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仙魂》 第一章 茶厅谈商 “掌柜的,快起床,掌柜的,快起床。”随着声声叫喊,睡房的门被拍得“嘭嘭嘭”直响,刘掌柜正做着的好梦被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小兔崽子,这才什么时候,你就来拍门。” 好睡了一夜,刘掌柜只觉得神清气爽,穿好衣服,推开房门,就是一阵喧哗之声传来,清晨才过不久,茶厅里竟然就坐了不少的客人。 他招呼着走马灯一般忙个不停的伙计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 “不知道啊,掌柜的,你快到前面去算帐吧,已经忙不过来了。” 刘掌柜答应着,又回头喊道:“人手不够,就去喊卖肉的小子来帮工。” “好嘞。一会儿得空就去叫他。” 刘掌柜缓步出了后屋,前厅已经坐满了客人,这座小镇南通青木城,北至黑松岭,前后几十里都没有什么人烟,不知从什么年月开始,这里便有了十几户人家,慢慢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渐渐在此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大的镇子。 近百户人家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自给自足,人们各司其职,有的种地务农,有的上山打猎,家家户户都算的上安居乐业。 因为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一些来往的客人便在这里打个尖歇歇脚,镇上就有人开了一家茶楼,一家酒肆。客人的多少很不固定,也没招几个伙计。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才日上三竿就来了这么多人,刘掌柜自然高兴,到了前厅,笑容满面的与相熟的客人打着招呼,不熟的也要寒喧几句。 “李兄又去青木城贩药了。看你红光满面,一定是收获不小。” “王兄弟这次发了大财,你那几十匹雪龙驹肯定卖了好价钱。” “孙老多喝几杯,咱们这可是托人在赤焰城捎来的好酒。” “这位兄弟,面生的很,想是第一次来吧,下次多多光顾。” 刘掌柜打完招呼,便到了柜台后翻翻帐簿,心里盘算着今天的收入一定不错。 他正寻思着,门帘一挑,又进来了几个人,领头一个穿着褐色大氅的却是熟客,正是黑松岭的大商家马老爷。 黑松岭并不象名字描述的只是一个山岭,包括了一片地方。从这镇出去,便是绵延不绝的墨绿色松林,沿着树林边的道路一直下去数百里是一处小城,比这小镇不知大了多少倍。 黑松岭北面是一片大海,有一个很大的港口,出海直通极北的玄水城。那是五玄上数一数二的大城,出产许多稀奇珍贵之物。 不管东西出在哪里,只有要钱赚,就会有人动脑筋,虽然出海到玄水城的行程艰苦又危险,可是每年只要一到可以出海的日子,还是有络绎不绝的商人带着货物银两坐船去玄水城。 不少行业应需而生,黑松岭港口的临时居所,到处是流浪的修者及等着出海的船家。连带着至青木城路上这小镇的生意也火爆起来。 刘掌柜却没有这些野心,他只想着一天多收几十两银子,便是天大的欢喜了。看着进来的马老爷忙招呼道:“快来收拾一张桌子,马爷来了。” 小二快手快脚的清出一张桌子,上了热茶。马老爷一屁股坐下,另外两个却是他带的家丁,在后面垂手侍立,即使在这个很是简陋的茶厅里,还是排场十足。 周围也有些和这马老爷相熟的客人,马老爷却是不屑一顾,拿起茶杯吹去茶沫,喝了一口。摇了摇头:“刘掌柜,你这茶可是越来越淡了。” 刘掌柜连忙从柜台后绕出来“马爷,今儿的人多,想是小二怕茶叶不够,少放了些。你多担待吧。” 马老爷从鼻子里哧了一声:“你这银子也赚得不少了,就不能多买些茶叶备着?” 刘掌柜叹了一口气:“想是茶叶利薄。只要有贩茶的路过,我都是全数买下,可还是不够。” 马老爷点了点头:“也难怪,好茶你不买,只买些三流的便宜茶叶。要是有那些力气从青木城把茶叶背来贩给你,还真不如再走远些,去黑松港谋些生计,也比卖你那几筐茶叶强。” 刘掌柜不好意思的笑笑,又凑趣的问了一句:“现如今黑松港的生意好做?” 马老爷看了看他:“茶楼怕是不行,那里的人哪有空闲喝茶,个个都忙得要死。装船卸货,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去那几间酒肆妓馆,你要是去了,只怕要喝西北风。” 刘掌柜连连摆手:“我可没那心思,只要在这里开上一间小茶馆便满足了。养家糊口,只求温饱,那些发大财的道儿是给马爷您这等人物走的。我可不行。” 马老爷喝了一口水:“不过也难怪那些人疯狂,一条破鲤鱼,玄水城的水里多的是,只要捞上几十条活着带到青木城,最少也赚几万两银子,这一年的吃喝用度就全有了。” 刘掌柜还真不知道马老爷的底细,试探着问了句:“那您也是去贩鱼?” 马老爷抬起头来轻蔑的环视了一下四周,见不少人都盯着这边,在等自己的回答,心中不由得意起来:“那种蝇头小利,马某人还看不上眼。” 几万两的利润己经是高的惊人,这茶厅里大部分人还都是去港口赚点卖力气钱。就连去玄水城贩鱼都是不敢想象。 马老爷语出惊人,茶厅里一时静了下来,都在等着他说下去,可这马老爷却甚是可恨,说了一句,便自顾自的喝着茶水,不再说了。 所有人都被吊起了胃口,却没了下文,都是失望的摇摇头,刘掌柜也没再问下去,转身就要绕回柜台,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来:“吹牛谁不会。” 茶馆里失望的人们都跟着笑了起来,纷纷解恨赞同道:“不错不错。光说谁不会。” 这些人无非是想刺激一下马老爷,马老爷原本不想说,可是这情形让他很生气。于是他一口喝干了杯里的茶水,重重把杯子放在桌上。 “刘掌柜,咱们相识一场,我便说与你听。”刘掌柜一听知道马老爷是下不来台了。忙赔着笑脸道:“我听着呢。” 马老爷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一字一句的道“千年玄玉床。” 刘掌柜还真没听过:“那是个什么物事,小人还真没听过。” 马老爷听着刘掌柜的回答,眼睛却是扫着茶馆里的其它人,见个个都是一脸迷惑之色。于是晃了晃脑袋:“你这等人,当然没有听过,千年玄玉,乃是玄水域特有,不知是玉石沉水还是陈年的冰化成了玉,总之是难寻的很,要在百丈以下的冰层才能找到,若是小的,便做些玉器杯皿,若是得了一块大的.” 说完却顿了一顿,茶馆里这回更是静了下来,连喝水的都没有,全都盯着他看。马老爷很是满足的笑笑:“若是得了块大的,做上一张玄玉床,也不要运去青木城,直接送到天外城,那就发了大财。” 刘掌柜追问了一句:“玄玉床,有什么用?” 马老爷象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刘掌柜:“冬暖夏凉,百病不侵。说了你也不懂,不过你可知道这床要卖多少?” 刘掌柜一想刚刚几条鱼都卖几万两,狠狠心说了个大数儿:“难道要几十万两?” 茶馆内众人一听都是倒吸了一口气,盯着马老爷等他回答。 马老爷嘿嘿一笑:“这等物事,怎么能用银两来算帐,几十万两也是不够的。” “啊?”这个数字明显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刘掌柜原本只是顺着大家的意思问上几句,现在还真被震住了:“那用什么算帐?” “仙晶。” 马老爷吐出两个字,可是屋内却没人发出什么声音,因为这东西是啥也没人知道。马老爷看了看,心里骂了句:“一群土包子。” 刘掌柜也是一头雾水:“仙晶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好东西呗,一颗下品仙晶就要一万两银子才能换到,不过才是这么大点一颗。” 说着马老爷伸出手来,用大拇指压着小手指比了一比。 “这么大点的东西就值一万两?”刘掌柜想了想:“那几百颗倒也是不小的一堆。” 马老爷哈哈大笑:“下品仙晶只是最低级的,在玄水城也只能买些日常用品,要买玄玉床,得用中品仙晶。” 这回连刘掌柜也没敢再问,现在谈及的东西已然超出了屋内所有人的认知。 “中品仙晶,是十万银子换一颗。就算买一张最差的玄玉床,也要十颗中品仙晶。” 刘掌柜一听:“我的妈呀,一张床要一百万两银子?” 马老爷笑道:“你就是真背着一百万两去,人家也不卖,那帮玄水宫的人,只认仙晶,玄水城里的那些成日在海里捞玉的人家,都是为了让自家的孩子能进入玄水宫修习法术。” “修什么法术?”刘掌柜一听又来了精神:“难道真有什么长生不老的仙术不成?” 马老爷一听也摇了摇头:“这个不知道,没听谁学了那玩意就长生不老,我看啊,有了仙晶还不如去玄金的天机阁买个机关兽,又能替脚又能护身。” “机关兽又是什么东西?”刘掌柜真觉得自己这些年是白活了。 这时后面有张桌子上的客人抢着答道:“机关兽我见过,青木城里就有,象活的牛马一样,能跑能跳,还能拉车。” 马老爷斜着眼睛看了看那人:“那样的机关兽能干什么?我说的机关兽,比那个不知要强了多少倍,不但可以象骡马一样拉着人到处走,还可以争斗厮杀,在玄金城里,更有那斗兽的比赛,要是能胜,别说十块中品仙晶,就连值上亿银两的极品仙晶,也是可以赢来的。” 刘掌柜越听越晕:“算了,我还是不问了,这等事情实在不是我能听的。” 马老爷哈哈大笑:“嗯,你还是上些心思,搞些好茶再说吧。” 第二章 他乡遇债主 刘掌柜答应了一声回去柜台,也不想那什么仙晶之事,就等着人来算帐。 马老爷讲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新奇,所有的客人都盼着他再说上几句听听,一时也没有人离去。 倒是邻桌有人听了马老爷的话有点儿动了心思:“请问马爷,不知那玄水城中,是怎么贩卖那千年玄玉床的。” 马老爷是什么人,一听就知道他的意思:“孙老,你这把年纪了,还想去玄水城冒险不成? 被唤做孙老的打扮一看就也是生意人,同桌几个年青人应该是他后辈。 “我是不成了,这次只是带着几个小的来认认路。至于那玄玉床,我们就算把家产全都压上也是贩不起的,只是想让孩子们长长见识,知道这些生意的门路。” 和马老爷一搭上话,孙老同坐一桌的几个年青人都是一脸期待望过来。想必都是第一次出门,从没听过这等事情。 “说了给你听也不妨,你们要是有那样的财力,早晚也会知道。在玄水城中那玄玉床只有琢玉楼一家能制,收了那些渔家的玉石后,制成玉床,上品的他自送去各地高价卖出,一般品质的,便由来往的商贩自由买卖,一般十块中品仙晶便可购得,还送些小的器皿,收了这玉床后,要自己雇船雇人运回,再雇车送到青木城的百奇居,等他寻到主顾卖掉,一来一往,扣除百奇居的利钱,你至少也能赚上一倍。” “一倍,那就是一百万两?”孙老的一个后辈吃惊的问。 “不错。” 另一个年青人却有些不信的问道:“请问马爷,为何那百奇居不自己出钱去运,不是可以省了这一百万两?” 马老爷点了点头:“孙老,你这后生倒是有些眼光。”用手点了点那年轻人:“不过你还是年轻,这等事你能想到,百奇居怎么能想不到?” 马老爷挪动了一下身子,正对着孙老那张桌子说道:“百奇居早就试过自己去贩床,可是黑松港至玄水城,中间相隔何止数千里水域,船只在海上来回要行驶三月之久。这中间不知要经历多少风浪。玄玉床重达千斤有余,一来一往,能到达者不过十之一二,所以利润虽巨,风险更大,百奇居在青木城中口牌甚好,这等昂贵的物事,除了他家,别人也不敢去买,所以他坐享其成,在自家的地盘上收了玄玉床代卖,高价卖出后再给床主结帐,不但利润丰厚,更没了风险。” 说着对那年青人一笑:“看在孙老面上,便教你一次,这样不出自家本钱的生意才是只赚不赔。” 年青人又问道:“那值一百万两的床要他代卖,怎么信得过他。” 马老爷笑道:“做如此之大的买卖,信用才是最重要,要是欠了一笔不还,以后还怎么有人能送货给他啊。” 年青人还未说话,一个声音便响了起来:“想必马爷的信用也是极好的了。” 这话说的有些刺耳,马老爷有些不快,他听出正是刚才说自己吹牛那人,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黑衣人背对着这边,低头喝着茶水。 马老爷身后的两个家丁打扮的人都是膀大腰圆,看向马老爷,等他示意。马老爷却是压下气愤,对着两个人摇了摇头,然后应付的说了句:“那是自然,出门在外,讲的就是一个信用,我马永河的名头,还是有一些份量的。” 马永河原是黑松岭的一个商人,后来不知道做什么生意赚了一笔钱,雇船出海去玄水城做起买卖,而且财运颇好。 在黑松港口,出海遇到风暴不得不把船上货物扔下海里的赔本商人比比皆是,甚至还有的一去不回,葬身鱼腹,马永河很有头脑,只要海上有一丝风浪,便是再大的买卖也不出海,而且只雇港口那两艘大船,如果大船不在,等上几个月也等。 这几项遇到一处实在难得,有时一年也难得出海一次,但是只要出海,都是能安然返回。这份细致的心思,别人还真比不了。 做生意以和为贵,尽管人人看出他身后的两个人都不是寻常家丁,真要上去,黑衣人只怕要吃点小亏,马永河却只是随便答上一句,便不再理那黑衣人。 “看到没有,这才是气度。”孙老低声对自己桌上那几个年青人说道:“做生意就要这样,不能争一时之气。” 周围人也纷纷点头,马永河暗自得意。一口喝干了茶水。对着孙老那张桌子点了点头。便想起身离去。 刘掌柜正在担心两方冲突起来,眼见这场风波就要平息,不禁松了一口气。可是黑衣人却站起身来:“马永河,别急着走。” 马老爷正要站起的身子停了下来,慢慢坐下,尽量压仰着自己的语气问道:“不知尊驾还有何事?” 黑衣人走到刘掌柜面前,一锭小小的金子轻轻放在柜台上。“不用找了。” 随着黑衣人此话出口,刘掌柜顿时眼睛睁大了许多,连心里一直担心的双方冲突之事也丢在脑后,可是却还理智的推辞了一下:“客官,这也太多了。” 黑衣人缓缓转身看着马老爷:“能找到马爷,再多也值。” 马老爷从坐下就努力在脑中回想着最近可能结下的梁子。可是一点印象也没有,黑衣人走得近了,大家才看清原来是个眉目清秀的年青人,两个家丁也松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下来。 马老爷摇了摇头,怎么也没想起来这人是谁,于是直接问道:“不知你找我干什么。” 黑衣人一笑:“马永河,你还满口信义啊。只是不知你吞没九幽那两车货物之时,可曾想到这些道理没有?” 马老爷一听他说出九幽二字,笑容僵硬在脸上,双足点地,身子一个倒纵,便从窗口撞出去,赭色的袍子挂在窗棂上“嗤”的一声扯了个口子。 黑衣人身子一闪,也追了出去,留下马老爷的两个家丁呆呆站在桌边。茶厅里众人议论声中出来看,只见两条人影一起一落的奔向镇子南面。 马老爷虽然起步的早,却比不上黑衣人的身法,只跑出几十步就听见黑衣人的冷笑声如在背后响起:“马永河,你还是省了这份力气吧。” 马老爷加快脚步,双手更不停把自己跑过道边能拿的杂物都掀起向后掷出,他虽然不曾回头观望,可是准头奇佳,都如同长了眼睛般冲黑衣人飞去。 黑衣人脚下闲厅信步,双手一一接住,象用尺量了一般放回原位,各样东西分毫不差。 这样一个随意破坏,一个刻意维护,黑衣人脚步确也慢了一些,但还是渐渐追近。 马老爷气喘如牛,眼见前面便是镇南的出口,路边一户人家门前摆着一个暗红色的条案,上面的横栏还挂着一条条生肉。他用力一个后蹬腿。条案与挂在上面的一条条生肉纷纷飞起。 这下黑衣人却是没能全部接住,只是把条案放回,生肉却是散落了一地,卖肉的是一个小孩儿,十来岁的年纪,从门口冲出在后面远远的叫了声:“我的肉啊。”却只能看着两个人一逃一追的远去了。 两个人出了镇口,沿着一条两边都是山坡的土路下去,距离已经拉近到不足五丈,马老爷心胆欲裂,发了狠的跑起来,到了一个弯路处,一转过来见到一个和尚远远站在路边。 马老爷几步跑过那和尚身边,听见身后黑衣人脚步已经到了背后不远,惊悚间也顾不得许多,伸手便想抓住和尚的衣襟,寻思着以和尚做盾挡上一挡。 和尚远远就听到有人奔跑走近,刻意躲开一些,不料马老爷突然出手来抓,和尚一缩身子,马老爷抓了个空,此时他双腿已如灌了铅一般跑不动,一抓不中,却是又向和尚扑了过来,和尚神情安详,脚下一转,马老爷连续两下不中,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口中恶狠狠的说道:“你个臭和尚也跟我做对,躲得倒是快。” 和尚却是老实的很:“对不住施主了,只是不知施主为何要抓。若是施主说出一个合理的缘由,贫僧便不躲。” 马老爷却只顾大口大口喘气,这时黑衣人也追到了。和尚就闪在一边不再言语。看着黑衣人慢慢走到马永河近前。 还没等黑衣人开口,马老爷此时却光棍的叫道:“我还,我还,不就是两车货吗,我还,这些年我赚了不少,连本带利,我还。” 说完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玉盒:“这颗中品仙晶就当是一点利息,你别杀我。” 黑衣人一听笑道:“早这样多好,何必跑得去了半条命。何况我们向来是只索债不要命。” 他接过那玉盒打开看了看:“这么多年了,这点利息可是远远不够。” 马老爷一听叫道:“我家里还有,你和我去取,我还,我还”。 和尚在旁边也不多言,等黑衣人拉了马老爷起来,盘问他到哪里去取钱算帐,和尚转身也要走开,黑衣人却是若有所思的看了和尚几眼,出声招呼道:“这位大师,不知是哪里出家。” 和尚听得人招呼,回身合什道:“贫僧苦禅圆明,不知这位索债人有何指教。” 这些年来,九幽派出来追债的修者被五玄中人称为索债鬼。和尚当然不能这样称呼黑衣人。 黑衣人恭敬回礼:“九幽叶寻欢有礼,苦禅诸位大师济世救人,寻欢素来敬佩。” 圆明和尚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叶施主叫住贫僧,不是为了说句敬佩吧,还请施主直言,贫僧洗耳恭听。” 叶寻欢还以一笑:“大师禅心慧眼,在下还真有一事相求,适才我追这欠债不还的家伙,他一路乱跑乱扔,抛翻了一个肉案,我没来得及全接住,掉了几条肉,本来应该我自己去赔偿,我见大师是顺路,想托大师代我把这个给那卖肉的孩子。” 说完一伸手,从怀中取出一锭小小金子递了过去。 圆明伸手接过:“叶施主宅心仁厚。”看了看那锭金子又道:“好大的手笔。” 他刚把金子收入袖中,叶寻欢又伸手入怀取出那个玉盒递上:“借花献佛,中品仙晶一颗礼香,聊表在下对苦禅诸位大师的敬意。请大师收下。” 圆明合什道:“施主慈悲,圆明谢过。”说完双手郑重接过。 马老爷却在一边大叫起来:“中品仙晶你拿来礼香,这抵我半车货也有余了,你有这么多钱,还追我干什么?那个和尚,你就这么收了,你知道那值多少钱不?” 叶寻欢回头笑道:“债是债,财是财,一码归一码,怎么能相提并论?马永河,你以那两车货起家,多还点也是应该的。” 说罢不再多言,向圆明施了一礼。“大师先请。” 圆明合什还礼:“施主客气了,贫僧就先行一步。”,说完回身沿着这两人一逃一追时的路走去。 叶寻欢拉着马老爷站在路边看他走远了,这才转身沿着土路慢慢向相反方向走去。 马老爷被叶寻欢半拉半拖的走出去一段路,却是突然醒悟:“你根本就是想巴结那个和尚,他是什么来路。” 叶寻欢看了看他:“你倒有些眼光,不过我却不是要巴结他,苦禅院的大师们以身济世,我向来景仰。” 看了看马永河一脸不信的神情,笑了笑接着说:“以你的德行见识,怕是难以理解了。” 马老爷看了看叶寻欢的表情:“你当真没有别的原因,就那么把仙晶送了给他?” 叶寻欢摇了摇头:“没有。” 马老爷左右端详叶寻欢的脸,感觉不象做伪,却还是摇了摇头:“我不信。那可是一块仙晶,值得十万两银子,你就那么送了给他?” 叶寻欢有些不耐烦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这种只认得钱的家伙又能明白什么济世之心。快走快走。” 马老爷还是说个不停:“这年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白花花的银子才是真的。那和尚初时不理不睬,见了你给的仙晶,不一样是眉开眼笑。” 叶寻欢忍不住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什么眉开眼笑,在你这种人眼里,人人都是为了钱才活着吧。” 第三章 一个善良的和尚 圆明静静站在刚刚被马老爷踢翻的条案不远处,案上几条生肉还沾着泥土。那个小孩儿刚把散落的肉条收拾回来,圆明脸上虽然没有象马老爷说的那样眉开眼笑,却也带着一丝笑意,正看得津津有味。 卖肉的小孩儿身上穿了件略大的粗布蓝衫,倒还算干净,并没有油污。长得眉顺目朗,圆圆的脸蛋,稍尖的下颌,一头浓黑的短发乱七八糟,看上去很是可爱。 他右手提起一块脏肉,左手持刀割下,开始圆明还以为他是用刀在刮上面的泥沙,细看之下才这般入神的,原来小孩儿是用刀将生肉上粘着泥土的部分薄薄的切下一层,看着他把一片片肉如木匠刨板般的打卷剥落下来,虽不能说是薄如蝉翼,却也十分难得。 脏了的生肉条经他这么一切,就又干净如初了。圆明虽然是个和尚,苦禅院也并非是以武技法术闻名,如果真说起修为,绝对是五玄罕遇敌手。 此次他是云游路经此地,而且看出这小孩儿明显不是习武修法之人,可手法刀法都很灵巧,这样悬着手臂的切肉方法也是别出心裁。 卖肉的小孩儿只一会儿功夫就把几块被弄脏的生肉都切得干干净净,重新一块块挂在肉柜上的钩子上,又用一块油腻腻的抹布擦了擦柜面,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圆明见他忙完了,刚要上前把叶寻欢的赔金给他,只听一个浑厚的的声音喊道:“小刀,给我切几条肉,还是肥的肥,瘦的瘦,分好了。” 这声音是从对街的院子里传来的,圆明看见那小孩儿明显脸色那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大声答了一句:“知道了,二婶。”然后伸手取下一条生肉切起来。 圆明又是一楞,刚刚那声音浑厚无比,似是男人之声。这时只听门声一响,一个胖大的身影出现在门里,昂首阔步,几下便走到这柜台前。 就连离着几步之远的圆明都能感到一股威势,可是这却还真是个女人,身材高大,肩宽背阔,圆明只是随意打量一下,看到这女人的头发盘了起来,身穿灰衣灰裙,依稀觉得脸上倒是不算丑恶,只是这身形声音,可实在不象女人。 圆明收回目光,还是看着那小孩儿切肉,只见卖肉小孩儿十分卖力,把一块厚厚的五花肉平铺在案板上,用刀横着一片,一片白白的肥肉切了下来,又是一片,却是一层红肉下来,这样一片白肉,一片红肉的切下去,把一块五花肉横着切开。 这肉片割的实在是太仔细了,红的上不见半点白的,白的上不见一丝红,圆明虽不吃肉,可也知道这实在不易,心中正感叹时,卖肉小孩儿已经连着片了两块五花肉,然后把白的肥肉几刀断开剁碎成肉末,却把红色的肉片切成细细的肉丝。 片刻间,小孩儿就把肉馅肉丝包好放在那女人的面前。 “很好。” 胖大女人也不多话,拿了肉,转身就走。 圆明在一边看着心里也纳闷,怎么这女人不给银两就走。虽然这样,圆明也不多事,只是四下看看并没有人再来买肉,这才上前几步,冲着那小孩儿微微一笑。 卖肉小孩儿目送胖女人进了院子,长出了一口气,刚刚圆明在一旁观看时,小孩儿只当他是个过路的和尚,也没细看,此时圆明走近过来,他抬头看见这和尚身穿一件灰色僧衣,旧而不破,很是干净,脸色红润,精神饱满,脸上还带着笑容。 小孩儿也不知道圆明这个笑容是什么意思,只当是来化缘的,急得连连摇头,抢先说道:“大师,我今天还没开张,而且我爹生了病,银子都要给他看病,不能给你。” 圆明看他急得有趣,呵呵一笑:“小施主不必担心,我不是来化缘的。” 小孩儿一听不是化缘,松了一口气,不过看了看圆明,又加了一句:“刚刚的二婶是每月初就把钱给了,肉也不是白送的。” 圆明笑容更深:“贫僧也不是来要肉的。” 小孩儿很是纳闷:“大师不要钱也不要肉,那为什么到我这儿来?” 圆明第一眼看见这孩子便是感到很顺眼,听他不脱稚气又直来直去的言语也很顺耳,温声说道:“你叫小刀是吧,刚刚是不是有人碰翻了你的肉摊?” “是啊,一个跑一个追,把我的肉都扔在地上,刚刚才收拾好。”小刀看看上面挂着片下几片薄片的肉还很是心疼。 “我就是为此事而来,刚刚那个追人的托我来赔你肉钱。” 小刀一听要赔肉,脸上挂满了笑容,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肉我都收拾好了,也没法算钱,大师你也不能要我的肉,就不用他赔了。” 圆明暗暗点头,心中赞叹这小小镇上一个卖肉的小孩儿也能如此豁达。 “小施主不必推辞,那人说了,一定要把钱赔了给你,贫僧既然答应了他,总不能负人所托啊。”说完从怀中取出那锭小小金子,轻轻递了过来。 “那多谢大师了。”小刀也没推辞,伸手接过才发现竟是一锭黄金。一时竟然呆了。一锭金子可抵百两银子,小刀卖了这么久肉,也没人用金子付过帐,只是平时在各处帮工时见过几次,从来没亲手拿过。 他一时竟然慌了手脚:“这可不能要,太多了,我卖了所有的肉也不值这么多钱。”连忙要把金锭送回给圆明。 “小施主不必客气。这是那碰翻你肉的人所给,贫僧只是忠人之事。”小刀见圆明的话很是诚恳,不由得也高兴起来。 “这下好了,可以给爹买好几棵老参吃了。” 圆明一听,想起刚才小刀所说的话,问了一句:“小施主的父亲染了疾病?” 小刀一听,顿时苦了脸点点头:“是啊,病了二年多,一直也不见好,镇上的王先生也看过了,看不出是什么病。” 苦禅僧人都懂得歧黄之术,圆明便道:“不如让贫僧看看你爹的病情,也许有些办法。” 小刀一听之下大喜:“金子我不要了,只要大师你看好我爹的病,我把家里的银子也都给你。” 说完便要把手里的金锭塞给圆明。圆明见小刀质朴天真,心中大是喜欢。笑道:“不必,贫僧诊病从不收银子,快带我去看你爹吧。” 小刀连肉摊也顾不上收拾,把那锭金子揣在怀里,上来拉着圆明便走,圆明修行几十年,早已心静如水,对众人都是一视同仁,可是今日对这小孩儿却是不知怎么,心中很是喜爱。见那一双沾了油的手伸过来也不躲闪,竟然就由着他牵着自己袖子。 小刀的肉摊就摆在自家门口不远,两人刚刚一进院子,圆明就看见屋檐下晾了许多药材,细看之下,都是一些清心降燥的草药,根上还带着泥土,显然不是成药。 小刀注意到圆明在看那草药,便解释道:“那是我在山上给爹挖的草药,王先生说这几味药要刚挖的效果最好。” 圆明精通药理,点了点头道:“不错,只是难为你了,这些药都是生在阴僻之地,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在哪里能找到?” 小刀很是得意:“药铺的大有是我的好朋友,他跟王先生平日便去过山里采药,我们两个一齐去山里挖的。” 圆明拍了拍他的头,跟他进了屋里。一张破旧藤床上,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仰面躺着,呼吸细微几不可察。脸上死气沉沉。 小刀看着圆明说:“我爹原来睡觉声音很大。”说完学了几声呼噜,接着又道:“可是最近便是这样了。” 圆明上前,给那男人诊了诊脉。问道:“你爹这样有多久了。” 小刀细细想了想道:“很久了。开始时还和我一起出去站着,看我卖肉,后来便总是吃完睡下,也不打呼了。” 圆明见他说的含糊,问道“你娘呢,你唤她来,我细问下。” 小刀一楞:“我没娘了。”看圆明面带惊讶,小刀又接着说:“我娘几年前生病死了,那年镇里死了好多人,对门的刘二叔也是那时死的。” 数年前那场瘟疫,五玄上的惨状圆明还历历在目。他心中一叹,随即微笑道:“不妨事,我自己给你爹看,不用问也行。” 说罢敛气凝神,手指搭在那男人的脉络之上,一股真气注了进去,在那男人体内缓缓游走。直过了半柱香功夫,这才收回手来细细思索。 过了片刻,圆明眉头轻皱对小刀问道:“你爹一天这样睡要多久。” 小刀见圆明脸色凝重,不禁有些害怕,但还是细想想然后回答:“从这个月开始,吃了饭便睡,我在外面卖肉,回来时也总是这个样子。” 圆明又问:“那上个月呢。” 小刀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也差不多,只是吃的饭要多些。这个月吃的少了,便桶也是三天一倒了。” 圆明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又将手指搭在那男人腕上,如此反复了几次,对小刀说道:“你爹是体内气滞积郁,只是这积郁的时日只怕不短,也有个几十年了。” 小刀不懂问道:“气?几十年前我还没生啊,我爹和谁生气。” 圆明不由得微微一笑:“怎么你爹常和你生气吗?” “最近几年是,以前还算好,就是教我杀那些牲畜时总嫌我气力小,一刀不能捅到位置。” 圆明点了点头:“你爹行此杀戮营生时日也不算短了,总有些阴郁之气,加上没有疏导之法,这才日积月累,他年纪渐长,体质也不如从前,加上你娘的故去又心神大损,所以发作起来势不可挡。” 小刀忙道:“求大师你给我爹看病。我把所有银子都给你。”说着俯身从床下拖出一个箱子,打开全是细碎银子与一些铜钱。 圆明把他拉起来道:“不要银子,如果是今日之前,这病我是无论如何也看不了的。” 小刀年幼,也没听出圆明的言外之意,一听看不了,急得落下泪来。 圆明却不知这小刀自从降生之日,落泪的次数便是屈指可数,见他急得哭了,忙道:“你听我说完,可是今天那个碰翻你肉摊的人却是给了我一些礼香之物,这东西原本就是用来救济众生,所以你爹还是有救。” 小刀一听有救,抹去泪水便跪下磕头:“求大师救我爹一命,做什么我都愿意。” 圆明本想说不需要什么,可是转念一想,却答道:“可以,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小刀毫不犹豫:“什么事都行,就算让我去做和尚也行。” 圆明微微一笑:“你起来吧,不用你去做和尚。”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盒,正是九幽叶寻欢所赠仙晶。 小刀在一旁看着,只见圆明两指轻轻从玉盒中拈出一块淡红色的石头。然后说道:“解开你爹的衣服露出前胸”。 小刀依言照做,圆明拈着那颗仙晶缓步上前。将手指放在那男人胸部正中,双指缓缓用力。 “波”的一声脆响,价值十万两银子的中品仙晶化成一团粉末。圆明手掌轻轻覆上玄功运传,片刻间那团粉末就无声无息渗入那男人的体内。 圆明站起身来,看着小刀焦急的神情安慰道:“不必担心,过上数日,你爹就会好起来。” 小刀欣喜若狂,却还记着圆明之前的话。“多谢大师,现在要我做什么?” 圆明看着他专注的神情,点了点头:“小施主父子虽日行杀戮却不算为恶。天下间食肉之人众多,以此为生也是无可厚非。贫僧这里有一渡魂之法,只盼小施生能在每日默诵,让亡魂得以安息。” 第四章 天道酬勤 “渡魂之法?那是什么?”小刀听得一头雾水。 圆明也不着急,耐心的说给他听:“天下生灵皆有命数,寿终正寝时无数人尚且心存遗憾,魂飞魄散之际心情不能安定下来。每逢此时,才需要亲人陪在身边使其安详离世。僧人所诵经文,也就是世人所称法事亦是同样效果。” 小刀有些明白了:“大师的意思就是让我学了这个,给那些牲畜做法事?” 圆明点了点头:“大致就是如此,诵经之时,胸怀慈悲之念,体怜众生之苦。才能让那些活生生被夺了性命的怨魂得到一些安慰。 小刀年纪不大,但是从小就跟着镇子里一位不收钱的先生认字读书,对这世间的道理也明白许多。虽然对圆明的话似懂非懂,也能理解一些。何况这还是他事先就答应的。 他十分肯定的对着圆明点了点头:“好,那就请大师教我。” 圆明此举原本是悲天悯人之意,小刀身承父业同样杀生无数,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这才想着传他安魂咒。他见小刀年纪尚小,也担心自己多此一举。见他答应下来,很感欣慰。 安魂之咒说长不长,也有百来个字,而且每字都颇为拗口。这经文没有字卷记录,自苦禅院创寺之后便是世世代代口传下来。每逢遇上生灵亡故,寺中众僧便诵此超度。 圆明诵读了几遍,小刀既为了自己的承诺,又因为圆明为爹爹治病心存感激不想让他失望。竭尽心力。居然硬生生把百余个从未听过的文字背了下来。 听着小刀准确的把安魂咒背诵完毕,圆明也是甚感惊异。苦禅院这段经文并非什么不传之密,可是每人初学之时,都要用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诵读无误。 他原本的想法是,小刀能含糊记住,每天诵上一遍至少能消除一些怨气。诵经法事就是全凭一番诚意,无愧无悔的那份心情才最重要。 看着小刀有些得意的样子,圆明又拍了拍他的头。“你能背熟了当然是好事,等你爹身体好了,还要让他每日诵上几遍。” 小刀一听忙问:“大师,我爹的病还没全好吗?” 圆明微微摇头:“哪有那么容易,这颗仙晶虽然能让他这次恢复过来好上几年,但是日子久了还会复发,最好是随身佩带一块仙晶,才算稳妥。” 看了看小刀有些疑惑的神情,圆明又道:“仙晶来之不易,我也是刚刚从碰翻你肉案的人那里才得了一颗。看你家里的情况,也是很难有那么多的银两去换。所以还是让你爹诵读咒文为好。” 小刀听他说的郑重,连忙问了句:“大师,那叫仙晶的石头很贵吗?” 圆明一笑:“小施主不必挂怀,接受布施之物原本就是为了济世救人,小施主的父亲身患重症,也正是需要用它的地方。只愿日后小施主怀慈悲之心,才不枉布施之人一番心意。” 小刀似懂非懂,只是点头,把圆明的话记在心里。圆明又让他诵了一遍经文,果然是一字无误,暗叹自己一番心意没有白费,叮嘱小刀把安魂之咒传与爹爹,这才告辞离去。 小刀望着圆明背影长出了一口气,他怕背错了一个字,也对不住圆明的救助之恩。转身回屋再看时,床上的男人已经脸色有些红润,呼吸也稳重起来。 从这以后,每天动手杀生之前小刀平心静气的诵经渡魂。几天下来,安魂咒是滚瓜烂熟,一月不到,安魂咒文已经了然于心。 他爹张大牛的病情也日渐好转,终于又能在院中边晒太阳,边喝骂小刀的手法,偶而出手指点部位。夜晚时如雷呼声也重新响起。 当日子回到正轨后,小刀想起圆明临别时的话,这枚仙晶只能化解几年的魂怨,以后还要靠这安魂咒,于是小刀便按圆明所说,将经文一句句教给张大牛诵读。 老屠户活了五十年,连句诗词都没背诵过,听小刀念了两句,便觉头昏脑涨,再听几句,觉得简直比自己得病时候还要难受,大喝一声:“兔崽子,你不如用刀捅了我。”就自去晒太阳了。 小刀又试了几回,老屠户轻则充耳不闻,重则举腿便踢,小刀无奈之下只能作罢,他又和老屠户说起仙晶之事,提及也许几年要用一颗仙晶。 老屠户瞪大牛眼问道:“仙晶是什么玩意?” 小刀也不太清楚,就去四下打听仙晶的来路,正好现在这镇上的人都在谈论茶厅中马老爷那番言论,这一听小刀才知道仙晶的价值,一颗下品的仙晶便要一万银子才能买到。 敢情当时就是一万两银子化入了老爹的胸口,他还不知道其实圆明用的是颗中品仙晶,价值要翻上十倍。 老屠户知道后更是一脸肉疼:“老子把命搭上也赚不来那玩意,何况只用几年,死就死,只当这次是捡了几年好命”,于是继续晒太阳骂人,丝毫不把数年之期放在心上。 小刀算了算,卖了这几年肉也才存上几百两银子,这样一来,老屠户的下一颗仙晶可就没有指望了。 可是他却没有完全绝望,脑子里只是想多赚些银子,平时里更努力做活,杀完牲畜收拾的也更细心,把内脏洗得干干净净再送去镇中的酒肆,卖相好也可多卖几钱银子。 附近的人家有这类的活也一直都送来给他干,可他每日就算比平时多出几笔生意,一月下来,也不过多几两银子。 小刀正冥思苦想赚钱之计,一天经过药铺,看见药铺门前伙计丁大有正在贴一张告纸,上写几个大字“收牛黄”。 小刀和大有打个招呼,无意中问了下纸上的内容,小刀不知牛黄为何物,问了大有才知道是牛体内硬石头一样的东西。 丁大有说:“那玩意极少的,一百头牛或许才能有一头,不过我听掌柜的说过,什么驴马狗之类的也都有,这玩意能入药,可是用量不多,在咱们这还好,在大城镇里,能卖好价钱呢。” 小刀听后便上了心,自那以后再收拾牲畜的内脏五腑之时,就仔细搜寻上一番,看看是否有丁大有所说之物,一个月内,还真让他寻到了几颗,不管是驴马还是牛狗,都一起拿到了药铺让老掌柜看,老掌柜见了,确定正是所需之物,以五十两全部收下。 小刀更是欢欣鼓舞,每日里更是细心寻找,可是下个月却只找到一块,卖了十两银子。这时距圆明离去已是整整一年。 粗粗一算,钱箱里却只有一千余两银子。虽然比起以往多了不少,可是给老屠户看病,还是差得远了。 他正坐在院中发愁之时,却来了一桩大买卖,镇西的油铺刘掌柜来叫小刀去做活,刘掌柜年过四十才新添了个胖小子,欢喜的不得了。来请小刀去家里杀十几头牲畜,宴请全镇的邻居们。 小刀收拾了家伙,和老屠户说了声,起身去刘掌柜家,到了刘掌柜家的后院,十几头猪牛驴羊已然栓好,小刀也不罗嗦,静心诵咒后提刀便上,不到一个时辰便收拾停当。 这时天已偏黑,他叫来刘掌柜结算工钱,刘掌柜一指那院角,小刀抬眼一看,只见一头瘦驴趴在墙边,听见同类临死前的嘶叫,已是吓得软了四蹄。 刘掌柜笑道:“我这喜事来得不容易,就让你也沾点喜气儿。这头瘦驴虽老了些,你牵去也足够工钱了。” 乡下人杀牲畜,原本就有以活畜或生肉顶工钱的习惯,小刀谢过了刘掌柜,牵着老驴回到了家中,老驴虽然又瘦又干,小刀路上估算好肉怎么也能有二十几斤,加上驴皮和骨头卖到药铺,这笔生意确实不错。 到了家里,小刀也不多等,直接把老驴绑定放倒,安魂咒过后动手杀驴剥皮,老驴连叫声都没几下就转世去了。 将老驴肚皮切开之际,小刀楞了一下,老驴瘦是极瘦,肚皮里内脏中间却有一个足有尺许见方的大圆球,他把刀就着那球切开一看,吃惊得几乎连刀也握不住。 他也找出过几块驴宝,只有手指大小,这个大球颜色质地就是驴宝,可这个头儿也太大了。 小刀不顾血污,把这球形的大驴宝抱出来,就着井水洗了洗,用布包好背到身上直接跑去了药铺。 这时天已黑了,药铺早已关门,小刀拍门而入后打开布包,老掌柜的眼珠子也是几乎瞪出了眼眶,这么大个儿的驴宝,闻所未闻,上称一量,足有十斤多重。 老掌柜哈哈大笑:“小刀,这下你可发财了,这等奇物,到了大城镇中,肯定会有药铺买来做镇店之宝。” 小刀有些不解:“王先生,你为何不买?” 老掌柜叹道:“我买不起啊,这样一块奇宝,几千两银子也不够,大城镇之中,能卖上万两也说不定,咱们这样的小药铺如何消受得起。” 小刀心中大喜,这下老屠户的病可有了指望,马上问起老掌柜如何才能将这驴宝卖掉。 老掌柜想了想:“下个月青木城就是每年一次的集市,基本也算近处最大的了,我会去看看进一些药材,你也一起去吧,至于能不能卖出去,能卖多少,就看机缘了。” 第五章 机关巨人与蝎龙兽 小刀从药铺回来把驴宝放好。躺在床上兴奋得睡不着觉,听着老屠户震耳欲聋的鼾声,他轻轻起身,拉出床下的箱子打开,数了一遍银子铜钱。然后把自己仅有的两件单衣打了个包,放在枕边。这才睡去。 这一等就是半个来月,小刀几乎天天去药铺晃上一圈。王掌柜每次都是笑着对他说:“小刀,你不用天天来看,现在不到日子,到了我一定让大有去叫你。” 虽然有了这驴宝的事,小刀依然每天早早起床干活。卖完肉后,就开始到镇里各个店中去帮工。不管给多少钱,只要有活儿就干。 虔心默念安魂咒文一年多后,已经不需要象最初那样边想边诵,不过小刀还是依照最初的习惯,每晚睡前都要在脑中过上一遍。 最近驴宝的事让他一直处在亢奋状态,不象以前那样沾到枕头就睡着。这一晚他躺下后也是一样,翻来覆去的在脑中设想着在那未知的青木城中,换到一大笔银两,给老屠户换上一块那种粉红色的仙晶。 想了一会儿,小刀有些困了,于是凝神静气,依照圆明的教导,心存慈悲怜悯之意。在脑中将安魂咒文过了一遍,让他惊异的事却发生了,随着经文的默诵。他脑海里突然毫无缘由的多了一个字。 这个字他没在任何书籍上看到过,可是却清晰的知道,这就是安魂咒的第一字经文。小刀觉得有趣,又诵了一遍经文,这次却是一点变化没有,只有在他感觉里散发着淡淡金光的那一个字在他脑海中静静悬浮,挥之不去。 小刀也没在意,闭上眼睛,凝神在脑中看了一会儿这个既陌生却又熟悉的金字。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小刀一起床就觉得全身舒泰,他想起昨天晚上的情景,闭目凝神片刻,果然看到那个金字还在。小刀很是高兴,哼着从镇里叔伯们嘴里听来的小调,开始新一天的劳作。 ********** 玄木域边境的一座城池上,站着为数不多的几个巡逻卫兵。他们甚至连皮甲都没穿,因为兽潮平息已经有近三十年,城下每天只看到有零星的野兽,要想猎取大量兽皮兽肉,城中的猎户与士兵还要结伙远远走上十几里路,才能有些收获。 “这天天有什么可巡的,别说野兽,连猫狗也不见一只,咱们这些人,还不如跟着他们出去打猎。”一个年轻卫兵凑到另一个他相熟的卫兵旁边,两个人开始闲谈起来。 “这是规矩你懂不?没听老郭说,三十年前,这可是兽潮进攻的最前面。咱们可是第一道防线。” 两个人一交谈,其他几个也都凑了过来,交头接耳的胡扯起来。 “你们知道不,咱们城里还来了几个大人物,说是要到那片林子里试试什么东西,都是从玄土域来的上三境修者。”一个面上长着块黑斑的汉子神秘的说。 “上三境?”最开始觉得无聊的那个士兵顿时被吸引过来:“这十来年,就没听说哪个上三境到咱们这儿来,他们不去大城镇享福,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啥?” “不知道啊,神神秘秘的,听后门的小冯说,他们来时还有两辆大车,上面东西用布盖着不叫人看。”脸有黑斑的士兵一副八婆神情。 “管他是什么,和咱们也没关系,再等一会儿,咱们就回去歇着了。”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士兵说完这句话,却猛然瞪大双眼向城下。“那是什么?” 所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顿时都乱了起来。只见城池前方原本空荡荡的草地上,就在几个人说话的功夫,涌出了上百只浑身披满蓝绿相间鳞甲的蝎龙兽。 蝎龙兽平时他们也不少见。它们四肢粗壮奔跑如风,三角形的头部两侧长着一双大眼,拖着长长的一条大尾巴,这野兽平日只是远远出现,一见人迹或是听到大声响动就转身跑回远处密林中。象这样的场景还是第一次。 “叫人啊。”几个士兵一下子都醒悟过来。他们抓起各自腰上的号角就吹起来。 “嘟嘟”的号角声响起不久,城下就冲上来数十名手执兵器的将士。当前一个满脸凶恶的叫道: “要是没事,老子非得狠狠抽你们几个。”他还没从台阶上来就大声叫道:“你们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要是野兽不到十只,我就把你们几个踢下城去。” 最先看到蝎龙兽的老兵连忙叫道:“郭统领,得把后面的人都调过来,对面来了一大片啊。” 被唤作郭统领的根本没在意:“我倒要看你们嘴里的一大片是多少?” 他几步上了台阶,抬眼一看,还真吃了一惊。“呦,还真不少。今儿这是怎么了?” 虽然吃惊,可是郭统领神情还是自若。“继续吹号角,集合大家都过来。”然后他吩咐后面的一名士兵:“你去,把那几位大爷请来。” 郭统领的脸上不但没有惊慌,反而还有一些振奋。他盯着远处缓缓走近的蝎龙兽,嘴里喃喃数着:“也不算太多。”他今年五十来岁,经历过三十年前上万只野兽疯狂冲城的情景,这点儿蝎龙兽还真没放在眼里。 等到城中数百名士兵都到齐了。纷纷拉开弓弩,十几架机关弩也对着城下准备发射之时,一个声音响起,沙哑的就象说话的人刚吃了一捧黄土:“郭统领,让我们来吧。” 内城下方,站着六个明显是修者的人,说话的人身穿土黄袍子,背上一把长剑。满脸都是皱纹,看起来年纪不小。 剩下的五个人中,有四个人衣着相同,都是墨绿色的道袍。一个身形高大的壮汉站在他们身后。背上露出一截刀柄。 “那就有劳几位了。”郭统领回身施礼:“这次赶得巧,还省得几位再费力气,要到林子里去找。” 最先说话的那名黄衣老者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这时,他们身后两辆马车旁边,随从们拉开了一直盖在上面的油布,城上偶然回望的士兵们一看都呆呆发楞,都忘了前面还有上百只蝎龙兽的事儿。 两辆马车上乌光闪闪,竟然是两截巨大的机关人身体。平日里只是从传闻中听过的东西出现在眼前,这些士兵都被吸引过来。 马车渐渐靠在一起,车尾相对,随从们上前扣动机括,把两截身子连在一起。四名身穿墨绿道袍的修者快步走到城上,向城前观望一下,冲着黄袍老者点了点头。 “好了,近处的各位让一下道路,城下的这群孽畜,就交给我们了。”黄袍老者说完,脚步轻轻一晃,就到了城墙边上。高壮大汉从背上抽出一把门板样的砍刀,与老者并排而立,挡在四名道者身前。 “轰隆”一声,城上所有士兵都不再看城前的野兽,转身看着马车上的机关巨人缓缓站起。在四名身穿墨绿道袍的修者御使下,机关巨人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竟如同活人一样,沿着台阶缓缓走上城来。 “天啊。”所有士兵张大了口,目不转睛看这黑色的机关巨人站上城头。这部机关巨人足有四五丈高。一只手臂前粗后细,正正方方。另一只手上顶着一个圆圆的锤头。 正在大家猜想这机关巨人如何战斗时,四名道者齐齐双手相握捏了个道诀。机关巨人膝盖轻弯的向前跳起,“腾”的一声落在了城下。 折腾了这么久,蝎龙兽已经到了附近,它们也没见过这机关巨人,还在犹豫是否要上前撕咬。 没等它们扑上来。其中一名道者双手一引,下方机关巨人的左臂抬起。正正方方的手掌前端“蓬”的一声,射出密密麻麻的一片弩箭。 这些弩箭比城上机关弩所射还要细小上一些,不过却是劲道十足,城上所有人看得清楚。无数只弩箭竟然透过那些中箭的蝎龙兽身体,又钉在死去的蝎龙兽身后的同类身上。 “哇啊。”的一声,城上所有士兵都沸腾起来,这机关巨人实在是太让他们感到震惊了。 “蓬蓬蓬”声音连响,随着城上那名道者的双手变幻方向,机关巨人移动手臂,向着前面不停射出弩箭,蝎龙兽纷纷倒地。 它们终于发现这个没见过的东西是敌人,于是成群的涌上来开始撕咬,它们的牙齿利爪虽然能洞穿皮甲,却咬不动机关巨人身上看似木头的保护,只是在上面划出吱吱令人牙酸的声音。 另一名道者踏步上前,在他道诀御动下,机关巨人另一只手臂也舞动起来。圆形的锤头连着砸翻了近身的蝎龙兽,随后圆锤居然脱手飞出,连着一条粗大链子轮成圆圈。将一头头蝎龙兽击飞出去。 片刻间,二十几只蝎龙兽就倒在地上,不是身中数箭,就是被砸得稀烂。余下的却还是悍不畏死的冲上来。 四名道者中两个控制着机关巨人的手臂,在另外两名道者凝神配合下,机关巨人先是踏出了左腿,然后右腿,渐渐协调起来,开始在城下缓慢却稳定的行走起来。所经之处蝎龙兽都是浴血倒下。 随着机关巨人的左弩右锤,城下的蝎龙兽数量减少很快,这时发出一声嘶叫。兽群队伍后面猛然冲出一只身体比前面这些大上数倍的巨形蝎龙兽。 到了机关巨人前面,巨形蝎龙兽竟然后腿一立,两只前爪举起象人一样的扑了上来。扣在机关巨人的双肩之上。 巨形蝎龙兽一直跟在兽群后面,它身上的鳞甲与草地颜色相近,又混在上百只同类中间,城上的人也没注意到,见到这只蝎龙兽直立起来竟然和机关巨人相差无几,所有城上的兵士都是面带惧色。 黄袍修者回过头看了看巍立不动的高壮大汉,两人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趟没白来,居然遇到一只妖王级猛兽,正好能让咱们练练手。”黄袍修者兴奋的说。 第六章 无畏少年初入城 巨形蝎龙兽两只前爪扣住机关巨人的双肩,长长的尾巴翻卷上来,紧紧缠住机关巨人的身体,两名道者连连发力,可是机关巨人发射弩箭和提着圆锤的双臂始终动弹不得。 城上的兵士们都有些慌乱。六名修者却都神情自若。四名道者双手开始交叉叠起做着重复动作。城下的机关巨人双足移动,双臂也开始前后振动起来,巨大的力量让那只蝎龙兽感到了危险,它仰首长嘶,余下还活着的蝎龙兽听到命令,丢下机关巨人,开始向着城墙方向冲来。 墙上的兵士们开始并没有在意,高高的城墙一向就是这些野兽永远无法突破的障碍,在城墙上居高临下的射杀野兽在他们看来非常轻松。 可让他们意外的是,城下的蝎龙兽并不象以往那些野兽傻傻地围着城墙兜圈子。到了城墙下,那些蝎龙兽纷纷抬起身子,四肢都搭在城墙上,不知道它们脚上长着什么古怪物事,居然能直直爬了上来。 兵士们开始慌乱起来,一些年轻人没听到号令就开始向城墙上的蝎龙兽发射弩箭,除了几支弩箭侥幸射中蝎龙兽的眼睛,其余弩箭都纷纷弹开。更可怕的是,被射中眼睛的蝎龙兽都狂性大发,在垂直的城墙上反而更快速向上冲来。 眼中闪过一丝对这群普通兵士的轻蔑,背负长剑的黄袍修者终于出手,他双足轻点跃上城头,长剑飞出化成一道红色剑光,随着他的走动在城墙上一次次掠过。所经之处,这些对城上弩箭几乎无视的蝎龙兽折足断首,纷纷落下城墙。 城下那只巨形蝎龙兽与机关巨人的角力还在进行,机关巨人的手臂一直没能挣脱出来,蝎龙兽也没法伤害这满身无处下嘴的怪物。 城上的黄袍修者走到第二个来回时,墙下除了那只巨形蝎龙兽,已经再无活物。 四名道者开始变幻法诀。机关巨人双膝一弯猛然向上弹起,然后一个前扑将蝎龙兽压在身下。在这重压之下,蝎龙兽紧缠在机关巨人身上的尾巴终于松开。 控制机关巨人左臂的那名道者双手一引,机关巨人左臂一屈,近距离内一蓬弩箭射出,全部打在蝎龙兽的身上。 这只蝎龙兽不愧被称为妖王级,洞穿同类身体的弩箭只是射入一半就无力深入,不过随着那名道者的不停御动,它身上眨眼间就布满了露出半截箭尾的弩箭。 巨形蝎龙兽疼得仰天嘶吼。然后拼命想挣脱着站起来,却被机关巨人右手轮起的圆锤再次击倒。然后随着机关巨人左弩右锤的连番攻击,巨形蝎龙兽口中的声音沉寂下去。身体也渐渐不动,城上所有人只听见弩箭不停的发射声和圆锤砸在蝎龙兽身上发出的钝响。 看着这一切已经即将结束,城上的兵士们都欢呼起来。他们中很多人从生下来就没经历过这种事,眼见着又是机关巨人,又是御剑修者的精彩战斗,他们都振奋不已。 四名道者也停下了攻击,御使机关巨人摇晃着站起身来,缓缓走回。这时倒在机关巨人背后已经半天一动不动的蝎龙兽却突然跃起,浑身浴血从机关巨人身旁冲过,飞身跃起四足吸住城墙,步步带血的冲了上来。 城上兵士的欢呼变成惊呼,刚才如果不是有机关巨人敌住这只蝎龙兽,他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挡住它。 黄袍修者飞剑再出,连连刺中蝎龙兽的身体,甚至还有几剑穿身而过。巨形蝎龙兽冲到离城头还有一段距离时,四肢用力,高高跃过城头,巨口一张,足有数丈长的舌头从嘴里弹出,直射四名正要重新御使机关巨人的道者。 这时一直全神戒备的高大壮汉全力出手,手中那柄宽大板刀上金色闪动,在身前凝成一面巨盾,迎面击在那一团软绵绵的长舌之上。 “啪”的一声,空中回荡着如用木板平平拍击水面的巨大响动。巨形蝎龙兽终于没了力气,从半空中重重摔落。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下是真的结束了,看起来奄奄一息的蝎龙兽重新跳起,沿着墙根飞快爬开。转眼就绕城而去,脱离了人们的视线。 “这家伙还真是难缠啊。”手持板刀的大汉用力抖去刀上粘着的黏液。随后这几名修者都把目光投向城下那机关巨人。 黄袍老者踌躇满志的说了一句。“回去后它就能给咱们赚来大把仙晶。” ********** 小刀终于等到了药铺伙计丁大有,却不是要去青木城,而是大有让他陪着一起去山里挖些药材。 自从知道老屠户的病不是寻常药物能治,小刀也没再去过山里,药铺需要一些草药时,胆子很小的丁大有都拖着小刀相陪。以前他也指导过小刀如何寻找草药,小刀当然不能拒绝。 两个人一路深入镇北的山林,边说笑边寻找,不一会儿背上的药篓就都快要满了。这时前面树木密集,光线渐渐有些阴郁。两人就商量着要转头回去。 这时小刀仿佛听到一种声音,他侧耳细听,前面树林深处传来咝咝的喘气声。小刀好奇想去看看。丁大有却是吓得不敢向前。只是拉着他袖子让他快走。 小刀挣脱了他的手,独自向里面走了一段路,却什么也没看到,转身刚要回去。身侧一堆乱草落叶中却又传来了那种声音。 小刀细细端详,无意间对上了一双荧荧绿眼。只是那双绿要失去光泽。正是那只不知跑了多远才力尽倒地的巨形蝎龙兽。 蝎龙兽身上鳞甲颜色与那堆草叶差不多,小刀模模糊糊只知道它个头不小,每天看着无数牲畜死去的经历告诉小刀,这不明野兽已经就要毙命。 小刀没有害怕,反而心平气和的走近,手抚在蝎龙兽的头上,轻轻诵念安魂咒文。等到蝎龙兽绿眼中光泽隐去,再无一丝生息,这才起身。 丁大有听他一说情况,连好奇的心思都不敢有,就拉着他转头离开。两个人刚走出树林不远,迎面却碰上了镇里的邻居袁木匠。 袁木匠手艺不错,小刀儿时常去玩那些他闲时雕刻的小小木马木牛,打完招呼随口问了句:“袁伯,又来找木头啊?” 袁伯一向寡言少语,只是点了点头就向着两人刚刚的方向走去。小刀也习惯他的冷淡性子。走出几步又好心回头叫道:“袁伯,那边林子里有只死了的大野兽。你小心点,别被吓到。” 袁伯没好气的嗯了声,走了几步停下若有所思,想细问时小刀两人已经跑远,就叹了口气,自己向着那个方向走了。 ********** 两人进山的数天后,大有终于带来了好消息,第二天清早便可出发去青木城集市。 小刀说了自己要去卖药换钱,老屠户看了一下驴宝却嗤之以鼻:“这玩意能卖几千两?” 好在老屠户已然痊愈,不耽误生意上门,他嘴上不说,心里也想让小刀去外面开开眼,对自身的病倒真是没放在心上。 于是老屠户开始教小刀一些在外面做人的道理,他自己在小镇里做了一辈子屠户,见识也高明不到哪里,无非是不要多说话,不要惹事,反反复复讲了一会儿都是这两句,实在无话可说后让小刀早早休息,余下道理去外面后再自行领悟。 第二天天还没亮,小刀早早便背着包裹到药铺门前等候,蹲在门前吃了两个馒头,这才看到马车过来,王掌柜吩咐了大有几句,让他好好照顾药铺,然后和小刀上了马车。 青木城和这小镇相距也不算太远,但是区区几百里路对于小刀来说,已是超乎想象的远,王掌柜在车上迷迷糊糊的闭目养神,小刀却时不时撩开车帘四处张望,后来索性坐到车夫身边,东问西问。 车夫也姓王,平时在镇里也常常光顾小刀的生意。他是个话多的人,给小刀讲解起周围的事物景致倒是振振有语。 小刀头次出门,而且有望卖掉驴宝给老爹看病,心情好的不得了。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天色未近黄昏,马车就到了青木城前。 小刀跳下马车抬头看着足有数十丈的城墙,张大了嘴合不拢。车里的王掌柜看着他的样子哈哈大笑:“小刀,这城墙高不高,当年我第一次来这里也是看傻了。” “王先生您第一次来时?那时候就有这么高的城墙了?” “那是当然啊,快五十年了,我每一次来这里,都有那时的感觉,真不知这青木城当年是怎么建成的。” 第七章 那一团照亮夜空的焰火 青木城这每年一次的交易会己经办了几百年,初时只是附近几个城填到了收获的季节,带着各自的特产互通有无,谁想到年复一年的积累下来,竟然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到了集市的日子,青木城辖内的所有大小城镇以及各门各派都有参予,就连五玄其他地方也有不少人赶来参加。交易场所也从原来一个小小集市扩张到整个青木城。 无论大小商铺,到了这个时节都是停了自家生意,把店铺租给各地前来交易的人,饭馆客栈更是人满为患。 王掌柜已经参加了十几次交易会,也有固定的进货商家,那家药材商是玄木最大药商神农阁的分堂,不但药材种类繁多,而且对来买货的客商照顾周到,每次都提前来包下几间客栈供商户休息。王掌柜这十几年来虽然每次买的药材不算太多,神农阁分堂每次也为王掌柜提供两张床铺,一张是给王掌柜,一张是给他带来的车夫。 这次多出了小刀,车夫王叔把马车里铺上简单被褥,要将床让给小刀,小刀执意不肯,后来还是让王掌柜和王叔睡了床,自己在马车上睡。 王掌柜和老王都上了些年纪,吃过饭便去休息,小刀在路上虽然没睡,可是他正当少年,又初次出门,心里新鲜的很,怎么也睡不着,便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店里虽有伙计,也没人管他去哪,小刀自己出了客栈门向南闲逛,这时天色已擦黑,街道两侧都是灯火通明,行人比较小刀刚入城时少了些,可还是人头攒动,一片熙熙攘攘的景象。 小刀四处张望,沿着这条街一家家店铺的看过去,尽都是些衣服布匹,南北特产,小刀一边看着身边的新奇事物,一边回头张望着客栈的位置,生怕迷了路,眼见着那客栈前挂着的两个大大的灯笼要看不清了,便换到道路对面向着来时的方向返回。 走了几步,小刀经过的一家店铺门前耽板上摆了几把菜刀,前面的店铺他都是在外面看看便走,可他向这家店铺屋内一看,四壁货架上都放满了或弯或直,或宽或窄的刀。 小刀平日便是手不离刀,连名字中也是有个刀字。看见这买刀的店铺格外亲切,抬腿进了店门,里面除了伙计,还有几个客人,伙计看了他一眼,见是个少年进来,也知道就是闲逛,忙着招呼那几个人,没人理会小刀。 小刀四下打量着货架上的刀,与他平时里用的杀猪刀,切肉刀相仿的倒也不少,寒光闪闪,一看便是精铁所制,与自家那用上几天便要磨磨的生铁刀自然不同。小刀心中满是艳羡,由左自右一把把的看将过去,剩了一面墙架上几把刀看完便要走出店去。 这时眼光一转,小刀看见这两面墙角处倒立着一把长约两尺的断刀,光泽对比其它精铁刀差了不少,之所以吸引了他是因为这把刀样式很特别,没有刀柄,只在刀身后侧开了一道手槽,手槽的上面还有个孔。 小刀看着奇怪,走近了细看,这才发现这把并不是断刀,只是刀头平整无尖,更象是一把没有刀柄的宽砧刀,看来那道手槽和那个孔就是握手的位置,虽然刀身灰暗,却没有一点锈迹。 小刀回身看看,见别的客人都随手拿起架上的刀来掂份量,上前要提那把刀,一个伙计斜眼看到,忙好心叫道:“小心伤了手”。 小刀此时已将手掌探入那手槽内,食指自然而然的伸进手槽上方的孔内,手感竟是说不出的舒服。 那个伙计见他不动,笑着说道:“小孩儿,那破刀重的很,别伤了你。” 话音刚落,小刀手上一用力,便将那怪刀提了起来,入手果然沉重的很。小刀从小肩担手提尽是一些大牲畜,连半条牛鹿也是拖了便走,这刀虽重也没当回事。 伙计见他轻松的很,诧异道:“好大的劲儿啊。你小心点,别伤了手。” 小刀却没放下怪刀,手腕抖动,做了几个劈砍的动作。店里几个客人看他动作熟练。笑着问:“小孩儿,你是做什么的。” 小刀一边比划得起劲,一边随口答道:“我是杀猪的。”几个客人哈哈大笑,回头对伙计说:“这也算是同行啊。” 比划了没几下,小刀耳中听到那些客人和伙计谈价,这些刀都是数十两银子才能买上一把。马上轻轻把手中的怪刀放回原处,不声不响的溜出店门。 一路走回到客栈门口,小刀意犹未尽,也没进门,直接又向着北边走去。渐渐道路有些宽阔起来,两侧店铺也不在门口再摆东西,想必都是接待一些熟客的大商家。 小刀走了一会儿,渐渐觉得无趣,刚要回身,却看到前面远远处有一道火光喷出,熄灭片刻,又是一道火光喷出。他顿时重新有了兴致,快步向前。 走了一会儿,才看清原来火光出处是一个方圆数丈的台子,喷火之人一手端碗喝上一口,然后把另一只手拿着的火把凑近嘴边,用力一吐,就是一道火光喷出。 这只是一个五玄之上极为普通的杂耍班子。无非是喷个火走个绳,或许还有一只会做揖的猴子。青木城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有这样的表演,所以并没有太多人关注,台下稀稀拉拉站着十几个无聊的路人。 对小刀来说,这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他看着那喷火的人一次次口喷烈焰,心中兴奋不起。后来那人每喷一次,他就拍手跳跃。 台上角落坐着的杂耍班主心里正不痛快,这一天也没有多少银两入帐。向台下看了看,觉得不能再有什么油水,站起身来大声说了句:“散了散了,明天再来吧。” 别的人没觉得什么,小刀却还没过瘾,他看得正起劲,不明白为什么那人竟然能喷出火来。看那喷火的人转身要走。情急之下叫了声:“再来一下。” 台上喷火的人听到这声音后转头看了一眼,见小刀正边跳着边向自己挥手,嘴里还在叫着:“大叔。再来一下。” 喷火之人脸上涂着厚厚的油彩,画成一副怪异模样,看起来形容凶恶。看着小刀的样子,却真的转过身来,冲着他招了招手。小刀兴奋的几步走到台前。 走近之后,小刀这才发现,喷火人看起来身高只有四尺上下。刚刚他在台下远处没有注意,到了跟前才发现这人如果站在平地上,也就能到自己肩膀。 小刀惊异的问道:“大叔,你怎么这么矮。” 原本身矮之人最忌别人问这类问题,可这喷火人看小刀一脸好奇神情,知道他不是存心侮辱。于是只摇了摇头,把酒碗凑到自己嘴边,喝了一大口。然后将火把凑近,向着侧上方用力一吐,顿时一道火光喷出。 小刀这才明白这喷火人是让自己走近来看得清楚一些。惊喜之下,用力拍手叫好。 “啪”的一声,一记清脆的鞭响传来。喷火人身子一抖,后背上挨了狠狠一下。 “你这矮子,还不滚回来收拾东西。”胖大班主高声骂道。手中一条长约丈许的皮鞭抖得啪啪作响。“还是平日里打得你太轻吧。” 小刀一时惊呆了,他平日在小镇里给人帮工,所见的人虽然有的不喜多言,有的脾气古怪,还有的诸多挑剔,老屠户平时也是雷声大雨点小的骂上他几句,顶多轻轻踢几下屁股。象这样抬手就打的,还真是没见过。 他随即明白是自己刚才的要求让这喷火矮人受了皮肉之苦。小刀脚下缓缓退后。眼中充满了歉意。低声说了句:“大叔,对不住。” 喷火矮人看他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轻轻对着小刀摇了摇头,随即抬头喝了一大口烈酒。为他再次用力喷出一团更大些的火焰。 小刀正要拍手,喷火矮人身上又重重挨了一鞭。这次小刀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愤怒,大声指责道:“你怎么随便打人,大叔又没犯错。是我让大叔给我喷火看的。” 胖大班主走近来,看了看小刀的衣着,猜出这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孩儿,轻蔑一笑:“我想打就打,你这没人管的小子还是早点滚回家去吧。” 说完,班主手里长鞭一抖,近身又是一鞭抽在那矮人身上。然后盯着小刀问了句:“还是你想看着他挨打?” 小刀脸涨得通红,又怕再惹那矮人受苦,闭紧了嘴巴不敢回答,也不忍心就这么离开。站在原地气愤的看着那班主。 这时杂耍其余人都听到动静,走出来看看缘由,班主长鞭舞动,边喝骂在他们身上连连抽打。小刀这才看清,原来这杂耍班子的其他人,也都象喷火人一样,虽然面容举止都似成人,身形都如小童一样。 一见这边有了骚乱,台下也围了一些人来看,见到班主的暴虐行为,以和为贵的生意人们都不想多生事非,只是摇头叹息。 胖大班主抽打了一顿,看着在鞭下四散躲闪的侏儒们,心中有了一些满足感。他上去一把将一动不动站着的喷火矮人手中火把抢下,几脚踏熄,又夺下他手中的酒碗。抬脚狠狠一下,把喷火矮人远远踢开。嘴里骂道:“赚不了几个钱,还浪费老子的好酒。” 迎着台下人们的眼神,班主走到台前,豪气干云地把酒碗凑到口边。 台下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到,在这位残暴班主举起酒碗的一瞬间,他身上猛然闪起一团红蓝相间的火苗,煞是好看。然后班主恍若不觉的一口干了碗中的酒。 “噗”的一声,班主口中喷出一道长长的火线。比起刚才喷火矮人不知道要精彩多少倍。台下众人以为他要表演什么压轴好戏,这时满身是火的班主喷尽酒水,发出凄厉无比的叫声。接着倒退几步。胖大身体“蓬”的一声炸开,台上满天星火闪灿就象刚刚放了一团焰花。 第八章 出乎意料 那团火光刚刚消散,就有青木城中的巡卫们快步跑来。类似这种集会,来的都是一些各地商人,所以城中的护卫并不是很紧张,听完众人的描述,又审视了一下没有一丝血肉残留的台上。他们猜想也许是班主的言行激怒了哪位上三境的玄火修者,因此才出手灭杀。 不要说现在没有发现施法者留下的痕迹,就算是有一位上三境的修者站出来承认此事,看着周围一群侏儒身上的累累伤痕。护卫们也得认定此事是为民除害。因此乱哄哄的问了几句后,离开照常巡视别的地方,不再追究这事。 小刀在台下站着,目睹了刚才那绚丽的火光,他还真不知道这位口出不逊的班主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他经历过的死亡不是血淋淋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是一病不起直至入土。直到听到众人的议论,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等玄妙的杀人手法。 这时他想起老屠户那晚说了无数遍的两句叮嘱,“少说话,少惹事。”这才醒起已经不知不觉中都触犯了。虽然护卫们看他的样子就知道绝对不可能是他干的,连盘查都没问过他一句,小刀还是老老实实走向客栈方向。走出一段路,回头看了看,台上那个好心为他表演喷火的矮人和一群同样不知所措的同伙聚在一起。想来是正在商量以后的事情。 小刀回到客栈,一头钻进马车里,习惯性的默诵咒文,然后沉沉睡去,睡梦中他觉得脑中的金字来回翻滚,一会幻化成那把怪刀,一会儿变成一团火焰炸开聚拢,重复着他看到的那一幕。 第二天,王掌柜带着小刀到了他经常光顾的神农阁,准备帮小刀把驴宝卖个好价钱,可是结果很让小刀失望,那块驴宝神农阁只能出五千两银子收购。虽然在王掌柜看来,这已经是个不小的数字。但距离小刀心中的期望值还差了至少四千两。 于是小刀拒绝了神农阁的出价,等王掌柜选完要用的药材,连四处逛逛的心情都没有,垂头丧气的回了客栈。王掌柜看他的样子,就劝说道:“小刀,这东西虽然难得,可毕竟不是什么天材地宝。更不是有延年益寿之功的奇药,那个价已经不算低了。” 小刀点了点头:“王先生,可是我想给我爹换块仙晶,只卖五千两的话,实在差的太远了。” 王掌柜也知道小刀这些日子如此辛苦的缘由,想了想道:“小刀,你不用担心,我晚走上两天,咱们在这青木城再询询价,收药的又不止神农阁这一家。没准就能碰上出价高的。” 小刀到底年少,一听这话马上高兴起来。“多谢王先生了,那就按您说的办。” ******** 青木城西的一家大客栈大门敞开,几个行色匆匆的人走了进去。伙计上前招呼:“几位客官,您是要住店吗?” 几个人都披着斗蓬,看不清样貌,只是随口答了一句:“我们找人。”就上了二楼。二楼都是一些有钱的大商户租住,伙伴看了也没敢再多问。 几个人到了一间客房前,轻轻敲门,门一开,几个人快速闪入。 “行了吗。”开门的是个年轻人,二十岁上下年纪。一身白袍,看上去彬彬有礼的样子。 “探听准了,确实姓陈的最近要来这一带,我和兄弟们也在四处盯着呢。”说着其中一个掀开斗蓬,露出一张满是麻子的脸。“他要是来了这里,就看三弟你的了。” 被称做三弟的年轻人脸上露出一股杀气。“好,等我上了灵逍,保证闹他个天翻地覆。” 麻面大汉摇了摇头:“你不要着急,他要是来了,抢了牌子后在这里等我们会合,呆上几天你再离开,这样灵逍的人也不会怀疑你。” 然后又叮嘱道:“到时那玩意儿你收好了,说姓陈的在这城中遇到了你,觉得你资质不错,想让你去灵逍学艺。不要露出破绽。” 白袍年青人不耐烦的道:“二哥,这事都商量这么久了,我又不是三岁孩子?” 麻脸大汉伸手过去,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三弟,咱们和灵逍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么费尽心力安排你进去。可不能出了差错。” 他想了想又道:“这些日子我就不过来了。咱们分头等着。谁碰到姓陈的谁先动手。” 白袍年青人点了点头:“二哥,你也保重。” 麻脸汉子披上斗蓬。几个人开门迅速离开。 *********** 小刀在王掌柜的陪同下,在城里逛了半天,又去了几家药铺,还真有高过五千两的,来自玄金一家财大气粗的药铺就给出七千两的价格,小刀却不满足,还想再多问几家,王掌柜也觉得并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这青木城两人连一小半还没走到。 到了夜晚,王掌柜和闲逛一天的车夫王叔都累了,早早睡下。小刀却还是按捺不住好奇自己又溜了出去。 这次他直接向北,一路走向昨夜看杂耍的那个台子,结果到了才发现,那里已经是一片空地,杂耍班子早就搬了地方。 青木城很大,杂耍班子也许只是换了个地方表演,可是小刀只敢在这一带闲逛,别的地方他不熟悉,怕找不到回客栈的路。 有些失望的小刀想起那把怪刀,转头回走,来到了那家刀铺,进去后直奔那墙角,看了一会儿顺手抄起。伙计一眼就看出他是昨晚那个力气不小的杀猪小孩儿,冲他笑笑就去招呼别人,由得他自己在那儿比划。 怪刀虽然沉重了些,小刀却也不觉得累,紧紧握着挥舞几下,感觉无比顺手。终于忍不住问了句:“请问这刀多少钱?” 他已经是暗中狠下心来,如果这把刀只卖个二三十两甚至是五十两,他也想买下来。顶多下个月再努力多干活赚回来,结果伙计的回答让他大失所望。“我们掌柜的说了,那把刀给多少钱也不卖。就是拿来摆着的。” 小刀悻悻放下怪刀。依依不舍的回去睡觉,这一晚更是古怪,脑中金字一会儿变成怪刀,一会变成焰火,最后又变成堆积如山的银锭。 第二天,小刀和王掌柜早早就起来,在青木城中四处寻找没问过价的药铺,连走了几家,都没有合适的价格,正有些失望之际,看到前边又有一家悬着收药牌子的店铺。 两人进了店内,看到掌柜的正在忙着招呼三位客人。 “陈长老,今年打算购些什么药材?” 被称为陈长老的年约五十,四方脸上胡须整齐,一副悠然的样子,身后还跟着两名劲装弟子。都是身穿青衣,背负钢刀。看起来修为都不错。 “还和以前一样,来些舒筋活血,固本培元的药材,这些年灵逍广招弟子,需求也会渐渐多起来,没准以后就要一年买上两回了。” 掌柜的一听是喜出望外。正想上前奉承几句,小刀和王掌柜进了正门。 “请问掌柜的,这里收药吗?”王掌柜客气的问道。 “现在我正忙着,你们去别家吧。”那掌柜推辞道。 陈长老和善的出言劝道:“方掌柜,你不用管我,看看他们有什么药材,别耽误了生意,没准我也用的上。” 大主顾发了话,方掌柜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就看着小刀打开了包袱。大驴宝放在桌上。方掌柜还真是很意外。“呦,还真是个好东西。这么大的驴宝是真难得啊。” 称完重量后,方掌柜也不废话。“这东西不错,我要了,八千两,怎么样。” 这两天转下来,小刀和王掌柜对这驴宝的卖价也有个大致的了解,普遍都是五六千两,只有玄火那家大药铺给了七千两,方掌柜给的这价是从未有过。 “能不能多给一千两?”小刀犹豫着问了一句。“我想卖九千两给我爹看病,您行行好。” 方掌柜给八千两已经是想快点了解这笔生意,然后好和陈长老谈正事,小刀的话出口,他眉头一皱刚想拒绝。就听陈长老在一边说道:“方掌柜,你也不差那一千两,这孩子也是一片孝心。我说个情,你就收了吧。” 方掌柜一听连忙点头。“好,既然陈长老你发了话,这驴宝我收了,九千两。” 点完了九千两的银票给小刀,方掌柜也不再多说,唤上伙伴抱了驴宝进屋,不再理会小刀两人,和陈长老谈起话来。 整件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小刀远远给陈长老施了个礼。然后和王掌柜两人走出药铺,出门时小刀无意间眼光一扫,看到对面有一个白袍年青人正在看向这边,眼光似乎有些不对。他再想细看时,白袍人已是不见踪影。 天已过了正午,回了客栈的小刀兴高采烈。把银票细细叠了放在怀里。不时用手去摸摸。王掌柜陪他走了一天也累了,告诉车夫和小刀明天一早就回镇里,然后就躺下休息。 小刀心愿已了,全身轻松,吃了点饭就开始四处闲逛,从刀铺门前路过时,又忍不住进去看了一眼那把怪刀,伙计看他的样子觉得好玩,便逗他说:“又来拿那把刀玩啊,只要我们不回玄金,你哪天来都行。”小刀摇了摇头,恋恋不舍的离去。 在这客栈附近已经连逛了两晚,小刀胆子大了一些,转过弯路向着更远一些的地方游览。这条街上都是些玉器饰品,几乎都是玄土域过来的商家,一块块光华四射的玉石翡翠看得小刀眼花缭乱,看着别人把一块块一串串闪闪发亮的好看石头或套在脖项,或戴在手上,他心中虽然羡慕,却连问都不敢问一声。 这时小刀看到前面又围了一群人,不时有浓烟升起。小刀一见大喜,心想准又是那个杂耍班子在前面,于是他几步挤进人群。里面不是他想象中的喷火矮人,却是摆了一排生着火的炭炉。一面大大的牌子上写着几个大字:“烤得好肉换银两。” 第九章 烤肉换银子 这里看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客栈,门前却有群护卫清出一块空地,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人群的外围传来吆喝声。一群青木城的护卫每人手端一个大盆放在地上,里面都是一块块切好的肉和各式香料。 几名护卫簇拥着一名白衣文士走了进来,这些围观的人都是纷纷议论:“江城主也来了?这是什么人,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身穿白衣,一派儒雅的青木城江副城主一向低调,除了这种大集市的开市仪式露上一面,从来不在城中走动,他辖下青木城的护卫也从来不参予集市上的任何交易。 今天这场面却不同,不但护卫们忙前忙后,就连江城主也亲自来到这里,难道这用烤肉换银两的人来头不小?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江城主走到了近前,这时客栈里出来一个人,胖胖的身材,圆头圆脑,穿一身蓝布衣衫,一眼看去既无高贵风度,亦无高手风范。 江城主看到这个人却是开口招呼:“蓝四爷,都准备好了。” 胖子蓝四爷连忙拱手致谢:“原本不想惊动你们,到底还是劳动江副城主大驾,蓝四真是不好意思。” 江城主客气道:“哪里,蓝四爷能到青木城来,是徐城主和我的荣幸。当然不能马虎。” 蓝四爷倒是谦虚的很:“是我们兄弟有福气跟对了人,倒是让你们跟着受累了。” 这时众人才恍然大悟,也知道了这蓝衣胖子蓝四爷的身份,蓝家兄弟五人这些年在五玄各处都是频繁走动,小有名气,因为他们所侍之人就是五玄仙道领袖天外青天的至尊供奉,出自九幽的杀神屠一斩。 论修为青木城徐城主与江城主都是上三境,眼前的蓝四爷勉强算个中三境,怎么看也不能受到如此礼遇,但是论起在仙道上的名气。二十座青木城绑在一起,也抵不上屠一斩的凶名。 屠一斩在五玄小竹山隐居,高悬至尊供奉玉牌,迎接天下挑战。三十年连斩了数十名上三境修者,自兽潮与荒族退却后,五玄形势安定,算起来这些年五玄殒落的上三境修者近半数都是被屠一斩所杀。这等威势谁能不惧。 青木城地处边陲,没有什么大的门派,这次蓝四过来想在市集上买一些需用之物,想起屠一斩平日爱吃烤肉,蓝家兄弟手艺不好,烤出的肉时好时坏。这才托人写了个告牌,想学上几手。 青木城两位城主生性淡泊各有所好,只想着把青木城经营好。遇到这大集市也是想得面面俱到,派出下属四处关注着城中动静,蓝四一进城,就有人报之他们。 虽然无意争雄五玄,屠一斩这样的人还是结交为好。江城主这才屈尊来此,以尽地主之谊。 客气了几句,江城主转身离开,留下蓝四爷站在场中大声叫道:“来来来,谁把肉烤得好吃,蓝四爷重重有赏。” 小刀平日里除了杀猪,最拿手的就是烤肉,每逢到了天气寒冷需要点上炭火的时候,常常烤上一些卖到镇上酒肆。他一见是比烤肉,连忙挤上前去观望。 听说有钱拿,当然有人尝试,马上就有人上手穿上肉块开始烤制,当他们把烤好的肉端给蓝四品尝时,蓝四爷却是一脸的失望。 “这都什么玩意儿?还没有四爷我烤得好。”然后随手丢给候在一边的一群乞丐:“拿去吃吧。” 乞丐们一个个轮着来取,尝试烤肉的人也是一个接一个,蓝四爷也不轻闲,仔细的观察着每个人的手法,烤出来的肉却没有一块让他满意, 过了好长时间,数百块肉让边上的乞丐都吃得饱了。前来尝试的人也渐渐离去。蓝四爷失望长叹:“这么多人。连个会烤肉的都没有?” 小刀凑到近前:“我试试?” 蓝四爷一看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本来想拒绝却没忍心,再一看周围除了他也确实没别人了,“好,就让你试试。” 小刀取过一块肉,却没象其他人一样忙着上火,取了点盐和香料在上面揉搓起来。娴熟的手法让胖子看得心中一喜。 “有点儿意思,小孩儿,你好好烤,烤好了蓝四爷额外有赏。你说,你想要什么?” 小刀边揉着肉边顺嘴答道:“我想要仙晶。” 蓝四爷顿时哈哈大笑:“你还真敢要啊。” 这时的蓝四爷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铁剑门的打杂弟子了,看小刀又挺顺眼。他豪爽点头:“好,只要烤出的肉让四爷满意,就给你仙晶。” 小刀把肉揉了好一会儿,这才穿好在火上烤起来,他盯着肉的颜色,两面变黄后就开始不停翻转。又撒上各种香料,烤肉渐渐发出香味。蓝四爷也发现这小孩儿确实有两下子。目光炯炯,不错眼珠的看着。 “好了。”小刀把两边金黄略焦的烤肉递给蓝四爷,蓝四爷吹了吹咬下一块,细细品尝后又忙不迭的吃了一口,直到把一块烤肉都吃完。 “哎呦,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小孩儿,你这肉烤得可以啊。”蓝四大喜:“快教教我?” 小刀想起他刚刚的承诺:“你不是说给仙晶”。蓝四爷哈哈大笑道:“小财迷,少不了你的。” 传授烤肉的要诀不过就是烤之前加盐揉一下,然后勤翻转,香料不能加太多之类的。蓝四爷很快学会。试验了几块肉后很满意。 他从怀里取出一块仙晶塞给小刀:“行了,这回屠爷肯定高兴,小孩儿,多谢你了。” 旁观的人纷纷暗叹:“什么世道,一块仙晶换块烤肉,还得谢谢人家。” 小刀接了仙晶一看却大声叫起来:“仙晶不是这样的啊。你骗我。”说完用一种上了当的眼光看着蓝四爷。 蓝四爷一楞,伸手把小刀手里的那块下品仙晶接过来看了看:“哪里有不对的?” 小刀大声叫道:“我见过的那块石头不是这样,大师的那块比你的这块大。”他以为是蓝四爷欺负他人小,故意给他一块小的。 蓝四爷让他说的有点迷糊,暗想难道平时没注意,拿出这块是小了些?于是他从怀中取出一个丝袋。拉开袋口说道:“那你来自己选一块。” 小刀也不客气,头凑过去看了看,伸手拿出一块中品仙晶:“这个才是我看过那样的。” 蓝四爷张大了口:“嗬,小孩儿,你还真会挑,够贪心的啊” 周围的人也哄笑起来。小刀隐隐感到自己好象犯了什么错误,他从怀中取出银票:“我不白要你的,我用银子和你换。” 蓝四爷脸带笑意接过银票数了数:“九千两?你还真会做生意。” 有人看出小刀是真不懂,好心叫道:“小孩儿,那是块中品仙晶,要十万银子才能换到。” 小刀这才知道出了丑,脸涨得通红:“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换块仙晶给我爹治病。”又想证明一下自己说的不假:“那位大师治病用的,真的是这么大的。” 说完这话,他才醒悟,原来当日圆明竟是把价值十万两的仙晶用在了老屠户身上。 连番震惊下,他缓缓上前,把手中仙晶递还蓝四爷。“我还是要那块小的吧。” 蓝四爷抖了抖手中的银票:“小孩儿,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四爷想听听。” 小刀简要的把事情说完,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小孩儿的一片至深孝心深深打动。 蓝四爷听完,凝视小刀片刻,缓步上前,把手里的银票递过去。小刀茫然接过,然后把另一只手紧握着的中品仙晶递了回去。 蓝四爷却没有接:“亲恩如山,当年我爹为了我们兄弟殚尽家财,直到去世也没花过我们兄弟一分银子。你能这样孝顺你爹,让我羡慕敬佩。为了你爹,也为了我那劳苦一世的爹,这块仙晶寥表蓝四敬老之意,送与你了。” 小刀听到最后四个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手拿着银票,一手拿着仙晶呆呆站立片刻,便要双膝跪下道谢。 蓝四爷一手拉住他:“我们兄弟跟了屠爷后,也不喜欢看人跪下。” 这时他心中酸楚,脑中想起自己爹爹每年到铁剑门大堂跪着奉上银两的情形,带着追忆轻声说道:“回去吧。” 小刀平白得了块中品仙晶,欢天喜地的转身便走。走出几步站住回头大叫:“烤肉上火之前涂些肥油,味道更好。”然后快步跑开。 蓝四爷心中悲戚被他这句话一扫而空,看着小刀的背影他开怀一笑:“这臭小子,还留着一手。” 然后他看着周围人群说:“不管是谁,别打这小孩儿的主意,要是敢动歪心眼,四爷绝不放过他。”最后一句话饱含凶狠之气。 跟着屠一斩近三十年,蓝家兄弟修为虽说在这五玄上根本不入流,说话语气却有一种无形的威势,在这小小青木城更是掷地有声。 周围的人大都为小刀高兴,少数羡慕嫉妒的也被蓝四爷的警告吓得不敢有其他心思。人群散去。一个白袍年青人亦在其中悄悄离开。 小刀不知道自己多了这层保障,一路跑回客栈,小心翼翼的包好仙晶和银票,开心的吃了晚饭,王掌柜和车夫老王也都替他高兴。让小刀早早休息,明早就回小镇。 马车里,小刀折腾了半天也没睡着,仙晶的事已经尘埃落定,他却还有一个新的心愿未了。 就是刀铺角落中摆着不卖的却让他感到莫名喜欢的那把怪刀。 第十章 乐极生悲 小刀伸手入怀,摸了摸那叠银票,终于下定决心,爬起身来出了客栈。 “我想买那把刀。”看着信心满满的小刀,伙计乐得够呛。 “正好,我们掌柜的在。”伙计用手一指小刀:“掌柜的,昨天就是这个小孩儿要来买那把刀。” 屋中背负着手的一个人转过身来,身材有些富态,须发斑白。这位看起来年纪不小的老掌柜和言悦色:“少年,那把刀真的不卖。” 小刀问了句:“那你还摆着?” 老掌柜摇了摇头:“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又劝道:“人方少年,还是读些书,学些安生的本事,不要学人舞刀弄剑。 小刀有些不甘心的问:“那我出一百两怎么样?”看老掌柜没反应,又问道:“二百两?” 其实一百两已经可以买下这店铺里其它的刀两三把有余。小刀一来是有了九千两压身胆气正壮,二来也是确实喜欢那把刀。 在伙计有些惊异的目光中,老掌柜还是摇了摇头:“真的不行,我们这就要关店了,少年,你还是早些回去,以免家人挂念。” 小刀大失所望,看着那把不起眼的怪刀,他却象眼见着一件心爱之物就在眼前却不能拥有。于是他狠了狠心:“三百两。” 伙计好心劝道:“小孩儿,你用三百两买了这刀回去,你家大人肯定会骂你,快点走吧。” 小刀见老掌柜还是不发一言,知道没什么希望了,于是走近那把怪刀,轻轻提起,又比划了几下。伙计见他的样子,笑了笑就去外面关门。 小刀舞了几下,又用手抚摸着刀背,感受着刀身传来的冰凉,他轻轻贴面上去。喃喃道:“没办法,我也想买了你。” 看他痴迷的样子,老掌柜微笑摇头。这时伙计已经收好了门板,小刀见买刀之事已无可挽回,用力挥舞几下,然后轻轻放回原地,还傻乎乎的说了句:“明天我就走了,再也见不着你了。” 小刀转身出了门,伙计拿了门板跟着出来,后面的老掌柜却是目视那墙角的怪刀似有所思。 眼见客栈大门就在前面,小刀却是满怀失望,这次来青木城办的正事出乎意料的顺利,那把刀却让他有种依依不舍的心情。 “小孩儿,你等等。”身后传来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小刀回头一看,那刀铺的伙计快步追来。 “我们掌柜的叫你回去。”伙计笑着说:“可能是想把刀卖给你了。” 小刀兴奋的跟着伙计回去。伙计还是好心劝道:“小孩儿,那把刀真的不值三百两,从我见过那把刀,就没什么人问过,三百两买那样的刀十把也差不多了。” 小刀知道伙计是好意,道了个谢:“多谢大叔,可是我喜欢那把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伙计也没再多说,心想有钱人家的少爷就是不一样,自己穿得破破烂烂,却用三百两银子买把没开刃的破刀。 进了刀铺,老掌柜正候在那里,看到小刀进来,微笑点头:“少年,你当真喜欢那把刀?” 小刀连连点头:“当然了,掌柜的你就答应了卖给我吧。” 老掌柜看了看那把刀:“这刀是老夫内人的长辈所铸,一直无人问津,只是那位长辈临终之时说过,这刀要一个真正适合的人来用。” 小刀忙说:“我就适合啊,我是杀猪的,天天都要用它。” 老掌柜呵呵一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知道那位长辈口中的适合是什么意思,只是说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自然明白。” 看着有些迷惑的小刀,老掌柜笑道:“我看你和这刀有些缘份,就想依着那位长辈之意把这刀送了给你。” 小刀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天是怎么了?先是驴宝卖了九千两,然后蓝四爷把一块价值十万两的仙晶赠给自己,转眼间,素不相识的老掌柜要将自己梦寐以求的这把刀也白送。 难道真是老天爷开了眼?小刀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根,几步走到墙角,提起那把怪刀:“掌柜的,你说真的?这刀真的送给我?” 老掌柜点了点头。“我这把年纪了,还能骗你不成。望你好好珍惜,不要只图一时新鲜,过一段日子就弃之不理。” 小刀连声答应,提着怪刀谢过老掌柜,生怕他突然反悔,一溜烟的跑了。 一边的伙计脑袋有点转不过来,心想这一老一小都不怎么正常,一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杀猪的,却要用三百两买把破刀,一个放着白花花的银两不要,却把开始死活不卖的刀白送给人家。 老掌柜看着小刀的背影,暗暗思量但愿自己看到那怪刀上的异相不是花了眼。 回到马车的小刀志得意满,他摸了摸银票仙晶,又把没开刃的怪刀搂在怀里,回顾这一天的经历犹是如临幻境。 默诵了一遍咒文,小刀安然入睡。梦中他脸上带着笑容,脑中金字上下跳跃,欢乐无比。 ******** 次日一早,三人吃了些饭食踏上回程。出了城门没多久,四匹高头大马拉着一架马车从他们身后飞快掠过,绝尘而去 小刀看着那辆马车问道:“王叔,你怎么不换这样的马车,那跑起来多威风。” 车夫王叔看了看他:“我哪有你那么好命,王叔卖了自己也换不来那样的马车。光那拉车的马就要上千两银子一匹。” 他一抖缰绳。两匹拉车的马稍稍快了一点,几步后就慢了下来。“我能赶赶这样的马车就知足了。” 说完,王叔看了看小刀:“那是什么东西,从上车你就一直抱着?” 小刀兴奋起来:“别人送我的刀。”说完他打开包在怪刀上的衣物,献宝似的捧到王叔眼前。“王叔你看看,好不好。” 王叔斜眼一看:“什么破玩意儿,这也叫刀?不就是块方铁片,上面还都是窟窿。” 小刀很不高兴,把怪刀重新包好,抱回怀中:“反正我就是喜欢。” 王叔却继续打击他:“这刀就是开了刃,也快不到那去。人家连钱都不要就送给你,还能是什么好东西。” 小刀赌气不听,转头钻回马车,王掌柜在车里也被逗得哈哈大笑。呆了一会儿,小刀又觉得没意思,重新回了车前,对王叔看向他怀里怪刀的挑逗目光视而不见。 马车一路行来,前面快到了一个三岔路口,直走就是回小镇,拐弯却是通向玄木域内陆,四处闲看的小刀却突然看到路边树林前似是有什么东西。 那辆四匹高头大马所拉大车翻倒一旁,车夫也伏地不起,地上鲜血淋漓,四匹骏马折颈断足已经死得透了。两名在那家药铺见过的背刀修者姿态扭曲的倒在林前,却不见那位陈长老的身影。 王叔停下马车,车里的王掌柜也伸头出来看了看,两个都觉得此地不宜久留,王叔赶动马车就要前行。 一道人影从树林中飞出,横空落在车前数丈,重重跌在地上。这人全身浴血,身上横七竖八有不少伤口,小刀认出正是在药铺中为自己说话的那位陈长老。 陈长老根本没看向这边,只是努力站起身来。猛然他好象醒悟了什么,伸手入怀掏出几片亮晶晶的东西,用力向着身后的树林中扔去。 几道人影随后冲上,手中刀剑并举,将陈长老砍翻在地,其中一个白袍年青人从陈长老胸中拨出血淋淋的长剑,狠狠骂道:“这老家伙倒是机警,猜到咱们是为何而来。” 说完,他看向道中的马车,正看到小刀坐在车上,他稍一回忆便想起来正是那个得到一块仙晶的小孩儿。 白袍年青人看了看陈长老临死前用力扔出东西的那个方向。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去找找,你们把这清理干净。” 说完白衣一闪,向着那片树林投去。在空中冷冷丢下一句:“全都杀掉,一个不留,那小孩儿身上有块仙晶,别忘了拿。” 第十一章 焰火再现,怪刀扬威 八九个灰衣人动作迅速的向这边走来,王叔手忙脚乱的掉转马车要回头逃走,小刀抱着怪刀四下张望,车里的王掌柜更是软成一团。 马车的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儿歌声:“鸟儿空中飞,微风拂柳正值春。林上花儿开,妈妈带我上山玩。”声音清脆稚嫩。像是小童所唱。 小刀他们的马车刚转过头来,灰衣人已经包抄上围住,见他们插翅也难逃。灰衣人们好奇地看向大道上走来的一个小小身影。 “风儿也不吹,宝宝累了闭眼睛。鸟儿也不叫,妈妈抱我要睡觉。”唱歌的是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小小童儿,七八岁的样子。头上绑着双抓髻,系着红头带,一张小脸看上去粉嫩粉嫩很是可爱,孤身一人从大道上走近。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红衣童子眨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们,向着马车的方向走过来。 “他们是坏人,你不要过来,快跑。”小刀不顾自己命在旦夕,高声叫喊。可红衣小童就象没听见一样,脚步不停,越走越近。 小刀急得大声喊道“快走,他们刚杀了人,你再过来他们也得杀了你。” 几个灰衣人都带着一副调笑的样子看着,随着红衣童子的渐渐走来,近处的灰衣人甚至侧身让开一条路让他过来。 红衣童子走到马车前,脸上还带着浓浓笑意:“那正好,从我一生下来,除了我妈妈,我家里的人都巴不得我快点死掉。” 灰衣人中一个笑道:“原来是个没人要的小崽子。”上前挥刀便砍:“办正事,全都杀了。” 随着他一声令下。周围灰衣人也纷纷冲上,车夫王叔四处乱抓乱摸想拿点什么东西反抗,小刀跳下马车一步挡在那红衣童子的身前。 发出命令的灰衣人举刀才迈出一步,身上红光闪动“腾”的一下燃起了火苗。他开始毫无知觉,看到周围同伙都愕然停手瞪视自己,嘴里才厉声发出嘶吼,身子向前一冲扑倒在小刀身前丈许。 “砰”的一声,一团火球炸裂开来,没有一点鲜血飞出,满地的火星乱跳。 周围的灰衣人正不知所措,离马车最近的两个灰衣人身上骤然起火,两人惨呼几声,“砰砰”两响,都与那个灰衣人如出一辙的爆成一团火焰粉末。 “快走。”余下的六个灰衣人以为马车中藏着厉害修者,扭头便跑。小刀和王叔都傻呆呆的看着,还不明白为什么那几个人突然身上着火炸开。 小刀看向一个正在逃跑的灰衣人,目光到处,那个灰衣人随即身上冒烟,声声惨呼中化成灰烬。 他扭头看另一个才跑了几步的灰衣人,也是同样的结果。小刀目光连移,凡被他看到的灰衣人都是叫声中化为遍地金蛇乱舞,爆体而亡。 最后一个灰衣人在小刀身后,己经跑出十几步,小刀又看了他一眼,奔跑中的灰衣人身子带着一团火光在树林边炸开。 “哇,你好厉害。”红衣小童看着小刀大声叫道:“看到谁谁就炸开。” 王叔也疑惑的看向小刀,小刀茫然道:“真的不是我,我哪有这本事。” “哈哈哈哈。”红衣童子笑得前仰后合,“过不过瘾?” 小刀看向红衣童子问道:“是你干的?” “可不就是我。我看你这小孩儿不错,变个戏法给你看看。”红衣童子老气横秋的道:“你不是就爱看这玩意儿?那天晚上还让我给你再来一个。” “你是那个喷火的大叔?”小刀这才猛然醒起,这几个灰衣人死的情景与那晚杂耍班主的死法一模一样。不过那位班主当时站在台上,又是夜晚,所以显得更加炫丽醒目一些。 “怎么可能是你?你要是这么厉害,为什么那天晚上还要让他打你?”小刀一肚子问题。 “你知不知道怎么样杀一个人才最痛快?”红衣童子笑嘻嘻的看着小刀。“就是在他最得意,觉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时候,你突然把他杀了,那时候他一定想问句为什么。” 红衣童子看着四周几名灰衣人化为灰烬的地方:“可是他们说不出话,到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样杀人才最痛快。” 小刀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厉害还要故意挨打。而且你年纪这么小,我却叫了你好几声大叔。” 红衣童子哈哈一笑:“几下鞭子算什么,看着他站在台前大叫着身上冒火,才是真过瘾。我年纪比你大了几倍也多,你叫几声大叔有什么吃亏。” 他看着小刀:“这世上有一种人,生下来就是永远也长不大的样子,就好象我。” “只要你对他好,哪怕只是笑一下,叫一句大叔,他也会记在心里。”红衣童子指着自己鼻子:“就好象我。” “真的是你啊,你怎么做到的?”小刀兴奋得问:“你这看一眼就着火的本事能不能教我?” 红衣童子摇了摇头:“教不了,你还没到这个地步。”他看着小刀有些期待的眼神又解释道:“对于我来说,他们只是我脑袋里一个随时可以烧起来的泡泡,我从很小就可以让一些小东西自己烧起来。” “有个算命的说我是离火之体,命犯孤星。他说的没错,我从小就被赶出家门,在外面游荡。”红衣童子说到这里有些伤感。“直到后来我变得厉害了,才没有人敢欺负我。” 红衣童子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所以我最喜欢先让他们张狂一会儿。”他用手做了一个炸开的手势:“然后再烧死他们。” 说完红衣童子挥了挥手:“好了,我要走了。”他抬头看了看天,向着那条岔道走去。 小刀看着他小小的身影,在后面问了一句:“你去哪啊?” 红衣童子远远的回了一句:“不知道,也许过些时候回家看看。” 小刀又叫道:“你家在哪里?” 红衣童子答道:“玄火城。” 小刀大声叫道:“我有机会去找你。” “好啊。” 莫名其妙的问答让车夫王叔都有些感动,也为小刀能结识一位如此强大的修者感到高兴。 红衣童子远去后,小刀和王叔把陈长老的尸身抬到道边。用地上的刀剑掘了三个土坑,把两名弟子和陈长老的尸身安葬。感念陈长老当日的出言相助,小刀在坟前诵念数遍安魂咒文,又施了几个礼,这才转身走到马车旁边。 “你这小孩儿还真是命好。”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对面树林中,白袍年青人一脸戒备的走出来。 他刚刚去找陈长老扔出的东西,结果刚转回来就看见一团团火光。灰衣人都是他两位哥哥的手下,有几个修为比他还要高深。可在红衣童子面前却象个纸人一样说烧就烧。吓得他远远躲在林中不敢动弹。眼见着红衣童子去了好久才敢出来。 “要是你们刚才就走,还真让你捡了一条命。可是你们磨蹭了这么久,看来你的好运气也就到此为止了。”白袍年青人怕夜长梦多,几步抢上前来。长剑化成一道剑光,刺向小刀。 一记风声在白袍人侧面响起,车夫王叔提着捡来的一把钢刀冲上来举刀就砍。白袍年青人根本没在意,寻思着三两下收拾了这两个人,再杀了车里那个老头儿,就可以按原计划进行了。 “铛”的一声刀剑相交,白袍年青人有点意外,车夫王叔居然还有两下子,刀来剑往的跟他过了两下。王叔招数生疏,年纪又大。一看就支持不了太久。 “来帮忙啊。”王叔呼吸急促:“小刀,你还不快来帮忙。” 小刀看出情形紧急,伸手从马车上提起那柄怪刀,围着两个人绕着圈子,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你倒是砍他啊。”王叔手上越来越是无力,连连催促。听了他的话,小刀咬紧牙关,上前举刀就砍。 白袍年青人一个错步,闪开了小刀的一记劈砍,然后一脚踢出,正中王叔的腰侧,王叔踉踉跄跄的斜着跌出几步。 小刀手中怪刀一举,再次纵身冲上。白袍年青人想着一下击飞他手中刀,再当胸一剑刺他个透心凉。脚下不躲不闪,等着他举刀砍下。 这一刀劈下,白袍年青人手中长剑一迎后,就呆立在原地不动,小刀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王叔摇晃着身子冲过来,从后面一刀搠入了白袍年青人的后心。 “噗”的一声,刀尖从白袍年青人前胸透出,他一记反踢蹬开王叔,举手向着小刀走了几步,面孔向下一头扎在地上,再也不动。 小刀举着刀在空中又作势虚砍了几下,王叔从地上呲牙咧嘴的站起来。“不用砍了,肯定是死了。” “王叔,你也这么厉害了。”小刀没想到他居然也会几下子。“居然能杀了他。” “这算什么,你王叔年轻时也算一把快刀。”王叔气喘吁吁的道:“当年像这样的,我一刀就砍死他。” 第十二章 亲情与转变 王叔大言不惭的扶着腰坐回马车上。又高声对小刀说:“你去搜搜那个人身上,刚才他不是去那边找什么了,看看是不是值钱的东西。” 小刀哦了一声,到了白袍人的尸体前,一把将他侧翻了过来,伸手到他怀里翻了翻,掏出一本破书,一块小牌子,还有几张银票。 他都拿了回到马车,车里的王掌柜终于醒过神来:“快走吧,可别在这呆着了,保不准再来点什么人,我可经不起再吓一次了。” 马车缓缓前行,小刀把捡的那些东西摆开。王叔斜眼一看:“这也是个不长进的穷强盗,身上就这么点儿钱。” 小刀把玉牌拿起来看了看,牌子不大,入手温润,上面画着一些图形,好象是一座山峰。又拿起那本破书,轻念出声:“金刚练体。” 王叔在旁边听到:“听他胡吹大气。要是刚刚他真有这本事,也不能让我一刀捅了。” 小刀也没在意,问了句:“这些东西怎么办。” 王叔笑道:“别的我不要,银票咱们分了吧,也算是一场辛苦得来的。” 车里的王掌柜现在也缓了过来:“我不要,人是你们两个杀的。” 王叔哈哈一笑:“老掌柜,你还怕有人找你寻仇不成?”看着小刀问道:“你要不要?” 小刀摇了摇头:“我也不要,这次我已经是平白得了不少好东西。要不是王叔你,咱们怕是都回不来了。” 王叔也不客气,伸手把几张银票抓起收入怀中:“那两个你拿去玩吧。”然后笑呵呵的一抖缰绳:“没白来一趟,省了几年的酒钱。” 路上连番耽搁,马车回到小镇已是漆黑的晚上。在药铺门前卸下药材,王叔赶车回家,王掌柜吓得不轻,让大有扶着进去休息,小刀抱着怪刀也回了家。 一进家门,就看见老屠户正躺坐在那张平日晒太阳的大椅上打着呼噜,小刀轻轻走近,心中觉得无比温暖。 这几天他的经历大起大落,实在是称得上惊心动魄,看到家中这熟悉的一幕后,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小刀轻轻上前,用手捅了捅老屠户的腰。 老屠户呼声止住,睁开双眼看了一下:“啊?你小子回来了。”然后闭眼再睡。又被小刀捅了几下,小刀把仙晶举到他面前:“爹,换着了。” 老屠户睡眼惺松的看了一下。“哦。”刚闭上眼睛,小刀又捅了他几下。 “爹,我还买了把刀。” “哦。” “驴宝也卖了。” “哦。” “爹,你知道不,咱们镇上赶车的王叔可厉害了。” 老屠户没有回应,片刻间鼾声如雷。小刀满肚子话要说,看着他的样子却收了手,回到房中,取了一块布剪成小块,把仙晶包了,用根细绳轻轻系在老屠户的脖子上。 然后到床边拉出箱子,把银票小心放入,又把怪刀拿出来,在床上比来比去,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放置,最后放在枕边,用手拍了拍,这才躺下。 小刀闭目凝神默思安魂咒文,脑中突然象看到一团淡淡的金色亮光,然后那团光缓缓收拢,形成一个金字,这个字和前些日子出现的那个金字形状差不多,小刀也是从来没在任何地方看过这个字。 奇怪的是,他也莫名其妙的认得这字,就是那安魂咒的第二字经文。两个金字并列浮在他脑中,小刀还以为是自己这几天累坏了,也没多想就沉沉睡去。这一晚,他梦中看到那两个字也是老老实实呆着,一动不动。 次日一早,小刀正睡得香就被老屠户推醒。“小子,你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爹,我跟你说了,你也不起来,你让我再睡会儿。”小刀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想再睡,结果被老屠户一把拉起。 “你把什么东西挂我脖子上了?这玩意就是你说的那什么仙晶?”老屠户揪着他好奇的问道。 小刀一看也睡不成了,点了点头:“是啊,这就是仙晶。” 老屠户伸手捏了捏:“就这么个破玩意儿,能值一万两银子。” 小刀一下子把事情都想了起来。他跳起身来,从床下拖出箱子:“爹,这还有九千两银票呢。” “九千两?你哪来这么多钱?” “驴宝换的啊。” “那个大黑球子真换了九千两?”老屠户一脸的惊讶:“不对呀,那这仙晶哪来的。” “仙晶是我用烤肉换来的。” “用烤肉换了一万两银子的仙晶,你真当你爹我没见过世面?” “爹,其实你脖子上那块仙晶值十万两。” “放屁,你出去这一趟吹牛的本事可长了不少。” “爹,路上还看到一个小孩儿,年纪比我还大,他能让人一下子就着了火炸开。” “你小子是不是在外面中了什么邪?” “真的,我不骗你。不信你去问赶车的王叔。” “老子才不去,你们肯定是串通起来想骗我。老子不上你的当。” “爹,我说真的。后来我们还遇到土匪,王叔还杀了人。” “哈哈哈哈,王顺那个酒鬼也能杀人?他来买肉见点血都怕得要死。” “那你去问王先生总行了吧,他不能骗你吧。” “少在这儿骗你老子我,要是我真去问这些事儿,王先生准以为我又病了。” ********** 通向青木城的大道旁边树林中,几个灰衣人正围着白袍年青人的尸体。“难道是灵逍来了硬手。事情败露了?”一个脸色阴冷,同样生着毒蛇般双目的人自言自语。 客栈中密会白袍年青人的麻脸大汉摇了摇头:“灵逍一向不太注意这边,咱们才特意选了青木城动手,还有胡老七他们怎么都不见了。” “难道是他们杀了三弟?”不过他随即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啊,咱们都是和灵逍不共戴天。他们没道理对三弟动手啊。” 他看向那脸色阴冷的人:“大哥,你说会不会是姓陈的身上有什么财物,他们起了别的心思?” 冷脸的大哥细细看了看白袍年青人的尸体,伸手过去比了比:“不可能,马车上没有什么翻过的痕迹,而且姓陈的就是一个普通杂役长老,根本不可能身上带着什么奇珍宝物。” 他抬头看着麻脸大汉:“三弟身上的伤很奇怪,从头至胸被切了一道伤口。后背还插着一把刀,明显是两人所为,这随便哪一下都足以致命,没必要再补上一下啊。” 地上仰面倒着的白袍年青人上身赤裸,额头至小腹有一条切口,颜色很淡几乎看不出来,却深深入肉,伤口干巴巴的,就象原本长在身上一样,没有一丝鲜血流出。 “有这样修为的人,怎么会和人联手对付三弟?”所有灰衣人都是迷惑不已。 “咱们先埋了三弟,再打探一下胡老七等人的行迹。”被称做大哥的阴冷男人狠狠说道“还有灵逍,咱们就在这附近等着,来一个杀一个。” ********** 过了几天,老屠户发现外出归来后的小刀有了一些变化。虽然他还是对小刀描述的一切将信将疑,也明白这一趟的经历确实带给小刀很大的冲击。 小刀每天除了杀猪卖肉,就是翻看那本从白袍年青人身上拿来的《金刚练体》,正如老屠户猜测的那样,他的内心确实在发生着转变。 他发现在世上居然有如此之多的未知领域,自己父子两人操劳一世也未必赚到十万两,蓝四爷却挥手间赠了自己同等价值的仙晶,除了那份同情与共鸣,还蕴藏着以前根本无法想象的财富与实力。 一个只有自己肩膀高的红衣童子,弹指间就把在自己眼中无可匹敌的几名灰衣匪人放了焰火。就算他现在已经知道红衣童子绝不是个小孩儿,也是依然震憾。 还有那些在街上看到的各式各样的闪亮宝石,奇异玩物。小刀明明觉得这一切都离自己是那么遥远,却又千真万确地出现在他眼前。 这种反差让他产生了闯入那个未知世界的念头,每天翻看那本破书也是希望着能从中学到一点什么,来拉近自己与那些人的距离。 接下来的日子,小刀每天都早起一会儿,在院子里按着破书上所画的人形,做出一个个古怪动作。 开始老屠户还说上几句闲话,后来见怪不怪,由着小刀自己折腾了。 半月后,王叔一手提着酒葫芦,在小刀的肉案前买了块五花肉,就象忘了十几天前发生的事。付了钱刚转身要走时,却被终于下定决心的小刀叫住。 “王叔,我想和你学刀。” 王叔慢慢回头看了看他,确实自己没有听错,回身走到肉案前低声说:“小子,你王叔那天是吹牛,就算年轻时我也干不过那家伙。那一下是拼了老命歪打正着。” 小刀坚决的说:“那我也要学。” 王叔看了看他:“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要是学了我这几下去和人动手,肯定得让人砍了,你爹不找我拼命才怪。” 小刀摇了摇头:“我不是想和人动手,就是想学点东西。” 王叔一乐:“那你每次来,都得给我拎一条五花肉。” 小刀高兴的叫道:“你答应了。” 王叔晃悠悠的转身回家:“你这傻小子送到我嘴边的肉,还能不要?” 第十三章 杀人者人恒杀之 一名脸上神色有些惊惶的麻脸汉子走在大道上,身后跟着一群脚步轻捷的劲装黑衣人,走到小刀他们遇袭的那片树林,他指着前面轻声说了句:“就在那里。” 领头的黑衣人三十岁上下,鼻直唇厚,两条粗粗的眉稍竖起象两把利剑,一挥手,四十几名黑衣人立即冲进树林,带路的汉子看着他们的背影,一张麻脸上露出些许狰狞,伸手从林中草丛中缓缓摸出一柄五尺长刀,从后面远远跟上。 四十几名黑衣人穿行进入树林,行到一处比较开阔之处,剑眉黑衣人一举手,四十多人齐齐住了脚步,各自拨出背上兵器,排成扇形缓缓前进。 十几名灰衣人围坐在一辆用苫布盖的严严实实的四轮木车旁,正在休息。 看见前面有人包抄过来,那些灰衣人却是有恃无恐,十几个人懒懒散散的坐着,根本没有把对面的四十几人放在眼里。 黑衣人也都默不做声,直到距离到了二十步远近,灰衣人中有人叫道:“你们这几个人,还想要动我们的东西不成?” 车子正前方是一个阴冷着脸的灰衣汉子,明显是领头的人物:“我们急着赶路,你们速速让开。” 看似是首领模样的剑眉黑衣人踏前一步:“灵逍鹰堂在此,你们车上的东西是劫来的吧。” 灰衣汉子冷冷答道:“灵逍派了你们这些小杂鱼来,就想从我们手里抢回去吗?” 剑眉黑衣人笑道:“鹰堂四十八名弟子全部前来,也算看得起你们。” 灰衣汉子一听却是问了句:“庞飞扬没来吗?” 剑眉黑衣人一笑:“这么点事儿,还用庞堂主前来吗。” 灰衣汉子低下了头:“可惜,可惜,原本想连老带小都收拾干净,不过也好,先把你们这些人杀干净了,再看看灵逍还有什么人派来。” 黑衣人群里不由得发出一阵冷笑。剑眉黑衣人声音中带了些笑意:“好大的口气。那就来试试吧。” 说完一挥手,黑衣人分开两队,缓缓逼上。灰衣汉子脸上神情不变,等到黑衣人阵势结成,却是大喊一声:“出”。 四周不断响起草叶树枝翻动之声,地下不断跳上灰衣人,手中却是都执着手弩,有四五十人,在两侧将黑衣人夹住。 剑眉黑衣人一见这形势,低声吩咐道:“护住两翼,先攻中路。”回头低喝了一声:“孙师弟,马师弟,从后面冲出去。” 说完他一声断喝:“前冲!” 两侧的黑衣弟子舞动兵器,光芒闪动护住全身,其余人等都是低头冲上,刚刚他叫到的两名弟子却是抽身跃起,从来时的路退了回去。 冷脸灰衣人一挥手:“放。” 周围四五十具手弩齐发,两侧的黑衣弟子手中兵器舞成一团,形成一面光盾,将弩箭纷纷挡出,四五名弟子中了弩箭,也都不是致命伤。 可是中箭之后,那几名弟子只走出几步便脸色发黑,倒地身亡。剑眉黑衣人心中暗痛,鹰堂的弟子无一不是灵逍精锐,想不到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竟然折了几人。 手弩只能发射一轮,周围的灰衣弟子射完一轮的间隙时,剑眉黑衣人大叫一声:“直冲中路。” 几十人手舞兵器冲了上去,眼见着就要冲到那十几名灰衣人近前,冷脸灰衣人又是叫了一声:“放!”。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黑衣人舞动兵器,护住头面,舍命要冲到近身搏杀,眼见再有几步便要交上手。灰衣人身后的车上突然响起古怪的“咔咔”声音。 剑眉黑衣人听这声音猛然醒悟:“伏下。” 他话刚出口,车上的苫布里面“蓬蓬蓬”之声不断,一丛丛的弩箭射了出来,力量之大,将苫布都激飞一旁。 两架乌黑发亮的机关弩架在木车上面,每架弩旁有两名灰衣人,一个转动弩匣,另一个拉动机括。 机关弩初时是为了抵抗兽潮所制,为了大面积杀伤猛兽,内有强力机簧,一次可发射数百支短小弩箭,连发五次。 因为个头太大又很重,机关弩最初只是架在城楼上使用,后来被玄金神机阁巧手匠人修改了一下,将射程改近,减少了发射弩箭的数量,一次只射出数十支弩箭,改造后的机关弩轻便许多,增加了灵活性。 机关弩价格不菲,灵逍门中也数量不多。这些鹰堂弟子做梦也没想到,这种大杀器居然被放在他们一心以为是被劫药材的木车上。猝不提防又是距离很近,纷纷中箭倒地。 剑眉黑衣人修为最高,在几名同门的掩护下,借着第一轮机关弩箭射击后的空隙时间,他长剑离手,在空中划出一道长虹,带着如慧星一般的光尾直射向木车,想着先毁了那两架机关弩。 车旁的冷脸灰衣人平空跃起,双手抖出一道道如丝线般的物体在空中结成一张密密的蛛网,迎头而下将飞剑紧紧缠住,那柄飞剑左右扭动不能挣脱,被他擒在手中,然后双手交错用力,生生折断。 剑眉黑衣人一口鲜血喷出,这时第二轮弩箭又到,前面的几名黑衣人中箭倒下,他也被数只弩箭穿胸而过。 余下的黑衣人群龙无首,有的在硬冲上去的半途中被射倒,还有几个在原地舞着兵器格档,最终也是同样下场。 机关弩射出的弩箭与手弩相比要粗长一些,力道奇强,两轮齐射便将黑衣人射倒大半,第三轮射出便全部倒下。四周连呻吟声也没有一下。 周围四五十名灰衣人重新上好手弩,对准中间再次发射。前前后后几百支弩箭笼罩之下,每个黑衣人身上都中了数支,更有不少弩箭透体而过,满地都是鲜血。除了几名弟子手足抽动还没死透,余者尽数毙命。 ******** 两名退走的灵逍弟子身法迅捷,听到身后异响,更是加快了脚步。快冲出树林时,迎面却看到手提长刀的麻脸汉子缓缓走来。 就是这个麻脸汉子扮成普通百姓引着灵逍鹰堂进了树林,两名灵逍弟子当然知道他不是善类,两人一左一右,分头逃走。 麻脸汉子一个跨步,长刀舞起一道炫目弧光,一刀向着离自己较远的孙姓弟子砍去。孙姓弟子身法灵活无比,又早有准备,轻飘飘侧身斜跳,长刀贴着腰间而过。 马姓弟子正对着麻脸汉子冲来,手中长剑直刺他的胸膛,麻脸汉子脚下错步,手中长刀角度诡异的圈转回来,从马姓弟子的脖项上一掠而过。 一颗头颅飞起,马姓弟子的残余意识正好看到已经跑出几步的同门也扑倒在地。 麻脸汉子回头看了看被无形刀气拦腰斩断的孙姓弟子,满意的笑了笑,眼角余光突然看到一个黑点从不远的树林中快步冲来。 手中长刀一横,麻脸汉子悍然迎上前去,喉中一声怪叫,弧形刀光一闪,斜肩带背的轮向来人。 “嗯?”来的这个人全身黑衣,快速奔跑时身后直直飞起的披风也是黑色。对有人突然袭击似乎有些意外。不过却毫无退意的迎了上去。 麻脸汉子的长刀结结实实砍在这人的肩膀外侧,发出“铛”的一声金铁交呜。他刚醒悟这人身上穿着重甲,一记拳头就结结实实捣在他的胸口。 麻脸汉子哼也没哼一声萎顿在地,口中咕噜咕噜喷出血来,中间还混杂着一些被击碎的内脏。 ******** 树林中,冷脸灰衣汉子看着地上黑衣人死不瞑目的双眼,冷冷道:“这次要让灵逍丢个大脸。把这些尸体都砍了头,用盐腌起来,吊在这道旁的树上示众。” 灰衣汉子们应了一声,还没等移动脚步,一个声音远远传了过来:“何必如此羞辱他们的尸首。”话声中一个身着披风的黑衣人不紧不慢走了过来。 “还有一个?”冷脸灰衣汉子一楞。他与麻脸汉子和白袍年青人三人是亲兄弟,他们的父亲三十年前曾是灵逍执事堂的长老。在灵逍的变故中被逐出灵逍。 二十年前,三人的父亲含恨郁郁而终,当年曾看到灵逍大殿前满是尸体的冷脸汉子领着两个兄弟踏上了复仇之路,他们联系了不少同是当年被逐出灵逍的执事堂后人,在玄木域对灵逍弟子展开狙杀。 原本想让自家三弟执着灵逍的入门玉牌潜入灵逍做个杂役弟子。然后再进行更有效的报复。白袍年青人不明不白的死后,他们在这里等了快一个月,终于设了个圆套把灵逍鹰堂这些弟子伏杀。 他的目光越过这不名来历的黑衣人头顶,向后面张望着,试图看到自己二弟的身影。 “如果你是在找那个用长刀的,就不用费事了。”披风黑衣人看出他的想法。 冷脸灰衣人愤怒的叫道:“你杀了他?” 披风黑衣人缓缓走到那群灵逍弟子的尸身中间,低头看了看。 “杀人者人恒杀之,这个道理你不懂?” 第十四章 杀猪刀法 周围的灰衣人纷纷反应过来,重新上好了手弩,对准被围在中间的这名黑衣人。 冷脸汉子强压悲痛,狠狠问道:“庞飞扬?” 披风黑衣人摇了摇头:“不认识。” 冷脸汉子细细打量,发现这人竟全身都覆着一层重甲,漆黑的衣甲晦暗无光,细看上面全是无数划痕,戴着遮面的圆盔,缝隙中露出几茎长长白发。 那些白发使他看起来象个老人,可形体魁梧,腰背挺拨,走路更是龙行虎步,说不出的英气逼人,完全看不出实际年纪到底是多少。 “败者已死,死去万事空。就算有深仇大恨,再折辱尸身也是不应该。”白发黑甲人对周围灰衣人蓄势待发的架势毫不在意,声音平静的劝说着。 冷脸汉子死气沉沉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扫:“你以为你是谁?天外青天吗?” 这句话一出口,周围原本就有些紧张的灰衣人都屏住了呼吸,天外青天显然震摄力极大,他们生怕这黑甲人真和他们看来高不可攀的所在有些关系。 就连无意间问了这句话的冷脸汉子也小心翼翼追问一句:“阁下是天外青天的人?” 白发黑甲人环视了一下四周,看着他们的反应冷冷回答:“天外青天是什么东西?” 冷脸汉子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右手毫无征兆的一挥,下令发射的“放”字还未出口时,白发黑甲人突然动了,直直向前冲去。 在周围的灰衣人眼里,黑甲人的动作并不算迅捷,他们都用手里的弩追踪着他的身影。 当冷脸汉子“放”字声音破口而出时,黑甲人已经诡异的出现在冷脸汉子与那十几个灰衣人的身前。 听到发射命令,四五十名执弩的灰衣人在惯性的作用下,不由自主的扣动了手弩。一直在追瞄着黑甲人的他们直到弩箭射出才意识到,自己被牵引的改变了方向。 十几名围在车旁的灰衣人刚要围拢过来,飞来的弩箭就毫不留情的钉在他们身上,连木车上机关弩旁的四名灰衣人也被射翻。 冷脸汉子号令出口便发觉不对,听着同伙的惨呼,夹杂着弩箭射在白发黑衣人背后衣甲上发出的叮叮声,他双手条条丝线再现,在自己身前缚了一个茧蛹般的密网,试图阻挡黑甲人的凶猛来势。 紧跟着他眼中看到能将锋利飞剑都死死缠住的团团丝线中破出一个拳头,看似缓慢却有力的击中自己前胸。 密密的丝网无力垂落,灰衣汉子眼睁睁看着白发黑甲人从身边走过,他努力侧过头去,眼角余光看着白发黑甲人一手拉起一架机关弩,接着耳边传来那些执弩灰衣人的惊呼声。 白发黑甲人不停拉动两架机关弩,一蓬蓬弩箭飞出,冷脸汉子耳中惨呼声响成一片,只是片刻,四周便恢复了寂静。 冷脸汉子想说话,张开口却只是涌出胸中的血,他有满腹的问题,最想问的却只有一句:“你到底是谁。” 车上站着的白发黑甲人微微调整着角度,直到机关弩中的所有弩箭都发射干净,他目光平静地看着灰衣人一个个倒下,仿佛这一切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看都没看一眼努力站立,喉头咕咕做响却还是拼命想说话的冷脸汉子,白发黑甲人缓缓转过身离去。 他身后冷脸汉子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缓缓跪地仆倒。树林中又如初时一片寂静,只是地上多了近百具尸体。 ********** 小刀闲暇时照着怪刀形状缝了个皮鞘,把怪刀挂在腰间,收了肉案吃过饭,提了一条留下的五花肉,走去王叔家。 王叔家并不算远,虽说一个镇西一个镇东,走一会儿也到了。多年同住一镇,小刀从来不雇车,王叔又是自己去买肉,他知道王叔家的位置,却还是第一次上门。 远远便看到那门上插着一杆旧马鞭,小刀走过去拍了拍,听见王叔在里面应道:“天黑了,雇车明天起早。” 小刀叫道:“王叔,是我。”只听里面鞋声踢踏,还没开门王叔便叫着:“送肉的来喽。”打开门后了句:“进来吧。”便快步先进屋了。 小刀进了院子,满院都是条石铺就,比自己家里东挂一张皮,西晾一块肉整洁不少。院子东边有张石桌,两个石墩,再过去就是马厩,那辆马车靠在墙边,两匹马看样子刚洗刷完,身上毛尖还有水迹,伸着头吃槽里的草料。 他见王叔半天没出来,正要进屋,就看王叔一只手提个酒葫芦,一只手拿个盘子出来,盘中五花肉己然切成薄片,用油煎过了。 走过马厩前时,王叔用嘴咬开葫芦盖子,顺手在食槽里倒了些酒,两匹马闻了闻打个响鼻,甚是兴奋,伸头大吃。 王叔坐到石桌前,吐出口中的盖子,仰头喝酒,另一只手抓了肉片流水般送入口中,一会儿便是吃了个干净,又把一葫芦酒喝了个底朝天,打了个饱嗝。 “小刀啊,这煎肉下酒真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词来形容。摇了摇头,伸出大拇指晃了晃。“好的不得了。” 小刀笑了笑:“王叔爱吃,以后我每天都给王叔送一块来。上次要不是王叔救命,我怕是连家都回不来了。” 王叔笑着问:“现在还怕吗小子。” 小刀想了想:“还是有点怕,可是为了治好我爹的病,我觉得再怕也值。” 王叔听了这话,收起了笑容点了点头:“好小刀,你爹没白养你。”然后想了想追问道:“小刀,你爹知道这事不?” 小刀抓了抓头:“路上的事告诉他了,可是他不大相信,学刀的事我怕他担心,没敢和他说。” 王叔点了点头:“你爹其实很疼你。要不是他这些年身子骨不好,只怕连猪都不让你杀。” 他看了看天色:“不早了,你也不能在这呆太久,进屋来吧。” 小刀跟着王叔进了屋子,点上油灯,王叔也不言语,直直走向床边的大箱子,随手把上面的衣物都翻扬出来,在箱底摸出一个条状的包袱来,一层层抖开,却是一把长约三尺的刀。 王叔执刀在手,挽了几个刀花,小刀只觉得那个平日里笑嘻嘻的老头如同变了个人,王叔沉声说道:“我原来是玄金域万胜门的弟子,后来为了一条晶脉,我们跟金刀阁起了冲突,数场大战下来,万胜门不复存在,象我这样侥幸不死的就流亡谋生。” 想起往事,他长叹一声:“我答应教你,也是想让你能有些防身的本事,不过你可想好了,学了这玩意,再遇上什么事,难免会出手伤了人。凡是到了动刀的地步,生死便由不得你了。” 小刀想了想:“那我也学,到时只要别人不是真想杀了我,不动刀不就得了。” 王叔点了点头:“那好,我这两下把式,也不用你磕头拜师,现在我教你刀的握法。” 小刀笑道:“王叔,刀我还不会握?”说着一伸手把鞘里的怪刀握在手中,挥舞了几下:“不就是这样,抓着就行。” 王叔摇了摇头:“你不能当是杀猪,如果猪不是好好的让你绑在木桩上呢,你和你爹学的,只是把那一动不动的牲畜给杀了,可是如果那猪是会动的呢,你能保证每次都刺中吗?” 小刀一楞,老老实实的想了想。摇头道:“没试过,想想的话应该不能每次都中。” 王叔道:“就是,现在多说也没用,你现在要练的就是怎么能把刀长在手上。” 小刀又是一楞:“长在手上?” 王叔点了点头,放慢了动作,三尺长的刀在他手上正反侧平的换了几个姿式,手指象耍杂技一样将刀来回翻转。 看小刀一脸不解的神情。王叔手上不停,口中说道:“不能让手上的刀伤到自己,哪里有刃,哪里是背,哪里长,哪里短,怎么样挥出去才能把人……”看了看小刀:“怎么样挥出去,才能把你要杀的猪给杀掉。” 然后手法一变,手中的刀一刺而出,停下来看着小刀:“杀猪时要一刀捅中心窝。” 抬手又是一个横斩:“分肉时要一刀断喉。” 将刀反转一下,刀刃象下一撩:“开膛时要一刀破腹。” 手中刀一翻一剜:“取出下水要一气呵成。” 小刀看得连连点头:“原来王叔你也杀过猪。”说完才醒悟王叔是为了让他能理解才换成这些比喻。 王叔把动作放慢,一招一式的让小刀照着来学,这些大都是小刀平时做了成千上万次的动作,就是从来没连在一起过。眼下跟王叔一一练来,小刀觉得倒也不难。 一个时辰不到,小刀把几个姿式学得差不多,王叔见他兴致勃勃还要再练,便打断道:“小刀,你回去吧,天色不早了,你每日这样常常练习,等到可以让刀子听了话,我再教你新的玩意。” 小刀临走时兴致勃勃的问:“王叔,咱们这路刀法叫什么名字。” 王叔一楞,心想这玩意儿总不能叫万胜刀:“都说招由人创,你这个就叫杀猪刀法吧。” 第十五章 一双碧绿的眼眸 小刀告别回了家中,一路上就把怪刀拿出来在手上耍着,本以为老屠户要问,谁知一进门便听见震耳鼾声。脖子上挂着仙晶,近来满身舒泰的老屠户早早就睡下了。 从这以后,小刀每天早起坚持照着破书做些古怪架势。开工时刀不离手,变换着各种花式不断耍着手中的怪刀。老屠户见了当他是闲得手贱,骂了几句也不再过问。 自从怪刀到手,小刀一直视如珍宝,切肉也舍不得用,连打磨开刃都不曾有过。这天他手上耍得起劲儿,忘了砍肉要换平时那把厚重斩刀,走到一头杀好的猪前,随手一刀砍下。 “嗤”的一声响,绑起后腿倒吊着的整头猪霍然分开两片,小刀只觉手上一轻就切到了底,平时用斩刀砍上二十来下才能完成的活儿竟然一下就结束了。 “嗯?”小刀顿时来了兴致,看了看眼前猪肉平整的切口,细细端详着自己手上的怪刀。转到另一头猪前面,手上用力一刀切下。 “坑”的一声闷响,怪刀连猪屁股上的皮都没切破,只在上面留下一道浅印儿。小刀左一下右一下的尝试着,怎么也达不到刚刚一样的效果。 他更觉得手上的怪刀有些不同寻常,反复切斩一无所获后,小刀静下心来,努力回想着刚刚那一幕发生时的状况。 按着刚才的动作,他手中怪刀来回翻转舞动着,一次又一次的假装无意走到猪肉前一刀剁下,结果还是大失所望。 小刀天性善良,骨子里却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手中怪刀连连在猪肉上剁了几百下,不管他怎么变换花样,刚才那一幕都好象是个幻觉。 后来连小刀都有些怀疑,是不是那猪先前砍开后自己忘了,不过他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那把厚重砍刀上连个肉渣儿都没沾,肯定就是怪刀所为。 也不能一直这样折腾下去,小刀只好换了砍刀,用力一下一下把另一头猪破开两片。他一直以为自己早习惯了这种方式,可在体验过那一刀轻快的切割后,觉得现在每一次挥砍都是那么笨拙。 ******** 过了几天,小刀手提五花肉又去了王叔家。刚一进门,王叔接过肉便抱怨:“就那么几下子,你这么久才练会?” 看到小刀的表现,王叔有些意外,他教小刀那一套手式,只是想改变小刀的认识,不能把刀当成一个死物来用。 小刀却这短短的一个月里,不但轻松地让手上的怪刀盘旋飞舞,还把一些自己无意中想出的花样加了进去,王叔不由得赞了句:“看来你小子还真是块用刀的料。”。 他连五花肉也顾不上吃,回屋取出自己那把刀来:“小子,你现在手上的感觉有了。以后要练的就是灵活。” 小刀重复了一遍这个从来没在老屠户口中出现过的词:“灵活?” “不错,你现在出刀是千篇一律的站到牲畜前面,摸准了方位一刀捅进去。你现在一次能杀几头牲畜?” 小刀笑道:“当然是一头。我都是杀完一头,放完血,再杀另一头。” 王叔说道:“你想没想过这样。”用手一比划面前:“假如这里是一头猪。”又一比划身后。“这里又是一头猪。你怎么杀?” 小刀孩子心性,一听玩兴大起,走到王叔身前做势一捅:“那我就这样一刀。”然后走到他身后又是一捅。“再这样一刀。” 王叔哈哈大笑:“那你为什么不这样。”说完他手中持刀一刺,随即变为反手,刀头一转,向后又是一下。 小刀摇了摇头:“这样不行,爹说要刺准。要不然牲畜又遭罪又麻烦。” 王叔正色道:“为什么不准。你都杀了这么久猪,难道换个位置就不行了?你跟我来。”说完一转身,走向后面。 小刀跟着王叔到了后院。借着灯光看见后院稀稀落落的有好几根木桩子,仔细一看,与绑牲畜的桩子有些不同,自家的桩子又短又粗,只是图个结实,王叔家里这几根错落有致,都是一人来高。 王叔站在院中,几根木桩隐然将他圈在中间。“小刀,你看好了,这几根桩子就好比几头牲畜。” 说完他手中刀向前一指,刺中正前面一根木桩,身子微侧,刀身一翻,斜斜刺中边上一根木桩,身子后仰,手臂一个回弯,刺中身后的木桩,然后顺势一挥,在最左侧的一根木桩上一点。这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小刀看得清楚,四根木桩都被刺了一下。 “你来试试吧。” 王叔把小刀推到几根木桩中间,小刀学着他的样子,拨出刀子,前刺,斜刺,后刺,挥刺各一下、他的怪刀短了些,除了正面的一根刺中,其余三根木桩都是连碰都没碰到。 王叔见了摇头道:“每一刀出去,都不能空回,不管力量大小距离远近,既然出刀就要刺中,动动身子再来一次。” 小刀又试了一次,这次放慢了速度,身体摆动的幅度加大了不少,手臂尽量长伸,终于刺中四根木桩。 王叔看了赞道:“你这小子不错,就照这样,回去你继续练,什么时候练得熟了,我再教你别的。” 小刀点了点头,又在四根木桩间练了几下,告辞回家。 ******** 老屠户在小镇上一住数十年,靠着从往来的牲畜贩子手中买些活畜,杀了卖肉给小镇上的人为生,镇上有几户以捕兽为生的猎户,也把捕来后吃不了的牛鹿等大猎物便宜卖给他,小刀与几个猎户的儿子都混得很熟。 这天小刀干完了活儿,镇中猎户崔豹的二儿子崔猛来找他,邀他一起去到树林中收前几天下的兽夹。 牛鹿等大形猎物要走上半天的路程到远处的密林中,现在不是狩猎的好时节,布下兽夹子的那片树林也没有任何猛兽,就为了夹些小兽下下酒而己,毫无危险可言。 走在林中一路收着夹子,崔猛挑着两只兔子,小刀肩上搭只小獾子,边走边听小刀说起在青木城中的见闻。 走到一片灌木林前,崔猛一指前面:“那还有一个,收完咱们就回去了。”两个人绕过树丛,最后那个兽夹就放在一片矮树的尽头。 走了几步,他们看见那兽夹上夹着一只小野猪,同时发现野猪的后半截身子不知被什么东西吃掉了。 崔猛说了句:“怎么还被吃了一半?难道有狼?” 一只硕大的兽头随着他的话从旁边的树影中伸出,在野猪上咬了一口,咯吱咀嚼的声音清晰可闻, 兽头上两只碧绿的眸子在树木阴影下闪着寒光,紧接着一只野兽轻轻俯下身子走了出来,竟然真是一只小牛犊般大小的碧眼灰狼。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崔猛小时听大人们说起过,兽潮过后,树林里有些四处逃散的猛兽,身形硕大的碧眼灰狼便是其中之一,几十年来,早就应该被猎户们清除殆尽了,怎么在这小镇旁边的树林里居然还有一只。 两个少年背上渗出汗水,冷冰冰很是难受,两人对视一眼,悄悄的向后移动,这只碧眼灰狼虽然正在吃那野猪,可是难保它不想换换口味。 两人刚刚退出几步,碧眼灰狼一双绿油油的眼睛便望了过来,崔猛低喊一声:“跑。”两个人转身就跑。 碧眼灰狼低吠一声,随后追了上来。两个人跑得不慢,碧。到了两个人不远处,正要一跃而起扑倒一个时,突然眼前一闪,失去了两个少年的身影。 崔猛和小刀不约而同钻入了灌木林中,两个少年轻车熟路,手脚并用在这四处都是枝叶的地方左穿右钻,几下便隐入了树丛。 那只碧眼灰狼不肯放弃,尾随着追了进来。两个人加快脚步拼命逃跑,慌不择路中,前面树林已经超出了他们平时熟悉的范围。 两个少年从一开始就专选那枝密叉多的地方钻。要是一般猛兽,早就掉头回去了。可这只碧眼灰狼还真是有股倔劲儿,就缀在后面不放。 狼最是长性,两人渐觉腿上无力,崔猛叫道:“分头跑。”小刀应了一声,两人分开一左一右逃走,碧眼灰狼随即盯上一个追了下去。 小刀跑了几步,听见身后有些声响,知道碧眼灰狼是追了自己,他加快脚步,不管前面是什么都一头钻进去,只盼先甩掉这家伙再寻回家的路。 又跑了一会儿,前后已近小半个时辰,小刀每日常做那些古怪姿式虽觉身上力量渐长,脚下也是越来越沉重,钻出一片密林后,眼前的树木开始渐渐粗大起来,也更稀疏一些。这反而更加难以摆脱后面追着的碧眼灰狼。 小刀实在跑不动了,他见这些树足有一抱粗细,情急之下,高高跃起攀上一棵松树,手脚并用几下便爬了上去,直到离地两丈余的地方,这才停下抱着树枝呼呼喘气。 他向下望去,看见那只碧眼灰狼也到了树下,抬头看着快要到嘴的猎物,不忿的绕着树来回走了几圈。 眼见这狼伤不到自己,小刀松了一口气,又向下望了一眼时却几乎惊叫出声,就在离自己这棵松树几步远,一棵树下竟然坐着一个人。 这人全身黑衣与身后松树同色,刚刚自己拼命逃窜时竟是没有发现,看来是个头发都已花白的老人,双腿一伸一蜷坐在黑松树下,一只手支在膝上。几缕阳光从上面透过来正照在他身上。 在上面看过去只能看到老人的侧面身子,小刀只觉得一颗心狂跳,竟比自己逃跑时还要快上几分,这时他见到原本一动不动的白发老人似乎要站起来。 小刀吓得大喊起来:“不要动,不要动,有狼啊。”他叫声出口,白发老人却恍如不闻的站起身来,小刀眼见形势危急,只觉得胸中一股热血上涌,伸手拨出怪刀从树上一跃而下。迎着扑来的碧眼灰狼一刀砍去。 第十六章 血纹陨铁 这一刀砍下,连碧眼灰狼的边儿都没沾着,小刀眼中所见那双碧绿的狼眸已快要沾到自己的脸上,看着那狼张开大口咬来,他鼻中闻到一股腥气,觉得呼吸一滞,身子向后飞出,双足离地而起。 眼前一双碧眼与他保持着那个距离不变,盯着他渐渐黯淡下去。小刀除了全身轻飘飘,也没有感到疼痛,就是觉得喘不上气。 小刀双脚连蹬,脚下空空如也,“这是死了吗?”他正胡思乱想之际,脖子上一松,跟着胸中透进气来,双足也落了地。 他眼中的那个白发老人,一手提着小刀的后颈衣领轻轻放下,另一只手将一动不动的碧眼灰狼丢在一旁。 小刀喘了几口气,搞清楚了眼前状况,回头正想着说点什么来感谢,却发现眼前这人没有自己想得那么老,虽然满头白发,却浓眉炯目,鼻挺唇薄,脸上也没有太多皱纹,看上去顶多和老屠户差不多年纪。 看上去这白发人的脸色还是苍白了些,他侧头看着刚刚自己坐的地方,小刀也顺着看去,那几缕阳光正在渐渐淡去。白发人叹了口气,小刀明显从中感觉到他的遗憾落漠。 碧眼灰狼一动不动的蜷在地上,巨口微张,汩汩流血。竟然就在这一瞬间无声无息的死去。 小刀呆呆看着这一幕,虽然他连一个业余的猎户都算不上,也听崔猛说过这种碧眼灰狼是多么的凶狠,如果不是踏中了兽夹,得十几个成年猎户才能将其杀死。 这头碧眼灰狼追了自己那么久,明显状态不错,就这么一下子被击毙,可见这白发人的厉害。 小刀崇拜的看着白发人道:“大叔你好厉害,这样一条大狼,你是怎么杀死的。” 白发人理都没理他,只是抬头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刀看了看那只狼尸又道:“大叔,你还不快点剥了那狼皮,过一会儿就不好弄下来了。” 白发人冷冷说道:“我不要,你想要什么随便。” 小刀连忙上前,取出锋利的剥皮钩刀沿着那狼喉咙切开,又从狼腹部和四脚各开了一道口子,轻手轻脚几下就把狼皮剥了大半下来。 这一系列动作熟练无比,白发人不经意的看去,小刀轻快迅捷的动作使他不由得有些意外,一眨眼的功夫,小刀便把狼皮完完整整的剥了下来。 白发人口中嗯了一声,看向小刀的目光不禁带上一些诧异,小刀把狼皮抖了抖,抬头正迎上白发人的眼光,小刀还以为他有些后悔,笑道:“大叔,这皮子不错,要不然还是给你吧。” 白发人哼了一声:“我是看你手法不错,小子,你是干什么的?” 小刀把狼皮叠好,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是杀猪的,跟着二猛上山来,有夹中的野兽就直接剥了皮。” 他一边说着,又走到那剥了皮的狼旁边,几刀划下去,把四条腿都切了下来。“大叔,这腿上肉也不少,你要不要。” 白发人也不答话,伸手接过一条,提起来张开嘴血淋淋就咬了下去。 小刀连忙叫道:“这还是生的。”上前抢过,白发人一楞,由得他抢了去, 小刀把狼腿夺下,看着白发人慢慢咀嚼着咽下口中的生肉,摇头道:“大叔,你等等。” 他手腿麻利的拢起一堆树枝,折下几根粗大的做成支架,从怀中取出火折,几下点着,把四条狼腿都取来,平放在火上烤着。 狼腿滋滋作响的散发出香味。小刀从怀里取出带来的盐面。均匀撒到肉上,然后不停翻烤着狼腿。白发人默默看着他做这一切,缓缓走过来,在火堆旁坐下。 过了一会儿,小刀把一只狼腿递过去:“大叔,你试试。小心烫。”白发人接过大咬了一口,喉中发出一阵阵咕噜声,不住口的把一条狼腿吃的精光。 小刀自己才割下几条肉吃了几口,见白发人的吃法实在可怕,目瞪口呆的道:“大叔你吃的好快。”这时他才发现白发人身上的黑衣象是表面遍布无数划痕的甲胄,看上去有些萧杀之气。 碧眼灰狼身子象头小牛,一条腿也足有二十来斤重,小刀吃了几条肉就饱了。白发人吃完就一直呆呆看着天空。 远处传来一声长啸,白发人探手从树后拿起一顶圆盔戴在头上,纵起身子向着前面冲了下去。 小刀一声招呼还没出口,白发人已经去得无影无踪,小刀有些奇怪的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总是感觉这白发人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他把自己吃剩下那条狼腿和没动的两条狼腿都提起来,绑在一根松枝上,连同狼皮挑在身后,这时又听到前方有长啸声音此起彼伏的不断响起。 小刀四下看了看,顺着白发人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虽然他们相识不久,可是对方轻松就格毙了一头碧眼灰狼,小刀觉得这绝非一般人能干出来的。 眼见前面一定是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小刀少年心性,当然要去看上一看。他小跑着追下去,身边的树木越来越是高大,之间的距离也都越来越远,地上渐渐空阔起来。 这时不远处又是一声长啸传来,小刀加快了脚步向着那个方向奔去,听着那声音虽近,走了许久也不见人影,他身边的高耸巨树每棵之间都是相距几十步远,空空荡荡的与小刀他们镇子边的松林大不相同。 小刀走到一处空阔处,正寻思向着哪个方向找去,前面又是一声长啸传来,这次啸声却是连绵不绝,由远而近的过来。 随着声音临近,小刀看见远处一黑一白两个人影起伏跳跃,白影在前,黑影在后,一跑一追在一棵棵巨树间交错穿行,白影忽左忽右的想要避开,突然斜刺里又是一条黑影纵出,两条黑影成犄角形逼着白影向着这面跑过来。 小刀正想着要不要躲开,在相距他三十几步处,白衣人突然站住,朗声说道:“青木城与江某素来都是与世无争,不知两位黑甲为何一路相随?” 两条黑影在相距白衣人十几步处站定,一个声音响起,正是刚刚和小刀相遇的那白发人:“我等在此,只求江城主把背上之物留下。” “哦?”白衣人长须飘洒,正是青木城那位江副城主,他一向喜爱收集珍奇材料,只是没想到这两名黑甲人竟是为了这东西而来:“血纹陨铁虽然少见,也不至于让九幽黑甲骑动了觊觎之心吧。” 白发人也不理会他语中的讽刺:“血纹陨铁对我等有些用处,黑甲骑向来不做巧取豪夺之事,江城主购这陨铁用了五块上品仙晶,我们加倍补上。” 江城主一楞,似乎没有料到是这结果:“那你二人为何一言不发将我逼到这里?” 白发人答道:“黑甲骑素来不招摇过市,何况若是在明处,江城主与我九幽交易难免会有顾忌。” 江城主想了想:“可是万一此事传了出去,世人岂不以为我青木城怕了你们黑甲骑?” 白发人语声平静的答道:“江城主,这不是怕不怕的事,黑甲骑确是需要这陨铁。而且江城主不过是恰逢机缘购得此物,加倍转给我等,各得其所。” 江城主摇了摇头:“话虽不错,但凭你两人,就想逼得我非卖了这陨铁不成?” 语音未落,小刀眼前一花,侧面又是一名黑甲人缓缓走来,三人成品字形,将江城主围在中间。 最后出现的黑甲人语声粗豪:“江城主一身万木常春功法,修为早已破了阴阳境界,随风拂柳之术更是冠绝五玄,在整个玄木域也称得上高手,黑甲骑又怎么能小看城主。” 江城主苦笑一声:“江某何德何能,竟然劳动了三位黑甲骑。”此时他才明白,这三名黑甲骑初始以啸声为号成合围之势,只是自己站住说了这一会儿话,从侧面包抄的这名黑甲骑才迟来片刻,如果自己不停下,向前走上一会儿,也必然被三人围住。 三名黑甲人虽然围住了江城主,却没有上前动手,小刀遇见的那名白发人依然语声和缓的劝说着:“血纹陨铁我们势在必得,江城主也是明白人,我三人连兵器都未带以示诚意,还望江城主成全。” 江城主点了点头:“此时此刻,我若再不同意,便是不识好歹了,只是这般交易,我总是觉得有些委屈。” 此言一出,三名黑甲骑都静了下来,随即还是小刀相识的白发人说了一句:“那请江城主划下道来,我一个人接下就是。” 江城主嘿然一笑:“好气魄。”说完将一直背在身上的包袱扔在脚前,“腾”的一声,包中之物显然不轻。 “只要你能让这包袱离开地面,我就答应你们。” 第十七章 万木同根与血炼之法 江城主手中包袱落地,随即感觉到侧后方的两名黑甲人都退了几步,他身上顿时轻松起来,三角合围的压力已经解除。 也不见江城主有什么动作,他脚下的那个包袱向前平平移动,一簇簇从地下突然钻出的绿色草叶象波浪一样托着那沉重的包袱缓缓向前,到了他与白发人之间相等的距离才停下。 无论是两名黑甲人的后退,还是江城主把包袱放到两人的正中,都在向对方表示着,这是一场公平的对决。 白发人看着江城主点了点头,江城主颌首回礼,然后白发人迈开脚步,向着放在两人中间的包袱走去。 两人之间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他身高步大,眼见着四五步便能走到包袱前面,可是白发人刚迈出一步,一前一后的两只脚就都动弹不得。 无数嫩绿色的藤蔓从他身周冒出,每根藤蔓的前端都在不断生出新的枝叶,柔软的卷须象丝线般在地上蔓延,将白发人的两只脚紧紧缠住。 江城主所站之处是一片长有些杂草的林间空地,此刻却象新春洒满阳光的山坡,铺满了一片新绿色。而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还在迅速扩大范围。 几十步外的小刀,双目中映着眼前的一片奇景放出的绿色光芒,如同身入幻境。他虽然在青木城远远看过江城主一眼,也隐隐知道眼前这事错不在他。可当他看到白发人两条腿都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绿色藤枝紧紧缠住,还是为这个刚刚救过自己的大叔担心起来。 白发人现在就象是一个半人半树的林中精怪,整个下半身被裹得严严实实。江城主目的只是阻止他前行,两人都没有生死相搏的意思,那些缠绕白发人双腿的藤蔓到了他的腰间就不再上行。 看着江城主造成的这一切,白发人没有为自己身陷困境而表现出什么慌乱,反而用一种欣赏的眼光看着身上以及地上生机盎然的这片绿色,就象看到了自己向往以久的东西。 江城主心中也有些震动,地上这些藤蔓都是他术法所生,每条枝须传来的信息他都能感受得到,他当然不是第一次用这法术,以往那些须蔓缠住对方身体之后,他甚至能从上面感受到对手的心跳体温。 缠在白发人身上的藤枝虽然不少,却没有一条能接触到他的身体,厚厚的黑甲隔绝了一切,江城主觉得自己发出的藤蔓缠在了一块冰冷的金属人形雕像上。 白发人这时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然后全身蓄力,重新开始动作起来。 “绷绷绷”的藤条断裂声接连不断的响起。虽然看不出白发人迈步,这些声音却显示他确实在缓缓向前移动。 一条条藤蔓断开,马上就有更多新生出来的缠绕上去。江城主身上散发着碧绿的光泽,以他为中心的那片绿地上,所有植物都在疯狂生长着,以各种方式拧在一起,再像有了生命一般缠到白发人的身上。 随着白发人的前进,那些或绳状或网状的绿色枝束在他身上一一溃散开来,原本黯淡无光的黑甲在无数枝叶的磨擦刮蹭下渐渐发出光泽,显得在这片绿色中坚决行走的白发人如战神一般不可阻挡。 原本一身白衣,现在却连须发都被映成绿色的江城主双手缓缓抬起,平伸到身体两侧。由身后向前,缓缓划了一个圆圈。 随着他这个手势,这片树林中凭空响起一个沉闷的声音,就好象有什么巨大的沉睡力量被唤醒。接着每棵巨树上都泛起了淡淡的绿光,向着江城主的方向流动。 小刀靠着一棵巨树看得正起劲儿,绿光陡然出现吓了他一跳,他随即好奇的用手去抚摸了一下,觉得手上清凉,犹如一股溪水流过指间的感觉。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力量蕴藏其中。 这时白发人已经走到了那包袱前。他身上的黑甲沾满了绿色的汁液,在俯下身子捡起包袱前,他听到了树林中发出的那个声响,白发人抬眼看了看江城主,毫不犹豫的伸出手去。 江城主没有把四周涌来的绿光吸入体内,随着他双手的挥舞,绿光象绳索一样,一条条系在那包袱上,无数道绿光交错在一起。结成了一张大大的光网。 白发人的左手手指勾上了包袱,一提未动。再一提还是丝毫不动。他微微蹲下双手捧住包袱,嗯的一下发力向上抬起,那个包袱却像生了根一样,还是牢牢贴在地上。 浑身绿光的江城主如木神下凡,声音悠然传来。“这法术叫做万木同根。就算你有通天之力,还能把这整片林子的树都连根拔起吗?” 白发人抬头看着江城主:“原来如此,江城主运使万木同根之术在这巨树林中已近无敌,果然是好算计。” 他三人一路将江城主逼入树林,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江城主看似一路被追着穿行而来,却也是特地选了这片尽是巨树的所在,才能将自身功法发挥极致。 这林中巨树都是根深数丈,拔起一棵都要费些力气,眼见着缠在这包袱上的何止几百条绿光,白发人当然没法将其提起。 江城主眼见胜券在握,脸上却也没有得意之色。“先前不知几位目的为何,江某才选了这一处地方,实在不是故意算计。咱们有言在先,江某也只能说句抱歉了。” 白发人却没有放开勾在包袱上的左手,反而抓得更紧了一些:“也许这句抱歉江城主不必说了呢?” 江城主此时全身气息与周围巨树相连,将那个包袱牢牢系住,怎么也想不出这白发人有什么方法能拿起来。 白发人保持着蹲姿不变,口中猛然暴发出一声低吼,周围断落的藤枝被他身上的劲气激飞出去,随着他身上越来越暴涨的气势,一个气流漩涡绕着他身体出现,转速越来越快。 这时白发人身形一动,做了一个起身的动作。江城主见状也不敢有丝毫松懈,全心控制着万木同根术将包袱向下压住。 谁知白发人空着的右手高高举起,却是贴着那包袱的边缘重重一拳击下,结结实实的擂在地面之上。 “崩”的一声闷响。白发人全身力量灌注之下,这记右拳如撼地重锤深深压入地下。强大的力量沿着地面直传出去。 小刀离了他们数十步远,只觉得地面一震,全身都不由自主跳了起来。紧跟着耳边才传来那记闷响,像一阵雷声般轰隆而过。 包袱所处的那块轰然塌陷,地上裂纹从白发人深陷土中的拳头处开始蔓延开来,象一张巨大的蛛网铺展开来,中间是一个直径丈许的土坑。 江城主本以为他要全力向上提起,结果白发人这一拳击下,江城主只觉得自己全力压下的万木同根术猛然一空,没有了着力点。 自然而然的,江城主控制着道道绿光收起向下的压力。这时白发人击下的千钧重力被地面向上反弹而起。两股力道合一,白发人左手一提,包袱离地而起。 聚在江城主身边的绿色光芒迅速消散,一道道从周围巨树上发出的绿光也缓缓收回。 江城主轻叹一声:“果然不用再说抱歉了,阁下这手震地反弹的功力真是巧妙。江某心服口服。” 白发人这一记重拳看似简单,却体现出无比的力量与经验。就算两人放手搏斗,江城主也没有必胜的信心。 “你我一攻一守,守的一方自然要被动一些。何况江城主宅心仁厚,那些藤枝只缠在我身上,否则我也不能轻易得手。”白发人冷静分析着。“还是要多谢江城主成全。” 江城主确实未下杀手,这几句话说的他心中舒服不少,“认赌服输,江某这就告辞了。” “江城主留步。”白发人说完伸手入怀取出一个丝囊,走近递上。“你我公平交易,十块上品仙晶,请城主收下。” 江城主没有必要为了几块仙晶推让,伸手接过后自嘲一笑:“想不到江某还小赚了一笔。” 这时两人离得较近,江城主才看清楚白发人身上的黑甲,他凝神打量一下,见那黑甲上隐隐透着一些血色纹理。他有些恍然的看向白发人手中那个包袱。 “原来你们要血纹陨铁是为了这身黑甲。”江城主说完这话,却又随口问了一句:“这陨铁极难成形,你们如何能制成衣甲?” 江城主对这些奇异材料都是极其了解,血纹陨铁虽然稀有,练制刀剑却质软无锋,而且极为难溶,离开火焰马上凝固,早已被五玄匠师们定为无用材料。他也只是收集而已,并不是要用这陨铁制器。 他回想着刚刚与白发人动手时那些藤蔓传回来的感受,越发觉得诡异。白发人身上的黑甲在枝条重重缠绕下竟然毫无一丝松动之感,完全不同于穿在身上的护甲。 江城主见识广博修为又高,对不少秘传之法也有些了解,他把血纹陨铁的特性与白发人身上带给自己的感觉综合在一起,震惊的问了一句: “难道是血炼之法?” 第十八章 各行其道 血炼之法是一种独特的炼器方式,要用炼制者的精血来溶合所炼之物,这种方式源于道符绘制之术,一些道者认为自身精血所制的道器御使起来更得心应手。 后来血炼之术却是在铸师手中被发扬光大。特别是一些极难炼制成功的器具,铸师们都觉得灌注入自身精血后,成功率会高上一点点。 血纹陨铁有一个特性,就是在铸师们注入精血时吸收的很好。可不管是制刀制剑还是其它什么,却是无一成功,铸师们也称其为“血蚊陨铁”,被定为一种废材。 江城主了解血纹陨铁的用处,却破天荒在这白发人身上看到了一件已经制成的黑甲。刚刚的感受又告诉他,这黑甲不象穿在白发人身上,更象结结实实长在他身上。 “江城主真是好眼力好见识。”白发人也不禁赞叹道:“这么几下就猜出我们要它的用处。这黑甲的炼制确属血炼。不过我们的方法却是不便细说。” 血炼之法不是什么独门秘法,也从来没有人把一块块的血纹陨铁放到自己身上。江城主随便猜想一下那血淋淋的方式都觉得浑身发冷。 他连连摇头:“人人道道不相同,不用跟我说,我想想就觉得够了。” 这时最后出现的那名黑甲人肚子突然叫了几声。“跑了小半天,有点儿饿了。”他语声粗豪的解释道。 白发人转过身,冲着小刀这个方向招了招手。小刀向后看看,确定他是在叫自己,就乐颠颠的跑了过去。 看着他身后扛着烤熟的狼腿,粗豪黑甲人忍不住吞咽着口水问:“老大,这小子是谁?” 白发人没理他,指着小刀身后的狼腿问道:“那两条腿能不能给我?” 小刀连连点头。没等他动手,两名黑甲人上前一人抓了一条大嚼起来。“真不错啊。”就象白发人一样,两个人喉头咕噜做响一口接一口吃着。 小刀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江城主问了句:“大叔,你要不要尝尝,这条腿是我用刀割的,不是用嘴咬的。”说完把背上仅剩的那条狼腿递了过去。 江城主生性豁达,被最初那名黑甲人追了半天,还真有些饿了,加上两名黑甲人的吃相勾起了他的食欲。他伸手接过小刀递来的狼腿:“那我就不客气了。” 三个人抛开高手风度,站着狼吞虎咽把各自手里的肉吃完。小刀瞪大眼睛看着他们每个人轻描淡写就把二十余斤的狼腿吃得只剩骨头。惊讶道:“你们怎么都这么能吃。” 白发人看着两名同伴吃完,冲着江城主拱了拱手:“江城主,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江城主丢下手中的骨头回了个礼:“后会有期。” 白发人看了看小刀,轻轻点了一下头,然后三人转身离开。 小刀看着三人的背影连连挥手:“大叔,下次有机会我再给你烤狼肉吃。” 一旁的江城主看着他的样子很是纳闷:“这位小兄弟,你与这几位很熟吗?” 小刀摇了摇头:“不熟,刚刚白头发的大叔救了我。”接着把今天自己和崔猛在树林中遇狼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听了几句,江城主就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心中也觉得眼前这少年真是运气不错。黑甲骑一向在九幽中潜伏不出,居然能让他碰上一个。 想到这里江城主心中一惊,自己半月前刚从玄木玄火两域交境处的材料卖场买到这块血纹陨铁,停留数天回来怎么就被黑甲人跟上了呢?他们这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看来这血纹陨铁真是对黑甲骑至关重要,每个可能会出现这种材料的地方都有他们的眼线。 江城主也不为这些与己无关的事烦心,看着小刀一笑道:“我也不能白白吃了你的肉,就送你一程吧。” 小刀正愁找不到回家的路,高兴的应了声:“好啊。”语声未落,只觉腰上一紧,身子一轻,如腾云驾雾般的双足离地飞起。 江城主伸手将小刀提起,身形随风而动。小刀只觉两旁树木飞快掠过,从来没有这种体验的他由惊转喜,迎着扑面而来的风大呼小叫,手舞足蹈的开心不已。 没等他叫过几声,只觉眼前一亮出了树林,又过了片刻,脚下一顿,被放了下来,小刀缓过神来一看,竟到了小镇前面未进松林的土路上。 他再回头看时,江城主也已人影不见,只留下自己一个在这路上站着。小刀在原地跳了跳,回想刚刚飞行的情景,恨不得能再来一次。 正在这时,小镇那边人影飞奔,出来不少人,小刀一看,却是崔猛和他爹崔豹还有十几个猎户快速跑来。 崔猛气喘吁吁的跑在最前头,迎面正碰上小刀,大声叫道:“小刀,你总算跑回来了,我们正要去找你呢。” 小刀见他满头大汗,一脸焦急的样子,笑着拉着他的手叫道:“二猛,你肯定猜不到我遇见了什么。有个白头发的大叔,一下子就把那条狼给弄死了。” 崔豹和那些猎户原本以为被碧眼灰狼跟上,小刀一定凶多吉少,听了他的讲述,又见到他背上的狼皮,这才相信他真遇到了能徒手杀狼的修者。 小刀没细说那三名黑甲人与江城主交战和自己一路飞行回来之事。众人也没去想这么远的路,他怎么能紧跟着崔猛不久后就回来。 狼皮交给崔猛,托他帮忙卖了换钱。从猎户们口中得知,一张完好的碧眼狼皮竟然可卖上几百两银子。猎户们纷纷感叹小刀命好,遇上了白发人因祸得福。 回到家中,老屠户听了自己儿子的惊险遭遇后,只对那狼皮的价钱很感兴趣。其他什么绿光大坑飞行之类的话一律都当了耳旁清风。 ******** 晚上临睡前,小刀细细回想这一天所见,更是下定了决心,就算自己达不到白发人那样的惊人实力,至少也要有些自保的本事。 第二天一早起来,做完练体的一连串动作,小刀开始在后院忙活起来,他把自家院子里绑猪的桩子都换成了高桩,开始练习王叔教的那几个招式。 杀牲畜之时,小刀也是高高绑起再动手。有时接的活多,在四条木桩中站定便是一刀四式,求准不求快,一天天渐有成效。老屠户见多不怪,只要一刀能把牲畜杀了不丢手艺,也懒得去管他。 等到小刀自觉能一气呵成,四猪连杀后,手提五花肉又去了王叔家。这次王叔开门时却没有象以前那样先顾肉再顾人,满脸惊异的让小刀放下肉去后院练给他看。 看见小刀果然是驾轻就熟的掌握了一刀四式,王叔呆住一言不发。小刀只当是自己练的不好让他失望,小声道:“王叔,要不我再回去练几日。” 王叔摇了摇头:“不必了,当年我练这一刀四式,足足三四个月才能这样,我不是怪你练的不好,我是觉得你学的太快。” 说完他取了自己那刀,对小刀说:“小子,如今你刀不离手,又学会了连刺,可有什么感悟?” 小刀摇头道:“没有,就是觉得杀猪比以往快了。以前一头猪从动刀开始,收拾干净要半柱香,现在省了一半时间也多。” 王叔点了点头:“你从小便杀猪,几年下来已经是不算慢,如今速度快了,就说明你练刀的路子不错。从今儿起,该练练脚下功夫了。” 小刀问道:“不是学刀,和脚有什么关系?” 王叔嘿嘿一笑:“小子,这世间不管学什么东西,都是全身的事,特别是武技,腿脚上的功夫占着一多半儿,刀法虽然是手上的活儿,可是这脚底下要是踩不上点儿,也是白搭。” 说完他把刀一横,又到了那几根木桩中间,小刀只见他身子一动,围着那四根木桩转起来,手中的刀还是那四式,只是每次四下都转着圈子刺中同一根木桩。 眨眼间,王叔在四根木桩上前后左右都刺了四下,这十六刀的招式与那一刀四式看似差不太多,可是配上腿步果然是眼花缭乱。 王叔收刀站住:“小子,这次你看清楚了。”说完放慢脚步走了一次,小刀这次看得明白,倒也不是特别难走,手上如同那一刀四式一样,脚下却行云流水般毫不停留,走到哪里,手上的刀就配合着刺出,上下丝丝入扣。 小刀试着走了几次,还是有些生硬,王叔笑道:“别象个木偶一样的走,小子,你就当是自家后院,你过去杀猪,越轻松越好,走的舒服点。” 小刀依言苦练,王叔这才去切了肉煎好,吃喝起来。这次回家,小刀三个多月把步法练得熟练。当他手提五花肉去王叔家时,拍门却是无人来开,想是有人雇他出远门没能回来。 第二天杀猪时,他绑的有些松了。正默念咒文时,那猪却挣脱下来,小刀待安魂咒诵毕,几步转到猪前,俯身一刀挥出,正中心窝。 老屠户在边上正好看到,还真是吃了一惊:“你这小子还真利落,干咱们这行儿,能杀不绑着的,还真没几个。” 第十九章 练成一个饭桶 过了数日,小刀又去王叔家中,演示了自己这数月的成果。王叔连连点头:“你这小子看着傻乎乎的,学起东西还真够快。” 他抬头看着天空:“当年我要是能像你这样,我师父他老人家一定是乐开了花。” 小刀看他的样子问了句:“王叔你学这些东西很慢吗?” 王叔有点不好意思:“也不能算最慢,可是在门中那些弟子里,我肯定是排在后面,不过我师父说,我练得比他们扎实稳重,到了真刀真枪动起手来,一定是我能活到最后。” 然后他看着小刀有点伤感的道:“后来果真如他老人家所说,数次混战,我都侥幸活了下来。可惜万胜门最后还是一败涂地。” 小刀有些不懂:“王叔,那为什么你们要争那什么晶脉?” 王叔叹气道:“就像你要杀猪一样,不管是谁都要赚钱吃饭。那些修者也不是吃风喝烟就能修练的。而且越是厉害的人物,在修行过程中就要消耗更多的资源。” 他看着小刀:“如今你也大一些了,我就给你说说这五玄上的事。” 小刀连连点头,收了怪刀,两个人在前院的石墩上坐了,王叔就开始给小刀讲他所经历过的那个修者世界。 “这五玄之上共有五域,玄水域处在最北,紧接玄木玄火两域,最南端是玄金域与玄土域。五域之中修者各有所长,许多年前,玄木玄金玄土域分别有兽潮和荒族来犯。五玄修者同仇敌忾,纷纷离开家乡前去抵抗。直到三十年前,兽潮暂定,荒族也回去休养生息。五玄这才平息下来,不过外患方息,内乱又起。” 说到这里,王叔看了看小刀:“你给你爹治病用得那种仙晶,价值虽高,更重要的有利于修者练气。天下修者无论是武者,还是那些道者仙修都有很大的需求。” 小刀听到这里问道:“王叔你是哪一种修者?” 王叔哈哈一笑:“你王叔这两下子,当年也不过是门中一个下三境的武修。” 他看着小刀解释道:“咱们这样刀不离手的,就凭着一把子力气的,就算是修武的。道修就是凭着一些鬼画符的东西。修仙的自以为会些法术,更是瞧不起人。不过你要是会了其中两门,就算进了中三境,要是三项都能精通,就算是顶尖的上三境了。” 以王叔的身份,当然也接触不到什么上三境的修者。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说了一气。天下武道仙三类修者中,修武之人最多,道者其次,仙修最少。无论是双法兼修的中三境,还是三理皆通的上三境。最得意的往往还是自己最初的那一门功夫。 小刀问了句:“你们都要抢那晶脉,那里面有很多仙晶吗?” 王叔看了看小刀:“小子,你王叔不是吓你,一条晶脉中,你拿回来那种中品仙晶多如牛毛,下品仙晶更是不计其数,更有不少上品仙晶。随便什么样的晶脉,都够让人拼死相争了。” 小刀张大了嘴,他想象着满地中品仙晶的样子,恨不得眼前就有一条晶脉上去抓上几把。 王叔看他那财迷样儿,又加了句:“要是命好,晶脉中能有极品仙晶,一颗就能抵得上你那样的一千颗。” 在心里算了算价钱,小刀叫道:“一亿两银子?”他跳起身来:“一颗极品仙晶就值一亿?” 王叔肯定的点了点头:“那种东西根本不是咱们这样人能见到的。何况还有比极品仙晶更珍贵的仙元。” 小刀缓缓坐回去:“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有这么贵的东西啊。”他一边算计一边向往的说:“一天花一万两,还能花二十多年。” 王叔哈哈大笑:“有了那东西,谁还舍得换钱花啊?极品仙晶对修行大有好处,银子只是个大概的价格。” 小刀摇了摇头:“要是我就换成银子,然后铺在身子下面睡上一觉。一亿两啊,那得是多大一堆。” 王叔叫道:“别做梦了,还是先好好练刀吧。要不然就算你真捡了块极品仙晶,随便来个人也一把抢了去。” 小刀应了一声:“咱们还学什么?” 王叔想了想:“我这几下子也就这样了。现在只能没事和你过过手,练习一下对战的刀法。” 说完就在院子中和小刀一来一往的比划起来,口中不断讲解着招式的名称。 ******** 秋去冬来,小刀都做着重复的事情。早起练体杀猪切肉。然后老屠户看着肉案,他自己不是去各处帮工,就是和大有或崔猛上山采药收夹子。晚上再去和王叔过过刀招。 那张完好的碧眼狼皮卖了三百两,小刀震惊之余,不禁希望那天的一幕可以重演几次。可惜事与愿违,他和崔猛又去林中查看兽夹时,再也没见过什么碧眼灰狼或黑甲人。 从拦路的白袍人身上搜出那本《金刚练体》小刀已经看得滚瓜烂熟,那上面的招式他练了又练,连后面看似不可能的动作都一一照做下来。 小刀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他养成了早起便作上一遍的习惯。然后如常的提刀杀猪。他却不知道,现在整个过程已经让老屠户眼花缭乱。 每天老屠户看见小刀不是头上脚下的倒立行走,就是手指支地的翻着筋斗。还时不时仰着身子向后弯下腰来触地再起。然后神神秘秘念叨一阵儿,把要杀的牲畜松了绑,刀光一闪,全部倒地。接着用不到以前十分之一或更少的时候分切成块。 老屠户觉得自己年纪确实大了,他几次试着和小刀一起动手干活,他这边绑着的猪还没死透,小刀己经收工走人了。 小刀却还不太满意,虽然他现在破开一头牲畜用的时间已经很短,他却还是怀念那天一刀分开两片的感觉。 无数的尝试都失败后,小刀也有些无可奈何。直到一天他和王叔在过招时。渐渐熟练的两人都用了些力气。小刀觉得手法越来越顺,无意中双刀再次相交。 “呛啷”一声脆响,王叔手中的刀被拦腰砍断。王叔呆立片刻,还以为是自己的刀不中用了。叹了口气就让小刀回了家。 小刀却是重新有了那种一刀切下毫无阻滞的感觉,当晚他躺下后反复想着当时和王叔过招的样子,终于摸到了一些眉目。 他最近就发觉每当自己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后,脑中那两个金字就会变成自己正在想着的东西。这两次怪刀发威之前,自己好象就有那种感觉。 小刀翻身起床,提起怪刀冲到后院。从架子上取下几块晾得半干的猪皮,铺在平时晾肉的一块厚重青石上。 他做着挥刀的动作,竭力想着脑中金字的样子。金字刚刚变成怪刀的形状,他一刀挥下。 “坑”的一下,依然是一声闷响传出,干硬的猪皮连个印儿都没有留下。 他再次尝试,这次小刀等金字完整变形后才出刀砍下,却同样是“坑”的一声传来。小刀有些失望,这现象他己经见过了不下数百次。 他提起猪皮要放回架上,却意外发现最上面一张猪皮上有一条口子。小刀心中欢呼一声,将猪皮重新放好。他再次凝神,脑中怪刀形成,先想象着让脑中金字所成之刀劈下。手中动作才随后跟上。 “嚓”的一声轻响,小刀终于找回了手上那一挥而过的轻快感觉。接着青石上的几张猪皮崩散,都被这一刀从中分开。 小刀兴奋的又叫又跳:“终于成了。”他话音未落。“轰隆”一下。几块青石搭成的晾肉台子塌倒在地。上面一块最厚最平的青石裂成两半,露出白白的内茬。 “你小子大晚上折腾什么,拆房子啊?”老屠户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小刀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轻轻几步跑回房中。 第二天,老屠户没顾得上为后院那一堆乱石头生气,他发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就是小刀的饭量越来越大了。 以往小刀吃得也并不算少,但一来他正是能吃的年纪,再者又总是跑来跑去。一顿吃上一两斤肉也属正常。 老屠户最近发现这饭桌上的东西越来越多。小刀从一顿吃掉半只猪肘子,渐渐到整整一只,然后就是两只全肘,最近已经发展到吃完三只猪肘还意犹未尽。 这一天下来,小刀前前后后就要吃下十来斤肉。一天下来饭钱就要几两银子。老屠户对自家儿子多吃些倒不心疼,只是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正一边盘算着,抬眼看到车夫王叔从案前经过,老屠户连忙高声叫道:“王顺,你等等。” 王叔听见叫声,站在那里笑呵呵呵的说:“老屠户你要送我点儿肉吃吗?” 老屠户满面怒容走到他跟前:“你这老小子,骗我家的五花肉吃也就算了,我就是想问问,你教的都是些什么古怪玩意儿,把我好好的儿子练成了一个饭桶。” 