,塑造他们若非用到回生之神力,便需所用的材料具有回生之灵性。神力嘛……”辰晷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弦月,“你肯定是没有了,也不敢去求女娲大神相助。自然会在材料一事上下功夫。” “猜得好准……”弦月扶额,觉得自己每一步都让他算中,真是不怎么好的体验。 “他们于水中困顿已久,恐难再上岸,自然直接化为水族最好。没错吧?” “是……”全被猜中。 “但是我有一点没想明白。”辰晷再度停下步子。 弦月眼睛马上亮了,还有他不明白的! “来啊,说说看,让本仙给你答疑解惑一番!” 辰晷一笑,嘴角微微弯起,眼睛里有漂亮的光芒,好看到让人炫目,“我没想明白,你既然知道他们当归于水族,怎么可能绕得过我,居然在姜水畔敢声称不认识我?我险些觉得我猜错了,你是打算去找女娲大神帮忙了。” “额……”才打算大显身手的弦月登时无语。总不能承认自己脑子缺了一根筋,都是下意识的反应吧…… “而且吧,”辰晷顾自分析,“若让他们得一副能入水而生的身体,少不得需要我出力。纵使你有办法绕过我,烈山部一族也需要一处灵力备至的水域休养生息才行,寻常江河海域恐怕不行,这选址一事,注定也绕不过我吧?莫不是你有什么更好的打算?” 弦月无语望天,“我没想那么多行吗?” “原来如此。”辰晷的眼睛微微弯起,“我思前想后也觉得,当是你没想到这许多层最合理。” “不要嘲笑别人好不好!”弦月别扭的扭开头。心说,我当年在凡间受了封印影响,他就觉得我笨,如今我都成金仙了,怎么在他那里感觉还是这么笨…… 我这形象可怎么找补回来! 第6章 双神盗土 “两位把关系确定妥了的话,”聆少抱臂站在门口看热闹,“是不是能讨论一下这取土的事情了?” “可以取吗?”弦月眼睛登时亮了。 聆少淡然,“你要,肯定不给。所以,全看你们俩关系决定。” 弦月再度无语望天,“你们不要玩我了好不好!” “有什么办法吗?”辰晷最先回到正题上。 聆少走下台阶,蹙眉道,“有些难。神佛冢确实不许取土。不过,取土一事,倒也不是没有先例,只是这面子得足够大,灵力高强,过程也极其复杂,需要敬告神佛冢内英灵,得其同意方可动土,可不是真的去那里铲一铲子便行的。” “取土先例?”辰晷问了句。 “如今记载中,最近一次,便是当年元始天尊出面来神佛冢取过一捧土。元始天尊贵为三清之首,尚且焚香祷告,以自己灵血为赔罪,方取走了这一捧土而已。” 弦月心中默默琢磨,那一捧土便是栽种她所用的那一捧土吧,居然取得这样辛苦,日后要对师伯好好表示下谢意! “那我们要照猫画虎吗?”弦月问。 聆少淡定问她,“你觉得你资格够吗?” “那肯定是不够了……”弦月叹息,“那难不成我去求师伯出手帮忙?总觉得这样会被打……何况救烈山部这等事,实在不好麻烦师伯,还是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聆少打量她,“师伯?”然后忽然反应过来,饶是聆少这等少言寡语表情更少的人,也张大眼睛,结巴道,“你,你是那个,那个灵宝天尊的徒弟?“辰晷只说她其实是仙,聆少并未多想。 弦月苦笑,“这么多年每一个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仙者都是你这样一副尊容,搞得我是越发不爱离开上清境了。” “这谁能想到!传说中灵宝天尊的爱徒,居然……”聆少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反复打量,“倒是也未见有何特异?你之前为何下界?” “额……说来话长。” “你长话短说。” “那还不是因为那日与涂玉山的山君比试,那家伙非说我的箭技用得不是正路,我一气之下把他打得略重了些,他家里人找来,师父说让我好好做个人,我就下界了……”弦月猛叹气。 “你……”聆少一时不知找什么词说她合适。看向一边听着这故事云淡风轻的辰晷,问道,“你知道?” “之前听药上菩萨提过几句。只是那时,人和事没对上罢了。”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是一般人……”聆少感慨,“但纵使这样,这取土的事情还是不够格。所以,我觉得,正大光明的法子,铁定是没机会。不若智取吧。” “怎么智取?”弦月好奇。 “偷。” “……”弦月和辰晷对视一眼。 弦月竖起大拇指,“聆少,看你一副为人耿介又低调的样子,我竟然未料到你也有这样一面。” 聆少没搭理弦月,自顾自从袖中取出一张图来,“我是北冥府的少主,自然不适合乱来。所以,我只能负责将守卫调开些,取土以及逃走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 “行!”弦月点头。 辰晷没说话。 弦月看向他,“上神,你不是不打算管我吧?” 辰晷笑笑,“不会。” “那就好……”弦月松了一口气。虽然对盗土这等小事,弦月还是有信心的,但毕竟有个上神在身边,事半功倍嘛。 天色将黄昏。 弦月坐在漆黑水下一块大石上数绕着自己游水的发光小鱼,“只,只……” 弦月拿眼去瞟坐在一边淡定调息的辰晷,终于忍不住,“我们干嘛现在要在这里坐着?在聆少家蹭个晚饭不好吗?” 辰晷没有睁开眼,反问她,“吃饭到并无不可,只是你不怕别人前脚看见你我二人刚走不久,后脚神佛冢便出了缘故?” “我也不是没想过,但是若抓不到我们,也不好来栽赃到你我头上吧?” “灵宝天尊日常里对你很头疼吧?”辰晷缓缓睁开眼睛,在这墨色的水中,他的眼睛却更加有神了,像两颗星子。 “……”弦月抱臂看他,“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师父对我还是颇为满意的。” “凡事都有三清在上,所以有恃无恐?” “辰晷,你适可而止啊。” 辰晷笑笑,不以为意,“灵宝天尊到底为何收你为徒?这些年我潜心修炼,对外面的事情知道的倒是不多。反正现下也无事可做,不若说说。” “因为我讨喜啊。” “……” “好吧,因为我真的是神农后裔。” 辰晷看她,有探究的味道,“你身上的神农血,果然不只是因为你出生在烈山部?你和神农大神确有关系。” “不错。”弦月点头,忽然好奇问他,“你早猜到了?” 辰晷沉吟片刻回答,“想过。烈山部纵使是神农后裔,但毕竟是凡人一支,神农血也稀薄,不足以产出你这样强大的力量。何况你的血主动献出才具有力量,被动取血便是平常,都并非源于烈山部的缘故才对。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神农大神作为远古五帝之一,属于南方赤帝,力量属火。可你的力量,却属木。” “嗯,大神于战场之上用的是火的力量,养育自己子民的是木的力量。我想,他不欲我与人争斗,只将自己对百草万灵的驾驭之力,留给了我,所以,我天生便是木系。” “转了一圈,你其实与我的状况倒是相似。” 弦月点了点头,“对,我是神农大神之血化灵而生。你是庚辰大神骨血再造。”这件事,还真是不得不说缘分吧。 夜色深沉,弦月已经从数鱼,到抓鱼,到陪着吞云在海中翻跟头做了无数打发时间的事情。辰晷则一直坐在那里一步未动过。 弦月佩服他的好定力,辰晷则悠然欣赏着她的活泼好动。 时间差不多,辰晷才终于自巨石上站起身来,“走吧。” 弦月忙停下和吞云刚刚玩了两轮的转圈圈游戏,跑回来,“终于到了!走走走!” “以前也没见你这般闲不住。” “封印把时间拉慢了,可能附带把我对时间的感知力和生活活力都降低了。”弦月琢磨一下,一本正经回答。 辰晷失笑,“那跟我来吧。”说完话,辰晷如一道蓝色光束转瞬而去。 弦月一愣,“天啊,也不用这么有活力吧,你等等我!”说着快速追上去。 神佛冢,位于北冥府后山一道巨大幽深的海沟之内。 悬停在那道海沟之上,弦月只觉得隐隐心惊。那海沟就像一道巨大的裂痕伤口,狰狞可怖,内部全然不可知,深不可测,。 “小心一点,”辰晷提醒,“聆少打着带队巡视的名义,应当已经将周围的守卫调离一些。但是难免有所剩余,隐藏行迹,千万小心。” 弦月点头,抬起纤长手指于虚空一个翻转,缓缓划开,便隐去了自己的行迹。然后随着辰晷一同跃入那巨大的撕裂般的海沟内。 一路之上,确实没遇到太多守卫。但是海沟之内四处沟壑纵横,两侧崖壁犬牙参差一般,不知哪里便站着北冥府的护卫,周围又是一片黝黑,几次弦月都是几乎要到了近前才看到人,吓了自己一跳。她实在不喜欢没有光的地方。 辰晷利用自己的能力,控制着周围水的波动,使得他们的行迹不至于被周围早已习惯黑暗,感觉敏锐的守卫们发现。他见弦月并不适应这里,便干脆反身回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弦月心中一动,辰晷却已然拉着她再度下潜下去。 当两人终于来至海沟水底,一片偌大的墓园便出现在眼前,荒寂无人。 “这里为何无人守卫?”弦月不解。 “神佛冢是极圣灵之地,何须旁人来守。” 辰晷小心翼翼靠近,并未在神佛冢周边感受到任何一丝阻碍的结界。两人倒是轻轻松松便落入了这片坟冢之间。 “这就行了?”弦月显然有些惊喜,她自怀里拿出一个小坛子放在地上,又随手化出一柄小铲子。 “稍等。”辰晷喊停她。 “怎么了?” “你不是就打算这样挖吧?” “不然呢?”弦月嘴上念叨,手上却没停,一铲子下去。然而,令人惊异的是,弦月那一铲子竟似触到铁板一般,丝毫没有插入地面,甚至连两相触碰的声音都未惊起一丝一毫。 辰晷蹙眉,看向周围。无数偌大的坟冢似乎吸走了所有的声音,让人站在这里便觉得心慌。这里的静,是那种永恒之静,没有任何一丝杂音,连水流都无法发出声响。似乎任何的动静,对这里都是一种亵渎。 “这……”弦月又换地方试了两回,才发现,她一分土也铲不起来。这里简直是铁板一块。 “果然是神佛冢,不可随意动土。”辰晷感慨。若不是这一铲子下去动不了,辰晷简直觉得这会是个陷阱,现在看这里无人看守却也难以轻易取土,他才总算觉得松了口气。 弦月蹙眉,“上神,那我们怎么办?” “不告而取视为偷,偷到这漫天神佛之处,当真合适?”辰晷看起来依然轻松,淡淡问她。 弦月想了下,明白辰晷的意思。她丢下铲子,认认真真跪下来,虔诚开口道:“弦月今日为救烈山部无辜亡灵而来,需取神佛冢一捧土,为其重铸肉身,望诸神明鉴,体恤烈山部世代忠直,赐他们重归生灵,不至沦为魔道。”言罢弦月伸出一根长指划入另一只手的掌心,顿时有血涌出,血液滴入泥土之中。 辰晷翻手化出潜渊剑也同样划入掌心,也将血滴入土中。 弦月正不解,却见两人血液滴入之地,土壤间隐隐有金光涌动,然后那光线骤然向四面八方扩散出去,这本漆黑寂静的神佛冢忽然笼罩在一片神光涌动之中。头顶上光雾铺展如缎带一般,美轮美奂,照亮了水底。 “取土!速度!”辰晷催弦月。 弦月抬手,对着刚刚浸染了血迹的地方又是一铲子下去,这次铲子深深插入土中。弦月大喜,取出一捧土放入小坛中。 “成了!”弦月一跃而起,兴奋不已。 “快走!”辰晷拉起她,“周围这么大动静,北冥府的人不会不知道。” 他话音刚落,漫天的光雾却突然似被人操纵一般,在神佛冢周围笼罩起来,与此同时传来声音,“何人在此造次!” 只见不远处一队人马惶急而来,手持刀兵。 “不好!”弦月无奈,“这下怎么跑?” 辰晷却很淡定,凝神聚力于指尖猛然一掌震向光雾,那光雾似乎不堪辰晷力量的冲撞退散出一道缝隙。于此同时,一直扎在弦月袖中的吞云跃出,在水中陡然变大,然后猛地一个旋身摆尾,身后便起了冲天波涛旋转出去。 神佛冢登时一片混乱,多少万年静寂无波的水中激荡异常,迷了人的眼睛,无数守卫也无法于水中立稳身形,被带得左摇右晃。趁此时机,辰晷拉起月出快速上浮,甩开身后追兵,直至跃出北冥海。 如今,深入云端的两个人坐在鲲的背上,由着吞云在云海中徜徉。 “吓死我了!”弦月大大换了口气。 辰晷一脸如常。 “你说,这要是被抓了,我们怎么办?”弦月问他。 辰晷的回答却让弦月愣住,“你既然取得到土,便已是得到神佛许可,被抓也无所谓,不过是先斩后奏了些罢了。” “……”弦月琢磨一下,觉得颇有道理,“那你当时跑什么?!” “免得麻烦。”辰晷回答。 堂堂龙神大人先斩后奏替上清境首徒来神佛冢取土,怎么听都是一件麻烦的大新闻。这之后不但要向北冥府交代,恐怕还得惊动母亲,还是不要最好。 弦月扶额,深深佩服着辰晷的怕麻烦。弦月这时隐约觉得,其实,不止是自己变了,经历了种种,重新归天的辰晷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两人此一战也算成功校正了一下彼此的关系。 对于前情往事两人均不再提,便直接像个老朋友一样。 只是辰晷若有似无对她的宠溺骄纵,是弦月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注意到的…… 第7章 取龙鳞 龙居琉璃宫,龙神殿,龙神辰晷所居之处。 如今,弦月端着茶杯安然坐在辰晷对面,低头饮茶,一派专注。 辰晷打量着一脸无事,一副我不过来找你坐坐的弦月,心里清楚的知道,她肯定有事。然而,他也不着急,就这样陪坐着,等着弦月发难。 “你这里还挺大嘛!”弦月闲话开始。 “比不得上清境。” “但是很漂亮啊,你看看这蓝金沙的墙面,多有龙神的气质。” “这是庚辰大神的爱好。” 马屁拍到马腿,失败第一次。 “额……这殿堂气质宏大,门楣之高,果然不是一般小仙可比的。再看看这些杯碗瓷碟,一个个都金闪闪的,这得是上等的银河中的星河砂筛选后打制的吧?你看这描金的茶碗,多大气精致,很适合你!以后我得跟师父商量商量,把紫微宫也重新装修装修。” “你喜欢,明日我令人再做一套送去上清境便是了。只怕与上清境的清幽风格,会稍事不搭。” “客气客气了,这些东西费时费力费心不说,星河砂万年才产那么几斤,着实昂贵。我那等小地方,受不起受不起。” “从未听说过有什么事物是三清受不起的。”辰晷喝了口茶,“我听闻天地间仅有的几块完整的星陨石便有一块在上清境,却只配做了上清境花园内的一方石桌罢了。” 弦月一愣,“额……你说那石桌吗?!啊……那石头触手太凉,花纹也差了些,师父之前摆在屋内我怎么看都不顺眼,便私自挪去花园里常日晒着,又暖和,花纹差些也不突兀了……” “……”辰晷默默投来一个“算你厉害”的眼神。 拍马屁,到头来倒像在称赞自己,失败第二次。 弦月无语低头继续灌茶水,觉得这样不行,终于鼓足勇气回归正题。 “那个,上神,”弦月眨着眼睛看着辰晷,“我一直很好奇,你说这庚辰大神在世间是否还有些什么骨头啊……之类的留下?” 辰晷心说,她只要喊我上神,指定没好事。 “这世间若还能有庚辰哪怕一丝骨肉,恐怕母亲早就收集走,都用在我身上了吧。”辰晷实话实说。 “也是……”弦月点头,深思熟虑一番,又问,“那,你说,这飞龙需不需要蜕皮或者换牙之类的?” 辰晷端到口边的茶杯登时卡在半空,蹙眉问她,“你对我们这一类,是有什么误解?” “额……蛇不是都这样?” “……”辰晷无语,良久后问她,“你觉得,我与蛇同类?” “你……当我没说……”弦月缩了缩头。 辰晷气结,看着弦月,终于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烈山部纵使有了神佛冢的土,再造肉身,若化为水族,在水中长生,还是需要龙神的力量吧?” “额……”弦月叹气,“对,被你猜中。” “何种力量?” “反正不是灵力修为这些,”弦月自袖中掏出一本书推给辰晷,“这本师父写的《造物众生探讨本册》中说,造一水族,或许需要龙神身上一点点血肉什么的……” 辰晷翻翻这本书,严重怀疑灵宝天尊这等大神整日都在干什么。 “所以你打算怎样?”辰晷放下书问弦月。 “额,你看你有没有什么富余的地方……”弦月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这简直不是人话嘛! 辰晷定定看着她。 弦月放弃,“好吧,容我再想想。” “听闻当年灵海鱼一族蒙受大难,几乎全部覆灭。庚辰大神不忍,遂取一片龙鳞予他们,灵海鱼一族便幻化为人身鱼尾的鲛人一族了。” “龙鳞?对啊,你身上有多少鳞片?!”弦月眼睛登时又亮了。 “你想怎样?” “分我一片!”弦月竖起一根手指头,眨着眼睛等辰晷回话。 辰晷淡淡一笑,云淡风轻一般回答,“我倒是无所谓,你自取便是。” “咦?!”弦月大惊,“这么大方?!你都不提条件的吗?我都做好接受条件的准备了!” 辰晷眼角微微弯起,“你能答应什么条件?” “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弦月豪气干云。 辰晷便这样偏头看着弦月,眼神里都是莫名的意味。随着时间的流逝,弦月慢慢缩回椅子上,心慌起来:他什么意思?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和我没关系了吗?那这个有点暧昧挑逗的眼神是我会意错吗?难道堂堂龙神大人,乖学生辰晷也有那等想法……不行不行,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有些事情坚决不能随便来!嗯! 最终,弦月干笑一下,道:“不然我去从师父的宝库里给你偷点法宝出来,或者盗几本经书的?” 辰晷收回视线,端着杯子,轻轻晃动着里面的碧色茶水,“不必了,你取便是。” 说干就干,弦月抬手化出自己的长箭,辰晷看着她满眼好奇,“你这是要取鳞还是要干掉我?” “别怕,我就嵌下来一片!”弦月晃了晃手中的长箭,“这箭名曰朔望,看起来虽然用途不大似的,但是活学活用,什么都能干。”弦月将长箭变小至只有巴掌大小,然后盯着辰晷犯难。 “上神大人,您说,我从哪里下手合适?” “你以为呢?” “额……不然还是从胳膊上来吧,方便!” “可以。”只见辰晷挽起了长袖,露出白皙长臂,然而少顷不知辰晷做了什么,那条胳膊上便起了一层金色的鳞片。 弦月抬手戳了戳,无比坚硬,然后又屈指敲了敲,这个坚硬程度确实如铜似铁,不好搞定的样子。弦月顾不了那么多了,拉过辰晷胳膊用自己巴掌大的小箭奔着一道鳞片的缝隙就下去,准备翘起来。然而待她下手,她才明白辰晷这般淡定的缘故…… 弦月试了又试,辰晷胳膊上上下下的鳞片她试了个够,却没有一片可以嵌得动。辰晷则一只胳膊伸给她,另一手捧着弦月丢在桌上的书,看得毫不分神。 “上神,收了您的神通吧……”弦月放弃,“根本就不动嘛!” “你以为龙鳞是摆设不成?”辰晷自书中抬眸看她,眼中有玩味的笑意。 “不对啊,”弦月觉得辰晷捉弄他,“也不是没见你流过血……之前在神佛冢还见你自己切手呢。” “那不一样。” “愿闻其详。”弦月拱手。 辰晷眼中的笑容荡得更开了些,“龙的外伤分两种,一种便是在神佛冢那种,看似流血,其实不过是鳞片上一道微弱的划痕,伤不到根本,那种伤随随便便养养便好;另一种则是伤入龙鳞之内,穿透这层龙鳞铠甲,那便绝没有轻伤了。” 便知道不该这般容易,弦月托腮支在桌上发愁。龙鳞这般坚硬,怎么取得到?朔望长箭虽然算不得什么神兵利器,但也是师父一手打造,坚韧无比,可却于龙鳞之上毫无作用。果然还是得换些更坚硬些的工具吧……用什么呢? 辰晷继续看书,丢弦月在一边发呆。 良久,弦月忽然起身,“容我去找些神兵利器,改日再来!” 辰晷笑笑,“这书可否留我这里参详一阵?” “送你了!”弦月转身就消失了。 看见这个突然变得急性子的丫头,辰晷无奈摇头。他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鳞片,一晃便尽数消失了。在姜水畔听了她讲,便知道于此事上她必得来求他,便多磨些日子吧。到底能跟她在一起多待上一阵子。 第二日,午后。 弦月再度出现在龙神殿,肩上扛着一杆偌大的三尖两刃刀。 “辰晷!”弦月跳入殿中,“来来来,让我试试这个!” 辰晷正在写字,二话没说将左手递给她,右手继续写字。弦月一阵忙活,只听得“叮”一声,辰晷转过头来,弦月瞪大眼睛,“什么情况?!” 只见那杆三尖两刃刀的其中一个尖生生掉了一个小角。 “恐怕二郎神君不会饶过你了。”辰晷下了断言。 弦月无语望天,“他说他的兵器坚韧无比,天下无敌啊……” “你听他的……” 第三日,弦月没有来。天上却传来一段有趣的八卦,听闻有人看到了二郎神最近与上清境灵宝天尊的首徒弦月过往甚密,结果今日在上清境不远处的僻静处,有人看见弦月一脸为难在树荫下苦苦劝慰着泪流满面的二郎神君,看那状态,估摸着是二郎神君求爱于人,却被婉拒了,真是可怜可叹啊。 第四日。辰晷在院中修剪庭中的一颗龙眼树,他站在树下,左右观瞧,对不满意的枝杈只抬一抬手,便将枝杈折断。 弦月抱着一杆火尖枪就跳入了他的视线,“早啊!” 辰晷没说话,将一只胳膊递给弦月,自己继续修剪树木。 弦月又是一阵忙活,最终辰晷的树修剪好,便站在树下看着这姑娘拿着火尖枪在自己胳膊上又是扎又是嵌,快蹦出火星子了,也未见龙鳞有什么大反应。正看着,这火尖枪终于赶着一个角度有一丝丝卡入了龙鳞的缝隙。弦月的眼睛登时便亮了。 “机会!”弦月凝神聚力开始撬动火尖枪。 “月出!”突然一声大喊在身后响起,吓得弦月直接就脱手了,那长枪划过龙鳞直奔辰晷戳了过去。 “谋杀啊!”一声大喊之后,刚刚开口的熟悉声音已经出现在了面前,“月出,你要冷静!冤有头债有主!那些事也不能全怪辰晷!等一下……月出,你还活着?你为何在这里?!你居然还活着!” 辰晷用两指夹住戳向他的长枪抢尖,停在脸前一寸。 弦月松了口气,看着一旁自顾自在凌乱中的壬戌,“我还奇怪怎么来这里没看到你,你怎么才出现?” “辰晷走的突然,我在觅云湖水府料理完之后的事情才回来。”壬戌被弦月岔过去,只得先回答她。 “原来如此。”弦月拿下火尖枪扛在肩上,“叫我弦月吧。” “啊?” “我改名了,现在叫弦月。” “你怎么还活着?!你不是死了?魂飞魄散了!”壬戌左右打量着弦月。 “能不能说点吉利话。”弦月转着手上的长枪,对辰晷示意一下。辰晷乖乖挽起袖子,将自己的胳膊递回去。弦月便抬起火尖枪便刺下来。 然而,抢尖还没刺到辰晷,壬戌已然一把攥住火尖枪,“你别伤害辰晷,他已经变回来了!” 弦月彻底被逗笑了,“壬戌,我知道!我呢,现在成仙了,你看我,你看我,我没有死,药隐婆救了我。我跟辰晷的恩怨呢,算是一笔勾销了!” “药隐婆自己都刚刚飞升,怎么能把你变成神仙?” “这个嘛,我其实本来就是神仙……”接下来,弦月用了一个多时辰将前因后果以及自己的身份细细讲了一遍。然后壬戌拉着月出到角落,惊疑不定地问她,“月出,不对,弦月金仙,那你现在跟辰晷,是什么情况?” “大概就是普通朋友吧。” “你们俩闹这么大一圈,现在你跟我说普通朋友?!”壬戌想大声又不敢,压着声音依然愤愤然。 弦月苦笑,“就……缘分已尽。” “我不信。” “你不知道辰晷其实有未婚妻吗?” “你别逗了,辰晷有未婚妻我能不知道?!辰晷就有你!”壬戌抱臂不服。 然而才说完,他便忽然张大嘴巴,“啊,你是说当年羽嘉大神属意凤凰家的那个大小姐?哦!你要这么说,啧啧啧,你压力确实会大一些。” “……我没有压力,你就当我急流勇退吧。” “辰晷也同意了?” 弦月摊手,“这种事当然是两个人的默契,怎么能说开。你懂的。” 壬戌大大叹了口气,“我懂!你也别怪辰晷,有时候缘聚缘散,感情的事情,太多无可奈何,没人比我更懂。”弦月只觉得眼皮都在跳,张口结舌,所谓壬戌的懂得,八成得有想歪的成分。怎么感觉他理解的是辰晷移情别恋为了凤凰抛弃自己?!算了,反正也解释不清,就这样理解也可以。 等两个躲在角落里聊完的人回来,壬戌拍了拍辰晷的肩膀,不无感慨道:“你们聊,我去收拾收拾。那个,月出有月出的难处,她纵使伤害你几分,你也合该受着些。哎……”壬戌长叹一声离去。 “你跟他说什么了?”辰晷莫名觉得不对劲。 “我肯定是实话实说,但是他理解的是什么,我就不是很明白了。”弦月摇头,“还是开工干正事吧!” 最终,以火尖枪的抢尖弯了为结束,弦月走掉。 之后一连几日弦月都没出现。 但是传闻说,上清境的弦月金仙最近母爱泛滥,带着莲花童子哪吒小朋友到处游山玩水,任其予取予求,在仙界适龄男仙中引起一派优良口碑。大家都说,这样有原则又爱孩子的女仙如今已然不多了,谁能得到绝对是件幸事。 第8章 人情债务 十日后。 辰晷书房内,丢了一地的刀枪棍棒斧钺钩叉…… 弦月蹲在地上看着辰晷发愁,“上神,给指条明路吧。你该不会手臂上的鳞片最坚硬,偏偏让我从这里下手吧?” “地方不是你自己挑的?”辰晷看着她恶人先告状,淡定反驳。 “能不能换个地方?” “可以。” “……”弦月不说话了。 “怎么了?”辰晷不解。 “你答应的这么坦然,我就知道铁定没戏。”弦月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仰望辰晷,“你这么硬,让我怎么办!你到底有没有哪里比较柔软一点?” 辰晷看她。 弦月被他看的总觉得自己的话说得那么别扭。 “心软。”辰晷却在这时给了答案。 弦月抬手将手边的一柄锤子丢过去了,“心软有什么用!” 辰晷接住无语,“心口那里常年被连心珠阻隔,形成伤口,鳞片不得生长。如今伤口愈合未久,鳞片新生,自然会柔软一些。” 弦月愣住,回想起之前辰晷胸前那颗金色珠子的样子,让她又被往事弄得有些手足无措。甩甩头,弦月重新打起精神,“那就不客气了!劳烦上神宽衣吧!” 当公子墨白随着壬戌来到辰晷书房时,看到的便是如此“不堪入目”的香艳画面。 只见辰晷敞开上衣,露出结实宽厚的上身坐在小塌上,月出则蹲在他身前,靠他心口极近,正在用手“抚摸”着辰晷的胸膛,眼看便要亲上去了…… “打扰了……”推门而入的公子墨白行了一礼头也没回的便走了。 壬戌僵在门口,石化一阵后缓缓替两人关上了房门。 弦月无语,一跃而起,“你们都给我回来!”然而哪里还有人影…… 弦月回头看辰晷,辰晷一脸坦然。 “又没做什么,你紧张什么?”辰晷敛衣,淡淡问弦月。 弦月几乎在发抖,“你觉得不用紧张吗?!” “墨白以为你还是当初的你,大概对这个场景不会多想。至于壬戌,你不是解释过了?” “……”弦月叹气,“我的名声啊……能不能劳烦上神去跟公子墨白解释一下?” “好说。” 后来,辰晷倒是很听话的认真跟公子墨白解释过一次,但是墨白信了其他所有部分,唯独不肯相信他看到的“抚摸”画面是弦月对于连最软鳞片都无法撬下来后,检查辰晷身上鳞片是否连划痕都没出这么个情况。他不相信的理由也很简单:“辰晷,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跟我说这个,就没意思了!” 辰晷遂也不再解释,反正答应弦月的他也做了。 距离取得神佛冢内的土,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弦月最近跑龙神殿很是勤快,然而一事无成。她把能找到、借到的兵刃都试过了,除了欠下一屁股人情债,再没别的作用。 这日,弦月再度造访龙神殿,手上空空如也。 辰晷看她,心中默默偷笑,脸上却一如往常,“这次打算如何?” 弦月自顾自往辰晷书房的小塌上一仰,很是不见外,“我决定,不然去天宫的经史库中翻翻记载,看看相传都什么兵刃伤得了龙神。” “经史库中书卷何止千万,你这怕不是要读到白头了。” “我也这么想,所以来跟你说一声,最近就别找我了。等我又发现了什么再来,到时候你别因为年深日久便不认账了。” 辰晷递了一杯清茶并一盒正在用的点心给弦月,弦月二话没说接过去开始吃。 辰晷看着她,眼神中满是温柔,最终他轻轻翻掌,化出潜渊剑横在弦月面前,“用它试试看吧。” 弦月叼着塞到口中一半的糕点,看着那金色剑光下意识身体一震,那种慌怕的感觉一闪而过。 辰晷看着她,心中的平静便顷刻搅乱了。上古神兵自然所带威慑不俗,但是辰晷知道,弦月的“怕”,源于几次三番险些被潜渊伤到。 室内安静下来,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 当弦月终于勉强把卡着自己的那块糕点咽下去时,她才伸手靠近那把金色长剑,剑身在弦月接近时嗡鸣而动,弦月马上缩回了手。此等上古兵刃都是识主的,并不允许寻常人去触碰。 “无妨。”辰晷调转剑身,将剑柄递给弦月。 弦月在身上擦了擦自己的手,才接过来,触手微凉,却有一股强横的力量环绕掌中,“好强的剑气。” 辰晷自顾自其实宽衣,“试试看吧。” 弦月看着他脱去上衣,露出一身线条分明的上身,“这上古神兵利器,不会一不小心弄伤你吧?” “你不就是奔着弄伤我来的?” “我才没有……”弦月把剑递给他,“你不然自己来?” “不方便。”辰晷看了看自己胸口,又看看那长剑。 弦月觉得人家做到这个地步,再扭捏便实在不像话了,一下狠心就持剑过去了。 可是靠近辰晷后,她便又琢磨出另一层问题,“我下了手,你这胸口少一块鳞片,会不会不太好?” “无所谓,很快便长回来了。” “很快?” “对,很快。”辰晷回避月出的视线,撒了一个谎。 “那就好。”月出用手触上辰晷的胸前,研究从哪一片下手比较好。 辰晷垂头望着她。龙鳞坚硬无比,怎么可能容易生长,那需要无比漫长的时间。何况,这个位置确实关碍生命,更不该轻动。然而自己身上龙鳞再没有更好取的位置,弦月需要,便紧着她好了。 午后的阳光似乎带得这龙神殿有一丝温度升高。 如此靠近的距离,看她俯首在自己胸前,纤细长指划过胸前的那个触感,似乎一路带得身上酥麻又有些燥热。 辰晷微微别开了眼睛,强迫自己想些别的。 所以当墨白再次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场景就更加诡谲了。他第一反应是他来得时机又不对,转身就走;但是下一瞬间他意识到弦月手上的那把剑可能是潜渊的时候,便猛然掉头折回来,一阵风分开二人,锁住了弦月的手腕。 “有事好商量!怎么还要杀人了!”墨白焦急万分,然后转头去对辰晷道:“她杀你你不会跑?在这儿站着送呢?!” 弦月一手持剑,一手捏着一片龙鳞,看看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墨白,又看看辰晷,不知道该先说什么比较好。 辰晷自顾自把衣服穿好,然后问墨白,“又来做什么?” “我救了你,你态度这么冷淡干嘛?” 弦月拍了拍墨白,“那个,能不能先把我手腕放开,你攥的我有点疼。” 墨白狐疑的看着她,显然在考量她的危险系数该不该放开。 辰晷自弦月手上拿走潜渊,然后在收手时轻轻一点墨白的手腕,墨白登时手腕一麻松开了弦月。 弦月把鳞片塞好,无比殷勤客气道:“上神大人,感激之情无以为报!以后我给上神添香火!”然后弦月对墨白道,“你们先聊!我去办正事了!” “哎?”墨白一头雾水,“不是在打架吗?” “才没有,我们两个好得很呢!”弦月边喊边开门跑了出去。 然而才走到院中,弦月便见不远处,龙神殿守卫正拦住了一个熟悉的人——空明。 “空明,怎么来了?”弦月站在阶下招呼他。 辰晷和墨白闻声也走出来。 空明看着几个人,一一行礼后,对弦月道:“弦月姐姐,老君那边刚刚派人来找,让姐姐抽空往兜率宫一趟。” “啊,恐怕是上次商量过的那一炉紫云丹要出炉了,我知道了。待我办些事后便过去。”弦月并不意。空明行礼告辞。 墨白闻言心中动了动,见弦月要走,忙喊住她,“月出!” 弦月停一步,回头看他。 “啊,不对,那个,弦月金仙。”墨白恭谨鞠了一躬。弦月狐疑的往旁边闪了闪,没有受他的礼,“你什么情况?” “你和老君很熟吗?” “额……”弦月琢磨一下,“熟不熟不好说,算是半个药友吧!” “药友?” “嗯,炼丹弄药这方面,算得上是知音了!” “太好了!”墨白一步上前拉住弦月,“那你看看,不然帮我个忙!” 辰晷偏头看着这两人,默默走过去,一把拉走墨白,“不如坐下聊。”然后自顾自走到了院中的石桌旁。 墨白马上给弦月让座,弦月一脸你不是要害我吧的感觉虚坐下来,“你莫不是找老君有事?” “哎,实不相瞒,”墨白叹了口气,“还是为了家母的事情。” 弦月眯起眼睛,心中默默叹气,“花神娘娘?” “对……你也知道家母的脸因为凤凰羽兰的缘故,如今已经无法靠术法遮掩……我家中也是遍访名医,却终究无可奈何。最后,也只得想来试试老君可否有办法了。” 弦月点点头,“所以和我有什么关系?” “老君闭关多日,家父也来过几次,都被挡了回去。”墨白无奈,“我实在不愿母亲整日垂泪……所以最近听闻老君出关了,便上天来,想着能不能碰到些机会得见老君一面。” “他老人家既然出关了,你没去求见吗?” “未得见。”墨白显然有些失落。 几句话下来,弦月也明白了。想来,成日里山海宇内求药的仙者凡够格进得了太清境的,便排着队快把兜率宫的门槛踩平了,老君却甚少答应谁的请求。这些仙界的疑难杂症,哪个背后没有点利益交错、新仇旧怨的。老君不好这闲事,也没这么多时间。毕竟贵为三清,他虽是三人里算得上最亲民的了,也还是少有人能入得了他老人家的法眼。 “所以,你需要我去给你搭个线?”弦月问他。 “有劳了……”墨白起身,再度躬身一礼。 弦月心中本是不乐意的,一来掺和花神这事对自己实在无益,二来花神对自己当年的那些行径,说弦月不介意,也是假的。但是,看着墨白,她又狠不下心来拒绝,只得道:“我试试吧,但是成或不成,你别怪我。” “多谢!多谢!” “先别急着谢我!”弦月抬手,“还有样东西,你得预备下来。” “什么?” “素来听闻花神娘娘出品的百花酿是极好的滋养精华,可否……” “好说!好说!”墨白马上点头,“母亲虽然多年未制百花酿了,但是家中地窖内却还有几坛子,事成之后,一定奉上!” “额,事成后不行,事前吧。”弦月眨着眼,狮子大开口。 墨白看着弦月,指着她说不出话。便转头看辰晷,“你家这位是不是太贪心了些!”这话本是希望辰晷帮着他说几句话的意思。却不想辰晷淡定异常,回道:“求人办事,总要付出点什么的。正常。” “你……”墨白气结,“你就这么当兄弟的!得得得,我去给你取!我现在就去!” 弦月挥着手送他走,千叮咛万嘱咐,“速去速回啊!” 弦月送走了墨白,似乎才想起来自己的正事,刚要走却被辰晷拉了回来,“你不是打算自己回去捏泥人吧?” “放心,我知道纵使材料超凡,我也没有这个本事和手艺。我已经想好了,去求观音娘娘帮忙吧。” “你怎知观音大士会帮你?” 弦月眨眨眼,“虽然你鄙视我打着三清的名字去壮门面,但是我这灵宝天尊的首徒也并不是欺世盗名,师父的各类法会和多年跑腿工作,我也做了不少,与天上诸多仙者或许不熟,但是与神佛两届的高层之间,倒是颇熟识,还是有些信心能求到这个帮手的。” “那便好。”辰晷点头,“恐怕重铸肉身尚需些时日,我这几日帮你寻处好地方安置烈山部。” “那便辛苦上神费心啦!”弦月笑得眉眼弯弯,煞是好看。 辰晷也忍不住勾起嘴角,“墨白的事情,纵使之前有怨,也多费费心吧。” 弦月未想到辰晷会说这个,诧异,“你希望治好花神?” “我只是不想看墨白在家里这些事上如此费尽心思却只换来徒劳。”辰晷垂眸,似有叹息的味道。 弦月心中有些触动,“我知道了,你且放心。看在他的面子上,也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本也不会不帮忙。” 一阵风吹来,吹动弦月的长发在风中舞动。辰晷抬手将弦月吹乱的一缕头发别在她耳后,这个动作做得太过自然,自然到下一刻意识到时,两个人都僵持住了。 “那个,我先走了!”弦月胡乱抓了抓头发,转身便跑掉了。 第9章 老君的忘年交 弦月将材料托付于观音大士倒是很顺利,两人约下十日之期后,弦月便马上返回三清境,到太清境门外轻轻松松找到了等在那里的公子墨白。 墨白将两坛子百花酿递给弦月,“给你,有劳了。” 弦月接过来开盖闻了闻,“哇,果然不是凡品!” 墨白看着她,倒是也没再埋怨她这强买强卖的事情,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恳求弦月帮忙好好求求老君,哪怕得不到老君出手,若有些什么法子解决,给个思路也是好的。 弦月抱着两坛子酒,让他安心,便直接跑入了兜率宫的大门。 显然宫门口的守卫对于弦月已经太过熟悉,谁也没有去阻拦,墨白就这样看着弦月顺利进去了,连通传都没用。墨白心里默默感慨:果然是不同凡响,当年炎洲时谁能想到这面前站着的凡人竟是这样一位面子极大的仙者。能在这三清境内来去自如的,能在这寂静仙界走得这样大摇大摆、笑得这样单纯的,恐怕也便只有她了。 弦月将百花酿先藏了起来,自己一路熟悉的迈入了丹房。 “哟,小弦月来了!快来快来!”老君一身灰黑道袍,须发皆白,神采奕奕,手中端着一只金色盘子,上面放着一些丹药,他看见弦月马上喜上眉梢,抬手招呼她。 弦月看了看远处的丹炉,奔老君走过来,“怎么?已经出炉了?” “是啊!刚刚出来!你到的那是恰到好处!”老君将那一盘紫色丹药推向弦月,自己取了一颗来端详。那丹药看起来如有一层紫云包裹,不断的散发着烟气,绵延不绝。 弦月坐到老君对面,倚在偌大的窗下,打量老君手上的丹药,“卖相倒是好了很多,比前几炉出来的香气也足些,只是不知药效是否有更稳定一些。” 说着话,弦月自盘子里直接抓了一颗抬手便丢入口中,“要我说,这紫云丹延年益寿、增加修为都算不得什么奇特之处,唯这可令仙者周身披上紫色云霞一项显得颇为有趣,不过前几炉丹药不是云霞色泽不纯,就是时间过短,太可惜。” “可不是,你尝这个,如何了?” “味道比之前浓郁,还不错。”弦月肯定,然后便见她周身开始弥散紫色的云霞开来。 “嗯!这次的颜色对了,这紫霞中的金色也高级了很多!”老君看着颇为满意,“可有什么不适之感?” 弦月舔了舔嘴唇,“倒是还好。只是这紫云丹里面用到的紫色物质,怎么换成紫尘粉了?不是说好用紫藤花粉吗?” “啊?”老君诧异的拿起丹药,横切开来仔细研究,“这……这……”老君忙起身到自己的药柜前查看,然后拍着大腿回来,“肯定是我那童儿!将这两味药错看,放反了位置!这不是白白耽误我这一炉丹药的时间!该罚!该罚!” 弦月耸耸肩,不以为意,“那难怪了,这两者本就极难分辨。只是紫尘粉来自紫宸星屑,有毒,这要是错拿给别的仙者吃,怕是双目难视,且几万年内都下不来床了。” “额……”老君打量弦月,尴尬笑笑,“小弦月觉得还好吧?” “我没事。”弦月笑得明媚,“那个,来碗茶给我就好,我稍微涮涮,这料下得太足,实在有些上劲儿快,容我稀释一下。” 老君忙跑去亲自给弦月倒了碗茶来,弦月一口饮禁,老君忙又给弦月续上,“要不说这试药用药还得是我们弦月,稳稳当当,不怕吃出个好歹!” “好说好说!”弦月自小被老君疯狂喂了太多好药毒药,早已习惯,两人于药理之事上能聊上几天几夜也不嫌烦。当年,因着这缘分,老君三番两次去求灵宝天尊将弦月让与他为徒,可灵宝天尊死也不干,最终只得不了了之。 既然不能收徒,老君便三天两头来借弦月,或者拿着些丹药来骗弦月当糖吃。弦月靠着一身神农体质,没少给老君的炼丹事业增光添彩,遂被老君引为“忘年交”。 “哎,糟蹋了,又得重来!”老君无奈丢开那些失败的紫云丹。 弦月却突然趴在桌子上认真道,“老君,今日来,是有个难题想跟您老人家探讨。” “哦?是何难题?”老君来了兴致。 “您可听说过颙鸟?” “自然。” “那您可知道,颙鸟造成的火毒,是否有的救治?” “这你竟不知吗?”老君捻着胡子回答,“这颙鸟的火毒其实算不得多厉害,唯有对水系和木系的仙者伤害才称得上可怕。伤水系,火毒便能烧至心脉,使得五内俱焚,不得离水;伤到木系,则会内外部无伤,积聚于神魂之内,最终发现晚了必然伤及仙根。不过,小弦月这等木系至纯,却自带强大疗愈能力的,倒是不必太担心。” “那若是水系的,可有治愈之法?” “这个,虽难解,却也是有办法的!” “是什么?” 老君斜眼看她,“你不是要跟我探讨问题,你是来找药的吧?” 弦月嘿嘿一笑,自袖中端出两坛百花酿推给老君,“我有个朋友,受了这火毒,刚好是个水系,求老君给个面子!” 老君打量那坛子,开盖却是一惊,“这不是花神所制的百花酿,近十几万年来,花神一直再未出过百花酿,如今仙界所剩已无几,你居然有两坛?” “小事,好说。”弦月佯装轻松的挥挥手,“您看在这百花酿的面子上,再想想我这一天到晚自愿服毒的虔诚劲儿上,是不是稍微……给个打赏?” “哼,我从你进来的小表情,就知道你这丫头憋着别的主意。”老君收下百花酿,“算了算了,谁让你是我的小弦月,我便破例给你个人情。” 老君令童子送来一个小盒子,推给弦月。 弦月打开却蹙眉了,“老君,您别骗我,这不就是普通的退火丹,算不得多高妙的丹药啊!” 老君白她一眼,“你以为这火毒是拿一味丹药就能退的!我没点别的特殊手段,怎么给你当师叔?!” 弦月跳到老君身边,给他捶背,赔笑,“是是是,您老人家这等神通,自然有更高妙的手段。您老,给个示下吧!这如何化腐朽为神奇?” 老君一笑,“少来拍马屁。这退火丹光用自然没效果,但是若配上两样特别的东西,便自然不同。你来想想!” 弦月偏头琢磨,忽然有了一个思路,“退火丹本就是去火毒的基础药物,颙鸟之毒再烈,法子却未必有何新奇。所以,若想去火毒,无非就是加强退火丹的作用,用更强猛的去火能力和更强大的治愈能力。那么……” “那么,就需要一颗极寒的陨星和最好的治愈灵药神农血。”老君接口,他知道弦月已经明白了。 弦月以拳击掌,笑起来,“那倒是简单了!” “简单?”老君不解,“你想救人,自然不惜自己的神农血,但是陨星便难找了。你有把握求得羽嘉大神的那位龙神落泪吗?” “这,就不劳您老人家费心了!山人自有妙计!”弦月古灵精怪,老君无奈也不去理她。 搞定一件事,弦月心中畅快,自她回来关于莲骨的伤势一事其实一直在她心上。只是翻遍医书,几番琢磨她也未寻到思路,只得乖乖在等着老君出关,求他老人家指点了。如今,可算完满。至于老君在担心的“陨星”,其实在之前她才醒来见过药隐婆时,药隐婆便在临走时将几颗“陨星”留给了弦月。 弦月看着那珠子,心中且一番难受,如今能用在为莲骨治病上,恐怕是最好的归宿了。 “说吧,还有何事?”老君笑呵呵等着弦月。 弦月却一愣,“您怎么知道我还有事?” “哎哟哟,我看着你多少年了?你常日里陪我的日子恐怕也不比你陪着你师父少,我会看不出?”老君笑得眉眼弯弯,亲切可人,“就算再看不出,有那门外一直等着不走的小神君,难道我会猜不出吗?” 弦月吐了吐舌头,“被您发现了!那我就直说了!” “等一下!”老君抬手拦住她,默默自桌下不知哪里端出了一粒火红火红的丹药,“这个呢,是吐火丹,之前一时兴起做的,用后可吐出火龙,但是为了喷出火龙的效果壮阔,用药便烈了些,你帮我试试!” 弦月咽了咽唾沫,“老君,咱能不能少做些这样奇怪的药……” “你试不试?” “好好好,试!”弦月默默拿起来丢入口中,只觉得一股热辣辣的气息直入丹田,弦月蹙了蹙眉,然后一股火药味窜上来,呛得弦月咳嗽起来。当她一张口,冲天火焰喷薄而出,带着浓浓的黑烟…… 老君意外的看着这一幕,咋舌念叨着:“这黑烟比火都大了,看来得改改配方。小弦月,你说这怎么调配些更好啊?” 弦月呛得不行,一边喷火一边咳嗽,“您老人家这是放了多少火药,是不是能少放些,还有这辛辣口味,是辣椒面吗?这种东西就不要放到药里了!这烟,定时烟云草吧,虽然是很好的助燃物,也大可不必搞这么大剂量啊……” 两人还没聊完,已有童子提着水桶排队而来,“师父,师父!是丹炉起火了吗?我们来救!”然后大家排着队,一窝蜂的将水都泼到了老君的丹炉上…… 老君看着熄灭的丹炉冒着烟滴着水,无语凝噎。 轰走了小童子,弦月一脸严肃回归正题,“现在可以了吧?” “好说好说。” “其实,事情您八成也听闻过,是关于花神娘娘的容貌一事。”弦月开了个头。 老君点头,笑得含糊问弦月,“这事倒是听闻了些。只是这等陈年旧事,你怎么管了起来?劝你三思啊。” “还不是因为墨白。”弦月托腮泄气,“毕竟是他母亲,我既然知道了,少不得管一管。” “你与那花神家的儿子几时有个关联?我可劝你,他母亲便一屁股情债,那孩子又承袭他母亲,长得颇好,恐别也是个浪荡性子。” “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弦月摇头,“我了解他的,墨白人极好,性情不错,品行也可圈可点,何况他为人至孝,才想尽办法想要解母之困的。” “你这般了解?” “自然。” “我看你就是瞧上人家的容貌吧?” 弦月琢磨一下,点头道,“不得不说,墨白的长相,一派君子之风,确实我也很吃这套。” “哦~”老君捻着白胡子,眯着眼睛表示自己明白了。这丫头显然是看上了人家才这么上心来替人办事的。而那两坛子百花酿,想来也是出自这小神君,他肯出两坛子百花酿帮弦月救友,弦月又肯特意不辞辛劳来求自己帮忙,这摆明了是两情相悦嘛。 老君乐呵呵的,却不忘警告弦月,“女孩子家家,还是要矜持。纵使爱慕人家容貌,也还是不能为之所惑,要慎重考验,好好斟酌,这不管是他的品行还是家里的家风家貌,都得看看是不是正派才行。” 弦月没大听明白这话的意味,只是乖乖点头,“您放心,我心里有数的!那这解决之道?” “不忙!”老君再度抬手止住弦月。 弦月大惊,“不是还吃什么奇怪的药吧?” “别怕!”老君慈祥安慰弦月,“是另外一事。” “什么事?”弦月隐约觉得,老君笑得这样慈悲,定不是好事。 老君这时却严肃下来,炯炯有神看着弦月,“近些年,魔界动作变多,且力量难以预测,恐有事端。反观仙界这些年的青年一辈,似是早已被这太平盛世搞得松懈了神经,真正在大难之前,可堪大任者实在不多。因此,前几日,我们商量了一番,决定在仙界搞一场群英选拔活动,找些青年才俊、有担当责任的各家仙者的高徒们,聚集一处,集中办学,提升能力,为未来储备人才。” 弦月张大嘴巴,难以置信,“怎么?不开法会,你们改要办学了?” “是集中培训!” “不会是让我参加吧?”弦月一个头两个大。 “你参不参加,自然是由你师父决定。我嘛,另有一条件!” “什么?” “替我分担丹药药理一课的教学任务,如何?”老君笑眯眯的,满眼期待看着弦月。 “我?!”弦月的嘴巴比刚刚张得还大了些。 第10章 救治莲骨 老君一本正经点头,“你的药理一项能力超拔,别说同辈人中,恐怕放眼仙界其实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你来担此一课的讲师,并无不可。何况,你借机出出名,又帮我腾出时间,你有了名说不定能分担我制药的重任,我有了时间才能帮你解决花神一事。怎么想,这事于你于我,都不亏!双赢!” “我……于名利一事,并无执念……” “但是师叔我盼着你出名啊!”老君光想想都觉得要笑弯了腰,又有些幸灾乐祸的劝弦月,“别老躲着学你师父在上清境里偷闲,你还年轻,成日里不出去怎么行。” “师父说,我出了上清境是指定要惹事的。他怕平不过来……” “别怕!这不是还有我嘛!” “……” “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去代课,我来细细研究下这花神一事。你也知道,此事多难!” “哎……”弦月无奈,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 待弦月交代完花神一事诸多细节,又讲了凤凰羽兰一段后,才起身要告辞。却不想这时,老君又从衣袖中掏出了一颗其貌不扬的丸药递给弦月,“再试试这个如何?” “这又是什么?” “这是之前自妖塔之内取百妖毒血炼化而成的一种剧毒毒药。如今,我对这毒性到底有多强,也没有个底,只得劳烦你试一试,看看你沉睡多久,大概就可判断了!” “师叔……你这样真的好吗?!” “我保证,花神一事,尽快排上日程!” “真是……败给您了……”弦月带着悲愤的心情吃下药丸,告辞而去。 走出兜率宫,弦月便见墨白一个人站在太清境一颗古松下,青白色的衣服无风自动,让他与这太清境的景致颇有几分相合,仙韵十足。看着他又不知怎么弦月自然而然想起辰晷。弦月在心中琢磨,辰晷若站在这里大抵会给人的是一种威压和刚劲之感,强势内敛却气质高华,是那种耀眼得让人转不开视线的存在吧。 似乎感觉到弦月的目光,墨白转过身来,见她出来忙迎上来,“弦月,不知……” “不是让你先回去,怎么一直等在这里?” “实在有些不放心……” “那你现在放心吧,老君答应了,只是还需些时间,他答应的从来都会上心的。”弦月报上好消息,安慰墨白。 墨白喜上眉梢,大大松了一口气,“太谢谢你了!之前在炎洲,母亲多有得罪,我在这里替母亲向你赔罪……”说着墨白便又要行礼,忙被弦月拦住,“你今天到底要给我鞠多少躬,你的感激之情我已经很充分感受到了,烦你收了这些礼数吧!” 墨白笑起来,被弦月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弦月迈步向前走,准备说一起离开太清境。可她话还没出口,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接着整个人便栽倒下去。幸亏墨白离得近,一把抱住了弦月,才避免了她实实在在砸向地面。 第二日,仙界都在传说,上清境的弦月金仙在老君那里醉酒不醒,是风伯家的独子公子墨白亲自上门去接,并且亲自抱回上清境的。再对照之前弦月金仙拒绝了二郎神君一事可知,这弦月金仙怕是早已心有所属,选得便是这公子墨白,错不了!这一个是典雅美丽的女仙,一个是风流清雅首屈一指的神君,两位平日见不到交集,如今放在一处,还真是任谁都得感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般配的紧啊! 听闻此事的辰晷,找到墨白。 他倒是没提这事,只是也没说别的,就这样生生连着三天在炎洲喝茶。墨白实在熬不住这等沉默以对的状态,又用了三天去龙神殿找辰晷,一遍遍解释这传闻中的误会。辰晷才算放过了墨白。 弦月昏迷了有九日,才缓缓醒过来,算是开创了她试药的新历史。 灵宝天尊为了这事差点去找老君打架,牛都牵来了,幸亏被空明等人劝住了。毕竟药是弦月自己吃的,这去打架也好说不好听的。老君在得知弦月昏了九日后,乖乖派人送来了些安慰保养品,然后果断将这味百妖毒塞入了最最机密的格子中封起来了。 弦月如今坐在师父禅房里安慰他,“没事,没事啊,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睡得长了点而已,不怕啊!” “哎……老这么胡乱吃,真出了问题可怎么办?!”灵宝天尊不无担心,“那老家伙分明就是在不断打破让你昏迷的记录,他就是存心的!” “嘿嘿,还好啦,我堂堂神农后裔,安心啊!”弦月乖巧的给师父揉着肩膀,却忽然想到老君说得代课一事,便试探问师父:“师父,听老君说你们打算组织个群英选拔活动?” “啊,是,最近便要召集各家众仙商讨此事。” “我……答应了老君代课……” “他!”灵宝天尊气得胡子都要吹起来了,“他这样备懒,居然让你代课?!” “嗯……不过我正好有事求他,也便答应了。” “哎,也罢也罢。反正我本也有意让你去参加,代课倒也是顺便的事情。” “我也要参加选拔?”弦月对此并无兴趣,“师父,你不是让我尽量老实点,少乱来,何况我的身份除去三清也少有人知,更不该出去抛头露面。” “这次不同,何况,你现在的实力也合该多结识些天上的英才了。这次我们欲在天界从各家仙洲道府选出最为有能力的二十人,组成这次培训,这二十人便都是未来天界注定要扛起一片天下的能人,你早晚也要认识他们。”灵宝天尊悠悠叹出一口气,“他日若天下再有动荡而生,便是你们这一辈崭露头角之时。” 弦月隐约嗅到了一丝不同的味道,“师父,难道你们卜到了什么未来劫数?” 灵宝天尊摇摇头,未再回答。 看来躲是躲不掉了,少不得要去混一场。弦月走出紫微宫,伸着懒腰,心中默默盘算着这件事。 “姐姐!”阿绣跑过来,笑得甜甜的。 “阿绣,怎么了?”弦月看着跑来的小姑娘。 “姐姐,刚刚有人来给姐姐送信,阿绣正碰上便替姐姐收了。”阿绣双手捧上一封蓝色信笺。 弦月接过,展开便看到了里面刚劲有力的金色笔体:明日午后,建木西,弱水畔。 弦月收起信笺,“我知道了。” 阿绣精灵的看着弦月,“姐姐都没问是什么人送来的,莫不是只看了信便知道了?” “是龙神大人那边的人送来的吧。”弦月笑着回答。 “姐姐果然知道!”阿绣话里有话的感叹。 弦月看着阿绣的满眼笑意,无奈道,“你别瞎想。” “阿绣什么也未想啊。”阿绣掩口。 “古灵精怪!”弦月抬手打在阿绣的头上,“我有事去赴约,恐怕明日才回来了。” “是去赴龙神大人的约会吗?”阿绣问完便吐了吐舌头。 “你是越发淘气了!” 弦月离开上清境,飞身而下,穿越云海直奔觅云湖而去。当年觉得难以跨越的山川,如今看起来倒是再不叫事情,只是留在那一片土地上的多少心事,却随着时间越来越难以翻越。 弦月停在觅云湖水畔,和煦的暖风吹拂着她紫色的衣襟,她抬头遥望那处积云洞,里面还不时飘出大朵大朵的云,为这湖光山色的觅云湖添了不少神秘与柔美。 弦月还在发呆,已有人自水中而出,迎了上来。 “不知金仙驾临,迎接来迟!” 弦月打量来者,笑起来,“见过觅云湖水君。” 水君抬头看她,只觉得有些眼熟,但是却并未想到在哪里见过,“这位仙者……” 弦月一笑,“我来看望莲骨,顺便送药。” “啊?!”水君一惊,“金仙来送药,莫不是小女有救了?哎呀呀,不知大人受哪位大神嘱托,竟如此顾惜小女。” 弦月想了想,“我嘛,奉龙神大人之命前来。” 水君一拍大腿,“果不其然!我猜便是如此!龙神大人当初为了控制小女病情深入便耗费了无数修为!如今,居然还来送药,哎呀,老朽这……这……” “哎哎哎,水君,您别哭啊!”弦月无语,看着面前如此感情丰沛的水君大人,“烦请您,还是先带我去看看莲骨吧。” “好好好,”水君捏着衣角擦眼泪,然后示意弦月,“金仙这边请。” 再入水府,一切陈设布置均没有变,只是这里已不如当初那般清幽,来来往往的侍从、并虾兵蟹将倒是不少。 弦月随着水君来至莲骨门前,弦月对水君道:“如果方便,我独自进去便好。” “当然可以,您请,您请!”水君让开路。 弦月站在这个熟悉的地方,三叩门,听到里面的声音后,缓缓推门而入。 莲骨的房间一如既往的一派鲜艳,门口处便能看到她挂在那里的宝贝佩剑。弦月挑帘往内转去,便一眼看见莲骨正在拿一堆黑白棋子做叠罗汉的游戏,极其认真。 弦月忍不住笑起来,一点都没变,“莲骨!” 莲骨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已经摞起来有二十枚之高的棋子,“谁啊?” “月出。” “啊,月出来了,坐!”莲骨颤巍巍将第二十一枚棋子放上,试着缓缓松手。然而下一秒,不出意外的,“哗啦”一声,高高的棋子顷刻倾倒,散得一桌一地,直有一枚滚到弦月的脚下。 弦月拾起那枚棋子,那是上等的白玉子,干净异常。再看莲骨,她定定看着自己,显然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一眨不眨,整个人维持着放棋子的状态,端着手定住了。 弦月挥手,所有棋子瞬间而起,一个旋转便已然重新在原位叠起,稳稳当当。弦月自顾自坐到莲骨对面,“你这是有多无聊,居然拿这上好的棋子做叠罗汉?简直暴殄天物嘛!” “月……月出……”莲骨爬下座位,一把拉住弦月的手,“你没事!你居然没事吗!我之前明明听壬戌说……你死了的啊!” 说着话,莲骨大滴大滴开始掉眼泪。弦月马上拉住她,“哎呀呀,怎么还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嘛!你别哭啊!” 最终两姐妹抱作一团,弦月才缓缓将这一段时间的事情讲给她听。 莲骨一把擦干眼泪,看着弦月,猛拍她一掌,“好啊你!居然是这么厉害的人吗!之前还骗我们救你!你知道我都要吓死了吗!” “谢谢你莲骨。”弦月心中感念,发自内心的感激这个最后拼着一身伤痛来救她的姑娘。弦月自怀里拿出改制过的丹药,“我向老君求了这道方子,兴许对你的火毒有效,你试试看!若不行,我定会再想别的办法!” 莲骨看着那药丸,二话没说,一口吞下,“没事,我最近呆的已经有些习惯了,不离开水就不离开,我都想好了,若再闲不住,便去四海游历。虽然不得上岸,但是海那么大,也有的是可玩耍的地方!” “不愧是我认识的莲骨。”弦月看着她,心中钦佩她的爽直潇洒。 莲骨洋洋得意,两人正说着,莲骨却突然捂住心口蹙眉起来。 “怎么了?” “额……不好说……只觉得有些难受。” “你别吓我啊!”弦月有些慌。 莲骨摆摆手,蹙眉忍着疼痛却还在笑话弦月,“你还是老样子,一副生怕给我们吃坏肚子的表情。” “你还有心情说笑!”弦月拉过莲骨的手腕,试探她的脉息,才放下心来,恐怕是药效开始运作与体内火毒相冲造成的,“莲骨,你躺下来,尽量保持调息,忍耐一下,很快会好的。” 弦月扶着莲骨躺好,又寻水君备下了一些辅助养心的药物,便不离不弃的守在她床边。直过了十二个时辰,莲骨的状态才终于彻底缓和过来。弦月凝了一丝神识探视莲骨的心脉时,便发现她的心脉已经平和如初,感受不到火毒的煎熬了。 水君得知此事,感动的几乎又要哭起来。弦月叮嘱了一些之后一段时间的保养和注意事项,用什么药,怎么用,才放下心来。 “莲骨,好好养着,毕竟伤及心脉,愈合还需时日。待你彻底好了,我们再一起玩!” 莲骨摸了摸鼻子,嗔她,“你少来,我又不能随便出入上清境。” 弦月将自己衣服上挂着的上清境的牌子扯下来递给莲骨,“那便把这个留给你,拿着它,出入上清境便没人拦你了!” “真的?”莲骨看着那牌子,“我还真没怎么去过天庭,拿着这个可以去逛吗?” “自然可以!”弦月点头。 “那你呢?” “没事,回头再卓人打一块便好,无妨的。何况,大多情况,我刷脸就够了!” “那等我好了,便去找你!” “一玩为定!”弦月伸出小指,和莲骨拉钩之后,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第11章 众神议事 弦月离开觅云湖水府,总算又了结一桩心事。 弦月估算了下时间,先往南海畔去寻了观音,取了一方小盒,那里放着造好肉身,附魂之后的烈山部众人。观音特意叮嘱:“你纵使用此法将烈山部归于水族,但他们毕竟先天不同,无法适应复杂水域环境,务必寻一处至纯至净至灵的地方。待一代代繁衍过后,或许才能一点点溶于水系。” “谢菩萨指点。” “此外,烈山部一族与前尘过往或许已难留多少记忆,一切都要归于新的开始。善加引导才是根本。” “好!我明白!” 抱着那个小小的盒子,弦月只觉得责任重大,虽然她还不知道未来该如何做,但是如今最复杂的开局已经打开,未来不管何去何从,总会是向着光明而去的。 当弦月这一阵磨磨蹭蹭,终于来至建木西的弱水畔时,辰晷已经不知等了多久。 只见一身蓝金色的长袍的辰晷如今坐在弱水畔,以灵力分水画为棋盘,以水畔的石头为子,正在与己对弈,打发时间。 弦月自天上落下时,看到那鸿毛难浮的一片弱水被他分作格子大小的棋盘,不禁感慨,“果然是上神啊,打发时间的方式都这般耀眼!” 辰晷抬眸,“你还知道我在此打发时间?” “额……稍微耽误了点时间……” “稍微?” “哎呀,不重要不重要,”弦月把手中的盒子递给辰晷,“那个,既然是水族,自然归龙神大人负责,我这也算是给你跑腿吧。” 辰晷一挥手,弱水重新归于平静波动之中,他起身接过那盒子,望着不远处高大通天、青叶紫茎的神树,道:“建木,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所遗留。高百仞,沟通天地,最早在天地初开各界难以分离时,建木生长而出,是助大神贯穿支撑人各界的一道支柱,其力量深厚。如今,虽然天地日分,清气不断上升,浊气不断下降,早已无需建木之力,然其周边依然灵泽充沛,祥瑞清宁。” “此地并无水族居住吗?” “是,此地圣灵,且弱水至纯,一般水族反而不易生存。”辰晷抬手将那盒子丢出,盒子缓缓打开,无数人身鱼尾的人跃入水中,“这里的气息,对于需要汲取灵力,重新生长的烈山部一族,兴许倒是有益的。” 待盒中所有人鱼皆入了弱水。水面上便浮出了无数人,男女老幼皆有,那些人早已没了当初的记忆,他们的面貌如初,但水下蓝色鱼尾上的鳞片带起了一片波光粼粼。这些人悬停在水中,对着龙神行礼,却每个人的脸上都有迷茫之色。 为首有四个人,弦月看着便认出是几位长老。 虽然记忆不复,但是烈山部众人似乎还如当初一般。也好,有人带领总好过一团乱麻,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再如当初一般固执,能够好好领导部落过上新的生活。 辰晷看着众人,最终点了点头,朗声开口,“自此,你们便为氐人族,以建木果为食,在此休养生息。”所有人鱼领命一般,再度行礼,接着便纷纷跃入水中而去。 “咦?”弦月看着这些人鱼。 辰晷看她,“怎么了?” “少了两个人……” “少人?” 弦月快速扫过所有人,坚定道:“为何不见我姐姐和藤萧长老?!” “烈山部所有人的魂魄皆被妖水囚困于水底,若不在此,便只有两种可能。”辰晷盘算着,对弦月道:“一则,这两人死时,水妖未至,他们两人魂魄已不在村中,再不然,便是他们并没有死了……” “这……”弦月不可思议,“藤萧于封印神农鼎时便已然自尽而亡,只可能是第一种情形。可其他几位长老的魂魄皆未离开村落,他的魂魄会去哪里?至于姐姐……难道发现长老们皆已罹难后,自己逃出去了吗?” 辰晷忽然想到什么,转向弦月,“没错,月到应当没有死。我去地府翻过烈山部的生死簿,本为了寻你。可是烈山部一册上,月到那时尚未亡,只是后来没了踪迹。” 弦月叹了口气,“那时未亡,算算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日子,恐怕现在也早已再入轮回了。我本想,若姐姐还在,由她领导族人重新开始必是最好的,却未想……是这个结局。罢了,再说吧。” 辰晷陪着弦月一并回到了南天门。 “这次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很感谢你!”弦月正色,认真道谢。 “你不必这么说。”辰晷摇头。 “之后,若有弦月可以报答的,必当尽心竭力。” 辰晷只是笑。 弦月蹙眉,抬手打了他一下,“我说认真的呢。” “是。我知道了。”辰晷恢复常态,“他日有难,我定去求你帮忙。” “这还差不多!” 两人正说话,大老远便有人喊弦月,“姐姐!你在这里太好了!” 弦月蹙眉,“我最近这么紧俏吗?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成天找我?” 跑过来的是阿绣,“姐姐,今天三清召集众神去议事,可空明说,他到处找不到天尊去哪里了。他令我来南天门等着,若姐姐你回来,马上告诉你,看怎么办?” “哎,没事的,师父错过这等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八成去哪里下棋,下得忘记时间了。”弦月一脸正常,然后转了转眼珠,“那干脆我替师父去好了!” “这……这合适吗?”阿绣质疑。 “什么合适不合适,走走走,我们去牵上五彩神牛过去充个门面。”弦月活动活动自己的身体,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弦月,你慎重……”辰晷阻拦,代替灵宝天尊去参加众神议事这于理于法都不合。 弦月却投来一个大大的疑问眼神,“有什么好慎重的?” “三清召集,必定是大事。” “不是大事我还不去呢!”弦月说着,摆手便不见了。 辰晷叹口气,转身往龙居琉璃宫而去。 玉清境,三元宫,黄金铺地,玉石为阶,周边一片碧霞浮动,金光毕罩,这里并无日夜轮替,始终笼罩于瑞气祥光之内。 如今宫殿前偌大的广场上,许多仙公、仙卿、仙伯们早已经到了,一列列均等在三元宫的法坛前。三清中,现唯有太上老君已经到了,安静闭目坐于法坛第二阶右侧的莲花蒲团之上。 此时,众仙中忽有人指向了天上一道五彩祥云,接下来很多人都望了过去。 老君被声音惊扰,睁开眼,往天上望去,便捻须笑起来,心说:这丫头啊! 只见祥云中,弦月端坐在五彩神牛的背上,由空明牵着,自天空中缓缓而下,最终停在了法坛之上。落地,弦月一跃而下,任空明牵着神牛到一边去,自己则自顾自坐到了法坛第二阶左侧的蒲团上,“老君!” “没大没小。”老君支着手看她,“你就不能恭恭敬敬喊我一声师叔。” “没有喊老君亲切啊!”弦月笑着回答。 “你师父呢?” 弦月耸耸肩,“空明连去了三家师父常光顾的地方,均没找到人,少不得我先来了。” “哎……”老君叹气。 底下人群窸窸窣窣都在议论这“大逆不道”的女子,其中自有认得她的,便讲起来。弦月浑然不在意,坐在那里只顾着和老君聊天。 最后还是老君提醒她,“虽然你代你师父前来,合该坐他的位置,但是你之前不常出上清境,又未有什么神迹战功留下,难免底下人看不过,是要出大名被议论喽。” 弦月不以为意,“我师父之前授意我已经到了该出名的时候了。所以,我想他不会介意我这边出风头。” “你……确定你师父是这个意思?”老君眼皮都跳起来。 两人正说,元始天尊缓缓而降,只见他黑发黑须,顶负圆光,身披七十二色炫目耀眼的光华。老君带着弦月马上起身恭迎,元始天尊站在法坛最高阶向下望着,众仙肃穆站定。 元始天尊看向弦月,意外并没有问及灵宝天尊,也未管束弦月站在这里,便直接转开视线安定坐了下来。 随着他坐定,弦月并老君才又重新坐下来。弦月安稳跪坐在蒲团上,一派认真,尽量拿出些恭谨守礼的态度。 老君斜眼看了她一眼,自手中化出一颗核桃弹向弦月,弦月接住一愣看向老君,老君忙给她使眼色,“你还想受众仙朝拜不行?!” “啊!”弦月明白过来,“我忘了,我忘了!”说着话,她忙起身,暂时站到了蒲团一侧。元始天尊这才示意,身边便有侍者高喊:朝拜。于是众仙向上对三清行叩拜之礼。 待行礼结束,弦月才重新心安理得坐回了蒲团上。 台下看着这一系列行止的辰晷默默摇头,他回了龙居琉璃宫便听壬戌说让他来参加这集会。想来大凡在天界数得上些名号的众仙皆在此次邀请之列,倒是空前盛大。 会场异常安静,元始天尊缓缓开口,讲得果然是弦月猜到的关于群英选拔活动的事情。不过师伯就是师伯,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把这活动的立意拔得极高,什么顺天道而育英才,什么为大道谋长远,可谓高得没处去了。 待元始天尊将一应事情铺垫好,元始天尊便开口道:“此间初选细则,便由灵宝天尊来公布吧。”弦月一愣,心说:师父不在,难道我说?坏了,我不知道啊! 她正在思索对策,一道紫光降下,灵宝天尊已立在法坛之上。弦月一跃而起,乖巧让出蒲团,将位置让给了灵宝天尊。 灵宝天尊笑笑,并未坐下,先对上首微微一礼,然后才转身面对众仙道:“既然要承继大道正统,培育顶尖人才,必然无法令每一位仙者都参与进来。因此,各家仙官道府皆可为得意门生报名参与,我们将于一月后在这大罗天玉清境外设阵考教,通过考验者,则进入太极虚弥图内,闭关修业,提升修为。” 下面一片议论纷纷。弦月这才明白这次所谓的“办学”高级在哪里。太极虚弥图是师父的一件法宝,进入图内,时空便因他而动。这便意味着,得到这个上课机会的人可能不但能得到三清等高人直接授业,认识一群青年一辈的佼佼者,还能因此图的缘故而缩短历劫晋升的时间,一日进境可能便是别人百日千日的光阴,飞升的几率和成功率都大大增加。简直就是个快速成长捷径啊! 弦月默默琢磨,这么看,去一趟确实颇有吸引力。 待众人商议完散了会,弦月蹲在师父和老君之间,打听这进去后都学些什么,课业是否繁重。老君打趣她:“这等快速飞升之境,又是高人授课,你还指望能轻松?便宜总不好都被你占了吧!” 弦月琢磨有理,“那我这半个代课老师,不得有点后门福利?” “弦月!”声如洪钟自弦月脑后响起。弦月登时乖顺起来,老老实实起身、站直,转身,“师伯吩咐。” “一月后的考核,莫要丢了三清的脸面。” 弦月迟疑一下,问道,“师伯的意思是……三清众徒之内,就我参加?” 三个老头子一起点头,连捻须的动作和脸上的笑意都是一模一样的。弦月总觉得,这就像个陷阱,一瞬间便觉得压力极大。弦月定了定神,一把拉过五彩神牛,一手去拉师父,“师父,快走,我们回家先集训一个月,我心里有点没底。” 弦月把师父拖到牛背上,对着元始天尊及老君行了一礼,飞也似的跑掉了。 一月期限。 弦月最近难得的勤勉起来,缠着师父打探各种消息的同时,狠狠刻苦用功了一阵子。 在后来发布的选拔课程安排中有写,这次被选中的人将集中从五个方向进行综合培养,包括:历史,药理丹药,兵器,灵宠和战斗。弦月琢磨,这里面倒是没有虚头巴脑的课程,均是实实在在的真本事,除了…… “历史?!”弦月头大,“师父,都到了这么高级别的地方,还学历史?” “仙界史浩渺复杂,怎么能不学?这是精神食粮啊!” “……”弦月默默觉得这八成会是自己的难点课程了。 再琢磨一番,弦月再度发现问题,“师父,这灵宠一课,说是允许自带一只初级灵宠……您看我这个鲲……初级不?”弦月一边心虚的问,一步拎着吞云的尾巴在空中晃。 “你……”师父看着鲲,鲲也看着灵宝天尊,大眼瞪小眼,“你要带个鲲?!” “那不然我这几天赶着去给五彩神牛配个对儿,生个牛宝宝带着吧!”弦月琢磨一番,打定主意,灵宝天尊还没反应过来,她便已经起身消失了。 第12章 谁家灵宠带个鲲? 弦月拉着五彩神牛来到太清境,她不去找老君,而是直接带着五彩神牛赶奔老君后院,寻到了老君的坐骑青牛。弦月将两只牛绑在一处,“好了,你们两个认识也不算短了,谈个恋爱不?” 两头牛震惊的望向弦月。 弦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个人在天上多孤独,两头牛成一双,这不是很好吗?!你们两个赶紧着,我等一个牛宝宝去当坐骑灵宠呢!想你们两个都本事很大的,养得孩子肯定错不了!” 两头牛对视一眼,下一秒就顶在一起开始较劲拼命了。 “哎,我说,怎么还打起来了?!”弦月又是一通忙去拉架,搞得老君后院好一阵热闹。 最后老君领着月出,月出领着五彩神牛,回到了上清境。 老君坐下来拍着灵宝天尊的肩膀道:“老哥啊,饶了那牛儿吧,两头公牛差点以为咱们要强行改一只当母的配种用呢!这一通打啊……我觉得,鲲就鲲吧,按那鲲自己的年级来算,确实是个刚刚初级的灵宠,并不违规。” 灵宝天尊扶额,“那就这样吧……”然后他转向弦月,“不过,这鲲有鲲的优点,也有它的麻烦,你到时候搞不定,别找为师!” “好说!”弦月心满意足。 才定下了带着吞云去参加活动,转天,弦月的另一个麻烦就出现了:龙神大人有请。 弦月来至龙神殿的时候,发现院子里倒是格外的热闹,墨白、火溢和聆少均在。 弦月依次打招呼,却被火溢拦下来围观,“啧啧啧,行啊!大罗金仙啊!比我都高一级!” “我觉得如果我比你这等看起来就不用功的还差,就真有点说不过去了……”弦月很中肯。 火溢“啪”一下就拍在弦月的胳膊上,“小丫头别高兴太早,等我从那什么图里出来的时候,你就不行了!” “哟,小炎君要去啊?”弦月绕过火溢,自顾自找个空着的座位坐下来。辰晷倒了杯茶给她推过去,弦月接的心安理得,“那我猜墨白和聆少也会去吧?” “自然。”墨白点头,“这种好事,不去岂不可惜。” 聆少却有些幽怨,“拜某些人所赐,家里出了点乱子后,这次便强烈要求去提升一下,也好守住家中产业。” 弦月缩了缩脖子,“辛苦你了……” “你这灵宝天尊的首徒,必然是要参加的吧?”见弦月抢了他的座位,火溢一屁股做到地上。弦月看他这样怪委屈,抬手一转,地上便生出一棵藤蔓,然后一盘便成了一只小蒲团。 “确实是要参加的,三个老爷子逼得紧,看起来不做出点成果,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那行了!咱们五个一道啊!互相照应着!”火溢乐呵呵,人多热闹。 “五个?”弦月一愣,点了下,“你,我,墨白和聆少……” 弦月猛然转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辰晷,“龙神大人这等上神级别,没什么进境可言的人,也去?!” “不过规定各家青年一辈有实力者均可参加,”辰晷悠然,“你是觉得我年岁不合格还是能力有亏?” “……是着实犯不着啊!”弦月仔细措辞回答,其他几个男人跟着点头。 辰晷却跳过这个话题,转而对弦月道:“对了,把吞云暂时还我一阵?” 弦月敏锐嗅到了危险的信号,她一把抱住衣袖,“你想干嘛?” 辰晷看了一眼她警戒的姿势,“规定要求带初级灵宠,我带他去。” “喂!吞云在我这里,自然是我带他去!你别想抢啊!”弦月摇头。 “吞云是我的。” “你不是给我了?” “你不是不记得了?” “后来不是说好……就翻篇了吗?” “翻篇了你把吞云还我。” “拜托你上神大人,你讲讲理好不好,送人家的东西怎么能拿回去!再说,鲲不是不随便认主,你不是说他也不算你的吗?” “也不算你的。” 两个人你来我去,一时剑拔弩张。 墨白最先无语,抬手于两人之间,道:“你们确定带个鲲是被允许的吗?你们这初级灵宠的段位是不是高了些?” “我问了师父,他说可以!”弦月一脸胜券在握。 “不是吧?”火溢吧唧嘴,“难怪大家都说灵宝天尊惯常偏疼自己徒弟的,果然是真的!” “你说我师父我跟你打架啊!”弦月看他。 火溢一手托起一个火球,“打架我擅长啊!来啊!玩玩啊!”然后下一秒那火球就被一团水瞬间浇灭了。火溢看向辰晷,辰晷晃了晃手上的茶杯,“没拿稳,泼到你了。” “你……”火溢气结,心说:你当我傻,那么大一团水,你跟我说是茶水泼到的!这玩意没加灵力骗鬼呢! 弦月看着辰晷,最终眼珠一转,抬手自袖中唤出鲲。吞云一条小鱼状浮在空中,上下漂浮懒洋洋的。 “吞云,你自己选好了,跟谁去!”弦月看向辰晷,“公平了吧?” 辰晷看着吞云,“吞云,回来。”吞云甩着尾巴就过去了,最后停在了辰晷肩头。辰晷看向弦月,“谢了。” “什么情况!吞云,给我回来啊!” 吞云甩着尾巴又游了回来,弦月大大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吞云。”辰晷喊。弦月一把攥住吞云尾巴,“你别去!” 最后吞云无奈直接变回了人形,一个白发青年站到一旁,并不爽的看着两个人。两人僵持不下,墨白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自动闪到了远点的地方,免得两人开打被误伤。 却未想到,下一秒弦月便自己跳到吞云旁边,一把挽住吞云的胳膊,“你不要抛弃我啊……你要不跟我去,师父就打算随便给我个小鸡小鸭的带去,我不想啊。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吞云啊,咱们俩认识这么久了,你不能不仗义啊!” 辰晷看着那边两人粘腻的样子,只觉得浑身不舒服,“论时间,他跟我待在一起的时间要长得多。” 弦月鼓起脸来,心里越琢磨越觉得似乎怎么都比辰晷矮一截。只能偷眼去看吞云。吞云抱臂听了半晌,最终往弦月这边跨了一步,算是做出了选择。弦月登时跳起来了,“好耶!辰晷,愿赌服输啊!” 辰晷看向吞云,吞云面无表情,他重重叹口气,算是放弃了。 鲲,似乎对弦月,总是格外不同些。 弦月怕辰晷再想办法,于是跟各位告辞,拉着吞云便离开了。待她走后,墨白笑着问辰晷,“你为她什么舍不得?去跟她抢干嘛?” 辰晷看着弦月离开的方向,“你以为带着鲲会更好吗?” 墨白不解。 辰晷却没有再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一月之后,风和日丽的一天。大罗天悬空架起了一个偌大的法阵结界,在碧色云海映衬下炫目异常,金光环绕,却看不到内里的样子。结界下面,玉清境外千丈见方的阔大金砖平台上,已经有三五一群的仙者等在此处了,熙熙攘攘。 弦月清丽倩影立在云中,一身丁香紫的简素裙裳,青莲色的窄袖外罩衫,散着一头乌黑长发,手里牵着五彩神牛,看着下面啧啧称奇,“居然已经这么多人了吗?” “这等百万年难得一遇的盛事机会,自然积极的人不少啊。”灵宝天尊缕着胡须笑呵呵的,然后不忘叮嘱弦月,“一会儿恐怕报名之人甚多,你去打打杂,帮帮忙吧。” “嗯,好说,反正闲来也无事。”弦月答应下来,转念再一想问道:“师父,我好歹也是考生,您这还安排我干活,影响考生心境,一会儿考砸了怎么办?” “啊,已经跟师兄商量过了,你若考砸了不能过关,便到你师伯那里去单独培训。”灵宝天尊一副你且放心的样子。 弦月却听得头皮都发麻了,“还是不了吧……师伯何等雷霆手段,我也是听闻过的……” “呵呵呵……你自己决断便好。”灵宝天尊按落云头,悠然穿过广场,直奔今日结界之上高悬的三个莲花金座而去,想来在那里便可一览下面结界中的场景了。 奈何弦月被安排了先要打杂,这看热闹的事情只好稍后再说了。她来至本次考核的登记处,见空明被安排在了此处边角位置埋在人群中被围得个里三层外三层。空明自人群缝隙间恍然看到弦月,便马上招呼,“弦月姐姐!救命啊!” 弦月费力气扒开人群,“不好意思啊,让一让,这位,麻烦,让一让。啊,我是工作人员,对对,工作人员,哎呀,不是插队的,对不住啊,给条路给条路!” 好不容易挤进人群,空明高声宣布,“这位是灵宝天尊的首徒,大家有何不明问她便是!”然后空明一把把弦月按到他刚坐过的椅子上,果断从登记处跑掉了。 弦月还未明白过来,周围已然一片询问的嘈杂之声,瞬间淹没一切。 “我虽然岁数大了些,能报名吗?” 弦月诧异看着这位白胡子仙伯,“额……不好吧……” “那个,我给我家儿子报名,我能替他打不?孩子还小!” 弦月看着他襁褓里的婴儿,尴尬无语,“下……下一次吧……” “我们能不能团体参赛啊!” 九头蛇晃着九个脑袋吵得弦月耳朵嗡嗡的,不知作何回答,“这……” 眼看这样下去非乱不可,弦月双手结印,陡然自虚空中抽出一道藤蔓冲向人群,然后偌大的紫藤花藤铺盖开来,挂着花序,却将人群都推开了十丈远,留出了一道紫藤花架起的廊道,廊道之前有花藤小门。 弦月一笑,明艳动人,看向众人道:“报名的自花藤入口处一个个进来!” 众人讪讪,发现弦月用那花藤几乎把自己周围全覆盖了,不得靠近,只得守了规矩,一个个排队来报名询问,那花门自动开合,出去一个才会放下一个进来。 老君来时正赶上看见这一幕,笑着点起头来,然后便去找灵宝天尊闲谈了。 弦月这边才顺利顺当,空明便跑回来了,“还是姐姐有办法!” 弦月无语望天,“你快来给我帮忙!”空明便乖乖在一旁当起了小助手,弦月这才腾出空闲,可以四下观望一番。 这一看之下,只见广场上早已比之前热闹了几倍,聚集报名的和来看热闹的仙者不计其数,远远望去,一片片耀眼的仙身炫光,直晃得人眼晕。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一些大家族的高徒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不服输的桀骜,立在人群中,个顶个的气势超拔。 弦月托腮发呆时,空明抽空碰了碰她的胳膊,“弦月姐姐,你看那边!” 弦月顺着空明的示意望向另一个方向的天空,只见那边祥云瑞彩,竟然缓缓行来了一列仪仗。这仪仗前后拖得看不到尽头似的,捧着各色事物,器乐悠扬,伞盖羽扇,好不隆重。 弦月问空明,“这是谁家?这么大排场?” 空明指了指那周边环绕的彩旗仙绸,“姐姐看那凤羽状的丝绦还不知是谁家吗?” “原来是凤凰家人……不愧是世家大小姐啊,竟华丽至此。”弦月心中有些别扭。在队伍中那无不绫罗绸缎的侍女中打量,弦月很快锁定了那傲然坐在金丝缠绕、挂着金铃的伞盖香车上的一位美人。 只见那个姑娘与弦月年龄相仿,一脸持重端庄也挡不住她眉眼间的傲然之气,虽是坐在那里纤瘦的一个姑娘,却极有气势,目光如炬绝不旁视,似乎眼里再没有别人了。她今日一身金红色的织锦袍,上面金线绣着牡丹浴火的瑰丽图样,头上两支硕大的凤头钗,垂下金穗碰撞出轻微的金玉之声。妆容便更是精致无比,处处细节着重,眼尾那一抹若有似无的金色,神采飞扬。 弦月看着她,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毫无花式的衣服,暂时暂停了报名,问空明,“空明,我是不是穿得太素了些?常日里就那一两套纱裙,连个花纹都没有,怎么对比之下显得咱们上清境这般寒酸?” 空明看了看自己一身灰色袍子,“姐姐,这不是你当初说的,化繁就简,才是经典之道。” “我有点后悔……”弦月叹气,“我不然回去换个衣服?” “姐姐……咱不是来比赛的吗?穿成那样怎么打架?” “话虽如此,终归有点……不甘心啊!” 第13章 真镜结界 那边,广场上自动让开一片,都看着这凤凰家的仪仗。待所有人皆停稳,才有一个青衣的姑娘扶着那凤凰家的大小姐缓缓下了香车。 “你看看,人家丫鬟穿得比我都好些。”弦月继续懊悔。 “咳咳,”空明纠正,“弦月姐姐,那不是丫鬟,那青衣的姑娘是青鸾一族的小姐,舞闲仙子。青鸾一族本就与凤凰一族是亲戚,虽然比不得凤凰家高贵,却与凤凰家关系甚密,常伴凤凰左右,比之普通羽族已然是高出太多了。这姑娘算来还应当是那凤凰家大小姐的表妹呢。” 两人正说着,已有凤凰家仆人跑来替自己家主子报名了。 弦月无语,“报名都不自己来的吗?” “我们家小姐,何等尊贵,还得与一众仙家见礼,哪有空干这些琐事。”那仆人不无骄傲。 “名字!”弦月提笔。 “雪凰和舞闲。” “都报?”弦月诧异。 “啊,是,听闻此次进入结界不得有人伺候,家里怕大小姐身边缺人难免别扭,便令舞闲小姐跟着一道去,算是做个伴。” 弦月张了张口,觉得这个槽吐都不好吐,只得默默下笔不管了。 才见识了这一边的轰轰烈烈,接下来便见西面天空一片佛光普照。 三清相迎,弦月等人便也马上起身,只见佛祖亲临,竟也是来送考的!佛祖带来了几位佛门弟子,交予天尊,嘱托一番,道了声辛苦便悠哉而去。 “居然西天也来人参加了?”周围一片议论纷纷。 弦月倒是早便知道这事,只是却未想到佛祖会亲自来送人,倒是有趣了。果然是各家护着各家的弟子,这广场上如今放眼望去便是一片一片、一堆一堆的人,分界别提多清楚,大有彼此较劲的味道。 现在她倒有些理解三清意图了,这等相互隔绝,彼此疏离的状态,若遇大事,又如何将仙界团结起来呢? 弦月摇了摇头,觉得这等大事不该自己去想,便自顾自翘着二郎腿回到花藤下继续去看着报名点了。她才坐下,便有一人翩然而来,弦月便又站了起来。 “仙翁?您老人家……”弦月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南极仙翁疯狂摇头,“您别闹,我们收青年才俊,你这把年纪,还是别掺和了吧?仔细师伯知道了,要生气的!” “你个死丫头!”南极仙翁抬手打在弦月头上,“想什么呢!我还需要进去培训这个吗?!我告诉你,我可是专职作为这次封闭培训的督学而来!” “哦,吓死我了,”弦月顺顺气,笑呵呵道:“那您可是走错地方了!喏,师父师伯他们都在那边呢!” “不忙不忙,”南极仙翁将怀里抱着的一颗硕大的桃子放在弦月面前,“我还得给他报个名呢!” “仙翁,咱们好歹也算同出一门,您别为难我,这人能报名,桃子可不收!” “你给我看好了!”说着,只见南极仙翁拍了拍那桃子,道了声,“孩子,醒醒!”那桃子便突然跳动起来,然后缓缓化作一个白嫩嫩、粉扑扑、矮壮壮的男子,转头揉着眼睛对南极仙翁道:“师父?怎么了?” 南极仙翁将这桃子精转向弦月,“看看,这青年才俊,富态异常,是不是可以报名了?” “额……这……没想到,没想到。”弦月坐下,看着那桃子精道:“怎么称呼啊兄台?” “鹏楠。” “哟,好名字,好名字!”弦月低头写字,嘟囔,“名字不错,就是不大搭配而已。” 陆续的,许多熟悉面孔也都到了,火溢和聆少也皆是随家里人一道出现的。虽然没有浮夸到凤凰家那个样子,但是到底也惊起一番声势。报名的人渐渐少下来,弦月把摊子丢给空明,跟墨白聚在一旁闲聊,“你怎么是自己来的?家里这时候不声援你吗?” “你还说呢,我来的路上见了几家大阵仗便觉得有些失策了。万没想到各家都这般卖力,倒是我炎洲岛大意了。可我本来出门便晚了些,回去再集合人等怕来不及,只得作罢。”墨白将自己的心路历程讲得倒是仔细。逗得弦月在一边笑得不行。 “看见辰晷了吗?”墨白放眼望着远处天上地下的人群寻找。 “还没来,至少还没来报名过。”弦月回答,“会不会突然改主意不来了?他一个上神来掺什么乱。” “不会,绝对会来的。据说让他参加这事是元始天尊亲自去与羽嘉大神商议的。”墨白透露了些内情。 “居然有这事?有意思。”弦月抱臂低头琢磨着,似乎想从这些细节中推断出什么来。 忽然衣服下摆被拉动,弦月没反应;再拉,还是没反应;那手似乎急了,一个大力向下,拉得弦月几乎一个踉跄,看时却发现墨白已经跪在地上了。 “你……跪着干什么?”话问出口,弦月环顾四周,刚刚还密密麻麻的广场如今居然已经是跪倒一片了。她下意识跟着就缓缓蹲下身来…… 只见不远处,霞光万道、瑞彩千条,好一派恢弘气势。若之前凤凰家的出场是靠人多取胜的,如今这位便是以一人之力便轻松超越了凤凰家,光芒万丈。这个来人,不是别人,竟然便是无数次被提及,弦月却始终没有见过的——羽嘉大神。 踏着彩云而下,众仙者跪伏在地上,让开通路。羽嘉大神看起来信步闲庭,一身高规格富丽堂皇的金色长袍铺展了一地,莹莹发光。而跟在这位大神身边几步的便是那个熟悉的一抹蓝色身影。 “不是吧,大神亲自带来吗?”弦月小说嘀咕。 墨白低声回答,“可见,羽嘉大神很重视啊,大概也有给其他人施压的味道。” 施压吗?弦月的目光却绕过羽嘉大神看着垂头立在一边的辰晷,他像是有心事一般,自顾自在想自己的事情,于周围之事全无感觉。然而,弦月总觉得单从他并无表情的脸上,她依然能感觉到辰晷并不开心……而且,很不开心…… 不知与三清交代了些什么,羽嘉大神才轻松看了看身边的辰晷,又扫视了一下在场众多跪地的仙者,忽然对着人群道:“雪凰,到我这里来。” 同样跪在一众仙者中的雪凰抬起头,恭顺起身走至羽嘉大神身边再度跪地行礼,“见过大神。” “来,好孩子,起来吧。”羽嘉大神示意,雪凰起身,却依然垂睫站在那里。 “也是来参加这次活动的?” “回大神,是。” “嗯,辰儿,”羽嘉大神招呼身后的儿子,“那你要好好照顾雪凰,莫让她受了委屈。” 辰晷点头,“是。”倒是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这一蓝一红两道身影立在匍匐众仙之中,倒有了一种别样的高贵味道,遗世独立,傲视众仙。 弦月不易察觉的蹙起眉,心中有些搅动不悦。 三清似乎留了一下羽嘉大神观看接下来的比试,羽嘉大神却推辞了,只是拉过自己儿子的手,又拉过雪凰的手,叠在一起,道了句:“你们两个不要让我失望啊。”说完,便穿过一众仙人飘然而去。 而这句留在风中的话,却引得在场众人一阵遐想。 “我看,这龙神与凤凰家的联姻恐怕近了。”一个身边的仙者一边掸着衣服一边说着。 “不错,不错,看看刚刚那一幕,啧啧啧,估计自这里学成,一好变两好,恐怕事情便办了也未可知啊!” “这是不仅来给儿子站场子,又是来给儿媳妇助力的!” 一个仙者酸溜溜的口气道:“要我说,咱们这等怎么练习也赶不上人家用庚辰大神骨血直接造个上神出来,省时省力,一举封神!还是妈好,宝宝都得益啊!”周围几个仙者都掩口笑起来。 弦月在他们身后听着,微微眯了眯眼睛,“如今这仙界,还真是仙风败坏,一个个自己积德不够,投胎不好,还惯爱长舌妇,真是可悲可叹啊!” 前面几个仙者全都转过身来,“哪儿来的小丫头片子,说谁呢你!” “谁舌头长我就说谁呢!”弦月盛气凌人。 “你!”几个仙者手中都多了武器。 墨白忙去拉弦月,自己带笑上前,“各位,今日这个场合,不宜争斗,免得误了正事啊!” 认识墨白的人倒是多,几个人见墨白护着弦月,才收了兵器,哼道:“便给公子墨白一个面子!小丫头,你以后给我仔细点儿!” 弦月握紧手中的朔望,还带上前,却被墨白赶快拉一边去了,“小姑奶奶,在玉清境你也敢惹事!” “我小时候每学一招打人的本事便来一趟玉清境找师伯显摆的!在这儿惹事,姑奶奶是主场!”弦月抱臂回答,气鼓鼓。 “得了你!”墨白叹气,“羽嘉大神为他付出极多,何况孝道在上,辰晷有自己的无奈,想来这些风言风语他都要习惯了,你气个什么!” “也是该习惯了,毕竟自己走了捷径,站了不该站的位子,便该受着这些言语。”一个阴阳怪气的冷硬声音在一边响起。墨白和弦月一起看过去,只见一个一身金甲的男子正坐在一边的栏杆上拭剑。 墨白看向他,眉头皱起来,“惊雷公子作为玄女门生,没资格说这些话吧?” 惊雷冷笑,“我一步步凭实力而来,长年累月勤勉修行,我为何没资格说?倒是那位龙神大人,谁都知道,别说他是上神,便是个草包,只要有羽嘉大神撑腰,便能站得要多高有多高。这话有错?” “难怪辰晷把你们师门的人打死了,原来你们惯常这般不会说话的啊!”弦月笑嘻嘻的点头赞叹,“真是活该啊!” “你!”惊雷手中的剑直奔弦月而来。 墨白站在两人之间,抬手一道风障却未想到那剑去势如此之强,堪堪未挡住,剑光直奔弦月。弦月立在原地一步未动,也没格挡。那剑尖斩断她一缕翻飞的青丝然后戛然而止,停在弦月清秀的脸前。 “弦月!”墨白吓了一跳。 弦月却冷冷一笑,“谅你也没本事在这里伤人,哼,怂货!” 言罢,弦月甩头而去。留下惊雷在原地气得直哆嗦。 时辰到,报名截止,选拔活动正式开始,弦月伸着懒腰奔着那金光闪闪的结界而去。 老君坐于那结界之上,对众人道:“接下来,大家轮流进入此真镜结界战斗,胜者出生门,败者出死门。自生门走出者,便算入选了。” 听起来倒是简单,但是这进入打什么,老君却只字未提。 已有仙者站在那结界边,宣布入内人选。不曾想,这第一个被要求入场的,便是辰晷。 辰晷闻言飞身进入结界之内,周围又是一阵议论纷纷,大有看热闹的味道。 只见结界金光旋转而动,却依然不知里面发生着什么。 弦月下意识的有些紧张,正想去师父那边围观一下,却听得结界边的仙者宣布,下一个便是她。弦月只得停了步子,等在了门外。 辰晷入内却发现这个圆形的场地里空空如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也看不到外面的人。唯有周围一圈的结界屏障如镜面一般反射着他自己的身影。 辰晷手持潜渊,正在奇怪时,眼前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他下意识抬手格挡,“”一声金属交击的声音,接下来便见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却又明显不同的人也持潜渊一剑刺了过来。 快速闪转腾挪,几个回合下来,辰晷站定看着对面那个自己,心中猛然揪紧。那个样子的自己,便是他心中最怕的那个自己,也是当初他性情大变,出手伤害月出时的那个自己…… 来者攻势异常猛烈,且灵力之强几乎与自己无异。辰晷马上便明白了。这个所谓的真镜结界,其实是为了照见每个人心中最恐惧的东西。 辰晷稳住心神,握紧手中的长剑,心道:好,既然如此,便看我与那时的自己做个了断好了。 辰晷翻出一个剑花直奔对方而去,心中多了坚定,手上力量便更强一层。 金色剑芒转瞬覆盖得铺天盖地。 第14章 神仙学业即将开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着外面的人都开始议论纷纷。若贵为上神都不能很快出来,这让其他人怎么打?大家惴惴不安。 唯有惊雷抱剑对几个担惊受怕的仙者道:“上神又如何,说不准他动作慢,是因为他能力不行!各位仙者不过是飞升之期尚未来临,此乃机缘天定,却并非便没有比自己阶品更高的能力!” “有道理,有道理。”周围一众人点头,能来这里报名的,大多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而且惊雷说得也不算没有道理,飞升之期难测,每个人都不同,时机来临前,你便是天纵英才也枉然。 但是,仙阶依然代表着一个仙者所能到达的极限境界,突破不了上限,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一个才华横溢的上仙或许能够打赢一个不努力的金仙,但是若两人同样极致,便根本难以比拟。至于像惊雷真人这等仙阶的,恐怕无论如何厉害也打不过一个上神了。”弦月抱臂品评,周围也有许多仙者默默点着头。 惊雷有些脸上不好看,用剑指着弦月道,“那我一个真人,打你一个小仙也是绰绰有余!” 弦月刚要回击,惊雷只觉得手腕一震,手中的长剑登时脱手飞了出去。众人吓得慌忙躲开,而在弦月与惊雷之间,一柄金色的长剑龙吟震怒般发着声音。再抬头去看,辰晷已经站在生门出口。 他眼神安定清亮,看着弦月的方向,轻轻抬掌,长剑便重新回了手中。 “你……”惊雷的面子这下更挂不住了。 弦月却哼着歌得意洋洋走掉了。 “如何?”弦月路过辰晷,停步问。 “小心应对。”辰晷看着弦月长发飘飘,低声嘱咐她。然后忽然自掌中化出一道水光。那蓝白色的水光渐渐凝固,竟然化为了一道水色浮动的精致发簪。 辰晷托着那簪子递给弦月。 弦月看了看那簪子,又缕了一把自己的长发,果断选择“听人劝吃饱饭”,用簪子快速将那一头青丝挽起个干净利落的发型。 “谢啦!”弦月手中转着自己那杆长箭朔望,向结界走去。进门前,还不忘对着结界上空看热闹的三清挥挥手。 进入结界,刚刚还笑意满满的弦月安静下来。她立于结界中心,扫视一圈,以静制动。 一道风自身后而来,弦月转身点足后退,却在空中看见来人愣住了。 “姐姐?”弦月稳住身形荡开那剑,与来人对立。 对面的女子与弦月长得极像,手中持一柄剑,目光冷厉坚定。她抬手猛然再度出击,弦月左右闪躲,想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她在走神,可对面的人却并不容情,招招直取要害。当剑锋险些划过弦月的脖颈时,她恍然定住心神,“你不是姐姐,姐姐才不会伤害我。” 弦月手中一直用来格挡的长箭,在她指尖手腕翻飞而动,她于虚空化出一道光之长弓,搭箭于上,箭光爆裂而发。对面的女子抬手格挡劈下,却是一空,只见那杆长箭居然裂出无数光芒向四周而去,然后自女子身后射来。 顷刻间,胜负已分。 生门打开,弦月长出一口气,稳了稳情绪,迈步而出。 广场上刚刚与弦月闹得不愉快的人都看向了这边,震惊于弦月能够过关。而见她出了结界居然不往回走,而是直接飞升而上,跑到了三清的位置,才终于明白自己刚刚险些出手要得罪的人是什么身份。 弦月才懒得管下面人的反应,她自己在云端坐到了灵宝天尊身边,“师父!没给你丢脸吧?” “可惜了,本觉得你跟着你师伯单独学学,可能长进会更快些。”灵宝天尊遗憾道。 下面场子还在热闹着,果然三清的位置可以将结界中的所有事情看得一清二楚。有不少人都是进去时踌躇满志,可看到凶神恶煞的自己便开始慌乱,应对起来颇为吃力。 “倒是公平,”弦月默默感慨,“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大家倒是都保持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不止如此。”灵宝天尊指点,“能够战胜自己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弦月想了想刚刚自己所见,却觉得有些不一样,“可为何我在里面见到的人,确是我姐姐呢?” “或许冥冥之中,你与她,缘分匪浅。”灵宝天尊却没有太意外的样子,“你与她同出人世,同负神农之血,她的面貌也是随你而生随你而来,你于此镜中见到的是她,也是你自己。” “……”弦月思考良久,最终道:“师父,我没听懂……” 这时,下面的场子已轮到凤凰家的雪凰进入。她脱去了一身厚重的外裳锦袍,去掉了头上的金色凤簪,箭袖紧扎一身干练的红装,手中一条鞭子舞动的上下翻飞。 “这大小姐有两把刷子嘛。”弦月有些意外,“我还以为是个花瓶呢。” “凤凰家门风严苛,这凤凰家的小姐在各方面必然都不会太差。”灵宝天尊讲道。 看向她打斗的那个自己,弦月发现,在雪凰大小姐心中害怕的那个自己,居然是个邋里邋遢的庸才,因此打斗起来倒是算不得吃力,不过似乎碍于看到的人是自己,她的步子还是有些乱,那个对面的人便利用这些不是故做不雅就是胡搅蛮缠,倒是也没落太大下风。 “有意思。” 老君偷偷看向弦月,笑道:“原本不该让你看的,这镜子照出的便是对方的弱点与恐惧,你看了,便把别人的把柄都捏住了,对其他人不公平。” “那为何还让我在这儿看?”弦月问。 老君捻着胡须笑呵呵,偷偷伸了一根手指指向元始天尊,口中却道,“你这丫头的脑子嘛,看了你也记不住,无妨,无妨。” 弦月笑了,难得没有反驳。她也确实未对这些上心,不过是在看热闹,只求好玩罢了。 一轮轮的人进去,一轮轮的人淘汰,至今进入考核的人已经过了大半,通过之人却也不过不足十位罢了。 没人通过便没有意思,弦月看得百无聊赖之时,却发现下一个进入场子的居然是南极仙翁送来的那颗桃子精。弦月一下子坐直望向下面。 只见桃子精鹏楠紧张兮兮的探头看了看结界里面,小心试探着迈步,当发现里面除了镜子再无别的东西时,便大大松了口气。 他东张西望,左右喊了喊:“有人吗?有人在吗?” 恍然自镜子里跳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他,“在呢,在呢!” 鹏楠眨眨眼,看着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粉粉嫩嫩的自己,忽然嘿嘿一笑,“你长得还挺好看!” 对面那个见状挠挠头,客气道:“你也不错!” “那个,借问一下,这……里面是要打架吗?” 镜子映射出的桃子精忙摆手,“不用不用,走出生门就行了!” “哦哦,那敢情好,那个,谢谢啊,那我走了。” “哎哎,你回来,这边,这边这个是生门,那个是死门。” “好好,谢谢!”鹏楠走到门边,又回头看,见那个白白嫩嫩的自己正在挥手,笑容可掬的跟他告别,“就,走出去就行?” “对!” “谢谢!再见!” “再见!慢走啊!” 比试结束,桃子精鹏楠成功走出生门。门外场地里一片哗然,然后便沸腾了。 “怎么这么快?!” “这恐怕是目前最快的了吧!” “太快了!比龙神大人都快上许多!” “没看出来,南极仙翁居然藏了这样的宝贝徒弟!” “果然是真人不可貌相啊!” 弦月坐在云上看傻了,接着便笑开了,她摇晃着师父,又看向一边的师伯和老君,“这个,这个能算吗?也可以的吗?” “鹏楠心地单纯良善,有他人均没有的纯净内心,因此他于镜像中并无阻挠,成功走出生门。这与规则并不相违背,自然算通过。”元始天尊点评。 “哇,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确实很厉害!”弦月笑着看鹏楠在下面的场子被还未进入的人团团围住。不同于之前考核通过者傲然离场,直接进入三元宫等候,也不同于那些考核失败者灰溜溜便快速离场,鹏楠站在那里正憨厚解答着大家的疑问。 “怎么样?里面怎么样?” “没事的,没事的,很安全。” “怎么出来的你?” “很简单,就听指挥,听指挥就行。还有人给指路呢,按着指路走就行!” 众人狐疑离去,桃子精被玉清境的侍从带往三元宫侯叫。 考验已经渐进尾声。一阵轻柔微风拂过,一缕碎发被吹散,吹过弦月脸庞,她这时才想起自己的长发还挽在一起。 她抬手抽出那根辰晷递给他的长簪,一头长发便如瀑垂落下来。 打量手中的簪子,形似龙纹,是温柔的水色,在光线下看起来似乎是透明一般且在悠然浮动,随着光线阴暗的转移,这簪子的颜色便跟着变化,像是活的一样。这簪子第一眼看去简素异常,细细打量却美轮美奂,极其耐看。弦月心中一动,对比试已没了兴致,飘然落下云端,往三元宫走去。 迈步进入三元宫的正殿,里面设了蒲团,已经通过考核的人如今都在这偌大殿堂里或站或坐,安静至极。 弦月进来打量了一下周围,忽然听到有人说:“未想到,你居然是灵宝天尊的徒弟。” 弦月看向声音来处,是惊雷,便冷冷一笑,“看不出,你居然也能通过,就是用时着实长了些!” 说罢也不愿与他争论,便径自往里走。 此时,在里侧一处殿柱下,凤凰家的雪凰与辰晷正立在那里不知在说什么。看起来倒真是一派神仙眷侣的样子。 弦月心烦,径直往另外的方向走去,想绕过正殿里侧的小门去后院休息,她对这里熟悉至极,没兴趣陪大家在这儿站着,特别是没兴趣看人家一对秀恩爱。 元始天尊看似极其严厉,但是对于弦月,始终严肃中带着慈爱。不同于师父的偏护,不同于老君的宠溺,师伯老人家一直是暗里纵容,不显山露水。 可似乎感觉到她的到来,辰晷的视线很快转向她的方向,而面前,墨白等人也在这时适时拦住了弦月,“你的热闹看完了?” “差不多了,应该快结束了。剩下的人嘛,感觉有希望的不多,便不看了。”弦月回答,绕过墨白想走,辰晷却已经过来了。 弦月在手指间转着辰晷给她的簪子,递给他,“喏,还你。” “留着吧。”辰晷回答。 “……” “不是说送出去的东西不能要回来吗?”辰晷补了一句。 弦月说不过他,默默把簪子塞到袖子里,然后道:“你们先聊,我去歇会儿了。” 辰晷却淡淡开口阻拦,“反正也快结束了,再等等吧,难不成一会儿让三清找你?” 弦月没话接口,只得抱臂靠到了柱子上,一脸淡淡味道,不去看他。 火溢在一边拉墨白的袖子,“这丫头是不是一脸不爽?” 墨白和聆少同时看向火溢,“你看得出?” 火溢掐腰点头,很骄傲,“嗯,看得出!那跟着我的凤凰羽兰花灵一大半时间都是这张脸!活像我刚打过她似的!” 墨白和聆少默默无视火溢。 辰晷自然也看得出弦月掩藏不住的不开心,但是他心里有些搞不懂这是因为什么?虽然他心中也有一个不确实的……猜想…… 最后一名通过者进入大殿,紧跟着三清便缓缓而来。 大家马上于殿下自动列队,让到一边。 弦月左右点数一下,通过本次考教的,共有20人。对于做了登记工作,深刻感受了报名盛况的弦月来说,她深深的知道这个数量的比例是何其之低。 “恭喜各位通过考核,”老君笑呵呵的,“能够通过本次考核,意味着你们皆是仙界如今年轻一辈的翘楚之人,接下来的封闭集训,希望各位遵守规则,潜心学业,将旁的不相干的事情都放一放吧。” 所有人均答是。 灵宝天尊自袖中拿出一个卷轴,往空中一抖。那幅山水画卷便缓缓展开悬空飘动,里面的画面流转不定。 “进入此地,无令者不得擅离。”灵宝天尊指了指。 众人带着兴奋异常的心情,陆续走入图中。 第15章 分房而居 弦月在队尾没着急,站在她前面的是一位小朋友。那小孩子似乎很纠结,弦月便蹲下问他,“小雨工,你怎么了?”看过刚刚比试的弦月已然记住了这个孩子,才五万岁,居然已经这么厉害了,简直是个天才。他通过测试的时候,周围的人都震惊了。上一代雨工在这孩子出世没多久便将许多工作都丢给了他,让他袭了那雨工的职务,果然不简单。 “我进去了,是不是就见不到娘亲了?” 弦月点头,“那估计有阵子见不到了。” “那我能不能不去?” “额……去吧,干嘛不去呢,挺好玩的。” “我也不差这点课业要学,再说,这也未必对我有用,万一太轻松,便是浪费光阴了,我其实可以自己勤勉修炼便好了。”他头头是道,就是口气着实大,居然看不上三清授业。 弦月笑得眼睛眯起来,“一直学习不累吗?当给自己放个假嘛!” “学业怎可一日放下?” “哟!这么厉害啊!那你比姐姐我强!”弦月逗他玩。 他马上洋洋得意起来,“姐姐若是不勤奋,到时候来求我,我可不会随便照顾你!” “别这样嘛,照顾照顾我,男孩子就是要照顾女孩子的啊!”弦月撒娇。 只见那小男孩清了清嗓子,“那……那好吧!” “那你答应照应我,就跟我一起进去上学吧!”弦月趁这孩子不备,抬手抱起他便跳进了画卷之中。 面前的画面旋转,然后弦月便落在一处百丈高的山门前。 “你……你……你……”那小男孩指着弦月气得发抖,弦月便老老实实蹲在他面前笑得甜甜的。小男孩最终对她这没心没肺的笑容无奈,只得忍了。 周围不时发出赞叹之声,议论纷纷。 弦月直起身,望向周围,他们如今都站在一处悬空走廊的尽头,前面是高耸山门,身后的不知通向虚空何处的无尽台阶,左右两侧皆是无物的天际。放眼远望,你能在空中高高低低之处看到无数悬空而起的巨石山岩,形成一个又一个平台,那些悬石上无不景色各异,自成一个小世界一般,更有亭台楼阁,连廊步道隐约在山水之内。巨石与巨石的平台则有长桥拱道,云海舟楫相连,是个悬浮空中的曼妙世界。 跨步走入山门,迎面是阔大的场地和恢弘的百级台阶托起的高耸大殿,抬头向上望去,还有一处高悬的巨石,有飞瀑自上直下,正落入弦月他们所站的这处平台正殿后方,水光飞扬与大殿的金瓦相辉映,壮丽的让人肃穆。 这时候,有侍者迎面而来,看着众人道:“此处为洪武正殿,日后室内课程将在此处进行。今日不安排课程,请各位随我前往住处,整理休息,之后也可在这里参观游览一番。除各立有结界之处不可去,其他地方,大家随意。” 说着,那侍者驾云而起,飞离开这处平台,往左边一个悬空巨石掠去。 众人纷纷跟上。 侍者停下来的那块巨石由左右两处偌大宫殿组成,两殿大门相对,中间本应相连的步道有水流分割,又以游廊连接。男仙居东面的持剑宫,女仙居西面的佩瑶宫,侍者说完这句之后便自行离开了。显然怎么住,住那里,大家自己挑选就好。 众人便马上都奔各自的宫殿方向,去挑房子了。 弦月自顾自在游廊前流连,廊下水流清澈,水中种有莲花,不时有红色游鱼游过,然后顺水游远,直至跃入虚空,不知去向何方。 “不去选房间吗?”辰晷在身后问弦月。 弦月摇头,“女仙统共不过7位,房间定然有富余,有何可选?” “也是。”辰晷在弦月身边坐下,看着她挂在廊上看鱼,忽然问她,“你与玄女门下的那人,似有过节?” 弦月心里默默翻白眼,心说:还不是因为你。口中却道:“没有,大体看他长得实在不顺眼罢了。” “此人灵力不弱,背景又深厚,你莫与他多生事端。” 弦月起身看向辰晷,诧异,“你……跟我说这个干吗?” “……”辰晷无言以对,“不过顺口随便说说。” 弦月站起来,指了指佩瑶宫,“估计也差不多了,我去选房间了!” 辰晷看着她蹦跳着走开转入门中,才起身往自己所住方向走去。看看如今选拔进入这里的这些人,辰晷只觉得修学的这段时间未必会太平无事。这里的每一个进来的人都抱有自己的决心和信念,皆有要一飞冲天的想法,这些都必然会演变成一场争夺比较之战。辰晷于这些纷争不过厌烦,却不怕什么,相比之下他更担心弦月这样张扬的身份,并着松散的架势,会不会被人算计了去…… 悠悠叹了一口气,看来,且有的忙了。 弦月迈入佩瑶宫的时候,意外的发现所有姑娘都站在院中,房间居然还没有确定好。 她凑在一边听了听似乎才明白,这宫殿的房间分的实在有些“差距悬殊”。北面正房三间大屋,皆是里外套房,外面书房,内侧雕花的卧室,处处精致无比。其中又以最中间一间面积最大,还附带了一个待客小厅。 西侧厢房三间,都没了套房,但是屋子够大。中间的屋子会比左右两边的大些,还附带一架八宝陈列架,勉强可以割出卧室来。厢房里布设陈列的东西都比不上正房的精美华丽,倒也清雅。 而面南的倒座房还有三间,就更差些了,一人居住当然也是绰绰有余,但比之正房和厢房嘛,就要小得多了。里面陈列简单朴素,没几样装饰之物。而且倒座房白日光线昏沉,算不得好住处。 于是,所有人都想住正房,但是正房却没有那么多富余。有些知道自己争不到正房的,便直接去争厢房。而面南的朴素小倒座房就无人问津了。 “既然大家不好分,不若我们抽签决定吧!”一个皮肤黝黑,算不得多漂亮的火辣姑娘热情提议,然后便张罗开做纸条。 周围应和之人却寥寥。 弦月思考片刻才想起来,这个黑姑娘,是羲和的徒弟,应该名叫乌旗旗。 “论家世、论能力,我家雪凰小姐都合该住在这正房正中的位置。”青鸾家的舞闲站在凤凰家雪凰身边,挑眼看着周围人,“不知道这能有什么可争议的。” 雪凰自己倒是淡淡没说话,但是也没有退让的意思,毕竟事关家族脸面,若被人挤下去,以后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可是那间屋子大,谁不想要啊……”琼姬仙子小声嘟囔。 “喂,你们差不多得了,大家都考进来的,有什么好论资排辈的,”乌旗旗不乐意了,烦躁起来,“抽签最公平!而且最快!能不能别磨磨唧唧的!” “话倒也不能这么说,资历本就是这次学业的关键之处。”姑射仙子清冷冷开口,却有一副不容置疑的高傲,“不若按仙阶等级排好了。” “凭什么!你自己是个灵真,便这样要求!仙阶有何用,不如比比世家背景!”舞闲马上反对,她虽然自恃不差,但是始终未得机缘飞升,不过是个仙阶。若按姑射的排法,她便要睡到最后去了,这可不行! “若按家世背景,那也该是灵宝天尊的徒弟住在这正房才行啊!”乌旗旗翻了个白眼怼回去,忽然指向弦月。 战火一引爆,所有目光聚集过来。 弦月一愣,旋即背心一凉,忙摆手道:“你们慢慢分,我住那边的倒座房便好,不打扰了。” 七个人,六间相对好的房子,弦月一挑之后,这锐利的矛盾便瞬间小了些,竟然意外的有些息止了纷争。何况,灵宝天尊的徒弟都睡次的房子,谁都不好说什么了。 弦月这招本为避乱,到有了釜底抽薪的作用。 最后,还是由雪凰住到了最大的屋子里,舞闲非说要照顾雪凰,两人是一起的,要在一处,最终住在了雪凰右边。左边则是姑射仙子。 剩下人,厢房最大一间住了乌旗旗,琼姬仙子和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梦神幻之姑娘住在了左右。 弦月关上房门,不紧不慢的左右观瞧。然后笑笑,自袖中缓缓掏出一杆白玉毛笔。这可是她进来时特意从师父的宝库里面偷出来的,专门为修改这幻境而用的幻生笔。她力量有限,自然无法移山造石做那等大变化,但是改改房间还是轻轻松松的。 “嘿嘿,还好我早有准备。”弦月抬手凝力,用笔在房子南门墙上画了几笔便开出了两扇窗,推开窗便是繁华流水一片,碧空如洗的蓝天,非常不错。然后她在屋内分隔区域,布设纱帘,陈设,笔墨纸砚,盆花香炉,无比精致。 在她不亦乐乎改造床铺的时候,虚空中缓缓传来灵宝天尊的声音:“死丫头,你差不多得了!” 弦月一愣,吐吐舌头,乖乖收起了画笔。 开学第一天,一早。有一众白衣侍女送来了统一的着装令大家换好。大家打量那平平无奇的学服,都不甚满意。然而也没辙了,学业第一,一众跃跃欲试的女仙们早早便都收拾妥当,自顾自在镜子前照了许多时候,才出了门。 雪凰换上学服,头上精巧无比的凤头钗加上颈上的金锁金穗,熠熠生光,浑身透着大家小姐的贵气和稳重;她身边的舞闲,偏梳发髻,玉簪玉钗玉珠花,浑身环佩叮当,倒是比雪凰还要复杂些。 乌旗旗虽然肤色黝黑,却将一身学服穿出了妩媚风情,微开的领口隐隐露出肩上金红色的太阳纹身,松散却不凌乱的半盘发,挽起的衣袖用两枚金色的臂环扣着,清凉无比。 掌管冰雪的姑射仙子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冷,学服上的淡黄色到了她身上都显得是冷色调的。一如既往道姑般的打扮,束发,整齐,衣袖飘飘。而与她类似掌管着清霜的琼姬仙子则一副小女人风情,妆容精致,用了桃粉色的胭脂,一举一动灵秀异常。 低调内敛的梦神倒是唯一最适合这身学服的,温柔可人,不惊不动。 弦月不紧不慢扒在窗口围观了所有人的装束后,才起身收拾自己,对着铜镜左右比着看了看,弦月便随便穿上这身衣服,毫无特别,也未加配饰,便大大方方信步闲庭走出佩瑶宫了。 谁曾想,她才出门,便正好看见不远处的辰晷一行。想来在这里的熟人也就这几位了,弦月几步追了上去。 “早啊!”弦月招呼。 众人看向月出皆是一愣,弦月一身白衣淡黄色裙摆,一改往常一身紫装的样子,到忽然有些不习惯。 弦月也打量这几位,“为何男仙的学服是灰白的,女仙的却是暖黄裙子?一点都不统一。而且,火溢,你穿这样灰扑扑的,真的很奇怪!” 火溢自己也嘟囔,“我也觉得这颜色一点不鲜亮,穿着气势都没了!”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看到龙神大人穿除蓝色之外的衣服!”弦月又调戏起辰晷来。 辰晷看她一眼,淡淡问她,“你确定吗?” 弦月眨眨眼,立马收声,想了下在凡界两人诸多相处时候的事情……不管是一身中衣还是不穿衣服的辰晷她似乎都看过……便默默假装没听到,岔开了话题,“聆少和墨白还是很适合这身的,丰神俊逸,不俗啊!对了,你们昨天分房间还顺利吗?” “这能有何不顺利?”火溢不解。 弦月犹豫一下回答,“就比如房子大小不一……家具好坏不等……之类的。” “哦,这些也不重要啊!”火溢一挥手,什么都不叫事。 后来弦月才得知,男仙那边果然更和谐一些。男仙人多,宫殿也大些,正房五间,厢房五间,倒座五间。他们十三人,倒是几乎住满,最后空下来的,居然是一间倒座和中间最大的那间正房。 辰晷和墨白、聆少住了厢房,火溢表示热爱阳光住了正房,其他人也是随着自己的个性和爱好随便分的,压根没有女仙这般热闹。 这倒让弦月默默有些感慨,还是当男的事情少啊! 第16章 仙史课 辰晷几人皆是到的比较晚的人了,当几人迈步进入洪武正殿时,早早到的不少人都看了过来。弦月一瞬间便觉得有些浑身不自在……尤其是来自雪凰、舞闲那边的视线。她默默低下头,绕过辰晷几人,自顾自找边角位置要坐过去,一脸我们不过是碰上,不熟不熟的样子。 可下一秒弦月便破功了,只听得火溢的大嗓门高声喊到:“弦月!这边来啊!一起坐吧!” 弦月停步,重重叹气,只得乖乖走回去,最终与辰晷他们几人坐成了一堆。 弦月的身后是辰晷,右手边是墨白。墨白身后是火溢。而聆少则坐到了辰晷的左手边。 弦月随手翻了翻桌上摆好的各类书册,百无聊赖。 忽然一个小脑袋转了过来,正是那名五岁的小雨工,“你果然来得极晚!” “也没开始上课,早晚有什么关系?”弦月不以为意。 “学习态度不端正!” 弦月抬头看他,“我还没学习呢,怎么就不端正!一会儿上课好好听课,便是端正的!” “可我并不是很看好你!”小朋友下了结论,转了回去。 弦月自他身后一把拖住他衣领给拉回来,“我说你,小小年纪不要总看不起我!而且,我好像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那小小雨工,一抬手,一晃,兜头就是一片云笼罩到弦月头上,弦月抬头,还未明白,雨点噼里啪啦便掉下来。 “喂!你搞什么!”弦月忙拿了本书顶在头上。 “我就叫商雨落!” “你先给我把雨停了!” 小雨工收了云,笑着看被淋湿的弦月,好像很是满意,“你实在不怎么厉害,居然也能进来。” 弦月看着自己一身水,觉得果然不要跟小孩子讲道理,她拧着袖子上的水,不再理睬他。然而,拧水也拧不干净……只得转头看向辰晷,投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辰晷一笑,两指轻轻一抬。弦月身上的水便都消失了,凝在他手上变为一个小小的水球。 商雨落看着辰晷,张大了嘴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辰晷,显然对于这位龙神大人的能力还是颇为认可的。 弦月恢复干净清爽,便自顾自趴在桌上翻书玩。商雨落却在这时再度凑过来,低声问她:“你和龙神大人很熟吗?” 弦月思索了一下,“应该算熟吧。” “那你知不知道,若想拜他为师,需要怎样?” “我没听过他要收徒啊。” “我知道,他要收过徒我还问你做什么,我是要做他的首徒的!” “可能得是条龙吧!”弦月耸耸肩回答,随口乱答。 商雨落古灵精怪的大眼睛瞬间露出震惊状,然后马上扁了嘴,“那不是龙不行吗?” “不是龙,他怎么把自己的本事都交给你?得不到真传的。” 商雨落扁着嘴眨巴眨巴眼睛,一副马上便要哭了的感觉。 弦月傻掉,马上坐直,凑过去安慰他,“额……也不是非要是龙,你不是龙好好努力,他看上你了,还是可以收你的!不过,你到底干嘛想拜他为师?” “万水至灵,我做雨工的,不该是他徒弟吗?你真笨!”小雨工听闻拜师还有戏又恢复了些精气神,转回身去,不与“孺子不可教也”的弦月继续交谈。 墨白在一边一直在默默瞧乐呵,此时才对弦月道:“我之前就听传闻说,你对小孩子颇有兴趣,今天一见果不其然啊。” “何处来的传闻?” “据说你之前特别疼爱哪吒。” “那件事……就比较复杂了……”弦月想起之前弄坏了哪吒的火尖枪,没少带着他玩赔罪,着实给累坏了,“我觉得我还是离各种小孩子远一点比较好……” “啪”一只小手重重拍在弦月桌上,小雨工不悦,“弦月金仙,你对我年纪轻这件事,是有什么不满吗?” “不敢……不敢……”弦月投降。小孩子,果然还是顺着比较好。 辰晷始终在后面默默看着弦月。能这样近距离守着她的感觉,让辰晷觉得踏实,哪怕看着她发呆,看着她胡闹,也是件快乐的事情。 当胡须拖地的文曲星迈入殿中时,大家都瞬间规规矩矩坐好了,没人再闲谈。 没错,今天的第一课便是仙史,弦月极其打不起精神的一门。 文曲星坐下来,打量一下所有人,毫无客套的翻开书册便从远古洪荒开始讲起。然后辰晷便亲眼见证了弦月从坐直到没精神,最终趴在桌上直接睡过去了。 不过,周围的人似乎大部分也没好到哪里去。 有自行打坐的,有研习术法的,小炎君火溢更过分,他变出了两个火球在演练什么奇怪的火球对撞之术,弄得他那一片火星四射。 然而纵使这样,高坐上面的文曲星毫不分心,依然讲得严肃认真,滔滔不绝。 大殿内自然也有认真学习,刻苦努力的,比如辰晷,比如凤凰,比如聆少等人。自然也有干脆连打坐都懒得打直接选择睡觉的,比如弦月,比如南极仙翁的爱徒桃子精鹏楠。 但这两人间,鹏楠便显得比弦月过分一些。他趴在桌上,呼噜声渐起,不时磨磨牙,吧唧吧唧嘴,睡得实在太过投入。生生将睡着的弦月都吵了起来。大殿之内,除了老师的讲课声,便是快比老师讲课声都大的呼噜声了。 弦月没精神的支在桌上看向那粉扑扑的桃子,又看了看不时挑眼看鹏楠一眼的文曲星,默默替他担心。心想,还是拜托身边人去把他推醒为好,免得惹老师生气。 然而文曲星还未发难,刚好坐在鹏楠前面的惊雷烦了,他突然抬手打了一个响指。然后便见殿内一道惊雷落下,直劈在鹏楠身边,“咔啦啦”一声脆响,吓得鹏楠一下子便弹了起来,大喊一声:“有妖怪!”然后,整个人都傻了。 惊雷不以为意别了他一眼,道:“蠢胖子,该起床了!” 室内一静后,大家纷纷笑起来。 坐在鹏楠旁边的舞闲偷偷笑的最为欢乐,一脸的蔑视眼神,大有你活该的味道。 “都安静!”文曲星终于停下讲书,指了指鹏楠,“坐下,坐下听课!” 鹏楠怒视了一眼惊雷,一屁股重新坐下。然而这一屁股却是实实在在做到了地上,“嘭”一声,地动山摇,他的蒲团居然不见了! 周围再度起了一片笑声。坐在舞闲前面的雪凰回过头来,脸上有些欲言又止,便又转了回去。 弦月蹙眉看着这一切,心下有些不满。她抬手将刚刚舞闲偷偷变没了的蒲团重新变了一个抛给鹏楠。文曲星便开始了重新讲课。 舞闲看向弦月,老大不乐意的翻了个白眼过来。 弦月只当没看见,顾自转回了头。 午休时间。 众人皆起身离开了大殿。 弦月伸了个懒腰,这半天坐得她腰酸背痛的,实在是累。她看着怏怏不乐的鹏楠也往殿外走去,忽然眼珠转转,心中有了一计。 弦月跳起来,追上鹏楠,“喂,桃子!” “我叫鹏楠。” “不重要,名字而已。”弦月凑近那桃子精,低声道,“喂,上午那惊雷实在过分,下午,我们整整他如何?” 鹏楠瞪大眼睛,复又低着头,“还是算了吧,他很厉害的。” 弦月不以为意,“又不是要打架,这事儿和厉不厉害有什么关系。” “那你要怎样?” 弦月凑到他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听着听着,鹏楠的眼睛就亮了,他盯着弦月看了又看,然后搓着手问她,“能行?” “放心好了!”弦月志得意满,拍了拍鹏楠宽厚的肩膀。 鹏楠一脸受教,点点头,开心走掉了。 辰晷在远处看着弦月和鹏楠的窃窃私语。墨白抱臂,扬了扬头指向弦月,问他,“她又琢磨什么呢?” “肯定不是好事就对了。” “弦月真该感谢上苍让她是灵宝天尊的徒弟,且天尊极护着她,不然,就她这性子,怕是刑罚不会间断的!” “我到觉得很好。”辰晷淡淡回答。 墨白失笑,“是,你也护着她!” 辰晷一笑,没说话,随着众人也走出了大殿。 下午。 文曲星的仙史要讲上一天的时间,故而一上课大家发现还是文曲星老人家出现,便瞬间都没了精神。午后阳光刚好,又刚刚吃了点心,真的是千载难逢的适合午休的时间……教室里,文曲星老爷子的声音催眠一般平稳传来。许多人都打起了呵欠。 一反常态,弦月这时倒是看起来颇有精神,只是她的视线不在前面,总是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往惊雷的方向看。 辰晷顺着弦月的视线看过去,始终没发现她在看什么。直到课上一半,惊雷稳稳端正的坐姿开始出现歪斜,他不时抓耳挠腮,整个人也动来动去的显得很是烦躁。 惊雷本就是个暴脾气,如今坐在那里早就没了心思听课。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脖子和后背都奇痒无比。他之前靠着意志力勉强忍着,如今却再难忍耐。他止不住的上手抓了一下脖子,就这一爪子下去,简直要把他爽到天上去了!这挠痒痒的手便再也停不住了。 他咔嚓咔嚓的抓着,抓得自己脖子通红,然后又忍不住想往衣服里面抓。但是碍于如今周围这么多人,他又不好意思做这等不雅的姿势,便只能在那里左摇右晃的动。每动一下,身上的衣服擦在皮肤上,他只觉得越来越不过瘾,更想动…… 坐在周围的人早就发现了不对劲,都偷偷看着他,不时交换下眼神互相询问。 最后,大大咧咧的乌旗旗实在受不了了。她坐在惊雷斜后方,看着他在那边抓耳挠腮,只觉得自己身上都要跟着痒起来了,遂骤然举起手来。 文曲星投来一个疑问的眼光。 皮肤黝黑的乌旗旗吸一口气,猛然站起身,指着惊雷道:“惊雷,你能不能别挠了!看得我闹心死了!” 此话一出,周围笑作一团。 惊雷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我……我……我怎么着,碍你什么事!” “堂堂神君,坐没坐相的,真是不雅,怪丢脸的。”弦月悠悠开口,托着腮,眼里都是笑意。 “你……”惊雷只觉得面子更挂不住了。 “都坐下,都坐下,休要胡闹!”文曲星老爷子止住几个人,打定主意觉得这几个家伙就是故意来挑事的。 惊雷愤愤然坐在那里,再不敢乱动,却又奇痒难耐,很是难受。 终于快要捱到下课,大家都有些松了一口气的味道。却不想,文曲星终于在这时放下了自己捧了一天的课本,打量起底下的诸位。 “那个,我们今天讲了一日的开天辟地的历史,算是终于将这天地初开的道理说明白了。那么,下面,我们来做个小测试。”说着话,文曲星长袖一展,袖中飞出无数白色试卷落在每人桌上一张,然后笑呵呵道:“现在,开始答题。这个成绩,也将影响你们最终的考核,莫要乱写!而且不能答到及格的,下节课要挨罚。” 弦月傻眼了,这什么情况?她拿起试卷端详,上面密密麻麻足有十道论述题…… 周围哀鸣一片…… 下课。 弦月垂头丧气走出大殿,绝望望天。这下节课她是指定要挨罚的……早知道边玩还是边听一听了……苦恼啊苦恼。 “弦月,走啊!”火溢兴致勃勃迈步出来,险些撞上她。 弦月看着他,觉得不对,“刚刚的答题你会?” “不会啊,那劳什子玩意写得太绕,看不大懂。” “那你现在还一副都不担心的样子!” “担心啥用?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提升修为的,又不是来死读书的,这门课,无所谓的!走走走,出去放放风才是真的!” 弦月着实佩服火溢这般好心态,也便往佩瑶宫而去。 走到宫门口,弦月却不打算回去。反正时间还早,晚饭前不若四处闲逛一下,回去也是闷在房里,没意思。 弦月自袖中掏出那杆师父并未收回去的笔,笑了笑,向四周望了一眼便飞向了虚空。 弦月在数座悬空平台之上起落,最后站到了一处偏僻窄小的悬空石上。那处地方近前是一片水塘,水塘边不过百步之外便是突然拔地而起、直上直下的百丈陡峭山崖,山崖顶端有一座金色飞阁,看起来分外出尘。 “好不错的地方。”弦月看看这近处的水,和高耸的山,觉得很满意。她凝了神力在笔端,于水边虚空之中画下一棵树,枝叶散漫,笼住半个池塘,看起来分外慵懒。 转着幻生笔,弦月左右观瞧,准备往山崖之上的飞阁而去。 就在这时,她只觉得手中突然一空。 幻生笔?! 第17章 鲲的传话 “咦?”弦月转身,险些撞上辰晷。 辰晷拿着那支笔端详,“这算作弊吧?” “我又没用它干什么,怎么就作弊了!你快还给我!”弦月没想这里会有别人来,被发现了这幻生笔可不是好事,忙去上手抢。 然而辰晷轻巧躲过,几回合左右躲闪,弦月觉得自己毫无机会可言,只得停下来看着他。 “喂,你想怎样?” 辰晷看了看这处景致,“倒是处不错的地方,虽然不大,但是气势很好。走,我们上去看看。”说着,他飞升而上,直奔那金色的小阁楼。 弦月无奈,探口气,看他没有还笔的意思,只得跟着往金色的山巅小阁而去。 辰晷与弦月站在飞阁檐下,看向周遭云海和悬石,只觉得山风清凉,景致意外的空灵。 辰晷负手握着那支笔,看了片刻,忽然凝力抬手点向虚空,然后骤然挥动手臂,围着这座悬石便缓缓张开一道结界,将这处景致全数笼入其中。 弦月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不知要在这里呆上多久,这挺好的地方,便做个秘密基地吧。”辰晷以笔在虚空设下咒术,然后对弦月说,“你记住这位置并咒语,莫找不到了。” 一个收势,结界已成。辰晷将笔一横,递回给弦月,又补充了一句,“这东西还是别让旁人看到的好,免得多生事端。” 看着这笼罩整个悬石的消隐咒术,弦月舔了舔嘴唇,发自内心佩服,“果然是上神啊,欲挡住凡人的消隐咒容易,想挡住别的神仙的便复杂了很多,你居然不费力便开出这样一处单独空间。” 辰晷笑笑,盯着弦月的侧脸,深情款款,“这,也有你的功劳。” “我?” “嗯,神农血。” “啊……”两个人虽恢复了些关系,但是对于那段前尘往事却谁也没有提及过。辰晷突然一说,弦月便有些尴尬,“这样啊……不用谢。能为上神增光添彩,是我弦月的荣幸。他日上神飞黄腾达,莫要忘了小仙就是。” 弦月信口搪塞。 辰晷却点点头,轻声认真道:“不会忘。” 弦月心中一动,寂静远眺。 辰晷看她,凭栏而立的弦月望着远方,眼睛亮亮的清透,一身暖色衣裙在这落日余晖中显得更添了柔和之感,漂亮的让人错不开眼睛。 弦月被盯得实在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你怎么突然来这里的?” “跟着你的。” “……还真是不意外。”弦月看了他一眼,却似乎被辰晷的视线烫到,忙又转回去看向虚空,“你没事跟着我干嘛?” “好奇你去哪里而已。” “上神大人是不是太留意我了些?” “是吗?”辰晷一笑,答非所问。 “还是留着点精神,多多留意你未来的小娇妻合适。”弦月抱起胳膊,这句酸溜溜的话终还是吐出口来。 辰晷刚带要开口说什么,弦月便突然又大声打断,“看时辰要开晚饭了,我可不想饿肚子!走了走了!回去吃饭了!” 说着,她自飞阁纵身而下,如一只俯冲下来的飞鸟,然后擦过山下水塘旋身而起,飞远去了。辰晷只得收回要开口的话,跟着弦月走掉。 入夜,凉风习习。 弦月靠坐在自己开启的南窗窗台上琢磨今天的事情,越是琢磨越觉得心慌慌的。 她怎么想怎么都感觉辰晷自从来了这里……对自己越发的……留意起来?这是何意啊?他总不能是……那个意思吧?不会啊……说好了没那个意思的…… 弦月自己嘀嘀咕咕,怎么想怎么乱。但是她又没办法骗自己是错觉,近来辰晷的种种举动,总让她容易想歪。他这种时时事事都留意自己,还没事就会随便出个手的感觉,让弦月越来越觉得站在他周围便局促不安,心猿意马。 “哎呀,真是的,这叫什么事情啊!一定是我多心!”弦月用头抵着窗框,轻轻撞了一下,“平心静气,要平心静气!” 弦月在此胡思乱想时,对面佩瑶宫的正殿里,凤凰家的大小姐正在看白日里的仙史书籍,很是认真。 舞闲进来时,她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 “雪凰。”舞闲走进来,换下了发她们的学服,束起了头发,妆容精致依然,“你怎么还在看书啊,不知有正经事要做吗?” 雪凰还是白日里的装扮,抬手翻了一页书,问她:“何事算正经事?” “哎呀,你不要看了。”舞闲自雪凰手中拿走课本,丢在一旁,“如今你与那龙神大人都在这里,你不该去问候一声吗?” “为什么?”雪凰看向她,不解问。 “这哪有为什么,他是你未来的夫君,你们如今在一处,你不该趁此机会多多探问,一来培养感情,二来你既然是他未婚妻,自当照顾他饮食起居,看看他是否安顿合意啊。”舞闲说得头头是道,偏头看着她,满眼的期待。 雪凰却顾自拿回被舞闲丢开的书,“不必了吧。何况,我二人并未定亲,未婚妻一说并不妥当。龙神虽然尊贵,但是我凤凰家也是大族世家,更不该自己伏低做小,太过上赶着去攀附,免得被人笑话了去,反倒不好听了。” “你这是什么话!”舞闲画得纤长的眉头蹙在一起,“怎么就未定?羽嘉大神都说了让你们二人相互照顾。何况,我们不过是去问问,也是礼节性的,怎么就说着攀附了!” “我不去。”雪凰的视线重新回到书本上。 “得得得,我知道你是大小姐,你尊贵,不好意思去。你不去,少不得我辛苦辛苦,替你去做周全这礼数。”舞闲浮夸的大大叹了口气,然后重新换上笑容,转身便要出去。 “我劝你也不要去。” “你不去,我这个来这儿做你丫头的再不去,回去后老夫人知道,不定怎么埋怨我!”舞闲提起了凤凰家的老夫人,雪凰便不再说话。舞闲则自顾自带上门,出去了。 “哎……”雪凰丢下书本,无奈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舞闲看了眼身后,雪凰那里并未再有动静。她便理了理裙摆,又扶了扶图上的团花簪,提起一口气,顾自往对面的宫殿而去。 白日里早已打听过辰晷所居何处,舞闲如今停在厢房右手第一间的门口,做了个默默的深呼气,轻轻抬手叩了叩。 “请进。” 轻缓推门,舞闲的脸上已经挂上了好看的笑容,迈步而入。 “见过龙神大人。”舞闲关好门,看向辰晷恭恭敬敬行礼,无比柔顺。 辰晷正在桌边写字,见了进来的人,倒是闪过一丝意外。他放下手中的笔,看向她,“何事深夜前来?” “打扰龙神大人了,我深夜来,不过是想看看大人是否一切已然安排妥当。有没有什么需要打理收拾的?我可以帮大人。”她说着话向简素的屋内扫了一眼,看到了辰晷扔在床边的外罩衫,便直奔那里走过去,抬手便将那罩衫搭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抖了抖,理了理,便又走回衣架边挂起来,整理平整。 辰晷看着她一连串未免过于自来熟的动作,道:“来这里都不过是为了求学的,我不需要人伺候,你也不必做这些。” “我没关系的,”舞闲整理好衣服,笑得越发温婉,“并不耽误什么,龙神大人定然习惯身边有人跟随了,如今到这里身边没个人怎么好,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唤我便是。” “不必了。” 舞闲垂头用有些失望的眼神看向他,“莫不是龙神大人,嫌弃舞闲粗笨……” “你进来这里,难道是为了伺候人的吗?”辰晷的态度很冷淡。 舞闲蹙眉一下,忙又委屈地摇头,“怎么会,但是,舞闲很仰慕龙神大人。而且,大人又与我们家亲厚,我便觉得更该与大人多亲近些。” “亲厚?从何说起?我并不记得我认识什么青鸾一族的人。” “啊,不,我,我是说凤凰家。”舞闲忙摆手,解释起来,“我们与凤凰家是亲戚,我平日大多时间都陪在雪凰身边,在凤凰家的时间想来比在自己家都多些,也算是半个凤凰家的人了。” “夜深了,你回去吧。”辰晷没兴趣和她继续讨论这些,起身走至门边,直接拉开了门。 舞闲无奈,绞着手,只得出去,走出门口却还不忘说道:“大人不愿当舞闲是个侍女,那便自如今这同窗情谊论,大人也可以随时招呼舞闲,我什么事情都乐意帮大人的。” 辰晷缓缓关上门,未作回应。 只听上她几句话,再看看她的举止动作,辰晷也便对舞闲来这里的心思有些明白了。不过,这些对于辰晷都不重要,他如今在这图中,在这段求学日子里,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旁的事皆与他无关。 他才重新坐回桌边,提起笔来,便忽然又觉得有人靠近。 这次无人敲门,却已经有人直接站在了屋中。 “吞云?出什么事了吗?”辰晷马上起身。 “问你。” “弦月让你问我话?” 吞云点头。 “问什么?” “姐妹通吃?”吞云开口四个字。 辰晷登时无语了,简直要被气笑,无奈摇头,“她就让人问我这个?!” 吞云再度点头,面无表情的诚恳。 辰晷坐回桌边,“什么乱七八糟,哪有这种事情。你告诉她,不过是那女人自己要来的,与我何干。总不能拒之门外,如今也说清让她走了。你让弦月老老实实去睡觉,莫做这些无用的揣测。” 吞云看了看辰晷,点了点头,化作一只小小的鱼便顺着门缝游走了。 舞闲刚刚奔男仙们住处而去的事情被百无聊赖翻窗而出,在佩瑶宫外瞎溜达的弦月看了个一清二楚。她悄悄派吞云跟着她,知道这舞闲居然深夜私下偷偷去找了辰晷,还去了好一阵。 弦月翻窗又回了屋里,便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 最终她决定派吞云去传这个口信,借此机会嘲讽一下辰晷。 吞云出去后,弦月便在自己屋内转圈,等着吞云回来。 吞云进来时,一把被弦月拎住,紧张兮兮又佯装不在乎的问,“他是不是被我发现吓死了?有没有不好意思?” 吞云本是想原样回复辰晷所说,但奈何他说的字数太多,超过了吞云传递的极限,他权衡一二,最终懒得说便随便点了头,“是。” “哟呵他!他居然承认了!” “嗯。”吞云琢磨辰晷也没否认什么,就这样吧。 “……我……行啊他,变态!”弦月心里如在热油上烧滚一般。吞云看着弦月在屋里转圈转得更快了,有些不知所措。 最后,弦月停在吞云面前,对他道:“你再去一次,告诉他,变态!” 吞云老老实实再出去了。 辰晷坐在桌边喝茶,接到弦月再传来的口信时整个人都傻眼了,“她怎么想的?我已经解释过了,为何说我?” 吞云摇头。 “这……这丫头怕不是疯了,事情搞清楚了还闹。你告诉她,再胡闹小心收拾她。” 吞云乖乖返回。 “他说打你。” “好他个辰晷!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打啊,谁怕谁!他上神了不起!”弦月在听到吞云的传话后直接就火了,“你告诉他,今晚子时,结界内,跟他一决雌雄,他不来便是……便是小狗!” 吞云乖乖传话去了。 弦月自己抱臂在屋里生气,心思烦乱一团,“他自己变态还要打我封口不行!我早就该知道这家伙看起来是个稳重性格,其实根本就是条淫龙,哼。我白日里到底在烦恼什么,简直是自作多情,哎呀,真是没脸!” 弦月对自己之前还在幻想辰晷怕不是还喜欢她这件事觉得羞愧无比,“万幸没有轻举妄动,没有白白被他嘲笑玩弄了去……我可真傻……” 吞云到了辰晷这边心里已经有些心虚,“子时,结界,打架,不来小狗。”狠狠心讲了满满十个字。 辰晷失笑,“她……好好,我倒去看看她搞什么鬼。” 子时。 弦月站在下午才刚设下结界的悬空石上,抱臂等着打架。不过,她如今站在这里觉得自己有些奇怪,甚至有点傻。 他自去搞他的姑娘,和我又无关,我自己干嘛就因为他说着玩的一句话便真的来找他打架,显得一副很在乎的样子,何况真的打起来还真打不过…… 弦月如今是走也不是,留也不好,显得分外踟蹰。 算了,来都来了,不能丢脸。 弦月远远看到辰晷的身影过来,当空画出长弓,将朔望搭在弦上,朝着那个方向就是一箭呼啸而去。 辰晷一个旋身躲开,还不忘将她的长箭接住拿了回来,翩然落地。 第18章 你有毒,我有药 “大晚上,这样放箭很容易误伤无辜的。”辰晷将箭递回来,一脸的好脾气。 “说好了约架,你正经点,亮出兵刃!”弦月拿回长箭,虽然她刚刚放的那一箭也摆明了只是玩玩,但口上不忘叫嚣。 辰晷打量弦月,然后抬手探向弦月的额头,“莫不是病了?” “喂喂喂,是你先说要打我的!现在别在那里装好人!” “我何时说要打你?” “刚刚吞云传话时候说的!你个乱搞男女关系,姐妹通吃的家伙,敢做不敢当,还想威胁我封口,我告诉你,姑娘的口可没那么好封!” 辰晷听得一头雾水,默默看向了变做小鱼在一边水池里蹦着撒欢的吞云。 “吞云说了什么?” 弦月如实复述。 辰晷点点头,“是我疏忽了,忘记他不爱说话,传不了太长的句子……” “什么意思?” “你很关心谁来找我吗?” “喂,你别乱说啊。舞闲去找你,我不过是碰巧看见,再想想你和你家凤凰的那桩亲事,便觉得实在有趣,故而随便问问嘲讽你一下罢了。” “那个凤凰家的存在,让你不舒服吗?”辰晷的声音带着笑意渐渐变得越发温柔起来。 “你……你,你乱说什么呢,这都什么跟什么……” “弦月,”辰晷靠近弦月一步,“之前我便觉得你似乎有些介意这件事,你不会从凡界回来拒绝我便是因为凤凰家的事情吧?” “你和凤凰家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弦月往后退了一步。 “我本也觉得不该有什么关系。但是,最近总有这个感觉,你在介意这件事。”辰晷一边低头琢磨一边一步又靠近过来,然后忽然抬头看向弦月,眼睛里如落星子,“现在说吧,我要怎么做可以封住你的口,不提今晚的事情?” “啊?”弦月没懂,什么意思? 就在弦月在努力开动脑筋的时候,辰晷突然靠近,抬手捞住弦月的头便凑了过去。弦月只能看到突然放大的辰晷的脸,然后下一秒便自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和熟悉的味道…… “这样,是不是可以封住你的口?”辰晷在弦月唇上落下一吻后,稍稍离开一线问她。 弦月的脸登时便红透了,脑子再不能思考,然后便又一次被狠狠的吻住了。想要抽身退步的弦月早已完全落入辰晷的掌控,就这样在他怀里被紧紧的钳制住,动弹不得。那只按在她脑后的大手,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让她的头脑越发空白了几分……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亲我? 当辰晷放开弦月的一瞬间,弦月几乎是飞也般跑开两丈来远。她用袖子掩着自己的嘴唇,满脸绯红,睁大眼睛看着辰晷,满眼都是惊慌失措,就这样定定的也不动。 “弦月,我……”辰晷看着眼前这只受惊了的小兔子,不知如何是好,朝她伸过手去。 谁知弦月在看到他伸出来的手后,掉头落荒而逃,丢下辰晷一个人愣在原地。 我是不是太突然了……她接受不了? 辰晷反思了一下刚刚自己的行为。但是,转念一想:借着这次封禁在图中的关系,正好可以一直呆在她身边,是最好的追回弦月的时机,我不会放过的。 吞云回来的时候,弦月正在房间内的床上打滚,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 吞云如今心情很好,看到今晚这一幕,他很满意。虽然弦月后来跑掉了,但是整体的气氛都让他想到了曾经在一起的这两人,这是他最想见的。而且,得益于辰晷心情不错,对于他传话有失的事情,辰晷也没有追究,带他出了结界便让他继续来看着弦月了。 弦月的心情就无比懵圈了。她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自己莫名其妙就突然被亲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为什么亲我?他……他那些话什么意思?他是不是撩我?所以他是不是真的是个色龙?他打算对雪凰,舞闲和我同时下手?如果我上套了,以后要做小吗?我不要啊……可是,他为什么突然亲我……我是不是配合了他?我明天怎么见他?之后要怎么办…… “啊……活不了了……”弦月捶床。 吞云看着她,坐到一边静静围观,顺便静静的开心。 “吞云,”弦月突然跳起来,一把拉住吞云,“你说他是不是把我当成别人了?我觉得一定是这样,不然不会发生这么混乱的事情的,对吧!” “不对。” “你说对。” “不对。” “啊……我活不了了……”弦月重新倒回床上。 第二天,弦月爬起来的时候,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整个人都是颓废的。 不过好在,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她觉得不管辰晷怎么想的,她都应该保持理智,他有婚约,他和雪凰才是一对,自己这个过去了的短暂的感情,不该牵绊在他身上。至于昨天晚上,可能是因为月色太好,两人回忆起过去,一时行!差!踏!错! 弦月努力给自己洗脑,让自己恢复了一些情绪和状态。待她迈步进入洪武大殿的时候,辰晷已经坐在了座位上。 弦月硬着头皮走过去。 “弦月,怎么来这么晚?”墨白看见她当先打招呼。 “哦,没睡好……”弦月回答。 “你这状态看起来……确实是差了些……还好吧?”墨白担心的看向弦月。 弦月一笑,“没事,一会儿午休补个眠就好了!” “你昨晚干嘛去了?如今这样困倦,莫不是有什么好玩的没叫我们?”火溢凑过来,满脸感兴趣。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怎么,敢做不敢当吗?”辰晷在一边忽然悠悠插了句话。 弦月猛然看他,他一派如常的样子,带笑看着她。火溢一把拉住弦月,“有什么好玩的,快说!” “真的没有,我的小炎君,你饶了我吧……” “真的没有嘛?”辰晷继续淡淡开口,“你没什么要对大家说的吗?” 墨白和火溢都以期待的目光看向弦月,连另一边一直低头温书的聆少也抬了头,弦月前座的小雨工也回头偷看过来。 弦月心想:该死的辰晷,你做出那种事情,你现在让我说什么?!说你昨天晚上非要强吻我吗!讨厌! 弦月回避着视线正巧看向门外,猛然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我要说的是……”辰晷饶有兴趣的抬头看她。 “咳咳,我要说的是,今天的药理一课,由我来上。”弦月说完看向门外,周围一众人都傻了眼,然后“嘁”声一片。 “你得了吧啊,药理课是老君亲自来上的。”火溢回到自己座位。 有小童子迈步进来,在弦月的视线下一路走到她面前,恭恭敬敬交了一张纸给弦月。弦月打开看了一眼,她猜的果然不错:月儿丫头,我要研究制药,你先顶一顶,将药理梳理一下即可。 弦月揣起纸条,不管他们信不信,自顾自走上了高坐,然后一屁股坐下来看着底下的人。 “那个,各位,老君今日有事,未必能来。药理丹药一门,我来代课。”弦月开口,底下的人望着她,陆续都蹙起了眉。 “知道你是灵宝天尊的徒弟,但是代老君上课,不知你是太过看得起自己,还是太看不起我们这些人了!”惊雷第一个不乐意。 “耽误时间。”姑射仙子站起身,“既然老君不能来上课,还不如自己去修炼。告辞了。” 弦月没有拦她,看着姑射仙子走掉了。然后陆续又有几人站起身,也顾自要走。 墨白忍不住开口,“各位,既然是来这里受教。老君选了弦月代课,便必有老君的道理,大家不若听听,也没什么不好。” 惊雷笑起来,“果不其然是公子墨白啊,早就听闻你与这灵宝天尊的首徒有点子暧昧不清的牵扯,如今看来,足见这天界传闻并未虚言啊!你为爱愿意在此耽误时间,你自便,我们可不奉陪了。” 说着话,惊雷站起身便要走。 弦月蹙眉更深后,淡淡笑了,“既然不信我有这本事,我们何不试试?” 惊雷停住脚步,脸上有疑问,也有一两个要走的人也停了步子。 弦月往后一靠,满脸不屑,“在座各位身上或多或少会有些个灵丹妙药吧,若有自信我识不出方子,断不出功效的,只管拿上来让我看看。” 这话一出,底下便议论开了。若是对普通仙者说这话,或许还不算夸海口。可底下这些位,哪个不是名门望族,谁家手里没有几味灵丹妙药是不外传的。弦月如今夸下这海口,需要极强的识药功底。 好事的人总是多的,很快便有人给弦月送上去了一些奇怪的丹药。 弦月接过一颗,看了看,“黑鸦血愈丸,顾名思义,主要成分的黑鸦血,有快速愈合伤口的用途,不过这药只对皮外伤有用,内伤无用,算不得多厉害。下一个。” “哦,金葡丹,像葡萄粒所以起的名字,这个很常规啊,下一个。” “哟,这个还真没见过。”弦月闻了闻,摇了摇头,“虽然没见过不知名,但是这浓重的甜星草和天罗棋石粉末的味道,便能知道这药是用来精进金属性的修为的。下一个。” 弦月几乎没有迟疑,判断起来最多捏一捏,嗅一下便可知,而且说得极其准确,你若问她炼制方法,她便连辅料和火候都能配得出,甚至说得出这药方的改进手法。 惊雷看着她,抱臂琢磨,越发不信邪。最终,他翻手变出一丸青色的丹药,缓步走上高台,一脸桀骜,递给了弦月,“你来看看这个,你若判断的出,我便好好听你上课!” 弦月一笑,“一言为定啊!”说着,她接过那药看了看,闻了闻,确实特别,味道极淡,样子也看不出门道。她抬手便扔到口中咀嚼起来。 “喂!你等一下!吐出来!”惊雷抬手就去拉扯弦月的衣领。 弦月挣扎,“你干嘛!” “你吐出来,快吐出来!”惊雷急了。 辰晷见状,一晃便到了近前,一把扯开惊雷的手,将他推下那高台讲座。 “你……”惊雷震惊,指着辰晷和弦月。 “哦~是毒药啊!”弦月一笑,不以为意,“这药还算特别,算是个好考题。不过,仔细品一品倒是也不难,这药除了药材,应该还用了蛊吧?我对蛊不算熟悉,不过这个是秋蝉蛊做的,倒是也不算出格。药材嘛,用了绿星尘,瑛灵花粉,酒蟾蜍血,止啼霜,哦,最后还有一味千面蜘蛛的汁液做了引子。这毒药力度很大,吃下去却一时半刻对身体无碍,但是毒性侵入神魂,等发觉时便已对神魂造成创伤。你怎么带着这么阴的毒药在身上,不好哟!” “你……你居然真的知道……那你还吃了!还不快去找老君!这药我没有解药,不过偶尔得到!我救不了你的!”惊雷气急败坏。 辰晷看向身后的弦月,投来一个疑问的目光,似乎有些担心。 弦月大大咧咧坐在那里,对着辰晷一笑,满脸自信,“对我来说,这种慢性药力度都差些。毕竟赶不上我的速度。” 辰晷放下心来,缓步走下来,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惊雷看着一脸无所谓的弦月,心里乱七八糟,又是慌怕又是谨慎,“你真的没事?” “安心啦,死了也不会怪你的。现在麻烦你回到座位上,我们开始上课了。”弦月端坐起来,看了看下面还剩下的人,确实也就一半左右了,让她意外的是雪凰和舞闲还坐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 弦月丢开书本,从药理的基础知识分类开始讲起。说到这些老本行的内容,她倒是信手捏来,深入浅出,化繁为简,体系很是明晰,而且精彩纷呈,常常语出惊人,使得课程非常有趣。不管提到什么奇怪药物和药材,她都能头头是道跟你描述那东西的味道。 坐在下面的人,从开始抱着怀疑态度去听,渐渐都开始记起笔记来。雪凰便是其中最为认真的一位。 半天课程结束。弦月大大伸个懒腰走下讲台。 “弦月,走,去吃饭啊。”墨白招呼她。 弦月摇头,没了刚刚讲课时的兴致,“不吃了,让我找个地方睡一下吧。惊雷那药我还没消化呢。”说着话,她便走出去了。 直奔悬石结界,弦月飞上金阁,推门而入,抬手画了一张床榻便倒头栽下去。临睡前还不忘让吞云给她盯着时间,生怕下午都被她睡过去。惊雷那药毒性已经在缓缓发作,她不过之前封了脉息,强行延迟了药的毒素扩散,才没有直接在上午睡过去,如今是个好好解毒的时间了。 弦月才睡过去没一会儿,辰晷便出现了。 吞云坐在一边看见他来,果断自己走了出去,到下面的小池塘去玩了。 辰晷坐到弦月的榻边,抬手试了一下她的脉息和神识,确定她应该无碍,才放下心来。左右看看,这里殿阁空旷,只有这床榻还好坐些。他便在弦月脚边找个空处歪下来,自袖中拿了本书来闲看陪着熟睡的弦月。 弦月睡得极沉,对周边事物一概没了知觉,强大的神农血在她睡眠时却在极速循环,净化着毒素对身体的侵袭。 辰晷翻着书,却止不住看向弦月。弦月的睡颜香甜,眉目舒展,呼吸均匀,让他觉得很踏实,甚至看着她便自己也有些止不住的困意涌起来。 最终,辰晷丢开书册,倒在弦月身边,看着她清秀的面庞,也闭上了眼睛。 第19章 我来做你的背景 当弦月睁开眼睛的时候,迷蒙中看到一张极好看的俊脸,她默默在心里想:辰晷即使这样闭着眼睛的样子居然也显得威武坚毅,让人很有安全感。她忍不住抬起手抚摸他墨色的眼眉,欣赏着他因被触动而微微蹙起的眉头。 等等…… 弦月的脑子渐渐恢复清明…… 什么情况?我怎么和他躺在一起?! 辰晷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对上弦月逐渐睁圆的眼睛…… 弦月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快速后撤,“你……你怎么躺在这里?” 辰晷不紧不慢起身,看了看周围,“你也没在这里预备别的地方供我休息啊。” “那……那你也不能……就……” 弦月觉得解释什么也是苍白的,这家伙分明是故意的嘛!怪自己睡的太死,居然没有察觉他躺在旁边,真的是太大意了! 尴尬僵持中,吞云推门而入。看见两人同在一塌,四目相对的样子,停了一下,然后恢复如初道:“上课了。” 弦月和辰晷几乎是一同踩着下午上课时间回到的大殿。弦月喘着气,拍着胸口,抬头便发现屋内所有人的都在看她…… 弦月看了看这些人,又回头看了看辰晷,想确定视线到底聚焦在他们两个谁身上。 辰晷抬手将弦月的头扭回去,自己信步闲庭回了座位。 舞闲在一边看着两人,抬手拉了拉雪凰的衣袖。 “你看看他们……怎么总在一起的样子?” “别人的事,与我们何干。”雪凰冷静。 舞闲蹙眉,不悦的皱了皱鼻子。 弦月没想到下午来上课的人居然是齐的,一位不差。她缓缓往讲台上走,便发现这些人中好几位桌上都摆了些瓶瓶罐罐。她心中便笑起来,看来不是上课的人变多了,是听闻了她上午的举动,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多了才对。 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把人团齐了就是好的。 弦月负手有模有样的上了讲台,坐下来深呼吸,一笑,“欢迎大家都回到课堂。那么,咱们就开始吧!” 她一句开始,好几个人站起了身,将自己桌上的瓶子便要往上送。 “很热闹啊!”老君迈步进来,笑得合不拢嘴。 所有人皆是一愣,看向声音来处,果见老君一身白袍捻须而至,身后还跟着两个童子。 弦月如蒙大赦,站起身给老君让位子。老君坐下来,对弦月道:“本还有些担心,想来看看,支援你一下,却未想到你的境况似乎还不错嘛!” 弦月苦笑。 老君看着下面的人,缓缓道:“弦月虽非我的徒弟,却是仙界中用药炼丹的极致高手,连我有时也要同她讨教一二,以前,不过因她少离开三清天,你们才不得听闻罢了。这一门课程她本便不必再学,我又恐放她去做别的,难免不公,因而令她与我一同授课。” 有了老君的话,下面的一众人等这才算认了弦月代课一事。 “那么,讲到哪里了?”老君问弦月。 弦月指了指桌上一排药瓶子道:“讲到哪里不重要,您看,您是不是先挨个尝尝这些药,品鉴一番?” 老君一顿,转而哈哈大笑,“来不了,来不了,这些事情还是你来做更为合适。” 下午有了老君上课,总算一切如常,弦月乐得轻松的半听课半休息,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下课,送走了老君。弦月便准备回佩瑶宫去,发自内心觉得今天不能再胡思乱想了,一定要早睡! 可她才回到佩瑶宫所在处,便见雪凰和舞闲站在宫门附近,似乎在等什么。 弦月走近时,舞闲一把拉过雪凰,奔着弦月迎面而来。弦月下意识停了步子,等在原地,这两人居然是等自己的吗? 舞闲停在弦月一步开外,当先站在了前面,手却没有松开身后拉着的雪凰,“弦月,我们有点话想对你说!” 弦月抬掌做个了“请”的姿势。 舞闲拉了拉雪凰,见雪凰沉了口气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干脆自己开口了,“弦月,大家都知道,龙神大人和雪凰的关系不一般,这件事,你不会不知吧?” 弦月打量了一眼舞闲那盛气凌人的样子,又扫了一眼雪凰,心中默默叹息,“知道。” “知道便好!”舞闲提高嗓门,“虽然龙神大人还没有正式下聘礼,两人也还未定亲,但是他们两人的事情是得到了羽嘉大神首肯的,凤凰一族也是心知肚明默许了的。你是不是应该考虑离龙神大人远一点,给自己,也给你那三清的师父,留点面子?” 提到了师父,弦月的脸色马上冷了几分,“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别一天到晚跟个苍蝇似的围着龙神大人打转,你要知道,你是没有机会的,所以还是保持距离,大家都好看!” 弦月吐出胸中一口闷气,看向雪凰,“你们会不会自己想太多了,有什么心思找我说干嘛?不若去找辰晷不是更好?” 雪凰眉头蹙了蹙,看了弦月一眼又别开视线,最终将自己的手自舞闲手中撤出来,上前一步,恭敬报手,道:“我没有别的意思,看得出弦月仙子与龙神有些交情,我无意干涉。只是,此事事关凤凰一族声誉,还请弦月仙子适当避嫌。” 相比于舞闲说话的句句带刺,雪凰的这句话倒是更戳进弦月的心中。人家正牌辰晷的未婚妻有理有据的开了口,讲得点到为止,弦月还真有点自觉理亏的感觉,于是长出一口气道:“雪凰姑娘的教诲,弦月日后谨记。” “多谢。”雪凰点头道谢,然后拉着舞闲便回房去了。 弦月自己站在原地,想着这两日的事情,加上自己昨天一夜的心思,心里只觉得不是滋味。我这算什么?我算哪根葱在这里胡思乱想?简直是浪费时间! 弦月愤愤然回了自己的房间,直接倒在床上。若说面对昨夜的事情她没有一点“非分之想”和“心怀希冀”那肯定是骗人的,但是如今雪凰的警告让她清醒,是该保持些距离吧……对大家都好。 弦月喊出鲲,吞云现身。 “去告诉辰晷,让他以后离我远点!”弦月闷闷的说。 吞云看着抱着被子歪在那里的弦月,默默转头出去了。 吞云来至辰晷住处门前,化形而出,然后直接推门而入。 辰晷抬眼,有些意外。 吞云沉着一张脸,道:“让你离她远点。” 辰晷蹙眉,不解,“怎么了这是?她为何这样说?”难道是中午时过分了些?她生气了?哎,当时不过是怕她有事,特意去守着她的。只是看她睡得实在香甜才没忍住也睡着了,真是不应该……不过,居然这样就生气了吗?莫不是,弦月真的对自己一点感情也没有了…… 吞云抱臂低头琢磨一番,突然又道:“子时,结界,不去是狗。” 辰晷还没反应过来,吞云已经消失了。 当吞云回来时,只带了一句话回来:“子时,结界,不去是狗。” 弦月瞠目结舌,“他有病啊!都让他离我远点了,他约我干什么!”不过再一琢磨,也罢,见一面把话说清楚,总不能一直这样不清不楚下去。何况,他昨夜那样做,今天中午又来骚扰我,是个什么情况嘛,必须说清楚才好。 “去不去?”吞云问她。 弦月点头,“去!” 吞云松了口气,只要能见面,便万事大吉。见过昨夜两人见面的甜蜜,吞云便发现这是一条捷径,很适合一用再用。 子时,结界内。 弦月飞身落下的时候,四周看了看,寂静无人,“怎么,又是我先到的?约人能不能有点诚意!” “不是你约我吗?” 弦月刹那转身,辰晷已在身后。不过这一次弦月长了教训,在转身时已经向后跳开,拉远了与辰晷的距离。 “谁约你!” “你约的我啊。” “不是你约我吗?” “……”两人无语的看向吞云。吞云伸着懒腰自己便走开了,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弦月大大叹口气,“再也不让吞云传话了!” 辰晷却缓步走近弦月问她,“为何让吞云传话让我离你远些?难道我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情?” “你做的还少吗?”弦月嘟囔。辰晷未听清,看向她。 弦月清清嗓子,“你未婚妻和你未婚妻的姐妹来找我,说让我们保持距离。我觉得人家说的有道理,你自去姐妹通吃是你的事情,但是我还是要考虑我师门的脸面,不要和你们这种混乱的关系有何牵连才好。” 辰晷沉思片刻,却岔开话题问了别的事情,“莫不是你对墨白真的有什么感情?” “你……你别瞎说啊!”弦月慌了手脚,“我和墨白是什么关系,难道你不知道吗!” 辰晷看着弦月慌慌张张解释,眯起眼睛,露出一丝危险的味道,“所以,在我知道的以外,有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关系?” “怎么可能有!” “他最近对你确实分外维护了些……” “那是因为他有求于我。” “有求于你……”辰晷拉长声音重复了一句,听在弦月耳朵里总觉得听出了别的味道。 “不对啊,我来找你是说让你离我远点,不是来接受你审问的。我便是跟墨白有什么关系,也是与你无关的。就像你想怎样是你的事情,于我也无关便是了。虽然我们过去或许有点什么,但越是这样便更该躲避着些,像昨晚那种事情,你……你莫要再做了。我也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仙……你还是去找你的凤凰去吧,祝你们……龙凤呈祥……” 弦月觉得这个话题开得并不算好,自己越讲越酸溜溜的味道不对。而且在她说完这一篇话后,她总觉得辰晷身上危险的味道越来越浓,让她觉得紧张。辰晷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带着试探、揣测或者说像看着一只弱小的猎物,打算把她拿下的感觉…… 弦月想想便觉得有些打冷战,反正话也说完了,她觉得自己趁着辰晷不知在想什么,还是转身开溜比较好。 “弦月,回来。”辰晷见她要离开,喊她。 弦月胡乱摇头,加快了脚步便要跑。 辰晷低头轻笑,“你跑不掉的。” 说着,只见一道光射过来,弦月还没反应已被套入一个水球,然后猛地向辰晷靠近。等她想起要反抗时,水球破裂,她已经回到了辰晷怀里。 “你……你……”弦月只觉得脑子都要炸了,组织语言好难,什么情况,又来吗? “那个,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你放了我行不行……最多你姐妹通吃的事情我不告诉别人!” 辰晷看着弦月的慌乱,忽然露出笑意,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他几乎是强行抬手抱住弦月,让她不得不趴在自己怀里。辰晷轻抚弦月的背,在她耳边低喃,开口却是让弦月愣住忘记挣扎的话,“我没有想姐妹通吃。确切说,那两姐妹我一个也没打算要。” “……可是……” “待我们结束这里的事情,母亲那边我会想办法,我不会娶雪凰,也不会娶你以外的任何女人。” “……你……” “何况凤凰家那位明显于我也无意,你看不出?”辰晷轻笑,“莫不是关心则乱?” “……我……” 辰晷抱着弦月,只觉得一切熟悉的感觉都回来了。这一抱之下,便再不打算放手。 良久,他轻轻问道,“弦月,你可还记得,北冥水底,我说过若你想前尘皆弃,我们便重新开始。” “记得……”弦月趴在他怀里,愣愣回答。夜风微凉,但是在他怀里,总是暖暖的。 “那些前尘往事,是我没能照顾好你,让你受了那等苦楚。”辰晷的声音似有叹息,“可是,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你了……你若不能释怀那些过去,便让我陪着你,历遍所有考验,用尽全部气力,直到能把你重新带回我的生命中为止,这便是我全部的打算。” 弦月心里一片混乱,她拼命眨着眼睛,阻止着眼泪往下滚落的冲动。原来,那时他说的话,是这个意思…… “那你干嘛不早说……我不信你。”弦月嘟囔,眼圈酸酸的。 “你从见面便装作不认识我,我以为你不想再与我有牵连。直到最近看着你吃醋的样子,我才越来越觉得,或许这里面有些误会。” “谁吃醋了!”弦月抹掉眼泪反抗。 辰晷却束着她太紧,动弹不得,“你每次提到凤凰的时候,语气和感觉都像在吃醋。” “你听错了。” “是吗?” “……我们不合适。”弦月把眼泪蹭在辰晷胸口,严肃道。 “为何?” “……您高大神威的上神,地位尊贵,我一个小小孤女,毫无家世背景可言,不敢高攀……”弦月的话,在辰晷听来像在负气撒娇。 他稍稍松开一些弦月,挑起她的下巴逼她看自己,“要那些家世背景做什么?” “有……总比没有好。” “那,让我来做你的背景好了。”辰晷一笑,低头吻在弦月唇上,这样在月下看着她水盈盈的目光,樱红的唇,实在让辰晷难以控制自己不做什么。 弦月屏息,唇上的触感不似上一次霸道,而是轻柔的,然后逐渐转为试探,撬开她的唇齿,温和的触碰,最终化为深入的纠缠…… 第20章 他的爱来得并不晚 弦月自这缠绵悱恻的感觉里强行挣出一丝神志思考着他刚刚那些话,和那些话背后的意思……他,真的一直都喜欢我? 当辰晷终于恋恋不舍离开弦月的唇时,弦月像是突然活过来,一把推开辰晷。辰晷一愣,被她推了出去,站在原地有些懵住了。 “那个……你……”弦月舔了舔嘴唇,“你虽然这样说,我也不会随便信你的。何况,何况你与雪凰的事情也确实不清不楚……在你们两个的关系理顺之前,我……我于情于理,都是不会跟你好的。你……你明白吗?” 辰晷叹气苦笑,“我明白。” “所以……你,你不能再亲我了!” “这……” “你还想讨价还价不行?!” 辰晷失笑,他还真不敢保证。就像是第一次吃到好吃的东西一样,那种瘾头,让他自己实在没有自信会拒绝下一次再尝尝看看的冲动。但是,他也明白,弦月的话是对的,他在理清楚自己的问题前,没有资格要求弦月与自己相守。 不过,总算将自己的心意传达出去,并且收效似乎比预期还好,对于辰晷已经大大松了口气。 弦月的心还在扑通扑通的跳着,紧张非常。无数过往的记忆、情绪都被触动,像是打翻了的颜料,在心上散乱一片,让人目不暇接。辰晷的表白让她意外,却又让她心底止不住的生出无数喜悦和幸福的滋味。虽然口上说着拒绝的话,但是弦月真的在很努力很努力的克制自己不一头扑入他的怀里。 最后,两人就这样月下相顾无言的对望着,心中皆是感慨万千。 弦月本以为自己会再一次一夜无眠,但是让她意外的,并没有。她几乎是躺在床上便很快进入了梦乡,睡得踏实而安然。 梦境中,心之境。 弦月几乎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出现在这里了。心之境一切如常,草地,小屋,湖畔,交缠的紫藤和龙眼似乎都经过了一季的凋落后,又重新复苏,树枝变得比之前更加粗壮。 过去的自己总是来这里,这是弦月逃避一切的安宁之地。是她从很小的时候一点点描摹出来的,属于自己的天地。练功太累,背书太苦,被师父责骂,她便会将自己的神识躲回这片天地之间。这里,是独属于她自己的一片家园,待在这里她便不是个没有家的孩子。后来,随着她的长大,这片天地也变得更大,甚至心之境的山那边生长出了一片为她神识所控的凡界小镇,成为她游乐的场所。 直到后来,这个家里,住进了另一个人,一个她爱的人。她在凡界将这片凝聚了她全部被封锁着的仙力的净土出让给那个人,成为为他疗伤的地方。 直到他伤好,直到她归天,她再未回来。 当初那些做凡人时怎么也记不清的梦境,如今像是活得精灵一般在她眼前浮现,所有事情都清清楚楚。他的爱,开始的从来不比她晚……就像现在,他的爱持续的并不比她短一样…… 弦月立在那里胡思乱想着。 直到风中有熟悉的感觉传来,弦月转身,一抹蓝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一身长袍紧扎箭袖,长身玉立,带着淡淡笑意,望着她深情如水的龙神大人,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弦月。” “你居然……还能到这里来?”弦月意外。 辰晷四处打量,“我一直在找回到这里的路。看来,如今,你终于肯将这条路重新对我敞开了。” 弦月别过头不看他。 辰晷抬手扶住她的肩,“如果是在梦里,我是不是不必遵守你的要求与你保持距离?” “你耍赖!你明知道这个梦境,你我都会记得……” 辰晷环住弦月,又轻轻牵起她的手在掌中把玩,最后两只手紧紧相扣。 弦月大清早爬起身总算觉得神清气爽,翻了翻今日的课程安排,居然是战斗课程。这课听起来总算带了点感觉,让人能提起点精神。弦月起身收拾一番,换上之前下发的一身干练的箭袖短打的衣服,显得干净利落,便于行动,她在镜子前左右观瞧一番,自己一头长发与这衣服着实有些不搭,她从怀里拿出乾坤袋,自里面掏出了辰晷之前给她的那根水色龙纹长簪,三下五除二将披散的头发扎了起来,变为一条马尾辫子,英气勃发。 推门而出,弦月正看见羲和的徒弟乌旗旗也正好出门。 “早啊!”乌旗旗打招呼,倒是个难得热络的人。 “早!”弦月抬手回应。 乌旗旗几步跳下台阶赶到弦月身边,“你可知道这一门的授课讲师是谁?” 弦月摇头,“还真不清楚。” “啊?连你都不知道啊……”乌旗旗撇嘴,“希望是个有趣又厉害的老师才好。不是据说三清都会授课吗,会不会是元始天尊?” 弦月摇头,“我听师父说师伯领的是兵器一门的课程。据说他最近痴爱此道,所以开了这门课。” “你师父呢?” “灵宠。” “啧啧啧,有点意思。”乌旗旗抱臂托着下巴自顾自猜测。 两人一路出了佩瑶宫,墨白几人也正出门。弦月抬手打了个招呼。 乌旗旗偷眼瞧了瞧,凑近弦月问,“你和风伯家的公子墨白很要好吗?” 弦月心中默默无语望天,“朋友而已。” 乌旗旗却压低了声音来了句,“你要小心哟,且不说仙界对这位的追捧本就很高,单说咱们这群人里,便也有人爱慕这位风流倜傥的公子呢。” “咦?谁啊?”弦月一听这话来了兴致。 乌旗旗吐吐舌头,却岔开了话题,“今日要换去训练场地吧?是在那边吧我记得?” 弦月也不是好事的人,乌旗旗不说了,她便也没继续打听,“嗯,对,那边那块巨大的悬空石,上面有个演武场,还设有四周看台,倒是很壮观呢。” 大家陆陆续续集结到演武场上,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兴奋。毕竟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和战斗力,之前那些文化课根本不对他们的胃口。 弦月在看台上找了一处坐下,打量周围的人以及他们手上的神兵利器,真是各个不凡,看着都是上等的神兵。弦月手上转着自己的长箭朔望,觉得自己这武器大概显得是最不常规的了。 “你不拿弓,单拿一根箭做什么?莫不是忘记带了?”小雨工商雨落凑到弦月身边。 弦月转着手上的长箭,“我不需要弓,有箭就够了。你的法器是什么?” 商雨落见问自己顿时来了展示的兴趣,抬手变出了一把比他都高一些的大伞,“这个!我爹传给我的,兴雨溟渤伞!” “额……”弦月上下看了看,抬手接过来把玩,“对你来说,会不会有点大?” “你少看不起人,我虽然年岁小了些,但是能力可不弱!若之后让你我对打,你可要小心着,我不会手下容情的。” 弦月接触多了已经越来越喜欢这五万岁的孩子这般大口气的说话,觉得着实好玩,“呀,你还说过要照应我的,如今便说不容情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好说话不算数。” 商雨落琢磨了一下,觉得有理,“那,那好吧,到时候我对你客气些的。” 正说着话,商雨落看见路过自己身边的辰晷,忙道:“龙神大人的上古神剑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辰晷停步,看向一边排排坐的两人,共撑着一把偌大的雨伞,“潜渊剑识主,不好给你触碰,免得伤了你。” 商雨落没有失望,反而眼睛亮了光,“果然这才是上等法器该有的气度!”然后他一把自弦月手中夺回了自己的伞,“我也该学学这个,你不要随便碰,仔细伤了你。” 弦月噗嗤笑出来,着实佩服这孩子的脑洞。辰晷便这样望着她,眼底有只有弦月看得懂的温柔。 “咦!”“那不是!”“不会吧?!” 周围一阵骚动,弦月随着众人将视线转向前方,只见悬空石上空金光一片,一个轻灵的身影翻身落入了偌大的演武场正中,跟着他身后的还有一头青狮,一只白象和一只金翅大鹏。 “这也太大规模了些吧……”弦月不可思议的站起身来。 大家下意识的都开始往中心那个优哉游哉的人身前聚拢过去。辰晷似乎很快猜到了什么,他在弦月身边嘱咐道:“千万小心,佛祖的坐骑可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 弦月点点头也多了几分谨慎。 众人站做一排,面对着这个过于壮观的场面和面前打眼看过去便玩性极高的斗战胜佛。看来,他便是这战斗课程的老师了…… 斗战胜佛双手架在他的如意金箍棒上,看了看一群年轻轻的后辈们,笑嘻嘻,“今日头次来,咱们玩得尽兴些,先让我看看你们的水准,这上课不上课的事情,往后排。”他指了指身后的三头坐骑,“这个,今儿个借来用的,你们就跟他们打。下手都注意点,别给伤重了,我回去不好交差。” “一个人打还是一起打?”来自聚窟洲玄棋发问,他如今蹙眉噘着嘴,咬着一缕头发问。 斗战胜佛看着眼前这位一身男装却娘里娘气的人,浑身不自在的动了动,“几个人打,我说了算,莫要多问,莫要多问。” 周围再次引起一阵骚动。 斗战胜佛也不理,直接让大家都向后站站,留出场地来,然后用金箍棒在地上圈出一个圆圈。圆圈一成,顷刻地面下陷,出现了一个偌大的凹入地面的封闭斗场。 “点到名字的入内战斗。”斗战胜佛毫不在意的指了指下面。 情况太过突然,大家都凌乱了,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青狮是文殊菩萨的坐骑,那白象是普贤菩萨的坐骑,金翅大鹏就更别说了,与佛祖都沾亲带故的,各个都神力超凡。想要以一人之力力战三人,简直是开玩笑?谁人不知当初斗战神佛还在取经时便在这三人手上吃过亏的…… 斗战神佛打量一圈,突然对一个人招手,“哟,小桃子在这儿啊!快过来,快过来!” 桃子精鹏楠听到被点名,简直都要哆嗦了,战战兢兢蹭过去,斗战胜佛一把拉住他喜爱的左右观瞧,“早听说南极仙翁藏了颗宝贝桃子,喜爱的不得了,果然长得白白嫩嫩的。” “……佛爷……我……打不过怎么办?” “啊,没事,你不用下场,你陪我坐着就行,坐,坐!”说着斗战胜佛拉着他席地而坐,“这一个人看戏,没意思,两个人有个说话才好。你们也都坐,都坐!” 众人迟疑的缓缓沿着那凹下去的场地边沿席地坐下,看着场子内的三头坐骑,然后斗战神佛突然发话:“辰晷,雪凰,下场战斗。” 所有人一惊,将目光聚拢向这两人。辰晷微微蹙了下眉头,便跃身而起,直接飞入了场中,抬手唤出潜渊,金光乍现。雪凰沉了一口气,提起自己的长鞭,跟着辰晷也进入了那划定的场中。所有人都紧张的盯住了那圈内,心中又都带着一丝好奇和八卦的趣味。 “为何是他们一起?”桃子问。 斗战胜佛一笑,“这俩不是一对儿吗?提前检验下默契度,有利于长远发展!我是帮他们!” “哦!”鹏楠点头,表示有道理,暗暗佩服佛爷想得甚是周全。 当两人进入圈子之内,那三头坐骑就像突然发了狂一样,猛然向着两人扑来。对手厉害不说,还得二打三,实在让人有些应接不暇。 弦月坐在那坑边看着下面,辰晷直接以一人之力与青狮和金翅大鹏周旋起来,尽量减轻雪凰那边战斗的负担。雪凰倒是也很配合,将白象尽量与辰晷拉开距离,引到一边苦战。辰晷自不必说,尚且能够应付,雪凰的表现却是让众人意外的很。她的长鞭舞动灵活,攻防得当,牵制着白象,动作稳准狠,足见修为功底十足。 弦月托腮支在腿上看,这是她第二次看到雪凰战斗,上一次是在考核选拔时。可以说,雪凰的战斗力确实算是很不错的类型,而且基本功扎实,看得出来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多余动作的花架子,是个真有本事的。这让弦月心中默默生出了一些佩服。 她正想着,白象突然喷出水来,引得雪凰慌乱后退,就这一个空隙下,白象猛攻过去,直直撞向雪凰。 雪凰一乱,霎时愣住。幸而辰晷看到,快速一剑横扫挡开了面前纠缠的金翅大鹏,跃起赶往雪凰身边,一把拉开了她。然而还是迟了一瞬,雪凰左臂顷刻被白象的獠牙刺破,鲜血直流。 “没事吧?”辰晷没想到,居然这白象下手丝毫不容情,真的伤了雪凰。 雪凰却隐忍摇头,盯着包围向两人的凶兽,“我没事,不必管我,再来!” 辰晷对于她的坚定和坚决默默赞许,也有些讶异,继续投入战斗之中,两人背向而立,应付着周围旋转攻击而来的一波波攻势。 斗战胜佛看得津津有味,“还不错,还不错嘛。” 然而,辰晷毕竟一个人应付两个,虽然功力上算不得多吃力,但是应接不暇也是有的。这样一来,他便无暇分心太多去将雪凰照看的周全。 随着战斗的拖延,雪凰的身上便渐渐多了大大小小许多伤口。可是她倒是一直挺着,一声不吭,咬牙尽力战斗不去给辰晷添麻烦。然而金翅大鹏显然已经找到了这组人马的弱点,逮住一个空隙猛然一爪攻击了雪凰,雪凰登时吐血,跪在了地上再起不来。 “可以了。”斗战胜佛开口,然后在身边一圈看热闹的人群里扫视了一眼,“弦月,墨白,准备。” 第21章 战斗与八卦 弦月一愣,站起身和墨白对视了一眼。 下面,听到许可和安排,辰晷心中默默一震。他持剑凝了更多神力于潜渊之上,然后猛然将长剑击出,剑雨四起如雨点般落下。三头凶兽各自退开防御,辰晷趁此机会拉起雪凰,看她吃痛的样子,只得抬手打横抱起她,一跃出了那深坑,回到了地面上。 弦月看了辰晷一眼,自他身边而过,翩然落入那深坑之中。 刚刚受了辰晷狠狠一击的三头兽都像受了莫大的刺激一般,看着又一次入场的两个人,又是愤然又是犹豫,蓄着力气。 墨白两指掐诀,周围有风绕上两人,做了一个简单的防御结界。 “力战肯定没戏,小心智取,不要受伤。”进入战斗状态的墨白显得冷静严肃又可靠,他持剑不动,气息极稳打量着周围,不忘叮嘱弦月。 对比之下的弦月依然在认真下面藏了一丝疏懒的味道,她在指尖转着自己的长箭,回答,“知道。” 墨白对于弦月的战斗能力其实没什么了解。认识她时,她是凡人,躲在辰晷身后,脆弱不堪;后来再见,虽然知道她是灵宝天尊的徒弟,却也没有交过手,只知道她制药能力可以,在三清那里极吃得开……如今心下便多了一份保护弱小的责任感,告诉自己得多照看一些弦月的状态,不然恐怕她难免会受伤。 青狮似乎已经有些丧失耐心,厉爪前探,作势欲扑。弦月正好面对它,动作极快在青狮跃起一瞬将手中长箭抛出。 青狮看着那根细若无骨的长箭根本不当回事,在空中一爪而下,打飞那杆箭,继续奔弦月而来。 墨白心道不好,想出手,自己这边面对的白象却也攻了上来,墨白抬剑御风挡开白象攻击,招架几招急速回身奔弦月的方向而来,却意外的看到,那杆被青狮打开的长箭在空中翻转出一道亮烈的青色光之弧线。弧线运动中,那杆箭已经化成数道箭,对准青狮的落点,停在了空中。 青狮一爪落下,弦月轻灵跳开,与虚空做了一个搭弦开弓的手势。 天空之中,以那道青光弧线为弦,所有停驻空中的长箭一瞬间搭在青弦之上,然后在弦月做出松手的瞬间射向还未立稳身形的青狮。 “好!”斗战胜佛不禁鼓掌。 一旁的鹏楠已经看傻了眼,“好厉害。” “弦月丫头战斗力谈不上一流,灵活度、出其不意的战斗意识和对战经验却很厉害嘛!”斗战胜佛夸奖,“可见没少被她师父折磨。” 青狮情急之下就地一个翻滚才算没有被弦月这出其不意的一击重伤。 墨白落到弦月身侧,有些意外,“厉害啊,弦月。” 弦月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给了墨白一个大大的笑脸,道:“墨白,别高兴太早,不过一招鲜,打久了还得靠你。” “啊?”墨白一愣,攻击已经又到了面前,两人都再度投入战斗之中。 看热闹的人群不时讨论着,辰晷站在那坑边,持剑负于身后,心中多有担忧。墨白和弦月的实力确实都算不错的,但是两个人都不适合在这样小的空间下久战,渐渐便落得下乘。万幸这两人似乎配合默契还不错,因而尚且还能游刃有余,不过,可以预料到的,不会太长久了。 三头凶兽此时似乎也越来越失去耐性,在一通攻击之后,稍一停歇退去一处。 弦月喘着气,看着那边三头蓄力待发的凶兽,“不好,不会要来大招吧……” 墨白召起强劲烈风环绕成屏障,持剑凝诀架起一道守护,然而他这边结界才起,三头凶兽同时发起攻击,巨大的合力撞上墨白的屏障只停顿一瞬便猛力撕裂了那屏障。墨白一口血吐出,却还是将弦月挡在了身后。 弦月只觉得胸口一股力量激荡不已却撞上一道无形的阻隔使她不得将自己最大的力量导引出来。一击之后,三头凶兽直冲过来,弦月扶稳墨白,知道避无可避。她凝诀于长箭,以虚空之光为弓,不惜全力,一箭射向三头凶兽奔来的路上。 长箭直冲地面。 坑上人都诧异以为弦月失手,不射敌人射地面干嘛? 然而下一刻,只见那地面轰然震颤,紧接着,一道绿意自地底直冲而出,顷刻化为参天巨树与藤蔓,挡住了三头凶兽的去路。然后,弦月打开双手,闭目聚灵,缓缓悬浮于空中,舒展自己体内能够调动的那股神农之力,无数藤蔓似有感知,猛然冲出,攻向敌人,顷刻那藤蔓像扯不断的绳子一般,不断滋长,困住了青狮和白象。 可是,金翅大鹏却一跃而起,穿过树丛直奔弦月面门。 墨白震惊,强行撑起身子,却难以再聚集足够的力量阻挡。 正在这时,一道蓝影突然跃下场地。电光火石之间,是金属交接的声音,辰晷持潜渊于空中挡住金翅大鹏的行动,一剑刺去,狠绝异常,使得金翅大鹏不得不退开一瞬。 辰晷并不恋战,落地守在了墨白与弦月的身前,身上金光陡然张开,那力量根本不同于他刚刚下场时的状态,似乎是被触怒了一般,上神身上的威压清晰可感,强横异常。 “可以了,下一组嘛,惊雷、舞闲、火溢。”斗战胜佛悠哉。 听到这句,场下的人似乎如释重负。 弦月停手,收手落下,几乎虚脱倒地,被辰晷和墨白扶住。下一刻,辰晷拉住墨白和弦月,一跃回到了地面。 看过刚刚一幕,所有人心潮澎湃,再没心思看下面的比试,都偷偷将目光投向了刚刚上来的三人。 辰晷撑住弦月坐到地上,弦月喘息着咳嗽起来,有血腥气在喉间弥漫。 “还好吗?”辰晷将手按在弦月背上,将自己的一股灵力注入她的身体。弦月盘膝打坐一瞬,抬手摆了摆,“没事,太久没正经打架,有点不适应。” “真没事?”辰晷不放心的看着脸色苍白的弦月。 弦月看他,扯了个笑容,“死不了,我那么多金丹补药不是白吃的。老毛病而已,歇会儿就好。” “老毛病?”墨白不解。 弦月苦笑没回答。所谓的老毛病就是如果她透支自己体内的神农之力太过,便会受到阻挡一般难以为继,力量搅动她的心脉,让她五脏六腑都像被揉皱了一般的难受。 以前学艺弦月常被要求与师父对战,那哪里打得过。她好胜心强,百般琢磨,发现自己体内明明有一股很强的力量就是使不出来。那股力量浑然天成,与在师父那里修炼的修为灵力似乎明显不同。有时打急了,弦月便强行去调用这股力量,然后每一次都是她自己打架一时爽,连出狠招,接着便倒地不能动弹,看着师父在一边笑得开心。 那时她还不知这力量的缘由。下界一次,如今她也算明白了,那便是来自于她血脉之中的神农之力。然而,因为烈山部一族的事情,因为那场无妄之灾,她对神农力量的吸收并未完全,就像当初没有融合力量的辰晷一样。因此,便有一道阻隔,让她不得真正发挥力量。 刚刚一时情急,她下意识又调用了这力量,现在自己只觉得疼痛难忍,后悔不已,早知道不要逞强了嘛。 还未下场的人都各个神经紧张起来,看着这一个两个下去都重伤而归,让等着人压力巨大。然而下面的那三头兽似乎是在根据入场人的水准给出攻击的,所以后续来看攻击到不如之前猛烈,不过下面的人依然吃了不少苦头,每一组都是被打到筋疲力尽才算结束。 惊雷一组因为根本没有配合各自为战,被下面配合很好的三头凶兽玩得够呛,各个挂了彩。之后也有下去太过冲动而被逮到破绽攻击的,也有确实不敌被打的一片凌乱的…… 等到所有人都下场回来,一地人等都伤痕累累,唯有坐在斗战胜佛旁边的桃子精一脸懵懂,却毫发无损。 斗战胜佛看着这一地的伤病残将,笑得不亦乐乎,“都起来,都起来啊!” 大家互相搀扶,勉强起身,看着斗战胜佛的眼神都有点子愤恨的味道。 “啧啧啧,不禁打,很不禁打啊!”斗战胜佛摇着头,并不满意的样子。他指了指身后的三只巨兽道:“他们可都不用全力,你们一个个也都不是普通仙级,怎么这样不济,看来还是得多练练。以后每次上课,我都会带些魔兽妖兽来,你们好好练练,这打得多了经验才会有啊,至于受伤什么的,都是小事儿,要适应。” 斗战胜佛扫视了一眼所有人,似乎对大家的实力都有了些了解,指着辰晷道:“不愧是庚辰大神的后裔。”辰晷看起来一派正常,抬手行礼,算是回应了。 斗战胜佛又指了指弦月,“小丫头比年幼时候厉害些,可惜,还差的远。” 弦月猛叹气,揉着自己的胳膊腿,“您老人家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医伤治病的事情,你处理。” “行……”弦月点头。 斗战胜佛看了看日头,“哎呀,时间过得太快了,这一天都过去了,罢了罢了,走了。下次再玩!”说着,他就这样带着三头坐骑一个跟头消失了……真的是来得很突然,去得也突兀啊。 所有人再次凌乱躺倒一地,哀嚎一片,谁也动弹不得了。 弦月的状态总是恢复极快的,到这时几乎恢复如初,她自袖中掏出一瓶药丸,挨个分给众人,“补气血的,各位都含服一颗吧。” 入夜。 弦月甩着手中的乾坤袋,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房间。 微风将一些说话声送入她耳中,听不甚分明,却是隐约感觉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弦月放轻步子,隐了身形,小心翼翼扒着佩瑶宫的宫门边向外偷看。只见两宫之间的回廊上,居然是青鸾舞闲和那瑶池的琼姬仙子在说话。 “没想到,墨白公子居然那样护着她,从一开始便用风屏照顾她……简直让人羡慕又嫉妒。看来他们两个确实有情吧,我是不是没机会了?”琼姬仙子抹着眼泪,嘟嘟囔囔。 舞闲抱着胳膊站在一边,“你哭有什么用,要我说,男未婚女未嫁的,有什么没机会。你样貌出挑,性子也比她强上不少,该好好利用自己的优势,把你心上人抢回来啊!你看她那狐媚子的个性,占着公子墨白又勾搭着龙神大人,真是下贱得可以。” “龙神大人该是为了墨白才下去救人的吧?”琼姬仙子问,转念又道,“再说,我能怎么抢得过她,墨白公子又与我不大相熟,弦月却老和他在一起。” “不熟你便制造机会啊!接触多了不就熟了。”舞闲有些暴躁道,“再说了,若墨白知道她水性杨花,也不是真心跟他好,说不定厌弃的不得了呢。” “照你这样说,雪凰就不生气吗?”琼姬仙子止了眼泪,看向舞闲,“她不才是龙神大人的未婚妻。” 舞闲冷哼了一声,“那也是个闷葫芦,惯常心里眼里只有家族,没有别的。她那样子,我怕龙神大人也看不上她。我拉着她去跟龙神大人接触过几次,看起来,人家对她冷淡异常,根本没心思。” “今日龙神大人也很照顾雪凰,还将雪凰抱出了结界呢?大家私下都在说,他们两个有情有义的。” “切,别逗了,你看龙神大人后来去救那弦月是什么感觉,对雪凰,顶多是碍于同窗情面罢了。” “啊?可是……他们的婚事不是羽嘉大神的意思?” “羽嘉大神不过是希望给龙神大人找个门当户对,家世兴旺的,这世道有家世的难道就只有她凤凰吗?我青鸾一族也不弱的。” 琼姬仙子点头,却似乎没心思跟她聊这个,转回了自己的心事上,“不知道墨白公子会喜欢什么样的?怎么就看上弦月了,难道就因为她是三清徒弟?” “你不还是西王母座下,比她难道差多少嘛?”舞闲愤恨,“让两个男人救她一个,就是个不要脸的。要我说,以后,我们两个互相帮助,一定能一举拿下墨白和龙神大人。” “你要追龙神大人?”琼姬仙子似乎是才听出舞闲的弦外之音,吓了一跳,“那雪凰……” 舞闲摆摆手,“我这也是为了凤凰家,被退婚何等丢脸的事情?若大神喜欢我,我也算是为了凤凰一族争光添彩,平了此等丑闻。再说,雪凰不知努力,我总不能袖手旁观,本来凤凰家央求我来,便是盯着她的,如今她不为自己考虑,我岂能至凤凰和青鸾两个家族于不顾?所以吧,于情于理,我也得勉为其难嘛。” 琼姬仙子点点头,脑子里根本转不明白,也不在乎,她只关心,“那……要怎么做才能让墨白注意到我呢?” 舞闲琢磨一番似乎也没什么思绪,“别急,来日方长,我们徐徐图之。” 第22章 送药 弦月抱臂靠在门边听着这两人的话,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怎么自己就成了水性杨花了? 原来白日里乌旗旗说有人喜欢墨白,竟然是这西王母座下的琼姬仙子啊,看着倒是死心塌地。至于这个舞闲,真有意思,平时看着她陪侍雪凰尽职尽责,时时相伴,以为是个忠心耿耿的,没想到,居然背后这副嘴脸,说什么为了家族追辰晷,可笑,根本是自己有心攀附,想翻身做主吧。 不过,想了一圈,弦月觉得这些事情皆与自己无关,管她们是个什么心思,什么打算,随她们去便好了。我行得正坐得端,我怕什么?至于辰晷,他若真这么容易看上舞闲这种人,便算我弦月看错人了。 想到这里,弦月小心隐身走旁的路,奔持剑宫去了。 轻叩门扉的声音响起时,辰晷屋内正热闹,墨白、火溢和聆少都在。 墨白去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人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外面的月色,“弦月?这么晚……你……找辰晷?” 弦月默默心中翻了个白眼,“找你们所有人。” 说着弦月晃着乾坤袋毫不客气便进了门,“都在啊,省事了!” 所有人都看着她,她走到桌边,一屁股坐到刚刚墨白的位置,开始自乾坤袋里摸索,不多时桌上七七八八便摆了十来支瓶子。 “这是啥?”火溢伸手去拿,被弦月一巴掌拍掉。 “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怎么能致你们于不顾,所以深夜偷偷来给你们送伤药的!” “哎呀,你行啊!仗义!”火溢很满意,“这白天打得,我现在胸口还堵得慌呢!还有这后背,疼得厉害!你不知道,我们这儿正聊着白天的一战呢,大意了,绝对是我大意了,我当时就应该自后方跃开,这样一掌,再这样一踢……肯定能躲过那白象的攻击。” 火溢自己在那里比划,弦月将药倒出来分了三堆推出去,“每人一堆,吃掉吃掉。” “你都不号脉,就发药啊?”墨白站在弦月身侧,接过她递来的药丸。 “这还用号脉?看看对方的攻击属性,再根据你们自己的属性,猜一猜都知道吃什么。不过我身上带得药也不算多,现在炼制又来不及,效用肯定要慢些,但是至少能让你们好过点。” 辰晷看了看唯有自己没有被分到药,“我的呢?” “上神大人,您受伤了?”弦月看他。 辰晷不置可否,“总要耗费些元气的。” “你都有时间抱姑娘出来,淡定从容的,就别浪费我的宝贵丹药了。” 辰晷失笑,“哦?” 他只说了一个字,弦月却忽然发现自己失言,搞得自己像吃醋似的……脸上一热。 “我不是也救了你出来?不该优先给我医伤?”辰晷见弦月红了脸,反而并不放过,追问了一句。 “你好好修炼,没事多打坐就行了。”弦月快速恢复正常,拍了拍辰晷的肩膀,下了断言。 辰晷无语,但很快便被弦月手中攥着的那个乾坤袋吸引了注意力,蓝色龙纹,那是他做的那一只,是在凡界送给她的,居然这东西又回了她手上?想来,可能也是药隐婆带回去的吗?难怪之前收拾月出遗物的时候并未见到。 发现辰晷的目光盯在自己手里,弦月低头一看才意识到,脸便有些更热了,忙忙将乾坤袋塞回衣袖中,站起身,“行了,发药结束,你们慢聊,我走了!” “我也得回去休息了,这一天累的。” “我也走,我也走!”墨白和火溢纷纷起身,倒是比弦月出门动作还利索。 “多谢。”聆少道谢一句也飘然而去,出门还不忘顺手把门带上了。 反倒是先说走的弦月落在了最后。 弦月无语,抬步刚要走,手腕却已被辰晷一把拉住了。 “你的伤没事吗?”辰晷认真看着弦月问她,手下已有一丝力量探视向脉息之中。 “我伤好的快你又不是不知。”弦月回答,有些不自在,屋内一种微妙的氛围在发酵。 果然未见异常,辰晷点点头,“那便好。” 弦月靠在桌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咬着嘴唇垂下眼帘,而辰晷就站在她身侧很近的地方,拉着她的手腕并没有放开的意思。 “我刚刚来的时候,碰见件有趣的事情。”弦月觉得心跳有些加速,便开始没话找话,将碰见琼姬仙子与舞闲的事情说了遍。然后没忍住问他,“你觉得那舞闲如何?漂亮吗?” 辰晷本来听着这事情没什么起伏,却在弦月问出问题的时候,忽然便漾起了笑意,“漂亮倒是还算漂亮,纤细窈窕,算得上是个美人。” 弦月皱了皱鼻子,别开眼睛,将自己的手腕从辰晷手中抽出来,“那你要艳福不浅了。” “这话怎么说?” “你觉得她漂亮,她觉得于你有意,这不是天作之合?” 辰晷笑意越发浓,看着弦月的眼中都是宠溺之色,“你只问我漂不漂亮,又没问我喜不喜欢。” “那也……”不行啊。弦月才要说,马上停了口,觉得自己似乎上当了,怎么感觉被套路进去了? “我……得走了,深更半夜的偷跑来,让人看见就麻烦了,你是没看见刚刚墨白开门看见我,简直八卦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弦月想挪出辰晷的封锁范围,待在他身边这样近,她只觉得越发脸上热热的。 辰晷气定神闲,点了点头,口上却说,“你倒是提醒我了,刚刚你若没来,我正打算就你与墨白的事情找他好好算算账的。” 弦月跨出的步子立马停住,转身用手指戳上辰晷的胸前,“你别乱来啊!我与墨白又没什么!人家还照顾我!你这样,显得好像我们有什么,或者我和他有什么似的……” 辰晷低低笑出声来,实在喜欢弦月这种被他掌控住的感觉,看着她眉眼间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慌乱的样子,配上那红润的脸庞,让人止不住的想凑上去,将她揉入身体,贴在心间。 