第二十章 再遇灵逍 听了老屠户劈头盖脸的责问,王叔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好事啊,小刀这孩子天资不错,修行之人能吃一点算什么?吃得千斤米,方有千钧力。” 看着老屠户一脸茫然,王叔摇着头走开:“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子会打洞。老屠户,你要是真觉得小刀是个饭桶,那也不能来怪我。” “好你个王顺,居然骂我是饭桶。”老屠户半天才明白这话中的意味,看着王叔的背影恨恨叫道。 王叔远远笑道:“可不是我说的,你怎么想不关我事儿。” 第二天,小刀早上起来,在后院忙活了一阵儿,然后大声叫道:“爹,你快来。” 老屠户应声到了后院,小刀把两头杀好的猪吊起,没用平时惯用的那把砍刀,而是取出怪刀。“爹,你看着。” 小刀手持怪刀,上前砍下。“嗤”的一声轻响,吊着的那头猪轻轻巧巧就分开两片。然后小刀站到另外一头猪前如法炮制,又是一刀割开。 前晚小刀成功割开猪皮,昨天已经用怪刀切开了两头猪,今天特意把老屠户叫来卖弄一下。 小刀满怀期待的看着老屠户,却只听他说了句:“你小子天天吃那么多饭,干活利索点还不是应该的。” 小刀虽然有些失望,不过想了想自己确实最近饭量大增。“爹,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确实特别想吃肉。” 老屠户看了看他答道:“小子,你要是再这样吃下去,更连媳妇都找不着了。” 小刀好奇的问道:“能吃就找不到媳妇吗?” 老屠户叹了口气:“整个镇上,就咱们一家杀猪的。不象崔豹他们那一帮打猎的,十几户人家还能联个姻缘。别看咱们镇上没有几户人家不吃肉,可是能把闺女嫁到咱们家的,你爹我还真找不着。” 小刀笑道:“爹,那你怎么能娶到我娘?” “那是我命好,你娘从小就生在一个受人欺负的地方,后来被人所救,结果阴差阳错迷了路,晕倒在咱家门前。”老屠户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温柔。“要不然你爹我没准也要打一辈子光棍。当然就更没有你了。” “那是谁救了我娘?”小刀好奇的问道。 老屠户抬头回忆道:“你娘说是个红眼睛的男人,带着一只灰色的大鸟,把那些坏人一下子都烧死了。”然后看着小刀:“估计和你前阵子说的那些冒火冒光砸坑的人一样,也是个厉害人物。” 小刀脸上带着笑容:“原来娘和我一样,也遇到过这种事,那你为什么还不信我说的话。” 老屠户转身出了后院:“我不是不信你,我是怕你小子着了迷,结果你还是上了王顺那老小子的当。” 小刀笑着追出去:“爹,王叔教我的刀法挺好的,我现在杀猪多快啊。” ******* 冬去春来,转眼又过了一年。“爹,今天我卖肉,你歇着吧。”小刀的个子现在已经比老屠户还要高上一头。他单手提起一个装满鲜肉的大号木盆,另一只手抓起一条条烤好的五花肉走出门去。 迎着初春的太阳,老屠户舒舒服服的坐在自己的大椅子上,看着小刀的背影很是欣慰。“儿子长大了,孩儿他娘,可惜你没看着这一天啊。”他揉了揉眼睛,轻轻把头靠在椅背上。 小镇的酒肆中,进来了六七个蓝衫人,个个束发劲装身上带着兵器。看上去大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酒肆的掌柜一看就知道这些不是普通商户,低声吩咐小二好好侍候。 “唐师兄,这里也太偏僻一些了吧。”这群年轻人纷纷向居中而坐的一个中年汉子抱怨。“估计咱们下辈子也不会到这里来,还是回去吧。” 唐师兄无可奈何的看着他们:“你们这些小子,平时吵着要下山,领你们四处走走又说近说远。这里向前走有个港口,是坐船出海的必经之地。” 一个瘦脸的年青人笑道:“唐师兄,难道你出过海?” 唐师兄呵呵一笑:“少在那扯些没用的,不爱去就算了,咱们吃些东西就回去。” 这时小二端上几个菜来,又给每个人都斟满了酒。唐师兄端起酒杯说道:“如今不同以往,咱们灵逍出来的人连连被人埋伏,就连你们几个小崽子出来认认路,还得我亲自走一趟。” 紧挨着唐师兄身旁的一个白脸俊俏青年皱了皱眉:“唐师兄,到底是什么人和咱们灵逍做对?” 唐师兄看了看他们:“说不准,哪个门派没有些新仇旧怨。”几位年轻人端起酒杯敬唐师兄。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吃了一会儿,唐师兄赞道:“这盘肉味道不错。”几个年轻人顺着他的筷子一看,是一盘平平常常的五花肉片。不知道是烘还是烤的,颜色发黑,不甚起眼。尝了尝都是连连点头。这肉做的鲜而不腻,入味十足,而且还有一股弹弹的韧劲。他们每人挟了几块一扫而空,都是意犹味尽。 唐师兄扬声说道:“小二,将那五花肉再切上一盘。”小二应了一声,不过进了后厨却马上出来。 “客官,那肉没了,等会儿小的这就去给您买上些。那肉铺有些远,在大北边。劳您几位等一会儿。” 唐师兄一听,摇头道:“那算了,等你回来,我们也该吃完了。”小二连连道歉。这时几个年轻人中有一个出声招呼道:“小二哥,怎么这肉还不是你们自家做的吗?” 小二答道:“这烤肉是每日清晨北边肉铺的张屠户家送来,要是卖净了我们就再去买上一些。” 那人又问:“在你这出去,一直向北便能看到吗?” 小二点头道:“正是,全镇只他一个卖肉的。显眼的很,大红的台子老远便能看见。” 问话的人站起身来,身材不高,细眉圆眼,说了句:“师兄稍等,我去去就回。” “嗖”的一声,他人影便己不见。小二楞住:“这位爷是会飞吗?。” 出去那个年轻人名叫连沐风,在灵逍中素以身法轻捷后力绵长闻名,他性子乖巧。为了讨师兄欢心,甘心去跑这一趟腿儿。 连沐风出门便加快了脚步,几个起落便到了镇北,远远果然看到一个大红台案,上面挂着一条条肉。 小刀坐在肉案后正有点犯困,眼前一花,案前就站了个人。小刀还以为自己打了个盹。这人什么时候来的竟然没有察觉,看这人面生的很,不是镇里的熟客。 连沐风开口问道:“你每天给酒肆送的那肉还有吗?” 小刀刚点了点头说了句:“还有。”一锭银子抛出,落在他眼前:“你看着给我包上些。” 小刀一看那锭银子足有十两多重,知道来了豪客,连忙答应一声把银子收了。快手快脚把余下的几条烤肉用根草绳绑了递过去。 连沐风伸手接过,一道轻烟似的去了。小刀这才知道不是自己睡得太沉,而是这人身法太快。 连沐风这一来一回,连半盏茶的时间都用不了。小二进后厨打了个转儿又出来,帘子一挑,他已经提着肉走进了屋子,脸不红气不粗的笑道:“小二,劳烦你切了装一盘。余下的包好,给我师兄带回山上吃。” 小二瞪大了眼,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来回这么远的路,您怎么跟出门看一眼似的就回来了。” 唐师兄也是颇为赞赏:“连师弟又有精进,月老师叔是做梦都要笑醒。” ******** 他口中的月老师兄正是连沐风的父亲连纵海,二十多年前,仙妍门受邀拜访灵逍。当时灵逍势微,数百年之久也没什么惊世的人物出现。 仙妍门都是女弟子,在五玄中甚有名望,几乎和所有门派都有联姻,掌门吴巧儿应邀率弟子前来也是因为据记载曾有同门出嫁灵逍。 灵逍山道千折百转,经几十代人的修琢,称得上鬼斧神工,仙妍门弟子缓缓上行。到了灵逍最奇峻的惊神崖时,四处云雾缭绕。而惊神崖再上不远,就是灵逍的另一处奇景赤炎花海。方圆几十里的山坡上,一片火红的颜色如焚焰一般绵延而上,却又不那般耀眼。 初次到访的客人无不被这刚出云海所见的一片奇花奇景所震憾,吴巧儿一行也不历外,年轻的女弟子们大呼小叫,一拥而上,凭着路边的石栏跳脚称赞。 拥挤之下,前面几位女弟子被挤得太近山崖,虽然都是修行之人,但仙妍门地处平原,从来没看过眼前深不见底,云雾流动的深谷。几名女弟子慌乱之下,手中用来献礼的几个锦盒掉落下去,沿着斜峭的陡壁滚落,其中一名女弟子的银镯也脱手飞出。 吴巧儿见自家弟子出丑正要喝斥,更大的一阵呼喊声中,一名灵逍青衣弟子竟是跌入了深谷,仙妍门弟子以为是自己惹了大祸,都吓得花容失色。 那名青衣弟子如一只箭般头前脚后直射下去,抢在几个锦盒前面,双手连动,正在滚下的锦盒纷纷飞起,紧接着一个筋斗翻过身来,锦盒接连落在他手上耍杂技般叠起高高的一摞。 他双足踏在陡壁上却如履平地,几个起落便到了山道之上。客气说道:“灵逍山路狭窄,让各位师姐受惊了。”说完将锦盒一一奉还。末了到那丢落手镯的女弟子身前手掌一翻,两指间正是那女弟子脱落的银镯, 连纵海这一手走峭壁如平地的风行之术,真正让仙妍门众人意识到灵逍的底蕴。吴巧儿深思熟虑下,刻意在灵逍多留了一段时日,后来门中几名女弟子都有了中意之人,失落玉镯的仙妍弟子名叫江如月,如今就是连沐风的娘亲。 连纵海这一跃成就了不少灵逍弟子的姻缘。在灵逍门中,连纵海自此便被称为连月老。 ******** 连沐风听了唐师兄的称赞却没有喜色,他凑到唐师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唐师兄听完也是脸色诧异。 小刀目送连沐风远去,坐下才一会儿,眼前又看到人影闪动,六七个蓝衫人快速奔近围拢过来,目光直直的盯着自己,小刀茫然与他们对视。 第二十一章 你到底跟谁 小刀看出其中一个是刚才来买肉的年轻人。“是刚才的烤肉不好吃吗?”他试着问了一句。 唐师兄一指小刀:“小子,你那东西是哪来的?” 小刀的脖子上,一条丝线的末端系着一块白色的玉牌。这块玉牌和那本《金刚练体》都是从白袍年青人处搜来的。在青木城中,小刀看到玉石商铺里的人都把闪亮的东西挂在脖子上。他见这块玉牌晶莹剔透,还有好看的花纹,就用条线系了挂在颈中。 小刀不知道这群人是干什么的,不能说这玉牌是他和王叔杀了人之后捡来的。他灵机一动,想起这玉牌最初是那位陈长老所有。 “这玉牌原来是一位陈长老的,后来他被人杀死,我就捡了来。”这句话说得有些含糊,却不是慌话,因此小刀脸上神情很平静。 唐师兄脑中回想了一下,想起陈长老是谁。“哦,陈长老被杀时你在场?” 小刀点了点头,就把当天陈长老帮自己说话,买了驴宝的事说了一遍。“后来陈长老就被那些人杀死在我们马车前面,我亲眼所见。”小刀想起那惨状,脸上露出不忍之色。 唐师兄听着小刀的话,察言观色觉得事情可信,又问了句:“小兄弟,你可还认得那些动手的人?” 小刀肯定的说:“我当然认得,不过那些人都死了。”接着又说了后面红衣童子大展神威灭杀那几个灰衣人的事。” “难道是火童子?”唐师兄的阅历当然不比小刀,他在灵逍是绝对的精英,年过四十就破了上三境,要不是这几个年轻人都是门中长老的后辈,还真不能让他陪着下山。 这些年玄木域出了一个怪人,看起来就象个小孩儿,一手火系术法是出神入化,偏偏还不摆明身份,受了气也不当场发作。那些人后来都是莫名其妙的化为灰烬。就连赤柏城灵荫阁一名上三境的修者也未能幸免。各门长老推测那看似小童的人至少也有四五十岁,修为已近阴阳境界。 唐师兄心中一加印证,越发相信小刀所言非虚,脸上也温和了不少。“原来如此。陈长老是我灵逍门中的杂役长老,想不到他与小兄弟还有一面之识。” 小刀从脖子上摘下玉牌,递了过去。“那这个就还给你们吧。” 唐师兄抬眼看了看小刀,见这少年长得气宇轩昂,身材壮实。眉目间也是一团正气。他没有伸手去接玉牌,反而问了一句:“这位小兄弟,你可愿意随我们回灵逍?” “灵逍是什么地方?你让他跟你去干什么?”小刀还没回答,院中的老屠户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唐师兄微笑道:“如今灵逍在玄木域不算有名的门派,我看这位小兄弟顺眼,想让他随我们去山上,日后也有些发展。” 小刀回头看着老屠户,一脸期待。“他去了能干什么?我听说你们这些地方都挺古怪。”老屠户很认真的问了一句。 唐师兄一笑:“外招的弟子都是从杂役做起,三年后可传授武技法术。到时候就看各人的修为造化了。”他看了看老屠户不解的脸又加了句:“人人都不是白干活,就算是做杂役弟子,每年一颗下品仙晶。” 小刀一听更是高兴:“好啊,我去。”说完回头看着老屠户:“爹,你让我去吧,你不是天天嫌我吃得多。” 老屠户没理他,问唐师兄:“管饭吗?” 唐师兄哈哈大笑:“不但管饭,而且管饱,吃多少都行。还不用花钱。” 老屠户看着小刀重重点头:“那行,你去吧。” 小刀一声欢呼,抱着老屠户又跳又笑。 ******** 事情定了下来,灵逍这些人也不想在这小镇久留。小刀回屋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来不及和镇上相熟的人一一告别,跟随着灵逍弟子便走。 酒肆外面系着好几匹高头大马,都是这些灵逍弟子所骑。唐师兄问小刀:“小兄弟,你会不会骑马?” 小刀和王叔练刀的闲暇时候,有时就骑着那两匹老马在院子里转几圈,这些日子他身子越发壮硕,王叔怕压坏了马,不让他再骑。 看着眼前比王叔拉车的两匹高出半个身子的高大骏马,小刀连连点头:“会一点儿。” 唐师兄和众位弟子都上了自己的马,指着多出来的两匹备骑道:“你随便选一匹吧。” 小刀选了匹枣红色的骏马飞身骑上,双脚微微用力,枣红马儿就箭一般的蹿了出去。小刀觉得两耳生风,口中大呼小叫,“爹,我走了。” 唐师兄等人随后跟上,只留下老屠户一个人在酒肆前。老屠户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养了这么大,说走就走了。” ******** 唐师兄他们追上小刀,一行人快马加鞭,只一会儿就到了那个岔路口,然后向着东南方玄木域的内陆驰去。 小刀初时骑术有些生涩,后来却越来越是轻松起来,头一次骑上高头大马,他心里无比欢畅,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折腾着跨下的枣红骏马。 灵逍离小镇何至千里,晚间只是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些东西,众人就连夜赶路。 天色渐亮,前方的山峰都渐渐高大起来。随着太阳的渐渐升起,小刀发现自己置身于崇山峻岭间,前方是一高一矮两座奇峰。唐师兄指着那座高的叫道:“那就是咱们灵逍。” 初次下山的年轻弟子们也都欢呼着催马前进。小刀跟在后面不时抬头仰望。 灵逍峰高耸而立,上粗下细象个纺锤。半山处云雾迷漫,根本看不清山顶在哪里。到了山脚下,小刀抬头一看,半空中的石壁上四个数丈许的大字:“灵逸峻逍。” 把马匹交给灵逍山下的弟子,开始登上山路,层层绕绕走了数千级,才到了一处平地,小刀以为到了地方,谁知却只是灵逍的第一处待客所在。 再上了近千级石阶后,小刀见四周都是云雾,已经看不清身在何处。只能老老实实贴着石壁,紧跟着前面的唐师兄。 又过了一会儿,眼前云雾散去,小刀眼前骤然现出一片嫩红。对面整个山坡上如铺了一面红毯,分外显眼。小刀惊喜异常,身后的连沐风看着他的样子笑道:“现在还不够红,到了秋天,这里才真是象一片火。” 穿过那片云雾之地和花海后,又走了数百阶,终于到了一处平整的所在。此时日上三竿,练武场上人头晃动,无数灵逍弟子正在各自练习。 小刀正看得目眩神迷。唐师兄指着练武场后方一间大厅:“小兄弟,你就去那里找孟长老,就说是唐林领你上山,出示那玉牌,他就会给你分配活计。” 小刀一路行来,胸中充满新奇鼓舞,应了一声,快步向着那大厅走去。 ********* 刚一进大厅,就看见空荡荡的大厅里有三个人正在大声说话。 “孟师兄,你都拖了我几天,现在我手上的弟子分配不过来,养闲堂那边又不能不去。你说说,什么时候才能有新人给我。”一个身材矮瘦,两撇八字黑胡,看上去就精明能干的灰衣中年人叫道。他一边说,一边在厅中走来走去。显得很是着急。 “朱师弟,我也想给你分配人手,可你也看到了,如今这杂事堂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你没见方师弟也坐在那里,他那后厨可是我灵逍全山上下吃饭的地方,如今我连给他的人都没有,上哪里去再给你找人?”居中而坐的孟长老也是无可奈何。 八字黑胡的朱长老脚下加快,看来性子很是急躁:“掌门师兄催得很急,你总得给我个人派去养闲堂吧。那边都空了快半月,除了送饭连个侍候的弟子都没有。” 一直坐在他身后椅上,看起来象个厨房大师傅的胖子劝道:“朱师弟,你就不要抱怨了。哪里的饭不是我后厨做出来的。这些天养闲堂的饭还不是我叫人帮你送的。” 朱长老转身冲他做了个揖:“正要多谢方师兄。” 孟长老抬眼看到小刀正进厅门,他出声问道:“什么事?” 小刀把手中玉牌高高举起:“唐林唐师兄领我上山,让我来找孟长老分配干活儿。” 他话音刚落,椅子上的胖师傅就一跃而起,冲到孟长老面前:“这个人给我。” 朱长老动作慢了半拍,随后也一步跨前:“孟师兄,这个人你一定要给我。” 孟长老看了看刚才还客客气气的两位同门,试着说了一句:“咱们也得问问他都会什么吧。” 他话音刚落,小刀眼前一花,一胖一瘦两个人都站在他面前。朱长老声音尖厉的叫道:“会不会扫地?” “会不会端茶倒水?” “会不会铺床叠被?” 他问一句,小刀就点一下头。胖师傅方长老这次被他抢了先。忍不住上前一把拉住小刀的左臂。“杀猪宰牛会不会?” 小刀看着他凑到近前的胖胖圆脸重重点头:“会啊,我在家里就是杀猪的。” 胖师傅得意的哈哈大笑:“孟师兄,这小子归我了。” 瘦瘦的朱长老一把拉住小刀的右臂:“每天不用早起,送两次饭,扫一次地,余下的时间什么都不干。一年一颗仙晶准时到手。” 胖师傅连忙也开出条件:“早早起来到后厨干活,杀完了牲畜你就走人,一颗仙晶一年绝不拖欠。” 一胖一瘦两名长老异口同声问道:“你说,你到底跟谁?” 第二十二章 炙手可热 小刀迎着两位长老充满期待的眼光,没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进厅门就如此炙手可热。“哪位是孟长老?”他记着唐林的吩咐。 “我是,你怎么选都可以,想跟着谁去都行,不用问我。”孟长老赶紧把这个问题原封不动的送还回来。 一进屋就满地乱走,嘴里说个没完的朱庆臾已经够他烦的了,何况还有看似老实忠厚,坐下不动能磨上半天的胖师傅方桐,孟长老盼着他们中的一个赶紧走人,剩下一个也好对付些。 听了孟长老的回答,朱长老和胖师傅手上更是用力拉着小刀的胳膊不放。 “你想想,养闲堂这名字听着就是个清闲的地方。后厨天天乌烟瘴气,还要见血动刀,你以前杀猪,来了灵逍总不能还干那个吧。”朱长老面容慈祥晓之以理。 “养闲堂那帮老家伙,总是拉着个脸,送个饭的功夫也得挨几句骂。更别说天天对着那几张臭脸。你只要早早来收拾完当天的牲畜就走,每个月初一十五吃素时你还不用干活。”胖师傅语声诚恳动之以情。 “朱庆臾,你放手,我是你师兄,你把他让给我。”胖师傅开始耍横。“我帮了你半个多月,你还和我争?” 朱长老脸上一红,手上却是丝毫不松:“方师兄,一码归一码,现在杂役弟子人手太少,再不给养闲堂派个人去,见到掌门师兄,我真得绕着走了。” 胖师傅见来软的不行,嘿嘿笑道:“要不然咱俩比划比划,谁赢了,谁带这小子走。” 朱长老连连摇头:“方师兄,咱们这是同门之间讲道理,又不是比谁功夫高。” 两人正在拉扯时,小刀脑袋却是飞快转动,仔细想着两个人的话,他在小镇上帮工无数,对这种事很有经验。 “这位长老,你是说我只要每天早上去杀完牲畜就行。”小刀看着胖师傅问道。 “当然当然,起得虽然早了些,可是这一白天你有大把的时间啊。”胖师傅连忙回答。 小刀看向朱长老:“这位长老,我每天送两次饭,再打扫一遍那个养闲堂就行?” 朱长老连连点头:“就是就是,简单的很。不用早起,清闲的时间一样很多。” 小刀又问:“那杀猪和送饭是不是在同一个时间做?” 朱长老抢着说:“当然不是一起做。他那边先杀完牲畜做好饭,你再去取就行。” 小刀笑道:“这事好办啊。我先去这位长老那儿帮忙杀了牲畜,再去养闲堂送饭扫地。两份活儿我都干,一年两块仙晶就行了。” 胖师傅和朱长老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方法可行,胖师傅点了点头,“你这小子真行,不过两份活儿连在一起,你到时可别抱怨。” 朱长老松开了拉着小刀的手:“好,这主意不错,那就这么办了,今天后厨已经没活儿了,你现在跟我去认认路,这就开始吧。” 胖师傅也痛快的松了手:“好,一会儿你来后厨取饭时,也顺便认认门,明儿一早就开工。” 两位长老都很满意,中间坐着的孟长老更是满意。想不到这突然进来的小子把自己头疼的事儿都给解决了。“这就行了,两位都请回吧。” 看着三人刚要走出厅门,孟长老这才想起一事:“等等,那个新来的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刀转身站住,恭恭敬敬的答道:“我叫张小刀。” “好,张小刀,你不错,名字也很不错。”心病尽去的孟长老连连点头。连小刀这土得掉渣的名字听起来也格外顺耳。 ********* 小刀跟着两位长老出了厅门,胖师傅心满意足回去后厨。朱长老带着小刀一路上了石阶,到了灵逍的巨大广场,小刀看着数千丈见方的广场瞠目结舌。和眼前这白玉广场一比,青木城当日的市集就象巨大厅堂的一个角落。 沿着广场台阶到了灵逍大殿前,巍峨的大殿比青木城的城墙也矮不了多少。小刀震惊之余,却看到前面的朱长老走过大殿又上了一层石阶。 “上面还有?”小刀终于忍不住问到,灵逍派内部如此巨大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才哪儿到哪儿?”朱长老心情很好,耐心给小刀解释:“就算整个灵逍,也不过是这灵逍峰的下半截,每向上一层,地域就更宽广一些。”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上到灵逍的第四层,小刀放眼一望,果然如朱长老所说,这一层更是一望无垠。除了眼前和远处有些房屋,远方的树木看上去比小镇前那山上还要多。抬眼望去,高耸的灵逍主峰顶上还有皑皑白雪。 小刀这一辈子也没见过如此高峰,他向着那边快步奔跑,双手不停挥舞。朱长老脸带微笑紧紧跟着他:“前面那几间房子,就是养闲堂了。” 看似很近的养闲堂却走了好久,看着眼前几间不算太小的厅堂,小刀这才明白为何送两次饭扫一回地也算个活儿。这一来一回就要折腾上许久,打扫这几间厅堂也不会太轻松。 朱长老看出小刀的反应,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你叫小刀是吧,还有个事儿我得先跟你说一下。刚刚方师兄说的虽然有些过份,不过你要记住,养闲堂几位长老确实脾气不大好。什么事他们说他们的,你听着就行。” 差事虽不轻闲,小刀也没在乎这些,点了点头,打量着四周的风景,养闲堂面南背北,后面就是一片又高又密的树林,每棵树都比小刀见过最粗的还要粗上几圈,不知道生长了几百年。沿着树林边望去,西南方远远处好象有水光闪动。 这目光所及的地方便要走上许久,莽莽树林到那雪顶高峰之间,不知还有多远的距离。面对如此广阔无边的景致,小刀心中无比震撼,觉得不管日后如何,都是不虚此行。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到了养闲堂门口,朱庆臾示意小刀跟紧,自己推门而入。 养闲堂内光线暗淡了一些,小刀刚一进来还有些不适应,等到跟着朱长老转过门廊,到了大厅中间,看到两侧或躺或坐有七八个人。模模糊糊看不清面貌。 朱长老出声招呼:“各位师兄,养闲堂新来了一个弟子,以后就由他侍候各位的起居饮食。”说完回身冲着小刀一招手:“过来见过各位长老。” 小刀上前深深一礼:“张小刀见过各位长老。”他声音洪亮诚恳,身材挺拔又面容俊朗,让人一看就有好感。 “行了,以后就要多劳烦你了。”最近处一个红脸的老者挥了挥手。“不必多礼。” 朱长老一个个给小刀介绍,最先就是这红脸老者:“这位是盛长老。” “这位是邓长老。”挨着盛长老的一名白须老者向着小刀一笑。 “这位是刘长老。”左边一位闭目端坐的青衣披发老者睁开双眼看了看小刀。 “这位是冷长老。”人如其名的冷长老面色严峻。 接着的两名长老一坐一躺,看上去状态不佳。“这两位是程长老和叔长老。” 最前面的一名长老面壁而坐,朱庆臾轻声给小刀介绍:“那位是庞长老。” 然后朱长老拉着小刀出来:“走,我再领你去看看你的住处。”两人向着东南方向走了不远,绕过一片树林,有几间同样不小的木屋。 “那里就是养闲堂弟子的居所。”朱长老一指那几间房:“咱们就不进去了,你现在跟我去后厨取饭。”说着他一转身,却没朝着来时的方向去,而是转向了另一侧。 “朱长老,咱们不是从那边上来的?”小刀指着东边问道。 朱长老笑道:“我还能不认得路,这边有条小路直通后厨那层,就是狭小了一些,平日没有人走,我看你身强体健,咱们就走个近路。” 两人绕过那片树林的另一侧,果然有条小小斜坡通向下面,这条小路没有台阶,也不像石阶可容多人同时上下。大概只有两人多宽的坡面缓缓向下,角度不算太大。单人行走起来毫不困难。小刀跟在朱长老身后,感觉比那石阶路还要顺畅的多。 这条小路不用经过下层那巨大广场和大殿,弯弯回回几下就到了练武场那层的南端,朱长老领着小刀到了后厨门口,高声叫道:“方师兄,人我给你带来了。” 胖师傅在后厨里高声答应:“让他进来吧。” 朱长老示意小刀进去:“你就早晚来取两次饭,再把养闲堂打扫干净,我这的活儿就算完事了。”说完他转身离去。 小刀一进后厨,看着一排排相距不远的炉灶惊呆了,足足几百口大锅一直延伸到整个厅房最北端。每个都冉冉冒着青烟正在运作。数百名弟子正在忙忙碌碌的传菜端碗。 “过来这边。”胖师傅挥手招呼,小刀这才看到他站在自己前面不远处。 胖师傅一指自己身前吊着的上百只铁钩:“明天天亮之前,你就来这里帮忙。”小刀看着这比自家大了无数倍却又很熟悉的场景高兴的点了点头。 接着胖师傅指着前面的一个炉灶叫道:“你每天拿着那个食盒给养闲堂送去,他们吃完了你收拾干净送回来,晚上再来取一次就行了。” 小刀盘算着这来回一次路上用的时间,喃喃说道:“原来要走这么远的路。” 胖师傅想了想说:“如果你会做饭就省事了。养闲堂弟子住的地方也有个厨房,你每天拿些吃的东西上去,就能少跑两次了。” 小刀看着胖师傅叫道:“那太好了,我这就去收拾一下。以后这顿饭我自己做给他们吃。” 看着小刀冲出后厨的背影,胖师傅笑着摇头:“傻小子,那可有你受的了。” 第二十三章 入门第一天 小刀出了后厨,快步沿着那条小路冲上,来到养闲堂弟子的那处居所推门而入,他没想到里面不但空无一人,而且触目之处都是厚厚的尘土,明显好久都无人居住。 进门向右是一间很宽敞的厅房,两侧都有床铺,上面同样满是灰尘。粗略数了数,大概有几十张。 左边是一条门廊,小刀进去看看,果然是一间厨房,虽然不如山下后厨规模惊人,却也有着几口大灶,穿过灶台,前面又是一扇门,推开门一片绿色映入眼帘,眼前全是高矮不同的各样植物。连绵向前望不到边。 小刀伸手拨开挡在身前的植株缓缓向前,发现这里竟然象是一个后院,只是废弃太久,这才长满了各种东西。穿行在这片绿色中,鼻中都是清新的味道。 走了一会儿,他大致摸清了这个院落的原形。原本可能是院墙的地方都爬满了藤子。方圆足有数十丈。他顺着小院的矮墙一直向后,沿着外墙向东走去,前面又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在这院墙与远处树林之间的几百步距离间,密密麻麻的长满了结着黄色小果的矮树丛,小刀随手摘了一个,见果皮硬硬的没法下口,用力一捏,薄薄的黄色硬壳碎落,露出有些发黄的果肉。 小刀闻了闻,觉得一阵清香,咬了一小口却是大失所望,这果子看起来悦目,闻起来也是果香扑鼻,可是入口却苦涩难吃。 要是别人,早就一口吐掉,小刀活这十几年连粒米都没掉过,虽然这果子难吃,面前又是数以万计,小刀也没丢掉,嚼了几下渐渐适应了那股苦味儿,咽下也不觉得有什么困难。 小刀又咬了一口,他本意是不能白白浪费,谁知道几口吃完,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又仔细体会了一下,才感觉习惯了那股苦味后,越嚼越是在那苦中隐隐透出一丝甜香。 半透明的果肉很有咬头,小刀连吃了几口,啃光了上面的果肉,发现果肉中还有个半软不硬的果核,他丢掉果核又摘了一个果子,一路边走边吃。 这一大片结着黄色果子的矮树丛绵延很长,一直快到了树林边上。感觉着口中越来越清甜的果味,小刀心情大好,在这片树丛中直走出去,一片金黄过后,都是齐腰高的杂草,小刀在草丛中趟了几步,突然间发出一声欢呼。 在这草丛中竟是生着数棵山葱,小刀平时在家里最是喜欢吃这东西,仔细看时才发现,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绿色中,山葱竟是不在少数,这比刚才发现那无名果子还让小刀高兴。 小刀快步上前,选长得好的拨下几棵,剥去外皮,折断连着泥土的根部,把翠绿的山葱抓在手中,环顾了一下四周,虽然还是意犹未尽,心中还是掂着正事,快步跑回小院,进了厨房把山葱丢到案台,开始动手收拾起来。 把满屋子的灰尘草草扫了一遍,小刀找到两只水桶,一手一只快步向着那片水光处跑去。跑出数百步后,眼前水光渐渐清晰。那里是一处静静的湖泊,水面上波纹不起,就象一面镜子般平整。 转过环绕湖泊的一片树木,小刀正想冲向湖水,抬眼一看双脚却是牢牢钉在地上。他身前三四步远,一个全身白衣的少女正背向这边静看着湖水,听到小刀的脚步声,白衣少女缓缓回头与小刀四目对视。 这少女十八九岁的年纪,秀气的脸上肤光莹润,柔黑的长发轻垂在肩头。柳眉细细,黑白分明的眼上睫毛长长。嘴角左上方有颗小小黑痣,那痣不但没有破坏她脸上美感,反而衬出了些灵动气韵。 小刀这十几年活在小镇上,除了来买肉的一些大婶,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女经过都是绕着肉案远远走开,他也不敢正视,唯一一次去了青木城更是目不瑕接的看那些新鲜事物,从来没把注意力放在女人身上。 生平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如此清丽动人的白衣少女,小刀双目发直,他呆呆的看着少女的脸庞,心中如痴如醉,竟然觉得和自己幼年记忆中的母亲有几分相似。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白衣少女没有说话,小刀也无话可说,只是盯着那少女的脸,失魂落魄中手里提的木桶突然滚落在地上。他手忙脚乱的拾起,再看去眼前空无一人,白衣少女已经无影无踪,小刀冲到近前,只在湖边的湿泥处看到两个浅浅的鞋印。这才相信刚刚那少女是真的存在过。 他回过神来,无心欣赏湖边美景,提了两桶水快步跑回去。等到他把屋子完全整理干净,这才快步跑下山道,去后厨取饭。 胖师傅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还以为新来的小子大概是迷了路,看到小刀进屋,他才埋怨道:“你怎么才来,先去吃些东西,再去送饭。” 小刀捧了个大盆,狼吞虎咽的吃了些饭菜,却没有发现周围其他人有什么异样的眼光,在灵逍门中修者比比皆是,他这点饭食根本算不上什么。 大口吃完饭,小刀提着大大的食盒冲上山道,奔至养闲堂推门而入。他在小镇酒肆茶厅做过不少日子帮工,手脚麻利的把食盒打开,然后把已经盛好饭菜的碗筷摆在每位长老面前。 他利落的动作让这几位长老都为之侧目,以往来养闲堂的弟子在他们冷冷注视下都是手忙脚乱,打翻碗筷的事也时有发生,小刀却目不斜视,片刻就把饭菜分好。 盛长老性子最是开朗,拿起碗筷便吃。随后几位长老都开始吃饭,小刀初来时,一坐一躺的两位长老中坐着的程长老扶起叔长老,把碗筷递到他手中,小刀想上去帮忙,程长老看着他摇了摇头。 背坐着那位庞长老纹丝不动,小刀轻声说了句:“庞长老,饭菜送来了。”他却一言不发,对小刀放在他身后的饭菜置之不理。 小刀刚要再说点什么,听见身后的盛长老叫了句:“你过来。”他连忙转身回来。 “你只要把饭菜送来,一会儿再收下去就行。吃与不吃,你不用管。”盛长老脸上带着点笑意。“过些日子你习惯了就好。” 别看这位盛长老长着一颗大头,红脸乱发,看着很是凶狠,结果这一顿饭吃完,也只有他和小刀说了这几句话。 看他们陆陆续续放下碗筷,小刀收拾完毕,临走时想起明天的事,回身兴奋的说道:“各位长老,明天这顿晚饭我想拿着东西上来自己做。不知道各位长老想吃点什么?” 盛长老一听大声说:“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挑的,你随便就行。” 边上的邓长老哼了一声:“你倒是想挑,这些年来,每天翻来掉去也就是炖肉肘子,白菜豆腐,十只手指怕是都用不全。” 小刀随意接了句话:“那我就给各位长老换些花样,不知道几位喜欢吃什么菜?” 板着脸的冷长老声音冰冽,全无感情的道:“不必问这些无用的话,要是你真有那能耐,先做上一个月不重样的菜。” 小刀应了声,转身出屋,下了山送去后厨。看见胖师傅刚刚忙完手上的活儿,正坐着休息。 小刀问道:“明天我早上就多取些东西上去试试,我想问下那几位长老平时都爱吃什么。” 他话音刚落,边上一个脸上抹着几道黑黑炉灰的弟子就大声笑道:“又一个找骂的。” 小刀茫然看去。那弟子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问了那几位想吃些什么?” “是啊,他们说随便就行。” 那弟子伸手拉起衣襟在自己脸上擦了擦。“是不是你说要给他们换点花样儿,然后他们说让你每天不重样的做?” 小刀有些意外:“是啊,你怎么知道?” 那弟子的眼中充满了怜悯,同情的答道:“我当然知道,好几个送饭时这样好心问过的人都挨了骂。”他学着冷长老的冷冷语气。“没那本事就不要胡吹大气,都是些没用的废物。” 小刀身旁的胖师傅喝斥道:“没大没小,祝亮,你不要教坏了新来的师弟。”然后看向小刀:“你别听他的,冷师兄面冷心热,其实人不错的。你就管送了饭菜,不要去管他们说什么。” 小刀倒没觉得什么:“那就做些不重样的饭菜,让他们吃得高兴不就行了。” 祝亮面带不信:“说的容易,你会做多少菜式?再说山上天天就是这几样饭菜,你还能变出什么花样。” 小刀挠挠头:“我觉得也能有不少花样吧。” 胖师傅摇了摇头:“你初来乍到,不知道他们的脾气。祝亮,你领着小刀去杂事堂换了衣衫,再领些平时的物品。” 祝亮生性活泼,小刀和他走了一会儿便混熟了。知道了山上杂役弟子之间都是互称师兄师弟,三年后可以入门学艺,拜了师父后才算正式的灵逍亲传弟子。 “祝师兄,那你师父是谁?”小刀看着祝亮问道。 “我爹是杂事堂的祝长老,他让我跟着方长老。”说完他想起小刀是新来的:“方长老就是胖师傅,在后厨里,大家都这么叫他。你以后也得这么叫,他说长老长老的听着不得劲儿。” 小刀有些不懂:“你和胖师傅学什么?做饭吗?” 祝亮笑道:“你才来,没看过胖师傅的手段,明天早上你就知道了。” 第二十四章 以后我罩着你 小刀跟着祝亮去了杂事堂的后厅,一名脸上棱角分明如同刀削,双眼紧闭的灰衣弟子满脸都是倦意靠在方桌上正在打盹儿。 祝亮看来和杂事堂这些弟子很熟,上前用力一拍桌子:“梁修,这是新来的张师弟,胖师傅让我带来取些衣物被褥。” 迷迷糊糊的梁修吓了一跳,全身一抖直起身子:“祝师兄,吓死人要偿命的。”他看了看小刀:“你是不是叫张小刀?" 小刀诧异得点了点头:“我就是张小刀,师兄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梁修看着小刀抱怨道:“孟长老吩咐我在这等着你。他说你同是养闲堂和膳堂两处的弟子,衣服被褥都要多给你一套。” 他上下打量着小刀的脸:“你也不象是孟长老的亲戚啊,怎么他一提起你就满脸笑容。” 说完梁修转身从身后的大柜子里取起早就备好的两大卷儿东西递给小刀:“你拿好,每个里面是一套被褥,两套衣服。”说完打了个呵欠转身走向后门:“我干了一天的活儿,得回去歇着了。” 小刀看着他的背影说了声:“多谢梁师兄。”两只手各提了一个被褥卷儿出了杂事堂。 祝亮一边和小刀往回走,一边纳闷说道:“孟长老这铁公鸡怎么转了性子?平日衣服破了要换一件都不行,今天居然一下子给你四套。” 他看着小刀:“小刀师弟,你不会真是孟长老家的亲戚吧。” 小刀一听连连摇头:“真的不是。” 两人在后厨前分手,小刀背着自己的东西上了小道。回到自己的住处把被褥铺好,多余的一套扔在旁边的床铺上。 昨晚一夜未睡,明天还要早起去后厨帮工,小刀默念了几遍安魂咒文却还是毫无睡意,白天的所见所闻,特别是那个湖边所遇的白衣少女都一一出现在他眼前。 小刀努力调整思绪,平心静气的收敛心神,总是睡不踏实,起身四处望望,总觉得哪里不自在。他向着那个平日发出震耳响声的方向看了看,终于明白缺少了什么。 小刀嘴角带笑重新躺下,脑中两个金字蓦然散开,缓缓凝成一个靠在躺椅上的胖大人形。金色的面容渐渐清晰,正是睡着的老屠户模样。他心念一动,那个金色的老屠户立即鼾声如雷。在熟悉的旋律中,小刀安然入睡。 ******* 刚过五更不久,小刀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小刀师弟,起床了。”外面听着象是祝亮的声音。小刀翻身起床,穿上一件昨天领来的灰布衣服,开门一看果然是祝亮站在面前。 “胖师傅怕你起不来,让我来叫你。”祝亮也是睡眼惺松:“今天是你第一天来干活,早点下去吧。” 小刀答应一声,回身取了怪刀挂在腰间。和祝亮两个人快步下了山道。 这时还未到五更,灵逍峰上隐隐有层雾气,穿行在山道上潮湿的空气中,小刀精神为之一振,两人快步跑到后厨,一进门看到数百名后厨弟子早已穿行忙碌起来。 胖师傅前胸带着一个大号的皮围裙,看到小刀进来很高兴:“我辛辛苦苦把你要到后厨,你可不要像这帮小子一样没用。” 他看着周围十几个同样系着皮围裙的后厨弟子骂道:“学了这么久,下个刀还哆哆嗦嗦,每天都累得老子臭死,也不知道谁才是大师傅。”十几个弟子手中都执着明晃晃的尖刀,脸上露出讪讪的神情。 后厨对面的一扇大门打开,一头头牲畜被几个头上包着白巾的人赶了进来:“胖师傅,今儿的货送到了。”最前面一个满脸都是皱纹的老人打过招呼,回头吩咐他身后的几个年青人:“干活儿。” 几个年轻人上前将最前面的一头牛鹿按倒,从腰间取下绳索绑上四蹄。然后就开始去绑下一头牛鹿。 小刀刚要上去帮忙,就见胖师傅左手从头上悬着的一捆铁钩中拿出一只。右手拖住面前牛鹿蹄间的绳结,轻轻松松将这头数百斤的牛鹿提起,倒挂在这铁钩上,左手一松,牛鹿荡起到了里面一名后厨弟子身前。 那名后厨弟子怯生生扶住牛鹿,摸索了半天才一刀捅下。那头牛鹿倒吊着折腾了半天,咽气死去。 胖师傅一手拿着铁钩,一手提起牛鹿不停挂上,每名后厨弟子都分到了一头,牛鹿临死前的呜咽声不断响起。 小刀站在一旁看着,这才明白昨夜祝亮所说的话。胖师傅单手提起数百斤的牛鹿如若无物,而且头上的钩子虽多,可是他却能由远而近的分辨出来,没有一只铁钩挂了牛鹿后与别的绳钩缠在一起。一头头牛鹿被他轻轻一推,就稳稳悬在那些后厨弟子身前。 看了看那些后厨弟子的表现,小刀也明白了胖师傅刚才说的话,十几名弟子虽然都杀过牲畜,手还是不够熟练,赶进后厨的牛鹿都挂起了四十多头,第一个下刀那名弟子连皮还没剥完 小刀没搞清自己是不是应该加入,就站在那里看着胖师傅一头头挂着牲畜,赶进来的牲畜已经换成胖大的黑毛猪。这种猪小刀从未见过,个头比小镇那些贩子卖的大了数倍有余,每头猪只怕有近千斤重。 胖师傅却不在意,等那几个年轻人绑好,还是一手一只的挂起。他扭头看着呆呆站立的小刀,心里不由得一声叹息:“看来又是个笨货。” 他大喊一声:“新来的小子,你倒是动手啊,不是说你以前是干这个的。” 小刀听到他的话反应过来,连忙走到一头挂好的牛鹿前面,脚下轻踢,把接血的木盆调好方向,口中轻诵安魂咒文。手指轻勾,将怪刀握在手中。 胖师傅回头看时,正是小刀默念咒文之际。他一看这小子果然也是个木讷货,这么半天还没动手。只得苦着脸回身又拖了一头黑猪挂起。 挂好黑猪,胖师傅放开手正要去提下一头,眼角余光看见原本就慢吞吞的几个弟子都停下手不动,直楞楞的看着小刀那个方向。 胖师傅气得七窍生烟,心想真是饭桶看饭桶,你们还真看对了眼儿不成?他回身刚要破口大骂,一看小刀的动作也是呆立不动。 小刀默念完安魂咒文,手中怪刀一闪没入牛鹿胸口,那头牛鹿一声不出就魂飞天外。然后小刀提刀沿着鹿头割了一圈,四肢各一刀破开,一手扯着鹿皮,一手执刀连划,整张鹿皮剥下,开膛破腹,取出内脏放入脚下盆中,刀光一闪,牛鹿分为两半,再连斩几下,除了钩上绳索还有两只后蹄,一只大牛鹿已经分开许多肉块,放到了他脚下另一只大盆中。 这一系列动作干净利索,十几个后厨弟子虽然先动刀,现在连张牛鹿皮还没剥完。小刀手上不停,站到另一头牛鹿前默诵咒文,然后刀光连闪,又一头牛鹿瞬间肢解入盆。 小刀手上不停,没顾得上看四周人的反应,就象在家里一样手法迅速的干着活儿。平时在家里一天最多杀上六七头牲畜,眼前足足数十头牛鹿压力不小,他全力投入心无旁鹫。 后厨弟子渐渐都发现小刀这边的情况,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定睛观看,连那几个绑猪的年轻人也不例外。 小刀飞快的处理好一头头牛鹿,不知不觉走到了那十几名后厨弟子身前,见手边已经没有未杀的牛鹿,这才发现四周数百道直勾勾的目光。 胖师傅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他看着小刀双眼放光,大声叫道:“都楞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干活去。”说完手一提,一头大猪挂上钩子,荡到小刀身前。 小刀还以为是自己的手法不好,这才引来众人围观,于是念罢咒文,手上又加快了几分速度。黑猪几下就被分成肉块,然后又快步走向下一头。 平时都是胖师傅挂好了牲畜,再亲自操刀干活,一帮人忙到日出才能干完。小刀的加入无疑让速度大大提升。胖师傅手上不停,门前黑猪走尽又是一群肥羊进来。四个年轻人与胖师傅绑好挂起的速度,竟然与小刀杀完切好不相上下。 一盆盆生肉流水般被后厨弟子取走。十几名执尖刀的后厨弟子已经沦为看客,他们忙完了自己那头牲畜后,没有信心再走向下一头。 小刀一个人穿行在挂着牲畜的铁钩间,刀光连连闪动,除了停下诵经那短暂的一会儿,给众人的感觉就是足不沾地,轻快自如。 最后一头肥羊切好,小刀手上怪刀滴血不染,他收刀入鞘,看着胖师傅有些不好意思:“在家里从来没有这么多牲畜,所以慢了点,胖师傅你别见怪。” 胖师傅脸上每一处都绽开着笑容:“要是知道你这样,别说是和朱庆臾抢人,就算掌门师兄要人,我也照抢不误。” 他上前一拍小刀的肩膀:“从今天起,你就是后厨的人。不管什么事,以后我罩着你。” 第二十五章 众口难调? 小刀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多谢胖师傅,这些都是我天天在家里做的事,也不算什么好本事。” 胖师傅大声说:“怎么不算,多了你一个人,这后厨的时间就富余了不少,要不然还得我亲自操刀干活。” 他一指那十几名弟子:“你们也得和小刀学着点,这才叫干活儿。都是一样的杀牲畜,你们怎么就不能长进点。” 胖师傅说完这话,刚刚运送牲畜的那位老者走过来:“胖师傅,我们的活儿完了,这就回去了。”说完看了看小刀:“这位小兄弟,手上真是利落,就是在我们那里,也能算上一把刀了。” 胖师傅警惕的用手做势一拦:“老沙,你可不要动什么心思,这小子可是我的人了。” 被他叫老沙的那位老者一笑:“好好好,我们走了。牲畜数儿你记好,别到时又说我们虚报。” 胖师傅张口便道:“牛鹿四十二头,黑毛猪五十一头,肥羊二十三头。数儿没错吧。” 老沙哈哈大笑:“胖师傅,其实我要动心思也是动你的心思,你一个人在我们那里顶得十个人也有余,连干活带计数样样不差。”说完一挥手,带着几个小伙子出门去了。 小刀看着他们的背影,慢慢凑到胖师傅身旁:“胖师傅,他们是怎么把那些牲畜弄上这么高的地方来的。” 胖师傅答道:“你小子还真有点眼光,老沙他们都是专门干这个的,他们用绳子把这上百牲畜系成一长串,不到三更就开始上山。辛苦的很啊。” 小刀连连点头:“这几百两银子可不好赚。”他是按着在小镇上的价钱来算的,一头牲畜也就赚上二三两银子。 胖师傅转头看他:“小子,他们来这一趟,最少也得赚个上万两银子。你当这是平地上的价钱啊。” 小刀顿时惊呆了,刚才那几个人一天所赚竟比自己父子两个劳累一年还要多。口中喃喃道:“那这肉也太贵了。” 胖师傅深有同感:“确实太贵了,不过除了他们百牧盟,没人有本事天天运这些牲畜上来。”他叹口气:“咱们山上几千张嘴要吃饭。可不是个小数儿啊。” 见胖师傅转身去指挥干活,十几个刚才和小刀一起干活的弟子围了过来。纷纷挑起拇指:“这位师弟,你太牛了,要不是你手快,胖师傅每天都得骂我们几顿。” 年轻人围在一起,一会儿就混得熟了。小刀一边想着等会儿要拿的东西,一边随口回答着他们提出的下刀等问题。 “你比胖师傅教得好。”年轻人中一个叫李忠的低声说:“胖师傅天天就是骂我们,我们也想快点下手,可不是找不准地方,就是半天剥不下皮来。” 小刀听了爽快的道:“没事儿,明天咱们一块儿动手,慢慢就好了。” *********** 后厨做好了早饭,小刀提了食盒,背了些肉米菜盐上了山道。把那些东西放在自己的小厨房里,这才走去养闲堂。 还是如昨天一样,小刀把饭菜一一放好。这次连盛长老也没多说话,大家沉默的吃了饭,小刀唯一感到意外的是,背坐的庞长老也把白饭吃了,只是一口菜都没动。 气氛有些压抑,小刀快手快脚的收拾了东西要走时,冷长老不含感情的声音传来:“别忘了你答应的事儿,晚上我们可等着你呢。” 冷长老这话中讽刺之意要大过提醒。小刀却因为有人说话而兴奋起来。笑容满面的大声答道:“好嘞,各位长老放心,晚上等着吃我做的菜吧。” 看着小刀兴高采烈的离开,厅中的几位长老对视一眼,都感到这新来的弟子身上有一种莫名的活力。他们包括冷长老自己都反复回想刚才的话,也觉得好象是有一些激励的意思在其中。 小刀回了弟子住处,提了水桶走向那片湖泊,到了昨天那处树丛时,特意放慢脚步,心中怦怦乱跳,盼着昨天那白衣少女还在。转过来却是没有一个人影儿。 小刀有些失望,走过去打水时特意绕开那少女所留的印记。他一边提水,一边侧头看着那双小巧秀气的脚印。脑中想着那少女的容貌,提起水来也觉得好象她就站在一旁。 正如当日在杂事堂中两位长老所说,这两份差使真做起来也不算容易,小刀却完全没有感到任何压力,他觉得时候还早,推开后门又进了小院。眼前这片嫩绿不同于山上的郁郁山林,带给小刀一种清新的感觉。 他像以前在小镇卖肉时一样,嘴里哼着小调,沿着后院出来,走到那片结着果子的矮树前,随手摘下几个,有了昨天的经验后,小刀觉得这黄色果子简直是太美味了,小镇那边的山上也有些野果,可和口中这细腻柔韧的香甜果肉比起来,简直味同嚼蜡。 这次时间充裕,小刀开始向着更远处走去。穿过那片间杂着山葱的草丛后,慢慢走进了那片树林。 这片树木的叶子都很大,树与树之间也很近,远远看去,感觉里面会很阴暗,小刀穿行其中,走了一会儿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个样子,不但空气清新无比,光线更是很好,脚下也是软软的很舒服。 小刀回身看了看小院的方向,确认自己不会迷路,大胆继续前进,离小院能有数里的时候,觉得前方渐渐亮了起来。他拨开眼前的藤叶,穿过几棵大树,眼前猛然出现一片平地。 小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脚下踏着柔软的细细小草缓缓向前,这里是一处极大的林间平原所在,绿草绵延向前,触目之处还有繁花簇簇。 数里之外,一大群棕色皮毛的动物似鹿似马,安静的吃着青草,一阵鸟鸣传来,小刀抬眼四顾,只见自己刚刚钻出这处树林的枝桠上无数鸟儿穿行飞过。 在这小院后竟然发现这样一个犹如世外桃源的地方,小刀心中充满了惊讶欢喜,没有像初到灵逍时那样快跑大叫,他轻轻走上草地,迎着头上的阳光,不由自主的躺了下去。 听着头上鸟叫,闻着花草香气。身下是厚厚软草,感受着温暧的阳光。小刀如置身仙境,在这一刻,他深深感受到世间万物之神奇,更为自己能身处其中而无比幸福满足。 足足躺了半个时辰,小刀站起来觉得身上轻松无比。看了看这一切,他依依不舍的转头回走。穿过树林到了小院,心里还是十分怀念那舒服的感觉,他下定决心有时间还要去再躺上一会儿。 四下寻视了这一圈,小刀对这周围的情景已经大致了解。看看天色,晚饭的时间还早,小刀闲不住开始收拾后院,把一些杂草和藤枝都拔掉,平整一下地面。收拾了好一会儿,才清出数丈的一块地方。不过长此以往,清理干净是迟早的事儿。 他提了水桶又走向外面,打算把厨房的水缸盛满,到了湖边小刀心中再次开始狂跳,可是除了那双脚印依然还在,就只有那静静的湖水。 小刀回到厨房,着手准备晚上的饭菜,涮净一个陶盆,把白米洗净,然后在大锅里放上些水,点了柴火烧开蒸饭。 他把刚刚回来时顺手摘下的山葱洗净,切成一段一段。从肉盆里取出早上杀好的羊肉切成薄片,白菜却没有下锅,只是洗净了切成细丝,和葱丝一起用盐拌了。 看着蒸饭的锅里已经热气翻腾,小刀把羊肉薄片用盐拌了下,点起另一处炉灶,下锅炒了几下,羊肉变色后下了葱段,炒出清香就盛出分装。 装好葱段羊肉,小刀又把自己拌好的白菜细丝衬在菜碗周边,然后打开蒸锅,将蒸好的米饭装碗塞入食盒后,急匆匆送去养闲堂。 推门而入,迎着各位长老望来的目光,小刀面带微笑打开食盒快速把饭菜放好。提高了一点声音说道:“各位长老请用,这羊肉还是刚炒出来的好吃。” 养闲堂这几位长老还真有些期待小刀这顿饭,以往其它送饭弟子也给他们一些希望,可是却次次落空,因此才会责怪几句。小刀这一天来,带给他们一种不同的感觉。就连冷长老也暗中盼望他能有些好的表现。 拿起饭碗,盛长老率先大大吃了一口,刚嚼了几下就住口不动,其他几位长老也是差不多如此,小刀顿时心里发慌,心想难道这几位长老吃不惯蒸熟的米饭? 他刚要开口,盛长老就大声问道:“小子,你这饭是怎么做的?” “我是放在盆里隔水蒸出来的,盛长老你吃不习惯吗?”小刀低声回答,心中忐忑。 “当然吃不习惯。”盛长老的回答让小刀心向下沉。“以往我们吃的米饭都是直接焖熟带些硬的。不像你做的这饭。” 小刀连忙说道:“我不知道各位长老的习惯,下次我把米直接焖熟,不再蒸了。”正在吃饭的几位长老听了这话,都停下吃饭的动作看过来,脸上带着古怪的表情。 “为什么不蒸了?”盛长老不解的问:“你这个饭又香又软,不象以前他们做的那个,又硬又焦一点都不好吃。” 第二十六章 捡了一根棍子 小刀这才放心:“我还以为各位长老吃不顺口,那这菜怎么样?” 盛长老也不客气,夹了羊肉入口,尝了尝连连点头:“我吃着是不错,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小刀环顾四周,向各位长老投以探询的目光。 这羊肉炒得鲜香嫩滑,带着淡淡的葱香,咸淡适口,实在是比灵逍后厨天天的大锅菜要强许多。每位长老都冲着小刀点了点头,就连冷长老也挑不出毛病。 小刀心中得意,可脸上却没表现的太过明显。收碗筷时,他意外发现背坐的庞长老也吃了几口菜,不由得更加高兴。 他想起当初朱长老的吩付,每天还要打扫一遍,转弯拐角的找到了一把扫帚,没扫几下就被盛长老制止了:“不用扫了,我们看着太脏再说,你就好好送饭吧,今天的饭菜不错。” 冷长老在一边冷冷接口道:“这才是第一天,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小刀高兴的答应一声:“我知道,明天再做别的菜给各位长老吃,各位好好休息,那我先走了。” 他走后各位长老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新来的小子天性乐观,冷长老也觉得自己那话确实不算讽刺。 小刀回了自己的住处,把剩下的饭菜一扫而空,然后心满意足的躺在床上,这一天可谓是顺风顺水,不但后厨那边的活儿得到称赞,还在小院后面的树林发现了一处赏心悦目的所在,晚饭看来也过了关。唯一遗憾的就是在湖边没能遇见那位白衣少女。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小刀默念咒文,自从他脑中有两个金字以来,一直就没再有什么变化,可是今天晚上他诵经一遍,两个金字一阵晃动,各自分出一道金光,组成了一个新的金字,正是安魂咒文的第三字。 小刀欣喜异赏,原来两个金字他一直觉得太少,想变成什么东西只能一次成一件,多一些就觉得力有不逮。这一年来他怎么努力都只是那两个字,如今才出了这第三个字。 三个金字在他脑中上下盘旋,一会儿变成老屠户,一会儿变成胖师傅和各位养闲堂长老的样子,小刀迷迷糊糊中,三个金字翻滚一阵,变成了一片湖水,水边静静站着一位少女,少女的脸上似是笼着一层雾气看不清楚,只是嘴角上方那颗小痣分明清晰。 ******* 第二天一早,祝亮没来叫门,小刀自己到了时辰就翻身起床,在迷迷蒙蒙的雾气中,独自走下山道。跑到后厨时,胖师傅和那班弟子也已经准备好了。 等了一会儿,后厨那边的大门打开,这次赶进来的却是一群肥壮黄牛。几个百牧盟的弟子费尽力气才能按倒一头。胖师傅却还是轻轻松松的一手提起。就在他挂上钩子刚要放手时,小刀却说了句:“胖师傅,这牛个头不小,最好用棍子敲上一下,它晕过去才更好杀一些。” 这是屠户杀大牲畜的常识,一棍敲晕再下刀会轻松不少。小刀昨天就发现那十几个年轻弟子手法不行,要是这黄牛不晕过去,他们就更难动手。 胖师傅虽然知道这法子,可是他本身力大无穷,下刀也准确,从来没站在弟子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平日里就是一顿乱骂,大部分活儿都是自己干完。听了小刀的话也有所领悟。 “好主意。”胖师傅随手一拳,一直还在用力挣扎的黄牛顿时晕了过去。胖师傅松手推去,正到了李忠的面前。李忠双手轻抖刚要下刀,小刀轻声说道:“李师兄,你摸一下那牛,哪处跳得最有力就是心口,然后对准了一刀下去,它也能少受些罪。” 李忠依言照做,摸着牛侧胸处跳动最强烈的位置将刀插入,果然那牛无声无息就停止了呼吸,放血完毕,小刀又让他在数个位置割了几下,扯住皮子用刀在里面轻划,几下就把牛皮剥了下来。 小刀对这些牲畜的躯体了如指掌,他教李忠沿着牛身上肉的纹路下刀,几下就把一头大牛分开,除了砍开两半时不如他的怪刀轻松,速度比起昨天不知快了多少。 一群弟子也围在他后面看着,一一依法照办,等到小刀也加入他们以后,竟然超过了胖师傅那边绑起打晕挂上的速度。 胖师傅心中更是高兴,他脾气虽大也都是为了这后厨的活儿能干得顺利。每人都有自己喜爱的事物,胖师傅也不例外,他从小就在灵逍后厨长大,对这地方有一种独特的感情,虽然修为日深,却始终喜欢站在前面呼喝着指挥大家做饭炒菜。 十几名后厨弟子越来越是顺手,黄牛被胖师傅打晕后他们手上尖刀也不再哆嗦。动作都如脱胎换骨一般。等到胖师傅绑好最后一头黄牛松手,小刀上去几下切好。算算时间比昨天还早了一会儿完成。 看着原来畏畏缩缩的十几名弟子脸上满是自信,胖师傅又伸手过去,在小刀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虽然这次他没有说话,可是所有人都感受到胖师傅的那份满足。 小刀等着他们把饭菜盛好。取了几块牛里脊,拿了些香料酱醋之类。临出门前胖师傅却叫了他一声:“小刀,要是觉得不行,你就下来取饭,养闲堂那些人骂上几句也就够了。” 体会到他的关爱之情,小刀感激的笑了笑:“胖师傅,我昨天做的饭菜长老们挺满意的,我看没什么问题。” 小刀身上这种自信又乐观的情绪连胖师傅也不由得被感染了:“好,你小子好好干,他们要是骂得你烦了,我就去和孟师兄说一下,让你专门到这后厨来。省得有人骂你。” 一边的祝亮接口道:“胖师傅,就怕小刀师弟到了后厨,也一样要挨骂。我们这些人,哪天不得让师傅你骂上几遍。” 所有听到的后厨弟子都哄然大笑。胖师傅这次却没有发怒:“你们这些小子,要是干活利索一点,象小刀这样我怎么会骂?” 祝亮也知道胖师傅的脾气,他猛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笑道:“那天我与小刀师弟去杂事堂,梁修那小子还说他是孟师伯的亲戚,我看倒像是胖师傅的亲戚。你们大伙说,这整个后厨里,有谁没让胖师傅骂过?” 后厨弟子又是哄然大笑。小刀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快手快脚取了些青菜,提着食盒与牛肉,冲大家笑笑跑出了后厨。 这次小刀没有从小道上去,因为心中总是挂念着那位湖边所遇的白衣少女,就想试试能不能在其他地方再看到她的身影,他从后厨出来,就直奔练武场那边,想从广场和大殿那边上去。 刚走到练武场边上,小刀远远看到在一排房子前围着些弟子,他快步跑了上去,还没到跟前,那些弟子就纷纷摇头叹息的离去了。 小刀走到近前,只见四名杂役弟子脸上缠着布条,从一间房子中抬出一个老者,老者面上僵硬,双目圆睁,明显已经死去多时,身上衣服破破烂烂,双手还在胸前紧紧握着什么东西。小刀刚一靠近,就闻到空气中散发的一股尸臭味。 四名弟子小心翼翼的抬着老者出来。小刀侧身让开,放下手中的东西,闭眼默诵安魂咒文,他虽不认得这位老者,可是任谁都能看出这已死去多时的老者脸上满是不甘心的神态。 小刀诚心诵念咒文完毕,目送那四位弟子绕向另一侧的树林。这时他看到不知哪位弟子脚下一晃,从他们抬着的老者身上好象掉了什么东西下来。 那四名弟子理也没理,抬着老者继续前进,小刀不顾自己的东西,从后面追了上去。到了掉落东西的地方,看见地上有一根黑乎乎长约两尺的棍子。 小刀猜想这可能就是刚才老者双手所握之物,他拾起那棍子快步追了上去。“几位师兄,那位长老掉了东西。” 四名弟子停下回头看看:“扔了吧,不就是根破棍子,于长老人都死了,还要那玩意儿干什么。”说完不再理小刀,抬着老者一直行向树林中。 小刀抬了抬手,想扔掉又收回手细看了看。这根棍子通体黝黑,小儿手臂粗细,前端还有个象拳头一样的锤头。掂了掂份量,小刀觉得还挺顺手,看了看已经不见人影的几名弟子,他手中挥舞几下,决定自己留着。 回到食盒与肉菜旁边,小刀把那根棍子插在后腰上。双手提起东西,慢悠悠的走向台阶。经历了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后,他心中有种莫名的悲伤,连寻找那白衣少女的心思都被冲淡了。 沿着石阶上来,走过广场和大殿,一路上也偶有女弟子经过,却没一个身穿白衣,小刀情绪有些低落,回到养闲堂小屋放下棍子与肉菜,这才提着食盒去了养闲堂。 分发饭食时,小刀的神情让几位长老都觉得有些意外。盛长老终于忍不住问了句:“小子,你怎么有点不对劲儿?” 小刀就把路上所见的事情说了一下。“于师叔也去了。”一直正襟端坐的刘长老叹息道:“灵逍上一代的前辈们都走了。” 看到大家的神情都有些落漠,盛长老赶紧转移话题:“小子,你想好了晚上做什么饭菜没有?” 小刀一下子来了精神:“当然想好了,晚上一定让各位长老满意。” 收拾完东西,小刀要离开的时候却停在门口等了一等。他和众位长老的目光都落在一言不发的冷长老身上,想听听他还说些什么。 冷长老觉得大家目光有异。抬头看了看心中也明白了。于是他冷冷的说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思,这次我偏偏什么都不说。” 小刀踏上灵逍峰的第三天,养闲堂内破天荒第一次发出众人的笑声。最让人没想到的是,制造这欢笑的却是一直冷面冷语的冷长老。 第二十七章 落水 小刀回到厨房,先把几块牛里脊逆着纹理切成不到两指的肉块,用刀背轻拍几下,然后放在陶盆中撒了些香料和盐。 提了水桶,小刀快步向着湖泊行去,转过树丛时,同样的心跳换来同样的失望。小刀望着那双脚印自言自语的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你啊。” 话音刚落,就听身侧湖水中“啪喇喇”一声大响。他心中惊喜交加,顺着声音望去,只看到水面上有些涟漪,沿着岸边看看也没有什么隐蔽的所在,空荡荡的只有自己。 可是那声音是怎么来的?小刀心中满是疑问,极目远眺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事物,水面上的涟漪也渐渐消失,他低下身子去打水,眼睛却还盯着那双鞋印儿。 “啪喇喇”又是一个同样的声音传来,这次小刀有些准备,马上顺着声音看去,还是只见水面上波动不已,听了两次后,小刀觉得是湖里有些什么。因为那响声听起来象是有东西拍击水面。 小刀把水桶提上来,站在湖边静静等待,明亮的阳光照在湖水上,到处都是一片平静。反正时间还有的是,小刀也不着急,站在那里一直不动,盯着刚才泛起波纹的那片水域。 就在小刀全神贯注的盯视中,从湖中突然跃起一物,浑身的鳞片在阳光与湖水的映射下闪闪发着亮光,那是一条两尺来长的大鱼,在空中一个翻身露出雪白的肚皮,落下时尾巴重重拍击,发出“啪喇喇”的一声水响。 小刀立刻扑了过去。他知道鱼儿的样子,小镇那位不要钱的教书先生曾经画出鱼的形状,还描述过鱼肉的美味,偶有一些商贩用大木桶装着鱼向青木城运送时他也见过几次。可亲眼看到水中跳出活生生的鱼儿却是生平第一次。 连鞋也顾不得脱,小刀冲进湖中,湖边水浅,那条鱼儿跳出的位置离湖边有数丈之远。向前走了几步,湖水渐渐没到膝盖,然后是大腿。凉凉的感觉让小刀清醒过来,先是站在湖水中一动不动,随即慢慢退了回来,因为他想起自己不会水。 鱼儿的诱惑虽大,但是命却更要紧,这几天小刀只是在湖边打水,直到他冲入湖水时才醒悟,除了在家中用井水冲洗身子,自己这辈子还从未沾过这么多的水。 失望的退回湖边,小刀四下望着想着能用什么法子抓一条鱼。湖中的鱼儿仿佛也知道他的窘境,接二连三的从湖中跳出水面,“啪喇喇”的声音不断,看样子数量还真是不少。 眼前的鱼儿不能到手,小刀实在不甘心,他沿着湖边走来走去的试探着,几次走入湖水,到了齐腰深后还是不敢深入。 湖水虽平缓无浪,小刀看久了闪闪的水光还是有些晕眩。无奈只得失望的提着水桶回了小院。把水倒入缸中,坐在灶台上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头绪。 “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小刀现在满脑子都是那跳出水面的大鱼,白衣少女和昨天那片平原草地都被暂时忘却。可他一不会游泳,二不会抓鱼,怎么才能如愿呢? 他脑中转得飞快,以往那些放血剥皮的本事根本用不上。这时他灵机一动,快步跑向养闲堂。 看到小刀推门而入,几位长老都楞了一下,小刀没等他们发问,就大声问了句:“各位长老,我想问问怎么才能下水抓到鱼。” 几名长老对视一眼,盛长老先摇了摇头:“我活这么大没到过水边,不知道。”他看了看小刀还有些湿的衣服:“你这是怎么了?” 小刀没顾得上细讲:“我看那湖里有鱼,可是我不会水,也不会抓鱼。”他目光挨个看过去,被他看到的邓长老冷长老刘长老都摇了摇头。 这时一直躺着休息的叔长老被声音惊醒,在旁边程长老的扶持下坐起身来,小刀这才发现叔长老双目紧闭,好象不能视物,双手摸索着斜倚在桌边,看起来很是虚弱。 程长老在叔长老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叔长老沙哑出声:“人不善泳还要入水,就得排木为筏,树木轻于水,可浮于水面不沉,至于捕鱼,或用绳线编网,或用尖物刺中。” 小刀一听他有办法,连忙几步跑上前去。“叔长老,你快教教我,这些东西都是怎么做的。” 叔长老扶着桌子,轻声给小刀讲了讲怎么制作木筏,如何网鱼叉鱼。”小刀听完是抓耳挠腮,恨不得马上就去试试。 似乎是感受到了小刀的急切心情,叔长老脸上挤出一些笑容:“这些东西看似容易,实用起来却不简单,木筏在水中不好控制,鱼网编织不易,叉鱼却更要难上几分。万事不能操之过急。”说完向程长老点了点头,程长老会意扶着他轻轻躺下。 小刀却没想那么多,向着叔长老道了一声谢,转身飞快跑出养闲堂,直奔湖边而去。他身后养闲堂各位长老面面相觑,都感觉这新来的小子虽然有些毛躁,却也有些雷厉风行的气势。 小刀一路冲向湖边,转过树丛时也没像前几次一样心跳期待。他全身心就想着捕鱼之事,握着怪刀连连砍下十几条粗大的树枝,又找了些藤条把树枝绑在一起。 忙活了一会儿,小刀还真扎成一只乱七八糟的筏子。他试着推入水中,刚一踏上去,木筏就哗一下散开,他仰面倒在水中,全身湿透,虽然水浅没什么危险,也手忙脚乱的喝了几口泥水。 看着四散在水面上的树枝,小刀静下心来细细想了想,回身又开始砍起树来。这次他选的枝干都是长约丈许比较顺直,粗细也差不太多的,砍了十七八根才收手停下。 然后他钻入这片树林,专门寻找一些生长有些年份,又长又韧的藤条拔下。拖着藤条回来,把那十几根粗大树枝从前到后,细细绑了十多匝,绑完还用力提起抖动,确认结结实实不会散开。 余下的藤条小刀也没浪费,一条一条接在一起成了长长的一根。然后一头缚在木筏上,另一头寻了岸上一棵粗大的树干绑好。 小刀手持一根长长的树枝保持平衡,这才轻手轻脚跳上木筏,果然没有翻覆散开。小刀心中狂喜,手中树枝轻轻推动,木筏离了岸边,向着水中飘去。 脚下轻飘飘的感觉让小刀无比新奇,他努力平衡着身子,手中树枝轻轻拨动水面,木筏缓缓前进。 木筏的速度极慢,小刀却觉得每一寸前进都是无比的欣慰。一人一筏就在湖面上一摇一荡的移动,终于超过了刚才他徒步涉水的范围。 小刀抬眼看着刚刚鱼儿跳跃的位置,发现和自己现在所处还有着相当远的距离,这时觉得木筏一顿,系在岸上的长长藤条已经到了尽头。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小刀又把木筏划了回去,重新钻入树丛去寻了更多的藤枝回来。这次他多了个心眼儿,不但把原来那根藤条加长了不少,还重新结了一根长藤系在自己腰上。 有了这双重保护,小刀觉得放心了不少,用怪刀把手中长树枝一端削尖,重新踏上木筏向着湖中出发。这回划水的动作多少有些熟练了,木筏渐渐超过刚刚的位置,毫不停留的向着那处满是鱼儿的水域漂去。 大致感觉木筏已经到了那处位置,小刀手执尖尖的树枝,稍稍蹲下身子,眯起眼睛观察着水下的动静。 这里的湖水其实也不算深,顶多也就没过头顶,清澈见底的湖水中,一条条大鱼在阳光映照下,在水底时快时慢的来回游动。 一条大鱼游着游着突然挺身向上,身子一弹,从小刀眼前不远处跃出水面,“啪喇喇”落下,溅起的水珠都落在了小刀的脸上。 小刀从来没见过这情景,兴奋得东张西望,一会儿盯着这条,一会换成那条。终于他定下心来,双手拿起树枝,尖端向下,对准一条大鱼用力戳下。 树枝插入水中直直到底,小刀抬手又刺。水虽不深鱼儿又多,可是他连连戳刺,连片鱼鳞都刮不下来。连杀数十头牲畜脸不红心不跳的小刀脚下晃悠,手上找不着准头儿,头上已经见了微汗。 无论他怎么变化手法,那些肥大的鱼儿就在他树枝的尖端不远处游来荡去,有几次明明看似必中的击刺也是擦身而过。 小刀变换方向在木筏周围不停尝试,手中树枝刺入水中超过数百次,终于发觉在水面上自己看到的鱼儿与水下的位置有些不同,就连手上直直的树枝入水后也变得有些弯曲。 他俯身慢慢把树枝插入水中,细细体会着水面与水中角度的不同,刚刚觉得有些感悟。一条大鱼猛然从他眼前跃起,尾巴几乎贴着他的脸连连甩动。 小刀抬头仰面,伸左手便抓,堪堪握住鱼身,手指从滑溜溜的鳞片上划过,鱼儿一挣便从他手上跳出。小刀感觉手上一空,身子一探右手飞快伸出,准确地再次抓住了那条鱼。 “扑嗵”一声,忘了自己并非身在平地的小刀手握大鱼,整个人落入湖水之中。 第二十八章 捕鱼 冰冷的感觉从身体四面八方涌上,小刀手里的鱼早丢开不管,手脚乱蹬乱抓,总算抓到一物,正是他腰间那条藤索。 喝了不少水的小刀总算拖泥带水拉着藤条爬上了岸,惊魂稍定的躺在湖边大口喘气,这时他才发现时候已经不早,连漂在湖中的木筏也顾不上管,跳起来跑向小院。 养闲堂中,几位长老在小刀走后都是各有所思。眼看着天色渐晚,盛长老终于忍不住说道:“那小子不会是真听了叔师兄的话,去那湖里抓鱼了吧。” 半天也没人和他搭话,盛长老又自言自语的道:“抓鱼归抓鱼,那小子傻乎乎的,万一落进湖里,岂不是要淹死。” “盛大头,闭上你的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冷长老心中也正有同样的想法。一听盛长老的话更是心烦。 盛长老名叫盛金,从年轻时那颗大头就是他的招牌。冷长老和他比较熟稔,一生气就会叫他的这个绰号。 盛金没有生气,以他对冷长老的了解,这个称呼表明冷长老现在一定很烦躁,搞清楚这一点的盛金不由得侧头看了看冷长老,目光都是疑惑。 “老冷,难不成你也在担心那小子出事?”见冷长老不理他,盛金又加油添醋的道:“就算他死了也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让他连做一个月不重样儿的菜,他又怎么会下水抓鱼。” “盛大头,你能不能有一点长老的样子?”这次却是邓长老出言指责,同样烦乱的他也是脱口而出,和冷长老一样叫出了盛金的绰号。 一看有点犯众怒的意思,盛金连连摇手:“好好好,这屋里我最小,你们都欺负我。我什么都不说,那小子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 这回连正襟端坐的刘长老和远远的程长老都对盛金投以愤怒的目光,盛金脸皮甚厚,毫不在意的嘟囔着:“你们都是好人,平时也不见你们和那小子说什么话。算算还是我老盛和他说的话最多。” 日光渐斜,已经过了平时吃晚饭的时间好一会儿,养闲堂内的气氛有些凝重起来。各位长老都有些不安,盛金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小刀做完饭菜,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急急忙忙跑进养闲堂,推门而入时似乎听见几个人长长的出气声。他抬头看着各位长老连连道歉:“对不住各位长老,今天的饭菜送得晚了些。” 盛金哈哈大笑:“没事没事,你来了就好,你再不来,他们就得把我吃了。”小刀不明白他语中含意,快步走到各人身前,把饭菜分好。 见小刀无恙,各位长老都放了心,对饭菜的花式也不那么看重了。大家吃了几口后,却都忍不住被口中细腻浓香的肉味儿所吸引 每人的菜碗里,都有几块淡褐色的牛肉,牛肉大家都吃过,可这牛肉不但闻起来有种淡淡的香气。入口外韧里软,看似干松的肉块内部汁水十足,每嚼一下都是肉香四溢。完全不同于往日后厨大锅炖肉那种干硬的感觉。 就着这几块牛肉,几位长老很快把饭吃得干干净净,都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盛金毫无风度的吧唧着嘴:“小子,你这牛肉做得真是太好吃了,明天能不能再来几块。” 小刀随口答道:“肉还有,可冷长老不是说过菜式要一个月不重样儿吗?明天我已经想好了吃什么。” 回味着口中的余味,连冷长老都有些遗憾明天不能再吃一顿,迎着众位同门满含抱怨的眼光,他尽量放缓了语气说道:“那湖水很深,不要为了抓鱼大费周折,这样的菜就算重复了,我们也不会怪你的。” 各位长老都看着小刀,只盼他答应明天再来顿牛肉,小刀完全没理会冷长老语中的深意,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大声答道:“我明天再试试,就不信还是一条也抓不着。” 小刀说完告别出门,各位长老都长叹一声。盛金摇头道:“这小子还真是脑袋不转弯,老冷以前话里带刺儿他听不出来也就算了,今儿这明摆着给他台阶,他还偏偏不下。” ******* 小刀回了屋中,收拾完毕躺在床上,默诵了一遍咒文,看着屋顶心中却想着抓鱼的事儿。经过这半天的摸索,他或多或少的有些心得。 闭上双眼,小刀脑中金字缓缓化成那片湖水的样子,数条金色的大鱼在其中游曳,小刀两只手臂高举,做着刺出树枝的样子,不一会儿就软软垂下双臂进入梦乡。人虽睡着了,可是那些金色大鱼还是在他脑中不停的游来游去。 清早醒来,小刀想起已经数天未做金刚练体,如今在灵逍之上一切已渐渐步上正轨,他也开始恢复原来每天的晨练。 在小刀做完最后一个姿式之时,他觉得脑中好象多了一些什么东西,凝神之下才发现三个金字旁边,竟然无声无息又多了安魂咒文的第四字。 以前三个金字都是在小刀知道的情况下生成,这个字却是凭空出现,应该是昨天晚上冥想游鱼之时出来的。小刀无暇多想,快步冲下山道直奔后厨。 有了前一天的经验,胖师傅在挂起牲畜时都顺手来上一记,那些牲畜晕去后不再折腾,十几个后厨弟子又有小刀耐心教授手法,动作都是比以前不知快了多少倍。 胖师傅眼见这平时最烦心的活儿又是顺利结束,自从小刀来了他已经三天没亲自动刀,因此总是笑容满面,让平日见惯他板着脸的后厨弟子们很不习惯。 小刀取了今天的菜饭出门,这次他也没心思走练武场那边去寻白衣少女,直接冲上山道回了小院。然后把几只猪肘子收拾干净放在大锅里加了些水,又算计着在灶下添了些柴火,点着火以后盖上锅盖,脚下不停的直奔湖边。 那只木筏还被藤条系着漂在湖里,小刀用力拉回岸边,重新又削了一根树枝。把昨天的那根救命藤条牢牢系在腰间,兴致勃勃的再次划向前方。 到了那片水域后,小刀手持树枝再次尝试,他已经设想过无数次的动作却依然一次次落空,就算现在他知道鱼在水中的位置和他在水面所见有些不同,却还是无法得手。 小刀折腾了半天,终于无奈停下,坐在木筏上叹了口气,头向后仰躺了下去。望着蓝蓝的天空,小刀闭上眼睛,一边休息一边感受着身下摇摇晃晃的木筏。 这时他脑中的金字突然散成一片金光,渐渐形成他身围湖水的情形。就连水下的游鱼也感觉得到。就象多了一双水下的眼睛,虽然只能感知到不足二尺范围的水域,可只要有鱼经过这片区域,就连扭动身体的动作小刀都仿佛看得清清楚楚。 奇妙的体会让小刀有些不明所以,他躺着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这感觉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呆了一会儿,水下情况他还是可以清晰感知到,想想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小刀闭着眼睛缓缓起身,那感觉并没有消失,他依然可以感受到这片范围内的动静。 小刀摸索着抓起刺鱼用的那根树枝,摸索到木筏边上。将树枝轻轻伸入水中,果然脑海中那片水域中也多出根树枝尖儿。 这比抓到鱼还让小刀兴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闭着眼也能感受到身边的一切。动了动树枝,果然脑中那树枝也随着动了动。 小刀缓缓睁开眼睛,那种感觉与他的视觉重合在一起,虽然他的眼睛看不见水中的鱼儿,可是却能在脑中清晰的感觉到一切。 他稍一分神,脑中金字一下子恢复了原状,感知中也只剩下双眼所见。小刀再次躺下,闭上眼细细体现,终于他发现,只要自己全神贯注把注意力集中在一处,四个金字就会在某一刻化成金光,组成那处地方的形状。 平时小刀脑中金字也能化成各种他想象中的事物,可那些东西都是他双眼清晰看过,脑中有着印象,没有感受到什么异常,现在身在木筏之上,金光化形如同水下视物的探索用处才被发现。 小刀清楚了这一点,反复尝试着让视线与这感知结合在一起。终于他可以在睁开眼睛的同时,又能知道水下的情况。小刀手持树枝再次刺下,让手上动作也加入到眼睛与脑中金光组成的水下状况之中。 重复一次又一次的练习以后,小刀某一次用力刺下树枝时,脑中金字回复原形,奇异感知被一个陌生的感觉取代,树枝像是戳中了一个柔软的物事,接着手上传来一阵阵轻微的抖动,小刀用力把树枝提出水面,只见一条大鱼穿在上面用力扭动着身体。 第二十九章 新的感觉 小刀提着树枝楞了半天,连忙把大鱼取下,默念咒文后开始再次刺鱼。有了第一次成功后,小刀信心十足,手眼配合以及脑中金字的运用也愈发熟练,刺了几十下后,又挑起一条大鱼。 木筏上堆了十几条大鱼以后,小刀拉动藤索回了岸边,用藤条穿了鱼提回小院。走时点上的灶火已熄,几个猪肘子焖在锅里还是热乎乎的,小刀洗净手把猪肘子去了骨头,然后重新起火炒了一下,放入早就备好的黄豆,加了些水盖上炖煮。 小刀把鱼放进陶盆,摸索着取出内脏,洗得干干净净,在旁边的灶上加水煮熟。闻着锅里渐渐发出的新鲜味道很是期待,结果开盖以后,只见鱼汤上到处飘着一片片的白色鳞片,喝起来是索然无味,他取出一条鱼尝了尝,吐出嘴里怎么也嚼不烂的几片鱼鳞,小刀不明白为什么小镇上那位先生描述的美味鱼肉和这锅里的鱼相差如此之大。 硬着头皮,小刀把十几条带鳞的鱼都吃了。虽然觉得鱼肉并非难以下咽,可又是鱼骨又是鳞片吃着实在费劲。 小刀准时提了饭菜进了养闲堂,各位长老察言观色发觉他好象有点失望。看到碗里的菜是一块块的肘肉,以为小刀今天又失败了。 “小子,我虽然没抓过鱼,也知道那不容易,你不要着急。”盛金好心出言安慰。 小刀一边分发饭菜,一边无奈的答道:“我抓到鱼了,可是那鱼一点也不好吃,还有很多嚼不烂的东西在里面。” 盛金有些纳闷:“我以前吃过啊,鱼肉虽然腥了些,不过倒是挺好吃的。难道这鱼还有不同吗?” 小刀分完饭菜,站在厅中叹了口气:“我吃了十几条,里面骨头多倒也不算太费事,就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些白色东西。又硬又小,明明我都洗干净了啊。” 闭着眼睛一直听他说话的叔长老侧着头想了想,突然出声问道:“你下锅前可刮去了鳞片?” 小刀茫然问道:“什么鳞片?” 叔长老放声大笑,几位长老都惊异的看着他。叔长老二年前下山被人暗算,双目失明,这些日子一直郁郁寡欢,大家都不知道小刀说了什么让他如此高兴。 咳了几声,叔长老喘着气笑道:“那鱼吃前要逆着头的方向刮去身上鳞片,端上桌的鱼都是先刮干净的,自然好吃。你带着鳞片吃了十几条鱼,当真不易。”想及此处,叔长老又是大笑起来。 叔长老所知渊博,他笑声平息后,给小刀讲了一下鱼的做法,小刀恍然大悟,敢情不是鱼不好吃。他高兴起来。“多谢叔长老,明天我就按着您的法儿给大家做些鱼吃。” 几位长老都带着笑容端起饭碗吃饭,尝了碗中的黄豆炖肘肉后更是喜欢。肘肉小刀早早煮熟,又在汤中浸了半天,入味十足。加了黄豆焖烂以后,更多了一股香味。 肘肉绵软粘滑,入口即化,黄豆清香十足,嚼碎后就着肉汁米饭咽下,更混合出一种难言的美妙滋味。几位长老觉得这味道丝毫不比昨天的牛肉逊色,一个个吃得都十分满意。 小刀收拾了饭碗出去后,盛金长长呼气:“区区一碗饭就让如今的老盛我心满意足,看来真是老了。”见没有人出言反驳他,盛金笑道:“朱庆臾这次的眼光真不错,他到哪里找来这么一个小子,简直就是个天生的厨子。” 听了盛金这话,几位长老都情不自禁微微点头,就连一向和他对着干的冷长老也深有同感。 ******* 小刀不知道长老们对他的评价已经上升到厨子的高度。收拾完躺在床上,小刀正忙着和脑中的金字玩得不亦乐乎。 湖边捕鱼后,小刀对这几个金字有了新的认识。金字散开以后,不仅能幻化成他平时所见所想,还可以对身边一些肉眼不能看到的位置进行探索。而且这种感觉在小刀多次尝试后越发清晰。 小刀平躺在床,脑中四个金字散开在自己周围扫来扫去。无论是床角的衣物,床下的布鞋,还有放在枕边的怪刀,他闭上眼都能一一在脑中浮现出来。 这时他第一次觉得四个金字太少,那团金光只能延伸到自己某个方向两尺远就无力向前,感知再前一些,金光所化境物立即散碎,重新恢复成字。 虽然范围有限,小刀却觉得一样好玩,他控制脑中金光化境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扫扫那边兴趣盎然,过了好久才静静睡去。 转过天来小刀杀完牲畜回了小院,直接就去了湖边,有了前两天的经历,小刀手法熟练的刺中一条又一条大鱼,算计着数量足够吃了才收了手,这时天色还早,小刀坐在岸边发了会儿呆,看着澄蓝清澈的湖水突发奇想。他把那条藤索重新系到腰间,走入湖水玩耍起来。 小刀从木筏掉入水中那次,确实吓得够呛还喝了不少水,但是湖水的清凉起伏也让他有种新鲜的感觉,他系着藤索在浅水处来回翻滚,尽情体会着这种乐趣。 玩了半天,小刀开始到深一些的地方,他的身体也渐渐适应了水中的感觉,偶尔可以在水面上平着身子向前扑腾几下,这下小刀更是玩得起劲儿,直到晚饭时分才上岸。 这天养闲堂的各位长老终于吃到了鱼肉,小刀把捕到的鱼去了鳞片头尾,切成一段段下锅焖熟。虽然做法简单,小刀又是第一次烹鱼,鲜香中带着清甜的鱼肉还是让各位长老赞不绝口。 接下来的日子小刀过得越发充实起来。早起练体完毕,去后厨干完了活儿,提着米面上来,不是去那块林间绿地躺上一会儿,就是去湖边捕鱼戏水。 养闲堂的几位长老虽然不再提什么菜式的事,小刀却还是记在心中,每天变换着花样做着不同的菜送去。他的全心付出让养闲堂中不时传出乐笑,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位背坐的庞长老,除了偶然几不可察的多吃一些饭菜,小刀始终没有看到他的正脸。 湖边所遇的白衣少女也一直未见,那双脚印儿小刀每天打水都要看上一会儿。偶尔在梦里金字也会幻化出一张女人脸孔,小刀醒来时常常分不清那张脸到底是白衣少女,还是自己逝去多年的娘亲。 小刀到灵逍一个月后,脑中金字终于又增加一个,五个金字混成一团金光后,小刀的感知范围也扩大了一点。 一次小刀在做饭时偶然散开脑中金字,竟然发现自己能感知到锅内饭菜的状况,试了半个月后,锅中所烹肉菜内部的生熟程度也能了如指掌。 这下他的厨艺更有了进步,几位长老恨不得连早饭也让小刀一并包揽才好。可他们知道小刀还要早早起床去后厨帮工。只能把这愿望深埋心中。 各位长老的姓名经历在闲谈中小刀也一一知晓,盛金是灵逍神兵阁的长老,选购材料归途中被人伏击,斩断了一条左腿。 邓春原是杂事堂长老,出行时遇袭,目睹手下数名弟子被杀,回山告老入了养闲堂。 冷长老与刘长老同在执事堂,冷平原练功出岔,如今手足僵硬,动作极慢。刘枫与人较技失利伤了气海,灰心退出执事堂。 叔长老叔九龄一双眼睛被人偷袭失明,从小情同手足的师弟程彦子陪同他一起来这儿休养。 背坐的庞飞扬在灵逍颇有威望,他原是鹰堂首座,灵逍鹰堂一年前全军尽没,伏击众弟子的原凶也不知被什么人格杀当场,庞飞扬满腔悲愤无处宣泄,又不想整天对着空空如也的昔日厅堂,也自己来了这里。 一月之期早过,小刀不在时朱庆臾来过一次,养闲堂中各位长老们一顿交口称赞,朱长老浑身轻飘飘的满意而归。 胖师傅如今视小刀为左膀右臂,后厨弟子们也和小刀混得烂熟。白天大家各忙各的,晚上都累得早早休息,没什么聚在一起的机会。 原来在镇上小刀与丁大有崔猛经常结伴上山挖药取夹,烤些野味儿。他几次想邀后厨弟子们到湖边玩耍,想想却欲言又止。小刀还是期盼着某一天白衣少女会突然出现,湖水边印着鞋印儿的地方在小刀的心中只属于他和她两个人。 ********** 后厨每天余下的鲜肉米面青菜小刀背了不少上来,小厨房让他收拾得整整齐齐,后院的杂草也清理干净,院中地面平整,看起来已经有了几分模样。 这天吃完早饭,养闲堂里各位长老开始讨论晚上吃些什么。原来后厨千篇一律的几样菜他们觉得太少,现在小刀做的花样多了,长老们反而觉得更加难选起来。 “我说咱们晚上吃山葱烧鱼,那个味道不错。”盛金抢先说了一个。 邓长老看了看他:“你是不是前半辈子没吃过鱼?昨天不是刚吃了煎鱼,今天还吃?” 看见冷平原也不屑地望过来,盛金摆了摆手:“好好好,你们选,我跟着吃总行了吧。” 叔九龄现在精神健旺许多,他闭目侧首想了想:“小刀来的第十天做的那个菜不错,不过我忘了名字。” 盛金大声问:“叔师兄,你怎么知道那是第十天?” “因为那天你大声嚷嚷,说已经十天了,不知道今天吃什么好东西。”叔九龄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那个菜做的不错,咱们都说好来着。” 众人都陷入沉思,盛金那天的话他们也隐约记得,可还真想不起那天吃了什么。 “炒腰花。”一个声音传来,小刀和各位长老都觉得这个清朗的声音有些陌生。随后他们终于发现这声音的出处,大家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大厅最里面。 “第十天他做的是炒腰花。”一直背坐的庞飞扬缓缓转过身来,清晰又肯定的说。 第三十章 百牧赛会 脸色苍白,须发凌乱的庞飞扬缓缓站起身来,迎着养闲堂内众人的目光平静的道:“诸位师兄,飞扬到此年余,不曾给各位见礼,实在惭愧。” 他深深一礼:“庞飞扬给各位师兄赔罪,自此以后,还要各位师兄多多指教。” 盛金率先哈哈大笑:“一直都是他们欺负我,你这一转过身来,如今这屋里终于有个比我还小的了。” 各位长老都知道庞飞扬的心结,纷纷含笑点头。庞飞扬一直背坐郁郁不欢,养闲堂每位长老也都有伤心事,自顾不瑕更何谈去开导他, 这一个多月,小刀的到来为养闲堂增添了勃勃生机。不但所做饭菜美味,更让众位长老脸上绽开笑颜,背坐的庞飞扬也渐渐被这种情绪感染,终于在今天主动加入他们中间。 庞飞扬又看着小刀轻轻点头:“你是叫小刀吧。这一个月来辛苦你了。” 小刀一直对这位背坐的长老有些敬畏,连忙施礼:“我不辛苦,庞长老您才辛苦。”顿时引得众人哈哈大笑不已。 刘枫在这屋里年纪最大,看着眼前这情景也很是感慨:“咱们大家都能想开就好,今天就依着叔师弟与庞师弟的意思,晚上吃炒腰花。” ********* 小刀次日清晨起床,在屋子外面照常做了一遍金刚练体,收了最后一个姿式后,却看到庞飞扬站在不远处。他连忙施礼:“庞长老,您怎么来了。” 庞飞扬身体无恙却一年多没出来走动,今天一早趁着大家熟睡之际悄悄出来散步,他面冷心热,恩怨分明。自觉这一个多月受小刀照顾,总想着做些回报。不知不觉便走到小刀居处,正看到小刀做这套金刚练体。 灵逍这一代的弟子中,庞飞扬无论见识修为都算是极高的,否则也不能胜任鹰堂首座。只是阴差阳错,他外出办事之际,鹰堂弟子轻敌中伏,才让他失意至此。 庞飞扬细看小刀的金刚练体,看似姿态玄奥,却总是差了些什么。于是他轻声说:“你把刚刚的动作再做一次我看。” 小刀依言又做一次。庞飞扬若有所思,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小刀摸不着头脑,赶紧跑下山道去了后厨。 今天他多做了一遍练体,百牧盟的沙老头也来得早了些。四个青年已经和胖师傅配合着挂上了几头肥壮的黄牛。小刀见来晚了,也不多说,迅速提刀干活儿。 收拾干净牲畜后,小刀发现沙老头并没有告别离开,而是和胖师傅交谈着什么,还不时看向自己。 “小刀,你过来。”听到胖师傅的招呼,小刀快步走近。 “老沙,你和他说说吧。”胖师傅一指小刀:“不过咱们可说好了,要是你想挖我的人,我可不客气。” “小兄弟,你今天多大了。”老沙一脸和蔼的问道。 小刀老老实实答道:“我十六了。”老沙听了连连点头。“好,好,正合适。” 胖师傅在一边呵呵笑道:“老沙,你这样儿问,我还以为你要给小刀说个媳妇儿。” 老沙陪着笑道:“我要是有个闺女,准得许配了这位小兄弟,可惜我没福气,生了几个都是小子。” 说完他看着小刀:“小兄弟,我这有个事儿相求,胖师傅说要问问你的意思。我想让小兄弟代表我们部落去参加百牧赛会。” ********* 玄木域中以放牧牛羊,饲养牲畜为生的人在五玄中最多,数百年前,玄木域上几十支牧人部族自发组成了联盟,目的是共同对抗兽潮,现在五玄各处加入的牧人部族越来越多已超百余,五玄称之为百牧盟。 百牧盟与五玄各大门派都有联系,主要就是运送日常所需的牲畜,也为一些门派供应毛皮。这些牧人最看重的就是放牧处的草场质量,这些草场向来也没规定是哪个部族所有。大家都是随着季候不停迁移。 毕竟还是有两个或多个部族同时看中一块草场的时候,为了团结一心避免争端,百牧盟各部族的首领商定每五年便召开一次赛会,按照牧人的习俗举行比试,胜者可以优先选择。大家按照名次来分配草场,五年一轮换,让大家都有公平竞争的机会。 百牧盟与许多门派都有交情,也允许各部族邀请平日有生意往来的门派观礼或代替参赛。这个决定的初衷只是为了增进彼此的感情,论起骑马套羊杀牛宰猪的本事,就算是那些上三境修者,也未必能胜过一个以此为生的普通牧人。 老沙所在的部族不算太大,一直以来在这五年一次的赛会上都是中下之流。人往高处走,有谁不希望更进一步,每日来送牲畜时老沙能看到小刀的手法,他暗里用自己部族的人与小刀比较也觉得颇有不如,这才想起让小刀替赛的主意,如果取得好的名次,不但整个部族的生意能更进一步,老沙在族中自然也水涨船高。 这赛会还有一个规则是老沙动心的另一个原因,为保公平,参赛之人如果成绩相仿,便判年纪轻者获胜。老沙参加赛会次数不少,那些优胜者中最年轻的也比小刀大了十岁有余。他衡量之下,这才和胖师傅提出此事。 胖师傅没想到一个牧人赛会还有这么多说道,他看着老沙问了句:“要是胜了,我们灵逍有什么好处?” 老沙毫不犹豫:“胖师傅,如果这位小兄弟能让我们部落选中一块称心的草场,咱们每次送来的牲畜就只收本钱,分文不赚。” 这可是一天一万两的折扣,胖师傅和小刀对视一眼正想脱口答应,又听老沙说道:“要是侥幸能得了十大草场其中之一,这五年之内你们灵逍所需的牲畜,我们分文不收。” “不至于吧。”胖师傅不信的问道:“老沙,你们占个草场能有多大好处,只收本钱一年就少赚了三百来万两,要是五年不要钱,连本带利的几千万两,你们到哪里去赚?” 老沙也不隐瞒:“胖师傅你有所不知,五玄上不少财雄势大的豪门望族,对牲畜的出处极为看重,十大草场所出的牲畜,不论加价多少,都是供不应求。而且十大草场占地极广,就算我们这小小部族消化不了,与随意哪个大部族合用五年,所得利益也是给你们灵逍这些的数倍。 胖师傅见老沙毫不含糊将一切和盘托出,让小刀去参个赛也没什么损失,就看着小刀问道:“小刀,你想不想去。” 小刀连连点头:“我当然想去,不过这位大叔,我只会放血剥皮,不知道你们赛会都比些什么。” 老沙一听欣喜异常:“你答应比这个就行,其余的比试,我们部族另外出人。” 牧人赛会当然不会只比宰杀切肉这项。赛会进行三天,头一天是赛马套羊,第二天是角力摔跤。第三天才是宰畜切肉。 胖师傅一听大失所望:“我就说老沙你那些好处听着诱人,肯定另有门道。要是你们在别的比赛上输了,小刀不是白折腾了一回。” 见老沙没吱声,胖师傅又道:“我看你们在那两项上也没什么把握,要不然你们一直不能分到合心意的草场。害得我们跟着白欢喜一场。” 老沙笑了笑:“胖师傅,赛马摔跤除了那几个大部落,别的部族都差不太多,要看临场的表现,我们部族每次在前二天实力也不算弱。最重要还是第三天的比赛。” 他看了看小刀:“每年占据十大草场的后几个部族,在前两天比赛中都不怎么突出,只有最后一天才展现出实力。那些部族的人都是手法独到,速度奇快无比。我们部落每次都是远远不如。我看小兄弟在这上面颇有天赋,这才诚意相邀。” 老沙又看了看胖师傅:“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至少有一线机会。最不济就当去看了回热闹。又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 胖师傅看老沙和小刀都是满脸的期待,呵呵笑道:“行,就让你小子去开开眼界。只是你不在的那些日子,我没准又得亲自动刀。” 老沙听了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多谢两位,赛会还有五个月才举行,这些日子我会多送些牲畜上来,给小兄弟练练手。” 他看胖师傅一脸疑惑连忙解释:“那些牲畜都是老沙我白送,不算钱。” 胖师傅听完哈哈大笑,伸手重重一拍老沙的肩膀:“老沙你今天上山,就是这句话我听着最顺耳了。” 老沙被他拍得一个趔趄:“胖师傅手下留情,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这样拍几下。” 事情圆满谈完,老沙也很高兴,招呼小刀:“小兄弟,我把赛会那天的比试情况详细给你说说,也让你这些日子有些准备。” 小刀一楞:“还准备什么?不就是我平时干这些活儿?” 老沙摇了摇头:“当然不同,小兄弟手法现在够快,但与我百牧盟那些真正的快刀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何况我们比的,更要仔细许多。” 第三十一章 尴尬的重逢 小刀听了很好奇:“什么叫更仔细?” 老沙呵呵笑道:“你在这里都是胖师傅给你绑好了吊起再杀,百牧赛会上,却是一切都要亲自动手。” “第一项比赛名叫力拔山河,从牲畜出栏到按倒绑腿,都要你亲力亲为,畜栏到比赛之地有数十步,你要提着牲畜走去吊好,这是第一项,比的就是力气。”老沙看了看胖师傅。“胖师傅这项必定胜出。” “第二项是比宰杀手法,名叫一针见血,吊起之后,就要杀畜放血入盆,谁的手法准确,正中要脉,牲畜下面盆中鲜血自然接得最多最快。” “这第三项是脱袍让位,比的是剥皮,看谁剥得又快又好,皮上不沾肉,肉上不留皮。” “然后第四项叫顺理成章,切开牲畜时不能有一处用力硬斩,全部要靠着你自己平日对牲畜骨架的熟悉程度下刀,分肉而不碎骨。” “最后是比刀法,谁切下的肉块多片薄,同时骨头上最为干净就算获胜。因此这第五项叫骨肉分明。” 老沙见小刀和胖师傅都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连忙说:“就这些了。” 小刀细想想倒还可以,轻声说:“听着倒也不算太难。”胖师傅却摇了摇头:“这是谁不好好喂牲畜想出这么多花样儿来。” 老沙笑了笑:“都是长年累月下来的习俗,我们这些人都看惯了。一轮轮比下来,最后就看谁的速度快,盆中血满,骨整皮好,肉薄而量多,便算获胜。 “一轮轮?”小刀急忙问道:“您的意思要比好几次?” 老沙解释道:“每个部落只有一人参加,第一轮留下六十人,第二轮留下三十人,第三轮留下二十人。第四轮只余十人,四轮连赛,每次所杀的牲畜不同,最后十人称重验皮,由各部落选出的三十名长老排定名次。 胖师傅眯着眼睛问了句:“老沙,你们部落五年前那次赛会排位如何?” 老沙不好意思的答道:“七十一。”然后又解释道:“最初两天我们还排在三十余位,只是第三天一轮都没坚持住,落后太多。” 他看着小刀叹道:“这几年我们部落中的人在这几项上还是没有什么把握,我这才想让小兄弟替我们搏上一搏。” “小刀要达到什么程度,你们才只收本钱?”胖师傅精打细算的问。 “只要小兄弟能留在第一轮之内,我老沙刚刚所说就一定兑现。”老沙要求倒也不高。 胖师傅点了点头:“行了,那咱们就说定了,明儿你就多送些牲畜来,让小刀照你说的练练。” 老沙心满意足的走后,小刀也提了饭菜回到养闲堂。现在他不像以前那般拘谨,拿出饭菜分发时顺便说了刚刚的事儿。 “你还有这本事呢?”盛金率先问道:“听这意思你在后厨干得也不错啊。” 小刀不好意思的说:“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反正那位沙老伯说我可以。” “那就好好练练。”邓春边吃边说:“真留在第一轮了,能给咱们灵逍省不少银两。” 程长老也接道:“努努力,要是你进了前十,省得更多。” “谈何容易啊。”冷长老插嘴道:“这些东西听着就够麻烦了,要求还多,就当去开开眼也不错,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好。” 几位长老议论纷纷,小刀却发现最里面的庞飞扬虽然已经转过身来,却还是一言不发,连吃饭时也是心不在焉,他想想早上的事,也没觉得自己哪里有失礼的地方。 收拾了饭碗出来,小刀照例想去打水,刚出了院门,却看到胖师傅站在门口。小刀还没反应过来,胖师傅一把抢下他的水桶丢在一旁:“你跟我来。” 小刀老老实实跟着胖师傅从正面的石阶下了山,沿着灵逍大殿后面弯弯转转的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一处厅堂前面。 胖师傅拉着小刀推门便进。厅中坐着一名黄衫老者,看见胖师傅进来微微皱眉,黄衫老者本来就生着一对八字眉毛,眼角嘴角都微微下垂一副苦相,一皱眉更是让人看着就替他难受。 “方胖子,你来干什么?”这苦着脸的黄衫老者看来和胖师傅很熟。小刀还没见谁敢这样称呼胖师傅。 “古师兄,好久没见了,一向可好啊。”胖师傅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黄衫老者对面。小刀跟着老老实实站到他身后。 被他称为古师兄的老者毫不客气的揭露他:“昨天你不是还看着我了,你这胖子和顾长清一个德性,叫我一声古师兄肯定没什么好事儿。” 胖师傅不以为然的应付着:“是吗?我还真忘了昨天见过古师兄你。” 古师兄无奈的道:“说正事儿吧,你到底找我干什么。” 胖师傅一笑:“古师兄的刀法在灵逍绝对算得上第一,我想请师兄帮个忙,指点我后厨这小子几下。” 说完一指小刀:“就是他,这小子杀牲畜手法不错,给咱们山上送牲畜的百牧盟老沙让他帮个忙,要是真成了,咱们灵逍能省下一大笔银子。” 古师兄一脸不耐烦:“不行,我的刀法和杀牲畜根本不是一路。你少来烦我,赶紧滚蛋。” 胖师傅也不着急,就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古师兄,你再想想,咱们灵逍派出去帮忙的人,总不能让人看扁了吧。” 古师兄不理他,闭上眼一言不发,胖师傅也不着急,就坐在那儿陪着。厅中顿时静了下来。 小刀却是浑身不得劲儿,他刚才有些尿急,本想借着打水到湖边树林里方便一下,谁知道让胖师傅给拽到这里,可是眼前这两人都不说话,他也没法出去。 过了许久,古师兄眼睛睁开一条缝儿,看了看坐得稳稳当当的胖师傅:“你想让我教他什么?” “你看看,古师兄你早这样儿多好,你也知道师弟我的能耐,坐在这儿陪你一天是轻轻松松。”胖师傅一扫在后厨号令弟子们的威严气势,全然一副无赖相。 古师兄苦着脸道:“少得了便宜卖乖,我闻着你这身油烟味儿就头晕,有屁快放。” 胖师傅哈哈一笑:“我想请师兄你指点他几下刀法,他虽然手快,但是我看还不够细致。” 古师兄也不多说,看着小刀问道:“你学过刀?”小刀连忙回答:“在镇上和王叔学过一年多。” “那你给我说说,什么是刀。”听了古师兄的问题,小刀想了想:“王叔说过,要把刀长在自己手上,随心所欲的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古师兄点了点头:“若是做到这一步,也算不错了,刀确实是算是身体的一部分,但是,你想让刀是哪部分,刀就是哪个部分。” 小刀一楞,不是很明白。古师兄继续说道:“刀是你的手,刀是你的脚,刀是你的眼,刀是你的随便什么地方,你想干什么,刀都可以做到,这才是刀。” 小刀实在忍不住小声说道:“我想出去方便下。” 古师兄气得哼了一声:“胡说八道。” 小刀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不是说刀,是我真想去方便一下。” 古师兄又气又乐:“去吧,出门左转,快去快回。” 小刀应了声,快步跑向门口,刚要伸手去推,厅门无声开启,一名少女轻轻走入:“古师伯,你在不在?我爹让我给你送些药来。” 这少女身穿白衣,细眉明眸,琼鼻尖颌,红唇左上方有颗小痣,正是当日小刀在湖边见过的那位。小刀顿时呆在原地,连尿急的事儿都忘了,盯着那少女的脸一动不动。 胖师傅站起身说了句:“古师兄,那师弟我就告辞了,你好好教教那小子,不然我还来陪你坐着。” 古师兄没好气的挥了挥手,却向着门口的白衣少女招呼道:“你爹有心了,还要让你跑上一趟。” 白衣少女只是扫了小刀一眼,见胖师傅走了过来,连忙施了一礼:“素颜见过方师叔。” 胖师傅呵呵大笑夸道:“小丫头越发漂亮了,莫师兄真有福气啊。” 说完他在小刀肩膀上重重一拍:“你小子不是说要去方便,怎么还站在这里。” 第三十二章 连起来做一遍 胖师傅这下拍得小刀一激灵,连忙表情尴尬的从白衣少女身边跑出。等他急急忙忙跑回来,厅中只有古长老一个人,胖师傅和白衣少女都已离去。 小刀满心的懊恼,好不容易才见到这少女一面,结果还是这样丢人的过程,古长老不知道他的心思,大声叫他:“你发什么呆?先和我说说方胖子要你和我学什么?” 小刀连忙收了心,把事情原原本本说给古长老听了。古长老点头道:“方胖子也算务些正业。虽然你是替人出赛,毕竟是我灵逍弟子,要是连一轮都完不成也太难看。” 说完古长老挥了挥手:“你先练几下我看看。”小刀依言拔出怪刀,在厅中摆了几个架式。看得古长老连连皱眉。 “你这刀难看,练得也不好看,同一个架势,砍出的位置都不一样。简直是一塌胡涂。”古长老摇了摇头:“你明儿再来吧,我想想怎么教你。” 小刀答应一声,快步冲出大厅,四处张望。身边除了偶然经过一些灵逍弟子,并不见那白衣少女的影子。他想了又想,快步奔向后厨。 “算你小子运气好,古师兄答应教你几招。”胖师傅恢复了后厨长老的面孔,全然不见刚刚的赖皮样儿。他看了看小刀:“你还来这干什么?不回你山上?” 小刀想问白衣少女的来历,又实在面嫩不好开口,只能悻悻回了山上,提着水桶到了湖面,看着那双脚印长长叹气。 他一边提水,一边胡思乱想,回忆着大厅中白衣少女与两位长老的对话,隐隐觉得少女好象叫莫素颜,父亲和古长老看来关系不错。 小刀想到这里高兴起来,既然明天要去和古长老学习刀法,没准就能又看到那少女。于是他快步回了后院,开始着手准备晚上的饭菜。 **** 这天晚上养闲堂众人吃完了饭菜,小刀收拾东西刚要走,一天默不做声的庞飞扬却喊住了他:“小刀,你那套练体姿式做了多久?” 小刀想了想回答:“一年多吧。”庞飞扬点了点头:“你就一直那么练完一个再换下一个吗?” “是啊,那本书上就是那样的,每页有几个姿式,我都是照着做的。”周围的长老们也不知道庞飞扬问的是什么,纷纷看过来。 庞飞扬笑了笑:“我看你现在练的也很熟了,不如你照我的法子试试,从明天早上开始,你做完一个姿式后不收回来,直接连下一个姿式,把每页上的动作连起来做一遍。” 小刀想了想才搞懂他的意思:“庞长老你也会那书上的姿式?” 庞飞扬摇了摇头:“我不会,你就按我说的做几天试试,看看有什么不同。” 原来这一天庞飞扬都在想着这个问题,小刀这才明白他并不是什么事不开心,他答应一声,转身回了自己往处。 吃完了饭,诵完咒文,小刀想起庞飞扬的话,他在脑中散开金字,把金刚练体的一个个姿式回想了一遍,试着把每页上的三个姿式连在一起,金光化成一个人形不停演练,没觉得有什么变化。于是他就随意玩耍起来,脑中金色人形把整本书上八十一个姿式连贯起来做了几次。直到迷迷糊糊睡去。 清早小刀醒来,出了院子刚刚拉开第一个姿式,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小刀凝神闭目,忍不住大叫一声:“多了两个?”原本五个金字现在已经变成七个,亮灿灿排在他脑中。 小刀回想一下,隐约觉得这两个金字和自己昨晚睡前所做所为有关。他按照庞飞扬所说把每个姿式连起来试了一次。果然觉得和单个姿式做起来有些不同,具体是哪里他又说不出来,想起老沙今天就要多送牲畜上来,小刀连忙跑下山道。 事关部落兴盛的大事,老沙早早就来了后厨等着,还多送来十头黄牛。看见小刀进来,他笑容满面的招呼:“小兄弟,这些就是给你练手儿的。” 小刀有些不习惯:“沙老伯,你叫我小刀就行,您这年纪叫我小兄弟,我总觉得别扭。” “小刀,今天开始你就练着自己把这牛挂起来。”胖师傅走过来指着一头黄牛:“你来试试吧。” 在小镇小刀就天天自己绑牲畜上桩,只是没有眼前黄牛这般壮硕。看着小刀一下子把那头黄牛扳倒在地,熟练的绑上四蹄,老沙的双眼就开始放光,待到小刀用力提起这数百斤的黄牛倒挂在铁钩上,胖师傅都吃惊起来。“这小子还真行,有把子力气啊。” 老沙眉开眼笑:“我就怕这第一项你不行,现在看来是大有希望啊。” 小刀自己也有些意外,他觉得现在自己动作轻松了许多。胖师傅在旁边及时指正他的动作:“再自如些,随着呼吸提起放下。不要用蛮力。” 按照胖师傅的指示,小刀把黄牛一头头倒挂起来,看得一旁的老沙和胖师傅相视而笑,老沙的笑是觉得赛会排名有望提升,胖师傅则是看到了挂起牲畜也有人代劳的美好前景。 连挂了几十头牲畜,小刀还是觉得精力旺盛毫无疲态,一直到把所有牲畜都挂好,这才执起怪刀,诵念咒文后按照昨天老沙说的那几项练习起来。 随着手上的动作,小刀渐渐散开脑中金字,那团金光让他能清晰感知到自己刀下牲畜体内的一切,无论是皮毛血脉,还是内脏骨骼,都清清楚楚展现在他脑中。 一头头牲畜被他迅速收拾干净,小刀自己感到每一次都会有些细微的进步。他收拾完停手,旁观的老沙才满意离去。 多送的十头黄牛有几千斤肉。胖师傅公私分明的指着那座肉山道:“这是老沙给你的,你自己处理吧。” 灵逍每天的饭菜早有安排,后厨弟子每人分吃些还有剩余,小刀吃了十几斤肉也是饱得不行,灵机一动想起有个牲畜贩子说过的干肉制法,他大声问道:“胖师傅,这肉我能不能拿走?” 吃了几大碗牛肉的胖师傅打着饱嗝点头:“快拿走,明天老沙还送来,我吃得太多,看着反胃。” 小刀给养闲堂诸老送完早饭,分了几次把牛肉背上后山,在自己收拾干净的小院里搭了一个高高的架子,把这些肉切成长条,撒了盐挂上晾起来。 忙完这些已近中午,他想起要和古长老学刀的事,快步跑去大殿后的厅堂,这里其实是灵逍执事堂的一部分,古长老早已等得不耐烦。一见他便大声斥责:“你这小子,到底是你和我学,还是我和你学。” 小刀连连陪罪,古长老指着面前桌子上的一叠纸道:“过来,用你的刀把第一张纸分出来。” 拔出怪刀,小刀眯着眼一刀砍去。准确地把第一张纸削下,可刀上所带劲风把底下的几张纸也带了下来。又试了几次,还是如此。 古长老走到近前:“手眼还算不错,不过刀上力度控制不好,你看着。”说完持刀在手,轻飘飘一刀横砍,小刀就见第一张纸轻轻飞起,然后古长老反手再削,又是一张纸飞起,连连数次都是如此,除了上面的一张,底下的纸都是丝毫不动,小刀眼前只见刀光连闪,速度比自己也快了不知多少。 “这个叫做振刀,你看好了,每次刀经过两纸之间,都是一挑一压,挑的是上面,压的是下面。”说完古长老慢慢一刀削出,砍入纸缝后手腕轻振,上面纸张飞起,顺势一压,下面纸张稳稳不动,这才收刀回来。 小刀看得心旷神怡,他没想到这刀上还有如此细巧功夫,古长老看得他的样子也有些得意。“振刀的用处是伤人时,可将伤口扩大成锯齿状,使血流不止,你昨天说的那个什么一针见血时能用上。而且对你手上劲道的控制也有好处,剥皮分骨自然都有进益。照着这个样子,你好好练吧。” 古长老走出厅门,自去外面散步,小刀却没有马上动手,他细细回想古长老刚才的动作,脑中冥想刀势去向,金光化做刀形连连振动。他凝神闭目,等到手眼感知三者合一之时,手中怪刀连连挥出,一挑一压有模有样,桌上纸张连连飞出。 **** 古长老转了一大圈儿回来,看见小刀正坐着发呆,桌上还是一叠纸没动,不禁怒道:“你这小子,来晚了还这般偷懒,你去和方胖子说,我不教了。” 小刀连忙解释:“古长老,我都练会了。” 古长老两条八字眉都要竖成了剑眉:“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你这是睁眼说瞎话骗我?你说会了,那就练给我看。” 小刀依言出刀,桌上纸一张张飞起,和古长老刚刚演示之时一模一样,虽然速度上还有些不如,刀上劲道控制已无可挑剔。 古长老哑口无言,半天才说了句:“你先回去吧,明天再来。” 小刀走后,古长老坐回椅上神情怪异:“方胖子啊方胖子,你这是给我送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来。” 第三十三章 突飞猛进 小刀觉得古长老有些轻视自己,就那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还不相信自己能学会,如今他脑中金光化形与身体动作结合越来越默契,觉得刚刚那个振刀简直是毫无难度。 不过脑中一下子多出的两个金字还是很让小刀惊讶,他觉得这和金刚练体一定有关,于是他回到小院就反复做了几次。 金刚练体的姿式其实难练的很,都是类似反腰触踵,侧弯抱腿,手指倒撑的怪异样子。若不是小刀当时满腔热情,一门心思的想着改变自己,还真不一定能坚持下来。如今这些姿式他练得烂熟,连起来做只是改变一下习惯而已。 小刀动作缓慢的做了几遍后,觉得身体中好象有些东西要舒展开来。四肢百髓有股力量蓄而不出,这感觉确实前所未有。 当晚他把这个现象告诉庞飞扬时,庞飞扬点了点头:“那就好,看来这个法子可行。你继续那样做吧。” 盛金好奇的问:“你们两个人怎么总说些古怪的话,有什么事儿是我们大家不知道的?” 小刀笑着说:“是我每天早上练的东西,庞长老指点了几下,我觉得挺有用的。” 他不觉得如何,众位长老却都为之侧目,庞飞扬在灵逍自少年时就眼高过顶,三十岁踏入上三境,四十岁时已修成五气朝元,如果能再进一步,就有可能是灵逍这数百年来第二个阴阳境界的修者。 不知有多少灵逍长老想把子侄辈推荐到庞飞扬座下为徒,他一概拒绝不收,因此在灵逍也人缘不佳,以他的冷淡性情再背坐十年,几位长老也不会觉得意外。 “小刀,你真有福气。”邓春赞叹道:“你可知道这些年来,多少年轻弟子要庞师弟指点几下却不能如愿啊。” 庞飞扬经历鹰堂那场变故也转变了许多,有些歉然的说:“让邓师兄笑话了。承各位同门抬爱,飞扬以前确是有些不识好歹。” 他又看了看小刀:“况且小刀所练那些都是他自己的努力,我只不过动动嘴,不算什么指点。” ******** 小刀第二天把多余的肉背上小院腌了晾好,比上次早了许多跑到古长老所在执事堂侧厅。一进门,古长老正在厅中踱步。看见他进来也不多话,直接走到旁边悬挂着的一捆树枝前面。 “你看好了。”古长老说完抽刀缓慢横斩,每次都从那捆树枝其中一条上斩下一截,刀光连连闪动,不一会,那捆树枝每一根都被斩去寸许。整捆树枝的切口却平整光滑,就好象一刀所为。 “这叫颤刀,又名连斩。手上要控制好力度,每次只斩一根树枝,还要保持方向一致,所有切口才能整齐一致。”古长老这次却没有出门。坐在椅上淡淡说道:“你练练吧。” 小刀从来没在王叔那里学习过这种细致的刀法,觉得无比新奇,他兴奋的答应一声,站在树枝前却没有急着出刀。闭目凝神回想着古长老刚才的每一个手势,金光化为人形在脑中演练。 古长老一直盯着他的动作,看他闭目思索也有些意外,先思而后行是修者学艺的必要前提,小刀那天演试刀法时招式粗糙无比,根本不像能有这般心思的人。 小刀默想片刻,手中怪刀缓缓斩出,在那捆树枝中砍了一截下来,然后一刀接一刀的越来越快,第一轮下来,有时一刀砍断好几根,有时砍中同一根,切口也是参差不齐。 第二轮再出手时,小刀就进步许多,虽然力度还是控制不好,方向的偏差却越来越少。第三轮再斩,他手上也稳定下来,多根齐斩和重复斩中的现象几乎消失。 古长老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昨天反复回想,觉得小刀可能是碰巧体会了振刀的感觉。今天留下不走也是想看看小刀到底是什么水平。 第一轮出刀古长老还算满意,第二轮就已经让他有些震惊。到了第三轮古长老就明白,昨天的情况绝非偶然,方胖子强塞给自己这小子确实了得。 小刀动作越来越是熟练,散开的神识将整捆树枝的情况尽收脑中,金光化成一捆金色的树枝,每一次出刀力度都控制得恰到好处。此时他手中刀连斩速度也渐渐提升,一截截树枝连连落地,片刻他面前悬着这捆树枝就只剩尺许。 小刀斩得起劲,提高手臂连连挥斩,直到快要斩到悬着这捆树枝的绳子时,听见后面传来古长老的声音:“行了,你练的不错,回去吧。明天再来。” 随着树枝的越来越短,出刀的姿式也会随之变化。古长老亲眼目睹小刀后面的几轮连斩后,终于不得不承认,百牧盟选中这小子替赛绝非一时起意。 难道是个用刀的天才?古长老看着小刀的背影有些意动,灵逍上还没有哪个弟子能让他有这样的感觉,苦着的脸舒展开来,古长老有些期待小刀以后的表现。 ****** 随后的日子里,小刀感觉自己身上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连贯练习怪异的练体姿式后,他原本就不小的力量渐长,胖师傅时常纠正他的步伐呼吸,连挂百余头牲畜后已是若无其事。每顿饭量亦是大涨,身上宽松的杂役弟子衣装也变得紧绷起来。 每天在古长老处的刀法学习也轻松无比。每次不管古长老教些什么,小刀都能很快掌握,手眼和金光化形默契配合,只要全神看上几次,再难的动作也由缓至疾学得像模像样。 古长老脸上愁苦依旧,心情却是大好。任谁教这样一个弟子都是件赏心快事,现在他唯一犯愁的只是小刀身上毫无练气根基,一些要体内真气配合的高深技巧无法传授。 养闲堂也是快乐融融,小刀在不在都是语声不断,一大半的话都出自盛金之口,每逢他被别人适时讽刺,都能引发一阵笑声。 小刀脑中金字不知不觉中够了九个,正好是安魂经文的第一句。这九个金字联为一体,聚则同聚,散则同散。他不用再闭眼凝神,只需心念一动,金光就可以在脑中形成身周三尺范围的境物。 这天早上在后厨刚刚完工,祝亮却叫住他:“小刀,昨晚古长老托送饭的人给你捎了话,这段日子他有事出门,你不用去学刀了。” 小刀应了一声,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却想起个事儿来:“胖师傅,后厨有没有什么盛东西的器具,我那儿肉太多,放不开了。” 这些日子老沙每天都多送十头八头牲畜,小刀存了不少干肉。只是他每天忙个不停,实在没时间处理,一听今天不用学刀,才想起这些杂事儿。 胖师傅想了想:“咱们这后边扔着不少换下去的东西,你爱用什么自个儿拿。” 小刀答应一声,上山送了饭菜就急急忙忙赶回来,胖师傅让祝亮带他去了后面空地。 灵逍后厨这片地方可不比小刀山上那个小院,一片树林前数百丈的空地上,到处都是后厨这些年丢弃换置的东西。小刀东看看西看看,觉得这个也能用那个也不错,一时间花了眼。 他看到在这一大片乱七八糟的破烂橱柜中间,错落间杂着好多大缸,这些缸与他胸口差不多高,粗有两抱,缸表瓷面虽然有些细小开缝,却没有碎裂。 小刀没来灵逍之前,特别羡慕镇上油铺里摆着的几口大缸,眼前这些比那油缸还要粗上一倍,他上前看了看十分满意。 “就要这缸了。”小刀从后厨取了几条粗索,结成绳扣绕紧缸身,蹲下身子伸手在胸前拉紧,缓缓站起把一口大缸背了起来。 祝亮看他晃晃悠悠有些不放心,想多叫几个人来帮忙,小刀大声说:“没事,祝师兄,你回去忙吧,我自个儿背就行。”说完快步离开。 小刀背着缸到了小院内,把大缸放下想了想又跑回后厨:“胖师傅,那些旧缸我能不能多拿几口?” “你爱拿多少拿多少,只要你不嫌累,都背上去也行。”胖师傅想都没想答了一句。 “我知道了。”小刀高兴的跑向后面。又选了一口缸背上去。然后他就一趟趟的来回背起来。只要不是缸身裂开无法再用的,他都一口口从那堆破烂中翻捡出来背走。 过了正午,胖师傅正坐在灶台上休息,一名后厨弟子笑着过来:“胖师傅,小刀还在那背缸呢。” 胖师傅随口答道:“你不用管他,他爱怎么折腾都行。”说完他觉得有些不对,歪着头算了算时间,从早上到现在都过去半天了,就算是十口缸也早该背完了。 胖师傅走出后厨,看见那些堆积的弃物被推在一旁,这片空地上原有的几十口大缸已经寥寥无几。 他正在东张西望,身后小刀拖着绳索又跑了过来,到了一口大缸前查看一下没什么破损,搭上绳索背了就走。路过他身边时还冲他笑了笑。 “这小子在山下是穷疯了吧。这么多破缸,他还真都背走了?”看着小刀轻松的背影,胖师傅不禁摇头叹息。 第三十四章 盗匪当道 小刀来回背着大缸上山之时,灵逍峰百里外的一条大道上,十几个穿着土布衣衫的人正在忽匆匆赶路。领头一个老者白白胖胖眼睛不大,不时用手中的毛巾擦着头上汗水,他不时用手摸向怀里,好象掂记着里面的什么东西。 转过一个弯道,白胖老者猛然发现道中间站着几名红衣大汉。领头一个身材魁梧,披着软甲,颌下胡子黑中夹白乱糟糟的,脸上东一条西一道尽是伤痕,手中提着一杆长把砍刀,瞪着一双牛眼凶狠的看着这边。 “蒋泰,你急急忙忙是要到哪里去啊?”红衣人把砍刀支在地上,带着调笑的神情望向白胖老者:“我在这等了你一天一夜,你还想活着回到灵逍?” 白胖老者被人叫出姓名,连忙打量着对面红衣人,看了一会儿终于认出:“你是孙虎?” 红衣人孙虎哈哈大笑:“还行,看来你没忘了我,我脸上这些伤痕里还有几处是你留下的吧。” 蒋泰一边四下张望,一边陪着笑脸说道:“孙虎啊,当年的事儿你也不能怪我。何况你和你爹都活着下山了,你干点什么不好,非得拦路打劫?” 孙虎一口浓痰吐在地上:“不怪你?要不是你,我们能败得那么惨吗?如果你不反水谁胜谁败还说不定。那天在灵逍大殿前,你也没少看着我的脸笑。今天算你命苦,一会儿虎爷把你下符的那双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剁下来。看你还能不能笑出来。” 蒋泰立即收了笑脸:“孙虎,大家毕竟同门一场,凡事还是留些余地,不要做得太绝吧。” “我不做绝,我要杀绝你们这些人,这些年我左等右等,总是杀些不上台盘的小角色。今天还算不错,虎爷的钱没白花,等到了你这条大鱼。”孙虎面色狰狞:“你就等着还债吧。” 孙虎一抬手,手中长刀高高举起,刀身上光华闪动。“蒋泰,虎爷也入了上三境,你受死吧。” 随着他举刀这个动作,周围杀声四起,近百红衣匪跳出树林,把蒋泰这一行人围在当中。这些人身上都披着软甲,手执刀剑弓弩,修为看上去都不弱。 “走。”蒋泰双手凭空划了几下,向着地上虚虚一按。以他为中心,一团浓浓的烟雾向着四处瞬间蔓延开来,将红衣匪和十几名灵逍弟子都笼罩其中。 烟雾中只听见孙虎的嚣张笑声和兵器相交之声:“蒋泰,你还想走,这周围都是我的人,你就老老实实等死吧。” 声声惨呼传出,不时有人倒地,孙虎却是盯着蒋泰的方向没有移动。烟雾中他看不清蒋泰的身影,厉声喝道:“兄弟们后撤一些,不要让他们钻了空子跑掉。” 蒋泰的浓烟符法也不能维持太久,孙虎眼前渐渐清晰,蒋泰和那十几个灵逍弟子果然没能跑掉,还被围在中间。 “哈哈哈哈,蒋泰,我让你再放一次烟。你躲在里面呆一会儿,你这胆小鬼这些年还只是会这些没用的符术。”孙虎看着没能突围的蒋泰更是得意。 他身后一个红衣匪却低声道:“虎爷,情况有点不对。” 孙虎听了一楞,看了看地上倒着的都是自己人,看来蒋泰那符烟术还真有些门道。 手中长刀一立,孙虎几个跨步上前:“我缠住他,大家一齐上先把那些没用的杀了。” 蒋泰是名道者,施符时不能随意移动,孙虎一刀横砍,他只得后退闪避。孙虎轮刀再砍,眼看再几刀就能斩倒他。 “救命啊。”蒋泰全无风度的大声叫道:“你们这几个家伙,快挡住他。”一边连滚带爬的后退。 一道凌厉的刀光闪过,迎上孙虎手中长刀,孙虎觉得手中一股大力传来,连连后退。 出刀之人抬起头来,一双八字眉毛下愁容满面,正是古长老,他手中一左一右执着两把长刀,快步冲上双刀交替闪动,左右冲上的红衣人纷纷胸喉中刀倒地。 “古建铭?”孙虎大惊失色:“你怎么来了?” “还有你严爷!”几名红衣匪随着这声厉喝齐齐向后翻滚着飞出,每个人连同他们手上的兵器都被一道斧光斩为两截。 “呼呼呼”响声不断,执巨斧之人身后一左一右的两名灵逍弟子手中都是同式样的大号锁链盾刀,圆盾离手,边缘锋利的弯刃旋转着飞出,不停收割周围红衣匪的性命。 一条银色的光芒如长龙飞起。从数位红衣人身上穿过,一名从开始就缩在别人后面的灵逍弟子飞身跃起,单手执着银色长枪的枪尾冷冷看过来:“孙虎,你忘了田爷爷吗?” 执枪这人白面短须,一双细目中都是阴冷之气。孙虎一见却是吓得屁滚尿流:“田应祥?” 其余灵逍弟子纷纷亮出兵器冲入人群,身上都有光华闪动,竟然没有一个不是上三境的修为。周围红衣匪哪是对手,砍菜一般连连倒下。 “喝啊。”孙虎手中长刀一横,贯注上全身力气向着灵逍众人离手推去。古长老双刀一立,挡下这一击,孙虎长刀离手时就开始后退,转眼就跑出老远。 “追。”灵逍众人分散开来,一部分人诛杀残匪,古建铭等人却是向着孙虎追了下去。 “孙虎,不是要把我的手指一个个剁下来吗?怎么还跑了呢?你这样儿蒋爷能不笑吗?”蒋泰眼见大局已定,高声大笑大喊。远远处孙虎听着他的笑声咬牙切齿,脚下却毫不停留闷头逃命。 ****** 小刀看着后院依次排开的几十口大缸心满意足,拍了拍手:“这才象个后院。”忙活了一天,他赶忙做了饭送去养闲堂,刚一踏进厅门,盛金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 “小刀,你这一天忙什么呢?我们看你背着什么东西上来。” 邓春无意间远远看到小刀在那边来来回回背着东西上山,几位长老中除了庞飞扬端坐不动,叔九龄不能视物,连盛金都掂着独脚看了半天。他们已经好奇了一整天。 小刀边分发碗筷边答道:“山下厨房后面的缸就那么扔着,我看都是好缸,丢了可惜,问过了胖师傅,他说不要我就都拿来了。” 几位长老一听大为泄气。盛金又问道:“那么多缸,你想干什么啊?” 小刀一听来了精神:“缸可是好东西,这些天存的干肉都有地方放了,明天要是有剩下的青菜,我也背上来用盐腌了。” 就连庞飞扬都忍不住暗中摇头,几位长老纷纷失去了兴致,草草吃了晚饭,收拾东西时小刀意犹未尽的道:“要是腌了菜,过十几天就能吃了,到时候我切些来给长老们尝尝。” 几位长老都恍若不闻,只有盛金哼哈了几声算是回答,小刀收拾了东西,回去小院涮洗他的宝贝大缸。 长老们等他出了门,不约而同的各自长叹:“想不到我等沦落到如此境地。当年风光之时,谁曾想到堂下弟子居然为了几十口破缸便高兴成这样。” 盛金倒还豁达:“这小子说他要腌菜,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我老盛可是从来没吃过那玩意儿。” 刘枫冷冷道:“他背上来几十口大缸,腌了菜你怕是足足吃上十年也还有余。”盛金不理他语中的讥刺之意:“嘿嘿,都尝尝,都尝尝。” ***** 十几天的时间说快也快,养闲堂长老们发现这天用餐之时,菜碗边上多了一个小碟子,里面都是切成细丝的各式腌菜,青青绿绿看着很是养眼,但是碍于面子,除了盛金之外,其他几位都连碰都没碰。 盛金吃了却觉得这酸咸味道很不错,把自己面前的吃个干净,还跳着脚下去把其余人面前的也都拿走吃掉,两天后,被他吃相吸引的刘枫忍不住尝了一尝,虽然不动声色,从那时起,盛金便少了他那一份。 过了几天,除了庞飞扬之外,几位长老在盛金探手过来时,都护住了自己面前的那一小碟腌菜。过了一天,盛金跳去庞飞扬身前,发现那个小碟也已空空如也。 小刀来取碗筷之时,盛金开口叫道:“小刀,那个腌菜为什么每次只有那么一点点?”此言一出,长老们都竖起耳朵听着。 小刀答道:“盛长老,这个就是要少吃一点才有味道,我们镇上的李掌柜说过,要是上多了,反而没有那味道了。” 几位长老对视一眼,了然的点了点头,小刀收拾东西走后,盛金环视一下,得意大笑起来,其余几人都看向他,刘枫问道:“盛大头,你失心疯了不成。” 盛金笑得越来越是大声,伸手在他们身上轮流指点一番:“也不知道是哪几个人,开始还说什么让我全吃掉,到了现在,却是吃得比我还快。” 几位长老都有些不好意思,闭着双眼的叔九龄接了一句:“这饭菜配上点腌菜,倒还真是可口。” “嗯。”长老们连连点头,早将盛金的嘲笑忘在脑后。 第三十五章 抓贼 小刀时不时就会去看看古长老在不在,主要是掂着学刀,也存着再遇白衣少女莫素颜的念头。可惜一个多月过去了,厅堂中始终没有这两人的身影。 老沙每天送牲畜送得越来越起劲儿,自从小刀在古长老那儿学了数种细腻手法,按倒牲畜到收拾完毕所用时间已经越来越短。那些后厨弟子虽然都有进步,十几个一齐动手,最后小刀一人收拾的牲畜还比他们加起来要多。更何况牲畜还都是小刀一人绑上挂起。 每天多余的肉小刀都腌好晾干放进大缸中存起来,他把小院厨房中一处炉灶的大锅拿走,抱了一口大缸放入灶中。每天都烤上一缸干肉拿到养闲堂和后厨分给大家吃。 有了上次腌菜的教训,几位长老毫不推辞的拿过品尝。这些干肉看上去黑乎乎不起眼,拿到手中硬梆梆的没个肉样儿,嚼上几下却是满口香味,既有肉的鲜美,又多了柔韧的咬头。各位长老吃得是赞不绝口。 长老们都喜欢,更别提后厨那些弟子,他们每个人都装上几块,没事就拿出来嚼个不停。胖师傅尝了尝干肉条的味道以后也是每天嘴里忙个不停,没空儿再指责他们。 当日小刀背了几十口缸上山的行为被大家看做是穷疯了。如今吃了人的嘴短,众人眼中的小刀都越发的顺眼,也觉得他背那么多破缸上山还是有些道理。 小刀每次给胖师傅的干肉都比别人的多,一来因为胖师傅能吃,二来他总是想旁敲侧击的打听白衣少女的情况。 这天他终于鼓起勇气,趁着边上没人,犹犹豫豫的问道:“胖师傅,你带我去学刀那天,门口遇到的那位姑娘是不是叫莫素颜?” 胖师傅随意答应一声:“是啊。” 小刀连忙追问:“那位姑娘是咱们灵逍的吗?” “废话,不是灵逍的能遇到你?”胖师傅看了看小刀:“你那眼睛象粘在人家姑娘脸上一样,你以为我没看到?” 小刀一下被戳穿了心思,脸上有些燥热。胖师傅拉着他到了门外:“小刀,见到漂亮姑娘看直了眼儿,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可是我跟你说,看了就看了,不要有别的心思。省得给自己找麻烦。” 小刀不:“我也没别的心思,就是随便问问。” “小子,你胖师傅活了几十岁,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你那点心思瞒不过我。”胖师傅满脸的洞察世情。 他伸出两只手指在自己头顶上比了比:“如今那莫师兄,一双眼睛就长在这里,说话的音儿都从鼻子里出来,总觉得自己比别人高上一等。他那姑娘虽然模样不错,性情也和他差不太多。” 小刀有些不懂:“胖师傅的意思是莫长老看不起别人?” “你就不用管这些了,总之听我的,不要再胡思乱想,好好干活儿,你要是帮老沙他们办好这次的事儿,等你长大一些,他们部落里年轻姑娘有的是,随着你选。”胖师傅笑着又拍了拍小刀,转身回了后厨。 这次短暂的谈话虽然没有就此绝了小刀想见莫素颜的念头,也让他清醒了一些,想起这些年小镇上那些少女见到自己就远远绕开的情景,小刀知道再想太多确实是自寻烦恼。 ***** 接着几天小刀被一个新的问题所困扰,他放在外面缸里的干肉总是莫名其妙的少上几条。开始小刀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可是日复一日,总是在同一口缸里少了两条。 这天小刀又数了数,确信自己没有数错,缸里排列整齐的肉条又少了。养闲堂这个小厨房根本就没有人会来,除了自己每天上上下下,就没看过这条山道上有过别人。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这也为小刀上灵逍以来一直很是平静的生活带来了一丝新意,他在心里打定主意要把这件事情搞清楚。 于是他每天还是照常去山下杀牲畜,照常背回菜和盐,照常给几位长老送饭,出去时把院门关好,在门缝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夹上一根草叶之类的,看看是否有人趁自己做这些活儿偷偷进去。 每次杀完牲畜送完饭回来他也不去林间绿地或湖边,躲进自己的小屋里,从窗缝静静的看着那些大缸。 这样过了两天,鬼影也没见着半个,每次回来门上夹的草叶完好,干肉却还是照样每天少两条。 小刀很是奇怪,终于忍不住在送饭时和盛金说了说这件事。盛金听完大头一晃:“难道你以为是我们偷了你的肉?” 小刀连连摇手:“各位要多吃的话我会送来,怎么会怀疑几位长老,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这才想问问是怎么一回事儿。” 盛金想了想:“也是,几条干肉没有人会偷,既然不是人,那就一定是什么野兽下的手,门户不动,那一定是跃墙来的,而且想必是你去做活儿送饭之时来的。” 小刀恍然大悟:“那它为什么每次只拿两条?次次都一样?” 盛金一愣:“这个还真说不准,也许是这兽一次只能吃上两条便饱了。” 小刀无奈的摇了摇头:“可惜我每天都有事要做,不然一定要看看是个什么东西?” ****** 这天小刀杀完牲畜回到小院,见院门上的草叶还是没动,进了院子一数,果然又少了两条干肉。小刀习以为常的摇了摇头,伸手推开房门却吓了一跳。 一个人影端然坐在自己床上,小刀仔细一看却是庞飞扬,忙施了一礼:“庞长老,您怎么到我这来了?” 庞飞扬和声说道:“昨日听你说起丢肉之事,闲着无聊便过来看看,那个偷肉的贼已然捉住,就在那里。” 说着他用手一指,小刀顺着方向看去,只见自己床头处系了一根吊肉用的细草绳,绳子的另一头却套在一只猴子脖上。 这只猴子有二尺来高,浑身深棕色的毛发,头部到两颊各有几道黑色条纹,两只亮亮的眼睛东张西望,可怜兮兮的蜷着身子蹲在床边。 小刀仔细一看忍不住笑了。这猴子两只猴爪背在身后,紧紧各抓着一条干肉。此刻可说是猴赃并获。 庞飞扬也是莞尔笑道:“这是黑颊猿猴,灵逍后山有很多,别看它现在个子小,长大了却是与人同高,这小猴贪嘴,被我擒了也还是不丢开那两块干肉。” 小刀哈哈一笑,走上前去,那猴子一见有人走近,缩进床下,只是被绳系着脖子也逃不开,连挣几下,口中虽然急得吱吱轻叫,双爪还是舍不得放开干肉。 小刀开怀大笑,上前抱住小猴在它头上轻轻抚摸,那小猴初时很是惊恐,渐渐发现小刀没有恶意,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它在小刀怀里蜷成一团微微发抖,双爪依然紧握不放。小刀看了忍不住笑道:“真是个贪吃的小家伙。” 说完伸出手去解开系在它脖上的绳扣。那小猴甚是乖巧,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小刀解开后抱着小猴望向庞飞扬的位置。 “庞长老,我想放了这小猴儿。”他目光到处却是一惊,床上已然空无一人,庞飞扬不知何时悄悄离去。 小刀抱着这只猴儿走到后院,微风轻拂下,眼前一片清新绿色,他心中充满了祥和的喜悦。轻手轻脚的把黑颊小猴放在地上,抚摸着它的脑袋,低声说道:“不用怕,想吃肉就来拿吧,这里多的是。” 然后他缓缓退开几步,黑颊小猴蹲在地上没动,见小刀走开几步,这才试着向外跑了几步,回身看看,见小刀没有追来,这才大了胆子拖着干肉便走。 这只黑颊猴子偷肉的方式果然有些独到之处,它前爪提着两块干肉走到生满青藤的墙角下,伸出尾巴缠在一条粗藤枝上,两只后足交替几下爬到院墙上,接着却停下回头看了看小刀,小刀微笑着挥挥手,黑颊小猴远远轻叫了一声,沿着墙头跑了几步,双足一撑跳了下去,小刀跟出去远远看着,只见它拖着干肉跑的飞快,转眼间便进了远远的树林。 小刀当晚把饭菜放在庞飞扬身前时,轻声说道:“庞长老,我把那小猴儿给放了。” 庞飞扬微笑道:“几块干肉而已,不过这黑颊猴传闻嘴巴很刁,看来你晾的干肉味道确实不错。” 盛金从小刀说时就立起耳朵听着,听到这里大声道:“原来庞师弟你去给小刀捉贼,怎么,是只小猴?” 刘枫端起面前的汤碗喝了一口,呵呵笑道:“庞师弟当真好兴致,可叫我们几个老家伙在屋里纳闷了半天。” 庞飞扬不好意思的笑道:“不是不说,只是怕万一空手而回,让几位师兄笑话。” 叔九龄双眼紧闭说话倒不客气,带着点抱怨接道:“嘿嘿,你就是那习惯,以前每次出去做事,也都是偷偷的去,连个招呼也不打,我与你的住处相隔不远,可是我算了算,这几十年,我见你的次数也不多。” 庞飞扬放下手里刚刚拿起的筷子,拱了拱手道:“叔师兄见谅,飞扬回首往事,确实冷淡了门中各位师兄。” 叔九龄笑道:“庞师弟,我那是玩笑话,莫说是你,这屋里的几个人,平日哪个不是寡言少语。” 盛金听了把碗一放刚要搭话,叔九龄闭目转头朝着他的方向一指:“没说你。”盛金缩了缩头不再言语。 刘枫道:“那我等自此开怀吃喝畅谈,在这养闲堂里,再不能冷落了自己。” 几位长老纷纷点头,这时刘枫转向盛金:“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叔师弟适才说的寡言之人可不包括你。” 盛金连连点头:“说的是,当日一进养闲堂我就大失所望,个个都是门里出了名的闷葫芦,不得憋屈死我老盛。你们几个这一辈子说过的话,只怕都没有我老盛一年说的多。” 冷平原冷冷道:“一个月足够,你过谦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小刀开始觉得现在的养闲堂有了一点点家的味道。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仰面躺着呼呼睡觉的胖大身影,眼前这情形让他怀念起老屠户的叫骂与呼噜。 第三十六章 准备 灵逍大殿中灯火通明,数十人静静坐着,都在听蒋泰一个人说话:“掌门师弟,这回咱们可出了一口恶气,孙虎中了圈套,领着我们把齐程远和杨鹏的老窝都给端了。他自己的红衣匪也没剩几个人,我们灵逍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与他一同去追杀孙虎的古长老等人都是面带倦容,他们连续近两个月马不停蹄的追着孙虎游走在灵逍周围,逐个剿灭这几股与灵逍为敌多年的盗匪。 许多年了,当年被逐出灵逍的执事堂中人,结交匪人专门针对灵逍弟子下手,虽然他们中并没有太多的强手,却总是频频袭击那些修为不到上三境的灵逍中人,一年前,他们中最棘手的灰衣匪帮成功伏杀了灵逍鹰堂弟子,却又奇怪的被人全数灭杀在那些鹰堂弟子身边。 这一年来,灵逍示敌以弱,收拢回所有派驻在外的人手,就算偶而派人下山也有上三境的修者护送,让剩余这几股盗匪无处下手。 几股盗匪在各处都有些眼线,蒋泰这次带上十几名弟子偷偷去赤柏城假装与人交易,又故意神神秘秘的躲在城中数日才上路,整件事表面上都是做得极其隐蔽。 孙虎果然上了当,他探查好这些弟子中没有什么硬手,又打探到灵逍其余上三境修者都在山中不出,这才倾巢出动。谁知古建铭等人早就和蒋泰约好日期,头一天他们还在灵逍峰上,夜晚秘密下山,奔行数百里与蒋泰会合。 击溃孙虎所率匪人,他们又远远缀着孙虎的行迹,把另外两股盗匪也铲除干净,虽然还有漏网之鱼,孙虎也未能伏诛。灵逍外围的威胁已经算是完全解除。 大殿上居中而坐一个身穿道袍的老人,五绺长须一脸清逸。正是灵逍的掌门长清子,他面带微笑看着下面参与这次剿匪的灵逍修者。 “各位同门辛苦,奔波近两个月也累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长清子不多说话,脸上看起来很是满意。 所有人都站起来离开,杂事堂的孟长老却留了下来。长清子看着他问道:“孟师弟,你有什么事吗?” 孟长老看着众人都一一离开,这才上前低声说道:“掌门师兄,这一年来咱们灵逍几乎没有什么进项,现在我手里能用的钱已是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你每个月让我送去后面的那些东西,怕是困难了。 长清子脸上笑容隐去:“孟师弟,我知道这一年来确是难为你了,不过为了我灵逍大计,还得让你多费些心思,不管条件再困难,送到后面那些东西一定要保证送到。” 孟长老面带难色:“可是我再能算计,也变不出钱来。还是要重新把原来的各项生意都做起来才好。” “我知道,从明天起就让各堂弟子去接些生意,不过断了一年的联系,总要些时间恢复我灵逍的名声。”长清子叹了口气:“劳烦孟师弟了,咱们准备过一段苦日子吧。” **** 玄木域中一处极广阔的密林深处,阴暗森冷,透不进一丝阳光,高耸的粗大巨树根须都突出地面数丈,交缠在一起形成无数黑暗的洞穴。 在其中一个比较宽敞的树洞中,一位老者与一名年青少妇匍匐在地,向着前面跪了下去。“小老儿带来上品仙晶十颗,求赐两颗灵药。” 两人前面大树须根结成的洞壁上,嵌着一颗夜明珠放着淡淡的光彩。正对着两人的洞壁渐渐活动,夜明珠下方缓缓站起一个人,这人身上披着树皮编就的深棕色蓑衣,他不动的话根本看不出那里有人。 “以你的修为,就算服下弑神丹,也绝不可能杀死一名五气巅峰修者。”蓑衣人摇了摇头:“你才勉强到了上三境,你身后女子修为更弱,不可能成功。” 他看了看跪地的老人:“所以这宗交易我们不能答应,请回吧。”他语声平淡,完全不象是在谈一笔价值十颗上品仙晶的生意。 那老人却是伏地不起:“就算知道不能成功我也要一试,小老儿卖了全部家当找来此地。就算拼死也要给我儿子报仇。” 他身后的少妇抬起头来,面貌甚是美艳:“既然来了这里,我们就是怀着必死之心,还望您赐下灵药。” 蓑衣人摇了摇头:“以卵击石的事毫无意义,你们这些仙晶足够活过下半生,总好过白白送死。” 面容姣好的美妇声音坚毅:“我与爹爹心意已决,就请赐下弑神丹,让我二人拼死一搏。” 蓑衣人看了看两人:“你说他是为了你的美色才和你丈夫起了冲突?” 美貌少妇眼中含泪:“不错,我夫与他争执动手,却被他的护卫击杀。要不是我拼命逃出,只怕父亲连这消息都不能知道。” 蓑衣人看了看她的脸:“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办法,不过你可要想好,这个法子可是要你痛苦无比。” 美貌少妇重重点头:“无论什么办法,只要能为夫报仇,我也情愿一试。” “那好,你们两个起来准备一下,我取了东西再告诉你们具体办法。”蓑衣人身子一扭,钻入前面的树根缝隙不见。 ****** 古长老回了灵逍后,小刀恢复了每日的学习。他带去的肉干让古长老吃的很满意,教完那些基本的切割动作后,还会随意教上一些招式。 古长老的修为与王叔相比何止是天壤之别,他把自己乾坤刀法的双刀套路稍加变化,选了几式教给小刀:“来,招式你也练得差不多了,我和你过过手。”古长老单手擎刀,示意小刀来比划几下。 小刀怕当年砍断王叔爱刀的情况再次发生,不敢贸然答应:“古长老,我怕砍坏你的刀。” 古长老这些日子也发现小刀手里这把看似很钝的短刀有些古怪。但他已是接近阴阳境界的武者,当然对小刀的顾忌嗤之以鼻。 “来吧,砍断了也不用你赔。”小刀听了半信半疑,直到动上手他才知道古长老的厉害。两人双刀相交,他手中可以将牲畜轻松劈开的怪刀被古长老轻轻一拨便荡开老远。 小刀越砍越是来劲儿,见手中怪刀不能砍坏古长老的刀,他就渐渐用上了力气,一招一式都配合着脑中金光化形砍出,全力施展的感觉让他很享受。 古长老逐渐感觉到一点压力,每次与小刀兵刃相交,都觉得手上一震。开始几天他手中刀只是贯注了三分劲力,后来渐渐加到七分,数天后小刀越来越重的砍斩,让古长老连灵力也暗暗输入手中长刀。 他一共教了小刀五式改过的乾坤刀法。“朗朗乾坤”是上手刀招,从上而下取敌面门。“扭转乾坤”是反手刀法,配合转身全力轮斩。“锦绣乾坤”是刀花舞动直取下盘。“颠倒乾坤”是由下而上提撩小腹。还有一式“霸气乾坤”是身刀合一,直刺中路。 这五式翻转变化,配合身法可以随意组合。小刀前前后后学了不到一个月已是掌握其中诀窍。和古长老动手时又不必诸多顾忌,可以随心所欲的变幻着招数进攻。 古长老每次都是只守不攻,看清小刀的来势一一挡出。这天小刀越砍越是顺手,一片刀光斩向下路后提手上挑,刀随身走反手一记“扭转乾坤”,古长老横刀一挡,脚下竟然退了一步。 两人停手后古长老沉思片刻:“小刀,我教你这些刀法,不到危急时刻不可随意与人动手。” “为什么?”小刀看着他有些不解:“古长老,我觉得砍着挺过瘾的。” 古长老想了想,没说怕他手上力大伤了别人,凑合了一个理由道:“这路刀法是我秘传于你,总不能让人随便学了去。” 小刀心中感激,点头答应,在他看来修者都是如古长老一般的人物。随手就能打倒自己。不知道古长老此刻心中是翻了天的纳闷:“这小子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明明没有一点灵力修为,身上蛮力却是强悍无比。” 那只黑颊小猴每天来取两条干肉,经历过上次一捉一放,小猴儿也能感觉到小刀的善意,取肉时不再避开他,这段日子已经发展到明目张胆取了肉条吃完再走。 小刀当是多了一个玩伴,每次都笑脸挥手,那黑颊小猴几天后也模仿着他的样子咧嘴挥手,与他相处的越来越好。 有天小刀一早醒来,竟发然那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旁边一张床上,学着自己的样子裹被大睡。 五月之期将至,这天老沙送完牲畜后拉着小刀道:“再过两天,咱们就要动身去丹禾草场,那是百牧盟十大草场之首,每次赛会都在那里举行,小刀你准备一下行装。到时候我来接你,我们白头部落这五年前程如何,就全看你的表现了。” 第三十七章 何谓修者 出行在即,小刀当然高兴,送早饭时就把这消息说了给各位长老,他这一走至少近月方能回返,胖师傅也安排好了替他送饭的弟子。 养闲堂诸位长老一向认为自己无牵无挂,听了这个消息后却各自闷头吃饭,连盛金都没说上几句话。 心中充满愉悦与期待的小刀没有感觉到长老们情绪上的变化,收拾碗筷后又去了古长老处。古长老听了没有什么表情,照常与小刀过了过招,结束后没象以前一样让小刀离开。 “小刀,虽然只是个牧盟赛会,你毕竟也算是我灵逍的人。我与你说一些外面的事。”古长老让小刀过来坐下,细细说给他听。 “五玄之上有五域,分别以五行为名,我灵逍处在玄木域西南边缘,千年前虽有些威名,这数百年却是没什么成就,在外遇事一定要以忍让在先,不要与人争执,免生祸端。” “五玄门派众多,历来都以天外青天为首,各域之上主事之地亦被称为天门五玄。玄木域上以玄木城为主,红枫宗,桂竹山,赤柏城,万花阁位列玄木四圣。其余四域也都是一主数辅,分别只是流派不同。” 古长老看了看小刀,直接了当的说:“灵逍在玄木域上只属中流宗派,与我们实力相近的门派只这一域内便是数以百计,修者多如牛毛,更有无数强者隐身世间,因此绝对不能自恃武技仗势逞强。” “三类修者各有所长,以三境区分高下。武者初习体技,或刀剑,或拳脚。道者以诀御符,或疾行,或发冰火。仙者却是打坐练气,聚灵入体。无论哪项有些成就,就算入了修者的门槛,称为下三境。” 看小刀一脸的向往,古长老道:“你如今也可勉强算下三境的武者。”小刀心中吃惊,怎么这不知不觉中自己就成了一名修者。 “古长老,我怎么还能算修者?我什么也不会啊?”小刀满脸都是迷茫。 古长老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教你那五式刀招,你不是砍得挺来劲儿?你当那是孩子把戏,我天天陪着你玩儿?” 小刀连忙道:“可是我就会那五式啊。”古长老听了大怒:“那也得看是谁教你的,我说算就算。” 小刀不敢再说,连连点头,默认了自己突如其来的修者身份。古长老平息一下情绪,又接着说道:“下三境修者中,武者最强,道者其次,仙者最弱。” “武者技成之后,或修习聚灵入体,可贯注身体或兵器之中,以气伤人。或是镌刻符文于刀剑躯体之上,以助其威。道者可化气为符或是以符练器,仙者可以御器飞出,或使五行之气以体术伤人。任意两者相辅相成,便是入了中三境。到了这时,便要看各自修为,难分强弱。” 小刀听得起劲儿,见古长老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连忙问道:“古长老,您是什么境界?” 古长老扯着苦脸笑了一下,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武者最重要的是势,技气可与身周境况融合一体,举手投足间都是势不可挡。道者最高却是万物归一,身边无论什么器具灵气俱可为其所用,随意化符破敌。仙者能以本命御器练符或随心所欲生成五行之物。便算是上三境了。” 他看了看小刀:“上三境的修者与中下两境不同,还要分些层次,初入上三境称为三华。待到通晓五行之灵为五气。看破生死方为阴阳。阴阳之上虽有洞天之说,至今也只是传说而已。” “我如今才算通晓五气,但总是看不破生死关,离阴阳境界还是差了一步。”古长老轻叹一声。“小刀,我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虽然有些力气,又学了些刀法,在五玄之上依然是微不足道。何况五玄之外还有荒族勇者兽族妖王,不归属五玄之域的各方豪强也有不少。一切要谨慎小心,不可大意啊。” 小刀体会到古长老的深意,连连点头。“多谢古长老,我一定小心。”古长老挥了挥手:“你去吧,明天也不用来了。好好准备一下。” 小刀一楞:“古长老,你这就说完了?其余四域上都有什么门派,还有那些荒族兽潮之类的也没说清楚啊?” 古长老白了他一眼:“你这小子,当我是讲故事给你听?”小刀不好意思的笑笑,告辞要走,走了几步听见古长老在身后说了句:“一切小心,等你回来我再慢慢说给你听。”小刀兴冲冲答应一声,快步出门。 ***** 晚上到了养闲堂,早饭沉默不语的几位长老却都找些理由,转弯抹角和小刀说起出行时要注意的事情。小刀顺便把古长老吩咐的话学了一遍,各位长老都有些诧异。 “你这小子哪里生得好看呢?”盛金几口吃完碗里的饭,上下打量着小刀,他一指庞飞扬:“先是庞师弟给你跑腿捉贼,又指点你那什么练体的东西。古师兄成天苦着脸不发一语,教你刀法不算,还和你说了这么多话,难道他儿子不见以后,性子变了?” 刘枫立即出言斥道:“盛大头,你真是口无遮拦,这种事你也拿来乱说。” 小刀好奇的很,连忙追问一句:“怎么古长老的儿子不见了吗?” “莫名其妙不见了好多年,也不知道现在是生是死,古师兄原来就不怎么和大家说话,也没人敢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盛金无视刘枫的眼神,和盘托出。“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有什么不能说。” 刘枫见管不住盛金,只得对小刀说:“小刀,古师兄那边你不要乱问,免得勾起他伤心事。” 小刀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看古长老平日也不像很伤心的样子。” “你还想让他怎么伤心?古师兄那张脸从我入了灵逍便是那副样子,我每次见了都想问问他到底是身上哪里难受。”盛金又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各位长老拿盛金没办法,只得岔开话题,说了一些小刀感兴趣的五玄之上其他区域情况。小刀听得津津有味。 收拾完碗筷,小刀要离开时站在厅中问了一句:“各位长老,古长老说我已经是个下三境的武者,我真的算是修者吗?” 各位长老没见过小刀的水平,庞飞扬想了想:“你那练体的姿式应该是有些助长力量的功效,古师兄的乾坤刀法又是似简实繁的精深武技。虽然你不算正式入门,但比起一般三流门派的下三境修者应该也差不多了。” 衡量了一下,他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所以古师兄说的没错,你应该算一个下三境的武者了。” 小刀欢呼一声,冲出门去。屋里的人听见他在外面边笑边叫:“哈哈哈,我终于也算一名修者了。” 五玄上随便拉出一个在各门各派中学过几下的,都能称为下三境修者,这个称谓如今存在的意义,只能显示与平凡百姓有些不同。 “这有什么可高兴的?”各位长老脸上都露出微笑,刘枫随即叹了一口气:“几十年前辉武堂顾师兄在山道上破境成功,成为我灵逍这百年来第一位上三境修者,那时候全派上下都为之振奋鼓舞,谁曾想到如今的世道会变成这样。” 邓春点了点头:“当年的情况我也记忆犹新,那时候以为门中有一位上三境的修者就能争雄五玄。没想到这几十年间修者境界进步竟是如此之大。” 冷平原亦是深有体会:“这年头出去闯荡时身上要是不带个三五种光华,都不好意思和别人动手啊。” ***** 躺在床上的小刀还在为有了修者的名头而激动着,他想着自己几个月前走出小镇时,还是一名普通的杀猪少年,现在却正式踏入了他梦寐以求的一方天地。诵完经文后他把金字化为人形,更起劲儿的练着金刚练体与五式乾坤刀法,直到沉沉睡去。 这晚小刀做了个梦,他梦到自己回了小镇,把自己成为修者的事情挨家挨户告诉给各位邻居,小镇上所有人都冲出家门围着他又笑又叫,平日躲着他走的少女们都对他展开笑颜,他去帮工的各个店铺掌柜陪着笑脸跟他细声细气的说话,连向来彼此看不顺眼的老屠户和王叔两个人也拥抱在一起,冲着他连连点头。 无论是教他几式刀法的古长老,还是指点他体术的庞飞扬,包括对小刀被称为修者后疯狂笑叫抱以微笑的各位长老都忽略了一个细节。 小刀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将乾坤刀法数招合一,并让一名上三境五气巅峰的武者挡下时小退一步。 以这般超凡的悟性与力量,使得出这样的招式,造成了这样的后果。怎么是一名下三境武者能办到的? 第三十八章 在路上 两天时间转眼即过,小刀与养闲堂诸老以及后厨众人道了别,跟着老沙下了山道,这几个月小刀一直在山上奔波,踏上平地还真觉得有些不太习惯。 不过他的注意力立刻被眼前的东西吸引过去,四匹鬃毛乌黑发亮,只有头顶有撮雪白长毛的高大骏马拉着一辆宽约丈许的大车正等在前面。 老沙一指那马车:“小刀,你先上吧。” 小刀没有上车,先是围着这比自己还高上一些的几匹骏马绕了几圈:“沙老伯,这些马都是你们部落的?” 老沙含笑点头:“当然,这叫白头追风驹,是我们白头部落特有的马种。一匹马值得上万两银子。” 小刀上了马车赞叹道:“要是能有这样的马拉车,王叔肯定高兴坏了。” 老沙问了问王叔是谁,听完后呵呵大笑:“小刀,只有世家豪门才会买这样的马来拉车,在我们部落,这样的马车也是迎送贵客才用,一般的马车拉上一会儿准得散了架。”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鞭响,小刀后背一仰紧紧靠在马车内侧,耳中听着车下轮声滚滚不断,全身都是轻飘飘的感觉。 小刀吃了一惊,然后兴奋的扒着窗口向外看去,道路两边景物飞快闪过,颇有当年江城主提着他飞奔之时的感觉。 老沙看着小刀的神情微微含笑,他从身边的食盒中取出一些吃食摆在桌子,招呼小刀尝尝,小刀吃着酸甜的奶酪,喝着入口滑腻的奶茶觉得新鲜无比。又指着桌上一盘切成圆圆的肉片问道:“沙老伯,这个是什么肉,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老沙哈哈大笑:“这个就是牛肉,不过是切碎了挤入内脏中的皮膜,然后系紧两头晾干烤熟,在我们这些牧人部落中很是常见的,牧人古语叫做图班哥,意思就是成条的肉。” 小刀连吃几块,觉得味道不错,细细问了老沙这图班哥是怎么做的,打定主意回来后也要试一试。 两人谈了一会儿,小刀才知道现在只是去白头部落,与本部落中参加骑马射箭角力摔跤的那些人会合后,再一起去丹禾草场。 闲着无事,老沙就给小刀讲起百牧赛会所争这些草场的事儿。百牧盟各部落数百年间足迹遍布五玄,每当发现一处适合喂养牲畜的未知草场后,就会冠以自己部落的名字。 十大草场是这百余部落世代前人经过多年的观察体会后,选出最适合喂食各类牲畜,牧草生长又足够迅速,可以长期驻留的大型草场。 这十大草场的牧草种类不同,喂出的牲畜不但个头高大强壮,肉奶也比一般草场要美味的多。这种现象数百年前被一些牧人部落发现,久而久之,连五玄上的名门豪强也都知道这些草场所产牲畜的不同。 一头普通的牛鹿重数百斤,在百姓市集上只能卖到上百银两,利润不过数十两银子,就算送到各门各派的高山险峰之上,也不过多赚个百八十两。如果这头牛鹿是出自十大草场任意之一,身价立即翻上数倍,不但轻松到手千两银子,而且还是供不应求。 五玄上底蕴丰厚的家族门派不计其数,十大草场所产牲畜卖价随着他们的抢买越来越高。有些名门望族更是要求席间肉食尽数出自十大草场。 巨大的利润供养下,有能力占据十大草场的牧人部落迅速强大起来。虽然其中几处草场数度易手,排名在前的丹禾,烈日,黄金,牛牙,快刀五大草场却被五大牧人部落牢牢控制数百年之久。自发现草场并冠以自己部落的名称后,只有这五大草场还从未换过主人。 小刀问道:“沙老伯,有没有草场是用你们部落的名字呢?” 老沙点了点头:“有倒是有,不过白头草场的牧草比这十大草场相差太多。牲畜多养一些,就会吃秃了草皮,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地方。” “那其余五大草场都叫什么呢?”小刀很喜欢听这些他以前从没接触过的故事。 老沙对这些事情是随口道来:“还有陌叶,秋月,凌风,羊角,华严五大草场,不过这五个草场现在早不是他们原来的部落在占着。这几十年不知道换过了多少次。 他看了看小刀:“我倒没什么让你抢夺十大草场的心思,这十大草场之后,还有苍木,霜江,梧桐,野火,黄羊,飞雁等数十个草场也都不错,买不到十大草场牲畜的人退而求其次,那些草场的部落也都算生意不错。” 老沙伸手拿起一碗奶茶喝了口:“我年纪虽然大了些,还是总想着为部落做些事情。五玄神灵有眼,让我看到了你小子。” 小刀嚼着奶酪含糊问道:“沙老伯,占了十大草场那些部落的人,很厉害吗?” 老沙点了点头:“那是当然,小刀你手法确实不慢,可是那些部落的人一样天天刀不离手,宰杀牲畜家常便饭一般。与他们比起来,你还是经验不足。” 小刀心中有些不服,现在他最自信的本事就是屠牛宰羊,在灵逍十几名弟子都不是他一人的对手,他觉得就算百牧联盟中确有人刀快过他,总不会有几十人之多。 老沙看出他心中所想,笑着劝道:“年青人有些锐气是好事,我们白头部落中如你一样想法的年青人也不在少数,每次赛会却都是大败而回,这种比赛,不仅要看手法经验,还要看天赋。”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可惜我们部落这些年就少个具有这样天赋的人。我只盼着你能让我们留在第一轮中,选上一处上好草场就行。” 小刀拿起面前奶茶一口喝干:“沙老伯,你放心吧,胖师傅这些日子让古长老教我不少刀招,现在觉得手上快了不少,我一定不让你每天多送那些牲畜白白浪费。” 老沙展颜一笑:“那些算不了什么,你留在第一轮后,我照样天天都多送一些牲畜专门给你。再说你要是给灵逍省下那么多银两,他们也一定会给你不少好处。” 四匹白头追风驹步伐整齐,马车行进快而稳定,小刀问了问老沙到白头部落还有一天的时间,两个人又吃又喝的聊了一会儿,都靠在软垫上睡着了。 **** 头一次这样轻闲出门的小刀睡得很好,随着马车不算太大的颠簸,他的头轻轻摇晃着。睡梦中他觉得头上一震,好象被东西敲了一下,马上醒了过来。 眼前一切如旧,老沙还是鼻息均匀睡得正香,马车也如常前进。看来并没有像小刀以为的那样碾上石头之类的东西。 小刀闭目刚要再睡一会儿,却感觉到脑中自从凑够九个就从不分离的那排金字有些不同。他凝神细看,九个金字还是没有分开,旁边却多了一个,自从安魂咒文第一句九字经文凑全以后,金字数量已经几个月没有增多,没想到在这马车上却有了意外惊喜。 小刀睡意全无,躺在马车上急着想看看多了这个金字后有什么变化,可是试了一会儿他有些失望,金光化形的范围并没有扩大,九字化成金光,第十字却依旧如故,与前九个金字进退一体的情况完全不同。 这个金字总也得有些用处吧,小刀多次尝试也没什么结果,只能毫无目的将九字金光散发出去,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扫来扫去,小刀的金光化形无意中扫在了老沙身上,这时刚多出的第十字毫无征兆地砰然散开,无影无踪。小刀打了一个激灵,脑中金字回复原状,数数还是十个。 小刀觉得意外,这算是什么样的反应呢?他试着把自己的感知再次聚拢在老沙身上,除了感觉到老沙沉稳的心跳与呼吸,也没什么异常,小刀除了用金光化形模仿一些动作,从来没在人身上这样探查过,当他首次让感知深入老沙的身体后,连老沙身上的血脉流动,睡梦中手足轻微的抖动都能感受得到。 这和平时相比也没什么异常,当他的感知扫过老沙头部时,脑中第十个金字再次散开,小刀又感觉到和刚刚同样的脑中一震,全部金字复原。 看来这个金字真的没什么效果,小刀叹了口气,重新躺下,这时他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有些担心起来。好象有什么极其重大的事情前途未卜,却又无法向人倾述。 小刀重新坐起,他的性情绝对称得上乐观积极,就算老屠户当年生病的时候,虽然心中担扰四处去帮工赚钱,也不至于憋屈成这个样子。 他理着脑中思路,隐隐发现这股突如其来的忧愁不像是自己原本的情绪。倒像是设身处地的为某个身陷困境中的好友难过,现在这股愁情已经淡去,不再对他造成困扰。可是这莫名情绪哪来的呢? 小刀回想着刚才的过程,再次将金光化形凝在老沙身上。当感知接触到老沙的头部时,第十字骤然粉碎消失,他脑中一震,金字回复原状。随即小刀清晰感觉到那种强烈的担忧情绪。 “看来沙老伯还是很担心这次的赛事。”小刀叹了口气,他能理解老沙的心情,但他马上就意识到这件事的古怪之处。 “我怎么可能知道沙老伯现在的感受?” 第三十九章 深谋远虑 小刀这才有些明白第十个金字的用处,他又试了几次,虽然不能知道老沙具体在想什么,却依然感觉到他有种浓郁不开的担扰。 老沙这一路上谈笑风生,小刀并没看出他内心竟然如此的烦闷。此情此景,老沙担心的也只能是自己替赛之事。看来就算让小刀只留在第一轮内,老沙的信心也还是不够大。 那些部落的人真有这么厉害?小刀终于被老沙这种担扰激起了强烈的斗志。 “沙老伯,你放心吧,这次的结果一定让你满意,不要再担心了。”小刀安慰的话脱口而出。老沙迷迷糊糊听见他在说什么,半睁开眼睛问了句:“你说什么?” “我是问,咱们还有多长时间能到地方?”小刀微笑着问。自从感受到老沙的真正情绪后,他开始让自己进入到一个新的状态。 老沙用力眨了眨眼睛,他觉得自己睡了这一会儿醒来,小刀脸上身上好象有些变化。具体哪里他说不出来,却没有理由的觉得心中踏实不少。 “还得一会儿,天黑时就差不多了。”老沙向外看了看,然后重新蜷回车内一角,再次打起盹来。 小刀这次没有睡,也没有再用脑中金光去感知老沙的情绪,他静静坐着,脑中回想平日后厨里的情况,金光化形为一头挂起的牲畜,想象着手中怪刀飞快切割。 马车又走了近一个时辰,天色已经全黑,小刀感觉到马车渐渐放缓,然后停了下来。老沙从车窗向外看看,笑着叫小刀:“下来吧,到家了。” 小刀跟着老沙下了马车,四周零零星星插着不少火把,看上去绵延数里,不知道有多少帐蓬在周围。 几个看上去是值夜的年青壮汉对老沙躬身施礼。老沙拉着小刀进了一处帐蓬。“小刀,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天,后天咱们就一起出发了。” 老沙说完出去,小刀看了看帐蓬内明显全新的各项用具,闻着牧人部落中特有的腥膻气味。他走出帐蓬,门口站着的一位壮硕牧人汉子点头为礼:“小兄弟,你有什么吩咐。” 小刀措手不及,连忙摆手:“这位大哥,我没事,就是出来看看。” 牧人汉子咧嘴一笑,白白牙齿在火把映射下放着光亮:“我爹让我在这守着,小兄弟有什么事,尽管让我去做。” 小刀看着他与老沙有几分相像的容貌连忙拱了拱手:“这位大哥是沙老伯的儿子?” 牧人汉子憨然一笑:“我叫沙云,排行老二,小兄弟不必客气,我爹说你是我们部落的贵客,让我一定好好照顾好你。” 小刀四处望望,黑乎乎也没什么东西可看,他刚要回去,转身又对沙云说:“沙二哥,你进来坐,你站在外面,我想想都睡不着觉。” 沙云性情憨厚,老沙的四个儿子中数他最听话,他听了小刀的话也没多想,跟着进来坐下。还顺手从旁边抄起奶茶罐子,给小刀和自己都倒了一碗。 这顶帐蓬很大,就算七八个人也不会拥挤。沙云端起奶茶喝了一口:“你也尝尝,这是上等的奶茶啊,平时都是拿出去卖钱,我爹都不舍得喝几口。” 小刀喝了一口,觉得和马车上喝过的也没什么不同,沙云却是几口喝下又倒了一碗:“这奶都是母牛产犊后三天内挤出的,数量极少,喝着虽然不太甜,味道却是不同。” 他看着小刀笑道:“我爹一向节俭的很,这次为了小兄弟不但把这些好东西都拿出来,还下了血本。” 小刀倒没觉得这奶茶有多珍贵,他回想起马车上老沙的担扰,随口问了句:“沙二哥,沙老伯怎么下了血本?” 沙云口快心直,话说出口有些后悔,但也知道晚了:“我爹不让我告诉你,这次为了让你替赛,我爹押上了自己的西南牧人头领位置,要是你没能如他所说留在第一轮,那我们沙家就不能再包揽那一带的牲畜运送了。 小刀细问之下,才知道白头部落按照贩送牲畜方向各有几方头领,老沙做西南头领己经几十年,年纪虽大,事事还是亲力亲为。沙家同时做着几个门派的牲畜生意,收益一向不错。 “我也不知道我爹为什么这次拼了命一样推荐你。”沙云又喝下一碗他平时轻易见不着的奶茶:“平时他也不这样啊。” ***** 离小刀的帐蓬数十步,老沙正神色严峻坐在自己的帐蓬中,他面前站着的汉子和沙云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就是脸上多了些胡须。 “爹,我还是不明白,这次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做。我听说那小子才十几岁,怎么可能拼得过那些部落?他们中不少人拿刀的年头都比他大上两倍了。”那汉子不解的问。 老沙面色变得更加深沉起来。他看着眼前的汉子叹道:“风儿,你还不懂吗?我做这一切是为了整个部落,为了沙家,更是为了你。” 沙风还是完全不明白:“爹,咱们沙家一直做得好好的,部落里的人也都对您很尊敬。这次所有人都看不懂,你为什么宁可押上西南头领和咱们沙家那几笔生意,也要让这小子出赛。” 老沙摇了摇头:“风儿,咱们沙家是做的不错,每年也有不少收益,可是白头部落这些年来却是每况愈下,在赛会中的排名越来越靠后,如果再过些年,谁能保证我们不会沦落到给那些大部落帮工放牧的地步? 沙风脑袋并不笨,他点了点头:“爹,你说的这些我都懂,那也犯不着押上咱们一家的生意来做这件事吧,何况二叔他们一直就不同意你这么做。” “你二叔只想保着他自己那一条财路不放,风儿,咱们沙家在白头部落中是前三的大姓,这些年来收益如何你也看在眼里,再不做些改变,衰落是迟早的事。”老沙轻轻走到帐蓬门口,向外张望一下。 “而且再过三年,就是部落重新选出部主的时候,我年纪大了,没有那份野心,可是我不能不为你和整个沙家着想。如果这次成功了,你就有极大的机会当上白头部落的下一任部主。”老沙这才将实情和盘托出。 沙风张大了口,他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不声不响却在暗中策划如此长远的计划:“可是爹,你开始怎么不和我说?” “和你说有用吗?我相信我的眼睛,你们却不相信我。既然如此,我只能押上一切,让自己和你们都没有退路。”老沙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 “我们这些放牧的有草场就能生活,什么西南头领我根本不放在眼里,至于你,既然对那个虚名如此看重,为什么不把眼光再放高一些。”老沙看着自己儿子脸上渐渐开朗的表情,满意的接着说。 “咱们和那些含着仙晶生在豪门世家的人不同,什么事都一定要有付出才有回报。既然上苍给我这个机会,让小刀出现在我眼前,那就不能错过。别说是一个西南头领,就算是押上我的老命,我也毫不犹豫。” 老沙挺直了腰杆,仿佛年轻了十几岁:“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以为我们老糊涂了,如果这个机会摆在哈合太与敖强面前,我保证他们下的注只会比我更大。白头部落祖训说的清清楚楚,只盯着眼前的牧草,永远养不肥牛羊。” 他拍了拍沙风的肩膀:“人越老,想的事越多,明明是一件对大家都好的事,我却总是放不下心。如今我们已经退无可退,无论结果如何,沙家的担子终有一天会落在你身上。就算我这次博输了,以后的日子也一样要过。” 沙风的眼睛渐渐发出光彩,他上前轻轻抱了抱老沙,这个动作他自从长大以后就没有做过:“爹,我明白了,咱们一起努力,赛会的结果一定能让大家都满意。” ***** 小刀和沙云谈到很晚,沙云说了不少白头部落中的事,小刀这才知道,白头部落中原本参加这项比赛的人选是由部落三大姓氏中各出一人比试。 除了沙家,白头部落还有哈合家与敖家,两家的人对老沙这个选择虽然不满意,却不敢保证让自己家的人参赛后能提升名次。更不敢像老沙一样压上头领位置与全家走了几十年的买卖。 沙云吃饱喝足后要出帐继续站着,小刀没有同意,两人又谈了一会儿,沙云先挺不住打起了呼噜,小刀也随后睡着。 天色渐亮,两个人都还在睡梦之中,隐隐听见帐蓬外面人声嘈杂,声音越来越近,直到了这顶帐蓬近前。 “就是这里吧?”一个粗豪的声音叫道,帐蓬帘子一挑,有人伸头进来看了看。和衣而卧的小刀睁开眼睛,正看见一个戴着花帽子的脑袋快速缩回。 “是他,眼生的很,年纪也不大,沙老二也在里面,错不了。” 小刀坐起身来,沙云听到声音也睁开眼睛。这时帐蓬门口一亮,进来一名身穿蓝色宽袖直筒长袍的高大牧人,浓眉豹眼,粗鼻阔口,脸上还有几条花纹,腰间锦缎带子上挂着一柄短刀。 这人进屋就看着小刀大声叫道:“你就是那个沙家找来替赛的小子吗?快点出来,我要跟你比一比,看看到底是谁刀快。” 第四十章 初露锋芒 小刀还没反应过来,沙云一跃而起:“哈合豹,你爹都同意替赛的事儿,你还有什么不服气?” 哈合豹一摇头:“我就是不服,你爹把这小子刀法夸的天花乱坠,我就不信他这么大年纪就比我还快。你三弟和敖东他俩也在外面,我们三个不能让这小子一声不响的就顶替了。” 沙云快步出了帐蓬,外面围了足有上百年轻人,都是满脸期待的看着这边,沙云指着其中一个叫道:“沙雷,你小子跟着凑什么热闹,不听爹的话吗?” 沙雷笑了笑:“二哥,比一比又不能少他一块肉,要是这小子真有本事,还能怕我们三个不成?” 他身后挤出一个身材矮小的牧人老头:“二侄子,你就别管了,咱们就等着看你爹的眼光到底怎么样。” 沙云一看这老头叫了声:“宝叔,你也不管管他们,还跟着起哄。” 这老头是老沙的二弟沙宝,他满脸的笑纹都绽开着:“闲着也是闲着,总不能让其他两家的人说咱们没这胆量。” 小刀和哈合豹从帐蓬中走出来,周围的年青牧人们哄然围上,一名同样身穿蓝色袍子,神情严肃,长脸薄唇的牧人青年上前一步:“豹子,咱们比不比?” 哈合豹面带不屑:“事情我都说清楚了,比不比就看这小子的了。就算他不敢比,我们也没办法,谁让我爹和你爹没有沙伯那胆子。” 小刀也搞懂了眼前的事情,他向人群中看了看,不见了沙云的人影,前前后后都是陌生的脸孔,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给个痛快话,到底比不比?”沙雷上前一步,与哈合豹敖东并肩站成一排,三人心中都充满着怨气。虽然对这次百牧盟的比赛都是不敢过于自负,但是这样毫无理由就被人换下,实在都是不甘心。 这时围拢的人越来越多,从各个帐蓬中都不断走出白头部落的牧人。年轻姑娘们穿着色彩各异的袍子,头上包着白色绢帕也聚拢过来,看到小刀身材高大,面容俊朗,不少大胆的牧人姑娘还频频冲他眨眼微笑。 小刀正有些不知所措,老沙快步走来:“你们这是干什么?”沙云和沙风两个人跟在他身后。 “沙伯,我们就是想和他比比刀法,没别的意思。”哈合豹放低了声音答道:“我们三个就这样被人替了,见识一下总行吧。” 老沙一眼看到沙雷,更是生气:“沙雷,我怎么和你说的?你跟着来干什么?”沙雷还没说话,他身后笑纹满脸的宝叔就凑了上来。 “大哥,家里你说了算,也得让我们心服口服吧。就是随便比一比,大家图个乐呵儿。” 老沙看着自己的二弟皱了皱眉:“我说这畜生敢不听我的话,原来是你在背后鼓动他。”他看着三个站成一排的年青人摇了摇头:“这事儿现在我说了算,有意见让你家大人来说话,你们回去吧。” 三人都不敢违抗老沙的意见,灰溜溜退后几步。周围的牧人们见没热闹看了,也要转身回去,一些年青姑娘失望的看着小刀:“真是白长了高高大大的个子,一点胆子也没有。” 老沙正要安慰小刀几句,就听小刀笑着说了句:“沙老伯,这几位盛情难却,不如就比比吧。” 小刀的声音虽然不高,可是周围的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哈合豹和敖东沙雷三人相视一笑:“沙伯,这可是他自己答应的。” 老沙看了看小刀:“小刀,你现在应该静心休息。” 小刀笑了笑:“沙老伯,我第一次参加这种赛会,有几位大哥指点一下,我看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比试的事就这样敲定,小刀吃了一点东西,老沙父子三人陪着来到了约定的比赛地点。哈合豹他们按照牧人赛会的形式,在一处牲畜围栏几十步外立起木架铁钩,三个人都换了一身干净利索的装束。周围不但人山人海,还摆上了几张桌子,两位长相与哈合豹敖东酷似的老人身着长袍静坐等候。 “沙老弟,我们两人闲着没事也来看看,就当是给孩子们热热身。”两个人都亲切起身迎接老沙过去坐下。 这两个老者一位是白头部落的现任部主哈合太,另一位是敖东的父亲敖强。两人与老沙同属白头部落三大姓氏。 老沙坐下苦笑道:“你们两个,看来也是信不过我啊。” 哈合太身材高大,说话却是和声细语:“沙老弟,我们两个都是为了部落着想,而且如果咱们几个的儿子能侥幸快上一些,你不就连那些赌注都省下了。” 敖强笑道:“就是就是,你这老家伙一句话就押上了西南那片的所有生意,我们两个想了想,你要不做,咱们部落也没有谁能接下那边的买卖啊。” 老沙知道这两个人心中都对小刀没什么把握,但他不想让小刀失去那股初生锐气,所以才拒绝这场比试。 小刀走到为自己准备的木架前,伸手比了比高度,看着身旁的哈合豹三人一笑:“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行,小子你够种,不管结果怎么样,咱们交你这个朋友。”哈合豹咧开大嘴一笑。 这时场中一名牧人老者高声叫喊:“大家静一静,这场比试马上开始。就按着咱们赛会的规矩来,出栏到放血剥皮,分骨切肉,只比一轮,栏中有四头壮牛,你们四人各取一头。现在准备。” 牧人老者举起手中一条白巾:“白巾落地,正式开始。”他刚要松手,就听小刀大声叫道:“老伯,等一下。” 众人都看向小刀,还以为他要临阵退缩,小刀无视人群中发出的嘘声:“这位老伯,我想问一下,您知不知道,以往这种赛会中,咱们和留在第一轮的那些人相差了多少时间。 牧人老者经验丰富,仔细想了想答道:“咱们部落这些年,与留在第一轮的那些人至少差了二十息的时间。” 小刀朗声说道:“那好,请老伯在白巾落地以后,为我数上二十息,我再动手。” 众人一时没明白怎么回事儿,那牧人老者却是搞懂了他的意思:“这位少年,你的意思是要比他们三人晚动手二十息?” 小刀点了点头:“沙老伯让我替赛,自然是想我留在第一轮,要是我不能提前这二十息,去了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让大家都省了这份烦恼。” 大家终于搞清楚他的意图,看着场中挺身而立,面带自信的小刀,牧人们都是为之齐声呼喝,少女们更是发出尖叫声,纷纷鼓掌。 老沙面带异色,没想到他眼中一向平和的小刀竟会提出如此的条件。从小刀的话语中他感受到一种与以往不同的傲气。老沙呵呵轻笑起来:“看来这还真不是坏事儿。” 哈合豹三人搞清小刀的意思后心中当然不忿,却谁也没敢开口挑衅,小刀身上散发的那股气势让他们隐隐有些压抑的感觉。 场中牧人老者显然也没料到小刀真是这个要求,他身上牧人豪爽的个性并没有随着岁月被消磨干净,牧人老者哈哈大笑起来:“好小子,我就陪你狂上这一回。” 说完他一抬手:“准备。”手中白巾轻轻落下,白巾刚一沾地,哈合豹就如离弦之箭冲出,敖东和沙雷两人紧随其后,牧人老者口中清晰的数道:“一,二,三,四,五……。” 哈合豹冲入畜栏,用力扳倒一头黄牛用绳索缚紧,双手提起开始走向木架。敖东沙雷也没比他慢上多少,三人分别提着牲畜从牧人老者身旁经过。 小刀站在原地一动没动,静静听着老者口中的:“六,七,八……十五。”这时三人已经走回木架旁把手中黄牛挂在铁钩上,刀光闪动,鲜血流入下面的大盆内。 周围牧人们情绪激动起来,他们齐声跟着老者大喊起来:“十六,十七……十九。”这时哈合豹三人先后开始提刀破开牲畜皮毛。 “二十。”这一声近千人齐齐喊出,音震四野,小刀脚下一动向着畜栏冲去。他的步伐并不算快,走到黄牛近前一下扳倒,拢住四蹄绑起。 双手一提黄牛的后胯,小刀轻松返回。三人中动作最快的哈合豹已经剥开小半牛皮。小刀将手中黄牛挂在铁钩上,没有如众人想象中那样马上动手。闭眼凝神,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周围牧人不少都是大声叫道:“你倒是动手啊?” 小刀诵经完毕,手中刀光一闪,黄牛胸颈间鲜血喷涌,片刻便接了半盆。黄牛刚刚停止呼吸,刀光又是连闪,四腿与腹间被各切一条细缝。 小刀手中怪刀轻颤,熟练的探入牛皮内层,整张牛皮迅速分离开来。哈合豹开始分割牛体时,小刀快速剥下牛皮,闪身到了牛另一侧,手中刀轻轻划下,沉重的黄牛一分为二。 他手腕轻转,怪刀飞舞,一片片牛肉飞起落入下面的盆中。挂在钩上的黄牛渐渐现出白骨。三人中动作最慢的沙雷刚刚割开牛骨,小刀脚下的肉盆中已快满了。 其实哈合豹三人平时的速度真要比现在快上一些,巨大的压力下,沙雷和敖东的手法有些散乱,哈合豹也好不了太多。 周围牧人叫声此起彼伏,随着小刀身前盆中牛肉不断增高,音浪也越来越高。割下最后一片肉小刀收手而立,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顿时连成一片,久久不散。 第四十一章 有女如虎 哈合豹在三人中最先完成,然后敖东沙雷也先后放下手中尖刀,三个人虽然有些沮丧,不过小刀的表现确实让他们佩服,哈合豹几步走到小刀跟前:“我们服了,沙伯果然有眼光。” 他身后的敖东与沙雷都对着小刀挑起大指,然后跟着牧人们一起欢呼起来。这些牧人不仅被小刀的自信与技巧所折服,更重要的是,他们觉得这次赛会有了希望。 老沙和哈合太敖强三人自恃身份,没有站起来欢呼跳跃,心中那份鼓舞却不在众人之下。哈合太和敖强一左一右把老沙夹在中间,哈合太搂着老沙的肩膀大声叫道:“老家伙,你眼光真是够毒,从哪里给你找来这么个小子,真是天生的快刀。” 敖强一边点头一边大声附和:“老沙,我服了你,这小子真是够快。别说是押上你全家的生意,就算加上我的,我也陪着你拼。” 三位老者对视点头,他们几个心中对白头部落的现状都是深有体会,小刀的出现无疑让整个部落重新看到光明。 老沙等到身后呼声稍稍平息,站起来大声说:“好了,大伙儿都散散吧。让小刀兄弟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咱们就起身出发,这次一定给咱白头部落选个上好草场回来。” 周围牧人们齐声呼喝拍手,纷纷转身散开。老沙走到小刀跟前:“小刀,我本想让你养精蓄锐直到丹禾再动手,看来这样也好,你反而有了信心。” 哈合豹三人围住小刀:“小刀兄弟,你小小年纪就这么厉害,咱们几个可得好好亲近亲近。” 老沙伸手一拦:“你们几个小子滚远点儿,别打小刀的主意。让他好好休息,这一路上你们要说话,有的是时间。” 小刀回了帐蓬,老沙吩咐沙云守在帐口,不让闲人打扰。小刀比完这一场正好也有些体会。他盘膝坐在毛毡上,回想着刚才的比赛,他觉得自身充满自信与周围牧人的高声支持下,不但给对手造成了压力,也让自己的表现更为轻松。 他闭眼凝神,借着刚刚比赛的余势再次开始以金光化形练习起来。因为他想起那牧人老者的话,虽然领先了二十息的时间,可老者的话说明各部落所有留下的人都有这个实力,而小刀自己的目标,却早已不是仅仅留在第一轮。 ******* 第二天一早,白头部落所有参加赛会的人集合一起。男的骑马,女的坐车,向着南方出发,踏上去往丹禾草场的路程。 小刀本想骑上一匹高头大马,结果被老沙给拉上了马车。“小刀,你现在就好好休息,咱们马有的是,等赛会回来让你骑个够。” 丹禾草场地处玄木域的南端,距白头部落的驻地有四五天的路程。小刀定下心在马车内静修,晚上休息时才走出来想透透气。 哈合豹等人也都在队伍中,三家各有几个年轻人在骑马摔跤上有些本事。看到小刀下车,大家纷纷聚过来打招呼。 “小刀哥哥,我叫哈合娜。”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小刀闻声看去却吓了一跳。只见哈合豹身后转出一个与他差不多高的胖大身影,全身蓝袍绣着各式花朵,头上用红绳编着无数细小发辫,身材胖大,腰比哈合豹还肥上两圈,肩宽背厚胸前坟起,千真万确是个女人。 看着这女人脸上比哈合豹还粗犷几分的五官,小刀想起了小镇上自家对门的那位二婶。顿时背上渗汗,手脚有些发冷。他看向哈合豹:“这位是……?” 哈合豹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妹妹,那天咱们比试她没在,听说你的事儿非要让我带着来见见你。” 小刀正不知说什么好,一旁的沙雷突然问道:“哈合娜,你不是已经快到二十了,怎么还叫小刀哥哥?他还不到十七。” 哈合娜呼的一下转头看着沙雷:“用你小子管,姑奶奶爱叫什么叫什么。” 说完她一转头看着小刀:“小刀哥哥,不如我陪你四处走走,你看怎么样?” 小刀看看已经渐黑的天色,打了个冷战:“不好意思,沙老伯让我早点回去休息,我就不陪各位了。”说完在沙雷等人调笑的眼光中转身落荒而逃。 哈合娜不顾身旁众人脸上的古怪表情,用完全与她身形不符的娇嫩语声叫道:“小刀哥哥,我明天再来找你。”小刀脚下加快,钻入马车不敢回答。 第二天哈合娜就找些借口凑近小刀的马车,小刀象个小媳妇儿一样缩在车里不敢出来。哈合豹对自家妹子无可奈何,敖东沙雷等人更是没心没肺的看小刀热闹。 还是老沙出面解围说小刀要静心休养,哈合娜这才不情愿的离开,马车里的小刀终于落得安宁。有了这个教训,小刀一路上不再露头,在车内静练金光化形。 **** 白头部落的马队行进到第三天,道路两旁树木的颜色渐渐开始改变,不是青葱墨绿而是一片褐红,放眼向前都是一片片赤柏林,老沙给小刀解释,这就快到了玄木域上几个数得上的大城之一赤柏城。 这片区域赤色柏林一望无际,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条路,每条路都汇聚于赤柏城。如果不经过赤柏城,那就要多走上几天的行程,从这片赤柏林的边缘绕过。 小刀一看老沙谈起赤柏城神情有些忌惮:“沙老伯,赤柏城有危险吗?” 老沙摇了摇头:“危险倒谈不上,玄木域上几处大城,赤柏城算是最乱的,城中来自四面八方的闲人越多,事情也就越多,我们这些牧人最不愿意的就是惹事生非。所以想起来有些头痛。” 车队行至赤柏城近郊时,前面有人叫停了下来。那位在小刀与哈合豹三人比试时手持白巾的牧人老者驰马而回,从前到后逐个对这些年轻人吩咐着什么。 小刀和老沙走出马车,听着牧人老者一路喊过来:“进城慢行,各人不要东张西望,马匹紧跟快进快入。所有女眷进入马车,不要探头张望。” 老者到了两人近前,老沙招呼道:“敖奇,现在赤柏城很乱吗?” 牧人老者是敖强的兄弟敖奇,他点了点头:“乱是乱了些,不过只要咱们快点穿城而过,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敖奇对小刀很有好感,冲着他点头示意,又提起嗓门叫道:“所有车外的女眷都回到车内。” 队伍后面哈合豹等人驰马过来。哈合娜大声问道:“奇叔,女的都要上马车?”她看了看小刀娇声道:“小刀哥哥,我和你坐一辆马车吧。” 敖奇看了她一眼,顺口答道:“你不用上车。”然后一提缰绳向队伍后面奔去。 小刀见哈合娜过来,连忙钻上马车,听她在外面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我不用上马车?我也是女眷啊。” 过了一会儿,车队重新行进。渐渐到了赤柏城前,赤柏城两侧各有一片长满赤柏的高大山峰,城池依山而建高大巍峨,小刀看着这比青木城高出数倍的城墙暗暗称奇。想想敖奇只说了女眷进车,他就打开车门向外张望。 敖奇一向负责白头部落南边的生意,赤柏城虽然没有部落上的生意,也时常要经过几次,和老沙想法一样,这些上了年纪的牧人最不喜欢在这种人多事杂的城池停留,他从城门边看着部落的车队缓缓进入,心中却恨不得能插翅飞过赤柏城。 赤柏城巨大无比,穿城而过要走上小半天,敖奇前后照应着指挥队伍有序前进。白头部落骑马的年轻牧人们都收敛心神,一门心思的向前行去。 虽然牧人们装束与赤柏城里的人大不相同,可这里的人见多了各式各样的过路人,早就不以为然,白头部落队伍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而过,并没遇到什么麻烦。眼看车队再有一会儿就快到了赤柏城南半侧,迎面却过来了两辆高大马车。 这两辆马车比小刀坐得这辆还要宽大不少,前面都是六匹高大枣红骏马踏着小步缓缓拉着车前行。马车两侧有几十名护卫跟随,个个手抚刀柄,神情放松。 敖奇远远看到,让己方队伍靠边停下,腾出道路给那两辆马车先过。那两辆马车速度很慢,前面的一辆马车的车门大大敞开,一位贵公子模样的人居中而坐,长得油头粉面,一双桃花眼,身穿白色锦袍,手摇折扇神情轻佻。 白头部落的人进城时都听了敖奇吩咐,老老实实低头垂目,不敢乱看,马车上的公子哥却是毫无忌惮打量着他们。 双方就要错身而过时,那贵公子皱了皱眉:“停下。”高大马车缓缓减速,停在小刀他们的车前。贵公子站在车上又细细打量了一下白头部落的队伍。 “本公子还想着能换换口味,怎么这帮放羊的队伍里都是男的,连个姑娘都没有。”贵公子一副失望神情。 “谁说没女的?我就是女的啊。”哈合娜离得不远,听了大声招呼,她看这公子哥模样俊俏,还冲他眨了几下眼睛。 贵公子顺着声音看去顿时楞住,胸喉间发出“呕”的一声,双腮一鼓再鼓,伸出左手紧紧捂住嘴巴。 这时敖奇连忙过来让哈合娜退后,贵公子口鼻中嗯啊了半天,终于把呕意平息下去。他勃然大怒,在马车上跳着脚叫道:“哪来这么个丑八怪,你们知道本公子今天吃的是什么?要是真吐了,你们赔得起吗?” 第四十二章 泣血一笑 敖奇连忙施礼赔罪:“公子爷,咱们都是小部落出来的,您别见怪。”贵公子呸了一声:“走,真倒胃口。”再也不看白头部落这边的人一眼,转身坐回车内。 见风波平息,敖奇转身喝住被称为丑八怪正要上前理论的哈合娜,眼见着六匹骏马开始起步,两辆马车缓缓离开。白头部落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时却突生异变,街对面人群中一名身穿灰布粗衫的白发老者猛然抢出几步,双拳接连击出,“砰砰砰”声音不断,眨眼间在拉车的骏马头上各击一拳,六匹枣红骏马都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四蹄抽搐,马车随之向前倾斜。贵公子惊叫一声身子险些摔出,双手扶住车门。 老者闪电般击倒拉车骏马后一言不发,双拳一前一后,身形纵起脚踏马尸,如猛虎般便要跳上马车。 马车上除了贵公子,还有一名车夫与一名青衣大汉。青衣大汉一把将车夫推开,斜斜站起身来,身子前倾迎着老者连连出拳。 “蓬蓬蓬”闷声不断,灰衣老者与青衣汉子一人踏着马尸,一人站在车辕上,拳拳相交如击破鼓,瞬息间便交手数十招。 车旁的护卫们反应过来,抽出腰间兵刃围拢过来,刚刚列开阵势要上前帮忙,身后却是剑光连闪,一名薄纱罩面的女子手执双剑从他们后面冲出。 护卫们纷纷倒下,余下的转身抵挡,女子双剑连连攒刺,也是拼了性命一般要冲向车上贵公子。 这时车上两人却渐渐分出高下,老者声势汹汹的攻势都被青衣大汉挡下,随着青衣大汉一记冲拳,老者被震的一个空翻倒跃在双剑女子身前,他随即双拳连出,每一拳都有一名护卫呕血倒地。 “你们退下。”青衣大汉一声令下,余下十几名护卫连忙闪开。这时车内的贵公子也回过神来,在青衣大汉身后探头向前望了望。 “这老家伙是谁?我也不认识啊。”贵公子又看向那身材曼妙的女子:“这个妞儿看着可真不错,罗叔,一会儿可别伤着她。” 青衣人罗叔没有回答,只盯着前面的两个人:“你们两个当街拦路伤人,总有缘由吧。” “血债血偿!”老者猛然再次发动,双拳幻成一团灰影,疯狂冲上。 双剑女子从旁相助,两人一齐冲向青衣汉子罗叔,三人战在一处。这时后面那辆马车车门一开,出来一名五十来岁白面无须,用条绿色带子束起头发的绿袍老者。 绿袍老者缓步上前走到贵公子身边:“林少爷,怎么回事?”林公子眼神却贪婪盯着场中那双剑女子不放:“没什么事,胡先生稍等片刻。等罗叔抓了这妞儿,咱们接着走。” 场中老者出拳越来越快,脸上红光焕发,原来深深的皱纹都渐渐平复,看上去好象年轻了十几岁,他身上渐渐散发出不同的光彩,最初只是红黄绿三色,过了十几招又多了青蓝两色,五色环绕之下,双拳霹雳连环与青衣人连连硬碰。 青衣人罗叔身上也发出五色光芒,相比这老者还要明亮许多,两人出尽全力互搏之时,双剑女子已经插不上手,每次冲上都被罗叔反震回来。 眼见着老者与双剑女子落败只是迟早的事,林公子终于放下心来,这时双剑女子的面纱被拳风震落,他看了看终于想起来。“原来是小娘子你啊,你男人都死几个月了,还是让本公子来照顾你吧。” 林公子狂笑起来,场中老者却被他这话激发了怒气。一声厉喝,全身衣服瞬间都鼓了起来,整个人好象变高大了一些。老者出拳开始变得缓慢,却越来越有力。 “铿铿铿”随着每一道拳风击出,老者口中也是大声呼喝。双臂上挟带的光彩越来越闪亮,竟然有超出罗叔身上光芒之势。罗叔觉得手上压力渐重,心中开始有些诧异,这老者顶多也就是刚刚踏入五气朝元,怎么可能和早踏入五气巅峰的自己战了这么久,而且还有越战越勇的趋势。 林公子身边的胡先生看出些门道:“罗护卫,这人是服了弑神丹,你要小心。”罗叔应了一声,全力抵挡住老者的疯狂重击。 林公子一听胡先生的话有些惊异:“弑神丹?这老家伙还真是拼了命了,难道那小娘子也吃了一颗?那真是可惜了。” 胡先生摇了摇头:“那女子看来没有服用,她的修为不够。连中三境都勉勉强强。” 林公子大喜:“那可好了,罗叔,快点加把劲儿,少爷我都等不及了。” 林公子是赤柏城中逢春堂大长老林风的儿子,逢春堂是玄木域最有名的花药大商家之一,所产花药对那些上了年纪还想寻花问柳的豪客们来说是必备之物。胡先生是玄木四圣宗中万花阁的长老,万花阁的收益几乎全部来自在各处经营的娼馆生意,他此番前来赤柏城就是与逢春堂商谈购药的事情。 虽然见多了逼良为娼的行径,胡先生对林公子的急色样儿也有些不齿。他转脸看着场中的战斗,眉头渐渐皱起。 罗叔已经开始渐渐不支,老者全身的灰布衣衫现出条条裂缝,露出一块块凸起的肌肉。夹着怒喝的每一拳击出,罗叔都要后退一步才能接下。 当日树洞里的蓑衣人都不会想到这一幕,老者服下弑神丹后竟然能将自身潜力发挥到如此境地。早就应该承受不住疯狂药力破体而亡的老者实力还在节节攀升,甚至突破了五气朝元的巅峰境界。 老者身上的五色光芒渐渐暗淡,转变成一种死亡的灰色,灰色越来越浓几近黑色。罗叔近身目睹这一切更是惊心,对手身上竟然有了一丝破境阴阳的征兆。 可是就连旁观的小刀等人都发现,全身已经胀大到近原来两倍的老者目光涣散,神情呆滞,完全是凭着心中的一股恨意在支撑着前进。 老者无神的目光一直盯着林公子的方向,突然他喉中发出一声凄厉的低吼,身子蹲缩又猛然弹起,双足在地面上蹬出一个深坑,碎衣缕缕飘在后面,飞身一记右拳挟着虎啸之声袭向林公子。 老者逼出全身力量这一击从罗叔身侧擦过,罗叔双拳刚击中老者的身体就被弹开,双剑女子拼命冲上,却被一拳击倒。然后罗叔骇然回头看着老者直冲林公子而去。那边林公子已经完全呆住,他知道自己肯定挡不住这一拳,只好直楞楞站着等死。 林公子身边的胡先生叹了一口气,侧身一步踏前,伸出一只手掌,掌心中光华闪动,化成一片片绿色叶子,无数张绿叶叠在一起,平平挡在老者拳势之前。 “啵”的一声响,老者这一拳冲散了层层叶片,与胡先生拳掌相抵后一动不动,随即胡先生收回手来,轻轻咳了几声:“弑神丹真是世间奇药,竟然能让一名修者连破五气阴阳两境。” 他看着站立不动的老者叹了一句:“可惜啊。”周围的人正在想他这句是指什么,呆立不动的老者身上猛然爆发出一阵脆响,就好象有无数根骨头被同时折断,紧接着老者半裸膨胀的上半身“嗤嗤”细响连连,爆出一团团血雾,整个人如同烂泥般骤然软伏在地,堆成一团。 罗叔惊魂稍定:“多谢胡先生。”胡先生却没有什么得意之色。看着眼前老者全身筋骨尽碎成粉的惨状微微摇头。 林公子可不管这些,他几步冲到被罗叔击倒的双剑女子身边,踢开那女子的双剑,不顾那女子的反抗尖叫,上前一把抱起,双手更是上下摸个不停。 “小娘子,这回你可跑不了吧。我抱你到车上好好乐乐。”林公子说完横抱着那女子要上马车。 小刀看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怒火,他从马车上站起身来大喝一声:“你这个不要脸的,放开她。” 所有人都被小刀这一声厉喝给吸引过来,敖奇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上前拉住小刀连声对着林公子赔罪:“小孩子不懂事,我们这就走,我们这就走。” 白头部落的一群年轻人也都愤愤不平怒目而视,林公子横抱着那女子得意洋洋:“你们恶心本公子的事还没跟你们计较,再不滚蛋等本公子乐完就收拾你们。” 小刀不顾敖奇和老沙的拼命拉扯,大声叫道:“你不怕有报应吗?早晚也会有人收拾你。”老沙抱紧了他的腰连声求道:“小祖宗,你可别再说了。” 林公子回身哈哈一笑:“这话我听的多了,你倒是让本公子看看什么是报应。” 他话音刚落,一直对着他怒目而视的小刀看到他怀中那女子睁开了双眼,张开满是鲜血的双唇对着自己的方向展颜一笑,然后用凄厉的声音狠狠说道: “他的报应这就来了。” 第四十三章 恨断阴阳 女子饱含恨意的话一出口,大家都觉得一股寒意袭来。就连林公子也吓了一跳,随即他觉得怀内女人躯体绵软依旧,他探入她衣内的手触处也是滑腻温热,没有一点异常之处。 “公子爷还能被你一句话就吓死?”林公子笑声不绝,手上更加了把劲儿用力揉捏。 罗叔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他感觉刚刚美貌少妇的话不像是空穴来风的诅咒。于是他上前一步挡在林公子身前,双目炯炯扫视着周围的人群。 “哎呀。”他身后的林公子将少妇丢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叫一声:“疼死我了。”罗叔吓了一跳,连忙回身扶住林公子上下查看,却没发现哪里有什么伤势。 一旁的胡先生虽然没象罗叔那样全神戒备,周围的情形也是尽入眼底,他也没想到女子的话居然真这么快就应验了。 小刀与白头部落一群年轻人都是咬牙切齿看着林公子,满脸都是解恨的神情。 胡先生走到林公子近前,将手搭在林公子手腕脉膊处刚想看看有什么问题,林公子一跃而起,指着白头部落这边哈哈大笑:“你们这帮臭放羊的,本公子哄你们玩呢。”他上前又一把抱起美貌少妇:“这回小娘子你的报应真的来了。” 一见林公子无恙,罗叔松了口气,被戏弄的小刀与白头部落等人都失望叹气,敖奇和老沙趁着这功夫想让前面的队伍快点出发。 “你们等等。”林公子一眼看到小刀他们马车前面的白头追风驹:“正好本少爷的马被那老家伙打死了,把你们前面那几匹马给我解下来,就当是赔本少爷的了。” 小刀和白头部落的一群年轻人忍不住要出声喝斥,敖奇和老沙却是连连点头答应:“少爷息怒,我们这就解下来。” 林公子迎着小刀等人的怒视毫不在意。突然他脚下一软,再次丢开怀中少妇,一屁股坐在地上。罗叔回头一看:“少爷,你又怎么了。” 林公子试了几下却没站起来:“罗叔,我站不起来了。” 小刀等人看了恨得牙根直痒,他们以为林公子又在戏弄自己。这时站在林公子旁边的胡先生突然伸出左手,掌心中绿光闪现,在他身前化出无数绿叶,这些叶片没有象刚刚一样叠成数层,而是排成一个圆圈,在空中旋转起来。 胡先生这莫名其妙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注目观看,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那团绿叶眨眼间就带着呼啸声转成了一团光轮,紧接着胡先生伸出自己的右手,探入那光轮之中。 “喀嚓”一声轻响,胡先生的右手象砍柴一样被自己凝成的光轮从上臂处齐齐斩断。他这一系列动作极快,直到他的右手落在地上,大家才反应过来。胡先生居然不是要御敌,而是莫名其妙的自残一臂。 坐在地上的林公子甚至忘了自己身上的无力情况,他和旁边的罗叔都呆呆看着胡先生。连同周围的人都是一个想法:“难道胡先生突然疯了?” 胡先生发出绿色叶片刀轮切下自己右臂后,断臂之处并没有血液流出。他看也没看地上的断臂一眼,跨步走到那美貌少妇身前。 接着大家听到胡先生用无比惊奇的语气问了句:“恨断阴阳?这世间竟然真有这种奇药?” 美貌少妇强撑起身子靠在马车上,脸上全是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我不知道先生所说是何物,不过看来我的苦没有白受。” 胡先生点了点头:“我说两人前来,一人服了弑神丹,另一人怎能毫无异处,原来真正的后手在这里。” 一边的林公子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感受着身上越来越强烈的无力感,尖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个臭娘们,对我做了什么。” 胡先生没有理会林公子的尖叫,继续用探询的语调问道:“请问这位姑娘,传闻这药服下之后痛苦无比,忍耐越久药效越大,不知是否如此?” 美貌少妇点了点头:“我服下一个月有余,每日都身如针刺刀剜,不过想到能让这恶贼痛苦万分的死去,这一切都值得。” 林公子身前站着的罗叔这时脚下一软,同样坐在地上。罗叔连连提气,竟然发现不但身上无力,丹田中也是空空如也,数十年苦练的武技真气都离体而去。 林公子骂声刚停,就觉得从头顶到脚底,每寸肌肤都传来被无数尖针猛然刺入的感觉,这突如其来的剧痛疼得他嘶声叫喊,想要翻滚却又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数息不到,他嗓子便已沙哑。 美貌少妇额上汗水涔涔而下,显然身上也不好受。双眼却是一直盯着林公子,脸上带着快意的笑容。 胡先生回头看了看自己那条断臂,又看看惨叫的林公子:“真叫个恨意滔天啊,胡某不该多管这闲事,如果刚刚你死在那一拳之下,又何必受这份罪。” 林公子嚎叫了一会儿,脸上一块块血肉居然渐渐脱落,露出白森森的颧骨,腮上裂开了一个血淋淋的洞,可是他自己却完全不知道,还是张大着嘴发出嘶哑的叫声。 他身上的白色锦袍渐渐渗出血色,看来全身皮肉也正如脸上一样裂开,这可怖情景配上他惨烈凄然的叫声,让小刀和白头部落众人都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胡先生转头看向美貌少妇:“这药是如何催发,我看姑娘刚刚并未有什么异常举动。” 美貌少妇张开嘴巴,舌头上和嘴巴里满是自己咬破的伤口。她咽下一口血水道:“那人说只要喝下自己的血做引,片刻间全身就会出现粘液,沾者必死。” 胡先生这才明白,点了点头:“多谢姑娘解惑,听说这药以身做引者也与中毒者同样感受,胡某是不是出手为姑娘免了这份痛苦?” 美貌少妇坚定摇头:“多谢先生好意,就算再痛苦万倍,我也要看着他一点点死去。”说到这里,她身上脸上也开始渗出血水,不过纵然咬烂了嘴唇,她也是一声不出,满怀恨意的看着血肉模糊的林公子。 胡先生轻轻退后,口中叹道:“天下女子若是都如姑娘一般,谁人敢欺?” 这时罗叔身上脸上也开始流血,他始终听着两人对话,却硬朗的一声不出坐在地上等死。 林公子嘶吼声渐渐变小,头上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原来的样子,全身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抽搐几下倒在地上,咽了最后一口气。 他叫声平息后不久,一声不哼坐着的美貌少妇与罗叔脸上身上也渐渐现出白骨,转眼间都倒在地上。侥幸不死的十余名护卫呆呆站立,连上前看看的勇气都没有。 正要叫人动手解下白头追风驹的敖奇老沙同样呆站不动,他俩和白头部落的所有人都没料到竟会是这个结局,后面马车上的哈合太醒悟过来,冲着前面连连挥手,示意大家快走。 敖奇和老沙反应也不慢,一前一后带着白头部落的队伍悄悄离开。场中胡先生当然发觉了他们的动作,不过知道眼前之事与这些牧人毫无关系,刚历经这场变故他心神有些动荡,忽然想起刚刚这队伍中仗义执词的那个少年来。 胡先生转过身来,正对上小刀从车上望过来的眼光,他点了点头:“行为鲁莽,勇气可嘉,没有实力不能强出头,好自为之吧。” 小刀刚明白这话是对自己所说,胡先生已转过身去吩咐那些护卫去叫人料理后事,不再看向这边。敖奇老沙赶紧指挥白头部落的队伍脚下加快,离开这是非这地。 ***** 经历了刚刚惊心动魄的场面,白头部落整支队伍穿过赤柏城好久,还没有一个人出声。马车上小刀面色凝重,回想刚刚自己的举动也有些后悔,如果不是那女子与林公子同归于尽,自己的行为真要给白头部落惹来不小的麻烦。 他看着刚刚回到车上的老沙歉然开口:“沙老伯,刚刚都怪我不好,差点让大家受了牵连。”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老沙笑道:“咱们这些人,虽然平时从来不想着去惹事,也能分得清事非曲直,何况你年轻难免冲动一些,喊都喊了,现在大家都没事就好。” 小刀的行为也得到了白头部落众人的认同,当晚休息时,哈合豹一帮人聚到他的马车旁边,对白天发生的事情议论纷纷。 哈合娜双眼发光,娇声说道:“小刀哥哥,你真是勇敢,这么多人只有你象个男人一样出声骂那小子。”说完扫视了沙雷等人一眼。 受到轻视的沙雷不怀好意的对哈合豹叫道:“我觉得奇叔不让你妹妹上车也有他的道理。” 哈合豹还没回答,敖东就出言附和:“要不是奇叔有先见之明,咱们没准还有麻烦。” “对啊,奇叔为什么不让我上车?”哈合娜想起进城前的事,又转头问敖东:“他有什么先见之明?” 沙雷强忍住笑大声说:“不管是谁为难咱们,你只要站到他面前,他准保就象那小子一样捂着嘴不敢出声。” 第四十四章 强中更有强中手 白头部落的队伍又行进两天,终于到了十大草场中最大的丹禾草场。小刀站在马车上向前张望,只见地上牧草碧绿中间杂着嫣红,颜色十分艳丽,远远看过去倒更象一片无边无际的花丛。 他觉得新鲜回头问老沙:“沙老伯,丹禾草场怎么这样漂亮?”老沙点了点头:“十大草场中,丹禾部落经营最久,牧草的种类也最是特别,丹禾部落以两大族的姓氏为名,称这两种牧草为丹红与禾青。” 老沙从车上俯身下去,拔起一红一绿的两棵牧草,递到小刀手里,小刀拿起看了看,觉得红红绿绿的挺顺眼,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两种牧草甚是古怪,如果单独生长,与其它牧草没有什么不同,一旦两棵不同的草长在一起,根须相连,就生长极为迅速。”老沙指着小刀手里的牧草说道:“这么多年别的部落也都试过,除了在这片土地,两种牧草在别的地方都不是这个样子。” 小刀看了看手中的两棵牧草,确实下面的根须纠缠在一起,他举高了细看,牧草的土中根须部分已经长成一体,只是地上部分看起来是两个颜色。 老沙感叹道:“我们都觉得这是五玄神灵赐给丹禾部落的福缘,丹红禾青两草结成一体后,不但足够牛羊吃饱,还能开花结果,可以制成许多吃用之物。” 他看着小刀一笑:“赛会还要等上两天,到时候好吃的东西遍地都是,咱们都去尝尝吧。” 队伍渐渐深入丹禾草场,远远两排身穿红绿长袍的牧人迎接上来。一名身材矮胖,看上去年纪颇大的白须牧人远远就高声喊道: “尊贵的白头部落盟友,丹禾部落欢迎你们的到来。”他身边的牧人们舞动长袖,口中连连呼喝,跳起了舞步。 白头部落的队伍停下,哈合太敖强老沙三人下车迎了上去:“丹文老伙计,好久不见了。”几个人看上去颇为熟稔,亲热拥抱在一起。 “五年不见,你们也都老了。”丹文红光满面,身上长袍红绿相间,绣的花纹很是好看。他转身带着白头部落的队伍上了一个山坡,然后顺势向下直行,拐入一处平缓的洼地。 小刀站在车上观望,他眼前渐渐出现一个个帐蓬,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帐蓬延伸下去,铺满了他眼前可见的所有范围。数以万计的牧人身着各色长袍在他眼前晃动。时有牧人围聚成一圈,为正在抵头角力的同伴大声鼓劲儿,更有不少年轻姑娘载歌载舞,挥舞着长袖向着往来的少年频频微笑。 这一切简直让小刀看花了眼,他瞅这儿也热闹,看那儿也新鲜。这时到了为白头部落安排的营地,男人们从车上取下帐蓬快速的支撑起来。又在营地前立起一根高高的木杆,挑起一条绣着白头巾的旗帜,标志着白头部落的到来。 小刀抬头向高处看去,发现每个部落营地前都有同样的高杆,只是悬挂的旗帜上绣的东西不一样。他看了看最近的两个部落旗帜,一面绣着一个羊头,另一面绣着一团火焰。 一切安顿完毕,老沙这才进了小刀的帐蓬:“小刀,这两天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你可以随便走动,你记得刚刚接咱们那队牧人穿的衣服吗?” 小刀想了想:“不就是绣着和那两棵牧草一样的红绿花袍子吗?”老沙点了点头:“对,就是那样的袍子,你要是想不起来,就看看地上,准错不了。” “记着他们的袍子干什么?”小刀有些不明白:“我又不认识他部落的人。” 老沙笑道:“你忘了我刚才和你说过那些好吃的东西了?这几天,不管是什么好东西,只要后面站的人是穿这袍子的,你就可以白吃白喝。” “吃多少都不要银子?”小刀觉得不可能,刚刚他们过来时,看到外面足有上万人,要是个个都白吃白喝,丹禾部落怎么供得起? 老沙点了点头:“这就是大部落的底蕴。不管你是参赛的牧人还是五玄中人来观礼,从踏上丹禾草场开始,到赛会结束之前,丹禾部落摆在外面的所有吃用之物,都可随意拿取。” 小刀欢呼一声:“真有这样的好事儿?那我可要见识见识。” 老沙哈哈笑道:“不止是你,咱们部落好多年轻人都是第一次来,这几天你们一起出去开开眼界,不过你出去时还是换上我给你准备的那套衣服吧。” 老沙离开后,小刀简单收拾了一下,按老沙的嘱咐换上一套蓝色的牧人长袍,他身材高大,穿起长袍显得威风了许多。胡乱把一条白头巾扎在头上,小刀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体会一下白吃白喝的感觉。 他刚走出帐蓬,哈合豹一伙人也来了,他们和小刀存着一样的心思,几十个年轻人一起沿着自家部落的营地出去,向南开始寻找目标。 果真如老沙所说,各隔不远,就有一个丹禾部落的帐蓬,身穿红绿袍子的丹禾牧人忙忙碌碌,在面前的一处火堆上或烤或煮着肉条肉块。小刀他们初时不敢上前去取,直到看见有人伸手拿了就走,那些丹禾牧人果然微笑以对,连句话都不多说。 “是真的。”他们欢呼着冲上前去,每人拿了一条烤肉吃起来。那些丹禾牧人一见就知道他们是初次来参加这赛会,招呼道:“牧人小子们,不要着急,后面还有好多好吃的东西,都去尝尝吧。” 高处有部落的旗帜指路也不怕走失,小刀和哈合豹一行人从南向北的一路吃下来,丹禾部落果然是美食无数,连那些小刀平时弃之不理的牲畜头脖尾蹄也是做得别有风味。 繁多的食物每样吃上几口,他们的肚子也渐渐饱了,这时天色还早,一伙人兴冲冲的向前行进,突然他们面前的牧人都聚集起来,向着一个方向围拢过去。那处营地上空飘着的旗帜上绣着一把弯刀。 “走,咱们也去看看。”哈合豹带头跑了过去。几十个年轻人齐心合力,硬是从人群中挤了一条路出来,他们挤到人群前面,小刀嘴里还嚼着一片刚刚顺手拿来的煎肉,一看眼前的情况却是熟悉无比,两个支好的木架上各挂着一头绑好的牛鹿。 他咽下口中的肉,大声问了句:“这是什么意思?”哈合豹他们当然不知道,边上却有热心的牧人兴奋答道:“快刀部落的荣义大人要教儿子。荣义大人的剥皮刀法在五大部落里可是一绝啊。” 这时从营地中走出几个人来,领头的是一个鹰眼钩鼻的秃头老人,双眼闪着锐利的光芒,身上穿着一件银色的牧人袍子,腰间悬着一柄弯刀。他身后紧跟着一个眉目与他极为相似的年轻人,顶多也就二十岁,神情有些拘谨。 两个人走到挂着的牲畜前,秃头老人一指那两头牛鹿:“杰儿,你去吧。”被他称为杰儿的年轻人有些犹豫:“爹,我还是等人少些再练吧。” 秃头老人眼睛一瞪:“你这小子,怎么如此胆小?事情都定下来了,你还有什么怕的?” 年轻人踌躇道:“爹,要不这次你还是自己来比吧,我真的不行。”他看了看周围的人群,表情更是紧张。 秃头老人大声道:“你是我荣义的儿子,就注定了要为快刀部落参赛,你要相信自己,没有人比你更好。” 荣义指着周围的人群道:“杰儿,几百人看着你就不敢动手,比赛那天何止万人观看,你一定要改了这个怕见人的毛病。” 荣杰还是畏畏缩缩不想上前,荣义叹气道:“杰儿,有了第一次就好,你要相信自己。”说完他拍了一下荣杰的肩膀。“去吧。” 荣杰终于提起勇气走到一头牛鹿前。慢慢从腰间拔出长约一尺的弯刀,然后回头看向荣义,荣义冲他点了点头,大声叫道:“动手。” 小刀看着荣杰的样子暗暗摇头,心想他估计比我们灵逍那些师兄也强不到哪去。这时就见荣杰手中刀光连闪,转瞬间就割开牛鹿的脖子放干了血。小刀还没看清楚,荣杰手中弯刀又闪了几下,探入牛鹿的胸腔手臂划动几下,整张牛鹿皮自颈以下分开,又是几闪,竟然整张皮就掉了下来。紧接着荣杰错步转到牛鹿身后,轻轻一刀划下,清晰的肉裂之声响起,牛鹿分开两边,他左右挥动弯刀,眨眼间就把一头硕大的牛鹿切得只余白骨。 围着的人群中喝采声响起,小刀也呆呆楞住,所谓内行看门道,眼前这个羞答答的牧人青年比起自己来可要快了许多,他这才想起快刀部落就是马车上老沙说过的五大部落之一。他正在惊异间,听见荣义大笑说道:“这不就行了,再来。” 荣杰果然胆气壮了许多,几步走到第二头牛鹿前面,举刀便刺,他这一遍的动作更是利落,比上一头牛鹿用的时间还要更少。 哈合豹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在他们眼中小刀已经是够快,没想到快刀部落中出来一个在人前还不敢大声说话的青年就有如此水平。 小刀目不转睛的看完了荣杰的全套手法,迎着哈合豹等人的目光微微一笑:“走吧,咱们接着去吃好东西。” 第四十五章 窈窕牧女颜如玉 荣义荣杰两父子回了帐蓬,快刀部落营地前的人群也渐渐散开,小刀若无其事的跟哈合豹等人继续向前游玩,直到傍晚才回到白头部落的营地。 哈合豹沙雷敖东三人都看出荣杰的手法要比小刀强上许多,但快刀部落毕竟是占据赛会前五名数百年的强者,震惊过后也没想太多,回来后小刀与他们告了别,平静的进了自己帐蓬。 盘膝坐下,小刀闭目回想着刚刚荣杰的刀法,果然如那个热心的牧人所说,快刀部落的剥皮手法实在巧妙,一般人剥下牧畜的皮时要一手向外拉扯。另一只手用刀划开皮毛与血肉之间的筋膜。荣杰剥开牛鹿的皮时根本没有拉扯的动作,手中刀只划了几下就把整张皮给剥落下来。 就像在灵逍与古长老学习刀法一样,小刀脑中金光幻化成刚刚的情景,不断体会着荣杰与众不同的刀法与手势。无数次演练之后,小刀觉得别的动作自己也许能做得差不多,剥皮那几刀却还是找不到什么决窍,只好无奈的躺下睡觉。 队伍到了丹禾部落的第二天,百牧盟各部落的人几乎都到齐了,交好多年的部落头领们开始互相拜访,年轻人们闲得没事,继续结伴游玩。 小刀一早醒来就盘膝坐下继续回想昨天所见。哈合豹等人来看了几次,见他全神贯注的样子没敢打扰,一帮人自行出去了。 小刀坐了一个时辰没有什么进展,肚子却饿得咕咕直叫。他走出帐蓬才发现,除了几名牧人在看守营地,他认识的那些年轻人已经一个不见,看起来是全部出去玩了。 独自一个的小刀也闲不住。沿着昨天的路向南行去,一边走一边拿起两侧丹禾部落提供的食物随意吃下。 走了一会儿,小刀到了昨天快刀部落的营地前,这次空空荡荡的没有木架,只有几名身着银袍,腰佩弯刀的牧人来回巡视。 小刀想再看一遍刀法的希望也落了空,随意沿着向南的路走了下去。他东张西望的想着能遇见哈合豹等人,却不知道今天那伙人一早都向北去了。 走了许久也没见一个熟人,丹禾牧人摆着的东西倒是吃了不小,周围到处是人声欢笑,小刀没觉得无趣,一个人也逛得兴致勃勃。 这时前面又有一个丹禾牧人提供吃食的帐蓬,小刀习惯的走上前去,眼前却是一盘盘红色的圆球,看起来象是什么禽鸟的蛋。 小刀盯着这几盘东西,正想问问这是什么。他旁边一个身着明黄色长袍的牧人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他几眼,然后走到他近前。 “这个东西很好吃,你尝尝吧。”这声音清脆悦耳,又有一种温婉的味道包含其中,小刀转过头才发现,身旁这人竟然是个明眸皓齿的年轻牧人少女。 小刀这一路上眼前都是哈合娜晃来晃去,到了丹禾部落也没把太多眼光放在各部落的少女身上,他与这牧人少女相距只有两步,抬眼细看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这名牧人少女看来十六七岁的年龄,乌黑的长发轻垂在绣满了各式花朵的牧人女袍两肩上,白色的袍边袖口衬出她清雅端庄的气质。一对弯度恰到好处的眉毛下双眼乌黑灵动,圆润瓜子脸上白玉雕就的小巧琼鼻。她脸上带着一些笑意,微露出玉石般的贝齿,嫩粉好看的唇角两侧还各有一个小小梨涡。 “哎?你傻了?”牧人少女伸出手张开五指在小刀面前晃了晃,肤色葱白一样细腻的芊芊玉指在阳光照射下如同透明一般。 小刀回过神来,连忙后退一步:“你说什么?” 牧人少女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说这个东西很好吃,让你尝尝。”她伸出好看的手指点了点两人面前盘子里的红色圆球。 小刀楞楞的答应一声,伸手拿起一颗红色圆球就塞入嘴里嚼了起来。这红球感觉入口又韧又咸,还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牧人少女睁大漂亮眼睛盯着他的表情:“怎么样?好不好吃?”小刀皱了皱眉:“没觉得哪里好吃。” “你再尝一个。”牧人少女伸手从盘中又抓起一个红色圆球递来,小刀接过又吃了下去。然后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好吃,有股咸腥味儿。” 牧人少女点了点头:“哦,原来这样啊。” 这时他们前面正在忙活的一名丹禾牧人看向这里,大声叫道:“两个小家伙,那是羊蛋,你们两个长大一些才能用得上,去吃别的东西吧。” 小刀顿时觉得有点恶心,他常年宰杀牲畜当然知道羊蛋是什么东西,看向旁边的牧人少女,小刀心想这漂亮姑娘的口味还真特别。 只听黄衣牧人少女疑惑的问了一句:“羊蛋?怎么羊也会下蛋吗?” 小刀这才明白自己上了这漂亮牧女的当,她连羊蛋都没听过,怎么会知道这东西好吃。自己却被她骗着连吃了两颗。 “原来你骗我?你还说这个东西好吃。”小刀气愤的转身便走。 黄衣牧人少女跟在他身后叫道:“哎,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儿?让你吃东西你还生气?真是好人没好报。” 小刀一听她颠倒黑白更是生气,猛然站住回头:“你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你还让我吃?” 牧人少女甜甜一笑:“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羊蛋?为什么你吃了以后这样生气。” 小刀哑口无言,面对着这样一个纯真美貌的少女,他实在无法解释羊蛋的由来。看着眼前牧人少女甜美的笑容,他心中莫名其妙的软了下来。 “算了,我不怪你,不过刚刚丹禾部落的大叔说,那个东西要长大了才能吃。” 黄衣牧人少女笑道:“他们总是会这样说的,这件事你要长大了才能做,那件事你也要长大了才能做。” 她看了看小刀:“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 小刀挺了挺身子,这才发现这漂亮的牧人少女个头快到了自已鼻端,还真不算矮:“我叫张小刀,快十七了。” 牧人少女撇了撇嘴:“十六就十六,什么叫快十七了?” 说完牧人少女向前走去:“去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小刀随后跟上:“哎,你问了我名字,怎么不告诉我你叫什么?” 牧人少女在前面嘻嘻轻笑,小刀觉得她笑声中充满了狡黠,隐隐有种上当的感觉,果然听那少女说道:“我娘说姑娘家的姓名不能轻易示人,不过我今年十七了,比你大一岁。” 小刀一听愤愤不平:“那你问我名字时又不说?摆明了占我便宜。” 牧人少女对小刀的抱怨置之不理,回过头来眼珠一转:“张小刀,这里好吃的东西不少,不如咱俩一起去尝尝。” 小刀前后一想就明白她的意图:“你以为我傻?你摆明了就是想让我先吃,看看味道好不好。” 牧人少女脸上一红,更添了几分娇媚,佯怒道:“不去算了,咱们各走各的。”说完转身便走。 小刀年纪虽轻,也被刚刚牧人少女那艳光一现弄得情迷意乱,看着前方窈窕背影他几步追上去:“我闲着也没事儿,正想去吃点儿东西。” 牧人少女回头看着他得意一笑,小刀加快几步走在前面,两个人沿着一处处路旁的丹禾部落帐蓬走了下去。 只要有什么新奇的食物,小刀都是上前先吃,如果味道不错,牧人少女再上前品尝,不管多么新鲜美味,她都是浅尝几口,吃相也是斯文含蓄。 两人一先一后吃得十分默契,小刀走在这明丽不可方物的少女身边,鼻中闻着不知是她身上还是周围飘来的芳香气味,心中只盼着这一路越长越好。 这时前面出现的一个丹禾帐蓬前堆着无数大大木桶,小刀与牧人少女刚到了近前就闻到甜香扑鼻,那些丹禾牧人把一只只木桶搬起,将桶中的红绿色液体混搅在一个巨大木盆中,兑成了黄澄澄的透明液体,几名健壮的丹禾妇人手执长把木勺舀出,倒入一个个杯子中,摆成一排。 小刀闻着这香味儿诱人,上前拿起一杯就要喝下,一个正提着木勺走来的丹禾妇人大声喝道:“牧人小子,你们成亲了吗?” 小刀被问的一楞神:“没有啊,我就是想尝尝这个。”丹禾妇人笑道:“那可不行,咱们丹禾部落世代传下来的规矩,兑好的丹禾酒只给已经成亲的人喝,没成亲的只能去喝那个。” 说着丹禾妇人用手一指旁边,小刀和牧人少女好奇的走上前一看,摆着的两排杯子里分别有两种不同颜色的酒,一种是艳红色,另一种是碧绿色。 小刀倒不挑剔,伸手就想拿起一杯来喝,丹禾妇人又叫道:“那两样咱们也有规矩,只能男人喝禾青酒,女人喝丹红酒,一人一杯两人同饮,不能单个喝。” 规矩虽然不少,小刀和牧人少女却都被勾起了好奇心,两人各自伸手取了一杯不同颜色的酒,对视一眼,同时举杯喝下。 第四十六章 情为何物 “真的太好喝了。”牧人少女喝下丹红酒后点头称赞,她旁边的小刀却是鼓着嘴巴眼睛凸出,这一杯禾青酒份量不多,却是五味杂陈,极苦中带着涩酸咸辣各种滋味,就没一种是好味道。 小刀觉得这酒比老屠户当年汤药中加的那味胆汁还苦,他正恨不得一口吐掉时,牧人少女看着他的样子问道:“你的这杯不好喝吗?” 小刀咕噜一下硬生生把嘴里这口难喝的东西吞下。觉得那股味道简直是苦到了心里,皱着眉头答道:“何止是不好喝,简直是没有比这更难喝的东西。” 他放下手里的杯子要走。可是牧人少女却意犹未尽:“等等,我再来一杯。”说着她想再拿一杯喝。 那名丹禾妇人正看着小刀的样子哈哈大笑,看见牧人少女伸手连忙制止:“小姑娘,你单喝丹红酒是不行的,咱们部落的规矩是必须两人同饮。” 小刀一转身:“咱们快去尝尝别的东西吧,我这嘴里现在还没缓过来。” 走出几步回头一看,牧人少女还没有移步,微笑看着他央求道:“可是我还想喝一杯,这个真的很好喝,你再陪我喝一杯吧。” 小刀刚要摇头,看到牧人少女楚楚动人的笑靥,脖子顿时好象僵住一样。牧人少女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娇艳如花的面容映在他眼中,这一瞬间他无法拒绝她提出的任何要求。 看着杯中碧绿色的禾青酒,小刀心中感受到赴死般的壮烈,他抓起一杯禾青酒举头干下。这次喝下后苦涩味道更加浓烈,只觉得世间最苦的东西莫过于此。 牧人少女喝完丹红酒还是回味无穷,这一路上吃什么都很有节制的她看向小刀:“再来一杯好不好?” 小刀看着她饱含恳求的眼神一语不发,回身从桌上取过杯禾青酒一口喝干,那股苦不堪言的感觉立时弥漫了小刀的全身。这次连那名丹禾妇人也不再发出笑声,看向小刀的眼光已经充满惊异。 牧人少女喝完这杯,实在不好意思再求小刀,她伸出粉红的舌尖舐了舐唇边的浅酒,看到她这个动作,小刀只觉得全身血液都涌到头顶:“你还要不要再喝一杯?” “真的啊?”牧人少女马上笑逐颜开:“你真的还行?” 小刀肯定的点头,取过一杯禾青酒再次喝下,这回连那些兑酒的丹禾牧人们都停下手里的活儿看过来。牧人少女却没管这些,高兴得拿起一杯丹红酒喝下。 “怎么样,喝够了没有?”小刀看着牧人少女的开心样子,觉得连嘴里的苦味都淡了许多:“想喝的话就再来。” 牧人少女看了看丹禾牧人们的眼神有些退意:“还是算了吧,你那酒一定是很难喝,他们都看着你呢?” 听着她的柔柔细语,小刀豪情陡生:“管他们呢,你想喝多少,我都陪你。反正也是苦这一回。”说完也不等牧人少女答应,伸手拿起一杯禾青酒就喝。 牧人少女喝完这杯后,小刀也不再问,随手又拿了一杯喝干,两人你一杯我一杯,把面前摆着的两排杯子里所有青红两酒都喝个精光。 “好样的。”丹禾牧人们都冲着小刀连连点头,那几名丹禾妇人更是冲着牧人少女喊道:“小姑娘,你眼光不错,这小伙子真是了不起。” 小刀伸手再取时,面前已经没有盛着酒的杯子,那名丹禾妇人笑道:“小伙子,这禾青酒虽然不醉人,确实也太苦了些,你喝了十几杯,怎么都算经过了考验吧。” 牧人少女也觉得差不多了,高兴的叫道:“张小刀,我喝够了,咱们去别处吧。”说完率先向前面走去。 小刀这时觉得自己连脚趾尖都是苦的,不过看着牧人少女的满意神情他觉得这苦并没有白受,两个人再次前行。有了刚刚的事儿,牧人少女对小刀的印象好了不少,两人一边走一边随意攀谈起来。 “张小刀,你是哪个部落的,来这边干什么?” “哪个部落也不是,我是灵逍派的弟子,来替沙老伯的白头部落比赛。” “比赛?你这样的能参加什么比赛?”牧人少女打量着他:“赛马摔跤吗?” 小刀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来比屠宰牲畜的。” 牧人少女皱了皱眉:“那个听着就血淋淋的,我不喜欢,我是来看那些骑马射箭的。” 小刀随口问了句:“你是哪个部落的?” 牧人少女歪头看了看他:“我是黄金部落的。” 小刀哦了一声,随即想起黄金部落也是五大部落之一:“你是黄金部落的?你们部落那些人岂不是很厉害?” “没觉得啊?”牧人少女摇了摇头:“不过我听说金叔叔是你那个什么屠宰比赛的第一名。” “第一名?”小刀有点不明白:“第一名不是丹禾部落的吗?” 牧人少女转头看着他:“一看你就是吹牛,你既然是参加那个比赛,怎么不知道第一名是谁?” 小刀还真不知道这五大部落是怎么回事,他问道:“不是说比赛第一就可以选择好的草场,那你们黄金部落为什么不选这丹禾草场?” 牧人少女用看白痴一样的眼光扫了他一眼:“这个都不明白?每个部落都在自己的草场上活了几百年,就算选也是选自己的地方。” 小刀恍然大悟:“哦,这样啊,那只要保证在前五之内,这五大部落就都会选自己世代居住的地方。” 牧人少女点了点头:“当然了。听说原来十大部落中被人战胜那些部落,宁可付出巨大的代价,也还留在自己原来的地方,只是要把每年的收益分出好多给那些胜利的部落。 “原来是这样啊。”小刀这才明白,他随即好奇的问:“你说那个金叔叔,很厉害吗?” 牧人少女点了点头:“三位爷爷都说他很厉害,就算蒙上眼睛比赛也一样能得第一。” “怎么可能?”小刀不信的摇了摇头,随即想起少女的话:“你怎么有三个爷爷?” 牧人少女叹了口气,环视了一下四周,用手一指:“就在那儿,从小到大一直跟着我,烦也烦死了。” 小刀顺着她指的方向仔细望去,果然在周围都是身穿牧人长袍的人群中,发现了三位身着白袍的老者,远远看着都是须发皆白,年纪不小。 他又记起刚刚牧人少女的话:“你的金叔叔真能蒙着眼睛宰杀牲畜?” 少女点了点头:“是真的,不过我没看过,我听爷爷们说,金叔叔虽然不算修者,却能领悟了真正的道境,只要触到牲畜,心中就有了下刀的路数。” 牧人少女说到这里站住看着小刀:“你不会是想偷师学艺吧?” 小刀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我就是想听听到底怎么才算是第一名的手法。” 牧人少女歪着头盯着他一笑:“你刚刚表现不错,本姑娘就和你说说,我听金叔叔说过,下刀之时要做到眼中无物心中有数,一触到牲畜就在心里就有了详细方位。拿刀要做到如臂使指,下刀要游刃有余。” 小刀细细体会,追问道:“什么叫游刃有余?” 牧人少女细细解释:“他的意思就是说在他心中,那些牲畜身上每处地方都是宽敞无比,无论刀怎么运转都有空间余地,完全不用蛮力。” 她瞪着漂亮的眼睛看向迷惑的小刀:“我从来都不碰这些东西,也差不多能听明白,你不至于这么笨吧。” 小刀摇了摇头:“我是头一次听说屠宰牲畜还有这么多门道,看来以前真是目光短浅。” 牧人少女安慰道:“三位爷爷说金叔叔那样做事专注的人,干什么都会成功,你好好想想,没准儿也能想通。” 小刀点了点头:“你和我说了这些,你叔叔不会怪你吗?” 牧人少女格格一笑,声如银铃:“为什么怪我?这些都是普通道理,谁都能明白,可是真正做到却不容易,你要是听了听就能学会,没准金叔叔还会喜欢你呢。” 从小刀吃下那羊蛋,两人已经走了半天时间,眼见着天色渐晚,牧人少女背着手站住:“张小刀,我走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咱们在这儿分手吧。” 说完她挥了挥手,原地轻轻转了个身儿,垂下的长袍底端散开像一朵蓦然盛放的黄色大花,快步向着前方走去。 小刀木然站住挥手,想说几句告别的话,才发觉还不知道那少女的名字。看着前方黄袍牧人少女轻盈离去的背影,他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失望感,身边人影晃动,那三位白袍老者紧紧跟上牧人少女,看也不看小刀一眼。 等到视线中牧人少女远远消失,小刀叹了口气走回白头部落营地。一头钻进自己的帐蓬,与那牧人少女不过半天的短暂接触,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小刀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难舍难分的情绪。 合上眼睛,小刀脑中尽是那少女离去时如花儿绽放的身影和清纯靓丽的笑脸。直到帐蓬外所有声音都渐渐寂静下来,他耳中牧人少女的一言一笑还依然回荡不去。这晚小刀虽然一直闭着双眼,却是破天荒的整夜无眠。 第四十七章 新的开端 明天就是百牧赛会正式开始的日子,小刀早早就起来,独自一人冲出了营地,他向南沿着昨天与牧人少女一起走过的路线来来回回走了几次,穿黄色长袍的牧女虽然看到几个,却都不是黄金部落的。 身旁的一切依旧,与牧人少女一路品尝美食时所遇那些丹禾牧人也还似曾相识。酒桶边那位丹禾妇人还向小刀挥手微笑。可这一天小刀不管吃什么都是索然无味,视线中有黄色袍子飘动就飞奔上前察看,直到日头偏西还是未偿所愿,只好掉头回了营地。 一进帐蓬,看见老沙等在里面:“小刀,明天赛会就正式开始了,你的比赛是最后一天,这两天你还是可以随意走动,不过要好好休息。” 小刀点了点头:“沙老伯,我知道了。”落漠的神情看在老沙眼里,还以为大赛在即小刀有些紧张,安慰他几句就出了帐蓬。 帐蓬外静了下来,小刀还是没有睡意,他反复想着牧人少女的话,希望从中找到一些重遇她的线索。那三位白袍老者在牧人少女身后形影不离,可以看出她在部落中身份不低。就算能在这一片部落营地中找到黄金部落,只怕也是难以见面。 小刀这一天总是在回想着牧人少女的话,她离去前所说的那套道理也是滚瓜烂熟。小刀想着这次如果能在赛会中崭露头角,也许有机会结识那位金叔叔,自然就能见到这位不知姓名的少女。 他起身在帐蓬中翻了翻,找出一条白色头巾蒙在眼上,站在那里设想着面前挂好牲畜的情景,手上握住怪刀,全身放松下来,一遍遍回顾那日所见荣杰的刀法,手臂轻挥,体验着少女所说如臂使指的感觉。目中虽不能视物,脑中金光却是将昔日在后厨宰杀时所记忆的牲畜躯体内部展现出来。 这些年养成的习惯并不容易改变,每当想到剥皮时,小刀的右手总是不由自主想伸上去拉扯,他却强迫自己改变这种方式,左手的刀按照记忆中的样子轻轻划动,脑中想着刀尖在牲畜皮肉间快速游走。 小刀并不知道在这世间也许只有他自己用这种方式练习刀法,他一次次想象着手中刀划开皮毛的感觉,当他的记忆与金光化形融合一处时,他手上感受到了那种真实的切肉感觉。随着一遍又一遍的尝试,小刀发现在感知中,金光化形成的牲畜内部变大了一些。 仔细体会,小刀发觉自己手上力度的控制也更加细微准确,剥皮时不再做频繁的切划动作,而是顺着牲畜的躯体走向,一下就能分开大片的皮毛。 小刀这样一直站着比划,不知不觉中就听到外面的嘈杂声。百牧盟的赛会终于正式开始了。对于小刀来说,现在每一刻时间都是宝贵的,对于这套才了解的新手法他刚刚有了一点体会。 于是小刀放弃了去观看比赛的念头,连眼上的白巾都没有解下,还是站在帐中自行感悟。老沙进来一次,看到这情况悄悄退出,唤来沙云守在门口不让别人打扰。 当小刀觉得肚子饥饿出了帐蓬时,才知道已经过去了半天,远远处喊声震天,百牧盟的其他比赛正在进行。 看着不时望向那边心痒难耐的沙云,小刀歉然道:“沙二哥,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其实你不用等我,自己去看就行。” 沙云摇了摇头:“那些东西我们想看天天都有,我爹说你才是重中之重。” 小刀揉了揉肚子:“走吧,我去吃些东西,咱们一起去看看。”沙云当然高兴,两人快步走向喊声不断的那个方向。 各部落营地环绕下,数里见方的一块圆形场地中,无数匹颜色各异的马匹正在快速奔驰,上百匹马中根本分不清哪个才是白头部落。 小刀和沙云来得晚了,也找不到自家部落的人在哪里,沙云看着场中的比赛欢呼拍手,小刀却顾目四周,想寻找黄金部落的位置。 上万人穿着花花绿绿的牧人长袍,看到哪里都有黄色的存在,小刀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吃饱肚子后,他告诉已经目驰神迷的沙云一声,自己先回了帐蓬。 当蒙眼练习被一阵欢呼声打断后,小刀走出了帐蓬,才知道今天白头部落的几名骑手也是跑得不错,不但赛马进了前十五名,连射箭套羊也没掉出二十之数。 “这次真的有希望了。”老沙兴冲冲的拉着小刀进了帐蓬:“看来你那天的表现真的起了作用,这帮小子都鼓着一股冲劲儿。” “这么多年了,我们白头部落还是头一次有望留在前六十名。要是真能选上一块水草丰美的牧场,也算对得起部落的先人了。”老沙说着说着有些激动。 他看了看小刀,平静了一下笑道:“小刀,这两天的比赛,各部落虽有差距也都不算大,除了前十名,后面每个名次都有几个部落并列。只要你最后能留在第一轮中,我们部落进前五十名就没有问题。” 老沙离开后,小刀没有再次站起练习刀法,今天晚上他终于觉得有些疲惫,早早睡下。 **** 丹禾草场各部落驻扎的营地中,最南端有几顶金色的帐蓬特别出众,外面还有十几名白袍护卫来回巡视,居中一顶帐蓬内灯火通明,一个漂亮少女披散着头发,赤着雪白双足,格格笑着在面前一方黄金色的毛皮上踩来踩去。这少女乌溜溜的眼睛,双颊浅现梨涡,正是小刀所遇那名牧人少女。 在这少女的旁边,坐着一位年纪比她大一些的美貌女子,正看着她的玩闹微笑不语,这女子容貌与牧人少女极为相似,却比她更为成熟美艳,一头秀发散披在肩上,看样子也是未嫁之身。 “雪姨,石叔叔送你这块黄金熊皮真的不错,要不然你给我得了。”漂亮少女觉得脚下毛茸茸的绵软感觉很舒服,一边踩一边柔声央求。 被她称做雪姨的美貌女子不为所动:“这是送我的东西,让你踩了这么久还是看在你娘的份儿上。你要是眼馋,也找个能猎黄金熊皮的男人去。” 漂亮少女见心愿不能得逞,换了一种惊讶语气问道:“这熊皮是雪姨的男人送的?我怎么不知道雪姨你嫁了人?快告诉我是谁,灵儿好去拜见一下姨父大人。” 雪姨脸上红霞一片:“你个小丫头,连我也敢取笑?枉我一片好心带你出来玩。” 漂亮少女嘻嘻一笑:“不知道是好心带我出来玩,还是怕不带上我,自己也不能出来。”她说话间眼珠转动,说不出的灵动可爱。 这样子落在雪姨眼里却只有可恨:“你这刁嘴丫头,将来千万不要有事求我,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漂亮少女丝毫不惧她的威胁:“谁求谁还说不准,雪姨你可不要把话说的太满,这次好象还是有人偷偷传讯我娘,我和三位爷爷才大老远的接了她出来吧。” 雪姨无奈叹气:“水灵儿,你小小年纪就这么刁钻古怪,将来可怎么办?” 水灵儿一下跳到她面前,羡慕地看着雪姨美艳绝伦的面容道:“雪姨,我娘说我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我长大后要是也像你一样漂亮就好了。” 雪姨伸出玉手轻轻捏了捏她精致的脸蛋:“你才多大,再过二十年你就知道,女人活在这世上,容貌并不是最重要的,如果心中想的那个人不在身边,再漂亮又有什么用?” 水灵儿笑道:“雪姨,你真的那么喜欢石叔叔,为什么不去和他说?” 雪姨瞪着和她一样好看的眼睛骂道:“胡说八道的丫头,你当人人都像你一样不知羞。见到什么好东西都死缠烂打想要到手。” 然后她平静了一下又道:“何况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看我,万一猜错了人家的心思,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她看了看水灵儿道:“所以你还是不要学我,早点找个如意郎君嫁了吧。” 水灵儿摇了摇头:“我才不想那些事儿,雪姨,你当初就是在这里遇到石叔叔的?” 雪姨回忆道:“当年你外公受邀来观礼,我像你昨天一样偷偷溜出去吃东西,看到一张桌上都是红红绿绿好看的酒水,还说要守规矩一男一女分喝才行,我好奇的很,正好你石叔叔经过那里,我就叫了他陪我一起喝。后来才知道他竟然就是玄土城石家的石太平……” 水灵儿听着这场景有些熟悉,连忙打断问道:“那个红红绿绿的酒是怎么回事?” 雪姨笑道:“那个酒是丹禾部落的女人用来考验心上人的,红色很好喝,绿色的却是奇苦无比,当年你石叔叔连喝六杯,那些丹禾牧人还夸我有眼光。” 想着这些年石太平的表现,雪姨恨恨的道:“他们说只要男人肯为你喝下三杯苦酒,这一生就肯定会真心对你,他喝了六杯却还是像石头一样。” “我的天啊,要是喝了十几杯,那得像什么?”旁边的水灵儿以手抚额轻声自语。 第四十八章 一鸣惊人 小刀一觉醒来精力充沛,坐着静静思索了一会,决定今天还是要好好练习。他出去吃了些东西,谢绝了哈合豹等人的邀请,独个回到帐蓬内蒙上了眼睛。 经过了昨天的练习,小刀觉得自己的速度有所提升,白头部落今年的希望都在他一人身上,又怀着想见牧人少女的心思,他平心静气在帐蓬中舞动怪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曲线,想象沿着牲畜皮肉间隙轻松剥开外皮。 渐渐小刀进入物我两忘的境地,他脑中一头头金光所化的牲畜身上原本狭小的骨缝变得宽敞起来,连皮肉间那层薄膜都厚如门板,这一瞬间,他觉得牧人少女所述那句游刃有余真是无比贴切。 小刀手中的怪刀散发着他自身的气息与温度,轻松在金光所成的牲畜身上穿行,刀上传回的感觉不再是以刀割肉,更像是用手指分开那一层层障碍。 小刀感觉自己不是在宰杀牲畜,而像是初到丹禾草场时那些挥着长袖跳起欢迎舞步的牧人,正随着心中无声的韵律完成一种新奇的舞姿。 这种感觉越来越是强烈,小刀的手臂也是越舞越快,手中怪刀已经幻化成一团白光,帐蓬中光芒闪闪却没有一丝风声,小刀恍若不觉,直到将自身速度发挥的淋漓尽致,才意尽收刀。 静立在帐中,小刀回顾数日前的刀法当真觉得奇慢无比,历经这两日苦练,他觉得前后的自已判若两人,对于明天的比赛更是充满了信心。 这时白头部落的人陆陆续续回来。听着外面的欢笑声,小刀估计今天的比赛也很顺利,他走出帐蓬,果然看到众人都是一脸喜色。 老沙也知道小刀这一天呆在帐蓬里,他笑着招呼:“小刀,今天咱们又上升了些,现在排在十三名,不过有三十几个部落都和咱们差不多,明天就看你的了。” 小刀的笑容充满了自信:“沙老伯,你就等着只收我们灵逍的本钱吧,没准儿,我们连本钱都能省下了。” 老沙哈哈一笑,忽略了他最后一句话的含义:“你好好休息,我明天一早来叫你。” **** 小刀吃饱喝足后回了帐蓬,老沙天亮来叫时,他已经穿戴整齐等着出发。三天的赛会里,今天出场的人数最少,用的时间也最短,却历来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圆形的场地中,一名名强壮的丹禾牧人轮起木槌砸下木桩,不一会儿就在中间围出了一块块的畜栏。随后由内向外支起一处处木架,用粗索缚紧,挂好铁钩。 场地的北端有一处木台,架起了数个凉蓬,一些衣着不同于百牧部落的人坐在里面观看,各部落的头领这时纷纷走入场地,检查各处木架畜栏是否结实。 一群丹禾牧人赶着羊群过来,这时数十名判定胜负的老者也走入场中,其中一名身穿红绿袍子的丹禾老者声音洪亮的叫道:“百牧赛会最后一天了,咱们羊,鹿,猪,牛,连赛四轮,大伙都知道规矩,我就不说了。至于这些木架,开始的时候随便站,谁留到最后,自然位置越来越向前。” 说完他用手一指:“现在开始,由南向北,各部落依次出来站位,不要乱。” 眼见比赛临近,老沙和白头部落的人都是心中狂跳,老沙声音发颤的道:“小刀,你不要紧张,千万要稳住。” 小刀心中此刻却是越发的平静,他看着老沙笑道:“沙老伯,你说话都发抖,是怕我表现不好吗?” 老沙看着他沉稳样子心中顿时有底:“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小子,我老沙没看错你。” 这时前面部落已经有人走向场中,小刀向大家挥了挥手,举步走向场中。 万人观望的感觉果然不同,小刀觉得四周的目光如有实质的落在身上,活到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场景,心跳也是渐渐加快。 按着顺序走到一处木架前,小刀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回头看看白头部落的方向,无数人正挥手跳跃,小刀又四下打量一下身边的人,却意外发现斜右侧隔了两个木架。脸色苍白的荣杰正在深深喘气, 正是看了荣杰的刀法,小刀才能有新的感悟,他对这个看似怕人,其实手下飞快的青年很有好感。正好荣杰眼光也看过来,小刀对着他微微一笑,轻轻点头示意。 荣杰虽然不认识小刀,也很有礼貌的点了点头还以微笑,两人心中都平稳了许多,这时肥羊已经入栏。场中老者高声大叫:“报数时不得喧哗,第一轮准备,开始。” 小刀提步快跑,奔向这一处最近的畜栏,抓住一头肥羊按倒绑上,提起就向回跑去。这时荣杰也提着一头肥羊跑出,不知怎么脚下一拌,一个趔趄把手中羊丢在小刀身侧,近处的牧人都是纷纷躲开,小刀想也没想就站住,单手提起那头羊对荣杰叫道:“快起来。” 荣杰正有些不知所措,有了小刀这声大喝,立即跳起接了羊,两人并肩跑回,这一耽搁,两人挂起羊时,两侧的牧人已经放了半盆血。 后面观望的白头部落等人看得清楚,老沙跳脚直叫:“这孩子,什么时候了你还掂着帮别人,真是急死我了。” 小刀默念咒文完毕,手中怪刀轻轻挥出,羊血喷涌而出,接血完毕,他轻挥手臂,如在帐蓬中那般,让自己进入那种随心所欲的状态中。 这还是他改变手法以后第一次实战,他习惯着手中的感觉,动作挥洒自如。当他开始削切羊肉,一个声音响起:“黄金。” 场中丹禾老者高声喝到:“第一轮第一名,黄金部落。” 片刻又响起一个声音:“烈日。”老者再次叫道:“第一轮第二名,烈日部落。” 他这样一个个喊下去,白头部落的老沙等人是心如火焚。都盯着小刀的动作。这时听到一个声音:“快刀。” 场中老者身旁几名帮忙计数的牧人伸出几个手指,那老者看了高声叫道:“第一轮三十六名,快刀部落。” 又叫了几个部落后,老沙等人耳中猛然听到一个声音:“白头” 老者看完身侧牧人伸出的手指叫道:“第一轮第四十九名,白头部落。” 为了不影响计数,百牧赛会这项比赛不同于其他比赛,不能大喊大叫,白头部落中老沙哈合太敖强三位老人抱在一起无声哽咽,老泪纵横。 老沙心中一块沉重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虽然对自家儿子说的轻松,又怎么真不在乎。哈合太敖强也同样兴奋异常,三人鼻涕眼泪的哭了一气,这才回过神来。 “行了,这回咱们部落算是翻身了,怎么也能排到四十上下。”老沙对哈合太两人说道:“咱们等着小刀回来,好好庆祝一下。” 这时第一轮比赛结束,没能留下的人退场离开,丹禾部落冲上一群牧人快手快脚的清理完毕,又赶了六十头牛鹿入栏。 留下的人纷纷补上身前的空位,小刀身侧的荣杰轻声招呼几声,说道:“刚才多谢你了。”小刀还没等回应,场中老者就大喝一声:“第二轮准备,开始。” 小刀和荣杰并肩跑出,这次路上都没有什么纰漏,挂好牛鹿开始动手。 白头部落的人这次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小刀取得这个名次他们已经很满意,三老商量着回去就着手准备选哪个草场时,场中又一个声音响起:“黄金。” “第二轮第一名,黄金部落。”老者高声报着名字。紧接着就是几个一直排在前面的部落。这一轮荣杰表现开始稳定,快刀部落排在了十六位。 “白头。”一个声音响起,场中老者看了看计数叫道:“第二轮二十四名,白头部落。” 白头部落的人开始都不敢相信这个名次,直到醒悟过来才再次拥抱在一起。三位老人又是哭成了一团,连声感谢先人庇佑。 场中收拾干净利索后,丹禾牧人赶上了一群体形硕大的棕毛猪。留在场上的三十人再次聚拢一起,等着场中老者的口号。 “第三轮准备,开始。”一声号令过后,三十人一齐冲上,这次荣杰冲在最前,小刀紧跟在后,到了畜栏前荣杰却没有按倒最前面一头,身形前冲入内,把这头最近的猪留给了小刀,小刀心中感激,扳倒绑上提回。 “黄金。”“牛牙。”“丹禾。”“烈日。”没有任何悬念的前几名之后。荣杰的名次也提升起来:“第二轮第九名,快刀部落。” 报了几个部落的名字后,刚刚收住眼泪的部落三老耳朵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白头。”紧接着丹禾老者高声叫道:“第三轮第十七名,白头部落。” 余泪未干的老沙哈合太敖强三人相视呆住,敖强喃喃道:“难道咱们三个一起做了个梦?” 哈合太点了点头:“我也觉得这太不可能。”他看向老沙试探的问了句:“要不?咱们几个等会儿再哭?” 第四十九章 醉酒 经过三轮比试,小刀感觉精神和身体都进入了最佳状态,他身上那种起舞的感觉越来越是浓烈,到了最后一轮,除了五大部落的人,其他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已经越来越小。 场中收拾干净后,最后的二十人围成了一个圆圈,每人前方的畜栏中都有一头健壮的黄牛,小刀目视前方,调整着呼吸,等待着最后的时刻。白头部落中所有人都屏住气息,看着场中那个气度镇定,与年龄完全不符的少年。 “百牧赛会最后一轮,准备,开始。”丹禾老者的话音刚落,小刀身形如箭跃出,飞快的绑了黄牛提回,挂好后诵经完毕,怪刀轻挥,开始动手宰杀。 这次小刀的动作已经近乎完美,无论是剥皮分骨还是最终的切肉都是手臂轻盈飞舞。进入这个状态后,他耳中已经听不到其它声音,只是顺着自己的意念快速挥刀。 当眼前牛骨上已经干干净净后,小刀举刀示意,听到身后的一名老者高喊:“白头。”随着老者的这声出口,还有几个不同的声音响起。“羊角。”“苍木。”“华严。” 小刀并没有留意这些部落之前的排名,他只听到场中的丹禾老者高声叫道:“第四轮第六名,白头部落。” “第四轮第七名,羊角部落。……第四轮第十名,陌叶部落。” 这时他身边的荣杰走了过来,两个刚刚在场中相互帮助的少年拥抱在一起。小刀这时还没意识到这个名次代表着什么。只是看到周围所有人望来的眼光都充满震惊。 他这才问了一句:“你是第几?” 荣杰笑道:“我是第四,多亏了你,要不然我爹回去得骂死我。我叫荣杰,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小刀。”小刀答完这句话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问荣杰:“荣大哥,你认不认识黄金部落那位姓金的大叔。” 荣杰一楞:“金大伯?”他指着不远处一名身穿黄色长袍的老者,“那个就是,你想认识他吗?一会儿咱们欢庆大会上,我给你介绍一下。” “那太好了。”小刀大为振奋,这时不远处那座木台上的人开始离开,他好奇的张望着,荣杰给他解释着:“那是咱们这些部落请来观礼的,都是五玄上有名的人物。还有几个是很厉害的修者。” 小刀没什么心思去结识那些仙道同门,他问了句:“那个欢庆大会是怎么回事?” 荣杰笑道:“每年赛会结束,各部落的人都聚在一起大喝一场,你会不会喝酒?” 小刀一听酒字就想起那十几杯苦酒,顿时浑身一抖。“我可不想喝那玩意了。” “男人怎么能不喝酒,到时候,咱俩好好喝一杯。”荣杰挥了挥手,向着自己的部落走去。 看到小刀缓缓走回,白头部落的人一拥而上,连三个老头也冲过来把小刀高高举起。哈合太退后几步,手抚前胸,深深施了个礼:“小刀啊,你真是咱们白头部落的好朋友。从自以后,白头部落的帐蓬永远为你敞开。” 小刀被人举着也没法还礼,只能大声叫道:“别忘了给我们灵逍免了这几年的肉钱。”老沙哈哈大笑:“你这小子还挺顾家,你放心吧,从今天起,所有送去的牲畜都不要钱。” 周围号角声响起,白头部落的牧人也从腰间取下号角相和,一群群的丹禾牧人向场地中间运送着大量的肉食酒水,按照这次赛会三天比赛的排名,前十名的部落被先后请入场中。 白头部落凭借小刀最后的卓越手法,最终获得了第八名,哈合太和老沙敖强三人商量之下,选了离自家驻地最近的凌风草场。 凌风草场易主后,现在草场上驻留的两个部落纷纷过来与哈合太三人谈合作的事情。十大草原幅员辽阔,只要开出的条件够好,多一个两个部落也没有问题。 年轻人却不管这些大事,哈合豹等人见到丹禾部落端上的马奶美酒就开始痛饮起来。小刀浅尝一口,才知道并非那种苦不堪言的味道,这时荣杰和他爹荣义都过来敬酒。秃顶鹰眼的荣义很是健谈,对小刀第一轮中的仗义援手更是赞赏不已。 “小刀,你这孩子真不错,咱们牧人就喜欢交你这样善良的朋友,荣杰你们两个好好亲近亲近,以后到了快刀部落的驻地,一定要来作客。” 小刀没觉得怎么样,老沙几人却是诚惶诚恐,荣义的快刀部落不但数百年位列赛会前五,更是百牧盟中最善战的几支部落之一,比白头部落的实力高出不知多少倍。 得知小刀竟然是白头部落请来替赛的,荣义更是惊异:“想不到在我们牧人之外,还有你这样的快刀人才,小刀,不如你来我快刀部落,别在那灵逍做什么弟子。生为男儿就该策马饮酒,快意一生。” 小刀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能有今天,也是托了灵逍几位长老的教诲,从小先生就教我凡事不能忘本,荣老伯的好意我心领了。” 荣义哈哈大笑:“好小子,想不到你年纪轻轻,还懂得不少道理,倒是我小看了你,来来,咱们喝酒。” 众人一齐举杯喝干,几杯酒下肚,小刀却还想着黄金部落的事,他偷偷拉了荣杰问道:“荣大哥,什么时候带我去金大伯那儿?” 荣杰这才想起,和大家说了一声,就拉着小刀到了南面的黄金部落席前,走到那位身材高大的黄袍牧人老者面前,耳语几句,向小刀招了招手。 小刀走到近前,黄袍牧人老者冲他点了点头:“小子,你刀法不错,再好好练练,前途不可限量,小杰说你要见我,不过我实在没精力收徒弟了。” 荣杰也笑道:“小刀,金大伯已经有十几个徒弟了,要不然我让我爹教你刀法吧。” 小刀扭捏道:“金大伯,其实我是想问你,你是不是有个侄女?” 黄袍老者脸上神情古怪:“侄女?我自小是一脉单传,我虽然有四个女儿,三个儿子,却没有侄女。” 小刀正想再多问几句,百盟牧几个部落的人拥上来敬酒,把他和荣杰挤到一旁,两人只能回来。 没等小刀想出什么办法,白头部落的人就轮流上来跟小刀喝酒。丹禾马奶酒虽然入口酸甜,后劲儿却绵长有力。小刀仗着身强体壮连灌数十杯,有几分醺然之意后更是酒到杯干。到了后来,各部落上万牧人齐声高歌欢唱,小刀也跟着胡乱叫嚷,场中气氛越来越热烈,已经分不清是谁在敬酒,只要看到有人举杯,就有无数人陪着喝干。 哈合豹等人先后醉倒,初次喝酒的小刀却还是坚持与身边站着的人连连碰杯,最后不知喝了多少杯的小刀仆倒在地,耳中只听着老沙的叫声渐渐远去。 ***** 小刀意识中觉得有时被人抬来抬去,有时又摇摇晃晃的睡着了,时而还有清凉的液体从嘴里灌入,他几次想睁开双眼,都觉得眼皮重有千钧。 当小刀终于挣扎着爬起来,发现已经身在白头部落的马车上。眼前情景与初出灵逍那天一样,老沙在他对面睡得正香,小刀摇了摇脑袋,还觉得昏昏沉沉,闭了下眼发现连那十个金字也是东倒西歪没精打彩。 他试着站起身来,谁知道脚下无力,重新又坐倒下去,老沙被声音惊醒,睁眼看着他笑道:“你这小子,可算是醒了,我还以为你要一直睡回灵逍去。” “怎么?咱们不在丹禾草场了吗?”小刀身上陡然生出股力气,冲到车门前打开一看,失望的叹了口气。道路两侧赤柏成林,不再是丹禾草场那边的景象。 老沙有点意外:“你还有什么事?”小刀摇了摇头,心中最后那点希望也终于破灭。 此时距离他醉倒被抬回营地已经过了整整两天,队伍出发时哈合豹等人也是沉睡未醒,不过小刀喝的最多,自然醒得最晚。 除了小刀有些失望,白头部落所有人都是兴高采烈,老沙想起答应小刀骑马的事儿,叫人解下一匹白头追风驹牵到马车旁边,小刀一见顿时兴奋起来,跃下马车和一帮年轻人赛起马来。 队伍到了白头部落的营地后,老沙留小刀多住了两天,给他带上好多奶酪奶茶,图班哥也拿了不少,亲自送小刀回了灵逍。 ***** 再次踏上灵逍的山道,小刀觉得无比亲切,他快步冲入后厨,那些熟悉的脸孔一一转向他微笑。得知小刀居然进了前十,胖师傅当然非常高兴,嘴里吃着白头部落的特产,眼睛却盯着老沙:“你这老家伙太不够意思,认识你这么久,为什么不见你带这些东西给我?小刀这次帮你们选了个大草场,是不是以后也常常送些来啊。” 老沙连连点头:“那是自然,以前觉得这些东西上不得台盘,才没给胖师傅你送来,灵逍家大业大,还能在乎这点东西,小刀这次不只是给我们争得了草场,为灵逍也省下了五年的牲畜钱。胖师傅你可得美言几句,这回他真是功劳不小。” 胖师傅哈哈大笑:“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心里有数儿,怎么也不能让小刀白给咱灵逍省了这几千万两。” 第五十章 咱们没钱了 养闲堂内各位长老这些天在心中暗数日子,算着小刀也该回来了,叔长老手中拿着几片骨爻在面前扔了几次,用手摸着嘴里念念有辞。 “叔师兄,你这天天都扔几卦,到底算出什么来了?”盛金大声问道。 叔九龄微微一笑:“不可说,不可说,这爻卦之事,观者不语,算者心知,有言点化,无言自思。” 正在这时,一直闭目静坐的庞飞扬睁眼说了句:“回来了。” 盛金一听笑道:“庞师弟,怎么叔师兄的卦你也知道结果了?” 冷平原身子手足虽僵硬,耳朵却还好用。“盛大头,你平日还是多些修行才好,这么大的脚步声你听不见?” 盛金摇了摇头:“各走各的路,老盛我就喜欢铸些刀剑出来,万一跟有的人那样练到自己全身像块木头,这一条腿就连跳都跳不动了。” 冷平原刚要反驳,门声一响,小刀一跃而进:“各位长老,我回来了。” “哎哟,你可回来了。”各位长老脸上都带了笑容,盛金更是大声叫道:“这些日子可把我们馋坏了,要不是我这腿脚不方便,我都恨不得自己去抓些鱼来。” “也就你自己那样,别什么事都带上大家。”邓春看着他笑道:“刚才你还敲着碗说菜不好吃,别人都没言语。” 盛金哈哈大笑:“我那叫口快心直,不像你们,个个硬着头皮咽下那些饭菜。” 得知小刀居然在百牧赛会上得了第六名,灵逍也能省下整整五年的牲畜钱,各位长老都是齐声欢笑。吃着小刀拿来的部落特产,养闲堂内这些天的沉闷一扫而空,大家直聊到夜色深黑,小刀才回了自己的小屋。 近一个月没回来,小刀看着自己屋里的一切都很亲切,他放下手里的特产包袱,打扫打扫灰尘就躺下休息。梦中他觉得脑中金字幻化成了牧人少女的秀丽样子,想要细看时却骤然散去。 **** 一阵阵细碎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视线渐渐清晰的小刀看清了眼前情形不禁笑了起来。那只黑颊小猴不知何时进来,打开老沙给自己的特产包袱,拿了块奶酪正吃得起劲儿。 小刀起身摸了摸它的头,出门做完练体,快步跑下山道。进了后厨不久,老沙带人送了牲畜上来,果然如他所说,还是多出十几头给小刀。 经历了百牧赛会后,胖师傅和这些后厨弟子发现小刀身上多了一种成熟自信的气势,挂完一头头牲畜后,小刀与以往不同的舞刀动作让大家再次惊叹,一帮后厨弟子扔下自己手里的活儿,围着小刀看得起劲儿。 自从体会到游刃有余的感觉后,小刀拆骨分肉的速度比以前快了数倍,以前他的动作让后厨弟子们看得眼花缭乱,现在他站在一头牲畜前只要几下就完事的刀法却是让他们看不懂了。 小刀也不藏私,把自己的体会都细细说了出来,后厨弟子们不听还好,一听更迷糊了,纷纷摇头道:“看来我们还是按原来的法子吧,要是照你说的那样,一头猪得杀到中午。” 胖师傅看着满脸不解的小刀哈哈大笑:“小刀,你就别费那力气了,刚刚你说的那些道理虽然简单,一般人没个几十年的苦练是想也别想。” “那为什么我可以做到?”小刀看着胖师傅追问:“我没觉得这有多困难啊。” 胖师傅瞪大眼睛看着小刀:“你是明知故问,还是想我好好夸你几句?你小子跟别人不同,在这方面有天赋,证明你天生就是杀猪的料。” 指了指在一旁笑得满脸开花的老沙,胖师傅笑道:“你以为他老眼昏花随便选了你?你当我什么人都带到古师兄那学刀?” 老沙连连点头:“小刀啊,这种事儿是说不清楚的,有些道理有的人一听就懂,别人却一辈子也搞不明白,就像丹禾草场上那两种牧草一样,这是五玄神灵赐下的福份。” 小刀干完了活儿,提着食盒背着肉回了小院,送早饭时盛金忍不住叫道:“小刀,今天晚上可得整点好吃的。” 点了点头,小刀笑着回答:“这次我去赛会,见了不少新鲜的东西,等我一一试了,再送来给各位长老吃。今天咱们先吃鱼怎么样?” “好。就吃鱼。”盛金连连点头:“这个月翻来掉去就是些炖肉炖菜,实在是吃够了,还有你那个腌菜也切些来。” 小刀回去洗净碗筷,提着水桶去了湖边,那只木筏还飘在水面上,一切景物依旧,连那双鞋印还清晰可见。在百牧赛会上遇到牧人少女后,小刀心中对异性有了些新的认识,虽然对见到莫素颜还抱有期待,却已不是一个月前那种痴迷了。 跳上木筏划到湖中,小刀手提尖枝,散开脑中金字开始捕鱼,他发觉现在水中的鱼儿动作好像慢了一些,游动的鱼在他脑中形成一道道轨迹,跟一个月前有些区别。 他闭目片刻,隐隐觉得这可能与自己在百牧赛会中体会的那套新手法有关。感知中的水下区域也如同当日金光化形的牲畜一般放大了许多。虽然实际探查范围并没有改变,却能更准确的捉摸到鱼儿的游动路线。 小刀轻快的刺出手中树枝,立即传回振颤的命中感觉。他拿下鱼儿放在筏上,手中尖枝再刺再中,如此次次无一不中,片刻间木筏上就堆了二十几条大鱼。 虽然手法突飞猛进,小刀却觉得失去了往日那种连番追剌的乐趣,他提着鱼儿回了小院,收拾干净腌好。这才提着些奶酪奶茶去了古长老那里。 听完他的讲述,古长老的苦脸也现出难得的笑意:“不错,你做的很好。”抓了奶酪吃完,喝口奶茶点头赞道:“这玩意也不错。看来牧人们也是有些好东西的。” 两人又如平常一样过了过招,小刀告辞离去后,古长老站在原地凝立不动许久,他觉得小刀这些日子不见,几式乾坤刀法不但没有退步,反而多了一种圆滑的感觉。 古长老反复思量着:“这分明就是刀法中的顺势而动,我也没教过他啊?” ***** 小刀回来的这些日子忙得不可开交,轮番试着在牧人部落吃过见过的制食手法。牲畜内脏皮膜制成的图班哥连老沙尝了都赞不绝口,各式熏腊煎炸更是不在话下。连带着湖中所捕大鱼也有了灵感,一剖两半去了鱼骨,烤炸熏蒸样样美味。 他虽然没觉得自赛会回来有什么不同,胖师傅却是暗暗纳闷,连着几次他去杂事堂提起白头部落免了五年牲畜费用之事,却不见灵逍给小刀什么赏赐下来。 胖师傅眼见一天天过去,杂事堂还是无动于衷,终于忍不住坐到了孟长老面前。 孟长老一看胖师傅摆出这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就觉得头疼:“方师弟,你又来干什么?现在你那里什么都不缺吧。” “孟师兄,我前些日子和你说的那事你忘了?”胖师傅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小刀也算给咱们灵逍立了个不小的功劳,这些天过去了,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孟长老皱眉问道:“这事你不是早说过了?我知道了。” 胖师傅从椅上一跃而起冲到他桌边,把脑袋伸到他脸前:“你知道了就算完了?合着小刀就算白忙活一顿,啥也得不着呗?” 孟长老向后仰头跟他保持一段距离:“那依你的意思,应该怎么办?” 胖师傅伸手在自己胸前抓了抓,算了算价钱道:“怎么也得给几块上品仙晶意思意思吧。” 孟长老叹了一口气:“方师弟,我现在恨不得把自己都卖了换钱,到哪儿变出上品仙晶给他。” ***** 胖师傅一楞,然后哈哈大笑:“孟师兄,你这人可真小气,要说别人没钱我信,咱们灵逍上上下下赚的仙晶银子都在你手里。”他带着调笑的语气大声叫道:“你说你没钱?谁信啊?” 孟长老满面愁苦的叹声道:“方师弟,不瞒你说,我还正想和你谈谈,你的月例能不能晚些日子再给。” 胖师傅一听更是火大:“嗬,孟师兄,你这意思不但小刀没好处,还得扣我的钱?这是什么道理?我真得找掌门师兄评评理去。” “就算你找了长清师兄,也是一样的结果,方师弟,不单是你,我打算从下个月起,停下所有长老的月例,咱们灵逍真没钱了。”孟长老站起身来,走到胖师傅身旁:“这个就是掌门师兄的意思。” 胖师傅一看孟长老的神情不似作伪,这才冷静下来:“怎么无声无息的,咱们灵逍都到了这个份儿上?” 孟长老在厅上来回踱着步,声音低沉的道:“这几年灵逍派出去的人一直受盗匪袭击,各堂长老都有死伤,更别说那些弟子了,发出的抚恤银子就不在少数,这一年来咱们为了剿清匪患又没接生意,一直都是只出不进。” 他停下在胖师傅面前:“要不是小刀胜了这场比赛,我连每天运来的牲畜都想减少一些。方师弟,现在我成天为了钱的事儿发愁。虽然我很喜欢小刀那孩子,现在也只能亏欠他了。以后有机会再做些弥补吧。” 胖师傅想了想道:“要是真如你所说,怎么也得缓个二三年。这事又不能和他们说,难道就只能让小刀这么委屈着?” 孟长老看着他苦笑道:“现在全山上下处处人手不足。只要你不怪我,我就让小刀从杂役弟子破格提升成亲传弟子。到时你后厨没人干活,可别来找我要人。” 胖师傅连忙摇头:“那算了,我可舍不得他走,等到后厨那些小子手艺成了,我再给他找个师父。” 第五十一章 首席弟子 小刀没觉得从赛会回来后有什么不对劲儿,每天还是干完了活儿就去古长老那里练上一会儿。养闲堂诸老在灵逍多年,却觉得这事有点不合常理,小刀为门中立下这份功劳并不算小,等于他一个人就为灵逍省下了数桩生意所得。回来快一个月了,却没听他提过有什么赏赐。 这天小刀送完饭菜离开,曾任杂事堂长老的邓春道:“我怎么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小刀为咱们灵逍省了这么些银子,怎么也应该有个动静啊。” 盛金想也没想道:“那还用说,肯定是杂事堂那帮人欺负小刀初来乍到,不懂咱们灵逍这些规矩,把赏赐扣下了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天晚上孟长老在杂事堂中算完了帐正要离去,眼前人影一闪,他抬头一看,却是庞飞扬站在面前。 “庞师弟?真是稀客,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孟长老还真没想出他来这里要干什么。 庞飞扬语声清冷:“飞扬有一事不明,想请问孟师兄,孟师兄知不知道,小刀替人比赛给咱们灵逍省了五年肉钱之事?” 孟师兄一听奇道:“哟,怎么庞师弟也是为了这事儿来的?”他又把对胖师傅说的话完完整整讲了一遍,然后加了句:“我和方师弟也说过了,实在不行,我让小刀从杂役弟子破格升成外武四堂亲传弟子……”语音未落抬头看时,庞飞扬已经不见踪影。 庞飞扬回到养闲堂,猜出他去向的各位长老纷纷出言询问,庞飞扬如实相告,听到灵逍竟面临如此困境,各位长老也是纷纷叹息,当庞飞扬说到孟长老有意破格提升小刀为亲传弟子时,各位长老却都沉默不语。 这几个月小刀给养闲堂带来的不仅仅是花样百出的美食,更让诸老如枯木逢春般涣发了生机,虽然知道成为亲传弟子一定好过杀猪送饭的杂役弟子,各位长老想想却都觉得心有所系,舍不得小刀离开。 沉默了许久,冷平原先开了口:“虽然咱们都不舍得,也不能因为咱们这几个老家伙,就耽误了小刀的前程啊。” 盛金大声反驳:“什么叫耽误前程,成了亲传弟子有什么好?天天不是一样在外面奔波,说不准还有危险,你们不都是一个个那样过来的。” 见没人附和他,盛金也觉得有些说不过去,自己嘟囔着:“大不了,咱们几个教他点儿东西,补偿一下。” 他小声说完这话,所有长老不约而同把眼光投向他,盛金被盯得身上发毛,连连摇手:“唉,我怕了你们,你们想让他走就让他走好了,不要盯着我看。” “盛大头,刚刚你说什么?”冷平原问道。 盛金一字一句大声说:“我-说-我-怕-了-你-们,你-们-想……”他旁边的邓春打断道:“不是这句,前一句。” 想了想,盛金道:“我说大不了咱们教他点东西补偿一下。”说完他猛然醒悟一拍桌子:“对啊,咱们收了他不就得了。” 他越说越是大声:“咱们几个都舍不得小刀,又不想为了咱们只能让他当个杂役弟子。咱们这不是养闲堂吗?那侧厅还都挂着玉牌呢,咱们也是灵逍的堂阁之一,这小刀要是入了咱们门下,不就成了亲传弟子?” 各位长老对视一眼,面上神情都放松下来。冷平原点了点头:“我觉得盛大头这个主意听着倒也不错。咱们收了小刀,他既不离开养闲堂,又能学点东西,算是一举两得。” 叔九龄提高了一点声音道:“那咱们谁收他为徒啊?” 听到这里,众人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大厅里面,这屋里要说谁最有资格收徒,非庞飞扬莫属。 庞飞扬看着大家的目光却摇了摇头:“我不行,这些年我拒绝了不少同门的子侄,在灵逍人缘也不算好,不能因为我,让小刀在外面受人冷眼。” 他这想法确实周全,大家商议几句,决定推举年龄最大的刘枫出面收小刀为徒。刘枫膝下虽然没有弟子,但他平日在执事堂为人和气,门中一向口碑不错。虽然没有什么深交的死党,也没听过有谁与他结过怨仇。 事情定下,庞飞扬第二天再次去找孟长老,听了养闲堂诸老的决定后,孟长老也觉得不错,当然点头同意。刘枫收下小刀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过了几天小刀早上送饭过来,看见众位长老都坐得端端正正,连盛金都不似平日的随便,他觉得气氛有些凝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看向盛金时,盛金偷偷冲他眨了眨眼,看他神情小刀也猜到没什么坏事儿。 他正要打开食盒,就听邓春出声说道:“小刀,不忙吃饭,你先过来一下。” 小刀依言走近,邓春原是杂事堂的长老,对这一套礼仪非常了解,他扬声说道:“张小刀,自你入灵逍以来,性情温良,处事得体,又为灵逍立下大功一件,养闲堂各位长老赞誉有加,因此欲破格提升收你入养闲堂为亲传弟子,你可愿意?” 小刀一楞,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盛金实在忍不住在旁边说道:“老邓,你整那么麻烦干什么,小刀,是这么回事,我们觉着你不错,这次你又给咱们灵逍省了不少钱,我们和孟长老商量过了,打算让你正式入门,做咱们养闲堂的亲传弟子。” 这回小刀大致明白了,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亲传弟子和杂役弟子有什么区别?” “那区别可大了。杂役弟子入门后只是做些门中杂事,并不传授术法武艺,因为没有正式拜师,见到各位前辈也是称呼长老,你现在就是这样。拜师以后,大家就算正式的同门,见面要称师叔师伯。”盛金不顾邓春的怒视,主动出言解释。 邓春见他没完没了,连忙抢过话头:“就是这么回事,你愿不愿意啊?” 小刀还是有些迷糊,不过环顾四周,见所有长老都冲他微笑点头,于是痛快点头:“那行,我当然愿意了。” 邓春一指刘枫:“我们这些人里刘师兄年纪最大,为人亦是品行端正。我们商定就由刘师兄收你为徒。” 小刀看向刘枫,只见刘枫老神在在的眯眼端坐,左手轻拂颌下长髯,颇有仙隐之风。盛金看着刘枫那模样忍不住开口道:“老刘,你别装了行不行?昨天晚上不是说好了,让你当个挂名师父,大伙儿一起教他些本事防身,快点让他行了拜师礼,咱们好吃饭。” 刘枫的气势顿时为之一滞,开口想要反驳盛金,转念一想有失身份,鼻中轻哼一声以示不屑。 邓春笑道:“小刀,咱们一切从简,你去给刘师兄磕三个头,敬一杯茶,这师就算拜完了。” 小刀听了一楞:“这才是早上,我没带那些奶茶过来。” 盛金实在不耐烦了:“可不用再等到晚上了,你那食盒里不是有稀饭,你盛一碗给老刘,这事就算完了。” 本来就是走个形式,各位长老也都点头同意,小刀满满盛了一碗米汤双手奉给刘枫,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对着刘枫磕下头去,邓春在一旁高声喝礼。 “一叩首,灵逍仙道自此入。” “二叩首,师恩深重终身从。” “三叩首,修得正法耀宗门。” “礼成起身。” 刘枫喝干了米汤,小刀就算正式拜了刘枫为师,对各位长老也都改了称呼。盛金叫道:“这不就得了,快点盛饭。” 吃完早饭,刘枫初为人师怎么也得教诲几句:“小刀,我们几个都是灵逍二十八代弟子,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灵逍养闲堂第二十九代弟子。”说完想了想又道:“你也是养闲堂这一代的首席弟子,日后当束身律己,莫堕了咱们养闲堂的名声。” 小刀也不明白这首席弟子的含意,随便答应了一声。无论五玄九幽,只要是开宗立派,建了分堂分阁后,各堂各阁的首席弟子都是日后门中的首脑人物。平日也是门派中重点培养的对象。养闲堂现在有七位长老,小刀是唯一一名弟子,首席弟子之称当之无愧,若说是什么门中首脑,重点培养,就怎么也轮不到他了。 随着小刀在刘枫的示意下收拾碗筷告辞离开,这次养闲堂收录首席弟子的拜师入门仪式在没有祖师画像,没有其他堂阁同门观礼,师徒双方都没净身斋戒的情况下草草完成。小刀从头至尾,都没觉得这个仪式有什么重要,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摇身一变,成了灵逍各堂阁为数不多的首座弟子之一,年俸也在磕了这三个头,敬了一碗米汤后,无声无息的涨了十倍。 第五十二章 传功授诀 胖师傅知道这个消息虽然替小刀高兴,却大声叫道:“还是我脑袋转慢了,养闲堂那几个老家伙还真是下了心思,小子,你可不能当了首席弟子就不来帮我了。” 小刀笑着说:“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再说不管我当了什么,都会来这里帮忙,胖师傅你不是说,我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 这几句话说得胖师傅心中舒服,更是为被养闲堂抢了先手痛惜不已。“我一会儿得去问问老孟,能不能让你也入了我后厨当个亲传弟子。” 古长老知道后同样高兴:“小刀,想不到你来灵逍还不到一年,就成了亲传弟子,而且还是养闲堂的首席弟子,这些年还从未有人有此待遇。” 小刀始终不明白这首席弟子到底是干什么的,他问道:“古师伯,这首席弟子到底有什么用?怎么你们都觉得这个很好吗?” 古长老惊讶道:“有什么用?就算是灵逍上一代长老的子侄,也要在门中先做杂役弟子磨练三年才算正式入门。每堂每阁中,首席弟子在每一代中只有一位。” 他算了算:“如今灵逍这一代中,首席弟子算上你才有九位。你说这算不算很好?” 小刀突然想起一件事:“古师伯,我要是算养闲堂的首席弟子了,是不是就不能再领后厨那一份仙晶了?”这个他当时没想到,不免神情有些慌张。 古长老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倒是没听说哪个首席弟子还领两份年俸。”小刀正心中懊悔之时,就听他接着说道:“首席弟子一年就是一块中品仙晶,顶你原来的十倍,你小小年纪未习术法,应该足够用了,还掂着后厨那一块下品仙晶干什么?” 小刀大叫一声:“一年一颗中品仙晶?”他上前拉着古长老又问:“做了首席弟子,一年一颗中品仙晶?” 古长老点了点头:“当然,咱们为了公平,首席弟子一年也只比杂役多了十倍。”他话音刚落,小刀就跳起欢呼:“我一年有一颗中品仙晶了,能换十万两银子啊。” 成为首席弟子,在门派中的意义又岂是一颗中品仙晶能比拟的,何况其余亲传弟子平时不是打坐练功,就是苦练武技。仙晶只是用来养气提升,完全不是小刀这种换成银两的想法。 古长老微微皱眉:“哪有用仙晶换银子的道理?如今你正式入了门,我也可以多教你一些东西,各堂各阁,你有什么需要也基本能满足,这个才是你应该高兴的吧。” 一颗仙晶就已经让小刀兴奋不已,听说还有别的好处,连忙细问。古长老很有耐心:“亲传弟子如果觉得门中哪位长老的功法适合自己,求人指点一般都不会被拒,这就多了许多学习的门路,还可以凭着玉牌去神兵阁天枢阁制符练器,去经阁取阅典籍。” 说到经阁古长老叹气道:“灵逍这几十年虽然有些改变,要做的事还是太多,经阁里藏书太少,并没什么有用的书经。” 小刀喜上眉稍:“原来有这么多好处,我还当就是换了个称呼。古师伯,那个玉牌在哪?” 古长老一笑:“那个东西自然在你养闲堂,你回去问问就知道。来,今天我再多教你一式乾坤刀法。” ***** 小刀新学了一式“横断乾坤”后,快步跑回养闲堂,进门就大声问道:“师父,我的那个玉牌在哪里?” 刘枫还没回答,盛金伸手一指他身后:“就在那里,有一块和别的牌子不一样,就是你的。” 养闲堂偏厅的北侧墙面上,镶嵌着一个巨大的木架,通体都是墨松制成,木架的格子自下而上由密至疏,里面摆着一块块晶莹的玉牌,这些玉牌看起来比小刀那块入门弟子玉牌要大上一些,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小刀以前没注意过,他快步上前随手从下面格子中拿出一块,上面刻着三个字“养闲堂”,在玉牌的下角处,还有两个小字“亲传”,小刀轻轻放回去,又伸手到上一层的格子里,取出的玉牌和刚刚那块一模一样,他掂起脚尖摸索,第二层的长长格子里只有一块玉牌,取出果然与前两块大不相同,玉牌入手温润,整个牌子上如雾气般莹莹罩着团碧绿的光晕,一看就不是凡品,也刻有养闲堂的字样,下角两个字却是“首席”。 小刀轻轻把玉牌拿在手上转回正厅,刘枫笑着问:“小刀,你急着找这块玉牌干什么?” 看着这块晶莹的绿玉牌,小刀抬头问了一句出乎几位长老意料的话。“那从今年开始,我的年俸就是一颗中品仙晶了吗?” 刘枫一楞:“应该是吧。” 邓春摇了摇头:“你这孩子怎么一心就想着那点仙晶,那东西也不能当饭吃。” 小刀迟疑了一下说:“我总觉得多存一些仙晶,心里会踏实一些。” 刘枫教训道:“小刀,你能入得灵逍,有了这些际遇,如果苦心修练,日后得悟大道,岂是区区几块仙晶能比的。” 小刀问道:“师父,那我现在要学什么?” 刘枫沉思片刻:“你与古师兄学了刀法,又会一些练体的法门,这些东西都属武体之术,既然当日庞师弟也说你算入了下三境,为师就传你万灵诀法,聚气引灵。” 五玄之上武技术法繁杂,刘枫所说的万灵诀是一门习练人数最多,也是最广为人知的聚气法诀。练习起来不难,大成后更是可以五行兼修,虽然进境很慢,却是一个中规中矩的选择。 **** 接下来的日子,刘枫将万灵诀一句句讲解给小刀,为他指点身上经脉走向,讲授聚气心得,小刀一一也记得烂熟。让养闲堂诸老意外的是,一般弟子习练一个月就能感到体内有些微弱气流,小刀修练万灵诀两月有余却还是毫无进展。 这天大家目送小刀出去,盛金忍不住问道:“这小子怎么看也不象笨蛋,怎么修行万灵诀进境如此之慢。老刘,不会是你在传授时出了什么问题吧。” 刘枫一听大怒道:“放屁,盛大头,别的功法我不敢说,这万灵诀我半生参悟,一年便聚气成形,修到三花聚顶只用了不到三十年,虽然不能与那些惊才羡艳的人物相比,也不能算慢吧?” 盛金无言以对,想了想又小声反驳道:“又不是比快,修行比的是精。” 刘枫一听更是怒了:“比精又如何,天下间的木系灵物千千万万,我却能辨纤毫一一说出名字,识别草木庚龄,我刘枫报第二,哪个敢称第一?” 盛金一听却有了话说:“老刘,你说咱们修习功法为的是什么?” 刘枫一楞:“当然是为了提高修为,在门中有一席之地。” “那我问你,在评宗论典之中,可有辨别种类木龄这一项?” 刘枫一听这才明白,颓然道:“确实没有。” 盛金也没继续说下去,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养闲堂这几位长老除了邓春可说是功法修为算得不错,叔九龄和程彦子偏重望气观心之术,盛金擅长煅造之术。刘枫喜爱辨识古树老藤,冷平原见到奇山异石就欣喜忘形,除了庞飞扬的技击之术是派中翘楚,居鹰堂之首,其他几个人都被视为不务正业。 庞飞扬修习的不是万灵诀,沉思片刻说道:“当日我选择诀法之时,先师曾说过,万灵诀法虽然博大精深,修习起来也是不难,但感气虽易,感灵入体却是极慢,而且一旦修习者入睡停了法诀运转后灵气就会缓慢散出体外,虽无走火入魔之忧,却是与修行无益,因此我才修习他法。” 他看着刘枫道:“各人修习法术路数不同,我觉得也许是小刀年纪尚轻阅历不足,未能感受到身周灵气为何物,这才迟迟不能引气入体。” 这番话说得众人连连点头,五玄各门各派中,经常有些弟子习练法术与他人相比慢了许多,一朝悟道后就突飞猛进。小刀虽然看起来不象能一飞冲天的样子,但是庞飞扬所说还是让各位长老有了一些期望。 小刀从众位长老的眼中看出些端倪,他觉得可能是自己修习万灵诀的速度太慢,没有达到诸老的期望。于是小刀每晚回到小屋都是聚精会神,将一股意念按着刘枫的指示运转全身。 他将金光化形为全身奇经八脉,连最细小的地方都意游了无数遍,一一印证了养闲堂诸老以及古长老胖师傅那里得来的各种说法后,小刀还是没发觉自己体内有一点点气息流动的迹象。 虽然进展不如人意,小刀自从习练万灵诀打坐以来,脑中金字的数量却是快速增加,从百牧赛会回来只有十个金字,短短几个月就增加了八个,安魂咒文的前两句已经完整。 小刀觉得多出来这些字没有什么用处,感知别人情绪的这个能力更是让他不喜。因为每次刘枫问完他修练万灵诀的进度后,虽然众人脸上微笑不变。小刀凝神探查时,养闲堂诸老失望的情绪他却是一一了解,感同身受。 第五十三章 剖腹求灵猴 万灵诀流传至今,只怕没有哪位修习者如小刀这样,数月下来还没有感到体内有一丝气息流动。每门练气法诀大同小异,先感受自身经脉的气息流动,能御全身之气汇于丹田后,再引身外五行之气与自身气息融合,以气聚灵化形,才能如实质般发出气劲或化物。 小刀无法感觉到自身半点气息,当然没法再进一步御气引气,聚灵化形更是遥遥无期。到了后来,连养闲堂诸老都不再为这事烦恼,每日又如以前一样吃喝玩笑,小刀虽然感觉不到他们身上那种失望,也知道大家都对自己练气之事彻底绝望。 反正也没了希望,小刀就按照万灵诀的第二步引气融合自行修练起来。每天打坐时只觉得身周清凉一片很是舒服,除此之外还是没有异状。 小刀另辟他法,用脑中金光化形成灵气将万灵诀一步步都习练完毕。除了举手投足间没有半分气息波动,万灵诀也算是完全掌握。 **** 这天小刀送完早饭回来,空练万灵诀法完毕,正想着去湖边散散心,那只黑颊猴却冲进屋来,拉着他拼命叫唤,小刀以为它饿了,递上干肉奶酪都被推开。 黑颊猴这数月来吃喝不愁,长得已经颇为健壮,立起身子也有三尺来高,它拉着小刀的衣襟向着后院就跑,口中不时发出短促的尖叫。 小刀觉得有些蹊跷,随着黑颊猴出了后院,果然它停了尖叫,只是拉着他跑。小刀跟它一直走下去渐渐进了树林,与他平时所去那块林间绿地方向却不相同。 小刀有些迷惑,不知道黑颊猴到底要干什么,走了足有小半个时辰,离小院有了十几里路。林中已经没有什么道路可循,地上满是陈年积枝败叶。阳光只能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凝成一道道细细的光柱。 停下脚步,明知它听不懂,小刀还是问了句:“你要领我去哪里啊?”黑颊猴见他停下脚步,急得又吱吱叫了起来,抓着他的衣襟不断拉扯,还是指着前面某个方向。 小刀胆大好奇,看看也没有迷路之忧,顺着它指的方向一路前行,后来地势渐渐趋高,小刀又是攀爬又是跳跃的行了不知多远,感觉已经离自己的住处很远,头上阳光渐渐变强,树木矮小了些。 他眼前一亮,一大片一大片的各色花朵在枝头绽放,顺着平缓地势绵延上去看不到尽头,走近细看才发觉都是些不知名的果树,有些枝头已结了小小的果实。果树种类不少,高矮也不相同,开的花颜色各异,到处都是香味扑鼻。 小刀整日在灵逍满眼看得都是绿色,不知在这树林另一侧深处还有这番景色,他沿着黑颊猴指的方向快步行走,打量着这片新奇的天地,心中暗暗称奇。 黑颊猴突然猛力拉扯起来,小刀顺着它指的方向一看,在不远处一大片开满白花的果树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他加快了脚步走到近前,一只灰色的猴子倒在一滩干涸了的黑紫色血污中,身子蜷曲着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刀不知给多少牛马牲畜放过血,目测一下那滩血迹的颜色与范围,便知道这猴子只怕是死了好久。不出他所料,伸手过去一触早已经没了心跳呼吸。 他冲着黑颊猴摇了摇头,示意这只猴子已经没救了。黑颊猴却不甘心,上前去拉扯着那只死猴子,连试几次都是图劳无功,终于也停了下来。 小刀上前揉了揉它的头,刚要转身回去,眼角却看到那死去的猴子身上好象动了动。他连忙凝神观看。这才发现这只死猴子肚腹高高,看来是只怀着身孕的母猴。 刚才好象动了一下的地方就是这死去母猴的肚子,小刀盯着那里细看,圆鼓鼓的肚皮上鼓起一个小小的突起,确实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看来是未等小猴出生,这只母猴便流血身亡,马牛接生之时也常有此事,小刀以前就听人说起过这种事,并不觉意外。 他想起在白头部落住的两天里,听那些牧人说过如果牛马难产,就要剖腹取出幼畜,成活的机率还很大。小刀伸手取出怪刀,散开脑中金光探查,果然感觉母候腹中有团正在蠕动的东西,小刀轻轻下刀,在金光感知的指引下,沿着母猴小腹轻轻划了一道口子,一只小小爪子伸出。 小刀精准的下刀几下破开腹腔,从里面取出一只小小猴儿,这初生小猴儿浑身是血,看不出毛发颜色,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小刀也不嫌弃,把这小猴儿抱在怀里,转身一路跑回小院。 找了块干布把小猴儿身上的血污擦净。小刀把小猴儿缠抱在胸前,做了饭菜给众老送去。那只黑颊猴也跟在他后面一起进了养闲堂,几位长老一见小刀身有血迹,后面还跟着一只黑脸猴儿。纷纷出言询问,小刀一边讲述,一边把小猴儿给众人展示了一下。 他身后的黑颊猴很是紧张,两只爪子如当日紧握干肉般拉住小刀的衣服不放,慢慢见各位长老都没有恶意,才放松下来,小刀怀中的那只小猴儿却很虚弱,两只眼睛紧闭着,只有随着细小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腹证明它还活着。 各位长老顾不上吃饭,七嘴八舌的叫小刀去搞点吃的,还是叔九龄有些经验,让小刀盛了些米汤来,用手蘸了涂在那小猴的嘴边,小猴儿确实饿了,只是舐了一下,便挣扎着动着脑袋向上抬起,明显要寻找吃的。 小刀蘸了米汤接连喂了几口,小猴儿象婴儿般吮吸着,等到肚子里有点底儿,头一侧睡着了。黑颊猴儿在一边也很是高兴,吱吱叫了几声。 各位长老都赞叹黑颊猴的仁义,多亏它拉着小刀去救了这可怜的小猴儿。小刀收拾了东西,怀里裹着小猴儿回去,到了小院附近,黑颊猴轻叫几声,奔向后面的树林,小刀明白它是要回去了,便挥挥手与它告别。 回到自己小屋。小刀从床下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旧衣取出来铺在床上,将小猴儿放在一边。收拾完东西,小刀诵念经文后闭上眼睛,回想着这一天的经历,觉得很是新奇,没想到就在树林的另一侧别有天地。 小刀想着那一大片灿烂的开花果树,双眼渐渐沉重起来,可在这时,小猴儿在边上吱吱呜呜的叫起来,他伸手把小猴儿抱起,小猴儿在他怀里拱了几下,又抬起头来吱吱叫了几声。小刀看它的动作神态与上次想吃东西时差不多,便去灶间把火生好,煮了些米汤,吹凉后依旧用小手指蘸了喂食。 小猴儿果然是又饿了,小小的嘴巴吮吸的很是卖力,小刀看着它因吃食一动一动的两腮觉得有趣,而且发现这只小猴与黑颊猴完全不同,它的毛色有些发白,两边眼眶却有椭圆形的两个黑色眼圈,不象那黑颊猴一样从头侧直通下颌。 这次小猴儿明显吃的多了一些,吃饱后也没有睡去,睁着眼睛与小刀对视着,小刀逗它玩了一会儿,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然比平时起床的时间晚了一会儿,小刀急匆匆做完练体,把小猴儿裹了放在怀里,用布条缠好,这才快步下山。 此时山下厨房早已忙成一团,胖师傅把牲畜挂好了等着他杀,小刀连声道歉,一边要小心不碰到怀里的小猴儿,一边默诵安魂咒文。他轻车熟路的干完了活,提了东西便回了后山,厨房各人都忙得焦头烂额,竟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怀中多了一个活物。 小刀回到小院放下东西,那只黑颊猴又等在那里,他一手提食盒,怀抱小猴儿,后面跟着黑颊猴进了养闲堂正厅,几位长老一看,哈哈大笑:“小刀啊,这回你可有了伴儿,想不到咱们养闲堂的下一位弟子竟是只猴子。” 黑颊猴很是聪明,大慨也知道众人没有敌意,呆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在厅里上蹿下跳的玩耍起来,只是始终离庞飞扬一段距离不敢靠近,厅里顿时热闹起来,小刀抱着怀里的小猴儿在一边咧嘴傻笑。 这样过了十几天,黑颊猴与众人愈发熟稔起来,每日来后院时偶而还捎些水果前来,想必是从当日那片果林中采摘而来,初时它只是拿了几个梨子,见小刀吃的开心,渐渐带一些奇形异状的瓜果来,小刀真是饱了口福,他做的干肉那黑颊猴吃的开心,猴儿带来的水果他吃的也是赞不绝口。 后来小刀干脆又沿着那条路去了次,背了一筐回来,带到养闲堂给长老们也尝尝。黑颊猴带小刀去的地方虽然不算太远,也有二十几里山路。养闲堂本身就属灵逍上层比较偏僻,那地方更是从无人迹,果熟花美加上风景怡人,小刀若不是嫌远,真想每天都去上一次。 这些日子救回来的小猴儿长得大了些,在小刀怀里也偶尔探出头来看看,每日的米汤里,小刀有时加些肉沫,小猴儿吃的津津有味儿,眼见着一天天的长大, 又过了月余,小猴儿已经能蹲在小刀肩膀上,黑颊猴平日里除了送来水果,吃点干肉,力气还不小,居然学会提着食盒送去养闲堂。 小猴儿渐渐长大后,原来浑身灰白的绒毛密实起来,毛色也变得纯白无瑕,两个眼眶的椭圆形黑圈还是分外显眼,看起来有点滑稽。它不但动作迅捷,而且聪明无比,小刀前前后后养了它三个多月,便能听懂小刀话里的一些意思,需要什么只要教上几次,一说就送到手中。小刀天天笑不拢嘴,说不出的快活。 第五十四章 好吃的东西 小刀入了灵逍山门快一年了,整日里杀猪做饭,与两只猴子嬉戏,过得是无忧无虑,若不是有时想起独自在小镇的老屠户,这样的日子可说是别无他求。 这天他从后厨回来,两只猴子早早就在院子里候着,黑颊猴已经长到与小刀肩头一般高低,那只小猴儿蹲在黑颊猴的肩上,小刀一回来,它便丢下黑颊猴跃在小刀身上,黑颊猴现在越来越喜欢这里,整日不是背着小猴儿到外去玩,就是帮小刀提着食盒送饭,养闲堂的各位长老开玩笑说如果这只黑颊猴再会了做饭,就可以替代了小刀的位置。 与平时一样,小刀肩膀蹲着小白猴儿,黑颊猴提了食盒跟在后面送去养闲堂,养闲堂的几位长老与一年前是天壤之别,身子都健壮了许多,个个面色红润,声音响亮,特别是盛金,一张大脸衬得头更大了,原本就发红的脸色现在更是油光可鉴。 小刀在万灵诀上一直没有什么突破,诸老也就不再强求,每日里刘枫只是随意说些修习上的心得,之后盛金说些刀剑之事,冷平原讲讲五玄上的奇珍异石,程彦子教他如何识人断事,叔九龄双目虽盲,所知却是极为广泛,讲了不少杂文典籍。叔九龄也很奇怪小刀居然都能理解,一问才知道小镇上有那位不收钱的先生。 那位先生除了教镇上的孩童认字,就是讲一些人情道理。最常挂在嘴边的道理就是凡事要细心体悟,相信自己的判断,不可妄听人言。叔九龄听小刀说了,对这位才华不错却委身小镇的先生也是颇为期许,叹息未能一见。 今天一进养闲堂,小刀觉得大家的目光又有些不对,上次这样还是几个月前拜师之时。他还没等开口,盛金就抢先道:“小刀,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你来灵逍整一年了。” 小刀惊喜交加:“盛师叔,你怎么记得这样清楚?” 刘枫让盛金抢了先,恨恨的道:“他哪有那记性,是我们几个算着日子说,今天正好是你来了整整一年,结果让他听去了。” **** 小刀收拾完东西,欢天喜地的到了古长老那里,一进门就见厅中站着好几个年青人,都围着古长老不知有什么事儿。 古长老一看小刀进来,连忙指着他道:“你们几个少来烦我,那些肉干奶酪都是他送我的,你们想要自己去说。” 小刀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名身穿绿色长裙的俏丽少女转身走到他面前,惊奇问道:“这位师弟,古师伯这儿那些好吃的东西都是你送来的?” 绿裙少女头发梳成一条长辫垂在胸前,眉毛乌黑,双眼有神,虽然肤色微黑,鼻子嘴巴生得平常,却是神态活泼别有一番韵味。 她见小刀点了点头,连忙又问:“这些东西是你从哪里取来的?” 小刀老老实实答道:“每天沙老伯送到后厨给我,我再拿来给古师伯的。” 绿衣少女大喜:“原来咱们后厨就有,明儿我也去取些。” 小刀想解释说那些东西都是专门给自己和胖师傅的,又无从开口,绿衣少女看了看他,又笑着问:“这位师弟眼生的很,是后厨专门派来给古师伯送东西的吗?” 她上下打量小刀,突然发现小刀腰间的绿玉牌,不禁惊呼一声:“你怎么有这个?莫师兄,你快来,是不是你的玉牌丢了?” 她身后过来一名身穿白衣的英俊年轻人,先是和颜悦色的冲着小刀一笑,才看向绿衣少女:“田师妹,你又在胡说什么?” 绿衣少女指着小刀腰上的玉牌叫道:“你看看,他腰上那个不是你首席弟子的玉牌吗?” 莫师兄顺着她手指看去还真是一楞,摸了摸腰间笑道:“我的还在,灵逍又不止我一名首席弟子,怎么能见到一块就说是我的?” 不过莫师兄随即醒悟过来,他冲着小刀拱了拱手:“这位师弟,在下精武堂首席弟子莫俊峰,不知这位师弟是哪堂的首席?” 小刀手忙脚乱的回了个礼:“见过莫师兄,我是养闲堂的首席弟子,我叫张小刀。” 莫俊峰还没回答,绿衣少女就跳了过来:“哇,你居然真是首席弟子。”她看着小刀的脸问道:“你多大了?” 小刀冲她抱拳道:“这位师姐,我今年十七了。” 莫俊峰笑道:“田师妹,你不要吓着张师弟。”他给小刀介绍道:“这位是田应祥田师伯的女儿田玉琴。在咱们灵逍可是谁也惹不起的人物。” 田玉琴不理莫俊峰的调笑,还是盯着小刀问道:“养闲堂什么时候多了个首席弟子,我怎么不知道。” 这时古长老身边另外几个人也都走了过来,一个身穿红衣的年轻人笑道:“就是啊,这位师弟,你做首席弟子的事儿怎么不跟田师妹说一声,不经她同意,你这首席弟子可不算数儿。” 田玉琴气得叫道:“顾岩,你再笑我,明儿我去后厨取了那些好吃的,一点儿也不分给你。” 顾岩满不在乎的道:“我又不是没长腿,我不会自己去取?方师叔喜欢我怕是要比你还多一点点。” 田玉琴说不过他,气得一跺脚,从小刀身边跑出厅去。 顾岩上前一步,冲着小刀一抱拳:“辉武堂首席弟子顾岩,我刚听着这位师弟是叫张小刀吧?” 小刀连忙还礼:“张小刀见过顾师兄。” 顾岩为人豁达,回身一指:“这是我妹妹顾仙容,也是辉武堂的。” 他身后站着一名红衣少女,容貌颇为俊秀,眉稍眼角都微微向上挑起,使她多了一股如男儿的英武之气。小刀连忙施礼:“见过顾师姐。” 顾仙容随便回了个礼,也不说话。她旁边一个有些微胖的少年上前一步:“张师弟,我叫蒋磊,是天枢阁的首席弟子,以后大家多亲多近。” 这几名年轻人看起来气度不凡,小刀进来看他们的样子和古长老也是很熟,可是让小刀有些失望的是,其中并没有那位莫素颜的身影。 几人和小刀客气几句,都出门离去。古长老看着他们走了,揉了揉额头道:“这些家伙真是缠人,开始是姓田的丫头从这里拿了些奶酪干肉,后来他们个个都来朝我要。你送来的那些东西都让他们瓜分没了。” 古长老把刚刚几个人介绍了一下,小刀这才明白他们都是灵逍长老的子女。田玉琴的父亲是前任耀武堂首座田应祥,莫俊峰的父亲是精武堂长老莫问。蒋磊的父亲是天枢阁阁首蒋泰,顾岩兄妹的父亲却是灵逍唯一突破阴阳境界的顾长老顾千重。 灵逍各堂阁中,执事和事议事三堂只有身为长老才有资格加入,鹰堂全军覆没,虎豹堂经阁荒废待建。只有外武四堂和天枢神兵两阁,加上膳堂杂事两堂共八位首席弟子,小刀成为养闲堂首席弟子纯属歪打正着,就连同是身为首席弟子的莫俊峰顾岩蒋磊三人都不知道。 小刀问了句:“古师伯,那其他几名首席弟子都是谁?” 古长老道:“膳堂的你应该见过,就是祝亮。杂事堂的叫梁修。耀武堂首席弟子是田应祥的徒弟,也是咱们灵逍严长老的儿子,叫严秋秋。威武堂的首席弟子算你半个师兄,是我的二弟子石伟。” 小刀一听又问了句:“古师伯你的大弟子是谁?为什么他不做首席?” 古长老一皱眉:“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过来练刀。明天我有事下山,你就不用来了。” **** 第二天小刀干完了活儿,带着小白猴儿和黑颊猴送完了饭,闲来无事,想到湖边去捕几条鱼。于是小白猴坐在他肩头,黑颊猴提着水桶,一人两猴到湖边玩耍一会儿,小刀解开了木筏,黑颊猴不敢下去,背着小白猴等在岸边。 小刀躺在木筏上晒着太阳,散开脑中金字,感知着湖中游来游去的大鱼,等他摸起树枝刚要动手,就听岸边黑颊猴尖叫了几声,小刀闭目随口喊了句:“黑脸儿,你别急,我这就快完事了。”黑脸儿是各位长老给黑颊猴起的名字,小刀却叫自己的猴儿“小白”。 正在小刀要开始刺鱼之际,就觉得脑中金光化形的那片范围内突然有一个东西快速飞来。“咕咚”一声大响落在木筏旁的水面上,溅起水花喷在小刀脸上。 小刀吃了一惊,睁眼看去,岸边一个绿衣少女跳着叫道:“你这小子敢骗我?后厨方师叔说那些东西只有你才有,你不想给就算了,还让我们白跑一趟。”正是没能如愿以偿拿到好吃东西的田玉琴。 小刀刚想解释,一眼看到田玉琴正要踏到湖边那双鞋印上,他连忙划着木筏回来,一边叫道:“田师姐,你别生气。我昨天想告诉你,可是你走了。” 田玉琴在湖边不停走来走去:“你小子躺在湖边享受,我却让方师叔骂了好几句馋嘴,今天你不多给我些好吃的,我跟你没完。” 小刀正想答应,湖边树林旁人影闪动,又走出好几个人来,正是昨天在古长老处见到那几人,他眼光落在其中一人脸上顿时楞住,昨天那些人里并没有这位一身白衣的少女,正是小刀一年前在这里偶遇的莫素颜。 田玉琴回头大叫道:“总算抓着这小子了,咱们得让他多拿出点吃的来。”然后她看着莫素颜大声叫道:“莫师妹,你说的真准,你怎么知道他躲在这里?” 第五十五章 第一场雨 小刀上了岸,莫俊峰等人也都到了近前。顾岩笑道:“小刀师弟,你这次可是惹了大麻烦,田师妹这一路是下定决心,要狠狠敲上你一笔。” 莫俊峰望着湖水叹道:“素颜说的没错,这里真是好景致。”他转头对小刀说:“师弟真是好福气,我们这些首席弟子一个个忙得死去活来,有些时间也要练习技法,师弟你却能有这般悠闲时光。” 田玉琴听了恍然大悟:“莫师妹,你以前来过这里?怎么不告诉我还有这好地方?” 莫素颜柔声答道:“我也是听爹爹说过,咱们灵逍这一层有片湖水,一年前上来看过一次。” 田玉琴一心就掂着那些好吃的,她看着小刀叫道:“张小刀,你昨天怎么不告诉我,那些东西只你这里才有?” 小刀答道:“那些东西确实是沙老伯送到后厨,我拿了后给古师伯送去,并没骗你。” 田玉琴摇了摇手:“行了行了,我也不听这些,我就问你,那些东西你那儿还有没有?” 小刀点了点头:“当然有,我一会儿取些给师姐。” 顾岩笑道:“田师妹,你这人真是不讲理,刚才在后厨方师叔说的明明白白,那些东西是人家送给张师弟的,我听你这意思,怎么好象张师弟欠你的?” 田玉琴脸一红:“姓顾的,你少装好人,我这就是在和张师弟商量,又不是抢他的。”她看了看顾岩突然笑道:“你就是想套套近乎,一会儿好让他多给你一些吧。” 小刀连忙道:“没事没事,各位师兄师姐跟我来,我这就取一些给大家。” 两只猴子见没什么大事,小白猴又跳到小刀身上,黑颊猴从湖中打了两桶水跟在小刀身后向着小院的方向走去。几个年轻人看着这一幕是啧啧称奇。 “张师弟,这两只猴子是怎么回事?你还会驯兽的本事不成?”蒋磊看着很感兴趣。 小刀边走边说了一下猴子的来历,众人到了小院,小刀从屋中取了些奶酪,又从后院拿了干肉,每人送了一份。田玉琴提着自己那份却望着别人手里的:“莫师妹,我怎么觉得你那包比我的要多一些?” 第二天小刀问老沙能不能多带上一些特产上来,看着老沙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胖师傅笑道:“你这老家伙,我看你是还掂着五年后再让小刀替赛吧。” 老沙不好意思的笑笑:“要是那时候小刀愿意,我们当然是求之不得。”胖师傅摸着下巴哼了一声:“你想得美,要是真那样,可别想用些牲畜奶茶就打发了我们。” ***** 小刀从那以后,每次都多烤上一些干肉大鱼,等着那几位刚结识的同门来取。但如莫俊峰所说,他和顾岩蒋磊三人几乎不在灵逍,一个月有二十几天在外奔波。 三名女弟子倒是轻闲的很,田玉琴时常拉上顾仙容莫素颜来小刀这里取些零食吃。小刀觉得这位田师姐虽然泼辣一些,为人倒还不错,时常还能聊上几句。顾仙容一直冷冷淡淡,莫素颜则是温柔一笑,偶而说上几句客气话。小刀觉得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才好,几天就能看到莫素颜一次对他来说已经是别无所求。 湖边的那双鞋印被田玉琴踩得不成样子,小刀也觉得看莫素颜本人更为赏心悦目,每逢初一十五后厨不杀牧畜时,就叫上祝亮李忠一批弟子到湖边玩耍,烤鱼吃肉,再带上一些给来不了的后厨弟子们尝尝,慢慢杂事堂与祝亮交好的梁修等人也加入进来。 除了万灵诀还是没有进展,小刀对现在的一切都很满意,脑中金字增加到二十个,小刀渐渐体悟到,每当金字凑成九字一句后,再有金字生成就会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用处。 这两个金字出现后,任何东西只要小刀凝神看上一眼,就算是平时根本注意不到的细微之处,也是清晰可见。一切他眼前的景物不再有什么死角,视线所及尽在心中。 古长老的乾坤刀法已经倾囊相授,小刀除了激发刀上真气的几式无法施用,其他招式都是运用自如,而且眼力进步后,在与古长老过手时进攻的角度也变得刁钻起来,古长老得提起几分注意力才行。 **** 这天小刀起来,发现外面天气有些阴沉,他记忆中入了灵逍一年多以来,还从没有这样的天气,进了后厨听见大家也在议论这事。这时老沙急匆匆赶着牲畜进了门。 “还好,终于在下雨前上了山,你们灵逍几年也不见一次雨水,今儿这天还真是难得一见。” 小刀这才想起,这一年内灵逍还真是一场雨也没下过。连忙问胖师傅:“胖师傅,咱们灵逍为什么不下雨?” 胖师傅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几十年确实不见几次雨水。” 提着食盒上山时,天上就飘起雨丝来,进了养闲堂,两只猴子用力抖着身上的雨水。小刀一边盛饭一边问道:“各位长老,为什么咱们灵逍不下雨?” 众人都望向叔九龄,盛金问道:“叔师兄,看来这事儿只有你能回答了。” 叔九龄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们这里山势太高,雨水也上不来吧,咱们灵逍上有雪顶,雪水顺着山峰流下,下不下雨倒也无所谓。” 众人正议论着,盛金觉得头顶上有东西落下,抬头一看,却是屋顶漏了水。灵逍终年无雨,四季如春,各堂各阁的屋顶自建成也没修缮过。盛金向旁边让了一下,结果又有一处漏水滴在他头上。 “看来下雨时,头大的要比咱们多承受些。”邓春看着这情况呵呵大笑。 小刀在镇上常和木匠袁叔去帮人修补屋顶,他四下看了看,从侧厅寻到一条窄梯上了厅顶,想找到漏水的地方用东西挡一挡。 脚下的木梯吱吱作响,小刀慢慢上到了厅顶夹层,想不到养闲堂的厅顶与屋顶之间居然有两人多高,他慢慢摸索着走到了正厅的上方,能清晰听到下面诸老的谈笑声。 抬头看了看漏水的地方,小刀想找个东西踩着上去堵一下。他四下打量,发现角落里面居然还有桌子和一张床,他上去拖了桌子过来。 养闲堂各位长老听到他在头顶上折腾,盛金叫道:“小刀,你不用管它,这雨几年也不下一次,过会儿就好了,你要是摔下来把屋顶砸个洞,那可就麻烦大了。” 小刀嘴里答应着,还想踩着桌子上去试试,结果他才踏上一只脚,那张桌子就歪歪斜斜倒下,“哗”的一声碎成几块。 “小刀?你没事吧?”下面传来各人询问的声音,接着就听冷平原责怪道:“盛大头,你这张嘴好的不灵坏的灵,以后少说些话吧。” 小刀大声答应:“我没事,是张桌子塌了。”他刚要转身下去,发现在地上的破碎木块中好象有什么上面写着字迹,要不是他现在眼力超常,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 他好奇上前拿起,是一张叠铺在桌上的羊皮。他拿着羊皮下了梯子,抖了抖上面的灰尘,上面的字迹清晰起来。 “承师门深恩,盼能为我灵逍成就一番造化……” “观此地五行兼备,实为天助也……” “在此五十余年终有心得。奈何湖水源头被万钧之石所阻,非人力能开。飞瀑无法再现……。” “幡然醒悟,纵飞瀑能现,五行俱全。又何来启动之物……” “一生苦思,尽为泡影……。” 这羊皮上都是一些零碎又古怪的话语,小刀完全摸不着头脑。他拿着羊皮进了养闲堂,诸老轮流拿着看了一遍,也是没有头绪。 叔九龄看不到字迹,听程彦子给他读了一遍后想了想:“看来是我灵逍哪位前辈在此想建什么五行符阵之类,却没能成功。” 众人也都点头同意,小刀拿回羊皮又翻看一下,发现背面也模模糊糊有些东西,看了半天也没明白。冷平原接过看了看:“这就是咱们这一层的草图,我以前见过。这个三角就是经阁,它旁边的圆圈就是那块黑陨巨石。” 冷平原看着图形一一给小刀解释:“这中间就是咱们养闲堂,这里的方块是上山的山道。这里是那片湖水,这个大圆圈就是咱们身后的这片密林,这里是灵逍的雪顶主峰。” 小刀头一次看到这新鲜的玩意儿,拿起来看得津津有味:“冷师叔,这里画了个叉是什么意思?” 他指着刚刚代表湖水的图形旁边一个小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冷平原看了看:“那大概就是这位前辈说的那处水源吧,听说咱们灵逍以前有一道飞瀑,不过消失了几百年,看来这位前辈也是没什么办法。” 各位长老对飞瀑没什么兴趣,说了几句就不再提起,小刀却对这从没见过的东西挺感兴趣,收拾了东西,小刀回了后院静坐片刻,望着手中的羊皮心中跃跃欲试。 他看了看外面渐晴的天气,对身旁同样百无聊赖的黑颊猴大声叫道:“走,黑脸儿,咱们到那个画叉的地方看看去。” 第五十六章 谁才更漂亮 小刀对比着羊皮上的方向,沿着湖边一路向东行去,直走出十几里路,还没到湖的尽头,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地势稍高,湖面也变得窄了些。 再走三四里路,湖边稀稀落落的没有几棵树木,耳中渐渐听到水流之声,小刀快步循声而去,也不见什么万钧巨石,只看到沿着脚下山石的缝隙到处都汩汩流出清泉,围着这方圆之地找了许久,也不见图上那个画叉的所在。 小刀不死心,举着羊皮反复走了几圈,他觉得这里应该就是标着叉的所在,可眼前到处都是涓涓细流,没见什么水源与巨石。 无奈之下,小刀和两只猴子踏上了回程,走出很远小刀又回头看了一下,却觉得刚刚自己踏上的那座山坡与不远处的山石颜色有些不同,他站住定睛观望,终于明白,刚才自己踏在上面的那一片山坡就是羊皮上所说的万钧巨石。 涌出的泉水不过是从石上一些缝隙中渗出的,小山般的这块石头又岂止万钧之重,小刀看了失望摇头,深深体会到那位不知名的前辈在羊皮上写字时那份无奈。 按着原路返回,小刀又去了养闲堂,将水源处那座小山般的巨石描述了一下,不死心的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移动那块巨石?” 各位长老纷纷摇头。看来那块巨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峰顶落下,正好压在那水源之上,这只能说是天意使然,世间谁能有那移山填海的能耐。 小刀晚上反复读着羊皮上的话,总想为这位前辈做点什么,于是他第二天无论见到谁都会讲述一下这件事情,问问对方有没有什么办法。 他得到的答案都是不可能,如果是碎石,还能集合一些人力慢慢挖掘,可那分明就是一座石山,胖师傅觉得集齐数位阴阳境界的土系修者共同施法,将石山一块块分离,才有可能重现水源。 整个五玄修习土系术法的阴阳境界修者也不过寥寥。何况这些人不是一派宗主,就是各门长老,怎么会闲着没事跑到灵逍来搬石头。 小刀并不是这些年灵逍唯一一个为这事伤脑筋的人,但他肯定是最不知难而退的一个。连着一个来月,他逢人便问,以致于很多人被他问了好多次后,脑子里也整天在想着这件事。 田玉琴顾仙容莫素颜当然也没例外,几次来取干肉奶酪都被问及这个问题后,连灵逍中一些小刀没见过的长老们也开始想着办法。 不知道是谁想出的一个主意,层层传递到了小刀这里。巨石属土,又非人力能称动,五行中木能克土,想要将巨石移动或是分开,要从木系上想些办法。 虽然没什么具体的实行办法,但是总算有了开始。当探讨木系生物中什么才最有力量之时,最后还是选了种子。大家都觉得无论是什么山石裂缝只要种子落入,都能钻出正常生长。 反正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小刀就开始让老沙帮助多收集些草木种子。不久老沙带人背了数十袋上来,还多加上了几百袋豆子。 在小刀的带领下,后厨与杂事堂的一众弟子在空闲时间内背着这些种子到了那座石山,撒在各处缝隙里。 当整座石山都被撒遍后,剩下的就是漫长的等待。小刀得了空就跑到这里看看,却没感到有什么变化,渐渐也有些灰心。 ***** 这天他正想再到湖水源头那边看看,田玉琴和莫素颜却又来找他,小刀有些纳闷:“田师姐,昨天不是刚刚才给你拿了不少吃的?” 田玉琴看着他叫道:“来找你就不能有别的事儿吗?这些日子我们吃了你不少好东西,师姐我也得有点回报,这次有个下山的机会,我们这些人都会去看看,我想着你也是亲传弟子,才来问问你去不去。” 小刀细问才知道,数日前灵逍西行不到百里,有一大片荒地突然陷下数丈,现出无数洞口,那里一直都没有人烟,偶有行人经过才发现异状。 那处地方正好位于灵逍与其它两个门派辖地的交汇之处,三派经过商议,数天后各派出弟子到离那不远的莲花镇上会合,共同探查一番。 小刀听完有些不明白:“田师姐,那我去干什么?” 田玉琴面带惊讶:“去玩啊,天天窝在山上你不闷啊?反正我们几个都去,你不去算了。” 小刀一听连连点头:“我去我去,不过我得先和胖师傅说一下,让他找人替我送饭。” 田玉琴拉着莫素颜转身离开:“你爱找谁找谁,实在不行,我看那猴子也能替你。” 小刀到了养闲堂一说,各位长老当然同意,这一看就是件闲散差事,弟子们派出去就是和周边门派认识一下。小刀既然已经是亲传弟子,有这种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胖师傅知道后是喜忧参半,因为小刀一走,早上后厨干活就会慢上一些,不过小刀如今已经不是身兼两职,去领仙晶时也没拿后厨这份钱,每天就是白白来帮工。何况这次下山也算是一次历练,于是也就笑着答应安排人手替他送饭。 ***** 三天后,小刀收拾好了早早等在灵逍大殿前,田玉琴等人与他汇合后,又到杂事堂门口等候,不一会儿出来两个人,小刀一看都是熟人,一个是引自己入灵逍的那位唐林唐师兄,另外是杂事堂中一个叫许年的弟子。 唐林和大家打了招呼,一眼看到小刀:“嗬,小刀,我可是听说你现在混得不错,不但成了九大首席之一,前阵子还折腾着要把咱们上面什么石头给掀开。” 小刀笑着施礼:“多亏了唐师兄,我才能有今天,那石头实在太大,至今还没有动静。这次唐师兄也和我们一起下山吗?” 唐林哈哈一笑:“和带你上山那次一样,我就是这鞍前马后护送的命。何况这次是田师叔亲自找我,不敢不来啊。” 田玉琴笑道:“要是唐师兄不愿意就不去,我让爹爹再找别人。” 唐林连连摇手:“我是说笑的,现在咱们周围也没什么事儿,就让我也跟着你们出去溜上一圈儿。” 在杂事堂门前又等了一会儿,前前后后来了几拨弟子,大部分都是些长老的子侄辈,借此机会出去见识见识。 唐林是灵逍掌门长清子的三弟子,这次出去以他为首,他点了点人数叫道:“一共三十四人,人齐了,咱们下山。” 与两个门派约好见面的莲花镇离灵逍不远,田玉琴等女弟子又是初次下山,走了几十里,阳光渐强,唐林见前方有一片树林,就提议下马休息一下。 一帮弟子有说有笑的到了树林边上,没想到树林中早有另外一群人在内,互相一见都是紧张不已,不少弟子伸手拔出兵刃相对。 唐林连忙喝止灵逍弟子,大声道:“灵逍唐林,林中可是云杨岭的朋友?”此处是灵逍与云杨岭肖家一脉的交汇处,他猜测应该不会是什么敌人。 “云杨肖应豪,见过唐师兄。”随着这句带有些笑意的问候,一名身材高大双眉短粗的光头汉子从人群中走出:“让唐师兄见笑了,我这些师弟都是初次出来,难免有些不够沉稳。” 唐林笑道:“彼此彼此,我们这儿也差不多。” 肖应豪和唐林很早以前就认识,两人各自回头吩咐门中弟子收了兵器。商量着休息一会儿再一同上路。 灵逍众人进了树林,各自找了地方坐下休息,两伙年轻人都是互相打量,灵逍弟子中莫素颜顾仙容都是相貌出众,显眼的很,引得云杨岭一脉不少男弟子都是偷偷注视。 云杨岭弟子中也有几位女弟子,其中一名身穿紫色短裙的少女长得很是出色,她见一帮同门纷纷盯着对面灵逍几名女弟子,不由得生出比较之心。 紫裙少女轻轻站起,腰肢扭动走到唐林与肖应豪面前,声音柔媚的道:“哥,这位就是你常提起的灵逍唐师兄吧。” 肖应豪笑着答道:“正是,唐兄,这是我三妹肖紫虹。” 肖紫虹上前施礼,声音中更加上了几分柔媚:“见过唐师兄。” 唐林走南闯北,不是没见过世面之人,可眼前这肖紫虹相貌美艳,眉稍眼角更有一种撩人的媚态,就连他也有些招架不住,连忙回礼:“肖师妹不必客气。” 肖紫虹有心卖弄,走到场中对着灵逍众人施了一个礼:“肖紫虹见过各位灵逍的师兄。” 她唇角带笑,水汪汪的眼睛一扫,灵逍的弟子们个个神迷意乱,手忙脚乱的还礼,眼睛都盯着肖紫虹发呆,肖紫虹得意一笑,看到小刀身上时却是有些意外。 众人只见肖紫虹轻移莲步走到小刀近前,轻声曼语的问道:“这位小师弟,你盯着那边看都不看我一眼,难道我不如你那几位师姐生的好看吗?” 第五十七章 小镇魔踪 小刀抬起头来,没想到她竟是冲着自己而来,还问出这样的话,他茫然四顾,看见对面云杨岭弟子都是一脸看笑话的神色,灵逍女弟子中田玉琴一脸憎恶盯着肖紫虹,顾仙容面带不屑,莫素颜却是同情的看着自己。 小刀伸头抓了抓头答道:“这位师姐,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肖紫虹看小刀长得眉目英俊,说出的话却带点傻气儿,看来也是为自己的容光倾倒,她水汪汪的眼神对着小刀的眼睛,声音中带着几分撒娇又问了句:“那你说,我和你的师姐们比,谁才更好看?” 她原本就娇媚无比,加上眼神与这语气让周围人都是神魂一荡,许多灵逍弟子都在心中替小刀说出:“自然是你好看。”灵逍几位女弟子心中不悦,却不知道小刀会如何回答。 小刀老老实实看了看肖紫虹,又看了看灵逍这边:“你是很好看的。”田玉琴气得鼻中哼了一声,恨不得上去踢上小刀几脚。肖紫虹得意地扫了她们几个一眼,便要转身回去。 这时听见小刀接着说道:“但是你不如莫师姐好看。”还没等肖紫虹脸上错愕表情变幻完毕,众人又听见小刀说:“也没顾师姐好看。” 肖紫虹的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可是话头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小刀也没说什么过份的话,她直气得牙关吱吱做响,狠不得冲上去咬死了他。 正在这时,唐林出言解围:“咱们一起走吧,到前面的莲花镇上再好好休息一下。”肖应豪答应一声,两人率先前行,两帮弟子都是不发一言的紧紧跟上,小刀也跟在其后。 肖紫虹独个儿在后面连连跺脚,心中气道:“臭小子,居然让姑奶奶出了这么一个大丑,日后你若有把柄落到我手里,定要好好羞辱你一番,方解我心头之气。”但见众人渐去渐远,只得加快脚步追上去了。 正当晌午,众人来到了莲花镇,莲花镇算是这附近几个镇子中较大的一个,因镇中有一小湖,湖中遍生青色莲花而得名,众人进了镇中,街上行人见他们穿着打扮,便知道是些修者,无不侧立让开道路。 小刀见这些百姓都是不发一言,原本还算喧哗的镇中街道,己方所经之处变得寂静一片,偶有目光相交,也是一触而回,他不知道这是普通百姓对修者发自内心的敬畏,好奇的打量着他们的神态,觉得充满了古怪。 肖紫虹自从经历了刚才的事,除了看路就是恨恨的瞪视小刀,将他的神情举动尽收眼底,心中大骂:“土包子,没见过世面。”她见小刀两眼咕噜噜看着四周一副白痴相,又想起这傻货对自己的评价,胸中更是怨念大涨,如果目光能化为刀剑,只怕小刀身上已无完肤。 到了镇中,唐林与肖应豪拱手作别,两派弟子分开各去自己相熟的客栈,云杨岭弟子去了镇南,灵逍弟子却是一路向北。 众人行到了镇中一处大的客栈,悬着的牌匾上四个大字“如意客栈”,到了门前却不见有迎客的伙计。唐林站住脚步,回首看了看杂事堂那个弟子许年,许年点了点头,上前对门里招呼了一声:“掌柜出来迎客了,大生意上门。” 他话音刚落,里面就有人应了一声:“来了。”然后只听有人快步跑了出来,嘴里还骂道:“这个小子,又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回来打断你的腿。” 一个身着长衫的老头双手提着前襟跑了出来,抬头看见门外竟站着几十人,不由得吃了一惊,生意人眼尖,他一眼看到许年,当下失声道:“原来是灵逍仙师来了,失迎失迎,快快里面请坐。” 回头对着客栈里大喝道:“快点擦桌子倒水,有客来了。”喊罢回头一躬身,抬手请众人入内,许年退后一步躬身道:“唐师兄请!”唐林点了点头,抬腿进了客栈,众人鱼贯而入。 小刀进去时,各位弟子已经三三两两相熟的凑坐成桌,小刀站在堂中,见每张桌都是挤得满了,他不知道该坐在哪里才好,掌柜和许年最后进来,掌柜忙出声招呼:“这位小仙师,您请坐啊?” 小刀见只有厅边还有一张空桌,走去坐下,伙计过来上了茶水,小刀道了个谢,拿起茶水一口喝下。 伙计们开始摆上酒菜,一帮灵逍弟子围着几张大桌吃得起劲儿,伙计忙着先顾那边,小刀这桌还没顾得上送来饭菜。 小刀倒也不急,从自己的包里取出几块干肉,就着茶水嚼得起劲儿,这时客栈门口又进来一人,肩膀上搭着一柄大大的黑伞,声音嘶哑的叫道:“小二,给我上五斤米饭,切十斤肉来。”小二回头答应:“客官你坐下等等,这就来。” 扛伞人四下看看,见身旁只有小刀对面还有空座,他走近坐下,将手中提着的大伞靠在身侧墙上。小刀抬头一看,只见这人全身都是黑色行装,头上还带着一顶宽边的斗笠遮住头眼,只露出鼻子嘴巴和下颌乱糟糟的短胡须。小二过来倒了茶水,那人拿起一饮而尽,仰头之际,小刀一眼看到他脖项之上竟然有道粗粗的伤疤。这伤疤斜着从他的喉头直到耳后,看着尚且触目惊心,真不知道他当年挨了这一下怎么能活过来。 灵逍弟子数人围坐分成五六桌,伙计一道道菜端上忙得不可开交,小刀与后来这人对面而坐,听着众位同门闲谈,口中嚼着干肉觉得有些无趣,他看了看对面那人,伸手从包中取出几条干肉递了过去。 “大叔你尝尝不?我自己做的。”小刀笑着招呼戴着斗笠那人。 斗笠人侧坐对着厅中,听到小刀的话转头看了看没有说话。见伙计正在忙个不停,他转身回来正对着小刀,看着他一脸诚恳的样子,就接过小刀递来的干肉:“谢了。” “不用客气。”小刀开心笑着:“大叔这是路过这里?” 斗笠人嚼了几口干肉,觉得味道不错,他点了点头:“路过。” “我们也是路过。”小刀见斗笠人回了话更是高兴:“这些都是我的师兄师姐,我们是灵逍派的。”他虽然从没出来历练过,不过看对面斗笠人脖项上的伤疤与身上气势也觉得这人一定不同凡响。 斗笠人几口就吃光了干肉,小刀又递上几块,斗笠人也不再客气,接过便吃。这时那几桌的酒菜都上齐,伙计开始给小刀这桌上菜。 虽然小刀是独个一桌,酒菜却是和别桌一样,自从小刀在百牧盟会喝醉那一次后,再看到酒却是碰也不想碰。 他对面斗笠人的饭肉也送了上来,小刀见他吃的简单,大方的道:“大叔,我这些自己也吃不了,你要是不嫌弃,就请随便吃些吧。” 斗笠人抬头看了看他,觉得这个生性豪爽的小子很对脾气。应了一声就大口吃了起来。两个人默不作声的闷头对吃饭菜,小刀伸手将酒壶也推了过去。斗笠人随手拿起,嘴对嘴喝了个干净。 厅中众弟子的喧哗声与两人的沉默形成鲜明对比,不过两人吃饭速度可是丝毫不慢。斗笠人把自己的饭肉吃完,又和小刀风卷残云的将一桌酒菜吃个干净。 灵逍其他弟子还没有停下说笑,斗笠人哑着声音喊了句:“小二,结帐。”这时唐林无意间向这边扫了一眼,与斗笠人正好对视了一下。 虽然隔着斗笠看不到对方的眼神,唐林却猛然觉得心中突突直跳,以他上三境的修为居然生出一种隐隐的惧意。 斗笠人根本不是针对他,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就有这般压力,唐林心中震惊,霍然站起。打量着斗笠人与靠在他身后的大号黑伞,然后几步走上前去抱拳施礼。 “这位前辈,灵逍唐林给您见礼。” 众位弟子见唐林站起,都静下来看向这边,不明白为何唐师兄会对一个陌生人如此恭敬。 斗笠人没有回答,伸手入怀取出一锭小银放在桌上,提起黑伞转身出了门口,理也没理面前的唐林。 桌边的小刀有些楞神,等斗笠人走了,他连忙问道:“唐师兄,这人是谁,为什么你要给他行礼?” 唐林头上微微见汗:“小刀师弟,刚刚那位前辈都和你说了什么?” 小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啊,就是和我一起吃了点东西。” 唐林一屁股坐下:“那还算好,看来他只是偶然路过,不是针对我们。” 众人一见唐林的样子都大为好奇,田玉琴叫道:“唐师兄,那个是什么人,怎么你见了他怕成这样,难道他比你还要厉害吗?” 唐林看了看门口,心有余悸的答道:“何止比我厉害,整个灵逍也未必有人能胜过他啊。” “他是谁?竟然比我爹还厉害?”顾仙容也忍不住问了句。 唐林长长出了一口气:“如果我没猜错,他就是五玄八魔中的伞魔。” 第五十八章 当年的名字 五玄八魔是这数十年间五玄上出现的几个没有门派,又极为难缠的修者,有的根本连名字都没有,伞魔就是其中之一。这八名修者不是行为怪诞,就是痴迷所好如入魔障。 近年来五玄各域十余位小有名气的修者被人不明不白的杀死,有的还祸及家人,据说行凶者就是身着黑衣,肩上扛着一把大伞。死去的修者中更有两位已经踏入阴阳境界,被杀的原因也是无人得知,这些事反而更为伞魔添了几分神秘。 出来行走历练,最怕遇见的就是这种无门无派行为古怪,做事无所顾忌的散修,唐林也没想到在这莲花小镇居然能遇到八魔中的一位。 听完了唐林的讲述,各位弟子都没什么惧怕的心情,只是乱哄哄的笑了一阵,就各自继续吃喝。唐林也是松了口气,冲着小刀点了点头,回到自己桌上。 大家吃喝完毕,许年也安排好了住处,几位女弟子住在三楼,一帮男弟子每两人一间房住在二楼。巧的是分完房间后,排在最后的小刀又落了单,独住一屋。 三派约定的日子是明天,莫素颜等女弟子吃完就上楼休息,男弟子们听说这镇中莲花好看,就一窝蜂的出去看。小刀却没跟去,等到他们都出了门,自己回房静坐。 盘膝坐在床上,小刀将万灵诀运转几个周天,除了全身有些凉意,体内还是没有气息涌动的感觉,他靠在床上,记起那位伞魔脖子上的可怖伤疤,猜想他一定是经历了什么苦难险死还生,这才变得性情怪异。 ***** 天色渐晚,距莲花镇数百里的一条大道上,由北向南行来一支队伍,数十名劲装汉子手提长枪骑着骏马,护送着一辆马车缓缓前行,马车两侧,各有一位宽袍大袖的老者骑马相随,每个人都是神采奕奕,看上去轻松自在。 队伍行至一处长长的直路,远远就看到道中站着一个人。队伍前方有两名骑士纵马向前探看,见是一名黑衣斗笠人,手中拄着一柄同样是黑色的大伞。 两名护卫中的一个高声呼喝:“前面的人让开,有人过路。”执伞人垂首不语,只是静静站在道中。 “让开。”两名持枪骑士高声厉喝,一左一右纵马向前,两人枪杆相交在一起,贴地平推,想着把挡路这人撅飞出去。 “蓬”的一声响,两杆雕刻着虎头花纹的枪头刚戳到挡路者的身前,就被他撑开的黑伞顶住,也不知道这伞是什么材料制成,两杆百炼长枪居然不能刺入,两名骑士借着马力全身压上,连枪杆都渐渐弯曲,两匹马鼻中喷着粗气,八只马蹄踏在地上连连发力,却如蜻蜓撼石柱,不能推动一分一毫。 马车行近,左侧的宽袍老者出声叫道:“这位朋友,为何拦住我等的去路?你与我湛金枪门有什么过节不成?” 这时正在与执伞人较力的两名骑士猛然觉得身前一空,执伞人说放就放,收了黑伞从两杆枪间轻轻走过。两名骑士顿时收势不住,连人带马向前翻滚着倒地。都是摔得头破血流,倒地不起。 两名老者看着这人举重若轻的架势微微皱眉,左侧老者看向挡路者手中的黑伞,恍然道:“伞魔?” 两人不敢托大,双双从马背上跃下:“请问阁下,我们与你并无怨仇,为何挡路伤人?” “我找马车里的人,你们打开车门让我瞧瞧。”伞魔语声虽低哑,气势却咄咄逼人。 两名老者对视一眼:“车里是我们湛金枪门护送的商户,不知阁下与他有什么过节?” 伞魔理也不理:“是你们自己打开,还是我来开?” 左边的老者双眉一立就要发作,右侧的老者却是伸手一拦:“好,我们来开。” 说着他一挥手,赶车的车夫轻轻拉开车门,只见车中坐着一名抖抖索索的白衣老者,双目紧闭,手中还拿着一串佛珠不停捻动,嘴里喃喃有语。 伞魔冷冷注视着车里的情形,嘶声喝到:“丰屹山,你装得不错啊。” 那老者连答也不敢答,只是加快手中捻动佛珠的速度,嘴里喃喃念佛之声不断。车下两名老者中一人道:“阁下认错人了,这位是咱们玄金域寸金城的大商家上官掌柜。” 伞魔轻轻摘下斗笠扔在旁边,他头上留着不足一寸的短发,双眼中闪着凌厉的光芒,盯着车中老人看了看,目光停留在老人手中的佛珠上。 “呵呵哈哈。”伞魔突然笑了起来,声音由低至高,神情也越来越是狂乱:“呵哈哈哈。” 车前两位老者见他状似疯狂,都暗自凝神戒备。数十名长枪护卫缓缓纵马上前,挡在马车与伞魔中间。 “又找着一个,丰屹山,你说出当年一个名字,就少受一些折磨。你说不说?”伞魔笑声忽止,根本不顾眼前这些人的举动,盯着车中的老者厉声吼叫:“你说不说?” “你说不说?”随着声声喝问,伞魔面容渐渐狰狞起来,接着他迈开脚步,向着马车行来。 “阁下不要欺人太甚。”两名老者一见伞魔走来,厉声喝道:“湛金枪阵。” 周围三四十名持枪护卫纵马上前,举枪攒刺,数十杆枪上下翻飞,指的方向各不相同。伞魔却是视若无物的走了过来,眼看着就要撞在最前面的几杆枪尖上。 “呼”的一声,伞魔手中的黑伞猛然撑开,整个人高速旋转起来,连人带伞化成一朵黑云,冲入枪阵之中。 不管持枪护卫从哪个角度刺下,都觉得手上一滑用不上力量,然后就连人带马被黑伞锋利的边缘割中,声声惨叫中血花飞溅,数十名持枪护卫与跨下马匹都是流血倒地,竟然连挡他片刻都不能。 伞魔轻松破了枪阵,还是不紧不慢的向着马车行来。两名老者见状都是厉声一喝,每人头上泛起五色光华,左侧老者手中黄光大盛,在身前凝成一杆虎头长枪,双手一搓,虎头长枪在空中高速旋转起来。 “虎头金钻。”老者手势一控一放,金色长枪带着螺旋气劲直射伞魔的面门。 “银虎摆尾。”另一名老者化出一杆银色长枪,高高飞起,直劈向伞魔的头顶。 这两位老者从小就在湛金枪门中同师学艺,如今都是五气巅峰境界,两人对自己以气御枪的合击之术向来是信心满满,就算伞魔恶名远扬,也有一战之心。 两杆真气凝成的长枪飞了过来,伞魔却是毫不在乎的跨步前进,等到金银两枪快要及体之时,这才挥伞如棍,狠狠两下击在金银双枪之上。 “波波”两响,金银两光顿敛,两位老者脸色苍白,他们觉得自己全力凝发的长枪就象被什么东西吃了去,完全没有以力抗力的感觉。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抬手发出一道光芒,在两人身前形成金银两色旋转交缠在一起的长枪,头尾各成龙形。 “双龙护体”,两老者控制着翻卷的两色枪形真气在身前盘成一团,闪缩击刺采取守势,走近的伞魔将手中黑伞半开,脚尖点地,身子平平飞起,硬碰硬的轰然撞入龙形真气中。 这是纯粹的力量碰撞,毫无取巧之处,两老者合力也没能顶住伞魔这一击,各自口喷鲜血分开向两侧跌出。车夫一见连忙抱头跳下马车,远远逃开。 车中刚才还缩成一团的老者猛然弹起,身子向着后方抛射出去,厚木板与薄铁造成的牢固车厢被他泛着五色光芒的身体轻轻一碰,就如朽木般七零八落的散碎开来。 两名被伞魔轻松击倒呕血的湛金枪门老者忘了身上伤势,目瞪口呆的盯着那一道身影,不能理解这名已经护送了无数次的老掌柜怎么突然就成了一名修者。 车中老者逃跑的速度不能说不快,但车厢破裂的声音刚刚传出,早就料到他动作的伞魔也飞身而出,在空中身子一伸一弹抢在他前面,张开黑伞一旋,老者身上就涌出一道血泉。在空中直跌下来,伞魔撑着黑伞缓缓落在他面前。 “啊。”重重跌在地上的老者还要挣扎着跳起,黑伞又是一旋,他的左脚被齐踝切断。这下除了发出惨叫,再也动弹不得。 “说吧,都有谁?”伞魔将撑开的伞扛在肩上,好整以暇的问道:“说出一个,你就能早些死。” 老者双手按着左腿上的伤口:“我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啊。”他话音未落,黑光一闪,老者的右脚也离体落地。 “哦啊。”随着老者不成人声的叫喊,伞魔一字一句的说道:“没事,我不急,你慢慢想,咱们时间多的是。” 他盯着面前的老者:“丰屹山,就算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杀了你以后,会问出你家人的下落,一个个这样切碎杀掉。黄泉路上,我包你不会寂寞。” 说这话时伞魔的双眼泛着淡淡血光,在刚刚黑下来的夜色中如鬼似魅。 第五十九章 实话实说 天还没黑时,小刀走出了客栈,他只是想闲逛一圈,结果却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是田玉琴莫素颜顾仙容三人走在他前面。 小刀没敢上前招呼,就远远跟在后面,走到镇中一处湖水时才明白,原来几位师姐也想来赏莲,眼见前面三人都站在湖边指指点点,他犹豫着站住,想着是调头回去,还是上前打个招呼。 湖边有个小亭,莫素颜三人向着那亭子走去,田玉琴一眼扫到身后的小刀,高声叫道:“张小刀,你鬼鬼祟祟在那里干什么?” “田师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张师弟一定也是来看莲花。”莫素颜轻声说道:“张师弟,过来一起坐吧。” 亭中一张石桌四个石墩,正好四人分坐,小刀边走过来边问道:“几位师姐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田玉琴嘲笑道:“你懂什么,这莲花就是要在月光下欣赏才算好看。”她一提到好看两字,莫素颜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旁边的顾仙容脸上也有笑意。 田玉琴一看她俩的表情也想了起来:“小刀,你回答云杨岭那个小狐媚子的话真是够劲儿。不枉了我们带你出来这一次。” 她学着小刀的样子:“你是挺好看的,可是你不如莫师姐好看,也没顾师姐好看。”田玉琴象男子一样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莫素颜和顾仙容两人也是笑意更浓。 “要是有个地缝儿,那小狐媚子怕是一头就钻进去了。”田玉琴越想越乐:“你是怎么想到那样回答她的,太解恨了。” 小刀想了想,大着胆子道:“我没怎么想,就是实话实说,两位师姐本来就比她好看。”此言一出,莫素颜和顾仙容都是脸上一红,不过心中却很是高兴。 “哦,这样啊。”田玉琴没心没肺的刚要再笑,突然醒悟叫道:“不对啊,那为什么你只提她们两个,却不提我?” 她恶狠狠的盯着小刀问道:“难道在你眼里,我还不如那个小狐媚子好看吗?” 小刀口中发干,脑袋乱成一片,他没想到会惹出这个事端:“田师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当时为什么不提我的名字?”田玉琴越想越气:“枉我刚才还夸你来着,你这小子着实可恨。” 一边的莫素颜和顾仙容两人也不好开口劝她,就是红着脸笑。田玉琴看着她俩也是心中火大:“你们两个小狐媚子还笑,一定在心里也觉得自己比师姐我好看吧。” 她眼珠一转:“张小刀,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个问题,我就不怪你。” 小刀连连点头:“师姐你问。” “我们三个里,谁最好看?”田玉琴这问题一出口,小刀顿时头大了三分。他求助的看向顾莫两女,顾仙容转开眼神不理他,莫素颜却是伸出手偷偷指了一下田玉琴。 小刀心领神会:“当然是田师姐你好看。”田玉琴却把刚刚莫素颜的手势看在眼里:“你们两个在那眉来眼去当我没看着?” 她转向莫素颜:“第一次咱们找这小子时我就觉着有点不对劲儿,还有这小子每次给咱们拿吃的,递到你手里的那包都比我们的多上一些。” 她嘿嘿一笑,看向小刀:“你小子,是不是没安什么好心眼?” 小刀慌乱摇手:“没有没有,我每次给你们的东西都是一样多的。” 这回连顾仙容也冷冷的道:“你每次多给她一点也就算了,次次都多上半包,你当我们眼睛都是瞎的?” 莫素颜脸上飞红一片:“两位师姐,怎么都说上我了?”