看着辰晷笑得促狭,弦月只觉得越说越乱,气氛变得越发暧昧,她的每一句话在这种氛围的烘托中都像是小女人的娇嗔,让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不跟你说了!”弦月转身便走。 辰晷却拉住她,“我送你回去。” “这么近干嘛要你送?” “不送你,我便去找墨白,可你又不乐意我去找他……” “你……”弦月被他气笑了。 于是,两人悄然踏入月色。两道身影,并肩而行,长风卷着两人的发丝相互纠缠,不时两只手会在摆动中有着若有似无的触碰,每一次都带起一阵心悸。 最终,这一次战斗课程带来了两个结果。 一个是关于墨白与弦月,辰晷与雪凰的绯闻一时传得是甚嚣尘上。有人夸这是两对神仙眷侣,有人说这两对恐怕情况比传言更复杂。有人如痴如醉的讲他们互相配合彼此救助如何伉俪情深,也有人分析辰晷再下场救人是因为与墨白兄弟一场,不能看着墨白在弦月面前丢脸,但也有人说是辰晷下去或许是为了弦月……乱纷纷一片,饶是大家都避着故事的主角聊天,但还是或多或少有故事情节进入了他们的耳中。 雪凰那边看不出什么特别。辰晷懒得管这些事情,一概只作未闻。墨白久经沙场,这么多年什么流言蜚语没听过,内心很淡定,只盼着辰晷和弦月别来找他算账就好。 至于弦月,听着这些传闻,一边觉得有趣好奇,一边又无言以对,情绪波动最大些。也试着澄清过一两回,当然就是她澄清过,大家传的便更加有板有眼,还增添了无数细节,使她不得不闭了嘴。 第二个结果,便是不少人都负了伤,这上课人数和效率便受到了影响……文曲星看着底下这一片匍匐在桌上的人,很是无奈,连最后的随堂小测似乎都无法激起大家的兴趣了,上了半天便拂袖而去。 下午课程才开,大家吵着文曲星被气走了,是不是下午就可以回去休息了,老君便在这时飘然而至。 “啧啧啧,悟空这下手是重了些啊,一个个都变这个样子了。”老君满脸感慨,扫视学生,对弦月道,“去招呼没来上课的人,往此处以西十里一片树林的悬空石处聚齐。” 弦月领命而去,半个时辰后,所有人停在了老君所指的位置。大家看着森林都有些愁苦,一个个伤病未愈,还未缓过来,如今不知又要如何。 老君抬手一挥动,空中飘散下无数纸页,人手一张。然后他指着森林道:“既然受了伤,便自己医好自己吧,这就是本堂课的任务。你们所有人所需之药已经列在纸上,所有人近入林中采药、炼药,伤好才可出来。都去吧。” 大家看了看手中的纸,哎呦惨叫声一片。都受伤了,还得自己采药炼药治病……这应景的课程也太不近人情了。然而,大家也没辙,又不敢违抗,只得拖着步子往森林中走去。 弦月打量自己手中那张纸,“这是要给花神做药用的材料?” “通透!”老君赞赏。 弦月点点头,揣入怀中,“反正闲来也无事,我便去找找看。” “啧啧啧,你对那花神还真是上心。”老君笑着挑眼看弦月。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我都答应了,怎么能不出力。” “真是个好孩子,日后花神知道,必不会委屈你的。” 弦月没听出这弦外之音,只是自顾自琢磨了一下花神和她当初的过节,心想:她可真是没少委屈我的。 迈步进入森林,眼前景致却是一晃,弦月一愣,再回头,森林入口不见了,身后本刚刚还站着的老君等人也不见了,而往前看,一个人也没有,四处除了高大树木便是茂密花草,遮天蔽日的。 想来是有术法吧,进入森林后,大家都四散被随机分去了不同的位置。 弦月信步闲庭,负手走着,东游西逛,并不着急。 扒开前面一丛高草,弦月转过一棵粗壮的桂树,她忽然看见不远处一棵斜柳下安然坐着辰晷。他如今坐在那里打坐,微微蹙着眉,慢慢调息着。 弦月心中马上便是一动,朝他走过去。 感觉到弦月的脚步声,辰晷睁开眼睛,恢复如常,看着她走近。 “你怎么了?”弦月凑过去,不由分说去拉他的手腕,“莫不是你还真的受了伤?” 辰晷一笑,以手撑着头,“佛祖坐下的三头坐骑,哪个是容易对付的?何况三头一起上,多少会有些影响。” “可你不是上神?” “上神便该什么都打得过?”辰晷摇头,“也有只做文官的上神啊,还不是并不擅于战斗。” “你又不是文官。”弦月仔细试了试脉息,很正常,便又去拉他另一只手,“你哪里觉得不舒服?从脉息来看,并无问题才对。” “也没什么,就是这两日觉得胸口异常难受。” “胸口?”弦月抬头看向他,心中微微收紧,“不会和我撬走了你一片鳞片有关吧?你快让我看看,那鳞片长出来没?要多久能长好啊?” “龙鳞哪里会长这么快。”辰晷轻描淡写的说着,眼睛却一直盯着近前的弦月,看她白皙面庞樱红嘴唇尽在眼前,垂落发丝挡住目光中焦急的光芒。 “不会吧?那要多久?该不是昨天打架被伤到那里了?”弦月见辰晷没动,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却被他的视线深深烫了一下,舔了舔唇忙着躲开了。 “你……你……”弦月稳住心神,“你把衣服解开,我看看情况,若有问题我去找老君想办法。” 辰晷笑容一点点爬上眼角,缓缓抬手去解衣扣。 弦月看着他慢吞吞的动作,直接上手了,“你慢吞吞的干嘛!”她飞速解开辰晷的口子,一把拉开他的衣服,并未多想。 正在这时,身后草丛中,窸窸窣窣一响,弦月和辰晷同时望过去,只见小雨工商雨落和桃子精鹏楠正走出来,两人都愣在了那里。从他们的视角看过去,是一副极其香艳的画面,弦月拉扯着辰晷的衣领,辰晷敞着自己的胸口,两人贴的极近,似乎……正好发生什么过于不可描述的事情。 四目相对一瞬,鹏楠抬手一把捂住商雨落的眼睛,然后两人默契转身便要跑。 第23章 林中游荡 “喂,你们……你们跑什么!给我回来!”弦月见那两人撒腿就跑的样子登时无语,起身便追了出去。 最终,在几步之外,辰晷拎着商雨落,弦月用一把树藤缠住了鹏楠。 “那个,我们没看见。”鹏楠看着弦月很认真的开口。 弦月扶额,“我们也没怎么样,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别误会,我们俩没什么!我就是给他看看伤!” “好的,好的。”商雨落和鹏楠纷纷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大有你们让我们说什么我们就说什么的意思。 “你们相信我啊!” “上神哪里会受伤,”鹏楠嘟囔,“这话编的实在不太圆,不然你再琢磨琢磨?” “我说的是真的啊!” “好,好,那就这么着!你说行就行!” 弦月只觉得更解释不清楚了,她求助一般看向辰晷,辰晷衣着早已恢复如初,他单手高举拎着商雨落像抓了个小鸡仔,晃了晃,对弦月道:“不然灭口了算了?” 商雨落浑身一战,“上神,我们不乱说的。我们就是路过,什么也没看见,我还是个孩子,我其实不懂的,就……放了我们吧!” 弦月彻底放弃抵抗,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她最近的绯闻内容得变成什么鬼样子了……怎么想都会不堪入耳吧…… 辰晷丢下商雨落,淡定抱臂扫了两人一眼道:“别让我听见任何我不想听的内容。” “是!”“是!”两人异口同声。 “嗯,走吧。”辰晷一挥手示意,两人一阵风似的的跑掉了。 弦月瞠目结舌,“你就这样封口?这……这样不就像承认了我们真有什么似的!” “本来没有吗?”辰晷淡定问弦月。 弦月张了张口,再无话可辩,只得投降了。再看辰晷,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整个人都不似有病痛在身,倒是脸上隐约能看到一些“阴谋”得逞的小确幸。弦月抱起胳膊,蹙眉打量他,“你不是骗我的吧?” 辰晷笑。 “你根本没病,你就是装的对不对!”弦月愠气,越琢磨越明白过来,“你根本就是等在那里故意诓我的!辰晷,你,你什么时候这般恶趣味了!” 辰晷笑容更加明快,“不过同你闹一下,未想你这般当真。” “……算你狠!”弦月抬手打了他一下,转身便要走。 辰晷忙拉住她,恳切道,“反正在这林子里也无事,一起走吧。” 弦月晃了晃手上的单子,“才不要和你一起。你现在越发学会捉弄人了,总是欺负我。”忽然又似乎想起什么一般,弦月问,“老君给你的材料上写了什么?” 辰晷拿出那单子递给弦月,只见那上面写着一行字:林中景色不错,若遇奇花异草,记得帮我带回来。 弦月叹气摇头,真是一个两个的都不怎么正经,“你当年不是跟我说仙界礼法森严,安静异常……” 辰晷认真点头,“现在看来,我或许是不常在三清天附近,才错失了许多热闹。” “你这是讽刺我们吧?” 辰晷笑笑,“是羡慕。” “哟!你们俩在这儿!太好了,一起一起啊!”火溢突然自一棵树上跳下来时,又吓了弦月一跳。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墨白和聆少。 火溢走到弦月身边,粗壮的胳膊一把搭在弦月肩上,“有你在,这任务就不怕了!帮我看看,我这堆都是啥,密密麻麻的,看得人脑袋疼!” 辰晷一脸淡定的抬手把火溢的胳膊自弦月肩膀上打下来。 火溢丝毫未觉的只顾盯着弦月,等她答疑解惑。 弦月看了看单子,火溢这张上确实药材很多,足足有二十五味,而且看得出老君是故意把方子往复杂了开列的。若想达到效果,其实完全用不上这么多,估计应该是故意刁难的决定吧。 弦月递回单子,“我好歹是半个代课讲师,不好作弊,你自己搞定。” “哎!你这就不仗义了啊!帮帮忙啊!我哪儿认识这些!” 弦月抬手变出了一本集子,“我这里有本《通识百草》,上面有图,你自己翻看对照吧!”然后她便直接一晃,飘然飞走了。 墨白看着弦月离开问辰晷,“虽然大家进来便四散了,但是似乎还是相对集中在边缘一带,我刚刚御风试过,这林子似乎很大,不叫着她一起吗? 辰晷笑笑,望着她离开的身影,“无妨,先随她去吧,我找到她并不难。” 与此同时的林中另一片,雪凰好不容易在林间找到了舞闲,那时舞闲正在林子里优哉游哉的东张西望。 “舞闲,”雪凰快步走过去,“找到你就好了,我们一起走。” “啊,雪凰啊。”舞闲转过身看向她,然后问,“你要找的药材多吗?” 雪凰看了看手上的单子,有些无奈,“足有二十一味,恐怕要花些时间。” 舞闲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单子,“你的怎么这么多,我的不过是十味药罢了。莫不是你伤得很重?” “我觉得还好,当时有龙神大人护着,伤得并不严重。”雪凰叹了口气,“只是不知这药怎的这般复杂。” 舞闲转了转眼睛,四下看看,“我觉得,我们不如分头去找吧,这样也许快一些!这么多药,肯定在林子不同地方,我们分开,到时候再一起炼药!” 雪凰微微一愣,抬头看了舞闲一眼,又垂下头,点了点,声音变得冷定许多,“也好。” “好,那我们互抄一份对方的方子。我往这边,你往那边,咱们一起找,再碰到时再交换材料!”舞闲快速指了两个方向。 雪凰没有反驳,“行吧。” 舞闲看着她情绪低落下来,马上换了一副笑脸道:“你别担心,你虽然不擅长这药理一门,但是毕竟平日那般刻苦,找药又不需要多少知识,碰见便认识了!你别担心,还有我呢!” 说着话,舞闲便往自己选定的方向快步离开了。 雪凰站在原地,微微叹了口气,转身走了相反的方向。雪凰自小被家里严格教育,所有事情都不可丢了家族的颜面,她认真修炼,精进修为,不断打磨自己,在任何一件小事上都不敢稍有落后……可是,药理这一门,却并非日常所用,更非她所长,因而她学起来极其吃力。那些长得一模一样的草药,不同炮制方法,相生相克的搭配,她记了一遍又一遍,却在用的时候还是乱纷纷一片。 舞闲怕自己的进度会被耽误,才要分头行动的吧。通透灵秀如雪凰,自小长在家族各种杂务、人际关系之间,只一瞬间她便明白了。故而,雪凰提起一口气,不去在意这些事,反正舞闲那些小心思,她早就懂,不过是平日里的面子工程,无需在意,随她去吧。眼下,还是要尽快加紧进度,莫落后了别人,丢了脸面才好。 想到这里,雪凰再次默记了一遍那方子,开始认真低头四下寻找起来。 弦月唤了吞云出来,坐在鲲的背上,支着头在林子上空寻觅。 “嗯,这翠羽草应当生在潮湿山谷林下,这片土质水分都不行,我们往那边看看。”弦月指路,吞云便往那个方向摆尾游去。 “啊,这边应当差不多,到那个小溪谷附近去!”弦月立直身子,判断着草木的生长位置,却忽然视线一转发现了溪水边一处空地上一身黄色学服,认真蹲在地上用火烤着什么的雪凰。 “咦?”弦月好奇,拍了拍吞云的背,然后直接一晃跃了下去。 弦月落在了雪凰身后,小心翼翼探头看她手上的东西,一看之下更是不解起来。雪凰极其认真用自己的术法化出微小的火焰,正在认真炙烤几颗苦石莲子。那火焰红彤彤的就这样在她手心中燃烧,似乎并不会伤到她,而那白皙柔嫩的手掌间,莲子已经被烤的微微爆开皮来。 “为何要烤它?”弦月忍不住出声。 “啊!”雪凰霎时起身,一把攥灭火焰,将手上的东西背在了身后。看清眼前的人后,才抿了抿嘴道:“是你啊,我在采药制药而已。” 弦月很是怀疑的扫了她一眼,“苦石莲子要取出内里的种子,晒干入药,烤的话,可能会让外皮中的轻微毒素浸入药中,你知道吧?” 雪凰微微蹙了眉,“我知道。” “哦,那就好。”弦月放心下来,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你那个,不能吃啊。” “我知道的。”雪凰再度重复,背着手,表情极其板正严肃的看着她。 弦月光站在那里都感觉的到她的不悦和防备,讪讪退开,“那你继续忙,我采药路过而已。啊,对了,你在这附近有看到翠羽草吗?” 雪凰沉思片刻,扭头指了指溪水另一侧的林中,“那边好像有很多。” “哦,谢啦!”弦月越过小溪水,往雪凰指的方向去了。 雪凰见弦月走远,才把手中的一捧苦石莲子拿出来,眉头彻底拧在一起。 “不能吃吗?书上明明说要弄干才能入药的,不这样怎么快速将药晾干?她骗我的吧?”雪凰重重叹了口气,再看向弦月去的方向,迟疑着要不要问清楚,却最终还是将那把药材装入袖中,转身走掉了。 而另一面的弦月望着林间大片的石上柏,抱臂狐疑琢磨,“这里哪有翠羽草?她不会不认识吧?” 当弦月再走回溪水时,早已没有了雪凰的影子,她有些担忧的找了找,也只得作罢了。 日头渐渐偏移,眼看太阳便要落山了。弦月手上的单子里的药材大多太过珍惜,忙了一个下午也不过才找到一两样。 她躺在吞云背上,往森林入口方向而去。然而,当她来至入口时,却惊讶的发现她并不得离开这片森林,“什么情况?”她敲了敲那块浮动来回的结界屏障,转着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个出口。这时,她才意识到老君说的“伤好才可出来”的真意。她身上的伤因着一身神农骨血,好得极快,恐怕,那话的意思不是她自己伤好才可以出来,便只能是“所有人”伤都好了,才可以出去吧。 弦月无语,与吞云面面相觑,“这要等着大家都把自己治好,得多久?” 吞云眨了眨眼睛,“很久。” “完了,完了,我们要在林子里长期居住了吗?” “是。”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吞云琢磨一下,认真回答:“吃饭。” 弦月最终果断采纳了吞云的意见,她本一路走来就发现了不少好吃的食材,如今三下五除二收集了一番,便在一处溪水边坐下来开始生火做饭。 弦月令吞云自水中抓了鱼出来,她便顺手将那些药材作为调料,开始烹饪烤鱼,不多时,夕阳西下,烤鱼香飘十里。 弦月分了一条给吞云,自己拿起来闻了闻,很是满意,“不错不错!” 吞云吃鱼速度极快,很快便吃掉了,似乎也很满意,抬手才要去拿下一条,却突然一转身化为小鱼游入了弦月的袖中。 弦月抬眸望着暗沉沉的林间,也感觉到了有人靠近。 “哟!来得真是时候!开饭了啊!”火溢简直像条疯狗一样窜了出来,一把夺走了弦月手上的烤鱼坐下便开始吃,“我都饿坏了,这找草药比练功都累,弯腰驼背的,还不能走太快,我得好好吃点!” 紧跟其后的,果然是辰晷、墨白和聆少。几个人毫不见外,甚至招呼都没打就自顾自坐到了弦月弱小的火堆旁边,开始分食弦月的食物…… “你们……”弦月看着手边一条鱼都没了,“你们不能给我剩点吗?!” 火溢突然停下来,把自己吃了一半的鱼塞入弦月手上,开始低头在自己衣袖中翻找。 弦月看着那被他啃得七零八落的鱼,道:“倒也不必真的给我……” 火溢却突然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鹰和两只野兔子丢给弦月,“刚刚在林子里跟墨白练手,顺手打的,本想着回去弄来吃,结果也出不去,正好,你在,烤了烤了!” 弦月看了看那明显被火溢一个火球丢死的烧焦兔子,“这……已经没必要再烤了吧。” “辰晷常说你厨艺了得,总得处理下,这怎么吃?”火溢不满 弦月迟疑的打量猎物,“你知道这样不好吃,你下手能不能火小一点。” “那怎么打架?” “那你就不要吃啊!” “不是有你吗?” “我……”弦月拜服,乖乖去处理兔子,还不忘摊派其他几个人去再搞点柴,顺便搜刮了一下他们找到的药材,开始烹饪。 第24章 温泉湖 不一会儿,烤架上的猎物香味越来越浓烈,火溢几次伸手要去拿都被弦月打掉了,“还没熟!” 火溢最后急了,抬手就一个火球丢入火堆里,“轰”得一下,大火燃起,吓得弦月几人匆忙退后。辰晷小心护着弦月,弦月晃了晃他衣袖,给了辰晷一个狠厉的眼神。 然后电光火石之间,火溢便被一团水结成的绳索捆在了身后的树上。大家终于可以安静回来坐下继续烤肉了。火溢在一边又是挣扎,又是叫骂,“辰晷,来打一场啊!来啊!捆着我算什么本事,来不来,战一场!” 所有人都选择充耳不闻。刚刚万幸聆少手快,在火溢扔下火球后,他便抄走了火上的食物,使得食物幸免于难。弦月打理着肉,耐心等着肉熟透。 这时,忽然自林中远处又有人靠近过来,然后在看清几人身份后便远远的站定,像饿狼一样蹲在那里犹豫不知该不该过来。 弦月眯眼看清来人,才笑起来,那两个一高一矮的影子,不正是之前撞破她和辰晷“好事”的商雨落和鹏楠嘛。 “来吧来吧,吃得八成能有富余,一起吃吧!”弦月招呼。 两人没动,盯着辰晷在那里蹲着画圈圈。 辰晷沉了一口气,“来吧。” 然后两人像得了命令一般,飞也似的扑到火边,找地方坐下来。商雨落流着口水便伸手,“闻着好香啊,我是被香味引过来的!” 弦月又一个巴掌打掉他的手,“里面肉还不熟,再等等。” 商雨落皱眉,弦月便努努嘴示意他看火溢,“那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商雨落乖乖收回了自己跃跃欲试的手,老实等着吃的熟。而鹏楠则突然抬手变出了几个桃子,很是乖巧的分给周围几个人,“额,大家先垫个底!” “哟!”墨白接过来,诧异道:“随时能变吗?能吃?” “当然能吃!嘿嘿!”鹏楠很骄傲。 弦月接过桃子看了看,“离核的吗?” “你咋还挑品种?”说着,鹏楠怏怏不乐的又变了个别的样子的桃子,“那给你这个好了。” “呀,还能变化品种的啊!”墨白更惊奇,“难怪斗战胜佛喜欢你。” 弦月看着食物差不多了,捏了一小块塞到商雨落的小嘴里,“怎么样?” 商雨落的眼睛登时亮了,“好吃!” 弦月一笑,合掌一拍,“好了,大家可以开动了!” “先给老子放下来啊!”火溢焦急大喊。 众人笑作一团,辰晷这才收了水,放了他。他一蹦三尺高来到火边直接便扯了一只兔腿走,惹得大家一阵埋怨,他却不管不顾,自去吃了起来。 热热闹闹这样坐在水边,弦月有种别样的好心情。以前少出三清天的范围,并未有太多伙伴,如今却突然有这样一群人围在身边,弦月只觉得自己多年的小心愿终于得偿所愿了一般。 大家互相询问着今日的收获,交换着森林内的信息,忽然商雨落提到一点,让大家都一阵来了兴致。 “在这条溪流的上游,有一处温泉,浑然天成,很是漂亮呢。” 弦月来了兴致,“远吗?” “也不算远,你若飞过去要不了多久,只是那温泉隐在几大块山石之间,我和桃子哥也是碰巧看到的。” “哎呀,那倒是想去试试,这要是吃饱喝足能去泡个温泉,太惬意了!”弦月琢磨着,大感兴趣。 鹏楠看了她一眼,弱弱好心提醒了一句,“那你这次仔细点,别又让人碰到了。” 弦月登时卡住,鹏楠忙转开视线,嘴里念叨着,“我什么也没说,没说的。” “温泉,那不如大家一起去啊!”火溢一边又偷了一把肉走,一边嘟囔,“我们狄山山间多火脉温泉,那个舒服啊,来这儿的这些日子,天天用洗澡水,泡的人不舒服!弦月,回头一起去啊!” 商雨落瞪大眼睛,稚嫩的声音提醒道:“你莫不是刚刚被捆的松了些?” “啥意思?”火溢没听懂。 辰晷默默看了他一眼,却忽然开口语出惊人,“一起去也不错啊。” “嗳?!”所有人都震惊的看向了辰晷。弦月眨巴着眼睛,辰晷低头浅笑。 入夜,清风微凉,绕过一片山石掩映,温泉湖便映着漫天星子在一丝丝温热水汽间清晰可见了。 这湖面成八卦形,中间有石显露出来,湖中心一道蜿蜒石径将近没于水面之下,使得两边水域既联通又分隔。湖边高低错落的花木合围,似一道屏障,不时有花瓣落入湖中,有小小的涟漪浮动。 弦月凝诀施法,水中延着中间那道弧线忽然长出绿油油的水生植物,相互交织,形成一道绿意屏风。弦月看了看身后的人,暗暗窃笑,“男左女右!” 小炎君早已忍不住,直接一下子便扑入水中,“哟,这水真不错,都下来下来!” “这……合适吗?”墨白迟疑,问辰晷。 辰晷看了看那道屏障,织就的极其细密,便道:“无妨。”然后拉住要自顾自走开的弦月。弦月一愣,“怎么了?” 辰晷看着她的衣袖,道:“吞云。” 吞云自弦月袖中游出,到了辰晷手中,“男左女右,这个我带走。” 弦月失笑,“它是一条鱼啊。” “你没看过它化身的样子?” “……额……” 辰晷转身而去。 虽然这样分割开来,但是弦月也没胆子真大脱个干净下水,因此幻化一下,换了一身素简的雪白轻灵纱衣沉入水中。这水温热适度,让人极其放松,一瞬间带走了所有疲倦。 弦月独自一人占了半片水域,靠在岸边,闭目养神。隔开的屏障另一边能听到男神们热热闹闹的声音,聊着各种话题,而大多还无非是些过往见闻和战斗课上的功法策略等事。 “咕嘟”“咕嘟”,弦月睁开眼睛,只见身边水中忽然多出无数浮动的小水球,在她面前绕着圈聚散又分开。弦月看着好玩,伸手去触碰,水球在遇到她的手指时便化为一朵晶莹剔透的水花,忽然浮起来,缓缓打开,然后吐出一个清透的水泡,再炸开落回水中,好玩极了。 弦月一连戳破几个,才忽然意识到这水中怎会出现这景观,忍不住望向那道绿色的屏障。 男神们这边,火溢正大侃特侃自己狄山的温泉有多少功效,怎么舒服。辰晷靠在水边,低着头,手指在水中捏了一个轻灵的诀,然后脸上有了淡淡笑意。所有人都觉得很是享受,唯有鹏楠没有下水,只是坐在岸边,将脚放在池中泡着。 “喂,我说,老子在这里洗澡,你在这里泡脚,合着我用你洗脚水洗澡呗?”火溢在聊天中猛然发现这点,指着鹏楠叫嚣。 鹏楠摇摇头,老实巴交道:“我不能下去,泡了热水会脱皮的。” “……你还真是个桃子啊!” “我就是个桃子啊!” “……”火溢无言以对,却突然玩心大起,他沉寂一刻猛然潜下水去,一把拉住鹏楠的脚将他拖入水中。桃子精鹏楠大叫一声,“啊!”后面的叫声便都变为了咕嘟咕嘟的水泡声。 大家又是笑闹成一团。 当鹏楠再度自水中冒出头时,抹着一脸的水,满眼都是无辜。 火溢在一边笑得前仰后合,“哎呀,怎样?喝了自己的洗脚水,味道还不错?” 下了水的鹏楠意外的感觉确实很舒服,便也不去追究火溢,自己一屁股做到池水中,“还挺舒服啊。” “那是!温泉!本来这世界上就没什么事情比泡温泉还舒服!”火溢勾着他的肩膀,喜气洋洋的说着。可是很快,他便觉得身上有些刺痒,下意识的抓了抓,可是那刺痒的感觉越抓便越厉害些。 随着时间推移,离火溢他们比较近的墨白也开始觉得不舒服,他定睛观瞧,才发现水面上不知何时飘起了一层细密的绒毛……他抬手鞠了一把水打量,然后茫然抬头问,“哎,鹏楠,鹏楠,你是不是掉毛?!” 鹏楠看了看水,认真点头,“对啊,你家桃子泡在热水里搓一搓,不会掉毛吗?” “啊?!”火溢一把拎起鹏楠就给他丢出了水面,“我说我怎么越来越痒啊!你居然掉毛!” 这次换成鹏楠笑得前仰后合。火溢和墨白推着水,试图赶走自己周边水面上的浮毛。辰晷看着那堆四散的绒毛似乎有朝着水那半边而去的趋势,抬手一挥,那湖中的水才带着那些绒毛一起被扬出了湖面。 鹏楠泡了一下觉得实在舒服,还想再往湖中爬,却被火溢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鹏楠便可怜巴巴的坐在一边看着他们,怨念无比。最终大家实在受不住他那可怜的眼神,决定妥协,由聆少用土堆出一处小小湖中池,与周围水面隔开,才让鹏楠自己窝在那里泡澡去了,算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咦!这……”突然响起的女声,让一众男神们都吓了一跳。 绕过周围绿树草丛,左边池边走出的舞闲和琼姬仙子被眼前这肉感十足,分外饱眼福的场面惊艳到,一时站在原地不知作何感想。 唯有作为小孩子的商雨落保持着基本的淡定,指了指湖的另一边道:“男左女右,你们该去那边,这边都是男孩子的。” “啊?”舞闲闻言才将视线自辰晷脸上挪开,她腼腆一笑,故作娇羞,“未想到这处有个温泉,打扰了。” “温泉水很好的,弦月在那边,你们也可以去!”鹏楠好心指路。 听到了弦月的名字,舞闲与琼姬仙子对视一眼,笑着往那边走去了。水中的男神们倒也没有脱得太放肆,除去小炎君火溢赤膊上阵,其他人还都有中衣在身。舞闲一边走,一边回味着刚刚的画面。湖中绿色掩映的屏障下,龙神辰晷闭目在水中,劲瘦身材,水波浸湿了他的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那坚实有型的肌肉线条,加之周围氤氲水汽的感觉,气质越发引人遐想。他始终没有睁开眼睛,挺直的鼻,薄唇一线,一脸严正端然,看不出情绪。一种深深不怒自威的气势,让舞闲简直要为这种男子气概的感觉所倾倒。 而她身边的琼姬仙子早已神魂都要飞出体外了,她叼着一角衣袖,兴奋的简直要叫起来。刚刚墨白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水汽浮动的味道,简直令她目眩神迷。他那湿润的长发,宁静撩拨的眼神,带着淡淡笑意的唇,斜倚在水边慵懒的状态,每一点都让她战栗。她忍不住去拉舞闲的衣袖,“你看到没,看到没,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别叫,矜持点的!” “怎么能矜持,啊,墨白刚刚看我的那个眼神,我觉得他心里或许是有我的。啊,我不行了!”琼姬仙子捂着脸,在那边暗暗跺脚。 “得想个办法……”舞闲已经走到了另一半水域,远远看到了弦月。 “什么?”琼姬仙子没有懂。 舞闲看了看身后那道屏障,“我可不想错失这等良机。”言罢,她大大方方跟弦月打了个招呼,弦月一点头,算是回应了。 舞闲和琼姬仙子在靠近中线的位置也下了水来,两人说着温泉舒服的话,舞闲却在暗暗试探中间那道屏障上的仙力。运气真好,那道屏障的术法很是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作为同样是木系术法的舞闲来说,轻而易举便可破了。 弦月隔着半个湖面看着这两人,好奇她们怎么聚到一处。 “弦月仙子可真会寻地方,这温泉可真不错。”舞闲忽然搭话,让弦月一顿。 “哦,是小雨工发现的,刚刚告诉了我们,大家不过一起好奇来看看。” “哦?”舞闲琢磨着弦月话里的意思,“这么说,弦月仙子莫不是又和龙神大人,墨白公子他们在一处了?” 弦月停了几拍,眯了眼睛打量她,“有什么问题?” “哦,那倒是没有,只是觉得你们感情真好。”舞闲掩口笑笑,眼睛却是狐狸一样狡黠的。 弦月没心情跟她玩这种猜疑游戏,便不再去辩白什么,而是换了话题,“白日里,我碰见雪凰过,你怎的没与她一处?” “哦,我们说好的,分开找药材,会快些。”舞闲有些洋洋得意,毕竟她早有准备才不怕被人问。 “这样啊,真聪明。”弦月随随便便赞了一句,味道却淡淡的。 第25章 雪凰的困境 口上聊着天,舞闲的手沉在水下,凝了个诀,缓缓施术,只见那身后的绿色屏障忽然微微晃动,如有风拂过,下一瞬间却突然四散倒落下去,化为乌有。 “啊!”舞闲倒是比别人都先一步轻叫了一声,屏障消失,辰晷便在她的斜后方不远处。 众男神都下意识往这边投来目光,只见静静水中,三位女仙一身窈窕在水中显得曼妙如画。 “这……这……”舞闲看了看辰晷,转头对弦月道:“弦月仙子好坏,干嘛做这种恶作剧。” 弦月一愣,指了指自己,完全傻眼了。 舞闲水下偷偷捅了捅盯着墨白看得几乎傻了眼的琼姬仙子,琼姬仙子才反应过来,“啊,大家又不是没穿衣服,没事的,没事的。” 众人面上都有些尴尬,但是人家女仙先说了没事,男神们好像也不好意思要求把屏障架回来,显得自己反而居心不良似的,于是水中一阵沉寂下来。 “今日在林子转了一天,不知大家都找了些什么药材,或可互通有无一下?”舞闲当先开了口,打破沉默,状若无事自自然然开了话题。 大家为了避免尴尬,少不得也跟着聊了起来。 在听了墨白要寻的药后,琼姬仙子还不忘殷勤道:“我要寻的药上也有几味和墨白公子一样呢,不若我们一起找如何?” 墨白没有开口拒绝,答得却是巧妙,“你自去找别的,若我找到那几味便多采你的一份便是。” 琼姬仙子却深陷爱恋痴迷之中,只觉得是墨白替她着想,感动的不行,笑得别提多娇羞,还不忘幽幽看了弦月一眼,大有你瞧瞧墨白对我多好的味道。 弦月默默背锅,默默接受两个女仙的轮换挑衅,一个旋身自水中落到岸边,一阵炫目的光晕后,她已换了一身青色的绸裙,顺手用簪子挽起湿发,端庄而立,留下句,“你们慢慢享受,我先走了。” “弦月,还是在一处吧。”墨白下意识留了她一句。 顿时,湖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包括辰晷。墨白心中默默无语,他只是想说治伤炼药还是她在行,在一处的话还能指点一二,说不定大家能早些出去。但是显然周围人都误解了这个意思。 弦月看了墨白一眼,快速扫过辰晷幽深的眼眸,“你别想偷懒,老君若知道我代为捉刀,不定要怎么收拾我。” 辰晷点了一下在他身边游泳的小鱼吞云,吞云顷刻跃出水面,摆着尾巴游向了月出,停在了她的肩上。弦月看看吞云,又看了看那里一派泰然自若,水光衬托下分外妖精的辰晷,快速转身离开了那处八卦温泉。 辰晷心底淡淡笑起来。在她走开后,便也起身,片水不沾身的离开了那处温泉。见他起身,其他几个人也陆续站起身,跟着离开了那处。 最后只剩下舞闲和琼姬仙子默默无语。 在林间弦月用树藤盘出一处吊床美美睡了一觉,翻身起来时,天光已然大亮。她昨夜自顾自走开,寻了个舒服的地方睡觉,如今早已又和众人分散开来。她也不寻不找,伸着懒腰,决定继续去寻草药了。 她走走停停,不时采些觉得用得着的草药丢入乾坤袋,然而很快,一股若有似无的特别味道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味道,状若烧焦又掺杂着一股很特别的臭味……很像…… 弦月陡然睁大眼睛,加快了脚步,绕过几从草木,转过一棵歪倒在地的横木,她一眼便看到了一处香樟树下睡着的雪凰。只见她一动不动和衣侧身躺在那里,手臂伸展,长发披散开来。她身前是一堆烧烬了的柴堆,似乎是风刚刚吹动的结果,她的长发被吹到那尚有余温的灰烬边,发尾竟然默默的被熏烤焦了起来,而她伸开的手臂下的衣袖,也被余热的木炭熏黑了一角。 弦月一把上前撩开她那长发,猛拍她,“雪凰!雪凰!” 雪凰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嗯……何事啊?” 当她渐渐看清眼前人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林子里,而不是在家里,顿时清醒了,尴尬找回自己端庄的样子,“额……咳咳,弦月仙子啊,早。” “早什么啊!”弦月无语,拉了她一缕长发,“你再不起来头发都要烤没了!” 雪凰一愣,打量着弦月手中的头发,忙一把拉过自己身后的长发,发现果然发尾被烤的卷曲,一碰就断,参差不齐。 “这……”雪凰无语,“讨厌,怎么这样!啊,我的衣服!”雪凰又看见自己熏黑的衣袖,更加无语,真是倒霉,自从自己一个人进了这林子,怎么这么倒霉。然而面对着弦月定定看着自己的眼神,雪凰勉强恢复镇定,“许是累着了,睡得沉了些,多谢弦月仙子。” 弦月见她快速恢复一派正常,站起身来,不得不暗暗佩服大家小姐的修养和反应能力,真是临事不乱,从容淡定的。 雪凰发现弦月看着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眨了眨眼睛,心底有些虚,状若无事的理了理自己的长发,暂不去管那烧焦的发尾,不卑不亢问道,“请问还有事情吗?” “我昨天要你不要吃的苦石莲子,你不会吃了吧?”弦月偏头看她,微微提了提鼻子,那股奇异的臭味如今越发浓烈了些。 “啊?”雪凰没想到她问这个,“我……” 弦月自顾自拉过雪凰的手腕,雪凰不解蹙了眉,“弦月仙子,我的事情……” “果然。”弦月松开手,“告诉你不要吃嘛,你偏不听,你中毒了,需要解毒。” “我?中毒?”雪凰更凌乱起来了,脑子还在刚醒过来便扑面而来的各种变故混乱中。 “嗯,你闻闻自己身上那味道,这便是你昨日用神火炙烤苦石莲子浸入毒素,再服用后毒在你体内生发的会产生的味道。虽然对你本身不会有太大影响,但是若不解毒,这味道会跟你几天之久,怕你会比较难受。” 雪凰下意识按照弦月的指示抬起胳膊嗅了嗅,马上蹙眉扭开了脸,“好臭……”刚刚还未觉醒的嗅觉这次彻底醒了过来,她才发现自己周边臭烘烘的味道不断蒸腾围绕着。一贯冷面淡定的雪凰此时第一次露出小女儿的情态,紧蹙眉梢,愤恨跺了脚,烦闷懊恼之情写满了漂亮精致的脸上。 弦月叹气,“无妨,无妨,我给你开个方子,药材大多是常规的,我觉得这林间能找到,凑齐了之后,直接搅碎,服用汁液便可,大约有个半个时辰就能见效。” 说着话,弦月变出了纸笔便蹲下身开始写,一会儿便写好递给她,“给你。” 雪凰接过那纸瞧了瞧,低着头用极低的声音道了谢,“谢谢你……” “没事。”弦月不以为意,收起纸笔便要离开。 雪凰看着弦月清丽的背影,一咬牙喊住了她,“弦月仙子……” 弦月转身,“怎么了?” “咳咳,弦月老师,我……的药理学不太好,可不可以请你指点一二。”雪凰低着头,似乎下了极大决心才开得口。 弦月不解的望着她。雪凰捏紧了手中的纸,脸渐渐涨红,最终又掉过头去,“算了,不麻烦了,我自己可以解决。” “啊,没事的,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找药,不过不好替你完成。我们,不然边走边说吧。”弦月只是一时没想到那样强悍又好学生的雪凰会开口求助,反应便慢了一拍,看她那收回请求的样子马上缓和气氛,送上了自己的邀请。 “会不会……耽误你。”雪凰虽然刚刚下了狠心开口,却也未想到弦月一口便答应。 “没事,我好歹也是代课老师,答疑解问也是职责所在,你不必客气。”弦月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山坡,“我给你那药方上的第一味药是玉苏子,玉苏子多生长在山上,有香气,我们去那里看看。” 雪凰迟疑一瞬,便跟在了弦月身后,但是始终距离弦月保持着三五步远的距离。 弦月不时回头看她,“额……我很可怕吗?你离我这么远干嘛?我又不会害你。” 雪凰脸上神色慌乱,“我身上的味道……怕会……熏到你。” 弦月停步笑了起来,走回雪凰身边,“不至于。你别这么介意,这都是小失误,算不得什么。我当年一时失误被老君骗吃了腥味草,浑身上下带着死鱼的腥气味道足有半个月之久。我师父受不得那味道,干脆打着下棋的幌子搬去蓬莱仙岛住了,那段时间,整个上清境的人都备受折磨。” “后来呢?”雪凰听得意外,没想到堂堂灵宝天尊师徒会出这样的故事。 “后来,空明他们都求我想办法,我便搬去老君那里住了。谁让他给我吃的,臭也要臭在他那里。”弦月一脸正义。 雪凰忍不住掩口偷偷笑了起来。 两人说着闲话在山间寻找,弦月对药材生长的位置判断极准,给了雪凰许多指点。她便这样带着雪凰,一点点教导,引她自己去寻找对的药材,再对药材的处理和采摘方式一点点当面指点清楚。 雪凰倒是很快便记清了这些内容,发现这样确比看书来得生动有效,也将书上未讲清楚的缘由都掌握下来,记得更牢固。雪凰看着弦月轻松在山间谷底穿梭,一身青色缎裙与山间绿色相互交应,像是这森林的一部分一样自在逍遥,心下暗暗有些羡慕。 忽然,雪凰注意到弦月头上的一根水色潋滟的长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敛了眉眼,心下一动。 “这样就又找到一样,下一味应该是黄香草木犀,这种药材多生于空旷杂草中,属于比较不好辨认寻找的药材。”弦月顾自说着,回头却发现雪凰在那里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弦月诧异。 雪凰摇头,一笑,“没什么,那这要怎么找?” “哦,这就要靠我的小窍门了,走,我们换个地方。” 忙活了一上午,雪凰从来没有这么效率凑齐这么多药材过,两人坐在林间休息,将刚刚采摘的草药一一摆开,弦月点数,“嗯,还差两味药,祁木香和绿丝郁金,就可以完成了。” 雪凰对自己身上不时飘来的一阵阵臭味已经开始有些适应了,但是依然心理很不自在。但是她身边的弦月却始终没有表示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既没有嘲笑,也没有偷偷斜眼看她,只是认真在传授知识。 可算坐下来歇会儿,弦月打开话匣子,“素来看你在什么事情上都有条不紊,居然对药理这些事上并不在行,总算显得像个正常人了。我还以为你毫无破绽可言呢。” 雪凰低头,叹了口气,“家里要求行止坐卧的规矩,要求修为功力不输同辈,但是炼药治疗一门在凤凰一族视为辅助之道,本家人多是不修习的。” “原来如此。” “啊,我没有说你什么的意思……”雪凰发现松懈了,说得话显得清高了些,忙又补了一句。 “无妨。”弦月一笑,毫不放在心上。 “今天谢谢你。” “别这么客气,你当我是老师,我便算教学了,你若当我是同学,便算互相帮助了,不管是哪一种都无需跟我客气。” 雪凰淡淡笑起来,心下有些暖意。 正在这时,有笑闹的声音缓缓接近,雪凰一愣忙忙起身,她几乎是下意识的问弦月,“怎么办?” 弦月不解,然后马上明白过来。雪凰是怕她身上的味道被别人发现,会引来嘲笑吧。弦月自怀中摸了摸,很快摸出一颗不知什么草药,她对雪凰道:“点个火!” 雪凰点头,抬手化出一丛火焰在地上,弦月便马上将那药草丢入了火中。少顷,当说话声接近的时候,弦月和雪凰中间的火堆里开始飘出一股异常浓烈的香气,简直有些呛人了。 走近的人群很快出现在眼前。弦月觉得辰晷一定是在通过吞云定位她,不然怎的这么大的林子总是轻而易举能够碰见他呢。 不过这次除去辰晷四人,人群中还多了舞闲和琼姬仙子。 第26章 夜合星 弦月打量这一群人,心里默默感慨:果然这两个女人还是跟着他们了,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而另一边的雪凰对于这群人的配置却睁大了眼睛,明显意料之外。 对面一群人中,似乎也多有意外之感。舞闲在看见雪凰的时候,面色尴尬一刻,但也只是一瞬间,她便换了笑容,“雪凰!我还在想怎么找你呢,你的药找得如何了?” “我……还好。”雪凰看舞闲靠近几步,有些紧张的往后挪了一步。 弦月则自顾自坐在地上,扇着火焰中飘出的浓烟,就像没看见几个人似的。 舞闲看了一眼弦月,微微蹙眉问,“雪凰,你怎么和弦月在一处?” “碰到了而已,就像你不是也碰见了他们。”雪凰还没开口,弦月却接了话,笑着对舞闲指了指辰晷。 舞闲不悦的白了一眼她,却像对雪凰解释一般,“也是,大家进度相似,在林间碰见也是正常。”正说着话,忽然舞闲顿了顿,发现什么一般要往凤凰那里过去,“雪凰,你的头发怎么……” “喂!小心你的脚!”弦月突然以极大声阻拦了舞闲,“别踩到我的药材啊!” 舞闲吓了一跳,慌忙退开,却什么也没看到。 弦月却在顾自叹气,“可惜了,可惜了。” “弦月,你这又是在干什么?”墨白被这浓重香气呛得有些不行,见她一惊一乍,忍不住问她。 雪凰看向弦月,弦月笑得明媚,“这是引虫香,专门可以把地底下沉睡的虫卵唤醒,招出地面,方便我收集虫卵做药材!刚刚好不容易那里爬出来一个,被舞闲踩回去了,可惜可惜!” 琼姬仙子闻言吓了一跳,一把扯住墨白的衣袖,“墨白哥哥,什么虫卵的好可怕,我们别过去,还是别打扰弦月仙子了。” 辰晷看着弦月大大咧咧双手向后支在那里的架势,挑了挑眉,明显不信她的鬼话。他缓缓走到弦月身边,蹲下身来,“这倒有趣,不若让我也见识一下。” 弦月撇撇嘴,低声道:“这有什么好看,不适合上神大人。” 辰晷偏头看她。 弦月败下阵来,蹙了蹙秀眉,给了个“求求你饶了我吧”的眼神。辰晷才起身一笑,将袖中的一颗药草果实递给弦月,“刚刚在林间采到这个,你的单子上似乎有此物吧。” “呀,落水珠!”弦月一把接过来,“太好了!这药百年才能长成一颗,千年才能结果一枚,且花开果落极快,又不成片生长,很难碰到呢!” 辰晷用极低的声音道:“这下不用埋怨我跟着你了吧。” 弦月喜滋滋收起药材,“功过相抵吧。” 辰晷看了一眼雪凰,她一直站着不远处一动不动看着众人,没有说话也没有靠近的意思,神色倒是如常,只是紧紧交握的手似乎透出一丝紧张的味道。 见辰晷看向她,雪凰很是端正认真的行了一礼。辰晷微微点头,算回了,便当先带着众人要离开。趁此时,舞闲忙问了雪凰一句,“雪凰,不如一起走吧?” 雪凰摇头,“不了,我要找的药在别的地方。” “哦,那好吧,我自己的药还剩下几个便齐了,我先去找再来寻你!”舞闲笑得明朗,也没有强求的意思。雪凰只是点头,未再出声。 琼姬仙子始终拉着墨白的衣袖,噘着嘴看着弦月。墨白真的有些要被这个姑娘搞得不耐烦了,遂借着与弦月的绯闻有心想摆脱这个粘人的姑娘,开口温柔,“弦月,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弦月指了指自己的火堆,“我得等我的虫卵爬出来。” “那……不然,我跟你一起吧。”墨白决定无视辰晷的眼光,一不做二不休。 琼姬仙子马上就傻眼了,“嗳?墨白哥哥……不走了吗?” “额……我正好想跟弦月在药理上讨教一二,不若你们先走,我一会儿再去追你们。” 火堆中的药草已经烧尽,散发出来的香气在一点点变淡起来。弦月看着这杀出来的程咬金,不禁有点接不上话来。 雪凰倒是在这时开了口,依旧大气有礼,“对不起,墨白公子,我刚刚才求了弦月老师指点去寻一味药,不知可否让我先?” 女孩子客客气气说话,一向修持有礼的墨白忙收敛了,躬身拱手,“不好意思,不知此事,是我唐突了,那便先不打扰了。” 弦月松口气,笑笑,换了个娇嗔暧昧的口气对墨白道:“你别急嘛,人家在这边忙完便去找你,到时候想问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 琼姬仙子如遭暴击,瞬间便拉不住墨白的衣袖了,自顾自鼓起来,盈盈欲泣。 墨白会意,笑着点头,指了指远处一座高耸的山巅,“我们预备今夜在那山脚下停留,明日上山去寻药。若你结束,到那里找我们。” “嗯,好。”弦月答应的脆生生。 说着,两个人笑得意味不明,甜甜蜜蜜一般才分开。 当这一群人走远,弦月眼前的火堆也刚好完全熄灭,再没有一丝香气飘出。雪凰大大松了一口气,坐回了地上。她可不想自己这样狼狈又丢脸的样子被这么多人看到,何况那里面有龙神辰晷,那个她传说中的“未婚夫”,还有她的那个长袖善舞的表妹舞闲。 雪凰一把攥住自己的长发,凝了神力打算切断那凌乱的发尾,却被弦月阻拦了,“你那样斩断了也不会整齐的。来来来,我帮你。” 弦月自怀里掏出木梳子,替雪凰梳理着长发,然后自她身后将那烧的有些参差不齐的发尾修了修,恢复了整齐如初。 “谢谢。”雪凰再度道谢,是温柔的味道。 弦月一笑,“大家小姐都这般客气吗?” 雪凰被她一句玩笑说得也弯起了嘴角,她忽然仰起头看向弦月,认真问道:“弦月和龙神相识很久了吗?” “啊?”猝不及防的问题。 弦月见到雪凰的时候不是不尴尬的,毕竟这才是辰晷名义上未来的未婚妻,她这个没有位置的人,见到正主总有些不自然的自惭形秽,如今人家正主再度问出这个问题,让她尴尬的情绪更胜几分。 雪凰见弦月没回答,却是轻轻一笑,“你头上那水色龙纹的长簪,一看便是至纯水灵凝聚而成,寻常水凝聚而起虽然也可有形,但若想长久凝固其形则必须借助外物。由此可见,能有此物,令水灵聚而不散,也只有天下水之主宰的飞龙上神做得到。” “哦……是吗……”弦月摸了摸头上那触手生凉的温润发簪。 雪凰笑着继续道:“我虽与龙神也未多接触过,但是也知道龙神似乎不大与旁人相交,话也很少,更别提笑了,但是近来在一处,见他待你是总有些不同的,似乎也更亲和,所以我想着你们或许是旧识。” “额……我和他,也算有过些渊源,所以相熟些。”弦月不自然的回答,心中有些不自在,好像自己抢了别人男人似的。 “我想也是。”雪凰点头,似乎确信下来。 “走吧,赶着尽量找到药,好把你治好呢!”弦月招呼雪凰,突然换了话题。 雪凰一愣,也不追究,笑笑起身,“好。” 待到夜幕再度降临时,雪凰身上的毒已经解除。弦月帮她看了看手中的药方,发现雪凰和弦月自己的单子上不少药材都是需要高山之上才生长,遂决定和雪凰一同去与辰晷他们一行人会和。 两人达到山脚下,倒是不费力气便找到了一群人。 弦月看着火溢点燃起来的篝火,不禁叹服,“不知道的,我以为你要放火烧山呢。” 火溢却一脸骄傲,“这多亮堂!” 弦月挑起大拇指,实在不知道怎么“夸奖他”合适。 舞闲见雪凰来了,又恢复了和她的亲热,拉着她说了不少一路跟着辰晷的见闻和对辰晷的观察。雪凰一边听,一边下意识在人群里找弦月。 而弦月此时,正在墨白身边,大大替墨白解了围,使得琼姬仙子被冷落在了一边,插不上话。 雪凰迷惑的在心底琢磨着自己的猜测,到底对还是不对…… 子时已过。 一群男神女仙们精精神神的起了身。这群人中,其中有四五位的单子上都有同一味药材:合夜星。这位药是一种只在子时到黎明间开放的小花,花开若微弱小星,微微闪烁,生在山崖、石壁、土石的缝隙中,极难发现。大家决定合力找个通宵,搞定这味药材。 因为合夜星的光芒极其微弱,所以所有人都弃了火把,收敛了仙泽,尽可能避开一切光芒,深入山林。弦月给了一些可能的提示,指了好几处有可能的方位,大家便分头行动,上山开始寻觅起来。 弦月毫不意外自己会在山间乱走时碰见辰晷。他就像在她必经的路边等她一般,出现的没有丝毫突兀,弦月走至他身边,已经有些习惯了,和他并肩而行。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开口说话,白日里凤凰的问话还在耳边,让她有些不自然。 “发生什么了?”辰晷很敏锐的察觉弦月的沉默 “也没什么,只是忽然发现雪凰还是个挺好的姑娘,人又漂亮,又聪明。” 辰晷并不需多问便从这句话中猜到了弦月的情绪由来,便也没在说什么,只是陪着她在山间走着,默默守候。 而雪凰本是跟着舞闲一起出发的,但是两人在漆黑的山中东游西逛,很快便走散了。然而她却意外的在山中遇到了墨白。 既然碰见了,少不得一起走。雪凰一直在认真的按照弦月给的提示检查每一块山石缝隙,墨白便跟着她一起翻看,在黑暗中试着寻找那微弱的光。 良久,雪凰忽然直起腰,揉了揉,看向身边的墨白,问了一句,“墨白公子,可不可以请教一件事?” 墨白被雪凰审慎的语气吸引,停下了手,丢开一块石头,“很重要的事情?” 黑暗中,依然能够感觉到雪凰点头,“对,对我稍稍有些重要。” “你问。” “你和弦月是什么关系?”雪凰询问,然后又补了一句,“我没有打探隐私的意思,只是想确认一下,你们是不是恋人?还是……” 墨白在夜色中轻笑出声,“居然是这个问题。你是想知道这个答案,还是想知道弦月和辰晷的关系这个答案?” “我……”雪凰停顿思考一刻,然后坚定道:“都想知道。” “弦月嘛,是他的,我可要不起。”墨白玩笑着回答,“白日里闹了几句,辰晷那脸色便似要杀了我了,我可不敢去招惹弦月。” “果然如此啊。”雪凰的情绪倒是看不出激动。 墨白好歹也算世家,在之前各种天界盛事上还是认识雪凰的,对其了解也算多。他知道雪凰是凤凰一族已然选定的下一任族长,合族倾力培养,使得这个姑娘自小便比一般人持重端庄,也坚韧守礼,并不是会飞短流长的类型,更不是会在感情这件事上泥足深陷的类型。 所以,墨白选择实话实说,而且他总觉得,身为辰晷和弦月的朋友,他既然有机会,倒是最合适将这个底透给这个大小姐,免得这桩只有家长乐意的婚事早晚变成一场无妄之灾。辰晷纵使再听羽嘉大神的话,可看着他一次次为弦月破了无数的例,甚至在转变的性子,墨白清楚的知道,在感情这件事上辰晷怕是绝不会让步的,那么雪凰便绝对没有半分机会嫁给辰晷。 雪凰平淡的反应让墨白心中暗暗有些佩服,口中却还是忍不住劝道:“辰晷和弦月之间有过一段往事,只是知道的人甚少罢了,所以,这件事上还请你不必执念。” “嗯,我倒是觉得这样反而更好。”雪凰的声音中有些轻快的味道,“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嫁给龙神大人的心理准备,家族的压力已经够大了,做龙神大人的夫人,我不觉得自己能做到最好。” “哦?”墨白意外,琢磨一番,“你若说你做不好,我倒是更担心弦月了。” 雪凰摇摇头,淡淡反驳,“她若是被爱的,便不需要做到最好。” 墨白心中一动,对眼前的姑娘顿时生出一丝钦佩,好通透的姑娘,只这一句话墨白便知道在辰晷、雪凰和弦月这件三角事件中,大家都没必要担心了。 两人继续往前行走寻找,忽然,一点微弱的几乎让人怀疑是不是眼花了的光点闪过,雪凰快步奔那里走去,然后转头兴奋的喊墨白,“快来看!这里!这山缝中的是不是合夜星?!” 墨白马上赶到雪凰身边,看向那山缝中。只见漆黑的山体裂缝之内,如有夜空一般的星光闪动,虽然微弱,却自成一片小天地一般,簇拥着,美轮美奂。 一道亮烈的凤羽状火光打向天空,弦月望向光的方向,“看来是雪凰找到了!” 众人一同往雪凰所在的位置赶过去,看到那山体裂缝中的光亮,都欢呼起来。 第27章 天机九分丹鼎 一群人聚集过来,商量着如何完整取出几棵那缝隙中的草,吵吵嚷嚷一片,每个人都在支招,倒是不亦乐乎。而雪凰却悄然自人群最前面退了出来,她在人群后面找了找,看到弦月便走向她。黑暗之中,她轻轻拉了拉弦月的衣袖,失意着,将她带到一边去。 “很厉害啊,这很难找的,居然被你发现了!不愧是雪凰!”弦月对自己亲自教授出来的“学徒”很满意。 雪凰却看了看身后的吵闹,压低了声音在弦月耳边道:“墨白都告诉我了,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句,其实,我并不在意。” “啊?” “我是说,我不在意龙神与你是何关系,我于他也无意。那不过是家里一厢情愿罢了。” “这……”弦月对着忽然的转折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是,”雪凰抬起眸子,在黑暗中亮烈如火,“我不希望因这些事给家族带来闲言碎语,所以,请你给我点时间回去处理此事。在那之前,可不可以麻烦你们尽量保持低调。” “我……这个……”弦月简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黑暗中,吞云停在弦月的肩膀上,听着这一切,然后转身游走了。 “弦月,看看这样能不能用!”身后传来火溢招呼她的声音。 弦月愣了下,雪凰笑笑示意她过去,见弦月还没反应,便干脆拉起她的手往人群那边走了过去。 夜幕下,山风中。辰晷在一块山石上坐下来,看着人群,手中托着一只鲲,嘴角有着别人都没看到的柔和笑容。 待所有事情都忙完,天还未亮,大家三三两两休息打坐。 弦月找了个避风的山坳坐下来,身边是随她而至的辰晷。辰晷在夜色中轻轻揽住弦月的肩膀,弦月难得这次也没有反抗,靠在了他的怀里,放松般的闭上了眼睛。 “这下放心了?”辰晷在她耳边低声问她。 弦月把头扎得更深些,不回答。 “你啊。”辰晷失笑,温柔抱着她,手在她肩上轻轻一下下拍着。 “那也不行……”良久,弦月扎着头,似乎迷迷糊糊的嘟囔,“没说清楚前,还是要低调。” “都放你去跟墨白厮混了,你还让我怎么低调?” “墨白也不容易嘛,看他被缠得太辛苦,总得出手帮个忙。”弦月解释。 “你倒是热心。” “嗯,我就是。” “不许假戏真做。” “做了你能怎样?” 辰晷拍着弦月的手停下来。弦月迷茫仰起头,看见的是一双充满危险的幽深眼眸,盯着她,带着浓浓的控制欲望。弦月在触碰上那目光时,下意识躲闪,想从他怀里爬出来,可下一刻那眸子却微微一动如风过秋水,撩人心波。辰晷最终只在她耳边道,“上神之怒,你试试看便知道了。” 危险的警告。 弦月没能从辰晷的束缚下挣脱出去,愤愤嘟囔,“我也要好好修炼,做个厉害的上神,你便不能威胁我了。” “嗯,好志向。”辰晷轻轻吻了吻弦月的头顶,一派云淡风轻,“不过,在那之前,你只得先乖乖忍着我了。”弦月趴在辰晷怀里感受着他的温度和身上淡淡的味道让她觉得有些昏昏然,闭着眼睛。雪凰的一席话,就像一把钥匙,算是打开了她与辰晷之间的一个结。一切像是回到了从前,在他身边,依靠他,安稳踏实的感觉。 天光大亮的时候,弦月身边已经没了辰晷的影子,只有吞云变大了几号做了一只鱼枕头托着弦月的头。众人陆陆续续活动起来,又一天开始,大家拿着自己手中的单子互通有无,所差东西都不多了,大部分东西都是高山寒冷产地的内容,重点便在这座高耸如云的山中了。 众人正商量着上山,脚下却忽然只觉得一阵晃动不稳,紧接着,巨大的咆哮之声响起,震彻云霄。 “什么声音?”琼姬仙子吓一跳,望向声音的方向。 “去看看。”辰晷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直奔声音之处。 转过一个山坳,直入最高山峰,只见山间空谷的碎石间,惊雷持剑正面对着一只十丈有余,巨大无比的岩兽。那岩兽状如巨龟,通体由巨石构成,坚硬无比,如今它面对惊雷,一阵吼叫便激起无数风沙走石席卷而来,惊雷只得退守防御。 “怎么这里还有妖怪?”火溢嘴上说着,眼睛却亮了。手中凝出一团火球,火溢直奔那里而去,也不管惊雷在做什么,眼里只剩下和妖怪决斗的兴奋感。 见他冲下去,有两个人上手想拦,却都已来不及。一个人是辰晷,另一个是雪凰。 辰晷叹气摇头,选择观望。雪凰有些担心,喃喃自语,“岩兽不惧水火,恐怕他难以对付。” 只见下面的火溢起手就是几个火球,炸裂般过去,岩兽却根本不当回事,稳如泰山。惊雷对于突然出现的一众人等很是意外,却看着火溢加入战场,也顾不得许多,跟着出手再战。但是纵使面对两个人,岩兽庞大的身躯加上强劲的风沙之术,还是丝毫没有落下风的意思。 墨白和聆少暗暗替胡来的火溢担心,最终也飞身而下加入了战局。 弦月自己占了个对面山头的好位置,坐在那里撑着头看热闹,百无聊赖。在岩兽见到眼前人越来越多,突然发怒猛然翘起前腿重重落下时,整座山就似乎要被震垮了一般,山峰之上无数山石崩落,众人大惊,急忙退避。 辰晷持剑而下,而弦月几乎在同一时间也忽然一个闪身飞下。两道光芒落地,却朝着两个方向。辰晷架起水之屏障,挡住那些偌大的山石,站在了火溢等人一边。而弦月一身青色光芒旋身轻灵朝着岩兽飞去,最后落在了那岩兽的背上。 她轻灵点足而立,双手结印,口中低低念着咒诀,然后以弦月为中心,一阵绿色的光芒铺展开了,无数绿茸茸的草木缓缓生发。春天般的绿草自岩兽身上无数的石缝中探出头来,原本一只巨大的山岩兽体很快便化为了一只绿茸茸,毛乎乎的绿色大龟。 飞沙走石的山间也渐渐有了绿衣,一层层低矮的山地草木繁衍而生。 惊雷有些震惊的看向弦月,她立在那岩兽身上,全身青色衣衫凌空而舞,仙气缥缈,闭目凝诀脸上却带着柔和喜悦的笑容,在这逐渐生发着春天气息的山谷里,美得像是和风,又似这可以浸入岩石缝隙的草木一般,直入人心,轻而易举便能消解掉一切的坚硬。 惊雷便这样,生生看呆了。 随着绿色的铺展,那只岩兽温和下来,眯起了眼睛,最终缩手缩脚,趴在了地上。 弦月点足跃下,轻巧异常。她蹲在岩兽身边看了看,才转头对众人道:“没事了。” “你这算什么招数?”火溢不服,这个战斗的精彩程度完全不能让他服气。 “岩兽虽然水火不浸,脾气暴躁,但是对植物几乎没有抵抗力。这些绿色的草木对它是最好的催眠,只需一点点,便能让他舒舒服服昏睡很久。你们硬是攻击它,它反而不怕,是很难对付的。” “原来如此。” 弦月走向惊雷,好奇问他,“喂,你,没事在这里惊扰这岩兽干嘛?若不是你攻击它,它当不会随便攻击别人的!” 看着眼前桀骜不驯的弦月,惊雷默默收回刚刚心里对弦月的评价,也跟着切换了不耐烦的语气,“你没看见那边有个山洞,我发现洞中有不少现成的好药材,还有炼药的丹炉,自然要进去。谁想这妖物突然出现,不打它,难道等着被它踩死吗?” “粗鲁。”弦月不待见他。 “切。”惊雷烦躁。 但是被惊雷一提醒,大家都关注到了那处山洞,纷纷朝那边走去。那山洞内里很大,简直像个被掏空的山体,里面各处山崖壁上居然长着不少药草。山洞最里面大大小小摆放着九尊丹炉,看起来都是有些年头的古物了。 墨白一挥袖,一阵风带走了那丹炉上面沉重厚实的灰尘,山洞中顿时金光一片。 “哇!”所有人吃惊打量。只见那九尊丹炉样子各异,绘制有不同的纹样,每一尊都金碧辉煌,熠熠生光。 弦月凑近看了看,诧异道:“天机九分丹鼎。” “那是什么意思?”雪凰不解,跟着凑近观瞧。 “居然真有这种东西啊,”舞闲似乎知道,此时倒是抢过话头来,“天机九分丹鼎相传是一种魔物,九尊丹炉代表九种层次,分别是:鬼、妖、魔、植物、动物、人、仙、真、神。每一尊丹炉均有自己的特性,故而炼制出来的药物会有不同的变化,九尊共用,可谓变化多端,神仙都难以预测所出药物的结果效用,故而用了天机之名。” 弦月点头,还真被这个女人说对了。只是万万没想到,让她在这里遇见了这物件,看来当是师父收入此图中的。 “那这东西怎么用?”惊雷问。 舞闲摇头,“具体便不知道了,相传用对了的话功效翻倍,用错了也难以估计会出什么问题。” 大家听得这样的传闻,到反而更激起了兴趣,围着那些丹炉左右看着。有人摸摸这个,有人敲敲那个,倒是都没觉得有什么奇特。甚至有人不死心打开看看有无残留丹药,但是也是一无所获。 “那到底我们能不能用?老君给了方子又不让出去,这如今怎么炼药?莫不是变出火来露天烧烤吗?”惊雷抱着剑,没什么耐性。 弦月指了指右手边一层的三尊丹炉,“用这三尊当没有问题,按理说还能功效增强。” “这可是你说的。” 弦月点头。 惊雷却见她答得这样坦然越发有些不信,“你不是骗我想害我吧?” “你当我是你吗?”弦月真的想白他一眼,“这套丹炉我在书上见过,也跟老君聊过。据说当年打造这套丹炉的是个魔界痴迷此道的高人,用了许多禁忌之法,鬼魂、妖骨、魔血、人命、仙灵、法器……反正能搞来什么极致之物他便用上了什么,因此这器物算是禁物,但是后来那高人自己也死在这套器具炼药的反噬上,这东西辗转分散,代表仙界的三尊曾一度被用来练过药,功能正常,效用不错,是没问题的。” “你讲得越多,便越感觉会吃出问题。”墨白苦笑。 弦月耸耸肩,“那不然便再找找还有没有别的炼药之处,老君令我们入山制药,总该有正常些的器具才对。四处看看,兴许能碰到。” “还是保险起见,莫留在此处吧。”辰晷终于开口,“门口既有岩兽,恐怕也是看守此洞的。闯入已是不对,又是邪物,更不该尝试,免得多生枝节。” 弦月自己其实还是蛮好奇的,但是周围一众人等都于炼药一事上没多少热情,纷纷响应辰晷,不愿冒险,弦月也只得作罢。 大家掉头往洞外走,弦月转头看着那九尊丹炉,心想回去得好好问问师父,说不定可以借出来好好研究一番。 辰晷抬手晃到弦月眼前,弦月回神看他。 “别看了,再看下去以为你要生吞了那丹炉了。” 弦月抱臂不满,“这等奇特东西,丢在此处落灰不可惜吗?” “此等奇特东西,再没有比在此处落灰更适合它的宿命了。”辰晷坦言。 “哎……也是吧。” 辰晷抬手将她的扭转回来,视线离开那金色丹炉,“说到炼丹制药,神农鼎不是在你手上?” 弦月跟着他一起往外走,悠闲抱着头,“是,不过神农鼎的制药方向稍有不同,再给我配个极品丹炉,我就真的可以开作坊卖药和老君一决高下了!” “你这到底都是些什么志向。”辰晷失笑摇头。 两人走出山洞,身后的丹炉静寂的立在黑暗中,忽然在左侧有一只丹炉里猛地跳起了一缕火光,那火光呈现青紫色,悠悠的晃动,然后又复微弱下去。 第28章 富贵闲人 离开这处山洞,不出多远,大家果然又寻到一处山洞,那里,炼药制药的器皿一应俱全。这下大家放下心来,找齐药品的人便开始动手制药,忙碌开了。没过多久,在森林中徘徊的人陆陆续续都聚到了这最终地点。 一群人中,唯有辰晷、弦月和桃子精鹏楠并没有治伤任务,乐得逍遥。其他人一身伤痛的在林子里寻觅了这么久,都带着些急不可耐的心情想早点回去好好休息一番,故而干得热火朝天。 然而,对于炼药这件事,太心急便必然难成。 “弦月……我这,我这手怎么蓝了!”乌旗旗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左手,“怎么办,怎么办?” 弦月无语,“你采的青黛要浸泡两天晒干才能入药……” “那,现在怎么办?” “额……蓝一下而已,没什么更大问题。你忍忍,蓝着蓝着就变回去了。” “哎哟,让一让,让一让。”来自聚窟洲的玄棋一把拨开乌旗旗,“快给我看看,我这脸怎么回事,怎么起了这么多水泡,哎哟,丑死了!”然后玄棋便捂着脸摇晃起来。 乌旗旗打量了他一眼,一张白皙的脸上一个个大红包,中间还有一个红包刚刚好顶在鼻尖上,噗嗤一声,乌旗旗忍不住笑出来,“哎,我说你,这是吃了什么,好逗啊!” “喂,你脸都蓝了还说我!” 乌旗旗摸了摸自己的脸,慌忙变了镜子出来看,然后便傻眼了,“这……弦月……” “就……变蓝而已,你本来皮肤便黑些,所以……其实……不明显,没事啊!”弦月也只能如是说了。 “去去去,你个蓝脸妖怪,别阻碍我问诊。” “我先来的好吧!”乌旗旗不干,“还有,你一个大男人脸上起了包咋呼什么,再说,你们聚窟州本来是魔界一支,魔界的人怕什么样子丑啊!” “喂!你不要乱说话啊!你这样胡乱说话,小心我告你破坏两族和平相处。我们聚窟州与仙界和平已久,少看不起人。” 弦月更加失语,看着两人吵架,“额……玄棋你那个包是因为药材烹制时火太大了,导致功效出了偏差,肝火旺盛,你这几日多用冷水泡泡就好了。” “都给老子让开!”火溢捂着肚子一巴掌就把眼前的两个人都推开了,“弦月,快救救我,肚子好疼啊!” 弦月搭了下脉,“火溢,你怕是药材采错了……轻微中毒,没事,你拉一天肚子就好了。” “哎呦,老子受不住了。”火溢风风火火转身便跑,“都让开,老子忍不住了!” 这样的各种问题足足闹腾了三五天,才有越来越多人完成了任务……弦月只觉得再不出去,她这个没病的都要被问出病来了。 辰晷一直悠闲的在弦月不远不近的位置打坐,也不打扰她,但是也不会离开。舞闲中间几度想找他闲话,但是奈何辰晷一直闭目打坐,她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说话。而雪凰这段时间,明显的和弦月走得近了些,关于炼药的许多问题,都是弦月亲自手把手教她的,看着两人倒是和谐的不得了。这让舞闲心里便更加不舒服了些。 入夜,舞闲忍不住去找凤凰。此时的凤凰正坐在丹炉边,看着丹炉的炉火,很认真。 “雪凰。”舞闲笑着坐到了她身边,“还不休息吗?” “弦月说,炉火对药效影响很大,在入炉之后的几个时辰尤其要关注着。”雪凰回答。 又是那个弦月,舞闲默默翻了个白眼,然后问雪凰,“雪凰,你怎的和那个弦月突然熟悉起来,你忘了她之前和龙神大人似乎多有不妥的样子,你不得不防啊。” 雪凰望着炉火没动,口气淡然,“你不是也与龙神多有不妥的样子,我不是也没说什么。” “你……你!”舞闲没想到雪凰这般直接,一时气结不知怎么接,“你这是何意?莫不是那弦月挑唆了什么,你怎么这么想。我,我那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凤凰家族。” 雪凰见炉火不太稳,抬手拿起小扇子扇了扇,不急不躁,“我确实无所谓,不管是弦月还是你,你不必大呼小叫的。” “你这是什么话,你这般不知上进,家里姥姥她们若是知道,我可没办法替你圆。” “不然你让我如何?” “当然是想给那个弦月点颜色看看,然后多多接近龙神大人……” 雪凰转过脸来看向舞闲,“这桩婚事的确是凤凰家族的一份荣耀,但我最近常常在想,若我为了一份高高在上的婚事连礼义廉耻也不顾惜,又如何长久保全凤凰家族的荣耀?” “好好好,你是尊贵守礼的大小姐,我倒像个小人了是吧?”舞闲站起身,冷冷道,“雪凰,不要以为你是大小姐便事事可以顺理成章的得到,若是龙神大人与你退婚,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保全自己家族的脸面。那时候,大家唯有祈祷代替你的人是我,才能挽回你们的一丝声誉吧。” 说着话,舞闲愤恨的转身便走了,倒真是像自己受到了诽谤,有多大委屈似的。 雪凰扇着炉子,苦笑开口,“让你见笑了。” 弦月自里面一鼎高大铜铸丹炉后面绕出来,耸耸肩。她刚刚才与雪凰聊过天,走去那边找药材顺手替拉肚子到虚脱的火溢炼个缓解的药,没想到便在这个空隙看见了舞闲这一场闹剧。 “舞闲也不算凤凰家的人,却口口声声凤凰家的,倒挺向自己家似的。”弦月坐回雪凰身边,开始磨药粉。 “她小时候很得姥姥喜爱,姥姥又觉得我缺个同龄的玩伴,便将她留在我身边了。” “那你们相处这么多年,不该这样的。”弦月实话实说。 雪凰点头,“小时候,她为人热情活泼,很招人喜欢。只是近些年,许是被家族里多多少少的纷争浸染,这招人喜欢的本事便用得越发有些激进,到让人有些不适了。”雪凰说话的方式倒是并不像与舞闲多相熟似的,是冷冷的客观评价。 “我以前还挺羡慕大家族的,感觉热热闹闹的,有许多事许多人在身边,每天都不会闲。” 雪凰这时笑了笑,“从小到大,我恐怕也只有入了这图中的日子突然感觉到了些松适快活,平日里身边太多要求和规矩,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提醒你要端庄、守礼、安静、持重,所有事情都有人为你安排好了,如何走,去哪里,都是早已定好的。” “你这话倒是像辰晷说的。”弦月想起之前在凡界时辰晷的描述。 “他,”雪凰想了下,“恐怕比我还要累些吧。毕竟,有羽嘉大神在侧,又有庚辰上神在前。” 弦月从来没有琢磨过这些,如今被雪凰一说才停下手。关于家族影响、压力这些事,都离她很远,她甚至从未深想过辰晷为何是如今这样冷定的性子,又为何当年性情大变是那种极端控制的感觉……这些,或许本身就是他的压力所在。 雪凰见火稳了,放下手中的扇子,转过身来看弦月,“所以,倒是你该被羡慕才对。” “那你之后打算怎样?”弦月却有些替雪凰担心起来,“就像刚刚舞闲说的,若辰晷退了你的婚事,岂不是为家族蒙羞?你既以凤凰家为荣,又怎能忍下心去抹黑它。” “我去争取便不会被退婚吗?”雪凰笑笑,是已然想得很清楚的样子,“开始也想过或许该做点什么避免这件事,但是,看久了便觉得此事已然无可解决,不如赶快想一下补救之道。” 弦月尴尬一笑。 雪凰拍了拍她的手,“这不是你的问题,这是这桩婚事本来便有问题。我虽然还没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但是也知道自己对龙神大人实在谈不上兴趣,太完美,以至于觉得很疏远。我身边这样的人已经太多了,我只想找个能让我散漫下来而不必担心的人陪着我度过那漫长的仙界时间。” “你还真是很少讲这种性情之言。” 雪凰转回面对丹炉,“若你从未放松过,便也对这件事没什么盼头。但你一旦尝过了,那滋味便让人留恋,有些不想回到过去的生活了。我或许,便是这样吧。” 两人正说到这里,辰晷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山洞口。 雪凰转头看了一眼,便轻笑道:“看来是来找你的。”她望了望自己的丹炉,将扇子塞入弦月的手,“你先替我看会儿,我去歇歇!”然后便起身,路过辰晷时还不忘恭谨行了礼,才走出去。 弦月坐在小板凳上看着雪凰的背影,支着头发呆。 辰晷抬手在她眼前晃,“想什么呢?” 弦月看着辰晷,忽然起身挽住他胳膊,将头靠在他肩头,“突然觉得你好辛苦啊。” 辰晷蹙眉不解,“此话怎讲?” “当个厉害的天生上神是不是特别辛苦?” 辰晷琢磨一下,“比起担心你来说,到还是当个厉害的上神来得容易些。” 弦月默默松开辰晷,掐着腰打量他一刻,“不过,总感觉也没见你需要忙些什么事务,自我见你,你大部分时间都在龙神殿里闲着,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累。” 辰晷笑,“弦月,你来寻我大部分都在日上三竿以后,那些常规事务处理也早该做完了。” “那也没见你奔忙于各个法会,或者没事下界除妖什么的……” “只是大概猜得出你几时过来,便空下了那段时间等你。”辰晷很理所当然的说着,“各类的水域事务一般天亮开始便要处理了,朝会、早课、修炼、中午去拜见母亲,然后下午处理些需要外出的事项,见些仙君议事,倒是也没有少做什么。” “额……”弦月完全没想到,“大家都这样?还是只有你和凤凰如此?” “在天界,你算是我见过的少有的闲人了。墨白和聆少都是世家出身,家里事务早就接手许多,境内一族事务繁多,恐怕连最为备懒的火溢每日需做的事务也是你的数倍。” “……”弦月第一次对仙界产生了新的认识。 辰晷笑着抚着弦月的长发,“灵宝天尊对你确实保护的太好了些。” “那个……上清境的事务我也是会打理的……”弦月并无底气的说。 “不是都由空明打理吗?”辰晷忍不住揭穿。 弦月仰头望天,“居然只有我一个人是闲的吗?” 辰晷低头看着迷茫的弦月笑得好看,想起最初认识迷糊的弦月时的事情,“现在才反思,你的反应还是一如既往的慢。”然后他轻轻靠近弦月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只盼着你一辈子是个闲人,把所有的麻烦和繁琐都留给我就好。” “谁要和你一辈子……”弦月贴在他胸口画圈。 辰晷低笑,“恐怕只有这件事,我由不得你了。” 又在山中度过数日,当所有人都健健康康恢复如初的时候,山中屏障终于破开。大家带着无不感慨的心情踏出林子,有种重见天日,被提前释放的感恩之感。 老君笑呵呵的看着众人,对这次长期户外活动的安排很满意,然后从弦月那里卷了药材,依然吩咐弦月代课,便丢下众人飘然而去了。 所有人看向弦月。弦月自己也已经没了上课兴致,于是打着代课老师的名义果断宣布,“今日,就都回去休息吧。下课!” 所有人一瞬间就四散返回了。 日子在图中一日日过着,没人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时间,怎样的变化,倒也乐得逍遥自在,只是这课程安排实在让人头疼。 常日里仙史课程永远伴随着随堂小测,而且文曲星觉得随堂小测不过瘾之后,又增加了每三节一次的大笔试,并要求南极仙翁这个并不常出现的学监来监考,搞得大家背书背到头大。 战斗课依然常开,但是每次都让大家很是疲惫。斗战胜佛的战斗课原理很简单,打就完了。他没事就搞来三五个妖兽也好,请来几位神君也好的便要搞对战。胡乱组合,最终每次都搞得大家筋疲力尽才算满意。 自上次进山之后,老君再未出现在药理课上,弦月只得长期代课。不过好在大家都见识了她在山中炼药采药的本事,倒也有些信服了。当然了,偶尔还是会出现几位一心修行的仙者翘课,成了上座率最为不稳定的一堂课程。 而本定好但一直未开的灵宠课和法宝课程,始终没有安排上,直到这一日…… 第29章 灵宠驯化课 当弦月再一次自太极虚弥图的山门出看到自己师父的时候,简直觉得有些想念的鼻子酸酸。 “师父!”弦月跳过去一把挽住师父的胳膊,“想你了!” 灵宝天尊缕着胡须拍开弦月的手,“还未有几日,何至于此。注意形象,注意形象,我可是来上课的。” 弦月噘嘴,看着灵宝天尊这不近人情的样子,“可见没我在,师父最近很是逍遥才对,这般不念旧情。” 灵宝天尊笑得志得意满,“哎呀,你个小丫头不在,为师我最近别提多悠闲,再没人山呼海啸的去找我,清静!很清静!唯一不好便是,前阵子去佛界与人论道后,一时兴起,我又多留了几日,也没个人提醒,这不才耽搁了上课的事情。” “我就知道……”弦月叹气,自己的师父实在喜欢到处游走,没人找着些,便家都不知道回的。 灵宝天尊带着弦月一路往前走,今日的课程便在这洪武殿前,其他人也已经等在了此处。因是三清亲自授课,大家依然一派恭谨的样子,所有人端庄肃立,整齐行礼。弦月看着这隆重的仪式感,也只得悄悄溜回了队伍里站好,随着大家的样子去做了。 灵宝天尊笑呵呵的依次打量众人,“倒是都有精进的样子。” 大家好奇的互相望望,并不觉得短短这段时间有什么变化。但是灵宝天尊却说得很是笃定。这便让大家心里都有些小小的兴奋,点燃了课堂气氛。 “今日这课程是驯化灵宠,之前有要求大家可自带自己的初级灵宠而来,不妨都先展示出来吧。”灵宝天尊一开口,场子里呼啦啦热闹了起来。 大家站做一大排,纷纷唤出自己的灵宠宝贝。弦月好奇围观,只见惊雷唤出一只雷兽,青鸾的是一只金丝鹦鹉,凤凰的是一头火红的灵狮,姑射仙子的是一匹纯白的独角马,梦神幻之带了一只食梦貘,鹏楠带了一头灵鹿。墨白的倒是可想而知,直接带了一只炎洲岛上特有的幼年风生兽。 而吞云则一直停在弦月的肩膀上,是一条小小蓝色游鱼的样子。 自然还有一些人根本没有带,因为规则说好,如果不带幼年灵宠来,便会被发到一只灵宠。不少人觉得,能得灵宝天尊一只灵宠,恐怕比自己带要好,便光明正大空手而来。 灵宝天尊打量一番,很是满意,然后手一挥,地上便多了一只大箩筐,里面叽叽嘎嘎正是一群动物打得热窑一般的热闹。 “没有灵宠的,自己来取。”灵宝天尊指了指那箩筐,一点也不见外。 所有人都没有动,大家向那筐里看去,里面这些动物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鸡鸭狗什么都有,而且都小小的,弱弱的,没一个太过威风的…… 灵宝天尊见没人动,便干脆再度一挥手变没了那筐子,大包大揽,“你们不选,那便由我来分配吧。” 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时,灵宝天尊已经一一将灵宠递到了各位手中,一派让人无法推拒的样子。 于是,辰晷得到了一只小金蛇,聆少得了一头小狼,火溢被发了一条狗,乌旗旗得了头小熊仔,小雨工被发了一只小鸡,琼姬仙子小鸭子……然后小雨工和琼姬仙子便一起哭了起来…… “我不要一只鸡……”小雨工嚎啕大哭。 “为什么我的是只鸭子……”琼姬仙子默默抹泪。 辰晷手中攥着那条基本已经被他吓傻了的小蛇也有些默默神伤,看向了在一边忍笑忍到要背过气去的弦月,眼神幽怨无比。 “都是机缘,都是机缘啊!”灵宝天尊很是糊弄的揭过这一节,“所谓灵宠坐骑,其实也是与大家一起战斗的伙伴。自然,各位可能都曾自家里、师父那里得到过驯化而成的灵宠,但是,并非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便无法按照自己的方向成长,终归无法默契。因此,现在需要各位重头再来,亲手培养一只自己的灵宠。最终本门将以各位的灵宠综合水平、战力和默契度来作为考核标准。” 灵宝天尊倒是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人群中自带灵宠的大多心里有底,而刚刚被发到宠物的,都在盯着眼前的动物一筹莫展。 待灵宝天尊终于唠叨结束,他道:“这半日,你们便都和自己的灵宠熟悉一下,下午我再来看看成果。” 大家面面相觑,这就完了?就自己去驯了?也不给点提示? 灵宝天尊心满意足,就这样直接下课离开了。 自己带来灵宠的都有条不紊,各自散开了。殿前的草地上,剩下一堆刚刚收到自己灵宠的人,和面前的小动物面面相觑。 弦月看着鲲,喜气洋洋,吞云这等高级到可以变化的家伙,简直已经不能以灵宠来算了,根本无需沟通感情,省心省力。四下望望,弦月很快发现了辰晷几人的影子,闲来无事便凑了过去。 只见辰晷、墨白、火溢、聆少坐在一处围了个圈,不知在说什么。 弦月猛地跳过去,“干什么呢?”一边问一边探头去看,四个人的中心,一头小狼和一只小狗正在掐架,旁边还躺着一只小蛇,瑟瑟发抖。唯有墨白的风生兽倚在墨白身边,围观着这一切,眼神中是对圈子中间低端生物的浓浓鄙视。 弦月看着那只风生兽心里就有些膈应,想当年自己曾经被风生兽差点吃了……真是气人又惊险。 思及此处,她抬手戳了戳那一动不动的小兽。风生兽猛然看向弦月,异常凶狠,瞬间便呲牙竖起了全身毛发。弦月慌忙收手,墨白忙按住那风生兽的头,“南薰,安静!”然后抱歉看向弦月,“说让带初级灵宠便带了它出来,这孩子还年幼,没怎么驯化过,野性犹在的风生兽不能乱碰。” 弦月看看人家这骄傲的灵宠,又看看中间打架的两只小灵宠,最后歪头看了看自己肩膀上安静异常的蓝色小鱼,“本来觉得师父给的灵宠会更奇怪一点,但是现在看看,我这条鱼也不怎么英武啊。” 墨白苦笑,“弦月,你带一只鲲来已经很犯规了,就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墨白话音未落,弦月肩膀上的吞云突然动了,它迅捷一晃,虚空一个摆尾,一尾巴抽在墨白那只对着弦月“怒目而视”的风生兽脸上。“啪”得一声,那风生兽一顿,接着整只委顿下去,呜咽开来。 弦月一把揪住吞云的尾巴拖回来,改换了一个抱歉的表情对墨白,心虚无比道:“那个,吞云还是个孩子,你别介意,别介意啊……” 墨白默默扫了她一眼,看了看自己委屈吧啦的风生兽,哭笑不得。 正在这时,圈子中间的胜负也有了分晓。 火溢看着自己的狗被聆少的小狼压在地上,叹口气,“聆少,咱俩换好不好?我觉得一条狗也不英武,不适合我。” 聆少摇头,“你别想。” 辰晷倒是大方,指了指自己手边那条蛇,“我跟你换如何?” 火溢嘿嘿一笑,立马抱走自己的狗,“那还是算了,你那个看起来就很菜。” 辰晷抓起他那条蛇,在他手上把玩,那蛇便越发可怜兮兮,带死不活,不敢动,甚至大气都不敢出。辰晷扬了扬那只手,转向弦月,“给你这个,让吞云跟着我。” “额……”弦月打量那条蛇,那蛇几乎是以求救一般的小眼神望着弦月。弦月却摇了摇头,审慎回答:“我怎么感觉你这条病蛇快死了……” 辰晷无语,把那蛇丢在地上,“不会,精神的很。” 那蛇在被辰晷松开了之后,在草地上直接翻了肚皮,一动不动。 “你看……”弦月指了指,茫然望向辰晷。 辰晷抬手便拍在草地上,那条蛇浑身一震,一个翻转就起来了快速缩成了一个团。 “活得好好的。” “你……别这么凶,它看起来要被你吓死了。”弦月友情建议。 辰晷面无表情,同样友情提示弦月,“我是条飞龙,我再温柔,你觉得哪条蛇会不怕我?” 弦月这才琢磨过来,确实如此,辰晷作为天生的飞龙,对于这等还未修炼成什么样的小灵蛇来说,犹如在世杀神,是无法仰望的天空,恐怕连他呼吸都能吓破蛇胆才对…… “你不是说你和蛇不是同宗。”弦月翻旧账。 辰晷瞥了她一眼,盯住。 弦月自觉在抓老虎尾巴,惊险异常,乖乖收敛回正题,“那我觉得你这条蛇还蛮厉害的,被你又攥又吓的这么久,居然还活着。属于胆子很大的类型了,可塑之才。”弦月说着,抬手戳了戳那条木在那里团着的小蛇,觉得很有趣。 辰晷却很烦恼,“它怕成这样,我怎么训练。” “额,不然试试收一收你龙神的神威?” “我现在看起来像有神威的?” 弦月还没作反应,那条小蛇却若有似无点了头。在辰晷看向它的时候,它便再度翻了肚皮装死去了。场面一度无比尴尬。 弦月和周围几个人都被逗得咯咯直笑。最后,弦月护住自己肩上的小鱼,道:“我不换,你好好和你的小蛇培养感情,我很期待!”然后,她便在辰晷忧郁的目光中跑远了。 下午,灵宝天尊再度飘然而至,笑呵呵的看着众人,“来来来,让我看看你们这半日时间和灵宠培养的感情如何了,都把宠物放那边,放那边。” 大家依照要求将灵宠放到了百丈之外,然后退开。 “好了,现在把自己的宠物叫到自己面前,成功的今天的课业就算结束了。”灵宝天尊轻描淡写。众人一阵讶异,这么容易?! 一声令下,大家都对着自己的宠物一阵招呼。 在自带灵宠阵营里,大家都颇给面子,被叫就开始奔着主人过去。但是灵宝天尊轻轻一抬手,灵宠前进的路上便突然多了几份味道极其美好的吃食,接下来,便见惊雷的雷兽、墨白的风生兽和雪凰的灵狮都一个急转弯便扑了出去。 “喂!不对,南薰,来这边!墨白急忙招呼,那只被唤作南薰的风生兽抬头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美味,果断还是继续奔向美味。 雪凰那边就几乎绝望了,她那头灵狮已经和雷兽为了食物打了起来,根本顾不得主人了。 弦月就完全不担心这些,吞云虽然也爱吃但是不贪吃,而且口味刁钻,寻常食物难以诱惑他不说,而且食物这种塞一块也填不饱肚子的东西,他着实不怎么在乎,所以继续不紧不慢朝着弦月而来。然而几只没被食物引诱的灵宠,在快到主人面前时,又突然遭遇一只妖异凶兽,长牙毕露猛然自虚空跃出,挡住了大家的去路。 这下别说那些灵宠,弦月几人也吓得退开了几步。 然而那凶兽也不作别的,只是伸展着长长的身子俯卧下来,伸着尖爪看着所有人的灵宠。许多灵宠一瞬间望而却步……吞云看了看眼前这家伙,果断选择了无视,绕着它转开,最终回到了弦月的肩膀上。 弦月心中偷笑,再大的妖物也大不过鲲,对于个头这种东西,吞云是压倒型优势,简直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 与此同时,另一边上午才发到灵宠的一组则堪称鸡飞狗跳了。 一半的人在放下灵宠之后,灵宠们便果断自由活动,扑咬打斗起来,热火朝天,其中以聆少的狼和火溢的狗为代表。还有一些比如小雨工的小鸡,辰晷的小蛇这种,则一副对于外物恍若未闻的状态,坚持我行我素,寸步不动。 辰晷已经彻底放弃了,那蛇怕他怕的要死,恐怕拿刀架着也断不会过来自己这边的。他只能在那里抱臂无语叹气。 这一天的课程,到下课的时候,依然有一半灵宠始终没有服从命令,场面早已失控。洪武殿偌大的场子上到处奔腾的灵宠和不断的喝止呼唤声音夹杂,乱得一塌糊涂。 灵宝天尊却在这时悠悠然布置了下一步的作业,“五天时间,自由活动,各位便去与自己的灵宠培养默契,五天之后我希望各位的灵宠可以有一项基本的术法能力。都去吧!” “什么?” “不是吧?” “五天?” 五天时间,代表这五天没别的课程,就专注此事了……但是五天,连让眼前的灵宠听话都难,还要培养个技能?大家口干舌燥的,哀嚎一片。 弦月本来心中还在暗自窃喜跟辰晷抢走了吞云,但是在听到要五天训练一个术法能力的时候,便有点犯愁了……吞云似乎始终没有过技能的样子…… 第30章 技能 悬石结界内。 弦月和吞云对坐。 “吞云,有技能吗?” “没有。” “鲲一般有什么技能?” “没有。” “我没说你,其他的鲲呢?” “没见过。” “……”弦月扶额,“也对,一般世间没有两只鲲同时出现……” “你有没有想学的技能?”弦月再度发问。这次吞云低头沉思起来,良久没有做声。 弦月躺倒在草地上,“啊……好难啊……” “不然我们换啊。”辰晷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有一道阴影出现在弦月的上空,辰晷弯腰看着她,笑得很无奈。 弦月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辰晷,鲲可以学什么技能?可以驾驭水灵吗?” 辰晷也坐下来,沉思片刻,“从未听过鲲该有什么技能。况且,鲲的生长速度极慢,不太可能在短时间内学会技能,你带着吞云,这门课便过不了了。还是交给我吧。” 弦月却并不在乎,“也无妨,最多耽误些成绩,影响后续飞升考核。我本来对那些也没有执念。” 弦月说着这个,才忽然反应过来,问道:“你的小金蛇呢?” 辰晷抬手,只见在他的左手臂上一条带死不活的小蛇被硬打了个活扣扎在手腕上,一双小眼睛满是悲哀惊惧望着弦月。 弦月咽了口唾沫,“辰晷,你这样,会不会太狠了些。” “这蛇根本没办法沟通,跟它说话它都要吓得装死,实在没办法。”辰晷无语,第一次感觉一件事情可以棘手到根本找不到下手点。 弦月笑着自辰晷手腕上把那条小金蛇解救下来,托在手上看。到了弦月手上,那小蛇便马上活了过来,用尾巴绕着弦月的手腕,探头打量,不肯松开。 辰晷看着更添无奈,抬手欲拿回来,那蛇便突然受惊一般直接钻入了弦月的衣袖里。 弦月笑得前仰后合,“第一次发现做个飞龙上神也有不好的事情嘛。”弦月抬着袖口往里看,对那小金蛇道:“来嘛,别怕,我保护你,出来玩!” 那小金蛇犹豫再三,经不住弦月又劝又哄又去伸手拉扯,总算缓缓自袖口探出头来。弦月指了指辰晷,对那蛇道:“他啊,不凶的,你不要当他是条龙,你看他长得和我也没什么分别,你试着把他是条龙这件事忘了就好了!” 小金蛇表情怨念,显然觉得弦月的话像是痴人说梦。 弦月转了转眼珠,忽然心生一计,她抬手猛地拍在辰晷的肩上,“他虽然是条龙,但是很弱的,你不用怕他!你看我打他,他都没反应的。” 辰晷失笑,心想这什么骗孩子的把戏。 弦月却很认真的抬手又给了辰晷几下,“你看,我打他他都没脾气的。不然你试试,有我罩着,保证没事!” “弦月,你这不是要驯化灵宠,你这是要教灵宠反噬主人吧?”辰晷忍不住纠正。 弦月琢磨一下,“有道理啊……”遂马上对着小蛇重新改口道:“虽然你随便打打他,他没脾气,但是他依然是条很凶的恶龙,所以你也不要随便打他,听话的与他和平共处就好。”那小金蛇刚刚抬起了一些的头,在听到弦月改口后,掉头便重新回到了弦月的衣袖中。 弦月笑得正欢乐,辰晷忽然抬手一把揽住弦月的肩膀,然后用力向后一拉,弦月一个不稳便往草地上倒下去,而辰晷顺势翻身压到弦月身上,“你说谁是恶龙?” 弦月枕在辰晷臂弯,被如此危险的姿势压在他身下,弱弱回答,“你……” 辰晷的笑意渐浓,眼神里却是逐渐放大的欲望与危险味道,猛然咬住弦月的唇,弦月挣扎却丝毫推不动他,只得被固定在那个位置,真正感受了一把被飞龙上神禁锢在龙爪之下的感觉…… 辰晷沉迷其中,将长指缠入弦月的乌云长发深处,在弦月的唇畔贪享她的味道,吮吻着,逐渐从攻击性的索取变为温柔的缠绵,久久不愿放开她。 自从彼此心结打开,辰晷便一日胜似一日的感觉自己想要得到弦月,似乎要将她一直留在自己身边才甘愿。当初两人日日相伴的回忆在复苏,那时的感觉也像个魔咒一般让他放不开手。辰晷也觉得自己定是疯了,居然这般放肆行为,但是光要在外人面前克制对她的爱恋已经花费了他全部的力气,在这处两人的天地间,他再不愿控制自己的情愫。 弦月被他吻得脑袋嗡嗡,当终于得以自他身下逃脱时,她喘着粗气,头发都已经散乱开,红着脸指着辰晷,“你……你不要太过分……” 辰晷翻身坐起来,好整以暇,看着她只是笑,眼中都是爱恋。 这一幕突如其来的春情荡漾被两只灵宠围观了全程。吞云有种见怪不怪的感觉,一脸平静,内心喜悦甚至很是满意;而第一次见到这等大场面的小金蛇则目瞪口呆,甚至忘记了继续躲起来,不知何时早已自弦月袖中探出头来,这是它第一次觉得龙神大人似乎也没有很可怕。 弦月在一边害羞,咬着下唇,不理睬辰晷,用那条小金蛇在手指间缠来绕去当条绳子玩。 一直坐在一边围观的吞云突然动了动,抬手拉住了弦月的手腕。 弦月转头,“怎么了,吞云?” 吞云盯着弦月手指间灵活的小金蛇。弦月还没明白,便觉得手上那条小蛇再度瑟瑟发抖,然后缓缓自弦月的手中溜了出来,爬到了一边去,一边往前爬还不忘一会儿看看辰晷,一会儿看看吞云,最后停在了一个跟他们都保持稳定距离的位置才停下来。 接着,吞云放开弦月的手,说道:“不换。” “不换?”弦月愣了一下,看看小蛇,又看看吞云,展颜笑起来,“嗯,我不跟他换,你放心。” 吞云点头,表示认可。 辰晷叹气,实在忍不住问吞云,“我可曾虐待过你?” “没。” “那你这般粘着弦月,到底是为什么?” 吞云一张冷漠的脸,看着辰晷回答了两个字:“喜欢。” 辰晷扶额,心中琢磨着自己到底还要有多少个假想敌才够。 接下来的几天里,辰晷和弦月几乎都是躲在这处结界里度过的。辰晷花费大把时间试图教会吞云水系的简单术法,但是一直未见成效。而弦月则一直趴在水塘边逗弄那条金色的小蛇,玩得倒是甚好。 “辰晷,给它取个名字吧。”弦月对辰晷指了指小金蛇。 小金蛇与辰晷对视一眼后,马上就打蔫了,往弦月一边蹭了蹭。辰晷回答,“等它不怕我了,再起名字。” 小金蛇傲气别过头,不乐意起来。 弦月拨弄着蛇头,“喂,小蛇啊小蛇,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能成为龙神大人的灵宠,你看他平日里哪是个需要灵宠的,肯收了你,一定是天大的幸事。你与其怕他,不如想想以后光凭你是龙神灵宠这件事,谁还敢欺负你?这不是很大的福利吗?” 辰晷一直觉得这几天弦月对那条小蛇的驯化和教育方式,很像是教人学坏的路子,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可这次的“诱惑”似乎让那条蛇忽然开了窍。它盯着辰晷看了半晌,忽然想通了一般,爬向了辰晷,最终停在他身侧,高高抬起头来。 辰晷看它,它瑟缩一下,却没有再躲,最后竟然试探一般的碰了碰辰晷的衣袖。 辰晷抬手,小蛇缩起来,下一刻便被辰晷团在了手上。那小蛇似乎咬牙壮着胆,没有再去装死,而是用尾巴缠上了辰晷的一根手指,定定看着他。 “成功了!”弦月看着笑起来,“果然还是我厉害!你看它,似乎是想通了啊!” 辰晷苦笑,“真不知你这不走寻常路的驯化方式,到底是喜是忧。” “这怎么能是忧呢?” “它若以后都想着靠我庇护,我要个灵宠干嘛?” “作伴啊。”弦月指了指一边的吞云,“你带着吞云不也就是个作伴的。” 辰晷摇头,“我有你作伴便足够了。” 弦月淡笑,坐到辰晷身边,靠在他身上,悠闲享受着一个安稳的午后时光。 五日后。 灵宝天尊带着众人在大殿前的空场上安静坐下来,然后开始考察众人培育的成果。不得不说,五天时间着实短了些,所以大家培育的成果大多差强人意,很是基础,吐个火球,扇一股风,就算得上很好了。 辰晷的那条小蛇他本没报希望,但是那蛇自己是个争强好胜的苗子,看了人家之后,有些不服输,憋了半天还真吐出一道闪电来,让人眼前一亮,算是帮助辰晷意外过关。 下一个人是鹏楠。他的这头灵鹿一看就是自南极仙翁那里得来的,看起来倒是精神得很。到了他时,他拉着小鹿到了场中,自信满满一拍鹿头。那小鹿高昂起头,开始呦呦鸣叫…… 众人互相看看,想知道这算哪一出…… 鹏楠看见所有人的反应,鼓起脸来,“呦呦鹿鸣,这就是它的技能!” 所有人无语望天。 倒是灵宝天尊笑起来,“还不错,还不错,就是唱的还有些普通,再培养培养,唱得有个调子比较好啊。下一个。” 得到了灵宝天尊的赞赏,鹏楠瞬间开心起来,带着自己的小鹿便坐了回去,喜气洋洋。在他旁边的惊雷大大翻了个白眼,很是不屑。 弦月是最后一个,点到名字的时候,灵宝天尊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弦月深吸一口气,拍了拍鲲的头,小声道:“按计划行事!” 鲲摆着尾巴上了场,然后陡然变大了数倍,引得周围不少人震惊不已。然后只见鲲停在空中,突然喷出一道高耸水柱。然后它又重新变小回来,回到了弦月肩膀。弦月鞠躬准备下台。灵宝天尊先是一愣,继而很快明白了弦月的把戏,忍不住拆穿,“弦月,你的鲲能喷水?” “是啊。”弦月心虚。 “但我们的规矩是要学一项术法技能,你确定鲲的喷水技能是来自术法?” “额……” “不然再表演一次可好?” “那个……” “以为提前含一口水为师看不出?”灵宝天尊缕着胡子,严肃道,“胡闹!” 弦月扶额,完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师傅发现了,绝望啊。她与辰晷在五天里一直在试图教会鲲学习技能,甚至辰晷连为吞云注入修为灵力的方式都试过了,然而……全然无效。辰晷再次劝弦月将鲲给他,让弦月去带小蛇,弦月却气呼呼极不甘心的拒绝了,自己带着吞云走掉了。 然后,实在没办法的弦月最终便想了这个作伪的法子,毕竟鲲能吞入很多水,再喷出来还是很能糊弄住的。可是没想到,师父一眼就识破了。 急中生智,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弦月忽然眼睛一转,抬手打了个响指道:“吞云,化形!” 吞云一晃,变为了一个白发的冷漠青年模样,站在了弦月身边。弦月指了指他,对师父道:“变化之术总可以算数吧。” 师父大笑起来,“差强人意,差强人意,便算你过关吧。” 弦月大大松了一口气。灵宝天尊接下来的课程便针对如何培养灵宠,提升能力,打造默契度开始了正题……一堂课的时间,弦月都在琢磨一个问题,到底鲲该有个什么技能呢?总不能一直划水吧…… 下课,灵宝天尊离开,所有人才站起身,伸伸懒腰带着自己的小动物准备离开。 惊雷要走时,鹏楠的小鹿正在东游西逛,刚好挡了他的路。他厌烦的扫了一眼,朗声开口讥讽道:“呵,今天真的开眼界,有着几层师徒关系,连随便叫叫也能算技能了,简直让人笑话。” 鹏楠个子比惊雷矮上不少,此时愤然抬头看他,“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天尊都说可以的!” “呵,谁人不知你师父南极仙翁是元始天尊的徒弟,你这毫无能力的家伙开后门入选也就罢了,如今搞个灵宠来和人一样废物,还想当众蒙混过去,简直羞耻。” “我跟你说,我的鹿以后叫起来便会有杀伤力,这就是我的培育计划!” 惊雷皮笑肉不笑,“还计划,你怎么不计划让它叫起来把我们都吓死算了?” 鹏楠负气的死死盯着惊雷,紧握双拳,却不知如何发作。惊雷不以为意,冷哼一声便打算离开。正在这时,鹏楠忽然手上一番,手掌中浮起一层绒毛,对着惊雷的脸便吹了过去。 惊雷吓一跳,以为是什么高级术法,可两人离得太近,躲也来不及,他只觉得眼睛一瞬间便被迷了,睁不开来,等他揉着眼睛,骂骂咧咧睁开时:“你……你这胖子,吹得什么东西!” 第31章 一战高下 “你跟我和我的鹿道歉!”鹏楠高叫。 “你有病啊!”惊雷一把拉住鹏楠的衣领,几乎将他提起来。 “你才有毛病!凭什么你说我走后门!” “你就是!” “那你就等着痒死吧!” 他说着话,惊雷只觉得自己的脸上、脖子上、手上都开始变得微微刺痒。那种当初在仙史课上熟悉的感觉再度出现,惊雷一琢磨马上了悟,拉着鹏楠的衣领高高举起了拳头,“好啊!原来之前也是你作怪!”说着,作势便要打下去。 弦月眼见这边要打起来,忙跑过来阻拦,毕竟其实吹桃子毛会造成奇痒无比这个事情,是她偷偷启发鹏楠的。 “得了,在这里打架干嘛,传出去成什么样子了。”弦月其实也有点心虚,却又不好不管,一把拉住惊雷,把鹏楠让到身后。 惊雷见弦月上前,微微放下了自己的拳头,却还是死死盯住鹏楠。 正在僵持着,却没想到这种时候杀出个程咬金。 姑射仙子本一直抱臂在旁边围观,这时冷冷笑了笑,“要我说,惊雷说得也没错,大家本来凭本事来到这里,队伍里却出现这样的草包,岂不是对大家都不公平。” “鹏楠是靠自己力量走过考核的,这件事我可以确证。” “呵,你们都师出三清,自然同气连枝。”姑射仙子像是听了个笑话一般,更加不屑,继而补充道:“何况,你也没有光彩到哪里去吧?谁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弦月面向她,冷定下来。 “还有,你的鲲是哪里来的?大家都知道这只鲲是上古庚辰大神带回,应该在小龙神大人手上才对吧。”舞闲忍不住插嘴,补了一刀。 辰晷此时走进这个争执的圈子,毫不掩饰道:“本神的东西,想怎样处置,莫不是要问过你?” 舞闲蹙眉,想反驳又有些不敢,只低头低声嘟囔了一句,“带鲲当初级灵宠本来也不太好嘛……” 姑射仙子却不肯低头,讥讽回去,“有三清罩着,还有龙神大人这般维护,弦月仙子真是不同凡响啊,我们这等苦修的微末小仙,不敢比了。”姑射仙子在弦月和辰晷间看了看,又将目光投向雪凰,“真是有趣。” 雪凰的面上微微有了一丝愠怒,这等流言蜚语便是她最不想见的。 弦月心中一动,环视一周各处都没再离开而选择看热闹的人群,淡淡笑笑,抬手平举,唤出朔望。 “这还不简单,既然你认为我能力有亏,不得在此,那我们便比一场,岂不胜过在此浪费口舌。”然后弦月大大方方看向周围人,“有不服气的,不如都来试试。我弦月有没有本事站在这里,一试便知。” “胡闹,弦月!”第一个反对的居然是辰晷。 辰晷太清楚,以弦月的实力来说,面前这些人哪个也不是好对付的,何况里面还有不少人的仙阶都在弦月之上。虽然不能以仙阶一概而论,但是真技不如人的也不进不来此处修习。 弦月低头看了看辰晷拉在她手臂上的那只手,然后感觉到了周围越发冷嘲热讽的目光,她猛然用力甩开了他的手,挑眼冷冷望向辰晷道:“上神也看不起弦月?觉得弦月没本事不成?” “弦月……”辰晷心中一震,看着要强的弦月无法再说出口阻拦的话。 “也别说我们欺负你,”姑射仙子抱着剑第一个上前,“三十招,点到为止。” “请!”弦月抬手。众人纷纷退开。墨白从未见过这样固执冷定却认真的弦月,有些担心的碰了碰辰晷,“没问题吗?” 辰晷看着这样的弦月,只想到了当初被他伤害时那个固执却冷静的月出……那样的她,每次想起来都让辰晷觉得心痛不已。辰晷叹了口气,负手站在那里看着弦月,手指紧握,骨节都已发白,口中却道:“让她试试,没问题的。” 空场之中,才站定的姑射仙子挥剑而起,直奔弦月而来,那呼啸之势丝毫不容情面。 弦月站在那里没有动,吐息,沉淀,以静制动,她双手握住朔望,弯了弯,那箭杆很是柔韧,在姑射仙子近到面前时,侧身一闪,松开那箭杆一头,“叮”一声,箭杆弹回,与姑射仙子的长剑相撞,发出清脆一响。姑射仙子本不当回事,却未想到那箭杆灌了如此强劲的仙力,弹开了她的剑。 弦月脸上跃起一个精灵笑容,转瞬即逝。 姑射仙子微微意外,却反应很快,飞速挥剑横削。弦月以箭为剑,每一招都沉稳应对。 人群里不时有惊奇之声,“这么细的箭能当剑用?不好拿也不好握,很容易脱手啊……” 而打斗中的弦月却看起来轻松自如,甚至因为是一杆细细的箭,她的手指极其灵活的带着那根箭杆翻转腾挪,在手指间手腕上转出了无数花样,让人措手不及。姑射仙子是个一心苦修之人,能力不俗,只是对弦月的手段多有意外。很快,她冷静下来,忽视弦月打斗的特别,专心寻找她的漏洞。 就在这时,弦月一个转身被姑射仙子所阻,稍稍迟缓,姑射仙子逮着这个机会便一剑刺过去,直奔弦月右臂。 阻挡不及,弦月心里暗叫不好,动作却丝毫没有退避,在她右手臂顷刻被姑射仙子灌满冰雪之力的一剑刺破的同时,弦月已箭换左手一剑射出,直逼近姑射仙子面门。她快速凌空急退,面前那杆箭却顷刻消失无踪了。 姑射停步,抬头却对上了弦月笑眯眯的笑容。她心中一愣,却发现那杆箭分作数只绕到其背后,反身而来。姑射仙子凝聚冰雪之力打飞箭支,那箭却在空中借力不断快速彼此交织,箭尾带着绿色的光芒,划过之处,凌空出现无数藤蔓,将姑射仙子困在其中。 “太帅了!弦月!”小雨工忍不住大喊一声。 三十招已满。 姑射仙子停手,看着自己周围合围而来的藤蔓,依旧一张冷脸,最终不悦的一剑劈开所有,走下了场子,一句话都未再说。 “还有谁?”弦月状若轻松的转头看向周围。陆续,还有几人或真的不服,或对弦月的功夫表示好奇,纷纷下场。弦月便一个个应对,出手状态却从不雷同。 她手中的朔望时而分散,时而凝聚,时而做剑来战,时而化为弓箭射出去便是箭雨一片,引得大家越发眼花缭乱。随着时间的推移,弦月渐渐身上挂了彩,但是她似乎对那些伤毫不在乎,有时为了攻势优势,甚至面对攻击也不闪不避,让不少人错判了形势反被她困住。 “辰晷!怎么办?”墨白有些沉不住气了,火溢也凑过来,道:“再打下去,小丫头撑不住吧?”聆少看了看辰晷,又望向弦月,有些不可思议。 如今,弦月的血已然殷红了她的学服。姑射仙子那一剑应该最重,且伤在弦月右手,最为影响她动作。 辰晷却始终忍耐没有插手。每一处伤落在弦月身上,他便觉得心口疼痛欲裂一次。 当玄棋,云中君屏翳,真武大帝门徒秋叶寒,甚至好奇下场的乌旗旗都走过了三十招后,弦月身上带着不少伤痕却仍然傲然而立。她抱臂冷冷问,“还有没有?一次性算清,别磨磨唧唧的再搞下一次。”舞闲有心下场,却看得出自己实力恐怕不敌,故而没敢动。 弦月看着众人,扫视,最终将目光对上了惊雷。 惊雷意外的一直没有动。他只是在一边看着弦月与人打斗,眉头下意识蹙得越来越明显。看着那个空中旋身,当空取弓,一箭射出的弦月,他的心里有些什么情愫不自觉的动了动。那样冷傲的姑娘,早没了平日的散漫,也收起了一贯的活泼,看着所有人就像一只桀骜不驯的苍鹰,有不甘与不屈在周身涌动不息。 所有人都看向惊雷,他们都觉得他肯定会下场,也甚至有些隐隐的盼着他下场。 惊雷扫了眼周围的人,冷冷一笑,迈步走向弦月。 一瞬间,辰晷的手中潜渊出现,剑气刹那而起。 弦月提起一口气,重新凝聚周身仙力,却看向辰晷一眼。那个眼神中是一种冷静的警告,警告他不要插手。 辰晷自然懂得,已然坚持到现在的弦月不会收手,他无法阻拦。他将长剑提起,投向身前空地,潜渊斜插入地面,轻轻震动。辰晷抱臂站在那金色长剑之后,神情冷肃,上神的神威逐渐透出,压得周围人气息都有些凝滞。谁都看得出,辰晷已经蓄力待发,神力张开,而且丝毫不是小打小闹的样子,这是随时会提剑上前大开杀戒的标志。 惊雷却不紧不慢,似乎并不受影响。 “来吧!”弦月开口。刚刚几场战斗,她的发丝已经有些凌乱,弦月抬手用长簪将头发别了一别,换了个干练的状态,招呼着惊雷。 惊雷沉下一口气,持剑看着眼前的弦月。心中琢磨:不得不说,看久了她倒是越发标致起来,并不是那等庸脂俗粉可比,身上的那份傲气配上她这轻松又认真的状态,有种特别的美,一种强横的美…… 弦月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暗暗琢磨这家伙这样沉得住气,看起来就是狠角色。我再拖下去只会越来越不行,必须速战速决,以智取胜了!想到这里,弦月跃起便是一箭射出,直奔惊雷。 惊雷对于弦月这招见过几次,心中已有了计较。他避开那箭锋直奔弦月近身。本以为没有了武器,弦月会陷入困境,却不想他一箭挥出,弦月一个下腰躲过之后,再攻时,她的长箭便已经回到手中。 “好快。”惊雷震惊。 弦月摇摇头,眨眨眼,“不快的。” 惊雷未解,手中的剑却没停。忽然感觉到身后的力量,他一个惊险侧避闪开,弦月的手中却出现了两杆一模一样的朔望。 弦月晃了晃,将后出现那根箭投出,惊雷挥剑挡开,不想那箭居然直接被他削断,脆弱不堪。 而这时,弦月的箭雨已经再次兜头而下。惊雷心中一笑,原来是障眼法,有点意思。面对箭雨,惊雷持剑凝诀,并不闪避。陡然间天空中无数道惊雷直直落下,在两人之间形成一片密集的雷电屏障,打落弦月的漫天箭雨。 弦月一惊,面对雷电,第一次下意识想要逃避,动作明显停滞,最终单膝跪地用手捂住了耳朵闭上了眼睛。箭雨消失,朔望合二为一,弦月却停顿在那里,出手一慢,朔望已然落地,被惊雷直接挑起落在手中。 形势逆转直下,潜渊一瞬间跃入辰晷手中,辰晷握紧长剑似乎已到了忍耐的极限。 场中,弦月看向惊雷,咬住下唇,脑海中嗡鸣一片,眼前似乎还激荡着那过于恐怖的电闪雷鸣。明明没有受到电击,她却觉得手脚都酥麻疼痛起来……是因为…… 辰晷心中一片冰凉,自责的感觉几乎吞噬他。弦月不怕受伤,是因为她自信自己一身神农血,伤好得比别人快,所以为了求胜甚至豁出去受伤。但是,弦月面对雷电下意识的反应他清清楚楚的明白,那是他造成的。 辰晷主用水系术法,作为万水至灵,没人比他操作水更得心应手;但是辰晷除了水的力量,另一个精通的术法领域便是金系属性下的雷电之术。他也是曾经用这一力量,给弦月带来了偌大的伤害。 弦月压下心中恐惧,更不敢看向辰晷,她摒弃杂念,不敢多想,专注回战斗。眼前,朔望被他拿走,这还怎么打?弦月一时有些迟疑。 惊雷得了这天大的机会却第一时间没有动,他有些惊讶这么轻易拿到了弦月的箭,而且刚刚弦月的反应明显不似之前,明明伤害不避的弦月,居然……怕雷电吗? 众人见两人都不动了,人群渐渐议论起来,有些惊疑。 惊雷看了看旁边的围观人群,三十招还不满,他咬牙再度扑向弦月。 弦月跪在地上,没动,却缓缓凝结起力量。她刚刚虚耗太多,如今已经有些力竭,不过她还有神农之力在……弦月凝神,呼吸,吐纳,四周草木忽然无风自动一般微微导向弦月的方向。 在惊雷就要到近前时,辰晷已经做好准备去阻拦,弦月周围却突然自地下冲出无数树木枝丫,如爆炸一般轰然而起,惊雷一愣,他在弦月下场与佛祖三坐骑一战时见过这本事。他躲闪企图绕过那些树木,却有无数枝丫藤蔓直冲面门,他旋身应付,那树木却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间断的扑来,根本避不开,砍不断。他正应付,那些树木之间,忽然渐渐有无数蝴蝶昆虫飞出,铺天盖地…… 这什么情况?她不是只能召唤树木? 第32章 受罚 惊雷有些乱,正犹豫要不要再度引雷,突然一高声厉喝落下,“都给我住手!” 弦月猛然停住,周围的树木停止生长,无数蝴蝶昆虫顷刻而散。 惊雷落下看向声音,来人却是个小老头,如今和蔼可亲的脸上都是愠怒。 “南极仙翁?”惊雷诧异,收了剑。 辰晷一瞬间到了弦月身边,一把扶住了弦月。弦月固执摇头,轻轻推开了辰晷的手。倒是雪凰,此时走过来,低声对辰晷道:“我来吧。”然后撑住了弦月疲惫的身体。 南极仙翁气哼哼的看着众人,用手中偌大的桃枝拐杖尖指着惊雷和弦月,“好啊,好啊!你们!聚众打架!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这样作乱!” “我们……”惊雷想解释,又发现也解释不通,挠头放弃,“不打了,散了散了。” “散了?!哼!想得美!”南极仙翁更气了,“你当我这个学监是白养的!你们两个带头作乱!该罚!罚你们打扫庭院,不准用术法!给我一点点扫干净这里!其他人围观不加阻止,也有错!给我回去每人写一份悔过书来!” 弦月看了看自己身后高大冲天的深绿色乔木,弱弱问了句,“不用术法,这树……怎么办……总不能砍了……” “弦月啊弦月,作为灵宝天尊的徒弟,带头闹事是不是!”南极仙翁听到弦月开口,气得就差拿拐杖敲她头了,“还不给我收了这树!简直乱来!” 弦月叹口气,看了看四处一片凌乱的广场,气运丹田,勉强提起一股神力,试着运转。 雪凰看着她小心询问,“还能撑住吗?” 弦月咬咬牙,点头,手中结印,凝诀,双手伸开,那些长起来的高大树木竟然一点一点缩小,最终收回地面之下,消失无踪。这树才搞定,弦月只觉得一阵血涌上头,跟着浑身的疼痛之感暴起,令她直接打了晃。 亏着雪凰一直留意,忙加力扶稳了她,诧异,“伤得这么重吗?”弦月却蹙眉再难回答。 惊雷扫了一眼弦月,觉得没道理这么严重才对……自己根本没有伤到她不是?怎么会这样?可是看着弦月,又不似装的。 只有辰晷暗暗叹了口气,心中又急又乱。 南极仙翁还在唠唠叨叨,教训众人。直待桃子精鹏楠过去安慰,揉搓着南极仙翁的长胡子,他才算停下来,教训完毕。看着一地枯枝落叶的广场,南极仙翁丢下两把扫帚,对着惊雷和弦月吼道:“干活去!” 辰晷几人本欲帮忙,奈何南极仙翁狠狠的盯着,把其他人都赶走了,认谁也不让插手。 弦月拖着那把扫帚,看了看这个大得过分的广场,真心绝望。浑身都在痛,她只觉得自己光站着不动都要用上全部精力去忍耐,还扫地,别逗了,现在有人把她当叶子扫去倒掉她都不会还手的。 惊雷心里默默烦闷,烦闷自己干嘛之前下课不一走了之,非要陷入这等麻烦又无趣之事中,而且刚刚打架那阵不觉得,现在只觉得脸上、手上都还在刺痒,那该死的桃子精,居然拿桃毛吹他。烦人。 他心里咒骂,手上却勤快,扫地扫得叶子漫天飞舞。 鹏楠在这时去而复返,跑到南极仙翁身边,“师父!好久没看见您!徒儿想您了!” 南极仙翁看着自己的爱徒,一瞬间换了表情,眼睛都眯起来了,“哎呦,我的宝贝儿,受苦了吧?有没有被欺负啊?近日事情多,为师没怎么来,你怎么样啊?怎么瘦了点啊!” “师父!”鹏楠摇着师父的胳膊,“师父,让他们先扫着,徒儿陪您找地方坐下来好好说说话吧!” “好好好!”南极仙翁极爱这颗桃子,说什么听什么。于是鹏楠扶着自己师父便要走,走出几步后还不忘回头跟扫地的弦月和惊雷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大概是他把师父支走,让两人用术法速战速决的意思。 惊雷一脸震惊,完全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种花活! 可南极仙翁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了步子,转头看着两人,“你们,不要用术法!”他用拐杖在地上点了点,那里便长出一棵桃树,“用了,我这树便知道!赶紧干活儿!”然后拉着计划落空的鹏楠喜气洋洋的走了。 惊雷愤恨的将扫帚丢在地上,弦月则干脆一屁股做到了大殿前的台阶上。惊雷看着弦月,几步外的弦月一脸苍白,满脸汗水,眉头紧蹙,似乎在忍耐极大的痛苦。她的身上,一身学服有不少地方都破了,血迹洇湿了一片,弄得清雅的衣服显得一塌糊涂。 惊雷烦躁的捡起扫帚重新开始扫地,哗啦啦的,力度极大。 弦月打坐,调度体内气息,尽可能压住那股疼痛之感,良久才觉得稍稍平复一些。但是,毕竟车轮战了那么久,弦月还是疲惫的难以从地上站起来。此时,她睁开眼看着疯狂扫地的惊雷,一脸绝望,满脸扭曲的痛苦表情,咳嗽着忍不住出声,“这位真人,您能不能压着点,土都扬起来了!” 惊雷白了她一眼,“你不干活,老实坐在那里很难嘛?还提意见!” 弦月翻了个白眼,要强的撑起身子,拿起扫帚,“扫地都不会,还一副很厉害的样子,自负。” 惊雷忙几步过来,弦月马上戒备。然而惊雷一把打掉她的扫帚,“你看你那个样子,像张白纸似的,又脆又弱,一边儿待着去吧,一会儿你死在这里不要讹上我!我可没有下重手伤你!” 弦月看看他,又看看被他打掉的扫帚,气得简直要跳起来,“你……你有毛病啊!” “咱俩现在站这儿,你觉得谁像有毛病的?我健康的很呢!坐着去坐着去!别碍事!耽误我回去休息!真是倒霉!”惊雷大脚一开踢走弦月的扫帚,大摇大摆走开继续扫地去了。 弦月指着他,不知道吐槽点什么合适,气得没话说,便真的一屁股坐下来,“你自己能,你干,姑娘我还不想干呢!你一会儿扫不完别来求我帮忙!” “切,弦月,我算看出来了,你也就逞能的本事!你说说你,不过被人质疑几句,何必轻狂如此,还叫嚣着跟人车轮战,你看你现在这病弱的样子!今天下场的谁要不是本着切磋切磋即可的目的,你能撑过这么多人?不能有点自知之明,服个软,认个怂,很难嘛?” “难不难你心里没数吗?”弦月反问。 惊雷气结,不说话。 不过弦月琢磨着惊雷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迟钝的感觉:他莫不是在规劝我?! 今日惊雷确实没有下手过重,她失误被夺了箭,他也没有立刻攻击。这家伙,莫不是良心发现,有心让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惊雷自己沉默着扫地,其实也在反思。今日的他一点也不想与弦月战斗,想到弦月,他脑海中总是她轻灵飘逸立在岩兽身上,将四周点染出一片绿意时的样子。可是,周围的人都在等着他,好像他若不战便说不过去似的。他想着那便下场随便打打,手下便也悄悄容了情,却未想到弦月怕雷,一时搞得他收手也不是,下手也不是……现在倒好,还成了“带头人”在此挨罚。真是的倒霉透了,碰见她,一次都没顺过!真是该死! 弦月在那里运功,惊雷飞速扫地。待弦月运转合宜,惊雷已经把这大殿前收拾的差不多了。 弦月实在没想到这个家伙今日这般心善,真的就自己干了活儿也没有嘟囔?弦月起身,心中不忍,走到惊雷面前,“喂!” “让开,让开!没事你就滚回去。我都要弄完了,你别碍事行不行!” “……”弦月手中捏着一个瓶子简直想砸到惊雷头上,最终深呼吸忍下来,“给你药!爱要不要!不要就慢慢等着把自己脸抓花啊!” “什么药?”惊雷接过,“止痒的?你不会坑我吧?” “我坑你干嘛!烦人!” 在弦月上手要抢回来的时候,惊雷一把将药膏揣入怀里,“我回去验看验看,有问题正好当证据告诉学监!” “你……”弦月气结,简直想抽自己干嘛多事。 当两人终于收拾完这里离开时,弦月没有回佩瑶宫,她不想自己这般伤病一身,满脸都写着难受的样子让别人看见去笑话,便干脆往结界而去。 入结界,飞上金色阁楼,弦月推门而入便看见了坐在那张小塌上的辰晷。那个辰晷显得忧虑异常,目光中满是疼惜的望向她。 “弦月……” “你……你怎么在这儿。”弦月停在门边迟疑。 辰晷起身,拉过弦月打量。那一身破损的学服加之刺目的鲜血,让他屏息起来,“让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弦月摇头,“其实还好。” “真是太过胡闹了。”辰晷拉弦月坐下,去探视她的状态,“闭目凝神,我帮你……” “不用,真的不用!”弦月打断他,“我又没怎样。不过花得力气多了些,有点累。让我睡一觉,肯定就好了。” “弦月……” “你是上神没错,我知道你厉害。但是我也不差啊,你别什么事情都要管着我,没遇到你之前我自己这么多年不是也过来了。”弦月气闷的躺倒床上,哼哼唧唧的翻过身去背对辰晷。 “……”辰晷叹气,不再说话。 室内变得越来越昏暗,夜幕降临,屋内没有人再开口。弦月本来困倦,却被这股不自然的安静搞得有些睡不着。她忍不住回身看着那个坐在床边黑暗中的人。 “辰晷……”弦月喊他,“你在那里坐着干嘛?” “生气。” “喂,我还没生气,你干嘛生气!”弦月忍痛翻身起来。 “你玩得不是很过瘾,有何要生气的?” “你……”弦月再度气结,今天怎么回事,怎么所有人都气她,于是她掰过辰晷的身子开始细数他的“罪过”,“你之前总要把吞云带走,你就看不起我,觉得我养不了鲲,因为我没你厉害;之后你我都说好了在人前要顾及着些,你还冲动;再之后,我要打架证明自己你还拦着;还有还有,惊雷和我打的时候,你干嘛拔剑!” “你说呢?”辰晷淡淡反问。 弦月再度无话可说,一拍床板,躺倒翻回身去。 辰晷看着她,“我何曾不知你怎么想的,你啊……你性子要强带着吞云又没有进展当真能无所谓?何况我本就喜欢你,让我在你被欺负时无动于衷,弦月,你把我看成什么人?看到你受伤,难道我会好过?” 弦月再度猛然起身,喊道:“那你还跟我生气!” 辰晷无言。 看他再度不说话,弦月觉得八成自己赢了。但是明明她自己都觉得心虚有些理亏,她心里对辰晷的关心和爱护别提多感动,但是面子上的事情,还是忍不住和他生气。再者说,她也不想成为他的一个麻烦和负累,不能一直躲在他的羽翼之下啊……辰晷这个家伙,还敢跟我生气!无情! 想到这里,弦月便气壮了些,推了辰晷一下,“你说话啊!” 却没想到,辰晷低声吐出一句话,“我不是在生你的气,我虽想替你挡去一切风雨,却也知有些事我注定没办法代劳。我只是在气我自己,若当初没有失手伤你,你也不至于如今会怕惊雷的雷电之术吧。” 弦月愣住,咬着唇沉默下去。两人就这样无言坐在那里,时间静静的流逝。 最终,弦月抬手轻轻搂住了辰晷,“那时候的事情,你也不能自控,怎么能怪你呢。” “若当初更加小心,没有着了那蕊夫人的道……” 弦月摇头,声音轻轻柔柔,“不能这样想,若是这般来论,若我没遇见你,岂不是更万事大吉了?可是,我不想没遇到过你。” 辰晷叹了口气,环住弦月,让她倒在自己怀里,“世间唯有遇见你这件事,我对这天地充满了感激。” “辰晷……”弦月感动。 “好了,你快休息一下吧……” 弦月后来便这样在辰晷的怀里渐渐昏昏沉沉睡过去了。一身的伤痛在被他抱着时,似乎好了很多,那些伤口都不痛了,所有的疲累也都无所谓了,靠着他,弦月觉得只要这样就这样靠着他,便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辰晷在弦月睡着之后,轻轻运功注入她体内,加速她的伤愈。看着自己怀里熟睡的弦月,他轻轻拂过她的长发,将她头上的水色长簪取下来,手指穿过那无数的发丝,最后轻轻将她放在床上。 第33章 魔族滋扰 第二日一早,弦月便觉得整个人都大好了起来。 身上的几处伤口都已经愈合,人也有力气多了。辰晷并不在她身边,弦月起身推门出去,便看见辰晷和吞云做到小池塘边。 弦月飞身而下,“辰晷!” 辰晷抬头看她,露出淡淡笑容,“好了?” “嗯!”弦月转了一圈,“别提多好了。我是不是还挺厉害的?” 辰晷起身拉过她,检查一番,发现弦月的状态恢复确实快得过分,不禁感叹,“你一直都很厉害。这时辰又快到上课时间了,还能去?” “没问题!”弦月答应,不过转而又想到什么,“嗯……你先去,我回去换套衣服,然后再过去。” 辰晷当然明白她不想和他一起出现的意思,无奈,只得自己先走。 弦月则快速回了佩瑶宫,才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弦月便看见雪凰正在门口敲门。 “雪凰?”弦月喊她。 雪凰回头,诧异看着她,“你去哪儿了?我还怕你怎样了……没事吗?昨天看起来你受伤很重的样子。” “没事,已经好了。不过是运功过度,有些不适,到没有别的问题。” “那就好。”雪凰上下打量弦月,然后忽然想到什么自怀里拿出一个瓶子,“姑射仙子让我给你的,说被她的雪灵剑所伤,伤口被寒意侵入,恐怕不爱好,让你用这个药试试。” “她?”弦月有些意外,接过来打量。 雪凰一笑,“姑射仙子虽性子冷些,除去修行并不关心其他,但并不是什么坏人。” 弦月点点头,领了这份情。 “你快去收拾一下吧,我等你,一起去上课。”雪凰示意弦月。弦月才想起来,马上跑去换了衣服,梳洗一下,便跟着雪凰往课堂奔。 待两人进入洪武殿的时候,文曲星已经开始讲课了。她们两人一同跑进来时,所有人都看向了她们,然后周围微微起了一阵小声的议论。 文曲星清了清嗓子,压住众人的声音,对两个姑娘道:“还不快回座位做好!” 两人对视一眼,忙跑向自己座位。可是才走了几步,弦月就愣住了,如今,她惯常所坐的位子上,坐着的却是青鸾舞闲……而墨白前面的位置上的人也变为了琼姬仙子。 辰晷和墨白都看向弦月,墨白还不忘摊手做了个无奈的动作。弦月看着如今故作无事发生的两位女仙,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叹口气,四下环顾找到了曾经舞闲的那个位置,一屁股坐下来。 斜前方的惊雷回眸看了一眼弦月,似乎是想确认她是否健康无事。弦月见他望过来,做了个鬼脸。惊雷无语,默默把头转了回去。 漫长无趣的仙史课,终于要下课。文曲星习惯性的开始发卷子,随堂小测,众人哀怨着答过题,才迎来下课时间。 惊雷在下课后,抱臂居高临下来到弦月面前,“你没事?” “放心,我不好死你前面的。”弦月抬眸回答。 惊雷对于她这种说话方式觉得很适应,因此也没发作,点了个头,“那就行。”然后默默走开了。倒是弦月,倒吸一口气,转头看着他的背影,一脸不解,他莫不是疯了?昨天替我打扫庭院,今天被怼了也没有怼回来,好生奇怪。 前座的雪凰回过头来,也看着惊雷的离去,“和好了?” 弦月眯着眼睛琢磨,“他要不是打了我心怀愧疚,就是被我的高强法力所折服了。” 雪凰偷笑,“弦月,你真自信。” 弦月跟着也笑起来。 雪凰看了看弦月原来座位的位置,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弦月先拍了拍她,“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 “你等着我一起来上课,不是为了尽可能封住其他人的闲话吗?” 雪凰敛眸,淡笑,“是,这样好些。” “龙神大人照顾弦月,雪凰小姐却又和弦月交好,你说这弦月仙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般招人喜欢?”弦月琢磨着其他人议论的感觉,惟妙惟肖的学着他们八卦的样子。 雪凰笑得明艳动人,看着弦月的眼睛亮亮的。 弦月招呼她,“走吧,大小姐,下课了。” 雪凰起身,收拾好桌上东西,一应摆放整齐,跟在弦月身后走出了洪武大殿。 殿外,舞闲和琼姬仙子还在,舞闲抱着胳膊,看着弦月颇为理直气壮道:“座位本也不是分配的,先到先得,坐哪里都是上课,弦月仙子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你随便。”弦月笑得甜甜的,一脸不在乎。 舞闲冷哼一声,转向雪凰,“雪凰,一起走吧,跟这个女人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雪凰没动,看着她,目光冷而高傲,是一派高门世家当家大小姐的气度:“不必了。我与弦月还有事。” “你……”舞闲不解,“你莫不是疯了?这女人给你什么好处?” 雪凰淡淡一笑,没有回答,脸上是那种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冷淡表情。 舞闲愤愤然突然挽住琼姬仙子,然后拉着一头雾水的琼姬仙子转头离开了。 弦月满脸钦佩的看着雪凰,“世家小姐的风采果然炫目逼人,沉稳大气,让人好生羡慕!” 只这一句话,雪凰便再度恢复了明艳漂亮的笑容,“不若我和你换,你去做几日这大小姐,我来当灵宝天尊的徒弟,可好?” “我怕不出三日家都得让我败干净了!”弦月摇头苦笑。 两人一起往回走去。 求学的日子算不得多有趣,一日一日的翻过,大家渐渐都习惯了这种节奏和氛围,像抛开前尘往事一般的几乎遗忘了外面的世界,遗忘了身份差异,只在这处虚空仙境做一名普通的学子,修习进步。 这一天,斗战胜佛来上课,却是空着手的,让大家莫名有些紧张。这段时间,凡是他的课,大家打架战斗总要费一番力气。今日什么妖物都没带,反倒觉得有大事发生似的。 他一脸兴奋的扫视众人,抱着如意金箍棒,笑得有些过于灿烂,“今天开始,我们分组训练。” “分组?”众人讨论一番,不解何意。 斗战胜佛却变化出一张图丢给鹏楠,指了指,“就那么分,自己看,自己看。” 鹏楠打开图,众人便马上凑了过去。 图上以五行为列,分出4组人马,每组皆有金木水火土各属性之人一名,这个分组倒是没什么,只是组合却颇有些搞事情的味道。 辰晷一组有火溢,还有惊雷、舞闲和鹏楠。 弦月一组有聆少,有凤凰,还有姑射仙子和白帝之子蓐收。 墨白一组有小雨工,有乌旗旗,还有琼姬仙子和玄棋。 大概也就只有第四组秋叶寒、了禅和尚,云中君,幻之和流洲仙岛的琨照聚在一起看起来没有天然的复杂人际关系了。 面对这个分组,有人欢喜有人愁。舞闲和琼姬仙子简直开心的要蹦起来了,墨白和辰晷自然心中颇有不悦却无可奈何。乌旗旗不喜欢玄棋的娘娘腔,惊雷不乐意跟辰晷一组总被压一头,桃子精不乐意和这么多大神一组。而白帝之子蓐收自小是被送去佛祖身边修行的,虽然以后会回来接管白帝之位,但如今也是一副小和尚样子,看着这一组个性强烈的大小姐们颇有压力。 斗战胜佛光看着大家的表情就已经很是开心了,然而他接下来马上就宣布:“今日课程咱们实战演练。近日,有几支魔族狂徒四处为祸,你们便兵分四路,去解决一下吧。” “打魔族?”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布置。魔族偏安北荒一隅已经很久,与天庭虽未签订协议,却也相互不越界互不打扰多年。如今,怎的活跃起来,开始滋扰为祸了呢。 然而斗战胜佛显然没有多解释的意思,指定了各组位置便催促着大家赶快去。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封禁在此处后第一次可以离开,大家还是或多或少有些激动。众人聚集往山门处,只见山门之外多出一条通路,指向虚空中一道混沌之门。 辰晷深深看了一眼弦月,弦月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了。 所有人通过那道门,穿出太极虚弥图,展望在眼前的便是一望无际高山险峰密布的北荒边境之地的风貌。众人按照斗战胜佛所示分头行动。 弦月他们被分配的地界倒是个熟悉的地方,那里正是北冥府所在的北冥海附近。聆少轻车熟路带着几人到达那处,众人落地之所是一片滩涂之地,不远处便是一处人界的小部落。 “这北荒之地,还有凡人居住?”姑射仙子不解。 聆少解释道:“这便是距离北荒之地万里范围内的最后一处凡人聚集地了。这地方名唤黑鸦,部落之人靠倒运北荒矿产为生,虽然距离魔界近些,但对于凡人来说还是很远的。况且这处离北冥府很近,魔族也轻易不会前来这边,除却生活艰苦些,倒是一切如常。” “可是说是魔界滋扰,如今也未见有人来啊。”蓐收有些不解。 “不对!”姑射仙子最先发现不对劲,北荒多风,可那个部落却像静止一般,连部落门口的旗子也垂在那里,似乎凝滞一般。姑射仙子飞身而起,凝诀出手,眼前画面如水波般晃动起来,然后碎裂消失。 “障眼法!”蓐收没想到。 只见去了障眼法,黑鸦部落上空魔气翻涌,黑压压一片笼罩着部落。 “不好,我们快去!”雪凰愣了一刻,马上一马当先向着那处小部落而去。 部落中,如今各处妖魔行走,一户户一家家翻找,到处一片凌乱。 无数百姓被绑在村口位置,扎成一团瑟瑟发抖着。不时有人哭天抢地的抱着自己的孩子,哀求着:“别带走我的孩子,别带走我的孩子啊!要带你便带走我吧!” 一个魔族冷冷一笑抬手便是一锤子下去,那人的脑袋顷刻便被击碎。妖魔舔着溅在手上的血迹,笑得格外开心。他自尸体手中一把拉过那个孩子丢给一边的小兵,便又去下一家翻找起来。 而村尾那边,似乎也在进行着同样的事情。 有一些凶神恶煞的魔族士兵将几家子人聚在一处,大家哭又不敢哭,动也不敢动的望着眼前坐在一处井边上的黑裙女子。那女人一张白净的瓜子脸,眉飞入鬓,唇红如血,柔顺的长发挽着一个别致的灵蛇髻,此刻正看着井中的自己,用那染着丹蔻的纤纤玉指拢着鬓边碎发,看起来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队长……您看……”有一个灰头土脸笑得谄媚的士兵赔笑上来请示。 女子瞥了他一眼,脸上的不悦又多了几分,纤细眉头微蹙,满面不耐烦的打量着那几家村民。然后一眼看过去,有一家人吸引了她的注意。那家人群里有两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姑娘被母亲牢牢搂在怀里,战战兢兢的看着她。 女子起身,婀娜缓步走过去,看着那家人,“将孩子交给我,便让你们不死。” 那家父母马上把孩子往身后拉,疯狂摇头哀求,“求求您,放过我们的孩子吧,我们可以给您当牛做马,不要带走我的孩子啊。” 女子看起来不急也不恼,琢磨了一下,“不如这样好了,交出一个孩子,你自己选。” 那家父亲一听女子肯松口些,忙膝行上前拉住女子的裙摆哀求,“求求您,带走我们,别带走孩子好不好……”然而话还没讲完,女子猛然一挥手,那男人顷刻便飞了出去,直直撞在她刚刚坐的井边上,大口吐血不能动了。 女子看着眼前人,再问:“你是要都死,还是交一个给我?” 那家母亲早已吓傻,看着这妖艳的女人翻脸如此决绝,不敢再求,最终颤颤巍巍将自己的大女儿推出去,然后哭泣起来。有魔族士兵上前,一把拉走了那家的大女儿,女孩顷刻便哭了,嚎啕不止。女子冷冷看着眼前的人,微微眯起双眼,面上如冰霜凝结。 她沉下一口气,转头看着那被拉走的女孩,对手下人冷厉开口道:“把那个放了,小的带走,其他的都杀掉!” 人群一静,顷刻便乱了,女子充耳不闻一般,走到那个被她点名放掉的姑娘面前,垂眸,声音空寂,“别哭,好好记着那些让你去死换自己活命的人,他们不值得你哭。” 正在这时,远处村口那边的天空突然有一道光打入天空。 所有人都一顿,看过去,那是集合的信号,恐怕有麻烦上门。女子对手下人道,“速度把这里清理干净,我先去看看。”说着便抬步往那边走去。 第34章 月出月到 村口那边,如今已乱做一团,哭喊声、交兵之声、喊杀声不绝于耳。 弦月几人才赶到便看见无数妖魔四处为害,马上拉开了战斗。对方人多,但是实力良莠不齐,大多不过普通魔族士兵,对几个仙者来说都不算什么。然而战斗中还是有两件事让人很是惊奇,且这两件事都与弦月有关。 一件事便是与弦月战斗的魔族每一个看到她都会露出震惊的表情;另一件事是她救下来的百姓,看到她纷纷吱哇乱叫,高喊饶命。 弦月一边战斗一边琢磨,什么情况这是?我长得这般可怕不成? 事情还未琢磨明白,当弦月一箭射出直奔一个妖魔而去时,一道剑光落下,生生将朔望击开,将那妖魔推到了一边。答案,突如其来的揭晓了。 弦月整个人愣住,收回朔望,甚至忘记了继续攻击,就这样看着前面。身边同样战斗的几个仙者望向这边,也都身法微微一窒,脸上有了明显的惊异之色。 只见从天而降一身黑衣黑裙,眼神凌厉却同样带着迷惑的女子,和弦月长得一般无二。她手持一柄长剑,立在弦月对面,身上魔气冲天,妖异异常,眸光流转中皆是狠绝之色。 “弦月,她是谁?”雪凰替弦月挡开一个要偷袭的妖魔,站到弦月身边守备。众人渐渐对峙,都停了下来。 弦月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不可思议,她的手握紧朔望,微微有些颤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姐姐……是你吗……”弦月开口,声音干涩。 对面的女人深深蹙眉,打量弦月,忽而冷冷笑起来,“难怪他们选择了你,原来,你是仙!” “真的是你?姐姐……你没死?你为何在魔族?”弦月听到这话,确信无疑,眼前这个女人,天下能和自己长得如此相像的人,只可能是她——月到。 月到望天平复一刻情绪,大笑起来,然后死死盯着弦月,抬起了长剑,“月出,我的好妹妹,让我看看,你是否精进了吧。”说着,她飞身攻了上来。 所有人都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却此间也顾不得什么了。 两边对峙的格局顷刻打破,越来越多的妖魔收到信号赶了过来,两边再度打在一处,且对面靠着数量优势,让众人一时之间有些应接不暇,吃力起来。 弦月这边,左右闪避着月到的攻击,满心都是疑问。她为何没死?为何一身魔气?她如今的这身功夫很是狠绝乖张,魔力十足,绝非普通。面对弦月的只守不攻,月到却没有丝毫容情,每一招都灌了十足的力量,每一招都直奔要害,每一招都要取弦月性命才甘心一般。 “姐姐,你怎么了!”弦月焦急问着她。 月到却不再说话,在弦月挡住她的剑时,一掌推出,正中弦月胸口。弦月一口血便涌上来,“姐!” “这里没有你的姐姐。”月到看着她,狠狠喘息着,“我又何德何能有个神仙妹妹?” 弦月擦掉唇边的血迹,“姐,你听我解释,我那时下凡历劫……后来被圣女送出烈山部,我回去过,却发现大家都死了,再没找到你。” 月到冷笑,“是啊,藤萧他们用命将你与神农鼎送走,那时,你可想过找我?” “姐姐……” 月到狠绝的再次一剑刺来,剑雨密密麻麻,弦月却始终没有出手。能再度找到月到简直像个意外,虽然是凡间一遭,但是月到对于弦月的意义似乎远胜过于一次历劫那么简单。看着她如今深入魔道,弦月只觉得无论如何得将她带回去,把事情弄清楚才好。 想到这里,她打定主意,抬起了朔望,转守为攻。 月到冷笑,“这才对嘛。来吧!” 两人战作一团。 而其他几个人,带着心中无数困惑,也深陷战阵。人太多了,甚至还在有源源不断的妖魔赶来。似乎是因为此处离魔界近的缘故,这样打下去,只会时间越长对大家越不利。 看着无数妖魔嘴脸在眼前晃动,聆少只觉得吃力无比,渐渐有些杀红了眼睛。他握着玄光长枪的手有些颤抖,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凌乱一片。他几乎是在凭着下意识的力量在舞动长枪,疯魔一般,第一次觉得离战场这样近,离恐怖的力量这样近……然而自己的力量却在清晰的随着时间而缓缓流逝。 这种感觉让人压力越来越大。 姑射仙子、雪凰等人也一样,虽然都是能以一敌十,以一敌百的人物,却也熬不过这样蜂拥而上的阵势。 人命像不要钱的流水一般蜂拥,一波一波,无穷无尽。 正在这焦急时刻,忽然身后杀声震天。所有人心中一震望过去时,却大喜过望。是北冥府的人前来援助了! 聆少站在包围圈中,大口喘着气,只觉得几乎要被揉皱的心松弛下来,他刚刚发现阵势难以应付便偷偷以隐秘之术传讯家里来援助,终于来了!而且让他没想到的是,来人居然是由他父亲亲自带领的! 这边北冥府府兵一到局势马上就不同了,又有北冥府主寒冱神君在场,对面的妖魔纷纷开始退避。 月到一边应付着弦月的攻击,一边关注着周边的战局,她知道再留此处,恐怕性命难保,必须得先离开!月到战斗始终滴水不漏,堪堪足矣应付弦月的攻击,她冷静异常,寻找着脱身的机会。 正在这时,却未想到,刚刚得到自己父亲解围的聆少看到弦月与月到还在激战,突然加入战局。他自弦月身后猛然一枪直插月到背心。弦月看到惊叫,“聆少!不要!”同时,弦月手中一变,朔望脱手而出绕过月到便挡向那杆长枪。 月到抓住这个机会,快速收剑回身,飞身而起欲走。聆少的枪被挡开一刹,他一个转身却再度狠绝向着月到而去。月到离开路径被阻,抬剑缠斗上去,拆了几招后,她将长剑抛出,聆少偏头躲开,却见月到微微一笑,一只手掌猛地拉住他的长枪,顺着枪杆一转,另一只手心凝聚黑色烟雾猛然向着聆少印堂攻去。聆少一愣,瞬间没了反应。 危机之时,弦月飞扑过去震开月到拉住长枪的手,令她一个不稳,寒冱神君见状也丢下战斗奔向儿子,将自己儿子护在了身后,仓促对上了月到的掌风将她震了出去。这一掌力道刚强,月到只觉得五内俱碎,顷刻便晕了过去。 聆少见到月到被打出去,提枪还准备上去解决她。弦月却已经赶到她身边,抱住了月到的身子,“姐姐……”她试探一下,发现她虽重伤却还有一口气,忙用力量护住她的心脉,稳住了她体内翻涌的气血。 “弦月,她是魔!”聆少冲过去,一掌打断弦月为她治伤。 弦月摇头,“不,她本来只是个普通人的,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变成这样。” 战事已进入收尾,妖魔退避逃跑。姑射仙子飞身落下,以剑指着月到,“弦月,她到底是谁?袒护一个杀人的魔族,不是仙者所为。” 雪凰和蓐收看着这场面,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何况这魔族女子与弦月长得这样像,弦月莫不是与魔族有关?大家心中都满是猜测。 弦月只觉得百口莫辩,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她也本以为月到已经死了,现在眼前的这个魔女是怎么出现的,众人纠缠,一个个问题问得弦月几乎要崩溃,她自己脑中也乱成一锅。 “看样子,你和这魔女交情匪浅,既如此你还是和她一并束手就擒,回天庭理论吧!”姑射仙子不欲再耽搁,上前一步下了稳妥定论,手中多了一条捆仙锁。 然而她才迈出一步,一道剑光铮然而起,龙吟震动。姑射仙子一愣,龙神辰晷已然持剑挡在了她的面前,“不劳仙子。” “辰晷……”弦月见到辰晷,又惊又喜,几步拉住他的胳膊,“辰晷,是月到,是我姐姐,我……” 辰晷回眸,神情安然,目光中满是安抚的意味,他轻轻摇头止住弦月的话,然后扫了众人一眼,却是走到了寒冱神君面前,微微致意,才开口,“神君,此魔女前身恐怕是神农大神后裔,不宜直接诛杀,还是带回天庭再议吧。” 寒冱神君惊了一下,“什么?神农后裔?怎么会?” “具体事情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若真如此,自当上告天庭,最为稳妥。”寒冱神君点头认可,掂出了这件事的重要性。上古大神血脉,不可擅处,若有差池,说不定会影响什么机缘命数致使苍生危难。 辰晷又转回身,抬手一道水灵将昏迷的月到收入其中,最终变为一个巴掌大的水球。他拿着那水球,对弦月道:“弦月,随我一同回天庭。” 弦月点头。有辰晷在此相护,又有了寒冱神君的认可,再没人敢多说什么。 辰晷拉上弦月,于寒冱神君对视一点头,几道光芒骤然飞向天际。 天门之外。弦月悄悄拉紧辰晷的手,有些紧张,“辰晷……他们会不会杀了姐姐……” 辰晷反握住弦月的手,低声安慰她道:“别怕,有我呢,不会有事的。” 弦月只觉得心都是乱的,太多问题在脑子里盘旋。怎么这么巧,她下去战斗便在北荒撞到了姐姐,姐姐没死也便罢了,还变为了魔……这其间肯定发生了许多事情,她一定要搞清楚! 上得九重天,来至金碧辉煌的通明殿。殿外等候片刻后,众人被传入大殿之内,没想到天帝和三清竟然都在。 众人行礼依次参拜后,姑射仙子等人退至一旁,大殿中心,只留下辰晷、寒冱神君和直接跪在了地上的弦月。灵宝天尊看见自己的爱徒,叹了口气。弦月看向师父,发现师父神态平和,并无责备之意,这才觉得心里更有了些底。 寒冱神君将北冥府畔人间之事一一禀告了一番,三清及天帝听后倒是并不意外。 辰晷将手中托着的水球抛出,水球逐渐放大,最终将昏迷不醒的人悬于大殿中心。天帝看了看月到,又看了向弦月,对灵宝天尊道:“果然如天尊所说,此女倒是与弦月金仙长得一模一样。” 闻言辰晷心中明白,想来三清已经来讲明过缘故了才对。那便无需担心了。 灵宝天尊点头,“想来弦月下凡历劫,影响了此间命数,才致使有此变故,令小徒与此女有了如今这般牵连的缘法。此女身负神农大神之灵,命途本不该如此,堕入魔道也属偶然,不若让我带回,寻法将其体内魔性净化为好。” 天帝点了点头,“天下已无烈山部,此女既为神农大神之后裔,确实不该放任不管草草了事,便请三清带回一试吧。若能将其净化,或可得知魔界此次异动到底所谓何事。这其间,恐怕不简单啊。” 三清点头。 灵宝天尊拉起自己的徒弟,抬手一挥,将月到收入自己的宽大袍袖之中,对其他几人道:“你们便先回太极虚弥图中复命吧,弦月随我去,还有事需要你做。” 众人陆续退出大殿。 出了大殿。 辰晷也不便多说什么,看着低着头蹙着眉的弦月,只得道:“弦月,别担心。人找到了,不是件好事吗?” 弦月点点头。 辰晷笑笑,用一根手指按上她的额头,将她的头支起来,“去跟大家交代一声。” 弦月一愣,旋即明白。她之前那般维护月到,其他几位同组的仙者恐怕心中多少有些不悦。再加上刚刚在大殿之上,很明显三清已然来与天帝打过招呼,因此,对于两人之间的事情便谁也没提,不明所以的几个人心中恐怕狐疑更重吧。还是得说点什么才好。 只是,弦月的身世及身负神农血之事,师父交代过还是不宜太早张扬,便是刚刚也没人提起,只得压下不说了。 弦月琢磨一下,奔着众人的方向走去。 可是走近,她便发现,小组几个人此时站在一边都有些尴尬。 第35章 净化魂灵 通明殿前的广场上,寒冱神君用手点指着自己的儿子,满脸愠怒,“除去胡来,你何时能再精进一些!让你下凡驱魔,你还得让你爹我来搭救!何等出息!与妖魔对战没见你有多少本事,明知那魔女身世可能不简单,你到来劲了,是不是!鲁莽!别人不知,你守着神佛冢,难道不知大神之血脉何等威力,马虎不得,一个处置不当,泼天大祸可能便埋下了!你平日是怎么学的!难道为父没对你讲过这些道理吗?” “父亲……我又不知她有神农血脉……” “还狡辩!发现事情有异,不观察不用心不动脑子,就知蛮干!有何用!你看看人家龙神大人,号称与人相交多年,你可曾学到一丝稳重?!没用没用!上次神佛冢有异,也是你安排上出现疏漏!如今……哎,就你这样,以后如何守得住神佛冢!”寒冱神君气得跺脚,口不择言的训斥着。 听到神佛冢有异,弦月心中不忍,那是锅也是她的。今日聆少下手虽狠绝,却也不该是他的错…… 弦月上前,拱手深施一礼,“神君,今日之事,责在弦月。” 寒冱神君停下来,负手看着弦月,到不知说什么了。 弦月看了看神君,又看了看周围几个好奇打量她的人,缓缓开口:“弦月之前下凡历劫,正去的是那烈山部。烈山部乃神农大神留在姜水畔的一支,部落每一甲子会有一位身负神农大神力量的圣女。今日我们所碰到的,便是我在凡界时的圣女姐姐了。” 所有人都很迷惑,听着弦月讲了烈山部被灭,合族倾覆的事情,她跳过了神佛冢盗土,只说后来得观音菩萨点化,将族人魂魄送往建木西水域重修。 “那时我便发现姐姐并不在其中,如今想来,恐怕是被魔族入侵时带走了吧……”弦月简单解释一二。大家才有些释然。 姑射仙子思索一刻问弦月,“魔族带走她,为的什么?难道是她的神农力量?纵使是什么圣女,她毕竟是凡人,与魔族能有多少功用?” “这我就不知了。”弦月摇头,“只能看看若得以净化姐姐,能不能问出些什么了。” 姑射仙子点头,“若得了此间消息,还请告知我们一二。魔族异动事大,不可轻忽。” “好。” 寒冱神君叹口气,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你,滚回去好生修习!”然后拂袖而去。 众人散去,弦月则跟着师父来至元始天尊的玉清境。 站在三元宫内,元始天尊对弦月道:“月到体内的魔气似乎非比寻常,她又是以一身肉体凡胎化魔,要净化其魔性而不伤其性命,极难。” 弦月焦急,“师伯……” 元始天尊抬手,打断她,“如今,只有一法,姑且一试。只是这法子需要你自身的力量做依托。” “好!”弦月坚定点头。 老君笑着拍了一下弦月的头,“你这丫头,方法都不问一下就答应?” “总归有方法就好嘛……” “这方法需要将她的肉身与灵魂分开来净化,肉身容易些,找一个灵处放置即可;灵魂净化却很难,唯有靠你自己的神农之灵与她的魂灵呼应来一试了。我们将把她的灵魂抽出,放入你体内。只是这样做的风险是,若她压过你,吞噬你的灵魂,取而代之,这世间便没有弦月了。”元始天尊解释。 弦月咬着唇琢磨一番,然后点头,“无妨,我可以。” 灵宝天尊看到弦月的认真,哈哈大笑,“好徒儿,莫担忧,灵魂放置后,正好你将回到太极虚弥幻境中,倒是更有利于你尽快完成净化,或许,比想象中容易也未可知。” 说着话,灵宝天尊将月到放出,封禁她的五感。 弦月看着她,心中更加坚定,神农一族本与我息息相关,人间一遭,我们相伴一场,又是因为我下凡历劫的缘故累及你这样多,如今便让我治好你,以作赔偿吧! 三清坐定,呈三个方向,弦月与月到背靠坐于中间。 “弦月,稳住心神,调动内息,莫生杂念。”灵宝天尊嘱咐。 弦月点头,闭目凝神。 三清同时发力,凝结神力将两人包围其中。月到的眉头猛然蹙到一处,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似乎要将她撕碎一般,但是她既喊叫不出声,也无法挣扎,只能承受着那道力量在身体里奔腾。这种类似的感觉,分明出现过一次…… 三清小心翼翼的将月到的灵魂抽出,本应洁白的灵魂如今看起来暗沉一片,被无数魔气浸染,围绕。他们将这灵魂小心翼翼的靠近弦月。 弦月于胸前结印,稳住心神,缓缓接纳那挣扎的灵魂。 心之境。 弦月睁开眼睛,她悬于心湖之上,直面水下。那水面之下,一个一模一样的她闭着眼眸,面色苍白,似倒影又全然不同。缓缓的,那倒映中的人也睁开了眼睛,眼眸深处,魔气激荡,染红了她的瞳仁。 “哗啦”一声,水面破开。水中之人一把拉住弦月的胳膊,自水下探出头来,“月出……” 她唤着她过去的名字,却猛然将她往水面下拉去。弦月凝神,用手凝住力量,击向水面凌空而起,挣脱开来。水下的月到也一跃而出,两人落在岸上。月到猛然向弦月攻击过去。 弦月左右闪避,不忘对她劝说:“姐姐,你清醒点啊。” “你们当初扔下我,让我在魔界受尽苦楚时,可曾清醒的意识到这件事。” “姐姐……我当时真的不知……” “不知?难道他们选择由你背负神农鼎离开时,你不知道我必死无疑吗?” “……”弦月无言以对,一时失神。月到趁着这个机会,一掌打过去。 就在弦月生生要被打中时,一道水光屏障张开,将那一掌弹了回去。然后那张开的屏障陡然倾塌一般收拢,将月到困在了一个水牢之内。 辰晷沉下一口气,缓步走了过来。 弦月诧异,诧异到张大了嘴巴,“你……你……你怎么,在,在这里?” 辰晷看向弦月,回答:“碰巧。” “也太巧了些吧。”弦月上前捏了捏他的胳膊,想确认这是不是个实体存在。 辰晷失笑,觉得弦月这样吃惊的样子颇有趣味,“确认好了?” “我觉得,你可能是我想象出来救场的。毕竟这里是我幻化而出,你可能也是我的梦境。” 辰晷点头,“有道理,你是有多想我,需要在梦里塑造一个我来陪你?” 弦月顿时没了话,脸上有点热。 “所以,这便是三清的决定?”辰晷不再与她闹,正色,看着那个被他暂时困住的女人,一身魔气,瞳孔发红,疯狂的想要冲出辰晷的结界,在里面上下碰壁。 “嗯。”弦月点头,缓缓走到月到的水牢外,用手贴上那层薄而坚韧的水屏障,“这不是我姐姐,我姐姐不是这样的,她虽然外面显得冷淡些,其实内心很温柔。” 月到如同不受控一样,对着水外面的弦月疯狂想要攻击。 弦月回头看向辰晷,笑笑的,“我记得,小时候,我比较淘气,都是姐姐小心照顾我,关照我的生活,替我把事情思虑周全,所以我才可以长得比较没心没肺。” 辰晷走过去,轻轻牵起弦月的手,“别担心,以神农的力量,以她自己也是神农后裔的呼应,我想,一切都会很快好起来的。” 弦月垂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辰晷,师父说,若我不能压制净化了她,她说不定可以吞噬我,世间便没有我了。如果这世间没有我了……” 辰晷抬起一根手指压在弦月的唇上,终结了弦月的话,“这种情况发生前,我便会诛杀了她。” “我是说如果呢……”弦月望向辰晷,神情有些哀婉。 辰晷却展颜,神态反而轻松起来,“如果,那这世间便也没有龙神了。” “辰晷,你别胡说。”弦月将头抵在辰晷胸口,她不喜欢听他说这样的话,尤其是用这样认真的态度。 辰晷抬手抚着她的长发,“你不要胡说才对。回来吧,弦月,我等你回来。” 弦月抬眸,眼前的辰晷渐渐变得稀薄,然后消失无踪。弦月知道,他应当离开了,太极虚弥图的运转时间远快于外面……想来,图中又是新的一天了,也许,我也该回去了。 月到此时似乎冷静下来许多,她跪在那里按着自己的头,挣扎而痛苦。 弦月在距离她几步远的位置蹲下来,看着她,虽然替她难受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轻轻说着:“姐姐,你住在此处吧,渐渐的便不会难受了。” 月到看着弦月,眼中都是恨意,却似乎动弹不得,手指深深的抓在土地上,深陷其中。 弦月叹了口气,“我得走了,还有人在等我。”说着话,她起身离开了这片心之境。 弦月醒来时,躺在上清境自己的房间内。 她迷茫的睁开眼,一切都像极了从前的日子,阳光自窗外打进来,宁静又平和的一天。她起身想往外走,却脚下一虚,打了个晃,她按上胸口,只觉得气息不受控制的有些翻涌。她忙坐下调息,好一阵子才重新平静下来。 这一切都在提醒她,那些都不是梦。她不稳定的状态,来源于灵魂深处还有另一副灵魂在试图冲破屏障而出。 弦月走出自己的房间,直奔正殿。 灵宝天尊如今正坐在那里背对门口研究什么。 “师父。”弦月唤他。 灵宝天尊转过身,笑起来,“可有不适?” 弦月叹口气,“觉得好像有些虚弱,调息都不太通畅,不过问题倒不大。” “净化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这段日子一定要小心。”灵宝天尊走到弦月面前,“记住,唯有你心志坚定,这身体才是你的。你若心志动摇,便只能受控于人。” “弦月明白。” 弦月说着话,看到了师父刚刚在摆弄的东西,“神农鼎?怎么搬出来这里了?” 灵宝天尊道:“我们商议了一番,月到成魔已不可能再做凡人,若要助她尽快修复肉身,还是需要借助这神农鼎和她体内本来的神农之灵,看看能否得一个仙身才好。所以,我将她的肉身置放于神农鼎之中,一会儿便去替她寻个好去处,暂寄神农鼎。” “去哪里?不放在上清境吗?” “上清境并非最好的去处,我倒是寻了个帮她重生的最好位置。”灵宝天尊缕着胡须卖关子。 “何处?”弦月着急,“师父快讲啊!” “佛母大孔雀明王那里。” “送去佛界灵山?”弦月确实没想到,但是一转念又发现这确实是个好去处,“灵山之地度化众生,教人回头是岸,确实适合净化。据听闻,灵山佛母所居之地有一处归复潭,轻灵纯澈,是处极其清静无为的地方。” 灵宝天尊颔首,笑容可掬,“不错,正是那处。” “佛母慈悲,若肯收留度化姐姐,自然最好不过。” “有为师呢,你便放心去学习吧!记住,专精积神不与物杂,谓之清;反神服气安而不动,谓之静。清静无为,道自来居。”灵宝天尊说着话,便自衣袖中拿出那卷太极虚弥图来。 弦月点头,随着灵宝天尊抛展开图卷,回到了图中世界。 一切如旧。 弦月才迈步进入山门,便有侍者传话,令她前往演武场。弦月点头应下,便直接往那处走去。 到达演武场,弦月便见下面的场地中两组人马正打得热火朝天。弦月抱臂在那里看着,发现这两组人马居然是辰晷一组和自己所在的那组。 她还在愣神,雪凰挥鞭击碎火溢的两个火球,一个旋身看到了她的存在,抽身撤步停稳,大喊:“弦月!下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弦月这边,弦月指了指自己,心想什么情况,这就下场开打? 姑射仙子也催道:“快!” 弦月眼看耽误不得,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轻灵一跃飘然而下,落入场中。 然而她才落下,青鸾舞闲陡然便将一只绿玉一般的圈环打向弦月。弦月一个翻身躲过,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攻击便开始了。 第36章 脱离控制 弦月很方,唤出朔望应对。眼花缭乱的攻击铺天盖地,然而她才经过之前一场打斗,又收了月到的魂魄,身体虚弱,神识一阵一阵有些晃,就好像随时会失去这身体的控制权似的,面对攻击总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好不容易挡下一波攻击,她退至后排,问雪凰,“这是……什么情况?” “斗战胜佛说,四组轮番对阵,最差的要受罚。”雪凰快速回答。 弦月只觉得眼前都在冒星星,心中哀叫,什么情况,斗战胜佛这都是些什么课程安排。她胡思乱想着,站着迟疑缓气。舞闲便又一次盯上了她,直奔她攻击过来,根本不想给弦月以空隙。弦月心里着急,却也无奈,抬手、跃身,马上凝神对付,不敢再走神。 可是,渐渐的,她发现自己越是想凝聚力量,神识便越觉得震荡不已,眼前甚至一阵阵失去焦点。 弦月有些烦躁,在舞闲的环再次近到面前时,她刚想调用仙力去防,只觉得意识陡然失控。下一刻便似沉入海浪一般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 “完了……姐姐出来了……”弦月心中只来得及想到此。 于此同时,月到嘴角微微弯起,凌空接管了弦月的身体,一脚踢开那铜环,紧跟着将长箭射出,那箭虽后发却穿过铜环直奔舞闲逼近。 “好畅快!”月到心中惊喜。 驾驭这具仙体,让月到觉得别提多自如,力量似乎源源不断,随意调取。她在空中点踏,跟着长箭直直逼近舞闲。舞闲看到那箭堪堪躲开,想抬手取自己的铜环却无法拿出。那环与箭套在一处,她去硬夺,长箭登时改了轨道,直奔同组的火溢而去。 火溢一慌,“哎呦,我去,别打自己人啊!”然后顾不得情况,下意识就是一个火球奔着弦月的箭扔过去。 舞闲慌了手脚,只见今日弦月的攻击性极强,随在长箭之后,人已经到了面前,空手与舞闲过起招数来,每一个招数都不似从前。而另一边,火溢的火球撞上弦月的朔望炸的火花四溅,向着周围爆开。火星也奔着舞闲过来。 场面瞬间乱了套。 辰晷见状,看向那个冷然傲气的弦月心知不对,飞身而至,一手凝水挥洒于空中,无数凭空出现的水花包裹住每一颗火星。 另一只手,辰晷一把带开舞闲。舞闲为此心中一喜,然而笑容还没来得及在脸上爬满,辰晷便转手顺势将她丢向鹏楠的方向。而辰晷自己则对上了月到的攻击。月到空手,几下出掌,辰晷单手负于身后躲闪,最终对上她的掌风。 月到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被震开,心道:好强的力量! 辰晷逼上来,月到一窒,身体的控制权顷刻失去。弦月猛吸一口气,停在那里。辰晷也没有继续出手,停了下来。弦月眨眨眼睛,看着辰晷。 “没事了?”辰晷低声问她。 弦月苦笑点头。 正在这时,斗战胜佛出了声,“辰晷失误,蓐收一组获胜!” 弦月一组的人欢呼起来,辰晷一组则一片郁闷之声,惊雷狠狠将自己的剑插入地面,烦躁异常,指着辰晷道:“不是不让你用水之术法吗!” 斗战神佛为了保证对决公平,对唯一一个上神做出了规定,只能出三成力量,且不能使用水系术法,不然便判全组输。弦月到之前,本来一切进境都不错。万没想到,中间弦月一乱,辰晷情急,一时忘了这个规定。 惊雷又指着舞闲和火溢,“还有你们俩,怎么还打自己人!能不能行!” 最后他瞥见往角落里躲闪的鹏楠,指着他大喊,“还有你,你个桃子精能不能有点战斗力!本来五打四的局面,活活让你变成四打四,优势都没了!” 弦月看着惊雷把全组批斗了一遍,忍不住嘟囔,“对战一下而已,这么认真干嘛?” 惊雷抱臂望天不回答。 雪凰凑过来笑笑的,“刚刚忘了告诉你,这处罚颇为严苛了些。” 弦月惊诧,“罚什么?” “最差一组……给其他三组人做饭端茶、揉腰捏背直到下次上课。”雪凰回答。 弦月瞬间理解了惊雷的暴躁,抚着胸口舒了口气,天啊,万幸不是我连累大家输了,不然岂不是死定了。这群性子要强的人,哪个是肯去伺候别人的,难怪这般拼命。 弦月一组坐回看台上,其他两组开始对战。 雪凰指着蓐收道:“你不在了好几日,战斗课上分组选了组长,我们组是蓐收作为组长。” 蓐收腼腆一笑。 弦月老老实实拜见,“组长好。”弦月一看便知这个选择八成是因为蓐收看起来最温和、好说话,才把这个麻烦位置丢给了他。 然后,弦月继续问雪凰,“我离开了几日?” “你离开算来得有十日有余了吧。” “我在外面才不过一日光景。”弦月琢磨着,“这图里的时间果然不同。” “你还好吗?那个神农后裔的事情处理完了?”雪凰询问,姑射仙子也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弦月考虑着自己今日的状况保不齐再出现,觉得不该隐瞒众人,免得造成更大误会和危险,因此选择了实话实说,只是并未解释为何要用自己身体净化的缘故,只说是三清的安排。 大家倒是也没怀疑什么,只是得知弦月这般大胆用自己身体净化魔气,都觉得很危险,又隐隐有些佩服她这般敢作敢当的性子。 众人说了会儿话,弦月发现唯有一组的聆少始终在擦拭自己的长枪,没有抬过头。 弦月心中别扭,便挪过去找聆少,“聆少?” “嗯?” “额……之前的事情……” “战场上,是我冲动,你别介意。” “啊?没有,没有,你们不知情况,想要诛杀姐姐也是人之常情。我能懂。” “嗯。”聆少还在继续擦拭自己的长枪。弦月坐在那里一时也不知再说什么。这时斗战胜佛已经再唤他们一组下场了。 最终,这一日以墨白一组因为实在太不齐心,毫无默契,排名最低为结束,“享受”惩罚! 这一堂课打斗几场下来,弦月只觉得维持住自己的身体好难。血气不断上涌,头晕脑胀,眼前一阵阵的黑下去。 辰晷趁着众人还在笑着如何惩罚墨白一组,偷偷示意弦月跟自己离开。 弦月点头,跟着他,直奔结界。 进入结界,弦月直接倒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好难受……” 辰晷却一把将她拉起来,严肃道:“弦月,这样下去可不行。她如今魔气正胜,最是危险时刻,不能放任她不断侵入你的身体。” “我也不想……可是……”弦月光坐在那里身体都在打晃,努力调息,却气息总也不稳。 辰晷琢磨一下,“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 “就像之前,让我进入心之境,将她困住。虽然我离开,那控制便会逐渐松懈,但是只要一次次去重新锁住她,你的身体便有更多时间完成净化。所以,我们撑过最初便好。” 弦月看着他,“可是……要怎么做?” “你的领地,你当知道该怎么做。”辰晷异常坚定的看着弦月。 弦月迷茫,“我?” “对,心之境是你的领域,只有你可以开放它,试着调动那个领域,让我进入。”辰晷其实也说不清方法,但是认识弦月如此久,他越发觉得那个梦境的结构很奇特,像一个独立的世界一样。 弦月虽然有些一知半解,但也只得姑且一试。她凝神与辰晷对坐,缓缓沉下一口气,试着遗忘那晕眩的感觉,然后,她对辰晷伸出一只手。辰晷看着那纤细的长指,轻轻交握一起。 一股相互应和的力量在两人之间流转,渐渐的,辰晷只觉得自己随着弦月向无尽的黑暗沉下去。 心之境。 辰晷与弦月一道破水而出。 “这处湖……”弦月落到岸上看着那湖水。 “恐怕湖便是这梦境中的一条通路。” 两人站在湖边还未进一步研究,远处轰然的声音传来,震耳欲聋。 弦月回头,判断方向,“小镇!” “走!” 小镇那边持续不断的传来各种爆炸一般的声响,震耳欲聋。随着越接近山口,你便越能感觉到那里人群的混乱和尖叫。 穿过山口,只见小镇空中,一袭黑衣的月到凌空舞剑,剑锋挥出便引得小镇周围一处处炸裂开来。人群奔涌,四处都是尖叫之声。房屋、摊位、小桥、树木,所有东西都在被摧毁。弦月刚想上前阻止,却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一黑便跪在了地上。 “弦月!” 弦月摇头,几乎说不出话来。难怪她一直觉得状态越来越差,整个人都在旋转,心之境是弦月意识所造,月到这样在小镇上摧毁,对于她的神识是一种很大的伤害。 辰晷看着弦月,心中焦急,“弦月,心之境是你所造,纵使她与你共用身体,对这里的控制力也不可能超越你之上。坚定意识,凝聚神力,你便可以掌控这里”。言罢,辰晷翻手唤出金色的潜渊剑,凌空跃起,一剑直奔月到而去。 月到整个人几乎是没有理智的,她在这里肆意发泄着自己的躁动,一心只想毁掉这里的一切。她讨厌这个镇子,讨厌这里的和谐,讨厌这里的美好,讨厌每一个人……她要毁掉所有! 辰晷与月到在空中打斗起来,在这里借助弦月的能量和领域的控制力,月到的力量似乎强过外面许多。弦月看着两人打斗,心中焦急却完全使不出力量,她越是弱,月到便越是强。 辰晷步步紧凑,月到应对渐渐吃力,却越发不管不顾的疯狂。辰晷逮到空隙,一剑挥出,将她直接打落地面。月到翻身欲起来再战,却手中力量一滞,周围无数的碎石墙瓦开始浮动,一点点归位。 月到愣住,看向弦月。只见弦月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周身发出刺目的光芒,一种温润却强大的力量缓缓舒展开来,随着光线的流动,周围的一切都在缓缓恢复原状…… “神农的力量……”月到迟疑开口,有种熟悉的感觉在体内蒸腾,让她安静下来。 辰晷趁此机会重新将她困入一个水幕之中,她却也没有挣扎的迹象,只是有些疑惑的盯着弦月的方向,目不转睛。 周围所有街道渐渐恢复如初,弦月沉下一口气,擦去额头上大把的汗水,强撑着站起身来,指了指远处一栋房子,“能把她困在那里吗?不能让她再这样在街上乱来了。” 辰晷点头,按照弦月所指,将暂时安静下来的月到送入了月老庙后的一栋小房子,然后他凝聚自己的神力,将这栋房子的所在施加了极其复杂的术法。远远看去,那处房子似乎被笼罩在一片金色霞光之中,霞光之内,一条金龙光影游弋其间,围困着整栋房子。 弦月松了口气,按着自己的头,“累死了……” “你调用了神农之力。” 弦月点头,“我自己的力量本来最近便有些虚亏,刚刚打架又消耗差不多了,实在凝聚不起来了……” 辰晷抬手用剑柄点上她的额头,“该勤加修炼了!” 弦月苦笑,“谁知有一日需要这般费尽心力。” 辰晷转回头看了看那栋房子,提醒弦月,“我虽在这里留下结界,但随着我离开这里,这结界的力量还是会不断缩减。然后,她便会如上次一般,再次重获自由。那时,我们便只得再回来一次制住她。” 弦月点头,“我明白。” “你啊,”辰晷摇摇头,“能接受、能面对是一回事,能不能在最短时间内尽全力解决此事,才是关键。” 听到他这样说教,弦月的脸瞬间皱成一团,“好好好,我的龙神大人,我勤加修炼,争取少劳动您老人家来帮忙。” 辰晷轻笑,牵起弦月的手,“走吧,再不回去,怕是要被人找了。” 弦月被辰晷牵着,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如今安静下去的小屋,心里默默道:姐姐,你要快点好起来,变回以前的样子吧…… 第37章 斗酒百花酿 太极虚弥图内有一处烟火气从来不断的宫殿,那里便是“学生食堂”——味极堂。 只是大家之前一直沉迷修行,餐风饮露足矣,倒是甚少有人来这里正经的吃东西,纵使来,也大多不过是来坐坐,用些简单水果、蜜酒,全做消遣之用。 然而今天却很大不相同,大家一窝蜂的全聚了过来,味极堂内一桌桌都坐满了人。 当辰晷和弦月姗姗来迟的时候,正见到墨白站在大堂之中,被众人提出的各类要求搞得晕头转向,站在他身边的琼姬仙子用纸笔一点点记着,不时可怜巴巴的看一眼墨白。 “一份金阳碎玉饭,一杯青禾露。”惊雷开口。 墨白蹙眉,“金阳碎玉饭?那不是蟠桃宴上的菜色,要用到的青川溪水畔的绿玉仙芝的玉髓,我上哪里去给你弄?!” 惊雷似乎早有准备,“你不若去之前老君所指的那采药森林中找找?” “你……”墨白气结。 “我的简单,枫露茶,要取茶叶最细嫩的茶叶尖一片,一杯要放99片在其中,记得水温要控制好,不然不好喝的。”舞闲悠悠报出自己的需求,一派吃过见过的架子。这东西说出来容易,但是若一片片挑拣叶子,却又是很难的事情。 舞闲自顾自有些骄傲,她才说完,转头看见辰晷进门便马上招呼,“龙神大人,这边。” 辰晷心中微微叹气。 舞闲却已经跑向他,在看到弦月时明显脸黑了一下,不过旋即恢复正常,笑着对辰晷解释道:“今日,大家按分组入座的,快来这边,我们刚刚还在找你呢,快想想看要让公子墨白他们做些什么给我们吃!” 弦月四下望去,果然发现是一组人坐在一起。雪凰对她抬起手来示意了一下,弦月便不再管辰晷和舞闲,径自绕过两人奔雪凰那边去了。 雪凰看着弦月明显恢复了一些的气色,低声问,“没事了吗?” 弦月苦笑,“暂时可能没事吧……以后就不敢保证了。” 周围大家热闹着,雪凰也没什么性质参与,便干脆低声与弦月聊起天来,“难道没有别的更稳妥的办法吗?让你用自己净化魔气,怎保你不被魔气侵袭?” “保证不了……但是师父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反正我在图中,她纵使取代我,也出不了这太极虚弥图,也不至于有大的危害。” “你对她倒是真的亲如姐妹一般,不过是凡间一世,何其短暂,当真值得如此?” 弦月自己思索了一下,缓了缓才回答:“虽然是凡间一世,但不知为何令我记忆犹新。我自幼跟随师父,整个三清天也找不到个同龄玩伴,回忆起来,也唯有下界那段时间里,体味了一把亲情之感。那时,她待我很好,我本以为她会成为烈山部的圣女,我便继续在她身边无忧无虑即可,谁能想到后来风风雨雨这般波折。” 两人正聊着,墨白已经走近,“雪凰,弦月,点菜!” 弦月和雪凰同时停下,才发现已经轮到自己。雪凰随口道:“一份清蒸鱼即可。”是并不打算为难的意思。 弦月却转了转眼珠,忽然开口,“墨白,既然是你问,那我要一壶百花酿好了!” 墨白瞪圆了眼睛,万没想到弦月开了这个口。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都投了过来,回味一二,便渐渐发现了弦月这个索求何其之妙。仙界不见百花酿已经多年,百花酿又只有墨白的母亲花神娘娘会制,若能尝上一尝,岂不快哉。于是,不管是之前提过要求还是没轮到的,纷纷高声改口,“百花酿,我也要百花酿!” 墨白无语,倒是一旁的琼姬仙子甚是维护,嘟囔不悦,“弦月,你这太不讲理了。花神娘娘多年不做百花酿,你让墨白去哪里找嘛!” 弦月托着腮支在桌上,依然一副慵懒的笑容,眼神却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墨白定然有私存,我肯定。” “弦月……明明之前给过你两坛,你还要!”墨白小声埋怨。一旁的琼姬仙子马上傻了眼,在两人之间快速交换着视线。 弦月眨眼,“那个孝敬给老君了,我也没尝到。你当时那样快便拿出来了,我猜你的存货一定还有!” 墨白叹气,“有我就一定带在身上?” 弦月琢磨一下,古灵精怪的反问:“你们这等世家子弟,出门一趟来求学,不知道师长所好,脾性如何,会否刁难,难道会不带着些好玩意做个保险?” 雪凰在一边偷偷笑起来,若有似无点头,不得不服气弦月对世家子弟的分析。纵使是她自己也不是没带着些好东西来,谁知道会否有需要呢。这等高规格的修习,哪个家里不是倾其所有,希望能入得三清法眼,结交几个仙界精英,礼物是关键一环。 周围一阵起哄之声,墨白笑得无奈,指点弦月连连摇头。 “百花酿我身上只带了一坛,再多是真的没有了。若是人人想要,我也无可奈何。”墨白面对众人催促,洒脱直言,算是承认败给弦月了。看他被敲诈了还这样慷慨带笑而立,潇洒自如,周围不少女仙的芳心都是动了一动。 弦月却在自顾自琢磨那坛子酒,“既然只有一坛,不若大家一起尝尝好了!” “那多无趣!不若来划拳行酒令,赢得喝!”火溢凑热闹。 “那对我们岂不是不公平!这个不行!”乌旗旗代表广大女仙起身反对。 “不如,来轮流指定条件,符合条件者喝。”墨白稍作沉思,众人都好奇的看向他。墨白示意琼姬仙子和小雨工等人去将这食堂内能找到的酒都搬来,然后他抬手虚空取出一只青瓷雕花坛子放在桌上,再挥手变出数只酒碗高高摞起来,“这样好了,既然是我的酒,我来出第一个指定条件。” 众人本也对他的提议有些一知半解,便由着他先开始。 墨白随手打开酒坛,笑道:“我的条件是,感情经历最丰富的可以喝这第一杯百花酿,其他人只得以普通酒来陪饮了。” 周围瞬间又是一阵哗然。这酒拿出来的可真是一点不吃亏,若这样一轮轮玩下去,不知道能打听出多少仙界不外传的八卦,刺激!而且这样一来,本来不可饮酒的两位佛门弟子也来了兴致,以茶代酒,在旁围观。 火溢凑近闻了闻那醇厚芳香的百花酿,口水简直都要滴下来了,“我先来,我先来,这有何难,我嘛,有过3次感情经历,嘿嘿!” 乌旗旗嗤之以鼻,“太纯情了吧,5次。” 众人一片惊叫,纷纷质疑。乌旗旗不以为意,“少看不起人,我受欢迎得紧呢!” 玄棋此时捋了捋秀发,翘着手指,抬手已经要去取碗了,口中柔柔媚媚的,“你这算什么,本君粗粗算来也有12次!” “你确定你那是感情经历?不是强买强卖吗?”乌旗旗不可思议,想不明白谁会喜欢一个娘娘腔! “哼!”玄棋不理她,自顾自倒酒。 见玄棋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弦月登时抬手按住了玄棋端起酒碗的手,淡定开口,“30次,还是给我喝吧。” “问题已然够刺激了,这答案居然比问题还刺激!” “30次!” “弦月你疯了?!” “真的假的!” “灵宝天尊不管吗?” “说谎骗酒可不行啊!” 周围议论不止。 “怎么可能!你以前不是都不怎么离开三清天的吗?仙界若有你这一号人物,也不至于今日才认识你。”墨白也蹙眉质疑。 琼姬仙子却很满意,“我就觉得弦月仙子像个感情经历丰富的,墨白哥哥你莫被她骗了!” 弦月不紧不慢端着酒碗,一脸平静,“我毕竟下界历劫过,经历丰富点也不足为奇啊!” 众人一阵抱怨,却也无法,看着弦月悠然喝下这第一碗酒,然后大大呼出一口气,“啊……这百花酿的味道可真好啊,醇香浑厚,果然极品!” 她这一赞,周围人便更加好奇起来。 弦月丢下酒碗,打量众人,琢磨着下一题问什么,却不经意在视线中扫到了一脸审视味道的辰晷。她只觉得头皮一麻,刚刚的美酒味道都变了。 强行忽略他,弦月开口,“刚刚提到我师父,那不如这一下碗酒便由被罚过最惨的一个人可以喝!”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弦月坐下围观其他人,她自己其实并未遇到过什么处罚,所以这一题她是没有参与的打算了。 其他人却纷纷兴奋起来,觉得颇有故事可讲的样子。 鹏楠:“被师父处罚擦洗整个大殿,擦的我手都脱皮了。”众人摇头。 小雨工:“脱皮算什么,我有次修炼没到位,父亲打了我屁股一百多下。”众人纷纷喊小孩子不可以喝酒。 火溢:“我小时候,被老爹放巨型狗妖按在地上摩擦了得有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众人大笑,却表示这恐怕不是惩罚,是狗妖实在喜欢他。 姑射仙子淡淡开口:“在极寒至冷泉里跪了三天。”这次有点厉害,大家议论起来甚至有些佩服,那极寒至冷泉丢个石头进去都能瞬间冻成冰坨子,在那泉水里跪三天,需要何等耐力!这下,大家终于明白为何人家姑射仙子一身冰雪术法这般精纯,果然是功夫到家啊。 此时,姑射仙子本以为胜利在望,却不想聆少忽然开口:“有一次前一日习武太累,第二日便晚起了半个时辰,父亲知道后,绑我在祠堂跪下,受了七日的家法鞭刑。那一次,病了大半个月,便再也没有晚起过了。” 所有人震惊的看向聆少,只是因为晚起?这也太过严苛了…… 聆少讲得一脸平静,此时只是自顾自起身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丢下酒碗,聆少道:“就现在,能做出让大家最为震惊事情的人,可以喝。” 这题一出,大家倒是愣了。现在?在这里?能做什么震惊之举? 众人还在迟疑,舞闲却突然举手,“我来!” 所有人看向她,只见她忽然起身,趁着辰晷低头沉思的功夫猛然凑到辰晷脸边亲了他一下。所有人在冰冻一瞬后,巨大的呼声几乎将房顶掀起了。 弦月整个人都傻眼了,这也行?这也行?! 辰晷闭了闭眼睛,又不好发作什么,陷入无奈之中。 舞闲又是得意,又是羞涩的,偏着头笑笑,指着众人,“你们别闹,我不过是为了尝尝那百花酿而已。”然后她便娇羞低下头,咬唇看了看辰晷,挪到桌边自己倒了杯酒。 无可争议。能当众亲到龙神大人,这杯酒,谁都争不下来了。 舞闲转身,眼珠一圈圈巡视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到了琼姬仙子身上。琼姬仙子被刚刚舞闲的大胆行为震慑住,如今被她一看,简直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既然是公子墨白拿来的好酒,不若这下一轮,就由公子墨白指定一位女仙,让她喝一碗吧!”舞闲笑着开口,看向墨白。 火溢抱臂不悦,“这我们男人不是又少次机会!” 墨白突然被点,又要给女仙,微微一愣。身边的琼姬仙子却是一把抓住他,“墨白哥哥!让我也尝尝嘛!好不好!” 众人都暧昧的看向墨白的方向。这一题甚是刁钻,看着简单,却点了在场女仙,颇有诱导意味。墨白心中第一个念头肯定是由弦月解围最好。反正两人之间也传的颇多风言风语,再多也不怕了。然而他看向辰晷的时候,却发现辰晷的脸色如今越发难看了…… 弦月的30次感情经历,加上刚刚被突然亲了这件事,我们这位龙神大人估计也是努力平息自己才不发火的……若是他在引火到弦月身上……墨白不敢想,他可不想再惹麻烦。 他在女仙中逡巡一圈,最后缓缓倒出一碗酒,走向弦月的方向。 众人惊叫,似乎已经猜到了答案。 弦月看向他,却不想,在墨白到达弦月之前,墨白将那碗百花酿放到了雪凰面前,“素闻凤凰家的大名,本来多次仙宴上也见过雪凰姑娘,却始终未能结实,今日得此机会,便请姑娘一杯酒吧。” 雪凰有些意外,继而一笑,甚是淡然起身,致了一礼,饮下了那一杯酒。 两大仙岛世家,地位相近,未来的主人又是公认的人选已定,这一杯酒倒是颇为说得过去,是世家家族之间的结交,大方不做作,倒是让人一时佩服墨白的持重。能在这等尴尬局面下做出这种四两拨千斤的事情,还卖了个极大的面子,不愧是高手。 弦月看着,默默佩服。 第38章 醉卧 接下来,这游戏一直传递下去,掀起一次次高潮。 百花酿喝起来醇香,其实酒性极烈。在搭上要陪着众人一杯杯喝下其他的仙酒,酒量本就没有很好的弦月渐渐就喝得有些高了…… 接下来有人说:“经历最特殊的可以喝。” 弦月便答:“我是自请下凡历劫。”喝一杯。 有人说:“经历过最痛苦事情的可以喝。” 弦月便答:“我下凡历劫最后是因为千日养蛊,吃了一千种毒药才死掉,回来的。”喝一杯。 有人说:“拥有的神兵利器最古老且得来方式最特别的可以喝。” 弦月答:“我下凡历劫,烈山部将神农鼎封到了我体内,导致我人被鼎封印拖累傻了好几年,最终这鼎现在还是归我了!收在我师父的宝库里!”再喝一杯。 这一晚上过后,弦月深深发现自己下凡历劫的这一趟简直是宝库,什么都能拿出来说。而其他一干仙者是又佩服又好奇,这下凡历劫居然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吗?简直想去试试了。 辰晷始终没有参与这项活动,看着弦月开始玩得尽兴,后来却越喝越多,心中淡淡忧虑起来。 当有人问道:“做过最大方的一件事的人可以喝时。” 弦月又打算开口,辰晷当先抢在她之前道:“我将庚辰大神的鲲送人了。”众人虽也知道,但这事拿出来真的也无可争辩,不得不钦佩,于是,这最后一碗酒,被辰晷拿了去。 时至深夜,大家可谓尽兴而归,一晚上不知多少故事和八卦在激荡,每一个人都很兴奋,甚至大家也莫名变得更为熟悉起来,说笑着,三五成群往住处回去。 雪凰扶着弦月,“你喝得会不会太多了?” 弦月老实点头,“是有点晕,这酒后劲儿好大,啊,又热又晕。” “你啊……没这酒量,干嘛抢那么多杯。” “可是味道真的很好啊!”弦月指天誓日道:“待我出去了,我一定要把这个酒的制法拿到!” “你算了吧,百花酿据说最关键一味便是百花的仙露,这只有花神娘娘可得,”雪凰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笑她,“不过,听闻花神娘娘曾许诺百花酿的酒谱只给未来的儿媳妇分享。你若想得到这酒谱,嫁予公子墨白也可。” 弦月微微有点打晃,脑子却还在线,“何须如此麻烦,我有的是办法!” “比如呢?” “要么我就自己做花神,便可收集这酒所用的百花仙露,要不然我便去结交那墨白媳妇为朋友,姐妹之间,也能搞定这酒谱!反正,酒谱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总会有办法的!” “真是好志向。”雪凰被逗笑,看着弦月的认真,觉得居然有人这样直白喜恶,凡事都摊在明面上,倒是真的性情中人。 来至佩瑶宫前,弦月站定脚步,忽然不走了。 “怎么了?”雪凰问。 弦月摇头,“不行,这样回去只怕也睡不着,太热了,浑身都好难受。我去溜达一圈再回去,你先回吧!” “这……” “放心吧!”说着话,弦月一个飞身,便往远处离开了。 众人回房不久,一道身影轻轻闪入夜色,离开了佩瑶宫,直奔对面而去,步伐轻灵快速。 持剑宫中,辰晷的屋前。青鸾舞闲轻轻缓了一口气,稳了稳,抬手便要敲门。却在这时,房门陡然打开,舞闲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看着辰晷竟然一时有些结巴,“龙……龙神大人……那个……” 辰晷面上极其冷淡,“何事?” 舞闲脸上马上堆起笑容,“今天……喝酒时候的事情,怕龙神大人不悦,所以,舞闲特意来赔不是的。都怪我,太馋那酒了,一时想了那个点子,让大人为难了。” 辰晷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扭捏的样子,只是问:“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回去吧。” “龙神大人,你是不是生气了?”舞闲鼓起勇气,抬手拉上辰晷的衣袖,“你不要怪舞闲好不好?人家不是故意的嘛。” 辰晷看着她,目光沉下来,静止一刻后陡然收手被舞闲拉着的衣袖,“青鸾一族虽不及凤凰一族家世门第高贵些,却也是一门望族,素有品性高洁之称,不曾听闻家教这般随意的事迹,莫不是我孤陋寡闻了?” 舞闲被猛然戳中痛楚,心中一震,用手扶住门框,低下头,“我……” “你若愿意站在此处便随意吧,我便不陪了。”说着话,辰晷径直出门,往外走去。 “我,我只是喜欢你,难道不行吗?”舞闲看着辰晷的背影,踏前一步解释。 辰晷停步未回头,“喜欢?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是龙神?还是,喜欢我母亲是羽嘉大神?你自己清楚吗?” 舞闲无言以对,辰晷则快步走出了持剑宫。 看着辰晷远去,舞闲站在宫门口,握紧双手,一边在气愤他的不解风情和狠绝言辞,一边则在好奇:这么晚了,他……去哪里?忽然脑中灵光乍现,舞闲恍然忆起,似乎之前在佩瑶宫门前,弦月也说自己不回去,莫不是他们有什么别的去处? 舞闲心思一动,注视着辰晷消失的方向。 悬石结界内。 弦月落地,蹲下身试了试脚边池水的温度,那夜色中清凉的池水简直沁人心脾。弦月轻轻一晃,将衣物除去丢至一边,修长白皙的长腿缓缓伸入那池水中,然后渐渐没过她的身体、肩颈,除去了她一身的酒热。 她悠然靠在池边,望着天上漫天星点,心情好极了,就这样看着,看着,渐渐便在池中睡着过去。 辰晷来寻弦月的时候便看见这样一幕活色生香的图景。他下意识别看视线,却发现不看又不能这样扔着她,只得又转回视线,叹气蹲在池边。 “真是喝多了,便这样泡在这里睡觉,明日不病了才怪。”辰晷晃了晃弦月,弦月却不悦的动了动,不去理睬他,睡得纯熟。 辰晷无奈,琢磨一下,探手深入池中,以水为纱,包裹着她纤细窈窕的身体,将她缓缓抱出了小池,转身往山上的小阁而去。夜风轻袭,弦月在辰晷的臂弯中动了动,光洁的长臂垂落,星点微弱的光芒落在她近乎透明一般的皮肤上,如水如光,让人想要深入其中,握紧那屡光华。 辰晷的呼吸微微有些阻滞,然后变得不再平缓,脚下的步子也变得快了许多。 此时,心之境内。 被困于小镇中一间四合院内的月到,调息结束,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眸。这结界力量好强,她一而再、再而三去尝试也没能冲破。 她有些烦躁的在院内打转,回身看着那素简的屋子,迈步往屋内走去。 推开门扇,三间房,中间为厅,东西各一间屋子。她迈步进入东面一间,却诧异发现这里的陈设布置是那样的熟悉……这里与在烈山部时她们姐妹两人所住的屋子陈设极其相似,几案、茶瓶、高桌、书柜,所有东西一如从前。只是这里再没有了高大的屋顶和高悬的小窗,而变得窗明几净。 月到用手轻轻触碰屋内的一应陈设,心中在烦躁之上又多了些许郁郁之情。 她在琴桌前坐下来,用纤纤长指轻轻勾住一根琴弦,室内的静寂被打破,琴弦嗡鸣低沉,滚过心头。 月到闭目静坐,外面的一切便轻而易举进入她的心间,如她亲历。弦月坐在那一群神仙之间,笑闹着,提起那凡间的一世就像在讲一件趣事。仙人……谁能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是个神仙,月到觉得可笑,她居然是个神仙,对她来说,凡人一世就像一幕戏,全是用来逞能显摆和丰富人生经历的罢了。 可是对于她,那是多苦难的一段经历…… 良久,看够了弦月的欢笑,她重新睁开眼睛,推开眼前的琴,不悦的四处走动。真是够了,难道就没有能出去的法子吗? 书架上,无数书册吸引了月到的主意。 既然是仙,会不会有什么仙册宝集在其间,或许能找到办法呢?报着这微弱的念头,月到开始翻检。但是大部分的书册都是些空虚的道家学说,甚至有些都是空白一片的。 她四处寻觅,忽然留意到书架底层的一个木盒,那盒子的样式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拿起那只木盒,仔细辨认,忽然想到,曾经在烈山部月出也有这样一只一模一样的盒子,她在里面藏了不少所谓的“宝物”,精细的小玩意,零食,漂亮的石头,鸟儿的羽毛…… 盒上没有锁,月到抬手便掀开了盒子的盖子。盒子内,静静躺着一本厚册子,上面写着:云烟集。 月到取出集子,在窗前书桌边坐下。小镇这时忽然起了烟雨,外面淅淅沥沥的,不时有带着雨丝的凉风吹进来,月到翻开那本书,忽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书页上的字飞一般的旋转开来,月到只觉得一幕幕画面闪过眼前,挤入脑海之中。 这是…… 月出在人间的过往…… 雨夜降生便开始的囚困的童年,月到第一次从月出的视角看到了那时的生活。 那日子,对于她近乎是黑白的,唯有每次逃去玩乐才似乎有一丝鲜活感。月到早就知道她不耐此间塔中的生活,却没想到她这样绝望。不同于月到靠学业和对藤萧的情愫排遣那无涯的枯燥,月出只能靠着微弱的新鲜事激起一丝生活趣味。 圣女评判之日的前夜,月出最后望着月亮,心中打定注意要被永远禁闭起来。那时的她不知自己是神仙,内心只有脆弱和惧怕。 考教之日。月出故意放偏了最后一箭,她不认为自己有赢面,甚至无意去争。她打定主意把好的、光明的都留给姐姐,便足够了。 月到喘息。当年种种爬上心头,其实,她当时也已想好,待她赢了,一点点赢得众人的信任,她便要将月出放出来。她知道这很难,但是,步步为营,她一定会想到办法。人都道她温驯听话,但是她从未想过屈从于长老们之下。 心口猛然一痛,月到手中的书册掉落在地上。她撑着桌子隐忍着,魔气在翻涌。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忍受不了这魔气翻涌的感觉,每一次都让她痛的钻心,似乎在与体内某种力量不断的激荡抗衡着。 月到拾起书册,这次甚至顾不上这痛楚,她快速翻越书册,寻找着那令她痛不欲生的一日。 书页翻动,记忆的画面便重新涌动起来。 那一日的记忆,几乎都带着血红色的背景。 月出面对蓝茴圣女所说的种种封印隐忧并未多思考片刻,却在第一时间问着:我姐姐怎么办? 长老们没有人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所有人都在对她说着责任、部族、未来,合族性命的代价压在她的肩上,她要对所有人负责。月出是迷茫的,甚至是无从选择的。长老们其实并没有在询问她的选择,而是长老们选择了她的性命去扛起这份责任。 月出心中百转千回,然后忽然释然:“姐姐那般厉害,万一可以逃走呢?若带着封印,前途未知,活下去真的会比死了好过吗?既然前进后退都是艰难,选哪一边又怎样。” 月出点头答应了,然后便是痛苦万分的封印之术…… 结界内。 睡得迷迷糊糊的弦月被辰晷抱上床榻,辰晷靠在床头垂头看着弦月睡得很沉的样子,忍不住轻轻用手指描摹着她的五官 果然是好酒,这味道,如此让人沉醉。 想要她。 是他现在所剩的全部念头……轻轻凝诀一划,包裹着弦月的那层纱重新破碎为一个个水滴消失于虚空。 猛然间,弦月一巴掌拍在辰晷胸前将他大力支开,然后迷迷蒙蒙睁开醉眼,对上辰晷深沉欲望的眼睛,“辰晷,你干嘛?” 辰晷愣住,像第一次做坏事便被人抓到的孩子,整个人卡住,“……我……” “你以为你在亲谁?” “啊?” “我是谁?” “弦月,你……” “我不是舞闲哦?你亲的不是舞闲你知不知道?”弦月一本正经的拍着辰晷的胸膛。 辰晷无语,继而笑起来,“我知道。” “嗯。”弦月大力点头,脸颊依旧是醉人的红色,“那就好。今天,你亲她的事情,我跟你没完。” “是她亲我……” “我不管你们谁亲谁,反正我是不乐意的。” “呵”,辰晷止不住低声笑起来,“弦月,那你三十段感情的事情,不交代一下嘛?” 弦月偏头想了想,眼神空茫,似乎想不明白,便干脆一头扎回辰晷怀里,突然撒娇,“还不是怪你找到我太晚了……让我吃了那些苦。他们都是骗子,都想欺负我,只有你是真的对我好。”弦月的声音低下去,然后又重新沉睡过去。 真是醉得可以。 辰晷抚着弦月的美背,一下下。 夜色中,一个安静香甜,一个心绪复杂,将沉重的夜色都搅碎开来。 第39章 姐姐的恶作剧 月到在心之境中继续翻看着书册,沉迷于那些她所不知的月出的故事。 离开烈山部,月出在大雨的林中手脚并用的走了很久才到了附近的小村。月出的身体似乎还无法适应封印的存在,羸弱极了。在她奋力叩开一家人的门时便昏倒了过去。 在那之后,月出在村里住下来,救她的那家老妇人有个粗鲁的儿子,总是欺负月出。她却从来不急不恼,白日里替人家干活,黑夜里替人家洗衣,还要不时被那家儿子指挥来指挥去。 老妇人表示自己儿子这个年纪还未成亲,既然她救了月出,不若月出来她家做她的儿媳妇好了。月出几乎都未想清楚便点头答应了…… 月到看到这里就有些无语,果然是封印带累了脑子,她居然就答应了…… 万幸,好景不长,村里在一连串的阴雨后发了瘟疫,这婚事还未准备妥当,这一家人便相继病死了……月出身负神农鼎,自然得以自瘟疫中逃脱,便又踏上了路途。 这一路上,她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也许是忠于圣女最后的嘱托,月出对每一个遇到的人都掏心掏肺,上赶着倒贴。 她给要拐卖她的人牙子做饭,被卖去青楼挨打还坚持照顾别人,最后连老鸨都看不过嫌她傻气才放了她走。她给贪图她美色的浪荡子当下人,一日日跪着给人家洗脚,要不是浪荡子家中的娘子性子爆裂,将她打出门去,她恐怕就要遭人毒手了。也有人纯粹为了骗她钱,白白使她做工的,分文不给,一日日赊着,她便一日日隐忍,只因念着那骗子会说话,便信了人家…… 她对每一个说喜欢她的人都无比上心,想一万种方式对人好。 月到实在想不明白她怎么可以这么笨,那些人看着就对她无益,怎么可能指望留着能帮她续命。这些人只知利用她,何曾有一丝肯为她着想,别说借命,恐怕想借钱都不可能。 这便是月出口中的三十多段“感情”,简直连单相思都算不上,都是冒傻气罢了。 除此之外,还有妖、有鬼,更有无数的寂寞……她在山林里常常一走便是几个月走不出去,饿着肚子便什么都敢拿来吃,天冷下雨便瑟缩在树下自己忍耐。林子里没人陪她,她便一日日与树林间的每一株花、每一棵草聊天…… 直到遇到了那位龙神大人,可是本以为的幸福竟也没有持续多久…… 月到合上那本册子,心中乱糟糟一片…… 第二日一早。 弦月迷迷糊糊转醒,想要伸个懒腰却发现动弹不得。她挣扎一番,还是动不了,才不悦的睁开眼睛。 眼珠转了转,是结界小阁内,嗯,昨天该是喝多了,没能起来便睡在这里了。 弦月转头,又揉了揉眼睛。这……身边的这具身体……还有这紧紧箍在自己身上的一双手臂…… 弦月猛然抬头,只听得“咚”得一声,她只觉得自头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磕到了极其坚硬的石头上一般…… “啊……” “嘶……” 两个人同时吃痛,一个揉着自己的头顶蜷缩下去,一个揉着自己的下巴,万分无语。 辰晷对于弦月这种叫起方式表示很不适,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弦月抱着头缩成了一个团子,忍不住感叹,“苍天,这便是龙骨的坚硬程度吗……” 辰晷好笑的抬手替她揉着头。 然而弦月还没来得及擦掉眼角疼出的眼泪,却忽然发现自己一身“干干净净”。弦月静止,然后咽了口唾沫,脑子一瞬间卡死了……当她又看到自己身上、手臂上不少星星点点的红痕时,脸颊一瞬间如火烧起来似的,整个人都慌了手脚。 弦月一个翻身,瞬间身上已换上了一套常日在上清境才穿的紫色纱裙,震惊的看向一旁依旧好整以暇的辰晷,“你……你……乘人之危,算什么君子。” 辰晷看着弦月红透的脸颊,红色的耳根,别开眼睛有些想笑,又确实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起身,“你的衣服应该还在池边,我去帮你取吧。” “不是,这是衣服的事情吗?!” “那你要不要?” “要……” “嗯。”辰晷出门,弦月再度拉开衣领,挽起衣袖,仔细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痕迹”,努力回想是不是发生什么了?为什么我毫无感觉?喝这么多吗?居然都这样了也没反应? 我也太失败了……弦月捂着脸,只觉得整个人再无脸面走出这间屋子。 辰晷将衣服取回来递给弦月。 弦月拿那衣服直接捂在脸上,隔着衣服闷闷问辰晷,“你这也是上神所为!” “我会对你负责。” “负责也不行啊……” “那你要如何?” “我不管,你怎么这样……我要跟你绝交了。” 辰晷失笑,抬手去拉弦月捂在脸上的衣服,“拿下来,别闷到自己。” “闷死我算了……” “我……”辰晷有些局促,“我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弦月丢开衣服,一把拉起袖子指着红痕给他看,“这还不过分!” 辰晷以手握拳在唇边清了清嗓子,“就……仅此而已。” 弦月咬着下唇,琢磨着他这话的意思。仅此而已的意思……莫不是……就……只是亲了?没有发生那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那你……那你也把我看光了啊!”