她也觉得小刀每次确实多给自己一些,不过东西吃着顺口,就默不作声的接受了。 田玉琴嘴里哼了一声看着小刀:“我刚才问你谁好看,你心里是不是想着说是莫素颜这小狐媚子?” 小刀还真那么想过,不过此情此景他再胆大也不敢说实话:“田师姐,我真觉得你好看。” 田玉琴看着他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小子以后分东西时怎么分?” 小刀老老实实答道:“都分成一样多,我仔细数着。” “好,那你现在说说,我哪里比她们两个好看。”田玉琴盯着小刀问道:“要不然我就认为你是在骗我,要知道骗我的下场是很惨的。” 小刀再看向莫素颜和顾仙容,两人都怕惹来田玉琴的怒火,笑着转开眼神不敢看他。 “田师姐你美丽端庄,国色天香,性情温柔,贤良淑德……”小刀只好搜肠刮肚的想着所有自己听过形容女人的词。 “张小刀,你知不知道贤良淑德说的是那种嫁了人的女子?换一个。” “……” ***** “这个王八蛋,竟然是他卖了我。”伞魔口中的丰屹山,湛金枪门眼中的上官掌柜恶狠狠骂道:“枉我挺到现在才说出他的名字。” “说了也没用,这个不算。”伞魔看了看双腿已经从腰下斩成几截的丰屹山哑声道:“你也不用怪他,他也是让我斩到和你差不多时,才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说出我的名字后,你也一样杀了他?”丰屹山绝望叫道:“我知道的比他多,能不能不杀我?” 伞魔摇了摇头:“不能,你一样要死,只是你说出的名字会决定你死去的方式。因为在试了许多人之后,我发现你们这种人在知道自己必死后,往往会更疯狂的恨那些还活着的同伙。” 丰屹山恶狠狠的叫道:“如果我不说,你就算杀了我和我家人,也会从此断了消息。再也找不到别人。” 伞魔凝视着他,从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冷哼声:“你以为我想不到这件事?”他俯下身子,把嘴凑到丰屹山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丰屹山双眼睁大:“你居然连他们也知道了?” 伞魔冷冷的道:“从我找到你们中第一个开始,这条线就永远不会断,每个人都告诉我不至一个名字。所以早晚有一天,我会一个个送他们下去找你。” 黑伞一抖,丰屹山的左手被砍断一截,在他的惨呼声中,伞魔的声音幽幽传出:“你们修为越高,就越能经得起折腾,你到五气巅峰了吧。我看你最少也能挺上一天,咱们慢慢来。” 惨呼的声音刚刚顿了一下,伞魔就再次出手,丰屹山刚刚被他砍断一截的左手齐腕落下。于是更高昂的惨呼声再次响起。在他们身后不远,湛金枪门的所有伤者都按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屏息静气,一声都不敢出。 “我说,我说。”丰屹山喘过气来就连忙叫停,这些年的养尊处优让他早没有了一名修者应有的骨气。停下惨呼声,他低声道:“我全都告诉你。” 伞魔再次俯下身去,丰屹山在他耳边喃喃轻语,然后他站起身来:“就这些了?” “我知道的已经全告诉你了,杀了我吧。”丰屹山喘息着恳求:“不要动我的家人,求求你了。” 伞魔嘿嘿冷笑:“那要看你说的这几个名字是不是真的,要是我以后发现这些名字中有假的,我还是会找上你的家门,那帮人都知道你家在哪里吧?” 虽然天色已黑,那些湛金枪门的人还是能感到伞魔扫来的嗜血眼神。接着又听他说:“就算他们中有人想为你隐瞒也没关系,我一个个杀下去,总有说实话的。” “寸金城谁能不知道上官家?”丰屹山自嘲的惨笑:“不要难为他们了,他们只是我花钱雇来的。” “那就这样了?”伞魔一双红眼望着丰屹山:“你知道的确实不少,我这就送你上路。” “好。”丰屹山刚答应一声,就觉得肚子上一凉。伞魔的巨大黑伞从他腹部贯入,由下而上的直戳到他的胸腔之内,然后开始缓慢旋转,将他身体内部的脏器一一扯烂。 这种痛苦比刚刚斩手断足还要来得更强烈,丰屹山口中溢血,却没有再次发出惨呼,而是解脱般的呼出一口长气。 “长生,长生,谁不想要?”他像在马车上诵经那样喃喃念道。随后声音戛然而止。 黑暗中寂静了许久,湛金枪门的两名老者终于发出声音:“点起火把。”见半晌还是没人敢动,一位老者叹道:“他已经走了。” 受伤较轻的骑士们这才敢点起火把,果然伞魔已经不见踪影。丰屹山四肢不全的倒在地上,胸腹间一处巨大的伤口。 “两位长老,咱们现在怎么办?”骑士们纷纷围拢过来。“要不要回去调些人过来找他报仇?” 两位被伞魔一击而倒的湛金枪门长老叹气道:“调人过来干什么?送死吗?”其中那位发出金色长枪的长老转过头去,目光复杂地看向那边丰屹山的尸体。 “还提什么报仇?现在咱们只能盼着上官掌柜死前说的都是真话,这个煞星不要再回头来找咱们麻烦就好。” 第六十章 恶客欺主 灵逍和云杨岭两派等了一天之后,凤尾堂的人也终于到了莲花镇上,凤尾堂的于家和云杨岭的肖家之间有过几门婚事,两派之间比起灵逍要亲近几分。论起辈份,肖应豪还得跟于家这次带队的于青叫声表叔。 肖应豪带着于青来和唐林见了个面,大家都知道这次就是简单的探查,全都没当回事儿,商量好明早出发,由唐林做东吃了一桌酒菜,就各回各的居处。 小刀昨天晚上夸了田玉琴小半个时辰才算平息事端,不过能看着旁边莫素颜顾仙容难得一见的笑脸,他觉得很值。 白天跟着一帮弟子闹哄哄的吃喝完毕。到了夜色稍黑,小刀又到了湖边,还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像昨晚那样再遇到三位师姐。 莲花镇所谓的这点湖水比起灵逍上的那片来只能勉强算个池塘。放眼一望就能看个大概,小刀扫了一眼,不见有田玉琴等人的踪影,就静静站在湖边看着水面上那一片盛开的莲花。 昨晚他除了冥思苦想那些赞美之词,就是看着莫素颜的笑脸,根本没有在意湖中的莲花到底是什么样儿。今天定下心来观看,才发现还真是颇为壮观。 此时天色己渐黑,周围稀稀落落的灯火映得水面一片星星点点,小刀走到湖边,见这里如灵逍的湖水一般清可见底,配上湖面青莲另有一番景色,朵朵盛开的青莲无边无际,一眼望去,只觉生机盎然。 小刀沿着池边慢慢行走,看了一会儿,新鲜劲儿渐渐过去,刚想转身走回客栈,只听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这位少年,一会儿月亮起了,景色更好。” 湖边原本就没什么人,小刀也没细心看过别处,随声音望去,只见一位老者坐在池边小亭内,亭角还挂着一盏灯笼。 远远看着那老者青衣无帽,白须白发,仙风道骨,老者见小刀驻足回望,便挥手相邀,小刀走近,见这老者相貌俊奇,一般年长之人都是满面皱纹,此老却是红光满面,肤如小童般细致,而且笑容可掬,更是让人生出亲近之心。 “少年郎,进来坐坐,一会儿月光遍布池中,景色更好啊。一年之中,只有这个月青莲全开,又赶上只有这几天月圆之时才能得见,良辰美景,不可错过啊。” 小刀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可是在养闲堂和各位长老呆久了,倒也不拘束,施了个礼坐在那老者对面:“老人家在这儿就是专为等这月亮出来?” “那是自然,一年才有这么两三天,有时候还赶上阴雨天气,这几十年来,没有几天如今日这般啊。” 小刀这才抬头看天,此时月亮初升,天空睛朗无云,星光稀疏,也没觉得怎么好。 他随便点了点头:“老人家,你每年都等在这里看啊。” “是啊,原来天天看也没觉得这些青莲有什么好,只是这几十年来,才发觉此等美景,月下赏莲,真是快事,你这少年能在此时来这湖边,实在是运气,我见你要走,才留你等上片刻,这等景致如果错过,最少也要等一年啊。”老者说的眉飞色舞,很是起劲儿。 小刀见老者这种神情,与盛金,刘枫,冷平原等人对自己讲述得意之事时神情相仿,就象个小孩子在卖弄自己最得意的玩具。 虽然小刀实在没觉得月亮照着这一片莲花能有什么好看,可见老者神色兴奋,小刀也不忍拒绝,就坐在那听老者说一句,点一下头以示同意。 老者说了一会儿青莲如何好看,见小刀意兴阑珊的样子,一伸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莲子递给小刀,小刀随手接过,老者说道:“少年郎,这是最好的青莲子,尝尝吧。” 小刀对这个倒是比月下赏莲有兴趣的多,放入口中一吃,觉得一阵清香,嚼了几下,便觉有些苦涩,但也没有吐出,老人见他神色有异,笑道:“有点苦吧,嚼一会儿就好了。” 小刀依言照做,果然习惯了那苦涩之后,莲子的清甜味道更甚于前,吃第二粒时便觉得格外好吃,再吃一粒更是美不可言,小刀把手里的莲子吃了个干净,又不好意思再要,就开口问那老者:“老人家,这莲子在哪家店铺所买,味道实在是好。” “哈哈,少年郎,这莲子是老夫自家所制,哪里也买不到啊,不过你想吃,我再给你几粒。”老者见小刀喜欢,也是象他自己吃一样高兴,又塞给小刀几粒。 小刀吃的高兴,再听老者说莲池的景色之时也不那么无趣了。偶而插口问几句诸如青莲几月开花,那老者更是高兴,有问必答,不过却不再给小刀莲子吃了。 说了一会儿,老者见小刀意犹未尽的看着自己的手,笑逐颜开的道:“少年郎,不是我小气,这莲子吃着虽好,一次却不能多吃,吃多了要坏肚子的。” 说着他抬头一看,喜道:“快看,月亮正圆,正是赏莲最佳时刻。”小刀放眼望去,此时月光正盛,一池青莲在月光照映之下,朵朵盛开的莲花瓣如同染了银边,莲叶也青光大盛,满池闪光,如盏盏莲灯般放出柔和的光芒。 小刀满眼之中,俱是水面一大片莲花所放青光。在周围的夜色映衬下更是格外显眼,小刀只觉心神动荡,此等奇妙景色确是闻所未闻,今日却活生生出现眼前。 直至一盏茶后,月光渐弱,池内莲花也渐渐失去光泽,老人和小刀才都长呼了一口气,对视一眼,小刀叹道:“老人家所言极是,这真是人间奇景。” 老者得意道:“那是自然,能观这世间奇景,更悟天人之道,不枉化……为人啊。”小刀也没细听,只是觉得实在晚了,告辞回去休息,那老者兀自在后面叫唤:“少年郎,明日若有闲瑕,再来陪我赏莲啊。” ***** 次日一早,许年就在外面大叫:“各位同门,快些下来用饭,然后去和其他门派会面了。”小刀下楼用过饭,随着众人出门,在镇口处会合了云杨岭与凤尾堂两派弟子,加在一起百余人,向着那片陷下的荒地方向行去。 那片荒地离莲花镇二十几里路,方圆十几里也没有大道经过,向来是人迹罕至,三派弟子走了不久便到,就见在眼前一片平地上陷下一个深坑,坑深数丈,长有数里,坑壁上到处都是一个个洞口。这些情状和三派知道的差不多,奇怪的是,居然还有数十人在大坑中。 唐林三人面面相觑,也没听说还有别的同门要来啊。到了近前更是诧异,坑中数十人都是陌生脸孔,无一相识,而且这些人面色冷峻气势不凡,看来个个都修为不弱。 “各位朋友。”凤尾堂的于青上前施礼:“在下凤尾堂于青,请问诸位到此何事?” 场中诸人都是冷眼看来,个个面露不屑,人群中一个身穿锦袍的年轻人转身问道:“凤尾堂?是个什么门派,我怎么没听过?” 他旁边一名老者笑道:“就是这附近一个小门派,有千把人,少爷没听过也是正常。” 锦袍年轻人哈哈一笑,看着于青也没回礼:“我说那个什么堂的,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于青一听两人的语气就知道这年轻人身份必定非同寻常:“这位公子,我们听说这附近荒地沉陷,所以相约前来查看一番,不知公子是哪个门派的?” 锦袍年轻人撇了撇嘴:“本少爷是丹心阁的范世安,你们这群人也不用来查看什么了,哪来的回哪去吧。” 丹心阁是玄木域朱华城的几大门派之一,阁主范永昌是阴阳境界的修者,丹心阁主要是四处搜罗奇珍异宝再高价卖出,称得上财雄势大。只是朱华城距此数百里之远,丹心阁的少爷带了一帮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唐林上前一步:“此处是我三派辖地,不知各位到此有何贵干?可否告之一二。” “三派?”范世安抬头打量了一下:“我管你三派五派,听说这里陷出几处地穴,我们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上的东西。” 说完他转身叫道:“到底商量完没有,什么时候进去?” 他前面不远,有十几个人凑在一起正在说着什么,其中一个回头道:“商量好了,咱们各走各的,发现什么就看各自的运气了。” 看到三派的百余名弟子,十几个人都走了过来,其中一名短须灰袍的中年人问道:“怎么又来人了?也是想来寻些宝物的吗?” 范世安看都没看三派弟子一眼:“他们寻什么寻,咱们这几伙人先来的,他们要干什么,等咱们走了再说。” “各位,这里是我三派的辖地,是不是也得守些规矩?”肖应豪上前一步,与唐林于青三人并肩而立:“你们想干什么,也得摆在明面上吧。” 短须中年人抬眼一看,上前拱了拱手:“在下桂竹山妙竹堂桂全,这里地脉下沉现出地宫,我们都是闻讯前来,你们也知道像这种数百年不见阳光的阴幽之地,或许下面会有些奇珍。来的仓促没有通知各位,抱歉了。” 唐林三人却是心中一惊,桂竹山可是玄木四圣之一,虽然妙竹堂只算一个分支,实力也比三派强了不知多少。 桂全说完转身对着范世安这伙人:“我妙竹堂向南,你们丹心阁向东,凌前辈带人向南,余下一路就让给他们吧。” 范世安冷笑道:“他们算什么?凭什么也要分一路?” 第六十一章 柳暗花明 唐林三人听了范世安的话都是心中有气,这时桂全身侧一名黑袍老者阴森森的道:“要分一路可以,拿出些本事来。” 这名黑袍老者八字眉三角眼,看着就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唐林三人还以为他是桂竹山的人,却听桂全说道:“我妙竹堂远来是客,这事就不管了,凌前辈既然要考较你们,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说完桂全退后一步,完全是置身事外的态度。黑袍老客踏步上前:“老夫凌云城凌一念,你们这三个就想来分一杯羹,怕是份量不够。” 凌云城亦是离此数百里的一座大城,虽然比不上赤柏城玄木城,在玄木域上也可列入前十,凌家是凌云城最大的世家豪门,凌一念被称做“一念杀人”,是凌家长老之一,也是闻名玄木域的阴阳境界修者,为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 唐林三人都是心中郁闷,这处地宫明明在自家地盘上,虽然并不一定有什么惊世珍宝,可是这口气实在难咽。眼前这几个门派都是实力超出自家,三派中的阴阳境界长老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肖应豪抱拳道:“凌老前辈,这地宫所在是我三派辖地,就算几位先到一步,也不能就此霸占了吧。” 凌一念看了看他:“小子,站出来说话就要有实力,你们几个还没这份量。”说完他伸出一只手,也不见什么光芒放出,肖应豪身前尘沙簌簌声响,然后旋转着聚在一起,地上猛然隆起一面土墙。 这土墙厚约一尺长有三丈,高度只到肖应豪的肩膀,凌一念施法完毕,看着唐林三人冷笑道:“推倒这面墙,你们就能分去一路。” 他话音刚落,在丹心阁少主范世安身旁的那名老者哈哈笑道:“我也来玩玩。”说罢伸出手来,同样一面土墙立起,两面土墙并排而立,将三派弟子拦在外面。 凌一念与丹心阁的老者对视一眼,丹心阁的老者笑道:“就依凌兄所说,不管是谁能推倒这墙,才有和我们一同进入地宫的资格。” 说完凌一念和那名老者都不再看向这边,各自回头吩咐下属准备火把照明,桂全摇了摇头,也转身去安排进入地宫之事。 唐林苦笑一声:“我先来。”说完他几步走到土墙前面,双足扎下马步,全身闪动三色光芒,双拳并于腰间,凝神蓄力片刻,挟着两股劲风击向土墙。 “蓬蓬”两响,双拳正中墙面,却是连点土渣都没打掉,凌一念和那老者都是阴阳境界的修者,所凝这两面墙看似平常,实际却是坚逾精钢。内中更蕴含着两人一些残余劲力,对同级别的强者来说虽然不算什么,唐林肖应豪于青这种三华境界的修者却是无可奈何。 肖应豪也是不甘心的聚力冲上,肩膀一记熊靠重重顶在墙上,然后被反弹而回,于青看了这情形摇头苦笑:“两位贤侄,我就不现丑了吧。” 唐林两人默不作声,心中都感到难言的屈辱。这时凌一念又看向这边叫道:“你们可别想着等我们进去后再悄悄绕墙过来,墙不倒之前有一人越界,别怪我出手无情。” 三派弟子听了都是胸中冒火,可是人家的实力摆在那里,都不用出招,只是随手凝了两面墙出来,目前己方实力最强的三人都不能击破,这些才是中三境的弟子就更没希望了。 眼见着再呆下去也是出丑,唐林三人都是心生退意。正要带着各自的同门回去。就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大坑的方向传来。 “这世道真是变了,仗着点本事就以大欺小,还真是够不要脸。” 循着声音望去,在大坑靠西的一个洞口中走出个全身黑衣的斗笠人,肩膀上扛着一柄大伞,正是灵逍众人在客栈中遇到的伞魔。 就连丹心阁这三派也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先到一步。凌一念和范世安身旁的老者听着这人的话刺耳,刚想出言喝问,看到他肩上的黑伞都是若有所思。 “伞魔?”桂全也同样一眼认出,不过他却是出言询问:“阁下是何时进入地宫的,里面有些什么东西?” 伞魔看了看他:“我只进入不远就出来了,不管有什么东西也对我无用。” 范世安身旁老者看着伞魔叫道:“阁下是和他们三派一路的?” 伞魔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向小刀这边,脚步丝毫不停的从土墙边走过,也不见他有什么别的动作,所经之处,凌一念与那老者所凝的两面土墙波浪般无声溃倒,重新化为沙尘。 “多谢大叔。”小刀在后面看了心中高兴,顾不得凌一念与老者投来的冷冽目光,跳出队伍道谢。 伞魔看了他一眼,径自离去,沙哑的声音却是清晰传了过来:“我和谁也不是一路。但这小子我看着顺眼,谁要是伤了他,我就把你们派中弟子都杀他一两百个。” 凌一念双眉倒竖:“你这是威胁我们?” 伞魔脚下不停,沙哑的语声却是充满了挑衅:“那又怎样?”在他身影渐渐消失前又远远传来一句:“不服气的话,你可以试试。” 丹心阁那老者与凌一念都是脸色铁青,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伞魔轻松破去两人的术法,修为自然不在两人之下,两派都是家大业大,也不能为了争一时口舌之快就得罪了五玄八魔这类狂人。 桂全出言解围:“好了好了,大家都让一步,咱们就按照原来商定的,各走各的。”说完他冲着唐林这边一挥手:“你们走西面,如果发现什么珍贵药材,我出高价收购。” 凌一念狠狠吐出胸中闷气,猛一转身,带着自家弟子奔着南面的几个洞口走去。丹心阁的人转向东面,妙竹堂向南,留下西侧的洞口给呆立不动的三派弟子。 事情来的突然,谁也没想到伞魔会突然出现施以援手,唐林一众灵逍弟子还算知道原因,肖应豪却茫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于青更是看向小刀的方向:“唐贤侄,怎么你派中那位小兄弟与伞魔相识?” 唐林摇了摇头:“就是同桌吃过一顿饭,这八魔都是古怪脾气,不知道他怎么就帮了咱们。” 于青笑道:“不管怎么说,咱们三个这脸总算没丢大,要是灰溜溜的回去,真是没法见人了。” 三人转忧为喜,众弟子也是觉得出了一口气,众人走到坑中,见每一侧有十几个黑乎乎的洞口,不远处丹心阁妙竹堂凌云城正在分别派些人进入不同的洞口。 算起来还是灵逍这三派人多势众,进入洞口也好选择,唐林三人数了数,打算把弟子们分成五六人一队,分别进入洞中探查。 “小刀,你过来。”田玉琴挥手叫道:“你和我们几个一队。”小刀颇为意外,乐颠颠的跑过来:“田师姐,我来了。” “你小子不要想歪,主要是我刚才听那个伞魔说,谁动了你他就杀人,我怕在里面万一碰到那些人,和你在一起没准能安全些。”田玉琴看着小刀:“要不然凭我们几个还用你保护不成?” 田玉琴从背上取下长条包袱,取出一截枪头两截枪身拼接成六尺长枪,莫素颜与顾仙容长剑却未出鞘,许年也和他们几个凑成一队,小刀挑了一捆树枝走在前面,五人选了个洞口就要进入。 “等等。”唐林急忙叫道:“各位师弟师妹,进入地宫中要沿着一侧行进,如遇岔路也要走相同的方向,感觉不对就掉头回来,不要太过深入,以免危险。” 众人都应了一声,百余人分成十几队开始进入西侧的地宫。小刀他们几人进了洞口后,在点燃的火把照映下,看到里面十分宽阔,并不是想象中的狭小难行。 洞口已经露出很久,里面污秽之气早就吹净,小刀在前,三女在中间,许年跟在后面,按照唐林所说,沿着洞壁右侧行进。 五人渐行深入走了快半个时辰,一路上都是干干净净,别说什么宝物,连块大点儿的石头都没有。小刀觉得脚下的路渐有下行之势,他回头看看田玉琴:“师姐,好象越来越深了,咱们还走吗?” 田玉琴走了这么久都没见到什么新鲜东西,早就走得够了:“我看这里也没什么,根本也没有那几个老家伙说的什么奇珍,不如咱们这就回去吧。” 莫素颜说道:“再走一会儿,现在也就进来几里路,看这地宫的样子,不象是普通地方,没准儿再走走就能遇到些什么。 顾仙容也表示同意,五人继续向前深入,又走了一会儿,估计弯弯绕绕也走了十余里路。脚下的路已经渐成坡形越来越向下,遇到几个分叉也都是向右行。 火光照映下,洞里的空间却是越来越大,已经如厅堂一般,这时前面的小刀突然站住,田玉琴手中倒提的枪杆差点顶上他的后背:“师姐,我好象听到什么声音。” 五人都屏息细听,果然听到有细碎的声音传来。接着眼前火光闪动,两侧都走出不少人来。 “怎么是你这小子。”一个柔媚的声音传出,左侧洞中出来的一名紫裙女子狠狠盯着小刀,正是云杨岭的肖紫虹。 第六十二章 旁生枝节 这时两侧不断有人出来,火把越聚越多,照得周围景物越来越是清晰。看起来这里好象是无数条洞口汇聚的地方,在正前方合并成一条宽有数丈的通道。 大家站住互相看看,聚在这里的还都是三派弟子,唐林和肖应豪也在其中,只有于青带着各派留下的几名弟子守在外面没有进来。 看着眼前的巨大通道,唐林率先走入:“走,咱们进去看看。”他身后弟子们都高举火把紧紧跟上。肖紫虹白了小刀一眼,紧跟着肖应豪进去。 “这小狐媚子是恨上你了。”田玉琴幸灾乐祸的笑道:“你可得小心点,要是单独遇上,没准她得揍你一顿。” 队伍前进了几里路,前面却停了下来。大家聚到一起才看到,通道前方满满的都是泥土,竟然是条死路。 折腾了这么久,居然一无所获,大家都是失望叹气:“算了,就当大家出来散散心。”唐林看着肖应豪道:“咱们回去吧。” 肖应豪没有回答,从旁边一名弟子手中接过火把走到堵路的泥土前,“唐兄,你看这是什么?” 唐林上前一看顿时楞住,眼前的泥土中有几条象树枝一样的东西,仔细看却像是人的手指骨,四指微微弯曲由泥土中向外伸出。 他看向肖应豪:“怎么办?”肖应豪回头叫道:“大家退后。” 众弟子还以为要回去了,纷纷转身向后,肖应豪看了唐林一眼,唐林心领神会小心戒备,肖应豪上前用火把碰了那几根指骨一下,刚一触到那指骨就化为粉末。 肖庆豪顺着那只手骨的方向探手过去,只觉得刚一用力就深陷入土。他收回手来看着唐林:“里面是空的。” 唐林伸手取过后面一位弟子提着的长棍上前捅了几下,只听“哗啦啦”声音不断,眼前的一片泥土向内倒塌下去,现出一个能容两人通过的洞口。 火把映照下,只见这洞里东倒西歪有数具骸骨,洞外气流涌入轻轻一吹,都是瞬间化为粉末不见。 唐林将手中火把伸入洞内,并没有熄灭,于是率先进去。肖应豪却没有跟入,在洞口侧口听着唐林的动静。 众弟子都探头探脑的看着,过了好长时间,唐林探头回来:“大家进来吧,不过要加些小心,里面还有好多骸骨。” 弟子们接二连三的进入。肖紫虹看了看灵逍几人,哼了一声昂首入内。田玉琴不甘示弱,抢上几步与她并肩而入。在狭窄通道里又走了里许。火把映照下看到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厅堂内。 一具具尸骸伏倒在地上,放眼望去足有数百具,随着有人走过的气流逐个化为飞灰。看这情景,这些人在这大殿模样的地方至少也死了几百年。 看不出这些人是什么身份,更猜不出他们为什么会死在这深入地下数里的地方,只要一走近地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化为飞灰,各人鼻中都是一股带些霉味的尘土味道。 “这是什么地方?”唐林和肖应豪并肩站在殿中,看着这殿堂的情形,应该规模不小,难道是突发天灾,这些人都无法逃出? 众弟子也散开在殿中寻找起来,等到大家渐渐散开,火把照得这殿堂中渐渐清晰起来,众人进入的地方,不过是这大殿的一角,大殿四面均有通道,却都被泥土堵死,各处通道中都挖进很远,不少骸骨伏在其中。 看来是这大殿的四方通路都被封死,这殿中的人试图挖开通路逃生,最后力尽倒地,西面这条通路已经快要挖通,终于还是功亏一篑。 小刀加入搜索的人群,左手举着火把,右手中提着一根黑乎乎的棍子在地上乱七八糟的灰尘中东捅一下,西戳一下。这根棍子就是于长老去世那天他捡的那根。这次他带着出来,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过了半天,所有人都是一无所获,唐林和肖应豪便出声招呼大家准备回去。小刀东挑西翻了半天,眼光一扫,感觉一大堆骨末中好象有些东西,他过去用手中棍子伸进去一搅,一声闷响,好象打破了什么东西。 小刀用棍子挑拨几下,见骨末中有几片象是坛子碎片,随即觉得什么东西沉甸甸粘乎乎的沾在棍子的前端。 这时大殿东侧的通道中“哗啦”一声大响,尘土飞扬中凌一念与桂全双双跃出。紧随其后的是丹心阁那位老者。 他们那三路还真是够背运,走了许久碰在一处,转了个大弯才找到一处通道,费了好大力气打通入内,结果看到眼前火把闪动,还被灵逍这三派抢了头筹。 “真是晦气。”凌一念拂去头上灰土,他抬眼一看这三派弟子的样子就不象发现了什么珍宝,看来这地宫只是空有其表,没什么好处。 小刀举着火把凑到棍子前端,看到棍子上沾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看上去恶心极了,他正要随手甩落。只见眼前一花,一个人站在他面前大声道:“让我看看。” 桂全离着挺远就看到小刀棍子上沾了一团东西,觉得眼熟连忙过来。小刀吓了一跳,举着棍子让他看个清楚,桂全看完哈哈大笑:“我们妙竹堂算是没白来,这块阴灵芝我要了。” 小刀根本没听过什么是阴灵芝,也没觉得这块粘乎乎的玩意有什么好,正想说句:“你要就给你。”这时听桂全说:“二十颗上品仙晶,你看怎么样?” 这是什么玩意就值二十颗上品仙晶啊?小刀把手中棍子紧紧攥住,犹豫的看向唐林。唐林也没听过什么是阴灵芝,看桂全的样子却知道一定是个好东西。 小刀望向棍子上沾的那团黑东西,试探着问了句:“二十颗上品仙晶?”桂全点了点头:“这个价钱很公道了。这块阴灵芝年份虽久,不过被你给捣烂了,药效流失太快。” 看了看被小刀棍子从中穿过的那团东西,桂全又说:“我们妙竹堂正好需要一批阴寒药物,这才四处打听这种地方,你运气不错,这东西混在人骨之上,很难发现。” 小刀扭头看了看唐林,唐林点了点头:“我也不懂这东西,不过桂前辈肯定不会骗你,咱们要这也没什么用,就让给桂前辈吧。” 交易顺利成功,小刀收了二十块上品仙晶交给唐林,桂全取出一个玉盒将阴灵芝放入。看了看空荡荡的大殿,大家都觉得没什么再呆下去的必要。 出到洞口时,天还没有黑,一无所获的丹心阁凌云城率先离开,桂全远远打了个招呼也带着人回去。 唐林取出仙晶要与凤尾堂云杨岭平分。肖应豪与于青执意不收,后来在唐林的坚持下才勉强各收了五块,于青不好意思的笑道:“贤侄啊,这次咱们能进去地宫,还是托了你们灵逍那位小兄弟的福,想不到又沾了些光。” 于青率领凤尾堂弟子离去后,唐林和肖应豪带着弟子们回了莲花镇。进了莲花镇时,天色尚早,唐林正算计着是一路奔回灵逍,还是在这里住上一夜,这时前面人影攒动,好象是有人在追什么东西。 “总算是转了运气,捉到这东西也能顶得上一路辛苦。”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听着正是跟在丹心阁少主身旁的那名老者。 “大伙散开好好搜搜。”这个声音却是凌一念的。这两派人马不知道发现了什么,正在镇中大肆搜索。 “算了,咱们还是少生事端,这就各自回去吧。”唐林和肖应豪打定了主意,连饭也不吃就想穿镇而过。 两派弟子缓缓行至那满是莲花的湖水不远处,听见水声大作,凌一念与丹心阁那老者双双凭空而立,各自向着湖中莲花频频挥手。 随着他们的动作,湖中一条条水柱升起落下,青莲一片片炸开,七零八落的散在水面之上,两派弟子看了都很是纳闷,田玉琴偷笑道:“这两个老头儿是没找到好东西气疯了不成?” 两派弟子一边走一边侧目观看,这时一处莲花上方突然发出一道道青色光芒,在湖水上空盘聚成一团,然后渐渐凝实,竟然成了一个人形。两派弟子都是口中惊呼驻足观望。 那青光所成之人是位老者,白须白发,脸色红润一身青衣,他甫一现身,凌一念和丹心阁那名老者就双双逼近,却没有马上动手。 “凌兄,你我合力拿下他,然后一人一半,怎么样?”丹心阁那位老者出声问道。 “范永乐,这事不是明摆着的,我要独吞你也不能同意啊。”凌一念呵呵笑着,心情甚好。 青光化成的老者缓缓落在岸边,面上带着无奈的神情:“两位,我在此修行已久,从不伤人扰民,为何要苦苦相逼?” 范永乐一声厉叫:“非我族类,不必多言。”说完双手在胸前一抱一推,两道弧形的黄光发出,封死了这边的退路。 凌一念十指连点,发出无数小小光点在空中凝成一条光索,正好那老者被范永乐的弧光逼退,光索凌空飞舞在他背上狠狠抽了一记。 “啪”的一声大响,老者踉跄几步,身上青光四溢却没有血光飞出,这边小刀看清了老者的相貌却是大惊失色,他分开众人快步冲向湖边,边跑边叫道:“住手,这位老人家是好人。你们为什么要杀他?” 凌一念的光索正要再次击下,小刀已挡在老者前面,凌一念怒道:“你这小子仗着有人给你撑腰就来多管闲事?当我真不敢杀你吗?”说完光索一抖迎头劈下。 第六十三章 那一片青莲 两道弯月般的弧形黄光并排飞起,架住了凌一念劈下的光索,替小刀挡下一击的范永乐苦笑道:“凌兄,不要冲动,你不在乎你门中弟子的性命,我可不行。” 他看向小刀:“你可知道你身后之物是什么?他根本不是如你我一般的人,只是这湖中青莲有了灵智,这种草木所成精魄一旦可化成人形,祸害无穷。我们也是替天行道,你速速让开,不要为你门派惹来事端。” 范永乐可谓是恩威并施,这几句话让后面的唐林听得是心惊胆战,灵逍如今的境况他自然清楚,凌云城与丹心阁只要随便说上几句,让周围的城池商家不与灵逍来往,灵逍全派只怕就连饭都吃不上了。 “小刀,你快回来,范前辈说的对,那个根本不是人,你不要多管闲事。”听着唐林的喊声,小刀却没有移动脚步。 “不是人又怎么了?两位前辈,我昨晚还与这位老人家在一起赏莲,他也没做坏事啊。” 范永乐摇了摇头:“好坏你能分得清楚吗?这等成了精的妖物,你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回去问问你门中长辈就知道了。” 凌一念更是直接了当的两个字:“让开。” 见小刀还是站在那时没动,范永乐回首看着唐林:“还是速速把你这位同门劝开,要不然一会儿动起手来,真要伤了和气。” 没等唐林开口,田玉琴就叫道:“小刀,你回来吧,杀与不杀也不是咱们能决定的。”唐林跟着叫道:“张师弟,你回来吧,这事你管不了。” 小刀上了犟劲,脚步一动不动:“师姐,咱们下山时说这是历练,难道历练就是看着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杀人吗?” 他身后那青莲所化老人看小刀这般激动,出声答道:“少年郎,我确是这池中青莲所化,昨夜与你对月赏莲,本以为是天赐奇缘,不想却是乐极生悲。”说完回头看了看湖中漂零的残叶断枝,微微叹息一声,满是惆怅之情。 小刀急形于色:“青莲所化又怎么了,你又不是坏人。这也不是杀猪杀牛,总要给个理由吧。” 青莲老人微微一笑:“不是坏人又能怎么样,在他们眼里,我根本就不是人,这些年来也听得不少你们人间的道理,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虽是草木之身,自修得道,几百年才化为人形,以为开启灵智方为正果,如今看来,倒不如浑浑噩噩之时,也省得这一番闲气。” 他看了看马上就要失去耐心动手的凌范两人:“你们无非是看中我一身木灵,欲得之为己用。什么草木成精只是想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而已。既然如此,这理由我就给你们。” 他脸上笑容不变,离他最近的范永乐和凌一念却是凝神提防,青莲老人说完两掌推出,目标竟是身前刚刚还为他说话的小刀,小刀正在想如何开口劝解众人,青莲老人两掌已然及体。 “啪”的一声,小刀背上衣服如蝴蝶般纷飞,青莲老人双掌发力一吐,小刀只觉背上如被千钧重锤击中,一股巨力直涌入体内,背上一痛腾云架雾般直飞出去,方向正是灵逍众人所在。 众人猜到青莲老人会反抗,没想到他出手的第一个对象竟是小刀,范永乐更是得意:“哈哈,你这莲精果然不分好歹。”说罢御着两道弧形黄光盘旋飞舞,纵身扑向青莲老人。凌一念也是丝毫不慢与他一齐冲上。 灵逍众人见小刀飞出,都想伸手去接,看见小刀身子竟是由快变缓,双足落地,蹬蹬几步冲进人群,众弟子伸手扶住,无一人出言相问,眼睛都望向场中的三人。只有肖紫虹心里狠狠高兴了一下:“让你小子充好人,这下是挨打又不讨好。” 小刀的身形刚刚停稳,就听见身后青莲老人厉声叫道:“青莲聚体”小刀转身望去,只见周围水面上四散漂零的莲花上散出一道道青光,直投入青莲老人的身上,青莲老人浑身衣服俱被染上光晕,连胡须头发也是青光大做,整个人光芒越来越盛,慢慢已不见眉目,化为一个光团。 凌一念和范永乐刚刚靠近,青莲老人全身光芒一盛,却是向着体内高速收缩,两人目睹此状,心中大惊:“这青莲居然会这种同归于尽的法术。”连忙收住脚步,拼命后跃。 青色光团骤缩之后就散开来,竟是无声无息,边上所有人感到气浪拂面,如同一阵急风吹过,近身的范永乐和凌一念感受却不相同,这团气流一震,含而不发,却又巨力无边,两个人都如皮球般弹上半空。 边上众人却只见青光一亮便收,青莲老人踪影不见,一个气浪过后也不见什么异样,倒是凌范两人直飞上天,还以为是两人自行施法。 凌一念和范永乐落地之后,范永乐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凌一念虽然没有吐血,可是所有人都看到他脸上绿得直要滴出汁水一般,明显是被木系法术所伤,比吐血还要厉害的多。 凌范两人调息一番,再看向青莲老人所在已是空无一物,湖中青莲也是萎了一片,生机却未断绝。身周众人都没什么感觉,只有他们两个最近的才受了伤。 看此情景,众人才知青莲老人是不想小刀受伤才出掌相击。凌一念与范永乐两人修为高深,更清晰感觉到青莲老人身上的灵力大半用来把爆体法术控制到丈许范围,这才消去大半的威力,要是全力放开,两人都不能幸免。 想不到一株青莲得道,爆体化灰之际还能有如此心肠,凌一念和范永乐都感脸上无光,范永乐擦去嘴角鲜血:“老青莲,看来真是我眼光短浅,受教了。”向着湖水的方向拱了拱手,带着聚拢过来的丹心阁众人离去。凌一念不发一言,躬身向着湖中深深一礼也转身离开。 凌范两人修为见识都不低,自然知道青莲老人手下留情,这等情形下还是只求自爆不求伤人,草木成精居然有如此胸怀,两人都是心生悔意。可修道之人为求五行之灵而大动干弋者比比皆是,利字之前难免当局者迷,修道者都视草木妖兽为异类,向来不以人情待之。 ***** 灵逍云杨岭弟子也都是无精打采的离开小镇,天黑以后,众人到了灵逍,一路上小刀都是沉默不语,田玉琴问他伤势如何,他只是摇了摇头表示无碍。 大家散了各回居处,小刀连去养闲堂的心情都没有,进了小屋就躺在床上,想着青莲老人的事情不能入睡。 他虽然被打了一击,却知道青莲老人只是想让自己脱离险境。想到青莲老人昨夜的一言一笑,小刀觉得胸中如堵了一块大石,怎么也不能释怀。 后背被掌击之处火辣辣的,小刀动了一下身子觉得有点刺痛,反手一摸觉得有个小小硬物嵌入背肉之内,他伸出手指抠了几下,背上一疼,似是掉了个东西出来。 他赤脚跳下地查看,只见一粒青色的莲子落在床上。与昨晚青莲老人给自己吃的那些一模一样,小刀眼圈一红,拈起莲子在手,穿上鞋子推门跑出。 月光明亮,如昨夜一般又是个好天气,小刀跑到那片湖水前,抬头望着月亮百感交集,他蹲下身子,轻轻将莲子放入水中,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少年郎,不必伤感,天道循环生生不息,这也是青莲的劫数”。一个极细小的声音响起。他眼前湖水轻轻翻起水花,一点青光渐渐亮起,由水底升腾起来。 一个小小嫩芽从水面探出叶尖儿,见风即长,抽枝散叶,一会儿便成了一株郁郁青莲,莲心之处绽出花苞,缓缓开放,一片青光贴水面而行,湖水中又有点点青光升起,眨眼间,水面上冒出许多嫩芽,片刻湖面就遍布着一片片莲叶。 那朵已经全部盛开的青莲莲心之处的青光贴着水面涌动过来,在小刀身前凝成一个人形踏水而立,虽然光芒暗淡,却隐约看出正是青莲老人的模样。 “老人家你没死?”小刀高兴的跳了起来:“你怎么能在这里?” 青莲老人的声音淡淡几不可闻:“虽是没死,但已元神大伤,数百年修行是没了,再化形也要几百年之后,眼前我这化形也不能持久。” 小刀一惊:“几百年?那不是看不到你了。” “少年郎,你宅心仁厚仗义执词,又托你才能得以重生,青莲感激不尽。时间紧迫,请受我一礼。”说完小刀眼前连连闪亮,湖面青莲又溢出青光道道聚向青莲老人,只是这次的光芒比日间要暗了许多。 这些青光没有附在青莲老人身上,而是聚集在他手指之上,缩小成莲子大小的一个亮点,青莲老人屈指一弹,嗖的一声飞去没入小刀的眉心不见。 小刀听青莲要他受礼正要推辞,这一切便已完成,一股凉意沁入眉心却没什么异样感觉。 “木灵一缕,悟明得道,分魂之术,福缘自修。”青莲老人在水面凝立的姿式不变,光芒渐渐淡去,小刀耳中回荡着他临去时的话语,眼前却只余湖水上的那一片青莲。 第六十四章 善念安魂十二重经 灵逍大殿上,唐林向坐在正中椅上的掌门长清子叙述着这次下山经历的事情,原本大家都以为那里只不过是处普通的地宫,没想到连桂竹堂这样的玄木四圣分堂都插了一脚。凌云城丹心阁实力比玄木四圣虽差些,比灵逍这三派还是强了太多。 听罢唐林的讲述,长清子轻叹一声:“看来要是没有伞魔横插一手,咱们三派连门儿都进不去。” 他看着唐林问道:“咱们门中这个张小刀还真是有些福气,听你的意思就是因为他和伞魔同桌吃了顿饭,伞魔才出手相助,在地宫中也是他找到那株阴灵芝,还收获不小。” 唐林点了点头:“师父,那阴灵芝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值那么多仙晶?” 长清子叹道:“那东西生得如肉灵芝一样,只有吸附大量的尸骨阴气才能生长成形,最是阴寒无比,压制阳火攻心很有效果。但数量稀少,颜色又与腐肉相近,实在难寻啊。” 他看了看唐林:“桂全刻意结交,他那二十颗上品仙晶的价格出得不低,想必也是念着小刀与伞魔有什么交情,用心颇为良苦啊。” 长清子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唐林身旁:“你分了仙晶给云杨岭和凤尾堂的人,也是处事得体,目光长远,做得好。还有那个张小刀,居然挺身阻拦凌范二人伤那莲精,胆子真是不小。” 唐林苦笑道:“当时弟子也吓得不轻,凌云城和丹心阁行事虽然跋扈了些,却也不是咱们现在能抗衡的。不过张师弟行事虽然冲动,却确是个性情中人,还望师父不要责怪他。” “呵呵,唐林,你行事一向沉稳,从来不为谁说什么话,看来这张小刀真是非比寻常啊。”长清子笑道:“这事他做得虽然不错,但年少气盛了些,差点也给咱们带来不小的麻烦。” 唐林看着长清子诚恳说道:“师父,你常说修者一生七分修练,三分气运,弟子觉得张师弟气运颇佳,应该安抚为主,没准以后他就是我灵逍的有用之材。” 长清子拍了拍他肩膀:“我会记住你的话,你这次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 小刀在湖边默立许久,不见再有任何动静,月光照在湖面的青莲上也没有昨夜那种耀眼的光泽发出,于是怅然回了小院。 虽然青莲并没有真正死去,但要几百年才能再次化形,这场飞来的灾祸虽与小刀没什么关联,却也让他对这那些修者的做法产生了排斥。躺了许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昏昏沉沉中,小刀觉得梦中总有几个身影晃来晃去。他脑中金光一会儿凝成青莲老人的样子,一会儿又变成了一张少女的脸,他觉得那张脸有些像莫素颜,却发现更像那个活泼难忘的漂亮牧人少女。 从小到大的画面在他脑中快速闪过,最后画面却停留在那幽暗的地宫中,他手中举起挑着阴灵芝的那根棍子凑到眼前,那棍子随后无限放大,直扑他的脸上。 然后一切渐渐从他脑中消失,二十个金字静静排列,他平静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这小子居然会魂法?”这个声音十分陌生,从来没听到过。 小刀睡梦中脑中金字散开,化成了自己屋中的景像。却发现在自己的床边,影影绰绰站着五个人。 虽然屋中没有亮光,可小刀的金光化形却能清晰看到五人的样子。这五人都是白须白发,老得不能再老,身上衣衫颜色各不相同,眼睛都看着自己的方向。 “这是怎么回事?”小刀觉得自己就象那次在白头部落喝多了马奶酒的感觉,全身上下软绵绵的没一点力气,连眼皮也睁不开。唯一不同的就是金光化形能看到身边的一切。 “怎么回事儿?小子,你居然能看到我们?”五位老者中一位白袍老人眉开眼笑:“真不容易,想不到咱们魂飞魄散之前还能跟别的人说说话。” “你怎么会魂眼之术?”一个脸色阴森的黑袍老者问道:“看你的年纪也不大,怎么现在的修者都这么厉害了吗?” “老乌,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还是改改吧。”一名绿袍老者笑嘻嘻的看着小刀:“你不用怕,算起来我们都死了好久,不过却是你把我们从地宫带出来的。” “我带出来的?”小刀惊异道:“你们是死人?我怎么带出来?” “你打碎了我们炼就的聚魂坛,我们就出来了,本以为直接就散魂而去,想不到你还有件魂器。”一位衣衫上泛着火光的老者大声道:“所以就多留了一会儿。” 他身旁的老者却全身碧蓝,如水般流动:“你不用怕,我们只是闷了太久,想找个人说说话。” 小刀左右动弹,却连手都抬不起来,他惊叫道:“你们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动?” “这是你的识海,你当然动不了?谁在自己的识海中都看不到自己啊。”最先说话那位白袍老者脸带诧异:“你不知道?” 小刀凝神观望,果然觉得在这金光化形中所有情景虽然如屋内一般,却没法看到自己身体的任何一部分。 “什么叫识海?我从来没听过。”小刀看着面前的五位老者:“那我为什么能看到你们?” “你这魂法是怎么练的?”黑袍老者一脸的不可思议:“你开了识海魂眼,却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我也没练过什么魂法啊?”小刀惊惧渐去,这几位老人明显没什么恶意。 “怎么?你不知道你天天念的就是魂法?”五位老者都是面带惊异:“就是你脑袋里那些金字啊。” “你们怎么知道我脑袋里有金字?”小刀更是不懂。“这事我谁也没说过啊。” 五位老者被他的状况搞得无可奈何:“我们现在就在你的识海里,也就是说,就在你的脑袋里。” 小刀摇了摇头:“听不懂,你们在我的脑袋里,我怎么能看得到你们?” “难道善念安魂十二重经只有这样的傻子才能练成?”绿袍老者一脸的恍然大悟:“我说这东西没几个人会。” “什么十二重经?”小刀更是不懂了:“你们说的话我一句也不懂。” “等等,你们想想,咱们刚刚看这小子的过去,还真是一个魂修也没有。”火焰袍子的老者大声叫道:“难道这一千多年来,魂修都消失了。” “一千多年?你们开什么玩笑?”小刀笑道:“谁能活那么久?” “要不是咱们时候无多,眼前又只有你,我真想换个人说话了。”黑袍老者无奈的道:“谁来给他讲讲,别让他再说这些无知的东西。” “我来我来。”白袍老者很是健谈:“小子,我们五个在一千多年前,人称五行魂使,在大荒上都是很有名的人物。” “不过刚刚看你记忆所知,我们在地下呆了一千多年,一切早就物是人非,大荒也不复存在了。” “在我们这个时代,一些在魂法上有成就的人被称为魂修,魂法各有所长,你修练这一门叫善念安魂十二重经,是大荒上各族流传下来的魂经,虽然知道的人多,却没几个人练成。” “魂法之术奇特,都以魂力为主,想来是你心存善念,又常超度那些牲畜,这才机缘巧合修练成功。” “这十二重经每九句为一重,你现在修成前两重魂识魂感,第三重的魂眼才算初成,魂识的开始就是识海,很多修者都能感受得到,也能在脑袋里能想象出一些东西来,不过却没有魂识那般深奥。所谓魂识无界,魂法大成后,身周万物,尽在心中。” “我们几个当初被困地下,眼见肉身将灭,这才合力炼就一个聚魂坛,五人以五行之力收集死去众人的魂力,谁知道却落了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千年来我们都是后悔不已” “如今当年陷害我们之人也必定早就死去,我们只求这无根之魂早早散去。正好你打碎了魂坛,我们才附在你那魂器上出来。” “我哪有魂器?”小刀好奇的问:“什么是魂器?有什么用?” “魂器就是可以蕴含一些灵寿之力的器具,我们那个魂坛就是我们以殿中死去弟子的魂魄练就,一些常行超度之事的大德高僧手执之物也有同样功效,可集灵寿之气,亦可容魂其中。” “就是你那根棍子,我们就是附在上面才出来的。”火焰袍子的老者叫道:“看来炼那玩意的人还挺不错,比我们五个炼那坛子也差不了多少。” “那你们没法再活下去吗?”小刀好奇道:“如果那样,你们就一直呆在里面啊。” 白袍老者幽幽一叹:“还要谢谢你把我们带了出来,我们初时是心有不甘,苦苦支撑着吸取死去弟子的魂力,直至魂法大成。可是这一千年来,天天只是对着那空荡荡的魂坛,若不是还有人斗嘴,只怕现在个个都是疯鬼了。我等在几百年前就己心灰意懒,只是个个都不能自尽,这就是做魂的苦处,我们几个在那魂坛之内是生不如死,如今能重见天日,便已心满意足,等到日出魂飞魄散了却此生,实为幸事啊。” 第六十五章 魂识印诸法 小刀大致明白了这五人的来历,别的事却还是糊涂的很:“你们总是说魂修魂法,这魂到底是什么东西?” 魂是何物?他这个问题一出口,几个老者还都是楞了一下,白袍老者缓缓道:“魂乃是人之精魄,以肉身养之,灵智寄于其中,若无灵魂人则无神。” 绿袍老者点了点头:“常言道人死如灯灭,灵智就是灯上的火光,肉身便是那灯,寿元则是灯中之油,魂却是那灯芯。魂法就是能让你这盏灯比别人的更亮些的法子。” 水纹蓝袍的老者接道:“若是能够吸取足够的魂力,既使没有肉身的支撑,也可依靠魂器保持许久不散,我等就是如此,在那地宫中,仗着聚魂坛收拢众人魂力保持千年不灭。后来又借你这根魂器出来,方可重睹一下这大千世界。” 火焰袍子老者大声道:“不错,魂魄一物并非虚无,只是各人无法自视,不止是你,我们这些人也都看不到自己的模样,魂相即本相,无法作伪。魂眼看之,可识善恶。” 边上黑袍老者也道:“魂法无数,修成之后却是大同小异,无非魂识,魂感,魂眼,魂犀,魂印,魂传,魂连等等,你现在修练的善念安魂十二重经据传闻就是包涵了十二种魂法。” 小刀听完倒是明白了一些:“你们说魂器可以保持魂魄不散,既然我那根棍子就是魂器,那为什么不想些别的办法,再活下去?” 白袍老者笑道:“我等被困千年,原来的家人朋友早已不在人世,门派想必也是烟消云散,你尚年轻,自然不懂得这道理,与其回去再受一番思念之苦,不如就在这朝阳的照耀下,化为一缕轻烟。” “你可知道那么空空荡荡的活一千年的滋味?”黑袍老者皱着眉头:“一直就是这几个家伙在耳边唠叨,若不是肉身已灭无处可借力,我早击破那聚魂坛以求一死。” 他身旁的绿袍老者抢白道:“当初可是你提出炼制那玩意的吧。害我们跟你一起做茧自缚,如今还是珍惜眼前时光,等太阳出来咱们就一齐上路了。” “不错,不错。”几个老者都高兴起来:“小子,还是说说你的事吧。让我们都听听。” 小刀奇道:“你们不是都知道了?” 火焰袍子的老者哈哈笑道:“哪有那么容易?每个人的记忆都像是一座无边无际的城池,有些东西时间久了连你自己都找不到,我们也只能看到最表面的一些。” “就是,这一千年来,我们彼此间所有的事情都听了几百遍,你快说些新鲜的来听听。”几位老者都是一脸期待。 小刀便大概把自己的事讲了一遍,张大牛如何有了病,自己从圆明那里习了心法,阴差阳错上了灵逍,为了仙晶又在养闲堂兼了一职,后来又去了百牧赛会,甚至连青莲授法也说了出来。 这几个老人虽然有些古怪,小刀却在他们的话语中感觉到了一份真诚,他们就在等待着阳光升起的那一刻结束一生,自己已经不需要再隐瞒什么了。 “好小子,你还真是够好运的。”听他说完那黑袍老者凝神注视着小刀,小刀只觉脑中一凉,如昨夜青莲老人弹入自己眉心那个光点的感受相同。 随即小刀觉得自己的脑中如同被东西划来划去,虽不疼痛,却有明显的触动感,黑袍老者目光所及,他脑中原来的金字旁边,密密麻麻的多了不少东西。这一切只是瞬间发生,小刀只是一楞神的功夫便完成了。 “这是什么?”小刀觉得脑海中多了一片黑字,看来都是那黑袍老者刚刚加入的。“这是老夫的毕生所学精华,你慢慢研习吧。”黑袍老者一脸满不在乎。 小刀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白袍老者笑道“你这老黑倒是心思动得快,一下子便把心法都印了上去。先和人家说一声都不行?。” 黑袍老者哧了一声:“你们这几个人在聚魂坛里关了一千年,还是这般迂腐,明明心里也想把心法传下去,还有什么不好意思。” 黑袍老者说完看向小刀:“你这小子既然会些魂法,我就把心经印在你脑中,能不能领悟,就看你自己了,日后你若是也会了魂印之法,也可流传下去,不至于让我乌族一脉的术法随着我消失。” 一听这话,另外几个老者也顾不上谦让。小刀只觉脑中凉意不断,几个老者都开始写入东西。 “咦,真是怪了。”白袍老者边写边叫道:“这小子看年纪不过二十,怎么魂识如此广阔,写着还真是挺顺手。” “就是就是”蓝色水袍老者连连点头:“你我未入聚魂坛之时,也没有这么强大的魂识。” “胡吹大气。”黑袍老者最先完成,心情大好,在一边嘲笑道:“姚老儿,你在聚魂坛里修练了一千年,魂识又能比他大了多少?所谓魂识无边,想到才能做到,你这人就是心眼太小,怎么修练也大不了。” 水蓝袍老者没时间和他斗嘴,其余老者都是见识渊博,也越写越是心惊:“这小子是么修练的?简直是魂识广阔能容万物,以他的年纪没可能啊。” 他们几个各寻了一块地方把自己的功法录入。“真是不可思议,这小子记了这么多东西,怎么还能再记。” 几个老者在小刀识海中的嘀咕声小刀听的一清二楚。不由得开声问道:“几位前辈,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不对?你还想怎么对?你这识海是怎么修练来的?依你所说,你只习练了那和尚教的十二重经,怎么可能记住如此之多的东西?” 小刀静下心来,凝神看去:“啊?”一声的惊叫起来:“你们怎么搞了这么多东西进去?”他原来空荡荡的识海中,东一片,西一片的写满了字。显得很是拥挤。 乌姓黑袍老者留下的是黑字,绿袍老者却是绿字,白袍老者写的字如镜子般闪闪发亮,另外两名老者留下的字迹一个如同火焰,一个像蓝天的颜色。 他们纷纷志得意满的点头:“这下你发了。小子,你可有得学了。”小刀觉得脑袋里有些涨乎乎的,感觉塞满了东西:“前辈,这些东西能不能擦掉?” “擦掉?”几个老者都勃然大怒:“你要把我们写的字擦掉?你知道这些东西有多少人想学?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刀忙道:“好好好,不擦不擦。留着吧。”几个老者平息了一下:“小子,我们也知道一下子塞进去这么多东西你有些不舒服。可是我们只有这一时之命,难为你了。” 小刀大概看了一下自己脑中多出来的东西,根本一点不懂,他为难的问道:“几位前辈,这些东西我是一点也不懂啊。” “不懂就对了。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几个老家伙毕生修为的精华所在,若是你一下子就懂,我们这些年不是白活了。” “小子,这些功法你现在修练不了,不过你可以没事就看看,把功法记在心中,在修行中不断印证,既可借鉴,又可变通,等到这些功法都变成了你自己的,那时候,想不出你能是什么修为。” “什么修为?一定是震惊寰宇,咱们几个的功法还能有错?” “嘿嘿,只怕这些东西他一辈子也学不完。”黑袍老者此言一出,几个老人都沉寂下来。蓝色水袍老者点了点头:“不错,乌老儿说的有理,他也不象我们,别说是几百年,只怕几十年后,他便年老体衰。” “你们还想那些干什么,不管他日后怎么样,咱们传了他这些东西,总是聊胜于无。”火焰袍子老者大声道:“这便是修者的悲催之处,年少时不能通晓妙法,待到你法术有成,寿元却又将尽了。” 小刀倒也没想那么长远,听了这些话一点烦恼也没有,几个老者看了看他,一齐放声大笑起来:“我等是替人担忧啊,所谓谋事在人,我等已无牵挂就好,管他做甚。” “不错,只盼魂飞之际,能远远望上故土一眼。” “好主意!” 几个老者自顾自的交谈着,这一宿过的飞快,几位老者辩明方向,各自准备,小刀却有些悲凄之色。 虽然几个老者与己相处不足一夕,甚至算不上相识,连彼此的名字都没问过。但经历了这一晚,小刀对生死之事看开了许多,对自身所修也有了更深的了解。虽然被塞了满满一脑袋的术法心得,形势所趋也只能如此。 对于天性淳朴又在养闲堂与年长者相处久了的小刀来说,已经有些舍不得这几个老者,他深深理解这些老者的善意与落寞。 “几位前辈,可否赐下名号,小子日后若有机缘,也好报答一二。” “不必了,我等对于这世间来说,早就是过眼的云烟。你放了我等出来是巧合,传你些功法也只是一时兴起。并无什么报答之说。相识即是有缘,何况我们也算是神交。不必拘于自心。” 小刀心中更多了一些明悟:“多谢教诲。小刀明白了,不论何时何地,此情此景当存于我心。” “不错,小子,你要明白,与你交谈这一宿,我们几个也很快活。”白袍老者笑道:“时辰已到,你现在出去,我们这就走了。” 小刀起身出了房门,此时在山巅之处已有一丝阳光渗出。他拱手而立:“张小刀恭送诸位。” 识海中几位老者微笑还礼:“多谢小友相送。”阳光照射在小刀身上,他只觉脑中几位老者的身影渐渐淡化,可是在消失前的一刻,几个人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飞出。 “相处千载,老友们就此别过了。”小刀识海中哈哈笑声渐淡,几人转瞬间魂飞魄散。 第六十六章 难铸的怪刀 养闲堂内,各位长老听完小刀的讲述都是目瞪口呆,想不到这几天的下山历练居然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伞魔相助之事还好理解,找到阴灵芝也能说是运气不错。可青莲化形授灵与五老传经一事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你才下山几天?这些事情多少人一辈子也碰不上。那青莲老人真给了你一丝木灵?这可是天大的机缘啊。”刘枫叫道:“多少修者修练一生,也感悟不到五行之灵。” 小刀还真不知道那有什么用:“木灵是什么?我也没感觉啊。就是觉得这儿凉了一下。”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心。 “没感觉是因为你现在万灵诀还没练成,正常修者引气入体,聚气方能成灵,可这灵力只算是你本身之灵,还要想办法融合天地之间的五行灵气才能源源不断的施法。”刘枫叹道:“能化五行灵气为自身灵力,才算是踏入上三境。这是修者一生中最关键的一步。” “自身灵力与天地灵气有着很大的区别,相互间的转换更是无法言表,只有修行者本身才能体会。五行之灵虚无飘渺,谁都是很难分辨。” “你所遇那株青莲,本身就是由五行灵气中的木灵化成,如果你能细细感悟,将那木灵与你自身的灵力融合一体,离上三境就算是近了一步。” “凌一念与范永乐已是阴阳境界,木灵对他两人虽然无用,可是对他们派中一些弟子来说却是天大的好处。但是谁也想不到,最后这好处还是落到了你身上。” 小刀揉了揉额头:“有这么好?那我怎么才能感觉到这木灵?” 刘枫摇了摇头:“这个谁也没有办法,好处在你身上,你要是体会不到,只能是白白浪费了。” “不错,小刀,你只有加紧修练,才能不负了那青莲的一番心意。”庞飞扬叹息道:“木灵在你体内顶多能留上几个月,然后就会渐渐消失不见。” 小刀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魂法之事又怎么办?” 庞飞扬摇了摇头:“这个我不清楚,没听说这五玄之上还有魂修。” “难道就是鬼修?”叔九龄说道:“按小刀说的意思,那几个人能以魂魄之力在别人脑中留下印记。这等事情,只有那些鬼修才能办到啊。” 冷平原一听叫道:“对啊,不过御尸宗已经很久没有人出来走动了。难道这几个人以前是御尸宗的?” 叔九龄看着小刀的方向摇了摇头:“御尸宗只能练些僵尸死物,听小刀的话说,他那魂法是苦禅院一位大师所授。苦禅院那样的地方,怎么会修习这种邪法。” “决计不能。”程彦子同样摇头:“苦禅院各位大师都是以身济世,小刀所练绝非邪术。” 看着小刀一脸的不解,程彦子又道:“小刀,不管这法术是如何来的,你都不要再告诉别人了,此事自我等而止,以免多惹事端。” 盛金点了点头:“不错,咱们信得过你,别人可不一定,万一把你当成了鬼修,那可就麻烦了。” 鬼修是五玄上以控尸之术操控死尸的一类修者,数量极少,不过向来为世人所憎恶,鬼修所居之地大都是荒山乱坟等阴气极重之地,所修也都是些血祭招魂等鬼魅之术。 五玄修者将这些被称为鬼修的人视为异类,数十年前兽潮来犯,五玄之上尸横遍野,一些鬼修为了护住容身之所也加入战斗,更在战场上以术法御使人兽尸体,看者无不触目惊心,这些人当时都被归在一队,称为御尸宗。 兽潮平定后,御尸宗众鬼修也纷纷散去,这些年鲜有听说还有鬼修在外走动,这个称谓流传至今,早成了与草木精怪一样的存在,不同的只是精怪身怀五行之灵人人欲得而后快,鬼修却是身具邪法个个避而远之。 想起那地宫正是处阴僻的所在,小刀又在其中发现了阴灵芝这等极寒的药物,各位长老都认为那几人就必定是鬼修,虽然有些担心小刀脑中不知被他们留下了什么古怪法术,又不能对小刀明言。 “小刀,盛大头这次说的没错,刚刚那些话,你再也不要提起,什么魂法一事就此做罢,你还是好好修习那万灵诀吧。”刘枫脸色慎重的叮嘱道。 看着大家的神情,小刀还是觉得那五人视生死为无物,洒脱的很,不像是他们口中那些御尸宗的人。但也知道各位长老都是一片好意,就点头答应下来。 ***** 既然知道了青莲老人打入自己脑中的那个亮点大有用处,小刀晚上特意留神寻找,那五位老者留下的各色字迹让小刀有些不习惯,找了半天才找到那缕木灵。 他放开金光,向着那亮点中探查进去,发现其中碧绿清凉又浓稠似水。小刀反复体会着那种感觉,然后盘膝坐好,运转万灵诀,周身清凉的感觉依旧,只是体内还没有气息流动。小刀试了半天还是没有效果,便又如以前一般,散开金光在体内流转,将万灵诀运行一周天。 刚要收功之际,小刀灵机一动,试着用自己的魂识包裹着青莲老人留下那一点木灵,又在体内运行一周,这次虽然还是没有气息流动,经脉间却是清清凉凉如水流过。他觉得这感觉着实不错,又照此练习数周天才收功休息。 此后数日间,小刀都是照此法修习万灵诀,渐渐他觉得身体外那些清凉的感觉也被引入体内,每次运功完毕连汗毛孔都透着丝丝快意,体内虽然没有气息流动,那股凉意却是越来越强。 当他把这感觉告诉刘枫时,刘枫面露喜色:“虽无气息,总算也有些意境了,你照此练习,看来引气入体就在眼前了。” 于是小刀每日练体练气不迭,那股凉意却始终未成气候。这天他到湖边打水时,却发现水面似乎高了一些。 莫素颜那双鞋印儿虽然被田玉琴踏乱,位置却一直还在岸边,现在已经没入水中,小刀先是迷惑不解,随后欢呼跳起,向着上游的方向狂奔而去。 几个月前撒下的那些种子都已经发芽长出枝叶,原本光秃秃的石山上有了些绿色,让小刀高兴的是,那些从石缝中溢出的细流变得更有力量,有几处已成喷涌之势。 小刀在湖边插下一根树枝做为标记,数日后,果然湖水又涨上一线,虽然进境极微,还是看到了希望。 **** 运转万灵诀时,小刀体内的凉意越来越盛,虽然感不到成股的气流,但与古长老过招时,手上挟带的劲力却越来越大,又加上每日勤修金刚练体,他觉得手中的怪刀开始轻飘飘的用不上力。 古长老建议他去神兵阁换一件更重的兵刃,何况怪刀长只有两尺,乾坤刀法的威力也不能尽数释放出来。小刀却舍不得,总想着能有一个两全的办法。 养闲堂诸老中,只有盛金精通练器之道,小刀把这件事讲了以后,盛金一晃大头:“这个太简单了,你现在是首席弟子,拿着玉牌去神兵阁随便找位师傅,在你这刀上再煅入一些精金,不但能加重,还能加长一些。” 小刀听了十分高兴,早饭结束后就直奔神兵阁,出示玉牌后一切顺利,一位孙姓师傅取过他的怪刀却是笑道:“这刀无柄无锋,亏你能用了这么久,让你看看我们神兵阁的手艺吧。” 在青蓝色的炽热火焰上又是煅打,又是浇铸铁水的折腾了半天,孙师傅脸上神情变得尴尬,他手中铁钳夹着的怪刀依然如故,怎么也无法煅入任何材料。 他身旁的几位师傅开始还在嘲笑他,后来忍不住都上了手,下场却和他一样,所有人都没有办法在怪刀上粘附任何东西。 “应该是你这刀用的材料太怪异了。”几位炼器师傅擦着头上的汗水给出了结论:“不过办法还是有的,后面料房里那么多材料,总有和你这刀一样的。” 挥手叫来一名弟子,孙师傅吩咐道:“刘骏,你带着他去料房寻找一下,看看有没有和他这刀一样的材料。” 神兵阁弟子刘骏带着小刀穿过炼器房,到了后面的料房,翻捡了许久,找到几块与怪刀相近的材料,回来复命。 开炉点火,刚才的几位炼器师傅都围了过来,随着孙师傅一次次的尝试,怪刀上却是没有任何痕迹。 “我还真就不信了,咱们神兵阁这些人就奈何不了这把刀。”几位师傅都觉得脸上挂不住,各自去料房寻了几块材料来,结果还是如出一辙。 轮流查看着不起眼的怪刀,炼器师傅们并没有死心,问了小刀这把刀的来历后,一位师傅出了个主意:“带他到后面的旧器库看看,总能找到一把差不多的。” 他看着小刀笑道:“你放心,咱们灵逍后面有上万件旧兵器,怎么也能找出几件和你这刀铸在一起。” 第六十七章 不争天下名 刘骏带着小刀从神兵阁出来,一路向着后山行去,走过一片树林后,来到一处倚山而建的旧阁堂,两扇巨大的木门连锁头都没有。推门而入,数十丈宽的厅堂里一杆杆长枪大刀并排而立,木架上长剑短刀无数,还有一些棍锤鞭锏等沉重兵器堆放在角落里。 所有兵器都是布满灰尘,一股铁锈的味道扑面而来,刘骏从地上随手拿起一把短刀,在生了锈的兵器上刮几下,看看材质是否和小刀的一样。 小刀也不能闲呆着,拨出怪刀依样照做,两个人一左一右,在这破旧的库房里找了起来。兵器虽多,却大都是些精铁赤铜所铸,两人找了许久,也没发现与怪刀相近的兵器。 越向库房里深入,兵器的锈烂程度就越大,地上到处是黑黑的锈斑,脚踩在上面软乎乎的连声息都没有,神兵阁这名弟子沉默寡言,小刀跟不熟的人在一起也不喜多说话,两个人都是凝神寻找,谁也不出一声。 整个旧兵器库里一片寂静,偶尔传出铁器刮擦的声音,两人忙活了好一会儿,才把眼前几个架上的兵器验完,眼见着前面还有几十个架子,小刀提出想到里面看看。 刘骏点头答应,他还是沿着原来的方向一件件验看,小刀向着里面独自走去,早上到神兵阁时,他把那根被称做魂器的黑色棍子也插在腰间,想让炼器师傅看看,能不能也加点材料变得沉重一些。 小刀双手一执怪刀,一持黑棍,在身旁的刀剑以及锈成一团的铁器里翻挑。库房里不少兵器都已彻底变成锈末儿,只在架子上留下一摊印记,小刀脚步加快,走到了库房最后面,看见墙上黑乎乎还有一扇大门。 走到那扇有一丈来高的门前,小刀用手中棍子轻轻捅了一下,那门“哗”的一声就塌了半扇,露出一个巨大的山洞,里面看起来也放了不少东西。 小刀没敢乱进,走回去问了刘骏,刘骏想了想:“听师父说,这里的旧器库很久以前就是个山洞,后来才在外面建了这个大库房,里面估计是更早一些的兵器。” “那能不能进去看看?”小刀问道:“没准儿里面能找到和我这刀一样的。” 刘骏摇了摇头:“我看不可能,那洞里已经百来年没人进过,就算有些什么也早就锈成烂泥了。”他看小刀一脸热切,就说了句:“你想去看看就去吧,不过里面黑的很,没有火把怕是看不清楚。” 小刀笑着转身:“没事,我眼神好的很。”自从安魂咒文的第三句经文凝成了那两个金字,只要有些微光,他看什么都是清清楚楚。 走进后面的山洞,小刀觉得一股凉意迎面袭来,真如刘骏所说,这里看来好多年没人进过,所有架子上的灰尘都已是条条片片连在一起,随手一碰就松松垮垮的倒下,兵器更是连件成形的都没有。 山洞虽然不小,这情形看起来再进去多远也肯定没什么收获。小刀走了十几步远,看到前面有个拐角,他上前随意向里面望了一眼更是失望,里面连两侧的架子都早已腐朽成灰,地上黑乎乎都是锈秽之物。 小刀转身正要回去,却觉得在远处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收回脚步,再次凝神看去,竟然发现在那山洞里十几步远的地面上,有双眼睛在和他直直对视。 那双眼晴明明看来是黑色,却在幽暗的山洞中闪动着光泽,小刀一动也不敢动,仔细分辨着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山洞周围早已空无一物,那双眼睛就在山洞中间的空旷之处看着小刀,身体与地上的黑色融为一体,根本看不出大小。 不过小刀从这双眼睛的高度与目距来推测,地上这东西不会太大。于是他缓缓向前移动,手中怪刀黑棍横在身前戒备,与那双眼睛越来越是接近。 那双眼睛眨了几下,发现了他的意图,就在小刀已经接近到三五步距离的时候,一个东西从地上猛然跃起,小刀看得清楚,是只身长约有一尺,黑乎乎像是老鼠的小兽。它头也不回,向着洞内跑去。 那只小兽速度并不算快,小刀脚步加紧,眼看着再有几步就能追上,他想着把怪刀收回腰间用手去抓,动作刚起就觉得脚下一滑,他双手分执着刀棍晃了几下,另一只脚还没等跨上,结果又是一滑,身体失去平衡,直直扑向地面。 小刀反应很快,眼见着要倒地之时,双手刀棍同时向下支撑,想着挺身而起,谁知这处地面原本就有些低陷,上面又沉积了厚厚的铁锈朽木,他双手刀棍都是软软的不能借力,两只脚尖又都向后滑出,鼻中先是闻到一股酸腐的味道,紧接着眼前一黑,整个脸埋入地上的秽物中。 “腾”的一声闷响,小刀全身重重伏在地上,双眼鼻孔都被地上的杂物阻住,他只好狼狈的松开刀棍,躺在地上翻了个身,伸手抹去脸上的污物。 “噗噗噗”几口吐出嘴里的灰土,小刀再向前望去时,那只小兽已经不知去向。他坐在地上摇了摇头,只好自认晦气。 怪刀和棍子都埋在地上的灰尘里,小刀探手去摸,触手处都是冰凉粘湿的恶心感觉,好不容易摸出了怪刀和棍子,两个都是沾了黑乎乎的一大团锈末灰土。小刀看着这脏兮兮的刀棍哭笑不得,他觉得现在手上倒是都比原来重了一倍有余,只是附在上面的材料也太过难看。 他提着刀棍从山洞中万分无奈的出来,刘骏看了都是忍不住发笑:“这位师弟,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在里面打了个滚吗?” 小刀也觉得脸上无光:“这位师兄,我这个样子也没办法再去神兵阁,你和几位师傅说一下,我回去收拾干净,明天再去吧。” 刘骏看着他手上沾满秽物的刀棍皱了皱眉头:“也只能如此了,要炼制的兵器最怕沾染污秽之气。你回去洗净了再来吧。” 这时天色已不算早了,小刀急匆匆跑到湖边,一头扎进水里,把全身上下洗了个干净,手上和刀棍之上还是有些黑色没褪去。不过让他惊异的是,洗去了秽物的刀棍居然重量增加不少,沉沉得很压手。 他顾不得去想这是怎么回事,跑回做了饭菜送去养闲堂,几位长老听了他的遭遇也是哈哈大笑。叔九龄劝解道:“小刀,这也是好事,人生在世,都是福祸相依,你前几日连遇福兆,今日小小污秽之难,总算是合了这天道循环。” 小刀说了刀棍变重之事,盛金大笑道:“那是你在那锈灰中打了个滚儿,全身沾了不少杂物,而且那几个家伙煅打了半天,一定多多少少也融了些铁水进去。” 虽然黑色棍子并未在炉上煅烧过也同样重了不少,但听盛金说的确实有些道理,小刀也没想太多。 第二天小刀再去神兵阁时,除了几位师傅,还有一位白须白发的王长老在那里。昨天几位炼器师傅都是他的弟子,王长老听了那刀的古怪情况也很感兴趣,特意等着看看。 拿了刘骏取回的几件旧兵器,孙师傅再次开始煅打,果然如昨天一般,怪刀还是油盐不进,王长老凑到近前看了半天,回头对一名弟子说道:“取一杆秤来。” 众人不明所以,取了一杆秤过来,王长老让人在煅打前先称一称材料重量,然后烧红后,煅打一会儿再次称称,看看前后有没有什么变化。 二十斤重的材料,在煅打后只少了一钱不到,王长老摇了摇头:“不行啊,你这刀材料太过致密,根本煅不进东西。” 拿起怪刀端详了好一会儿,王长老看着小刀道:“我们是没什么办法,不过我敢断言,此刀一定出自名家之手,只是尚未完成。” 小刀只得拿了刀要走,王长老又问了句:“此刀可有名字?”小刀茫然摇头:“没有,一把刀还要什么名字?” “给它起个名字,好好珍惜,这等奇物,不可无名啊。”王长老不胜唏嘘。 ***** 小刀晚上送饭时提及此事,问盛金为何要给兵器起个名字。盛金正色答道:“修者兵刃一生都随身带着,是你最亲密的伙伴,一些成名的铸师造成的兵器更是有些灵性,在大敌来犯前会发出铮鸣之声示警。给自己的兵器起个名字,铸师中叫做养兵之术,是为了加强修者与兵器间的联系。” 看着小刀腰间的怪刀他道:“你就给它起个名字吧,我倒想看看你能把它养成什么样儿。” 回到小屋,将怪刀横放在膝上,小刀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什么好名字。双手将怪刀捧在胸前,小刀凝神静思,无意中脑中金光散开,在怪刀上扫了一下。 在他的感知里,竟然出现了一些画面,小刀倍感意外,于是展开魂感魂眼,全神贯注的望入怪刀之中。 当他的感知穿过怪刀之时,眼前如透过层层水光看到了一些扭曲的画面:一名老者凝视着自己的方向,带着满意的神情在说些什么。 小刀将金字全数散开,再次凝神望去,在全力感知下,隐隐听清了那老者的话。 “只求自身利,不争天下名,从今以后,你就叫做不争。” 第六十八章 跑来的争端 看过这奇异的一幕,小刀将怪刀轻轻抱在怀中:“原来你叫不争,这个名字还真是奇怪。”他突然想起那根棍子,于是照着刚才的样子双手托举起来,再次凝神探入黑色棍子之中。 没有任何画面和异常反应,他的神识进入棍子内部只能感受到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想起五个魂修老者的话还真是贴切,看来这魂器中还真是寂寞的很。 小刀把自己在怪刀中看到的影像告诉养闲堂诸老时,叔九龄脱口赞道:“不争天下名,这位大师称得上境界高深,称其不争,天下莫能与其争。好名字,好名字。” 小刀摸着腰间的不争,看着盛金问道:“盛师叔,我捡到那根棍子要不要也起个名字?” 盛金听了刚要发笑,突然想起那棍子的来历,收了笑容道:“也好,自我上灵逍以来,就知于师叔整日在那炼器房中闭门不出,虽然这东西没什么奥妙,也算是他一生心血。” “那叫什么好呢?”小刀问道:“这个我真是想不出来。” 盛金仰首回想:“我听神兵阁中的人说过,于师叔盛年时曾口出豪言,吾炼一器,尽破天下仙兵。”然后他轻轻叹息:“这何尝不是每名铸师毕生之愿。” 他看着小刀道:“你那刀名不争,我听着有些过于温和,这棍子倒不如依着于师叔的那句话起个霸道些的名字。”他沉吟一下:“便叫破仙如何?” 叔九龄听了抚膝点头:“一刀一棍,不争破仙,一张一驰,相得益彰。盛师弟你这名字起得也妙。” 自从刀棍都有了名字,小刀便依着古长老的乾坤刀法,左右分执练习招式。晚上勤修万灵诀,全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那天他在山洞中摔了一跤后,不争与破仙都莫名其妙重了一倍有余,舞起来十分顺手,虎虎生风。 灵逍这段日子事务繁忙,古长老连续一个月都不在山上。小刀没人过招,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就象一个皮球般涨满了气,却又无处发泄。 **** 这天他杀完牲畜刚刚要走,祝亮叫住了他:“小刀,明天是十五,你也不用干活,咱们约了人去山下的树林打猎,你去不去?” “当然去了,我还从来没和你们去过。”小刀正闲得无聊,当然满口答应,初一十五是全派斋戒之日,后厨弟子们也是难得轻松一天。 第二天一早,一大帮弟子下了山道,一路向着灵逍与空蒙两山之间的树林行去。后厨弟子来了几十个,杂事堂也来了二十几人,说说笑笑进入山林之中。 这片树林后厨弟子们已经来过许多次,虽然今天门中长老都守斋戒,这帮年轻人可不在乎,大家商量着猎上些野味打打牙祭,在外面好好吃一顿再回去。 众人随身带着兵器绳索,配合的相当默契,在草地上布好绳套,然后一群人在另一侧呼叫轰赶,被惊动的小兽就向着绳套的方向逃跑,杂事堂几名弟子还带了弓箭,弦声连响,野兔野猪中箭倒地。 祝亮和梁修看着成果并不满意,两人每次出来,都会猎到几头大牛鹿或是野猪野羊。这次却只抓到三四头小野猪,稍带着几只野兔。 “怎么连个大家伙都没有?”众弟子提着战利品,又向林中深入。也许是运气不好,连着围猎了几次,都没打到什么大的野兽。 “真是怪了,这是怎么回事?”看了看方向,都已经快到了空蒙山的地界,大家只好转身回行。 看来这次出游肯定是没什么收获了,祝亮和梁修商量着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把手中的野味吃掉就回去。 “吼”,从空蒙山方向远远传来沉闷的野兽叫声。梁修看着那个方向:“这是象鼻豹?可惜就他们那边有,要不然咱们还能有些收获。 象鼻豹体形巨大,生性凶猛,是空蒙山独有的猛兽。空蒙山与灵逍交好多年,礼尚往来中,也曾送给灵逍数张象鼻豹皮,梁修的师父孟长老屋中就有一张,避邪驱寒很有些效果,孟长老为了灵逍日夜操劳,所以掌门长清子特意送给他以示关心。 听说这象鼻豹力大无比,一头要几名弟子才能围杀的成年牛鹿,这豹子独自便可猎食,眼前灵逍这些弟子虽然平日身处后厨和杂事堂,身上也都有些本事,就算真来了一头豹子,一拥而上必定也能轻松拿下。 “噤声。”前面的祝亮竖起手指回头示意。随即大家都听到对面的树林中传来很大的野兽跑动声音。 “难道还真来了一头?”灵逍众弟子或拉开绳索,或手持兵器,盯着眼前发出声响的地方。小刀亦是手持刀棍全神准备。 “唰啦啦”刮断枝叶的声响不断,一头顶着巨大弯角的野牛从林中猛然冲出,几步就被他们撒开的绳索绊倒,灵逍弟子看了都是喜出望外,围上几下按倒在地绑了个结实。 “这家伙个头儿可真不小,小刀,现在就看你的了。”祝亮看着这头足有八九百斤的野牛兴奋异常。“这下可够咱们大家吃的了。” 小刀上前刚要提起野牛开刀,一个尖细的声音远远叫道:“放下,那头牛是我们打的。” 灵逍众弟子顺着声音一看,从林子那面过来一群黄衣人,有识得的杂事堂弟子小声说道:“是空蒙山的人。” 梁修皱了皱眉,大声说道:“什么叫你们的?你们的牛怎么会让我们绑上?”对面一名黄衣人走出来叫道:“好不要脸,这么大一头野牛,要不是中了我们方师兄的箭,就凭你们这些人,能轻易抓得住?” 灵逍众人仔细看那野牛,发现那牛左后腿上确实中了一支没羽箭,深深插入肉内,只留了一截短短的箭杆在外面,但这牛已然被灵逍弟子五花大绑,就这样让给人家确实是心有不甘。 梁修想了想说道:“中了你们的箭不假,可是你们远远落在后面,这牛跑了这么远,要不是我们下了绊绳,也早就进了林子不见踪影,再说如今咱们脚下所在是我们灵逍的地界,你们到我们灵逍这边来打猎,已经是犯了规矩,还要抢我们的猎物,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这几句话说得有些重了,对面的空蒙弟子明显有些骚动,人群一分,一个黄衣男子走了出来,这人一张国字脸,弯眉大眼,衣襟袍袖上都以白线绣着几朵云彩,他一出现对面空蒙弟子就纷纷让开不再言语,可以看出一定是在空蒙山那边有些威望。 “对面这位师兄,咱们空蒙与你们灵逍向来是友好相处,两派山林自千年前界定之日起,也没有人把守,林深树多,你怎么就能一口咬定这是你灵逍的地界?何况照你所说,这牛是从我空蒙山的地界跑过来,当然属于空蒙之物,腿上又早中了我一箭,难道灵逍前辈平日就是教你们如此巧取豪夺吗?” 他这几句话说得有理有据,灵逍弟子一听都是闭口不语,空蒙山与灵逍交好已久,这几百年来更是对灵逍助力颇多,灵逍众师长在平日里都是要求弟子对空蒙事事礼让,后厨这些弟子虽然是没什么机会与空蒙山接触,平日耳渲目染,也知道空蒙弟子得罪不起。 几百年来空蒙派一直凌架于灵逍派之上,野牛也确实中箭在先,梁修没什么话可反驳,回头说道:“小刀,把牛给他们。咱们走。” 小刀还在犹豫,祝亮在后面也道:“去还给他们吧,咱们师门有命。不能与空蒙相争。”对面那个黄衣人耳朵倒是灵敏的很,听了呵呵笑道:“灵逍的师兄们,既然你们不服气,不如这样,我们比试几场,你们胜了,我们就空手回去,若是我们胜了,你们就要赔个罪,抢了我空蒙山之物,总要交待一下。” 梁修一听回身看向祝亮,两个人想起平日师长的话,都没敢应声,对面空蒙弟子一见,哄声四起:“连比试都不敢,还和我们抢什么牛,乖乖的放下回去吧。” 灵逍弟子个个涨红了脸,梁修也是年青气盛,回身大声应道:“谁怕谁啊,我们就是担心你们输了,回去跟你们师父哭鼻子说让我们欺负了。到时候你家大人找上门来,我们可不想为了这点事儿受罚。” 身后灵逍弟子一听也笑叫起来。本来大家都是习得一些功夫在身,谁也不服气就这么把牛白白让出去,那怕嘴上占点便宜也是好的。 对面那黄衣人听完更是笑出了声:“好好,那咱们就比上一比,除了在场这些人,谁也不能说出去,让人打的鼻青脸肿回去也要说是自己跌的。” 看着灵逍这边他问道:“你我双方各自出人比上三场,三局两胜,你们看如何?” 事已至此,梁修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黄衣男子回头看着空蒙弟子叫道:“随便选两个出来和他们比比,可别下重手伤了人。” 第六十九章 一胜一负 灵逍众弟子看这黄衣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话里话外的意思更是动起手来,败的一定是灵逍这边,心中更是愤愤不平,小刀把野牛丢在一旁,两边弟子各自商量比试人选。 灵逍这边都是些后厨杂事弟子,还真为人选犯了愁。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谁主动出来。对面空蒙弟子先出来的一个瘦小黄衣弟子站在场中尖声叫道:“快点快点,你们谁出来都一样,让我打上一顿就算完事。” 他身后空蒙弟子笑成一团。祝亮抬眼一看场中空蒙弟子的身材,猛然想出一个对策,叫道:“大力,你去。” 大力姓陈,是一名劈柴担水的后厨弟子,身材胖大魁梧,从小就在灵逍长大,胖师傅也教过他一些功夫。听到祝亮叫他的名字,大力缩头缩脑的在后面不敢出来。 祝亮是想起平日里大家闹着玩,很多弟子说大力一身皮肉结实,吃上几十拳脚不以为然,都开玩笑说他是天生的一个沙包。 大力和胖师傅学的都是外门硬功,力气又大,平日在后厨里干的活比普通四五个弟子还要多一些,天性随和不与人争执,有时傻傻的脑筋还转不过来,他与众人出来只是为了跟着吃些好东西。此时更是没有半点上场比试的心思。 祝亮走到他身边:“大力,咱们不能让人抢了那牛去,要不然,这一顿肉你就没得吃了,你只要能挺过对面那小子的拳脚,咱们分肉时管你个饱。” 接着他又悄悄在大力耳边说道:“若是你打胜了那小子。你喜欢喝的那个酒,我也拿些给你喝个够。” 大力顿时心动,在他看来最大的心愿就是吃肉到饱,喝酒到好。可是如今灵逍上每个弟子的配额有限,饭能管他饱,肉菜却不能让他顿顿如愿。更别说那平时里见不得一星半点的好酒了。 他顿时生龙活虎的走上前去。对面那瘦小弟子见上来一个傻大个儿,不由越发的大笑起来:“怎么选了半天,就上来这么一个人。难道你们选这么久就是选谁捱打能捱久一些?” 对面空蒙那气度不凡的黄衣人看见大力脚履稳健,壮如铁塔,肌肉铁疙瘩般一块块贲起,得了祝亮许诺的美酒后,身上更是透着一股猛劲儿。 他出言提醒道:“猴子,你莫轻敌。”场上被称为猴子的黄衣人笑道:“大师兄,你就瞧好儿吧。” 两人站到场中,大力傻傻的站着,也不出手。猴子笑道“大个子,你怎么不动啊。”大力憨笑道:“以前比试什么,我都是挨打的。他们打累了,自然就认输了,要不你也认输得了,我才有酒喝。” 猴子笑得直不起腰来:“那就试试,看看我能不能打累。”说完他身形一纵,弓背弯腿,弹丸般冲上前去,两臂舞动便打,大力一见他动手,两手握拳护住头面,双脚微蹲并紧收腹,整个人没有半点躲避的动作。 猴子冲到他身前,见他没有进攻的意思,双拳齐出,一记“灵猴探枝”正中大力前胸,后面空蒙弟子大声喝彩。大力挨了这两下,连晃都没晃一下,只从举着的双拳后面探头看了下猴子。 猴子只当他要还击,全力戒备,却见大力看了看便又缩回头去,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猴子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动,便上前试探性的又打了几拳。没想到对方真是不躲不闪,拳拳着肉。 “砰嘭砰嘭砰嘭”大力胸前背后连中数下,就连屁股上也给猴子踢了一脚,猴子一套拳脚打完,收身站立,大力丝毫没动,只是在护着头脸的双拳后面探着头看了看猴子,然后又缩了回去。 猴子只感到落拳处硬梆梆的如中硬皮,他见大力还是一动不动,喉中轻喝一声。展开身法,拳脚齐出,只听砰嘭之声不断,大力身上片刻就中了百来下。 等他打完,大力依然探出头看了一下,又缩回去。空蒙弟子在后面笑道:“猴子,你叫着要第一个上去,怎么连这傻大个也放不倒。” 他们忙着笑话猴子,那位大师兄却在暗里摇头。心中算计便是自己中了猴子这些拳脚,也要有些感觉,灵逍这大个子却是一动不动,猴子这番还真不好取胜。 正寻思间,猴子被众人笑得发了狠劲儿。一纵而起双拳连出,在大力小腹连击数十下,收拳后飞身纵起,双足狠狠踢在大力胸前。 大力纹丝没动,猴子自己身子却被弹回。见没效果,他又跳至大力身侧,双拳在肋骨间擂鼓一般的击下。打到后来,纵身飞膝都用上了也不能奏效。 大力一直保持双手护头,偶尔在猴子退步蓄力时探出来看看就马上缩回去。如此周而复始,猴子折腾了小半个时辰,背上的汗水已透过衣服。抹了把头上的汗水,他大声叫道:“你是个沙包不成,怎么就在那一动不动。” 灵逍弟子这边大笑起来:“这位师兄你说对了,他在我们这里就叫沙包。”猴子一咬牙,又是几番拳脚相加,真如蜻蜓撼石柱一般,到得后来,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双手撑着膝盖,呼呼喘气。 后面空蒙弟子这才惊异起来,原来这挨打到了极致,还真能累死对手。猴子满面红透,又累又羞,还想撑着再上去打几下。大师兄终于看不下去:“算了猴子,这场我们认输。” 猴子实在不甘,可那些剜目踢阴的狠毒招数都不能在这场比试中使用,他看了看从下场至今保持着护头姿式的大力,真是无处下手,只得恨恨退下。 灵逍弟子见这么轻易就胜了第一场,兴高采烈地大笑大叫,早就见惯了对手打累认输的大力这才收了双拳。回到自家队伍时,还对着祝亮叫道:“师兄,你别忘了我的酒。” 祝亮心中舒畅:“忘不了,回去给你一大壶,让你喝个够。”大力呵呵傻笑,甚是满足。灵逍众人开始对这场比试没抱什么希望,人人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可第一场便让大力轻易获胜,不免都觉得己方胜券在握。 梁修见对面没人出来,便自告奋勇的道:“第二场我上。”梁修的功夫在杂事堂弟子中算是最高的,祝亮也不是他的对手,他想着干净利落的胜了第二场,大家赢了面子又得了猎物。 站到场中,对面缓缓走上来的正是主动提出比试的那位大师兄。梁修有些紧张,毕竟自己只是个杂事堂的弟子,不知道对面空蒙弟子口中这个大师兄是什么来路。 他正寻思间,大师兄开口自报家门:“在下空蒙方伯宇,师从黄成道。请这位灵逍师兄赐教。” 他说话彬彬有礼。梁修却是心中一凉,黄成道在空蒙山的三名阴阳境长老中虽然排名最后,但是听说他剑法超群,早就胜过了两位师兄,只是他不肯排名在先入门的师兄之前,这才自居末尾。 对面这方伯宇竟然是黄成道的大弟子,在空蒙山的地位不知要比自己高多少,这样一位地位显赫的亲传弟子,怎么跑到这后山为了一头野牛和己方比试? 其实这事说来也真是凑巧,平日里方伯宇虽喜欢打猎,也不会跑到这么远的后山来,今日也是空蒙山斋戒的日子,他凑巧遇到这群出来打猎的同门,方伯宇与其中几个关系不错,被众人拥着一起越跑越远,等到他发箭射中那野牛后,就一直追出了空蒙边界。 方伯宇心中也知这里确实算是灵逍的地界。但几百年来,空蒙山内部对灵逍的轻视态度让他们这些弟子在心中没有什么赔罪的心思。他想借着比试的借口,让对面灵逍的弟子不把这事渲扬出去,以免闯入对方后山之事闹大。 在他看来原本是一场轻松的比试,却被大力靠着一身硬功胜了第一场,眼见对面又出来一人,方伯宇也怕己方再糊里糊涂的输上一场,野牛归人是小事,有自己在内的比试却输给对面一群明显是杂役弟子的对手,那这脸上可真有点挂不住。 方伯宇看出梁修算是对面最有实力的一个,这才主动走出来接战。梁修一听他是空蒙三杰的亲传弟子,抱拳回礼道:“在下灵逍梁修,师从孟飞。请方师兄手下留情。” 方伯宇和空蒙弟子也都是一楞,他们当中很多人听过孟飞的名字,都知道孟飞在灵逍门中掌管杂事堂,为人又很低调从不抛头露面。却不知道孟飞竟然还会些武技。虽然孟飞把灵逍内务打理的井井有条,他们都感觉他本人的修为连一个灵逍知名的二代弟子都不如。 空蒙弟子面面相觑,方伯宇打了个哈哈:“久仰久仰,梁师兄也要手下留情。”两个人一交上手,方伯宇还真是吃了一惊,梁修的招法进退有章,脚步细致,举手投足间法度森严,全无破绽。 孟飞在灵逍老一代中号称“滴水不漏”,不但形容他掌管杂务心思细腻,更少有人知道他的武技招法也如天罗地网一般,前后衔接连绵不断。灵逍拳法一招一式虽然平凡无奇,但是经过孟飞的仔细琢磨,将其中有破绽的招数改进拆分,使得这套招法攻如狂风暴雨,守似铜墙铁壁。 梁修虽然不算武学天才,跟孟飞久了耳渲目染,这套拳法也是滚瓜烂熟,此时收敛了心神全心全意打出来,方伯宇一时也不能取胜。 但梁修毕竟是个杂事堂弟子,与外人动手的次数一只手也能算清。方伯宇可是身经百战,他卖个破绽,中门大开,梁修经验不足,踏步单拳直冲,方伯宇脚下后退,梁修更是起劲,双拳连连击出,眼看着就要击中方伯宇的前胸,方伯宇猛然一个铁板桥,上身平平倒下,梁修怪叫一声,整个身子都要仆倒在方伯宇身上,他双拳刚要击下,觉得小腹上一疼,挨了一脚。 梁修整个身体轻飘飘飞起,头下脚上从方伯宇面上掠过,方伯宇双手成掌,一个托天式斜斜击中梁修肩膀,梁修原本想撑地的双手顿时无力,只能腰身一挺,用力抬头避开脸面,“蓬”一声尘土四起,身体平平摔在地上。 第七十章 硬碰硬 方伯宇直起腰,转身看着从地上爬起的梁修拱手道:“梁师兄,承让了。”梁修涨红了脸,拱了拱手,回到灵逍这边。 这下灵逍弟子都清醒过来,功夫最好的梁修败得如此利落,空蒙弟子的实力还是在己方之上的,第三场是决定胜负的一场,谁都没把握上去。 大力还掂着他的酒,闷声问道:“要不然我再上去挨一回打?”祝亮梁修一齐摇头,虽然说这比试没什么规矩,也不能真不要脸,再让大力上前挨打,就算胜了也没有面子,对面才二三十人,一场换上一人,己方四五十人站在这,怎么能让一个人连战两场。 这时对面空蒙弟子中又走出一位,神定气闲,一看便是好手,空蒙山输的第一场原本就觉得冤枉,见灵逍这边最有实力的梁修也被打败,都是心下大定,这场推举此行众弟子中最沉稳的一个出来。 这名弟子叫邹四平,也是师从黄成道,排行第八。一身功夫恰如其名,在空蒙人称“四平八稳”,门中较技除了遇上方伯宇这样的精英弟子外鲜有败绩。他此时上场,空蒙可说是稳胜不败了。 灵逍众人还没决定谁上场之时,空蒙弟子后面却是一阵骚动,一个洪亮的声音叫道:“什么比试也不能少了我,谁也别和我争,这一场我来。” 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壮汉从他们后面挤上来,灵逍弟子看去都吃了一惊,这人满头长发,并没穿空蒙弟子的黄衫,上身套着个虎皮坎肩,两只臂膀上都是一块块的肌肉疙瘩。下面是及膝的黑皮短裤,大腿比第一场那叫猴子的弟子腰还要粗。行走间筋络抖动如有小蛇在体内游走,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野性。 走近后大家看清他的长发还编成一条条的小辫子,身后拖着一物。到了场中把手一扬:“大师兄,我终于把这家伙给抓住了。” 说着一抬手,一只庞然大物甩到方伯宇身前,灵逍众人一看,更是吸了一口凉气,地上这东西比那头野牛也小不了多少,全身皮毛油光铮亮隐隐还有花纹,口鼻处高高隆起,正是一头象鼻豹,那象鼻豹咧着大嘴,露出的獠牙上满是血迹,显然是死透了。 年轻壮汉神完气好,身上也没什么伤痕,他转过身去和方伯宇说话之时,灵逍众人看到他背上斜插着一支黑黝黝的长状兵器,似鞭似锏,足有碗口粗细,无论是什么,这么大一根都要近百斤。 方伯宇笑道:“老三,这回你终于如愿有张豹皮了。”壮汉笑道:“是啊,我让师父帮我向掌门讨一张,师父总说没空儿,这下不用麻烦他老人家了。” 壮汉看着邹四平:“老八,不管是什么比试,我替你来,你别和我争,好久没和人动手了,今天追这头豹子只一下就倒了,实在不过瘾。” 邹四平显然很了解自己这师兄的脾气,面带笑容道:“三师兄要上,师弟自然不敢相争。”说完对着灵逍众人的方向温和一笑:“你们还是让刚才那个能捱打的大个子来吧,我三师兄手重,怕是一般人承受不起。” 邹四平转身回到空蒙弟子中间。灵逍这帮人看到大个子壮汉的威势,大半都是心中带怯,就连刚才还跃跃欲试的大力也感到了对面壮汉身上的威势,缩了脖子在人群后面一动不动。 年轻壮汉和方伯宇说了几句,大致知道这场比试的由来,呵呵笑道:“大师兄你还真是没趣儿,就为了一头破牛和人比试。” 他看向灵逍众人,眉头一皱:“大师兄,我看对面怎么好象都是一帮杂役弟子。”此言一出,方伯宇脸上一红,他最初只想着让几个师弟出手,讨个面子就回去自家地盘。没想到对面有个能捱打的大力,居然输了一场。他为求稳重才自己出手,心里也知道有些胜之不武。 眼下同门中最好斗的钟不屈提起这事,方伯宇确实有些难为情。他这三师弟钟不屈天性直爽,一看大师兄无言以对,也不再问,转身几步走到场中。 “对面的灵逍师兄,咱们两家算是邻居,这头牛谁拿都是一样,但是我大师兄既然说要比试,也不能就这样算了,你们出个人,能和我过三招,咱们就算打和,这牛就是你们的了。” 钟不屈一指身后的象鼻豹:“我再加个彩头,只要能硬接我五下,就送一头豹子给你们。不过咱们可说好了,你们量力而行,接不住别硬来。” 他看似样子粗豪,说的话却很公道,他们明显在修为上高于灵逍弟子,如果真是全力搏杀,灵逍弟子一点胜算也没有。他说只要能跟他过三招便可以,也没要求灵逍应战的弟子怎么接,就算是躲过三招也行,摆明了要以一种平和的方式把野牛送出来。 灵逍众人看到这天神一般的壮汉,心里就先怂了,竟然无人敢出来接战。梁修看来看去,也想不出谁能挺过三招。 正在这时,他身后的小刀出声问道:“梁师兄,要不我上去试试?” 灵逍众人看向小刀,后厨弟子们纷纷点头同意:“对啊,怎么忘了小刀,他力气也不小。”梁修和小刀虽然有些交往,却不知道他的实力,征询的眼神看着祝亮。 “就让他去吧。”祝亮看看也没什么人选:“不过你一定得小心点,觉得不行就认输。”小刀点了点头,看对面钟不屈手中提着铁鞭,回手抽出腰上的破仙,走向场中。 钟不屈见对面终于有人出来,虽然个头不小,身材也很壮实,可看小刀的脸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失望,他既然抱着送牛的心思,也不多说,随手挥舞几下铁鞭,大声说道:“对面的小心了,接不住就躲开,别伤着。” 他闪步上前,抬手便是一鞭直直落下,这一鞭钟不屈只用了三分力,但也呼呼风响,威势惊人。他铁鞭砸到一半,小刀不躲不闪,右手举着破仙迎了上来。 周围人都是大惊,灵逍这边的人见小刀硬接钟不屈的铁鞭,只盼他别伤着。空蒙那边的弟子同样心惊肉跳,生怕三师兄一鞭下去把对面那小子给打成重伤,大家不免都要受罚。 钟不屈心想这还真是个不知进退的小子,他也怕出事,手上不觉又收了些力。谁知鞭棍相交,“铛”的一下,钟不屈手上铁鞭弹起老高,只觉手上一轻,差点脱手把铁鞭扔了出去。 眼前的一切明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钟不屈第一鞭竟然被小刀看似很轻松的挡住。灵逍众人心中惊喜,空蒙弟子却以为是钟不屈故意容让。 钟不屈觉得有些憋闷,大喝一声:“小子,还算有些力气,再接我一招。”说完上前又是一鞭,这一招已然用了七分力,挥舞之际,就连钟不屈身侧的落叶也随这一挥被风激起,“呼”的一声斜砸下去。 小刀依然不躲不闪,右手破仙向上挥动,硬碰硬的接下这招,“铛”的一声大响。这次钟不屈已算有所准备,可还是觉得手上又是一轻,铁鞭上扬,半分便宜没占到。 钟不屈不怒反喜:“好小子,果然不错,再接我这一下。”小刀接完这一招同样觉得手臂有些发麻,感到对方果然力气不小,心中也觉舒畅。大声应道:“再来。”说着还微微向前一步,竟然有转守为攻的气势。 灵逍弟子见了钟不屈第二鞭的威势有些心惊,惊异的是小刀居然毫发无伤连挡两记。空蒙众人更是张大了口合不拢,钟不屈在空蒙山虽然排名不高,神力无匹却是公认的,一根玄铁鞭当者披靡,就连大师兄方伯宇也得避其锋芒,不会与他正面相抗。 此时的钟不屈有一种相遇知音的感觉,终于有人可以不躲不闪与自己角力,他大喝一声,用足了十成力气,玄铁鞭上所带劲气扩展开来,随着沉闷的风声响起,全力一鞭击下。 周围人都觉微风拂面。小刀低声一喝,右手破仙用足力气向上迎去,两人都是没有半分招式变化,毫不取巧的第三次兵器相交。 “铛”的一声巨响,众人耳朵里都嗡嗡作响。鞭棍分开,场中两人各自倒退一步,又是平分秋色。 钟不屈打得高兴,大声叫道:“再来。”小刀也是高声应和:“来。”两人双双向前一步,鞭棍齐举,全力相击。“铛”的一声,还是不分上下。 “再来,” “来。” “铛” “再来” “来” “铛” 两人如打铁一般,鞭棍接连相交数十下,都战得发了性,钟不屈坎肩挣脱落在腰间,赤着上身如战神下凡,玄铁鞭舞得呼呼山响。 这几十下激发了小刀体内积蓄已久的力气,他只想着全力爆发出去。开始只是接招的小刀到了后面,已经主动出击,手中的破仙挟着厉啸与钟不屈的玄铁鞭连连碰撞,激得火星四溅。 两人眨眼间斗了百招有余,周围所有人耳中都如有千只小虫在飞。纷纷受不住抬手堵住耳孔,场中两人浑然不觉,出尽全身力气再互拼了数十招后,这才力尽收手。 钟不屈手臂微微发抖,用另一只手提了铁鞭,口中兀自叫道:“痛快痛快,实在痛快,定要再斗上一场。” 小刀手臂轻颤着把破仙插回腰间,大声回应:“你说时间。”两人相对大笑。回身才发现众人的异状。 钟不屈问道:“你们堵着耳朵做甚?”方伯宇苦笑着放下手:“师弟,你倒是痛快了,可你说五下就输一只豹子给人家,这拼了何止百下,你上哪里抓二十只豹子?” 第七十一章 请将不如激将 钟不屈一楞笑道:“这个我还真没想到。”他回头看着小刀叫道:“我叫钟不屈,灵逍这位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刀大声答道:“我叫张小刀。”钟不屈哈哈大笑:“张小刀,你看起来比我年纪要小很多,这一身力气真是不小,和你过过招,可比天天在练功场捶木桩石柱强得太多了,咱们约个时间还在这里再打一场如何?” 小刀也觉得意犹未尽,欣然同意,双方不打不相识,空蒙年轻弟子本来有些看不起灵逍这些杂役弟子,经此三战,都是心中暗自重新盘算对方的实力。 不动兵器的情况下,除了方伯宇,钟不屈等少数几个,大力不还手都没人能撼动。梁修输在经验不足,假以时日亦不可小看。至于和钟不屈力拼百招的小刀更是可怕,若被那棍子轮上一下,怕是小命不保。 修者世界就是这样,实力永远是凌架于身份之上的。何况大家都是出来打猎游玩的,又有钟不屈这个直性子的从中调和,两帮年轻人迅速消除前嫌。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就在这儿把那牛给吃了吧。” 这个想法得到所有人的一致认可,人多好办事,两伙人合在一起动手生火,小刀的娴熟宰杀分肉手法也让空蒙弟子们咂舌惊叹。 野牛被切开几块架到火上烤炙,那头象鼻豹当然遭到同样待遇,灵逍这帮弟子原本就是出来打牙祭,东西准备的很是齐全,空蒙那边的弟子也是一样的打算,不但调料齐备,因为这次有方伯宇等门内的精英弟子,一些师弟们还特地背了几大葫芦好酒。 肉熟酒美,两派弟子围圈而坐,不时发出欢笑声。几十人围着一个大火堆,几个酒葫芦轮流传递,将所有猎物都是吃得干干净净。 吃喝完毕,小刀与钟不屈约定下月初一两派斋戒之日再战。临别时钟不屈硬把豹皮塞到小刀手里:“小刀师弟,你一定要拿上,剩下那些的咱们以后再慢慢补。” 两派弟子挥手告别,各自回了山上。自这天起,每逢初一十五,两伙人都是准时相聚在这里,小刀与钟不屈先乒乒乓乓打上一场,然后大家烤肉喝酒,什么门派之分都抛在脑后,相处的越来越是融洽。 与古长老过招,小刀只是一味的进攻,与钟不屈的连番较力却不同,两人都是力大无比,攻守交替彼此都有领悟。小刀将古长老几式乾坤刀法化成棍式,出招更是如鱼得水。 万灵诀在小刀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感觉到体内有了一些极轻微的气息流动,每天用金光化形裹着木灵修练的小刀甚至以为那是个错觉。 当他以乾坤刀法与古长老过招时,不争上也能发出一点点微弱的光芒,古长老与养闲堂诸老细心观察之下,终于认定,小刀算是一只脚踏入了中三境。 小刀体内有真气流动,庞飞扬也闲不住了,他每天早早起来,等小刀练体完毕,传授他一些身法,庞飞扬的提纵之术在灵逍数一数二,渐渐小刀气运双腿,一跃也能离地丈余。 **** 这天小刀来送晚饭时,发现养闲堂中多了一个人,这人面目慈和,身穿道袍,长须及胸,看起来仙风道骨,正在和庞飞扬交谈。 “庞师弟,现在灵逍正是用人之际,你也将养的差不多了,鹰堂如今重建在即,我的意思还由你来主事,你看如何?” 庞飞扬却是表情冷淡:“多谢掌门师兄好意,只是飞扬这些日子回想往事,觉得颇有不足,何况连师兄无论资历修为都在飞扬之上,在执事堂实在是屈才,不如就由他主事鹰堂吧。” 这道人装束的正是灵逍当代掌门长清子,他见庞飞扬无意再回鹰堂,只得叹息做罢,回头看了看小刀:“你是张小刀吧,我听唐林说起过你。上次地宫之事你也出力不小,这两年你在养闲堂做得不错。以后若有机会,还要为门派多出些力啊。” 长清子说完和各位长老道别,转身离去。小刀分发饭菜时,盛金却对庞飞扬说:“庞师弟,刚刚掌门劝你重掌鹰堂,你为何不去?难道你真想和我们这些人在这里虚度光阴?” “就是啊,庞师弟,当年的事情也不是你的过错,你年纪尚轻,正是大展宏图之际,怎么还推辞了呢?”刘枫也不解的问道。 “各位师兄,若是灵逍有事,飞扬自然不能推辞,可飞扬自思不是治事良材,论起运筹帷幄,我比连师兄还是差了不少。”庞飞扬叹道:“当年我年少气盛,才与连师兄争那首座之席,如今想起,自责不已。” 连纵海与庞飞扬同师学艺,当年鹰堂重建之时,两人都有意首座之位。庞飞扬年纪虽轻一些,出手办事都是雷厉风行。连纵海却心胸有些狭窄,凡事锱铢必较。长清子与各位长老权衡之下,才选了庞飞扬为鹰堂首座。 虽然事情已过经年,连纵海也随着年纪的增长渐渐宽容一些,可因为这事,连纵海见到庞飞扬时也没什么好气儿。 邓春想了想道:“连纵海那人心思是够细密了,不过就是太小气,不知道哪句话就得罪了他,然后见了面就不理不睬,当年我在杂事堂不知道什么事惹着了他,足有两年没和我说过一句话。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所为何事。” 庞飞扬叹了一口气:“其实连师兄为人还是很好的,小时常常指点我,只是我二人路数不同,我偏重提纵进击,连师兄却是轻捷如风为主。要不是我二人有些芥蒂,小刀和他学学风行术是再好不过。” 小刀一听问道:“什么是风行术?” 半天没插上嘴的盛金大声叫道:“这个我可知道,风行术是一门了不起的法术,所谓迎风而动,御风而行,身如飞絮,浮水不沉。一日之间来回数千里,五玄之上任你邀游。” 小刀听得目驰神迷:“有这么厉害?盛师叔你会吗?” “他哪会那个,虽然他少了一条脚,在这屋里身子也算是最重的。”冷平原看着盛金的大肚子嘲笑道:“要是想让盛大头御风而行,那得是多大的风才行?” 各位长老哈哈大笑,盛金却毫不在意:“我说庞师弟,你不能和连师兄说说,让他教教小刀?” 庞飞扬摇了摇头:“我看是没什么希望,掌门师兄说要重建鹰堂,连师兄是不二人选,哪有时间指点小刀,何况他弟子不少,这些年学成风行术的却没几个。” 各位长老觉得这事不可行,小刀还是有些动心,他想着盛金描述学成风行术后的好处,不禁神往。 隔天在后厨干活时,小刀便和胖师傅提了一下风行术的事儿,胖师傅也是连连摇头:“连师兄那人小气的很,教徒弟又没什么耐心,他儿子连沐风现在还没教好,哪有功夫教你。” 小刀一看没了希望,叹息道:“哪怕能学上几天也好。” 胖师傅初时并没在意,直到小刀快走时才灵光一现:“小子,你不用急,我这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管用。” 他叫来后厨的送饭弟子们神神秘秘吩咐一番,然后看着小刀笑道:“行了,你就回去等着吧。看我这招灵不灵。” ***** 这些日子后厨和杂事堂传出一些流言蜚语,都说养闲堂的一名弟子想跟庞飞扬学习提纵术却被他拒绝,听说是因为提纵术太难掌握,不是那三两天就能学会的风行术。然后流言渐渐转变方向,开始质疑为何连纵海的一帮弟子至今还没有几个练成风行之术,是不是他在教导方面有些问题。 数日后的一个正午,养闲堂的大门被人重重推开,一个青衣老者气呼呼的冲了进来:“庞飞扬,你说我的风行术其实好学的很,三五天就能练成,远远不如你的提纵术?” 这青衣老者长得圆头圆脑,细眉长须,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圆脸涨得通红,庞飞扬一看起身施礼:“连师兄,您怎么来了?” 青衣老者正是连纵海,他气愤的道:“你说风行术比你的提纵术好学,我倒要看看,你到哪里寻个三五天就练成风行术的人来。” 庞飞扬一楞:“连师兄这是何意?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连纵海气道:“有胆子说还不敢承认,除了你,还有谁能将这两种术法拿来比较?” 庞飞扬一头雾水,不过转念一想却改了口:“连师兄,那话确实不是我说的,不过师兄让我找个三五天就能习成风行术的人,倒不是难找的很。” 连纵海勃然大怒:“你还说不是你?一定是掌门师兄让我执掌鹰堂,你听了不服气,才搞出这种事来,我就让你心服口服。你说吧,那三五天能习成风行术的人是谁?” 庞飞扬脸上带笑:“现在不行,明天一早师兄过来,我带你去找他。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第七十二章 五日风行 次日一早,小刀推门出来,看到庞飞扬和一名青衣老者站在面前:“小刀,这位是我的师兄,你要叫声连师伯。” 小刀还没反应过来,连纵海就跨步上前:“就是他吗?”庞飞扬点头答道:“就是他,五天之内,他就能修成风行术。” 连纵海哈哈大笑,转头看着庞飞扬:“我看你是在养闲堂呆得日子太久了,就算你要找我的麻烦,也想个能拿得出手的法子,五天之后,他要是学不成风行术怎么办?” 庞飞扬正色答道:“当日恩师曾言道,无论是风行提纵,重在一个悟字,要是五日之内,他不能领悟风行术的精要之处,飞扬便给师兄斟茶赔罪,祝贺师兄执掌鹰堂。” 连纵海人虽然小气,却并不是粗鲁之辈,他看着小刀:“我看不出这小子有哪里好,能值得你为他如此出力,好,我就教他五天,看你到时还有什么话说。” 庞飞扬微笑道:“师兄信也罢不信也罢,我倒是想试上一试,也许五日之内,他真能学会风行术呢。” 连纵海哈哈一笑:“庞飞扬,你听过谁在五日内领悟风行之术吗?” 庞飞扬看着连纵海重重点头:“当然听过,而且飞扬对这人一直还敬佩的很。” 连纵海轻轻一叹:“好,我就如了你的愿,教他五日。”他回头看着小刀:“明天你再早些起床。”说完转身离去。 小刀这才明白学习风行术的愿望成真,他看着庞飞扬叫道:“庞师叔,连师伯真的答应教我了?” 庞飞扬看着连纵海的背影点头道:“是啊,你要珍惜这机会,方师兄和我的心思想必连师兄也猜了出来。他性子要强,一定会全心全意教你,能不能学会风行术,就看你的本事了。” ***** 小刀第二天早早起来做完金刚练体,看到一身青衣的连纵海已经无声无息站在旁边。他看着小刀收了姿式,也不多问,直接了当的开始讲授风行术。 “风行之术,重在借风之势,风势有大小,轻可摇枝拂尘,重可摧屋拔树,亦有顺逆之分,顺则御风而行,逆则迎风而起……。” “身在风中,不可强抗风势,或身如一叶飘零,或如纸鸢逆风而上。双脚弹起之力至关重要,将你自身重量与风势相合,一起一落皆不可乱。用力也要得当,过轻则不起,太重则失控……。” “劲气蕴于双臂,一起一伏既稳身形,又可助力,破空而起如飞鸟振翼,借风而行如鹰隼翔空……。” 连纵海一边讲解,一边配合身上动作,时而双臂一振冲天而起,在空中斜斜绕着圈子落回原地,时而迎风而上,悬在空中轻飘飘的连连翻滚,时而身子后倾,如一片残叶,左右摇晃着一会儿就飘出数十丈远。 小刀看得心旷神怡,脑中金光散开,将连纵海每个动作都记得清清楚楚,双手也在身侧不停扇动,模仿着他的动作。 就如庞飞扬所说,连纵海毫不藏私,将风行术的要诀仔细讲给小刀,花了近一个时辰传授了纲要和运力方向后,让小刀自行领悟。 胖师傅昨天知道自己计策成功后很得意,他也知道这机会来之不易,让小刀这五天不用下来帮忙,全心学习风行术,就连早饭也帮他安排了人送。 连纵海走后,小刀站在原地,脑中一遍遍回想着风行术的要诀,时而迎风跳起,时而顺风跑动,练得如痴如狂。 金光化形成连纵海刚刚的样子,小刀一遍遍跟着模仿,远远处养闲堂窗口处,几位长老轮番来看。庞飞扬看着小刀刻苦的样子心中安慰,其实他也没指望小刀能在五天内学成风行术,只是想让他学习一下这门法术的皮毛,同时借这机会让连纵海占个上风,化解一下两人以前的积怨。 小刀足足练了大半天,直到体内微弱的气息运转到双臂有了一些真实感后才收手吃饭,吃过饭后又灵机一动,折了些树枝蒙块薄羊皮做成一只风筝的模样,没有放线高飞,只是用手提了狂跑,魂识散开,体会着风力流动的感觉。 如此折腾了一天,到晚上睡觉时,小刀还是梦到在天上飞来飞去,双手在床上不停挥舞,黑脸儿和小白两只猴子虽然口不能言,却都是躲得远远的,生怕被他失手打中。 连纵海再次来时脸上虽然平静,心里却是震惊,小刀不但每句要诀都能朗朗上口,就连挥臂动作也是无可挑剔。 “欲借风而行,就要身随风动,灵力只在双足双臂,身上不含半分力气。一跃一步,都要观风而定,今天你要练习身体在顺风中的角度……。” 说着连纵海身子向后微微倾倒,双臂一展,脚尖轻轻一点,整个身子看起来像是半躺在空中,随着一阵微风轻轻荡起,一个滑步便向前跃了数丈。 小刀凝神注目,不错过连纵海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连纵海走后,他又是如昨天一般,自行练习,不过这后倾的动行稍大一点,双臂的动作没有配合好,就会摔个仰面朝天,小刀毫不气馁,一遍遍倒在地上,马上跃起再次练习。 …… 第三天连纵海教了逆风时的身法,这次却改成身子前倾,一天下来,小刀不知扑倒在地上多少次。 第四天传授双臂间的灵气走向,不同于其它招式将灵气凝聚成点或成线,风行术却是要将灵气凝成一片,象翅膀一样散发在身体两侧,随着修为的不同,所成气翼的大小也不相同。 小刀在和庞飞扬学习提纵术时,对这个有一些涉猎,虽然体内灵力有限,也能挥动双臂在空中稍稍停留片刻。 到了最后一天,连纵海来得更早,看着小刀充满期待的样子,居然破天荒的露出微笑:“你学的很快,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今天才是最重要的一天。” “你这四天学到的东西只是最基本的东西。虽然你学的很快,可你要知道,我那些弟子就算最鲁钝的,跟我学了这么久也一样早就掌握了。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还不能风行?” 小刀摇了摇头,这些天他刻苦修练时,还真想过这个问题,这些动作虽然不算好学,只要细心观察,加上苦练,也不至于几年都学不会。 连纵海猜到他心中所想:“因为风行术最重要的不是这些姿式,而是信心,勇气和不断的变化。所谓信心就是不管何时何地,你都要相信自己能做到,不管什么地形环境,你都要有勇气施展风行术,至于变化则是要不断摸索,每一刻这风都是不同的,哪怕一个最细微的失误,都会乱了气息,无法连续行进。” “所以想真正修成风行术,不但要有足够的自信和胆气,最重要的是体会这无形之风的变向与力度。以灵力将自身变为风中之物,只有真正融合在这风里,你才能随心所欲的前进,你仔细看好。” 连纵海身如轻叶随风而起,一卷一扬的飘动,在小刀身周来回飞舞,小刀脚步移动,跟着他一点点到了山道边上,连纵海没有走那条小路,身子悬空出了崖边,在山边凌乱的枝头上脚尖连点,向下俯冲了一段距离,身子一挺,轻飘飘的随着向上的山风落回小刀身边。 “这个你虽然现在不能练,但是这种感觉才最为重要,只有你体会到了,才能真正学会风行术。” “好了,今天就是第五天,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好自为之吧。”连纵海说完向着养闲堂方向行去。 小刀想起一事,大声问道:“连师伯,是谁只用了五天就领悟了这风行术?” 连纵海初时没有回答,走了一段还是忍不住说了句:“除了我,还能有谁?”语声中满是得意之情。 养闲堂中,连纵海迎着诸位长老的不解神情说道:“庞师弟,今天就是第五天,就看他能不能体悟了,我那边事忙就先回去了,你我的赌约做废,掌门师兄已经与我言明,是你推举我为鹰堂首座,那天是我错怪你了。” 庞飞扬起身施礼:“师兄客气了,首座之位确实只有连师兄才能胜任,飞扬以前年少气盛,还望师兄大度,莫计前嫌。” “都过去了。”连纵海挥了挥手:“不过你眼光很好,那个小子真不错,勤奋刻苦,脑子也灵活,比我那些个不成器的弟子是强多了。” 提起小刀,各位长老都来了精神,盛金问道:“连师兄,今儿是第五天,小刀学得怎么样了?” 连纵海笑道:“看他自己了,要是能领悟了最后这一层道理,就算他真学会了。我当年也是先悟到些感觉,然后才能成功。” 他拱了拱手:“各位师兄师弟,我就先告辞了。”他刚要出门,邓春叫了声:“连师弟,我有一事想问你,不然我总是不能释怀。” 连纵海有些惊讶:“邓师兄请问。” “我在杂事堂时,为何你两年不与我说话?看到我也是避而远之?”邓春笑道:“这些年我百思不得其解,我也没与连师弟你有什么过节啊。” 连纵海想了许久,终于恍然大悟:“邓师兄,那几年我心火太盛,牙疼难忍,一开口就面目扭曲,不止是你,我见了谁都不说话。” 第七十三章 欣欣向荣 “哦嗬嗬……”,身体一次又一次的顺着风势起落,小刀口中发出兴奋的呼叫声,连番前扑后摔下虽然他全身是土,也未能象连纵海那样轻松一飘数丈,只能偶尔滑行丈许,那种轻飘飘的感觉越来越是熟悉。 看着远处小刀的身形起落,养闲堂里也是一片欢声笑语,盛金笑得满脸通红,看上去比他自己学会了还要高兴:“这小子不错,还真给他学了个差不离,照这样下去,风行术他早晚能会了。” 从此以后,小刀每日又多了一项修行。风行术日渐熟练之后,当初他剖腹救出小白猴的那片果林就成了他的常去之处,每次只需不久便轻松一个来回。 养闲堂诸老倒是没想到小刀学会风行术之后还有这桩好处,每天都有新鲜瓜果入口,就连莫素颜田玉琴也都跟着沾了光。 那次下山历练,在青莲湖畔被田玉琴揭穿了以后,小刀分奶酪肉干时不敢再有偏心,田玉琴再调笑他与莫素颜时也不敢应声,只是看着莫素颜那带些娇羞的俏脸,心中倍感温馨。 后厨杂事堂一帮弟子与空蒙山一众弟子的交情愈发深厚,甚至远超出了两派师长的亲密程度,一见面就称兄道弟,勾肩搭背。钟不屈和小刀更是打得火热,不过空蒙一帮弟子也都觉得小刀释放的灵气太弱,空有一身巨力,却难以凝气成形。 小刀不在意什么灵气不灵气,每天运转万灵诀,全身上下都是一片清凉舒爽,运功完毕后,就像大热天在湖中泡了个透一般,每个毛孔都出着凉气。 他脑中第三句经文的九个金字终于齐全,魂眼全开的小刀看哪里都是无比清晰,与魂感两者相合,连养闲堂诸老一些隐藏在内心的细微情绪也能感受的到。 转眼小刀在灵逍上已经快三年了,灵逍其他堂阁的几位首席弟子都是忙得脚不沾地,只有小刀一个每日悠哉,修行玩乐两不误。 古长老所授的乾坤刀法他练得滚瓜烂熟,在魂眼魂识的配合下,小刀与钟不屈已能轻松战成平手。灵逍后厨弟子没觉得有什么,空蒙山黄道成的几位弟子却是心有微澜,这一年的空蒙较技中,黄道成的几名弟子表现都很出色,钟不屈更是名列前十之内。 小刀能和钟不屈有来有往的交手,却连灵逍每年的大比都未参加过,到底是灵逍那些弟子太过厉害,还是小刀平日深藏不露? 两派弟子虽交好,却从不谈起各自门中之事,久而久之,空蒙弟子也看得习惯了。小刀和钟不屈更是只求过瘾,每次较技是全力释放,余事从来不提。 ***** 这天深夜,小刀正在沉睡之中,突然觉得身下一震,他睁开双眼,只听远远传来一声龙吟般的低响,好象什么东西正从地下挣脱而出,接着整个灵逍峰上都传来隆隆之声。 所有人都被这个声音惊醒,纷纷出屋查看,这个声音是从灵逍第四层的方向传出,隆隆不断似是水响。 一名灵逍弟子手执火把从下面的山道冲了上来,在漆黑的夜里放声高喊:“发水了,发水了。” 灵逍长老弟子都转身穿衣出房,簇拥着走下山道查看,在灵逍第一层内凹山腹的迎客台前,一股强大水流挟着沙石流淌而下,大大小小的沙石从山上滚落发出轰隆之声,直过了小半个时辰,沙石落尽,从灵逍峰顶流下的无数细流汇聚成瀑,在迎客崖前的石檐上形成一道宽约数丈的水幕。 这道水幕又薄又轻,风来时化为片片水雾,风静时水珠滚滚落下如珠帘低垂。灵逍众人看得痴迷,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明,迎着初升的朝阳,灵逍迎客台前水光闪动,如梦如幻。 “竟然是迎客崖飞瀑重现。蒙祖先神灵护佑,灵逍重振指日可待。”掌门长清子神情振奋。灵逍这道飞瀑消失数百年,如今重新出现在迎客台前,实是大大的吉兆。 全山上下知道这个消息都是一片欢腾,后厨和杂事堂一帮曾经背着种子上山的弟子们更是高兴异常,胖师傅脸上带笑:“别说,还真让这帮小子给整成了。” 小刀和一帮后厨弟子踏着没过脚面的湖水,来到了当日撒下无数种子的那处石山,只见一股清流冲天而起,足有两丈多高,然后落入湖中,溅得这一片湖水上都是白白的泡沫,众人欢呼跳跃,好不开心。 这处水源一开,整个灵逍都多了一股生气,小刀每次从山道上御风跑下,都见那半山处如笼罩着一层轻雾,阳光映射下隐隐现出一道彩虹。 修练万灵诀时,他身周的清凉之气愈发浓烈,这一晚他行功完毕,发现安魂咒文的第四句头一字也已出现。 如前几次一般,小刀又开始反复折腾那些金字,每次出现新一句的咒文时,前面的几个感觉也都会加强,根据以往的经验试了无数次,除了感觉魂识扩大了一些范围,并没有发现什么新的作用。 闭眼躺在床上,小刀不再尝试睡觉。这时他脑中突然生成一个奇怪的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自己的腰间,小刀伸手一挡,竟然是小白猴的爪子。 小白猴最近喜欢上了他腰间的首席弟子玉牌,平时小刀都是摘下放在桌上,小白猴每次睡前都取了抱着睡觉,这次小刀忘了摘下,它看小刀闭着眼睛,便想偷偷摸了去。谁知道却被挡住。 小刀觉得有趣,当感觉到小白猴又偷偷探爪过来时,再次用手挡在前面,小白猴几次无声无息伸出爪子都被小刀灵活的挡住后,改成明目张胆的冲上抢夺。 不管小白猴从哪个方向扑来,闭着眼的小刀总是能准确的捉住它的爪子,这猴儿也有股毅力,屡败屡试,小刀却是从不落空,直试了数十次,小白猴也没能碰到那玉牌一下。 小白猴发了性,身子如闪电般冲上,前后左右不停变幻方位,就是想抢到这玉牌,可是小刀身不动眼不睁,两只手前后上下翻飞,次次都能准确捉住它的小小猴爪,一人一猴,动作越来越快,后来,小白猴简直化成了一道道的光芒,不停地冲向小刀。 小刀玩得起劲儿,两手的动作越来越纯熟,到了后来,小白猴的身子刚刚一动,他的手便已等在前面,小白猴试了上百次也没能如愿,蹲在床上,两只眼睛骨碌乱转,抓耳挠腮的生气。 小刀刚刚进入了一个奇妙的境地,两只眼睛虽然闭上,但是身边活动的东西,都能清晰的在脑中确定位置,小白猴的袭来路线能感知得一清二楚,现在那种奇异的感觉却突然消失。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小白猴正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的方向没有动作。小刀再次闭上眼睛等待,过了一会儿,那感觉才突然出现,小刀伸手一拦,果然是小白猴又悄无声息的扑了上来。 试了几次,小刀才明白这新生金字的作用,每次在小白猴发动的那一瞬间,他的脑中就会生出一种感觉,然后预先出现一道轨迹,推测出了它即将扑来的位置,这时双手挡在前面,一切的发生都是很自然的反应,没有那种被突然袭击的感觉。 小白猴快如疾风的动作,被小刀轻松的一次次化解。又试了半天,小白猴终于泄了气,愤怒的吱吱叫了几声,抓了块干肉去那边的床上大嚼起来,时不时看向小刀,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样厉害。 小刀咧嘴无声一笑,看着生气的小猴,他取下玉牌递过去,小白猴丢下干肉,一跃过来,拿在手上翻了几下,与黑颊猴互相梳了梳毛发,抱着玉牌去睡了。 **** 日子一天天过去,灵逍开始恢复了一些元气,鹰堂也在连纵海的操持下重新运行起来。各处的收益渐渐稳定,莫俊峰顾岩蒋磊终于能在灵逍停留上一段时间,他们跟小刀很是投缘,得了空儿就约上小刀到湖边游玩戏水,再吃上一顿香喷喷的烤鱼。 这天大家正在吃烤鱼之际,顾岩却想起一件事来:“昨天我爹说,咱们灵逍的雪峰上一到这个时节就有一种三眼飞蝠,听说那个肉味很鲜美。” 田玉琴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回头看着顾仙容道:“听这名字就觉得恶心,顾师妹,你爹吃过那玩意儿?” 顾仙容点了点头:“昨天确实是提起这事,爹说当年他们结伴去雪峰之上特意抓了几只来吃,味道不错。不过我觉得那东西也不好吃。” 蒋磊在一旁听了却是若有所思:“我看这主意还真不错,咱们这些人平时难得有什么空闲聚在一起,不如明天就到雪峰之上看看,我长这么大还没上过那雪峰,就算捉不到什么三眼飞蝠,也当开开眼界了。” 第七十四章 无功而返 “就凭你们几个,也想抓到三眼飞蝠?”养闲堂里各位长老都是面带笑意:“三眼飞蝠亦称三眼飞鼠,最是机敏,虽然肉味鲜美,却极不好捕捉。”叔九龄微侧着头给小刀解释。 “我倒是没亲手去捉过,不过照你说的来看,顾师兄去捉飞蝠时应该已经破了上三境,莫俊峰顾岩几个小子虽然修为不错,离破境应该还有一段时日,估计你们得手的难度很大。” 小刀听着几位长老的话,心里还是很期待看看那三眼飞蝠到底什么样儿。这时庞飞扬在里面开口道:“要捉那飞蝠,并不是非要上三境才行,但需要雪兔做饵,如果那飞蝠口中无食,谁也无法靠近。” “哟?怎么庞师弟也去捉过?”盛金一听庞飞扬话里的意思明显是亲身试过:“那你得手了没?” 庞飞扬笑道:“那时凭我还不行,全靠了连师兄捉了几只雪兔,才不至于空手而回。”他脸上带着回忆的神情又道:“蝠肉味道确实不错,我们师兄弟几个自那以后,再也没机会结伴出去游玩,所以印象犹其深刻。” 小刀问了句:“庞师叔,你说的那个雪兔在哪里有,我们也去捉些来不就行了。” 庞飞扬笑道:“雪峰上才有,雪兔比起飞蝠的速度只慢了一点,你的身法还差了些,很难捉到,雪兔必须要活的,用绳缚了引三眼飞蝠来吃,在它放松警惕进食时,从身后捕杀才行。” 小刀一听这么复杂,也没了什么心思,只想着莫俊峰等人能有些什么容易的法子。 **** 次日清晨,小刀一行七人简单带了些东西,直奔雪峰的方向而去。正所谓“望山跑死马”,这雪峰平日看着就近在眼前,可是各人展开身法在树林中穿行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未到山下。 小刀背得东西最多,田玉琴莫素颜顾仙容三女带的水囊和一些厚衣物他都自告奋勇的代劳,自习成风行术以来,他无数次在那片果树林与养闲堂间运送瓜果,丝毫没觉得有什么负担,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气息绵长稳重。 莫俊峰等人初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连续奔行近一个时辰后,眼前树林稀疏高大,地势也有渐渐向高的趋势。停下来休息之时,看小刀面色红润,呼吸平稳,顾岩不由问道:“张师弟,不是说你这风行术练了没多久,我看已经相当不错了。” 他们几个的提纵之术都是承自父辈,短程冲刺甚至比风行术还要迅速一些,可这一个时辰跑下来,也有些心跳呼吸加快,反而不似小刀这般轻松。何况长途奔行,多一斤重量也要消耗不少力气,小刀身上最少也比他们多背了二十来斤的东西。 “就是啊,张小刀,你怎么练的,连师叔那风行术不是难学的很,我看你比我们也慢不了多少啊。”田玉琴抹着汗水道:“早知道我再多拿些衣服,听说上面冷得很。” 休息了一小会儿,大家开始继续行进,道路也开始有些陡峭起来,穿过刚刚那片高大的树林走了数里,身边的树林变成了长着宽大轻薄的叶子,林中不时出现一些松鼠小鸟,脚下踏着厚厚的落叶十分舒服。 抬头看了看雪峰,莫俊峰提议大家加快脚步,众人出了那片生机盎然的树林后,偶然回望的蒋磊叫道:“看啊,咱们灵逍还真漂亮。”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灵逍全派沐浴在阳光中,正处于斜下的方向,站在这里,灵逍练武场与广场大殿清晰可辨。养闲堂那一层在树林环绕下看不太清楚,唯有那一片湖水明亮如镜,飞瀑在崖边流淌而下,灵逍南半边笼罩在一团水雾之中,看上去如临仙境。 “太漂亮了,想不到从这儿看,咱们灵逍是这样的。”众人赞了几句,又开始飞身上行。越行越高身周气流也渐渐变得有些冷起来,大家取出带来的衣物披好,眼前的树木让小刀有了一些熟悉的感觉,成片的松树灌木就象小镇那山上的样子。 过了这片松林矮树后,众人眼前已经没有过膝的任何树木,上了数里后队伍最前面的莫俊峰脚下吱吱作响,踏上了雪地。 积雪越来越厚,身前身后也不见有什么活物出现:“我说,那什么三眼飞蝠到底在哪里?咱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田玉琴开始抱怨。 “管他呢,咱们再上一会儿,没有就回头下山。”蒋磊倒是想得开:“就凭刚刚看到咱们灵逍那景致,这次也没白来。” 越是前行气温越低,众人已经开始呼出白气。这几人中修为最低的小刀都已算是中三境,身上灵气运转下并不觉得冷,只是眼前除了一片白雪是旁无他物,都开始觉得无聊。 “你们看啊。”一直温声细语的莫素颜突然叫了起来。大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雪地中一只全身雪白的短耳兔子正抬脚站立看向这边。这兔子站起来一尺多高,双眼乌黑灵动,两只前脚垂在胸前,憨态可掬。 “我来。”顾岩身子一晃,箭一般冲向那边,那兔子像是呆了,一动不动的看着他飞身过来:“哥,你别伤着它。”顾仙容怕顾岩出手太重,出声提醒。 “放心吧,这么一只小兔还不是手到擒……”顾岩一跃而起,双手一合,满心以为那兔子肯定跑不脱,谁知他身形刚起,眼前一花,那兔子从雪中蹿出,两条后脚又宽又长,在雪地上轻轻一蹬就出去丈许。几个起跳就没了踪影。 顾岩落地之时,才说出口中“来”字,他神情尴尬站在那兔子刚刚的位置:“这家伙跑得还真快。” “那是雪兔吧,庞师叔说很不好抓。”小刀提醒道:“还说要抓了这样的兔子,才能引到飞蝠。” “哪有那么麻烦,不过看来飞蝠也应该不远了。”顾岩率先冲上:“找找看,我就不信咱们还能空手而回。” 众人上了不远,雪兔也多了起来,可是这些人都没有什么捕猎的经验,不管是直冲过去还是旁绕迂回,都被雪兔远远发现,后来蒋磊连冰符都用上了,也没能得手。 大家正有些灰心之时,莫俊峰看到在不远处有团黑乎乎的东西,他挥手示意大家过来,远远看去,那东西身上覆着一层黑得发亮的皮膜,正在阳光下转动着生着尖尖双耳的头晒着太阳,走到数丈以外,才见它是蹲在雪中,两只前爪支在地上,前爪与身体间也生着一层皮膜,看上去又轻又薄。 他们离那东西还有四五丈远,它就突然警觉起来,把头转过来望着这边,只见它凸鼻阔口,样子甚是丑恶,见到众人后微微张口,露出一嘴尖利的细牙。 “三眼飞蝠?明明只有两只眼睛啊。”顾岩打量着对面那东西说道:“难道这只还没长大?” 有了前面雪兔的经验,顾岩做了个手势,莫俊峰蒋磊心领神会,两人在前面吸引着飞蝠的注意力,顾岩却俯下身子向后疾行,绕了一个更大的圈子到了那飞蝠身后。 到了位置后,顾岩向着飞蝠的方向蹑足而行,谁知走到还有两三丈的距离时他才发现,这只飞蝠在后脑还生有一只独眼,正炯炯的盯着自己。 顾岩心里就凉了一半,果然他刚腾身而上,这只三眼飞蝠冲天而起,展开足有三尺的宽大膜翼,在他头上绕了一圈,远远飞走。 “确实是三只眼,不过长在这里。”顾岩用手在自己后脑上比划了一下:“这玩意还真难抓,从哪里下手呢?” “算了吧,爹不是说,他发出几十道剑气才斩落了几只。”顾仙容也失去了信心:“咱们还是回去吧。” “不行,咱们再试试。”几个男人都觉得心有不甘,小刀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四个人向上又行了十几丈,果然又发现了数只三眼飞蝠。 “软得不行就来硬的。”莫俊峰叫道:“亮家伙吧。”他从腰间拔出长剑,顾岩也抽出一柄暗红色的长剑,蒋磊却是空手,双手捏了符诀,小刀随后拔出不争破仙。 灵逍的四位首席弟子在雪地中各展身手,莫俊峰与顾岩双剑纵横发出气劲,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痕迹,蒋磊亦是连连发出冰符火符。小刀不能远攻,风行提纵术运用一体,高高纵起,双手施展乾坤刀法击下。 可惜这些飞蝠完全不与几人拼斗,离着还有数丈就远远飞起。然后再落到更远的地方歇息,几人追了这只又追那只,次次无功而返,只得看着等在后面的三女摇头叹息。 “就算有弓箭在手,以这飞蝠的速度来看也射不中,除非剑气能及数丈,才能偶尔得手。”莫素颜看着莫俊峰道:“爹昨天一听咱们要来抓这飞蝠就微笑不语,想必是猜到了这结果。” “算了,就当这次是长了见识,等咱们破了上三境,一定来抓几只出出气。”顾岩收剑回鞘:“走吧,时间也不算晚,还是回去吃些烤鱼实惠。” 众人刚要转身下山,田玉琴指着下面一处地方问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第七十五章 故人 在这雪峰西南侧,众人刚刚上山时最后经过那片松林的尽头处,隐隐约约有几个小点,看起来并不起眼。 “没什么吧,我看就是几块石头。”顾岩看了后毫不在意:“管他是什么,咱们快点下山吧。” “那里看来是有些不对劲儿。”莫素颜也同意田玉琴的看法:“那几处看起来虽然像是石头,可是排列的太整齐了。” 顾仙容点头道:“我觉得也是,而且那周围都干干净净,如果不是有人收拾,绝对不会这样。” 莫俊峰和蒋磊看了几眼,却和顾岩一个看法:“什么整整齐齐,也许就是凑巧。那里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人跑到那去收拾。” 田玉琴莫素颜顾仙容三人凭着女性的直觉,坚决认定那里有问题,一定要去看看,顾岩三人却觉得多此一举,要是绕了那么大一个弯,回到灵逍怕是来不及再吃烤鱼了。 “张小刀,你说,那里是不是有问题?”田玉琴两手拉着莫素颜和顾仙容:“我们三人要去看看,你跟着去不?” 小刀想也没想就点头道:“我当然去。”他身后莫俊峰三人一看烤鱼的人不回去,只能唉声叹气:“好,那就去看看。” 下山对于他们来说要相对省力许多,到那处地方虽然没有山路,可是七人身形起落,选平整处落脚,在雪地里绕了一个圈子,向着田玉琴指的那处地方奔去。 那处地方与灵逍是背道而驰,一路上莫俊峰三人不停的提出转头回去,三女却是铁了心一定要去看个究竟。当他们从松林中穿出时,已经是身处雪峰的另一侧,看不到灵逍那边的情况。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莫俊峰三人老老实实闭上了嘴,果然刚刚那几个不起眼的白点竟然是几间小屋。 此处距他们上山之处相隔何止百里,虽然处在灵逍主峰侧后方,也算是灵逍的地盘,这里怎么会有几间草屋? 这几间草屋建在一处还算平缓的山坡上,别说平时不会有人来这,就算是刚才在山腰之上,如果不是三女的坚持,顾岩他们也绝不会想到这里真有人迹。 几人渐渐走近,看着这几间结构粗陋的草屋,莫俊峰扬声问道:“有人吗?”等了半天也没人回应,便上前想要伸手推开最近一间草屋的门。 “你们几个是灵逍的弟子?”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出。几人一点没有察觉,回头望去。一名披散着半黑半白头发的老者站在他们身后,胡须垂胸,面容瘦削双腮无肉,双眼却是分外有神,目光炯炯盯着他们。 “我们是灵逍的,请问前辈你是哪位?”莫俊峰拱手为礼,瘦脸披发老者却没有回答他,只是自言自语:“灵逍,灵逍,还真是灵逍的啊。” “想不到几十年后,还是有人找到了这里。”小刀等人的左侧竟然又传来了一个声音:“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几人都吓了一跳,没想到居然还有别人在场,他们向左边看去更是吃了一惊,说话这人身材高大,花白的络腮胡子,头发散乱系在头顶又散开,像是头上开了一朵花。 莫俊峰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戒备,这两个人行为古怪,语中的意思却是躲在灵逍后山已有数十年之久,不知是什么来路。 “这位前辈,我们几个是上山游玩,无意中走迷了路。”蒋磊心思灵活,出言掩饰道:“不知这里怎么出去?” “你这小子语声闪缩,一听就是心里有鬼,我可信不过你。”头上发束如花的高大老者打量了一下几人:“那小子,你说说,你们来干什么?” 他用手一指,小刀左看右看觉得好象是指着自己:“不用看了,就是你,背着一大包东西那个。你们来这干什么?” 小刀没看到蒋磊冲他偷偷挤眼,老老实实的答道:“我们上山想捉三眼飞蝠,结果看到这里好象有人,就来看看。”旁边的蒋磊长叹一声翻着白眼,只得听天由命。 “我看他说的是实话,不过你们怎么能发现这里?”居然又有一个声音从他们右侧传出。小刀几人转头看去,这边果然又有一名老者无声无息的出现。 第三名老者也是白发垂肩,顶门上却已秃了一块,胡子同样又长又乱:“我们都从上面看过,根本看不出来这里有人啊。”他脸上带着疑惑的神情。 正在这时,一个冷厉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出:“到底是谁让你们来的?”小刀等人也习惯了这种突然就多出个人的节奏,转头一看,刚刚莫俊峰要去的那间草屋之门无声开启,一个脸色腊黄,有些病容的老者坐在正对屋门的一张床上。 “真的没人叫我们来,我们就是出来游玩,然后看到这里有些奇怪,这才过来看看。”田玉琴连忙解释。 莫素颜温声说道:“几位前辈,我们无意打扰,是无意中看到好象有人住在这里,如有冒犯还望原谅。” “算了,让他们走吧。”又一个声音传出,却不见任何人影:“咱们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顾虑,总不能欺负这些孩子吧?” 小刀几个被围在中间不敢乱动,这几个老者虽然没有任何动作,可是身上都散发着一种危险的气息。这气息不但表示他们修为高深,更隐隐透着一股敌意。 这七人中,莫俊峰顾岩蒋磊三人都快突破到上三境,可他们感觉现身的四位老者中任意一位都至少是上三境的修为,虽然也好奇在这等隐秘之处为何出现这么多上三境修者。却更怕一旦激怒他们动起手来,自己这几个人可是插翅难逃。 “你们走吧。”最前面的披发瘦脸老者让开一步:“不要提起见过我们的事,要不然你们灵逍也讨不了好。” “告辞。”莫俊峰率先跨步便走,既然不知道这几人的底细,最好的方法就是赶快离开,小刀顾岩几个人也是纷纷跟上。 几个人头也不敢回,脚下渐渐加快,拼命向着灵逍的方向跑去。心里都知道刚刚算是死里逃生,那几个老者明显对灵逍没什么好感,只是不明白为何躲在灵逍的后山数十年不出。 七人一路狂奔回来,直到看见灵逍后山的轮廓才松了一口气。跑出树林后,莫俊峰示意众人停下:“这件事我们三个去禀明掌门,你们几个不要到处宣扬。以免出了什么纰漏。” 说完莫俊峰三人直奔灵逍大殿。三女也惊魂未定的回去。小刀却一路回了养闲堂,几位长老一见他的模样都是哈哈大笑:“小刀,你们肯定是空手而回了吧。” 小刀想了想,还是把在灵逍雪峰那边的事情说了出来。几位长老听后都是面色凝重:“这几个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那边躲藏不出?”盛金看向庞飞扬:“庞师弟,你们鹰堂消息最灵,这事你知道不?” 庞飞扬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我听小刀的意思,这几个好象与咱们灵逍有些纠葛,而且还很熟悉后山的情况。 叔九龄歪头细想:“你们说,会不会是三十年前那些人?” ***** “难道是三十年前那些人?”灵逍大殿内,莫俊峰三人走后,掌门长清子也在说着同样的话,他对面端坐一名红袍老者,五绺长须垂胸,身上却带着一股懒散的味道。 “表哥,要不然咱们两个去看看?”长清子看着红袍老者问道,这懒散的红袍老者正是顾岩兄妹的父亲,灵逍目前唯一的阴阳境界修者顾千重。 “随你的便,你说去就去。我懒得想那么多事儿。不过要真是那帮人,你打算怎么办?”顾千重完全没有阴阳境界修者的架势,左手中指屈起,一边弹着指甲喀喀作响一边问道:“要是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动起手来,杀还是不杀?” 长清子沉吟片刻:“能不杀当然不杀,何况他们并没有难为俊峰他们,看来应该还有缓和的机会。” 顾千重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好,反正话都是你说,我只是跟着跑腿儿的。”他想了想又问了句:“要不要叫上田应祥他们?刚刚我听几个小子的意思,那几个人修为不错啊。” 长清子呵呵一笑:“有你一个就够了,这种事去多了人反而不好。他们几个再厉害,还能破了阴阳境界不成?” 顾千重不再言语,两个人按着刚刚莫俊峰几个说的方向一路奔去。他两人的身法可比那七人快的多了,百来里的路程,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地方。 这时天色已经渐黑,顾千重脚尖点着树枝一跃十数丈高,在空中辨认一下方向,用手一指:“在那边。” 长清子两人脚下加速,果然找到了那几间草屋。长清子朗声叫道:“不知是哪几位故人在此,灵逍长清子前来拜会。” 几间草屋中都是黑沉沉的没有烛火,四周也是静悄悄的没有动静。两人缓步上前,走到几间屋子的正中,这时一个声音响起:“顾长青,你只带了一个人来此,不怕我们把你杀了,报当年之仇吗?” 第七十六章 旧恨 长清子听了呵呵一笑:“既然称呼我为顾长青,那必然是我灵逍当年的旧人,不知是哪几位师兄在此隐居,可否出来一见?” 中间的草房门一开,出来一名头顶木冠的老者,这人生得五官端正,更透着一股书卷之气。虽然身上衣服破旧不堪,每个补丁却都是方方正正,缝得一丝不苟。 “顾长青,你还认得我吗?”顶冠老者站在长清子身前三丈,双手背负身后,脸上表情平静。 “身处这灵逍后山,行为衣着尚且如此细致用心。”长清子打量着这位老者,微微笑道:“除了吴宗廷吴师兄还能有谁?” 顶冠老者点了点头:“几十年不见,你还是能说会道,虽然明知你机心颇深,听着却也顺耳,难怪当年你劝动了那么多同门与你联手。” 长清子听了却收了笑容:“吴师兄,当年之事实在情非得已,你当日也在场,孰是孰非应该心中有数。” “我们当然有数,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在这里一住几十年?”头顶着花朵发束的高大老者从两人身侧出现:“你坐在灵逍大殿之时,不怕当年那些同门的鬼魂向你索命吗?” 长清子看着这高大老者正色答道:“当时情况也容不得我们不下杀手,同门残杀实非长清所愿,但是高师兄你不要忘了,先下令动手的可不是我。” 高大老者一时语滞,喃喃道:“你居然也还记得我。” 这时又一间草房的门被打开,那位脸色腊黄的老者缓步走出:“胜者为王,既然我们当年败了,现在多说也无益于事,顾长青,你来这里有何目的?连这灵逍的后山也不让我们住了吗?” 长清子打量了一下那老者的容貌:“长清来此,只为探访一下故人,封师兄你说得不错,当年之事再论已无意义,死者既已矣,生者当永诫。” 转身看着另一侧的披发瘦脸老者与秃头老者,长清子点首为礼:“孙师兄,齐师兄,两位别来无恙。” 这几个人都是身上衣着破烂,除了顶冠老者吴宗廷还算端正,其余几人都是头发胡须零乱,如野人一般。五人凑成一排,迎视着长清子的目光。 “顾长青,你直说吧,你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吴宗廷在这几人年纪最长,几个老者都以他为首。 “长清听得几名弟子述说,方知几位师兄未离开灵逍,这才前来拜访,并未有驱逐之意,不知几位师伯是否也在这里?”长清子尽量平静着语气询问。 “当然都在。”秃头老者齐师兄用手一指:“我们几个的家人都埋在那边,你要不要也一个个报上名字?”长清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那边的地上既不突起,亦不见有墓碑矗立。 他面带怀疑之色看着几位老者:“为何不给几位师伯立碑铭传?”吴宗廷叹息道:“当年家父连同几位叔伯都言既生在灵逍,也要死在这灵逍,我们几家这才偷入后山,一住几十年。” 吴宗廷看着那片平平的坟地寒声说道:“我们被逐出灵逍之事,几家的长者至死时也不能释怀,所以吩咐我们几个不可立碑刻铭,他们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就在这里做个孤魂野鬼吧。” 说到这里,吴宗廷和其余几老都是面冷如水:“叙旧已毕,顾长青,现在你要怎地?” 长清子回身对着那片平地躬身深深施礼,然后看着充满敌意的几老:“几位要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长清此来亦绝无他意。既然几位不欢迎我,长清这就告辞了。” 说完他冲着五人点首为礼,转身便走。顾千重扫了那五人一眼,也转身跟上。走出数里后,顾千重这才问道:“就这么完了?” 长清子轻笑一声:“那还能怎么样?他们恨意犹深,你觉得再谈下去有什么结果?” 顾千重嗯了一声:“他们几个还真不错,我看吴宗廷和封千法至少都是半步阴阳的修为,那三个也到了五气巅峰。想不到在这荒山野岭一住几十年,他们的修为反而进步了。” 长清子一楞:“已经到了半步阴阳,那刚才要是动起手来,岂不是有些危险?”顾千重笑道:“我还以为你看出来了,就算动起手来,他们也占不了便宜,两个半步阴阳我还应付得了。” 两人行到养闲堂附近,长清子对顾千重道:“表哥,你先回去休息,我还要去办件事情。”顾千重问也不问,转身便走。 养闲堂诸老并没有和小刀细说当年之事,只告诉他那几个人也许是以前被灵逍逐出的弟子。小刀回到自己屋中,照例修练万灵诀,然后又开始逗着小白猴抢玉牌,第四句经文已经出现三个金字,只要小白猴身形方动,小刀就有感应。 刚刚玩了一会儿,小刀突然觉得多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顺着那个方向一看,竟然是掌门长清子站在门口。 “掌门?你怎么来了?”小刀连忙把玉牌递给小白猴,自己起身下床,刚要施礼就被长清子制止:“不必多礼,我来是有件事想对你说。” 他直接了当的说:“想必你也看到了后山的几个人,那都是以前被灵逍逐出山门的弟子,他们活得虽然清苦,却不能让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所以今日之事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小刀回想那几个老人的情况:“我已经和师父他们说过了。” 长清子点了点头:“养闲堂中那几位可以实情相告,当年之事他们也都心知肚明,自然可以理解,只是不要再让别人知晓,切记切记。” 小刀点头答应:“我记住了,不过掌门,你刚才也说了,那几位前辈日子过的很苦,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回咱们灵逍?” 长清子脸上带笑:“这种事不是能说回就回的,他们现在心中还有芥蒂未消,就算他们想回来,还有门规在那拦着。” 看小刀有些不解,长清子脸上带着一点狡猾的神情又道:“他们几个都上了年纪,确实需要些日常应用的东西,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小刀有些明白长清子深夜来此的真正用意:“那要是有人给他们送一点吃用之物,算不算触犯了门规?” 长清子摇了摇头:“他们曾是我灵逍中人,就算有人送些他们需要的东西也是人之常情,当然不会受到责罚。” 小刀笑着点头:“掌门,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长清子转身出门:“你明白了就好。”一老一少脸上带着笑,心中充满了某种默契。 在刚才回来的路上,长清子思前想后,只有小刀有时间和精力不为人知的做到这件事。这才绕了个弯子让他送些东西过去。当日唐林的话长清子记在心中,他也觉得小刀虽出身平凡,却天生有一种能和别人拉近距离的能耐。 ***** 两天后,看着小刀放在身前一大包东西,吴宗廷几人都是面色古怪:“你这小子,独自来此又带来这一大包东西是何意?” 小刀诚恳的答道:“这里是我昨天做出来的吃食,还有一些日常应用之物。还望几位前辈不要嫌弃。” 秃顶老者踏前一步:“这是什么意思?你在可怜我们吗?是顾长青叫你来的?” 小刀毫不胆怯的与他对视:“送些东西过来也要问清什么意思吗?没谁让我送过来,我就是自己想送来。” “你……。”秃头老者还真是没辙,也不能对小刀动手,他们这几个人修为虽高,平日只是捉些小兽,挖些山薯充饥,几十年来每日苦修度日,并没有什么报仇的心思。而且这里离灵逍多远他们心里清楚,小刀背这一大包东西过来也着实辛苦。 “你放在这里就回去吧。”吴宗廷温声说道:“多谢你了。”小刀对着他们点了点头,也不言语,转身离去。 “吴师兄,咱们凭什么就这样收了他的东西?”披发瘦脸的孙姓老者出言问道:“这算什么?受他们施舍吗?” “就是啊,这说不准就是顾长青搞出的什么花样儿,咱们可不能上当。”秃头的齐姓老者也愤愤出声。 “几位师弟,咱们如今这境地,顾长青还需要搞什么花样儿吗?你们那天也看到了,顾千重现在至少也已经是阴阳境界大成,要动手早就动了。”听了吴宗廷的话,几位老者的神情也渐渐缓和下来。 “刚刚那少年面容淳朴,那天咱们看他也确实毫无机心,不管他送来的是什么,都是一片好心,孙师弟,若说这是受人施舍,那咱们在后山一躲几十年,顾长青昨天不闻不问的离开,算不算施舍?”孙姓老者听了垂首无言以对。 “就算咱们用不着,也得给李师弟换换口味,他卧床已久,看看这里有没有他能吃的东西。”发束如花的高姓老者上前打开小刀带来的包袱,看着捆得整整齐齐的烤鱼干肉咽了一下口水。 “这小子还真没少带,我就去给李师弟煮些鱼汤,这准是静心湖的鱼吧,咱们可是太久没吃过了。” 第七十七章 平和 小刀每次在后厨都多取一些米面菜肉,隔上五六天就奔波一次,连着送了三四次后,几位老者看到他时都是面色缓和不少,秃头齐姓老者也平静下来默默接受了。 一个月后,小刀再去时,发现除了原来的五个人,竟然又多出一名从未见过的老者,他面色灰败,看上去明显是大病初愈,坐在一个木墩上晒着太阳。 “多谢你了,想不到我李梦山有生之年还能吃到静心湖的鱼肉。”病容满面的老者看来心情不错,向小刀招了招手:“你是哪堂哪阁的弟子,居然能常去静心湖捕鱼啊?” 小刀一见终于有人出言交谈,说的还是自己身边之事,兴奋回答:“我是养闲堂的,就住在离湖水不远的地方。那片湖水叫静心湖?” “我也是在经阁的书中看到,那处湖水的尽头处还有处泉眼,据说原来山前有道飞瀑就是源自那里,只是被压住已久。”李梦山看来也对那附近很熟悉,说得丝毫不差。 “泉眼已经重新出水,那道飞瀑现在又有了。”小刀更是来了精神:“我们背了几百袋种子上去,才把那座小山一样的石头给撑开。” “飞瀑重现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李梦山看向身后的几人:“你们知道这事儿吗?” 发束如花的高姓老者与李梦山关系最好,他看了看同样迷惑的几人,说了声:“我去看看。”话音未落,人已化为一道灰光,直扑雪峰之上。 李梦山又看向小刀:“你说你是养闲堂的,怎么现在养闲堂也重开了吗?” 小刀瞪着眼睛:“重开?从我到灵逍就一直有养闲堂啊,我还是养闲堂的首席弟子呢。”说着他指了指腰上的玉牌,脸上得意的很。 几位老者看到他腰上的玉牌都是神情黯淡,李梦山转开话题道:“你做的鱼不错,静心湖的南侧还有不少青玉虾,你可尝过?” 小刀一直只在湖水北侧这边捕鱼,还真不知道湖对面有什么,大感兴趣问道:“这位前辈,什么是青玉虾?我没见过呢。” 李梦山一谈起这些也是兴致勃勃:“静心湖南侧水浅,除了青玉虾还有乌蟹花贝,样样都是味道鲜美,你居然不知道,真是可惜。” 看着两人相谈甚欢,后面几位老者都是面带无奈,这位李梦山原来在灵逍之时就是游手好闲惯了的,每天就是吃喝玩乐。想不到在这后山一住数十年,谈起这些事还是眉飞色舞。 “果然是真的。”高姓老者飞身而返,脸上带着一丝惊异:“那道飞瀑重现了,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 小刀没觉得飞瀑有什么特别,倒是对李梦山所说静心湖南侧的那些美味很是期待。等李梦山说完,他就迫不及待的告辞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说了许多话感到有些疲惫的李梦山委顿坐着,脸上竟然带了些红晕:“这小子很合我心意,不知道他能不能给咱们送些来吃。” **** 小刀回去后,撑着木筏直奔湖水对面,这处湖面只有数里宽,只一会儿就到了对岸,如今湖水较以前多了些,直漫到岸边的树林,小刀站在筏上散开感知,果然觉得湖水中有无数巴掌大的东西在游动。 他俯身下去,凝视水中,见这些东西身上裹着青色半透明鳞甲,尖头长须,身侧长有不少细足拨水前行。 水底还有不少花色斑斓的半圆形状同石头的扇形东西,一开一合的露出内中长长软角。小刀欢呼一声跃下湖水,如今他的水性已经不错,闭住气息捞了许多花贝上来。 这些花贝足有人面大小,一碰到就紧紧闭合。小刀从李梦山那里听过了这种反应,捉了一大堆才撑筏返回,到了小院就将花贝置入一口缸中,倒入盐水等它们吐尽泥沙。随后拌好调料蒸熟。 这天晚上养闲堂诸老先饱了口福,洁白细嫩,味道鲜美的贝肉让大家赞不绝口,又听小刀说那湖中还有什么虾蟹之类的美味,更是无比期待。 小刀按着李梦山所授,用了几天时间以长绳横纵结成一张大大的网,试了几次就能网上不少青玉虾来,青玉虾煮熟之后是赤红之色,肉细味美,别有一番滋味。 等到他再捉了黑沉沉脸盆大小的乌蟹后,连同几日里存下的菜肉一起包了送去后山。身子渐好的李梦山一见大喜过望,双手拿起贝肉虾肉塞得嘴里满满。 “李师弟,你是不是也要有些风度?”吴宗廷看了忍不住出言道:“就算好久没吃过这些东西,也不用这个样子吧。” “吴师兄,我看他这些日子就是得了馋病。自从有了新鲜菜肉,他比咱们谁吃的都多。”高姓老者看着挚友病势好转,也有了调笑的心情。 “咱们别光顾着笑他了,我看他这架势,咱们再不拦着他得撑死。”披发的孙姓老者上前也取了几块虾肉慢慢咽下:“这虾比你当年做的可要好吃多了。” “胡说八道。”口中塞满了肉的李梦山听到这话含糊的反驳:“那是你几十年没吃了,才会这么说,我做那虾肉比他要嫩上几分,才算是真正的鲜美。” 秃头齐姓老者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好笑:“李师弟,我看你的样子,倒是记起你当年说过,这贝肉虾肉都是要细嚼慢品才有味道,还说我们吃得口大暴殄天物,可惜眼前没有镜子,要不然你真该看看现在自己的模样。” ***** 一天小刀正在取出贝肉之际,无意中发现在花贝内有一颗指尖大小的圆形硬物,取出只见通体洁白,还闪着一些光泽。从叔九龄之处得知此物名叫珍珠,磨粉有明目之功。 小刀磨了珠粉每日给叔九龄敷眼,隔些日子李梦山知道后却是大大摇头:“小子,你留神些,如果珠子又大又圆你就留下来,那东西你要是穿了一串,可是姑娘们喜爱的物事。我看你这年纪也该有中意的女子了,到时候你送她一串珍珠,没准就能打动玉人心。” 小刀听了怦然心动,仔细和李梦山问了问这才回去。从此他用心留意,将一颗颗大小均匀圆润的珠子存了起来。 自多了去后山送些肉菜的差事,小刀的风行术进展神速,初时一个来回要一个多时辰,渐渐半个时辰就能轻松回来。 他没有术法进步的觉悟,却想起了那未能得手的三眼飞蝠。他向庞飞扬请教捉雪兔的方法,庞飞扬教了他一些快起快落的步数,小刀去试了几次,还是一无所获。 小白猴现在已经长大,某一次跟着他前去雪峰,在一旁看着他次次出手落空,急得吱吱直叫。它学着小刀的样子俯身雪地,小白猴身材比那雪兔也大不了太多,身上又与雪地同色,竟然给它靠近了一只雪兔,如抢夺玉牌一般,小白猴飞身冲上,双爪差一点就抓在雪兔脖项之上。 小刀根本没在意它的动作,只是自己全神捕捉,正当要失望返回之际,却听到小白猴吱吱尖叫,他回头看时惊喜交集,一只雪兔被小白猴双爪提着后颈处的皮毛高高举起,正在空中蹬腿。 听说有了小白猴的帮助,才能提了这只活的雪兔回来,养闲堂诸老也是啧啧称奇,庞飞扬这才细细说给小刀捕三眼飞蝠的方法。 飞蝠头生三眼,前后左后均不能靠近,但飞蝠喜食雪兔,只要将雪兔用绳缚了,不久便有飞蝠前来吸血吃肉。当飞蝠低头进食之际,脑后之眼向天,会因阳光刺眼紧闭,这时才能由后掩上,擒住一刀断喉。 小刀学了手法回去仔细练习数天,直到娴熟无比后踏上雪峰,在小白猴的帮助下捉了几只雪兔用袋子装好,然后疾行到三眼飞蝠的出没之地。 将只雪兔用绳子缚了,小刀远远看着,果然如庞飞扬所说,不一会就有只三眼飞蝠飞来,盘旋几圈就俯冲而下,两只连着膜翼的爪子按住雪兔低头便咬。 小刀从后蹑足而上,走到距飞蝠丈许时果然发现它后脑之眼向天紧闭,越是行近,小刀心跳越是加速,一直走到触手可及之处,那只飞蝠还是懵然不觉,小刀伸右手在它后颈处比划了几下,终于猛然出击,触手温软正中脖颈,飞蝠松了雪兔两只膜翼张开一顿扑腾,小刀默诵安魂咒文,左手勾起不争一抹而回,飞蝠颈中一股血箭直激出去,蹬了几下一命呜呼。 当日小刀他们捉飞蝠之时,觉得它们无比狡猾又动作迅捷,谁知有了这雪兔后,捕杀竟是如此轻易,有时一只飞蝠被杀后,刚刚在它身侧不远的飞蝠见了雪兔还是不要命的扑上。小刀连连得手,等到袋中装了十几只,这才满载而归。 蝠肉与鱼虾风味不同,柔韧还有些咸味,不用放盐也很好吃。几日后小刀送了些到后山,让李梦山他们吃了个过瘾,吴宗廷却想起一事。 “我听你不久前说过,用那珠粉给叔九龄治眼,这三眼蝠肉明目之功更甚于珠粉,你常给他吃些,没准儿能重见光明。” 第七十八章 福祸难测 听说蝠肉也许能治好叔九龄的眼睛,小刀可来了劲儿,隔三差五就去雪峰上捉几只飞蝠,然后每天炖熟盛得满满给叔九龄吃。 叔九龄初时没在意,连着吃了几天后也觉得有些腻了:“小刀,你别怪我事多,这蝠肉虽好,天天吃也觉得有些够了,能不能给我换些菜来。” 小刀这才把吴宗廷的话转述出来,叔九龄一听这才明白:“吴师兄称得上博学多才,我当年也颇为敬佩,想不到他还掂着我的眼睛。” 他拿起面前的蝠肉大口吃了起来:“就照这个法子试试,要说我不想重新看见,那可是骗人的。” 连着吃了半月蝠肉,叔九龄的眼睛还是不见好转,小刀将情况告诉吴宗廷后,吴宗廷想了想:“你回去翻开他的眼睛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子,然后我再想想办法。”小刀依言照做,还问了叔九龄当初受伤的情况。 “照你所说,他当日是被人撒了毒粉,你说他眼中有层黑膜,想必是那毒沉积而成。要是没伤到眼珠,还是有些法子。” 吴宗廷沉思良久:“每日取片窄薄的叶子,让他轻轻在眼中刮划,以不觉疼痛为适,再辅以珠粉蝠肉,看看有没有效果。” 叔九龄言听计从,每日小刀送饭时都取来一些长草叶或是树叶,洗净了放在他手中,叔九龄每日自己慢慢以叶缘轻划眼睛。 三眼飞蝠每年只在灵逍雪峰上停留数月,小刀知道这消息后想多捉飞蝠,存些肉给叔九龄服用,结果事与愿违,这些天抓到的飞蝠越来越少,每次带的雪兔都没能用光。 这天更是离谱,一只绑了后脚的雪兔放出去好久,一只飞蝠都没有,远远看去,雪地上连个黑点也没有,不知道那些飞蝠都去了哪里。 小刀蹲在远处等了一个时辰之久,正要上前提起雪兔回去,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尖嘶,黑影闪动,一只身体壮硕的三眼飞蝠已经落在地上,小刀连忙收回脚步,伏下身子一动不动。 这只落下的三眼飞蝠比同类体形至少大了两倍有余。眼见这飞蝠身大肉多小刀更是高兴,他身形滑动,快速绕到那只飞蝠身后,等到它俯首咬向雪兔时蹑足冲上。 这只飞蝠体形巨大,吃东西速度也是快得惊人,小刀在后面看着它大模大样的抓住雪兔大嚼,几口就吃下大半只雪兔,再有两口就要把整只雪兔吞进肚中,小刀心中着急脚下加快,一跃而起,从后面一把抓住这只三眼飞蝠的粗大脖子。 手中传回的力量大得惊人,小刀几乎有些把握不住,连安魂咒文也顾不上念,小刀挥动不争在它颈下三寸一划而过,血光飞溅处,这只三眼飞蝠居然反抗更激烈。小刀手上用了全力,堪堪才能抓住不放。 小刀前前后后也猎了几十只飞蝠,没有一只如此顽强,别的都是挣扎几下便气绝倒地,这家伙脖子上喷着血还能这么有劲儿,小刀从小杀牲畜时就知道,受伤的牲畜就由得它自己折腾,血流干净自然就会死去。 所以他也不乱动,在后面手握着飞蝠脖子不放,这只巨大飞蝠抖动双翼,口中嘶叫不停,竟然拖着小刀向前挪了几步,随即张大了嘴,“哧哧”连响,一道道碧绿的气流从口中喷出,激得地上冰雪飞溅,连下面的山石都被喷得石屑四射。 待到气流消散,飞蝠面前丈许半圆范围一片狼籍,它背对着小刀吐息,小刀没有害怕反而觉得挺新鲜,那飞蝠折腾了许久,终于沉寂下去,小刀感觉手中一动不动,飞蝠躯体渐渐冰凉下来,这才提着它放在身边。 他又取了只雪兔放在地上,直等到日光有些偏西,也没有飞蝠再来,小刀拖着那只巨大飞蝠,悻悻然奔回后院,剥皮切肉,下锅煮熟。 忙完这一切,他提着食盒送到养闲堂,叔九龄吃了几口问道:“今儿这是什么肉?”最近蝠肉都是他一个人吃,各位长老的菜跟他不同。 小刀答道:“飞蝠肉啊,这只飞蝠又大又有劲儿,好半天才死,嘴里还会喷气,挺好玩的。” 叔九龄道:“可这肉又老又涩,吃着不像蝠肉。”小刀一听笑道:“也许是它太大了,肉有些老不好吃。” “那只飞蝠有多大?”庞飞扬突然问了句。小刀用手在自己胸前比划着:“站起来有这么高,也比别的大多了,我还想着它肉多不错,谁知道还不好吃。” “刚才你说这只飞蝠还会喷气?”庞飞扬和各位长老都停下筷子看着他。 “是啊,它嘴里喷了好半天绿气,还吐得挺远,我在后面手都快捏不住它的脖子了。”小刀看着各位长老的眼神有些奇怪:“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小刀,你剥下的皮和内脏可还都在?”庞飞扬放下手中的碗筷。 “在后院扔着呢,我还没来得及收拾。” “你去取来我看。” 小刀应了一声,奔回小院把那飞蝠的杂碎一起用个桶装了,拎回养闲堂,把桶放在庞飞扬身前,庞飞扬抓起一块蝠皮摸了摸,随后探手入桶,小刀看着他在一团血污内脏里摸索正觉奇怪。只见庞飞扬把沾满了血的手伸到他面前,掌心中有一颗小小的绿色珠子。 冷平原一眼望见:“内丹?这小子杀了一头妖王级的飞蝠?”旁边盛金和刘枫的嘴更是张得能吞下手中的饭碗。 五玄有句话叫“百年成妖”。灵兽活过百年,有了一些异于同类的特征后,便被称为妖王。三眼蝠王与普通的三眼飞蝠虽然除了体形大小,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实际上却是天差地别。 三眼飞蝠肉味鲜美,天敌众多,这百年中说是历经千难万险也不为过。经历过岁月的洗礼,飞蝠蜕变成蝠王则是脱胎换骨的变化,除了外观上差不多,蝠王的飞行速度要快上数倍,原来体外的细毛经过磨练都已变成鳞甲,一般修者的飞剑都难伤分毫。 达到妖王级以后,蝠王体内才会生成内丹,可以吸收天地灵气,当它能操控体内灵气时可吐息伤人。有超快的飞行速度和坚韧的鳞甲,加上灵气吐息,对很多修者来说,看到蝠王一定是避而远之。 修行之人多谨慎,数十年苦修本就不易,能修至御剑飞行,技法自如的人又有哪个不是经历过生死考验,越是这样才越珍惜生命,没有什么人会冒着危险去碰这可以让你丧命又回报不大的三眼蝠王。 “正是蝠王内丹。”庞飞扬说完把手里的绿色珠子递给小刀。“那蝠皮也不错,这么大一块制成衣服,能抵挡住一般刀剑。” 小刀握着蝠王内丹问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庞飞扬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用,咱们谁也不会利用此物。应该能卖上几块仙晶。” 一听能卖仙晶,小刀顿时来了兴致:“我明儿再去看看,多抓上几只,取了这东西换仙晶。” 几位长老闻言都摇了摇头,庞飞扬笑道:“你当这蝠王是雪兔满山都是,百万只飞蝠里面也不一定有只能成为蝠王,算你走运才碰上这最笨的一只。” 小刀回到自己屋内,把蝠皮洗净放在桌上晾着,盘膝在床上看了一会儿碧绿的蝠王内丹,突然想起今天杀这飞蝠之时,太过心急忘了诵经渡魂,他用双手捧了内丹,默念了几遍咒文。打坐练了一会儿万灵诀才睡下。 这一晚睡得真是舒服,梦中看见那只巨大飞蝠总在面前晃来晃去,一会儿变成一大堆银子,一会儿变成一堆闪闪发亮的仙晶,小刀伸手去抓,那堆仙晶却一下子不见了。 小刀清晨醒来,上下摸索了半天,又把床上被子小心翻开,也不见昨夜那蝠王内丹的踪影,他记得打坐之前就把内丹放在身旁,怎么会突然消失。 正在他奔下山道的途中,远处灵逍大殿方向突然钟鼓齐鸣,这几年还从来没有这种情况,进了后厨时见胖师傅居然没在,问了祝亮才知道,每逢钟鼓齐鸣之时,灵逍必有大事发生。所有长老都会齐聚大殿议事。 ***** 灵逍大殿之上,灵逍数十位长老都是面容肃穆静静站立。“消息千真万确,在我灵逍东北方八十里处有晶脉出现的迹象。”站在殿中风尘仆仆的古长老说出这句话时,大殿里传出了整齐的吸气声。 凡有晶脉出现数天前,该处上空都现瑞彩,在各大门派眼中,这无疑是天大的好事。可对一些二流门派来说却是灭顶之灾。这些年为了限制彼此争斗,五玄各大门派商议之下决定只许竞争各门各派百里之内的晶脉,以免一些实力强大的门派四处争抢。 长清子坐在大殿之上仰首向天沉默无语,半晌才缓缓说道:“我灵逍地处玄木域北侧,如果这晶脉出现在东北方,那就只有五六个门派能与我们相争。如今我灵逍元气已复,又逢飞瀑重现,正是大展宏图之际,若占下这处晶脉,从今以后在这五玄名门之中,便会有我灵逍一席之地。” 他猛然站起身来:“我们倾力而出血战一场,把这条晶脉夺下来。各位意下如何?” 第七十九章 权衡 长清子的话一出口,灵逍大殿上顿时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氛。晶脉哪个门派都想拥有,若不是如今有这各派百里之规,这条晶脉灵逍连想都不敢想,按古长老所说,这条晶脉出现的地点很合适,玄木域北部几个灵逍惹不起的门派都不在这范围之内。 “掌门师兄,我觉得还是要慎重一些,按古师兄说的位置,咱们东北方荆棘岭,翠柳峰,八方城,无敌门这四个门派都和咱们实力相当,更有黄花洞府和永生堂实力在咱们之上。” 众长老最前面一名白衣束发,面目儒雅的长老将灵逍周围的形势娓娓道来:“这晶脉之争一旦开启,就是生死之战,稍有闪失,就是灭门之祸啊。” “莫问师兄说的不错,掌门师兄,咱们灵逍的实力在这几派中还算不上最强,如何能与他们争抢晶脉呢?”一名黑须垂胸的长老出言附和:“此事当从长计议啊。” “这还有什么计议的?”一名颌下花白的络腮胡子,肩宽背厚的长老高声叫道:“实力差不差,也要打了才知道,这几十年咱们都是接些零碎生意,没与他们发生过冲突。真要是动上手了,谁强谁弱还不一定。” “就是,严师兄说的对,咱们见谁都陪着笑脸,他们还真以为咱们怕了,这回就让他们看看咱们灵逍的真正实力。” 一时间灵逍大殿之上长老们各执己见,莫问为首的一批长老人数占多,主张观望,主战却只有严凤梧石龙石虎等十几位好斗的长老。还有一些长老则是沉默不语,进退两难。 “能不能让空蒙山出些人手帮忙呢?”白白胖胖的天机阁主蒋泰看着长清子问道:“如果空蒙三杰能来两个,咱们不就胜算大增?” 长清子沉吟不语,下面一些长老附和道:“蒋长老这主意不错,咱们和空蒙山商量一下,顶多以后晶脉所得,分出一部分给他们。” “要是空蒙三杰都能来帮忙,什么黄花洞府和长生堂也不在话下。晶脉就肯定是咱们灵逍的了。” 这个主意很快得到了一部分长老的赞同,就连原来那些摇摆不定的长老中也有不少喜形于色,觉得请空蒙山帮忙这个主意可行。 “还有云杨岭和凤尾堂,咱们三派一向关系不错,他们不是也各有一位阴阳境界的长老?就算不出手,也能壮些声威啊。” 他们议论纷纷,长清子在上面却是神色平静,前面的莫问更是神情不屑。蒋泰一见他俩的神情急道:“就算我这主意不好,你们也给个话儿啊。” 莫问转过身来:“蒋师兄,如果这次的事不是争夺晶脉,与空蒙联手还算是一条可行之策,但晶脉之争不同其他,一交上手就是生死血拼,你可以这样想一下,如果这条晶脉在空蒙那边,却让顾师兄去帮忙,咱们会怎么做?” 一语惊醒梦中人,阴阳境界的修者对于任何门派来说都是颇为倚重,不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宁可放弃一些利益也不会让他们有一点损伤,更何况是别家的事。 长清子看了看下面:“既然大家暂时商量不出结果,就都回去想一想。各堂阁的首座留下,大家先散了吧。” 大殿中除了莫问顾千重孟飞等十几人,余者渐渐回去。长清子等到殿中静了下来,这才看着这些堂阁的主事长老们问道:“诸位,你们觉得争夺晶脉之事是否可行?” 刚刚还一力主张要观望的莫问却是率先点头:“这等千年不遇的机会落在眼前,岂能不争?只是如何去争,要好好斟酌。” 孟飞点头同意:“莫师兄的话不错,咱们灵逍的元气虽然恢复了一些,却是不能久战,否则物资恐怕接继不上。” 蒋泰也点了点头:“我那边也是一样,虽然有几十具机关弩,只能战上三五阵,然后就没有后备之箭了。” 神兵阁的王长老虽然须发皆白,说话却是豪气冲天:“弩箭之事好说,咱们神兵阁的小子们日夜开炉就能供上,兵刃轻甲也是千套有余。若是再不动刀兵,我这把老骨头都要生锈了。” 胖师傅算计了一下:“后厨三日之内,可制出让上千人吃上几天的干粮,只要粮食供得足够,就能源源不断的送上去,就是送饭的人手要紧张一些。” 长清子看向连纵海:“连师弟,你把那几派的情况给咱们说说,让大家做到心中有数。” 连纵海点了点头:“各位,我灵逍东北方向两百里之内,共有九个门派。百花拳三才阁势力最小,门中弟子不多,上三境的长老有三五位,两派都在各自城中以收徒授艺为生,离晶脉之处也超过百里,应该不会参予进来。” “九转堂经营药材生意,虽有些财势,却从不涉足其他,也不必考虑在内。” “荆棘岭精干弟子不足五百,掌门胥月明已至五气巅峰,门中长老也有五六位修为与他不相上下,一位阴阳境界修者胥广瑞是他的族叔,练就不灭荆身,以武技为主。” “八方城弟子二千,不过大都是乌合之众,长老亦是不少,五气境界至少十人以上,城主赵占安是八方城唯一一名阴阳修者,一手八方云动剑技压群雄。” “翠柳峰一脉这些年没什么杰出人才,上任掌门周朝云的女儿周玉却结识了一名散修,那名散修名叫窦海,十几年前突破至阴阳境界,据闻其掌法精奇,如生千手。” “无敌门虽名无敌,门中的阴阳境界长老郑丰泽年事已高,一直未能达到阴阳境界的巅峰化生之境,应该阳寿将尽,门中长老亦是良莠不齐,弟子虽有一千之众,却不堪一击。” “黄花洞府弟子不多,五气巅峰的修者却有十几名,洞主黄氏兄弟都是阴阳境界初成,平日只接些赚钱多的生意。听说黄氏兄弟与空蒙三杰中的黄成道还沾些远亲,虽久不来往,也不能忽视不管。” “永生堂实力最强,不仅有两名阴阳境界的长老,堂主韩驰也即将踏入阴阳境界,永生城大大小小的生意都掌握在他们手中,财力雄厚,在玄水域那边都有些名气。他们离这晶脉应该在百里之界边缘,来不来就看他们如何决定了。” 连纵海毫不迟疑,将这次晶脉之争中可能成为敌手的几个门派中情况一一道来。就连刚刚提过这几个门派的莫问都是为之侧目。 “看来这鹰堂还真没白白重建,那些仙晶花的值啊。”孟飞在旁赞叹道:“知已知彼,方能一战,连师兄真是了不得,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已经有此成就。” 连纵海摇了摇头:“可惜时日太短,周围门派的情况都只能探到这些皮毛。相信他们对咱们灵逍的了解会更细致一些。” 长清子点了点头:“连师弟,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至少咱们知道对手的实力如何。”他看向殿中:“诸位师兄师弟,如今实力对比咱们并无优势。要占这晶脉实在不易,各位有什么好办法吗?” 蒋泰想了想:“掌门师弟,我还是觉得应该试试我的法子。就算空蒙山不来人,也可以让黄成道帮着联系一下黄花洞府,要是能和那黄氏兄弟联手,是不是胜算大一些?” 长清子看着蒋泰笑道:“就算黄氏兄弟答应与咱们联手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将那几派吓走不成?” 他提高一些声音说道:“这几百年来,我灵逍一直与空蒙山结成同盟,可所谓同盟只是听起来顺耳,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们灵逍一直供人驱使,空蒙山指东,灵逍不能往西,就连各路生意也是任空蒙山挑选后才轮到咱们。” 听到这里,殿中众人都是低头不语,长清子又接着说道:“这一切皆因灵逍势微,在五玄诸门中已成末流,每次如遇冲突,不敌之时必是求空蒙山来人相助。几百年来,空蒙山对我灵逍呼来唤去,毫无昔日平起平坐之态。” “灵逍如同空蒙山的附属门派,就连门派中的杂务,空蒙山也要指手划脚,当年要不是表哥在山道上一夫当关突破上三境成功,只怕我连这个掌门也当不上。” 下面众长老念及当年之事也是或愤懑或无奈,长清子看了看大家的反应继续说道:“这些年来,长清无时无刻不想着振兴灵逍,再现孤独祖师开宗立派时的荣光,不再处处低人一等,做那卑躬之事。如今我灵逍飞瀑重现人心振奋,各位同门修为精进,更有俊峰仙容等后起之秀,正可借此一举振兴,扭转我灵逍一直以来的颓势。” 这番话说得长老们纷纷点头,这些年来,灵逍众人在空蒙山面前低声下气惯了,个个都压了一肚子火,可是说来容易做来难,空蒙山一脉源远流长,门中高手无数,这几百年来又对灵逍相助颇多,如果平白闹翻了脸,不但于情于理都说不通,还会给灵逍制造出不少麻烦。 长清子眼光眺望空蒙方向:“不过现在却是天赐良机让我们翻身。”看着众长老不解的样子他微微一笑。 “这次的事情就是转机,晶脉咱们要争,还要借此机会让空蒙山不能恃旧日之恩,再凌驾于我灵逍之上。” 第八十章 游说 养闲堂内,小刀一脸无奈向诸老讲述着蝠王内丹不翼而飞的事情,叔九龄思索片刻:“也许是那蝠王刚刚凝成内丹不久,取出不久就自行消散了吧。” 庞飞扬点了点头:“我想也是如此,一头蝠王能顶得上一名上三境的修者,若不是刚刚凝丹成功,也不能被你轻松杀死。” 小刀听完唉声叹气,怪不得昨晚梦中那一大堆仙晶突然消失,看来注定自己没有得这笔外财之命。他想起钟鼓之事,问道:“刚刚钟鼓齐鸣,为何几位没去大殿议事?” 各位长老都是哈哈大笑:“你看看我们这几个现在的情况,要是没别人帮忙,走到大殿都要费上好大力气,还有什么脸面去议事。”冷平原转头看着庞飞扬道:“不过庞师弟倒是应该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 庞飞扬摇了摇头:“钟鼓齐呜必有大事,我自思只有这身修为还能为门派所用,论起运筹帷幄,各位师兄都要比我强得多。如果人手不足,掌门师兄应该会来传我。” **** 灵逍大殿上,各位长老听着掌门长清子的豪言,觉得他应该已经有了腹案,果然听他接着道:“我们就依着蒋师兄所言,先去空蒙山求援,看看他们的反应如何。然后再派人分头去云杨岭和凤尾堂,与他们商议联手之事。” “王师兄回去就让神兵阁日夜开工,打造弩箭,越多越好,兵器甲衣也要多备上一些。外武四堂回去清点人手,若是不想参战者,任其离去绝不强求,参战者许其抚恤。” 他感叹道:“我灵逍近年入门不算严苛,难保弟子中没有各门各派的眼线。咱们要让他们认为,灵逍这次要倾力一战。” 看着下面长清子又道:“田应祥几个还在外地未归,等到他们回来,就再齐聚这里商量一下,何时出发去晶脉。” “如此仓促,是不是太急了些?”莫问有些迟疑:“咱们这样全军压上,实力岂不是最先被消磨干净?” “若是我灵逍不先出动,其余几家也只会观望,咱们做出决战的姿态,才会让他们没有机会细细观察局势。”长清子冷静分析道:“何况咱们首先冲入晶脉所在,在数家夹攻之下,必然会大败而回。” “明知要败,为何还要先去?”蒋泰摇头问道:“为何不等他们先打起来,咱们再上?”莫问看着长清子却问了句:“掌门师兄的意思是咱们先把水搅浑?” “不错。”长清子缓缓说道:“如果咱们几家都观望不动,难免会有些变数,一旦他们几派中有人联起手来,就更加不好对付。” “这一战我方弟子必定折损不小,各位回去叮嘱亲传弟子,血战中无论胜败,都要尽量保命。能捱过这次争战的那些年轻人,必为我灵逍日后的栋梁之材。” “咱们败退回来,晶脉获胜一方为保安稳,必会前来灵逍斩草除根,到时再去空蒙求援,以萧寒山的稳重个性,一定会按兵不动,更会和咱们解除同盟,划定界线。” “不错,然后咱们再精英尽出拿下晶脉,空蒙山也不能再来分一杯羹了。”莫问一拍大腿叫道:“果然是一举两得。” “事关重大,更要随机应变,到时我会详细跟各位一一说明,现在就回去准备吧。”长清子又嘱道:“不过下次大家都在时,莫师弟,你可要表现的更好一些啊。” 莫问哈哈一笑:“放心吧,这个我知道,要不然怎么能骗过那些和空蒙山勾结的家伙。” **** 灵逍东北部天空瑞彩闪烁,早就惊动了周围的各门各派,他们都放出探哨去周围打探,消息一条条的传回本部。 “灵逍唐林去了云杨岭和凤尾堂,不过两派都是反应冷淡,并未答应与灵逍联手。”荆棘堂的探子站在一名胸前绣着条条刺荆的金衣老者身前,禀报着消息。 金衣老者沉吟思索时,外面来人通报:“掌门,八方城来人求见。”金衣老者一楞,挥手让探哨退下,然后扬声叫道:“让他进来。” 八方城来的这人面上遮着一块黑纱走了进来,刚迈进厅中,金衣老者就站起身来,盯着他面带惊疑之色:“赵占安?你怎么来了?” 八方城这人扯下面上黑纱,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胥掌门,好久不见,想不到你一眼就能认出我来。”他双眉竖起,额上纹路也是又直又深,笑起来像极了几把剑在头上抖动。 荆棘岭掌门胥月明脸色变幻:“赵城主,你不在八方城好好呆着,来我这里干什么?”赵占安不等他让座,就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胥掌门,怎么看你的样子好象不欢迎我?咱们两派相距虽远,你我也算有数面之缘,平时又没什么冲突,因此我才亲自前来,想和胥掌门谈谈合作的事。” 胥月明缓缓坐回椅中:“咱们有什么能合作的?我不明白。” 赵占安笑道:“胥掌门,我平日虽然是懒散了些,出了晶脉这等大事,我还是知道的,这条晶脉出的位置极妙,难道胥掌门没动心思?” 胥月明摇了摇头:“荆棘岭派小人少,不敢动什么心思,赵城主高看我们了。” 赵占安笑了笑:“胥掌门,现在各派都忙着寻亲访故,想着占住这条晶脉,胥掌门不也一样派了人去翠柳峰?” “你怎么知道的?”胥月明横眼看着赵占安:“赵城主,看来你在我荆棘岭设了眼线啊。” 赵占安摇了摇头:“我还没那份闲心,只是刚从窦海那里过来时,听他说起此事,这才来找你谈谈。” “你和窦海联手了?”胥月明脸上神情紧张,这时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窦海为人稳重,怎么会轻易答应,赵城主一定是两面游说,想要咱们三方联手。” 赵占安哈哈一笑:“还是广瑞兄有眼力,我正是此意,咱们三派联手,你们各出五百弟子,我出一千人。占下晶脉后三三分成,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胥月明身后走出一名穿着和他同样金色刺荆袍子的老者,面貌也和他有几分相似,只是年纪要大上一些。 “如果窦海答应了,我们荆棘岭没问题,赵城主这些年隐忍不发,想不到晶脉方现,就有如此反应,看来平日里我们这些人被你瞒过了。”荆棘岭的阴阳境长老胥广瑞脸上带笑:“我们就等着赵城主的好消息了。” “广瑞兄放心,我听闻灵逍也在那边四处联系人手,黄花洞府那边他们也借着空蒙黄成道的名义去过了,却不知结果如何。” 胥广瑞哈哈笑道:“黄家兄弟断然不会答应,他们的事我略知一二,黄成道虽与他们同姓,两家数十年前早已分道扬镳,传闻更有一些私仇,黄家兄弟气量狭小,又吃惯了独食,必然不会同意与灵逍联手。” 赵占安一听大喜:“如此甚好,这样我三家联手后,便是实力最强,不知道永生堂会不会派人过来。” 胥月明摇了摇头:“我们派去的人说永生堂并无动静,他们离那晶脉应该是过了百里,何况咱们三家联合,就算永生堂有人过来,也讨不了好去。” 赵占安点头道:“那好,我就再跑一趟翠柳峰,然后咱们各自准备人手,一齐出发。” ***** 灵逍后山,吴宗廷等人看着独身前来的长清子都是面带怒容:“顾长青,你又来这里干什么?” 长清子一眼望去,发现竟然多了一人,他看了看笑道:“李师兄居然也在这里,上次来为何不见啊。” 李梦山苦笑道:“大病了一场。不过顾长青,咱们之间的关系好不到这个地步吧,你能不能有话直说,你这个样子让我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秃顶的齐姓老者也厉声喝道:“这次你连顾千重都不带在身边,真是当我们这些人软弱可欺,不敢和你动手不成?” 长清子收了笑容:“上次见到几位师兄,长清也以为不会再来打扰几位清修,几十年积怨难消,咱们各自终老也就算了。” 他看着几人有些不解的神情沉吟了一下:“不过眼下,灵逍有件大事,长清前思后想,还是觉得让几位出手帮个忙儿会稳妥一些。” 吴宗廷等人神情古怪,看向长清子的眼光都充满了嘲笑的意味:“顾长青,看来你真是年纪大了脑袋有点糊涂,你觉得我们会帮你吗?” “除了看着你死在我们眼前,其余的事情我们都不感兴趣。”脸色腊黄的封姓老者目光怨毒的道:“也许我才是真的老了,二十年前如果你这样站在我面前,我早就冲上去杀了你。” 吴宗廷挥了挥手:“顾长青,我们连听的兴致都没有,你快些走吧,以免一会儿勾起往事,你就走不了了。” 长清子脚下丝毫不动:“各位师兄,难道你们不想重返灵逍吗?” 第八十一章 局内局外 吴宗廷等人一听相互对视,眼光中都充满了惊异,高姓老者抖动着头上花朵般的发束,满面怀疑的神情问道:“顾长青,你是来戏弄我们几个吗?当年我们被逐出山门永不得返,如今你怎么会突然提出此事?” 长清子便把灵逍东北方晶脉一事简要说了一下:“便是此事,几位师兄虽然在这山后隐居多年,可是修为高深,如果几位答应帮忙,我灵逍自然胜算大增。” “我就说你没安着好心,争夺晶脉可是要命的事儿,顾长青,你这不是明摆着让我们去送死?”齐姓老者越说越气,手臂一抖,在头上凝成一柄巨大的光刀,隔空挥向长清子。 两人相距不过二丈,刀光一闪就到了长清子面前,长清子脸色不变,眼看着光刀就要落在他肩上,吴宗廷回手轻轻一记拍在齐姓老者手腕上,光刀顿时消散。 “吴师兄,你干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齐姓老者连连跳脚:“他当咱们几个是傻子不成,谁会去给他卖命?” 吴宗廷看着长清子说道:“齐师弟,顾长青既然敢孤身来此,必然是算准了他的条件咱们可以接受。我也很好奇,他怎么才能说动咱们几个。” 一旁的封姓老者也叫道:“不错,咱们就听听他打得什么主意。” 长清子看到他们的举动更是心中有底:“几位师兄,当年之事抛开不谈,你们几家人在这里隐居多年,必是心中对灵逍难以割舍,否则就算不跟孙虎等人一般在外劫杀我灵逍弟子,也早就下山去享清福了。” 披发瘦脸的孙姓老者一听问道:“怎么孙虎他们还在与灵逍为敌吗?” 长清子点了点头:“当年在大殿前被杀的几位长老后人勾结匪人,这些年伤了不少灵逍弟子。大部分被我们剿灭干净,孙虎不知所踪。” 孙姓老者算是孙虎的族中表哥,听到这里叹气不语。长清子继续说道:“几位当年虽只顾玩乐,不问正事,却也并无大恶。在此地苦修几十年,受了不少罪,对长清心有怨恨也不难理解。” 他用手一指那片平地:“那日听闻吴师兄说几位叔伯临去之时的话语,长清虽心有所戚,可是门规所限,就算我身为掌门,也无力改变。” “如今晶脉出现对我灵逍是件好事,对几位师兄又何尝不是?晶脉之战当然凶险万分,几位想必也不愿看到我灵逍一派从此在这五玄上消失。为何不借此机会,回返师门,与我等共抗强敌,也还了几位叔伯的遗愿?” 吴宗廷等人若有所思,长清子趁热打铁的道:“此役结束,只要灵逍尚存,长清必执晚辈之礼,将几位师兄的家人接至长息林厚殓,立碑刻铭。几位师兄可重入我灵逍堂阁,论资排辈,收徒授艺。” 吴宗廷等人都是沉默不语,长清子又加了一句:“几位师兄若是怀疑我的用意,长清可以再给各位一个承诺,各位如应允相助之事,出不出灵逍山门完全由几位自定,就算在山上坐镇以保平安,也是为我灵逍立下不世之功。” “连山门都不用出?”高姓老者眯着眼睛道:“那有这样的好事儿?顾长青,我怎么听都觉得你有什么阴谋诡计。” 长清子笑道:“就算有什么计策也是用来对付我灵逍之敌,几位师兄在此多年,外敌都不知晓我灵逍还有几位的存在,如果奇兵突出,必可攻其不备。” 吴宗廷回头看了看几位老者,见他们眼中都是期待之情,回头看着长清子叹息一声:“顾长青,你真是猜准我们的心思,明明知道你在利用我们几个,可是这等条件我们又怎能拒绝?”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平息了一下心情:“好,我们几个就答应你,就算拼了这几条老命,也要重回灵逍,还了我们几家长辈的心愿。” “你说吧,什么时候,让我们上哪去?”封姓老者看着长清子还是心中有气:“反正我们斗心计也不是你的对手。” “现在还不用,几位师兄这些日子还是在这里静心养神,一点消息也不能透露出去。等到需要之时,长清自会来通知几位。”说完长清子点首为礼,转身离去。 “吴师兄,你说顾长青是不是早就有些预谋?”一边的齐姓老者对这件事还是心存疑虑。 吴宗廷摇了摇头:“要是别的事还有可能,这次晶脉之事却不能,晶脉一旦现出裂缝,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用来开采,不然里面的仙晶就会流失殆尽,咱们初遇上那几名弟子距今已有数月,他可没有预料晶脉出现的本事。” 李梦山没在意什么阴谋,他望着灵逍的方向颇为神往:“想不到我还有重回灵逍的这一天。”其余人听了正在同样感怀,谁知他下句就露了本相:“就算回去,我也要入那小子的养闲堂,每天在静心湖边玩乐,光是想想都有些等不及了。” **** 晶脉的事在灵逍传开,人人都知道大战在即,小刀当初就从小镇的王叔口中听过这晶脉之争的惨烈,养闲堂几位长老知道也是心中不安,庞飞扬要镇定的多,小刀临走时还叫住了他:“小刀,那只蝠王的皮你拿去神兵阁,让他们给你制件衣服,没准你也用的上。” 小刀依言照做,神兵阁如今是全力运行有求必应,不到两天就把蝠皮衣甲给他做好。这天小刀刚刚送了饭去养闲堂,看到庞飞扬和长清子并肩出门。 施了个礼,小刀问道:“庞师叔,你还没吃饭呢,要到哪儿去?”庞飞扬走到他身前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门中有事,这饭我就不吃了。”说完和长清子快步离开。 “庞师叔这是干什么去了?”小刀一边盛饭一边问道,周围几位长老都没出声,只是闷声吃饭,就连盛金也是如此。 “但愿庞师弟能平安返回啊。”叔九龄叹道:“看来咱们灵逍就要出发去那晶脉所在,到时难免血战不断,吉凶难测啊。” “为什么不让我去?”小刀一听来了精神:“我也想去看看,到底晶脉是什么样儿的,不是说里面到处都是仙晶?” 盛金面上没有一丝笑意:“小子,那不是什么新鲜好玩的事儿,要真刀真枪的流血厮杀,稍一不慎,就再也回不来了。” 小刀从养闲堂离开后,找到古长老的厅中,见古长老正坐在厅中饮茶,连忙问道:“古师伯,你也要去晶脉吗?” 古长老见他来了一楞:“你怎么来了?这种事我当然要去。”小刀又问:“莫师姐她们也去吗?” 古长老摇了摇头:“她们不去,莫俊峰顾岩他们几个都去。” 小刀问了句:“我能不能去?”古长老看着他期待的样子摇了摇头:“你去干什么?这可是拼命的事,你那几下子帮不上手。”小刀一见没了希望,只好告别回去。 小刀刚刚出门,就听大殿方向钟鼓之声再次响起,古长老从他身后一闪而过。感受着身边紧张的气氛,小刀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旁观者,什么事都与他没有关系。 大殿上灵逍各位长老议论纷纷,长清子声音响起:“各位同门,云杨岭与凤尾堂不肯与我们联合,空蒙山也说让咱们不要参予这次争夺晶脉之事。” 他脸上带着一股决然之意,高声叫道:“如今只有靠我们灵逍自己了,晶脉开启在即,全派兴衰在此一举。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外武四堂这就整备人马,明天一早便出发前住晶脉所在。” “掌门师兄,大大不妥啊,这样冒然出击,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岂不是白白伤了弟子们的性命。”莫问首先提出反对意见。 “我看掌门师兄说的不错,我们人手早就准备好了,这就出发。”严长老等几位外武四堂的长老等都不等,转身出了大殿。 “乱了乱了,这样怎么能行?”一些长老目光闪缩,觉得长清子的计划实在太过冒险。莫问也是唉声叹气的大声道:“还请掌门三思而行啊。” 次日一早,灵逍外武四堂长老弟子执刃披甲全部出动,天机阁弟子二百余人,在蒋泰的带领下,将几十架机关弩装在木车之上,顾千重一身红衣在队伍最前,浩浩荡荡近千人,直奔东北方而去。 对面空蒙山坡上,一名身穿绣满云彩图案的黄袍老人负手而立,看着蜿蜒行去的灵逍队伍摇头叹息:“当局者迷,我看长清子这次要惹下大祸,就凭这些人马,怎么能占下晶脉?”他身后站着三位同样身着黄袍的老者,都眯着眼看着灵逍的队伍渐渐走远。 “掌门的话他既然不听,就由着他们去吧。最近灵逍的人越来越不听话,应该让他们碰些钉子。”说话这位老者身材富态,乍看像是一位富家翁,胖脸细眼嘴角微翘,神情很是和蔼,双眼中却是寒光闪动:“最好他们真被人灭了满门,灵逍的地盘咱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接手,省得还要顾及什么前人情谊。” 第八十二章 战前 站在最后的一名瘦削老者眉头微皱:“掌门,为何咱们不帮助灵逍一举拿下晶脉,就算分一半的仙晶,也足以弥补损失了。” 站在最前面的空蒙掌门夏寒山头也没回:“成道,咱们如果帮了灵逍这一次,灵逍实力就会更加强大,以后不是越发的难以掌控?” 眼前虽然已经看不到灵逍的队伍,夏寒山还是眼望着那个方向冷声说道:“灵逍这些年虽然一直忍让,可是所做所为都显示他们要脱离空蒙。与咱们合作的那些生意宁可白白送出,也不听咱们的驱使。” “不仅如此,灵逍门中包括长清子在内的十几位长老,这些年一直埋头苦修,顾千重什么境界咱们至今不清楚,外武四堂的古建铭,田应祥,严风梧据说都快到了阴阳境界。还有庞飞扬,石家兄弟,连纵海,蒋泰也是五气巅峰的境界。算起来虽然跟咱们空蒙实力还有差距,若再任由他们发展下去,结果怎么能预料得准?” 夏寒山回头看着刚刚说话的黄成道摇了摇头:“所以咱们绝不能再帮灵逍这一次,未曾落井下石已经是顾及两派数百年的交情。这次长清子如此决然出战,又何尝不是急着壮大实力?” 黄成道却没有随声附和:“掌门,我觉得两派同盟就该以诚相待,灵逍与我空蒙相距不过数十里,向来是遥相呼应,若是灵逍强势一些,与我空蒙并无坏处。为何总要处处提防?” 夏寒山面带不悦:“成道,这种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再说咱们身在晶脉百里之外,若是贸然出动,难免落人口实。”黄成道还想再说,见夏寒山转身离去,只得闭口不语。 ***** 灵逍这边也有人站在山道上眺望,小刀和一些留守灵逍的弟子站在一起,眼巴巴看着队伍远去,心中充满了遗憾。 “为什么不让咱们去呢?”他扭头看到莫素颜三人也在,走过去问道:“我想跟着他们一起去夺晶脉。” 三女的父兄中除了莫问留在灵逍,其余全数在那支远去的队伍中,心有所牵的田玉琴看着小刀的样子斥道:“这次和上次不同,我爹临行时说,恐怕一半的人都回不来。” 她眼圈一红:“还让我好好照顾自己,以前他每次出去从来不是这个样子。”她瞪了小刀一眼:“你当是出去玩吗?留在家里才算是好事儿。” 小刀看了看同样眼中充满担扰的莫顾二女,不敢多说,转身回了自己的小院。他也没了心思去湖边或是采摘瓜果。拿出那件蝠皮制成的软甲,小刀在身上比了又比,然后站在院中练了几趟乾坤刀法。 这些天他脑中的金字增加速度奇快,已经八个字的第四句经文让小刀的感觉极为敏锐,每次小白猴夺取他腰中玉牌的动作刚一起身,小刀就会清晰察觉到。 如今小刀耳聪目明,一手不争一手破仙用起乾坤刀法也觉得颇有章法,可惜有力气使不出,全山上下都为晶脉的事忙得团团转,他却只能送完饭后在自己院里练招,憋得浑身上下火烧火燎。 灵逍的队伍走后第三天,小刀去后厨取饭菜时发现很多后厨弟子都是一身轻装打扮,就连胖师傅也是一样。 “胖师傅,你们干什么?”他提着食盒问道:“怎么都不带围裙了?” 胖师傅看了看他:“一会儿给咱们出去那些人送吃的,上千人的吃喝可不是小事儿。” 小刀一听又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答应一声便要出门,走了几步站住想想问道:“胖师傅,不就是去送饭?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呗?” 胖师傅看了看他:“现在虽然还没开打,也是早晚的事儿,送饭也许会有危险,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一听胖师傅口风好象有希望,小刀转身贴了过去:“胖师傅,你就让我去吧,我走的快,又有力气,能帮你们不少忙呢。” 胖师傅倒是知道他很能干,一次运送上千人的饭食过去也确实让他头疼:“好,就带你一个,不过你得快点,我们这就走了。” “马上就来。”小刀转身出屋,脚下加快,片刻就到了养闲堂,各位长老一看他的样子就觉得有事,没等他们问小刀就自己说了要去送饭的事儿。 “各位长老,我这就去了,你们的晚饭我让胖师傅找人送来。”小刀说完一转身跑出了养闲堂。 回到小院,小刀穿好蝠王甲,把不争和破仙带在身上,一溜烟跑下了山道。进了后厨看到胖师傅一行人正排着队背起干粮水囊。 “我来了。”小刀欢呼一声,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他一个人就背了上百斤的东西,身上高高隆起象座小山。胖师傅看着点了点头:“还行,带着你真有点儿用。” 后厨一百多位弟子下了灵逍,直奔东北方疾行。晶脉所在地是一片丘陵,四处都是起伏不定断续散布的低矮山林,一眼望去,各山丘之间有无数小路相连,倒是没什么凶险之地。 晶脉与灵逍相距不足百里,朝着天空那片不停闪动的瑞彩方向,后厨弟子们肩挑背扛,还赶着百来匹同样驮满食水的骡马,走了一个多时辰就看到前面出现一片灵逍的营帐。 树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唿哨声,一路传了过去,小刀感觉两侧的树林中好象有不少人在,他凑近胖师傅问道:“胖师傅,这两边是不是有人?” 胖师傅笑了笑:“当然有,在驻营地的四周,都得布下明岗暗哨,要不然被人偷袭了怎么办?” 得到了探哨回报,灵逍营中莫俊峰等人迎了出来,接着他们入内。这里视野开阔,小刀见营地四周的树木都被砍得干干净净,相隔不远便有一辆木车,上面架着黑沉沉的机关弩。不少灵逍弟子执着兵刃来回巡视。 看着这新鲜的场景,小刀心中激动,看见冲他点头示意的顾岩,小刀走上去神神秘秘的问道:“顾师兄,这几天打得怎么样?咱们是不是赢了?” 顾岩看着他一楞:“打什么?” “你们不是来占晶脉,跟别的门派开战?”小刀看着顾岩的样子问道:“敌人在哪个方向,人多不多?” 顾岩一听笑道:“咱们来得早,那些门派还没有人来,古师伯他们说,还得等几天才会有人。”看着小刀的失望样子,顾岩奇怪道:“你怎么看着比我们还急?” 小刀叹气着:“顾师兄,我天天在灵逍呆着都快憋死了,每天都想着这边是什么情况,结果你们还没开始。” 在营地中卸下干粮食水,后厨弟子踏上回程,上了灵逍山道后,远远看到莫素颜三女等在后厨那边,见到胖师傅就都跑上来问道:“方师叔,那边怎么样了。” 胖师傅忙着张罗事情,随口答道:“都好,还没打起来呢。”然后就顾不上再理她们。小刀走回后院,听到脚步声响,回头看见三女跟了上来。 “小刀,那边到底怎么样了?”莫素颜三人都是心中担忧。 “我看没什么事儿,顾师兄说别的门派还没来人,莫师兄也挺好的。”小刀笑道:“我看那里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危险。这一来一回,看到的都是自己人。” 田玉琴摇了摇头:“肯定没那么简单,你每次回来都要把情况给我们几个说说。” **** 每隔两天,小刀就随着灵逍后厨弟子去送一次食水,莫素颜三女每次都等着他回来问长问短。小刀见三人神情越来越凝重,也不知道怎么开解。 这天他们从灵逍的营地中卸下东西,刚刚要起身回返,耳边号角声不断,营帐前面正吃着饭的灵逍弟子纷纷起身提起兵器,集结成队。灵逍的各位长老都从营帐中出来,脸上却没有什么紧张的神情。 “终于来了吗?,看看是谁先和咱们开这第一战。”手中提着半圆形巨斧的严长老充满了期待,他身后的石氏兄弟也是战志澎湃,喉中低吼。 营地东北方向数里开外,错落排列着几座土山,有五六条山道通向各处,其中一条道路上走来了一支队伍,挑着一面金色花朵旗帜,最前面的十几匹马上都坐着身穿金色衣袍的老者。 “荆花旗,来的是荆棘门的胥月明。”田应祥眯着眼睛数了数:“才这么五六百人,就想和咱们斗,真是不知死活。” 一道烟火从荆棘门队伍东面的山道上升起,烟尘滚滚中,一支骑队快速冲上,马上骑士身上服饰各异。这支队伍后发而先至,率先冲到了灵逍营地的前沿。 “八方烟火,赵占安他们也来了。”一身青衣的庞飞扬站在田应祥身后,观察着两支队伍的走势皱眉道:“我怎么感觉他们好象是一起的?” 随着他这句话,荆棘门的队伍果然成犄角之势和八方城的马队并肩而立。十几位金袍绣荆的长老纵马向前,和八方城的人会合在一起。 灵逍众人正在观望,一声声尖锐的哨声响起。一支全身绿衣的队伍在几名老者的带领下出现在另一处山道。 “窦兄,你们可是来迟了。”额纹如剑的赵占安高声招呼,他身侧的胥月明也冲着翠柳峰的队伍挥手示意。 感受着对面两人言行中刻意释放出的威摄意味。灵逍营前顾千重红衣飘飘,脸上依然风轻云淡。 “他们三派居然联手同来,这下可真是有点意思了。” 第八十三章 老谋深算 “对面灵逍的朋友,我们三派到此,你们还不退去吗?”翠柳峰的队伍也站齐之后,八方城主赵占安看着灵逍这边高声叫道:“何必一定要刀兵相见?明摆着你们实力不济,速速让出晶脉退回山门。” 顾千重脚下红光闪动托着他身子飞起,整个人如一团火焰般向前行去,停在距离三人不到十丈的距离,打量着面前三名阴阳境界的强者,说话却是丝毫不留情面。 “就这样东拼西凑的千把人,还想让我们退走?”他打量着赵占安身后的马队:“赵城主看来是下了血本,出了这么多人,联合之事定是你主执了。” “顾千重,你虽然修为高过我们一些,不过我三人联手,你如何能敌?岂不是让你门中弟子白白送死?”胥广瑞看着顾千重的态度毫不生气,和后来的窦海三人相距数尺并肩而立,与顾千重对视。 “很简单,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你们三个一齐上,顶多咱们同归于尽。”顾千重随口道来,仿佛在说天气不错之类的话,而不是关乎顶尖强者生死之事。 “难怪你比我们年轻,境界却要高上一截。”一身绿袍,八字眉毛八字胡的窦海赞叹道:“对着三名阴阳境界的对手,还能如此轻松自在,这份心境真是超凡脱俗。” 顾千重扫视了一下对面三人:“是现在就开始,还是等你们商量一下谁先上?”说完双手负后,神情悠闲的看过来,好象对面三人才是以一敌三处在下风。 对面赵占安三人还真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灵逍队伍在此驻留了十几天,情况他们早已摸得清清楚楚,在他们想来,三派联军加在一起两千余人,三名阴阳境界的修者,二十余名五气境界的长老,这等阵势一出,灵逍就算不立即退去,也是军心大乱。 想不到顾千重开场就摆出一副以死相拼的架势,灵逍众人更是斗声昂扬,三派联军人数虽众,毕竟各怀机心,反而谁都不敢贸然先上。 “果然是后生可畏。”随着这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一名老者手拄木杖远远行来,众人最初看他时,身形还在远处山道尽头,也不见他纵身跨步,却如瞬移般出现在场中四位阴阳境界修者的旁边。 这老者头上稀稀落落的几根白发飘扬,下巴细细的花白胡须打着卷儿,看上去老态龙钟,走近后双手拄着木杖颤巍巍的站住,一副随时都要摔倒的样子。 “郑老?您居然也出山了?”年逾七旬的胥广瑞口出敬语,对着这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老者施了个礼:“不知郑老前来,有何贵干?” “广瑞啊,你也老了。”这位老者正是无敌门硕果仅存的长老郑丰泽,场中四人除了胥广瑞当年与他见过数面,顾千重三人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郑丰泽看着场中四人微微点头:“老朽虽然年事已高,也想趁着还没咽气给孩子们挣些吃喝。虽然无敌门人丁单薄,还能凑上三四百人。” 随着他语音落地,从他过来的那条山路上来了一支身穿灰袍的队伍,虽然看上去人数不多,手中兵器也有些陈旧,却个个精神抖擞,他们一路行来远远站在后面。与灵逍以及三派联军成三角之势。 “郑老的意思是也要分一杯羹?”赵占安反应奇快:“就冲郑老的名号,咱们四家联合,平分了这晶脉。” 胥广瑞和窦海虽然不想无敌门再来插上一脚,但眼前顾千重威势逼人,多一名阴阳境修者当然是更加稳妥。令人意外的是没等他两人做出反应,郑丰泽却是摇了摇头。 “多谢赵城主的好意,我没打算和你们三派联手。”一听他这话,胥广瑞刚要出口的好字顿时收了回去:“郑老,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与我们几派为敌不成。” 赵占安三人看着无敌门那几百人都是面带不屑,没想到郑丰泽看着顾千重说了句:“顾千重,我们与你灵逍一起,晶脉我只要一成,你看如何?” 胥广瑞实在忍不住了:“郑老,你是真糊涂了不成?”他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然后又加上一根:“我们三派,加上你们无敌门,每派能分二成五。为何你要跟灵逍联手,却只分一成?” 郑丰泽没理他,只是等着顾千重的反应,顾千重也没明白这突然到来的老者为何一定要跟灵逍联手。他看着郑丰泽拱了拱手:“久闻郑老之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联手之事千重也不明白,还望您指点一二。” 赵占安三人同样一头雾水,四人看着郑丰泽等他给出答复。只见郑丰泽捋着自己卷曲的几绺胡须拉直,放手后又恢复了原状。 他咧开已经没有几颗牙齿的嘴呵呵一笑:“这都不懂,我是为了咱们大家好。” 郑丰泽伸手一指三派联军的方向:“你们人数虽多,真打起来却没有章法,加上我们这几百人,就算能打败了灵逍,也一定是损失惨重。” 赵占安面带讥笑点了点头:“郑老,您这话是没错,可是您加入了灵逍那边就没损失了吗?我看怕是要血本无归吧。” “黄花洞府呢?”郑丰泽没头没脑的问了句,跟不上他思维的赵占安三人茫然对视。顾千重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如此,郑老的意思我懂了,我灵逍愿与无敌门联手。”郑丰泽喜上眉稍:“好,那咱们就成交了。” “什么就成交了?”胥广瑞急道:“郑老,咱们翻脸也翻在明处,您这东一句西一句的到底什么意思啊?” 郑丰泽得到了顾千重的答复,心情大好,看着胥广瑞解释道:“广瑞,你以为我是舍多求少,其实只有这样,咱们才有可能既得晶脉,又不大伤元气。” 看着面带不解的窦海三人,郑丰泽缓缓说道:“这方圆百里内,不是只有咱们几家,想必你们也打探清楚了,黄家那两个小子没答应和灵逍联手,摆明了想吃独食,永生堂那边既然没什么动静,能和咱们争这晶脉的就只有黄花洞府。” “若是我不与灵逍联手,这大战一触即发,血战之下,咱们必然都是实力大损,就算灵逍退去,黄花洞府一来,咱们也守不住这晶脉吧。” “所以我才和灵逍联手,咱们两边实力相差不多,都强过黄花洞府,然后对这晶脉之事,咱们才能坐下来商量出一个既不大动干戈,又能得到好处的法子。” “什么法子?”赵占安也渐渐明白郑丰泽的意思,他衡量了一下双方实力,觉得确实没有得胜的把握。 “这些年各派争夺晶脉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以强欺弱,血战后往往得不偿失。我的意思咱们不要混战,就平和的比上几场。凭各自实力,拿自己那份仙晶。”郑丰泽探询的看向大家:“你们觉得如何?” 人老成精,如果没有郑丰泽来这么一手,三派联军肯定是和灵逍拼杀起来,虽然无敌门人数不占优势,郑丰泽可是货真价实的阴阳大成境界,加上顾千重,跟三派实力大致相当,这样一来,大家反而打不起来了。 “好,那咱们就商量一个法子,想想怎么分吧。”五位阴阳境界的修者都点头同意,站在场中商量起来。 后面弓拔弩张的各派弟子也渐渐明白了他们的意图,都是面带喜色各自交头接耳。能不流血厮杀平安回家当然是每个人的心愿。 小刀初时在后面看得心中狂跳,正想着要是拼杀起来自己是否拔刀冲上,谁知道来了个不起眼的老头儿,几句话说完,好象这仗就打不起来了。 这时场中几人已经商量完毕,回到各自的队伍中。顾千重回来将结果一说,众人听了都是觉得不错。晶脉未现之前,五派在此共同守卫,其中的仙晶分成十份,明天两边各出十人较技,胜了就分得一份仙晶。 这个方法既分配晶脉所得,又不必让门中弟子流血丧命,实在是一举两得,灵逍众人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当然都喜形于色。 “郑丰泽果然厉害,若是混战起来,黄花洞府一旦出现,不但大家都没好处,无敌门只怕连一份也分不到,现在只要他出手胜了一场,无敌门不伤筋骨就能拿走一份仙晶。”田应祥点头道:“姜还是老的辣。” 虽然有了这相对平和的方法,各派也没有放松警惕,都是各自离得远远的扎下帐蓬,等着明天的对局。 小刀听了这消息软磨硬泡求着明天也要来看看,古长老和庞飞扬被他缠得没法,只得点头答应,一众后厨弟子回山后,小刀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等在小院的莫素颜三人,三女听了总算是稍感安慰。 大殿上,长清子和莫问听了胖师傅传回的消息都是面上带笑:“想不到竟是这样的一个结果,能少伤性命当然是最好。”莫问看着长清子问道:“掌门师兄,你我是不是也要出手?” 长清子笑着摇了摇头:“咱们两个好好在家里守着,等到比试的最后两场,再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第八十四章 拥抱 一片瑞彩之下,五个门派的弟子各自列队,在灵逍驻扎的营地前围成一个圆形,中间空出数十丈的地方,各派的主要人物分坐在两侧。 灵逍与无敌门的联合,让这场血腥的晶脉之争演变成了坐地分赃的比试。无敌门除了郑丰泽之外,几位长老都没有什么过人实力,因此郑丰泽原本就抱着只要一份仙晶的心思而来。 对面三派联军还在商议着人选,等了许久也没有人出来战这第一场,顾千重性子直爽,环顾了一下四周,起身便要下场邀战。 “千重,这第一场便让老朽先来吧,你看如何?”灵逍的一众长老都有些意外,按理说无敌门只出郑丰泽一人,怎么也轮不到他打头阵。 “郑老,多亏了无敌门与我灵逍联手,才能免了许多伤亡,贵派又只有郑老一人出来比试,这头一场还是让我来吧。”顾千重看郑丰泽的样子,也怕他有了闪失。 郑丰泽冲他摆了摆手:“不必客气,咱们两派已经议定联手,就要以诚相待。何况这一份仙晶早晚也是要我来拿,按照年纪来算,也是我先上。” 说完郑丰泽侧头冲着无敌门众人点了点头,拄着木杖颤巍巍的走向场中。 “外公,您要多加小心啊。”无敌门中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站起身来。随着他的动作,无敌门中好几个年轻人都站起身来。 “叔公,您要当心啊。” “祝师叔祖旗开得胜。” 这情景看上去更像家中的长辈要出门远行,郑丰泽冲着他们挥了挥手,脸上都是慈爱之情,随即一个转身直入场中,再不回头。 看到郑丰泽已经等在场中,三派联军中胥广瑞叹了一口气:“那这场就我上吧。”说完冲着赵占安和窦海点了点头,飞身下场。 “郑老,想不到居然你我也有对阵的一天。”胥广瑞拱手施礼:“还望郑老手下留情。” 郑丰泽也不多说,点了点头:“广瑞啊,胜负各安天命,咱们点到为止。” 他也知道胥广瑞不能先出手,手中木杖一点。“嗤”的一道劲气发出,直奔胥广瑞的肩膀,胥广瑞侧身让开,“郑老,得罪了。” 说完这句话,全身金袍的胥广瑞身子猛然旋转起来,围着郑丰泽绕起圈子。随着他的转动,一条条闪着金光的带刺荆条如活物般从他双手中飞出,在空中交缠一起,形成了一道闪着金光的荆棘圆环,将郑丰泽圈在中间。 这道“荆环围墙”是胥广瑞的得意招式,无数条他灵气所化的金色荆条蜿蜒爬动,就象千百条带刺的金蛇缠成一体。 “棘蛇吐信。”胥广瑞一声轻喝,同时也是提醒一下郑丰泽自己要发动进攻。随着他喝声出口,郑丰泽眼前一根金色荆条从棘墙中脱出,如灵蛇出洞,直射郑丰泽面门。 郑丰泽手中木杖一点,正中金色荆条的顶端,劲气激发,如蛇的金色荆条片片碎裂。“广瑞,不必手下留情,我这把老骨头还经得起折腾几回。” 听到这话胥广瑞脸色凝重起来,双手一圈,十数根金色荆条脱墙而出,从前后左右不同的方向直射郑丰泽的全身。 郑丰泽深吸了一口气,传出如巨鲸吸水般的宏亮声响,随后他原本佝偻着的身体猛然直起,手中原来只有二尺不到的木杖上乌光闪动,化成一条长有丈许的粗大光杵。 已过百岁的郑丰泽此刻如同武神下凡,双手将木杖幻化成的黑色光杵舞得风雨不透。光杵蕴含的巨大力量将飞射而来的金色荆条一一击碎。 还没等胥广瑞再御动棘蛇出击,郑丰泽吐气开声:“喝啊。”手中黑色光杵重重一记砸在环绕在他身周的金色荆环之上。 “铿”的一声金光四溅,荆环外的胥广瑞身子一抖,金色棘墙上现出一道裂缝来。郑丰泽挥杵再击,“铿铿”之声不断,眼看着那道金色荆墙就要四分五裂。 “万荆缠身。”胥广瑞一声断喝,原本不动的金色荆墙霍然散开,然后或直冲或弯绕的以各种方式缠向郑丰泽的身体。 郑丰泽再次舞动黑色光杵,金色荆条飞入他身前五尺,就立即化为乌有。这时胥广瑞右手一抖,凝成一条长约六尺,闪着金光的粗大荆鞭,他身形飞起,跃在空中时左手一点,从地下生出数根金色荆条,盘旋着缠向郑丰泽的双腿。 郑丰泽上中下三路同时被袭,他手中黑色光杵向着地下重重一顿,缠向他双足的荆条被震碎消失,然后右手向上一提,正好挡下胥广瑞砸下的荆鞭,这时他身周那些残余的金色荆条却趁机冲上,眼看着就要没入他身体之内。 “无敌护体。”郑丰泽一声厉喝,身体竟然又涨大一些。金色荆条刺在他身上发出“叮叮”的金属声响。除了把他上身的衣服绞得片片纷飞,看样子没能造成一点伤害。 “喝啊。”郑丰泽口中又是一声大喝,手中黑色光杵已经暴涨到丈八有余。他上身的衣服破裂,露出的却不是人们想象中瘦骨嶙峋的身体,反而是条条肌肉鼓起,更胜壮年。 “无敌降魔杵。”赤着上身的郑丰泽老态尽去,挥动着巨大光杵连连出击,每次与胥广瑞的荆鞭相碰都是发出“锵”的一声,金黑两色光点四溅。 两人修为本就有些差距,此刻郑丰泽如同正当盛年一般全力出击,胥广瑞左支左绌渐渐招架不住。他想着郑丰泽只是强弩之末,再支撑一会儿就会衰弱下去。 谁知郑丰泽居然越战越勇,两人**了近一个时辰后,过了近千招还是不见他有一丝力竭的迹象,胥广瑞额头见汗,脚下连连后退。 阴阳境界修者之间的区别除了对灵气运用的细微差别,最重要就是心态,所谓看破生死入阴阳,每位阴阳境界的修者都不畏惧死亡,可是不畏惧并不代表着他们随时想死。 郑丰泽面上神情渐渐狰狞,手上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硬碰硬,原本修为就弱了一线的胥广瑞却没有那份拼死之心。他被郑丰泽逼得在场中大绕圈子,如果这不是场中较技,他早就远遁离去了。 赵占安和窦海在后面看得也是暗暗心惊,无敌门这些招式他们多少也有些了解,只是没想到在郑丰泽手中竟然威猛如斯。看着场中处在劣势的胥广瑞,他们觉得就算上场的是自己,结局也只会更糟。 顾千重同样有所触动,这位无敌门的老者行事油滑,算计周密。出招却是和他处事大不相同,招招都是没有花巧的以力相搏,大开大阖光明磊落。 三位旁观的阴阳修者都生出一种感觉,如果不是无敌门日渐衰败资源匮乏,郑丰泽只怕早就到了阴阳巅峰境界。 这时场中的胥广瑞也被打出了真火,他左手中也化出一条粗大荆鞭,两条荆鞭时而分开各自出击,时而合成一条荆棍,棍影如山,与郑丰泽的巨杵连连撞击。 各派弟子都是看得眼花缭乱,小刀脑中魂识散开,将两人交手的情景尽数记下。这倒不是他刻意为之,如今他魂法大进过目不忘,眼中所见,脑中金光立时就会化为两条人影翻翻滚滚战在一起。 场中两人越战越凶,这时郑丰泽手中光杵横执如枪,当胸戳向胥广瑞,胥广瑞身子侧立,手中双鞭与光杵相交后却骤然变软,将黑色光杵紧紧缠住,然后他双手紧握向地上一顿,两条荆鞭如生了根一般直入土中,郑丰泽连连发力一时没能收回光杵。 两人相距不远,胥广瑞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全身金光缭绕,身上衣袍破碎中竟然如荆条般生出金色尖刺来,眨眼间整个人便成了如同刺猬的怪异形状。 “不灭荆身。”胥广瑞厉喝一声和身扑上,双手搭在郑丰泽的肩头之上。然后大家惊异的看到,场中两个年纪都不算小的阴阳境界修者如多年老友般亲热的抱在了一起。 这一击胥广瑞蓄谋已久,直到他确定可以缠住郑丰泽的光杵后才作这全力一击。他身上的金色尖刺不同于他手中灵气所化之物,不灭荆身是荆棘门的不传之秘,要以肉身练化百年以上的刺荆,将无数刺骨的尖刺化为本命之物,这些尖刺在胥广瑞身体内吸收他的鲜血灵气成长,坚逾精钢刀枪不入,如果被他整个人抱在怀中,那感觉是可想而知。 郑丰泽被胥广瑞紧紧抱住,两人身体间发出刺耳的磨擦声音,胥广瑞全力发动身上尖刺,只想着这下郑丰泽一定全身是洞。谁知道连连摧动之下,怀中就像抱着一块石头,尖刺无法刺入分毫。 这时郑丰泽双手一圈,也环在胥广瑞的腰间,让他无法动弹。 “广瑞啊,咱们两个这把年纪,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嘴里说着玩笑话,郑丰泽双臂发力,胥广瑞觉得身上好象压着一座大山般的透不过气。他全力发动不灭荆身抗衡之时尖刺还无法收回。每根尖刺都感到郑丰泽发出的巨力,随后渐渐有些疼痛,竟然有反刺回自身的迹象。 第八十五章 剑境 胥广瑞用尽全力也不能挣脱郑丰泽的双手,感受着身上本命荆刺带来的疼痛感觉,他才知道郑丰泽的肉身强悍程度远胜自己。 这时他突然感到压力骤减,然后发现郑丰泽轻轻松开双臂,胥广瑞连忙向后跃出,两人身形分开。郑丰泽呵呵笑道:“广瑞,这一场算我倚老卖老,你就成全了我们无敌门吧。” 胥广瑞脸上一红:“多谢郑老手下留情。”他收了地上的荆鞭,双手托了回复原状的木杖交给郑丰泽,然后转身回到三派队伍中。 两人这场打了一个多时辰,大家初时看郑丰泽占据上风,可是胥广瑞的不灭荆身一出,就连顾千重都以为郑丰泽要吃大亏,谁知道两人在场中交颈叠臂的抱了一会儿,胥广瑞竟然认了输。 赵占安和窦海等着胥广瑞回来,正想询问详情,就听胥广瑞低声道:“郑老练就了无敌金身,我不是对手。” “无敌金身?”他们几派对无敌门的情况比较熟悉,彼此的套路也算了解,据说无敌门中最厉害的就是两种术法,无敌金身坚不可摧,无敌疯魔杖万夫难挡。可这两套术法据说是阴阳巅峰之境才能运用自如,想不到郑丰泽居然练成一种。 “胥兄不必在意,换了我两个上去,也是一样下场。”赵占安站起身来:“看来这场得我上了。”说完他几步走到场中。 回到灵逍这边的郑丰泽又是一副老态龙钟,半倚在一张椅子上,任由他的几名后辈捶肩捏腿,神情很是享受。 “幸不辱命啊。”郑丰泽笑着冲顾千重点了点头:“剩下的事儿就全看你们灵逍的了。我们这一份仙晶算是到手了。” 顾千重微微一笑,看着对面的赵占安走下场中,也起身迎上:“久闻赵城主大名,就让我来领教一下你的八方云动剑。” 赵占安反手从背上抽出长剑,这剑刚一出鞘,剑身就笼着团朦胧的雾气。“听说顾兄的赤浪剑是灵逍一绝,为何不见你的剑啊?”顾千重淡然一笑:“自从破了阴阳境界,在我眼中,便处处都有剑。” 他这话说的虽然古怪,赵占安却是脸上变色。凝气成兵虽然每个阴阳修者都能做到,可顾千重是武者出身,如果能把自己苦练了几十年的兵器放弃,那一定是另有心得。 “那好,赵某便来领教一下。”赵占安平举长剑:“剑名八方,式亦名八方,顾兄小心。”说完手中雾气缭绕的八方剑一振,直刺顾千重。 顾千重并不躲闪,并指如剑在空中一划,赵占安面前红光一闪,一道剑气后发先至直刺他的面门,赵占安回剑一挡,斩断了红色剑气,随即错开脚步,一剑斜斩顾千重。 不论他如何跨步击刺,顾千重总是看准他的来势,一道剑气刺出,虽然都被赵占安及时挡下,也被顾千重这精准绝伦的手法搞得有些被动。 两人试探着过了几十招,赵占安在又一次被顾千重剑气逼退后,伸出空着的左手在八方剑上一扯,居然分出一把剑来。严格说来这并不算是一把标准的长剑,长度虽然和八方剑一样,剑刃却只有小手指宽,通体笔直没有剑锷,剑身也带着一团雾气。 赵占安左手一抖,细剑破空而出,并没有刺向顾千重而是悬在空中,然后赵占安又一次跨步冲上,挡开顾千重刺来剑气的同时,那柄细剑却象长了眼睛一样袭向顾千重前胸。 “铛”的一声,顾千重划出一道红色剑气将这把细剑斩飞出去,这时赵占安左手又是一扯,在八方剑上又分了一柄同样的细剑出来。悬在空中与第一柄细剑成犄角之势,加上他手中之剑,从三个方向不断向顾千重刺来。 顾千重脚下一动不动,指上发出一道道或直或弧的剑气,将赵占安的攻势一一挡下,犹有空闲再发出剑气进攻。 赵占安的细剑越出越多,不一会儿顾千重头上就悬着七团细细的雾剑,他手中的八方剑也变得细窄了许多,出剑更是灵动轻快。 顾千重以不变应万变,不管赵占安是八剑齐出,还是轮流击刺,都是划出剑气挡下,随着赵占安的飞剑攻势加快,顾千重手法也是越来越快,一道道红色剑气在他身周划下条条轨迹,如同在他身边涌动着剑气结成的波浪。 赵占安身形晃动,另外七柄剑也随着他身子的移动变幻着位置,八柄剑上的雾气散发开来,观战的所有人渐渐觉得场中笼了一层薄雾,视线有些看不清楚。 等到云雾渐浓,除了看到赵占安向着场中不停出剑,其余七柄飞剑已经看不清楚,场中只听到破空之声不断,就连顾千重发出的红色剑气也被遮得严严实实。 这时两人已经过了数百招,所有人都为身在云雾中的顾千重担心,殊不知赵占安却更是心惊,他手中一剑,意御七剑,八剑连环出击何止千下,却分明感觉到场中的顾千重连脚步都未动一下。 不管赵占安的剑从哪个角度刺去,都会被顾千重的剑气挡住,赵占安这八柄剑中放出的无数雾气没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反而连赵占安自己也看不清顾千重的状况,只是凭着原来的感觉不断出剑。 赵占安自习成八方云动剑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以前实力相当的敌人都会破雾而出,或是转守为攻,象顾千重这样一动不动的还真是没有。 “八方攒刺。”赵占安一声轻喝,改变了进攻方式,七柄飞剑不再直刺,而是盘旋飞舞起来,织女穿棱般在云雾中无目标的乱划。 这种进攻看似纷乱无章,就连赵占安自己也不知道每柄剑会刺向顾千重哪里,可是却不好防守。他手中剑也舞成一道光幕,缓缓向着顾千重推进。 不时有穿出的飞剑被他自己的剑幕挡出,然后没头没脑的再向着顾千重的方向飞去。场中所有人只见到无数飞剑起起落落,煞是好看。 好看归好看,这场比试大家都觉得索然无味,人们眼里只有赵占安一个人在折腾,顾千重已经好久没出现在人们视线中。不象刚刚那场,至少大家还能看到交手的过程。 赵占安平稳一下心情,再次改变进攻方式。他口中喊了一声“八方风雨”,七柄飞剑或缓或急的保持不同状态,有的划起了圈子,挟带着风声干扰顾千重的耳朵,有的则无声无息缓缓刺去,还有三四柄剑骤雨般连连攻击一个地方,另有一柄剑无声入地,感觉到了顾千重脚下再缓缓上刺。 他自己手中的剑也划出一道道剑光,划向场中。这样连番攻击之下,连他自己剑上发出的雾气也被剑气驱散,现出了中间的一团红光。 顾千重双脚离地悬空而立,从头到脚象个大茧子,被自己发出的红色剑气裹得严严实实,赵占安的飞剑被一一弹开,剑气斩在上面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占安看着这一团红色剑气心中震惊更甚,须知剑气不同以真气凝出的兵器可以持久,一旦离体而出只能维持片刻,击中目标或被挡下后就消失无形。 眼前这团红色剑气如有实质,又与那些以真气凝成的护盾不同,赵占安可以清晰感到面前每一道剑气都是单独的个体,而且可以停在空中不动。 要造成这样的结果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顾千重在同一个位置不停凝出一道道新的剑气,与前面未消失的剑气合在一起,渐渐成了这个模样。 “他这是在蓄力?”赵占安心惊肉跳,眼前何止有千百道红色剑光,顾千重到底想干什么?” 赵占安心中震惊,手上却丝毫不停。“灵剑八方”随着他叫声出口,八柄剑上的云雾之气尽去,取而代之的是闪亮剑光,连同他手中之剑都在同一时刻好象涨大了数倍,八柄巨大光剑改刺为斩,疯狂斩向顾千重周围聚集得越来越浓的红色剑气。 他只想着能破掉顾千重身周这些力量越来越恐怖的红色剑气。可是光剑连斩之下,大家眼中那团红色还是在渐渐变大。 从接战就一直没出过声的顾千重突然朗声一笑:“赵城主的八方云动剑果然精妙,千重感悟了许久才有些心得,这一招还请赵城主指点一二。” 围绕他身体那团红色剑气随着这句话猛然涨大,赵占安不知虚实,一手舞剑结成光幕护身,另一只手捏动剑诀,七柄飞剑也回到他身边绕着圈子护卫。 这时顾千重发出的无数剑气已经扩散开来,看似漫无边际的直飞出去。赵占安心中纳闷,蓄力这么久的剑气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无数条红色剑气光团最外缘的一些已经开始消失,别说赵占安,旁观的所有人都不明白,这些剑气的目标到底是谁。 顾千重双手十指向天,然后轻轻握成拳头,正在四散的红色剑气突然停了下来,就象他身周刚刚那个剑气光团放大了数倍凝在空中不动。看到这情景,无论是赵占安还是周围观战的几位阴阳境界修者都猛然醒悟过来。 “这是剑境?顾千重你居然修成了剑境?”赵占安不顾形象的跳脚大叫,好象一个刚刚被人欺负过的孩子。 第八十六章 貌似忠厚 修剑之人虽有不同的修行路数,却都知道达到上三境后什么才是剑法之极。偏重武者为剑势,偏重道者为剑境,偏重仙者为剑意。 三者各有玄奥之处。剑势威力无边,每一击都裂石开山,剑意招随念动,无声无形难以防范,剑境则是身周万物,俱可化为己剑。 顾千重只能控制自己发出的剑气,算是初窥了剑境的一些门道。这些纷乱的剑气先是定在空中不动,然后缓缓向内收回。 随着赵占安的喊声,凝在空中的红色剑气开始飞舞起来,与刚刚还在起落不停的七柄飞剑一般,有的上下盘旋,有的直来直去。所有的剑气都对准一个目标,自然就是赵占安。 赵占安口中一声怪叫,手中八方剑舞得风雨不透,七柄飞剑收缩到他身前一尺,三把剑尖相对,在他头上支成一个三角形,另外四把则剑尖向下,护住他身体的四个方向。 七柄飞剑风车般的旋转起来,化成上下两道炫光,再加上他手中八方剑挥出的光幕,赵占安与顾千重两人瞬间转换了攻守位置。 赵占安刚才再怎么变化方式,同时也只能发出八剑。就算刚刚顾千重的红色剑气消散一些,现在停在空中的仍然有数百道之多。 “咻咻咻”之声不断,红色剑气一道道破空而至,被赵占安一一挡下,不过就连没到阴阳境界的各派弟子都看出,空中的数百道剑气是依次射向赵占安,并未一齐发动。 晓是如此,每次飞来的数十道剑气也让赵占安迎接不瑕,一身功力发挥到极致的他全身裹在自己的剑光中,还要不时挪动脚步,闪开几道突破防线的红色剑气。 空中的红色剑气越来越少,连着攻击十几轮后,终于消耗殆尽,顾千重没有再发出更多的剑气,嘴角微微带笑,显然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 场中的赵占安一时还没适应过来,八剑齐动还舞得兴起,直到顾千重停手好一会儿,才收剑停下。 “顾千重,你这人忒不厚道了。”收了剑的赵占安愤愤不平:“要是你上来就使出剑境,我还和你折腾什么?” “赵城主过誉了,其实我这还算不上剑境,若非赵城主给我足够的时间蓄势,又以八方云动剑助我收拢劲气,千重也用不出这一式来。”顾千重谦虚的说道。 “我虽思此道多年,可我灵逍并无阴阳境界的修者,没法给我造成这种压力,刚刚体悟了许久才能用出这一式,并非刻意拖延。” 赵占安哭笑不得:“行,顾千重你真行,合着我这是陪你练招呢?”随后他又点了点头:“传闻剑境一成便无敌,我还一直不信,如今见了果然有些道理。” “也算没白陪你打了这么久,这份仙晶是你们灵逍的了。”置身剑境之中的赵占安也有些感悟,想通这一节的他反而面带喜色,转身回去。 “我说顾千重这么狂妄,见了咱们三个就冲上来要动手,原来他安着这个心思。”窦海想起昨天顾千重悍不畏死面对己方三人的情景,才明白他是急着找人大战一场体会心得。 “疯子,真是个疯子。”胥广瑞也想起顾千重的话,昨天如果三人真的一拥而上和他过招,肯定也是如赵占安刚才一般先试探一番,那样顾千重的剑气只能积累更多,最后一旦爆发,就算在他剑气散开的一瞬间,三人合力重创了他,千百道剑气回击之下,还真免不了同归于尽的下场。 三人都是心有余悸。窦海平静了一下站起身来:“二位抢了先,这场倒让我占了便宜,总算咱们能得来一份仙晶。” 灵逍这边连胜了两场,已经没有阴阳境界的修者,窦海这场应该是稳胜不败。在他们想来,灵逍这边肯定是出声认输,直接进行下一场比试。谁知窦海刚一出场,灵逍那边严风梧就提着巨斧迎了上来。 对方多出一名阴阳境修者,在商议对阵时,确实有放弃这场的想法,这样灵逍的人手分配会更自如一些。十场比试中,长清子算定灵逍这边在前八局中至少能胜四场,最后两场再让已经半步阴阳的吴宗廷与封千法出手,必然是轻松获胜。这样晶脉中灵逍能独占一半,无敌门拿一成,余下四成对面三派平分。 严风梧与石家兄弟冲锋陷阵没得说,比武较技却非长项。在原来的计划中也没想让三人出场。严风梧知道这样安排后却主动要求,不管对面轮空那名阴阳境界修者是谁,他都要与之一战。 看着严风梧手中巨斧,窦海微微一笑:“这位想必是灵逍的严长老了。久闻严长老勇力无匹,是灵逍的一员猛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严风梧这些年随着年纪增长,也不似原来那般鲁莽,对面窦海彬彬有礼,他也不能上来就砍:“窦兄客气了,这一局原本我们想认输,但我想高手当前,不战上一场实在可惜,这才上来试试。” 窦海点了点头:“蒙严长老看得起,窦某一定不让你失望。”伸手一让:“请!” 他话音刚落,严风梧手中巨斧一立,“呼”的一声直劈下来。窦海身不移脚不动,眼中看得分明,右手一伸,所有人眼前一花,窦海看似极其缓慢移动的手臂竟然带出一串残像,轻轻拍在严风梧的巨斧刃面之上。 “啪”的一声轻响,严风梧巨斧斜斜贴着窦海的身子直劈而下,没等巨斧落地,严风梧手腕一转,巨斧刃面平平切向窦海的腰间。 空中再次出现窦海手臂划出的残像,这次却是由下而上,掌心托着严风梧的巨斧向上一举,百余斤重的巨斧在窦海头上轻飘飘的掠过。 严风梧丝毫没有气馁,反而一声厉喝,双手轮着巨斧转动起来,借着身体的力量,化成一团光轮,直直推向窦海的方向。 如此快速的轮斩进攻下,窦海居然还是没动脚步,双手在空中连续挥动,如同身上生出千手手臂,不住虚空向前推出。 严风梧的巨斧只轮了几个圈子,便觉得手上如同斩入一团极粘稠的物事中,全身动作都慢了下来。 窦海这一招叫“千手化沼”,眨眼间挥出数千掌印,将身前气流压缩成无形泥沼一般,身处其中的严风梧觉得呼吸都渐渐困难起来,手轮巨斧的速度越来越慢,脚下也无法向前移动。 喉中低喝一声,严风梧用尽全力后跃,脱离那片无形气沼的范围,他双手执着巨斧错步移动,想着换个角度进攻,谁知窦海连身子都不转动,只是手臂轻挥,他面前那团粘稠的气沼居然移动起来,再次迎上严风梧的巨斧。 连试了几次不能得手,严风梧大喝一声:“天罡斩”。手中巨斧连连虚空劈出,一道道斧罡交叉着飞向窦海。 窦海身前如千手散开,每一道斧罡都被他准确拦下,严风梧连连挥出数十道罡气后,手中原来三尺长的短柄巨斧猛然长出一截,跟在自己发出的罡气之后猛然飞身跃起。 “天罡裂”,急速斩下的巨斧挟着星星点点火光直落窦海的头顶。窦海左手向前挡下数道斧罡,右手一记“千手托天”化出无数掌影向上连挥。严风梧巨斧落下,被他向上的巨大力量一弹,身子直直向上飞起数十丈高。 窦海有些意外,他感觉严风梧的巨斧只是在自己手上一压便收,更像是借力跳起。果然严风梧高高飞起后,一个翻身,头下脚上,双手压着斧刃旋转向下,一记“天罡旋”斧借人势从天而降。 严风梧身沉斧重,自己绝对跳不出这样的高度,他样貌粗鲁,这一记借力而起却用得是不着痕迹。 借着窦海发出的巨力,严风梧在空中斧随身转,带动身周气流形成了一个倒立的锥形,厉啸着扑了下来。窦海既然一直原地未动,为了面子也只能硬接。 “千手凝莲”,窦海双手残影不断,在头上凝出一朵碧绿的莲花,向着严风梧的这记螺旋斧斩悍然迎上。 “喀”的一声巨响,窦海凝出的莲花被严风梧一斧击碎,严风梧也被弹起老高,落地后连退数步。 严风梧借力而起,这一记“天罡旋”发挥得淋漓尽致,威力比平时大了一倍有余,虽然他双臂发麻,窦海也被震得气血翻腾很不舒服。 居然被严风梧占了一点小便宜,窦海心中气闷,见严风梧执斧走了过来,他一伸右手,竖掌如刀,带着无数虚像,一记“千手如刀”斜劈而下,抢先发动了攻击。 眼看着满天掌影如刀劈下,严风梧居然不闪不躲,等到窦海的劲力发出之时,他突然抱拳拱手:“窦兄果然厉害,这场我输了。” 窦海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眼看着全力斩出的手刀就要落在严风梧头上,他却连招架的意思都没有,只得猛力收回。严风梧上方的手刀化于无形,窦海却因全力回收自己的劲气搞得手臂发麻,胸口一闷。 调整着呼吸,窦海缓缓吐出胸中浊气。严风梧却和没事人一样转身回去,脸上还挂着一丝得意。灵逍这边顾千重叹了口气:“这老严实在坏透了。” 一边的郑丰泽呵呵笑着:“我看不能,就是正好赶上了吧。”顾千重扭头看着郑丰泽道:“郑老可别被他的样子骗了,这家伙在灵逍跟谁都是这样,自己先砍个过瘾,刚要还手他就服输,吃定了你不会动他。现在整个灵逍知根知底的人都不和他过招。” 第八十七章 意料之中 “这样也行?”看着严风梧先是砍了个痛快,然后直接认输,小刀忍不住脱口而出。他看着身边的庞飞扬问道:“庞师叔,万一要是那绿袍老头儿不收手,他怎么办?” 庞飞扬显然也知道严风梧的个性,他笑着答道:“不会的,严师兄看人准得很,他都是选一些能收得住手的人。” 小刀回想这几场比试,又问了一句:“庞师叔,要是争晶脉时都和咱们这样,不就没什么危险了?为什么大家还要杀来杀去。” 庞飞扬眼望场中,随口答道:“不可能的,眼前这是咱们都看出硬抢没什么好结果,闹不好还人财两空,如果能轻松拿下,谁会把仙晶让给别人?” 他扭头看了看小刀:“就算这种比试,也不总是这样风平浪静,一样会有流血受伤的时候。受了伤之后各人的表现也不一样,有人是见血就退缩认输,有人则是愈伤愈勇不死不休。” 看小刀没能理解,庞飞扬笑了笑正想解释,这时对面八方城中走出一名白袍老者,远远看去双手空空,并没有拿着兵刃。 “八方城祁化鹏在此,哪位灵逍的朋友来赐教?”这位白袍老者看上去面带阴冷,双目中暗藏煞气,一看就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田应祥提着丈二银枪站起身来,正要举步上前。就听庞飞扬叫了一声:“田师兄,这场能否让我先上?” 庞飞扬也是灵逍议定的出战人选之一,田应祥一屁股坐回椅中:“谁上都行,反正早晚的事儿。” 庞飞扬回头看着小刀点了点头,一纵身两个起落就到了场中:“灵逍庞飞扬,祁长老请。”祁化鹏眯着眼睛看了看庞飞扬:“身法不错,来吧。”两人同时抢前一步,都探手成爪,抓向对方前胸。 “嗯?”祁化鹏有些意外,他手上功夫了得,云龙爪善于锁拿兵器,分筋裂骨伤人无数,看庞飞扬出手竟然路数和自己差不多。 两人各自错步让开,祁化鹏抖手一挥,勾向庞飞扬肩膀,庞飞扬侧身让开,反手抓向他的手腕。两人以快打快,双手连连出击,脚下也是或错步或踢踏的碰在一起。 祁化鹏双手十指如勾,挟着道道劲风,庞飞扬却是双手各成鹰爪之状,无声无息的与祁化鹏比拼指力。两人的招数都是勾拿锁抓,偶尔两手相碰,发出金铁之声。 过了数十招,祁化鹏身如游龙,脚下按着八卦方位,绕着庞飞扬连环出击。庞飞扬却是身形起落,跃则一飞冲天,落如苍鹰搏兔。 斗至酣处,场中的祁化鹏已经化为数个分身,从四面八方攻来,庞飞扬口中一声清唳,身子腾空而起,双腿蜷起,臂膀展开,如鹰击长空般凌空下击,每次与祁化鹏四臂相交便再次借力飞起。 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会儿分开,一会儿聚拢,庞飞扬胜在身法轻快,起落间既迅猛又无迹可寻,祁化鹏如游龙戏水,在地上也是片刻都不停留,两人看似一沾即分,实际手上却都是蕴含着断石分金的劲道。 看准祁化鹏的去势,庞飞扬骤落骤起间,“哧”的一声轻响,在祁化鹏背上扯下一块白袍,祁化鹏背上血迹殷然,皮破肉绽伤得不轻。 感到身上疼痛的祁化鹏面无表情,依然游走不定,庞飞扬再次下击时,他返身双手勾拿,庞飞扬左手在他肩头勾下一道血痕,他双手却扯下庞飞扬的半条衣袖,随着庞飞扬的起落,空中也是血滴点点,一条手臂上被抓出数条血印。 这还是今天唯一一场见了血的比试。两人四手勾抓不断,狠下心硬拼起来。只一会儿,身上都是布条垂落,伤痕累累。 两人各自中了对方十余招,依然毫无惧意披血而战,出招也狠毒无比,不是掏腹挖心,就是戳目锁喉。有时更是四手对攻,除了躲开要害,宁可受些伤也要在对方身上留下爪痕。 两名五气巅峰的修者之战,居然比刚刚几位阴阳境界的对局还要惨烈。田应祥却是眉头微皱,他不明白为何庞飞扬一定要战这一场。虽然此时庞飞扬隐隐占了上风,如果让自己的丈二银枪出手,不是胜得更轻松些? 就在田应祥不解思索之际,随着庞飞扬一次落下刚要腾身而起,白袍已经被血染红的祁化鹏全身五色光芒亮起,一式“云龙在天”身形暴起,追着庞飞扬高高腾空。 两人身在空中四爪相交,庞飞扬看得清楚,双手拇指都扣在祁化鹏的掌心正中,余下手指与祁化鹏的云龙爪交缠一起,两边同时发力,祁化鹏掌心刺痛,明显力量不敌。 庞飞扬拖着祁化鹏落下地来,双手用力扣住对方的掌心:“祁长老,还要再打吗?”这时祁化鹏深深吸了一口气,旁观众人还以为他要出言认输之际,却听他口中“突”的一声喷出一物,直奔庞飞扬的脸孔飞去。 两人四手相扣,相距不足三尺,祁化鹏口中喷出之物颜色发黑,圆溜溜有鸡蛋大小,看上去也没什么杀伤力。大家都注目观看,纷纷猜测那是何物。 就在那东西刚刚离开祁化鹏口唇之际,庞飞扬腾身而起一个翻身。身体跃起一半时,那圆球就到了他原来的位置,从庞飞扬的身下经过之时,圆球猛然裂开,弹出许多更细小的黑点。 这些黑点就象活物一般在空中蠕动,然后轰然炸响,“嗵嗵嗵”声音不大,却低沉得震人心脾。 庞飞扬一跃从祁化鹏头上翻过,躲过了这些黑点。祁化鹏双臂被他拉着背在身后,肩上发出“喀喇”两声,两只胳膊都扭脱了臼。 庞飞扬松开双手,祁化鹏顾不得双肩疼痛,转过身来与他相对:“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躲得开?”他脸上神情就好象看到鬼一样:“你早就知道我嘴里有东西?” 他的分析很正确,两人四手相握,庞飞扬就算反应再快也不能及时做出这个翻身的动作,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他吐出口中之物前,庞飞扬已经知道他会有此一举。 圆球中的黑点是产自玄火域的霹雳磷火弹,只要见风就会炸开,范围只有一尺不到,不会烧到祁化鹏自身,沾到敌人身上一星半点却会灼烧入肉,哪怕刚刚有一颗磷火弹击中庞飞扬,他也是个磷火焚身的下场。 这招“云龙吐珠”祁化鹏从未在人前施展过,殊死之战时的所有敌手都死在他这一招之下,无一人得脱,他不明白为何庞飞扬能未卜先知,连挡都不挡就一跃避开。 “玄木域以前有位散修叫罗刚你可记得?”庞飞扬看着祁化鹏问道:“后来他死在你手上,被你斩首示众,弃尸荒野。” “罗刚?”祁化鹏想了想道:“五年前,他劫了我们八方城的一批货物,跟我过了数百招,死于我手。”他看着庞飞扬问道:“谁都知道他是我杀的,他和你什么关系?是你朋友?” 庞飞扬摇了摇头:“罗刚也劫了我们灵逍的一批货物,我去时只见到他的尸体。罗刚练的是恶虎爪,我验看他的伤势,发现他双手骨折,身前却有大片灼伤。以你的身份自然不会与人联手杀他,所以我那时就推测你一定还有什么特殊的手段。” “原来如此。”祁化鹏恍然大悟:“你心思居然如此细密。也怪我当初一时大意,就应该把他埋了。” 庞飞扬笑了笑:“巧合而已,我见祁长老出场,这才主动应战。我也不知道你口中具体是什么东西,只猜到一定是易燃之物,所以才能躲开,伤了祁长老双臂,还望原谅。” 两个人血战一场,彼此都是强悍的作风,虽然身上都带了不轻的伤,却有些惺惺相惜。祁化鹏苦笑摇头:“这是你手下留情,再加些力气,我这双臂就保不住了。” 他看了看庞飞扬身上:“你沾了些磷火,回去把伤处用刀刮净,以免染上火毒。”说完转身垂着松脱的双臂回去。 庞飞扬转身回来,田应祥这才明白他为何抢着出去。看着庞飞扬身上鲜血淋漓,双腿沾了几点磷火之处也已深灼入肉,田应祥嘴上虽不言谢,却上前拍了拍庞飞扬的肩膀,两人相视一笑。 这时天色不早,对面三派联军连败之下也士气不高,双方商定明天再战,各自回了营地休息。这一战看得小刀惊心动魄,刚才庞飞扬的话他终于理解,两个人浑身浴血的拼死搏斗让小刀终于明白凶险之处。 庞飞扬看看身上伤势,先让人取过利刃,将腿上中了磷火的地方都刮干净,包扎好之后也是满头大汗。田应祥一直陪在旁边,出言劝道:“飞扬,不如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这边的事就交给我们了。” 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庞飞扬点头同意,田应祥挥手叫过几名弟子护送庞飞扬回去,小刀一听自告奋勇,抢着背了庞飞扬,在几名弟子的陪同下奔回灵逍。 天色将黑之时,正在帐中闭目养神的顾千重突然睁开双眼:“郑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外面答道:“老朽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 第八十八章 示好 “郑老客气了,快快请进。”顾千重连忙起身迎着郑丰泽进来,两人相对而坐,顾千重恭恭敬敬的问道:“不知郑老有何指教,千重洗耳恭听。” 这一次晶脉之争多亏了郑丰泽从中周旋,顾千重心中也是十分感激,郑丰泽坐下看着他的态度很满意,点头道:“不骄不躁,实在难得。” 顾千重悟了剑境,在阴阳大成境界修者中已经罕遇敌手,脸上却是一片平和,毫无得意之情,听了郑丰泽的话,顾千重微微躬身笑道:“郑老过誉了。”然后正襟端坐,等着郑丰泽道明来意。 郑丰泽咳了一声:“今日观你与赵占安一战,那剑境果然犀利,我有一些想法,想要与你探讨一下。” 顾千重一听连连点头:“请郑老明言。”郑丰泽沉吟一下:“我想问一句,你为何弃剑不用?” “千重几十年修剑,如今可化气成剑,亦能手发剑气,自觉己达心剑合一,无剑胜有剑,故而弃剑不用。”顾千重毫不隐瞒,如实回答。 郑丰泽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过老朽还想问问,这五玄之上用剑之人,谁可称得上第一?” 顾千重想了想:“五玄剑修无数,若称第一,也只有剑尊侯兆天一人。” “不错,与我心中所想一样,但不知以你看来,侯剑尊是否已悟剑境?”郑丰泽笑眯眯的看着顾千重问道。 顾千重皱了皱眉:“当然已悟剑境,听说剑尊前辈已达势境合一,剑之三绝中只有剑意还未领悟了。” “嗯,我听闻剑尊已过百岁,修剑亦近百年,数十年前就是五玄公认的第一剑修。但我再问问你,他可达到无剑胜有剑的境地?” 顾千重答道:“这个自然,剑尊前尊当然……”说到此处,他猛然明白过来,双目直视眼前慈祥如邻家老翁的郑丰泽:“郑老的意思是……?” 郑丰泽身子前倾,靠近了一些道:“剑尊百年修剑,可是据老朽听闻,他从未弃剑不用,我虽不修剑,自觉也明白他的用意。” 他轻轻举起手中木杖:“这根铁梨杖是我最初修行之时所选,早在二十年前,我可化气凝形,便已用不上它,但是我却觉得,我握着它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踏实。”郑丰泽眼睛看着这根伴随自己一生,既做拐杖又做兵器的黑色木杖,就像看着自己的挚友一般。“我觉得这种感觉,不是我化气之物能取代的。” “这随身兵器,带给我等的不仅仅是踏实,更是一种寄托,修行中如良伴,对敌时如臂助。”郑丰泽看着顾千重正色道:“我觉得你弃剑不用是大错特错,如果你今日有剑在手,剑境成形也许会快上几分,既称剑气剑境,你手中又怎能无剑?” 顾千重凝神听着,沉默不语,郑丰泽又道:“虽然我未能达到剑尊那个地步,离那个境界也只有数步之遥,都说看破生死入阴阳,但阴阳境界却不能无情,这份感情好比我对无敌门,你对灵逍。我们的修练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整个门派,因此才能突破成功。赵占安他们还差上一些,未算大成。” “阴阳巅峰的境界,我认为更离不开对身周万物的参透,那怕是一花一草,一衣一镜。待到领悟万物生成消灭之百态,分清灵寿之间的转化,才可阴阳化生,续寿延年。这都是老朽一些拙见,想着或许能对你有些帮助,这才前来。” 顾千重听着他的话心中震动,旁观者清,郑丰泽虽非剑修,修行近百年,这份眼光见识却有独到之处。而让顾千重惊讶的是,不止弃剑一事郑丰泽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更把冲击阴阳境界巅峰的领悟也真诚相告。 “多谢郑老教诲,千重当谨记在心。”顾千重不知道为何郑丰泽会来和自己说这些事,无敌门和灵逍平日并不来往,两人间更谈不上什么交情。 正当顾千重想着说些什么话来表达感谢之情,郑丰泽却又问了一句:“还有一事,我今日施展的那无敌金身,你可愿意学?” 这话不亚于晴天霹雳,以顾千重那样的淡然性格也终于忍不住问道:“郑老,我真是不懂了,请问您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 养闲堂中,庞飞扬全身缠满绷带躺在床榻上,盛金晃着大头啧啧叹道:“庞师弟,从你入养闲堂以来,就一直坐着,这躺下的感觉如何啊?” “盛大头,你还有心情说风凉话?真是不知轻重。”刘枫还要斥责之时,庞飞扬笑道:“盛师兄说的不错,这些年每日打坐,我还真觉得这躺着的感觉不错。” “听庞师弟的意思,这次晶脉之争咱们灵逍一定是大有收获了。”邓春笑逐颜开的道:“想不到一场血战就这样化于无形,还真是多亏了那位郑老爷子。” 各位长老聊了一会儿,庞飞扬看着一旁站立的小刀说道:“小刀,这次劳烦你了,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你不是还得去看余下的比试?” 大家这才注意到小刀自从背了庞飞扬回来,就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还以为他是为了庞飞扬的伤势担心。庞飞扬也是这样认为,他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我这伤势养上一阵儿就没事了。” 小刀抬起头来:“庞师叔,咱们灵逍营地外面那些岗哨,隔多远才有一个?”这没头没脑的问题让庞飞扬一楞:“以听清唿哨为准,视地势不同,数十丈到百丈不等,你问这个干什么?” 小刀想了想:“咱们刚才回来,我觉得唿哨声好象跟上次我们送饭时有些不同。” 庞飞扬笑道:“当然不同,唿哨长短不同是表示人数,声音高低区分友敌,间隔长短代表距离远近,咱们那几个人当然和一大帮人不一样。” 刘枫笑道:“你这心思还够细的,这些东西你要想学以后让庞师弟教你,快回去休息吧。” 小刀点了点头回去,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坐起身来想了想,把蝠王软甲穿在身上,带好不争破仙,出门直奔山道。 他一路直行下去,守卫的弟子看到他有些意外:“这位师弟,你不是刚刚回来,怎么又要出去。”小刀含糊答道:“我再去那边看看。” 那些弟子也不在意,挥手放行。小刀出了灵逍,独自一人在黑夜中,向着那片端彩的方向快速行去。 ***** “示好。”郑丰泽看着顾千重不解的样子笑道:“你看不出来?难道我现在的言行举动还不算明显的示好吗?” 顾千重有点哭笑不得:“郑老,我当然明白您的意思,我是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郑丰泽笑了笑:“当然是为了无敌门,为了我那帮后辈。”他平静的看向顾千重:“我还能活多久?三年?五年?” 也知道这话顾千重不好回答,郑丰泽又道:“咱们这些人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我修成无敌金身,却不能长生不老,就算我现在突破了阴阳巅峰可以化生延寿,我余下的时间也不会太多了。” “所以我想在我死之前,给无敌门寻个可以托付的盟友,可是这样的盟友又怎么能说找就找?这些年我们无敌门那些长老死的死,走的走,要不是有我这把老骨头撑着,怕是早就散了摊子。” “不过现在这些孩子都不错,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提到那些后辈,郑丰泽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可惜我撑不到他们独当一面的那天了。所以我想找你们灵逍帮忙。” “为什么是我们?”顾千重看着郑丰泽:“咱们两派相交不过一天,何以让郑老如此看重?” “这几十年里,你们几个门派的情况我也有所了解。荆棘岭胥家叔侄做事畏缩又没担当。翠柳峰和我们的情况差不多,窦海自顾不瑕。赵占安连八方城都管得乱七八糟。黄花洞府那两个小气鬼更是想都不要想。永生堂的韩驰野心太大,要是投靠了他,怕是被吃得连渣都剩不下。倒是你们虽然托庇在空蒙山之下数百年,可自长清子接掌灵逍以来,处事算得上井井有条,虽然一直隐忍不发,却实力内蕴。” 郑丰泽将周边这些门派的情况如数家珍,娓娓道来:“我原来就属意与你们结盟,一直没有机会,昨日一见,我对你们灵逍更是有些期许,这才前来与你谈谈。” 顾千重想了想:“昨天我们也没怎么样啊?”郑丰泽看着顾千重笑道:“你们看似以一敌众,有勇无谋。实际则不然,长清子与莫问两人都未前来,摆明了你们还有后手。” 斜眼看着顾千重镇定的脸色,郑丰泽笑得更是得意:“看来我没有猜错,至于是什么后着,我倒没兴趣打听。而且下午一场比试,你们那位庞长老怕同门被人暗算,宁可自己冒险也要抢先出战。这份情谊让我都很是羡慕。” “到我这个年纪,直觉很重要,我觉得你们这些人可以结交。”郑丰泽诚恳的看着顾千重说道:“门中术法再妙,没人练成也是毫无用处,用来换一个可以信任的盟友,当然很值。” 第八十九章 埋伏 一轮圆月在云朵间时隐时现,小刀很快就到了第一次和胖师傅等人运送食水之时听到唿哨的地方。他缓下脚步,望着远处灵逍营帐隐约可见的灯火静立不动。 散开神识,小刀感觉不到两侧树林中有任何人在窥探。这里离灵逍营地约有数里,他初次从这里经过,就能通过魂法感到林中有不少人。而且每次路过时都会响起长短不一的唿哨声。 今天他背庞飞扬在此经过,依然察觉到林中有人,唿哨声却少了很多,现在他站在这里,却连一个人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小刀潜意识中觉得好象有些不对劲儿,具体是什么事儿却又说不上来。望着路旁黑漆漆的树林,小刀决定自己去看一看。 魂眼配合魂识之下,数丈许范围内的景物小刀都是了然于心,他轻轻移步,散开神识在林中不断搜索,至于到底在寻找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缓缓行进十余丈后,小刀的感知中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灵逍弟子。这一大片树林中,仿佛只有小刀一个人。 按照胖师傅和庞飞扬所说,小刀心里想着就算不能发现这些灵逍的岗哨,至少他们也应该能发现自己,难道说现在几派商定比试,这些岗哨都已经回去休息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脚下一软,好象踏到了什么东西上,小刀吓了一跳,轻轻后跃,然后定睛看去,地上并没什么异状。他又试着伸脚踏去,觉得落脚处软软的,土层之下好象有什么东西。 小刀伸脚在地上蹭了几下,认为只是这处土质松软了些,正要移步走开,眼光扫去却差点吓得跳了起来。他俯下身子,借着月光又确认了一下,眼前微微凹下的土坑中竟然有一只穿着靴子的人脚。 平稳了一下心跳,小刀轻轻探手握住那只脚,用力一拉,一个完整的身体带着泥土被他拖了出来,土中这人看上去已死多时,双目圆睁,眼睛上沾满泥土,张开的口中也同样塞满泥土,致命伤是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切口。 看到这具尸体,小刀这才知道自己的感知没有出错,在自己背着庞飞扬回灵逍之时,这林中确实有人,但很多已不是灵逍的岗哨,因此他才会觉得唿哨声少了许多。 既然眼前已经有一名弟子遇害,小刀又在这林中感觉不到其他活人,那就说明灵逍营地外围已经遇袭。小刀猜不出是谁会下此毒手,只想着应该及时通知大家。 他多了个心眼,怕从大道上行走暴露目标,于是将魂识所化金光全数散开,在树林中一步步前进。 走出不远,他远远见到前面大道上有许多人影。那里没有火光闪动,小刀心中暗数,至少有百十来人在布置着什么东西,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脚下轻轻移动,眼睛测算着前面营地的距离,小刀想着越过道路中那些黑影后,再快步奔入营地。 一股突如其来的危险感觉在他脑中升起,就像预知小白猴扑来的路线那样,小刀随着这种反应向后退了一步。 一柄黑色短枪从地下无声无息的刺出。紧接着一条黑影扭动着身子从土中跃出。这人全身黑衣,出来后一声不哼,举枪再刺。 小刀退后时已拔得不争破仙在手。完全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小刀一式“纵横乾坤”飞身迎上,右手破仙拔开对面黑衣人的短枪,左手不争从他胸前一扫而过。 两人身形交错而过,黑衣人手中短枪一横,转身便要再刺,身子才转到一半,胸前觉得一痛,软软伏倒在地。 形势紧急,小刀已经顾不得看那人是死是活。两人交手的动静虽不算大,小刀却感到身周有无数人在向这个方向涌来。 小刀不敢大声呼喊怕惊动更多的敌人,他身旁围上这些黑衣人也是不发一言,上来就刀剑齐出直刺他的要害。 这些人的兵器上不知涂了什么东西,没有光芒闪动,数道劈风之声响起,三条黑影从后面扑了过来,小刀身体转动,双手一记“扭转乾坤”,三人或中刀或中棍倒飞出去。 夜色之中,小刀双眼配合神识感知,身前身后一切如同白昼。这些黑衣人却只能借着月光分辨友敌。小刀左躲右闪,连连放倒数人,让他惊异的是,树林中人影晃动,竟然不知道还有多少人。 危急中,小刀将一身所学都发挥到了极致,在树木与不断涌上的黑衣人中穿行而过。不时有黑衣人倒下,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才冲出数丈,小刀身后已倒下二十余名黑衣人,眼前出现的敌人却越来越多,前后合围过来,小刀眼见不能再恋战,一跃而起跳出树林,冲向道路前面那一堆不知是在摆弄什么东西的黑影。 这时那种危险的感觉再次袭来,小刀顺应着身体的反应向侧面翻滚,数支弩箭落在他原来的位置。小刀左跳右晃躲避中,离堵在道路上那堆东西越来越近。 他身法加快,将身后黑衣人甩开,冲到那堆黑影前发现是十几辆木车,上面都是他见过灵逍营中的那种机关弩,弩口正对着灵逍营地的方向。 小刀顾不得细想,加快脚步从这些人身后冲上,道中黑衣人被他随手砍翻十几人,然后小刀舞动手中破仙,“蓬蓬蓬”闷响不断,将身前两具机关弩砸烂,要是他现在沿着道路逃跑,就会背对着其余的机关弩,虽然小刀没见过机关弩的发射,也知道绝对不好应付。 他转变方向,横着跑动,由左至右冲来,手中不停,将眼前二十几具机关弩都砸了个粉碎。机关弩周围这些黑衣人都是双手空空,被他杀得措手不及,连连溅血倒地。 小刀虎入羊群一般,双手不争破仙将几式乾坤刀法使开,竟无人能挡他一刻。他自己也觉得轻松自如,简直想放声高喊。 杀了一个来回,道中的机关弩已被小刀清除干净。看到几十名黑衣人手提兵刃追了上来。他开始沿着道路奔向灵逍营地,这时却看到在前方另一侧树林前还有两堆东西。小刀看着那堆东西都是方方正正,猜想也是机关弩,便快步冲上前去。 从小刀被人发现到冲出树林,又在道中砸毁了那些机关弩也不过只有数十息时间。那两堆东西旁边站着四五个人,听到些动静正在观望,小刀就气势汹汹的冲了上来。几人手中光芒闪动,还没等激发术法出来,小刀已跃到了他们近前,刀棍舞动之下,几个人瞬间翻倒在地。 小刀跳到那两堆东西近前,也不管到底是什么,轮起破仙连连砸下,连声巨响中,他快步跃起躲开身后飞来的几十支弩箭,一溜烟的跑向灵逍营地。 让他意外的是,后面一群黑衣人从始至终,一声不发,追了他几步就驻足回去,任由他逃走。 小刀一路奔入古长老的帐蓬:“古师伯,咱们灵逍外面那些探哨都被人杀了。”他将自己这一路所见所遇飞快讲了一遍。 “有这种事?”古长老提刀冲出营帐,望向小刀来的方向,只见一片静悄悄,连火光也不见半点,并未有人来袭。 顾千重的营帐中,小刀又把自己一路杀来的事对所有人都说了一遍。“能让你这小子一路冲了过来,对方应该也不是什么硬角色。”田应祥听了不以为然。 “难道是那三派输了仙晶,想要偷袭咱们?”严风梧沉声叫道:“集合人马,咱们先杀过去。” “应该不能。”刚和顾千重谈好同盟之事的郑丰泽摇了摇头:“要是他们有动静,咱们的人早就该发现了。” “宁可信其有,咱们还是过去看看。”吩咐两派弟子们小心戒备,郑丰泽和灵逍一众长老聚到三派联军营前,得到通报后出来的赵占安等人也是一头雾水。 “我们怎么会干出这种事?”胥广瑞一脸无奈:“郑老,这是天大的冤枉啊,现在和灵逍开战,根本得不偿失啊。” “难道是黄花洞府?”赵占安脑袋一转:“他们暗中挑起咱们几派的争端,然后渔翁得利?” “有道理。”田应祥脸上凶光大现:“真是吃了熊心豹胆,咱们几派联手,将黄花洞府整个端了。” “你们都派人出去查查,看到底是不是黄家两个小子搞的鬼。”郑丰泽回头吩咐:“贾长老,你带人去看看。” “不错,要是让咱们查出来是他们干的,就让黄花洞府吃不了兜着走。”胥广瑞回头叫道:“月明,叫咱们的人也去看看。” 三派联军各自派了人出去查看,几个人都站在场中等待消息。眨眼间派出去的几路人马都狼狈不甚的返了回来。 无敌门的贾长老肩头上颤巍巍插着一只弩箭:“回无敌门的路已经被人堵死,到处都是机关弩,根本看不清敌人在哪里。” 荆棘岭的十几个人回来一半都不到,领头的一名金袍老者面色惶急:“胥长老,咱们那条路上也一样,刚一靠近就被射倒六七个。” 得知翠柳峰那条路也是同样情况后,窦海怒极反笑:“哟?这是谁有这么大胃口,还想把咱们这些人都围住不成?” 第九十章 强敌来临 眼前这五派合在一起,有五名阴阳境界的修者,五气巅峰的长老三十余名,近三千名弟子,这股力量放在整个五玄之上,也没有几个门派能轻易吃下。 大家脸上没有什么紧张之情,都期待着敌人现身出来。“点起火把。”随着一声接一声的号令传下,各派弟子都掌起火把,照得这一片天空亮如白昼。 “到底是哪里的鼠辈,干这种藏头缩尾的勾当?现身出来一见吧。”赵占安神情倨傲的扬声说道。 “黄成恩,黄成义,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儿只有你们兄弟俩才能干的出来,等我们冲了出去,把你黄花洞府翻个底朝天,看看你们这两只老鼠还能躲到哪里去。”窦海心计颇深的出言挑衅。 黄氏兄弟长相奇特,最忌讳别人在他们面前提老鼠二字。窦海这话刚一出口,从不远处东北方向的山丘上就传出一个尖细的声音:“窦海,你死定了。” 包括窦海在内的几派长老都是哈哈大笑起来,既然确实了敌人来自黄花洞府,大家反而放松下来,黄花洞府实力虽然不错,跟几派相比还远远造不成威胁。 刚刚发出声音那座山丘上点起火把,两名身穿灰袍的老者并肩而立,这两人样貌相似,都是圆耳尖脸,眼小须细,脖子向前探着,像极了两只老鼠。 “果然是你们两兄弟,不过这次,你们的老鼠洞可要保不住了。”赵占安也出言讽刺道:“你们这两个胆小鬼倒是长进了,居然敢打起我们的主意来。” 胥广瑞大笑道:“和他们两个费什么话,咱们上去把这两个家伙揪下来,然后再去杀光他们那一窝小耗子崽儿。” 山丘上的两名灰袍老者气得尖声怒笑:“死在眼前,还敢取笑我们,你们几个怕是没机会再杀上我黄花洞府,你们的老窝已经被咱们端完了。” 听着黄家兄弟得意的尖笑,赵占安等人都是面色微变,没想到黄家兄弟做事如此不留余地,难道他们不怕遭到这些门派的报复? 郑丰泽却听出一些门道:“韩堂主,看来我们这些人还是小看了你,你不声不响的联合了黄家兄弟,给我们下了这么大一个圈套。” “哦?”赵占安等人都有些意外:“郑老,你怎么知道他两人是和永生堂联手了?”郑丰泽苦笑道:“就凭这两个小子根本没这份胆量和心计,一定是韩驰策划了这一切,他俩不过是马前小卒而已。” “郑老果然不好骗啊。”荆棘岭方向的一座山丘上也亮起火把,火光下一名蓝袍老者负手而立:“既然露了底,就都出来吧。” 随着他一声号令,围着这几派的营地,周围所有山丘上都点起了火把,身着蓝色与土黄色的劲装汉子足有数千人,把方圆数里的这块空地围得严严实实。 “韩驰,果然是你,就凭你永生堂的人马和那一窝老鼠就想把我们这几派全数吃下?”赵占安冷冷笑道:“怕是你一口吃不下,还要活活撑死了。” 韩驰哈哈大笑:“赵占安,你白白占了八方城那样的好地方,要不是我顾忌太多,你那个城主早就该让位了。” 他看着场中的郑丰泽叹道:“郑老还是太过难缠,你们这些人如果在这里杀得七零八落,不知省去我多少手脚,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还是要费一番周章啊。” “韩驰,你把我们翠柳峰如何了?”窦海厉声喝道:“你这卑鄙小子,有胆子就明刀明枪的来抢这晶脉,居然背后下手,简直是无耻之极。” 韩驰面带微笑:“不光是你们翠柳峰,连郑老的无敌门在内,几个堂口都让我们清除干净了。”然后悲天悯人的叹道:“那些妇孺之辈跑了不少,我们时间太急,也没功夫一个个去追。” “韩驰,你疯了不成?为了一条晶脉,你竟然要与我们所有人为敌?”胥广瑞厉声高喝:“我们这些人倾力一战,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韩驰还没回答,郑丰泽就长叹一声:“广瑞,他不是为了这条晶脉,他是看中了咱们几派的基业。” “果然还是郑老了解我。”韩驰得意的点了点头:“晶脉虽然难得,这次机会却更难得,你们几派倾巢而出,正好让我接手了这几百里地界。” “你们两只老鼠,难道就不怕他反过来也吃了你们?”窦海看着黄家兄弟冷冷开口。 “窦海,你还是想想自己有什么遗言吧。”黄家兄弟尖声齐笑:“我们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占了这么大一块地方,总要找人管理,黄氏昆仲在此多年,对这里的生意都很了解。”韩驰远远接道:“当然是我们永生堂合作的最佳人选。” 赵占安看着韩驰的样子心火上升:“韩驰,就凭你们永生堂加上这两个胆小鬼,想得倒是挺美,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谁胜谁败还未可知。” “不错,咱们先杀了这几个家伙,再去把他们的老窝也端了,以解心头之恨。”胥广瑞厉声大喝:“韩驰,把你永生堂的那些人都叫出来吧,咱们决一死战。” “谁和你决一死战?现在死的只会是你们。”韩驰脸上带着不屑:“喊那么大声有用吗?现在比的是实力不是嗓门。” “本来还想让你们死的明白一些,既然你这么急,我就成全了你。”韩驰气贯丹田:“大伙儿准备,一个也不要放走。” “胡吹大气。”赵占安盘算着永生堂和黄花洞府的实力,加在一起也不比这几派联手强多少。郑丰泽却是脸色凝重:“韩驰心思歹毒深沉,要是没有几分把握,他不能这样做。” 随着韩驰的叫声,他左右两侧的山丘上各出现一名蓝袍老者。黄家兄弟西侧的山丘上出现一名黑袍老者。灵逍这边的山丘无声无息站上一名青衣老人。这几人都是气度非凡,明显是阴阳境界的修者。 除了自家的两位长老和黄家兄弟,韩驰竟然不知在哪里又找了两名阴阳境界的修者来。场中众人正在思量这两人的身份时,却见韩驰回头叫道:“常兄,你也来选一个吧。” 韩驰身后缓缓走上一人,这人披头散发,一身灰白色的旧衣袍,肩上斜挎着一个长方形的匣子。这人出来后一言不发,直接快步下了山丘,奔着场中众人而来。 背着匣子的披发人一动,其余山丘上的阴阳境界修者都身形闪动,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什么人装神弄鬼。”胥广瑞见这背着匣子的披发人直直走来,想着给他个下马威,手中金光闪动:“千荆万棘”上百根闪着金光的荆刺离着数十丈凌空飞射,笼罩了那披发人的全身。 背着匣子的披发人不躲不闪,直直冲入那片荆刺之中,“嗤嗤嗤”之声不断,飞来的每根荆刺上都闪起一道剑光,纷纷被斩断落地,这人连手也没挥动一下,如何能发出剑气? “这是?”胥广瑞旁边的赵占安目瞪口呆,转头看着顾千重求证一般的问道:“这是破体无形剑气?”顾千重眉头轻皱,点了点头:“应该错不了。” 破体无形剑气是以自身做剑,不但修练者肉身要强悍到可以经受剑气破体而出,还要对剑气方向的掌控无比精准,难度更甚于用手或剑。 “哈哈哈……”,跟在披发人后面的韩驰看到赵占安脸上表情更是狂妄:“赵占安,连他你都不认识,还有什么脸用剑?” “这位在咱们五玄上可是大名鼎鼎,人家都叫他剑魔。”韩驰洋洋得意的道:“怎么样,你听过没有?” 场中众人无不变色,五玄八魔中的剑魔谁能没听过,剑魔常守泓曾师从剑尊侯兆天,数年后不知何故被侯兆天逐出门墙。他在五玄上四处挑战使用名剑的修者,或败或杀对手后,将其剑收入剑匣,传闻他背上剑匣中至少有十数把五玄名剑。 “居然真是剑魔。”赵占安喃喃自语,他看到那人背上匣子就猜到几分,可是从来没听过行为特立独行的五玄八魔会给谁卖命。 指着远远处那名黑袍老者,韩驰不怀好意的笑道:“那位是玄土域巨岩城的任运晨。”又一指那名青衣老人:“那位是玄水域冰杀阁的汤贵达。” “韩某如今也是阴阳境界了,如果八对五各位还不满意,就再让你们开开眼界。” 韩驰话音未落,几处山丘间的山道上都传来“咚……咚……”的沉闷声响,看着渐渐从黑暗中走出的东西,各派弟子惊呼声连连:“这是什么?” 几处山道都缓缓走出两具身高三丈有余,全身乌黑的机关巨人。在周围火光的映照下,每具机关巨人身上都闪着亮光,显然是覆着精铁。 各条山道上,走来整整十具机关巨人,这些机关巨人脚步缓慢沉重,让各派弟子都开始慌乱起来。大家环绕四周,发现只有灵逍这边的山道没有机关巨人出现。 “嗯?那条路上的两个到哪去了?”韩驰面带惊讶的自言自语。 第九十一章 断后 十具机关巨人走出几步站立不动,将各自山道封死,韩驰却是心中纳闷,他花重金在玄土域赫连世家请来二十四名上三境的道者,每两人御使一具赫连世家最新制出的机关巨人,在灵逍这一路的两具机关巨人却迟迟未现身。 其实在韩驰的计划中,这一场战事还至少要等两个时辰,不知为何,陷在包围中的几派联军好象有了查觉,黄氏兄弟又被窦海激得现了身,他只好提前发动了进攻。 韩驰更不会想到,还未出现的两具机关巨人已经被小刀阴差阳错的砸成一堆破烂,那几名原本就不擅长近身搏杀的道者也糊里糊涂的死在小刀手上。山丘上的几位阴阳境界修者都是刚刚才到了各自的位置。所以小刀突围进去的消息韩驰还未得知。 永生堂这边的八名阴阳境界修者分开而立,除了这八名修者和十具机关巨人,韩驰一方其余的长老弟子都远远围着并未靠近。 剑魔常守泓扫视一圈,目光停留在赵占安的八方剑上:“我就选他了。”韩驰一笑:“好,那咱们就开始吧。” 赵占安毫无惧色,他打量一下四周的形势:“柳长老佟长老,先砸了拦路的那两个破木头人,然后带人冲出去,不用管我。” 被他叫到名字的两位八方城长老应声而出,身后带着百来名骑士从韩驰身旁绕过,直奔那两具机关巨人。韩驰一点出手阻拦的意思都没有,放任他们轻松过去。 常守泓脚步移动,向着场中行来,赵占安当然不能躲在人堆中,他拔出八方剑,身周黑白两气涌动,七柄细细的飞剑如花朵绽开,在他手中八方剑剑尖处形成一个圆圈。 “八方剑轮”,随着赵占安一声厉喝,七柄飞剑和他手中之剑一齐舞动,一剑在中,七剑环绕旋转,中宫直入,刺向常守泓。 这不同于白天的较技,对手又是恶名昭著的剑魔,赵占安出手就是毫不容情的全力以赴。八剑刺到常守泓身前三尺,剑尖猛然各自吐出尺长的剑芒,八方剑轮的范围更大,将常守泓全身都裹在其中。 常守泓看着眼前耀眼的剑轮,露出一丝欣赏的表情:“不错,这招还真可以。”说着他肩头一抖,身后剑匣无声开启,十余把长剑依次飞出,在他身前排成一个圆圈。 这架势分明就和赵占安的招势相差无几,果然十几把形状各异的长剑也旋转起来,迎上了赵占安的八方剑轮。 “叮叮叮”,两人身前剑轮相交,发出无数金铁交斩之声,赵占安全力摧发之下,八方剑轮渐渐推进,只听“铛”的一声脆响,常守泓的十余把长剑之一竟被赵占安的剑轮斩断。落在地上。 赵占安心中一喜,更是全力激发剑轮,“叮叮叮”的声音越响越密,“铛”的一声,常守泓身前长剑又断一把。这时两人各出全力,眼前交斩磨擦的剑轮上渐渐迸出火星,如烟花般炫目。 两团剑轮中所有长剑都发出铮鸣之声,如泣如诉,赵占安感到手中八方剑渐渐发热,四溅的火星和那种全力交斩时的振颤让他无比心疼。 这样力拼下去,两人的长剑都会损伤不小,片刻之后,“铛”的一声,常守泓的剑轮中又断一剑。虽然看上去是赵占安优势较大,可他实在没法再硬拼下去,手中剑轮一推即收,身子全力后跃。 “哧哧”两声,舍不得八方剑受损的赵占安没能全身而退,未持剑的左臂上连中两剑。鲜血淋漓伤口深可见骨。 “这个疯子,你不要自己的剑了吗?”赵占安不顾左臂上的伤势,先查看手中八方剑,然后看向常守泓:“你的剑就算是夺自他人,也不该这样毫不珍惜。” 常宏泓看都不看地上的三把断剑:“连这点小小冲击都受不了,留它们何用?”然后看着赵占安的样子摇了摇头:“为了把剑,宁可自己受伤,你这种人如何用剑?” 还没等赵占安回答,众人眼前猛然出现无数火光。八方城那两名长老带着百余骑兵离机关巨人还有二十余丈时,一具机关巨人平伸手臂,足有三尺来宽的手掌中响起“腾腾腾”之声,射出无数火球。 “哦啊”之声不断,数十名八方城弟子连人带马被火球击中,在地上翻滚起来,柳佟两位长老刚刚跃起闪过火球,另一具机关巨人踏前一步,双手平伸,破空之声不断,无数弩箭连环射出。 八方城弟子人仰马翻中,柳长老身上五色光芒闪动,一跃而起,手中化出一根长枪,凌空飞投。眼看着长枪直奔机关巨人胸前飞去。“嗵”的一声巨响,那具机关巨人胸前竟然发出一个光团,与空中那长枪相撞,都化为无形。 “先打左面这个。”佟长老出声提醒,两人并肩而上,一人凝出长枪,一人凝成巨锤,合力冲向那具发出火球的机关巨人。 “腾腾腾”,那具机关巨人发出的火球虽然没能击中柳佟两人,却把八方城其余的骑士烧得不剩几个。这时两名长老已经靠近过来。枪锤并举,重重击向机关巨人短粗的双腿。 这两位长老可说是经验丰富,不管你是什么东西,砸断了双腿就是废物一个。两人枪锤齐齐击在机关巨人的双腿上。 “波波”两声轻响,机关巨人身上甲片泛起无数光纹,将两位长老的力量化于无形。“竟然是符甲?”两位长老刚明白过来。这具机关巨人轻轻俯身,胸口对着两位长老的范围“突突突”连响,喷出无数黑色亮点。 两位长老手中枪锤舞动护住全身,随即都觉得手上火热,机关巨人发出的竟是磷火弹,两位长老双手都被灼伤,这磷火弹落在身上一枚就要焚身而死,两人也不敢停下,只能强忍剧痛后退。 “咻咻咻”之声不断,另一具机关巨人清除了八方城的弟子后,转过身子手中连弩对准两位长老连射。 柳佟两位长老腹背受敌,身上五色光芒凝成的光罩在几轮弩箭近距离激射下就黯淡无光,先后中箭,随即被头上磷火弹击中,惨呼了几声就化为灰烬。 两名五气境界的长老加上百余名骑士,片刻间就被两具机关巨人清除殆尽,场中几派长老弟子都是面上惨白。这等情形他们还从来未见过。 “哈哈哈……”,韩驰看着眼前的结果很是满意:“你们这些人天天就守着自家那块地界,也不看看外面现在都变成了什么样子,这么点本事还想着能硬冲过去?” 在八位阴阳境界修者的包围下,能对这机关巨人造成威胁的几派阴阳境修者都没法出手。五气境界的长老不知道这机关巨人的底细也无可奈何。 “放。”韩驰手中化出一柄青色长刀,向着几派联军的方向一挥。十具机关巨人身子蹲下,肩头的一个圆形喷筒中齐齐轰鸣,“嗵嗵嗵……”,机关巨人肩上每闪亮一下,几派弟子中就有一处闪起火光。 抛射出的黑色圆球从永生堂一方的八名修者头上掠过,直直落入几派弟子中间,连连炸开,被圆球中磷火灼中的弟子们哭爹喊娘乱成一片。眨眼间,场中又横七竖八倒下百来人。 “这该如何是好?”胥广瑞四下张望,窦海也是手足无措,都觉得现在贸然冲上肯定是被人以多打少,赵占安更是在剑魔常守泓的注视下不敢分神。 几派乱成一团,灵逍这边顾千重回头看了看堵在灵逍这条路上的任运晨和汤贵达,眼中红光一闪便要冲上开路。 一只手掌落在顾千重的肩头,止住了他的身形。郑丰泽凑了上去,在顾千重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顾千重转头毫不犹豫,在郑丰泽耳边也说了几句。韩驰看着两人的举动笑道:“郑老,现在说什么悄悄话儿也没用了。” 郑丰泽听完顾千重的话,脸上现出笑意:“好,那我就再赌这一次。”说完他探手入怀,取出一本发黄的羊皮册子塞入顾千重手中:“你拿着吧,这是刚才我们说好的。” “无敌门弟子听令,所有人过来跟着灵逍的朋友冲出去,以后我无敌门上下,都遵从灵逍的指示。”郑丰泽高声喝令:“怀涛,宪林,郑良,你们三个人听清我的话没有?” “外公,我们听清了。”无敌门三个年轻人知道形势紧急,虽然心中不解,也都点头答应。 “广瑞,窦海,赵城主,你们三个都跟着去灵逍吧,眼下也只有这条路了。”郑丰泽看着顾千重正色道:“以后就拜托你了。”顾千重听出他的托孤之意,脸色凝重:“郑老,咱们还是一起冲出去。” “凭你一个人能挡得住几个?”韩驰听着郑丰泽的话当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就算郑老你有心断后,也不能如愿以偿,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和顾千重刚才说了些什么。” “千重,等到你杀他那一刻,再仔细说给他听。”然后郑丰泽看着韩驰面色阴沉下来:“韩驰,现在就让你看看,我怎么把你们都拦住。” 第九十二章 等着你们 “嗤”的一声响起,没等郑丰泽做出什么举动,剑魔常守泓御动一把通体晶莹如白玉的飞剑直袭赵占安。 环绕在赵占安身周的七柄飞剑再次旋舞起来,刚刚挡开常守泓的白玉飞剑,一把赤红如血的飞剑就再次撞上他的剑光,弹开后是一把弯曲如蛇的怪剑,之后是一把漆黑如墨几乎看不清来路的黑色飞剑。 常宏泓十余把飞剑的连环出击让赵占安根本无法脱身。远处十具机关巨人发出的磷火弹让几派都损失不小,灵逍这边也倒下了百余人,小刀凭着敏锐的感觉东躲西闪,他身边的顾岩蒋磊很快找到了窍门,跟着他前蹿后跳。 “走。”郑丰泽一踏步挡在了赵占安身前,正值常守泓御动一把闪着幽幽绿光的飞剑直射而来。郑丰泽深吸一口气,手中木杖霍然涨大成黑色光杵,直直点在幽绿飞剑的剑尖之上。 “镗”的一声脆响,幽绿飞剑竟然被郑丰泽这一杵击得粉碎。“嗯?”常守泓有些意外,他觉得郑丰泽这一击力量大得超乎寻常,竟然让他生出一种不可匹敌的感觉。 弯曲如蛇的飞剑随后跟进,“镗”的一声又被郑丰泽一杵击碎。常守泓双手回招,空中其余飞剑都收回剑匣之中。众人注视下他居然退后几步,不再出手。 郑丰泽脸上红光湛然,手中黑色光杵再次暴长,足有三丈,然后渐渐凝实,看不出是灵力所化。他再次深深吸气,急促沉重的声音让人觉得他的胸膛马上就要被涨破。 扶着手中的巨大黑杵,郑丰泽身子变得高大起来,他头上原本稀疏的几根白发随风飘去。颌下胡须也掉了个精光。 数息之间,裂帛声中,郑丰泽身上原本宽松的衣袍崩开散落在腰间,身高已过丈二,肌肉虬结的身上布满青紫色血丝,看着触目惊心,更让人诧异的是,他的头顶上竟然生出一层浓浓的黑色短发,脸上皱纹也尽数消失不见。 目睹着郑丰泽从一个期颐之年的老者瞬间变成金刚附体般的高大壮汉,所有人都抬头仰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韩驰稳定了一下心情:“返老还童啊?郑老,就算你回到二十岁,也一样闯不出去。” “走。”化身巨汉的郑丰泽瓮声瓮气的高声叫道:“我这无敌魔体加上燃元大法只能拖住他们半个时辰,剩下的事就看你们自己了。” 说完郑丰泽抬腿迈步,手中黑杵挟带着厉风直戳韩驰的前胸,韩驰一听风声有异,手中青色长刀向前一迎,身子后翻。“波”的一声轻响,他灵力所化的青色长刀被郑丰泽一杵击溃。 一招逼退韩驰,郑丰泽回身看着顾千重等人再次高喝:“冲出去。”顾千重眼见不能再拖,冲着灵逍众人一声号令:“结阵,杀出突围,回灵逍。” 说完顾千重身形一动,红光闪现,数道剑气直奔黑袍老者任运晨,任运晨见他来势凶猛,身形后退,双手连挥中,地上突起数道土墙。顾千重奋身而上,尘土飞扬中,剑光穿过土墙直追任运晨。 胥广瑞看着荆棘岭的方向狠狠一咬牙:“月明,带人跟着灵逍的朋友。”他全身金光涌动,直扑一身青衣的汤贵达。身在空中,数十条金色荆条已经盘旋飞出缠向汤贵达。 汤贵达全身陡然生出一团白雾,金色荆条一入白雾的范围就变得僵硬起来,胥广瑞再想施法,挂着白霜的荆条如冰棍一般纷纷“波波”碎开。 胥广瑞身子不停,直冲入汤贵达的白雾之中,转瞬间头发胡须上就结了层白霜,胥广瑞双手平伸,掌心中都突出一根金色尖刺,直直撞向汤贵达,竟然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汤贵达口中低哼一声,身形向后跃开,胥广瑞虽然将他逼退,在汤贵达始终不远不近的用身周白雾寒气侵蚀下,身上却是白霜渐厚,动作开始有些迟缓起来。 窦海幻化千手,率先冲上山道两侧的一座土丘,掌影晃动下,山丘上永生堂与黄花洞府的弟子纷纷呕血仆地不起。 各派弟子在长老们的带领下,乱哄哄一片冲向那条没有机关巨人把守的山道。两侧山丘上永生堂和黄花洞府的伏兵弩箭齐射,各派弟子伤亡不少,各派长老身上光华闪动,纷纷扑上山丘,跟随着窦海拼死血战,永生堂和黄花洞府的伏兵被渐渐压得后退。 韩驰和永生堂的两位长老心有不甘,连冲数次都被手执巨杵的郑丰泽轻松击退,黄氏兄弟联手跃上,险些被黑杵扫中头脸,吓得尖叫了几声缩在后面。 “常兄,你为何不来帮忙?”韩驰眼见情势有些脱离掌控,不免心急,回头看着剑魔常守泓高声叫道:“咱们一齐出手,杀了这老儿。” 常守泓摇了摇头:“韩驰,你看不出这是白费力气?就算咱们不动手,他也活不过半个时辰,现在上去,除了和他同归于尽没有任何办法。” 说完他负着剑匣反而又后退几步:“再说我的目标是用剑的,这种事得你们自己来。” 韩驰心中有火也不敢出声斥责。常守泓只是被他鼓动来杀人夺剑,虽然天天好吃好喝侍候着,却不能当成下属呼来喝去。 赵占安左臂受了些伤,应付起一般修者还是绰绰有余。八剑齐出在他身周盘旋,时前时后护着各派弟子冲向山道,渐渐已有一些弟子冲出包围。 郑丰泽缓缓向后移动脚步,身前韩驰和永生堂两位长老与他保持着数丈的距离,后面是目光闪缩的黄家兄弟。剑魔常守泓盘膝坐在地上闭目养神,对这边形势理也不理。 这时各派弟子脱离了机关巨人的磷火弹射程,十具机关巨人缓缓起身,向着这边慢慢走来。它们速度很慢,看来不可能赶得及围堵道路。 顾千重追着任运晨正在大绕圈子,郑丰泽侧跨两步手中黑杵舞动拦截,任运晨在空中连翻几个跟头,双手一掀,一块方圆丈许的巨大岩石从地上升起,翻滚着直冲郑丰泽。 郑丰泽半步不退,一声厉喝纵身而起,手中黑杵在身前划出一道黑色光带,千斤重的巨岩象个皮球一样被他重重击回,任运晨见来势太猛,侧身闪过不敢硬接。 “轰隆”一声,那块巨岩远远飞出,正撞在走来的一具机关巨人身上,那具机关巨人被撞得七零八落,里面的两名道者躲闪不及也被压成肉泥。其余机关巨人一见都是收住脚步,不敢再靠近过来。 形容凶悍的郑丰泽稳稳落地,手中黑杵一指前面数人:“哪个敢来一战?”这等神威之下,面前数位阴阳修者都是不敢应声。 顾千重腾出手来,面上带着犹豫的神情:“郑老,你……。” “我什么我,你们还不快走。”郑丰泽说着再次纵身一跃,黑杵直劈后退中的汤贵达,汤贵达后跃急闪,胥广瑞趁机从白雾中脱离出来。 “郑老,咱们一齐走。”胥广瑞身上白气升腾,运功将体内寒气驱除。“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 “我走不了多远就得气尽而亡,还是在这里多拖他们一段时间。”郑丰泽笑道:“广瑞,你要是有那份心,以后帮我照顾一下无敌门中那些小的。” “郑老,我先走了。”顾千重对着郑丰泽深施了一礼,转身离去。胥广瑞含泪点头:“郑老,广瑞告辞,你的话我记下了。” 山道两侧的山丘上,窦海和赵占安面带戚容,双双向着郑丰泽的方向躬身施礼。郑丰泽牺牲自己的生命让他们得脱眼前大难,这让原本对无敌门有些轻视的几人感激同时更是心生愧疚。 几派弟子冲出山道,两侧的树林中还是不时伴着成片的弩箭冲出伏兵。从乱哄哄的形势中渐渐镇定下来的各派弟子虽然不少身上都带着伤,在人数优势下,已经感受不到什么太大的阻力。 小刀在人群中被众人挤着闪躲不开,弩箭飞来时只能护住头脸,还好有蝠王甲护体,身上倒是没有受伤。目睹着身边一个又一个灵逍弟子浴血倒下,小刀终于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么幼稚。他神情渐渐冷酷起来,口中厉声呼喊,不时挥舞刀棍击杀冲出的敌人。 窦海赵占安在前开路,掌影剑光闪动下当者披靡,等到胥广瑞和顾千重也赶了上来,这条道路的形势彻底变成一边倒,顾千重等人不时喝令杀红了眼追上去的弟子们回来,收拢队伍迅速撤离。 山道前,郑丰泽手拄黑色巨杵,神威凛凛的盯着面前七位阴阳境界的修者。这些人脸上神情都是无可奈何。耳中听着前面山道中喊杀声渐息,只得接受几派已突围而去的事实。 “郑老,你拖住我们这一会儿,大局又能有什么变化?”韩驰冷静下来盘算着眼前的形势。“就算让他们退到灵逍峰上,我们守在下面封住山路,他们能支撑多久?” 下凡一般的郑丰泽身体渐渐缩小,胸前身上不时发出“崩崩”的脆响,迸裂的脉络中流出的液体乌黑粘稠,手中巨杵也恢复了木杖的本来面目,郑丰泽双手拄着木杖哑声笑道:“韩驰,你心计虽毒却连遇变数,只要有了变数,事情就不一定会按着你想的那样进行。” 他口中溢出黑血:“我在黄泉路上放慢些脚步,说不定你们几个也是随后就来。” 第九十三章 全部留下 这句话说完,郑丰泽手扶木杖身子软软坐倒。几位阴阳境界修者都感觉到他身上生机迅速萎靡下去。 “我送你这老家伙上路。”韩驰身旁两位永生堂的长老刚才一直被郑丰泽压制,心中闷气无处发泄,其中一个见郑丰泽已无还手之力,飞身跃起,手中泛起一道闪亮刀光直切郑丰泽的脖项。 “毛长老且慢。”韩驰伸手一拦没拉住,毛长老身随刀起到了郑丰泽身前。“这不就来了一个。”身上已经没有半点灵力波动的郑丰泽垂首低语,松开了手中的木杖,身子软软倒下。 随着郑丰泽歪倒的身体,竖在他身前的木杖猛然炸开,在夜空中爆出一团无比炫目的白光。“不好。”毛长老收势不及,全身黑白两气涌出,在身周结成一个灰色的光罩,拼尽全力后跃。除了远处盘坐的常守泓,其余所有阴阳境界修者都是身现光罩护体。 “波”的一声轻响,那团白光扩至丈许,越闪越亮,然后突然寂灭。数丈外所有人都觉得一股强大的暗流涌动,冲得身体微微摇晃。 “好歹毒的老家伙。”连自诩多智的韩驰也不禁感叹道:“我说他这么一会儿就力尽倒地,原来还存着这个心思。” 郑丰泽不等无敌魔体完全消失,就将全身残余的强大力量灌注到手中木杖之中,自身虽然没有灵力波动,蓄着巨力的木杖离开他的控制后却会立即爆开。不但可保自己遗体免受敌人折辱,如果韩驰他们近身一些,也会受伤不轻。 毛长老首当其冲,被震得连连空翻,落地后身上灰色光罩已经湮灭无踪,还是收不住脚连连后退,永生堂另一位长老连忙出手相扶,谁知刚一搭上他肩膀,毛长老就软软倒地。 无数极细小的血点出现在毛长老脸上身上,郑丰泽的木杖化成千针万刺贯入他体内。想要占便宜的毛长老没等郑丰泽放慢脚步,就急不可待的陪着这位无敌门的睿智老者去了。 韩驰看着毛长老的尸体心中暗暗呕血,没想到郑丰泽临死还拉了一个垫背,不过相比之下,就算一命换一命,己方还是占尽上风,韩驰高声号令收拢人马,安排下一步的行动。 **** 夜色朦胧中,灰头土脸的几派弟子东倒西歪的坐在灵逍广场上,除了每人身上衣物刀剑,各派的机关弩具等其余东西在慌乱中都丢下无瑕顾及。 灵逍大殿上,长清子听完顾千重的讲述轻叹一声:“想不到咱们几派都成了韩驰的目标,他应该很快会整顿人马前来灵逍,趁着现在还未封山,莫师弟,你速去空蒙走一趟,向他们求援。” 莫问看着长清子问道:“掌门师兄,如何开口?”长清子平静的答道:“一切按照原来商定的去说。若是他们不肯来人,不必再留情面。” 莫问出了大殿后,顾千重抬头问道:“你估计永生堂还有多久会来?”长清子算计了一下:“至少还要两天。” “能有那么久?”左臂刚刚包扎好的赵占安大声说道:“不到百里的路,半个时辰足够了吧。” 长清子摇了摇头:“照你们所说,那些机关人移动极慢,而且山路难行,如果没有什么稳妥的法子,韩驰是不会贸然进攻。” 看着空蒙的方向,长清子又叹了口气:“如果空蒙山肯出手相助,韩驰更要有些顾忌,我想他也一定会派人先去空蒙,稳住夏寒山后,再来攻我灵逍。” 顾千重听到这里转身便走:“那我就先回去,有事你再来找我。”看着顾千重扬长而去,窦海连忙出声问道:“顾兄,你这是要去哪里?” “闭关。”顾千重头也不回,远远扔下一句就消失在殿门外。 “这可如何是好?”胥广瑞见顾千重行为疯癫,更是心乱如麻:“咱们这些人,总不能在此束手待毙吧。” “胥长老不必担心,不如我派人带三位去休息一下,用些饭菜,然后再从长计议。”长清子看着大殿上如热锅蚂蚁的三人出言安慰。 “我们的家都让韩驰端了,就剩下眼前这点人马,还怎么从长计议?”窦海叹气道:“还是快点商量出个办法,要不然什么也吃不下。” 这时几位派出去查点伤亡人数的长老纷纷返回。孟长老一脸沉痛的道:“掌门师兄,我灵逍折了二百余名弟子,另有四百余人受伤,其中数十人伤重。可战之人已不足五百。” 长清子点了点头,看向赵占安等人:“赵城主,不知你们情况如何啊?” 赵占安重重叹气:“我八方城还有五百来人,那机关人伤了我两名长老,还有三位长老下落不明,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翠柳峰还有三百余弟子,长老七名,余者尽数不见。”窦海语声沉痛:“若是让我寻着了机会,定让韩驰血债血偿。” 胥广瑞抚胸回头:“月明,你来说吧。”身上金袍烧了几个洞的荆棘岭掌门胥月明沉声道:“我们还有不足三百人,五气巅峰的长老还有四人。” 这时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无敌门弟子三百。”郑丰泽的外孙郑怀涛满面悲愤躬身施礼:“遵我外公之命,听从灵逍调遣。” “贤侄不必多礼。”长清子站起身来:“这次要不是郑老和事在先,又舍身断后,我们几派只怕都是全军覆没,这等恩义我们自当铭记在心,待退了强敌,自当全力扶助无敌门重建。” “多谢长清师叔。”郑怀涛果断改了称呼:“无敌门上下随时候命。” 长清子盘算了一下:“我们几派虽然损失不少,算起来还有近两千弟子,二十余名五气长老,在灵逍上据守一时并非难事,各位还是稍事休息,养精蓄锐。等空蒙那边有消息回来再做打算。” 赵占安等人听了点头答应,众人不让长清子再安排住处,执意要到广场上与各派弟子一同休息。长清子也知道他们要安抚各自人马,一边吩咐后厨安排吃食,一边让孟长老派了人去取些帐蓬。自己又陪着赵占安几人到了广场之上。 这时天色渐亮,各派弟子都收拾好伤口,吃了些灵逍弟子送来的饭菜,在杂事堂弟子的帮助下,支起一顶顶帐蓬,纷纷躺下休息。长清子直到一切安排完毕才转身离去。 小刀跟着跑了整整一宿回来,从后厨取了饭菜送去养闲堂,诸老才知道居然是他晚上一路冲杀进去报了信。 “多亏了你。”庞飞扬休息一夜,精神好了些,他回想晶脉处的地势叹道:“想不到这几派差点无声无息被永生堂给包圆了。” 虽然现在还是不容乐观,但比起被瓮中捉鳖般的围杀,情势已经好上太多,大家看小刀脸色沉重,纷纷出言安慰。 “咱们灵逍死了好多人,那些人就倒在我跟前,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小刀看着诸老面带烦恼:“我也杀了他们不少人,现在想起来就觉得有点怕。以后我该怎么办?咱们会不会被人包围?” “什么也不用想,等到事情来了,自然会有解决的办法。”叔九龄看着他的方向:“拼杀之事就是如此,不是你杀他,就是他杀你,两相权衡,自然是你杀他比较好些。” “小刀,有些人见同门倒地就吓得逃跑,有些人却是激发斗志越战越勇,你是属于后者,这是正常的反应,你连夜赶去,救了咱们灵逍和那几派的人,这份决断实在是难能可贵。”庞飞扬笑了笑:“初次杀了人,难免有些不习惯。咱们灵逍的事,就留给掌门师兄他们操心。你自己的事想通了就好。” 小刀脑中还是一片混乱,收了碗筷回去倒头便睡,脑中金字不时化成那树林中的黑影,然后一个个倒在他面前。 时值正午,几派掌门在长清子的邀请下再次来到灵逍大殿。看见一脸严肃的莫问坐在椅上,赵占安急忙问道:“莫长老,不知空蒙山那边如何答复?” “请几位来就是为了此事,空蒙夏掌门听说永生堂和黄花洞府联手,决意置身事外,并已经与我灵逍解除了同盟关系,自此灵逍是灵逍,空蒙是空蒙。”长清子脸上平静,丝毫看不出喜怒之意。 “依照夏寒山的脾气,有这样的结果也不算意外。”窦海看着长清子的表情问道:“不知长清掌门现在如何打算?” 长清子看着殿中三人微微笑道:“我灵逍千年基业,自然不能白白送于他人,如今虽然独立无援,我也决意要与永生堂决一死战。我请几位来就是想跟几位说一下,大战在即,几位若想下山远走他乡,还来得及。” 殿中三人表情严肃,一时都没有做答。永生堂实力如何他们都已经见过,眼下没有空蒙相助,留在灵逍确实不是明智之选。但是三派被永生堂打得如此狼狈,连堂口都被人端了,这口气如何能咽下? “我们荆棘岭不走,就在这里等着韩驰。”谁都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竟然是胥广瑞:“既然答应郑老帮他照顾那帮小子,总不能自己先跑了。” “翠柳峰决意与灵逍共进退。”窦海语气坚定:“与其亡命天涯,不如舍命一搏。”他缓步走到胥广瑞身旁,两人都没有回头看赵占安。 赵占安看着两人背影叹息一声:“当初是我鼓动你们两个来的,如今我又怎么能走?”说完踏前一步,三人相视微笑。 患难见知交,三派最初合作都存着互相利用的心思,没想到数日之间情形急转直下,此时三人并肩而立,明知大敌当前,胸中豪情却比当日订盟还要炽热几分。 第九十四章 为了自己 小刀被脑中影像折腾得实在睡不着,翻身起来揉了揉脸,出了门直奔静心湖。望着眼前镜面一般的湖水,心情还是不能平静下来。 昨夜情急之下他一路冲杀,当时并没觉得如何害怕,反而有种隐约的兴奋,现在想起那些倒在自己身前的陌生人却觉得有些迷茫。让他害怕的并不是那些血和尸体,而是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变得那么冷漠,以后是不是还会疯狂的杀人。 “我该怎么办?为什么我会杀了那么多人?”小刀看着湖面上已经长成一片的青莲喃喃自语道:“我只是想去看看,并不是想去杀人啊?” “你杀了谁?”一个声音在他侧后方响起,小刀吓了一跳,他一直神情恍惚,没注意在湖边的树荫下坐着一个人。 “李前辈?你怎么出来了?”小刀一看那人是李梦山,不禁有些意外:“你们不是一直在后山那边?” “唉,这次我们又上了顾长青的当,还说什么让我们在山上看家就行,结果敌人都要杀上门来了。”李梦山看着眼前的湖水,话虽然说的充满无奈,脸上却都是满足。 “顾长青是谁?你们为什么要听他的?”小刀一脸好奇的看着李梦山。“不是说你们不能再回灵逍,怎么又让你们看家?” “还是先说说你的事儿吧,你杀了谁啊?”李梦山笑眯眯的看着小刀:“等你说完了,我再跟你说说我们的事儿。” 小刀顿时又愁眉苦脸起来,把自己昨晚上杀人闯营的事说了一遍:“我原来还以为这种事真的没什么,结果我自己就杀了那么多的人,我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去杀人,以后我该怎么办?” 李梦山眼望着湖水听他说完,沉默不语。小刀也不再言语,两人一齐看着湖水发呆。李梦山突然轻声说了句:“整个灵逍,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静心湖,每次坐在这里,我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心里特别舒服。” 他脸上带着微笑:“这几十年,我无数次梦见这里,醒来后却没有胆子过来。因为这里已经离我太远了。”小刀扭头看了看他:“为什么?这里也不算远啊。” 李梦山叹息一声:“我不是指这百来里的路。在我心里,这片湖水已经不再属于我,就算我人在这里,心情也不一样。因为那时,我已经不是灵逍的人了。” “现在不同了,顾长青许诺我们,不管此战结果如何,我们都会重归灵逍门下,我坐在这里,觉得这片湖水又回来了。所以,就算这一战我死了,也不会再有遗憾。” 李梦山看着满脸不解的小刀笑道:“就算顾长青当日跟我们说清了现在的情况,我们也一样会出来。不管是杀人还是被杀,我们都会答应他的条件。” “我们几个都觉得,这是为了家中那些长辈还愿,让他们得以安息。”李梦山看向那湖水,脸上一片安祥:“我听了你刚刚的问题,现在我明白了,其实我们都是为了自己。” “你也一样,你杀人也同样是为了自己。因为你喜欢灵逍,你喜欢这里的一切,为了不失去这一切,你可以做一切事情。就和我们几个一样,说什么为家人还愿,其实还不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心愿?因为我们早已经把他们的心愿当成了自己的心愿。” “我们都是为了自己,为了保护我们自己身边的一切,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为了自己喜欢的所有东西才会杀人。” 李梦山看着湖水笑道:“所以这世间没有谁会为了别人去杀人。也没有谁会替你负担杀人之后的罪孽。如果你还有要保护要珍惜的东西,又舍不得自己死,你就得杀了那些想杀你的人。” “这道理多简单?在这五玄之上,人人都是为了自己在杀人。”李梦山轻轻摇晃着脑袋:“小子,这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一片青莲?和这湖水还真是挺配的。” 小刀想着他的话觉得很有道理,脑中也渐渐清晰起来,随口答道:“没多久,我觉得也挺好看的,不过李前辈,你还说要给我讲讲你们的事呢。” “当年啊,灵逍现在这个掌门长清子还没出家,他原名叫顾长青……。” ***** 灵逍大殿之上,赵占安看着高冠垂目的吴宗廷,正襟端坐的封千法,还有明显身上气势不凡的高姓老者等人目瞪口呆。 “长清掌门,这是……?” “原来你们灵逍居然还有后手。”窦海明白过来:“藏着两名阴阳境界的修者,长清掌门,你好重的心机啊。” 胥广瑞看着眼前情景也是心中后怕,如果几派上来就和灵逍动手,就算没有永生堂在暗中策划,几派也一定是血本无归。 “长清掌门,这几位长老如此修为,为何我们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他们呢?” 长清子打了个哈哈:“吴师兄封师兄他们喜欢清静,一直在后山苦修,若不是大敌当前,怎么能劳动他们大驾。” “如今咱们几派联手抗敌,当然不能再有所隐瞒,这才请出几位师兄与各位相见。” 吴宗廷几人心中早如李梦山一般将长清子骂了几遍,他们知道永生堂的阵势后当然明白眼下是敌强我弱不容乐观。 正如李梦山推测,就算长清子言明有今日之事,他们这几人为了重回灵逍,也一定是不计生死的答应下来,此时脸上表情反而都很平静。 吴宗廷向来注重礼仪,他起身向着赵占安三人点了点头:“灵逍,吴宗廷。” “灵逍,封千法。” “灵逍,高永明。” “灵逍,齐遥南。” “灵逍,孙言广。” 这几个名字别说是赵占安几人,就算整个灵逍中也没有多少人还记得,吴宗廷等人相隔几十年后以灵逍弟子的身份报名完毕,脸上都是志得意满。看在赵占安几人眼里却是一种处变不惊的从容。 “不愧是千年大派,这等实力之下,难怪长清掌门如此笃定。”赵占安三人这下都有了些底气。如今形势不同,灵逍的实力越强,大家获胜的机会就会更大一些。 “蒋师兄,你对那些机关巨人有什么看法?”长清子看着蒋泰笑道:“咱们这些人里,只有你最了解那东西,有没有什么办法将它们毁掉?” “不错,那玩意确实麻烦,虽然咱们可以将其击毁,韩驰他们也不能给咱们这个机会,还是得想其它办法。”赵占安对机关巨人是深恶痛绝。 蒋泰站起身来:“以当时的情形来看,两名五气境界的八方城长老都未能将其击倒,说明这机关人不但沉重无比,身上甲片还必定铭有符文,因此一般人无法撼动。只有阴阳境界修者全力一击才能破除。” “不但身有符甲,机关人手上还有火符阵与机关弩箭,胸前有磷火弹和护体灵符。脚上刻有符阵以便行走,我猜测一具机关人中至少有两名道者,一人控制双腿前行,一人控制火符弩箭。” “阴阳境界以下的修者要想消灭那机关人我想到两个办法,一是以投石机弩发射巨石,机关人移动缓慢,无法闪避,但是如今我天机阁内只有一部投石机弩,根本不能挡往那么多机关人。” “再就是试出机关巨人身上的弱点后,数人全力发出飞剑或凝兵攻击,也许能将其击倒。” 蒋泰脸上带着无奈摇了摇头:“眼下我只能想到这么多,咱们灵逍山道难行,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方式,那机关巨人应该很难上来。” “不会太难。”胥广瑞回想道:“我们几派到那里不过两天,永生堂就把几条路都封得严严实实,机关人走动声音很大,一定是有什么别的方法运到了地方再装起来。” 窦海点了点头:”现在我们只能按最坏的打算,我一直不懂为什么韩驰要留着灵逍这一路不放机关人,难道他还有什么阴谋,就想着把我们都逼到灵逍上来?” **** 窦海口中另有阴谋的韩驰此时正满脸含笑的看着身前两位老者。“两位大驾光临,实在是太好了。” 他面前两位老者一位身穿紫袍,环眼狮鼻,束起的发髻上包着一块紫色方巾,年事已高却依然杀气腾腾。另一位身穿土黄袍子,长眉凤目缩着肩膀,脸上带着一丝愁容。两老神态各异,身上气势都不弱于韩驰,明显也是阴阳境界的修者。 “说吧,你约我们来到底是什么事?”紫袍老者看着韩驰问道。 “两位不必戒备,韩某这是有天大的好处送给两位,灵逍东北方晶脉之事想必两位早就知道了,我想请两位和我们一同冲上灵逍,将他们杀个一干二净,事成之后,两位可每人分得那晶脉的一成。” “眼下形势谁都能看清,灵逍覆灭是早晚的事,连空蒙山都已经和灵逍解除了同盟,两位还有什么犹豫的?”韩驰脸上带着笑意看向两位老者。 两位阴阳境界的老者对视一眼微微颌首:“人不为己,天殊地灭。我们两个就陪你走这一遭。” 第九十五章 心愿 小刀第二天照常到后厨干活时,发觉老沙今天多送了不少牲畜上来,正和胖师傅说着什么。胖师傅看到小刀进屋,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老沙脸上带着无奈:“小刀,送完今天这一次,我们暂时就不能再来了。你们灵逍的事我也听说了,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我们实在帮不上忙,只能等一切平息再上来。” 说到这里,老沙看向胖师傅,胖师傅点了点头,老沙挤出一丝笑容:“小刀,我想问问你,想不想跟我去白头部落看看,哈合豹他们都很想你。” 小刀笑道:“我也挺想他们的……。”说到这里他才明白老沙的真正意思,连忙摇了摇头:“不过沙伯,我现在不能走。就算我没什么本事,也得留在这里和大家在一起。” 老沙过来抱了抱他,声音带了些哽咽:“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仗义,不过我们除了这样什么也帮不上你。好小子,你一定要好好的,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胖师傅对小刀的决定也早在意料之中:“老沙,你这样干什么,过几天你再上来时,多带些好东西,等着给我们庆祝胜利吧。” 老沙放开小刀,抹了抹眼睛:“好,我等着你们的消息,带着酒肉来给你们庆祝。”胖师傅呵呵大笑:“就是,来来来,大家干活。” 胖师傅表面轻松,做完早饭过后,却破天荒的大声叫道:“后厨所有人,今天不用忙着收拾,自己有事的去办完,没事的都出去玩一玩。两个时辰后再回来做晚饭。” 后厨弟子们哄然答应,虽然大家都做出开心的样子,心里却都清楚这场恶战已经是近在眼前,到时候一旦灵逍落败,灭门被杀在所难免。 小刀送完了饭,养闲堂诸老也是同样挥手让他快去办些自己的事。小刀回了小院后静坐片刻,终于想起一件要做的事来,他翻开床头的被褥,从下面取出一个布包,快步跑出门去。 “你们都在啊。”从执事堂后面穿过,小刀直直跑向各位长老的居所,正看到莫素颜田玉琴顾仙容还有莫俊峰几人。 “小刀,你怎么来了,我们正要去找你,今天我爹他们说了,可以随意在山上游玩,等敌人来了听号令。”顾岩招呼道:“我们也没地方去,正打算找你去湖边玩一会儿。” “这是严师叔的儿子,耀武堂的首席弟子,严秋秋。”莫俊峰看着身旁一名脸色黝黑,浓眉大眼的瘦高个子介绍道:“这位是养闲堂的张小刀师弟,我们可吃了他不少好东西。” 瘦高的严秋秋一笑露出满嘴白牙:“总听田师妹说起你,你的肉干我也吃过,就是还没机会见到真人。” “我叫石伟,师父常常提起你,还说你学他的刀法比我快多了。”严秋秋旁边一个身材不高,从头到脚却都透着一股力量的壮实年轻人笑道:“听说你的烤鱼好吃,这次总算能尝尝了。” “行了行了,你们可以慢慢再互相认识,咱们还是先去湖边。”田玉琴不耐烦的拉着莫素颜和顾仙容两人率先行去。 “走了走了。”顾岩拉着小刀紧紧跟上。小刀一见这情况,只好跟着一起到了湖边玩耍,严秋秋和石伟一直在外面奔波,还是头一次来这湖边,几个年轻人放声大叫,冲入湖水中翻滚。 小刀解开筏子,先是捕了些大鱼,划到对岸,网了些虾蟹巨蚌。在岸边支起火堆,虽然没有在厨房做的那般细致,一帮人还是吃得连呼过瘾。 快乐的时光总是太短,看着日光偏西,众人和小刀告了别起身回去,小刀见实在不能再等,只得叫了声:“莫师姐。” 莫俊峰几个在前面,田玉琴三女在后,所有人都回过头看着小刀。在众人眼光中,小刀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递到莫素颜面前。 “莫师姐,这是我自己做了送给你的。” 一边的田玉琴笑道:“哟,这回不藏着掖着偷偷多给了,什么好吃的还单独给她一份啊?” 莫素颜看着众人的眼光,听着田玉琴的调笑也是脸上通红。“这是什么啊。怎么只给我一个人?” 小刀一见这情况也有些脸热:“这个是从那些花贝中取出的珍珠,原本我想着给三位师姐都做一串,不过眼下时间紧急,只做成了这一串。” “什么东西?我看看。”田玉琴一把抢过,抖开布包众人都是眼前一亮,这串珍珠有四五十颗,都是拇指一般大小,温润细腻,形态浑圆柔美发出淡淡珠光,像是在这珠串上罩了一层晕彩。 莫俊峰他们只是觉得挺好看,笑了笑先行离去。田玉琴拿着这串珍珠叹了口气:“真是漂亮,不过我和顾师妹怕是等不到你做完的那天了。”她把珍珠塞到莫素颜手中。“我懒得说你们。” 田玉琴转身便走,顾仙容一语不发的跟上,莫素颜脸上飞红,手拿珍珠本想不要,可觉得这是小刀的一番心意不好推辞,心中也确实喜欢这串珍珠。 “那就多谢师弟你了。”莫素颜冲着小刀微微一笑,转身追上田玉琴和顾仙容。“两位师姐,你们等等我。” 小刀终于把这串珍珠送出,顿时觉得心中舒坦,全身上下轻松无比。转身把湖边收拾干净,回去给养闲堂众人做饭。 养闲堂中现在热闹不少,虽然吴宗廷等人被安排在执事堂中居住,可是李梦山却执意住在这里,理由很简单,这里离他心爱的湖水近一些。 除了这片湖水之外,李梦山和盛金相见恨晚,两个人这一天有说不完的话,山南海北聊得其余人耳中都是嗡嗡做响。 诸老都觉得应当珍惜这等悠闲时光,就连一向出言讽刺盛金的冷平原也是笑容满面,听着盛金和李梦山从吃喝玩乐一直扯到各处珍奇,又毫不费力的拐到仙妍门的一众漂亮女修身上。 吃完了饭,李梦山起身告辞:“各位师弟,我得去找我那几个老伙计了,谁也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才来,在这里叨扰了一天,各位包涵啊。” 李梦山和小刀一齐出门:“小子,我估计明天他们也该来了。为了咱们的湖水,为了咱们的那些美味,为了那屋里的一帮老家伙。咱们好好拼他一场。”小刀大声答应,胸中豪情万丈。 ***** “长清掌门,咱们就这样放任他们上来?”大殿上赵占安胥广瑞窦海都是一脸不解:“为什么不派人把他们都堵在山下?” 长清子语声平静的道:“三位,你们想过没有,就算咱们把永生堂的人拦在山下,又能坚持多久,整个灵逍峰上近三千人,存粮只够七八日吃,到时候不用韩驰动手,下面那些人就先乱了。” “所以咱们只能放任他们上来,在灵逍广场之上迎头痛击,杀他们一个有来无回。”长清子轻拍着椅子的扶手:“速战速决,对咱们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赵占安三人虽觉这个办法有些冒险,可听长清子说的也有道理,三人点头同意。这时灵逍下面的弟子来报,永生堂人马已经快到灵逍峰下。 “外武四堂听令。”长清子站起身来:“辉武堂与八方城的弟子一起,去练武场西侧埋伏,待到广场上开战,就冲出截断敌人后路。” “威武堂与荆棘岭的弟子一起,在练武场东侧埋伏,广场上开战之后,与西路一同两面夹击,断了永生堂的后路。 “耀武堂与精武堂,无敌门与翠柳峰,四路人马在灵逍广场之上御敌,由蒋师兄指挥,找出那机关巨人的弱点。 “赵城主,胥长老,窦兄,你们三位就与我们一起,等着韩驰他们上来,咱们光明正大的和他们战上一场。” 赵占安三人安排好各派人马跟着灵逍一起行动。长清子带着吴宗廷等人,就等在广场台阶之间的平台上。 整个灵逍山道上的所有防守都收缩回去,永生堂的人马可以长驱直入。这情景连韩驰都有些意外,确认灵逍没有埋伏后,百余名永生堂弟子开道,身穿蓝色长袍的韩驰一路走到了灵逍广场之上。 数十名身背重物的永生堂弟子放下背上的箱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眨眼间组成一具机关巨人,接着又上来数十名弟子同样照做,一具具机关巨人在灵逍广场上站立起来。 “果然是个好地方啊。”韩驰看着眼前的巨大广场笑道:“长清掌门也算明白事理,反正挡也挡不住,还不如就这样大大方方。” 他看着赵占安三人道:“赵城主几位可还安好?咱们还是废话少说,你们别让郑老等得太久了。” 这时他身后的几人一字排开。赵占安三人一数都是面上变色:“怎么还多了两个?” 韩驰当先行来,身后八名阴阳境界修者缓缓跟上。“长清子,你以为你的后手我不知道?就算你们多了两名阴阳修者,又怎能与我们抗衡?” 第九十六章 酣战 韩驰的话让灵逍这边所有人都是暗暗吃惊,吴宗廷几人现身不过两天,怎么连韩驰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正在他们疑惑之际,韩驰高声叫道:“哪几位是空蒙山的人,请自行离去,以免一会儿刀剑无情。” 随着韩驰的话音,灵逍队伍中有几名长老闪身而出,头也不回的直奔山道而去。“何长老,董长老,你们几个居然……”灵逍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己方竟然有空蒙山的奸细,吴宗廷等人刚一现身,他们就把消息传给了空蒙山,而空蒙山居然将这消息迅速告之了韩驰。 “这算不算众叛亲离?”韩驰指着自己身后多出的两名阴阳境界修者。“原本我的意思是让空蒙山也出几位长老,夏掌门顾及你们两派的交情不肯同意,不过我还是请了这两位前来。” 长清子看着他身旁那两人叹道:“两位也要与我灵逍为敌吗?”两位老者一个是凤尾堂的于毅,另一个是云杨岭的肖连旭。晶脉出现之初,灵逍请两人联手不成,没想到现在反而站在永生堂一边。 一身紫袍的肖连旭漠然答道:“大势所趋,我们也是为了各自门派着想。” “多说无益,既然如此,咱们就拼死一战吧。”长清子话音刚落,身后红光一闪,顾千重手提四尺长剑率先冲上。 “嗯?”剑魔一见他手中赤红色的火焰长剑冷冷出声:“这次我选他。”常守泓飞身跃起,背上剑匣无声开启,十余把长剑迎面飞向顾千重。 顾千重一言不发,手中赤浪剑抖出数十道剑光,在空中与常守泓的飞剑连连相撞,那几十道剑光与飞剑撞击后没有消散,或凝在半空不动,或攻向常守泓。 常守泓当日未曾看到顾千重与赵占安的比试,他脸上变得狂热起来,兴奋叫道:“你居然已成剑境?好,真是太好了。”十余把形状各异的长剑随着常守泓的叫声全数射出,在空中划出不同的轨迹,常守泓与赵占安对阵时明显未用全力,他同时御动十几把长剑的威势,可比赵占安的八剑齐出要厉害的多。 顾千重先行冲上,长清子随即挥手为号,广场两侧灵逍弟子与无敌门翠柳峰两派人马哄然高喊,向着机关巨人的方向悍然冲上。九具机关巨人纷纷发射弩箭火球,在蒋泰的指挥下,众弟子阵形散开,手中都执着方盾,远远试探着机关巨人的射程,并未造成太大伤亡。 随着广场上的喊杀声响起,灵逍练武场两侧的伏兵也猛然冲出,一部分人与已经上山的永生堂弟子搏杀,另一部分人堵住上山的道路,将敌人从中切断。 “长清子,你确实有些难缠,不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计谋也是无济于事。”韩驰冷静的叫道:“黄家两位敌住窦海胥广瑞。郭长老,你对付赵占安。” 他回身看向任运晨和汤贵达:“灵逍那两个刚刚踏入阴阳境界的就交给两位了。”这两位来自巨岩城和冰杀堂的阴阳境界修者都是韩驰重金请来,修为虽未到阴阳大成,应付境界未稳的吴宗廷和封千法应该不成问题。 “韩驰,过来受死。”胥广瑞全身金光闪起御动不灭荆身,双手各现一条荆鞭,直直冲向韩驰,黄家兄弟中的黄成恩一声尖笑:“胥老儿,你的对手是我。” 黄成恩当日虽然被郑丰泽一杖击退,一身阴阳境界的修为却是货真价实,他两只手臂上各出现长约两尺的灰色臂刃,出招阴毒,不硬接胥广瑞的冲撞与鞭击,只是缠着胥广瑞无法前进。 窦海幻出千道掌影冲来,被同样舞动臂刃的黄成义拦下,黄家兄弟两个四手齐舞,论起本身修为虽稍弱于窦海两人,可两兄弟配合默契,胥广瑞窦海反而彼此牵制暂处下风。 一同冲下的赵占安被永生堂那位郭长老拦下,永生堂自韩驰以下都是幻化长刀,郭长老手中一柄泛着蓝光的巨大光刀与赵占安连连硬碰。赵占安修为亦比他稍高,却有伤在身影响出剑速度,两人一时难分胜负。 任运晨缓步向前,头上顶着高冠的吴宗廷飘然而至,双手一抖在身前幻出一本古书。“学海无涯”随着吴宗廷的吟诵之声,古书一页页飞出,划着风声直奔任运晨。 “尘沙万里”,任运晨身周无风扬尘,一片黄澄澄的沙尘凭空隔在他与吴宗廷之间,吴宗廷发出的书页纷纷消失在那片尘沙之中。 “风沙漫天”随着任运晨的一声低喝,那片黄沙转成一道旋风,直袭吴宗廷,吴宗廷身前古书霍然散开。一记“书山有路”不顾自身,冲开沙尘直袭任运晨。 任运晨只得收招,再次化出沙幕护体。随即身随沙舞,化成一条土龙,贴地缓缓向着吴宗廷靠近。吴宗廷双手在空中一阵翻动,口诵一句“博览群出现,迎头撞上土龙,尘沙飞扬中,居然和任运晨拼了个不相上下。 汤贵达身现白雾,封千法刚一近身就口呼白气,全身冰冷。汤贵达眼露寒意,加速行功,他身周二丈的范围内空中凝出雪花。 “好一个冰天雪地。”封千里口中呼着白气,伸出手指在空中连连疾书。随着他手指动作,空中出现一个个赤色如火的字来。 “如火如荼”“赴汤蹈火”,八字一挥而就,在汤贵达的白雾之中渐渐变大,汤贵达看完这八字,胸中竟然生出一股燥意,冰雾威势顿减。汤贵达冷哼一声,冰雾中凝成几十支冰箭,分成数个方面射向封千法。 “雾释冰融”,封千法写罢四字,冰箭射至他身前数尺纷纷融化。就连汤贵达身前白雾淡了几分。看来他这手术法虽不能说是言出法随,也有震摄心神的效果。 吴宗廷和封千法两人山中苦修几十年,所用招式在别人眼中都是古怪无比,任运晨和汤贵达收了轻视之心,出招也变得谨慎起来。 小刀与其他首席弟子一起冲上,按着蒋泰的指令,不断试探着机关巨人的攻击死角。在付出数十条生命的代价后,发觉机关巨人身体两侧无论是攻击还是甲片都相对薄弱一些。可是机关巨人中的道者也发现了他们的意图,九具机关巨人渐渐围拢成半环形,彼此交相掩护,攻上的弟子们不断出现伤亡,还是无人能接近。 在机关巨人身后数十丈,灵逍与永生堂的混战进行得更为激烈,不断有人倒下。灵逍与几派联军如此已经是退无可退,人人都是奋勇无比,竟然将永生堂的人马渐渐杀得退向台阶。 韩驰一直观察着场中形势,他手中光刀凭空挥了几下,九具机关巨人中三具蹲下身子,肩头磷火弹对着灵逍众人前后发射,虽然每次只有三枚圆球飞出,依然造成不少的伤亡。 “跑动进攻。”听着蒋泰的号令,小刀所在的这队弟子们纷纷散开,跳跃着向机关巨人的方向冲去。九具机关巨人脚步移动,三具发射磷火弹的机关人退后几步,六具机关巨人背靠背围成一个圆圈,将它们护在其中。 一见机关巨人收缩了防线,蒋泰厉声高喝:“围住它们,不要让它们再动。”众弟子们依言在四周游走,不时寻找机会发动小规模进攻,将机关巨人围住。 “就是现在吧。”蒋泰回身望着高台上某处方向,手中一道火符冲天而起,随着那道火符腾空,从灵逍大殿前的台阶上,一个黑影凌空而至,直直砸向机关巨人的位置。 “大家闪开。”蒋泰嘶声高叫,随着他的叫声,一块巨石从天而隆,正击中一具机关巨人身体,“轰隆”一声巨响,机关巨人被砸得稀烂,巨石余势未消,又翻滚着撞翻一具正在发射磷火弹的机关人,那具机关人倒在地上不停翻滚,一时不能站起身来。 “可惜啊。”蒋泰心中叹息,灵逍唯一的一部投石机只能发出这一击,再想装上巨石,调整发射要等上半个时辰。如果多上几部投石机同时发射,没准还真能将这些机关巨人全部消灭。 余下几具机关巨人被那巨石吓住,站得散开了一些,火球与弩箭飞射,将冲上的灵逍弟子们驱散。这时大家都发现,那具倒下的机关巨人手脚在空中乱舞,竟然不能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 “把它们推倒就行。”蒋泰兴奋的大叫起来,想不到投石机这一下让机关巨人的弱点暴露出来。“它们不能自己站起来。” 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机关巨人重有数千斤,身上腿上又有符甲,没有刚刚巨石从天而降的万钧巨力,如何能轻易击倒。 顾千重与常守泓剑光飞舞,且战且走,已经移步广场西侧无人之地,十数把飞剑与红色剑气交错起落,战势正酣。窦海与胥广瑞配合逐渐熟练,已经扳回劣势。赵占安也还能支撑得住。任运晨和汤贵达却摸清了吴封两人的路数。 吴宗廷的书海法术虽然看似繁杂,杀伤力却是太小,数次遇险都是奋不顾身的舍己攻敌,任运晨不想受伤,这才侥幸未败。封千法以字抒怀,施法速度太慢,汤贵达连连快出几次冰刃冰箭,封千法身前字迹便趋潦草。 一见两人已现颓势,韩驰回身笑道:“咱们也别闲着了,两位帮着把那俩读书写字的送去见灵逍列祖列宗,我去杀了长清子。” 第九十七章 局面逆转 于毅和肖连旭答应一声,分别扑向吴宗廷和封千法。韩驰将青色长刀扛在肩上,轻松自在从灵逍广场穿过,踏上第一级石阶。 长清子身旁只有不到百名弟子护卫,其余长老已经尽数投入战团。韩驰站上台阶,回身望去,只见七具机关巨人喷射火球弩箭,将灵逍弟子打得七零八落,肖连旭挥动一把厚重的黑色砍刀,与任运晨一起向着吴宗廷步步紧逼,另一侧的封千法更是狼狈,于毅舞着凤尾火焰长鞭,与汤贵达的冰刃冰箭左右夹击,他连字都写不完整。 韩驰举步上阶,看着上面的长清子面带调笑:“长清子,我倒是想看看,此时此刻,你还有什么办法。”长清子脸色凝重并未回答,只是盯着场中的局势。 “啊。”顾岩一声惨叫,腿上中了一只弩箭倒地,莫俊峰等人汗流挟背挡在他身前舞动兵器护卫,顾仙容拖了自家兄长向后退去。“放开我,现在不能退。”顾岩厉声高叫:“找机会冲上去,把那破玩意儿全都砸烂。” 小刀在人群中舞动不争破仙,脑中却是一直在分析着机关巨人的动作,只是他从来没有面对这种东西的经验,不敢轻举妄动。这时一片弩箭火球飞来,身边灵逍弟子又仆地数人。烟火弥漫中,严秋秋肩上也中了一箭。眼见着余下的七具机关巨人缓缓移步,向着这边走来。小刀大喝一声,伏低了身子猛然冲上。 “小刀,你疯了?快回来。”众人一见居然是他先冲上,顿时都出声叫喊,在他们心中,小刀只是学了一些风行术,根本不能在战场上发挥什么作用。 众人的喝呼声中,小刀身法轻捷的在弩箭和火球中穿行,当弩箭和火球同时袭来,就避重就轻的闪开火球,舞动兵器护住头脸,任由一些弩箭射在身上。 看着弩箭在他身上居然一一弹开,后面灵逍弟子一阵欢呼。十余丈的距离转眼便过,小刀己经冲至机关巨人面前,面对着这机关巨人他并没有进攻,而是在它们周围来回跑动寻找机会。 一具机关巨人转动身体,胸口对着小刀放出一记光团,小刀灵巧闪过,一跃踏在那具倒地的机关巨人身上。他旁边一具机关巨人胸前磷火弹集密射出,小刀一个后跃闪过。 磷火弹倾泻而下,正打在那倒地的机关巨人身上,符甲护体对磷火却没什么效果,倒地的机关巨人身上冒出青烟,猛烈燃烧起来。机关巨人的入口在背后,里面的两名道者无法出来,惨呼几声,随着机关巨人化为灰烬。 “轰”的一声巨响,台阶上韩驰回头望去,倒地的机关巨人体内磷火被引燃,一团黑烟腾空而起。韩驰看着在机关巨人间灵活跳跃的小刀微微皱眉,高声叫道:“大家加把劲,快点把他们都料理了吧。”说完转身脸带狰狞,快步冲上台阶。 小刀在几具机关人中左躲右闪,手中刀棍虽然无法对机关人造成什么损害,却在连番跳跃中,将两具机关人肩上发射磷火的圆管击毁,几具机关人马上改变战术,不放磷火,都伸出手臂来发射弩箭,片刻就将小刀逼开。 “银装素裹”,汤贵达趁着封千法被于毅逼得手忙脚乱之际,两手挥舞,空中凝出两团半圆形的冰刃,他双手一合,两道冰刃合成一个圆环,将封千法扣在当中,随即汤贵达身周白雾涌上,将封千法自颈至腿裹得严严实实。 于毅挥鞭前来,封千法奋力腾出右手,在空中写了“同归于尽”四个字,催动全身功力便要扑上去,于毅连忙后跃,汤贵达手中加力,封千法只觉全身冰凉,连右手也动弹不得。 吴宗廷急着过来帮忙,一招“知书达礼”化出两本古书迎面飞去逼退肖连旭,转身刚要跃起,却觉得腿上好象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一看,无数细沙吸附在他腿上,紧接着更多的细沙翻卷着裹上他身子。 任运晨以“泥雕石塑”轻松定住吴宗廷,脚下移动,渐渐行到吴宗廷身前,在他全身沙尘包围中,吴宗廷全身僵硬无力,连呼吸也就要停止。 肖连旭一跃而起,手中黑色重刀横切吴宗廷的脖子。另一侧于毅同样一鞭击出,火焰长鞭末稍分开成凤尾状,带着风声缠向封千里。台阶上韩驰脚步加快,手中青色长刀一立,身子腾空而起,空中一道刀光闪过,直劈长清子的头顶。 “喀嚓”一声,一颗人头冲天而起,空中一顶高冠落下,吴宗廷身周的沙尘消散不见,身体倒退几步,站立不倒。另一侧被凤尾长鞭绕在颈中的封千法身周冰雪消融,也是呆呆不动。旁边的赵占安三人心中冰凉,知道这回大势已去,手上都是加急攻势,只盼着能与敌人拼个同归于尽。 “这是怎么回事?”伸手分开头上乱发的吴宗廷看着眼前被一刀断颈的任运晨,半晌也没回过神来,肖连旭气势万钧的一刀从他头顶掠过,轻松斩了毫不提防的任运晨。 旁边的封千里也同样死里逃生,于毅的凤尾长鞭绕在他颈中之后就烟消火灭,软软的不再发力,分成凤尾状的另几条鞭稍角度怪异地绕上汤贵达脖子,将正在全力施法的汤贵达悬空吊起猛然紧勒,汤贵达顿时口眼溢血,死得不明不白。 吴宗廷封千法两人不明白为何肖连旭与于毅突然阵前倒戈,呆呆对视。台阶上的韩驰还不知道身后发生一切,手中青色长刀已经快劈到长清子头上。 “咻”的一声,长清子身边剑光闪动,却没有一把是他自己的剑,九把飞剑从他身后的几名灵逍弟子手上齐齐飞出,九剑合一,同时击在韩驰的光刀之上。 “啊呀”一声惊叫,韩驰手中巨震,青色长刀光芒变得暗淡起来。谁知那九把飞剑还在空中未回,竟然又有九把飞剑齐齐刺向韩驰,韩驰怪叫一声,手中青色长刀向前一迎,被九把飞剑轻松击散,韩驰一个倒跃,身子还未落地却看到又是九把飞剑同时出现在眼前。 “啊”韩驰再次大叫,双手同时幻出刀光相迎,结果在九把飞剑的击刺下再次溃散,韩驰吓得魂不附体,双手连连舞动抵挡。长清子身后数十名黑衣弟子跨步而出,每次都是九人御着九把飞剑同时刺出,连环进攻下,韩驰双臂连连中剑,从台阶上被逼回广场。 “你们两个干什么?”双臂流血的韩驰回头才发现任运晨的无头尸身和吐着舌头被吊亡的汤贵达。“肖连旭,于毅,你们两个老家伙身为阴阳境界修者居然言而无信,不怕将来心魔附体吗?” 肖连旭和于毅两人呵呵大笑,肖连旭答道:“韩驰,我们就是怕心魔附体才这般做的。”于毅脸上愁容尽去:“在你之前,长清子已经派人和我们商量好了,只是我们没想到,最后来找我们两人的会是你。” “你们……。”韩驰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大当,但更让他惊异的是长清子身后那些黑衣弟子,不但动作统一整齐,长剑上蕴含的力道更说明这些人都是上三境的剑修。 “长清子……”,韩驰话音未落,那批灵逍黑衣弟子就错步围上飞剑齐出,韩驰勉力凝出长刀招架几下,终于敌不住满天齐刺的飞剑,双肩双腿胸前中剑无数。 旁观的几名阴阳境界修者都看出这些黑衣弟子单独一个都与他修为相差甚远,就算一拥而上,韩驰也应该不会这么轻易被击败。这些弟子胜在进退有度,无论怎么变化位置,相邻的九人飞剑都是指向同一个方位。韩驰如同面对一个长着数条手臂的同境界修者,当然无法抵挡。 看着韩驰无力倒地,长清子高声叫道:“先去除了那些机关人。”御着飞剑的黑衣灵逍弟子齐声答应,绕过场中还在战斗的几人,奔向机关巨人那边。 空下来的四名阴阳境界修者聚在长清子身边,盯着场中其余几名敌人。看清了状况的赵占安三人心中狂喜,手上都是力道加强,压制住黄家兄弟与那位郭长老。 小刀被机关人逼退,正和大家一起围着机关人转圈子寻找进攻的时机,猛然冲过一群都是身着黑衣的灵逍弟子,小刀在灵逍数年,这些人却是一个也未见过。 “古大哥?怎么是你?你不是死了吗?”身上衣袍破了几个洞,被磷火灼得呲牙咧嘴的石伟一眼认出领头的黑衣弟子,在一旁跳着脚问莫俊峰等人:“你们几个看看,那是不是古大哥?” 领头的黑衣弟子无瑕理会这边,指挥着数十人围了上去。数十把飞剑闪动,巨大的力量迎头便将一具机关巨人撞倒。数十人身法变幻,连连击刺,其余的六具机关巨人先后倒地。小刀等人立时冲了上去,剑刺刀砍,将数具机关人连同其中道者砸得稀烂。 这群黑衣弟子摧枯拉朽般消灭了机关巨人,又重新绕回广场中间,在长清子一声号令之下数十剑齐出。被赵占安逼得手忙脚乱的郭长老招架不及,十余把长剑穿胸而入,当场身亡。 “饶命啊,我们投降了。”数十名黑衣弟子还没来得及收回长剑,被胥广瑞窦海紧紧纠缠着无法逃脱的黄家兄弟用力挡开两人的荆刺掌刀,手中臂刃消失,齐齐双膝跪地。 第九十八章 投降与死拼 黄家兄弟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窦海的掌刀和胥广瑞的荆鞭再次劈下,距离两人头顶不到一尺时见他两个还是不闪不躲,只得收手退后。 “你们两个真是给阴阳境界的修者脸上抹黑啊,都说悟透生死才入阴阳,你们兄弟这样居然也能破境。”胥广瑞看着黄家兄弟的样子无可奈何。 他一提到这个,黄成恩振振有词的答道:“我们兄弟当然悟透了生死,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什么东西也没有命来得珍贵,能保住性命,认个输下个跪有什么了不起。” 窦海听完气得连八字眉都要立起来:“想活着也得要点颜面吧,早知道我们就不收手,把你们两个直接打死算了。” 黄成义尖声道:“不认输下跪就肯定是一死,我们这样至少有一线生机,当然要赌一赌。现在死至少也多活了片刻。” 胥广瑞和窦海连连摇头,连和他俩对话的心情都没有,转身看向场中还在激战中的顾千重与常守泓。 顾常两人都看清了这边的情形,出人意料的是常守泓脸上没有半点惊慌之色,十几把飞剑丝毫不见忙乱,顾千重更是心中有底,手中赤浪剑连连挥出红色剑气,将常守泓笼罩其中。 常守泓根本不在意那些红色剑气,每当有红色剑气向他冲来,他身上就有一道剑气破体而出抵挡。空中的十余把飞剑也是速度越来越快,向着顾千重频频出击。 “不用管我,先去把山上其余敌人收拾干净。”顾千重瞥见那些黑衣弟子在长清子的号令下围拢上来,连忙出声制止,他分心说话时常守泓居然停剑不发,待顾千重摧动剑气进攻,才再次全力进攻。 长清子无奈摇头,他知道顾千重的脾气,只得任由他和常守泓公平决战。另一边小刀等人砸烂机关巨人后,马上冲向广场南侧加入新的战斗中。 一些看清广场上情景的永生堂弟子已经不知所措,前后进退不得只好硬着头皮拼杀。赵占安窦海几人加入战团后,永生堂和黄花洞府的弟子已经无法抗衡,片刻就倒下一片。 跪着的黄成恩尖声叫道:“长清掌门,求你手下留情,我们去劝他们放下兵器,只要你不赶尽杀绝,咱们这些人任你处置。” “我看你们两个是想借着机会逃跑吧。”长清子笑道:“凭你俩的身手,可没几个人能拦得住。” “事已至此,我们再跑又能跑到哪里?”黄成义看着自家的弟子一个个倒地脸上痛惜:“你让我大哥去,我留在这里,要是他跑了,你们就杀了我。” “还是你去,我留下。”黄成恩转头道:“这主意是我出的,当然我留在这里。” 长清子听了一笑:“那就按你说得试试吧。”说完挥手示意,围在黄家兄弟身侧的黑衣弟子让开一个缺口,余者还是全神戒备。黄家兄弟商量几句,黄成义飞身跳起,向着山道的方向奔去。 “黄花洞府的弟子听令,咱们大势已去,保命要紧,退后放下武器,不要再反抗了。”黄成义的尖锐声音传得老远。无头苍蝇一般的黄花洞府弟子立刻纷纷退后弃下兵器,伏地不动。 不少穿着蓝袍的永生堂弟子发现那些人果然没有被杀,眼见灵逍弟子越过他们冲了过来,也是抛下手中兵器,伏地不起。 从灵逍广场的山道一直到下层的练武场上,到处都是几派弟子的尸体,从上到下,黄花洞府的弟子跪地一片,还夹杂着不少永生堂的蓝衣弟子。 小刀随着大队人马一路下去,眼看着偶有顽抗的永生堂弟子长老瞬间就被撂倒,这时他看到古长老浑身是血靠在一边,连忙想上前搀扶,古长老腰侧一片血肉模糊,不知道被什么兵刃伤到,看着小刀过来,对着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小刀稍稍放下心来,一转头又看到李梦山面色腊黄坐在地上,他想走上去探看,这才发现齐遥南,孙言广,高永明三人都坐在不远处累得站不起身,放眼看去,灵逍各位长老弟子几乎个个身上带伤,有力气站起的都撑着跟随大家向下冲杀,大部分人都是看着身前敌人或降或亡之后就力尽坐倒。 到处都是伤者的呻吟声和敌人临死前的嘶吼,小刀看这些平日的熟悉面孔个个身上负伤,他收住脚步,不再随着大队伍追杀,走上去逐个帮忙包扎伤口。 喊杀声渐渐平息下去,剩余的永生堂与黄花洞府弟子已不足千人,被收拢在练武场上看守起来。几派弟子都开始忙着救治伤者,将死去的同门或敌人分开放置。 广场上顾千重与常守泓战斗还在继续,顾千重身周剑气已有数百道之多,每一次他亦是御动百余剑气冲上,较当日与赵占安比试时攻势猛烈数倍。常守泓不紧不慢的御着十几把飞剑,每逢顾千重的大片剑气袭来,他身上都是光芒闪动,准确发出破体剑气与之相抗。 顾千重对剑境的运用越来越巧妙,可不管他可以御动多少剑气进攻。常守泓都可以尽数接下,两个人在这场殊死搏斗中,自身的修为竟然都有了不可思议的进步。 两人谁的领悟多一些,可以化出更多的剑气攻敌,胜算就会大增。顾千重的剑气在身周盘旋,常守泓的剑气蕴藏体内。顾千重攻出的剑气越多,压力之下的常守泓就能发出更多的破体剑气。两人互相磨砺,看谁先支撑不住。 “剑浪滔天”,顾千重脸上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一声低喝之下,满天的剑气都随着他手中赤浪剑的舞动,向着常守泓涌去。 “万剑破浪”常守泓一声大喝,全身上下就连头顶都是迸出无数道闪亮剑光,两人身前剑气纵横交错。常守泓身上剑气出现的同时,双手连挥,十余把飞剑也是疯狂舞动,堪堪将顾千重的攻势化解。 顾千重的剑气刚刚消散,常守泓冷哼一声:“身剑合一。”纵身便上,双手在空中一划。“如影随形”十余把飞剑在常守泓身后跟随,直扑顾千重。 到了顾千重身前丈许,常守泓双手疾指,身后的十余把飞剑先划着各色光华飞射顾千重,随后一声大喝:“破体万剑。”随着他的叫声,常守泓身上涌出无数道剑光,也都如顾千重的剑气一般悬浮空中,包裹着常守泓的身体直撞过去。 十余把飞剑在前,常守泓挟带着无数剑光紧跟其后,自两人交战以来,这还是常守泓首次全力进攻,这一击他蓄势以久,隐忍到漫天剑气消散之后才开始发动。顾千重前势方消,后势未蓄,正值防守最空虚之时。 “赤浪千重”火焰一般的赤浪剑在顾千重身前连续抖动,在空中划出的明亮轨迹久久不散,所有人眼中应该采取守势的顾千重却是身随剑舞,身子原地旋转,在红色剑光环绕下直撞向常守泓。 当先的十余把飞剑被顾千重的剑光荡开,包裹在赤色剑光中的顾千重毫不停留,直直冲入了常守泓的剑光范围。无数细小的剑光被赤浪剑反弹而出,接着常守泓和顾千重两人的身子狠狠撞在一起。 “铛”的一声,场中两人的身体相撞竟然发出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巨响。两道身影刚刚分开,又立即凶悍无比的各自冲上,常守泓身上漾出剑光,顾千重长剑却不舞动拖在身后,挺着胸膛狠狠迎上。 又是“铛”的一声大响,常守泓身上剑光散碎,顾千重身上金星乱闪。两人的比剑竟然转变成了肉体强度的比拼。 常守泓以身化剑,居然和顾千重在对撞中不能稳占上风,顿时魔性大发,喉中发出一声嘶吼,全身再次闪起剑光,迎头冲向顾千重。 他的十余把长剑落在地上,顾千重也不再舞剑,赤浪剑拖在身后再次和身扑上。巨响声中,常守泓鼻中流下两条血线,顾千重身上衣物破裂,胸前现出一条剑痕,虽没有血水流下,却是红的刺目。 伸手抹了一下鼻中血水,常守泓一言不发扑向顾千重,连着三声巨响后,常守泓口中溢出血沫,顾千重胸前多了几条血痕,脸色渐渐苍白。 “好个无敌金身,好个顾千重。”胥广瑞看着顾千重胸前露出的肌肤上似有淡淡金光闪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闭关两天,顾千重已经将郑丰泽所赠的无敌金身修练成功。 随着又一次“铛”声巨响,常守泓和顾千重同时踉跄后退,常守泓耳侧流下蜿蜒的血线,顾千重口鼻中流出鲜血。两人后退几步调整呼吸,之后继续冲上。 “扑嗵”声响,常守泓一个趔趄向前抢出,双手支地才没以面触地,顺势一个前翻坐在地上,他对面的顾千重走了几步后也拄剑不动,常守泓身上再无一丝剑光,顾千重胸前创口挣裂流出血来,两人的剑体与金身竟是同时力尽消失。 全身无力的两人怒眉对视,常守泓双手一引,地上十余把长剑中只有三把歪歪斜斜的离地飞起。 “看谁先死。”随着常守泓的叫声,三把长剑品字形直射拄剑站立的顾千重。 第九十九章 领悟 连番的猛烈撞击,让常守泓身上的力量几乎消耗殆尽,三把飞剑去势缓慢,不复刚刚的凌厉,顾千重拄剑而立,胸前数道剑痕,看似已无抵抗能力,眼睁睁看着三剑飞来,竟然连闪躲的动作都没有。 “长清掌门,你看这……。”赵占安身周七剑陡起,转头看向长清子,只待他同意,便要御剑帮忙。长清子看着顾千重的神情微微摇头,赵占安只得收剑观望。 三剑到了顾千重身前两尺……一尺,剑尖就要触到他胸膛之际却奇迹般的停住。三把飞剑都在空中微微颤抖,好像前面遇到了什么阻力,然后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三剑齐齐收势转向,剑尖对准了常守泓。 “这不可能。”旁观的众人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常守泓已经脱口惊呼,他清晰感到三把飞剑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随着常守泓的叫声,三把飞剑以比射向顾千重时更快的速度向他飞去。任常守泓怎么驱动剑意,也得不到丝毫回应。 “噗噗噗”入肉之声响起,三剑分别刺入常守泓两边肩窝与肋侧,常守泓剑体已破无力抵抗,剑尖鲜血淋漓透体而出。 “怎么会这样?我才是万剑之王,为什么这些剑居然甘心被你御使?”不顾身上流淌的鲜血,常守泓看着顾千重嘶声问道:“这些剑我夺来之后,也要月余才能御使。你怎么做到的?” 顾千重看着他的样子摇了摇头:“常守泓,你虽收集天下名剑,却从来不将这些剑视为珍宝,在你鼎盛之时这些剑虽屈服在你手下,到了现在,却是人人都能御动它们反击。” 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顾千重伸出右手虚空一点,刚刚常守泓无力御动的其余飞剑都离地而起,整整齐齐环绕在顾千重身边。“就因为你平时根本不爱惜自己的剑,它们跟你没有半点联系,一旦有机会脱离你的掌控,就会任人使用。” “在生死关头,是你的剑先背叛了你,它们比任何人都更想杀了你。”顾千重望着东北方向慨然长叹:“我亦弃剑不用数年,多亏郑老点醒才迷途得返。我等修剑之人,就当视剑为友,终身不离不弃,方能悟出真正的剑道。” “长清子。”一个微弱的声音传出,众人回头看去,却是奄奄一息的韩驰。韩驰身上中了二十几剑,照理说早该死去,却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还能出声。 “韩驰,你还有何事未了?”长清子走上前去,看着这位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永生堂堂主。“你处心积虑的要吞灭我几派基业,落得如此也算是恶有恶报。” “哈哈哈……”韩驰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身子坐直了一些,咧开满是鲜血的嘴笑了起来。“长清子,我计谋不成,落败身亡也是理所应当,只是我有三件事不明白。第一就是你怎么知道我会去云杨岭和凤尾堂?” “我也不知道谁会去找他们两位,当日我让唐林去时就已言明,不必当时与我们联手,而是等着欲灭我灵逍的人前去游说或围山之时,再伺机而动。” 长清子看着韩驰叹道:“我开始想到的人中还真没有韩堂主你。”韩驰点了点头,眼光看着赵占安和胥广瑞窦海三人:“如果不是我,想必就是他们三人要遭殃了。” 赵占安三人对视一眼,心想要是当时大战一起灵逍败退,三派十有八九要去联合云杨岭和凤尾堂灭了灵逍。那时肖连旭和于毅那一刀一鞭就不知会落在谁的身上了。 “不止他们三人,你还防着空蒙山吧。”韩驰回光返照,脑中一片清明:“你果然好算计啊,空蒙山这次落得里外不是人,你们灵逍总算脱身出来了。” “第二件,你身后那些人都是什么来路?我看不止是我,就连你灵逍中的人也不知道还有这些人的存在吧。”韩驰看着那些年纪不大的黑衣灵逍弟子:“他们用的可是剑阵?” 长清子点了点头,既然这些弟子已经暴露人前,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你眼光不错,这些弟子共有八十一人,都已经是上三境的修为,他们修练的是归元剑阵。” “二十年前,我在经阁中偶得灵逍前辈所绘阵谱,只是这归元剑阵要八十一名上三境的剑修同时御剑,要想不动声色的凑齐这些人手谈何容易。” “正好当时灵逍周边盗匪横行,我借着那个机会,用了七八年功夫才凑齐了这些人。这些弟子都是在与盗匪生死搏杀中得以幸存,被我们挑选出来在灵逍执事堂后山苦修” 长清子看着这些弟子面带欣慰:“为了我灵逍中兴,他们中不少人在灵逍后山已苦修十余年。”说到此处他脸上意气风发:“如今这归元剑阵虽未大成,但是敌住几位阴阳境界的修者还是不成问题。” 韩驰脸色灰败,双目渐渐失神:“你们灵逍真是够狠,这么多人躲在后山,连那些给空蒙山报信的家伙都能瞒得住。第三件,我那围杀之策明明天衣无缝,到底是何处出了纰漏,那报信之人还毁了我两具机关人,这才让你们轻松逃脱,否则我将他们尽数歼灭在那里,就算你有这剑阵,谁胜谁败也是未知。” 这时正值小刀等人扶着古长老一帮受伤的长老上来,长清子招手道:“小刀,你过来。”小刀依言上前。长清子道:“这是我灵逍养闲堂的弟子张小刀,当日他觉得哨声有异,这才回去察看。” “他这样的修为,居然能砸了我两具机关人?”韩驰看着小刀慨然叹道:“当日郑老言道,凡事有了变数后结果就会不一样,看来真是所言非虚啊。” 韩驰仰首向天:“天亡我永生堂啊。”说罢一口鲜血向天狂喷而出,空中血沫还未散尽,韩驰向后一倒,气绝身亡。 除了黄家兄弟和练武场上的几百俘虏,前来进犯灵逍之敌就只剩身负重伤的常守泓。听了顾千重说的话,常守泓沉默良久,终于抬起头来。 “我自恃剑体待剑无情,当日师尊大人亦是因此逐我出门。五玄之上称我剑魔,我也不以为然。如今经此一败,看来我的修剑之路确实走上了魔道。” 常守泓说到这里,身上竟然再次泛起剑光,三把插在他身上的长剑霍然跳出。不顾流淌的鲜血,常守泓起身便走,丢在地上的剑匣和那十余把名剑都是看也不看一眼。 “让他去吧。”顾千重挥手阻止了想要上前赶尽杀绝的灵逍众人:“他未杀我灵逍一人。剑体又是天下罕有,失之可惜。” 首恶已诛,练武场上几百俘虏和黄家兄弟如何处置却成了问题。一部分人认为应该不留后患,全部杀掉,另一部分人却是主张放生。最后大家的目光都落在长清子身上。 长清子想了想:“此次晶脉之事虽然凶险,不过我们几派却借此机会结成同盟,也算是因祸得福。我看不如咱们先看看那黄家兄弟有何想法。” 被召到灵逍大殿的黄家兄弟一路进来东张西望,指指点点,全然没有半点俘虏的样子。黄成恩反而满面春风,冲着周围所有人连连拱手:“各位大获全胜,真是可喜可贺啊。” 赵占安笑道:“你看我们要不要说一句同喜同喜?”他这本来是讽刺,结果黄成义立即点头道:“当然,这种事只要能活到最后,就算是咱们的福气。” 两兄弟满面笑容,和身边所有人一一打着招呼,亲热的样子仿佛两人一开始就站在灵逍这边。两人的厚脸皮让众人无可奈何,只得等着长清子处置。 “不知黄氏昆仲以后要做何打算。”长清子看着两人正色问道:“还有这次攻上灵逍的事情,两位总要给我们一个交待吧。” 黄家兄弟对视一眼,脸上笑容更浓,黄成恩尖声说道:“我们兄弟想好了,以后无论任何事情,我们黄花洞府都以灵逍马首是瞻。” “不错,经此一战,长清掌门的运筹之术让我两兄弟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恨咱们两派以前来往不多。”黄成义一脸的相见恨晚。 “不对吧,我可听说一开始长清掌门就托人联系两位,记得两位当时是避而不见吧。”赵占安忍不住揭穿两人。 “此一时彼一时嘛。那时韩驰已经派人与我们联系过了,就像肖于两位一样,我们总不能食言而肥吧。”黄成恩毫无愧色,振振有词的解释着。 然后两人一脸诚恳的齐齐躬身施礼:“从现在开始,我们兄弟就铁了心的追随长清掌门,我黄花洞府与灵逍永结兄弟之盟,守望相助,危难相扶,不离不弃。若违此诺,教我兄弟两人心魔附体,走火而亡,死后也永陷轮回,不得超生。” 看着殿上慷慨激昂的黄家兄弟,赵占安等人都是呆若木鸡。谁知长清子面带微笑,说出的话更是让大家意外:“好,我灵逍当然是欢迎之至,就依两位所言,前事既往不咎。自此时起,你我两派便是同盟之谊。” 第一百章 红枫突现 黄家兄弟的举动看似无耻,其实这大殿上最了解长清子心思的还真是非他两人莫属,此时大战方息,正是灵逍借此威势巩固地位让各派与之结盟的最佳时机。 赵占安三人虽然目前身在灵逍,可在数日前他们也算是灵逍的敌人。一旦让三人回到各自的门派,日后如何取舍还不一定。但长清子也不能以势压人来换取他们的屈服。 在此战中,长清子一步步的算计让赵占安三人现在想来是心惊胆战,先是藏了两名阴阳境界的修者,又伏下云杨岭和凤尾堂两步暗棋。最让人不加防备的却是深不可测的归元剑阵。 如果不是郑丰泽和事在前,韩驰围攻在后,这些算计难免就会落在赵占安三人的身上。此时的三人当然会对长清子生出戒备之心。 黄家兄弟的投诚无异是一个让大家都安心的转机,如果连黄花洞府都可以安然无恙,也能从另一个方面体现灵逍并无赶尽杀绝的意图。黄家兄弟虽然看似无耻,却是准确的猜测到了长清子的心意,双方心有默契,一拍即合。 同盟之事既定,黄家兄弟更是设身处地的为灵逍出谋划策:“长清掌门,不如借此机会,咱们把永生堂的地盘也收入囊中。那些俘虏中,不少都了解永生堂的运作,咱们一一劝服,降的留下,至于死心眼的,就当场格杀。” 胥广瑞叹了一声:“你们两兄弟可真是变的好快,这一转眼,就开始咱们咱们的了。”黄成恩尖笑一声:“胥兄,咱们这些人都是为了生活,只是选择的方式不同罢了。如今我们兄弟可是诚心诚意为大家的财路着想。” “好,就依两位所言,永生堂之事就交由两位去办,还有你们黄花洞府那些人,既然大家已经和解,就让他们包扎伤口,好好休息一下吧。”长清子冲黄家兄弟一点头:“咱们以诚相待,两位这就去吧。” “好嘞,这事就交给我们兄弟,长清掌门和各位朋友放心,保证结果让大家都满意。”黄家兄弟冲着殿上众人又是一一拱手,出了大殿安排他们自家弟子从俘虏中出来,开始着手劝降永生堂的残余人马。 黄家兄弟出去后,赵占安终于下定决心:“长清掌门,这次的事多亏了灵逍实力雄厚,我们八方城才能保不灭,自此以后,我八方城与灵逍誓结盟约。” 胥广瑞苦笑道:“好听的话都让刚刚那两个家伙说了,我们再说什么都好象是跟他们俩个学舌,真是别扭。”他看了看身后的胥月明,胥月明心领神会向前一步:“长清掌门,我荆棘岭重建之事,还望灵逍施以援手,大恩大德,荆棘岭上下将永铭在心,你我两派永结盟好。” 窦海在后面也是拱手道:“我也不多说了,还望长清掌门以后多多照顾我翠柳峰,但有驱驰,必当尽力而为。” 到了这个境地,灵逍已然隐隐成了玄木域东北边界这数百里的霸主。长清子也不再推辞,开始与各派商定协助重建之事。 永生堂那些俘虏都是自愿放下兵器,本来也无决死之心,加上黄家兄弟口才了得,不多时就兴冲冲的回来报喜,永生堂的二百残兵尽数归降。 二百人马虽然不多,可是这些人都对永生堂的一切很是了解。长清子原本就不想多伤人命,能和平接手当然是上上之选。这种事黄家兄弟是行家里手,提出让永生堂降兵逐个去劝服永生堂残留各处的势力,许诺归顺就可保原职,省得大家还要刀兵相见。 此时离开采晶脉的日子已是越来越近,长清子用人不疑,由着黄家兄弟放手去干,这两人还真是卖力,不到数日就将永生堂的地盘尽数吃下。八方城等四派也都轻松收复失地,重建宗派。 ***** 这些事情都与小刀没什么关系,自从大战结束,小刀便回复了往日的生活,每天干活送饭,老沙一直在打听着这边的消息,得知喜讯后是带着不少马奶酒上来道贺。后厨众人虽不算一醉方休,也都喝得有些醺然之意。 数日后,长清子履行当日对吴宗廷等人的承诺,亲执晚辈之礼主持下葬仪式,派人将几家先人的骨骸风风光光迁入灵逍长息林内,李梦山等几个年逾六旬的老者在坟前抱头哭成一团。 经历了广场激战后,吴宗廷等人对长清子的算计是又恨又畏。了却心愿的几人随着李梦山在养闲堂住了下来。吴宗廷每日与叔九龄谈书论典,李梦山伤势未愈无法出行,成天和盛金东拉西扯,养闲堂内倒是热闹非凡。 过了几日后晶脉之处裂开,几派都去开采,灵逍门中弟子忙碌起来,莫俊峰几人再次成日不见所踪。只有小刀每日悠闲,不是在养闲堂内听吴宗廷讲些古籍,就是带着两只猴子到湖边玩耍。 这天小刀送了饭后刚来到湖边,见到一个身穿红衣的背影,他初时以为是顾岩伤愈前来,走近才发现是顾仙容。 “顾师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小刀出声招呼,身佩血红长剑的顾仙容声音清冷的答道:“练剑无聊,上来看看。”她腰间的长剑正是当日剑魔遗下十余把名剑之一。常守泓离去后,顾千重将那些无主之剑都分给他们几人,顾仙容选的这把通体赤红,名曰“丹心”。 “你等等,先不要走。”小刀猛然想起一事,转身跑去。顾仙容眉头微皱,站在原地等他,不一会儿,小刀就再次回来,手中拿着两个布包递了过来。 顾仙容没有伸手去接,问了句:“这是什么?”小刀连忙答道:“和那天我送莫师姐的珍珠一样,现在终于又凑齐了两串。总算大家这次都平安无事,顾师姐留一串,另一串劳烦带给田师姐。” 顾仙容凤目一挑,冷冷看了小刀一会儿:“那你得先说说,你送我们俩人这珠串有什么心思,要是存着对莫师妹一样的想法,这东西我不要。” 小刀一听顿时满面通红:“没什么别的心思啊,这都是我平日在花贝中取下的珍珠,看几位师姐喜欢才送的。” 顾仙容轻轻一哼:“张小刀,你当人人都是瞎子傻子吗?你有什么心思我们看得出来。别人的事儿我管不了,我自己的事儿可得说清,如果你送我和田师姐这两串珠子也是一般的心思,我就代田师姐说一句,我们不要。” 小刀有些茫然,手中举着珍珠问道:“送些东西也一定要问得那般清楚?”顾仙容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我可不想收下你的东西让你多了心,最后还觉得白白占了你便宜。” 小刀连忙摇头道:“绝对没有别的心思,就是我对两位师姐平日照顾我的一点回报。”顾仙容轻轻一笑如冰山解冻,伸手从他手里接了两个布包:“那我就收了,也代田师姐多谢你了。” “还有别的事吗?”看着小刀摇头,顾仙容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却又站住转回身来:“你跟莫师妹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和我说说?” 小刀伸手抓了抓头:“真的没什么,我上灵逍的第一天,就在这里遇见了莫师姐。”他简要把事情对顾仙容说了说。最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每次给莫师姐送些东西,她收了我就很喜欢,至于别的心思真的不敢有。” 顾仙容静静听他说完,晃了晃手里拿着的两个布包:“这些日子吃了你不少东西,又收了你的珠子。不管你怎么想,有几句话我还是想对你说说。” 小刀连连点头:“顾师姐请讲。”顾仙容脸上冷意尽去,象看着自家弟弟一样的劝道:“我劝你收了那份心思,不管是莫师妹,还是田师姐与我。我们既然生在灵逍,这终身大事就由不得我们自己,如果你对莫师妹抱有什么幻想,最后伤心的只能是你自己。” 听了顾仙容的话,小刀有些迷惑:“为什么你们都这样说,我真的没想太多,我确实想多见见莫师姐,但也只是想多看看她,她收了我的东西,我心里就很喜欢。虽然这感觉和送你与田师姐这两串珠子确实不同,却也没有什么过份的念头。看着她开心,我就觉得很满足了。” 顾仙容想了想转身离去:“随便你吧,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这世上有些事,不是你一句喜欢就能解释的。” **** 晶脉在几派联手下很快开采完毕,虽然没有传说中的仙元与价值过亿的极品仙晶,几派的收获也都不小,云杨岭凤尾堂等六派各取一成,连投诚过来的黄花洞府也分得了一些好处,几派在仙晶的支持下得以迅速重建,玄木域东北部的所有生意渐渐都在灵逍掌控之中。 黄氏兄弟人品虽然一般,做起生意却头头是道,一直瞧不起两人的各派首脑也不得不承认,永生堂的生意自两人接手后不但更胜从前,而且帐目分明,交到灵逍的银两一分不差。 没过多久,空蒙老掌门夏寒山因为这次的事情郁火攻心,一病不起。空蒙山上下是一片混乱,周边的不少门派从侧面了解到灵逍在此战中的作用后,开始想尽办法与之交好。昔日冷冷清清的灵逍突然门庭若市,来自四面八方的门派都前来祝贺。 这天长清子刚刚送走了一拨客人,外面就慌慌张张跑来一名灵逍弟子,长清子微笑问道:“怎么,这回是谁来了?” 那弟子大口喘气,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掌门,玄木四圣中红枫宗的人已经到了迎客台。”长清子一听起身笑道:“想不到连他们也来了,是谁带队啊。” “回掌门,说是红枫宗宗主卢晚臣亲自前来。” 第一零一章 商道 卢晚臣执掌红枫宗已有二十多年,如今在玄木四圣中,红枫宗的实力排在赤柏城和万花阁之前,与桂竹山不相上下。更有传闻说卢家和玄木城的龙家交情深厚。 以红枫宗在玄木域的地位,要想结交灵逍这样的宗门,只需派出一两名阴阳境界的长老过来,就能表现出足够重视。卢晚臣以红枫宗宗主的身份来访,已经不是一般的结交礼议。长清子面带郑重,匆匆召集长老们下去迎接。 灵逍迎客台前,一群身着银衣,披着枫红色披风的人或站或坐。一位须发黑白交杂的儒雅老者负手站在崖边,抬头看着从檐上轻轻飘洒而下的细细水幕。 “这里景致真是不错。灵逍这迎客飞瀑在咱们红枫宗的典籍里亦有记载,昔日灵逍鼎盛之时,我红枫宗还是个小小宗派。那些先辈们对这飞瀑的记忆犹深。想不到消失数百年后,我等有此福缘,能重睹此景印证先人遗迹。” 这位看着飞瀑感叹的老者就是名震玄木域的红枫宗宗主卢晚臣,此时的他看起来丝毫不像执掌着四圣之一宗派的当世雄才,更像是一位游山玩水的谦谦书生。 他身后站着一名二十来岁,面容英俊宽肩细腰的年轻男子。“爹,咱们来了这么久,怎么灵逍还没来人迎接?” 卢晚臣呵呵一笑:“杰儿,凡事不要着急,安心欣赏风景,该来的总会来。”那年轻男子应了一声,神情却有些不以为然。 这时灵逍峰上钟鼓之声远远传来,山道上脚步声响起。长青子率领着数名长老亲自下来迎接,稍一注目便看出这些人中谁是卢晚臣。 “卢宗主大驾光临,灵逍真是蓬荜生辉,迎接来迟,还望卢宗主体谅啊。”长清子稽首行礼,然后侧身一让:“请卢宗主上山。” 卢晚臣哈哈一笑:“长清掌门不必客气,卢某来的确实冒昧,按道理应该先派人通知贵派一下。如此仓促前来,还望长清掌门包涵啊。” 两人客气几句,卢晚臣拉着长清子并肩上了山道,一路行来,他对灵逍山上的情景也是赞不绝口:“长清掌门有所不知,卢某自幼便喜欢阅读宗派之中先辈所留手记。数百年前,那些前辈都曾来贵派做客,手记中对贵派的大气恢弘赞不绝口,卢某这次有幸前来,实在是大开眼界。” 长清子不知卢晚臣此行具体目的,心中琢磨,嘴里客气几句。一行人进了灵逍大殿内,分宾主落座,奉上清茶点心。 卢晚臣指着身后的英俊少年:“这是卢某的四子俊杰,此次带着他出来长长见识。”长清子打量一下赞道:“真是一表人才,果然当得起俊杰之名啊。” 客套了几句,卢晚臣见长清子言语谨慎,神色间也是有些防备,便开门见山的说道:“长清掌门,这次卢某前来是有件事情要和贵派商量。再说的明白一些,就是我红枫宗想和你灵逍合作。” 长清子眉头一动:“卢宗主,能与贵宗合作,灵逍当然是求之不得,只是我不明白,以贵宗的实力要是还有什么事做不到,我灵逍又怎么有能力插得上手?” 卢晚臣笑道:“长清掌门不必客套,卢某说话直来直去,既然我亲自前来,就是想表明我红枫宗的诚意,至于为什么要与贵派合作,烦请长清掌门让杂人退下,你听我细细道来。” “洗耳恭听。”长清子双眼注视着卢晚臣,看他一脸诚意,这才有些相信他此来并非示威或有吞并之意。挥了挥手,长清子让殿上杂役弟子都退了出去,殿中只有灵逍外武堂几位长老和卢晚臣的儿子加上几名随从。 卢晚臣环目四顾一下,转头说道:“长清掌门,咱们玄木域这四圣门派各行所道。赤柏城地处玄木域中部坐地生财,收取往来客商的过路费。万花阁经营娼馆酒楼。桂竹山收集珍物,与其他地域的人互通有无从中牟利。” “他们这些事情都是众所周知,我红枫宗和玄木城相似,都是门派中人为周围客商提供些保护,加上门中这些年积累下来一些生意,也算能维持得住。” “只是现在的世道,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发生争斗时也不能如以往一般凭着修者的数量硬拼,想必长清掌门在这次的争战中也已发现,只要你有足够的仙晶,玄水玄土两域的修者你想请多少就请多少。机关之物也同样如此,它们虽然看似笨拙,却麻烦的很。” 长清子点了点头:“卢宗主所言极是,那些机关之物确实麻烦。听您的意思,如今只要花些仙晶,就能雇到许多修者与机关人了?” 卢晚臣点了点头:“咱们玄木与玄金两域边界之处不是荒族蛮人就是无尽兽潮,这几十年虽然安定,发展也不如他们那些从未被骚扰过的地域兴盛。玄土域的几处道门世家,如今都是大肆制造机关之物,只要你花了足够的仙晶,就算上百具机关人也是招之即来。” 长清子听了也是暗暗心惊,机关巨人的威力他亲眼所见。韩驰只带了九具机关巨人上来,灵逍仗着归元剑阵可以出其不意的将其击毁。要是真有几十具上百具的机关巨人,场面可就控制不住了。可这卢晚臣大老远的跑来,总不会只是说这些吧。 卢晚臣看着长清子的眼神也明白他的意思:“长清掌门,我说这些话只有一个用意,如今要想在这世上立足,没有仙晶根本不行。因此我想和贵派联手,打造一条生财之路。” “五玄五域,各有特色,我玄木域的药材兽皮,玄金域的材料刀剑,玄土域的机关矿石,玄水域的奇珍海产,玄火域的磷弹火油。这些东西在他们各自的地方都是日常之物,到了别处却是千金难求。” “红枫宗地处玄木域东南,与玄金玄土两域相距不远,灵逍地处玄木域北,与玄水玄火两域亦是如此。我有一个想法,咱们两派联起手来,打造一条贯通南北的商道。从此我们跟各大商户之间不再是简单的运送保护,而是合作关系。那时的收益比现在何止要多上百倍?” 长清子一听沉默不语,半晌才道:“卢宗主这计划虽然听来前景无限,真做起来谈何容易啊。”他看着卢晚臣道:“咱们两派相距数千里之遥,这条商道所经之处弯转曲折,恐怕得不偿失吧。” 卢晚臣笑道:“若是从现在的道路走当然不行,不说别的,被赤柏城刮上那一笔就够疼的了。长清掌门可否想过,咱们两派之间,也不一定非要经过赤柏城吧。” 长清子对玄木域的地势当然了解,他闻言细想:“难道卢宗主说的是咱们直来直往,另辟新路?” “不错,和明白人说话就是舒服。”卢晚臣笑道:“你我两派之间虽有些山峦树林,却大都是平原草场,只是这几百年都是人迹罕至,这才无人行走。” 他大声道:“不瞒长清掌门,我们这次来就是走的这条无路之路,从我红枫宗到你灵逍山下,一路上还要留意山势地形,也只用了十天不到。” “果真如此?”长清子心中真是震惊无比。一直以来,玄木域上所有商队都是经过赤柏城向四周扩散,从来没人尝试过绕过那片望不到边的赤柏林。想不到卢晚臣竟然亲自去探了一条路出来。 “数年前我便有此意,当时你这东北端门派颇多,一旦事情泄露出去,难免节外生枝。这次我听闻长清掌门妙计连珠破了永生堂的大军,想必这东北部的局势已尽在贵派掌握之下。因此这才迫不及待的前来。” 卢晚臣笑容满面的道:“当然我也知道,这事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成功,怎么也得历经数年,贵派如今局势方定,还要有一些杂事处理。不过若是别人知道卢某亲自来此,我想对贵派也算是有益无害吧。” 长清子当然是聪明人,如果卢晚臣亲来灵逍的事情传了出去,一定会给灵逍带来更深的影响力,对当前还不算太稳定的局势有着定海神针般的奇效。卢晚臣如此着急的亲自前来,本身就是先送了灵逍一份大礼。 “卢宗主盛意拳拳,商道一事对贵我两派都是益大于弊,灵逍当然愿意。不过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卢宗主在灵逍逗留几天,容我和派中长老们商议一下。”长清子是想着通知大家一下,再看看还有什么自己没有想到的地方。 长清子的反应让卢晚臣很满意:“那是自然,小事想三遍,大事想三晚。反正卢某也没什么事,就在贵派住上几天,好好游览一下这千年名山。” 长清子唤上弟子给红枫宗一行人安排住处,又亲自送到大殿门前。卢晚臣走时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郑重递给长清子:“长清掌门,这是我们一路来时所绘。这份便送于贵派参详一下。”长清子双手接过,连声道谢。 卢晚臣一行人被安排在灵逍执事堂后的客房住下,灵逍弟子刚一告辞,卢俊杰就满脸不解的问自己父亲:“爹,你亲自来这灵逍已经给他们长了脸,怎么连地图都给了他们?” 第一零二章 世事难料 卢晚臣平静的看着自己儿子:“俊杰,咱们既然要和灵逍合作,就要以诚相待,什么门派强弱,地位尊卑都不能放在心里。世事变幻,现在的红枫宗实力确实比灵逍强上许多,可是数百年前,我红枫宗那些前辈又何尝不是仰望着灵逍?” “孩子,结交订盟要的就是诚意,如果你不能以平等的心情看待对方,又怎么能期望人家真心待你?锦上添花笑一时,雪中送炭记终生,灵逍正是摇摆不定之时,我们来帮上一把,无论日后这商道能否成功,都是多了一个可以信任的盟友啊。” “在这五玄之上行走,实力固然重要,可你总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眼光看待别人,又怎么会结交到真正的朋友?俊杰,这世上只有真心才能换来真心,利益的交换永远只是暂时的。” 卢俊杰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我记住了,不过爹,玄木域这么多门派,为什么咱们一定要选灵逍呢合作呢?” 卢晚臣呵呵一笑:“主要原因当然是灵逍处在这个极好的位置上。再有就是我小时看那些前辈的手记时,十分向往这灵逍峰的大气磅礴,也许是那时留下的印象深刻,便一直在关注这边的动静。” “你不要小瞧这灵逍派,数十年前他们派内一场变故让长清子做了掌门。这些年来他们发展很快,行事低调,门中团结一心。这次的晶脉之争更是证明,他们这些年虽隐忍不发,却是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 “长清子心计深沉,伏下暗棋招招连环,所有门派都在他算计之内。至于剑阵之事更是可怖,这么多年来从没听说哪个剑阵能敌得住阴阳境界修者。不少名门大派亦有祖传阵图,能数十人做到心意合一,耐住寂寞一练十数年的却还没有。” 卢晚臣背着手在屋内走了几圈:“光大宗门,不仅仅要壮大自身实力,寻找可以信任的盟友更为重要。若是你处处觉得高人一等,就算人家表面上敬畏,到了你真正需要帮助之时,又有谁肯伸出援手?” “所以我既然选了灵逍,就要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咱们亲自前来只是为他们造些声势,地图却证明咱们对他们有足够的信任。长清子是个聪明人,真情还是假意他自然看得出。” 他站下看着卢俊杰正色道:“所以收起你红枫宗少主的身份架子,在这灵逍上以诚待人,让和你一起来的龙家小子也收敛一些。仗着自家老子的名头在外面耀武扬威,只会让人笑话。” **** 灵逍大殿上,一众灵逍长老得知这个消息后都是喜上眉稍,卢晚臣亲自前来,摆明是以平等的态度与灵逍合作,一旦此事能成,不但财源滚滚,灵逍在玄木域上的地位自然也会提高一个层次。 “掌门师兄,我看这事可行。”莫问指着悬在一边的羊皮地图道:“从这地图上看,如果我们按照他们画出的路线走,不但省下赤柏城那些地方的费用,就连用的时间也要少上几天,那些商户当然会高兴。” “不错,这些地方都是没主儿的,两头就是咱们两派的地界,别人就是从那些地方进玄木域,也要从咱们的地盘上经过,无论是自己运货还是坐等收钱,都是稳赚不赔啊。”孟长老两眼放光,看着地图用粗墨划出的一条路线,就仿佛看到了成堆的仙晶。 “以前这条路要经过四五个门派,现在挨着玄水域的永生堂也在咱们控制之下,如果这事儿真的能成,赚的仙晶真是数也数不过来了。” 看着平日稳重的孟长老都眉飞色舞起来,长清子不禁笑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就答应他们?” “当然要答应,不过不宜太急。”莫问摇头晃脑的道:“让他们在灵逍上多呆一些日子,咱们借这机会再派人打听一下外面的动静。” “掌门师兄,你看是不是派人去那几派都通知一声,至少也让他们知道,跟着咱们灵逍做生意是前途无量。”孟长老一脸的得意。 “这个自然,现在商道之事不宜明说,就说红枫宗宗主来访,属意与我们联商。”长清子停了一下又道:“让黄家兄弟抽空也来一下,他们两个对做生意的事还是有些天赋。” ***** 小刀自从晶脉一战后,诵念安魂咒文时发现脑中金字数量急剧增加,第四句经文凑全后,第五句经文也有四字出现。善念安魂十二重经的前四句经文功用小刀已经大体摸清,第五句出现后,小刀发现自己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 第五句经文刚刚出现时,当小刀将要重复已经做过的事情前,摧动脑中这第五句经文,第一句经文的九个金字就随之散开,按照小刀以前的记忆推断出下面要发生的状况。 所有事物在小刀眼中都有了新的意义。站在湖中的木筏上,小刀可以推测出自己一刺而出后,会刺在水中正在游来的鱼儿身体哪个部位。御风而行时,这一步踏在树枝或石头上,下一步落点有什么变化。甚至在做饭炒菜时,由放盐和炉火大小推测出饭菜的味道。 随着不断摸索,他发现这种预知能力不止于此,好象当日在晶脉之争时那几场比试出场过的所有人,只要心念一动,就可以随意选出两个人在脑中对阵,按照当日他们所用的招式法术,推演出可能的胜负结果。 虽然小刀的境界还没有达到那些人的高度,可是在这种反复的推演中,小刀还是觉得自己无论在招数判断还是出手角度上都有了很大的进步。他也曾试着让自己去挑战一下,结果当然都是惨败收场。 更让小刀惊异的是,一天叔九龄在掷出骨片爻卜之时,他连看几次后,竟然可以在骨片离开叔九龄手指的一瞬间,分析出骨片落地后的位置方向。 小刀开始喜欢这种一切在自己意料之中的感觉,虽然有时难免会有一些临时的转变让推断出了错误,可他还是孜孜不倦的每日在脑中玩着预知游戏。 红枫宗宗主亲临灵逍,全山上下当然是很快知晓。小刀把这消息告诉养闲堂诸老时,从他们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震惊与喜悦。 “卢晚臣居然亲自来了?这回顾长青的面子可真不小。”封千法还是叫着长清子以前的名字,脸上也有几分向往:“几百年了,我灵逍终于和玄木域的顶尖宗门间有了一些联系。” “他确实有些手段。咱们还是小看了他。”吴宗廷正了正头上高冠道:“从咱们知道的情况来看,顾长青筹划这些事不是一天两天,一直在等待时机,咱们几个不过是机缘巧合的赶上了这场争斗。” “吴师兄,咱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用处的吧。”李梦山外伤渐好,精神也旺盛了许多:“要不是你和封师兄牵制着那两人,他们也不能轻易得手。” 发束如花的高永明大声反驳道:“我看未必,那归元剑阵的图谱一直在经阁扔着,当年咱们几个没事时不也翻看过?当时谁会相信那东西是真的能成功?” 齐遥南呵呵笑道:“此阵初成,可破阴阳,运用自如,扬威天下。”他眯着眼睛回忆道:“咱们几个看了那阵图,就连吴师兄都认为这几句话是大吹牛皮,谁知道真让他们给搞出来了。” 庞飞扬现在伤势也有好转,轻声叹道:“可惜当日我负伤在此,未能亲眼目睹剑阵之威啊。” 吴宗廷仰首道:“若是出奇不意,就算数名阴阳境界的修者也难以抵挡那剑阵。这还是那些弟子修为不够,要是都到了五气境界,这剑阵当真可以扬威天下了。” “要是他们都到了阴阳境界呢?”听到盛金这句不切实际的问话,厅中所有人都脸上带笑,吴宗廷笑道:“盛师弟,八十一人都到了阴阳境界,就算不用剑阵这五玄之上还有谁敢与之为敌?若是这剑阵如你所说,由八十一位阴阳境界修者驱动,连传说中的洞天境界怕是也要避其锋芒。” ***** 卢俊杰听从父亲的教诲,原本打算收心敛性,这几天老老实实在屋中静修。谁知第二天天刚亮,房门就被人猛力推开。 “四哥,咱们出去玩玩吧,不是说这山上有好多地方都不错?”推门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男子,比卢俊杰矮了半头,浓眉大眼,虽然脸上长着不少红色疙瘩,相貌并不算丑。 “龙十四,我爹很看重这次来灵逍要办的事情。我可怕你到底乱跑惹出事端,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吧。” 脸有红疙瘩的浓眉青年一听顿时泄了气,不过马上又叫道:“四哥,我就是嫌在家里呆着无聊才跟你们出来玩玩,陪着你们跑了十来天,总不能到了地方还窝在屋里吧。” 他看着卢俊杰露出哀求之色:“四哥,我龙喜扬对天发誓,这次保证不惹事生非,就算有人骑到脖子上拉屎,也不说半个不字。” 第一零三章 没有白来 龙喜扬是玄木城城主龙怀谷的第十四子,龙怀谷家教甚严,十几个儿子平日在自家城中行走也是小心翼翼。龙怀谷与卢晚臣私交甚密,龙喜扬和卢俊杰自小相识,年纪相仿,平时很合得来。这次他去找卢俊杰时正好遇到红枫宗要上灵逍,便死缠烂打的跟来凑热闹。 卢俊杰听龙喜扬说的可怜,他也知道平日龙喜扬在玄木城从不惹事生非,加上自己也想出去看看,便点了点头,两个人出了房门。 “四少爷,还没用早饭便要出去?”过道里一间房的门大开着,一名老者走出来询问。卢俊杰笑道:“我和龙十四出去看看有什么好风景,我爹呢?” “宗主去和灵逍的人商谈事情,两位少爷要去哪里?用不用老夫陪着?”这老者是红枫宗的长老左琛,一身修为也到了阴阳境界,平时对卢俊杰很是关爱。 “左叔,我们两个就是到处逛逛,您跟着的话我们浑身不自在。”龙喜扬和左琛关系也不错,连忙推辞:“就不劳烦您老了,四哥和我玩一会儿就回来。” 两人加快脚步出了客房,迎着明媚的阳光,龙喜扬长长吐了一口气:“总算是能自在的玩上一天了。” 卢俊杰看着眼前的一片青葱山景也是心情舒畅,两人并肩前行,走了十几步却同时停下。“咱们上哪啊?”龙喜扬叫道:“也不认识路啊?” “看着点儿咱们的住处就行。”卢俊杰四处张望:“要是真迷了路,咱们就找个人问问,肯定丢不了。” 两人沿着执事堂外的甬路行来,远远看见灵逍大殿的后面,绕了几圈却还是在执事堂这边打转。卢俊杰便想找个人问问路,谁知刚才还看到有几个灵逍弟子走来走去,想问路时身边却不见一个人影。 正在这时,执事堂的厅门一开,走出一名白衣少女,卢俊杰抬头一看顿时呆住,只见这少女身材窈窕肤白如雪,柳眉细致,明眸尖颌,嘴角一颗小小黑痣。如象牙雕就的脖颈上戴着一串圆润的珍珠。更衬得她整个人秀气端庄,充满一股柔和的韵味。 莫素颜奉了父命来给古长老送了些药,出门就看到两张陌生的脸庞,她的眼光被左侧的银衣青年吸引,卢俊杰原本就身材挺拔面容俊朗,在一脸红疙瘩的龙喜扬衬托下,更是显得气宇不凡,一表人才。 “四哥,你发什么呆啊?快去问问啊。”龙喜扬见两人呆呆对视,实在忍耐不住:“这位姑娘,这灵逍上有什么地方好看好玩,能不能给我们指一下路?” 莫素颜闻言醒觉,为自己刚才一瞬间的失神感到害羞起来,她低了头没有回答。卢俊杰看着她白玉般的脸上现出两团如同染了胭脂的粉红,觉得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怜惜。 “十四,你闭嘴。”卢俊杰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莫素颜。“这位姑娘,在下是红枫宗的卢俊杰,随父亲到灵逍拜访,闲来无事想游览一下。初来乍到,能否请姑娘指引一下方向?” 莫素颜听他言语有礼,只得红着脸答道:“我听父亲提起过卢宗主到访之事,不知卢师兄想到哪里看看?” “哪里都行,只要好看好玩,我们都不挑。”龙喜扬大声抢道:“最好还有好吃的,我们两个连早饭都没吃呢。” 莫素颜没有理他,一双眼睛只是看着卢俊杰,卢俊杰与她深深对视,和声说道:“哪里都行,我们两个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好,劳烦师妹你费心了。” 龙喜扬在一边挠了挠头:“四哥,为什么你每次都多问一遍?我问的话她听不明白吗?” 莫素颜看也没看龙喜扬,和卢俊杰四目相交:“卢师兄,灵逍的赤炎花海和迎客飞瀑想必你都看过了。雪峰又路途太远,不如到静心湖畔欣赏一下。” 龙喜扬插嘴道:“湖边有什么好?没有其它地方了吗?”卢俊杰理也没理他:“当然可以,不知可否让师妹你带一下路,我们就去那静心湖。” 莫素颜轻轻点头:“卢师兄请随我来。”说完一侧身子从两人身旁走过。卢俊杰二话不说,随后紧跟,龙喜扬原地发楞片刻连忙追上:“四哥,你们怎么都不理我?等等我啊?湖就湖,我也去。” ***** 小刀送完了早饭,带着两只猴子到湖边玩耍,转过树林一眼看到莫素颜站在湖边:“莫师姐,你怎么来了?”他叫声出口,莫素颜却连头也没回。小刀这才发现她身旁还站着一个身穿银衣的年轻人。 “莫师姐?”小刀小声又叫了一句,这时他猛然觉得身边好象有什么人正在靠近,连忙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满脸红疙瘩的陌生青年正走过来。 “别叫了,这两人站在那里发了半天呆,我说什么他们也听不见。”龙喜扬无精打采的走过来。“我绕着这湖边走几圈了,这位兄弟,你能不能带我去吃点东西?” “你是?”小刀看着龙喜扬的样子觉得有趣:“这里就有好东西吃,湖里有鱼,对岸还有虾蟹。你想吃什么?” “真的啊?”龙喜扬顿时来了精神:“我叫龙喜扬,是玄木城来的,我爹叫龙怀谷。”小刀对这震彻玄木域的名字完全没有印象:“我叫张小刀,你等着,我这就去捉些鱼。” 小刀把木筏解开,龙喜扬一见叫道:“小刀兄弟,我能不能上去?”小刀笑道:“当然可以,你会不会水?” 龙喜扬摇了摇头:“不会,我也没上过这玩意。”小刀豪气的一挥手:“没事,你上来吧,就算你掉下去,我也能把你捞上来。” 两个人推着木筏下了湖,龙喜扬站在木筏上摆晃了一会渐渐习惯,看着小刀熟练的刺鱼手法更是羡慕,向小刀要了树枝,大呼小叫的试着刺鱼。 “太过瘾了。”虽然一无所获,龙喜扬看着木筏上穿成一串的大鱼还是欣喜若狂,从来没有这种经历的他片刻就将小刀引为知己。 “小刀兄弟,差不多了吧,咱们回去烤了吃吧,我这都饿得不行了。”看着岸边还在发呆的两人,龙喜扬摇了摇头:“我这四哥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傻呆呆的。” 卢俊杰和莫素颜两人虽然注目湖水,心思却都在彼此的身上,偶尔交谈一两句,然后沉默上良久。这种看似漫长无趣的交流让两人都沉迷其中,全神贯注的留意着对方的动静。 直到小刀烤好了鱼,两人才被龙喜扬不识趣的再次打断。“四哥,四哥,你吃不吃鱼?”龙喜扬把脑袋伸到两人中间,向着湖水看了看:“你们俩个就这么看了快一个时辰了,这湖水真有这么好看?” 卢俊杰将他的脑袋拨开:“师妹推荐的地方真是不错,这地方清新雅致,水平如镜,不愧静心湖之名啊。” 莫素颜这时才注意到小刀也来了:“张师弟,你也来了。”小刀点了点头:“龙师兄,快来吃吧,你不是饿了。” 龙喜扬一拉卢俊杰:“四哥,来吃点东西,就算好看,你也吃饱了再看。”这时卢俊杰正和莫素颜对视,听了龙喜扬的话,莫素颜脸上一红:“先去吃点东西吧。” “好,吃东西。”卢俊杰被龙喜扬拉着坐在湖边,莫素颜也没离开,在一旁看着几个人吃了个饱。龙喜扬是赞不绝口,卢俊杰却是食不知味,不时与莫素颜偷偷对视。 小刀和龙喜扬两个吃饱后,龙喜扬又叫着上木筏到对岸看看。两人划着木筏到对岸又是网虾又是捉蟹的玩了一个多时辰,回来后发现卢俊杰和莫素颜熟稔了不少,有说有笑的谈得正起劲儿。 “我得回去了。”小刀未曾发觉卢俊杰和莫素颜之间有什么不对,跟莫素颜打了个招呼:“到做饭的时辰了。” 龙喜扬意犹未尽:“小刀兄弟,明天早点来,再带我去那边玩。”小刀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小刀走后,卢俊杰和莫素颜两人继续面带微笑的交谈,说的都是各自门派中一些琐事,龙喜扬插了几句也没人理他,终于按捺不住叫道:“四哥,你要是想说你就再说会儿,我也回去了。” 见他举步便走,卢莫两人也不好意思再留,卢俊杰叫道:“十四,你等等我。”然后回头看着莫素颜道:“莫师妹,这湖边景色真的很好,不知道你明天还会不会再来这里?” 莫素颜听他有意相约,脸上红晕更浓:“要是没事,我应该还会再来的。”说完站起身来说了句:“我先走了。”快步从龙喜扬身边走过。 卢俊杰看着她的背影远去,满胸都是留恋的情绪。龙喜扬在那边站了半天,看他还是一动不动,又叫道:“四哥,你到底走不走?”卢俊杰这才走了过来。 “别说,这灵逍还真有点意思,这次真是没有白来。”龙喜扬回味着烤鱼的美味,看着卢俊杰问道:“四哥,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这次也没白来。”卢俊杰想着让他心神动荡的那张俏脸随口答道。 第一零四章 坦诚 “为什么还不答应他?”灵逍大殿上风尘仆仆的黄家兄弟连椅子都不坐,两人一齐冲着长清子大声叫道:“这还用商量什么?明摆着大赚特赚的事。” 黄成恩跳到那羊皮地图前,用手一指由灵逍到红枫宗的那条黑线:“以卢晚臣的身份,既然画了这张图就不会有假,这条路不但用时少,而且还不用通过赤柏城。” “就是啊,不通过赤柏城的话,贵重货物反而安全许多,这下大商户们一定都会找咱们来送货。”黄成义看着长清子道:“长清掌门,这可不仅仅是时间的问题。有了这份保障,咱们只怕以后的生意都忙不过来了。” “这和安全有什么关系?”孟长老在下面有些不懂,“听两位的意思,贵重物品走赤柏城不安全?” “你们灵逍以前都是就近接一些生意,估计也没什么大商户。”黄成恩尖着声音笑道:“如果压运的货物价值过高,怕是你们也不敢接。” 黄成义接着道:“现在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有些话不妨明说,五玄之上最富的不是咱们这些运货的,而是那些劫道的。” “就拿玄木域来说吧,每条道路,每座城池都有不少盗匪的暗哨,这些人不是经营着客栈酒楼,就是在城门附近做一些小生意。” “他们每天就是盯着来往的客商,看看有没有什么身上带着贵重物品的迹象,一旦有了发现,便会以各种方式通知周围的同伙。” “玄木域上的道路就那么几条,各路盗匪都安插了大批人手,因此运送贵重物品时,除非押运的人达到了阴阳境界。否则稍一不慎,就会货失人亡。” 黄家兄弟两人的声音接近,大殿上的人如果不是看着他两个轮流讲话,还以为是一个人在说。黄成恩指着地图道:“从这地图上来看,这条路上十分平坦,没有什么太多的高山密林,都是开阔的平原。” “不错,这样反而不好设伏,谁都不知道商队的具体行进路线,就算有人爬山涉水的想动什么心思,也得有那个运气能碰上咱们的商队。” 黄成义越说越高兴:“现在这东北端已经是咱们的天下,南边又有红枫宗撑腰。要是真把这条商路打开,何止是财源滚滚,简直就是仙晶天降啊。” 孟长老想了想:“你们两位怎么对那些黑道生意如此熟悉?”黄家兄弟打了个哈哈,也知道说漏了嘴:“这个……,以前若逢洞府生意不佳,我们兄弟也沾手一些。不过都是在外面做事,灵逍的生意我们可没动过。” 众人这才恍然,敢情这俩兄弟还干过些见不得人的营生。怪不得黄花洞府虽然平时生意不多,却一直不缺钱花。 黄成恩看到众人脸色也有些不好意思:“以后就不会了,现在咱们几派合营的生意已经够吃够喝。要是这条商路能成,赚的钱真是数不过来了。” 长清子虽然不知道这两人还兼营劫道生意,既然他们坦诚相见,也没放在心上。“好,既然这样,咱们明天就请卢宗主过来,把合作的事情敲定。” 黄家兄弟目视地图连连点头,并肩而立指指点点,开始研究如何着手经营的问题。“长清掌门,你过来一下,我们兄弟还有个想法……。” ***** 小刀送完了饭,急匆匆的赶至静心湖畔,出乎意料的是,卢俊杰和龙喜扬已经等在这里。龙喜扬一见他高声叫道:“小刀兄弟,你可来了,我们俩等了半天,还以为你们都不来了。” 卢俊杰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随即就热情招呼:“这位就是小刀兄弟吧,我听龙十四念叨了一晚上。” 龙喜扬哈哈一笑:“小刀兄弟,这位是卢俊杰,红枫宗的四少爷,也是我的四哥。一会儿咱们一起上筏子,你给他露几手看看。” 小刀和卢俊杰打了招呼,龙喜扬迫不及待的解开木筏,招手便让两人上来。卢俊杰向着小刀来的方向看了几眼,不见莫素颜的身影,只得上了木筏,小刀划着直奔湖中。 龙喜扬多折了两根树枝,也学着小刀的样子刺鱼,卢俊杰却是心不在焉时常侧目回望。不一会儿,小刀就刺了二十几条大鱼,他本想划着筏子回去,龙喜扬却不甘心,一定要再亲手试试,于是小刀和卢俊杰两人就看着他跳来跳去的比划着。 卢俊杰表面平静,心里等得却实在烦乱。“小刀兄弟,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小刀一听点了点头:“卢师兄有什么事尽管问。” 卢俊杰张了几下嘴,终于厚着脸皮问道:“我想问一下,昨天那位莫姑娘是不是常常到这里来?” 小刀毫无戒心的道:“你问莫师姐啊,她和田师姐顾师姐常常来这里玩,还有莫师兄顾师兄蒋师兄也来,最近倒是很少来了。” 卢俊杰眼睛看着湖边,嘴里问道:“莫姑娘平时性情如何,可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小刀想了想:“莫师姐人很好,平时也不多说话,没觉得她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两人一问一答,卢俊杰绕着圈子打听莫素颜身边的情况,小刀都如实说了。这时突然听到龙喜扬一声大叫:“哈哈,我看你还往哪里跑。”他高举手中树枝,果然刺上了一条大鱼。 这时湖边人影闪动,莫素颜在前,田玉琴顾仙容跟在后面,三女联袂前来。筏上龙喜扬正转头大声叫道:“四哥,你看啊,我刺中了。” 一见莫素颜出现,卢俊杰身上三色光华闪动,理也不理龙喜扬,身形一纵凭空而起,脚尖在湖面上轻轻一点借力,凌波而去。“显本事吗?”龙喜扬握着大鱼在空中晃了几下,看着卢俊杰银衣闪闪落向岸边。 “莫师妹,你来了。”卢俊杰风度翩翩的问候道:“这两位一定是田师妹和顾师妹吧。在下卢俊杰有礼了。” 看着他气度优雅的样子,莫素颜脸上泛起红晕:“卢师兄有礼,今天一早田师姐便来找我,这才来迟了。”听着莫素颜的话,卢俊杰心中顿时释然,两人四目相交,如胶如漆的不舍分开。 “这是谁啊?你怎么知道我姓田?”田玉琴上下打量着卢俊杰,注意到他和莫素颜两人的神情:“你说昨天遇见那人就是他吧,怎么连我和顾师妹的名字也说给他听?” 莫素颜脸上一红:“我没说啊。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看着卢俊杰道:“你是怎么知道两位师姐名字的?” 卢俊杰脸上也是一红:“适才等候师妹之时,和小刀兄弟闲聊几句,听闻莫师妹时常与两位同行,这才胡乱猜测,还请两位莫怪。” 莫素颜听他说的有些露骨,不免更加害羞起来,田玉琴在后面看着她连脖颈也渐渐粉红。“原来是张小刀这个没脑袋的小子。”田玉琴迈步上前:“张小刀,你过来。” 看着卢莫两人的情形,田玉琴和顾仙容当然明白其中情况。今天两人找莫素颜是去探看一下前些日子受伤的长辈。结果莫素颜百般推辞,最后无奈说起昨天碰见卢俊杰之事,虽然莫素颜含糊其词,田玉琴和顾仙容还是跟着过来看个究竟。 “怎么还有个一脸红疙瘩的小子。”田玉琴远远看见提着树枝乐得手舞足蹈的龙喜扬问道:“张小刀,这是谁啊?咱们灵逍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丑的家伙。” 龙喜扬心情正好,听着田玉琴的话也没生气:“我叫龙喜扬,我们玄木城的姜神医说,我脸上这疙瘩过些日子就会自行消失。”然后笑着问小刀:“小刀兄弟,其实我也不算太丑吧。” 小刀正想点头,田玉琴就恶狠狠的问道:“张小刀,你是不是把我们姓名告诉了那边的小子?” 小刀想了想道:“卢师兄问我莫师姐平时都爱和什么人来往,我就想起两位师姐,只说了姓,没说名字。”田玉琴看他的样子无奈回头:“顾师妹,你说他是不是傻?” 小刀还是茫然不觉,把鱼收拾干净烤熟,又叫着卢俊杰过来吃。田玉琴看着卢莫两人眼神粘粘缠缠的样子心中叹气。转头看到龙喜扬大口吃肉的样子更是心烦。 “姓龙的,我可是听说脸上长了那些东西不能吃油腻之物,你这样吃法,我看怕是永远也消不下去了。” 龙喜扬还真信了田玉琴的话,顿时住口不吃:“真的?那我不吃了,小刀兄弟,有没有什么清淡点的东西?” 小刀想了想:“那只有烤些野薯了。”龙喜扬一把丢下鱼肉:“野薯就野薯,等我脸上好了,再多吃些肉补回来。”说罢拉着小刀去挖了不少野薯回来烤熟。 别人吃着鱼肉,龙喜扬自己啃着烤野薯,田玉琴看他的样子心中暗笑。卢俊杰和莫素颜两人也不好再独自说话,几个人边吃边聊。卢俊杰听了父亲的话后尽敛身上傲气,谈吐间妙趣横生,后来连田玉琴也收起对他的敌视。 几人结伴沿着湖边到那水源之处玩到日头偏西,小刀先告辞回了后院。三女要走之时,卢俊杰看着莫素颜的背影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情绪。 “莫师妹请留步,我还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第一零五章 人子人父 莫素颜听了卢俊杰的话红着脸转身过来,龙喜扬站在两人身旁茫然不觉,傻楞楞的问道:“四哥,有话你快说啊。” “龙十四,你能不能让我和莫师妹单独说几句?”卢俊杰看着龙喜扬无奈问道。龙喜扬茫然道:“好啊,那我到前面等你。” 龙喜扬走到田玉琴和顾仙容身旁,卢俊杰看着莫素颜的俏脸柔声问道:“莫师妹,我知道这样叫住你有些唐突,不过有些话我实在想说,怕错过了就没这个胆子了。” 莫素颜脸上飞红,低首轻声道:“那你就说。”卢俊杰大着胆子问道:“莫师妹,你家中可给你订了亲事?”莫素颜红着脸摇了摇头。 卢俊杰鼓起勇气:“莫师妹,你我只认识了两天时间,师妹的音容笑貌却日夜萦绕俊杰心间,再过几日,我和父亲便要回红枫宗。到时再想见面也不容易。” “这些年来,从未有女子如莫师妹这般让俊杰心动,俊杰想求父亲向莫叔父提亲,只是不知道莫师妹意下如何,是否觉得俊杰此举太过冒昧。” 莫素颜虽然猜到他要表白一些情意,却没想到卢俊杰竟是直接求亲,脸上红晕浓得直要滴出血来:“你这人,这事儿怎么好直接来问我?” 卢俊杰急道:“师妹莫怪,我从未经历此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要是师妹不愿,就当我刚刚的话没说过。” 莫素颜抬头看了看他着急的样子:“我倒不是不愿意。你要是想和伯父说,你就说吧。”卢俊杰此时脑中乱成一团,好一会儿才明白莫素颜语中之意。他脸上充满喜色:“莫师妹,你答应了?”莫素颜轻轻点头,转身快步跑开。 ***** “要和莫家提亲?”一向稳重的卢晚臣听了儿子的要求后压低了声音喝道:“俊杰,咱们来灵逍不过两日,你两人也不过是相处几个时辰,说了几句话。婚姻大事怎可如此草率?” 卢晚臣神情严厉:“结亲之前,怎么也要了解一下对方的品行爱好,然后再托媒传迅,这些你都一概不知就贸然许诺,传了出去岂不是让人家笑话。” “爹,俊杰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我看到莫师妹就觉得她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姑娘,要是错过了这机会,俊杰只怕要后悔一生。”卢俊杰双膝跪地,深深叩首。“就算您认为我是胡闹,也请爹爹成全,让俊杰凭着感觉胡闹这一次吧。” 卢晚臣摇了摇头:“这种事可不是随便乱来的,何况莫家的心思咱们也不清楚,要是被当堂拒绝,咱们红枫宗的脸可就丢尽了,而且以后再想给你寻门当户对的亲事也不容易了。” 从地上抬起头来,卢俊杰神情坚定:“爹,莫叔父要是不同意,我就上门苦求。既然我已经和莫姑娘表白,就不能言而无信。” 卢晚臣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家儿子叹气:“你确定人家姑娘同意了?”卢俊杰从地上一跃而起:“莫师妹肯定同意了,就是莫叔父那里还得求爹你给说一下。” 卢晚臣瞪了他一眼道:“那我明日寻个机会提一下这事,你先下去吧。”卢俊杰欣喜若狂的出了房间后,他摇头叹道:“这不是胡闹吗。” ***** “简直是胡闹。”莫问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女儿胡须乱抖:“素颜,这种事你怎么好轻易答应人家?岂不是让人家笑话咱们没有家教?” “卢晚臣来灵逍不过两天,他儿子平日什么样咱们根本不清楚,凭着他几句甜言蜜语就托以终身,这也太过轻率了。” 平日温顺的莫素颜却出声反驳道:“爹,他也没说什么好听的话,就是女儿和他谈得投缘,感觉与其他人很不一样。” 莫问摇了摇头:“反正我是不同意,这种事还是要探听一下,到底这小子在家里是个什么样子咱们都不知道,要是你被他骗了可怎么办。” 莫素颜从地上站起来,抱起莫问的胳膊摇晃着:“爹,他不会骗我,你就相信女儿的眼光一回,要是卢宗主提亲,你可一定要答应。” 莫问佯装要推开她的纠缠:“去去去,你少来这套,这可是终身大事,岂能儿戏。”看着女儿的神情又恨恨说道:“我养了二十年的姑娘,怎么能让一个才认识两天的小子轻易骗走。” 莫素颜跳步撒娇道:“爹,一提起婚事你就说要给我寻个门当户对的,他可是红枫宗宗主的四儿子,还不算门当户对吗?” 莫问爱怜的摸着女儿的头发叹道:“女儿,这门亲事要是真能成当然可以。”莫素颜听了一把搂住他的脖子道:“我就知道爹最疼我。” 莫问接着说道:“可是女儿,红枫宗是玄木四圣之一,卢晚臣一向最重礼节,你想过没有,你这般轻易的答应了他儿子的亲事,他会怎么想你?” 莫素颜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反正俊杰说他会让卢宗主跟你提亲,到时候只要爹你点头答应就行。” “真不知羞,哪有像你这般急着嫁人的。”莫问把脖子从莫素颜双臂中挣脱出来:“我可先跟你说好,没准儿那小子被他爹一顿臭骂赶回红枫宗。到时候你可是空欢喜一场。” “那就听天由命呗,反正只要爹你答应了就行。”莫素颜想着卢俊杰脸上飞起红晕:“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让我空欢喜。” ***** “这是什么?”卢晚臣看着自己送于灵逍的羊皮地图那条黑线上多出的一部分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长清子看着卢晚臣的表情也很满意:“这是两位黄兄想出的办法。”说着用手一指黄家兄弟。“就请黄氏昆仲给卢宗主解释一下。” 黄成恩踏前一步,拱了拱手:“卢宗主有礼了,这条线是我们兄弟加上去的。依卢宗主所绘的那条路线再向北行不过几百里,便是一片内海,那里人迹罕至。原来是在我们黄花洞府和永生堂的辖内。” 说完他用手一指那条黑线的尽头:“在这里向北出去,便是玄冰之海。如今五玄之上,只有玄水域的东北侧有数个码头,北至玄水城,东至岛。” 黄成义及时接上:“咱们玄木域的北端黑松港也有一个码头,平日只有数条船出海,都是一些小生意。玄水域上的那些码头也差不多,因为出海生意利润虽高,却是风浪难测。” “敢于冒死出海的商户,大都是去玄水城进一些珍奇之物回来倒卖,玄水城中也偶尔有船来玄木域这边购些用品。” “我兄弟曾经算计过,出海时的船只越大,安全回返的机会就越多,每船出海不过万八千两花费,可是运回的货物利润却是数百万计。” “有这么多?”卢晚臣从不接触海上生意,虽然曾听闻利润巨大,想着做熟不做生,也没有过染指的念头。 “那是当然,不说别的,据闻岛所产的珊瑚在当地只需一颗仙晶便能买上一块,可是一块最便宜的珊瑚在天外城也要翻上百倍。” 黄成恩晃着脑袋道:“这条海路我兄弟想了许久,原本打算我们几派慢慢发掘,长清掌门说既然诚意合作,当然是有钱大家赚,因此才与卢宗主明言。” “不错,凭着卢宗主的关系,商路通后,咱们在那内海建个码头,订些大船雇人出海。到时候这条商路就不仅仅是五玄陆路,就连海路也归了咱们。”黄成义想着那情景尖声大笑。 卢晚臣不顾他的刺耳笑声盯着地图细看,也明白此事确实可行。“两位果然是独具慧眼,此事大有可为。”转向长清子,卢晚臣脸上带笑:“看来诸位已经有了决定。” 长清子笑道:“卢宗主客气,能和红枫宗这样的大派合作,实在是我们的荣幸啊。”两人相视大笑,订盟通商之事就算正式谈妥。 客气了几句,接下来就是回去安排各自人手,从两端分别探明道路算计行程。至于海港却要慢慢建成,不能急于求成。 卢晚臣偶与莫问眼光相接,两人都是心中惴惴不安的各看他处。眼见大事已毕,各人都是兴高采烈,卢晚臣终于硬着头皮向莫问拱了拱手:“莫兄。我有一事请问。” 莫问心中一震,连忙回礼:“卢宗主请讲。”卢晚臣一咬牙:“卢某昔日在红枫宗便听说,莫兄有一子一女,都是品貌端正才华出众。甚是令人羡慕啊。” 莫问不知道他接下来是褒是贬,只得打着哈哈道:“哪里哪里,卢宗主的四个儿子才是真正的少年才俊。” 殿上众人都不明白这两位怎么突然夸起了彼此的子女。迎着大家有些诧异的目光,卢晚臣亲热的走上几步:“不知莫兄的千金今年芳龄几何?”莫问一听心中大定:“小女今年正好二十。” 卢晚臣脸上现出一副恍然之情:“哦,卢某四子俊杰今年也是二十,真是巧啊。”莫问立刻就坡下驴:“竟然如此之巧,看来他们两个还真是有些缘份。” 两人这几句对话听得大家都是云山雾罩,卢晚臣快刀斩乱麻的直接道:“俊杰尚未订亲,既然与莫兄的姑娘同岁。卢某想代犬子向令千金提亲,不知莫兄意下如何?” 第一零六章 处世之间 这天小刀在湖边等了许久,不但莫素颜三女一个未来,就连龙喜扬和卢俊杰也都不见踪影,小刀独个儿捕了些鱼,拎回后院做了给诸老送去。 隔天再到后厨去杀猪时,小刀发现胖师傅看向自己的眼光有些古怪,问了几句,胖师傅都是摇头不语。小刀也没当回事儿。 送罢饭菜又到湖边的小刀却看到顾仙容的背影。这情景与不久前有些相似,小刀出声招呼:“顾师姐,又是练剑无聊来散散心?” “昨天,莫师妹和红枫宗的卢俊杰订了亲。”顾仙容头也没回的说道,声音却不似以前那样冷冰冰的,小刀觉得她语气中好象有一丝惋惜。 顾仙容转回头来,看到小刀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又说了句:“再过些日子,红枫宗就要遣媒下聘,此事已成定局。” 听到这个消息,小刀也说不出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他问了句:“哦,莫师姐很喜欢卢师兄吗?” 顾仙容轻嗯一声:“也许吧,到了这个境地,喜欢不喜欢已经不重要了。这桩婚事虽然来的突然,对灵逍和红枫宗的结盟却有好处,所以大家都很高兴。” “莫师姐喜欢就好。”小刀脸上神情平静,他心中虽然有一些失落的情绪,想着卢俊杰这两天来的言谈举止,却又为莫素颜感到高兴。 “卢师兄为人看起来不错,想必他也一定很喜欢莫师姐。”小刀看着顾仙容问道:“顾师姐,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顾仙容皱了皱眉:“张小刀,你没事吧。”看着小刀神情不似作伪,她心中觉得自己这次前来有些多余。得知莫素颜和卢俊杰订亲后,田玉琴和顾仙容虽然为莫素颜高兴,也觉得对小刀来说会有一些冲击。 小刀平静答道:“我没事啊,难道你不替莫师姐高兴吗?”顾仙容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斥道:“你怎么总是这副不愠不火的样子。” “张小刀,你也不小了,有些事也应该为自己着想,不能傻乎乎的总由着别人。”顾仙容叹道:“那天难道你看不出卢俊杰的心思?你那个样子,怎么会有人喜欢你?” 顾仙容象斥责自家兄弟一样教训道:“男人就得有担当有目标。你自己喜欢的东西不管能不能得到,也不能轻易拱手送人吧。” “多谢顾师姐,我知道了。”小刀知道顾仙容和田玉琴两人虽然看似一个刁蛮一个冰冷,其实对自己都很关照。他老老实实听着顾仙容的话,像个正被自家姐姐批评的小孩子。 三女私下里都觉得小刀性子太软弱,看着现在他绵羊般温顺的态度,顾仙容心里更是有气。红衣一闪,顾仙容转身离去,远远丢下一句:“你好好想想吧,也不要太难过了。” 小刀一个人站在湖边良久,脑中回忆与莫素颜相处的点点滴滴,想着想着他脸上渐渐泛起笑容,看着平静的湖水嘴里嘟囔道:“我为什么要难过?” ***** 玄水域在五域中地形最为奇特,东北部是广阔的玄冰海,西南部与玄木玄火两域相连。遍布着的江河或向东或向北奔流入海,在五域中,亦是水患最多的地区。 日值正午,一名身穿着土灰色布袍的和尚行色匆匆,由南向北走在一条土路上。耀眼的阳光映在他的光头上发出一团亮光,远远看去象是他顶着一轮烈日。 这和尚在土路上疾行如飞,脚下烟尘不起,显然修为高深。他红光满面,慈眉善目。正是当年在小镇上以一颗中品仙晶救了小刀爹爹张大牛的苦禅僧人圆明。 此时路上并无其他行人,圆明行至一处山前,见有小溪轻淌,他俯身下去轻掬些水润了润唇,正要继续前行,听到溪前树丛下有呻吟之声。 圆明快步转过树丛,只见一名全身是血的汉子侧倒在地,胸前脸上全是鲜血,显然受伤不轻,见了圆明喉中咕咕有声,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 “施主莫急。”圆明快步到了那汉子的身前,一手探至汉子的脖颈处轻轻托起。另一只手抚上他的手腕按了按脉搏。 “嗯?”圆明托颈之手触处,感觉这汉子身上不似重伤之人冰冷或是滚烫。把脉的感觉也只觉得心跳虽稍快一些,却强劲有力不似命在旦夕之人。 倒地的汉子见圆明神色似是有所察觉,左手一拉圆明切脉的胳膊,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抬起,寒光一闪,一把匕首直刺圆明的腰间。 这一下贴身而刺又狠又快,他手上匕首狠狠刺入圆明腰间,圆明身子半蹲不动,那汉子松手向后远远跳了出去。 “大家出来吧,得手了。”随着这汉子的高呼,从他身后树林中又跳出二十几个都是和他一样身穿破旧衣服的匪人,手中虽提着刀剑棍棒,却都光泽晦暗带着缺口,明显生计艰难。 “搜搜他身上,找到那几块仙晶,咱们兄弟就能好好过上一段日子了。”二十几个破衣烂裳的匪人围拢过来,脸上都带着阴谋得呈的笑意。 “等等,大伙小心点,这和尚还没死。”最先装扮成伤者的那名汉子刚要上前搜身,却正好迎上圆明平静的双眼,这眼光中虽然有一些了然和悲悯,却没有一点痛苦。 圆明缓缓站起身来,随着他身子站直,那汉子插在他腰间的匕首掉落在地上,这一刺虽然在他腰间的僧袍上刺了个洞,却没能伤到一分一毫皮肉。 “大伙上啊,把这和尚打倒了就有钱花。”二十几人蜂纵而上,手中刀剑棍棒齐举,雨点般落向圆明。这些人中没有什么厉害修者,出手却都冲着圆明身上致命之处。 场中身影交错,一群人的纷乱叫喊声中,圆明轻松闪开他们的攻击。这伙人不但连圆明的衣角也未碰到,反而因为躲闪不及,两名汉子被自己人错手伤到。一个被棍子扫到了头,另一个被同伴的刀在手臂划了一道口子。 “唉哟,你这和尚,害得老子头上肿了这么大一个包。”被同伙棍子扫到头的那名匪人手抚着头上高高鼓起如独角的血包高声骂道:“真是痛死我了。” 圆明看着他头上的情形面带同情:“对不住施主了。贫僧也没想到竟会这样。”说罢看向那手臂受伤的匪人:“这位施主还是包扎一下,以免流血过多。” 手臂受伤的匪人怒叫一声:“谁用你假慈悲,赶快把仙晶交出来。”说完一声大喊:“大伙儿并肩子上啊。” 二十几人又是乱哄哄的冲了上去,刀剑并举一齐落下,圆明身似游鱼从他们中间几步走出,这些人收势不住,竟然又多伤了一个。 “这和尚还真溜滑的很。”假扮伤者的匪人从同伴手中抢过一根长棍:“我就不信这个邪了,大家再上。”说完他抢上一步,长棍轮起一道劲风,直砸圆明的头顶。 那些匪人又是跟上去一顿乱挥乱砍,圆明身子不动,双脚在草地上平平向后滑出,让开了他们的围堵。 “唉哟。”一声大叫响起,头上肿起大包的匪人又挨了一下。这下不知道是谁的刀在他头上红包划了一下,鲜红的血水顺着他的脸流淌而下。 “围起来。”眼见再这样下去,没等圆明倒地自己人就要先死上几个,扮成伤者的匪人连忙下令:“不要乱上,大家分开来。” 看着二十几名匪徒如饿狼般围成一个大圈子慢慢走近,圆明脸上还是没有一点惊慌之色,反而出口劝道:“各位施主身强力壮,为何不去自食其力做些正事?行这抢夺勾当有违天和,实在是大不应该。” “老子这就是在自食其力。”头上流血的匪人随口叫道:“杀了你就是我们的正事。”说完这一群人轮流上前砸砍圆明,出手毫不容情。 “和尚,你把身上的仙晶交出来,我们就放了你。”一见半天不能得手,扮伤者那匪首叫道:“我们中有人看到你在前面白江城中收了不少的香火钱。” “善哉,这些仙晶是要换成银两救助北面水患的灾民,实非贫僧个人之物,还望诸位以慈悲为怀,不要再行歹事了。”若是圆明要走,几步便可甩开这些人,可是他却还存着点化众人的念头。 “先顾眼前,我们这些人吃不饱穿不好。反正一样是救助,臭和尚,你这钱还是先救助了我们吧。”头上流血的那名匪人振振有词的叫着。 圆明脚下左躲右闪,口中苦劝着众人收手,这二十几人轮流出手,都累得浑身是汗也没能伤到圆明,渐渐都心生退意。 “大哥,这和尚太不好杀了,咱们还是撤吧。”头上流血的匪人按着伤口,眯着被自己血水模糊了的双眼叫道。 “你没听过别人说苦禅的和尚从来不伤人,就算咱们杀不了他,只要自己小心点,也不会有事。”假扮伤者的匪首无耻笑道:“咱们这么多人轮着上,累也累死了他。” 二十几个匪人跟着笑了起来,正要冲上前再砍圆明,不远处一个清朗的声音喝道:“这等无良恶徒,留在世上也是多余。” 一个黑袍人从溪流对面的树丛中现身出来,不屑的看着这边的情景:“和尚不杀你们,我来杀。” 第一零七章 香火 黑袍人现身突兀,二十几名匪人都吓了一跳,看到只有他一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口气不小啊?”这些人都停下手来看着溪流对面的黑袍人,这人面色苍白,颌下半尺长的黑髯,头上除了耳鬓处各有拇指宽的一道白发,其余地方都是发黑如墨,看起来四十来岁的样子,眉稍眼角都是微微上扬,五官生得十分俊雅,年轻时想必是个美男子。 “你这老头长得还真挺像样儿的。”连为首的匪人也觉得这黑袍人实在生得端正。“兄弟们,把他也一起办了。”说完就要分出几人去溪流对面。 “慢着。”说出这话的竟然是被匪人围在当中的圆明,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颗仙晶:“这块仙晶便送了你们,速速离去。日后做些正经生意吧。” 那扮成伤者的匪首见了神情更是得意,上前一把夺过:“和尚,你现在知道害怕已经晚了,这人是替你出头,要是我们杀了他,这条命也要算在你头上。” “无知的蠢才。”溪流对面的俊雅黑袍人冷冷出声:“他是为了救你们这些饭桶的命,才想用仙晶打发了你们。既然和尚自己愿意破财,你们拿了仙晶赶紧滚蛋。” “哈哈哈……。”这群匪人狂笑不已:“救我们?你还是想想怎么救你自己吧。”说完便有十几名匪人挥舞刀剑,要跳过溪流扑向黑袍人。 黑袍人面带厌恶之色:“和尚,看来你这么多年还是没能摸懂这些该死之人的脾性。”说罢目光在这些匪人身上一扫,口中冷冷吐出一个字:“死。” 随着黑袍人这声,他身后的树枝上无声无息飘下数十片叶子。不见这黑袍人有任何手势,空中响起无数啸声,这数十片叶子猛然飞旋起来,然后切向这些匪人。 “是个修者。”这些匪人一见这情况就知道不好,向着身前飞来的叶子扔出刀剑转头便跑。他们掷出的刀剑中有几柄跟那些叶子相撞,精铁制成的刀剑竟被那些树叶轻松从中截断。 数十片叶子如同长了眼睛般飞来,眼看着这些无知匪人便要血溅当场。“善哉,卓施主手下留情。”圆明踏上一步挡在众匪前面,双手合什向着溪边的黑袍人遥遥一礼。 随着圆明一偈一礼,数十片呼啸而来的索命叶子上都闪起一丝亮光,随后如寻常树叶一样轻轻飘落,有些落在溪水中顺流而去,林中恢复了平静。 黑袍人攻势被阻,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眼光随着溪水中渐渐远去的几片叶子望出很远才收回,看着溪对面的圆明叹道:“为了这样一群蠢货,值得吗?” 听了他的话,圆明脸上现出怀旧之情:“多年不见,卓施主一向可好。”黑袍人摇了摇头,语带忧伤:“不好。” 圆明轻叹:“卓施主如此伤怀,看来纤纤姑娘还未康复。”黑袍人仰首向天半晌无语,然后带着缅怀的语气笑道:“纤纤姑娘,我十几年没有听人这样叫过她了。” 两人如老友般有问有答,后面的二十几名匪人却是心惊胆战,见了那黑袍人的飞叶术法,这些人再笨也知道这人绝不是善良之辈,要不是刚刚圆明出手,自己这伙人早就携手去见了阎王。 圆明转回头看着他们和颜悦色的说道:“你们这就离去吧。还望各位施主以此为诫,不要再做伤天害理之事。身正品端,行善积德,才是为人之道。”二十几位匪人听了胡乱答应几句,转头便跑,眨眼间便逃得干干净净。 对面的黑袍人微微摇头,对圆明言行很是不以为然。“要是这伙人再去害人,也有你这和尚的一半功劳。”黑袍人冷冷嘲讽道:“还不如让我杀了干净。” 圆明微笑答道:“一念为恶,亦可一念为善。未来之事,又有几人能知。贫僧相信他们定能改恶从善。” 看看黑袍人的不耐神情,圆明笑问:“卓施主这是要到涓海流访友?”黑袍人冷冷哼道:“访什么友,我还哪有朋友?只是突然想到这玄水域走走,谁知第一个就碰到你这让人倒胃口的和尚。” 圆明上下打量了几眼黑袍人:“看来卓施主这些年还是身家宽裕。贫僧正要去救济灾民,不知施主可否捐一些香火?” 黑袍人一听斥道:“你这和尚这么多年还是这付要饭模样,见到谁都是张口要钱。苦禅院平日就是教你们这些东西吗?” 圆明正色答道:“身入苦禅,体世人之苦,求得布施之物济人,但一米一粟,从不强求。”黑袍人冷哼一声:“那为什么你每次见了我都和我讨要香火。” 圆明答道:“卓施主向来生财有道,出手阔绰,如今灾多粮少,布施救人自是多多益善。”黑袍人一甩头:“仙晶我有的是,可是那些人死不死关我屁事。” 圆明劝道:“卓施主此言过矣,天下众生,生生相系,莫说是同生为人,便是非我族类,也不能袖手旁观。” 黑袍人哼了一声:“和尚,我问你些话,答得我满意,我自会给你。”圆明一笑:“卓施主有话请问,圆明知无不言。但布施一事全凭本心,交换不得。” 黑袍人笑道:“那好,我便白问。和尚,这天下之人,大都贪生怕死,性子懒怠,更有不少好色喜财,见利忘义。这种人便是全杀了也不过份,为何你却救了一个又一个。” 圆明答道:“若无凡人,何来圣人,际遇生来不同,却非人之过,卓施主当年若不是得海前辈养育传道,又何尝不是一个孤儿?” 听了圆明此言,黑袍人一时语塞。他确是幼时被涓海流的海道人在路边拾得,但他悟性奇高,十五岁便修成圣水诀,是玄水域千年难得的人才,如何与那些唯唯诺诺的庸人相提并论。 黑袍人点了点头:“卓某确是孤苦出身,得恩师养育指点铭记在心,和尚你说的不错,若是没有恩师,卓某绝对没有今日的成就,可卓某自知事之时,便励精图志,知难而不退,就算无此际遇,也必能自食其力,不落人后。” 圆明赞同道:“这个自然,人道沙不掩金,卓施主心性坚毅,确是人所不能及。但是世间种种,各司其职,缺一而不可。庸人其实也难做。” 黑袍人一笑道:“言之有理,可是和尚,生为人者,得滴水之恩当报以涌泉。苦禅院自建院以来,对世人之恩何止江海,如此说来,世人便是倾天下之水也难报答啊。可是为什么你们还是穷得掉渣,见谁都是一副吃不饱饭的样子。” 圆明答道:“施恩虽不图报,但这些年来,确有不少人以财帛物品赠予苦禅。世道多灾多难,我等都是转手便用以救济,院中的田产若只供衣食也有不少余留,也尽数用在救济之上,我等只求僧衣遮体,粟米果腹,别无他求。” 黑袍人语带揶揄的又问:“当年我还在涓海一流之时,苦禅院也有不少和尚在五玄上行走,单只你圆字一辈便有几十人,如今怎么就你一个在外面晃荡,其他和尚都在家吃闲饭吗?” 圆明一直微笑的脸上终于有些动容:“圆字七十二僧,如今只有二十三人,其余同门都已圆寂了。” 黑袍人脸上顿时没了笑容:“什么,不可能啊,没听说你们死了这么多人?”圆明面带悲悯答道:“都是近十几年的事,卓施主当然不知。” 黑袍人惊问道:“是你们苦禅染了什么恶疾不成?那也不对啊,你们这些和尚都习禅法,修为不低,怎么这十几年就死了这么多人。” 圆明答道:“只有一位同门是因病辞世,其余都是在济世中圆寂的。”黑袍人还是不明白:“你们不就是放个粥,发些衣物,怎么还会死人。” 圆明沉默了一下:“有的是在救人中为天灾所伤,有的是阻挡兽潮,还有的是被人所害。黑袍人大怒道:“什么人连苦禅和尚也杀?你们还去救什么人,我就说让他们都死了干净。” 圆明平静的声音有些高昂起来:“卓施主,每次大灾大难,我等都是全心全力去救助,确实冷眼旁观者有之,落井下石者有之,趁火打劫者有之,若是我等都如卓施主所想,那苦禅院早就不存在了。” “十五年前汉江大水,我苦禅数十位师兄师弟在下游轮番挽手阻水,力气用尽。数位师兄圆寂在无边洪水之中,又有那觊觎我苦禅法器之辈,不但不出手相助,反而在我们危难之际出手相袭,那一年,是我苦禅建院以来,头一次在赈灾中圆寂了二十五位师兄。” 圆明回想往事,脸上神情有些凄苦:“卓施主,我当时虽然口中不说,但是心中也如你现在一般,满是不平,圆灭师兄便是那时心哀身伤,大病一场郁郁而终。可师父当日在殿中所说的话我还音犹在耳。” “我等当一如既往济世救人,世人知苦禅之愿者自会愈多,执善念于心,宣善意于口。当时圆心师弟年少气盛,站在殿中大声叫道,只怕天下人还没知苦禅之愿,我等便要让这些贪婪之辈杀光了。” 黑袍人侧目问道:“无生和尚怎么说?”圆明脸上神情渐渐平和下来:“世人若以苦禅为福,则不以为忧,世人若以苦禅为祸,则灭又何妨?我等以众生为念,只求无疚于心,纵有些宵小之辈,能耐我何?” 第一零八章 生死之界 “迂腐之见。还要等到人来杀你?就应该先把那些人杀得干干净净。”听了黑袍人的话,圆明问道:“卓施主可想过,若不是当年施主凶名在外,那些人怎会联手袭击于你?他们正是怕你手下无情,才会先下手为强。” 黑袍人叫道:“放屁,他们那些人我要是想杀早就杀了,我现在只恨当初没早杀光那帮家伙,才害得纤纤如此下场。” 圆明道:“卓施主,你就算早杀了他们,也一样会有人来找你报仇,你可想过,你百年之后你的家人如何?怨怨相报何时了。” 黑袍人冷脸说道:“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要是纤纤能醒来,别说是不杀人,你让我当和尚也行。” 圆明叹了一口气:“卓施生过于执念了。纤纤姑娘吉人天相,必能醒来。”提起往事,黑袍人有些烦躁:“少说这些不中听的了,我再问你一句,这些年可听过有谁会还魂之法?” “未曾听过,魂法一道修习者本就寥寥无几,至于能还魂者更是闻所未闻,苦禅的安魂之法只是以抚为主,却无活人之术啊。”圆明轻轻摇头。 黑袍人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圆明劝道:“卓施主,种因得果,得果生因,因果循环,生生不息,施主若广施善因,终有一日,可得善果。” 黑袍人停下脚步,口中冷笑道:“和尚,你是个好人,可是你真相信因果吗?莫说是我,就说你苦禅院那些枉死的和尚,他们的因果在哪里。” 圆明答道:“心中平和,死有何惧,胸中苦闷,生有何欢。师父常说为人一世,应不贪生不求死,各人的因果缘法,非圆明所能猜测。“ 黑袍人抬脚便走,声音清晰传来:“我真不信,你什么事都能想得这么开?”圆明望着他的背影,合什为礼:“卓施主,圆明不能想不开。” 远处听见黑袍人哼了一声:“你是见了谁都要钱,还是只和我要?”圆明望着他的方向说道:“贫僧开口讨要香火至今只三次,倒有两次是对卓施主开口。” 黑袍人轻哦一声,显然有些意外:“承你这么看重,这个拿去给你救苦救难吧。”说罢一道亮光从林中飞出,他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天下这么大,你救得了几个。” 圆明袍袖一拂卷住那道亮光:“救得几人,便救几人。”黑袍人一声叹息,声音几乎遥不可闻:“再会。”圆明颌首为礼:“多谢施主。” 黑袍人消失后,圆明静立片刻,转身问道:“你又来干什么?”他身后树丛中畏畏缩缩钻出一个破衣汉子,正是刚刚那名扮伤者的匪首。 “大师救命之恩,小人们无以为报,刚刚跑的太急,忘了把这仙晶还给大师。”破衣汉子手中捏着一块下品仙晶,正是刚刚圆明给他的那一块。“我们兄弟刚刚商量了,以后一定洗心革面。” 望着破衣汉子诚挚的样子,圆明微微点头,从那汉子手中接过仙晶,又从袍袖中取出一块鸡蛋大小的圆润晶体,一起放入怀中。 “这是……,极品仙晶?”破衣汉子回来有了一会儿,只是害怕那黑袍人不敢出来,两人对话也隐隐听到一些。他倒也识货,一眼就认出黑袍人最后抛给圆明的是块价值上亿银两的极品仙晶。 看着圆明手中散发淡淡光晕的极品仙晶,破衣汉子心中全无抢夺之意,却忍不住问道:“大师,刚刚那人是谁,就这么给了你一块极品仙晶?” 圆明看着黑袍人消失的方向似是追忆往事,良久叹了一口气:“如今他只是一个伤心人。” ***** 灵逍喜事连连,不但玄木域东北端尽在掌控,又和红枫宗联盟结亲,虽然打通商路之事仅有少数人知道,但是山上所有人都觉得,如今的灵逍已是大不相同。 卢晚臣在灵逍住了三天离开,灵逍的客人却是越来越多,周边城池的大小门派以各种理由前来拜访。到访者几乎都是门中主事之人。就连当日在地宫前嚣张跋扈的凌云城凌家,朱华城的丹心阁,玄木四圣桂竹山的分舵妙竹堂也都派人祝贺。 养闲堂中,叔九龄的双眼尝试了吴宗廷的各种治疗方法后,终于可以模模糊糊看到一点东西,虽然连近在眼前的人都看不清样貌,比起之前成日黑乎乎却是好了太多。 心情大好的叔九龄每天都要爻上几卦,这天他扔出骨片后却是停手不动。身旁的吴宗廷见他神情有异,便凑上去看了几眼。 “全阳之卦?”吴宗廷也通些卦相,见了几块爻骨的位置轻声道:“阳中之阳,强中之强,锐进之势不可挡。这一卦可是为我灵逍所起?” 叔九龄沉吟不语,将骨片捡回,想了想再次投出。吴宗廷笑道:“叔师弟,这一卦是问的什么?”看了骨片的方位却是神情一变。 “全阴之卦?负重夜行,前路无穷。这一卦是为何而起?”吴宗廷低声嘀咕被周围诸老听到,李梦山摇头道:“这东西全凭各人心意,全阴也不一定是什么坏事。” 叔九龄拿起骨爻,犹豫片刻再次投入,竟然又是一卦全阳,然后再投却是全阴。这全阴全阳之卦有人一生也未必能投出,可这短短数息间,便各出了两卦。 “阴阴阳阳,全无交错,这是何意啊?”叔九龄想来也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形。转头看着吴宗廷问道:“吴师兄,要是我问什么事倒也罢了,可是这几卦我只是随手丢出,起得是无问之卦。” 盛金和李梦山异口同声问道:“无问之卦是什么东西?”叔九龄盯着地上的爻骨没有说话,吴宗廷缓缓说道:“无问之卦,乃是爻卦中最为莫测之卦,不问任何福祸,一切只看天机。” “凡问事之卦,一日只可起一卦。无问之卦却可随心而定,多起多卜。但全阳之卦为顺极盛极,全阴之卦为逆极败极,这两种卦象都是难得一见,今日却在无问之卦中连连出现。” 李梦山听了面带苦笑:”吴师兄,你别吓我,咱们从后山刚出来就都弄了一身伤。现在灵逍形势大好。我正想着快要过上好日子悠闲享福,你们又弄出这什么无问之卦。” “如果这无问之卦所说是真,这等大起大落绝非我灵逍一脉所能承担。”叔九龄将爻骨收入怀中:“全阴全阳,或生或灭,世间能经得起这般折腾的,也只有这天地了。” 盛金笑道:“叔师兄,你这越扯越玄了,卦象之事测人都不尽准确,更何况是这天地。”他看着吴宗廷和叔九龄两人笑道:“两位师兄不必自寻烦恼,还是安心等着吃饭吧。” 他话言刚落,小刀就提着食盒推门而进,诸老顿时都笑了起来:“看来还是盛大头这卦准啊。” 小刀被众人笑得莫名其妙,细问之下才知道刚刚叔九龄爻出了几课奇卦。小刀平日也常推测叔九龄的爻骨方位,可是他在脑中连测数卦,也无法让数片爻骨全部方位一致摆成全阳全阴。 李梦山却不管什么卦象之事,几口吃完了碗中的饭菜叫道:“小刀,你寻些针来。我身上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从明儿起,咱们去湖边钓鱼喽。”他看着诸老叫道:“咱们大家都去玩玩,天天闷在这屋里,烦也烦死了。” 次日小刀取了些针来,李梦山运力于指,将细针都弯成钩状,然后便叫着让大家随他去湖边玩耍。 除了高永明和齐遥南,其余诸老或行动不便或自重身份都未跟去。当晚听了小刀兴奋的讲述钓鱼过程,盛金却动了心,看着自己的独腿却又深深叹息。 小刀看出他的心思,削了根拐杖送来。盛金终于跟去了湖边,经他回来一番宣扬之后,连冷平原也在李梦山的帮助下走出了厅门。 数日后,早饭吃完,诸老涌到湖边各占上一块位置,手执钓竿盘膝而坐。叔九龄吴宗廷虽然不钓鱼,也出来坐在湖边树下闲聊。 秃顶的齐遥南性子颇急,每竿投下都是片刻就提起看看,除了从未执钓的吴宗廷和叔九龄,诸老中只有他这些天还是一无所获。 “我就不信了。”齐遥南眼见身旁众人都是每隔一会儿便从湖中钓起一条大鱼,心中更是火大。再次提起空竿后他灵机一动,连饵也不放就再次投入水中。 盛金刚刚提起一条大鱼,正看见他的举动:“老齐,你这是干什么?”齐遥南一提钓竿,哈哈大笑:“我就不信一条鱼也钓不上来。” 果然一条大鱼被齐遥南提起,可是大家细看才发现,这条鱼是被他以灵力御动竿上丝线给缠了上来。 “你这样可不叫钓鱼啊。”李梦山正要嘲笑几句,猛然间众人脚下都是一震,随即地动山摇的晃动起来。 伴着脚下晃动,沉闷的轰隆声响如万马奔腾从西北方向滚滚传来,好象有什么庞然大物从远方的地下冒出。诸老待震动平息后都是脸色变幻,小刀看着他们问道:“这是怎么了?” “先是地宫现,晶脉出,又有全阳全阴之卦。”吴宗廷和叔九龄对视一眼:“难道才三十年不到,五玄上就再次出现了生死界?” 第一零九章 弱者的机遇 “生死界又是什么东西?”听了小刀的问题,各位长老脸上都是神情凝重:“这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的明白,咱们收拾一下回去吧。” 到了养闲堂内,诸老详细把生死界的事情讲给小刀听。五玄之上每隔百余年,就会出现一种天地奇象,出现的位置虽不相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奇象出现所在地域灵气浓厚异常,而且都是在平原上隆起山谷形成一处盆地,数日内盆地内便会形成方圆数里的灵气漩涡,这漩涡之内便称生死界。 在生死界的灵气漩涡之中,灵气几乎可以凝成实质,对修行之人大有益处,但是五玄上各派修者却发现,修为越是高深,在这灵气漩涡中反而越是危险。达到上三境的修者进入生死界无一生还,在这灵气漩涡中能存活下来的中三境修者,突破上三境的机率却是大大增加。 数十年前,五玄大陆外有兽潮荒族来袭,内有九幽之乱,各门各派达到上三境的修者寥寥无几,兽潮荒族退却之后,天外青天与九幽达成停战通商的协议,五玄这才安定下来。不久在玄水域出现了一次生死界,无数五玄修者纷纷赶去。那次生死界也是如今五玄各派上三境修者多如牛毛的重要原因之一。 “每逢生死界现世,都要造就几个传奇人物。生死界被称为中三境修者的福地,修为达到三华聚顶之人进去也必死无疑,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却也因此让未到上三境的修者拼了命的赶去。” 小刀一听大喜:“有这样的事,那可太好了,我感觉这震动离咱们灵逍好象不远,咱们全山的弟子都去修练一回,不是都能提升境界?” “生死界既然以生死命名,当然是凶险万分,据典籍记载,上三境的修者有去无回,中三境的修者入内也是生死难测。”吴宗廷叹道:“上次生死界出现的时候,我们几个都在后山没有得到消息,就算知道也未必敢去。” “那是当然,这生死界内灵气虽浓,修者境界强行提升却有走火入魔的可能。上三境修者大概就是因此不能入内。”庞飞扬回忆道:“我当年去了生死界时,也和你现在差不多年纪,只是在外围修练,未敢深入。” “这生死界内全凭各人运气,修为强弱还在其次。外围修练虽然得益要少一些,却可以全身而退。”叔九龄看着小刀:“你要记住,到时你一定不可深入。” 小刀笑道:“我也要去?”李梦山一听大声叫道:“你年纪轻轻,怎能不思进取?去是一定要去,要记住只在外围停留,不可深入。” “这生死界怎么区分内外?”听了小刀的问题,众人都看向庞飞扬,养闲堂众人中,只有他曾亲身去过。 庞飞扬答道:“生死界盆地形成之初,新生的山谷上寸草不生。周围也是万物生机皆无,漩涡生出后,山谷外万物立即恢复生机,在灵气外围会生出一道新生的草木屏障。” 他想着当年的情形道:“我们这些年轻弟子都是躲得远远的打坐修练,不敢靠前。何况进入漩涡的名额有限,想进也进不去。” “那个还有什么名额?不是说进去很危险吗?”小刀好奇问道:“大家都在外围修练,不是更安全一些?” 庞飞扬摇了摇头:“富贵险中求,进入漩涡内修练虽然凶险万分,却也不是没有对策,生死界每次出现都是地动山摇,在那新生的山谷上会有不少洞穴,经过前人的尝试,在洞穴中修练不但安全的很,而且灵气要比外围强上百倍。” “只是生死界中洞穴数量有限,每次为了争夺修练之所,进入漩涡的修者倒有大半死在彼此手中。因此九幽与五玄停战以来,上次生死界便议定每次只进入二百名修者。” “生死界一出,天外青天便会遣使前往,二百枚生死令随意领取,先到先得。后来的五玄修者有想进入漩涡修练者,可自由挑战执令之人。生死不论,胜者可入。” 小刀一听问道:“那要是大家都想要,不是打个没完没了?”庞飞扬笑道:“那可不是,有胆去取生死令的修者,个个修为不错。岂是随意就能战败的?” “不错,这个主意虽然看似简单,可修为不够的人就算早到,也不会去取生死令,一旦令牌到手,一天内别人就有两次挑战机会。失败一次便不可以再挑战他人,只能在外围修练。” 盛金看着小刀笑道:“小刀,他们这些人说了半天你还没听明白,大家都是想你去在那生死界外围安心修练几天回来,你就不要想着去夺什么生死令了。” 刘枫点了点头:“小刀,这不同于和别派拼杀,为了一块令牌,甚至还有同门相残之事发生。最初拿到令牌的人中,能成功进入生死界的不足一半。” “如果刚刚的震动真是生死界出现,那再有数天,各派便都会派人前往。小刀,你也准备一下,凭着咱们养闲堂首席弟子的身份,灵逍去的人中肯定有你一席之地。” ***** 果然如诸老预料的一样。远方的惊天震动一出,各派数十年前经历过生死界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灵逍派去探查的弟子也很快回报,在玄木域西南端距灵逍数百里的平原处,新出现一处环形山脉,周围寸草不生,正是符合生死界形成灵气漩涡前的迹象。 依照以往的规矩,再过数日,天外青天的使者就会到达生死界外发放生死令牌,然后五玄各派便可去人自由选择挑战。胜者待到灵气漩涡出现后便可进入。 生死界出现的第三天,卢晚臣返回红枫宗后所请的媒人也来到了灵逍,郑重其事商议两派结亲之事。生死界之事虽然对中三境以下的修者来说是天大的喜迅,对于已破上三境的修者却是毫无诱惑。 “长清掌门,这次订亲之事依我看还是不要耽搁,虽然生死界来的突然,无论是莫姑娘还是卢公子都是身份尊贵之人,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冒险呢?” 灵逍大殿上,一名身穿红色绣花吉袍的白须老者满脸笑容的看着长清子说道:“依我看,咱们这边就一切正常进行,等着卢四公子过来下聘,贵派中有想去生死界的弟子也正常前往,两不耽误,掌门意下如何啊?” 五玄之上这些年出现一处名叫联亲阁的所在,专门为大派豪门订亲,这老者便是联亲阁在玄木域的主事洪吉安,他的修为虽然不算高,在这玄木域之上,凡有大门派结亲,都要去寻他来正式说媒。 联亲阁接手的生意都是名门大派,无论距离相隔多远,他们都会把各项事务安排的妥妥贴贴,并且按照各家的意思通告五玄各处的亲友。经办之事五玄之上都是交口称赞。 红枫宗是玄木四圣之一,结亲之事当然不能马虎。洪吉安所说也是事实,生死界虽然对中三境修者吸引力不小,身娇肉贵的名家之后却很少前去。 “就依洪先生所言。”长清子微笑点头。就算没有这等联姻的大事,莫素颜和卢俊杰也不会去生死界冒这个险。对于灵逍目前的情况来说,订亲之事落在实处才是重中之重。 长清子随后派人通知各堂各阁选出一些弟子前去生死界。并详细将生死界的凶险之处说于众弟子,到最后确定前去的还是有近百人。除了田玉琴要留下来陪着莫素颜订亲,伤势初愈的顾氏兄妹和莫俊峰也要一同前往。 生死界对于五玄各派以后的发展都很重要,特别是一些在门派中原本不起眼的弟子,在经历生死界后往往一飞冲天。在领过生死令后,各派达到上三境的修者都会远远离开,以免被突然出现的灵气漩涡波及。 “各派长老退去后,一切就全要凭你们自己了,无论是比试夺令还是寻地修练都要小心提防,在没有上三境修者的情况下,情况反而会更危险。”刘枫苦口婆心一遍遍叮嘱着小刀。 “师父,我知道了。”小刀苦着脸道:“这些事情您和诸位师伯师叔都说了无数次了,我保证记住,不靠近,不拿牌子,就躲在咱们队伍里不出去。” “小刀,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没有各派长老的管束,生死界的比拼比咱们争夺灵脉时还要混乱,执着令牌的人更是危险。”庞飞扬沉声道:“只要你暴露出弱点,马上就会有人挑战你。”小刀连声答应,逃跑一般出了养闲堂回去小院。 养闲堂内的诸老看着他的背影却还是忧心忡忡。“真不知道这次让他去生死界是对还是错。”刘枫有些犹豫道:“以他万灵诀的进境来看,就算去了也不会有太大进步,要不然还是让他留在山上吧。” “绝对不行,这次他必须要去。”吴宗廷出声反对:“各位,我们几个到这养闲堂日子不长,但是也能感受到你们对小刀的关爱。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咱们这些人能照顾他多久?以后的路还是要他自己来走。” 李梦山看了一眼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几位长老:“小刀天性善良,咱们大家都喜欢他,不过终究还是要让他去闯荡天下。难道你们还想让他总陪着咱们这几个老家伙,在养闲堂做一辈子饭不成?” 第一一零章 约定 玄水域奔流城的一个幽暗场所内,上百名衣着各异,神情凶悍的修者散坐各处。这里是一个黑市,专供各处来人雇佣上三境修者。这里的修者大都是在自己原本的门派中犯了过错被逐出,或是得罪了各处豪门,不得已只能在这里混口饭吃。 奔流城地处玄水域边缘地带,城中散修数量很多,这种地方更是没有人来管束,只要这些修者不在城中惹事生非,奔流城中的门派也就由得他们自生自灭。 一名花白络腮胡子,披着一件暗红衣袍的披发老者缓缓走来,四处打量着周围懒散的修者。等生意的修者们看到他过来,抬眼扫见他身上破旧的衣服都是嗤之以鼻,以为这又是不知从何处来了一名同行。 这名红袍老者挨挨蹭蹭一路行到前面酒台,从怀中取出一块碎银,要了碗酒一饮而尽。喝完后看着掌柜皱了皱眉:“你这是忘了兑酒进去?也太淡些了吧。” 满脸横肉的掌柜看着他的样子哼了一声:“咱们这地方就是这种酒,城中贩卖好酒的地方有的是,你去的起吗?” 红袍老者听他言语无礼,仰起满是伤痕的脸瞪视片刻,掌柜连理都不理他,转身从一个木桶中舀出一勺子酒,兑入一个盛满水的酒坛中。 “我想雇几个人,不知道这里是什么价钱?”红袍老者转过头去,看着场中的修者们问道:“只要武者,习练拳脚的最好。” 一听他是来雇人的,场中的修者都站了起来,听了条件后,有一半的人又坐了回去。“不知这位东家要多少人?”一个上身赤裸,露出结实肌肉的半秃中年汉子问了句。 “先听听价钱,合适的话,有多少我要多少。”一听红袍老者的口气,几十名上三境的武者都是脸带喜色:“不知东家要做什么事?护送暗镖还是杀人?” 红袍老者脸色阴冷答道:“当然是杀人。什么价钱?”刚才那汉子答道:“要看对方是什么人,要是白白送死给多少也不能去。” “玄木域,修为都平常的很。”听了红袍老者的回答,半秃汉子问道:“听东家的意思,对方不止一人?” 红袍老者点了点头,上下打量着这名汉子:“你这样的,多少钱一个。”半秃汉子想了想:“一颗上品仙晶。” 红袍老者嘿嘿冷笑:“胡吹大气,我一路寻着这些黑市过来,就算是白江城那种地方,雇一名修者也不过如此,你们这些人也值这个价钱吗?” 他的话中虽有轻视之意,这些修者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原来东家都打听过了,那还和我们兜什么圈子?你开个价,合适的话,我们就陪你走一趟。” 红袍老者看了看这些人:“修练刀剑的不要。”这些修者中顿时又退下不少。看着面前还有二十几人,红袍老者心中算计一下:“五颗中品仙晶一个,我全要了。” ***** 灵逍大殿前,一些准备前往生死界的弟子们整装待发。见小刀背了一大包东西远远过来,顾岩笑着问道:“小刀,你背的这是什么?” 小刀看着队伍中熟悉的脸孔一一点头,然后答道:“听说这次要去一个来月,周围也没什么地方吃饭,我带了不少干肉和盐。” 听了小刀的话,常常和他去湖边烤鱼的几个吃货都是面带喜色:“这下可好了,省得天天嚼那些干粮,小刀,你可真是想得太周到了。” “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带这些东西干什么。”小刀一听居然是刘枫的声音,回头一看更是吃惊,除了刘枫,吴宗廷李梦山几个腿脚方便之人都前来送行,连眼神渐好的叔九龄也在其中。 “师父,你们怎么来了。”小刀一看这情形难免头大,就怕这几老又如前几天一样反复念叨着那几句。 刘枫等人平日也没机会出来,他们随便看了看这些要去生死界的后辈。谁知其中一名身材高大的灵逍弟子看到叔九龄却是脸色一变。 “师父,您一向可好。”那身材高大的弟子主动出来施礼。叔九龄一楞,努力眯着眼睛打量一会儿:“是行远吗?你也要去生死界啊。” 这高大弟子姓高,如今是耀武堂陆长老的弟子,高行远恭恭敬敬的答道:“是的师父。”叔九龄点了点头道“行远,我在灵逍只有你一个记名弟子。这些年你名声鹊起,我虽身在养闲堂,却也是心中高兴的。” 叔九龄叹道:“当年你一心锐意进取,要学些实用的武技,与我所习不合,因此才将你推荐给了陆师兄,还望你能理解。”高行远垂首答道:“弟子明白。” 叔九龄想了想道:“行远,此次前去生死界诸多凶险,你当年处事有些心急。可要多加小心。”虽看不清高行远的脸,叔九龄劝道:“还是不要去取生死令,在外围修练即可。” 高行远想了想,口中答道:“行远遵命。”叔九龄又指着小刀道:“自小刀入养闲堂来,我们几个日日承他的照顾,这次生死界一行甚是凶险,小刀在门中资历尚浅,你也多留些心思照顾他。” 旁边的小刀听了有些不好意思,高行远看了看他点头答应:“师父放心,既是同门,小刀师弟有事,行远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何况他有莫师兄顾师兄等人关照,自是万无一失。” 小刀看着为自己竭尽所能的诸老也是心中感动:“小刀这就走了。所有的肉食果品我都备好了,黑脸儿会每天送去。”刘枫想要说话却哽在喉中,对着小刀挥了挥手,其余几人也都是说不出话来,只有李梦山哑着嗓子说道:“小子,早日平安回来。” 小刀口中答应着,听得山门处弟子集结的号角声己经响起,手忙脚乱的施了礼,随着莫俊峰等人跑去。到了山门处,各弟子的师长父辈也是纷纷送别,近百名灵逍弟子向着西北方向一路行去。 此时灵逍的地位大不相同,山上事忙,只有精武堂的严风梧与石家兄弟护送众弟子前来,三位长老都是粗枝大叶之徒。莫俊峰便俨然成了此行的主事。 灵逍一众弟子缓缓前行,行至当日与云杨岭弟子相遇的那片树林时,发现肖应豪带着数十名弟子正等在路上。此去生死界凶险无比,长清子已分别派人约定各派一同前往。 “见过严师叔,应豪奉了家父之命,在此等着灵逍诸位一同前往。到了莲花镇上,再与各派的人会合。”肖应豪拱手施礼,他身后弟子也有不少参与过当日地宫之行。与灵逍众人也算相熟。 莲花镇还是和以前一般无二,只是路上行人没有上次那样多。一到镇上便有凤尾堂的人上来迎接。无敌门荆棘堂也刚刚来到,八方城翠柳峰的弟子却还没有来。小刀和灵逍众人还是住进了如意客栈,莫俊峰和严风梧等人与各派头脑自去吃喝商谈。 吃过饭小刀回了房中,这次把他和几名弟子分在一间,高行远也在其中。见诸人都是盘膝打坐,小刀便也坐在床上远行数遍万灵诀。 功行完毕,浑身轻爽的小刀望着窗外一轮明月触景生情,他心中算计日子,距离青莲老人去年与自己赏月的日子,正好差不多一年。 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欲望,要去看看那一池青莲。小刀轻轻起身下地,推开房门刚要出去,高行远心中想着叔九龄的嘱托问了句:“张师弟,你去哪里?” 小刀回身看着高行远答道:“高师兄,我想去那湖边看看。师兄要不要一起去?”当日他与青莲老人之事灵逍众人也都知晓,高远行摇了摇头:“师弟自去便是。” 出了客栈,小刀缓步行到了莲池边上,望着那池已经不复盛状的莲花久久不动。当月光渐渐明亮,池中稀稀落落的青莲上泛起银光,小刀想起当年青莲老人的话,眼中却是有些湿润。 念及往事,他回头望向那座初见青莲老人的凉亭,这一看不要紧,小刀的心一下子便提了起来,只见那边竟然又有一盏灯光亮起,亭中还有个端坐的身影,小刀惊喜之下,抬腿便奔向凉亭。 他快步走近,亭中之人闻声转过头来,小刀看清楚他的面目,不由得硬生生把已经到了嘴边的“前辈”两字咽了下去。只见此人一身黑衣,与青莲老人是全然不同,头发胡须黑多白少,面容俊朗,双目有神,看年纪也就四五十岁,比青莲老人年轻了不少。 黑袍人见他走近,神色平静,目光炯炯望来,小刀忙把手一拱:“这位大叔,是我认错人了,打扰了你赏莲,真是对不住。” 黑袍人看他只是个面目英俊言语有礼的年轻人,便转回头去哼了一声道:“这几朵莲花还有什么好赏的。” 小刀看向湖中也叹道:“一年中只有这几天月光最好。可惜月光虽好,湖里的莲花却已经没有多少了。” 黑袍人听了他的话再次转过头来:“听你这意思,青莲老头儿也约过你来赏莲?” 第一一一章 怪人 小刀忙问:“大叔也认识青莲前辈吗?”黑袍人点了点头:“青莲老头儿别看是草木成精,倒也学了几分读书人的气质,眼光也不错。” 他又打量了一下小刀:“我看你的年纪不大,青莲老头儿这几年去哪里了?”小刀便把青莲老人被凌一念和范永乐围攻,最后被迫自爆的事情讲了一遍。 “冥顽不灵的老家伙,以他的本事,就算要自爆也应该拉上那两个家伙。”黑袍人这才知道青莲老人已经不会出现。“害得我白白在这里等了两夜。” 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小刀:“小子,你不会骗我吧,我怎么感觉你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对?”他话音刚落,小刀便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随着这种感觉,小刀刚要将右手闪开,却觉得腕上一紧,已被黑袍人紧紧握住。 “果然是木灵。小子,是不是你家长辈杀了青莲夺了他的木灵?否则以你的修为,怎么能得到这种东西?”黑袍人目光凶狠的盯着小刀问道。 小刀觉得手腕上如同箍着一道铁环,用力抽了几次,黑袍人的手臂连晃也没晃一下。这样一来,他反而相信黑袍人真是和青莲老人交情非浅。 “木灵是青莲前辈送与我的。”小刀只得把青莲老人寄魂于莲子之上,将木灵与分魂之法相授的事情讲了出来。 黑袍人冷峻的神情渐渐平和,握在小刀腕上的手掌也松了开来。“原来是这样,总算他保了一缕元灵不灭,只是这数百年之功却都毁于一旦了。” “你这小子还算不错,是哪个门派的?”黑袍人放开小刀手腕,随意问了句。小刀晃了晃了胳膊答道:“我是灵逍派的。” “灵逍?”黑袍人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怎么现在连灵逍派的人也修习了魂法吗?你年纪轻轻已修成了魂境。可听过你门中有什么人会还魂之术吗?” “你怎么知道我会魂法?”看着小刀的吃惊样子,黑袍人皱眉道:“刚才我一抬手你便要抽手闪开,不是魂感,难道还是你修为比我高不成?你修习的是哪种魂法?” 小刀见黑袍人明显是个识货的,便如实答道:“听说我这魂法叫善念安魂十二重经。可是师父他们说这魂法是鬼修之术,不让我四处宣扬,你也会魂法吗?” 黑袍人先是眉头皱起:“安魂?又是安魂,居然和那要饭的和尚一样。”他却没想到小刀所学的魂法正是他日前所遇的圆明所授。 随即他大声怒道:“是谁说魂法是鬼修之术?简直是不懂装懂。你说是你师父说的?那他们自己不知道什么是魂法吗?” 小刀听他语带不敬,有些不情愿的答道:“我师父不习魂法,这魂法是几年前一位好心的大师传授我的。” 黑袍人楞了一下,随即释然道:“我就说嘛,怎么连灵逍这种不入流的门派也能有人修习魂法。原来是你自己得了些机缘。” 他上下打量着小刀,小刀被他的眼光弄得有些发毛,刚要转身离去,脑中却再次出现那种奇怪的感觉,小刀本能的刚要抽手闪开,手腕上一紧被黑袍人再次拿住。 这次黑袍人却不是简单的握住小刀的手腕,而是把脉一般将两指搭在小刀的脉搏之上,虽然他只有三根手指轻轻捏着小刀的手腕,可小刀却觉跟刚才一样,整条手臂都动弹不得。 “你这学得都是什么鬼东西?怎么经脉如此异常?”黑袍人食指轻轻点动,小刀只觉得一股股酸麻之意顺着手腕直冲而入。 随后他听见黑袍人咦了一声:“你小子这练体术还真是够古怪的。”小刀还没回答,就听他又叫道:“这什么十二安魂经还真是不错,你现在到了魂法的第几重?” 小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黑袍人看着他神情不似有假,叹了一口气道:“魂法之初如人之初生,你能预知我出手,至少便已悟了魂境。魂境之前至少还有魂识魂眼魂感。我看你还不到二十岁吧,在魂法上能有如此造诣。你师父和你在灵逍地位看来不低。” 小刀笑道:“这回你可猜错了,我师父是养闲堂的,我除了送饭就在后厨杀杀牲畜,地位都不能算高。” 黑袍人没想到真相和自己猜测竟然差了这么多。他松手放开小刀的手腕:“你在灵逍就是个杀猪的?不可能啊,就算他们不识魂法,我看你引气之法也应该到了固元御物的境界,加上你的魂境辅助,你现在敌住一名上三境的修者也不是问题,怎么可能还在杀猪?”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些年五玄上三境修者虽多,如你这般年纪就能如此境界应该不多,难道还不能出人头地?” 小刀更是笑得开怀:“大叔,看来你真是太久不出来走动了,我师父说我引气入体都不能随心所欲,应该在引气之法上不会有什么成就了。” “放屁,你拜的这是什么师父?”黑袍人顿时勃然大怒:“你这样的如果还叫没有成就,那五玄修者九成九都得去吊颈自杀。” “简直就是误人子弟,我看你这练体之术八成也不是你那什么废物师父教的吧。”黑袍人话音刚落,小刀便怒道:“你这人怎么如此无礼,不许你骂我师父。” 说完小刀愤愤转身便要走出凉亭,谁知脑中又涌上那种要被人攻击的感觉,小刀拼命收手,结果却还是没能躲开黑袍人的手掌。 拉住小刀手腕的黑袍人得意大笑:“就算你有点本事,可是要闪开我的手却还是差了一些。”小刀前拖后拽还是不能拉动他分毫,气得大叫道:“你放手,我不听你说了。” “好好好,我不骂你师父,小子,你是真不知道自己修为到了什么地步。”黑袍人觉得小刀尊师重道的脾气很对胃口,对他的怒目而视完全不放在心上。 黑袍人再次把手指搭在小刀手腕的脉络之上:“你这练体之术很是玄妙,不但可以强健筋骨,更重要的却是可以开拓你身上的经络。” 小刀手上再次传来那种酸麻的感觉,黑袍人探察着他体内的经脉,脸上却露出了惬意的神情:“别看你年纪轻轻,这全身经脉却比一般修者宽畅数倍,灵气通行无比顺利,也难怪你那……师父还当你不能引气入体。” “对别的修者来说感觉强烈的一股灵气,在你的经脉中却如河流中的一滴水,当然感觉不到。除非到了灵气异常浓郁的所在,你才能感觉到那种灵气充盈全身的感觉。” “正好青莲老头儿又给了你一缕木灵,让你这小子阴错阳差的感灵成功。想必你行功之时,全身到处都是清凉之意,别人的功法是引气入法,你却是直接引灵入体。天地间五行之灵何其之少,想要汇聚成流谈何容易。” 看着小刀怀疑的神情,黑袍人又道:“你那练体之术若是和引气之法同时修行,也许你早就有了感觉。不过这样也好,你体术扎实,经脉宽畅,虽然修习功法较常人难上数倍,一旦有所成就,必然惊世骇俗。” 黑袍人说的越来越玄,小刀更加不信:“你说是就是啊?你以为你是谁,我师父和诸位长老加在一起,不知比你强了多少倍。” 迎着小刀如同看江湖骗子的目光,黑袍人慨然长叹:“想不到我卓虚涵竟然到了如此境地,连个初出道的小子都不相信我的话。” “你叫卓虚涵?”虽然小刀对五玄上的知名人物知之甚少,可是这个名字却从来没听任何人提过。“从来没听过,我看也没什么名气,你别以为胡说一通我就信你。” “你既然会魂法,当然能看出我所说是真是假。”卓虚涵拉着小刀的手腕道:“一个难得的佳质良才,却差点让那些……庸人所误。” 虽然小刀确实能感觉他说的不是假话,又忍不住反驳道:“你才是庸人,我师父和那些师叔师伯的名头可比你响亮的多。” “看来卓某隐世已久,这些人还真是没提过我。”卓虚涵见了小刀的样子怒极反笑:“只要五玄上年过四十的修者,谁敢说没听过卓某的名头。” “居然把魂法说成是鬼修之术,不是无知是什么?”卓虚涵嗤道:“鬼修只能算魂法的一个分支,真正的魂法博大精深,想来你那名头响亮的师父也没听过。” “我不管你厉不厉害,你放开我,我要回去了。”小刀用力抖手挣扎:“你这么厉害的人物,难道只会欺负我这样的后辈不成?” 卓虚涵听了他的话眉头一立,随即叹了一声轻轻放开小刀的手臂,小刀出了凉亭,看他还是在那里静坐着发楞,转身便要回去客栈。 望着小刀渐渐走远的背影,卓虚涵却想起当日和圆明相遇时的情景,他提高了声音叫道:“小子,你等一下,我还有话和你说。” 小刀一听脚下加快:“我可没有话要和你说。”他话音刚落,便觉手臂一紧,再看时卓虚涵已无声无息站在他身边,再次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这人怎么回事,快放开我。”小刀一见又被他缠上不免心急。卓虚涵脸上神情变幻,猛然间手指用力,小刀半身酸麻,随即感觉“轰”的一下,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卓虚涵手上发出,毫不停留的涌入他的脑中。 第一一二章 灵力的感悟 卓虚涵释放出的这股力量浑厚无比,小刀觉得自己从头到脚,百髓四肢片刻间都如皮球一样涨得满满。随即他自身微弱的灵气随着卓虚涵这股力道流动起来。万灵诀竟然自行运转起来。 小刀听到卓虚涵冷声说道:“小子,你我偶遇便是机缘,我送你一些话,丹田处猛然涌起一股热意,自己空着的那只手抬起,莫名其妙在指尖上方生出一点火光,然后一弹一挑,那点火光直直飞入凉亭挂着的灯笼中,原本已是燃尽蜡烛的灯笼光芒大放,再次亮了起来。 小刀虽然觉得卓虚涵评论刘枫等人太过失礼,但在他控制之下发出火光后觉得有趣,问道:“你这是教我变戏法吗?” “小子,你修这万灵诀谓之万灵自有道理。所谓万法归一,真正的大成却是以一气化万。就是既能以万物灵气修练自身,而后又能以自身灵气化为万物。” “你是说刚才这火是你用我的万灵诀化出来的?”小刀不禁笑道:“都说了你不如我师父,以木系的万灵诀怎么能生出火来。” 卓虚涵用怜悯的眼光看着他:“难道你连五行相生都没学过?不知木能生火?”小刀一楞,木生火他当然听过,可是却不知道怎么用木系的法术化成火焰。 卓虚涵看他吃惊的样子又道:“一法通而万法通,任何诀法间都是可以转换。万灵诀虽是五玄上最基本的法术,初期以一种灵气为基础修练自身灵力,当自身灵力足够浑厚时,就可以引各种灵气入体修练,既称万灵,说的便不是木系一种,只要你能体悟灵力,天下万物都可为你所用,再到精深处,可借天地之灵气施法。” 小刀听得连连摇头:“牛皮人人会吹,别以为你搞了一点点火出来我就信你。”卓虚涵平静答道:“我只是告诉你行功不可拘泥一格,等你到了那个境界,自然知道我的话不假。” 小刀说道:“听你的意思,你已经到了那个境界,不如演示一下,让我长长见识。”说完他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卓虚涵。 卓虚涵微微一笑:“我本来就是这个意思。你既习练魂法,我就让你好好体会一下。”说完另一只手抬起,食指点上小刀的额头,小刀只觉脑中又是轰的一响,身上万灵诀加速运转起来。 只听卓虚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好体会。”小刀体内灵力随着这句话高速流动起来,运行速度比小刀自己运功时不知快了几百倍,一瞬间,平时要运功许久才能感到的那种凉意便进入身体。小刀感到这和平时也没什么特别不同,正是自己行功到最后的感觉。 这时卓虚涵的声音却又响起来:“你如今就只能吸纳这一种灵气。现在你好好感受一下后面的感觉。” 他话音未绝,小刀觉得额头上有一股深厚的灵力猛然贯入。如一座无形大山迎头压下。耳边卓虚涵的声音清晰响起:“这是土之浑厚。” 随后小刀脑中觉得浑厚的灵力感觉一变,转化成一股柔和的力量,沛沛然却又无孔不入,全身上下就象灌满了水一样流动起来。“这是水之润泽。” 紧跟着小刀脑中涌入一种锋锐的感觉。全身灵气像把利剑在体内钻来钻去。所到之处锐不可挡,“这是金之锐利。” 接着感觉又开始转换,小刀只觉全身如入火炉,炎热无比。“这是火之炽热。”火热之后那股灵力又变的轻灵起来,在他体内高速运行。“这是风之轻逸。” 小刀在卓虚涵的魂法引导之下,接连体会了十几种不同的灵力感受,而运行方式都是他熟悉的万灵诀,唯一不同的就是各种灵力进入身体的那种感觉。 卓虚涵把十几种灵力翻来覆去的让小刀体悟了几次,然后手指离开小刀的额头,小刀觉得体内巨力猛然抽离,只余自己本身灵气推动万灵诀自行运转,情形与自己每次收功之时大不相同。 经历了这一切,此时小刀隐隐感到,卓虚涵所说的道理果然不假,万灵诀真是可以引木灵以外的灵力入体。他呆呆的一动不动。回想着那十几种不同的灵力感受。 卓虚涵不再拉着他的手腕,站在旁边静静的等着他体悟完毕,小刀默立良久,意识终于回到现实。抬眼一看,发现眼前的卓虚涵脸色有些苍白,不由得问道:“你怎么好象很累的样子。” “你这小子,我以魂感之法让你悟灵,当然大损元力,你那个师父要是这样教你,只怕你们早就一起入了黄泉。” 小刀听他又出言讽刺,正要还口,卓虚涵摇头道:“行了行了,咱们不说这个,小子,你感到那些灵力的区别没有。” 小刀细想了想,点头答道:“确实是感到有不同的灵气入体,可是在运功时怎么能区分它们?要是不同的灵气混在一起怎么办?不会走火入魔吗?” “修练当如行走坐立一般不用刻意行功,修者就是要将修练之事融入到自身之中。而引灵入体更要随遇而安。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就要利用什么样的灵力,这个不需要事先准备,而要视情况而定。我刚才让你感悟的不过是附近的天地自然之力,到了真正高深之处,别说是五行之力,就是人的喜怒哀乐这些不可捉摸的情绪都可以用来修练。” “但那些东西却没法教你感悟了,人之情绪千万变化,只有你身入大千,细细体悟之后才能真正感觉到,你若真到了那个地步,就会明白你以前所学连一点皮毛都算不上。” 小刀正沉思间,卓虚涵叹了一声:“小子,你自修魂法有成,算是一个奇才。只盼你日后若有所成,或许还能帮得上我。”说罢他转过身缓缓走开,小刀隐隐听到他口中呢喃之声:“种因得果,得果种因,因因果果,循环不息。” 小刀原地站立注目,直到再也看不见卓虚涵的身影才走回了客栈,进了房间后,他见高行远还未休息,便小声问道:“高师兄,我想问你个事,你可听过咱们五玄上有一名叫卓虚涵的修者?” 高行远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从来没听说过,是哪个门派的?”小刀一笑:“我也不知道,就是随便问问。” 躺在床上,小刀脑中还是回忆着卓虚涵让自己感受到的各种灵气,此时的小刀已能确定卓虚涵的修为绝对在养闲堂诸老之上,至于具体到了什么程度却不得而知。 不过卓虚涵所讲的修行道理以及对那些灵力的不同感悟,却让小刀如醍醐灌顶,对自身修练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闭上眼睛,小刀体内被卓虚涵拨动的万灵诀还是在缓缓的运转,小刀没有起身打坐,也不再有意引导灵力,就任由体内万灵诀随意引动灵气入内,从中体会着各种灵气的不同感觉。 慢慢小刀觉得浑身发热,暖暖的很是舒服,神志渐渐模糊,竟是睡了过去。次晨醒来,小刀觉得体内还是灵力流动,万灵诀竟然没有停止运行。 小刀心中直呼奇怪,初修这万灵诀之时,只是为了不让诸老失望才每日苦练。到了感悟木灵之后,修练之时才多了一份舒泰。在他看来功法是由打坐运功开始,再收功结束才算是正式修练。 昨日卓虚涵一指点在他眉心,小刀也没打坐调息体内灵力就运转不停,从他回房到今天醒来,万灵诀一直随意的在他体内运转,小刀感到这如同呼吸般自然的发生,这样的修练己经不是原来那样需要自己定神调息,而是无时无刻都在运转,随时随地都可以感觉到身周的不同灵力。 现在小刀对于这些不同灵力还处在只能感受不能调动的境地,他细细体悟,觉得万灵诀运转速度比昨天放缓了一些,如同卓虚涵以一指之力挑动了小刀体内的某个轮子,现在这个由灵力运转的轮子正在渐渐慢下来。 小刀回想着昨晚卓虚涵的话,对屋外叫喊吃饭的呼声充耳不闻。他在床上静坐着,以最小心的方式,让体内灵气保持运转,慢慢的又找到了昨晚体内万灵诀自由运行的感觉。他想起卓虚涵昨晚无论是发出还是收回输入自己体内的那股力量御动万灵诀时,完全没有平时自己打坐时的调息回气。 于是小刀控制着体内万灵诀运转,身子却慢慢站起来,缓缓在屋内走动,试着做一些抬头举手,收拾床铺的动作,如果有人知道他身上发生这一切,只怕要立时惊呼出来,此时的小刀正是处在身法合一的初级境地,这种顿悟是可遇而不可求,每个修行者都会在自己的一生中有或多或少的顿悟时刻,抓住了那种感觉也许就是一步登天,失去了则与成功擦肩而过。 “各位同门,收拾好东西,我们要出发了。”楼下的莫俊峰高声招呼着,没有人注意到急匆匆背着包袱跑下楼的小刀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在刚才短短一段时间内,小刀已经可以控制着万灵诀自动行功,让灵气在体内无穷无尽的运转下去,不必如以往一般打坐行功静思调息。 小刀不知道自己距离卓虚涵所说的修练与自身融合已近了一步,也不知道这样会对自己以后的修行有什么影响。就如当年在小镇上他脑中金字最初出现的那个清晨,他像一个发现了新鲜好玩事物的孩子一样,沾沾自喜又兴致勃勃地拨动着自己体内那个无形的轮子。 第一一三章 生死令牌 八方城与翠柳峰的弟子已经连夜赶来,几派加在一起三四百名弟子,浩浩荡荡的阵仗不小。除了黄花洞府的弟子还有些拘谨,其余几派弟子都曾在不久前并肩作战,彼此说说笑笑关系很是融洽。 小刀跟着队伍前进,却没有和身边的人闲聊,此刻他每行进一步,都能体会到万灵诀带给他的不同感受。经历了昨晚卓虚涵那奇异的魂感后,那些不同灵气带来的感觉小刀已牢牢记住。 他并不知道,无论是其中哪一种感觉,对于一名修者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际遇。而且这种感悟方式除了卓虚涵这行事无所忌惮的人物,五玄上也没有第二人敢随意施展。 各种不同的灵气被万灵诀引入小刀体内,以混杂交错的存在方式在他的经脉内流动,感觉不但比原来那种清凉感觉要新鲜一些,同时气流也浑厚了许多。可是小刀的经脉异于常人,这些灵气对于他来说,凝形聚元还是远远不够。 这次生死界出现的地方在玄木域边境处,数十年前,这里曾是兽潮大军和五玄修者交战的战场。自兽潮退去,当年驻守这里的修者们各自返回故乡,沿途所经的数座小城早已荒无人烟。 一片青绿的广阔草原上,突兀生成的灰色山峰环绕成一个圆形。远远看去,灰色山峰周边的草木已尽数枯萎,形成一个巨大的黄色圆环,在周围绿色的衬托下更是显眼的很。 五玄上其他门派的人也到了许多,已经按各自阵营挨着那道黄色的枯草圆环驻扎下来。小刀远远看去倒是觉得有几分当年百牧赛会的感觉。只是他们的队伍走近,各派弟子望来的目光中都是充满戒备,全然不似赛会上牧人那般热情。 以灵逍为首的几派弟子也寻了个挨着黄色草圈的地方搭起帐蓬。安顿下来以后,各派长老纷纷走向不远处的一顶巨大白色帐蓬。 小刀转头正看到高行远,好奇的问道:“那顶帐蓬是哪个门派的,看着挺大,外面怎么没有几个人?”高行远眯着眼看了看:“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咱们玄木域的什么门派吧。” “土包子,那都不认识。”不远处一个声音传来。在这同时小刀脑中感到一种强烈的敌意,顺着声音望去,一个身穿紫衣的娇媚少女迎着他的目光恨恨瞪视,正是当日去地宫时在树林中自恃美貌却吃了瘪的肖紫虹。 看着小刀漠然转开眼神不与自己对视,肖紫虹更是心中愤懑。小刀身边的高行远并未在灵逍去地宫的队伍里,见到肖紫虹的相貌不禁一呆,随后就连他都能感觉出肖紫虹对小刀的熊熊怒火。 “那就请这位姑娘指点一下,那处帐蓬是何所在?”高行远见肖紫虹是云杨岭的弟子,便和颜悦色的问了一句。 肖紫虹也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能碰到小刀,见高行远面目端正,又是语言有礼,自然也不能失了风度。她柔媚的答道:“那里是天外青天的使者所在。各派都要去见个礼。看看有多少人要领取生死令牌。” “原来如此。多谢姑娘指教了。”高行远看着背转身子的小刀不免好奇。等到肖紫虹不再注视这边,便悄悄问了小刀事情的经过,听完也是忍不住偷笑。 这时白色帐蓬中出来的各派长老簇拥着一位白衣人走回。这名白衣人脚步沉重,身材臃肿,看起来修为很是平常,白白胖胖的脸上却是神情倨傲。 白衣人手中托着一个金色的托盘,盘中摞着一些黑色的东西。一边走来,一边大声抱怨道:“非得让某家白走这一趟,你们这几派里,还能有敢接这生死令的人物?” 灵逍的严长老等人在后面都是神情不屑,凤尾堂那位于青长老却谦和的陪着笑脸:“有劳贵使走上一回,总得让孩子们有个选择的机会。” 天外青天的白胖使者托着金盘走到几派的驻地中间,一开口嗓门却是高昂的很:“你们几派的人听好,生死令在此,觉得自己修为不错,便来取上一块,不过某家可得先和你们说明,取得生死令者,就得任由别人挑战。不论生死都得自己担着。” 各派弟子围拢过来,并没有一个上去取生死令牌,只是远远看着。那名白胖使者用鄙夷的眼光环视了一下四周,回头看着于青嗤道:“我就说你们几派不可能有人敢接这令牌,你们还不信?” 白胖使者的话十分刺耳,几派弟子都是觉得心中不忿,出来虽然各派师长都是反复叮嘱切切不可冲动,但是这等机遇摆在眼前,又怎么能无动于衷。 “我来。”翠柳峰一名身材高挑的年轻弟子率先上前,伸手从盘中取了一块生死令牌,然后带着得意的神情回到自家队伍,翠柳峰其余弟子顿时高声欢呼,迎接英雄一般将他围上。 八方城队伍中,一名弟子身穿各色方布缝成的袍子缓缓走出,一言不发的取了一块生死令牌回归队伍,他却没有接来同门的欢呼,反而不少人都窃窃私语:“他怎么也敢拿一块回来?” 无敌门人才凋零,几位当日被郑丰泽点名的后辈都是脸色平静不为所动,看来早已打定主意就是在外围修练。 荆棘岭众弟子虽然有几个跃跃欲试,但被站在队伍前面的一名金袍长老目光一扫,都是老老实实缩了回去。 那名使者看了看还没动静的其余几派弟子,不耐烦的道:“怎么着,还有没有人啊?没有的话,某家可要回去了。” 听了他这话,凤尾堂和云杨岭的队伍中各自走出一人,两名弟子对视一眼,上前一人取了一块令牌回来。两派队伍顿时欢声雷动,众弟子都觉得脸上大增光彩。 算了算人数,白胖使者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最后你们能不能活着进去,倒还有些胆量。” 五玄上门派无数,这短短一会儿功夫就有四人领了令牌,实在也不能算少了,白胖使者打量了一下灵逍的弟子:“听说最近你们灵逍混得风声水起,这生死令牌有没有人来领啊?” 灵逍队伍中,莫俊峰回身与顾岩等人对视一眼,然后率先走出,令众人吃惊的是,莫俊峰身后出来的竟然不止一人。顾家兄妹,蒋磊,严秋秋和石伟都紧随其后。灵逍居然一下子上去六名弟子,这场面顿时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看看这些师兄,那才叫有气势,不像有的人什么事就躲在别人身后,连个声都不敢吭。”凑到小刀和高远行身边的肖紫虹故意说道。 小刀听了心中暗笑,他回头看着肖紫虹问道:“姑娘的意思是不是想让我上去取一块生死令牌?” 肖紫虹一副柔媚的神情腻声道:“是啊,那样才叫真正的男人。”她心中巴不得小刀上去取块令牌然后再被人夺去好好羞辱一番:“不过我猜有的人是没这个胆子。” 小刀丝毫不动火气的道:“姑娘你猜对了,我确实是没这个胆子,我才不会去取这什么令牌,最后反让有的人看了笑话。” 被识破心思的肖紫虹脸上涨红,看着小刀可恨的表情只想上去狠狠打上几下。小刀也能感觉到她的意图,毫不在意的回头看向场中。 两人几句对答完毕,小刀转身过来看到高行远竟也跟在莫俊峰等人的身后。莫俊峰几人虽然有些意外,不过这种事全凭自愿,高行远肯定也是有了把握才会出来。于是七人一齐上前,各取了一块生死令牌回来。 灵逍这下可是出尽了风头,几派弟子沉寂片刻立时爆发出一阵欢叫声。天外青天那位白胖使者显然有些意外,看着几派弟子的振奋样子哼了一声转身回去。 拿了生死令牌的人都被各自同门围住,纷纷抢着看他们手中的生死令牌。小刀从高行远手中要了令牌,掂了掂份量,翻来掉去看了看,觉得除了上面刻了几个字,不过就是块普通的硬木头。 这时肖紫虹走了过来:“这位师兄真是了不得,小妹肖紫虹有礼了。”高行远一见手忙脚乱的还礼:“在下高行远,肖师妹不必客气。” “高师兄真是有气魄,不像有的人,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的令牌。”小刀听了她的话连忙把令牌还给高行远:“高师兄,你怎么也去拿了一块令牌回来?一路上也没听你提过啊。” 其实高行远此次前来原本就存着取生死令牌的心思,犹豫不决时正好听了肖紫虹那番话,这才果断下场。他看小刀一脸担心的样子笑道:“张师弟,你不必担心,既然取了这生死令回来,我自然就有信心能保得住它。” 接下来两天,五玄上各派的弟子纷纷赶到,枯黄圆圈外缘已有近万人驻扎。这两天小刀对肖紫虹的挑衅都是报以一笑,高行远在旁时不时打着圆场。渐渐肖紫虹和高行远反而熟稔起来,对小刀的恨意也消了一些。 小刀在万灵诀运转之下,对周边灵力的变化体察入微,这天他正觉得引入体内的灵力似乎浓郁了一些,就听见那巨大的白色帐蓬处响起几声号角。 “生死界将启,各派长老速速退去,从现在起,各派取得生死令的弟子每日都到这里集合,接受众人挑战。”天外青天那名白胖使者站在帐蓬前高声叫喊。 第一一四章 各路强者 “这么快就要开始了,你们几个都小心点。”严凤梧和石家兄弟叮嘱着自家弟子。“我们三个走了,再不离开,等到灵气漩涡一成,那可就麻烦了。” 五玄各门派领队而来的长老开始纷纷离去。严凤梧又跟莫俊峰交待了几句,随着几派的长老踏上了归程。 “接下来就看咱们自己的了。”莫俊峰望着白色帐蓬的方向神情严肃。招呼着其余几派领了生死令牌的几名弟子,一行十一人向着白色帐蓬走去。 灰色环形山脉下的各派驻地中,不断有人零零星星走出,聚集到白色帐蓬前面。按着天外青天的安排,在宽阔的草地上沿着事先划出的二百个圈子站好。等候别人的挑战。 各派弟子也渐渐走近,围拢在这些圈子周围看着自己的同门。这种比试虽然已经在本派前辈处听过,各人却还是头一次亲身经历。 来到生死界的弟子中,五玄上名门大派的直系后辈几乎没有一个,正如灵逍上那位联亲阁的玄木主事洪吉安所说,那些身份尊贵的豪门子弟怎么会来这种没有前辈庇护,随时会丢掉性命的所在。 但在领了生死令牌的众人中,有的明显修为不错,脸上神情也是颇为放松。体会着周围越来越紧张的气氛,一名身穿土黄袍子的短发大汉率先走出,踏入自己身前的圆圈之内。 小刀乍看这名大汉还以为是钟不屈,这人身材魁梧,手中提着一柄长四尺更有半尺来宽,看起来又厚又重的黑色巨剑。黄袍大汉走进自己身前的圈子后,将巨剑重重插在地上。然后盘膝坐下。 “磐石门杨均在此,哪个想要令牌就上来一战。”这壮汉报名邀战之举甚是豪迈,连那白胖使者都点了点头:“不愧是玄土域名门大派的弟子,有些气魄。” 众人看着杨均身前明显沉重异常的巨剑都是暗自衡量,磐石门是玄土域五大名门之一,这个杨均虽然名声不响,可一看就是力猛招沉,决非好惹之辈。 有了杨均带头,各派弟子也都有样儿学样儿。一名脸上带着微笑的和蔼年轻人缓步走入自己的圆圈:“剑谷吴问心,请随意来战。”说完亦是盘膝坐下,背上无声跃出一柄青光四溢的长剑,悬空横在他身前半尺。吴问心闭目不语,竟然就在众目睽睽下养剑调息。 “俺烈焰堂吕盛也来了。”一名身穿红衣的矮壮少年走出,肩上扛着一根粗重的铁棍站入圆圈之中。 领了生死令牌的五玄弟子纷纷效仿,一会儿都准备就绪,在二百个圆圈的最北端,站着二十几个明显不是五玄修者的年轻人,他们看着五玄修者已经站好,这才开始进入圈子中。 一个身穿黑色长袍,双手空空的男子率先报名:“九幽魏铁生。”这人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满脸却都是细细的皱纹,苍白的脸上神情冷漠,看起来妖气森森。 他身旁的一名二十来岁却是满脸横肉的汉子凶神恶煞一般厉喝道:“九幽阎无喜。”这人自臂到指尖套着一双深红色似皮似甲的古怪护手,几步走到圈中,目光如嗜血恶兽一般看着五玄众人。 “我早说了,咱们这些人谁都不如老阎,他只要站出来,就保证没有人敢来挑战。哪像咱们还要拼死拼活。”随着带些懒散的话音,一名身穿青色劲装,眉清目秀的英俊少年拖着一杆比他身子还要长出一截的双尖叉站入圆圈:“九幽叶青河,还请诸位手下留情。” 这时一名身穿赭红色软甲的修者从九幽队伍中缓缓走出。他腰间挎着一柄三尺带鞘长刀,头上却戴着一顶罩面皮盔,把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只有眼上留了两条细缝。这人几步走近,刚才还笑嘻嘻的叶青河收了笑容满脸戒备。 “九幽鲁英达。”这人声音嘶哑,听不出实际年纪大小,小刀却发现他身旁的九幽诸人似乎对他都有些忌惮。 “这就是血刀鲁英达?”五玄中一些听过这人名字的弟子暗中议论。小刀回头看着肖紫虹问道:“肖师姐,这人很有名气吗?” 肖紫虹嘲笑道:“你这土包子还真是没见识,本姑娘和你站在一起都觉得丢面子。”不过这几天她倒是也不那么痛恨小刀当日的无心之语:“看在你叫我一声师姐的份儿上,本姑娘大仁大量,就给你说说。” 原来这位鲁英达曾经做过几年九幽讨债人,无论逃债之人逃了多少,身边有多少高手护卫都是无一遗漏。传说曾有一位欠下九幽巨债的无行之人雇了一名上三境的武者保护,结果竟被鲁英达浴血斩杀。 那次战绩让鲁英达在九幽的年青一代里名声鹊起。甚至盖过了九幽最负盛名,十九岁便突破上三境的奇才项秋风。毕竟项秋风的突破只是传言,而鲁英达却是实打实的越级斩杀了一名高境界修者。 “他怎么还没有突破上三境呢?”肖紫虹对这位九幽的精英弟子倒是了解不少。“听说他的脸上好多伤口,很是可怖,这才带着面甲不肯露于人前。” “他不仅对欠债不还的人痛下杀手,就连在九幽中比武较技也是毫不留情,号称刀不染血不回鞘,这才有血刀之称。” 小刀听得起劲儿:“肖师姐,你怎么连这些事儿都能知道?”肖紫虹得意一笑:“你师姐我这样的人物,当然要寻一个名声响亮的如意郎君,五玄上有什么事发生当然要打听的清清楚楚。” 远远看着身上仿佛散发着血腥味道的鲁英达,小刀惊问:“肖师姐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肖紫虹啐道:“胡说八道,九幽的人可不能沾,就算他修为通天,咱们五玄也不能和九幽联亲。” 小刀奇道:“不是说数十年前五玄就和九幽停战了,怎么联个亲也不行?”肖紫虹没好气的答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不行,肯定没有好结果的。” 看到二百名领了生死令牌的各派弟子已经就位,天外青天那名使者提高声音叫道:“现在开始自由挑战,一对一公平对决,胜者可以执有生死令牌,每人一天只能被挑战两次,若是自认不敌,直接放弃也可以。” 白胖使者叫完这两句话,转身回去自己的帐蓬,对场中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竟然连看上几眼的兴致都没有。 等到天外青天的人离开,各派弟子便开始躁动起来,纷纷交头接耳,对场中诸人指指点点。圆圈中执着生死令牌的人有些神情严肃四下打量,大部分则不以为然闭目养神。 小刀在旁边看了半天,也不见一个人上去:“怎么没有人上去挑战呢?”肖紫虹无奈道:“你当人人都像你这般无知?这种事当然是先看看形势再说,不知根底就贸然上去,闹不好连小命儿也得搭上。” 果然如肖紫虹所说,半天过去,二百名弟子都是在各自圆圈中稳坐不动,没有一名挑战者出现。小刀闲得无聊,四下打量,发现空蒙山的方伯宇和钟不屈也在二百名执令弟子之中。 “连他们也来了。”小刀想着自晶脉之争后,灵逍之上便忙成一团,始终没有机会和钟不屈比试。他满怀期待的看着那个方向挤眉弄眼,想和两人打个招呼,可惜方伯宇闭眼盘坐,钟不屈双眼直视未向这个方向看上一眼。 这种平静一直延续到正午过后,当五玄上一些道路遥远的门派也陆续赶来后,便开始有人出来挑战先前拿了生死令牌的各派弟子。 “蓬蓬”“铛铛”的声响不断,大多数的挑战者都被轻松击败,但也偶有零星获胜者成功取得令牌。 灵逍这边开始倒还算清静,莫俊峰顾氏兄妹身前当日常守泓遗下的几把名剑光华闪烁,严秋秋的巨斧和石伟的长刀厚盾也让人望而却步。 相比之下,高行远剑未出鞘,整个人的威势看起来也较几位同门都差上一些。小刀和肖紫虹发觉有不少人开始注目过来,不禁有些担心。 “你这高师兄也太老实了,这样不是明摆着等人来挑战?”肖紫虹看着高行远的样子摇头道:“我以前倒是没注意过,他在你们灵逍也算是高手吗?” 小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灵逍这几次有事,我都是和莫师兄他们在一起。我看高师兄这样沉稳,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两人小声议论之时,一名背负双枪的白衣修者踏步上前,走到高行远身前:“双枪门丁兆光,请这位师兄指教。”高行远微笑站起:“灵逍高行远,请师兄手下留情。” 与此同时,又有两名修者齐齐上前,分别挑战翠柳峰和云杨岭的那两名弟子。“落花城王正林,请指教。”“黑石山刘守军,请指教。” 翠柳峰和云杨岭的两名弟子起身迎战,六人或亮刀枪劈刺,或踏步掌拳相交战在一起,翠柳峰那名弟子是窦海的远房侄子名叫窦勇,千手幻化的功夫还学得不算到家,十几招后,王正林一记“落花无情”,双拳向着他面门连连进攻,窦勇一记“千手遮拦”使出,手掌将王正林的拳头拨开,不料王正林双拳舞动几下,猛然蹲身一拳直击,正中窦勇小腹,窦勇连退数步,一口鲜血喷出,萎顿在地。虽然身未出圈,却也胜负已定。 与此同时,黑石山的刘守军一斧劈下,云杨岭那名弟子躲闪不及,只得横刀一挡。刘守军叱喝声中全身劲力迸发,云杨岭弟子刀背被斧力激得回撞自己胸前,一个跟头倒翻出圈。和窦勇双双落败。 第一一五章 深藏不露 两名败阵的弟子面带羞愧被同门扶下疗伤,灵逍众人更是心情紧张关注着高行远与那名双枪门弟子的比斗。 高远行的师父是耀武堂长老陆继,陆继在灵逍长老中排位平平,修为刚至五气,一手中规中矩的拂柳剑法,在不久前的晶脉之争中也受了些轻伤。 与那名双枪门的丁兆光相比,高行远的身材要高大一些,他下盘沉稳扎实,手中长剑不停抖动,化成条条剑影将丁兆光灵动的双枪挡开,颇有春风舞柳之姿。但他长剑与双枪相比,还是显得有些单薄。 丁兆光双枪如蛟龙出海上下翻飞,眼见着其他两名挑战者都已经得手,也觉得信心大增,他招法变换,竟然在枪法中夹杂上一些棍棒之术,披头盖脸的向高行远砸下。 高行远不慌不忙的见招拆招,将丁兆光暴风骤雨般的进攻一一接下。丁兆光一路棍法使完,口中长笑:“师兄果然厉害,再接我这一路灵蛇枪法看看。” 丁兆光手中双枪招式再变,双枪闪缩不定,枪尖所指却是遍及高行远全身,点点枪芒真如灵蛇吐信,眨眼间便攻出百余枪。 高行远身子微微后仰,如一株在强风中被吹得摇摇晃晃的孤柳,手中长剑却是精准无比的拨开对手的枪尖。到了后来,丁兆光双枪已是看不清路数,周围人只见场中一团枪影围着高行远飞快旋转,无数枪尖上带出的亮点挟着“刺刺”的风声扑向高行远的要害。 比试到了这个地步,丁兆光已经是拼尽全力,高行远只要手上稍慢,身上就得连续被戳上数十个透明窟窿。眼见高行远处在下风,灵逍众人都是暗暗担心。 可是无论丁兆光如何加快双枪的进攻节奏,看似渐渐不敌的高行远却还是支撑着不退半步。丁兆光这样的急速进击最耗体力,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便是额头见汗。 体力有些下降的丁兆光双枪一收,刚要再变招式,高行远窥得这个空档,手中长剑一抖:“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接我这一路灵蛇剑法。” 高行远长剑刺来,丁兆光双枪交叉身前,却惊异发现高行远的长剑竟然在两支短枪的格挡下变得软绵绵的,如一条长蛇般从双枪空隙间钻了过来,刺向丁兆光前胸。 丁兆光双枪前推,身子侧开闪躲,高行远一剑刺空却不收回,劲力运转之下,剑尖一转,如活物般掉转方向,再次刺向丁兆光。 “什么东西。”丁兆光吓得惊呼一声,用力俯低身子,十分狼狈的躲开了这一剑,高行远长剑从他头上掠过,却又古怪的向下弯折,剑尖再刺丁兆光的头顶。 丁兆光怪叫一声,顾不得姿式难看,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才堪堪躲过高行远这一剑三式。他身子刚刚站起,转守为攻的高行远已经身随剑至,一剑劈下。丁兆光横枪一拦,小心提防,果然高行远长剑如条软鞭一样再次弯绕着刺来,丁兆光连连后跃,躲开追刺。 灵蛇剑法只是五玄一门常见的剑术,像高行远这样手中长剑时硬时软,真正舞着一条活蛇般进攻的却是见所未见。连灵逍派中和高行远相熟的同门也不知道他还有这一手。 “看来高师弟果然是深藏不露。”余下几个圈子中未被挑战的莫俊峰等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是暗暗惊异,之前他们虽觉得高行远可能有些本事,也从未将他放在与自己几人一个高度。 只将自身灵力输入刀剑中使之变形并不算难。让百炼之剑变得如同活物又能同时使出剑招的却着实不易,这不仅要对灵力的变化角度掌控极佳,还要根据不同招法随时让长剑恢复原状,稍有差池,手中长剑就会被自己的力量弄断。 高行远在背地里不知修练了多少次这古怪剑法,手中长剑弯转的方向越来越是诡异,有时明明是一剑直刺,半途竟然就猛然改攻其他部位。 丁兆光虽然技艺精湛,遇到这种情况也是束手无策。眼花缭乱的抵挡几下,肩膀上不留神被划了一下,伤口虽然不深,可是对他的心情却有极大的影响,手上短枪稍慢,高行远手中长剑已指在他咽喉之上。 “承让了。”高行远未下杀手,收剑后退,丁兆光脸上一红:“多谢师兄手下留情,这路灵蛇剑法真是玄妙无比。”说完将短枪收回背上,拱手退下。 高行远收剑坐下休息,灵逍众人的喝采声这才雷鸣般响起。一些原本围拢他身前有心挑战的修者暗暗将自身修为与丁兆光做了对比,觉得没什么胜算纷纷离开。 前来生死界的各派弟子加在一起足有近两万名。灵逍弟子欢声方息,便有一名修者出来挑战凤尾堂执了生死令牌的弟子。 这位名叫彭德强的挑战者是来自玄水域的散修,连肖紫虹也从来没有听过这人的名号。他手持一对看起来单薄的分浪双刀,只用了数招便将那名凤尾堂弟子逼出了圈外。 接下来莫俊峰几个也都遭到了各派弟子挑战。莫俊峰手中的“青锋”,顾岩手中的“黑雪”,顾仙容手中的“丹心”都是常守泓昔日夺自五玄阴阳修者的名剑,在三人的手中虽不能发挥全部威力,也是锋锐难当。 几名修者都是手中兵器被斩断认了输,挑战严秋秋和石伟的两人也被打出圈外。此时一同前来生死界的几派弟子中,只有八方城那名身穿杂色布袍的瘦小弟子没被挑战过。 八方城这位弟子名叫赵广,肖紫虹从旁边八方城众人处打听到他是被赵占安从小收养,并认为义子。只是生性倔强向来不为赵占安所喜。一身修为据说也是平平无奇,不知道他为何敢上去拿了块令牌。 赵广长得细眉小眼,自下场后便将一柄黑乎乎的长剑平放在膝上闭目不语。这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反而让所有挑战者都望而却步。坐了一天也没有一个人挑战他。 天色擦黑,各派弟子都回营地休息。虽然翠柳峰几派的弟子被人打败,为首的灵逍却是全胜而回。因此营地气氛也算不错。 自踏上生死界之行,每次到了开饭时,莫俊峰等人就自动凑到小刀这边,等着他用带来的干肉炖上一锅热汤,然后美美吃上一碗肉汤泡面饼。最近肖紫虹发现其中奥妙也加入了他们。 闻着渐渐散发出的肉香,众人纷纷议论着今天的比试。莫俊峰对高行远的修为甚是推崇:“高师兄真是了不起,那个双枪门的要是我碰上了也会有些麻烦,想不到被高师兄轻松战败。” “我哪比得了你们几个,那等名剑放在身前,不动手也能吓退不少人。”高行远的回答有些酸溜溜的意味。他不同莫俊峰几人在门中的地位,常守泓遗下的十几柄名剑根本没有他的份儿。 顾岩心直口快:“高师兄莫急,这次你大展身手,回了灵逍后,一定也让师兄你选上一把好剑。” 说了一会儿,言谈中无意提起八方城的赵广。借着周围的火光,众人看到不远处八方城那边营地,赵广独自一个正对着面前火堆啃着干粮。 “怪可怜的。我说把他叫过来一起吃怎么样,你们也都算是拿了令牌的人。”肖紫虹心地倒好,看着赵广的样子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顾岩回头看看:“我们是没意见,不过这肉可是人家小刀带来的,我们几个都是来蹭吃蹭喝的,你得问问东家的主意。” 小刀一看肖紫虹望过来,连忙点头:“我没意见,肖师姐你去叫他过来吧。”肖紫虹得意的嗯了一声,起身直奔八方城的营地而去。 从这边看去,赵广见了肖紫虹先是一楞,听了她的来意后便连连摇头。小刀等人正在偷笑时,看到肖紫虹跨步上前,一把就将赵广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拖着快步回来。 走到近前,被肖紫虹拖着衣袖的赵广脸上通红,又没法用力挣开肖紫虹的拉扯,神态尴尬的看着众人点头:“多谢几位师兄好意,我自己在那边吃就行。”他言词恭敬,目光闪缩,完全没了白天在圆圈中端坐那份从容。 “不是几位师兄要叫你来,是本师姐要叫你来的。”肖紫虹大大咧咧的把赵广按坐在小刀旁边。小刀也冲赵广点了点头:“一起来吃吧,我做了肉汤。” 赵广坐下许久,脸上还是红意不退,肖紫虹指着他笑道:“你看看你,就连和我们一起吃顿饭都这个样子,你怎么敢去取那生死令牌?” 她一提起这事儿,众人都看向赵广,赵广直了直身子:“义父对我恩重如山,我想取了块牌子,就能给八方城壮壮声威。” 顿时众人都对这爱脸红的瘦小少年生出好感,纷纷劝他不要勉强自己。赵广吃着热乎乎的肉汤,听着众人让他挺不住就认输的主意连连点头答应。众人聊到深夜,这才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大家依着头天的规矩前去各自的位置。等到各人站好后,准备了一夜的挑战者们便纷纷上前。 灵逍众人刚刚就位,一名身穿灰色劲装的修者踏步上前,冲着刚刚要盘膝坐下的赵广一拱手:“这位兄弟,金刀阁贺川前来挑战,请指教。” 第一一六章 花样 金刀阁是玄金域的四大宗门之一。玄金域盛产炼器材料,金刀阁占据着玄金域近五分之一的矿脉,财雄势大。只是分堂分支过多无瑕管束,因此名声并不算好。 贺川报名完毕,缓缓拔出一柄精光闪亮的砍刀。小刀等人从不涉足玄金域,见他这刀也平常的很,正纳闷为何以金刀为名,就见贺川伸左手在自家刀上一抚,灵力到处,刚才看起来还是普普通通的手中刀立即金光闪动,变成一把璀璨夺目的金色长刀。 “这是点石成金?”肖紫虹惊道:“听说这功法只有金刀阁阁主亲传弟子才会,看来这姓贺的来头不小啊。赵广这小子八成要顶不住。” 贺川金刀一抖光华夺目,旁观众人连同赵广在内都觉得眼前一亮:“这刀可真漂亮。”赵广看了看自己手上黑乎乎的长剑叹道:“要是我这把剑也能变成这样就好了。” 贺川昨天开始就关注着场上这些拿了令牌的人,选来选去,觉得赵广很有可能是虚张声势。此时他见了赵广这副傻呆呆的样子更是心中安定,暗想真是没选错人。 两人对立片刻,贺川见赵广也不出手,就是羡慕的看着自己手中金刀,便带着笑容问道:“是让你再看一会儿?还是现在咱们就动手?” 赵广脸上一红:“师兄请。”灵逍这边的弟子看着他的样子都是心中叹气。贺川金刀一立:“来吧。”说完上步举刀,一记直劈斩向赵广的头顶。 赵广提剑静立,竟然没有举剑拦挡的意思。贺川正想着是这一刀就把他劈了,还是手下留情砍在他肩头,这时就见赵广迈步迎上,竟然不闪不躲,一剑直刺贺川的前胸。 贺川吓了一跳,他算计着这一刀就算能把赵广劈死,可是自己胸前只怕也得被捅个对穿,这小子看来真是傻的,怎么刚一出手就是这种同归于尽的架势。 收刀侧身,贺川金刀回转拨开赵广刺来的剑,顺势轮刀横斩赵广的腰间。赵广抢步上前,一剑直刺贺川的肋下。居然又是只攻不守。 贺川当然不能和他对拼,后跃跳开,金刀舞起,一式“金玉满堂”将赵广的上身罩住,谁知赵广又是简简单一步便从他刀光中抢进,剑尖直刺贺川的咽喉。 场边众人看得清楚,两人十几招过去,无论贺川怎么进攻,赵广都是不闪不躲,直接一剑指向贺川的要害。摆明了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拼个两败俱伤。 这看似无赖的打法效果明显,贺川手执华丽金刀蹿高伏低,围着赵广忙得不可开交,赵广只是执剑静立,看清他的招式后以剑对刺。贺川就得收招后退,几十招下来,两人居然打成平手。 生死界比试中危机暗藏,要是在一场比试中受了伤,马上就会有人趁虚而入的挑战。因此无论是挑战者还是执有生死令牌的人都会小心翼翼的保全自身。像赵广这样出手就是两伤的招式根本不会有人使用。 贺川胸中郁闷,旁观众人也是心里好笑。小刀却渐渐看出些门道,自生死界比试以来,他眼中看着众人比试,脑中金光便也化成数个人形对练。 只要他目光所及之处,脑中可以对数个圈子内的比试进行推演。赵广和贺川几十招一过,两人的基本套路已让小刀摸得差不太多。 在小刀推演看来,如果贺川每次不收招躲闪,两人对拼的结果却不是如众人所想的一样。赵广看似平常的一剑,都是准确抢在贺川的招数破绽之处。后发先至却攻敌之必救。 小刀推测无论是哪一次对拼,怕是贺川的金刀还没等砍实,便会被赵广重创倒地,而且不会对赵广造成什么伤害。 这个结果让小刀醒悟,其实赵广并非众人想的那样平常,这份能从对战中准确看出对方破绽的眼光和精准的剑法,足以证明赵广的修为远在贺川之上。 旁观者清,其余人虽然没有小刀这种可以推测结果的能力,百余招过去也发现了一些门道。察觉到原本在他们眼中招法无耻的赵广竟是如此厉害。 那些八方城弟子这才明白,平时不声不响跟着赵占安学艺,被人说上几句就脸红的赵广在剑法上竟然已经达到了这种高度。衡量之下,众人脸上笑容渐隐,都想着就算是自身下场,在赵广这路大巧若拙的剑法下也绝对讨不了好。 贺川当局者迷,心里只是觉着打得憋气,又过了几十招他跳出圈外:“不打了,你这人简直是个疯子,哪有这样招招拼命的。”他收了金刀,迎着众人同情的目光无奈退下。 相比五玄这边的连番挑战,九幽修者那边称得上冷冷清清,一身妖气的魏铁生,神情剽悍的阎无喜,赭红软甲的鲁英达等十几个人看起来就凶狠难惹。各人连挑战的心思都没有。在他们身旁,叶青河扶着双尖叉却满脸苦笑,两天来他已打败了三位挑战者。 “看来相貌长得凶恶也有好处。”叶青河环视着四周跃跃欲试的挑战者叹了口气:“各位,我真的不比他们几个差太多,不要总是来挑战了,脸长得好看又不是我的错。” 经历两天的挑战,五玄修者发现一个问题,九幽这边的二十几人,无论是笑嘻嘻的叶青河,还是同样被人挑战过的几名执令修者竟然无一落败,这说明九幽修者的实力明显要高于五玄这边。 九幽与五玄虽已停战数十年,两边修者还是各自怀着同仇敌忾的心态。五玄这边的修者渐渐集结起来,憋着劲儿想要打败几名九幽的执令者。 可惜事与愿违,包括叶青河在内几名看起来不是文弱就是平凡的修者,在每天两次的挑战中都是大获全胜,让五玄各派的弟子都感觉脸上无光。 到了下午,五玄各派修者隐隐结成统一战线,都聚在九幽那边研究怎么才能打败一个找回些脸面。但最后一名挑战者被叶青河一记叉杆敲在背上摔出圈外后,今天九幽各人的挑战次数都已用完。五玄众人只得悻悻走开。 就在众人都要各回营地之时,从东南方向的大道上又来了一支队伍。数十人伴着几辆马车远远过来。队伍中所有人都身穿黑色道袍,有人眼尖认出这些都是玄木域道家机关豪门皇甫一族的修者。 随着灵逍上的一场大战,就连小刀这称得上孤陋寡闻的人都见识过了道门机关巨人的威力。可是现在五玄上最精巧的机关人也要两名上三境道者才能御动,在这种都是中三境修为的一对一挑战中,道者并没有什么优势,更别说完全凭着机关术立足的皇甫世家。 看来皇甫世家这些道者也只是来生死界外围修练。各派修者还没收回眼光,又看到在皇甫世家后面还远远跟着十几个人。 这十几个人也是全身黑衣,却没有任何标识着门派所属的图样。与皇甫世家的队伍相隔里许的一前一后赶来。两支队伍都是毫不停留,绕着先前来到的各派营地向前寻觅休息之处。 灵逍这边对九幽还是新来到这两支队伍都没什么感觉。今天比试完毕,晚饭时大家对赵广后发制人的凌厉剑法都是赞不绝口。虽然还有一些修者没有出手,不过真正厉害的修者都已经拿了牌子站在圈中。手执生死令便不能互相挑战。这样来看,灵逍这边的八个人进入生死界已是十拿九稳。 谁知第三天的比试却是出乎意料的激烈。各派如高行远这样平日不为人知的修者开始纷纷出来挑战。除了九幽那边二十几人还是雷打不动,五玄这边的圆圈中居然有十几人被挑战者击败。 接下来几天所有人都感觉到身周灵气越来越浓,生死界开启在即,因此暗自保存实力的修者都开始显露本事。选择自己认为能战胜的对手进行挑战。 灵逍这边无论是莫俊峰等人还是赵广都不再轻闲,每天两个挑战的名额都是早早用尽,击败了翠柳峰那三派弟子的王正林刘守军彭德强三人也是技艺非凡,全胜过关。 经历了数天的挑战后,最初拿了生死令牌的二百人中,竟然过了半数被人换掉。让小刀高兴的是,不但己方八人毫发无伤,连他一直关注的方伯宇和钟不屈也是轻松获胜。 不知不觉中,在生死界前已过了七天。这天早上醒来时,所有修者都发现在那圈灰色山脉中心之处的天空中,一条自上而下由粗渐细的白色云涡正在形成。 “云涡数日内就可到达地面,那时生死界就正式开启了,生死令的比试只有十日,算上今日还有三天时间。”天外青天的白胖使者高声宣布道:“十天之后,人选正式定下。你们抓紧时间吧。” 虽然还有万余人没有出手,可这些天大家对场中各人的修为也都有所了解,经历了数天的激烈后,第八天又出奇的平静起来。整个上午,只有零星三五人出来挑战,而且无一获胜。 就在大家议论场中的人选已经不会再有什么变化时,数天前默默到来的皇甫世家一行人却出现在场中。数十名道者都是一言不发,四辆马车上分别走出一名年轻人,这四人都是上身赤裸,胸前背后却都画有密密麻麻的花纹。 “他们身上画的是什么?道符?”灵逍中对道法最熟悉的蒋磊眯着眼睛打量几下:“皇甫世家这是要搞什么花样?” 第一一七章 是友是敌 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数十名皇甫世家的道者分别聚拢到四架马车旁边,手脚麻利的从马车上取下一块块形状各异的黑色东西,随后一起围在那几名年轻人身边。齐声呼喝中,众人耳中听见“锵锵咔咔”的怪异声音不断,待到数十名道者退后闪开,旁观众人都是瞪目惊呼。 就在这短短一会儿功夫,四名年轻人身上已覆满黑色盔甲。但这套盔甲较平常的护甲要厚重许多,表面隐隐还有符光流动。四名年轻人藏身其中不露出一点皮肉。只要稍有常识的人就能看出,这分明就是四具机关人。 在众人的注视下,这四具较大家印象中要小上许多的机关人缓缓走动,试着抬手抬腿,然后冲着等在一旁的道者点了点头,数十名道者散开,四名面容已经被厚重机关甲胄挡得严严实实的年轻人抬腿迈步,轻松的走向场中。 就算是两名上三境修者御使的那种机关巨人行动也是极为缓慢,每走一步都是地动山摇。这四人身上虽然穿着厚重无比的机关甲胄,行动却比正常人慢不了多少。 天外青天那名白胖使者被外面的声音惊动,走出帐蓬只看了一眼便被这情景吸引,唤人搬了把椅子坐在帐外观看。就连其他圆圈中的执令者都侧头注视着这几具从未见过的奇异机关甲人。 一名机关甲人向着白色帐蓬处微微躬身施礼。虽然在面甲的遮掩下,他的声音有些古怪,不过却还是清晰可闻:“请问上使,我等这样,可不可以参加比试?” 白胖使者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那名机关甲人提高声音重复一次才猛然醒悟:“如今这机关玩意居然能发出声音了,真是了不起。”随后他想了想回答:“生死界的规矩只说要一对一的公平比试。你们这玩意都是一个活人在里面,也算符合。” 场中众人都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可思议。这四名道者身处机关甲胄之内,虽然确实只有一个人在里面。相比提着兵器的修者来说,公平二字还是有些勉强。但是这种情况在以往从未发生,谁也无法提出反对意见。 皇甫世家的四名机关甲人静静站立不动,场中众人议论片刻也都闭口不语,大家都想看看这机关甲人到底有什么威力。现在就等着皇甫世家这几个人选定挑战的目标。 等到场中静了下来,几名机关甲人缓缓转头打量着场中执令修者。他们几个套上机关甲胄后已经身高近丈,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场中修者都是暗自戒备。 “不知道灵逍派这次有没有人来?”最先开口询问规则那名机关甲人用有些变调的声音问道:“哪位是灵逍的朋友?我有些事情要问一下。” 在机关甲胄的包裹下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可是他高昂的声音还是让灵逍众弟子心中冰凉。灵逍建派至今,从来没听说和玄土域的皇甫世家有过任何交情。生死界前非友即敌,看来又免不了一场恶战。 “灵逍的人在这里。”虽然这几名机关甲人看着气势汹汹来意不明,灵逍以莫俊峰为首的几名弟子还是挺起胸膛毫无惧意:“在下灵逍莫俊峰,不知有何见教。” 几名机关甲人闻声看来,转身抬步,稳健的走到灵逍众人的身前:“听说不久前,你们在晶脉之战中剿灭了赫连世家的十具机关巨人,可有此事?” 莫俊峰昂首答道:“不错,他们随永生堂犯我灵逍。自然全数被我们歼灭。”那名机关甲人缓缓走进莫俊峰身前的圈子,轻轻俯首居高临下寒声问道:“那机关巨人中的二十名道者,也全部被你们杀了?” “这个自然,当时只有一些投降归顺的弟子得以生还,机关巨人都被击毁,其中道者也无一生还。”莫俊峰看着眼前机关甲人面前只有两条细缝的眼孔沉声问道:“莫非赫连世家与皇甫世家有交情?” 他面前的机关甲人缓缓站直:“我两家已交好数百年。上次前来你灵逍的二十名道者中,有几位更是我从小就以叔伯相称的。” 莫俊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就请吧。”既然事情已经明白,再多说也无益。他伸手握住身前青光莹然的长剑:“请!”说完横剑站立,静候这名皇甫世家的机关甲人出手。 谁知这名机关甲人站直后并未出手:“我们玄土域几个机关世家历代交好,每年都要举行机关人的比试,我父皇甫松与赫连家那几位叔伯关系密切。每次比试中都是点到即止不伤和气。” “后来玄土域上机关赌斗场遍地,我们这些世家不是被人雇佣,就是觉得自己能有些胜算。每日在各个斗场中奔波往来。我父与几位赫连叔伯那般,一场下来最少也是十颗上品仙晶的赌注。” 众人虽见皇甫家这人行为有些诡异,不过听他述说玄土域机关斗场的事倒很新奇。就连他对面的莫俊峰也听得津津有味,见他不象马上出手的样子,就垂下长剑听他细说。 “我父叔两人所御是皇甫世家最好的一具机关人,战无不胜,所获颇丰。数年前开始,机关赌斗场的下注越来越大,有一场下注竟然达到上百颗极品仙晶。” 皇甫家那机关甲人说到这里,周围弟子都已经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上百颗极品仙晶就算对于五玄上不少大门派来说,也是一笔可以为之疯狂的财富,想不到在玄土域上,居然只是一场机关人比斗的赌注。 “那场比斗是场混战,双方各出十几具机关人同时交战。我父叔与赫连家几位叔伯联手出战,虽然对手不弱,可是我方还是渐渐占了上风。” 说到这里机关甲人声音渐渐提高:“原本只要大家齐心联手,便可以在最少的损失下战胜敌手,可赫连家那几位叔伯为了保全自身实力,在我父叔与敌方数具机关人缠斗时,不但不上前施以援手,反而远远以磷火炮齐射,害得我父叔两人与对方数具机关人一起葬身火海。” “这事传出后,为保两家交情,族中几位与我父叔交好的前辈都被严令不准复仇,我们几人更是有心无力。只能眼看着这事渐渐平息。” “虽然事后他们几个极力推搪,可是那情景被数万人看在眼里,孰是孰非自然心中有数,自那场以后,他们几人在赌斗场便臭了名声无人下注。只好在外面接些散活儿。” “我兄弟几个本以为今生复仇无望,却没想到苍天有眼,他们几人竟然尽数被贵派所杀,虽然不能亲手报杀父杀叔之仇,但是贵派的这份恩德,我们兄弟却要当面致谢。” 以这名机关甲人为首,皇甫家这四名机关甲人齐齐躬身:“皇甫尘有礼。”莫俊峰连忙收剑还礼,皇甫尘起身又道:“家中几位叔伯也说承贵派的手才能报此大仇,以后若是在玄土域有什么事情我们能帮得上忙,皇甫世家一定尽心竭力,以报此恩。” 这真是峰回路转,刚才还以为是来寻仇的皇甫世家转眼间就和灵逍成了朋友。灵逍众人心中高兴,眼见这几人身上机关甲胄不同凡响,能化敌为友当然更好。 客气几句,皇甫尘为首的几名机关甲人便要正式挑选对手,眼看几人正要转身离去,小刀身旁的肖紫虹却是眼珠一转,她高声喊道:“皇甫师兄,别急着换地方啊。” 皇甫尘几人愕然回身,肖紫虹用手一指这边刚刚松了口气的王正林刘守军彭德强三人:“这三个人可不是我们灵逍的。” 前几日被刘守军一斧震伤的那名云杨岭弟子算是肖紫虹的远房表哥。虽然在生死界比试中落败不算什么丢脸的事,刘守军也没下杀手,可是肖紫虹还是看着这三个打败己方弟子的人不舒服。 眼看着皇甫尘几人这般气势,肖紫虹肯定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于是出声招呼,将刘守军三人狠狠坑了一把。 皇甫尘几人虽不识得肖紫虹,可是见她一脸娇媚很讨人喜欢,又站在灵逍弟子的中间,自然不能就此离去。 “哦?”皇甫尘打量了一下刘守军三人,又看了看他们所处位置,自然猜到了肖紫虹的真实用意。他率先回身走到刘守军面前:“不知这位师兄是哪个门派的,皇甫尘不才,想要讨教一下。” 刘守军胸中郁闷无以言表,要是一般修者来挑战他自然不惧。皇甫世家这种机关甲人他见所未见,对战这等未知之物实在没有把握。可是现在也容不得他退缩:“黑石山刘守军,请指教。” 皇甫尘刚迈步踏入圆圈内,刘守军一个错步躲开正面,绕到机关甲人的侧面举斧便砍。这个举动让旁观的修者都是暗暗点头,在这些修者看来,机关人的缺点就是不够灵活,虽然身上机关器具威力巨大,只要不让它正面对准,那也只有挨打的份儿。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皇甫尘这具机关甲人却不似那些机关巨人一样笨重,庞大的身体轻轻一转就躲开了刘守军一斧。随后机关甲人的左手抬起闪出红色亮光,刘守军还以为要喷火出来,连忙向旁跳开,谁知那道亮光在机关甲人左手前方凝聚成形,却是一把无柄光刀。 凝气成兵,这至少也是上三境修者才有的能力。刘守军正诧异无措时,机关甲人手中光刀已挟着一道红影斜斜砍下,刘守军哪敢硬接,向旁躲闪,围着这机关甲人绕起圈子。 道者施术时不能移步,这已是所有修者的共识,皇甫世家这机关甲人却彻底打破了这个传统,明明是位道者的皇甫尘御动机关甲人追着刘守军连连出招。比一般武者还要灵活许多。 刘守军暗暗叫苦不叠之时,机关甲人右手处闪动亮光再形成一把形状怪异的双刃光斧。见机关甲人舞动刀斧冲了上来,心胆惧寒的刘守军一个箭步跳出圈外:“你这不是欺负人吗?我认输了。” 第一一八章 规矩 刘守军刚刚认输,皇甫世家的另外三名机关甲人中齐齐走出两个,分别走入王正林和彭德强的圆圈中。 互相通报姓名完毕,彭德强率先闪身双刃齐上,他的身法要比刚刚落败的刘守军快上许多,与他对阵的机关甲人双腿上连连中刀。可这机关甲人身上的符甲比较当日灵逍之上赫连世家那些机关巨人虽差上一些,却也不是他一个中三境修者能轻易击穿。 机关甲人身上不断泛起亮光,将彭德强的进攻一一化解,可是几次进攻也同样被彭德强闪开。在观察了刚刚机关甲人的表现后,彭德强已经有了腹案,只要自己身法比这机关甲人快上一些,就已落在不败之地。 十几招过去,机关甲人的进攻不能奏效,正在大家都认为皇甫世家这些东西也不过如此时,就见名叫皇甫飞的这机关甲人一拳击出被彭德强闪开后,硕大的拳头猛然离腕而出。前端弹出十几根尖刺,亮光隐现直追彭德强而去。 彭德强跳开闪避时众人才看到机关甲人弹出的带刺刃锤尾端还连着一条细细的铁链。在皇甫飞的御动下,铁链渐渐放长舞动起来,尖锐的带刃锤头呼呼生风,彭德强已经无法进入机关甲人身旁三丈范围。 随后机关甲人左臂一抬,彭德强看得清楚,一只小巧的弩匣中数只弩箭闪动着光泽正在对准自己。他连忙再次向后退却。机关甲人舞锤走近,左臂的弩箭却始终没有发射,彭德强眼见避无可避,只好退出认输。 落花城的王正林赤手空拳,他对面的机关甲人并未出手,两个人颇有默契的看着旁边彭德强与皇甫飞的比试。等到胜负已分,王正林对面的皇甫晖出声问道:“这位师兄,咱们也该开始了吧。” 王正林看了看自己空着的双手,又看了看对面不知有什么手段的机关甲人。心中衡量自己实在没有取胜的希望。这时又瞥见一旁满脸都是阴谋得逞笑意的肖紫虹,不禁感慨道:“真是不能得罪女人啊。”他冲着皇甫晖摇了摇头:“不比了,我认输。” 三人干净利落的被皇甫世家击败。