弦月继续抗议。 辰晷叹气,“不管你扔你在池子里,岂不是要生病?至于看光……不是早便看过了……”嗯,在认识的一面时,该看不该看的都早就看光了。 弦月更加窘迫,重新扑倒在床上不肯起来,口中责备辰晷,喋喋哀怨。 辰晷坐在床边轻轻抚弄她的头发,知道自己确实失了分寸,做得过了些,自认理亏便由着她在那里控诉,只是轻笑相陪。 良久,弦月才偏头再问他,“真的……没有……别的?” “没有。” 答话声干净利落,却不是辰晷,而是弦月脑中的另一个声音。弦月一愣,眨了眨眼睛,那个声音是……姐姐? 月到坐在心之境的屋檐下,看外面还未停歇的雨,脑子里对外面一对的状态赶得莫名无语。她并不想窥视这些内容,奈何也管不住,两魂共用一个身体,景象几乎自动接收,屏蔽都屏蔽不掉,真是恼人。 看着弦月在那边无比怀疑和纠结,她终于忍不住做个人证,接了口,希望她赶快翻过这一章。 辰晷不明所以,只是发现弦月的脸色变了变,开口唤她,“弦月?” 弦月愣了一瞬回眸看辰晷,然后拿起枕头压在自己头上,继续哀叫起来。好啊,这下不但昨晚一阵擦枪走火,还活活成了一场活春宫,被人都看了去了……这叫我怎么活嘛! 待辰晷诚挚道歉,认真哄好了弦月之后,弦月总算选择暂时放下这尴尬的一事,认真发誓以后再也不多喝酒了! 回去上课,弦月再度见到了自己师父。 弦月放吞云自己去欺负其他小灵宠们,自己则坐在师父身旁,向师父汇报了这几日姐姐在体内的事情。 灵宝天尊号了号脉,看着弦月很惊异,“龙神可以进入你的神识之地?” 弦月点头,“自在人界时便可以,恐怕是因为药隐婆的术法才出现这种状况。我本以为回了天上便不会如此了,却似乎……他还是能够偶尔进入。” 这次连灵宝天尊都惊讶不已,“他若能入内帮你,对于稳定月到的状态倒是极有好处。只是,我竟没想到,你们二人有如此关联,倒是奇特。” “可否是因为尚有什么连接?” 灵宝天尊摇头,“你抛弃凡躯返回天界,你们两个之间不管曾经有何种连接皆到尽头。恐怕,是因为别的缘故。” “这是何意?” “比如,感情。” 弦月几乎被自己的唾沫呛到,咳嗽起来,“师父……没有的事情……” “是吗?”灵宝天尊斜眼看她。 “身为三清,这么大岁数了,也这么八卦,不好吧。” “嗯,那便不管他了。”灵宝天尊一笑,太了解自己这个徒弟,“反正是件好事,这样便更加万无一失了。”灵宝天尊意味深长。 “需要多久,姐姐能变回原状?”弦月问。 灵宝天尊不慌不忙回答,“魔气根源在她本心。她若无法自己想通释然,魔气便能有源源不断的动力,净化便永无终结,所以,时间之事,在她,不在你。” 弦月不解,却又若有似无的听明白什么,这似乎是个极其难达成的目标…… 自集体饮酒一夜,这二十人的学习小团体中便又生出了一些新的氛围。一度只被大家当做雪凰跟班的舞闲开始被更多人注意到,这姑娘大胆的举动也暴露了她自己的小心思,引人遐想。她与辰晷又是同一组,便不时会有人拿她与辰晷玩笑,故意说些暧昧的话。 舞闲的反应很有趣,一概是娇羞的,垂着头,红着脸,嘴上说着:“你别取笑人家。”脸上却都是得意的小女人之色,让更多人当了真。 雪凰因为这件事,陷入了更加尴尬的境地,虽看起来强势依旧,内心里却有些躲避着舞闲。 而面对这件事,辰晷的反应极其冷淡和不耐,便渐渐除去必须的团队战斗时,都离舞闲远远的。这一点,舞闲几次试着扭转,都碰了壁……让她心中多少有些不甘心的怨愤。 其次,便是大家对弦月的经历倍感好奇,甚至把她当做了凡间大百科,有什么对凡间好奇的事情都来求教她。弦月则相当耐心,有问必答,大大满足了大家没有深入凡间历练过的好奇心。因此,人缘变得越发好起来,其中以小雨工、鹏楠和乌旗旗为甚。这三人都在琢磨着以后是不是自己也转世一趟凡间,尝试一把! 除去与大家厮混,弦月每日便把大把时间用在了调息、修炼、凝神、静坐等事情上。她躲在结界内,坐在水塘边,几个时辰的试着安抚体内的躁动不安。辰晷便一直安静陪在她旁边,带着吞云和那条小金蛇修习,搞得最近一段时间,反而是灵宠们最为辛苦起来,一日日被辰晷押着修炼不止。 但是纵使弦月这般认真下来,又有辰晷帮忙,却也时常失守自己的身体。每一次失守,她便会面对无数的麻烦和尴尬。 仙使课上。弦月百无聊赖,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心之境中,月到早已冲出辰晷的结界,按兵不动,做好了一个陷阱等着她,在弦月踏入的一瞬间将她框入其中,瞬间夺取了身体的控制权。 课堂上的月到缓缓睁开眼睛,还没搞清楚周围状态,文曲星已经开始发放试卷了。月到接过卷子扫了一眼,简直无语。卷子上的题目有两道,一个是简单概述今日课堂的中心思想;另一个是三清的起始与意义…… 周围人唉声叹气的开始答题。 月到坐在那里有些感慨,不是当神仙?怎么日子还过回读书的时候了。 因为两人共用身体,被困在脑子里的弦月能够通过她感知外面的情况,她便困在心之境的一处陷阱里对着外面的月到喊:“姐!给答几笔吧!不然要挨罚的!” 月到不动,很烦躁。 “姐!求你了,稍微写几笔!我告诉你写什么!” 月到琢磨一下,提笔刷刷点点,然后第一个把试卷交上去了,交完卷子她也不走,站在那里看着文曲星。文曲星接过卷子一看,手都气得哆嗦起来…… 试卷上第一题答:鬼话连篇,毫无重点。 第二题则答:毫无意义,一群饭桶。 “弦月……你,你,你……你给我去罚站!”文曲星哆哆嗦嗦站起来,简直要背过气去了。 弦月在心之境里崩溃无语。月到自己高高兴兴站到了教室后面,大大方方面对所有人投来是异样眼光。 不过,很快月到便发现了一个不好的情况……罚站,罚的还是她。她想主动放弃身体的控制权,却根本做不到。文曲星挥手变出几本厚重无比的仙史册给月到头上顶一本,两手各托一本,让她站着,不许休息,要一直站到下午下课才行。 这下,可真的够倒霉了。 第40章 期中考试 月到站在那里,怎么也回不去,倒是心之境中的弦月不急不缓,自己坐在陷阱里悠闲起来。 “姐,你坚持。”弦月不时给姐姐加油,“你说你以前读书多好,但凡你现在肯上上心,咱俩合作,一准考试无敌。” 月到大大翻了个白眼,不想听她说话,可是却奈何不了弦月在里面唠叨。 弦月借着她罚站的机会,忽然讲起了自己的身世和烈山部现在的情况。这些事情渐渐吸引了月到的注意力,她很惊奇,也觉得不可思议……所以,部落里的大家居然都还活着?!那……藤萧呢? 她还专注在弦月说的内容上,其他人也终于都交了试卷,下了课。 辰晷走到月到面前,蹙眉看着她。月到倒是挨罚很老实,认真执行,辰晷微微觉得有意思,若她成魔想祸害弦月,为何如今自己做了恶作剧后,还自己在这里罚站,简直得不偿失。可见,她的品性心志或许根本没到成魔而不能自控的程度。 月到反应过来有人看自己的时候,打量来人,觉得很不舒服,“干什么?” “文曲星走了,不若先放下吧。”辰晷建议。 月到这才发现那个讲课的老头早没了影子,一把丢开手上的书,转身便要往外走。然而她才背对辰晷,辰晷便一下击晕了她,待再睁开眼,弦月自己便拿回了控制权。 弦月揉着脖子,“辰晷,你下手轻些不好吗?” “下次注意。” 弦月一屁股做到已空无一人的洪武殿大门口,脸上丝毫没有被救回来的喜悦,而是哀怨异常,“你该晚点打我,这下午,我要怎么面对文曲星啊……” 于是,下午的所有惩罚都落到了弦月自己头上。文曲星觉得不解气,甚至让弦月金鸡独立着,在她的腿上也放了一本厚书,要求一下午任何一本书都不许掉,累得弦月几乎要虚脱掉。 这种类似的事情成了在这里学习中为数不多的趣事,弦月就这样替所有人打发着无聊的情绪。自己却有苦难言。 漫长的修习过程,大家渐渐习惯,日子也渐渐变得如水一般平常。课程门类本就不多,大家都渐渐有些烦闷无聊起来。 直到这一日,弦月才要开自己的丹药课程。学监南极仙翁便飘然而至,宣布了一个重大消息:期中考试到来! 洪武大殿之后,悬挂着偌大瀑布的悬空石上多出一座高耸入云的墨色宝塔,那便是考核地点,此塔中已有请来守塔的仙者无数,所有人等轮流进入,一个时辰内爬塔越高的人得分便越高,而排名前五者,将有一次额外的渡劫升仙机会。 这等机会,终于让学习了好一阵子百无聊赖的大家兴奋起来。 渡劫升仙皆有自己的定数,然而如果得三清指引,提前渡劫,无异于一个大大的提升和超越同辈的好机会!这也是大家来此修习一个极大的期望。因此,面对这五个名额,所有人都有些跃跃欲试。 弦月仰头看着这入云高塔,琢磨着:“到头来这考试还是以战斗为先,干嘛不只开这一门?” “啪”有人打到弦月头上。 弦月吃痛,回头,发现是老君一晃一晃扬着手中的浮尘,“胡说八道,你打过一层若身上有点仙丹灵药吃一吃,不是能更快恢复状态?一个时辰,中间休息越少的人,能爬上去的可能就越高。” 弦月一笑,挽上老君的胳膊,“师叔,可有什么好药要赠与弦月吗?” “公然走后门,你想都不要想。” 三清今日是以监考身份前来,当然也是要来看看大家的长进。在这虚弥图中,大家已经过了一年有余,一年时光的密集训练,所有人都似乎精进不少,何况身边同伴各个都是高手,也很是催人上进。 不过对于万年甚至十万年才能有升阶仙位的机会来说,一年若能有进步如此之大,便真是足以光耀门楣了。 众人抽签,依次入塔。 弦月的排序并不靠前,便干脆坐到水边去逗弄吞云玩儿。 “弦月,你的情况没问题吗?”辰晷有些担忧,距离上次帮她镇住月到的魂魄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 弦月却不以为意,“没事的,最近姐姐似乎并没什么举动。我想,也许净化的力量在一点点起作用。” “不要大意,所谓升阶之事不必刻意为之,若身体不适,当尽快出来,明白吗?” 弦月一笑,“上神大人又开始说教我。你放心吧。不过话说回来,反正你也没什么可升的,干嘛也参加。” 辰晷看了看那塔,淡淡一笑,“好奇而已。能有如此机会和仙界中人切磋一下,权当对自己的考验吧。” “……真是大神们的思路。” 最终,辰晷成了本次爬塔任务中,唯一一个在时间内打穿全塔的人。三清并不意外,这塔内的设置本也不是为了拦住他,但是所有其他仙者都震惊不已。 平日一道学习,大家已经越来越忘记了这位飞龙上神的特别之处。虽然上神之位并非一定能打,但是……只有到了如今他这等认真的时候,大家才恍然意识到,龙本为战而生,辰晷不仅是上神,更是战神,一如当年的庚辰大神一样,强横好战,杀伐狠绝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弦月几乎敬仰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辰晷。 辰晷淡淡一笑,“怎么了?” “看你平日里一副老实本分,好学生的样子,原来根本没有认真在上课和我们比试啊……真是过分,我都已经忘记你其实很能打了……” “平日里认真,岂不摆明了欺负人?何况,多亏了你,我可能比你见过的任何时候都更能打一些。”难得没有谦虚,辰晷自我肯定了一下。不过弦月严重怀疑,这依旧是他谦虚之后的表达方式…… “你说我要是有一条飞龙当灵宠,是不是就不必修炼了。”弦月突发奇想。 辰晷想了下,“天下飞龙就我一个,弦月,你这话的意思是你要养我吗?” “……”弦月别过头,“还是算了,你当我没说……” 轮到弦月进塔之后,她才发现这所谓的“塔内”简直是另一番世界。进入第一层是一片白茫茫的云端之上。巨灵神对弦月一报手便冲了过来,战在这无边无际的云中。 百招之内,未被打倒便算赢。届时,云层之中便多出一道金色的门,可以进入下一层,循环往复。 起初弦月还觉得轻松,但是待爬到一定程度,她便越来越觉得吃力起来。持续的输出,不断变换的战斗,让她大量的调动着体内的仙力。 当对战的二郎神君再攻过来时,弦月陡然一个失误,向下倒去,幸而她反应其快,一个翻身重新稳住自己堪堪躲过。但是眼前却恍然晃动了一下,弦月顾不得太多,强行凝神起身再战,却越来越招架不住。 二郎神君似乎看到弦月越来越弱下去的趋势,便攻势越发刚猛快速。当那三叉戟再奔她面门而来时,弦月已经来不及再躲,眼看便要受伤,只听得心中一个声音道:“退开!” 接下来,一瞬间,弦月便失去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月到一个凌空翻越点踏三叉戟旋转落在二郎神君身后,将朔望射出,杀了二郎神君一个措手不及。对面的感觉明显不同了,但是二郎神也来不及细想,便又冲了上去。 弦月掉入心之境,整个人都傻眼了,什么情况?这算不算替考? 她还在胡思乱想,空中却有姐姐的声音传来,“我的力量不足以打过他们,你倒是出点力啊!” 弦月愣了片刻,激动不已,“姐姐!你肯帮我?!” “少废话!凝神!借力给我!” 弦月闭目,打坐,沉下一口气,调用体内的仙力,将力量散发出来,与月到的一举一动逐渐形神合一。这是她第一次,试着用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姐姐。两个本来几乎毫无分别的灵魂彼此重叠,力量陡然开始增加。 月到收回朔望,攻击变得凶猛,像是突然被注入了无上力量,直打得二郎神君措手不及。 就这样,弦月与月到保持着同步的状态,一路冲上高塔。当她到达得二十层,见到了曾经斗战胜佛带来的那青狮、白象和金翅大鹏的时候,心里默默一震。这三个狠角色……恐怕很难打了。当初她与墨白两人,在三头坐骑根本未用全力的状态下都被修理的这样惨,现在,可怎么破? 月到感觉到了弦月的迟疑,不明所以:“什么情况?” “输给过他们,非常厉害,姐姐,你想办法退回来,换我去打吧,会受伤的!” 月到冷冷,“伤的是你又不是我。”说着,她便飞身而上。 弦月不解,谁占着身体,谁受伤就会疼,这个道理姐姐不懂不成?还是……姐姐她…… “喂!你要直接投降吗?”月到提醒忘记了战斗的弦月。 弦月这才慌忙集中回精神。 很意外,这次三头兽似乎依然没有尽全力,虽然依然吃力,弦月却拼着与月到的结合,尚能有惊无险,周旋许久。然而,眼看过招近百,三头妖兽却陡然提升了功力一般,开始疯狂向弦月攻过来,与之前全然不同。 月到在躲过青狮一扑后,一个旋身却正被凌空而来的金翅大鹏一爪自空中击下来。弦月在心之境内只觉得力道猛然一阻,月到则登时一大口血吐出来,五脏撕裂般疼痛。这股疼痛,似乎勾起了月到极其不好的记忆,她体内的魔气开始涌动,让她的瞳仁渐渐变为红色。 “姐姐!”弦月明显感觉不对。 可对面的攻击并没有停止,此时白象奔袭而来,高高抬起双脚,似乎用出千钧之力踩踏下来,月到倒在地上却身体僵持,脑海里无数痛苦在翻滚,让她根本忘记了眼前的战斗。 弦月知道避无可避,便猛然合掌,引动体内的神农之力。面前本来一直平静无波的湖水打起了旋涡,渐渐形成了一条旋转的通路。弦月将体内的神农之力凝聚双手,打向湖中那旋涡之中。既然,这湖水是一条内外连接的道路,那便一定可以将我的力量传递到外面,拜托了!弦月心中坚定,奋力一击。 一股力量自体内陡然涌出,几乎是一瞬间的压制下月到的魔性。白象的的阴影已在面前,月到下意识抬手一撑,一道绿色的光之屏障骤现,白象的攻击生生被阻挡下来,甚至反弹出去。 月到翻身而起,闭目喘息着。 弦月一跃进入湖水,极力下潜,当再一波攻击到来的时候,弦月睁开眼睛,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神农的力量在涌动,弦月虚空挂出光之弓箭,将朔望对准高高的天空,开弓如满月,猛然射出。 光线穿越云端,三头攻击的兽都下意识停了一步。 万籁俱寂,甚至风都静止下来。在金翅大鹏再度打算煽动翅膀的时候,无数绿色的光点落下,密如雨丝。而每一点雨滴上都是生灵的力量,待三头兽再度准备攻击时,所有人的力量却都为之消减,那绿色的雨点似乎吸附着所有人的力量与攻击欲望,带来了一种强横的平和。 最终,九十九招。青狮伏地,白象退后,金翅大鹏落下来,收起了羽翼。三头兽就像一瞬间被驯服,都垂下头颅,选择了向这种静寂生命的力量折服下去。 弦月握着朔望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缓缓出现的金色门扇,迈步走过去。 弦月站在门边,手扶在门扇上,平息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刚刚那一箭,她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做到的。本以为的箭雨没有落下,反而一股曾经在体内阻滞不出的力量喷薄而发,冲出体外,将她一度在身体里不断灼烧、翻滚、寻找着出口的痛苦压抑的力量尽数带去。 很奇异,这一次调用神农之力,没有了那锥心刺骨的痛。 身体里的病灶就像消失了一般,整个人也在刚刚那场生灵之雨中重新复活。如今,弦月只感觉身体里的仙力静谧流淌,充盈异常,整个人似乎焕发了新生。 这是……为什么? 月到落在心之境,看着那波澜起伏的湖水,魔气在刚刚一瞬似乎被带去了大半,整个人的头脑都清明了许多,痛苦难受的感觉也消失了。湖水渐渐归于平静,湖面上映出弦月所见的世界。 月到看着她,也像看着自己,心中忽然一动。这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纵使幻化成仙,依然是她那个甚会胡闹的妹妹啊…… “弦月,你的考核不是在计时吗?”月到开口提醒。 弦月闻言这才恍然一动,重整状态,暂时按下心中的不解,推开了下一层的门,迈步而入。 第41章 出塔渡劫 当一个时辰的时间到达时,弦月走过了二十五层高塔,回到了塔外。 所有人像她投来询问的目光,弦月对着众人露出一个洋溢的笑容,眨眨眼。身后的学监南极仙翁,则抬手在塔前一块写着所有人名字的牌子上,找到对应弦月的位置,写上了二十五的字样。 “弦月!可以啊!”火溢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你何时这么厉害了?名列前茅啊! 弦月回头看着那块提示板,除去辰晷不再计算之内外,目前,她在前五之内,是有机会拿到升仙渡劫机会的! “承让,承让!”弦月夸张的对周围拱手,惹得大家都笑起来。这样一来,后面更多没有进去的人开始跃跃欲试。看向牌子,上面显示如今排在前五的几个人是:惊雷,姑射仙子,墨白,雪凰和弦月。 走出人群,弦月四下寻找,直奔自己师父而去,却发现辰晷也在那里,不知在与灵宝天尊说着什么。 看见弦月过来,倒是辰晷先开了口,“你身体无碍吗?月到的情况怎样?” 弦月一笑,俏皮偏头回他,“上神,我还没有那么差吧?不劳上神挂心。”然后便挨到了灵宝天尊身边坐下,“师父,弦月也没有给您丢脸吧。” 灵宝天尊哈哈大笑,点头,“不错不错,倒是比我预想要好些。” 弦月便对着辰晷做了个鬼脸,显然有人撑腰便更张扬了些。 辰晷沉稳依旧,只是叮嘱她,“虽然月到现在没有发作,还是尽快找机会让我再去将她重新封印回去比较好。毕竟连她自己也无法一直控制自己的状态。” 弦月自袖中拉出吞云,“又是它报告的?” 辰晷笑笑点头,吞云摆着尾巴洋洋得意。 弦月无奈的放下吞云,想了想,笑得温温柔柔,“这次,多亏了姐姐,不然我恐怕要更早下来了。” 说到这里,弦月忽然想到什么,转头悄声对师父道,“师父,刚刚我调用神农的力量却似乎没有阻滞之感……这不正常。” 灵宝天尊点上弦月的额头,“辰晷才与我说起这个,我与他所想相近,我们倒觉得你并无异状或许才正常。” 弦月不解,“何意?” “有她在,你的力量才是完整的,不是吗?”辰晷反问。 弦月恍然一愣,似乎明白过来什么……师父曾说过,若没有发生烈山部危机,当姐姐完成她的全部使命后,弦月将得以吸收全部的神农大神的力量,或许会成为在辰晷之后又一个天生上神…… 她本以为姐姐已经亡故,这个“使命”永远也没有达成的可能了。却在这时,她才恍然,也许……一切都还未结束。 月到与弦月的合二为一和用心配合,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是另一种圆满,打通了弦月长期的阻滞,让她的力量短时间内完成了流畅的运转。毕竟绝大部分的神农力量都已经回到了弦月体内,她差的不过是一个厚积薄发的最后契机。 月到便是这个契机。 没有契机时,她积压力量用不出,便会撑破自己的身体和灵魂的极限,造成痛苦。更严重或许会像当年的辰晷一般。 可如今虽然弦月没有吸收掉月到的力量,无法完成这个跃升突破的过程,但是共用身体的两人,依然可以在短时间上将这种力量尽可能运转开来。 “这便是机缘,”灵宝天尊捻须笑得平和,“所谓天命不可违啊。” 弦月陷入沉思,而心之境内的月到面对着那潭湖水眼神也沉静下来。两个人,一个宿命,所有的偶然,又似乎都是终将发生的必然。 正聊着天,忽然不远处一道红光自塔内而出,“砰”得一声响起,重重跌落地面,烟尘四起。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下意识躲开。灵宝天尊及弦月也跟着站起身来,往那边走去。 “这……这不是聆少?他怎么了?” “看起来好严重!” “快来人啊!” 在弦月扒开人群看到时,整个人都惊跳起来,“聆少?!”她快速闪身进去,地上的聆少浑身不少伤痕,倒在地上大口喘息,面色黑沉,整个人甚至在微微的痉挛着。 弦月一把拉过聆少的手腕探上脉息,看了看他的状态,然后蹙眉微微一窒,似有不解,但旋即便抽出衣袖中的乾坤袋翻找起来。 众人看弦月去救治,自然而然便都微微闪开位置,没有继续上前探望。 弦月拿出一瓶金丹倒出两颗塞入聆少口中,托着他的头示意他咽下,“躺平,你试着凝神,不要多思。” 弦月坐在一边,手中光晕渐起,点上他几处穴道,然后便自聆少顶心一点点输入能量。这时,聆少黑漆漆的脸色才渐渐开始好转起来…… “好高的成绩!”小雨工稚气的声音突然响起,大家似乎才恍然望向那边的计分板。 上面,聆少的成绩已经被写好,居然与弦月一样,也是二十五。 这个成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聆少平时不声不响的,有这么厉害吗?”有人在一边低声议论。 “没发现啊,他成绩平平,何时这么厉害了?” “太拼了,这一身伤。” 弦月停手收势,平息下来,众人才停止议论,再度看向聆少。 聆少似乎恢复了一些气力,自地上挣扎起来,脸上却没有表情,也不去看众人,只是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土,便要挪去一边休息。墨白在旁边想去扶他,却被聆少避过拒绝了。 墨白微微诧异,看向周围几人,大家面面相觑,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弦月蹙着眉头,终究也没有说话,眼神暗沉似有无限揣测。身边的人虽都有些狐疑,却也渐渐都散开来,重新专注回比赛,很快便忘记了这出意外。 这一日的最终结果很是令人惊奇,再没有人爬过二十五层以上的塔,所以得以进入前五的变为了六个人:惊雷,姑射仙子,墨白,雪凰,弦月和聆少。 平手要如何计算成绩?聆少站在那里紧张的盯着三清的方向。未曾想,元始天尊倒是大方,“既然规则已定,平手便一并晋升吧。” 言罢,老君挥动手中的浮尘,弦月等六人只觉得浑身一瞬间充满了力量,身上的伤痛消失了,整个人神清气爽。 “天雷之劫并不好过,你们几个人,随我前来。”老君说着话,居然再度迈步进入了刚刚那座塔。 少顷,塔顶缓缓聚集云起,风云骤变,辰晷看着那塔顶滚动的天雷一方面觉得弦月定然可以渡劫成功,另一方面却还是心中有些止不住的担忧。 真是关心则乱。 吞云停在辰晷的肩头,盯着那涌动的雷电似乎也很紧张,辰晷抬手拍了拍它的头,全做安慰。 咔啦啦……雷电招来,直入塔顶,贯穿而下,整座塔在电闪雷鸣中亮如白昼,所有人都跟着紧张起来。一道道天雷落下,几乎让人觉得整座塔要被劈碎了一般。 半个时辰后,当一切终于归于沉寂的时候……辰晷手心中早已都是汗水。 塔门重新打开,原本以为的众人仙诀飘飘飞跃而出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出现的却是惊雷和墨白一人一边架着聆少快步走出塔门。 “怎么了?”火溢瞪大眼睛。 “出什么事情了?”周围人也议论起来。 辰晷上前,探看了一下聆少的情况,弦月轻轻在一边摇头,“渡劫失败,晕过去了,恐怕伤得有些重,我已经给他服了药,接下来只能慢慢修养了。” “居然失败了?”周围的议论声再度起来。 舞闲分析着:“他之前出塔就受伤,恐怕就是实力不够吧……” “居然会失败,之前白白拼成那样……伤得那般惨,不值得不值得。”玄棋大为叹息,细声细气的评价。 “渡劫失败,仙力会大为受损……情况不妙啊。”乌旗旗按着小个子商雨落的肩膀探头打量聆少的脸色。 …… 这一场天雷之劫,除了聆少,所有人都成功渡过,晋升一级,姑射仙子一跃成为太真,是目前队伍里除辰晷外最厉害的,惊雷、墨白和凤凰成为灵真,弦月由仙位第一次进入真位,谁也没想到聆少赢得了机会,居然会渡劫失败了。 南极仙翁奉命带走了聆少,盯着他的伤势情况。 其他人留在原地议论不已,又看着过关几人周身仙气都产生了变化,光彩更胜之前,有些羡慕和钦佩。 这时,元始天尊缓缓走到了所有人的前面,众人这才渐渐停止了议论,各归各位,站为一列。 “所谓英才,不在仙阶品级,不在战力排行,在心性本真,在为天地苍生立命,望你们时刻谨记。本次考核结束,明日,山门重开,准予你们各自归家,一月后返回。” “可以回家了?!” 欢呼声在惊讶声之后,马上沸腾起来。 半学期的课程结束,居然可以归家休息一段,这可真是大好的消息,让人可以松一口气,转换一下心情。困在图中已久,大家都早已与外面断了联系,都有一颗迫不及待离开的心情。 于是,刚刚的意外被冲淡,大家重归喜悦,决定这一晚好好聚一聚,为回家而狂欢。 入夜,月色清凉。 弦月偷偷躲过众人的热闹,来至持剑宫中。 此时,持剑宫中空无一人,静寂一片。唯有角落一处有微弱的亮光,她奔那一处走去,轻轻在门扇上叩了两下,便推门而入。 屋内简素异常,除了原始房间内有的用品并无增添。弦月打量一圈,直奔聆少的床榻而去。 聆少如今已经醒来,靠坐在床榻上,见弦月进来,既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反应。 弦月倒是不以为意,大大咧咧直接站到了床前,打量了一番他的脸色,道:“好些了吗?” “你被那天雷劈一遭去试试,看看可会好些?”聆少冷笑一声。然而很快,他又释然一般摇了摇头,“不对,你也被劈了,不过你却升了级,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你不是怕雷的吗?怎的就过了?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弦月不动声色,既没有劝止,也没对他阴阳怪气的语气提出抗议,而是正色直言道:“那等瞬间提升功力的药大多不宜过量服用,不然会造成身体压力过重,不堪承受而五脏俱伤。” 聆少神色一凛,转头看向床边低头看他的弦月,“不愧是弦月,你若觉得不该如此,大可向三清检举……” “聆少,”弦月打断他,蹙眉起来,“我并未告知任何人,给你服用的清神雪花丸也是为了快速消解你体内过于爆裂冲撞的力量。你怎么选择是你的事情,我只是告诉你这种选择的严重性,希望你不要当做儿戏。” “儿戏?”聆少挑挑唇角,有些不屑。 “你可知你今日服用的剂量大概比之正常多出了多少倍?足有十倍以上,这太危险了!” “弦月,我与你同级出塔,莫不是你看不上我的实力?还是嫉恨我抢了你的风头?” 弦月的眼睛微微睁开些,似是不可思议,“你在说什么?” “我们各凭本事罢了。” 弦月觉得简直是无理取闹,这家伙在想什么?她好心来提醒他危险,他觉得我嫉妒他? 弦月摇摇头,知道多说无益,“罢了,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弦月放下手中的两瓶丹药,“这两瓶药对你恢复功力会有好处,你留着吧。”然后便转身准备走。 聆少冷冷看着那两瓶药,忽然道:“弦月,你的命怎么这样好?” 弦月停步,回头不解。 “明明平时并未多认真努力,但是,似乎好事总也少不了你。”聆少盯着弦月,“你和辰晷,都是这样的,似乎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喜欢的东西。可是我,明明比你们都要认真,拼尽全力却也不过尔尔。你说这是否不公?” 聆少仰头躺在床栏上,苦笑,“有你们这样的人在身边,有时候,真是让人压力很大。” “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呢?”弦月转回身来,“师父曾经告诉过我一个道理,他说你得有一个目标,然后奔着它前进,但是无需心里眼里都是它,它在那里做你的一个方向即可。若你满心满意只有它的时候,或许反而便走不快了。” “呵呵,太过天真。”聆少并不信服,“弦月,你若也有我那样一个严苛的家庭,那样一个严厉的父亲,那样暗无天日的水底生活,你便不会信这样的鬼话了。灵宝天尊说那种话,因为他是灵宝天尊,你信是因为你是他的爱徒,你们都天生优越。而我,从小被逼得紧迫,看管严厉,除了看着目标一门心思奔去,企图早日解脱,再无别的可想了。” 弦月从未一次性听得聆少说过这样多的话,又是这样绝望和不满。 弦月沉默,她觉得从某种角度来说,她无可辩驳。或许他有道理,人与人,仙与仙都不同,但是她又觉得,若看着不同便认定谁比谁过得轻松,这就未免太狭隘了。 但是今天,显然不适合辩论,弦月选择离开。 有些道理,别人讲是无法听懂的,得自己去感悟才可以。 第42章 流言蜚语漫天 终于放假啦! 弦月迈步走入上清境的时候,阿绣第一个跑出来,“弦月姐姐回来了!” 弦月伸着懒腰,大踏步进来,“啊!好怀念啊!我要睡上三天三夜,谁也别来找我!” “不过一个多月的光景,弦月姐姐这般累吗?”阿绣睁大眼睛,偏头看着她。 弦月一愣,“才一个多月啊。” “是啊。” “我在那图里面都过去一年时间了。没想到,外面才不过一个多月。”弦月负手琢磨一番,“这么说的话,这图我要是搞来种药育花岂不是快哉!值得搞到手!” “姐姐又在打天尊东西的主意了。”阿绣来的时间不长,倒是已多次见过弦月各种敲诈灵宝天尊的场景。 “怎么不见师父和空明?”弦月在偌大的院子里四处探头。 “灵宝天尊带着空明往佛母那里去了,似乎是为了上次带回来的那个与姐姐一模一样的姑娘。” “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只是说去看看境况,特意嘱咐我告诉姐姐,无需挂心。” 弦月点点头,在院内紫藤架下的石桌边坐下来,托着腮,斜倚在那里,突然觉得有些百无聊赖。以前,自己到底是如何打发这大把的时间来着?简直有些不记得了。每个人都回家去了,找娘亲的找娘亲,找师父的找师父,唯有弦月,似乎无事可做,也没人可找。 罢了,睡觉睡觉,闲着也是闲着。 弦月报着这个心态,果断选择了睡觉,但是当她觉得自己休息够本,爬出屋子的时候,外面的舆论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弦月走出屋子,换回了一身淡紫色常服,披散着长发,信步闲庭。 阿绣正在院子里浇花,看见她忙跑过来禀报:“弦月姐姐,天尊回来了,说要找姐姐呢。” “找我?什么事啊?”弦月随口一问,迈着步就往正殿而去。阿绣跟着她的步子在后面犹豫,弦月觉得不对劲,停步回头看她,“怎么了吗?” 阿绣抿了抿嘴,最后似乎鼓起勇气道:“弦月姐姐,我揣测着天尊找你可能是因为这两日的流言。” “流言?”弦月转身回来,好奇凑过去,“最近,天界又有什么有意思的传闻吗?” “有,”阿绣坚定点头,信誓旦旦,“而且很多!” “很多?” “是……大多是关于近日出关的进修学子的。” “比如呢?”弦月一屁股做到花池旁,来了兴致,也不急着去找师父了。 阿绣站在她面前,掰着手指头开始细数:“比如,昨天我听厨房的小仙娥说,她去仙池预备做糕点的花露水的时候,听到有人议论说三清天的弦月姐姐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在进修过程中,被龙神辰晷,风伯家的公子墨白两人争相示好,一时引领风骚。” “额……”弦月无语,“还有别的吗?” “三清天外面平台洒扫的小丫头听过路的神仙说,龙神大人本打算娶了凤凰家的雪凰小姐和青鸾家的舞闲小姐,做个好事成双的亲事,却未想到,弦月姐姐横插一脚,似乎也对龙神夫人这一位置颇感兴趣!” 弦月咳了咳,“有和我与龙神无关的内容吗?” “那就更多了!”阿绣一板一眼认真回答。 “前日姐姐休息,我去外面取姐姐屋内新要换的帘笼,被织女姐姐那边的小丫头留住,讲了半会子的奇闻。她说,听去织女姐姐那边做客的姐姐说,西王母手下的琼姬仙子痴恋上了公子墨白,两人一见钟情,已然私定终身,就等着找织女姐姐做嫁衣了。就是可惜了弦月姐姐被那多情的墨白公子抛弃了。” “额……怎么传的这样夸张。”弦月扶额。 “还有,有人说,其实弦月姐姐和小炎君家的公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最为亲密。”阿绣看着弦月的表情,小心翼翼道:“还有人说,玄女门下的惊雷公子是弦月姐姐的入幕之宾,不过也有人分析说姐姐接近惊雷公子,不过是为了气别的有情人罢了。” 弦月抱臂琢磨,“怎么都是我?” “也有不是的!”阿绣马上举手。 “说!” “她们说神佛冢的那位聆少似乎中了家族诅咒,是要退出修学的。还有姑射仙子成绩优异,或许会成为下一个元始天尊的徒弟。琼姬仙子与青鸾舞闲交好,似乎冷落了凤凰家的雪凰,致使雪凰大小姐生活不能自理,活得分外狼狈,因此被龙神大人厌弃了。” 弦月重重叹口气,“不过二十个人,哪有这么多故事。” “所以……”阿绣揣测,“姐姐你到底遭遇了什么?我前几日看姐姐回来,兴致不错,本不信的。可姐姐这三日闷在屋里又不肯出来,天尊回来都不打扰,莫不是真的受了情伤?” “没有!完全没有!”弦月马上解释,“不存在的,我好得很!” “呼”,阿绣松下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弦月苦笑,“这外面的仙者们是有多闲多疯狂,我如今算是见识了。难怪仙界没事就要搞一搞法会之类的事情,讲讲道,这要是不给大家没事找点事情做,还不知要闲出什么毛病来呢。” 弦月起身,直奔正殿,丢下阿绣一个人在原地沉思法会和神仙的关系。 迈步进入,弦月左右找了一圈,最后在大殿后面的松树下找到了默默在看书的灵宝天尊。 “师父!”弦月凑过去,坐到了灵宝天尊身边。 灵宝天尊打量她,笑意盈盈,“不错不错,看着气色很好嘛。” “那是!好歹我现在也是个真人了,不可同日而语啊!”弦月故作夸张。 灵宝天尊哈哈大笑,“何止是个真人这么简单,这几日,我去佛母那边走了一遭,一路上倒是听了不少你的名字,简直是个大红人。” 弦月叹气,“师父,可打住吧。我刚听了阿绣讲,都是些什么奇怪的事情……” “那你跟为师说说,”灵宝天尊放下手中的书册,凑过去问,“这龙神,风伯家的儿子,小炎君和玄女那门徒,你到底对哪个有兴趣?” “师父!” 灵宝天尊直起腰,顾自分析,“龙神辰晷,厉害倒是厉害的,你们又有过一段溯源,本是不错,月到一事上他又几次三番助你,不过你若做了他的媳妇,想来生活不易。羽嘉大神又属意凤凰家的丫头,大神那性子坚持固执,恐怕不易转圜。” “至于那狄山的小炎君,人是粗鲁了些,太爱玩,不过,与你这闲散爱闹的性子倒是一样,或许能玩得到一处。不过,狄山环境恐怕你会不喜,若你真的喜欢他,为师不若想办法让他倒插门来上清境吧。” “师父……” “这个玄女的门徒倒是个不错的,就是性子刚烈了些,这你们若能彼此互敬互爱还好,要是有个磕磕碰碰,争吵拌嘴,怕不是要打起来闹得天下大乱?不好不好。” “为师仔细替你衡量一番,”灵宝天尊拉住弦月的手,“还是那风伯家的儿子最为合宜。况且你上次病倒便是那孩子抱你回来的。那孩子为人斯文沉稳,能力也不俗,是个可塑之才。为师曾经教授过他几日,是个好孩子,性子,品性都好,而且炎洲风土你定然喜欢,气候合宜,嫁过去也不至于不适应!” “风伯家倒是风景如画,就是家里有个母老虎,看谁都像要抢她儿子的。”弦月望天无语。 “那么,果然是他喽?”灵宝天尊吃惊,“我原以为是那小龙神的,啧啧啧,这下要输给你师叔不少好东西喽。” “啊?” “罢了罢了,你若嫁的顺心,那些身外物便算便宜你师叔,也是值得了。” “您和老君拿我的事情在打赌?”弦月瞠目结舌。 灵宝天尊清了清嗓子,“不过随便玩笑一场,玩笑而已。” 弦月大大叹气,“师父,我……我真是服你们了!”说着话,弦月无语起身便要离开。 灵宝天尊忙在后面喊,“那你倒是给个答案啊!” 弦月不理。 接下来,这堆八卦的事情又被空明讲了一遍,只是传的越发匪夷所思。弦月听得哭笑不得,最终干脆出了三清天去躲清静了。原本也没想好要去哪里,弦月站在上清境门口正在琢磨,倒是意外收到了份帖子来请。 来送信的人她不认识,倒是那人似乎认得弦月似的,对弦月躬身行礼,“不知是否是弦月真人?” “是我。” “真人好,这是我家小姐卓我递上来的帖子。”那人恭恭敬敬递了帖子给她。弦月顺手接过,见那张帖子红底金线,上面有一个凤凰家的标志,心里瞬间明白了。 她打开帖子来看,果然,帖子出自雪凰,竟是来请她去凤麟洲赏这个季节正是茂盛的贵玉香兰和雨晴红思豆。 真是时候,正是无处可消遣便有人来请,运气不能更好了。 弦月说走就走,倒是一刻也没打算耽误,唤了鲲便赶奔西海之地。 凤麟洲位于西海中央,地方一千五百里。四面环海,弱水绕之,洲上山川池泽,水域丰沛,长着不少神药灵草,是不少世家羽族的长期居住之地,其中又以凤凰一族为王,统领各界。 弦月惯常羡慕那些仙岛福地独居的家族,不必住在天上那般拘束,自有一片地界,可以自己打造自己的地界,少了不少俗物,而且往往各家风土会养育不同的习俗和性子,也比长居仙界的人要来得有趣。 不过,名门望族如凤凰这般,自然也少不得那些礼数规矩。 弦月到了凤麟洲,看着这三步一传,五步一报的架势便有些服气了,果然是大家族,一路相应的仆役,一道道门更换的引路仙娥,规规矩矩,谨守礼仪。弦月不禁看看自己这随意便来了的架势,都有心回去换一套正式点的着装,再备上一份薄礼再来。 然而,来了,是就走不了了。 随着接引之人,一步步转回廊,绕假山。最终,走在前面的小仙娥停在一处高地上的白玉月亮拱门前,门前丹红的红枫树,漂亮的让人不忍别开视线。引路仙娥躬身退去一边,示意弦月进入。 弦月打量一番,迈步而入,拱门过后是一条下坡路,两侧曲径幽深,各类花木扶疏,交相映衬,没有不名贵的。弦月点数着,上品的九色木芙蓉,绝色五彩的琳琅树,绿玉杜鹃,高大银丝红豆杉,几乎都是不计成本的在栽种,然而这每一棵植物在别处皆是难育难养、一种难求的极品花木,在这里到成了路边的普通植被一般。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穿过花丛,走至低处,远远隐约看去是海天一色的开阔景致,绕过一面高大的红玛瑙镂空雕琢的百花齐放的影壁,弦月登时愣住了。 前面一片开阔地,一株高大异常的雨晴红思豆长在海边,阔大的翠色叶片,映着满枝头色泽红润的红思豆,壮丽华美,古韵古香。树下一男一女相对而立,谈笑风生。男子高大,圆领蓝袍加身,上有银色龙腾穿云的纹样,腰扎银色锦带,负手而立,挺拔如松,玉冠束发,面上轮廓棱角分明却带着温和清淡的笑容,眉宇间贵气十足。女子则更妙,一身红色的吉光羽织的红杉反射着海中波光般的柔和华韵,广袖飘飘,金色凤冠上的流苏于风中轻轻摇曳,衬得女子明眸皓齿,美轮美奂。 “好一对璧人啊!” 弦月诧异回眸,不知何时,一身水墨青白色锦衣的墨白站在她身后,抱臂也端详着远处的这个画面,一脸饶有兴致。 “你怎么总是悄无声息的。”弦月纳罕。 墨白一笑,“或许是你看得太投入。”说着话,墨白打量了一下弦月,不禁摇头,“弦月,来凤凰家做客,还这般随意装扮的,着实勇气可嘉。” 弦月摸了摸头发,整理下裙摆,“虽然略显日常些,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啊。” “不妥确实没有,就是不够隆重。凤凰家何等门第,又是惯常以华贵着称,就你这样披头散发而来的,亏着人家也让你进门。” “我就来赏个花!” “谁不是来赏花?”墨白晃了晃手上的帖子。 弦月无奈,抱臂琢磨起来。这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的规格,到显得我像个仆从,再看看前方耀眼的一对金龙玉凤的画面,弦月这心里多少有些扭转纠结之感。 第43章 两对恋人 弦月抱臂托着下巴眼眸一转,忽然计上心头。 弦月扫了墨白一眼,二话不说,劈手自他手中夺过他空拿着的一把玉骨银丝缎面折扇,以扇为轴将一头长发分出一半绕住那折扇,再以自己那根辰晷给的水色长簪固定,算是临时将就了一个淑婉的发型。然后她以手化灵,摘下身侧一朵绿玉杜鹃,手腕一翻转,划过身上衣襟,本来一身并无花纹的素色紫裙便多了一层隐隐可见的杜鹃纹样的青色罩纱,宽袍大袖,仙诀飘飘,显得多了一分秀丽淡雅。 弦月问墨白,“合格了吗?” “差强人意。”墨白笑。 “你们世家子弟真麻烦。”弦月埋怨,“规矩太多,不过是来赏个花,哪里这么多要求。” “这叫彼此尊重。” “这叫彼此攀比!”弦月呛回去。 墨白笑,转头看见近处一朵九色木芙蓉,抬手也学弦月的样子摘下,然后扯了青绿蓝紫四色花瓣下来,于手中轻轻一捻,化为一条四色腰际长丝绦递给弦月。然后将剩下红橙黄白粉五瓣,弃了红色的,将其他的于手中又是一捻,化为一条流苏。在弦月低头佩戴那四色丝绦的时候,顺手挂在了自己那柄玉扇骨上,轻轻摇动。 墨白打量,“这下,好些了。” 弦月摸了摸发髻,“为何不用红色?” “在凤麟洲,谁能比凤凰家更衬红色?不若避之。” “你一个男人,怎么对这些有研究。”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装点美人。” 弦月一笑,“我倒是第一次有点理解你母亲干嘛那样严防死守了,咱们公子墨白对美这般敏感,是得看着点,别让什么美人都拐了去。” 墨白无语失笑摇头,看着弦月眸光带笑清亮动人,配上那一身临场现抓的装扮,竟然隐隐透着一股深藏不露的倾世之色,不禁暗暗心中赞了句:美如璞玉。 两人这边说笑,却不知已被树下之人发现。 雪凰转头时正看到墨白为弦月带上发饰,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不知该不该出声,下意识的扫了一眼淡淡偏头也看着那边的辰晷。 辰晷的脸色倒是还好,只是目光幽深,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们。只是,雪凰还是感觉他周身仙泽气息虽引而不发,却比之刚刚明显变得强势了一些。 雪凰心中暗暗叫苦,最近四处流言风起,她为了弹压流言,也减少家里对她的试探询问,才想了这个赏花的由头,叫了辰晷、墨白和弦月来。一方面引大家会意错,以为是两对恋人的聚会,减轻她这边的压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彰显四人间关系亲密,并无那些乌七八糟的不合传言,挡了那些猜测和八卦。况且,这也算给辰晷与弦月避开羽嘉大神相聚的机会,算是个完美的主意。 只是……她现在忽然捏了把汗…… 远远看去,弦月那一身素雅不失精巧的衣着,青纱玉扇,与墨白一身斯文雅致的青白色袍子实在有些过于般配了,倒像是商量好的一般。 当墨白回过神来,对上辰晷审视的目光时,心中咯噔一下。心说,完了完了,又碰了那醋坛子的忌讳,麻烦了麻烦了……墨白求助般看向弦月,却不想弦月一脸无事,挥着手便朝雪凰过去了,态度无比自然,全然未理睬辰晷。 墨白叹气,觉得自己早晚被这一对搞死。硬着头皮跟着弦月走过去,墨白依礼致意,辰晷若有似无的挑眼看他,点了点头。 “雪凰!亏着你找我来,我正在上清境无聊呢!”弦月拉过雪凰,亲和异常。 雪凰愣了下,没想到弦月无视了辰晷,便又看了眼辰晷,才回道:“这次假期正是时候,赶上凤麟洲贵玉香兰和雨晴红思豆长得正好,这两种花木只生在凤麟洲,想你会感兴趣便喊你来了。” 弦月抬头看到那高大的雨晴红思豆,“倒是真的未见过呢。都说这红思豆只在雨后初晴时颜色最为艳丽,如今风和日丽,竟然看起来也是这样红彤彤一片。” “哦,这个要感谢龙神大人。”雪凰解释,对弦月示意了一下辰晷,“这株百万年岁的红思豆长在海边,常日海水激荡确比之别处的更能接近雨后初晴的色泽,不过,今日它这般耀眼,还是得益于你来之前龙神大人刚刚引水润泽过这树,那红思豆才能呈现这样玛瑙般光泽的艳红色。” 弦月看向辰晷,“没想到龙神大人对于养育花木一事有这等精妙手段。” 雪凰诧异,琢磨自己费尽心思给弦月搭话辰晷,缓解空气中微微奇妙的氛围,她怎么接了这样一句……着实听不出是不是夸奖。 然而没想到,弦月这一句后,辰晷竟然笑了笑,“不敢当。不如弦月仙子百灵相通,能以花木之灵化为己用,信手作配。” 这针锋相对的味道……雪凰向墨白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墨白一笑,继而摇摇头,示意她别管。这等两人拌嘴的事情,墨白几个平日一起的人也是见多了。他岔开话题道:“那贵玉香兰是何等模样?可否请来一观。” 凤凰一笑,指了指那海道:“约莫再过半个时辰,那香兰便会自海中生发而出,那时才能看到。” “居然出自海面?” “嗯,近海才生,香气馥郁,每日也只有在黄昏时刻才现。”雪凰指了指旁边的桌椅,“不若等等看,先用些茶点吧。” 听到茶点两个字,弦月马上来了兴致,转身便要过去,却被辰晷拉住,抬手点了点她头上的那柄玉骨扇,似有警告的味道。弦月转头对他吐吐舌头,故作嚣张。 辰晷无奈叹了口气。 对于弦月,他总是没有办法,虽然那些关于她的传言刺耳异常,但是对于墨白的为人、弦月的性子,再没人比他清楚,所以,他倒是也没什么隐忧。甚至,因着墨白的缘由不知给了他多少时间挡住母亲的质询,他心底里多少还是有些感念墨白的仗义。但,你要说看她这样一身装扮配在墨白身边的样子不去在意,也的不可能的。 几人坐下,弦月便拉着雪凰开始东拉西扯。两个姑娘凑在一处倒是能聊得甚多,雪凰守礼,惯常待客不讲究唠唠叨叨没完,可是今日架不住遇上了一肚子好奇心的弦月,便渐渐跟着她的节奏说笑起来。 弦月打问那些岛上花木的养护,又问她身上的吉光羽,然后便是家里布设陈列,园林造景,没有她不好奇的。 辰晷叹服,推了一杯茶水给她,“弦月,你不口渴吗?” 雪凰一愣,这才发现自己也跟着跑了偏,竟然全然忘记了两位男神,不禁羞赧。 弦月接过那杯茶饮下,对辰晷道:“听闻那最胜时的红思豆可以入药制作开阳怡颜丹[紫夜1],美容养颜,最适合女仙,只是做起来极麻烦,工序繁琐,耗时极长,而且那红思豆需一直浸润在清净活水之中备用,一旦水不好了东西便出不了成色,你这般嫌弃我聒噪,不若和墨白去帮我想想可有办法解决才是正道。” 雪凰看着弦月这般派活儿给辰晷,不知该作何感想。 “这倒是不难。”辰晷却接的极其自然,“你若想试做这药,一会儿走时便求些走,放在我那里备用,待你用到它时再来取,保你药材无碍便是了。” “这倒是好方法!有龙神大人亲自保管,这清静活水便不在话下了!”弦月点头,转过来看向雪凰,“可否回头让我去试试,做好了定然送你一份!” “那我是求之不得了。”雪凰轻笑。 “你们看!”墨白忽然出声,指了指海面。 黄昏日落,只见海面上,竟然浮现出一丛丛兰花,以水为土,黄色的兰花花苞,舒缓张开,在黄昏晚霞的映衬下,与海天之色相配,如霞如画。 “好漂亮!”弦月忙起身凑近去看,惊奇不已。 其他几个人也起身往海边走去,辰晷站在弦月身后,看她试着想去触碰那花朵。雪凰和墨白站在不远处看着这日落摄人心魄的图景。 “在弦月眼中,仙者们皆恭谨瞩目的龙神大人,原来真的只是她口中的辰晷而已,毫无避忌。”雪凰忽然开口。 墨白点头,“是啊,或许这就是她吸引辰晷的地方。” 雪凰轻笑,“这才该是所谓神仙眷侣的真正模样,倒是让人羡慕。” “确实如此。” 少顷,墨白一笑,恍然话锋一转,“对了,今日这邀约倒是有心了,合该谢谢你一番。” “我也是为了自己,谢便不必了。”雪凰琢磨一番,转头看向墨白,“怎么?你也境况不好?” 墨白点头,“说来奇怪,家母不知听了什么传闻,对弦月似乎颇感兴趣。” “如此一来……今日一约,岂非火上浇油?”雪凰惊诧。 “若没有弦月,恐怕家母也不会让我安生,总念叨着我该娶妻了,成天琢磨哪家姑娘合适。弦月倒是个好靶子,替我挡去不少麻烦。我只盼着她对我母亲的吸引力能尽量长久才好。” “短期看,倒是确保无虞。” “未见得。”墨白叹气,“只求我母亲别见到她才好,不然……怕是要气昏过去。” “为何?”雪凰不解。 墨白苦笑,“弦月当年凡间历劫,随辰晷到过炎洲,与我母亲有些过节。那时,我们都未想到,她居然就是那位灵宝天尊的徒弟。” 雪凰倒抽一口冷气,佩服道:“你这样铤而走险,倒真是岌岌可危。” 墨白按在太阳穴上揉着,“我也知道……只是错过了解释的时机,现在便不知如何开口了。” 看他这样苦恼,雪凰不禁噗嗤笑出声来。原来,他们这几个人都是一样的,各有一摊子麻烦,谁也未比谁轻松,这样一来,聚在一处倒是更相合宜了。 弦月自水中折了一支贵玉香兰,嗅了嗅,果然香气浓郁沉稳,持久异常,可是她才把玩一下,离开水的兰花便一点点收拢了花苞,缓缓蜕化,最终,在弦月手中化为了一颗普通的种子。 雪凰看着她解释,“开花的香兰无法采撷,也是它珍贵的一个原因。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原来如此。”弦月将那种子重新放回水中,“看来想饱眼福只能来这里寻你了,我还想着或许可以带回去培植一番的。” “随时欢迎你过来便是。” “那你以后可别嫌我烦,我对你这凤麟洲颇感兴趣。” 几人这边正说着话,忽然有小仙娥带了空明前来。 弦月诧异,迎上去几步,“空明,怎么了?” “见过龙神大人,见过雪凰小姐、墨白公子,”空明行礼后,才看向弦月,“弦月姐姐,刚刚老君派人来寻,让姐姐马上过去一趟。” “何事?” “来人没说,只留了一张字条,我们未敢擅动。因怕有急事才来打扰诸位。”空明递过字条,弦月打开看了几眼,微微一笑。 “好,我知道了,”然后弦月对墨白晃了晃手中的字条,“你也别在这里了,回去准备下,你要的药这次估计要成了!” “当真?”墨白欣喜。 “嗯,大体是妥当了,只有些细节得再调整一二,因而老君才寻我去。” “弦月的药理一门竟然厉害到可与太上老君商议?”雪凰之前得了弦月不少药理方面的真传,倒是知道她很厉害,也知道老君对此颇为认可,不想,弦月竟然是能与老君切磋商讨的程度。 弦月笑笑,“我不过是个药罐子,属于吃得多了,便知道多些。老君寻我商议,大概又是要让我先吃吃看,确保无虞吧。” “药也能乱吃?你还是慎重的好。” “额,我无妨,你也见过,只是这方法你不要尝试就好!”弦月看着自己本分的“女徒弟”认真教诲。 最终,辰晷帮弦月取了红思豆,几人花也赏了,准备一起归反。离开凤麟洲,墨白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决定先行回去告知母亲,等待弦月的消息。他刚待走,辰晷忽然抬手抽掉弦月的那根长簪,发丝瞬间流泻而下,他轻轻接住了那把别在弦月头上的扇子抛给墨白。 墨白接过一笑,极有眼色的赶快闪人了。 弦月和辰晷则一同返回天界。 云端之上,弦月抱臂感慨,“雪凰人是真的不错,家里也是真的够气派,放我是羽嘉大神也会满意这样一个儿媳妇的。” 辰晷一笑,打量身边的弦月,“我到未见她有何特别,倒是你今日这灵机一动的装扮,颇显得出尘绝世。” “亏着墨白提醒,说我打扮的太随意,我这才临时救了个场,总不好丢了我们三清天的脸。” “早怎么没有这个觉悟?” “早不是也没人带我出去见世面……”弦月抱臂,“跟着师父出门,一贯上清境常服,而且想来大体也没人在意我穿什么样子,总归规规矩矩就好。现在想想,亏了,我也该四处收集些珍珠宝翠的东西,给自己捯饬的别致些。” “你还是算了吧,也用不大上。” “这话怎么说?” “反正日后你站我身边,大体也没人在意你穿什么样子。” “……”弦月一愣,继而大笑起来。 [紫夜1]后续需给雪凰做了嫁礼 第44章 再入炎洲 辰晷如今是越来越懂得说笑这件事了。 弦月突然生出些与辰晷斗嘴的乐趣,便忽然转了话锋,点着辰晷,“龙神大人自恋的程度与日俱增的。你也不想想,万一我日后是要站在墨白身边的怎么办?不得给我们公子墨白壮壮气势。” 闻言,辰晷停步,上下打量弦月一番,然后抬手扯下弦月腰间墨白幻化出的那条丝绦,“再让我看到你身上有墨白的东西,定不轻饶。” “啊,你还说,我本打算顺便黑了墨白那把扇子,你居然还还给他了。”弦月怏怏不乐。 “喜欢的话,以后给你寻些更好的来。” “那我要定要那把呢?” 辰晷再度停下来,踏前一步,捏住弦月的下巴,定定看着她,“今日不触怒我,你是不甘心嘛。” 弦月这才慌张挣脱他,眉眼弯弯,“别闹,马上就到天门了。我去找老君了,你慢慢溜达!”然后一晃而去,消失无踪。 太清境,兜率宫。 老君坐在丹炉前,举着两枚药丸仔细比对着。 “老君!是药成了?快给我看看!”弦月凑过去,见老君手上的两枚药丸一枚鲜红如血,一枚亮烈如金。 “不管怎么尝试,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老君放下两枚药推给弦月,“你看看这两个的分别。” 弦月分别拿起来嗅了嗅,然后一并丢入口中吃起来,“红的太甜了,金色的怎么这个鬼味道,表面是咸的?” “哦,可能是炉前坐久了,手出汗弄的咸了。”老君回答。 弦月卡了一下,咳嗽起来,差点呛到自己,指着老君,“过分了啊!” 老君笑得洋洋得意。 弦月扶额无语,待她拍着胸口将两枚药都吃下去后,才琢磨下道:“红色的偏重祛毒活血,金色的偏重化瘀复原,两丸药倒是都用了颇多名贵的材料。只是,我不懂,花神娘娘脸上原本的疤痕不是已好,现在的问题在于凤凰羽兰的热度与花神娘娘体质相克,形成的疤痕难消,但是为何这两味丹药却依然都重在解毒化瘀之上?” “嗯,真是敏锐。就这样囫囵吞下去都能分析出来,神农大神莫不是把医术药典都刻在你舌头上了。”老君啧啧称奇。 “若是真如此,我便天天对着镜子从舌头上把典籍都抄下来,造福后世了。” “哈哈哈,”老君大笑,然后才言归正传,“花神与牡丹仙子的过节,你知道多少?” “不就是因为风伯与牡丹仙子本是恋人,却最终拗不过家里安排,风伯还是娶了花神,导致姐妹反目,大打出手。牡丹仙子才在花神娘娘脸上留下了抓痕。”弦月回忆着曾经在炎洲的事情。 “不错。那你可知为何牡丹仙子留下的那个痕迹,无论如何也消不掉吗?” “这我倒是没调查过,想来是用了什么特别术法手段造成的?” “不,那不过是普通的一道抓痕罢了。” “那是为何?” “因为积怨未消,所以终究难愈。”老君捻须笑笑,神秘道。 “是说花神娘娘和牡丹仙子都过了这二十万年,还没有释然?所以……” “牡丹仙子当年那一巴掌下去,可谓带出了自己无数的怨恨、委屈和不甘,花神并不占理当年却是咄咄逼人,闹得仙界看了一出大戏。牡丹仙子自那之后隐世,虽继续司着牡丹花开之职,却再没人见过她本人。” 老君停了停,继续道:“后来,花神脸上的伤久久不愈,我也曾看过。那伤口毒素深扎,纵使清除,也会无休无止的重新溢出毒汁,始终无法痊愈。” “那凤凰羽兰是如何消解这毒的?” “凤凰羽兰不是消解了这毒,而是用了这毒。”老君启发弦月。 弦月这时恍然大悟,“凤凰羽兰的毒素会烧灼伤口,长久留在体内不散,用了这花汁,那凤凰羽兰的毒素便以花神脸上本来的毒素为燃料不断烧灼,源源不断的清除毒素,达到两毒的平衡,所以,花神娘娘看起来是好了,其实不过是此消彼长的消耗罢了。” “不错!” “所以,病根还是要先消了当年的毒素,再撤掉凤凰羽兰的毒,才能痊愈。”弦月琢磨过来,“可是,那花神娘娘为何说有过凤凰羽兰治愈病体的例子?不然她也不会去寻。” “那定然是当年治愈的人,体质属火。”老君分析,“凤凰羽兰是神农大神身边的凤凰鸟所化,是火与木的奇特融合,唯有体质属火的人,能消融那毒素,合二为一,产生神奇的效果。” “看来便是如此了。”弦月在桌边撑着头琢磨方法,“那这样下来不是又陷入死路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啊。”老君感慨,“当年我便不愿插手这桩纷扰,也未想到二十万年过去了,这纷扰犹在。如今,虽受了你的托,我也只能做个辅助。小弦月,你明白了吗?” 弦月坐在那里,用手支着下巴仰着头望天,忽然下了论断,“以牡丹仙露做药引,用红色的解毒,由凤凰羽兰的花灵吸取掉体内凤凰羽兰的花毒,最后,再将金色的改做药膏外用,或可一试。” 老君频频点头,却道:“还有呢?” “我知道了。”弦月笑笑,“难怪要我来求,师叔才接了这个活计,原来并非我比风伯面子大,而是没我不行啊。” “哈哈哈,这便是机缘到了。”老君颔首,“弦月,若能消了此间一桩恩怨,也是你的福报。再说,若你之后嫁入炎洲,也更有面子不是!” 弦月叹气,眯起眼睛看着老君,“提醒我了,您和我师父打赌那事,我还没算账呢。” “哎哟哟,突然想到天帝之前寻我,我得去一趟,走了走了。那刚刚的两枚药你自己动手改制改制吧,我去了。”说着老君起身便走。 “喂!这样就走了!明摆着是托词!”弦月气结,顺手抓了一把桌上的金丹,当零食吃起来,起身去做药了。 三日后。 炎洲仙境,花神娘娘面带薄纱正在盯着仆役们收拾家里上上下下。 “去把这花搬去那边,别放在这里!”花神娘娘指了指,端详周围,又指着一处道:“来人,这里,在这里放上之前那仙香昙花。” “母亲,这是在做什么?”墨白一头雾水,看着花神娘娘忙碌。 花神娘娘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自己儿子,叹了口气,“不是说今日那弦月仙子会亲自来炎洲送药?” “是……”墨白在昨日得了弦月会亲自来送药的字条后就很是担心。之前才说过怕她二人见面,没想到一语成谶,这么快就应验了。 “一来这弦月仙子如今可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三清天的红人,又是为我治病而来,合该高规格接待,家中自然不可怠慢。”花神娘娘整了整墨白的衣襟,又继续道,“这二来,她万一真是我未来的儿媳妇,我这做婆婆的,总不能露了怯去。” “……”墨白顿时失语,心里百转千回,最终咬咬牙道:“母亲,其实这弦月仙子……” “娘娘,公子,龙神大人和狄山小炎君到。” “哦?去请。”花神娘娘转头看向墨白,“是你请来的?” “恐怕不是……”墨白心中默默奇怪,他确实给辰晷递了信,生怕闹起来不好收场,有个外人在,反而容易绷得住。而且,弦月性子跳脱,万一她激动起来,也好有人能稳得住她。但是,他并未通知火溢啊…… 墨白站在大殿门前,看着辰晷并火溢一前一后走进来。 彼此见礼后,墨白微微一诧,那火溢的身后分明跟着一个红衣红发的姑娘,不是之前那搞事情的凤凰羽兰花灵又是谁! “你!”花神娘娘也看到了她,抬手指着她,瞪圆了眼睛,愤愤然。 凤羽偏头挑了挑眉,给了她一个笑容,“是我,不错。” “我不是说过,你莫要再到炎洲岛来!”墨白开口,又看了火溢一眼,眼中有疑问和责备。 火溢忙摆手,“你别赖我,是弦月给我送了帖子,让我今日带着凤羽一并来的。” “弦月?”墨白没想到。 火溢点头,“不错。”然后自怀里去掏帖子递给墨白,“不信你看看,我可是奉命行事。” 花神娘娘狠狠剜了凤羽一眼,转过身去换了语气,“既然是弦月仙子的主意,便留下吧。”说着话,她走回上座,安定坐下来,闲闲看着众人,开始问起太极虚弥图中学习的一应事情,不再理睬那花灵。 几人正说着话,风伯带着一头风生兽在殿前落下,花神忙起了身,迎上去,“你回来了。” “这是什么大事情,催着我今日早回来。”风伯大步进了殿,口中问她。他本在两日前领了命令去西荒御风,后来接到了花神的口信催着他早些回来,这才匆匆赶回。 “上清境的弦月仙子送了消息来,说老君制备了能够治愈我脸上伤痕的药,故而我才喊你回来的。” “就为了这事?” “这难道还不是大事?再说,我也想让你见见那弦月仙子,听闻是个有些能力的仙者。” 风伯看了一眼墨白,墨白垂手侍立,不敢言语。旁边的辰晷和火溢都扫了他一眼,墨白则低下头,更添了几分局促。 风伯心里猜测,不过,在他看见辰晷时便转移了关注点,上前聊了几句。 而凤羽则趁着这个空档拉了拉火溢的袖子,问他:“他们家这是搞什么?弦月仙子莫不是和墨白有什么?你不是之前告诉我,她就是当初那个……” 火溢竖起一根手指,急忙打断她:“别问,我也乱!” 凤羽皱了皱鼻子,鄙视了他一眼,自顾自又去一边靠着殿柱围观了。 辰晷一边和风伯闲谈,一边心中忍俊不禁,今日看来墨白要想平安收场,是件天大的难事了。不过转念一想,他与雪凰的事情在母亲那里还没梳理清楚,他与弦月的关系,也不好在这里引发什么轰动,免得多生事端,反倒对弦月不力才好。 大约也便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远处祥云轻动,一名清丽女仙飘然而至,落到炎洲水岸边。 弦月自雪凰家一遭之后涨了经验,又搭上是再至炎洲来见那当初死不对付的花神娘娘,她可不想落了下乘。因此,弦月今日算得上盛装而至,身穿一袭水烟蓝色对襟长袍,外披湖碧色云霞蝉翼纱,微风吹过,轻纱飞舞,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灵气。乌亮的秀发被挽成一个简单的随云髻,一支紫萝色的蝴蝶簪子步步轻动。不仅如此,在弦月身后,紫阳花灵阿绣捧着一盒缎面锦盒,随她前来。 被人引着,她直奔那远处巍峨的大殿而去。 这一次不同之前上山,虽是熟门熟路,但是境遇已大不相同,弦月今日端足上清境的架子,连步子都比平时稳重许多,面上持重大气之下隐藏着一丝耐不住的喜悦。虽然今日正事是来给花神娘娘看病的,但是这顺便把当年丢了的面子找补回来的事情,却是她心头的头等大事。 阿绣心中有些紧张,亦步亦趋的跟着弦月,垂头走路。 弦月回头看了她一眼,“别怕,阿绣,今日就是带你回来扬眉吐气的。” “弦月姐姐,咱们不要给天尊惹祸吧……” 弦月不以为意,大大方方道:“没事,你姐姐我没少给天尊惹祸,他早已习惯。来来来,挺胸抬头,别辱没了我上清境的门楣。” 小阿绣一脸无辜,却也听话的强打起了几分精神。 一道道传报,大殿内的人早已等候着她的到来。 但当辰晷、墨白和火溢远远看见弦月长裙曳地,端庄迈步而至的样子时,还是都震惊了一下。辰晷震惊于弦月今日颇为精巧的装扮,透着股子高贵典雅。火溢震惊于一贯随性洒脱的弦月居然今日搞这么正经?!而墨白则震惊于,弦月把自己搞这么大阵仗,摆明了是来找母亲算账的,这今日岂不是要出事了! 然而,弦月才要走近大殿门口,意外忽起。 风伯带来的那只风生兽不知感觉到了什么,忽然起了身,瞪大双眼盯着弦月。 弦月身后的阿绣心中一慌,不禁停了步子。弦月微微一笑,对阿绣低声道:“你别动。”然后她便继续前行,镇定万分,丝毫不退,恍若没有看见那隐隐露出獠牙的兽。 待弦月距离大殿门口几步之遥时,那只风生兽陡然发作,高高跃起,直奔弦月飞扑而下。 殿内人视线受阻,见到扑向弦月的风生兽都是一愣,而弦月却是早已做好准备,她抬手挥袖,动作大气磅礴,手中仙灵盛放,一击之下,那风生兽顷刻便翻滚入了大殿之内,重重砸在了地上。 弦月沉下一口气,缓缓放下手,双手交叠于腹前,连一丝头发都未乱。她对阿绣道:“跟上。”然后便恍若无事,大气磅礴,迈步进殿。 第45章 牡丹仙露 弦月走至大殿正中,微微行礼,不卑不亢,然后昂首看向前面早已讶异到无可附加的人:“上清境弦月,见过风伯,见过花神娘娘。今日,弦月受师叔之托,特为解花神娘娘之困而来。”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只有那只风生兽看着她惊疑不定。 弦月一笑,“没想到,炎洲岛是这般迎客的,倒是特别。” 风伯旋即解围,斥责那风生兽,“孽畜,还不退下!不看看什么人便去攻击。” 弦月状若轻松,理了理衣袖,“或许,它是想亲近也未可知。”说着,她轻轻对那风生兽抬起手来,手上有一层薄薄的光晕流转。 风伯只觉得脸上无光,弦月对于自己虽是晚辈,但今日毕竟是受老君之托前来,又是为了解他这桩难言的家事的,于情于理不该有刚刚那般失礼,忙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弦月仙子……” 然而她还未说什么,那只看着弦月一脸嫌恶的风生兽却忽然安静下来,然后缓缓靠近弦月前伸的那只手,最终驯服一般在弦月的掌心蹭了蹭,趴在了弦月脚下。 弦月笑笑,恢复原状,对风伯道:“一只兽罢了,心性本单纯,做了错事也多是有人引导不力所致,用不着骂它。对不对,花神娘娘?” 花神浑身一震,幸而身边的小丫头急忙扶了扶才稳住。 风生兽极其认主,非亲近之人根本难以靠近,何况是这般自己送上去蹭毛。在炎洲岛,这头风伯亲自驯服的风生兽,几乎只对他本人才能如此。 风伯所有要说的话一时都卡在喉中,满面不解。 弦月状若轻松,示意阿绣上前,“先不提这药的事情,之前花神娘娘将阿绣借予上清境来料理花事,弦月还未道过谢,今日也要一并谢谢娘娘如此慷慨呢。” “你……”花神不可思议的看了看阿绣,又将目光重新回到弦月脸上,“你居然是上清境灵宝天尊的徒弟?!” “不错。”弦月点头,一脸坦然。 “母亲……”墨白上前,躬身回禀,“之前……一直没得机会,才未提起。弦月她……” “呵呵,真是没想到,难怪当年好一手的本事。”花神冷冷笑着打断墨白,心里恼怒异常均已写在了脸上。万万没想到,当年搅得她家宅不宁,伙同凤凰羽兰重创她容颜的,居然就是她!今早我居然还在为迎她而做准备,简直讽刺可笑! 墨白偷偷给了弦月一个恳求的眼光。 弦月接收到,才不得不稍稍缓和了一口气,“当年,弦月不过下凡历劫,给娘娘多少添了些麻烦,还望娘娘见谅。” “弦月仙子不必客气,都是小事。”花神娘娘忍下一口气,隔着面纱摸了摸自己的脸庞,不得不服软,毕竟如今她的容貌是否恢复,还握在她手上。 弦月过了瘾,顺着花神给的台阶忙下来了,指了指阿绣手上的托盘,“前些日子,受了公子墨白之托,药已制备好了。” 花神的眼睛登时亮了,也顾不得生气了,迈步走下台阶直奔阿绣而去。 然而,刚到近前,弦月抬臂却拦住了花神,“娘娘……” 花神蹙眉,心中不爽又多了几分。 弦月却只是笑笑,“这药还不能给娘娘。” “你……” “娘娘莫急,娘娘这脸上的伤要想完全治愈,还需要些步骤。”弦月拿起一个红色药瓶,“这赤丹秘术丸若想发挥作用,需要一样只有娘娘才能得到的药引子。” “什么药引子?” “牡丹仙露。” “……你放肆!”花神指着弦月,忍无可忍,这分明就是故意羞辱她!居然还敢跟她提起牡丹! “夫人!”风伯见状不好,开口拦下花神。走向弦月,而同一时间,墨白也扶住了自己的母亲,生怕她冲动做出什么来。 辰晷和小炎君一直在旁观,此时看着殿中这剑拔弩张的味道,辰晷才冷淡提醒了一句:“弦月仙子既然是受老君之托而来,想来不会信口雌黄,不若待她将治疗方法讲清楚才好评判。” 墨白也劝,“母亲,待我问明弦月的。” 弦月自己讪讪的,看着花神被气得要爆炸的样子,叹了口气,“制药用药方式是老君给的,娘娘不信,大可到兜率宫去核实。” “为何这药要用到牡丹仙露?”墨白问。 “此味药中用到了珍贵的赤龙天香牡丹的花根,用以散瘀,然而娘娘病症已年深日久,剂量也便用得大了些,天香牡丹花根使用过量加上娘娘脸上本来的毒素恐怕会更加糟糕,唯有用牡丹仙露浸润提炼,去毒而留住药效,才可服用。”弦月不急不缓的开口。这段话她准备多时,并且为了不被人发现她在胡说八道,她也确实往丹药里加了花根,只是倒也不至于剂量大到中毒。 花神娘娘的神情总算冷静下来一些,她打量着弦月,想从她的脸上看出她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但是弦月一脸的确信,又让她有些不得不信的样子,心中迟疑不定。 “然后呢?”墨白关心道。 “然后就简单了,服药之后,由凤羽吸附花神娘娘体内的凤凰羽兰的毒素,然后我会以神农鼎炼化另一枚金精雪浪复容丹,做成药膏,坚持涂抹便可恢复原状了。” “神农鼎?”风伯没想到会用到这物件。 弦月点头,“神农鼎我已带来,您无需多虑。如今算是万事俱备,只差一些牡丹仙露而已。” 说着话,弦月递上一支白玉瓷瓶,“还得辛苦花神娘娘了。” 花神望着那支递到自己面前的瓶子,整个人都在发抖。墨白代为接过那瓷瓶,面上有些艰难,看向自己的母亲。 众所周知,百花仙露唯有各百花花仙才可自每年花朵绽放时收纳花灵而化,珍贵异常,且每年也不过敬献花神一小瓶而已。可自从花神娘娘与牡丹仙子闹出那等不愉快后,两人便再未见过,每年各花神奉上的仙露皆有储备,唯有这牡丹仙露早已用尽。这也是为何近年间花神再未制备过百花酿的缘故。 弦月这个要求,分明是逼着花神娘娘去与牡丹仙子见面,求取此物。 花神一言不发,手指紧紧握拳,长长的指甲都陷入肉中。 “罢了,既然如此,还请弦月仙子先行住下,我去卓人取那牡丹仙露。”风伯悠悠开口。 “你休想!”花神却陡然暴怒,“你休想再去见她!” “你……哎……”风伯大大叹气,又来了,这是又来了…… 花神娘娘沉下一口气,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转头看向弦月道:“给我两日,我去取牡丹仙露便是。” “好。”弦月默默很是满意。 自有小仙娥来带弦月,凤羽终于得了空隙,忙奔着弦月挥手,指了指自己。那意思大体是她怎么办? 弦月一笑,回眸道:“凤羽还不能回去,之后还得用到她。” “一并送往客房吧。”风伯挥挥手,似乎已无力气再多管。 辰晷和火溢倒是自觉,谁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一并行礼移步,跟着离开了那大殿。 墨白安抚了一番母亲,才往山间客房区域去寻几个人。似乎是他早已吩咐好,几人的住处极近,且辰晷被安置到了他曾经带着月出来炎洲时居住的小院房间,而弦月在他的隔壁小院。 当墨白来时,几个大闲人早已聚到了辰晷那院子里,一边喝茶一边追着弦月问她殿上那些话可是真的。弦月一概只是挂着神秘的笑容,不回答。急得火溢不行,简直想上手去晃她了。可说他一伸手,凤羽便一巴掌下去拍开他的手,给他一个狠狠的瞪视。这倒是省了辰晷不少事情。 “弦月!”墨白疾步而来,直奔弦月。 弦月背对他坐着喝茶,抬起一只手示意一下。站在弦月身后伺候的阿绣马上行礼,一板一眼道:“公子,弦月姐姐说得句句属实,并无虚言,公子不必质疑。只要按照姐姐的吩咐去办,花神娘娘的脸伤定是能够痊愈的。” 墨白气结,居然早就等好他了! 墨白转而去看辰晷,“辰晷,这……” 辰晷一笑,知他心急如焚,便没再玩笑,对弦月劝道:“你的瘾也过过了,气也出得差不多了,正事上,还是给大家讲解一番真相吧。” “你不信我啊?” “我倒是信你必有缘由,但是又觉得你殿上所说恐怕不尽是实情。” “怎么看出的?” “那天香牡丹一段说得太过刻板流畅,倒像是早早备下干等着人问的。” “……你一贯这样心细如发不成?” “倒也不是,只是知你性情,胡说时和正常时,态度从来不甚一致。” “这点我得记下来,以后去改改……” 墨白无语,“我的小姑奶奶,还请不吝赐教。”说着话,便深深给弦月作揖下去。 弦月这才忙起身,扶起他,“好了好了,我跟你讲便是。” 弦月将老君与她分析的内容大体转述了一遍,墨白听得惊疑不定,“所以,你的意思是,若想治好母亲的病,则必须要母亲与牡丹仙子解开仇怨?” “嗯。”弦月点头,“平白让她去恐她不肯,这为了治病她怎么也得跑一趟了。” “牡丹仙子隐居多年了,也不知能否找到。仙界都不大知道她这二十万年的去处。”墨白担忧。 “花神看起来态度坚决,恐怕应当知晓。”辰晷判断,“而且,花神作为百花之长,本也与众花仙有联系,想寻她的话,定然不难。” “哎……但愿一切顺利吧。” 话音刚落,一边好奇听故事的凤羽突然开了口:“怎么没人来求求我?我还没正式答应过帮忙的。” 所有人看向她,红发如火的姑娘眨巴眨巴大眼睛,看起来灵秀可爱。 墨白猛叹气,实在不愿理睬她。 凤羽见状,冷哼一声,拍了拍身边的火溢,“走,我们回去了!我不爱呆在这儿,人家也不欢迎的!” “额……”火溢没动,一时琢磨不出说什么。 “你走不走?” “我……” “你不走我走了啊!一个大男人吞吞吐吐!”说着话,凤羽站起身。见火溢还真是没有要动的意思,抬手就拧上火溢的耳朵,“你还真坐这儿啊!” “疼!疼!你给我放手!” “我就问你走不走!” “走,走,这就走!” 弦月掩口笑出声,难得看到火溢这么被动。 墨白被闹得没辙,拱手对凤羽劝道:“之前是我的问题,还请凤羽姑娘这次能够仗义出手,助一臂之力。” 凤羽松开火溢,抱臂斜眼打量他,“那你之前让我不要踏上炎洲的话怎么算?” “是我失言。” “那这样好了,我也不能白帮忙一场,你答应我个条件吧。” 墨白蹙眉,“什么条件?” “我还没想好,你先欠着。反正能得到公子墨白的一个许诺,想来不管过去多少年,你们炎洲也不能不认账,对吧?” “只要不有违天地大道,自当尽心竭力。”墨白承诺。 凤羽这才开心起来,“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太好了!你等着吧,我想好了就告诉你!” 另一边,花神娘娘倒是也不含糊,整理一番情绪,第二日便离开了炎洲岛,她一个随行仙娥也未带,更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等着她回来的日子,弦月几人倒是闲暇的很。 再次住到这炎洲,各种记忆纷至沓来,回忆着当初在这里的种种,她不觉得笑起来。那时候几乎与他形影不离,竟然是那样一种感觉…… “在想什么?”辰晷迈步进入弦月所住的小院子,便看到她笑着在发呆。 看见在想的人进来,弦月不由得脸上一热,“你怎么还在这儿?” “不行吗?”辰晷走至她身边,低头看着她。 “火溢留在这里算是因为带着凤羽,你在这里我就不明白了,亏你一点也不觉得别扭。” “反正风伯也不好轰我走。”辰晷直言。 “上神,咱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厚了?” 辰晷笑笑,“遇到你之后吧。” “……你不用真的回答我!” 辰晷笑,抬手轻轻抚上弦月的长发,珍爱至极,“对了,日前,风生兽一事,你是动用了神农之灵吗?” 弦月一笑,点头,“不错。” “故意为之。” “当然,就是故意为之。” “神农大神驾驭万灵,能与万物相通。你是如何突然醒悟了这一层的?” “在图中时,与惊雷那一战突然发现的……”弦月偏头琢磨,“或许是修为却有提升,所以战斗中动用神农之灵才第一次有了万灵相助的趋势,便悟到了。后来,有了姐姐在身体内,似乎运用那力量便更加容易些,所以姑且一试,没想到还真成了,竟然令那风生兽安生下来。” “若是神农大神知道这些力量都让你用作充门面了,不知会怎么想。”辰晷低头睨着她。 “说不定会觉得我还是蛮有天赋,活学活用的!” 辰晷失笑,佩服起弦月。 第46章 救助花神 这时,哒哒哒远处传来一连串奔跑的声音,辰晷收回自己的手,转头看见花灵凤羽站在门口,偏头看着他们,明艳一笑:“莫不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凤羽。”弦月招呼她进来。 凤羽负手看着辰晷,大眼睛晶晶亮,没有动。 辰晷无奈,微微摇头,淡笑,“我约了墨白在后山棋场下棋,你若无聊,一会儿便也来吧。” “好。”弦月点头。 辰晷说着话便往外走去。路过凤羽时,凤羽才对辰晷做了个鬼脸奔着弦月快步跑过来。 凤羽围着弦月转了转,才坐到她旁边,一把拉过她的手问:“要不是我机灵,你现在这样我怕是要认不得了。” “很大分别吗?” “非常大!”凤羽点头,“现在这光华必现的样子,别提多威风了。不像当初照顾我时,显得弱弱小小的。” 弦月低头轻笑。 “不过还是现在这样才对。”凤羽自顾自点头。 “这话怎么说?” 凤羽压低了几分声音,“毕竟是神农大神的承继者,你便该是个仙气勃勃,比什么旁的神仙都威风的样子!这才不辜负!” “你……还知道什么?” 凤羽笑得越发得意,“当初为了救我,用了你一滴血,那滴血上的灵力我是认得的。我既然是神农大神身边的凤凰所化,也或多或少能在你身上感觉到熟悉的亲近味道。不然,为何我独独被你救了,又许你调教我。” 弦月低头浅笑,“原来如此,那我们倒是算得上半个故人了。” “所以我这次才来帮你!”凤羽颇为仗义的拍了拍弦月的肩膀,“你以为什么人都能请我来嘛?我才不来,还出手帮忙?想都不要想。她花神的脸怎样,与我又无干。” “你虽不在百花序列,也不要小看了花神。她既然司百花之职,法力必然不俗,若惹怒了她,你也不好过。”看她这样恣意张扬,弦月忍不住劝了劝,“至于墨白,是个顶好的好人了,你不要欺负他。当初出了那样的事情,还会送你走的,也便只有他了。” 凤羽嘟着嘴,想了下,“行!你说的,我都听!” 弦月被她逗笑,这凤凰羽兰的花灵倒是个真的性情姑娘,直爽可爱。 两人闲聊了半晌,弦月想到辰晷所说的棋场,想着闲着无趣,便拉着凤羽一并往后山转去。 后山山巅偌大空地之上,浅水横纵无数,竟然在地上织成了一张百丈大的棋盘,棋盘上黑白两色大如磨盘一般的玉制棋子散落其间。辰晷和墨白各坐了一边,以术法驱动周围散落着还未入局的棋子,一局棋如今正是热闹激烈的时候。 火溢站在棋盘另一侧,如今正在吧唧嘴,指点江山一般:“墨白,你怎么走那里!你走那里摆明是送啊!走旁边,走旁边啊!” “观棋不语!”墨白气结。 火溢根本不听,在辰晷落下一颗黑子的时候又开始说教另一边,“辰晷,你这不是放水吧!放那里啊!杀他一片!给这小子点颜色看看!” 弦月自山间跳落,踏着棋子几纵跳跃落到了辰晷身边,“够热闹的,下棋还带个解说的。” 辰晷笑笑,再落一子,“只当解闷,也不错。” 凤羽则趁着空档跑去了火溢身边,偏头左右看看,“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哎呀,你们女孩子,不懂!这棋场如战场!”火溢摆摆手,一副他很懂的样子。 “你懂你怎么不去下?” “太麻烦!” “你不是赢不了吧?” “怎么可能!” “你赢过他们两个谁?”凤羽指了指两边的人。 火溢抱着胳膊琢磨了一下,问她,“我不爱下棋不行吗?” “……我就知道。” 弦月站在辰晷身边看着偌大的棋局,发现两边下棋的人都是手段高觉的,两个人均不急不躁,落子沉稳,格局极大,不在一子输赢上计较,拼就的是全局推进的胜利。 轮到辰晷落子,辰晷偏头看了一眼弦月,“有兴趣?” 弦月笑笑,“不怕我给你破坏了格局。” 辰晷不以为意,“我倒是更想知道你的破坏力有多大。” 弦月来了兴致,观瞧一番,凝了术法点指一颗光滑的玉制棋子落入盘中,黑子落地,激起水花无数。此子一落,对面的墨白来了兴致。弦月一招出手,生生将辰晷布下的密不透风的围墙破出了一个口子。 “落子无悔啊!”说着,墨白笑着马上跟进了一步。 辰晷蹙了蹙眉,淡笑,转头继续问弦月,“你莫不是被他收买的?” 弦月摇头,“只是看你们这样据守一方的下,觉得太慢,替你增加下速度。”说着,又落一子,吃掉墨白棋局一角,挥袖将那些棋子拂出棋局。 “弦月,莫要因小失大啊!”墨白笑着提示,却步步紧逼。 辰晷不急不躁,开始接手落子。弦月本以为他会试着把局面稳固回来,却不想,再落子时,辰晷一改之前的稳健风格,顺着弦月的思路在棋局上全面发起进攻,快速突进起来。 “其实,我也觉得下得慢了些。”辰晷落了几子,颇为好脾气的对弦月说,话里都是宠溺的味道。 弦月失笑,看着这大开大合的局势,觉得甚为有趣。可忽然,她发现,那个围观棋局激动不已的“解说员”消失了,弦月四下看了看,都没找到火溢和凤羽的影子。这勾起了她一丝好奇,随迈步准备走开。 “干什么去?”辰晷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看她。 弦月神秘一笑,“我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好玩的事情,你别辜负了我那两子,莫要输了。” 说着话,弦月顾自奔着山林之间穿梭而去。 凤羽不懂下棋,看得无趣,便要火溢带她去逛逛。正好,火溢也是闲不住的人,便答应下来,两人一路奔山间而去。火溢对炎洲地界还算熟悉,指指点点说着附近各种有趣的地方。凤羽跟着他,晃着手臂,在山林间东游西逛。 一路前行,这条山间小路是通往山顶湖泊的方向。上达最高处,一潭奇特的环形湖水出现,正中湖心小岛上有一颗茂密繁盛的的梧桐树。湖水边,一片花海蔓延开来,很是漂亮。 凤羽奔入花海转了个圈,然后四下摘了几朵花,跑去湖边一一戴在头上,转身来问火溢:“哪个比较漂亮?” 火溢打量一番,无比耿直说:“你一个花灵还摘花?多不好啊!” 凤羽气结,望天简直想翻白眼,自己对着湖水打量起来。 火溢伸了个懒腰,看这里平坦空旷,忽然道:“这么一大片空地,辟出来做个练武场不错!”说着,他猛然化出几个火球来,开始上下翻飞的打起拳来。 凤羽坐在水边看着他无言以对。待火溢打完一段后,她悠悠开口问道:“你看看你把那些花霍霍的,现在不说我摘花不对了?” 火溢讪讪撇嘴,收了自己的火球,走到凤羽身边坐下来擦了擦汗。 “你的佩剑呢?”凤羽问。 “没带,”火溢回答,“最近我在想,大家都学剑,怪无趣的,我该试试别的才好!” 凤羽噘嘴,“这还能说换就换了?” “不能吗?” “那……”凤羽自怀里摸出一条剑穗,那剑穗上以绳结编了一对小小的蝴蝶,灵巧可爱,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闻起来也是香香的,“我之前在狄山无趣,做了这个本来打算给你的,岂不是用不上了。” “这是啥?”火溢接过来看看,“剑穗啊?谁家男人的兵器上还挂这等劳什子。一点都不英武!” 凤羽一把夺回来,“切,爱要不要。”说着,直接奔着水中投去,然后翻身站起来便走。 “哎,我说你,怎么又急了,你乱扔干嘛!”火溢叹气,实在搞不懂怎么跟她这么难聊。平素里也是,几句话说不对付她就生气,搞得莫名其妙的。火溢跃上湖面一个翻身将那还没沉下去的剑穗捡回来,晃了晃揣入怀中,去追凤羽了。 两人走远,弦月才缓步走出树林的阴影,来至湖边,脸上挂着莫测的笑容。 花神娘娘这一去一回倒是比弦月想得还要快些,只用了两日,花神便返回炎洲岛上。 弦月接过那瓶牡丹仙露,好奇的打开看了看,嗅了嗅,果不其然,带着牡丹花独有的花香气息,确实是牡丹仙露。 “没有出什么事吧?”风伯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花神娘娘倒是一脸坦然,“这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与牡丹仙子多聊了几句。” “这些年,她都在哪里?” 花神娘娘望向风伯,风伯马上闭了嘴,默默走开了。 “弦月仙子,这如今可能医治了?”花神问弦月。 弦月点头,“没问题,娘娘可以服药了。”她将牡丹仙露并丹药递给花神。 花神接过药,略微有些迟疑,轻轻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最终下了决心,就着牡丹仙露吞服下那赤红色的丹药。牡丹仙露的味道馥郁文雅,很快便弥漫开来。 丹药服下去,花神娘娘除去面纱,摸着自己的脸,并未发现有何特异的变化。 弦月不急不缓转头去看凤羽,对她招了招手,“来,该你了。” 凤羽一步一摇走过来,负手站定在花神娘娘面前。花神娘娘不甚待见她,默默别开了视线。 “来吧,将你留在花神娘娘伤口上的毒素除去。”弦月拍了拍凤羽,示意她别闹。 凤羽点点头,手间翻花结印。只一瞬间,花神便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一片疼痛,“啊……”忍不住轻叫出来。 风伯和墨白刚待上前,便被弦月拦住了,“别急,这个过程总有些不适,耐心等一等。” 随着凤羽将毒素带出,花神只觉得整张脸像是被重新撕裂一般,疼痛不已。当凤羽收手之时,花神娘娘的脸上重新裂开了三道伤疤,鲜血淋漓。她看着自己手上的血,从旁边捧着镜子的一个小丫鬟手中夺过铜镜看了看,质问弦月:“然后呢?我的脸怎么还是这样!” 弦月耐着性子回答:“花神娘娘,药的发作也是需要时间的,请您稍安勿躁。” “我等了这么多年!你让我如何稍安勿躁!” 弦月心说你等不得我也没办法,便干脆不再回答。 花神看着弦月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猛地抬手要来扣住弦月的肩膀,然而手刚要碰到弦月,辰晷便已将弦月往后带了一步。 “娘娘,二十万年既然已经等得,这一时一刻有何不能等的?”辰晷好言相劝了一句。 花神看着辰晷,又看了看弦月,默默愠气。墨白上前,刚待要也规劝他急躁的母亲几句便忽然愣了愣,他指着花神脸上的伤口道:“有作用!” 花神一愣,再看镜中。只见那鲜血淋漓的伤口正在缓缓弥合,虽然不似之前用了凤凰羽兰的花汁那边一瞬间恢复平滑,但是伤口确实在逐步恢复,只留下浅浅一线的浅白色疤痕。 弦月松口气,总算有用。 本以为花神与牡丹仙子和好后,或许可以解开心结,性子变得柔顺些,不想还是这般戾气过重,让她险些有点担心这药别出了问题才好。毕竟,也没人知道花神娘娘是如何得到牡丹仙露的。按理说,仙者思绪意念会带入赠与之物中,就像当年牡丹仙子普普通通一巴掌便成了如今这样一道伤。何况,牡丹仙露本就是仙灵之物,若牡丹仙子真心相赠,有心助她,当会有效。然而,这东西若非牡丹仙子真心给予,这药效几何,弦月便也拿不准。 现在好了,接下来就简单了。 弦月一挥手,大殿上,一尊神农鼎落地,铮然嗡鸣一声。看到神农鼎,风伯和花神均是一凛,此等上古神物归反天界,居然是在一个小小真人手中。 凤羽看着那尊鼎,退开的步子停了停,抬手轻轻触上,心头竟有些寂寥落寞之感升起。弦月上前拍了拍凤羽的背,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凤羽看到,马上回了弦月一个大大的笑容,灿然如火。 弦月自阿绣手中拿过另一丸丹药,将其置入神农鼎,再滴入三滴牡丹仙露,将手置于神农鼎之上,那鼎居然猛然而动,发出炫目的光彩。 神农鼎一动,与弦月手中力量相映衬。同一时间,在弦月体内的月到陡然睁开了眼睛。她依然在那间小镇上的四合院内,周围辰晷架起的结界隐隐闪动着光芒。她最近觉得痛苦的时间渐渐短了一些,也不会总是突然魔性发作,那些过去的记忆越来越多的出现在脑海中,却都是遥远温和的感觉。 可今日,当再一次看到神农鼎的时候,那一夜的惨痛和最后长老殿内的情景再次冲上月到的脑海。月到陡然魔性爆发,直直撞向那屏障,欲冲出小镇。距离上一次辰晷架起这屏障已经过去了些日子,此时,她这般发起疯来,那屏障哪里禁得住,几下之后顷刻碎裂。 第47章 谜底谜面 弦月本正在调动灵力,突然力量一顿,只觉得血液逆行而去,她猛然撤手,捂住胸口,单膝跪了下来。 “弦月!”辰晷一步上前揽住弦月,“怎么了?” 弦月摆了摆手,“没事……姐姐……又出来了。” 辰晷叹气,“在图中过了那些时日还是不行吗?你坐好,我助你调息一刻。” 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弦月身上,花神更是匪夷所思的看着她,很是不解。辰晷顾不上解释什么,直接将自己的力量缓缓输入弦月体内,助她稳住自己的气血和灵力,抵抗魔气的侵染。少顷,弦月才恢复呼吸的平缓,被辰晷扶了起来。 弦月看了看周围的人,不打算说什么,看着那还未完成的药,重新凝神施展发力,尽最大努力快速合成那药物,最终在她手上出现了一盒白色凝脂状的药膏。 她提起一口气,将药膏递给花神,“一日三次,涂抹面部伤口,想来一月左右便可恢复了。” 花神接过那药膏无比欣喜,倒是也顾不得去问弦月她刚刚是什么状况。弦月则自顾自收了神农鼎,道:“此间事了,弦月便也告辞了。” 风伯还是很感激弦月这次相助,解了这个大麻烦,多有谢意。弦月却只是摆手表示不过是受了老君之托来完成任务。然后再不多留,急匆匆便要离开。 弦月一走,辰晷便也表示告辞,接着小炎君也忙说了辞别的话。大家倒是一窝蜂急匆匆的便都离开了。 墨白知道弦月恐怕体内的问题又发作,得赶快去疗伤,便也不留,免了一切客套,拱手辞别,只道回去修习时再见。 几人再度回至炎洲水岸边。凤羽关心的拉着弦月,弦月却笑笑表示,“没事的,你别担心,你啊,顾好自己的事情就好!”说着,她看了一眼火溢。 凤羽马上嘟起嘴,鼓起脸,明白了弦月的意思,扭了扭身子跟弦月告辞,跟着火溢离开了。 辰晷唤出吞云,扶着弦月,两人并肩坐到吞云背上。辰晷与弦月重新入梦,才再度止住了月到的发作,将她重新封闭起来,解了弦月之困。 徜徉云海,辰晷认弦月靠躺在自己的怀里,“好些了?” “嗯,好多了。”弦月有些疲累,扎在辰晷怀里,“幸好你在。” 辰晷听她这样说,露出温和的笑容,手上却收得更紧了些,将弦月贴在自己心口位置,“我一直都在。” “有时候觉得在那太极虚弥图里日日修习,有些单调无趣,不如外面自由。可是有时想到唯有在那里时可以日日和你在一起,无所顾忌,倒又觉得在那里也很好……”弦月闭着眼睛低声呢喃。 闻言,辰晷的心痛了一下。 “弦月……对不起……” 弦月摇头,“我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解决,我也不想那么好的雪凰为此背上负面的评论,所以,我不着急,只是多少你得允许我有点小贪心,想要更多。” 辰晷叹了口气,轻轻抚着她的背。他一出了图便想过直接去找母亲摊牌,但是顾及到一月之后还要回到图中修习,他只怕如今这么早搞得风波迭起,到时候会出更大麻烦,才压了下来,让自己忍耐。 今日,他忽然明白,在忍耐的并不是他一个人,还有弦月,甚至雪凰。 天门已近,辰晷眷恋的不想放开弦月,却又不得不放手。 “弦月,再给我一点时间。”辰晷认真的看着弦月的眼睛。弦月笑笑点头。 辰晷跃入云端离开了鲲的背,与弦月分别。而弦月则重新躺倒在吞云背上,顾自发起呆来。自从做了神仙,最不缺的便是时间,但是不知为何,在与辰晷相恋这件事上她多少有些心急,似乎拖得越长,变数越大,他们就越难走到最后。 弦月自顾自笑话自己,怕是爱得失心疯了,竟然在胡思乱想这些。 当一个月的假期便要结束了的时候。 所有人都在做准备回去三清天报道,却突然接到了三清的任务布置:一月之间,要求所有人完成三清所列事项返回。 元始天尊本应教授的法宝课程一直也没有上过,这一次似乎终于要开始了。因此,元始天尊命令众人去寻找自己所要制作法宝之用的顶级材料带回图中,并且叮嘱众人务必亲自寻找。 灵宝天尊的任务很简单,众人带着各自灵宠也有段时间了,要求与自己的灵宠完成神识联结,完成对灵宠的收服,令其彻底认主。完成这道工序后,灵宠将彻底认同自己的主人,甚至有些神仙可以做到操纵灵宠,与其合二为一。灵宠接受此一步骤,也将意味着在无法反抗,伤害自己的主人。 太上老君带来的任务也不难,他给每人附了一张清单,让寻找齐备上面的药材便可。 弦月看了看自己那张单子,倒是内容不多,只有两味:黛青狼牙鹤草和天池海金沙。这两味药材都很是难寻,并非轻易可以采撷,年限成色都要求极高,纵然找到也未必是能采摘的年份。不过刚好,上清境里都有……她严重怀疑老君这是假公济私,为了骗她药材。 弦月丢下那任务布置的文书,带着吞云便去找自己的师父。 这个时间段,灵宝天尊正和药上菩萨在天河边钓瑶光金尾鲤。 弦月见到药上菩萨时才忽然想到在下界还曾得他一次援手,不由得先上去拜了拜,道了谢。 药上菩萨笑呵呵的回应,“莫要拜我,莫要拜我,我是受了人的好处,做些力所能及又不违法度的事情罢了。” 灵宝天尊看向弦月和她肩膀上停着的鲲,“你来寻我,莫不是为了那鲲而来?” 弦月放吞云到天河里去撒欢。自己蹲到师父身边耐心询问,“师父……鲲这种动物,可会随便认主?” “当然不会。”灵宝天尊信誓旦旦,“那可是鲲,天地间唯一一只的存在,怎么可能随便认谁为主。吞云跟着庚辰那些年,后又在羽嘉大神的仙池中寄养,都未曾认主嘛。” “那它怎么可能认我为主?” “那就看你的魅力了。” “那您这课程要求不是打定主意让我过不了?” “那你当初打定主意非要带个鲲去,我又不是没有拦过你。” “……”弦月气结,却又没理,便继续套话,“那师父,这看在我这灵宠的特殊性,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变通之处?” 灵宝天尊不说话,“唔……”猛然收杆,一条金色鲤鱼跃出水面。 “啊哈哈哈,总算钓到了!”灵宝天尊雀跃,然后他刚要将鱼收回,水下波涛一动,吞云跃出水面,一口将那鱼咬了下去,吞掉了……然后自顾自游走了。 药上菩萨看得乐不可支,“不算不算啊,这可不算你钓上来了。还未分输赢,继续继续!” 灵宝天尊无言以对,重新坐下,然后恨恨对弦月道:“哪有那么多变通,都是学子,你也不能特例!至少,你也得给我好好管教管教吞云才行!” 弦月欲哭无泪,“鲲又没有技能,又不认主,我能怎么办……” “何人说鲲无技能?”药上菩萨忽然转过头来,笑容可掬看着弦月。 弦月不解,“书上从无此记载。” “据我所知,鲲并不亲人,也无法做灵宠,怎可能会有记载。你这只怕是已极其例外。不过,虽然无记载,却并非代表没有技能吧。”药上菩萨放下手上的鱼竿,笑呵呵道:“鲲巡游四海,扶摇九天,是天地之间极特殊的存在,因其之大,无边无际,而无所能及。这样特别的事物,只是不需要明显的施法技能而已,其大其广,便该是它的技能。” 弦月不懂,还待再问。 灵宝天尊却插了话,“你这老家伙,不要再讲了,再讲下去,这谜底都要到谜面上了。” 弦月盯着自己师父,果然,既然准了她带着鲲,师父定然还知道什么她不知道的,只是故意不告诉,在等她发现。 药上菩萨笑呵呵,表示不讲了,只是埋怨道:“你这谜底本就已经在谜面上,到怪起我来了。” 言罢,两人顾自钓鱼,都不再谈及此事。弦月掐着腰缓缓走开,琢磨着关于所谓鲲的技能到底是什么?这又与它是否认主有何关联? 她一边琢磨,一边拉着吞云在路边一处花池小亭边对坐下来,然后问吞云,“吞云,你到底有没有技能,你别骗我,告诉我行不行?给点提示也好啊!” “没有。” “那你看咱俩能不能暂时结个对子,之后再拆伙?” “……不能。” “那我这门课是注定要挂掉了吗?” “辰晷。” “也对,辰晷和它那个不成器都没名字的小金蛇也好不到哪里,如果堂堂上神也挂科的话,我倒是也不算丢人。” “……辰晷……” “啊,不对啊,辰晷是上神,他根本不在乎会不会不合格受惩罚或者耽误升阶考试这种事情,我不一样啊!” “我还以为你也并不担心呢。” “课业之事我倒是不算担心,但是,如今我风头这样一时无两的,这丢人才是大事嘛。”弦月说完,突然发现吞云刚刚那句话超过了十个字……不对…… 弦月转头,看见辰晷站在身后,抱臂看着她,“弦月,你莫不是每日都要腹诽我一番才满意?” “你……在这儿干嘛?”弦月尴尬,怎么每次说他都被他听到。 辰晷指了指不远处,她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走到了龙居琉璃宫附近了。 辰晷示意弦月跟他来,两人便一前一后,迈步进入了龙居琉璃宫的宫门。辰晷询问:“收到三清的法旨了?” “自然。” “找材料一事,可有何打算?” 弦月一笑,“在看到那要求的第一瞬间我便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你要不要猜猜看?” “你的术法多以木灵为主,用得是弓箭。这么想来,适合打造弓箭的上好木料倒是也有不少种类,但若说顶级的木料,要取其柔韧、坚固、锋利、灵性于一身……你恐怕会打上那天地之间唯一一株的建木的主意吧。” “天才!”弦月站定在院中临水亭内,一拍桌子,兴奋起来,“我还真是这么想的!正好之前安置烈山部一族时去过一趟,因而,收到要求我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那个!” “果不奇然。”辰晷苦笑。 “怎么了?有何不妥?” “建木这等通天地的奇树的枝干若有那么好取得,它要如何自开天辟地便屹立不倒呢?” 弦月直言不讳,“额……我没想那么多!” “那你最好现在开始想想。” 弦月低头沉思,“那我回去先翻翻书看看可有记载再说。”又一转念,她忽然问辰晷,“那你呢?这个任务你用完成吗?也不太可能打造出超越上古神兵潜渊的法宝了吧?” “姑且一试吧。”辰晷看起来很轻松。 “材料呢?”弦月好奇。 “这材料,自然是……”辰晷正要细讲,忽然壬戌自大门外飞也似的跑了进来,直奔辰晷,然后撑着膝盖喘气道:“辰晷,我刚……刚……从外面回来,看,看见,看见羽嘉大神,她朝这边过来啊!” “……”辰晷不自觉的微微蹙起眉头,敛眉沉默下来。 弦月则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碰翻了桌上的杯子也顾不得去扶,慌里慌张道:“我,我先走了!告辞告辞,不用送!” 辰晷猛然一把拉住弦月的手,垂着眼睛,依然没有说话,手上的力道却很大。 弦月愣住,“你……你干嘛?” “来不及了!”壬戌喘着气拍着胸口,“你现在跑出去不撞个正着,也得被看见从这里逃跑!” “那……那……我先找地方回避一下!我去里面躲一躲!”弦月说着便要往屋里走。可辰晷的手还是没有松开。 “辰晷……辰晷!”弦月挣了挣。 辰晷的手掌只是越收越紧,弦月凑近他好言相劝,“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如今确实不是个正面刚大神的好时机,你别冲动,别冲动,我还没有心理准备!你快松手啊!一会儿来不及了!” 弦月坚决的退着自己的手。 辰晷这次缓缓松开了她。在被松开的一瞬间,弦月便一溜烟跑进了龙神殿大殿内去躲了起来。院中,只留下辰晷一个人,垂着头,重重叹了口气。 第48章 爬床被撞见 弦月躲起来的还算及时,她前脚进了门,后脚高束发髻,一身五彩锦缎长裙曳地的羽嘉大神便带着一众仙娥袅袅进了龙居琉璃宫。 辰晷心中有些别扭,又无可奈何。他带着壬戌上前迎接羽嘉大神,躬身行礼:“母亲……” “嗯。”羽嘉大神一笑,拉过辰晷的手便往里走,“我估算着日子,想来你又要回三清那里去修习了,便过来看看你。” 辰晷垂着眼眸,恭谨回答:“刚收到三清的手谕,倒是不急着回去了。” “哦?”羽嘉大神停了一步,“这是为何?” 辰晷双手捧上那份三清的任务要求,遇见大神展开看了看,“倒是别出心裁的历练方式。” 她将那份任务单递给壬戌,便拉着辰晷欲往大殿内走去。 “母亲……”辰晷心中微微一紧。 “怎么?” “今日天气清爽,不若便在花园里坐坐吧。” “也好。”羽嘉大神刚要转身奔花园方向,远处大殿中“啪”得一声,传来什么东西坠地碎裂的声音。 羽嘉大神微微蹙了眉,沉了眼眸转向辰晷,“什么声音?” 壬戌吓得汗都下来了,慌张接口:“汇报大神,可能是……是老鼠吧。” 辰晷横了一眼壬戌,壬戌马上闭了嘴。 “老鼠?这龙神殿内怎么会有老鼠?” “可能是灵宝天尊发得那只灵宠在屋内作乱吧,那灵宠还小,总有些不服管教的样子。”辰晷回答的倒是从容的得多。 可是羽嘉大神打量着辰晷,总觉得他今日似乎有些不同。于是,不再犹豫,径直奔着龙神殿而去。 “母亲……”辰晷心里紧张起来。 羽嘉大神快步而去,上了台阶,抬手挥袖,大殿殿门登时向着两边洞开。迈步而入,她左右观瞧了一番,很快便发现在辰晷所住的卧室地上,一支白玉如意被打碎在地上。 那个玉如意,是曾经羽嘉大神赠与龙神庚辰的礼物,摆在卧室窗边的架子上已经不知过了多少万年。而如今,羽嘉大神拾起其中一段碎片,脸上的表情马上阴沉可怖起来。 她四下扫视一眼,倒是并无旁人在。 辰晷安静跟在她身后,没有再说话。但是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孩子了,本就寡言的他,如今这份垂眸沉默并不是问心无愧的安然…… 羽嘉大神状若无事的将那碎片放在一边,似乎准备转身出去,却轻轻凝了一丝神识,在屋中探查。然而这一探,她心里便“咯噔”了一下,只觉得自己太阳穴都在跳动。 “呵,”羽嘉大神阴恻恻的笑了笑,然后猛然抬手一击直奔垂着纱帘的辰晷床上。 弦月刚刚偷偷趴在窗边偷看,发现羽嘉大神要奔殿内过来,登时有些慌乱,忙要找地方进一步躲藏。然而,越是慌便越是乱,她一个转身不小心扫到了窗边架子上的那把玉如意,一瞬间那如意便跌了个粉碎。 她心里喊着完了完了,二话没说便跳上辰晷的床铺,放了帘子,盖好被子,然后捏了一个隐身的诀躲了起来。 本来这障眼法也是够用的……谁知羽嘉大神居然动用神识去探查。任凭弦月技术再好也不可能在大神眼皮子底下躲过去。眼见羽嘉大神陡然攻击过来,弦月再没奈何,一个翻身显出身形,躲过了那一击。 尴尬的安静…… 弦月看了一眼脸都黑了的羽嘉大神,老老实实跪下,心里叫苦,嘴上还得装作镇定一般:“见过羽嘉大神。” “你是何人?”羽嘉大神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她。 “小仙弦月,是灵宝天尊座下的弟子。”这个时候不把师父抬出来是不行的,阿弥陀佛,希望能管用。 “呵呵,灵宝天尊便是这样管教弟子的?你平白无故在我儿子的床上做什么?” “我……” “母亲,弦月她……”辰晷上前。然而羽嘉大神抬手打断了他,“我没问你!我在问她!” “我仰慕龙神大人如此年轻就功力超凡,所以特意来探访一下他练功的秘密。听说这龙神大人所用的床是昆仑山上等月泉白玉所制,对提升功力大有裨益,就求了龙神大人同意,感受一下而已!”弦月脑子转得极快,勉强应付出来一个略显搞笑,但也挑不出太大毛病的解释。她默默心里都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 然而,完全没想到,羽嘉大神根本不买账! “油嘴滑舌,胡说八道!”羽嘉大神振袖,愤怒至极地撇着弦月,“最近在仙界,弦月仙子乌七八糟的名声倒是连本神也有所耳闻,今日,倒是闻名不如见面,果不其然是个浪荡不知检点的,居然爬到我儿的床上来了!” 弦月纳罕,继而心中一震,什么叫乌七八糟?什么叫不知检点?什么叫爬床?弦月心中的火气在一点点往上拱,但是奈何对方的远古大神,她知道自己无法发作,便强压着回答:“大神恐怕对弦月有些误会。” “母亲,是我寻弦月来的。”辰晷再听不下去,看着跪在那里的弦月,他的心都绞在一起,因而,一步上前,挡在弦月与羽嘉大神之间,跪在大神脚下。 “辰晷!你可知道你是个快要定亲的人,不要和那些莫名其妙的人乱搞在一起,失了自己的身份!”羽嘉大神嫌恶的瞪着弦月,口中警告着辰晷。 “母亲,关于定亲的事情……”辰晷再无法忍耐,准备开口。 弦月只觉得整颗心都提起来了…… 却在这时…… “启禀羽嘉大神,”壬戌这时跑进屋子,躬身行礼,“雪凰仙子和公子墨白来找龙神大人。” 羽嘉大神转头瞥向壬戌。 壬戌咽了口唾沫,尴尬笑笑,“已经到了门外了……” 羽嘉大神没说话,而外面款款走入两个仙者。墨白和雪凰见到羽嘉大神,立刻上前恭谨行礼,两个人都是一样的端正持重,动作规矩到位,礼数格外周全。特别的雪凰,今日一身日常的打扮却依然娴雅柔婉,看得出一身的教养得体。 羽嘉大神沉下一口气,“起来吧。”然后将手伸向雪凰,“来,雪凰,今日怎么过来了?” 雪凰垂眸恭顺回答:“回禀羽嘉大神,因三清布置了新的课业,我们便相约想来商议一二的。” “你们?”羽嘉大神重复了一句。 雪凰点头,瞟了一眼弦月的方向,“是,这次的课业要求寻找顶级材料制作法宝,略有些难度。雪凰恐自己见识粗浅,便约了弦月仙子、公子墨白一道来向龙神大人请教一二。” 羽嘉大神再度将视线回到辰晷和弦月身上,“呵,课业讨教倒是好事。只是,雪凰,莫要什么人都信,有些声明不好,又不自爱的女仙,还是莫要与之为伍了。” 辰晷的手紧紧握住,骨节惨白。他真的要受够了,不想再这般演戏下去,他心中的人是弦月,永远也不会改,他不想这样躲藏了,更不想这样让弦月受尽委屈和屈辱。 可是当他再度欲开口澄清一切的时候,弦月在身后猛然拉了拉他的衣摆。 同一时间,墨白恭恭敬敬拱手施礼,朗声开了口,带了十足维护弦月的意思道:“羽嘉大神莫不是对弦月有些什么误会?还请大神明察,莫听信外面那些流言蜚语的不实消息。” 他的跳出,让羽嘉大神稍稍有些迷惑。 确实,在外的传言中,弦月与墨白是一对儿这件事由来已久,而且传得最胜。如今看他这般维护弦月,便心中更信了几分。不过,羽嘉大神心中默默感慨:风伯家这孩子本是个极出色的,怎的看上了这样一个跳脱不知礼数的丫头,恐怕和他那当年叱咤风云的母亲有得一拼,别再出一桩丑闻才好。至少就算出了丑闻,也不该牵扯到辰晷头上。 羽嘉大神狠狠别了一眼弦月,“罢了,今日之事我便不追究了,只是,弦月仙子贵为三清的弟子,便该越发学会稳重一些,以后,还是少到这龙神殿来吧,免得给辰晷和雪凰造成不好的影响。” 弦月心底一片冰凉,然而,她什么也做不了,只得跪在地上,抿着唇,轻轻叩首,“弦月谨遵大神教诲。” 羽嘉大神冷哼一声,拍了拍雪凰的手,这才缓缓离开了龙神殿。 当她终于走远,屋内的几个人都长出一口气…… 雪凰抚着自己的胸口,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自与舞闲闹了不愉快,她两人便再没什么接触。这次,她接到三清任务,又无人可商量,便想来找弦月。才至天门,谁曾想她便碰见了墨白,说是来找辰晷商量的。 于是墨白提议让人去上清境请弦月,大家一同往辰晷那里去得了。她这才随着墨白奔了龙居琉璃宫。才快到地方,他们两人便碰见了慌慌张张跑出来的壬戌,经墨白询问才知里面出了事,两人忙赶来解围,万幸,还算是赶上了。 弦月一屁股跪坐在地上,最后干脆盘膝坐下来生闷气,“这羽嘉大神说话也太难听了吧!一个堂堂这个级别的大神,满肚子八卦,拿流言蜚语当真事儿似的听,像什么话!” “弦月!”辰晷拦了她一句。 “干嘛,敢做不让说啊!”弦月顶了回去。 他心中一片凌乱。他知道弦月受了气,少不得要发作,但是他也不愿听着弦月这样说自己母亲。如今这仇怨便结下了,以后要解,岂不是更难…… “弦月,得了,少说两句吧。”墨白劝她,“你们俩也是够厉害的,这到底是怎么来的一出,你没事躲什么嘛!这还不如直接拜见一下得了呢!” “我……”弦月心想,我这不是做贼心虚嘛。 雪凰走过去拉弦月起来,“别坐在地上了,这地面可是寒玉石,仔细冰着你。这不是糊弄过去了嘛,便算了,下次小心点就是了。” 弦月站起身来,掸了掸裙摆的褶皱,看着辰晷道:“我估计我这辈跟你那母亲合不来了,你不然还是另寻佳偶良缘吧!”说着一报手,弦月便告辞离开了。 墨白傻了眼,上前拉了拉辰晷,“你不去追?解释一下啊!” 辰晷微微摇了摇头,叹口气。这件事,怎么可能是劝便能劝开的…… 雪凰看了看辰晷,稍作迟疑,微微屈膝行了个礼,跟着弦月便也离开了龙神殿。 上清境外。 “弦月!”雪凰追上弦月,翩然而落。 弦月转身看到雪凰有些诧异,然后倒是当先开口解释起来,“你别误会,我就是实在受了刺激,心里有些乱而已。” 雪凰笑笑,摇头,“我本来就是寻你商议三清给的课业事情的。” 弦月点点头,示意她,“走,那我们进去说吧。” 雪凰拉住迈步要领路的弦月,便站在紫微宫外的树下问她:“你不能因为这种事情便与龙神大人生气吧?他其实想讲出真相的,你不是拦了他?” “我是拦了他,那是因为我觉得这个时机烂透了,实在不适合开口顶撞羽嘉大神。” “你既然知道,为何刚刚拂袖离开?” 弦月抱着胳膊垂头琢磨一下,问雪凰,“你不觉得很丢人吗?!” 雪凰一愣,然后笑出声来,最终乐得弯了腰,“就为了这个?” 弦月揉着眉头无语,“我可真是够背的!本想躲一躲便罢了,谁能想到,一步错,步步错!落得这样一个局面,这可让我怎么补救!” “所以你就把脾气都撒在龙神大人身上?” “……” “弦月,你这样任性啊?”雪凰笑着觉得很有趣,“你这样任性,对龙神却不公平。他心里应该不比你好受吧。” “……”弦月望天,心说: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哪个小姑娘没有自己的小脾气! 雪凰乐不可支,觉得甚为有意思。她家中自小教导便是任何事都不可失了分寸,哪怕她年幼时,家里也不允许她撒娇任性,更不能随便耍脾气。可是,看弦月这样,她又觉得特别有意思,而且,再雪凰看来,弦月大概是真的有恃无恐,才敢去跟龙神辰晷耍小孩子脾气。 有人惯着,才有脾气情绪,没人惯着的话,便注定只能老老实实,谦卑谨慎。 “这件事……容后再议。”弦月实在被雪凰盯得无话可反驳,只得一言翻过。 “平日里你看起来虽然不是规规矩矩的,但是并不像个不讲道理的,这次倒是你失了分寸了。”雪凰下了结论。 弦月一把揽过雪凰的肩膀,然后在她身后将她往上清境紫微宫推去,口中求饶道:“我的雪凰大小姐,难道没人告诉过你,看破不说破的道理吗?” 雪凰闻言便又忍不住笑了一场。 第49章 木神句芒 弦月再见到辰晷的时候,是三天后的夜间。 她本正在师父的经书典藏内埋头翻找能够取得建木树枝制作兵器的方法,忽然吞云过来找她,化了人形,蹲在她面前道:“辰晷找你。” “找我?”弦月抬头看了看他,然后摇了摇头,“我还没想好怎么见他,不见。” 弦月继续看书,吞云却抬手将她手下按着的那本书夺了去。 “去。” “不去……” “去。” “我不想去……” “去。” “……不去行不行?” “不行。” “……你到底是哪头的?你现在是跟着我的,我平日待你这样好,你对我忠心一点行不行!” “去。” “……”弦月无语,吞云的耐心天下第一好,她坚信如果她能坚持肯定可以听吞云念叨一晚上的“去”字。无可奈何,沉下一口气,弦月心里乱糟糟,问了句:“他在哪儿?” “上清境外。” 弦月点点头,站起身来,用无比迟缓的步子一步步往上清境外挪去。 上次的事情,确实有她失策的地方,搞得实在尴尬万分,但是说她不委屈也是不可能的。明知道羽嘉大神是辰晷的母亲,又知道大神心里得意的未来儿媳妇是雪凰,她本就心里不是滋味。她看着雪凰的知书达理、家世修养,再看看自己,说不自卑更是不可能的。 她也不是没想过如何去讨羽嘉大神的喜欢,可是……如今这个开局,真的是走了天大的背字,再听闻了羽嘉大神口中自己的样子,简直不堪入耳。 弦月只觉得心灰意冷。 这个世界上,不怕别人比你家世好,就怕比你家世好的人还比你漂亮,比你努力,比你刻苦,比你性情柔和,比你成绩优异,比你讨未来婆家喜欢!雪凰简直是天衣无缝的嘛! 弦月再看看自己,虽然说自己是神农大神所造显得也还能撑得住场面,但是……谁人知道神农大神造了她到底是个刻意为之还是偶然现象。虽然说自己是灵宝天尊的徒弟也够有面子,但是师父是师父,自己是自己,天界有名师的又岂止她一人。 比来比去,看来看去,时运都不站着自己这边,她不知道自己与辰晷的这份感情到底要靠什么支撑着走完。 若早早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呢? 弦月心里冷彻彻的,百转千回。 迈步出了紫微宫的大门。 只见圆月高悬之下,一贯沉稳的辰晷如今侧坐在上清境边界的白玉围栏上,手中多了一壶酒正在自顾自的喝着。 弦月稍稍停了一步,只需这样远远看着,她便能感觉到辰晷心情有多不好。这让刚刚还在考虑是不是放开这份感情的她,心里马上收紧了些,钝钝的疼痛。 辰晷看到弦月,跃下围栏,也不喊她,只是耐心等着她靠近。 弦月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内心,这才垂着头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负手在后,盯着眼前地面上的青玉石的地面,闷闷得问他:“大晚上,龙神大人找我有何吩咐?” “……”辰晷被这问话问得一僵,到不知从何说起了。 弦月等了半晌,却未等到辰晷的回答,这才迟疑的抬头望向他,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气够了吗?”辰晷对上她在月色下清亮亮的眸子,开口问她。 “没。” “要气到什么时候?” “气到我死了为止。” 辰晷心里失笑摇头,轻轻抬手拥住弦月,在她耳边低语,“让你受委屈了。” “嗯……”弦月趴在他怀里,突然有些难过,便把头埋得更深些,挡住自己眼底的泪水。 “我已决定,去找母亲说出实情吧,我不喜欢现在这样,也看不得你委屈难受。” 弦月窝在他怀里摇头,“再等等吧,再等等,我还没想好。” “你要想什么?”辰晷蹙眉,心里微微紧张了一下,莫不是……弦月还没想好是否要和自己在一起……莫不是,她打算放弃这段感情? 风在夜色中静静的吹拂,寂静微凉。 良久,弦月才开口,“我想……想个万全之策,让事情得以解决。让你,让雪凰,都能不受牵累……” “弦月……”辰晷叹气,“感情这件事,勉强不得,我与雪凰本就彼此无意,说什么牵累的话。你到底想做个多伟大的人,要自己摆平所有事情吗?” “再让我想想,若待到修习彻底结束时我还未寻到个好主意,便由你决断……” “你……哎……”辰晷将自己的头埋入弦月的肩窝。今日的辰晷,有一丝淡淡的酒气,却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热腾腾的,不似之前那般手总是微微凉的。弦月抬手抱住他的窄腰,有无限眷恋和爱慕。 “辰晷。”弦月低声唤他。 “嗯?” “我知道你可能并不比我的烦恼少,但是,若你不许我向你发脾气的话,我便再无处可以发作了。” 辰晷被这句话逗得轻轻笑起来,似乎一瞬间云开雨霁,“我知道,便由着你如何发泄都可以,只要你,别离开我。” “嗯……”弦月点头,在他胸前蹭了蹭,微微仰头,在他的下巴上落下一吻,一触即走。 辰晷的身子马上绷紧了一下,然后下一刻,霸道的拥吻一瞬间便侵占上弦月,夺走了她所有的气息和声音。 几日之后,风和日丽。 千仞高耸的建木今天接受了一番各种术法、神力的攻击后,顾自岿然不动,连块树皮都没有掉下来。弦月万般佩服的拍着那百人合抱的大树,表示深深的敬意,“不愧是承托六界的好苗子啊!” 辰晷收起了潜渊,看着弦月淡笑,“早告诉你不要打建木的主意,你却不信。” “这树有点意思啊!这要真的能折个枝子下来,铁定无敌的嘛!”火溢抱臂越想越觉得应该再想想办法搞个下来。 墨白摇头:“你便是真的弄下来,以其质坚,如何打造?连消磨成型都是问题。” 雪凰赞同,“确实是,弦月,不若换个想法吧。” 弦月重重叹口气,“看来只能另做他想了。我们还是先去汤谷吧,木料的事情容我三思。” 今日几人聚在一处,皆是为了寻找打造兵刃的材料。辰晷和墨白还是打算做剑,弦月要打一副弓箭,雪凰要做条新的鞭子。大家基本都没有改变自己的武器。唯有小炎君火溢不同,他觉得用剑用腻了,这次想好要亲自做一对锤。 雪凰和火溢皆是用火的术法,两人便都将主意打到了汤谷金乌的头上。汤谷,是太阳金乌所居住的地方,羲和常于汤谷浴日,照管太阳。雪凰打算去求一根金乌的长羽做自己鞭子的主要材料,而小炎君锤子的材料倒是早已找好,只是希望能够借由金乌的至阳之火进行淬炼一番,提升性能。 汤谷地处东海之外,群山之中,位置极远。 来至汤谷附近,远远便看到大海之上有处赤红色的仙洲群山起伏,中间却是中空的,荡漾着海水翻涌。山中草木不生,皆是光秃秃的岩石绝壁,唯有一颗巨树,名曰扶桑,是金乌休憩之所。那树亭亭如盖,几乎覆盖了整个仙洲。 大家热热闹闹落至汤谷山口。 羲和女神的弟子乌旗旗则早已在汤谷外等着几个人了,看见人来,乌旗旗一跃而起,“你们也太慢了些!害我等了好些时间!” 几人落地,乌旗旗便绕着弦月转了一圈,“你不是说要去取建木枝!哪里?给我看看!” 弦月扶额,“快别提了。连龙神大人的潜渊剑都用上了,那建木连个印子都没留下,我也无可奈何了。” 乌旗旗大笑,“哎呀呀,堂堂弦月也有空手而归的时候,可惜可惜。” “金乌呢?快快叫出来,我这两块精铁可是自狄山火脉中得来的,就差它金乌的一口火了!”火溢急不可耐,打断两个姑娘的唠叨。 乌旗旗掐腰,白了他一眼,“喂,火溢你是不是傻?这个时间,金乌不去巡天,莫不是今天便黑着了?” “那我们这时候来干嘛!应该晚上再过来嘛!” “大晚上来叫门,是求人帮忙的道理吗?”乌旗旗简直想翻白眼。 “那如今,羲和神女当也不在吧,我们耐心等等,待神女归来再向她求助,看看可否得其应允。”雪凰倒是不着急。 乌旗旗很满意,“还是雪凰懂礼。” “切……”火溢不满,觉得自己不过少想了点而已嘛。 乌旗旗一路带着众人走入山口,眼前皆是汤谷壮阔的水面,在水岸边,白金两色的水榭楼台,便是羲和的居所了。 乌旗旗带着众人来至临水小谢中坐下来,便急不可待的自一边忽然拿出一把金线来递给了雪凰,“为了省得你麻烦,接到你们的消息后,我便直接去求了师父。师父也没反对,我在昨日为金乌梳理羽毛的时候便顺手取了它的一段头羽,化为了金线,给你吧!” “这……”雪凰一愣,未想到乌旗旗这般帮忙,一时到不知该不该收下了。 弦月倒是不意外,乌旗旗一向热络又仗义,喜欢快刀斩乱麻。遂凑过去,将胳膊架到乌旗旗肩上,很是肯定,“旗旗,够仗义!” 乌旗旗得此表扬一脸心满意足,拍了拍胸脯,“那是,我乌旗旗可是很靠得住的!” 雪凰还未反应过来,弦月一把拿过那段金羽线塞入雪凰手中,“你便收下吧!” 乌旗旗点头。 “这,太名贵了,该好好像羲和神女致谢再取的。” 乌旗旗蹙了眉,“哪里这么多事情!我都与师父讲好了!” 弦月心知乌旗旗最见不得人磨叽,忙对雪凰道:“你好好谢谢旗旗,便足够了!羲和神女那边,交给旗旗自己去卖乖,可比我们管用。” 乌旗旗吐吐舌头,显然被弦月说中。雪凰这才忙深深致意,收下了那羽线。乌旗旗大手一挥,显然不叫事儿的样子。 “那我呢?”火溢也凑过来问。 乌旗旗一脸嫌弃他傻呵呵的样子,“你的铁又没有提前派人送来,我能怎么办?你等着吧,待金乌自虞渊归来再说!” 与想象中不同,汤谷的气候格外清爽舒适,海风习习,带来海水独有的咸湿味道。众人坐下闲聊片刻,欣赏着汤谷独有的群山合抱的精致。 “句芒神君!”乌旗旗突然大叫一声,抬起手来挥了挥,很是熟悉热络的样子。 坐在乌旗旗对面的弦月下意识回过头去看,然而只这一眼便愣在了当场。 随着乌旗旗跳起来,众人跟随起身。 “来照管扶桑树吗?”乌旗旗跑到句芒身边,掰着手指算了算才恍然大悟,“我都要忘了,今日是你例行要过来的日子。” 句芒看见众人,微微点头,然后对辰晷稍稍拱手 “许久不见。”辰晷道。 句芒一笑,“是有些日子了。” 弦月便这样看着句芒神君,只觉得深思震荡。眼前这个人,一身柳叶青杉的外罩,内里一套儒雅宽松的米白袍子,腰间绑着一根绿色结绳,长长丝绦垂挂而下,尾上挂着两枚柳叶银饰轻轻碰撞有声。他个子高挑,一头飘逸的发丝,有着一双清澈明亮的俊目,身材挺秀高颀,整个人看起来神采英拔,从容不迫。比之辰晷多一分温和,少一分强势,比之墨白多一分谦和,少一分风流。 然而,这些东西都不是让弦月不可思议的内容,真正让她意料之外的是那个人的那张脸——那不是藤萧吗! 烈山部冤魂中唯一不见了的两个人——月到和藤萧——终于都让她找到了。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藤萧居然是木神句芒?! 乌旗旗忽然想到什么一般,看向弦月叫道:“有了!弦月!既然你取不到那建木树枝,何不试试这扶桑树!同样都是远古神树,扶桑树因常年作为金乌栖息之所,同样坚韧异常,如何?” 所有人都望向弦月…… 乌旗旗自顾自指着弦月问句芒,“若是你,当可以取一枝扶桑树枝下来吧?便帮帮弦月吧!” 句芒在弦月的身上打量一番,似乎并不认得:“这位是……” 弦月微微屈膝行礼,“上清境,灵宝天尊座下,弦月。” 辰晷快速扫了一眼弦月,不对,这个人不是弦月,这是月到。她居然又跑出来了?! 第50章 归图返校 辰晷没有轻举妄动,因为月到看起来一派正常,并未发狂,甚至也还报了弦月的名字。 句芒神君回了礼:“原来是上清境的弦月仙子,久仰了。” “哎呀,别瞎客套了!说说取材料的事情!”乌旗旗看着俩人嫌啰嗦。 “为何要取扶桑树枝?”句芒听得一头雾水。 “元始天尊留下课业需打造兵器,遂我在寻找可以助我锻造弓箭的材料。”月到一本正经回答,除去辰晷所有人都没发现这其间的分别。她看起来客气有礼,又一派自然,连说得话也无破绽。 辰晷有些不解,莫不是月到已经好了? 句芒略微沉吟,“扶桑树内里木灵充沛,又因金乌栖息的缘故,以火灵锻其外在,若用其锻造弓箭,倒是可以一试。只是,扶桑树本同根偶生,互相依偎,所以才得此名。若只取其一木一枝,取下时灵力便化为乌有,唯有同取双木枝条同用才可。这便为锻造塑形增加了不少难度,弦月仙子可愿意一试?” “有劳神君相助。”月到极淡然,敛眉沉静。 “好。”句芒答应,下意识又多看了她几眼,总觉得这个窈窕姑娘有些熟悉的味道。 众人一并来至扶桑树下,看句芒施法。扶桑树紫茎红叶,枝干粗壮。句芒作为木神,又是扶桑树的唯一照管者,也唯有他能取得这扶桑树的树枝下来。 月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动作,心中百转千回。 看他如今这样好好的,她既觉得安心,又觉得怨恨。原来,当初在烈山部,不止月出是下凡的神仙,连藤萧也是……可是,堂堂神仙也救不得烈山部,堂堂神仙……也救不了我,想来真是可笑。 看他如今这个样子,怕是也已经不记得当初种种了。 任凭你锥心刺骨,痛得死去活来,他都能一概忘记……神仙,果然都是无情的。弦月垂下头,微微摇头,心中悲凉一片。 弦月本在担心月到会冲动做出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她占了她的身体,便只是替她完成了找材料的工作,哪怕是自句芒手中接过两根缠绕一起的扶桑树枝时都未见到任何一点异样。她只是道谢,行礼,没有多话,甚至没再多看他一眼。 也唯有弦月知道,如今心之境里这股冷彻异常的风,是来自如何冰封的一颗心。 最终,众人分别,除去火溢要等羲和女神回来,其他人陆续离开汤谷。 云层之上,辰晷看向身边的月到。 月到没有看他,只是冷冷道:“你看着我也没用,我也不知如何换她回来,或许等一等我就离开了。” “你认识木神句芒?”辰晷问。 月到站在云端,端庄肃穆,望着下面的汤谷,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面对辰晷道:“之后劳烦龙神重新架起结界吧。” 辰晷不解。 她却淡淡一笑,忍不住回眸,目光依然锁在那汤谷之上,凄然婉然,“我厌了,最好别再让我出来了。” 弦月等人回至太极虚弥图中的时候,简直大开眼界。 各家真的是拼尽全力,各种珍贵材料几乎是倾囊而出,什么上古洪荒时的铁,万年不腐的木头,经过天雷地火淬炼的奇石…… 弦月觉得自己还不错的材料,如今拿在手上简直就像两根普普通通的树枝子,根本不够看头。火溢站在洪武殿门口,活像个劫道的,见到谁都要跟人比比。遇见弦月的时候,也不例外,他手上颠着那两个偌大的铁疙瘩,对弦月扬了扬下巴:“弦月,来,拿你那木枝子,跟我这金乌淬过火的铁球碰一碰如何!” 弦月抱紧自己的扶桑木,“你一个火系的,欺负我个木系的,多不英雄。” “哎,兵器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用来比较的,硬碰硬才有趣,来,来,空手过两招啊!” 弦月看着他那偌大的铁球,频频摇头,“我不要。” “哼,不过是两个铁疙瘩,有什么的。”惊雷此时正好也回来,在门口看见火溢拦着弦月,忍不住出声鄙视,“你这玩意还空手过两招?莫不是丢出去砸人?连个木柄都没有。小心柄做的不好,再强的铁也是徒劳。” “哎,我说你!看不起小爷的东西是不是!” 弦月趁着他们俩打起来,自火溢身边快速溜进了大殿。 这时间,辰晷已经坐在座位上翻书了,弦月本想凑过去看看他带来什么,但是当她看见前面舞闲那张脸的时候,果断放弃了这个念头。 舞闲笑笑的回头将胳膊架在辰晷的书桌上,眨着眼睛问他:“龙神大人带了什么材料来?” 辰晷却没有答话,自顾自看书。 舞闲撅起嘴,伸出一只手去拉辰晷的衣袖,“龙神大人,便给我看看嘛!” 辰晷有些无语,随手一挥,桌上便多了一块长型玉石,那玉石白色底料,中间隐隐有金色光芒波动,似石下有金色活水一般。舞闲一愣,摸了摸那触手生凉的玉,“这是什么?龙神大人打算用这玉石做个什么?” “做剑。” “用玉做?”舞闲更加不解,抬手敲了敲,“这给女孩子打个首饰还差不多,做武器,岂不是太脆了。” 雪凰在远处扫了一眼,对弦月轻声道:“居然是极渊金料。” 弦月也很意外,“大神果然是大神,这么名贵的东西都能拿出来。据说,北冥海下有一处穷极之渊,深不可测,贯通魔界和幽冥界,直达万物皆不可浮的地下最深处虚空所在——无忧海。此海偌大,无边无际,直达虚空,海内有一种极其稀有的玉石便是这极渊金料了。” “也只有龙神能下达此处取得此物了。”雪凰点头,“据说,当年天帝迎娶天后前,特意拜托龙神庚辰寻了一块极渊金料,最后天帝令无数能工巧匠将其打制成了天后大婚时凤冠上的装饰,以此为聘,贵不可及。” “不过这玩意能用来做剑?”弦月问。 雪凰摇头,“从未听说用这等金贵材料做法宝武器的,何况谁能得这样大一块料子来打一把剑呢。恐怕真下得去无忧海,也得迷失在虚空之中,有没有命回来都不好说,何谈在那样大的地方去寻这物件,还得大小合宜……” 于是两人啧啧称奇,都有些想不通辰晷是怎么做到的,又是怎么舍得这样糟践东西拿来用的。 元始天尊终于来上课,让底下的学子们多少都有些感恩戴德,听课分外认真。关于如何制作个神兵利器,也是大家都非常关心的内容,毕竟趁手合宜的武器法宝绝对可以大大提升战斗力,大家都颇有些跃跃欲试的味道。 材料好和能不能造出神兵利器是完全两个概念,若处理不好,或者无法打造合宜,再好的材料也是废料。 弦月一边听课一边在为自己的新弓箭画设计图,既然两根扶桑树枝不能分开使用,那便只得将两者扭转编结在一起。弦月惯常不用弓,这次却见材料反正也是富余的,也设计起了这弓的样子。 对于弓箭来说,弓弦也是关键,用什么做弦最好呢? 弦月脑子里飘过答案:自然是用龙筋最好……她默默的挥挥手,赶走脑袋里这个念头。 直至下课,弦月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不得解答。直到辰晷走到她身边,她也没有发觉。 雪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辰晷,又看了看弦月,问她:“弦月,你想什么呢?” 弦月支着头,咬着笔回答,“我在想,用什么代替龙筋做我弓箭的弓弦比较好。” “……”雪凰快速扫了一眼辰晷,清了清嗓子,“你……用常规点的吧……” “嗯,我在往常规了想,我就琢磨着,我该去打个什么妖物,抽了筋扒了皮效果最好。”弦月苦恼看向雪凰,“可是据传说,当年大羿射日的那张射日弓的弓弦便是一条恶龙的龙筋,啧啧啧,果然好弓还是要顶级材料才好!” 辰晷悠闲坐在弦月身后那张桌上。 雪凰一笑,“还是算了吧,你若随便找条龙,抽筋扒皮,恐怕天帝会派龙神大人去抓你回来治罪的。” “说到辰晷,你说……” “弦月!”雪凰打断她。 “啊?”弦月愣住。 “你别瞎说啊。”雪凰尴尬一笑,友情提醒。 弦月不以为意,“怕什么,我又没说我打算把辰晷的龙筋抽出来。” “感谢之至,没有把主意算到我头上。”辰晷终于出声。 弦月定住没动,对雪凰眨了眨眼。雪凰苦笑,站起身拍了拍弦月的肩膀,“你们聊,我先走一步!” 弦月一脸谄媚笑容的转回来看向辰晷,“上神好,上神别误会,没打算算计你。” 辰晷挑眼看她,“别拿你的小心思打到水族头上,龙王们要是知道你存过这个念头,恐怕口诛笔伐起来,唾沫都能把你淹了。” “我这不是在想别的嘛!”弦月站起身,和辰晷并肩往外走,“实在想不到好点子,这弓我便先不上弦了,反正有箭我便足够了。倒是你,怎么得了这么好的极渊金料来用?真的能做剑吗?” 辰晷一笑,“我不过去无忧海碰了碰运气,没想到真碰到了,自然要试试。” “那么好的东西,你留着做点什么不好!” 辰晷低头笑容温和,没有接话。 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都在叮叮当当的制作着自己的法宝,元始天尊会针对每个人的设计给出意见,做得太粗糙的,他还好将人拉出去直接教训一番,搞得大家主动被动间都不敢马虎,兢兢业业的打制。 这期间,唯一能算做消遣的课程反而变成了灵宝天尊的灵宠课。 回来之后,弦月很快发现,大家身边的灵宠都在以一日千里的进度进步着。 辰晷手上的那条小金蛇,也看起来比以前壮实了许多,只是在辰晷面前,或多或少这小蛇还是有些怂,不敢乱动。弦月看了看自己肩上的吞云,幽幽叹了口气,毫无变化,它连个头大小都不变的! “你的蛇有名字了没?”弦月只得去逗弄那绕在辰晷手臂上的小金蛇玩。 “还没,不若你起一个。” 小金蛇两眼放光的看向弦月,满心期待。 弦月仰着头认真想,“看它金灿灿的,不然叫灿灿好了。” 那蛇猛然摇头,完全不满意,一点都不威武。 “额……”弦月继续想,“那不然叫星星?” 那蛇继续拼命摇头。 “这蛇可以吐出雷电对吧,不然叫惊雷好了。” 一边的惊雷一脸没好气,“我招你惹你了?” “开玩笑的嘛,小题大做。”弦月笑,最终道:“那不如叫光音吧。” 辰晷诧异,“怎想到用佛语来起名?” 弦月笑笑,“天道分为欲界天、色界天、无色界天。色界天中有光音天,说天无声音,以光为语,以光代音,故称光音。不是很像这小家伙,明明不会说话,却能吐雷电,还很有主见呢。” “倒是有趣,那便叫这个名字吧。” “下一组。” 弦月这边玩得高兴,灵宝天尊一声令下。弦月登时觉得有些泄气,完了完了,师父要考核,还让一组一起对战,我的吞云啊,可怎么办啊。 抽签分组,三人一队,两队对战。要求所有人封禁自己的术法,只用招式和灵宠进行战斗。 弦月摸了摸吞云的头,“辛苦你了。” 她这一组看起来极其脆弱,分别是鹏楠和他那只会唱歌的鹿,小雨工和他的小公鸡…… 对面一组就厉害了,辰晷和他的小金蛇,火溢和他疯狂在喷火的狗,以及惊雷和他的雷兽。 弦月叹口气,自己这是什么手气,抓到这么个签。而且不允许用术法,如果可以用术法的话,她至少能靠神农之灵将那几只灵宠一举拿下。可如今不让用术法,那便是人也打不过人家的人,灵宠也打不过人家的灵宠…… 小雨工也有点紧张,问弦月,“弦月,你的鲲……靠不靠谱。” “上课这么久了,我的鲲有没有谱,你不清楚吗?” “那你这段时间出去没有好好培育一番?灵宝天尊不是要求大家与自己的灵宠神识联结,你联结上鲲,支配它的意识去打架啊!” 弦月抬手摸了摸小雨工的头,感叹他理论知识真是完备,然后叹气,“那你听没听过,鲲这种百万年一出的超级无敌天地仅有的家伙,是不认主的。” “额……所以你没完成作业?” 弦月点头,“是啊……师父扬言要给我记过,核算期末成绩时给我扣分。” “我们的期末成绩到底有什么用?” “你别说,我到现在也没太想明白,可能会给家里寄成绩单。你爹要是看到你哪一门不行,估计会打你屁股。这个用途吧。” 小雨工撇撇嘴,“那你没爹妈不是根本不用担心。” “所以我心态还算平和。”弦月扬扬眉毛。 小雨工又探头看了看专心在给自己的灵鹿喂草的鹏楠,“他那个也不靠谱,你们不会只靠我吧?” “你的鸡,会什么?” “我这鸡能靠翅膀扇出劲风!” 弦月看了看那不大点儿的鸡翅膀,拍拍他的肩,言辞恳切,“靠你了!” 第51章 高级材料 “我说对面的,还有完没完了!打不打啊!”火溢终于忍无可忍出声,“你们这喂草的喂草,聊天的聊天,是不把我们放眼里吗!” 弦月抬手示意,“来啦来啦,打吧。”说着,招手唤出朔望,打量对面这三个,辰晷和惊雷她打不过,哪怕不用修为术法,干拼技能也够呛对付这两位专业练家子。那就只能奔着火溢下手了……毕竟,没有大火球在身边的火溢,总归是缺了点什么的。 思及此,弦月道:“那两个你们顶住,我处理话多的!” “喂!弦月!你过分,我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跟我抢!” 鹏楠一脸迷茫,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我来负责龙神大人!” 小雨工咽了口唾沫,“你……行!你看住他啊!”说着自己唤出自己的大伞扛在肩上,只得奔着惊雷而去。 鹏楠一脸正气站到辰晷面前,掐腰,摆好姿势。 辰晷看着他真的是不忍心出手,干脆连潜渊也没有用,直接拎起鹏楠拉去一边把战场给人家让出来。 几只灵宠中,鹏楠的灵鹿开始“唱歌”,姑且算作加油助威的用途。小雨工的小鸡扇着翅膀直奔辰晷的小金蛇,显然是把人家当成虫子来处理了,不断的啄米一般的攻击着。剩下的雷兽和火溢的大狗便都围上了吞云,吞云上下左右灵巧躲避着,一时倒是也还能应付,只是被缠得有些紧。 没了术法,小雨工人小力轻,明显落了下乘,惊雷一掌拍向他,转身便奔弦月而来。 弦月一时之间应付惊雷和火溢两个人,很快便有些乱套。当火溢一拳过来时,弦月想要闪身而另一边惊雷的攻击也到了近前。 弦月惊叫,躲闪不及,被打了出去,一个翻身跪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胳膊,“该死!不能轻点吗!” 看到弦月被打,吞云马上便有些急了,要到她身边去。可是那狗和雷兽哪里肯让,任凭吞云变大了几倍,那两个家伙也死缠着它,不断的发起攻击。吞云的状态开始变得急躁,当它看到火溢再度奔着弦月过去的时候,吞云陡然持续变大,然后猛然张开自己的嘴,一口将眼前又一次发动攻击的雷兽吞了进去。 火溢的那头狗一见如此,望着硕大无比的吞云,一口待喷的火登时哑了,变成了咳嗽,瑟瑟发抖趴在了地上。 于此同时,吞云跃起一个摆尾,直接奔着火溢面门而去。 火溢愣住,幸而辰晷反应够快,飞身上前带开了火溢,才免了他被吞云巨大的鱼尾扫出去。 战斗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结束了。 弦月一组获胜。 惊雷震惊的看着吞云,“喂,弦月,你别走!我的雷兽呢!” “额……”弦月仰头看了看如今巨大无比的吞云,“……被吃了。” “你……还给我,快点还给我!”惊雷无言以对。 弦月抬抬手止住他,“别急,别急,我商量商量……”弦月对着吞云招手,“吞云……那个……把雷兽吐出来好不好?那玩意也不好吃,仔细不消化肚子疼,还是算了吧,吐出来吧。” 吞云无动于衷。 弦月抱臂琢磨一番,“你要是能把雷兽吐出来,我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吞云别了惊雷一眼,迟疑一下,缓缓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将那雷兽喷了出来。雷兽倒是也没有死,只是彻底吓傻了一般,被吐在地上呜咽着一动不敢动。 吞云这才缓缓缩小了自己,变回了一只小鱼的样子,然后歪在了地上。弦月跑过去捧起它,一脸爱怜与震惊。 灵宝天尊哈哈大笑,“不错不错,看来,你这鲲总算发现自己的技能了。” 弦月不解,“这……也叫技能?” “大道至简。对于鲲来说,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技能。鲲之大,几千里也,凡是阻挡的便吞入腹中,又有什么是它吞不下的呢?”灵宝天尊解释,“只是,吞云尚且年幼,不可频繁过度使用此方法,若是一只成年鲲,恐怕就无可匹敌了。” 弦月这才想起之前药上菩萨所言,原来,这谜底果然便在谜面上,吞云的特点便是大,而他所用的技能也便是以这大为基础的,它可以吞下一切。 入夜,弦月与辰晷又来到结界中,她捧着如今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吞云,问辰晷:“它不会是吃了一下雷兽,消化不良吧?” “它毕竟年幼,还不能随便开启这个技能吧。”辰晷接过弦月手中的吞云,将它放入水中。 “你说吞云吞掉的东西在它肚子里什么感觉?难道不会搅乱它五脏六腑吗?”弦月好奇。 辰晷摇摇头,“恐怕除非被它吞掉一回,不然你很难知道了。” “那不然……” “你别想。” “哦……”弦月讪讪,她好奇心起来,确实想爬进去看看吞云肚子里到底什么样子。 自吞云发威过一次,所有灵宠似乎都受到了刺激和惊吓,再没人乐意与吞云对战。 法宝课上,经过一段时间的打磨,众人手中的法宝都有了初步的样子。 这日,元始天尊一一验看了众人的成果后,看着众人,忽然宣布:“西侧百里有处悬空石,上有五灵洞,洞内放着五种五灵至强的力量结晶。你们凭借各自的本事,可以前去一试,能取得此至强结晶材料的,可以帮你们强化自己的法宝。” 底下几乎一瞬间欢呼起来。 这是何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能得到元始天尊放在这里的宝贝,那该是何等强大的能力,无异于将为自己的法宝增加无数能量。大家商量着,组队的组队,联合的联合,一时炸开了锅。 然而元始天尊轻轻哼了一声,压住众人的雀跃,道:“那五个山洞内,自有幻兽守护,幻兽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你们自己好生权衡。” 这次,下面没了声音。 幻兽本身谈不上什么攻击力,但是幻兽可以千变万化,遇到越强的攻击它自己便会对应而变得更强。遇到弱小的攻击,它自己便也会相对弱化。 这样一头兽来看守的话,若是大家三五成群而去,恐怕那幻兽能力会倍增,反而难以对付。 这其间的度,便需要细心把控了。 为了能够取得元始天尊口中所说的顶级力量结晶,辰晷、弦月、墨白和火溢几人凑在一处商量此事。 “聆少哪儿去了?”火溢寻找。 “刚刚说还有事,便自己先走了。”墨白回答。自上次拿到升阶资格却未能通过之后,聆少便与大家的来往都变得淡了些。常日里除去上课,甚少能看到他。这让大家都微微有些不自在。 弦月回忆起之前与聆少的一番对话,心中更不是滋味。这个家伙,怕是自己梗在了那里,钻了牛角尖,不欲对人讲吧。 火溢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开口问:“咱们怎么去拿那能量结晶?” 辰晷直言,“我自去取水灵的结晶,但是无法帮助你们前去。不然,恐怕幻兽的力量会因我的存在而被大大提高。” 墨白琢磨一下,“能使用木灵结晶的除了我,便是弦月,舞闲和了禅和尚了。” 弦月很慷慨表示:“我的箭纵使取得材料,估计也所用不多,你不若取来分我一点边角料便够了。” 墨白笑起来,“你倒是大方。” “你不如说我图省事。”弦月耸耸肩,对这些事情不以为意,也无心争得头破血流。典型属于有则锦上添花,没有也并无不可的状态。 “火溢那边倒是竞争比较激烈,”墨白指出,“雪凰和乌旗旗恐怕都会去争一争。” “来来来,先比一场,再打了幻兽,这才过瘾!东西不东西的是次要!”火溢很兴奋。 众人商量了一阵策略,最终决定由辰晷先进洞去会会那幻兽,再带情报出来。毕竟,他会失手的概率极低。 打定主意之后,天色已暗,大家各自散去。辰晷偷偷拉住弦月,两人自是往结界内温存了一阵才各自回去。 月已中天,弦月自顾自伸着懒腰推门回房,却未发现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她。 舞闲自之前便怀疑弦月与辰晷私下有约,几次小心翼翼试图跟踪之后她便发现了那处两人的秘密结界。看着两人消失于虚空,再自虚空出来,她很确信那处有一个屏障隐蔽了起来。只是她百思不得其解,这图中为何有这样一处,他们又是如何发现,怎么能够自己利用的呢? 带着这个疑问,舞闲趁着弦月不在,偷偷溜入过弦月的房间…… 她从未进过弦月的屋子,进去之后,瞬间觉得不可思议。当初分配房间时她看过那屋子,明明又小又简陋,黑漆漆的。可如今弦月这间屋子,开了南窗,大而洁净,连布局都有些不同…… 一切谜题解开,来自于她这次归家一趟。 她寻了家中长辈,试探着打探了关于灵宝天尊这张太极虚弥图的事情。这一问之下,她才得知,太极虚弥图还有一杆与之相配的笔,可以于图中造山造水,无所不能。弦月能够改变自己的房间,又能得以在图中有一处结界,想来,定是用了这杆笔。 有了这杆笔,任谁都能成为这张图中无所不能的存在。 那若是我得到这杆笔呢?舞闲于夜色中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容,看了看自己的手中。如今,在她手心上躺着一杆白玉质地的幻生笔。 第二日一大早,当所有人陆陆续续聚集到元始天尊所指示的地点时,才发现那处悬石很是独特。那悬石呈现五瓣花的样子,每一个花瓣上便有一个山洞,看起来洞穴清浅,但是向里望去却黑洞洞什么也看不清。 “恐怕里面别有洞天啊。”弦月琢磨。 辰晷直奔所存水灵的山洞而去,却在洞穴门口碰见姑射仙子。 姑射仙子道:“虽然知道定然赢不过龙神大人,但是,还请赐教一番。” 辰晷看了看她,抬手示意,潜渊入手。两人不过战了不到百招,潜渊便已指在了姑射仙子的眉心。 姑射仙子再度拱手行礼,退了下去,而辰晷则直接走入了洞穴之中。 所有人都没敢轻举妄动,似乎在等着一个结果。自他走进去,洞穴始终安静异常,众人更坚定了这洞穴不过是个入口,里面恐怕是另一个独立的境界才对。足足过了一刻钟,辰晷才带着那盈盈蓝光的水灵结晶出来,看起来一切如常。 “怎么样?”墨白几人好奇靠过去。 “幻兽变化多端,不易对付,一定要小心。”辰晷回答。 周围人都多了几分紧张,如果连辰晷都这样说,那恐怕是真的不简单的…… 弦月伸展了一下胳膊,看向墨白,“我们也去看看吧!” 昨日商议后,弦月决定跟墨白一道进入木灵的洞穴。虽然两人同入难度可能提高一倍,但是两个人毕竟有个照应,也会多些机会。 墨白点头,迈步要走的时候,辰晷忽然将弦月拉开到一边。弦月不解,辰晷却在她的手心之中快速画了一个印。那印记一形成便金光一晃,最终留在手心中。 “这是……?”弦月不解。 “以此印,可短时间内调用潜渊。” “啊?” 辰晷笑笑,“以策万全。” “不至于吧……那可是上古神兵啊……”弦月苦笑,“你怎么这么谨小慎微起来。” 辰晷没回答,只是告诉她,“去吧。” 然而就在两人聊天的间隙,舞闲忽然拨开众人,直直飞入洞穴之内。 墨白愣了愣,甚至没来得及阻拦她。周围人瞬间一片哗然。大家公认的有机会拿到这东西的不过那几个人,木灵一组,自然是墨白或者弦月的机会最大,若这两人不互相竞争,也便没什么好猜的了。可这舞闲,虽然比之同辈的仙者也算个有实力的,但是绝对不够强。 弦月蹙眉,拍了拍墨白,“走,我们也去!让给你还说得过去,让她得了我可不甘心。” 墨白低声笑问,“因为她亲过辰晷?” 弦月撇撇嘴,不说话,大步流星迈入洞穴之内。 入得洞内,在黑暗中走了一段距离后,前面的洞穴陡然放大,不远处是空荡荡的百丈山体,山顶上方是无数垂挂下来的岩石,各个如尖刺一般,令人恐惧。正前方,一个莲花一般的大平台以一根高擎的石柱托举着,立在百丈之下滚滚红色的岩浆火浪之上,看起来摇摇欲坠一般,下方岩浆不断激荡翻涌,舔舐着那根石柱。 弦月倒吸了一口气,隐隐有些心惊。 第52章 幻生笔 前方平台之上,舞闲正在与幻兽打斗。那幻兽不断改变着自己的样子和能力,幻化百变。也许是因为墨白和弦月都入了洞穴的缘故,舞闲本就费力应付着的幻兽陡然变为一只巨大的火狮子,一口烈火喷涌而出,舞闲眼看便要躲闪不及。 弦月和墨白下意识便要出手相救。 然而在两人出手之前,只见忽然一团光华自舞闲手边生出,无数荧光光点炸开,直冲向那狮子,撞得狮子毫无反击之力,只见栽倒在地上。待幻兽再欲幻化,舞闲已经一跃而起,面上狰狞异常,狠绝无比,她手握一根白玉笔,用尽全身力气一挥直下。顷刻之前,眼前的幻兽竟被一击之下一分为二,头首分离,血流如注。 “幻生笔?!”弦月震惊,“怎么会,怎么在她那里!” “什么东西?”墨白不解。 “太极须弥图的幻生笔,可以在图内幻化一切,造物一般的存在。”弦月说着话已经飞身而起,跃上中间的莲花平台,“舞闲!把幻生笔还我!” 舞闲站稳,喘着气,盯着弦月,又看了看紧跟着弦月也落在平台之上的墨白,“幻兽被我所杀,材料是我的。” “你动用幻生笔,还敢惦记材料!” “那幻生笔凭什么就该给你?” “那东西本来就是上清境的。” “那你就该拥有它?难怪你在这里显得这般厉害,当初在仙界多年我却从未听过你如何厉害的事迹。” “我虽带了幻生笔进来,但是于课业修习一事上从未动用此物。而且我一直将它放在书架之上,你如何取得?莫不是偷偷进了我的房间?你堂堂一个世家名门的女仙,怎么做这等下三滥的事情!”弦月不满。 舞闲只是笑,“弦月,你若不说,何人知道我怎么赢的,这次之后我便将幻生笔还你便是。” “我凭什么不说!”弦月有些紧张起来,手中唤出了朔望。 舞闲轻轻挑唇冷笑,“就凭我不让你说出去!”话音刚落,舞闲一笔挥洒过来,下方的岩浆陡然跃起,化为无数只手向弦月和墨白的位置冲过来,似乎要将两人拉入深渊。 墨白一惊,和弦月一并躲开,“舞闲,你疯了吗!” “我没有疯,我只是受够了!受够了你想什么便有什么!”舞闲一下下挥舞着幻生笔,头顶的山石不断崩落,直奔两人而来。 两人忙于应付,却在这时,舞闲站在那里微微一笑,问道:“弦月,你说这幻生笔是不是什么都做得到?如果我让它收了你们的力量呢?” 舞闲凝聚自己全部的力量于幻生笔上,猛地在虚空将两人一圈。弦月和墨白只觉得身上的力量陡然被抽空一般,再无一分力气。眼看周围山崖上垂挂的藤条动起来,将两个人捆傅起来,困在了莲花平台的中心。 “你……”弦月气结。 “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不过是给你个教训。”舞闲耸耸肩,然后将幻生笔一丢,扔在了地上。 弦月看着她,看着舞闲一脸得意高傲的俯视着她。 “弦月,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敢这样?” “因为你笃定我带幻生笔,有错在先。” “不错,”舞闲笑嘻嘻的点头,“你带幻生笔进来,纵使告到三清那里也一样是你错了。你敢带,又没收好,我用什么皆是我的本事,这事便怪不到我头上。若你将事情闹大,麻烦的也是你,你猜大家会怎么说?” 舞闲故作思考状,然后眨眨眼俯下身道:“大家会说灵宝天尊就是偏向自己的徒弟,弦月不过是靠着三清的面子而已,你的优秀都是作弊而来的!这一切定然会让群情沸腾,让你上清境颜面扫地,所以,弦月,你只能闭嘴,损失才最小!” 说着,舞闲直起身,优哉游哉往洞穴更深处的小门而去,那里,便有她想要的高级材料。 弦月气得整个人都在抖,但是她毫无力气,根本挣脱不了那藤蔓的封锁。 “弦月……”墨白劝她,“她说的没错,这一次,我们只能认了。” 弦月静了静,冷冷道:“我不要!” 墨白一愣,紧接着,弦月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大喊一声,力量顷刻爆发,无数藤蔓碎裂一片。 弦月跃起,手中一个翻转,一阵金光爆发。 “潜渊!”墨白惊叫,大惊失色。只见空中的弦月手持潜渊直奔舞闲而去。舞闲听到弦月的声音才诧异转回来,看她冲过来,内心一片震惊,慌忙迎战。 然而,弦月仿若疯了一般,每一剑都又快又狠,直奔舞闲的关键命脉而来,似乎要将舞闲斩于剑下。舞闲左右抵挡,弦月不依不饶,直至一剑落下,舞闲想要迎击,然而那毕竟是潜渊,纵使弦月无法激发神兵百分之一的力量,它依然是神兵利器,舞闲手上的铜环顷刻裂出了裂纹。 墨白心中一惊,虽仙力受控却依然挣扎着冲了上去,挡在了两人之间,拦住了弦月的手。看着眼中一片魔气暗沉激荡的弦月,墨白恍然大悟,“月到姑娘,手下留情!杀了她的话,弦月会有麻烦!” 月到停下攻击,冷冷盯着舞闲。 三人剑拔弩张,紧绷着,直到月到手上的潜渊消失无踪。 月到放下自己的手,冷傲的抬起头看着舞闲,“你若再敢乱来,我定然杀了你。” 舞闲瑟缩在墨白身后一动不敢动。她震惊的看着弦月,看着这个一身魔气的弦月,但是一个字也不敢再讲。 月到转身,拿起幻生笔,却发现自己无法使用这杆笔,冷冷笑了笑。然后,她便站在那里,微微闭上了眼睛,仰着头,深呼吸。直至弦月再度睁开眼,神情之间已经一派清明恢复。 弦月虽无力量,却手持幻生笔默默念了一段咒语,周围霎时起了变化,所有刚刚被舞闲弄乱的一切都恢复原位,弦月和墨白身上的力量也马上恢复如初。 弦月打量周围,将幻生笔收入衣袖间,瞥了一眼舞闲没理,对墨白道:“走吧,我们去取东西。” 墨白也瞟了一眼舞闲,选择无视这个已经傻掉跌坐地面的姑娘,随弦月进入了里面的山洞之间。 最终,两人自是取得了材料,弦月真的只取了其中一小部分说是算作酬劳,将其他灵力结晶的大部分留给了墨白。火溢那边他与乌旗旗最终都输给了雪凰,所以结晶被雪凰取得。但是火溢对于这次打架很是满意,倒是一点不见失落。金属性的结晶被惊雷带走。而土属性的结晶,据说聆少奋力争夺了一番,却最终也没有得到,而被玄棋拿走了。 墨白看着自己取得的材料,倒有些五味杂陈。这一遭他属实没出什么力气,但若不是后来改主意与弦月同往,恐怕他被舞闲困住还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如今,倒是白白得了个便宜。 弦月取得材料回来便自顾自往结界内去研制熔炼她的武器。说起来,这灵力结晶纯粹异常,若想天然形成此等大小,恐怕要自天地初开算起才可能了。这么想来,师伯这次还真是下了血本了。 弦月边琢磨着,边用小研钵将那一小块晶体捻成粉末状,留作备用。 辰晷来至这结界之中时,弦月正在以仙术操纵一根细长软针为其交缠而成箭身的两根扶桑木做两个极其细小的中空内芯。 “这是要将结晶粉末融入箭身之内,为两枝扶桑木注灵?倒是个极其巧妙的法子。”辰晷凑近弦月瞧了瞧。 “不错,”弦月点头,“木灵与之旁的属性最大的不同就是其生灵属性。扶桑木作为上古奇树之一,本就折枝不腐,为其注入木灵结晶可以使其保持生存,灵力与扶桑木互相供养,生生不息,故而可以更长久的坚韧下去,甚至这箭可以自己‘茁壮成长’,越来越强。” “这讨巧的法子,恐怕也就只对你有用。”辰晷点头赞许。 弦月作为神农血的承继者,本就有强大的万灵相通的本事,这扶桑木加之木灵的滋养生长,对她是极大的补充和助益,可以让她更好的发挥神农之灵。 弦月制作的这个法宝,单摆出去或许不是最强,但是放在任何一人手中也无法发挥其最大效力,唯有在弦月手上法宝的力量可达极致。这便是制作法器最高的境界,法器与主人的相合。 辰晷自衣袖中拿出那块水灵结晶递给弦月,“五行之中,以水生木,你既然是用两根扶桑枝条缠绕为箭身,不若试试一支注入木灵,一支注入水灵,水木相生,力量或许更强也未可知。” 弦月抬头,琢磨了一番,“有道理!”说着,她也不跟辰晷客气,劈手拿过来便取了一部分水灵结晶去研磨尝试。磨着磨着忽然问辰晷,“你该不是早想到,所以去拿的这结晶吧?” “是啊。” “……你……之前怎么没说。” “也不甚重要,便没先说。” 弦月放下手中的东西,把玩了一下那水灵的结晶,转头问辰晷,“人都说天下水之至灵当属龙神大人所有,这玩意与你之化灵哪个更强?” 辰晷拿过那结晶颠了颠,“没什么太大差别。不过一个是天然形成,一个是以我之魂力凝结而成,天然的靠着时间和运气缓慢凝聚,我的则靠我的魂魄力量及修为骨血而造。” 弦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头上那根辰晷送的水色长簪。 辰晷点头,“嗯,那簪子和这结晶本没有太大不同。只是我所造的,你可以称之为活的,我可造可收,可操纵其灵力做任何事情。但那天然形成的结晶,只有经过人或物的吸附才能转化为力量去用,所以,是死的。” 弦月一脸恍然了悟的样子,然后低头开始继续自己的工作。 辰晷坐在一边托腮看着她,等了许久也未见弦月再说话,忍不住问她:“你不准备跟我说说你和墨白进去之后的事情?” “墨白没告诉你?” “告诉了。” “那还问我做什么。”弦月端起手上的箭瞄了瞄,然后低头继续弄。 “那你也不打算问我为何将潜渊暂时以结印留在你手上?”辰晷托腮,笑得意外的好看和明媚。 弦月放下手中的长箭,也学着辰晷的样子托腮看着他,“我的龙神大人是不是提前发现了什么?你知道舞闲拿了我的幻生笔?” 辰晷摇头,“到说不上知道,只是怀疑。” “为何?” “之前舞闲便跟踪过我们,想来发现过这处结界。”辰晷轻描淡写的说着,好像这没什么特别的,“我当时觉得也无妨,便也没管。但这次归家回来,她便似乎一直很留意你的去向,特别是最近。” “仅凭这个?” 辰晷点头,“我倒是没想到她会偷了你的幻生笔,但是舞闲之人,心气过高,耐性却不足,眼高手低,会选择非常之法倒是必然的事情,所以我不过算做个保障吧。” “我们龙神大人一贯这般敏锐又思虑周全吗?” 辰晷低头笑起来,“倒是也不费什么力气。” “真是可怕,你们这些厉害的家伙都成日里要想这么多弯弯绕绕吗?这样想来,我对成个上神越发没有兴趣了,真累心。以前总觉得要有个大大的家族,无数玩伴该是个挺好的事情,如今到觉得你们这些世家子弟,真够累人的,彼此较劲,麻烦死人。” 辰晷抬手抚上弦月的头,“你也便是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呢?舞闲的事情你并未声张,还有聆少的事情上,你不是也替他遮掩了?弦月,不过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姑娘。” “聆少的状态,还没恢复吗?”听辰晷提到聆少,弦月的心里咯噔一下。 辰晷点头,“似乎为了之前晋升落败的事情,备受家里责备,压力反而更大了些。如今,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唯有等他自己想通才行了。” “北冥府寒冱神君的管教竟真的这般严苛吗?” 辰晷点头,“据我所知,寒冱神君对于聆少给予厚望,因此格外严格。你也知道,北冥府虽说是守着神佛冢,却到底是长期驻扎在那等见不到光的深渊海底,我想,寒冱神君也并不希望自己家族后背都一代一代守在那黑暗之中吧。” “原来是这样……”弦月恍然明白,“不过,当初为何会由寒冱神君一族去守着这神佛冢的?” “真实缘由并无记载,不过是天帝的决断。不过,倒是曾有传闻说,当年一战中,寒冱神君的祖辈随战过程中似有失误,贻误战机,战后封赏时,便封地北冥令其世代戍守神佛冢,是赏或许也是罚。”辰晷淡淡讲出隐情,弦月听得心惊,若这传闻当真,便难怪寒冱神君如此严苛,望子成龙了。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再心急,也帮不上忙。” 弦月点头,幽幽叹了口气。 第53章 以此为聘 见弦月这样忧郁下去,辰晷忽然换了个话题,“对了,有样东西今日刚刚做了出来,要送你的。” “送我东西?”弦月来了精神,“今日又不是我生辰,平白送我东西干嘛?” “不过是做剑剩了些边角料,给你做个小玩意罢了。”辰晷自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递给弦月,看起来漫不经心,全不在意。 弦月接过盒子,一时却没敢打开。他说做剑剩下的边角料?那岂不是……极渊金料?!他拿这么名贵的东西做剑也就罢了,还有心思用边角料做小玩意?!说得这样轻松似的,那可是极渊金料啊! “你……确定送给我?”弦月摩挲着手上方形的盒子,又期待又不敢看似的。 “自然。”辰晷见弦月这般审慎,笑起来,便干脆拿回锦盒,自己打开来。那锦盒之内,一枚玉镯静静躺在那里,正是那白色底下有金色光波水动的极渊金料所制! “这也太贵重了……” 用极渊金料做这样一枚镯子,看似用料不多,但是已然是有价无市的至宝了。 辰晷拉过弦月的手,将那镯子小心翼翼套在弦月的手上,端详起来,很是满意。然后似喃喃自语,“看惯了你曾经带着镯子的样子,一时没了到有些不习惯。只是这次,这镯子不是标示你生命长短的,而是用来代表我心中情意的。” 弦月惊得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弦月低头摩挲着镯子,而辰晷看着弦月的眼睛,目光诚挚明亮,似有万千星子在其中闪动。 他忽然轻声询问弦月,“我若以此为媒,你可愿随我?” 明明周遭一切都似平常无二,他却突然说出这样表露心意的话。弦月怔住,轻轻转动手上的镯子,微凉的触感,净润光洁的表面,莹莹金色浮动的光华。当年,天帝以极渊金料为媒,做了天后的凤冠,下聘迎娶。 如今……辰晷取来极渊金料,恐怕做剑才是托词,这所谓的“边角料”才是核心目的吧。 突然之间,他的心意,她都懂了,却还是故意的问:“你其实……找了很久才找到这极渊金料吧?” “嗯,废了些时候,不过,值得。” “辰晷……你待我这般,我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辰晷抬手将弦月揽入自己怀中,“待在我身边,陪着我,便足够了。” 他总是这样说,似乎对她再没有别的更严苛些的要求了。弦月在他身边,就像当初许多次被他置于自己的水之结界中一般,被温柔的包裹,安全无虞,让她心中无比平静和满足。 可是…… 都说万事万物,盛极必衰,物极必反,弦月转着手上的极渊金料所制的镯子,一时恐慌起来,辰晷这样付出,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可会惹得天妒有情人? 她突然有些怕,怕一切太过灿烈的美好注定短暂,怕若有一日失去他,她会伤心欲绝。 弦月抱住辰晷,埋在他怀里,一遍遍低声呢喃着他的名字。 “弦月,你还没回答我最初的问题呢。”辰晷在弦月耳边提醒她。 弦月郑重下来,在他怀里轻轻回答,“我愿意。” 时光飞逝,一转眼,众人待在图中便已觉得又过去了一年有余。这一年中,众人手中的法器都已磨砺出锋芒,可以下场对战了。而跟在众人身边的灵宠,也都渐渐生了变化。 火溢的那条小狗,如今已经变为了双头的巨兽,喷吐火焰足有三丈远,它的长势之快,令所有人啧啧称奇。 小雨工的那只小鸡,如今长出了五彩斑斓的长长尾羽,原来竟是一直锦鸡,漂亮的不得了。当小雨工落雨之时,这锦鸡便掀起狂风与之呼应,倒是默契十足。 琼姬仙子曾经得到的那只小鸭子,褪去了一身绒毛,长出了漂亮的白羽,竟是一只雪白的天鹅,美丽至极,令人艳羡。琼姬仙子自从发现它这小鸭子是只天鹅后,便没有一日不带在身边,别提多喜爱了。用她自己的话说:“除去墨白之外,我便最爱我的这灵宠白儿了。”对于琼姬仙子给自己灵宠起的这个爱称,墨白别提多膈应,但是也无可奈何…… 鹏楠的那只小鹿也让人惊喜,那鹿鸣到了后来竟然可令人昏睡,倒是也确确实实的演化出了一个技能。几乎所有人都替他高兴,那鹿可算不是只在那里唱歌加油了。 辰晷的小金蛇光音如今已经长成一条碗口粗的蟒,一身金色鳞片,高高立起。弦月看着它总会想到辰晷的真身。光音依旧在辰晷面前不敢造次,却意外的喜欢来缠弦月。对于它这个爱好,辰晷越看越不舒服,后来直接给收拾了一顿,才令光音收敛了。 在这众多人中,也唯有弦月的吞云,一如既往…… 眼看,这次的培训修习便要接近尾声了。 全体仙者的晋升天劫考验定在了十日之后,大家都有些紧张和兴奋。除去曾经历劫过一次的弦月等人,这个期末的考核是绝大部分人的第一次升阶,也是他们一举飞升的大好机会,无数人便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如今终于是要到了。 大家最近修习练功格外勤勉,似乎都在为这最后的考核而最后冲刺。 可就在这时,学监南极仙翁带来了一个消息,“明日,所有人,前往西十里的森林悬空石口聚集,进行期末考前的最后一次试炼对战。” “对战?战什么?”乌旗旗问。 “彼此对战。”南极仙翁摇着脑袋回答。 “不是吧,十日后便到飞升之期,这个时候,让我们彼此对战?受伤了不是得不偿失?”舞闲不悦。 南极仙翁挑眼看她,慢悠悠的口吻,“这次对战的成绩并日常诸门功课的成绩相综合,将决定你们的名次,这名次倒是也没什么大的用途,不过,老君预备了二十枚能力功效不同的仙丹,可以助你们飞升之期的力量提升,这便不知道你们能拿到哪一种仙丹了。” 洪武殿内一片哗然。 原来,诸门功课的成绩作用在这里,老君的仙丹仙界可谓一枚难求,这得了第一名的,得拿到多好的东西,简直令人期待! “对战规则是什么?”姑射仙子开口,目光炯炯。 “规则便是……”南极仙翁故意停了停,卖了个关子,才继续开口,“便是没有规则。你们将被传送进入森林,然后你们要在森林中寻找彼此,展开战斗,能在林子里待越久的自然越好。” “就这样?”惊雷到觉得这算不得难事,但是这期间的运气成分似乎远大于能力。若能力强者自然要去尽可能多找到别人战斗,将别人送出去,提升自己的排名。能力若不济的,便要努力躲藏,尽可能不碰见高手,才能提升自己的名次。这里面,碰到谁、碰不到谁,就像个偶然。 “森林之内,届时也会生出许多变化。不过,大体也就这样了。”南极仙翁明白惊雷的疑问,缕着长长的胡须笑呵呵道:“有些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 所有人无语…… 唯有弦月觉得,这等馊主意,还真是像三清的风格。自己这三位长辈,一贯是外表严肃,内心里一片童心,别提多喜欢热闹了。 “还有一件事提醒各位,”南极仙翁突然补充,“诸位必须带灵宠一同前往,但是法器只可以用你们自己所制的才行。” “啊?!”火溢大叫,他的铁锤到最后也没有达到他想要的程度,让他用这锤进去,他可吃了亏了。 众人互相苦笑,被这一条规矩闹得不知该喜该悲。 心之境内。 弦月在小镇上溜达,四处人流涌动,镇子上的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人生。 弦月熟门熟路,走至月老庙后的小宅子,推门而入。 月到自在抢夺灵力结晶时出来过后,便再没了动静。那一次之后,弦月也没有让辰晷再来梦中布设结界。 月到却似结界犹在一般,并不出门,只一日日自己呆在这宅子里,长久的发呆,打坐,甚至侍弄院中的花草,倒像是真的在这里过日子一般。 “姐!”弦月进门来,看到月到正坐在屋檐下便出声唤她。 月到看到她来,也没有特别的表情,“明日不是要考核对战,今日不好好休息,来这里干嘛?莫不是来麻烦我?” 弦月笑笑坐到她身边:“我尽量不麻烦姐姐。” “最好如此。” 两人便这样坐在屋檐下,月到捧了本书在看,弦月便只是支在椅子上,晃着腿,百无聊赖的看着天空。 弦月不开口,月到便似她不在似的,沉浸在书中。 “姐,当初,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你到现在都没有说过。”弦月依然望着漫天的云朵,忽然问她。 月到正要翻书的手停了停,“不想提。” “姐……”弦月撒娇。 月到看书不理她。 “这事其实很重要,魔界为何忽然想要神农鼎,为何带走你,至今是个谜题。”弦月见撒娇无效,只得改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之前,知道你定然不愿提起,所以我没问。可如今,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答案?” 月到放下手中的书,眼光似乎穿过一切障碍看向了远方…… 弦月本以为自己等了这许久可能还是心急了,月到虽然魔性减退许多,但是还是不愿提起当初。 可这时,月到却悠悠开口了。 “我也并不知他们所谓何事。那一战后,我被魔族带走,他们将我五感封闭,不知带到了哪里。后来,辗转好一阵,他们似乎将我送去了一个特别的地方。待我恢复五感时,周围却只有黑暗。在黑暗中,无数岩石堆积之内困有一个什么巨大的妖物,我看不到它的全貌,只能看到它偌大的金色眼睛和尖厉的长爪……它将自己的爪子插入我的心口攫取我的力量和鲜血……”月到说到这里,手微微的抖起来。 弦月听得心惊,抬手握住了自己姐姐的手,“怎么会这样……” 月到摇摇头,“可我的血与力量似乎并不能令它满意,它便将自己的魔性注入我的身体。我本以为自己快死了,但当那股力量注入而来,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撕裂开来,可越是疼便越是清醒,越是清醒,便越是痛不欲生……” “那妖物给你注入了魔气?所以,才将你化为了魔……” 月到再度摇头,苦笑,“我不过是他们的一个实验罢了。作为一个普通人,如何接受魔气,它为我注入魔性后,便将我丢到一边去。它不过是想知道我会活,还是会死罢了……那之后,我便一日日在疼痛中挨着日子,直至过了四十九日,我仿若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般,奇迹的痊愈了。再也没有痛苦,再也没有了,反而在血脉之中多了用之不竭的力量……” 要想以人之身化身为魔,那是极难的一件事,最多不过沾染魔气被控制罢了。 月到之所以能够熬过来,可能也与她是神农后人有关吧,但这期间的痛苦,恐怕不是任何人能够想象的……脏器的撕裂愈合,身体骨血的剥离重聚,魂魄的撕碎弥合……弦月没办法想象姐姐是怎么度过的那些日子……她只觉得无比的心疼。 “后来事情便简单了,似乎是惊喜于我的重生,他们没有再为难我,而是将我划归于爻星魔君手下,做个实实在在的魔女罢了。”月到轻描淡写。 “当初,在北冥附近,你们为何劫掠百姓?” “那时,上面要求我们收集童男童女,为了给那黑暗中的妖物投食,助其成长。” “那,到底魔界谁在策划这一切?” “不知道。”月到冷冷回答 “不知道?”弦月不可思议。 “是,完全不知道。”月到看向弦月,“我帮不了你。以我的身份不可能见到上面的人,我只知道魔界如今派系分化严重,收留我的那一支魔界军队似乎在执行一个神秘人的指令。抢夺神农鼎,带走神农后人,喂食妖物,似乎都是那个神秘人的安排,可他到底是谁,意欲何为,却不是我能知道的了。你们上次去绞杀魔界,难道没有查到什么?” “我跟师父打听过,师父说,魔界现任魔君鄷靖是个弱势的家伙,并不能压服境内魔界各族,因此这些年陆续有魔界族类离开其管辖,四处为乱。那次,我们奉命去平乱后不久,魔君鄷靖便亲自来面见天帝,哭诉魔界动荡,不服管束,请天帝恕罪容他回去想办法。天帝能如何?少不得安慰几句,这件事便也没发落到魔界头上。只是加强了仙魔边界的巡视罢了。” 月到点点头。在魔界的这些年她一直过得很疏离,只是埋头练功,她并不关心外面的事情,也不关心外面的人……对于他们,她是个异类;对于她,他们更是异类。 第54章 危机四伏 “月出,你要小心。”月到开口。 弦月转头看向自己姐姐,她唤了自己曾经的名字。 “他们,似乎也在找你。”月到目光冷静。 “我?” “似乎是因为激战中发现了双圣女的存在,他们又不能满足于我的力量,他们一直想寻你。找到神农鼎和你,似乎对于他们释放那妖物有极大助益,虽然我也说不清那是什么。” 弦月隐隐心惊……若她后来没有遇到辰晷,是不是现在也被带去了魔界?若趁着她成人的时候魔化她,恐怕师父也无可奈何……想来,真是万分惊险啊。 “一定要小心。”月到反手握紧弦月的手,那些她所经历的痛苦,她不喜欢妹妹要再度经历……所有艰难苦痛,到她这里便停止吧……若注定需要有一个人来背,便让她来就好。 “姐姐,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你!”弦月轻轻搂住月到的脖子,凑过去。 月到淡淡的笑了一下。 天气闷闷的,弦月看着天空聚集而来的乌云,不禁嘟囔,“好好的一个比赛竞技日,干嘛搞个这样不舒服的天气,早知带着幻生笔来,我把这天气改个晴天出来。” “你还是别再提那幻生笔了,想想上次就后怕。”墨白在旁边打击弦月。 弦月撅了噘嘴,“那是个偶然,我也没想到如今仙界会出现搜查别人房间的败类,不然我就随身带着了。” “谁会照你那样大大咧咧把这等东西就光明正大的的摆在架子上?” “那……不是想着也没人认识吗……”弦月微微的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失误。 “你后来把笔放哪里了?”墨白好奇。 弦月一脸神秘莫测的笑容,然后低声道:“放到龙神大人的房间去了,毕竟没人敢去随便惹他!” “你……”墨白蹙眉,“干嘛不还给天尊?” “怕万一有用啊……”弦月回答。 “能有什么用?” “改个天气什么的……” “你这简直是个养在深闺不知外面艰险的大小姐做派。” “那不如请墨白公子给我讲讲这外面的艰险?” “你们两个今日分外投缘啊。”辰晷在旁边悠悠开口,截断了两人的针锋相对。 辰晷如今坐在一边擦拭着手中以极渊金料做成的那柄剑,那剑很特别,打磨得精细无比,做成这等薄韧形状后竟然使得整个剑近乎透明,细看剑身内又盈盈有着金色水波,玄妙的一塌糊涂。 墨白凑过去,“这剑也未见你试过?当真结实?” “不然我们试试?” “好啊!”墨白饶有兴趣,说着话唤出自己的新佩剑,便与辰晷过起招来。两剑交击,那声音竟然不似寻常,是金属击打美玉的悦耳之声,但是听在耳中,又总让人莫名的替辰晷那剑紧张,生怕下一击便是剑碎一地的场面发生。 然而整个过程辰晷却很淡定从容,似乎并不忧心,两人过了百招停下手来。 “好奇特?你怎么让这料子变得既柔且韧的?”墨白拿过辰晷的剑打量。 “极渊金料本就是半玉石半金属的质地,料子坚韧是自身的,至于想让它柔韧有余,自然也是用了些水灵注入其中进行辅助。除此之外,这剑身的线条也不能寻常处理,要做到流畅多韧多面,才好。”辰晷简单说了说,墨白便啧啧称奇起来。 弦月转着手中新做的长箭,听他们两个探讨技术,又看了看自己交织编结的箭身,到也有了一丝跃跃欲试的心情。 “弓呢?”看着弦月在那里把玩自己的长箭,辰晷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不让我打水族主意,到底没找到满意的弓弦,便没做完那个。” 辰晷失笑,“这弓箭有名字了?” 弦月点头,“弓唤清梦,箭叫残晓,可惜是个半成品。” “来日方长,到底你也用不上弓,不定何时能便能碰到合适的材料了。” 弦月点头。 几个人站在森林边,各种闲谈着。今日,便是南极仙翁通知的比赛日子,弦月几人到的早些,想想距离上次来此采药,竟然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还真是有些神奇的感觉。 他们这边正热闹,远处便见琼姬仙子并舞闲奔这边而来。 琼姬仙子远远看见墨白便跑过来,“墨白哥哥!今日的活动,墨白哥哥可不要伤害人家!不然人家要生气的。” “……”墨白无言以对。 “不若,我们组个组合可好?我们一起先打别人,最后,人家自己出去,把第一名留给墨白哥哥,好不好?” “……” 弦月默默的远离这恋爱脑的场景,并且有些佩服琼姬仙子这样执着的精神。在这里这样久了,琼姬仙子对于墨白始终没有死心。不过,想来,她也未做过任何坏事,这点上她可比舞闲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当众人到的差不多了之后,太上老君才飘然而至。 “今日,大家公平竞技,点到为止。”老君开口,然后一挥手,众人皆手中多了一枚白色的玉制标志,“标志佩于学服之上,击碎对手标志,便算赢,输的人自然会被传送出森林。” 弦月看了看那莲花标志,然后将其佩在了自己的衣袖上。 “至于辰晷,便不要参加了。”老君笑呵呵的指了指辰晷。 辰晷蹙眉,也无奈,只得自众人中走出,到一旁去坐着了。大家的反应倒是颇为乐意,毕竟有他在未免太不公平,根本是碾压似的战斗,碰上便是麻烦。如果他不在,或许,里面的变数便大得多了。 “好,众人入境。”说着所有人通过老君的架设的一道屏障入口进入森林,再度被传送到森林之内的各个角落中去。 森林之内,弦月落地,大概判断了一下方位。毕竟上一次在森林中困了颇久,她大概还能记得这森林中的地点。吞云自她衣袖中跃出,化为人形跟着她在森林中溜达。 “不若我们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到后面点再出来?”弦月有一搭无一搭的问吞云。 “不好。” “为何不好?” “怂。” “……”弦月无语,转过一处山石,迎面便看到了雪凰。 雪凰一愣,笑起来,“弦月。” “不是吧?”弦月苦笑,“我可没想一上来便出去……” 雪凰点头,“我也这样想的。” “那……我们当没看见彼此吧。”弦月扶额无语。雪凰实力不错,又与她关系越发亲密,这打架是肯定不能打的。 “不若,我们一起组个组合吧。”雪凰倒是有了别的想法,“两人终归比一个人赢面大些。” “活动倒是没说不让组队,那好,我们一起走!”弦月走过去站到了雪凰身边,“我们往哪个方向走?” 雪凰抬手点了点弦月衣袖上的标志,便笑着问她:“墨白说得没错,你才真正是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做派。便这样信了?若我此时夺了这玉佩,看你怎么办。” “……”弦月在她碰上自己的标志时浑身一颤,“我的好雪凰,你别吓唬我。” 雪凰笑得不亦乐乎,“放心,放心,我们走吧!”说着,雪凰挽上弦月,一起往森林中走去。 在她们两个还在担心不想第一个出去太丢脸的时候,其实第一个走出森林的人已经产生了。 这出去的速度几乎连三清都大为惊叹,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过去。 鹏楠沮丧的一屁股做到辰晷身边,“我怎么这么倒霉!” “碰到谁了?”辰晷问他。 “我才落地,还没想好躲哪里,便直接撞见了惊雷……”鹏楠哭丧着脸,“太倒霉了……” “确实是倒霉了点……”辰晷拍了拍鹏楠,以示安慰。 “辰晷,鹏楠,”老君招呼两人,“反正左右你们也无事,不若在这里帮忙盯着,记录顺序吧。黄昏日落,比试结束,结界自开。届时还有人在里面,便算并列第一了。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说着老君也不等两人同意,便托付了这个监考的职责,逃之大吉了。 众人进入森林里后没多久天空便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小雨工商雨落在森林里转悠,一个人也没碰见。他一边小心翼翼的探头探脑,一边心中暗自庆幸,没碰见人自然是最好的拖延法子。不过……这个法子就是稍显的无趣些,他还是颇为想试试与人对战的滋味。 天空下起雨来,那雨水却似乎躲着他一般,一丝也没有弄湿他的衣服。商雨落摸了摸胸口那里别着的玉制标记,继续往前走去。 前方不远便是当初他们制药的地方。商雨落琢磨着那山上几处山洞很适合藏人,便打定主意溜过去看看。若是躲着的人强呢,他便偷偷再离开,若是藏着的人不厉害,他便打一场! 鬼精灵的商雨落便是抱着这样的念头登山上去。 来到制药的地方,一个人也没有。商雨落有些失落,外面的雨越来越大起来。他一手扛着自己的法器一把大伞,一手抱着自己的五彩锦鸡,琢磨着下一步如何。 这是,那手中的五彩锦鸡忽然挣动,自他怀中跃下,落到地上,叫了叫。商雨落慌忙去抓它,才又将它抱起来,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不远处另一处山洞内有金光一闪…… “那不是之前放着金色丹炉的地方,有人在那里?”商雨落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的迈步走入大雨,往那边而去。 当他终于到了山洞口的时候,商雨落蹑手蹑脚的扒在山洞边往里望去,然而这一看,他的眉头不经意的皱了起来…… 山洞偌大,且有些昏暗,一尊尊丹炉金色的身影隐约在洞中浮现,发出微弱的光芒。除去唯一的一尊,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那尊丹炉位于山洞一角里,一身金光瑞彩,燃着火焰,照亮了那一小片地方。在那光线之中,丹炉之前,有一个身影背对商雨落,正蹲在炉前,似乎专心致志的在制作什么东西。 大家都是穿着学服进来的,这人又背坐着。商雨落本没看出这人是谁,然而当他瞥见山洞一边立着的一杆长枪时,恍然明白,这个人,是聆少。 聆少蹲在那里,死死盯着眼前的炉火,有些焦急的等待着。他一动不动,仿若石化在那里,又像是死了一般,唯有炉火的跳动映照着他有些阴沉的脸庞,看起来更带上了几分深重阴郁。 炉火渐渐转小中,聆少终于动了动,他似乎急不可耐的想要去开启那丹炉,甚至顾不得那炉火滚烫的感觉,捧出一把丹药毫不迟疑的便往嘴里扔去,然后大口大口的咀嚼着。 商雨落就这样偷偷的看着,从左到右依次点数了一下,心中越发惊奇:这尊天机九分丹鼎位于第九位,不是神级的人才可以炼化服用的丹炉吗?他也不是神,这是在做什么东西?而且,这样用这等高级玩意做药吃药算不算作弊呢?肯定算的吧! 商雨落很聪明,再联系到上一次期中考核时的种种,他瞬间便明白过来。原来那一次,他成绩斐然,竟然是因为这种办法不成? 想到这里,商雨落小小的心灵里多了一些鄙夷,正义感告诉他:我一定要告诉老师,他这样太不公平了!思及此,商雨落小心翼翼的往后撤,转身打算先走去喊了各位老师来再说,不然没有人赃俱获,总归不合适。他紧张的盯着聆少的背影,一步步往后撤,一步步退开…… 或许是太过紧张,他整个人瑟缩着往后退,手下便失了轻重。他紧紧夹着的那只五彩锦鸡似乎不堪重压,扭动挣扎起来,发出了一声清亮亮的叫声。 商雨落的心登时提起来,一动不敢再动。他咽着口水,盯着聆少,静止了一瞬后,转身便飞跃而起,逃之夭夭,一边飞还一边回头去看那山洞有没有人追来。 “嘭”。 商雨落只觉得整个人实实在在撞在了什么上,扭回头时,只见聆少阴着一张脸,眼神通红如血,手执长枪,正低头看着他。 “啊……”商雨落吓一跳,忙跃开,“聆少……你……你是不是用丹炉了!我告诉你啊,这……不公平的!” 商雨落悬停在大雨之中,紧张兮兮的看着不知何时飞到他面前,挡住他去路的聆少,心中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慌乱,到似他被人抓到了不好的事情一般。 “你看到了?” “我……我看到了!但是,你现在去找三清认错,还来得及!” “你要告诉三清……” “你不公平我肯定要告诉老师的!但是若你自己主动去认错,我便不会说!你可以将功折罪。”商雨落提高了声音,似乎在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才是有理的,他慌张什么! 聆少手中提着枪,忽然动了动,缓缓指向商雨落。 第55章 血色落雨 紧紧盯着眼前的聆少,商雨落愣住,“你这样就算打赢我,你成绩也不公平!” “不公平……”聆少口中默默念着,缓缓低下头,“不公平……是,不公平。” 雨水打湿了聆少的头发,将他的长发冲刷着都贴在了脸上,挡住了他的表情。但是他的手忽然放松了些,长枪缓缓放下,垂在身边。 商雨落松了口气,学着大人的口吻教育他,“不过一场较量,你不必如此较真的。大家,还是公平竞争最合适!” 聆少听着,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竟然缓缓落地,然后蹲下身去,将长枪也丢在了一边。商雨落看他这般颓丧,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便也落下去,凑近他道:“你也别难过,来日方长——” “噗”一声响起,轻微而破碎的声音,在这大雨里几乎听不清楚,然而这一声后,商雨落劝慰到一半的话却戛然而止。不过五万岁的他似乎有些不明白眼前的一切,他就这样近距离的看着聆少,看着聆少血红色的眼睛和苍白的脸色,看着大雨一点点也落在自己的身上,沾湿自己的衣摆和头发。 “来日方长……”聆少笑了笑,声音喑哑,“什么时候才够长?要到什么时候才算够长?我受了这么多罪,这般努力,这般刻苦,一日不敢停歇,却事事赶不上别人。人人都告诉我慢慢来,稳稳走,来日方长,终有所成。可是,到底要多长,才够?” 小雨工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他身边的五彩锦鸡却似乎有些着急,猛地煽起翅膀奔着聆少而来,然而,毕竟是一只尚且年幼的小灵宠,那锦鸡在到聆少身边时,已经被聆少拾起长枪一枪钉死在地上。 “你是个天才,人人都说五万岁便能有此能力的你是个天才。你一个天才,怎么懂得我这种人的痛苦?你也配来劝我?哈哈,如今,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都能指着我说公平,说来日方长了……哈哈哈哈哈,真是好样的,我竟然已经轮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聆少浑身较着劲,毫不自然的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在他一动之下,他身前的小雨工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便睁大着眼睛,直直向后倒了下去。大雨冲刷,将商雨落打得湿淋淋的,大片大片的红色血迹自他腹部涌出来,血流如注,在大雨中被缓缓冲散开来。 “你们都不懂!你们要我像辰晷那样,可你们可曾给过我一分一毫的修为和力量,你们可遍寻过神魂神血来养我过?哪怕你们守着那神佛冢,可曾想过要助一助我?你们什么都没做过,凭什么便空口白牙要我与辰晷要一样出色?可笑,可笑至极。”聆少对着虚空,愤怒的叫喊着,似乎有无数人在他面前一般,他一个个指着他们破口大骂,吐露无数苦痛不公。 不知过了多久,聆少坐在雨中,大口大口喘息着,声音早已哑了。 他似乎是恍然看到倒在那里的商雨落,渐渐有了几分清醒的神识。他靠近商雨落探了探他的鼻息……什么也没有了。 他死了……我……把他杀死了…… 聆少看着自己刚刚掏入商雨落腹部的左手,那只手上都是刺目的鲜红色,任凭大雨冲刷也冲不掉这颜色…… 我……真的吧他杀了?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聆少有些慌张起来,他四下看看,并无其他人的影子,可是……他们早晚会知道的……我要怎么办?他们还会让我参加最后的晋升考试吗?不会了……肯定不会了……我要想想办法,我得想想办法……父亲若知道,一定会杀了我的,我得想想办法!不能让他们发现! 他忽然弯腰一手拉起商雨落的头发,一手扯着那支死掉的五彩锦鸡,直奔刚刚的山洞而去。 不能让他被人发现了去……不能让家里知道……绝对不能。 他拉开自己刚刚用过的那尊丹炉,一把将商雨落和他的灵宠丢了进去,便慌张点火。可是没用,完全没有用,不管他如何使用力量,那炉火就是一丝都燃烧不起来。他越弄越急,越弄越焦躁,最后大喊一声,狂乱的将商雨落的尸体又自炉中掏出来,喘息着想着办法。 这时,山洞另一边一尊丹炉似有感应一般,忽然火光一晃,自己燃烧了起来。 聆少看着那青绿色的火焰,如蒙大赦一般,欣喜的跑过去,毫不犹豫的将商雨落的尸首和那该死的灵宠一并丢入。 那湿淋淋的尸首一入火,火焰即刻窜起,直冲洞顶。聆少吓得慌忙后退,却忽然发现,那丹炉之中的商雨落似活了一般,开始扭曲自己的四肢,脸上表情狰狞可怖,直要往丹炉外爬。 “啊……”商雨落的尸首发出尖厉的叫声。聆少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他用自己的长枪顺着那丹炉口疯狂向内捣去,生怕尸首爬出来一般。这样过了一会儿,炉中终于没了声音,商雨落消失不见,炉火中,唯剩下一枚蓝黑色的丹药,静静躺在那里。 聆少挣愣在那里,看着那丹药,伸手要去拿时,才恍然发现立在自己面前的这尊丹炉,竟然是魔之丹鼎。 回不去了,完全回不去了…… 聆少握紧那颗丹药,紧咬牙关,忽然在空洞的山洞内冷笑起来,不能息止。 也好,也好,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忽然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看向山洞中那尊魔之丹鼎,挥袖一晃,收入自己的袖中。然后,聆少忽而抬手扯下自己腰间的玉制标记,看了看,冷冷掰断。 玉断的一瞬间,聆少便被传送出了森林。 这一天的竞技直到快黄昏时才要接近尾声。 雪凰和弦月的组合确实过人,撑得极久,两人联手对战惊雷,打得难解难分,最终终于靠着弦月的小聪明,佯装受伤,惹得惊雷出了失误,被雪凰一鞭子击碎了身上的玉佩。然而没想到,前脚她们送走了惊雷,还在喜悦之中,墨白便自林中突然御风跃出,快得让人来不及防备,一把夺走了弦月的标志,然后笑嘻嘻的对弦月道:“大小姐,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说着,他便手上微微用力,送了弦月出来。 弦月抱臂气结,“这个家伙,胜之不武,太过分了,希望雪凰能替我报仇!” 辰晷笑着摇头,“这场考核,计谋本便在考核核心主旨之列,看大家如何扬长避短。倒算不得墨白胜之不武,是你太过掉以轻心。” “根本就是耍诈!” “兵者诡道,你以为所有人都会和你正面对抗,分个输赢吗?”辰晷笑笑看着弦月,觉得很是有趣。正在这时,墨白便出现在了森林之外。 “咦?你出来了?”弦月一愣,既而笑起来,“雪凰赢了?!” 墨白叹气,“欺负我不忍对女孩子下狠手,雪凰这家伙,故意乱来,硬往剑锋上碰,一时乱了分寸,倒让她得了手。” “哼,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啊,活该如此。”弦月很满意,笑嘻嘻的回敬他。 “你少说我,你要是没有雪凰在身边,八成早就出来了。” 两人不服输的你一言我一语,看得周围的琼姬仙子老大不乐意,最终跑过去一把挽住墨白的胳膊,“墨白哥哥,都怪我没找到你,不然人家肯定会帮你赢的!” “额……”墨白对弦月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弦月堆起一个笑容,对琼姬仙子道:“可不是,若得了你的帮助,墨白估计稳稳第一了。我猜,墨白心里也不是滋味呢。”说着,笑嘻嘻转身走掉。 琼姬仙子闻言,便更加拉着墨白不放了,大有一副“我再也不离开你”的架势,弄得墨白苦不堪言。 太阳西落,林子里唯有雪凰和小雨工商雨落还未出来。 当林中屏障打开,雪凰便第一时间跃了出来,一脸惊喜询问:“可还有谁未出来?我四处转悠了多时也再未碰见人。” “是商雨落!”鹏楠骄傲的回答,大有自己的好朋友替自己争光的感觉。 “咦,竟然藏得这样严实吗?”雪凰不可思议回头去看那暗沉下来的森林。 围观的人早已散去了大半,结果已定,但仍有好事的人在等着,希望看看这小雨工到底藏在了何处,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遇到过他,可真是个没想到的赢法。然而,直至月上枝头,还是毫无消息。 辰晷等不住了,未想到结界开了他还不出现,招呼众人去林中寻一寻。 火溢笑着往森林里走去,道:“闹不准这孩子在里面呼呼大睡,忘了时间,一睁眼,嘿,居然拿了个第一!你说可值不值的!” 众人一笑,往林中四散而去。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早早便离开了森林的聆少去了哪里。 直到所有人在森林里越找越着急,直到鹏楠发现了天机九分丹鼎少了一尊,直到弦月觉得不对劲去辰晷房间取幻生笔欲用它寻法找到商雨落……直到这时,大家才发现,幻生笔丢在太极虚弥图的入口处,而聆少,早已没了踪影。 当夜,三清同时出现。 弦月将幻生笔捧给师父,讲明缘由。灵宝天尊拿起那幻生笔于虚空一画,空中便多了一副画卷。画卷之上,一切图景都在飞速转动,最终定格在那放着天机九分丹鼎的山洞内。洞内,九尊丹鼎尚在,接下来出现聆少和之后凶残可怖的一幕幕…… 所有在场人都震惊不已,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冤孽啊。”灵宝天尊重重叹了口气,已经不知多少万年前了,他费尽心力收回了这流落各处极具魔性的九尊丹炉,将其置于图中,避免其再落入恶人手中。百万年未出过任何事情,这九尊丹炉早已变为一个神话一般的存在,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也淡出了三清的记忆。万没想到,他的这一忘记,竟然出了这样的一场事故。 灵宝天尊叹气,对元始天尊拱手道:“我自去寻那聆少的下落,烦请师兄上告天帝吧。” 说着话,他打开图境对众人道:“至于你们,暂留此地,不要轻举妄动。” 这一晚过后,三清再未出现,所有人都活在那个血淋淋的画面中,没了心思修炼。 几日后,期末的飞升考核倒是如期举行,所有人渡劫飞升,或一阶或两阶。然而得到了晋升,没有任何一个人露出笑容……大家便带着这种莫名压抑的情绪,被送出太极虚弥图,各自归家去了。 谁也没想到,这样一场轰轰烈烈活动却是以一个仙者的仙根性命尽失为收尾的。 回至上清境,弦月迈步便问:“师父呢?” 空明相迎而出,指了指大殿,“也刚回来,看起来脸色不好。” 弦月蹙起眉头,又问:“知道后面如何了吗?” “聆少叛入了魔界便消失了踪迹。魔君答应帮忙寻找,却也没有下文。北冥府寒冱神君亲自往天帝处去领罪,雨工却不依不饶,在大殿上痛哭不已……最终,天帝重处北冥府合族,令彻查北冥府上下,并全族领受天雷之刑,禁闭水底思过。” “我去看看师父。”弦月点头,直奔大殿而去。 正在这时,外面却呼啦啦走进来不少天兵天将。弦月站住脚,转回身来。为首的一位大将看起来金盔金甲倒是威武异常,他手上托着一份天地法旨。弦月见状走了回来,刚想开口问。却听得那天将道:“弦月仙子接天帝法旨。” 弦月忙跪下来,垂首倾听。 “弦月仙子擅动太极虚弥图幻生笔,致使天机九分丹鼎流失于魔界,现令你禁闭上清境内一月,闭门思过,以儆效尤。” 弦月叹口气,抬手接了旨意。弦月自己并不在天庭供职,师父又更是贵为三清,原不太会受天规天条约束,但是此次事大,她也知道自己难逃其咎,便也认了这处罚。送走了天兵天将,她转手将那旨意递给空明,“关闭上清境大门,一月之内不见客,我也不出去便是了。” “是。”空明领命。 弦月便疾步往大殿而去。 第56章 闭门处罚 大殿中,灵宝天尊坐在靠窗的桌边,看起来很是惆怅。 弦月走至他身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当年,灵宝天尊为了寻齐这九尊丹鼎不知废了多少功夫,上天入地,不辞辛苦。如今,这其中一尊丹炉却重新被带去了魔界…… “哎……”灵宝天尊叹口气,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过来坐吧。” “师父……”弦月缓缓走过来,坐到师父对面。 “当年,魔界天师和泽痴迷炼丹,不惜杀生无数,用上各种阴损招数,制了这九尊丹炉。然而,丹炉成型,魔气、煞气却远超和泽的意料。他便开始痴迷寻找其中的配方原理,不断强取豪夺,用万灵制药,试验这丹炉的各种功效。后来,他炼药痴迷据说自己死在那魔之丹炉之内,妄图以自己炼药而出。他死后,连魔界都觉得此物不祥,渐渐便散了。” “那之后呢?” “后来,陆续有得到此丹炉的人陷入炼丹痴狂之中,最终都死在对应身份的丹炉之中。” “怎么会这样?”弦月不可思议睁大眼睛。 “传说这丹炉与和泽早已融为一体,他与丹炉同生,丹炉不断引人尝试,是和泽再以另外一种形式延续着自己的炼丹尝试。” 弦月只觉得身上隐隐有些发凉,若真是如此,也太可怕了…… “后来,为解此困,为师才不辞辛劳来往各界,历经万年寻回这些丹炉。可是,我和你师叔师伯均研究过,也未发现这丹炉的规律秘密。只是,用这丹炉炼药却总有些意外结果出现罢了,并不稳定,毫无规律可寻,不同丹炉还会有其自己的仙魔属性沾染药上。”灵宝天尊回忆着当初。 “所以后来师父才将它们收入了图中吧。” “是……”灵宝天尊捋了捋胡须,“当年,为师将此物收回时,你师伯便说过,此物属于魔界,当毁于魔界才好,收入天界或许并非一个好的解决之道,可我们那时又实在不忍无数人被这丹炉祸及,最终还是收了它们。如今想来,或许这便是劫数难逃,当年一举早已注定了今日这个局面。” “师父,那眼下我们应该如何?” 灵宝天尊道:“那几尊丹炉我先后施法净化过,又在图中度过了这么多年,由岩兽看守,大部分的丹炉力量早已不似当年强横。只是,眼下最让人担心的是那尊无论如何净化,魔气不减分毫的魔之丹鼎。那尊鼎力量犹在,还是当尽快寻回为好。” “我来帮您去寻这丹炉。” 灵宝天尊却摇了摇头,“魔界之事甚为复杂,你不宜牵涉过深。近日我要闭关去寻此鼎方位,上清境的事情便由你全权代理吧。” “是,师父。” 灵宝天尊叹口气,复又问弦月:“还有一事,听过你传回了月到所言之后,你也留意些相关事情,还有北冥府,此次合族被罚事情甚大,神佛冢那边的动静你也需留心一二。” 弦月不解,灵宝天尊却已起身往内室走去。弦月只得咽下自己的疑问。 看着外面依然晴天朗朗,她却心中有些沉重,聆少怎会此次犯了如此大错?又或许,自他擅自服用药物增强功力开始,他便已经不是当初的聆少了吧。 弦月禁闭一月,倒是过得安定。 本来这一件事便已经闹得整个天界议论纷纷,却没人能想到,另一件事也很快掀起了一场波折。 羽嘉大神本有意待辰晷与雪凰自三清那里学艺结束便为两人办定亲仪式。可就在几日前,据说,龙神辰晷当着羽嘉大神及凤凰家众人的面,直接开口拒绝了这桩订亲,只说自己心有所属。 这一遭下来,羽嘉大神震怒,凤凰家只觉得颜面扫地,直接便告辞离开了。 弦月在重开上清境大门之后,听闻的第一件事便是这个,这让她不由得心里慌乱了一下。她不知道辰晷会说什么,羽嘉大神又会如何看待自己……然而,她紧张了三两日,却是一切风平浪静似的,并未有任何事端出现。她本以为很快会迎来的羽嘉大神传召并未出现,但是自那传闻之日后,她也一直没在龙神殿找到辰晷,据说,他始终被留在了羽嘉大神所居的赤星宫内。 弦月心中无比担忧,担忧自己,更担忧他…… 此时间,赤星宫内。 辰晷被羽嘉大神罚跪在大殿前的广场上,已经过去了十日。然而,那抹坚毅执着的蓝色身影始终沉默以对,直挺挺的跪在那里,丝毫不见屈服的意思。 每日正午时分羽嘉大神都来问他一次心意可改,辰晷始终一口咬定,除去弦月,他不会迎娶旁人。 今日的正午时分再至,羽嘉大神走出宫殿大门冷冷看着他,只觉得怒火中烧,这是她第一次被辰晷忤逆,第一次!他从来不说不,从来不拒绝,可是这一次,他居然为了一个毫无规矩的野丫头拒绝了她如此完美的亲事安排。 她属意雪凰没错,但是她也不是不能由着他选个别人。 只是…… 那个毫无规矩的丫头便不行。说是三清的徒弟,不过也就是运气好些,找了个好师父罢了,其他的,她什么也没有,更帮不了辰晷。她要将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更要辰晷以后在这天界方方面面都做个数一数二的人物,来弥补庚辰当年的诸多遗憾。 而这个什么弦月仙子,根本不够格!不沉稳大气,不能做个贤内助,第一次见面便诓骗她,而且她还打碎了自己送给庚辰的礼物…… 羽嘉大神只觉得自己光想起来弦月的种种便心生厌恶。何况,前阵子对这位仙子的情事变迁、水性杨花大有传扬,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被这等女子诓骗了去。 没有任何人可以破坏她的计划!她不同意的事情,谁也休想违逆她! 但是,看着眼前一如既往沉默以对的辰晷,羽嘉大神知道,今日问了也是白问。这个孩子是个倔脾气,他认定了的事情便不愿改。看来,等着他想明白自己为他的一片好心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只能从长计议了…… 反正,日子还有那么长…… 羽嘉大神思及此,缓缓走下大殿的台阶,一步步走至辰晷身边。 “起来吧。”羽嘉大神侧身俯视着辰晷。 辰晷迟疑了一下,最终缓缓站起来身。 “知道你不愿改变心意,”羽嘉大神叹了口气,“那总要让我知道一下你们俩个之间都发生过些什么吧?感情这种事情,总不能是去念个书便这样深刻了?” 辰晷没有接话,心里微微诧异。 羽嘉大神牵起辰晷的手,“好歹我也是你的母亲,自己儿子固执如此,我这个做母亲的再不愿意又能如何呢?哎……” 说着话,她拉着辰晷回了大殿中坐下来。见他还是一个字都未讲,便淡淡一笑,又道:“你也不必这样谨慎,我这几日也未去寻她的不是,难道你还不能懂我做母亲的一片心吗?我还不知道你,若我去寻她来,你怕不是早已想好如何应对,少不得威胁我,说你与她共同进退,赌我这个做母亲的舍不得自己的儿子。是不是?” 羽嘉大神打量了一下辰晷,“罢了,你不愿说也便罢了。不过,我确实不喜欢那个野丫头,你也不可能让我一下子接受,订婚之事可以放一放,总得让我考察一番再做定论吧。” 辰晷打量自己这位高高在上的母亲,总觉得她似乎松口的容易了些,不过,她肯先退一步,无论如何都是好事,之后的事情徐徐图之便是。想到此,辰晷复又跪在母亲面前拜了拜道:“多谢母亲体谅成全。” “罢了,起来吧。”羽嘉大神拉起自己的儿子,看着辰晷叹息,“是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母亲我是管不了你了,只是盼着你好罢了。不若什么时候把弦月带来,与我好好见一面吧,别再像上次那样,躲躲藏藏的。” “是……” “行了,也扣了你这些日子,那丫头的禁闭似乎也到日子了吧?”羽嘉大神点指算了算,然后却对辰晷道:“只是,去找她之前,先去凤凰家致歉。” “好。”辰晷应下。 羽嘉大神便轻轻松松放走了辰晷。只是在辰晷前脚离开,羽嘉大神便招来自己身边的丫鬟莺儿,“去查查那个弦月,看看她都去过哪里,干过些什么,可有没有什么错处可抓。” 对付自己这个儿子,硬来没用,还是得智取。 羽嘉大神神态轻松,迤迤然转身走回后殿一处有着仙瘴的屋子。她抬手解开那房间的仙瘴,推门而入。 屋内幽暗,尽是香火味道。正前方有处供桌,上面有一尊金龙盘绕的白玉神像,两边则燃着两盏长明灯。 羽嘉大神关闭房门,挡住了身后的天光,她走至那神像前,神情温柔哀伤,她探手轻轻抚摸那雕像,然后幽幽叹了口气,“辰儿,他,越来越不像你了……为娘可怎么办?辰儿,你可知道,为娘有多想念你……” 羽嘉大神自衣袖中拿出一根凤羽插于神像前的花瓶之中,那里面已经插了六七支凤羽。那凤羽看起来发散着柔和的光芒,颜色红如火焰,看起来并不同于大部分的凤羽样子。若再仔细辨认其上的光泽感觉,这供奉用的凤羽当是凤凰头羽的羽毛。每只凤凰有九根头羽,至真至贵。 “辰儿,你还记得吗?当初你去打仗前,你陪为娘来闲谈,那时我便问你也到了婚配年龄可有心仪的人了?你本不肯说。最后还是拗不过为娘的缠问,才说你觉得若是凤凰家的姑娘便最好不过。”羽嘉大神轻轻笑着,自瓶中拈出一根凤羽打量。那羽毛看起来被最多次拿过,羽毛杆已有些微微发旧的色彩,然而上面的羽毛色彩却是深重的大红色,光芒沉稳大气,似乎光看着便能自那羽毛中看到一份傲烈的气质。 “那时候,天上谁家儿郎不在惦记凤凰家丹扬那个丫头。不过,我家儿子若是喜欢,自然是旁人不得比的,你既然喜欢,她便该是你的。”羽嘉大神将那凤羽插回瓶中,抬眸久久注视着神像的眼睛,满目柔情。 “辰儿,娘令她去陪你,[紫夜1]你定然不孤寂吧?可是,你是不是因她忘记为娘了?你怎都不来看看我……”说着,羽嘉大神低头垂泪起来。 辰晷前脚回至龙神殿,便被壬戌一把拉住。 “你没事?”壬戌绕着辰晷转了一圈,大大松了口气,“可吓死我了,我还在想,你怕不是被羽嘉大神折磨死了!” “壬戌!”辰晷横了他一眼。壬戌讪讪,知道自己失言。 “弦月可是禁闭结束了?”一月未见,如今辰晷心里只惦记着弦月。这几日跪在赤星宫,他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不去想她,但也是靠着一日日回复着两人过往种种,他才不会觉得跪在那里难熬。 “几日前便结束了,她来找过你,我跟她说你被羽嘉大神扣下了。她便走了。” 辰晷点头,转身便要往外走。 “喂,辰晷,你好歹休息一下,换换衣裳,听我说完这些日子的事情再去找她啊!” 辰晷停步,“有何重要的事情?” 壬戌一笑,神神秘秘自怀中拿出一张字筏递给辰晷,“你看看这个,正好今日才送来的。” 辰晷接过字筏,打开扫了一眼,倒是颇有些意外。继而看着坏笑的壬戌,无奈,“不早说!” “嘿嘿,惊喜嘛!”壬戌揉了揉鼻子,笑得没心没肺。 辰晷转身离开,直奔凤麟洲方向而去。 凤麟洲外一处小岛上。 这处小岛不大,每到涨潮时分便会沉入水下,天明便又重新出现。在这处岛上却有一座小亭,如今雪凰和弦月正在亭中坐着。 “抱歉,现在不方便邀你上岛,不过我已命人去预备茶点之类,一会儿便会送来。”雪凰依旧面面俱到,客气对弦月解释。 弦月苦笑,“我这种戴罪之身,还是情敌身份,不上岛最好,何况我今日也没做个正经上岛去的打扮……” 雪凰掩口笑起来。 [紫夜1]因为羽嘉大神以为庚辰喜欢丹扬,庚辰死后,听闻丹扬要嫁给???丹扬飞扬刚烈的姑娘。战神。 羽嘉大神帮助现在凤凰家的姥姥当上家主之位,杀了丹扬给自己儿子和**,不让她跟别人。 如今也还是认为辰晷该娶凤凰家的姑娘。 其实庚辰喜欢的是凤凰家并不出名的一个姑娘,天真烂漫,却并非纯种凤凰,母亲不是羽族,??然后此女自庚辰死后一直闭关隐居,身边尚且抱有不少庚辰的东西。 姥姥将族中凤凰头羽进奉给羽嘉大神,那些头羽都是当时换家主死掉的几个,然后最新的是雪凰的聘礼 第57章 聆少突现 少顷,弦月问雪凰:“后来……退婚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本也担心来着,可回来后我家姥姥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不过,最近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姥姥让我近日都不要出门去。” “总觉得还是连累了你。” 雪凰摇头,“倒是让我松口气,说开了也好。” “没想到辰晷会选在羽嘉大神与凤凰家商议定亲之事时讲出来。” 雪凰蹙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倒是能理解他那时说清楚这事的考虑。何况两家都在场,他开口,总好过让我开口。而且,他开口拒婚,家里才不会怪在我头上。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近来天界都在为聆少叛入魔界的事情伤神震惊,我没想到,羽嘉大神在这时却还是执意要商议龙神大人的婚事,搞什么订婚宴。我想,龙神大人本也没想到吧,才会仓促应对。” 弦月琢磨了一下,也觉得这羽嘉大神未免太个性了些。全然不把天界最近的气氛放在心上,我行我素的。 “或许在她心里,没什么事情比自家事情更重要了。毕竟是大神,脾气古怪也不奇怪了。”弦月最终下了这样的结论,“只是自那之后辰晷一直被扣在那里,不知如何了。” “羽嘉大神爱子心切,谁人不知,想来不会有太大问题。” “哎……”弦月叹气,托着脸支在桌上,一脸丧气,“最近,简直是流年不利,真的是焦头烂额啊!” 在她抬手时,纤细手腕上的极渊金料所制的镯子便露了出来,那镯子色泽温柔,若不仔细看恐怕会误以为是普通的透白玛瑙镯子,但是细看之下,便会惊艳于它透白色之下金色波纹的荡漾,点动人心一般。 “是极渊金料。”雪凰怔了一下,复又马上醒悟,心中一片感叹。 弦月抬手摸了摸那镯子,点头,“嗯,打剑的边角料。” “少骗我。那剑才是边角料吧。” 弦月摩挲着镯子,心中越发有些想念他。真是不争气,不过一个月未见,怎的现在一日胜似一日的想他,他若再不出现,弦月觉得自己怕是要去怕赤星宫的墙溜进去找他了。 “以此为聘,倒是可嫁了。”雪凰笑笑补了一句。 “少来打趣我。”弦月恢复没精打采,“他如今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哪里想得到那么远。” “活是肯定活着。”雪凰掩口笑得眉眼弯弯。 “弦月。” 听人叫,弦月愣了一下,然后猛然转头,看见辰晷淡笑着站着他身后。 “辰晷?!你出来了?”弦月起身迎上去,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没事吗?什么时候出来的?” “刚刚出来,还没死,让你失望了。” 弦月抬手打了他一下,便觉得心中有些酸酸的感觉。要不是雪凰在,她恐怕要扑上去抱着他哭一场了,最近,乱七八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她只觉得心里跟着各种事七上八下,平时还能撑住,有条不紊,见了他,便只觉得所有压下去的委屈都冒出头来。 雪凰此时笑笑起身,对辰晷微微致礼。 辰晷拉弦月坐回来,对雪凰道:“给你添麻烦了。” “并没有。只是今日……” “只是今日你这个负心人加我这个情敌,不适合上岛去,招待不周,你多担待。”弦月接过雪凰的话替他说完。雪凰低头止不住又笑起来。 辰晷看着弦月已经这么有精神,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算放下了一些。几人虽分别坐在那里,在桌下,辰晷却是用手牢牢拉着弦月的手,握在掌中,没有放开。 “我往龙神殿那边送字条,其实也是担心羽嘉大神后续还有什么打算,想要询问一二的。未想到,倒是巧,今日你便出来了。” “无事,不必担心。母亲那边已经答应暂且按下订亲的事情。只是一时之间,让她全然打消这个念头,恐怕也不太现实。”辰晷简单解释了一句。 弦月却一头栽在桌上,“这意思是,我的倒霉日子还长着呢呗。” “有我在,不必担心。”辰晷宽慰弦月。 “怎么不担心,你说说,我可怎么不担心才好……”弦月枕在石桌上看辰晷。他并没有提这么长日子在赤星宫发生了什么,人也看起来一切如故,只是神情中还是能读得到疲惫。 弦月心中有些感慨,她虽然嘴上多有抱怨,却也知道那羽嘉大神毕竟是辰晷的母亲,对他是再造之恩,多年养育,她便是再不喜欢,也只能接受,断没有为了自己去让辰晷与他母亲对抗的道理。可是,羽嘉大神对自己先入为主的印象可怎么办才好呢。 雪凰此时在一边劝慰弦月,“弦月,待这段时间过了,不若我派自己的教养姑姑过去,指导你一番,说不定,就好了!” “你别!”弦月坐直抬手止住雪凰,“莫要折磨我。我与大家小姐的距离,恐怕不是一个教养姑姑可以填补的。” 几人在小岛之上闲聊,虽然每个人身后都还有一堆麻烦事等着处理,但至少如今这样稍事放松一下,三个人便都觉得有些释然了。 凤麟洲上,青鸾宅邸。 自从修习回来,舞闲整个人就没什么精神,虽然倒是也生了阶,学了本事,但是,自己心心念念盘算的代替雪凰一事终是无疾而终。 不过听闻雪凰被退了婚,她好歹心里还舒服些。 “便是凭你门第高贵,还不是被人厌弃退了婚,成了个没人要的。丢脸!”舞闲自言自语着,脚步却是朝着凤凰家而去的。今日,家里主母又来催,催她去凤凰家看看雪凰…… “切,凭什么总要我去伺候她!都这样丢人了,何苦自家还要沾惹,真是晦气。” “说得有道理!” 忽然有人应了舞闲的自言自语,舞闲一惊,诧异四顾望去,“谁?!谁在那里!” 周围除去风吹叶动,却并未见一个人的影子。舞闲心里有些慌乱,脸上却还算镇定,她柳眉倒竖,愤然转身快步要离开,“装神弄鬼!” 身后却又传来声音:“舞闲,我能帮你如愿以偿,你敢不敢一试?” 舞闲再度惊怕转身,却一下子愣住了,“你……你怎么在这儿!” 只见舞闲身后,一身黑色盔甲,抱臂而立的聆少,看起来极其淡定自然,只是他的身上透着一股不一样的气息,令周围花木都纷纷委顿退避下去。 “我在这儿,自然是来寻你的。” “我与你可没关系,你少来讹人!如今,天界正在各处找你,我看你还是快些投案自首,说不定能让你家里好受些!”舞闲边说边退开了些位置,她心中有些紧张,在这里看到叛入魔界的聆少,若被人发现,说不定连她青鸾家也遭殃。她可不想惹麻烦,得快些走才是。 “别怕。”聆少却似看透了她的想法,自顾自从怀中摸出一个盒子,放在了面前的地上。 “我送了东西就走。”聆少指了指那盒子。 “这什么?” 聆少抱臂回答轻松,“雌雄昏魔水。” “那是什么?”舞闲从未听过此药。 “你也知道我带走了一尊金鼎,这便是用那鼎练出来的上等药。同时服用此丹的二人可以令其反目为仇,并且可为其修为形成屏障,再难提升精进,只能逐步倒退。” “你给我这个干什么?”舞闲惊疑。 “你帮我将这药制造机会给辰晷与弦月服下。” “呵,我凭什么帮你?”舞闲觉得简直可笑,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帮一个叛入魔界的人做。 聆少抬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你别着急,听我说完。你若肯做,我便助你在羽嘉大神面前得到赏识,以后,有了羽嘉大神这个依靠,你还愁嫁不了辰晷,压不过雪凰吗?” 舞闲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你能有办法让羽嘉大神赏识我?呵,聆少,你怕不是疯了吧?你有这个本事,还会去魔界?” 聆少脸色变了变,却很快恢复,“信不信由你,反正这药也于你无害,甚至于凤凰家都无害,却能改变你的命运,愿不愿意实行便看你自己了。”说着话,他不欲多留,转身便要走。 舞闲看了看那药,又看了看聆少的背影,忽然道:“你先告诉我你为何要害龙神和弦月?你不是他们朋友吗?还有,你有什么方法让羽嘉大神赏识我?你说清楚我才能考虑帮不帮你!” 聆少漫不经心转回身,阴恻恻的笑了笑,缓缓走近舞闲。 舞闲紧张的绞着手,却没有动,等着他靠过来,耳语了几句。 “如何?这下,你可满意?”聆少退开,抱臂等着舞闲的答案。 “你反正也告诉我了,我大可以现在就去找羽嘉大神!” “呵呵,我能告诉你,便不怕你去说。但是,有一日若我回来,也必要你身败名裂。”聆少大笑,“你是想与我合作?长长久久的受益!还是咱们玉石俱焚,一起作伴呢?” “……”舞闲迟疑着,牢牢盯着地上的药。她只觉得这辈子最大的一次翻身的机会就在眼前,她不知自己有什么拒绝的理由。让龙神与弦月反目何乐而不为?他们本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挤兑自己!若还能从此振兴家族,我便再也不用看凤凰家的脸色!说不定……以后她们便要仰仗我们青鸾一族了也未可知! “好……”舞闲点头。 “那你便尽快吧,我会再来找你的,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说着话,聆少竟然凭空消失,不见了踪影。 舞闲四下看看,她从来不知聆少的修为能力有这么强,怕是也与他带走的丹炉所制药物有关?管不了那么多了……眼下,青鸾一族的前程还在自己手上,可顾不得旁人了! 舞闲快速拾起地上的药塞入袖中,然后快步往凤凰家而去。 “舞闲小姐来了!”当雪凰身边的小丫头绯儿看见舞闲时,忙招呼了一句。 舞闲四下看看,“雪凰呢?你这忙什么呢?” 绯儿正在一堆茶具中忙碌,听见舞闲问,才四下看看没旁人,凑过来对舞闲低声道:“舞闲小姐不知,雪凰小姐今日在凤麟洲外的沉沙岛招待弦月仙子,令我拿前两日才送来的香叶紫笋去伺候。这茶难泡,火候大不得小不得,我本才烹制了两杯,不想龙神大人也去了,我这儿还得再调理一杯出来!” 绯儿指了指桌上已经放好的两杯茶,便又开始去煮茶了。 “他们?”舞闲心中一跳,又惊又喜,竟有些紧张起来。 “可不是,舞闲小姐,你可别对外说,小姐瞒着家里的。”绯儿轻轻搅动茶汤检查着,“你说,明明龙神大人因那个弦月仙子才退了小姐的婚,怎么小姐还偷偷与她们一处!我真想不明白!咱们家小姐,就是心太善,怕不是被人利用了吧?” “别乱说,你仔细煮茶!”舞闲嗔了一句,端起那两杯茶看了看,“这茶味道真不错。” “可不是!”绯儿专心看着茶,“这茶娇贵味道却极香,产量也小,每年只这个时候下来这一点点,小姐最爱,一丝一毫都不容我们浪费,可不敢煮出差错。” 舞闲盯着那绯儿,手下抹上了那两瓶她都未来得及研究一下的药水。然后她忽然一挥袖,将旁边架子上的一罐子茶叶打掉。 “当啷”一声响起。 “哎呀!香叶紫笋!”绯儿忙去捡起来,“怎么掉了!哎呀,这!” “快快收拾!仔细被雪凰看见要收拾你的!”舞闲嗔怪。 绯儿去捡洒出来的茶叶,小心的包起来,又左右看了看那罐子有无损坏,“这洒落的这些可怎么办啊……” “让你自己不小心,回去自己去跟雪凰认错吧!我可不管你!”说着话,舞闲转身便离开了屋子,迈步出门似乎又想到什么又回身对绯儿交代:“雪凰喜欢热茶,你新煮出来那杯拿给她,仔细旁的她喝不满意,你便错上加错!” “是……”绯儿哭丧着脸,只得先去弄茶了。 走远至没人出,舞闲抚着自己的胸口大大换了口气,她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看了看自己手上两只空瓶子,她紧张异常忙凝了力将其毁去。 她靠在树上,越琢磨便越有些慌乱,甚至有些后悔。可是再一想,做都做了,还能如何……何况,若能以此博一个翻身,便也值了!反正这药不过是对功力有损,让他二人不得在一起,又不伤及性命,也不算大事。 她心下一横,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便也渐渐安定下来。 第58章 魔气涌动 绯儿去送茶时,着实心内有些惴惴不安,慌手慌脚,递给弦月的那杯茶险些倾了。 雪凰见了便直接接过了她手中的茶盘:“你去吧。” 绯儿要说什么,见辰晷和弦月在,便终还是忍住了,忙着跑开了。 弦月品了一口那茶,“咦,这是……” “是今年新到的香叶紫笋,昨日刚到,今日便请你来尝尝啊!” “好特别,这香味不呛口,却回味很长。只是……这茶中怎么还有股特别的味道,似药气一般,倒是若有似无。”弦月偏头想,却没想到是什么药的味道。 雪凰自己也尝了尝,却未尝出来,“我倒是没觉得。” 辰晷也拿起来品了品,“倒真是上等的香叶紫笋,弦月,这你都能挑剔,怕是嘴也太刁了些。” 弦月又尝了口,方笑道:“你们一个个金娇玉贵,少来说我,许是就我没见识,没喝过什么叫上等的香叶紫笋。师父只爱青丝银月,导致上清境少有旁的茶叶,不比你们见识多。” “说到灵宝天尊,不知最近天尊如何了?” “师父为了遗失丹炉一事着实有些苦恼,闭关去了,说要入定探查三界寻找下落。”弦月叹口气,“仔细想想,这事也怨我。” “弦月,已经过去的事情,多思无益。”辰晷没让她继续说下去,“聆少的事情,我会再设法想办法,希望能将他寻回。” “我不懂,聆少好端端的,为何会杀害小雨工……”雪凰叹息。 “禁闭一个月,我还未去祭他一祭,”弦月忽而想到,“该去看看的……” 雪凰却摇头,“你既是为了这事受了罚,这时还是莫去为好。雨工为了这事迁怒甚多人,你也不会例外,他又怎会容你去祭奠。别说你,我们几个同去修习的人,哪一个也没能进去……他怪我们所有人,为何在小雨工遭难时都不在身边。” “……”弦月觉得沮丧,“如今,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错在聆少,弦月,到头来,这最大的错,终还是在他自己身上。他若无心动了恶念,行差踏错,纵是幻生笔递到他手上,又能如何?这种事情发生了,该被责怪的不是无心之人,而是真正做了错事的人啊。”雪凰有些义正言辞下来。 弦月点头,感激她的一番言辞宽慰,“我懂,但我扔希望自己能再做些什么。” “我们一起想办法,总会还有能做之事!”雪凰笑笑拍了拍弦月的手。 几个人谈了一场,算是互通了下消息。至于之后,雪凰自去应对自己家族的安排,辰晷带着弦月离开凤麟洲,一路都在琢磨他与弦月这下一步该如何走才是。 “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拜见下羽嘉大神吧。”没想到,倒是弦月先开了口。 “你愿意去?”辰晷似有些意外。 弦月看着他失笑,“那是你母亲,难道我能不愿意?再说,上次冲撞大神在先,本也是我不对,如今又坏了你的婚事,我再不去负荆请罪,像什么样子。过几日吧,我去师父那里翻一翻,怎么也得带上几样说得过去的礼品吧,你容我筹备一下。” 辰晷听着她的话,笑容淡淡,眼中都是弦月的影子。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辰晷抬手抱住弦月,“我想你了。” “……咳,你少来……”弦月推开他,然后认真问道:“你先告诉我,大神可有责罚你?这几日扣你在那里都发生什么了?为何你今日又出来了?” 辰晷却不理睬弦月的问话,强行将逃出他怀里的弦月又拉回来,“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终于没有什么挡在我们之间,弦月,我要定你了。” 弦月抬手也搂上辰晷,长长出了一口气,放松自己,安稳在他怀中,唤着他的名字“辰晷……” “我在,我一直都在。” 一切来得太突然,突然到弦月甚至没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当她被辰晷送回,踏入上清境紫微宫的大门时,只觉得一阵血气翻涌,紧跟着便是天旋地转的感觉,周围的一切跟着这旋转,似乎被人拉着直直往黑暗中掉去。 她最后的意识只够听到姐姐在她心底发出的喊声,“月出!” 就这转瞬之间,弦月直接倒向地上,晕了过去。 同一时间,回至自己闺房的雪凰也觉得难受异常,她只觉得有什么念头在疯狂的往自己的脑海之中冲击,直让她眼花缭乱,气血逆行让她一点点跪倒在地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最终,狂乱占据了她的所有意识,雪凰的眼睛变为了血红色。她突然抬手一把拿起自己的长鞭,重重一挥,房门顷刻炸裂碎得四分五裂。 “啊!”在外面伺候的小丫头们都傻了眼,“小姐?你怎么了?” 雪凰却似疯了一般,一鞭子挥去打散了所有人,往前院跑了出去。 一路之上,雪凰近乎疯狂的袭击每一个看见的人,随着鞭子所到之处,一片片烈焰燃起,烧向花木、房屋,甚至是周围的侍者。 “小姐疯了!雪凰小姐疯了!”小丫鬟们叫喊着四散奔逃去寻家主。 没用多时,这边的骚乱便惊动了家中的长辈们。 凤凰一族如今的家主,雪凰的姥姥丹翊元君赶来时,惊诧不已,“雪凰!雪凰!你这是怎么了?” 丹翊元君喊着,雪凰却看到她眼睛变得更加血红,“我杀了你们!” 说着,她直奔丹翊元君冲了过去。丹翊元君完全没想到雪凰会这样,在雪凰到了近前才匆忙起手,将雪凰击了出去,“雪凰!你这是干什么!疯了不成?!” 雪凰自地上艰难爬起来,却依然没有清醒的样子,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冷笑着:“让你们一个个这般限制我,今日,我便将这些限制统统打破!让你们都去死!”然后,雪凰自地上跃起,不顾死活一般向着赶上的众人冲过去。 凤麟洲的乱子直闹了一日一夜。 雪凰被丹翊元君困在笼中后依然不断的冲撞笼子,不断化出火焰,搞得无人能够靠近检查,直到一日一夜之后她才脱力昏迷过去。在这一日一夜之间,雪凰将家中所有人近乎都骂了一遍,毫不顾惜形象,只发泄着对所有人的恨。 这一切,让凤凰家的所有人震惊不已。更让在一边看着的舞闲,看得心惊肉跳。 怎么回事?她是中毒了吗?会不会因为聆少的那药?可是怎么是她?不是龙神和弦月吗? 不对不对,肯定不是因为聆少给的药,他不是这样说的。是雪凰自己,一定是雪凰自己疯了。 舞闲躲在人群最后面,惊疑不定的看着金色笼中疯狂的雪凰。 终于等到雪凰脱力倒下,丹翊元君才能上前查探。可一探之下,她便更惊慌了一些,雪凰这哪里是病了,她的体内,魔气涌动,她这是要成魔啊! “快!带上雪凰!随我走!快!”丹翊元君颤巍巍自地上站起身,再没了镇定,招呼着人。 “姥姥?去哪里?雪凰这……”周围人问着。 丹翊元君却顾不得解释,“此间事大,走,带上她,我们去寻羽嘉大神!” “羽嘉大神?”所有人都傻了眼。这是何等病症,居然要去求羽嘉大神? 上清境内。 弦月昏迷之后,很快便被阿绣发现。灵宝天尊闭关,她只得去找了空明。 空明也看不出弦月这是怎么了,似乎只是陷入沉睡。 “姐姐平日试药中毒,倒是也会这样睡去。”空明琢磨着,“只是,老君这阵子也闭关了,未听说姐姐去兜率宫,怎么中毒了?” “我今日远远看见似乎是龙神大人送弦月姐姐回来的。”阿绣回忆起来。 “那行,你先看着姐姐,我去问问龙神大人看看。若是白日里碰了什么毒物,只要不甚凶险,这样让姐姐睡上一觉,也是无妨的。” 阿绣点头,在床边守着弦月。 空明则直接奔龙居琉璃宫而去。 空明拜见,说明来意。辰晷心中有些不安,便直奔上清境而来。 到了上清境一番探查,他才感觉到,弦月身上并无中毒迹象,但是在弦月身上有一股魔气滚动,很是不祥。第一时间时,他猜想或许是月到存在的问题,便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留在上清境时刻观察着弦月的状态。 弦月的脉息始终很稳,魔气虽然涌动,却没有继续增长的迹象。未过多久那魔气便趋于平缓,然后随着时间的延长,弦月身上的魔气便在一点点缓慢消退。辰晷守在弦月床边,探知她的脉息,不似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她却也始终没有醒过来的意思,这让辰晷一颗悬着的心终归有些放不下来。 第二日,弦月这边倒是未见变化,倒是壬戌跑来了上清境,说是羽嘉大神传唤他去。 辰晷不解,“知道是何事吗?” 壬戌急切道:“我打听了一些,说刚刚,凤凰家的丹翊元君带着雪凰去了赤星宫,说雪凰小姐中了魔,情况不太好!丹翊元君来求羽嘉大神帮忙的!” “什么?”辰晷一愣,猛然转头看向踏上和衣而卧的弦月。 魔气? 难道……弦月的昏迷与雪凰是同样问题。 “我马上过去!”辰晷起身,转头对空明道:“看着弦月,若有变化马上去寻我。” 赤星宫内。 丹翊元君跪在大殿之上,看着自己身边躺着的心爱的外孙女。 “大神,这等魔气,时间越久便会侵入越深,不得拔除。我们纵使拼尽修为,也未必能将魔气自雪凰体内净化干净,并使雪凰仙根不受损伤。唯有大神您能有此能力,还请大神看在与凤凰家多年的情分上,救救这孩子吧!” 羽嘉大神试了试雪凰的状态,心中有些惊奇,“好好的,怎么会中了魔?莫不是她也去了魔界?动了恶念?” “绝对没有!”丹翊元君摇头,“我问过家中的人,白日里,雪凰只见过龙神大人和上清境的弦月仙子。” “哦?”羽嘉大神来了几分兴致,却脸也阴沉下几分,“你只是说我儿将魔气种入雪凰体内的?” “不敢!万万不敢!”丹翊元君深深跪伏在地上,不敢动弹,任由白发垂落。 “呵呵,无妨,”羽嘉大神拉长语调,“传来问问便是。”说着,她抬了抬手,示意一下,身边便有丫头疾步走了出去。 大概过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大神,龙神大人到了。”有小丫头上殿来报。 “嗯。”羽嘉大神慢条斯理的点头。 丹翊元君看着雪凰,心中焦急却不敢催促。 辰晷上殿,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元君和躺在一边的雪凰,匆忙行了礼便直接走至雪凰身边,凝了神力试探了一些她的气息和神识。一试之下,他便觉得那股魔气与弦月身上的别无二致。只是……弦月的魔气在缓缓平稳收敛,雪凰身上的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母亲,这恐怕是有人故意下毒所致。”辰晷开口。 “什么?什么人?”丹翊元君问。 辰晷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刚刚从上清境过来,弦月自昨日起也陷入了昏迷,至今未醒。” “哦?她也昏了?”羽嘉大神本慵慵懒懒坐在那里,此时才站起身,走下了大殿高坐,“那丫头情况如何?” “弦月体质殊异,情况倒是比雪凰平稳,但是……也未见起色。” 羽嘉大神笑了笑,“这魔气不知是用什么种下的,烈性异常,拖得时间长了,恐怕会动摇仙根神识,坏了为仙根本。” “求大神解救!”丹翊元君焦急不已。 羽嘉大神看着她,不紧不慢,“丹翊元君,不是我不肯救,只是……救她又要保住她,却需浪费极大修为,且动用强大神力才可。我也并非不愿出手,只是,这于我,也尚且有些艰难,一个万一弄不好,我自己损耗倒是无妨,只恐怕引魔上身,于天下苍生更加无益。” 辰晷心中也有几分乱起来。他知道凡是中毒,弦月或多或少都有机会拼着一身神农血保住自己,但是……这魔气?神农血又如何对付得了? 思及此处,又看了看那边情况危急,危在旦夕的雪凰,辰晷跪下道:“母亲,还希望母亲尽力一试,救弦月与雪凰性命。” 羽嘉大神的脸上缓缓爬上了笑容。看着同样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她只觉得简直是苍天厚爱,这解决问题的法子来得再快不过了。 第59章 千头万绪 羽嘉大神转回身去,一步步走上大殿上座,看着底下自己心爱的儿子和垂垂老矣的丹翊元君,笑起来,“罢了,既然是辰晷开口,我断没有再推辞的道理。少不得拼上一身修为也要一试了。” “谢大神!”丹翊元君叩拜。 “且慢!” 丹翊元君诧异抬眸望向羽嘉大神,而羽嘉大神则紧紧盯着辰晷,道:“让我救她们可以,但是你与雪凰的婚事,便要早早订下日程才好。” “母亲?!”辰晷震惊。这算什么?趁人之危吗?他看着上座笑靥如花的母亲,只觉得心惊不已。羽嘉大神一脸胜券在握和不容商议的样子,分毫没有退缩之意,欣赏着辰晷的意外。 “这……”丹翊元君也一愣。但是很快,她马上转身跪向辰晷,“龙神大人……” “元君!”辰晷忙去拉她,不愿受这礼。 “辰晷,雪凰是个好孩子,情况又这般危急。你自己决断好。她若非你未来的至亲,母亲便不好冒如此大险去救她,这个道理,你懂吧?”羽嘉大神幽幽说着,“何况,弦月那孩子,也不知如何了。” “我答应便是。”辰晷知道如今不是犹豫的时候,哪怕是佯装答应下来,也得先应下,保下两人性命才可以! “好!”羽嘉大神很是满意,对丹翊元君道:“将雪凰带入里面来。” 雪凰被送去内殿,足足过了一日才被送出。然而,送出来的雪凰依然昏睡着,丹翊元君接过雪凰急忙忙去看她,却忽然发现雪凰体内的魔气并未尽数消退,只是被压制了一番而已。 “大神,雪凰她……” 羽嘉大神端着手,看着丹翊元君,“丹翊元君,魔气可是寻常之物?魔气,是仙家最忌讳的东西。纵使是我,也需量力而行。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可以慢慢为雪凰拔除这魔气,反正她是会嫁给辰晷的,来日方长,急不得。” 说完,她便径直往外走去,“我累了,你且带着雪凰回去吧,要不了两日便可醒了。” 殿内,只留下丹翊元君抱着自己心爱的孩子,又看看那个冷酷而去的背影,默默咬紧牙关。 辰晷见雪凰被丹翊元君自内殿抱出,急匆匆带离赤星宫,便急不可耐去上清境寻弦月,要将他带来赤星宫。 可前脚他才迈入上清境,便看见空明正从弦月屋内跑出来。 “空明!怎么样,弦月的情况不好吗?”辰晷上前一把拉住空明。 空明一愣,却马上摇头笑道:“没有,没有,弦月姐姐醒了!我正要去告诉上神!” “醒了?”辰晷不可思议,忙丢下空明往屋内奔去。 室内,床榻之上,阿绣正扶着弦月坐起来,在她身后垫上枕头,又给她盖好被子。 “弦月!”辰晷快步来至床前一把拉住弦月的手,“你怎么样?” “我?”弦月迟疑一下,“没什么事情,这是怎么了?” 辰晷来不及回答她,已经凝力点上弦月的额头,发现她确实无碍,大为惊奇。这才放下心来,将这几日的事情说于她听。 “那雪凰现在如何了?” 辰晷摇头,“以被丹翊元君带走,尚未醒来,其他的我也未来得及询问。不过,母亲出手,大概不必担心。现在好了,你也醒了,太好了。” “我醒了怎样?”弦月笑笑偏头问他。 “你既醒了,答应母亲的婚事,便也不必作数了。”辰晷道。 弦月笑起来,“何时龙神大人也学会耍无赖了?” “我早已立誓,我之一切,以你为先,也只以你为先。”辰晷有些后怕的拉着弦月的手,看着她脸色尚有些苍白,便更揪心几分。 “那还好我是醒了,不然等我好了的时候,岂不是要去喝你的喜酒了?那我还不如一直昏着好了。”弦月玩笑着。 “我只知你的神农血能解毒,净化月到也是因为你与她血脉相连,神魂相近才可为,怎么现下也可驱除魔界魔气?且速度如此之快。”辰晷疑问。 弦月偏头琢磨,也有些想不通。但很快,她脑中闪过一片雪亮,忽然睁大眼睛,“姐姐……?” “什么?”辰晷不解。 弦月闭上眼睛,试着去探查月到的所在,可是却似乎无法感知月到的所在。 “我有些担心姐姐……我得入梦去看看!” “我随你去,以防有何不测。” 弦月点头。 心之境。 弦月与辰晷一同落在心之境澄澈湖水的岸边,这里看起来一切如常。 弦月抬步直奔小镇方向而去。 当两人来至那处小镇常常用来锁闭月到的小院时,推门而入便见倒在那里的月到似乎痛苦的缩作一团。她并没有一如往常的暴走,却能看出浑身透着魔气,煎熬的在地上瑟缩挣扎着。 “姐姐!”弦月冲过去,一把抱起姐姐来。 月到看着她,似乎花了些时间才认出她一般,“月出,杀了我,杀了我……好难受,快杀了我。我不行了……” “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辰晷感知了一下月到身上的魔气,很快便明白过来,“原来如此。我便说你怎么会这么快荡除魔气,原来是月到,她吸附了你身上的魔气。” 弦月震惊的看看辰晷,又看看自己怀里痛苦不堪的姐姐,“她才刚刚好些……这……姐姐,你怎么这么傻!明明才要好!吸附魔气不是等于自己重新被魔化!你明知那多辛苦的!” “月出……杀了我……”月到反复却始终是这一句话。 弦月咬唇琢磨片刻,“不行,不能如此。师父闭关了,我得去趟灵山!” “去灵山?” “是!姐姐的肉身被师父放到了佛母那里,算起日子来当净化得差不多了。如今姐姐吸附魔气不久,侵入未深,意识并未丧失被控,兴许让她身与魂合二为一,可借助身体的洁净分化灵魂的魔气。然后再重新净化!” “或许可行,可以一试。”辰晷琢磨一番,点头下来。 弦月看着怀里的姐姐,低声安慰她,“姐,你撑一撑,我很快便让你好起来!” 月到紧紧蹙着眉,闭着眼睛,似乎听到又似乎没听到弦月的话,只是不再哀求她,紧紧咬着牙,隐忍着。 离开心之境。弦月便马上要启程赶奔灵山,辰晷本不放心想要随她去,弦月却摇头让他先去看看雪凰那边的情况再说。何况,自己好了,不必等羽嘉大神来救的事情,还是要与羽嘉大神解释一番,这些都只能由辰晷来做了。 “若是婚事的事情又被我搅黄了……还是早些说清楚的好。趁着还未传开,我不能害得雪凰被人说退婚两次,便太罪过了。” “你自己的身体无碍吗?” “没事,我自己有数。”弦月点头。 看着眼前遇事总也坚强的弦月,辰晷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不再多言,“好,速去速回。” 当弦月到达灵山脚下时。让她意外的是,早已有人等在山下,看见她便迎了上来。 “弦月仙子,佛母大孔雀明王令我在此等候,请仙子随我来。” “等我?”弦月不可思议。 “是。请。”来人带路便将她往灵山后山领去。 灵山后山,归复潭边,佛母正坐在莲花台上打坐。 弦月站在一边不敢打扰,便垂手等着她。 佛母微微一笑,缓缓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弦月,笑问她,“如今怎的忽而拘礼起来了?” “见过佛母。”弦月行礼。 佛母起身,打量弦月,“为月到而来?” “是……”弦月琢磨着如何解释这没头没脑的中魔事件,稍稍迟疑一下。 佛母却似乎早已了然,道:“我知你心急,来,坐到这边,让我先将月到的魂魄自你体内取出,解她之困。” “佛母肯帮姐姐?” 佛母点头,面露慈祥,“这是个好孩子。她如今一心为你,才再遭劫难,我怎么忍心不渡她一度。万事万物皆如此,这些苦难便是她的劫数,也是她的缘法。来吧。” 说着话,佛母令弦月盘膝做到一边,她轻轻点上弦月的眉心,心口,然后便见一团白色的光晕出现在她手间,轻轻闪动。只是那白色光晕中,有一丝血红的气若有似无的杂在其间。 佛母却轻轻爱抚一般的触动着那光晕,笑得慈眉善目,口中轻轻念动经文一遍又一遍。然后便见她抬手点向不远处的小潭,潭水轻轻鼓动,最终竟然升起一朵灿然的金莲,金莲缓缓打开,莲花中心一尊神农鼎立在中间。佛母不知念动什么,神农鼎消失,莲花上躺着的正是月到的身体。只是那具身体,早已没了当初一身魔气的感觉,变为了一具半仙之体。 佛母轻轻将手中的白光抛出。白光缓缓进入月到身体之内,归于平静。 “她身上魔气重聚,好在有你一直带着她的魂魄,使得那魔气无法太快进入她身体,你暂将她置于此地,稳定一段时间,便可将现在留于浅表的魔气驱除出去了。” “多谢佛母。”弦月真心叩拜,总算松了口气。 “你们姐妹这般同心,实在令人欣慰。”佛母拉起弦月,赞赏有加。 姐姐的事情暂时无碍。 弦月这才终于有空停下来思考此次这中魔之事到底从何而来。 几乎没废什么力气,她便想到了一些蹊跷的事情……于是,离开灵山,弦月直奔兜率宫而去。 到了兜率宫门前,小童子很是好奇,“弦月姐姐怎么来了?师父他闭关了啊。” “我知道,我不找老君。” “那弦月姐姐来找什么?” 弦月迈步便往兜率宫内走,四处兜兜转转,在药柜间流连,“我找药。” “姐姐是想趁着师父不在,来偷药?”小童子震惊。 弦月无语,“我还用偷?!去去去,你们玩去吧,我自己找便是。” “哎,反正我们也拦不住姐姐,姐姐喜欢便拿吧。”小童子一副尽人事听天命的样子,垂头丧气走掉了。 弦月在老君偌大的药柜间一点点查看。她记得,雪凰给她香叶紫笋的时候,她确实在其间感觉到了一丝药气,只是那药气被香叶紫笋的香气遮去了大半,感觉并不分明。而且,那药气的味道,显然并不常用,是什么?弦月百思不得其解,便一个个抽屉拉开再关上,拉开在关上。 直到,她走到边角一处位置,随手拉开一个格子,一丝熟悉的味道出现。 弦月眼睛一亮,抬手拿出柜子里的东西,那是一种粉末,被老君一个小包一个小包的包起来放在抽屉中。弦月打开其中一个纸包,蹙眉,“原来是这个,魔角散。”魔角散,是生在魔界边境一种魔羊犄角所磨成的粉末,拥有魔气,只是寻常吃下去也不大会使人染上魔气,但是用来制作一些器物、工具一类,可为工具增加新奇效果。 如果只是这东西,是如何令自己和雪凰都染了这么重的魔气? 莫不是…… 魔之丹鼎?! 想到这里,弦月大惊,聆少回来过?!弦月揣起几个药包便往外走去,若自己分析猜测没错,便只得去打扰闭关的师父了。 弦月离开兜率宫,却还未回到上清境,便被一个小仙娥拦住了。 “弦月仙子。”小仙娥拦住弦月的去路,行了礼。 “你是?”弦月没认出来。 “我是赤星宫的仙娥,羽嘉大神令我请弦月仙子前去,不想便在这里碰见了仙子。” 弦月一愣,转头望向不远处那恢弘的宫殿。这个时候,羽嘉大神喊她去做什么?这让她心中微微有些发毛,但是也不敢拒绝。毕竟那是远古大神级别的人物,又是自己发誓要搞好关系的辰晷的母亲。 弦月点头,理了理衣裙,沉下一口气,“烦请带路吧。” 小仙娥一笑,头前带路,边走边对弦月道:“听闻弦月仙子与雪凰小姐是好友?” “是。” “那弦月仙子该去好好关心一下雪凰小姐,这次雪凰小姐的情况可真是不怎么乐观。” 小仙娥一言既出,弦月心里咯噔了一下。 第60章 两条路 “这是何意?”弦月不解,追问那仙娥,“不是说羽嘉大神亲自出手救了雪凰?” “雪凰小姐情况颇为危急,羽嘉大神只得先稳住了她的情况,将她魔气压制住了。只是,若想完全驱除,恐怕还得再行施法个三五次才能全部好起来。”小仙娥也不回头,边走边念叨着,话说得倒是颇为详实。 “怎么会这样……”弦月不可思议,居然这般严重?! “不过倒是也无妨,反正雪凰小姐会变成龙神大人的妻子,这早一时晚一刻的,也不算个事情。您说对吧?”小仙娥回头看了弦月一眼,笑得甜甜的,然后又复想到什么一般,停步下来,道:“或许我不该对您说这个。但是,弦月仙子,若雪凰小姐与龙神大人的婚事有失,大神便不会出手救雪凰小姐了。毕竟,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谁会去做呢?要清楚雪凰小姐身体中的魔气,是需要耗费大神大量神力修为的,一不小心还可能被魔气沾染,那可不是简单的事情。您说是吧?” 弦月没有回答,心中的不安更甚了一些。 原来,今日寻她来,是为的这个…… 小仙娥继续往前走,“当然,其实说不定没有羽嘉大神,别的大神,或者三清也能救雪凰小姐。只是这第一遭的施法是由羽嘉大神做的,这中途换人,不知术法不相融合,是不是会出现别的问题。所以啊,这由一人做的事情,还是由一人做到底才万无一失。” 弦月心中冷寂,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这算什么?堂堂大神这样派人旁敲侧击,我弦月当是个人物了。 再一转念,弦月叹了口气:她早已算计好,原来,一切结果都等在这里。 思及雪凰,弦月心中动了动,那分明是个好姑娘……不该受这罪过……如今,关系到她的性命,我又当如何呢? 弦月闭了闭眼睛,再未多言。 赤星宫内。 领着弦月的仙娥进去通禀,留弦月站在宫门口等待。 弦月心中凌乱,却心底仍有一丝侥幸心理,在绞尽脑汁思索着对策。 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自赤星宫内走出,停在了弦月面前。 “舞闲?你怎会在此?” “奉凤凰家的旨意,来寻羽嘉大神求药稳住雪凰状态的。”舞闲回答。 “她如何了?” 舞闲冷冷看着弦月,抱臂道:“她如何了,与你何干?你若当真关心她,便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你这话何意!” “何意?”舞闲冷笑,“弦月,你不觉得自己是个衰神吗?我看你跟龙神大人八成是八字不合。我听人说过,你在下界时便因非要与龙神大人在一起,使得他身边的一个水君之女重伤难愈,多难受苦。如今,又是你死活偏要与龙神大人一起,让雪凰受这种委屈苦楚!弦月,你便不觉得自己的感情太过自私,害人无数吗!” 弦月愣住,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舞闲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雪凰一直待你不错,弦月,不要太自私。你本来就不该搅合在雪凰与龙神大人之间!若不是你!现在不定多太平,能不能求求你,放手吧!免得总是带累别人,让人厌恶。” 舞闲说完,丢下弦月扬长而去。 弦月就站在那恢弘的宫门前,觉得心中一片冰冷。 是她自私吗?该怪她吗?为何所有人都劝她放手,她又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思及雪凰,弦月的心里便又纠结起来。她没有做错,莫不是雪凰便该受苦吗?若她放手能救回雪凰一命,她到底还有什么选择余地。 弦月望天,那湛蓝无云的天空,让她觉得高深莫测又压力沉重。为了一份感情抛弃全世界,她没有这个胆量。那为了成全所有人的心愿,抛弃她自己,是不是比较简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足足够了一个时辰,弦月站在那里一动未动,也未有一个人理睬她。 当之前那个小宫娥终于又走出来时,弦月的心中已经恢复了平静。 “让仙子久等了,仙子,请吧。”仙娥示意。 弦月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奔着那扩大巍峨的殿堂走去。 “见过羽嘉大神。”当弦月迈步上殿,口中说着拜见的话,却一路未停直奔羽嘉大神,态度中多了几分高傲刚烈之气。 而这几分高傲刚烈之气,看在羽嘉大神眼中,却变得异常刺目。曾经也有一个这样的女子,傲慢无礼走向她,那个女子是她爱子心尖上的人。可他走了,她却要嫁给别人。她曾亲自去劝她,她也是这般傲气的态度,简直可恨! 羽嘉大神愤愤然看着弦月,眼底皆是与当年重合的旧事感觉。 弦月停在羽嘉大神面前,笑笑看着她。她如今依然大病初愈的样子,看起来带着一些苍白,但是她如今带笑看着羽嘉大神,嘴角的弧度却充满了讽刺和挑衅的味道,她提起一口气,缓缓开口:“弦月今日前来,只为成全有情人。” “哦?”羽嘉大神眯了眼睛看她。 “雪凰身份金贵,为人也好,又是弦月的朋友。弦月断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大神的意思我已明白。” “聪明的丫头!”羽嘉大神面上有了欣喜,没想到这般容易,弦月便松了口!竟然都未用自己再费一番口舌! 弦月摇头,“不是我聪明,是大神深谋远虑,毕竟若雪凰因我与辰晷之事丧命,我想我也无法心安。那不然,便成全大神吧。”言罢,弦月屈膝粗糙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龙居琉璃宫中。 辰晷握紧双拳,赶走了所有人,就这样站在屋内,看着窗外,心中一片忧思。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一贯控制且强势,可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母亲显露出了这样的恶意,居然用雪凰的命去逼自己就范,逼自己放弃弦月。辰晷心中悲愤却怨恨起来,他已经伤害过一次弦月,这一次,他不愿放手,不愿伤害她,更不愿再次失去她…… “我若不愿娶她呢。”那时,辰晷一字一顿问自己母亲。 “那便让凤凰家准备后世吧,一个后辈晚生,我并不在意。”羽嘉大神冷冷的口气是辰晷这辈子听到最刺耳的话,与他受教多年的一切礼义道德皆相违背。 选择弦月,便要踏着雪凰的尸体前行;选择雪凰,便要令他与弦月自此分离。他不甘心,不愿意,弦月早已融入他的血肉之中,是他早已放不开手的人,如今让他如何割舍! 弦月来至龙神殿前的时候,她停步与窗口的辰晷对视了一眼,便往书房这边而来。 只是这一眼,辰晷心中便冰凉一片。 弦月那眼神,看起来异常坚毅,那是她已下定决心的信号。弦月从来不弱小,当她心中已有决断,又无可依靠的时候,她从来不弱小。 “辰晷……”弦月推门而入。 辰晷一把拉过弦月揽入怀中,摇头轻声道:“你别说,我不听。” “……可是,我们……” “弦月!”辰晷打断她,却手上抱着弦月的力道不断增加,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弦月便不再开口,任由他抱着自己,抱了不知多久。 “辰晷……” “弦月,你便忍心?难道我便是一件任你推来让去的器物?说丢开手便丢开手吗?!”辰晷猛然拉开弦月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有些苦痛的质问她。 弦月深吸一口气,“我去寻了观音菩萨,也去问了师伯,他们都说这种情况,若羽嘉大神已经接手,其他人便无法插手,不然,雪凰情况难保无虞。” 好冷静的弦月。辰晷心中苦笑。 “这便是你的理由?这便是你轻易来说放弃的理由?” 弦月别开视线,“我……” “你看着我,弦月!我们的情分,难道便是这样被放上天平称量,然后取其轻重的东西吗?” “辰晷,你母亲厌恶我至极,难以扭转!我们在一起几经坎坷磨难!我已经害过一次莲骨,如今你让我再看着雪凰去死……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啊!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也许天生便是不合适的,那放手做个朋友,不好吗?!”弦月有些急躁的对他喊着。 辰晷愣了愣,“做个朋友?呵,弦月,这便是你所想的?这些理由揣测,便是你选择放弃我,放弃这份感情的理由?弦月,会不会太轻松?” 弦月垂下头,咬着唇,眼神未改坚持。 辰晷看着眼前坚决的弦月,看着她表情上写满的理智,看着她决断的比他还快,他甚至开始有些怨愤她决断的竟然比他还快! “我不同意,弦月,你给我听清楚,我不同意。纵使负尽天下,我也不同意!” 弦月看着他,有些愣住,似未想到,却转瞬摇头,“辰晷,这不是任性的时候。我们必须以大局为重。” 辰晷缓缓松开了弦月的肩膀,“大局为重?弦月,自我遇见你,你便是我的全部,何谈大局?” “我不想做个自私的人。” “我现在只愿我们两人都能是个自私的人。”辰晷心底有着无数慌张和痛苦。 为何?为何弦月可以轻而易举松开手,为何他都做不到,她却来寻他的这样快,做得如此周全,毫不迟疑。 他们之间的爱情,他错失过,他寻回来便不打算再放手。 可是,这一次,选择放手的却是她。 离开龙神殿,弦月一路不知自己怎么走回的上清境,她只记得自己很决绝,很决绝的对他道:“若你觉得这样太难接受,我们可以去月老那里喝一碗忘情水,将那些过去忘记或许便能轻松些。” 然后,她便看到了那个一脸震惊的辰晷,震惊到无以复加。 弦月将一切事情处理的极快,快得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快的就像她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 待她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了房门,她才缓缓蹲下身,抱着自己的肩膀,似乎想找回辰晷刚刚抱着自己时的那种感觉。 可是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输了,输给了羽嘉大神。 这是一条唯一的路,所以她只能这么走,为的是雪凰活下去。她坚信辰晷也知道,她甚至觉得自己不去决断,辰晷早晚也会选择这条路。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固执坚持的呢?谁选还不一样? 不,以他的性子让他再选择分开,只会更难,更痛,那只能我来。 她没有退路。 太乱了,一切都太乱了……何时仙界变得这样乱纷纷一团,让人心累如此。 弦月胡乱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将不知何时早已沾湿脸庞的眼泪都擦掉。她垂头看见自己手上那只素雅的镯子,回想起辰晷状若无意将它交给自己时的样子。 “我若以此为媒,你可愿随我?”他那时这样问。 弦月突然再难控制,失声痛哭起来。 若他是一枚良药,她选择先给最需要的人服下。 至于她自己的伤口,便留给自己舔舐,反正没有了他,她剩下的也唯有大把无用的时间了。 总会好的吧…… 十日之后。 整个天界变得热热闹闹。 这一日,天界有两件大事发生。 其一是天界唯一的天生上神龙神辰晷与凤凰家下任家主雪凰的订婚宴。 而另一件,却不是什么喜事。天帝前日接到不知何处的消息,说北冥府所守神佛冢曾被人盗去过神佛冢的圣土。天帝急派人去查抄北冥府,认真询问寒冱神君,没想到寒冱神君竟然证实似乎确有人擅自闯入过神佛冢意欲盗土。 天帝震怒,四处核查。这不查还好,一查便发现在建木以西多了一只水族,是被上清境弦月复活至此的当年烈山部一族。 纵使烈山部确实当为其安生解困,但弦月擅自盗土,仍然难逃其咎。于是,天帝将天罚旨意令人送往元始天尊处,询问意见。 元始天尊也难以维护,只得点头应允。 于是,便是在今日,天罚场上,那前阵子在仙界闹得风生水起的弦月仙子被锁在天柱之上,看起来单薄异常。可她看起来也极其淡定,神情肃穆,傲然而立。 天雷滚滚至近前。 弦月闭上双眼,安静立在那里,心控制不住的紧缩。 她讨厌雷声。 咔啦啦一声惊雷刺耳,弦月只觉得一阵裂入颅骨的刺痛炸开,带得全身每一寸关节骨肉都疼得声嘶力竭。一声,两声,三声…… 雷声遮蔽了那远方不断响起的订婚喜乐,弦月露出苦痛的笑容。也好,也好,给她今日找点事做,总好过去道喜,这个罚,倒是罚得足够悲悯。 又是一阵痛苦袭来,弦月吐出血来,却仍淡淡笑着。也好,也好,今日挨罚,也少得人来围观看热闹,免去不少丢脸,这个罚,倒是罚得足够仁厚。 弦月胡思乱想着,身体越来越沉重,她却不容许自己昏过去,她要醒着,记着这痛。往后,痛的日子还长着呢,她要记着眼下这痛楚,说不定记住了现在,之后没有他,便显得不那么痛了呢…… 第61章 断弦清泪 八十一道天雷,雷霆之怒,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结束。 弦月倒在天罚场上,动弹不得。她便这样看着万里的晴空,觉得自己好像刚自一个幻梦中醒过来一般,一切都不同了。 忽然,有一双手轻轻来拉她。 弦月艰难转头去看,却看到了一张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脸。 “姐……”弦月喊她,声音是喑哑发颤的,眼中渐渐攒了泪水。 “走吧,姐姐带你回去。”月到的身体竟然是半透明的,却可以碰到弦月。她扶起弦月,支撑着她,一步步往回走去。 “姐……” “没事,还有姐姐在。” 弦月点头,落下泪来。 那一日后,大家都说,龙神辰晷是绝情的。明明之前说喜欢弦月仙子,退了凤凰家的婚事。一转眼便又恢复了婚事丢开了弦月仙子。而在那弦月仙子遭受天雷之罚后,他也一直没有去看过一眼他这个爱过的女子,当真断情绝义。 那一日后,大家都说,雪凰仙子是痴情的。因着退婚之事,竟然失心疯了。不过她也是幸运的,闹了一场失心疯,便重新勾起了龙神大人的怜爱,使得龙神大人重新与她定了亲事。 那一日后,大家都说,弦月仙子是个十足的倒霉鬼。她在接受天罚时,师父在闭关,情人在与别的女人订婚,最终只得自己一个人摇摇晃晃自天罚场回了上清境,何其悲哀。 那一日,墨白在订婚宴上质问辰晷,“据说是你将订婚宴定在今日的?且决定甚为仓促。你可知今日弦月她在遭受什么?!” 墨白端起酒杯示意,“我敬过这喜酒,便告辞了。” 辰晷情绪淡淡,一口饮尽杯中酒,缓缓开口道:“她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啊,如今公开处刑给她难堪,她定是最不希望我在人群中的,那样恐怕会让她更为受伤。” 墨白一愣。 “你也不要去,全了她的固执和自尊吧。”说着话,他拍了拍墨白,将他重新按在座位上。 那一日,雪凰在订婚宴前还在大口大口的吐血,只觉得浑身气血逆行的厉害。羽嘉大神漫不经心的在她身上点了几下,又度了些修为给她,她才缓过一口气来。 雪凰心中一片绝望,却无可奈何。姥姥在她醒后苦口婆心的劝了她许多许多,意思不过一个,为了凤凰家,为了家族声誉和未来,也为了她自己的性命,她不能放手龙神大人,不能忤逆羽嘉大神。 她任由人为她换上新衣服,看着身上龙凤呈祥图样的锦袍,又看着不远处一道道落下的天雷,只觉得身心俱疲。 她很迷茫,从未如此迷茫。她知道凡事以家族为先,可是,这样做,当真对吗? 那一日,回至上清境的弦月倒在床上,喘息着。 月到坐在她床头淡淡说话:“他都不来看你,断了也好。” 弦月苦笑:“全世界都来看我,我依然可以摆出一副骄傲的姿态给世人看。唯有他来了不行,他的眼神会看穿我的伪装,让我真的无地自容。” 月到叹气,“既然痴成这样,何苦松开手?” “是啊……何苦呢。”弦月的眼角缓缓滑落一滴眼泪,晶莹剔透,苦涩异常。 第1章 再度出关 上清境闭锁,已近三个月。 雪凰来过,墨白来过,小炎君火溢来过……许多人都来过,却没一个人成功进去。 空明一直尽忠职守的挡住了所有来求见的人,不仅如此,一应要求带句话、带药、带字条的都被拒绝了回去。看着门前这个油盐不进的上清境仙使,众人颓丧,只得回去了。 养了三个月,弦月身上的伤好了大半,这日,正在院子里培植新品种的紫阳花,希望能种出个不同颜色的来。小花灵阿绣蹲在弦月身边,一边看着花,一边偷偷看弦月。 “你老盯我做什么?”弦月培土,端看那花苗。 “弦月姐姐身体才好些能下了床,不宜劳累。”阿绣嘟囔,然后又忍不住补了一句:“姐姐若是心情不好,阿绣陪姐姐做些不费神的事情如何?” 弦月拍了拍手,站起身,转头问阿绣:“我为何心情不好?” “……姐姐我错了。”阿绣低头闭了闭眼睛,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弦月笑笑,摇头无奈。她顾自凝了神力在指尖,为那株紫阳花注灵,令其快速生长开放,不多时,花苞隐隐可见,次第打开,竟是一半红,一半蓝。只是那蓝色不够纯澈,杂了些紫在其中。 弦月叹口气,看着那花似乎勾起了什么念头。 “不好看,还得再改改方子。”说罢,她指着那盆花,对阿绣道:“这个,你拿走,寻个你的亲朋好友的送了吧,别留在上清境,不好看。” “是……”阿绣无奈端起来,这已经是这几日她得到的第十盆紫阳花了,她送了不知多少仙娥姐姐们,倒是平白搞得自己人缘好得不行。 弦月坐回一边的小桌旁,摆弄紫阳花种子。月到一直安静坐在那桌边,阳光之下,她近乎透明,一身素衣,便这样看着弦月和阿绣。 “弦月姐姐,我去给你换些热茶吧,这茶凉了,对你身体不好。”说着话,阿绣一手抱着紫阳花,一手穿过月到透明的身体,自桌上拿走了茶壶,往后面的厨房去了。 阿绣看不到月到,或者说,除去弦月,任何都看不到月到。 见阿绣走了,弦月抬头看了一眼月到,“姐,这几日,你是不是快要回灵山去了?” 月到点头,“是。” “我送你去。”弦月张罗。 “好。” 弦月自之前将月到的魂魄也送去了灵山佛母那里后,本想着十来日后去佛母那里报道,看姐姐的状态。然而,后来那些事情一乱,她这身子便出门都出不去了,自然不得去。却未想到,她没去,月到却来了。 月到的魔气净化已经完结,只是她与那具半仙的身体却似乎相合有异。 佛母说:缘未尽,事未了,不得归反,倒是该了却清楚再来。 月到想了又想,才明白佛母口中的尘缘未尽或许是指她身为神农后裔,烈山部圣女的职责至今未完成的事情。血注神农鼎的方式定然是用不得了,自己都没办法与身体合二为一。于是,月到恳求佛母将她的魂魄重新抽出来,让她得以用魂魄的方式到弦月身边,借由弦月的心之境,逐步将自身最后的神农力量传予弦月。 佛母应允,只是规定她每百日需回去一趟,稳固神魂,修习一刻,保证魂不受损散逸。 月到便是那时候回来的,回来便听闻了弦月受罚的事情。她赶去天罚场,带回弦月,便始终守在她身边。待弦月最近终于好了些,两人才经过尝试,发现这传承神力的法子确实可行,只是进境却极慢。 好在,姐妹两个都不甚着急,闭门在这上清境内,倒是做得有条不紊。 只是这几日,一百天便要到了。月到没想到弦月会说陪她回去,不过心下想着她若肯出门,倒是极好的事情了,口上便也没再多问。 一百天了,距离辰晷与雪凰定亲已有百日。这百日之内,不知多少人想进这上清境,他却始终没来过。 许是在生气她放手太轻松,推他去娶雪凰的事情吧,又许是知道来了也是平白添乱,不若不见的好。弦月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连阿绣又端了茶回来都没发现。 院子里,起了一阵若有似无的凉风,吹动弦月的长发,挡了她的眼,她才自那萦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阿绣站在一边没敢打扰她,自这次受伤回来,弦月时常发呆,一呆便是半日一日的……阿绣心中替她难受,但又不敢惊扰。 弦月抬起头,紫藤花被吹散,落入她面前的茶碗中,她忽而问阿绣,“是不是快要到轮序的日子了?” “是呢,”阿绣见能搭上话帮弦月引开思路,忙兴致勃勃讲起来,“大概再过两个月便到了天界万年一次的轮序更季的日子,那时候这天庭上下都要移换为冬日景致。啊呀,我还是第一次赶上看着天庭轮序,还真是期待!” 弦月笑笑,“天帝定下这天庭万年轮序之时,本就是为了给大家解闷用的,省得这常日无聊,景致无异,天界少了不少趣味。这两日恐怕风会渐多,天气也会渐渐凉起来,再过两个月,这四处便将银装素裹了。” “咱们上清境也会下雪吗?”阿绣问。 “三清天不归天庭所管,本是可参与也可不参与的,不过三清一直没有在这件事上搞过特殊,所以,到时上清境也会冷起来的。”弦月满足了阿绣的星星眼。 “太好了!”阿绣琢磨,“那趁着这几日天气清爽,该把姐姐冬日里保暖的衣服都拿出来晒晒,收拾一番!” 弦月笑得明媚,“你这倒像是在凡界过日子一般。” “本来嘛,这不也是轮序带来的一件乐事?我在炎洲岛的时候曾经听闻,到了轮序开启的正日子,天界落雪,天上各界神君女仙都会换上冬日的新衣服,天界大排筵席以示庆贺,那日子口可算得上是一个比美的大日子。花神娘娘以前在这时日前总是谨慎的收拾衣服首饰一应物品,生怕输了场面的。” “炎洲岛不落雪吗?”弦月顺口问道。 “也会有,但是比较少,因为花神娘娘在的缘故,炎洲岛花木不凋,炎洲岛上又有一处地下炎火洞,使得岛上气候多有不同。纵使天界轮序,炎洲岛也不过在最冷的几日能看到雪,那几日,不少人会来炎洲岛赏花海翠树与皑皑白雪交相辉映的奇景,也是热闹非凡的。”阿绣讲得生动。 弦月吹着凉风却不知又思绪跑去了哪里,没有再接话。 月到安静坐在那里看着弦月。只有她知道,弦月何须等天界轮序,她的心之境,自天罚那日便深陷大雪之中,早已化为了冬日。 三日后。 上清境终于重新开门。 弦月和月到一同走出上清境的大门。站在门外,看着四处云海仙阁,只觉得心境已不如从前。 “总不能一辈子躲在上清境里不去见人吧?”月到自弦月脸上看到了一丝迟疑,于是开口。 “姐姐教训的是。”弦月苦笑。走出去,面对别人的眼光和议论,总要经过这一场的。 弦月飞身而下,不再迟疑,直奔灵山方向。 到了灵山后山,一切都是还算顺利。月到魂魄归于潭水内的莲花之中,需要些时间才能重新出来。佛母将一直留在那里的神农鼎交还给弦月,便领弦月道菩提树下坐下。 弦月陪着佛母在一边说话,聊来聊去,不知不觉便聊到了天界最近的事情上。 “弦月,关于你受罚之事,可有想过缘由?”佛母笑笑的看着有些单薄的弦月。 弦月撇了撇嘴,叹口气,“反正错事是我做的,挨罚也是应当,倒是也不必费心思量了。” “神佛冢内葬着的,都是本不应羽化圆寂,却战死身灭的诸神诸佛。那地方,力量甚强,岂是任人都可取走土的?你当日既能取得,便是得了应允,原不该有此一罚。”说着替弦月不平的话,佛母却态度平和,就像在说一桩花鸟闲事。 弦月被她一提,才稍稍思考了一下。这一想,她便觉得这里面事情有点不简单,心中不由得骂自己:这阵子恐怕是被情伤冲坏了脑子,竟然没有仔细琢磨过这件事。当年前去盗土,她本也取不到那土,是自己和辰晷用了神血才换了那一捧土来。这土便算不得盗了。何况,当年盗土本也不是她自己一人,龙神大人却幸免于难,甚至都无人提及,想来,是只查了她一个才对。或者说,有人只供认举报了她一个? 寒冱神君? 不对,寒冱神君只是承认了有人到过神佛冢取土的事情,并无提及任何人。何况,寒冱神君为人耿介,不似会随便攀咬的人。不然也不会等到天帝查抄北冥府才让盗土一事曝光。 这么想来,当是有人借着此次查北冥府的事情故意旧事重提,只为陷我于不义的? 这个人,莫不是羽嘉大神? 佛母看弦月在那里蹙着眉头想事情,忍不住笑着换了个话题:“再过两月,天界轮序之期将至,又会是一场盛宴吧。” “嗯,是呢。”弦月忙拉回思路继续陪聊。 “你可知今年这轮序大宴由谁来操办吗?” “这轮序大宴一贯是由西王母主理,由掌管霜雪的琼姬仙子和姑射仙子各负其责来操持的。” “我倒是听闻,今年又多了个总协理的人,不知你认识不认识?” “总协理?” “是青鸾一族的一个小辈,舞闲仙子。据说,是羽嘉大神往昆仑去与西王母聊天时,随口举荐的。” 弦月心里咯噔一声,紧接着,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不经意的串成了一线。 舞闲?羽嘉大神?北冥府盗土一事? 难道说——聆少?! 弦月啪一拍桌子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继而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尴尬看向佛母。佛母却状若无事,不过端起茶杯悠悠饮了一口茶。 “弦月谢佛母提点。”弦月起身,郑重行礼。 “不过是觉得最近天庭那边有些事情频发,与你闲聊罢了。”佛母把弦月拉回座位上。 小潭中,莲花开合,月到的魂魄升起,踏水而归来至佛母面前恭谨行礼。 “起来吧,感觉如何?”佛母问她,眼带关切。 “身上清明松快了不少。” “嗯,魂魄离体太久,容易伤及魂魄,所以,百日归来可以为你重新稳固它,切莫怠慢。” “是。” 佛母点头,看了看月到,又转头看向弦月,“有件事,我存了个心思,你今日既然也在,我便与你也讲讲。” “请佛母示下。” 佛母拉过月到半透明的手,“这孩子与我有缘,既是我渡你回头,用佛莲净化了你,不知日后你可愿随我修习?” 月到一愣,继而眼中闪过欣喜,马上跪下道:“我愿意。” 佛母却没说话转头看向弦月。 弦月也有些喜出望外,“这是我姐妹俩该道谢的事情,您怎么到问起我的意见来了。” “你们姐妹本一处,如今被我要走了一个,当然该问问你的意思才好。” “实在当不起。”弦月笑起来。 自这日起,月到便被佛母收入自己门下,做了个俗家弟子,不过佛母除却传她经文佛法,令她认真休息巩固自身之外,依然让她暂时跟随弦月,直至使命结束再回来。 此间事了。 弦月揣着一大堆的困惑返回天庭,她本打算直接先回上清境,却不想,还未到三清天,便被“熟人”拦下了。 雪凰似乎料到弦月会走这条路,不知等了多久。 弦月心中微微有些别扭,沉下一口气,换上一个柔和的笑容才迎上去,“雪凰。” “你……好了吗?” 弦月张开手臂看了看自己,“这不是挺好的,没什么问题,让你担心了。” “我一直想去上清境看你,可是……” “我知道,只是师父闭关,我又这个样子了,便少不得先关了上清境。”弦月把话头接过去,没让雪凰说完。 看着如今弦月一如往常般笑着说话,雪凰只觉得心里更加难受,纠葛在心中越滚越大,直让她难以喘息,更张不开口再说什么。 “你的情况如何了?”倒是弦月再度开口,挑了个话头。 雪凰摇了摇头,抿着嘴,眼中竟然渐渐有了泪水,“我……其实不太好。” 第2章 月老的请求 弦月蹙起眉来,“怎么说?” 雪凰深吸一口气,“我身上的魔性还未清除干净,时时发作疼痛,羽嘉大神说,还要再行清除一段时间才能全好……” “一段时间……”弦月琢磨,堂堂大神怎么做起这事这般磨叽。虽然自己一身魔气是被姐姐吸附而去,但姐姐尚且已经净化完成,雪凰这里靠着羽嘉大神的力量,却还未好。 “大神说……”雪凰迟疑,“她说,可能要到我和辰晷成亲之后,才能彻底清除干净。” 弦月一愣,马上明白了。不是大神神力不够,是她不能失了这个把柄。 想到这里,弦月笑起来,“堂堂大神还真是小家子气,精打细算到这个地步,简直可笑。” “弦月!”雪凰忙拉了拉弦月,阻止她继续讲大逆不道的话。 弦月耸耸肩,不以为意。她已经退让至此,羽嘉大神却还步步紧逼,做得滴水不漏。难道她没看出来,辰晷这次因自己提出分手的事情已经不来理睬自己了。她却还在折磨雪凰,怎堪配做个远古大神。 “弦月,”雪凰垂头低语,“这次,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和辰晷。” 辰晷。雪凰以前从来不这样唤他,现在,倒是该弦月自己喊不出这个名字了。弦月心中默默苦笑,却摇了摇头,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切是她决定的,她不后悔,“这件事,哪有什么谁对得起,对不起的事情。雪凰,我只是做了正确的选择,你只是身不由己。所以,便不必再提了。只是,有件事,我倒是想知道个下文。“ 雪凰迟疑,”何事?” “这中魔一事,难不成就这样过去了?之后可有查到什么?” “有。”雪凰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弦月闭门养伤三个月,恐怕对外面的事情是一概不知的。 这三个月里,凤凰家上下彻查,将雪凰身边伺候的人都掉去查问,最后舞闲举报了那个当日为雪凰、弦月、辰晷三人端茶的小丫头绯儿。说看到那丫头当日慌慌张张的,还打翻了茶罐子。 那绯儿开始还不承认,后来,去搜检了她的房间,果真发现了些魔族男子的物件。想来是这丫头被魔族男子蛊惑,才下毒害人的。 弦月拖着胳膊,缓缓琢磨,却觉得不对劲,“一个小丫头,与魔族男子结识便需小心翼翼了。平白无冤无仇毒我们做什么?” “在那绯儿的房间里翻到了一封信,上面写着需要凤羽和龙血入药,想来,那丫头上茶时慌手慌脚,递错了茶杯,才让你喝了给辰晷的那碗茶。” “那小丫头招供的?” “那丫头被翻到东西后便畏罪自杀了。” “……”弦月深深蹙眉,真巧,死得这般干净。 “还有另一事,”弦月笑笑,抛开刚刚的话题,“我听闻舞闲最近春风得意?可有此事?” 雪凰意外弦月有此一问,继而点头,“舞闲不知怎么得了机会碰见了外出的羽嘉大神,据说她给羽嘉大神送了一份茶点,很得大神心意,于是,便三天两头到赤星宫去。近日,得了大神举荐,之后的轮序大宴也由她主理呢。” 弦月心中默默思忖,若是自己的大胆猜测没错:恐怕,我自己便是这份给羽嘉大神的“茶点”吧。 雪凰察觉有异,四顾无人问弦月,“怎么了吗?” “你最近都在天上吧?” “是……”雪凰重新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声道:“羽嘉大神让我暂且住在赤星宫。” “嗯,正好,若可以,便稍稍留意些舞闲。” “为何?” 弦月笑笑没回答。 雪凰却最终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弦月看她如今这副老实巴交的样子,终于无奈叹口气,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雪凰,打起精神来!什么时候堂堂凤凰家的大小姐,是这样一幅可怜巴巴的尊容,一点气势都没有!多丢脸!来来来,站直,挺胸抬头!” 雪凰吃惊的看着弦月大大的笑脸,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些日子,被愧疚和病痛折磨着的雪凰,只觉得自己一日日如芒在背,不知所措,无所适从。今日,在得了上清境开门了的消息后,她第一时间便跑出来等弦月。她不知道要对弦月说什么,她站在这里想了许久许久,直到见到弦月时还是没能组织好自己的话。 弦月为了救她,选择了放手。而自己,如今站在那个该是她的位置上,她不知要如何面对弦月。 可依然是弦月,如今站在这里,反过来安慰她。 看着被自己强行架起来的雪凰,弦月退后一步,满意打量着,“行了,这样好多了。” 雪凰看着弦月,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然后抬手搂住了弦月的脖子,“弦月,你给我点时间,我会想办法,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弦月一愣,拍了拍她的背,“雪凰,性命为重。” 雪凰却坚定异常的摇了摇头,“你说得对,我作为凤凰家的大小姐,下一任家主,我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她松开弦月,看着她的眼神亮了起来,似有火焰在燃烧。 “雪凰……” 弦月两人这边话还未说话,老远便看见阿绣的身影。 弦月偏头看着阿绣呼哧带喘的样子靠近,忍不住问她,“怎么了?紫微宫着火了?” “弦月姐姐莫乱说!”阿绣不满,然后指了指上清境的方向,“是月老他堵着上清境的门,非要找姐姐呢!空明本按着姐姐说的,虽开了境却不让人进,也不许人约见姐姐。可那月老老爷子堵着门口一屁股坐在大门前,就是不走了。空明没奈何,让我寻姐姐来呢。” 弦月仰头望天,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如今天界是怎么了?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的! “走!去看看!”弦月叹气。 雪凰听着这乱纷纷的事情也是不解,便干脆随着弦月一道来了上清境。 当雪凰来到上清境紫微宫门前,看着眼前这般场景,着实有趣,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只见一身红衣的月老此时抱着他的拐杖,支着大门,盘膝坐在紫微宫门前,任凭空明怎么劝说既不起来也不挪动,算是跟空明死磕上了。 弦月抱臂看了半晌,琢磨着这是怎么回事,才缓缓走近,“老爷子,您这是唱的哪一出?” 月老看见弦月出现,眼睛登时亮了,“弦月小娃!你可算来了!”说着话,老爷子一下子自地上窜起来,一把拉住弦月的衣袖,似乎生怕她跑了似的。 “您……您拉我做什么?”弦月不解,月老拉着弦月便要往外走去。 “去给我老人家帮忙!” “帮忙?”弦月一头雾水,“帮忙好说,您倒是跟我把事情说清楚啊!” “那你不许跑啊!不然我今日便讹在你们上清境了!” 弦月笑得不行,抬手发誓,“您放心,我不跑,以上清境的门楣立誓。” “哎,这件事啊,说来话长!”得了弦月的保证,月老来了兴致,松开弦月,背着手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仙界这几年,真是越发不像话了!”月老开头,所有人都震惊的倒吸一口气。 弦月心中默默点头:可不是,那是相当不像话了。 “一个个神君神女,男仙女仙的,都单着!没一个着急这婚姻之事!”月老继续,所有人再度震惊的倒吸一口气。 “额……”弦月接不上了,这是什么情况?! “这人间的婚姻已然够难安排的了,这天上就更没一个听话的了!你看看这几年,还有几个新生的小仙童?你们一个个到了年龄不是忙着修炼,就是忙着享乐,不是忙着逍遥自在,就是忙着乱来!这仙界如今的因缘已然要成个大问题了!”月老重重的用拐杖杵着地面,发出咚咚的声音。 弦月心里琢磨:和我说能怎样?我一个刚刚失恋的人,我自己的姻缘都套在无解上,我能管别人? “那不是那日,我去找老君闲谈,便与他说起了这个事情。你猜怎么着?他给了我一个启发!” “老君出关了?” “嗯,三日前的事情。”雪凰回答。 “那我该去找他一趟的。”弦月琢磨。 “听我说!”月老“咚”得一声,拐杖重重落地,弦月闭嘴,乖乖听他说。 不过,不用听也知道,既然提到了老君,月老又来寻她,那指定是老君把自己卖了,出了主意支着月老来上清境堵门没跑了。 “我跟老君说,我应该发动天上的男神女神,男仙女仙们都搞搞对象!组织个大型的相亲盛会,保不齐谁和谁就看对了眼,这一下子啊,也就成了!”月老很是满意自己的想法,“老君就给我支招,他说我这盛会要想真的办成、办好、办得热闹有人去,就必须具备三个条件!” 弦月叹口气,坐到了上清境边的白玉栏杆上,闲搭了一句,“什么条件?” “老君说,这第一,便是该有个风云人物带头参与,才能招引人来争相参加。”月老缕着胡子,很是满意,然后看了看雪凰,“这本来呢,男神里面若龙神辰晷参加,这女仙们哪有不来的道理?这女仙中嘛,若是凤凰家的雪凰会参加,男仙们便也会趋之若鹜。” 弦月抱臂点着头,盯着地面。确然不错,辰晷和雪凰都是这一辈中的翘楚,最为受人追捧。 雪凰在旁边听着,不知该说什么好,有些尴尬,下意识往弦月身侧避了避。 “只是,这辰晷和雪凰既然定了亲,当然是不能来参加了。所以老君便给我出主意,他说,既然没有这两位,男仙中若炎洲岛的公子墨白能参加也是甚好的选择。而这女仙中嘛,若是上清境的弦月肯参加,定然也是可以的。” 弦月抬手止住月老的话,“我现在……” “听我说!”月老不悦。 弦月叹气做了个请的手势,继续低头不语。 “这是其一。这其二呢,便是若这两个翘楚的人物可以亲自替我去给各家男神女神送帖子,邀人参与,自然会来的人便更多!让墨白去给女仙送帖子,你嘛,给男仙们送帖子,何其妙哉!至于这其三嘛,便是若能确保这两位当天真的全程参与,这活动便必然会办得热热闹闹!”月老相当得意的终于讲完了老君的点子。 弦月心里暗想:不愧是老君,够狠,拖人下水再没有比他厉害的了。 “要说老君是真的够仗义,他说公子墨白那边有他的人情,他修书一封,定然能够帮我搞定墨白来帮忙。至于你嘛,老君也是你的师叔,他说他首肯了,你是定然不会推辞的。” 说着话,月老已经自袖中掏出来一大叠子请帖并一张长长的名单塞到弦月手中,“这是请帖,所有未婚先进青年的名字我都写进去了,你今日起便去送请柬吧。” 弦月转手将那叠请帖递给阿绣,自己拿着那张名单当扇子扇着:“月老爷爷,不是我不帮忙,只是如今我一个戴罪之人,刑罚刚过,别人避着晦气都来不及,谁会卖我面子?” “我不管,老君说的。” “是,老君说的,但是我不也得为您的相亲会事业着想。我觉得,我还是不参与,更有利于您事业的成功。” “我不管,老君说的。” “……可是,您想想……” “我不管,你务必要帮我搞定这名单上的全部人。” “不是,我说,这名单,”弦月说着抬手一抖,那名单扑啦啦滚动展开,直拖到地上,“这也太多了吧!怎么可能人人都请得到?别说我如今一个失意之人,便我是雪凰也做不到全请齐吧?” 月老看了看名单,很为难,“这已然是我精简过的,想着请些关键的,其他人便自己也会来报名参与,并未都写上。” 弦月晕倒,这居然还不是全部?! “那便至少一半要请到,如何?不能再少了!”月老咬牙下了这个决心。 弦月卷着名单,叹气。 “而且,那日,你要来啊!你一定要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来!”月老提醒。 弦月心里其实明白,老君会给月老出这个主意,里面也有想要开解她的意思吧。面对辰晷的事情,受罚的事情,他是希望自己重新开始,再觅良缘,或者他干脆还是钟意墨白,想赢他那赌局呢。 只是,这件事,对于她,谈何容易。 “这样好了,我帮您找几个优秀的姑娘来参与,您放了我行不行?”弦月拉扯着月老的衣袖打商量。 “不行,你要来!” “我真的不是什么热门人物,我去了也于事无补,换个人吧!”弦月蹲下身拉着月老的衣摆摇晃,就差跪下央求了。 这边还乱着,不想远处已有熟悉的人奔这边而来。 第3章 故人归来 正在这时,不远处有人前来,弦月蹲在那里却正好看不见来人。 “雪凰,你在这里。” 然而光听声音,弦月的动作便戛然而止。那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语调,却喊的再不是自己的名字。 弦月蹲在那里,没敢动,甚至是借着月老的宽袍大袖企图挡住自己的身影。 雪凰诧异,低头看了一眼弦月,又看向辰晷,最终行了一个礼。 “母亲在找你,你回赤星宫看看吧。”辰晷淡淡吩咐。 雪凰点头,又看了一眼蹲在那里的弦月,轻轻碰她。 弦月缩在那里却不动。 月老并未察觉这期其间的诡异氛围,一心扑在工作上,他突然用拐杖再度重重戳了戳地面,大声道:“弦月!磨我也是没用的,既然是你师叔答应的,少不得你要应这个差事!这个相亲会,你是必须给我参加,听见没有!” 辰晷闻言一愣。 相亲会? 他今日与其说是来带话的,不如说是知道上清境开了,雪凰必然来此,故意接了这个活儿想来看弦月一眼的。忍了那么久没有来,忍了那么久没见她……可这家伙居然要参加相亲会?! 弦月避无可避,猛地站起身,清了清嗓子,“知道了,知道了,相亲会这等好事,我怎么可能不去!您就放心吧!” “真的?”月老大喜过望。 “真的!”弦月掐腰点头,不输气势。毕竟总不能让他看见自己一副可怜巴巴的失恋颓丧样子,到时候再闹出别的事情,只会更乱。如今,既然选了这条路,硬着头皮也要走下去。 雪凰在辰晷的脸上明显看到了一抹惊异和愠怒闪过。 “弦月……”雪凰迟疑,想着怎么打这个圆场解释清楚。 弦月却突然拍了拍雪凰,“我得去整理整理,准备发请帖给大家,不陪你了!” 说着话,她点了点阿绣,带着阿绣看也未看辰晷,直奔紫微宫而去,飞速关了大门闪人了。 月老几乎是心满意足哼着小曲走掉的。雪凰看着弦月满心都是愧疚。 只有辰晷,负手站在那里,盯着紫微宫的大门,似乎用视线都能将那大门戳出个洞来。 弦月,你放手放得这般轻松,如今这般决绝,这便是你选的!好!很好! 弦月站在院子里,重重呼出一口气。 之前一直在淡定围观全过程的月到此时才开了口,“你本没放下,他也放不下,如今雪凰也来说清了,为何不三人君子协定,暗度陈仓的好?” 弦月摇头,“我知辰晷。若我们尚有牵绊,他定然不会娶雪凰。他固然耿直,但毕竟强势,他不愿负我,便必负雪凰。可是,雪凰在这里面何其无辜?如今他们已然订婚,便是坐实的事情。我自当与他保持距离,不然若雪凰再遭离弃,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是只是为了给她增加更多痛苦。在她彻底好转之前,我不愿冒风险。” “在她好转之后,她便已是龙神的妻子。你那时,莫不是也嫁过去做个小?” 弦月低头,“我没想。” “你便只想别人,不想自己,甚至连他也一并舍出去了。怪不得他要生气,换做谁也要气一场的。”月到坐下来,轻轻叹气,“感情这件事,本来就是狭隘小气的,最容不得人大方。” “所以,姐姐想说,我错了?” 月到摇头,语调疏冷,“你没错。只是你就和当年的藤萧一样,将大而无畏视为骄傲,太看不起感情的分量。你们这种人,便天生该做个神仙,活得注定憋屈没滋味。” 弦月愣住,看向月到。自她回来,第一次提到藤萧,也是第一次说出这样怨怼的话。 “其实连我也不知,藤萧他竟然便是句芒神君。”弦月试探。 月到没回答。 “姐……” “过去的事情,我不想提。” “可是……” “他是他,我是我,他是神君,我不过是个魂魄,他不记得我,我认识的也不是什么句芒神君。藤萧早死了,死在烈山部,为了他的天下大义,为了他可笑的梦想追求。” 弦月闭了口,她看到了月到的决然。 姐姐便是这样的性子,她认定的人多么艰难,哪怕天崩地裂,沦为罪人也要朝他前进;而如今她已然放弃的感情,便是认谁牵拉,她也不回头去,哪怕其实她自己也心有不舍。 有些时候,弦月很羡慕月到的冷定清醒,她自己总是犹豫太多,顾虑太多,放不下太多,最后反而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第二日一早。 阿绣抱着那一叠子请柬跟着弦月出门了。 弦月边走边感慨,“阿绣你说,我一个刚刚受刑结束的人,去送请帖,会不会被人打出来?” “姐姐好歹贵为上清境的人,如今又是灵真身份,大家总不能一点面子也不给吧。”阿绣其实也有点含糊。 弦月倒转身,回退着走,“要我说,还是先捡那些有把握的去吧。你看看名单,有没有什么与我相熟的。” 阿绣抱着帖子,低头看名单:“上面有几位都是姐姐之前学习的同窗,应当没问题吧。你看,这里有小炎君火溢,有惊雷太真,有……” 一主一仆,在这偌大仙界边走边聊,却没一个人正经看路。 在弦月身后不远处,辰晷站在那里,看着总是喜欢倒着走路的弦月离自己越来越近,却没有丝毫察觉,注意力都在她的相亲会上,只觉得越发气恼。 墨白手里也有一叠子请帖,他忍不住笑看着弦月过来,再看看辰晷那一步不动的紧绷状态,便心心念念坐等看弦月撞到辰晷身上的一幕,并不出声提醒。 然而,就在弦月再退一步便要撞到辰晷时,站在辰晷和墨白身边的另一个人忽然开口,“月儿!看路!” 弦月诧异转身,直接见到一堵墙,再一抬头,一张近得不能再近的熟悉面庞居高临下看着她,直直撞入弦月心里,但这个人此时却满脸都是不爽的气息。 弦月慌乱跳开,一脚踩到长长名单,脚下打滑又撞到阿绣。电光火石之间,只见漫天红色请帖纷纷扬扬,瞬间散了一地,而主仆两人则狼狈异常,摔在了一起。 弦月只觉得再没比这种见面方式更丢脸的了。 辰晷忍住了抬手拉住她的冲动,负手,攥拳,看着她。 她自己要这般生疏,便由着她这样下去!辰晷恨恨的想,忍着去关心她的冲动,保持自己的严肃脸。 却未想到这时,一只手伸到弦月面前。弦月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微微有些意外。这便是刚刚出声喊她的人,这个人她认识,只是……太多年没有见到了。 弦月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借力自地上跃起,“肃怀!你自幽冥谷回来了?!” 被叫做肃怀的人一身干练劲装,软甲,披风,眉骨突出眼睛深邃,面带威严,看起来精悍无比,一看便是个武将。 “你们认识?”墨白惊奇。 弦月点头,抬手架在肃怀肩上,“怎么会不认识!七杀星君肃怀可算得上我师父半个徒弟,是被我师父度化升仙的人,当年他为爱走天涯我还出过力的!” 才说完,弦月便捂住嘴,心想:糟糕,不该提此事。 当年肃怀与魔族一公主相爱,后来这公主不知听信了什么妖言误将毒药当灵药服用想要脱去魔身化一副仙骨陪在肃怀身边,结果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肃怀为此只身杀往魔界,将妖言蛊惑爱人的魔族杀了个片甲不留。弦月自他上天便与他交好,听闻此事便私下魔界,去帮肃怀的忙。后来,他重伤抱着爱人尸体被魔界所擒,却不肯和爱人分离。最终,也是弦月求了师父带了旨意下去,平息了魔界怒火,并全了肃怀为爱人守灵五万年的愿望。那时肃怀便说,给他五万年时间平息心中所念,不然他没办法回去奉公职守。因此,五万年时间,七杀星暗淡无光,均是因为七杀之主在幽冥谷守着早已魂飞魄散的爱人,始终未回。 如今,五万年已过,他回来了。 弦月看了看肃怀的脸色,发现他只是笑笑,并未介怀一般,“当年多亏了月儿,不然,恐怕我命休矣。” 墨白了然。 辰晷的脸色变得越发复杂。 月儿?有人这样称呼她吗?如此熟悉。 “你怎的也在发这请帖?”肃怀看着满地的请帖,一招手,将其尽数收入手中翻了翻,指了指墨白,“我刚寻辰晷说话,发现他也在发这个。” 弦月叹气,“被师叔卖了给人打工,不奇怪。” 听闻这话,肃怀了然大笑,“老君啊,那倒是不奇怪了。听闻灵宝天尊闭关了?我本该去先去上清境拜见的。” “得了,你回来了,师父便开心了。拜见什么的便免了吧,最近事情多,不够乱的。”弦月很是不见外的一句话挡回去了。 肃怀也不介意,对弦月这样的反应很是适应,也不客气。 其实弦月好奇为何肃怀与辰晷相熟。不过,肃怀作为七杀星君,与同样在天庭供职的辰晷认识又似乎是情理之中,于是她便干脆也不问了。而且,旁边这位她始终有些敏锐感知着,强忍着没去看一眼的大神,如今盯得她浑身发毛,她也不想多事搭话。 “不若我帮你吧,不然这么多要发到何时。”肃怀翻了翻单子,揽过这个活儿。 “肃怀!你最好了!拜托你了!”弦月登时眼睛亮起来,一把将名单帖子都塞给他,“你慢慢发,发不出去的再退给我,我来想办法!我先回上清境了!等你好消息!” “行。”肃怀爽快点头,一口答应。 “那告辞了!”弦月觉得简直碰见大救星,开心不已,打算直接落跑。 “便走了?”辰晷终于开口,语调冷冷,是压抑已久的味道。 “额……”弦月停步,快速扫了他一眼,“龙神大人还有吩咐?” “撞了我便走,弦月仙子好礼节。”辰晷也端出来上神的气势,口气冷淡。 “啊,刚刚多有得罪,还望龙神大人见谅。” “这就完了?” 弦月一愣,不然呢?我给你跪下磕一个? “那个……今日出来匆忙也没带什么,下次定然备上礼物登门谢罪。”弦月虚假的客气着。 “好。”辰晷点头,并不推辞,“希望弦月仙子言出必行。” 弦月一愣。你当真的?!我才不去! 顾不上许多了,弦月这边胡乱敷衍一笑,拖着阿绣掉头便走掉了。辰晷深深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百转千回起来。 谁也没想到月老举办的相亲大会会变得如此盛大,月老更是借了天帝的后花园举办活动,四处装点的盛大光辉,别提多喜庆热闹。 因着这一段时间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如今终于有了一件八卦味道十足,又参与度很高的大事出现,仙界氛围瞬间活跃起来,参加人数远远超过月老预估。 时间还未到时,这活动现场便已经是人头攒动了。 同一时间,上清境内。 弦月支着头发愁,阿绣在一边催促,“弦月姐姐,你该出门去了!活动就要开始了!” “别催……”弦月对着一盘棋,胡乱在落子。 “可是姐姐,你不是答应月老要去的。” “不能反悔吗?” “这……” “不然说我病了吧。” “啊?” “再不然,便说我突然得了师父的命令去办事了。” “姐姐……” “啊,姐姐,不然让我姐姐去!”弦月突然灵机一动,自言自语,坐直了身子,跳起来便往外跑。 月到此时正盘膝坐在紫藤花下打坐,弦月上去一把搂住月到脖子便开始撒娇,“姐,替我去好不好?我身体不舒服……你替我去顶一顶。我把身体借给你,我自己当魂魄,肯定能行,好不好!” 月到睁开眼睛,“不行。” “姐!求求你了!你就随便去应付应付!把所有人都吓退,然后早早回来便好!求你了!” “你自己答应月老的。” “可是,你是我姐姐啊。” “你是神农大神造出来的,原则上,我不能算是你姐姐。” “这个时候不要说这种绝情话吧!”弦月从来不怕磨月到,哪怕她脸极冷。她在凡界不知磨过她多少次,月到从来看起来一脸冷淡,但是几乎从未抵抗住她的软磨硬泡过。 最终,在时间将近,眼看便要来不及时,一个眉目疏冷,一脸高傲淡然的弦月迈步走出了上清境。 月到心中叹气,这个妹妹,真是让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4章 仙界相亲会 相亲大会现场。 各种神君仙女会集,甚是热闹。 月老几乎乐得合不拢嘴,他站上一处高台宣布:“今日上午的活动,主要为了增进大家彼此了解,各位仙者手中均有一张号牌,那牌子上的号码会根据各位仙者命格个性,随机更改配对。号码显示,大家便去寻那拿到相同号码牌子的仙者坐到一起聊上一盏茶的时间。时间到,重新组合更换,保证公平。” 这个玩法倒是新奇,对来这里猎艳调情的仙者自然很是受用,可以在最短时间里接触最多的人。但是这个玩法不好的点也很明显,便是你不喜欢的人,也得尬聊一盏茶,若匹配的均不合心意,便愁人了。 但是看看周围不少来到这里的美艳仙子和俊逸仙君,还是勇于尝试的人更多! 月到姗姗来迟,迈步进入场地,便领了一张牌子,还未明白事情怎么回事,那上面便显示了一个号码:二十。 她拿着牌子打量一刻,那牌子便似有股力量牵引着她,朝一个方向而去,不多时,她便见到了一位并不认识的陌生神君。 “哎呀,怎么是你!”对面的人一见月到,登时惊讶起来。 月到心里默默回忆,还是想不到弦月何时认识这样一个人,便干脆选择高冷不说话。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荷风啊!莲骨的大哥!你记不记得!我便听莲骨说你其实是神仙,啧啧啧,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你想起来没?当年在潮河,你还为我支过招呢!”荷风兴致颇好,接下来基本就是他在感慨月到身份和讲述自己当年下界风光无限中度过。 月到乐得轻省,便做个倾听者,偶尔附和一两句。 荷风还未讲完,那牌子上的号码便更改了。 “我不跟你说了,下次咱们再聊!不瞒你说,我今日来参加活动,也是为了跟她再多接触接触!我本没想到她会来参加这活动,但是她既然来了,我便得来盯着,不能让别人将她惦记了去。”荷风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和月到挥手道别。 月到听到最后才稍稍明白荷风的事情,不过再抬眼时,已有另一个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墨白悻悻,抬手将手上的牌子塞给他身后的“跟班参谋”辰晷,“你聊,你聊,我忽然想去找点水来喝!一会儿回来!”说着便顾自走开了。 月到挑眼看着他,神情冷定,语气却带着微微的讽刺意味:“龙神大人已有婚配还来参加这月老的活动,看来当真是美人不嫌多啊。” “月到。”辰晷看着她,有些意外,来得人居然是月到? 月到心里微微有些佩服,她与弦月如出一辙,辰晷却每一次只看一眼便能分出她们来,从未有错。 “弦月呢?”辰晷问。 “与其问我,何不自己去找她?” “是她自己先躲着我的,我为何去找她。”辰晷淡淡反驳。 月到点点头,“是了,弦月有诸多不是,但与别人定亲,还来这里沾花惹草的毕竟是你。” “我只是,来给墨白把把关的。”辰晷转开头。 “弦月有她的原则和无奈,她自小想别人便比想自己多些,你若包容不了她,守不住她,便放开她。她值得更好的。”月到恢复平静无波的状态。 “她做这种选择,置我于何地?我又能如何。”辰晷有些负气说出口。 月到没接话,两人便这样在人群角落淡淡立着。 这两个人,分明谁也没放下,仓促为了雪凰下了共同的决定,却又在彼此置气。 月到心里无语:辰晷这边因为弦月放手而心有怨念,想气气自己这个傻妹妹,看她回头来找他。可弦月摆明了要在深明大义这条路走到黑,刻意和辰晷保持距离,说白了还是怕自己控制不住感情,又分明在自己这个委屈选择里自苦不甘。 沉默良久月到才忽然开口道:“心之境里的紫藤花开了,花却是苦的;那龙眼树倒是不错,结了果子,内里无核,吃起来甚是方便,你猜为何?” 辰晷不解,看向她,想知她忽然说这个是何种隐喻。 月到笑笑,那笑容淡淡的,“想来,是那龙有眼无珠,看不懂紫藤花心里的苦,自己才贴心生长的这般甜蜜。” 辰晷一窒,继而哑然失笑。在此时,他手上那张牌子上的号码便又转了起来。 月到看了看牌子,抬了抬手,示意告辞,走了两步又转头回来道:“她做错事,你便罚她,可不该弃了她。龙神大人如此英雄人物,岂有想不到两全之法的道理?就算之前没有办法,如今还未想到吗?我不信,我当真不信。” 说完这句,月到扬长而去,留下辰晷长长叹出一口气。 纵有两全之法,也需徐徐图之,寻找机会。 如今这般,他确实气弦月当初那样决定甩下他,全无犹豫,但是他也知道,在解决问题症结前,他也必须与弦月保持距离,稳住母亲,免得为她带去更多无妄之灾。那一场雷电刑罚,每一道都劈在他心上,他早晚要讨回来。 辰晷将自己手中的牌子丢回给墨白,“你慢慢挑吧,我走了。” “不参谋了?”墨白才走回来,接过牌子问他。 “参谋过了,刚刚那个不适合你,剩下的你自己决断吧。” 墨白笑笑,“行,你慢走。” 月到看着手上的牌子,又见了几个人,便干脆找了一处荷塘边坐下来,不再乱走。反正有人来找她,她便敷衍两句,没人来寻最好。 她心里始终装着弦月的事情。希望那个龙神大人能早些解决这个麻烦,免得弦月自己别别扭扭,犹犹豫豫的,不定把自己搞出什么问题来。 她正胡思乱想,身后忽然有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来:“弦月仙子,又见面了。” 月到转头,句芒神君温润如玉,淡淡笑着对她拱手行礼。月到登时便愣住了,他……也在这里啊。 看到月到愣住,句芒抬手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上的牌子。 月到低头看了看自己,果然是同一个数字。原来,他是循着这牌子上的号码来的啊。 月到恢复冷定,示意他坐下,自己则自顾自翻转着手上的牌子,不再理睬他。 句芒打量月到,只觉得她身上总有些什么感觉让他熟悉,“弦月仙子,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月到也不去解释什么,“想来是神君见过的人太过,将我错认别人了吧。” “也许吧。”句芒觉得继续这个话题不太礼貌,便马上截住了话头,不再继续探究。 “之前,听闻弦月仙子受了伤,可大好了?”句芒询问。 月到点头,“好了。” “其实,关于神佛冢盗土一事,我倒是有些钦佩仙子。能做至此,救一族性命,是大义,不该受这责罚。”句芒直言。 月到笑笑。 又是大义,救一族性命,纵使变成了神仙也是这样,还是这般让人“厌烦”。 两人静寂下来,便坐在那里。月到终归觉得这样与他坐着有些不自然,便开口道:“神君怎想到来此活动?看神君并不似好此热闹的人。” 句芒有些腼腆无奈一笑,“我与七杀神君肃怀有些交情,他送请帖来时嘱托我定要来一趟,以全弦月仙子的差事,想来这几日也无事,便过来了。” 月到看了一眼句芒,想从他脸上判断这话是不是真的?他的意思是他为了帮弦月来的?他和弦月? “我与神君似乎并无太深交情,神君如此,弦月感激不尽。”月到试探着回答。 “虽然只有上次汤谷一面之缘,不过,我也说了,我确实觉得仙子面善,既然能出力,何必推辞。” 难道,他还对当年烈山部的事情有所感应?月到犹豫,刚想开口询问关于烈山部的事情他知道多少,不巧这时手上的牌子便再次旋转起来,换了另一个号码。时间到了……罢了…… 月到淡淡一笑,算是辞过了。 句芒起身,致礼,“希望之后还有机会与弦月仙子对谈。” 说着,他转身离开。 月到心里乱糟糟的,看着手上的牌子,再不欲待在这里,想来应承到现在也算对得起月老了。于是,月到便将那牌子丢在桌上,转身离开了这片乱纷纷的场地。 人群之中,才走开的句芒神君驻足回眸,看着月到离开的身影,又看了看她丢在那里的那块牌子,只觉得心中有些神思荡漾。她的那种淡淡的疏离,在他看来却显得整个人神秘莫测,如一本引人神往的书籍,余韵悠长,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句芒走回刚刚坐过的桌边,将自己手上的那块牌子与月到留在那里的放于一处,扣和在一起,然后转身负手而去,也离开了这里。 相亲大会还在继续。 弦月心中有些好奇,想着自己化为魂魄,一般人并不会特别留意她便偷偷潜行来到了场地附近,想看看自己姐姐相亲是个什么样子。 可是,才到场地她远远便看到了辰晷和墨白在一起,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再没了兴致。 弦月自己在花园里找了个安静偏僻,阳光还好的地方坐下来,自顾自晒太阳发呆。吞云陪着她,虽然看不见她,但是吞云还是能够感知到弦月的气息,因此一直在她身边游来游去。 未尽午时,月到便出来轻而易举找到了她,将身体还了她后不给弦月再求她的机会,直接打道回府,奔上清境去了。 弦月叹了口气,想也回去,又怕之后月老来找她算账,便干脆坐在树下继续磨蹭。许是晒着太阳太舒服了些,没坐多时,弦月便在这花树之下睡着过去。 辰晷本已离开此处,但忽然得了吞云的感应又折返回来。当他走近时,林中花树之下,弦月枕着自己的手,睡得安然异常。 他忍不住悄悄走近,在她身边蹲下来,看着弦月娇美的侧颜。枝头风过,有花瓣落在她脸上,弦月抬手轻轻拂开,便继续沉睡过去。 辰晷不禁弯了唇角,他抬手帮她把头上的花瓣一一拿开,却不忍叫醒她。又一阵风来,树上落下一支花枝,辰晷抬手于空中便夹住了那花枝。他垂头细看,那三五一簇的小花枝倒是甚为可爱,于是辰晷轻轻将它簪到了弦月素净的鬓发之间。 相亲大会下午场的活动似乎开始了。 辰晷轻轻推了推弦月,不能让她继续躺在这里睡懒觉了,被人看见不定要怎么说。 弦月迷迷糊糊睁开眼,揉了揉,抬眼看见辰晷吓了一跳,“你……你,怎么在这儿!” “你要睡到几时?”辰晷指了指远处的人群。 弦月有些凌乱,慌慌张张站起身,抖了抖衣裙,却并不知自己头上已多了一支花簪。那温柔的粉色花枝配上她美丽的容颜,让一贯素净不爱装扮的弦月显得娇美柔和,分外抢眼。 “啊,活动开始了,我得去了!龙神大人,告辞。”弦月看了一下那边场子里的热闹,托词便走。 “你还去?” “去啊。你叫醒我,不就是为了让我去的?”弦月撇他一眼,快步离开。 这让辰晷一时有些后悔,不该装点她……这一会儿去参加相亲活动,若被人看上,他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吗?! 可是待他想如何摘掉弦月发髻上的花,劝她离开时,却已来不及,弦月不尴不尬的早跑没影子了。 原地,只留下辰晷幽幽叹气。 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去跟别人厮混相亲,这个滋味,他怕是这辈子都要酸在心里了。 弦月回至场子内,穿行人群不时有人向她投来目光,不管是男仙还是女仙。 弦月有些心里发毛,她看了看自己,一身玉色小菊花青领对襟衣衫,石蓝底绣青叶裙装,淡粉底薄纱,并不艳丽,没什么不对啊,都看我做什么? 下午场的活动相对更有竞争力,也更自由。因为大家可以根据上午场自己碰见的男神女神,自找有兴趣的人私聊。一时间,那几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便凸显出来了。只见场子里玲珑可爱的琼姬仙子,热情火辣的乌旗旗,最近当红的舞闲仙子身边都有不少爱慕者。 男仙那边就更明显了,墨白周围几乎被围个水泄不通。弦月本想去找墨白待着打发掉这个下午时光,看看如今他的行情,弦月觉得自己还是算了吧…… 就在她这胡思乱想期间,已有几位男仙走向了弦月。 “弦月仙子,不知可否赏光,我们共度这一下午可好?” “弦月仙子,您还记不记得我?我仰慕仙子已久……” “弦月仙子今日这卓尔不群的装扮实在令在下心动,不若我们……” 弦月瞠目结舌,什么情况?我行情也这么好吗? 弦月紧急开始盘算还有何可选之人能帮她躲开时,突然有人拍了弦月肩膀一下。 “惊雷?”弦月回身,蓦然睁大眼睛。 第5章 月华云天 惊雷身后有几个姑娘正自远处追过来,惊雷也不多话,抬手示意一下,“走,聊会儿去!我都要烦死了。” 弦月琢磨着,好歹是个熟人,也无不可,便笑着辞了面前几位仙者,随着惊雷走开了。 惊雷对这花园似乎很熟悉,三转五转便到了一处游廊清静处。 “看不出来啊,咱们惊雷神君也会参加这种活动?看你这脸色,莫不是这整个场子里没有心仪的姑娘?”弦月坐下来打趣他。 惊雷抱臂看她在那里说笑,“不是你让我来的!” “额……”弦月反思了一下,肃怀与惊雷不熟,惊雷的帖子确实是她自己派阿绣递过去的,但是她当时粗算下人名单上的人已是过了一半的,所以,也并没在意惊雷会不会来。 “感谢惊雷神君这般给面子!”弦月报手道谢。 惊雷白了她一眼,“你没事搞这种活动干嘛?恨嫁?” 弦月登时开始后悔自己怎么选了他来避难,这家伙简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才恨嫁!我这是帮忙!” “呵,我看你是借着撮合别人的引子,解决自己恨嫁的事情。” “你!我这是乐于助人,怎么让你说的我心怀不轨似的。” “不然平日也不见你怎么装扮,今日倒是打扮的这般鲜活做什么?”惊雷蹙眉打量她,似乎看哪里都不满意。 弦月就不解了,“我怎么装扮了?我这一身不是挺朴素的?也就这粉色披帛艳了些,我就跟阿绣说不要,她非给我配上。” 惊雷懒得跟她细说,换了话题,“弦月,你喜欢墨白吗?” “墨白?”话题跳跃太快,弦月几乎被牵着走,“只是朋友,谈不上喜不喜欢这种事吧。” “火溢呢?” “那……就是个武痴,他恐怕连喜欢两个字都不会写,我喜欢他做什么?” “二郎神君?” “……二郎神君和我年龄差距有些大吧?” “那便好了。”惊雷点头,“你有别的心仪之人?” 弦月琢磨一下,心头闪过那抹熟悉的蓝色,然后果断回答,“没有。” “那跟我吧。” “……”等一下?发生了什么?跟他?跟他什么?我听错了? 惊雷看弦月盯着他没有反应,有些窘迫,清了清嗓子,开始暴躁,“说话啊!” “你刚刚的意思是?” “跟我过吧!” “不了吧……”弦月缓缓开口,脑子里嗡鸣一片。惊雷喜欢我?!他疯了? “我哪里不合适?论身份地位我也不差;论师出名门,我也不差;论长相,我比墨白也不差吧?我不行?” 弦月闭了闭眼睛,强行整理思路,“我们,不是仇人吗?” 惊雷倒吸一口气,看弦月的眼神像看个说胡话的怪物,“我们又没仇,仇人从何说起?” “你不是看我不顺眼吗?” “现在顺眼了。” “你再好好看看……说不定明天又不顺眼了呢。” “反正我心意已决,你无需推辞。” “你还是让我推辞一下吧。” “感情什么的,慢慢相处,反正也不急于一时便成婚。” “成婚?” “所以,不若我们也别待在这场子里了,太闹腾,反正事情已定,也无需相亲了。何况,你这个样子,若被人看上,白白招惹麻烦。”惊雷很是果断的分析了一下,下了结论。 弦月坐在那里,丧失了语言表达能力。他叫惊雷,果然是又惊又雷,他什么时候开始看上我的? “还不走?”惊雷抬步要走发现弦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额,我解释一下啊,我对你,确实没有动过那方面的心思,今日这事情,实在有些突然……”弦月尽可能委婉的表达自己的拒绝。 惊雷却不以为意,“那你现在可以想一想,有何要求只管提便是了。” “……” “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惊雷神君竟看不出她不愿意?”辰晷靠在惊雷身后的廊柱上开口。 让这边专注在“恋爱”中的两人都诧异一下,望过去。弦月心里登时便有些恼恨:推我起来参加活动的也是你,如今跑来偷听的还是你!怎么哪里都有你! “她愿不愿意,你怎会知道。”惊雷看着辰晷是真的不顺眼。 “她不是已经拒绝你了,你看不出?”辰晷指了指弦月。 弦月指了指自己,“我……” “她没拒绝啊!”惊雷自信,“倒是你,不是才定亲,来这儿干什么?她答应不答应我,也用不上你管。” 被这一问,辰晷顿了一下,然后一脸义正言辞道:“谁说我定了亲便不能再娶别人?” 惊雷瞬间无语。 弦月震惊的看着辰晷:他居然还有这个心! 弦月拍了拍惊雷的肩膀,“给这种不知检点的恶龙没什么好说的,你刚刚不是说我们走吗?还愣着干嘛,我们走!” 惊雷点头,欣然同意。弦月就这样狠狠白了辰晷一眼,还不忘路过他时做了个鬼脸,跟着惊雷昂首阔步离开了。 辰晷留在原地,一拳打在回廊金红色的柱子上,烦闷异常。 弦月最后是被惊雷亲自送回了上清境,全过程中,惊雷对弦月几次三番的所有拒绝之词一概驳回,并且表示:“女孩子就是麻烦,你若喜欢有个过程什么的,我也可以依你,明日开始我追你便是了。只是这天界想来,你既然不喜欢墨白他们,也没人比我更适合你,白白绕这一圈麻烦,实在没必要。” 说着,他似乎下了决定,抱臂蹙眉,“明日我再来寻你。” 看着他走掉的身影,弦月仰天长叹,这都什么事啊! 弦月关了门,直奔房间去找月到。 “姐,这次你必须帮帮我!”弦月一把拉住正在打坐的姐姐,“我怕是遇到大麻烦了!” 月到诧异看她。等弦月讲完自己的遭遇之后,她淡定表示:“我觉得此人如此单刀直入,很不错嘛。” “姐,不要了吧。” “你不喜欢?” “我实在没这样想过。” “不然想想?” “真的不了……”弦月摇头。 月到笑笑,“可惜啊,我知道了。” 弦月扑在姐姐怀里,感激不尽,心里总算安定下来。惊雷这种人,还是派姐姐这样同样单刀直入,耿直冷定的人去应对最为稳妥!一准能把事情谈清楚,拒绝了惊雷! 哄了哄明显受到惊吓的弦月,月到打量她,“这花枝别在头上倒是真的平添了几分柔美,比之你平日里的简素,可谓一笔点睛,又不押了整体灵韵。人都说所谓美人,不在盛装之下,而在简约之中,形容你这装扮倒是恰如其分了。” 弦月愣了愣,忽然抬手摸上自己的发髻,转身便奔去铜镜前照了照,心中隐隐触动了一下。 是他吧。 他这是何意?嫌我素简嫁不出去,便趁机帮我张扬于人前,助我早日寻个佳婿?那还来阻惊雷表白我干什么? 弦月自头上摘下那花枝,心里狠狠痛了一下。 纵然是怪我当初决定,现在也不用这样来报复我吧! 弦月抬手重重摔下那花枝,叹了口气,“姐,我出去走走。” 月到不解,弦月却已经走出门去了。 冷寂的天宫,去哪里好呢? 弦月停在云端之上思考着。 轮序之日越来越近,天界的夜晚也变得越发清冷起来,这种时候该去喝酒才好。 想到这儿,弦月转身向着银河之畔飞去。 弦月踏入七杀星宫时,肃怀正坐在夜色下,对着下面星屑波涛起伏而成的银河独自饮酒。 “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弦月说着坐到肃怀身侧,自己变出一只酒杯,自他手中抢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 “怎么有空来找我喝酒?” “我不是这天界数一数二的大闲人,有空是常态。” “也对。”肃怀把酒瓶放在中间,自己也变了只酒杯来,陪弦月改以杯饮。 他盘膝坐在那里,腰背挺直,一贯军人之姿,无论何时都是如此挺拔得一丝不苟。与他相比,弦月便显得散漫异常,用手支在膝盖上托着脸,另一只手转着那酒杯。 “这天界的五万年时光过得倒是比我想的还快些。这五万年你如何?心绪已平?”弦月看向肃怀,当年七杀星君如何为爱所伤,奔赴魔界,引得无数人惊叹。如今,他回来了,平静如水,再看不到当年那份爆裂的情绪。 “嗯,放下了,或许便是有缘无分,只可惜害她殒命。” 弦月自斟自饮。 “倒是这次回来,听了些你的事情。” “说什么?”弦月随口问。 “说实话,听得各种说法均有,我倒是一时分不出真假。” “那便都做假的吧。”弦月也不问他听到了什么,不过,左不过那些感情流言,如今,连真的都是假的了,还有什么真假可分。 肃怀点点头,也自斟自饮。他酒量极好,基本这样喝到天亮也不会有什么反应,不过,弦月的酒量一向清浅,每每喝酒都要喝高了的。他本想劝她少喝,但是又觉得她似乎整个人都有些低落,便干脆不劝了,喝醉便喝醉吧。 “白日里的相亲会还算成功?”肃怀起了个稍微轻松的话题。 “我估计月老是要乐惨了,那人山人海的壮观,你不去都想不到。”弦月又干了一杯,丢下酒碗支着胳膊看着银河奔流。 “你呢?遇见什么好玩的了?” “可是太好玩了。”弦月讪笑,“还真有人看上我呢。我以前不常在天界混,我都不知道自己其实还挺好的。” “你本来便是个挺好的姑娘。” “哪有,”弦月掰着手指头数着,“你看我,除了师门拿得出手,其他的便没什么了。也不漂亮,礼数也不周全,看起来就不贤惠温柔,才艺也不大行……” “月儿在我于仙界认识的女仙中,算是极漂亮有气质的一位了,何必妄自菲薄。”肃怀喝着酒纠正。 “我吗?”弦月有些头晕晕的,“没有雪凰漂亮。” “凤凰家的雪凰吗?”肃怀想了想,“那位倒是漂亮,就是太过精致完美,失了韵致。” “完美还不好啊!”弦月醉醺醺起来,开口反驳的声音高了些,“我可喜欢她了,觉得她样样都是好的,什么都会,又温柔守礼。” “你不是最看不上守礼的人?” “你别乱说,我那是当初年少轻狂,我要是守礼些,说不定,也很好呢。”弦月自顾自幻想着,若她守礼,乖巧,是不是羽嘉大神便不会反对了? “你现在,也很好。”肃怀淡淡开口。 弦月笑笑,转念一下,点头:“你说的对,其实我什么也不差,我只是不屑为之。只要你用心发现,我其实也很好的。” 思及此,弦月便摸过酒碗,再度开始喝酒。 夜风微凉,抵消了那酒热,下面银河闪动,每一滴水都是星屑流沙,盈盈可人。弦月忽然坐直,指着下面的银河道:“就比如这才艺,你信不信,其实我也能像那些大家小姐一般起舞,跳的也不比人差。” 肃怀忽然笑了,“我记得,那时我才来天界,你便突发兴起跑去月宫,得了太阴星君的允许,日日缠着月宫的嫦娥仙子在学舞。” 弦月点头,也想起来那时候的样子,觉得好笑,“那时候,是刚刚看了西王母蟠桃宴上七仙女的舞蹈,有些羡慕,好奇去学的。不过,嫦娥姐姐说我学得很快,就是耐性差一点罢了。那时,她教过我一支《月华云天》,我跳的还过得去。” 说着,弦月飞身落下银河,停在那水面之上,脸庞红晕,娇美如花。弦月偏头想了想,“似乎是这样的,我跳给你看,可惜没有配乐。” 肃怀抬手化出一杆长笛,“我来替你演乐。”说着,便见一身戎装战甲的他将那长笛凑到唇边,笛声却异常悠扬婉转,缠绵悱恻,形成莫大反差。 弦月便在这笛声中,抬手翩然而舞,轻裙,广袖,搅起银河星屑无数,灿若光华。似乎是应和这舞曲一般,月华之下,银河之上,薄云搅动,朦胧又飘逸,正配弦月的舞。 那一晚,凡界流星划过天际,一夜未停。 那一晚,天界不知多少人沉浸在白日里的相亲会中,情绪都多有亢奋,深夜难眠。 那一晚,天宫中、银河畔,隐藏在寂静夜色之下的仙者并不少,他们都有幸在银河之上看到了一舞天地相合的《月华云天》,跳得曼妙异常,仙气飘飘。 《月华云天》是嫦娥仙子的知名舞曲,跳得是她心中所念的情丝婉转和不得相聚的愁绪。弦月将心中无数感想融入这一舞中,跳得任何一个观看者都心中触动。 那一晚,无数人在打听那舞蹈之人,无数人赶来看,无数人想起了当初弦月仙子曾为七杀星君去魔界拼过命,这时配着这舞曲无数人才恍然回过味来,莫不是当年弦月仙子也同样是为了爱情才拼命相护,只是碍于所爱之人亦是为爱痴狂。 这个故事,越想便越凄美动人,瞬间便打动了无数人心。 再联想最近弦月为情谊救烈山部甘心受罚,被龙神所弃傲骨不折的气质,原来,在这天界,弦月仙子才是个真正有情有义、仙途坎坷,值得人怜惜的痴心人啊。 弦月根本不知,她醉酒一舞,一夜之间改变了天界多少人对她的评价,也让她一夜之间顶替雪凰的天之娇女的位置,成了这天界新一任炙手可热的女仙。 第6章 误会诸多 第二日清早,天还未亮。 弦月宿在七杀星宫,还在睡梦中,便已有人登门“做客”来了。 肃怀看着一脸冷厉的辰晷和他身后惴惴不安的壬戌,心中有些不解,但还是照例让了座,坐下闲谈。闲谈过程中倒是一切也正常,只是肃怀总是觉得辰晷看起来心神不定,而且面色不悦。 不过,肃怀一介武人,也不多想,反正于自己无关。 两人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客房的房门突然拉开,走出了一个看起来潦草疏懒,眼睛还没睁开的迷迷糊糊的弦月。 “肃怀,给我倒杯水。”弦月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吩咐。 肃怀抬手倒茶给她,“你醒了?还好?” 弦月努力睁了睁眼睛,口中嘟囔,“不好,喝酒喝得头疼……”然后她便正对上了那双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瞬间酒醒了一大半,头疼也忘了。 “龙神大人,怎么也在!” “你不是也在?!”辰晷气结,手得不自觉的抖起来,她不但昨天给他跳舞闹得天界沸沸扬扬,她居然还住在这里了! “啊,是。”弦月点头,胡乱自肃怀手中接过他一直举着的杯子,用喝水掩饰自己的慌乱。 屋内寂静下来,只有弦月在一口一口喝水,直至那杯水也没了。 弦月将杯子递回给肃怀,随便理了理头发,拉了拉有些乱的衣服,“那个,我忽然想到我今日还有约,先走一步了。不打扰二位。” 肃怀点头,一脸正常,还不忘嘱托她:“你酒量不好,昨日又喝得多,今日还是回上清境好好休息吧,仔细回头头疼又重了。” “好,知道了。”弦月答应。 辰晷听着他这嘱咐,再看看弦月应答的状态,这两人不像是五万年没见的旧友,倒像是早已熟识到彼此甚为了解的状态。这让辰晷心里的不适感更强烈了些。 他与肃怀曾经多年前一道处理过一些魔界小动乱,是有些个战场交情的,很是相合,算得上半个知己。 辰晷长久的悔恨为何没有早些认识弦月,为何没有早早了解她的生活和一切,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这个知己,早于他之前便与弦月熟悉,甚至看起来更贴近她的生活。这些他想得而未得到的东西,却早已被别人收入囊中,倒显得他是个晚到的外人了。 弦月溜之大吉。 辰晷重重喘了口气,看向肃怀,“你与弦月很熟?” 肃怀点头,“是。” “熟到住在一起?”辰晷声音低低的,目光定定,整个人都显得紧绷异常。 肃怀看了看那边的客房,又看向辰晷,“这有什么?” 辰晷喘了一口气,实在气闷,又无法发作。 肃怀看着他,忽然笑了,“辰晷,你已经定亲了不是吗?我不知道你与月儿之前如何,但是我却是为了月儿回来的。” 辰晷猛然抬头看向他,不可置信。 肃怀却很坦荡,“当年月儿于魔界助我,我确实感激。那时我便想,若五万年时光过去后,我能放下过去,并仍然对她心怀感念不能忘,便回来找她。仙途漫长,不比在人间,我确实不喜欢这等寂静无聊的日子,这天上,也便只有月儿能给这日子带来些欢愉自在吧。” “人都说你与过世的魔族公主迁华伉俪情深……” 肃怀笑笑点头,“迁华是个很自在的姑娘,又是魔族,比之天界的女仙不知自在不羁多少。当年我常于交界行走,遇到她,她便说对我一见钟情。我确实也喜欢迁华身上的自由,便与她一起,本以为可以走到很久。却不想,那些恶人居然骗她食毒,害她殒命。于情于理,这个仇我必要替她讨回来。” “你守她尸骨五万年,你现在莫不是想告诉我,你与那魔族公主不是爱情,而是道义使然?” 肃怀似乎也惆怅了一下,继而失笑,“我确实这么多年也未想通对迁华的感情是哪一种。” “那你可想清楚自己对弦月的感情?她不是你那魔族公主的替代品,也不是你感受自由的工具。”辰晷冷冷的。 肃怀不以为忤,点头,“恕我提醒一句,辰晷,弦月也不是你的所有品。不过谢谢你的提醒,这一次,我与月儿的事情我会努力想清楚。” 对方似乎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辰晷沉下一口气,身上的气息渐渐变了,“我若不同意呢?” 肃怀一愣,转念才明白他的意思,笑笑,并不在意似的,“你没有这个资格。” “肃怀,”辰晷看着他,眼神中是笃定,“你搞错了,没有资格的人,是你。” 辰晷起身告辞,肃怀坐在那里没动,思考着辰晷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看来,那些传闻中他与月儿的故事,当是八九不离十了。难怪那丫头看起来这般失意,见到他又这样慌乱。只是,若按传闻,辰晷弃她不顾,又为何这般介怀,却又如此自信呢?莫不是他们之间……还有什么? 肃怀想想觉得倒是有趣,手中把玩着之前弦月喝水的那只杯子,最后,将那杯子放到了架子最高处的地方存了起来。 弦月这边心里百般不舒服的前脚才回至上清境,后脚便有一封帖子递了来。 她展开一看,竟然是邀约她往第九重天的悬天泉边赏景品茶的。那处地方离玄女宫殿很近,弦月叹气,拿着帖子便去找月到。 月到看了看帖子,点头答应,于是占了弦月的身体,收拾收拾便出门去了。 弦月乐得自在,自行休息去了。 可是,她才凝神打坐下来,便忽然听得外面的杂乱声音,引得她再度迈步出了房间。一看之下,却是甚为惊奇,只见不远处紫微宫大门口,站着的人竟然是惊雷。 反正别人也看不到她,弦月顾自走近,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弦月去哪儿了?”惊雷有些烦躁的问。 阿绣紧紧张张,摇头,“我不知。刚刚接了个帖子,然后就出去了。” “这家伙,什么情况。昨天夜里她是去了哪里?” 阿绣迟疑不知道要不要回答,最后决定不说,“姐姐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这家伙应了我今日邀约却去跟别人见面,昨天还跑去别人那里跳舞!这难不成是考验?真是麻烦!跟谁去哪里了也不说一声!”惊雷气哼哼。 正在这时,空明路过,似乎是听到了两人对话,停下步子,“姐姐该是去赴句芒神君的邀约了吧,我刚刚见是句芒神君身边的柳哲来送的帖子。” 句芒神君?! 弦月心中一跳,那是句芒神君的帖子?!惨了惨了,她先入为主错判了也没好好看看。句芒神君为何会给我送帖子邀我喝茶? 那姐姐岂不是…… 这下可精彩了。 月到是带着来替弦月拒绝追求者的心态来至九重天的悬天泉边的。 可当那泉边之人的身影映入眼帘时,她的心当时便漏了一拍。 怎么会是他? 一身青衫,清隽背影,与这处氤氲浮动的水泉相映衬,显得温和异常。月到只看了一眼,掉头便要离开。 “弦月仙子,既然来了,为何又离开?” 月到停住步子,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不过既然已被发现,离开是不可能了,只能硬着头皮应付了。他不记得我,我又决定要放下他,那有何可躲? 想通这个,月到镇静下来,转回身来,淡淡行了一礼,“句芒神君。” 句芒回了礼,看着她却没有说话,眼中似有期待。 月到恍了下神,明白自己还未回答他的问题,于是别开视线,胡乱说道:“说是来品茶,出门时本想着带份今日新得的茶叶来,刚刚想起,似乎出门匆忙竟忘了。” “无妨,我既然是请仙子来品茶,怎会空手而来。”他抬手示意月到,引她坐到了泉边石亭之内。那石桌上,如今早已煮上了一份茶,味道清香,茶汤色泽明净。 “这是……敬亭绿雪。”月到惊讶。 “不错。”句芒欣喜,她竟然知道这茶叶,“这茶产自凡间,没想到弦月仙子居然识得。” 怎会不识。这分明是当年藤萧最喜欢的茶叶,就产自姜水畔啊…… 月到垂下眼帘,任他递了一杯茶到自己面前。她有些怀念的双手握住那温润的白瓷茶杯,眷恋般小口品着那茶的味道,一如从前。只是那时,她要开口去讨他一杯茶水,如今,他却是自己将这茶递到她面前,邀她同品的。 “味道如何?可还喝得惯?”句芒看着弦月那仔细品茶的样子,心里便又忍不住多了一份温柔。 “很好。”月到回答,声音也因着水汽的缘故变得氤氲温柔起来。 “你喜欢便太好了。这茶叶虽普通,比不上那些仙境产出的仙茶,但是这茶风味特意,清新雅致,翠绿匀嫩,最适合这样渐冷的天气。”句芒介绍着。 月到点着头,听他讲这些,眼睛似被茶汤浸到,止不住便有些湿润起来。 待句芒洋洋洒洒介绍完,才发现对面安静喝茶的姑娘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他不由得问月到,“弦月仙子,莫不是有心事?” 月到抬头对上他关心的眼神,忙又别开,“没有,只是这茶的味道,甚是让人怀念罢了。” “仙子曾经饮过此茶?” “是。” “在何处?” “在……”月到深吸一口气,“忘记在何处了。那时流连人间突然口渴,曾向一位公子求过一杯茶,便是这个味道的,因此,便记住了。” “竟有这等事。那倒是巧了,我初次饮此茶,也是凡界偶得。” 月到惊异,看向他,“你在凡界?” 句芒点头,“对,我担任木神一职位,主管树木的生发,辅佐青帝,凡界每年春日,我都要下去巡游一趟,便是那时偶然遇到这茶的。” 原来……还是不记得啊。 月到心中有些自嘲,我到底在期待什么?!他若是还记得,恐怕连这样与我对坐饮茶都不能有了,还是不记得的好。 “弦月仙子?弦月!” “什么?”月到思绪飘离,待句芒倾身向前,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时才回过神来。猛然见他这样倾身看着自己,拉近距离的局促感让月到下意识向后撤去,手臂一动,半杯热茶便瞬间倾了她一身。月到慌忙起身,“”一声,瓷杯坠地,摔了个粉碎。 看着那碎了一地的瓷片,月到只觉得脑中一瞬清醒,似乎一个美梦也跟着碎了开来。 句芒此时忙来至她身边,关心询问:“你没事吧?有没有烫到?小心站着,别让那瓷片伤了你。” 月到看着他的仔细和温柔,却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声音冷淡了许多:“句芒神君,为何今日约我饮茶?” 句芒本要弯腰去捡那摔碎的茶杯,闻言又直起身来,看着一步之外的月到,换上一个温和的笑容,“觉得与弦月仙子有缘,所以,得了好东西,便想邀约你来同鉴。” 月到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的情愫她读得懂,那是她当初多么渴望却得不到的东西,只能留在梦境和幻想中。 如今,这情愫他给了,她却要不起了。 她不是弦月,甚至也不再是当初的月到,她是个落难魔族刚刚改邪归正的无根之人,他早已不记得过去,往前走了。可她却困在了过去,再也走不出来了。 “句芒神君,恕我直言。”月到侧过身,看着远处的泉水,“我们不合适。还请句芒神君不要在弦月身上费心了。” 句芒一愣,未想到她这般直白,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确实有这个心,但是也想一点点接触熟悉她,因而并未计划长远。可如今,她直言捅破这一切,气氛便登时尴尬起来。 月到却已不容他再解释什么,“感谢神君对弦月的青睐,恕弦月难以领受,就此告辞了。” 说着话,她转身便欲走。 “等一下!”句芒却猛然回过神,追了两步在身后喊住月到。 月到蹙起眉,背对他,停了步子,心里有些烦乱。 句芒很好脾气,淡淡笑了笑,对着月到的背影开口:“我并无冒犯仙子的意思,未想到还是唐突了。仙子直言,句芒明白,但是仙子并不了解我,却这样决绝下此定论,倒像视我为洪水猛兽一般。” 月到一时不知该解释什么。 句芒却没等她解释,反而给了她一个台阶,“若仙子不弃,不如将我视为一友,我们坦诚相待可好?” 月到再难推辞,转回身来,点了点头。 句芒见此,笑得明朗。 第7章 三至炎洲岛 正在这时,远处忽然有两道身影落下,由远及近。 句芒看着来人,微微诧异,对月到示意怠慢,便独自迎了上去。 “公子墨白,来此寻我?”他看了看那个给墨白领路的,正是自己的仙侍柳哲。 “是找你,”墨白看了看不远处的月到,指了指,“也找她!” 月到此时缓缓走了过来,却是悄悄看向了墨白身后的方向。在那里有一条蓝色的小鱼在空中游来游去,在它环绕之中,立着一个别人都未注意到的魂魄,弦月。 弦月本在家里正舒服,却不想前脚看人送走了惊雷,墨白又上门来寻她。她坐在花树下,看着墨白似乎神色焦急,向空明问到了柳哲来送信的消息后,便又急着去找那柳哲。 弦月心下觉得不对劲,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墨白这样急着找自己的? 弦月怎么也没琢磨透,便干脆跟了出来。她一走,吞云便跟着她。墨白虽然看不见弦月,但是一眼看见吞云,以为它认路,便大喜过望来向吞云问起来。 好在,吞云确实能感受到弦月仙身所在,又能感知到弦月魂魄跟着墨白,便真的带路来了这九重天。在墨白到了九重天附近时,也很快找到了等着自己家主人的柳哲,这便又让柳哲带他找到了这泉边。 弦月示意姐姐问问。 月到只好将“弦月”的身份演下去,“什么事情来寻我?” “说实话,我是来寻你们两个人的。我本先去了青帝那边,得知你来了天庭,便想着先去找弦月,没想到,你们两个到在一处。” “到底何事?”月到蹙眉。 墨白忙收了闲话,“是我家里事。” 弦月在一边抱臂听着,啧啧称奇,“不是吧,你家里又出事了?!” 月到看了一眼弦月,学她接了口,“你家里又出什么事情了?” 墨白被她一问,登时有些噎住,叹气解释,“事情是这样的。你们也知道,再有一个多月,便要到了轮序之期,炎洲岛虽然温度也会降上一些,但因家母的缘故,本不会有大的变化。可不知怎的,这几日炎洲岛天气未见变冷,花草树木却在日渐凋落。如今,大半个岛上的树叶都变黄了,风吹叶落,几日之内已落了大半。” 句芒不解,“怎么会这样?莫不是花神娘娘不在?” “怎么会不在。为了筹备今年的轮序大宴,母亲受命要培育轮序大宴上的百种冰花,每日都在家中的。” “花神娘娘怎么说?” “家母也觉得甚是奇怪,那些花木未见病态,却都在日渐凋落枯死,便像真的到了冬季一般。” 句芒垂头琢磨,一时也参不透这其中缘由。 墨白拱手,“所以,我这不是特意来寻你,希望你能去看看。毕竟身为木神,或许你能发现这其中缘故也未可知。” 句芒点头,应下来,“自当尽力。只是炎洲岛本不在我管辖范围,能不能有解,还得看了才知道。” “你肯走一趟便是帮我大忙了!” 月到此时偷偷看向虚空中的弦月,弦月则抱臂蹙眉,有些百思不得其解,这事,怎么想也不在她擅长的领域吧。 自她面上便读得出她的想法,于是,月到开口,“既如此,我先告辞了。” 墨白忙拦住月到,有些惊奇的看着她,“都说来找你!你怎么还告辞了!弦月,我也有事求你,你也得跟我去一趟炎洲!” “我有何可效劳的?” 墨白叹气,稍稍犹豫,开口道:“其实,母亲最近培育冰花也不甚顺利,这事本不难才对,可今次每每花发,次日便会凋落,根本无法生存。母亲为了这事,急得不行。我想着,当年你凡间历劫,尚是凡人便能一举养活凤凰羽兰,如今不若你去帮忙看看,说不定能帮忙解了这培育冰花的难题。” 句芒闻言向月到投来一个诧异的目光。 月到无法,只得回答:“你们先去,待我回一趟上清境便去炎洲。” “回上清境做什么?”墨白不解。 月到无言以对。 “走吧,我急得很!”墨白好心央求月到,说着话便抬手要来拉她。 句芒却在这时忽然上前一步,挡住了墨白要来拉月到的那只手,然后转身对月到,“弦月仙子,既然公子墨白这般焦急,想来事情却有异常,不若便一同前往看一看吧。” 弦月看了看几个人,这个氛围实在微妙的紧。句芒眼中的弦月从来都是姐姐,墨白却当姐姐是自己,这就很难维持了。不过权衡一番,再看看如今句芒神君的反应,弦月心里生发了一个念头……或许,一起磨合磨合,这两个能擦出火花,岂不是最好。 于是,弦月凑到姐姐身边,“姐姐,没事,你跟着他们,我随你一同去一趟炎洲。” 面对两个男神的邀请,月到也知道拒绝不了,何况再拒绝,恐怕墨白便要认出她来了。到时面对句芒只会更乱。 月到点头答应,“那便走一趟吧。” 炎洲岛。 站在云端,远远的,弦月便能明显看出炎洲岛的变化,曾经苍翠到如一滴碧玉般的岛屿,如今却四处伸展着毫无生气的黄叶,并且不断飘零,落得周围一片水域都变了颜色。 句芒不解,“怎么这样了?” 墨白点头,“开始几天还以为是轮序所致,后来便越发严重起来,到了这几日,草本花木竟然已死去一半,这些树木也有些休眠枯死的趋势。” 沿山路步行而上,弦月看着两边曾经高大的乔木,如今伸着干枯枝干的样子,只觉得荒凉可怖。句芒不时停步查看两边的树木,甚至凝结术法注入树木之中。 神奇的,被句芒注入力量的树木似乎马上会缓过一口气来似的,枝干变得柔韧起来,甚至叶子由黄又逐渐转绿。可是待句芒收手,却一直在摇头,“不行,注灵其中可以助起返青,但是撤掉力量,树木的生命力还是会流失,无法维持。” “能看出因由吗?”墨白问。 句芒沉吟,最终摇头。 月到看了看句芒,觉得他似乎有未尽之意。藤萧曾经这样沉默时,往往还有别的话要说。 这时,弦月却忽然开口:“姐,我觉得不对劲。这些树木确实都在枯死,不是疾病,而是像有什么东西在吸附他们的力量,使得这些花木不得不休眠甚至死去。” 月到不解。 弦月将手掌放在一棵老树上,闭上眼睛,像是能听到树木低语一般。 “弦月仙子?”句芒发现月到望着虚空,喊了她一句。 月到收了视线,转回头,“无事,我们不若去问问花神娘娘,或许能知道些细节。” “嗯,也好。”句芒点头,看了看月到盯着的虚空处,那里什么也没有。 让人更加意外的事情是,当花神娘娘看见墨白带来的人时,明显可见的沉下了脸。 “我的家事,我自会解决,不劳烦句芒神君和弦月仙子了。”花神娘娘依然端着那股让人不舒服的态度,只是今日的她似乎并未精心梳妆,看起来面色有些憔悴。当然,她的脸倒是真的好了,容颜依旧,美丽极了。 月到对于花神娘娘与弦月的旧事多是从心之境内的册子里看来的,因而对这位花神娘娘甚为没有好感。 “既如此,便是我们唐突了,弦月便告辞了。”月到悠然行礼,转身便要走。 墨白一窒,想拦还未拦时,倒是花神娘娘当先反口了,“那个,等一下!” 月到停步,转眸看她,一脸的冷漠,“娘娘还有吩咐?” 花神娘娘犹疑片刻,换了个笑脸,“弦月仙子与我也算有缘,既然今次来了,不若我们小叙片刻。” 月到淡淡,“怕会耽误娘娘的时间吧。” “无妨,你随我来吧。”说着,她也不管月到有没有同意,转身往后面内室转去。 月到无法,只得对墨白和句芒致意,然后随花神娘娘往后面走去。 望着她的背影,墨白心里微微起了一丝狐疑。弦月与母亲不合倒是真的,但是这样骄矜冷傲的弦月,真的不像她。何况,她还向我行礼致意? “既如此,我们去园子里再转转吧。”句芒看了看月到走掉的方向,转头对墨白道。 墨白点头,只得搁下心中疑虑,与句芒往外走去。 花神娘娘领着月到,一路转入一间偌大的内室。 这屋子雕梁画栋,墙上绘着描金的百花图景,地面上金丝金毯,贵不可言。月到跟着花神娘娘走进这屋子,便见四处摆着无数花盆,每一只花盆中都栽种着一种花,如冰似雪,清透曼妙。 弦月不敢离花神娘娘太近,便远远的停在了屋门口,看着里面的一切。 “这便是娘娘在培育的百种冰花吧?”月到用手碰了碰身边一盆海棠,那海棠花苞近乎透明,摸起来也是冰丝质感,倒像是冰雕的一般。 “不错,这便是轮序大宴上要用的百种冰花。”花神娘娘四顾看了看,面对月到,“只是这花今日开明日落,不得长久。你可有办法令其撑过轮序大宴?” 月到见她盯着自己,只得抬手凝了一丝力量去探视那花木的情况。毕竟是神农后人,她于此也有轻微感知,一试之下,便发现这花的生命力似乎极其微弱,简直是强弩之末,能打出花苞都算奇迹,自然难以维持。 “据说娘娘每年轮序大宴都会敬献冰花入天庭装点,往年不是都没有问题。”月到看她。 花神娘娘回避了她的眼神,转开身,看着远处,“我也不知为何,可能是今年年景不好,你看最近天界乱的,花木以天地相依,自有感知。” “我想这花的症结,娘娘不会不知吧。”月到心中狐疑,“要想延长花期,自然是为其注灵即可,灵力充沛,花便长久。” “我听白儿说,弦月仙子精通木灵术法,你可能为这花注灵?”花神娘娘有些迫切的问道。 “我?” 花神娘娘沉下一口气,端起架势,“我近日屡次尝试,损耗过多,前阵子身体又有些不适,不可继续为之。可大宴在即,也不好推脱。若弦月仙子这次肯出手相助,炎洲岛必当将弦月仙子视为挚友,自有重谢。” 月到看着她,眼神清冷,“此事并非弦月所长,又关系大宴,花神娘娘容我考虑一下吧。” “我知道仙子与龙神大人颇有缘故,然而现在龙神大人已经与凤凰家定了亲事,仙子当为自己好好考虑一番。” 月到不解看向她。 “白儿也到了该婚配的年龄,与仙子关系也不错。仙子几番帮助我炎洲岛,我倒是觉得仙子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月到看着她,倒是淡淡笑了笑。 一边的弦月却是几乎大惊失色起来,“我的天,她卖儿子求我帮忙吗?!这是出了什么大事情,竟然令她舍得墨白,又不惜多少万年的看着我这个讨厌鬼?!这……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谢花神娘娘不弃。”月到客客气气回答。 花神娘娘的眼睛亮了起来,“我这便让人去安排仙子的住处,不若在大宴之前,仙子便住在这炎洲岛吧。” 说着她便急匆匆去外面安排下人去了,留下金色厅堂之内,两姐妹并肩而立。 “我觉得她这个主意不错。” “姐,你别闹。” “公子墨白看起来倒是个妥帖的人,家里的事情几次三番都是他在操持,倒是可靠。” “要这么说,我倒是觉得句芒神君更不错。” “……”月到冷冷转眸看向弦月。 弦月投降,“我错了。”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弦月抱臂摸着下巴琢磨,“我觉得很奇怪,花神娘娘对于炎洲岛这大变故似乎没有太大反应,甚至并没有给句芒神君好脸色,不愿他来。至于,冰花是她孕育,注灵却让我来做。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力有不逮?” 月到点头,“确实。我怀疑,连我们都看得出炎洲岛的问题,那必然是她早已知晓问题所在。请我们来帮忙,大半是公子墨白自己的主意,而非花神所愿。” “何况,天下谁人不知花神那么疼自己儿子,觉得天王老子都配不上墨白似的,她肯把墨白卖了就为了让我为花注灵,定不简单。正好,我们暂且留在这里,我这魂魄没人看得到,我便去探一探的。” “你千万小心,那毕竟是个统管花界的上神,难保她定下心来感知不到你的所在。” “嗯,放心,我会小心的。”弦月点头。 说着,两姐妹便预备分头行动,临别,弦月又嘱托道:“姐姐,墨白是自己人,身份瞒不住自可告诉他便是。至于句芒神君,这炎洲岛的情况还不知是个什么状况,最好也留住他在岛上,关键时候或可帮忙也未可知!” 月到无奈,又觉得弦月说得也有道理,最终沉吟片刻微微颔首。 弦月笑着便跑开了。 第8章 跟踪而去 月到再走出来的时候,外面大殿之上只剩下一个白发青年正坐在大殿台阶上和一只风生兽对视着。 月到走过去,问道:“他们呢?” 吞云指了指不远处的树林,然后反问了月到一句:“弦月呢?” “去调查了。” “我也去。” 月到拦住他,“如今别人看不到她,你莫暴露了她位置。” “知道。” “她如今这样,你也无法与她交流吧?” 吞云点头。 “若有什么不对,你便回来找我。” 吞云迟疑一下,最终点了点头,然后化作一尾小鱼快速游走了。 月到看了看那蓝色小不点,觉得实在有趣。吞云虽然看不到弦月却能感知到她的位置,而且他也是少数能将弦月与自己分得清楚的人,始终跟在弦月左右。 转回头,她发现门口那只风生兽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月到微微蹙眉,那风生兽登时趴倒,似乎很怕自己的样子。 “带我去找你家公子。”月到试探着吩咐。 没想到那风生兽极听话,闻言跃起便头前带路了。 墨白和句芒穿行在茂密树木之间,句芒不时探视那些树木的状态,一边若无其事的与墨白闲谈。 “你与弦月仙子很相熟?” “是。”墨白点头,笑道:“我和她,也算得上交情深厚,渊源颇深了。” 句芒点点头,“刚刚听闻你说她做凡人时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弦月曾经奉灵宝天尊法旨下凡历劫过一次,我也是那时有幸认识她的。只是谁能想到那时候的一介凡人,现在到成了我炎洲岛的常客了。”墨白感慨,不过碍于弦月如今与辰晷别扭的关系,他自动跳过了辰晷一节未提及。 “那是多久前的事情了?” “倒是也不算久,之前三清组织修习活动前不久她才自凡界回来。如今算算,也就半年多前吧。” 句芒点头。 墨白恍然觉得奇怪,“你对弦月很好奇?”再一想,他们今日在一处喝茶,莫不是……弦月移情了?这个想法吓了墨白一跳,心说,这可不好,是不是该告诉辰晷一声,这不是要打起来。 句芒停下脚步,云淡风轻道:“我前阵子也曾下去过一趟,听你提起才好奇些。” “原来如此。”墨白松了口气。 句芒打量他,看着他面上情绪的变化,心中却有些自己的判断。早便听闻过一些弦月仙子与公子墨白的关系……不过看弦月与他的感觉,倒是不像真的。但是公子墨白提起弦月,确是另一种感觉了。看来,八成是墨白对弦月怀有些不一般的感情吧。 月到走过来时,这两人正在各怀心思的彼此试探。 见风生兽带她过来,墨白苦笑:“风生兽如此认主,如今倒是听你话得紧,也是奇了。” 月到未作反应,只是挥挥手,示意那风生兽走,那兽便真的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开了。 “如何?母亲是与你说了冰花的事情吗?” 月到点头,“我答应花神娘娘在炎洲岛小住几日,帮她照看下那些花。” 墨白意外,却很感激,拱手深深行礼,“又要感激你仗义出手了。” “也不知道能否解决,我也没什么把握,尽力而已。”月到面上没有变化,受了墨白的礼,也只是淡淡回答。 句芒看了看两人,“既如此,倒是这里没我什么事情了。这些树木的情况并无异常,只是无法自这天地间获取给养,如正常的生老病死一般,所以恐怕还是有别的症结。但这症结,便不是我能想到的了。既然弦月仙子还要留在这里些时日,我今日便告辞了。” 月到闻言急忙抬手拦他,“等一下,此间事情还未清楚,句芒神君便走了,若之后发现症结,要恢复这些树木的生气,恐怕还需要去寻你。” 句芒看向月到,有些意外她会相留。 墨白倒是颇为希望能有帮助的人都住这里才方便,便也赶忙点头,“是了,不若也在炎洲岛住下,说不定能想到什么关键。毕竟,我自己本身于此之道实在不精,还是依靠你们了。” 句芒没回答,看向月到。 月到见他望着自己,转开视线,心里琢磨着应对,又不知道该接什么话继续挽留他。 句芒忽而笑了,“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他并不想为难月到。 月到见他答应,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这一切都被句芒看在眼里。 三人往回走,墨白始终在留意弦月的状态,见她走路轻慢,敛眉沉静,端庄稳重,心里渐渐有些确信,这个人肯定不是弦月。不过碍于句芒在旁边,他也不知该不该说破,便只得装作不知。 另一边,弦月顺着刚刚花神娘娘离开的方向,开始大摇大摆,东游西逛。反正路过的仙娥们也看不到她,她倒是趁机将这后殿仔细欣赏了一回。一边看便一边感慨墨白家里这装饰装修,真是暴殄天物。 她正对着一盏八角琉璃灯端详时,不远处的一扇门猛然打开。 紧跟着花神娘娘便一脸怒气的迈步而出,她似乎换了一身更加绚丽锦绣的衣衫,直奔宫殿后门方向而去。 “娘娘,您莫动气,还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情况,您别先气坏了自己。”花神娘娘身后跟着一个贴身的丫头,正在劝着她。 “不管是什么情况,这些年我只与那贱人结怨,左右跑不过与她有关!”花神娘娘步子很快,整个人急急燥燥的。 “可是,她被关着,又能如何作怪呢?”小丫鬟不解。 花神娘娘却冷哼一声,“去问问她不就知道了!如今,这炎洲岛的事情已经都闹得外面人知道了,再不解决,很快便会有人怀疑是我神力在衰微的缘故。” “娘娘,谁敢做这种猜测。再说,谁又有这个能耐?娘娘八成是最近又要培育冰花,又要支撑整个岛屿的生气,力量消耗太多,才使得神力难以为继。待过了大宴,好好修养阵子肯定就好了。” 花神娘娘停下步子,转头愤愤然看着那丫头,“你没见刚刚那个弦月说什么吗?她一探便看出来那花木的症结是我力量有亏,怎保她不会说出去。” “可她不都答应帮助娘娘了?” “她能看出来,那外面的句芒神君会感知不到吗?”花神娘娘焦急,“也怪我,该看着白儿的,没想到他会去寻人来查看,哎……” “这……”小丫头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了。 “走吧,还是先去看看那贱人再做定夺。我的神力确实一日不如一日,别人感觉不到,但是我自己还能没数吗?肯定有别的缘故在从中作梗,我从没觉得力量这样匮乏过。”花神娘娘面上都是忧虑,“你去确定好了?那几个人都不在吧?” “放心,让人盯着呢。如今墨白公子陪着他们往客房那边去了。” “好。”花神娘娘自后面走出大殿,下后山小路,往海边而去。 弦月抱臂不远不近的跟着她,心里越发觉得诡异,“贱人?是指谁?这炎洲岛的事情果然是花神娘娘自己的问题!这便有意思了,她连墨白都瞒着的。” 弦月快步跟上去,如此好的机会,没人注意她,这件事她可要一探究竟了! 后山海边,花神娘娘观察了一下周围,然后轻轻以指点水,那水畔瞬间便起了一个漩涡,逐渐分出一条旋转的通路来。 花神缓缓迈入那旋转的台阶,一步步走下水面。弦月看准时机,在水面将合之前也钻了下去。 那条路一直往下,不知通了多深,又逐渐变为一条长长的步道,竟然是直通炎洲岛之下的。 炎洲岛之下,有深藏水下的一条火脉,故而使得炎洲岛气候一直温和湿润。花神娘娘这条路,似乎正是奔着那岛下偌大的火脉而去的。 弦月跟着她,一路往前,越走便越觉得心里有些发慌。毕竟,她也没告诉任何人她来了这边,其他人又不知此处,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她可连个消息都送不出去。弦月胡思乱想着,忽然见到远处岛下山壁之上多出一处偌大的洞穴。花神娘娘带着那个丫头,忽而一闪便消失了。 弦月再顾不得走神,快速跟上。 眼前洞穴黑沉沉的,什么也没有,弦月试着迈入了那个水底洞穴之中。才一进入,周围马上便变得不同起来,水波尽数阻隔在了洞口之外,这山洞内四处光照一片竟然是一处不同的结界空间。 弦月缓步往里走,山洞逐渐放大,内里却显得越发热起来。当山洞走至开阔处便也到了底。弦月站在洞口一看之下,震惊无比。在那个山洞内室里,四壁流火如瀑,炎热刺目,洞中心,四条锁链自洞顶垂下,紧紧锁着一个跪坐在那里的女人,活像个吊线娃娃一般。 花神娘娘站在那“娃娃”面前,居高临下,威严异常,“牡丹,近来可好啊。” 弦月险些叫出声来。 那个被锁在那里的人,居然就是隐居二十万载的牡丹仙子?! 牡丹仙子缓缓抬起头,只见她一张尖尖的瓜子脸,眉目清秀安然,掩不住其中的温柔气质,一身牙白色绸衫,粉色裙裾,却看起来早已磨得破碎异常。 牡丹仙子打量她,不急不恼,“你又来做什么?莫不是上次拿走的牡丹仙露不够救他吗?” “你倒是有情有义,这般担心他。”花神有些厌恶的回答她。 牡丹苦笑,“尔容,二十万年都过去了,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吗?这二十万年,我在这里,可有做任何违逆你的事情吗?你困我于此,我可曾有过怨言?你用幻翅晶吸附我的力量维持牡丹花序,我可曾说过一个不字?上次你来,说要为风伯治病,需要牡丹仙露做药引,你吸收我的能力却做不出牡丹仙露,我可有拒绝你?可你呢?我前脚给了你牡丹仙露,后脚你便又将我锁在此地。尔容,你何时才能清醒过来!” “够了!”花神娘娘勃然大怒,“我便是没有放了你,你不是还在这里作妖!你说,你对我炎洲岛做了什么!又对我做了什么?!” “我对你做了什么?”牡丹仙子不解,“当年你拆散我与风伯,我气急之下是与你打了一场,不过我早已相通,既然他选择娶你,我便无可留恋了,可你呢?借着与我和好的机会,居然将我扣在这里二十万年!现在,你来问我对你做了什么?”说着,她便笑起来,笑得异常凄凉绝望。 “你若没有行什么妖邪之术,这炎洲岛怎会日渐凋敝,我又为何会力量难以聚集!你说,是不是你在上次给我的牡丹仙露里动了什么手脚?你说!”花神娘娘愤恨的指着牡丹仙子。 牡丹仙子看着她,似乎在反应着她的那些话,然后缓缓开口问她:“我在牡丹仙露里动手脚?那仙露你不是说拿去给风伯解毒治病的?我怎可能在里面动手脚!” “谁知道你安得什么心!” 牡丹仙子猛然回过味来,“你是骗我的对不对?那牡丹仙露根本不是给风伯的,是你自己要用!对不对!” “是又如何?!当初若不是你伤了我的脸,我何至于用得上你那牡丹仙露做药引子!不过亏了你,我如今已然恢复容貌。” “你……”牡丹仙子摇着头,哭笑不得,“你连这都要骗我。尔容,你到底还要骗我多少次。我一直在等你想通,等你看明白,我想有一日你终会放了我,可我没想到……你却越发的变本加厉!风伯娶了你,当真是瞎了眼睛!想来你这般没有安全感,非要拘着我,是他对你始终未有多少情深义重吧?” 花神娘娘全身一震,气得握紧了双拳,“贱人!这么多年,我受的苦都是你给的!如今,你既然要毁了我,我必让你先走才是!” 说着话,她猛然抬手,一股神力凝于掌间便要向着牡丹仙子的头颅落下。 弦月见状再不得袖手旁观,拼着自己的魂力挡了过去。花神娘娘落掌力量千钧,却生生被阻了大半,牡丹仙子受了剩下的力,还是被打得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什么人!”花神娘娘慌了神,“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第9章 鲲的体内 弦月只觉得魂魄里嗡鸣不止,是一种完全无实体却真切的痛感在蔓延。 花神娘娘喘着气,四下寻觅,然后猛然手中一晃,无数耀眼的光晕散开,四处笼罩下来。弦月觉得浑身沉重,还未从刚刚接的一掌下缓过神,那光落在身上便瞬间拘住了她,再也动弹不得。 光芒收束,在弦月的魂魄上镀了一层薄光,显出了她的形状。 “你是什么人!居然在此作祟!” 弦月看着她,心想我回答了你也听不到,问我干嘛!她试着挣动,却发现那拘魂之术力量甚强,她又魂身分离,更难运作。 花神娘娘听不见回答,却越发慌张起来,她看着牡丹仙子,“果然是你!果然是你!你的帮手可真多啊!好,好,那我便让你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困死在这里吧!” 说着话,她猛然释放神力击向四壁,那流火的四壁被击碎开来,落下来的火焰猛然聚集增多,竟然向着中间这处突起的空地蔓延过来。 花神娘娘狞笑着,带着小丫鬟转身便走出了洞口,并在洞口又架起一道密密织就的封印,那封印可入不可出,强大异常,“牡丹,不管你有多少帮手,只管让他们来救你,同你葬在这一处好了!” “尔容!你疯了吗!尔容!”牡丹对周围的一切熟视无睹,却看着花神娘娘的背影声嘶力竭的喊着,最终颓然坐倒在地上,落下泪来。 弦月却顾不得这些了,她试着一次次凝聚力量,妄图挣开那束缚的力量,却怎么也不能。她本身也以木系力量而生,这火若直接灼烧她的魂魄,恐怕对她的伤害便不是轻易能够恢复的了! 怎么办?!可怎么办!该死,这时候,谁能来救我! 弦月看着那火焰一点点向着脚边蔓延过来,整个人都慌了起来。 刺痛,锐利的刺痛,来自于魂魄直接承受的伤害,让她整个人都毛骨悚然起来,可她就是动弹不得。 当火焰岩浆一点点就要淹没弦月的脚踝时,一条蓝色的小游鱼冲入这片山洞,然后轰然变大。 “吞云!”弦月喊它,可她马上意识到吞云并无术法,也无法听到她的言语。 怎么办,要怎么办?弦月快速思考着。 吞云这时突然停在弦月面前,然后用自己的头抵上了弦月的额头。一瞬间,一股悠悠的光芒浮动,吞云整个身体都像被点亮一般,可以看到它突然幻化透明,披着一身绚丽星空般的光点。弦月的魂魄下意识接受着这力量的互动,忽然便觉得有一道链接将她的魂魄与吞云连接到了一起。 弦月还未明白,吞云猛然张口,一口将弦月及一旁的牡丹仙子一并吞入了腹中。 空旷,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浮着一片毫无规律的星空,流转晃动。 弦月站在那空旷中,完全搞不明白了。 这是哪里?脚上的伤痛还在,是唯一在这个空间里真实存在的感官。其他的所有触觉、听觉、感觉都是一片空白。这里寂静无边,没有风,没有声音,什么也没有,只是虚空。 我在哪里?弦月在心中疑问。 在我体内。 吞云? 嗯。 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可我都没有出声啊。 我与你已神识联结。 神识联结?那不是意味着……你认我做主人了?! 嗯。 “吞云!你当真的!鲲不是不认主的吗!”弦月兴奋的简直想跳起来,可脚下的疼痛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吞云没回答,周围恢复了安静。弦月曾经便好奇过被吞云吞掉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如今真的进来了,她才发现,这个世界远远和她想得不同。这里,与其称之为吞云的腹内,不如说是另外一个时空,一个空旷巨大无边无际的混沌时空。 牡丹仙子呢? 肚子里。 我怎么没看到? 你与她不在一处。 弦月觉得,这八成是自己这个刚刚走马上任的主人所独有的待遇,据说平日里的灵宠若与主人联结,主人便可进入灵宠神识之中对其操纵命令,合二为一。她所在的恐怕是这处与吞云交流操控的所在。 但是她四下看看这空洞洞的地方,便很快放弃了所谓“操纵”的想法。若想用神力驱动如此大的空间,根本是远超人力之所为。难怪人都说,鲲不认主,也不会为人所操纵……原来,是任凭你多少灵力,也难以填满这里,更别说控制它的意识了。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你出的去这洞穴吗?” 弦月站在这处虚空,正想跟吞云商量下外面的情况和接下来的事情,却忽然只觉得四周猛然起了一阵旋风,接下来她被一股巨大的旋风卷动,整个身体飘扬起来。 弦月被吹得凌乱,好不容易再次站稳脚跟时,眼前巨大的空间已经消失,有一双宽厚微凉的手,已经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在她抬头看向对方之前,她便被纳入一个怀中,被人紧紧按在了胸前。 “弦月,你还好吗?” 这个声音,这个气味,这个熟悉的怀抱,弦月脑子越发乱糟糟,“辰晷?” “嗯。”辰晷抱着她,重重换了口气。 “你怎么在这里?”周围流火如注,她却只觉得安心异常。 “吞云联系了我,说你有难,我便马上赶来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轻轻松开弦月,扶着她的肩膀,打量她。他似乎对于周围混乱的场景视若无睹,眼里只有弦月。而那些流火似乎都转起了旋涡,自动躲开了这一身水灵致盛毫不收敛的龙神大人。 弦月本想告诉他这山洞口有结界,能入不能出,看起来极其麻烦。但是,她忽然又反应过来另一件事…… 弦月忽然开口,“你看得见我?也听得到我?” 辰晷点头,望着眼前这个半透明的弦月,“看得到,也听得到。” “你……怎么能看到?” 辰晷不置可否,虽然怎么看到的不好解释,但是事实却很清楚,他不但看得到弦月的魂魄,也可以碰到她。 “好了,我先带你离开这里,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讨论。”辰晷拉起弦月,所过之处,流火自动退却,如被冷水浇灭一般。 辰晷停在洞口,抬手试了试那结界。 “花神娘娘特意留了这样一个结界,而且看起来力量很强。她毕竟是个上神,这种结界……”弦月还未说完,只见辰晷手上一团金光,周身一股强大到让人窒息压抑的力量袭来,他一掌暴击在那结界上,结界顷刻碎裂。 “走吧。”辰晷脸色并不好,拉着她却温柔,毫不迟疑。 果然,上神和上神是不同的,特别是一般上神和战斗型上神,更是不同的。刚刚那种力量,还有他现在看起来压抑愤怒的感觉,都让人下意识的惧怕。 在里面时步子小,走不快还不觉得,出来之后,辰晷便意识到弦月脚下不方便的感觉。 “受伤了?” 弦月动了动脚,“被那火碰到脚了。如今倒是看不出什么,只是一阵阵的觉得疼而已。” 辰晷的脸更沉下一分,抬手打横便抱起了弦月。 “哎,你,我没事的,魂魄又不会流血的,也不至于不能走路。” 辰晷不管,抱着她往前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弦月局促在他怀中,忽然看见绕着他们两人转圈的吞云,兴奋得跑题起来:“对了,刚刚,吞云认我做主人了!” 辰晷微微一愣,继而笑着点点头,倒是没有惊讶,“恭喜。” “什么恭喜!厉不厉害!你带了他那么多年,但是它现在认我做主人了,你可不要嫉妒!而且,我刚刚被它吞进去了,它身体里简直是另一个混沌初开前的新世界!”弦月兴奋的叽叽喳喳,勾着辰晷的脖子不忘显摆,俨然回到了曾经的样子。 “哦?那倒是新奇。不过,弦月,”辰晷打断兴奋不已的弦月,轻轻收了收抱着她的手臂,“在讲这些前,你介不介意,先告诉我吞云把你吞掉之前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弦月的兴奋在这时戛然而止,之前发生的一幕幕重新回到眼前,她整个人也从喜悦重新落回了冰冷的现实。她看了看辰晷抱着自己这亲密无间的样子,看着这个第一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救自己的人…… 心中骤然紧缩,跟着便是一阵痛楚。 弦月轻轻挣动,然后自他怀中跳下来,清了清嗓子,退开一步,“那个,是这样的,我发现了花神娘娘的秘密。” 辰晷看着她回归理智后的疏离,按捺下心中的悸动,低低叹口气,放下自己的手,负于身后,也同样恢复严肃的状态,“讲讲看。” 辰晷是领着二郎神,带着天帝法旨,与天兵天将一道来至炎洲岛的。 花神之事已经干系太大,又牵连牡丹仙子被囚禁二十万年,已无遮掩的可能性。加上花神几乎损伤弦月神魂,他再难容情,遂将牡丹仙子直接带往天帝处陈情,然后领人来拘押花神往天界问话领罚。 当花神娘娘看见辰晷一脸肃穆,带着天兵天将迈步入殿时,便知道自己完了。 辰晷将天帝旨意递给二郎神处理,然后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月到,示意她随自己出去。 月到心领神会,默默退出大殿。 句芒神君有些惊奇,却终究无法跟去。 转至一处无人的偏殿内,辰晷一振袖,弦月的神魂飞出,跟着她一道的还有蓝色的吞云。 “姐姐!” “怎么回事?你去了哪里?我这心里一直觉得慌慌的,可是出什么事了?”月到拉住弦月上下打量她。 “没事,炎洲岛的事情这次应该可以彻底解决了。” 弦月与月到快速交换了神魂。 啊! 当弦月刚一进入身体,整个人便歪倒下去,只觉得自己的左脚火辣辣的疼起来。 辰晷手快,一把圈住弦月的身体,将她扶到一边的座位上坐下来,“坐下,让我看看。” “该死,那火怎得这样厉害,魂魄时便觉得有些虚浮的疼,回到身体里,这疼马上便坐实了。” “那可是炎洲岛下的火脉,本就不同寻常。”辰晷单膝跪下,便去托起弦月的脚腕。 弦月马上挣扎,收回自己的脚,“不必了,龙神大人!” 辰晷扫了她一眼,抬手一个禁制术法将她定在了座位上。月到看着两人,纵使担心弦月,此时也便放心了,转身自顾自往门外走去。 室内只剩下两人。 辰晷单膝跪在那里,将弦月的鞋袜褪去,脚搭在自己的腿上。只见弦月白皙的左脚此时肉眼可见的一片烫伤在皮肤表面蔓延开了。 是魂伤在身体上的反馈。 辰晷看得蹙眉,抬手凝了自己至纯的水灵,试着控制那火烧的进度。 “男女授受不亲,龙神大人可听过。” “那你便别把我当个男的好了。”辰晷手下动作精准,轻柔拂过弦月脚背,丝毫不停,回答起弦月的话却是干脆的。 “……你!那你变个女的好了。” “你不是想要条飞龙做灵宠吗?你便把我当条龙吧,便无所谓什么男女大防了。” “龙也要分男女啊!” “你何时与吞云分过男女?”辰晷手指所过之处那些火辣辣的疼便一点点消退着,直至脚上只剩下清浅的疤痕。 他这样温柔呵护的样子,真让人忍不住想扑上去。 弦月自顾自琢磨,心里别扭便越发多了些。 辰晷捧着弦月柔白的脚,贴心的将鞋袜重新帮她穿好,然后才站起身来,看着在那里不得动弹的弦月,“外面的伤虽然无大碍,但是魂伤难愈,你这段时间小心将养。不过,凭你一身神农血,应该比别人好的快些。至于皮肤表面的伤疤,你应该有办法褪去吧?” “就留着也无所谓。”弦月负气。 “褪掉。” “为何?” “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和我有何相干。” 辰晷双手支在弦月椅子两侧,缓缓贴近她的面庞,弦月的脸腾得红了起来。辰晷却不紧不慢的,让自己的气息占满弦月的呼吸,才缓缓开口:“你说与我有何相干?” “你……你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弦月提醒他。 辰晷却毫不迟疑,在她唇上轻轻点了一下,“那你便逃得掉吗?” 弦月怔住。 辰晷看着她的眼睛,自弦月眼中看到的满满都是情绪的起伏和委屈,他撑起身体,抬手去了禁制,放过她,“去外面看看吧,花神娘娘这次,恐怕难逃重罚。” 弦月抿了抿唇,看辰晷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做过的样子,她自己却心跳纷乱,拼命眨着眼睛,避免自己眼眶控制不住的湿润起来。弦月站起身,理了理衣服,不再理睬辰晷,绕过他慌张到外面去寻月到,奔前殿去围观了。 屋内恢复安静,只有辰晷还站在原地,望着外面的景致,只觉得心情如这凋敝的秋冬景致一般压抑难耐。 第10章 继任花神 牡丹仙子拖着病恹恹的身体,站在大殿之上,她看了看被刚刚得知的真相震惊得无以复加的风伯,又看了看花神娘娘颓然落泪的样子,眼中都是痛惜与无奈。 “尔容,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恨不得想杀了我?你便真的这样恨我吗?” 花神娘娘低头垂泪,默默无语。 “尔容,不是我作法令你失了神力,是你自己执念太重,起了恶意,长年累月才动摇仙根,力量难聚,你懂不懂啊!”牡丹仙子痛心的说着,“你看看这炎洲岛现在的样子,看看你自己的样子,我一日日的等着盼着,你怎就不肯回头呢!” 弦月悄悄溜回殿上,看着对峙的姐妹,啧啧摇头。花界花神与众花仙本该是相依相助的姐妹情谊,如今,却为了一段感情闹得这样一个下场,当真不该。 句芒看着旁边抱着胳膊看热闹的弦月,“辰晷寻你做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就这个案子,问些线索。”弦月随口回答。 句芒脸上的惊异之色更重了些。 弦月却未感觉,碰了碰他,问:“可有宣判惩罚?” “尚未,似乎还要将花神娘娘带回天庭复审核验,再行定夺,毕竟是花界之首,草率不得。”句芒打量着弦月,口中回答她,但是心中大惑不解。如今这个站在这里的弦月,光看着她都能感觉到一股蓬勃的生机和活跃,这个人,和他之前所认识的弦月,反差巨大。 弦月只顾看热闹,并不觉得什么。看着在花神身边扶着自己母亲的墨白,悠悠叹了口气,这件事,是真的没办法替墨白分担。她随辰晷送牡丹仙子回天庭时,已经做出约定,让牡丹仙子只提自己的事情便好,莫要提及弦月闯入相救之事。 牡丹仙子感激弦月救命,自然应允了。 所以,辰晷与弦月为了墨白唯一能做的,便也就只有如此,减轻一分花神娘娘的罪孽了。 风伯仰天长叹,“糊涂啊,真的是糊涂啊!” 他缓缓走至花神身边,颤着手去扶花神起来,“走,走,走,千错万错,一切由我而起。便是罚,我与你一道便是,我陪你上天,走吧。” 墨白也帮着扶起自己的母亲,“母亲,儿子也陪你一道去。” 花神娘娘看着风伯,又看了看自己的爱子,泪如雨下,终于失声痛哭起来,哭得肝肠寸断,跪倒在牡丹仙子面前。 弦月想,或许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她所执念的过去,其实早就不重要了。真正重要的东西,早已在她身边,风伯与墨白润物细无声的宠了她多年,是她自己视若无睹罢了。 恨太深,会迷了双眼,让人忘了所有,失去爱的感知力。 天兵天将让开道路,风伯与墨白扶着花神,往外走去。 然而,众人刚刚走到门前,忽然有仙娥奔跑而来,跪在大殿门口:“神君,娘娘,不好了,炎洲岛起火了!” “起火?”风伯一震,“哪里?” “到处都是!好多最近干枯的花木都自己燃烧起来了,怎么都扑不灭啊!”小仙娥颤着声音禀告。 风伯大惊。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花神娘娘恍然明白,“是炎洲岛的火脉。花木枯竭,火脉失了压制平衡,才向地面延伸了。是我的错,是我失德在先,才会祸及炎洲岛的。” 花神娘娘突然对押送她的二郎神跪下来,“让我先去救炎洲岛,岛上生灵万民无辜,让我用神力去平息了这劫难再随你们前去。” “母亲,你的力量已然衰微,这些日子又空耗过多,再去恐怕性命……”墨白哽咽。他突然想到什么,转身一把拉住辰晷,撩袍便要跪下,“辰晷!” 辰晷一把架住他,没让他跪下去,“灭火容易。只是炎洲岛的问题不是封堵火脉能够解决的。若直接将那道火脉灭了,恐怕失了炎洲岛的平衡,底下空乏反而容易岛屿崩塌。还是要把平衡重建才可以。” 弦月抱臂听到这里,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虚空中的月到。 月到点点头。 弦月抬手捅了捅身边的句芒,然后竟自迈步上前,“炎洲岛的平衡,我来重建好了。” “你?” “弦月?” “弦月仙子?” 周围无数人讶异不已。 弦月也不解释,看了看辰晷和随她上前来的句芒,“炎洲岛太大,我怕力有不逮,两位还得稍稍助我一二,以保万全吧。” 辰晷点头。 句芒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觉得弦月此时开口也不像是故意托大,到似胸有成竹,便也答应下来。 正说着,大殿之外一棵参天巨树竟然也轰然燃烧起来,烈烈火焰,触目惊心。所有人都惊异不已,门外的仙娥们慌乱尖叫乱做一片。 弦月不慌不忙,迎着众人的难以置信,干脆利落迈步走出大殿。月到随她一同走出,然后进入弦月的身体之内。 双魂合一,弦月起手,结印,注灵,试着调动体内的神农之力,灌注全身。只见她长发飞扬,衣袖舞动,缓缓腾空而起。 周围的火焰在以令人震惊的速度扩散,辰晷抬手以水灵护住弦月所在,并将自己的力量与弦月逐渐生发的神农之力相合。 神农?神农! 句芒不可思议的看着弦月,他万没想到,在如今,他居然重新在这个少女身上感知到了当年神农大神的力量。那是每一棵树、每一朵花中,最纯质最基础的一股力量,是万物之灵的力量。他虽未经历过上古时期,身为木神却长久于天地间感受着那股微弱却生生不息的力量。如今,这力量却强至如此,就在面前。 句芒被震慑在那里,见辰晷出手,才忙凝神释放神力配合弦月的步调。 弦月停在虚空,猛然打开自己的手臂,一阵强劲的灵力激荡开来,周围的火势撞上那灵力一瞬间便被扑灭了。 所有人大喜。 然而还未结束,弦月凝神未停,用自己的身心与万物相感知,周围万灵相和,那本烧焦的木枝陡然抽出新芽,快速成长,繁茂开来,枝叶如伞如盖,顷刻间绿的一片盎然生机。 花神娘娘浑身震颤,几乎无法支撑,全靠风伯相扶。 她与句芒一样,作为花神,这股力量的感觉她再熟悉不过。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弦月可以调用这力量……如此强大。 一炷香的时间。 当弦月重新落回地面,深吸一口气,收回双臂,睁开双目时,映入双眼的已然又是那个姹紫嫣红、苍翠欲滴的世界。目之所及,每一个角落,似乎都有生机在勃发,让人见之欣喜。 弦月转身,看向花神娘娘,“花神娘娘可放心,我会维持炎洲岛的平衡,直至娘娘回来。” 花神看着弦月,似乎恍然自这次疯狂的梦中醒过来。她茫茫然挣开风伯的手,诚惶诚恐,深深跪拜下去,重重叩首在地上。 作为晚辈,弦月却依然受了这一礼。她知道,她拜的不是自己,而是神农大神。 不管怎样,若她能够醒悟过来,回头是岸,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天庭的处罚是在三天后颁下来的。 花神娘娘为情执迷,德行尽失,戕害牡丹仙子,险些酿成大祸,罚其暂卸花神之职,火刑九日,堕入轮回,受九世轮回之苦。至于风伯,自请其罪,愿陪花神娘娘共入轮回受苦。炎洲岛一时失了两主,便将岛上一切事务并着风伯的职务一概交予了公子墨白。 弦月靠在小花园内,听着空明带回来的消息,感慨不已,“那刑火烧上九天,可真是难熬。这九世轮回之苦更难捱,这九世可皆是灾劫,一天好日子都甭想过。不过,比之牡丹仙子这二十万年的囚禁,也不好说是罚轻了还是罚重了。” “听闻,天罚下来前,牡丹仙子领着众花神去求了情。说是花神娘娘这些年于花界司职上,从未有过任何疏失,当减轻些她的罪过。因着是牡丹仙子来亲自求情,所以这刑罚上才只说是暂卸去她花神的职位,至于待她回来是否复职,便要看她历劫回来的表现了。不过,也算是给了一线生机。”空明递了一碗茶给弦月。 弦月接过来抿了一口,“嗯,牡丹仙子倒是个真真心善的人,只是为了一段情,白白受了这些年的苦,不知她会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那牡丹仙子会不会重新与风伯在一起啊?”阿绣在旁边听得认真。 弦月琢磨了一下,摇头,“定然是不会的。情伤至深,怎么重新面对。何况,风伯毕竟已于花神这么多年相守,她不可能再去找他了。” “不过,这风伯能下去陪花神一同受罪,倒也是个真君子了。”阿绣评价。 弦月这次点头,“不错。算是没有让两个女人白白爱一场,还有些担当。” “我听小道消息,牡丹仙子会去求情,也是因为风伯说会陪花神受罚,令她感佩,才去的。”空明继续讲。 阿绣惊异,“真的啊?她会不会是不喜欢风伯一起受罪,才希望刑罚轻些!” “不会吧……” “万一呢!” 弦月看着两人在这里八卦猜测,苦笑,“得了得了,别人的事情,管他们怎么想的呢。对了,空明,师伯有没有说为何让我今日老实留在上清境,到底是何事?这都近午时了,连只鸟都没有飞过上清境头上。” “姐姐,三清天位于天界至高之处,咱们上清境何时也没有鸟飞过啊。”阿绣一本正经纠正。 弦月无语,“玩笑懂不懂,玩笑一下打发时间嘛!” 三个人正说着。忽然门外脚步纷至沓来之声传入,显得人数众多。 弦月狐疑地坐起身,看向了宫门的方向。 空明也站起身来,往宫门走去,准备应门。 当宫门打开时,空明一愣,第一时间居然转头看向弦月,然后闪到了一边去。弦月对他这个反应很是不解,于是自椅子上站了起来,带着阿绣往门口走去。 停至上清境偌大的宫门之前,弦月也愣住了。 宫门之外,一身苍竹锦袍的正统宫装的墨白举着天帝的法旨,在他的身后居然是一众百花花仙,跪在地上静候。 弦月四下看看,迈步走出门,当先按落了墨白举着的旨意,道:“什么情况?这么大阵仗?” 墨白似乎还未完全自家中这一劫中完全缓过来,面上有些疲惫之色和淡淡愁容,不过对于弦月这般毫无法度的反应,他倒是意料之中。于是,自怀里摸出一份书简递给弦月,“你先看这个。” 见到那书简,弦月倒是比看见天帝法旨还乖觉,当即跪下来,双手接过了书简。看那书简碧玉金带的制式和一侧的墨色丝绦装饰便知道是元始天尊所传的正式文书。师伯会写这等正式公文给弦月那便必然是天大的旨意了,她也不敢造次慢待。 墨白有些意外,将书简放到弦月手上。 弦月匆忙拆开看了一遍,才松了口气。她揣好书简于袖中,这才看向墨白,道:“上清境弦月接天帝法旨。” 墨白打开那旨意:“上清境弦月仙子,承神农大神之志,解炎洲之困,坤仪毓秀,卓暂代花神之职,统领花界之事,勿使其失。” 弦月接过那旨意,叹了口气,“弦月领旨。”然后自地上爬起来。 她还未站稳,墨白身后那一众花神便纷纷叩拜下去,牡丹仙子当先在前,领众人道:“牡丹领百花仙子,拜见花神娘娘。” “拜见花神娘娘。” 弦月哭笑不得,上前扶起牡丹仙子,又对众人道:“众位请起吧。弦月年轻,未经过什么事,花神之位也不过暂代,这段时间,还请各位仙子相助,多提点弦月吧。” 好不容易理清事物,将众花仙送走,弦月转头时便见墨白还靠在上清境的宫门上。他今日这身正经上朝的官服,让弦月看得颇有些不适应,何况,想到他家里最近的事情,总觉得自己也搅合其中,如今还顶了他母亲的职位,怎么待着都有些别扭。 “还有事?”弦月上前问他。 墨白上下打量了一下弦月,“我都不知,你竟然是神农血脉。” “我也知道不久。”弦月回答,示意他进去,“进来聊会儿吗?” 墨白摇头,“炎洲岛现在一团乱,一会儿还有事,就走。” “哦。”弦月点头,却发现墨白还是在打量她,大有未尽之意。 第11章 墨白的婚书 “你到底还有什么事?你看得我都有些毛了……”弦月不自然的哀求。 “听说,母亲险些杀了牡丹仙子,是你拦下的。” 弦月点头,“是。” “我还听说,母亲将你困住,险些伤了你神魂,酿成大错。” 弦月再度点头,转而问他,“你听谁说的?” “母亲说的。她说,她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很是后怕。若当初伤了你,损及神农大神留世的血脉,她便是灰飞烟灭也难赎其罪了。” “不至于……不至于。”弦月摆手,总觉得这对话别别扭扭的。 墨白这时自怀里又掏出一个红色的小卷轴,递给弦月,“母亲说,要把这个给你,望你收下。” “什么东西?”弦月接过来,好奇打开,看了一眼就丢回墨白怀里,“你疯了!你下婚书给我!” 墨白看了看那婚书,“怎么了?写得不好?我措辞半天琢磨怎么夸你的。” “公子墨白我警告你啊,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弦月莫名其妙看着他。 墨白将婚书重新卷好,“你不要?” “我要了,你不慌吗?” 墨白将婚书重新递给她,“不然你试试。” 弦月咽了口唾沫还真有些不敢接。 墨白笑笑,“父母的意思,他们既然说了,我怎么也得来一趟。” “你们家这是什么爱好,是觉得谁当风伯之职,必须要配个花神吗?” “几次母亲的事情,均连累你不少,弦月,我确实觉得过意不去。受我一拜吧。”说着,墨白一躬到底。 弦月仰头无语,“我不愿去天庭供职便是受不得你们这么多礼数。要不是师伯拿旨意压我,说已对天帝道明了我的身世,我也该去做做贡献了,我怕是要想个办法辞了这位置才好。” “难怪天帝说要先将元始天尊的旨意给你。” “凡事都在师伯的计算之内。”弦月叹气,手中摆弄着那份旨意。 “行了,如今事情已了,在父亲、母亲回来前,我要守好炎洲岛了。至于平息火脉一事,多少还需要你定期去看看。” “放心,我既然答应了,自然会定期过去的。不过,上次之后,花木重新繁茂,短期内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天地自有其平衡秩序,你无需担心。若有何异动,便及时来找我就是了。”弦月一本正经。 墨白点头,迈步准备离开,走了两步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婚书,便又转身丢回给弦月,“这个,你还是先拿着吧。” 弦月睁大眼睛。 墨白笑,“虽然炎洲岛不比之前,如今也算得上个晦气地方,但毕竟仍是仙岛十洲中的重中之重。你忽而往天庭任职,恐怕触了谁的眉头,便留着它算道护身符吧。顺便,也为我减减负担,最近实在忙得转不开身,顾不得这些事情。” 弦月苦笑,“墨白,以你的追求者之多,你确定这是护身符,不是催命符吗?” “那可不好说。” “你与其给我这个,不若把花神娘娘的百花酿的方子送我,我更开心些。” 墨白转念,笑而应下,“好,改日令人给花神娘娘送来。”说着,墨白便顾自扬长而去。 留下弦月一个人看着这婚书,觉得又可笑又可叹。这年头,她收到的第一份婚书竟然是来自一个绝不会娶自己的朋友?是不是该裱起来留作纪念?等日后,还能拿出来跟人吹嘘,说当年炙手可热的公子墨白送出的第一份婚书是给我的,可惜,我没看上他,拒绝了! 啧啧啧,真是有面子。 弦月胡思乱想着,一转头,便见月到站在身后,吓了一跳,“姐。” “我便说他不错,你看,他这婚书都送了,岂不是你一点头便可成的事情?” “怎么可能。” “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弦月琢磨一番,“倒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他送得是父母之命,又知我断不会点头,所以,这便是一纸空文了。” “他所谓的触了眉头,是指羽嘉大神吧?能做至此,以炎洲岛报答你的所为,算得上重情重义了。” 弦月点点头。 她自是明白墨白的意思,虽然辰晷与雪凰已然订婚,但是自己恐怕还是羽嘉大神提防的对象,如今身世暴露,又得了个高位,不知那位大神会不会再出手以保个万全。墨白这时候送来婚书,便是在防这件事了。 “哎,麻烦啊!”弦月伸了个懒腰,往回走,“姐,不若你来替我当这花神吧。” “你想都不要想。” 两人走进去,都未看到门边一道蓝色小鱼身影,快速游了出去,离开了上清境。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辰晷便知道了墨白送了弦月婚书的事情,虽然其中深意他也明白,但挡不住他仍觉得意难平,情难抑,心中百转千回的纠葛如刀搅一般,深深感觉自己的境况真的是越发焦头烂额了。 他真的要尽快想办法解决如今这个难题了。 不然,一日日不得安心,恐怕不是他先疯魔了,便是弦月先嫁人了。 天界几乎在第二日,所有八卦的内容全部围在了弦月身上打转。关于她的身世,她的婚事,她的职位,她的所作所为,无不在议论范围内。 不少人说着,难怪她一出世便在从不收徒的灵宝天尊手下,原来是神农大神留下的神力。 也有人在讨论,这龙神辰晷、公子墨白、凤凰家的雪凰小姐和这弦月仙子,几经周折,到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如今终于一对定了亲,一对也下了婚书,这纷纷扰扰才算安定了。 但是也还有人在猜测,这新一辈的风伯和花神的故事,会不会像上一辈一般狗血,毕竟公子墨白在天界是出了名的一表人才,炙手可热。 才说着便又有人马上跳出来,说,你们可别光看公子墨白,那弦月仙子也不是个善类,你们莫不是忘了除去那两位仙界年轻一辈的翘楚,还有那相亲大会之夜银河一舞的事情! 众人马上又兴奋起来,抓到一个新的点讨论开来。 然而,更乱的事情纷至沓来。 弦月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陆续收到了好几份递往上清境的婚书。弦月瞠目结舌看着手上这一打帖子,哭笑不得,“我这算是火了吧?” “姐姐现在可当真炙手可热,哪个神君都以能认识姐姐为荣呢。”阿绣表示。 正说着,空明自外面跑了进来,“弦月姐姐,月老他要见姐姐。” 弦月急忙丢下那些婚事走出来,一抬头看见月老手上高高举着的红色卷轴,她登时便想走回去。 “弦月,站住!”月老笑嘻嘻的喊住弦月,“知道你这里近日分外热闹,不过,我这里可是有份分量极重的婚书,你看了定然欢喜!” “谁啊?”弦月苦着脸问。 月老将婚书塞入弦月手中,“我这可是奉了玄女大神的托付,替玄女门下惊雷神君来递送婚书,希望能祝你二人结成秦晋之好。” 又是惊雷! 弦月望天,把婚书塞回给月老,“您老人家算了吧,我拒绝。” “为何拒绝?”月老吃惊。 “我与惊雷神君,实在不来电。” “这是什么话,那位也是师出名门,而且能力颇强,其他人怎么比得?”月老揣测一番,忽而道:“我知道了,你不会是在惦记回复炎洲岛的婚书吧?我的傻丫头,炎洲岛如今出了这一摊子事情,别人避之不及,你也当再细心揣度一番才是。虽然,公子墨白却也是个不错的人,但是,这惊雷神君我觉得更相合宜啊!” “您这牵线的逻辑,难怪人家常道有情人难相守。”弦月嘟囔。 月老一听便要用拐杖来敲弦月的头,“没大没小!我这还不是为你操心!希望你有个好归宿!” 弦月捂着头,“知道,我知道……但是,真的不合适嘛。” “你再考虑考虑,莫冲动答应或者拒绝,听见没有!”月到举着婚书给她。弦月无奈,只得接了过去,“知道了……” “嗯,这才对!”月到点着头,圆满完成任务离开。 弦月送走了月老,在院子里坐下来,将那惊雷的婚书也一并丢在桌上一只偌大的白玉托盘中。她点数一二,啧啧感叹,“第13份了,我这是不是随便点个头,分分钟就能嫁出去了?” 月到笑,“可不是,不若随便抽一个好了,反正也没大差别。” “姐姐,你就会打趣我。” “神农血后人,花神,上清境灵宝天尊的首徒,如今你这背景可越发亮眼了,难怪那些神君都突然趋之若鹜起来。” “有什么用?都是些俗人。”弦月摆弄着婚书,低着头念叨。 “是,都是俗人,便只有那一位不俗的让我家妹妹念念不忘。” “姐!我不理你了!”弦月嘴上不悦,手中却转着腕子上的那支镯子。或许,他才是第一个给我递上婚书的人,只是,如今我却连答应的话都无从开口。 弦月整理了几日花神的一概事物,又与众花仙交代了一番,总算对花神娘娘的一应事情心中有了底。这一日,是大朝会的日子,按理她便要第一次顶着花神的头衔上殿议事了。 可是最近,她便是尽力躲着也还是这天庭里里外外最值得八卦的焦点。这上殿议事,弦月想想就觉得头大。 这一日,大朝会。 弦月在一大堆人的背后指指点点中,迈步走上朝会大殿的,心里不知翻了多少个白眼。 她今日一身紫底素面绸缎中衣,外披一件莹白色羽缎罩衫,宽大的衣摆上锈着蓝底花纹,柔顺的秀发撩了些许挽起一个大气发髻,其余垂在颈边,头上插着七翅斜凤钗,额前坠了如花瓣般的紫晶花钿,点缀得整个人绮丽脱俗,大气端庄。她是第一次来这地方,难得精心装扮了一番,免得有失仪容。 平日里朝会这等肃穆事情她是不够格进来的。如今,她东看看西瞧瞧,琢磨着自己该待个什么位置比较好。正想着,不远处倒是马上看见了熟人——辰晷与墨白。 顶着如今这么大的八卦绯闻,弦月可不想往这两个人身边凑热闹,觉得自己还是另做打算为好。 “月儿!”有人拍了弦月一下。 弦月转头,看到了令自己安心的熟悉身影,“肃怀!太好了!我正愁摸不着头呢,你在便好了。” 肃怀笑得温柔,“还没好好拜见下新任花神娘娘。” “你少拿我打趣。我现在连手脚该放哪里都不知道了。” “我认识的弦月,从来不怯场,又怎会在这里紧张?”肃怀负手端详她,今日的弦月确实典雅大气了许多,不似平时随意慵懒。在他印象中,似乎第一次见到这样扮相和认真的弦月。 “我是暂代花神之位,又是顶了师伯的法旨,代表的是三清,哪敢有失。”弦月苦笑。 肃怀心里却有些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他更希望弦月可以一世自在,而不是如今这样需得与他人一般无二,持重老成。 肃怀这边跟弦月说话。辰晷的视线早就注意过来。 墨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喂,这地方,你还是收敛些吧,不知多少眼睛最近都在我们身上。” 辰晷回眸看向墨白,“你不是也为这些好奇的眼睛添了不少材料。” “我那是帮你。” “婚书都下了,你说帮我。” 墨白抱着胳膊看他,“跟我吃醋没用,你自己的婚事才是大问题。对了,我还提醒你一句,那日在炎洲岛上,句芒神君似乎也对弦月颇感兴趣。” 辰晷蹙眉更深。真是防不胜防。 朝会开始,大半事情都于弦月无关,她便站在人群中当个花瓶而已。 但当天帝提到轮序大宴的时候,天帝忽然对弦月道:“弦月,作为花神,轮序大宴的安排你便接手参与,好生布置吧。” 弦月迟疑一下,点头应下。 “关于百种冰花的培养,花神身负神农大神之力,当并不困难吧?”天帝打量这个年轻的姑娘,似乎也在掂量她的实力。毕竟尚且不是个神位,前阵子又闹了个沸沸扬扬,这次虽然得元始天尊首肯证实,但到底能力几何,未亲眼见证便很难让人信服。 