看来这几具机关甲人虽然对敌上三境修者胜负难断,但在这些只有中三境的执令者面前却是所向无敌。 余下来一名皇甫世家的机关甲人随便选了一名修者出手,也是轻松取得了生死令牌。这时所有执令修者反而都放下心来,至少自己不会再对上这难缠的对手。 当日皇甫世家到来生死界之时,与他们一同前来的十几名黑衣修者这些天一直就在远处静坐,没有挑战别人的意思。这十几人都是黑纱罩面看不出年纪模样,不过在生死界开启之前还敢在这里停留,修为自然不会超过中三境。 看着生死令的争夺已进入尾声,那十几人中的两个人突然站起,向着众人的方向缓缓走来。其余的黑衣人都是侧首望去。却没有跟着起身。 “师弟,你干什么?忘了师父的嘱咐吗?”坐着的黑衣人中有一个大声叫道,他的吐字发音有些古怪,虽然是一句喝问的话,却是从头到尾一个腔调,不含任何感情。站起的那两名黑衣人充耳不闻,连回答都没有就直接走向比试场地。 场中虽然还偶有挑战者出来,战况都不激烈,刚刚那黑衣人的古怪腔调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靠近这个方面的修者们见这两名黑衣人似有挑战的意图,便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这是什么味道?”两名黑衣人所经之处,他们旁边的修者鼻中都闻到一股好象什么东西腐烂了的臭味。这股难闻的味道更是让这两名黑衣人身边空出一块地方来。 两名黑衣人走来的方向正是灵逍这边,不过此时灵逍众人气势正盛,皇甫世家的几名机关甲人也是夷然不惧的与这两人对视,似乎是感觉到了机关甲人眼中的轻蔑,这两名黑衣人反而走近了一些。 皇甫世家此次前来本也有扬名立威之意。皇甫尘率先出声道:“两位看来有些心思挑战,我们皇甫世家有四个人在这里,你们选上两个吧。” 两名黑衣人其中一个摇了摇头:“要是你们没有这机关甲也敢说这话,才是真正有种。”他语调虽然和刚刚那名叫他的黑衣人一般平板,却充满了对皇甫尘的不屑。 “你敢脱下这东西,我就挑战你。”这黑衣人伸头掀开了头上的黑纱,露出一张苍白阴冷的脸,他的双眼泛着幽光紧盯着皇甫尘,伸出细长鲜红的舌尖舐了舐嘴唇,像极了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怎么样,你敢不敢?” 皇甫世家全凭机关术御敌,离了这机关甲胄当然不行,皇甫尘一时无语。黑衣人见状冷冷一笑:“那还胡吹什么大气,少来招惹你家爷爷。” 两人的对答灵逍众人听得清楚,见这黑衣人言行无礼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莫俊峰出声帮腔道:“好大的口气,既然如此,灵逍莫俊峰领教高招。” 这黑衣人看了看莫俊峰手中剑,再次摇头道:“凭着兵器之利,也不算什么能耐。”身边众人顿时都哄笑起来。 离他最近的高行远出声讽刺道:“你这也不敢,那也不敢。还来比什么?老老实实回去那边坐着吧。” 这名黑衣人目光落到高行远身上打量几下冷冷道:“那我就选你了。”高行远呵呵一笑:“好啊,灵逍高行远,请指教。” 黑衣人缓步走到高行远身前:“你长得高高大大,身上血肉丰足,倒是正合我意。”这几句话说的鬼气森森,周围众人听了都是汗毛直立。高行远也是暗暗吃惊:“什么邪门外道,还当高某怕你不成?” 这黑衣人缓缓取出两件一模一样的古怪兵刃,这兵刃两尺余长似棍非棍,在前端有个拳头大小半圆形的弯月,弯月边缘寒光闪动,看来锐利无比:“天傀门奚九绝,到了阴曹地府,记得是谁送你下去的。”手执一双古怪弯刃的奚九绝冷冷出声。 他一报门派,场中众人都有些迷茫,天傀门在五玄上大家都是闻所未闻。这叫奚九绝的黑衣人所持兵刃也是见所未见。灵逍众人不免都是为高行远担心起来。 奚九绝说完便上前动手,高行远不知他的底细谨慎应对,数招一过,众人都是面带异色,这个奚九绝满口狠话,可是出招却是平平无奇,谁也没看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高行远初时还以为奚九绝是刻意为之,谁知数十招过去,奚九绝还是没什么惊人之举,于是暗运灵蛇剑法一剑刺去,奚九绝双刃一搭,高行远长剑软软绕过斜刺奚九绝胸前,奚九绝连忙后跃,胸前衣服被一剑划破,现出一条浅浅的血口。 旁观所有人顿时哄然大笑:“敢情这位狂吹一通,就这么点儿本事啊。”众人议论声中,高行远剑走偏锋再次弯弯绕绕的刺去,奚九绝双刃一拦跳开闪躲,腰间衣服又被划了一个口子,这次虽然没受伤,却也狼狈的很。 这下所有人都看了出来,奚九绝虽然有些本事,一双钩刃上也没什么出奇的招式,何况高行远这路灵蛇剑法变幻莫测,谁对上都要头痛无比。 大家议论声中,场中奚九绝已经尽落下风,被高行远追着连连后退。眼看高行远再有几招就能取胜,灵逍众人都是相视而笑,看来这场又是有惊无险。 正在这时,奚九绝一边闪躲一边口中啁喃有词,吐出一串串讳莫难明的言语,同时摇头晃脑的双足连跳,看得周围人都是暗暗好笑。 “本来我想放你一条生路,不过既然你非要自己寻死,我就成全了你。”奚九绝这话一出口,连旁观的修者都忍不住笑叫:“那你就快点用些手段让我们看看吧。” 果然如大家猜测的一样,奚九绝一番豪言壮语之后,手上招数还是没有什么改变。高行远和他周旋片刻,认定他又是在虚张声势,这才放心上前。 奚九绝勉强招架几下,手中招数有些散乱,高行远上前一剑直刺,中途变向挑向他的咽喉,奚九绝侧身绕开,高行远长剑前送,一弯一拐直追奚九绝而去。 眼看着他这一剑就要把奚九绝刺个正着,众人齐声笑叫中,一直在圈外站立不动的那名黑衣人却突然跃起,双手成爪挟着风声袭向高行远的背后,竟然在众目睽睽下公然偷袭。 高行远正要一剑刺中奚九绝,听后面风声有异连忙跳开闪躲,却还是被那黑衣人的双爪在背后狠狠抓了一把。他背后衣袍碎裂,赫然现出十道血痕。 “无耻之尤。”高行远心中震惊更甚于身上伤痛:“你们居然不守规矩,明目张胆的偷袭,还要不要脸?” 旁观众人也是纷纷怒骂出声,要不是碍着天外青天的使者在此,就要冲上去把这两个口出狂言又行为卑劣的家伙乱刃分尸。天外青天的白胖使者也是厉声喝道:“大胆狂徒,你两人莫非不将我天外青天所订规矩放在眼里吗?” 奚九绝脸上却是满不在乎:“上使这话从何说起?我不明白这怎么破坏规矩了?”众人顿时哗然,看来这奚九绝不但狂妄无耻,脑子也有些毛病。 白胖使者勃然大怒:“事情摆在眼前你还敢抵赖,这么多人都看到你二人合攻他一个,还不算破坏规矩吗?” 奚九绝走到那名始终一语不发的黑衣人身前,伸手将他罩头的黑纱一把拉下。只见那人脸上皮肉绽开却没有一点鲜血流下,双目翻白无光,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第一一九章 赔罪 “请问上使,这生死界的规矩既然是一对一,一定是指活着的人。既然那些机关人都可以上场,我这御尸术自然也不能算犯了规矩。”奚九绝这话说完,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御尸宗的人。” 回想起刚刚奚九绝走过时的那股尸臭,又看了看他身旁静立明显有些腐坏的那具尸身,所有人都议论纷纷。天外青天那白胖使者也有些犯难,按照比斗的规矩来说,奚九绝御使一具尸身发动进攻,还真不能说他乱了规矩。 看了看皇甫世家那几个机关甲人,白胖使者只好点头道:“既是一具死尸那就算了,不过你为何不一开始就召它出手,要到这时才突然偷袭?这等行径实在也是不妥。” 奚九绝目光阴冷看向高行远:“我本想让他知难而退,但他不知死活的伤了我。只好让他试试我这天傀杀法。” 众人虽觉他强词夺理,但是也都知道御尸宗的事情。现在就看高行远是自己认输,还是继续和这一人一尸比试下去。 高行远背上虽痛,但是他觉得奚九绝修为不如自己,就算加上一具空着手的尸体也不会强到哪里:“明明是暗中偷袭,还要巧言狡辩。怪不得人人都叫你们是鬼修。” 手中长剑一立,高行远厉声高喝:“来吧。”场中众人采声雷动:“好样的,把那个没气的砍成一截一截,看它还能不能动。” 两人再次动手,高行远小心提防着那静立不动的怪尸,全力追刺奚九绝。既然御尸之事已经暴露,奚九绝也就放开手脚,时不时御动那尸体从旁攻击。 那怪尸出手虽然不慢,高行远既然有了准备,自然是不会再被它抓中,不但如此,高行远手中剑光闪动,还在怪尸之上连砍了几下。怪尸中剑之处却没有鲜血流下,行动也丝毫不见缓慢。 见奚九绝有了怪尸的协助,也只能和高行远打个平手。灵逍众人这才渐渐放下心来,莫俊峰等人见高行远剑光吞吐在怪尸上连连砍斩,心中都是暗道可叹,如果他手持常守泓当日留下的名剑,早就把这怪尸砍成数段。 虽然不能将怪尸砍断,高行远还是渐渐占了上风,酣战中他逼退奚九绝,数剑连中怪尸胸腹,怪尸肚破肠穿,腹上伤口流下粘稠恶臭的黄水,连其中腐烂的内脏也看得清清楚楚。 这情景实在可怖,一些年轻的弟子渐渐觉得口中发苦,肠胃翻绞。都觉得前辈们所言千真万确,御尸宗的这班鬼修果然是妖邪无比。 高行远凝神运剑,不急不躁的在怪尸上斩刺,奚九绝几次想要靠近,都在灵蛇剑法下仓惶退却,每次遇险他都是让怪尸顶上,虽然没再受伤,可是这样下去怪尸早晚被高行远斩成烂肉。 小刀在一旁凝神观看,脑中推演结果却是让他大吃一惊。场中两人再次比试只是过了几十招的功夫,他脑中高行远的身法却已不如先前敏捷。当他偶而用魂感扫过奚九绝,隐隐觉出一股诡异的感觉,好象奚九绝正在等待什么事的发生。 又过了数十招,所有人都发现高行远的身法慢了下来。高行远自己却没有察觉,还是一剑又一剑的刺出,一直落在下风的奚九绝脸上渐渐露出诡笑,手中弯刃连连出招,已由闪躲变成了挑逗。 高行远浑然不觉,眼前只盯着奚九绝连连进攻,旁观众人却看到他脸上渐渐泛起黑气,竟然像是不知不觉中了什么毒。 再过数招,奚九绝御着怪尸迎面冲上去,高行远一剑刺出,怪尸竟然不闪不躲,任由长剑透胸而过。与此同时,奚九绝从侧面双刃齐出,高行远本就行为滞缓,长剑又插在怪尸身上没收回来,闪躲不及,肩头肋下同时被弯刃勾中。划了两道深深的伤口。 剧痛之下,高行远神智清醒过来,这时他才觉得全身上下竟然都已麻木,举手投足都是艰难无比,感受着背上那几道已经不觉疼痛的抓伤,他顿时醒悟:“那尸体手指上有毒。” 此时他再想退步已来不及,鼻中闻到一股恶臭,怪尸带着长剑扑上,将他抱了个严严实实,高行远强运全身灵力,双肩一振刚将怪尸抖开,奚九绝再次从旁抢上,双刃在他膝弯一勾而回,高行远双膝后血如泉涌,双腿一软,还未倒地,就被再次扑上的怪尸带着双臂紧紧抱住,再也动弹不得。 “到头来,你还是落在爷爷的手里。哈哈哈……”奚九绝等到高行远毒发才终于获胜,心情难免激动,居然板着脸笑了起来。 “这回知道爷爷的厉害了吧。”奚九绝得意环顾四周,却看到所有人望来都是鄙夷的目光。这次比试他先是避重就轻的选了高行远,又用怪尸偷袭,最后还是仗着怪尸爪上的尸毒才能取胜,实在是没有半点颜面可言。 “胜负已分,生死令牌是你的了,你这卑鄙小人还不快放了高师兄。”奚九绝顺着这喝斥的声音望去,看见肖紫虹不禁叹道:“好漂亮啊,我真是羡慕你们这些名门子弟,不用像我们每天在深山坟茔中出没。” 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奚九绝阴冷的道:“就算我光明正大的打败他,你们不还是一样瞧不起我?”他用手一指旁边的皇甫尘:“他们用机关甲你们就不闻不问,我用了御尸术你们就这付模样?” 奚九绝迎着高行远瞪视的目光嘿嘿冷笑:“虽然没来过这生死界,我也知道生死界前的比试是不论生死,既然败了,你还想活命吗?” 在之前的比试中,所有人几乎都是点到即止,挑战九幽那些修者虽受了些伤,却也无性命之忧。就算不是顾忌对方背后的师门实力,也要给自己留下一些余地。 见到奚九绝丝毫没有放开高行远的意思,莫俊峰厉声喝道:“奚九绝,你是想和我灵逍结下死仇不成?” “反正我们这些人在你们眼里也是邪魔外道,结仇又怎么样?怕是你们连天傀门的名字都没听过。”缓缓转了一个圈子,奚九绝看着高行远:“御尸宗,这个名字不是你们称呼我们这些门派的吗?” 随后他翻了翻眼睛:“别说我不给你们机会,想让我不杀他也行,只要他给我磕头赔罪,我就放了他。” “你做梦。”高行远全身无力,只能嘶声叫道:“要杀就杀,少那么多废话。”灵逍众人沉默不语,一时都没了主意。 小刀想了想几步走出:“这位天傀门的师兄,我替高师兄给你赔个罪。”说完躬身一礼:“请你大仁大量,放了我师兄吧。” 灵逍众人暗中摇头,他们看奚九绝半疯半癫,哪能听了小刀这几句好话就轻易放手。谁知奚九绝看着小刀点了点头:“你这小子还算有些诚意。不过我刚才说的清楚,要磕头赔罪才行。你就算要代他赔罪,也得跪下才行。” “小刀你快回来,这等无耻小人你再说什么也无益于事。”肖紫虹上前拉了小刀就要回去。奚九绝口中咂了几声:“我说话算话,只要你跪下赔罪,我就放了他。不过你要是再晚点,他可真要撑不住了。” 小刀见这几句话功夫便已软软垂下头去的高行远,心中不免着急,他刚要答应肖紫虹就拉着他向回走:“你这傻子,他摆明了是骗你的。” 奚九绝盯着肖紫虹的俏脸,嘴里调戏道:“要是你这美人让我抱上一会儿,不用下跪我也放人,要是我说话不算数,就让我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小刀眼见高行远脸色渐黑已不能再耽搁,一把挣开肖紫虹的拉扯,几步上前毫不犹豫的双膝跪地:“这位师兄,我给你赔罪了,请你放了我高师兄。” 这举动顿时让场中修者都木然无语,谁能想到为了门中一名师兄。小刀居然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跪了下去。一瞬间的错愕后,他们都被小刀这种不顾自身屈辱的仗义行为深深感动:“放人,你还不放人?”所有人的声音渐渐整齐起来:“放人,快放人。” 奚九绝显然也没想到小刀居然说跪就跪,听着众人愤怒激昂的叫声,他看似无奈得摇头:“好好好,我放,我这就放。” 听了他的话,小刀欣然起身要上前扶回高行远,他膝盖刚刚离开地面。紧紧抱着高行远的那具怪尸猛然张开满是腐臭粘液的嘴巴,毫无征兆地狠狠咬在高行远颈侧。 高行远昏迷中惨叫一声用力挣扎,那怪尸咬住他脖侧血脉后并没放开,反而啧啧咂咂的吸食起来,随着吮吸的动作,怪尸还不时磨擦牙齿发出恶心的咀嚼声音,竟然是从高行远脖颈撕了些肉吞咽下去。 “呕呕”声中,天外青天那名白胖使者捂嘴摇头。众人也是不忍再看高行远的惨状。小刀看着这情景厉声喝道:“你不是说赔了罪就放人?” “我当然会放,不过他砍了我这天傀数十剑,总得要付出一些补偿。我说了我不杀他,也会放了他。可没答应你不让天傀吸些他的血尝尝。” 世上居然还有这等当面毁约的无耻之人,场中众人顿时都静了下去,在这压仰的气氛中,小刀站直了身子,看了看已经奄奄一息的高行远,轻声说道:“原来你骗我。” “就算我骗了你,那又怎么样?”奚九绝看着小刀面带不屑的道:“你跪也跪完了,难道你还想挑战我不成?” 第一二零章 陪你上路 小刀在晶脉之战中目睹了许多同门死在自己眼前,但那是在战场之上了,不知何处飞来的弩箭或是迎面砍来的刀剑,突然夺去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每个同门的倒下,都会让小刀更狂热的投入到战斗中。 现在灵逍所有人却只能感到无助。战事中有人受伤你可以救他回来,同门被杀可以马上扑上去与敌人血战。而在生死界前的比试中,大家只能眼睁睁看着高行远被那具怪尸慢慢吸干精血。 小刀没有理会奚九绝的挑衅而是注视着高行远的情况。随着怪尸的吸食啃咬,高行远脸色由黑转白,大部分尸毒虽然随着鲜血流出,但是谁都可以看出,他已命在旦夕。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怪尸松开双臂,高行远软软倒下。小刀几步抢上,不顾他身上粘沾的鲜血尸水,将脖颈已被咬得血肉模糊的高行远轻轻抱了回来。 “高师兄,你醒醒。”肖紫虹和灵逍弟子们都围了过来。在他们呼唤声中,高行远缓缓睁开双眼,脸上随即满是痛苦不甘的神情,双眼无光的看向天空。 一阵清朗的诵经声响起,虽然人人都听不懂小刀口中所念是什么文字,却从中体会到一种安详与慈和。高行远脸上神情随着诵经声平静下来,连双眼中也恢复了一些神采。 “真的有用啊,小刀,你再多念一会儿。高师兄醒过来了。”肖紫虹兴奋的叫着,周围弟子也是喜上眉稍。小刀见有些效果,便将高行远轻轻平放,反复诵念着安魂咒文。 小刀双眼微闭,拉着高行远的手朗声诵经。这情景落在众人眼中,渐渐竟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一袭青衣的小刀已经化做一名身穿金袍的得道高僧,宝相庄严的诵咒驱魔。 虽然高行远看起来神智渐清,诵经的小刀心中却越来越是沉重。此时他灵台澄明,周围人的一举一动都在脑中金光的映形下尽在心中。高行远身上仅有的一些生命气息正在一点点消失殆尽。 小刀魂识扫过全场,连其余旁观修者的叹息愤怒都能感同身受,当他以魂识扫过身后不远处的奚九绝方向时,却觉得有些意外。 高行远神智渐复,随即对自身情况已经了然,他捏了捏小刀的手掌,声音嘶哑的道:“张师弟,我现在好多了。你不用再费心了。” 小刀停了诵经,看着高行远却是面带愧意:“对不住高师兄,我还是没能帮得了你。”他这话出口,旁边的肖紫虹等人才知道高行远现在不过是回光返照。 “什么话,你为了我不惜下跪,又让我能明明白白的离去,已经是帮了我太多。”高行远眼光越过小刀的肩头叹息道:“可惜我技不如人,壮志未酬便要先行一步。” 他忆起离开灵逍之时的情形,带着几分自嘲道:“我还答应要关照你,想不到却是让你为了我受辱,是我对不住你啊。” 肖紫虹在内,眼见高行远这般模样都是忍不住落下泪来。这时却听到身旁有人惊呼:“你们看看,那家伙是不是有些不同了。” 奚九绝所处圆圈周围的修者们都是指指点点,议论的都是那具怪尸,原本在和高行远的战斗中被砍得遍体鳞伤的怪尸,此刻看上去竟然完好了许多。身上不少流着黄水的伤口已经合拢,就连胸腹那处很大的裂缝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 伸手将高行远的长剑从怪尸身上拔出丢在一边,奚九绝面露满意之色:“看来这小子的血肉精气果然有效,我这天傀威力又增加了一些。” 不用他说,众人也发现这怪尸确实较与高行远动手前精神了许多,原本皮破肉绽的脸上也已经看不出伤口,御尸宗的鬼修果然有些门道,明明已死去多时的怪尸竟然还能吸收来自活人的血肉灵气。 “照这样下去再吸上几个,谁还敢与我为敌?”奚九绝看着周围修者的惊惧神情出言挑逗:“别光看着啊,刚才你们不是叫得挺欢,谁来再和我打上一场?” 原本不齿奚九绝卑鄙行径想上前挑战的几名修者都已萌生退意。灵逍莫俊峰几人和皇甫家的几名机关甲人又受不能互相挑战的规矩所限不能出手,只好眼睁睁看着奚九绝耀武扬威。 “奚九绝,入了生死界内,我灵逍与你不死不休。”莫俊峰提高声音叫道:“就让你先活这两天。”皇甫尘和其余圆圈内的修者虽没说话,望向奚九绝的眼光无不充满杀意。 “是吗?”奚九绝全然不惧:“等我这天傀将那小子的血气全部练化干净,还不一定是谁先死。到时候你们就等着一个个被吸尽精血吧。” 他这狂妄模样终于激怒了旁观众人,一名修者手持厚重砍刀几步踏前:“不用等到那时候,我现在就把你和这怪物一起剁碎了。你们两个浑身臭味,怕是连狗都不吃。” 奚九绝不怒反笑:“说的好,就请这位英雄进来行此壮举。我们两个浑身臭味的怪物都等不及了。” 手持砍刀的修者刚要踏步上前,小刀猛然挺身站起:“这位大哥,这一场能不能让给我来。” 没等那名修者回应,灵逍众人就齐声叫道:“不行。”肖紫虹扶着高行远的头无法站起,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口不择言的喊着:“傻小子,你疯了?死一个还不够,你也要把命搭上才行?”说完她才想起高行远还未断气,不由得面带歉意。 高行远根本没注意肖紫虹话中有什么不对,他撑着叫道:“小刀,你快回来。去不得啊。”莫俊峰等人也纷纷出言喝止。 那名持刀修者当场楞住,他一时气愤要冲上去比试,可是这些人劝阻小刀的行为让他意识到这事实在是凶险万分。不过小刀刚刚的所作所为让他记忆犹新,便豪爽叫道:“这位小兄弟,还是听他们的话,让我来吧。” 小刀拱手为礼:“拜托这位大哥,这场请一定让了给我。”说完回身看着高行远微笑道:“高师兄请放宽心,不管是谁,总要有一个人陪着你上路。” 这话虽然平淡,可是其中包含不死不休的决心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灵逍众人一直当他是个小师弟,从来没想过小刀也能说出如此决绝的话。 持刀修者还在犹豫不决之际,众人惊呼声中小刀已迈步踏入奚九绝身前圈子。眼见事情已无可挽回,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再出声。生死界前上万名修者都聚拢过来,关注着这一场看似力量悬殊的比试。 奚九绝看小刀从腰间拔出刀棍,故意叹息了一句:“本来我看你这小子还算顺眼,可你自己不要性命真来挑战,那可不能怪我喽。” 小刀神情平静分持刀棍,脑中金光散开,将奚九绝和怪尸都笼罩在内,圆圈中的一切都映在他脑中。没有夹杂任何感情,小刀轻声说道:“灵逍张小刀,请指教。” 他眼中的冷漠让奚九绝没理由的生出一丝惧意,为了掩饰心中的不适,奚九绝双手弯刃勾向小刀双肩。同时怪尸向侧面跳出,十指挟风抓向小刀的腰间。 上场之前,小刀在脑中已经反复将奚九绝和怪尸的进攻路数推演数次。他身子一侧,刀棍齐出,挡开奚九绝的弯刃,与此同时怪尸的指尖从他腰后数寸掠过。 众人惊呼声中,小刀将乾坤刀法和风行术结合一起,凭着脑中推算,一次又一次有惊无险的闪开奚九绝与怪尸的夹击。 数十招一过,连奚九绝在内的所有人都收起了对小刀的轻视之心,虽然小刀翻来掉去就是那十几式刀招,步法也平常的很,却给人一种招招恰到好处的感觉。 小刀踏出的每一步如同事先用尺子量好,准确的抢在奚九绝进攻的空档,手中不争破仙更是虎虎生风,奚九绝几次与小刀兵刃相交都是手臂酸麻,后来已经不敢再与他硬碰。 “怎么会这样?”不单是奚九绝,所有人都是一般的想法,气息奄奄的高行远也被这情景给震摄住了,他仿佛服下一剂灵药,坐起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中。 初时小刀十招里倒有八招是在防守,随着战局变化,已是攻守参半。到了后来他脑中金光闪动,奚九绝和怪尸的进攻套路已全部了然于胸。不争破仙舞成两道黑光,攻势占了八成以上。 奚九绝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不但小刀的力气让他招架不住,更要命的是,每当小刀那把不起眼的刀砍在怪尸身上,奚九绝都感同身受。虽然别人还未曾察觉,奚九绝却是痛彻心扉。 他以往使用御尸术时,虽然会有一些感受传回,却从来没有这般清晰明显的疼痛感。小刀每一刀不仅砍在怪尸身上,更像是砍在他控制怪尸的那缕魂念之上。 没等奚九绝想出对策,小刀出招的同时,口中再次诵念起刚刚的安魂咒文,咒音刚起,奚九绝控制着的怪尸就像身上背了一块大石,明显行动缓慢起来。 小刀刚刚在给高行远诵经之时,以魂识察觉到身后怪尸有些异常。现在大胆一试果然是立生奇效,虽然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进攻却更为得心应手。 远外与奚九绝同来的那十几名黑衣人一直静坐不动,当小刀嘹亮的咒文声音传来,这些人的身体却不可察觉的微微颤抖起来。他们彼此对视,眼神中都充满了惊怖。 第一二一章 诺言 正如当日在青莲湖畔卓虚涵所说,所谓鬼修不过是魂法中的一个分支而已。五玄之上的修者如今对魂法知之甚少,更没有人知道,圆明传授小刀的安魂咒文正是克制所有御尸术最好的手段。 御尸术源于魂法中的魂御,是数百年前一些怀念逝去亲人的魂修逆天而创,他们以魂法收集起刚刚死去亲人的魂魄,再强行贯注于尸身之中,试图让那些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起死回生。 奈何生死有命,纵然是他们如何努力,也只能勉强让亲人们在回魂之时说上几句话,而后便永远消散。这种思念到达一个极端之后,便有魂修从魂法中领悟了御尸之术。 他们将自身魂魄分离出一小部分与刚死之人融合,以自身的魂力维持着尸身除灵智以外的运转,一些修为高超的魂修甚至可以让所御之尸像修者一般练气破境。 可惜这些事太过惊世骇俗,御尸魂修们或为人诟病,或自行离开城镇,纷纷隐入荒山之中。久而久之,御尸术虽流传下来,在人们心目中也已是声名狼籍。 御尸之术极难领悟,未能在七日之内成功融魂便会前功尽弃。天傀门修者不足百人,能成功御尸的便只有这生死界前的数人。若不是生死界周围的灵气对他们与所御之尸都是大有益处,他们才不会这般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世人面前。 小刀所诵安魂之咒原本是让惊恐的魂魄与自身结合更稳固,待肉身亡故再使其平静安祥的离去,不受身魂分离之苦。可对于正在御尸的奚九绝来说,这声声咒文无异于洪水猛兽。 奚九绝分出的那部分魂力在怪尸肉身上渐渐凝住,甚至还有拉动他自身更多魂力过去的趋势。他这具怪尸是天傀门一位前辈所遗,本身修为就在奚九绝之上,此时在小刀安魂咒文的作用下,他根本没法将放出那部分魂力收回。 随着奚九绝那部分魂魄在怪尸身上越发稳固,传回的感觉也更加真实。不争每次在怪尸身上划过都没有血水流出,只切开一条干巴巴的伤口,体现在奚九绝身上却是抽骨吸髓般的剧烈疼痛。 小刀并不知道对面一人一尸之间微妙的变化,只觉得安魂咒文确实对御尸术有些克制作用,于是他口中不停诵经,手中不争破仙接连挥出,怪尸身上连连中招。 旁边众人都看出局势的变化,自从怪尸行动变慢,奚九绝也不似之前那样灵活。因此在所有人看来,先灭杀怪尸才是最佳办法。 “小兄弟不要着急,先把那怪物给砍碎。”旁观的修者们纷纷出谋划策:“然后再收拾他也不迟。” 小刀同样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于是将进攻的重点放在怪尸身上,乾坤刀法一招招用出来,片刻间在怪尸身上留下无数刀痕棍印。 奚九绝这下可吃尽了苦头,如果这些刀棍招式是落在他身上,他早就可以免了这份痛苦,但在这些年的修练中,怪尸的肉身强悍程度本就在他之上,刚刚吸收了高行远的精血后更进一步,普通砍斩几乎不能造成太大损伤。 就连小刀一记气势万钧的“横断乾坤”砍在怪尸腰间,竟然也只切进数寸便无法深入。奚九绝却是如同被一刀断腰的厉声高叫起来。 十几式乾坤刀法小刀反复用了两遍,怪尸身上伤痕累累还是没有倒下。奚九绝数次抢上都被小刀逼退,马上又在刺骨的剧痛下嚎叫着再次冲来。 看到奚九绝面目扭曲的样子,小刀觉得自己用对了法子。于是他闪开奚九绝的进攻,刀棍一次次砍砸在怪尸头上身上。 百余招过去,怪尸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但是其中一些小伤口随即就马上愈合。先前被小刀一棍击破的头颅也不再流出恶臭的黄水。 奚九绝唇边被自己咬得稀烂,口里舌头也是血肉模糊,认输的话已经说不出来。他几次想抢出圈子逃走,却被围着怪尸不停出招的小刀逼退回来。 看着嘴角流血面目狰狞的奚九绝,旁观修者都以为他又有什么恶毒法术。叫喊着让小刀快点将怪尸打倒。小刀加快脚步,围着怪尸用尽全力攻击。 大家都看出奚九绝已落在下风,但是对如同不死之身的怪尸还是心存顾忌。这时有人突然有了发现,大叫道:“那怪物的肉被切掉了就不会再长出来。” 小刀依言一招过去在怪尸身上片了一块肉下来,奚九绝痛哼声中,见怪尸果然无法自愈,小刀马上换了招式以破仙防身,舞起不争刀刀割在怪尸身上。 论起切肉的功夫,在场这些人加起来也不如小刀一个。怪尸在小刀眼中就如那吊起的牲畜,只是省了放血剥皮的过程。 口中诵念经文,小刀将百牧赛会时练就那套骨肉分离的刀法发挥到极致,怪尸身上皮肉一片片落下,转眼就在地上堆起一团。随后又被踏得稀烂。 奚九绝口中血水混着白沫已经叫不出声音,几尽癫狂的舞动弯刃上前。被小刀谨慎的以破仙挡回后,身上已经疼得使不出半点力气。 比起数息间就将近千斤的牲畜分割干净,小刀觉得现在已慢了许多。在奚九绝几乎无意识的指挥下,怪尸还是挣扎着向小刀进攻。这让他的速度大受影响。 怪尸的手臂上腐肉渐去露出白骨,随后小刀两记抛切,白森森的两条臂骨从怪尸身上分离出去。接着两条腿也被割尽皮肉,眼看就要不支倒地。 此时小刀在众人眼里十分奇怪,他口中诵念着庄严平和的经文,手中刀却十分仔细的将怪尸分割的肢离破碎。对一块块令人做呕的腐肉完全视而不见。 众人欢呼声中,怪尸的两条腿终于离体而去。奚九绝脚步踉跄冲上被小刀侧身闪开后,已被身上疼痛折磨崩溃的他咬碎了数颗牙齿,高举弯刃便要向自身胸腹刺入。 “铛铛”两声,小刀抢先将他手中双刃击飞,伴随着众人震天价的喝彩声,小刀抢步走到已经没了手脚却还挣扎的怪尸身前,手中刀棍齐出,将怪尸胸腹间捣了个透明窟窿。 “哦啊。”奚九绝手抚前胸倒地,全身弓成一团又猛然伸直,小刀看着他的样子若有所悟。高举破仙连连几十下击中正在抽搐的怪尸头部。 奚九绝捂头尖叫,那种超越了死亡的痛苦竟然让他生出一种力量,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扑向小刀。 小刀一招“锦绣乾坤”贴地盘旋,奚九绝双腿一断一折仰面倒地。小刀再次跃到怪尸身前,手中刀棍雨点般落下。他巧妙的控制着手上力量,将怪尸的残躯慢慢打碎。 从接战至今,小刀面上始终表情平静,就算此刻面对着已经狼籍一团的怪尸残骸也毫不手软的击打,对于旁边奚九绝的惨嚎充耳不闻。 涕泪横流的奚九绝强撑着以手支地:“哈了啊哈了啊。”的叫个不停。那缕缠绕在怪尸身上的魂念已经让他数百次体会到身入地狱的无尽痛苦。他叫了好久,大家才明白他口中翻来覆去叫的只是一句:“杀了我。” 过了好一会儿,怪尸化为一滩烂肉,奚九绝已是双眼翻白全身哆嗦不止,仿佛魂魄都要离体而去。小刀口中安魂咒文再起,奚九绝渐渐回过神来,望向小刀的眼中尽是恐惧。 “你刚才说过,如果说话不算数就让你千刀万剐而死。”小刀已经明白奚九绝与怪尸之间这种感觉联系:“如果还不够,那我们在你身上继续。” 奚九绝闻言全身抖动如坠冰窖,强撑着匍匐起来以头触地:“哈了啊,哈了啊。”旁边修者见状也明白奚九绝的痛苦是源自被砸成肉沫的怪尸,能让这名敢与全体修者为敌的御尸宗鬼修一心求死,那份痛楚自然是不可言喻。 “小刀师弟,这样已经足够了。”高行远脸上兴奋的潮红褪去,双眼中光芒也开始黯淡:“御尸宗都是妖邪之辈,不必为了我再生事端。他那个样子也活不下去了。” 回头看了看肖紫虹与一众同门,高行远面露微笑:“大仇得报,倚玉偎香,良朋在侧,死而无……”他声音渐低,最后一个字还未出口,头便软软向前垂下再无气息。小刀口中诵经之声随即响起,肖紫虹与周围灵逍弟子都垂首落泪。 伏地不起的奚九绝原本自恃必死,听了高行远的话胸中又燃起一线生机。他其实只是神魂受了重创。天傀门的养魂秘法不少,活命的希望还是很大。 他抬眼看着远处走来的同门,连忙爬着迎了上去。见小刀还是一动不动诵读经文,奚九绝加快动作,想着养好伤后再报这凌迟之苦。 还有几下便可爬出圈外,奚九绝看了看小刀背影心头狂喜。他正要转身再爬,猛然觉得身上几处冰冷,眼前开始模糊,刚刚平息一些的剧痛再次铺天盖地的袭来。 小刀注视着后背数个致命伤口却无鲜血流出的奚九绝:“我说过,咱们两个,总有一个要陪着高师兄去。”伏在地上抽动的奚九绝在意识完全消失前又听见他继续说道:“刚才没动手是因为有人曾对我说,在一个人得意的时候突然杀了他,那才够痛快。” 第一二二章 迷雾 天傀门走来这名修者亲眼目睹了小刀突然发难,将正要逃出生天的奚九绝斩杀。这种情况下,大家都以为他要说上几句场面话,谁知这名修者静静站在圈外,伸手指了指不再动弹的奚九绝,示意小刀自己只是来取走尸体而不是挑战。 小刀仔细以魂识感应,确信奚九绝身上已经没有半点生命与魂力波动,这才退后一步点了点头。两人之间一句对话也没有,天傀门这名修者扛了奚九绝的尸身回去那些黑衣人的身旁。 今天连着几场比试都是惊心动魄。皇甫世家的机关甲人让修者们见识到机关术的进步,占尽上风的高行远被御尸宗鬼修活生生吸尽精血,人们眼中必败无疑的小刀诵着经文,先把怪尸打成一堆烂泥,再将奚九绝的求生希望无情击碎。 无论是甚比上三境修者的机关甲人,还是十指蕴含尸毒的天傀门怪尸鬼修,都属生平难得一见,但此刻在众人心里他们都比不上那个提着刀棍默立不语的灵逍弟子。 看着平静冷酷的小刀,肖紫虹简直不敢相信刚刚那一切真是这个说话老实,印象中只会做肉汤的小子所为。如果不是高行远的身体正在她手中渐渐冰凉,她一定会以为身在梦境之中。 莫俊峰等人同样没想到小刀这般毫发无伤,轻而易举就将奚九绝与怪尸一齐斩杀。虽然在晶脉之战中,小刀已经展现出一些实力,但在他们心里,小刀的修为尚且达不到这种境地。 修者们开始转身离开,不时回头观望着站在一滩血水之中的小刀,稍有见识一点的修者都已经明白,这个肯为自己同门下跪赔罪的灵逍小子决对不是等闲之辈。 生死界前第八天的比试就在这样一种沉默又带些哀伤的气氛中结束。高行远的尸身被放置在灵逍营地中,草席裹体,捻草为香。莫俊峰带领众弟子拜了几拜,商议着七日后,将遗体先行火化,再带回灵逍安葬。 空蒙山的弟子只有与小刀交好的方伯宇钟不屈两人前来拜祭一下,自从晶脉一战,两派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复往日。自空蒙掌门夏寒山卧病不起,整个门派渐有日落西山之势。 “我还纳闷你小子怎么不上场比试。”钟不屈对小刀还是亲热如旧,两人拥抱了一下,方伯宇却有些顾忌的冲着灵逍众人点了点头:“三师弟,咱们快点儿回去吧。” 钟不屈本来还想和小刀多说几句,看方伯宇的神情有些紧张,不免叹气道:“今时不同往日,咱们两派闹成这样,连话也不能多说。”说完拍了拍小刀的肩头:“哪天咱们还是约了一起吃肉,再好好说话。” 两人离去后,灵逍弟子草草吃了些东西,小刀提出要为高行远守灵,余者自去休息,小刀在高行远身前盘坐诵经,体内万灵诀运转不停,感觉整个身体就如同一道敞开的大门,任由周围越来越是浓郁的灵气奔流而过。 小刀虽一夜无眠,次晨却是精神奕奕毫无倦容。昨夜他时常想起养闲堂诸老的叮嘱,觉得自己身入生死界还是没有把握,他想着要是有人上前挑战自己,就主动认输,将生死令牌转交他人。 确实有些还不死心的修者出来挑战,可是皇甫世家与灵逍这边却无人问津。小刀在自己的圈子中好不容易找到一块没有沾染血肉的干净地方坐下,满怀期待的等了一天,别说挑战者,就连被他目光偶而望到的修者都是转头四顾,不与他对视。 修者们有些觉得他重情重义,更多的却是被他昨天的表现吓住。小刀不觉得自己板着脸将怪尸砸成肉泥有什么不妥,在背后捅了奚九绝数刀也是天经地义。但是这些修者回想起来却是心中冰凉,觉得他看似平淡的眼光中包含着无尽杀机。 灰色山脉上空的云涡已经渐渐延伸到盆地之中,照这个速度来看,再比一天,生死界也差不多就要开启了。小刀当晚守灵诵经时,心中还在盼着明天能有人来挑战。 小刀的期待目光看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嗜血的渴望,觉得他杀意更盛的修者们甚至远远绕开这个方向,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小刀眼看最后的时机就要消失,只好另想办法。 “这位大哥,不如你来挑战我,也许这个机会就是你的了。”小刀微笑看着身前一名修者出言邀请,那名面带忠厚身材微胖的修者确定了小刀的话是对自己所说后,呵呵大笑起来:“虽然我样子看起来是有些笨,但也不是那么好骗的。你还是找别人吧,我才不上你的当。” 小刀无奈的转向他身旁的另一位修者:“那请这位大哥来吧。我真的不想进生死界。咱们比划几下,这牌子就让给你。” 他得到的回答直接了当:“连他都不上当,你看我像比他还笨吗?”小刀最先邀请那名修者连连点头:“就是,我们才不会中你的圆套。”两人相视一笑,扬长而去,周围仅有的几名修者也一哄而散。 小刀这种行为看在所有人眼里都是诡异莫测,身在机关甲胄之内的皇甫尘转头看向莫俊峰道:“莫兄,想不到贵派这位师弟杀心还真是够重的。”莫俊峰连忙解释:“皇甫兄,其实小刀师弟平时人真的很好。” 天近黄昏,小刀等到的却是白胖使者的高呼:“人选已定,还在圆圈中的二百人便是进入生死界的人选,待到生死界开,你们便一齐进入,是生是死各安天命吧。” 事情既然定了下来,小刀也只能认命,这晚他又在高行远身前盘坐诵经,深夜时他猛然若有所觉,身周原本浓郁纷乱的灵气似是向着一个方向流动起来。 小刀扭头看向山脉上空那处云涡的方向,雷声隆隆中只见漆黑的夜空中无数细小的红色闪电从云涡的最上端倾泻而下,沿着云涡的引导直落入山谷之中。这股闪电洪流一直持续到东方渐亮才停歇下来。 从天而降的巨大云涡渐渐收回,除了山谷上空那一片乌云还是浓郁未散,以灰色山脉为界,外面天空已是万里无云,在温和的阳光照耀下,对比极为鲜明。 所有修者都站起身来仰望着眼前这幅天地间的奇景。这时突然有人惊呼道:“快看那些草。”大家闻声望去,灰色山脉下那条枯黄的草带由干黄色渐转嫩黄,再由嫩黄变至嫩绿色,最后成了充满生机的深绿颜色。 原本只有寸许高的新生绿草见风即长,细柔的草茎眼看着越来越粗壮,直到生长到一人多高才止住这股疯狂的势头。随后这股生机蔓延开来,各派营地所在地面上也都冒出新生的嫩草。 眼前所有景物被绿色铺满后,开始有修者迈步向着寸草不生的灰色山脉行去。随后人数越来越多,灵逍众人也加入其中。 “未执令者若是擅自进入,见者格杀无论。”听着天外青天使者这话,与灵逍众人走在一起的皇甫尘却是不以为然的道:“简直就是废话,不管有没有生死令牌,到了里面没准儿都要争个你死我活。” 看出灵逍这些人并没有进入生死界内的经验,皇甫尘轻松御动机关甲人与众人并肩前行,压低声音道:“到了里面,一定要先寻个山洞占下来,不管那洞里的人有没有生死令牌,都要赶了出去。” “数十年前族中前辈仗着机关兽偷偷进入生死界中寻了一处地方修练,见到那些修者为了寻一处容身之所都是以死相搏。不守规矩偷偷入内者更是不在少数。” “原来如此,可是我们怎么没听门中前辈说过机关人也能入内?”莫俊峰看着皇甫尘身上的机关甲胄笑道:“这么大个,难道没人发现?” “当然有人看到过,不过看到的人却永远也说不出去。”皇甫尘漫不经心的道:“只要把他们杀了,当然不会有人知道。” 灰色山脉虽然高大山势却平缓得很,实际攀爬并不算难,以这些修者的本事自然不在话下,到了山顶后,所有人向下望去都是目瞪口呆。 按照各派门中前辈所说,生死界内侧有些山洞可以容身,他们原本都是想寻个近些的冲下去占住,可是眼前的生死界中浓雾迷漫,站在上面望下去如一片云海,根本看不到任何景物。 “这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是面面相觑,刚才还是以一付自信口气说话的皇甫尘也闭口不语,不知道这情况该如何应对。 二百名修者左顾左盼在彼此眼中看到的都是迷茫,显然这次生死界的奇怪情景超出了各家前辈的描述范围。 “既然来了,管他是什么。”九幽那伙修者中一脸轻松的叶青河率先出列,将双尖叉平平端在身前:“我去探探路,你们等我的消息。” 以叉护身,叶青河快步冲下。“小叶,你小心点。”一脸横肉的阎无喜看来和他关系不错。“这点雾气算什么,和咱们九幽比起来可是亮堂多了。”叶青河身子没入雾气之中良久,声音才遥遥传了回来。 “下面没什么异常,就是雾确实挺浓,老阎你可听清我的位置,别砸在我身上。”听到叶青河的话后,九幽诸人相视点头,纷纷跃下山谷冲入浓雾。 “咱们也走吧。我们几个在前面开路。”皇甫世家的几名机关甲人并肩跑下,灵逍众人随后跟上,其余修者也不甘落后纷纷投身其中。浓浓的雾海抖动几下,好象张开大口吃下猎物的巨兽,将众人接连吞没其中。 第一二三章 争 小刀跟着大家一起冲入迷雾之中,让他意外的是,生死界之中的雾气并不像他在灵逍每天清晨冲下山道时那湿湿凉凉的感觉,这些雾气清爽又带着乳白色,看起来很像在牧人部落里喝的那些牛羊奶茶。 他体内运转不息的万灵诀带动的气息猛然变得浑厚起来,小刀发现在这些白色雾气中竟然包含了自己体会过的十几种灵力,相比生死界外面浓郁的灵气,这里不但种类更多,而且似是无穷无尽的要涌入每人体内。 对于这些修者来说,无异是一群酒徒闯入了满是各类佳酿的所在,几乎所有人在感觉到这些灵气的同时就有打坐吸收的冲动。 “这些雾气居然是灵气所成,实在太过诡异。”身在机关甲胄内的皇甫尘声音中带着警惕:“这和以前生死界内的情形大不一样啊,我们还是快点寻个容身之所,以免有什么变故。” 虽然在这雾气中视线受些影响,不过还是能听到周围同样发现雾气奥妙的修者发出阵阵惊呼。一些人迫不急待的开始打坐,从他们极其享受的吐气声中,就可以知道这里灵气有多么醇厚。 莫俊峰强忍着身周灵气的诱惑:“皇甫兄说的对,咱们还是寻个安全的地方再修练也不迟。”于是他们一行人开始沿着身后的山体行进,寻找可以容身的石窟。 小刀却很纳闷,他觉得这样在行走中感觉灵气沐浴全身的感觉更好,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还要停下来打坐。他并不知道,当日是卓虚涵以自身的元力配合魂法拨动他体内万灵诀运行,才让他领悟到了身法合一。这种际遇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各种不同的灵力从小刀身周源源涌入,在万灵诀的引导下运行全身,此时小刀终于能感受到体内经脉被一股股灵气冲刷的感觉,随着灵气的运转,小刀觉得身体里好象有许多一直闭塞着的地方渐渐畅通起来,初次体会这种感觉的他几乎要舒服的叫出声来。 莫俊峰等人可没他这样轻松,众人摸索着行出数十丈,也没发现一处容人之所。在行进中,也有些修者擦身而过,不过看来大家都是一无所获。 “这可怪了,这里面怎么和叔伯们讲的完全不一样了?”大家又走出很远,感觉距离当初的落脚点已经有数里之远,可是山壁上还是连个能容一人进去的窟窿也没有。 “如果这里都是这样,那咱们恐怕就只有离开一途了。”皇甫尘回头看着莫俊峰道:“莫兄,门中前辈曾言道,要是在一天之内未能找到容身之处,离开生死界才是万全之策。” 莫俊峰点了点头:“我们灵逍并无前辈进过生死界内,还请皇甫兄指点。”皇甫尘神情严肃的道:“这才是刚刚开始,界内灵气就如此浓郁,到了最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那时恐怕要反受其害。” “所谓物极必反,如果这灵气浓郁到我们身体的承受极限,后果确是不堪设想。我想那些上三境的修者不敢来此,正是这里的诱惑对他们来说太过巨大。”莫俊峰的分析更让所有人都是连连点头。 上三境的修者对灵气的渴求比中三境不知要强烈多少倍。让他们浸身灵气其中再离去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儿,何况这里眼前看来一点危险也没有。但是数百年来,没有一名上三境修者活着离开生死界的事实让各派长老在生死界开启之前就远远离开,以免受不住这明知必死的诱惑。 “从外面看来,生死界内不过方圆二十余里,咱们就干脆寻个彻底,如果真的没有,那就只好离开了。”皇甫尘的意见得到了大家的赞同,如果眼前这些人单独一个来此,也许早就坐下练功不舍得站起,但是大家在一起彼此提醒,反而明智了许多。 越向前行,灵气所成的雾气就越浓,所有人看着身旁挥之不开的白雾都是强忍冲动,沿着山边向快速行走。 小刀功行自如,脑中魂识散发出去,在这旁人只能看清身前之物的雾海中却更有惊人发现。他竟然能感觉到身周数丈的景物,配合能预知危险的魂境,在这灵气所成雾海中丝毫不受任何影响。 这时突然传来兵刃相交的声音,只是在白雾中大家的视线都看不清楚,不知道前面倒底发生了什么事。莫俊峰和皇甫尘招呼大家加快脚步向前疾行。 “你们这些九幽妖人,还不快快滚开。你们这几个人还想占住这山洞不成?” “占不占得住,要打过才知道,光凭你们几个,可是远远不够看。” 这两个声音中有一个正是率先跃下生死界探路的叶青河,听这意思是九幽一伙人先找到了山洞,却与其他修者起了冲突。 灵逍众人走到近前,只觉得眼前雾气翻涌,有不少人正打在一起。这等情况根本看不清是谁在内,向前又走了几步,才发现有十几名五玄修者等候在旁。 “霍啊。”一声高喝,随后雾气中一条人影倒飞而回,这名修者双手各持一条黑黝黝的短棒,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看上去沉重的很。 “连玄金域的厉鸣空也败了?”周围几名修者一眼就认出这人,厉鸣空在生死界外的挑战中连败数名挑战者,不但手中一双短棒有千钧之力,更是招数精奇,可是他现在呼吸粗重,前臂到手中短棒有几道明显的抓痕,似是被人用力拿住后挣脱而回。 低头看着自已血肉模糊的手臂和兵器上的伤痕,厉鸣空低声喝道:“走,咱们再去前面找找。”从另一侧的雾中闻声跑过几名修者,他们一看到厉鸣空的伤势不禁大惊失色。 “厉师兄,你受伤了?”厉鸣空看着白雾中眼中带着恨意:“没事,只是些小伤,咱们快些到前面再找个地方。” “可是……”几名修者还是有些不甘心,不过看到厉鸣空已经离去,也只好快步跟上。灵逍众人看着这情景暗暗皱眉,连厉鸣空这样的人物都被逼退,看来九幽这伙人还真是很不好惹。 “嗵嗵铛铛”几声,又有两名修者手舞足蹈从白雾中跳回。两人中一个外衣前襟被撕得七零八落,露出里面的护身轻甲,另一个手中剑已经弯成曲尺,不知被什么重兵器所砸。 这两名修者大家也有印象,在生死界外的比试中都是身手不凡,不过此时他们都无暇多说,一人独自快步离开,另一个叫了同门也向前寻找其他洞穴。 小刀不同于其他人,迷雾中的情形几乎是清清楚楚映入他的脑中,除去刚刚离开的三人,迷雾中还有八人在捉对厮杀。九幽那边的主要人物除了魏铁生在其中,其余三人小刀都没什么印象。 “老魏,你太慢了,赶紧加把劲儿,他们那边又来了几个家伙,看样子还得打上几场。”阎无喜就算是和九幽同道说话,语声中包含的凶悍之意也是扑面而来。 他话音刚落,小刀就感觉到魏铁生身形猛然加快,一声惨呼,他的对手背上中招向另一侧跌出,除了小刀之外,灵逍这边没人看到这情景,被魏铁生打伤那名修者从另一侧招呼了自己同门几声,白雾中响起脚步声渐渐远去。 皇甫尘和莫俊峰对视一眼,虽然没说话,两人却都是一个心思,到底是在这里与九幽众人一战,还是向前寻找? 还没等他俩开口商量,其余三名九幽修者已经先后将对手击退,周围观战的修者眼见情况不妙,都纷纷离开另寻去处。 听着眼前已经没有打斗声音,灵逍众人又向前走了几步,果然九幽那二十几人稀稀落落的围成一个圈子,在他们身后,似是有一个看起来不小的山洞。 “怎么也要试上一试。”皇甫尘转头看着莫俊峰:“莫兄,你和灵逍几位掠阵,我们几个上去试试。” 莫俊峰想了想再向前去也未必能寻到让众人都能容身的所在,他觉得以皇甫世家的机关甲人之威,九幽众人也许会避其锋芒,就点头答应。 此时多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四具机关甲人并成一排向前行去。九幽那边也察觉到他们的举动,分出人手上前拦截。 这四人一个是带着爪套的阎无喜,他走近时手套指尖上还是血迹殷然,刚刚抓伤厉鸣空的正是他。还有两人也是刚刚战败了各自对手,一人手提长棍面上带着铁面罩住半边脸,另一个则是大大咧咧,手中提着一柄狼牙骨朵的壮汉。这四人中的最后一个全身赭红皮甲,腰间三尺长刀,正是凶名远扬的鲁英达。 看见对方居然想以一敌一,皇甫尘鼻中一声轻哼。他手中光刀光斧出现,率先大步冲上,刀斧齐举对上了阎无喜。他身后一具机关甲人挥舞带链刺锤砸下,与手持狼牙骨朵的壮汉火星四溅的战在一起。铁面罩脸的长棍修者飞身跃起,沉重长棍砸在对面机关甲人手中刚刚出现的光盾上。 九幽四人中,鲁英达名声最大,灵逍这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他身上,虽然看不清他面甲下的表情如何,手抚刀柄稳定如山的姿态却让对面的机关甲人提起十二分的注意。 “呼呼”的风声响起,皇甫晖所御机关甲人的两只臂膀平端胸前,手指尖弹出黑色锋刃,然后都以肘为轴飞旋起来。两部刀轮上下盘旋护住全身,向着鲁英达缓缓逼近。 第一二四章 守 皇甫尘刀斧齐下,阎无喜居然不闪不避双手交叉硬接。“镗镗”两声,身子被震得连连后退的阎无喜反而高声喝道:“不过如此,还以为你们穿着这破铜烂铁有多厉害。” 说罢他双手成爪,围着皇甫尘前后进攻,每次遇到刀斧劈来,都是硬碰硬的以臂相迎,在力气上虽然不如机关甲人,在气势上却是不输半分。 半边脸罩着铁面的长棍修者与另外一人也是同样硬接对手的进攻,已经接战的三名九幽修者身上,都体现出与五玄修者截然不同的韧力与剽悍。皇甫世家这几具机关甲人在生死界前的比试中,所遇敌手都是不敢与这等庞然大物正面交手,可是这三人却毫无惧色的正面与之相抗。 鲁英达双目直视手舞两团刀轮的皇甫晖慢慢走来,距离还有不足三丈之时,只见他猛然踏步,居然连刀也不拔就向前冲去。 他身子微俯,一手扶着腰间刀鞘,另一只手搭在刀柄之上,姿式怪异的直冲向皇甫晖,皇甫晖以不变应万变,两团刀轮一前一后交叠起来,封住了鲁英达冲来的方向。 两人就要接触之际,鲁英达突然双脚如同被钉子钉在地上一样牢牢站住,借着身子的冲力,右手挥出腰间血红色的长刀,刀拔至一半时才发出如在沙石中磨擦的声音。 这阵令人牙酸的拔刀声刚刚响起,就转变成金铁交鸣之声。鲁英达竟然也是不闪不躲,一刀就斩入了对面机关甲人的两团刀轮之间。 “叮叮”之声不断,刀轮与鲁英达血刀交错出无数闪亮的火花,更让皇甫晖感到惊惧的是,他觉得双臂前的刀轮竟然渐有压制不住那柄血色长刀之势。 鲁英达完全无视那已经快要贴到自己身上的两团刀轮,借着一挥之势将长刀插入刀轮之后,他反而加上左手握住空出的一截刀柄,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向着面前的机关甲人直刺而去。 这两人最后交锋,结果却出奇的快,这情形不是鲁英达一刀刺穿了机关甲人的前胸,就是他自己先被皇甫晖的刀轮绞杀。 皇甫晖却没有鲁英达这样悍不畏死的冲劲儿,眼见着血红的刀尖突破刀轮而入,他惊得闷哼一声,双臂刀轮不再前推,而是拼命向上托起,同时收住前冲的脚步,身子向后闪躲。 “哧”的一声,鲁英达的血刀被他向上挑开,余势未尽又在皇甫晖这具机关甲人的面部一划而过,在他的面甲双目之间留下浅浅一道刀痕。 隔着面甲,皇甫晖也被这一刀之威惊出一身冷汗,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鲁英达借着他托举之势双足点地腾身跃起。从空中扭身再次挥斩而下。 皇甫晖连抵挡的勇气都没有,两团刀轮护身,连连后退以避其威,鲁英达血刀下落未曾沾地,身子前倾也不站起,双足用力蹬地如箭般射出,挥刀再斩皇甫晖的腰间。 皇甫晖被他连续不断的追杀搞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鲁英达追出几步再次收刀而立。虽然依旧一语不发,可是他看着皇甫晖摇了摇头,随后微微仰起下颌,姿态已表明了不屑。 皇甫世家的几人见此情形跳出战团聚在一起,看到威力巨大的机关甲人竟然不能取胜,灵逍众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九幽修者以多胜少倒也罢了,可是以血肉之躯一对一的硬撼机关甲人,这战力实在太过惊人。 众人还未来得及商量对策,身后纷乱的脚步声音响起。白雾中走出六七个人,身材高大的钟不屈在其中很是显眼,正是空蒙山的弟子来了。 “夏师兄。”莫俊峰对着他们前面一名神情倨傲的年轻人拱了拱手。这名年轻人是空蒙掌门夏寒山的独子夏守仪,他看到灵逍众人后双眉挑起,神情很是不快,看了看对面九幽弟子的情况才把不悦之色强压了下去。 “莫俊峰,你们灵逍最近可是威风的很,怎么连九幽这几个人都拿不下来?”夏守仪身后空蒙弟子中,一名长着圆圆胖脸,双眼几乎被肥肉挤成细缝的弟子出言讽刺。 “吕清,不如你上去试试,要是能把他们赶开,这山洞就是你们空蒙的了。”顾岩在后面忍不住还口:“有些事看着容易,可是真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你们空蒙的人以前动嘴动惯了,眼下什么事儿可都要靠自己喽。” 那叫吕清的胖子气得脸色通红,看了看对面的阵仗自然不敢独个上前,只好怒笑道:“好啊,你们灵逍今时不同往日了,什么事都用不着咱们空蒙,那就各走各的。” 顾岩看着空蒙弟子前面的夏守仪字字诛心的道:“什么时候空蒙轮到你拿主意了?难道现在不是姓夏的说了算吗?” “顾师弟,你少说几句。”莫俊峰打了个圆场,看也不看吕清直接对着夏守仪道:“夏师兄,咱们联手占了这地方,不知你意下如何?” 夏守仪的性子跟他爹夏寒山一样,优柔寡断又心胸狭窄。他原本不想和灵逍联手,可是听了顾岩的挑拔却对吕清刚刚的表现有些不满,对莫俊峰的邀请就有些犹豫不决。 “夏师兄,咱们还是各走各的,灵逍这些人忘恩负义,少理为妙。”吕清没看到夏守仪脸上的不快,在后面高声叫道:“咱们走,到前面找个地方。”有两名空蒙弟子答应一声便要跟着他走。 “哈哈哈……”顾岩也不说话,只是转头大笑。夏守仪脸上涨红,回头叫道:“吕清,你要走就自己走,没人拦着你。” 吕清顿时语塞,一张胖脸气得惨白,他身后一个脸色阴沉的青年拍了拍他的后背,几名空蒙弟子都不再作声,低下头等着夏守仪做出决定。 “好,那就一起来。”夏守仪算计了一下双方的人数,看着莫俊峰答应道:“你说吧,咱们该怎么办。” “皇甫世家的几位刚刚已经和他们交过了手,这些人确实难缠,咱们在这里等上一会儿,集合些五玄的同道,再把他们一举驱散。”莫俊峰衡量一下,九幽这些修者不但比五玄任何一个门派的人数都多,个个又是勇悍难当,只有多联合一些人手才能将他们击退。 “你当我们都是死的吗?”九幽中那边的阎无喜叫道:“还能等着你们凑全人手,我现在就把你们这些人都放倒。” 九幽人数占优,要不是有皇甫世家的几具机关甲人挡在前面,就算加上空蒙这几个人也是毫不在意,可是莫俊峰集结五玄修者的主意确实也有些威摄力,真要是凑上三十几人,九幽这边也只能让开。 两边修者都是心存顾忌,却被形势所迫不得不动手。正在双方一触即发之际,小刀一步跳到双方的中间,双手空空的举手一拦。“为什么非得要拼个你死我活呢?这山洞里面地方不小,咱们这些人都进去也差不多能够了。” 听了小刀的话,两边的人都是面带惊讶,叶青河好奇问道:“我们还没等进去就和他们打了起来,你刚来怎么知道这山洞有多大?” 小刀用魂识感应到洞内似是不小,可这也没法和大家解释,灵机一动答道:“咱们先看看那山洞能不能大家一起进去,要是地方够大,不就省得再动手了。” “一会要是再来人怎么办?难道还要让他们进来?”阎无喜摇头叫道:“还是先把你们这些人杀了干净。”说完他气势汹汹的上前便要动手,灵逍这边所有人顿时紧张起来。 “别再硬撑了。”小刀笑眯眯的看着满脸杀气的阎无喜,就像看着一个正在和自己开玩笑的老朋友一样:“你的手刚刚才好了一点,他们几个也是一样。” 阎无喜苦心维持的表情顿时崩溃下来:“你怎么连这都知道。”丝毫没有愧色的他全身马上放松下来:“既然被你看穿了,那就算了。” 刚刚还若无其事的几名九幽修者抖动着被机关甲人震得麻木的双臂转身回去,这时灵逍这边的人才明白其实连鲁英达也是强撑着摆出轻松的姿式。 想不到这些满面凶恶的家伙也会使诈,差一点就下令退避的莫俊峰哭笑不得。九幽那边叶青河转身跃入山洞,片刻后脸色古怪的走了出来:“这小子说的还真对,这里面有数丈空间,咱们这些人挤一挤,没准还真能装下。” 身周浓厚灵气缭绕之下,大家都无心苦战,既然有了解决之道当然更好。后来的空蒙山几人一听不用血战也能分一杯羹自然更是喜出望外,夏守仪觉得自己的决定正确,洋洋得意的回身瞪了面色铁青的吕清一眼。 这个山洞果然如小刀感知的一样,四十来人依次进去,虽然看着有些拥挤却还可以容身。众人分别坐下后,九幽与五玄的修者之间还能隐隐留出一人宽的界线。 洞中的灵气比起外面果然稀薄了一些,但是这样却也少了许多危险,只有洞口一个地方能涌入灵气,加上洞中四十余人一起吸收,当然会安全许多。 灵逍众人刚要坐下,九幽那边叶青河却独个起身站在洞口,正在大家猜测他的用意之时,叶青河回头叫道:“你们也别看着啊,咱们两边各出一人轮流守着洞口,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莫俊峰正要安排人手,小刀一跃而起:“莫师兄,让我来吧,也不用再派人轮换,你们都安心修练,我一个人守着就行。” 第一二五章 一个也不能少 小刀这话一说出口,连九幽那边的修者们都以一种古怪的眼神望着他。灵气当前,正是修练提升的大好时机,每个人都巴不得能多修练一会儿,怎么会有这样将机会拱手送于他人的傻瓜? “那怎么能行?咱们这么多人,当然要轮换着来。”莫俊峰连连摇头,他正想说些什么,小刀已经抢出洞去,与叶青河并肩而立。 “放心吧莫师兄,再说我觉得现在站着练功和坐下也没什么区别。”小刀这话一出口,洞里的修者们不少都笑了出来。 “莫俊峰,那我们可不客气了,就让你们这位如此厉害的师弟守着吧。”夏守仪和空蒙山几人坐下,钟不屈刚要站起说话,方伯宇拉了拉他,又对着夏守仪的方向使了个眼色,钟不屈只得闭嘴坐下。 顾岩心直口快:“小刀,就算你修练的慢也不能着急,还是定下心来好好试试,没准在这生死界里就能有些进步。”他这话出口,更让这些修者以为小刀确实是因为修行不力才主动出去守卫。 灵逍众人劝了几句,见小刀执意不听,只好各自修练,转眼间山洞中一片寂静,隐约听见众人悠长的呼吸声。数息后大家都进入引气入体的周天运行,更是无瑕再管小刀的事。 叶青河转头看了看在众人心中不思进取的小刀,觉得自己和他实在离得太近,便向左侧走出两步。小刀看了也依样为之,走到洞口右侧。两人一边一个靠在洞口两侧石壁上。 听着洞内各人的调息之声,叶青河不免有些羡慕,扭头却看到小刀一脸的满不在乎终于忍不住问道:“哎,我说你一点修练的心思都没有,还进这生死界干什么?” 小刀一听笑道:“不瞒你说,我还真没想进来,师父和各位师伯师叔千叮万嘱让我就在外面修练。”说到这里他脸色沉了下来,想起高行远的事叹道:“因为高师兄的事,我才阴错阳差的进了这里。” 叶青河想起当时奚九绝响彻云端的惨叫声身上不禁打了个冷战,看着小刀平静的神情他更是心中戒备。“都说心中越是凶狠的修者脸上却看不出来,我看你很有这个潜质。” 小刀听了很奇怪:“你是说我吗?我怎么了?”叶青河扭头不看他:“杀人偿命,就算你报仇时再狠上十倍也没人怪你,但你没必要装成这付样子。” “我怎么装了?”小刀不服气的道:“我看你成天也笑眯眯的,还好意思说我?”叶青河被他驳得一楞:“好好,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两人都闭上了口半晌不语。 过了一会儿,实在无聊的叶青河又道:“不过我觉得,还是咱们这个样子好,既让人不加提防,又容易和人接近。总不能像老阎和鲁血刀那样,谁见了都加上十二分的小心。” 小刀不禁脸上带了笑容,他想着刚才那几名九幽修者与机关甲人交手后,自己以魂识感应到他们几人手臂的颤抖,他们却还要努力装成轻松自在的样子。 “为什么你们都要伪装自己?”小刀看着叶青河的笑脸问道:“你明明不想笑,却还要一直笑,他们几个震得手都麻了,还要装成没事的样子。” “这叫兵不厌诈,他们那是想让敌人害怕,而我是想敌人不那么重视我。”叶青河随口答完才反问道:“什么叫我们要伪装?你不也是一样,看着老实巴交,下手可比我们还狠。” 小刀无奈道:“你爱信不信,我就是这个样子,从来也没变过。”叶青河摇摇头,转了话题道:“你们这些五玄修者过的日子真是舒服,来生死界还有漂亮的师姐师妹陪着,我们这些却是一个比一个凶,连说句玩笑话都要小心翼翼。” 两人闲着无聊你一言我一语,叶青河说九幽的猛兽,小刀说灵逍的雪峰,越说越来劲儿。这其间偶有零星修者经过,都被叶青河上前驱退,有他做恶人,小刀更是乐得轻闲。 谈了一会儿,小刀从背上包里取出两块干肉,递了一块给叶青河:“尝尝不,我自己做的。”叶青河稍一犹豫,伸手接过闻了闻,嚼了一口叹道:“不错啊。这地上的肉就是和咱们不一样。” “我们那里都是些平时不见阳光的猛兽,虽然凶狠无比,皮毛也不错,可是身上的肉却是又硬又少。”叶青河吃着对他来说无比鲜美的干肉冲着小刀点了点头:“你这手艺还真不错。” 小刀听了高兴道:“有机会再让你尝尝我做的烤鱼烤虾,那个味道更好。”叶青河停下咀嚼呆了片刻:“鱼虾之物只是听人说过,冥河之中哪有这样的东西。” 看到他脸上愁苦表情,小刀没来由的同情起这平时一直笑嘻嘻的少年,自己在灵逍想吃就吃的这些东西,对他来说竟然是从未见过的美味。 “没关系,有机会你到灵逍,我做给你吃。”叶青河听了小刀的话顿时愁容尽去:“哈哈,你这家伙心地倒好,看来我真是错怪你了,好,有机会我一定去。” 不知不觉,时间就在两人对话中悄然过去,叶青河算了算时辰笑道:“小刀兄弟,我可要进去修练了,我劝你进去试试,不管天份怎么样,修行这种事还是要靠努力。” 小刀无奈道:“你们怎么就是不信,我现在坐下和站着真的是一样。”叶青河摆了摆手,进洞去换人出来把守。小刀侧脸一看,出来这人满脸凶恶,正是阎无喜。 阎无喜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小刀看他的样子也不想招惹,两人一左一右半个时辰也没说话。小刀渐渐觉着四周灵气越来越浓郁,在万灵诀的带动下涌入体内,在各处经脉如大河一般的流过,将身体内无数平时未能感知的细小空间一一冲开。 “你那时怎么能知道我的手抖?”正在享受灵力冲刷的小刀突然听到身边的阎无喜问道:“我怎么想也想不通,那样的情况下,你怎么能看得到呢?” 小刀一时也没法解释,想了想道:“感觉吧,我感觉到你的手在发抖,那几个也一样。”他看了看脸上兀自迷惑的阎无喜笑道:“力气没有那个机关人大,不算是丢脸的事儿吧。” “不是丢脸不丢脸的事。”阎无喜还是回想着自己当时的表现:“我就是在想,下次要怎么样,才不让人看出来。”小刀听了无声微笑,其实在那白雾中,如果不是他有魂法在身,任何人都不会注意到九幽几人手臂上的细微变化。 “就算你们不被我发现,结果不是也一样?”小刀脑中推算着当时的情形:“再硬拼下去,你们都会坚持不住,大家总会发现。还有为什么非得要正面硬拼呢?以你们的实力,如果上来就跟他们周旋,力量不至于消耗那么大啊。” 阎无喜满脸怀疑的看着小刀:“你这小子到底是哪头的?怎么还教我打你自己人?”他想了想又道:“我们那样做是想速战速决,要是你没看出来我们发抖的事,我想那几个家伙也不会再硬拼下去。” 他得意的笑道:“当时他们几个一退后,我就知道他们肯定是上当了,不过那些机关之物虽然力量不小,等到老子突破上三境,一样能把他们砸个稀烂。” “还有更厉害的机关人,个头儿比他们大上数倍,里面装着两个人。”小刀回忆着灵逍峰顶那几具机关巨人。“能放箭,还能喷火,身上也结实的很。要很多人一起动手才能打倒。” 阎无喜听了奇道:“听你这意思,你还真和那玩意交过手?”小刀就把灵逍当日的情景说了说。阎无喜羡慕的睁大眼睛,听得津津有味。 吃着小刀递来的干肉,阎无喜也是赞不绝口,对小刀描述灵逍上那湖水更是向往:“在那湖里泡着一定是舒服死了。”看着小刀他恨恨的道:“我们那里水都珍贵的很,想洗个澡也不行,这次来生死界,偏偏路上连条河都没有,真是可惜啊。” 难道九幽之下生活竟然是如此艰苦,小刀想着自己在静心湖中游水的情景,觉得那根本不算什么难得的享受,他试着问道:“刚才那位叶师兄不是说你们那里有什么冥河?” “哈。”阎无喜皮笑肉不笑的张嘴发出声音:“你听听那名字,冥河是要命的地方,里面连块木头都浮不起来,去那里洗澡?寻死吗?” 小刀听得奇怪,又问了些九幽的情况,从叶青河和阎无喜两人描述的情况看来,九幽四处尽是猛兽,在五玄上随处可购的油盐之物更是奇缺无比,所有城池的需用都要靠兽皮等物与前去通商之人交换才能勉强满足。 “你们既然这么苦,为什么不上来?”小刀觉得自己这办法实在不错:“你们有手有脚,上来也不愁吃喝,为什么一定要在下面过活?” 阎无喜摇了摇头:“我们这些人可以上来,可是九幽下还有数千万普通百姓,那些人怎么办?五玄之上哪有我们的容身之所?” 低首望着地下,阎无喜脸上带着留恋,话语中却饱含坚毅:“活在九幽就要同气连枝,生则同生,死则同死,就算有朝一日我们要到这地面,也要尽数上来,一个人也不能少。” 第一二六章 生死之事 继叶青河与阎无喜之后,九幽出来把守的人是魏铁生,小刀看他满面苍白却有着不少皱纹,又想着刚才那两人描述九幽下面的情况,不知不觉中便收敛了一些笑容。 谁知道长相妖异的魏铁生却很敏锐,小刀脸上刚有变化他就沉声道:“你同情我?”小刀被他问得一楞,随后点了点头:“我不是同情你,我是觉得你们在九幽下确实很艰苦。” 魏铁生直直盯着小刀的神情,似是在确认他有没有说谎,随后收回目光哼了一声:“光是说说你就觉得苦?真在下面活上几年,才能体会到那种感觉。” 没等小刀说话,他又冷冷道:“何况这世上的事,人家说的话都不能全信,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不是在骗你?” 小刀听了他的话回想刚刚的情景:“我觉得你们没骗我,我能感觉的到。”魏铁生轻蔑的看了看他:“感觉的到?你这看人的方法我倒还是头一次听说。” 小刀笑了笑:“反正我就是能知道。谁对我是好是坏,我一眼就看得出。”魏铁生撇嘴道:“那你看我是好还是坏啊?” 小刀闻言凝神注视着魏铁生的脸以魂法探视,觉得魏铁生心中一片平和,却又有一些异样:“你们几个都差不多,总是要做出一副让人害怕的样子,其实都没什么坏心眼,我觉得你好象比他们两个更在意别人的看法,因为你现在有一点点紧张。” 魏铁生顿时一副见鬼的表情:“没看出来啊,你还有些门道,难道世上真有读心术不成?”小刀开怀一笑:“我可不会什么读心术,就是凭着自己的感觉乱说。” 魏铁生半信半疑的看着他,随手接过他递来的干肉,刚要放到嘴边又突然警醒:“这是什么肉?”他把干肉放到鼻端仔细闻了闻,确认没有问题才咬了一小口。 “这肉吃着又韧又香,应该是先晾干后又烤熟的,既能经久不腐,又保持肉味鲜美。”听着魏铁生如同眼见的分析,小刀也奇道:“你也真有些本事,吃了这么一口就能猜到做法?” 魏铁生脸上带了得意又吃了一口:“不管什么地方,这些东西不过就那么几种做法,只要细细品味,自然能想得出方法。” 他刚要再自夸几句,不知从什么方向突然传来一连串的狂叫:“啊……啊……。”现在生死界中灵气所成白雾已经浓得看不数眼前数尺情况,那声音似是从数里外传来,叫声中没有多少痛苦,倒更像是谁在疯狂的发泄。 狂叫声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才停息下去。小刀满脸不解的看向魏铁生:“这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 魏铁生胸有成竹的道:“这还不容易猜?肯定是谁急于求成,未等固元洗髓完毕就想破境,结果走火入魔,听那叫声连他自己还不知道。” 小刀一听吓了一跳,自从进入生死界以来,他身上的万灵诀一刻也没停过。此时身体内灵气滚滚运行,目前虽然没有什么不适,听魏铁生说完却有些担心起来。 “那怎么才算洗髓完毕,破境时是什么感觉?”魏铁生听着小刀话皱了皱眉道:“怎么你来生死界前,你门中前辈不和你说清楚这些事吗?” 他自然猜不到,整个灵逍峰上也没有人认为小刀能破境成功,所有人都叮嘱他不要进入生死界在外围修练,只是盼着他能将万灵诀领悟的更透澈一些。 “闲着也是闲着,就和你说说吧。”魏铁生对这些事倒不陌生:“咱们修练法诀就是为了引气入体,让灵气遍行全身,当百髓经脉处处毫无滞塞之时,就可与自身力量融合,让一招一式更具威力。” 他看着小刀全神贯注聆听的样子,说得更是来劲儿:“咱们这些中三境的修者,就算是那些天才,也只能在手脚这些经脉密集之处发出灵气伤敌。大部分只能将灵气运于体内某个部位,远远谈不上随心所欲。” 魏铁生用手在自己身上比划着:“可是当我们运行法诀时带动的不同灵气越来越多,将全身各处细小经脉尽数打通,便可以随意将不同种类的灵气释放出去防身或伤敌。” “引动身外的五行灵气进入身体,与体内五行呼应而行,这个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无比困难,当修者身体可以承受这巨大力量的冲击之时,再能识别出三种不同灵力聚于丹田,汇入全身,便会身放三色光芒,称之三华聚顶,亦是修成上三境。” “三华之后便是五气,五气之后却要辩识天下之灵,领悟生死之道,以五行之气化为阴阳两气。领悟阴阳境界的化生之后,还可以将世间灵气化为灵寿,延年增寿,数百年不死。” 小刀听得目驰神迷:“我只知道阴阳境界很厉害,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魏铁生哼道:“欲行其事,先明其因,这些粗浅道理,我们九幽这些人从小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你这样一无所知就敢来生死界,五玄上那些做师父的倒还真是豁达。” 他指了指小刀背上的包袱,小刀心领神会马上又取出一块干肉递上,魏铁生一边斯文的小口吃肉,一边告诫道:“生死界内灵气虽浓,可是种类繁多,上三境修者对灵气的吸收要比咱们强了许多倍,到时候各种无法感识的灵气疯狂入体难以压制,不死才怪。所以他们来都不敢来。” “在生死界中,咱们只能引气聚灵洗髓固元,最重要是打好基础,不要存着一丝破境的心思,刚刚那个一定觉得自己可以聚元破境,结果心有余而力不足,驾驭不了过多的灵气,疯狂而死。” “原来如此。”小刀连连点头,一颗心也放了下来,他体内的万灵诀虽然奔流不息,各种灵气却循规蹈矩的在经脉中运行,没有一丝错乱之意。 当日小刀在卓虚涵魂引之下体悟了十几种灵气,单以感灵的数量来说,很多阴阳境界的修者也比不上他。加上他未修法诀就苦练金刚练体数年,体内经脉较一般修者宽畅数倍还多。在灵逍虽然进境奇慢,在这生死界的浓郁灵气中修练却是轻松无比。 两人对话刚刚告一段落,远处声音又起。这次听着却似是狂笑,“哈哈啊啊”的响了半天才平息下去。“又一个。你们五玄这些人还真是心急的很。”魏铁生叹道:“也无知的让人吃惊。” 小刀同情之余也觉得有些奇怪,九幽这些人虽然看似不易接近,其实为人还都不错,言谈间都可说是以诚相待,连修练之事也是毫不藏私。 五玄之上修者虽多,小刀却觉得各派间彼此戒心颇重,连这些生死界中的禁忌之事也不见谁提起,如果大家彼此交流一下,那两人也不至于刚刚进入生死界就死得不明不白。 九幽中出来替换魏铁生的是那名手提长棍的铁面修者,魏铁生还不忘给小刀介绍了一下:“这位是九幽桑居城大力鬼王的首徒,我们都叫他鬼面。”小刀拱手为礼,提着长棍的鬼面微微点了点头,态度很是冷淡。 鬼面手拄长棍靠在洞口一言不发,对小刀递上的干肉也不伸手去接,小刀以为他有些戒心,便开玩笑道:“刚刚他们都吃了,难道你还怕我下毒不成?” 鬼面侧过头来,戴着半张铁面的脸上表情沉静,也许是觉得小刀确实出于真诚,鬼面首次开口说话:“我吃不了。”他的声音就像两块生锈铁片磨擦一样,小刀好不容易才能理解。 似是看出小刀的不解,鬼面轻轻将脸上铁罩揭开一半,对着小刀张开了嘴,随着他张口的动作,他铁面罩着的半张脸上骤然开了一条口子,从嘴角直到耳根,就像他的脑袋突然裂开了一样,开口处虽然没有鲜血,看着却也恐怖,小刀清晰看到在他这半边的嘴里,连一颗牙齿也没有。 不但脸上裂口,嘴里没牙,小刀还看到他那侧颧骨也深深陷下,萎缩的脸看起来如鬼似魅。鬼面将手中铁脸重新罩好,转过头去不再言语。 平息了一下心情,小刀才试着问道:“那是怎么受的伤?”等了半天也没听到鬼面说话,他想想说道:“对不住,是我不该问。” “没什么对不住的,这是裂甲灰熊给我留下的记号。”鬼面怪异的声音响起:“它一爪打了我半面脸去,我一棍打碎了它的头。” “那次我们一起去了十几个人,最后只有我和路师弟活着回来。我刚刚是在想那些人的名字,说来奇怪,我居然一个也记不起来。”顿了一顿,鬼面嘴里发出似是叹息的声音:“也许是这些年,死在我身边的人太多了。” 此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加上生死界中白雾弥漫,连身前三尺之地也看不清楚。小刀凭着魂法感觉到有人正在慢慢靠近这边。他对着鬼面示意一下,鬼面没听到有什么声响,正想着是小刀搞错了,眼前白雾中人影一闪,两个人突然出现。 鬼面提起长棍砸下,那两人反应倒快,向旁避让正跳到小刀面前,小刀手中不争破仙交叉一拦,那两人看清了小刀的面貌顿时齐声惊叫,顾不上逃跑就一齐双膝软软跪下:“饶命啊。” 第一二七章 嗜血 小刀定睛一看,这二位还真都见过,正是昨天生死界比试最后一天,自己出言邀斗的那两名修者,这两人一个肥肥胖胖宽额圆颌,另一个却是截然相反,瘦瘦高高像根竹竿。 “怎么是你们?”小刀想起昨天这两人坚定拒绝自己的情形问道:“你们两个也没有生死令啊。” “求大哥你饶命啊。”昨天还自做聪明的两人满脸惊恐:“千万不要杀我们,我们两人只是偷偷进来看看,谁知道这里都是白雾看不清楚,才无意中冒犯了大哥你。” “我杀你们干什么?”小刀见他俩吓得脸都绿了,以魂识感应两人心中也都是惊惧之情。“你们怎么怕成这样。” 谁知他越是和颜悦色,这两人身上抖得越是厉害,目睹他从背后出手杀了奚九绝的两人都以为他又想故技重施,在自己最放松的时候才突然出手斩杀。 “大哥饶命啊,我们两个昨天真不是有意的。”这胖子还以为他记恨昨天两人拒绝比武之事,体如筛糠的道:“我们现在一点也不得意,您可千万看好了。” 小刀哑然而笑:“快起来,我不会杀你们。”这两人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抱着他的腿涕泪横流,就是不敢起身。 一旁的鬼面实在看不过去,走近沉声喝道:“再不滚开,我先杀了你们两个。”这两人只好连滚带爬的退后,眼光却总盯着小刀:“多谢大哥手下留情。” 两人退入白雾中后良久,小刀才摇头叹道:“真是奇怪,这两个人如此胆小,还要偷偷进这生死界干什么。” 鬼面开始也和叶青河一般想法,认为小刀就是故做忠厚,现在看了又觉得不像:“你真得不想杀了那两人?还是因为他们太害怕,你觉得杀着没意思?” 小刀听了茫然回头:“怎么你们都觉得我很喜欢杀人吗?”鬼面回想着他在生死界前面无表情的砍斩那怪尸的情景,点了点头:“不但很喜欢,而且杀得很享受。” “不是吧。”小刀苦恼的叹了口气:“难道我那样做不对吗?再说我也没在奚九绝身上砍多少刀,不过是借着他的怪尸让他受些折磨。谁让他不守诺言杀了高师兄。” 鬼面哑着嗓子似是笑了几下:“你杀都杀了,还在意别人怎么想?”他回想着那天的情景道:“你那些刀要是真落在他身上,他也挨不了那么久,偏偏你割了那东西上千刀,还杀得……”顿了一下,鬼面终于想出一个词来:“还杀得那么细致。” “我们这些人又不是瞎子,任谁都能看出你不是头一次做那事儿。”鬼面有些好奇的问了句:“难道你平时杀人,都是那样割上几千刀?你别不承认,你那手法要不是经过上百次的磨练,绝对不会那样纯熟。” 小刀思前想后,这才明白为何在那场比试后,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眼光都有些异样:“我平时确实经常那样做,不过却不是杀人。”他看着鬼面无奈的解释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平时在门派里,其实每天都干宰杀牲畜的活儿。” “什么?”他这话一说出口,鬼面顿时惊呆了。小刀当天比试时身法招式配合纯熟无比,进退间法度森严,出手更是狠辣异常。九幽这些修者嘴上不说,心里都是暗暗提防。 鬼面回想灵逍其余弟子的表现,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太过古怪,正所谓旁观者清,莫俊峰等人修为确实不错,可就算是仗着手中名剑,九幽这些修者也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今日在这山洞前,九幽之所以答应与灵逍众人同处一洞的条件,除了皇甫世家的几具机关甲人,更主要的原因是小刀轻易识破九幽几人的伪装,神情间自信满满,让原本就对他心存忌讳的九幽修者们无心再战。 “但凡大奸大贤,一举一动必异于常人。”鬼面心中满是这个想法,随即他猛然想到一个原因:“难道他竟是借着屠宰牲畜来释放心中的无穷杀意?” 小刀觉得鬼面突然似是有了一些了然之意,却没猜到在对方心中,自己已经被正式归为嗜杀狂人之流。 两人各怀心事之际,远处叫声又起,看来又是不知哪派的修者练功入魔。凄厉叫声响起不久,不同的方向又出现另外一个声音。这两名修者一唱一和般的嘶叫了半晌,才先后平息了下去。 黑暗中的寂静并没有维持太久,间隔或长或短,不时有修者的叫声响起,有的短促而惨烈,有的却绵长疯狂。小刀在心中暗数,这才一个昼夜,进入生死界的修者便已经少了十几个。 九幽值守的人已经换成了鲁英达,小刀猜想在那赭红面甲下八成也是一张难看的脸,他随意搭了几句话,鲁英达理也不理,小刀觉得无趣便也沉默下去。 伴着时断时续的叫声,小刀觉得眼前的白雾有些清晰起来,看来距离众人进入生死界已经整整过了一天。他看了看拄刀肃立的鲁英达,正想递上一块干肉再试试,远处又响起了惨叫声。 这个声音还未停止,又有两个声音响起,不过随后响起的两个声音却不同于以往那些修者单调的叫喊,似乎是在诉说着什么。 最先响起的厉叫声停止很久,那两个诉说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传来,而且声音像是从不同的方向传来,这两人像是一边叫着一边移动。 小刀算计着以前那些走火入魔的修者最多能坚持小半个时辰,这两个声音却忽南忽北的闹腾了许久。而且还渐渐朝着自己这个方向移动过来。 鲁英达自然也有察觉,他轻轻俯下身子,面对着两个声音过来的方向,右手搭上刀柄。小刀见他这个样子,印证昨天他与机关甲人一战的情景,也能推测出他遇敌后的举动。 两个声音越来越近,小刀听着好像是在叫着什么“我是,我是”之类的话,又近了些才听见两人喊的是:“不关我事。” 这声音渐行渐近,小刀脑中已能清晰勾画出白雾中的情形,可那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修者入魔,而是两逃两追的四个人快速跑近。 后面追杀的两个人口中不时传出呼喝配合围堵,前面两个人被追得走投无路,一头撞到小刀身前。小刀手中不争横在身前未动,那两人看清状况更是心胆俱裂,全身也没了力气。又一齐跪倒在小刀面前:“大哥饶命啊,我们两个真不是故意回来的。” 这一胖一瘦的两人话音刚落,就看小刀皱起眉头,两人想跑也已经没了力气,又见小刀舞起不争破仙,只好双双闭目等死。 “镗镗”两声,自思必死的两人却没有感觉到身上痛楚,睁眼看到小刀已越过两人,不争破仙分别挡开了从白雾中追出那两名修者手中的长剑。 “杀。”两名追杀者中的一个红了眼的舞起长剑再次冲上,劈头盖脸的向着小刀连连进攻。小刀脚下不动,不争倒执身后,破仙准确的一下下击出,每一击都正中那人的剑脊上。 数招过去,那名修者便觉手臂酸麻,这时另一名修者看清小刀的样貌,连忙拉住了还想再次冲上的同伴:“公子,你冷静一下,这两人咱们可惹不起。” 被称做公子这人生得满面白净,眉眼间却尽是杀气,被拉住后还做势要扑上来动手,但看清小刀后明显吃了一惊,瞥见一旁抚刀默立的鲁英达才收住了脚步。他对小刀身后的两人却是怒目而视:“你们和他们两个是一伙的吗?” 小刀转身看了看一胖一瘦的两名修者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但是你要杀人总有个原因吧。” 持剑公子听了双眉竖起:“他们两个惊扰了我们修练,害我师兄入魔而死。”他脸上带了几分狰狞道:“不将他两人大卸八块,难解我心头之恨。” “这是天大的冤枉啊。”小刀身后那胖子出言否认:“我们两人在这雾中根本什么也看不清,连你师兄的面都没见过,是那人先冲出洞来叫唤,我们想绕着他走过去,却被你们两个追杀。” “他们两个连生死令牌都没有也敢进来,人人得而诛之。”那公子满面血红:“我是玄水域如意阁的冯子鸣,你们要是识趣就快些让开,免得给自己惹下祸端。” 小刀身后那胖修者忍不住出声:“真不关我们的事,这位大哥你看看他的样子,准是他们如意阁自己的功夫出了什么毛病。他才像疯了一样的追着我们要杀。” 冯子鸣听了这人的话更是双眼中充满了血色:“你到底让不让开?”小刀没理他先回头问道:“他师兄的事到底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一胖一瘦两人异口同声:“决计没有。”胖修者更是指天发誓:“要是他师兄的死跟我们有半点关系,就让我俩被你千刀分尸而死。” 小刀同时以魂法感应两人,觉得确是一片真诚。回身再看冯子鸣却感到尽是一股凶戾之气,不像是复仇心切,倒像是要杀人发泄。 “这位冯师兄,他二人如果只是在你们洞外经过,我看你确是错怪了这两人,我们这山洞中也同样有不少人在修练,咱们说了这么久话也不见谁受了什么影响。” 第一二八章 嫁祸 这时洞中修者们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便有人结束了周天运行出来观望。先是莫俊峰与叶青河一前一后的出来,接着空蒙的夏守仪和阎无喜先后到来。 “为了这两个连生死令牌都没有的家伙,你就要与我如意阁结怨?”冯子鸣恶狠狠看着小刀,又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后:“你们把那两个人交出来,我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 没等小刀搭话,叶青河就忍不住叫道:“怎么五玄上的人口气都这么大?还你当这一切没有发生?你谁啊?” 冯子鸣听了这话更是脸色不善,小刀回身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莫俊峰沉吟道:“小刀师弟,咱们与这两人素不相识,还是少管闲事为好吧。” 夏守仪更是不以为然,出言讥讽道:“为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去得罪如意阁,莫俊峰,你这位师弟还真是有胆色。”他看了看小刀:“你还是把这两人交了出去,以免将来死的不明不白。” 五玄上提供买凶之处众多,但是谈得上有计划有规模的却只有几个所在,眼前这位冯子鸣口中的如意阁正好是其中之一。 如意阁身处玄木域,与玄火域的轮回堂,玄金域的暗刀流,玄水域的冰杀阁以及玄土域的巨岩城都是五玄上凶名昭著的杀手集结地。 这几个门派成立之初都是帮助别人联系买凶杀人,从中获得巨额利益。虽然具体的运作方式不为外人所知,但是这数百年来,他们的生意几无失手。由于只是从中渔利,真正动手的大都是些散修,就算被杀之人有亲友想复仇,也找不到他们头上。 就算真有人找上门来,这几派中不但都有阴阳境界的长老坐镇,更有无数门路雇到成百上千的散修。任你有三头六臂,又怎么能躲过日以继夜的追杀? 何况这些人从来不讲什么公平比武,往往都是装扮成平凡百姓模样突然袭击,在重金报酬利诱之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算是阴阳境界的修者,也有被人成功刺杀的先例。 “杀人放火金腰带”这话在几派身上更体现的淋漓尽致。如今只要他们挂出悬赏,流血拼命的修者大有人在,这几派不需动用自己的力量,也可以赚得钵满盆盈。 虽然在五玄大多门派的眼中,这五派算不上正统修者,但大家在利益上也没什么冲突,平日行走中,还是与这几派井水不犯河水。 莫俊峰当然知道如意阁有多难缠,他担心小刀惹祸上身,便走上去低声道:“生死界中还是少生事端,就让这两人离开吧。” 小刀回身凝视那一胖一瘦的两名修者,清晰感觉到两人心中都是冤屈与悲伤,这股情绪较他们最初的惧怕有些区别,但小刀可以肯定,眼前这冯子鸣师兄之死一定与他俩没有关系。 “冯师兄,上天有好生之德,虽然你师兄遭遇不幸,也不能迁怒他人,我看你还是回去修练吧。”小刀这话一出口,他身后两名修者顿时喜上眉稍。 冯子鸣涨得通红的脸上多了几分狠毒,他报上了如意阁的名号,原本以为小刀一定会知难而退,想不到却碰了个钉子,虽然小刀话说的还算委婉,可是依然挡在两人身前的举动已经表明了态度。 “你摆明了要和我们如意阁做对?”冯子鸣似是拼命压制着体内翻腾的血气才能不冲上去。“那就等着你的名字从这五玄之上除去吧。” 九幽几个人现在对小刀印象不错,叶青河率先呛声助威:“你还是先回去好好打坐平息一下吧,要不然怕是没等把别人除名,自己就先没命了。” 阎无喜说话更是不客气:“看你的样子就是你们自己的功法出了问题,还想怪在别人的身上?有种你现在就自己上来杀人,总在那开口闭口如意阁能吓得了谁?” 连番讥讽之下,冯子鸣喉中一声怪叫便要冲上来,他身后的那人拼命抱着他的腰劝阻。冯子鸣连声高叫:“你们几个记住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我好怕啊。”叶青河看他的样子笑道:“九幽大门常年开放,让你们如意阁的人下来吧,看看最后是谁送了谁的命。” 冯子鸣被同伴拉着离去,嘴里还疯狂叫着:“你死定了,那个什么小刀,你更是要第一个死。” “我说,不如咱们现在就去把他宰了,省得以后还要多事。”阎无喜恶狠狠的看着冯子鸣离去的方向:“我看这小子绝对不能善罢干休,还是斩草除根的好。” 小刀连忙摇了摇头:“他就是一时练功入魔,估计清醒过来就好了。”他回身问莫俊峰:“莫师兄,他总说他是如意阁的,那儿很厉害吗?” 莫俊峰还没答话,夏守仪抢先道:“反正要是他真记恨了你,你就死定了。”叶青河也笑道:“我们几个无所谓,回了九幽他也找不着,你要是后悔,现在追上去杀了他还来得及。” “算了吧,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小刀脸上风清云淡,丝毫没把冯子鸣的威胁放在心上,他看着死里逃生的两名修者道:“在这里实在危险,你们两个还是出去吧,以免再遇到他。” 胖修者扑上来抱着小刀的腿连连道谢:“多谢大哥你救命之恩,小弟江如海莫齿难忘啊。”小刀挣了几下也没挣开:“这位江兄弟,你们还是速速离去吧。” 江如海被冯子鸣追了一路,情急之下跑得虽快,现在却是身如烂泥:“大哥,你帮人帮到底,就让我俩在这里呆着吧,要不然遇上谁我们都是死路一条。” 这两人也明白小刀确实不是好杀之徒,溺水之人就算遇到一根稻草也不放手,何况小刀如今在两人眼中可是一条能安渡急流的大船。 看这两人的可怜样子,小刀还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他回身看了看莫俊峰和九幽那几人,意带征询的问:“莫师兄,你说怎么办?” 莫俊峰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山洞中确是还能容下几人,听小刀这话也是想帮人帮到底,便点头道:“只要九幽几位没有意见,我没问题。” 叶青河与阎无喜对视一眼,看了看满怀期待的江如海两人,觉得这两个家伙倒还算顺眼:“我们无所谓,不过小刀兄弟,要是你一直这样滥好人下去,咱们这山洞可早晚都装不下。” 江如海两人正要道谢,夏守仪在一旁冷冷的道:“我不同意,这两人可是与如意阁解了怨,你们几个不怕死,我却不想惹祸上身。” “人家小刀兄弟可没问你的意见吧。”阎无喜对夏守仪没有半分好感:“我要是半点力气没出就跟着捡了个大便宜,连守门都不用,那一定是老老实实闭上嘴。” 夏守仪一听顿时脸色铁青:“莫俊峰,当时可是你要和我们联手的,如今连个说话的份儿都没有。你们灵逍这过河拆桥的本事还真是了得啊。要是他再放几个人进来,还不得把我们赶了出去。” 见莫俊峰不好多说,小刀连忙解围道:“这位师兄,这次就让他两个进去吧,我在外面好好守着,要是再有人也是占我的地方,怎么也不能占了你们空蒙山的位置。” 夏守仪一见有了台阶,就势点头道:“好,这可是你说的,要是再放人进来,就是你值守不力,到时候你就把自个儿的地方让出来吧。”说完他转身进洞,对九幽众人鄙夷的目光视而不见。 “他算什么东西。”刚刚出来与夏守仪擦身而过的魏铁生满面不屑的道:“就让人家一个人守着洞口,还好意思指东指西。” 这话听在莫俊峰耳中也很刺耳,他连忙对小刀说:“小刀师弟,你在这守了一天一夜,还是换我来吧。你进去好好修练一会儿。” 小刀摇手道:“莫师兄,你不怪我给大家添麻烦就好,我真的不用进去,在外面就好的很。”说完他看着江如海两人道:“你们两个跟着我莫师兄进去好好修练,千万不要惹事生非。” 江如海两个千恩万谢,放心跟着莫俊峰进入洞中打坐。九幽这边的鲁英达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拄刀而立,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又轮到我了,你们几个和鲁血刀也进去修练吧。”叶青河伸了个懒腰,看着神采熠熠的小刀赞叹道:“你在外面站了一天一夜,也没打坐调息,怎么还这么有精神头儿?” 小刀不好意思的冲着正要进洞的九幽几人拱了拱手:“麻烦几位了。”转身看着叶青河笑道:“我真的一点也不累,不如叶师兄你也进去修练,就让我一个人守在外面,要是有事儿的话,大家再出来也不迟。” 叶青河还真有些动心,走了一半的阎无喜却大声拒绝道:“算了,还是我们几个轮流出来吧,要是照着你这脾气性情守下去,再过一天,这洞里就真得没了地方。” ***** 数里外的一个小小山洞里,恢复常态的冯子鸣对着眼前平躺的一具尸体深思不语,那尸体胸前血肉模糊,想来正是他那位走火入魔的师兄。 “收拾一下,咱们这就离开。”冯子鸣面上全是阴沉之态,不见半点疯狂:“沥血术的事半点也不能泄漏,你知道回去后怎么说吧。” 和他一起追杀江如海两人的那名修者恭敬答道:“那两人惊扰了唐师兄练功,灵逍叫小刀的从中做梗。才让咱们追杀不成,” 冯子鸣点了点头:“原本想用那两个人的性命推搪一下就算了,既然他要强出头,那这个黑锅他就背定了。” 第一二九章 威胁 经历了昨天的交谈和刚刚那件事,小刀与叶青河之间更是亲密了几分。小刀算计着问道:“叶师兄,怎么九幽那边只有你们几个出来轮值?” 叶青河笑了笑:“我们几个都离破境不远,又在这些人里排行在前,自然要让其他人多修练一会儿。”看着小刀他又叹道:“但是和你这不休不眠比起来,我们做这些还是微不足道了。” 小刀对九幽的事很好奇:“怎么你们还不是一个城出来的?九幽下面有很多城池吗?”叶青河笑道:“别人听了我们是九幽来的,躲着还来不及,你还真是与众不同。” 小刀想了想:“我虽然不知道九幽到底是什么地方,不过觉得你们几个人都不错,虽然看着不好相处,但是说话办事都很爽快,肯定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叶青河皱眉道:“你没见你那些师兄师姐看我们的样子吗?他们跟我们所有人说的话加起来,还没有你一个人说的多,你不怕回去被师门责难吗?” 小刀笑道:“不会,我师父他们开通的很,再说先生从小就教我,凡事要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能人云亦云。我师父他们也很赞同这个道理。” 叶青河展颜一笑:“你这先生教得倒是和我们学的差不多。好,那我就给你讲讲咱们的事儿。万一哪天你到了九幽,也省得找不着路。” “九幽之中原本有九城,名字与你们五玄这些城池自然大不相同,数十年前,天外青天与我九幽订下停战通商之盟,将原本守在九幽入口之处的混沌小城也让了出来,我们九幽将那小城称为混沌关,因此九幽现在共有九城一关。” “自混沌关进入九幽,依次是光就城,虚略城,桑居城,乐楼城,房卒城,乌次城,卢难城,不呼城,竟都城。沿冥河两岸分布,各有一王镇守,共是八大鬼王。” 小刀数着却觉不对:“明明是九座城,为什么只有八大鬼王?”叶青河神情一黯:“竟都城也称鬼皇城,数十年前,九幽还有一位鬼皇,正是鬼皇大人与天外青天签下了停战之盟,鬼皇大人宾天之后,九幽中人感念大人恩德,这些年一直空着鬼皇之位以示缅怀。” “九幽之中尚有鬼渊鬼林,九城之外更是无边黑暗,无数猛兽日夜侵袭,也是这些猛兽提供我九幽无数肉食毛皮,用以与五玄商贩交换九幽缺少的日常之用。” “我们这些人生活之艰苦,确非言语所能表达。”叶青河指了指生死界浓郁的白雾:“就算是大白天,在九幽中也比眼前这样还要更模糊一些,到处都是灰蒙蒙黑漆漆,日日夜夜无穷无尽。” 小刀即使有魂法在身,不用双眼也能感知到身周的一切,还是觉得在生死界中有些不习惯,他只是想象着叶青河描述九幽中的黑暗情景,胸中都生出一点儿憋闷之感。 “鲁血刀是光就城夺魂鬼王的弟子,我师父是虚略城的追命鬼王洛自生。鬼脸师兄是大力鬼王的首徒,他年纪最大,因为当年受了重伤调养许久,所以还未破境。老阎是房卒城六臂鬼王的弟子。魏老二是乌次城无影鬼王的徒弟,他有个鼎鼎大名的师兄,就是我们九幽这一代最厉害的项秋风。” 叶青河一番话说完,小刀对九幽以及这几人都有些了解,结合这几天的所见他又问道:“你们各有各的师父,平时也不住在一起,看起来怎么关系都不错?” “哈哈,这也许就是我们与你们最不一样的地方,九幽修者虽然所学不同,可是修练至中三境便要到拒兽土城历练,技艺出众者甚至可以身入鬼林,那些地方都有无尽的凶兽出没,要是单凭个人的力量,连一天也撑不下去。” 虽然在外面看不清山洞内的情况,叶青河还是回头朝着九幽众人打坐的方向看了一眼:“我和老阎,魏老二当时就分在同一个拒兽土城之中,虽然不是一师所授,我们却能为彼此付出生命。” “你们五玄上每个人都只想着自己,可是在九幽中,每个人不但要为自己,更要为别人着想。你到了那种环境就会了解,其实别人的命和你自己的一样重要。” 见小刀有些似懂非懂,叶青河又解释道:“我们几个看你顺眼,也是因为看到你做的这些事,你为了师兄不惜下跪,在这里不换不休的守了一天一夜,刚刚又为了那两个家伙和如意阁翻脸。” “你和他们确实不同,就连我们这些从来都是彼此照应的人看来,你也有点儿傻的过份了。”叶青河笑道:“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比我们更像是从九幽出来的。” 小刀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其实莫师兄他们对我都是很好的,我师父他们更是什么事都想着我,我觉得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多区别。” 叶青河想了想:“也许同门之间要好一些,但是刚刚那个空蒙山的家伙说什么你也听到了,要是和那样的人一起合作,你能信得过他吗?” 小刀想了想:“要是大家以诚相待,他也许会改变一些,最后他不是也同意了留下那两人。”叶青河无奈叹道:“你这人好是很好,就是真的有一点儿死脑筋。” 他压低了声音对小刀道:“狗改不了吃屎。那样的人自私惯了,背后下刀子的事儿也一定干得出来,别说我没提醒你,永远不要把后背对着这样的人。” **** 九幽还真就是这几个人轮着出来把守。叶青河之后的阎无喜,魏铁生包括鬼面三人都和小刀相谈甚欢。从谈话中小刀感觉到,叶青河特别喜欢新鲜好玩的事物,满面凶恶的阎无喜却格外关注五玄的山清水秀。魏铁生什么东西都喜欢搞清来龙去脉,鬼面却是事事观察入微。 这一天又快过去,小刀面前的人已经换成一言不发的鲁英达。经历了昨天半宿的沉默,小刀习以为常的靠在石壁上不再说话,细心体会着自己体内万灵诀带来的变化。 在生死界内只过了短短两天时间,小刀却感到有翻天覆地的进步。每一股包含着强劲灵力的气流在经脉中流过时,他都能清晰感觉到其中各种灵气一丝一缕的细微不同。 修者引气入体,除却洗髓之外最重要还是聚气成形,再从体内发出以御敌或伤人。要做到这些就必须完全掌控体内各种灵气的行动,同时将无法御使的异种灵气驱离。 小刀听了魏铁生的建议后,知道在生死界中不能心存破境之念,因此只是一遍遍让越来越雄浑的灵力随着万灵诀在体内经脉冲刷,自己并不刻意做任何改变。 随着这两天前所未有的浓郁灵力不停流转,小刀觉得自己对身体各处甚至是每个毛孔的感觉都愈发清晰,虽然还没试着让灵气凝形发出,在万灵诀已趋随心所欲的现状来看,那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 正在小刀陶醉于自己身体上传回的舒适感受之际,他魂识中却发现又有人接近,不但如此,四周的山壁上不时响起有人快速冲下时挟带沙石的磨擦声。 小刀警惕的站直了身子,旁边的鲁英达也再次做出准备攻击的姿式。他们两个在生死界外的比试中已为众人所识,偶有经过的修者对两人似是同一阵线的情况虽略有惊异,却都立即沉默离去。 仔细辨识之下,小刀发现经过的修者都不在那执有生死令牌的二百人之列,看来都是如那胖修者江如海一般,在外面隐忍两天后终于经不住诱惑偷偷进入生死界。 随后不时传来的惨呼声证明,并非所有人都像江如海一样好运。其余寻到容身之所的修者并不像小刀与鲁英达一样只是摆出防守的架势却不主动进攻。 这一夜惨呼声此起彼伏,绵长的想必是有人走火入魔而死,短促的却是不幸被杀。小刀与鲁英达全神戒备,两人都是刀未出鞘,对手便已知难而退。 白雾中又已透出一些亮光,小刀长吁了一口气,他算计着时间,九幽那边又该轮换到叶青河出来了,这一夜虽然无惊无险,对着闷葫芦一样的鲁英达却实在是太没意思。 就在小刀已经开始酝酿和叶青河交谈的话题之时,白雾中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一名穿着黑色劲装的修者现出身形。 “看来你们这里有地方容身。”这人眯眼打量着小刀与鲁英达:“这洞里有多大,让我也一起进去行不行?” 小刀连忙摆手道:“我们两边加在一起有四十多人了,你还是另寻去处吧。”在他说话的同时,鲁英达向着洞口平移一步抚刀不语。 “四十多人?那应该不差我一个。你们两个如果不让开,别怪我手下无情。”这名修者头上包着黑巾,粗眉大眼,鼻直口端,年纪只有二十岁出头,以一敌二对着小刀和鲁英达却还出口不逊。 “吱吱吱”一阵刺耳拨刀声中,鲁英达直接跨步上前举刀便砍,黑衣修者拨出刀来抵挡,小刀退后观望,谁知这人颇为了得,跟鲁英达交手数招,两刀相交“镗镗”之声不断,居然未现败象。 小刀看这人的刀法虽然有些粗糙,一招一式却都实用有力,与以前所见各派弟子有些花哨的套路截然不同,这时那人与鲁英达双刀相击错身而过,猛然几步跃到洞前。从怀里取出一物高声叫道:“要是不让我进去,就让他们都死在里面。” 第一三零章 霸道 山洞里的人早就被外面打斗声响惊动,听到这黑衣人的话却都面露嘲笑,这洞里不但有强悍的九幽修者,更有皇甫世家的机关甲人与手持名剑的灵逍数人,就算是集合了全体生死界内现在还活着的修者来战,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取胜的。 皇甫尘霍然站起,高大机关甲人的头部几乎触到洞顶:“我倒想看看,你用什么东西让我们这些人都死在这里。” 他见这黑衣人手里拿着一颗黑不溜秋的圆珠,约有鸽卵大小,就算是颗磷火弹,爆开也伤不了几个人,何况此时大家都有准备,根本不可能让他得手。 “真是鼠目寸光。”这黑衣人性情也够凶悍,听到身后鲁英达再次冲近,他一抖手便将那黑色珠子丢入洞中。自己向旁一跃闪开了鲁英达的攻击。 那颗黑珠去势并不快,正对着洞里九幽与灵逍两派修者中间而来。皇甫尘修练两天后,正觉全身精力充沛,他手中弹出光刀,轻巧的迎向那颗黑珠,想要将它拨了出去。 “使不得啊。”昨天小刀救下的那名胖修者江如海刚刚睁开双眼,看到那黑珠却是如视鬼魅,见皇甫尘正要用刀去挡大惊失色,他一下站起拦在皇甫尘光刀之前。 皇甫尘眼见光刀就要砍在江如海身上,连忙手臂一抖,长长的光刀“咻”的一声消失无形。“你干什么?”他话音未落,就见江如海双手在空中连连弹动,指尖处飞出一团团水气,在身前形成一团小小水花,小心托着那黑珠缓缓落下在他手中。 手拿着黑珠的江如海全身发抖,满脸苍白,汗珠涔涔而下。看上去比被人追杀时还要惊惧几分。“这是霹雳子啊,你居然要用刀去砍,想把大家都害死吗?” “什么?居然是玄火域的霹雳子?”皇甫尘闻言也吓了一跳,他恶狠狠看向洞口那黑衣人:“你好狠毒的心肠,居然扔这东西进来。” 玄火域有两种东西是道门机关世家既喜又怕的,一个就是常见的磷火弹,还有一种稀有的很,就连皇甫尘也未曾见过,那就是托在江如海手里那不起眼的黑色圆球霹雳子。 传闻霹雳子能裂石开山,不要说血肉之躯,就连一般的机关甲人被打中了要害也要炸得七零八落。在玄土域的一些大形赌斗中,听闻有人曾使用过,只是这东西极难制成又不好保存,更有过机关人被自己身上霹雳子炸伤的先例。 “有什么大惊小怪,这颗霹雳子才这么一丁点大,顶多炸死一两个人。”洞口那黑衣人满不在乎的道:“明明有地方却不让我进去,就算死了人也是你们自己找的。” 他看着江如海小心翼翼的样子更是不屑一顾:“既然知道怕了,就老老实实腾出地方让我进去。要不然还有你们好看。” 洞里洞外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人强闯未成,不分青红皂白就扔了一颗霹雳子进来,言谈举止更是蛮横无比,连向来以凶悍著称的九幽修者和身穿机关甲胄的皇甫世家几人都被他比了下去。 “少和他废话,咱们把这狂妄的小子剁了。”阎无喜哪受得了这个,他双臂闪起红光就要扑上,皇甫世家几人也要跟出去动手。 鲁英达这时也从后面包抄上来,被众人前后围住的黑衣人毫无惧意,他反而将手中刀扔在地上:“你们这些人真是执迷不悟,以为我不敢把你们都轰上了天?” 憋着一口气的几人理也不理,正要冲上将他乱刃分尸,就看那黑衣人双手在腰间一探,十指间又夹了数颗霹雳子出来:“再上前一步,就让你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正要冲上的几人顿时像被钉子钉住一样站立不动。“这是哪来的这么一个疯子?他到底带了多少这玩意。”江如海哭丧着脸叫道:“大家不要乱来啊,反正还有地方,就让他进来吧。” 山洞里确实还有空间,多他一个进来也不算什么,但是这口闷气却实在难咽。洞里这些修者眼睁睁看着这黑衣人大摇大摆进了山洞,然后盘膝坐下。 “我先警告你们,不要存着什么歪心思。”那黑衣人将手中霹雳子放回腰带上的暗格里:“我身上霹雳子还有十几颗,更有一颗贴身的霹雳灵珠,只要心念一动便会炸开,到时候这山洞整个崩塌下来,大家同归于尽。” 无论五玄还是九幽,所有修者都是脸色不善。这两边联合一起本来是人多势众,现在反而缚手缚脚忍气吞声。被迫多了这样一个身上随时会炸开的人在旁边,心中都觉得憋屈。 “真是气死我了。”阎无喜一头冲出洞外呼呼喘气:“这比让人打跑了还要可恨,咱们一大帮人,居然让他一个人硬塞了进来。” “算了吧老阎,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叶青河跟出来笑道:“既然咱们没有他狠,就只能忍了,又轮到我守着了,你们还是进去修练吧。” **** “胖子,你居然能认出霹雳子,也是玄火域来的吗?”那黑衣修者随即就否定了自己的问题:“不对,你那接霹雳子的功夫可不是玄火的。” 江如海虽然对他没什么好感,还是很有涵养的答道:“我是玄水域柔水谷的,以前就见过霹雳子的威力。”他回想刚刚黑衣修者的话反问道:“听说霹雳灵珠要用特别的方法贴身收藏才行,你真的有吗?” 自从现身到强行闯入洞中,这名修者脸上首次露出惊诧:“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居然连这个也知道?”随即又警惕的道:“你是怀疑我虚张声势吗?” 他轻轻抬手分开领口,在洞中昏暗的光线下,一条项链挂在他颈中,古怪的是这项链明明看起来是黑色,却可以发出让人可以看清的光芒:“灵珠在这里,你们要是还想赶我出去,就等着大家一起死吧。” 江如海没有在意他的话,盯着那条项链想了想:“居然是用黑精芒铁炼成的项链,你有这种好东西,还到生死界里来冒什么险?” 黑衣修者将衣领掩上,盖上了那条能发出亮光的黑色项链:“这个你不用管了,你懂得倒是不少。现在能认得出这样东西的人真不多。” 周围修者无人接口,对这两人话中提到的什么灵珠芒铁更是闻所未闻。既然没有办法把这身上装满霹雳子的家伙赶走,也就只好认命的各自运功,不再去理会他。 小刀并没怎么在意,依照他的想法,只要洞里还有地方,多几个人进来也无所谓,对九幽诸人的愤愤不平反而出言开解。 这一天接近傍晚之时,所有人都觉得身周的白雾又有了些变化,不但浓稠如米汤渐渐粘身不去,其中更多了一些小小绿色光点。在这些光点映衬之下,白雾中的视野变得开阔起来。 小刀并不知道这些绿色亮点是什么,只是觉得沾在身上后清清凉凉很舒服,没什么异样感觉,众人也是同样感受,大家加速吸收如水般涌来的灵气,将身体各条经脉闭塞之处一一冲开。 当夜幕降临后,这些小小的绿光如萤火飞天点点不散,小刀观察着这些亮点的移动,发觉好象是自生死界正中而来。他好奇的张开双臂,任由无数绿点透体而入,却没有在体内运转的灵气中发现类似的感觉。 这些绿光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钻进身体后就没了影子?小刀正觉得有趣,脑中那第五句好久没有变化的经文猛然一跳,居然多了一个金字出来。 小刀顿时惊喜交加,这第五句经文自出现四字以后就一直没什么进展,想不到在这生死界中居然有了突破,他此时已经明白自己所习这善念安魂十二重经大有用处。只是对如何修练一直没有头绪。 小刀发现这些光点从南至北的开始缓缓流动。此时生死界中已如繁星满空,到处都闪动着微微绿光。这景色看在已经泡在白雾中数天的小刀眼里,实在觉得心胸开朗不少。 洞中也同样被这些绿点照得明亮起来,大家彼此望去脸上都是罩着一层莹莹绿光,看上去有些诡异。众人纷纷结束运功,猜测这东西的来历。 “没听过生死界中还有这玩意啊。”皇甫尘望着还在从洞口涌入的绿点冥思苦想。“我怎么感觉好象越来越多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的天啊。”江如海想起自己听过的一件事,他伸手出去,看着身前的几点绿光向着他手上缓缓聚拢过来,又四下打量一会才出声问道:“你们听没听过噬灵虫?” “我当是什么?”皇甫尘哈哈一笑:“那个我当然听过,不过这些东西根本没有生命,怎么能是噬灵虫?” “听说噬灵虫是如潮水般不停冲击修者身体,而且还是活物,这些东西落在身上一点感觉都没有,不会是那种要命的东西。”叶青河也听过这种生死界中的奇物。 “据说它们只在生死界要关闭之前才出现片刻,而且数量不多,只要咱们呆在洞里就一定没事,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了。” 随着叶青河的话,洞口再次涌入一团团亮光,当空中的绿点密集到一定程度后,相邻的两个便猛然融合成一个,空中所有的绿点都在不停重复着这个过程,原本只是淡淡的绿光渐渐闪亮起来, 一些绿点经历无数次融合后,身上光芒变得有些刺眼,连它们旁边的白雾也显得淡了许多,随后某一个亮点开始抖动起来,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宛如它们突然间有了生命。 第一三一章 洪流 看着一个个在空中扭曲着开始做出各种动作的绿色光点,所有人都担心起来。随后在这亮点身上却感受不到什么危险,终于有人忍不住用兵刃或手指接触这些看起来很可爱的小东西。 除了感到清凉如初,这些绿点并没有什么变化,渐渐大家都发现,这些绿点的移动也都是无意识的,对于斩切和触摸更是没有半点反抗,就算是被从中切开也没有任何异常。 大家都放下了心,虽然这东西很新奇,也没有修练重要。于是各自打坐,在洞中这星星点点的绿光映照下继续引气洗髓。 守在洞外的小刀与鲁英达也同样惊奇于眼前无数光点的变化,他们面前无比开阔,那些亮点彼此融合在一起的景象自然比起洞里要壮观许多。见到原本死气沉沉的白雾中突然多出了许多飞舞的绿光,小刀瞪大眼睛看得很起劲儿。 鲁英达对这一切没什么兴致,斜眼看见小刀的样子轻哼一声后闭目养神。小刀仔细观察空中的绿点,发现每当两个小小绿点相遇后,还是会迅速融合一起,只是个头却不见长大。 满天的绿色光点飞舞之下,原本浓郁的白雾看似已消失不见。小刀觉得身周不停涌入的灵气并没有减少,反而有更加浓厚的趋势。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并没有错,绿色光点出现不到半个时辰,生死界中再次出现浓郁的雾气。新生的雾气与先前白雾有些不同,小刀觉得很像自己在后院做饭时炉灶中冒出的泛黄烟气。只少了那股呛鼻的味道。 满空的绿光如同突然消融在黄色的烟气中,生死界再次恢复了不能视物的情景。黄色的烟气随万灵诀进入体内后,小刀感到灵气流动的力量大了许多。 绿色光点消失不久,小刀耳中突然听到一阵轰隆声,可这声音来得快,去得也快,脚下也并未感到任何震动。以致小刀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看到鲁英达同样面带迷惑,他才知道那声音的确存在。 铺天盖地的绿光再次袭来,这些绿光比先前那些要明亮许多,混在烟气中让人避无可避,冲到小刀身前便透体而入,同样的冰凉感觉,没有什么异常发生。 空中的点点绿光再次互相融合起来,这次它们好像熟练了许多,组成的亮点在飞行时也更加灵动。小刀正看得起劲,脑中灵光一闪,又多了个金字出来。 小刀醒悟过来,金字的增加和这些飞舞的绿点一定有着联系,他向前走了几步,让身体接触到更多的绿点,数十息不到,脑中金字果然多了一个。 顾不得体会金字增多后魂法的变化,小刀努力跑动想多吸收一些绿点,但空中这些绿点分布的极其均匀,无论怎么改变方向都没什么变化,当他吸收了一部分之后,才会补充上同样的数量。 追了一会儿,绿点再次奇迹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滚滚而来的浓黄烟气。小刀失望的情绪没持续太久,更多更亮的绿点已卷土重来。 小刀在密集绿点中张开双手一副兴奋样子,鲁英达侧过头懒得去看他。习以为常的洞内众人也继续各自修练,只有大家心目中童心未泯的小刀一个人跑来跑去。 新出现的绿点越来越亮,身周灵气也越来越浓,两者交替的速度也从开始的半个时辰变成了不足数十息。生死界中两色交相更替,后来已经分不清眼前的绿色光点到底是新生出来,还是一直未动。 此时的绿点已经如夏日蚊蝇一般自由飞舞,落在人身上便消失不见,原本缓慢流动的浓郁灵气也比先前快了不知多少倍,只是这灵气无论如何流动,都带不起一丝风来,眼看着高速盘旋的深黄色烟气翻卷而过,却连小刀的头发丝也吹不动一点儿。 空中飞舞的绿点也同样不受影响,与已渐成漩涡状的灵气一慢一快对比鲜明。小刀身处这不可思议的异象之内,脑中金字增长的速度却是前所未有。 第五句经文九字俱全后,接着便毫不停留的现出第六句的金字经文,小刀觉得自己对身边景物的感知能力一点点扩散开来,连十几丈以外的情景也映在脑中。而金字增加的速度还未有一丝减缓之势。 自小刀习练魂法以来,这种现象是前所未有,一个接一个的金色经文在他脑中接连形成,小刀还没来得及感受出这第六句经文的用处,脑中已经就要凑全九字一列。 魂法有成自然是喜事,但这进度也未免太快了一点,如今已经由不得小刀自己,漫天的绿点从他全身上下疯狂涌入,他根本无法阻挡这股势头。 洞中众人也有了查觉,这些看似无害的绿光让他们嗅到了一丝危险。这时再次传来一阵没有半点震撼感觉的地裂声,空中所有绿色光点猛然明亮起来,然后开始向着与雾气流动相反的方向而去。 一绿一黄两股暗流无声交汇,对各自却都没有半点影响。众人除了眼前一片缭乱,就是伸出手去也感觉不到半点冲击力。 除了小刀他们这些人之外,生死界中当然还有不少修者存在,随着这两色交融的现象发生,小刀感到似是有人在向着这个方向走来。 在点点绿光的映射下,视线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小刀和鲁英达同时看到,十余丈外几名修者在灵气与绿点形成的交叉逆流中缓步走来。无数绿光在钻入他们身体内后消失不见。 那几名修者也看到了小刀这边的情况,先站住犹豫了一下,随后也觉得眼前情景太过异样,其中一个提高声音喊道:“两位,能不能让咱们也进去躲避一下,待平安出去,我们必有重谢。” 见小刀和鲁英达都没有说话,那三人觉得有点希望,一齐转身向着这个方向走来:“在下是玄金……”,小刀看见他嘴巴还在动弹,可是后面的话却没有听清。 那几个人脚步不停径直走来,连样貌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小刀正要出声,鲁英达抢步上前:“站住,不要再走了。” 小刀想着是劝说鲁英达让这几人进来,还是劝那几人再去寻个去处之时。耳边“吱吱”拔刀声响起,鲁英达已抢先出手阻拦。 血红刀光就要劈在当先那人的身上,那名修者还是不闪不避,小刀一句“慢着”刚到嘴边,鲁英达的血刀已斜肩带背从那人身上掠过。 “哎呀”了一声的小刀立时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儿,那名修者身上中了这足以致命的一刀未出一声,还是恍若不觉的走近,两目中更是闪出隐隐绿光。 “哧”的刀风再响,鲁英达翻腕再砍中那人脖项之处。小刀眼睁睁看着气势万钧的一刀从那人颈中切过,却连一道血印也没留下。那名修者还是照常向前走来。 可怖的是,这人脸上还是保持着刚才和小刀打招呼时的神情,微微咧开的嘴里也开始有绿光透出,随后一堆绿色光点如口水般流淌出来,粘在他身上蠕动不停。 无数飞掠而过的绿点不断粘在这三人身上,让他们的身体渐渐变得臃肿起来,看上去像三个由绿色虫子堆成的怪物,眉目间还依稀可见他们各自原来的模样。 鲁英达血刀飞快连斩,最前面那名修者才走出几步,身上就至少中了十数刀,可是每一刀都如同划在水中,随着血刀切过,无数绿色光点马上就补充而上。 随着身上光点数量激增,这三堆闪着耀眼绿光的奇异物事向着小刀和鲁英达扑来。小刀不敢怠慢,不争破仙双双舞动,移动脚步绕着最前面那怪物连连出手。 结果却是一样,无论他如何用力砸斩,这堆东西还是随着不断粘上身体的光点变得越来越大。身材长到如皇甫世家那几具机关甲人一般之时,最前那怪物离众人修练的洞口已不足三丈。 洞中众人刚要冲出帮忙,一个声音叫道:“让开。”身怀霹雳子的那名修者飞身挡在洞口。小刀和鲁英达闻声分向左右跃出,他右手一抖,一枚霹雳子直直射向最近的那只怪物。 这一下他是蓄势而发,霹雳子的去势可比被江如海接在手中那枚要快得多。黑色的圆球径直没入那绿色怪物的胸口,却并没有如众人期待中的炸开,绿色怪物脚下停也不停,转身继续追着小刀。 那名修者再次抖手,一枚霹雳子准确打在怪物背上。绿色怪物停下脚步不再追向小刀,回身盯视山洞前的袭击者,改变了目标向着这个方向走来。 见此情景,洞里大家都有些慌了手脚,皇甫世家几具机关甲人率先挤着站起想要冲出来做战,投出霹雳子的黑衣修者却是向后退避入洞,一时间局面有些混乱。 眼见绿色怪物已要冲到洞前,小刀和鲁英达想冲上阻挡却被另外两个缠住,那名黑衣修者见形势紧迫,灵机一动再次丢出一枚霹雳子。这次他是对准了怪物脚下的实地投出。 “轰”的一声巨响伴着火光闪过,强大的冲击力将那怪物下半身炸得无影无踪。绿色怪物却没有失去平衡仆倒,就保持那个姿式怪异的悬在洞口,众人刚要上前就见它身上隐隐透出一缕红光。 “轰轰”两声巨响如同连成一个声音。一团火花升腾而起,两颗打入怪物身内的霹雳子此时才猛然炸响。耳中嗡嗡做响的众人刚刚恢复一些,就听到头上有碎石滚落的隆隆之声。 “大哥,你快进来……。”伴着江如海带着哭音的叫喊,山洞上方数块被霹雳子爆炸震下的山石连连滚落,可容两三人进出的洞口立时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第一三二章 临危不乱 从洞口落石的缝隙中,众人看到那只被霹雳子炸成碎末的绿色怪物竟然又重新聚拢成一个人形,对着面前的石堆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转身走向与另外两只怪物交战的小刀和鲁英达。 “让开。”皇甫尘挤到洞前,机关甲人双臂平伸抵在一块山石上。与此同时,九幽那边鬼面走上双手推住一块山石就要发力,两人都是一样的想法,就是快些冲出去帮忙。 “慢着,谁也不许动这些石头。”随着这话说出,身怀霹雳子的黑衣修者胸前那条黑色项链从他领口无声悬空而起,洞中再次散发出黑色的光芒。 这次大家终于可以看清了这条项链的全貌,整条通体晶莹乌黑的项链尽头处打造成一只小小手爪,五指间抓着一枚暗红色的珠子,半透明的珠子内部似有火焰流动,带给人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 鬼面和皇甫尘感到他身上突然散发出的敌意,手上停止发力对视一眼,没明白这举动有什么触动他的地方。 “阁下是什么意思?”鬼面沙哑着嗓子喝问道:“我们只是自己出去帮忙而己,你要在这洞里躲着没人管你。” 黑衣修者冷冷答道:“要是你们推开石头,那几只怪物冲进来怎么办?何况就算让你们出去又能怎么样?这些怪物根本没法杀死。” 他冰凉的眼神透过缝隙看着外面的情景:“现在看来这里面安全的很,我不想陪着你们冒这个险。所以谁也不要去动这些石头。” “放你的屁。”鬼面狠狠骂了一句粗口:“别忘了你是怎么进来的。真以为我们拿你没辙吗?现在是我们的人在外面,我看看谁敢拦着。” 随着鬼面这声怒骂,九幽这边的修者齐齐拔出兵刃,脸上都是充满杀机:“让你进来是我们觉得那时没有流血的必要,要是你以为我们怕死,那就错了。”叶青河满不在乎的走上前来:“有种你现在就让那东西爆开,咱们同归于尽。” 黑衣修者神情严厉:“你敢碰那石头一下,我就立刻让你如愿以偿。”叶青河脚下不停,脸上也带了狠意:“好,我倒要看看是你狠还是我狠。” 平时满脸笑容的叶青河性子还真是倔强,看他这势头是绝对不会被黑衣修者的威胁吓住。不过和他相比起来,皇甫尘出去帮忙的心思就没那么坚决:“这位兄弟请等一下,咱们还是商量出一个稳妥的法子。” “什么稳妥不稳妥,大哥还在外面,你以为就你有那个东西?”胖胖的江如海从怀里摸出自己接到的那颗霹雳子:“你要是不让开,我就先炸死你。” 看他颤巍巍的手拿着霹雳子的样子,周围的修者都吓得闪开一步:“是大哥救了我进来,就算现在还了给他,我还多占了两天的便宜。” “这样躲起来看着同伴去死,你不怕将来心魔缠身吗?”钟不屈大步上前,他挥手甩开了方伯宇的拉扯,对出声喝止自己的夏守仪更是视若无物:“遇事就畏畏缩缩,算什么男人?” 黑衣修者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神情自若:“两个人的命换这么多人当然很值,我连死都不怕,更不会怕什么心魔缠身。”他看着钟不屈不屑的道:“男人有什么了不起?我本来也不是男人。” 洞中众人哄的一声,听这修者话里的意思她竟然还是个女人,配上粗豪的样貌嗓音和强悍的作风可实在是让人意外。 “情势紧急,咱们还是以和为贵。”局势纷乱中莫俊峰还保持着冷静:“我们两边的人都在外面,不如让几个人推开石头出去帮忙,其余的就留在这里,将洞口重新堵住。” “既然大家连死都不怕,这个法子总比我们就在这里同归于尽要好吧。”莫俊峰全无惊乱之意走上前去:“如果你不同意,现在大家就要拼起命来,还不如让我们出去试试。” 叶青河已走到鬼面身旁,两人各伸一只手放在身前的石头上,夷然不惧的发力便推。黑衣修者见了这情景脸上肌肉抖了几下:“匹夫之勇。”她哼了声让在一旁,胸前的项链也落回衣内。 见她让开,莫俊峰便开始安排人手:“顾师弟蒋师弟,你们随我出去帮忙,请皇甫兄将洞口重新堵上,若是我们不能得手,也不要再派人出来了。” 九幽那边叶青河鬼面阎无喜三人也要出去,留下魏铁生在里面策应,两边安排好人手后,便开始各自发力推动堵路的石头。 这些石头最小的也有数百斤,对中三境修者来说却不算难事儿,鬼面和顾岩两人只用了八分力便觉得手上有些松动,担心落石反砸受伤,出声叫别人过来相助。 “隆隆”的声音响起,洞口两侧的山石开始向外缓缓挪动。眼见再推几下就可进出,商定要出去帮忙的几个人已经暗自蓄势准备冲出。 叶青河小心翼翼用力将身前山石推得离开洞壁,眼见那道缝隙正在一寸寸渐渐扩大,手上却突然有一股大力传回。他推开半尺的那块山石猛然退回,重新将洞口堵死。 “鲁血刀,你干什么?快让开,我们出来帮你。”叶青河从缝隙中看到是鲁英达后退过来,一边用力挥舞血刀,一边用自己后背将那块山石顶了回来。 那边小刀也做着同样的事。他用肩头将顾岩推开的山石顶回,一边大声叫道:“不要出来,你们就在里面呆着吧,外面的事儿我们自己来。” 鲁英达虽然一言不发,但是他的行动已经表明他是和小刀一样的心思。“你们两个让开,咱们一起出去希望还是大些。”阎无喜厉声高叫:“你们这样,老子就算活着也一辈子不能心安啊。” “张小刀,你让开啊。”顾岩急得直跺脚,可是外面两人紧靠着石堆,里面的人也不敢乱推上面的石头。“你别总是这么傻,快点儿让开。” 小刀不停挥刀砍斩面前的绿色怪物,他丝毫没觉得让那些绿点进入体内有什么不妥,只是刚刚亲眼看着那三名修者变成这怪样儿,怎么也不敢让三团绿色怪物近身。 这时远处隐隐传来呼喝声,似是有修者在互相召唤。小刀灵机一动,对着洞内大声叫道:“你们不要出来,我们到前面去看看,一定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容身。” 他不待洞里的人答应,转身便迎着扑面而来的无数绿色光点舞刀冲入。鲁英达迟疑一下从后赶上。洞中众人看到他俩不顾一切的离去,连连呼喊也是无济于事。 三团绿色怪物紧追着两人,小刀舞动不争将头脸护住,鲁英达也依样而为,两人向前冲了百余丈,果然看到还有数名修者靠在石壁上挥着兵刃结成一道光幕。 “这东西古怪的很,咱们还是一起寻个地方容身吧。”一听小刀出声招呼,正没主意的几名修者看到从后追来的三团怪物毫不犹豫随后跟上。 一路行了数里,眼前的绿色光潮较以前相比只有更强烈,遇到几个山洞都被其中修者堵死,小刀他们的队伍却已扩大到十几人。 根本无瑕彼此认识的这些人都是尽量将身体蜷缩起来。手中兵器布成一道防线将迎面而来的绿点斩开击碎。他们并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效果,却没有一个人冒险停手。 途中也有几团绿色怪物加入追逐队伍,小刀偶然回头却看到原本跟在大家身后的怪物似是少了一个,他细心观察,果然跑出里许后,又有一团怪物无声无息如飞絮般消失在绿潮中。 “它们追一会儿就会自己散开了。”听了小刀兴奋的高叫,这些修者都感觉有了希望。大家加快了脚步,在感受不到半点冲击力的绿色海潮中向前冲去。 “那边好像有个山洞。”看到石壁上一处黑乎乎的所在,几名修者抢着快步冲上。“小心点,看看再说。”几人凑到洞口向内观望,只见原本狭小的洞内竟有数团绿光,而这几团绿光居然还保持着打坐的人形姿式不变。 冲在最前的一名修者被吓得尖叫出声:“快走。”话音刚落,他口中猛然喷出一团绿色光点,接着全身上下便开始沾满同样的东西。 见此情景,众人纷纷转身继续前行。走了数里后,见到身前绿光还是没有半点衰减之意,一名心神俱疲的修者丢下兵刃不再前进,小刀回首刚要招呼,眼看着那人身上已涌出绿光。 余下的修者前行不远,一人看见旁边有处被石块堵住的山洞,撇开队伍高声叫喊着冲上去求助。见里面没人回应刚要俯身搬开石头,已被无声无息从缝隙中刺出的两杆长枪透胸而入。 他被绿光吞没的尸体打消了其余修者进入别人山洞的念头,听天由命的向着前方冲去。唯一让大家感到欣慰的是,原本跟在众人身后的几团怪物都已自行消融在漫天的绿潮中。 小刀走在最前,身上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他仔细回想着所经历的一切,觉得死去那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在被绿光吞噬前,他们都是一样的惊慌失措。 “大家只要平心静气,也许这些东西就不能趁虚而入了。”就在小刀高声呼喝的同时,脑中再次金光闪动,第六句安魂经文已然九字俱全。 第一三三章 震惊 玄木域西部有一种奇异的树木,生长百年后高大树身渐渐变成白色并弯曲成弧,再过百余后树冠便向下如云朵般倒垂下来,远远望去就如插在地上的巨大如意一般。因此得名如意树。 如意城很久以前只是一个如意树环绕中的小镇,数百年前如意阁崛起之后才逐渐变得兴旺起来。如意城以城为名却无高墙守卫,只有一道绵延数十里,高约两丈的石墙环绕为界,终年大门敞开,任何人都可随意出入。 粗砺砂石铺就的道路两侧,到处都是看起来热闹无比的商铺酒楼,虽然如意城并不似赤柏城那样处于玄木域商家的必经之地,来往的人却从没少过。 如果你想雇人护卫,写在一张纸上举着在城中走上一圈儿,自然就会有人上来搭讪,若是想买凶复仇更是方便,站在街口高叫几声,就会有人出来卖命。 但这种零散生意只能招搅到一些中三境的亡命之徒,对于这等买卖,如意阁从不过问,只有酬金到了数十颗上品仙晶甚至更高时,你才有资格进入如意阁之中。 如意阁对赚钱的方式从不隐瞒,他们收了钱后就自行留下一半,然后再将雇主确定的目标发布出去。那些散修完成后,再来拿余下的一半钱。对雇主的消息却是一无所知。 事实证明这种简单的方法却是最有效的。居无定所且行事不择手段的散修们给如意阁带来了滚滚仙晶,如意阁生意火爆,也给一些有能力的修者提供了丰足的收入。 在这片区域内不能轻视任何人。一个茶楼的小二,或是一个背柴的汉子都有可能是正在等待如意阁生意的散修。与各大门派中的修者不同,他们从来不显露自己的修为,只是默默关注着城中一幢高大朱红色楼阁的动静。 这幢楼阁从外面看平平无奇,但是整个如意城中,却是唯一染成红色的所在,所有人对这种五玄上任何城池都不可能见到的现象早习以为常,因为那里就是如意阁。 雄伟的红色楼阁中,一脸戚容的冯子鸣双膝跪地,身前平躺一具血肉横糊的尸体,正是两天前在生死界他那位走火入魔的师兄。冯子鸣全身丝毫没有一点晃动,就连面上悲伤的表情也带着谨慎。 他面前坐着四位服饰各异的老者,其中一位老者面容清瘦,眉目间与冯子鸣有几分相似,腰下衣物轻飘飘的荡在椅前,看似双腿齐膝而断,这老者正对着冯子鸣怒目而视。 “你这畜生,我们几人叮嘱再三,千万不要进入生死界,可你居然不听,到底让人害了你唐师兄的命,而你居然还有脸活着回来。” 断腿老者从身旁桌上随手抓起一只茶杯扔出,准头奇佳的正中冯子鸣头上,茶杯蓬然碎裂,还有些烫的茶水混着冯子鸣额头流出的鲜血将他脸上染得通红一片。冯子鸣却直直跪着,连伸手擦一下也不敢。 “三叔息怒,子鸣并非怕死,只是灵逍那叫小刀的实在难缠,下手之狠毒更是有目共睹,要是万一连个报信的都没有,咱们如意阁可就栽得不明不白。” 冯子鸣满脸的悲痛:“我与师兄情谊深厚,师兄不慎被那两人干扰入魔,我只恨不能将他们千刀万剐,可惜为形势所迫不能如愿,如今来龙去脉各位叔伯已经清楚,子鸣也无颜苟活。” 说完他俯身探手,从地上尸身腰间拔出长剑回手抹向咽喉。被他称做三叔的断脚老者见状闭目长叹,坐在最外侧的一名灰衣老者与另一侧的黄袍老者做势欲拦,但是看到断脚老者与他身旁的黑袍老者都一言不发,只好叹息不语。 冯子鸣横执长剑在空中稍一停留,毫不犹豫的割向脖项,一拖一带间已有血光映出。这时一直盯着地上尸身的黑袍老者轻哼一声屈指空弹,冯子鸣用力回拉的长剑从剑柄处无声折断,落地前剑尖还在他下颌处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要不是看在你过世的爹和你三叔的份上,就凭你自己毫发无伤的回来,我也要剥了你的皮。”黑袍老者满面阴冷,有些扭曲的五官衬着左眼下一块鸡蛋大小的黑斑形如鬼魅。 “你说你报了如意阁的名号,那小子还不让路?”断腿老者心中长出一口气,将话题转移开来。“你说那小子是灵逍派的?他长什么样子你可记得?” “当然记得,就算化成灰,侄儿也能认得他出来。”冯子鸣此时都不敢抬手去按住还在流血的脖子:“侄儿这就去刘伯处将那几人的相貌画出,他们一定还在生死界内,想跑也跑不了。” “发出金色烟火召集人手,务必要将那无视我如意阁的灵逍小子斩杀以儆效尤,为保万无一失,悬赏一颗极品仙晶。”未等身后传令之人离开,冯子鸣高声叫道:“三叔,那小子坏了我为师兄复仇的大事,一定要拿他的脑袋回来祭奠师兄,我再出一块极品仙晶。” 如意阁生意虽然一直不错,父亲故去多年的冯子鸣却不宽裕,一颗极品仙晶差不多是他的全部家当了。但黑袍老者唐群对这一切充耳不闻,他阴着脸抱起自己儿子的尸首,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 ***** 此时小刀还不知道自己身价已有两颗极品仙晶,他迎着满天绿光,将套在手指上的不争轮圆了大步前行,同时还在全力适应脑中突然多出的无数东西。 那次从地宫回来后,五位自称魂者的老者曾各自在他脑中写下不少文字。那些字迹对小刀来说一直是空有其形却无法理解,日子久了也渐渐不再理会。 就在刚刚第六句经文九字俱全的那一刻,满脑袋金光弥漫中的小刀似是突然开了窍。还未等他看向那几位老者留下的字迹,原本不明其意的各色文字就突然化为影像映入他的脑海中。 这种影像并不同于以前小刀将所学化为金色人形重复演练,而是如同突然想起许多被自己遗忘很久的东西,给他的感觉是既熟悉又生疏。 “大罗三十六天斩”,“落字八诀”,“阴冥搜魂经”,“碧海听涛修魂术”,“坠尘灵剑”,“回龙点睛棍”,“雷弦破云”,“蔽日遮星手”……,五位老者留下的文字中包含的数十种武技心法一下子出现在小刀脑中,顿时让他有些迎接不瑕。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魂法传承?”小刀回想起当日卓虚涵让自己领悟不同灵力的情景,这才明白脑中文字只是五位老者以魂力留下的意识。当第六句经文一出现才突然有了反应。 小刀努力过滤着脑中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手上也忍不住变换着各种招式。一会儿大气磅礴的横劈竖砍,一会儿招式繁乱的刀花不断,更时常刀走偏锋的反手切抹,看得他身旁的人都是眼花缭乱。 他玩的高兴,其余人可是越走越心惊,大家身前的点点绿光越来越密,不久前又有一名修者被绿光淹没,现在原本无声无息的绿色光点上更发出阵阵嗡嗡的虫鸣,它们给大家的感觉似是在一点点长大,有了真正的生命。 “快看那里。”一名修者手指斜上方,大家顺势望去,见到前方石壁离地丈余似是有一处很大的裂缝。如果不是绿光映得生死界中一片明亮,还真是不好发现。 “我上去看看。”最先看到的那名修者离地纵起,伸手在裂缝处搭了一下,身子一钻而入。“还可以再进几个人。全进来怕是不够。”他的声音从裂缝里面传出,人却不见再出来。 活着一路走到这里的修者还有八九个,彼此虽然不识,并肩作战这么久也多少有些感情。听到上面可能地方不够,他们都没有急着上去,先是彼此互视一下。 “就让这个九幽的自个儿走吧。”一名修者用手中的奇形长刀指了指鲁英达:“余下咱们几个挤挤,也差不多够了。” 除了鲁英达,这几名修者包括小刀在内都是五玄中人,这个主意立刻得到了大家的支持。几名修者身形退后,兵刃微举与鲁英达保持距离,眼中都是充满了戒备。 “别别别,大伙儿都是一起过来的,干什么要闹成这样儿?”小刀一见这情景连忙拦在双方中间:“咱们再想想办法,千万别动手。” 鲁英达俯下身去刚要挥刀冲上,却被小刀一下拦在中间,后背对着他和那几人解释。鲁英达想错步绕开他,谁知小刀如同背上长了眼睛一直拦在他身前。 小刀嘴里劝说着身前几人,感到鲁英达在身后绕了几下,突然改变方向重新前行。“行了,他自己走了。咱们几个上去吧。”几名修者一见难题解决,纷纷跳起钻入裂缝。 鲁英达舞着血刀独自前进,刚刚还是十余人的队伍眨眼间只剩他自己,在无穷无尽的绿色光点中显得很是孤单。走出数十丈后他突然听到身后有些动静。 “那咱们两个一起走,前面准还有地方。”小刀快步追了上来,毫无戒备之意的跳到鲁英达身前,舞起不争挡住了大部分的绿光,其余的也几乎都没入他身体内:“咱俩轮流在前面,这样就能轻松不少。” 走出几十步,小刀发觉身后的鲁英达放缓了脚步,他不解的回头望去。鲁英达歪着头凝视他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不是真有点儿傻?” 小刀突然感到有些不对,鲁英达说话的声音虽然清脆高昂,其中却包含着一种柔媚娇嗔的韵味。觉得不可思议的小刀顿时有点结巴起来:“你…你…你是…女人?” 第一三四章 解释 距如意城不足百里有一处罗桑镇,全镇的人都以养蚕种棉纺线织布为生,他们制出的布匹丝线都交到镇上一处大商铺,那间商铺门前的招牌上并无文字,只画着一根穿着半截断线的缝衣针。 五玄盛产上好蚕丝绢布的地方就一定会有神针阁的商铺。神针阁的巧手匠人所制上等衣物不但布料柔软合体,样式精致,更是通身上下找不到半个针脚,向来最受富贵名门的钟爱。 与身处大城,只为名家豪门制衣的天衣堂不同。神针阁的足迹遍布五玄各处,只要你出得起合适的价钱,就算千山万水,神针阁也会将客人订制的衣物送到。 罗桑镇这处神针分堂的两名掌柜正满脸堆笑看着身前一名黑衣人,这人头戴一顶罩着黑纱的斗笠,看不清面貌如何,面纱内隐隐可见一双闪烁着精光的眸子。 两位掌柜被黑衣人盯得脸上笑容都有些僵硬,大掌柜连忙出声招呼:“贵客请入内堂奉茶。”那人也不言语,跟着两人进了内堂后却不坐下,对桌上香气四溢的茶水更是动也不动:“我的东西呢。” 大掌柜轻轻挥手,二掌柜转身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个包袱,放在桌上打开,包袱内是一件暗青色的长衣和一条同样颜色的裤子,看起来很是平常。 “贵客请看,这是完全按照您的要求做出的衣服。”大掌柜在旁边介绍道:“这两件衣物足足用了五十多团上好天蚕丝和精金柔线纺织而成,水火不浸,刀剑难入。内里还缝上了一层银缎棉织就的里衬,冬暧夏凉。” 大掌柜一指衣服的两条袖子:“这里按照贵客的吩咐也加了厚,那些天蚕丝怕是有一小少半儿都用在这袖子上,按照您的要求,蚕丝金线都是从玄金城那里购来的,敝处总阁用了很大的心思才收全那些材料,费时半年织出制衣所需布料,还请您验看一下。” 黑衣人伸出手在平放桌面的衣物上抚摸几下,拿起来双手抖了抖,“嘿”的一声用力拉扯几下。两件衣物随着他的用力伸展一些,等他放手后又恢复了原样,黑衣人又探手入怀取出一个细细的铁筒,另一只手提起衣物,只听“哧”的一声,从铁筒中喷出一股青白色的磷火来。 火焰所到之处,他提着的两件衣物上连颜色也没变一点,只是随着火焰生成的气流抖动了几下,黑衣人收了火筒,细细揉了几下,见衣物果然是完好无损。两位掌柜满脸微笑在一边看着,对自家货物的情况也很是满意。 可是黑衣人还没有停手,他上下左右的翻看了许久,就连内衬里的暗兜都一个个检看,拉拉衣服两侧的扣带,仔细查看着接缝处是否紧实,之后把那条长裤取过,同样验看了一番,前前后后足有小半个时辰,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神针阁果然名不虚传。”一听他这话,两位掌柜才长出了一口气,连连陪笑点头:“只要贵客您满意就好。”黑衣人显然心中也很高兴:“能做出这样的东西,总算物有所值。” 他把衣服裤子整整齐齐的叠好裹在那包袱里,小心背在身后,望了里屋一眼,然后冲着两位掌柜点了点头:“告辞。”见他转身就走,大掌柜出声招呼:“贵客慢走,日后若有需要,还请光顾。”。 “总算做完了这单生意。”二掌柜望着黑衣人身影消失在大门外:“这位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出手可真够大方的。”,大掌柜跟着点了点头:“不错,你我二人在这里也有几十年了,衣物用料如此昂贵的,还真是头一份儿。” “光那些天蚕丝和乌金线,怕是就要值百来块上品仙晶。加上总堂的几位巧手织匠做了近半年之久,这份工钱也是贵的惊人,不过可以亲手卖出这样一套衣物,你我也算不枉此生了。” “咱们两个这几十年卖的衣服只怕也没他这一件贵。也亏了他不去总阁,却要到咱们这小地方来。”两人对话间,一名身穿伙计衣服的人从后屋转了出来:“两位慢聊,衣服已然送到,我也该回去复命了。” 两位掌柜这才醒起屋里还有个人,连忙出言挽留:“刑护卫一定要吃过了饭再走。”姓刑的护卫推辞一下,见两人甚是诚恳,就答应留下用饭。 席间三人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刚刚那桩买卖,刑护卫道:“那人必定是一名厉害修者,他行走间步伐稳健,落地无声无息从不拖曳,脚下功夫很是了得。”两位掌柜并不习武,但知道总阁派出来的护卫一定都有身好本事,不然怎能单枪匹马送来这件价值不菲的衣物。 两位掌柜对买货之人的武功高低全无兴致,只想着那件衣服的事:“敢问刑护卫,这人买这套衣物到底花了多少仙晶?” 刑护卫犹豫一下:“他在你们这里问过以后,到总阁处放下了两颗极品仙晶。”两位掌柜一听价值和两人的估算也差不太多:“好家伙,果然舍得花钱啊!” 刑护卫沉吟道:“他选那么多蚕丝金线想必是为了有些防身的作用,可是做防身的衣物也不用到咱们神针阁啊,这些材料虽然昂贵难得,做成了这样的平常衣物后反而不值什么钱,他去买套防身的软甲不是要省事的多。” 两位掌柜连连摇头:“刑护卫,这身上衣物讲究的就是个舒服,你说的什么软甲我们不懂,可这套衣物的用料本身便珍贵的很,样子得体兼具防护之效,两全其美不是更好?” 刑护卫叹道:“两颗极品仙晶,就算是一名上三境修者也足够一生吃用,他却用来做这么一身衣服,实在是有些浪费。”大掌柜笑道:“穿衣戴帽各好一套。那位贵客想必是钟爱此道,要是我们两个有这么多仙晶,也一定要选些珍贵材料,为自己好好做身中意的衣服。” 刑护卫心中不以为然,暗道:“什么衣服穿在身上还不是一样?”嘴上却说:“看来两位倒是这位客人的知己。” 那名黑衣人取了衣物一路快步疾行,穿镇而出经过一片弯弯绕绕的树林,行出数十里到了另一处小镇,他进了一家客栈,急匆匆进到客房里,迫不及待抖开包袱取出那套衣服,上下好好打量,轻轻伸手抚摸了一会儿,甚是满意连连点头。 他取下了头上黑纱斗笠露出一张苍老的脸,显然己经年纪不小。在屋内绕了几圈后,他又把那套衣服拿在身前比量了一番。伸手正要解开扣子换上新衣之际,窗外的天空中却猛然亮起一道金色的焰火…… **** 一个农夫打扮的精壮汉子背着一捆树枝正踏入家门,看到白发苍苍的老妇满脸微笑迎了上来,背柴汉子面带微笑正要说话,眼神却被老娘侧后方那道金色的焰火吸引过去。他回手把沉重的柴担放下,神情温和无比:“娘,这几天我还得进城帮工,您自个儿在家好好吃饭。” **** 一处小镇中,数名妇人正围着一个肩挑担子的货郎挑选胭脂水粉。看到远处的金色焰火她们齐声惊叫抬头观望,待到烟火消散再回身时,一直笑吟吟的货郎已经不见踪影。 **** 一名普通的乡间老汉拄着锄头站在自家田前休息,望着眼前绿油油的庄稼似是在盘算今年的收成,对天边闪过的金色烟火视而不见。他身后的一棵大树上却跳下一个赤着上身的青年,脸上表情兴奋异常。 **** “你管我是男人还是女人。”鲁英达迎着小刀的错愕表情高声叫道:“先说你自己的事儿,你到底是不是有毛病?” “人家让你下跪你就跪?放着一大帮人在洞里修练,就你一个人在外面守了三天三夜?不管认不认识你上来都递块肉?别人要寻仇你东拦西拦的多管闲事还不算,刚才他们明明没赶你走,你非得自己追着上来?”鲁英达把这些天小刀的所作所为一一列举,套着软甲的手在小刀脸前晃来晃去,眼看着就要点到小刀鼻子上。 小刀被问得目瞪口呆,他一边向后仰头躲开鲁英达点来的手指,自己手上却还得不停转动着不争在前面抵挡绿光,样子看起来很是滑稽。 “鲁……姑娘,我也没觉得这些事儿哪里做的不对啊。”小刀侧眼衡量着面前的形势,陪着笑脸道:“就算你真想问,现在也不是时候,咱们是不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要不我一边走一边慢慢给你解释?” 鲁英达这些天一直憋着不吭声,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过份。但是还硬着声音道:“好,那就听听你怎么说,我可不想和一个傻子死在这里。” 两人一前一后继续前行,小刀在心里回想了一下刚刚鲁英达的问题:“几年前,我爹得了重病,整天躺在床上,镇上王先生看了也没有办法。”鲁英达听着这和自己刚才问的好象没什么关系,却也没有打断默默跟在后面,听着小刀把圆明与蓝四先后赠了一块中品仙晶的事情简要说完。 “那位大师与蓝四爷与我素不相识,为了我爹的命都能慨然相助。高师兄与我同门学艺,一路上对我又颇为照顾,如果那人能信守诺言,为了他的性命,我跪上一跪又算得了什么?” 第一三五章 根源所在 小刀平常又诚恳的讲述完自己下跪的原因,顿了一下接着道:“至于修练的事,是因为对我来说,守在洞口和坐在洞里并没什么两样儿,就算我在洞口站着,也是一样在修练。” 刚才还觉得他有几分道理的鲁英达听到这里哼了一声:“说大话也要有个限度,你知不知道修练到什么境界才能领悟身法合一?” 小刀真不懂这个:“什么是身法合一?”鲁英达无奈的道:“敢情你吹完了,却连牛什么样儿都不知道。身法合一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状况,不必打坐调息,却无时无刻都在修练。” 小刀连忙点头道:“不错啊,我就是这个样子。”鲁英达一听懒得再解释:“好好好,我就当你能身法合一,再说说别的事儿吧。” “你们九幽那些人虽然样子凶了些,可我感觉他们个个都没什么坏心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反正大家又不是敌人,叶师兄说我做的干肉在九幽吃不到,那当然就让大家都尝尝。” “那两个被人追杀的,我感觉到他们不是在说谎,那个如意阁的人要杀他们一定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既然到了我眼前,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小刀正说到这里,脑中突然又是一震,金光闪耀中安魂经文第七句居然出现了一字。鲁英达在后面见他突然站住不动,还以为他要被绿光吞噬,着实吃了一惊。 这第七句经文的头一个金字就明显与其余的字不同,前六句经文的五十四个金字都是规规矩矩排成六列,第七句经文的这个金字却刚一出现就上下乱蹿,像个充满了好奇心的顽皮小童,围着那六列金字翻飞不停。 这个金字不但活泼好动,身上金光也如水波荡漾不停,它抖动着身体在其余金字之间挨来蹭去,让小刀原本平静的识海中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小刀正忙着体会这个金字中的异类,背上却被人轻轻推了一下,他回头一看鲁英达正抚刀戒备,连忙恢复了手上不争的转动:“没事儿,我没事儿。” 一面习惯着脑中刚刚多出这个不守规矩的新生金字,小刀继续说着刚刚的事儿:“那些人不让你进去,想必是对你们有些偏见,可是咱们总算在一起呆了三天,我怎么也不能让你一个人被赶走。” 脑中这个金字带来的生机让小刀浑身也轻松起来,他一边舞刀前行,一边大声道:“就是这些原因了,其实对我来说这都是一些很简单的事儿,你要是还觉得我傻,我也没办法。” 鲁英达在后面忍不住吃吃而笑:“要是照这么说,你可是一位已经达到身法合一境界的大善人,不论是好是坏,是对是错,你一眼就能分辨出来,那麻烦大善人你感觉一下,咱们到底往哪里走,才能安全一些?” 小刀全然不理会她的嘲讽,站下脚步真的散开了神识探查起来。脑中魂识刚刚散开,小刀就体会到一种新的境界。他身旁的无数绿光在这一刻仿佛都融入他的魂识之中,一个光点一个光点的延伸下去,将数里内的信息完整传回小刀脑中。 刚刚两人走过的那处山间裂缝中,数名修者蜷缩着身体藏身其内。另一处山洞中,几名修者在石缝间向外窥探。小刀魂识逐个扫过这一片范围的山洞,其中情况都是尽收脑中。 “这周围的山洞都有人了,我感觉这些绿光都是从那里出来的。”小刀用手指了指生死界的正中:“这些东西都在生死界不停盘旋,中间反而好象更安全一些。” 没等鲁英达回话,小刀就自做主张的改变了方向:“咱们就向着中间走,我觉得里面好象有些不同。”鲁英达环目四顾,心中无声叹息,只得拖着血刀跟在他后面向着生死界中心行去。 ***** 漆黑中,如意阁那位断腿老者在一盏油灯旁端坐不动,良久后他面前数丈远隐隐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如意状小小光影,接着每隔丈许就出现一个相同的如意光影。 待到金色如意光影已有七八个之多,断腿老者对着眼前的黑暗中冷然出声:“灵逍,张小刀,画像就在你们各自桌上,如今他人在生死界中。” 黑暗中响起几个吸气声,一个低沉的声音犹豫着问道:“冯爷,他既在生死界中,就是修为还未破上三境?这样的事怎么会召集金如意?” 金色焰火是如意阁的高等招募号令,身有金色如意标志的杀手才有资格进入这片黑暗中来接手任务,但金色焰火的最低酬金也是一颗极品仙晶,用在一名只有中三境的修者身上实在是匪夷所思。 一片沉寂中,几名金如意杀手都在等着断腿老者的回答,断腿老者沉吟片刻:“这次的买卖不需什么隐瞒,此人与我如意阁有怨,务必杀之以示天下。” “因此谁能提着他的人头回来,就可以得到全部的酬金,极品仙晶两颗。”这次再没有声息传出,黑暗中小小如意形光影一个个消失。断腿老者静坐片刻,摇着带轮木椅回身隐入黑暗。 ***** 小刀与鲁英达向生死界中心行出不到一里,鲁英达就觉得形势有些不妙,两人面前的绿色光点已经变得有头有眼,背上还生出小小绿翼,满天都是嗡嗡做响的虫鸣之声。一些零零星星冲过两人刀光防线,撞入体内后不再是简单的凉意,更夹带着一团团浓郁异常的灵气。 生死界中的噬灵虫对修者来说其实是大补之物,因为每一只都是由大量灵气聚集而成,只是不知为何有了生命,一见到修者便会不要命的冲过来,再厉害的修者,也只能在生死界边缘修行,偶而能吸收几只噬灵虫,便算运气不错。 这就是物极必反的道理,眼前这铺天盖地的噬灵虫潮内所含灵气虽然是所有修者心仪之物,可是一旦卷入其中,倾刻间必然灵气撑破丹田,全身经脉爆裂而亡。鲁英达眼见情势危急,连忙叫道:“不能再走了,快退出去。” 随着噬灵虫数量的增加,鲁英达觉得手中血刀竟有变轻之势,她更是又气又惊:“你那是什么破感觉?这些东西连兵器都能融化。再走不是更危险?”话音未落,一团密集到几乎没有空隙的噬灵虫已迎面扑来。 小刀连一丝犹豫都没有,踏步挥刀挡在她身前,接着一波又一波数以万计的噬灵虫不断飞来,小刀将手中不争舞成一轮圆月,暗黑色的刀轮在噬灵虫身上的萤光映射下就象张开的巨口,无数噬灵虫飞蛾投火般的冲入,被刀光吞噬的干干净净。 这下连鲁英达都有些意外,原本以为两人即将被噬灵虫冲得丹田破裂,可是小刀手里这把看似平常的刀竟然能挡住噬灵虫的冲击,噬灵虫潮最大的威胁便是数量,小刀阻住了正面大部分的噬灵虫,余下也被鲁英达挥着血刀一一击散。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绿色的噬灵虫海中缓缓向前移动。小刀手上不停,散开的魂识更是在这无尽虫潮中清晰无比,他大声叫道:“不要退出去,我觉得里面好象很不一般。反正这东西咱们都能挡住。” 看着小刀微侧身体向着里面继续慢慢移动,鲁英达也只好跟上,两人脚步渐渐配合默契,直直向着生死界内部走去,慢慢挪了里许后,噬灵虫的数量丝毫不见减少,一片片连在一起如巨浪扑面。 两人都没发现小刀身前不争舞成的刀幕范围此时竟是稍稍变大了一些,虽然扑来的噬灵虫越来越密集,漏过来的反而越来越少,小刀不争越舞越是起劲儿,他后方的鲁英达觉得压力渐轻,到了最后,每次只有十余只噬灵虫偶尔穿过刀光撞到身上。 躲在小刀风雨不透的刀光之后,鲁英达甚至产生停下手来吸收一下漏网噬灵虫的想法。虽然眼前的噬灵虫已是有益无害,但抬眼望见已经看不到边际的厚厚虫潮,她还是马上清醒过来。 又走了一段,鲁英达发现这铺天而来的虫潮似乎根本没有目标,无数绿色亮点都是向着一个方向前进,自己和小刀就好象激流中的石头一般,除了被小刀斩碎的那些,余者无声从两人身边掠过,并不会转回头来。 小刀舞得起劲时觉得手中不争份量好象又重了些,他还以为是自己有些乏力根本没在意。因为和这微不足道的变化比起来,脑中魂识从周围噬灵虫身上带回的感觉更让他惊奇。 他脑中金光化成一条条无形的丝线,将满天绿光贯穿起来,虽然这些绿光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危机暗藏,此时在它们身上小刀却只能感到无比安详,就如同他偶尔在梦中忆起小时候躺在母亲身边的那种感觉,温暧又安全。 两人在噬灵虫潮中行走了近一个时辰后,连鲁英达也忘了刚刚的险死还生,漏过刀光的噬灵虫没入身体后更带来充盈的力量,再看两人身周的无边虫潮时惧意渐去,反而觉得漂亮起来。 小刀就像在静心湖中荡着竹筏一般,率先在漫无边际的绿色虫潮中缓缓前进,就在两人都觉得飞来的噬灵虫身上亮光比先前愈发明亮之际,眼前景色猛然变幻。 正前方出现了一片蔚蓝色,这片蓝色由无数个蓝色光团组成,每个光团都是静止不动,之间的距离与虫潮相比要稀疏百倍,在这片蓝色光团的边缘处,无数绿色光点正在高速喷涌而出,显然正是噬灵虫潮的源头所在。 第一三六章 快乐 那片蓝色看着虽近在眼前,实际还在里许之外。更让小刀意外的是,自己在满天绿光中畅行无阻的魂识却无法探入那片蓝色之中。当两人走到离蓝光范围还有十几丈时,小刀站下脚步观察着蓝光内的情形。 无数蓝色光团在空中错综悬浮,淡淡的光泽让人感到无比亲和。身后的鲁英达见小刀许久不动,问了句:“要不要进去?” 小刀凝视着静静停在空中的巨大蓝色光团,魂识数次尝试也无从进入。可是他从蓝绿两色交界处的绿色光点上并没有感觉出什么危险,想了想道:“进,我先你后,要是有什么不对,你就不要再进来。” 说完他手中不争加快舞动,缓步走入蓝光范围之内。鲁英达挥着血刀跟在后面,走到蓝光边缘稍停了一下,看到小刀回身点了点头,便毫不犹豫的一头撞入其中。 两人一先一后进入蓝光后,鲁英达抢上两步与小刀并肩站在蓝光中,手中兵刃都是舞得飞快,只怕有什么变故,出乎意料的是,一踏入蓝色光团的范围,连那种在噬灵虫潮中的无形压力都瞬间消失,小刀和鲁英达全身都生出一种骤然放松的感觉。 他们还不敢停下手中刀剑,侧头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我先停。”然后同时停了手,这情形让两人都觉得有些好笑。经历了刚刚的无边虫潮,虽然没几句交谈,两人彼此却都产生了充分的信任。 鲁英达心中对小刀不顾生死的来援更多了一份感激。两人停下兵器后,她将血刀入鞘,两手交互着在臂上捶了捶,这才觉得出酸麻。小刀却好奇的四下走动,小心翼翼的接近一个悬浮在空中的蓝色光团,做势要伸手去摸。 鲁英达大吃一惊:“不要动。”小刀吓了一跳连忙跃开:“怎么了?”鲁英达道:“这东西来历不明,你还是小心一点。”小刀也知她是好意,点了点头:“我感觉这东西没有什么危险。” 见小刀望过来,似是在等她的意见,鲁英达摇头道:“还是小心为妙,生死界中事事凶险。”小刀顺从的点了点头:“好吧,那就听你的。”两人静静的站了会儿,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回头来看蓝绿两色交界处的情景。 两人凑到最外缘的一个蓝色光团旁边仔细观看,这个巨大光团外面罩着一层光晕,光晕中有无数个极其细小的蓝色微小粉尘在向外扩散。随后这些蓝色的粉尘仿佛吸入了什么东西,渐渐变得膨胀起来,颜色由蓝转绿,再向着外面飞速冲出。 在这片蓝光范围的边缘处,最外层的所有蓝色光团上都有同样的情形发生,所以形成了一幕奇异景象。一个巨大的蓝色光体不停放射着绿色的亮点。无数绿色光点又汇聚成流,然后加速向着外面疯狂涌动。 两人身处蓝光范围之中,抬头看着绿色光潮无穷无尽的向着四面涌去,这才明白那噬灵虫潮竟然是如此生成的。可这生成虫潮的蓝色光团又是何物? 身在蓝光其中,两人觉不出有任何危险。四下探察一番,除了蓝色光团更是别无他物,最后就在这柔和舒服的蓝光照耀下席地而坐。 这时小刀指着一个方向叫道:“你快看。”鲁英达顺着他手指看去,却没发现什么:“有什么啊?”小刀起身叫道:“刚才那个光团没了。”说完他又指着叫道:“你看那个。” 鲁英达这次却看得清楚,那个蓝色光团在释放了无数亮点后,无声无息的消失在空中,就好象它从来没存在过。 “原来这样。”鲁英达有些了然的道:“看来这些蓝色光团也早晚会消失,就是它们在生成噬灵虫,都说噬灵虫最后才出现,看来等它们全消失了后,生死界就应该结束了。” 说完她想起一事:“你那刀是什么做的,在前面挡了那么久居然一点事都没有?”小刀不明所以:“你不也一样?” 鲁英达摇了摇头,轻轻拨出血刀:“不一样的,你看看。”她手中赤红色的长刀刀身上遍布着无数微小的坑洼,看起来伤痕累累:“如果不是你一直在前面,这把刀恐怕早就不成样子了。” “哎哟,我还真没注意这事儿。”小刀看见血刀的狼狈模样顿时吃了一惊,他将不争举到眼前细细查看,却丝毫不见有任何损伤,自那次在神兵阁的旧器库里滑倒后,不争就变得黑乎乎的。小刀看后又提在手里掂了掂,总是觉得它好象又重了一些。 “我这把刀与鲁师兄那把都是鬼匠门人所铸,除了份量有些不同,连材料都一模一样,怎么会连你这把刀都不如呢?” 小刀这回反应倒快:“这么说你不是鲁英达?”赭红甲胄内的的女子歪着头看了看他:“鲁师兄几年前就破了上三境,只是外人不知道而已。” 嘴里哦了一声,小刀走到蓝绿两色的交汇之处,将手中不争轻轻探出,那些刚生成的绿色光点碰到不争的黑色刀身便立刻迸出碎末,星星点点如焰花盛开。小刀觉得好看,他身处蓝光之内,手挥不争连连划动,身前立时激起无数绿色的火花。 他身后这名女子恍然道:“果然是你的刀有些古怪。”但修者都把兵器当成自己的隐私,她虽然好奇,也不能要来察看。 小刀用不争在绿色光点中划出一道道华丽的轨迹,身后这女子看了几眼就被那种璀璨夺目的景象吸引,直到小刀停手回身才幽幽发出一声叹息。 “真是漂亮啊。”小刀觉得她藏在面甲后的声音突然带了些伤感:“听说五玄每逢喜庆之日,就要大放焰火,应该和这差不多吧。” 她似是要掩饰刚刚的失态,转头看了看身周的蓝色光团:“你的感觉还真不错,这地方既没什么危险,看起来也挺顺眼的。”她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对不住了,我那会儿还说你傻。” 小刀摇了摇手,随口客气道:“没事儿,反正别人这样说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在灵逍上,师姐们也总说我有点儿傻。” 话一出口,小刀望着空中蔚蓝的一片柔光却突然想起了莫素颜,照日子来算,现在这个时候,红枫宗提亲的队伍应该已经到了灵逍。 小刀记起当日卢俊峰在木筏上向自己打听莫素颜的事儿,还有那两天在湖边时莫素颜脸上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娇媚神态。他脸上带着温柔神情笑道:“而且,我有时也觉得自己是有点儿傻。” 赭甲女子眼光犀利,瞥见他脸上神情声音带了些不悦:“你这小子,我在这好好的跟你说话,你怎么还想起相好的来了。” 小刀吃了一惊:“你可别乱讲,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赭甲女子嘲笑道:“你还不承认?鲁师兄每次想他那心上人,我都能看得出来。可是鲁师兄却不像你,被人识穿了还要嘴硬,男子汉大丈夫,想就想了,有什么不敢承认?” “真的没有,为什么你们都说莫师姐是我的心上人?我对她真的没有别的心思。”看小刀满脸通红的辩解,赭甲女子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狡狯:“好啊,那你跟我说说这位莫师姐的事儿,为什么他们都会误会你呢?” 或许是满天的蓝色光团挑起了小刀的心事,或许是觉得这生死界中实在无聊,又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没有说谎。小刀盘膝坐下,对着眼前连名字相貌都不知道的陌生人一抒心怀。 “我到灵逍的第一天,就遇到了莫师姐,那时候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觉得她很漂亮,也想着再看到她……” “后来终于遇到莫师姐,我觉得很高兴,总想着她能多来几次后山,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也多给她一些,结果田师姐她们发现了……” “那些珍珠我确是想送给莫师姐,但也不是像李师伯说的那样要表白什么心意,就是大战当前担心以后没有机会,才着急送了给她……” “莫师姐订亲,我当然有些怀念,再不能与以前一样,在湖边烤鱼,送些吃的给她。但是既然她和卢师兄在一起很开心,我确实也替她高兴。” 赭甲女子歪着头一言不发,直到小刀讲到这里住了口才轻声问道:“在你心里,你那位莫师姐倒是算是什么呢?” 小刀想了想:“如果她也总想看到我,如果她没有订亲,如果她像对卢师兄那样对我。那么我就会像你们说的那样生出别的心思,自然当她是心上人。” 他微笑着接下去:“但是有些事儿毕竟只能想想而已。所以莫师姐从来也不是我的心上人。她只是我第一天上山遇到的那位师姐。” 这份情怀让赭甲女子有些不理解,她试着问了句:“你后悔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吗?”小刀带着奇怪的眼神看向她:“当然不会,为什么要后悔?” “无论是开始遇到她,还是后来为她做过些什么。从头到尾与她这一番经历对我来说,一直就是件非常快乐的事儿。”胸中就如满天蓝光一样平和的小刀这样答道。 第一三七章 所托非人 “可惜。”赭甲女子听完小刀的话沉默一会儿说出自己的想法:“太可惜了,不是说你。你那位莫师姐居然不知道你对她这般用心。生为女子却不知世上曾有人如此待她,错过了这番情意,实在是憾事。” 小刀笑道:“不会啊,莫师姐和卢师兄很般配的。那两天莫师姐开心的不得了,我从来没见过她那个样子对别人。所以无论对谁来说,都没有什么遗憾的。” 他发现这位赭甲女子只要一专注就会轻轻歪着头,此刻她就歪头盯过来:“你就一点儿也不伤心,不生气?”随后她自己答道:“看来你确实没什么,难怪他们……我们都觉得你有点儿傻。” “但是你人还算不错,难怪叶青河那几个家伙和你很投缘。”赭甲女子开始评价小刀:“你那些同门看来也很关心你。”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在生死界外面那会儿,你边上不是有个挺漂亮的姑娘,还有山洞里你那个不爱说话的师姐也长得不错。你为什么不换个人试试,没准儿她们两个能喜欢你。” 小刀一听笑了起来:“你可别乱说,我一直当顾师姐就像姐姐一样,她虽然总是训我,不过我知道她都是为了我好。至于肖师姐,我以前还得罪过她,最近这几天她才不和我计较。” 赭甲女子好奇心又被勾起:“你怎么得罪她了,说来听听。”她说完想起自己和小刀不过是初识,问东问西难免有些不妥,便掩饰道:“你爱说不说,我是觉得在这里呆着无聊,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 小刀回想着初遇肖紫虹那天的情景不免失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时候我口不择言,不留心让她丢了面子……” 听他讲完那天的情景,赭甲女子也格格娇笑起来:“你这小子嘴还真损,要是有人那样说我,我一定不能轻饶了他。” 小刀听她笑声清亮中带着欢快,想来平时也很开朗,她这有话就说的性子很像田玉琴。不过她一直没有脱下头盔的意思,倒是让小刀对她的相貌充满好奇。 “你是不想让大家知道你是女人,才一直穿成这样的吗?”小刀回想着九幽众人看到她时的表情:“你为什么要扮成你师兄的样子?” 赭甲女子随口答道:“我扮他出来当然是为了省些力气。我师兄虽然不怎么出来走动,无论在九幽还是五玄,名头都比我大得很,你没见那些人看我的样子吗?” “九幽鲁英达。”她沙哑着嗓子说了一句笑道:“我只有这句学得最像,所以这几天一直不敢开口,可憋死我了。”她抬手在头盔上比了几下:“你还以为戴着这东西很舒服啊。” 感觉到小刀眼神似是有些古怪,她醒悟过来手指点着小刀叫道:“原来你这小子也不老实,是不是想看看我长的什么样子?还转弯抹角的不直说。” 小刀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是想看看,而且你总是戴着那东西不觉得闷吗?反正现在也没有外人,摘下来透透气也好。” 赭甲女子听了没有说话,抬手拿了头盔轻轻向上做势要摘,小刀满怀期待的盯着,谁知她的手抚着盔边只是抬了一下就重新放下。 “还是算了吧,我和鬼面师兄一样都在历练时受了伤,实在难看,不如就这样戴着,省得你看了后也说我长得不如你那几位师姐,到时候大家还得翻脸。” 