弦月点头,答得简洁,让人摸不到深浅,“自当尽力。” 散了朝会,弦月抱臂一步步往门外走,见到墨白路过时,一把拉住他:“墨白!我随你去炎洲一趟。” 墨白被他拉着衣袖停住,看着弦月。与此同时,周围一丈之内的所有人都投来了异样的目光。弦月怔忪松了手,颇为尴尬,“我去把花神娘娘之前做的冰花带回去照养……” 墨白一笑,“那一道走吧。” “好……”弦月灰溜溜逃离了这人多眼杂的地方。 肃怀在远处看着弦月,不禁笑着摇头,果然,端庄持重什么的,她最多也就崩住那一时。 第12章 练舞事宜 弦月自炎洲岛回至上清境。 月到看着那一屋子病弱凋零的花枝,“到头来还是轮回我们手上了啊。” 弦月点头,“可不是嘛。” “要为其注灵吗?你最近耗力过多,身体还好?”月到有些担心。 弦月挽上月到的胳膊,“有姐姐在的话,调用力量还顺畅些,虽然也还是有些力量阻滞,但也忍得住。” “若是能快些将神农之力都给你,或许你便不需这般艰难了。”月到叹气。 “这有什么好着急的。”弦月摆弄着那些冰花,“姐,既然是我们来做,要不要考虑换换花样?” “那可是天界大宴,你也敢乱来?”月到无奈摇头。 弦月这边正说着,阿绣突然跑进来,“姐姐,刚收到了帖子,请姐姐即刻往昆仑雪境走一趟。” 弦月接过帖子扫了一眼,居然是舞闲下的帖子。好,也该去看看那个磨人精了。 昆仑雪境,位于西昆仑一角,那里常年寒冰瑞雪不断,始终阴寒无比。掌管霜雪的琼姬仙子与姑射仙子都住在那附近。 弦月在身上加了一件霜色的披风,直落雪境大门处。这周围一片天寒地冻,冰雪覆盖,不远处一座雪白的宫殿立在那里,倒是与周围相得益彰。 弦月推门进去时,青鸾舞闲、琼姬仙子及姑射仙子都已经到了。那三人围坐在一张小桌边,似乎等得便是她。 弦月停了一步,便大大方方走过去,在她们为自己留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下来,“几位,好久不见。” 姑射仙子微微一点头,算是回应。至于其他两位,便态度没有很好了。琼姬仙子看着弦月噘着嘴,几乎眼泪都要下来似的,她几次扁了扁嘴,突然开口问道:“他们都说,墨白哥哥亲自送了婚书给你!” 弦月若有似无的点点头,“是有这么个事情。” “你……”琼姬仙子别过头,开始抹眼泪。 “哎呀,不过就是个婚书,也没怎么着,你不要哭嘛。”弦月无奈。 “那你预备如何答复?” 弦月看了看舞闲,心说,大神眼线还在这里,我是断不可能说自己要回绝的,只得委婉道:“我还在考虑……” “墨白哥哥的婚书,你居然还考虑!”琼姬仙子觉得弦月简直的暴殄天物。 “那不然,我答应?” “你!”琼姬仙子气结,也不知如何回答,自己坐着生闷气去了。 “好了好了,”倒是舞闲出来打了个圆场,“我们来这里是讨论轮序大宴的事情,不是让你们这里争辩那些有的没的。” 舞闲看了看弦月,微微蹙着眉头,“弦月,前花神尔容本要负责大宴之上的百种冰花培育装点,此外,还要参与表演一支雪中花神舞,你知道吧。” “花神舞?!”弦月瞠目解释,“这我可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也不迟。”舞闲公事公办状,“这冰花的培育,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 “至于花神舞,是之前便商定好的。由花神娘娘主舞,我们三个同舞。” 弦月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一边委屈巴巴的琼姬仙子和一脸万事与我无关的姑射仙子,“你们确定?” “这是天帝订的节目,推不掉。”姑射仙子直言。 “我的神啊……跳舞我真的不大行。” “鬼才信你!”琼姬仙子反驳,“你前阵子不是还在银河跳舞,惹得大晚上乱乱糟糟的!爱出风头!” 弦月一愣,在脑子里搜索这个事情。她倒是模模糊糊有些印象,却始终不甚分明,“那不是我做梦吗?我真的跳舞了?!不是吧!” “你以为,当时好多人都看到了!”琼姬仙子白了她一眼。 弦月扶额,果然不能喝酒,一喝酒脑子就不大灵光。 舞闲看着她,情绪有些焦急似的,“不管你行不行,这个事情也不可能拒绝了。所以,自今日起,你每日来这雪境,我们排练舞蹈!” “不必了吧……” “必须如此!” 弦月望天无语。 后来,她渐渐发现,舞闲似乎因第一次接办这么大的活动,是真的发自内心想把这个宴会办好,所以,全程并未刁难弦月。只是唯独在这跳舞一节上,严苛异常,一遍遍折磨弦月,纠正她的动作,就差拿着鞭子在她后面抽打了。 琼姬仙子虽然看着弦月每每想到墨白,但是公事上也并不马虎,纵然语气不善,也还是配合专注。 至于姑射仙子,果然是个强人,不管是修炼还是跳舞,只要她想做,没什么是不擅长的,因此大半时间都是她合格最快,便到一边专注打坐去了。 待在这样一个奇怪的组合里,弦月除了不自在些,便是拼尽全力跟上进度了。 眼看着,距离轮序大宴还有七日。琼姬仙子与姑射仙子都有诸多事情要安排。 舞闲对于弦月马马虎虎的舞技还是颇为不满,因此,提出单独为她加练的要求。两人约了时间在雪境会和。她一贯准时,可今日,弦月等了半个时辰,她却还是没有到。 一个时辰前,舞闲本一心奔赴雪境。这次的活动,她一定要办的完美,办得漂亮!虽然当初她听从聆少建议下药之事出了岔子,不过倒是因为这件事,让雪凰如今是个不中用的样子了。她心里虽有些慌怕,却又有些兴奋。 借着聆少的指引,她向羽嘉大神检举弦月盗取神佛冢圣土一事,又成功引得羽嘉大神垂爱。这等天降的大好机会,在她命里似乎是第一次遇见,她不可能不抓住它! 她要让所有人都看看,青鸾家的舞闲仙子并不比凤凰家的雪凰差! 她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只觉得血液都在沸腾。 忽然,她只觉得脑中一阵嗡鸣之音,竟然不自觉的自云端往下栽去。 “啊!”她整个人一时慌乱起来,待运转灵力时却阻滞异常。 突然,一道光芒将她下坠的身体拦住,然后她便被这光围入一处结界之中。 结界之内,聆少悠哉坐在山石上,看着舞闲,“别来无恙啊,舞闲仙子。” 舞闲大吃一惊,“你!怎么又是你!” “是我不好吗?咱们好歹也是同盟,有何可惊讶。” “谁和你是同盟!上次……上次的事情已经过去!我能帮你的也帮了!你不要再来找我了!”舞闲往后退着,触到结界的屏障,用力去试,却出不去。 “别紧张。”聆少站起身,走近她,“我不会害你,只是来求你再帮我一个忙的。” “你想都别想!我不会再帮你了。” “先别急着拒绝。你要知道,上次若不是我告诉你我父亲的神佛冢密录所在,你又如何能够成功检举了弦月,做到证据确凿?若不是你检举弦月成功,你又怎么能成功得到了羽嘉大神的垂青,当上宴会的主协理。舞闲,你该好好谢谢我,认真帮我才是。”聆少负手盯着她,目光阴沉。 “但是看看你是怎么帮我的?我让你下药给弦月和辰晷,你却把药给了雪凰。舞闲,你也太自私了些,怎么能光想着自己呢?” “那是个失误……不是我要改的。”舞闲摇头。 “行,便算是失误。那你不预备补偿我吗?” “聆少,你够了。我不会再帮你了,我也用不上你再帮我什么。我们扯平了,我不会告诉别人见过你,至于你,也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聆少对于舞闲的话,恍若未闻,他自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举到舞闲面前,“每至轮序大宴,天帝会赐酒予天界众天兵天将,这次,你若是能把这药下到宴会的饮酒之中,我便再不来找你。” “你疯了!你要让我毒害天兵天将?!怎么可能!”舞闲简直觉得他荒谬至极。 “这有什么?都是些不重要的人而已。何况,酒要分批送下去,会经过无数人的手,纵使查验起来也查不到你头上,对你无害。” “我若不做呢?”舞闲看着这个疯魔的人,只觉得心慌得厉害。 聆少呵呵笑着,“若你不做,我恐怕会像影子一样缠上你,让你日夜不得安宁。若你对人检举我,待到我被抓的时候,你也休想逃了干系。你猜,你下药给弦月,害辰晷与弦月不得一起,辰晷会怎么做?若是凤凰家知道你害雪凰入魔,性命垂危,他们会怎么对你?你家里为了撇清关系,弥补过错,又会如何?” 舞闲整个人都是发抖,“他们不会相信你这样一个叛入魔界之人所说的话!” “哦?那你大可以试试。”聆少将药瓶塞入舞闲的手中。 “以我对这些的人的了解,对这个冷酷天界的了解,舞闲,你真的觉得他们会放了你这个可疑之人吗?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好好帮我,我自然不会给你惹麻烦,这不是很好吗?”聆少转过身,挥开结界,消失无踪。 舞闲看着手上那药瓶,只想把它拼命丢出去,可她又不敢,最终跌坐在山崖之上,整个人都战栗着,久久不能停下来。 这个恶魔缠上自己了,可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 舞闲姗姗来迟时,弦月正坐在雪境内团雪球玩。 “怎么才来?”看她落下来,步履慌促,弦月起身迎上去。 舞闲避开了弦月的眼睛,“开始练舞吧,今日很忙。” 弦月点头,伸了个懒腰,“好,早练完早休息!” 两人的练习开始,舞闲虽还在指点弦月舞姿的不妥之处,却显得分外心不在焉。此外,今日的舞闲面色苍白,神情紧张,在与弦月跳舞的过程中多次走错位置,这让弦月觉得更加奇异。 舞闲明明对大宴重视异常,舞蹈更是娴熟的很,怎么会错的比自己都多? “要不要休息一下。”弦月在舞闲再次跳错时提议。 舞闲似乎也没了练习的情绪,点头自顾自坐到一边去。 弦月看着她,眼珠转了转,拾起自己捏的一个雪球丢向舞闲,正砸到她身上,雪球散开,洒了她一身。 “弦月!你干什么!”舞闲急了,站起身抖着雪花。 弦月耸耸肩,口气轻松道:“你今天是怎么了?看起来心不在焉,一点精神都没有的。” “你管好自己吧,大宴上若是出了洋相,看你怎么下场。”舞闲的情绪很激动,弦月轻轻一刺她便反击回来。 弦月笑着也不生气,“放心,我心里有谱,到时候断然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最好如此!” 弦月凑过来帮舞闲掸了掸衣服,便被舞闲推开了,只得坐下来支在桌上,盯着舞闲。 舞闲被看得发毛,问她:“你看着我干嘛?!”然后她突然自椅子上站起来,“那个,我想起来我还有事情,舞蹈你自己练吧,我得先走一步。但是你别偷懒啊,要好好练习!听到没有!” “听到了。”弦月一本正经点头。 舞闲看她难得这样乖觉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慌慌张张便飞身离开了。 弦月自袖中唤出吞云,“去给雪凰送个口信,让她想办法找人一直盯着舞闲。”吞云闻言,一晃便飞离了那里。 弦月伸了个懒腰,抬手一晃,刚刚被打散的雪球又重新聚合回她的手心。她凑近雪球深深吸了一口气,偏头琢磨,“嗯,果然是水宁红花的味道。我自小便不喜欢这味道,一点点都很敏锐,她带着这个镇静安神的药是要做什么呢?” 弦月把那雪球随手丢开,大步离开了雪境。 没有了三个监督,弦月对于跳舞一事心里还真没个底,最终,她偷偷给雪凰送了个字条,求她来指导。 次日一早,上清境的门便被叩响。 弦月迈步走出房间,见到的除了自己的特邀老师雪凰,居然还有龙神辰晷。 弦月蹙眉,“龙神大人今日来上清境,有事?” “不是你请我来的吗?” 弦月蹙眉,“我请的是雪凰。” “我陪自己未婚妻来,有何不可?” “……” 雪凰叹气,“你们两个都打住,什么情况大家心知肚明,你们别拿我在中间当借口。” 弦月冷脸看着辰晷,“喂,我们女孩子跳舞的事情,你在这里我不自在,你出去。” “你跳舞便是给大家看的,倒时我也看得到,你也不自在?那我看不若正好借机先适应适应。”辰晷直接坐到了花园中,大有你说什么我都不走的架势。 第13章 冰蝶花吻 辰晷坐在那里怡然自得,可视线微微一动,便被那花园石桌上偌大的玉盘吸引了。辰晷抬手拿起一个卷轴扫了扫,只看一眼俊眉便拧在了一起。然后,他快速抬手去翻看其他的。 弦月见状立马过去一把抱走了那盘子,“喂喂喂,你干什么!怎么能乱翻我的东西。” 辰晷阴沉着脸,“竟然都是婚书!” “对啊,我最近很热门你不知道吗?最近简直收婚书收到手软,哎,你看看,这一个个可都是世家公子,我都不知道答复哪个才好了。” “你还预备答复?” “为何不答复?只不过是还在挑选阶段,也不知道是选那西山山主仲州好呢,还是选卫梨星君,听说真武大帝手下的弓舜也是个很有才干的,可真是不知道挑什么好了。”弦月自顾自盘算,一脸洋洋得意。 雪凰不可思议自弦月的盘中抽了两卷看了看,“居然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弦月笑着道,“这还是昨日送来的一部分,还有一些在屋里呢!” 雪凰掩口笑起来,“可真是不得了了。” 辰晷眯了眯眼睛,冷冷哼了一声,“那恭喜弦月仙子了。你们聊,我还有些事要办。”说着他便要走。 弦月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回答:“多谢龙神大人祝福,倒时定邀你来喝喜酒。” 辰晷走远,雪凰苦笑,“你们两个这样做什么?” “就是想气他!”弦月抱臂义正言辞,“谁让他去参加什么相亲大会,又说什么不只娶一个,还跟我甩脸子。” “可也是他第一时间丢下一切去炎洲救你的呀。”雪凰反驳,叹气,“你是不知道,我听壬戌说,他当时才散了朝会,本还在天帝那里说事。突然便说有事,要告辞,连天帝都没反应过来,他人都奔出去不见影子了。后来,知是为救你的事情,我才明白他为何这般不管不顾。” 弦月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雪凰忽然咳嗽起来,面上浮起痛苦之色,弦月忙去扶着她,“你的伤……” 雪凰摇头,“没事,一阵一阵难受而已。”转念又拉着弦月道:“本是为我,让你们都这样难受,你们再吵架,岂不是让我更难受了。弦月,在辰晷心里,恐怕天塌地陷也不及你一分重要,他今日看起来总是一副神思不在的样子,你便莫去故意招惹他了。他又没得罪你。” 弦月坐下来,也无奈,“我知道他没得罪我……”可唯有气他,我才能知道他心里一直有我。 虽然说断了的也是我,虽然想放手的还是我,可是眼巴巴盼着他还惦记我的,也依然是我自己啊。 辰晷离开上清境,一天之内奔赴了好几家神君那里做客,只是到了任何一家无一例外提到了近日上清境弦月仙子收到不少婚书的事情,他也不多说什么,但是大家又分明感受到了这位上神身上并无收敛的神威,足见他并不乐见此景。 弦月寻雪凰练舞的第二日,陆续有好几位递了婚书的神君派人上门来讨要回那婚书,惊得弦月下巴都要掉了。 空明问人何故,大家都推说不合适,思来想去觉得配不上弦月仙子,然后拿着婚书跑得比兔子还快。 空明和阿绣围着弦月,不解其中因由。弦月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是谁搞的鬼,气闷又好笑,好你个龙神大人,居然干得出这种事!算你有本事! 距离轮序大宴还有三日。 没在辰晷射程范围内的惊雷神君最近跑上清境跑得实在勤快,弦月三番两次拒绝他的出游邀约,他还有点越挫越勇的味道了。 于是,今日大早,弦月便带着她最后几株尚未培育改良满意的冰花,躲来了肃怀的七杀星宫。 弦月把花盆摆的到处都是,毫不在意肃怀的视线。 肃怀为她倒了茶,“不是还有三日便要开宴了,你这些花怎么还是一副普通样子,打着花苞,并未有开放的意思。” “每年,这花都是做装饰用,自然要早早摆去大宴上供人观赏,不过今年我改了改形式,让这花到了落雪之时次第开放,成为这宴会的一环,不是更好。”弦月凝聚神力,轻轻催发一株蔷薇,那株普通的蔷薇,缓缓张开花瓣,开到盛放。 “并无不同。”肃怀来至弦月身边,看着她摆弄。 弦月笑着眨眨眼,“看仔细哟!”说着,她自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子,轻轻抖了抖,那瓶子有细雪落下。花瓣碰触到雪花,忽然像褪了色一般,渐渐变得莹白透明,冰肌雪骨,并散发出淡淡清幽味道。 “好厉害!”肃怀很是意外,看着一颗绿叶红花的蔷薇遇雪而变,很是惊艳。 “这可是我与众花仙一道想的好主意。”弦月收起小瓶子,“只是如今还有一个问题头疼。” “什么问题?” “虽然所有花朵可遇雪而开,但是受风雪大小的影响,各花表现不同,如蔷薇这等娇弱的花,随着雪势变大很快便开到极胜转而落败,不能维持长久。若宴会结束时,有些花已然凋零落瓣,岂不是扫兴,所有我正在最后尝试,若实在不行,便只能将这类花移出花列了。” 肃怀点点头,看着弦月这样认真的样子,忽然抬手抚上她的长发:“真是越发长进了。” 弦月看了看他的手,摇头晃掉,“别老把我当小孩子看,我如今也是个很优秀的女仙呢。” “嗯,岂止优秀,简直人见人爱的。听闻最近上清境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肃怀坐下来笑话弦月。 “你提到这个我就焦头烂额,要是师父在还好,还能一一搪塞回绝掉。这就我一个人,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弦月再度摆弄那蔷薇。 “竟没一个合心意的?” 弦月摇头,“没有。” “公子墨白和惊雷神君也不行?” 弦月笑起来,“我便是躲惊雷才躲到你这里来的!他的脑子铁定是有问题,我越躲他,他还越觉得我在考验他,锲而不舍的。” “若龙神大人也送婚书去,你也会回绝?” “啪”一声,弦月下手重了,那枝冰骨的玫瑰竟被她折断下来。弦月回头看向肃怀,“平白提他做什么?” “随便问问。”肃怀一笑。 弦月丢开那花,重新催发花枝生长。 肃怀看着她,又问:“那若是我也送婚书去呢?” 弦月停手,玩笑着把刚刚那折断的冰花丢给肃怀,“那你就准备被我搞成这样好了。” 肃怀还带再说什么,却突然有人来报:“狄山小炎君在门外。” “他?”肃怀意外。 弦月也停下手,“火溢来做什么?” “说是请星君去喝酒的。” 肃怀蹙眉,“便说我有事,去不得吧。” “为何去不得!”火溢这时却不顾阻拦直接走了进来,“你这家伙,回来了也不找我喝酒,正好啊,今日我兴致颇好,墨白也闲,我还约了几个之前咱们一贯喝酒的酒友,你们谁也别想跑,都跟我走,喝酒去!” 弦月蹲在角落看着火溢,忍不住发问:“青天白日的,你喝酒做什么?” 火溢看着弦月,“你个女人懂什么,喝酒不需挑时候,只需要心情合宜,什么时候都可以喝!”说着,他上手就去架肃怀,“别磨磨蹭蹭,五万年不见你,我看看你酒量还是不是那个样子!” 肃怀无奈,被他这样不依不饶,只得起身,对弦月道:“月儿,你若不想回上清境,便留在这儿吧,我去一趟便回来。” “回来什么!今天不喝趴下,谁也别想走!”火溢不由分说揽着肃怀大步流星走掉了。 偌大的七杀星宫,最后居然只剩下弦月一人,不过倒是正好清静。 弦月低头继续沉思那冰花的事情,全情投入,都不知何时,已有一个人悄无声息站在了她的身后。 弦月再度催发那支蔷薇,洒雪而变,香气馥郁。忽然,一只水色蝴蝶扇着翅膀而来,最终停在了那蔷薇花上。 “咦?”弦月看着惊奇,那蝴蝶竟然也是半透明的样子,一身水色,翅膀轻动流连花朵。弦月拢着手,轻轻凑过去,一捉。那蝴蝶竟然振翅而起,弦月随着蝴蝶起身而动,然后便停住了。 只见那只冰蝴蝶扇着翅膀,静静落在了辰晷的肩头,然后化为乌有。 “你……怎么进来的?”弦月左右看看,似乎并未有人发现他进来。 辰晷走近她,一把揽住弦月的腰肢,“我不来,便让你留在这里不成?” 弦月不自在,可她越是挣扎,辰晷的那只手便收的越紧,最后使得她不得不紧紧贴在了辰晷身上。 “喂,这可不是你的地盘,你悄悄溜进来也便罢了,别这样。” 辰晷不理,看着弦月的慌乱,一本正经问:“那我该怎样?” “你……快离开。一会儿肃怀会回来的!” “他回来又如何?” 弦月无语。回来看着你在人家府邸里耍流氓,像个什么样子。 辰晷松开弦月,一派轻松坐下来,“他一时也回不来,有火溢他们拉着呢。” 弦月恍然大悟,“不会是你派的吧?” 辰晷一脸认可,“不错。” “你搞什么?” “我不把他调走,怎么来寻你。” “寻我做什么?” “你想我寻你做什么?” 弦月放弃和他继续交流,这家伙今天阴阳怪气的,问得她每一句都不知怎么回答合适,话里话外透着别的味道。 辰晷看着弦月堆在一边的花,“在研究什么?” “研究让冰花凋谢速度变慢,更耐风雪的办法。”难得他恢复正常,弦月也懒得计较他溜进来的事情,开始言归正传。 “这有何难?”辰晷拿起弦月的茶杯,自顾自喝起来。 “不难吗?”弦月马上凑过去,“怎么做?花枝娇弱,本就不耐寒,做成冰花也难以改变其开落的状态,还能如何?” “在其开好时冻住便好了。”辰晷回答的一脸轻松。 弦月一愣,然后转瞬明白。她一直在想办法用术法改变花的特性,但是内在特性难以改变,不如从外部进行修正。 辰晷抬手再度化出那只冰蝶,蝴蝶落在那较弱的花上,“有花香无蝶舞,岂不失了神韵。冰花体内本就以水为魂,用这冰蝶施法,将开到极胜的花封冻起来,既难发现,也不失雅致。” “果然是个好法子!”弦月激动,然而转念一想,“这冰蝶,我不擅长……” 辰晷看着她,笑得一脸理所当然,点头,“嗯,你肯定是不擅长。碰巧,我很擅长,怎么办?” “那你帮帮我呗……”弦月低下头。 “求人总要有个求人的态度,刚刚不是还赶我走的?” “刚刚不是不知道咱们龙神大人还有这等替人排忧解难的好品质!”弦月给他倒满一杯茶推过去,才发现他用的是自己的茶杯。 辰晷端着那茶杯细细品着,“不若你搬到我龙神殿去,我帮你好好调教调教你这花儿。” “我还不想死太快。”弦月撇嘴。 辰晷放下茶,一把将坐在一边的弦月拉倒在自己的怀里,“可是,再见不到你,我怕是自己会死得比这花还快。” 弦月就这样倒在他怀中,被他贴在胸前,渐渐有些哽咽,“辰晷……” 辰晷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眼光盈盈若水,唇色樱红的弦月,轻轻托起她的头,吻住了弦月的唇。轻轻一触之后,那熟悉的味道瞬间令他沉迷不已,贪享其中不可自拔。 在这种陌生的地方被他突然亲上来,弦月在本能的羞怯下又多了一层紧张,只觉得神经都要断了,抬手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襟,被他霸道强横的吻带入深渊。 “咳咳”,肃怀以手握拳清了清嗓子。 弦月几乎是一个翻身推开辰晷便坐起来了。 辰晷淡淡笑笑,悠哉回头:“你回来了?” “嗯,”肃怀点头,无视弦月的窘迫,看着辰晷,“我倒是该更早点回来,还是再晚点回来好呢?回来晚了吧,怕龙神大人久等;回来早了吧,又显得好像不解风情似的。” 辰晷镇定无比,活像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无妨,何时回来都是一样的。” 一句话毕,屋内的气氛变得莫名诡异。 第14章 露出马脚 弦月看着这两个人的淡定,自己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一张脸如今红得透透的,尴尬的无地自容。在人家七杀星宫被正经主人看见她和辰晷亲热,这感觉,跟抓奸在床什么的一样尴尬而丢脸! 简直活不了了! 肃怀看了看弦月,又看了看辰晷,自屋内架子上又取下一只酒壶,“我回来拿这好酒的。”他将酒壶放到桌上,“不若一起去尝尝啊,火溢他们还等着呢。” 辰晷看看那酒,淡淡一笑,“那确实该去看看。” 说着,他站起身,看了弦月一眼,便跟着肃怀径直往外走去,两个人竟然就这样相约一起去喝酒了。 屋内再次恢复只有弦月一人。 弦月脑中一团乱麻,捂着脸坐在桌前,久久不能平抑。 走出七杀星宫。 “你是来示威的吗?”肃怀问辰晷。 辰晷一笑,“我只是没算到火溢会放你回来。” 肃怀晃着他的酒壶,“便是这样,我要是也不打算放弃呢?” “肃怀,你了解弦月吗?” 肃怀思考一下,“我认识她比认识你都长。” 辰晷点头。 肃怀叹气,明白他的意思。若弦月心里确实有辰晷,他便是努力也无机可乘。 两人并肩而行,一时无话。 良久,肃怀再度开口,“对弦月好些,别总给她委屈受,她本来心思就敏感,想得也多。” “我知道。”辰晷点头。 “知道你还跟别人订亲?而且,我近日听闻,羽嘉大神想把你与雪凰的婚事提上日程,尽快办了,可有此事?” “有。” “你!”肃怀停步,气急,前脚他还在打算放手,后脚这人居然说这种话,“那你还来招惹弦月做什么!” 辰晷转身看着他,“所以,今日之后我便不再单独见她,她这段日子难免难过,希望你帮忙看着些她。” “帮你?我凭什么帮你!”肃怀怒容满面,“你负了她,便休想带走她。” “我绝不会负了弦月。”辰晷平静而有力的说出这句话。 肃怀整个人都是困惑的,但是他看得出辰晷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坚定不移。 轮序大宴在紫霄宫举行。 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弦月带着众花仙在紫霄宫门前筑起巨大拱形花枝通道,花枝翠色、花苞五彩,给这个已然变得肃穆寒冷的天气带来了一些不一样的鲜嫩。 弦月正在四处指挥做着调整,忽然,一双小手一把抱住了弦月的大腿。 “诶?!”弦月险些不稳,低头一看,是一张熟悉的小脸。 “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小孩子气鼓鼓的说着。 弦月蹲下身,一脸惊喜,“长风?!你怎么来了!” “公子带我来的。” “墨白这家伙修炼不到家啊,你怎么还是这样矮矮小小的。”弦月掐着长风的小脸左右端详。 “你不可以说公子!” “哟,还挺护着,墨白人呢?怎么放你在这里跑。”弦月左右看看,并未看到墨白的影子。 长风古灵精怪的四处扫了一眼,偷偷拉了拉弦月的衣角,凑到她耳边:“公子刚刚碰到了雪凰小姐,雪凰小姐在找你,让你去后面。” 弦月心中一动,点点头,“好。” 弦月刚要迈步走,长风又一次抱住弦月的大腿,“我也去。” “额……行,你跟我去!”弦月点头应下。长风开心了,化为一道风,消失了行迹,跟在弦月后面。 弦月一路往紫霄宫后面绕去,左右小心躲闪着人群,直到她在后厨附近看到了等在那里的雪凰。 “雪凰!”弦月刚打招呼。 雪凰便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弦月凑过去,才一停顿便忽然自这处空气中嗅到了那微弱的水宁红花的味道。雪凰示意弦月隐了行迹,拉着弦月往后厨一处角落小屋走去,然后闪到了墙边蹲下来,才小声开口:“按你要求,我的人最近一直留意着舞闲,她最近看起来确实有些不同,整个人神态实在紧张。就在刚刚,她来这里以巡查之名四处看时,在这里停下,似乎要做什么。” “做什么?”长风好奇。 “这声音……”雪凰一愣。 “没事,墨白身边的小童子。”弦月解释一句,“所以呢?她在这里下药了。” “我的人说见她自袖中拿了个瓶子,便要溜入这间小屋。” 弦月听着站起来就想往屋子里去探看,雪凰却拉着她,“但是,我的人便在这时现身以我找她的名义把她喊走了。” 弦月一愣,继而明白过来,“够聪明!”若她当真想动手脚,抓人必须抓个现场,不然便是前功尽弃,大家胡搅蛮缠起来就没意思了。 雪凰点头,“所以,我急着去找你,若我没料错。她一会儿找不到我,还会回到这里来。” 弦月提了提鼻子,点头,“果然来了。” 雪凰看了看周围,还未明白。 稍后很快,舞闲果然又一次转入后厨这边,现了身影。 后厨里如今忙忙碌碌,谁也顾不上谁的,舞闲还是佯装无事的四处查探一次,叮嘱一些细节,看起来一派正常。可是,自神色看,她不止一次的用眼神的余光往这边的小屋看过来。 弦月拉了拉扯着自己衣袖的长风道:“你能不能溜入那屋里,不被发现?” 长风一脸自信,“能!我可是风!” 弦月凑到长风耳边交代了几句什么。轻柔风动,长风一晃就没了影子。 “她到底想做什么?”雪凰虽然能明显感觉到舞闲的不同,但是始终对于她要做什么没有思路。这次轮序大宴对她十分重要,以她对舞闲的了解,她绝无可能在这个宴会上动手脚。 弦月刚想回答,舞闲已经又悄悄朝这边走来了。所有人禁声,收敛自己的气息。 舞闲明显紧张着,手紧紧的绞在一起。她左右看看,趁着没人注意,推开了那间小屋的门。屋内酒香扑鼻,在门开的一瞬间便传了出来。 她快速闪身进去,慌手慌脚的自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子,看了看这里放着的几个偌大的酒缸,将瓶中药水依次倒入其中。 待她刚刚倒了两缸之后,雪凰猛然自外面推门而入。 舞闲下了一跳,那药瓶顷刻脱手,滚落地面。舞闲慌张要去捡,那瓶子却自己跳起来,然后屋内现出一个小孩子,手里攥着那药瓶子,高高举起。 弦月跟在雪凰身后,抬手关了这酒屋的门。屋内光线昏暗,舞闲只觉得后背汗水直滚而下。 “长风,可有把刚刚舞闲仙子的行为记录下来?”弦月也不理舞闲,绕过她蹲在长风面前。 长风自怀中掏出一颗小珠子递给弦月,“记录下来了,都在这个存忆珠内。” “好样的。”弦月拿过来在舞闲面前晃了晃,又收好。 “舞闲,你这到底是做什么?你在酒中下了什么药!”雪凰质问她。 舞闲用手扶着酒缸,此时被喝问,再支撑不住,慌乱跪倒在地上,膝行到雪凰身边,拉住她的下摆,“雪凰,我是被逼无奈的!我也是被逼无奈的!看在我们两家同气连枝的份上,你可要救我啊雪凰!” 弦月趴在酒缸上撑着脸看她,“水宁红花,本就是个安神的药罢了,只是若置入酒中,就会使得仙者不知不觉中气力运行阻滞难聚,身体乏力。虽然症状轻微,但是持续时间却很长。”弦月闻了闻那药瓶,“不过,这用魔之丹鼎炼制过的水宁红花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估计还得再研究研究。” “弦月,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被聆少挟持,才……”舞闲听弦月提到魔之丹鼎便更乱了起来,心知瞒不住了,慌张解释,供出了聆少。 “挟持,我信。”弦月点头,“可是,他是用什么事情挟持你的?” 舞闲拉着雪凰的手登时垂落下来。她咬紧牙关,浑身战栗着。 “这酒是做什么用的?”弦月敲了敲酒缸。 “我知道了,这酒是天帝用来犒赏军士的,因这是大宴上最后的环节,所以一时用不到,还堆在这里。”雪凰回答。 “意欲给天兵天将下毒,你这是要霍乱三军吗?”弦月凑近舞闲,“这个罪名可有点大。” “那不过是安神的药!我检查过的!”舞闲跪在那里猛然直起身子。 “是,那便这样去告诉天帝好了。” 舞闲一把拉住弦月,“你与我长期不和,你的话没人信……你与雪凰关系好,大家也知道,羽嘉大神不会信你们!” 弦月抬手止住舞闲的自我安慰,“得了,这种事情,事关天界安危,纵使我说得话再没人信,你又能讨到什么便宜?何况,还有长风也看到了,我也录下了你的行为,你能有什么辩解方式?” 舞闲握紧双拳,颤抖着,却瞪视着弦月,似乎随时要暴起掐住弦月脖子一般。 弦月却在此时,恢复了一派轻松状,“我可以放过你这一次,还可以帮你把这次的事情遮掩过去。但是,舞闲,你打算如何报答我呢?” 本已经在强弩之末,逼近疯狂的舞闲在听到这句话时,就像一个将死之人看到了眼前最后的生机,“救我!弦月!救我!雪凰!我错了,救救我!”舞闲喊着,忽然哭起来。 弦月和雪凰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先把你做过的事情,都交代出来吧。”雪凰冷冷开口。舞闲一颤,垂下头,知道自己已没有挣扎的余地。 第15章 临危不乱 走出后厨的时候,舞闲战战兢兢跟在雪凰的身后,路都有些不会走了。 雪凰扫了她一眼,目光冷淡,命令道,“你去吧。” 舞闲点点头,又有些迟疑的看了眼弦月,“你说的酒的事情……” “你放心,我答应的事情,自然不会有失,你只需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不然,我随时可以把你交出去。” 舞闲再度点头,失魂落魄般的往外走掉了。 “咳咳”雪凰猛然咳嗽起来,整个人弯起腰来,艰难撑住身边的墙壁。弦月忙去扶她,雪凰摇着头,却咳嗽一阵猛过一阵,良久才停歇下来。 弦月给长风安排了差事让他先走。自己则扶起雪凰,找了一处没人的游廊角落坐下来,看着雪凰苍白如纸的脸色,弦月只觉得她被抽干了全部力气似的,毫无生机。 喘息了良久,雪凰才终于一点点恢复平静下来,将头靠在柱子上,却是有气无力的,“我虽然不喜欢舞闲的性子,但是她自小与我一同长起来,我从未想过她会做这种事情……从未想过……” “为难你了,然而纵使这样,还是需要你暂且饶她一饶。” 雪凰苦笑着摇头,“我知道此时不是与她清算的时候。若她真如答应我们的,可以在下次聆少与她联系时告知我们,抓回聆少,倒也值得了。只是,我这心里……” 弦月拉住雪凰的手,那只掌心一片冰冷。 “我知道。”看着雪凰眼睛红红的,隐忍着,她跟着也心疼起来。 “我竟不知她这样怨愤在心……” “说到底,她其实并不想伤到你。聆少的目标是我和辰晷,只是不巧殃及了你。” 雪凰深吸一口气,缓缓叹出,“有什么分别?若是在我这里,你们两个出了事情,羽嘉大神震怒,凤凰一族难保不合族陪葬。她怎么如此鲁莽!便是想争,怎能用这等手段!我凤凰家可曾对她有丝毫慢待竟然该此下场!”雪凰越说越后怕,越说越激动,苍白的脸上便再度起了一层病态的潮红。 “雪凰,你别激动,身体要紧。如今,抓到聆少,治好你,才是头等大事。至于舞闲,她也答应了,事情了结,她自请闭关思过,远离天界,不再归反。虽然这于她的罪孽或许是轻了些,但是这也已经是最少连累凤麟洲上下部族的方法了。”弦月尽量安抚着雪凰激动的情绪。 雪凰闭了闭眼睛,“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 “咚……”一声悠长的浑厚钟声响起,弦月回头看了看那个方向,这是轮序大宴开始的信号。 雪凰顷刻坐直身体,晃了晃弦月的手,“你还不快去?酒的事情你预备怎么替换?还是你能顷刻解了那酒里的毒?” “那药是用魔之丹鼎炼制出来的,里面有种不同的魔气感觉,解毒我没把握,得拿回去慢慢研究。” “那怎么是好?如今你去哪里弄这么多如此高品质的酒?这等规格的仙酒,不可能随随便便替换成别的。” “自然不能随便替换成别的。”弦月点头。 雪凰懵了,看着弦月,“你……莫不是早有准备?” “准备没有,只是巧了,我手上有些更高规格的酒,只是量有些小,需得现在去酿一些。” “你开玩笑吧,自此时计算,到大宴尾声,不过三个时辰,你怎么可能来得及做出如此水准的仙酿?” 弦月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你放心吧,我既然应下来,自然是有法子的。倒是你,要不要我扶你回去歇歇?这宴会人多嘈杂,少一个也看不出什么。” 雪凰摇头,“我无事,你快去吧。” 弦月撑着膝盖看着她,忽然抬手抱了抱雪凰,“没事的,你且安心,不论什么事情,都会好的。” 雪凰一怔,心中荡开一阵暖意。弦月笑笑,拍了怕她的肩膀,转身飞身离去。 弦月找到琼姬仙子等人时,琼姬都要急哭了,“弦月!你跑哪里去了!我们是开场第一支舞!你还乱跑!” 姑射仙子也抱臂有些不悦,“弦月,这是个散漫的时候吗?” 弦月赔笑,“不好意思,这不是忙嘛!而且,敲钟大家才入场,还得有些时间,别急嘛。” “你就不能靠谱点!舞闲,你看看她!”琼姬拉着舞闲,希望她说几句,毕竟她是协理。可是这一次,舞闲一句话都没有说,她有些紧张的看着弦月。 弦月一把抬手揽住琼姬的脖子,“我刚刚跑回来时候,正好看见公子墨白,你猜怎么着?” 琼姬仙子的注意力瞬间转移,“怎么?” 弦月笑嘻嘻的打量琼姬,“他今天吧,正好穿了身青色的衣服,和你这青色锦袍还挺搭!” “真的?”琼姬笑起来,神情温柔害羞。 “我过去跟他聊了两句,他说很期待看咱们几个跳舞。你一会儿可要好好表现!” “那是自然!”琼姬想入非非,然后嗔怪弦月,“倒是你,弦月,千万不许跳错!可不要拖累我!” “放心!舞闲没少给我单独培训,错不了!”弦月看了舞闲一眼。 舞闲越发垂下头去,回避了弦月的目光。 正聊着,吞云忽然摆着尾巴而来,弦月见到它,丢下琼姬仙子,“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弦月!你还跑!” “特别快!你安心!”弦月笑着便迈步走了出去。 宫殿之外的角落处,肃怀依然一身戎装,丝毫不为这湿冷的天气所改,正站在那里,见弦月过来忙迎上去,“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刚刚空明在外面找我,吓我一跳。” “东西呢?”弦月问。 肃怀自衣袖中拿出一个卷轴递给弦月,“这里。” 弦月接过看了看,正是太极虚弥图,图中还卷着那杆幻生笔。 “一点小状况而已,你别担心,好好看表演吧!”弦月收起那图,笑着回答一句便要走。 肃怀拉住弦月,“你这冰花培育最终如何?外面,对于你设计的花路正议论纷纷呢。” 弦月望了望不远处那道翠色欲滴的长长拱形花藤编织的路径,“他们说什么?” “说虽然是神农氏后裔,毕竟不是神农大神,到底连花神之位也不堪胜任,冰花培育不出,连寻常之花都未开放,该裁撤了换个人才好。”肃怀如实回答,“还有人说,恐怕,你这神农氏后裔的身份还得再查一查才好。” “哦,他们真是话多。看到些绿叶就这样,进去发现一大殿的苍翠欲滴,岂不是要把舌头咬掉。” “你做好压服这议论的准备了?”肃怀笑问。 “随他们去说吧,真烦了我便不开花了,收回花神之位我正乐得轻松。”弦月不以为意。 “你越是这样说,越是有信心吧。”肃怀一脸了然。 弦月不答,吐吐舌头。 “弦月!公子让我给你的东西!”长风一晃突然出现在弦月身边,高高踮脚举起一个瓶子。 “来得及时!”弦月接过一并塞进袖子里。 “然后呢?”长风一脸兴奋。 “没事了,你可以去找你家公子了。”弦月回答。 “啊?!”长风一脸失望,“我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呢!” “这是……”肃怀打量这小童子。 “墨白的,正好你带走,免得他乱串。”弦月笑着指了指。 肃怀点头,一把揽住长风的脖子,“跟我走。” 长风不干,待要挣脱,却忽然发现自己走不脱,“哎呀?” 弦月一脸坏笑指了指肃怀,“七杀星君,战场急先锋,不是什么人都能从他手上走脱的。乖乖回去吧,之后有好玩的我肯定再找你!” “说话算数!” 弦月郑重点头,“肯定算数!” 然后便见肃怀夹起长风,径直往大殿内而去。 弦月见他们走远,悄悄往宫殿后面绕去。 寻了个没人处,弦月看向自己身侧,月到就靠在那里,耐心的等着她的解释。月到在上清境听到长风来送口信说要太极虚弥图时便觉得不对,因而跟在空明身后,来到了这里。刚刚弦月与肃怀闲聊,她便一直靠在一边。看着弦月还有心东拉西扯,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弦月简短说了下事情的大致情况,挥手抖开那张太极虚弥图,“便猜到姐姐会来,我长话短说,我会调快这太极虚弥图的时间,制作百花酿的事情就只能拜托你了。” 弦月在之前解决了舞闲的事情后,交给长风两项任务。第一,是往上清境让空明送太极虚弥图来;第二,便是寻墨白去找众花仙,索取百花仙露。天帝犒赏众将士的酒都是上品仙酿,做起来很麻烦,且配方也不易寻,如今要想比肩这个规格,弦月手中只有一份酒方子,便是前阵子墨白才派人送来的百花酿酒方。 弦月拉着月到前几日本也正沉迷于配置这百花酿,谁想,这下用上了。 “好。”月到接过那份百花仙露,一晃便进入了那图中。 弦月运起手中的幻生笔,在图上点画一阵,收了图,便要往回走去。才转过墙角,她吓了一跳,辰晷一身暗纹锦袍外罩灰色狐裘靠在墙上,一脸等得就是你的味道,而吞云此时正落在他的肩头。 “你吓死我!”弦月抚了抚胸口嗔怪道。 “雪凰刚刚寻了我,看来你已计划妥当。” 弦月点头,“放心,我这么聪明。龙神大人别忘记今日冰蝶的事情便好,我还指着这翻盘呢!” 辰晷点头,上下打量弦月。今日的弦月为了舞蹈的事情,打扮的比往日艳丽数倍,一身粉白色牡丹花纹的绸缎雪狐毛领长衫,宝石青刻丝金枝绿叶百花裙,头绾风流别致如意高髻,云鬓上一朵掐丝珐琅的花序,整个人显得富丽堂皇。 “太过了些。”辰晷道。 “什么?”弦月不解。 辰晷抬手摘了她发髻上的那花序,抬手一晃,一道雪花连缀的穗子绕在发髻之间,辰晷似乎满意了些,“好点。” 弦月摸了摸头上,“我是花神,不就是得花枝招展的。” “你对花神这职位怕不是有什么误解。” 弦月撇撇嘴,“不跟你聊了,再不回去,里面几位怕是要掐死我了。” 辰晷点头,心下却有些不舍,忽然自她身后环住她,一瞬间弦月陷入了辰晷那厚实温暖的披风之间,“弦月……” 弦月还没开始反抗,极快的,辰晷便已松开了手,“去吧。” 弦月回头看他一眼,“你!”不知说他什么好,只得快步跑开了。 众仙齐聚,天帝宣布大宴开场。 仙乐飘飘,瞬间而起,大殿内一阵冷风吹入,踏风而来的姑射仙子及琼姬仙子舞动青纱,一瞬间,殿内殿外,风雪而至。 众人还未来得及惊叹,舞闲及弦月也随后而至,仙诀飘飘,随着清霜落雪,弦月掀起那雪花纷纷扬扬,落向殿内四方。只见,那一殿的青碧之色忽然像活了一般,一枝枝花蔓变得晶莹剔透,花苞渐次打开,冰肌雪骨,晶莹剔透,香气馥郁满殿。 不知自何处,一群水色冰蝶飞入,像被花的香味吸引,四下舞动停落,美轮美奂。 在这一阵阵惊呼赞叹中,在花香蝶舞之间,弦月几人上下翻飞,曼妙而舞,更添灵动之气,陶醉众仙。 一舞结束,蝴蝶纷纷四散,弦月四人缓缓退出大殿,留下一殿喝彩之声。 “啊,刚刚墨白哥哥有看我!我激动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琼姬仙子自我陶醉着,弦月却顾不得许多,往外跑去。 “弦月!你干嘛去?!”琼姬仙子诧异,却发现舞闲也不再迟疑,跟着弦月一并消失了踪迹。 大宴上的表演还在继续,歌舞不断,美味佳肴一道接着一道。大殿之外,瑞雪铺天盖地,不消多时便已经覆盖四处,所有金碧辉煌的宫殿都变得内敛起来,落满了一身的盈盈白雪,唯有金红色的宫墙与之相互映衬。 按照弦月的吩咐,冬日里才盛开的梅花花仙,已经陆续将仙界各处的梅花唤醒,红梅妩媚,白梅窈窕,青梅别致,墨梅坚毅……遒劲枝条迎着霜雪,盛放不断。 而此时,太极虚弥图内,月到按照酒方,有条不紊的调制着,时间紧迫却丝毫不乱。 第16章 心坚不改 舞闲随着弦月站在那如今空空如也的酒缸前,焦急的等着。 “弦月,你到底有什么方法?你到是快做点什么啊!”舞闲几乎要急了。 弦月坐在那空酒缸的边沿,不急不躁,“还来得及。” “那你到是做啊!” “你现在知道着急了?”弦月看着她,冷冷淡淡,“之前下毒的时候,你便没想过这时会着急?” 舞闲绞着手,猛然看向弦月,“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心里也厌烦我!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便是你们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太多了,我才会被你们逼得走到这一步!” “到头来你怪我们?”弦月抱臂觉得简直可笑。 舞闲低下头去,“我自幼长在凤凰家,凤凰家待我不薄是真,可是又有谁真的将我当成个主人?我青鸾一族就合该伺候她们凤凰家?我身为青鸾一族的小姐,便该给她凤凰家的大小姐当个随从吗?!” 舞闲靠着酒缸蹲下身,冷笑了一声,“我是想争,我什么都想争,想争一口气,争出个头,做个不依附别人的人!我想摆脱这些该死的成见,摆脱凤凰家!我有错吗?弦月,你身负神农血还有三清宠爱,雪凰是天上的大小姐下一任的家主,我呢?母亲偏爱我大姐,为了讨好凤凰家将我送走,置之不理。我除了争,我还有什么选择?” “那便该把比你运气好的人都杀了?都杀了你便能当个第一了?舞闲,这道理讲不通。不是你惨你就有道理,这天下,比你苦的人多了,不能每一个人都去心怀怨愤吧?” 舞闲苦笑,“你赢了,所以你能在这里讥讽教育我。弦月,若你输了,我便是那个运筹帷幄的赢家,你还说得出这种话?不在其位,你怎么懂我。” 弦月不欲与她继续争辩,“聆少便是看上了你这样急切翻盘的心情吧。” “聆少。”舞闲笑得凄然,“说到底他不过是利用了我,他恨得是你,是龙神,是你们盗神佛冢的土让他陷入诅咒。弦月,你难道不自私吗?神佛冢不准动土,不然便是逆天而为,是你给聆少带去了诅咒,让他走入魔道的。” “他说的?” “是!” 弦月坐在酒缸边沿,想了想,“其实,我开始也这样想过,甚至为此难受过,纠结过。直到佛母提点我才恍然醒悟。我去神佛冢取土,是得到许可的。若真是盗,你以为我取得到那土吗?” 舞闲诧异,抬头看她。 弦月晃着腿,“那一捧土是用我体内的神农血与辰晷体内的龙神之血换来的。若聆少坚持认为是我们害了他,他恐怕便是被自己的执念所困了。” 舞闲没想到,登时愣住。 弦月叹了口气,“没什么东西能是白来的,纵使是雪凰,纵使是我,纵使是天生上神的辰晷,我们又有谁是真的容易的?并不是站在高处便有恃无恐了。舞闲,你若想真的将什么都稳稳攥在手中,那得到这些东西的方式必然与你的身份、地位、背景无关,只与你自己的实力有关。让自己变强才是真的,靠将别人都踩下去是永远站不稳的。” 舞闲抿紧嘴唇。 弦月看了看时辰,忽然跃下酒缸,抬手抖开那张太极虚弥图,然后以幻生笔在其间一划。一道水柱自图中喷薄而出,直入那酒缸,酒香顷刻四溢。 “百花酿!”舞闲闻到那味道马上明白过来。 弦月点头,“如何?不差吧?” 注满两缸酒,弦月收图在手,外面在这时也响起了脚步声音。 推门而入的侍从显然没想到里面有人,愣了愣,弦月推了推舞闲,舞闲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抬酒吧!别耽误了!” 几个侍从忙点头应下,抬起酒缸往外走去。 “我答应的事情已经做到,之后的事情,便看你的了。”弦月迈步而出,一身轻松。 舞闲便站在那空荡荡的屋内,看着门外弦月清丽的背影,心下一片混乱。 轮序大宴举办的分外成功,大家看着那精致的冰花无不赞叹,但是当百花酿一出时,满场神仙都惊呼起来。多少万年不曾出现过的百花酿,今日重现,勾起了多少人的回忆。 天帝将那酒水分赏下去,无数都未尝过这百花酿味道的天兵天将们激动异常。 因这次大宴,舞闲、姑射仙子、琼姬仙子和弦月都受到了封赏,尤其是弦月,其花神的位置几乎一下子得到了众神认可,人人称道,无不夸奖。 弦月对此却看起来一派不在意,她拿着自己的封赏又添了些灵丹妙药一概分给了众花仙,然后悠闲往上清境走去。 “弦月仙子。” 忽然被人叫住,弦月转身。大雪纷纷扬扬还未停,在那冰天雪地之中,一身素雅的句芒神君对着弦月微微行礼。 弦月还礼,笑问:“句芒神君啊,可是有事?” 句芒偏头打量弦月,似乎是确认了一下什么,然后道:“不知弦月仙子一会儿可还有事情?” 弦月想了想,偷眼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姐姐,“我……” “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斗胆想请弦月仙子一叙。” “啊……”弦月琢磨着怎么拒绝合适,却听得身边的月到开口,“答应他吧,然后做你该做的。” 弦月心想:做我该做的?拒绝他的求爱?我哪里舍得! 月到交代完自己往上清境而去。 弦月叹口气,勉强点头,“也行……倒是也行。” 句芒抬手示意,弦月回头看了看姐姐离开的方向,只得随着句芒神君而去。 青帝宫,朝华殿。 弦月迈步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未想到,即使是天界轮序,这青帝宫中还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样子。” 句芒点头,“是的,因青帝居此,这里纵使轮序,四季也并无变化。” “挺不错的嘛,听闻你在汤谷那边也有处小别院,我以为你常日在那边的。”弦月四处打量,朝华殿正殿内,各处摆着无数书架,只在正中地台之上有一张矮桌,环桌四周摆着四个蒲团。 “我虽也常居于汤谷附近,但是平日里到还是留在朝华殿的时间长些。”句芒引弦月坐下,烹上茶,茶香四溢。 “嗯?是舒城兰花?”弦月嗅了嗅很满意的样子。 句芒笑笑,“你不是就喜欢这茶的味道,不知现在口味可有变?” “倒是没变,只是许久没喝到了!”弦月捧着杯子等着茶煮好,一脸期待。 下一瞬,她忽然愣了愣,看向句芒,“你?” 句芒脸上温和异常,盛起黄绿明净的茶汤倒入弦月碗中,“尝尝看,还是不是当初喜欢的味道。” “你该不会……突然想起什么了吧?”弦月捧着茶碗,一瞬不瞬盯着句芒。 “月到还好吗?平日里,你在这里,她去哪里?”句芒端起茶,抿了一口。 “天啊!你不是不记得?你怎么想起来了!”弦月吃惊。 “你与月到差异如此之大,经过炎洲岛一遭,我想不起疑都难,还不该去查证一番?”句芒难得换了个玩笑的口吻,那感觉就像当年的藤萧与她说话时一样,“我不记得,你也不提醒,实在不够意思。” 弦月抬手一巴掌拍在句芒的肩膀上,“谁让你忘得那么干净!你都不记得了,我怎知你想不想忆起当初,怎么好说!再说,我也未见你几次,没得着机会嘛!之前的时候……” “之前的时候,都是月到。”句芒接过话头,“我去寻了司命,翻查了历劫的记录,想起来后才有些明白过来。” “那可真是太好了,不然我还得琢磨怎么拒绝你。”弦月嘟囔。 句芒看她。 弦月尴尬一笑,“没事,想起来就好,以后,还请神君多多照应!” “我请你来,倒是希望你照应我一二的。” “我?这话怎么说?” 句芒放下茶杯,“不若你先给我讲讲那一世之后的事情?关于你、月到和烈山部。” 弦月点头,一五一十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讲给他听,直听得句芒心惊不已。在听到月到被魔界带走,化身魔族时,更是不小心倾洒了手上的茶。 “她如今怎样了?” “魂魄身体都已净化,如今只待我们之间的神力传承结束,便可以了。” 句芒点头,心中稍稍松释些,迟疑一刻,他忽然道,“弦月,我想见见月到。” “额……”弦月琢磨,然后实话实说,“你没想起来时姐姐都不大想见你,她若知道你想起来了,怕是……” “我知道。”句芒明白,“所以还请你设法让我见见她。” 弦月看着句芒,忽然往他旁边挪了挪,“那我能不能先问个问题,再决定!” 句芒失笑,“我知你要问什么。” 句芒搅动那茶汤,回忆起当初。那时候,月到的眼神,月到的执着,月到最后对他说的话,浮上心头。 “当初,身上重担不敢轻弃,我与月到又隔着那许多的世俗困境,那时的坚持,我不后悔。而如今,再没什么值得我坚持,又怎敢再辜负她一次。” “啪”,弦月一巴掌拍在桌上,“我早就知道你们俩铁定心里都有意思!如今,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句芒失笑,“你怎么还是这个性子。” 弦月转着眼珠,开始琢磨,“姐姐为你当初的决定似乎心中很是隔阂,想让她一时改了主意是断无可能。所以,句芒神君可要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 “心坚不改,何惧坎坷。” 弦月哼着小曲回到上清境,一派大好心情。 月到看着她回来,想问事情如何,但一转念又闭了口。 弦月坐到月到身边,就像忘记了自己是去赴句芒邀约的一般,开始拉着月到讲起白日里大宴的种种事情,讲得眉飞色舞。 月到半听半不听的,敷衍应和着她。良久,见她还是没有提起句芒的意思,终于忍不住插口,“弦月,你不是去赴约了吗?” “啊?”弦月停下自己的滔滔不绝,“是啊,怎么了?” “所以,我让你办的事情呢。” “哦,这个啊,办好了的。我已经义正言辞拒绝了句芒神君,他看起来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我便又把他骂了一顿,让他早日死了心。”弦月状若轻松的回答。 月到垂下眼帘,点头未语,心下酸涩一阵。 然而,弦月又道:“那句芒神君被我骂得简直无地自容,一头雾水,你是没看到他的表情,可有趣了!” 月到蹙了蹙眉,“好了,办妥了就好。”说着,她站起身便要走开。 弦月忙又补了一句,“临走时,我想到姐姐与他的过节,还为你报个了仇,随便在他喝的茶里放了些头痛散,让他回头好好难受难受。” “你!”月到霎时转身。 弦月诧异,“怎么了?” “你给他下药?” “放心姐姐,”弦月挽住月到手臂,“我弦月下药,保证天底下除去三清再无人能看出来!而且,只是会头疼的药,昏沉难受过几日就好,绝对没有下狠手!算是小惩大诫吧!” “真是胡闹!”月到嗔怪她一句,便一脸不悦的走开了。 弦月在身后看着她,偷偷窃笑起来。 两日之后,弦月说自己要偷偷去找一趟雪凰,又恐碰见羽嘉大神,便干脆将自己的仙身丢下给了姐姐,自己化魂溜了出去。 月到无奈,只得留在上清境顶班,一上午的时间倒是替弦月处理了不少花神事务。 待到近中午时分,阿绣忽然领着一个仙者走了过来,“弦月姐姐,这位柳哲仙使拜见,说有要事求助姐姐。” 月到抬起头打量那柳哲,忽然想到这个人不就是句芒身边的侍从吗?一瞬间,她便有些紧张起来,“何事?” 柳哲神色看起来颇有几分焦急,对月到行礼道:“花神娘娘,我家主人句芒神君两日前自轮序大宴回来后便觉得头疼难耐,那日还险些自云上跌下去,昨日干脆便起不来床了,找了大夫看都说看不出个所以然,听闻花神娘娘是神农氏后裔,不知可否看在与我家神君相熟的份上帮忙去看看他!” 月到猛然便自座位上站了起来,“这么严重?” “是……”柳哲点头,“而且,那病状看着一刻严重似一刻的。” 月到神色慌张起来,在院中徘徊着。她若去不知有没有用,弦月下得药,她未必能解,可是等着弦月也不知她何时回来。转念之间,月到忽然想到,神农后裔,神农血?!弦月肉身在,这一身神农血没了她的魂魄,不知可否管用?顾不了那么多了!还是先去看看吧! “人现在何处?” “在汤谷别院那边。” 月到下了决心,对柳哲道:“你等我一下。”说着,她奔回屋内,在桌上留了张字条:往汤谷,寻句芒,急。 若弦月回来,想她能够看见。 丢下笔墨,月到跟着柳哲便直接出门去了。 第17章 喜帖到来 汤谷别院。 位于汤谷山背后一角落,扶桑树荫之下,临海而建。别院不大,但是青草铺地,一片田园风光,与远处那看起来便酷烈无比的山脉形成鲜明对比。 月到没心情欣赏景致,被柳哲一路领着往别院屋内走去。 “我去给花神娘娘奉茶,我家主人便在屋内,辛苦花神娘娘照看。”说着,柳哲转身离开。 月到也顾不得礼数,推门而去,拂开垂坠的绿玉珠帘,迈步进入内室。 房间内,淡淡调和过的檀香味道清雅异常,屋中最里面床榻垂着柳叶纹样的纱帘,隐约可见一人身影躺在那里。 月到迈步而上,挑开帘笼。只见床榻之上,句芒躺在那里,深蹙着眉,闭着眼睛,一头汗水,痛苦不堪。 月到低声唤他,“句芒神君?句芒神君?” 句芒不回答。 月到看着心中焦急,她拿出手绢轻轻擦掉句芒头上的汗水,然后丢下手绢在一边,忙不迭探手试了试他的额头。那额头温热的,倒是感觉不到异常。月到又轻轻撩开他被子的一角,拉出他的手,按上脉搏。脉搏跳动均匀有力,也不见异常。 月到这下反而心里越发急躁起来,弦月用药奇诡,竟然真的这般丝毫无异,这可如何解决才好。 看着句芒那副痛苦的样子,月到心下一横,四下一看,见到室内墙上挂着一把佩剑。她直奔那佩剑而去,拔剑而出,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弦月,对不住了。想着便下手要往自己的手指上割去。 “叮”,一声轻响,一片柳叶触到剑锋,剑身偏开一寸,没有落到指尖。 月到诧异回头,只见句芒已经自床上坐起来,看着她淡淡笑着。 “你……你怎么样?”月到询问。 “你来了,我倒是觉得好多了。”句芒回答,盯着月到看。 月到拿着那剑有些慌促,不知该如何,“我……” 句芒撩开被子走向月到,自她手中将剑拿开,重新挂回墙上,低头问她,“这是要做什么?” “你的病……看不出什么异常,我想也许……”月到还未说完,便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劲,停了口,脸色也微微沉了下来。 句芒轻轻致意道歉道:“让你担心了,我如今倒是觉得好多了,神农血这等宝贵,还是别浪费了。” “你骗我?!”月到不可思议的看向句芒,退开一步恍然大悟,“是弦月的主意!” “是我的主意。” 月到气结,“你们……” “月到,好久不见了。”句芒看着她,认认真真唤了她本来的名字。 月到垂头不语,抿紧唇,一脸都是怨愤和怒火。 “对不起,若不如此,只怕你不肯来见我。”句芒继续道歉。 月到别开头,“神君若无事,月到还有事,便告辞了。”说着,她掉头就走,句芒倒是也未拦她,可当她走至房门口时,却忽然发现那房门无论如何也拉不开。月到愤然转头,“你到底要如何!” “月到。”句芒声音温和又无奈,一步步走近她,低沉的声音好像春风一般吹入心底,“是我错了,好不好?” “我不听!”月到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要听!你不是不记得?为何现在要想起来!你不是不管我生死,为何如今又来纠缠!你放过我吧!” “月到。”句芒去拉月到捂着耳朵的手,她却摇着头不干,眼中噙了泪水。 句芒重重叹出一口气,看着她的样子,失笑道:“你啊,虽然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其实与月出没区别,一样的任性固执。” “不要跟我提过去!你们神仙不是没有过去的吗!” “是,”句芒点头,“下凡历劫的仙者绝大部分在归反时均对以前没有记忆。如弦月这般固执记着过去的少之又少,谈那些过去,确实没有意义。” 月到放下手,看着他,“那你如今找我来做什么!” 句芒看着她,极其认真,“我只是在找那个自我在汤谷一见便钟情至深之人。” 月到心中慌跳,在那好听的声音中生生漏了一拍。 屋内静极了,一时两人都不再说话。句芒便那样看着月到,月到垂着头,也不知该再答复他什么。 拒绝的话盘桓在心中,可是月到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那些骗鬼用的话,当着他的面,她一句也说不出来。 还是句芒最终抬手来拉她,“我前阵子闲来无事填了支曲子,你当初在琴技上天赋极高,来给我听听可好?” 月到撤回手,站在那里不动。 句芒看着她,便干脆不再管她,竟自取了琴,坐到琴桌边,轻轻按动琴音,曲调缓缓流转开来。那曲子清雅悦耳,温柔缱绻,有无数的情丝婉转。 月到站在那里听着,过往种种在脑中翻江倒海一般,那曲子勾着她的心事,似乎又将她带回那天真烂漫的年华,那时候,她的心中眼里只有他,倾尽全力靠近他,只盼着能被他注意,进入他的眼底。 曲子在这时陡然激越而起,复又快速跌落,如泣如诉,求而不得,盼而复失,哀婉不已。月到眼中的泪水越聚越多,她望着房顶,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却依然挡不住情绪决堤而出。 句芒看着她,缓缓停下了曲子。 月到背过身去,用手擦着眼泪,可那泪水却越擦越多,心中的委屈也越聚越浓。 句芒走向她,停在她背后,递了一方手绢给她。月到接过手绢,却未用,只是紧紧攥在手中。 “好了,别哭了。”句芒绕到她面前,温柔异常。 “当初让你走你为何不走?明明选了不走,你又为何选择去送死!”月到带着眼泪质问他,“你可知我遭遇了什么?你选择慷慨赴死时可曾想过我会如何!你纵使不喜欢我,又怎么可以这样弃我于不顾!我不怪你们选月出,但是为何没有一个人肯告诉我一声!我便那么不重要!是你们可以随意说舍弃便舍弃的!” “月到……”看着眼前的泪人,看着终于将心底伤痛吼出来的月到,句芒不忍,缓缓搂住她,轻抚她的背。那个拥抱毫无情欲,只有无尽的安抚,一下一下,似乎想将她满心褶皱抚平一般。 月到哭了一阵,突然抬手推开句芒。句芒一愣,月到负气一般哽咽着开口道:“这是弦月的仙身,岂是你说抱便抱的。” 听这一句孩子气的话,句芒转而笑起来,“是,是,我明日起便去佛母那边报道,守着你的肉身去,可好?” “我何曾说过用你去守。” “你没说过,我却想在你好起来时,第一时间看见你。” 月到别开头,心中再抵不住那些期盼了太久太久的温柔。心中有些伤口历经弥久,终于缓缓愈合。那些苦难,磨在心上,划了又划,痛了又痛,她本以为再也好不了了,却不想只是他的三言两语,轻轻抚拭,便如沙过水,恢复如初了。 面对感情,她从来不是犹豫的人,她不逃不躲,她想得到这份感情便去拼尽一切抓在手中,如今,这份感情温柔更胜当初,她无法骗自己躲开。 句芒看着月到,看着她眼中光芒几经流转,最后,他看到月到轻轻点了点头。 “月到。”他温柔唤她,心底无限惊喜欢愉。 月到看他一眼,垂下了眼帘,一眼万年。 月到回到上清境的时候,弦月正在跟吞云玩耍。 阿绣见人回来,忙跑去月到面前,“弦月姐姐,你回来了。你快去看看吞云吧,它在那块空中飞上飞下的好半天了,怕不是病了?” 月到无语,“没事,你去吧。” “哦。”阿绣又看了看在那里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的吞云,一脸担心,磨磨蹭蹭走掉。 月到走过去,看着坐在石桌上的弦月,“连我都骗!” 弦月笑得心虚又谄媚,“姐姐,我错了嘛,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啊。” “以后休想让我帮你做任何事!”月到丢下话便自弦月身体内穿出,将身体还给了弦月。 弦月合十双手赔着不是,“姐姐,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才出此下策。这不是为了让你和句芒神君冰释前嫌嘛!你说这人活一世,那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未来你也要做个仙的,这仙途漫漫,更是不适合与那等高阶神君又怨,我思来想去,才想到这个办法帮你们找个契机彼此说开嘛。” 月到坐到一边不理睬弦月的鬼话。 弦月凑过去,打量她的神色,然后小心翼翼问,“姐,那你们怎么样?冰释前嫌了吗?” “没有,打了一架。” “啊?!”弦月吃惊,“不是吧?然后……然后呢?” “没然后。” “不是吧……”弦月愁苦,“怎么还能打起来呢。这句芒也是,怎么能动手呢!” 月到看着她,别了她一眼,“得了,别装了。”一看就未相信。 弦月马上恢复笑脸,“好的,姐姐说什么是什么。” 月到无语,重重叹了口气,看着弦月。弦月被她盯得有些发毛,不解,“怎么了?” “你坐好,我有正事与你说。” 弦月有点紧张起来,起身做到旁边的凳子上看着月到,“什么事?” 月到微微蹙起眉,犹豫片刻,“你看看你衣袖中,有一份帖子。” 弦月闻言下意识去摸,果然,在衣袖中躺着一份帖子。弦月将它拿出来,那帖子红底金边,华贵异常,精美绝伦。弦月看着那帖子,没有打开,只是看着封面舔了舔嘴唇,然后抬手放到了桌案上,笑问:“怎么了?” “我刚刚回来,遇到了赤星宫的仙娥,说是递给灵宝天尊的帖子,托我带回来。” “师父在闭关,想来不管是请他干什么的,他也去不了了。”弦月回答。 月到看着她,知道弦月已明白那帖子的内容,“那你呢?你要如何?” “我……” “有胆子骗我去见句芒,如今却连打开那帖子的胆量都没了?弦月,是该拿个主意的时候了!”月到严肃下来。 弦月讪讪,抬手不情不愿拿起那帖子,翻开来,只见里面金色字迹,写着一些极好的词汇,一个极好的日子和一对璧人的名字——辰晷与雪凰。 “哎呀,一月之后,还真是快。不过,那日确实是个宜婚嫁的好日子。”弦月评价。 月到气结,“所以呢?” “我想想预备份什么礼物,师父不能去,上清境也合该送份贺礼过去的。”弦月点头琢磨。 “弦月!” 弦月合上帖子,“姐,我知道,可是雪凰性命幽微,我能如何……不可能拿她的命冒险。这件事,早之前不是就已经知道是这个结局,现在,现在还有什么可争论的?” “那便什么都不做?看着他们成亲结婚!”月到有些怒其不争的味道,“你就这样忍了?让了?然后自己憋屈一辈子?!” “那难道我去抢亲不成!”弦月提高声音。 “好主意!”小炎君大踏步迈入紫微宫门,一进门便听见了这句话,赞叹不已,“弦月,有骨气!老子就知道你有这个胆识,我来帮你!” 弦月诧异转头,便见火溢、墨白、肃怀,还有乌旗旗,鱼贯而入。 弦月不可思议看着众人,又看了看天色,“我今天没发过请人吃晚饭的帖子啊,怎么来人这般齐全?” 乌旗旗兴致勃勃当先跑过来,一把拉住弦月,“运气太好了,我要不是正好到狄山去替师父办事,碰见火溢和墨白商量要来找你,险些就要错过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了!到龙神婚礼上抢亲!弦月,够刺激!传唱千古啊!” “我没有啊……我……”弦月百口莫辩。 “所以,有没有计划!我可以出力!”乌旗旗高高举手,然后琢磨一下补充道:“虽然我也很喜欢雪凰,但是男人这种东西,怎么能随便谦让!我支持抢亲!” 墨白扶额,“乌旗旗,能不能等把事情搞清楚了,再发言。” “怎么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乌旗旗一头雾水。 火溢极度鄙视她,“你行不行!不知真相,别乱说!”然后他便开始七七八八,颠三倒四的给乌旗旗科普弦月、辰晷和雪凰之间复杂的关系。听得乌旗旗一阵阵惊呼,最后居然在火溢乱序的表述中听懂了全部内容,一拍桌子,“大神也不能这么过分啊!我支持刚她!把人抢回来,先下手为强,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弦月看着这群热热闹闹的人群,在他们七嘴八舌中间大喊了一声:“停!” 弦月揉了揉太阳穴,看着他们,“你们到底来我这里干什么的?” “帮你抢亲啊!”乌旗旗回答。火溢点头。 墨白苦笑,“收到请帖,本想来找你商量一下,看是不是有办法拖延这婚期的。” 肃怀点头,指了指墨白,“我和他一样,走到门口才碰见他们。” 弦月愁苦的看着几人,张了张口,又不知说什么,最后道:“走吧走吧,请你们吃晚饭,然后再聊。” 第18章 灵宠闹婚 夜色深沉,却并不安宁静谧。 紫微宫偏殿内,弦月用手撑着头,看着围坐桌边的几个人,皱起眉头,心绪不宁的。 “抢亲是不可能的,这只会害了雪凰。何况,真抢来了,人也跑不了,羽嘉大神不是顷刻便把弦月拍碎了。”墨白阻拦着意欲抢亲的两个人。 肃怀点头,“就是,如今,若能寻个由头让他们不得不推延婚期,或许是个可行的法子。婚期推后,雪凰却需要治疗,羽嘉大神出手次数越多,雪凰好得越彻底,或许便可拖至雪凰病愈,或者待症状轻微,再帮她寻找其他方法驱除魔气。” “那怎么办?我们谁能有本事让羽嘉大神改变心意?”乌旗旗摇着头,焦急不已,两条眉毛都要拧到一起了。 火溢抱着胳膊琢磨,忽然一拍桌子,吓得弦月一颤。火溢眼睛亮亮的,凑近道:“我有个好办法!可以拖延这婚期!” “你?”乌旗旗一脸鄙夷,却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挑眉,“说说看。” 火溢笑得一脸雀跃,自怀中摸出那请帖推到桌子中间,“我们几个,回头仿制这请帖的样式,再造一些,然后我们分头行动,再给众神重发一份,将请帖上的日期改它个五花八门。到时候,众神前来赴宴,那是早早晚晚,前前后后,你说没有宾客,人员不齐,这婚礼是不是就得重新办了!” 弦月眼角抽搐,重重点头,“火溢,真是个好法子啊!” 辰晷雪凰大婚前三日。 天界对于这桩婚事议论纷纷,简直成了最近的热门话题。大家都在讨论这上神和世家的婚礼该是如何盛大,然而讨论着讨论着,众神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为何大家口中这婚事的日期皆不相同?! 这可就奇异了。大家一边揣测,一边暗暗互相询问,莫不是羽嘉大神挑剔,将这宾客分了个三六九等?分别请去?啧啧啧,这也太繁琐了。 然而,大部分人对于羽嘉大神这等人物还是敬佩又惧怕的,因而,议论归议论,终是无人敢去直接询问羽嘉大神。直到,这个消息在宫娥之间传播,流入了赤星宫。 羽嘉大神听闻此事,震怒不已,即刻派人去查。 一查之下,来人回禀:所有神仙都先后收到两份请帖,这第一份出自赤星宫,分明是正确的。而这第二份,则是由狄山小炎君火溢亲自送来的,这一份各家日期均有不同,才出了岔子。 听闻此事,羽嘉大神直接杀往狄山,将炎君一家全部贬落凡间,永世不得归反! 弦月推演着火溢的这个主意,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看着火溢道:“火溢,我从来不知,你为了我,居然拼上全族,当真是仗义啊!” 乌旗旗噗嗤一声乐出来,笑得捂住了肚子。一桌上,其他几个人也笑起来,纷纷对火溢挑起了大拇指。 火溢恨恨哼了一声,“那你们说怎么办!” 墨白摸着下巴思索片刻,然后冷静开口道:“事前定然不好操作,且很容易被羽嘉大神反戈一击。若想真的拖延婚礼,我觉得最好的办法,还是在婚礼当天出状况。” “怎么说?”肃怀问。 “若是婚礼当天,招待宾客的菜肴出了问题,这婚礼是不是便办不成了?”墨白淡笑发问,计上心头。 辰晷与雪凰婚礼当天。 四处一片忙碌,大家都在为这个婚礼做着最后的准备,有些早到的宾客已经上门。 公子墨白穿行在宾客之间,一点点往龙居琉璃宫的后厨走去。 厨房中,如今正是热火朝天,一道道美味佳肴摆在桌案上,还有些正在烹制。 墨白左右看看,身上有风在轻轻环绕鼓动。 这时,有忙碌中的厨子上来招呼墨白,“您有何吩咐?” 墨白笑笑摆手,“不过是来看看,一切可都准备得当了?” “嗯!一应东西都准备差不多了,就等典礼之后开宴了!” 墨白点头,“那便好。”然后转身,便又离开了。然而,在他离开时,不知哪里来了一阵妖风四起,无数灰尘飞扬而起,卷入厨房。一时之间,厨房内尘土遮蔽视线。 待一切恢复平静时,厨子们都傻了,只见桌上菜肴无一不落满灰尘,脏兮兮一片。大家马上便慌了手脚,很快便有人跑去禀告羽嘉大神。 听闻此事,正在招呼宾客的羽嘉大神震怒,赶至后厨,质问众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家跪伏一地,均道不知。 羽嘉大神再问,“到底都谁来过后厨!” 有一厨子战战兢兢表示,新任风伯公子墨白曾到过后厨来。 听闻此言,羽嘉大神直接杀出去,当初抓到墨白,将他狠狠收拾一顿,抹去其风伯的职位,永远发配极荒之地,不得反转。然后,婚礼便取消了宴请环节,拜了天地直接将一对新人送入洞房了事! 讲到这里,弦月看着墨白,拍了拍他,“墨白,你这么大无畏,也是很令人敬佩。” 墨白无语,放弃发言。众人再度笑倒一片。 “弦月,你到底是如何想的?”肃怀看着如今不正经的弦月,问出了心中疑问。 弦月闻言,犹疑一刻,淡淡苦笑:“我也不知道……我不想冒险,但是我也承认我放不开手。只是,若非有万全之策,我并不想拖累你们。” 众人沉默下去。 弦月看着周围的几个人,“墨白家里还得靠你自己撑着,等着花神娘娘和风伯回来,你不能出事。火溢也不能拿狄山冒风险,不合适出手。乌旗旗,你若出了事,难道不怕连累羲和女神?至于肃怀,才从魔界回来,难不成你这是打算再来个牢狱之灾?” “你们啊,一番心意我收下了,只是我真不希望你们牵连其中。”弦月说得诚恳异常。 “可是,弦月,我们也想出份力啊!”乌旗旗开口打破寂静,“纵使不能亲自出场,你便是让我出点东西,出个灵宠,我也想出力帮你啊!” 弦月闻言忽然愣住,然后一把拉住乌旗旗,“等等!你说什么?” “啊?我说什么?” “你说……出个灵宠?!”弦月眼珠快速转动起来,“旗旗,这个法子,倒是听来颇有建设性!” “啊?你什么意思?”乌旗旗一头雾水。 弦月却心中猛然洞开一线,亮堂起来,“我有办法了!” 所有人凑过来,“快说!什么办法!” 弦月笑笑,冷静开口道:“婚礼当天,各家神君前来大多会带有灵宠。万一,这婚礼现场灵宠们忽然惊了,满场乱转,这婚礼是不是便算砸了?” “可是灵宠怎么会无缘无故惊了?”墨白不解。 弦月笑嘻嘻道:“我听闻八仙里的张果老的那头小毛驴特别怕老鼠,一遇到老鼠便惊,四处乱窜乱叫。西海水君家的白泽最好静,听到混乱动静便会急躁,不听话的。西荒神君家的蓝象与那白泽是好朋友,两个灵宠经常一道,白泽若乱了,那象便保不齐跟着一起乱起来……” 弦月推理着,所有人都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她。 “你这法子能行?”火溢不可置信。 “这其中若是有一环与你推测不同,或许便折了。”肃怀提醒她。 “当然不能只靠这一环扣一环。你们几个届时也带着灵宠前去,各位到时候给自己的灵宠交代交代,若是真的乱起来,又不够乱,大家便借机炒热这场子,不就可以了!”弦月看着他们。 “弦月,你这点子,着实古怪了点。不过,倒是足够安全。出了这等事,若真的乱起来,法不责众,大神纵使生气也很难埋怨怪罪下来。”墨白分析着,“听起来,倒是或许真的能行!” “好!”乌旗旗一拍大腿,“就这么订了!那天,咱们便来个灵宠闹婚!搞它个乌烟瘴气!” 待众人商量过了细节,陆续都离开后。 月光如水的小院内,只剩下肃怀和弦月两个人。 “月儿,你真的打算这么做?” 弦月看着远方那偌大的月宫,“我本什么都没想做,但是,看着大家热热闹闹的来商议,倒真的渐渐有些心动了。如你所说,若能推迟婚期,或能寻到转机解开这局面。若当真解不开,好歹努力了一场,也不会觉得遗憾。” “你没有问问辰晷是否有什么办法?” “这个时候就不要去为难新郎官了吧。”弦月大义凛然。 肃怀无奈摇头,“他既然与你分开还不死心的来招惹你,未必没有想法,何不去找他与雪凰商议一番。” 弦月琢磨了片刻,还是摇头,“不了。他若有主意,便按他的主意走;我做我的盘算即可。问了,有或者没有,都让人心绪不宁,不如不问。” “你啊,在自己的事情上,总是如此。” 弦月笑笑不以为忤,反倒看着肃怀不解,“倒是你自己,不是更奇怪?平素你不爱掺和这种热闹,如今怎么还来撺掇我抢亲了?” “哎……”肃怀长叹一口气,“算是报答你当年掺和我的事情吧。” “嗯,这话倒是有理。”弦月一脸接受报恩的坦然,倒是把肃怀逗笑了。 送走了肃怀,弦月一路溜达来至紫微宫最后面的一间独立的后殿前,那处房间紧闭门扉,似有光雾笼罩之上。 弦月蹲坐在门口,背靠门扇道:“师父,徒儿今天收到了辰晷和雪凰的婚宴请帖,来跟您报备一声,万一您若是想参与,就得赶着下个月前出关了。” 周围寂静无比,夜深沉,天空又开始微微飘起雪来。 弦月转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看着里面金色的水纹,“师父,朋友们今日来撺掇我去那婚宴上捣乱抢亲。您要是不同意,便出个声,我便不去了,毕竟兹事体大,总不好不提前知会您。” 周围依然静寂。 “那得,您不说话,这便算是首肯了。”弦月叹口气,“那徒儿可就又要给您惹麻烦了,您要是觉得头疼,便晚些日子出来,免得受牵累。” 安静的夜,只有雪落的声音。 弦月站起身,理了理裙摆,回房去了。 后殿之内,灵宝天尊盘坐入定,却依然幽幽叹了口气。 一月时间过得极快。 今日便是辰晷与雪凰大婚之日,一大早仙界透着一股热热闹闹的氛围。 弦月早早起身,收拾停当,揣上吞云,牵上师父的五彩神牛便要出门去。 月到看着她,多有担心,“我今日要往灵山去,不能陪你,你千万仔细,莫出乱子。你们定的那个计划,我总觉得奇奇怪怪的,到时候切记要随机应变些,知道吗?” 弦月点头,“放心,是灵宠作乱,又不是我,不妨事。” 月到叹口气,点头送弦月出门。 弦月没有直接往龙居琉璃宫去,而是转了个方向,先奔兜率宫而去。 太上老君正在宫内倒腾丹药,见到弦月有些意外,“哟,弦月怎么来了?莫不是来给我试药的?” 弦月看了看那桌上的药丸,摇了摇头,“师叔今日不去参加龙神盛大的婚宴吗?” 老君笑呵呵,“我这几日要往海外走一趟,去寻一味极其珍贵的药材,恐怕一会儿便走,去不得了。” “哦,那挺好。”弦月点头,“师叔怎么去采药?” “这……还能怎么去?” “便飞去吧,把您那头牛,留给我用用。” 老君眼角跳起来,“小弦月,你这是揣着什么主意?” “也没什么,几日不见那牛儿,有点想,我拉走替您照管照管。” 老君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点指着弦月,“胡闹啊,胡闹。定是要去胡闹。” 弦月抱臂,“借不借吧!” 老君扁扁嘴,“你师父的牛呢?” “也去!” “那你带走吧,反正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老君挥挥手打发弦月。 弦月喜滋滋便要赶奔后院,老君想到什么便又一把拉住她,“正好我本预备让童儿去将贺礼送去,这样,你便牵着我的牛把那礼物一并驮去,好歹显得你一人带两牛,不奇怪嘛。” “还是您周全!” 老君得意笑笑,然后故意板了个严肃脸,“适可而止啊!” “行!”弦月一口答应。 第19章 婚宴之前 龙居琉璃宫。 辰晷坐在屋内翻书,却当真有些看不下去。他一月未见弦月了,也不知她今日……如何。 壬戌跑进来时,看见一身常服的辰晷,猛叹气:“我的上神大人!你怎么还在这里悠闲看书!喜服给你预备了,你要是不想穿,你看那边的战甲我也给你预备了,你穿那个杀出去,也是可以的嘛。” 辰晷无语,看了看旁边被壬戌并排摆着的两套衣服。 壬戌自辰晷手上撤掉那本书丢开,“你什么打算,能不能给我透个底?我这心里头,从今天早上起便七上八下的。” “雪凰呢?”辰晷问。 “在后殿梳妆呢。”壬戌回答。 “母亲呢?” “也在后面。” 辰晷点点头。 这场婚礼的仪式异常奇怪,本该辰晷亲自去凤凰家迎亲接雪凰来成亲,然后拜天地,行仪礼。结果不知为何,居然将接亲的事情都省略了,凤凰家在前一天便将雪凰送至了龙居琉璃宫的后殿,只待时辰到了,直接牵出来行礼即可。 众人皆道这大概是羽嘉大神强势的风格,哪里有让自己宝贝儿子亲自去接请雪凰的道理,所以直接免了。不过,凤凰家居然也肯答应,大家也是啧啧称奇。但也有人说,面对那等大神,哪有敢太固执己见的,最终成了这样,倒是也觉得理所当然。 “外面宾客已经到了吗?”辰晷又问 “嗯,已经来了一些。” 辰晷点头,站起身,“那该去迎一迎。” “啊?你……衣服呢?” “不必换了,就这样便好。”辰晷说着迈步出门去了。 弦月牵着两头牛来至龙居琉璃宫时被现场热闹的场景惊呆了,这婚宴还真是盛大,来人至多超乎想象。目之所及,到处都是人,将偌大的龙神殿前的广场都要占满了。 弦月一边笑着跟大家打招呼,一边偷偷往边上蹭。 辰晷出来与人寒暄,几乎是在弦月进门第一时间便留意到了她。他本以为,她今日是不可能出现的。万万没想到,她不但来了,看起来心情还颇有几分明媚。只是……她身后带着的五彩神牛和老君的青牛看起来很是可疑。 弦月可顾不上那么许多,当她一路假笑,终于来至龙神殿侧边时,发现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灵宠。其中,还有几只颇为熟悉的,看到她一路熟人状态,这其中就包括墨白的风生兽,小炎君的双头狗,乌旗旗的熊…… 弦月左右看看,无人主意,便将自己的两头牛也留在那里,然后一手搂着一只牛头,低声嘱咐:“你们两个,给我争气啊!作为两个老资历的,一定要好好带着后辈,切记,要注意节奏感,乱中有序,别自己人真的跟自己人打起来。要保证,热闹、混乱,但是不弄丢一个自己人,四散奔逃那一步,务必要快,不要扎堆!明白吗!” 两头牛认真点了点头。 弦月蹲在角落,又把一群认识的灵宠召集过来,将吞云也放出,开始开会,“你们家里都交代过了吧?” 众灵宠拼命点头。 “好,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若有问题,咨询两位老大哥。跑得慢的,回头跟着吞云,我让鲲把你们带走!我们今日的目的,是为了把婚礼搞砸,不是为了拼命,不要搞错重点,明白吗!” 众灵宠再度拼命点头。 然后弦月拿出自己的乾坤袋,自里面摸出一把小金丸,举得高高的,“这个呢,是奖励!可以提升修为!现在,临阵不退的,乐意参与的,都可以领一个!” 现场瞬间疯狂,大家一窝蜂将弦月围住。弦月一只一只投喂,然后看了看后面那些不明所以的别人家灵宠,晃了晃手上的金丹,“咳咳,要是有人对金丹感兴趣,一会儿的疯跑活动,便也可以参与。我会认真统计大家的功业,届时参与的都可以往我那里去兑奖。” 周围一群灵宠,心思也开始活动起来。 辰晷躲在暗处,听到了弦月全部的对话,大概猜出了她的打算,嘴角弯起,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他将手伸入袖中,再拿出来时,手上已多了一条金色的小蛇,光音。 辰晷悄悄将光音放在地上,指了指弦月的方向,“去帮她吧。” 光音点头,一转身便游走了。 辰晷心下温暖异常,一早上的混乱烦闷一扫而空,虽然今日或许用不上这样一场大戏,但是,你既喜欢,便陪你玩玩好了。辰晷没有上前去与弦月打招呼,而是隐匿行迹,悄悄离开了。 弦月安排妥当一切,刚要走开,便被光音缠住了脚腕。 弦月吓了一跳,四下看看并未见到辰晷的影子,于是偷偷捧起小金蛇,“你怎么在这儿?你吓死我了!” 光音在弦月的手上盘绕,直奔她手中的金丹而去。 “哎,等等,这是给功臣的!” 光音瞬间变粗壮了两倍,高高昂起了头,一副英姿勃发的样子,“你也想参与?” 光音拼命点头。 “额……也不是不行,但是不能让你家龙神知道!” 光音点头。 弦月偷偷喂了它一颗丹药,叹了口气,“算了,虽然小是小了点,聊胜于无。” 光音一口吞下丹药,自弦月手腕上滑下来,落地陡然变得越发粗壮,一转眼直接已然是只碗口粗的大蟒蛇了,抬起头来比弦月还高上不少。 弦月震惊,“辰晷这是都给你吃了些什么,长得这般壮实!” 光音晃着头,吐着信子,一脸骄傲。 弦月摸了摸蛇头,忽然自袖中掏出一只小老鼠递给它,“别吃!这是道具!你看着它,收到我开始的信号,就把这老鼠丢向那边的小毛驴!听见没?好,现在,去躲起来,看我眼色行事啊!” 光音末头便扎入草丛之中,倒是无比的配合。 至此,弦月总算安排妥当,大大换了口气,装作无事人一般径直走开去与人闲谈去了。 一场大戏,一触即发。 乌旗旗凑到弦月身边,满脸都是兴奋,却又忽然跺脚道:“我本来想把金乌带出来的!可恨金乌还得工作,不能乱跑,不然,一准效果炸裂!” 弦月瞪大眼睛,“不必这么大发的……” “咱们什么时候开始?你的小老鼠带了吗?”乌旗旗挑眉。 弦月点头,“带倒是带了,也安排好了。只是,我这心情有些紧张。” “我也是!我也是!不但紧张,我还有点兴奋!”乌旗旗一脸按奈不住。 两人正说着,舞闲忽然快步走进来,面色焦急,四处寻找着什么。 弦月心中一动,对乌旗旗道:“我有点事情,去去就来。” “哎?大戏就要开场,你去干嘛!快点回来啊!” 弦月点头,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直奔舞闲过去。舞闲在看到弦月时似乎心里也松口气,她一把拉住弦月,对她使了个眼色便往角落走去。 “怎么了?莫不是有消息了?”弦月询问。 舞闲看着左右无人,快速自袖中将一纸条塞入弦月手中,“你看这个。” 弦月低头去看,纸条上写着:今日正午,北荒,户耳山。若不来,机密不保。 “我今早起来,在妆匣内看到的,吓死人了。”舞闲焦急,“怎么办?你不是要去抓他?你去吧,我真的不想再和他纠缠了!” 弦月看了看时辰,心中有些徘徊。去吧,这边的事情怕是来不及;不去吧……好不容易逮到聆少的影子,若不去一趟,岂知下面会发生什么。若他还会递送消息给舞闲还好,若是干脆没有下次了……这条线便断了。 “弦月!你到底去不去!”舞闲晃她。 弦月收起字条,“我知道了,我去一趟。” “那我……我可不去见他了。你将他抓来……我的事情……” “若我真的抓得到她,你的事情我自会想办法替你遮掩。只是你便也准备收拾收拾,离开天庭吧。”弦月提醒她。 舞闲垂头,最终点了点,“我知道。” 弦月看了看周围热闹的场子,看了看在人群中穿行的辰晷,看了看远处被自己安排好的一群跃跃欲试的灵宠,心中失笑,看来天命如此,不能耽搁了。 弦月定下心神,不再犹豫,径直奔着大门口走去,一晃便离开了龙居琉璃宫。 看见她离开,辰晷的心头一动。他虽看似穿行在人群中,其实注意力一直在弦月那边。这个时候,她去做什么? 辰晷辞过眼前的一群人,往门口方向走去。 正在这时,壬戌忽然疾步跑出来,一把拉住辰晷,低声道:“不好了!你快去看看!雪凰的情况好像不妙!” 辰晷蹙起眉头,视线还集中在门口弦月消失的地方。 壬戌晃了晃他,“怎么办啊?眼看典礼便近了!” 已然入局,看来只得先解决这里了。辰晷手中凝出一只冰蝶,轻轻抛入空中。那冰蝶飞过人群,跟着弦月的方向而去。辰晷沉下一口气,掉头奔大殿而去,对壬戌道:“走吧,我们去看看雪凰。” 琉璃宫后殿内。 一身红装嫁衣的雪凰躺在床边大口大口吐着鲜血,脸色苍白如纸。她的周身涌动着一股压抑不住的魔气,凤凰家人看在眼里,心疼不已。 辰晷看着自己还在权衡的母亲,“母亲,再不救她怕是要出人命了!” 羽嘉大神看着雪凰,“怎生这般娇气,马上便要大婚了,婚礼结束我便为她驱除体内的魔气,就不能再撑一撑。” 凤凰家的家主跪在羽嘉大神脚下,哀求着,“大神,求求您了,快救救雪凰吧。这孩子魔气侵染越来越深,再拖下去,别说婚礼,能不能走出这屋子都是问题啊!” “母亲,如今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宾客满堂等在外面,您到底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辰晷焦急。 羽嘉大神重重出了一口气,看着辰晷,“你的喜服呢?” 辰晷叹气,“我知道了。” 羽嘉大神见他也不推脱,心里才稍稍好受点,缓步挪到雪凰身边,抬手试了试,微微蹙眉,“明明力量可以撑过今日的,怎么平白又重了,也是个不中用的。” 这几日,雪凰的病症一日重似一日,凤凰家才不得不赶着把她送来龙神殿这边,生怕出个意外,来不及救助,所以这典仪之事上是能免则免。 “母亲,婚礼时辰在即,便请母亲高抬贵手,治好雪凰吧。”辰晷跪在地上,躬身行礼。 雪凰还在吐血,她的瞳仁一阵变为红色一阵恢复如初,似乎已到了互搏的时候,毕竟这魔气在体内拖了太久……再不治好,恐怕便真的要动摇仙根了。 羽嘉大神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别了一眼雪凰,“好吧,好吧。辰儿,我可是给足了你的面子,日后,莫要让我再多操心。” “是。”辰晷很听话,跪得笔直。 羽嘉大神也不唤他起来,凝神抬手,将一股强横的力量注入雪凰体内,一瞬间雪凰只觉得一道锐利的刺痛贯穿全身,紧跟着便是一股虚乏的力量在一点点自体内退却。 屋内所有人都紧张着。随着羽嘉大神力量的注入,雪凰的渐渐不再吐血,脸色也自苍白恢复了一些血色。她喘息着,配合那股力量运转这体内的修为,渐渐终于不再感觉到阻滞难耐。 身体,时隔很久又找回了轻松的感觉。 当羽嘉大神起身收手,雪凰只觉得自己许久没有这样欢愉和自在了,一身轻松,恍若新生一般。 凤凰家的家主第一时间扑过去拉住了雪凰的手,试探之下,忙回身一头磕在地上,“谢羽嘉大神,谢谢您救了雪凰,谢谢!” 羽嘉大神不耐烦的拂开,“还是快快收拾一下吧,仔细误了时辰。真是麻烦。”然后,她又看了一眼辰晷,“还不快去把喜服换上!”说着,她便径直出门,去休息了。 辰晷看着依然一头汗水的雪凰,雪凰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对他微微点了点头。辰晷起身,往外走去。 第20章 让我来救你 同一时间的另一边。 弦月跃下天界的偌大天门,一瞬间手中便多出一杆长箭,直奔北荒方向飞去。 路途有些远,弦月看着时辰,不断加快着自己的动作,穿云而过。 北荒之地,距离魔界较近,荒芜异常。户耳山地界更是一座秃山,除去山崖石壁什么也没有。 当弦月落至山巅之上,聆少正有模有样的坐在山巅上擦拭着自己的长枪。他如今的样子看起来与之前极其不同。肤色黝黑,一身玄装,眼神阴戾,周身魔气涌动,见不到丝毫仙者该有的气息。 聆少看见弦月的到来,没有丝毫意外,他甚至挑唇笑起来,故作友好招呼,“弦月,好久不见。” 弦月看着聆少,便觉得这里的空气似乎分外压抑,这让她心底不自觉的起了一些机警。 聆少看着持箭而立的弦月,站起来再度寒暄,“怎么?弦月,今日是辰晷与雪凰的婚礼,你竟然没去道贺吗?哦,我知道了,你怕是也看不得那个景象,所以躲出来了吧?啧啧啧,真是可怜可叹啊。” “你似乎并不意外我会来此。”弦月手心起了一层薄汗,这个氛围不对。 聆少点头,“你说的不错,我一点点都不意外。今日,我可是诚心诚意特别请你前来的!” “你伙同舞闲骗我?”弦月眯起眼睛,手中灌入仙力,长箭发出耀眼的光彩。 聆少摇头,“那个笨女人,靠不住,我怎会伙同她。我只是知道,以弦月这一身神农氏的本事,断没有认不出水宁红花的道理。你抓得到舞闲,便肯定会想利用舞闲寻我。我不过顺水推舟,用她请你前来而已。” 弦月缓缓抬起手中长箭,“好妙的计策。可是你便是骗我来了,又当如何?” 聆少摆手,“弦月,别急嘛。老朋友叙叙旧,动手干嘛。” “你杀小雨工,夺丹鼎,堕入魔界,还企图利用舞闲害我与辰晷的性命,这里面哪一条拿出来,我们都只有动手的余地了。” 聆少哈哈大笑,对自己这些罪行骄傲异常,狠绝道:“商雨落,五万岁便仙力蓬勃,谓之天才!哼,可惜这天才是个倒霉鬼,好死不死的偏偏来破坏我的好事!你可知道,那仙根仙骨练出的丸子味道有多好,力量有多强吗?我如今这一身功法,都是拜他所赐!你们都没说错,他是个天才,力量醇厚,味美甘甜!” “你!”弦月气急,“我从前竟未看出你是如此无耻!你可知道你如今所作所为给北冥府带去了什么?给你家族又带去了什么!” “我管他们!”聆少大喝,“那群自以为是的家伙,他们想利用我,利用我爬出北冥海那鬼地方!他们自己怎么不去努力!只知道逼迫我,我就该成为他们爬上天的工具吗!他们都是活该!活该烂死在神佛冢那个肮脏恶臭的地方!” “你怎么能这么说!那些是你的亲人,你可知道寒冱神君为了你的事情……” “别提他!他便是第一该死之人!他何曾给过我脸面,顾及过我的感受!我又为何要管他如今怎样?便是颜面扫地,受罪受罚,都是他活该的!”聆少情绪激动起来,瞳孔变得血红一片。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指着弦月,“弦月,你也离开那群虚伪的人吧!看看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他们连你的爱人都要抢走不是吗?你该恨他们!恨那个冷漠无情的地方!到魔界来!有了你的神农血,无支祁便能自魔山下冲出来!到时候,魔界一冲而出,别说天下,天庭都可能是我们的!” “无支祁?!你们要放出无支祁!”弦月震惊,过往种种突然连缀在一起,“原来,魔界袭击烈山部,抓走我姐姐,是为了将魔山下的无支祁重新释放!你可知上一次无支祁作乱,天下大水,出了多少人命!连前代龙神的性命都搭在那里!你们居然想把那妖放出来!” “不止如此,弦月,不止如此的。”聆少脸色挂着兴奋的狞笑,“来魔界吧,天界赢不了的!我们才是未来的主宰!” “你简直疯了!”弦月不愿再与他多言,一把抛出长箭,飞身略去。 箭光与长枪交接,发出清脆的声响,弦月出招依然灵活多变,招招直奔聆少的命脉而去。可是她渐渐发现,如今的聆少很强,远远强过当初。不管是修为力量,还是身法动作,皆如鬼魅一般,应对起来让她不敢分心一分一毫。 弦月一边攻击找寻着聆少的破绽,一边缓缓凝聚体内的神农之灵。如今,要想一举抓到他,看来非要动用神农力量了。 正在这时,聆少在动作之间忽然有一瞬失误,长枪偏移,弦月旋身而过,好机会!她虚空取弓,灌注力量便要将长箭射出。突然之间,一道亮烈刺眼的电闪雷鸣轰然而过,弦月的动作一瞬间停滞,只觉得心头一跳。 待她再欲出手,聆少已一跃退开。紧接着,一道又一道闪电划过弦月周围的空气,她的动作刹那僵持住,再动弹不得。 越来越密集的雷电,越来越靠近弦月脚边,弦月看着周围突然而起的电光如密网一般织就而来,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手也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突然,一道电光劈向她,弦月飞身躲开,紧接着便是下一道…… 在这弦月慌措之时,周围的山石之间,爬出无数黑衣魔族,将弦月团团围困在中间,自他们的手中,电光闪动,每一道都奔着弦月攻过来。 领头的一个魔君笑着走到聆少身边,“没想到,堂堂神农血裔居然怕雷电。有意思,很有意思!” 聆少别了那人一眼,“我可以打赢她,何须你这时便插手!” “啧啧啧,我是眼看着你要不行了,才动的手!”那人没好气的回答。 “你!” “放心,放心,真的抓回了神农后裔,算你一份功劳,不与你抢。”那魔君不屑的说着。 聆少看着弦月被围困着,心中一动,自怀中摸出一包药粉,他打开药粉,向着弦月被围困的方向抖去。 “那是什么?”魔君好奇。 “毒药!” “她不是不怕毒药?” 聆少笑笑,目光冷冷盯着弦月,“她是不怕,但是解毒,同样要消耗她的力量,毒药会使她迟钝甚至沉睡,这样,才万无一失。” 光线穿梭,弦月再难思考,那些可怖的雷电每一道都响在她的神经上,让她不能自控的害怕着,她左突右进,妄图闯过这雷电光阵,却每一次都被阻住。眼看这光之网越收越紧,不时有雷电的刺痛贯穿她身体而过,那些恐怖的过去,那些疼痛的过往,似乎都回来了,让她每一次呼吸都觉得浑身极度难受,渐渐连长箭也要握不住了。 当又一道雷电劈中弦月,弦月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耳朵,闭上眼睛,周围尽是天旋地转的光晕…… 猛然间,一声铮然鸣音呼啸而过,带起弦月耳畔的长发。落在身上的那种痛陡然被阻止,然后消失无踪。 弦月蹲在那里还未反应过来,一双大手一把将她拉起来护入怀中。 弦月一愣,睁眼望去时,只见辰晷一手拥着她,一手持金色的潜渊一个旋身便击退了周围数名魔族战士。 弦月的身体还在不自觉的发抖着,辰晷揽着她腰肢的手便越发收紧了些,“别怕,有我在。” 弦月整个人都傻了,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上起了一阵虚乏的感觉。 看见辰晷出现,聆少大惊失色,“辰晷?!怎么会!” 辰晷看了他一眼,目中尽是杀伐之色,阴沉一片,根本没有寒暄,直奔他一剑挥去。 聆少见他过来,急忙躲闪后跃。周围爬出来的那些魔族蜂拥而上,辰晷如切菜一般将那些人一拨拨击退,一步步靠近聆少。 “该死!抱个女人还这般猖狂!”那魔君起了杀性,看着自己的部下被辰晷一个个诛杀,他抛出一道召集魔族的信号,然后自腰间抽出一口刀便扑了上去,与辰晷打在一起。 辰晷的动作依然流畅,力量强横,唯独需要护着怀中的弦月限制了他的发挥。他抱着弦月,能明显感觉到弦月的不对劲,她似乎在很努力支撑着自己一般,却还是渐渐失去力量,甚至抓不紧他。 “弦月!弦月!”辰晷低声唤她。 弦月甩了甩头,“放下我,带着我你没办法战斗。我中毒了……” 辰晷哪里肯放开她,生怕她有任何闪失。 眼看这个机会,聆少下了下狠心,一跃而起也加入了战局,同那魔君一道向辰晷攻了过来。与那魔君不同,聆少的每一招都是奔着辰晷怀中的弦月而去的。 辰晷抱着弦月,以一对二,却还是渐渐占了上风,手中潜渊擦过那魔君的肩颈,顷刻便露出了白骨。辰晷应战异常沉着,聆少却越来越焦急,不行,这样下去不行……打不过他的,绝对打不过他。 眼见魔君杀红了眼,不顾伤口再度拼杀上去,聆少心中一动,挥枪后撤一步。就在魔君冲上去略过他身边时,聆少猛然自魔君身后一掌,将他的去势增大,扑向辰晷的长剑。顷刻之间,潜渊贯穿而过,直直刺透那魔君的身体。 机会! 聆少抓住这个机会,趁着辰晷还未收剑而回时,一枪直奔弦月背心扎去。辰晷为护弦月,下意识回身,将弦月护住,同时想撤回自己的长剑。 聆少嘴角起了一抹狰狞笑容,他投枪而出,自己却闪身略过,在辰晷击开他长枪之时,趁虚而入自腰间抽出一并魔刃,直插辰晷胸口。 辰晷动作一窒,聆少可怖的脸近在眼前,他笑着对辰晷道:“我记得,你这里的龙鳞还未长好吧!” 辰晷对他怒目而视一掌推出,将聆少直直打向山崖,撞得他一口血吐出,再撑不起身体。可是弦月清楚的看到,那鲜红的血迹顷刻便将辰晷的衣服濡湿一片。 “辰晷!”弦月惊叫起来。 远处,杀声震天。魔君召集的后援魔族纷至沓来,辰晷明白,他再不能停留。他停在空中看向倒在那里依然在笑的聆少,一剑挥出,无数山石坠落直直砸向聆少。然后,他头也不回的带着弦月飞离此地。 南天门。 辰晷是在落地的瞬间才似乎脱力一般,放开了他固执抱着的弦月,用潜渊撑着身子,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辰晷!”弦月看着他胸口殷红的血液,“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弦月颤抖着双手,试图凝聚力量,可是似乎受中毒影响,她无法顺畅的调集体内的神农之力,这急得她几乎要哭起来。 辰晷看着她,却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笑得好看,“弦月,雪凰已经好了,我不必娶她了。” “啊?”弦月捂着辰晷那血流如注的伤口,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辰晷抛下潜渊,抬手抱住弦月,将她强行拉到自己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肩头,“没事了,没事了,别怕,弦月,今后,便不用你受委屈了。我要娶的人始终只能是你。” “辰晷,你……你还能站起来吗?我的力量聚集不了,我带你回去,去找老君,找羽嘉大神,你坚持住。”弦月挣扎着。 辰晷却不放开她,沉浸在爱恋之中,“再让我抱你一会儿。” “你疯了,你疯了吗!你受伤了!”弦月整个人都慌张着。她知道那个位置,聆少插入刀刃的那个位置,没人比她更清楚,那里曾经卡着一颗珠子,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便好奇的。后来,为了帮她的忙,救烈山部,辰晷借她潜渊,让她拔掉的也是这个位置的那片龙鳞…… 弦月泪如雨下,声嘶力竭叫喊着,“你快放开我,让我去找人救你,你会死的!” 周围本是一地皑皑白雪的天门前,如今早已一片殷红,刺目异常。 第22章 再造龙鳞 弦月猛然惊醒,自桌前坐起来,是月到推醒了她。 “姐姐?”弦月脑子有些懵。 月到急着将那桌上的书册指给弦月看,“你快看这里!看这里!这些字!” 弦月低头,那书册上本来介绍神龙的位置已消失不见,只余下一张配方——再造龙鳞。 以圣冥土,极渊金料,神农血合于神农鼎内,经虹之火煅烧,至坚无比。 “这……”弦月捧着那本书,摩挲着上面的字迹。 “这是怎么回事?”月到不解。 弦月却忽然领悟,“他,他是神农大神!是神农大神!” “什么神农大神?”月到不明白,弦月却再顾不上解释,她丢下书册便往外跑去。 “弦月!”月到看着她这般,也跟着她离开了书库。 弦月回至房间,开始在屋内翻找,不多时便在架子上取出一个小坛子,在那坛中唯有一些土而已。 “神佛冢的圣冥土!”弦月看着那所剩不多的材料。 “这是圣冥土?”月到看着那平平无奇的土,“你怎么还有?” “我当时取一捧土,为救烈山部,但是姐姐和藤萧的魂魄不在,这便是最后留下来的土,我想若还能找到你们,还可以救你们用。” “太好了!”月到惊喜,“这便成了!” 弦月又取下自己手镯,那是辰晷给自己“聘礼”,极渊金料的手镯。 “材料果然是现成了!太好了!”弦月几乎要哭出来了,她抬手抹着眼泪,是喜悦的泪水。 三天三夜,弦月埋头在房间内整整三天三夜。她割破自己的手腕,以自己的神血于神农鼎内调和那神佛冢内的圣冥土。她本还在担心极渊金料极难融合,却不想,那镯子自被她丢入神农鼎内再遇到神农血便自己化为了一滩金色的流水,毫不费力便融合一处。 弦月站在神农鼎前,顾不得手腕上还在不断流淌的血,努力回忆着辰晷身上缺少的那片龙鳞的样子,极认真的揉捏着去做一片龙鳞的样子。 月到在一边看得心惊胆战,从来伤口极快愈合的弦月这次却不知为何,那手腕上的血像被那土吸走一般,源源不断的流出,不断调和着土的质感,却丝毫不见多余。 月到几次想去阻拦弦月,却最终生生忍住了。她懂那种心情,那种不顾一切的心情…… 弦月揉捏着一次又一次,直至觉得深思恍惚。大量自体内流去的血液让她说不出的乏力,可是,她手中生涩难揉的土却因她的血而变得越来越顺滑,柔软异常。 三天后,自房间内走出的弦月苍白如纸,怀里抱着个盒子。 “师父,我离开几天!”弦月看见师父站在院内,顾不得多说便要往外走。 “回来!”灵宝天尊喝到。 弦月刹住脚步,转身看着师父,“师父……” “你便这样出去,能成什么事!岂非是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不成!”灵宝天尊振袖气结,“回去给我休息,我不管你要去做什么,去睡上三日,否则我才许你走出这上清境!” “可是,师父……” “三天而已!他死不了!”灵宝天尊生气。 弦月垂下头来,只得灰溜溜又走回了自己房间。 院子里,月到站在灵宝天尊身边,有些疑惑的问:“天尊,弦月说是神农大神给的他再造龙鳞的方法,真的可行吗?” 灵宝天尊负手琢磨着,也觉得有些难解,“此事唯有弦月可知真假。若她认定为真,便当假不了才对。只是,这沧海桑田多少次了,神农大神羽化与万物归一,还能现身见她,也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是啊。” “或许,这便是天命吧。”灵宝天尊叹了口气,“是庚辰给了弦月生发的力量,弦月治好了庚辰的后辈辰晷,辰晷为了弦月给了烈山部第二次生命,如今弦月得神农大神指点若能以自己的力量还辰晷一片龙鳞……岂不奇妙?” 月到点头,“这两人之间,不知是缘是劫,真真难解难分。” 三日后。 弦月的气色好了许多,抱着那宝贝一般的盒子,再度站到了灵宝天尊面前。 “师父……” “去哪里?” “南海中心,四向岛,去寻虹之火。”弦月回答。 “天下虹彩皆出自四向岛,那岛上的虹之火,是至纯天火,看似绚丽无害,实则力量强大,极难驾驭,更不会轻易为你所用去煅烧制物。”灵宝天尊看着弦月,“你打算如何?” “我还没想好,去看看便知道了。”弦月回答。 “胡闹!”灵宝天尊气结,“至纯天火,必然要以至灵之木来引火而用。你这样去了,也是无用。” “至灵之木?是什么?”弦月蹙眉。 “你觉得呢?” 弦月舔了舔嘴唇,“建木树枝吗?我之前为了做武器试过……完全砍不断。扶桑木可以吗?” “扶桑木可不行,你不用考虑。”灵宝天尊一票否决。 弦月心里更乱了,还能用什么?什么木可谓至灵? 灵宝天尊叹了口气,取出一枚纯白如雪的丹药给她,“把这个服下,便去吧。” 弦月接过来,闻了闻那味道,丢入口中,一股强烈的寒意生出,直入体内。 “虹之火酷烈异常,本难接近,这样或许能护你一二,早去早回来。”灵宝天尊摆摆手,示意弦月出去。弦月便这样莫名其妙被师父赶了出来。然而,如今也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弦月不再耽搁飞身便往南海而去。 南海,四向岛。 弦月缓缓落地,停在岛上。不远处,可见一道七色彩虹如柔软的丝缎一般自岛屿中心,垂直飘向天空,美丽极了。 弦月向着那彩虹走了几步,却马上发现了奇怪的事情。 所谓四向岛,你往任何一个方向迈出一步,这一步却可能通往任何一个随机方向。 弦月本是向着正南方,看着彩虹而去,可她一步踏出,却是往东挪了一步。她再试着挪了一步,这一步却是向西的,使她回到了自己本身停留的位置。 这个岛的方向根本毫无规律可言。 弦月不信邪,直接跃起飞掠出去,只见她眼前景致快速变化。待她落地时,那彩虹早已变到了她的右手边,却是一分也没有靠近。 “这是什么鬼!”弦月气得跺脚,再不能这样随便乱闯。 她耐下心来,看着那彩虹的方向,一步一步尝试着挪动,发现偏差太大,她便及时琢磨调整,一步一步赌着这毫无规律的方向。这岛本身不大,可就这样,弦月偏偏走了有四个时辰才在眼前看到了那巨大无比,拔地而起的彩虹,恍若风帆。 她沉下一口气,告诉自己急躁不得,越是离得近越是不能着急。 最后,当她终于走到彩虹之下时,只觉得整个人这才松懈下来。这一步步随机而出的一路,让她走得着实辛苦。可到了那酷烈无比的虹之火下,她很快发现情况比师父讲得还难应对。 她明明站在那彩虹边都能感觉到巨大的热度,可当她将作出的那片龙鳞推出虹之火下,那鳞片却丝毫没有反应。弦月试了试木柴,甚至试了试自己曾经作出的那杆扶桑树制成的箭,均不能引燃虹之火。 彩虹直冲天地,彩缎一般,仰望无边,看得人炫目异常。 弦月站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伸手再去够那片捏制的龙鳞时,指尖不小心触到那彩虹的光芒,一瞬间只觉得钻心锐痛,弦月登时抽手,那龙鳞坠落在地。 鳞片坠地,吓得弦月再顾不上别的,忙蹲下身去伸手捡拾。手掌入光,火焰猛然烧起,疼痛异常。弦月忍着痛将鳞片捡出来,心疼的抚弄着,万幸没有摔碎。可再看时,她忽然发现自己手捏着地方,那泥土分明变了颜色,隐约透出金光。 弦月愣在那里。 原来,师父的药是做这个用的。 所谓天下至灵之木,原来是她自己。 弦月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看着那巨幅虹彩,第一次觉得原来彩虹是这样残酷的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咬住嘴唇,捧起那片龙鳞,缓缓探手伸向那彩虹的光芒。 当弦月将手深入彩虹,整只手顷刻便燃烧起来,借着那燃烧的火焰,弦月手上的那片龙鳞开始起了变化,仿佛镀上一层金光一般。十指连心,何况看着自己的手在燃烧,弦月的眼中有泪水,是疼痛的泪水,也是激动的泪水。那只本来白皙柔嫩的手,在那道彩虹中渐渐变得焦黑可怖,弦月忍耐着,痛得整个人都在抖,她却生生没有将手挪出来。 她死死盯着那鳞片,盯着它的变化,直至那鳞片变成炫目的金色,变得坚硬无比,变得像辰晷身上每一片鳞一样……弦月才终于将自己早已烧得枯黑的手撤了出来。 跌坐地面,弦月用那烧焦白骨的手指紧紧握住掌心中的那片龙鳞,坐在地上,再忍不住,掩面大哭起来。 龙居琉璃宫前。 弦月跪在宫门口的大雪中,用那只焦黑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叩响宫门。 万幸有师父给的药,弦月这只手才没有完全烧没,只是如今白色的骨骼裹着焦黑的皮肉,狰狞可怖。她却全然顾不得什么,恍然没有知觉一般,奋力扣着门。 雪花大如席,久久无人应门,弦月却锲而不舍,没有丝毫起身离开的意思。 当那宫门吱呀着终于打开时,弦月急忙开口:“告诉羽嘉大神,我能救辰晷,让我去救辰晷!” 那小仙娥看着弦月,一脸厌恶,“你还想不想活了,羽嘉大神说了,你再敢出现在她面前,便让你灰飞烟灭!” “可是我能让辰晷快点好起来!我真的有办法!”弦月焦急不已,“求你了,去告诉羽嘉大神,只要她让我进去救治辰晷,我保证,我救了人便离开,再也不出现了!好不好!” “你……”小仙娥犹豫着,“你自己找死可别怪我!” “求你了!求你了!”弦月哀求着,看那小仙娥重新关了门进去。 她耐心等着,焦急又期盼。 当那沉重宫门再度开启时,羽嘉大神站在了龙居琉璃宫的门前。她几乎是用怨恨的目光盯着弦月,“你好大的胆子啊!” 弦月根本不等她多说,便双手高高捧起了那片金色的龙鳞:“我做了这个,求大神让我去试试,我能让他更快好起来!只要让我试试,我保证离开的远远的!” 羽嘉大神看着那金色的鳞片,一脸震惊。怎么会?她为何做得出一片龙鳞?她抬手便要去拿那鳞片,弦月却马上收回了手,“求求您,让我见见他,就一次!” “你还敢与我谈条件!” 弦月深深叩首,“求求您了……我再无所求,只让我去见见他就好。” 羽嘉大神居高临下俯视着弦月,看向她手中的那片龙鳞,也看到了她那只焦黑枯骨般的手…… “……好,若你能让他快些好起来,我便让你去。只是,事成你要离开天庭!若是不成,呵呵,我便立刻要了你的命!” “好!”弦月没有丝毫犹豫,一口答应下来。 羽嘉大神侧过身,让开一条通路。弦月爬起身,再不迟疑,直奔辰晷的房间飞奔而去。 房间内,壬戌正守着辰晷。 弦月跌跌撞撞扑进来时,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弦月?!你……你怎么来了?”壬戌结结巴巴问她。 弦月却顾不上回答,她扑到床前,看着辰晷,低低唤着他的名字,“辰晷……辰晷……” “自受伤回来,绝大部分时间他都昏迷不醒,到现在醒过来的次数一只手都用不上,每次也不过就醒个一盏茶的功夫罢了。”壬戌讲着。 弦月听得心疼不已,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鳞片,祈祷着真的可以有用。她一把撩开辰晷的被子,抬手便去拆他胸前厚实包扎的绷带。 “弦月?!你疯了,你这是干嘛?”壬戌慌张起来。 “我要救他!”弦月回答。 壬戌还想阻拦,却在看到弦月解开辰晷绷带的手时,吓得生生退开了几步,愣在那里。 弦月将那些布条抛开,露出他胸前一道鲜红的伤口。那肌理分明的胸前,伤口显得异常刺目,弦月颤着手,轻轻的将那片龙鳞贴在那处伤口上。 然后,她忽然以指为刃,割破自己完好的那只手的掌心,用留着鲜血的手掌按在那片龙鳞之上。 令人惊异的,那鳞片忽然发出炫目的光彩,仿若活了一般,龙鳞开始变得柔软而舒展,一点点向着辰晷的身体融合下去,渐渐遮蔽了那久久没有愈合的伤口。 弦月惊喜异常,“可以的!真的可以的!” 壬戌看傻了眼。 随着那片龙鳞贴上辰晷的皮肤,他胸前的其他鳞片也似被唤醒一般,渐渐显现出来。而弦月的那一片,如此完美的融合其间,仿若天生便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般。 弦月喜极而泣,伏在辰晷身上,“太好了,可以用,真的可以用!”她轻轻用手摩挲着那地方,看着一个完好无损的辰晷,又是哭又是笑。 第23章 彩虹的传说 羽嘉大神便这样站在房门口看着弦月,看着这奇诡的一幕,有些困惑。她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本事?怎么可能呢?! 可是,如今,这些不重要了。 她一步步靠近弦月,目光冷冷,“很好,弦月,你成功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不过,你该滚了!别再出现!” 弦月被她冷若冰霜的声音震醒,抬手轻轻抚着辰晷的脸庞,想要再一次好好记住他的样子。然后恋恋不舍的站起身来…… “我知道……我走。”弦月点头。 “走得远些吧,你这个不祥之人,莫要再带累辰儿,你配不上他!”羽嘉大神愤恨说着。 弦月点点头。本心里觉得大神讲的并没有错,她的确是个不祥之人,她一次次害了辰晷,也许,她真的该离他远些,他才能好些。 弦月深吸一口气,抬步欲离开。然而她才迈了一步,手腕却猛然被人拉住。 弦月一愣,看向那拉着自己的手,看向床榻之上依然闭着眼没有醒来,却似乎感知到她要离开而伸手不放的辰晷。泪水再一次聚向眼眶,弦月停步看着他,再挪不动一步。 羽嘉大神却管不了那么多,她猛然过来,一把扯开辰晷拉着弦月的手,“滚吧!” 弦月一个踉跄,看着床上那个人,在心里默默作了一个告别,转身踏雪而去。 自那天之后,天界再没人见过弦月的影子,也没人知道她去向何处。 辰晷的伤在床上足足躺了千年,才算有了起色。然而纵使这样,还是被称为仙界奇迹,因为原本这个伤,恐怕没个几万年他都不该醒的过来。 他好起来后,羽嘉大神才放过他一般搬离了龙居琉璃宫,回到了自己的赤星宫去。也只有等她走后,辰晷的一众朋友们才再次得以来见他。 然而辰晷对每一个他见到的人,都在反反复复问着同一个问题:“弦月在哪里?” 大家都表示弦月活着,让他放心,至于去了哪里,则所有人都摇头表示不知。 这期间被问得最痛苦的人莫过于壬戌。 “有没有弦月的消息?”辰晷起身下床,胸口那里的伤还有些拉扯的感觉,不过已经好多了。 “辰晷,你昨天才问过,真的没有消息。”壬戌无奈。 “你明明是最后见过弦月的人,那之后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消息?” 壬戌叹气,“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知道!我天天呆在这龙神殿,能知道什么!” 辰晷摸着自己胸口的位置,那里虽然还在隐隐作痛,但是,一块坚硬无比的鳞片已经挡住了伤口。壬戌告诉他,那是千年之前弦月带来的,但是再多,壬戌便一个字也没有多讲。 辰晷站在屋内重重换了口气,“给我更衣,我要出去。” “啊?”壬戌吓一跳,“你今日才能下床,能不能不要闹了!你要去哪里!” “去上清境。” “……都告诉你弦月不在那里了!” “那我就去问灵宝天尊。” “你……”壬戌没话可说,辰晷态度却异常坚决。 主仆之间正在僵持,墨白正巧迈步进来。壬戌像是逮到了救兵一般,一把拉住墨白,“哎呀,公子墨白,太好了,你快劝劝辰晷,他今日才起来床,竟然要出门!” “去哪里?” “去上清境……” 墨白无语,辰晷干脆自己去拿衣服了。 墨白叹口气,对壬戌道:“算了,我陪他去吧,你不用担心。” 壬戌迟疑一下,最终掉头走开了。 墨白陪着辰晷迈步走出宫门,辰晷步子很快,看起来整个人沉默又焦急。 “这么多年,我们也不是没帮你打问过,但是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墨白跟着他,“可见要找也不是一两天能找到的,你仔细伤口再出血,慢点吧!” “我便不信,这天地之间她能藏在哪里,便真的找不到?!”辰晷心里有些气。 “是真的找不到!连我母亲回来,花神之位交接都是由牡丹仙子代转的!” 花神娘娘九世历劫回来,本不愿重新担任花神之职。可惜,弦月神隐千年不见影子,连天帝都没办法,只好将花神的位子又暂时移转回墨白母亲身上。 “吞云呢?这些年也没出现?” 墨白点头,“是。” “该死!”辰晷越想越气,怎么就能消失这么干净!他明明能通过水感知吞云的位置,然而这家伙怕是又有意封闭感知,隔绝了辰晷,才让他找不到弦月的! 一晃,上清境已在眼前。 灵宝天尊正好自上清境内迈步出来,抬步一见辰晷,掉头便往回走,紧着就要关门。 辰晷哪里肯让,一个闪身,一把推住了那扇沉重的宫门,“灵宝天尊!” 灵宝天尊叹气,“仔细你的伤,还未全好吧?别这么用力!” 辰晷迈步进门,也顾不得客气,“灵宝天尊,弦月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那孩子自己躲起来,谁能找到。”灵宝天尊望天回答。 “别人说不知我兴许还会信,怎么,您也不知道?” “嗯……”灵宝天尊回答的颇为没有底气。 辰晷点点头,“那好,我问个别的问题。” “哎,你只要不问弦月去处,其他的问什么都好!”灵宝天尊开心了些。 “我的龙鳞是用什么方式长回来的?” “……”灵宝天尊再度无语。 “这也不能说?” 灵宝天尊叹了口气,“弦月手上有剩下来的圣冥土,她用自己的神血借着那土捏出来的。” “然后呢?” “就是如此啊。” “这么简单?用神农血捏个土就能变得如此坚硬,与我相融?天尊觉得辰晷还是个孩子吗?这样好骗?”辰晷今日的态度甚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他在床上躺着,早就按奈不住了,所有人都说找不到,他憋着这口气很久了! 正在此时,上清境的宫门再度被推开。 所有人将目光投过去,墨白心头一跳,喊道:“弦月?!” 辰晷心中也猛地燃起一道希望,然而却又极快速的被浇灭了,“月到。” 月到看了墨白一眼,对辰晷点了点头,“是。” 灵宝天尊见月到回来,大大松了口气,“月到啊,帮忙看个家!我正好约了老君商议事情,我先走了!你陪他们,你陪他们聊啊!仔细别吵架,莫把我这紫微宫给拆了的啊。”说着,灵宝天尊一晃神便不见了踪迹。 月到叹口气,关上宫门,迈步而入,温柔缱绻,“进来坐吧。” “你已经好了吗?居然不是魂魄了?”墨白打量月到。 月到点头,“也不算全好,这魂魄和这副仙身的融合似乎还不稳定,我师父说让我尽量与这身体磨合,因此,以百日为期,在肉身与魂魄状态间轮换协调。”月到简单解释了一二。 “哦,险些忘了,听闻你拜了佛母为师。”墨白接话,“今日怎么回上清境了?” “有事。”月到淡淡回答。 “何事?”辰晷却追问起来。 “我的私事罢了。” “不妨说来听听。”辰晷咄咄逼人。 月到看向他,“你来寻弦月的?她既然不想你找到她,又怎会告诉我。” “你与她神魂相连,她不说,你便不知吗?” 月到淡淡笑笑,不以为意,直言,“我便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毕竟,这是弦月自己的意思。” “你!”辰晷再次碰了钉子,只觉得脑袋都要疼起来。一个两个的,都是这样死硬的脾气。 “她为何要躲着我?” 月到以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不是你母亲的命令吗?你怎么不去问羽嘉大神?” 这句一出,辰晷顿时没了话。 墨白暗暗捏了一把汗,佩服月到这敢讲的状态,真是毫不委婉。 辰晷语气这时却轻了许多,将手按在胸前,“那你可知道弦月是用了什么法子救的我?” 月到看着辰晷垂下眼帘的样子,沉默片刻,忽然起身直奔弦月的房间而去。少顷,她拿了一张纸出来,将那纸页递给辰晷,“这个方法。” 辰晷接过,打开一看,顿时惊住。那纸页上文字并不多,却每一样都价值连城。 “神佛冢的土本就有剩余,极渊金料是你给她的礼物,神农血和神农鼎是现成的。”月到轻描淡写说着,“所以,倒也说不上多麻烦。只是一来用得血比想的多了些,再有便是那最后的虹之火费了点力气。” 辰晷的手却在抖,有些难以自制的,“虹之火,她用何物引燃虹之火?上古传闻虹之火只有一次被点燃过,便是盘古大神以建木枝引火而生。可建木,除去盘古大神之后,再没人者下过一枝。” 月到再度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你不知吗?你身边没人告诉你?你没问过你母亲?没问问她我妹妹是怎样的状态跪在大雪里叩门求她的?” 一连串的问题,像一把把扎入辰晷胸口的刀刃,虽不见血,却痛彻心扉。 月到却略略点了点头,“想来也是,大家都不愿你知道。只怕你难以承受。不过,我倒是觉得,既然弦月付出如此之多偿还于你,还是让你知道的最好。” 辰晷攥着那张纸,再次追问,“告诉我弦月在哪里。” 月到轻轻一笑,摇头,“我不要,你若想找她,便自己在这天地间去寻,总有寻到的时候。” 这是第一个承认自己知道弦月下落的人,却是最难撬开的一个人。 辰晷在月到这里碰了钉子,回到龙神殿,第一时间便抓到了壬戌。 “一字一句想清楚再说,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辰晷站在他面前,“将弦月来救我那日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一次。” 壬戌看着辰晷阴沉的脸色,再瞒不下去,猛叹一口气,终于如实道出实情。 壬戌讲完,偷眼看辰晷。他摆了摆手,让壬戌出去了。 屋内,辰晷站在那里,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拳,骨节发出轻响,止不住的整条手臂都在轻轻抖动。 以自己的手去点燃虹之火,锻造龙鳞,弦月,你怎么敢这样做!你怎么敢啊! 思及此,辰晷忽然唤出长剑潜渊,迈步便往外走。 壬戌本在外面候着,看见辰晷又要出去,才想拦,可一见他手上的潜渊,马上便停了步子,“辰晷……你……干嘛去啊……” 辰晷并未回答,飞掠而去,转瞬消失。 南海,四向岛。 辰晷停在半空,看着那不大的岛屿和那缎带一般直通天空的彩虹。他陡然抬手挥剑,向潜渊之内灌注上无尽神力,毫不吝惜,然后将那把长剑陡然抛起,以全身之力投掷向那岛屿正中。 四向岛的错乱空间几乎是一瞬间被撕裂成碎片。潜渊带着龙吟之声,直插入岛屿正中,静寂一刻,整个岛屿四分五裂,轰然崩塌,向着四面八方坠落下去。 辰晷喘息着,不管胸前的痛彻,死死盯着那片海域,看着那岛屿碎成尘埃,也看着那道巨幅彩虹之光如断了的绳索一般,飘飘摇摇升起,最终四散而去。 自那天之后,天地间每每雨后,天空澄澈一新时,便可见到一道绚丽蜿蜒空中的彩虹。那彩虹无根无着,虚浮飘荡,再不是从同一个地方升起的,无论你如何寻找,彩虹再也没有了根。 北冥海,神佛冢边多出一间小屋。 弦月坐在屋内正在和莲骨下棋。莲骨百般思量落了一子,弦月马上笑起来,抬手便跟着落了一子,然后拍拍手道:“莲骨,你输了哟!” “啊?”莲骨定睛观瞧,丢下棋子,“讨厌,怎么又是我输了!弦月,你这棋艺长进未免快的离谱了!” “你试试千年在这乌漆墨黑的地方,唯有下棋取乐,会不会精进!”弦月推开棋盘,煮了茶递给莲骨。 莲骨四下看看,叹口气,“也是,这地方实在阴沉可怖,光透不进来,四下漆黑也就罢了。这出门开窗望个景就是看荒坟堆子,实在压抑。你说你躲辰晷就躲呗,躲这里干嘛。” “谁说我躲他,我这叫保命。”弦月低头转着茶杯说,“我又打不过羽嘉大神,她当初可确实想一巴掌拍死我的,我师父扛下那一道其实都颇费了些力气的,你去试过就知道,特别恐怖刺激。” “你得了吧,我陪了你千年,再笨也看得出来。你忌惮的不是羽嘉大神,你就是在躲着辰晷。”莲骨直接指出。 弦月别过头,“才没有。” “就是有。” “我躲他干嘛!” “你觉得是自己害了他,心怀愧疚,躲着他,怕克他,怕再给他带去伤害。”莲骨一脸嗤之以鼻,“弦月,你这就是迷信!” 弦月被莲骨的语气逗笑了,“就你懂得多!” 第24章 那便是我造错了 莲骨久久看着弦月,叹了口气,转了个话题,对弦月道:“对了,前阵子听人说,有人把生着虹之火的四向岛给炸了,炸得稀碎,都成烟了。” “哟,哪位英雄这么盖世无双做了这样一件好事!我跟你说,那岛太变态了,我现在想想都觉得那虹之火坑人的很!”弦月眼睛亮起来。 “辰晷炸的。” “……”弦月噎住,没了声音。 莲骨再叹一口气,“我跟你说啊,壬戌最近跟我提起好多次辰晷在寻你下落的事情,他自己似乎也被逼问得紧。我是现在还忍得住不跟壬戌说,可是要是辰晷再这么疯找下去,我就快憋不住了。” 弦月垂下头。 “你说我们这群知道的人容易吗?我们之所以都忍着不说,还不是因为想你能尽快想通,也想等他好得利索了,怕你们心智能力不坚,到时候不能对付羽嘉大神嘛。但是,这肯定不是保密一辈子的事情!” 这回换成弦月叹了口气,“我就是想不通。别人相爱了在一起是甜的,我们两个怎么碰到一起就是麻烦……多半是八字不合!” “弦月,你八字到底是哪天?” “不好说啊……你说是算我凝聚成灵那天,还是结出肉身那天?是算发芽那天,还是开花那天?” 莲骨无语。 这时,小屋的们忽然被敲响,接着便被推了开来。 “雪凰来了!”弦月招呼。 雪凰笑着点头,“莲骨在啊,我来给你送之前你要的药材。”说着,莲骨将弦月的乾坤袋递给弦月,“都装在里面了,老君说大体是都配齐了的,只是有几味药太名贵,说你贪心要那么大剂量,他只给了一半。” “老君越发小气了。”弦月把乾坤袋揣起来,招呼雪凰坐下。 “弦月,辰晷近日找你找得已经要不分昼夜了……”雪凰坐下来第一句便是这个。 莲骨当时就笑了,“你可说呢,我才在劝她这个。” 弦月不理,“你没告诉他吧?” “我若是告诉他了,怕是他早我一步就到这儿来了。” “那就行。找着找着找不着也就放弃了。” “我看未必。最近墨白压力也很大,辰晷似乎觉得你既然将花神之位转出去了,牡丹仙子、墨白和花神娘娘都该知道你的去处。”雪凰苦笑,“他托我带话给你,说要是漏了,你可别怪他。” “墨白这家伙……”弦月重重叹口气,去一边摆弄药材去了。 “你还在研究那个什么天机九分丹鼎?”莲骨问。 弦月点头,将药材一点点自乾坤袋中拿出来,分门别类塞到屋内一面墙的大药柜里,“是啊,闲来也无事。师父上次闭关,遍寻三界,找到了一些关于这丹鼎的线头,只是若想明白其中玄机,试图破解,还是得一点点尝试。” “你可小心些,虽然说你神农血体质本吃什么也不在话下,但是那丹炉炼出来的药毕竟奇诡,你这样胡乱做药再自己亲自吃,我总有些担心。”雪凰忧心忡忡的看着弦月。 “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他们将魔之丹鼎藏入魔界深处,纵使知道方位,以如今魔界分崩离析的状态,想取也太难。但是师父说九尊丹鼎之间是有联系的,若能以其他丹鼎的力量克制魔之丹鼎,便也不必担心了。为此师父才遍寻曾经留下的丹鼎遗留记载。”弦月合上药的抽屉,走回来,“所以,这天下也唯有我能将这些都试上一试,亲自尝一尝,确定这些丹炉出来的药物间微妙的差异。” “有苗头了吗?”莲骨好奇。 弦月蹙眉,“不好说,倒是也有些关窍似乎能看到关联,但是……还是没抓到脉络。大概是我吃的还不够多?!” “你以自己为重,药毕竟不是点心,哪有你天天这样吃的。”雪凰还是反对的,她有几次来看她,都发现弦月睡得不省人事,中毒至深,吓得她守着不敢离开,幸而弦月解毒能力甚强,最终都醒过来了。 “得了,我也出来大半日了,我今天得回去了,改天我再来。”莲骨起身要走。 雪凰和弦月陪着她走出门来,看着莲骨离开,才要走回屋,雪凰的视线忽然被远处的一座坟冢吸引。 那角落的一处坟冢,微微冒着火焰,一簇一簇跳动着。 “又来了。”弦月开口。 “什么意思?那是……” “那座坟冢总是这样,不时便会有火焰跳动,时强时弱,但是也没什么异常,过会儿就消失了。” “那是谁的坟冢?” “说来和你还有些渊源。”弦月抱臂笑笑,往那边走去,“我问过寒冱神君,他说这座坟冢是当年凤凰家一位风云人物的,她的名字叫丹扬。” “咦?!丹扬神君!”雪凰停在那坟前,惊讶起来。 “神君?不是个女仙吗?” 雪凰笑笑,“确实是位女仙,但是听姥姥那一辈的亲戚提过,丹扬性情张扬,常年一身战甲,打仗从不输男儿。她也曾领军驱魔,阵前英姿飒爽,打过许多漂亮的胜仗。因不似寻常女仙,大家便都称她丹扬神君。” “这等亮烈人物,是怎么死的?” “据听说,当时天下刚刚安宁些,丹扬神君一次出去,遇到一小股残余魔族,被偷袭了。她一人难敌众魔,最后被魔族杀害了,她的尸身还是姥姥带人营救带回来的。”雪凰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若非她意外身亡,凤凰家本该是她来做这家主之位的。” “可敬可叹啊!”弦月感慨。 雪凰点点头,然后退后一步,单膝跪地,以军礼敬拜三次。那坟上的火似有感知,骤然一跳,然后恢复了平静。 雪凰起身随弦月往回走,“你在这里守了千年,这神佛冢到底有何需守?” “其实我也没想明白。但是师父说,北冥府式微,这里距离魔界又近,神佛冢不能离了人,便让我来守着。我也是念在当初自这里借走了一捧土,帮了那么多忙的事情,守便守了,只当报恩了吧。” 雪凰点头。 “这千年虽然我也未遇到什么大事,但是,也确实更新了我对神佛冢的认识。你看着这里像个死人堆,寂静到水波无声,似乎能吸纳一切,空旷至极,其实热闹着呢。就像刚刚那种事,其他坟冢有时也会有反应,你若真沉静其中,细心听查,便会发现这里并不安静。” “这倒奇异。” “我总觉得北冥府还有其他秘密。”弦月停步环顾四周。 “这话怎么说?” 弦月摇头,“说不清楚,是种直觉吧。当初我来这里看坟的时候,寒冱神君的反应很微妙,既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犹犹豫豫,怕我来,又盼我来似的。后来,听说是师父法旨,才大大松了口气,让我住在了这处。” 雪凰随着弦月的视线环顾这里,一片寂静死气沉沉,压抑又肃穆。 “不过,你总不能一辈子在这里守着坟。”雪凰把话题拉回最初。 弦月苦笑,却拉过雪凰的手,“别担心我了,倒是你,让我好好再诊个脉。” “都千年了,我早就没事了,你还担心。” “魔丸是魔族内丹所炼,吃那等东西催动体内魔气,亏你们想得出这种办法,你居然也同意。这里面若有分毫闪失,便是大事。” “放心,剂量和时间,辰晷和我那时百般推演,怎么敢出错。”雪凰叹口气,“虽然是个铤而走险的方法,到底是让我们两个给办成了。若非后来的事故,本不该是今日这个样子。” 弦月苦笑,垂下头去,“千年了,羽嘉大神守着辰晷都没有找过你的麻烦,只是如今他好了,你……” “你觉得辰晷会再屈服一次吗?” “……” “他不会。” 是啊,他不会……弦月在心里也明白。可是,他能怎么办呢?只愿他一直找不到我,或许对于我们,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辰晷托着胸前的伤痛回至龙居琉璃宫的时候,壬戌正跪在院子里。 壬戌看见辰晷回来,快速给他使了个眼色。辰晷停了一步,心中沉了沉,叹了口气。看来,该来的总是躲不掉的。 他迈步往屋内走去。 龙神殿内,羽嘉大神坐在正坐上,正在百无聊赖的喝着茶。见辰晷进来,她放下茶杯,斜瞟了他一眼,冷冷开口:“跪下。” 辰晷停在厅中,撩袍跪下。 “去哪儿了?” “去找弦月。” “找到了吗?” “没有。” 羽嘉大神冷哼一声,笑得阴恻恻的,“你找不到她的,她也不敢出来。我奉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就算你真的找到她,我也不会允许你娶她。” 辰晷跪得笔直,盯着眼前的地面,并没有看羽嘉大神,“我只娶弦月,也定要娶弦月。” “你敢!”羽嘉大神重重拍在桌上,桌上的茶碗登时碎裂成片,散落一地。 “母亲,我只爱弦月一人,非她不娶,求母亲不要再逼我了。”辰晷很淡然,开口说话温和而冷定。 “不!你爱得不是她!不能是她!”羽嘉大神陡然而怒。 辰晷很淡然,“我爱的从来只有她一人。” 羽嘉大神猛地站起来身,“你爱她?!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辰晷,你的命是我给的,我让你如何你便要如何!”羽嘉大神走至辰晷近前,低头看着他,“你和凤凰家的婚事,我已经一再对你忍让!上一次的事情,你骗我!我只当你是一时糊涂,我可以宽恕你!但是,若你再敢有异,我定然不饶!过阵子,选了良辰吉日,把事情办了,你听到没有!” 辰晷抬起头,对上羽嘉大神的眼睛,“母亲,为何一定要是凤凰家?我不爱雪凰,这一次,我绝不妥协。” 羽嘉大神喘息着,似乎被气得够呛,“你爱的就是凤凰家的人!你想娶个凤凰家的姑娘!我便选个凤凰家最好的姑娘给你!你还要怎样!” “母亲,”辰晷看着她的神情,始终平静,“喜欢凤凰家姑娘的那个人,是庚辰。不是我。” “你……你!”羽嘉大神指着辰晷,手都在抖,“你便是庚辰!庚辰便是你!你是我用他的骨血造出来的!你便是他!你是我的辰儿!是我亲手培养出来的!你为了一个弦月,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我,我忍你让你,但是,绝不允许你继续悖逆我!” 辰晷叹了口气,重新垂下眼帘,“母亲,你以庚辰骨血造就我,我很感激,然而我却不是他。你以庚辰喜好要求我,以庚辰为目标培训我,我顾及你的心情,从未反对过。只是,唯有婚事这件,我无法依从你。” “疯了!你定是疯了!是那个弦月给你吃了什么药!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母亲!”辰晷打断她,“是你该清醒些了。在你眼里,我始终是庚辰,可你好好看看,我何时是他?!” 羽嘉大神踉跄后退一步。 辰晷却已站起身,实在心中烦闷异常,“母亲,我还要去找弦月,不陪您了。”说着话,辰晷不欲再多做争执,径直往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找她!” “天大地上,便是一寸土一块地的翻过来,我也会找到她。” 壬戌在院子里跪着目睹了全过程,心惊胆战。不过看起来,辰晷这一次是下了决心的,再不打算顾及羽嘉大神情绪了。壬戌便又觉得心里有些暗爽,毕竟看着辰晷这么多年被羽嘉大神视作庚辰的影子般对待,时时处处要求他与庚辰一样,也着实累人。 辰晷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这里呆不来,他便不回来,上天下地,他可以不眠不休,只要能找到她。 身后,忽然传来的一道强势力量让辰晷一顿,本能间,刹那转身。 一瞬间的嗡鸣之声,辰晷整个人都定在了空中。眼前,是羽嘉大神极近又狰狞的脸,带着恼羞成怒的表情,她以一只手狠狠击在辰晷的胸口,丝毫没有容情。那一掌落下,辰晷只觉得自己整个灵魂都要被震碎开来。 羽嘉大神盯着辰晷胸口的位置喃喃自语,“既然,你不是他,便是我造错了!没关系,没关系的,把他还给我,我可以重新来过,我可以重新来过多少次,直到他回来!” 说着,她愤然用力下压,辰晷只觉得体内一股热浪灼烧,疼痛迅捷传遍全身,整个人都丧失了力量。 第25章 下界光阴 千钧一发之际,羽嘉大神的动作却在此时顿了顿,她蹙了蹙眉。在她手掌之下的位置,辰晷胸前亮起一道锐利的金色光芒,抵挡着她企图探入辰晷体内的手掌。那股力量极其强横,形成一道防护,抵制着,直至辰晷胸前的衣料全部烧烬,羽嘉大神才看到那个位置,有一片龙鳞闪烁着不同的光芒,刺目亮烈,正是弦月当年锻造的那块龙鳞。 羽嘉大神更加气急,“你以为这样便挡得住我吗!” 她扭转手掌,转化力量,辰晷丝毫没有还手余力。羽嘉大神骤然抬手,顷刻之前,一股强大的吸力贯穿辰晷体内,紧接着,他亲眼看见当初靠着神农血融入身体的那颗金色的连心珠竟然透过他的身体缓缓析出体外,被羽嘉大神紧紧握在掌中。 仿佛有什么东西凭空撕裂一般,辰晷的身体就这样如断线的风筝自空中跌落,直直摔往地面,重重闷响一声。 落地之前他只来得及在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若我将你给的都还给你,自此之后,我是不是便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了。 羽嘉大神却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她只是认真的看着眼前的那颗珠子,爱抚着,“辰儿,娘一定会带你回来!一定会带你回来的!” 说着话,羽嘉大神一瞬离开,消失无踪。 院内,跌落地面的辰晷再未动一下,跪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的壬戌几乎吓得瘫倒地面…… 这是什么情况,羽嘉大神……杀了辰晷?!羽嘉大神居然杀了辰晷! 壬戌几乎是匍匐着来到辰晷身边,地上的辰晷奄奄一息,胸口并无伤痕,但是那里面如今已多出一道空洞……没有了连心珠的辰晷,会如何?! 壬戌试着喊他,声音却都是颤抖的。 他慌乱的想着,怎么办?怎么办?最后,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答案:女娲娘娘! 壬戌七手八脚扶起辰晷,化作一道烟,慌乱一般直奔娲皇宫而去。 壬戌举着自己多少年未用过的娲皇宫令牌闯入娲皇宫时,几乎是整个人翻滚到女娲娘娘脚下的。他已然顾不上什么礼节规矩,只来得及叩在女娲娘娘脚边喊着:“娘娘,您快看看,龙神辰晷,他要死了!羽嘉大神打死了辰晷!” 一身素雅高洁的女娲娘娘微微一怔,看了看壬戌,便蹲下身,以指凝神轻点辰晷的额头,然后又落在他胸口位置,只是片刻,她复又重新站起身来。 “壬戌,发生了什么事?”女娲娘娘的声音空灵响起,冷静沉稳。 壬戌还在恐慌中未回过神,只得尽量将前因后果磕磕巴巴的讲了一遍。 女娲娘娘叹了口气,“终是有这样一天。” 女娲娘娘示意身边的侍从,马上便有仙娥扶着辰晷往身后的宫殿内而去。 女娲娘娘没有动,站在那里看着壬戌道:“若想帮辰晷,壬戌,你现在去找一个人来。” “什么人?”壬戌慌怕问着,“难道娘娘都不能救辰晷吗?” “仅有我是不够的,”女娲娘娘面容慈祥安静,给人以宁静的力量,“去寻神农血裔前来,有她一人,救辰晷足矣。” “神农血……”壬戌脑子卡了一下,“弦月?!可是没人知道弦月去哪里了!” “你往北冥府,神佛冢,速去速回。”女娲娘娘指点一句。 壬戌一惊,却不敢耽搁,自地上爬起身来一溜烟便不见了踪迹。 娲皇宫内,女娲娘娘面带忧色,看了看赤星宫的方向,然后轻轻叹出一口气来。 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 壬戌出现在弦月门前时,弦月诧异极了。她才想问问到底是谁泄露了她的位置,然而壬戌一把抓住弦月的衣袖,吐出来的话,让她瞬间震惊在那里。 “弦月,快去娲皇宫!辰晷快死了!” 弦月手边的药材箩筐顷刻被她打翻在地上,却根本顾不得去捡,一阵风一般,弦月飞身离开神佛冢,甚至没有顾上听全事情的来龙去脉,直奔娲皇宫而去。 一路上,弦月只记得自己心急如焚,后悔莫及,只有怕、有恨、有慌措,却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一路而来进入娲皇宫的。有侍女指路于她,弦月便直扑入了娲皇殿内。当她看见不远处碧色床榻上躺着的熟悉身影时,一下子便扑了过去,跪倒在床边,“辰晷!辰晷!这是怎么回事!辰晷!你回答我!” 弦月喊着这个在心里百转千回了千年的名字,却得不到他的一声回应。 弦月颤着手去试探他的状态,只觉得整个人的力气都被抽空。他气息微弱,神力涣散,神识毫无反应,整个人已危在旦夕。 一千年没有见他了,谁能想到,再见时,他已是这个样子。若注定要走到这一步,这一千年,她到底为何要躲?!她便应该陪着他,守着他的啊! “女娲娘娘!”弦月转头看向站在一旁望着她的女娲娘娘,膝行过去,重重叩头在地上,悲痛欲绝,“求您救救辰晷!无论如何,求您救救他!哪怕用我的性命为代价,也请您救醒他!” 女娲娘娘看着弦月,神情安然,眼中有怜惜,“你无需担心,辰晷如今其实已无需连心珠辅助,他是个独立的个体了。只是,羽嘉下手过重,他又突然遭此劫难,恐怕整个人一时半刻无法恢复如初。” 弦月诧异,不知该喜该忧。她扭头看了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辰晷,阴云犹难散尽,“那要怎么办?他如今的状态……” 女娲娘娘点点头,安慰弦月道:“说来也是幸运,辰晷得你在人界助他,以神农血加之千日养蛊的禁忌之力,才能使他快速变得完整,脱离连心珠的捆绑,那珠子放在体内已是多余,长此以往更是阻碍,到不如拿走。只是如今,他神魂破碎,需你重新为他铸魂。” “铸魂?” “对,我已设法将其破碎的魂魄束在他体内,你只需将其修补回原状,一如当初你所做。” 弦月脑海中一片雪亮,往昔记忆被激活,“神魂相连之术?” 女娲娘娘轻轻颔首,“不错。” “好!”弦月匆忙点头,“求女娲娘娘施术,我定要救他性命。” “连接你二人并不困难,只是重新铸魂费时费力,你又尚未拥有全部神农之力,恐难支撑。”女娲娘娘淡淡开口。 “那……怎么办?” “别急,我将你二人联结后,封禁你二人的神力,送往凡界。凡界时序不同,对你们二人反而有利,你需带着他暂居凡界养伤,循序渐进,不可急躁冒进,明白吗?”女娲娘娘温和的笑着。 “我……明白。”弦月沉吟。 似乎是看透了弦月的急躁,妄图一口气换回他的安稳,女娲娘娘的提议让弦月不得不慢下来。凡界时光流转缓缓,便如当年一般,循序渐进医治辰晷,也给弦月以喘息的机会,虽然费时费力,却于他们两人都最为稳妥。只是这样治起来,不知要花上多少时间……弦月忧心。 女娲娘娘却在这时又开口提醒道:“辰晷魂魄破碎不全,未修复完全之前恐怕都无法像个健康的正常人,你需耐心照料。” 弦月重重点头,回至床边拉起辰晷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他的手,还是那种微凉的触感,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攥不牢弦月…… 一千年的光阴,多少想念积聚如河,如今在心底奔腾,却一个字也无法说予他听…… 是我错了……辰晷,是我错了。我不该离开你的,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求求你,快点好起来吧。 凡界。正午时分。 热闹的归德郡,弦月打开小医馆的门,外面街道人来人往,却似乎没人注意到这家门面过于狭小的医馆。 弦月也不在乎,一身蓝色的素衣素裙,依次将门板立在墙边,她便回到屋内搬了一把小躺椅放在门边,安置在阳光下,然后转身去了后堂。不多时,她自后堂推出一架木制小轮椅,那上面坐着一如当初的辰晷,只是他似乎陷入沉睡,没有睁开过眼睛。 弦月费力架起他,将他自轮椅上挪到那张躺椅上安置好,“今天天气不错,来晒晒太阳吧,不然人都要发霉了。” 弦月笑着对辰晷说,虽然根本没人回应她。 十年了,人间十年。 留在人间,弦月只觉得距离这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变故很久很久了,可是细算之下,在天界不过十日光阴罢了。 壬戌后来将事情一五一十讲给弦月,弦月觉得不可思议。 “羽嘉大神莫不是疯了?她居然对辰晷出手?!” 壬戌似乎也在这件事里受到了莫大的刺激,说不出个缘由。只有女娲娘娘对此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意外,她告诉弦月,“羽嘉爱子心切,执念太强。因这执念,她是上古神裔中唯一没有随着光阴而力量散逸削减的,也因这执念,她的眼里只有庚辰,再看不到别的,也从未有过辰晷。” 弦月听得一知半解。 女娲娘娘却道:“希望这一次,她会醒悟,早日看到现实。” 上古大神变成这等恐怖的样子,是弦月这一辈仙者不敢想象的。后来,女娲大神将她与辰晷连接,她带着昏迷不醒的辰晷来了人间。壬戌带来消息,羽嘉大神封闭宫门再未出来过,竟真的去再造庚辰了……这件事,震动仙界,却连天帝也以家事难断为由,无法插手管理,在天界徒留了一个可怖的故事。 弦月叹了口气,看着辰晷清隽安宁的面庞,忽然烦闷似的,弯腰抬手打了他一下,“你能不能快点有个反应给我!真是急死人了!” 被人“虐打”的上神大人毫无反应,弦月又忍不住替他揉了揉自己刚刚打的地方,转身去弄药材了。 弦月顾自去忙碌,门口路过的人被那睡颜过于好看的人吸引,不时投进来一个目光。 “看看,这家媳妇又带着那半死不活的的相公晒太阳呢,啧啧啧,真是可怜。”门口卖水果的老婆子和另一个卖糖水的妇人聊天。 “我要有这么一个俊俏的相公,我也乐意带着他。”卖糖水的撇撇嘴。 “你带着?就这么一天天跟个尸体似的?好看管什么用,真让你搂被窝里,怕你半夜就吓得睡不着了!”老婆子翻了个白眼,“这小娘子也是胆子够大,一日日照看个这样的,还不离不弃,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才开门,怕不是中邪吧?” “看这模样和年岁,说不定人家’夫妻恩爱’的紧吧?”那妇人转着眼珠,说了句荤话,娇笑起来。 “要恩爱,那也是夜里这邪祟上身,迷了心智!”老婆子越想越觉得,这躺着的男人八成晚上会变个鬼出来! 说到邪祟,一边路过的卖坚果的小贩来了兴致,凑过来,“哎哎,我好久之前就琢磨呢,你说是不是**啊?那人怕不是早就死了……就是个尸体吧?” “哎呦呦!你瞎说什么!”老婆子连念了好几个阿弥陀佛,“尸体不烂啊!能这么好么样的躺着?!” “我跟你说,我听我外出采办的表叔说,极南山区有地方有那种死尸不腐的巫术,我看就跟这样差不多。”小贩信誓旦旦。 弦月人支在药柜上,虽看不到外面的人,外面的话却是一句没少的都落在了耳中。她叹口气,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辰晷的状态太差,耗费她精神的很,故而她常日要过了正午才能攒足精神爬起来开门。不过这在外人眼里看着,怕真是妖异的很吧。弦月趴在柜台上发愁,可怎么办才好呢。 “咳咳,那个,月小娘子。”忽然有人迈步进了店面,弦月直起身看过去。 “啊,是赵公子啊,您要买什么?”弦月看了眼来人,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嘴上倒是客气。这位赵公子是郡上有名的花花公子哥,一次他偶然路过看见了弦月,自此便常日里乱买药,顺便搭讪,搞得弦月不胜其烦。 “啊,这两日啊,总觉得这心口有些疼,不知道月小娘子,能不能给我看看。”说着,他便趴在柜台上看着弦月。 弦月讪笑,“这心口疼可是大毛病,您不若去个大门店看看,我这种小地方,怕是不好给您乱瞧。” 赵公子挑眼打量弦月,舔了舔嘴唇,“我寻过人看了,他们都说,我这是心病。这心病还得你来医,才好得了啊!”赵公子暧昧的说着,然后一把拉住了弦月的手。 “哎,我说你!” 弦月烦闷一挣,却又突然不动了。 第26章 弦月搬家 赵公子拉着弦月的手凑到脸边嗅了嗅,“月小娘子,你可真香。月小娘子?” 弦月回神,想要抽回手。赵公子握得紧,并不放开。弦月看了看他,意外的没有再挣扎,这让赵公子瞬间有些心花怒放起来。 他揉着弦月柔白的手,“月小娘子,你这手可真软啊……软到我心里去了简直,软的我整个人都要化了。” 弦月咽了口唾沫,琢磨下措辞,道:“赵公子,我是有夫之妇,这青天白日的,您别这样。” 赵公子似乎被逗到,笑起来不止,“有夫之妇?呵呵,月小娘子真是说笑了,你那个也配叫个丈夫?他能为你做什么?嗯?他是能给你吃穿供养,还是深夜解你寂寞难耐啊?” 弦月不答,看着不远处的辰晷。 那赵公子见弦月如此,越发得寸进尺,沿着弦月的手一点点往上移动,摸上她纤细白藕一般的手臂,在手下把玩,“月小娘子,不若跟我吧,我什么都给得了你。” 弦月毫无反应,脸上有些震惊之色。 赵公子娇笑一下,忽然低头又嗅了嗅弦月的手,便要去吻她的手。 “嘭”,赵公子低头的动作一窒,然后便觉得脑内一片昏沉混乱,整个人支不住的瘫软下去,顺着药柜,直接躺倒在了地上。 “啊!”守在药铺外面的赵家小厮听见声音望过来,大叫起来,“公子!公子!杀人了!” 弦月站在柜台里,没去看地上倒下去的人,只是目光直直看着前面。和她隔着一个柜台的,辰晷长身玉立,站在那里,定定看着她。 弦月脸上的笑容止不住的漾开,眼里涌上泪水,她快步绕过药柜,险些踩到那地上的赵公子,一把抱住辰晷,“你醒了!你终于肯醒了!” 可辰晷却没有更多的反应了,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刚刚,在赵公子刚来纠缠时,弦月忽然看到躺在那里的辰晷有了轻微的动作,空气中一股不一样的氛围在蔓延。那种感觉,她很熟悉……那是弦月被欺负时,才能在辰晷身上感觉到的怒气。纵然神力被封,纵然他现在自身难保,但是那种与弦月连接着而清晰可感的波动,让弦月心中升起了一丝抑制不住的激动。 故而弦月没有挣扎,任凭那赵公子胡作非为,她只是盯着辰晷,看着他的反应,期待着。 赵公子越发过分,弦月便越发紧张激动。直到她看见辰晷突然睁开眼睛,猛然自那躺椅上站起来,几乎一瞬间手起再落下,直敲在了赵公子的颈部,将他直接打晕在了地上。 危急解除时,一切恢复平静。辰晷只是醒了,但却仍未恢复正常,他看着弦月,没有说话,没有动作,任凭弦月搂着他掉眼泪,毫无反应。 外面渐渐聚集了许多人,刚刚还在讨论辰晷是不是死人的小贩们凑过来,瞠目结舌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诡异异常。 不多时,官府的人也聚拢而来,弦月这才松开辰晷,平复下自己激动的心情,心想要赶快解决眼下的问题才好。 “这什么情况!”衙役质问弦月。 弦月看了看脚边的赵公子,“额……他调戏我,被我相公打晕了。” “她胡说!我家公子就是来买药的!”小厮指着弦月控诉。 “来人,把人带回去!”衙役指着弦月道。 弦月心里无语,盘算着是不是打出去?虽然没有神力,但是把这些虾兵蟹将收拾掉倒是也不费什么力气。 “我可以作证,是那个公子调戏人在先才被教训的。”突然有人开口,分开人群走进来,是一个白衣公子带着一位红衣姑娘。 “你是什么人!外乡来的吧?你怎么作证!”衙役皱眉。 那公子突然拿出一锭偌大的金子,塞到那领头的衙役手上,“差役大哥辛苦,一桩小事不必这般费心。何况我们能作证,何必抓人那么麻烦。” 那衙役被手上的分量惊住,“啊……那……这……” “你们那公子惯常就是个没德行的!自己抬回去!走了走了!”那衙役指着赵家小厮大骂,然后对着来人深深鞠了一躬,那是个相当标准的一恭到底,紧接着他带着人便走了。 一众人等散去。 弦月抱着胳膊撇嘴,“墨白,你干嘛给他钱,便宜他们了!” 雪凰跟在墨白身后偷笑,“那哪里是钱,是墨白刚刚捡的石头罢了。” 弦月把人让进来,随手关了门,挡住外面一群好奇围观群众的视线。她在人间十年,生意做得甚是惨淡,但是“客人”却从来不少。 刚刚下界时,师父竟然亲自来过一趟,看了看辰晷的状态,拉着弦月安慰了好些话。老君派自己的小童子送了一大包灵丹妙药,弦月看着眼珠都要掉下来了,那里面多少都是老君的至宝。师伯倒是没有出现,但是在老君送的药包里夹带了一本师伯的书册,名曰《定心经》。那书籍晦涩难懂,弦月翻了好些日子想琢磨师伯这功课什么意思,后来才突然醒悟,怕是内容并无重要,核心都在这“定心”二字上了。想通这点,弦月才算安下心来,不再日日担惊受怕,恐怕羽嘉大神找来。 其他的一众朋友同窗基本来了个遍,多多少少都来安慰弦月几句,这些人中又以墨白和雪凰来得最勤些,一如今日这般。 墨白打量站在弦月身后的辰晷,“他醒了?!” “嗯,刚刚醒的,不过也只是恢复到醒了的状态而已,神识尚未复苏,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什么反应。总之就是,还差得远呢。” 墨白围着辰晷转了转,然后抬手在他肩膀拍了拍,“看起来可没什么问题。” 弦月摆开座位,笑着回答,“嗯。这也就是治疗的第一步罢了。” “那之后会怎样?”雪凰不无担心的问。 弦月看着站在那里就像石化原地的辰晷,琢磨一下道:“可能短期之内都会像现在这样,跟个木头似的吧。不过,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会对一些事情有反应,然后恢复能有些自主意识,说话或者做事,但是大概率会像个傻子似的。” 雪凰噗嗤笑了出来。弦月和墨白投来视线,雪凰忙正色,红了脸,“抱歉,你说得太直接,我没预料到。” 墨白苦笑,“堂堂一位上神变成傻子,也是够可笑了,谁能想到呢。” 弦月很认真的点头赞同,颇有心情拿这事出来说笑一般。然后拉着辰晷强行给他按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你如何?”雪凰问弦月。她听闻辰晷的事情时,简直觉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可是接下来确证此事后便内心震动不已。 弦月琢磨一下,似乎审慎的给了答案,“还好。” “事情太突然了……”墨白叹了口气,吐出这许久未敢提及的话题,“怎么会变成这样……羽嘉大神对辰晷虽然严苛却极其爱护,天界谁人不知,怎么会如今对自己的爱子下狠手?!只因为一段婚事?!” 雪凰迟疑一下,忽然开口:“我按着你说的,跟家里打听了一下。姥姥似乎对于过去的事情不愿多提,但是从家里老一辈人口中听闻,庚辰大神当年似乎喜欢的便是丹扬神君。羽嘉大神那时候本打算他得胜归来,办这桩婚事的。可谁能想到,庚辰大神再未回来,后来连丹扬神君也意外过世了。” “便因为这个,所以羽嘉大神固执让辰晷娶你?”墨白蹙眉。 雪凰迟疑点头,“也只能是这个缘故了。家里人偷偷说,羽嘉大神或许从未自庚辰大神的死中走出来。” “这些年,辰晷对羽嘉大神恭敬又尊重,事事尽力照她安排而为,从不忤逆她。如今落得这个结局,真是讽刺……”墨白摇了摇头,似有感触,“万幸,他竟已不需连心珠了。” 弦月叹了口气,抬手缕着辰晷的长发,“虽然女娲娘娘说辰晷并不需连心珠作用,但是没了连心珠也不知会给之后的他带来什么影响。性命倒是保住了,可是神力神识仙根,这些都难以预测,更不知会不会有其他不可预期的不良影响。所以,我其实还是有些担心。” 三个人沉默下去,心情都有些沉重。 最终,弦月看着辰晷,摇了摇头,“不过,怎样也无所谓,我现在不关心那些因缘结果的事情,我只想他快点好起来。” “嗯,看他十天已然转醒,可知你的愿望也不会太久便能实现的。”雪凰安慰弦月。虽然他们知道,那十天对于弦月和辰晷是漫长的十年之久…… “嗯,”弦月点头,然后忽然似想起什么一般,“对了,你们两个神仙既然来了,不若帮帮我这个凡人。” “帮什么?”雪凰认真。 “帮我搬家!”弦月笑着回答,眼睛里恢复调皮的味道。 三日。 弦月拉着雪凰和墨白将她这不大的店面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然后打包带着她的全部家当,趁着天亮之前便出发离开了归德郡。 “哎呀,住了十年,还挺有感情,突然让我离开,还挺不舍。”弦月嘟囔着,一手拉着跟着他走的辰晷。 墨白赶着一辆马车,缓缓前行,“住了十年也是该搬了。不然。你们这样毫无变化的,渐渐便像个妖异了。” “这次打算搬去哪里?”雪凰询问。 “我打听过了,自这里往西百里,有处道仙庄,是个小庄子,地方偏僻了些,庄子上没有医馆,民风淳朴,背靠青山,正适合居住。”弦月指了个方向,然后又回头看了看目视前方跟着自己的辰晷,“他这个样子,住在人多的地方恐怕不方便,还是荒僻点的地方合适。” 雪凰点头。 “你们都上车来吧,这样要走到什么时候。规矩是弦月被封了神力,怎么带着我们也要跟着过凡人的日子似的,都上来!”墨白招呼他们,凝了神力一晃,这车子忽然消失在寂静无人的小路上,下一刻便飞入云霄。 “弦月,你该让壬戌或吞云他们跟着你的,也好有个照应。”墨白驾车穿云开口。 弦月摇头,“吞云被我留在神佛冢替我守着呢,不能让它离开。至于壬戌,我还需要他留在龙神殿照应,也便算了。之前莲骨倒是张罗着搬过来跟我做个邻居,可是那丫头近日才拜了师,不好让她翘课天天不务正业,被我哄回去了。姐姐也是一样,身体本还适应不了,还是留在佛母那边合适。” 雪凰拉住弦月的手,“既然这样,以后我常来看你。” 弦月笑笑,“这时节变故,你家里该是不乐意你与辰晷多接触吧。你还是安心留在天上吧,反正用不了多少日子,说不定我就回去了。” 雪凰蹙眉,“家里是家里,我是我。” 弦月诧异,连驾车的墨白头也回头看了一眼雪凰。 “这还是我们雪凰说的话吗?”弦月笑。 雪凰垂下头,沉思片刻,道:“我虽以家族为重,却不是没有良心的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有时候,我也想做些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而不是只当一个被摆着架子上的瓷娃娃。。” “哎,”弦月夸张的大大叹口气,“我倒是想做个瓷娃娃,谁能给我个机会啊!看我这一天到晚遇见的都是些什么事情!” 被她浮夸的表情逗笑,墨白和雪凰都笑起来。 车厢角落里,辰晷安静坐着,一动不动,就像个雕塑。可是他的眼神,一瞬也没有离开过弦月,随着她的言语,他的眼神悠悠转动,满目皆是深情与怜惜。 道仙庄。 弦月找了处村子边荒僻的小草房住下来,拉着雪凰和墨白一通收拾才总算把这地方搞得像个能住人的样子。 弦月安顿好辰晷,便里里外外的擦洗。 墨白抱着剑,看着弦月无言以对,“你这还真是一副在人间过日子的样子啊!” 弦月打开手臂转了一圈,“你看我,你看看我,半点神力没有,还能如何?不得不说女娲娘娘的封印比一般人可强太多了,她是一丝力量都没给我留下。我倒是想一招手搞点柴,弄点米,奈何做不到啊!所以,神君大人,麻烦您了,去给我劈点柴来吧!” 墨白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可惜了我这上好的神兵,只能用来砍柴了。” 雪凰将弦月的药柜码放好,在旁边笑着道:“那这么看来,我是不是该负责生火,还能算是有点用途?”然后她转头对墨白道:“你还是速度去吧,仔细耽误了我。” 第27章 街坊四邻 墨白摇着头只得被指使出去,然而才走到门口,便见好几个老大爷、老大娘的在门口探头探脑。 “您几位,有事?”墨白询问。 “哦,没事,没事。刚刚我们听说在这村子边搬来户新人家,长得各个俊俏,这一看之下,还真是!”说着大婶上下打量墨白,很是满意。 墨白失笑,摆手,“不是我搬来了,是我家一位妹妹带着亲人来此疗养。以后,还请各位大伯、大婶多多照顾。” “哦?这地方荒僻,怎得搬来这里?一个姑娘家家的,又住村边,挨着山口近,容易危险的。”老大娘不无担忧的指了指距离弦月所住之处不远的小溪对面,便有一条隐约可见的上山路,沿路而上,森林茂密不见天日一般。 “这倒是不打紧,我家妹妹擅长医术,穿山越岭极其在行。”墨白回答。 “哟,大夫啊?”老爷子面露惊喜,“咱这道仙庄好几年没有正经大夫了!这要是庄子上有这么一位可真是太好了!” “可不是!前些年还有位赤脚大夫在,结果后来也搬走了。我们这庄子看个病还得去隔壁庄子上,路远,赶上下雨的,过去的路都不好走的。” “烦请几位多照顾了。”墨白客气着。看着大爷大婶都频频点头起来,不多时便四散而去给街坊四邻送这好消息去了。 墨白见人走了,一晃消失,进了山去。到了山间,他凝起一缕神力挥出,一道风激荡开来,引起一派落叶旋转而下。然后,便见他面前多了一个老爷子。 “道仙庄山神,见过风伯。”老爷子躬身行礼。 墨白点头。墨白的父亲自人间一遭回来后,乐得清闲,并没有接回风伯一职位,墨白常日担着这个职位四处奔走,倒是各处山神土地对他极熟悉起来。 “近日,龙神并上清境的弦月仙子居于此地有些事情,两人不宜显露神力,劳烦山神照应一二,敲打敲打这山间的野兽妖物,莫要惹事。”墨白讲得一脸严肃。 山神一惊,忙躬身,“小仙明白。” “顺便……”墨白琢磨一下,“给我搞点柴禾来。” “啊?”山神一愣。 墨白咳了咳,“嗯,以后龙神家的柴禾,归你们负责了。” “啊,是。” “有劳。” 都交代完,山神果然很快送来两捆柴,墨白亲自拎起来,这才下山往回走去。 见他走了,山神啧啧称奇,“堂堂新任风伯居然亲自给人家送柴,不得了,不得了,看来得好生伺候了。” 弦月这边得了两位神仙相助,很快便安置稳妥。她用凡界的家常食物,随手做了一桌子饭菜预备下,算是感谢墨白和雪凰这几日的帮助。 雪凰尝了尝弦月的饭菜,顿时有些惊讶,“这凡界的寻常饭菜,被你做的怎么这样好吃!” “我也就这点长处了!”弦月笑笑,将辰晷拉到桌边坐下。 “他……能吃饭?”墨白质疑的看着弦月的举动,毕竟在他这几日的印象里,弦月从未给他吃过东西。 弦月将碗筷摆在辰晷面前,“不知道。倒是吃不吃也饿不死,看他自己意愿吧。” “他现在能有自己意愿?”墨白继续质疑。 弦月一笑,“感觉上应该有,不然他就不会动手去打了那赵公子了。只是若吃饭的意愿不强烈,大概还是无法驱动自己动起来。” “你心态真好。”雪凰打量弦月说话轻松的状态,“我一直很好奇,你怎么如今看起来这般平静。我本以为,出了这样突然的意外,你会很长一段时间很糟糕的。” 弦月看了看辰晷,抬手摸上他的手,看着辰晷眼神温柔,“或许是因为他在身边,也或许是神魂相连着,我能感觉到他的平和释然,我自己便也紧张不起来吧。从女娲娘娘很多年前就送了壬戌到辰晷身边看,他这一劫,怕是在劫难逃。如今,焉知不是一种解脱?” 雪凰品了品这其中的意味,似有了悟,点了点头,“或许,确实是种解脱。只是辛苦你了。” 弦月摇头,“我只是看起来比较倒霉,但是自遇到我之后,他其实才比较辛苦,承受的总比我要多上许多。” 弦月刚说完这句话,她一直握着的辰晷的那只手忽然动了起来,他翻过掌心,盖在了弦月的手上,握住了她。 墨白和雪凰都是一愣,停下动作盯着辰晷。可之后,辰晷便再没了动作。 弦月笑起来,似乎从中得到了一丝恶趣味,对看傻的两人道,“怎么样?好不好玩?是不是有一种反应很慢,很迟钝的滑稽感觉?像养了个木木的傀儡似的。” 随着弦月这一说,屋内几人都笑了起来。可只有弦月感觉到,握着他的那只手在她这句话后紧了紧,似乎是在谴责她的嘲笑。弦月偷眼打量辰晷一下,心中有种温暖的感觉在弥漫。 道仙庄人口不多,也就百十来户人家,弦月的搬来给这里增添了为数不多的新闻,不过也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弦月在这里支起小小的医馆摊子,给村里人看些小病小痛。其他大把时间,她便将偷偷带来的丹鼎摆弄出来,继续研究炼药的技术。 这日,弦月正在后院磨药粉,突然一阵脚步声奔来,紧接着便有一个男人气喘吁吁探出头来,“弦月大夫,你快去看看,你家那傻哥哥掉河里了!” 弦月顿了一下,首先思考了一下“傻哥哥”是谁?辰晷?然后又琢磨了一下,掉河里这件事的诡异之处……最后,弦月点点头,尴尬笑笑,“行,我这就去。”她慢条斯理摆好药粉,抖了抖身上的围裙,解开挂到墙上…… “弦月大夫!你倒是快点啊!会出人命的!” 弦月心头失笑,只得小跑几步奔河边而去。 她到达河边时,辰晷已经被人自河里捞了出来,放在河边。弦月忙着跟众人道谢,然后才蹲在辰晷身边,探手试了试他的气息和脉搏,嗯,果不其然的正常。 周围几个人都紧张兮兮的看着弦月,弦月灿然一笑,“不打紧,想是你们救他上来及时!太感谢了!” 众人松了口气,又帮着弦月把人抬回去才欢喜散去。 弦月客客气气送走众人,看着屋里的辰晷摇头。他已经醒来,也看着弦月,“没事你去河里做什么?会吓坏乡亲们的,我又不能告诉他们你是条龙不会淹死。” 辰晷毫无反应,只是盯着弦月。 弦月叹口气,拍了拍他肩膀:“我的傻哥哥,下次记得离河远点。”交代完,弦月便继续自顾自干别的去了。 第二日,有几个乡邻吃了山上的毒蘑菇来找弦月看病。弦月安置他们在一边等下,一个个的诊脉,安排药物,顺便给他们配着药丸调和下身体。才看了几个人,后面排队等着的一个大姐突然哎呦起来。 “怎么了?很难受吗?”弦月偏头去看她。 那大姐重重叹口气,“没有,没有,我只是琢磨着,我这病的着实重了点,眼都花了。” “是能看到幻影吗?”弦月笑笑,“吃了毒蘑菇,有时候也是会有这种反应的。” 那大姐还是摇头,“倒是比幻影还可怕点。”说着,她指了指弦月不远处的水缸,“我就是老觉得那缸里飘着个死人!怪可怕的。” “啊?”弦月不解,这么大的幻影吗?弦月起身去看了一眼水缸…… “额……”弦月琢磨着是解释还是不解释的好。 一边已经有个好奇探头的老爷子也凑过来,“你别说,不仅你看着有,我这看着也有个尸体!真吓人!” 弦月对他们赔个笑容,“那个……各位稍等我一下。”然后,她冲到水缸前,将那个脸朝下,漂浮在偌大水缸里的辰晷一把捞了出来,拖出水缸。顾不得周围人瞠目结舌的表情,弦月揽着辰晷的身体,连拉带拽的就拖去了屋内。 少顷,弦月干笑着走出来,佯装无事,“那个,继续看病,咱们继续。这次,幻觉没了吧?” 所有人只觉得自脚底下冒出寒气来,再没人敢吱声。 晚上,关了医馆的门,弦月在澡盆内打了许多水,将辰晷丢进去,坐在床上看着他。 “辰晷,咱商量商量啊……”弦月看着那个坐在澡盆里闭着眼睛英姿勃发盘膝打坐的人,实在无法将他和白天的“死尸”联系起来,“我是能够理解你作为一条龙生病了就会很喜欢待在水里。我能理解的。但是……咱能不能稍稍注意一下自己伟岸的形象,不要一头栽在水里,何况那缸水我还要吃的,你这样泡了澡,少不得我明天一天得挑无数桶水回来换……你就算可怜可怜我啊,咱下次也不去水缸里了。” 毫无反应。 弦月叹气,栽倒在床上,“啊……怎么感觉醒过来之后比一直睡着还要麻烦些。” 她还没顾自抱怨完,破水之声传来,紧接着,弦月被一双有力的手一把自床上拎起来抱入了怀中。弦月整个人登时愣住,抬头,正对上辰晷好看而深情的眉眼,只一瞬间便醉腻在里面。 “辰晷……你……”弦月想问你难不成好了?但是,想来是不可能的…… 辰晷抱着她没有松手,只是渐渐将头埋入她的肩窝,不再动作。似乎刚刚的那一瞬间,是他酝酿了许久才能做到的一件事,花费了全部力气完成之后,他便重新陷入迷茫之中,再不能动弹了。 弦月趴在那个湿漉漉的怀里,只觉得无比安心。 安心结束后,是一身湿透和床上也满满半床水作为代价……让弦月不得不睡了地板。 弦月这种带着点诡异和手忙脚乱的过日子方式,看在周围乡邻眼中渐渐激起了大家无数的同情之心。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大夫,独自一人照顾傻哥哥,每天被哥哥逼得没着没落,四处救人,何其辛苦? 这股情绪蔓延开后,终于有热情的邻居大婶打起了替弦月寻个好对象的主意。 “弦月啊,你这样不是办法啊。”刘大婶坐在弦月院子里,跟一边在晒草药的弦月聊天。 “怎么了?” “你别怪大婶直啊,你看看,你还这个年岁,就这样被你这傻哥哥绑着,一个人怎么撑得住啊?”刘大婶叹了口气。 弦月笑笑,“没事的,大婶。我能照顾得过来。” “你现在是能照顾的过来,难道以后要照顾他一辈子?这不是把自己都耽误了!” 弦月看了看刘大婶一脸认真,“我知道大婶疼我,只是,这日子我也习惯了,并不觉得怎样。就带着他,能照顾好他,我就很知足了。” “女人啊,还是得有个家的!”刘大婶显然不能认同,“你就算为了你那傻哥哥,也该找个朴实的人家,这样,便有人能帮你一把了。” 弦月苦笑,“大婶,你别开玩笑了。我带着他,难不成还有人愿意要我?”弦月觉得自己这个委婉的推辞很有说服力,却不想刘大婶的眼睛登时亮了,“你信大婶,大婶肯定有办法!” “啊?”弦月一愣。 刘大婶喜气洋洋的站起身,对弦月道:“你且等着我的好消息,定给你寻个好人家的!” “不是!大婶,你等一下,我没打算……我其实……”弦月看着走远的刘大婶,重重叹了口气,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早知道在乡亲们误会我和辰晷是兄妹时,便该直接对他们说我们是夫妻就好了……不知能省多少事……失策啊,失策。 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之后没几天,刘大婶帮弦月介绍对象的事业便正式上线了,且搞得如火如荼。 “弦月,快过来!”刘大婶招呼她,“村东头的二牛你知道不?” “知道啊。” “你觉得怎么样?” “啊?” “我跟你说,二牛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实在,憨厚。而且家里也还可以,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但是家里有田地有耕牛,保准不委屈你的。我那天探了探二牛的口风,孩子似乎对你很满意呢!” “大婶……还是算了吧。二牛比我大不少……不合适的……”弦月苦苦思索理由拒绝。 “不喜欢年纪大的啊?年纪大些会照顾人的!” 弦月苦笑摇头,“我……不太行。” “哎呀,没事,我再给你寻摸!” 第28章 龙神的傻傻凡间生活 一天后,刘大婶又来了,老远弦月看见她一扭一扭的过来,心里就有点慌怕。最近,刘大婶每次来,一准是要给她说对象的事情,热情高涨极了,拦都拦不不住。而且,饶是弦月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吧,她依然毫不放弃,执着得很! 弦月无奈叹着气,在桌上摆好碗筷,又添了一副。 “弦月!好消息!”刘大婶一进来便坐下来。 “大婶还没吃饭吧?一起吃吧,我刚弄好。”弦月分着碗筷,在辰晷的面前也放了一份。 “不忙,你先听我说。邻村有个水娃,你知道不?” “啊?”弦月心中无语,果不其然,又来啊! “水娃这孩子今年十五,可是个顶好的壮劳力!年轻!孩子长得也漂亮!正好配你!” “这也太年轻了吧……”弦月这活了十几万年的神仙,到了人间虚报年龄二十,如今,居然给她介绍十五的孩子作为对象吗? “年轻是好事啊!年轻有活力!”刘大婶热情洋溢,“你看,我这几天安排你们俩见一面怎样?” “不用了大婶……其实,我没打算找人家的。” “那怎么成!这姑娘啊,就怕耽误!你不能让个傻子给耽误了是不是!” “他……”弦月想辩解,却又解释不清。 “你听我的,不然我过两天把人给你带来!好不好!咱就这么说定了!”刘大婶一拍桌子,下了决断,雷厉风行。 正在僵持中,“啪”一声,辰晷面前的碗跌落地面,摔了个粉碎,让弦月和刘大婶都为之一顿。弦月觉得有趣,刘大婶却重重叹了口气,“你看看,你看看,他这样你多辛苦,就是该找个人!你就不要再推了!说什么也得见见!” 辰晷放在桌上的手登时收紧起来。 弦月看着他偷笑,心想:让你摔碗,看吧,摔了碗之后,人家更想给我说对象了。 笑归笑,弦月这次严肃下来,对刘大婶道:“大婶,我谢过您了。不过我带着辰晷,并不打算找对象,也没想法去拖累人家。就我们两个过,就很好了,不劳大婶费心了。” “可是……” 弦月打断她,“只要辰晷还在我身边一天,我便不会嫁人的。” 刘大婶张了张口,又看了看一旁毫无反应的辰晷,最终只得悻悻归家去了。 见人走,弦月弯腰去将地上的碎瓷片一一拾起来,不小心的,一片尖厉的瓷片划破了她的手指。 “嘶……”弦月抬起手来看,手指尖上碰出了血迹。 辰晷在这时探手拉住了她的手,然后轻轻将她的手指吮入口中,温柔异常。 弦月蹲在那里看着这时的辰晷,只觉得就像曾经的他已经回来了一样…… 总算消停了些日子。 这日,弦月检点手上的药材,发现一些常用的日常用药都没了储备。望着屋前那偌大的青山,她伸着懒腰,有些去山里走走的跃跃欲试感。 虽然来了些日子,但是那山她一次也没进去过呢。她开医馆能赚到一些小钱,周围邻里也热情,菜都吃不过来的。柴禾都是山神趁着夜色送来的,永远也用不完。她除了采药,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进山的理由。可偏偏她带得药材极其齐全,都塞在乾坤袋里,便这样耽搁下来,直至如今,住了这样久,她才第一次有了进山的必要性。 弦月收拾了一个小背篓,塞好一些简单的吃食饮水,煞有介事的便准备出发。可一回头,看见辰晷,弦月又有些犯了难。 将辰晷留在家里实在不怎么安全,虽然大部分时间他都不声不响的,但是……若真的做点什么总是能吓到人。 弦月蹲在辰晷面前,趴在他的膝头仰着脸看他,“辰晷,你能老老实实坐在这里不动,等我回来吗?” “算了,你铁定不能吧。那这样吧,我找个人来稍微看着你些,但是你……尽可能听话,不要乱来啊!”弦月自说自话,站起身,在辰晷脸上轻轻亲了一下,出门奔隔壁院子走去。 “赵奶奶,辛苦您帮我稍稍看着点辰晷,我去山里采些药就回来的!”弦月站在赵奶奶家门口,双掌合十拜托着。 “不叫事的,不叫事,你去吧,我替你看着他。” “谢谢赵奶奶!”弦月鞠躬,交代好家里一些东西所在,才迈步奔着那巍巍青山而去。 这边弦月走了没多久,家里便来了一位“客人”——刘大婶。 “弦月呢?”刘大婶张望。 “进山去了,说要采药。真是个懂事又辛苦的孩子,可怜见的。”赵奶奶回答。 “这样啊……”刘大婶迟疑着。 “怎么?你有事啊?” “嗨,倒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是有桩想法!”刘大婶干脆也在院子里坐下来,眉飞色舞开始跟赵奶奶聊天,“您不知道,我前阵子不是张罗着给弦月说个亲,这丫头担心她这傻哥哥,不肯嫁入。” “哎哟哟,那可是可惜了,挺好的一个姑娘啊!” “谁说不是!我这几日天天琢磨这事儿,今天,还真让我想到个办法!”刘大婶兴奋起来。 “什么办法?” “我啊,今天碰见村北那胡老头家的了,您也知道,胡老头家的闺女翠心小时候得病,坏了脑子,整个人笨笨的。您说,这要是让弦月的傻哥哥跟那翠心组一双,岂不是正合适!这样,弦月也便算得救了!在本村找个小伙子,正好两不耽误,两相照应,岂不是一好并两好的大好事!” 赵奶奶琢磨一番,一拍大腿,“可是太好了!这主意好!” “可不是说呢!我这赶着来跟弦月商量的!”刘大婶颇有遗憾的味道。 “那胡老头能答应吗?”赵奶奶又担心起来。 “我跟胡老头提了提,他的意思是,若他那闺女没意见,不讨厌弦月这傻哥哥,便嫁的!只是,得入赘,生个孩子得跟他老胡家的姓!” “我看这也行,毕竟弦月这哥哥傻得厉害,入赘去胡家,不吃亏。” “可不是说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投机起来。 最后,还是赵奶奶忽然灵机一动,“哎,我说,不然带着弦月那傻哥哥去给胡家相看相看,若成了,你再跟弦月说,不是把握更大些!” “这……”刘大婶迟疑。 赵奶奶对着屋里努努嘴,“就在家呢,咱们带着他走一趟,不妨事的,这能有多远。” 刘大婶琢磨一番,最终点头,“行!我看靠谱!咱们走!” 弦月进了山,心里却总是有些没着没落的。辰晷虽然醒了,但是状态还很不好。弦月连着他的神魂,比旁人都能感知这种不稳定的状态,他的神识还很破碎,伤痕累累,能够维持在清醒的状态已经是尽了全力的,再要求不了什么。 弦月靠在一棵树上休息,心里琢磨着。辰晷与其这样强行醒着,还不若继续陷入沉睡,兴许好得还能快些…… 只是,弦月明白,辰晷能维持自己醒着的状态,其实是为了安慰她。包括他强行牵动自己,逼迫自己做出反应,每一分常人轻而易举做到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是天大的消耗。 越琢磨越不放心,弦月看了看太阳,也出来许久了,收拾下身边的小背篓,转身便奔山下走去。她想辰晷了。 下了山,进了院,弦月里里外外找了一遍都没见到辰晷的影子,登时便有些慌乱起来。 水缸、水桶、河里都没有!他能去哪里了? 弦月奔着隔壁跑去,“赵奶奶?赵奶奶在家吗?” 赵老头这时背着手缓缓走出来,“弦月大夫啊,你别急,我家那口子带着你家哥哥奔老胡头儿家去了,你去那里看看。” “啊?老胡头?”弦月摸不着头脑,但是好歹知道位置了,也算安心些。她道了谢,便奔着村北胡家跑去。 然而弦月还未跑到胡家,便见到了急急忙忙连跑带颠的刘大婶和赵奶奶。 “弦月!哎呀……弦月啊……你,你家哥哥回家了吗?”刘大婶喘着粗气问。 “辰晷不见了?他不是跟你们……” “哎呀,我们本说带他给胡家的翠心相看相看,见面了翠心姑娘还挺高兴,我们就给他们腾地方到厢房坐着去了,刚刚再过去,就发现屋里只有翠心,你那傻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啊!”刘大婶解释,听得弦月一片混乱。 “你没看见他?”赵奶奶看弦月一脸迷茫的样子,心说完了,“快,快找找!” 弦月站在那里低头沉思,出事倒是不至于。这等小乡村,也没什么坏人,辰晷能去哪里?弦月琢磨着,回头望了一眼那道青山,虽然心里迟疑,仍然转身奔着大山跑去。 山林之间,弦月喊着辰晷的名字。 “仙子,弦月仙子!”山神在这时跳出来,指了个方向对弦月道:“在那边,在那边呢!” “啊?!好!谢谢山神爷爷!”弦月第一次发现当神仙的好处,这四处有熟人的感觉不能更方便! 不多时,她便在前方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辰晷!”弦月扑上去,一把自身后搂着他,“你吓死我了!怎么可以乱跑。” 辰晷转身,低头看着弦月,轻轻将她纳入怀中,“找你。”极其轻微的两个字吐在弦月耳畔,弦月整个人都怔住,他能说话了?! 自这一次危急之后,辰晷的状态似乎有了质的飞跃,四处移动起来似乎不再费力,不时还能说上几个字。这一切都让弦月激动不已。 此外,为了安全保险起见,弦月也大方对外宣布,其实辰晷是自己的未婚夫,两人只是没来得及成亲,便出了些变故,他才变成这样。但是弦月并不打算离开他,会一直照顾他的。这一番话讲完,赚足了庄子上朴实乡邻的眼泪和叹息,又作为故事翻着花样的流传开来,深深感动了一票人。 自这一次惊心动魄后,弦月上山采药便会带着辰晷一起,加上辰晷状态恢复极快,并不会因为四处走动而受影响,弦月便带着他更加安心起来。 弦月弯腰拔草,仔细辨认,丢入小框里。辰晷便跟在弦月身后,像怕她丢了一般。 弦月扭头看了看他,忽然从旁边的树上采了一朵蘑菇递给辰晷,“看这个,找一样的。” 辰晷看着她,又看了看蘑菇,没动。 弦月凑近他看了看,又晃了晃手,“龙神大人?又不动了?没能量了?” 这时,辰晷便拿着那颗蘑菇,缓缓走开真的开始找起了蘑菇。 弦月抱着胳膊看着他琢磨:辰晷虽然能动能说了,但是脑子好像不常在线,反应迟缓的很,也无法完成复杂的指令,看来要好起来还是遥遥无期。 待弦月走入深林,找够了满满一筐的药材后,她才终于坐下来休息。辰晷这时也用衣服下摆兜着一摊蘑菇走向她,倾倒在她面前。 弦月看着地上的蘑菇,又看了看辰晷,叹了口气,“看来不仅反映慢,似乎脑子也不灵光。”她举起一颗红彤彤的蘑菇,“这个毒蘑菇哪里和我给你的长得像?” 辰晷坐到弦月身边,没有了反应。 弦月便干脆拿他当个靠背,倚在他身上,“你说人家神魂有伤,也就是虚弱。怎么到你这里,伤得不像神魂,倒像是脑子,可要养到什么时候啊……”弦月念叨着,转回身看着在身后盘膝打坐,闭目养神的辰晷,抬手搂住他的脖子,“聪明的时候吧,也知道人家带你去给傻丫头相看要逃跑;可笨的时候,连蘑菇也分不清。辰晷,你以后好了记起这些,是不是会嘲笑自己?到时候我就是唯一知道你这些糗事的,堂堂龙神大人狼狈不堪的人间生活,我该出本书的!” 弦月自己想想就觉得好笑,掉在他身上,让弦月觉得安心又舒服。看着头顶的细密树荫间不时落下几点光斑,她伸了个懒腰,干脆倒下来,枕着辰晷的腿睡起了午觉。 弦月睡熟,辰晷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腿上的弦月,挑唇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抚上她的发梢,然后重新开始打坐起来。 第29章 人间七夕 靠着辰晷,弦月这一觉睡得实在是太熟了些,待豆大的雨点落在她身上时,她才缓缓从自己的甜梦中爬出来。 睁开眼,挡在自己脸颊上方的是一只大手…… 弦月偏头动了动,对上辰晷安静的视线。她一把拉下辰晷的手,“啊!下雨了!”一个翻身坐起来,她发现饶是待在树下辰晷的身上,连着自己的身上都已经湿了,辰晷只是用手挡住了她的脸,避免了水滴落在她脸上吵醒她。 “糟糕,糟糕!”弦月背上小筐,一把拉起辰晷,“我们快下山去。虽然淋雨这种事情并不会导致你我生病,但是你这么放任我睡在雨里,还是……有些不妥吧。” 此时,天已经有些黑下来,辰晷便这样被弦月拖着,两人迈步走入雨中。 下雨对辰晷来说是件无所谓,甚至有些惬意的事情。可惜,弦月没有法力傍身,不多时便淋了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雨越下越大,铺天盖地的,山路泥泞,打滑得厉害。弦月小心翼翼的走着,有几次要不是被辰晷拉着都险些滑倒。 弦月滑下一个小土坡后站定,觉得这不是办法。她采药毫无顾忌,走入山林太深,如今这样要走出去不定得多久,划不来,“辰晷,我们找个地方,在这里将就一夜吧。” 可是话虽这么说,能找个容身之所也不太容易。 大概又走走停停了半个时辰,弦月才发现一处浅窄的洞窟。可待她走近,却发现如今那洞里满满都是盘踞的蛇。 弦月迟疑,倒是辰晷恍若没看见一般径直走了过去,然后大大方方迈入洞中,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周围所有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避风雨逃窜而出,一瞬间便不见了。 弦月看着这场景笑得不行,也扎入洞中坐到辰晷身边,感慨:“可见龙神大人就是龙神大人,纵使法力全失,神魂破碎,还是有威慑力的。” 辰晷看着弦月,目光深情款款,带着淡淡的笑意。 弦月越看他越琢磨,“你这样看着我,我会觉得你是不是已经好了。可是你分明没有……” 辰晷沉下眼帘,浮起笑意。 弦月一双手啪叽拍在辰晷脸上,突然扳起他的脸,“不会真的好了吧?可是没有啊,你的状态还很差我能感觉到,而且神魂也很一言难尽……你是怎么对我说的话做出反应的?” 辰晷不答,没有再动作的意思。 弦月就这样捧着他的脸与他僵持了许久才确信他应该还是瞬间反应,便重新松开他,靠着辰晷瘫倒下去。 辰晷偏头悄悄看着背靠自己的弦月,刚刚若不是意志坚定,怕是再被她盯下去就要忍不住去亲她了。辰晷望向夜色中的大雨,感受着弦月传来的温热体温,心里只期望这样的日子永远没有尽头。 至于他的身体,确实没有好,但是却似乎比弦月判断的要乐观些。在他被拉去跟个半疯傻的姑娘相亲后,他就觉得自己的神识似乎猛然挣扎开,突破了一层朦胧的雾障回到了清明状。只是身体的反应有时候还很吃力,甚至不能多说话言语。但是这种状态,都在以一个相对极快的速度缓和着,让他自己也很震惊。 是因为弦月吧? 她的神农之力似乎比任何想象中的都还要强大。纵使自己重伤至此,有她的全力联结,也好转的这样快。 辰晷轻轻抬手触了触自己心口的位置。如今,那个地方能够感受到微弱的心跳感。当初被连心珠挤占阻隔着的心脏,如今似乎开始恢复,让他感觉一日好似一日。 母亲的那一掌,断了他与庚辰的溯源,断了他无数的念想和坚持,也断了他无尽的纠葛束缚,却唯独未能断了他的性命。经过此事,天上种种于他而言已是微乎其微,恍若前尘往事,如今,他只想守着弦月,守着这个躲了他千年才失而复得的弦月,与她过这再平凡不过的日子,便足够了。 第二日天晴,弦月才带着辰晷下山去。 周围街坊邻居见她彻夜未归都担心的不行,正要上山去寻他们。刘大婶拉着弦月左右打量,才大大松了口气,“幸亏你没事,福大命大的。好不容易这庄子上来了个大夫,可别再让老天给收了。” “呸呸呸,就你个妇道人家嘴里没点吉利话!”旁边的牛大伯嗔怪。 “就是,就是,最近村里本来就没了好几个人,怪不吉利的。弦月还这么年轻,没事就好,回来了就好啊。”赵奶奶拉着弦月很是喜爱。 闹腾了一遭,大家才渐渐散了去。 弦月回至家中,马上生火烧水,不多时便备下一大桶热水。她拉过辰晷,打量这个高自己一头的男人,“虽然你不怕淋雨,但是呢,为了健康,还是洗个热水澡比较好!” 说着,她七手八脚开始去解辰晷身上的衣服。对于脱衣服这件事,如今弦月已经能做得极其娴熟,毕竟在人间待了十多年,就算不用经常摆弄辰晷这具仙身,但总是不可避免偶尔需要做些出格的事情,比如现在这种情况。她从开始忌讳多多,害羞不自在,到现在已经可以做到视而不见,一派自然了。 辰晷便看着她这样扒自己衣服扒得行云流水,不禁心里失笑,却又不好拦她,只好心下一横由着她作为。 弄好之后,弦月极其淡定,指挥辰晷,“自己去水里泡着。”她则去将那些湿透的脏衣服拿去泡在盆里才回来。 趴在浴桶边,弦月打量辰晷,辰晷便也直直看着她。 “会想起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弦月笑笑,“那时候也是这样的。” 辰晷心里默默摇头:那时候分明你也脱了个干净,才不是现在这样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弦月自顾自拿起一只木勺开始帮辰晷冲洗长发,然后又用小毛巾认真擦洗他的肩膀和手臂。辰晷看着弦月这娴熟的样子,心头悸动,在弦月拉起他一只胳膊时陡然出力,趁其不备,一把将弦月拉入了浴桶之中。 弦月惊叫一声,来不及反应,水花四溢,弦月整个人便掉入水桶被辰晷困在了胸前。 “辰晷!你干嘛!”弦月扑腾着水,抹了一把脸,看着自己全身横在浴桶中又一次湿透,仅有一双腿还卡在桶外而已。她想使劲儿爬出去,奈何辰晷的手禁锢着她,让她动弹不得,扑腾半天也没能爬起来些。 “你……”弦月转头对上辰晷的眼睛,“你搞什么?!怎么现在变得能动了这么捣乱?!你信不信我给你配点长期昏睡的药,让你不能动弹!” 辰晷不答,只是笑看着她。 “你不信是不是?别以为我不欺负傻子!傻子就可以为所欲为!松手,让我起来!” 辰晷才不打算松手,随弦月去叫嚣。 果然,不多时,弦月气结放弃,“果然跟个木头脑袋没办法交流。” 辰晷虽然不愿意被她称为木头脑袋的傻子,但是对于作为一个木头脑袋所得到的福利还是很满意的。他搂紧弦月,逼她贴上自己的胸前,在她耳边低声道:“一起洗。” 被抱了半天,弦月也未作多想,反正辰晷也是个不正常的人。但是当他吐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弦月只觉得脸“腾”得一下便红了起来,整个人心悸不已,顿时慌了手脚。 这感觉不对,这感觉不对啊,他怎么像个正常人?!他不可能好了啊,但是,怎么可以这样……他调戏我?! 弦月重新来了一轮水中扑腾,最后终于手脚并用的爬出了浴桶。她匪夷所思的盯着如今坐在浴桶里一派安静的辰晷,琢磨着:莫不是我刚刚听错了? 她小心翼翼凑过去,在保证一个安全距离的情况下,站定看着辰晷。 辰晷面无表情,弦月则浑身滴着水。 最终,弦月松下一口气,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颊,“许是我听错了。真让人难为情。”然后她又突然对着浴桶里化身为木头的辰晷道:“你不要乱来啊,我们……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纵使我照顾你……我也是以一个医者的身份,你明白吗?!” 没有回答,弦月根本就是喊出来安慰自己的。 待她抖着水出去,辰晷才重新转动眼珠,琢磨着刚刚弦月的话……若有所思。 今日是七夕节。 弦月坐在小屋内正在给病人看诊,专注异常。今日不知怎的,伤风咳嗽,起疹子的人多了许多,从脉象上却又看不大出来问题所在,这让弦月有些纳闷。 她细心一遍遍的询问着病人的日常细节,盘算着是否错过了什么关键点。 待她定了方子,将所有病人都送走后,已经是正午时候了。 弦月伸个懒腰起身准备弄饭,这时却发现辰晷并不在屋内。她里里外外寻找一圈,便觉得有些泄气:这人怎么又不见了?最近他是不是有些太活跃了……照这个速度,过阵子发现他突然能飞了大概也不用惊奇了。 今日是七夕节,她本来打算弄上些时令小食拉辰晷一起过个人间的七夕,如今看来还得先把人找到才好。 好在村子不大,太平安定,她倒是也不着急,关了家里的门迈步走出去寻找起来。 这一找,便是好几个时辰,弦月渐渐心里慌起来。庄子就这么大,能去的地方就这么多,他还能去哪里?庄子上的人见弦月在路上寻找渐渐都自发加入进来帮忙,一起找起来。 弦月控制不住的开始脑补出各种惨烈的场景…… 若他不在庄子上,难不成是天上的人来过,带走了他?难道是羽嘉大神不肯善罢甘休来过?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了?若是碰上妖邪,辰晷现在恐怕也没有还手之力…… 弦月想着,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东奔西跑,四处喊起辰晷的名字,到最后竟然急得要掉起眼泪来了。 “别急,别急,会不会你这出来大半天的,他已经回去了?”好心的老婆婆提醒弦月,“不若回去看看!找不到,咱们再寻!” 弦月抹了抹眼睛,“好,我回去看看!”然后便开始往家的方向奔去。 月亮爬起来,挂在枝头,盈盈点亮路途。弦月一路直奔家里,忽然眼前亮了起来,在她的小院内,隐约可见一个人影。她加快了速度,一把推开小院的栅栏门冲了进去。 站在院中的辰晷这时缓缓转回身,看向气喘吁吁的弦月。 “你跑哪里去了!”弦月大喊,有嗔怪的意思。可很快,她便发现,在辰晷的手上搭着一物,在月色下依然鲜艳异常,这让弦月忽然便怔在了原地。 辰晷一步步坚定走向弦月,停在她面前,低头打量喘气不匀却有些慌的弦月。他轻轻将手上拿着的一条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展开,缓缓盖在弦月头上,遮住了她闪动不止的视线,然后抬手展臂抱住了弦月。 周围跟着弦月赶来的乡邻看到这一幕都愣住了。 撩人月下,一身素衣的弦月,盖着大红盖头,被俊逸非凡的辰晷搂入怀中,好一对恩爱异常的璧人。 刘大婶站在人群里,忽然止不住的抹起眼泪。 赵奶奶捅了捅她,“你干嘛!” “哎呀呀,大七夕的,你说,这明明是个傻子,怎么这么好哭啊!” 她这一说,带着周围不少人心里酸了酸,惹人感动的止不住想落泪。 弦月撩起脸前挡着的红盖头,仰头轻声问辰晷,“你去哪里了?这是从哪得来的?” “七夕,去附近镇子上买了盖头,回来娶你。”辰晷回答。 “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弦月声音涩涩的。 辰晷拉起弦月来至屋前,指了指地上,“我留了字。” 弦月望过去,隐约看见土地上铁画银钩写着:日落而归。她出门时竟然全然没有注意到。 弦月不答,心中暖意弥漫,泪水止不住的蓄满眼眶,“真是讨厌……平白做这些干什么。” 辰晷笑笑,只是拉着弦月的手,深情看着她。他欠她一场婚事,一场盛大的婚事,可是他不想再拖沓等待那个时机了。弦月之前的话还在耳边,他要给她这个名分,纵使只是以人间之礼,给她一个凡界的名分,他也不打算再委屈她了。他沉寂了几天,积攒力量,稳固自己的状态,趁着七夕早上弦月在忙,悄悄步行前往附近镇子,寻了一家铺子买到这条红盖头。没了仙术,辰晷又是强撑着,这一去一回难免耽误了些时间。 “以后回去,我会给你更好的。”辰晷轻声道,抬手擦去弦月滚下来的泪水。 弦月摇着头,咬着唇,良久才哽咽道,“你不必,这便很好,很好了。”说着,弦月重新扑回辰晷怀中。 正在这时。 “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大七夕的,你们把这喜事办了吧!”刘大婶一拍大腿,大声开口。 第30章 拜堂成亲 刘大婶一声提议后,所有人一愣,随即附和之声便起来了。 “就是就是!盖头都买了!不若把喜事办了吧!” “我家里还有剩下的红烛,我可以去拿来!” “我跟我家那口子成亲时还富余些喜字,可以拿来贴一贴!” “我们家还有剩下的红布,可以用用,挂挂红,好看!” 所有人献言献策,竟然开始筹划起来。弦月看着大家,愣住,不知该作何反应。 拉着弦月的辰晷却挂起笑意,他上前一步,对着门前那一种热络异常的百姓,深深鞠了一躬。他这一躬下去,所有人都激动了,说一不二的立马开始筹措起来,各自回家取东西。 刘大婶拉过弦月,“这多好!你为了他不嫁,他为了你还去买了盖头。合该就是一对儿!况且,我看他这些日子竟一日好似一日似的,人也比刚来时明白多了,嫁得!” 弦月看看身侧的辰晷,似乎想判断他是真心所致,还是一时脑子错路。但对上那让她心驰神往的视线,她便又慌忙别开视线,似乎被烫到一般。 不多时,弦月这处偏僻的小院子里便忙忙碌碌,一片身影收拾起来。弦月看诊的桌椅被挪开,在厅堂内摆上红烛喜字,挂上火红的绸缎,竟真的成了一处喜堂。 弦月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大家忙碌,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到真的有了几分要出嫁前的慌乱与幸福交织的感觉。 弦月和辰晷皆无亲眷在本村,赵奶奶便建议由村长代为做了这长辈见证的位置。然后又请了村里岁数最大的孙爷爷做了主婚人。刘大婶亲自给弦月盖了盖头,将一段红绸子递到弦月手中,嘱托她拉好。然后又将绸子的另一头递给辰晷,将两人推到屋中位置。 周围热热闹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辰晷看向身边依然简素却盖着盖头的弦月,只觉得拉在手中的那段绸子像一条坚固的红线,终于将她绑在了自己手心。 一拜天地。 弦月被刘大婶扶着跪下来,叩拜天地。弦月虔诚无比,心中念着远在三清天的三清,深深叩下身去。 二拜高堂。 村长笑盈盈的看着一对新人乐得合不拢嘴:“好,好,快起来,要好好过日子啊!” 夫妻对拜。 弦月心中有些慌怕,那红色的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使她无法看到辰晷的表情。这三拜之下,她便真的成了他的妻子啊…… “礼成!”孙爷爷高声宣布。 辰晷握住弦月的手,亲自将她自地上扶起来。辰晷轻轻挑起那盖头,弦月抬眸望向他,两人的视线交错中有着说不尽的万种情绪,弥漫流转,那是多少艰难困苦阻隔后相携的感激与激动。 众人在欢呼,弦月却只觉得脑中嗡响一片,眼里只剩下辰晷一人。 辰晷看着她,淡淡笑着,抬手轻轻将弦月的发丝别在耳后,俯身轻轻在她唇上一触即过,盈盈点水,别有意味。 弦月对于之后的好多事情似乎都记不清了。不知是谁拿来了酒,不知是谁将酒碗塞在她手上,让她与辰晷交颈而饮。 待弦月再回过神时,她已与辰晷一并坐在内室的床沿上。 夜色深沉,红烛轻曳,除却偶尔爆开的灯花,再没了别的响动。弦月看向身边的辰晷,有不解和探究,“你……是好了吗?” 辰晷看着她,却不回答。 弦月蹙眉,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莫不是又迟钝了?刚刚一晚上都看起来很正常的。” 辰晷笑笑,抬手一把抱住弦月,然后顺势将她按倒在床上。 弦月狂乱的心跳再度跃起,“你……你,到底是好还是没好?” 辰晷依然不答,却伏在弦月身上,轻轻吮吸她的耳垂,脖颈,温柔而细腻“辰晷……你……你……” 弦月一句话没说完,那细密的吻已经落在她的唇边,封住了她的话。弦月气息乱起来,甚至忘记了要如何换气,被他亲的极其狼狈才慌手慌脚的去推他。 当弦月推起辰晷的上身,辰晷忽然蹙起眉头,看了看弦月支在他胸口位置的那只手。 弦月心中一跳,忙缩了手,“怎么了?伤口还会痛?弄疼你了?” 辰晷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继而猛然俯下身,重新将弦月压入怀中。这下好了,弦月担心着辰晷的伤,推又不敢推,动也动不了,根本不知该做些什么,最终竟被辰晷一层层剥落了身上的衣物,通通丢下了床。 “辰晷……你是病人,你……你别乱来。”弦月喘息着用最后的理智提出警告。 作为“病人”的辰晷干脆将“发病”进行到底,一句话也不接,只是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弦月的气息越来越乱,紧闭双眼,任凭他索取。 直至那个强势按着他的男人突然停下动作,她才偷偷睁开眼。只见辰晷凌驾于她之上,笑意浓厚,眼中尽是索取的欲望,他凑近弦月耳畔,声音低哑,“弦月,你是我的妻子了。” 紧接着,弦月骤然睁大眼睛,一道雪亮的光芒似乎穿过全身照亮她的魂灵,使她整个人下意识的瑟缩起来。 辰晷拥着弦月,轻轻抚着她的长发,久久静止。 第二日。 弦月自辰晷怀中转醒过来。 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如今还陷在沉沉睡梦之中,弦月打量他好看的眉眼,然后渐渐起了一丝怀疑,秀眉微微蹙起。 这个家伙,根本不可能还处于病中吧?! 平时呆呆傻傻的?骗鬼呢?这家伙怕不是一直在诓我吧? 弦月轻轻动作,生怕吵醒辰晷,偷偷摸上他的脉搏。脉息大体还算正常,但是光从脉息也依然能感觉到辰晷的虚弱,脉息稍显缓慢无力……她如今没有神力,不能通过力量探知辰晷的神识,但是从自己连着辰晷神魂的状态来感知,她分明就觉得他的情况距离痊愈还早着呢…… 弦月有些糊涂了,更有些后悔怎么没求女娲娘娘给她留些力量。没有神力总不能准确判断辰晷状态,这女娲娘娘的神力封印实在过于坚实,她是一分也挣脱不开,连神农之力都被控的牢牢的。 弦月悠悠叹口气,无奈的翻身动了动。 辰晷被弦月惊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弦月瞪着他。 辰晷的眼神从迷离到清晰,最后浮起一层笑意。 “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好了?” 辰晷不说话。 弦月气结,“别用装哑巴这套啊!不然我现在就去配药,给你搞个不得不说话的药!” 辰晷笑意盎然,揽过弦月到胸前,换了个舒服享受的姿势,对弦月的威胁不管不顾。 弦月用手指头戳他,“辰晷,你给我说话,不然我生气了啊。” “没好。”辰晷终于开口吐出了简单的两个字,大有敷衍的意思。 “你……”弦月要起身,却被辰晷压住,没能动弹,“你根本就好了。” “你问我答,答了你又不信。”辰晷看她,笑得别提多灿烂。 “你看看,你看看,这对答如流的状态,这反应速度,你说你没好,谁信?!”弦月不依不饶。 辰晷却突然凑到弦月近前,蹭着她的鼻尖,“弦月,我爱你。” “……”弦月的脸快速红起来,“你别岔开话题……” “我有些累,得休息几天,你别担心。”辰晷却忽然正色道。 弦月心中一沉。 辰晷却快速察觉到她的变化,笑得干净漂亮,“没事,不过是被你累着了,缓几天便好。” 弦月蹙眉刚想询问,却马上又觉得这话里味道不对劲,脸颊更红起来,抬手推开他,“你……讨厌!” 之后一连许多天,辰晷果然如他所说,恢复了沉睡的状态,再没睁开过眼睛。弦月守着他,随时关心着他的状态,琢磨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固执积攒能量一口气用掉至此,竟然不能醒过来。 真是乱来…… 可话虽这样说,她的心里还是有些甜甜的味道在弥漫。 这个惯常稳定却为了她总在乱来的男人,如今已经是她的夫君了。弦月抬手描画上他的眉眼,俯身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弦月离开辰晷,走至外间去摆弄药材。她才翻着医书没多久,便忽然有人疾步跑上门来,“弦月大夫,你快去看看,村东孙爷爷浑身起了疹子,还开始咳血了。” “孙爷爷?”弦月心中一动,前几日老人家帮她操持婚礼时候还声气很足,怎得突然病了。 弦月匆忙自身边抄起药箱,装了几味药,跟着来人便往村东赶去。 孙家的人早已急得团团转起来,见到弦月一把拉住她,“你快看看,前阵子起疹子用了你的药本好了。只是昨晚开始,老爷子便突然又觉得浑身刺痒,今天早上看时身上抓得都要没个样子了!” “别急,带我去看看。”弦月匆忙进去。 看到床上的老人家时吓了一跳,他躺在床上喘息声如风箱,露在外面的胳膊似要被抓掉一层皮似的,看着鲜血淋漓。 弦月凑近观察了一些问题,孙家人站在一边看着继续说道:“不止这样,今天喂了爷爷一口吃的,这吃进去的是稀饭,吐出来的却是血啊。” 弦月抬手搭脉,奇怪,这脉息分明没有问题。这个情况,根本不像急症啊…… 弦月自药箱中取了一些老人家的血迹放入小碗中,调和一刻看了看,然后对孙家人道:“你们去烧些热水,再取些冷水来。” 孙家人忙跑了出去。 弦月趁着屋里没人,看了看那杯清浅的血水,凑到唇边饮了一口。没有神力在身,病又不似病,再没有比亲自试试更好的判断方式了。弦月怕别人看见了接受不了,只得先把人支了出去。 一尝之下,口中一股极淡的味道却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个是:天溪紫玉簪花的味道。这本是一味治疗生疮的药物,怎的在这血中是这等味道……好奇异。弦月闭目细思,感受那轻微毒素蔓延进身体时带起的微微感觉…… 良久,弦月陡然睁开眼睛,眼中皆是震惊之色。 这个感觉是……怎么会?!这是魔气?! 弦月猛然起身,奔出屋外。孙家人正忙着在烧水,弦月一把拉住他们问道:“孙爷爷近日去过哪些东西?可有碰过什么平日不接触的东西?或者吃过平日里不常吃的食物?” 孙家儿子被问得有些慌乱,定在那里回忆。这时,倒是在忙着烧火的孙家媳妇忽然开口:“老爷子昨日白天去了趟附近的尹家府,买了尹家府那边才产的青蛤蜊回来,还没吃呢。” “对对,就那个了,不过也没吃这能有什么问题?” “东西拿给我看看。”弦月道。 孙家媳妇站起身,“行,我拿给你看,你等着。”说着,她往后厨去,不多时便带来一小盆蛤蜊。 弦月抬手捏了一个,掰开便生吃下去。然后,她又将占湿了的手指放入口中舔了舔,心中有了计较:恐怕是水被魔气污染,导致水中的东西都带了魔气,孙爷爷虽然未食用过这蛤蜊,但是一路拿回来,那魔气沾染的水恐怕还是沾了皮肤。万幸这魔性轻微,不然寻常人是受不住的。 弦月嘱托道:“将这些东西统统烧了,烦请你们告诉大家近日别去吃这些水产,恐怕是水源有些污染导致的。我回去配药,你们下午来寻我拿药。”然后弦月自药箱中取出一个小药瓶,“将这个给爷爷先服下,应该可以缓和一些。” “是是,太谢谢了。” 弦月不多逗留,转身回了家。她快速自药柜中锁定几位药材,一一取出直奔后院厢房。 她轻轻推开厢房的门,又重新掩上,在那屋内摆着八只金色的丹炉。魔气不可能靠普通药物驱除,若想净化,得用些不同的手段。弦月琢磨着这一段时间对丹鼎的研究,小心翼翼的同时点燃了人和仙两尊丹鼎,分别将手边药物投入其中,开始聚精会神的炼制起来。 第31章 龙神大人要种地 下午时分,孙家人来取药,弦月将一枚金色药丸递给他们,“让孙爷爷服下试试,若有异常再来寻我。” “就这一个?”孙家儿子看着那药丸不可思议。 弦月点头,“嗯,去吧。” 孙家儿子只得点头应下,回了家,而弦月则重新埋头钻入房中配药去了。若有这等魔气蔓延的情况出现,想来尹家府那边会更严重,甚至附近水域的水族、妖灵也都会有问题。靠弦月一一救治是不可能的,得尽快想个万全之策解决才好。 当辰晷再次从昏迷之中醒过来时,他自丹房内捞出了不知在里面熬了多久的弦月。 弦月挂着大大的黑眼圈,在看到辰晷时一把反抓住他的手腕,“你到底好了没?” 辰晷无语,被她这状态吓了一跳。 弦月干脆抛开这个问题,又问:“不管你好没好,龙神大人法力尽失不知还能不能诏令水族?” 辰晷扬了扬眉毛,“我既没死,也没被废了仙阶官品,难道水族还打算翻了天不成?” “你高高在上惯了,不晓得这世间的挫折,这人一脆弱,难免就无法御下有方了。” 辰晷点点头,不置可否,“你到底要干嘛?” 弦月将一盆灰紫色的药丸推给辰晷,“最近你昏迷不知道,附近河湖多有魔气侵染的迹象,百姓饮了那水或多或少受魔气感染,轻则致命!” “轻则致命?”辰晷一愣,“重则呢?” “魔化!”弦月回答。 辰晷蹙起眉来,怎么会出这种事情…… 弦月指了指盆中之物,“我练了两千枚水丸子,这玩意别看小,力量无比强横,你吃了都能死的那种程度的强横。需将此物投入各江河湖泊,入水即溶,稀释其力量,配着方子便有驱魔之功效。” 辰晷蹙眉更深,“两千枚?!” “是不是不够?但是没办法,先紧着严重的地方来,没病的荒僻地方不必取此物。” “你这熬了多少夜?” 弦月琢磨一下,“二十几夜吧。” “……”辰晷无语。良久问到:“天界未有察觉?”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等着他们察觉总归慢些,不过盘算来,监察凡界的官员估摸也快发现了吧。” 辰晷看了看外面日近黄昏的时间,口中问道:“有你这药便可为普通百姓驱魔?” “不能。” 辰晷并不意外,“下一步需要如何?” 弦月自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废纸中抽出一张,“我写了一张寻常的人间方子,百姓只要取用了我溶了水丸子的水来煮这药方,两相作用,便可具有驱魔的作用,方便快捷。” “倒是思虑周全。”辰晷打量屋内几个丹鼎,“你用了这些?” “是,如今回不了天上,做不出有仙力的药,倒是有这个很方便。” “不是说这个丹鼎用起来药性并不稳定,容易出问题?”辰晷提醒弦月。 弦月一笑,“一千多年,我闲的无事就在跟这件事较劲,如今倒是在混乱中寻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一千多年……”辰晷淡淡重复了一句。 弦月舔了舔嘴唇,沉下眼帘,搓着手。 辰晷抬手敲了敲弦月的头,见外面已然日落,拿上弦月的药方,“端上你的药丸,随我来。” 弦月不解,却很乖觉的端起盆子跟着辰晷走出来。两人趁着日落时的昏暗来至河边。 “你没有神力,打算怎么找人?我们是不是该叫山神来帮忙?”弦月还在出主意,却见辰晷蹲下身,直接将自己的手探入那河水之中。 弦月狐疑,“你又没有力量,你把手伸进去,钓鱼吗?” 辰晷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嗯,不错,不过钓的不是鱼,钓的是水君。” 弦月眯了眯眼睛,“我以为你会有什么特别的联络各地水君的方式,比如什么令箭,什么……”弦月还未说完,身后忽然先后多了三五个人。 辰晷负手站在那里,看着来人,平静威严,“近日,可有异常?” 一个水君忙躬身行礼,“启禀龙神大人,不知近日为何我所管辖水域魔气蔓延,我们施了一些术法尽力控制,但是收效甚微,对周边百姓、仙妖族群渐渐有了一些影响。” “启禀龙神大人,小人那湖边更严重些,前日居然有百姓突然被魔化,转眼便奔逃不见了……这情况,是不是该向天庭反应?会不会是魔族作乱啊?” 三五个水君一一禀报,辰晷便安静听着。最后,他指了指弦月手上的木盆,“取此物,将药溶入你们各自水域,将这药方誊抄了,散与百姓后,再来与我反应情况。” “是。”所有人行礼,看起来一派恭谨。 弦月迷惑看了看辰晷,这个分明还在病中的“百无一用”的龙神大人端着一派上神的状态,说话行事果断冷炼,毫无多余,气势如虹。弦月心中腹诽:这家伙果然好了!还蒙我! 辰晷感受到弦月的目光,淡淡笑笑,对几位水君道:“后来的人,一如此法处理,你们在此应对吧。莫要惊扰百姓。” “是。”说着,有人自弦月手中接过木盆。辰晷便拉起弦月,径直离开了河边开始往回走。 弦月狐疑的不时回头去看,只见果然陆续有水君赶来……源源不断。 回至房中,弦月仰头瞪着辰晷,“你是不是要跟我交代些什么?” 辰晷低头看着她,很是淡定:“我身体确实没好,你莫要气我,仔细我一会儿又昏过去。” “你威胁我!” 辰晷点头,大方承认。 “……”弦月无语。 “你连着我的神魂,我好没好,你莫不是感觉不到?” 弦月撇了撇嘴,“我是能感觉到,只是你明明还应该很严重,可为何如今看起来一派正常。还有刚刚,你不会是连神力都开始恢复了吧?” 辰晷失笑,“作为龙神,我召集各路水君本也不需要术法。我体内天生与万水相和,气息连接水脉,用不上术法也能令各路水君感知到。” “做龙神有这么大权力?!太划算了吧。” “嗯,可不是。”辰晷一派轻松。 “不愧是天生上神。”弦月抱着胳膊啧啧称奇。 辰晷却脸上闪过一丝落寞,苦笑一下,“如今,到不好说我是个什么样妖异的存在了,不是吗?”没了连心珠,被羽嘉大神重创,他如今该说他是庚辰再造,还是该说他是羽嘉大神的孩子?似乎都已不妥。那他于这个世界,到底该算个什么样的存在。他体内的力量是否还继承自庚辰与羽嘉大神,还是…… “你是辰晷,从最初到如今都只是辰晷,是水灵的聚合,是条飞龙。纵使你借庚辰之力而出,我想那也只是你人生的一个起点罢了。你也自小修习,刻苦勤练,连飞升你都重来了一次,为何你的成绩便合该被称作庚辰之力,而不是你自己所修呢?”弦月抱着胳膊对上辰晷,叫板。 辰晷敛眸笑起来,抬手捏上那小小人儿的脸颊,“那些事情说不清便罢了,至少我还有一个身份是确定无疑的。” “什么?” “你丈夫。” “……” 辰晷抬手打横一抱将弦月抱起,便往屋内走去。 “你等等,我还想继续去炼药呢。” “不行。你得先睡觉。” “那……那还有你现在什么状况,何时好转的你还没招认呢!” “睡了觉再告诉你。” “可是我不困,你放我下来啊。” “你不困不妨事,我帮你睡。” “……辰晷,你身体还未好呢!不能冲动!不能……过于劳累!” “你刚刚不是一口咬定我好了?” “我收回行不行……”弦月声音弱下去。 辰晷将她丢上床,贴近弦月的脸颊,“晚了。” 弦月第二日近了午时才自床上爬起来,那时屋内已只剩下她自己一人。她慌张爬起身,跑出屋子,看见辰晷站在外部厅下与一位水君说话才安下心来。 辰晷回眸看了一眼弦月,对水君说了些什么,那水君便顷刻消失无踪了。 辰晷指了指一边放着的木盆,“你的两千枚水丸子已经都发出去了,药方也已由各处水君带回,想来,问题该很快能解决。这件事,我令附近水君通禀上报,待天帝去彻查吧。恐怕,与魔族异动不会无关。” 弦月偏头听着他讲,只觉得恢复冷静果断的辰晷看起来极其养眼,让她看得赏心悦目。 辰晷笑笑走近弦月,凑近她,亲上她的脸,“娘子在想什么?” 突然被调戏,弦月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脸上,推开,“你……你矜持点不行吗!” “对自己娘子干嘛要矜持?” “就……就讨厌!”弦月也解释不出所以然,慌乱自他身边溜过去,快速选了个正题道:“只是,我发现这问题,再炼制药丸,怎么也花了些时间,希望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辰晷点头。通过各处水君的报备,恐怕不论是水族、妖类还是凡人,严重地区皆有不同程度的魔化情况出现……这件事着实令人担忧。这次的事情根本不像意外,倒像是有人故意投毒所致。魔界,又在盘算什么?莫不是想大举扩军?若如此,危险便太大了些。 辰晷沉下一口气,“你既然用得了那丹鼎,可有法子令我恢复更快些?” 弦月吃惊看着他,“你别想,融合神魂是多难的事情,这可不是小病小灾,冒险启用丹鼎,若出了问题,根本不可预期。何况,神之丹鼎力量奇诡,很难把控,我自己又非神阶,配出药来都不敢亲尝断药,根本难保无虞……女娲娘娘也不许我们冒险而为,不然她也不会封了我的神力。” 辰晷却看起来极认真,扶住弦月的肩膀,“无妨,我相信你,在你觉得安全可靠的尺度上,尽力一试。” 弦月愣住,心底纠结,却又似乎难以拒绝。 日子恢复正常,有了一个正常的龙神大人后,弦月的凡间生活算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日,弦月兴致勃勃自外面跑回来,一把将手中的菜篮子放到了辰晷眼前,坐下来大大饮了一杯水,道:“辰晷!我带了好东西回来!” “对你好还是对我好?”辰晷敏锐。 弦月一愣,迟疑片刻艰难回答,“都好!” 辰晷瞥她一眼,抬手便要撩那篮子上盖的布,却被弦月一把按住。 “你先等等,我们先来分析一下!” 辰晷挑眉,“分析?” “对,”弦月重重点头,“你看啊,我们生活在人间也有段日子了。之前你一直神志不清,所以我这生活便过得实在不伦不类。但是如今你好了,我们是不是该真正体验一下凡界最质朴天然的生活了?” “你在打什么主意?” 弦月笑笑,一把拉开篮子上的布,露出了里面各色种子和菜根一类,“我们来种地吧!” 辰晷伸手进篮子颠了颠那堆种子,“谁给的?” “刘大婶!” “为什么给你这个?” “说家里富余就给我了。” “真话呢?” 弦月一顿,讪笑,“她说你也好了,一个大男人断不该在家里闲着让个女人养,该早早下地干农活儿才是正道。” “……”辰晷扶额,“她可真是会安排……还有呢?” “她说懒汉被人看不起,也靠不住,若你好了还需要我卖力养活,不如改嫁来得幸福。” “……”辰晷仰头望天,“于是你就被劝动了?” “我们生活在庄子上,少不得入乡随俗。人道是人言可畏,我被议论的够久了,这次,就辛苦龙神大人给个面子,好歹劳作一二,免得我们日日被人闲话!”弦月笑得无害,往前推了推篮子。 辰晷叹气,接过那篮子,“行,都依你。” 弦月大喜,眼中都是遇见热闹才会燃气的雀跃之光,“那就辛苦龙神大人了!尽量今日都种下!你可以的!我去忙了!” “我一个人做?”辰晷发现弦月要溜,一把拉住她。 弦月点头,“是啊,我还要去给你炼药,怎么得空?你加油!少什么农具你就去附近买或者问人借好了。” 辰晷看着那一篮子花哨的种子,心里不知该作何感想。再看看弦月一脸幸灾乐祸,便知道这丫头是存心拿他寻开心。好,那便干好了,不过是种地而已。 辰晷站起身,一不做二不休,径直出门去了,留下弦月一个人在偷笑。 第32章 诡异蔬菜 正午阳光亮烈,辰晷手上掂量着一把锄头,只觉得这分量属实轻了些,实在不够趁手。他将锄头扛在肩上,站在院门前的偌大河滩草地间四下估摸着该开垦个多大的面积。 那一篮子的种子说多也不算多,想来用不上多大。辰晷打定主意,丈量一二,将那锄头在掌间转了一转,一下子击向地面开始奋力刨地。这一片地面湿润松软,锄地比他想的轻松许多,他一下下干得卖力,不多时便翻开了一大片地方。 一切顺利,辰晷心中窃喜。 可就在这时,隔壁的赵爷爷支在弦月家门前的篱笆上吧唧开了嘴,而且大有越吧唧越响亮的趋势。 辰晷停下动作,转头狐疑看向赵爷爷。 赵爷爷指了指那地面,问辰晷,“小辰啊,你这……是要干嘛啊?” “种地。”辰晷指了指地上的种子篮子。 赵爷爷又吧唧了一会儿,似乎在努力措辞,“这大正午的,太阳明晃晃的,地上的水分都晒干了,不好的。该是早上早起来做的嘛。” 辰晷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太阳,“没事,之后浇浇水便好了。” 赵爷爷沉思,继续吧唧嘴。 辰晷继续工作,埋头苦干。 赵爷爷看得目不转睛,却还是吧唧着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僵持良久,他又道:“那……你怎么垦地之前……不拔草啊?” 辰晷一愣看了看被他翻在土堆里的草,“这样……不行吗?” 赵爷爷摇头,“草,生命力很强,你这样浑来,改日那留在土里的草根是要重新发芽的,这地便没法用了。不好,不好。” 辰晷有些无语,原来他把步骤搞错了啊。不过幸而被提醒的及时,辰晷很是听话的放下锄头,改为去清理地上散碎的草根。 可他才干了一会儿,身后并未走开的赵爷爷又吧唧开了,“那个,小辰啊……” “您说。” 赵爷爷颤巍巍指了指那篮子,“你这种子各式各样,都混在一起,怎么种呢?” “都撒下去,长出来时不就分清了?” “嗯……”赵爷爷再度陷入沉思,吧唧嘴,少顷继续,“分清的时候,长在一起,不好照顾,也来不及再挖出来啊?” 辰晷看了看那篮子各式各样的种子,心里觉得赵爷爷说得有理,便又放下草,转而去挑分那些种子。然而他才要开始做,便忽然感觉到赵爷爷的视线还是紧紧锁在他身上。 “您,还有什么吩咐?不若一次教给我。” 赵爷爷嘿嘿笑了起来,“那个,你这种子这样干巴巴的丢下去,何时能发芽?这季节本就晚了些,你不先泡一泡,这不好用吧?” 辰晷彻底无语,合着说来说去,今日这种地一事是做不得了。 他收起锄头,拎起篮子,询问赵爷爷,“那我先回去?” 赵爷爷笑得一脸轻松释然,“嗯,这就对了,这就对了。”说着话,老人家背着手,颤巍巍抬腿回家去了。合着老爷子早先便想阻拦他回去,生生磨了这么久才达到目的。 辰晷苦笑不得,摇着头无语,却马上发现了不远处院子里假装晒药材,偷偷在看他的某只贼眉鼠眼的“小老鼠”。如今这“小老鼠”乐不可支,笑得将药材都洒了出来。 辰晷丢下篮子和锄头,一把将故作无事的弦月拉到近前,“好笑吗?” “没有,没有,”弦月忍笑,“只是未想到龙神大人做这等不擅长的事情时,这般有趣。” 辰晷气结,又说不出什么。 弦月凑近他,问道:“怎么样?做惯了优等生,现在这种手足无措的感觉是不是很是新鲜?” “也算不得新鲜。”辰晷淡然挽着袖子,“毕竟自遇见你,手足无措的事情多得紧,不差这一两件。” “怎么又扯到我?” “一回生二回熟,你最懂我的,待我整理下思路,很快便手到擒来了,是吧?”辰晷看着弦月,一脸“你说是吧”的表情。 弦月不解,心说问我干嘛?我又不会种地。 辰晷抬手揽上弦月的腰肢,就在那宽厚大手触碰到她时,她便隐约自这话里感悟出了些别的让人脸红的意思。“一回生二回熟”这句话,说来,对于他近日在床笫之前的表现,尤其显得合适些…… 弦月一个旋身离开辰晷的魔掌,“好好种地,莫作他想!你努力!”说着话,弦月抱着药材直奔后院溜走。 然而,或许是天公不作美的缘故。辰晷之后极其认真种下去的种子却迟迟不见发芽的迹象……他甚至有些耐不住性子日日去看那块开垦出来的荒地,却始终不见任何绿色的踪迹。 弦月凑过去陪辰晷站在田地边,抱臂啧啧称奇,“龙神大人就是龙神大人,真是厉害,居然一棵都没发芽!牛!” 辰晷无语,自一边抄起锄头便要奔那田地去。 弦月急忙拉住他,“你这是要做什么?” “刨出来,看看什么毛病。” “……”弦月哭笑不得,“刨出来,到时候本来能长起来的也被弄坏了怎么办?” 辰晷支着锄头琢磨,然后缓缓转头盯住弦月,“弦月,不是你给我的种子有问题吧?” “天地良心,这种子是刘大婶送我的,都是她们家自己用的,人家地里长得可好了!” “那我们的为何没有动静?” “你有浇水吗?”弦月蹲下身摸了摸那地面,确实是湿润的。 “在浇水这件事上,恐怕没人比我更擅长。” “你不会是水浇多了,淹死了吧?”弦月仰头看他。 辰晷叹气,“你是觉得我真傻吗?” 弦月笑起来,“你傻这件事全庄子人都知道,所以,纵使你种失败了也别怕,大家不会觉得奇怪的。” 辰晷再度被弦月噎住,“待我们离开这里归天去,这些人的记忆我得拜托司命星君好生改一改。” “龙神大人为了自己的光辉形象不惜擅改凡人记忆,啧啧啧,真是足够那些文官神仙们好好参奏一本的了。”弦月想象着,越琢磨越有趣,却忽然发现辰晷没有理睬她的嘲笑。 她诧异回头看向辰晷,却发现辰晷盯着不远一处在看什么。 弦月站起身,凑过去,“看什么呢?” 辰晷顺着那一拢一拢的土地,小心翼翼走到田地中间,只见那里一处不甚明显的绿色小苗在微风中轻轻舒展着只能还未伸平的叶片。 弦月大喜,“是发芽的种子!” 辰晷也笑起来,两个神仙就这样站在天地之间为了一颗稚嫩的小苗一起欢呼雀跃起来。人间最平凡的生活,有着最单纯的快乐。 渐渐的,又过了几日,地里的种子陆陆续续都生发出来。虽然还是比辰晷预期要少了不少,但是依然给两人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感。 也是自那日之后,辰晷打定主意扎根田地,开始一日日去寻赵爷爷打问照顾这些幼苗的方式,学得无比虔诚认真,简直不输天界修习功课时的劲头。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认真的辰晷却没有换来对应的收获感。这田地居然越种越带死不活,幼苗长势不好不说,还看起来透着顾自病入膏肓的味道。 弦月蹲在地里抚摸着一片有些发紫的叶片,拍了怕身边的辰晷,“龙神大人,我是真的想帮你,奈何我现在身无法力,实在没办法帮你拔苗助长。” “我明明是按着赵爷爷说的做的,为何还是不行?”辰晷不解。 “或许是不虔诚?”弦月看他。 辰晷失笑,“你当求神拜佛呢,种地还得虔诚?” “说不定是天上掌管这田间农事的稷神与你不合?没有好好关照你这土地?”弦月琢磨。 “你以为谁都与你一般在天上四处惹事端,能有那么多不合之人?” “那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了。”弦月下结论。 “种地靠的是本事,还看运气?”辰晷无语。 “那是,你看村头卢大哥家那片地,种的东西和我们没分别,你看人家那小油菜长得,绿油油的,欣喜可爱。你再看看你这个,你要不说是小油菜,我都要认不出了。”弦月泼着冷水。 辰晷无奈,“莫不是我命里不适合种田?” “你一个水神,不该如此啊。你要说火溢不适合种田,我还相信些。” 辰晷抱臂支着头,“你个神农后裔,种地不该手到擒来?不然你试试?” “让村里人看见我一个女的还得养家,还得下地干活,你的光辉形象便彻底没了。” “这几日我忽然想通了,”辰晷揽住弦月的肩膀,“我反正在这里也没什么形象了,不若破罐子破摔吧。” 弦月失笑,“你别想,你继续种地,种的多难吃我都认了!” 辰晷口上虽然这么说,但是第二日早早便去村头卢大哥家里询问种油菜的秘诀去了,弦月觉得有趣,这个家伙纵使嘴上服软也终究是个不服输的个性。 收获的季节到来。 辰晷将自己收获来的一筐蔬菜收回来,堆在家里不大的桌面上,和弦月坐在桌前面面相觑。 “这……能吃吗?”弦月看着桌上蔫蔫的,颜色也不大好的菜迟疑着。 “到底是地里长出来的,能难吃到哪里去?” “话虽如此,但是咱家的蔬菜怎么每一棵都长得这般不俗。你看着茼蒿杆子怎么是这个黄绿色,这萝卜的形状诡异也就罢了,怎么是这等酱紫色。你再看这白菜,真的是丝毫不白,湛蓝湛蓝的……”弦月一个个摆弄,然后诚恳看着辰晷道:“上神,您莫不是用了什么神力?改良了品种?” “少幸灾乐祸,东西我种了,好吃的事情交给你处理。”辰晷一脸淡然,将一桌子菜往弦月面前推了推,做起了甩手掌柜。 弦月自蔬菜堆中精挑细选一番,找了颗卖相差强人意的萝卜、白菜,“那……我试试吧!” 弦月拿着菜赶奔厨房,辰晷拎起一颗小油菜在手上摆弄,难得感到很是失败,在弦月走出屋去才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而弦月这边,一边往厨房走去,一边抬手一下下往空中丢着那颗白菜。透过光,弦月只觉得手上这颗蓝盈盈的白菜也挺可爱的,蓝的跟辰晷一贯穿的衣服一般。莫不是龙神种的蔬菜,便有感应的和他喜欢的颜色一样?弦月胡思乱想着,心里默默盘算着食谱。 进了厨房,挽起袖子,弦月抄起菜刀便将那颗白菜一分为二。 可下刀一看,弦月又傻了眼,这白菜居然连里面的菜心都蓝得可以…… 弦月心头的诡异感越来越浓,却也无可奈何。她洗菜切菜做的行云流水,白菜下锅,大火快炒,不多时一盘醋溜白菜便出锅了。 弦月看着那盘菜,下了锅的蓝色经过烹饪如今显得漆黑一片,让人毫无食欲。弦月寻了双筷子,夹起一条白菜放入嘴中,品鉴起来。 “啪”一声碎裂之音伴着辰晷迈步进入厨房的脚步响起。 辰晷一愣,看向站在厨房正中的弦月。 “怎么了?烫到了?”辰晷忙过去一把拉过弦月。 弦月看向他,眨眨眼,指着被她打碎的那盘醋溜白菜道:“辰晷,这白菜……你用了什么特别的方式种吗?” 辰晷失笑,“你嘲讽够了没?” “我很认真的问你。” “没有,一切如常。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如此?莫不是很难吃?我以为味道至少是一样的呢。”辰晷自言自语,然后对弦月道:“罢了,那便不要吃了,回头去买些菜回来吧。下次我再试试,许是哪里出了错。” “定然是出了错的,”弦月点头,“不然,为何堂堂龙神大人种出的蔬菜,会带着魔气……” 辰晷蹙眉,“魔气?”他转身看向桌上并未下锅的剩余白菜,捏了一些放入口中,猛然惊到,竟然真的是,虽然微弱不易察觉,但是绝对错不了,这若有似无的感觉,正是魔气。 两人对视,都有些始料未及。 “怎么会这样……莫不是又有人向水中投毒?”弦月问。 辰晷却摇头,“不会,若是如此我每日浇水早该发现了。” “难道是种子有问题?但是刘大婶家里似乎也没事啊。”弦月琢磨。 “这几日我们四处去打听下,看看是否还有类似情况发现,然后再行研究。”辰晷定下神。 弦月点头。 第33章 爱财有道 第二日,两人分头去打问,却发现村里大部分人家的情况都无异常,倒是赵爷爷讲起了一件事引起了辰晷的注意。 “说起来,隔壁邻村今年的年景好像并不好,我一个钓鱼的鱼友家里今年的果菜都有些不精神,恐怕是那种子有问题,倒霉啊。”赵爷爷感慨,吧嗒吧嗒抽着烟,“这庄稼人,最怕的就是种子不好,耽误了就是一年的收成。” “怎么个不好法?”辰晷问。 赵爷爷又抽了几口烟,“味道倒是无碍,就是长得奇怪,那些菜都像是拿颜料染的,花花绿绿的不像个样子。” “可还听说有人这样?” “有的,”赵奶奶此时搭了腔,“今年有一批种子不行,附近这片我听见好几家这样了。” “可有传出那些人吃出什么问题嘛?” “那倒是没有。”赵奶奶摇头。 辰晷点头,起身告辞,临走时赵奶奶还不忘给他手里塞了些果菜让他拿回去。辰晷推拒不掉,只得致谢带了回来。 辰晷回到家时,弦月已经坐在了桌前,正在摆弄之前辰晷种田剩下来的种子。她一颗颗拿起来观瞧,似乎能对着那种子看出个所以然似的。 “神农姑娘能看出什么来?”辰晷凑过去问她。 弦月放下种子,“看不出,都是正常的感觉。”说着,弦月顺手丢了一颗种子进嘴里咀嚼起来,“味道也正常。” 辰晷无语,抬手敲她,“莫要将所有东西都往嘴里放,这个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仔细早晚吃出问题来!” “能有什么问题,最多睡一觉。”弦月不以为意。 “魔气吸附过多,你的神农血便治不了了,不可大意。”辰晷将那些种子拿走,“我刚刚去问了问,四周也不是独独我们一家发生了这些事情。” 辰晷将听来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一遍,弦月陷入沉思,“如果不是水的问题,也不是种子的问题,这问题能出在哪里?” “出事的除了我们,都在临近几个乡村,而且位置也不挨着,到底能有什么是相通的……我还真有些想不明白。”弦月抱着胳膊叹气。 辰晷没有说话。良久,他忽然抬起头,眼睛亮起来,“若并非同一水源,同一批种子,便只可能是一件事物了。” “什么?” “土壤。” “啊?”弦月狐疑,“土?土怎么侵染魔气?莫不是我们睡着之后有魔族来过,给我们家地里洒了东西?这也太奇怪了吧。我纵使没有神力,也不至于迟钝如此。” “你可有什么东西能够试出魔气?” 弦月吐了吐舌头,“吃一下就知道。” 辰晷无语,“换一个。” “丹房里还有些所剩不多的棂罗草,遇到魔气能变色。” “去取来,我们试试便知。” 弦月取来棂罗草,辰晷来至田地前抓起一把土来。从那土中并无法感觉出什么魔气,辰晷将棂罗草插入土壤中,催动自己的力量,让水灵浸润土壤,激发土中的气息。 少顷,那枝绿色的棂罗竟然渐渐变为了红色。 “果然是土!”弦月吃惊,“怎么会这样?真的有魔族来过?” “恐怕是了。” “可是为何你我都未察觉?” “那便不是我们想的那种大摇大摆走来的。”辰晷似乎心中已有计较,“据说魔界深渊中有一种魔虫,可为魔族操纵,自地下传讯行走,难以察觉。” “你是说有魔物自地下爬过,便会侵染土壤?” “不止如此,”辰晷摇头,“土壤包容性本来很强,一只魔虫难以影响如此之大,恐怕能造成这样严重的影响,还是有人在那虫身上带了什么特别的毒物,使得虫子在哪里停留更久,哪里的问题便越严重。” 弦月秀眉微蹙,抱臂不悦,“魔族到底在搞什么?他们莫不是真的胆大包天要与天庭对抗?” “以他们如今的实力,恐难敌手,除非他们已经有了别的计划。” “聆少提到过无支祁。”弦月道。 “纵使有无支祁,也不够。”辰晷笃定,“虽然当年庚辰大神大战无支祁,废了极大的力气也未能将其斩杀,但是无支祁当年损伤也极重,自从被封锁起来,力量也会一日胜似一日衰微,再难如当年一般气候。” “当年既然无法诛杀无支祁,为何不将其找个净化圣灵之地封锁,而是归了魔界?这不是把猎物送到了老虎嘴边去了。” “哪有那么简单。”辰晷笑笑,看着弦月天真的愤慨,“无支祁力量强大,留在人界只会污染周边,魔气散逸会导致更多问题,不是一般洞天福地能够承受。何况,它在哪里,自然会招致妖魔聚集,反倒是丢入魔界锁起来危险最小。当年,这也是大神们权衡之后最好的打算了。” “真是麻烦……” “之争,战事祸事本就是这样麻烦的事情,想要完美解决谈何容易。” 弦月望向辰晷说话时认真又无奈的神态,“你这样说话时,总觉得你像经历过这些似的。” “没有大纷争有百万年了,但是小股的短兵相接其实从未间断,只是你不在天庭供职,也非武将,才对此并无多少知晓。”辰晷道,“你不是认识肃怀,他当年多有此事需要解决。” “肃怀我倒是知道,只是总觉得那些事到底离大多数人很远。” “其实并没有,我记得最近一次是十五万年前,魔族曾往聚窟州玄棋家中欲抢夺聚窟州上的返魂树。那时,幸而聚窟州上玄氏一家与天庭相合多年,奋力抵抗,不然恐怕便真的被他们夺走了那树木。” “返魂树,花叶香闻数百里,煮其汁如黑饴,可制为反生香。这树被称为禁树,据传只在聚窟州上的万窟洞穴中还有一棵,被玄家守着,平日想去看看都不得见的。”弦月提到这些灵异物种总是有些心驰神往,“真想看看是个什么样子!若能得一些来,说不定能制出些好东西也未可知,可惜可惜啊!” “你对危险的东西总有这么大好奇心?”辰晷一点也不意外弦月的反应。 “危险而难以取得的东西总是令人心驰神往,这与龙神大人一贯受到众人追捧其实是一样的道理。求而不得,方显珍贵。” 辰晷摇头无奈,弦月的歪理总是一套一套的。停顿一刻,他忽而问道,“那如今得到了,可有失望?” 弦月沉思,故作认真,“倒是谈不上失望,只是想到堂堂龙神大人失智的样子,总觉得有些破坏美好印象,都不高级了。” “这样啊,”辰晷接口,“想你纵使这般嫌弃还日日守着我,每日都要趁我昏睡不醒来偷亲我,可见你是爱我爱到不行了。” “喂!你……你怎么知道?!”弦月吃惊。 辰晷一脸笑意,“你以为我真的睡死在那里,对外界全然不知?” “你……你还知道什么?” 辰晷笑意更浓,“确切说,在我昏迷和思绪混乱时,你做得所有事情其实我都知道。弦月,我这样爱你,怎么舍得一刻不注视着你。” “你……”这句情话听在弦月耳朵里真的是……让她不知该作何反应。辰晷那段昏迷时她可做了不少丢人事情,且不说料理他的生活起居,没事亲一亲摸一摸总是可以的,再加上说过的情话,掉过的眼泪……弦月光想想耳根都红起来。 “不然我一样一样讲给你听听?你帮我看看可差了些什么没。”辰晷凑近弦月耳边道。 “不要!”弦月马上捂住他的嘴。那手掌贴上他的唇,弦月只觉得手心里都着了火,想拿开时,已被辰晷抓住。 “不与你闹了,还是该想想解决办法才好。不管魔界在打什么主意,都得先解了眼下之困才好,这些蔬菜虽然所含魔气不多,但是若凡人食用下去,也未可知会有什么结果。何况这土地一日不被净化,恐怕这样的草木蔬菜只会越来越多。”辰晷恢复常态,只是抓着弦月的手没有放开。 “这不似水中有毒,容易不被察觉的解除,你容我想想有什么办法。”弦月沉吟。 辰晷却笑了,“如法炮制便可。” “这是何意?”弦月不解。 辰晷凑到弦月耳边,轻轻讲了什么,让弦月顿时露出了笑脸。 半月之后,弦月家的菜地里长出了绿油油、鲜亮亮的一批好蔬菜,在这个各家已然收获结束的时节看起来分外抢眼。这菜长得极快,样子也是顶好的,不出多久便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哎呀呀,这菜长得真好,弦月,看不出,你家小辰可以啊!果然是脑子好了,看这菜便知道!”刘大婶不无感慨。 “这可不是他的功劳。”弦月抱着胳膊一脸洋洋得意的吹嘘,“这个啊,可多亏了我的好药!” “药?”刘大婶不解。 “我家辰晷毕竟脑子才好,种田也不拿手,前阵子出来的不少菜都品质实在……说不过去,颜色看着可怕,跟中了毒似的。”弦月绘声绘色的开始讲述,“但是啊,我那日突然发现,这长出诡异蔬菜的地里其实含有一种极其罕有的药材成分,叫做大藏。我曾经在一本荒僻的医书上看过大藏的介绍,这种成分虽然不能从地里提取出来,却加以利用可以急速丰沛土壤,长出好收成!您看,我按着那书试了试,这本来坏了的庄稼,不出半月可不就都长好了!” “竟有这种事情?!”刘大婶惊奇,“你说这土,是药材?” “嗯,是种虽然无用无法治病,但是很神奇,对土壤很好的药材!” “哎哟哟,真是没听说过,还有这等事!”刘大婶说着便蹲下身去抓那土壤,似乎想从那土里真的看到什么闪光的成分似的。 “可不是!我也是运气好,上天给我这好收成,真是让人开心。”弦月喜气盈盈,说得真像是遇见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好事了一般。 刘大婶忽然起身,凑近弦月,“弦月啊,那你这什么利用的方法是什么啊?你别说,我有个邻村的姑妈家,今年的收成就跟你说的似的,那一大片的稻子都不行的,到现在还烂在地里。你看,你能不能教教我,也帮帮我那亲戚。” “瞧你客气的,我这儿还有不少富余下来调配好的肥料,您只管取一些给送去,保管能好!”弦月一边说,一边便拉着刘大婶去拿东西,不多时便真的给了她一口袋的干料,看起来就似散碎的茅草一般。 “这……就行?” “您放心!包灵验!”弦月拍着胸脯保证。 刘大婶正打量那堆干草,这时辰晷自屋里出来,手中拿着镰刀:“弦月,把你调配过的肥料再给我些,我现在去把那些菜收了,再洒些,说不定赶在冬天来前还能再收一茬菜的。” 弦月点头,忙又给辰晷递了一份,“好主意!你快去!” 辰晷接过东西,跟刘大婶打了个招呼便径直奔地里去了。见到辰晷都这样打算,再想想多产一茬菜是何等奇妙的事情,刘大婶再不质疑,喜气洋洋的拎着东西跟弦月道了谢便走掉了。 见她走远,辰晷走回来,抬手将镰刀放回窗台上,抱臂对弦月一笑。 “你怎知她不信我?”弦月好奇,辰晷刚刚出来的时机刚好,成功打掉了刘大婶的疑虑。 “你那药做得实在有些潦草,这等惯常地里干活的人怎么能信你的一把茅草能救庄稼?” “哎,没办法,好不容易练出来的药丸子又不能直接丢到地里,少不得磨碎了,与这草料掺和掺和,才像回事嘛。没想到,还是没考虑足够逼真,我要不要再改良一二?”弦月噘嘴。 “不必了,这种好事,一传十,十传百,用不了多久,有问题的人自然便会聚来,不用你费力气。”停顿一刻,辰晷又复提醒道:“再有人上门,务必收些银钱才好。” “龙神大人也这般爱财?”弦月惊奇。 辰晷失笑,“你这等好东西根本不收钱,到处白送,不可疑嘛?收了钱,是安了他们的心,让他们实打实的用在地里,才能解困啊!” 弦月缩缩头,恍然大悟,“未想到,一贯看起来高高在上不与人相熟的龙神大人,于人情世故上也能这般熟稔,令人钦佩。” 辰晷黯然失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第34章 守住你 弦月看着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问他,“怎么了?说错你了?” 辰晷挑眉,睨着弦月,“弦月,你到底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不通人情世故?冷面死板?” 弦月若有似无,轻轻点头,笑得古灵精怪。 辰晷无言以对,心知自己猜中了。 “我自幼便被强迫着游走在天界各处,刚刚成年便在天界供职,处理水域事务,若当真不通人情世故,这些年要怎么过?”辰晷感慨,在那个天庭,面对那个母亲,天界的生活从来不轻松,远远没有与弦月相伴的种种时日来得自在。 “额……这我倒是没考虑过。”弦月偏头琢磨。 “你啊,”辰晷抬手刮了刮弦月的鼻子,“你才是那个真的不通人情世故的,却惯常觉得别人都没有你精明。弦月,便是因为你这样,才一贯让我担心,容不得我丝毫自你身上分神。” “我有那么差吗?”弦月不悦。 “不是差,是让人爱不释手,怜惜不够。”辰晷轻轻俯身吻上弦月,笑得春意盎然。 “手还疼吗?”辰晷贴在弦月唇边轻轻问她。 “早就好了。”弦月躲开他的气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里只有一道清浅的白色伤痕遗迹而已。 “若是有仙术傍身,本不必你用神农血去强行入药的。”辰晷对此有些心疼。 “没有的事,我的伤好得本就快。而且神血力量醇厚,又有丹鼎相助,根本无需太多,便合了这么些药出来,值得。有了这血,那地里的魔气去了,才能真的令植物快速长起来,我们这个谎话也才编的圆满。”弦月笑得温暖。 一切都如辰晷预料,不出几日便陆陆续续有人上门求土地肥料,大家小心翼翼打问价格,听得弦月的报价后,都开开心心掏钱买走了肥料。再过了月余,竟然真的不少人家的土地都长出了新一批蔬菜瓜果。这样一来,弦月神医的名号便响当当的传开了,而且人人都说,道仙庄的弦月不但是个治病救人的神医,连地都能治好!根本就是药王爷在世! 弦月对于这个称号哭笑不得,“想来药王爷爷要是听见我抢了他的饭碗,还给他无形之间扩大了治疗责任范围,怕是要到上清境好好跟师父告我一状了。” “嗯,大有可能。”辰晷直言。 这一遭的危急总算又被料理掉了。不过,这一次的事情还是有一点让辰晷有些在意。不知为何,上次魔界动作下毒种魔是四处开花。这一次,出问题的地方却似乎只在他们周围几个村镇…… 这中间,是偶然而成,还是别有深意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便要入冬了。弦月除去为村民看病,大部分时间都扑在了那八只丹炉上,为了帮辰晷制药,她在一遍遍尝试,却发现那只神之丹鼎极难摸到规律,没办法保证每一次产出的丹药一样。 弦月坐在地上,面对丹炉托着腮发呆,极其投入,连辰晷进来都没有察觉。 辰晷抬手自她身后将她一把从地上架起来,“天冷了,不要坐在地上。” 弦月意外,借着他抄着自己的力气,勉强站起身来,“我就想不明白,你说当年做这九鼎的人在想什么?炼药最大的忌讳便是不稳定,掌控火候,次序先后本就够麻烦了,干嘛还搞了九个不同的炉子,无端端增加变数。” “你说那个魔界天师和泽,那个人似乎是个魔界鼎鼎出名的乖僻人物。”辰晷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将弦月拉过来,令她坐在自己腿上。 “我只知这个人极爱炼丹制药,曾说想窥见万物之理,解天下之毒,是个十足野性狂妄之辈。” “不止如此。”辰晷淡淡回答。 “哦?” 辰晷缓缓道出,“和泽这个人虽然是魔族,位至天师之位,却与魔族人并不算相容。据说他为人刻板,钻营炼药便一心扑在其上,于外务世故一概不理。” “这样的人,怎么会在魔族做到天师?” “说起来,这便是他最出彩的一段故事了。他本潜心制药炼毒,本领高超。当年前代魔君与人一战深受重伤,危急关头遇见和泽,和泽看过他的病,令人以魔君亲女为药引子,丢进炉子炼药救治了前代魔君。” “有这等事?”弦月吃惊,“这样魔君居然没有杀了他?” “没有,相反,前代魔君敬佩他敢为人之不敢,将其奉上高位,只让他研制药物,为自己一人诊病。” “真是疯了。”弦月觉得不可思议,“魔族当真这般冷血,连自己亲人也不顾的。” “前代魔君本就是个疯魔之人,与如今这位大不相同。” “这些事,你怎会知道?” “与魔界有过些接触的人或多或少都会知道些他的事迹。至今,他仍是个传奇,而且,魔界的人都觉得他并未死去。” 弦月沉吟,“师父也与我讲过这个,说他当年死于魔之丹鼎,但是很多人都说他只是痴迷丹鼎之谜,不惜将自己炼化,与鼎合一,只为窥见此道。” 辰晷看了看身后的一尊尊金色丹炉,“说不定,真的如此呢。” 弦月莫名觉得有些冷丝丝,“你别说这种话,怪恐怖的。” “你怕这个?”辰晷失笑。 “谈不上怕……就是,觉得若真如此,当真不舒服。这天机九分丹鼎本就因为制成之法过于酷烈而成为禁忌,在加个魔族不死的幽怨魂魄,岂不是更让人别扭了。”弦月嘟囔。 “别怕,有我陪着你呢。以后你来炼药,我便来陪你坐着。”辰晷搂着弦月。 弦月却笑着摇头,“算了吧,你若日日来盯着我,我怕是没办法专心制药了。”正说着话,神之丹鼎内的火焰缓缓熄灭,弦月二话不说挣脱开辰晷的怀抱,跑去丹炉前。 辰晷无奈笑着摇头,“我看,我在不在于你也不会有分毫影响。在痴迷炼药这件事上,那魔君和泽当引你为知己。” 弦月不理睬他,快速打开那丹炉,一股热浪扑出,弦月却顾不得,忙去取那新出炉的药丸子。那药丸经过火淬却呈现乳白色,弦月拿出一颗丢入罐子内捣碎,研究着它的变化差异。 “奇怪……”弦月嘟囔。 “怎么了?”辰晷凑过去看。 “我加重了三分的修复愈合药性,以求治愈你的状态,可是单单这样却会因药性猛烈而起反作用,需加入调和滋养的药材进行辅助。如今这炉药,愈合之效倒是起来了,可这滋养的药性变得极微弱。”弦月捻着那粉末,沾了一点点尝了尝。 辰晷按下她的手,“这炉里的药,你还敢乱吃?!” “就是因为不敢才要碾碎稀释只尝一点点的,放心。”弦月不以为意。 辰晷却摇头,“须知凡事积少成多,过犹不及,你纵使拼就一身神农血也该有个限度,免得不知何时那神血也无力继续负担你的乱来。” 弦月一顿,看向辰晷。 “怎么?不是这个道理吗?何况你什么都乱吃习惯了,不知体内淤积着些什么,万一哪日被引发出来……”辰晷见弦月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渐渐停了话头,有些不解。 “过犹不及吗?”弦月低头沉思,“或许,便是这个限度的问题。” “什么?”辰晷没听明白,却看着弦月突然起身开始在屋内疯狂翻找什么,她抄起一个小筐,在药柜上开始一味味药材抓出。她并不需要称量,似乎随手掂一下便知道多少。抓出的药物被她一一分开成为三堆,然后她便开始碾药煮制开来。 “弦月?”辰晷越发糊涂起来。 弦月却看起来很兴奋,“我用同样的方子,增加药物比例做了十来炉药出来,每一次都不同,而且毫无规律。我一直觉得是这炉子神奇,性状不稳定导致。可是刚刚听你一说,我忽然想到,兴许是大家都错了。” “都错了?” “对,我们认为对应的人要用对应的炉子炼药,不然便撑不住药效。毕竟神之丹鼎出来的药确实会附有神力,妖之丹鼎出来的药则带着妖气,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气息或许与药效无关,而是因这丹鼎铸就材料有关而自带的气息。” 辰晷愣了愣,看向那丹鼎,“你是说,其实无需对应的人使用对应的丹鼎。” “不错。”弦月将碾碎的药材过滤分类,“我这几日实在没辙,便将同样的药物丢在每个炉子里都试过,他们出来的状态各有不同,有些药性会消解,有些会被加强。刚刚说到限度,这炉子或许也存在一个限度,不同类型的炉子只能炼制强化一个药性,所以,他们的用法应该是根据制药内容和次序,一起使用,令其此消彼长,直至达到平衡!” 弦月越说越兴奋,她拉着辰晷到丹鼎前,“你看这仙之丹鼎,解毒驱魔效果奇佳,但是出来的药物总是理气凝神效果奇差,甚至加重这方面的药物还会起反作用。所以,我不会用它去做凝神药物。相反,真之丹鼎对理气凝神效果很好,但是会出现附带的血瘀积聚的功效。” “所以要想做一味凝神好药,便要先在真之丹鼎内加强其凝神作用,再到别的鼎内将血瘀积聚的力量抵消掉。至于这药上是带着魔气也好,妖气也罢,并不对药性有影响?”辰晷明白了弦月的意思。 “对。”弦月点头。 “这还都只是你的推论,具体的还要试了才知道。”辰晷很谨慎。 弦月却似乎抓到了金钥匙一般,很笃定,显得雀跃异常,“虽然实际操作起来肯定比我讲得麻烦数倍,且每味药材在不同丹鼎影响下都会产生自己特有的变化,但是只要一味一味去摸索,药材之间不断匹配尝试,我觉得,我定能抓到线索!” 辰晷看着弦月,隐隐有些佩服弦月在炼药一事上的执着。每一味药材都会有自己的变化方向,八只丹鼎便是八个变数。写一个方子少则十几味药材,多了则更为复杂,配上这庞大的变数和相互影响,纵使让弦月猜中线索,要理出个头绪也不是一时一刻能完成的。 真不知道这丫头在兴奋什么。 辰晷正在顾自琢磨,弦月却已经又开始在药柜前翻找起来,待她再度转过身来,手上竟然多了一个熟悉的物件。 “太极虚弥图?”辰晷诧异。 弦月点头,“在这里慢慢配置太费时间,用这个,事半功倍!” “灵宝天尊竟然将此等圣物给你就这样带到了人间?” “是啊,不行吗?而且师父怕我用不了,做了些改动,如今没有术法我也可以操纵这图。”弦月指了指那几尊金色的丹鼎,“不然你以为我怎么带着这些丹炉的?” “……”辰晷扶额,“灵宝天尊就不怕再有个什么万一。” “师父有嘱咐我小心一些。” “……就这样?” “是啊……”弦月笑得灿然。辰晷想想这千年前后间的事情,简直替灵宝天尊捏了一把冷汗。 弦月却释然一般解释,“师父说,这些丹鼎终归不该在天界,若回了魔族手中,才是宿命。我若能利用这些年头解开其中之道,或许反而是个了结的机缘。” “我是越发搞不懂灵宝天尊了。”辰晷敲了敲那丹鼎,“总觉他在一些牵扯到你的关键事情上,似乎纵容的太过了些。” “别说我师父,借图取鼎的事情是师伯亲自首肯的。”弦月义正言辞维护师父。 辰晷眉头一挑,“这便越发诡异了。稳重如元始天尊,竟然也如此。” 辰晷打量弦月,心头隐隐跳出一个念头:难道,三清早已看破未来,知道什么别人皆不知晓的玄秘?而这玄秘又牵扯弦月,使得她会在以后成为一把至关重要的钥匙? 辰晷想到这里,忽然抓住了弦月的手。 弦月懵懂看向辰晷。 辰晷一把将弦月带入怀里,“不管未来如何,弦月,我都会守住你。” “怎么忽然说这个?” 辰晷没解释,只是抱着弦月紧紧的,眼神渐渐变得暗淡却坚定起来。 第35章 王孙公子 今日大雪。道仙庄前后的山上一片白雪皑皑,猎户们已经无法再进山去了。 弦月站在雪地里,伸着懒腰,任凭大雪落得一头,却满脸皆是享受的神色,似乎很久没有这般轻松了似的。 辰晷将一件斗篷披在弦月身上,“出来了?” “嗯!”弦月今日才从太极虚弥图中出来,她急不可耐的自袖中掏出一个小盒子塞给辰晷,“你看看!” 辰晷打开盒子,那里面有一颗冰蓝透明的药丸,香气馥郁,触手冰寒,如这纷扬而落的大雪一般。 “若论造型,倒是无可挑剔。”他用长指捏着那枚丹药便要往嘴里塞去。 弦月一把按住他的手,“那个……不做个心理建设就吃吗?我虽有八分的自信,却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这药先后用了五只丹鼎,甚至包括妖、鬼丹鼎,若动摇你的仙根,破坏了神元……” “不做神仙便去做个妖魔,也无不可。”辰晷不以为意,径直将药丢入口中。 弦月惴惴不安,打量他,“什么感觉?” “这药上的气息真是混杂,味道倒是不错。” “说正经的呢!”弦月抬手打他。 辰晷只是笑,“难道还能吃下去就马上起反应?想什么呢!” 弦月深呼吸,“也是……” “别怕,我相信你的本事。”辰晷将手搭在弦月的肩膀上,“走吧,外面冷,进去了。” 然而辰晷刚刚挪动一步,只觉得一阵眩晕,天旋地转一般将他拉入了无边黑暗之中,整个人向着地面直直扑倒下去。 “辰晷!”弦月一把架住他,险些跟着一起栽倒。 弦月拖着辰晷挪到屋内,将他安顿好,查看他的情形,心知大概是那枚药物所致。这药效起的速度果然比她预知的还要快,到底还是不能完全摸准这丹鼎炼药的脾性。弦月握着辰晷的手,寸步不离,随时查看他的状况,生怕有个万一。 外面的大雪还在铺天盖地的下。周围的乡邻们都说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雪也大得多……弦月不时看看外面,便把视线重新转回床榻之上。 直到她再一次抬头时,忽见一只猫头鹰出现在只开了一道的窗棂处,直愣愣盯着她。 弦月心头一跳,莫名紧张了一下。是来避雪的动物吗?但是……为何感觉那般不对劲。 弦月站起身,缓缓向着窗口方向靠近。那猫头鹰不避不动,盯着她恍若被定住一般。待弦月走至它几乎伸手便能触到时,她发现那猫头鹰的脚上分明绕着一张字条,显得突兀明显。 弦月回头看了看床上的辰晷,他昏睡的很沉,于外面一切似乎浑然不觉。弦月微蹙双眉,试着抬手去取那猫头鹰脚上的字条。那猫头鹰似乎被操纵一般,依旧不惊不动,弦月倒是轻而易举便拿到了那张条。她将字条打开,却登时愣住,上面写着: 深山古槐下,王孙待救,如若不往,祸乱将起。 “这是什么意思?”弦月自言自语,“王孙?待救?让我去救?” 弦月再看向辰晷,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可再回眸时,悄无声息一般那只猫头鹰便已经不见了踪迹。 弦月站在窗前,盘算一二,定了主意。她关上那扇窗,拢了拢屋内的炉火,走回辰晷床边,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事有蹊跷,不论如何,我去看看。你等我回来。”她也拿不准他听不听得到,但是总归怕他担心。 言罢,弦月快速收拾了一些常用药物进医药箱,也不管这大雪封山的寒冷气候,直奔山口踏雪进山去了。 两次魔气侵染事件,加上此次突然送上门的字条,她不是不觉得蹊跷,只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何人在搞鬼,又是什么目的。若说魔气侵染事件实属偶然,那这次呢?分明是直奔自己而来。若当真魔界再度将目标锁在了她身上,躲便也是没有意义的。 弦月在雪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雪将万物覆盖,看不到下面的路况,弦月便走得跌跌撞撞。字条上提到的那处深山古槐她有印象,过去的路途不近,希望来得及吧。天寒地冻,弦月加快速度,吐出白色的哈气,神色坚定。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她终于走到了字条上的那个地点。 周围一片雪白,并无特别。那棵需要几人合抱的大槐树下,如今躺着一个一身锦绣华服的年轻男子。弦月打量片刻周围,才敢凑过去,可一看之下,心里又是一阵惊异。那个男子早已昏迷不醒。她摸上那人的脉搏,查看他的气息、眼白,发现此人眼底都是血色,唇色发黑,是中毒已深的样子。弦月将自己身上的厚实斗篷解下来罩在那人身上,然后又自小药箱中取出一只小碟子和一把小刀,在那男子手上划开一道小口取血验毒。 血流而出,是青紫色,带着浓烈的魔气。 弦月重重叹口气,“又是魔气!”她四顾周围,不见任何人影,是谁将这人放在这里?又是谁给他中入魔气的?真是该死! 解除魔气在这深山之间无法完成,还得进一步验看中魔的种类。如今之计唯有先将他带回去才行了…… 弦月看着这大雪的样子,发愁,怎么把人带回去?带回去恐怕人都要已经救不回了。 “山神爷爷!在不在啊?”弦月大喊,声音在山间回荡。 弦月喊了会儿,终于在山间有了应声。紧接着,一个穿红挂绿带着毛线帽子的山神便跳了出来,“在的!在的!仙子什么吩咐?” “太好了!我还以为我被封了仙术便喊不到您了呢!” “瞧您这话说的,风伯将您托付给我,我自然得多多留意。” “墨白吗?”弦月笑笑,是了,也唯有他这般细心了。她转头指了指地上的人,“可知道这是何人,又是谁带入山中的?” 山神看了看那躺在地上的男人,“不知。近日大雪封山,无人上山来……怎么会凭空多了个人。” 弦月叹口气,心里多少也猜到是这个结果。若来人避不开山神土地,便也太弱了些,怎么可能来给她出难题。 “我想带此人下山,可有近便的方法?我如今没有仙术,恐怕带他下去时间便来不及了。” 山神仰头琢磨了片刻,“有办法!”说着,他变出一根拐杖,在附近的树上一下一下敲了敲。弦月狐疑的看着他,不多时,一阵奔腾的脚步声传来,山林之间突然有只偌大的棕熊跃出,停在了山神身边,“用它驼下去吧!” “额……”弦月打量那熊,那熊仰头吼叫一声,震彻山谷。 “行!好歹比我快!”弦月与山神一道七手八脚将那男子固定在熊背上。山神用拐杖在熊屁股上敲了敲,那熊便跃入大雪,在山林间奔腾开了。 “你跟着它,它识路的。” “多谢了!”弦月拱手道谢,背起自己的药盒便跟着那棕熊跑去。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事情比弦月想来的容易,她并未遇到任何危险坎坷,也没有碰见魔族,便顺顺利利将那男子带回了家中。但是从另一种角度上来说,事情又很棘手。这名男子中魔极深,状态危急,能给予弦月治疗研究解药的时间并不多。 弦月将那人放入药房,在其口中纳入参片,便先奔回去看了看辰晷的状态。辰晷一直没有醒过来,整体如初,只是脉息之中似乎波动起伏不断,想来是药性所致,不过,还在正常范围内。弦月便又翻身回了药房开始处理病患。 这男子看起来细皮嫩肉,不是普通人的感觉。想到字条上所写的“王孙”二字,弦月越发狐疑,“难不成真的给我送来个王孙公子?” 弦月燃起仙之丹鼎,看着那个人,“虽然是个凡人,也只能冒险一试了。”她凑过去对那个人自言自语道:“希望你不会被我搞得个白日飞升或者直接成魔才好……拜托了!” 弦月最近对于驱魔制药已经有些驾轻就熟了,药物选择,情况判断都很快,不多时一味可以降低魔性的药便成了型。 眼看那名公子眼瞳的颜色越来越冰蓝妖异,弦月也顾不得细细调制药物,先将那枚药丸塞入了男子口中。 弦月本以为,先镇住他体内魔气,再细细调理改进药方即可。却不想她一枚药丸下去之后,那男子体内魔气突然暴增而起。 这人陡然睁开双目,自床榻上坐起来,瞳孔是毫无焦距的银白色。 弦月一愣,忙上前想去查看。可那男子却一把拉住弦月,异常大力直接将她压倒在床上,漆黑的尖厉指甲扣在弦月手腕上,带起一阵酸痛之感。弦月大惑不解看着那人,他如今龇着牙,凑近弦月的脖颈,作势欲咬。 弦月如今没有仙术,力气明显不济,眼看便要被咬中。 “”一声响起。突然自侧边一只铜盆被丢过来,正中那男子头部,瞬间便将人打晕过去。 弦月惊魂未定,辰晷已经单手将那倒在弦月身上的男子拎了起来,随手丢开,“我还没死,你都带人回来准备改嫁了?” “辰晷……”弦月噌得起身一把抱住他。 辰晷无奈,“没事吧?” “没事……”弦月刚想讲讲事情来龙去脉,那地上的男子却突然又扭动起来。辰晷扫了一眼,用脚将刚刚落地的铜盆一踢,再度打中那人,那人便又倒落地上,不再动弹了。 “魔化的人?”辰晷看着他。 “是,只是好奇怪,我的药似乎没有用,还加剧了他的状态。”弦月将辰晷昏迷这段时间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辰晷低头看着弦月递来的纸条,“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居然真的便敢去。”辰晷举起那纸条,“这种纸张是魔界独有,用的是魔界的食蝇草所制,给你留此字条的八成是个魔族。” “可魔族为何让我救这个人?” 辰晷微微摇头。 弦月蹲下查看那人,魔性异常强烈,连他的手都开始产生异变了。弦月正打算进一步研究,忽然想到什么,猛然转身看向辰晷,“你……这么快就醒了?没事吗?” “不容易,还记得问问我。”辰晷抱臂与弦月玩笑,一脸委屈似的。弦月脸一红,确实刚刚被惊吓一番有些忘记了。 “让我看看。”弦月抬手去拉辰晷的手腕,试了试,并未觉察到不妥,“可有不适感觉?” “不妥倒是谈不上,只是体内气血运行的速度似乎变快了许多,力量依旧凝滞不发。” “我怕会有问题,减轻了药量,不可能太快起作用。只是这般轻的药量还是导致你昏了这大半天时间,我倒真有些怕了。”弦月叹气,又看了看地上躺着那人,“我们是不是该搬个家?怎么都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辰晷也瞟了一眼地上的人,却给了相反的结论,“我倒是觉得你该把药量增大些,让我尽快好起来。” 弦月看他,辰晷抬手抚摸着弦月的脸颊,“不是循序渐进的时候了,早做打算才是正道。” 弦月点头沉下一口气去。 五日之内,弦月试了十五道驱魔的方子,终于压制住了那个已经身披毛发,看起来妖异不像人类的男子身上的魔气。 与此同时,弦月按辰晷所言加大了她所制的修复神魂药物的剂量,导致辰晷再度昏睡过去,几次看起来情形波动凶险,幸而最后都挺了过来。 这一日,那年轻男子终于渐渐恢复清明的样子,弦月掐腰站在一边,等着人醒过来。当那人迷迷糊糊中对上弦月的目光时,艰涩开口道:“去给本殿倒水来。” 弦月眉头跳了跳,没动。 那男子似乎极其不耐烦,“去啊,你个蠢婢。” 弦月叹口气,“怕是脑子还没治好?再加大点药力合适。”说着话,她自旁边桌上翻找了一枚药丸,丢入一碗黑漆漆的苦药汤内,“再加一丸估计效果会提升些。” 她端着那碗药回到男子身边,“喝药了。” 那男子看起来极不耐烦,“本殿要水。” 弦月翻了个白眼,“药不是水吗?你傻啊!喝!”说着她一把抄起那个男人的头,趁着他毫无力气的机会直接将药水便往他嘴里灌去。那苦涩难忍的味道饮下几口后登时激活了他整个味觉,那男子拼着力气挣扎起来,几乎被强制灌药的弦月呛到。 “咳咳,咳咳……”那男子趴在床边剧烈咳嗽着,“你想害我,你……你等着!来人!来人啊!” 弦月全作未闻由着他喊,自己自顾自去收拾药罐等东西了。那男人倒是也执着,便这样哑着嗓子,闭着眼一声声惨叫,喊着人。最终直喊得弦月心里腻烦,她抬手摔下手中的碾药的锤子,就直奔床边过去,“别喊了!再喊毒哑了你!” 此话一出,男子登时收声。 第36章 情况危急 “我为了给你配药,五天不眠不休!”弦月一边说一边拉起自己的袖子,“被你连咬带抓不下二十次!还有,都是因为你,我连该去照顾的人都照顾不了!你还喊!有这个功夫歇会儿不行吗!” 睡眠不好的弦月,极其暴躁。 弦月这几日确实有要被累脱了的趋势,她在辰晷和这个男人身边两头奔忙,这两个人插着时间段的出问题,她便胆战心惊的一次次紧急想办法保全两人,因此如今见人终于醒了,她的耐性也到了极限,整个人火气十足。 床上脑子还未清楚的男子,此刻被弦月镇住,又看了看她手臂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敢发出声音。 弦月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身上有什么不适之感没?” 那男子琢磨一下,又张了张口,还是没出声。 “可以说话了!” 男子一抖,咽了口唾沫,“就……没什么力气……” “没力气是饿的,吃点东西起来动动就好了。” “身上有些粘腻难受。” “废话这么多天不洗澡不粘腻都怪了,下一个。” “我这……这手臂上怎么长了这么多毛……” “回头给你把剃刀,自己刮掉就好了。” “可是……” “下一个!” “……没了……”男子老老实实收声。 弦月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但看着眼前这男人欺软怕硬的架势,她依然揣着火爆脾气与他说话,“那就行。你叫什么?哪里人?为何在这附近?讲给我听。” “本殿……”男子开口,弦月蹙眉。 男子登时改口,“我……我是尚国太子平璋,我本是出宫打猎的,途中遇到一阵妖风……后来,我就不大记得了。” “太子?”弦月打量他,“还真是个王孙公子啊。” “那个,请问,我现在……所在何处?” “这里是尚国近东部边境地界的村子道仙庄,对你来说倒是也不算远。”弦月随口回答。 “那你也是尚国国民。” “算是吧,怎么了?” “那你怎么对我……” “对你怎么了!”弦月瞪眼,“我救了你的命,不然你就在山里死了,你还指望我对你三拜九叩不行!” “不敢……”男子低下头,选择好汉不吃眼前亏。 “行吧,你先起来尽量恢复一下,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弦月丢下他,直接便走了出去。留下小太子一个人一头雾水,打量起这间朴素异常的屋子。 大概也就在两日前,来这里取退热药的刘大婶带来一个消息,说是尚国王宫中的太子殿下游猎出门突然便不见了,大家都传那太子疑似是被邻国抓去了,目前皇帝震怒,正在大举调查的同时集结兵力准备与邻国开战呢。 “这便是所谓祸乱吗?”弦月一边做饭一边琢磨,实在不明白,“魔化一个宫中太子,嫁祸邻国,引发战乱?这件事到底为何要推给我解决?写条子的人显然想要以此威胁我,却也不写清楚些。这我要是没当回事,没救成,真引起两国战乱,我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莫名其妙。” 弦月做了包子上锅去蒸,忽而听得厢房那边“咣”得一声响动…… 弦月忙擦了擦手便往那边跑,推门跑进去便见那太子坐在地上,而自己的药柜前有两个抽屉也掉落地面,里面的药材洒了那太子一头一脸,看起来极其狼狈。 弦月倒吸一口气,指着那药材道:“党参和三七虽然也算不得多名贵不得了的药材,但是这季节已然不多见了,最近又大雪封门不得出去补货,你是想怎样?” 太子平璋咽了咽口水,缓缓站起来,“我就好奇看看……没想到这破柜子一拉就掉下来了。” 弦月缓缓吐气,“你,现在,把这些都给我捡起来,擦干净,放回去。” 太子平璋局促的扭动了一下,还未想清楚怎么做。弦月便大吼一声,“别踩!你给我原地蹲下捡!” 太子平璋石化当场,灰溜溜开始蹲下捡拾那一地的药材。弦月皱着一张脸便出去继续看火了。 当一屉包子终于出炉的时候,弦月小心翼翼将包子一个个自笼屉内捡出来,盛盘。 厨房的门却在这时突然被人打开,只见一脸气呼呼的平璋站在门口指着弦月道:“你一个村妇,怎可这样轻慢于我!我是当朝太子,你既已知道,怎可对我大呼小叫。纵使你救了本殿,但是僭越至此,还指使我干活,却也不该!” 弦月心里嘀咕,人我也救了,他看起来也有精神了,魔气也散了,这等公子哥还是不要留比较好。何况还是个太子,我堂堂一个仙者,搅合进这些凡界政治内也不好。 “那你走吧。”弦月很是诚恳表示。 这下换那太子傻眼了,“外面这般冷,还在下雪,你赶我走?” “你不是来要求走人的吗?”弦月反问。 “我……”太子平璋琢磨一下,发现弦月可能是理解有误,气哼哼道:“我只是希望你对我有礼一些。” “我乡野村妇,对人无理惯了,不满意你还是走吧。” “……你……”太子平璋看着弦月软硬不吃的架势,无话可说。可这时认输,刚刚来叫嚣的事情便显得极为丢脸,他回头望了望外面的大雪和一身脏兮兮单薄的自己,一咬牙,“走便走!” 弦月耸耸肩,不以为意,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包子,心说:这下做多了,一会儿去给赵爷爷家里送些吧。想着她便随手拿起一个,直接咬了一口,包子香气扑鼻,咬一口肉汁鲜美,弦月很满意。她一手端着盘子,一手举着包子咬,全然没有去关心那个太子,便径直要出厨房回正屋吃饭去了。 “咕噜”一声,那包子的香气隐约飘来,太子平璋当时便停了步子。 他回头看弦月,一副完全没有要挽留的意思,心中恼火一片。可是,又看看她手上的吃食,他最终闭了闭眼,掉头便走了回来,“我……我也吃。” 弦月挑眼看他,“不是要走吗?不然我给你打包几个,你路上吃?” “太冷了……”平璋吸了吸鼻子。 “家里没有多余厚衣服,这个我没办法。”辰晷不怕冷,家里男子衣服大多单薄,“你要不嫌弃,我可以把自己的厚披风借你走,就是颜色娇俏了些。” “你这个女人为何非要赶本殿下走呢!”太子平璋生气了,也不再管什么礼节,自弦月面前的盘子里直接抢走了一个包子便咬了下去。一瞬间,那美味的口感,让他顿时便心内满足一片,整个人都要感动哭了,他边大口吞咽边嘟囔,“好好吃啊……” 弦月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将盘子往中间推推,又递了一只碗给他,不再管这个任性的太子,自己也自顾自吃起来。 太子平璋一边吃,一边偷眼打量弦月。厢房昏暗,他那时又有些迷茫,并未看清她的样子。如今坐在敞亮的正屋内,看着弦月清秀眉目,淡雅如兰的样子,他竟渐渐忘记了继续咀嚼。 “你……”太子平璋忽然开口,“你还挺好看。” 弦月一愣,狐疑,“谢谢夸奖。” 太子平璋脸红了红,低下头去继续吃东西。 太子平璋后来又询问起弦月救自己的位置和过程,弦月本着自己是个无知村妇讲不清的原则,胡乱搪塞了过去。毕竟她也没办法跟他解释清楚,他是怎么到了她这处深山之中。 好在,太子平璋似乎也有自己的猜测,倒是没有固执纠缠在这上。 弦月将自己捡到太子的事情告知了道仙庄的村长大人,村长对此诚惶诚恐。一大把年纪的村长跪在太子面前痛哭流涕,热情邀请他去自己家中暂住,待雪化路通他便及时出去告知上级,让人来迎驾。 弦月看着这冰天雪地,村长还跪在外面,抱起胳膊,“有没有爱心,快让村长起来!” 太子平璋听话的忙让村长起来,这一来,村长更加感激涕零。 但是让人意外的,平璋拒绝了去村长家暂住的要求,希望能继续住在弦月这里。村长觉得弦月既然是大夫,住在这里方便帮太子调养也的很好的,便当即替弦月答应了下来。 “可是村长,我一个女人,这样不合适的。”弦月拉开村长不悦抱怨。 “这可是太子!” “太子也的男的啊!” “太子可是未来的储君!是太子选择住你家,你好生伺候!” “可是村长……” “不许拒绝!听话!”村长吹胡子瞪眼睛,弦月只得投降。 送走村长,太子平璋笑嘻嘻的看着弦月,弦月无语,“住我家可以,可是我家不养闲人,你得给我干活。” “啊?”太子一愣。 “不愿意的话,我去喊村长回来。” “干活便干活,可以的……这有什么!”太子平璋急忙改了口。 弦月点点头,一脸正中下怀的味道。捡到个劳力,怎么可能不多加利用呢!她示意太子平璋跟着自己,指着药房里堆放的一些药材,“把这些碾碎放入这边的盒子里。” “这么多?!”平璋愣住,那墙角对着山一样的一堆药筛子。 “不多啊,很快的。去吧!”弦月推了推他,转身忙别的去了。太子平璋看了看这堆东西,猛然叹了口气,又回头看看哼着小曲走掉的弦月,不知该作何反应,最终只得按弦月所说,坐下来开始碾药。 天色已晚,趁着把一切安排妥当的空档,弦月这才又回到内室,来至辰晷床边。 “怎么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弦月叹气,抬手试了试辰晷的脉息,并无异常。弦月靠在床栏上发呆。但是少顷,她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弦月猛然直起身,一把拉过辰晷刚刚号脉的那只手。那只手如今温热发烫,不似从前一般总是微凉的。弦月慌忙摸上辰晷的额头,发现他额头也是一般发烫,如火烧一般。 “该死!”弦月心中惊叫,慌忙往屋外跑去直奔药房。 当弦月猛然撞门而入时,屋内的平璋吓了一跳,捣药的锤子敲偏登时将药罐子弄撒了。平璋心慌,生怕弦月骂他,急着去收拾桌面上的散乱粉末。弦月却恍若未见一般,快速自偌大药柜中打开数个抽屉,选着药材,丢入药罐。 起火,煮药,弦月速度极快,看得平璋眼花缭乱,“那个……你……干什么呢?” 弦月放好药罐子,抬头看见他,上前一把拉住他,“帮我个忙!” “啊?”平璋还未明白,弦月已扯着他跑出了屋子。 弦月指着屋内一只偌大的浴桶,“帮我一起把这个抬出去!” “这是干嘛?” “别废话!快!” 平璋跟着弦月马上搭起那浴桶边往院内雪地里放去。弦月自窗下抄起一把铁铲塞入平璋手中,“将院子里的雪都铲入这浴桶中!快!” “啊?”平璋还想发问,弦月已经一溜烟又跑开了。他只得按着弦月所说开始劳作,一铲一铲,干得极慢。 他这边还未铲几下,弦月突然自屋内扶出一个男人,直奔院中而来。 “这是谁?!”他在这里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男人。她居然是有夫之妇吗?还是也是病人? 弦月却恍若未闻,将辰晷直接扶到浴桶前便招呼平璋帮自己把辰晷塞入了浴桶内。 “你先铲雪!我去看药!”弦月下命令,恍若打仗一般,有说一不二的味道。 “我可是太子,你支我干活,好歹也解释一下啊……”平璋杵着雪铲抱怨。弦月一个眼风扫过去,平璋杵着的雪铲便歪了歪,差点摔倒,默默开始按照弦月的吩咐做事。 待弦月熬好药,端出来时,平璋已经往桶内铲了半桶雪,弄得一身汗流浃背。弦月跪在桶边,小心翼翼将药喂给辰晷,全然不似逼平璋喝药时的粗暴。 “他是你什么人?”平璋喘口气,小心翼翼问。 “我相公。” “他怎么了?你把他这样丢在院子里,还用雪埋他,会冻死的……你不是要杀人吧?”平璋试探询问。 弦月喂完药,自平璋手中接过雪铲,开始自己铲雪,“不把他埋了他才会死。” “你治病救人的方法好古怪。” 弦月觉得跟他也解释不清,便专心铲雪,不时还要抬手去探一探辰晷的温度。让平璋意外的时,那桶雪似乎是铲不满的一般,他亲眼看着那桶中的雪飞速融化,再蒸发消失,弦月铲雪的速度根本跟不上那雪消融的速度。 第37章 天师和泽 弦月试着辰晷的脉息,咒骂着,声音里却有些打颤,“该死,就不该求快将药效增大至此,竟然忽略了他本身体质阴寒的问题。这可怎么办!” 平璋学着弦月的样子也伸手试了试辰晷的额头,然后被那热度也吓了一跳。看着弦月焦急的样子,他忽然道:“门口不是有条河,他连冰雪都不怕,不然给他丢到那冷水中?” 弦月眼前一亮,看向平璋。平璋忙掩口,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弦月令自己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好,试试看吧!”说着,她伸手去桶中拉辰晷。平璋忙搭手帮忙,不多时两人便将辰晷丢入了门前冷到冰手的小河中。 “会不会冻死啊?”平璋蹲在河边冷得缩手缩脚,打着颤问弦月。 弦月摇头,“死了也是烧死的,冻不死。” 这条小河冬日河水湍急,并未上冻。弦月拉着辰晷的胳膊,避免他顺水飘走,沉思着解决方法。平璋看了看身边单薄的弦月,突然凑过去,“你,你回去暖和暖和,我来帮你看着他。” 弦月看了他一眼,那年轻的太子眼神清亮真诚,无比认真。 说着,他也不等弦月答应便接过了辰晷的胳膊,自己坐在河边拉住,“你不是个挺厉害的大夫,你不然去配点退热的药来不是就好了。” 弦月心说哪有这么容易,辰晷这热度岂是一般药能退的。 “我小时候总是发热不退,那时候母后遍寻名医,曾经在一个疯道那里得到一个方子,每试必灵。那方子是什么来着……”平璋自己抬头琢磨,半天也没想起来,只得道:“虽然记不大清楚了,但是那时候有一味药材很珍贵,是红水葵。” 红水葵是很常见的清热凉血药材,算不得奇特,弦月一边琢磨自己的办法,一边脑子插空来听他说话,下了这个结论。 “那红水葵样子要用极好看的,要那种红的能滴出血水的,然后要放在祠堂棺椁内储上三天才可入药。我母后当时觉得这药方子太诡异,本不乐意的。可是有一次我眼看着要烧了几天也不退,母后急得不行用了此法,还真的管用了!” “祠堂棺椁里?”弦月的思路被吸引过来。 “对,很邪异是不是?这么多年仍有很多大臣以此说我是妖邪存在,不适合位居东宫的。”平璋坦然,他换了一只手拉着辰晷,将撤回的手放在嘴巴哈气,那手冻得已经一片通红。 “邪火入体,以阴鬼之气压之。”弦月琢磨,有了灵感,“鬼之丹鼎或可做到。能滴血的红水葵……莫不是……万株出一的极阴红水葵。这方子倒是可行,只是如今一时之间去哪里能找到那极阴红水葵呢……” 平璋看向自言自语的弦月,“啊,我手上还有一颗这个药,你不然给他试试。”说着他忙自衣襟里翻找起来,他一松手,辰晷浮在水面上的身体便要顺流而下。平璋忙往前一扑一把拖住,将自己险些拖进水里,衣襟湿了大片。 “你小心!”弦月扶住他。他却递给弦月一枚雕刻精美的镂空玉丸,“那玉中间的金珠里便包着一颗,你看看!” 弦月看着那精美的玉,愣了愣。 平璋见弦月没动,一把拿回来,“你看着它怎么取得出来!”说着,他将那玉丸往湖边碎石上砸去,两下便砸碎了玉雕,自里面取出珠子,捏开露出一枚红色的药丸。 弦月接过那药丸,嗅了嗅,舔了一下,愣住,好烈性的药丸!果然是极阴质的天水葵,而且药丸之上阴鬼之气充盈。她顾不得多想,将那药丸塞入辰晷口中,帮他咽下。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多时辰,辰晷的热度才终于退了下去。 弦月和平璋一道将辰晷自河水中拖出来,扶回了屋内。弦月在一边收拾辰晷,平璋则在屋内瑟缩在炉火边,打着喷嚏。 安顿好辰晷,弦月看向平璋,“那药你不能再吃了。” “什么?”平璋未懂。 “你确实体内带有邪火,似是胎生所致。那天水葵虽然能够压制你的邪火,你的体质却不能驱散它的鬼气,长此以往,只会令你变得半人半鬼。”弦月目露担忧之色,“你今日帮了我,我很感激。作为报答,我会帮你将你的病治好,那药以及药方皆是邪术,不能再用,也不可再告知他人了,你记得啊。” 平璋听得似懂非懂,却见弦月忽然拿起药箱里的刀子划上自己的手腕。 “你这是做什么!”平璋诧异。 弦月未答却是拉过平璋的手也划了一道血口子,将她的血直接滴落在平璋那血口上。 弦月觉得自己运气是真的够好了,捡了个病患,居然帮了她大忙,不然辰晷这一遭恐怕难熬。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如今,这个恩情,她不能不报。神农血虽然退不得辰晷因药而至的邪火,但要为这个太子驱除这病根倒是可以一试。 弦月的血滴落平璋手掌,他只觉得那伤口似着火一般,生疼生疼的难受。 他想撤回自己的手,弦月却按得死死的,不让他动弹。 弦月淡淡道:“记住,自今日起,行善茹素三年,止息兵戈,坚守本心,你体内的鬼气或可渐渐散尽。” “你在说什么?我……没什么不妥的感觉啊。” “等有感觉就晚了。”弦月看着平璋手上的伤口如烧伤一般卷曲起来,才缓缓停手。然后自药箱里递给他一个烫伤膏,“涂一下有几天就好了。” “嘶,好疼啊。”平璋皱着脸。 弦月看着他笑,“别这么娇气,我一个女孩子还未说什么。” 于是平璋马上端出了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你……治病真像个怪人。” 弦月笑笑,点头,“不错,我就是。行了,我安顿你休息吧。” 第二日一早。 平璋爬起身来,迈步走出厢房,便见到院内一个男子正在扫雪。平璋一愣,探头看了看,忽然认出,“你是昨天那个!你……你好了?” 辰晷转身,看见平璋,淡淡道谢,“多谢你,昨晚有劳了。” “你……”平璋走过去,绕着辰晷转了一圈,“好得这样快?” 辰晷看了看天,却对他说了别的,“今日雪停了,想来接你的人已经要近了。” “接我的人?你怎知道?”平璋狐疑。 辰晷笑笑。这时,弦月也自厨房内走出,端着清粥小菜,“你们两个,来吃饭了!” “走吧。”辰晷招呼那位太子,一如平常。平璋却总觉得自己一个堂堂太子在这个男人面前很难保持自己的气度威仪。只是被看一眼,便觉得自己比他矮了一截,这让平璋心里有些不爽。 进屋坐下来,弦月分发碗筷,递热粥给两人。 平璋看看这朴素的菜肴,撅了噘嘴,但是也未敢说什么。筷子直奔着桌上唯一的一道肉丝榨菜而去。 然而,迅疾无比,弦月一瞬间端走了那碟子菜,“你忘了我说的话了?!行善茹素三年!你不能吃这个!” “啊?”平璋抱怨,“本殿下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我说不行就不行!”弦月懒得与他讲道理,选择强势镇压。最终平璋只得再度落败,乖乖吃起青菜来。 吃了一阵,平璋忽然开口,问弦月,“对了,是我睡得太死吗?你何时将屋子里那几个特别大的丹炉挪走的?我竟然都不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怎可在我睡觉的时候进去搬东西,这不好的。” 弦月停下动作,偏头不懂,“你说什么?” 辰晷却猛然起身,转身便出去了。在弦月还卡在那里未解其意的时候,辰晷已然回来,“弦月,天机九分丹鼎不见了。” “什么?!”弦月手中的粥碗掉落,整个人傻住了,“不见了?!” 辰晷将一张纸条递给弦月,弦月快速接过一看,纸张与字迹都与上次别无二致,只是内容有了变化: 欲得丹鼎,深山古槐,坐而论道,胜者得之。 “这……我……”弦月没了主意,看向辰晷。 “别怕,你若打算去一趟,我陪你便是。”辰晷安慰的摸了摸弦月的长发。 “那东西回到魔族手上太危险了……”弦月嘟囔,看了看饭桌另一边显然完全不在状态里的平璋。 “平璋,你看家,若有人来接你,你便走吧,我就不多留你了!我现在有要紧事要上山。”弦月站起身交代。 平璋傻眼了,却看着对面火急火燎的两个人,也似乎没什么话好多问,毕竟问了看着这两人恐怕也没有解释的打算,只得点了点头。 交代完毕,弦月和辰晷便一阵风似的离开了屋子。整个小院快速恢复了安静,平璋狐疑的看着远处冰雪未化的深山,深深蹙眉不解。 “我就想不明白了,到底会是什么人。魔族既然能自这里取走丹鼎,还引我去做什么?”弦月被辰晷牵着上山。 “去了便知道了。”辰晷看起来比胡思乱想的弦月要稳上许多,在他心里隐约有一个荒诞的答案,连他自己都没办法说服自己,可又久久挥之不去。 一个专门为弦月出题,取走丹鼎却要引弦月前去的魔族,怕只能是个药疯子。在魔族历史上,最为出了名的药疯子只有一个人——天师和泽。那个死去太多年却始终被传还活着的人,也是天机九分丹鼎的真正主人。 深山古槐下,一个黑衣黑发黑须的中年男人坐在雪地中,闭目养神。在他身侧九尊丹鼎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映在这雪地里显得分外刺目。 辰晷牵着弦月在那人几丈远的地方停下来。弦月如今毫无仙术,下意识握紧了辰晷的手。 似乎感觉到来人,黑衣男人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对面,开口道:“你可知为何寻常驱魔之法无法解除那太子身上的魔气?” 弦月一愣,心想这人好奇怪,也没有介绍,也没有铺垫,上来就问问题? “他身上魔气中掺杂了一种与化魔元丹类似的药力,化魔元丹可以帮助魔族吸附周围灵气转化为魔气,平璋太子身上的药性则是可以将驱魔所常用的几种药力转化为魔气,加重他中魔的程度。”弦月回答。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点头,又问:“你用了什么方法为他驱魔的?” “改变下思路,并未驱魔,我也做了一种类似的药丸,吸附魔气转为凡人精气便可,将他体内魔气化解掉,再用药将我为他种下的转化之力驱除。”弦月老实回答。 那人又点了点头,仔细看了看弦月,“你便是神农血脉而成的后裔?” “你是谁?”弦月反问。 “你觉得我是谁?” 跟这人说话好费劲,弦月心说:鬼才知道你是谁! 她心里才骂完,不想辰晷便开口了,“看来传闻果然没错,你是魔界天师和泽。”弦月一愣,再看那树下之人,这才发现,他虽坐在雪地里却丝毫未在雪上留下痕迹。这个看似实体的人,其实无影无形,是个魂魄?! “你认识我?” “只是猜到了而已。” 弦月看了看和泽,又看了看辰晷,“那个做丹鼎的人?那个和泽?你真的没死?” 和泽冷笑不屑,“死?我为何要死?我为破解丹鼎之无穷奥秘,与之合二为一,我不会死,我与丹鼎共存,无穷无尽,再不受世间万物所限。天下所有争夺丹鼎的人、神、魔、妖,都为我所用,受我所使,替我试遍对应丹鼎的药理药性,不用费我丝毫气力,只要让我充分试下去,我便总能寻到奥秘的。这是何其伟大和幸福的事情!” “那为何直到今日你才出现?”弦月不解。 “呵,都怪那灵宝天尊坏我大计,将我收入图中,困我长久,使我长久削弱不能继续研究计划。多亏了你们天界的叛徒亲手用仇恨与仙身仙血助我获得无上魔力,放我归于魔界,令我重新凝聚而成,醒觉过来!” 他说的那个叛徒,是聆少。 “所以是你帮魔族炼药,三番两次令魔气侵染凡界。”辰晷冷定开口。 和泽却不屑一顾,“帮他们?我不过是顺手而为,实验魔之丹鼎的魔气力量。不过……”他的目光重新集中在弦月身上,“不过没想到,居然让我发现有人能这般快的解了我的魔药!” “果不其然,之后魔气事件围着我们打转,是你故意所为。” “有这样旗鼓相当的后生晚辈,我怎能不好奇一试呢?”和泽眼神中有些欣赏的光芒,“你倒是对得起神农的名字,有些小聪明。” 第38章 比试一二 弦月站在辰晷身后始终没有说话,听到他这句“小聪明”,弦月才有些不满,杠上来,“我若是用些小聪明便赢了你,可见你也不过如此,浪得虚名。” 弦月话毕,和泽一瞬间起身直奔弦月而来。 铮然之声一动,和泽停在了金色的潜渊剑前。 “潜渊之力,纵然你非实体仍可伤你。”辰晷持剑指着和泽。 和泽没有再上前,脸上却有了一丝困惑,“你为神界重伤,居然还能拿得起潜渊剑?你好了?” 辰晷淡笑,“人都说天师和泽除去医药事务对外事一概不予关心,却不想也这般消息灵通。” “你如何好得这般快?”和泽不解,继而感知一下辰晷的气息,开口道:“堂堂龙神,居然气息如此不纯,天界竟也容得下你。” 弦月闻言不悦,小声在旁边插言,“气息不纯还不是因为用了丹鼎,过阵子寻一处洞天福地一道涤除干净便好了。 “你会用这丹鼎?”和泽眉头皱起来,“难道,你已寻到这丹鼎制药的脉络?” 弦月此时笑笑,骄傲道:“你不是丹鼎制作者,可以操纵丹鼎,怎么?我制药的时候,你没学着点?” “你!”和泽被激怒起来,“我依附于魔之丹鼎,之前凝神不久,才会有所疏忽。” 弦月点头表示赞同,口中啧啧遗憾,“也是,不过真是可惜了,你若是早点能够操纵这丹鼎,说不定看着我用它,就能解开这丹鼎原理之谜,也不用这般苦恼多年了。” “你……解开了?!怎么可能!丹鼎奥秘穷奇复杂,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解开的!我承认你有些本事,或许你也寻到了一丝使用丹鼎的方法,但是,你记住,寻到蛛丝马迹的人在前面几百万年里多了去了,但是没人能够掌控这丹鼎的力量。”和泽傲气开口,负手而立。 “可我确实解开了,而且原理也算不得复杂。甚至,完全掌控它们也不需要什么几百万年之类的时间,慢着算,也就再给我个三五十年的怕就能出一本详细的使用说明手册了。”弦月耸耸肩,说得轻轻松松,大有你等我出了书送你一本的轻松自如。 “不可能!”和泽简直想一把将躲在辰晷身后的弦月拉出来,但是碍于潜渊,他又无法上前,因此气得原地暴躁,头发都竖起来了。 弦月看着天师和泽暴躁,心中缓缓多了些松懈。她自衣袖中摸出和泽留下的字条,开口问道:“你若不信,不妨我们来比试,若我赢了,丹鼎归我,如何?” 闻言,和泽这才冷静下来一些,他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坐回古槐树下,“今日,我便要好好试试你的深浅,你若赢得我心服口服,这些丹鼎便也无需留在我身边了!” 弦月眼前一亮,“当真?” “哼,黄口小儿才会信口雌黄。” 弦月晃了晃辰晷的衣袖,询问他的意思。辰晷打量和泽,又看了看他身侧那九尊金色的丹鼎,点了点头。他牵起弦月,走到和泽对面,干脆也坐了下来。 和泽的目光中多少带着些鄙夷,他抬手丢给弦月一颗丹药,“这是多少年之前,我曾以丹鼎做出的一枚剧毒之药,一个时辰内,你若能配出此药药方,我便算你有本事。” “剧毒?”弦月拿起来嗅了嗅,“什么毒?” “哼。”和泽不答,多一个字也不打算说。 弦月举着那药丸,端详片刻,“炙烤过的三尾毒蝎,炒僵蚕,火灵龟甲,翠蜈蚣,东荒郢曦堂特产的鬼面蜘蛛,啧啧啧,果然都是毒物。” 和泽的眼睛微微睁开,口中却道:“凡专精药学者,都该有这识药断药的本事,算不得奇特。”然而,她既未研磨也未融化这药物,便断出了这么多……果然是神农氏的后裔。 不过,还不够。 弦月将偌大药丸捏开一半,辰晷微微一惊,握住弦月的手,“别乱来。” 弦月却是一笑,“不打紧,我已经有些分寸了。”说着话,她自顾自将那药丸丢入口中一半,咀嚼起来。 “你?!”和泽吃惊,“果然是神农血的力量,你当真百毒不侵?” 弦月点头,“是啊。” “可是,我这副药,神农血或许也扛不住。”和泽面带阴恻恻的笑容。 弦月对他的威胁不以为意,仰头等着那药丸入体后的种种反应,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各种药材配方,“炙烤过的三尾毒蝎7钱,炒僵蚕3钱,火灵龟甲5片,翠蜈蚣2条,东荒郢曦堂特产的鬼面蜘蛛1只,佐以冰片,麝香,丁香各1钱,剩下的便是……” 和泽紧张起来,僵直着身子定定看着弦月。 弦月又看了看手上剩下的半个药丸,随手抓了一把雪,与药丸混合揉捏着,不多时那雪中竟然透出淡淡的红色。 “这是什么血?”弦月按了按头,忽然有种晕眩的感觉袭来,她蹙眉定了定神,忽然感觉到体内翻涌的一股力量直冲神魂。 “弦月!”辰晷明显觉得弦月不对劲,扶住她打晃的身体。 而对面的和泽已经大笑起来,“神农血又如何?这世上也并非所有东西都能为神农力量所解。” “极寒而有灵,妖异却不落魔道。传说中战死于北荒的神族战士会偶有遗留的尸身骨血,能行于魔界,却不与魔界相容,被称为据比之尸,这是据比之尸的尸血吗?”弦月稳了稳心神,还不忘好奇询问。 “你怎会知道?”和泽大惑不解。 “前些年陪老君研制药物时曾有幸见到几味他收缴来的魔界毒丸,其中有一个便用了很少量的这玩意。它那个不如你这般放了足有半两的量来和药,却也害我好一阵闹肚子。”弦月说着话,在自己身边的小药箱里翻找了一刻,拿出了自己那只许久未用的蓝色乾坤袋。 弦月将手塞进乾坤袋翻找一刻,竟然依次抓出了一些草药,白术,白芷,白蔹,白及,乳香,五灵脂,一一摆在面前,然后她指了指身侧的丹鼎,“能借我用用吗?不调个解药来,怕还是要闹肚子的。 “你……”对于弦月的自来熟,和泽有些匪夷所思。然后她便看着弦月打开真之丹鼎和妖之丹鼎,分别丢了一些药进去煅烧,自己又坐回来。 “我说对了没?”弦月这才腾出功夫问和泽。 “……”和泽无言。 “那丹鼎归我了!”弦月笑笑,对他抬手示意,“那个,不知你们魔界讲不讲究言而有信,我便不送了!” “你等等!”和泽呵止她,“只不过是个小测,看看你够不够格与我论道罢了!算不得让我心服口服,我又怎会认输于你!” “合着还是说话不算数喽?”弦月一脸我就知道的样子,耸了耸肩。 “……”和泽冷哼,“不过小儿一个,这般刁钻。好,我便也不占你的便宜,刚刚那局,不过游戏,但既然你解得出,我许你一个有用的信息如何?” “什么信息?”弦月不解。 和泽高昂着头,淡淡道:“看这个时辰,想来寻丹鼎的魔族当已经到了,山下如今恐怕已经大乱了。” “什么?!”弦月一惊,大大出乎意料,“丹鼎明明就在你手上啊!” “不错,可惜,那些蠢货并不知道我积聚的力量已能取得丹鼎。何况东西叫他们拿去,岂不浪费。”和泽满不在乎。 “道仙庄……”弦月看向辰晷,焦急起来 横在辰晷膝头的长剑潜渊跃起,辰晷起身,摸了摸弦月的头,“别急,我去看看。” 弦月点头。 “哦?你敢离开?”和泽皮笑肉不笑的讽刺一句。 辰晷淡淡掸了掸身上的雪,语气异常平和的反问他:“天师既是来论道,又与我何干?” “你不怕你走后,她的命便没了。”和泽指了指弦月,不急不缓。 辰晷一笑,“胜负已定,天师当不会言而无信。”辰晷拍了拍弦月的肩膀,一瞬间消失无踪。 “呵,他倒是放心。”和泽心中微微有些不解,他本以为要上演一出两难抉择的烦人画面,却不想辰晷走得过于潇洒,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弦月看了看山下的方向,她没有仙力,如今什么也感知不到,口中轻描淡写回答和泽的疑问,“辰晷若非心中有十足把握是不会离开我的。所以,大概他已确信我能赢你,且你会被赢得心服口服吧。” 和泽凝下脸,“自负自大。” 弦月转回头,看定他,“你还要比什么?我急着下山的。”这时,旁边的一炉火忽然缓缓熄灭。弦月顾不得他回答,自顾自起身去开那只真之丹鼎,然后将里面烧后凝结而出的灰胶捏了个丸子丢入妖之丹鼎。 和泽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炼药啊。”弦月回答。 “妖之丹鼎内炼化出的药物,你一个仙者,是用不得的,会动摇仙根。” 弦月点头,随口“哦”了一声,完全当做耳旁风。她将丹鼎内的火焰转弱,做得有条不紊。 和泽在旁继续评价,“你的方子本就平平,又加以妖气催化,根本无法镇压尸血,说不定还会与尸血之力相互激化,引起更大的斗争,使得气血内耗逆行。” 弦月换了个认真的口吻,“其实我大概知道你为何这么多年没有摸透丹鼎的奥秘,你们这种人大体都有这种毛病,那就是书读的太死,缺乏实践。不过这也怪不得你,毕竟炼毒制药这种事一个不好容易吃死自己,很是划不来。我要不是拼着一身神农血,自小什么都讲究尝一尝,大体我现在也受困于这丹鼎,不能得其真谛吧。” “你!你这是什么糊涂话!不过一个毛丫头!竟然如此口出狂言!” 弦月摆摆手,打断他充大辈的话,“得了,我问你,你自己炼出来的药你吃吗?” “我炼出的药,毒性何其之强……” 弦月再度打断他,“吃还是不吃?” “我疯了不成!” 弦月一笑,“你看吧!我告诉你,我炼出的药没有自己不吃的,你承不承认,亲尝过的药,在药理药性上定然把握比你准确?” “你都吃过?” “嗯,都吃过,老君炼出的药八成我也都吃过。其他地方得来的一些奇药,七七八八也吃过,当年在凡界历劫,为了千日养蛊也得了机会吃了好多平日尝不到的毒药,收获颇为丰富。”弦月琢磨一二,指了指她丢在一旁的半颗毒药丸子,“就比如你刚刚给我的药,你用了鬼面蜘蛛,你知道东荒郢曦堂的鬼面和其他地方出产的鬼面哪里不同吗?” 和泽嗤之以鼻,“东荒所产鬼面蜘蛛形色赤红,毒素胜其他品种百倍,且可吸附其他毒素而融合,增强药性,使毒性异变难以解毒。” 弦月抱臂边听边点头,开口却补充道:“东荒产的千面是甜味的,合药之后口感更丰富,不苦,所以同一个方子,用了不同的鬼面蜘蛛味道全然不同。我后来特别研究过那甜味的来源,发现那东荒的鬼面因食用东荒蜜果,所以才会通体红色,味道甜蜜。至于你说的增强药性,其实也是因为东荒蜜果本身的药性在鬼面体内发生的变化引起。” 和泽不可思议道:“真的?” 弦月认真,“可不是嘛?为了搞清楚,我那阵子抓了好多鬼面蜘蛛,吃了不少进去,说实话,那玩意卖相那么差,捣碎了我都觉得恶心,要不是为了药学事业而牺牲,我肯定不吃的!不能想、不能想!” 和泽琢磨了一些弦月的描述,也觉得有些恶心,却又觉得很好奇。人家讲出来了自己不知道的生猛知识,让他又新鲜,又不甘心只是听人说而没有自己亲自体味过,一时有些抓心挠肝。 妖之丹鼎的火焰熄灭。 弦月开炉取出药丸,吹了吹便丢入口中,没有丝毫迟疑。 “你就这么吃了?!” “是啊,你吃吗?算了,你也没中毒,你就别吃了。” 弦月嚼着丹药,一会儿便咽了下去,口中嘟囔,“这五灵脂怕是放的时间长了,吃起来都不如新鲜时候口感顺滑了,回去得换一换。” “口感顺滑?”和泽越看弦月越觉得奇怪,“这莫不是你们神农氏一族的特色,什么都要尝尝。” 第39章 十六味毒药 弦月听闻和泽的话,琢磨一下,忽然捧腹大笑起来,点头,“你别说,我当初还真没想过,果然是有点家族遗传的味道。以后再有人说我什么都吃,我便拿神农大神搬出来,只说是继承他的衣钵,尝遍百草好了,还显得洋气些。不然,不知多少人觉得我就是个馋嘴的吃货。” “你真的什么都吃?” “是啊。” “那……那个,摇光金髓是什么味道的?”和泽有些痴迷于弦月为他打开的新世界。 “酸辣口感的,吃完觉得眼前什么东西都璀璨亮光的,不过容易闹肚子。” “分元蛊呢?” “那个不好吃,有点铁锈的味道,呛口。” “化生草呢?” “那个真的口感很清新,虽然吃下去会化骨溃疡,但是味道真的不差,不宜多吃,及时解毒。” “佛生岛上的圣元膏呢?” “你说那个树脂凝膏啊,怎么说呢,入口即化吧,不过那毒性太烈,我吃下去也来不及琢磨就会晕过去,所以是否回味无穷便不好说了,实在有些遗憾。” “那,那个……” 弦月蹙眉,“我这里不是美食课堂,你不会要把所有珍惜毒药都问一次吧?” “咳咳”,和泽忙收了自己一直前探的身子,恢复端坐。 弦月自顾自号了个脉,只觉得身体内的汹涌澎湃的晕眩少了许多,她将手递给和泽,“你看看。” 和泽狐疑号上弦月的脉息,又凝了力量去试探,发现弦月体内的尸毒邪气果然都在消退之中。虽然,这药为弦月身体上带入了一丝妖气,但那气息流于表面,浅浅的,似乎并不难消弭。 “果然有效?!你竟然这么快便解出了?!”和泽这下当真有些吃惊。 弦月笑笑,收回手,“老方子了,算不得本事。” 和泽的眉头紧紧扭在一起,弦月越是不以为意,他心中便越是不服气。她这般年轻,轻松自如便解了自己的毒药,简直是埋汰人。 和泽愠气,突然冷冷道:“我承认你有些意思,不过,这还不够,我已想到了一个测试你真正水平的方法!你若能解毒,我便服你!” “什么方法?”弦月来了兴致。 和泽沉吟片刻,忽然自手中化出一枚黑色的小丸。他抬手便服下,然后指了指身边的丹鼎,“我如今身中奇毒,一个时辰之内,我要你用此丹鼎,配出解药方子!你若能成,便算我认输!” 弦月瞠目结舌吗,“你吃了?!你不是魂魄,你吃了能中毒?” 和泽冷笑,傲气回答,“这便是此毒的厉害之处!此药来自于幽冥界,天然形成,我也是意外得到。此毒内里蕴含十五位稀世毒药,此消彼长,我研究多年也未配出合宜解药,你既如此自负,便在我魂魄俱灭之前解开它试试啊!” 弦月咬着下唇琢磨,心说:这把不亏啊!我解不开他死了,丹鼎是我的!我解开,丹鼎还是我的?!稳赚不赔啊!苍天,那我费力气解毒干什么? 但是看着对方一脸傲视众生的气势,弦月哭笑不得,也不好意思将自己兴奋的疑问问出口,只得压抑着喜悦,开开心心去给和泽号脉诊断去了。 “那个……”弦月试探询问,“你还有这个药吗?” “没有了,天地之间只此一颗!” “你也没有脉搏……我也没有仙术,你要是也没有富余的药丸,我这解药可怎么做啊?”弦月苦笑尴尬。 和泽哼了哼,显然对此情况并不意外,“自然有办法。” “您请赐教。” “让我附身于你,让你跟着我一起痛苦难受,你为自己治病便也是为我解毒了,岂不是很好。如果你救不了我,我便吸附你体内的神农血来解毒。只是,这药毒性刚猛,怕是你的神农血解了这毒便要耗尽了。我好了,你却要死的。” “啊?”弦月一懵。 只见眼前一片黑影扑来,她正惊慌欲呼叫,一道水之屏障顷刻张开,将和泽竟然挡在了外面。 “这!”和泽气愤异常,“该死的!”他在水罩外面猛捶这层水罩子,却也只能在这之上留下轻微的波纹。 弦月一点都不意外,辰晷走得洒洒脱脱,不可能没有准备。她尴尬笑笑,抱腿坐在那里晃,“不好意思啊……你能先退一退吗,不然这个可能收不回去。” 和泽怨气冲天的坐回去,渐渐那层水罩才消失无踪。 看着对面之人如今脸都青了,弦月很是好心道:“你别急,不若如此吧……我试着将我的一缕神识抽出融入你体内,我来查探情况,若你只取一缕神识,不伤我根本,我想那水罩不会张开。如何?” 和泽气哼哼,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遵照弦月所言操作。弦月盘膝打坐,随着和泽将弦月的魂魄引得一缕进入自己体内,她只觉得一股过于猛烈的魔气铺面而来,直冲心神,如坠黑暗。这种感觉,就像在被强行魔化一般,弦月觉得晕头转向,心魂疼痛不止。 “小丫头,抓紧时间制药解毒!”和泽催促的声音响起。 弦月紧紧闭目,强行屏蔽那些混乱的魔气和难耐的疼痛,试着去察觉和泽体内毒性的反应。魂魄是个很神奇的东西,那些身体承受的、心理感受到的东西都会在魂魄上留下蛛丝马迹。弦月放空自己,试着去接纳和感知。然而,她一将自己放松开来,抱着开放的状态,魔气便侵入的更快起来。 弦月强行不去理会,凝神去触碰和泽的知觉。而一些额外的信息也开始缓缓流入弦月的心门。 其中有两件事,吸引了弦月的注意力。天师和泽活着的时候,生活里除去炼丹制药似乎从没有过别的杂念,他痴迷此道,对外物迟钝也不感兴趣。但是,当他深处的记忆浮动过来时,弦月自他的意识里忽然抓到了一抹熟悉是身影——那身影白衣白袍,亲切睿智,不是老君又是何人。弦月没想到,老君当年竟与和泽有过接触。那时的和泽还极年轻,而且尚未入魔,竟是一具仙体。看那时他们坐在一起论道探讨的样子,似师徒如父子……弦月还想再探,那一晃而过的记忆却以被本体压制,不见了踪影。 而另一抹青衣女子的样子又飘扬过来。那女子不过一个凡人,如梦似幻的一般有着绝美的容貌,却已不是妙龄少女。她的丈夫一日日磨在一尊丹鼎之前,她便那样望着他,望着那鼎,一日日叹息。而这些,悄无声息的都落入了与丹鼎合二为一的和泽眼中。他什么也没做,只是一日日注视着她,成为了他记忆中为数不多的一笔闲韵。直至后来,她的丈夫也扑入鼎中而死,她的影子才消失在和泽记忆中。 “小丫头!你再耽搁,小心自己魔气深入,不得再归反天庭。” 弦月深吸一口气,抛去那些五光十色的光影片段,寻找着和泽当下的感知力,一种复杂的毒素很快抓住了弦月的注意力。那毒浓如雾,烈如火,煅烧着这具魂体,奔袭四散,难以捉摸…… 弦月只觉得自己像是停在虚空之中,看着那黑色烟尘上下翻飞冲撞。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雪地中,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弦月嘴角渐渐有了血迹,最终,她似不能再自持,一口血喷出来,整个人骤然睁开眼睛,自和泽意识内退了出来。 和泽冷冷看着她,“可有解法。” 弦月按着胸口,支在雪地上,一口又一口的开始吐血。 和泽冷冷的,面无表情,似乎并不关心她被魔气侵染的状态,冷酷催促,“快说,你可看得出这毒的蹊跷之处。” “这毒中,有十味毒我认得出。”弦月擦了擦嘴边的血迹。 “哼!我就知道,你不过如此!才认出十味,能有何用!”和泽仰天似乎很是失望。这么多年,除去丹鼎的奥秘,他便只挂心这一个谜题未解。本以为,或许真的寻到了一个可以探讨之人,到底…… “剩下六味却似乎至关重要。”弦月沉思。 “六味?”和泽一愣,“何来六味。” 弦月不答,在雪地上似乎在画着什么,“那十味认得出的毒,皆可寻到。剩下那六种却似乎并非天然存在,六种毒素中有一种为核心,其他五种皆为其变化。那么,我们首先需要解开那十味寻常毒药,然后将那剩下五种变化之体归附本体,再专心解这最后的毒素。” “你……你在说什么?”和泽不解,他从未看出此毒中有十六种。 弦月却已经沉浸其中,不顾伤痛,自顾自开始配药。她陆续打开三座丹鼎,分别制药。然后又忽然转头问和泽,“魔之丹鼎到底长于何种药性?” 和泽一愣,回答:“强药性,附魔气。” “其他呢?” “没有。” “能加强药性到何种地步?” 和泽琢磨一下,“举个例子吧,比如一味透骨草可散寒除湿,入得魔之丹鼎,这药便可焚烧五内。” 弦月眼皮跳了跳,“这叫强化药性?这简直太过了。” “我却很喜欢这丹鼎,力量强横,而且能力高超,可炼化出难以估量的力量。” 弦月叹口气,并不赞同,“这魔之丹鼎怕是个坏的,没有做好。此种强化药性的方法无法把控,非常容易搞乱药性,在制药中任何一丝不同都会带来药性的变化,炼药最忌不稳,这丹鼎用不用也没什么好的了。” “愚蠢之见!不能变化无穷,如何出现超凡之物。”和泽不屑。 弦月也懒得与他争,不多时,以丹鼎烧制,以雪水相融,她做了一碗黑乎乎的糊糊递给和泽,“吃掉。” “你这一大碗是个什么东西,这般恶心。何况你胡乱掺杂各个丹鼎使用,莫不是想害我。” “恶不恶心的,能治病就行。害你我也犯不着,你本来就快死了。” 和泽不接,弦月便威胁,“你死了也好,到时候我砸了这些丹鼎,这世界就安全了。” “呵,纵使我魂飞魄散,每一缕魂魄也依然与丹鼎同在,你便毁不掉这丹鼎。这便是我以自身献祭魔之丹鼎而得到的回报。” “那你也不想知道我如何用丹鼎治好龙神的吗?”弦月挑眉,“你不好奇吗?你看他魂魄都被震碎了,还不是现在完好如初。你刚刚也见识了他的那道水幕,是不是很强?” 和泽不说话,良久,一把夺过弦月手中黑乎乎的“芝麻糊”状物,囫囵倒入腹中。 弦月很满意,坐在那里支着手臂等他的反应。 “你为何停下来?如今时间已不足半个时辰。”和泽提醒。 “歇会儿。”弦月答,真真气死个人。 但是很快,和泽便发掘一丝不对劲,他的身体里渐渐有了一股暖意,温厚深沉,抚平了身体的痛楚难耐,让整个人平静下来。 和泽打坐调息,发现不知为何,身体内那猛烈的毒药开始平息。弦月只用了解十种毒药的药材,并且将这些药材乱七八糟放在各个鼎内烧制,最后搅合一起,看起来毫无章法。但是他明明感觉到体内剩下的毒素也在缓缓化解之中。 和泽大惑不解,焦急追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解毒啊。” “你不是说有十六种毒药在我体内,可是为何你解其中十种却使得所有毒素都在化解?” “你认输吗?” “你!”和泽气结,“快说!告诉我!不然我杀了你!” 看着对面的人急不可耐的样子,弦月盈盈笑起来,“我跟你提过千日养蛊吧?” 和泽不耐烦打断她,“我在问你解毒之事!”说着话,他便要扑过来拉扯弦月,而他才靠近,弦月身体上的水罩便又一次打开了。 弦月便有恃无恐,轻声细语继续,“我当时还是个凡人,拼着一身神农血,千日养蛊为了做一味万灵之药。那时,为了加深药性,每一日的毒药都要配着一种补药同步饮下。那补药作用于毒药,往往令药性起了极大变化。在我日常饮下的补药中,总有一味伏生紫堇在其中。那药配着毒,总会给毒药带来极大的变数,很是玄妙,非亲尝而不能得知。” “伏生紫堇?”和泽停下躁动,开始琢磨。 弦月笑笑,“你体内那所谓天然形成的毒药是十种毒素聚集,加一味伏生紫堇,剩下五种奇妙毒素我猜大概都是伏生紫堇与那十种毒中的一些结合而产生的变数。所以,只需解毒,剩下的变化,没有本体便也消弭于无形。这毒也便解了。” “你……那你是如何应用这丹鼎的?” 弦月神秘笑笑。 第40章 上神归位 和泽大惑不解,“难道这丹鼎在其中并未起到作用不成?照你这样说,岂不是用普通制药的方式也可作出解药。” 弦月无比认真点头,“你说对了,其实这丹鼎唯一的作用便是为普通药材附上仙魔气,若是你改用仙草魔药,没这鼎便也无所谓。它们说白了,不过是把本来一个丹炉便可做的事情,用眼花缭乱的方式拆解开来,还增加了一堆副作用。其实,华而不实。这就像……” 弦月琢磨半天,选了个比喻,“这就像,五碗水可煮一锅好饭,你偏要用一碗清水,一碗脏水,一碗温水,一碗沸水,再加一碗冰块去烧,虽然每个阶段各有特色,却很容易弄得乱七八糟。你太依赖于器物了,这丹鼎做得花哨,其实无用,你真正的问题,是忽略了生灵万物本身的药性,舍本逐末了。” 和泽一言不发,就这样看着弦月。大家皆是药学上的专精者,多少道理一点便透了。 这时间,和泽已能感知体内的毒素尽数化解开来。他囚困一生的鼎,解了一世的谜,最后,她轻描淡写的说他错了。和泽接受不了,心中只觉得无比愤恨。但是,他也意识到在那愤恨的背后,有无穷无尽的恐惧在滋长,恐惧于自己竟然错得这样离谱,是南辕北辙的徒劳万年。 “其实有些道理我也是刚刚才彻底醒悟的。这鼎,你留也好,弃也罢,我已经不需要了。便是有一日你们用这丹鼎制出什么来,只要我弦月还在,便解得开,不信,你大可一试。”弦月坚定,自雪地上站起身,围绕着她的水罩缓缓消失,她抖了抖裙子,转身是要离开的样子。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吗?!怎么会……我一世的心血,竟是如此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竟然这一世便是这样个结局!”和泽站起身来,仰天大笑,笑得老泪纵横。 本已走出几步远的弦月下意识回头看他,他哭着笑着,一个个拂过那些丹鼎,极其珍重的样子。然而,突然之间,他猛然大吼一声,一掌挥入虚空,九尊金色丹鼎登时被一同震碎,响声震天,如若雷鸣。 弦月仰头看去,漫天金雪,飞扬而起,很快便落得满山满谷皆是金色浮光。 “好一个神农氏后裔,好一个神农再造之身。很好,很好。”和泽舒展开那长久紧皱的眉头,负手而立,对着弦月点头,“与你一谈,我于愿足矣。” “你……要走了吗?” “人都说神农大神与万物归一,我曾经不解这有何意义。现在才懂,这才是大自在。与万物归一,享万物之乐,何其之幸。我,也该走了。” 弦月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你入魂于我,必定魔气侵体,那是神农血救不得的。”和泽提醒她。 弦月只是笑,“看看辰晷,看看聆少,看看你的曾经,看看身边那许多的人,我只觉得,神如何,魔如何,人又如何?我活得没有你们久,始终未看透这其中分别,只觉得千人一面,不过都是道法自然而成。” “哈哈哈,你竟是悟了。”和泽点头,脸上有欣慰的神情,“不执着,不执着,方能看清前路啊。” 弦月便这样看着和泽于这金雪之间渐渐消散,最终化为虚无,不觉之间心底竟然有些失落和悲凉之感。 那么多年的光阴岁月,终是自己困住了自己…… 弦月犹在沉思,忽然,一声震动天地的龙吟之声裂空传来,震撼悠长……弦月一顿,再不敢耽搁,快步往山下奔去。 山下一边,在辰晷与弦月上山没有多久,来接太子平璋的军队便到了。村长亲自带着领军的将军来至弦月家门前,正看到了吃饱喝足在院子里铲雪的平璋。 “太子殿下!”将军快步上前,跪倒在地,“微臣接驾来迟,请太子见谅!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竟然令殿下做此等粗重活计!简直罪孽滔天!” 平璋双臂交叠支在雪铲上,“顾将军言重了,没有的事情,你起来吧。” 将军有些迷惑的看了一眼平璋,平璋却是打量了一下收拾了一半的院子,“我弄好了便跟你回去。” “啊?”将军愣住。 平璋继续铲雪。 “殿下,微臣来吧……” “不用,我活动活动。好歹是要走了,也不能给她留下点什么,收拾收拾才好走。不然定会被她嫌弃了。”平璋自己嘟嘟囔囔,顾将军一句也没听懂。 “村……村长!”正在这时,住在村头的牛大伯狂奔而来,脚上竟只剩下了一只鞋子,看起来着急忙慌。 “喊什么,喊什么!”村长忙喝止他,赔笑的看了看太子平璋和顾将军。 “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 “村头那边,突然自山林间窜出好多妖魔!可怕的很!” “什么?妖魔?”村长简直觉得是自己耳背了,“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妖魔,胡说!” “是真的!是真的!”牛大伯上气不接下气。 倒是太子平璋此时上前了,却是对顾将军道:“带上人,我们去看看。” “太子殿下……” 平璋却已一马当先走出了院子。 牛大伯没有说谎,村头之处,一支魔族的军队铺天盖地袭来,一张张妖异的脸,异色的瞳孔,手持棍棒,越林而出,凶悍无比。村民们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呼天抢地奔逃开来。 倒是平璋和顾将军带着兵士引导着百姓后撤。然而,普通士兵又哪里是魔族对手,眼看便无法抵挡。 正在这时,一道金色光影快速横穿而过,无数魔族登时碎裂,最终长剑逡巡一圈,直插入两军交兵之处,锋芒毕露,震退魔族。 平璋一愣,却见在不远处地面正中插着一把金色长剑,嗡鸣不止,散发着锐利的金光。 平璋还在好奇,辰晷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长剑侧边,他轻轻抬手握住剑柄,将那长剑抽出,持于手中,看也不看那些妖魔,而是对身后的平璋道:“将庄子上的百姓集结照看起来。” “你……”平璋看着辰晷,自他身上看到了一股陌生的气魄,让人不敢直视。 “快去。”辰晷淡淡催促一句,是命令的口吻。 “好!”平璋不敢多言,点头答应,领兵分几路去庄上引导百姓。 辰晷这时才回头看向蜂拥而至,不敢上前的魔族们,冷冷道:“速战速决吧。”话音刚落,他持剑潜渊,跃入魔族之中。 战局几乎是压倒式的。辰晷杀伐之气渐起,狠绝异常,多少魔族不管是头领还是兵士,都如砍瓜切菜一般,在他手上灰飞烟灭,他却始终一丝不乱。 然而,变数在一匹惊马突然自村子一角奔袭而出时出现。辰晷在瞥见那匹马的第一时间便猜到或许平璋那边有变。他一个旋身,将周围两丈内魔族悉数震碎,然后飞身往马匹奔出的方向略去。 村尾处,弦月家,无数百姓被平璋带兵聚集于此。本才缓上一口气。却不知何时自村尾的山林间也突然出现一批魔族,直奔弦月所处之地而来。 平璋大惊,一边令军队抵抗,一边焦急寻找办法。最后,他拉过一匹马匹,奔着村中方向猛然抽打,马匹跃起奔袭而去,平璋抄起一柄剑投掷而去,正中马尾,那马瞬间便惊了狂奔向前。平璋只希望辰晷能看到这匹马来援救他们。 再看看如今悬殊的战局,他已不愿在龟缩滞后,嘱咐村长照顾大家后,便抄起长剑加入了抵抗的军队之中。 面对铺天盖地一般的凶悍魔族,无数将士倒下去,平璋自己也挂了彩。根本不是对手,对面的人一棍下来便击碎了一个士兵的头颅,力道何其之大。平璋忧心不已,下意识看向身后哭喊的百姓。正在这时,一柄重剑已悬于他的头上。 “太子!”顾将军飞身扑救,被一剑斩下,重重跌落地面,坚固铠甲竟然登时碎裂开来。平璋大惊,上前扶住顾将军,然而重剑已然再起,一张笑吟吟的魔族脸孔,看着他如看着猎物一般。 正是惊险时刻,一声龙吟震天彻地传来。只见苍穹之中,一条金色的飞龙直冲而下,环绕住那村尾房屋,将所有兵士和百姓收拢其间。紧接着,金龙喷出大水,将面前数不清的魔族一口气卷入水中,随着水花搅碎所有。 弦月奔下山来时,正看到辰晷所化的金色长龙重新跃起,继而变得越来越大,金色的光芒渐渐笼罩向整个村庄,带走所有的阴影与黑暗。还在村内游走的魔族触到那层光竟然顷刻消弭,不见踪迹了。 弦月走入那光晕,只觉得那层光芒温暖醇厚,落在身上让她觉得整个人都平和愉悦起来。她便站在那里,沐浴着光芒,感受着本还在被魔气肆虐的身体一点点变得不同,无尽的力量似乎通过辰晷流入她的身体,光晕包裹着她,温柔将她身上一层沉重的枷锁渐渐剥落。 金色的飞龙感受到自己恋人的存在,朝着弦月的方向飞跃而下,环绕在她周边。弦月的身体似在呼应这光芒,也发出炫目的光晕,五彩斑斓。紧接着,以弦月为中心的位置绿意如毯渐次铺展开,无数花木开始疯长,蝶绕蜂飞,花香四溢,似乎春天便这样突然之间的到了。 当那绿意爬过覆盖大雪的山林,山林便翠绿了;当那绿意爬入小院,院内的人都安静下来,受伤的人伤口都在快速愈合…… 弦月缓缓打开自己的手,将自己无尽的力量随着自然律动,直至染绿了整个村庄。 当弦月再次睁开眼睛时,本是一身朴素的弦月早已变了样子。她轻灵悬于空中,一身紫白色的轻纱散摆长裙,衣袖衣襟滚着金色刻丝,锈着瑰丽花纹,乌亮的青丝以一根水色长簪挽了一个发髻,垂在颈边,额前一枚小小的玫瑰紫宝石,点缀的恰到好处。她身披五彩光晕,顶负圆光,仙气出尘,曼妙轻灵。 弦月款款下落,有些惊奇的看了看自己。一身魔气早已涤除干净,而她体内涌动的力量也早已不是当年的感觉。 金龙一晃消失无踪,辰晷自金色光晕中一袭蓝衣,长身玉立,轻轻握住弦月的手,变了回来,“看来以后你便能好好感受下做个上神是个什么感觉了。” 弦月看向辰晷,有些惊异,“我……我怎么会?而且,女娲娘娘的封印为何便解了?” “或许,女娲娘娘的封印本就在等着你自己解开呢。”辰晷牵着弦月,往小屋方向走去。如今那里,早已跪了一地的百姓。谁能想到,搬入村中的女大夫和傻小子,居然是神仙?刚刚那金龙,如今面前的神妃仙子,所有人的心情已不能用惊异来形容了。 辰晷看着众人,对弦月道:“看来,是要回去的时候了。” 弦月上前,示意众人起身,却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弦月苦手,回头看辰晷,辰晷却只是笑笑,并不意外会变得如此。 弦月只得退开几步,开口道:“多谢各位乡亲这段时间的照顾,看来,我们是当真要走了。”弦月看见跪在那里的平璋,又道:“平璋,这次,你可信了我的嘱托吧?” 平璋惊疑不定看向弦月,“你……你真的是神仙?” “嗯,如假包换。”弦月笑得清甜,“所以,你要听我的话,照我所说去做。” “好……”平璋蒙蒙的,只下意识点着头。 辰晷一笑,看弦月一脸不放心的样子,“你且放心吧,他会是个好的国主。我们不便留在这里了,走吧。” 弦月听他这样说,终于放下心来,随辰晷驾云而起,她看着地下那些仰头望着她的百姓,看着刘大婶惊诧张着嘴,看着赵奶奶揉着眼睛,看着村长合掌祈祷的样子……只觉得才要走便已经开始想念这里的平静生活了。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一走,宇内洪荒之间便再难与这些人相遇了吧…… 又要回去天上了,那个清冷无趣的地方,那个还有不知多少磨难等着她的地方…… 辰晷却在这时抬手揽住弦月的肩膀,“这一次,无论风刀霜剑,我都在你身前。” 弦月将头靠在他肩上,“好,这一次,无论还有多少风雨,我都会在你身边。” 第41章 重返天庭 归反天庭。 辰晷及弦月站在天门前时,天门前守卫的士兵都颇有些意外,忙忙躬身行礼。这一个是被羽嘉大神亲手击碎神魂的龙神大人,一个是隐世千年绯闻当道却如今神迹显露的女仙……同日同道返回天界,实在令人无法不侧目。 辰晷牵着弦月,迈步走入天门时,壬戌和阿绣便已经在那里等了。 阿绣老远看见弦月,一路小跑迎上来,“弦月姐姐!你回来了!你……变得光华灿灿的啊!”弦月失笑,这个形容词好有趣,“说得我好像下去一趟变成蜡烛了。” “姐姐莫说笑。”阿绣害羞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 “天尊让我在此处等姐姐,让姐姐往三元宫去!” 弦月点头,又看了看壬戌,“壬戌,你又为何在这里?” 壬戌嘿嘿一笑,“女娲娘娘言明今日你们回来,我不放心,故而等在这里。” “我该去向女娲娘娘道谢的。”辰晷对弦月道。 弦月点头,“不若我随你一起去吧,待从那里回来,再去找师父。” 壬戌却打断两人的商讨,“你们都不必去了,女娲娘娘闭关了。如今娲皇宫已经关闭,所有人等不得入内。娘娘闭关前说,若你们能平安回来便是最好的,其他一切虚礼都可免了。” “这……闭关了?”弦月有些不解,“虽然常日里一般人也极难得到许可进入娲皇宫,但是从未听说过女娲娘娘闭关这等事啊。” 壬戌迟疑一下,也是摇头,“这我便也不清楚了。” “弦月!”几个人正说着,只见月到已不知如何得了消息,往这边而来。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搂住弦月,“弦月,没事吧?可算回来了!” 弦月笑着拍了拍姐姐,“姐,我没事,不过下去一阵子,左右按天上时节计算也未去了多久。” 月到扶着弦月的肩膀上下打量她,能够清晰感觉到她身上那熟悉的力量涌动之感,“当真是成了,你,竟然真的变为上神了吗?” 弦月打开手臂,“是姐姐的功劳吗?” 月到满眼欣慰,“自你走后,我便一直随在佛母身边修习。是师父教会了我如何将体内的力量尽快散逸出去的方法。她说,如今我体内所余神农之力本不算多了,纵使不能直接传递于你,或许将力量散逸而出,那力量也会渐次回复于你。果不其然,真的成了!” “姐姐,那你呢?已经没事了?” 月到笑着点头,“你好了,我便好了。”说到这里,月到才转头看向辰晷,似有话要说,但终是没有开口。 辰晷拱手,向月到致了一礼。她想说的话,他明白。 月到点头拉过弦月的手递给辰晷,“好好的吧。” 弦月被这个有些郑重的场景搞得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那个什么,师父他们恐怕还在等我,我得去一趟三元宫。” 辰晷道:“我随你去吧,我也有些事要寻灵宝天尊。” 月到表示自己回上清境等弦月,便不跟去了。于是,辰晷牵起弦月,直奔原始天尊的三元宫而去。 霞光万道,三元宫还是老样子,何时看起都璀璨安宁。 弦月熟门熟路跃上高台,直奔三元宫内。一路上一切如旧,唯一不同便是一应侍从见了弦月均拱手行礼致意,搞得分外正式。 “是因为你跟着我吗?一个个怎么这么客气,常日我来,因着太熟的缘故,他们都不理睬我的。”弦月问辰晷。 辰晷摇头,“恐怕是你今日显得尤其不同一些吧。” “哪里不同?”弦月看了看自己的衣裙,“莫不是太正式了?” “倒是符合上神的神威标准。”辰晷跟着她也打量一番,最后评价下来。 弦月停了停步子,“啊,你不说我忘记了,我是上神了!但是为何我这上神当得全无什么特别感觉?原来做个上神也不过如此,早知道当年不过分崇拜你了。” “哈哈哈,弦月丫头还是这般嘴刁,这话若是被别的仙家听见,恐怕要说你狂妄自大,骄傲自满,眼里没谁了。”老君在屋内听见弦月的话,被逗得大笑出声。 弦月推门而入,大殿空旷,没有外人,但是三清皆在。 弦月对老君吐吐舌头,乖乖上前对上行礼,“弦月见过师伯,师父,师叔。” 灵宝天尊看着弦月,只觉得心里尤其感慨,一把拉到身边,“哎呀,我的乖徒儿,可算是长成了。师父这心里啊……” “师父!”弦月撒娇。 灵宝天尊几乎眼里噙着泪花,一遍遍打量弦月,“看看这身负光华,看看这端庄的样子,看看这灵泽丰沛、神力醇厚的感觉!”灵宝天尊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跟着弦月而来的辰晷,又转而悠悠叹了口气,“看看这女大不中留的样子,背着为师将婚事都定了。” “额……”弦月眨眨眼,看了看辰晷。 辰晷笑着,恢复以往的安静守礼,不紧不慢恭谨行礼,然后忽然撩袍跪到殿中,面对灵宝天尊,“是辰晷鲁莽,擅作主张,于凡界迎娶弦月。今日特来向三清请罪,望三清宽宥,许我与弦月之婚约。” 灵宝天尊端着架子,负手仰头似在思考这个请求。 弦月咬着唇也不好插嘴,尴尬站在一边。倒是老君用浮尘捅了捅弦月,“小丫头,你夫君都跪下求婚了,你就这么干站着?” 弦月偏头,“有我什么事?” “你个丫头,莫说是我们教出来的,跪下跪下。”老君小声示意弦月。 弦月这才恍恍惚惚跪到辰晷身边,然而她才弯了一条腿,灵宝天尊却开口了,“许你们俩的婚事自然可以,不过,弦月毕竟是我唯一爱徒,不可轻忽,这婚礼,得补上一补。” “自然。”辰晷回答。 “那婚礼之前,弦月继续留在上清境,你别打她主意啊。”灵宝天尊警告。 辰晷一愣,未想到倒是灵宝天尊先开了口,他本确实希望灵宝天尊应允他带弦月回龙神殿的。毕竟,与她日夜相伴已久,辰晷实在有些不耐与弦月的分离。 灵宝天尊笑得一脸得意,显然知道自己先下手为强,占了先机,此时不忘乘胜追击,清了清嗓子,“便这样定了,你起来吧。” 辰晷无奈,也不好在这事上硬抢,只得应允下来,站起身来。 弦月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辰晷,最终却将目光停在了一直站在高台之上未发一言的元始天尊。弦月眼珠微微一转,一个旋身已到了元始天尊身侧,一把挽住他的胳膊摇晃起来,“师伯!弦月回来了,还变得这般出息,师伯都不夸奖吗?” 元始天尊一脸淡漠,“休得胡闹。你身负神农血、神农力,能修得上神之身是天定天命,并不需要大惊小怪。” 弦月撇撇嘴,老实松开元始天尊,“师伯竟是说这等大实话。” “不过,”元始天尊缓了口气,“尽毁天机九分丹鼎一事倒是不枉我们教化一场,未给三清天丢了脸面,也救得天下苍生一场无谓之灾,可见你足堪匹配这一身上神之威,日后,不可忘了本分。” 弦月顷刻便露出了笑脸,恭敬抬手行礼,乖巧无比,“弦月领命!” 元始天尊淡淡露了个笑容,摇头也是拿这个小徒弟无可奈何的样子。然而很快,他便正色道:“如今,机缘已到,你二人虽命途不同,却殊途同归,皆为这天地之间的天生上神。你们不在轮回之内,出离万法之间,便是这山海宇内洪荒间最大的变数,未来之责已落在你们肩上。” 辰晷微微一凛,这样突如其来的标榜,这样沉重的担子,他隐约察觉到元始天尊话中的一丝不同,“莫不是天尊勘察三界,推演未来,得知了些什么?” “如今,倒是不用推演也看得出魔界之难已迫在眉睫。”老君接了口,“只是这一场之争,恐怕并不简单。” 辰晷点头,“我亦有此感觉,魔界此次几番动作都不似从前,每一次出动皆意有所指,部署得当,似乎早有预谋。甚至近几次滋扰凡界之人也大多不是魔界的那些散兵游勇,恐怕幕后已有高人在布局。我们,该早做防范了。” “对了,说起这个,魔界之前释放毒素魔化百姓,天庭不知吗?”弦月忽然插口问道。 “自然是得知了,不过人间之事上达天帝之处,倒是没有你解决的快了。”老君回答,“幸而也是你这丫头不负众望,解了此危局,倒也最大限度的挽回了乱局。” “如今,九尊丹鼎已毁,也算是解了我们一件心头大患。”灵宝天尊感叹,“之后的事情,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你们只需知道,未来艰险,每一步都容不得行差踏错,你们二人皆是上古上神血脉的传承,到了那个需要的时候,你们便要当得起自己的职责。” 辰晷微微敛眸,没有回答。 灵宝天尊笑道,“我知你在想什么。你承庚辰血脉而生之事已是定数,不必怀疑。至于未来所指,则尚握在你手中,何去何从,便又与那宿命的源头无关,只在你自身了。” 辰晷点头,“我知道。只是不知……羽嘉大神她……”辰晷念出这个称呼终归有些生涩,最终停了下来。 “自那日后,再未有人见过羽嘉大神,她封闭宫门再未出现。”灵宝天尊道,“这于你们或许该算件好事也未可知。” 弦月听到这个消息倒是大大松了口气,她本来还有些紧紧张张,不知再见到羽嘉大神该是怎样一种剑拔弩张的状态,如今,倒是好了。 “弦月,你也不必高兴太早。”灵宝天尊一眼就看到了松懈下来的弦月,适时提醒她,“你还有一关需过,才能名正言顺以上神之姿行走于天界。” “啊?”弦月愣住,“我自己升阶飞升,还要过关?” “你这飞升越级不说,也并未历劫,你以为可以这样蒙混过去?”老君笑得眉眼弯弯,“哪有这等便宜事!你是否配得上这仙阶,是否有这个能力堪当上神,还需走过九十九道天劫才算真的定下来。” “不是吧……”弦月无语,“还要遭罪?!” “说对了!”灵宝天尊点头,“你以为谁人都能做个上神?” 弦月猛然扭头看向辰晷,“那他呢?他生下来就是个上神,怎么没人管他?” 辰晷负手看着弦月,很不幸的告诉她,“我一万岁那年便历了这九十九道天劫,所以,这些年来,虽然不少人对我天生上神之力多有微词,觉得我比之其他仙者走了便捷之途,却没人质疑过我该在这个上神的位子上,毕竟九十九道天劫不是寻常人能走过的。” “……我不当这个上神好不?”弦月光想想天劫这两个字便觉得骨头都酥了。 “显然你也退不回去了。”老君直言不讳,“不过莫怕,若是过不去,这天雷地火必将你打回原籍的。” 弦月哀怨无比,“这……怎么早没人告诉我呢!” 弦月被交代了一遭,灵宝天尊又亲自查看了她的状态,才放了她自三元宫出来。 “天雷地火……是个什么感觉?”弦月问辰晷。 “年头太久了,已然不大记得清了。”辰晷回答。 弦月别了他一眼,琢磨片刻又问:“比我受刑罚时候还难受吗?” 辰晷的脚步登时停顿一下,缓了缓才继续往前行。 弦月没等来答案,看他,“也对,你也没受过那等天罚,自然没办法对比。” “是没法比……”辰晷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显得甚为沉重。哪有什么事情比那一件更为让他心痛? 弦月负手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当年八十一道天雷劈下来尚且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如今这九十九道天劫是不是咬牙坚持个把时辰也就结束了。” “九十九道天劫要经过九天。”辰晷打断弦月的美好预期。 “这么久?九天?这是要把我劈碎了、烧化了吗?我本就不喜欢雷电什么的……”弦月眉头蹙得更深起来。 辰晷垂眸沉思,眼中有些隐忧。 第42章 四处奔走 辰晷将弦月送归上清境后,便往龙神殿去处理水域事务了。 而弦月进了上清境,凳子还没坐热,便马上收到了天帝法旨,内容自然是对弦月的天劫历练的安排。她突然跃升上神之事,自己虽未觉察什么,但是这件事却已然悄无声息震动了天界。无数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张大了嘴巴,不知该作何感想。 这二十万年间先后出现两位上古神只的后代,且法力得来皆不同凡响,实在让人在意。大家不知用了多少年才适应了那位年纪轻轻、天生上神的再造龙神,如今竟然又多出一位神农大神一手安排、精心布局而生的神农后裔。 弦月用头支在那法旨卷轴上发呆,少顷突然又站起身来,“不行,总不能坐以待毙活活去受那个罪,我得想想办法。” “弦月姐姐,你去哪里?”阿绣端着茶水,见她又往门外跑去,忙问。 “去找老君,一会儿回来。” “啊?可是……” “算了,让她去吧。”月到拦了阿绣,半点没有意外,“她不出点幺蛾子是不会束手就擒的。” “可是……”阿绣自袖子里拿出一张请柬,“可是刚刚风伯家有个小童子送了帖子来,要请弦月姐姐去的。” 月到接过,随手翻看了一眼,“无妨,天黑前她若还未回来,你便去将她的所去告诉龙神吧。” “好。”阿绣点头答应。在弦月不在的日子里,阿绣已经习惯了这位冷冷清清的“弦月姐姐”,在她的面前始终保持着乖巧听话的样子,毕竟连她自己的弦月姐姐见了月到姑娘也是这般乖巧的。 兜率宫内,一阵风动,老君挑眼时,弦月已经带着一张大大笑脸坐在了他对面,“老君!” “这么想我?才从三元宫回来便来找我吗?”老君放下手中的书册。 “你与魔界天师和泽是……师徒关系吗?”弦月开口问道。 老君一愣,“你竟知道了?” “果不其然,我在为和泽治病时,触到过他的记忆,在那里看到了您老人家。”弦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你啊,”老君无奈,仰起头似回忆,“他本只是北荒一处山地里的小小地仙,我采药前往那里,意外遇到他,被他医药上的天赋和痴醉所感,便在北荒之地多留了些时日,后相交甚欢,便收了他为徒,教习了一场。这件事,于天界恐怕也再无几个人知晓。” “那后来怎么他便成了魔?” “他那般痴狂之人,成魔又有何奇怪?我也多有劝解过,然而,他始终未能领悟,执念太深,困住了自己。甚至,不惜犯下无数大错,只为打制那天机九分丹鼎。” “执着不好吗?” “执着没有不好,但路子走得窄了,心态却不够平和坚强,便注定会把自己的眼界变窄,最终画地为牢,囚困自己。”老君叹气,“说到这个,你当年于药理之上天赋异禀时,我也曾担心你专精太过,是下一个和泽。” 弦月耸耸肩。 老君大笑继续,“幸而,你是个心思虽细却过于机灵的,为人秉性又随了你那师父散漫异常,倒是没让人费心。不过当年你师父执着不肯将你让与我,想来,也是顾及当年那桩旧事。” “所以,说到头来,师父辛苦于各界寻找丹鼎收入图中,其实是为他的师弟平事扫尾啊!”弦月忍着笑容,故作深沉评价。 老君将手边的浮尘一下子砸了过去,弦月早有准备闪身躲开,接住那浮尘递回去,“师叔,看在我也算为师叔门下做了些贡献的份上,师叔不当帮帮我吗?” “九十九道天劫是你成长的历程,休想让我替你援手!”老君一下子便猜到了,当即拒绝。 “可是……弦月害怕嘛!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的,师叔你便少了一个药友了。”弦月委委屈屈回答。 老君横了她一眼,“你便惯常是这么个性子,难怪外面人都口口声声抱怨我们纵你太过,将你宠坏了。” 弦月吐吐舌头,笑得善良无害。 老君看着她,深深叹口气,“你便不怕别人说你走后门,不服你这上神?” “老君,你说做个上神如何?做个普通仙者又如何?便是做了三清又怎样?我于此事上无意,偏偏上天安排我要当个劳什子的上神,难道不该与我点方便?” “尽是歪理。”老君叹气。 “那我们换个正经的,你说,过了那九十九道天劫便算个合格的上神吗?要我说,位高权重,责任必大。扛得起这责,才当得起这职。这一切,和那天劫又有何相关?比如羽嘉大神,她痴念执迷,至辰晷性命于不顾,便当得起一个大神的称号吗?” “弦月!”老君瞪弦月,“越说越离谱了。” 弦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老君无奈,亲手替她将茶又满上,“天劫的存在,为得是考验一个仙者的能力修为,更为为了考验成仙者的心志坚定。做神仙哪有那么简单,神仙有神仙的危难,比之凡人又能轻松多少?所以,唯有心坚之人,才可以扛得住这天地重任,守宇内太平。” 弦月点点头,也知老君说得道理没错。 不过,这时,老君却突然松了松口,道:“你也莫要太过担心,纵使过不了那九十九道天劫,难道你师父、师伯肯放你出事?便是他们铁石心肠,我这个做师叔的,少不得要任性些的。” 弦月一惊,转而笑问,“位及三清,也方便任性?” 老君不以为意,“位及三清,不就是为了更方便任性,而无人好管吗?从这种角度来说,历劫成为上神,于你也是很有利的。”老君言罢,师徒两人便一起笑了起来。 黄昏时分,弦月离开老君那里便大大小小拿了不少瓶瓶罐罐,老君以她下界为辰晷治病损耗极多为由给了她不少药叮嘱她吃。但是弦月左右看看这些药,便知道这里面多少有些为了帮她巩固能力,削减天劫之苦的意思在。算是老君在保证合理的情况下,做到了最大限度的维护。 弦月抱着瓶子,心满意足,这样总算觉得心里有些底了。这些东西,在天劫面前有没有用单说,至少心理上绝对是个安慰。 “磨过老君了?”辰晷靠在兜率宫外的栏杆上看弦月一脸开心。 “辰晷?”弦月将瓶子们揣入衣袖,凑上前来,“你怎么在这儿?” 辰晷将一封请帖递给弦月,“墨白他们要为我们回来庆祝,送了请帖来。你宫里的阿绣来寻我,说你来了老君这里未得见这帖子,让我来这儿抓你的。” 弦月接过看了看,“怎得墨白这家伙请客邀约,地方却定在了七杀星宫?” “肃怀一人独居银河畔,不比墨白他们家里还有长辈要拘着些,自然适合他们闹腾。”辰晷解释。 “有道理!那我们走!”弦月认可。 辰晷牵起弦月,两人一路往七杀星宫而去。路上,辰晷忍不住问她,“对于天劫一事,你当真这般害怕?” 弦月迟疑片刻,最终点点头,“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之前在图中修学历劫升阶时,那天雷便极令人心惊胆战。后来……一场天罚,真的是想都不敢再去想。” “别怕,都会过去的。”辰晷握紧弦月的手。 弦月无奈苦笑一下,也没有再细说。毕竟,她的雷电之惧,源于辰晷当年一举,她也不愿多提,显得好像在埋怨他似的。只是那个身体的下意识反应,总是让她无法克制…… 两人沉默前行,眼看前面已快到七杀星宫。弦月突然换了个乐观的语气道:“也罢,便在天劫里走一遭,被雷劈上九天,说不定我这惊惧怕雷的毛病就好了。倒是个不破不立驱除病根的好机会。到那时,我便更厉害了,对不对!” 辰晷失笑,轻轻抚摸弦月的长发,将她的笑脸深深映入眼底,留在心间。 这个傻丫头,还是惯常喜欢逞强也要为别人着想。可是这一次,我又怎能让你再独自面对?若症结在我,便让我亲手为你治愈吧。 七杀星宫门前。 弦月停在那里打量着宫门,又左右观瞧片刻,她问辰晷,“莫不是七杀星宫搬迁了?我们是不是走错门了。” 辰晷看着眼前的景致也觉得有些荒诞,本以黑色为主的七杀星宫如今被装扮的极其“红彤彤”。门楣上的红色绸缎,门口摆着的红色杜鹃盆栽,连本来装点七杀星宫的两颗偌大松柏如今都被绕上了红色的彩缎。 “怕不是肃怀在我们不在这些日……成亲了?”辰晷琢磨。 弦月瞪大眼睛,“不是吧?那我得去看看!”说着话,弦月几步跃上台阶,直接推开宫殿大门。 “恭喜回天!”巨大的和声在弦月推门的一瞬间传来,震耳欲聋。吓得弦月停步缩了缩头,然后便是漫天红色花雨配着金红色的金粉翩然而下,撒了弦月满头满身。 辰晷料到里面有鬼,故意慢了一步,站在殿门外,幸免于难。 弦月抬眼看着里面的人群,在这里的人远比她想的还多,竟然所有图中修学的同窗学子今日都到了,甚至包括舞闲、琼姬仙子,姑射仙子等人。此外,月到、句芒神君、壬戌、莲骨和凤羽也来了,而七杀星宫本身的主人肃怀则被挤到了门边坐着。见弦月看他,肃怀指了指人群,“看看为了你们把我这里给闹的。” “原来不是你成亲大喜啊……”弦月笑着。 “……”肃怀扶额。 “弦月!”莲骨跑上来一把将弦月拉入人群,“让我看看,真的成上神了?!” “你们怎的得知消息都这般快?”弦月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你竟然不知吗?”雪凰诧异,“你化身上神,天界异象频出,本还在冬序之间,天界竟然一瞬间百花齐放,绿树抽芽,瑞彩千道自上清境而出,光耀千里,九重天上的古钟神音响了九十九响,连天帝都惊动了。” “九十九响?”弦月诧异。 “可不是!”乌旗旗凑过来,“九十九响,那是什么规格!天界出了上神,古钟神音起三十三响,你整整多了三倍!真不愧是神农后裔!” “不过,若当真是神农大神这个级别的,那古钟便该响上一万响,鸣上三天,那叫道法自然,万法归一。”玄棋接口,他倚靠在盆景架子上,撩了撩头发,“所以弦月啊,你还得上心点,好好提升提升自己,这差之神农大神足有百倍,辱没家门,说不过去啊。” “你对我寄予这么高的期望干嘛……”弦月失笑,摆手,“求你当我是个普通人吧。” “普通是普通不了了,你如今可是大大给我们长脸!”乌旗旗说得好像自己也跟着飞升了一般,“很没有给我们这群学子丢脸,这短短时间里,我们这个学习班有了两位上神,你说,是不是三清聚集我们时便别有深意?说不定,我们以后会是个上神专班啊!” “那下一个会是谁?”鹏楠凑份子。 乌旗旗挺了挺胸膛,猛然一拍,“说不定是我呢!” 屋内“嘁”声一片。 辰晷便站在门口,靠在门板上看着这一群人的热闹,只是听他们闲聊玩笑,便觉得莫名温馨,这些都是他当年未曾体味过的。墨白走去辰晷身边,低声询问,“没事了吗?恢复到何种程度了?” 辰晷回答,“本来只是将将恢复了术法,不过,在弦月一举跃升上神之际,似乎因与我神魂相连的缘故,我的伤也跟着快速愈合了许多,如今,大概已恢复了七八成吧。” “这倒是意外之喜,不然,纵使有弦月,怕是也要再熬上不知多少万年的光阴才能恢复如初。” “天界如何?”辰晷问。 墨白挑眼看他一下,见他问得认真,“倒是太平无事。毕竟按天界时间你们也未去多久。” “可知女娲娘娘为何封闭宫门了?” “说是闭关,其实也不过是你们回来前一天才有的事情。关于这个,天界倒是有些不好的传言。” “说什么?” “两位上古大神双双闭关,且都所举反常,一个伤你一个救你,多引人遐想。此外,三清最近也似乎不太离开三清天,魔界近日又异动频繁,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着太平的日子怕是不多了。因此,不少人都心有戚戚焉。”墨白直言,眉心微微蹙起。 “我也觉得有些不安。”辰晷悠悠吐出一口气,“不过,也抓不到什么蛛丝马迹。” 第43章 上神宴 “喂!你们两个别在那边闲聊,来喝酒啊!”火溢招呼,大手一挥重重拍在辰晷肩头,并随手塞了一碗酒进他手中。 辰晷接过酒来,见因火溢的大嗓门所有人的目光都已聚集向他。大家都已端起酒碗,似乎又在等他的反应。这让辰晷心里微微动了动,他的事情,恐怕短期内都会是仙界无与争锋的大八卦。被自己的大神级别母亲亲手挖了“心”,搞得现在位置尴尬,这等事,还真是让人不知该如何应对那些神仙看向自己的目光。 辰晷缓缓吐出一口气,淡淡笑笑,似乎在安慰自己,敛眸,自门板上直起身,跟着墨白走入屋中,进入人群。 “龙神大人不是有伤在身,是不是不该饮酒?”琼姬仙子拉了拉墨白的衣袖,出声提醒了一句。 墨白觉得有道理,看向辰晷。而辰晷还未开口说没事,手上的酒碗便已经被小和尚悟禅拿了去。他将自己手上的那碗茶水递到了辰晷手中。而悟禅自己将酒放去一边,自顾自又倒了杯茶端起。 “你的伤怎么样了?”见这一场景,惊雷挑着眉问他,口气还是一贯的不耐烦似的,他又上下打量一番,似乎在自言自语,“看着全须全影的,倒是也不像传的那样不经事的。” 辰晷口中淡淡的答复,“并无大碍。” “无大碍就喝酒嘛!”火溢兴致勃勃,说着就又要去拿酒碗。这次却是被惊雷给挡了回去,嘲讽道:“你成大夫了?你药理学得那样差,班里倒数第一,也好意思下决定?” 火溢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支棱了起来,梗着脖子问他,“你说谁倒数第一!有本事打一场!” “打一场你也赢不了我。”惊雷不屑。 火溢来劲了,抬手一个火球就出来了,人群瞬间散开。然而他那个火球才一出现,下一秒便又消失了。凤羽一个大步上前一把揪住火溢的耳朵给他拉开了,“不是来庆祝的吗?!你玩火干嘛!能不能消停点!” 众人大笑起来,看着火溢被人拎得没脾气,都觉得分外新鲜。 火溢气结,揉着耳朵,指着惊雷,“今日就不打了,真是的!改天找你约架!” “奉陪到底。”惊雷抱着胳膊回答。然而这边才落了幕,惊雷不知为何又将话题带了回来,却是问的弦月,“你拿个主意。” 弦月一愣,笑笑,“那伤左右还是有些重,不宜饮酒是对的。” 惊雷点头,看着火溢扬了扬头,有挑衅的味道,不等火溢再较劲,他倒是带头举了杯,“无论如何,你们两人都回来了就是好的,这一千多年冷冷清清的天界,也是够了。干了!” 所有人随着惊雷所言点头,最终一起举杯,“干杯!” 弦月和辰晷心中都是一动,彼此看了一眼。这一千多年对于他们满是遗憾和纠葛,却未想到,还有这么多人其实也一直在注目着他们,关心着这千年的纠缠。 辰晷看着手中的茶水,苦笑,仰头一口饮下。那茶水微苦,入口却甘冽,倒是不比酒差。 “百花酿?”弦月喝下之后盯着酒碗看向墨白,“这么大手笔?花神娘娘重制百花酿了?” 墨白笑了,“巧了,母亲本也是最近才重新酿出了酒,还未送出过一坛。今日听闻我为你而来,特意取了十坛出来,只说是特别送你的。所以,今日不必答题,百花酿管够。” 所有人欢呼。 弦月品着那酒香,她造过百花酿,造过之后才知那酒的复杂和珍贵,当年为着解轮序大宴之围,她几乎用光了所有的百花仙露。想来,花神娘娘这么多年才重新收集了足够的仙露重开酿酒,却又如此大方的送来了给她。 “替我谢过花神娘娘。”弦月对墨白道。 墨白一笑,“倒是不必,你若得闲,不若去看看她。她念叨你很久了,只是这千年之间总归未能得见你一面。” “那是真该去一趟的。”弦月应下。 酒过三巡,大家三五一起的盘膝坐在七杀大殿内。酒坛子酒碗散乱的各处都是,说着乱七八糟的各类事情。当真是太久未聚过,所有人都有些兴奋。离开太极虚弥图后,事情便没有断过,如今聚起来倒别有一番感触,因而所有人配上那酒意便都显出了更多的情真意切。 辰晷一直在弦月身边,看着不让她再碰那酒,怕她又是醉了。 惊雷此时端着酒碗突然走向他,然后在他身边一屁股坐在那地榻上,“喂,你还要多久能好?” 辰晷不解。 “能恢复原状吗?”惊雷又问。 “不知。”辰晷回答。 惊雷扬眉琢磨片刻,“如今没了那庚辰大神的力量凝结,你总算和我们平起平坐了,怎么样,等你好了,比一场啊。” 弦月扭头瞧着这两人。 火溢听了这话,从旁边猛然窜出,“等等,论关系亲疏也是跟我先打,你排队去!”然后火溢看着辰晷一脸兴奋,“哈哈,辰晷,你小子也有今日,可别怪到时候虎虎平阳被我欺负啊!” 惊雷撇着嘴,蹙着眉不可思议的听着火溢的话,“他是龙,不是虎。还有你这什么用词,你是说自己是狗吗?” “你管我什么用词!文绉绉的东西我不懂!反正我要比一比,这没了连心珠,你小子总算是个正常人了,公平合理打一场啊!” 辰晷一愣,看着约自己打架的两个人,有些意外。 “当年不是都传闻,那连心珠关隘你的生命,如今看来倒是虚言了。”乌旗旗好奇开口。 姑射仙子倒是代为回答起来,“我早便觉得,依靠外物纵然能一时提高修为,终难长久成事。这是天道。龙神大人能位列上神,又下界重修快速回天,本就不该是靠外物之力可以达到,所以,算来合该是你有这个能力才对,那珠子恐怕也未必如传闻那般重要。” “什么外物的,自己的,要我说,有力量就够了。”玄棋缓缓开言,“所以,如今只要力量没丢,什么珠子不珠子的,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有或没有,都不妨事的。要是喜欢,改天我手上还有几颗顶顶漂亮的珠子,送你两个安上,保证比之前的漂亮!” “谁会在自己身上没事安珠子……你真恶心。”乌旗旗反驳他。 玄棋冷哼,“漂亮这件事,你不懂。” “你那是变态。” “我变态也比你好看。”玄棋摸了摸自己狭长的细眉,对乌旗旗哼了哼。 这一屋子吵吵嚷嚷、热热闹闹的,让辰晷心里的那一点别扭一点点松懈消失。屋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对他的事情表现出任何窥探的意思,倒是不少人都觉得他这样才算从一个“战力怪物”变为了一个正常的天界上神。 多少年跟着母亲,走在天界,迎来了太多窥探的目光,无数声音在背后议论,他早已习惯了承受这一切,也习惯了刻苦修习,不理外事,与所有人保持疏离,只谨慎做好自己之事。他从未想到,有一天,会有这样一群怪人聚在一处,虽性格各异,吵吵闹闹,却不必承受那些猜测。 辰晷忽然起身,自桌上倒满了一碗酒。 “哎?”舞闲此时正坐在桌边,见状下意识伸手挪了挪他的酒碗,“你这?” 辰晷一笑,是明快的笑容,“只此一杯,敬这场与诸位相识的缘分。” “龙神大人也有这般感性的时候。”乌旗旗惊叹,却是第一个爬起来去倒酒的,似乎很被感染,“来来来,为了这场奇怪缘分,喝一个!” 大家纷纷响应,所有人都举起酒杯。这时,乌旗旗甚至还去找惯常拌嘴的玄棋碰了个杯,见状,惊雷也对着火溢抬了抬酒碗,火溢咧嘴大笑也举了举自己的酒杯。 舞闲离开小桌,端了碗酒走向弦月,没有开言。弦月了然,举了酒杯与她碰了碰,算是一笑泯恩仇了。琼姬仙子凑过来,“别就你们两个喝啊,我们跳舞的一起喝一个!”说着琼姬仙子招呼姑射仙子,姑射仙子竟然也真的走过来。 “带我一个如何?”雪凰此时走过来,问话却是看向舞闲。舞闲微微意外,抿了抿唇。 “一起!”五个人碰杯,一起饮下这杯酒。 “干嘛你们!姑娘们喝酒不叫我!”乌旗旗在远处发现,蹬着桌子便跳了过来,“来来来,一起!” 说罢,乌旗旗将一直在角落安静温柔坐着的梦神幻之拉了来,又去招呼另外一边几个并不算相熟的,“那边几位美女,一起啊!还有魔女姑娘,来啊!” 月到一诧,笑着起身,随莲骨、凤羽一起凑过来。 “你长得和弦月当真一模一样,从当年见到我便吓了一跳。”姑射仙子看着月到,竟然感慨了一句。 “当年多有得罪。”月到点头致意。 “蛮厉害的嘛你!一个凡人堕魔又能爬出来,如今竟然成了仙,这可不是一般人能走过的经历!”乌旗旗甚至有些佩服,她领着众人,高举酒杯,“这杯酒敬所有不服输的美艳无双的姑娘们!” 一屋子男神看着那边女仙们热热闹闹,也都笑了,彼此致意,心领神会,也同饮了一杯。 这一夜,所有人直喝到后半夜才勉强散场。静谧的夜色中,唯有银河畔热热闹闹,欢天喜地,搅碎了所有人的沉寂。 三日之后,弦月的上神天劫之期到来。 一大早起来,月到亲自帮弦月将头发盘起,收拾干练,然后拉过她仔细打量,“弦月……” “姐,放心,我扛得住。这要是过不去,便太丢人了。在害怕和丢人之间,我琢磨来琢磨去,终归是丢人更不能忍一些。” “金本克木,火又伤身,天雷地火于你本就更难度过一些,莫存杂念,心志坚定,要相信自己,但是你也不必刻意勉强。左右不过一个上神位,无所谓重要。”月到郑重的叮嘱。 “我知道。”弦月点头。 出得房间,灵宝天尊站在院中,看着弦月出来,抬手招呼她。 弦月上前,看到自己师父总归觉得踏实,“师父,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灵宝天尊缕着胡子,开口道:“为师今天约了药上菩萨下棋,就不去观礼了。反正你那劫数要走九天,到时估计为师也便回来了。” 弦月无语,“师父,这么大的事情!你去下棋?” “这算不得什么大事,莫慌,莫慌。你也不小了,人都嫁了,哪里还需要师父去盯着你给你鼓劲儿啊?只管去,只管去。”灵宝天尊笑得亲亲切切,“该出门了,别误了时辰啊。” 弦月对师父嘟了嘟嘴,愤然转身,“行,祝师父旗开得胜,徒弟我自去遭雷劈啦!” 看着弦月迈步出门,灵宝天尊才呼出一口气。 月到看了他一眼,问,“天尊当真去下棋?” “额……” “还是怕去看弦月受罪?” “这个……” “舍不得?” “呵呵……” “天尊若真去下棋,恐怕也难以旗开得胜,劝您不若别去了。”月到淡淡建议。 灵宝天尊负手苦笑,“到底跟了我这么多年,从她还是颗种子时便在我手边,如今要遭这一劫,我这作师父的多少有些心理难受,不若不去,免得扰了她的定数。” “天尊能堪破未来,难道不知弦月是否可顺利走过此劫?”月到问。 灵宝天尊摇头,“看不清楚。” “竟是如此啊。” 灵宝天尊突然看了看身边的月到,“你也不去吗?” 月到点头,很大方开口,“那是我亲妹妹,我不敢去。” “是啊……”灵宝天尊点头,看着宫门外早已消失了的弦月的影子。 天劫在九重天雾灵台举行。 弦月先行前往通明殿拜过天帝,便往雾灵台准备接受天劫试炼。 此时间雾灵台上雾气昭昭,那青白色的雾气中隐隐有雷鸣滚动之音传来,弦月的心下意识紧了紧。弦月自顾自胡思乱想:怕不是上辈子得罪了雷神,这辈子总是遭雷劈了…… 雾灵台所在位置极高,需走一道高耸台阶而上,弦月迈步而上,回眸间发现今日前来围观的仙者倒是不算多。毕竟今日进去不算本事,九日之后能出来才是本事。 弦月沉下一口气,向着那看不见尽头一般的云雾中走上去,每一步都有些心跳加速。 “每一次都熬下来了,这一次不过时间长些,有什么的。何况,我只是怕雷,又不是熬不起,拼着一身法力不说,还有神农之力可以快速治愈自己,没有熬不过的道理。不紧张,不紧张。”弦月自己跟自己说话,手心却还是在冒汗。 第44章 天劫试炼 越来越近,雷电滚动的声音便越来越明显。 当弦月走上最后一个台阶,穿过那道几乎被雾气遮住的白玉石牌坊时,忽然在前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一身墨色长袍,箭袖紧扎,负手而立,挺拔颀长的身影,显得气度非凡。 “辰晷……”弦月停步,轻轻唤他。 辰晷回眸,眼中带笑,“弦月。”他对弦月伸出手来,温柔异常。 弦月下意识拉住他的手,依然是那个微凉的触感,与自己冒汗的手心形成鲜明对比。 辰晷握上她的那一刻便挑起了唇角,“怕了?” “才没有……爬台阶有些热。”弦月否认,“你怎么上来的?今日我过天劫,其他人不是不得上这雾灵台?” 弦月突然浑身一激灵,心跳乱起来,“啊,不会今日是你来执刑的吧?” 辰晷笑意更浓,“这种工作我可不敢领,哪里下得去手。” “那你是……” “我来陪你。” “陪我?”弦月不解,“莫不是你走后门上来就为了围观我被雷劈?辰晷,你未免也太闲了些吧?赶快走开,你站这里看着简直糗死人了。” 弦月说着便要挣脱开辰晷往雾灵台内走去,在那里执行天劫的守卫兵将早已站定在雾灵台各角。而今日执行的二郎神已经朝她的方向走来。 辰晷并没有放开弦月的手,反而握得更紧,然后在弦月还打算开口说话前,二话不说便大力拉起她往台面中间而去。辰晷与二郎神迎面而过,微微点头。 “哎?!你!” 让弦月极其意外的是,二郎神并未阻拦辰晷,甚至周围监管天劫执行的天兵天将没有一个人阻拦他,便这样由着她拉着弦月走到了台子正中。 两人才站定,围绕雾灵台中心一道光芒四射的金色屏障将两人合围其中。二郎神这才开口:“时辰已到,九十九道上神之劫,起!” “哎?等等,这……”弦月一愣,触到那屏障,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不能走出去。 二郎神看着她,又看了看辰晷,“静待两位出来了。” 辰晷拱手,“有劳。” “等一下,为何他也在这里?就这么要开始吗?”弦月整个人都凌乱了,这是什么情况? 二郎神没回答,而是以自己手中的三尖两刃刀指向天际,一道光芒直射天空。下一瞬,第一道天雷亮烈刺目,直直落下。 “啊……”弦月下意识想要蹲下身来,却在雷电落在身上前被辰晷拉入了怀中。 “弦月,别怕,我陪着你。”辰晷声音很温柔。 那道雷电在弦月的混乱中直穿她的身体,那种疼痛和战栗的感觉透体而过,然而她顾不得这些,只是惊望向辰晷,“你……” 辰晷笑笑,就好像那雷击在身上不痛不痒一般,似乎无法引起他的注意,只是望着她笑着解释:“我求了天帝法旨,陪你一同受这九十九道天劫。” “你疯了?!” “嗯,为了你,早便疯了。”辰晷玩笑口吻回答。 弦月疯狂摇头,“不要,不要的,你身上还有伤,你开什么玩笑。我不要你陪,你出去好不好!” 辰晷抬手敲了敲那困住二人的屏障,“你恐怕说晚了,如今,我也出不去的。” 又一道雷电直击而下,辰晷吻了吻弦月的额头,抬手捂住她的耳朵。弦月闭上眼睛,将头抵在辰晷胸前,开始止不住掉起眼泪。 “弦月,”辰晷看她掉眼泪便心里跟着有些紧,“疼吗?” 弦月只是咬着嘴唇哭个不停,最后才声音颤抖着埋怨他,“你定然是疯了,你个傻瓜,再重伤可怎么办,我治了那么久才让你好起来的啊……天帝怕不是也疯了,竟然允许你进来……” 辰晷失笑,讲着话引开弦月的注意力,帮她忽视那一道道落下的天雷,“自然是我有理有据劝服了天帝,他才会应允。” “劝服?” 辰晷点头,揽着弦月,“我对他说,我如今没了连心珠,到底是否还该占着这个上神之位,龙神之职便是个未知数。未免天界议论纷纷,不若让我再历天劫,以正视听。” 辰晷这个理由给的很是以大局为重,也在情在理,让人无法拒绝。天帝也知道他所背负的议论和质疑,羽嘉大神那一掌打得莫名其妙,大家均不明白一向偏爱自己儿子的羽嘉大神怎么出得了这个手,为此各种猜测其实暗地里不知传出多少花样。 有人说,龙神辰晷已经中魔;也有人说,龙神辰晷定然是犯了有悖天地的大错,羽嘉大神才大义灭亲……再加之他几乎身死,失了庚辰之力,如今侥幸归来,对于他的能力修为,也是引来无数人的猜测。 若辰晷重领天劫,无论结果如何,皆能平息议论,安定人心。过得了天劫,他仍是无可争议的上神,甚至只会更令人刮目相看;若过不了,这便也是个机会,可以令天帝名正言顺给他一个新的安置。 辰晷今日一早前往通明殿,主动提出这个要求。 天帝沉思良久,问辰晷道,“你如今上神之根并未动摇,本不必理会那些议论。如今执意再走天劫,是为服众?还是为了所爱?” 辰晷垂眸,淡淡笑笑,“为我所爱。” “你倒是直白。”天帝笑了起来,“我便全作不知,成全你吧。” 于是,辰晷手持天帝法旨,早于弦月便往雾灵台等她了。 天雷,地火,交织在雾灵台的屏障之内,让人无处可逃。然而有辰晷在身边,那种恐惧感渐渐消散,弦月整个人也逐渐放松下来。 弦月调动身体内的神农之力缓缓生发,对抗着那穿透魂灵的痛楚。良久,她忽然问对面的男人,“这天劫,你竟然一万岁那年就过了?” 辰晷笑着点头,如今也一派自然的样子,甚至未见他气息乱上一分,“那时在这里枯坐九天,当真觉得无趣。不如现在。” “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弦月忍不住吐槽。 “很疼吗?”辰晷问她。 “你都没知觉的吗?”弦月不可思议。 “龙鳞坚硬,到底不是虚言。”辰晷笑笑。 “……合着活该我这木系属性的倒霉呗!”弦月越想越气,“天雷克我,地火也克我!我们木系一支就该升仙这么难。” “你还有精力想这些,可见这天雷地火已伤不了你多少。” 看着对面人的好整以暇,一派安然,弦月心里微微狐疑,这天劫的天雷地火又不是寻常雷火,这痛楚该是直穿灵魂,考教仙者毅力恒心的。辰晷纵使是飞龙也不会真的不觉疼痛,何况他本就伤在魂魄,尚未痊愈……这个家伙如今看起来这般,无非是为了安抚我。 弦月蹙眉琢磨,盯着辰晷一动不动。 “弦月,你再这样盯着我,别怪我会多想。”辰晷打断她的思考。 弦月气结,“遭雷劈你还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说着话,弦月忽然凝了神力抵在辰晷心口位置,一道神识直入他体内。 辰晷一愣,未有防备,待他要打断弦月时,她已将意识退出来,震惊的看着他。 “竟然比我猜的还严重!你这个家伙,不要命了吗?在这里遭上九天,你怕那勉强连缀而起的魂魄要重新裂开的!”弦月进入他的神识一触即走,然而只是那一触,辰晷体内巨大起伏的破碎感直冲她的意识。 “我没事,你放心。” “你开什么玩笑,这怎么放心!你是木头吗?疼成这样,你都没个反应?!” 辰晷低头淡笑,“这些算不得什么,只要你还在我身边。” 一道强劲天雷这时落下,直冲弦月神识,让弦月身体微微一软,辰晷扶她盘膝坐下来。他抬头看了看那天空,“天雷地火的强度会逐渐增强,你莫多思,自现在起,凝神蓄力,调用神农之力稳住自己,进入无我境界。” 辰晷则在弦月对面坐下来,牵住弦月双手,闭上了眼睛,开始调运体内神力。辰晷借助两人并未解开的神魂连接,用自己的力量缓缓将弦月包裹其中,减轻她所受到的伤害和痛苦。 弦月偷偷睁眼看他,咬着唇琢磨一刻,忽然心头一动。她闭上双眼,配合辰晷的力量,用自己的神力去试着与他的神力相互交织,然后引着他一同落往更深的意识之中。 心之境。 两人对坐于湖面之上,绿色的木之光芒与蓝色的水之灵泽相互缠绕。弦月以自身治愈之力试着抵消辰晷体内逐渐加重的魂伤,而辰晷则以自己的强大的战力抵抗着外界对弦月的伤害。直至两人之间达到平衡,痛楚几乎在一瞬间自两人身上消失无踪。 而那与外界连接的湖水似乎也满满吸收了两人的力量,形成一道强力的神力之镜,将穿湖而来的天雷地火之力尽数化入水中,竟然一一消解了。 弦月睁开眼,看着自己坐在湖面上。水面清澈幽蓝,如一面镜子,可那湖下你分明能看到如沸腾一般的水流在激荡,却是丝毫影响不来湖面的平静。 辰晷也睁开眼睛,看了看那水下,又看向弦月,问她,“心之境于你到底是何种存在?竟然可以躲来此处避劫?” 弦月摇头,“我从很小时候,这地界便似心海生长而出的小岛一般存在了。” “这里亦真亦幻,与外界连接却又隔绝,不再六界内,又在轮回中。”辰晷将弦月拉起来,牵着她的手踏水上岸。 “曾听佛祖讲三千大千世界,所有草木丛林、稻麻竹苇、山石微尘。一物一数,作一恒河。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内,一尘一劫。这自你心海生发而出的世界竟也有此等精妙,或当真可成为独立一界。” “你是说,心之境可独立运转?” “极上仙者需清静无为,你可知为何?”辰晷问。 “喂喂喂,好不容易逃出天劫,你不会打算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给我上佛理课吧?”弦月内心拒绝。 辰晷沿湖岸走向那不远处的龙眼树,“至圣超凡的仙者动一念则可牵动世间起无数变化,影响的又何止三千世界。或许,有一日,你足够强大,便可靠自己一念,将此地自亦真亦幻中化为真实,托举而出,也未可知。” “要想有此能力,恐怕我便已经是个归隐年纪的白发老婆婆了,倒时带你这条老龙来此避世。”弦月说笑。 湖边紫藤树,如今亭亭如盖,攀援着那颗壮硕异常的龙眼,撑开偌大的花枝,如今花序正胜。 “这花总算是开了。”弦月跑过去,抬手抚着那垂坠的花藤。 辰晷看着那龙眼树,抬手摘了一颗果子,“曾经有人跟我说,这龙眼长得极好,有眼无珠,并无果核。” 弦月没听懂,抬手也摘了一个,“有这等好事?”丢入口中,不多时她便吐出一颗龙眼核来,“骗人,明明有啊。” 辰晷笑,“或许是果树后来反省过,觉得自己竟然是龙眼,便不该有眼无珠,所以又长出来了吧。” “你这是打什么哑谜?” 辰晷抬手敲上弦月的头,“亏你才是此处之主,对这里一应事物却从不多想吗?” “比如呢?” “你不觉得这龙眼与紫藤,很像你我?”或许,这便是从百万年前便注定的缘分。 弦月打量着纠缠彼此的树木,回忆着过去种种,忽然有些领悟。她抬手抚了抚那龙眼的枝干,回头看辰晷,“我有这么缠人?” 言罢,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九日,当湖水兴起波澜时,两人便重新入湖以二人合力相抗,为湖水重新注入灵力,将其维持平静。如此一来,那天雷地火带来的不适便会再度消弭于无形。 九日天劫。 那雷电火光在天界密密麻麻落了整整九日,看得无数仙者心惊胆战,直说这一下子跃升上神之位虽看起来是件好事,但这天劫还不若一点点升阶来得实惠,当真不值得效仿。 雾灵台下,今日里里外外不知围了多少人,没人不好奇结果的。 甚至连三清,也早已站在雾灵台台阶之下,静待一个结果。 老君抱着浮尘望着天际逐渐消停下来的雷火,沉下一口气,“总归结束了。” 灵宝天尊点点头,重重吐出一口气。 第45章 北冥海异变 雾灵台上,二郎神在此处守了九日,震惊的无以复加。屏障之内,弦月与辰晷对坐,两道强劲的神力之息透过屏障而来,笼罩着整个雾灵台,云雾激荡不已,威压强劲,令人呼吸都难以运转顺畅。 更可怕的是,九日之下,这两股力量似乎不见任何削弱,甚至隐隐有渐强的趋势。 “这便是天造天生上神的力量吗?”二郎神不得不感慨。 看着最后一道火焰落下,整个屏障一瞬间消失,金霞铺展。于此同时,天际中传来巨大的嗡鸣之声…… “古钟神音?”台上台下所有人都震惊了。 才因弦月跃升上神而响过的古钟居然再次为其鸣响?!那钟声浑厚悠长,一下下直震颤入人心。 三清彼此看看,面上都有了笑意。 成了。 双神降世归来。一切便都要不同了。 雾灵台上,被钟声所引,弦月与辰晷重新睁开双眼。 弦月抬手看了看自己,因着辰晷强横的力量包围,他几乎替弦月承受了大半的天劫之力,再加上弦月沉入心之境,又有自身快速治愈的神农力,九日天劫下来,她竟然并未感觉到任何不适。 “辰晷,你觉得如何?”弦月顾不得自己,更是担心眼前人。 辰晷缓缓换了一口气,试着凝聚力量,这一次,神力流转无比顺畅,体内郁结之处竟然全数消失无踪。九日,虽然他们深入心之境,但是弦月与自己的力量融合运转了整整九日,他的神力竟然已全部恢复如初了。 弦月等不到辰晷的回答,一把拉过他的手去试探,一触之下自己也愣了,“你,你好了?” “不愧是神农。”辰晷看着弦月,温柔缱绻。 “这……天呀,不愧是神农大神!”弦月简直不知该感谢谁,唯有双掌合十对天祷告,感谢神农大神赐予的这身力量。 辰晷笑看着她,抬手拉起弦月,“都过去了,如今可还怕?” “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 “走吧。”辰晷握紧弦月的手。 弦月点头。 两人携手,飞身一跃而下,穿过云雾,直奔下面偌大的广场,飘然而落。 当毫发无损的两人重新出现,整个人群便满是震惊之音。 辰晷一身龙息强横更胜从前,弦月周身神力温润浑厚,也已不似当年。这一对颇具些神秘色彩的神仙眷侣,刚柔并济,再联想到千年前两人种种情深意浓的往事,便当真是羡煞旁人的一对了。 弦月兴奋不已,直奔三清,“师父!师伯!老君!” 老君一把拉住弦月摸了摸他的脉息,“好,太好了,看来我这灵丹妙药是白白准备了。” 灵宝天尊看着弦月,只觉得一颗心终于放下,反反复复只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元始天尊点点头,并未开口,却满眼欣慰。 钟声长鸣,还未停歇。 整个雾灵台前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无数人上来道贺,无数人在议论和探究,无数人艳羡着眼前的两位上神。 而就在这时,北方天空之中忽然浮动起一片巨大的阴云朝向这边而来,快速异常。 有人发现那阴影,指向那个方向,便渐渐有更多人看了过去。 辰晷定了定神,在众人还未明白之前,便忽然跃起而动,迎了上去。 九重天的云海之中,一条巨大无比的鲲急速而来,在看到辰晷的身影时才摆尾稳稳停住。辰晷停在云端,凛然询问,“吞云,发生何事?” 如山一般大的吞云自胸中发出巨大而低沉的回答,甚至压过了古钟神音的声音,传入每一位仙者耳中,“魔界直冲北冥海,速救。” “这?这是怎么回事” “魔界难不成是疯了?” “这是要公然开战吗?” 周围的议论瞬间而起。 弦月心头猛跳一下,“师父?魔界冲击北冥海做什么?” 灵宝天尊蹙起眉头,当先下了命令,“弦月,你守神佛冢已有千年,如今你带吞云归反北冥海,其他事情一概无需理会,只记着一条,守住神佛冢入口,莫让任何魔族接近。” “是。”弦月点头,领命,丝毫不敢耽搁。 说话间,辰晷已落回地面,走至天帝面前,行礼,“天帝。” “魔界!”天帝重重沉了一口气,“既然事关北冥海,辰晷,便由你带天兵前往,其他水族就近支援,看看这魔族,到底意欲何为!” “是。”辰晷领命,转身要去点兵。 不想这时,元始天尊却突然开了口,“天帝,请许所有入太极虚弥图修习的学子随龙神辰晷救援北冥海。” 此言一出,众人一凛。因着今日弦月两人九日历劫结束,全部学子尽数在这广场之上。听闻元始天尊开口,所有人不自觉的陆续出列,站成一排,等待一个命令。 “准了。”天帝点头。 一众学子互相看了看,紧张又激动的感觉席卷全身,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着光芒。上战场对战魔族不是第一次,但是这一次,似乎意味非常。魔族突然进犯北冥,恐怕不会如之前那般是小股作战,这一次,是真的考验。 所有的危急都是机运,是沉寂千万年都未必能得到的强者之战。 弦月看向辰晷的方向,那个刚刚还温温柔柔对自己说话的人,如今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一身凛然之气,挺拔肃穆。像是感受到弦月的目光,辰晷看向弦月,微微点了点头。 弦月对他微微挑了挑唇角,然后不再耽搁,一个翻身跃上吞云的背,道:“吞云,我们返回神佛冢。” 吞云接到弦月的命令,一个反身摆尾,极速而去,瞬间消失无踪。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一刻才走过天劫的两个人,甚至不及庆祝,已然踏上了宿命的旅途。 亲临北冥海上空时,远远的,弦月便愣住了。 前方不远处的海面上,北冥府寒冱神君带领北冥府将士已与魔族战作一团,那幽深的海面上,密密麻麻都是魔族,多如牛毛,简直不可思议。 “居然这么多人!”弦月吃惊,跃下吞云的背,站在云端。 吞云变小,停在弦月肩头,“在增多。” “你是说比你离开北冥时魔族人数还在增多?” 吞云点头。 “北冥府军士人数有限,这样下去如何得了。”弦月心惊不已,下意识开始在心中寻思解救之法。 吞云却在这时提醒她:“神佛冢。” 弦月略停了停思绪,沉下一口气,“是,师父令我只管守着神佛冢。想来辰晷他们也不会太慢,我们走,绕过魔族包围圈,先赶奔神佛冢。” 吞云点头,离开弦月肩膀跳入水面。弦月隐了身,跟着吞云也潜入北冥海之中。 出乎意料的,水下北冥府前后也已有无数水系魔族绕过空中的对战蜂拥而至。弦月跟着吞云隐着身,一路上也抬手处理掉了一些。这些魔族大多力量并不济,在弦月手下走不过三招,但是却源源不断的撞上来。 弦月打着,妄图辟出一条路,她将自己的长箭朔望灌满力量一箭射出,那箭芒所过之处,带起一片红色血舞,她便跟着吞云穿过那密集的包围圈,并不恋战,直入了通往神佛冢的巨大海沟裂缝,进入水底深处。 通往神佛冢的路径复杂多变,水流滚动变化极端,然而一千年间,弦月已对此视若无睹,闭着眼睛也可直通其下。 一路之上,弦月发现,魔族还未多深入此地,前前后后欲往神佛冢的妖魔不是被水域所阻,就是被在此处坚持值守,未离一步的北冥府将士诛杀。这些将士,如黑夜中的影子,出手迅疾狠绝,滴水不漏。 见到这等场景,弦月心中才多少松了口气。此等圣洁之地,没有被魔界乱搞才是好的,不然这扒坟动土的仇怨便不是一般大的了。 弦月穿过狭长的下落通道,翩然而落,眼前开阔可见神佛冢依旧安然静谧。 不对,那是谁?! 弦月才松懈的情绪一瞬间绷紧,只见远处坟冢之间,一个女子身影,灰发红裙,她手中化出一柄烈红色的尖刀,正对着神佛冢内最大的一尊坟冢高高举起刀刃,蓄力便要直插而下。 弦月一个翻手,将朔望丢出,直奔那女子而去。 她尖刀将落,弦月长箭已到,直插那女子手腕。 “啊!”那女子感受到力量,赶忙缩手却还是慢了一步,朔望带着凛冽之气划过她手腕,将整个欲缩回的手背带出一道露骨的血痕。 刀刃顷刻跌落,激起神佛冢内一阵浮光晃动,良久才缓缓平息下来。 弦月飞身上前,抬手接住回旋而归的朔望,看着眼前的女子,质问,“赤鱬一族一向归于天界所管,今日,竟然伙同魔族,意欲对神佛冢不利?!” “是你?!”对面的女子惊诧在原地,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是你?!” 弦月点点头,以箭击掌,一下又一下,“不错,是我。悦音公主,别来无恙。” “你……”看着弦月一身灵力波动,光华五彩,悦音震惊极了,“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不是个凡人吗?!” “灵宝天尊坐下,弦月。”弦月淡定报了家门,手中的箭却已经再度抬起来,“叙旧也叙完了,公主可还有要解释一二的?” 那赤鱬族的小公主听闻此问,眼珠一转,突然快速转身便要溜走,弦月哪里容许她跑掉,长箭挥出一挡,止住悦音前路。可就在这时,悦音一晃竟然在这水中顷刻消失无踪了。 弦月一顿,收回朔望,凝神屏息。周围恢复了沉沉的寂静,毫无声息,甚至连水都没有丝毫波动的迹象。 好厉害的隐匿之术,都说赤鱬一族极擅隐匿,很难捕捉……看来果然不简单,难怪外面的守卫挡住了那些魔族却还是被她溜了进来。 弦月一点点张开自己的神识,感受着周围的一切,手中的朔望蓄势待发,没有丝毫松懈。 正在这时,自弦月背后突然一柄长刀直直刺出,弦月心头一凛幸而反应极快旋身躲开,然而站定身形再去看时,身后水域已恢复平静无波。 “该死!”弦月有些焦急。 受制于神佛冢独特的气场干扰,她用神识探查甚至都无法判明悦音的位置。然而她脑中还未想办法,自她侧面长刀突然破水而出,直奔弦月脸颊。 弦月抬手格挡,握住刀背挥手划过去,悦音便连同那刀都没了踪影。 好厉害。这下可麻烦了。 若是辰晷在便好了,水域之中无人能躲过他的感知……弦月脑中胡思乱想,正在焦灼时刻,吞云游至弦月身边,忽然停在了她的肩头。 弦月心中马上一动,明白过来,站在原地,她默默闭上了眼睛。 吞云与弦月已经联结,弦月将自己的意识注入吞云之内,依靠吞云对水的感知力去感受周围水流细密的变化。若说辰晷作为水神可以拥有极强的水之感受力,那么吞云作为这天下唯一一只鲲,于这生它养它的北冥海之中感知之力便也不遑多让。 弦月通过吞云将自己的意识与它叠加,陡然感受到强烈的杀气直冲面门。 她睁开眼睛,向后跃起同时一箭投出。长箭划出,在水中带出一道血光,悦音便又消失不见。弦月点踏撑住后撤的身体,顺势飞身前冲,直奔一个方向而去。 悦音显然没想到弦月会发现她的位置,急忙显出原身闪避,然后再度故技重施,消失无踪。可有了吞云的意识叠加,弦月的动作便流畅起来。她闭上眼眸,干脆屏蔽掉自己的视觉干扰,但凭感知力而动,左右突进,逼得悦音无处可躲。 悦音虽想不明白弦月如何做到这样步步紧逼,却也知道自己力有不及,根本不是弦月对手。因而,她不再尝试,拼着一身隐匿之术直奔山谷口便要逃走。 弦月哪里肯放她,紧跟而上。 悦音拼命钻入那裂谷,夺命上游。 弦月停在那海沟谷口,微微一笑,不再追赶。她将自己的手贴上那粗糙的石壁,石壁上如手臂一般随水浮动的水草便马上如活了一般,猛然生长直奔悦音,顷刻绕住她的脚腕将她直拖而下。 “啊,不要!”悦音被水草紧紧捆扎,跌落到弦月脚下。 第46章 大战无支祁 弦月持长箭指着她,“现在我们可以聊会儿了吗?” “……”悦音咬着牙别开头。 弦月蹲下身,用箭戳了戳她,“说来听听,你到神佛冢要做什么?外面那些魔族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悦音回答。 “不知道啊?”弦月大大叹口气,用手中长箭在她面上晃动,“你若不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呢,我少不得要给你点教训。不如就从你这如花似玉的脸蛋开始,你看如何?” “你敢!” “这有何不敢?你一个背叛天界的叛徒,别说划你的脸了,我便是现在打死你,恐怕也是迎来一片叫好声,你说对不对?” “……”悦音紧张的别过头躲避着弦月的长箭,眼珠快速转动。 两人僵持着。 “不说喽?”弦月一笑,忽然抬手便要刺下,毫不容情。 “等等!”悦音急了,“我说,不过我也知道的不多……” “说来听听。”弦月放下长箭。 “我……我们一族微末,从来不得天界垂怜,困居英水畔日久,不得生息发展。前阵子,有魔界使者来寻我们一族,许诺若是我们肯在今日来帮忙,潜入神佛冢进行破坏,他们便予我们一处更大的灵泽,安居往魔界,再不受天族的约束……” 这赤鱬族的小公主果然也不是什么硬骨头,招认的倒是快,只是,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破坏神佛冢?破坏这里做什么?惹怒天族吗?” “我怎么知道!我就只知道这些!”悦音尖厉的声音起来。 弦月以朔望的箭尖指着她,“真的没了?”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我们不过答应帮这一忙,并不参与魔族战斗!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离我远点!” 看着她都要急眼了,弦月白了她一眼,抬手一击将她搞晕了过去。 弦月示意吞云,“把她拖去我那小屋先塞起来,回头送交天帝再说吧。”吞云闻言,摆着尾巴叼起她身上的水草,拖着便游开了。 魔界让赤鱬一族混入破坏神佛冢? 师父让我不管其他,只管守着神佛冢…… 这里虽然圣灵却何至于此,大家都在打这神佛冢的主意做什么?弦月走入神佛冢中,站在偌大一片荒坟中发呆,怎么也想不明白。 莫不是为了取神佛冢的土?不对,这里神泽丰厚,连师伯取土尚且要敬告神佛,凭那些魔族又如何能在这里动乱分毫? 弦月在神佛冢中溜达巡视。“当啷”一声轻响,引她低下了头。只见地上,那柄之前悦音用来想要挖坟掘墓的红色长刀如今还掉在地上,被她踢到。 弦月拾起那刀上下打量。那红色刀刃厚实,上面密密麻麻是魔界的诡秘文字,隐隐有光泽流转其间。这刀魔气滚动,光是拿在手上,弦月便觉得那刀与自己身上带着的仙灵神气冲撞异常,不能相容。 “这刀……好特别。”弦月翻来覆去看着,觉得这东西不简单,当留好,便抬手将它掷出,那刀飞出最终钉在了弦月小屋门侧的墙壁上,“待离开这里时再带走去研究吧。” 神佛冢内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宁静,弦月巡视一周再未见到任何异常,一时倒是闲暇起来。她有心想去看看外面如何了,但是思及师父的交代,她终是按捺住自己内心的好奇,留在了此地。 而此时,神佛冢外,辰晷带着众人也已冲杀至北冥海。 “辰晷!”寒冱神君见到援军,稍事喘了一口气,“魔族,人太多了,铺天盖地,远非北冥府能够抗衡。” “损失如何?”辰晷问。 寒冱神君没有答,面色却凝重起来,“太突然了,情况不乐观。” 辰晷点头,览视四方,随即他便将队伍分作四组,他与墨白领兵分作南北,从两个方向收拢海面之上的魔族,将其聚集斩杀,将战场面积缩小。惊雷与姑射仙子待另一组天兵直入水下,以北冥府为中心自东西两个方向收拢水下妖魔。其他学子们则分别加入了自己擅长的战场之中,一时之间,天地间仿若有一张金色的大网,将无数魔族收入其中,所有人都战得酣畅淋漓。 魔族人数众多,却力量良莠不齐,收缴击败他们只是时间的问题。 辰晷一剑挥出,将面前十数名魔族击退出去,转头看见雪凰,“雪凰,你往神佛冢去看看弦月那边的情况。” 雪凰收鞭停了一下,随即点头应下,“好。” 海面上的情况在一点点好转,天兵天将气势如虹,魔族的数量几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减着。一身红装的雪凰再度一个旋身冲开魔族包围,便要直入海面。然而,她还未入得海面,远处一声长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论仙魔在那声鸣叫之下,俱是一顿。随即,被压着打了许久的魔族浑身一震,突然高声呐喊起来,似欢呼,又似呼应一般,形势顷刻有些不同。 “这是什么声音……”雪凰诧异。 挡在她面前的魔族杀红了眼似的,带着狞笑和雀跃,猛冲向她,比之之前力量强横许多,“你们都去死吧!都去死!” 雪凰躲开那柄砍杀向她的刀,与其缠斗起来。 在这时,北面的天空渐渐变得不同起来,暗沉沉的一股黑暗贴临着海面像战场的方向蔓延过来。 “是巨浪!”突然不知谁大喊一声。 只见那暗沉的北面天空滚滚而来的,竟然是一道如墙似壁,高耸如山的巨浪。那浪头席卷一切似的要把眼前所有仙魔倾覆于下搅碎为止。那道浪力量强横难抑,势如破竹不可逆转。 辰晷惊诧一瞬,北冥海因其之广,水域之奇,极难起浪,是谁有此本事,在这里掀起滔天巨浪?!见此状,他顷刻脱战,直冲那席卷天地的浪涛。必须要阻止这狂浪。 辰晷御水而上,调用神力,直击海浪,浪头顷刻停滞,却并未如辰晷预料一般消散而落。一股巨大的力量与辰晷的控制之力相冲,他抬头望向那浪头,为之一振。只见在那浪潮之上的,有一妖物踏浪而来,形似猿猴,白头青身,金目雪牙,身高五丈,头颈长达百尺。正是它御水百丈毫不费力,踏浪行走如履平地。 “无支祁!”辰晷手中的潜渊剑似乎深受其感,震动不止,发出强烈震荡的光芒,让人不敢靠近。 无支祁也看到了辰晷,竟咧嘴笑起来,雪白而密密麻麻的尖牙露出来,可怖异常,它在浪头之上稍作停留,便一个猛冲直奔辰晷而来,所过之处无不风浪狂动,掀翻无数仙魔它却视若无睹一般。 魔界到底是将无支祁放了出来! 难怪他们今日这般不顾一切要冲向北冥海。 当年大战无支祁后,庚辰大神平定四海水域,便力量耗尽再未归反天庭,看来今日,这新仇旧恨是也要轮到我手中了。辰晷只来得及想到此处,那无支祁便已到了面前。他挥剑迎战,两人一瞬交接已过了十数招。 兵刃相接,辰晷心里却忽然有了底,那无支祁似乎被困压消磨太久,力量虽然强横却比之传闻逊色不少。幸而因着弦月的治疗,自己神力已然恢复,如今拼尽全力,当可一战! 思及此处,辰晷将自己的神力激发而出,毫不吝惜,剑势如光似电,张开光与水的浓雾将无支祁困在其中,令其无法继续大范围干扰周围水域,逼得无支祁专心应对辰晷的攻击。 一时之间,北冥海恢复平静,战况再度平稳。而在辰晷织就的水雾之中浪花纷乱,激越震动,随着他与无支祁力量的撞击,海水如旋涡一般,搅动着所有。 无支祁利爪前挥,根本不用兵刃,那手掌竟坚硬异常,撞上潜渊也无丝毫损伤。它受困于潜渊织出的法阵,便拼命去抓取那把金色长剑,妄图夺走潜渊,自这一小片水域之间挣脱出来。 “庚辰!尔欲吾死,吾送尔亡!”突然,无支祁口吐人语,拼上全力用肩膀撞上潜渊的锋刃。辰晷运力前冲那剑气带着势如破竹的架势直刺向无支祁,顷刻没入无支祁的肩膀。无支祁却丝毫无反应,只是阴森的笑着,利用此机会一掌拍向辰晷。 辰晷后退想要抽出潜渊,却不想,无支祁竟然以另一手按在潜渊之上,令其无法顺利拔出。眼看攻击已到近前,辰晷陡然松手回退,将长箭留在了无支祁肩上,自己闪开了攻击。 无支祁对那肩膀上分明锐利的伤口视若无睹,吼叫着,大笑着,然后再度冲向辰晷,“没有了武器!看尔如何而战!” 辰晷立于空中,微微喘气,看着冲向自己的庞然大物,岿然不动。 直至无支祁带着风雷之势,巨浪水花再度近身,辰晷陡然跃起手中一道白金闪亮的锐利之气,直切向无支祁的脖颈。 无支祁显然未想到辰晷还有兵刃,仓皇翻滚退避,躲开这致命一击,踉跄站稳之间辰晷却已然又追了过来。攻守之势顷刻之前交换,辰晷步步紧逼,无支祁狂乱应对。 交手过招之间,无支祁才发现,在辰晷手中已多出一把新的长剑,剑身几近透明,在快速攻势之下如同隐形一般,只留下一片光晕,根本抓不到它的位置。它抬手欲再度抓取,那剑刃触及手掌竟然令无支祁感到轻微刺痛。它退开而去,与辰晷拉开距离,低头忽见自己手掌之上有了无数细细秘密的清浅血口。 “那是什么!竟然能够伤吾!”无支祁喘息着。 辰晷站定,横剑负手而立,气势如虹,他冷冷打量无支祁,“既然你问,便记住它的名字吧——生云。” “生云?!”无支祁有些困惑,它从未听说过这把剑。然而如今看着那剑刃如玉般的质地,金色流光的水纹,它忽然讶异醒悟,“是极渊金料?!” “不错。”辰晷回答。这便是那把因元始天尊布置课业而来,因辰晷欲下聘弦月而特意去寻的极渊金料所致的长剑。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在战斗之间用它。 “管它是什么!今日吾都要将其折断!”无支祁一把将卡在其肩上的潜渊拔出,挥手丢了个千里之外,怒吼震天,激起千层浪,将辰晷封住的水雾尽数击散,再度扑向辰晷。 一时间,以两人激战之处猛然震开一道力量,将周围所有人的身形震颤推出。 光之雾散落,所有人看向那力量中心,只见辰晷与无支祁于海面之上战斗正酣,激烈异常,光华炫目令人不敢直视。辰晷不知不觉间已运用上自己全部神力,与之抗衡。而无支祁金色的瞳仁如今也变得一片血红,出手如疯魔一般,毫无招数只一心取辰晷性命。 海面上的妖魔已经几乎被清理干净,然而看着那战斗的两人却没人敢上去帮忙,那股交织的力量早已超出了所有人的极限。 “好强……”墨白站稳,看着那战斗。 雪凰点头,“我们帮不上忙了,这里交给你,我去寻弦月。”说着话,雪凰毫不迟疑,也无心围观,直奔水下神佛冢而去。 当雪凰通过狭长的裂谷缝隙进入神佛冢的时候,她惊诧了一下。只见本应荒寂的神佛冢中如今枝枝蔓蔓四处绿意,水生植物舞动攀援,交织着。神佛冢的土坚硬虽无法生长出植物,却被四处崖壁之上的水草等爬过地面,早已全部翻盖这里。 “弦月?”雪凰心头紧了起来,“你在哪里?!” “雪凰?”弦月闻声,自神佛冢内一尊荒坟后跃起而出,“你怎么来了?外面战斗结束了?” 雪凰摇头,“我来看看你,你这里……” 弦月迎上雪凰,随着雪凰的视线也回眸看了一眼身后早已变了样的神佛冢,“这里气氛不对劲,我正在研究是怎么回事。” “不对劲?”雪凰没懂。 弦月示意她安静,指了指耳朵让她听。 雪凰沉静下来,认真去听,却什么声音也未听到,“什么也没有啊。” 弦月点头,“对,就是什么也没有,太静了,静得有些不对劲。你记不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这里看似能够吸纳一切声音,静寂无声,其实若你沉浸其间,融合它的律动去听查,这里本是热闹的。” 雪凰点头,恍然有些懂了。 第47章 爬出坟 弦月看着身后,隐隐有些担忧,“如今,这里好静,静到当真没了声音,似乎有什么在酝酿一般,让人心里不舒服。” “所以你铺了这满地的藤蔓?是守备?”雪凰看着那些状若平常的藤蔓。 弦月耸耸肩,“也不算,只是这些藤蔓于我相连,将我的觉察力放大,若哪里有任何异动我第一时间便会知道。对了,外面如何了?” 聊了半天,雪凰竟然忘记了讲这件大事,听弦月开口,雪凰忙一把握住弦月的手,怕她太过激动,“你别担心,魔族余孽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只是……无支祁出现了。” 弦月冷定的站在那里,倒是没有一惊一乍的反应。只是雪凰分明察觉到周围的藤蔓似乎扭转动了动才安静下来…… “辰晷他……” “他没事,并未落得下风!”雪凰忙说,“你治好了他,对不对?” 弦月点头,长长舒出一口气,“没事的。”不知是在安慰雪凰还是安慰自己。然后弦月忽然对在水底游来游去的吞云示意,吞云马上游到弦月身边:“你去看看吧,他虽好了,却毕竟之前伤重至此,我终究有些不放心。” 吞云接到命令一晃游走了。 弦月的冷静克制反应让雪凰意外,却继而对她有些佩服。如今身在战场,不可儿戏,所有人都懂,这一场仗没人能替辰晷去打。所以,纵使关心,弦月也没有直冲过去。 “破荒?!”吞云才走,雪凰突然看到什么一般丢下弦月走过去。 弦月不解,望着她。只见雪凰走至弦月的小屋边,站到了屋侧那把被弦月钉在墙上的长刀面前,“魔刃破荒,为何在此?” 弦月偏头,并没听过这名字,“你认识这刀?” “姥姥当年去救丹扬神君,正是看见这把刀杀了丹扬神君。凤凰家受此大辱,便将此刀样式绘入图册,让后辈谨记,我见过那图。” “这刀有何特别?”弦月问。 “为制此刀,魔界融掉百把有灵魔刃,生祭万人才成。此刀号称可诛神杀佛,在上一次神佛大战中为魔君所用,后来,魔界兵败,此刀便不知所踪,极少现世了。上一次有记载的出现也是杀害丹扬神君时,距今也是百万年前了。” “竟然如此。”弦月有些意外,魔界竟然将这等重要的东西交给悦音,只为了来神佛冢挖坟?这也太诡异了。 另一边,吞云跃出海面时,正看见无支祁一边冲向辰晷一边将自己的左手探入水中,它运足力气,猛然撩起水花,那水打着旋化作一道水龙呼啸而去。辰晷丝毫不惧,迎上那水龙一剑挥出,竟然将那道水一份为二,生生削开。 无支祁尖啸着,一道一道水龙在它掌下生成,接连不断,围攻辰晷。纵使辰晷是水之至灵,却不知无支祁用了什么样的力量灌注其中,竟使得那些水花无法为辰晷所控,使他不得不一一击破,大大增加了战斗的消耗,也一时之间令他无法逼近无支祁。 当年,庚辰大神亦是被此招所控,消耗了大量神力,直至寻到无支祁的破绽,冲破水龙之阵。 一道、两道、三道……一条条水龙被辰晷斩断于空中,偌大的水花跌落水面,掀起百尺浪潮。 辰晷虽在迎战,却始终盯着无支祁,等待着时机,直至手中一丝不同的触感令他稍稍分了一丝神。迎面而来的又一道水龙撞上他的剑锋却是有了不一样的感觉。那种感觉很微妙,却与之前绝不相同,似乎阻滞之力更大。辰晷与水之相通极强,哪怕是微弱的差别他也感觉得到。 这个感觉是…… 水花在他眼前四分五裂,他的眼睛陡然睁大一瞬,继而嘴角有了一丝莫名的笑意一瞬即逝。 第七道、第八道、第九道……当第九道水龙冲向辰晷时,辰晷忽然放下了手中的长剑,不再做迎击准备。无支祁一愣,辰晷却神秘而有些愉悦的望着它。 当那水龙呼啸着已近到眼前,眼看便要吞噬辰晷,却忽然起了一丝变化。所有观战之人都发现了,那道蓝色的水柱所成的巨龙如今渐渐变为翠色,然后转为深绿,最后竟然变为墨绿颜色,生生停在辰晷面前。静止只在一瞬,突然那龙似得到命令一般,一个扭身腾挪,绕过辰晷周身回身直奔无支祁而去,猝不及防! “这……”墨白惊诧,却忽然发现自己脚下的水面也已不同。 他所站位置距离战场最近,如今他脚下的墨蓝色水面早已变为绿色。墨白凝神细看,只见水面之下,无数绿色绒绒可爱的藻类正迎着光快速生长。这水藻,是北冥海水底的物种,无需光线即可存活,贴覆在石壁水底,如绿毯一般,不生不死。然而这种水藻,若遇到光,便会爆炸式生发,速度之快,让人难以控制,它会渐渐占领所有水面,直至水面覆盖不下,才会再度收缩死亡,沉入水底,恢复原状。 此时间,无支祁扬起的水龙早已被那些藻类塞满,它顷刻间便失去了对那龙的控制,一道道被它强大魔力掀起的水龙,一旦成型便都冲向它自己,令其自缚手脚,应接不暇。 趁着这个时机,辰晷与那绿色水龙并驾齐驱,已到了无支祁近前。 “你做了什么!”无支祁大吼,却是腹背受敌。 辰晷挥剑直奔它,口中淡淡回答:“我什么也没做。” 无支祁抬手欲挡开辰晷长剑,却已有绿龙缠上,一口咬住他的手臂,那力道同样强大,让它挣了一下,慢上一拍,瞬间错过了时机。 生云剑带着白金之光直入无支祁脖颈,辰晷调用神力,将全部力量灌注向那薄薄的剑刃,那剑刃便迎着偌大阻力,陡然爆发烈阳一般的光线,一削而下。 所有人都闭了闭眼睛,光刺的人半天才能再度看清一切。 再度睁眼时,只见无支祁偌大的头颅已翻滚入空中,化出一道弧线,最后砸入水面。而它的身躯还停留在欲阻止辰晷一击的动作上,缓了一阵才向着水面栽倒下去。 “赢了……”墨白喃喃自语,然后反应片刻才欢呼起来,“赢了!” 周围欢呼之声山呼海啸一般,所有天族兵将都高高跃起,无支祁被杀了!那个百万年前无法被诛杀的无支祁今天终于被斩杀! 可欢呼声还未持续多久,马上变为了惊呼。只见那道因辰晷与无支祁力量相冲而停滞于空中的百丈巨浪缓缓倾塌而下,如飞天瀑布,带着难阻的趋势,砸向众人头顶。这一道浪潮若落下,所有人均将倾覆其下,灭顶只在一瞬。 千钧一发之际,辰晷收剑,一瞬间幻化为金色长龙,千丈长短,巨大无比,它冲向那巨浪,环绕其上,那水瀑稍稍阻滞后,竟然再度停住。 紧接着,轰然巨响,那道水瀑竟然炸裂开来,散如烟雨。 那一场雨,后来下了足有十余天,才最终停止。 辰晷恢复身形,站在那雨中,如一尊真正的杀神。他凝神召唤,一道金光回至他的手中,正是之前被无支祁丢掉的那把潜渊。他将双剑一并收起隐去,看着那被浓厚血水浸泡依然挡不住的绿意盎然水面,心头温暖如春。如今的弦月,对于植物的控制力,任何人均难匹敌,将水龙自内部瓦解,化为自己的所用,这一招,当真奇妙。 辰晷缓了缓气息,飞身跃下,对着无支祁的尸身以手中生云剑横竖划过,剑韧一挑,无支祁尸体筋肉分来,只在一瞬。 水面之下,神佛冢中,弦月收拢自己的神力,重新落于地面。借助吞云的视线,她能感知到外面的一切。 “你做了什么?”雪凰看着周围什么也未发生的样子。 弦月笑笑,“打仗我定然不如他,但是帮些小忙还是做得到的。神农大神曾经教导我,自然之力,万物之灵,看似微弱,实则强大异常,甚至神佛都难撼动。顺应万物生长,遵循万物法则,才是真正的强大。”弦月仰头看向天空,那海水依旧漆黑如墨,她却似乎与外面的人一样,感受到了这胜利的喜悦。 “看来,应该无碍了,我们准备回去吧。”弦月看了看周围,依然死寂,“神佛冢的情况,待我回去再问问师父再说。” 雪凰点头,抬手,抽出那把魔刃,“带着它,不能让这魔物再落魔族手中了。” 弦月点头。 两人跃起准备离开神佛冢,直奔谷口位置。然而才到谷口,弦月突然停住,猛然转头。 雪凰本已进入那狭长裂缝,见弦月停住才又转身回来,“怎么了,弦月?” 弦月没说话,而是盯着神佛冢某一个位置静静站在那里。在那一地的藤蔓中,有一条藤蔓若有似无的动了动,一股力量触上那藤蔓,缓缓蔓延向弦月。 “等一下,我去看看。”弦月对雪凰说了一句,转身奔那片坟冢而去。 雪凰留在原地看着弦月,甚为不解。 弦月的感知来自神佛冢内西北角的一座偌大荒坟,她轻灵落下,往那处走去。才走出两步,身后的雪凰却突然大喊,“弦月!小心!” 弦月未解,“轰”得一声巨响却突然炸起一片尘土狼烟,弦月一个旋身飞掠后撤,才幸免于难。再度落地,她震惊在原地,只见不远处那座坟冢突然炸开,成为一个硕大深坑,当烟尘落下,安静片刻,居然有一只偌大的手掌突然攀住坑沿,长指嵌入土中,青筋暴露。 弦月下意识后退着,手中的朔望被握紧,却是微微颤抖的,她内心极度震颤着:怎么会?神佛冢为何会炸开?坑内的尸身……竟然要爬出来?! 与此同时,弦月右手边的坟包里也突然有一只苍白的手猛然伸出,吓得弦月几乎叫出来。 雪凰飞身而至,与弦月背向而立,“什么情况?这是什么?” 弦月咽了口唾沫,“是什么不知道……反正,不是神佛……” 接下来,越来越多的坟冢有了动静,那本坚硬如铁的土地似乎变得松软异常,一个个坟包都在往下滚落土块,里面的东西似乎都在争先恐后的想要爬出来。 “弦月!怎么办!”雪凰也有些手足无措,这个场景,若非亲见,谁人能信。堂堂埋葬漫天神佛的坟冢,圣洁无比的地方,竟然会出此动乱。 弦月逼自己冷静下来,她抬手结印,依靠那爬得满地都是的藤蔓结成一个偌大的禁锢法阵,将那些坟冢压住封固,尽可能延缓里面的人要爬出来的趋势。于此同时,她依靠与吞云的结印,令它寻人赶来救援。 在弦月力量张开的同时,果然不少坟冢破土的趋势都停了下来,似乎受制于弦月的上神力量,无力挣脱而出。然而,弦月的眼睛却紧紧盯着那炸开的坟头,那里面的人,如今竟然已扒着坑边缓缓坐了起来。 那人一身黑发黑袍,方脸严肃异常,他头上带着冠冕,皆是上等的华丽明珠装饰,昭示着他身份的不同。 弦月打量那人,既不敢靠近,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人的目光锐利可怖,扫过弦月和雪凰,却似熟视无睹一般,缓缓自坑中站起身来。 “那身衣饰……”雪凰陡然认出。 弦月不解,“是谁?” 雪凰的脸色看起来苍白如纸,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他是北阴大帝,酆都主宰,冥界的最高神明。” “啊?”弦月卡住。 “北阴大帝之位三千年一轮替,唯一一位死于异常的,便是第一任北阴大帝,战死于初次大战的北阴大帝庆甲。” 弦月屏息,心里念叨:这……规格未免也太高了吧!上古大神复活了? 北阴大帝自坟冢之中活动了一下筋骨,缓缓迈步而出,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人恐惧的压力,他面沉如水,目光凶恶,一步步逼近弦月两人。 弦月咬紧牙关,在他向前迈出两步之际陡然将自己手中的长箭掷出,直奔北阴大帝,“管他什么神,什么帝,从坟里爬出来的,就得给我回去!” 第48章 丹扬神君 朔望直奔北阴大帝飞掠而去,带起一道绿色的光线,神力充沛。 目光前视,始终没正眼看弦月的北阴大帝这次沉下眸子,扫了她一眼,然后骤然抬手,振袖一挥,直接将朔望挥出,就像打掉一只玩具箭矢一般简单。 “怎么会……”弦月吃惊。 而刹那之间,弦月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睛,北阴大帝已到了弦月近前,高高挥起手掌一掌劈落。 弦月和雪凰惊惊险险左右跳开。弦月不死心,凝聚力量,调用神农之力虚空生出无数枝条直奔北阴大帝。 藤蔓顷刻缠住北阴大帝的手臂,弦月心中一喜,却下一刻感觉到那顺着藤蔓蔓延而来的邪恶之气直冲她的神魂。北阴大帝冷冷扫了一眼手臂上的藤蔓,翻手绕住,猛然一扯,那些藤蔓尽数寸断焦枯,弦月受那股力量冲撞,整个人竟然完全不受控制的被震出去。 雪凰只看着弦月如一张薄纸一般飞出,眼看就要跌落地面。然而,在这时,那北阴大帝再度闪现,竟直接出现在弦月顶上,他高抬手掌,奔着弦月所在,一掌拍下。 “弦月!”雪凰惊叫。 金光乍现,一道光芒直冲北阴大帝落下的掌风,使得那落下的手上微微阻滞一下。利用这个时间,辰晷飞身一跃将弦月自北阴大帝掌下带走,落至一旁,而其他人也陆续出现在了神佛冢入口之处。 一掌落空,直拍在神佛冢内一个坟冢之上,顷刻之间,那高高凸起的坟冢竟被拍得按入地面之中。 “弦月,没事吧?”辰晷却顾不得别的,低头查看怀里人的情况,只觉得后怕极了。那一掌若落在弦月身上,恐怕便再无可救了。 弦月按着胸口咳嗽,“他好强。” 辰晷扶弦月坐好,潜渊归手,他站起身来,挡在弦月身前。站在那里,他微微低头看了一眼手中之剑,令他意外的是,只刚刚一击,上古神剑潜渊的剑身上居然出现了细微裂纹! 北阴大帝看着两人,眼神中闪出一丝疑惑,这两人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气息……然而,他并无心去细想这些,也不再与两人争斗,转身便要往谷口而去。 火溢看人直奔这边,一头雾水:“什么情况?好人坏人?诈尸了?” “小心应对。”墨白话刚出口,只见火溢手臂一挥一个偌大火球便丢了过去。那火球在水中力道却不减,带着一股浓重的白烟直奔北阴大帝。 北阴大帝向前抬手,竟然一把接住了那火球。 火溢一愣。 北阴大帝看了看手中的火球,猛然收紧手掌,只见那颗火红的火球顷刻变为诡异苍白的色泽,爆裂燃烧着足足增大了一倍。他抬手将那变异的火球直奔火溢几人位置抛去。 火溢来了兴致,一步上前准备迎击。 “火溢,闪开!”辰晷却吓了一跳,火溢绝无可能接住那火球。 可话出口已要来不及,那偌大火球在水中冲来却是越变越大。火溢凝聚自己的全部力量以一枚同等大小的火球与之相撞抗衡。 然而,当火溢的火球触到那白色火球时,几乎是一瞬间便被稀释掉。白火球再度增大,直扑火溢面门。辰晷在这时驾驭潜渊,快速闪过去,一把推开火溢,同时一剑辟出,神佛冢内瞬间火花四溅,炸裂一片。 时间还是稍微晚了一瞬,火溢依然被那巨大的力量扫到,栽倒一边,一大口血喷了出来,便觉得全身骨头如尽数碎裂一般,再难站起身来。而辰晷扛下那一击,此时只觉得体内火烧一般,手腕、虎口皆震得酸痛麻痹着。 北阴大帝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神的冷淡和不屑渐渐转为不耐烦。他缓缓抬起手,虚空一握。雪凰只觉得自己手中的魔刃不受控制一般飞出,顷刻已入了北阴大帝手中。他持刀在手,却并未攻击,而是扫视一眼众人,突然双手合握,高高抬起刀刃。 “不要!”弦月见他的动作,心头雪亮。说着,她勉强挣扎跪在地上,以双掌紧贴神佛冢地面上密密麻麻的藤蔓,将自己的全数力量凝聚双手,尽数灌注藤蔓之上。 她知道,那一刀若插入神佛冢地面,那周围这些蠢蠢欲动的坟冢之内不知还有多少奇怪的人要爬出来! 一定要阻止! 辰晷几乎一瞬明白过来,他顾不得体内的逆乱,主动攻过去。紧接着,墨白、惊雷等人也恍然领悟什么一般,纷纷冲向北阴大帝。 红色的长刀破荒入土一寸,便受到辰晷等人干扰,北阴大帝不得不抽刀横扫一击发出。然而那一寸入土,弦月顷刻吐血,一股力量逆着她手腕的力量输出,只击她心神,险些瞬间将她冲晕过去。幸而雪凰离她位置较近,在这时间将自己力量灌注于掌心,贴上弦月背心,注入力量,增了她一份灵力修为,才保住了她的意识。然而雪凰却也因此而一并受到冲击,整个人如被震碎似的吐出血来。 另一边,北阴大帝的战斗结束的又快又突然,他挥刀所过之处,那股力量几乎是碾压似的,辰晷等人在其手下完全没有还手余地,一击之下便纷纷遭遇重创。 对于北阴大帝来说,收拾眼前这些“小孩子”,并不难。然而他已没有耐心,天长日久的地下生活,让他觉得厌烦。他不再管那一地的坟冢,飞身而起,直奔出口而去,速度快如闪电。 “该死!”惊雷恨骂,却倔强起来。他撑着身子,忍痛而起,直奔那身影追去。其他几人几乎是默契一般,谁也没想认输,一个个站起来,纷纷追上去。 “弦月,留在这儿。”辰晷交代一句,转身消失。 弦月跪在地上,刚刚抵抗北阴大帝几乎耗尽她全部力气。她喘息着,一时之间确实难以动弹。雪凰扶着弦月,自己也难受的紧,两相看看却不敢扔弦月一个人在此处。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还在,雪凰紧张的守备着。 弦月抬手擦了擦刚刚吐血还留在唇边的血迹,她看着手上的血,又看看周围还未安生的坟冢,换了一口气,瘫坐那里,却以左手长指为刃,划向右手掌心。 “弦月,你做什么?” 弦月缓一口气,答:“这样不行,一个爬出来便这样强,都爬出来还了得。便让我以神农血为祭,镇压这片坟冢,只是能做到几何,我也没有把握。雪凰,你离开这里,若我无法尽数封锁,再有人跑出来……” “我便陪你能挡多久是多久,哪怕身死殒命。”雪凰目光清亮,并未让弦月继续劝她走。 弦月看了看她。 雪凰神色认真,整个人显得昂扬异常,“弦月,你是战士,我也是,莫看轻了凤凰家。” 弦月一笑,缓缓将自己血流而出的手掌轻轻压在地面之上,口中轻轻说着,“我可不敢。以血为祭之后,我恐怕短时间内再无力量可用,能保命便是好的。所以,这坟冢间再有跳出来的,就只能你一个人战斗了。” 雪凰站在弦月身边,点头,“好。” 弦月闭上双眼,凝聚力量,缓缓引导全身血脉,让那亘古的神只血脉能量渗入土壤,与那土壤间已经失去平衡的气息相容,并逐渐将平衡稳住。 雪凰看着四周,手握长鞭。暗沉凌乱的神佛冢内如今自地面散发着一股柔和的金色光芒,给人一种安宁的力量。 跪在地面上双手叠压的弦月,浑身上下也笼罩在光晕之中。她似乎在逼着自己全身的血液涌入那地面。渐渐的,以弦月为原点,周围的坟冢渐渐安宁下来,那些笼罩其上试图阻止坟内人爬出的藤蔓也不再颤抖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圈一圈,逐渐扩大开来。 有用的,雪凰欣喜。 弦月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渐渐连唇色都是苍白的了……她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自己跪在那里,却始终没有停止施法。当周围金色的光芒散逸而出,浮向海域四周,形成光雾时,弦月铮然脱力倒地,栽倒下去。 雪凰抱住弦月的身子,“弦月!” 弦月闭着眼睛,蹙着眉,似乎再难睁开视线一般。 神佛冢恢复了那种独有的宁静祥和之感,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没有人注意到,在神佛冢另一个极其边角之地,有一座坟冢未被弦月的施法覆盖到。那坟冢不大,比之神佛冢中的大坟,它显得毫不起眼。然而如今正是这小坟头上,土壤早已松动破壳一道裂缝。一只手,缓缓探出,纤细修长,苍白却好看,它如嫩芽一般顶着那坚固土壤生长着,渐渐露出红色的衣袖…… 雪凰扶着弦月,为其注入力量,缓和着弦月命如一线的状态。她的位置正好背对那座坟,因此对身后之事毫无察觉。 那坟冢不如北阴大帝那边爆裂炸开,而是一点点破土而出,不多时之间,竟然已能看到一个美貌的女子,她高扎长发如马尾,毫无装饰,自坟内坐起。她神态有些茫然,眼眸空洞四顾,良久才渐渐蹙起眉头,神色暗沉下去。 她自坟内站起身来,抖落一身尘土,竟是身披一身鲜红战甲。 雪凰一边将自己所剩不多的力量尽量分予弦月,保住她的性命,一边却已然察觉到身后微弱的响动。心中一惊,雪凰缓缓运转停手,收回自己的力量,扶住弦月躺倒在地面上。 红色战甲的女子跨步迈步坟冢,似乎对不远处的两个姑娘有些疑虑与好奇,她就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她们,眼神彷徨。 雪凰一把抓起自己的长鞭,转身对上女子的眼眸,却下一刻愣住了。 那处边角位置的坟冢,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子,那女子身上战甲胸前的凤凰纹饰,那个人……莫非是…… “丹扬神君……”雪凰轻轻开口。 丹扬看着雪凰,看着雪凰身上的红衣,看着她衣服上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纹饰,生涩艰难开口,困惑重复着雪凰的话,“丹……扬……神君……”她闭了闭眼睛,似乎在努力回忆,“凤凰……家……” 一抹记忆触及她的魂灵,丹扬猛然睁开眼睛,神色变得凶狠起来,她一字一顿咬着字,“凤、凰、家……”说话间,她的手中突然多出一杆樱红的长枪。她盯住雪凰,似看着仇敌一般,猛地扑向雪凰,一枪刺出。 雪凰如今也身受重伤,又将力量分了弦月不少,已是强弩之末,面对这突然其来的攻击,她只得勉强招架,尽力躲闪。 然而丹扬死死锁在她身上,不断猛攻,一招一式狠辣异常。 “丹扬神君,你……”雪凰不解,她分明也是凤凰家的人啊,“我是凤凰家后辈,丹扬神君,你莫不是也被魔化了?” 丹扬蹙眉冷对,并不答雪凰,出手快而准,逼得雪凰渐渐走入死角,再无可退之处。 一枪扎来,雪凰一个旋身再难站稳,捂着胸口跌坐地上。丹扬将长枪指向她,停了停,猛力回枪便要刺过去。雪凰只觉得再无能力起来,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长枪已到雪凰胸前时,水底一股猛烈的水流波动而来。丹扬下意识回眸,却是震惊在那里。只见身后极近距离一头蓝色的鲲张开大口兜头吞噬而下。丹扬想要回身躲闪,奈何此处死角,躲无可躲。顷刻之前,她便被偌大的鲲吞入了腹中。 雪凰睁开眼时,眼前除去吞云再无其他。 吞云缩小自己,渐渐变为巴掌大一尾小鱼,转身游向弦月。 得救了。雪凰大大松了一口气,几乎觉得要哭出来了。然而,顾不上那么多,雪凰爬起身,跟着吞云来至弦月身边。周围已再无动静,雪凰伸手努力架起弦月手臂,将她自地上拖起来,往谷口游去。 出得神佛冢的裂缝海沟,外面的世界几乎让雪凰认不得了。 水波之中,一片荒败迹象。本该出现在眼前的偌大北冥府,如今化为无数瓦砾碎片,浮动于幽深水中。檐阁楼台,倾倒四处,断裂的梁柱、破败的墙壁,四处可见。 北冥府,竟然被毁了…… 第49章 聆少回来了 就在北阴大帝跃出海沟时,他第一时间便冲向了北冥府。刚刚结束一场残酷大战的寒冱神君正在整合现有兵力,对北冥府各处重新布置巡查士兵,清缴还躲在暗处的魔族。 一切都出现的太突然。 寒冱神君看到北阴大帝时几乎呆立在原地。北阴大帝看都未看他一眼,直接跃起,运力挥刀,几下之间,山河崩催,整个北冥府在巨大的神力作用下瞬间被夷为平地。 北阴大帝看着被毁的北冥府似乎出了一口极大的怨气,转身便要离开。 而此时,辰晷、惊雷等于也重新出现。大家商量好,由鹏楠回返天庭报信,其他人一起上去,哪怕不能阻止北阴大帝离开,也要尽可能拖延时间等待三清来处理。 所有人,几乎拼出性命,一举而上。北阴大帝看着围拢自己的众人似乎生出一丝趣味,他握了握手中的长刀,忽然抬手颠了颠,顷刻之间那柄刀陡然换了形状,竟生出一道长柄化为一杆长刀。他双手执刀柄,猛然挥出。 寒冱神君似乎在这时才缓过神来,大喝道:“快躲开!快躲开啊!” 刀锋劈开水浪,带起一道凌冽的力量,直奔几人而来。那股力道,几乎顷刻之间重创所有人,将所有人击飞出去。本就伤重的大家,受此一击,便再站不起来。北阴大帝看着他们,再度持刀上前。 寒冱神君见状,飞身跃起,手横长枪挡在北阴大帝面前。那杆长枪在这幽深不见光的水下竟然发出了白色光芒,枪身上无数金色万字符绕着枪身游走,发出圣灵之力。 北阴大帝看着那杆长枪蹙了蹙眉,寒冱神君挥枪进攻,北阴大帝这次匆忙抬手迎战。不知那长枪是用了什么样的奇特方式,那光芒万丈的长枪居然几次架住了北阴大帝的攻击。然而,寒冱神君的能力毕竟微薄,北阴大帝猛然发力以刀挡开抢击,一掌推出,将寒冱神君打飞出去。 “爹!” 这所有的一切,都被刚刚赶回北冥的聆少看在了眼中。他盯着北阴大帝,浑身瑟瑟发抖,甚至没有力气移动半分去扶栽倒地面的寒冱神君。他就那样停在那里,一脸惊恐,动弹不得。 北阴大帝却在此时,跃出水面,飞身离去,再不见踪迹。 辰晷等人忍着伤痛,看着远处的聆少。谁也没想到,这个背叛天族,堕入魔界的聆少居然还有回来的一天。 他手脚并用的爬向寒冱神君,跪在他身边,想要扶他却又不知如何下手似的,一双手僵持在空中。 寒冱神君皱着眉,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自己久违的儿子,沉了一口气,骤然开口:“你这个逆子!你还有脸回来!” 聆少抖着手,看着因骂自己而口喷血沫的严厉父亲,一瞬间大气都不敢喘了。 寒冱神君挣扎,一把拉住聆少的衣领,一声高过一声,“你个逆子!背叛天界!该死!该死!” 聆少似乎被他猛然拉住的手吓到,突然挣扎着一把打开他的手,手脚并用着往后退去,“你就是总想我死!我才要离开的!我离开了,才能活的好!你知不知道!你看看刚刚那个家伙,他还是出来了!他还是出来了!我就知道他早晚是要出来的!什么神佛冢,什么圣灵地,那就是个魔渊!那就是个肮脏晦暗的恐怖谷!他们早晚都是要出来的!” 聆少目光直直的,哆里哆嗦的念叨着,似乎在用拼命讲话纾解着自己的恐惧:“没救了,现在没救了。他们跑出来,天下便要大乱了!那些都是上古大神,他们会带来灾难的。他们会带来灾难的!” 所有人静寂下来,听着聆少的话,大家都陷入了困惑之中。 寒冱神君捂着胸口,强行坐起身来,靠近聆少,猛然抬手,大力打出。那一巴掌带着无限的狠绝,一掌下去脆生生打在聆少的脸上,将他之间打得趴在了地上,“你个逆子!还不闭嘴!遇事如此狂乱,如何自持!” 聆少猛然翻身起来,疯了一样,“自持!我自持做什么!你就知道打我!你打我又有什么用!什么北冥府,就是地狱!地狱!你不过就是个守着地狱的废人!一个废人养出的儿子,也注定是个废人!我要死了,我现在要死了。你满意了!你,满意了!” 寒冱神君看了看自己刚刚挥出去的手,似乎有些后悔,但他依然沉着脸,冷冷质问聆少:“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聆少却在此时呜呜哭泣起来,“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然后,他似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然停下,一把抓住寒冱神君的衣服,“对了,我还可以活,我还可以。弦月呢?弦月呢?她能救我,她一定能救我!让她来,让她来救我!我不想死!” 说着聆少开始四下慌乱寻找,然而他并未看到弦月的影子,便一下子匍匐扑向辰晷,“辰晷,辰晷,弦月呢?你让她救我好不好!” 乌旗旗离聆少位置很近,此时强运了一口气,道:“救你个败类?!想得美!” 聆少浑然未觉,只是盯着辰晷在等他答复。 辰晷盘膝坐在那里,努力调和自己体内的伤势,蹙眉看着他,“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辰晷冷寂的开口,聆少瑟缩了一下,似乎才终于重新恢复一丝理智似的,冷静下来,“我……我杀了商雨落,我将他炼了药。我吃了那药,功力大涨,真的功力大涨。” 说着,聆少轻轻笑起来,似乎在为他功力大涨而开心不已。 所有人却都倒吸一口冷气。 “我带走了魔之丹鼎,那丹鼎好厉害,让我变得魔力深厚。我甚至唤醒了丹鼎内的和泽魂魄。他指导我用丹鼎,做药,我魔化了许多人,许多人。我变得越来越强,那些魔界的人也要让我三方!”聆少盯着地面,回忆着,一脸幸福和解气的表情。 但是突然,他神色又急速暗淡下来,恨恨道:“都是弦月的错,对,都是弦月的错。她杀了和泽,毁了九鼎。我什么都没有了!没了魔之丹鼎,没了魔药,我开始变得难受,撕心裂肺的难受,一日胜似一日的难受,好疼,实在太疼了……一定是那魔药反噬了我,我不想死,可是那疼越来越长,我就要疼死了!救我,辰晷,我好不容易从魔界跑出来了,你让弦月救我,她能打败和泽,她一定有办法救我!”聆少抓着辰晷,祈求着。 “救你?我们当杀了你!”惊雷开口。 辰晷也觉得聆少八成是已经疯了,何况,错至此时他竟心无悔意,怎么可能还有人救得了他。 所有人都不无鄙视的盯着聆少,觉得他罪有应得,却不想此时倒是寒冱神君挣扎过来,一把拉住了聆少的手腕,“反噬?让我看看!” 聆少扎挣,大力甩开寒冱神君的手,“你看有什么用!你看能有什么用!” 说着话,他突然身体抖了抖,便猛然失去了声音。 寒冱神君一惊,接下来,聆少便开始剧烈痉挛起来,倒在地上,抽搐不止。他的反噬又一次开始了。 “好疼……好疼……”聆少在地上含糊不清的尖叫着,看起来极其渗人。 寒冱神君这下着了忙,他一把扶起聆少,探视他的脉息神识,一探之下,大惊失色。聆少体内两股气息混乱游走,彼此冲撞,搅得是天翻地覆。那血脉和力量,一会儿正一会儿逆,彼此冲撞阻滞,简直要将聆少生生从内里分拆开来一般。 察觉此处,寒冱神君稍一犹疑,看向人群。人群之间确无弦月身影。他便不知哪里来得气力,一把扶起聆少,坐到了他的身后,运足自己的内力,开始为聆少注入修为法力,导引他的血脉。 “寒冱神君,你身受重伤,强行施法恐有性命之忧。”辰晷提醒。 寒冱神君闭目并未停手,“此乃我之家事,还请龙神莫要插手。” 辰晷沉默下去。既是家事,在场所有人便都再无插手余地,何况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伤得极重,动一动恐怕都难。 雪凰扶着弦月走出来时,很快便在水底空地找到了众人。 而这时,弦月也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似乎缓上了一口气力。 雪凰扶弦月到辰晷身边坐下,自己便也马上调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弦月自怀里摸了一刻,用颤抖的手自乾坤袋内掏出一个个药瓶子。她几乎动不了,便抬手将一个个药瓶丢给周围的人。 大家都知道弦月在药物上的高觉,也不管那是什么,接到药瓶的便都倒出药来,一口吞下去,甚至连数量都不带点数的了。 “弦月……”辰晷扶着弦月,看到弦月手掌心中一道翻卷的伤口。那伤口,并未愈合,看起来新鲜,甚至还不时在滴血。以弦月的能力,这等伤口不消一刻便能生好,如今却这般,可见她的力量已消耗一空,甚至无法治愈自己。 弦月将自己支在辰晷肩头,这才抬眼看到不远处的寒冱神君和聆少。 她有些不解,却也没力气去问,甚至连调息都做不到了。 水底静寂着,周围衰败之气迷茫,直到寒冱神君的身上散发出金色的光芒,将他与聆少包围其中。 弦月重新睁开眼睛,看向那光晕,那些光芒以无数佛号连接,旋转围绕。那力量让弦月很迷惑,他在做什么?这光和这个感觉…… 直到,寒冱神君体内悠悠飘出一枚金丹直入聆少背心。弦月猛然惊起,那是仙元! “寒冱神君!”弦月强行开口,却力有不继,“你……” 寒冱神君并不回答,只是持续不断的将自己所剩的修为力量尽数注入聆少体内,毫无节制。 而随着他仙元易主,聆少整个人身上的魔气开始消散,人也不再抽搐…… 当三清赶至北冥海之时,寒冱神君正收回自己的双手,他一瞬间看起来像老了几百万岁,头发都变得苍白起来,直接向后栽到在地上。 聆少坐在那里,调息一刻,自那些沉沦和疼痛中清醒过来,回头却看到了那个让他不可置信的父亲。 “爹……你……你怎么了……爹!”聆少跪过去,一把扶起父亲的头。 寒冱神君蹙了蹙眉头,虽然苍老却依然是一副严肃的面容,“逆子,切莫一错再错,早日回头吧……” “爹……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寒冱神君咳嗽着,拉了拉聆少凌乱的衣领,替他整平,叹出一口气,“切莫一错再错啊孩子,以后,北冥,便只有你了……要改啊。咳咳,咳咳……” “爹,你不要啊!你不要丢下我!”聆少茫然四顾,“弦月!弦月!”他丢下寒冱神君,挣扎起来直奔弦月。 吞云却在这时忽然现身,化为男子的样子,拦住了聆少,不准他靠近弦月。 聆少跪在地上,不断叩首,“弦月,你救救我爹!” 弦月看着他,眉头紧蹙。倒是灵宝天尊开了言,“寒冱神君以他自己的仙元仙根,救你脱离魔道,替你受了那罪业报偿,洗脱你一身魔气,已再无仙缘,无力回天了。” 聆少愣在那里,扭头似乎才看到三清一般,眼神空茫,“不会的,不会的……他怎么会为了救我……如此呢……” 元始天尊蹲在寒冱神君身边,微微颔首,才起身走过来。他看了看聆少,抬手一道捆仙锁将其锁住,“聆少,回天领罚吧。” 聆少挣扎,看着身上的锁绳,却奔向自己父亲,“爹,爹!” 寒冱神君最后看了看儿子,张了张口,永远的闭上了眼睛。金色与黑色的粉尘在水底滋长,寒冱神君渐渐化为细碎的粉末,聆少震惊的看着这一切,直到寒冱神君永远的消失于北冥水底。 灵宝天尊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眼前的众人,叹了口气,他抬手挥出太极虚弥图,将所有人等收入图中,装入袖内。 三清再度赶奔神佛冢,看着那一地藤蔓和重新板结如铁的地面,三清互相对视一眼。 “弦月做得很好。”元始天尊开口。 老君点点头,“只是,这之后的劫数,到底要如何应对啊……” 灵宝天尊摸了摸袖中的卷轴,闭了闭眼睛,“还是先回天再说吧。” 第50章 嘱托 此次魔界无支祁一役,北冥府所剩兵将不足半数,府主一支全军覆没,只余下叛入魔界的聆少一人。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本该受尽重罚的聆少却被轻判了。据说,是元始天尊亲自出面求的情。 为了这件事,雨工家愤慨至极,大殿之上便直接拂袖而去。 聆少被压入天牢,他对自己的诸多罪行供认不讳,其他的便一个字都不再说,整日只是发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后来据听说,他在狱中还曾发过一次病,突然全身痉挛,呕吐不止。在呕吐中,居然生生吐出了一枚珠子……诡异异常。 受他的供述波及,青鸾一家一夜之间生得变故,青鸾家主,舞闲的母亲在见到舞闲之时,不顾她一身重伤亲自绑着舞闲押上殿来。 舞闲上殿来,只是哭,对于协助聆少陷害弦月和雪凰一事,无可辩驳。便也被暂时收入了天牢。 众人带兵赶走魔族,大败无支祁,本是一桩大喜事,奈何,神佛冢中跑出了北阴大帝,如一道阴云笼罩在天界头顶,所谓论功行赏也直接押后了。 弦月等人被收入太极虚弥图十日,才被各家领走。但是灵宝天尊有令:所有人归家三日,收拾所用之物,需再返回图内养伤,无令不得再出。 各家倒是也都没有反对,毕竟太极虚弥图中日数过得极快,待在那里,这一身重伤才好得快。何况老君承诺会有专人照养众人,帮忙调理,各家也都放下心来,各自回去收拾东西。 弦月坐在上清境的紫藤花下,月到看着她,心里不知多少担忧,“你在太极虚弥图中十日,竟然术法丝毫没有恢复?” 弦月摇头,望向天空,“一分都没有。姐,你说,会不会神农血耗尽了便没了?我以后就变成个普通人了?” 月到焦急,“你没问问天尊吗?” “师父他们这几日都在与天帝商议北阴大帝逃入魔界之事,根本没时间细管我的情况。何况,师父说,我的情况,只能看天意,任何人也没辙。若天意打定主意就这样结束了,凭谁也逆转不了。” “莫不是神农大神助你而生,只为解这一战之困?” “那我恐怕是要让大神失望了,最终,我也未能阻止北阴大帝逃离神佛冢。” “弦月……” 弦月叹口气,“我想,师父他们总会有办法的吧。” 月到点点头。 良久,月到起了一个别的话题,“聆少的判罚如此,众人皆不服气的样子。” 弦月点头,“是。可是师伯答应了寒冱神君,他以自己的全部作为赔偿,只求聆少活着而已。他家世代守在神佛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次北冥府几乎灭顶,师伯这才扛下压力,答应留了聆少一线命途吧。” “舞闲的判决,还未下来。” 弦月点头,“她吧……”弦月犹豫片刻,似乎不知道该怎么下这个论断。 倒是月到接了口,“她吧,一时贪念,险些铸成大错。不过,看她这次一战也拼得一身重伤便知道,她当是悔悟了吧。只是,有些事,不是浪子回头便算完结的,该付的责任,受的惩处,还是要扛下来。” 弦月叹口气,“是啊。不过,天帝压着她的事情至今还未判,想来也是给她机会养伤。希望她扛得下这刑罚,不至死在天柱刑场之下。” 阿绣在这时,忽然跑过来,“姐姐,你的衣物等我都收拾好了,还有丹药、草药等物,明日便要再回图中了,你要亲自点数一下嘛,看看可还缺了什么没?” 弦月摇摇头,“无妨,你收拾便好了。” 阿绣点头。 “姐,我明日重新进图,不知再出来要何时。如今,天下已难太平,你在外面,万事定要多多小心才好。”弦月拉住月到的手,嘱咐她。 月到点头,“我知道,倒是你自己要进去好好修炼。如今,也唯有那张图或许能尽快帮你好起来了,别偷懒啊。” 正说着,空明也走了过来,躬身行礼,“弦月姐姐,天尊刚回来,寻你过去。” 弦月点头,撑着桌子站起身。阿绣下意识上手要扶她,她却一笑,摆了摆手,缓缓往紫微宫正殿走去。 弦月缓步走入正殿,看到师父坐在桌前便一步一步过去。 灵宝天尊倒了杯茶正在喝,看见弦月再没了以前那来去都风风火火的架势,知她伤得极重。灵宝天尊抬手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示意弦月过来。他放下手中茶杯,搭上弦月的脉息,才开口道:“你的状况,倒是颇为稳定。” 弦月失笑,“师父,你可真会用词。可不是稳定嘛,一分也没变好,一分也没变差,稳定的很。” 灵宝天尊看着弦月,脸上挂着慈和的笑容,“你莫心急,此次虚耗过多,哪里是一时能恢复的。” “一身法力而已,我倒是不在意。只是神佛冢的事情……”弦月叹口气,没有继续。 “此乃劫数。”灵宝天尊摇了摇头。 “师父,可有事情要告诉弦月吗?”弦月问,起身挪到灵宝天尊对面,给自己去倒茶了。 灵宝天尊一愣,笑了笑,“有。” “师父您说。” “关于神佛冢,那地方确实不同些。”灵宝天尊缓缓开口,“当年一场大战,死伤无数,甚至不少上古神只都遭魔界重创,身受重伤,为魔气侵染而陷入异乱,这其中,便以那时的北阴大帝为首。” 弦月倒茶的手停下来,放下茶壶,“所以,神佛冢中埋着的不光是意外羽化的神仙,还有被魔化的神?” 灵宝天尊点头。 “难怪聆少说那些话,”弦月回忆着,“他知道这件事?不,不对。他怕不是见过那魔化的神仙爬出坟冢吧?” 灵宝天尊又是点了点头,表情沉重起来,“不错。神被魔化,妖异无比,力量强大,不能为世人所容,也不能被世人所知,不然只会动摇仙界根本,失了民心信仰,那样一来,回到远古开天辟地时的妖魔异乱,横行于世也不过转瞬而已。” “所以,他们才被封印进了神佛冢?” “对。当年众神集合力量,将几位这样的神封入了神佛冢,并在神佛冢设下禁制,使其轻易无法逃出。然而,就在十几万年前,曾经出过一次异乱,魔神险些冲出坟冢,幸而我们及时赶到,重新加固了封印,才使得一切归于太平。而那一次异乱,便被年少的聆少都看在了眼中。”灵宝天尊停了停,“我想,那对他的影响,恐怕一直持续到如今。也因为这些,他才走上了入魔之路吧。” “难怪寒冱神君一直严苛培养聆少,或许希望他能远走,逃离这危险的一切吧。”弦月叹气,“他其实是位好父亲,心里一直挂着聆少的。” “至于这一次……”灵宝天尊沉吟,“恐怕是魔界故意为之,引北阴大帝复出。” “引?用什么引?” 灵宝天尊还未回答,空明忽然带着辰晷进了正殿。 “天尊,龙神大人到了。” 灵宝天尊点头,招呼辰晷,“你来。” 辰晷上前行礼。灵宝天尊笑着颔首,“来,正在与弦月说正事,喊你来,也为着让你一并听听,来吧,坐下。” 辰晷打量弦月,似乎想从她面上看出她的状态。弦月给了他一个苦笑,辰晷便明白过来,坐到了弦月身边。 灵宝天尊看着两个年轻人,问道:“辰晷啊,你既然来了,不若你来猜猜,魔界是如何引北阴大帝出来的。” 辰晷并未停顿便开口给出了自己的猜测,“我这几日也在想此事。恐怕与这一场仗和无支祁有关吧。” “你细说说。” 辰晷点头,“那一日战斗选在北冥海,前来战斗的魔族却并不算强,也未见几位魔界大将,却数量庞大。待我们赶到,将魔界之人尽数诛杀时,无支祁才姗姗来迟赶到。但是,以现在无支祁的力量,早已不如当年,却又并无其他后手助益,显然不是来战斗的,更像是来送死的。” 弦月困惑,“无支祁不是很难对付,为何说是来送死的?” “无支祁现在的力量,连我一人都有信心拼上全力战胜他,他不是来送死的,又是什么?”辰晷解释,“那日,大量魔族死于北冥海内,后来,无支祁的尸身也坠落北冥海,遍染水面,血流漂杵。我想,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个饵,足量的魔血便是释放北阴大帝的契机。” 弦月一愣,恍然明白过来。 灵宝天尊点头,很是欣赏,“不错,正是如此。以足够多的魔血抵消封印的力量,助北阴大帝爬出坟冢。或许,从多年之前,魔族抢夺神农鼎,企图治愈无支祁时开始,他们便早已打好了今日这个盘算。以血与命为筹码,赢一场豪赌。倒是我们,轻忽了。” “可知道是何人策划了这一切?”辰晷问。 灵宝天尊笑笑,“不知。但是,自北冥海一战后,天界便再也联络不上魔君鄷靖。这人便也是十有八九了。” “是他?”辰晷诧异。 “韬光养晦,示弱人前,他倒是个深藏不露的。”灵宝天尊评价。 “这么多年,鄷靖以无法弹压魔界众人唯由,令魔界分崩离析,难道都是他自己的所作所为?”弦月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盘棋未免下得太大了些。” “是。你可还记得,月到曾提过,他们那支组织背后有个神秘人,我想那个反叛鄷靖的神秘人,恐怕便是鄷靖本人。”灵宝天尊道。 “多年时间,一人分饰两角,他,倒是十足谋算。”辰晷蹙起眉头,“接下来,天界作何打算?” 灵宝天尊摇头,“如今之计,唯有密切关注,以静制动。北阴大帝如今何等能力,入了魔族又会如何,谁也猜不透。不过,为今之计,倒是与你们皆不相关,你们都自去养伤恢复吧。” “天尊是猜不透,还是未到可以说的时候?”辰晷忽然接了这样一句。 弦月附和,“是啊,师父,如今回忆起种种事故,我总觉得你们似乎早知道什么?” 灵宝天尊笑,“早年间,我与你师伯、师叔确实卜过一道天地大卦象。那一卦天界确有劫数,甚为危急。然而,推演之下,危急之内也自有生门,并非绝路一条。” “这道生门,与入图修炼的我们有关?”辰晷问。 灵宝天尊点头,“不错。所以,未来世事如何,在你们身上。你与弦月,皆非命数轮回的产物,本不在六界之内,我们想,或许这劫数的关窍,在你们身上也未可知。不过,未来如何,我们也无法算清,只能尽全力,保天道。” 说着话,灵宝天尊将衣袖中的太极虚弥图拿出,并着那杆幻生笔,推到弦月面前,“此图此笔,你留在身边。明日入图之后,所有人的休养生息,皆由你来安排。记得,三百天,三百天内,任何人不得出图。而三百天后,便由你开图放众人出来吧。” 弦月微微觉得诧异,接过那张图,“师父呢?” 灵宝天尊缕着胡须,摇头未答,却说起别的,“想当年,选你们入图修习,也是天意,希望你们聚于一处,了解接触,可以抵消彼此间的嫌隙陌生。这百万年来,天界风气日益疏离,各家之间也不似当年手足一般。既然你们关系未来大任,我们能做的,也只是让你们提前建立情谊。此次,经北冥一战,想来你们之间的羁绊更深,身为上神,你们两人,要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 弦月蹙眉看了看手中的图,长出一口气。 灵宝天尊笑,点指她,“特别是你这个丫头,莫要胡闹,要谨记自己的身份与责任。辰晷我是放心的,唯有你,这些年倒是被我们宠坏了。你以为,神农大神花了那么多年,用多少代神农后裔养你一人魂灵血脉,塑你成型,是一时心血来潮吗?!” “说不定真的是呢?” 灵宝天尊哈哈大笑,“即便如此,你便看在为师的面子上,也争上一口气吧。” 弦月微微笑起来,点头,“好,为了师父,师伯和老君,弦月不敢丢人。” 灵宝天尊欣慰的看着弦月,心中感慨万千。 第1章 治伤时间 再度回到图中,所有人早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第一次进来时的样子。 看着这一地的伤兵残将,老君也是无奈,他将一些治疗的事情与弦月做了简要沟通,又提供了几种或可有助于弦月恢复的方法,便离开了。 待老君走后,留在这里的剩下16个人一齐看向了弦月,似乎就眼巴巴等着她妙手回春了。弦月尴尬笑笑,无可奈何宣布一个让大家都很悲伤的消息,“那个,这次实在伤的重,我又没法力了,你们慢慢……吃药静养吧。” “啊……”周围一片哀嚎。 接下来的日子倒是单纯美好,所有人不是躺在床上养伤,就是坐在床上打坐。没有了课程,也没有了考核,大家都有些既无奈又无聊。 弦月的身体还好,除了疲累些,也没什么异常,只是一身的法术怎么都不恢复。她每日还是照旧炼丹做药,这次进图她带了神农鼎来,一锅一锅的草药在鼎里熬,然后再一一分给众人。 过了百日左右,所有人的伤势都有大起色,除去弦月。 弦月端着一份黑色汤汁来敲乌旗旗的门,“旗旗,喝药了。根据你最近的状态,我调和了一下方子,这味道吧可能难喝点。” 乌旗旗看着那碗药,艰难咽了口唾沫,“你这东西什么鬼……味道也怪怪的……” “嘿嘿,保证吃不死,你就别多问了,免得知道真相了会反胃。” “……”乌旗旗决定听劝,深呼吸一咬牙一口将汤药灌进去了。 弦月很满意的拍了拍乌旗旗的头,“好孩子,听话!” 收了药碗,弦月便准备奔下一家,乌旗旗却突然拉住她,“弦月,你怎么样了?还没好吗?” 弦月摇头,“没有。” “你这什么情况,平时大伤小伤没人好得比你快,怎么现在不灵了?!” 弦月耸耸肩,“老君想的法子我都试过了,就是没办法,说不定,以后就这样了。以后,还指望你们这些厉害神仙多照应我啊!”弦月笑笑,端着药碗走出去了。 离开乌旗旗那里,弦月算了算时辰,转身出了佩瑶宫,奔拭剑宫去,敲开了惊雷的门。 惊雷正在桌前坐着,见弦月推门进来,挑了挑眉,便问她:“弦月,便猜到你要来送药了。” 弦月自怀里摸出一瓶金丹,“上次的吃完了吧,这是今天新出炉的,你状态虽然恢复很多了,但是药不能停啊。” 惊雷接过那药瓶看了看,蹙眉看她,“你怎么样了?” “老样子。” “你也不着急?” “急啊,有什么用?” “想想办法啊!你不是神农后裔吗?” 弦月琢磨一下,点头应和,“我是啊,不过,谁说神农后裔包治百病了?” “你不是上神吗?”惊雷眉头蹙的更深。 “上神不能法力尽失啊?你对上神的要求真苛刻啊。”弦月咋舌不已。 “没了法力,以后怎么做上神?你何时听过哪位上神才升了仙阶然后就成废人的。” “你说我给上神丢脸了?”弦月哭笑不得。 “你上进点行不行,再想想法子。” “行行行,我的大神,我想呢。”弦月失笑,端着空药碗转身便要出去,不管惊雷在她身后顾自替她发愁。她也知道这家伙替她着急,就是不管何时他说话都很是呛火,让弦月没辙没辙的。 转奔辰晷房间,弦月连敲门都免了,推门便进,却未想到,墨白和雪凰也在。 看见弦月进来,三个人都安静下来,回头看着她。 “都在啊?”弦月把空药碗丢在桌上,“我来给龙神大人请脉,该给你调新药的,我看看状态。”说着,她便去抓辰晷的手腕,号了号脉象,“你不错嘛,状态恢复的八九不离十了。” “弦月……”雪凰迟疑看她,“你自己呢?如今觉得如何了?” 弦月看向雪凰,又转头看看其他两位,笑起来,“怎么回事,我今天碰见谁,谁都要问我一遍吗?” 雪凰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 弦月继续道:“刚刚旗旗也问了我,惊雷也问了一遍,现在你又问。你们是商量好的吗?” “没和你玩笑,这是正事。自从上次强耗神农血封印神佛冢后,你的法力一丝也没有回来过,这可怎么是好?”雪凰焦急。 弦月围桌坐下来,托着脸,一脸认真却玩味的样子,“那我要法力干嘛啊?还打架啊?上次就给我吓惨了,没法力的话,下次我就名正言顺不用冲锋陷阵了,你们可都快点好起来,保护我!” 雪凰扶额。 墨白无奈,“弦月,正经事,这里说正经事呢!” 弦月重新端坐,看了看桌上唯一对这件事未置一词的辰晷,“龙神大人不说点什么?” “没法力也挺好,省的乱来,有我呢。”辰晷淡然。 雪凰和墨白对视一眼,更加无语。 弦月看着他们,这才收敛了笑容,认真道:“虽然我的法力确实毫无恢复,但是这几日身上的困乏无力感却也好了许多,我想,这也是进步,好歹证明我性命无忧。再者说,上次封印,我确实倾其所有召唤体内神农血,若真说这血流干了,剩下的再无灵力,也没什么讲不通,所以,最坏的情况我已有准备,你们啊,就不要替我担心了。” “为此一事,耗尽神血……总觉得,不值得。”雪凰想到上一次弦月拼命的样子,有些难过。 “没什么值不值得,做了该做的事情罢了。” 正说着话,忽然门外有脚步轻动,紧接着,轻轻的叩门声响起。 “请进。”辰晷还未说话,倒是弦月很是积极。 推门而入的人让屋内的四人都是意外了一下,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温柔含蓄的粉色身影。 “幻之?”弦月意外。 梦神幻之怀里抱着一本书,轻轻对屋内的众人点点头,然后轻声细语道:“弦月,我寻你。” “我?”弦月起身,没想到,“怎么了?莫不是伤势有问题?”说着,弦月就抬手要去拉幻之的手腕。 幻之忙摆头,“不是,不是,我的伤势好多了。我寻你是为了别的事情。”说着话,幻之将怀中抱着的那本书递到弦月手中。在那本书中,有一页夹着一片叶片,似乎是为了做标记的。 弦月不解,看了看那本书的书皮,上面写着:万灵通合本记。 “这是什么?”弦月嘟囔着,翻开书页。雪凰好奇,也凑了过来,探头来看。 “是一本讲述灵力调和,万物相通的书籍,有些古老了,我们是在藏书楼内翻到的。这上面有一段关于神农大神神力的记载,你看看。” “我们?”雪凰抓到了重点。 幻之掩了掩口,似乎发现自己失言,琢磨一下,微微低下头,小声道:“是我与琼姬仙子一道去的。书,其实也是她发现的……” “你们去藏书楼内翻什么?”雪凰不解。 “五灵引力?”弦月这时忽然出声,面上有困惑和不解。 幻之忙点头,“对,书上评述神农大神本体的力量时,有这样一段论述。它说神农之灵来自于万物生灵,以五灵之力引导,可激发至最强,突破极限。他当年一战蚩尤时,便是吸收了天地间五道灵力,转化为己用,才一战无可匹敌。因此,我忽然想,你体内力量一直无法恢复,是否也可用此法恢复,将五行的五种灵力注入你体内,你再将其转为己用,或许能助你恢复呢?” 听闻此言,辰晷和墨白也站起了身。辰晷一把将弦月手中的书夺走,去看那文字记载。弦月自己抱臂琢磨,“这法子倒是从未听说,若说注入修为还能好说,互通有无,也无不可。这输入灵力转化……可行吗?我力量属木系,拿火之灵力给我,不会冲撞相克吗?” “不会。”辰晷突然接口,“五行同时运转,灵力会此消彼长,相互克制,反而未必对你有损。” 幻之重重点头,“对,就是这个道理。我觉得可以一试。若当真不行,我们及时停手便是了。” 弦月眨眨眼,却问幻之道:“你和琼姬仙子去藏书楼找这等老册子做什么?” 幻之腼腆一笑,“你最近为了大家治伤,日夜不停的炼药,可是自己却法力始终没有恢复。我于医药之上没什么天赋,想要帮忙,也唯有去翻书了。琼姬仙子碰到我去书楼,便说要随我一同去,所以这段时日,我们一直在书楼内找寻办法。” 弦月很感激,“难怪这些日子总不知你们两个跑去哪里,居然是在为了我的事情操心。” 幻之笑笑,摆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墨白也看了看那书册上的介绍,又前后翻了数页,“这书上的文字写得实在浮夸了些,关于之战的内容更是写得魔幻异常。所以,这法子能不能行,也别太早下定论,还是谨慎试过再说吧。” “死马当活马医。”辰晷道,他打量弦月,“左右不会比现在更差吧。” 雪凰点头,“五灵的话,咱们这群人倒是轻松可以凑齐。大家的伤势也都有些起色,消耗一二当无关紧要的。” 墨白将书册丢在桌上,“那还等什么,走,我们去寻人。” 说着话,所有人马上行动起来,倒是弦月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去做什么才好了。 少顷时间后,所有人集中往洪武殿前的广场之上。 弦月站在广场中间,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这些人中有些跟她有过节,有些有嫌隙,有些看不上她吊儿郎当的样子,有些也未有深交,可这时却同时出现在了这里。这让她一时之间只觉得心内百转千回。 琼姬仙子抱起胳膊,凑到弦月身边,清了清嗓子,“咳,那个,法子虽然是我翻到的,但是……若不灵,你别怪我。” 弦月点头,“谢谢你,灵不灵都很谢谢你。” 琼姬仙子昂了昂头,“谁让你这些日子都有给我的药里加糖,让那药没那么难喝,算我报答你吧。” 弦月笑起来,“你竟知道。” 琼姬仙子点头,“我看过你送给墨白哥哥的药,那个味道……真的是光闻着都恶心。我差点以为你故意整他,后来却发现,姑射仙子的药……味道更是诡异……” 弦月低头轻笑,“良药苦口利于病嘛。” 惊雷这时上前,一派要大显身手的样子,“辰晷出水灵,我出金,墨白是木,雪凰出火,这土嘛……” 玄棋袅袅娜娜上前一步,“那就我来吧。” 惊雷眉毛跳了跳,“那就你吧。” 辰晷看向弦月,抬手揽住她,“别担心,一试便知。” 弦月应下,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在旁围观。而被点到的几个人则依次以五行方位坐到弦月周围。 弦月深呼吸,闭上眼眸。辰晷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一起凝神聚力,然后缓缓将自己体内灵力激发,输向弦月。一瞬间的魂灵灵力彼此交织,就像一个漩涡搅入身体,弦月只觉得自己纵使闭上眼睛,也能看到五光十色的光斑在飞速流转,炫目异常。 所有人都屏息静止,观望着弦月的状态。忽而姑射仙子定睛看了看,脸上有了欣喜之色,“你们看,弦月周围。” 这时,众人才忽然发现,在弦月所坐的草地周围,不知为何忽然生出无数细软的枝丫,青青嫩嫩,似春发的嫩芽刚刚拱出土地。 “这,是不是有效的意思?”琼姬仙子兴奋起来,一把拉住姑射仙子的衣袖。 姑射仙子点头,“或许是,这是弦月的神农之力散逸导致的。” “散逸?”乌旗旗吓一跳,“那不是白输入力量了?” 白帝之子悟禅和尚却回答道:“不,她还有能量可以散逸,至少证明,她身上依旧有灵血的力量在。” 乌旗旗登时来了兴头,对着中间的几个人喊道,“你们几个,加油啊,有戏的!” 合围而坐的五个人同时沉下一口气,凝结神力,将自己的力量增强,为弦月注入更多能量。弦月被那五彩缤纷的世界缠住,似乎深陷其中,对外界渐渐失去了感知的力量。 第2章 出 光影晃动,最后渐渐变为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弦月站在那白光之中,看着虚空的一切。 耳边忽然有声音问她:何谓与万灵同在? 弦月思考着这个问题,答案却已不自觉自口中答出:“万物生息轮转,相生相克,相依相合,将自己视为万物,也将万物视为自己,做万物的一环,也做每一环,不自负,不轻慢,不擅改,便是与万灵同在。” 虚空传来笑声,渐渐有一道人影走向弦月,“孩子,你现在可真正明白这一道理了?” 弦月看着来人,那是一位魁梧高大的老人,一身布衣,朴实无华…… “神农大神……”弦月忽然意识到,睁大眼睛。 老人哈哈大笑,看着弦月满眼慈爱,“天劫将近,万物将遭受两度灭顶之灾,孩子,你可愿去守护那些守护你的人?” 弦月不解,两度灭顶之灾是什么?她刚刚开口想问,神农大神却抬手止住她,继续道:“我造就你,只为给这世间留下一颗希望的种子。至于你,只需尽力去做自己便好,你无需对我负责,你只需对自己负责就好了。” “只是这样就可以吗?” 神农大神一脸诧异的看着她,“不然呢?天地之责不在你一人,你却执着其中,反而连自己的力量都无法生发。孩子,这天地是万民所仰,是生民共创,也唯有万灵众生才可托举。你顺应万灵而生,依附万灵而长,你是万灵一环,也是每一环,记住,切莫自负,也莫轻视众生的力量。” 弦月定在那里,从这话中似乎恍然得到一丝解脱感。 这些日子,她其实一直在问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能力尚且不足,才致使北阴大帝逃出神佛冢,若她更强一些,若她更刻苦拼命一些,一切是不是会不同?自己是否辜负了神农大神百万年的养育,辜负了那么多人的心血付出…… 这些念头压在心底,让她觉得自责又愧疚。可今日,神农大神说的这番话,让她终于觉得有些解脱。 原来,我们不必为一切负责,微弱如我们,与一花一草、一叶一虫无异。无数微弱的我们,却构筑了一整个恢弘的天下,我们每一个人都注定脆弱,也注定强大。 五道灵力源源不断注入,从最初的互相冲抵,到被一股力量拉扯着吸收进去,大病初愈的五个人随着时间的流逝都渐渐有些吃力。 姑射仙子始终注视着弦月,弦月周身已盘踞编织起一道花藤,将其围绕其间。她看了看周围几个人的状态,忽然道:“既然此法有效,不若,我们都上!” 所有人闻言一凛,却转瞬明白。他们每一个如今都拿不出十成的功力,那不如,求一个合力。所有人依次下场,做到自己对应的位置上,将自己的力量贡献出来,一道道传入弦月体内。无尽的力量交汇融合,流入弦月的体内。那枯竭的力量之泉,似乎感应到一切,在那流淌的能量的牵引下,猛然喷涌而出,顷刻在弦月体内掀起浪潮,席卷四肢百骸。 弦月抬手,结印,将每一道力量吸纳进身体的同时,将自己的神农之力生发而出。周围编结在她身边的藤蔓陡然翻卷炸开,冲向每一道力量的来源,环绕每一个人的周身。 “万物生息轮转,相生相克,相依相合。”弦月感悟着那话中的力量,转动周身的力量游走体内,然后再让力量与周围万物相互融合,如呼吸一般吐纳能量。她第一次感觉到一股生生不息的感觉,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的灵魂拉出体外。 “这……这是……”琼姬仙子忽然出声。 所有人渐渐收手睁开眼睛,都惊奇的看着自己。弦月似被这小小的惊奇声音吸引,整个人重新稳住神魂,收势,稳住体内能量,睁开眼睛。 “弦月?” 弦月睁开眼睛正对上辰晷探究的眼眸,他坐在弦月的正对面,有些惊异的看着她。 弦月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众人,“我……的力量……” “靠!老子好了!”火溢大力一拍大腿,打断了弦月的话,然后坐在那里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弦月,“弦月!有你的!真有你的!好了,我好了!”说着,他抬手挥出一个大火球,“啧啧啧,简直比以前还棒!爽!” “我也好了。” “我也是,伤都不疼了。” “刚刚施法还觉得乏力,运行不畅似的,现在却感觉都好了。” “简直没有比现在还舒服的了,浑身都畅快了。” 所有人都惊喜万分。辰晷起身,将手递给弦月。弦月迟疑,然后握住他微凉的手,有些搞不清状况,便被辰晷拉起了身。 所有人都围向她,“弦月,你好了吗?你怎么样?恢复没?” 一声声询问,让弦月愣住不知先回答什么似的。 直到辰晷晃了晃她,弦月才灿然露出笑脸,用力点头,“托你们的福,我的法力恢复了!” 广场之上,一片欢呼之声响起。 还有两百天才可以出图,大家却已经完全恢复了生龙活虎。 从最初的兴奋异常,修炼打坐,渐渐的,大家便开始有些百无聊赖。这中间,有好几个人来求过弦月能不能把他们放出去一下下。有人带进来的东西嫌不全想回去拿,有人觉得自己有书想带进来,还有单纯就想出去放个风的。 但是,不管大家如何求,用什么样的理由,弦月总是坚定摇头,始终没有答应下来。 弦月身边的吞云自上次一战后一直情绪恹恹的,打不起精神。她从雪凰那里听闻了丹扬神君被吞云吞掉的事情,很是震惊。弦月跑去问吞云,被吞了的丹扬如何了?吞云面对这个问题始终只是摇头,不多说一个字。渐渐的,这件事便也被弦月放下了。 这日,弦月一个人躲入悬石结界内,躺在草地上看着头顶的蓝天,忽然问身边的辰晷,“辰晷,为何我们要在这里留足三百天?” “你觉得呢?” “我最初以为是因为大家的伤要想完全痊愈,保守估计也要三百天,所以,在那之前所有人都不要出去胡闹,要专心养伤。” “那如今,因你的缘故所有人的伤都好了,你为何不放他们出去呢?” 弦月翻身起来,看着他,“我琢磨来琢磨去,总觉得师父安排的这个日子,别有用意。” 辰晷沉吟片刻,道:“我也认为,三清当知道些更多的事情,只是未曾言明。” 弦月忽然想到什么,“神农大神对我说,天劫将近,万物将遭受两度灭顶之灾。” 辰晷霎时蹙眉,转头看向弦月,“你说什么?” “在大家为我施术恢复时,我曾于虚空见过他老人家。他说,万物将遭受两度灭顶之灾,师父他们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 辰晷很是吃惊弦月说自己竟然见过早已羽化那么多年的神农大神,但是更吃惊于她讲出来的内容,“若当真如此……便是一场天地大浩劫了……” “若当真如此,我们能做什么?” 辰晷忽然笑了,抬手摸了摸弦月的头,“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弦月蹙眉,“龙神大人倒是……心态很好。” 辰晷点头,“对啊,心态不好怎么追你。” “……”弦月抬手打他,“跟你说正事呢。” “你当年千日养蛊可想过那一定能够救得了我?” 弦月一愣,摇头,“没有,只是死马当活马医,尽力一试,总比坐以待毙好。” “你当年下界助我联魂,可想过我最终也未能再醒来?” “自然想过,那时虽有女娲娘娘助力,不过,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辰晷拉住弦月打他的手,温柔下来,“所以,我们虽是神,但是并非全知全能,纵使远古大神亦或者三清合力也无法算尽一切劫数,你我走至今日,又何曾想过今日,不是吗?” 弦月点头,回忆着虚空中神农大神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倒是我执念了,一切顺其自然,若当真有此劫数,便去拼尽全力罢了。” “与其执念这些,不若我帮你寻些事情做好了。”辰晷开口,手中一晃,多了一道青紫色的长绳子。 弦月接过诧异看看,“这什么?你给我条绳子是想我给你织件衣服不成?我可没这等技术。” 辰晷失笑,“你好好看看这绳子再下结论。”说着,他也不解释,自顾自躺倒在草地上。 弦月翻来复出看着那段绳子,不对,这材质、手感,韧性、弹性可不似绳结的质感,“这是……什么的筋?” “无支祁的。” “咦?”弦月一愣,“无支祁被你抽了筋?” “反正也死了,不好浪费。你的长弓不是还缺了一道弦,不若试试这个。无支祁也属水妖,其筋骨强韧异常,当是个好材料,未必比不过龙筋。”辰晷解释。 弦月失笑,他居然还记得当年自己盘算龙筋的事情。 弦月唤出那未完成的长弓清梦,比了比尺寸,倒是甚为合适,马上来了兴致,摆弄开来。辰晷看着弦月的兴致勃勃,心里满足,突然抬手一把拉倒她,将她拉入怀里。 “也不用这般心急吧?” 弦月吐吐舌头,丢开那弓,“这不是不想辜负咱们龙神大人的一片美意。” “你啊,做什么事一投入,便顾前不顾后的。”辰晷无奈。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经常如此似的。” “不是吗?” “我哪有?” 辰晷琢磨一下,道:“比如在我那未办成的婚礼上时,你也是这般的。” 弦月偏头想想,忽而想到一些旧事,学着辰晷刚刚的语气问他,“你当初要娶雪凰,有没有想过我会去婚礼上捣乱?” 辰晷笑起来,“倒是未想到,不过你的方法实在拙劣了些。” 弦月坐直,“你怎么知道我真的要去捣乱?是光音告密的吧!” “它便是我派去帮你的。”辰晷失笑,“你在那里碎碎念安排灵宠的时候,也不知避着点人,被我意外听到了都全然不知。” “啊!”原来如此。 辰晷望着天,满眼憧憬,“不过,若是当初未出聆少一事,我倒是真有些期待你在那婚礼上能如何闹得天翻地覆。” “肯定无比高妙精彩。”弦月满心自信,枕在辰晷手臂上,趴在他怀中。 辰晷垂头吻了吻弦月的额头,无比宠溺,“是,纵使你那计划漏洞百出,关窍重点全靠偶然,我也定然会让你如意,闹出个精彩来。” “可惜,再没这个机会了。” 两人对视一笑,一时间也忘却了那可能伏蛰在暗处的劫数即将到来。 三百天。 所有人集中到天门处,都有些兴奋。终于结束这里的无所事事了,大家闲聊着,等待弦月施法。 弦月祭出幻生笔,运笔掐诀,念动咒语,挥手于天空。偌大的山门敞开,山门外陡然出现无数阶梯一路指向虚空。 众人边往外走,边还在约着回了家过几日去一道喝酒,然而迈步走出太极虚弥图,在上清境偌大的正殿内,灯火通明,等在外面的,却是跪在图前的空明。 弦月看见空明为之一愣,空明一脸悲壮神色,庄重严肃,似在努力自持。 空明见图开,众人出来,俯身叩首,然后禀告道:“弦月姐姐……三位天尊并灵山佛祖已带一众仙人弟子前往四海天柱所在,全力维持天柱平衡。” “你在说什么?”弦月完全反应不过来,跟在身后刚刚出图的众人也互相窃窃私语起来,谁也没反应过来。 辰晷心头动了一下,对空明道:“将事情前因后果讲清楚。” 灯火通明的上清境大殿内,空明跪在那里,再度叩首:“就在诸位入图不久,自魔界源源不断腾起一股黑色烟云,那烟云直升而上,久久不散。未用几日,那黑云竟压了这天界清气,遮住了漫天日月星辰。自那日起,魔界大举进攻,下界乱成一团,无数百姓死伤、异化,而更多人开始陷入无边沉睡。” 弦月的身子微微一震,一把拉起空明,“然后呢?天界没有迎战吗?” 所有人都将视线锁在了空明脸上。 第3章 天界将倾 “天界……”空明沉了一口气,缓和一下情绪似的,“趁着天无日月,一片黑暗,魔界在第一晚便一举偷袭了流洲仙岛、聚窟州仙岛……” “什么?我家人呢?”玄棋挤过众人,马上询问。跟在他身后的,是流洲仙岛少主琨照。 “事出突然,救援不及,两座仙岛先后失手……两位岛主……皆已羽化。” 所有人都傻在了那里。 “怎么可能?!这不是真的吧,怎么可能啊!”琼姬的声音里开始有了哭音。 玄棋猛然转身便要往外跑去,墨白速度快,一个闪身拦住了他,“你等等……” “等什么!我要回家!我不信!”玄棋一把推开墨白。 空明马上开口道:“十洲仙岛如今皆已沦陷,所有尚未参战的人等均已集中往三重天幻天宫内。” 玄棋听罢头也没回的跑掉了,跟在他身后的,琨照也一晃消失了踪迹。 现在,改为刚刚还想劝玄棋冷静的墨白傻眼了。雪凰也只觉得自己后背生凉,聚窟州与流洲皆在西海境内,而凤麟洲位于西海中央,若那两家皆先后失手……凤凰家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弦月扶住雪凰,惊诧的看着她,不知该劝什么。 雪凰有些失神的看了一眼弦月,茫然点了点头,“我,我家怎么样了?不,我……我去三重天看看……”墨白此时也是一拱手,转身随着雪凰而去。 大殿里,安静下来。灯烛摇曳,有光影晃动得让人有种晕眩的感觉。 乌旗旗在这时忽然缓缓开了口,有些木讷的问,“我……我师父在汤谷,怎么样了……” 空明拱手,回答,“黑云蔽日,羲和女神几次驾金乌欲冲散黑云,奈何却无能为力。那黑云不断侵蚀金乌,如今,金乌日渐衰落,羲和女神也遭到魔界围追堵截,身受重伤。” “那我师父在哪里?也在三重天吗?我去找她。” “金乌无法离开扶桑木,羲和女神以自身为媒在汤谷布设结界,依然坚守在汤谷内。”空明回答。 乌旗旗整个人都傻眼了,她拉了拉弦月的衣袖,“弦月,怎么办……” “你若想去找羲和女神,我陪你去。” 空明却摇头,“弦月姐姐,羲和女神的结界,如今无论仙魔都无法进入汤谷,除非……” “除非我师父死了……不然,她自身力量架设的太阳结界,谁也无法靠近。”乌旗旗没了主意,想去帮忙,但是她不可能闯入结界,结界一开,再关闭便很难再度打开了……她到底要怎么办。 “狄山如何了?” “昆仑怎么样了?” “灵山那边如何了?” 无数的问题涌过来,弦月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三百天,她遵守与师父的决定,三百天后才放大家出来,可谁能想到,出来时,竟然已是这样的光景。 弦月缓缓往大殿门口走,透过那偌大的窗棂看着外面死寂一般的漆黑。她想骗自己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可是……天界从无阴云,她从未见过这样黑沉沉的天际。 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有力的手臂忽然自弦月身后搂着她,弦月抬头去看他,“辰晷,我们……怎么办……” 大殿之内,早已没有了一个人,所有人都发疯一般去找寻自己的家人了……然而,谁也不知道还能见到谁,已不能见到谁。 入图一晃,已是生离死别。 辰晷搂紧弦月,不知能如何安慰她,外面一片晦暗的天地,让人感觉压抑又难受。这哪里还像是天界的样子…… “支撑四海天柱……辰晷,你听到了吗?天柱将倾,我师父已经亲自去守护天柱了……我要去寻他。”弦月转过身,将头埋在辰晷肩头,“我得去找我师父,我要去帮他啊。” 辰晷轻轻抚着弦月,“好,若你执意如此,我陪你去找他。” 弦月喃喃自语,觉得眼眶有些酸涩,“辰晷,我有点害怕……说天劫,天劫,可我怎么都没想到,怎么是这样大的劫……怎么会这样……难不成,天都要塌了吗?” 辰晷没回答,大殿内恢复了静寂,静得人心里一片凌乱。 三重天。 雪凰才找到自己家人所在,见到了自己的姥姥和母亲,便一下子扑了过去。听闻了那么多噩耗,她实在紧张死了,她以为她真的要见不到亲人了。 “雪凰,你出来了?你……怎么就出来了……”丹翊元君抚着雪凰的头,满眼爱怜和痛惜。 “姥姥,这是怎么了?凤麟洲怎么了?其他人呢?”雪凰跪在丹翊元君身前,焦急询问着。 丹翊元君咳嗽起来,一时竟开不了口,只是一下下的摇着头。 她这边还未搞清楚状况,突然身后一阵纷乱,雪凰不解回头观瞧,却看到先自己一步离开了上清境的玄棋手持长戟冲入了屋内。 玄棋一下撞开上前阻拦的侍女,以长戟直指丹翊元君,咬牙切齿开口便质问,“聚窟州有难,求助凤麟洲,凤麟洲见到信号为何按兵不动,不去驰援!” 屋内的人静下来,只剩下丹翊元君还在咳嗽着。 “玄棋,你这是做什么!”雪凰站起身,按住玄棋的长戟。 却未想到,玄棋手中长戟一用力,震开雪凰,将她撞到一边,“你可知道!你按兵不动,导致我聚窟州上下几近全灭!我爹,我娘全都死在魔族手下!他们直到死,都在等着凤麟洲的援军啊你知不知道!” 雪凰坐在地上,整个人愣住了,渐渐的,她将目光从玄棋那张悲痛欲绝,早已哭花的脸上转向了坐在那里,一脸冷漠的姥姥。 丹翊元君缓上一口气来,看着玄棋,重重一落拐杖,“凤麟洲如今也遭受重创,不得不避乱天界,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玄棋愣了一愣,忽然苦笑起来,“是,是,可你还活着!我爹娘却没了!难道因为你们也受了难,我便该原谅你见死不救吗!” 雪凰的母亲此时看不下去,忍不住劝道:“聚窟州的结局,我们也是没想到的,何况后来流洲也送来求援信号,我们不知情况……” “聚窟州玄家本就是魔族同类,我们焉知此事不会有诈?身为凤麟洲家主,我怎么可能在此时节不明真相便贸然发兵驰援聚窟州?!”丹翊元君冷峻的话语重重砸下来,打断了雪凰母亲的话语。 雪凰一瞬间,只觉得心都掉入了冰窖里。 而玄棋,握着长戟的手都在抖动,他猛然跃起直奔丹翊元君攻来,却在到达近前时被雪凰一把抱住了那杆戟,“不要,玄棋,你冷静!” “你放手!” 雪凰摇着头,并不松手。 玄棋看着她,猛然撤手收戟,“好,好,我算看透了!雪凰,再别让我见到凤凰家的人!不然,有一个我杀一个!” 说着,玄棋转身而去。 墨白在三重天也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母亲。 花神娘娘那时正站在院中,不知在与众花仙说些什么,看见墨白时,本是一脸坚毅隐忍的花神娘娘瞬间眼中闪起泪光,她抬手抱了抱自己的儿子,轻声在他耳边道:“白儿,去里面给你爹……上柱香吧。” 墨白整个人呆愣住,然后挣脱花神娘娘直直扑入屋内。只见殿内,烛火之下供奉着数枚牌位,其中正中的那一个,正是自己的父亲。 墨白一下子扑倒在地上,重重叩首。 炎洲岛那一日,火脉突然再度喷发。家里上下顷刻便乱起来,花神娘娘留在家里协调炎洲岛一众事情,而风伯则前往天庭寻人帮助。 可是,他这一离开炎洲岛,便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他的头颅是被魔界一个魔君提回来的,他们提着风伯的头,打上炎洲岛,花神娘娘拼死抵抗,抢回了夫君的头颅,却最终没能击退魔族,再加上火脉喷发,炎洲岛遭遇重创,最终不得不避往天庭。 花神娘娘遇难时,也曾向附近仙洲发出信号,互相支援……可是,援军也未赶到。最后,还是牡丹仙子带着众花仙帮着花神娘娘转移了不少炎洲岛的无辜族人,逃出生天。 谁也未曾想过,将一团祥和的仙界打碎是这样容易的事情。 十洲仙岛几乎被各个击破,每一个都打在关键点上。这不得不让人想到,魔界伏蛰着不知道盯了仙界多久,早已盘算好一切。 他们利用众仙对聚窟州魔族一支的嫌隙,自此下手。然后越过凤麟洲,先打实力稍弱的流洲,让凤麟洲不敢动兵离开本岛,最后两方夹击凤麟洲,拿下西海。其他岛屿也一样,除去惯常的世家纷争,彼此嫌隙,炎洲的火脉之祸,长洲岛上的山峦塌陷……恐怕一桩桩一件件都在算计之内。 仙家各世族的攀比、较劲也不是一两万年间的事情了,往往离得越近的大家族,彼此失和内斗的越严重,而这一切都在魔族算计之中,致使本实力不弱的一群仙家,一一陷落,如紧连的铁索一般,一环一环断裂,再难恢复。 而这边乱子才起,仙界正措手不及,反应不过来时,四海天柱边便出现大批魔族精锐,意欲直接捣毁天柱,倾覆天界,逼得三清及佛祖不得不亲自奔赴四方,维持天柱安危。 如今还能战的,都直接听命天帝调配,下界对战魔族……剩下的,不是重伤就是不能战者……天界多少年都没有这般乱纷纷过了。 上清境内,辰晷赶回龙神殿去处理了解各水域的事情。他有职务在身,出此大事,他还需去面见天帝才行,但是他走前许诺弦月,若她执意往天柱而去,他定然跟随。 空荡荡的紫微宫内,弦月只留了阿绣和空明在身边,她一点点从空明那里了解了一切…… “我姐姐呢?” “月到姑娘随佛母奔北海驰援北海天柱了。” “师父在南海天柱那里?” “是。” “句芒神君呢?” “句芒神君亦去了北海天柱方向。” 弦月点点头,“肃怀呢?” “七杀星君是将星,自然已往下界前线了。” “师父走前,可还有什么话留下?”弦月看向空明。 空明静了静,回答道:“天尊说……姐姐不必去寻他,照顾好自己便好。” 弦月扬了扬头,觉得眼眶湿润,却不想眼泪流下来,“然后呢?” “天尊让我守在图边,等姐姐出来,在第一时间将一切告诉众人。”空明停了停,“天尊还说,此乃天劫,每一位仙者都无法置身其外,待众学子出来时,只管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便好。” 弦月看向空明,琢磨着这句话。 始终待在角落没有出声的阿绣,此时突然忍不住开口补了一句,“天尊他老人家离开上清境时,还自己嘟囔了一句话。” “什么?”弦月看向阿绣。 “他老人家当时要出门,我正从外面回来,听见他自言自语说,这卦象所示十万天兵天将都难做到的事情,莫不是能被几个人设法解了?当真难测啊……”阿绣学着灵宝天尊的语气。 “卦象……几个人……”弦月垂头沉思,想不出个所以然,大殿内恢复安静。 恍然,弦月心头一动,问道:“神佛冢如何了?” “那里姐姐可以放心,上次姐姐封印后,天帝派人驻扎那里不说,又加上了极强的禁制,无人能擅自靠近。这次魔界突然起兵,也未再去神佛冢。” “那就好……对于他们来说,一个北阴大帝便足够了吧……” 弦月下意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可那天地还是一片昏沉早已看不出时辰,“可知道那天上的黑云是怎么回事了?” “知道是知道了,”空明回应,“北阴大帝本生于冥界,可驱动鬼气,他恐怕是利用魔渊内多年沉淀的魔气融合自身力量激发而得,那黑云极其趋光,遇到任何光亮便一拥而上,吞噬光源。天界试了多少方法,均未成功驱散,恐怕北阴大帝不除,那黑云依他的力量而源源不断,难以散逸。” “要除北阴大帝,就得深入北荒魔界啊……谈何容易。”弦月叹气。 “是。” 空明停了停,琢磨一下,又道:“而且……如今恐怕有桩比攻入魔界更麻烦的事情让天帝很是头疼……” “什么?”弦月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看向空明。 “自金乌衰弱,月宫为黑云所蔽后,下界不论凡人、草木皆渐渐陷入沉睡,天界本依天地清气而生,以万民信仰为力量,长此以往下去,恐怕会危急仙界根本……” 弦月重重叹口气,“怎么竟然短短时间便成了这样!” 第4章 战场重聚 三日之后。 三重天那边传来了无数混乱的消息,各个养伤避祸的家族依然乱糟糟一片,彼此之间的裂痕竟比之从前还要严峻一般。 “我去龙神殿那边,你们留在上清境,有任何事情及时联系我。” “是。”阿绣和空明答应下来,弦月坚定转身,迈步出了紫微宫。 龙居琉璃宫,弦月才进门便看见了在门边徘徊的壬戌,“壬戌,辰晷在吗?” 壬戌看见弦月忙一把拉住她,比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低声道:“你先等会儿的。” 弦月不解,“怎么了?是有正事?” 壬戌摇头,指了指屋内,“小炎君正在里面掉眼泪呢……” “火溢?狄山出事了?” “狄山倒是没事,不过狄山大部分人马随炎君奔赴天柱了,剩下的部分兵士一部分守着狄山,另一部分则由小炎君的大哥火涌神君带领随天兵天将对战在人间横行的魔界……昨日传来最新战报,他哥哥所带一支……怕是遇了魔界埋伏,全军覆没了。” 弦月震惊在那里,“魔界何时变得这般厉害?” 壬戌叹气,“魔界人数众多,以百姓相威胁,无所不用其极,何况,如今因为天地黑暗,四处妖魔横行,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妖族、恶鬼加入了魔界一边……” 随着壬戌的话,弦月的眉头越蹙越紧。壬戌却还在自顾自絮叨,“小炎君自小最敬重喜爱这大哥,如今哥哥没了……他这心里……哎,弦月,你先等等啊!” 弦月还未听完,便直奔龙神殿而去,一把将门推开。 里面的人顿了顿,火溢以极快的速度别过头去,揉了揉眼睛,又转回来看着弦月,低下头没说话。 弦月沉下一口气,走到辰晷面前,也不理睬火溢,“天帝是要你奔赴前线作战?还是去守护天柱?” “虽然魔族还在源源不断的奔赴四海天柱,但是三清及佛祖既然去了,又有一众神仙守护抵挡,一时之间还不至陷落,如今,天帝希望我能留在此处带领天兵天将作战,尽可能想办法截断魔族的不断涌出。”辰晷回答。 弦月点头,“好,那我来投军。” “投军?” “嗯。”弦月点头,“若不能解决此处之困,天柱之危便也解不得,师父他们不能抽身回来,如今我留下来尽一份力或许才对得起师父。” 辰晷看着弦月,知她醒悟过来,点头,毫不迟疑,“好。” 弦月重展笑颜,那个笑容里满是跃跃欲试的英气。得到辰晷应允,弦月便将视线看向了火溢,她也不说话,就这样瞧着他。 “咳咳,”火溢清了清自己有些哑的嗓子,“老子也要上战场,杀他娘的魔族片甲不留!” 弦月点头,抬手拍了拍火溢,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莽汉!绝不会在这里像个姑娘似的一直掉眼泪沉迷悲伤! 这边话音刚落,外面便又有一人进门来,“不若也算我一个吧。” 弦月转头,却看见了一身素白衣着,站在门口依然衣袖无风自动的墨白。 “墨白……”弦月有些诧异,脑子里快速想着是不是该说些什么节哀的话,可是却又觉得如今说什么也是枉然…… 墨白走向几人,勉强挑了挑唇角,苦笑,“炎洲岛上还能战的人员均已被母亲分配往各个军营配合作战,如今,炎洲岛就只还剩下我这一个闲人。父亲已故,我责无旁贷,没有束手留在天宫的道理。所以,带我一个吧。” “你既无需照管炎洲诸事,我倒是求之不得你来援手。”辰晷回答,抬手伸向墨白。墨白见状,抬手击掌,一把握住。两人相视而立。 辰晷带几人往后殿而去,在那里,有一幅巨大的海内山脉水域图被钉在一扇阔大的屏风上。 “我已与军中取得了一些联系,肃怀刚刚带人初探魔界一趟回来,晚些时候当能赶回来面见天帝。届时,我们再探问魔界实情……如今,一切关窍都在北阴大帝身上,无论如何,那一战都在所难免。” “可我们试过,我们不可能打赢北阴大帝啊!”火溢想起上一次的事情,讷讷开口。 “能不能去请羽嘉大神或女娲娘娘出山?”弦月却突然问道。 辰晷看向她。弦月耸耸肩,她也不想提到羽嘉大神,但是……如今不得不提。 “你当天界没有试过?”辰晷摇头,重新看向地图,“没有用,两位均未回应。甚至,不管是赤星宫还是娲皇殿,如今都非常人能够靠近……” “天地将倾,两位远古大神袖手旁观?”弦月气结,“北阴大帝这等远古大神级别,如今已入魔界,恐怕便是天帝亲自对战也未必得得了便宜吧?” “所以,力战绝无可能,需要想别的办法。”辰晷沉思。 正在这时,壬戌忽然自外面跑进来,“有客人到。”说着,他向旁边闪身,见到了一身戎装红衣的雪凰,而跟在雪凰身后一起进来的是一脸不爽的玄棋。 雪凰站定,看了一眼身后阴阳怪气的玄棋,对辰晷道:“听闻天帝令龙神领兵支援北荒,我愿前往。” 弦月偏头闪过雪凰看向玄棋,“玄棋,你也是要来一起去打仗的?” “我才不要和这等仇人之女一起作战!”玄棋愤愤然。他在家中沉思三天,觉得欲报此仇唯有上战场,可是,如今天界视他们一族为异类、为卧底的不在少数,他信不过也不愿与那些人为伍,想来想去,也唯有辰晷修学相交是可信的。于是,他趁夜前来,却不想在琉璃宫门口撞见了雪凰。 雪凰回身看着她,面上有为难的痛惜之色,最终,她朝着玄棋迈出一步。 玄棋一愣,瞬间化出长戟,“你干嘛!” 雪凰却一步单膝跪在玄棋面前,垂下头,“凤麟洲未去营救一事,确实罪在我们,不敢推辞。如今,大战未捷,雪凰愿请战前驱赎此罪责,班师之日,若得幸有命归来,我必亲往玄家请罪,届时悉听尊便。” 玄棋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却最终收了长戟。 弦月走到玄棋身边,捅了捅他,扬了扬头示意他。 玄棋别过头。 弦月便去拉玄棋的衣袖, 最终玄棋愤愤然开口,“若你当日在岛上,你会置之不理吗?” “不会,纵使我领不了凤凰家臣,也当只身必往。”雪凰答。玄棋虽然性格有些女孩子味道,但是修学接触下来,人却并不坏,你若接受了他的习气,他便当真推心置腹。雪凰说得无比诚恳,那便是她的真心话。 “他日,我等你去给我爹娘叩头。”玄棋吸了口气,抑制住自己波动的情绪,冷冷开口。 弦月拍了拍他,算个安慰。玄棋只是点点头,吸了吸鼻子,然后拿眼睛示意了一下弦月。弦月笑,叹气,顺着他视线的示意,弯腰一把拉起了地上的雪凰。 “照这样下去,不若我们把大家集合起来,组个团好了!”弦月回眸对辰晷道,辰晷自然明白她在指谁。两人皆还记得灵宝天尊在入图前对他们说的话,难道,解此灾厄的关窍,就在这群人身上吗? “我看倒是不必刻意去集合了。”墨白开口,指了指门外。 陆续的,又有几个人进得门来。这一夜之间,所有自图内出来的学子似乎不约而同的聚集来了龙神殿。这些人中有一夜之间失了父母亲朋的,有一夜之间走了师长的,有手足师门皆已上了战场的,如今,这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仙界精英,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聚合往此处,所有人都只有一个目的,不惜己力,不论身死,都要与魔族拼出个结果! 看着身边亲密无间修习聚集的伙伴,弦月只觉得心里不知为何安定下来。那些乱纷纷的思绪不再在脑子里搅动,她不再是靠着自己一腔热血站在这偌大山河图前,她还有无数伙伴可以依靠。 再见到肃怀时,弦月几乎认不出眼前的人。 肃怀一身染血的战甲,几近破败,他人看起来憔悴异常,若非瞳孔内依然在燃烧的烈火般的光芒,弦月险些以为他已到了强弩之末的感觉。 辰晷蹙起眉,却已然转换了一贯的角色,抛开私情开口先问战况,“可有寻到北阴大帝方位?” 肃怀答:“我带一支小队,几经尝试才入得魔界,然而才深入北荒魔界中心的魔域天堑附近,便已经可以清晰感觉到北阴大帝就在那下面。如今那地方,别说神仙,怕是连妖魔都无法轻易靠近,魔气与鬼气冲击融合,入不了天堑就会被那强大的魔力散逸撕碎的。” “魔界整体情况如何?” “如今的魔界,可以说空前团结,有了北阴大帝助力,魔君鄷靖一举统一部族,他用兵奇诡,屡出奇招,调配各处兵力,收拢妖族,袭击凡人聚集地,破坏洞天福地,闪电一般快去快撤,做得有条不紊,我们根本来不及追上他的速度。”肃怀大大叹了口气,弦月趁他停下来的瞬间,递给他一颗药丸。肃怀接过,看了一眼弦月,直接丢入口中咽了下去。 “这样被牵引着跑也不是办法啊……”墨白沉吟。 肃怀点头,“不错,所以,我们现在将一支主力队伍调往北荒边境,希望从根源上斩断源源不断涌出的魔族,解除各处围困。” “这虽则也算个治本的办法,但是……”辰晷冷定开口,“北荒边境离魔族太近,若他们集中攻击,我们很难以少胜多。” 肃怀点头,“是,所以暂时人等还以北冥府作为据点,那里有三清后来遗留的力量在,寻常魔族士兵魔兽,尚且忌惮。” “不是长久之计。”辰晷有些忧心。 “现在,若不大举拦截魔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肃怀也明白这其中的危险。 辰晷将目光转回偌大的地图上,北荒边境地势并不算崎岖,入得魔界才突然山峦叠起,陡然拔高。这使得他们所在位置难以设下仙界屏障占据地势而守,但魔界那边,却无法一马平川杀入,魔界依托山脉四处躲藏,便难以应对。 辰晷回眸看了看身后的众人,忽然道:“既然无险可依,不若我们便造个天险之地出来。” 肃怀一愣,“这千里之地,如何造?” 辰晷抬手在地图上一挥,画下三道直接北冥海岸的长线,然后对身后的玄棋道:“若在此处造三道山脉你可撑得住?” 玄棋看着那漫长的线条,“三道?你当我是大神级别吗?” “那一道呢?”辰晷指着第二道线问他。 玄棋点头,“当可一试!” “若玄棋能带起山峦,你可能将火脉打通,让这山难以常规而越?”辰晷看火溢。 火溢揉了揉鼻子,“自然能。” 辰晷又看向弦月和墨白,指着第三道线,“做一道通天彻地的风谷林地,可做得到?” 弦月墨白对视一眼。墨白先开了口,“是要在这里做一道风阵吗?倒是可以拼力一试,炎洲岛失落,岛上风生兽一族无处可依,其族兽首被父亲所驯化,若调其助阵,于我的消耗还会更小一些,再有林地生灵之力相依风阵会更强。只是,这道线比之其他两道都长了些,北荒多山石,起一道森林的话……”墨白看向抱臂盯着图的弦月,有些担心,弦月身体才好,单枪匹马做这么大工程,太难。 弦月感受到墨白的视线,才诧异转回头来,“我吗?轻而易举,而且并不需要消耗什么。” 这话一出,所有人诧异,只有辰晷一脸平静。 “怎么可能?”同为木系的了禅和尚本想说他也可以帮忙,虽然他所用的木系与弦月差异有些大,但也愿出力,听到弦月这般轻松,倒是傻了眼。 弦月笑笑,回答他:“我所应用的木系灵力是活的,不同于你们更偏向于木质本身,活的便有活的好处,我可将其他地方的草木移过来,栽到这里,这样其实与我并无太大消耗。那是生灵自己的力量。” 第5章 急转直下 “移栽一道千里森林?这要多久?”琼姬仙子听得心惊。 弦月掐指算了算,“怎么也得半天时间吧。” “……”肃怀失笑,“不愧是弦月。” “你从哪里移?”乌旗旗还是没听懂。 弦月自衣袖里突然掏出那卷太极虚弥图说,“图省事的话,先从太极虚弥图内的森林移起好了。” “这也行?!”惊雷挑眉看她。 弦月点头,“自然行。” 玄棋琢磨一番,凑过去,“弦月,既然能移树,移山造海岂不是也行?那太极虚弥图内的悬石山脉移点出来行不行?” “额,原则上行,如果你可以移动它们便试试,我不擅长此道,恐怕无法将偌大的悬石自图内拉出来。” 玄棋来了精神,“我能!我来!这比我造山容易多了!” “灵宝天尊知道不会有问题吗……”幻之小心翼翼提醒,“毕竟,造就整个图内之境,应该花费了天尊颇多心思才可成……我们通通拿走……” “这等时候了,我想天尊不会有异议的。”辰晷回答。 弦月在旁点头,“放心,若之后用完了,只要没搞得太破碎,还能塞回去。” “那这第一道线呢?”姑射仙子问了一句。 辰晷淡淡开口,“我会将北冥海水引入这道线。” 姑射仙子一愣,看了看那道线,“若魔族绕行北冥海上空进出呢?” “鲲会负责守住海域。”辰晷似乎早已打定主意,话音刚落,吞云跃出弦月的衣袖,化为人形,郑重点了点头。 事情便这样突然出现了转机,接下来,大家对如何布线做出几道屏障进行了详细的讨论,渐渐觉得有了些希望之感。若能从此处拦住一批魔族,不需要全部拦住,只要能将中低等魔族靠三道防线消耗掉,对外面就是个极大的助力。到那时,他们再据守此处,想办法突入魔族境地,一点点推进战线,深入魔族即可。 大家是带着这样有些振奋和迫切的心情上得前线的,几人合力,倾尽神力造就三道屏障,围剿魔族。 弦月展开太极虚弥图,真的只用了半天便完成了一道千里漫漫林地,墨白带着父亲的风生兽和自己的那只幼年风生兽,将炎洲岛上的风生兽一族尽数分布在森林之内。他抬手摸着父亲那只风生兽的头,只觉得心中千回百转。 玄棋借助弦月的图和幻生笔之力,自图内拉出十余座悬石岛,再以自身之力,起山峦布天险。火溢则引动底下火脉之灵,自山脉喷薄而出,无数魔兽不得不停在山前无法翻越而过。 最后,辰晷化身金龙,以尾画江,引北冥海而入,奔腾浪涌,水漫千里。此三道防线一成,北荒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风助火势,水火交融,干涸的北荒开始频频落雨,反又滋润着艰难在此生长的万林树木。辰晷算得极精准,位置分布巧妙,三道屏障一起,生生改变了北荒的山川地势和气候感觉,形成一片灵泽丰沛的纵横千里之地,一时之间,振奋天界,将无数魔族挡在了北荒之内。 然而,魔族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开始频频出招欲冲破三道屏障,而辰晷等人也不能始终躲在屏障之后,他们的目标是要将防线前推,攻入魔族才行。 于是,一次次激烈的兵戎相见,一次次无比惨烈的攻击对战……弦月身为医者,看着周围救也救不过来的战士一批批倒下去,渐渐觉得迷茫而恐怖。 雨夜,才打退又一次魔族的突袭。 这一次生生对战了十天之久,袭击由魔族主力爻星魔君带兵而来,强势异常,打得异常焦灼才险险抗了下来,死伤无数。 弦月看着周围无数伤者,自己却也已经累到脱力,无法大面积利用神农之力去治愈众人。站在大雨中,闻着那混合在雨中的血腥味道,弦月浑身湿透,冰冷异常,第一次觉得有些恶心难受,无力感袭击着她的身心。 忽然,周围的雨丝似受到感应一般,缓缓分开,绕着她的所在落下。而她身上本以湿透的衣襟和发丝,也忽然变得清爽干透了。 弦月回头,辰晷出现在她身边。 辰晷抬手理了理弦月的发丝,“累了吧?去歇歇吧。” 弦月将头抵在辰晷一身坚硬铠甲之上,“辰晷,我救不了所有人。” “没人能救所有人,你不要平白虚耗力量,你可不能倒下去,不然我怕是要无心作战了。”辰晷尽量口气轻松似的劝她。 弦月却重重喘了口气。靠着辰晷,让她觉得难得放松一些,不再那么紧绷着,“辰晷,我从来不知,打仗是这样可怕的事情。” 辰晷停了停,口气轻轻,“是啊,打仗从来都是很可怕的事情。” “已经几个月了,我们的战线推进又退回已经不知多少次,如今却还是无法走得更深远……这样虚耗,到底何时是个头?”弦月直起身望向头顶上漆黑的天空,“这黑暗,压得人难受……我总觉得,自己的力量一日不如一日强了……” 辰晷这些日子也同样在担心这件事。 神界,靠清气汇聚而生,靠万灵信仰而强,可这黑暗使天地平衡在缓慢打破,浊气滋长,万灵沉睡,毫无希望的日子持续不断,使得无数神仙的力量受到影响,时间越长,所有人都只会一起衰微下去…… 可是,如今,北阴大帝坐镇魔界,又能有何加快速度的方法呢…… 一天之后。 天无日月,分不出时间。大雨才将将停止,一天前被打退回魔界的魔族居然由魔君鄷靖亲自领兵,数量足足翻了一倍,直冲辰晷他们才推进至魔界边境的驻地,来势汹汹。 谁也没想到,魔族龟缩回去才一天居然又杀出来。 本已疲劳的众人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冲了上去。鄷靖将兵力分作三股,正面作战的同时包抄左右两翼,辰晷直面鄷靖打得异常激烈;而两侧方向,惊雷和姑射仙子各领一边,死死抵抗,不让魔族冲散整个作战方阵。 所有人几乎拼上自己全部力量,打得丝毫不顾惜生命,狠绝异常。 弦月一箭带开三个魔族,落在地上,她看向身边,一道光束冲开一名要偷袭琼姬仙子的魔族士兵,收回朔望与琼姬仙子背向而立。 琼姬仙子吓了一跳,停下手,大口大口喘着气,断续着问,“弦月……我们……会不会死啊……”她的声音里有颤抖的哭音,却似乎在很努力的忍住,因此声音生涩异常。 弦月摇头,自己也已累到极限一般,却坚定道:“不会,不会死的,坚持住,我们一定能打退他们!” 琼姬仙子握紧手中的剑,那手分明已被震得麻痹,她却似乎还是自弦月的话中得到一丝安慰,点头,“好。”然后再次拼命起来。 弦月说的话,是在鼓励琼姬,其实也是在给自己打气,她咬牙呐喊也再次动起来,杀入魔族之中。朔望分化十道,直冲前方,狠绝异常。 而就在这时,大地突如其来的震颤起来,天旋地转的摇晃,所有人都稳不住身形跟着晃动起来,天地像是要崩塌一般震颤着,所有人都下意识停下了攻击,四处看去。 只见,远远的海天至极之地,黑云翻卷,上下滚动,如一条条黑龙,盘旋天地之间,通天彻地。 弦月下意识的身体开始颤抖,那个地方……那个地方…… “是北方天柱……”雪凰低低的声音响起,轻的几若未闻,却是抖动的,似乎不敢证实自己的猜测一般。 魔君鄷靖看着那远处的天空,突然爆发出猛烈的笑声,他用手中长刀指着辰晷,狠狠的,“看到了吗!天柱将倾了!天柱将倾了!我魔族,终于可以冲出北荒,天地倾覆,我们将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接下来,魔族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声,与那大地的震动同在。当震动稍稍缓和之际,魔族疯了一般的扑上来,而天界众人却开始明显的退败下去。 不会的,天柱不会有事的。 师父、师伯和老君他们都在守着天柱,无数仙界神只都在守着四方天柱,天柱怎么会有事呢……除非…… 不可能,不可能有事的。 弦月只觉得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她将一个靠近偷袭的魔族一箭诛杀,停下来,抬手用衣袖胡乱擦了一下眼睛,让自己恢复视线清晰。然而控制不住的,她一次次望向北方天柱的方向…… 她的心底,真的开始害怕起来。 “铮”得一声,一道金光斜插而来,将一名魔族钉在了弦月脚边。 弦月吓了一跳,恍然自出神中回过神,看向那个魔族,又看到了那把震动不已的潜渊剑。 她下意识回头去看辰晷,他还在与鄷靖缠斗,却在打斗瞬间还不忘记看顾着弦月的安全。弦月忙摇了摇头,逼自己集中回精神。可是四下观瞧,她很快便发现,大家都打得越来越吃力起来,越来越多的天兵天将倒下去……连他们这群人也每一个身上都挂了彩…… 这样不行,这样是不行的啊…… 肃怀在此时打退几名魔族,抽出身来,直奔鄷靖身后,帮助辰晷。 鄷靖腹背受敌,勉强迎战寻得空隙抽身便退。 而肃怀也不去追他,而是对得了空隙停下一刻的辰晷道:“不能再支撑了,我们得后撤。” 辰晷也明白形势不能再容,点头却未下令,他看向远处的天柱方向,似乎在等什么一般…… 肃怀见他未发话,还想再说什么,却在这时,陡然间天地再度一震,却只是那轻轻一震之后,远在北冥海之上的北方天柱方向突然爆发出一震金色的光芒,冲破那包围天柱的黑云。纵使那光芒无法冲散天地间所有的阴暗,却依然使得穿越万里海面的北荒战场都能隐隐看到那散发着闪烁不定金光的天柱。 天族为之振奋起来,天柱未倾,久违的神之光芒,哪怕只是一线,光亮也足以点亮人心。大家开始疯狂扑杀上去,跟魔族拼个你死我活。 辰晷一阵旋身化作金龙,直冲魔族,游弋战场之间,击碎无数魔族战将,然后他停在天际,引两道水龙冲向魔族,同时下令所有人后撤。大家得令,借助辰晷对魔族的阻挠,全身而退,夺回安全区域。 而鄷靖也看出势头不对,不敢强来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带兵退回魔界深处。 一场厮杀终于结束。 所有人退回营地,几乎四处瘫倒在地……纵使是惊雷、火溢等执拗性子的,也再难坚持那张强悍的外表,颓然坐到了地上。 远处,天柱的光比之刚刚淡了许多,却也稳定下来。弦月看着那个方向,闭了闭眼睛。看着那光,看着那天柱犹在,所有人都觉得有一丝释然和安心,唯有弦月,绝望在心底蔓延,冰冷一片。 “北方天柱距离魔族最近,由师伯亲自去守,可如今……他竟不惜将自己与天柱相容,以护体神光包裹整个天柱,”弦月大大换了一口气,似乎才能勉强将话说完,“之前天柱震颤,如今他竟然要如此,才能稳住天柱嘛……那是不是意味着……辰晷,我们是不是赢不了了……” 弦月没有回头,却感受到了辰晷的气息。这些话会乱了军心,她不敢对别人说,唯有说给他听。 辰晷抱住弦月,声音无比冷定,“不会,定然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弦月抬头看他,希望他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让自己放心下来。 辰晷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黑云,“那云,恐怕不止是遮蔽日月……” “这是何意?”弦月不解。 辰晷分析道:“天柱通天彻地,又有不少天族守在那里对战,当不会这么快倾覆。可刚刚天地震颤,分明天柱有异,只可能是那云会悄然侵蚀天柱所致。” “所以,师伯将自己融入天柱,张开金光,便是要用自己的力量将整根天柱护在羽翼之下?”弦月忽然有些明白,心里也跟着松弛下来一些。 “好狠的招数。”辰晷却未乐观起来,“如此一来,恐怕三清和佛祖都不能随便离开天柱之地,他们回不来,要对付北阴大帝又谈何容易。” 第6章 叩问苍天 弦月回眸望向那柱子,迷茫又担忧,再看看四周伙伴,更是心内纠葛,百转千回。 这些人,与她的牵绊日益深刻。 这些人,家族破碎,死生师友,上战场甚至不为活,只求死,这样,真的可以吗? 她不想任何人死,更不想任何人如一块块碎石无意义的填入那魔界的深渊里。何况,如今看来,魔界步步为营,合纵连横,将仙界生生切碎,如今,眼前的这些人也许会成为将仙界各部联合起来的关键……若他们也死了,天界的未来又在何处呢? “弦月?”辰晷轻轻抬手晃她。 弦月这才恍然缓过神来,轻声道:“若是能找到一丝提示该多好,如何打赢,怎样破局,若我们能找到一丝提示就好了……” 三天之后,一切如辰晷预料。四方天柱先后发出金光,三清及西方佛祖尽数以自己的力量融合天柱之内,将天柱整个包围起来。 而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北荒前线之地。 “姐姐!”弦月在大帐之内看到月到时,一下子便扑了上去。 月到拍了拍弦月的背,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你没事吧?一切都好吗?” 弦月几乎要哭出来,却强行笑着点头,“我没事,我一直在担心姐姐,你没事吗?之前天柱晃动,我怕极了……” 月到打量弦月,一遍又一遍,点着头:“我明白,我都明白,你安心,我没事的。”月到此次是与句芒神君一起杀出天柱附近,赶回来的。她带来了天柱那边的情势,一切也确如辰晷分析那般。 因天柱本身有微弱生光,那黑云趋光不断靠拢侵蚀天柱,致使天柱上生了裂痕。那裂痕虽一时半刻不至出事,可三清皆不敢放任天柱有一丝一毫马虎,若当真天柱倾覆,便是无可挽救的大祸了。于是,他们化身进入天柱,以身相护,确保万无一失。 而在进入天柱之前,元始天尊寻到月到,交代了她一件事。 月到自衣袖中掏出一块白玉令牌递给弦月,“元始天尊说,你该记得此物。” 弦月诧异接过,看着那牌子,吓了一跳。 众人皆在这里,听月到带来的信息。如今见到元始天尊居然送了东西来,内心中都开始有些期待,那定然不会是寻常物件。 所有人看着弦月,却见她在那里发呆,都有些心焦。 “弦月,是什么?法宝吗?!”火溢催促。 月到盯着弦月,谨慎开口问她,“见到这个,你可知道要去哪里?” 月到抬起头,看向姐姐,最终点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去哪里能得到一个提示了!”弦月的眼神亮起来,却又郑重坚定下来。 所有人一头雾水,辰晷却下意识的心里紧张了一下。得到一个提示?如今,天帝均束手无策的时候,她能如何突然自何处得到一个提示呢? 弦月在这静寂黑暗中,眸子亮烈如火,她晃了晃手中的玉牌,“我知道一个地方,或可求得一个解救的办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弦月身上,怀疑,却热切,“什么地方?” “玉清境,天问台。”弦月冷定开口。 可听到此答案,所有人却又都有些泄气。 惊雷冷冷泼冷水道,“天问台为三清卜算天地大势之所,圣灵无比,那里有元始天尊亲自布设结界,异常复杂,寻常人根本进不去,更何况操纵天问台进行推演。” “我能进去,而且如何运作天问台,师伯自幼便在教我了。” “……元始天尊?自幼教你用天问台?”惊雷不可思议。 弦月点头,“对,玉清境实在没什么可玩耍的地方,师伯见我喜欢天问台的景致,便常常带我去天问台哄我开心,所以,那地方的结界关窍,我一早便能打开。” “你……”惊雷有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弦月口中的师伯始终让人难以与元始天尊的法相相互对应,“好,纵使你能进去,若三清都算不到方法,你又如何做得到?” 弦月想了想,“师伯说,天道难测,天道莫测,天问台,问天事,不同人问,得到的答案便不同。三清问得到的是三清的答案,我问,或许能得到我自己的答案。” 弦月开口说着,缓缓想起那一段陈旧的往事: 那一天,弦月学了新的招数跑去玉清境想找师伯显摆一番,可师伯却不在。她四下打听,听闻他去了天问台,便径直往天问台去寻人。可谁曾想,到了那处,四下却不见一个人。弦月找不到人,便干脆用师伯教自己的打开结界的方式,进入天问台去里面寻人。 那地方空旷一片,四下星海合围,正中一个台面上满是天干地支等等一圈圈的文字,刻满星辰轨迹。弦月到了这处总是觉得内心无比宁静,一时之间竟将来找师伯的事情都忘了。她就那样趴在台子上,四下胡乱转动那台面上一圈圈的圆盘,看旋转之下漫天星斗跟着她不断转换形状与位置。 正在这时,天空之中忽然一阵白光乍现,无数星辰一瞬间消失无踪,只在虚空落下一块玉牌,玉牌正面有八个字:叩问天机,得偿所愿。 弦月拿着正不解时,元始天尊正好进来,见到这一切,良久没说话。 后来,元始天尊便自那一日起,将天问台的种种操作全数教给弦月,并一一演示操作给她看。弦月足足学了数万年,才对天问台有些一知半解的了解。而她当年自天问台星野得来的那玉牌,后来便被师伯收去再未见过了,已经被她遗忘掉许多年了。 弦月在学通那日曾玩笑着询问师伯,“师伯,这等奥秘玩意您独独教我,不会是别有用意吧?” 师伯一笑,回答:“你这等好奇心强烈的,不教你,说不准哪日你也要来作乱强用,不若早教了,助你得偿所愿。” “还是师伯英明!”弦月开心。 元始天尊无奈摇头,淡淡补了一句,“天问台不是儿戏,若非关碍天地的艰难险阻之事,不值得你一问苍天。” “那是自然,我问师伯就够了!”弦月玩笑回答。 昔日之事自记忆深处醒觉过来,历历在目,如今却真的到了她为天地一问苍天的时刻。弦月摸着那温润的玉制,只觉得沉甸甸的,触手生凉,心底的一丝雀跃和激动燃起,若她能从天问台得到一个解救之法,也许,他们便能翻盘了! 可是,她不敢说,她也隐约有些心悸害怕之感在努力压抑着。 叩问苍天,得偿所愿……那代价几何呢?她不敢去想。 辰晷此时自弦月手中拿过那牌子,打量片刻。那牌子雕花精致,正中写着八个字:叩问苍天,得偿所愿。而玉牌背面,雕花犹在,正中写字位置却光洁一片,空白着。那牌子感受不到特别的力量,玉质上等却也不算罕见…… “你确定元始天尊给你此物是为了让你去天问台问事?你纵使会用天问台,可能确定自己的力量足以卜问天地大势?”辰晷警觉的询问。 弦月点头,“当可一试。” “那好,我随你同去。”辰晷将牌子递回弦月,下了结论。 弦月看着他,他目光沉稳安定,看着自己坚毅无比。弦月的心底一点点震颤着,然后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点头应下,“好。这几日我们要向后撤退些防线,你离不了这里,我也得调息修养几天,积聚力量。你先忙军务,三日后,我们一同去天问台问事。” “好。”辰晷答应下来。 第二日夜间。 辰晷几人终于将近几日的事情调理好,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至营帐。走入空旷的大帐之内,如今除去一支不甚明亮的烛火外,里面空无一人。辰晷的心不自觉的跳了跳……往日里弦月不论多晚都要见过自己一面才回去休息,然而今日,她却不在这里。 辰晷转身往外走,正看见雪凰,忙唤住她,“雪凰,看到弦月了吗?” 雪凰稍停一步,回忆了下,“似乎还是早上见过她一面,之后她说去看看森林那边的状况便一直没有再碰到了。” 辰晷快步要离开,雪凰察觉不对劲,忙拦住他,“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一天未看到她,我去找找。” “我记得她去林子那边的时候,说是约墨白一起的,毕竟风生兽的情况也要关注。” 此话一出,辰晷心里更乱了几分,墨白可是刚过正午左右便回来了……这个丫头……果然有事情瞒着我吧。 辰晷抬头看向天空,对雪凰道:“我去天问台,若你找到弦月让她去那里寻我。” 雪凰一愣,还带再问,辰晷已经飞身离去。 天问台边。 弦月站在那里,深深吸了口气,抬手触向天空,无数复杂的光纹波动开来。弦月循着记忆,划过光线,结印设阵,引动光纹上复杂的星空图样,排布出独特的星环样式,结界一震,顷刻打开一道门。 她回头看了看远处一片沉静的黑暗,心中有些犹豫。她故意说了三天之后的日子为了稳住辰晷,她不想他跟来,她没办法保证会发生什么。 弦月定了定心神,转身奔那门内走去。 天问台,天圆地方设置。才一走入,扩大的弧形星野便在头顶点亮。 弦月用手轻轻拂过周围的一切,那旋转的石盘,伫立的日晷,一切如旧,只是……曾在这里手把手教授自己卜问之术的叔伯却在万里之外的海上独立支撑着天柱。 弦月低头,拿起自己的那块玉牌。她将玉牌扣过来,推往巨大的推演石盘中心,玉牌与星光相合,隐隐亮起光芒。弦月盯着那牌子,只见玉牌背面本来空白的地方缓缓亮起两行字:以己问天,以命偿愿。 弦月苦笑:“果不其然。” 她清楚的记得那牌子背面本是有字的,也记得那字的寓意不祥,所以师伯才拿了去没有给她。如今,师伯将这物件还给她,她知道,这是师伯不得已而为的决定。 天道无情,要对抗这天劫,便容不得私情。 “以己问天,以命偿愿。”弦月深呼吸,翻手化出一道金光,是长剑潜渊。自从无支祁一战后,潜渊剑身上出现无数裂纹,辰晷便不再以此剑主力作战。前几日他以此剑替她挡了一次魔界偷袭,她便干脆求辰晷把这柄剑暂时留在了她身边。 弦月轻轻拂过那剑身,剑身轻震,似有感应一般。 弦月下定决心,手持长剑横过剑身……算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只能一试了! “弦月!住手!” 弦月刚刚闭上的眼睛又重新睁开,诧异望向天问台那复杂的结界之外,只见辰晷飞身而来,被挡在了结界外,“弦月!你住手!” 弦月一时之间心情倒是无悲无喜,只是满心诧异,“你……怎么来了?” 辰晷喘息着,严肃对她道:“你先把潜渊放下!” 弦月看了看潜渊,放下手,笑着凑近结界问他,“你怎么发现的?这几日这般忙,我以为你会留意不到我的,却没想到你来得这样快。” “你打算做什么?”辰晷看着弦月的嬉皮笑脸,却一分也放松不下来。 弦月指了指天问台上那复杂的台面,“卜问这天劫的解决方式啊。” “卜问用得上潜渊?”辰晷冷冷的。 弦月点头,“不过问你借来用用,别这么小气嘛。”她抱膝坐在地上,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毕竟,我用弓箭,实在不方便自裁。而我作为一个堂堂上神,寻常兵刃也很难一下子取了我的命,琢磨来琢磨去,还是潜渊这等上古神剑好用些。” “弦月!”辰晷只觉得要疯了,“你把结界打开!” 弦月摇头,“你放弃吧,我才不打开呢,而且你也不必试,纵使龙神大人神武,也不可能破得了我师伯的结界的。” “弦月……你要逼疯我吗!”辰晷咬牙切齿问她。 弦月深呼吸,换了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早知道想个办法让你更晚些发现了,就怕你来,你来了就麻烦嘛。” “……”辰晷只觉得血都冷下来,让他再难思考什么。他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只觉得若能重新抓住她的手,什么天劫,什么苍生,他都不想顾了。 第7章 以己问天 “辰晷,宿命这东西,你是知道的,我们拗不过,只能拼一拼。这或许便是我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吧。”弦月轻轻抬手触上那结界,结界那边便是辰晷那双总是微凉的大手。若可以,她真想打开这结界再握住那双手,给自己一些镇定的力量……可是她不能,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她伤害自己的,甚至他会替她去死,弦月可不打算出让这个机会。 “辰晷,”弦月劝他,语气轻松,眼圈却有点红,“既然天定以我之命叩问苍天,可得偿所愿,那我们便不会永诀。我可是神农大神的后裔,堂堂上神,是以后注定也要做大神的人。你也知道,虽然仙阶只到上神一阶,但是上神和上神之间差异也很大的。继续修炼,继续突破瓶颈,继续渡劫飞升,可以修出金光护体,修出瑞彩霞光,可以修出无上境界,据说每个人都能走出一条自己全然不同的道路……说不定,我这一遭度化天劫,一举就要封神登顶了!” 弦月自说自话的,也不去看辰晷。她站起身来,重新拾起潜渊,缓步走回天问台的石桌旁。 辰晷调用神力击打向那晃动的结界,那结界却纹丝不动。 弦月看他,看到辰晷的脸上开始有泪水滚落。弦月忙别过头去,“你别这样,怪让人难受的。你等我回来,我就比你厉害了,这事儿没什么好哭的嘛。” 弦月以手臂挡主眼睛,控制着情绪,另一只手握紧了潜渊,小小声道,“对不起,对不起,辰晷,我不想让你看到这画面的……” “弦月,不要!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不要做傻事!”辰晷用力击打着那结界,明知无用却无法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直到,一道血光闪过,辰晷停下手,跪在天问台门口,死死看着那个一点点倒下去,然后顷刻化为光点的身影…… “弦月!弦月……”辰晷只觉得体内全部的力量都在奔走,汹涌澎湃。 他怒吼而起,龙吟震天,一道金龙直冲天际,撞上天问台的结界。 令所有人诧异的,那结界居然震动一下,顷刻碎裂,金龙巡游四野,环绕天问台,悲鸣不止,惊醒整个天界…… 与此同时,在辰晷击碎天问台结界的同时,一瞬间自天问台爆发出炫目的光华,金色的光芒炸裂开来,直冲天际,与远方四海之上的四根天柱交相辉映。 守在四海天柱内的三清望向天野之中那光芒,心中都了然一片…… 灵宝天尊闭了闭目,心下悲凉一片,他重新凝聚神力,天柱的光芒变化为五彩之色,上下滚动,荡开周围的黑云,紧接着,其他几根天柱也爆发出又一次强光,似在呼应一般。 弦月自冥冥之中再张开眼睛的时候,她已没有了具体的形体,只余一缕虚魂。她站在那星野之间,被无数光点包围,看星云穿梭不断。 她四下回顾,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了操纵星野的石盘,她不知道如何操纵这天问台进行卜算。可是当她意念一动之时,星野顷刻开始运转起来…… 弦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自己已与天问台合二为一。 点指天际,运转星轨,透过那些光华炫彩,她问出心中所想。无数大事小情在她眼前快速流转而过,魔界、北阴大帝、四海黎民、天柱光华,还有无数黑云不断翻卷吞噬着所有的光……时间与空间再不能阻隔她的视野,她循着那些混乱的画面找寻着想要的生机。 忽然,东方星野一晃而亮。 弦月蓦然盯住那个方向。星野拉近,无数光华消散,只余下那里两点交织的光……那是日月相互缠绕的光华。 弦月眼前一亮,心中动了动。 辰晷幻化金龙,冲向北荒之地,毫不停留,直奔魔界。他带起万丈浪潮席卷而去,水柱擎天,无数魔族被搅碎在那狂乱的波涛之中。 所有人都傻眼了…… “得去拦住他!纵使辰晷神力强横,这样蛮干也不行啊!”墨白看着魔族方向的水浪滔天,瞬间就急了,“得去把他带回来!” “这……”雪凰迟疑了,“现在他这样,怎么可能劝得住!” “劝不住也要去!”墨白御风而起。 当天问台亮起,龙吟震颤天地时,大家几乎都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叩问苍天,说来容易,哪里真的是一问便可知的…… 惊雷跟上墨白,“我随你一道去。” 火溢也赶来,“一起!架也给他架回来!” 远方,金色的龙还在魔界游弋冲刷着天地。魔君鄷靖未想到会如此,龙神居然单枪匹马杀入魔界?他一时到真有些措手不及,急忙调配人手前去应战。然而,他的令还未出,那天堑内的黑云突然蒸腾而出,改变了原来直冲天际的方向,奔着那天际之间金色的长龙席卷而来。 那黑云如一道长带子般,缠上辰晷。金龙震怒中,闪转腾挪,水浪滔天,与那浓重化不开的黑云缠斗起来。 辰晷早已失去理智,他只是倾尽全力的要将这恼人的黑暗吞噬掉,无论付出什么代价!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辰晷,别做傻事,快回去!” 金龙翻身摆尾甩开那黑云,在空中静止下来。 那是弦月的声音。 弦月站在天问台的星野中,看着星空中传来的他的画面,喊着他:“辰晷,你不能有事,回去,回北荒。” 辰晷静止着。 弦月心急,想要再劝时,那画面中的金龙突然长啸一声转身而去,直奔北荒边境之地。 弦月大大松了口气,“吓死我了……你要是挂了,我这一卦怕是算不出个结果了。” 惊雷墨白等人是在北荒边境水域找到的辰晷,他落地幻化回人型,停在那里。 “辰晷!”墨白上前,一把拍在他肩上。 墨白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失魂落魄、悲痛不已的辰晷,却在对上他的眼眸时,愣住了。辰晷看起来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原状,而且刚刚那一番“壮举”,似乎对他未产生丝毫影响,他周身神力毕现,强得不似寻常。 “你没事吧?”到了口边的安慰,只得换了句子。 辰晷摇头,“我们回天界。” “回天界?”墨白不解。 “我们?谁?”火溢问。 惊雷稍稍思忖一下,“你说是我们十几个人?是弦月当真算出了什么?” “是。”辰晷只留下一个字,转身便消失了。弦月,既然你以性命卜问苍天,那不管你算出什么,我必然会为你实现那一切,不管多么艰难! 龙居琉璃宫内。 所有人陆续回至这里,每一个人都看起来有些狼狈,但更多的是带在脸上的困惑与不解。 而辰晷负手站回那偌大的地图前。 弦月自虚空星野看着他,“辰晷,不要冲动,你不可以有事。” 辰晷将视线自地图上收回,在心底轻轻发誓:弦月,在全你心愿之前,我绝不会倒下的。他转过身,看着众人,“北荒那边暂时或可安定一阵,加之三道屏障在,肃怀当可顶一段时间。” 所有人没说话,却都在心里默默腹诽:可不是能暂时安宁一阵,你那样携风带雨的冲进去一遭……魔界要是还不消停一段,那才是怪了。 “现在我们几个人,兵分三路,去做另外一件事。”辰晷继续。 “什么事?”姑射仙子问。 “恢复天地光明。”辰晷答。 所有人震惊住。 “那……怎么可能……”乌旗旗质疑,“师父们……都没能成功……” “无论如何,不管用尽什么办法,一定要成功。”辰晷很坚决,所有人为之一震。 “黑暗于魔族有力,天地继续暗沉只会让更多人沉睡,破坏天地平衡。若不能冲破黑云,恢复天地清明,天柱的承托之力早晚到达极限。如今,三清及佛祖已以身相护,时间,便不允许再耽搁下去。”辰晷分析形势。 “可是怎么做?金乌都冲不出那黑云!”乌旗旗着急,若能找到办法救师父,把金乌带回天际,她愿意牺牲一切! 弦月说:恢复天界清明,唤醒日月星辰,点亮天野,遏制妖邪,是第一步。 辰晷看着乌旗旗,冷定开口,“那便从最小的开始,从星光开始。” “星光?”墨白一愣,心中一动。提到光,所有人都在寄希望于带回金乌,可是……却忽略了那弱小的星光。 弦月的声音不知在何处响起:星河。“我知道了!”墨白开口。 弦月的声音传入惊雷耳中:星落。“我知道了!”惊雷几乎同时开口。 辰晷看向两人,墨白道:“银河星砂本是星辰碎屑,若能引银河激荡,令星砂飞扬,或可点亮星空。” 惊雷一笑,“我还有个更直接的法子。” “什么?”墨白问。 “斩星!”惊雷答。 所有人倒吸一口气,斩星,顾名思义,将天界本有的大星宿斩裂,碎裂为星尘,炸裂为星点。 “这……真的可以吗?天道星宿,怎可能说斩就斩,不需上告天帝吗?”雪凰冷静沉思,“何况,受那黑云影响,大部分星宿也已暗沉无光,斩裂星宿,当真可以使其重放光芒?” 惊雷点头,“你可曾听闻过星河的来历?据说,上古时天际出现一颗赤红星宿,欲坠落人界,祸害无穷,当时的伏羲大神一剑斩星,将那颗赤星斩裂,化为了一道星光之河,铺陈天际,这便是星河最初的来历。” 雪凰未想到,“竟然如此。” “何况,斩星所造成的巨大力量,定可将附着其上的黑云击散,一定可行!”惊雷很有信心。 辰晷的眼神亮起来,“双管齐下,墨白、云中君往星河;惊雷与我,前去斩星。” “那我们其他人呢?”乌旗旗追问。 弦月对辰晷道:寒霜冰雪与月宫相配。 “姑射仙子,琼姬仙子,往月宫将月亮带回天际。”辰晷道。 “我们两个人?去带回月亮?”琼姬仙子觉得自己简直听错了,“月宫为黑云包裹如今人都进不去,要如何将月亮拉出来……” 琼姬仙子话还未说完,姑射仙子抬手按住了她的手臂,对辰晷道,“我们想办法。” 弦月:金乌当于烈火重生。 “火溢、雪凰、乌旗旗、琨照,往汤谷,想尽办法去寻羲和神女治愈金乌。” 乌旗旗一愣,垂下头,握紧拳头,最终重重点头。她不知道要如何见到师父,也不知道师父开了以自身为媒的结界要如何闯入,但是她忍了很久了,她早就想回去看看了!不管能不能行,她一定要见到师父! 其他未被点到的人被辰晷留在龙居琉璃宫强行要求他们休养生息。而领了任务的人则即刻出发。 这每一个任务都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惊雷随辰晷出来,直奔星宿宫。 惊雷看着辰晷,迟疑许久,最终赶上几步,拦住他道:“你莫不是已经想到要斩哪一颗星了吗?” 辰晷停步,“要斩自然要选一颗最亮的。” “你要斩断北辰星?那可是帝星!”惊雷大惊,未想到辰晷如此大胆。 “已经到了这个时节了,帝星又如何?”辰晷的口气很冷,甚至有些生硬和暴力的味道在里面,傲气毕现。 惊雷沉吟片刻,“我知道,如今已是非常时间。那你听好,让我来动手,你来协助便好。” 辰晷看向惊雷,微微蹙起眉。 惊雷继续道:“我出的法子,我来做,你莫抢功。何况,我本为金属性,我来动手比你顺畅,斩星之时所承受的冲击,便是斩得开,也未必躲得掉,你……还是我先来吧。” 辰晷看着他,没有回应,似乎在思考。 “这便是弦月用命换来的提示吗?”惊雷看向那已经照亮着天际一隅的天问台,“她都豁得出去,我总不能比个女人还不济吧,至于之后的事情,你自己扛吧。” 说着,他也不管辰晷答不答应,径直继续往前走去。 辰晷的心中冰冷一片,他闭了闭眼,随惊雷继续往前走去。 第8章 星月同辉 同一时间,墨白和云中君已到了星河之畔。 “怎么做?”云中君抱臂看着那黑云滚滚遮蔽之下的银河。 墨白衣袖无风自动,他忽然飞身下落,以周身的风卷上那黑云,黑云滚动翻卷,却是丝毫未露出银河的影子。 墨白回至空中,“果然不行……”他眺望向远处的天问台,“弦月啊弦月,给提示也要给个完整的啊。” 云中君袖手在一边看了看墨白,淡淡一笑,“她给了完整的提示。” “什么意思?” 云中君展臂示意一下,“辰晷不是让我随你来了,这,难道不是提示?” 墨白一转念,看向那黑云,“你能操作这黑云?” 云中君看着那云层,“我能操纵云起云落,不过这黑云到算不得正经的云气,那可是魔气,不过……若豁出去一试,只这银河一线,到可以试试。” 说着话,云中君便要结阵,墨白却抬手拦住了他,“你等等,你要吸纳这黑云之气,会被魔气侵染。” “那又如何?”云中君洒然反问,然后又指向那银河所在,“你说以风之术激荡银河沉砂重布星野,也非易事,需要虚耗良多吧?” 墨白苦笑,“若当真做得到,我便也算对得起父亲传授得这一身本事了,他若天地有感,当会欣慰的。” 云中君手中结阵,周边云气翻转而动,他张开手臂,将那些滚动的黑云收入袖中,口中慨然对墨白道,“既如此,为先人,为祖辈,为牺牲的友人,为天下苍生,有何顾惜!” 黑云源源不断进入云中君的衣袖,渐渐的,那银河上隐约可见微弱河水的影子。墨白趁此机会,飞身而下,运起周身的风之力,猛然激荡向那沉静的天河水,无数水花,搅乱长河,带起星河砂尘点点,四散飞扬…… 惊雷与辰晷来至星宿宫至高的北辰宫,宫殿正上方,原本该是亮如白昼的巨大的北辰星如今暗淡无光,但是靠近它,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其上的浑厚力量。 惊雷握了握拳,召唤出自己的长剑,沉下一口气。 “用这个。”辰晷将一物抛给惊雷。 惊雷下意识接住,却一愣,“潜渊?” 辰晷看着那把剑,将视线转回北辰星,“我会将自己的力量注入剑身,助你一臂之力,你用尽全力即可,北辰星炸裂时,我会尽可能护住你所在,保住你的性命。” 惊雷的目光却还停在潜渊剑上,那剑身上带着裂纹,裂纹中还残留着红色的血迹…… “这一剑下去,你这把剑恐怕便废了。” “那便拜托你了。”辰晷回答。那把剑,染上了弦月的血,纵然能够修好,他也不会再用了,不若便发挥它最后的力量,折在这里,折在弦月想要完成的事情上好了。 惊雷看看他,了然点头。 辰晷站在惊雷身后,用意念操纵潜渊,将自己的力量灌注剑身。惊雷持剑而立,将全身力量聚集周身,看向那暗沉的星子,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底有一丝雀跃,当年伏羲大神一剑斩星化天河一道,如今,自己竟然也有做着同样事情的机会,何等豪迈,纵使搭上性命又如何!他最后看了看那远处的天问台,心里默默道:弦月,你可看好了,星空马上便要亮了! 惊雷带着雷霆滚滚而去的一剑,猛劈下来,北辰星的光芒陡然乍现,然后瞬间炸裂开来。烟尘与光华一瞬间扑面而至,惊雷只觉得全身再无一丝力量去抵抗那冲击,便随着那猛然袭来的力量飞了出去。 轰然震动之后,空白了一刻,惊雷才再度睁开眼睛。在他周围是一道球形水雾屏障,将自己包围住,而屏障之外金龙盘踞星野,与四散的或强或弱的星光辉映于天地。 惊雷抬起手,那手却酸软无力,动弹不得,不知骨头是不是已经尽数断裂,他却浮在那空中,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过瘾!过瘾!” 星河砂而化的星点,弱弱的发着光,却无边无际,炸裂的北辰星所化的星子虽数量不及星河砂,却要更明亮一些,照亮天际。 “是星光!”琼姬仙子激动的望着天空,“你看,是星光!墨白哥哥成功了!” 姑射仙子停步一刻,回眸看着天际,黑云犹在,却在黑云之上,星子点亮了那黑云。无数黑云便向着那些星子包围而去,但一时之间似乎也无法遮蔽漫天星子。 “我们要加快速度了。”姑射仙子不无担心道,“若我们慢了,他们所做之事只会是徒劳无功。待黑云重新吞没所有星光,一切就回到原点了。” 琼姬仙子跟着姑射仙子身后,“可是,我们现在不是要去月宫吗?你这是往哪里?” “去见天帝。” “见天帝?做什么?” “求旨意。”姑射仙子回答。 姑射仙子直奔通明殿,顾不得等人通禀便跪到天帝面前,“求天帝暂时放出舞闲,我们需要她的帮助。” 天帝看着来人,一贯为人清冷的姑射仙子如今这样唐突起来,他看着外面的天际,将一块令牌递给姑射仙子,道:“天劫当下,便随你们作为吧。” “谢天帝。”姑射仙子接过令牌,礼都不行了转身便走。 琼姬仙子跟在她身后,慌里慌张的回头看了看天帝的脸色,不无担心,“为何这时要求放舞闲?你倒是跟我说说啊!” “广寒宫内里为冰核,故而有广寒之名,清冷异常,有光而无热。”姑射仙子一边往天牢方向赶去,一边解释,“如今,黑云侵入,吸收了它的光芒,使其无光。我们不可能学惊雷一般炸毁广寒宫使云气散逸,我们只能选择洗涤月宫。” “洗涤月宫,那不是要用至高水灵,我们应该让龙神大人帮忙啊。”琼姬不解。 天牢已在眼前,姑射仙子拾级而上,将令牌抛向天空,进入天牢内部,口中却轻斥琼姬仙子,“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龙神一人可以操纵水灵,难道我们不成?何况,广寒宫与寻常水灵不同,既为冰核,岂非我们的力量正和适宜?” 琼姬仙子一愣,停了停步子,“所以,你找舞闲是为了那个东西!” 姑射仙子已停在了舞闲所关的牢房门前,她劈手斩断铁链,“舞闲,我们找你有事,随我们走!” 舞闲如今背对她们,看着小窗透进来的天光,听到身后的声音,她缓缓转身。而在她的手上,抱着一只白玉瓶子,她看向来接她的人,轻声开口道:“弦月她……死了吗?” “啊!是贮雪琉璃净瓶!”琼姬仙子激动,“就是那个!因轮序大宴成功,西王母将此物赏给了你!” 姑射仙子看着舞闲,“你见到过她?” 舞闲蹙眉,“我只是感觉到她对我说话,她说让我持这净瓶去帮你们……” “果然如此,那还愣着干什么,走啊!”姑射仙子也不解释,转身便要往外走。 舞闲还想再问,却似乎也自姑射仙子面上读到了答案,便干脆将话又吞了回去,跟着她们直奔广寒宫而去。 广寒宫前,早已没了可以进入的路途,黑云一片。 “我们……要用霜雪将月宫洗干净?”琼姬艰难的思索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姑射仙子看着偌大的月亮,摇头,“不,是你们要用霜雪将月宫洗干净。” “啊?”琼姬仙子吓了一跳吗,“你要去做什么?” 姑射仙子抬手将一双金箸递给舞闲,“你虽非水灵此物可助你,你以自身灵力激发黄金箸,每击打一下,可得一尺瑞雪,以此击打你的贮雪净瓶,便可飞雪漫天了。” 舞闲接过那黄金箸,点头答应下来。 姑射仙子提起一口气,“我要冲入那黑云之内,寻得路径进入广寒宫,见到太阴星君,与她一同将月宫推往昆仑之地。以昆仑顶极寒至冷泉的寒气为底,以你们手中霜雪为灵,我们一定能让月亮重归明亮!” 琼姬仙子倒抽一口冷气,“冲入黑云,若你无法找到路径,岂非麻烦……” 姑射仙子冷傲,毫不认输,“我定然能找到路!” 舞闲最终点点头,拉住还在担心的琼姬仙子,“我们以霜雪的力量替你尽量稀释这云气的力量,助你一臂之力。” 姑射仙子点头,看向那黑云,看向那天际可观的唯一明亮之处——天问台,最终毅然决然扎入黑云之中。 舞闲及琼姬引动霜雪,以漫天飞霜瑞雪为其引路前行。 黑云滚动,挡住所有的视线,飞往前方全靠知觉,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姑射仙子冲入黑云中才发现那云气之间自带一股极强的侵蚀之力,包裹着她的周身,似乎要卸去她的全部力量。姑射仙子咬牙前行,不管不顾,然而越是扎得深,那黑云越变得凛冽如刀,刻骨难耐,最后竟然渐渐划破姑射仙子的衣袖,刮破皮肤,钻入血脉之间。 痛感袭击而来,几乎让她麻痹。她在黑云中失去方向,难辨左右,加上焦急和疼痛,让她变得慌乱起来。 忽然,在她横冲直撞之间,一股寒气似乎牵引着飘荡而过。 姑射仙子停在空中,闭上眼眸,试着克制自己的急躁,无视那些钻心的疼痛,专注于刚刚那一缕清冷的气息。 有了,是这边! 姑射仙子顺着自己的感应,攀着那若有似无的清冷寒气快速飞去,渐渐的,她眼前的黑云有了一些形迹,最后,她终于看到了广寒宫的门楣。 太好了!看来是琼姬和舞闲的霜雪与广寒宫本体力量相互引合,才形成了虚空的一丝脉络,带她前来了! 姑射仙子落地,顾不得伤痛,直闯宫内。 太阴星君见到姑射仙子时几乎是震惊的,这么些日子了,自广寒宫被铺天盖地的黑云遮蔽,她们再无外面一分联系,广寒宫中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太阴星君作为月宫主宰,却也试了许多法子皆未有成效。 姑射仙子顾不得多解释,便对太阴星君道,“星君可还能驾驭月宫巡天而动?” “黑云消弭了我不少力量,但当还可移动月宫,只是纵使月移,这黑云也会附着而来,无法消散。” “无妨,我来协助星君,只要月亮还能动,我们便一定能成功。”她看向那远方的黑云,似是能通过黑云看到自己的两位一同在努力的伙伴。那两个人啊,明明仙阶不高,能力不强,修为也不够深厚,却在此时意外的靠得住呢。过去,倒是自己看轻了这些人…… 当月宫于天际缓缓而动时,在外面持续消耗力量,制造霜雪的两人都大大松了口气,“她进去了!她真的进去了!” “太好了!”两个姑娘喜极而泣,相拥一起,跟随月宫直奔昆仑之地。 昆仑顶,常年积雪,却天池冰湖雪水连片,寒彻骨却不结冰,其中又以后山的极寒至冷泉为最慎,那泉水常年涌动不停,冒出来的泉水却冷彻骨髓,连山石皆可冻碎。 当月移至此,缓缓而落,竟真真掉入那寒泉之中。想来,定是姑射仙子操纵协助才能如此精准找到这个位置。 寒潭水起,一瞬间那如水的黑色云气也为之激荡起来,竟有瑟缩之意。 舞闲和琼姬对视一眼,双双出手,调动修为灵力,以清霜瑞雪开始涤除那包裹月宫的黑云。初始时,那黑云虽然滚动不断,却丝毫不见减少。舞闲和琼姬都有些担忧,但渐渐的,她们发现那云气四处躲避她们的霜雪,而一入那泉水便顷刻沉落泉底,冻结成一块块黑色的石头。 两人兴奋起来,不惜力量的持续输出,随着泉下石块越落越多,泉水涨起,渐渐没向两人。可是两个姑娘全然未理,就那样站在渐深的泉水之中,洗涤着那月宫,等待着它重现光明。 极寒至冷泉,当之无愧的名字,那寒冷刻骨而入。琼姬仙子尚能忍耐,可对于木系属性的舞闲来说,每一瞬间都是煎熬……她咬牙坚持着…… 分明自己也是娇气无比的琼姬不时看向她,“舞闲,要挺住啊!” 舞闲笑笑,脸色虽然变得苍白如纸,却看不出神情变化,“我还记得,姑射仙子说曾在这泉水中跪了三天……她能做到,我们定然也行。” 琼姬咬着嘴唇,眼里有泪花更有坚定,“为了墨白哥哥不白费力气,我一定能坚持!” 最终,没人知道过了多久,那月亮的白色光芒突然穿透黑云,然后一瞬间,那黑云似乎遮不住这光线一般,纷纷退避开来。 月华如水,绽放开来,姑射仙子跃身而出,旋身而舞,以自身灵力助太阴星君将那月宫自沉重冰冷的水中托举而出。舞闲和琼姬见状也顾不得兴奋,出手相助,太阴星君架着月宫缓缓升起,最终高挂回万里长空。 月亮,回来了! 第9章 汤谷金乌 雪凰等人到达汤谷谷口时,那月亮正缓缓而上。他们几人颇费了些力气,才自无数围着汤谷束手无策的魔族中杀出一条路来。幸而,谷口之地受羲和神女结界光华的照射,已没有魔族能靠近,那谷口如今酷烈火热难耐,若非几人皆是火系属性,恐怕也很难在此停留。 刚刚打斗中,火溢和乌旗旗都挂了些彩,却现在谁也顾不上疗伤。 乌旗旗凑近那结界,试着感应其中力量,“师父,师父……旗旗回来帮你了,你能感觉到吗?” 谷口一片静谧,无人回应。 雪凰抬头看着那天际之上的明月星光,心中更加坚定下来,星月已归,如今,只等金乌重新翔空便可一举改变如今的劣势!不能输!绝对不能输! “师父……师父!”乌旗旗一次次试着触动那结界,却始终未有回应,越来越焦急起来,“怎么办,我们进不去,见不到师父,也见不到金乌,更别提救了!怎么办啊!” 火溢烦躁的在那谷口走来走去,“外面魔族也在等着羲和女神力量不济再杀入,我们可不能这么干等着了!到时候便干不过他们了!” 雪凰问乌旗旗,“没有什么办法能够不破坏结界而进入其中吗?你既然得羲和女神真传,难道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开个后门吗?” “后门……”乌旗旗停下动作,开始琢磨。 少顷,乌旗旗突然睁大眼睛,“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说着话,她转身快步离开汤谷门口,往旁边走去,“跟我来,我们绕着结界到后山去。” 众人狐疑,也只得跟着她。她熟门熟路紧贴着羲和女神的结界,穿过几道山崖,来至后山一处山脉凹陷处。她站在那里开始在衣袖里翻找,不多时自衣袖中居然摸出一枚古旧的铜币来。 “这什么钱?”火溢凑过去瞧。 乌旗旗没回答,开始在山石峭壁上摩挲,不多时,她在山石上找到一处硬币大小的凹陷,便把那铜币塞了进去。 “你是不是傻?这石头是一体的,你把钱塞进去,莫不是还能打开一道门?”火溢抱着胳膊不耐烦。 乌旗旗翻了个白眼给他,然后便见那整块的山石突然一晃,化出一道窄小的门。 “这是……还真有道门?!”火溢差点咬到舌头。 乌旗旗带着几人溜入那后门,身后的山石便又重新化为一个整块。 “我们这是就进来了吗?”雪凰好奇,她在这洞中并未感受到结界的气息。 乌旗旗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说:“这个通道是我以前为了偷溜出去玩挖的。能不能进去我也说不准。不过我这次回上清境报道时,师父递给了那枚硬币,对我说过一句话,她说,你拿着这个,回来时我若有事不在,便给汤谷下个结界,你到时要么去玩,要么便走后门进来。” “羲和女神料到会有今日?”雪凰惊诧。 乌旗旗摇头,“我不知道,我当时正要出门,匆匆忙忙的,也没多想,以为师父有事情要去办,料到我出来时她不在,不过交代我一声。” “那这钱币呢?”火溢始终对那硬币更感兴趣。 “这是以金乌之气炼制的,小时候师父常做这铜币哄我玩耍,取乐用,我当时以为她让我戴在身上留念的。刚刚雪凰突然问,我才想到师父这两句话分明是一起说的。刚刚那入口处的结界感觉也不似从先,我想师父应该动手改造过。”乌旗旗一口气把这些讲出来,才继续往前摸索过去。 不多时,那狭长的通道径直往上,乌旗旗带着人开始手脚并用的沿着洞往上爬,越爬便越觉得火热一般的热浪,能将人燃烧起来一般。 当光亮出现,几个人爬出洞口,均是吓了一跳。 只见头顶之上,偌大的金乌盯着那自洞口探出头来的几个人,目光如炬。 “这……”火溢吓一跳,“这是爬到金乌的巢里了?!” “这洞口本就在金乌巢穴旁,为了安全!”乌旗旗解释一句,抬手触了触那金乌,便头也不回的直奔远处的大殿跑去。 雪凰几人便在金乌的注视下,绕过那烈火一般的大鸟,爬出它的巢穴,随乌旗旗而去。 乌旗旗冲入大殿时,只见大殿之内的羲和女神勉力支撑着结界,已倒在大殿之内。 “师父!师父!”乌旗旗上去一把扶起她,“师父,你别吓旗旗啊!” 羲和女神缓缓睁开眼睛,“旗旗……你……回来了。” “师父,你怎么了……”乌旗旗眼里马上有了泪花。 羲和女神摇摇头,“结界透支我力量太多……旗旗,我总算等到你回来。”羲和女神摇摇晃晃直起身子,抓住乌旗旗的手腕,“听着,一定要守住金乌,若金乌死了,便什么都完了。” “师父,我们便是回来救金乌的!师父,你坚持住,我先帮你一起撑住结界。”说着,乌旗旗便要坐到羲和女神身后。 羲和女神却摇头,止住她的行动,“金乌受那黑云所染,又遭魔族围攻,力量大不如前,我已尽力为其驱散一些魔气……可是,未免其他魔族冲入汤谷,我张开结界,已不能进一步施法。你……咳咳……” “师父……你是不是也受伤了……”乌旗旗见说着说着话,羲和女神的脸便白了几分,带着哭音询问。 雪凰凑过去,跪在羲和女神身边,帮忙一起扶住女神,“羲和女神,我们能做什么?如何治愈金乌,我们要带金乌重回天空,为天地重现光明啊,不然……” 羲和女神看着雪凰,答:“用火。” “用火?”琨照看了看几人,“我们几个倒是都为火系。” “天地人三火合力,为金乌注入力量……只是……”羲和女神看了看外面偌大的结界,“我已坚持不了多久。若我倒下,魔族必定冲入汤谷,届时,金乌若不能冲出汤谷回归上天……怕是难了。” “天地人三火……”雪凰琢磨一下,看向周围几个人道:“凤凰一族之火属于天火,火溢的狄山火脉属于地火,琨照是人火,齐了!” 乌旗旗忙道:“我也是天火,我也帮忙。” 羲和女神却摇头,“旗旗,我若不在,便只有你能驾驭金乌而出。何况,冲出去后,麻烦才更大,你一定要守住金乌!” 雪凰看向身后两人,几人默默对视一眼。 雪凰对乌旗旗道:“你照看女神,我们去为金乌驱魔!”说着,三个人重新奔着那扶桑树下而去。 金乌静静卧在扶桑树下,一身火焰般的金色羽毛如今看起来却不似往日那般让人不能直视。三人站在三个位置上,将自己体内火焰调动而出,注入金乌体内。突然受到灵力触动,金乌如受到刺激一般,扑棱起翅膀,挣扎起来,似乎并不愿受他们的治疗。 直至乌旗旗冲过来,落到金乌身侧,将手按在了金乌的额头上,那金乌才安静下来。 “别怕,别怕,会好的。”乌旗旗将头抵在金乌身上,像是安慰它一般的低声呢喃。 雪凰几人重新施法,这一次,金乌才开始源源不断吸收起他们散发而来的火气,那力道一出,似乎并不需要雪凰三人费力,只觉得自己体内的火焰力量如活了一般,源源不断被金乌吞噬而去,毫无还手抵抗之力。 不需费力凝神施法,雪凰也不在乎一身灵力被金乌掏空,她的脑子里只在快速思考着另外一个问题:如何带金乌出谷。 汤谷周围被魔族围绕,那些魔族并无离开的意思,就等着冲入谷来。之前天地初陷黑暗,羲和女神便曾带着金乌妄图驱散黑云,然而,那金乌杀入黑云之中,反而为黑云所染,吸附太多魔气才威力下降,如今,他们再带金乌出去,如何避开门外的魔族?又要如何避免趋光而来的黑云再次吞噬金乌? 弦月的声音忽然在雪凰耳边而起,如风呢喃:建木之下,日中无影,呼而无响,盖天地之中也。 雪凰神思一阵,猛然望向天空。 “弦月……” 天空上,如今朗月高挂,星子漫天,虽然黑云仍在那星月间拼命滚动,却似乎稀薄了许多。黑云趋光而聚,如今定然会受星月之光所感,聚向光明。北阴大帝也无法短时间内无限量的造就这黑云,一夜之间月星重现,他必定也需要时间才能重新遮蔽。 这……便意味着如今若金乌翔空,黑云之力未必足矣压制金乌,何况,若在那一处的话……她们看顾金乌兴许真的有用! 雪凰只觉得身体内的力量越来越空乏,与之相对的,金乌的羽毛却越来越透出金色耀眼的光亮。 弦月啊弦月,便是拼上性命,我也不会让你的牺牲白费。 雪凰深吸一口气,重新结印,猛然身形一晃,陡然化作一只火红的凤凰鸟,她翔空而停,自口中喷出蓬勃火焰,浇在金乌身上,那金乌如受到刺激一般,陡然一震,跟着便振翅而起,抖落一身沾染了黑气的羽毛,似从什么桎梏中挣脱而出,光耀全谷,一瞬间,火溢和琨照都只觉得被那火光所刺,眼前白茫茫一片。 金乌跃起,落回扶桑木上。 “太好了!金乌恢复了!”乌旗旗兴奋。 雪凰落地,幻化而回,跪在地上喘息一刻,抬眸时满眼坚定,“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火溢几人凑过去,“咱们护着金乌,便杀出去如何?” 雪凰摇头,“外面魔族为数众多,我们不能冒险。听着,我们来演一出戏!” “什么意思?”火溢挠头。 “我来冒充金乌,首先冲出结界。待我引开魔族,你们随金乌直奔建木所在!”雪凰看向那金乌鸟,下定决心。 所有人一顿,接下来便明白了雪凰的意思。佯装作伪,调虎离山,然后杀出去,听起来确实可行。 乌旗旗却突然一合掌,关注点却在另一件事上,“对啊!建木!寻常树木无法为金乌所栖息,但是金乌也不可能一直飞在天上,而且越是升空离黑云越近,无所遮蔽落脚,只能白白被侵染!但是,建木可以!” “对,建木其质地坚硬,水火不侵,毕竟当年弦月绞尽脑汁也未取下建木树枝做武器,定然可载金乌。而且,建木自天地初开而在,自有灵气,对那黑云也有抵抗效应,再加上我们几个随时守护金乌,为其注灵,定然能撑久一些!”雪凰点头。 “金乌落于建木,在天地中央,刚好可以照耀每一片大地角落。”琨照同意,“那就这么办!” “等一下!”火溢却突然抬手,皱起了眉头,“我对什么建木的事情没意见,但是,伪装成金乌,你不靠谱。” 雪凰不解,“为何?” “凤凰和金乌的差别,你当魔族傻,看不出来,金乌翔空如火球初生,你纵使是凤凰也发不出那般光亮,怎么伪装?” 雪凰似乎早已想好应对,“那若以金乌之火将我点燃呢?” 乌旗旗一震,“雪凰,你别开玩笑,纵使凤凰也是火系,你也耐不住金乌的火焰之力的。” “如今没有别的办法了!”雪凰不听,“唯有冒险一试!” “谁说没办法?”火溢突然笑起来,口气大大的,挑眼看着雪凰,“我就有办法!” 乌旗旗一巴掌拍向火溢,“有办法你就说!摆什么姿势!” 火溢讪讪,“其实你们可能不清楚,我自身便是一颗狄山火脉火种。我出生时便如此,我们狄山家的孩子,都是一颗火种化身。” “那是什么意思?”乌旗旗没听懂。 “我是火种,我也能变成一颗火球的!保证亮起来跟个太阳没两样!你行不行!”火溢嘿嘿一笑,拍了拍胸脯。 “你……确定?”琨照打量火溢,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虽然常日里总见火溢随手就丢个火球出来,但是他自身便是火种所化这件事……确实没人知道。 “你们便等着拍手叫好吧!”火溢跃跃欲试,又看了看雪凰,“知道你本事大,但是引开敌兵这种事情,还是留给我们男人吧!你去守住金乌吧!若是路上有个岔子,好歹你脑子灵光些!” 雪凰还想再争,火溢却抬手止住,不欲再多说,自顾自活动起筋骨。 第10章 燃烧的火种 汤谷大殿之内,乌旗旗在羲和女神面前郑重跪下,叩首。 羲和女神笑笑,闭上眼眸,“去吧,旗旗,去吧,你一定可以的。” 大殿的结界隐隐震颤流转起来,似乎已到了强弩之末。汤谷外的魔族兴奋起来,他们等了这些时日,这汤谷终于也要撑不住了! 乌旗旗忍着眼泪别过师父,一跃而起落在金乌背上,她看向周围几个人,用力点了点头。 火溢立在金乌之前,结印,猛然展臂,眼瞳冒出金色的光芒,只听得“轰”得一声,他整个人化为一颗巨大的火球,光亮无比,熊熊燃烧,真如一颗初生的小太阳一般。 “好厉害……”雪凰看着那火球不禁赞叹。 火溢一脸雀跃,扬起嘴角,眼神坚定,他脚下一用力,直冲天际,几乎在同一时间,羲和女神的结界四散消失。 火溢速度极快,腾空而起。等在汤谷之外的魔族一见他出来,都一时间晃得眼前一花,然后便顾不得其他反身便追了去。天地间的沉沉黑气在感受到那刺眼的明亮时都似疯了一般冲向火溢的方向,滚滚黑云顷刻聚集。火溢却是不管不顾,挂着笑容带着那追在身后的尾巴,直奔的方向,是狄山。 前脚火溢才走一刻,乌旗旗拍了拍身下的金乌,拉紧那已经绕在金乌身上的金色羽线的缰绳,猛然一震缰绳,金乌缓缓展翅,抖了几下,奋力升空而起。雪凰和琨照紧随其后,一同飞上云端。 “太阳出来了!快看!太阳也出来了!”北荒战场上,所有兵将都兴奋起来。 四海天柱边,守着天柱挡开一波又一波攻击的神仙也停下了手,望向东方,“金乌,金乌重新飞起来了。” 日月星辰同天而在,光的出现,让四野重生一般缓缓复苏,雾霭褪去,温度重生,万物开始醒觉。 然而同一时间,追在火溢身后的魔族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有两个太阳?!”为首的白发魔君惊诧不已。 他们想要掉头回去,火溢却猛然拦住了他们,他并未收敛自己全身的火焰,只是笑嘻嘻的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说着,他手中多出一副重锤,看着便有千钧之力,带着腾腾火气猛冲向那魔族战阵。 白发魔君匆忙迎战,“上当了。你们去拦截金乌!” 然而他命令才出,突然不远处杀声震天而起。已到狄山地界,只见留守狄山的狄山守军在火溢二哥火溶的带领下全军杀出,将所有追赶而来的魔族团团围住。 “到了狄山还想回去!”火溶赶到,满面怒容,“今天就用你们血祭我大哥的灵位!” 一时之间,狄山两兄弟带着人马与魔族打做一团。 在他们缠住魔族的时间里,金乌也在雪凰和琨照的护卫下,冲破一切,终于落到了建木之上。 火灵与建木相互应和,日头中天,金乌的光芒越来越胜,热力开始变得强大,天地间虽仍有无数黑云在滚动漂浮,大地却已经开始恢复清明。 弦月站在天问台,看着星空点亮,看着银河铺开,看着日月缓缓回升,虽不在那战场之上,却心中一片激动。 但是她不敢停歇,还不够,只是如此还不够!若不能快速压制北阴大帝,一切恢复黑暗也不过便是时间的问题。可是,这次失败,他们恐怕便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她还需要争取更多时间! 光明会拖垮北阴大帝的力量,消耗他的能力,每多遮掩一丝光,便需多花一分力。弦月知道对于一位上古大神,这等虚耗可能是个缓慢的笨办法,但是这个世界从来都给笨人留有一线生机,最复杂的难题往往以愚公移山般的笨办法最能解决。 他想快速拖垮这宇内洪荒,我便要用时间将他生生拖垮! 弦月望向自己周身的星野,再度推动星辰轨迹变化运动,她快速自那星野之间寻找着下一个契机。 直至一颗粉色小星轻轻闪动发出光芒。 龙居琉璃宫内。 被留在此处的几人都在宫殿内各自打坐,企图尽快恢复自己的气力。 梦神幻之坐在角落里,沉心静坐,不知不觉间进入梦境之中。 “弦月?”幻之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小心翼翼开口唤她。 弦月转身,与周围星空相互融合,“我便知道能见到你,不愧是梦神。” “弦月,你……还活着吗?”幻之打量她虚幻的身影,她看了看周围,“这是你的梦?还是……我的?” 弦月摇头,笑笑回答,“我不懂梦境,你才是梦神啊。” 幻之走向弦月,似乎很快缓过神来,“你进入我的梦境,是有什么要交代?我能做什么?” “纵使日月归天,陷入昏梦与恐惧不可自拔的生灵,却还需要有人去唤醒。唯有万灵举火,我们才有希望。而这,唯有你能做到。”弦月郑重。 幻之看着弦月眨了眨眼,“你让我将困于梦中的人带回……” “可以吗?” 幻之温温柔柔笑起来,“好。” “这需要极大的力量,你只需做到极限,尽可能的唤醒更多的人。”弦月道。 幻之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时,眼神温柔而明亮,轻声细语,“我,为梦而生,行走于梦境之中,看过无数荒诞都不及如今这天下。自从图中出来,我只觉得自己深陷在一个噩梦之中,弦月,你知道吗,作为梦神,这个无法为我所控的梦,让我觉得无比可怕。” 幻之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是时候,打碎它了。” “拜托你了。” 幻之点头,依然是轻柔的声音,却说得郑重,“交给我吧。” 狄山。 火溢跌落狄山山脉之中,如一颗火球重重撞向地面,一身的火焰似燃烧殆尽一般缓缓熄灭下去。 他刚刚用自己的双锤生生敲碎了那白发魔君的头颅,却自己也再坚持不住,掉落下来。但是,他觉得心头畅快,畅快的便是这样死了也觉得划算。看那一群魔族追着自己的样子,光想想都好笑。 外面的事情,交给二哥吧,太累……一分力气也没有了,我得睡会儿,就一会儿……大哥若知道不知会不会念我备懒,可是,他若看到我刚刚的那表现,总该夸夸我才对。 他便这样躺在山间,胡思乱想着,直至思绪飘飞而去,昏迷过去。 “火溢!火溢!你这个傻子!快起来!”凤羽眼看着那狄山山脉间打得生死不顾的人如一个火球般掉下来,便赶着冲了来。 自火溢去杀敌,进入太极虚弥图,她好久没有好好见到他,跟他待一会儿了。 凤羽托起火溢的头,探视他的神识,一试之下,便有些慌乱起来,“你个傻子,打架不知惜力吗!这样拼,是命都要拼进去了!” 凤羽试着想架起火溢,奈何他身子沉重,凤羽根本拖不动他。她四转寻找,想找个拐杖来撑,却看到了被火溢丢在地上的那一副锤子。那是他新打的武器,只有傻子才会放着学了十几万年的剑不用,说换就换了个锤子。凤羽愤愤然的想着。 可是,那其中一只锤子上挂着的一条“剑穗”却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剑穗上以绳结编了一对小小的蝴蝶,闻起来也带着一股凤凰羽兰独有的花香之气。 “这个傻子……居然把剑穗挂在锤子上……”凤羽摸了摸那剑穗,“果然一点也不英武,该织个别的样式的……” 正在胡思乱想间,两道身影飞身而落。 凤羽抬头,见到那两人,一个是狄山二少火溶,另一个居然是许久未见过的炎洲岛公子墨白。 “火溢!火溢!”火溶冲上去来,一下子扑过去,抱起自己的兄弟。他探视火溢神识,整个人便着了慌,“这,这,他几乎将自己的火种耗了去!” “会怎样?需要如何救治?”墨白在旁急问。他那边的事情一了结,稍稍缓了口气,便见两颗“太阳”先后升空,急忙赶来驰援。 遇到雪凰等人后,护送金乌到达建木便又忙来寻单枪匹马杀出的火溢。 火溶面上明显乱了几分,“我们狄山一脉,身体内自带火种。那火种是如仙元仙根一般的存在,是生命生生不息的源泉……他将仙元引出,点燃火种,大量虚耗,那是烧自己的命啊!” “那如今怎么办?”墨白吓了一跳,本以为火溢只是灵力耗尽而脱力,却未想到如此。 火溶沉下一口气,“你看着他,暂不要挪动他,我去寻族里长老!” “好。”墨白答应下来,火溶则飞速跑开。 一时之间,四下又安静下来。凤羽站在一边绞着手,忽然问墨白,“火溢……会死吗?” 墨白回头看她,依然一身红发红裙的姑娘站在那里,看起来一脸担心凌乱,然而墨白却不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 凤羽回到火溢身边,抱膝蹲下,抬手拍了拍他的脸,“他是装的吧?这个家伙每次睡懒觉都是这副模样,谁叫都不听的。” “凤羽……你……”墨白拦她继续抬手打火溢。 凤羽咬着嘴唇,挣开墨白的手,抬头问,“弦月呢?她是神农,你去找她,她能救火溢的!” “弦月她……”墨白艰难,“已经死了……” 凤羽猛然睁大眼睛,斩钉截铁,“不可能!” “她自刎于天问台了……”墨白轻轻解释一句,“如今我们所做的,便是弦月用自己换来的提示。” “不可能的,她可是神农大神的后裔,她就是再造的神农大神,她不会死的,全世界的人都死绝了,她也不会死的!因为神农从来都不会死,纵使羽化了也不会死!”凤羽拼命摇头,又看了看火溢,“她……她要死了,谁来救火溢?” “别急,我想狄山一定有自己的办法的。” 正说着,远远的,火溶拖着一位长老赶来。那长老跪在火溢身边,马上开始诊治,“这,这么严重……需得要炎君回来,重燃他心口的火种才行啊!” “可是父亲如今远在天柱那边,怎么可能赶得回来?!”火溶焦急,“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这……这可是生命之火,不是普通病倒,怎可寻常治疗,非得炎君才有希望啊!”长老颤抖着手。 火溶更乱了几分,若是大哥还在,定然能有办法的……他在原地转了几圈,“好,那我去天柱,我去请父亲回来!” 凤羽这时突然摇头,一把推开那长老,将自己的手贴在火溢的胸口,“没用的,这样没用的。他的火灵在散逸了,我能感觉得到。他是不是要死了?他本来血脉中都流淌着火灵的,如今,那火都熄灭了,这样不行的,这样肯定不行的……” 凤羽将自己的头贴在火溢胸口,趴在那里,闭上眼眸。她感应着那个无时无刻不再发散着火焰灵力的身体,如今,那些灵力似乎再难以为继,正在一点点消退,如烧干的蜡烛,已经到了尽头,就要化为灰烬。 “不行的,这样不行。”凤羽坐起身,整个人口中茫茫然一直念叨着这句话。 那长老和火溶还想说话,却是墨白突然一把拦住了火溶。 凤羽突然抬手对火溶道:“狄山火脉中有不熄的火种,取来!” “这?”火溶一愣。 “还不快去!”凤羽暴力开口催促道。 火溶马上点头,不敢耽搁,转身而去。 凤羽又对那长老道:“把家里能找到的所有增强火灵的药丸都拿来!有多少拿多少!” “好……好吧……”长老自地上跌跌撞撞爬起来,也跑开了。 “你……能救他?”墨白刚刚恍然想到,弦月曾说凤凰羽兰能够为同为火系的人治病,却无法为其他属性所用。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能救火溢! 凤羽没有回答,却自手掌中化出火焰一般的花朵,她用手掌捧着那花朵,缓缓按在了火溢的胸口。一朵又一朵翩然的火焰形态的凤凰羽兰落入火溢心口位置,引动着那即将熄灭的火焰。 原来,这个傻子的心,是一颗火种啊,难怪他粗枝大叶的只会丢火球,也难怪纵使这样他身上的气息也还是那么讨喜。凤羽在心里默默的琢磨着。 他心口的火种燃烧尽了,烧尽的火种是不会复燃的。那些蠢人居然还想将他的心重新点燃,真的愚蠢至极。烧尽的火种,只能取出来,丢掉,然后放入新的火种,替换了,才可以重燃啊。连这种最基础的道理都不懂,这些人还想救人,真可笑! 第11章 梦神的铃鼓声 凤羽的额头开始有汗珠沁出,而火溢的身体也开始产生变化,整个身体由内而外,燃烧一般。 “你这是在做什么?”墨白看得心惊,她莫不是想把火溢直接烧了? “以我的花毒将他体内的火灵消耗殆尽。”凤羽回答,手上却没停。 墨白愣住,不知该如何继续发问才好。 可凤羽却在这时停了手,她才一撤手,火溢身上的火焰登时熄灭,与此同时,他整个人颓然委顿下去,似乎本还有一口气的人登时便再没了气息。 “火溢……”墨白吓一跳,要过去。 凤羽却开口了,“公子墨白,你还记不记得,你欠我一个条件。” 墨白心惊的看着眼前乖僻的红发姑娘,“你这个时候,要说什么?!” “你记得的吧,要说话算数。我要说出自己的要求了!”凤羽坚定,在火溢身边跪得笔直。 墨白自她身上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感觉,重新站定,看着她冷静下来,“好,你说。” 凤羽笑笑,垂眸看了一眼那已经毫无生气的人,抬手触了触在他身侧的那柄锤子上的剑穗,“我的要求啊,是如果有一天,这个粗鲁的傻子问起你,凤羽她去哪里了,你就告诉他,凤羽受了花神娘娘的指点,去寻她自己的生息之地了。她走了,不回来了。但是她很感谢你,感谢你关照她这样久,告诉他,凤羽会记得狄山的,她很喜欢这地方,只是她不能留在这里了……” 墨白看着她,看着那姑娘难得这样温柔的说着话。 凤羽抬眸看向墨白,眼中有泪光,“你记住了吗?” 墨白点头。 “要记好啊,一点也不许忘。”凤羽换了口气,“还有啊,要说的逼真一点,你自己再美化美化,反正说得千真万确就是了。这傻子反正也没什么脑子,你这样聪明的,骗住他肯定不难吧。” “我知道了。”墨白点头答应。 凤羽一脸满意,点点头,顾不得去擦脸上的泪水,继续交代:“一会儿,火种取来,以那火种注入他体内,然后把那些补给火灵的药都给他吃下去,反正无论如何维持住他的心火不灭,坚持一段时间,当他接纳了新的心火,他便会好起来的。” “新的心火……”墨白恍然明白什么。 凤羽点点头,忽然凌空浮起,全身光华闪耀,衣裙散入空中,轻灵异常。她看着墨白,笑笑,“我可是凤凰羽兰,是跟随神农大神的凤凰所化,我本身便也是一颗火种。大神不在了……弦月也不在了……我不想没有他了,这家伙总是嫌弃我烦人,看不到我的存在,这一次便让我住到他心里,看他怎么躲得掉我。” 说话间,凤羽在空中旋转起来,化为一朵明如火,艳如花的凤凰羽兰,缓缓飘落火溢心间。一瞬间,火溢整个人身体爆发出明艳的光亮,然后便见他整个人似重新有了生气一般,面色开始恢复…… 当火溶和长老赶回来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心火重燃了,居然重燃了?!”长老大声惊呼着。 只有墨白,心底一片哀凉……那仍在狄山山脉中摇曳的漫山遍野的凤凰羽兰花,再也没有花灵了。 辰晷回至龙神殿时,幻之站在大殿门口等他。 “幻之。” 幻之轻轻点头,“我有事想求助龙神大人。” “你需要什么?”辰晷已知道弦月下一步的计划,而那个计划的全部关键都在眼前这个单薄柔弱的姑娘身上。 幻之琢磨了一下,开口道:“我能把世人自梦境中拉出来,但是若想尽量多的将世人都唤醒,我需要有人帮我扩散灵力,冲破那些黑云的阻隔和干扰,尽量直接深入世间。” “需要我们下界,应和你的力量?”辰晷琢磨。 “是。”幻之为难的点头下来,“越是人间密集处,越是生灵聚集地,越需要直接接受到力量,才能将尽量多的人唤醒。只是这样一来,我没办法保证魔族不会发现大家……到时候大家四散,恐怕会被攻击……何况,如今日月升天尚需守护,人手越少,每个人走得地方便越多,危险也就越大。” 辰晷沉吟一刻,“不用担心,我有更好的办法。” 幻之睁大眼睛,“更好的办法?” “嗯,悄无声息,深入下界的方法。”辰晷沉下眼眸,心中已有了一个万全之策。 一重天,早已空空荡荡。 一贯静谧无声的天泽梦霞宫内,今日却忽然有些喧闹。 乌旗旗、雪凰、琨照继续受护太阳;姑射仙子、琼姬仙子、舞闲继续守护月宫。 惊雷重伤,留在了龙神殿,由桃子精鹏楠在照看;火溢重伤,留在了狄山。 墨白收到小金蛇光音的送信,自狄山赶回来,一并带回来的有自己的那头幼年风生兽和火溢的那头双头犬。进入天泽梦霞宫时,正见到幻之在为每一只灵宠配上一颗闪闪发光的灵石。 “这是要做什么?”墨白问。 “梦境中偶然会产一种云梦石,与我的力量天生呼应,千里可传。如今,我将这些年收集到的云梦石配在众灵宠身上,他们若能深入凡界各处,当可助我将力量送到大地每一个角落。”幻之回答。 “应之前灵宝天尊的要求,大家都已与自己的灵宠意识相连,可以操纵其所动,所以,龙神大人说若是由灵宠下界,当更难被发现。”幻之递给墨白两颗灵石,“我想,这个方法确实稳妥。” 墨白接过灵石,点头,“这倒是巧妙。” “何况,一重天位置较低,幻之施术需要极长时间,不知会否吸引魔族来攻,我们这些人必须要守住天泽梦霞宫。”辰晷道。 墨白点头,为风生兽和火溢的双头犬都配上灵石。看着那只委屈巴巴的双头犬,墨白分别拍了拍两个狗头,指着自己的风生兽道,“跟着南薰吧,火溢定然是希望你帮他出份力的。” 天泽梦霞宫常年云气铺地,素雅宫殿前的空场上有一个圆形祭坛。幻之走上祭坛,抬手化出一张轻巧的铃鼓,她持鼓而舞,祭坛上的云气便开始旋转开来,将她环绕其中。 幻之配着那铃鼓的声音,缓缓念动咒诀,最终她将铃鼓抛出,悬空浮起,化入梦境之中。 阴沉沉的梦境时空中,无数空间混乱流动,看不出个方向,可幻之行走其间却似驾轻就熟一般。她施用术法抓取一个个梦境空间,以无比温柔的力量催动昏沉梦中之人,她一遍遍告诉那梦境深处的人们:醒来吧,醒来吧,日月归返,是时候举起你们手中的火把;战斗吧,战斗吧,唯有天下同心,才能恢复天地清明。 而在梦境世界之外,所有灵宠纷纷下界而动。 森林,草原,城镇,宫廷,十几只灵宠在四海宇内之间奔跑,胸前的灵石发出微弱却持续的光芒,将幻之的声音和力量,传入每一个角落。 渐渐地,沉睡森林间的野狐睁开了眼睛,孤寂乡村中的少年睁开了眼睛,皇城中伏案不知多久的年轻帝王睁开了眼睛……越来越多的人,自昏沉沉的梦中醒过来。 祭坛之上,幻之的力量在流逝,发散出柔和的光线。 梦境中,她依然固执的击碎一个个被禁锢的黑色梦境。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当黑色的云气凝固起来化作一颗颗黑色天石冲入天泽梦霞宫时,守在祭坛边的几人早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分守八方之地,面对那些直扑而来的巨石,大家挥动武器,一一格挡,不让任何一颗落石有机会冲上祭坛。那些巨石带着千钧力量而来,被击碎的同时会重新化作云气再行凝聚,无休无止。 那场守阵打得极其安静,似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克制着自己的声音,生怕将梦境中的幻之惊醒。空旷的宫殿内,唯有在空中旋转不断的铃鼓还在有节奏的轻响着。 弦月站在天问台,透过那天问台的星野看着宫殿内的状态,所有人都在坚守,没有任何一个人退却,甚至你也看不出他们咬牙坚持的样子。 可是只有弦月看得清楚,这些人中,没有几个是完好无损的。辰晷替惊雷保下一命,却将自己暴露在北辰星的冲击中;云中君在银河畔已经沾染了太多的魔气;墨白的力量消耗的已经太过……再加上大家在北荒战场时受的伤…… 弦月几乎有些不忍心看,以己问天,以命偿愿,我已将自己的性命奉上,难道还不够吗?难道非要搭上这所有人的性命才足够吗? 弦月闭上眼眸,心钝钝的疼起来。 十二个时辰已过,幻之仍然未从梦中醒觉,她周身的光芒却在渐渐变得弱起来。 辰晷等人守在祭坛边,还在对抗着那无休止的攻击。可是,所有人的体力都渐渐感到难以支撑。 突然,一道云气重重落下,云中君抬手相抗却一口气无法接续,整颗云气凝聚的黑石重重撞在他的胸口,他一口血便喷了出来,当即跪倒在地面。黑石在他胸口撞散,散开一瞬再再度凝聚,却已化为两颗黑石,一颗直奔云中君,另一颗则直冲祭坛上的幻之。 千钧一发,辰晷一步上前一把带开动弹不得的云中君,反身再去追那另一颗黑石。 然而,黑石刚刚跃上祭坛,突然一道黑色电光直飞而来,震散了那颗黑石。 所有人心中一震,继而大大松了口气,再看见那落地的黑色电光,竟然是一杆玄色长枪…… “聆少?!”墨白惊诧回头。 只见一身战甲的聆少突然从天而降,他抬手抄回自己的长枪,补在了云中君的位置上。 辰晷看了聆少一眼,并肩站在了他的身旁。聆少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低声道:“弦月让我来的。” 辰晷未回答,挥剑而起,重新投入战斗之中。震惊的人群恢复专注,就像并未发生什么奇特之事一般,同心协力,只为眼前而战。 三天三夜。 梦境中的幻之,不停不歇,直至双手变得麻木,却仍在一个个梦境中唤醒世人。 “幻之,停下来,你会没命的,幻之!”弦月的声音一次次传来,幻之却像从未听到一般,她低声呢喃着,“还不够,还不够……” “幻之!你听到没有,停下来,不要死,求你了!”弦月激动起来,她从未在这个柔弱的姑娘脸上看到如此坚持的表情。这个长期站在角落无声无息的姑娘,总是很难被人注意,似乎谁的话都比她有分量,她便一直老老实实,让做什么便做什么,毫无主见。 可是,弦月看着那在梦境映衬下的雪白魂灵,看着那个力量透支到极限的姑娘,第一次明白她其实远没有想象中那般听话,这是个有主见也固执的好姑娘。 当幻之真的动弹不得,跪倒在梦境世界中时,周围凌乱的梦境还在滚滚流动,她看着周围依然存在的不多的黑色影子,咬紧牙关,眼神变得更加凌厉起来。 她喘息着,缓缓抬手,自衣领间拉出一条系着粉色云梦石的项链。她一把将项链扯断,紧紧攥着那颗云梦石,“还不够,还不够!” 弦月愣住,“不可以,那是你的本命灵石!” 幻之置若罔闻,她突然怒吼起身,高高抬手,将那块石头猛然砸在虚空黑沉沉的地面之上,云梦石落地击碎,炸裂开来,与此同时,幻之全身透出无尽粉色的柔光,她双手结印,赌上全部的力量,将自己化作梦境的光华,直冲入那黑暗旋涡之中,一瞬间,整个梦境世界被点亮,所有黑沉沉的梦境化为一个个梦里的粉红气泡,温柔浮动。 “幻之……幻之!” 铃鼓声停,与此同时,幻之自空中跌落,如一个断了线的傀儡娃娃,摔在地上。 玄棋反应最快,冲上前去抱起幻之,却在碰到她时便明白……一切都结束了。 而此时,在山海宇内洪荒间奔走抵御的人们越来越多,凡人、善妖、山野精怪……他们都高高举着火把,点亮每一处太阳无法照入的黑暗角落。 日月同天,星斗白日可见,人间便洒火种,无数恶鬼邪灵开始向黑暗深渊躲避,那些力量弱小的魔族也渐渐退回魔界。北荒战场,能够冲出魔界的魔族数量在锐减,甚至,连北阴大帝不断蒸腾而出的黑云也在变得稀薄。 机会,机会终于来了! 第12章 绝望之战 天堑之中,愤怒的北阴大帝在颤抖,是谁,是谁在阻止他吞噬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休想将他关回黑暗之中!任何人都别想!他要让黑暗降临,让所有人陪着他在黑暗中挣扎、痛苦! 吞天蚀日所需的力量将他大大消耗,外面的光亮还在持续牵制他的力量,那些愚蠢无用的妖魔鬼怪根本就是些跳梁小丑,他喘息着,脸上的表情酷烈扭曲着,却又在瞳孔深处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好,那便让我看看你们还有怎样的本事。 北阴大帝狞笑着怒吼起来,声浪自天堑而出,如一道强力的风刀,排山倒海一般,震得魔界大地为之震颤。 天问台上,弦月猛然抬起头,感觉到一丝不对。四周的星野猛然开始变得暗沉,星子闪烁模糊起来。 糟糕,是那些黑云。 受到北阴大帝的支配,天地之间的无数黑色云气开始向着日月、天柱和天问台几个位置快速聚集。既然不能遮蔽全部光线,北阴大帝似乎调整了策略,那便舍弃那些无用的地方,将所有黑云集中。 当黑云开始包裹天问台的光亮时,弦月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星野变得混乱起来,而她自己与星野间的联系也逐渐变得羸弱起来。 “来不及了吗?”弦月看看自己在逐渐与背景相融的虚无手臂,“辰晷,辰晷,如今,只能靠你了……辰晷,要快,要快啊!在日月重新被吞没之前,在北阴大帝重新掌控之前,要将他削弱到极致!” 天泽梦霞宫内,所有人还未自幻之的离开中缓过神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手持生云剑的龙神大人的眼眸渐渐变为金色,他一步步缓缓走出宫殿…… 弦月,你的心愿只剩下这个了吗? 好,这很好,你再无其他心愿,我便也终于无需再忍耐什么。 龙吟之声响起,震醒所有沉迷失意中的人们。只见一道金色光芒,冲入天际,划破天空,直奔北荒魔界而去。 “龙神……” “辰晷……” 墨白手中一晃,撑剑而起,“各位,生死不避,我们拼了!” 一张张原本哀泣稚嫩的脸上,露出狠绝的血气,点亮一双双眼眸,所有人重新拿起自己手中的武器,追随那道金色的龙影,化为一道道光芒,紧随而去。 大战在即。 北冥海内,似是呼应那龙鸣之声,巨鲲吞云猛然跃出海面,扶摇而上,低沉的嗡鸣之声滚滚如雷。只见,它在长空之中遨游,渐渐伸展开来,变得如山似海一般的巨大,头尾相距已有几千里之遥,铺天盖地一般。 吞云吞吐之间吸入海量海水,直奔魔界浮游而去。它自北向南,金龙由南向北,两道水浪只捣入魔界,一时间如天河坠落,山崩地催,汪洋一片。 金龙在魔界上空并不停留,来至魔界中心天堑之地,翻身之下,冲入地心。与他相反,吞云在天堑上空上下浮游,呼吸吐纳之间便是狂风巨浪,将所有想冲上来的魔族喷出或吸入腹中,死死守住了天堑裂口。 曾经灌注天堑的魔气已近乎消失殆尽,因此,众人跃入天堑再无受到魔气的侵蚀,可是越是向下深入,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强大威压之力越是让人难以呼吸。 辰晷落入天堑谷底,化回人形,他如今眼瞳金色,一身逆鳞之甲,力量急速涌动,一如当年失控暴走时一般,让人畏惧。 北阴大帝站在地心黑岩流火之间,打量着来人,觉得可笑至极,“又是你们,呵呵,当真是后生可畏啊,可惜,可畏却不足惧!”说着,他抬手便化出一柄大刀挥刃而下。 辰晷飞身跃起以手中长剑直直扛上那一刀的力度,电光火石一刻,那柄刀居然生生被辰晷架住。北阴大帝一顿,辰晷手中剑芒暴涨,一剑挥开,周围的人却兴奋起来,所有人调度自己的全部力量,飞身直扑,蜂拥而上。 左突右进,上下翻飞,五灵力量一道又一道斩向北阴大帝,配合意外的默契十足。 北阴大帝却也全然不乱,将一道道力量挡回去,几乎从不闪避,全然硬碰硬着。然而,在持续的打斗中,他却渐渐感到一丝迷惑,他看着眼前金色光芒包围下的辰晷,再接了他一剑又一剑后,他意外的发现,辰晷落向他的每一剑都比之上一剑强上一分…… 越战越勇,力量越打越强横,辰晷的力量像是用不完一般,逐渐走向巅峰,他刀刻一般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杀戮,这是神?不,这简直比魔都要来得可怖。 似乎因为北阴大帝的迷茫,墨白猛然寻得空隙,他以自身全部的风之灵绕住北阴大帝手中的那柄长刀,与此同时,同样看到机会的聆少和玄棋枪戟交叉架住了北阴大帝的另一只手,一瞬间的迟滞,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辰晷全身力量尽出,一剑挥出生云直刺北阴大帝咽喉,剑芒疯长,顷刻已到寸前。 北阴大帝一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全身气力暴涨,俯身而下,震开身侧辖制他的几人,就如同抖开落叶一般。紧接着,只见他竟化作一头黑色的雄狮,一跃而起,利爪前探,力量威猛无双,将辰晷手中的生云剑竟然直击而出,震得辰晷的手臂顷刻碎裂一般麻痹开来,整个人跟着被带了出去。 一瞬间,所有人撞向天堑四壁,落石滚滚而下,铺天盖地。而被震出去的墨白几人几乎一瞬间经脉骨骼寸断,再也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落石砸向自己,闭上了眼睛。 龙吟之声再起,再睁开眼,只能看到金鳞在头顶闪动。辰晷化龙而出,盘踞山洞之内,以自己一身金鳞金甲挡住了所有的落石,将众人遮蔽其下。 一龙一狮,对峙天堑谷底,僵持着。 龙居琉璃宫中,惊雷撑着身子自地上爬起来,嘴上骂骂咧咧的忍着疼痛。 “你别乱动,你这样了,哪有力气再战?!”鹏楠左右拉着惊雷,劝着他。 “我好多了,你别废话,滚开点。”惊雷不耐烦。 “不行啊,你现在去出什么风头,那不是去送死吗?!”鹏楠摇头,很是坚定的堵着门。 “你给我滚开,别碍着我去出风头,不然小心我先收拾了你!”惊雷拿剑指着鹏楠,心里焦急不已,“都什么时候了!能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留着命难道等着给魔族叩拜提鞋不成!走开!”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你个桃子精懂什么,让开!”惊雷抬手将鹏楠扒拉开,就要出门。 “那我陪你一起去!”鹏楠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我跟你一起去!我稍稍擅长些治疗,我跟你一起去!” 惊雷不耐烦将自己衣袖甩开,“你留在这里,别碍事。” “我不会碍事的……”鹏楠嘟囔,不依不饶。 “你去才是送死知不知道!你就给我留在这里,找个箱子柜子的躲起来!去!”惊雷暴躁的指挥着。 “你看不起谁,我也在北荒上了战场!我也能打架的!” 惊雷抱着胳膊看着他,“北荒战场都给你打到要哭,你去魔界天堑,莫不是去给北阴大帝当饭后水果去的!碍事!” “你不带我我就自己去!”鹏楠也烦了,干脆不管惊雷,绕过他大步流星就往外走去。 惊雷气结,抬手一把抓住鹏楠的衣领子,“你给我回来!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你还去送什么!不能躲起来吗!” 鹏楠左右扭动挣脱惊雷,又拉了拉衣领将衣服拉平,“惊雷,别以为只有你是神仙,我也是!我也是进到图里跟大家一起修习的!你别看不起人!” 惊雷看着鹏楠,这胖小子显然是真的动气了,眼里忍着泪,脸上涨得红彤彤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惊雷叹了口气,别开视线,缓缓上前,抬起手来。鹏楠机警的看着他,缩了缩头,却不想惊雷只是抬起手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往外走去,嘴里嘟囔着,“你个死胖子,跟好我,别给我们大家伙儿丢人啊!” 鹏楠一愣,就这样被惊雷揽着走出了龙居琉璃宫。 建木之上,日月高悬。 姑射仙子等人将月宫也带到了建木顶上,与雪凰等人聚齐,可以一起守备防御,增强力量。可是没有回到魔族去的几大魔君,带着自己的部下持续围攻而来,加之天空之中源源不断的黑云渐渐压制了建木本身的灵性,开始有越来越多的黑气撞击上金乌与月宫。 雪凰几人已这样不眠不休的扛了几日,那些魔族却似有策略一般,轮番上阵,打得所有人精疲力竭。 日月的光线随着攻击的频繁在一点点减弱,不能稳定。 雪凰几人除去守住金乌,还要不定时根据情况净化金乌持续吸附进入羽内的黑气,使其保持光亮。然而缺少了火溢,没有地火之力相互映衬平衡,便进度变得缓慢很多。 乌旗旗看得心急,面对又一次魔君冲上来,她越发急躁起来,迎头便冲了上去,“你们这些人,要么一起上!轮番叫阵简直可恶!” “旗旗小心!”雪凰喊她,却已来不及,乌旗旗直冲上去,与为首的一个青面獠牙的魔君打了起来。 两人激烈拼就百招,乌旗旗疲态渐露,落了下风,雪凰几人想冲上去帮忙,却被其他魔族一拥而上挡住了去路。 乌旗旗这几日一直死死守着金乌,稳住它的状态,不使它惊悸脱离掌控,又为了节省雪凰的体力,不断替金乌净化,消耗了大量力量。如今她急切想结束这战斗,一味猛攻,渐渐纰漏便越来越多,对面的青面魔君逮到空隙,一把硕大的薄刃镰刀便奔着乌旗旗的胸口袭来。 乌旗旗躲闪不及,身形不稳向后跌下去。 正在这时,一个大火球冲过来,有人一把接住乌旗旗,同时将手中一柄铁锤便抛了出去,直奔那青面魔君的脑袋。青面魔君慌张躲开,而这时乌旗旗已经被拉到了安全的位置上。 “火溢!你回来了!”乌旗旗惊喜。 火溢昂着头,点了点,“该死的,这里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你……你没事吗?”乌旗旗上上下下打量火溢。 “死不了!一发现自己死不了,这不马上就赶来了!”火溢抄起铁锤,“这帮孙子,跟他们拼了!”说着,他飞身扑了上去。 守卫日月打得艰辛,辰晷这般力战北阴大帝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一条金龙,一头黑色雄狮,两人在天堑之内上下腾挪,纠缠在一起。纵然龙鳞坚硬,在那雄狮的厉爪尖牙之下,竟然也被生生掀起来数片,露出骨血。 金龙并不认输,旋转盘绕再一次将狮子缠在身下,自半空中跌落向地面。雄狮下落之中,奔着那本已掉落龙鳞的地方一口咬下去,整条龙一瞬间扭曲颤动起来,撞向一旁的山石,掉落地面,鲜血直流,那狮子却并不松口,跟着滚落却死死咬住,似乎想要将那肉撕扯下来一般。 正在两人纠缠不休之时,一道闪电落下,直劈向那雄狮的右眼,速度极快。那道电光灌注了极强的力道,再加上狮子的身体被金龙绞绕在身下,想要松口跃开时却生生慢了一步。 锐利的疼痛,狮吼声音起来,滚落一边。 辰晷重新化为人形,自身侧的山石中一把抽回生云剑,艰难支撑起身体,同一时间,惊雷一把架起他另一边胳膊,稳住了他的身体。 “你没事吧?”惊雷震惊,再看到周围散落各处都已奄奄一息的人,再难期望得到答案。 辰晷喘着气,浑身浴血,他推开惊雷站稳,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却道:“死不了!” 光线微微一晃,惊雷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外面一线的天空,心中咯噔一下,“日月再度沉落之前,要打赢他!” 辰晷手上翻了一个剑花,重重吐出一口气,“一起上。” 惊雷抬手挥剑,“求之不得!” 两人奔着不远处扭曲而起的北阴大帝再度冲杀上去,不要命一般。 第13章 得偿所愿 山海宇内,血流成河。所有大地上,光明与黑暗扔在不断的互相冲击。 天问台上,弦月的力量在削弱,变得越发虚幻起来,但是她死死盯着眼前同时铺展开的两幅画面,一丝也没有错开。 画面之中,建木之上的战斗几乎是被群狼围猎的场景,舞闲、琼姬、琨照都已被打得吐血难起,勉励支撑在建木枝上,还在源源不断将自己的力量传输向周围的日月。一贯清冷高洁的姑射仙子,一身白衣早已破损不已全是血污。火溢和乌旗旗背向而战,都已筋疲力尽,需要互相守护,才没有倒下去。雪凰凌空而战,依然像个战士,一身红色战甲挡住了所有血迹,可是你依然能看到她逐渐变得苍白。 “求求你,苍天,求求你,帮帮他们吧……”弦月的眼里有了泪水,她现在简直不敢说自己的牺牲到底是不是值得,那更像是逃避,她本该与她们一道死守的……可是如今,她在天问台却已经什么也做不到。 她看着那画面还在不断推算着,一次次转动星野,寻找着更多机会,她不死心,不会就这样结束的…… 直到突然,一把镰刀穿过雪凰的琵琶骨。 “不!雪凰!”弦月惊吓喊出。 只见画面中,雪凰艰难转身看到在她身后笑得狰狞的青面魔界,雪凰面色沉郁,突然之间她一把拉住那透体而过的镰刀,一边强行转身而动,一鞭子抽过去。那青面魔界拉不回武器,迟滞一瞬,雪凰的一道烈火般的鞭子生生将那青面魔君一分为二。 雪凰猛然一拍肩膀,将插在自己背上的镰刀震出体外,接着整个人跌落下来,摔在建木枝头。 而另一边,火溢再一次替乌旗旗挡开一道攻击时,自己却被重重击了一掌,本还心火不稳的火溢一口血吐出来,登时力量涣散开来。乌旗旗看着这一切,当时傻在了原地。 姑射仙子想赶过来,却被两个魔君合围其中,她左突右进,猛然一剑前刺,却不想面前的魔君一把拉过一个身侧的魔族直插她剑锋。同类相残,毫不客气,姑射仙子整个人傻了一瞬,就是这一瞬,一把长剑直贯当胸,她也倒落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一切都是白费的吗……”弦月掉着眼泪,用手探向那画面。建木之上,唯有乌旗旗还站在那里,面对四下合围的魔族,双手颤抖不已。所有伙伴都倒下去了,只剩下自己的感觉,让乌旗旗忘记了呼吸。 几个魔君知道到了收网之时,对面的人已再没了反抗余地,里三层外三层的合围过来。 乌旗旗背靠建木,低下头,长发挡住了她黝黑的脸庞,却依然能看到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下来,“怎么可以这样……你们,你们杀了我朋友,我跟你们拼了!” 乌旗旗怒吼,魔族的围拢一顿,都紧张起来,可却未想到,她手持长剑翻转而下,直插向自己心脏。这一翻转让为首的一个魔君笑起来,见状直冲上前。 然而所有人都未想到,乌旗旗一剑插入,再抬手,那把长剑竟然已经尽数融化掉,顺着剑柄留着火红的铁水。她眼眸变为红色火焰,向后翻身一跃踏上金乌后背。乌旗旗一拉金乌背上的缰绳,金乌瞬间凌空而起,“你们,所有人,都要偿命!” 乌旗旗咬牙切齿,驾驭金乌直冲魔族合围,她胸口铁水一般亮红的血液大片大片流淌在金乌背上,金乌竟像被烫到一般,全身变为亮红的金光,刺眼异常,对着魔族猛然喷出火焰,旋转飞翔,将所有魔族融化进火焰之中。 弦月看着她,泪水再止不住…… 旗旗在消耗自己的仙元,是最后的烈火盛宴…… 果然,当空中魔族尽数化为乌有,金乌重新落在建木枝头,乌旗旗趴倒在金乌背上,缓缓滑落而下,幸而被金乌接到,轻轻放到了建木枝上。可是,任凭金乌如何去衔她,她却再未动弹一下…… 可金乌周遭的黑云,仍然在凝聚…… 弦月在这边的绝望中还未醒觉,另一幅画面上,北阴大帝用长刀直奔辰晷伤口而来,惊雷眼疾手快,一个翻身撞上那刀口,刀身劈入身体,生生要将他自肩膀劈成两半,他目光如炬,用双腿撑地生生以全身力气抵在刀身上停住了那口刀。 “惊雷!”辰晷想拉他已来不及。 惊雷口中涌着血,用自己的半身加双臂死死抱着那口刀,只来得及说出最后一句话:“辰晷,别输。” 辰晷的手开始抖起来,看着一地的尸首,看着那个碎裂的惊雷,看看天上开始忽明忽暗的日月,他抬手将自己手中的生云剑丢到一旁。北阴大帝也弃了那把死也被惊雷抱住的长刀,抬手直奔辰晷袭来。 辰晷双拳紧握,金光笼罩全身,他知道,如今他没有退路,他的爱人,他的朋友,都死在这里,他没有退路,直至战死,哪怕战死,他也要拖这个所谓的“上古神只”一起坠入地狱!想到这里,辰晷一手凝聚水灵,一手雷鸣闪动,直冲北阴大帝,两人如两颗相撞的星子,碰出无尽火花,巨大的灵力相撞,震彻整个天堑之内。 而这时,躲在角落里,碎石间,一双眼睛看着一切,震惊得已忘记要眨上一眨。 鹏楠从未想过那么厉害的大家会都躺在这里一动不动,他也从未想过那么强大的龙神如今会遍体鳞伤…… 天色在变得越来越暗沉,他抬头看了看天上,日月的光芒已如黄昏一般。 看着这一切,鹏楠忽然想到曾经在太极虚弥图中,弦月为了他与惊雷大打出手受罚那次,师父对他说的话,他说:你不必为自己的能力自卑,你和这19个人有不一样的缘法。如果有一天,他们需要你,你便该义不容辞。 鹏楠看着四周,淡然而哀伤的想:今日所有人都要死了,大概今天便是那一天吧。 于是,他抬起自己肉乎乎的手,看了看在那边不顾一切与北阴大帝灵力冲击对抗的辰晷,看看那个死了依然站在那里他曾经最讨厌的惊雷,看看在这里根本看不到的所有其他人,缓缓自心口处取出一道红色的灵光,光华中是一颗小小的桃子。 鹏楠一步步走出碎石堆,一步步向着辰晷的方向。 似乎是感觉到他的出现,辰晷稍稍分了神一分,北阴大帝的力量猛然暴涨而起,直冲辰晷面门,一瞬间将他整个人击出。 北阴大帝怒吼着,兴奋着,没人能够阻挡他,他将力量暴力的丢向四面八方,砸向天堑内的每一处山崖,无数巨石顷刻掉落而下,如雨点一般,似要将整个天堑掩埋似的。 “你这个坏人!我要跟你拼了!”鹏楠站在那里,大喊一声。然后,他揉了揉眼睛,猛然合掌握紧那红色的桃子,一把揉碎一般,光线四散,化为无数星点,向着四周飘散而去。 北阴大帝一道黑气冲向鹏楠,鹏楠几乎毫无还手余地的被冲出去,撞得遍体鳞伤。 可是鹏楠却笑了,口中喃喃念着,“你死定了,你死定了的。”说话间,他偌大的身躯开始萎缩回去,最终,越来越小,直至消失无踪。 辰晷气血翻涌,再难动弹。无数落石埋下来,他只觉得一分力气也动不了,甚至无法再去躲避那兜头而下的山石。可是他真的不甘心,看着无数倒在四周的朋友,他真的不希望所有人就这样被埋在这里啊…… 天问台上,弦月脸上挂着泪水,已倒在虚空之间,她的魂灵在散逸,渐渐与周围星野合二为一。她的眼前还是辰晷刚刚倒下去的样子,她有些恨,恨这无情的天地终没让她如愿以偿…… 天堑崩塌而下。 除去北阴大帝的力量还在发疯一样的散发,其他地方都渐次安静下来。 忽然,山石间一点点红光在散逸,一颗颗小小萤火在闪动。 当一片山崖壁立整面塌陷而下时,眼看天堑便要被埋葬之下…… “,,——”古钟神音突然撞响,天地可闻。 “道法自然,天地同存,驾驭万灵,为我所用——!”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那钟声之下自虚空而起,咒诀一出,周围山石竟似静止一瞬般,在空中停了下来。 然而只是那一瞬之后,天堑之内一股绿意如爆炸一般炸裂开来,冲天盖地,将所有碎石一股脑推向高空,散落于天堑之外。 巨鲲长鸣而起,绕着那天堑里冲出几乎撞向天界的绿树上下盘旋起来。 天堑之内,一瞬间安静下来,唯有花木摇曳带来的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本来被填埋散架的天堑此时居然被无数树枝藤蔓,花木枝丫生生撑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北阴大帝定住了,望着眼前的一切竟然开始有些不解。 粗壮如山的树干藤条之间,轻轻晃动一下,一位一身紫裳白裙的女子步步生莲而至,她每一步走得极郑重,似踏着刀山血海一般,浑身带着无穷的力量,她眼眸深邃暗沉,内里有着汹涌波涛,在她手上一杆长箭紧握手中,发着亮烈的光芒,强盛异常。 “我管你是人是佛,是神是鬼,你杀我朋友,伤我师长爱人,我要你死!”弦月的声音如冰凌一般刺穿而来。长箭在她手指尖轻轻一转,一波一波绿色的灵力散逸着,如水般涟漪开来。 北阴大帝还未明白,只觉得一股令他极不舒服的生灵气息扑面而来,如浪涌激荡在整个天堑,好强的力量,好熟悉的力量。 弦月本以为自己未能完成使命,一切都结束了,她与虚空相容,渐渐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可忽然,一道红色的光点似乎拉住了她散逸开的身影,然后一刹那间,巨大的凝聚力将她顷刻凝聚一处。 再睁眼,她竟然活了,她的魂灵就凝聚在魔界上空,肉身也在复苏重聚着! 是鹏楠,是鹏楠救活了我! 弦月顾不上震惊,无穷的力量在她体内激荡,她飞也似的杀向天堑,她要让北阴大帝血债血偿! 弦月于虚空挽起光之长弓,搭箭其上,巨大的力量在向着她的方向聚合,力量超凡。 忽然,弦月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只见前方不远处那惨烈无比的惊雷的尸身竟起了变化,弦月几乎觉得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她竟然觉得那尸体动了动…… 弦月定住,看着那个方向……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惊雷身体上巨大的刀口已然不见,他的手轻轻动了动,然后,竟然真的缓缓坐了起来! “惊雷!”弦月欣喜。 惊雷有些未明白过来似的回眸看向弦月,“弦月,你没事?” 弦月眼里有了泪水,却笑着轻声回答,“放心,我不好死你前面的。”一句老台词,唤醒记忆。 周围木石之间,越来越窸窣的响动传来,不多时,刚刚还被他打落四处的手下败将,一个个重新爬了起来。 凌空而下,一晃之间,本在守着日月已然亡故的几人也忽而落入天堑之内,甚至还有早早牺牲自己唤醒众人的幻之,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的同时却满是坚毅。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是谁让你们复活?!是谁让你们恢复?!”北阴大帝不解的看着众人,直至,身侧一片碎石堆上轻轻滚落一颗小石头。北阴大帝震惊的望向那个方向…… 突然之间,一道金光直冲而出,顷刻绕上他的身体,一股强大的力量喷薄而出,他竟然被带得栽到下去,慌忙迎战一挡才生生躲过巨龙铁爪的一击。 龙吟之声重新响彻整个谷底,天地之间似有响应,忽有雷鸣滚动,紧接着,一道立闪劈裂天空,天地间竟然细细密密的开始落起雨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北阴大帝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慌乱,“怎么可能!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弦月一箭当空,“去你的地府再问为什么吧!”朔望直冲北阴大帝而来,他一掌挥开,却见另一只长箭也已到了面前,他再度躲闪。环顾周身,北阴大帝发现自己的身侧是一道道攻击自四面八方而来。 第14章 止息干戈 “为什么,这不可能!”他嘶吼着,猛然交叉双臂一震,将所有兵刃尽数击开。所有人向后跃去,躲开他的攻击,唯有始终绞着他的身体的金龙并未松开,扛下那攻击,一口咬向他的肩头。 北阴大帝开始挣扎扭曲,再度化为巨狮,疯狂扑咬起来。 “辰晷……”弦月看得心惊,对周围也震惊在那里的人轻声道,“借我力量。” 所有人一愣,却顷刻明白,周围所有伙伴都开始将自己的全部力量祭出,纵使那是刚刚死里逃生捡来的性命,纵使那是刚刚一瞬恢复的全部气力,没有一个人在意,所有人赌上全部希望,将自己的力量贡献注入弦月的身体。 弦月接收着那无比杂糅的力量,在体内转化而出,她凌空飞起,将那些力量以另外一种形式播散出去,传递给辰晷。 力量,像攀着无数丝线一般冲入辰晷体内。经过弦月的转化带着强大的灵气与生机,正相合宜,为他所用,弦月凝聚全身神力,与此同时,那金色龙身猛然一个反身生生将那雄狮压在了厉爪之下。 接下来,唯剩下灵力与力量的较量,一股黑色的光芒努力上涌,一股金色的光芒狠狠压制,两不相让。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松懈,所有人都在这场拉锯战中,如果注定杀死北阴大帝需要再度消耗所有人的性命…… 他们,生死不避,一切在所不惜! 一切转机,自看到天空不远处一道亮烈的五彩星光直奔这个方向而来开始。那道五彩光线,划过天空,冲破雨丝,直入天堑之地。 巨大的烈风顷刻而起,一股力量直冲而来。 金龙在此时一瞬而起,一转身辰晷已化为人形,退开来。而代替他的位置,稳稳站在黑色雄狮之前的,竟然是一身华彩,身披锦绣云缎,高傲不可一世的羽嘉大神。 “这……大神……”周围人倒吸一口气,忍不住轻声开口。 羽嘉大神全然未理睬身后的声音,冷冷斜睨着北阴大帝,开口道:“庆甲,够了没有?你应该也已到了强弩之末了吧?” “羽嘉……”北阴大帝化回人形,喘息着瞪视着眼前的人,狼狈不堪。 “真够丢脸的,上古神只,却被魔侵染如此之深,不惜化魔而战,耻辱。”羽嘉大神冷冷开口,轻描淡写。 北阴大帝闻言却瞬间眼神凌厉起来,“你又如何呢,羽嘉!” 羽嘉大神挑了挑嘴角,“以天地开阵,简直自负愚蠢至极,你肆意妄为,毫不顾惜自己的力量,庆甲,你当初便是这样输的!如今,你便会是这样死的!”说着,羽嘉大神猛然抬掌一股力量倾泻而出,直冲向前。 北阴大帝抬掌去接,却生生退了两步,忙以双掌相抗。 来自上古神只之间的对抗,强烈的力量相冲,一瞬间引动天地晃了几晃,一切便归于结束。 当北阴大帝整个人被震飞出去,撞上山壁时,所有人都有些瞠目结舌,却毫无疑问的都松下一口气来…… 羽嘉大神一步一步走向北阴大帝,看着在那处身体开始扭曲的北阴大帝,她弯腰伸手拉起他的身子,“庆甲,你结束了,不过,放心,这一切都并不可惜。”说着,她抬掌盖在北阴大帝的天灵盖上,长长的染着丹蔻的指甲如血一般,无数的白色光晕冲入北阴大帝体内,将他的魂灵肉身击散去,顷刻化为乌有,只在羽嘉大神手心留下一缕黑白旋转的光晕而已。 一切都结束了。 羽嘉大神转身,看向身后的十几人,一步步款款而来。 辰晷下意识警惕起来,全身紧绷着,盯着那个让他熟悉也陌生的“母亲”,情绪变得复杂起来。 羽嘉大神看了看辰晷,又看了看辰晷身后的弦月,冷冷哼了一声,驾云而起,离开了魔界天堑之地,竟未再说上一句话。 一场大战,以无数生灵性命为代价,以一种惨烈又冷寂的方式,终于结束了。 北阴大帝被羽嘉大神打散神魂,天地间浮动的黑云终于开始消失。 天地大雨,冲刷着所有的血迹,似乎想要带走一切一般。 天堑之内的十八人,抱作一团,恍如经过一场春秋大梦,终于还是活了下来! “弦月……”辰晷看着眼前的弦月,一遍一遍打量她,“你真的回来了……” 弦月笑笑,点头,眼中也有泪水在涌动。她强忍着眼泪,“我想,是鹏楠把所有人带回来的……是他给了我们第二次机会。” 辰晷握住弦月的手,点头,“是啊,是他改变了一切,让我们得以重新相见。” 两人相视无言,却觉得有无数情绪在心中流转。 叩问苍天,得偿所愿;以己问天,以命偿愿。 这问天之人是弦月,这以命偿愿的,是他们所有人——这才是天机所在吧。 三日之后,三清及佛祖归来,天地重新恢复清明,万物秩序轮转如常,只是那些已经过世的人们……却再也回不来了。 三清天,三位尊神一同施法,荡清天下,将一切归于平静,也将天界重新笼于清气霞光之下,一片干净。古钟神音的声音足足响彻三日,响足了整整一万响,可这一次大家都闹不明白,这钟声为何而鸣。 一月后,天帝于天界行大宴犒赏三军,也祭奠亡灵。 所有人重聚天界,有打赢魔界的欣喜,也有痛失亲友的悲伤……所有人都相伴在自己的家人附近,相互扶持,享受着终于归来的宁静。 这次复生,所有人都似脱胎换骨一般起了神奇的变化。除去仙阶仙品的提升之外,许多人的力量甚至起了微妙的改变。其中,最特别的便是辰晷与弦月,他二人如今一身神灵之气修得极其精纯,境界不可同日而语,那股力量你只需靠近便能感受到,是直逼大神级别的存在。 光说弦月,自天问台归来,如今她顶负圆光,一身瑞彩光华,脚下生莲,美轮美奂,再没人质疑她神农大神血裔的身份,直说她比大神当年不输风采。 天界恢复了热闹喜悦,天空中锦绣金花缓缓而落,无休无止。 弦月四下寻望,忽见不远处人群外,南极仙翁躲在角落里偷偷背着人抹着眼泪,哭得鼻子都红了。 弦月远远看见,缓缓走向他。 “仙翁。” 南极仙翁急忙背身,抹了抹泪水,清了清嗓子才转回身来,对着弦月拱了拱手,“弦月上神。” 弦月笑笑,一把拉过南极仙翁的手,“仙翁怎么还和弦月见外起来了。” 南极仙翁只是点着头,似说不出话一般。 弦月翻过他的手掌,将一枚桃核放在他的手掌中,在那里,一枚红色玲珑可爱的桃核煞是惹人爱怜,“仙翁,我已施过法,但是思来想去,我定是造不出那样一颗玲珑剔透的心,还是由仙翁将他重新培育好吧。” “这……这是……”南极仙翁震惊的手都抖了起来,然后“嗷”得一声哭起来,“我的宝贝啊,我的宝贝,师父带你回去!” 说着,南极仙翁顾不得别的,找急忙慌捧着那桃核驾云而去。 “弦月。”灵宝天尊走来,在身后唤她。 弦月转身,跑回师父身边,挽上师父的手臂,“师父!” “你莫不是欺负南极仙翁了,看他哭得那样伤心。”灵宝天尊埋怨。 “我想,他可能是高兴的。”弦月揣测。 “哦?”灵宝天尊笑笑,缕着胡须。 “师父,这便是鹏楠当初能够进入修学名单,且并不需要下场战斗的缘故?我们还真当是斗战胜佛偏爱他,免了他受苦呢。” 灵宝天尊神秘一笑,“此乃天机,难测难料,一切都出自他本心。若他本心未定,纵然能救,也未必会救。所以说到底,我们猜的是个可能,而让可能变为真实的,是他自己与你们的情谊。” 弦月点头,“我明白。” “怎么未见辰晷?”灵宝天尊询问。 弦月苦笑,“自战斗结束那天,这下界断断续续的雨便从来未停过,辰晷便下界去巡视了,看看可需干预一二。如今,大乱才结束,人间疾苦,不宜再有灾祸。不过听他说来,这雨下得也合适,毕竟金乌高挂建木数日,大地干涸,这长雨倒也是对万物自然的滋养补充,因而想来问题当也不大。” 灵宝天尊点头,“雨工同去了?” “是。”弦月点头。 “那当合适了。”灵宝天尊淡淡开口。弦月微微一愣,心中忽而动了动,“难道说小雨工他……” 灵宝天尊笑着,“他魂灵不灭,也算与你们同生共死一遭,上天自有其定数也未可知。不然这长雨何来?” 弦月马上展露笑颜,“若当真如此,便是皆大欢喜了!” 灵宝天尊此时忽而转过身来,面对弦月,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的这个唯一的徒弟,“这一遭劫难降世,可怕了?” 弦月眨眨眼,夸张地大大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师父,“怕过了,现在倒是不大想得明白是怎样怕的感觉,只是,生死一遭,大梦一场,这天下顷刻换手,已经沧海桑田的再不同了……” “怎的说话变得这般老成。天下之劫,需天下人一同去度,跨过了便是一个新的开篇,又可有百万年的安宁过了,这样想来,一切也都值得。”灵宝天尊淡淡开口。 弦月点头。 大宴开启,众仙齐聚,三清亦坐于高台之上。 弦月四下打量却并未看到羽嘉大神的身影……她竟然真的只是出来一瞬,便又回至赤星宫去闭关了。 大神真是让人莫测。羽嘉大神平日看起来很难相处,却在最后关键关头出手相救;倒是一直平和慈爱的女娲娘娘直至天地将倾也未出娲皇宫。这里面,总有些不寻常的味道。 “在这儿发什么呆?” 弦月一愣,转头忽而见到一身金底蓝色织锦水纹图案的袍子。再仰头便对上了一双好看的眉眼。“你回来了?没事吗?” 辰晷笑笑,“算不得坏事。” “雨工呢?” 辰晷一笑,“在大雨之中,他手中的一枚灵珠隐隐生光,他似乎得了什么玄机,急着先回去了。” “当真?!”弦月马上想到曾听闻聆少于狱中呕出的那枚珠子,兴奋起来。 辰晷点头,“只是,怕他要回来,还有很长的路要重新修炼吧。” “时间算什么问题,我们这些人,从来不缺时间和耐心。” 鼓乐响起,辰晷拉起弦月的手,“走吧,该进去了。” 大宴之上,天帝讲了许多许多的话,弦月却一直埋头在自己桌前的点心果子之间,丝毫没有在听。辰晷在她身侧不时扫她一眼,眼里都是宠爱,不时给她倒杯水免得她噎到。 经此一战,魔族衰落至微,魔界大水漫灌一般,内部早已乱作一团,甚至无需天界插手收拾,由着他们自己去战乱便够了。 弦月自顾自胡思乱想着,她停下吃的时候,是忽然听到了墨白、玄棋、琨照等人的名字时,这几家家主均已在天劫中亡故,如今,天帝法旨由几人继任家族亡故仙长们的职责,重归仙洲,肩负起各自的使命,以告慰先人在天之灵。 弦月心中正觉得欣慰之时,便忽然听到了辰晷和自己的名字。 辰晷起身,自身后拉起愣住的弦月,紧接着,他们一群学子的名字一个个被点到。 除去不能来的鹏楠和戴罪之身的舞闲和聆少,其他仙界弟子们都站到了大殿之上。 “尔等此次功劳甚伟,有何心愿,尽可言明。”天帝开口,询问众人。 所有人互相看看,一时到有些被问懵了。倒是辰晷先上前了一步,拱手道:“还请天帝赦免北冥府一族,宽恕聆少、舞闲的罪责。” 十几个人陆续点头起来,纷纷附和。 天帝看着辰晷,良久笑笑,“聆少、舞闲于此劫中,骁勇作战,之前之过便免了吧。至于北冥府一族,聆少,你可愿回至北冥海,去重掌北冥府,看守神佛冢?” 站在不远处角落里的聆少,有些惊异的缓缓上前,跪倒在大殿上,深深俯首,“我愿意……我愿此生此世守在北冥海,寸步不离。” “好,那便去将功补过吧。”天帝点头应允下来。 所有人再无旁的心愿,能够如此,已经心满意足了。 大宴漫长,弦月在自己吃饱之后,拉着辰晷偷偷溜出了宫殿大门。因着这两人如今如日中天的本事和刚刚一场天劫中的功绩,倒是也没人敢说什么。 第15章 战争之后 天帝的花园中,百花繁盛,弦月负手走在花路上,左右观瞧。 “因着这天劫,本在冬日轮序的天界如今也没了冬日气氛,都变回来了,没意思。”弦月抱怨。 “你如今还有兴致观景赏花?”辰晷苦笑。 “你不懂,我之前死掉的时候,感觉着自己要归于虚空,那种感觉吧,就好像一辈子的遗憾都涌了上来,好像都没好好享受些什么,就这样结束了。特别不甘心。”弦月转身倒着走,“可是如今,我又活了,我发誓这下半辈子我要好好享受生活!” 辰晷看着她,抬手拉住她的手,让她停住了步子。辰晷上前,无比认真的看着弦月的眼睛,“剩下的漫长岁月里,不许你再瞒我任何事。” 弦月咬着下唇琢磨了一下,“这,有点难啊……” 辰晷沉下脸,“天问台之事,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弦月一愣,马上赔笑,“哎呀,龙神大人息怒,你一生气怪可怕的,我跟你保证,之后不会了,好不好。” “你自刎于天问台时可曾想过我?!”辰晷提起这事便气不打一处来。 “想了!我发誓!”弦月抬手发誓,“只是……想了又想,都觉得你在的话,不定出什么乱子,所以……就……” 辰晷拉起弦月的左手,停在半空,抬手在她手腕之上一划。一个水色的镯子幻化而出,套在那里,然后那镯子便渐渐缩小,最后将将合适的套住了弦月纤细的手腕。 “这……”弦月看了看,晃了晃,发现这镯子圈口的大小她根本没机会摘下来。 “对你的惩戒。” “惩戒?” “有了这个,自今日起,你不管去到哪里,做什么,我都能知道。” “……不是吧?这不是没有秘密了!” “你想要秘密干什么?” “……那也不能……这样吧……行行好,我知错了,不会再犯。” “免谈。”辰晷不理,负手前行。 “你个小气巴拉的恶龙!”弦月掰着那镯子,左右试了试,只要她试图去褪那镯子,那镯子顷刻便会所缩小扣在她手腕上。 弦月放弃,看着那镯子不知该哭该笑,望着辰晷的背影,她却只觉得心中一阵暖意。还好,她回来了,他也还在,他们还有那么长的未来…… 弦月追上辰晷,一把挽上他的胳膊,“辰晷,我想你了……” 辰晷一把将弦月揽入怀中,搂着她缓缓前行而去。 大宴结束,众仙都喝得神清气爽,难得终于可以恢复平静生活了。 火溢和墨白出了通明殿,缓缓走着。 火溢问墨白,“听说我冒充金乌回狄山后,你也来了?” 墨白点头,“是,我不放心,便去看你的情形了。” “那你那时候看见凤羽没?”火溢挠挠头问。 “她……”墨白一顿,没想到他真的问起,“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我这次回去,哪里都找不到她的影子,心里还怕她是不是出事了。毕竟当时天下大乱的,我也顾不上她。可是狄山并未失守,她只要不离开狄山是万万不会出事的。我问了家里许多人,都说没见着,你说这么大个活人,怎么就不见了呢……”火溢抱着胳膊琢磨。 “她啊……我确实在你昏迷时见过她一面……”墨白淡淡开口。 “哦?然后呢?”火溢来了精神,停下脚步。 “她说魔界动乱,狄山气候风水起了变化,她在这里耐不住,便去寻别的地方了。” “啊?去哪里了?那不会有危险吧?” 墨白忙摇头,“她似乎曾经自我母亲哪里得到了一些线索,知道一处特殊之地,可供她去安心修炼。她离开时还让我待你醒来告诉你,她觉得狄山很好,在这里也很开心,只是她修炼之心迫切,不得不离开了。她也很感谢你对她的照顾,只是她不能留在这里了。” 火溢听着这话,抓耳挠腮的一阵,然后忽然掉头往回去,“我记得咱俩出来时,花神娘娘还未出来,我去找找她,问问她那特殊之地在什么地方。” “哎!火溢!”墨白忙拉他,“你便是知道了,难道去打扰她吗?她身为花灵本就脆弱,如今又受了魔界气息干扰,怎能不好好闭关。” 火溢琢磨一下,觉得也有道理,却并不死心,“哎呀,我也不想打扰她,我去看她一眼,这人只要好好的,没事,我就回来。” “你……” “你别说了我去找花神娘娘了!”火溢不顾什么便还是闷头要回去。 正说着,却听得花神娘娘接了口,“要找我做什么?”迎面,花神娘娘款款而来。 墨白心里一跳,麻烦了,这是要穿帮啊! “花神娘娘,您知道凤羽去哪里了吗?”火溢急忙上前开口。墨白快步凑上去,正想插口岔开话题,却不想花神娘娘回答:“知道。” “在哪里?”火溢急切。 花神娘娘却摇摇头,“凤凰羽兰的生息要求极其苛刻,她本不适合长期居住狄山,如今,她已往幽冥界亡灵彼岸之处去了。” “啊?”火溢一愣。 “你也知道,幽冥界亡灵彼岸由上古神只暗夜大神及幽暝女神沉降大陆所造,位于冥界之畔,是一处超然世外之所,不在轮回之内,那处地方背依火山,面向忘川,灵泽奇诡非寻常人能受住,却极其适合凤凰羽兰繁衍生息,恢复精力,她虽为弦月唤醒,却始终力量微弱,如今,是不得不去往那里进行漫长修习了。” 墨白听得瞠目结舌,母亲的这一番话讲得有理有据似的,而且,亡灵彼岸是于寻常神仙也属禁地之所在,火溢根本去不得……倒是可以安心了。 果然,听得这一番话,火溢终于认输一般点了点头,“那地方……当是安全的。火溢拱手谢了花神娘娘,才似无奈一般放弃了,跟墨白道了别,飞身奔狄山去了。 “母亲……” 花神娘娘叹口气,“那个花灵的力量在他身上,别人或许识不得,这么多年护养之情,我又怎会认不出呢。” 墨白点头。 “罢了,留个念想,总是好的,好过什么都没了……”花神娘娘苦笑,叹了口气。 墨白知道,她定是想起父亲……墨白抬手扶起自己的母亲,“母亲,我们回家去吧。” 花神娘娘点头,随墨白奔炎洲岛而去。 两日后,聚窟洲。 玄棋看到站在聚窟洲洲头的雪凰时,愣了一愣。 雪凰一身素白,一脸严肃认真,是难得一见的样子。见到玄棋,雪凰抬手捧起一柄长剑,道:“凤麟洲雪凰,来拜祭玄吾尊主,负荆请罪。” 玄棋蹙了蹙纤细的眉头,“你家里当真让你来了?” 雪凰捧着剑,答曰:“我自己的承诺,定然践行。” “哼,果然是背着家里来的吧?”玄棋抱着胳膊摇晃着身子,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 雪凰面上有些尴尬,却也没反驳,毕竟,姥姥她们确是不许她来的,只是她自己过不去。 玄棋叹口气,别了她一眼,“你跟我来吧。” 雪凰起身,跟上玄棋的步伐,随他一路走至聚窟洲一处宫殿。玄棋推门而入,让至一边,雪凰这才得以看见里面,竟然是一间偌大的祠堂,上面供奉着密密麻麻的牌位。 雪凰一步步走进去,自桌上捻起香烛供奉,然后缓缓跪下来行礼,做得一板一眼。 玄棋看着她,撅了撅嘴,良久,待她起身,才道:“行了,你回去吧,以后别到聚窟洲来了。” “玄棋,我……”雪凰还想说什么。 玄棋摇头,别开眼不看她,“除非有一日,你当了家主,不然,我聚窟洲永远不会与凤麟洲再有任何往来。” 雪凰愣住,看着玄棋,转念间便明白他的意思,闭了闭眼睛,点头,“好,我知道了。” 玄棋瞥了她一眼,抬手示意门外。 雪凰转身迈步而出,回眸看了一眼死死盯着牌位看的玄棋,飞身离开了聚窟洲。 她走后,玄棋走至香案前,也上了一炷香在前,对着那牌位道:“爹,娘,你们安心吧,以后,这世界总不会是你们之前所见的那个鬼样子了。” 天界重归安宁,只是许多人经此一劫都忽然长大了,但是这个长大的人群里却不包括弦月。 上清境内。 弦月用神农鼎接了满满一鼎的水,将吞云放在里面,趴在鼎沿边上看吞云在里面沉浮。 “弦月姐姐!”阿绣正好出来,看到这一幕吓惨了,“弦月姐姐,你要把吞云煮了?!” 弦月愣了一下,一脸黑线,“我疯了吗难道?” “那你……这是在干嘛……”阿绣嘟囔,一起凑过来看。 “吞云这几日,不吃不喝不说话的,整个鲲都透着没精神,我这儿正研究怎么回事,试图救治它呢。”弦月伸手进去,扒拉扒拉在那里漂游的像条死鱼似的吞云。 “听说之前吞云作战很是英勇,一个人守住了一整片北冥海,还喷水淹了魔界,它是不是消耗过度了?”阿绣猜测。 “消耗……”弦月笑起来,“吞云喷水的本事是我教它作弊得来的,这技能只要嘴够大,肚子够大,便没有消耗。要说是累的吧,还可以解释,但是累了也犯不着不吃不喝不理我啊……” “姐姐怎么不去拿给老君看看?老君最会治病了!”阿绣问。 “有道理!我去找老君!”言罢,只见弦月一把把吞云自神农鼎里捞出来,抓着尾巴就跑出去了。 阿绣无语,“姐姐,你倒是好好拿着吞云啊……” 兜率宫。 “老君!”弦月飞也似的蹦进来,吓得老君正在摆弄丹药的手都抖了抖。 “怎么还是这样毛毛躁躁的!”老君叹气,“你说说你,天帝让你在天庭领个职你也不干,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看看你那些同学们,一个个都已经正经在天庭供职,为天界分忧解难了,就你,还跟个孩子似的,成天疯跑!” “我不在天庭任职还不是因为师伯挡下来的嘛!”弦月一屁股坐到老君对面,毫不客气。 “你师伯就是把你惯坏了!”老君拍桌子,一脸不忿。 “师父也说我刚刚历劫生死,需要休养生息,稳固自身。”弦月补充。 “你师父就是不负责任!一味依着你胡闹!”老君重重放下茶碗。 “可是我听说,不让我去天庭供职是老君你最先跟师父师伯提出来的,说上那劳什子的职位,怪累的,也不划算,不如超然世外,显得我比较高级,更给你们长脸。”弦月自己倒了杯茶,吹了吹,悠悠喝了一口。 老君撇了撇嘴,“我也就一说。” “嘿嘿,我去一天天上朝谋事了,谁陪老君你啊!是不是!”弦月嬉皮笑脸。 老君挑挑眉,显然认可这句话,却又不肯痛快应下来,转而问弦月,“今日又来闹什么?” 弦月将吞云递给老君,“吞云好像病了,这个给人看病我还行,给鲲看病就实在有些为难我,我为它注灵对它来说连个塞牙缝的点心都不够的。您老人家辛苦给看看。” 老君端起吞云,前后左右,上下翻转的看了一圈,“什么时候开始的?” “打仗结束的时候吧……”弦月回忆,“不过要硬说,打仗之前似乎也精气神差点,不过那时候还没这么萎靡就是了。” “看不出个所以然。”老君看着弦月,“鲲这种动物从来就没人养过,而且,这样庞大到自成一个空间系的动物,里面出了什么问题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了。” “啊?”弦月失望,她端起吞云,和吞云四目相对,突然严肃道:“吞云,我命令你,给我说句话!” 吞云默默闭上了眼睛…… 老君偷笑,“作为一个主人,你确实是差了些。” “不是说缔结关系后的灵宠不能反抗主人嘛!” “也分类型,你这个,实在不能拿寻常方式揣度。” 弦月撑着头犯难,老君看着她有趣,忍不住提醒道:“你守着个顶好的资源不去问也便罢了,自己堂堂一个主人占着天大的便利,也不知道主动关心关心,这鲲怎么就跟了你了呢,我也是很奇怪了。” 弦月没听懂,盯上老君。 老君却讲完一句便不说了,安安静静喝起茶来。 第16章 吞云腹内 弦月看看老君,看看吞云,再望望天,眼珠转了转,“您让我问……辰晷?” 老君笑,“他好歹是掌管水域的,又做了吞云十几万年的主人,比你这个半吊子总要强些吧?” “……他最近好忙,我都摸不到人影的……”弦月叹气。 “哎呀呀,美娇妻都不要了吗?”老君摇头,一脸遗憾,“可见这没有办过亲事的亲事,就是不牢靠。” “什么鬼道理这是。”弦月不理,“天下初平,魔界那一遭搅合,各个地界上都有不少问题需要他处理。” “处理外面的事情,就顾不得你了,啧啧啧。” “老君,人家都劝和不劝分,你怎么还挑唆上了。”弦月被气笑了。 老君挑眼瞧了瞧她,“嘴长在我脸上,耳朵长在你身上,少不得我们各凭乐意喽。” 弦月笑着不理会,把话题拉回来,“那我走第二条路吧,您不说我还真忘记了,我这个主人似乎可以进入吞云的意识里,我去里面看看就好了嘛!” “其境极大,小心别迷了路出不来,最好不要一个人进去。”老君提醒。 “好!我知道!”弦月起身,临走时还不忘从老君那里抓了把刚出炉的金丹走,边走边当糖豆吃掉了。 老君看着弦月离开的背影,笑着摇头。 小童子进来换新茶的时候看见老君兴致很好怡然自得的在摆弄丹药,“师父今天心情真好,是因为这炉丹药出来的成色好吗?” 老君摇摇头,“是觉得这样的日子又回来了,心里畅快啊。” 弦月快步出了兜率宫,脸上出现了疑虑之色,刚刚借着老君提醒,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当初雪凰说吞云曾经在神佛冢吞掉了自坟冢中爬出来的丹扬神君。她当时不过赞叹了一下吞云这本事可真够大的,还能有这个法子,真是救苦救难了,却并未想过,这吞进去的神君……之后如何了。 现在看吞云的反应,不会是那恶灵导致的问题吧…… 若是如此,到真要进入看看了。 “吞云,让我进去你肚子里瞧瞧如何?”弦月捧着吞云问。 吞云晃了晃小脑袋。 “我带个人一起进去呢?” 吞云没有反应。 “所以,两人就是可以喽!”弦月琢磨一番,“行,那我们说定了,我来找人!” 说到找人,最近的天界真的是……忙忙碌碌的。辰晷不光自己忙,肃怀也被他带走了。姐姐去佛母那边修习闭关了,几家领域的公子小姐们大多在帮着家里重整山河,思来想去还真是没一个闲人。 弦月溜溜达达,不多时已经走到了银河畔,便随便坐到了河边,将吞云放入银河之中,让它好过一些。 正这时,弦月忽然看见惊雷自不远处走过,忙抬手招呼他,“惊雷神君!” 惊雷看到弦月,停步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浑身上下这股子慵懒气息,忍不住皱起眉,“弦月,你们上清境全无事情可做吗?” “上清境一切安好,何况还有空明照管,没我事情可做。”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的。” “那你在忙什么?” “近日事情奇多,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惊雷抱臂回答。 弦月耸耸肩,对于他这个态度表示无比适应,“不说就不说。” 惊雷又看了看她,“你是闲得无聊吗?” “……也不能这么说。” “闲得无聊的话,我给你支个招吧,你去凤麟洲找雪凰。”惊雷指了一个方向。 弦月仰头不解,“凤麟洲如今也还乱着吧,许多事情要忙,这个时候雪凰也未必有空跟我呆着的。” “据说丹翊元君有意向要正式将家主之位传给雪凰了,所以她们家如今在忙的便是这件头等大事,届时,传位典礼要邀请四海宾朋前去贺宴的。”惊雷道。 “这事我听说了,所以更不敢这时候去给雪凰添麻烦嘛。” 惊雷白了她一眼,一脸真的不想解释下去的嫌弃感,却无奈最终坐到弦月身边,道:“凤凰家的传位仪式你竟然没听说过?” “我早年间确实不怎么在天界混……” “凤麟洲的传位仪式需由现任家主亲自操持,届时在传位大典上,需由选定的下一任家主与现任家主进行对战,过得百招,这传位仪式才算成了。”惊雷耐心给弦月解释着,“因此,大典前的一月时间里,选定的家主需要被单独隔离,静心养性,以待一战。从这个时间来看,雪凰现在当在凤麟洲上无所事事才对。” “有这么夸张?难道丹翊元君还能真的把雪凰打下去不成?不过是走个过场吧。”弦月发问。 惊雷叹气,“你以为这是儿戏吗?这么多人来观礼看着呢,你当丹翊元君手下留情别人会看不出?你现任家主打得越狠绝,下手越不容情,这新一任的家主打赢了才能被抬的越高,越被山海宇内众人认可啊!” “有道理!”弦月点头。 惊雷坐在那里手臂支在膝上,如释重负的总算说了一车话给弦月讲清楚了,自己也很欣慰。 可是,弦月琢磨一下,又重新提问,“可是你说这时候雪凰不是应该闭关好好调养,我去找她,别说打不打扰她,她家里人也不会同意吧?” “就说你这种偷奸取巧直升上神的不行,一点觉悟都没有。”惊雷摇头,“第一,你如今这身份,想去哪里见谁,谁家好拦着?第二,这一月之内你当真能左右结果?现在还苦下功夫的简直就是给自己增加负担,所以这一个月,是给你平和心性,最后放松的,继任家主后就没这么悠闲了。” “也对,那我去找雪凰玩儿!”弦月终于动心,起身招呼了吞云回到衣袖中,“谢啦,惊雷!” 惊雷点点头,坐在那里没动,看着弦月走远,心中忍不住琢磨:要是没有辰晷这家伙…… “哎,罢了,若是日日吵嘴,恐怕也难消受。”惊雷起身,将自己的思绪打散,他不是执迷之人。 单说弦月迈步上了凤麟洲,果然如惊雷所说受到了很高规格的接待,然后被人欢欢喜喜引去了雪凰的院子中,丝毫未有受阻。 雪凰见到弦月进门来,整个人的面庞都被点亮了一般,“弦月,你怎么来了!” 弦月看看引她进来的丫鬟们都自动退了出去,才道:“我受高人指点,来找你帮忙的。” “帮忙?”雪凰意外,“我现在被困这院子里,出不去不说,连家里人都不得见,我能帮什么忙?” 弦月和雪凰在院中坐下来,“吞云自战后精神一日不如一日,这些天话都不说了,我怀疑它病了。” “怎么会这样?”雪凰意外,“你都治不了吗?” “试了许多种方法,都没用。于是我又去找了老君,老君也没办法,不过与他闲聊时我忽而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你告诉过我,吞云曾经吞掉了丹扬神君的魂魄。” “确实。” “我在想,会不会是因为那件事留下的病根。”弦月盘算,“同样都是从神佛冢里爬出来的,你看看北阴大帝制造的这大乱,这被吞掉的恐怕也不是个善茬。若吞云消耗不了她,她又不生不死的,岂不是现在还在肚子里闹腾?我想进去看看!” 雪凰看了看桌上病恹恹的吞云,“进去?” “对,我毕竟是吞云的主人,我能进去,但是吞云拒绝我一个人进去,所以,我满世界想找个厉害的闲人陪我去看看,这不,惊雷就给我出了主意,把我支到你这里了!” 雪凰闻言,立刻点了头,“这倒是新奇,我陪你去。” 弦月笑,“你可考虑清楚,这鲲的肚子里像个异世界一样,别提多壮阔。小心我们出不来,你这家主便要凭空消失了。” 雪凰笑起来温和可人,“还能搭上一位神农后裔,我也不亏啊。” 两个姑娘倒是说来就来,毫不迟疑。弦月施法,雪凰交代了众人不必来打扰后,跟随弦月一晃而入,走入了鲲偌大的虚空之中。 “这里……”雪凰看着周围一片黑暗中无规律运转的星点,“好玄妙的感觉。” “厉害吧?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可是,我们要怎么找到症结?”雪凰看着各个方向上无边无际的空间,有些犯难。 “大概不会在这个空间里,我们得进入另一个部分。” “另一个?” “嗯,简单来解释就是吞云体内分两个空间,一个是操控空间,我能够进入,与它意识直接对话。另一个算是个储存空间,是它吞进来的乱七八糟东西所在。”弦月说完,开口对着虚空道:“吞云,给开条路吧,我去那边看看。” 说着话,周围偌大的虚空之中起了一阵风,顺着风的方向,那些四散的星点凝聚,形成了一条长路。 “走。”弦月拉起雪凰,踏上星路,走向虚空。 不多时,身边的景致为之一变,虚空虽仍是暗沉的,却没了星子,但并不影响看见四下的一切。 “这是……一片大陆?”雪凰震惊不已的指着正下方的位置。她们踏出的位置在一处高空之上,而下面竟然隐隐可见周围水浪滔天合围之中有一片大陆似的所在。 弦月也没想到,两人对视一眼,飞身下落而去。 落上那大陆时,两人才恍然发现,这里虽然有一片陆地,却依然是虚空的,四下寸草不生,一片荒芜之景。 “吞云这家伙是不是因为脑袋比较简单,所以这里什么都没有,空白一片。”弦月打趣着。 “你还是感谢这里什么都没有吧,若是它想象力丰富,这里不定会生出些什么妖魔鬼怪,到时候一切随它所想而动,凭我们多努力也休想打赢了。”雪凰笑着四处转看起来。两个人倒真的像是来个新地方散步一般,悠闲自得,看什么都新鲜。 雪凰弯腰自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那石头闪着金沙的微光,倒是漂亮,忽然问道,“你是吞云的主人,为何不能一个人进来?又为何担心会出不去?” 弦月耸耸肩,“吞云算不得寻常灵宠,属于一切皆有可能,所以老君觉得我还是不要一个人进来的好。至于吞云为何不让我自己进来……就不得而知了。” 雪凰看向弦月的方向,顿一下开口道:“恐怕是怕你自己一个人会害怕吧。” “有什么可害怕的?”弦月不以为意。 雪凰却指了指弦月身后,“比如身后突然站了一个鬼,你可能会害怕做出奇怪的事情。” 弦月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去,只见两步之外,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手持一杆樱红的长枪站在那里,定定看着两人。 弦月吓得一个激灵,跳开的同时手中长箭朔望入手。雪凰却快速按住了弦月,没让她出手,“别急,我觉得她并没有在发狂的样子。” 弦月缓缓放下箭,看着在那里盯着两人的女人,小声对雪凰道:“她就是丹扬神君?她果然没有被吞云消化掉……怎么办?” 雪凰思索一刻,迈步上前恭谨行礼,“凤凰家后人雪凰拜见丹扬神君。” “凤凰家……”丹扬的眼睛一瞬亮了一下,突然提枪便要出手。 雪凰一愣,疾步退开,与此同时,弦月当空欲化出长弓,然而手起而落,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生,“咦?!这是……” 丹扬攻击过来,一枪插来,雪凰唤出长鞭要抵挡,却不想那长枪才出手枪头便自动弯折了回去…… 三个人全都愣住了。 丹扬愤怒,抬手将长枪摔在地上,“又是如此!又是如此!” 雪凰退回弦月身边,看着弦月试着凝聚力量,却还是取不出虚空的光之长弓。 “什么情况?你没有法力了?” 弦月拍了拍胸脯,“法力充沛,一点没问题,只是不知为何就是……不能取弓。” 丹扬抱臂蹙眉,沉下一口气,“没用的,这地方不能动武。” “啊?”弦月看向她。 丹扬皱眉,自顾自居然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她自手腕上解开一条红绳,开始梳头发,不多时扎起马尾,显得整个人干练许多,“这鬼地方,不能动武,出手力量会消失,动武枪杆会弯曲,变得软绵绵的,真是见鬼。” 第17章 丹扬的过往 弦月和雪凰对视一眼,雪凰也收起鞭子,苦笑,“吞云果然还是爱好和平的。” 弦月耸耸肩,收起朔望,看着丹扬如今一脸无奈清醒的样子,对雪凰道,“她好像没有什么魔气了,也不似北阴大帝那般疯子似的。” 丹扬别了弦月一眼,“如今的后生晚辈都这样没大没小吗?当着人的面说人坏话,真是世风日下。” 两人一愣,有种被长辈教育的感觉,顿时都站得直了些。不过弦月很快转念,又看了看丹扬年轻美艳的脸庞,“你这年轻貌美的,实在不适合充大辈。” 丹扬闻言竟然笑了笑,拍了拍旁边的石头,潇潇洒洒道:“坐下聊会儿吗?我困这里一段时间了,这见鬼的地方什么也没有,也出不去,你们怎么进来的?” 雪凰两人犹豫片刻,便真的坐了下来。不知吞云如何做到的,困在这里这样久,丹扬身上的魔气似乎全都消失了,变得一如一个普通人一般。 弦月很快进入了拉家常的平常样子,“我们自己跑进来的,主要是为了看看你。” 雪凰本想着是不是当撒个谎,却不想弦月这般诚实。 “你能进来?也能出去吗?”丹扬有点搞不懂这状况。 弦月点头,“自然能,但是你就别想了,我也不好放你出去,万一你出去就疯了,我就不好办了。” 丹扬皱起眉头,“她是凤凰家的,你是什么人?” “上清境弦月。”弦月自报家门。 “灵宝天尊的人?你别说,你倒是有点灵宝天尊的风范。”丹扬有点意外,却很快点了点头,也不纠结弦月说不放她的事情。而是将视线转向了老实坐在那里的雪凰,“凤凰家如今的家主是谁?” “是我姥姥,丹翊元君,当是您的……”雪凰回答。 “是我妹妹。”丹扬叹了口气,“该死的,果然是她。她现在如何了?已经是个老妖婆了吧?” 雪凰一愣,这话有点接不住。 弦月倒是很老实点头,对丹扬这脾性很喜欢,“比起你这美艳无双的不老容颜,丹翊元君确实已经是个老太太了,这不再过阵子,她就要退位,将家主的位置交给雪凰了。” 丹扬重新打量雪凰,“你?” 雪凰点头。 “你行吗?”丹扬笑笑,看着小小的雪凰。 雪凰很坚定,“我必当守护好凤凰家,竭尽所能。” 丹扬大笑起来,摇了摇头,“可没那么简单。”她眼神温和下来,看着雪凰,轻声道:“守护好一个偌大的家,需要的不止是勇气和实力,还有许多别的东西。” “那是什么意思?”雪凰不解。 丹扬仰头看着黑暗,“很多啊,比如权谋,比如狠厉,比如运气……” 所有人一时沉默下来。 良久雪凰试探问道:“丹扬神君,似乎对凤凰家……有些……”她没想好措辞该怎么说,那是一种仇怨,自她爬出来时听到凤凰家三个字,便整个人暴戾起来。 “我恨凤凰家,恨自己生在凤凰家,恨凤凰家的不自由和身不由己,更恨我带着凤凰家打了半辈子仗最后自己却被算计死,可是,这都是没奈何的事情。”丹扬撑着身体,一副在讲故事的味道。 “算计死?”弦月抓到一个重点。 丹扬笑笑不回答,而又问了一句别的,“羽嘉大神现在还活着吗?” 弦月没忍住苦笑,“要是没活着,我大概要感激上苍了。” “那个老妖婆居然还活着?”丹扬意外。 “大神耶,哪是说死就死的,不但活着,看着还年轻漂亮呢!”弦月回答。 “真是变态。”丹扬直白。 “咳咳,作为凤凰家的风云人物,丹扬神君是不是该淑雅一些。” 丹扬不屑,“我要是文文静静,乖乖巧巧的,怎么打仗?怎么在男人堆里混?生前在天界为了家族面子还得装着点,如今,我装给两个小辈看干嘛?” “好性格!”弦月挑起大拇指。 丹扬扬了扬下巴,一脸骄傲,和弦月倒是很快达成了默契。 雪凰看着两人,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觉得这样一幅坐下来聊天胡说八道的场景极端有股搞笑的味道,“你们两个这样,好像在背着祖辈开小黑会,好生有趣。” 三个人一时间竟然都笑起来。 本来计划进来拼命打架的事情全未发生,到成了一场三个姑娘的茶话会,聊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广。 聊了半晌,听了不少当年大战时的八卦新闻,雪凰才将话题绕回来,“丹扬神君到底是如何遭魔界围攻殒命的?又是为何会自神佛冢中出来的?” 丹扬撇了撇嘴,叹口气,“这事说了,怕是你不肯信。” “我?” “嗯,”丹扬点头看着雪凰,“我嘛,算是被羽嘉大神与丹翊那个老妖婆一起算计死的。” “啊?!”两个姑娘异口同声。 丹扬一脸我就知道的样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什么情况?!这里面不是有什么误会吧?”弦月一脸不可思议。 丹扬眨眨眼,神神秘秘道:“才没有,是真正的仗势欺压,手足相残,大戏码,有没有?” “怎么可能,姥姥她怎么会……”雪凰不信的摇头。 丹扬看着她,“你不信也正常,毕竟你是她的后人。所以,你不信便罢了。我也就是出不去,不然我铁定是要去跟丹翊好好算算账的!”说着,她晃了晃拳头。 “这里面怎么还有羽嘉大神的事情?”弦月来了兴致,凑到了丹扬身边去。 “羽嘉大神这些年没有一直操纵着凤凰家吗?”丹扬问雪凰。 雪凰摇头。弦月却想到什么,开口道:“操纵倒是没有,不过,羽嘉大神一心希望雪凰嫁给龙神大人,可惜,这事八成得算是被我给搅黄了。” “咦?龙神果然复活了?”丹扬来了兴趣,“好不容易活了,她又来吗?!她可真是执着!” 弦月雪凰对视一眼,都听得一头雾水。 丹扬似乎也乐得有人分享分享这些事情,于是,笑笑,居然真的开口开始讲起当年的事情来。 那时候,一次大战刚刚息止。丹扬是那一辈年轻人中实力很强的一位,她跟随当年的凤凰家主烈芸一同作战,战斗中因杀伐果断,作战骁勇而备受关注。与此同时,丹扬也是貌美无双的,性情热烈如火,在那一辈的女仙中堪称首屈一指的容貌和气质。 这样烈火与绝色并存的一个人,倾倒了无数男神,排着队要来娶她的人将凤凰家的门槛怕是都要踩断了。 战争息止,丹扬等人陆续回了天界复命,重整山河的事情自有人去处理。而她心里只装着一件事:自己的婚事。 可是,就在她回天的一月之后,让她意外的,有一个人要求见她,那个人是她无论如何也未想到的——羽嘉大神。 前往赤星宫,丹扬迈步进去却停在了门前。 那个赤星宫看起来让她几乎认不出,世界在这里似乎只剩下黑白两色,一切都暗沉沉的,房檐门楣,四处挂着白色的灵幔,她这时才恍然想起:龙神庚辰因一力作战,又以身平定天下水患,终是没能回来,已然羽化,与这山海宇内的山河川流融为一体了。 当时,所有人都是哀伤的。一代战神,便这样消解了,任谁也无法接受。 但是与万灵合二为一几乎是所有强横大神最终的宿命,他们自清气而来,又化为一缕清气,回归山海,这便是归宿。 丹扬并不是矫情的人。她觉得,既然能换来一次和平,止息灾厄,他们这些拼尽全力的人每一个都不会有怨言的,心怀天下如龙神庚辰也不会例外。 然而当她迈步进殿,看到了那位上座之人一脸愁云惨雾,满面哀泣难止的女人时,她有一瞬间的不可思议。 羽嘉大神看到丹扬的瞬间便皱起了眉头,“我儿亡故才一月,你怎可穿红?” 丹扬愣了愣,看了看自己一身红色劲装,报手回道,“我凤凰家一贯以红为家族之色,这不过一件常服。”她看了看周围的布设,却还是垂下头,道:“是丹扬思虑简单了,过来时未考虑到大神的心情,请大神恕罪。” 羽嘉大神出了口气,别开脸,眉头却未解开,“辰儿在……走前,可有与你说过些什么?” 丹扬思索一下,摇了摇头,“并未。”她实话实说,庚辰是天军统帅,他们之间是上下级的关系,除去常规任务命令,他们之间并未有多少旁的可说。虽然,两人之前也有些私交,但是……也不过寻常罢了。 “他对你,竟然也未来得及说上什么嘛……”羽嘉大神黯然神伤,忽然站起身,“你随我来。” 丹扬不解,却还是跟着羽嘉大神而去。两人来至后院一处小殿,羽嘉大神轻轻推开那小殿的门,丹扬登时便愣住了,“这是……” 羽嘉大神迈步进门,看着里面的香案和被供奉的神像,头也没回的对丹扬道,“你跪下,祭奠他一下吧。” 丹扬震惊,却又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于是,恭恭敬敬捻了香,跪下敬奉,规规矩矩拜了拜。 羽嘉大神望着丹扬这般虔诚,面上才稍事舒缓了些,轻声道:“你若无事,想念他了,便来此看看吧……不过,终有一天,我是会让他重新归来的。” 丹扬震惊,看着大神,“归来?” “是,我儿不能这样夭折,我一定要让他回来,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会让他重新活过来的!”羽嘉大神坚定。 丹扬不敢说话,却觉得这里的氛围很是不对。那上面高高的玉像与庚辰如出一辙,可是又不似相同,让人熟悉又陌生。 那一日,羽嘉大神拉着她念叨了许多关于庚辰的往事,絮絮叨叨竟讲了一日。 鲲腹中,丹扬轻轻叹口气,“我那时觉得大神痛失爱子,需要找人宽慰是人之常情,便尽心尽力陪着她,以示安慰。我当时没多想,只觉得因为我与庚辰是战友,又是个姑娘家,她对着我说,总好过对着别人。可是我没想到,事情却并非这般简单,她居然意会错了。” 雪凰在这时忍不住插言,“姥姥她们说,你当年与龙神庚辰是一对恋人的啊。” 丹扬苦笑,“若当真如此,后面事情便也不会这样糟糕了。” 弦月问,“所以,这竟然不是真的吗?你从未喜欢过庚辰?” “从未。”丹扬坚定,“我心里,早有别人。” 丹扬在雪凰和弦月震惊的眼光中,继续她自己的故事: 丹扬当时确实炙手可热,但是对这些追求者她都置若罔闻,她心里早已有了一个人,他便是随她一起征战沙场,随她一同除妖降魔的神君庞毅。 庞毅心中亦是存着丹扬的,两人平素虽不提这段情愫,但是彼此都知道是对方心里的那个人,这便在无形中又多了一份默契与牵绊。 丹扬是希望回来天界能够将自己的婚事落实的。庞毅也没有让她久等,就在丹扬自羽嘉大神那里回来的三日后,庞毅的婚书便送至了凤麟洲。 家主烈芸将婚书拿给丹扬,询问她的意思。丹扬笑着捧着那婚书,根本便没有多做考虑便一口答道:“我嫁。” 烈芸元君笑着摇头,却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嫁是可以,不过,需得他答应一个条件,这婚事我才准。” 丹扬不解,心里揪起来,“是何条件?” 烈芸回答,“凤凰家的继任家主不可离开凤凰家外嫁,他需随你,到凤麟洲来,以便你日后主事。” 丹扬当时便震惊了,她虽自幼随母亲沙场出入,却从未想过要继任家主之位。丹扬好战,爱自由,自认并非家主的合适人选。凤凰家当时小一辈中堪当大任的也并非她一人,其中她最为推崇的便是丹绪。 “母亲,我并不想继任家主,”丹扬小声道,“相比于我,丹绪不是更合适,她比我稳重,也……” “丹绪并非我亲女,她母亲也是凤凰家远支,不过因为她母亲死得早些,我才收养了她,算我半个女儿,怎么可能由她继任家主。只要不是你和丹翊实在扶不上墙,我不可能立旁支为下任家主的。”烈芸截断她的话。 “凤凰家选任家主从来只看德行能力,并不看血脉的。”丹扬反对。 “够了!”烈芸不悦,“丹扬,你有这个能力,也有战功在身,你堪当家主大任,也能令众人服气,这个职责你不该推脱!” 第18章 复杂的过往之谜 丹扬苦恼的离开母亲那里,看着手里的婚书,变得有些怅然。她拿着婚书,离开凤麟洲,去寻她的恋人。 可是她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庞毅却没有再如她所愿的答应下来。他的理由很简单,虽然自己家世并不如丹扬这般厉害,但是他是家中独子,怎么可能入赘至凤麟洲,不管家事。两个人为了这件事,最终演变为大吵了一架,闹了个不欢而散。 丹扬其实是可以理解庞毅的,但是她自己对如今的处境却没有了主意,一边是家族,一边是恋人,她好像怎么选都是错的。 但是丹扬没有放弃,她不是那么容易投降的人,她要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没有办法便拼出个办法也要行!然而,世事终归难以始终如人所愿。丹扬的法子还没想好,羽嘉大神不知自何处得知了丹扬接受了神君庞毅的婚书后,直接找上了丹扬。 丹扬是在天门附近撞到的羽嘉大神,那时大神正要亲自前往凤麟洲。 “羽嘉大神。”丹扬当时虽然心绪混乱,却依然恭谨上前行礼。 可是未曾想,羽嘉大神上前一步,未等丹扬有所反应便登时一巴掌扇了过来,打得丹扬脸上热辣一片。 “大神……”丹扬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怒不可遏的大神。 “你个贱人!我儿才过世,你居然便要嫁给别的人!你这个朝三暮四的贱人!我命令你,马上退了庞毅的婚事,昭告天界为我儿终生守节,作他的未亡人,替他守灵,等他归来!”羽嘉大神直言命令。 丹扬却傻在了原地,“我?为庚辰守节?我为何要为他守节?” “你……”羽嘉大神气得简直手都在抖,“亏我的辰儿对你一片痴心,你居然这般不知耻!” 丹扬忍着脸上的疼痛,脑子快速思考着,“庚辰大神喜欢我?怎么可能?” “他亲口所言!怎会有错!”羽嘉大神震怒。 本就心情抑郁,才自庞毅那里受了气回来的丹扬,登时便有些怒了,“羽嘉大神,请您搞清楚,我不觉得庚辰大神与我有何私情,便纵使有,也是他一厢情愿的。我敬佩龙神庚辰的能力,惋惜他的离开,但是丹扬从未喜欢过他,更谈不上为他守节。” 言罢,丹扬根本不去理会羽嘉大神,径直绕过她,扬长而去。 “所以,你都不知道庚辰大神竟然喜欢你?”弦月震惊。 丹扬摇头,“我不是不知道,我是根本就不相信。我与庚辰不是没有过接触,但是从那些仅有的接触里,我感觉不到任何的儿女私情。他不是性情热络的人,却也不是个佯装作伪的人,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我懂,可我从他那里从未见过。他喜欢的人绝对不是我!” “那羽嘉大神为何说庚辰告诉她的?” “恐怕是羽嘉大神与自己儿子之间,有些误会吧。”丹扬叹口气,继续道,“反正,我也没机会搞清楚真相了。因为,在我碰见羽嘉大神的半月之后,我便死了。” “你被羽嘉大神和丹翊元君算计死了?” “对。” “这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丹扬笑笑,望着虚空的黑暗,缓缓道出缘由。 丹扬并未将羽嘉大神的事情放在心上,她觉得自己已经解释清楚了,她的一颗心还在为着庞毅神君的事情犯愁。他们两人冷战了半个月了,其间,庞毅也要求见过丹扬,但是都被丹扬找理由挡了回去。这里面自然有赌气的成分。 而这半个月来,来寻她次数最多的人,是丹翊。 丹翊每次来找她,总是带些好茶好点心来,说是为了拿给她尝尝。她每次都坐下来陪上她好一阵子,一来一去的,便总是会聊起丹扬与庞毅的婚事。 丹扬心里憋闷,便将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自己这个斯斯文文的妹妹,丹翊总是劝她,“为何非是那庞毅呢?他既然不领姐姐的情,姐姐干嘛不选个别人。” 丹扬苦笑摇头,“傻妹妹,你不懂。” “姐姐,难道为了爱情,你连家主之位都不想要了吗?”丹翊不解。 丹扬却不以为意,“我本就无心此位置,带兵打仗还好,要管好这个家,何其心累,我不愿在其中自缚。相比于我,我倒是觉得丹绪更适合这个家主的位置,她心细如发,为人正直,能力不弱,稳重大方,又是极周全的人,这样的人才能理好这个大家族。” 丹翊却反对,“姐姐,你说的这些品质你自己都有,为何不由你来。” 丹扬只是笑笑,“我比丹绪缺一份练达,多了一份冲动;你比丹绪多一份执拗,少一分宽厚。我们俩,都不是完美人选,还需很长的修炼磨砺之路。” 丹翊噘噘嘴,没有再搭腔,更没有赞同的意思。 这件事本来便这样搁下了,直至那一天,丹翊突然跑来找她,着急忙慌道:“姐姐,我今天路过主屋,听见母亲派了人要去麻林山附近拦截庞毅神君,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难而退,莫继续拖累姐姐!现在可能人都出发了,我们怎么办?” 丹扬听见这件事当时心便揪了起来,“我去看看!”她抄起自己的长枪便往外走去。 “姐姐,你先去,我去寻几名可信的人带去与姐姐汇合!”丹翊说着着急忙慌就跑了出去。 庞毅最近在协助处理魔界边境的一应战后事宜,麻林山是庞毅往返仙凡两界都需路过的地方,因此丹扬去时并未怀疑。可是真的到了麻林山附近,周围的气氛却全然不对了。丹扬久经沙场,对于周围淡淡的魔气极其敏感,她当即觉得不对劲,而且周围魔族的数量并非她一人可以应对。 但是丹扬也没有退缩,毕竟自己妹妹稍后就会带人赶到,何况,若丹翊所说没错,母亲派来的人和庞毅都该在附近,真的动起手来,他们不会毫无察觉。 “但是,谁也没有出现是吗?”弦月问她。 丹扬笑得明朗,眼中却尽是无奈的神色,“是啊,谁也没有出现。没有凤凰家的人,没有庞毅,没有援兵,只有我自己。对面那魔女很厉害,是我们当初战场的劲敌,她的丈夫便是死在我手上,我知道,她一直想杀了我替夫报仇,最终,她也得偿所愿了。” “可是姥姥后来有去的,只是去的晚了……”雪凰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丹扬笑着看她,“她来的太晚了,晚的不可思议。我一直撑着在等她,她却是在我被一剑贯穿之后才姗姗来迟的。” 雪凰焦急,“那怎么能说……” “因为,她撒了谎,骗我母亲要针对庞毅,我才来了麻林山。”丹扬温和回答,“而且,她后来抱着我时,在我耳边轻声说过一句话,我到现在都清清楚楚记得。” “说什么?”雪凰问。 “她说,姐姐,你不愿做家主,为何便觉得我也配不上那个位置呢?” 雪凰倒吸一口冷气,无话可说。 “我也是后来在地底下怨念了不知多少年才恍然明白,一名合格的家主,不该是我这样,也不该是丹绪那样,我们都太过理想型了。一名真正的家主,或许本该便是丹翊这样的,有手段,有决心,懂阴谋,善权衡。”丹扬看着雪凰,眼神深邃,似乎想知道雪凰是不是具备这些特质一般,想要看穿她去。 “可是,从这件事中,你怎知是羽嘉大神与丹翊元君相联合的?”弦月不解。 丹扬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语气变得轻松起来,“很简单,因为我了解自己的妹妹。背后没有人站着的时候,她没这么大胆子。” 弦月沉吟,“那这个人就一定是羽嘉大神吗?” 丹扬看着弦月笑,“只可能是她。便纵使之前都是我的猜测,但是你刚刚所说的,羽嘉大神还在执迷于龙神该娶一位凤凰家的姑娘,便可见必然是她无疑了。” 一时间,弦月和雪凰都安静下来,刚刚这一段往事,确实有些让人惊心,这里面一个个误会,一个个猜测,到底是不是真的,让人疑惑。 丹扬讲完这些似乎觉得如释重负一般,她盯着弦月问,“你不能放我出去?” 弦月猛摇头,“你想都不要想。” 丹扬不以为意,“那便罢了,本来我若出去了,只去找丹翊对峙即可。你若不愿冒这个险,便自己去查查看吧。若我说的不对,便把真相带给我;但若我说对了,未来的家主小姑娘便回来,应我一桩事可好?” 雪凰迟疑,看着她,最终站起身,点头应允,“好,我自会出去查实。若当年之事真如你所说,我便应你一桩事,只是这事不得有损天理道德。” 丹扬明快的面容,笑得分外好看,“成交。” 弦月与雪凰离开鲲的腹内回来时,才惊讶发现外面已近黄昏时节。 两人回来的也巧,她们前脚落地,后脚便有丫鬟来询问是否备饭。 雪凰镇静一下,点头,安排丫头备些简单小菜,留弦月在这里一起吃。 等待饭菜的时间里,雪凰与弦月均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坐在桌边,各自发呆,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饭菜齐备,雪凰全无心思动筷。 弦月抬手碰了碰她,“先吃饭,不吃饭又不能解决问题。” “你说她讲的事情,都是真的吗?”雪凰问。 “你觉得呢?”弦月反问。 “我……”雪凰迟疑,“我不想相信。但是,又觉得丹扬神君被困在里面,也不至于拿这些事情来骗人。我想,这里面,也许有些什么误会才对。” “不管这其中到底真相是什么,我们去查查看便知道了!”弦月坦言,眼神亮亮的。 雪凰点头,坚定下来,“好。” 饭罢,两人简单商议了一下探究往事的思路。这件事毕竟过去的太久了些,能牵扯其中知道真相的人也不多,查起来似乎有些难度。 “我可以从家里入手,姥姥身边的亲信,说不定有人知道内情。若姥姥当年确实私下与羽嘉大神过往甚密,还给魔界传过消息来阻截丹扬神君,一定不可能是只有她自己能做到。”雪凰分析。 弦月却想到另外一件事,“还有一件事我很在意。羽嘉大神以为龙神庚辰喜欢的人是丹扬,可丹扬说绝对不可能是她,那么,龙神庚辰真正喜欢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这一切的误会说到底是从这个神秘人身上开始的,找到她,说不定也能解开些什么。” 两人直商量道月亮爬上高空才散场。弦月决定找些当年的人去询问一番,约定了几日后再来找雪凰商议。 弦月离开凤麟洲,才飞至南天门,便在天门处看到了已有几日不见的辰晷的身影。 弦月飞身而落,跑向他,“龙神大人忙到这么晚才回来啊?” 辰晷打量她,“不敢,我倒是下午时便回来了,不想有些人自己去玩到这个时间才肯回家。” “我不过今天才回来晚些,你可是几日未归。” 辰晷拉着弦月,凑近她,“怎么?想我了?” “没有,我乐得清闲,实在没工夫想你。”弦月反对。 辰晷笑得一脸温柔,然后猛然一个禁制套在弦月身上,一番手将其纳入自己掌中,带着她转身奔龙居琉璃宫而去。 夜幕中,只有辰晷能够听到掌心间传来弦月微弱的抗议声:“辰晷,你过分了啊!你居然困住我!你给我解开啊,有本事打一架!” 辰晷心满意足听着这声音,只觉得悦耳无比。 进入龙神殿,辰晷抬手翻掌将弦月化出。弦月一个翻滚刚好被辰晷丢在了床上。 辰晷解了她的禁制,第一时间,弦月翻身而起,就奔辰晷攻击过来。辰晷单手负于身后,一只手轻松接招,一个翻手制住弦月的攻击,然后一个稍稍用力,将她重新丢回了床上。 弦月不服气,辰晷坐在床边轻声开口,“再闹我便重新将禁制下了。” 弦月已攻到辰晷脸庞的手戛然而止,乖乖收了回去,“你个恶龙,不讲道理的。大晚上,不放我回上清境,拉我来龙神殿干什么。” “让你尽一尽妻子的本分。”辰晷回答。 “妻子的本分?” “嗯。” “我怎么不记得我嫁给你了。” “哦?” “凡界的事情,在我们天上从来不作数的,龙神大人不知道这规矩吗?” “不知道,也没打算知道。弦月上神也不必费心告知我,我凭心决断就好。”辰晷一脸淡然,却强势异常。 “……”弦月对于这等不讲理的人,就有些束手无策,因此好言相劝,“辰晷,脸皮厚这件事,你不能学我,你还是做个有理有据,有进有退的好神仙就行了。” 辰晷抬手将弦月推倒,自己躺倒在她身边,“晚了。我对现在的状况很满意,无意更改。” 第19章 挖八卦 看着眼前这个几人未见的人,打量他的眉眼,弦月渐渐只觉得安心异常。 弦月抬手戳了戳辰晷的脸庞,被他诧异的样子逗笑,最终挽上辰晷的手臂,凑到他身边,换了个甜腻腻的口气道:“辰晷,人家想你了。” “咳咳……” 弦月酥酥麻麻这一句,辰晷登时有些吃不消,心跳都跟着乱起来。 弦月笑得得意,又凑近辰晷亲了他一下。 这下,辰晷的眼神瞬间起了波涛,“弦月,你自找的。” “嗯?”弦月一愣。 辰晷便猛然拉住她吻住了她的双唇,占据上去,不容抗拒。 当辰晷揽着弦月,心情舒畅不已的躺在那里闭目养神时,弦月看了看一塌糊涂的自己心知今天是绝对回不去上清境了,便干脆窝在辰晷怀里,忽而讲起了今日白天的事情。 辰晷听闻这一席话,缓缓睁开了眼睛,“竟然有这种事?” “嗯,我也在纠结其中真假,恐怕要查证一番。你可有什么线索吗?” 辰晷沉思了一刻,方才开口,“凤凰家的家事,恐怕只有她们自己清楚,不过若说丹翊元君倒是确实与赤星宫有些联系。” “什么样的联系?” “赤星宫后殿供奉庚辰大神的小祠堂内,有一支胆瓶,瓶中插着数枝凤凰头羽,都是多年间丹翊元君送来的。” “凤凰头羽?”弦月有些奇怪,“羽嘉大神有收集凤凰头羽的爱好?” “凤凰一族,每一只头顶皆有九根头羽,断而不能复生,于凤凰一族是荣耀的象征,赠送凤凰头羽,是很高的敬意。” “那也只能证明丹翊元君很是巴结羽嘉大神,不过像羽嘉大神那样的存在,巴结巴结也不奇怪啊。”弦月不以为意。 “我所知的那几根头羽,除却雪凰的是因我与雪凰定亲而送来的,其他皆是在庚辰忌日时送来的。”辰晷开口,然后淡淡的补充道,“除此之外,丹翊元君一次也未踏入过赤星宫的大门。” “啊?”弦月听出弦外之音,“平日不来往,一来就送这等大礼?这巴结的方式,倒是奇特了些。” “所以我以前便觉得,那凤凰头羽,当是有些什么其他的含义。” “而且……”辰晷停了停,又继续道,“而且,依照凤凰家的惯例,历史上凤凰家属意的家主人选确实从无盛嫁。因作为家主需留守凤麟洲,一般名门望族的男神也不会选择入赘凤凰家,所以,凤凰家家主往往嫁的平凡无奇。” “可是,雪凰不是一早被定为家主人选,且是要嫁给你的。” 辰晷点头,“据说这是丹翊元君力排众议的决定,让雪凰外嫁的同时兼顾家主之职。这件事当时在凤凰家争议不小,直至赤星宫中传来了支持的声音为止,才算尘埃落定。” 弦月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以羽嘉大神的性子,若雪凰不是家主便配不上你了。可是又不可能让你入赘凤麟洲,所以,你是想说这件事早便是羽嘉大神授意,丹翊元君才敢冒家族之大不韪的。” “有这个可能。”辰晷同意。 “若当真如此,她们两个看起来无关,却其实在凤凰家的姑娘嫁给你这件事上颇为目标一致,这便当真是丹翊元君在拼命成全羽嘉大神执念的表现了。”弦月伸了个懒腰,“有意思,看来该好好去凤凰家摸摸底。” “你啊,就这些事情会做得有精神。”辰晷拉了拉被子,替弦月盖好,“只是这事查证下去,多少对雪凰不好。” 弦月点头,“我也知道,若不是她陪我进去的,这件事查清我也未必会告诉她。可是她如今既已知道,便不若把真相搞清楚,不然她心里又怎能安生好过呢。” 辰晷也不反对,没再多说。 “对了,辰晷,关于庚辰大神的心上人,你猜会是谁?”弦月仰头看辰晷。 辰晷笑笑,“这我可无从猜测,不过,你若想知道,我倒是猜到一个人或许能给你答案。” “谁?”弦月一下子自床上支了起来。 辰晷把她拉下来,按住,在她耳边轻声道:“青帝。” 青帝宫,朝华殿。 弦月一大早起了身便跑来了这里,进门转悠一圈,看到句芒便毫不客气的坐到了他的桌边,将他桌上的茶给自己倒了一碗,喝了一口道:“好歹你也是想做我姐夫的人,找你帮个忙,你总不好拒绝吧。” 句芒神君看了看弦月,苦笑摇头,“你话说得这样死,还做出一副询问我的样子干嘛?” “以示尊重嘛。” “你平日都是这样尊重人的?” “一般都是别人尊重我,少有我需要尊重别人的时候,显得生硬些你也见谅。”弦月接话很快。 句芒带笑颔首,“也对,也对,凭你一身神农血,寻常人再没有什么可和你计较的了。” 弦月耸耸肩,拉回正题,“不跟你玩笑了,说正事,有个事情需要你帮我去查证一下,很重要,确实不容你推脱。” “说来听听。”句芒放下手边在处理的事情,将笔墨推开,看着弦月。 “给你一天时间,帮我从青帝口中打听一个人。” 句芒轻轻垂下眼帘一瞬,又复而看向弦月,笑容温和,“什么人?” “庚辰大神的心上人到底是凤凰家的哪位。” 句芒沉吟,眸光闪动似乎想从弦月脸上看到这个问题的缘故。 弦月对句芒的这个反应实属有些意外,她想过他会吃惊,会意外,会拒绝,却未想到全程下来他除了淡笑着,连眉头都没皱上一下,“你这算是答应了?” “弦月,我可一句话都没说呢。” “但是你满脸表情写的都是‘这不算什么大事’的感觉。” “我虽身为木神,辅佐青帝,但你打发我去找他老人家探问这等上古八卦事情,会不会有些找错人了。”句芒带笑问她。 “我也知道以你的脾性到底不适合去挖八卦。要不是我跟青帝他老人家实在不熟,我就自己去了。”弦月摊手表示无奈。 “没有别的人可询问?” 弦月摇头,“据可靠线报反应,当年庚辰大神与青帝极谈得来,算是至交好友,找他问绝对没错。” “辰晷说的?” “额……保护线人,不能告诉你。” 句芒笑。 “作为交换条件,我替你去姐姐那里美言几句。”弦月丢出条件。 句芒笑得越发明朗些,“这倒是也不必。” “附带下次姐姐回来,我帮你约她出来。”弦月加码。 “我干嘛不自己去约?”句芒不为所动。 弦月眯了眯眼睛,“我近日闲来无事,打算去找佛母聊聊天,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吧,因着师父的缘故,在佛界还算吃得开,佛母打小就很喜欢我的。佛母天天拉着姐姐修习,会不会都忘了她也是个该嫁人的年纪了,老这么拖着不是事儿啊。你说,我该不该去提醒提醒她老人家?” 句芒的眼睛弯起来,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袖,“等我一会儿吧。” “咦?这么快?!”弦月一愣。 句芒已经往外走去,回头看她,强调,“我只问一个名字,多余的,我可不管打听。” “成交!” 句芒笑着,负手走了出去,青衫缓带,款款消失在门后。 “啧啧啧,我当他这般不急不缓的心里不着急跟姐姐的婚事,原来,也没有这般沉得住气嘛。”弦月撑着头支在桌上,窃窃笑了起来。 三日后,凤麟洲。 弦月如约而至,可当她见到雪凰时,却发现雪凰没了上一次她来时的精气神,正在一个人独坐窗前凝神想什么。 “雪凰?”弦月唤她。 雪凰一愣,猛然转头,当即起身迎上来,“弦月,你可查到什么?” “怎么了?你这边如何?” 雪凰迟疑,道:“我查问下来发现,当年跟着姥姥的亲信几乎都已经不再凤麟洲了,外调、嫁人、去别处修炼,什么情况的都有。可我如今不能出去,也无法去找人啊!” “一个剩下的都没有?”弦月意外。 “不,有一个,只是……”雪凰看起来在纠结,“只是这个人,没办法去问。” “为何?是什么人?” “是姥姥如今身边的贴身侍女,红相姑姑。”雪凰回答,“她常伴姥姥左右,几乎寸步不离,去问了她等于告诉姥姥。” 弦月转着眼珠,低头琢磨起来。 正午刚过,丹翊元君每到这时需要午睡,陪着她的红相也唯有这时有个短暂的休息时间。 红相来至厢房,也想歇一会儿,外面有别的丫头盯着,误不了事情。 今日似乎格外乏力一些,她才进了屋不久,便觉得眼皮有些沉。她也不敢躺下睡,便在厢房侧边的小塌上歪了歪,迷迷糊糊闭了眼睛。 “红相,别来无恙啊。” 红相猛然听见有人说话,迷迷蒙蒙张开眼睛。只见眼前,一个有些清丽高傲的鲜红背影缓缓转身面对她站定,眼神凌厉却挂着笑意。 红相愣了愣,然后整个人便觉得血都凉了,“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没想到吧?我从神佛冢里爬出来了!” “噗通”一声,红相顺着椅子滑下来,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见过,见过丹扬神君。” “呵。”丹扬不屑冷笑一声,“红相,不必跪我,我不过一个死人罢了。” 红相的身子都抖了起来,她偷眼瞟丹扬,没错,她错看不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家主和自己都已经老了,唯有这个人,亮烈如火,从未变过,仍是当年死去时的年龄样貌。 “鉴于你帮着丹翊做过的那些事情,如今愿意跪在这里不起倒是也没错,便由着你吧。”丹扬负手走到桌边,坐了下来,看着地上的红相。 “丹扬神君……您,您既然回来了……家主想来会高兴,红相去通禀家主吧。”红相说着就想起身似的。 “不用了,我之后自己会去找丹翊。如今,我只是来找你的。” 红相跪在那里,整个人都在抖。 “你在怕什么?只是见到我,你便怕成这样?” “没有,奴婢没有……” “没有?”丹扬笑得好看,“你去给我魔族的仇家通风报信,令他们有机会抓到我落单,把我杀了!这件事,难道还不够让你觉得怕的吗?” 红相登时叩头在地上,“丹扬神君,冤枉,冤枉……奴婢没有……” 丹扬手中一番,一杆樱红长枪已经指向了红相,“你也配喊冤?” 见到那长枪,红相轻诧一声,向后躲闪坐倒在地上,“饶命,大小姐饶命啊!” “呵呵,你还知道唤我一声大小姐?你可还记得我是你的大小姐吗?” 红相再度跪倒下去,“大小姐,奴婢只是奉命去送信,奴婢不知道那信中所写内容啊,大小姐饶命啊。” “哦?好个不知内容!丹翊派你送信时,竟然没告诉你吗?她什么都不说,你便敢冒死闯魔界?红相,你有这么大胆子吗?” “大小姐,红相只是个奴婢,只是个奴婢啊……”红相重重叩首地上。 丹扬看着一头银发的红相,在那里哆嗦着,目光却冷冷的。 “是啊,你只是个奴婢,红相,而我呢?也不过是个死人罢了。”丹扬站起身来。 “大小姐,这么多年,二小姐心里也有悔恨的。”红相跪直望着丹扬,“二小姐心里是后悔的啊,若是一切重来,二小姐不会去犯这个错误的。何况,当年若不是羽嘉大神相诱惑,二小姐也不会一时糊涂了。” 丹扬不理睬她,径直要走似的。 “大小姐!”红相膝行向前一步,“大小姐,二小姐这些年为了支撑凤凰家辛苦万分,也在羽嘉大神那里屡受折辱,她已尝到了苦头,还不能功过相抵了吗……” “功过相抵……”丹扬轻轻呢喃。 “大小姐……” 丹扬没说话,径直自红相眼前消失了过去。 紧接着,红相只觉得头一沉,登时失去了意识。待她惊醒时,竟然发现自己还歪在小塌上,竟然是睡着过去了。 那一切,都是一场梦吗? 第20章 曾经的爱恋 雪凰闺房门前,一道光线划下,出现两个身影。 弦月和雪凰相携跑入房间,关上门。 雪凰拍着胸口,大大松了口气。她今天去掉了一身繁复的装饰,高扎马尾,身披红色戎装战甲,手中提了一杆樱红的长枪,猛然一看,竟真的让人想起当年的丹扬。 弦月听了听院里并无动静,放松下来,晃了晃手中的小药瓶,“这幻心散还挺管用!果然诈出来了!雪凰,你演得也挺像嘛,不然,这幻心散也无法发挥这等功效,瞒得天衣无缝!” 雪凰站在屋内,双眉微蹙,手指紧紧绞着,并没有弦月那般恶作剧成功的快乐。 “雪凰……” 雪凰深吸一口气,“我没事,没事的。” “雪凰,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只为查清真相,其他的事情不去多管。毕竟,多少年过去了,这些事情距离我们都太远了,已经不是我们能挽救弥补什么的。”弦月劝她。 雪凰点头,“我懂……你说的我都懂。早已物是人非了,丹扬神君死了,姥姥也已经老了。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可是,弦月,你听到了吗?红相姑姑说姥姥这些年也不容易,她也后悔了,当功过相抵了的……” 弦月点头,等着雪凰的下文。 雪凰苦笑,“功过相抵。用一条鲜活的生命与一份繁华欲望功过相抵,这笔账,真的可以这样算吗?!” 弦月看着雪凰,拍了拍她,“这笔账怎么算我不知道。但是我倒是相信丹翊元君当是真的后悔过吧。” 雪凰看向她,不解。 “所以凤凰家才会有一个这样出色、正直,很像丹扬神君的你啊。”弦月温柔的笑笑,安慰她,“你还行吗?你还要去见那个人吗?” 雪凰点头,“我要去。” “好。”弦月笑笑,“那我们一起去。” 弦月和雪凰这边话音刚落,外面便有人通禀。 “小姐,舞闲姑娘来了。” 雪凰振作下精神,打开门。只见舞闲已经缓缓走入了小院,向着两人而来,面上有些局促不安。 弦月对舞闲扬了扬头,没出声。舞闲看了看两人,微微侧身看向身后,见那通禀的丫头退下去才开口询问,“你们两个唤我来,是要做什么?我如今来找雪凰……本就不是凤凰家乐见的……” 弦月自台阶上跳下来,将手臂搭在舞闲肩头,“思来想去,也唯有你与雪凰最熟悉,自小一起长大,又认识凤凰家的所有人,最适合扮作雪凰来撑几个时辰。” 舞闲蹙眉,看着雪凰,“我扮作雪凰?那雪凰你要去哪里?如今,家主继任大典在即,你可不能出事啊,不然,这个罪责我担待不起。” “放心啦,我还能带着她去做什么坏事不成。”弦月插嘴。 舞闲面向弦月,“便是跟着你才让人不放心的。” 雪凰此时上前,拉住舞闲,“辛苦你替我支撑一阵,现在事情不好细说,我得出岛一趟,很快就回来的。” 舞闲看了看雪凰,又看了看弦月,“不知道你们神神秘秘在干什么,我不是不能顶替你,只是雪凰,你要知道如今是什么情况,什么日子,心里有个计较,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若当真被人发现了,以我现在的处境,我也没辙,你莫在这时节惹怒了姥姥。” “你放心,我清楚的很。这件事很重要,无论如何我要去弄清楚的。”雪凰坚定。 舞闲叹气,“好吧,我知道了。” 言罢,舞闲与雪凰同时施法,变做了对方的样子。 舞闲叮嘱,“你速去速回啊。”然后又忍不住对弦月道,“你可别带着雪凰去胡闹了,你是上神,又是神农血裔,没人奈何得了你,可……” “好了好了!我的舞闲大小姐,我们真的只是出去逛一圈就回来,你安心好不好!”弦月被她逗笑起来。 舞闲气结,坐在院内,没话说了。 弦月合掌,“拜托你了。”然后一把拉起变作舞闲样子的雪凰,大大方方便往外走去。 弦月两人一路被凤凰家的丫头们送出大门,雪凰才敢开口说话,“居然真的出来了。” “这有何难?你和舞闲在这里来去都是常事,她如今变作你坐在院子里,别提多安全。”弦月对自己这个偷梁换柱的方式很自豪。 雪凰此时也顾不上谨慎了,忙问,“你说要带我去见龙神庚辰真正的心上人,到底在什么地方?” “一点都不难找。我派人打听过了,这人啊,如今就住在昆仑脚下的雪湖畔。” “雪湖?”雪凰琢磨一下这位置,忽然一愣,“你不是想说,那个人是!” 弦月笑起来,“不错,那个人就是你早已离家修行,这么多年一次也未回到凤麟洲的长辈丹绪元君。” “龙神庚辰喜欢的是丹绪元君?”雪凰震惊。 “对。” “你怎会知道?” “可靠线报的情报。”说着话,弦月驾云而起,两人直奔昆仑而去。 昆仑山下,有一片花海谷地,其中有一处昆仑雪水融化积聚而成的清澈小湖,名为雪湖。湖畔边一栋并不起眼的平房立在那里,猛地一看会以为是普通凡人人家似的。 弦月按落云头,落在那房子旁边,四下看了看满地黄白的野花,只觉得这地方真是个不错的清幽之地。 “弦月……”雪凰拉住就想上去打门的弦月,“丹绪元君毕竟是我家中长辈,还是让我来问吧,据说她性情疏冷,你莫唐突了。” 弦月乖乖退回来,站到了雪凰身后。 雪凰沉下一口气,轻轻在门扉上叩了两下。 “你们是谁?”声音却是自身后传来的。 雪凰和弦月诧异转头,发现不知何时,身后已经站了一个人,那人看起来一身朴素,虽是已有银丝在鬓间却很精神,眉目间看得出一副好修养。 “您是丹绪元君?”雪凰从未见过这位亲人。 “我是。”女人点头。 雪凰马上行礼,“凤麟洲雪凰,见过丹绪元君。” 弦月跟着行礼,“上清境弦月,拜见元君。” 丹绪元君有些意外,“雪凰……是那个孩子啊。你出生时,我曾回过一次凤麟洲,那时候你还是个小雏鸟呢,如今一晃,竟然这般大了。” 雪凰意外,她从来不知道她去过。 丹绪看着雪凰意外的脸倒是很平和,招呼她,“既然来了,进来坐下说话吧。”说着,她自顾自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弦月在身后偷偷对雪凰道,“她看起来好涵养,并不似传说般疏冷呢。” 雪凰也点头。 两人进屋发现这里一切事物都是简素的,物件极少,且都极其普通,当真如一户普通农家一般。 弦月和雪凰在下手边坐下,而丹绪则坐在小土炕的炕桌边煮起茶来。 “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凤麟洲自修中,怎么会跑出来?”丹绪问。 雪凰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您知道的?” 丹绪嘴角微微上扬,自里手边将一封帖子放到小炕边,“前几日才有人给我送来了这帖子。” 那是凤麟洲家主继任大典的请帖,上清境也收了,弦月认得那帖子的样式。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丹绪煮好茶,推了两杯在桌边,弦月乖巧上前自行取走,递了一杯给雪凰。屋内一时间,茶香四溢,很是沁人心脾。 喝了一口茶,丹绪看向弦月,“灵宝天尊可好?” “师父挺好的,只是近来很忙,没什么偷闲的功夫让他颇为怀念从前罢了。”弦月笑着答。 丹绪点头,“如此,当不是他让你们来寻我的,那,可是你们有何事想问才特意找来我这里的?” 好通透的人,弦月心里默默赞叹。不过她既然答应了这事让雪凰来问,自然没打算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雪凰。 雪凰此时起身,恭谨行了一礼,才缓缓开口道:“我们今日来此,是想询问当年丹扬神君亡故的事情。” “丹扬……”丹绪的声音轻轻有些颤起来,“好多年没听人提到她的名字了。” 丹绪沉浸在回忆中一般,就那样坐在那里,微微眯起眼睛,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又问,“你们想知道什么?” “丹扬神君是因为姥姥的缘故,才亡故的吗?”雪凰直白。 丹绪有些惊异看着她,“你竟然知道了?” “这是真的?”雪凰又一次坐实这件事,心中猛然一动。 很让人意外的,丹绪似乎对于这件事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她轻轻点了点头,可开口时却道,“这件事,本该是我的罪孽,怪不得丹翊,可惜了丹扬。” “这话怎么说?”弦月追问。 丹绪叹口气,看着弦月,“既然是你来了,我便知道你应是已查到当年隐情了吧?当年,他一句未曾言明的话,竟如一个诅咒般笼罩了凤凰家这么多年。是我的错吧,若不是我与他的一段孽缘,羽嘉大神也不会盯上丹扬姐姐,更不会去诱惑丹翊,若不是我当时沉湎在悲伤中躲了起来,也不至于直到闹出那等惨烈事情才恍然惊觉。我于凤凰家有罪,有大罪啊……” “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澄清这件事呢?”雪凰大致已猜到事情来龙去脉,却仍有不解。 丹绪叹了口气,悠悠讲起来,“当年,我与庚辰意外相遇相爱,如今想来真像个梦境。他那样伟岸的一个人,而我,不过是凤麟洲上一个被收养的孩子。我们的爱情是见不得人的,羽嘉大神爱子如命,绝不会准许这桩婚事。可是庚辰总是对我说,没事的,没事的,他会有办法让大神同意的,他总会让她同意的……直至大战前夕,他来找我,那天,他看起来很是开心,他说他要下界平乱去了,他今天被羽嘉大神问及婚事,他忍不住透了个底给羽嘉大神,说他喜欢的是凤凰家的一个姑娘。他当时很开心的告诉我,他已经想好了,待这一仗归来,军功在身,他便当着众神的面向天帝请旨娶我,到那时,羽嘉大神想阻止也是阻止不得的。” 丹绪苦笑,手中捻着一串珠串,“可惜,谁也没想到,大战无支祁,透支了他无数力量,他又平定四海水患,耗尽神魂,终是……没能回来。” 弦月的心跟着她的话一点点揪起来。如今能这般轻松说出的话,当年该是怎么一番刻骨的痛啊…… “那时候,丹扬姐姐是那么漂亮的,她就像太阳一般,走到哪里都能吸引无数人。她身上有种很明快的幸福感,让人忍不住靠近。天上那时候,不知多少人喜欢她,喜欢到连羽嘉大神也误会了……”丹绪喝了口茶,端着茶杯的手却微微有些抖,“对于庚辰的死,羽嘉大神是痛苦的吧,我能理解她。可是,她不该想要人为庚辰陪葬,那绝不是他会想看到的。便就算是真的该有个人去陪他,也该是我的!” 丹绪的嗓音变得有些哽咽,“可是,太晚了,我发现一切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沉沦在伤感中,却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我与他并未结出果实的爱。我不敢去公开祭奠他,我只能躲起来,一日日去缅怀那些过去。直至,我看到丹扬的尸体被抬回来……”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与姥姥有关?”雪凰问。 丹绪看着雪凰,神情慈爱,“那时候想知道这些事还不难,丹翊身边的人想调查总能查到。不似现在,那些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被丹翊遣出了凤麟洲,并且牢牢被丹翊握着把柄控制着,没一个人敢讲出当年的事情。所以,你们能查到,我倒是真的有些意外。” “既然丹绪元君查了,当年为何不站出来指证,总好过让丹翊神君这样枉死。”弦月有些不满。 丹绪摇头,“我不能,我不能啊。丹扬已经走了,我若再将丹翊举发出来……母亲该如何是好啊?” “烈芸家主……”弦月恍然明白过来。 “我不能恩将仇报啊。丹扬的事情出来后,母亲亲自找到我与丹翊。她将我们带入祠堂,关上门,当着我的面狠狠打了丹翊,我从未见过她生这样大的气,下这样狠的手,还是当着我这个外人。” “然后呢?” “打完之后,母亲跪在地上抱住丹翊,哭得无比难过。那时,她忽然拉过我的手,对我说,丹绪啊,丹绪,我已经失去丹扬了,凤麟洲不能再没有丹翊了,你走吧,你便走吧,带着你的秘密,你的心事,离开凤麟洲吧。” 第21章 凤凰家主 雪凰和弦月都愣在那里了。 “烈芸家主居然是知道的?她知道后,居然要赶你走……” “我都能查到的事情,母亲怎会不知?”丹绪惨笑,“一切因我而起,我若从未与庚辰有过关系,一切也便无从而起,身为家主,因养女之过导致亲女手足相残,她让我走,已是对我的宽仁了。” “爱有何错?这件事,该记在羽嘉大神头上才对!”弦月不忿。 丹绪停了停,笑笑,“大神的错,又有谁能去追究呢?只是苦了凤凰家这些年因着这件事需对她毕恭毕敬着,只为不会一夜跌入被人嗤之以鼻的境地。” “所以这件事,就被压了下来?您也离开了凤麟洲?”雪凰觉得心里有些凉,天大的事情居然就这样被轻轻揭过了。 丹绪似乎看得懂雪凰心中所想,“身为家主,不能沉溺于感情之中。纵使当时母亲极度悲痛,她却还是理性处理了这一切,一切以凤麟洲的利益为上。她甚至亲手折了丹扬的一根头羽,令丹翊送去给羽嘉大神。她说,既然投诚,便做到底吧……” 雪凰的眼里有了泪水,“若这样颠倒黑白才可做一位家主,这家主不当也罢。” 丹绪看着雪凰满眼怜爱,“你若这样想,便更该去当这家主。丹翊把你教养的很好呢。其实,这些年来,丹翊一直在想办法弥补这个错误的局面,她不传位于你母亲,而是交给你,想你嫁给龙神辰晷,皆是为了让你能有足够的实力将凤凰家自这个错误的泥沼中拉出来。孩子,我们这一辈的人,错了就是错了,无可弥补,只是不该拖上整个凤凰家啊。当你成为凤凰家的家主时,便记得今日的愤慨,做个不被操纵的真正家主吧,雪凰。” 当弦月将丹绪所讲的这一切一一转述给丹扬后,丹扬坐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最后,她仰天长叹一声,长长呼出一口气,似乎是将多少年积压的怨念一口吐出了似的。 丹扬看向雪凰,“丹绪的话,你要记住,听见了吗?” 雪凰点头,面上神情坚毅。 “那便够了。她说的没错,我们那一辈的事情,已是定局,我死了活不了,丹翊错了也改不了。我们这群人,互相倾轧也罢,互相厌恨也罢,都与你这一代无关。你无需背负着我们的罪,你唯有不背着我们的恩怨,才能更好的托起凤凰家。”丹扬开口,大气凛然,坦率豁达。 雪凰珍重对着丹扬行了一礼,“雪凰定当,谨记在心。” 弦月看着这样的丹扬,有些明白丹绪口中描绘的那个亮烈如火的姑娘,如阳光般吸引人。 丹扬笑笑,抬手唤出长枪丢给雪凰,“现在,事情也清楚了,你该兑现自己的承诺了!” 雪凰接住长枪,微微诧异,“要我做什么?” 丹扬笑得灿然,“拜我为师,跟我学艺!” “啊?”雪凰愣住。 “自今日起,我日日教你枪术,我要你在继任大典上,用我教你的法子打赢丹翊那混丫头,给她点颜色看看!”丹扬说着,一跃而起,说练就练,根本没给雪凰再思考的时间。 因着丹扬这一要求,弦月干脆无法离开凤麟洲了,便以帮助雪凰调理身体,提升能力为由,干脆住到了凤麟洲上,日日陪着雪凰一起。除此之外,舞闲也因为一次假扮工作未出问题而被拖下了水,在雪凰和弦月进入鲲体内修习时,她便要负责在外面装作雪凰,应承突发事件。 雪凰从开始的懵懂习学,到后来的坚毅刻苦,不出多时便渐渐进境。毕竟都是凤凰家出身,修习方法本出同源,对于丹扬的教导雪凰吸收转化极快。 看着在洲岛上一遍遍练习枪术的雪凰,弦月撑着头靠坐在石头上围观。丹扬坐到弦月身边来,忽然搭话,“你是现在那龙神的妻子?” 弦月想了想这个“妻子”的定位,回答,“算是吧。” 丹扬打量弦月一番,她已经从弦月那里听过了龙神复生的故事。 “亏着你现在还能与雪凰这般要好。”丹扬感叹。 弦月笑,“雪凰是个很温柔的姑娘,我很喜欢她,她待我也极好,我没理由不跟她要好的。” “既然如此,往后的日子,你要多帮衬她些啊。这么大的家族,她一个人支撑,总归是坎坷的。”丹扬的声音轻轻的。 弦月忍不住看她,从她脸上竟然难得看到了一抹忧伤的神色。弦月愣了愣,抬手猛拍了她一下,“这还用你提醒啊,我们这交情,断没有不帮她的道理!何况,雪凰虽不及你刚毅,却坚韧得很,没什么事情难得倒她,我有信心。” 丹扬哈哈大笑起来,“也是,她很好,丹翊把她教得很好。” “有你当年的风范。”弦月胡乱接口。 “你这话说的,我现在没有风范吗?还用什么当年这种话!” 弦月笑着点头,“现在也有风范,只是窝在我这鲲的肚子里,稍微显得不英雄点。” “这怪谁?我也不想呆在这里。” “放你出去倒是可以,不过,我若真放你出去了,你打算如何?回神佛冢吗?” 丹扬想了想,凑近弦月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弦月沉思片刻,点头,“好,那便如你所愿吧。” 两人相视笑起来,丹扬突然一把揽住弦月道:“我也蛮喜欢你的,咱俩不如拜个把子吧。” “额……雪凰正经该叫你一声姨姥姥的,咱俩拜把子,我这辈分就要乱了。” “凤麟洲就是怕辈分麻烦才不称呼什么姑姥姥姨姥姥的东西,你随我凤麟洲的规矩走,不必在乎那些。” 弦月笑得不行,“你确定吗?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称霸凤麟洲了?” 丹扬扬扬眉毛,“不是很好吗?” “倒是过瘾!”弦月不得不承认。 两人相视一笑,击掌为盟。 凤凰家继任大典,空前热闹。 弦月赶在大宴开始前回了趟上清境,换了一身庄重合宜,稍微有些上神风范的衣饰,毕竟是大场合,马虎不得。 她带上阿绣,才刚到了天门处便见到辰晷和壬戌等在那里。 弦月笑着上前,“让龙神大人久等了。” 辰晷看着她今日一身清丽脱俗的淡蓝色,很是满意的眯了眯眼睛,道,“走吧。” 弦月随着他,一起赶奔凤麟洲。 “你这些日子都不见人,可忙出头绪了?”辰晷问她。 弦月笑着点头,“你便今日睁大眼睛好好看吧!保证精彩!” 辰晷摇头无语,倒是有些担心她乱来。 “你最近下界的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吗?居然有空来参加活动。” “一则这是大事,不该不去;二则,也是怕你带着雪凰闹出些幺蛾子不能收场,少不得过去看顾一下。” 弦月笑起来,“瞧你说的,怎么人人都觉得我不甚牢靠似的。” “你牢不牢靠都好,左右有我呢。”辰晷云淡风轻丢下这句话。 辰晷拉着弦月,翩然落至凤麟洲,这两人同时出现,一时间便显得光华万分,耀眼夺目。山海宇内唯二的天生上神,刚刚结束的一场大战中的佼佼者,如今同出同入的,相携出席,显得何等风光无限,羡煞旁人,再加上一个是雪凰的前任未婚夫,一个是雪凰的情敌闺蜜,他们俩一出现简直直接便是带着话题热度的,引得大家频频看过来。 弦月如今也适应些了,对于这直勾勾的注目礼,受之无愧,大踏步往前。 辰晷自幼便习惯这些,如今眼中更是只有弦月,跟在她身后,看着弦月那副耀武扬威,扬眉吐气的样子,他只觉得又生动有趣,又心里愉悦,更顾不得其他。 自有凤凰家的人来招待两人,领上前排座位安顿好,又是摆果又是奉茶。 时辰将至。 众神相继到来,少不得要应承一番。弦月看着当年还都是随家人出席的同窗们,如今都是自己代表家族前来道贺,不由得很是感慨。明明时间没有过去多久,事情便已经起了这样大的变化啊。 不过最大的好处莫过于熟人很多,皆是同辈,落得自在。 继任大典时辰到达,众人都已落座。 丹翊元君自是感谢了一番众人,然后便再无多余的话,正式开场今日的重头戏,继任比武。 当雪凰自一扇金色屏风后走出时,弦月不觉得眼前一亮,“哇,好英气漂亮。” 雪凰今日换了一贯的妆容,一身鲜红战甲,显得清丽脱俗,稳重大气,令人惊艳。 今日广场之上高搭擂台,雪凰点足飞踏,一个旋身落在擂台之上,如一朵红色的火焰。丹翊元君似乎对雪凰今日的稳重很是满意,还未开打嘴角便已带上了欣慰的笑容。 擂台之上,金锣鸣响。 丹翊元君拔出自己的长剑,看着自己爱怜的外孙女。 雪凰手持长鞭,微微向着台下的方向看了一眼弦月。弦月笑笑,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给她,雪凰轻轻点头,飞身而上。 丹翊元君似乎未想到雪凰这样急切出手,却应对自如,她对雪凰的能力有信心,所以并不保留实力,尽力攻击过去。 短短一瞬间,两人已过手十余招。丹翊元君突然一剑横扫,力量刚猛,火花四溅,雪凰点足后撤,单手撑地跪在擂台之上。 丹翊元君笑笑,想看雪凰如何反击,然而她忽然一愣,只见雪凰抬起头看向自己,目光变得暗沉了许多,她忽而抬手将自己的长鞭丢在一边,脚下用力,借着起身之机冲向丹翊元君,凌空之时一杆樱红的长枪已出现在她手中。 雪凰一个旋身,长枪击出,带着凌厉之势,在空中引出一片火焰。 丹翊元君愣住,慌忙应对,架住长枪,可看到那杆枪时便更加不可思议起来,神情间渐渐乱了。 雪凰却没有放松的意思,她乘胜追击,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稳扎稳打却强势无比。 台下围观的人群无不惊异于这个小姑娘对战自己姥姥还这般强势,也渐渐在老一辈人中,有人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这不是丹扬的凌火枪?” “可不是,我看着也像。” “凤凰家中,除却丹扬,这两辈人中再未有人用枪不是吗?” “你看那招式,你看这招火焰旌旗,不是丹扬当年的拿手本事?!” 弦月看着那个不同风格的雪凰,满眼都是欣赏。 “你做得手脚?”辰晷问。 弦月摇头,“我可没这个本事,这都是雪凰自己最近勤学苦练的成果。” “为了当众刺激丹翊元君?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辰晷评价。 “我知道,所以,也只是如此,并未有别的打算,你别担心。” 两人说着话,雪凰在台上已又过了数十招,她倾尽全力而上,丹翊元君的步伐却开始有些乱了起来。 “雪凰的枪法还未有那般熟练,仅是靠着修为灵力加持才强大起来的。丹翊元君许是被她的招数唬住,倒有些自乱阵脚了,不该。”辰晷评价。 弦月点头,“不错,毕竟不到一月的时间,能把外在模仿像已经很不俗了。” 突然雪凰得到一个空隙,凌空跃起,将长枪挥出,丹翊元君躲闪后退,身形有些不稳。雪凰收枪一挑,竟然将丹翊元君的剑挑开,然后她一个旋身后,长枪换手已是直指丹翊元君。而这最后几招,丹翊元君只是直直看着雪凰,竟然是一步都未再动。 击鼓鸣锣,雪凰胜出,刚刚好一百招。 台下众人鼓掌,也有更多人在低声交头接耳。 台子上,丹翊看着雪凰,有些迟疑的问她:“你从何处得来这枪,又是谁教的你这招焰散平生?” 雪凰沉下一口气,将长枪负于身后,“姥姥,天下能教我这个的,不是只有一个人吗?” “她……”丹翊的声音哽咽住。 这时,已有一众丫鬟端着继任家主的大印和冠冕缓缓上台来,雪凰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跪在了自己姥姥面前,往下走起程序来。 丹翊元君闭了闭眼睛,整理一下思绪,道:“身为凤凰家家主,需德才兼备,受凤凰家众人仰服,现请众神仙友见证,由凤凰家各支部族表态。” 凤凰家内旁支旁系众多,每一支部族的核心成员都有一枚自己的凤凰令。家主继任之日,各部族可以用自己的凤凰令宣誓支持与否,若新任家主无法得到一半以上的核心凤凰家成员的支持,便也无法当选家主。 丹翊元君开口后,各支部族的人员纷纷将自己的凤凰令祭出,以示同意。 第22章 准备大婚 弦月伸了个懒腰,对辰晷道:“我去去就回。” 辰晷看了她一眼,弦月一笑,快速跑开了。 凤凰令仍在擂台之上聚集,不多时便已超过半数。然而却在这时,自擂台后方一只鲜红如血的凤凰令飞入天空,比之旁人的,那只令牌耀眼夺目,令人不得不去注意。 丹翊元君在看到那令牌时,整个人踉跄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丹扬姐姐……” 虚空之中,红色的凤凰令缓缓旋转,最终,一个轻灵跳脱的身影落在擂台之上,傲视众人。 “凤凰令过半,雪凰当选新任家主。”丹扬轻松开口,转眸看向丹翊,“你没意见吧?” “丹扬……”丹翊元君愣住,一时间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了。 丹扬笑笑,看着丹翊,“终归是我赢回来了,对吧?你看你,已经变成个老妖婆了,没意思。这么看,我死了也挺好的,至少我还是这副老样子,没有让你认不出我。” 台下瞬间乱了起来。这里面有不少人根本没有见过丹扬,可是单单见过的那些人,无不惊跳起来,再坐不住了,其中最先扑向台边的是已然年老的庞毅神君。 丹扬也不去管下面乱作一团,她只是看着丹翊,“我不过忍不住想来看看,没别的意思。你当年的继任大典我没参加,终归有些遗憾,如今瞧了这一场,大抵也能想出当年的景象,不错。” 丹翊元君缓缓跪倒在台上,对着那个清丽年轻的身影,声音颤抖哽咽的一声声唤着,“丹扬姐姐……” 丹扬看着她,叹口气,不再去理睬。她转头看向雪凰,示意雪凰站起身,“那长枪留给你做纪念吧,莫生疏了。” 雪凰点头。 丹扬抬手摸了摸一边跪倒在地的丫鬟手中捧着的冠冕和大印,“这些东西,总归是拖累人的,但是你要记得,我凤凰家的人,不畏强权,更不会被任何东西拖垮,因为我们是火焰的后代,注定可以摧毁一切,永不低头。” 丹扬的话,令雪凰振奋,更令地上的丹翊元君颤抖得更厉害。 丹扬笑笑,抬眼四望,“好了,于愿已足,我该走了。”她这时才若有似无看向那个站在台下的人影,她只是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便忽然身影变得虚幻,最终消失于空气之中。 一场大典在一个小小意外之后,恢复了正常,各项流程依旧庄重肃穆,只是再没有人去关心了。 弦月不多时溜回辰晷身边,看起来一切如常。 “你将她放了出来?” 弦月点头。 “那之后呢?” “她说,若能出来看一眼大典,便余愿可了,自会往冥界转生了。” 辰晷看向她,弦月明白他的意思,道:“丹绪元君已在凤麟洲口等她,我刚刚送了她过去,丹绪元君自会陪她走完这最后的路,直至她转世而去。” 辰晷点头,“那便好。” “只可惜,她这样就走了。”弦月有些遗憾,“我以为她至少会去和庞毅神君打个招呼的。” “庞毅神君终生再未娶妻,已是要闭关长休的年级,他们两人已无需再说什么了。” “终究,是场遗憾。” “丹扬神君,丹绪元君,甚至是丹翊元君,哪一个不是遗憾……只希望这遗憾不要轮回下去了。” 弦月看着人群中漂亮的雪凰,“我想,一定不会了。” 一整日,终于凤凰家的继任大典结束。 丹翊元君在之后的接待中均没有再出现。雪凰直待人群散去,才去了丹翊元君的院子。 “姥姥……”雪凰跪在她面前。 丹翊元君看着她,“你都知道了?” 雪凰点头,简单讲述了遇见丹扬的来龙去脉。 丹翊元君叹口气,似是感叹一般,“她可还有说什么?” 雪凰自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丹翊元君,“刚刚弦月走时,托我将此物交给姥姥。” 丹翊元君诧异,抬手拆开那空白的信封,自里面取出一份信笺,上面的笔画苍劲有力: 丹翊, 你做出那等事情,害我殒命,我本当大骂你一顿的。可是如今,我便改了主意。你或许真的比我和丹绪都适合这个位置,作茧自缚也受到了惩罚,我没办法原谅你,却也觉得算了,毕竟,千千万万不该,你也终是我妹妹啊。 凤凰家托于雪凰是对的,只是这陈腐的家族也该松松绑了,便放手让新任家主去做吧。此外,我与上清境弦月已结为姐妹,我将自己的信物交托于她,未来,家族大事由她代我看顾。呵,光想想你知道这件事的表情,我便已经足够开心去转生了。 丹扬 丹翊的手抖得不行,她捧着那封书信,终于嚎啕痛哭起来,发出低沉嘶哑的声音,连绵不断。 弦月和辰晷坐在吞云背上,优哉游哉徜徉云海。 如今弦月手中多了一根金红亮丽的凤羽,被她拿在手中把玩。 “丹扬神君留给你的?” 弦月点头,“对。她自己的一根头羽,她说,每一只凤凰的头羽都有差异,凤凰家的人光看羽毛便能知道这羽毛是谁的。她说,若有一日凤凰家那些老顽固为难雪凰,便让我持了这羽毛去帮她。” “仅凭一根羽毛?”辰晷似乎不信。 弦月笑笑,又自怀里摸出一条珠串,“还有这个,据说是凤凰家烈芸家主的物品,上面的这枚凤凰纹饰的火焰石,是第一代家主留下的物件,所有人见到都要服从。” “你可收好,莫要弄丢了才是。” “不打紧,我总觉得,未必能有用上的时候。” “但愿如此。” 自这一日起,凤麟洲开启了新的时代。吞云的病也一日之间完全好了起来。天界恢复了平稳,便在这平稳间,悠悠然然的过了千年。 日子平静流淌而过,弦月本以为剩下的日子皆会是这样平静无波的,却不想,有一件事忽然被灵宝天尊提上了日程。 “弦月,你的婚事到底还办不办了?”灵宝天尊这日一边擦拭手边新得的琉璃杯,一边随口问弦月。 “”一声脆响,灵宝天尊低头便见地上一只琉璃杯被打碎在地,弦月定在原地。 “师父……” “你……”灵宝天尊深深愠气,“啪”得一声将手中的擦拭布丢在桌上,“你给我赶紧嫁人!搬去龙神殿去!” “师父……” “说什么都没用!我的琉璃杯啊!” 于是,因着一只琉璃杯,弦月的婚事被灵宝天尊一刻不能再等的发落下去,他狠狠修书一封令空明交给辰晷,并要求空明当场催他定下婚期,责骂他为何拖延不办,简直不把上清境放在眼里。 空明虽然为难,到底还是照做了。 辰晷在安静听完空明以灵宝天尊口吻带来的责骂后,笑得眉眼弯弯,他掐指稍稍算算,对空明道:“天尊教训的是,是我疏忽了。下月十五便是个好日子,便定那日吧。” “下月十五?”空明震惊,“那不是一个月都不足了。” 辰晷点头,“按天尊的吩咐,自然是越快越好。其实七日后那个日子也不错,不然便定七日后也很好。” “……七日?!那怎么来得及准备?恐怕连喜服都赶制不出来!” “若天尊同意,我定然去尽力想办法。” 空明震惊的赶回上清境,灵宝天尊的怒气刚过,听闻辰晷的回答后,猛地一拍桌子,“想七日就带走弦月,他想得美!三个月之后初六,日子不错,让他老老实实等着!” 于是,空明只得再次返回龙神殿,将天尊定下的日子通知辰晷。 辰晷颇为为难,“是不是慢了点?” 空明躬身行礼,“求龙神大人宽待些吧。” 辰晷笑笑,“那便依天尊的意思吧。” 当一切商量妥当,又过了三日,空明才想起来似乎并未有人正式通知弦月这件事,便又忙赶去找弦月,通禀了实情。弦月在听到这消息时,扶额久久无语,“你们真的都没人想过要问问我的意思吗?!” “从目前天尊和龙神那边的安排来看,姐姐大抵只负责出席便好,其他事与姐姐也不甚相干了。”空明回答。 弦月哭笑不得。 辰晷与弦月的这场婚礼一经传来,马上吸引了无数人的遐想。两位能力强大的天生上神,龙神后裔与神农后裔的结合,几经辗转周折的亲事……无论是哪一点拿出来都足够吸引人的眼球,因此,大家翘首以盼,都有些拭目以待的味道。 这日弦月早上刚刚起身,阿绣便来通禀:“姐姐,月到小姐回来了,而且外面还有一众女仙要见你呢。” 弦月一愣,“一众女仙?都有谁?” “就是您那一众同窗女仙,并着莲骨小姐都在外面呢,说是来商量弦月姐姐的婚事的。” 弦月失笑,“我知道了,安排她们往上清境玉成殿去,好茶好点心的伺候着,辛苦姐姐先去替我陪着,我收拾完了就过去。” “好!” 弦月快速收拾自己,换了套素净的上清境常服,随手用辰晷给的那支水色发簪挽起长发,迈步便往玉成殿去。 到了玉成殿门前,还未进门便听到了里面叽叽喳喳一片喧闹的声音,似乎聊得正是热烈的时候。 弦月推门而入,“是什么风把你们这些位富贵忙人大清早就吹到我这里来了?” 乌旗旗见到弦月,一把将她拉过去,“弦月,我已经想好了,你结婚那天我令金乌来亲自为你驾车!咱不能输了气势,让那龙神也看看咱们上清境的排场!” “啊?那日难不成太阳都不生起来了?” “我们想过了,那日令云中君去凡界布云,再令火溢变个大火球在云上顶一顶,做个阴天景致也便可以了,这些我自会处理,你不必管了。”乌旗旗回答。 “弦月,你的嫁衣可是打算去寻织女定制?”舞闲问。 “本也没想这么多,大抵随便找一件就好了吧……” “那怎么行!你不在乎,难不成也不管这上清境的门楣和龙神大人的面子?”舞闲叹气摇头,怒其不争,“你的嫁衣由雪凰和我负责,我们自会去寻织女,为她提供凤羽丝和鸾线,此等物件制作嫁衣最为华贵合宜。” “千金难买寸鸾线,万年终成尺羽丝,你们拿它去做一整件衣服?”弦月惊得睁大眼睛。 雪凰低头轻笑,“你与丹扬神君结拜,不是也算半个凤凰家人?凤麟洲自当倾其所有。” “何况守着雪凰和我,你还担心什么难不难得,贵不贵重,莫不是太看不起我们。”舞闲无语摇头,“龙神大人的衣服得与你的相配,恐怕要一同制作才好,所以,这丝线还要准备双份的才好。” “你成婚那日的首饰头面也不必其他的人操持了,我们来处理。”琼姬仙子指了指自己和姑射仙子。 姑射仙子点头,淡然道:“知你不喜欢那些俗艳的装饰,我自去昆仑顶取万年晶魄,琼姬会去请为王母娘娘制作大典饰物的清越元君帮你做一套这婚礼当日的首饰。” “万年晶魄那东西在昆仑顶极寒山体之内,寻常人取不得也拿不到,果然还是姑射仙子能力超拔。”雪凰叹服。 “那清越元君不是只接王母娘娘的工作?据说人很难搞定的。”舞闲奇怪。 琼姬仙子笑笑,“常日替王母娘娘跑腿,她与我倒是有些交情,何况,我在她那里还有一分人情未讨,这次的事情大抵够她还我了,她不会推辞的。” “你们这样搞,到不像是我要嫁给辰晷,倒是像我要嫁给天帝做个天后了。” “你别乱说话啊!”莲骨坐在她手边,打了她一下,“就你什么都敢说!” 弦月吐吐舌头。 莲骨继续道,“猜猜我准备了什么?” 弦月睁大眼睛看她。 莲骨笑道:“你也知道我这些年游历四海,这游历过程中总难免让我碰见些稀有的东西。” “哦?可是捡到宝贝了?”弦月来了兴致。 “我在南海游历时,见到了一株天藏红珊瑚,顺手便采了收起来了。” 莲骨话音刚落,周围一众仙子都惊叫起来。 “这天藏红珊据说很有灵性,是上古神农大神的火炎落入海中经过日精月华沉淀形成,如今已有上万年都未再出过一株了。那珊瑚用来研磨制作丹蔻、胭脂颜色远胜其他,与人浑然天成。”雪凰解释道,“这物件配弦月倒是再没有比之更合适的嫁妆了。” “既如此,我去梦境界中取些沉黛石来,那东西炼制后画眉最为好看。”梦之温柔开口。 “这样算来,基础物件上,便齐全了!”乌旗旗很满意一拍桌子,“剩下的,便是当天这诸多杂事了!” 众人点头。 倒是弦月听得凌乱起来。 第23章 繁华锦绣 弦月看着这一群人,商量的热热闹闹,终于忍不住眉眼弯起来,“阿弥陀佛,师父要是知道你们肯操持得这般认真,恐怕做梦都要笑醒了。” “这话怎么说?”莲骨没懂。 月到缓缓开口解释,“灵宝天尊最不耐俗务,上清境内人口又少,操持这婚事恐怕够天尊忙活的,你们赶了来,岂不是解救了天尊。” 乌旗旗闻言,一拍胸脯,“那便干脆都由我们打理好了!这不叫事情嘛!让我们一起搞一场盛大婚礼,震惊天界的!” 于是,在之后的几个时辰里,众人七嘴八舌的一项一项将婚礼前后的诸多事宜都讨论了一番,还特别由梦之一一录下来,誊抄一份送往了龙神殿。 与此同时的龙神殿内。 辰晷和墨白对坐下棋中,火溢在一边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不是要筹备婚事?你怎么也不见着急。咱们不得商量点什么吗?” 辰晷落了一子,回答,“再等等。” “你到底在等什么?”墨白也不解,“今日我们来,本就是找你来商议这婚礼细节的,若有什么用得上的,我们自当尽力。不过,你好歹也得给我们个方向,这等大事,是不是该先去听听三清的意思,礼制规程都要细细筹划的。” 辰晷笑,“若有用得上你们的,我自然不会放过你们偷闲。至于三清那边,倒是不用多顾虑。” “那你倒是安排啊!”火溢急躁。 正在这时,惊雷和云中君一先一后走了进来,在惊雷手中拿了一叠册子,到了棋桌便径直塞到辰晷手中,“刚刚在门口碰见上清境的小仙娥来送这个,顺手给你拿过来了。” 辰晷将拿起的棋子丢回棋盒中,展开那册子,扫了几眼便笑了,“好大的手笔。” “什么意思?”墨白好奇,伸手去拿那册子。抬手一抻,那册子徐徐展开,竟然有一丈多长,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迹。 墨白展开看起来,啧啧称奇,其他几人见状也忙凑过去看,一看之下都叹服了。 火溢抱着胳膊蹙眉,“怎么还给我都安排好活儿了!” 云中君点头,“倒是给我们安排的明明白白。” “连金乌都用上了,这个不会逾矩吗?”墨白担心。 惊雷摇头,“弦月始终未在天界供职,若随着上清境的门楣,倒是什么规矩也限制不住。至于辰晷……”他没往下说,辰晷是羽嘉大神之子,他的规格本也不在天界限制之下,只是如今母子两人这般也不知该怎么算合适。 “随她喜欢吧。”辰晷淡淡揭过。 “你不会等的就是这个吧?”墨白将册子放下。 “是,”辰晷笑笑,“不等她们一众女仙安排完,我们安排了也是无用,终究拗不过她们,少不得等一等。” 墨白失笑,“倒是这个理。” 陆续的,一众同窗男神们都聚集到了辰晷那里,开始安排婚礼的诸多事宜。 这样热闹的商议场景足足有十日才算正是进入实际操作环节。 入夜,弦月偷偷溜达来寻辰晷,凑上去便问,“龙神大人最近在忙什么?” “忙着娶媳妇。” 弦月将他手中拿着的笔夺过丢下,“别忙了,媳妇有什么好的,不如让小仙陪龙神大人聊聊天。” 辰晷摇头,也不看她,将笔重新拿起来,“姑娘自重,我夫人若是知道了,恐怕会生气的。” “这么看来,龙神大人的夫人定是个母老虎,不要也罢。”弦月倚在辰晷身上。 “我家夫人贤惠温柔,你若再口出狂言污蔑于她,小心我不客气。” 弦月咯咯笑起来,搂住辰晷脖子,“辰晷,近日你家夫人觉得好累啊。” 辰晷这才放下笔,笑着抬手将她抱到腿上,“光看这一应安排便知道你并未出多少心力,如今还好意思在这里叫苦叫累?” 弦月吐吐舌头。 “今日我去见了三清,将这婚事中的诸多事情汇报了一声,元始天尊给了些建议。”辰晷忽然开口。 “什么建议?”弦月好奇,勾着辰晷的脖子翘着脚坐得直了些,“师伯对这种事情居然也会有指示?不会是责骂了我们搞得过于花俏了吧?我其实也觉得这奢华隆重程度是有些过了,若是减减我也没意见,你只管听师伯安排就是了。” “元始天尊说,金乌驾车倒是合宜,只是这接亲的仪仗队伍不能配不上这规模,还是要增加些,他后来琢磨一下觉得不若将自己的九千仪仗队伍借给你,图个热闹。” “……”弦月眨着眼睛,似乎听不懂这话。 辰晷继续,“此外,老君对当天的宴席规格提出了异议,他说如今的一百零八道菜到底显得粗简了些,还是提提规格,调至九百九十九比较吉利。而且,他要求宴会所用器皿一概要新制,他说他自己会去亲自操刀。” “……大可不必吧……” “灵宝天尊倒是没提出什么太大异议。” 弦月松口气。 “只是灵宝天尊去寻了天帝,将天帝家的鼓乐队伍都借了来。此外,他最近在忙着重制上清境的地砖,说做个龙纹金花步道,显得喜庆。” “……”弦月扶额。 辰晷笑着对她道,“弦月,你这桩婚事怕是要被办成天界第一桩大事了。” 弦月看着他道,“这事分明你也有责任。我听闻你去给织女单送了龙灵绣线,给清越元君送去了南海明珠并极渊金料,旗旗说收到了你派人递过去的浴火金沙打制的一套可给金乌用制的车辕等物,那精致雕工的龙纹她说自己摸了一天都没看够。你这家伙,一面淡定听着各方安排,一面分明就是在暗戳戳的给这婚礼架势。” 辰晷的眼神清亮亮的好看,里面都是愉悦的情绪,“不过是做些锦上添花的‘小事’罢了。” “这还小事?你送去的那些东西哪一个也不是常规仙者能寻到的。”弦月说着话,忽然扫到他桌边一只未盖严实的锦盒里,有些什么闪光的东西。她探手去拿,打开盒盖不解问:“这是做什么的?” “我在考虑用什么材质做这婚礼的请柬罢了。”辰晷回答。 弦月拿出那盒子里的三种玉面材质的帖子,“龙神大人,月琉璃、玄乌甲和天水玉这三种材料也未免太稀有了些,你居然考虑用这些做请柬?简直暴殄天物啊。” “本来想用极渊金料的,只是奈何时间不足了些,现去寻些来,恐怕送去雕至会有些赶。”辰晷很是遗憾。 “你这是请柬吗?做礼物送人都是至宝了。” “便是要这样才好。”辰晷点头,“寻常请柬大家收过不过便丢了,我便是要我们的请柬都被各家拿回去供着才好。” “……”弦月大大叹口气,“大神,收了您的神通吧。” 第二日一早。 弦月才回至上清境便收到了花神娘娘的请帖。弦月闲来无事,便拉了月到陪自己一并前往炎洲岛。 她本以为花神娘娘是为了炎洲岛火脉的事情请她过去,却不想才进了门便看见众百花花仙居然都在这里。 “花神娘娘。”弦月上前,“众仙子姐姐好。” “弦月,你这婚事眼看便要到了,你居然都不来寻我吗?”花神娘娘开口嗔怪。 “请柬还在订制中,日子也还有富余,所以没有送到炎洲岛和各花仙处,再等等嘛!”弦月一愣。 “倒不是说请柬的事情,”牡丹仙子笑道,“只是,你这婚事上,花朵装饰之责我们怎么可以缺席。” 花神娘娘这时忽然抬手翻掌一晃,面前便多出一盆花枝,“来看看,这物件可还能令你满意。” 弦月看过去,为之一愣,马上凑过去,“这紫藤花好特别,怎么会是金穗?这香味也好别致,清雅的很!我怎么从未见过这个品种?” “没见过就对了,这是我与众花仙合力近日才培育出的新品种,只为送你做一份婚礼上的装点,全作对前代花神的敬意了。”花神娘娘开口。 牡丹仙子补充道:“为了出来满意的效果,还得让这花香气息不俗,尔容不知废了多少心思,足足到了昨天才出了这个我们都很满意的样式。” “哎呀,弦月在此谢过花神娘娘了。” 花神一笑,傲然道:“你也不用谢我,可惜你没选进我家的家门,不然这算什么,比这还好的也是有的。” 众人听了这话,都笑起来。 就这样,在所有人眼巴巴的期望中,弦月的这次过于隆重的婚礼越来越近了。 大婚之日,终于到来,今日的仙界透出一股不一般的热闹之感。 弦月一大早被拉起来,好一番装点,所有人围着她看着她今日一身鲜红色的璀璨嫁衣,都不由得惊艳异常。弦月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竟然觉得有些不认识了一般。 这身嫁衣精巧绝伦,凤羽丝与鸾线经纬交织,形成精致的图案,龙灵绣线穿插其中隐隐构成龙纹图样的暗纹,如一层低调而妥帖的守护。弦月头上钗环叮当作响,映衬着一张姣好的面庞,显得清丽可人。 当所有人都出去忙活去了,屋内仅留下了月到陪着她。 “我的月出,可真是漂亮。”月到透过镜子看着她,满眼欣慰。 “姐,被这样一闹,我怎么还真有点紧张起来。明明其实我在凡界已经嫁给过他了。” 月到轻轻展着那嫁衣道,“女孩子,穿上嫁衣的时候总难免要紧张一些的。” 月到拉着弦月的手,忽然自衣袖中掏出一串红色的珠串来置于她的手中,“按烈山部的礼仪,女子出嫁,当手持姜水畔所产的相思豆串成的珠串。相传此物是由神农大神为妻子亲手所植,配上此物,可求得到神农大神的庇佑和祝福。我替你取了来。” 捻着那珠串,弦月只觉得记忆一下子被拉回了最初,她抬手抱住姐姐,觉得有些想哭,“姐,谢谢你。” “别小孩子性子,左右不过是从上清境搬去龙神殿,也没什么的。”月到眼中带笑劝她,“日后,便真的是嫁作他人妇,不可以再任性妄为了。” “我听姐姐的。” 月到摇头,“不对,你啊,要听龙神的。” 外面隐隐有喜乐的声音传来,月到看了看时辰,“好了,时辰要到了,去享受这一场繁华吧,这可是所有人的一番心意。” 说着话,月到牵起弦月的手,亲手扶着她往外走去。 漫天祥云瑞彩,金花飘散,空气中弥漫着鼓乐和鸣的声音,并一股清雅幽香。弦月漫步踏上金色步道,穿过金穗紫藤花架之下,一步步走向正殿。 大殿内,三清皆在上座,辰晷站在殿堂正中,长身玉立,一身富丽堂皇的红色吉服意外的适合一贯清冷的他。 他回眸看着弦月,轻轻向她伸出手来。弦月握住那只手,只觉得那淡淡微凉的触感似乎能抚平一切过往伤痛一般。 辰晷打量弦月,虽隔着那垂坠的珠帘,他依然能看出她眉眼间的温柔缱绻和妩媚动人。他握紧弦月的手,牵她上前,对着上座的三清叩拜下去。 灵宝天尊看着今日艳丽夺目的弦月很是欣慰,一时只觉得心中澎湃。他上前拉起弦月,“不错不错,我的弦月终于是要嫁人了。” “师父。” “为师还真有些舍不得。” “师父,我又不是嫁出去多远。” “那为师也有点后悔,你说如果为师现在喊停,把人都遣散了,还来得及不?” “师父……这……” “灵宝天尊请三思……”辰晷忍不住出声。 灵宝天尊点点头,垂首三思了一下,“不行,为师还是舍不得!” 最后,是靠着元始天尊和老君按住灵宝天尊,弦月才得以被辰晷牵着迈步走出大殿。 大殿门前扩大的金砖广场上,金乌托着一架华丽异常的金色华车停在那里,耀眼夺目。 辰晷牵着弦月一同走上车子,亭亭华盖下之下,鼓乐陡然激昂,金乌振翅而起,万人仪仗跟着缓缓升空,环绕天野。 巨大如山的鲲在云海中徜徉,围绕着仪仗队伍上下翻转,壮丽异常。 弦月看着自己身边的人,忍不住偷偷笑起来,多少周折到了今日似乎都是值得的,能在他身边,被他牵着,似乎余生所有都不再觉得可怕。 第24章 羽嘉的执念 龙居琉璃宫,今日看起来华美璀璨,一派新气象。 婚车缓缓停下,在众仙众神的瞩目下,辰晷牵着弦月缓缓走入其中。弦月只觉得一切让她眼花缭乱,她便这样被牵着走向那华美异常的未来,叩拜天地,对饮盟誓,她甚至记不住那些繁复的礼节,她只记得有一只手实在的牵引着她,有一双眼眸始终注视着她,让她沉沦其中,忘却了身边所有。 “礼成!”礼官高声。 一瞬间,周围金花四散,漫天金雪而下,巨大的钟声震耳欲聋,欢腾之声不绝于耳。 弦月站在龙居琉璃宫内的高大台前,看着四下里的一片升平之色,不知为何竟有一丝茫然不安之感,心底内,亦有一道钟声在嗡鸣,令她的魂魄微微震动着。 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忽然紧了紧,弦月自自己的胡思乱想中回过神,看向身侧俊逸非凡的上神。 “辰晷。”她低声唤他。 辰晷还未回答弦月,只见不远处,一道黑色烟尘滚滚而来,穿过那金雪金屑,在这祥光瑞彩中显得分外刺目诡异。 几乎是一瞬间,辰晷身上的气息陡然变了感觉。 黑色烟尘直奔龙居琉璃宫,众仙下意识都向着两边退散而去,那烟尘便重重落在宫门之前,烟尘炸裂四散,那竟然是——魔气。 所有人都慌了神,多年前的那一次战争带来的阴影犹在。可是魔界如今已经衰微至极,怎会上得了这九重天?! 黑色烟尘徐徐落下,自那滚滚魔气浪潮间一个黑衣黑发红眼的童子一步步走进大门,直奔龙神殿前。他停在台阶下,昂头看着辰晷与弦月的方向,“吾乃龙神殿之主庚辰是也,尔等速速离开。” 所有人一时都愣住了,然后不多时,周围便隐隐发出一些低低的笑声。 “这是哪里来的一个奶娃娃,居然到这里说自己是庚辰大神?!” “长得倒是有点趣味,好有趣。” 周围人议论纷纷,都在惊奇的探头来看。 弦月本也以为来得会是个什么厉害人物,看着如今阶下的孩子,忍不住问辰晷,“你莫不是有什么我没见过的兄弟?他说自己是庚辰?我没听错吧?” 辰晷的眼眸暗了暗,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神情中却又有微微的惊诧,“她居然……又成功了。” “谁?成功什么?”弦月没懂,偏头看他。 “再造龙神庚辰。” 弦月顿了顿,恍然明白,“你说他是羽嘉大神所造?!所造的!庚辰大神?!” “错不了。”辰晷甚是熟悉那孩子身上的气息和力量,那是羽嘉大神的神力积聚之感。 “那如今……这该怎么办?”弦月看着那个魔气冲天的孩子,“他身上的魔气好重,既然是羽嘉大神所造,他为何会如此……身带魔气?” 台下那孩子见周围人都无动于衷,还在笑话自己,不觉便有些怒了,他指着抬上的辰晷,“你个冒牌货,今日,便来与我一战,决出个高低!” 辰晷定定看着他,最终淡淡笑笑,似乎释然了一般。他松开弦月的手,持剑一步步走向那孩子,回答道:“也无不可。” “辰晷?!”弦月有点紧张。 辰晷却回眸对她道:“既然是她的杰作,少不得这个摊子要我来收拾了。” 弦月点头,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 那孩子见到辰晷下来,马上笑逐颜开,跃跃欲试起来,他昂着头看辰晷,“我今日杀了你,我就是这天地间唯一的真正龙神了!” 辰晷打量他一番,将剑反而收了起来,口中淡淡道,“你倒是也知道自己不是正牌,还有些自知之明。” “你!我哪有说!”那孩子气急,伸手变出一把短剑来,直奔辰晷就招呼过去了。 辰晷本来以为这孩子好歹得了羽嘉大神的力量,该有个出息的样子,却不想靠近他便觉得这孩子力量十足不成样子,打起来便干脆不需他动用武器,他只以水灵为刃,单手与他周旋罢了。 那孩子只打了不足五十招就有些喘,停在一边撑着膝盖大大运气,“你……你还算强!” 周围笑声又起,皆道:“龙神大人这是哄孩子呢,根本未用力气嘛。” 辰晷刚刚不过想探知清楚他身上的魔气来源,如今一番打斗,他心中已有计较,于是一个水灵之术将其困住,一瞬间那孩子便被辰晷收入了一个巴掌大的水球中。 那孩子登时诧异,他似乎也有操纵水的力量,可是那力量微薄不够精纯,根本无法与辰晷的力量想抗衡,因而只在水球中上蹿下跳,却根本无计可施。 辰晷走向元始天尊,行礼,“天尊,这孩子身上有一副附魔严重的仙骨。” 元始天尊接过那水球,看着那孩子在里面左右冲撞,凝诀探知,叹口气,“羽嘉大神当真错至如此吗?!此子魂魄不足,身骨不合,属六界难容之祸,不当出现。” 只见元始天尊也未多向众人解释,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抬起手来,他双指一点,那水球金光一闪之后,炸裂四散,随之一起的,那里面小小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了,最终只在元始天尊手中留下一枚黑色的圆石,被他翻手收入袖中。 一场闹剧,转瞬间便结束了。 喜宴重开,就像一切都未发生一般。可是弦月的心里,始终觉得有些慌乱,似乎还有什么该发生而未发生似的。 阿绣扶着弦月往后殿而去,稍事休息。她嘱托阿绣出去,自己要休息一下。这忙忙乱乱的大半天,始终让她有些疲累。 屋内一时间,只余下弦月一人。 她坐在那红艳艳的床上,轻轻闭目安神。 恍然间,一个声音闯入心神之间,那人说:“天劫将近,万物将遭受两度灭顶之灾,孩子,你可愿去守护那些守护你的人?” 弦月陡然睁开眼眸,站起身来,“神农大神。” 忽而,一阵大风猛然将屋内窗扇吹开,紧跟着如暴风骤雨将至一般,一道裂空的闪电伴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呼啸而至。 弦月心中一惊,她抬手除去自己头上繁复的冠冕,一晃卸去身上红艳艳的喜服,换上一身轻便紫衫冲出房间。 只见西方天空雷霆不已,在那雷霆之间,踏空而来的,竟是那个许久未见之人——羽嘉大神。 “杀我儿者,天地陪葬!”羽嘉大神通体红光,怒发冲冠,额头之上一道红色的魔族印迹闪动不已。 “她居然入魔了!”弦月吃惊。 周围的场子上一时间便乱了套,一些不擅于战斗的神仙慌促奔逃,远离这处危险境地。 羽嘉大神停在龙神殿空中,怒目而视下方的喜宴,一身衣裙被力量激荡着在空中鼓噪,她喘息着怒吼,“你们杀我亲子,我杀了你们!” 说着,她一道光刃直击而下,闪电之间,辰晷挥出手中的生云剑,直直迎上那一击,竟然生生将羽嘉大神的攻击挡下,空中火花四溅,终是没有落地。 羽嘉大神震惊的看着辰晷,“好,好,我先杀了你!再处决这天下!” 三清见状,联手而起。羽嘉大神看着三人,只是笑笑,眼眸变得越发暗沉,“怎么?天柱的消耗还没有完全废了你们嘛?” 说着话,羽嘉大神的力量骤然增强,并且在不断积聚,周围云气凝聚,形成巨大的旋涡,她怒吼着猛然出招,三清合力一道抵御上那力量,两股力量撞击一处,巨大的冲击波及千里,飞沙走石,一时间天地为之色变。 “羽嘉,你以北阴魔骨意欲造神,你已入魔太深,还不速速醒觉!”元始天尊的声音低沉有力。 “那是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回来!” “羽嘉,庚辰已消逝百万年,你仍不舍执念,怎堪为神!” “我管他什么神,什么魔!我只要我儿!你们杀了他,我要你们死!”羽嘉大神尖厉的声音传遍天界每个角落。 “她去打北阴大帝,居然是为了去取北阴大帝的仙身遗骸!居然是这样!这样不行的!”弦月跑出来时,只觉得那股力量几乎要将她掀翻在地。 她凝聚身上的神力才使得自己维持住身形,来至辰晷身边。 “弦月,小心。”辰晷看着已然如故的弦月,心中一动。 看着两方对峙于空中的力量,弦月却频频摇头,“不行,天劫一事,为救天下,恢复时序,师父他们于战中战后消耗了大量神力,不可能千年之内就恢复。羽嘉大神已经入魔,不可能这样抵挡下来的。” 力量的旋涡还在激荡,整个天界都在为之摇晃。 周围纷纷乱着,有些人在逃,有人在观望着天际的力量对战。没有打斗,没有多余的架子,在那天空之中,龙神殿上,只有毫无收敛的神力对抗。 随着时间的推移,三清的面上有了艰难之色。而对面的羽嘉大神,却似乎在无度的挥霍着自己的神力,无休无止,还在不断增强。 就在这时,忽然天边一道亮光直冲天际。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忽然,一个华彩之中的女神忽而降世,她将手中所持一块五彩石抛出,直奔羽嘉大神而去。 “是女娲娘娘!”众人大喜。 “女娲娘娘出关了!” 所有人拜倒在地,若要阻止羽嘉大神,如今也唯有同一时期的女娲娘娘可以了! 五彩石直奔羽嘉而来,羽嘉大神只得收手旋身躲闪。然而那颗五彩石竟然越变越大,直冲九重天际。 羽嘉大神抬手以力量相抗衡,想要推开那石头。然而女娲娘娘却不准备给她机会,五彩光芒自她掌心而出,透过五彩石,形成万道光华将羽嘉大神笼罩其间。 “羽嘉,迷途知返!” 羽嘉大神在那光晕中,只觉得痛不欲生,惨烈凄厉的叫起来。然而,随着那光芒越来越盛,羽嘉大神身上的魔气也在不断激荡增加。就在五彩石的光芒逐渐压制住羽嘉大神,大家以为胜利在望之时,突然,羽嘉大神体内猛然一股力量爆发出来,周围无数东西炸裂开来,紧跟着,五彩石应声而碎,羽嘉大神趁着这个空档,再不迟疑恋战,翻身直入下界。 女娲娘娘受到吸附魔气的五彩石炸裂的反噬,一时竟也动弹不得。 辰晷几乎是在一瞬间跟着羽嘉大神的身影飞身而去。 穿过云层,受到天界震动的影响,下界地动山摇,翻江倒海,也正在混乱之中。 羽嘉大神停驻空中,将自己的力量不断凝集爆发出来,发泄着自己的痛苦。 “母亲!住手吧!”辰晷追上羽嘉大神的身影,停在她面前。自从羽嘉大神一掌几乎要了辰晷的性命之后,他许久未这样喊过她。 羽嘉大神的眼睛已经变得空洞无光,听见那句“母亲”,她却还是微微停了停手,茫然盯住辰晷。 “母亲,”辰晷看着她,心中百转千回,“难道还不够吗?不要再错下去了。” 羽嘉大神喘息着,长发已经披散下来,显得再无当初的骄矜高傲,“庚辰,我的孩子……庚辰……” 辰晷叹气,“庚辰若还在,想也不会想见到你如今的样子。” “你不是庚辰,你不是!”羽嘉大神喃喃自语,“你不是他!你走开!你不是他!” 羽嘉大神再度发作起来,冲向辰晷。辰晷并未出剑,而是驾驭水灵形成一道水龙排山倒海一般将羽嘉大神团团围住,困于其间。那水龙弥散开来,化为一个合围的水之结界,结界之内唯有羽嘉大神与辰晷两人,对峙着。 羽嘉大神茫然的看着这水雾形成的空间,试着用手去触碰,那水灵的力量并不锐利,而是温柔细腻的,向着她围拢而来。 羽嘉大神越发困惑起来,似乎在难思考,只是轻轻唤着,“水……辰儿……” 辰晷走向她,“母亲,醒醒吧。” 水之结界在收缩,渐渐聚拢合围。弦月赶到时,只见得两人之间相距不过一步之遥,她试着靠近那结界,却根本进不去。 “辰儿,是你吗?”羽嘉大神迟疑靠近着辰晷。 “母亲,这人间是庚辰以自己的性命想要守护的,你真的忍心将它毁于一旦吗?”辰晷轻轻握住羽嘉大神伸向自己的手。 “辰儿,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母亲,不管你想要什么,母亲都可以给你的。” 辰晷轻轻叹口气。 第25章 羽化天地 弦月望着结界内的母子,心中感慨。纵使辰晷一直回避羽嘉大神对其的伤害一事,但是内心温柔如他终归是无法对其置之不理的。 看着羽嘉大神渐渐安静下来,跪倒在那水色的结界中,弦月松了口气。 终归没有酿成大祸就好。 可就在这时,羽嘉大神忽然一把拉住辰晷的手,望着他痛苦道:“辰儿,我好难受,我好难受,我好难受啊……” 说着,她体内的魔气少了抑制,开始重新涌动起来,并且越来越失控的冲击开来。 “母亲……”辰晷没想到会如此,看着羽嘉大神在那里挣扎痛苦着,抓乱自己的长发。 “不行了,我觉得好痛苦。这力量,我的力量,为什么我控制不了我的力量。”说着,羽嘉大神突然呐喊着,再度爆发出蓬勃力量。幸而有辰晷的结界死死困着,那些力量才没有冲破而出,四散向凡界大地。 但是忽然,弦月头上的水色长簪忽然松脱,化为乌有,竟然融合进入眼前的结界之中。 弦月散落长发,很快发现了不对劲,“辰晷!辰晷!这结界……这是水之至灵,你在调用魂魄的力量?这样下去,若你阻挡不了她,你的魂魄会再度被撕碎的!” 辰晷始终没有反抗羽嘉大神,只是一方面调用全部神力困住她,一方面在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利用水灵融入她的身体压制那魔气。 弦月越看越觉得着急,而羽嘉大神的爆发状态却毫无终结的意思,愈演愈烈。 当羽嘉大神再度如疯了一般扑杀向辰晷时,辰晷在狭小的结界内不得躲闪,便干脆一把抱住疯狂的羽嘉大神,喊着她,“母亲!母亲!” 巨大的神力肆意散开,冲击着辰晷的神魂,辰晷调动自己的全部力量与之相抗衡。无边的力量冲击着水幕,也终于开始有些四溢而出。那力量之强,只要一丝魔气游荡开来,凡界千里土地便瞬间化为焦土。 “不可以,不可以啊!”弦月震惊的看着下面,看着自他们所停的位置之下的大地顷刻枯败委顿下去。 若大地尚且如此,那结界之内的辰晷在承受什么…… 辰晷闭着眼睛,温柔抱着羽嘉大神,神色哀伤。弦月只觉得他的身形竟然在随着周围水幕的震动而一点点变得模糊起来。 焦土的范围在扩展,万物凋零枯败下去,哪怕停在万丈空中弦月依然能听到万灵挣扎痛苦的声音,那些微弱的声音形成和音冲入弦月的脑海,让她觉得痛苦不堪。 为何天地要屡受劫难,为何神之过错要以天下生灵为代价,弦月只觉得随着羽嘉大神力量的一点点散逸,她的灵魂深处在剧烈的挣扎颤抖。 这样不行,这样所有她所爱的都会离她而去。 这样不行,绝对不行! 弦月忽而起手,似不自觉一般,她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念着:万物生息轮转,相生相克,相依相合,我与万灵同在,万灵与我同行。 天地万物,得到感应一般,无数的绿色光点向着弦月的方向汇聚而来。每一朵花,每一片叶,每一只生灵,万灵呼吸之间,都在将自己的力量贡献出来,弦月聚集着万灵之力,虽然轻微却庞大的力量,积聚而来,渐渐如洪水一般激荡开来,弦月轻轻伸手触上那水幕的结界。 她的力量如一缕春风一般,弥漫开来,包裹着那水幕,又渐渐与水灵之气融合唯一。 面对辰晷的力量,羽嘉大神似乎始终有所忌惮一般在努力控制着,没有彻底暴走失去理智。当弦月的力量透过水幕之间,一点点汇聚而来,那一股属于生命的灵性,不断进入羽嘉大神体内,包裹着她每一分魔气,消解着,溶化着…… 辰晷与弦月的身形渐渐都开始弥散开来,水灵与生灵相互叠加缠绕,形成一股温柔而强大的神力,羽嘉大神只觉得自己体内的魔气力量在一点点被蚕食,那无休止的魔气转化渐渐竟然停止。 在她的眼前,一个偌大的水球包围着她,水幕之上繁花似锦,开败轮回,生生不息。 她抬手触上那水幕,感受着水流划过指尖的温柔触感,忽然落下眼泪,“辰儿……我的辰儿……” 她有些诧异的摸着自己的脸庞,摸上那滚烫的泪水。 脑海中,她忽然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孩子的脸庞。那个十几万年前忽然来至她身边的孩子,一直忍受着她的沉默的孩子,那个险些被自己打死的孩子,如今,他依然温柔如初,一如这么多年他所做的一样,坚定的站在她的身边。 而自己,似乎从未真的正视过他,他不是个影子,他其实从来不是的。 神力源源不断进入羽嘉大神体内,羽嘉大神跌坐在那结界中,黯然垂泪不止。 女娲娘娘站在高空,看着这一切,轻轻开口,“羽嘉,放下吧。日子已经过去太久了,一切都该放下了。” 羽嘉大神抬眸看向站在那里一脸哀泣的女娲娘娘,最终闭上了流泪不止的眼睛,轻轻呢喃低语“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话音落,羽嘉大神忽然抬手结印,念动咒诀,周身的力量竟然变得清晰纯澈,她抬手按在那水幕之上,水与灵的力量受到震动,最终在她掌下猛然散逸开来。 羽嘉大神脱出结界,猛然将力量扩展开来,生生不息,源源不断。 清澈的神力如水如风,扫过这山海宇内每一片土地。忽然,羽嘉大神幻化出真身,那竟然是一只五彩缤纷的五彩神鸟,它盘桓于天地,直至每一片羽毛都飘然而落,散入了天地之间。 自那一日起,羽嘉大神羽化于天地之间,化为天地百鸟,永远消失了形迹。 在这山海宇内洪荒间,百鸟鸣唱的声音一夜里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它们清晨而歌,永不停息,人类闻之悦耳却不解其意。只有经历过这一段山海往事的人才能听得懂,那每一声啼鸣声都饱含灵意,净化着这世界的污浊魔气,那每一声鸣唱婉转间都在唱着:回头吧执迷的人,莫要失了心智,误了情谊。 第26章 神话的尾声 羽嘉大神羽化之际,女娲娘娘用自己的强大力量将辰晷与弦月的魂灵护佑下来。她将那变得小小的龙放入北冥海,以水灵滋养。她将那小小的花种还给灵宝天尊,带回上清境重新栽培。 万年之后,金龙归天,震惊所有仙者。他这奇迹一般痊愈恢复的速度,简直令人不可思议。纵使得了女娲娘娘的力量支援,他也不可能这么快重修归来的,可如今,他就这样出现在天门前,看不出丝毫伤病和不同,强势亦如当年。 辰晷在天门前未作停留,直奔三清天而去。 上清境内,和风徐徐,紫藤花枝摇曳,美轮美奂。 灵宝天尊坐在花藤下看书,见到辰晷不由得笑起来,“你倒是心急。” “她怎么样了?”辰晷急着上前。 灵宝天尊指了指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一只白玉花盆,“好得很,就是依旧备懒,不肯醒来啊。”只见那花盆之中,盈盈之光可见一朵七彩光雾组成的花朵,尚未绽放。 辰晷蹲在花盆便,探手小心翼翼去触碰那花盆中的光雾。他凝了一滴水珠在指尖,水珠滴落,那花朵突然绽放,光芒夺目。然后一瞬之间,花与那花盆都消失无踪,唯有一个紫裙白杉的姑娘浮空而出,缓缓而落。 辰晷抬手一把接住那姑娘,低声唤她,“弦月,我回来了。” 弦月皱了皱眉头,缓缓张开眼睛,逆着光线,茫茫然看着他,良久才笑起来,嗔怪道:“你很慢耶。” 两人相拥在那里,心中都是满满的情谊。 两位上神同日归来,天界落下无数光之花朵,伴着水色蝴蝶,那纯澈无比,温和却强悍异常的力量充满天地,令人敬畏。 自那一日,再没人称呼这二人为上神。他们,哪里还是上神之身,这力量,任谁也心甘情愿称呼一声“大神”了吧。 五万年后,无忧海。 通往虚空的无忧海,无边无际,吞云在海底沉眠。 如今,吞云腹内的虚空之境已起了极大的变化,那里面如一个新的世界一般,美轮美奂。 在那块曾经只有土石的大地上,如今,一颗通天彻地的龙眼树郁郁葱葱,伞盖一般覆盖着整个大陆,树身之上,一株紫藤绕着它将自己的花序挂面了这棵龙眼树的枝条,繁花似锦。 大陆之上,一个小镇子在那里生息运转,平静宁和。 小镇最高处,偌大白玉山门之后,隐约可见一座封闭的高耸宫殿,却是常年不开。镇子上的人称那里为神宫。 宫殿内,弦月一身月白皱裙伸着懒腰自屋内走出,转头对身后人道:“算算日子,我也该回去看看师父了。” 辰晷走出来,轻轻揽着她的腰道:“也是该去一趟,顺便让老君看看你的身体。” “我好的很,我可是神农后裔。再加上当年女娲娘娘耗费大量灵力将我们重聚而成,我现在强大的无与伦比。要我说,倒是该让老君看看你。” 辰晷笑笑,“你误会了,我说的不是看你的身体情况,是看看我的孩儿是否一切安康。” 弦月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你爱他比爱我多。” “你吃醋?” “有点。”弦月直言,“当初花序刚出生的时候,你便冷落了我一阵。如今又添一个,我这家庭地位定是要不得了。” “这你便是冤枉我了,不论何人何事,都不可能超过你在我心中的位置。”辰晷反驳,轻轻吻上弦月的脸颊。 “话说,怎么又没见花序那丫头。”弦月四下找找,干净的庭院内,安静异常。 “恐怕是去镇子上了吧,比起待在家里,她还是喜欢往镇子中心的紫藤下去发呆。”辰晷回答。 “你说那丫头这般安静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弦月忧愁,“会不会是在这无忧海里浸泡的缘故,随了吞云啊?” “……”辰晷对弦月异想天开的话选择无视。 “不然,我们搬回龙居琉璃宫住一阵子,也让花序换换环境。” “你又打算搬回去了?当初便是你以养伤为借口非要住到吞云的肚子里来躲清静,如今嫌这里清静的还是你。”辰晷无奈。 “你少说我,当年你也出了力啊,不然我一个人也没办法将心之境完整自梦境之内移出,植入吞云体内,化生出一个新的世界。更何况,将吞云安置往无忧海的,不也是你,我的龙神大人。” 辰晷笑着抚摸弦月的长发,“好,便都怨我,你想住哪里都可以,都依着你便是了。” 弦月吐吐舌头。 风起,有紫藤花被吹落,自遥远的高空飘然而下,美轮美奂。 羽嘉大神一劫之后,两位天生上神归隐而去,无人知道其所在,也无处寻访。 众人只知,他们两人很快便育有一女花序,女孩天生眼盲,始终闭而不视物,却感知力超绝,靠心之眼比寻常人能得见的事务还多,倒是丝毫不影响生活。后来,五万年后,弦月再度诞下一子离乱。男孩自出生那天起便不发一言,却自有神力强大,寻常仙者难以与之匹敌。 后来,这一对子女陆续长成。 女孩花序十万岁那年,忽然睁开眼,万物竟然开始疯狂生长,枯荣轮转,原来,这女孩竟可主天地生长秩序,是天地秩序之神。弦月以辰晷之水灵力做了一条轻薄剔透的长带覆于女孩眼上,令她可以视物却不至于干涉天地秩序过多,乱了天地平衡,直至其能控制自己力量自如为止。 而后几年,男孩离乱也至十万岁。那一年,正赶上弦月与辰晷回天。路上,花序与离乱四处玩耍,竟然遇上不知哪里来的不开眼的魔界小妖想要打劫。离乱将花序护在身后,随手折了一根长枝,开口言道:天地欲乱,便以杀止杀。他一言祭出,那小妖还未反应,周围已是天崩地裂,万物推倒崩坏更迭而起,原来这孩子竟可主天地革新之力量,是天地战乱之神。这事闹得有些大,辰晷便勒令离乱不得随便开口说话,只以意念传声发音,避免过多战乱发生,直到他可以将力量收放自如之时。 一对天生上神,生出了一对更加强大的天生上神,这件事令天界为之震动惶恐,却又拿这一家四口实在无可奈何。幸而,这一家人大半时间都在无忧海的鲲腹内,倒是也未出什么乱子,时间长了,大家才渐渐安心下来。 这一日…… 弦月和辰晷并肩坐在龙眼树高高的枝条上,看着下面小小的世界繁衍生息,觉得安心和乐。花序和离乱在不远处的紫藤花间打着秋千,玩得正好。 弦月靠在辰晷的肩头,看着自己的孩子,轻声道:“我给这个世界添得乱已经够多了,如今,也是该把世界留给他们了。” 辰晷揽着弦月轻笑,“你留给世界的这个乱子,怕是会比你曾惹下的都要棘手啊。” 弦月笑得眉眼弯弯,任性开口道,“那我便管不着了。” 多少年过去了,这山海宇内洪荒间的一段刻骨情事,被人一传再传,如歌如梦,从未息止。 全书正文,完。 家有梧桐树,只待凤凰来(一) 弦月领着刚刚四万岁的花序踏上炎洲岛时,那只风生兽便已经在码头上翘首张望了。 今日,是她例行来炎洲岛查看整个岛屿火脉万物平衡情况的日子,她一身淡蓝色长裙,素雅可人,腰间一枚垂坠的花铃一步一响,带出了一抹跳脱的味道。 “在等我吗?”弦月抬手摸上风生兽的头,揉搓起来。 那风生兽被它摸得有些无奈,又不好拒绝,勉强忍受着,直到花序看不下去拉回了自己有些淘气的母亲。弦月停了手,风生兽这才起身前方带路去了。 小小年纪的花序一身可爱的水绿皱裙,样子清秀可人,唯独双目闭合,但她却似有眼睛一般如常,她偏头看着弦月,扯了扯她的衣裙,“娘亲,我去四处看看行吗?” “自然可以,你去吧。”弦月点头,毫不担心。 花序安静转身,往花木之中走去。 弦月跟着那风生兽没多时便来至花神娘娘的百花园中,那里姹紫嫣红,一片绚烂。 “弦月见过花神娘娘。”弦月出声,笑笑打招呼,却无半分行礼的样子。 花神娘娘转回身,看见弦月时笑着对她招手,“我本还在想,你这躲去了无忧海的上神,会不会便不来了。” “正事可不敢耽误。”弦月上前,一把挽住花神娘娘的胳膊,“如何?炎洲岛一切正常吗?” “大体上正常。” 弦月听出弦外之音,“大体上?有什么问题嘛?” 花神娘娘叹口气,“花木火脉都正常,我就是觉得,白儿越来越不正常了!” 弦月噗嗤一声笑起来,“哎呀呀,我们公子墨白又出什么事情了?让堂堂花神娘娘这般担忧?” 花神娘娘想了想,一把拉过弦月,凑近低声道:“弦月,你与白儿毕竟同龄,也是相熟的,你帮我去打听打听,这孩子到底有没有钟意的姑娘家?” “啊?” “你看他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上心这婚事呢!”花神娘娘蹙着眉头哀愁,“你说他小时候吧,可能讨女孩子关心,别提我这个做母亲的多担忧。可如今眼看着他到了该娶妻生子的时候,他怎么到没动静了。一日日不是上朝,就是处理公务,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弦月不嫌事儿大的跟着点头,“有道理有道理,是他不对。您没有给他介绍些合适的姑娘?” “怎么会没有,一概不见的,总是找理由推脱。”花神娘娘暗暗生气,“真让人操心。这方面,我倒是有些羡慕狄山家的那个小子,相亲相得别提多积极了。” “这样啊……”弦月转着眼珠想着。 “反正,我这心里没底,你说,他怕不是有什么钟意的人家了吧?”花神娘娘碰了碰弦月,“你去帮我问问看如何?” “若是有呢?” “自然我要好生把把关,相看相看。” “那若是没有呢?” 花神娘娘哀叹,“那你便问问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这天底下莫不是就没有合适的了!我不信!掘地三尺,我也给他找个符合他心意的出来!” 弦月看着花神娘娘这气势,笑得合不拢嘴,当即领命,答应下来。而她自己,心中也有个自己的小算盘。 弦月离开花神娘娘的花园,循着花序的灵力感觉,一路走至炎洲岛后山,循路而上,到达山顶空地之间。 在那里,一片偌大的花田草地铺展着,不远处是那处环形湖水。 花序此时正和墨白一同坐在湖心小岛的梧桐树下,墨白搂着花序,两人正在共看一本书册。 弦月站在岸边看着这颇为和谐的场景,倒有几分不忍打搅。 墨白恍然抬起头,看见弦月笑起来,“来了。” 弦月点头,踏水落上湖心岛,凑到墨白身边,“花序没有打扰你吧?” “打扰?不会,她比你不知听话多少,安静的很,实在惹人疼爱。” “啧啧啧,”弦月抱臂蹲下身,“刚刚花神娘娘还托我给你寻个对象的事情,如今看来,你这理想型是我家花序啊!那你可要等喽,等她长大,还要许多年头呢。” 墨白被弦月的不正经逗笑,“有你这样做母亲的吗?说得都是什么话!” “怎么?我家花序配不上咱们风伯大人吗?这孩子要模样有模样,要性格有性格,我觉得花神娘娘应该能满意。我不然就这样交差算了,你也省事,我也省事。”弦月顾自盘算。 花序抬头看了看自己母亲,重新低头看书。 弦月探头问花序,“跟着墨白叔叔你乐不乐意?” 花序未再抬头,“倒是乐意的。” 弦月击掌,“怎么样,我家姑娘看上你了,这桩婚事不然咱们提前讨论一下。” 墨白扶额。 花序此时却口里淡淡道:“若是我嫁给墨白叔叔,他要怎么称呼父亲和母亲?何况,我目不能视物,多少算有缺陷,娘亲这样将我胡乱塞给墨白叔叔,到底有些不负责任,还是该再想想别的法子,莫为了省事走捷径。” 弦月转到花序身边,叹气,“也不是我想省事,你要知道想给你家墨白叔叔说个对象多难。先不说花神娘娘要求很高,寻常女子根本进不了她的法眼,便是墨白叔叔自己这条件,放之四海也没几个配得上的。花神娘娘平白托给我,我又不能不办,少不得你替我分忧。” “便是四海之内没几个配得上的,也肯定是有几个的,娘亲该努力牵个线试试,至少做做样子。到时候再不行,非要将我递过去分忧,也至少好跟花神娘娘回复。”花序说着话,头也未抬,依然盯着书册。 “保媒这种事情,我也没做过,不然你来?” 花序停了停,望向虚空,最终点点头,“也行,我帮娘亲做便是。” 弦月抬手,“来,击掌,就这样说定了。” 花序抬起小小的手掌,击在弦月掌中。 墨白凌乱,“你们母女俩编排我至少也要等我不在的时候,如今我还坐在这里,你们这样合适吗?” “我们也是为了你好,早点给你嫁出去,大家都省心。” “我的婚事……你们无需操心。”墨白摇头,“母亲那边我自然可以应对。” “用工作当借口挡回去吗?”弦月笑。 墨白苦笑,“实在没有那个风花雪月的心情,你饶了我吧。” 花序在墨白说话时一直看着他,此时忽然插口,“娘亲,墨白叔叔,我能留在炎洲岛玩几日吗?” 墨白笑着点头,“自然可以,你何时想来住都没问题。” 花序拉了拉弦月的衣袖,弦月掐指算了算,“我答应了这次出来去跟老君做一炉药,如今正在攻坚克难的时候,我不能留在这里啊。” “娘亲自己去忙便好,我跟着墨白叔叔。” 墨白也应下来,“你去便是了,花序这样听话,有我照看就是,你不必担心。” “你平日还是赶朝会,够累了,怎好留她给你添麻烦。” “无妨,大不了带着她去朝会,天帝便是看在辰晷和你的份上,也不会说什么。” “那行,辛苦你带孩子,我就专心去跟老君炼丹了。若有什么事情,或者她惹了祸,你往兜率宫寻我就是。” 三人说定,又坐下来闲聊了一阵子,弦月便准备独自离开炎洲岛。 炎洲岛码头上。 花序看着自己娘亲,拉弦月蹲下身来,凑近弦月耳边说了句什么。 弦月愣了愣,转而笑起来,“倒是正合我意,我早该猜到如此的。那你能搞定这件事吗?” 花序点点头。 母女两个笑起来,然后弦月转身离开了炎洲岛。 花序留在炎洲岛,花神娘娘极其喜欢这个孩子,本要带走。奈何花序似乎很喜欢墨白,始终要跟着他。 墨白又不放心让她自己一个人住,便干脆将自己房间边的一小间屋子腾出来让她住,方便自己亲自看顾。 这日,墨白处理完公函,领着花序走出门。 花序询问他,“墨白叔叔,你能带我去其他仙洲岛屿上看看吗?娘亲常说哪个岛上都有她的朋友,却没怎么多带我去过。” 墨白点头,“也行,你想先去哪里?” 花序偏头想了片刻,“我想去凤麟洲看看,娘亲说那里特别漂亮。” 墨白微微一愣,才说,“好。” 墨白抱起花序,两人离开炎洲岛,直奔凤麟洲而去。 凤麟洲上。 雪凰见到两人,又惊又喜,上来一把自墨白怀里接过了花序,“怎么是你带着花序?” “娘亲偷懒,将我留给墨白叔叔,自己去跟老君炼药了。”花序回答。 雪凰笑,“你怎么也学弦月老君老君的乱叫。” 说着话,她引着两人往里走去,又拿出好茶好点心的来招待两人。 花序坐在那里吃喝起来变得异常安静,她小口小口品茶,一点点吃点心,文静淑女。 “她这样子到底是跟谁学的?总觉得弦月养出的孩子该风风火火的才对。”墨白看着她觉的有趣。 雪凰笑着回答,“想来是辰晷的功劳吧。” 两人闲谈着,见花序实在安静又没有要走的意思,墨白只得扯起旁的话题,“凤麟洲如今怎样了?” 雪凰苦笑,“做个家主后,才知道要有这么多的事情需要处理。” “家里人不是会帮你,何况寻常也还有舞闲跟着你处理事务。” “话虽如此,却有无数决定要做,姥姥似乎下定决心让我锻炼,便什么事问也不给意见,我自己到底又年轻,少不得谨慎着。” 墨白打量她,“难怪你看起来都有些疲惫之色。” 雪凰睁大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变丑了?” 墨白笑起来,摇头,“并不会,只是你也该让自己休息休息,总是劳累着头脑也难清醒决断,反而易错。” 雪凰叹气,“是了,是了,亏了你们今天来,算我给自己放个假期。” 此时,花序慢悠悠吃完了桌上的茶点,在两人相对沉默下来时,适时开口问,“这凤麟洲的糕点味道真好。” “你喜欢的话,回头我让人再做一份给你带着。”雪凰抚摸着花序的头。 花序咬了咬嘴唇,却有些艰难不好意思的问墨白,“墨白叔叔,她们这里的东西这样好吃,我们能留下来吃个晚饭再回去吗?” 墨白吃惊,“怎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炎洲岛虐待你,竟不让你吃好东西似的呢。” “花序没有这个意思,不过是好奇……墨白叔叔若不乐意……”花序边说边拉住雪凰的衣袖。 雪凰心中爱怜,“花序难得过来,我这个做主人的绝没有不留你吃晚饭便让你走的道理。”然后她转头对墨白道:“你可不要扫兴。” “好好好,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这一天,墨白带着花序直到了半夜才离开凤麟洲。 花序成功收获一大包点心,临走时还不忘拉着雪凰的手道:“雪凰姨姨,你这样好,花序回头也要回请你!你要来啊!” 雪凰笑得不行,点头应承,“一定一定。” 墨白本觉得花序这句话不过是学大人的,却不想她真的要付诸行动。 第二日,花序就开始在炎洲岛上筹备回请雪凰的事宜,她先在炎洲岛上绕了一大圈,然后对墨白道:“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在山顶小岛的梧桐树下宴请雪凰姨姨。” 墨白哭笑不得,“你不回家去请客,反而要在我这里请?” “我暂住这里,自然在这里请。而且我家在无忧海寻常人去不得,我没办法请雪凰姨姨过去。龙居琉璃宫那边都是公务繁忙的味道,不适合请客。上清境是天尊爷爷的地方,而且太过宁静高洁,也没有请客氛围。所以,我打算借你这里来请客。” 墨白看着眼前这个小大人,笑着配合,“好好,我借你地方,让你请客,随你安排。” “我既然是第一回请客,少不得要隆重些对不对?”花序盘算。 墨白点头,“是,那你打算怎样隆重?” 花序偏头想了会儿,勾上墨白的脖子,“墨白叔叔肯不肯帮我?” “听你调令。”墨白拱手。 “那好,我们先从布置下手!”花序开心起来。 花序对那个不大的湖中小滩地的布置思路非常有条理,但是任是墨白怎么看都觉得这地方布置的过于古怪。 树下的屏风,铺就的红毯,再加上请花神娘娘来围拢布置的火红蔷薇,这个地方便显得分外喜庆。花序坐在屏风前的椅子上,问墨白,“墨白叔叔,怎么样?” “……”墨白弱弱点头,“还行……只怕雪凰会有些吓到。” “既然还行就暂且如此了,我们要进行下一步,预备招待宾客的酒水茶点。”花序说着跳下椅子,直奔厨房。 不多时,她便自厨子做出的各色点心中选中了几样:百合糕,吉祥饼,甜蜜果…… 墨白抱着胳膊跟着她,总觉得这孩子选中的东西怎么都这么“甜”。不过转念一想,小孩子嘛,总归是喜欢吃甜食的。 最后,到了夜间,花序坐在墨白的桌案边,开始为自己回请宴会的请帖绞尽脑汁。 花序选来选去,选了个金色的请帖,推给墨白,“得想个好些的句子写上邀约,唯美一点,毕竟是我第一次请客,不能太俗气。” 墨白研磨执笔,问她:“那写上花序首次宴会敬请雪凰仙子前来?” “太普通了,你再想想。” “炎洲仙宴,盼仙子驾临?” “不好不好,没有味道。” “……”墨白就这样一来二去改了十来种说法,都被花序一一否掉了。 花序见他似乎还不开窍,忽而问道:“墨白叔叔,我听我娘亲说,你曾经给她送过婚书,是不是真的?” “……”墨白无语,“额……这种事情你娘也告诉你?” “我娘亲对那封婚书很满意,她说那阵子婚书也收了不少,没一个写得比你还好的,那些溢美之词一看就是废了些脑子才能拼出来的,看得出心意。”花序回忆着,边说边看墨白的表情。 墨白哭笑不得,“她可真会说话。我那也是被时势所逼,绞尽脑汁的。” “你照着那个方向,写得美一些,真诚一点,不然我这宴会怎么显得高端。” 墨白心说这也没有可比性啊,但是实在被花序搞得没办法,他略略又想了下,脑中忽然闪过一句话。 “不若就写:家有梧桐树,只待凤凰来。” “好!就这个!”花序一下子就认可了。 于是,墨白端端正正在那请帖上写上这句话,再附上时间和一些简单的邀约客气话,总算完成了请帖。 家有梧桐树,只待凤凰来(二) 雪凰收到那请帖时,看得心中跳了跳。 来送帖子的人说,那是花序要回请她的请帖,她才稍稍安下心来,收拾一番,如期赴约,前往炎洲岛。 然而谁也没想到,辰晷在花序要办宴会的当天早上来接她了。 墨白无语,本要留她,辰晷却笑说元始天尊为了花序眼睛的事情抽了今天的空约了药上菩萨等人想看看她,没办法推拒。 这到底是件极重要的事情,墨白也不能留。花序在走前认认真真嘱托他替自己好好招待雪凰,因为那仍然算是她的第一次宴请活动,不容许失败。 墨白只得笑着答应她,才哄得她去做正事了。 因而,当雪凰来至炎洲岛,上得山顶之时,那被布置的喜庆异常的梧桐树下,只有一道清隽的身影负手立在树下,看得雪凰不由得心神有些紧张起来。 墨白见她来,将花序早上才走的事情告诉她,也不好让她白白跑来一趟,因而,真的认真招待起她来。两人坐在树下喝茶,就着那些甜甜的茶点闲聊起来。 不远处,弦月挽着花神娘娘的手臂,悄悄指着那个方向问她,“这个可还行?” 花神娘娘的面上有些复杂,“这个自然再好不过,只是,弦月,你也知道,迎娶凤凰家女子,特别是凤凰家主的,定然要入赘凤麟洲。我不可能放白儿去,何况,炎洲岛确实需要他。” “好歹也不算离得多远,入赘什么的,大可不必吧。两边都当家不就好了。” “你当人人都像你那么自由,四处安家想住哪里住哪里。” “不是吗?”弦月反问。 花神娘娘沉吟片刻,“那要看凤麟洲肯不肯点头了。” 弦月笑得明媚,“若是这俩能成,凤麟洲的事情,我来解决。” “你?凤麟洲的家事,你能如何插手?凤凰家可不比一般人家,她们内部的事情,便是天帝也难多说一句。” 弦月扬扬眉毛,“这世界上,哪有我弦月搞不定的事情!不过,我得先帮这两个人捅破这层窗户纸才好。” “你就这样确定他们两个互相有情?” “十足把握,错不了。” “神仙不比凡人,月老那里都无准确记载,可别搞错了!” 弦月笑笑,说着话,忽然抬手凝诀,指向远方。忽然之间,那些摆放在周围的蔷薇突然晃了晃,继而快速疯长而起,不多时,便将整个湖中洲岛扣在蔷薇花藤之下,笼罩了内里的两个人。 弦月凝了个诀,拍了拍手,“行了,这里便这样吧,花神娘娘敬请期待好了。” 周围一瞬间的变化,让湖中小岛上的两人愣了下,但是两人都没有过大的反应,毕竟久经沙场,又是在盐洲岛地界上。 墨白折了一支侧面伸过来的花枝,那花枝被折断后,很快原处又长出一支新的花蕾,渐次开放。 雪凰看着他的动作。 墨白笑笑,“不是我母亲的力量。” 雪凰了然,“那就只能是弦月搞的鬼了。” 两人继续喝茶聊天,全当无事发生。 然而过去良久时间,周围的花藤也没有散开的趋势,反而越发密密实实。 雪凰忍不住问,“这莫不是要考教功夫?看我们出不出的去?”说着话,她站起身,凝了火灵挥上那花藤,然而花木生长的速度与火焰焚烧的速度完全一致,因此,火焰并不能顺利打开一道缝隙。 雪凰回头看墨白,想等他拿个主意。 墨白却顾自笑起来,“别费力气了,定是被那母女俩算计了。” “谁?” “弦月和花序那丫头。” “这话怎么说?”雪凰不解。 墨白倒是顺着几天花序的种种作为恍然明白了那丫头的意思,难怪要去凤麟洲,难怪要布置成这样的场地,难怪要照着婚书的感觉下请帖……墨白越想越有趣,在那里哈哈大笑起来。 雪凰走过去,一脸疑惑,“怎么了?什么这么好笑?” 墨白敛了笑容,站起身,叹口气,“怪我了,竟然要个四岁的孩子费心牵线,当知是我自己太过犹豫了。” 墨白忽然一把牵起雪凰的一只手,“雪凰,若这花屏打不开,便留在这炎洲岛陪我吧。” 雪凰愣住在那里,垂下头,脸迅速烧起来,“你……那是什么意思。” 墨白上前一步,看着面色好看的雪凰,“这地方的梧桐树是我小时候栽下的,不知这小小一棵梧桐树,可养得了你这样一只尊贵的凤凰?” 雪凰只觉得心跳不已,口中却低声道,“我……又没有很难养……” 墨白笑着,轻轻抬手抱住雪凰。雪凰没有躲避,这么多年这位生死与共的朋友,早已让她芳心暗许,她没有理由让自己躲开。 一瞬间,周围合围盘踞的花藤盛放而开,重新露出天光,漫天花瓣与蝶舞,落满山头。 墨白当天送走雪凰后,便跪在花神娘娘面前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了自己的母亲。他多少心里还有些担忧,关于凤凰家的传统,关于两岛岛主联姻的诸多麻烦,他做好心理准备面对花神娘娘的询问。 然而,花神娘娘不动声色的听完,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着点头,“雪凰那孩子倒是个顶好的,我看着喜欢,你既然钟意于她,我得寻个稳妥又说得上话的媒人预备好礼物上门提亲才好。” 墨白看向花神娘娘,花神娘娘已经站起身招呼了身边的丫鬟们,开始考虑这提亲的诸多流程了。 “母亲……”墨白问,“母亲没别的事情要问?” “你与雪凰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你们当过同窗,也一起经历过天劫,周围好友又都互相熟识,这是顶好的事情,没什么可迟疑的。何况,你既然喜欢她,便没什么旁的事情需要在意了。” 墨白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花神娘娘却赶了他走,只说一应事情都让她去筹备就好了。 第二日。花神娘娘离开炎洲岛,直奔昆仑山脚下。 弦月领着花序如今正在昆仑脚下追跑着玩耍,弦月将自己曾经做得那张清梦长弓送给了花序,花序正试着拉动那长弓。 那长弓在花序手中顿了顿,缓缓被她张开,在张开的同时一支光之箭在弓弦上出现,奇异无比。 花神娘娘按落云头,缓缓走了过来,“她竟然与你相反,以弓为体,光为箭。” 弦月停下来,点头,“她喜欢这样,这丫头似乎并不喜欢那些带尖带刃的武器,这弓倒是很合适了。” 花神娘娘点头。 弦月看着她,发现她今日一身庄重,不由得开口,“其实我来便好了的。” “我自然知道你的好意,只是这既然是炎洲岛的大事,我总该亲自来一趟的。”花神娘娘回答。她在弦月告诉她墨白与雪凰该是一对儿时起,就有些犯愁。但是弦月劝她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多少家族想做都做不成这样的好因缘,如今这送上门的喜事让她捡到,万万没有反对的道理。 她询问弦月关于凤凰家旧俗的事情。 弦月给了她指引,说:“凤凰家老一辈中,也不是只有丹翊元君一人,毕竟丹绪元君还在世,不若请她出山做媒,将这旧俗彻底废了,两家并一家的,不是更好。” 看着弦月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她这心里才稍安一些。这位年轻的上神,一贯看着胡闹,却从来都是靠得住的。这么多年,她已经越来越信任她了。 弦月再度敲响丹绪元君的屋门。她虽知道丹绪元君是不喜欢人来打搅的,但是这件事若得她助益,当是最好不过的了。 丹绪元君门看到外面的人,很是诧异,不过在花神娘娘说明来意后,她淡淡笑起来,垂首良久没有说话。 弦月也不急,自顾自在一边给花序梳头发,等着这位沉稳的元君想清楚。 终于,大家静静喝了一阵茶,丹绪元君看着弦月,问:“丹扬姐姐她可有托付你什么?” 弦月点头,翻手唤出一根红色羽毛和一条凤凰纹饰的火焰石珠串,“这个。” 丹绪元君微微诧异,然后颔首,“那就够了。”她转向花神娘娘道:“我会问过雪凰,若她真有此意,这桩亲事,我会出面来做,定然不会折辱炎洲岛便是了。” “那便有劳了。”花神娘娘起身致礼。 丹绪元君笑着摆手,“这种好事,乐见其成。” 弦月忍不住笑起来,她没想错,这种事情没人比丹绪元君更加乐见其成。 丹绪元君突然回凤麟洲,让凤麟洲上下就惊奇不已。距离她上一次回来,不知过了多少年月了。而这次她回来,随她一同的,竟然是那位弦月上神。 丹绪元君上岛后,径直拉着雪凰只问了她一个问题。当得到雪凰点头的肯定答案后,丹绪元君带着弦月才去见丹翊元君。 “丹绪姐姐……”丹翊元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这位离家已久的姐姐。 丹绪自走上凤麟洲,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清冷淡然,却自带一份不折的骨气。丹绪走进来,自顾自坐下来,看着丹翊,单刀直入,“今日我回来,是有件喜事想来说和说和。” 丹翊不解的坐下来,“喜事?” “雪凰这孩子也不小了,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丹绪开口看着丹翊,“你当初心里有份满意的婚事,到底是未做成,如今,不如听听我的建议如何?” 丹翊元君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弦月,心底有份微妙的尴尬。 “丹绪姐姐,是有合适人选了?” “炎洲岛,公子墨白。”丹绪开口。 丹翊蹙起眉头,“公子墨白固然是仙界如今的翘楚人物,但是,他身为炎洲岛的岛主,花神尔容的孩子,恐怕不会舍了炎洲岛入主凤麟洲吧。”丹翊快速心中计较一下,恍然明白,“莫不是姐姐想让雪凰舍弃了岛主之位,嫁到炎洲岛去?这可万万不行啊……” 丹绪抬手止住她,“便让他们各自担着自己的事,一切如旧便好,谁也不必舍弃什么。” “这……可是家规规定……” “那便废了那家规便好。”丹绪打断她。 “姐姐,家规之事关乎凤麟洲传统,怎可轻易废止。我凤麟洲自古女儿当家,若不坚守此道,日后恐怕凤凰之火难以为继啊。” “这个无需担心吧,”弦月忍不住插嘴,“据我所知,凤凰家所生女子皆为凤凰体,那时送回凤麟洲教养就好。若是生了男孩子,留在炎洲岛就可以了,公平合理。再说,凤凰家一直提倡立有德行之凤凰后裔为家主,本也不只看血脉。” “弦月上神,此乃凤凰家家事,还请大神不要随意插手。”丹翊元君提醒她。 弦月惊奇,“丹翊元君是上岁数记性不好了吗?你不记得丹扬神君留了封信给您吗?” “……你……”丹翊元君提起这件事就气结。 “我是有资格插手凤凰家的事情的。” “但你毕竟不是凤凰家人,你自然不在乎凤凰家的未来。” “那我呢?”丹绪淡淡开口,“我也不在乎吗?” “……”丹翊元君顿了顿,“姐姐毕竟离开家许久了……” 忽然,门扇被推开,雪凰大步走进来。她自丹绪元君带着弦月上岛就猜到了所谓何事。 当年与龙神的婚事,她便被百般操纵,搞得痛苦不堪;如今这一次,她不想再假手于人,她要去争取自己想要的幸福。 她来至丹翊元君面前,跪下身来,“姥姥,我心意已决,非墨白不嫁。” “你……”丹翊元君气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莫要给凤凰家丢脸!你若一意孤行,如何镇守凤麟洲,如何堪当家主表率!” “姥姥,镇守凤麟洲与我嫁人有什么关系?别说是嫁人了,纵使您将我赶出凤麟洲,他日洲岛有难,凤凰家有难,我一样会回来!这是我的家,是我生长的地方,不论我走到哪里,这都不会改变啊!” 丹翊元君看着自己最爱的孙女,最终叹了口气,“废除家规,需凤凰家合议决定,我不能一个人说了算。” “这么麻烦。”弦月抱怨。 丹绪拍了拍弦月的手背,“如此最好。” 弦月只得不再说话。 弦月暂时留下来住一晚,准备第二日围观凤凰家的投票活动。 夜里,雪凰来寻她,见面便问,“你是何时知道的?” 弦月愣了下,笑起来,“你和墨白都是我的朋友,我最初只是无比的期望你们俩要是能在一起,该多般配。” “然后呢?” “后来,我发现你们两个一起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弦月拖着腮,支在桌子上,“我落难时,我在凡界时,还有后来种种危难时刻,我隐约注意到你们两个似乎常常站在一处。” “……”雪凰别过头不说话。 “再之后,就是这次我去炎洲岛,花神娘娘托我给墨白找对象的时候,花序对我说,墨白喜欢你。” “花序?”雪凰惊奇不已。 “对啊,”弦月一脸坏笑,“我那个丫头虽然是个眼盲的,但是她看见的其实比寻常看得见的人,能看到更多。” “看到更多?”雪凰诧异,“我虽知道花序并不需要睁开眼也可看书视物,难道……还有别的作用?” “我那时去寻墨白,与他说起花神娘娘担心他婚事的事情,花序说,我提到这件事时,她见到墨白身上的情丝飞向你的方向。” “那是什么意思?” “你别问我,我眼睛又没这等功能。虽然我也不知道那该是怎样的场景,但是花序视物其实没有远近之分,她说她看到了,便当是墨白在那时真的想着的是你吧。” “所以,你才将花序留在炎洲岛的?” 弦月摇头,“那丫头自己的主意,。她既然看到了,少不得想撮合一下,我便没有拦着。毕竟,你们两个本就熟悉,我贸然去撮合,只会让你们两个都别扭,不若交给一个事外之人。” “你可真是放心,让个四万岁的孩子保媒。” “这不是保成了。” 雪凰叹气,却想到明天,“不知明日会如何。” “明日会毫无风波的度过的,你放心好了。” “你为何这般确定?凤凰家的家规足有百万年之久,早已深入人心,而且它也却有它自身的道理。”雪凰解释。 弦月拍了拍她,“你放心,丹绪元君都肯出面,你姥姥终归是心疼你的,定然没事。” 雪凰就这样被弦月哄了回去。她前脚才走,弦月便一阵风一般消失无踪了。 第二日。 凤凰家各家集合。丹翊元君宣布了这桩婚事的决定,针对雪凰家主之位将违背家规一事,征集合家意见。如同上次遴选家主时一样,各家均有投票的机会。 雪凰身为此事关键,没有投票的权利,她站在屋外等待。 墨白听闻了此事,一早便上岛来,他陪着雪凰在外面坐下来,到不知怎么劝慰她才好。 雪凰叹口气,“大不了,这家主之位我便可以卸任了,倒是轻松不少。” 墨白笑她,“怎么不说,大不了我便干脆入赘过来,反正也不耽误我处理炎洲岛的事务。你们凤凰家不会要求我在家相夫教子,不能出门做事吧?” 雪凰抬手打他,“何时你也学会这些浑话了。” “不过是让你放松些。”墨白看了看那边的议事大厅,“我想,大难才过,大家都并非不近人情之人。” 时间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短,厅门重新打开。 弦月迈步当先走出来,笑着对雪凰说:“我得赶着回去接花序了,算时辰老君那里的第一炉丹药也要出来了,忙得很忙得很。我就不陪你们处理家务事了,坐等你们的喜酒,可记得那时候给我和我家花序留个前排的好位子。” 雪凰惊诧不已,却已经明白事情已成。她还想拉着弦月问,弦月只是俏皮的眨眨眼,一晃就逃掉了。 当日投票,凤凰家全票通过,废除了那条迎娶家主之人需要入赘的规定。 而紧接着,由丹绪元君亲自做媒,炎洲岛下了豪华无双的聘礼,定下了两岛之间的婚姻大事。这件事,一时间又闹得天地之间一片赞不绝口,啧啧称奇。 两人的婚事定下来后,各种礼仪事项进展的极快,婚期也敲定下来。 两个大手笔的世家一同搞出来的婚礼,可谓是面面俱到,足够赚人眼球。雪凰这个待嫁美娇娘,跟着婚礼的诸多事宜忙碌,也有些分身乏术。 她是直到婚礼将近几日,亲自往丹绪元君那里送请帖时,才自丹绪元君那里得到一条隐秘之事。 “那日,我本未想到真的能那么轻易的通过合家投票的……”雪凰回忆之前的事情,还有些心里慌慌的。 丹绪元君淡笑,“你本无需担心的,这是件万无一失的事情。凤凰家一共只有三类人,一类人是忠心追随你姥姥的,那些人,自会与你姥姥保持一致。一类人是丹扬姐姐的旧部,弦月持了丹扬的头羽前去一位位寻他们,他们没有反对的可能。第三类,是这两者都不属于的凤凰家老人。而这些人,见到弦月手中的火焰石便也不会提出异议了。” 雪凰惊诧,“弦月她……有火焰石?!” “嗯,那石头当年随丹扬姐姐一死而消失,被丹扬留给了弦月。”丹绪笑笑,“谁能想到呢。” “原来,是她去做了大家的工作。” 丹绪点头,“她忙了整整一夜,去找每一个人晓之以理。” 离开丹绪元君那里,雪凰火速写了一封信给弦月,送上请帖的同时,感谢她的相助。 弦月回信很快,信却写得简短:当年你为我的事情,甘愿催动魔气,置生死于不顾,我今日所做又算得了什么?我们姐妹一场,生死与共,不若便别见外了吧。 随信一并送来的有一大盒开阳怡颜丹,盒内另有一个小字条:当年海边取了你的红思豆,允你的开阳怡颜丹总算做到了最满意,赶得上给你这个新嫁娘美容养颜。如今想来,你当初观花一约,到似一语成谶了。 雪凰看着那盒子药丸,甜甜笑了起来。 那场婚礼办得盛大异常。 辰晷带着弦月,牵着自己的女儿花序前来赴宴。 墨白在人群中忙着张罗,见到这几位,迎上前来,却是当先将花序抱了起来,“花序,我等你多时了。” 弦月咋舌不已,对辰晷道:“我就跟你说墨白对咱家花序有意思吧。你看,他见了花序,连咱俩都看不见了。” 辰晷想了想,“万幸你给他牵线了雪凰,不然再过十几万年,就是我要发愁了。” “你们两口子也需要我招待不成?还嫌我不够忙?”墨白笑着对他们说话,“我只管将我这第一位的媒人安顿好,你们两个自己人,便自己照顾自己吧。” 花序开心不已,扭头对自己爹娘道:“爹爹,娘亲,你们该把自己的礼物送上了。然后便去帮忙招待客人吧。” 辰晷无语,“这胳膊肘往外拐的也太快了些。”他奉上礼品,便真的听话去帮忙了。弦月却对墨白道:“我这礼物,至关重要,却是给雪凰的,你给我仔细守着。” 墨白接过那木盒,有些不解,却也真的如她所说,单独收了起来。 一整日的热闹,直至深夜才将人都送走。 墨白看着屋内一身红装的雪凰,淡淡笑道:“因你常日爱穿红装,本觉得披上嫁衣也不会有何变化,却不想今日见到你这样子,还是让我不得不意外了。” 雪凰看他,“倒是你,还是穿清雅些合适。” 两个人笑起来,墨白轻轻牵起雪凰的手,自是情真意切。两人相视靠在一起,是历经沧桑早已心意相通的感觉。 第二日。 雪凰早早起身时,才看到了那单独放在桌上的一只木盒子。 她不知那是什么,抬手打开,只见木盒之中有一条珠串,珠串正中有一枚凤凰纹饰的火焰石。雪凰拿出那条珠串,握在手中,心中一片温暖。回望当初入学考试时的事情,她只觉得自己得到了比那时能想到的更多更多的幸福,意外的幸福。 花为媒 对于凤羽的下落,火溢之后还问了很多遍,直问得墨白心慌不已。 后来,火溢针对这件事并着如何去亡灵彼岸看望凤羽的事情也去问过弦月。弦月良久没说话,最后只得以“你容我想想看再答复你”暂时推了过去。 墨白后来不得已,将这件事的原委告诉了弦月,一来想让她做好串供的事宜,二来也是想问她有没有办法重新令凤凰羽兰化灵。 弦月最终摇头,“很遗憾,花灵体质本就不同,何况凤凰羽兰的花灵也不同一般花朵,她既散了,便再难重聚了。” 墨白叹气,也是无奈。 后来针对这件事,弦月也想了很久,直想得有一阵子总是唉声叹气。 直至有一天,辰晷又听得弦月坐在一边叹气,终于忍不住开口劝她:“弦月,往事已矣,不可强求。” “只是觉得遗憾,不然说不定能促成一段美谈啊。” “也许未必。”辰晷提醒她,“火溢于这种事情上终究有些不开窍,纵使他开窍了,两人之间也难有个结果。凤羽是花灵,聚形尚且艰难,勉强她于狄山长住,做火溢的妻子,只会令她消散更早。” 弦月点头,“我也知道。终归,狄山不是她的归宿之地。只是,这样的结局,实在有些让人伤感。” 这件事过去许多年,火溢一直没什么桃花运。 他似乎看见哪个姑娘都不会心动,确切说,是没有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大家都开玩笑说他挑剔,他就嘻嘻哈哈的说:老子不要儿女情长! 狄山上,漫山遍野的都是凤凰羽兰,到成了一处特别的景致,吸引不少神仙前来围观。这种花在山海宇内再难寻到,只在这里配着狄山的黑土流火看起来美丽动人。 火溢喜欢那些花,有时候会在山上看着花,舞他的双锤,却又得小心翼翼的避开别伤着那些花朵。 这几年,来给火溢保媒的人不计其数。每一个他都乐呵呵去见,但每一个他都没看上,闹得不知得罪了多少好人家。家里催得紧时,他也想过不然随便拐带个姑娘回来得了,但是,到头来他还是觉得那样太麻烦,终归是放弃了。 这一天,火溢正在山间耍锤子,他的二哥又来通知他明天去相亲。 火溢答应下来,却有些不耐烦了,“二哥,我把天界的姑娘都相看个遍了!你们最近介绍的真的是越来越奇怪了……上次那个姑娘性子比我还粗鲁些,咱还能不能好好相亲了?” 火溶自己也摊手,“这事你也怪不得哥哥,好的放在前面都给你看个遍了,你都不喜欢,大家琢磨着可能是太优秀了,你不喜欢这种款型,最近大家便商量着剑走偏锋,看看是不是有别的点能够戳中你的内心,早点了了这桩事情。” 火溢气呼呼坐下来,“男子汉大丈夫,谁说非得成家,我就自己挺好。” 说完这句话,不知怎的,他自己心头跳了跳。 第二日,火溢前去相亲,坐在他对面的仙子实在有些不合他的性子,聊着极其不对路,他正在想办法脱身,突然便见到一身黑色金边性感衣服的乌旗旗往这边而来。 “哟,火溢!”乌旗旗看到熟人,直接迎上去,又看到另一边坐着的姑娘,忙收敛停步,“额,相亲呢啊?那,不打扰了。” “哎,旗旗!”火溢急忙拦住她,“你干嘛去?” “我?”乌旗旗耸耸肩,“跟你一样,跟人相亲去!” 火溢见到同病相怜的战友,很是感慨,“来来来,说说是哪家神君,我给你参谋参谋,我认识的人多!” 乌旗旗叹口气,说了出来。于是两人就乌旗旗这相亲对象展开了激烈的讨论,由于讨论的太热烈,火溢对面那相亲对象什么时候走的两人都未发现。 后来,聊得将要迟到,乌旗旗才赶快离开了。 火溢看着乌旗旗离开的背影,忽然琢磨,“这么多给我介绍相亲的,咋没人给我介绍过乌旗旗呢?” 想到这里,他不知怎么的,那许久未有过心跳过速感觉的心脏砰砰跳起来,而且越跳越快。 半个月后。 火溢来至龙居琉璃宫,开门便问:“弦月在没在?” 壬戌指了指后花园,火溢熟门熟路走过去,看着弦月正在磨制一些红色的豆子,干得热火朝天。辰晷则坐在一边低头看书。 “弦月,弦月,”火溢凑过去,将自己的手腕放在弦月面前,“给我看看,我好像病了。” 弦月停手,诧异看他。辰晷也不可思议的看向火溢。 “你病了?你还会病?你一天到晚不是壮得像头牛似的,看着面色红润有光泽,你怎么病了?”弦月口中吐槽着,手却已经搭在脉上。 “我最近,老觉得心慌!” 她按了又按,眨眨眼,“心慌?没觉得啊。怎么个慌法,自何时开始的,一般什么时间慌,你描叙细一点。” 火溢道:“自那日我相亲见过乌旗旗开始,我这几日天天都有些心慌,一阵一阵的,随便想到点什么,这心就狂跳不止,我这心脏是不是出问题了。” 弦月不可思议,站起身来,以一丝神识探视了一下,“你……这身体,比天界现在三分之二的神仙都要健康,实在看不出什么毛病。你是不是有心事啊?想到什么就紧张?” “呵,我能有什么紧张的!”火溢不以为意,摆手。 辰晷翻了一页书,默默在一边开口,“莫不是想到乌旗旗就紧张?” “哎哟……”火溢喊起来,“弦月,你快看看,我又心慌了!” 弦月抱臂看着他,哭笑不得,“火溢,你那个不叫心慌,可能叫心动。” 于是,自那日弦月诊病之后,火溢这等头脑简单的行动派突然抓到了灵感一般,便打算开始轰轰烈烈的追求乌旗旗。 他没事就去汤谷串个门,约乌旗旗吃个饭喝个酒。乌旗旗倒是来者不拒。但是每一次火溢见到她都心跳的乱七八糟,渐渐做下一堆蠢事情。 火溢追乌旗旗的事情,很快传的天界不少人知道。 得知这事情的墨白不无担心的来找辰晷和弦月,“你们说,是火溢选择的乌旗旗,还是凤羽选的乌旗旗?” 这个问题又一次卡住了弦月。 她其实早就怀疑,火溢见到漂亮姑娘也不会心动这件事,可能是因为那颗心火本身就是凤羽所化。可是,做了别人的心脏,她是否还有知觉能够感知判断,饶是弦月也拿不准主意。 倒是辰晷看得比较开,他道:“是谁选的又如何呢?现在的火溢注定是有这样一颗心的火溢,他与凤羽早已合二为一,注定再难分开,何必执着于分割开来计算呢。” 于是,墨白和弦月也只得放弃了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 事情本来一切顺利,可变数却自火溢和乌旗旗开始轰轰烈烈准备大婚时开始了。 婚礼定在一个月之后,火溢筹备婚礼的第一天,便因为无数仙娥仆役的无数婚礼筹备问题被问懵了头。什么礼节礼物,衣服款式,车驾规格,酒水类型,请柬制式……对着这一张张询问的脸,火溢只觉得心头一乱,挥挥手逃了出去。 他来至后山,想要自己清静清静,好好想想这些问题,却在望见那大片的凤凰羽兰之后,只觉得心中一阵绞痛,疼得他生生跪在了花田之中。 那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少顷便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了。 火溢筹备婚礼的第五天,因为婚礼上的场地布置,火溢与乌旗旗意见不和,大吵了一架,乌旗旗想要流火喷泉显得热烈华丽,火溢却想用狮灵滚火球来凸显热闹……两个人互相看不上对方的点子,直吵得不欢而散。 火溢气哼哼的返回狄山,却在才落到狄山境内便一阵心口撕裂般的痛楚,痛得他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他在自己的床榻上醒来。他诧异不解的翻身起床,却听得外间屋里,乌旗旗正在焦急询问:“弦月,你说他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被我气出病了?” 弦月坐在桌边写药方,“嗯,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确实是被你气出病来了。” “啊?!那怎么办啊!弦月!你快救救他!大不了,我答应这傻子的要求,就搞什么狮子滚球嘛!何必气成这样!” 弦月低声笑起来,“好了好了,逗你的。目前来看,他并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些急火攻心之兆,恐怕也是最近事多且杂导致的。筹备婚礼本就辛苦,他们狄山又人丁兴旺,家里长辈众多,需要顾及的也多,总是更难达成统一的,你多多体谅他些。” “哎,照你结婚时候多好,想怎么搞就怎么搞的。”乌旗旗气闷。 “我那时候没人管,随心就好。可是狄山传统是这等婚姻大事只能由男方家里一力主办,我们这些朋友想出力都不被允许的。” “狄山就是怪传统多!”乌旗旗忽然担忧,“弦月,你说我嫁过来,会不会变得很惨啊?会不会一堆规矩束缚?” 弦月笑着摇头,“不会的!狄山虽然大事上传统规矩多,但是日常可是自由得很,不然你以为他们怎么养出的火溢这个性子!你啊,要做新娘子的人,切勿多思!听到没!” “好啦……”乌旗旗叹口气,“只要那个傻子没事,这些虚礼我都无所谓的。” 后来,火溢被逼着喝了几天弦月开下的清火安心的药,才被允许重新开始忙活婚礼的事情。不过,这一次他一改之前的风格,将一应乌旗旗不甚满意的部分统统大刀阔斧的改了,那强势的样子,这让家里人和乌旗旗都很是惊讶了一下。 火溢筹备婚礼的第二十天,大部分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这一天,火溢的礼服被送了来试穿,好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改的地方。 那衣服精致华美,是以金乌丝线所致,名贵异常,穿上还觉得周身有炎火之光笼罩,特别极了。 火溢自己套上衣服,被家里的仙娥强推到镜子前。他抬头一看镜中的自己,却不觉得心中猛然揪起,紧跟着只觉得周身血液开始逆行而动,直烧得他措手不及,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这一下,所有人可慌了手脚。 弦月再度来至狄山时,被请入了狄山火脉之下。在那山脉之间有一处内室。室内遍地都是岩浆之火,滚滚而动。 弦月才踏入此地,便觉得极其不适。那热浪的感觉,好像顷刻要将人烧烬一般。 正在此时,她手腕间的水色镯子陡然收紧,头上簪着长发的水色长簪也发出盈盈光辉,最后,一层淡淡的水层在她周身而起,顷刻隔开了那火脉之下的酷热。 弦月抬手按了按那镯子,这才觉得安心自如起来。她走至内室深处的石床边,打量起火溢来。 三番两次的心脏绞痛,弦月以指尖凝灵探知,点上火溢的心脏位置。 她轻轻闭上眼睛,只觉得一股熟悉的力量绕上她的指尖。 那是凤羽的力量。 弦月睁开眼睛,轻轻叹气:“凤羽啊凤羽……”她以自己的力量轻轻安抚着那心间的力量,然后弦月猛然刺破自己的指尖,将一滴神农血顺着指尖的灵力送入火溢的心脏之内。 凤凰羽兰的力量攀附着那神血一般,陡然进入血珠之间。 弦月撤手,将那一滴红色泪珠一般的血滴握入手中。 弦月请进了炎君,交代了一些保养之事,并道:“火溢没事,总得问题还是当年一战留下的心伤之故,不过我已设法将其隐患拔除,之后他醒来便不会再犯这心病了。” 炎君千恩万谢送出弦月。 弦月才出了那地下之所,迎面便见乌旗旗跑向自己,眼里都急出泪光了。 弦月又安慰了她一阵,才告辞众人离开。 狄山火溢大婚那天,四处火脉喷薄而出,流火于山巅,看得来参加婚礼的众多宾客惊吓不已,却又不得不佩服这独特的点子。 据说这点子是火溢和乌旗旗心血来潮一起改进出来的。 为保安全,那日辰晷的主要工作就是避免火脉失控,保证可以随时灭火,弄得他倒是很忙碌。 婚礼的地点也很特别,没有在狄山府邸进行,而是选在了山谷之间。那一日,漫山遍野的凤凰羽兰火红的花朵如一条红毯一般,将整个山谷燃烧起来,显得喜气洋洋,又热烈不已。 弦月站在那山谷之前,抬手轻轻触动那花瓣,忽而,一滴红色的血滴顺着她的指尖落下,滴入一枚花心之间,顷刻后,便有微弱的灵力绕上她的指尖。 “弦月。”辰晷唤她,“你将凤羽的魂灵力量自火溢心脏间带回了?” 弦月摇头,“他们早已合二为一,哪里带的走。只是看着火溢准备大婚,她意念间还是生成了一丝不甘和伤怀之情,我将那怨气借助她对神农血的依恋力量化去抽离了。” 辰晷看着那朵刚刚被弦月触碰过的花朵,“那之后呢?” 弦月摇头,“我也不知,我只希望被神血净化后的那一丝执念,可以给她再一次凝聚成灵的坚持与力量,虽然那无比困难。” “原来如此,希望她能抓住这个机会,再度凝聚成灵吧。” “是啊,虽然再现也已绝非当初,而是个全新的花灵了,但若能保住这花枝一脉,也是万幸。” 若凤凰羽兰没有花灵,这花开不过几代终会归于虚无,消失于天地之间。若它还能顽强孕育出自己的花灵,这花便会在狄山繁衍生息之下,永远不会离开。 池上莲荷不自开,山中流水偶然来(一) 觅云湖水府。 荷风这几日一直摆出一副沉思状,看见谁都不理,莲骨看着他直叹气摇头。 壬戌问莲骨,“荷风大哥这是怎么了?” 莲骨不屑一顾,“还能怎么了?!他这些年来,哪次作妖不是为了那唯一的一件事!等着瞧吧,这次不定盘算什么呢。” 壬戌笑起来,“又是为了玉衡星主啊,他都追了玉衡星主九万年了,玉衡星主一次都没理睬他,亏他还在坚持。” 莲骨望着自己大哥一动不动的身影,“可不是嘛,在痴情专一这件事上,你这种花心萝卜是理解不了他的。” “……”壬戌无言以对,“我……” “你什么你,说委屈你了?” “……我那是魅力太大,无可奈何。”壬戌别过头道。 “哟哟哟,哪次不是你死缠烂打别人,还魅力大呢。魅力大怎么没见别人追你,何至于现在还单着啊!” “你不也单着的,好意思说我!” “哎!我说你找打是不是!” 说着话,两人就要动起手来,却不想这时,荷风突然猛地一拍大腿,站起身来,浑身透着一股斗志昂扬的气质,“我决定了!” 莲骨和壬戌的打斗定在那里,呆呆看着荷风。 莲骨收剑,问他,“你决定什么了?” 荷风笑笑,眼神里都是狡猾味道,“我决定了这一次陪玉衡下界,谁来帮我打掩护了!” “啊?!”莲骨吃惊,“你又来?!你忘了上次的教训了?!你上次下界追玉衡星主,害得玉衡星主历劫不全就先返回了,之后她没少白眼你。何况为了在下界帮你追她,制造机缘,司命星君身边帮你作弊的运一着着实实挨了一顿教训!你这次,居然还敢下去!” “可是,不历经磨难,怎么能修成正果呢?”荷风信誓旦旦。 莲骨哀嚎。 壬戌在旁边也忍不住劝他,“荷风大哥,你不然还是算了吧。所有人都知道,玉衡星主一心修道,无心儿女情长,是天界数一数二的冰块脸。你莫要在她那里碰壁了。” “那怎么行,我都坚持这么久了。说不定再一下下就成了。何况,上次运一为了帮我没少受罪,他这次却还是坚持将玉衡下界的时间告诉我,我怎么能辜负兄弟的一片苦心!” “可是……”壬戌还要说。 莲骨一把拉回壬戌,“得了,说不通的,多少年的了,你随他去吧,就是个死心眼的!我们走,不理他。” 壬戌耸耸肩,“那只能祝你好运了!” 眼看两人要走,荷风一下子挡住莲骨,“等一下,妹妹,你听我说完啊。” “你还要说什么?”莲骨抱臂。 “我想了这些天,总算想到一个稳妥的方法。这一次,我决定,就让你和壬戌来帮我!”荷风抬手拍在两人的肩膀了,两个人都是一惊。 “不是吧?!我们?!” 三月三,和风轻柔。 今日是玉衡星主再度下界之期,她本次下界,只因前次历劫时间未够,也仍有未了的尘缘,故而要再去一趟。 玉衡一身素白衣裳,站在转生台边,面沉如水,走入台中。咒法四起,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了。荷风躲在远处,见此情景,不再犹豫,跟运一使了个眼色,跟随而下。 莲骨和壬戌叹着气坐在司命宫前。壬戌问:“这让我们可怎么帮忙撮合?做得太明显了,干预人世会被惩罚,这做得不明显却有效的法子,也太难想了。” “要我说,就不管他!”莲骨气闷。 “可是,荷风大哥这么多年也够难的,我很是佩服他这方面的执着。本心里来讲,我还是想帮他一把的!” “……”莲骨无语,“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时运一跑出来,将一张纸条递给莲骨,“这是这次他二人的转世之地,你们千万记得莫要干预人世,只能……见机行事!” 莲骨手下纸条道谢。 运一大手一挥,“不叫事情!这是我们做兄弟应该做的!我就等着喝他荷风的喜酒了!” 他的态度颇为坦然真诚,莲骨顾不得多想,倒是壬戌惊奇了一下。 人界十五年。 荷风投身在一官宦人家,是那家的独子,名唤蓝玉风。而玉衡星主投身于另一官宦人家,名唤白碧。然而非常不巧的是,这俩家大人均为御史言官,常年朝堂上斗嘴不合,已经持续多少年了。 莲骨了解了情况后,扶额,“玉衡星主本就不待见我哥,好不容易重新投胎下凡,偏巧还是世仇,真是……造化弄人啊。” 壬戌安慰她,“你不觉得老一辈不对付,年轻一代却走到一起的戏码特别精彩吗?!简直是戏本里的经典桥段!” “所以呢?”莲骨无力。 “所以,我们就照着戏本上来!想办法给俩人牵线搭桥就好了!” “你会?” 壬戌点点头,“放心,这个我擅长!” 第一招:患难之情 “这人啊,讲求同甘苦,共患难。若是他们两人之间有过这样的经历,肯定对对方另眼相看,记忆尤为深刻。所以我们现在,就想办法,制造一点微小的麻烦,让两人不得不稍稍共处一下,增进下感情。”壬戌说得头头是道。 莲骨皱着脸,“你说得挺好,但是怎么感觉都不太靠谱。” “能不能有点信任?!这可是恋爱常规手段。” “行行行,你是恋爱大师,听你的。但是你可别搞太夸张了,到时候被定了干预人世。” “你放心,我去打探过了。明日,玉衡星主,不对,是白家小姐要往西山佛寺去为自己母亲祈福,她母亲这阵子正病着,她打算亲往佛寺祷告一个日夜,以示虔诚。我们只要想办法让你哥也去住一晚,这就好安排他们患难了!” “我哥那边好办,只要抓到他的喜好就行!”莲骨脑子转得极快,拉着壬戌便往蓝玉风常日下学堂必路过的路口等着去了。 他们两人今天看起来衣着朴素,像极了一般的百姓,蹲守在路口,待蓝玉风走过时,莲骨突然开口,“对了,你听说没,最近西山佛寺后山因下雨滑坡,露出了一块古碑来,很是特别呢。” “啊!我听说了!”壬戌附和。 “我听人说,那石碑刻字雕工都极其精湛,看着都不像凡界手笔,说不定是神仙遗迹呢!” “有这种事情!”蓝玉风在听到莲骨的话之后,脚步戛然而止,转身回来探问。 “啊,是啊是啊,是真的!公子有兴趣可以自己去看的!”壬戌指了指西山的方向。 蓝玉风一脸兴致,“那好!明日我就上山去好好观摩一下!” 莲骨暗笑,这家伙真是头脑简单,这就成了! 一切顺利。西山佛寺。 蓝玉风站在后山一处隐蔽之地,盯着那石碑左右观瞧,啧啧称奇,“还真不是凡品,这雕工质感,文字的内容,笔力不俗,当真是仙品啊!” 壬戌和莲骨对视一眼,有些心虚,“辰晷要是知道我将他早年写过的课业内容化为了石碑丢在这里,八成会宰了我吧。” “额……他不会知道的。他那么忙,哪有空记得这些事情!便就算知道了,还有弦月可以帮你求情!”莲骨安慰他。 “好吧好吧。白小姐已经来了吗?” “嗯,她才进门来,奔后面的客房去了。”莲骨回答。 “那就行了,下一步,就看我的障眼法了!”壬戌信心十足。 为了给这两人创造患难与共的机会,壬戌在蓝玉风所在的石碑附近做了一个小结界,让他在日落之后不得走出那片山坡。而接下来便是要引白小姐前来,给两人一个独处机会就够了。 莲骨化身为一位老婆婆的样子,到佛殿前闲晃。待她看到一身绿罗裳的白小姐时,马上颤颤巍巍迎了上去,“哎哟喂……”莲骨栽在地上。 路过的白碧看见此景忙上去扶她起来,“老婆婆,您没事吧?” 莲骨攀着她的手臂站起来,“哎呀,谢谢你姑娘。那个,这位姑娘我看你面容有些憔悴,是家里人身体出了问题,来求佛祖保佑的吧。” “……嗯。”白碧点头。 “好心的姑娘,你听我说,在这个佛寺的后山有一块突然出现的石碑,那石碑并非凡品,据说在月下之时会发出白色的光芒,你在那里去向石碑许愿,便可实现自己的心愿的。” “竟然有这种事情吗?”白碧身边的丫头惊讶的感叹。 白碧笑笑,温和道:“谢谢您老婆婆。” 莲骨笑呵呵的点着头,转身离开了。她心中暗暗窃喜,搞定了! 入夜。月亮悄然升起。 蓝玉风将整个石碑已经全数拓印下来了,还附带勾画了石碑的样式,此时他看了看天色,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肚子都饿扁了。 他收好自己的一应用具,起身便要往回走。 “怎么那白小姐还没来?”壬戌问莲骨。 “不应该啊!我告诉她了啊!”莲骨也发愁,“怎么办?要怎么拖住我哥?” “没事……反正他也走不出这片山坡的!”壬戌抱着胳膊坚定,“你还是快去看看那个白小姐到底在干什么吧!” “好!”莲骨点头,旋身而走。 佛寺后院的客房内。 小丫鬟端了茶水进来,放在自己小姐身边。白碧此时仍然在认真抄写经书,虔诚无比,祈祷着母亲病愈。 “小姐……”小丫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白天,那个老人家说后山有个灵验的石碑,许愿很灵,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 白碧头也未抬,脸色平静如水,“不必理会。那老婆婆想来也不过是听信了别人的谣言,若当真有这等随便求求就灵验的石碑,怎么会还有这么多人来虔诚祷告呢?不是早就排着队的去求石碑了。” “啊……这样说,也是啊。”小丫鬟恍然大悟。 白碧则继续抄起经书来。 隐身站在门外的莲骨扶额无语……不愧是玉衡星主,冷静睿智,根本不好骗啊!不像自己哥哥…… 看来,这次算是失败了。莲骨转身回去找壬戌,打算另谋计策。 可才回至后山,她便发现,她哥哥居然也早已经不再山边了,石碑附近只有壬戌抱臂在琢磨什么。 莲骨上前,问他,“壬戌,我哥呢?” “额……回去了……”壬戌心虚的缩缩脖子,“那个,白小姐呢?” “额……她……好像没有相信我的话,可能不会来了。”莲骨摊手,不过又一琢磨便觉得不对劲,“不对啊,你不是说我哥走不出这山坡?” “那个什么……我施法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我想着他们两人在此结界才会起效嘛。可是白小姐没来,只有你哥哥一个人,那个结界……哈哈,没启动!失误失误啊!”壬戌挠头笑起来。 “你可真是!”莲骨气结,“太不靠谱了!” “喂!我这也是考虑稳妥的,谁让你没让白小姐过来!不然我保证神仙也飞不出我这结界的!”壬戌不服。 “得了得了,吹牛有什么用,还不是这样,走了走了。” 壬戌无奈,跟着莲骨身后往回走。 可是走着,走着,两人便开始觉得不对劲……树林似乎在无限延伸,明明看着不远的寺庙后门却怎么也没有靠近的意思…… “我说壬戌……”莲骨缓缓转头看向他,挑着眉毛,“你这个法术,不会此时突然起效了吧……” 壬戌慌忙抬手挥出,只见周围一道光之屏障悠悠浮动,“糟糕了!” “喂,快解开啦!真是麻烦!”莲骨催促。 “那个……可能解不开……” “什么叫解不开?!” “我都说了,这玩意一生效,神仙也解不开的嘛!”壬戌缩头。 莲骨晕倒,“我说你搞什么鬼啊!你自己设的结界,怎么会打不开!你别闹了好不好!” 壬戌指了指不远处那块石碑,“我说了,那石碑是辰晷所写的课业幻化而来,我施法时未保万无一失,就借助了那东西本来带有的仙灵之气。毕竟是上神之物,借助了它,我怎么可能随便打开!” 莲骨彻底无语,抬手一个爆栗子敲在壬戌头上,“你这家伙到底多此一举搞这么夸张干什么!” 就这样,两人试了又试确定了确实打不开之后,只得一起靠在石碑上,唉声叹气的等待天亮了。 “万幸设定了天亮结界就会消失。”壬戌感慨。 “你还有脸说……”莲骨抱着膝盖坐在那里,暗暗生气。 夜风微凉,静谧的佛寺后山,沉在一片漆黑中,唯有圆月穿行在云中,带来一丝朦胧之感。 “咕噜噜”壬戌的肚子忽然叫起来,他揉了揉肚子感慨,“饿了……忽然好想吃白糖糕啊。”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也喜欢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了。”莲骨趴在膝盖上闭目养神,随口问他。 壬戌靠着石碑看着月亮,“我一直都喜欢吃啊,甜的东西我最喜欢了!特别是白糖糕,怎么想都特别喜欢!吃了之后,整个人都会觉得快乐起来。” “幼稚。”莲骨嘟囔。 然而,话才说完,莲骨恍然想到什么,渐渐抬起头来,看向壬戌,“你喜欢吃白糖糕?是学辰晷的吗?” 壬戌还盯着月亮发呆,随口反驳,“我学他做什么!那家伙从来都不喜欢吃甜食的!” “是吗?” “是啊!他很少吃甜的东西,仔细想想,在弦月来水府前他基本不喜欢任何甜点。要说吃甜的,几乎都是弦月后来给他做的。”壬戌挑衅似的看向莲骨,“亏你喜欢他那么多年,你都没发现的吗!粗枝大叶!” 莲骨眯起眼睛,“是啊,我是粗心了些,谁让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不过,为什么某些人这么细心,当年在我学厨艺的时候却信誓旦旦跟我说,辰晷喜欢吃甜的啊!” 壬戌浑身一凛,起身便跑。莲骨跟在他身后拔腿就追。 就这样,两个人这个走不出的结界里活活跑了两个时辰,才重新倒回石碑边。莲骨又气又累,靠着石碑喘着,“壬戌,好你的啊!” “我……也没想你当真了嘛……” “那你跟我说辰晷喜欢红色的事情呢?” “你穿红色的时候最好看嘛,我说他喜欢红色,还不是为了让你时时刻刻都漂亮……” “你还有理了!” 最终,莲骨又气了半晌,才靠着石碑迷迷糊糊睡着。壬戌看着莲骨,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了莲骨的身上。而他,就这样睁着眼睛,望着月色,守了一夜。 莲骨和壬戌的计策虽然失败了,但是意外的,在第二日早上,蓝玉风带着自己的拓印去询问方丈石碑前后事情的时候,刚好被白碧听到。蓝玉风将那碑刻夸得极好,到引起了她一丝趣味。两人便也因这石碑之事,真的攀谈起来,成功结识了。 算是,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