小刀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她:“真的假的?我怎么感觉你是在骗我?再说就算你真受了伤也无所谓。交朋友又不是光看样貌的。” “你说的倒好听。”赭甲女子摇头表示不信:“你们这些男人都是一样的,不管女人做了什么事,最后还是以貌取人。” 她看到小刀一脸的失望不禁笑了起来:“我的名字倒是可以告诉你,我叫聂婉青,我爹是九幽光就城的夺魂鬼王聂世摩。” “就算我不说,你出去问了叶青河那帮讨厌的家伙也能知道。”赭甲女子聂婉青恨恨的道:“与其让那几个臭小子乱讲,还不如我自己告诉你。” 小刀觉得奇怪:“这个还有什么乱讲的,不就是个名字?”聂婉青哼了一声:“当然有,他们在背后还给我起了绰号,以为我不知道。” “他们叫你什么?”小刀顺嘴问了一句,聂婉青刚要回答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简直难听死了。” 小刀不再追问这个问题,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几句,这时他们身前的蓝色光团已经消失了不少,蓝光范围逐渐向内缩小,小刀与聂婉青连忙起身再向生死界内移动。 向里面走了十余丈后,小刀算计着以蓝色光团消失的速度来看,至少也要几个时辰才到这里,这才停下脚步。他和聂婉青一时没有什么新的话题,两人不约而同盘膝坐下闭目养神。 小刀习惯性的散开魂识,这时从第七句经文的那个活泼金字上传来了一些异样感觉。在噬灵虫潮中无法以魂识深入半点的蓝色光团,似乎因为此刻位置的转变有了一些松动。 当小刀的魂识扫过空中飘浮的一个个蓝色光团时,新生的那个金字就如对待小刀识海中那些同伴一样,在蓝色光团上蹭来蹭去。从它身上传回的感觉告诉小刀,这些蓝色光团的构成与他脑中其余金字十分相似。 小刀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一个蓝色光团前面凝神体会,只是这简单的几步距离,小刀就重温了在噬灵虫潮中体会到的那种安详温暖。 在新生这个活泼金字的亲热举动之下,小刀觉得那个蓝色光团似乎也有了一些波动,随着这种波动越来越强烈的回应,活泼金字竟然猛然跃起,投入了那个蓝色光团之中。 “呼”的一下,小刀脑中金光顿时乱窜起来,他仿佛置身于灵逍那条山道,正迎着清晨带些水雾的微风尽情冲下。这让他不由自主深深呼吸,鼻中居然确实闻到了那种充满生机的气息。 与此同时,小刀感到自己犹如正泡在静心湖清凉的湖水中,一股股冰沁的凉意从全身上下的毛孔渗入,与在水中一味的平静不同,在这无边凉意中,小刀清晰感觉到了充盈活力。 一片片嫩绿的叶子自枝头露出。新生的青草顶开地面一丛丛连绵不尽。光秃秃的山地上眨眼间便生成茂密的树林,其中无数鸟儿穿飞鸣叫。柔柔细雨中洼地上积水成流,鱼儿在其中吐着泡泡…… 身体上传来的感觉竟能在脑中形成一幅幅生动的画面,沉醉在这一片生机盎然中的小刀只过了片刻,便发现其中一些景色有些熟悉。 当无边青绿色从地面蔓延到山崖上又翻滚而下与原本的一片草原连在一起,似有许多身影在远方静坐不动,各色旗帜飘扬中一顶巨大的白色帐蓬更是似曾相识。 “这不是生死界外的情景吗?”小刀努力分辨着脑中不受自己控制的一切,如果说这是幻像也太过逼真,但如果这是真实的,岂不是比幻像更无法解释。 传回的画面越来越清晰,小刀感觉自己就像一名身在生死界中的巨人,生死界内外的情景都尽收脑中,这与他刚刚身在虫潮时魂识突然扩大的感觉有些相似,但看见十余里以外的情形,实在也太过骇人听闻。 小刀努力平息心神,试着将散乱的魂识收拢回来,直到感知渐渐缩小到数十丈后,他才觉得一切又回到自身掌控。 无数蓝色光团此时在小刀看来就如同无数个巨大的金字,自第七句那个金字陷入一个光团之后,小刀就明白其中蕴含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巨大,根本无法为己所用。 小刀同时也明白了噬灵虫潮的一些奥秘。这些巨大的蓝色光团散发出的细小微尘如同无数个看不见的修者,在吸收了生死界的浓郁灵气后便有了一些灵智,这所谓的噬灵虫可以与它们遇到的任何东西融合,一旦超过对方的承受能力,结果就会适得其反。 生死界出现后形成的环状山脉想必就是为了控制这种力量。当修者们涌入其中时,一些能力不足或是贪得无厌的人便会身受其害化为飞灰。那些人在以后的修行上也许同样会遇到失败,但生死界将他们走至修行尽头的路程无限缩短,而且代价只有死亡。 足足入定了两个多时辰,小刀才将那个活泼金字从蓝色光团中慢慢拖出,他既叹造物之神奇,又从蓝绿两光的转换中有了一些心得。等到完全恢复正常后,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哑然失笑。 聂婉青正站在蓝光边缘,学着小刀刚刚的样子伸出血刀在绿色噬灵虫潮中搅动,似是也想弄出些绿色火花来,但她的血刀只能将绿点切碎,那种明亮程度与不争的表现相差甚远。 小刀看她每划几下就似是心痛血刀收手,过一会儿又忍不住试试的样子实在有趣。若有所觉的聂婉青回头正看到小刀脸上的神情,连忙收刀入鞘:“你修练完了?” 不发一言的小刀走到她身前,双手分执不争破仙伸入绿光中舞动起来,绚丽夺目的绿色火花再现,绕了几圈后小刀觉得花式太少,展开乾坤刀法与刚刚领悟不久的大罗三十六天斩演练起来。 聂婉青先是有些意外,随后就被满天飞舞的绿色烟火吸引过去。蓝绿两光交映下的小刀全力出招,不争破仙时而盘旋飞舞,时而脱手翻滚连连投起落下。空中绿色烟火一道道一圈圈亮了又亮,此起彼伏煞是好看。 没想到小刀居然能明白自己的心思,聂婉青暗中感激,抬头看了许久后连眼角都觉得有些湿润。 “多谢你了。”看到收了招的小刀嘴角似是带着微笑。聂婉青又羞又嗔的道:“还以为你是好心,谁知道你还笑我。” 在绿光中尽情施展完招式的小刀心情甚好,他笑着为自己开解道:“我只是在想,要是传了这套刀法的前辈看到我刚才的样子,会不会认为自己是所托非人。” 第一三八章 探索 “你是焚身城的人。”灵逍众人栖身的山洞中,无心练功的江如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一次带这么多霹雳子在身上,也只有焚身族人。” “焚身城?”这个地名对大家都是十分陌生,连知道霹雳子的皇甫世家几人也没听过。不过那名身怀霹雳子的女修者却是缓缓回身,面上再次浮起了惊诧。 “胖子,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总是盯着我不放?”这名行事凶悍无情的女修眼神中全是戒备:“你推测我的来路是何居心?” 江如海凛然不惧的答道:“是你害的大哥无法进来,至今生死未卜,就算我没本事为大哥报仇,也要让大家知道你是从何而来,以后寻仇也好有个去处。” 大家真没想到这个怕死的家伙居然有这份深沉心思。看那女修的样子,江如海的推断一定是八九不离十。若不是他说出来焚身城这个地方,众人还真对这女修的来历无从猜测。 “好,焚身城,我记下了。”九幽的叶青河率先点头:“要是鲁师兄不能回来,我们就要寻上焚身城,向你们讨个公道。” “你们这些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凶悍女修语气带上了些无奈:“我可是让开了路,是他们两个自己不肯进来,和我有什么关系?” 顾仙容侧身冷冷答道:“若不是你刻意高声喊叫说那东西危险,小刀又怎么会奋不顾身的离开?现在想来你分明就是居心叵测,故意让他两人引走那东西。” 凶悍女修倒也爽快:“不错,我确实有那个心思。你以为我是怕你们寻仇才出言解释?”她看着江如海笑道:“胖子,你既然知道焚身城,想必对我们的情况也知道一些,你觉得凭你们这些人,敢去焚身城吗?” 江如海仔细想了想:“现在确实不行,不过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他的胖脸上带着坚毅:“是大哥救了我的命,如果他出了事儿,我保证让你们焚身城不得安宁。” “就凭你?哈哈哈……”那名女修的笑声比男子还要豪放:“你连自己的命都差点保不住,还要给别人报仇?” 江如海一直等到她的大笑平息,才静静的道:“报仇有很多方式,凭我对你们焚身城的了解,要你们死并不一定需要亲自动手。” “看着仇人的族人自相残杀不是更快意的事儿?你说呢?”听完江如海这句话,凶悍女修猛然转过身来,双眼如要喷出火来,全身充满了闯入山洞时那种与敌偕亡的危险气息。 想不到江如海几句话竟然对这名女修造成如此大的影响,洞中诸人都是全神戒备。江如海毫不在乎迎视着那女修的眼睛:“你身怀霹雳灵珠千里迢迢从焚身城到生死界,一定还有其他目的。所以不到生死关头,你才不会让那东西爆开。” 两人对视片刻,凶悍女修缓缓松开已经插入腰带夹住霹雳子的手指。眼神也变得和缓下来:“胖子,是我小看了你,当时的情况我也只能那样做。你那大哥吉人天相,一定可以平安回来。” 周围人无不惊讶,就算他们认为这名女修不能听了江如海几句话就动手,也没想过她能出言缓和局势。难道她真是江如海所说,另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身? 江如海听了她的话,神情更加严肃起来,他当然不会认为这女修是心存愧疚才这般说。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不想让自己再说下去,才会主动认错。 如今在山洞中,只有江如海知道这名女修那条黑色的项链以及霹雳灵珠有多难得。至于焚身城的事他只是略知皮毛。凶悍女修说了这句就转回身去,连眼神也不再和江如海对视,以免再引得他猜测下去。 洞口山石的缝隙中,不时有绿色的光点进入,这时大家也猜到这些就是传说中的噬灵虫。虽然这次噬灵虫潮明显比各派长老描述中来的要早,规模也要大上许多。所幸这洞中人数不少,噬灵虫在众人分担之下也没造成什么影响。 远处偶尔传来的短促尖叫声说明,并不是所有修者都这般幸运。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都觉得涌入的绿点越来越少,看来离生死界结束的时候已经不远了。 **** 一场烟花刀舞之后,小刀与聂婉青的关系亲近了不少。两人言谈也不再那么拘束,只是小刀再没提出要看聂婉青的样貌,聂婉青也不好意思自行取下头盔。 随着蓝色光团逐渐减少,向四周喷涌的绿色噬灵虫潮明显威势大减,在小刀的提议下,两人再次向着生死界内部移动,小刀散开魂识,发现两人已渐渐接近了蓝光区域的正中心。 越是走近,小刀就觉得脑中那个新生的活泼金字越来越兴奋,像是它要与久别多年的亲人重遇,每一次跳跃都充满了无比的期待。 无论小刀怎样宁神安抚第七句经文这个金字,它却一次次挣脱了小刀的管束,跳入经过的一个又一个蓝色光团之中,不等小刀拉它出来,它就迫不及待的爬出来,跳入另一个光团其中,就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聂婉青自然看不到小刀脑袋里的热闹景象,她见小刀总是在一处区域走来走去,注意力显然没放在自己身上,就安静的寻了一个地方盘膝坐下,原本想运功调息一会儿,可是心却总是静不下来,眼神更是不由自主的溜到正在茫然绕圈儿的小刀身上。 小刀脑中那个活泼金字忙得不可开交,它跳上跳下,寻遍了身边每一个蓝色光团,也许是渐渐习惯了它的胡闹,小刀最后也懒得管,就由它牵引着自己在一个个光团旁边或停或走。 随着在各个光团中一次次的跃入跳出,小刀感觉这个新生金字身上的力量似乎越来越大,出入蓝色光团的动作娴熟无比,丝毫没有一点费力的样子。 小刀正纳闷它到底在寻找什么,那个活泼金字猛然一头扎入一个蓝色光团,这次它却没有马上出来,小刀刚要帮忙,就见这个金字缓缓爬了出来。 凝神观看的小刀吃了一惊,他觉得这个金字与刚才有了一些不同,不但个头儿似是变小了,还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正在这时,他脑中一震,猛然多了一点联系,随后那个蓝色光团中居然又爬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金字来。 这两个金字完全一样,都是第七句经文的第一字,没见过这情况的小刀刚要以自己的魂力去控制它们,就见两个金字身上同时金光荡漾,然后形状慢慢开始改变。 不一会儿,两个字同时变成了第七句经文的第二字。完成了这个转变之后,两个金字似乎都很开心,摇头晃脑的跳了几下,又一齐变回第一字的模样。 变幻着模样的两个金字安静了没多一会儿,开始各自分头在蓝色光团上钻来钻去。小刀虽觉得有趣,但脑中一下子多出两个不太听话的家伙还是让他有点不习惯。 这时他发觉,这些蓝色光团对于脑中魂识来说并不仅限于扩大范围,两个金字在光团中穿行一会儿就都恢复了元气,精神抖擞的左右乱蹦。 两个金字跳了一会儿,同样的情景再次发生,从两个蓝色光团中先后爬出四个金字,然后四个金字同时变幻,依次变成第七句的四个经文。 小刀像被几个顽皮小孩儿缠住,脑中魂识乱成一团,分别感受着四个金字传回的重叠感觉,双眼连连眨动如同中了邪一般。 习惯这种感觉之后,小刀却是欣喜异常,原本他脑中魂识只能向着某个特定方向探查,可是这四个金字在渐渐顺从以后,就像多了四双眼睛一样,随时能感觉到不同位置传来的消息。 小刀脚步不停移动,脑中四个金字就像四条无形的触手,逐个伸入他身边的每个蓝色光团之内。他想着让这些金字再增加几个,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再有新的金字生出。 正在他有些失望之际,四个金字就像了解他心情一般在识海中凑在一起停住不动,数次变幻后齐齐剧烈抖动起来,力量之大让小刀都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随着四个金字的动作,一簇簇金色的粉末从它们身上撒落下来聚成一堆。四个金字身上金光黯淡,那堆粉末却是越来越多,最后光芒一闪化为一个新的金字。 自修习魂法以来,小刀脑中还是首次以这种活生生的方式多出金字,他觉得自第七句经文出现以来,这些金字仿佛都有了生命,不再单单是听从自己的指挥,甚至能根据自己的想法做出一些不可思异的举动。 这怎么看都是好事,四个金字完成了小刀心愿后十分得意的绕着那个新字转了几圈,然后再次投入到蓝色光团内补充力量。 随着金字数量的增加,生成新字的速度也明显要快上许多,不一会儿,第七句经文已经九字俱全,这九个金字都是一样的活跃,不像前面六句经文的金字那样各司其职,而是整齐一体,变化形成一个个不同的经文。 等到九个金字都可以精神饱满的四处乱跳,小刀身周的蓝色光团已经不足百个。他几次感觉到背后的目光,望去时却只见聂婉青端坐闭目。正在这时,他脑中活泼异常的九个金字却突然停下了。 它们围拢在剩余蓝色光团其中一个的旁边,小刀脑中传回的都是它们心满意足的感觉。他走到近前却没有发现这个与其它光团有什么区别。 见他久久不动,九个金字都躁动起来,一股股强烈的愿望返回小刀识海之中,小刀仔细分辨了一会儿它们的意图后终于有了决定,他伸出手去,毫不犹豫的探入了这个蓝色光团之内。 第一三九章 真情流露 “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儿子。”几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叫嚷着:“大牛,你这死小子还傻站着干什么,再去端盆热水进来……” 面前两张无比熟悉的脸凑在一起盯过来:“媳妇儿,还好长得像你,要是长成我这样可真就麻烦了……” “抓啊抓啊。快抓啊。”叫声中一只小手伸出去,在一堆杂物中扒拉几下,抓起了一把小小木刀。“儿子,还是把那个放下,咱们换个别的吧……” 漫天纸灰中,两座土坟前一个背影跪地失声痛哭,不一会儿老屠户满脸泪痕的转过头来:“小子,起来吧,咱们回家了……” 一只绑好的牛鹿倒吊在木桩上。“去,一刀扎在它心窝里,咱们爷们注定就是干这个的,爹现在身子不好,以后就要靠你干活。还磨蹭什么?你越是这样下刀,它就越是受罪……” 小镇前的山坡上,背着药篓的大有回过头来指着叫道:“小刀,那个就是还阳草,你可记住了。你挖回去晾干了给你爹吃了看看……” “来帮忙啊。”呼吸急促的车夫王叔一边挥着刀,一边看着他大叫:“小刀,你还不快来帮忙……” …… 时间在小刀伸手探入蓝色光团的那一瞬仿佛静止了,从降生以后经历的一幕幕在小刀眼前连续流过。无数个声音在他脑中响起,甚至他以前眼光无意中扫到却没看清楚的画面,耳朵中未曾听清的杂响嘈声都在这一刻重演。 小刀此刻脑中清晰又混乱,牙牙学语时父母的欢笑声,小镇上各个店铺掌柜吩咐责怪的样子,酒肆中来自四面八方谈笑吃喝的客商,灵逍后厨中人影交错的忙碌,各位长老说话时脸上的神情,这些年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都没错过。 “哎?”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接着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小刀眼前晃来晃去。“张小刀,张小刀?”这个声音初时遥遥传来,眨眼间便震耳欲聋。“叫你不要碰你偏要碰,你怎么样了?” 小刀神智渐渐回到生死界中,看见聂婉青正伸出手在他面前摇动,虽然她戴着头盔看不见脸,从焦灼的语声中却可以猜到她此刻一定是神情紧张。 “我没事,我没事。”小刀连声答应,这样漫长的失神对他来说还是头一次。九个活泼金字像闯了祸的孩子一样回到他脑中老老实实不动,小刀脸上做出轻松的神情,想要把手从蓝色光团中抽出。 手上一种粘稠的感觉传回,就像那个金字第一次陷入蓝色光团之中一样,小刀这一下竟没将自己探入光团中心的手臂拔出来。 “到底怎么样了?”聂婉青见他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有麻烦,想也没想,她伸手就要探入光团内帮忙,谁知她套着软甲的手刚一沾到蓝色光团外缘的光晕处,整个人就如遭电击,手臂猛然一震向后甩开。 “你怎么样?”小刀陷在蓝色光团中的手指用力勾抓几下,正觉得空晃晃的用不上力,手心中却猛然多了一物,小刀就势紧握用力向回一带。“波”的一声,终于成功脱离了蓝色光团泥潭一样的纠缠。 这时呆立的聂婉青抖了抖身体回复正常:“你没事了?”小刀长出一口气:“总算是出来了,你刚才怎么了?” 聂婉青的声音中充满了惊怖:“好可怕,我刚一碰到这东西就觉得眼前全是无边的黑暗,让我喘不过气来。” 小刀一听觉得奇怪:”我倒是没什么不好的感觉。”他想了想问道:“你知不知道,我的手在里面呆了多久?” 聂婉青一楞:“没多久啊,我刚看到你伸手进去,就叫了你一声,然后过来又喊了两句你就说话了。” “啊?我怎么感觉已经过了好久的样子。”小刀抖了抖手臂,并没有觉得什么不适,这才想起刚刚在蓝色光团中好象抓了什么东西出来。 他张开手心,只见手掌上托着白蓝交映的一团东西,小刀举到眼前看了看,这团东西闪着柔和的光芒似是没什么异处,捏了捏里面似是有个硬硬的核儿,可是裹在蓝白色的光芒中看不清楚。 “你见过这东西没有?”他举着手要给聂婉青看看,谁知聂婉青吓得一下子跳开:“拿远点,我可不想再体会一次那种感觉,我看这玩意一定不是好东西,你还是扔了吧。” 小刀在蓝光中并没感到半点不舒服,看到聂婉青的样子他连忙收回手,仔细端详一会终于还是放入怀里:“我先拿着,出去后给他们看看,没准有人能认……” “嗵”的一声闷响打断了小刀的话,两个人正想寻找这声音的来源,就听到“嗵嗵嗵”连连闷响不断,他们看到身边蓝光范围内仅存的数十个蓝色光团不再缓缓释放,而是逐个炸开。 每个爆开的蓝色光团迅速转成一片片的绿光,焰火般向四周散开,小刀与聂婉青都被这壮丽的景色吸引,并肩站在蓝色光团空隙间抬头观望。 直到最后一个光团炸开良久,生死界中浓郁的雾气也渐渐消散,聂婉青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她听到身边的小刀笑道:“好家伙,这可比我那会儿要好看的多。” 聂婉青转身望着小刀摇了摇头:“就算以后有再多再好看的烟火,在我心里也永远比不上那一刻的快乐。” 她这话说的小刀一楞,随即反应过来,聂婉青也觉得自己话里含意有些露骨,他们都低下头不看对方,一种异样的感觉同时弥漫在两人心中。 “轰隆隆”的声响打断了这短暂的平静,生死界中地动山摇,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猛然倒下。这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从迷乱中清醒的两人意识到似是灰色山脉正在倒塌。 “不好,师兄他们还在山洞里。”小刀胡乱抬头辨别一下方向拔腿就跑,跑出几步却又跑了回来:“你怎么还不走啊。” 聂婉青心中甜蜜:“我是想看看你会不会丢下我不管。”小刀顿时垂头叹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时间想这个?” “他们又不是傻子,生死界都结束了好一会儿,听动静那山洞也不能一下子塌掉,要是谁还傻呆在里面不动,那你现在去救也一定晚了。” 小刀听了聂婉青的话觉得有些道理,不过还是心中掂记。此时生死界中雾气尽去,明媚的阳光照耀下灰尘也渐渐平息,四周高耸的灰色山脉已经全数沉入地下。 两人大致寻着来时的方向走去,路上遇到数拨灰头土脸的修者,见到小刀与聂婉青都是小心避开。 “小刀,真的是小刀,他们在这里。”一个粗豪的声音伴着一阵急风冲来,钟不屈大步流星跑过来,用力抱住小刀,虽然没有再多说什么,小刀从他微颤的双臂上也能感到他的关心。 “我没事,大家都好吧。”小刀轻轻拍了拍钟不屈的后背笑道:“里面其实好看的很,比咱们两派过年时放的焰火还要漂亮的多。” 一边与钟不屈并肩前行,小刀一边讲述着生死界里面的情况,这时前面人影晃动,灵逍与九幽的人都聚拢过来。 没等灵逍的同门开口问候,后面的江如海就分开众人一头扑到小刀身上,鼻涕眼泪的哭成一团:“大哥,你可出来了,要是你死了,我可怎么办。” 被拦腰紧抱的小刀双手举在空中,他让江如海的热情搞得有些手足无措:“那个……,这位江兄,我真的没事,谢谢你的关心。” 灵逍众人见到小刀的样子都忍不住笑起来,顾岩和蒋磊两个更是过来凑热闹:“胖子,你抱也抱够了,还不松开手,让我们俩也抱抱。” 相比灵逍这边热闹的重逢情景,九幽众人的表现就要平静的多,只有叶青河出言问了句:“鲁血刀,你没事吧。”一直侧头关注小刀的聂婉青闻言轻轻摇头,九幽众人也就放下心来:“行了,大家都没事就好,咱们这就出去吧。” 生死界外的各派弟子自然早就看到灰色山脉的消失,烟尘散尽后,生死界内还活着的修者们已经有零星返回本派的。待到傍晚时分,依然还有同门未曾返回的门派中开始有人大放悲声。 两百名执生死令入内的各派弟子损失几过半数,像江如海这种偷入生死界的更没有几个能平安出来。此起彼伏的哭声直到深夜还是断断续续响起,还有些门派连夜收拾起身离去。 第二天清晨时分,完成了此次任务的天外青天一行驱车远去后,各派纷纷踏上了回程。莫俊峰算计着距高行远身故还未足七日,又担心灵逍门中挂念,便让灵逍大部分弟子与几个盟派先行回返,只有小刀几人留下,待七日后火化了高行远尸身再走。 生死界外渐渐冷清下来,小刀眺目四望,发觉只有少数几个门派还驻扎未动。远远看到九幽营地中一身赭红甲胄的聂婉青,他更是胸中涌起一股甜意。 目送皇甫世家一行也告别离去后,小刀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能去九幽那边走一走,却听到身后顾岩大声叫道:“你们这些邪门外道,到这里来干什么?” 全身黑衣的天傀门大师兄站在灵逍的营地前,身后跟着与他寸步不离的一具怪尸,他对顾岩包含不敬的喝问未予理睬,看着刚刚转身过来的小刀微微躬身恭敬问道:“这位禅尊,我天傀门有一事相求,不知您可否答应。” ********* 周四周五出门,周六更新,见谅! 第一四零章 天价 听了天傀门大师兄的请求,灵逍包括小刀在内的所有人都是表情怪异:“看来你们这些人成年累月在坟地里呆得脑袋出问题了。”顾岩毫不留情的讽刺道:“咱们两派的关系什么时候亲密到这个地步了?” 与顾岩比起来,天傀门这位大师兄神情举止要有涵养的多,他对小刀保持躬身的姿式不变:“生死界外比试本就不限生死,天傀门与贵派之间原来也无仇怨,奚师弟所做所为确实欠妥失信,不如最终他也以命相抵。贵我两派之间,实无就此事再纠缠下去的必要。” 莫俊峰对天傀门自然没什么好印象,但他见这位大师兄说话有条有理,便踏上一步,对着还要继续挑衅的顾岩轻轻摇了摇头,顾岩见状喘了几口粗气,退后不语。 “我灵逍同门不幸离世,派中众人难免有些冲动,无法如贵派这般豁达,还望见谅。”莫俊峰随意拱了拱手:“就如阁下刚刚所说,我灵逍与贵派以前没有什么来往,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来往,想来贵派有什么事灵逍也是无能为力。阁下还是请回吧。” 这时众人后面传来一阵声音,九幽那边的人看到灵逍这边似是起了冲突,叶青河等人过来察看一下动静,小刀与冲在前面的聂婉青四目对视,都是心中温暖。 此时灵逍大部分弟子已经回返,营地中只有不足二十人,九幽众人过来自然是声势大壮,虽然叶青河等人并不出声,但是行动已经表明了立场。 天傀门大师兄对于灵逍以及九幽这些人表现出的敌意视而不见,他的注意力始终放在小刀身上:“这位禅尊既然能修习这等慈悲为怀的咒法,更在年纪轻轻就达到闻经声识法相的境界,相必胸中定是善念长存,能否请禅尊听了我们的要求后,再做决定?” 莫俊峰一听眉头微皱,他开始觉得天傀门这些人一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要算计小刀,可是从这人对小刀的态度推断,看来还真像是有什么事情相求。 小刀听天傀门这位大师兄一口一个禅尊实在是别扭,不过他天性善良乐于助人,几乎从不拒绝别人的合理要求,何况对方一直彬彬有礼,他只得求助的看向莫俊峰。 莫俊峰会意的点了点头:“张师弟,既然他是刻意寻你来的,就由你做决定吧。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咱们这些人总不能让你吃了亏就是。” 小刀听完转头道:“那你就说说到底是什么事儿?”天傀门那位大师兄顿时喜上眉稍:“多谢禅尊成全。数日前禅尊与奚师弟交战之时曾口诵一段经文,那经文……” 他刚说到这里,小刀就连连摆手:“不行不行,经文是一位大师传授给我的,决对不能传给你们。” 天傀门大师兄听了他的拒绝脸上毫无异色,住了口听小刀说完才接着道:“禅尊您误会了,我们不是想求您传经。”小刀一听不是传经反而更好奇了:“那你们要干什么?” “所谓经传众口,佛现一身。禅尊所诵经文博大精深,就算传给敝派,我等也无法领悟其中奥妙。只求禅尊能为我天傀门这些弟子诵上几遍经文。” “这算是个什么要求?”难以理解的众人都在心中猜测天傀门的用意,灵逍众人对小刀经常口中念叨经文这事都不陌生,不过似乎他诵经的对象都是将死或已死的生灵。 “他那经文可是从不对着活人念。”顾岩忍不住发笑:“难道你们天傀门觉得生无可恋,打算集体自杀不成?如果真是那样,小刀师弟想必一定会勉为其难送你们一程。” 灵逍和九幽众人一起哄笑起来,天傀门大师兄目视小刀,一直等到周围声音平静了些才再躬了躬身子:“还望禅尊垂怜,答应我等的请求。” 小刀并没跟着大家一起发笑,他以魂法敏锐的感觉到天傀门大师兄确是一片真诚,而且在他内心中还有一股浓浓的忧郁,正是这忧郁让小刀觉得他们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困难?”小刀看到天傀门大师兄脸上微变的神情知道自己感觉没错:“我要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如果有可能对别人造成伤害,那就万万不行。” 天傀门大师兄静立片刻,仔细理解了小刀这话的含意后小心问道:“听禅尊的意思,如果不会影响他人,就能答应我们的请求?” “他可没这么说过。”莫俊峰生怕小刀又如当日一般被人以言语诓骗,抢先出声:“张师弟的意思是先听你说说,至于答不答应,听了以后再说。” 小刀明白了莫俊峰的意思,他笑了笑道:“莫师兄说的没错,跟你们说每一句话都得万分的谨慎,你先说说为什么要我给你们诵经,然后我再决定。” 天傀门大师兄明白小刀这样反应的原因:“自然可以,当日是奚师弟欺骗禅尊在先,说来我们所求这事也能多少给禅尊一个交待。” “常言道,人有三魂七魄,然而真正了解魂魄之事的人并不多见,天傀门传承至今已有数百年,对此道略有一些心得,在下就为禅尊简要解说一下。” “三魂为天魂,地魂,人魂,天魂主灵,使人心界开阔,历事不忘,是每人与生俱来的禀赋,天魂缺失则为人痴傻。” “地魂主觉,使人知礼义,识羞耻,与生来所见所识有很大关联,更易受外力影响,若地魂缺失则人非疯即癫。” “人魂主生,定人生死寿命,行走移动,受历代姓氏流传接代之影响,又与肉身息息相关。三魂与肉身之契合时以人魂为主,若人魂受损则三魂俱飞。” “七魄存于肉身之中,受三魂统御,七魄均衡者生来平心静气,万事都可泰然相处,七魄过盛则人大喜大悲情难自控,七魄若损则将爱恶深怀于心,从不形于色。” 天傀门大师兄说到这里,周围灵逍九幽的众人都已收起脸上轻视嘲笑,凝神细听他说的每一个字。这些修者虽然平日里没接触过这些魂魄之说,也觉得其中确是蕴含着道理。 “人若将死之时,三魂不稳七魄动摇,离体后天魂地魂归入阴阳两气,人魂却是游荡于天地之间,七日内更是在自身肉体之旁萦绕不去,这才有七日还魂之说。” 小刀听到这里出言打断:“如果真如你说的这样,你们天傀门可有还阳之法?高师兄离世至今还不足七日,如果你们能让他活转过来,我就答应你们的要求。” 天傀门大师兄脸带苦笑:“就如在下方才所说,三魂之中,天傀门只能勉强召回人魂入体,让肉身可以自由行走,至于天地两魂却无法召回。” 他指着自己身后的那具怪尸道:“人魂不散,附于肉身则成天傀,离了肉身也可随意容身草木生灵之中,以魂力养其生长。” “传闻中若是人魂不散,又能调动天地之力寻回天魂地魂达到三魂合一便称轮回。只是若肉身生机已绝,我等也想不通如何能附身其中?” “你就直说一句,高师兄能不能死而复生?”小刀抱有一线希望追问,天傀门大师兄缓缓摇头:“至少以目前我等的修为来看,此事绝无可能。” 小刀失望的叹气:“那你说了这么多东西,与你们现在遇到的困难有什么关联?”天傀门大师兄陪着叹气道:“原本我们以天傀术召了人魂入尸,再以自身的天地两魂与之交融,一旦成功,就如同多了一个分身,天傀的修为越高,我们能发挥的威力自然越强。” “这许多年来,一些前辈却发现事情并不是那样简单,原本以为御尸后除了得到一具天傀之外并不存在其它东西,谁知道门中几位前辈在修为大进后性情也随之变化。” “就以奚师弟来说,他以前性情淡泊不喜多言,这些日子却变得脾气乖戾暴躁。这更印证了以往门中前辈的经验,他正是受了融魂天傀的影响,脾性越来越像我们那位英年早逝的师叔。” “我们其余的人也都多少受到一些所御天傀上的残余七魄干扰,由于天傀上现有的三魂原本不是一体,我们也不知道如何消除那些影响。” “对我们来说,这些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发作,更不知道发作后是什么样子,也许会变成奚师弟那样嗜血好杀然后被人杀死,也许是在某处深山中修练时突然失控。这种情绪让我们每个人在修练时都无法专注,进境奇慢无比。” “那天听了禅尊所诵经文之后,我们每个人当时都觉得十分痛苦,好象两个身体都在承受着无形的压力。可是这几天我们反复体悟,觉得天傀上传回的感觉强烈了许多,那些莫名的情绪却淡了不少,想必是禅尊所诵之经对融魂有些效果。” “因此才想劳动禅尊大驾诵经几遍,如果真有奇效,天傀门上下一定感激不尽。”天傀门大师兄再次深深躬身:“还望禅尊体谅我等疾苦。” “小刀,你不能答应他们。”顾岩对三魂七魄之事听得虽然有些迷糊,但也知道天傀门所求何事:“这法子成不成,他们死还是不死,跟咱们灵逍都没有半点关系。纯属是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小刀脸上现出一丝犹豫,他想着不过是几遍经文的事,能换得这几人的平安有何不可。面前的天傀门大师兄却误会了他的表情,听顾岩说什么费力不讨好连忙解释:“禅尊放心,天傀门别的不敢说,仙晶是应有尽有。” “只要禅尊答应我们的请求,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天傀门都会聊表寸心。”天傀门大师兄生怕小刀出口拒绝:“我相昆在此立下魂誓。” “敬奉禅尊极品仙晶一颗。”灵逍与九幽众人听了这天价还没等回过神来,就听天傀门这位相昆急急忙忙加了一句:“每个人。” 第一四一章 赚钱的本事 五玄之上,普通人如果拥有了一块极品仙晶,可保子孙数代吃穿不愁,就算是一名达到上三境的修者,也没有几个能在一生中赚到一块极品仙晶。天傀宗大师兄相昆给出一人一块极品仙晶的天价,却只求小刀为他们诵上几遍经文。 灵逍与九幽的人都沉默下去,他们想着如果这件事落在自己头上,十有八九现在已经脱口答应了。小刀听了自然也是心中震惊不已,对天傀门提出的要求却更加慎重起来。 “只为了听几遍经文,就要付出这么多?你们天傀门也没什么名气,哪里来的这么多仙晶?”小刀在后厨时曾听胖师傅算计过,自己参加百牧赛会时为灵逍省下了上千万两银子,这对于整个灵逍的影响都已不少。天傀门名不见经传,怎么出手如此阔绰。 相昆见小刀眉头微皱显是不信,连忙解释道:“在下不敢欺骗禅尊,天傀门虽然名声不响,生意却一直不错,只是我们一直做死人的买卖,因此外人少有耳闻。” 说完这话,相昆抬头看到小刀脸上有些不悦,顿时明白他是误会了死人买卖的含义:“禅尊放心,天傀门所为都是正当之事,绝无一点伤天害理,每份生意都是人家心甘情愿的。” 相昆怕小刀不信,就将天傀门的生意来路详细解说了一下。五玄上身家丰厚的豪门不少,若是舍不得至亲至爱之人离世,都会想方设法联系御尸宗的鬼修。 虽然无法让这些人如生前一样,天傀门的养尸术却可以让他们维持原本的样貌数十年不变,正常吃喝行走。心中不忍见亲人入土的豪门富族花费大笔仙晶,让天傀门将亲人的身体好好供养,时常还可见上一见以慰思念。 更有寿元将尽的大富之人心存再生之念,临死前花费巨资请天傀门为自己保存尸身和一缕人魂不灭,以待日后有奇术可以复生。 天傀门所接触的都是动辄花费几十颗极品仙晶的百年以上养尸生意。虽然每年只有寥寥数笔买卖,长年累月的下来,赚的仙晶却连五玄各大门派都难望其项背。 “原来还有这种买卖?”灵逍与九幽这些年轻修者都是头一次听说这等异事,个个都是啧啧称奇,无论是灵逍九幽都称不上大富大贵之处,他们自然无法理解那些花上十几颗乃至上百颗极品仙晶,只为将一具尸身保持活人样貌的阔商们心中想法。 小刀在生死界中救下的胖修者江如海也一直在后面听着,当日小刀与聂婉青安然返回后,那名身怀霹雳子的女修不声不响的自行离去。但是江如海从她眼中却感觉到一些危险,因此一直赖在灵逍营地不曾离开。 “大哥,他说的十有八九是真话,我以前听过这些东西,有的商人没有儿女,把自己一辈子赚得钱都用来养尸,盼着以后轮回转世能再活过来。”江如海凑到小刀身后小声嘀咕:“不过他们有十来个人,这么多极品仙晶不可能带在身上。要不然我帮大哥你问问?” 小刀正对相昆的话半信半疑,听了江如海的话犹豫着点了点头,江如海走上几步:“你们一共几个人?”相昆一听连忙报数:“天傀门这次来了十人八尸,如今还有九人八尸。” 江如海心中算得飞快:“那就是说有八人八尸要听我大哥诵经?”见相昆刚一点头,江如海又道:“好,一共是八颗极品仙晶,你先拿来吧。” 没想到江如海居然这般直接了当,相昆脸上一红:“这位兄弟,我天傀门仙晶虽多,可是我们这些人修为太低,怎么敢带在身上……” “哦,你没有带仙晶在身上,怎么你觉得你们天傀门的信誉很好吗?”听江如海打断相昆的话,灵逍与九幽的人也反应过来:“敢情是没带钱啊,我说他报了这么大一个数儿出来,光说说谁不会啊。” 相昆一见大家不信,连忙看着小刀躬身道:“禅尊明鉴,极品仙晶太过贵重,我们这些人实在不敢带在身上,不过禅尊放心,无论诵经结果如何,待我们回到门中禀明前辈,八颗极品仙晶一定送到贵派。” “还得禀明前辈?你也做不了主,怎么能让我们相信你呢?”江如海连连摇头:“我看这生意没什么搞头,大哥,咱们可不能答应。” 相昆眼见煮熟的鸭子要飞,不由心中着急,他见江如海似是和小刀关系不错,连忙陪笑道:“这位兄弟,安魂之事对我们天傀门来说可是至关重要,如果真有效果,别说是八颗,就是再多一倍,门中前辈也能同意。” “你是说如果有效的话,那就每个人给两颗极品仙晶?”江如海看似随意的追问了一句,相昆自知一时语失,只得点头道:“就依这位兄弟所说,如果有效,我们每人两颗极品仙晶。” 三言两语间,江如海就把价码又给翻了一倍,灵逍九幽众人都闭口不语,心想这胖子还真够狠的,这时听江如海又道:“不过你也知道,大哥的师兄是死在你师弟的手上,如果大哥答应了帮你们,难免回去会受师门责怪。你们是不是也得补偿一下?” 相昆一听也有道理,点头道:“这位兄弟说的不错,是我想的不够周到。此事是我师弟毁诺在先,伤了贵派同门性命……”他想了想:“我们额外奉上五颗极品仙晶赔罪,以免禅尊受师门责难。” 江如海点了点头:“好,算上你们先前欠的十六颗,一共是二十一颗极品仙晶。但是这些仙晶你们要多久才能送到大哥的师门呢?” 相昆算计了一下:“我们回到师门就要半月。护送这么多仙晶得等师伯几人出关亲去,想来也得两月有余。”江如海听到这里伸出三个手指:“那就算三个月,行不行?” 想着三个月确实绰绰有余,相昆点了点头还没等说话,就听江如海又道:“二十一颗极品仙晶数目不少,要是做生意借来周转三月,也能赚上不少。” “按每个月一分利来算,这二十一颗仙晶三个月的利息也得有七八颗,不如你们就大方些,写上一张三十颗极品仙晶的欠据,再加上你们天傀门的信物,我大哥就先给你们念念经。” 别说相昆听了有些糊涂,灵逍九幽这些平时在外接过不少生意的人也都被江如海绕得头晕脑涨,开始明明是八颗极品仙晶的买卖,怎么他算来算去就狮子大开口加到了三十颗? 可是相昆在心中算计了一会儿,觉得江如海不过是在利息上多加了一两颗,眼见事成在即,自然也不能计效这些,他点了点头道:“好,我这就写下欠据。” 众目睽睽之下,相昆咬破手指在一块衣襟上写下三十颗极品仙晶的欠据,又把自己天傀门的腰牌裹在其中双手奉上。江如海上前接了验看无误,冲着小刀一点头:“大哥,你看这事怎么样?” 小刀原本就想答应天傀门的请求,只是没想到江如海居然额外要了这么多仙晶出来,他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便对江如海说道:“诵经没什么问题,只是这仙晶实在是太……” 江如海一见他脸上神情便知道他要说什么,急忙打断道:“大哥,三十就三十吧,他们天傀门也不容易,就当给兄弟个面子,你就答应了吧。” 没等小刀再说,江如海冲着相昆点了点头:“少就少点吧,我大哥答应了,你还不快去让你们那些人准备一下。” 相昆一听喜出望外:“多谢禅尊。我这就回去准备一下。”看了看江如海又加了一句:“多谢这位兄弟帮忙。”说完快步转身带着那具天傀离开。 江如海将欠据与天傀门的一块黑色令牌塞到小刀手里:“大哥,我看这事儿没什么问题,他们这些养尸的门派最看重就是信誉,要是欠钱不还,以后他们连生意都没的接。” 说完他意犹未尽的叹了口气:“可惜不知道他们天傀门的底细,我看他的样子,怎么还是觉得三十颗少了点儿。” 看着江如海那副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模样,灵逍九幽众人都是心中感叹。这真是人不可貌相,谁知道小刀在生死界中随意救下的这个家伙居然还有这等本事。他们怎么想也觉得是天傀门被狠宰了,可江如海这一刀切得无影无形,多要出的仙晶都是有理有据。连被放了血的相昆临走时还在道谢。 “江兄,这……”小刀捏着欠据在手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他想想这都是江如海的功劳连忙道:“这么能都给我呢?” 江如海看着小刀正色道:“大哥,你为了救我的命不惜开罪如意阁,这份恩情江如海是粉身难报,咱们兄弟来日方长,我也不多说什么感谢的话,不过大哥你要是再叫我一声江兄,那就真是看不起我。” 小刀自入灵逍以来就是满口师兄师姐的称呼别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说了句:“既然如此,那就谢谢如海兄弟,这仙晶我收了。” 江如海听了这才喜上眉稍:“多谢大哥成全,我还得靠大哥你护着呢。那个硬闯入咱们山洞的泼辣女人被我识破了来历,走的时候一脸杀气,肯定在外面堵着想要我的命呢。” 看了看远处围成一圈儿等着小刀去诵经的天傀门弟子,江如海豪气干云的道:“不过大哥放心。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等咱们兄弟赚了大把仙晶在手,什么如意阁焚身城,还不是想买就买,想杀就杀。” 第一四二章 失算 生死界中溢出的灵气这些天扩散开来,周边百余里的草木都高壮茂盛了许多,通向外部的道路两侧更是郁郁葱葱,邻近这条大路分岔处的一片密林中,一株参天大树层层密密的枝叶间,一双眼睛如毒蛇般泛着冷光盯着路上经过的每个人。 各门派从生死界离去的队伍都要先从这条路经过,然后由前方的岔路处分别行向五玄各处,这双眼睛的主人自然就是被江如海道破来历的那名神秘女修,她自生死界结束后就在此盯守,不吃不动在这棵树上已有三天三夜。 当日要不是顾忌灵逍九幽人多势众。就凭江如海对她的推测句句中的,身上也早被她丢了几颗霹雳子上去。为求万无一失,她早早离开生死界,却偷偷伏在此处等候,想着能将江如海灭杀以绝后患。 路上修者一拨拨过去,这名女修细细察看其中都没有江如海的身影,灵逍几派的队伍走过时她见小刀等人都不在其中,九幽等人更是连影儿都没有。 虽然她并不知道灵逍中人为高行远守灵七日之事,也猜到他们一定是有了什么变故没随大队回返。换了别人,不是起身离去就是前去察探,可这名女修却有惊人的隐忍力,依然在树上一动不动的等着。 只有每逢深夜,她才闭目假寐一会儿,然后就目不转睛的盯着路上动静,虽然到了第三天时,整整一天一夜也只有两个门派的人经过,她却还是信心满满,想着江如海早晚会从这条路上经过,最终被她杀死。 眼望着月光下的道路不见一个人影,这名女修微微闭了双眼想要休息一下,就在她神智刚刚有些模糊之际,耳边却突然传来极轻的“喀喇”一声。 这名女修缓缓睁开双眼,脸上露出了一丝讽刺的笑意,她能轻易分辨出这声音是人的衣襟刮断了树木细枝。看来在这林中除了她还有其他人存在。 除了霹雳子,这名女修自然还有其他的杀人手段,她极其缓慢的移动手臂,以左手手指从右手腕处勾出一条黑色细丝,双手各执一端,这简单的一个动作便耗去了好多时间,她刚刚准备就绪,身下树林中就又传出轻微的脚步声。 她轻轻侧颈,在枝叶间一点点向下望去。借着朦胧的月光终于看到似乎有一个人影,这人贴着一棵棵树木缓缓向前行走,也在盯着前方路上的动静。 女修拉紧了手中细丝,想着是等这人走过,还是这就扑下去将他勒杀。就见这人回身双手拢在嘴边嘘唇做哨,一阵阵类似虫鸣之声发出。看这情况他竟然还有同伙。 “喀喇喀喇”轻响不断,树上女修眉头紧皱,她自上而下的望去,树林中影影绰绰竟然出现十余个人影。这些人虽然行动间不似擅长潜行刺探,可是个个身手矫健明显都是厉害修者。 “东家,看来只有这一条路了。”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道:“再向前去,就没什么可以让咱们藏身的地方了。” 一个有些疲惫的声音答道:“好,那就在这里等等,这帮小子还真是命大,居然三天了还没有出来。你派些人出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围住的地方。” 最先说话那人低声发令:“你们几个散开把风,有消息就回来,你们几个去四周看看附近有什么适合伏击的地势没有。” 六七人听从他的号令离去后,这人又压低了声音道:“东家,按你的说法只有七八人是必须留下的,咱们这些人为什么不冲入生死界把他们直接都抓了?” 那个疲惫的声音哼了一下:“你们这些人虽然勉强称是上三境,可是大多数修为都稀松平常,万一生死界内还有旁人插手,没准儿就让他们给跑了。” “为求万无一失,还是设下埋伏,到时我去将他们引来,然后你们再一拥而上,一个也不要放走了。”被称为东家的人情绪渐渐激动:“我算计了这么久,也只有这一次机会,说什么也不能再错过了。” 树上的女修听了这两人的对答,左手轻轻松开了黑色细丝,然后身子紧紧贴在树干上,连呼吸也放缓了一些。得知身下这些人竟然都是上三境的修者后,她已经完全放弃了动手的念头。 这名女修先到了三天,林中这些修者虽然修为高过她,可是却没有一个察觉到头顶上还有别人存在。就这样一人在树上,一群人在树下的静了良久,直到派出察看地势的几人回来通报消息。 “东家,在此向东不到半里有处地方,看来原本是个不大的石谷,现在到处都长满两丈来高的树,易进难出,要是不仔细察看根本不会觉出危险,我看适合咱们埋伏。” 除了他说这处地方,其余几个都没有什么发现,那东家便出声招呼:“那好,咱们几个都去那边看看,留几个人在这里好好守着,他们要回灵逍,也只能走这条路。” 虽然听着他们脚步声渐渐远去,树上那名女修还是保持原本的姿式不动,这种潜伏对她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就算再呆个三天三夜也毫无难度。她听下面那人所言,这些修者似是在等着寻灵逍弟子的晦气,不禁盼望着他们顺手将那个江如海也一起除掉。 整整一夜过去后,树林中这些修者已经熟悉了设伏区域的地形,纷纷散坐在林中休息。这时日光渐明,树上女修已经不敢再探头下看,她将身子紧缩在枝叶中,听着下面的人闲谈。 “东家,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您只选我们这些修习拳脚的,都是一样的报仇杀人,用刀剑难道不好?”这人充满疑虑的问话显然也是别人心中所想,众人纷纷附和:“东家,咱们这些人都是给你卖命,也和咱们说说呗。” 那位东家充满了疲惫的声音隔了许久才响起:“好吧,反正你们早晚也会知道,我就给你们说说这缘由,生死界结束半月之内,这方圆百里除却万物生机勃勃之外,还有另一个异处。” “百里之内的灵气在这十几天之内都会变得极其稀薄,而且但凡金铁之物,一旦贯入自身灵力都会比平时重上数倍不止,想来都是受这生死界的影响所致。所以无论修习刀剑还是仙法道术的修者,这十几天在这片范围之内都是大受影响,身上修为发挥不到十分之一。” “修习拳脚之人大都倚仗自身力气,就算灵气不足也能发挥大半威力,因此在这十几天里,你们这些人在百里之内,就算遇到比自己厉害的一些的修者也能轻易获胜。何况我们要对付的,不过是一群未破上三境的毛头小子。” 发问的那名修者兴奋起来:“东家此言当真,要是照这说法,我们兄弟不是可以横行无忌,再不用躲在奔流城中等着赚那几个小钱儿。” 其余人也跟着乱哄哄的叫道:“就是啊,做完了这一票,咱们也不回去了。”听了这些人的话,东家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你们听不懂吗?只有在生死界结束之时才会这样,你们这一辈子能遇到几次生死界?” “就连现在,你们也只有十天不到的时间,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里跟我做了这一票生意,然后拿了仙晶回去享几天福吧。” 被当头淋了冷水的修者们这才平静下来,意识到所谓的无敌不过是镜花水月之后,他们纷纷唉声叹气,领头那名修者伸了个懒腰长长呼气:“算了,我先睡上一会儿,咱们轮流出去探……” 话音未落,他眯起眼睛,似乎发现头顶的树叶空隙间有什么东西。与此同时树上那名女修背上汗毛猛然立起,觉察到危险的她刚要纵身而起,就觉得脚踝上一紧被人握住,一股大力猛然传来,她身不由己的被人轮起,甩下树去…… **** 天傀门八名弟子已经听小刀诵了数十遍经文,每当感到他们中有人坚持不住之时,小刀就会住口不念。等到他们调整好自身气息再重新开始。 灵逍九幽众人看不明白其中奥妙,只是担心小刀有事才一直在旁围观,顾岩无意中发现江如海一付痛心疾首的样子不禁问道:“胖子,你这是怎么了,难道小刀的经文对你也有效果?” 江如海双眼大睁嘴唇微抖:“五十二,五十三了。我这个大哥哪里都好,就是太不会做生意了。”他看着顾岩解释道:“咱们谈好的可是读几遍,这几遍自然都不能超过十遍。而且中间也没说要停顿啊,他们受不了是他们自己的事儿。” 看着小刀再次停下了诵经等着天傀门众弟子回复精神,江如海仰天长叹:“这次的买卖真是亏大了,要是早知道是这样,咱们就得按照次数算钱。” 他摆弄着胖胖的手指,自言自语道:“从开始到现在,大哥已经停下了三次,那这最少也要算四次的钱,就算给他们打个折,也得要上一百颗啊。可是我只要了三十颗,这是我的错,我的错啊。” 看到江如海深深自责的样子,顾岩轻轻拍了拍了身旁蒋磊的肩头:“你一定要记得提醒我,以后无论这个胖子卖什么东西,咱们沾都不能沾一下。” 包括蒋磊在内,听到他这话的灵逍九幽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叶青河又咬着牙加上一句:“不但不能沾,最好是看都不要看一下。” 第一四三章 你也保重 小刀将安魂咒文诵读了百遍有余之后,相昆出声道:“多谢禅尊,我们这些人修为有限,再听下去也没有什么效果了。” 虽然天傀门众人此时个个都是精疲力尽,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却都是喜不自胜。看来这番诵经对他们真是益处不少。 见小刀站起身来,相昆率众师弟齐齐躬身:“禅尊请放心,相昆这就启程回返。极品仙晶三月内一定送到禅尊师门。” 小刀笑了笑:“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总叫我禅尊,咱们这五玄上有道高僧不少,你们随意请上一位到你们天傀门诵上几日佛经不是更好?” 江如海一听顿时连连摇头,恨不能冲上堵住小刀的嘴:“大哥啊,你这不是自断财路吗?哪有把这样的大生意拱手送人的?你倒好,还给人家出主意。” 谁知相昆的回答却是出乎他意料:“禀禅尊,天傀门中典籍记,曾有门中前辈请来数位高僧诵法,可是对我们这天傀术并无益处。” “至于波罗密心经,因果经,金刚经,大悲咒这些经文我们也都读过,只能识其文字未能悟其真谛。师尊在世之时也曾请教过玄木域拈花寺的智通大师,据智通大师所述,闻经声能知其义,谓之禅师。而闻经声如见佛身,声入神魂者世间少有,可谓禅尊。” “我等自幼就随师门前辈去各处养尸,超度之事也不知见过多少,可是如当日初闻经声便觉三魂震荡的情况却是从未有过。这才前去拜请禅尊。” 江如海一听顿时喜笑颜开:“那个谁啊,你叫相昆是吧。”相昆应声道:“正是相昆,不知这位兄弟有什么事?” “我听你的意思是说,除了我大哥这经文,别的和尚念经对你们这些人都没用?”相昆想了想道:“至少目前为止,还未遇到可与禅尊相比的其他高僧……” “行嘞,看来这买卖还有的做。”江如海眼珠骨碌一转:“相昆啊,你们天傀门想必不是只有你们这几个人吧。” 相昆如实答道:“自然不是,天傀门上上下下有二百来人,不过大部分前辈都要闭关养尸,很少出来走动。” 江如海哈哈一笑:“二百来人,好啊,好啊。”五玄上随意哪个三流门派也能凑上二百人,相昆正纳闷这有什么好时,就听江如海又问:“那我大哥的经文对你们那些师伯师叔长老,还有没来的那些师兄师弟们应该也有效果吧?” 相昆一听连连点头:“这个自然,相昆正想回去禀明门主,请禅尊去天傀门……。”江如海打断摇头道:“不行不行,我大哥绝对不能去啊。” 灵逍九幽众人一看江如海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又动了什么赚钱的心思,果然听见江如海道:“你们呆的地方阴气太重,大哥去了怕不方便,万一影响心情岂不是没了效果。” “等你们把仙晶送到之后,这事咱们再慢慢商量,你们几个不过是中三境就听了上百遍经文,你们那些师兄长老怕是听得更多。这价钱咱们可得重新商量。” 看来天傀门真是财大气粗,相昆毫不犹豫的道:“没问题,只要禅尊答应,价钱不是问题。”江如海更是笑得脸上开了花:“好啊好啊,相昆啊,我还有个事儿想问问,做这养尸买卖的五玄上不只你们天傀门一家吧。你一定知道别的门派怎么联系……” **** 路旁的树林中,以红袍老者为首的十几名上三境修者围成一个圆圈,在他们身前的一个树墩处,那名神秘女修软软靠倒,她双腿双臂都呈怪异姿式弯曲,唇角溢血,已经是无法动弹。 中三境与上三境之间原本就有着很大区别,这名女修更要同时面对十名以上的敌人,自树上被甩落之后,她刀未出鞘,连腰间的霹雳子都没来得及取出,就被数人出手打折了四肢。胸前也狠狠中了一拳。 “我不是你们的敌人,放了我。”她艰难的咽下喉间涌上的鲜血,努力劝说着:“我要杀的人和你们等的人在一起,放了我,我会给你们一大笔仙晶。” “一大笔仙晶?”她身前的修者们笑得前仰后合:“连杀个人都是你一个人出来,你能有多少钱?要是真有那么多仙晶,你还能自己动手?” “搜搜他身上。”红袍老者一脸的不耐烦:“要是有仙晶你们就分了,然后把他做掉,办咱们的正事要紧。” “我真可以给你们很多仙晶,只要你们放过我。”无视这名女修的哀求,一名修者伸手到她怀里掏了掏,结果只翻出一些散碎银两,连下品仙晶都没有一颗。 那名修者随手将那些银子丢在地上:“狗屁仙晶,简直比咱们还穷。”他随即若有所觉的捻了捻手指,然后重新探入那女修的怀内。 “哈哈,居然是个娘们儿。”他的话马上吸引了几名修者围拢过来,这几人脸上都是色眯眯的笑容:“咱们可是好久没有碰过女人了,这个丑是丑了点,也能对付着用用。” 五六个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就要拉扯这女修的衣服。红袍老者皱着眉头转回身来:“这是什么时候,你们还有这份心情,等做完了生意,要漂亮女人还能没有?” 半秃大汉回头喝道:“你们几个别在这里胡来。”最先发现女修身份的那名修者嘿嘿笑道:“东家发话了,咱们几个到里面去。” 他们五六人拖着这名女修手脚便向树林深处行去,那女修不顾手脚疼痛叫道:“各位要如何都可以,事后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拖着她的几名修者低笑不语,更是加快了脚步向林中行去。余下修者都背转了身不看他们。只有红袍老者身旁的半秃汉子叫道:“你们几个快点,然后收拾干净。” 他的话终于将那名女修最后一丝求生希望也无情击碎,她一直挣扎抬起的头无力倒了下去,茫然看天低声道:“不是我没尽全力,这真是天意啊。” 拖着她的六名修者刚行出三四丈远,随着这名女修的话音,一团黑光无声无息从她脖项上亮起。六人刚觉一股悚然之意,就被骤然扩大的黑光吞没。 红袍老者与其余的修者都是背朝这个方向,身后那六人的淫笑声与脚步声前一刻明明还响在耳旁,可是后一刻就突然消失,半秃大汉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回身看去更是大声叫道:“他们人呢?” 所有人返身回看时,那六人与女修都已无影无踪,只是这一转身的功夫,怎么七个大活人就不见了?半秃汉子环目四顾:“老贾怎么也不见了?”随后他看向地上:“这是什么东西?” 林中地面出现一块方圆五六丈的黑色区域,看上去如同被烈火焚烧过一样,却没有任何浓烟与火星冒出,连一点点烧焦的气味都没有。在这片区域之内的树木也都无声消失,地面上平坦得连个突起都没有。 半秃汉子口中的老贾原本就是站在这个黑色区域之内,没有半点声响与呼叫,七名上三境的修者怎么可能被一名四肢折断的女修灭杀? 望着边缘距离其余人只有丈许的黑色区域,这些修者渐渐明白过来,一定是那名女修身上有什么厉害法器,但是这东西无声无息,威力怎能如此之大。 红袍老者与半秃汉子算是这伙修者中脑袋最灵光的,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暗道侥幸,那名女修开始还存着逃生念头,在众人围拢之时并未激发那件神秘法器,否则除了在远处把风的三两人,这伙人都会死的不明不白。 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红袍老者率先踏入那片黑色区域,他眯着眼睛似是觉得地上有个东西,走近伸手拾起,却是一条黑色的项链。 **** 天傀门众人告辞离去后,灵逍弟子聚在一起将高行远遗体置于一堆木柴之上。此时生死界范围内便只有九幽与灵逍两派还未离开。 望着那边的火焰渐渐熄灭,九幽中人也准备收拾离开。小刀见状终于还是快步跑来,与叶青河阎无喜等人逐个道别。 不知道聂婉青心里是何想法,她一直缩在鬼面与那名用狼牙骨朵的壮汉身后,眼光看也不看小刀。直到小刀与相熟的几人都道了别,她还是不出来相见。 小刀见此情景便要转头回去,走了几步却又快步回来,站在九幽营地边上目光直直的看着聂婉青一言不发,九幽众人见状都很好奇,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聂婉青身前那名用狼牙骨朵的壮汉姓宗名哲,他是鬼面的四师弟,见小刀直直瞪视自己刚想出言喝问,就见小刀脸上似乎带着微笑,对着他语声和缓又带点温柔的说了一句:“你保重。” 宗哲一下子楞住了,随后想着自己不能失礼,连忙大声回答一句:“你也保重。”他们两个人的对话突兀又怪异,让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刀眼光越过宗哲看着他身后的聂婉青,见她还是无动于衷,小刀笑了笑回身便走。 宗哲脸上肌肉扯动,又还了小刀一个尴尬的笑容,看着小刀已经转身走出很远,他脑中还在极力回想自己与小刀有什么交情,这时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张小刀,你等等。” 聂婉青快步走到小刀面前,两人痴痴对视都未出声,旁边九幽众人渐渐醒悟过来。他们自然能分辨出聂婉青与鲁英达在声音上的区别。 鬼面半张脸上似笑非笑,转头看了看宗哲,哑着嗓子学了一句:“你也保重。”九幽众人顿时哄的笑了出来。宗哲脸红如同火烧,仰天长叫:“天啊,这下可没脸见人了。” 第一四四章 有约 小刀与聂婉青对身旁发生的事情恍若不闻,两人的眼光胶着一起,谁也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小刀也不明白为什么聂婉青对自己表现的既亲密又疏远。 “如果那时他们想赶走的人不是我,你是不是也一样会追上去帮忙?”聂婉青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想了很久的问题。 小刀回想一下当时情景答道:“我想也会的,你不是说过我有点傻。”聂婉青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我不是觉得你傻。而是有一些失望,因为你那时来帮我并不是只因为我。” 聂婉青语气带些忧郁的道:“而且你心地很好,如果换了别的女人在你身旁,你也一样会为她划出那些烟火吧?” 看着小刀有些转不过弯的样子,聂婉青又说了句:“不过我还是很开心,谢谢你那时为我做的一切。” 小刀这时终于明白她语中的含义,脸上瞬间绽开了一个笑容:“我明白了,我以后一定为你做一件事,只为你。” 他看着聂婉青的眼睛说了句:“那我回去了,你多保重。”聂婉青点了点头,看他转身才走了一步终于忍不住又叫道:“你等等。” 迎着小刀带些疑问的眼神,聂婉青微微低头毫不犹豫的取下头盔:“要是你都没见过我,怎么能专门为我做一件事呢?” 小刀眼前顿时如见新月初升,聂婉青头上乌云般的秀发散落两肩,一双略带煞气的凤目看向地面,连与自己对视的勇气都没有,鼻挺唇薄线条分明,肤色柔腻的瓜子俏脸衬着微微羞意荡漾,小刀的目光乍见之下已无法从她脸上移开。 “你脸上也没有什么伤啊。”小刀仔细端详着聂婉青完美无瑕的容貌:“原来你是在骗我。”聂婉青脸上微红轻轻一笑:“难道你很盼着我生得难看吗?” 见小刀并不回答只是呆呆的看来,聂婉青脸上出现两团红晕蔓延开来,她微侧转了脸轻轻嗔道:“你看够了没有。” 什么花海飞瀑,什么湖水青莲,此刻在小刀眼里世间任何美景都比不了身前这女孩儿如白玉雕就般脖项慢慢染上的那一片嫣红。 聂婉青虽然害羞,见了小刀的痴迷样子心中也自然颇为得意:“张小刀,现在你认识我了,你可要说话算话,以后要为我做一件事,只为我一个人。” 小刀这才醒悟自己这样盯视十分失礼,他收回目光:“我当然记得。”无意中看到聂婉青身后九幽众人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连忙道别:“我还是先走了。” 聂婉青见了他的样子回头一望,怒咤一声:“你们这些家伙,看什么看?”九幽众人噤若寒蝉,纷纷顾目左右不与她对视。 转回头来,聂婉青一脸娇羞的道:“我们九幽明年六月有场盛会,你来不来?”小刀听了连连点头:“你让我去,我自然一定要去。” 聂婉青心满意足的歪了歪头:“那咱们可说好了。” “咱们”两字出口,小刀与聂婉青的心里都抖动了一下,仿佛因为这两个字,两人的关系便更亲近了一些。 望着小刀回去,聂婉青转身听到叶青河与众人低声嘀咕:“老阎,你赶紧掐我一下,咱们这一定是在做梦,血罗刹怎么忽然转了性子,居然像个女人一样也会脸红了,老阎,你挤什么眼睛?” “姓叶的,姑奶奶让你从此长睡不醒吧,还有阎无喜,你挤眉弄眼的以为我看不见?”叶阎两人见聂婉青恶狠狠走来连忙起身逃开,一边跑一边还大声叫道:“小刀兄弟,你可不要忘了,明年一定要来九幽啊。不然有的人就要发疯了。” 小刀转身用力冲他们挥手,直到看不见人影才回到灵逍营地。目睹这一幕的顾岩率先迎上:“小刀,那个鲁英达怎么成了女人?你居然不声不响的就和她搭上了?” 蒋磊摇头叹息:“我看那位姑娘也不是好惹的,小刀你可要当心点,不过这样挺好,省得我们还暗地里替你操心。” 蒋磊的意思自然是指他们担心莫素颜订亲之事对小刀的影响,莫俊峰心中也放下一块大石,笑着叫道:“咱们收拾一下这就回去。不然掌门他们该担心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踏上回程,江如海与小刀并肩前进:“大哥,我先跟着你们去灵逍呆几天怎么样?那个恶女人肯定躲起来要算计我,还有要是那帮天傀门的真去了灵逍,你准得让他们占了便宜。” 灵逍这些弟子对江如海的印象都不错,小刀还没说话,顾岩就叫道:“住多久都没问题,不过你出来这么些天,你师父不会担心吗?不是说你是什么柔水谷的?” 江如海连忙答道:“不急不急,我在师门里微不足道,这次出来也没人过问,就算一年半不回去也没人担心。” 五玄上一些门派常常收了仙晶招些记名弟子,灵逍众人以为江如海也一定是这样的身份,柔水谷这名头大家更是听都未听过,顾岩笑道:“胖子,不如你改投我们灵逍得了,就凭你这赚钱的本事,我去给你讲讲情。” 江如海随口道谢却想起另外一事:“可惜了,那个恶女人身上的项链倒是件好宝贝。”小刀在洞外没见过,顾岩他们却看得清楚:“那黑乎乎的玩意儿有什么好?” 见众人不信,江如海叹道:“那条项链是用黑精芒铁制成,书上说黑精芒铁刀枪难损,水火不浸,性通灵兼有夜视之效。我估摸只是那一小块也能卖上几颗极品仙晶。” 小刀脑中正时不时回想着与聂婉青共处的情景,他想起当日在生死界那个蓝色光团里取出的物事,伸手在怀里摸索一会儿,找到后拿了出来。 “我在生死界里捡到了一件东西,还会发光,你们看看认识不?”听了小刀的话,大家注目在他手上片刻,随后都笑了起来。 “小刀,你这东西就算是让胖子来卖,也卖不上什么好价钱吧。”听到大家的嘲笑,小刀仔细看了看手中之物,发现原本发散出蓝白两色光芒的小小光团居然变成了一块极其普通的白色石子。 “这怎么可能?它原来会发光的。”小刀拿着白色石子在空中晃动几下,又求证一样的举到江如海面前:“如海兄弟,你看看,这东西你认识不?” 江如海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大哥,这不过就是块普通的白石头。”见小刀有些失望,他连忙夸了一句:“当然也算是块很漂亮的石头。” 小刀听他言不由衷,仔细看了看手中石子确实没有什么奇异之处。想要丢掉又有些舍不得,他想着这东西毕竟算是和聂婉青在一起时找到的,便随手放回怀中。 想着聂婉青脱下头盔后的一颦一笑,小刀心中说不出的甜蜜,正在这时,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莫俊峰却发现一名红袍老者站在路边。 这名红袍老者满面都是疤痕,身上衣袍也有些破旧,看起来颇为沧桑潦倒。他双眼望天,对走来的灵逍众人视而不见。 莫俊峰虽然看他双手空空,不似有什么危险,还是刻意带着队伍绕开一段距离,经过红袍老者身边之时也未见异状,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是莫问的儿子?”红袍老者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灵逍众人都站下脚步。只见他满面缅怀的一个个看过来:“你一定是蒋泰的儿子。你爹现在还是那么胆小吗?” 红袍老者如数家珍的接着说道:“看这眉毛,你们两人一定是千重师弟的儿女。这大个子的爹是严凤梧。”他看了看石伟却摇了摇头:“石龙石虎我原来也分不太清,猜不到他们两个谁是你爹。” 莫俊峰连忙施礼:“这位前辈,不知您与家父是什么关系?”红袍老者呵呵大笑:“我与你等的父辈都曾在灵逍学艺,我离开也有三十多年了。” 他神情有些落漠,似是在追忆陈年旧事:“当年我因事离开,结果这一走就是几十年,想不到在这里居然还能见到故人之后。” “相请不如偶遇,我总不能让他们笑话我没有礼数,前面不远就是我的住所,你们几个随我来,当年我临行时还对他们许了诺,正好有些零碎东西让你们带回去。” 见红袍老者转身便行,莫俊峰缓缓跟上口中问道:“此处距灵逍不过数百里,前辈为何不回去探看?”红袍老者呵呵一笑:“我身患绝症已时日无多,再回去也是大家图添烦恼,还不如在此自生自灭。” 灵逍众人在林中行出不远就到了那片黑色区域,红袍老者见他们还心存疑念便指着地上道:“数日前有名女子在此设伏被我发现,听她说是对付灵逍弟子便跟她交战起来,结果她身上有这件厉害法器,害得我伤了七名家人。”说完取出黑色项链晃了晃。 灵逍众人前后印证放下心来,都觉得他是友非敌,众人随着红袍老者在林中走了一会儿,前面渐行渐窄,红袍老者带路时还随口述说灵逍中几位长老的往事,听得身后众人愈发深信不疑。 面容和蔼的红袍老者不时回头招呼着其余灵逍弟子,询问他们师承何人,这让灵逍众人觉得无比亲切,问来问去就到了小刀这里。 沉浸在甜蜜回忆中的小刀收敛一下心神,施了一礼后毕恭毕敬报出刘枫的名字。这时刚刚留意到身旁情景的小刀却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脚下的路虽然越来越开阔,小刀散开的魂识却发现周围似是没有其他出路,与此同时他也找到了那股寒意的源头,正是来自那位一直挂着慈祥笑容的红袍老者。 “大家等一等。”小刀几步抢上,站在了红袍老者与正在前进的灵逍队伍之间。迎着红袍老者望来的目光,小刀更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上蕴藏的冰凉杀意。 小刀回想起吴宗廷李梦山等人的经历,脑中魂识更在前方宽敞的区域内探查出几股强大的气息。 感受着至今表情也没有露出半点破绽的红袍老者内心那份滔天恨意,小刀一字一句的道:“前辈,当年您被逐出灵逍,如今是回来报仇的吧。” 第一四五章 一夫当关 在场的其余灵逍弟子都不了解几十年前灵逍那场变故,莫俊峰几人也是当日遇上吴宗廷几人后才略知一二。只有小刀在与李梦山的交谈中知道那件事的完整经过。 红袍老者脸上故做惊讶:“你这小子胡说八道什么。我哪有什么仇可报?”小刀脑中已将以前所闻与眼前情景结合一起,加上感知到红袍老者内心的震动更是知道自己所料不错。 “前辈,当年之事李梦山李师伯曾对我说过,如今他与吴宗廷吴师伯几人都在灵逍养闲堂静养,我劝前辈也不要再纠结前事。” 这红袍老者就是当日侥幸逃脱的红衣匪首孙虎。他听了小刀的话脸上肌肉跳动不停:“李梦山,吴宗廷。”他叫着这两个当年很熟悉的名字,声音中渐渐充满了恨意。 “这几个缩头乌龟不知道在哪里躲了几十年,居然又恬不知耻的回去了?”他看着小刀更是恨得牙根痒痒:“你这小子倒机灵的很,不过就算被你看破,你们也一样跑不了。” 一瞬间,孙虎脸上已尽是狰狞,他厉声高喝:“都出来吧,一个也不要放走了。”随着他的叫声,一道道人影从前面的树丛中钻出迅速接近。 只是几句对话的功夫,形势就已急转而下,莫俊峰等人纷纷拔剑戒备,可是眼见前方过来的敌人居然身上都有淡淡的光华发出,心中不免都有些凉意。待到长剑入手贯入灵力更是个个变色。 孙虎见了他们的神情嘿嘿阴笑:“等你们的人头一个个被送回灵逍,不知道他们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光是想想虎爷都有等不及了。” 他眯着眼睛从灵逍弟子身上一个个扫过,停留在顾仙容身上:“我会挑断你的手脚筋脉,废了你的修为,买到五玄上最低贱的娼窑里。”他脸上越来越是邪恶:“顾千重要是知道他的女儿如此下场,会不会气得当场吐血身亡。” “哈哈哈……”此时的孙虎恶魔一般将心中的仇恨尽数发泄,转头看着他雇来的十余名修者道:“能抓的抓,不能抓的就杀了。” “下手的时候留神一些,别把他们的脸打烂了,要不然腌好的尸体看不清样貌,岂不是太可惜了。”听了孙虎的号令,十余名修者开始缓缓逼近。 虽然灵逍这边人数占了优势,但是除却修为上的差距,生死界结束后的影响更让他们始料不及。灵逍中人几乎个个都是舞刀弄剑,此时人人都觉手中兵刃重有千钧,丹田中更是空荡荡的毫不着力,平日身周运转自如的灵气也都微不可察。 纵是如此,灵逍这二十余人中也没一个转身逃命,每人都强举刀剑在身前结成防线。小刀站在最前面,他手中不争破仙早已亮出,却没有觉得有何异状。 他见莫俊峰这么久也没有反应,回身看去才发现诸人都是脸色通红,似是背负了千斤重物。连忙问了句:“莫师兄,你们怎么了。” 莫俊峰强作镇定摇头不语,孙虎却是接道:“莫问的儿子果然有些本事,都到了这个境地还装出没事的样子,可惜你再怎么硬撑也没用,虎爷对你们身上的情况了如指掌,除了一双腿还能走动,你们还有多少力气?啊哈哈……” 灵逍众人脚下后退,孙虎等人不紧不慢的步步紧逼,脸上都是猫捉老鼠一般的神情:“上,省得夜长梦多。” “不要过来。”江如海一声厉喝,手中举着自己接来的那枚霹雳子:“再过来我可要扔了。”谁知他这是秀才遇到兵,包括孙虎在内的这些修者没有一个见过这东西,个个不以为然。 “胖子,你拿个破石头就想吓唬我们?”江如海连连比划几下,见他们还是踏步前行,咬牙叫道:“去死吧。”一抖手丢出霹雳子,然后率先扭头就跑:“快闪。” 霹雳子直直飞去,灵逍众人转身开跑,孙虎身旁一名修者跃步上前轻舒猿臂,把江如海用力丢来的霹雳子紧紧握在手中:“什么东……” “轰”的一声闷响,一团浓烟升起,血肉四溅,孙虎等人惊得齐齐后跃,定睛看时,只见那名修者自肩至腹被炸去了半个身子,连脑袋也不见踪影,尸身斜斜倒地。 这颗霹雳子的威力虽然与日前那女修身上的霹雳灵珠相差甚远,却是眼睁睁的爆在众人身前,孙虎等人一时都乱了手脚,待到烟雾消散惊魂稍定之时,灵逍众人已奔出十余丈远。 “追。”孙虎一声令下,十余名修者却是原地未动:“东家,要是他们还有……”孙虎气得脸皮扭曲:“要是他还有那东西,早扔过来把你们这帮笨蛋一个不剩的炸死,还跑什么跑?” 十余名修者被骂得脸上赤红,纷纷跃步上前。灵逍众人跑的虽然不慢,不过这点距离对于上三境修者还是远远不够看。只是数息之间,小刀便觉身后追兵已近。 “哥,要是他们追上来,你就杀了我。”顾仙容想起刚刚孙虎的话:“不能让爹因为我受辱。”她身后的顾岩自然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答应的话却说不出口。 顾仙容脸沉似水又叫了一声道:“顾岩,你听到没有?”顾岩皱眉道:“留着力气快跑,还没到那个时候。” 顾仙容边跑边回头想看追兵的情况,谁知一眼看去她竟放缓了脚步:“张小刀,你要干什么?” 那里正是这条谷道的最狭窄处,只能容得三四人并肩前行,灵逍弟子依次跑过后,身处最后的小刀却没有跟上,他转身站住平伸刀棍,独自一人拦在道路中间。 “张小刀,你疯了。”顾仙容的叫声让莫俊峰等人也站下脚步。这时数丈外小刀的声音坚定传来:“你们快走。” “大哥,我陪着你。”江如海刚要回身就被莫俊峰用力拉住:“咱们走。”莫俊峰看着其余人厉声叫道:“快走。”顾岩蒋磊一咬牙,上前拖着江如海便走,灵逍弟子随后一一跟上离去。 只这三言两语间,后面的追兵已至,最前方的一名修者刚刚走近,便觉漫天刀光袭来,小刀展开“大罗三十六天斩”,招招连环,将身周三尺范围尽数笼罩在内。 孙虎等人一看自然知道小刀是什么想法:“小子,想逞英雄你可来错了地方?”领头的半秃修者一挥手,两名膀大腰圆的壮汉并肩冲上,四只拳头上泛起银色的光泽,硬生生闯入刀圈之内。 这两兄弟一看就是修练擅破刀剑的“银煞手”之类武技。以两敌一,大家都想着定能轻而易举的将小刀击杀。“嗤嗤”数声轻响过后,两人如被火烧一般的跳回,四条臂膀上银光尽去,取而代之的却是条条血痕。 生死界中小刀身上万灵诀运转不息,浓郁的灵气洗涮之下,他身上异于常人的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都已通畅,卓虚涵的感灵之术更让他对身周各种灵气敏感无比,举手投足间都是力道浑厚。身周灵气虽稀薄,对小刀的影响却不算太大。 手上盘旋的不争在他凝神舞动之下,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滞重之感,提在手中准备出手策应的破仙也是轻松自如。 脑中魂识探查到除了此处狭窄的谷道,两边并无通路让他们追上灵逍众人,已存死志的小刀更是心无旁骛。 这路“大罗三十六天斩”包括了三十六式刀法,每一式都是针对不同的方位,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小刀将前六式“皇天斩”“完天斩”“清天斩”“玄天斩”“元天斩”“曜天斩”全力用出,就算是古长老在此也要暂避其锋。 眼见这两人居然没能得手,孙虎心中更是大骂“废物。”见他脸色不善,半秃大汉连声呼喝:“再上,你们两个缠住他,其余的跳过去追人。” 两名强壮修者四臂银光大盛再次冲上,与此同时,又有两名修者一前一后高高跳起,要从小刀头上跃过。 小刀收刀舞棍,两名臂泛银光的修者挥拳与小刀的破仙连连对碰,这时一道灿烂刀光猛然亮起,惊弓之鸟的两人吓得连忙后跃,谁知这刀光却是冲天而上。 飞旋的不争从正想跃过小刀头顶的那名修者身上一掠而过,轻轻落回小刀手中,漫天血光迸出,惊得后面那名修者一个空翻跳回。 以“洞天斩”一击得手的小刀将不争破仙十字交叉胸前,任天上洒落的血水沾在头上身上,他上方那名修者连惨呼都未发出一声,在空中向前飞行丈余,尸身才分开落下。 “好狠的小子。”半秃大汉不等孙虎再发号令,率先跨步前冲,行至一半身子平着跳起,双足在身侧的树上用力撑弹,整个身子立时翻滚起来,双手双足都是光华大作,风车般砸向小刀。 这式“劈挂金帘”是这名半秃大汉的得意功夫,孙虎雇来的这些人中以他修为最高,此时他全力施为,见过半秃大汉以这招击杀了无数强者的其余修者都是暗暗点头。 小刀手中刀光再起,“衡天斩”“极天斩”“阳天斩”“华天斩”“宗天斩”“竺天斩”六式合一,迎上半秃大汉狂风骤雨般的拳脚,眼看两人力拼之下,小刀身上似是中了几下拳脚,余下修者正要出声喊彩,小刀右手蓄势已久的破仙猛然捣出。 “喀”的一声脆响,两道人影分开,小刀站在原地巍然不动,半秃大汉却是缓缓后退,跟着脚步渐渐踉跄起来,未等身后同伴伸手来扶就重重仰面倒下。 他胸口正中深深陷入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鲜血咕嘟咕嘟涌出。双目渐渐失神的半秃大汉嘴里冒了几个血泡,说出他一生中最后几个字:“这生意,亏……” 第一四六章 赶尽杀绝 “王老大死了?这怎么可能?”不止是孙虎等人冒出这个想法,就连亲手造成这一切的小刀心里也不敢置信。他只是全力施展,盼着能多拖住这些人一会儿。没想到只是三两下,便有两名修者先后死在他手上。 上三境的武者可以凝气成形,但是血肉之躯毕竟还是不敌刀剑之利。何况孙虎雇来这些人大多是一些平庸之辈,如果不是生死界结束后的这种奇特环境,就算对付手持名剑的莫俊峰等人也要颇费些功夫。 小刀在那场晶脉之争中独自一人夜闯灵逍营地时,已经有过斩杀四名上三境道者的战绩,只是唯一知情者韩驰在随后的灵逍一战中身亡,小刀在武技修为上的昙花一现也被自己通风报信的功劳淹没。 平日耳渲目染之下,小刀一直认为身上可以散发出光华的上三境修者都是不可逾越的存在,可在连番硬碰之下,他才发现面前这些人也没有自己想的那样不可战胜。 孙虎的右眼跳个不停,他伸手揉了几下反而扯着脸皮也跟着抽动。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在他朐中翻涌,这感觉自从三十几年前被逐出灵逍时就一直在他身上挥之不去。每到局面失控时就会越发强烈。 “退。”孙虎这号令虽然出乎其余修者意料之外,却是正合大家心意。他们簇拥着孙虎向后飞快退步。正觉意气风发的小刀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他本能的提刀棍随后便追。 只是片刻,孙虎等人便退到了刚刚设伏的地方,这次小刀没有站住不动,而是随着他们一路进入开阔地域。 孙虎上次中了灵逍设下的圈套,不但手下红衣匪全军尽没,更连带着另外两伙同盟灰飞烟灭。他虽侥幸脱逃,也是元气大伤。生死界出现,孙虎想起以前无意中得知的情况,这才倾尽所有,远赴玄水域请了二十几名修者做最后一搏。 二十一名习练拳脚的武者中有七名已经与无名女修一起尸骨无存,刚刚又有两名被小刀杀伤,损失已然近半。要是还在那里几个几个的冲上去,怕是更无生路。 毕竟曾经做过几十年匪首,孙虎的判断力还是远超余者,此时他已不奢望追上莫俊峰等人,只想着小刀不敢独身来追,他带着这些人退走后再另谋他法。 谁知小刀如初生牛犊般紧追不放,居然一头冲入他们原先设好的埋伏之内,被包括孙虎在内的十三人围在其中。 “小子狂妄,你还真想赶尽杀绝?”孙虎眼见小刀已失地利被前后包夹,恨恨的道:“大家一齐上,做掉了这小子,咱们先前说好的报酬加倍。” 十二名修者齐声高喝,身上光华迸现,虽然觉得小刀几招就杀了他们中最厉害的半秃汉子王老大,但是此处可不是刚才那处谷道,人多势众加上孙虎的许诺,他们个个争先恐后的各出绝技冲上。 觉得自己确有些冒失的小刀已经来不及后悔,眼见前后左右被人围住,小刀脑中金光霍然散开。这一刻仿佛他周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招式各异的修者们一举一动都清清楚楚了然于心。 九个活泼金字上下翻飞幻变,与小刀相距两三丈远的十二名修者踏出第一步时,每人接近时的轨迹就出现在小刀脑中,更能清晰推演出只差毫厘的先后之序。 这样巨大的压力之下,小刀身上潜力尽数激发出来。他双膝微曲前冲,与敌人几乎同时发动了进攻。左手不争左右晃动闪斩,一记“虚天斩”刀光虚实难料,将正前方冲得最近一名双手泛着青光的修者晃得眼花缭乱。 虚招未尽实招已现,不争带着血光从那名修者喉间划过,小刀右手破仙一记“探海寻龙”准确敲在他身旁一名修者用力踢来的腿弯处,骨碎声还未响起,顺势而发的“庆天斩”已重重剁在那名修者胸前。 两名修者一抚喉一抱胸还未倒下,小刀反执不争,“瑶天斩”一团刀光平平切过那两名臂上有伤的壮硕修者腰间,那四只闪着银光的拳头刚刚触到小刀胸衣便已无力垂下。 电光石火间,其余修者已经扑上,或指或勾,或腿或膝的杀着轰然而下,小刀身如轻风拂柳,从前方四名修者还未扑倒的尸身间挤过时,手中不争破仙“安天斩”“青龙摆尾”两记齐出,扑来的修者中又有一人倒地不起。 后肩上不知被谁打了一拳,小刀忍住伤痛战志不减,刚刚避开众人围攻的他返身扑上。“乐天斩”“重天斩”“芒天斩”三式层层叠叠从侧面一带而过。一名不及转身的修者背上皮开肉绽中了数十刀。 这时小刀被一人反腿踢中腰间,一个趔趄还未站稳,一名修者已奋不顾身的扑上,双拳击中小刀胸前还未等发力,就被横扫而来的破仙打碎了头骨歪倒在地。 余下修者中一人双手十指如勾,一手将小刀未及收回的破仙紧紧拿住,另一手狠狠探向小刀咽喉。小刀刚要回刀反砍,执着不争的手腕却被人舍命拖住。 “喝啊”小刀见锁咽之手已近,全力吐气开声,身子直直向后倒下,双臂用力抖动,勾指修者爪下失去了目标,另一只手却传来巨力,身不由己的从小刀头上翻过。 左手手指勾在不争的刀孔之中,小刀一记“度天斩”刀锋向内切开了紧拖己臂的一双手腕,反旋向外的“成天斩”又将那名修者由胸至腹拖了一条长长伤口。 断了双腕又被开膛破腹这名修者也真有一股狠劲儿,拼着最后一口气他还是用力扑下,让仰躺在地的小刀一时无法起身。 倒在地上的小刀右手翻起,破仙抖手直甩,“乌龙吐信”直直击中一名正要抬脚力踏的修者面门。这时两名修者腾空而起。一个双膝从空跪压小刀的下腹,另一个双足紧并,身如陀螺般旋着落向小刀头脸。 小刀腾起左手,“升天斩”层层刀光如霞涌起,膝压而下那名修者在空中连连中刀,方向偏转后跪在小刀大腿上伏地不起。来不及感受腿上剧痛的小刀用力歪头,从空而落的另一名修者双足在他头旁数寸轰然落下。 足尖在地上钻出一个深坑的那名修者还未踏实,一道刀光自下而上翻起,直通到他咽喉方止。此时被小刀甩过头顶那名修者刚刚转回头来,见最后一名同伴已被“观天斩”击杀。勾指修者吓得魂不附体,他斗志全无,身子前纵头也不回的向着谷道奔去。 一团闪亮的刀光自他身侧急追而至,冲过他的身前又翻卷而回,勾指修者只觉颈上一凉,跑出几步后无力倒地。以“由天斩”杀了最后一名敌手后,不争盘旋而回,落在刚刚站起身的小刀手中。 虽然身上有几处痛入心扉,浑身尘土的小刀还是豪情满腔。以一已之力搏杀了十二位上三境修者后,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实力早已大大超出预计。 望着小刀俯身捡起那条黑乎乎的棍子转身走来,孙虎脑子已经乱成一团。他修为虽已破了上三境,却连擅使的长刀都没在身边,论起实战,地上躺着的任何一个都比他强上许多。 其实在孙虎的计划里自始至终也从没有出现过小刀的身影,可就是这样一个他今天才知道名字的人,轻而易举便将他最后的复仇愿望无情击碎。 “你别过来。”望着渐渐走近的小刀,孙虎惊慌失措起来,他一边拼命向后退去,脑子里却还在想着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一个恶梦。 孙虎无数次梦到过自己被人逼至绝境的情景,只是那些让他满身冷汗惊醒的对象绝非小刀。眼角脸皮几乎跳成一团的孙虎猛然想起一事,他掏出那条黑色项链贯注入全身灵气,用力丢在自己和小刀中间:“虎爷和你同归于尽。” 小刀隐约知道这条项链一定威力不小,可是两人都没有等到预期的事情发生。那条项链落在地上后静静地没有一点反应,随后的对视中,小刀与孙虎两个人的眼神都充满了疑问。 孙虎厉喝一声冲上,踏在那条项链上又踩又跺:“你倒是爆啊,给老子爆啊。”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绝望。双手从怀中取出几块仙晶丢在项链上面一起踏得粉碎。 无论他怎么折腾,那条项链还是没有一点反应,连一丝丝的黑光都不发出。小刀看猴戏一般由着孙虎又跳又叫的闹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出声:“够了吧。” 只这会儿功夫,孙虎已是满头大汗,他听了小刀的话颓然坐倒,盯着那条项链神色渐渐疯狂起来,他冲着小刀厉声嘶喝:“够了,当然够了,连这条破玩意都和虎爷做对,不管什么东西都和虎爷我做对。” “你到底是个什么鬼啊?”孙虎盯着小刀的脸好像要把他的样子牢记在心里:“你才多大点的年纪?居然也能坏了虎爷的事儿?” 看了看那边一地的尸身,孙虎脸上疯狂更甚:“废物,都是废物。连个毛头小子都杀不了,虎爷真是瞎了眼……”他连叫了几声,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最后更带着落寞:“虎爷真是瞎了眼。” 他抬眼看着面无表情的小刀又狂笑起来:“你为什么一定要追来呢?为什么不掉头回去?如果你不追来,这些人就不会死,所以他们都是你害死的,不能怪虎爷我。啊哈哈……” 笑了几声,孙虎突然解脱一般语气平淡下来:“杀了我吧,像杀他们一样杀了我。”他对着小刀闭上眼睛,喃喃的道:“谁死了也不能怪虎爷我。” 第一四七章 谁的错 小刀听孙虎这话说的古怪,整个人更是全无斗志的缩坐一团,以魂识感应,只觉他身上充满无尽辛酸,更有一种终获解脱的期待之情。 “小子,你怎么还不动手?”孙虎坐在地上,这些年的奔波之苦都在这一刻喷发出来,全身上下连一根小指头都懒得再动,他只盼着迎面一刀过来,快点结束了这一切。 “前辈,既然报仇之事让你活得如此痛苦,为何不早点放开那些恩怨?”小刀觉得孙虎外表虽然凶悍,可是他的苦闷之情却不能伪装出来:“像吴师伯李师伯那样不是更好?” 孙虎听了他这话眼中凶光大盛:“小毛孩子你懂个屁,虎爷怎么能像他们一样没种?”迎着小刀纯净的眼光,他终于放弃了硬撑,叹了一口气道:“我怎么能像他们一样?不可能的。” “你听李梦山说过当年的事?那你知不知道当年那件事是怎么闹起来的?”孙虎双手抱膝,一副爱死不活的样子看过来,小刀想了想:“听说是一名杂役弟子被人打伤,后来才引起大乱。” “哈哈哈……放开,我怎么能放开?”孙虎狂笑几下语声渐转悲伤,他屈起拇指点着自己的鼻尖,声音凄苦的说着:“因为打人的那个,就是你虎爷我。” “谁会知道,只是打了那么一个小子,竟会酿成那等大事?”孙虎痴痴呆呆的述说着:“突然之间一切就变了样子。他们潮水一般的冲上来,杀了一个又一个。” 他指着自己脸上的疤痕傻笑道:“我被他们在脸上踩了不知道多少下,却还得陪着笑脸。”他模仿着自己当年的样子,看起来既可怜又滑稽:“我还劝我爹他们开了大殿的门。” 孙虎低声笑着有一丝得意:“要不是我劝开了殿门,他们都得死在里面。”他抬头望着小刀,眼神中充满了被认同的渴望:“真的,要不是我,他们都会死在里面。” 看着小刀似是点了点头,孙虎嘴张开却没有笑声发出,他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充满了悲伤:“可是结果,我们还是都被赶出了灵逍,像野狗一样被赶下了山。” “他们虽然不说话,可是我知道他们都在心里怪我,他们在想都是因为我,执事堂那些人才会死。”孙虎脸上都是自嘲的神情:“就连我爹看我的眼光也是一样。” “他们都在想要是没有我,执事堂那些人就不会死。一切就都会是从前的样子。”孙虎半张着嘴,任泪水流入口中。 “就算我领着人出去报仇,把灵逍的人杀了一个又一个,可是他们一定还是在心里怪我。他们每个人都在怪我。”孙虎伸着舌头,品尝着自己的眼泪:“真的都是我的错吗?”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怪我?”孙虎脸上渐渐狰狞起来:“虎爷也不知道是灵逍故意设下的圈套,他们被人端了老窝,却还是要怪在虎爷的头上。” “孙虎,是你带他们来的?”他学着那些匪人发现灵逍众人尾随他杀来的样子,脸上更是无比痛苦:“天下之大,竟然没有虎爷我呆的地方。无论谁有事,都要怪到我身上。” “每个人都恨我,灵逍的人恨我,我们自己的人恨我,连虎爷我也恨自己。”孙虎泪流满面:“到底怎么样做才是对的?要是能回到从前,我宁可跪下求他们。”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孙虎椎心泣血的叫道:“要是能回到过去,让我怎么做都可以。可回得去吗?身旁的人一个个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 “每个人的死,都是我的错。”孙虎指着地上那些修者的尸体狂叫道:“无论是谁死了,都怪到虎爷头上好了。虎爷不怕。” 吼叫了半天,孙虎渐渐放松下来:“三十年了,我也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我那天不过是打了那小子几下而己。”他抬头看着小刀神情平静下来:“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再帮我一个忙,杀了我吧。” 小刀听孙虎说完这一切,印证着李梦山所讲知道孙虎所言非虚,看着花白胡子上沾满了鼻涕眼泪的孙虎,手中的刀却无论如何落不下去。 “每个人最后的结果都是自己造成的,谁也不能怪。”迎着孙虎诧异的目光,小刀指了指身后的尸体:“如果他们不是为了仙晶来杀人,就不会死在我手里。” “如果那些匪人早点放下仇恨,也不能被古师伯他们杀死。”小刀一一解释道:“吴师伯他们最初也想不开,不过他们最后选择了重归灵逍,现在也一样过得很好。” “当年的事我没有经历过,不过听李师伯说来,想必是因为长年累月积怨太深引起,自然不能怪到你一个人头上。” 孙虎听到这里神情错愕,随即忍不住泪水横流:“不怪我啊,真的不怪我啊。”他扑过来抱着小刀的腿嚎啕大哭,如逢知音的叫道:“真的不怪我,谢谢你啊。” 足有小半个时辰,年逾花甲的孙虎才渐渐止了悲声,醒悟到当前情形,他松开小刀缓缓退后:“行嘞,我哭也哭完了,动手吧。” 小刀随口问了句:“要是你没死,有什么事情要做,还要继续报仇吗?”孙虎苦笑一声:“我还拿什么报仇?这次的机会这么好,都被你这小子搅了。” 仰天长叹,孙虎闭目道:“哭了一场儿,我也明白了,再杀多少人,也没办法回到当年了。”他回忆着灵逍上的一草一木:“三十多年没见了,也不知道灵逍现在是什么样儿。” “前辈,如果你能放下仇恨,也未必不能回到灵逍亲眼看上一看。”小刀的话让孙虎恍然睁眼:“什么意思,你不杀我?”他又追问一句:“你居然敢不杀我?” “没什么敢不敢,只要前辈保证以后不再与灵逍为敌,这次的事情便到此为止,你我各走各的。”小刀的话让孙虎简直不敢相信:“小子,你是不是疯了?不怕回去让人责怪吗?” 孙虎擦了擦鼻涕又道:“你怎么就能轻易相信别人的话?要是我以后反悔了,再找人回来报仇呢,你怎么和灵逍那帮人交待?” 小刀坦然一笑:“只要前辈真心答应我,我就不会动手,至于日后的事便日后再说。”他散开魂识关注着孙虎,要是他还有一丝恶念便出手灭杀。 孙虎皱眉不语,小刀感觉他思潮翻滚心乱如麻,良久之后孙虎一跺脚:“虎爷为这事苦了三十年,要是你不杀我,我以后便远循他乡,从此再不想报仇之事。” “好。”小刀点了点头,收起手上不争破仙,冲着孙虎一笑:“既然如此,前辈请便。”孙虎一听还是不敢相信:“你也不让我发个誓什么的,这样就行了?” 小刀转身开始收拢地上尸体,孙虎见状便试着向谷道走了几步,见到前面伏尸的那名勾指修者不禁大声问道:“小子,你不会是像刚刚那样飞刀杀了我吧。” 小刀一边用力在地上挖坑一边笑道:“不会了,前辈放心走吧。”孙虎走了几步回头问道:“既然你连我都不杀,刚刚那人已经逃走,为何你还要动手杀他?” “为了钱财不问缘由便想伤人性命,自然不能放过,今天他若走了,日后为了仙晶还会去杀别人。”听了小刀的话孙虎更是好奇:“那我呢?” “前辈与灵逍的仇怨虽深,毕竟也是昔日同门阋墙所致。何况前辈已答应不再报仇,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小刀看着孙虎道:“前辈放心,一路好走。” 孙虎离去后,小刀将地上修者的尸身都放入一个大坑,连谷道中王老大与被他一分为二的那名修者也都提了进来,埋好后静立默诵了几遍经文。 打量了一下谷内情况,小刀刚想转身出去回返灵逍,目光无意中扫到刚刚被孙虎又踩又踏的黑色项链上,他想起江如海所说这条项链绝非凡物,便上前拾起。 这条项链看起来黑沉沉的,入手却是轻若无物,通体闪着黑光的项链尽头处是一只小小手爪,五指微张好象等着攫取什么东西。 小刀将这项链提在手里看了看没什么出奇之处,随手放入怀里刚刚举步要走,突然觉得怀里似是有东西在动。他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掏出。 见黑色项链并无异状,小刀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刚要再次放入怀中,却猛然发现那只小小手爪与刚才有些不同。举近一看,刚才还五指张开的手爪已经紧紧握拢,中间还抓着什么东西。 小刀仔细看了才知道黑色项链手爪中就是取自生死界的那块初时光芒四射,现在普普通通的白色石头。他伸手试着想要取出,却没法将小小手爪掰动分毫。 摇了摇头,小刀随手将黑色项链套在脖子上,低头看看感觉还不错。他转身出谷,几步走来却是渐觉身上有异。 小刀如今在魂识推演之下可称八方俱见,但在刚刚的殊死搏杀中身上也中了几下狠的,虽有蝠王软甲护身不致有性命之忧,走动时腰间与大腿还是有些不便。 可在他迈出这几步时,腰间那处已是疼痛大减,双腿也是轻松无比。后肩那处拳伤更是几不可察。小刀伸手在身上拍打几下,确认自己的感觉不假。 随着万灵诀的不停运转,小刀身上各个伤处如有一股股暖流经过,每次都让他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等到腰腿伤痛完全消失后,小刀发觉这暖流正是来自他胸前那条黑色项链,更准确的说,是源自小小手爪中握着那颗毫不起眼的白色石子。 第一四八章 谁算计谁 “这东西居然还有疗伤的作用,真是捡到宝了。”小刀心花怒放,他沿着谷道从树林中出来回到正路这短短功夫,身上伤痛已经没什么影响。 从这里回到灵逍还有数百里路程,天色已过正午,小刀打算一路飞奔回去,以免众人牵挂,因为谁也不会想到他自思必死的拦路之战竟然变成了一场意想不到的杀戮。 小刀身法轻捷一路行来,眨眼间百里已过,前方一片小小市集人影晃动,当日去生死界之时也随灵逍众人经过此处。小刀不想惊扰他人,特意放松脚步从市集中经过。 他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虽然知道莫俊峰等人不可能在此停留,还是担心彼此错过。听着市集上各种叫卖吆喝之声,小刀觉得很是亲切,自到达生死界后连续十几天的紧张心情在这时终于放松下来。 小刀并没有停留的打算,他漫不经心的从市集中走过,前面再过了一处茶摊儿就是通向莲花镇的大道,这时一阵叫骂声传来,刚要起步飞奔的小刀闻声放缓脚步看向路边。 “没有钱你还喝什么茶?去寻个有溪水的地方喝几口得了。”身材高瘦的茶老板正用力推搡着一个身上衣衫破旧,看起来风尘仆仆的灰衣老者。 那名灰衣老者背上系着一个小破包袱,嘴上已经干得起了皮,满是皱纹的脸上也沾满了灰土,他拉着那茶老板的手正在苦苦哀求:“就再给我一口水喝,等我寻到女儿,茶钱一定加倍还你。” 茶老板不耐烦的道:“等你找到女儿,我这茶摊在不在还不一定。”他看周围众人都是一脸不忍之色,连忙解释道:“不是我小气,这老头儿已经在我这儿蹭了好几天。总说找他女儿,周围就这么几户人家,就算是挨着个儿的找,也该找完了。” 他一把将老者推出凉蓬:“你还是换个地儿呆吧,在我这里哭哭唧唧的让人心烦。”那老者被推出后茫然四顾,看得四周的几位茶客也是颇为同情。 “老板,就给那位老伯倒上碗茶,茶钱我给。”小刀上前取出一锭小银递了过去:“这些够了不?”茶老板伸手接过连连点头:“够了够了,就是喝上二十碗也足够了。” 他正要找回余下银两,小刀摆手道:“就留着吧,这位老伯要是还没找到女儿,就让他再喝上几次。”周围几位茶客都是点头赞道:“这位小兄弟真是仗义之人。” 小刀做了件好事儿心里也觉舒服。他冲着茶老板点了点头,出了凉蓬走到那灰衣老者身上,从背上取出仅剩的几块干肉:“老人家,我这也没什么吃的,这几块肉你拿着吧。” 灰衣老者感激涕零:“真是遇上好人了,这位小兄弟,不知你家住何处,等我女儿回来,我一定登门拜谢。”小刀笑着上前将干肉放到他手中,这时茶老板捧了碗热茶也跟了过来。 “老头儿,这小兄弟给你付了几十碗的茶钱,要喝就来吧。”见茶老板将茶碗递到老者面前,小刀笑了笑转身要走,这时突然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危险感觉涌上心头。 刚刚走近之前,小刀魂识早已探查过附近并没有修者,那这感觉却是从何而来?小刀还未等转过身来,一股凌厉的杀气已从侧后袭来。 在那个方面只有灰衣老者与茶老板两人,小刀根本顾不得回身查看就拼命向前跃起,后腰处一阵凉意转成撕裂般的剧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深深插了进来。 小刀一步抢出,腰间衣裳“哧啦”一声划破。他手抚伤处回身望去,茶老板正手端茶碗看过来,满脸都是惊讶。坐在地上灰衣老者身形微弓,一手拿着小刀刚刚给他的干肉,另一只手却是光华闪烁,显然这一下是他所为。 “老人家,你为何……”小刀正觉不可思议,灰衣老者不等他说完身形暴起,随手一抖,小刀所赠的几块干肉没入身边还不知发生何事的茶老板胸前。 “你……”小刀惊怒交加刚要扑上相救。茶老板已张大了口向后仰倒,手中茶碗抖手飞出。灰衣老者投肉杀人之后双腿离地,箭一般直冲小刀而来,双手之上发出数道光华,挟破石开山之力击向小刀胸腹之间。 小刀刚刚勾起不争,刀光还未凝成,胸前便被重重击中,一股刺痛再次传来,小刀双足连错,拼尽全力向后急退。连退十余步才堪堪躲过灰衣老者致命一击。 “啪啦”一声,茶老板手中的茶碗此时才落下摔得粉碎。灰衣老者半点不停,身子平平飞起,双手连连击刺,招招都是小刀的胸腹要害,小刀虽然手上不慢,可这老者更要快他半分,交手数招,小刀身上衣服片片纷飞,露出里面已破了几道口子的蝠王软甲。 灰衣老者一言不发身形再起,双手如斧钺般大力劈斩,小刀手中不争凝起刀光相抗却被震得连连后退,每退一步,灰衣老者都随势用力勾抓,小刀身上的蝠王软甲几下就被抓得稀乱,连胸前皮肉也被抓出数道血痕。 有生以来,小刀还是头一次被人逼到如此境地。这名毫无缘由便痛下杀手的灰衣老者修为之高也出人意料,不久前以一己之力搏杀了十几名上三境修者的小刀在他面前尽落下风。 灰袍老者招招不离小刀身上致命之处,小刀眼见再抵挡下去只能更糟,不争用力挥舞数下,瞥了一个空档,双脚一点飞身跃起,全力御起风行术,连方向也没看就一头逃了下去。 灰影一闪,灰衣老者随后追去,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的走了良久,几名茶客战战兢兢过来察看,见茶老板胸前几个伤口流出血来早已气绝,纷纷纵声大叫:“杀人了。” 小刀已将风行术发挥到极致,在一棵棵树木间疾风般穿行,同时他能清晰感觉到身后灰衣老者越追越近。数十里的距离转眼即过,小刀也不知道自己要逃向何处,如当年被那碧眼灰狼追逐时一样,他从眼前一片又一片丛林中漫无目的钻入钻出。 一路逃来,小刀已从最初的惊骇中冷静下来,他在脑中将灰衣老者的招式过了几遍,还是觉得胜算不大,这不明来路的老者出手时光华明显超出三色,必然是一名已至五气境界的修者。 没等小刀再想太多,他身后的灰衣老者口中一声清呖,小刀魂识中觉得身后人影突然加快,灰衣老者从小刀头顶一掠而过,如一只苍鹰般俯冲落下,背对小刀拦住了去路。 “小子,你跑得再快还能快过老夫吗?还是乖乖等死吧。”灰衣老者缓缓回身与小刀对视,虽然脸上灰土还在,可是那副可怜神情已尽化森森杀意。 他眯着眼看了看小刀身上血迹殷然的伤口面带得意,迎着小刀愤怒的目光冷冷笑道:“看在你刚刚给老夫买了碗茶的份上,有什么话就让你问一问吧。” “为什么?”小刀盯着他眼中如要喷火:“为什么你要杀我,为什么连那位给你送茶来的大伯也不放过?” 灰衣老者满不在乎的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那是他活该,要是他这些天一直对老夫毕恭毕敬,我也许就不会杀他。”伸手在胸前衣上拂了拂:“推搡辱骂老夫,死有余辜。” 抬眼看了看还在等着他回答的小刀,灰衣老者阴冷的一笑:“至于你就更简单,有人出钱要你的命,我在那里等了你几天,总算没有白白受这番罪。” 虽然上三境修者可以多日不吃不喝,但到了灰衣老者这个境地,要不是酬劳可观,他也没必要费这么多心思。他想着小刀的身手笑道:“你小子反应挺快,那件软甲也不错,换了别人,老夫第一下就要了他的命。” “不过现在也一样,你身上的伤口流了不少血,软甲也没了用处,再做困兽犹斗只是让自己图添痛苦。难道还要老夫把你身上的肉一块块撕下来才行?” 灰衣老者呲着牙如恶狼般缓缓向小刀走近,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还有数步之遥,小刀已经刀棍并举抢先出手。 “胜天斩”“禁天斩”“平天斩”三式将小刀上身护住,破仙一招“矫若惊龙”猛然从刀光中突起直点灰衣老者的面门。 “螳臂当车。”灰衣老者冷冷讽刺,双手光华大作,毫不退避的迎头拍中破仙。破仙“霍”得一下荡回,小刀连连退步,身形刚刚站稳,就再次舞刀挥棍冲上。 灰衣老者轻描淡写的将小刀攻势一一化解,感受着小刀手上越来越弱的力道,灰衣老者知道他已是强弩之末。小刀前胸后腰的伤口都是他亲手造就,那样的伤势放在谁身上也无法支持太久。 小刀却是越战越勇,虽然力道不如从前,不争破仙招招都是同归于尽之势,有时为了能伤到灰衣老者,小刀甚至不惜以身犯险。 战了片刻,小刀身上便是伤痕累累,上身衣服几近赤裸,胸前背后又被灰衣老者的掌刀划了几处伤口,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后,他终于在灰衣老者腿上砍了一击。 见小刀攻势稍歇,灰衣老者在自己腿上伤口按了按正要冲上,小刀一言不发转身便跑,灰衣老者随后紧追,这次小刀却改变了方式,他在一片密林中弯来绕去的大兜圈子,专捡那狭小的树缝钻入,让灰衣老者颇费了一些力气。 终于看准了机会,灰衣老者再次堵住了小刀的去路,小刀疯了一样的冲上挥刀狂砍。灰衣老者好整以瑕的挡下这一轮攻势,小刀气息散乱的再次转头飞奔。 灰衣老者成竹在胸,他算计着小刀再有盏茶功夫就会流血过多力尽倒地。殊不知小刀在前面也是边跑边查探周围境况,寻找任何一个可以扭转局面的机会。 第一四九章 螳螂捕蝉 一追一跑近半个时辰之后,灰衣老者焦建中心里首次生出疑虑,明明早该力竭倒地的小刀虽然看似步履蹒跚,却险之又险躲过了自己一次次以为必杀的攻击。 数十年前以“摘星手”袭杀了自己师尊后,焦建中行事一直谨小慎微,叛出师门以来,他更喜欢上了那种蓄势而发的杀人感觉,每次偷袭得手后的愉悦让他乐此不疲。 几十年的积累下来,他已算是金如意杀手中资格最老的几人之一。修为虽然已至五气境界,焦建中还是喜欢隐匿起修为装扮成各种身份,接近目标后一击而杀。 小刀绝对是他这十几年来的目标中修为最低的一个,难缠的程度却同样远超他人。焦建中一路追来,还是没想明白他怎么就能躲开自己最初那雷霆一击。 原本要穿胸而过的一招只戳在了小刀后腰,小刀的表现更让焦建中怀疑起自己的判断,难道这小子身上的伤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重? 已至五气境界的修者气息绵长,就算再追上一天一夜也没什么问题,可焦建中腿上的伤却一直在流着血,他几次有心停下查看一下,见小刀同样慢下脚步还是忍不住冲上去动手。 又一次全力出手被小刀躲开后,焦建中只觉一阵眩晕,他知道现在必须要把腿上的伤口包扎一下。就算是阴阳境界的修者,一直流血不止也同样会死人的。 放慢脚步的同时,焦建中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他忆起当年不过是三华境界之时,就追着一名被偷袭致伤的五气修者整整一日,那人力尽倒地被自己割了头颅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如今竟被一个未破上三境的小子逼得自己停下来疗伤。 焦建中还未及从怀中取出伤药,就见前面的小刀身子一软,脚步也慢了下来。这种情况在这半个时辰里已经反复发生过好几次。每次只要他一扑上去,小刀就会在交手几招后再次逃开。 这次小刀却有些不同,不但脚步慢了下来,连身子也摇摇晃晃就要倒地的样子。焦建中眼见自己再有两步就能跨到小刀身后,鼓起全身力气,“星月交辉”双手直插小刀背后。 他手指已要沾到小刀背衣,小刀猛然向前仆倒,在地上连打了两个滚,狼狈之极的躲开了这一击。随后小刀似是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连滚带翻向着前方几棵大树空隙中钻去。 焦建中一跃腾空,“星流电击”自上而下在地面斩出无数深痕,眼看双手几次就要劈在小刀身上,却还是让他只差毫厘的避了过去。 脚尖点地,焦建中从树木间一跃而过,见小刀强撑着站起身来,刀光散乱的扑过来。焦建中心中冷笑,这种垂死挣扎他见过许多,可是下场都只有一个。 只是交手数下,小刀就连连退后,等到后背已经贴上一棵大树退无可退之时,手中不争却突然刀光大振。“赤天斩”“余天斩”“微天斩”不顾自身的砍来,力气比刚才更是大了许多。 经验丰富的焦建中料定这不过是他的回光返照,反而更加小心的护着自身。谁知小刀招招连环硬劈下来,焦建中手臂都觉有些酸麻。他心中微惊,对小刀这股韧劲儿颇感意外。 这时小刀拼尽全力跃起,施展最后一式“大罗天斩”,刀光点点星星笼罩而下。焦建中将全身护得风雨不透,瞅准空挡双手力迎而上,“托星揽月”正中小刀手腕。 小刀拿捏不住,不争脱手飞出。焦建中错步而上,左手轻松挡开没什么威胁的破仙,右手光华一闪,正扫中小刀胸前。 口中喷血,小刀身子退后将倒未倒,焦建中见他空着的那只手还是舞动不止,正在纳闷之时,便觉身后风气大作,被他击飞的不争竟然在小刀的御动下盘旋而回。 这下真是出乎焦建中意料,只有上三境修者才能以气御兵,小刀这式“由天斩”明显已是得心应手,至少已经有了三华境界的实力。 轻轻反身双臂回拢,焦建中以“星灭光离”将不争紧紧挟在手中。这下他反而轻松下来,小刀年纪轻轻已有上三境的实力,能让自己如此大费周章也能说得过去。 转过身来,焦建中提着不争望向小刀的位置,只见地上几点血痕绕过树后,小刀显然还没有放弃。 焦建中叹了口气:“能让我如此用尽全力,你这小子还真不简单。”他快步绕过树后,谁知地上却没有小刀的踪影。 心中一乱,焦建中四下打量,随后他若有所觉的抬头向上,正与小刀冷冷下望的眼光对个正着。 小刀轮起破仙从空而落,焦建中之前数次与他交手,都觉破仙绵软无力,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正要随手挡开,猛然觉得头上风声有异。 虽然只有丈许的高度,初时毫无声息的破仙却猛然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尖啸。焦建中单手才举便觉不对,慌忙丢下不争双手力托而上。 “喀喇”一声大响,焦建中双手反激而回,连着破仙落在自己肩膀,这股巨大的力量如一座小山直落而下,将他整个人压在地上。 还没等嘴角溢血的焦建中站起身来,身子还在空中的小刀左手捏了一个法诀,地上的不争再次翻旋飞起,切过焦建中的小腹后才长了翅膀一样回到小刀手里。 “真是好算计。”两手光华尽失的焦建中萎坐在地,低头看了看血如泉涌的小腹,他已腕骨尽碎,连伸手去按的力气都已失去:“想不到最后,我居然让你给算计了。” 他现在已经明白,从两人第二次交手,自己便上了小刀的大当。先是破仙上的威力被他藏起大半。又拼着命的砍伤自己一腿,勾引着自己一路不停的追来。 焦建中只有一件事不明白,身上受伤更多的小刀怎么能比自己坚持时间更久。但是到了如今这个境地,他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处。 小刀凭借着那条黑色项链上神奇石子的疗伤之效,干冒奇险的伤了焦建中一腿,此消彼长之下,终于返回了局面,此番是他凭着自己的力量首次对敌五气境界修者,苦战之下总算是险险获胜。 抚着身上已经结上血痂的几道伤口,小刀盯着地上尚存一息的焦建中问道:“你是谁,到底是谁要杀我?” 焦建中此刻神智已渐渐模糊,他歪着身子,拼命想要将自己背上的包袱取下。可是他双手无力,一边肩骨已碎,怎么也不能如愿。 看着口中涌血,却还是在拼命拉扯背上包袱的焦建中,小刀默立片刻,蹲下身子帮他将包袱解下,然后放在他怀中。 一触到包袱,焦建中失神的双眼中添了几分光彩。他用断了的双手将包袱紧紧抱在怀里,低着头在上面挨蹭几下,脸上顿时就洋溢着满足之情。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看着小刀缓缓道:“是—如—意—阁—要—杀……” 半蹲着身子的小刀凑近过去,听到如意阁几个字刚刚有些动容,脑中再次猛然升起危险的感觉。 没等小刀做出任何反应,一道黑光由远而近钉入焦建中的后背,毫无阻碍的透体而过又撞在小刀身上。巨大的冲击力将两人身体带得直飞而起。 “咻”的一声破空之响此时刚刚响起,又一道黑光由后追上,呼啸声中再次透过焦建中的身体射中小刀。两个人叠在一起的身子猛然撞上小刀刚刚跃下的那棵大树。这时第三道黑光如期而至,将两人身体紧紧贴合一起钉在树干之上。 焦建中背上三支黑色的羽箭深深入肉,双目微睁已气绝身亡,他的尸身与小刀穿糖葫芦般挂在一起,小刀嘴角溢血动弹不得,双目圆睁盯着黑色羽箭射来的方向。 “咻”声再起,第四支羽箭射入焦建中背上相同的位置。小刀闷哼声中羽箭一支支连珠贯入两人身体,直到第十箭射完,林中终于不再响起箭声。 沉寂许静,十余丈外似是树上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接着簌簌之声不断,一条人影轻巧的滑了下来,脚步声响起,一名修者手提巨弓缓缓走近。 这名修者异常谨慎,每一步都全神关注着小刀这边的动静,走到丈许后仔细看清两人的情况这才长出一口气。 十只黑色羽箭整整齐齐钉在焦建中背上,箭箭都是深透过体,两人身下的地面已是鲜血淋漓。小刀虽然还睁着双眼,可是从羽箭的角度来看,至少也有六七支箭透胸而入,根本没有活命的可能。 执弓修者缓缓走近,嘴里还发出哧哧的笑声:“堂堂金如意,居然让一个刚出道的小子暗算了,不过这样也好,倒是省了我一番手脚。” 他看着一息尚存的小刀面露得意:“提了你的脑袋回去,就可以到手两颗极品仙晶,加上这位金如意身上的东西,这一次真是收获不小。” 走近几步,他翻转手中巨弓,将细韧的弓弦套在小刀颈上,一边轻轻转动手中弓柄一边低声道:“不用怕痛,只是轻轻一勒,一切就都结束了。” 第一五零章 夜战 巨弓轻转,弦线就要在小刀脖子上绕上一匝之际,持弓修者手上一沉,似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他低头一看,一根黑色的棍子正别在弓身上,顺着黑色棍子望上去,正是小刀坚定的右手。 “这小子居然还能动?”持弓修者刚刚生出这个念头,他面前紧紧贴着的小刀与焦建中之间,一片星星点点的刀光破茧乍出,一条条一道道如无数流星曳尾交织在一起,如一个光球般扑面而来。 尖叫声卡在喉咙里,持弓修者用力后跃,手中巨弓挥在身前抵挡。他刚退出一步,弓弦已是寸寸断落,再退一步,手中巨弓如风中落叶散在空中。 浑身是血的小刀不顾身上撕扯般的剧痛,奋力从树干与焦建中的尸身中如游鱼般挤出,“大罗三十六天斩”“乾坤刀法”一式式叠连挥砍,化成各式光弧光圈紧紧噬住猝不及防的持弓修者。 一点点鲜血随着两人的步伐飞溅出来,持弓修者弦断弓毁,退步刚要拔出腰间短刀抵挡,双手便已被斩中,呼痛声未出口,臂上身上胸上连同脸上已是连连中刀。 待光球散尽,持弓修者全身上下布满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可怖伤口,喉中嗬嗬几声倒地,身上皮肉翻卷的他至死也不明白,被数只箭穿胸而过钉在树上的小刀怎么可能还有如此战力。 地上洒着的鲜血也有不少来自小刀身上。持弓修者刚一倒地,拼出全身力气的小刀也同样支持不住,他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半晌才觉胸中透过气来。 躺在地上的小刀身上数团淤黑,胁下也有两处皮肉被锋利箭簇扯开。总算胸前膻中之处丝丝透入的暖流让他飞快的恢复着元气,渐渐有了可以坐起的力气。 平缓着身上紊乱的气息,惊魂方定的小刀缓缓站起。如果说焦建中让他的生命受到了危胁,那这名持弓修者已经让他体验到了死亡的滋味。 恶梦般飞来的黑色羽箭确实让小刀避无可避,低头看着胸前几处已在渐渐消散的黑色淤血,小刀也不明白为什么几支夺命之箭只是撞得自己透不过气,却没有透体而入。 小刀拖着脚步走到被数支羽箭钉在树上站立不倒的焦建中身前,见他一身灰衣已被鲜血染成黑色,仔细察看之下发现他胸前虽透出十支羽箭,却只有三支钉在树干上。 余下七只箭都射在他紧紧抱着的包袱之上,并没能穿透过来。小刀这才明白就是这个包袱救了自己一命。 从焦建中手上取下包袱,小刀打开一看大失所望,原以为里面是如蝠王软甲一样的东西,结果却只是两件普通衣物,拿在手上端详了半天,小刀也没看出有什么奥妙。 小刀的上衣与蝠王软甲早被焦建中扯烂,连番苦战在地上又滚又坐,仅余的一条裤子也是脏破不堪,他举着两件暗青色的衣裤比了比,心里有了主意。 将腰上布条扯落,小刀快手快脚把两件衣物穿在身上,束紧了腰带之后,小刀抬手踢腿几下,觉得很是合体。焦建中自神针阁花大价钱订制的两件衣物,穿都未穿一次就这样白白拱手送了人。 地上包袱中还有一个黄色丝囊,小刀捡起打开眼前晶光闪烁,内里有或大或小的十余块仙晶,小刀无瑕细看放入怀中。 持弓修者浑身血肉模糊,小刀也没有心思翻捡他身上东西,他将焦建中的尸身从树干上取下,就近在树根下挖了一个坑,将两人草草埋了。 做完这一切,小刀要离开时才发现,经过这一路奔逃,自己早已找不到熟悉的路。他抬头辨别方向,见日头已经西斜,只得勉强朝着自己记忆中灵逍的位置行去。 这一天之中,小刀已是数次险死还生。他一边寻找回去的道路,一边散开神识,万分小心的探查着身周的情况。可是感觉已行出数里,还是没能找到一条像样儿的路。 不时抬头看着天色,小刀终于没了耐心,他加快脚步,飞快的从一棵棵树木间穿行,盼着在天黑前能够冲出这片树林。 他不停不歇的跑了半个时辰,天色已经漆黑下来。可是这片树林好象漫无边际,任小刀怎么加快速度,前面都是看不到头的枝枝叶叶。 小刀刚想停下来歇息一下,短短一天已体会数次的危险感觉又已袭来,他也被磨练出了经验,逆着方向一个错步跳开。一条粗大的灰色藤蔓霍然从他刚刚的位置掠过,悄无声息没入丛林。 “怎么到哪里都有敌人?”小刀心中一声哀呼,他脑中魂识并未发现来人踪迹,只得加快脚步向前冲去,盼着找个开阔点的地方不致太过被动。 奔出数步小刀便再次遇到袭击,数根尺长尖刺无声无息从地上升起,小刀及时发现侧身绕开。木刺刚过便是一块圆木从空而降,刚躲过圆木,地上一块面盆大小的石头已迎面砸来。 小刀舞动破仙将石头击碎后,各种陷阱更是没头没脑的接踵而至。一会儿不知道哪里弹出一团火焰,一会儿地面沉下一个深坑,飞刃弩箭更是层出不穷。 让小刀真正感到惊异的不是这些花样百出的手法,而是在这么多的攻击之后,小刀竟然没有发现任何敌人的身影。这些攻击都是凭空出现,被他挡开后又奇迹一般消失。 **** 此时小刀对战焦建中与持弓修者的那片林地中,亮起了一团淡淡的火光,一个手举火折的浓眉年青人四下打量着地上情景微微摇头,随后充满惋惜的喃喃自语。 “来晚了,到底还是来晚了。”他顺着地上的血迹慢慢走来,看到地上似有什么东西就眯起眼睛,将火折凑近仔细观察。火光下他眼神虽然严肃,却嘴角上翘生就了一副天生的笑面。 “这是……”年青人伸手抓起几块镶着碎角的木片看了看,丢下后又捡起一条被斩断的弓弦:“黑羽和摘心两个碰在一起了?” 站起身来,他高举火折四下观看,终于发现了树上的箭孔:“果然是黑羽,难道摘心把他杀了?怎么连弓都被人给毁了。” 他看了看地上那堆土坟,皱眉道:“脏就脏吧,怎么也得看看。”从腰上取下一柄精光四射的短刃,年青人蹲下身子将浮土翻开。 “这怎么可能?”看到土坟里是焦建中和持弓修者的尸体,这年青人大吃一惊:“居然那小子还没死,他怎么可能把摘心和黑羽都杀掉?” 不过转念一想,这年青人脸上挂满了笑容:“看来我还有机会。”刚要把土坟盖好,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事,他猛一抖手,火折如箭般钉入身旁树干,俯身在焦建中尸身上摸索起来。 “嘿嘿,果然还在。”笑面年青人将焦建中的左臂提起,执短刃一划,然后伸指从焦建中臂肉中取出一块闪着金光的令符。 “哈哈……”在鬼气森森的树林中,这名年青人对着两具尸体却笑得颇为畅快:“真是白白捡来的福气。”将焦建中尸身放下,他又在持弓修者身上察找起来。 持弓修者身上一片狼籍,可在这年青人不避血污的查找之下,终于在一条脚上找到了一块同样的金色令符。他在焦建中身上扯了块还算干净的布下来,将两块令符擦得干干净净。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借着火光,笑面年青人打量着手上两块闪着金光的令符,心满意足站起身来。然后他转头看着对面的黑暗笑道:“出来吧,别躲躲藏藏了。” 他对面的树林中立时就有人答道:“小子,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居然也是金如意?”一个头包白巾的老者随着声音踏入火光范围。望向笑面年青人手中令符的眼光中闪过一丝贪婪。 “这位前辈,你怎么追了这么久才到。”年青人将两块令符在面前晃了晃:“那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居然放倒了两名金如意。” 头包白巾的老者打量了一下两具尸体的情况:“看来你除了腿脚快,眼光却不怎么样,我看是他两人相争,没想到便宜了别人。” 笑面年青人眯眼道:“就算摘心是死在羽箭之下,黑羽却是中刀而亡,那小子能杀了黑羽,也不简单。”他打量着对面的老者道:“前辈总盯着我手里的如意令符,难道还想分一杯羹?” 没等老者回答,笑面年青人举起短刃,轻轻在自己左臂上一划,随后将两块令符凑到伤口之上。两块令符刚刚贴到他的血肉,就像被什么东西一口咬住,抖动了几下,没入年青人的臂内不见。 “呼”的一声,笑面年青人舒舒服服出了一口长气,挥动几下胳膊:“前辈还不离去,难道是想把自己的令符也送了给我吗?” 老者缓缓伸手将头上白巾解下,露出油光锃亮的头皮:“年青人还是不要太张狂的好。”说完他猛然抖手,白巾“啪”的一声脆响,一道无形劲气直袭笑面年青人的前胸。 年青人轻轻松松一个转步躲开,身形纵起手中短刃精光闪动直刺老者的肩头,招招一沾即走,都是攻向老者腿肩腕背等不易防守之处。 两人交手数招都已是险象环生,不知谁的余势扫过了树上的火折,林中顿时一片黑暗,沉寂片刻,气劲声,短刃劈空声,锐器入肉声,闷哼声再次响起,接连不断。 第一五一章 破阵 不停不歇跑了两个时辰后,没头苍蝇一样在林中乱钻的小刀觉得有些不对,算计着路程,他觉得以自己的速度就算跑不回灵逍,也早应该跑出了这片树林。 层出不尽的各式攻击已经让小刀有些麻木了,他甚至掌握了它们出现的位置和频率。熟练的向旁一跳,避过数条看似平常其实顶端生着弯勾的老藤。仰头向上,一记“誓天斩”将上方重重直落的尖锐木墩劈成两半…… 小刀努力辨认着自己跑过的每一处地方,确认并没有重复的路线,唯一重复的就是那些永不停息的攻击,只要小刀一站住,马上就会被前后夹攻。 最让小刀摸不着头脑的,就是至今为止,忙得焦头烂额的自己始终没有发现任何敌人的踪影。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对敌感觉小刀还是头一次体会。 他并不是没有试过改变方向,无论他朝着哪个方向走,眼前都永远是一棵棵各式各样的树木,在他前面也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陷阱。 “不可能啊。”小刀以神识察探,在他身前身后方圆十余丈内都没有半点敌人的气息。就算是天傀门那些怪尸在动手时也是有迹可寻,而小刀以魂法探到每次攻击的背后都是一片空空荡荡。 “难道是我自己中了魔?”这个想法无数次出现在小刀脑中,又迅速被他驱离。经历了与地宫数位魂修的交流,又听了天傀门相昆对魂魄的解释。小刀觉得手上实实在在切碎的这些东西决不是自己能想象出来的。 全力散开魂识的小刀一次次扫视,多次凭着感觉改变着行进的方向,可无论他怎么折腾,眼前无尽的树林与永不停息的攻击都没有半点改变。 就算再厉害的修者,这样下去也早晚会被活活累死,又跑了半个时辰,小刀心中终于有些明白,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什么人暗中用奇术困住了。 于是小刀开始放缓脚步,随手挡开周围攻击仔细观望,同时发动魂法寻找着眼前每一处可能被自己遗漏的破绽。 五玄之上,道者的修行方式最为繁杂多样,除了铭符之法,机关甲术,便是小刀此刻正在经历的符阵。 距离小刀一里开外,一个黑影安然端坐在一棵大树的高杈之上,茂枝密叶间,他闭目安神,手中凝出一个个法诀。一道道隐符自树上绵延而下,每隔数尺便有一处,将身困符阵之内的小刀一举一动传递回来。 这名闭目正在激发道符的道者突然睁开眼睛,他感觉到阵内的小刀在挡开几次攻击后有了新的举动,这次,小刀不同于以前改变方向奔跑或是站立不动。而是直直向身前的一棵树撞去。 一边舞动不争破仙将自己身体护住,小刀走到那棵大树前凝神片刻,然后腾出破仙用力横扫,数下便将那棵大树打断。 道者脸上忍不住露出嘲笑,笑容未敛便成了震惊。小刀打断一棵大树后,走到下一棵树前虽然还是挥动破仙,却只是在那棵大树的前面扫来扫去,没有碰触到树身。 “不可能。”这名道者有些慌乱起来,他双手连连驱动法诀,小刀身周数处同时亮起光泽,尖刺圆木火球雨点般发动攻击。 小刀一边挡开突然变得猛烈起来的袭击,一边再次将破仙探到身前大树上比划几下,然后他轻轻挥手,以破仙在树干上敲击出声。 “嘭嘭嘭”一声声响起,小刀脸上现出一丝明悟向前踏了几步,从他的行进方向看来,应该身子会刮蹭在那棵树上,结果却是轻飘飘一掠而过,完全没有感到任何阻碍。 走过那棵大树后,小刀再次探出破仙在身前树干上敲击,衡量着自己的眼睛与魂识传来的偏差,他发现有些树虽然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却与自己以魂法感知到的实际位置有一点小小的不同。 虚虚实实的连敲几棵大树,小刀终于明白其中缘故。在他眼前的这些树木,大部分都与实际所在的位置有着差距,有的是寸厘之别,有的却是相差近尺。 他心里以为自己是沿着一条直线在跑,被这些视线中偏移了位置的树木误导后,已在无形中走上了弯路,伸出破仙拖在身后,小刀按着原来的样子跑了几步,发现照地上的痕迹来看,自己这三个多时辰不过是一直在树林中某个位置不停的大兜圈子。 明白了这个道理后,小刀一边挡开四周攻击,一边以脑中魂识感应到棵棵树木的实际位置,然后沿着一个方向走了下去。 只是盏茶功夫,小刀眼前的景物便越来越真实,直到再没有一棵树与眼中所见位置不符,小刀才收住了脚步,身边源源不断的攻击也戛然而止。 远处高树之上,那名道者无力垂下手臂,他想不通小刀怎么会看破了自己以“蜃镜符”布下的这座符阵。符法虽然变幻难敌,可是一旦让敌人突出阵外,任谁也是无计可施。 心中无声叹息,这名道者想着只能放任小刀远去。这时远处不断传来的轻轻敲击声让他再次警惕起来。脱出符阵的小刀不但没有逃跑,反而在黑暗中摸索着查看符阵的范围,好象在寻找着什么。 这名道者不用猜也知道小刀在找什么,无论是谁被别人以符阵困在树林中跑了半夜,其间还无数次险些遭遇毒手,一定都会肝火大盛,自然要找到那个暗里出手加害之人。 他明白小刀找到自己之后,肯定不会是简单的打个招呼问几句话就走。耳听着小刀已经渐渐确认了符阵的位置,开始向着四周扩大搜索范围,这名道者脑筋急转想着办法。 小刀双眼闪着摄人寒光,散开脑中魂识在林中逐棵树的寻找。初次经历符阵并成功脱困后,他并没有急着逃走。设下符阵之人一定就在不远处,而道者的脆弱更是世人皆知。 既然对方毫不留情要取自己性命,小刀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报仇的大好机会。他在黑暗中如视白昼,又精修魂法可辨毫微之处。今日已是屡屡受袭的小刀满怀杀心要找出这个家伙还以颜色。 “少年郎,贫道有好生之德放你性命,还不速速离去?”一个声音刚刚从侧旁树上传出,小刀听音辨位穿林踏枝冲到近前,不争破仙轰击之下,那棵大树瞬间倒地。 “你又何必执迷不悔?”倒地的大树上声音还是清晰传来:“真是枉费了贫道的一番好意。”小刀俯身细听,这声音竟是从一根树枝上传出。 “你……”不待那声音再说,小刀手起棍落,将出声的树枝击得粉碎,然后咬着牙向空中叫道:“晚辈自然知道前辈的一片好心,所以更得寻到前辈,当面称谢。” 他这话说的虽然有礼,其中含意却是不言而喻。感受着小刀话音中的森森寒意,以“萦音符”变幻了自己声音位置的那名道者也不禁身上抖了一下。 他虽然修为已破五气,离了符阵已经像是没牙的老虎。更何况他远远缀着小刀与焦建中一路而来,持弓修者的林中偷袭也隐隐听到。既然小刀能平安踏入他设下的符阵,另外两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少年郎,你何必……”轰然声中,又是一棵大树被快步奔来的小刀劈倒在地。一棍击碎附着“萦音符”的枝干后,小刀冷冷答道:“晚辈也知自己见识浅薄,正等着前辈不吝赐教。” “其实贫道也不是存心要取你性命,你看这……”一阵轰隆打断了他的声音。再次出手毁去被那名道者附符传音的大树后,小刀一声不出。跃回自己原来的位置继续逐树查看。 见小刀还是在坚持查找自己,那名道者只得出言求和:“少年郎,是贫道一时动了贪念,还望你……”回应他的只有刀棍击树之声。 这名道者行事也真够细致,小刀围着这片方圆里许的符阵绕了一圈儿,击倒了附着“萦音符”的大树有十余棵,还是没有发现他的踪影。可是小刀锲而不舍的毅力也让这名修者心胆渐寒。 “大家何必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呢?多个朋友多条……” “轰隆” “你不要以为贫道这是怕你,其实我是想……” “轰隆” “小兄弟,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 “轰隆” “从今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 “轰隆” 不论这名道者如何苦口婆心的劝说,小刀都是丝毫不为所动,眼看着再有十几丈远,小刀就要找到自己的藏身之处,他终于服软:“小兄弟,这事儿都是贫道的错。我保证就此退走,不再与你为敌。” 小刀劈倒了那棵传出声音的大树后,顿了一下仰天答道:“前辈怎么变得如此客气,晚辈在这里折腾了大半夜,当然要一睹前辈真容。”说完又是一棍砸去。 算计着附有“萦音符”的树已是寥寥无几,那名道者无可奈何的告饶道:“小兄弟,是我对不住你,你就放过贫道这一回吧。” 黑暗中的小刀撇了撇嘴:“要是什么事都能道个歉就过去,咱们这些人何必还要修行?前辈,您就认命了吧。” 第一五二章 收获 “等等。(。纯文字)”见小刀正要挥棍毁去附有隐符传音的树枝,这名道者连声高呼:“小兄弟,我赔仙晶,这总行了吧。” 小刀被他搞得哭笑不得,这名隐身的道者杀手连番道歉,确实也将他积郁在心的杀机打消不少,小刀揶揄道:“这位前辈,等我寻到您,那些仙晶想必您也不会吝啬吧。” 那名道者的声音中带了些得意:“当然不一样,贫道身上的仙晶向来做事前都是分开存放,不是有句老话儿,永远别把身上的仙晶放在一个袋子里。” 忍不住笑出声的小刀对着那根树枝道:“前辈这般深谋远虑,真是让晚辈长了见识,不知前辈打算用多少仙晶来为晚辈压惊呢。” 那名道者一听有门儿:“小兄弟,其实我们这些人赚钱也是很辛苦的。你的酬金是两颗极品仙晶,咱们就按这个价,贫道赔两颗极品仙晶给你。” 见小刀静立不语,那名道者以为他嫌少,连忙补了一句:“我那包里还有十几颗上品仙晶,数千两银票,小兄弟也一并取走。” 其实小刀是被这个价钱给惊呆了,持弓修者在动手前也曾说过杀他的价钱,可是当时小刀胸口剧痛,全神蓄力等待出手,并没有听清具体数目。 想不到居然有人出两颗极品仙晶来取自己性命,已经对仙晶价值颇有了解的小刀当然知道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心里叹了一声,小刀想着这杀人还真是一个来钱快的营生。虽然在江如海的帮助下,天傀门写了一张欠下三十颗极品仙晶的布条,但在小刀想来,能获得那些仙晶的机会几乎为零。何况连番厮杀中,布条和相昆的牌子早不知遗落何处。 那名道者不知道小刀的心思,他见小刀似是还在犹豫,便连声劝说道:“小兄弟,就算你找到我,我身上的仙晶也不会更多了,你不费半点力气,就能得到这么多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俯下身子,小刀语气和缓下来:“我倒是很好奇,前辈打算怎么把仙晶给我呢?这样空口说说就行了吗?”那名道者连忙答道:“这个小兄弟不必担心,仙晶包你马上到手。” “小兄弟你折下那根树枝,然后进入符阵,我把仙晶给你。”听了那名道者的话,小刀伸手把那段树枝折下,按着刚才自己查探到的方位,毫不畏惧的踏入符阵。 似是感受到了小刀重入符阵的那份从容,这位道者也没有激发任何攻击:“前行二十五步,左行八步。你面前那棵树后有块石头,下面埋着个丝囊。” 小刀依言从石下取出一个淡黄色的丝囊,打开一看,确如那道者所言,两块鸡蛋大小的极品仙晶光泽温润,十几颗闪着亮光的上品仙晶,另有几张银票叠得整整齐齐。 初次见到极品仙晶的小刀着实开了眼,他觉得在焦建中身上取出的那个丝囊里似是也有同样的几块。随手把丝囊放入怀里,小刀并没有如那位道者所愿转身出去。 “既然前辈如此慷慨,晚辈也是却之不恭。不知道余下的仙晶在哪里,还请前辈一同告之。”小刀这话差点让那道者从高树上一头栽下:“小兄弟你这是何意啊。咱们不是说好了吗?” 小刀带点诧异道:“前辈只说要送仙晶,晚辈可没答应过两颗就够了。以前辈的行事来看,晚辈猜测这里肯定不止一处埋了东西。” “你这贪心无赖的小子……”那名道者脱口而出,随后连忙道:“小兄弟不要误会,我实在是只有这一处……” “好,那我就在这里慢慢寻找一番,没准儿还能顺便碰到前辈,咱们再好好亲近亲近。”小刀打断了他的话,丢下那根树枝转身便要出阵。 “算你狠,贫道这就告诉你,小兄弟,你把树枝捡起来,咱们有话好好说。”小刀回身慢吞吞捡起树枝,听着那名道者句句揪心的声音:“西南行十五步,左行七步,那树洞里还有一个丝囊。” 小刀取出那个丝囊打开看看,满意的放入怀中:“前辈可真是身家丰厚,下一处在哪儿啊?”那名道者肉疼的道:“我身家丰厚你个头……,罢了,罢了,南行六步,西行十九步,跃上那棵大树,就在那个空鸟窝里。” 见小刀取了这处隐藏的仙晶后还不动弹,那名道者声色俱厉的道:“你这贪得无厌的小子,贫道这次是真的没有了。” 小刀哈哈笑道:“前辈莫急,晚辈只是还有一事想问问,这昏天黑地的,前辈刚才为何不趁夜离开?”那名道者一听他不是还想要仙晶这才松了口气:“我的那些道符都埋在阵里,不取出来我怎么能走?那可是我费尽心血炼制成的宝贝,容不得半点闪失。” “哦,原来是这样。”小刀转身出阵,然后又笑道:“前辈这般细致,我还真怕您在丝囊里设了些后手。不过看来倒是没有。” “咦?这还真是个好主意,我怎么没有想到。”那名道者连连捶胸追悔莫及,他随即想起小刀这样说,一定也早有了防备:“小兄弟说笑了,贫道怎么能做那般龌龊之事。” 小刀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到,伸出手在黑夜中挥了挥:“晚辈就先告退了,多谢前辈厚赐,下次要是还有这等好事儿,前辈可千万不要推辞。” “我推你个鬼啊。”那名道者想着几年的辛苦钱就这样付之东流恨不得嚎啕大哭一场:“你这黑心小子……,唉,小兄弟慢走,但愿咱们后会无期。” 小刀丢下树枝朝着灵逍的方向行去,听他朗朗笑声已不可闻,那名道者长出一口气喃喃自语:“终年打雁啊……唉,真是报应,就这一次见财起意不分善恶接了生意,结果却碰上这个奸诈小子。不过,他说的那个办法还真是不错……” **** 抚着怀里几个装着仙晶的丝囊,小刀被追杀袭击的烦恼一扫而空,向前行走数里出了树林,小刀沿着一条大道向着东南方走去,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想着等天亮找个人来问问。 待到可以看清路旁出现的村镇房屋轮廓时,离那片树林已有十余里开外。小刀打量着道路两侧,并没看见什么人出来走动。 这时前方一团团白色的烟气升起,小刀顿时生出一股亲切感。他看出一定是有什么人在生火做饭。走出几十步,一处面摊儿上两口大锅正烧着汤水,案板后一个脸上粘着些麦粉的微胖老头儿正在用力揉着面团。 这老头儿看上去小眼圆鼻,有些花白的头发根根直立,全神贯注的忙着自己的活计,他将面团揉好后取过木杖擀成圆片,根本没有注意到渐渐走近的小刀。 “这面可真好看。”小刀走近后本想问路,见到那老头儿正切的面片儿却是忍不住出口称赞。小刀吃过的面都是灰白色,可这老头儿切出的面却是一根根带着嫩紫色。 “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面,能吃吗?”小刀奔波了一天一夜连口水都没喝,见了不觉食指大动:“老伯,给我来一大碗尝尝呗?” 老头儿听了他的话一惊:“你真敢吃?”小刀笑道:“有什么不敢,这面如此好看,当然不能白白错过。”隔着衣服拍了拍几个丝囊,他豪爽的道:“不管多少钱,我加倍付。” “好,我就给你煮上一碗。”老头儿切完了面,熟练的抖散后下入锅内,不一会儿就用一个大碗给小刀端了上来。 小刀深深吸了口扑鼻的面香,更对面上撒着的紫色叶末很感兴趣:“老伯,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 老头儿得意的一笑:“那是紫仙芋的叶子,配上紫仙芋粉做的这面才更有味道。”小刀连连点头:“闻着就一定好吃。”他端起面碗,眨眼间连汤带面吃得干干净净。 “真是太好吃了。”小刀冲着老头儿挑起大指:“又鲜又香又韧又滑,老伯,您这面简单是绝了。能不能再来一碗?” 老头儿脸上笑开了花儿:“当然可以,只要你爱吃,吃多少都行。”他几步绕到面案后,片刻就又端了一碗出来。 小刀见了问道:“老伯,为什么你不一次煮上一锅面,那多省事儿?”老头儿把面放在他桌上摇头道:“不行不行,面就是新煮新吃,在锅里多泡上一会儿也会坏了味道。” 听了他的话,小刀觉得颇有道理。接着两人随口问答谈得很投缘,见小刀吃了十几碗面还是意犹未尽,老头儿笑道:“你这后生真是好胃口,要都是你这样,我这两袋子紫仙芋面可不够吃。” 小刀觉得这面实在可口,便向老头儿请教做法,这老头儿也不隐瞒:“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选好了紫仙芋,磨时兑些麦粉,用鸡骨熬面汤调好味道,煮面的火候一定要正好,一浮起就出锅……” 他说的起劲儿,见小刀听得用心便让他亲手试试,小刀洗净了手揉面切丝下锅煮好,自己尝了尝也很满意。老头儿赞道:“你这手艺不错,看来常常做这些事。” 小刀一边吃着自己煮出的面,一边听老头儿接着说道:“兑了不同的东西,还可以做出其他颜色的面,加些金橙果就是黄色,还有股鲜甜味儿,加了碧玉菜汗,做出的面就是青绿色……” 两人聊得起劲儿时一名臂跨竹筐的农妇远远走来,老头儿连忙起身招呼。那农妇走到他身前看了失声叫道:“这是什么啊?我可不敢吃。”从小刀身边经过时还听她嘴里叨咕着:“镇上什么时候多了个卖面的。” 这时背对两人吃面的小刀只觉脑中金光一闪,身上一股凉意生出,与危险感觉同时袭来的,还有一道直奔他后脑的劲风。 第一五三章 热闹 小刀身子不动,连人带桌椅如被一阵急风吹动,平平向前滑出,轻轻巧巧的一旋一转,还以坐姿面对着身后两人。 用“落字八诀”中的“落叶随风”避开这记攻击,小刀脸上反而有些阴郁之色。他现在已经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刺杀,却不想与刚刚还与自己相谈甚欢的老头儿翻脸。 小刀抬眼望去,只见那名农妇手提竹筐盯着自己,卖面老头儿手中平举着那根擀面杖,满脸惊讶的正看着农妇:“你这婆娘可真是,不吃面就不吃,你用剑扎这后生做啥?” 那名提着竹筐的农妇双眉渐渐立起,斜眼看了看老头儿,又转眼望向小刀,还没等她出声,就听到小刀高兴的叫声:“太好了,老伯,原来不是你。” 老头儿被他叫得一楞:“什么不是我?”小刀摆了摆手:“没关系,是我乱说的,老伯,这里是什么地方,离莲花镇或是灵逍空蒙的有多远?” 老头儿茫然用手指了指:“顺着这条路走上百十里,就能到你说那莲花镇。”小刀点了点头:“多谢老伯。”然后他伸手入怀,也不知在掏着什么东西。 这两人一问一答,浑没把那名骤然出手的农妇放在眼里,气得她一声尖喝扑向小刀,手中竹筐猛然裂开,其中陡然现出一柄软剑,这柄剑又细又长,被她拈在手里更像是一根刺。 小刀身子随着她的去势向后退去,沿着老头儿指的方向边跑边叫:“老伯,我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再来吃你的面。” 随着小刀的叫声,一点亮光从他手中飞出,准确落到老头儿身旁的面锅里,溅起数点油花。紧跟在小刀身后的那名农妇脸如寒霜追出,空着那只手不露痕迹的向着身后点了几下。 老头儿挥了挥手里的擀面杖,看着他们一逃一追的离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小子挺有意思,这时候还想着吃面。”他举起自己手中的擀面杖看了看,只见上面钉着十几枚如牛毛般的细针:“好毒的婆娘,居然想把我也一起杀了。” 他伸手探入身前的面锅中,丝毫不在意锅内滚开的面汤,摸了几下收回手来,热气腾腾的手掌上居然连个红印儿都没有。 看了看两指间夹着的东西,老头儿笑得更是欢畅:“真是好大的手笔,几碗面就给我一块上品仙晶,够豪气。” 这时他身边的行人已零零星星多了起来,老头儿将仙晶放入怀内,慢吞吞的收拾起自己的锅碗桌椅,放在一辆小车上,推起向着与小刀两人相反的方向缓缓行去。 走了几步,老头儿突然停了下来,若有所觉的望向自己侧后方,一名打扮朴实的白须老农行色匆匆从他身边走过,两眼不时扫向路旁的树林,看也没看他一眼。 等到白须老农身影消失,卖面老头儿又推起车子向前走去:“真是怪了,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热闹。” **** 莫俊峰等人逃回灵逍之时,灵逍峰同时热闹非凡。各堂各阁张灯结彩,当然是为了庆祝灵逍与红枫宗结亲之事。 大殿上长清子面沉似水,听了莫俊峰的叙述后与众位长老一一对视:“看来咱们还是小瞧了孙虎,想不到他趁生死界结束之时下此毒手,真是好险好险。” 接下来就是大家商量如何应对,顾仙容一路上沉默不语,见众人谈了许久却没有一个提出要去援救,便出声问道:“掌门师叔,为何不派人去救回小刀?” 殿上各位长老听了都是黯然不语,虽然大家都对小刀的仗义之举颇为赞赏,不过以中三境的实力对战十余名上三境的修者,各位长老虽然嘴上不说,心里都料定小刀已是必死无疑。 蒋泰叹道:“仙容,这个事情要从长计议,你们遇敌的位置在生死界百里以内,天地异象还在,我们的修为都会受到影响。更何况数百里来回要近大半天时间,此时就算去了,孙虎等人也早已逃之夭夭。” 莫问点了点头:“不错,而且红枫宗派来的人还在我灵逍,总不能抛开当下的正事大举出动去围剿孙虎等人。既然有十余名上三境的敌人,去的人少了难免有些麻烦。” 顾仙容明明知道这两人说的都是实情,听了莫问的话还是觉得有些刺耳,一向冷静的她忍不住脱口叫道:“那各位师叔伯就先忙着正事,侄女告退。” 这帮死里逃生的弟子出了大殿,左思右想也放不下小刀,大家商量着去养闲堂把这事情交待一下,等到他们到养闲堂内说了这事,盛金头一个就叫了起来:“什么意思,就这么不管我们小刀了?” 还没等别人开口,庞飞扬高叫一声:“先不要吵,你们几个把那地方的情形给我说一说。”诸老一听都静了下来,等莫俊峰将地点大致说清,心急如焚的庞飞扬连门都顾不得走,身形一纵穿窗而出。 众弟子也无心回去休息,就在养闲堂等着消息。直到二更时分,衣上散着白雾的庞飞扬飞身返回,虽然满身都是尘土,脸上却没有悲伤之情。 “诸位师兄,小刀没在那里。”庞飞扬语声里带着一些振奋:“我翻见十四具尸身,都是不认识的面孔,里面没有孙虎,也没有小刀。” 压仰了半夜的众人顿时一片欢腾,庞飞扬接着道:“我看那些尸身上的伤口都是刀伤与棍伤,只是从中招的位置看来,不是咱们灵逍的套路。” 庞飞扬曾任鹰堂首座,对这些追踪辨伤之事最为擅长。他的话让诸老都充满了希望:“难道这小子命大,被什么人给救下了?”盛金说完就回手打了自己一记:“呸呸呸,什么难道,小刀一定被什么人救了。” “可是孙虎怎么也一起不见了?”原本以为一定是听到噩耗的诸老都来了精神,吴宗廷推测道:“从他们说的情况来看,不会这么巧啊。那地方如此偏僻怎会有人经过?是不是咱们漏过了什么?” 莫俊峰自出了灵逍大殿就一直闷不作声,虽然他让大家逃命之举确实无可厚非,但总觉得众人看来的眼光里都包含着不满。此时听到小刀还有活命希望,他心里的高兴程度更要超过众人。 挺身站起,莫俊峰将大家自入生死界以后经历的一切都详细说出,包括小刀为了高行远下跪报仇,在生死界中如何以大局为重,连给天傀门众弟子诵经之事也没有一点遗漏。 诸老听完个个眉头紧锁,努力想着其中缘由,盛金叫道:“会不会是那帮给死人招魂的家伙看小刀有些用处,派人把他绑了去?” 冷平原连讥讽他的心思都没有:“不可能,那帮人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时间。庞师弟说那些修者都是死于刀棍之伤,与他们御尸宗的手法也不符。” “难道是九幽来人救了他?”刘枫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根据,他解释道:“要是他和那些九幽年青人交情不错,又与那位姑娘定了约,没准九幽哪位鬼王接应自家弟子刚好路过……” 叔九龄摇了摇头:“我看不是,生死界结束时百里内灵气纷乱,这个不少人都知道。谁会干冒大险去那里接应。没有深仇大恨,哪会有人去打那些晚辈弟子的主意。” 听到深仇大恨几个字,庞飞扬猛然醒悟,他看着莫俊峰道:“你刚才说小刀在生死界里为救两个人,与如意阁的人有些纠缠?” 莫俊峰恍然道:“是啊,那人自称是如意阁的冯子鸣,而且我们从生死界出来时,也没再看到过他。” 庞飞扬脸色凝重:“他姓冯?据说如意阁有位冯三爷专司外事,难道会这么巧?可这行事的方式也不似如意阁的手法……”没等他说完,莫俊峰已快步出屋:“不管是不是,我这就去禀明掌门。马上派人出去打探小刀的消息。” **** 小刀怕在拼杀中殃及无辜,沿着老头儿指的方向一路飞跑下去,那名装扮成农妇的女子手执细剑在后紧跟,两人一前一后奔出数里,始终保持着数丈的距离。 此时天色尚早,原本就偏僻少人的道上空空荡荡。小刀口中余有面香迎着晨风疾奔,他身后的女子几次加快脚步,才勉强未被他拉下太远。 小刀心想这样下去就算追到灵逍,身后这女人也是无计可施。他正高兴时前面路上隐隐约约有个人影出现,肩上还挑着什么东西走得飞快。 渐渐接近时,小刀看清那是个走村穿镇的卖货郎,他怕牵连了别人,连忙改变方向跳离大道,想从路旁树丛兜个圈子绕开再走。 谁知那个货郎远远看见小刀脸上露出喜色,虽然他肩上挑着插满各式头钗与糖人的两个货篓,身法却是出人意料的轻快,他迎着小刀的方向几步跨出,准确的挡在小刀身前。 “张小刀?” 没想到这陌生货郎居然能知道自己的名字,小刀站住点了点头:“是我啊,你怎么知道?”随后他才明白过来:“难道你也是……” 货郎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脸上带了些笑意:“不好意思,我也是。”小刀身后那名女子手执细剑几步也追了上来,看清情况后语声冰冷:“货郎?你要和我抢生意不成?” 第一五四章 聚散 “你的生意?”生着一张方脸的货郎两目寒光闪现,说话时却习惯的挂着笑容:“知道的说你是在追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送行,我要是不拦下他,你打算到灵逍山上再杀了他吗?” 农妇打扮的女子插剑于地,取下原本包在头上的花巾,将散乱的头发束在脑后。她看上去有四十多岁,脸上爬满细细皱纹,五官虽然端正,眉目间却尽是戾气。 “货郎,别人怕你的一身零碎,老娘可不怕,既然你要动我的生意,就得拿出点本事来。”说完她轻轻一挥手,“嗤嗤”的细响中,一蓬飞针直射向前,将小刀与货郎两人都笼罩在内。 飞针刚刚离手,女子提起细剑身子轻飘飘向前,手中细剑在空中划出一声尖啸,直刺小刀的前胸。小刀身子侧跃,不争舞动挡下了一小部分飞针,破仙横劈竖挡,将那女人的细剑拨开一旁。 余下飞针眼看就要射到货郎身上,“啪啦”一声,就像有人在用力抖动一块湿布,货郎左手边的货筐中猛然升起一块油布般的物事,在他身前一开一卷,满空的飞针已尽数兜入其中。 随后货郎的双手左右分开,各提着一边货筐的横把,将中间的扁担抖落在地。他吐气开声,舞动插满各样货物的货筐疾行而上,如大锤般分砸小刀与执剑女人。 执剑女人回剑抵挡,细剑在那货筐上连连击刺,可这货筐个头实在太大,上面又都是些泥人玩偶风车针线,让她实在眼花缭乱。 小刀同样没见过轮着这么大的家伙没头没脑砸来的招式,不争和破仙戳在上面浑不着力,倒是叮叮铛铛的砍下两个拨浪鼓。 两人正在抵挡货郎的古怪招式,猛然间两个货筐都是一声乱响,上面插着的各式小东西纷纷射出,胭脂水粉等物也带着一股香风粉雾扑面而来。 执剑女人手中细剑在身前瞬间挥动了数百次,一条条剑光交织成网,飞来的一干货物被切成碎片落地,她怕带些粉红的烟雾中有古怪,闭住呼吸向后退去。 小刀将大罗三十六天斩中的前六式连环用出,斩落了无数布偶糖球等小玩意儿。与此同时,破仙一式“蛟龙翻身”数棍连击,将货郎挥来的货筐打得碎屑纷飞。 货郎逼退了执剑女子,双手挥动货筐与小刀连连交击上百次,他手上货筐外面的竹编被打散后,露出两个又粗又长的圆筒状物事,上面遍布着各式花纹。 见货筐外层已经干净,货郎双手一沉,插入了那两个刻着奇异花纹的圆筒之中,看上去就像他的手臂多长出一大截。小刀与他再过几招,刀棍在圆筒上敲得“空空”作响,不争破仙传回的感觉又软又韧。 这时那女子也舞剑再上,货郎再次双手一分,两个圆筒前端“泽泽”几声弹出数条黑色软带,这几条带子长约尺许,边缘都是寒光闪动,在货郎的御动下忽软忽硬,招法十分诡异。 执剑女子面色冷峻,手中剑力量渐增,细长的剑刃上散发出微微青光,可是不管她如何发力,也无法软断那些黑色刃条,反而几次差点被数根刃条反卷上手臂。 无论是这货郎还是执剑女子,动手之初都是将对方视为大敌。在如意阁给出的消息中,小刀不过是名中三境的修者,就算在生死界中得了些好处,也没让他二人放在眼里。 这下反而让小刀得了机会,他脑中金光闪动,将两人的招式一一记下,手上越打越是顺畅,自生死界中数日不停的灵力洗髓煅体以来,小刀还是初次有这样轻松过招的机会。 货郎与执剑女子放在彼此身上的攻势足有八成以上,随着小刀这边传来的压力增大,两人便要分出一些力气应对。三人互相牵制的斗了半个时辰后,货郎与执剑女子开始对小刀逐渐重视起来。 小刀以大罗三十六天斩将两人笼罩在刀光之下,破仙则寻隙出击,专攻敌人的破绽之处。货郎与执剑女人觉得他的招式在一点点变得圆滑刁钻,让两人有些应付不瑕。 还没等他们两个有什么调整的机会,从西南方的树林中传来一个带着憨厚的声音:“张小刀?”正觉招式得心应手的小刀随口回了一句:“是我,你哪位?” “嘿嘿,可找着你了。”林中稀里哗啦的一阵乱响,一个面色黝黑的精壮中年汉子快步跑出,他肩上扛着一担木柴,手中提着把砍柴斧子,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樵夫。 交战的三人手上忙活不停,瞥见他一脸喜色都觉奇怪。货郎与执剑女子见他扛着木柴都以为是小刀的熟人。小刀却知道这准又是一个为了悬赏来寻自己麻烦的修者。 “你们两个都是金如意?怎么还自己人打了起来?”这中年汉子短眉圆眼,鼻子肥大如蒜头,说话却老练的很:“不是说谁先动手就是谁的生意,你们不怕乱了规矩吗?” 执剑女人一听后跃两步:“是我在追这小子,他却要硬插一脚进来,这可怪不得我。”货郎也停了手,那些黑色刃带软软垂下:“那要是你这辈子也追不上他,难道我们就只能眼巴巴看着?” 两人横眉怒目,谁也不肯相让,中年樵夫伸手在鼻上揉了几下:“要不这样,咱们三个联手做了这单生意,然后平分酬金,你们两个觉得如何?” 货郎听了一声冷笑:“你满口规矩道理,原来也是想分些好处。”他斜眼看了看执剑女人:“事到如今,我没什么意见,你问她吧。” 执剑女人虽然不忿快要到手的仙晶被分走两份,但是她与货郎交手没占到半点便宜,又感觉小刀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对付,她明白货郎也是这份心思,只好点了点头:“好,就当老娘喂狗了。” 虽然她这话包含了对货郎与中年樵夫的不满,分了好处的两人也都充耳不闻,倒是小刀听完咧了咧嘴:“这位大婶还真不客气,你说喂就喂啊?总得问问我吧。” 货郎三人听了他的话,都是面带凶光的望过来。中年樵夫不再多说,提起那把看着份量不轻的斧子率先走上。执剑女人与货郎身形移动,稍稍分开一些,三人呈品字形将小刀围在当中。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已被看成死人的小刀居然抢先出手。“虚天斩”带着满天刀影袭向执剑女子的同时,破仙一招“双龙出海”变幻莫测的分点货郎与樵夫两人。 小刀脑中一片清明,数道金光化成眼前情景,一招招推演着可能发生的状况。除了中年樵夫是刚刚到来,货郎与执剑女人的套路他已记了个七七八八。一交上手就未卜先知般处处占先,以一敌三竟是不落下风。 新到的樵夫招式古朴,二尺余长的斧子大开大阖,每一下都是直来直去的劈起落下,不过小刀与他交手几下,觉得他的力量要比其他两人强劲许多,而且一直空着的左手不时握拳击出,气势颇为不凡。 这三人中,以执剑女人修为最低,她身上光彩驳杂,显然破了五气之境不久,货郎比她也强不了太多,后来的樵夫虽然招法平平无奇,可是进退间扎实无比,身上光彩也较两人清晰不少。 初时货郎与执剑女人与小刀交手时互相顾忌,都觉得自己未尽全力,樵夫也对如意阁提供的情报信以为真,三人动手时都想着合力几下子杀了小刀,然后再谈分赃细节。 待到百招过去,小刀对樵夫的底细略有了解,已能在脑中魂法推演之下招招攻向三人必救之处。三名金如意杀手心中暗暗诧异,怎么这小子竟然有越战越勇的趋势。 斗到此时,他们相信一定是如意阁的情报有误,小刀修为肯定不止中三境。不过就算三人彼此忌讳不敢以命相搏,也毕竟是以三敌一,对上五气境界的修者也不至于如此艰难。 还有一件事让三人搞不明白。不管小刀如何激发招式进攻,手上的不争破仙还是他身上头上都静悄悄没有一丝光泽涌现,这明明就是未曾突破上三境的样子。 **** 日上三竿,埋着焦建中与持弓修者那块林地间快步走来一位白须老农。他虽满脸皱纹看起来老迈不堪,双目中却闪动着鹰隼般的锐利寒光。 白须老农边走边细看周围的印迹,连各棵树上的划痕也无一遗漏,他不时蹲下身子,察看地上踏得乱七八糟的脚印。 在这片空地上绕了几个圈子,白须老农缓缓站下,盯着面前一大滩已成黑色的血迹看了一会儿,又伸出手在那滩血迹上按了按。 脸上肌肉不可察觉的微微抖动,白须老农沿着拖曳的痕迹走到那棵大树之下。他缓缓伸手拨开地上泥土,露出了焦建中与持尸修者的尸身。白须老农伸手提起两人尸身还未及察看,喉中已发出一连串压仰着的悲嚎。 在这两具尸身下,不知何时又多出一具尸体,这具尸身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伤口,看上去至少中了百十来刀,颈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勒痕,舌头吐在外面看起来很是可怖。虽然死状如此凄惨,他乌青的脸上嘴角微翘,依然保持着一个怪异的笑容。 第一五五章 各人的本事 小刀与三名金如意翻翻滚滚打得热闹非凡,这三人碍于眼前形势不能尽情施展修为,此消彼长已陷入被动之中。 就如事先演练过多次一般,他们在小刀的攻势下轮流被逼退,再逐个上来动手。小刀脸上则是神情轻松,完全不似在生死搏斗,三人更像是尽心尽力给小刀喂招的同门。 货郎三人心中都是无比憋屈。执剑女子剑中有剑,配合青蜂针出手阴狠,拼命绝技“毒刺青蜂”暗中蓄力终是不敢发动。货郎双臂飘着刃带的古怪兵器数次光纹闪动,也强自按捺下去。樵夫利斧同样中规中矩,不做半点冒险尝试。 虽然三人被小刀渐渐自如的招式搞得手忙脚乱,可一旦自己的独门本事暴露人前,不仅会在分赃时失去筹码,若拼至力尽受伤连自家性命也会受到威胁。 小刀趁此机会,将最新领悟到的数套技法和灵逍所学刀法身法渐渐融合一体,进退间随心写意,出手时雷霆万钧,不争带着缕缕刀光数式齐出一挥而就,破仙亦是矫若惊龙威力无穷。 一个时辰未到,货郎三人心中已觉不妙,小刀手上身上虽然还是灰扑扑的不起眼,刀棍挟带的威力却是越来越大。 货郎与执剑女人每次与小刀兵器相交,都觉手臂酸麻,两人只好不着形迹的以游斗为主,樵夫初时还挺着以力搏力,后来也觉拼架不住。 三人不时以惊疑的眼神对视,心中都是一个想法:“这小子莫非是铁打的,战了这么久力气还不减反增。” 开始围着小刀的三角阵势早已变了模样,三名金如意并肩一线,轮流出手抵挡小刀的进攻,而且还被逼得步步后退。 “真是丢人啊。”随着这个有些老迈的声音,一名头包白巾的老者负着双手,缓缓从他们身侧的树林中走出:“你们三个这样下去早晚被自己拖死,还是停手离开,把这小子交给我吧。” 货郎三人原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听见有人说风凉话都是怒火中烧,三人退出战团眼含杀机瞪了过去。中年樵夫看到老者头上的白巾目光一滞:“难道您是……” 白巾老者抚了抚自己头巾嘿嘿冷笑:“我当然是,你们三个让不让?”虽然他语气有些狂妄,可是就连货郎和执剑女人脸上也没什么怒容。 “白巾前辈,这生意毕竟是我们三人接下的,您老是不是也得遵守规矩?”货郎说话时努力克制自己语气,将质问意图表达得尽量婉转一些。 白巾老者呵呵一笑:“当然,要不是有规矩在,我出来和你们多说这些干什么。等你们拼到你死我活,我再出来全包了圆儿不更好?” 他脸上笑容慈和,就像看着自家晚辈一样亲切:“你们三个帮我追上了他,也算有些用处。人这一上年纪,腿脚就不大利索。” “所以我出来和你们商量一下,这小子让了给我。我也不能白占你们的便宜,每个人我给二块上品仙晶,你们几个拿了仙晶乖乖离开,我老人家也好办事儿。” 白巾老者表面和气,话语中却是咄咄逼人。货郎三人心中挣扎片刻,执剑女人率先点头:“既然白巾前辈开口,晚辈怎敢不从,这小子就交给您了。” 货郎樵夫对视一下,终于还是没敢说出拒绝的话。货郎缓缓沉下手臂,两只圆筒前的黑色刃带“咻”的收回,他提起回复原形的货筐一语不发,转身便走。 樵夫转过身子,向着几个人一路打过来的方向而去,嘴里叨咕着:“幸亏顺路砍了一捆好柴,总算没白跑一趟。” 白巾老者一抖手,几道亮光分射出去,这三人小心翼翼的闪开不敢用手去接,亮光落在三人面前并无异状,正是每人两块上品仙晶。 “拿了仙晶走远点,我老人家也和你们一样,不喜欢让人看到自家本事,要是有人离得太近,我老人家难免会记恨,被我记恨的人可是从来没有好下场。”白巾老者目视三人语气平淡,威胁之意丝毫不加掩饰。 俯身捡起仙晶,货郎三人再不多话,转身朝着三个方向各自跑开。他们离开时看过来的眼神小刀十分熟悉,就跟灵逍上那些后厨弟子看自己分切牲畜时一模一样。 眼前的情况来看,白巾老者一定很不好惹,否则货郎三人也不会以这种方式离开。小刀暗暗戒备心思急转,想着有什么应对的办法。 白巾老者不慌不忙的站着,等到三人已走得不见人影,这才跨步向小刀走来:“张小刀啊张小刀,为了你,我这把老骨头折腾了一天一夜,总算还是让我碰上了。” 他身形刚刚一动,小刀已经轻飘飘的跳开数丈,与他保持着十几丈的距离远远笑道:“让您老人家失望了,晚辈可不打算让您如愿。” 白巾老者微微皱眉加了些速度走来,小刀却根本不给他近身的机会,身子轻轻一纵又是数丈:“看来这回您老人家的仙晶要白费了,晚辈腿脚一向利落的很。” 听出小刀语里的嘲笑之意,白巾老者反而放慢了脚步:“没关系,既然我让他们三个离开,自然有把握让你跑不远。” 小刀打量了一下四周,目光所及并无一个人影,他一边继续慢慢向后退去,一边笑道:“哦?那您老人家打算用什么方法让我回去?给我几块仙晶吗?” 白巾老者索性站住不动:“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那几个人一见我就老老实实的退走?”小刀站住答道:“想,我在这里也能听清。您老人家这就说吧。” “因为他们知道,我要做的事从来都不落空,而且得罪我的下场不仅仅是他们自己一个人丢了性命,还会连累许多人。”白巾老者说到这里指了指小刀。 “就和我现在要杀你一样,虽然你跑的快我追不上,可你的同门,你的朋友,你的父母亲戚我却能追得上。如果你跑了,我就慢慢寻到他们。然后再一个个杀掉。” “我只是需要一个对你说这番话的机会。这就是我的独门本事,如果你跑了,以后那些人中我每杀死一个,就是受了你的牵连。” “也许开始你不会在意,可只要你活在这世上一天,你就会记得我这些话。总有一天你会怪自己,为什么今天你要逃走,而不是留下来被我杀死。” 白巾老者脸色平常,语气中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可他这阴狠手段中包含的歹毒后果却让小刀双腿如同灌了铅,再也无法挪动一步。 刚刚还有笑意的小刀面沉似水,性子温和如他也被白巾老者寥寥数句点燃了胸中怒意。小刀再次移动脚步,但不是向着灵逍,而是对着白巾老者走去。 白巾老者看见他的举动后点头赞许:“这就对了,你总算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如果你跑了,我保证你以后的日子没有一天能睡好,过得比死更凄惨。” 小刀脚下不停,直冲着白巾老者而去:“现在我明白了他们三个为什么要逃走。可我不走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想来送您老人家一程,省得睡觉也不安稳。” 白巾老者缓缓解下头巾,摩挲着头皮笑道:“很多人都有跟你一样的想法,但是他们个个都先我老人家而去,年青人还是不要太张狂的好。” 两人嘴上说的和和气气,小刀加快脚步身如水中落花,顺势而动抢先出手。不争一式“融天斩”数百刀光合成一体无声无形的罩下,破仙则是“群龙无首”劈头盖脸砸向白巾老者那颗光头。 手中霍然脆响,自称腿脚不好的歹毒老者轻快绕着小刀转动躲开攻击,白巾一抖灵蛇般缠向小刀脖颈。小刀仰头让过,“平天斩”挥向老者腰间,破仙“拨草寻蛇”将白巾缠在棍上。 白巾在老者头上包着时不知长短,抖开却有三四尺。不知是什么东西所制,破仙缠上后却毫不着力的轻轻滑脱。老者就势再抖,白巾结成圆环套向小刀脑袋。 小刀与货郎等人过招之时,白巾老者看了觉得小刀不过是占了敌人不出全力的便宜,等交上手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他手上如鞭如棍的白巾不知绞杀了多少强者,面对小刀却不能占得上风。 不管他招式如何奇异,小刀总能及时避开。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白巾老者发觉刚才还险之又险被避过的杀着已逐渐失去了威力。小刀似是知道白巾去向一般提前绕开,刀棍更是招招凌厉。 白巾老者口中呼喝加快出手,小刀冷静应对不急不乱。这时白巾老者口中忽长忽短的怪叫两声,白巾猛然改变方向,抖成无数圆圈缠向小刀腰间。 小刀斜举破仙任他绕上数匝,接着单手不断翻卷终于将白巾收紧,老者几次力扯不动,见两人拉近后纵身而上,右手伸出直插小刀双眼。 不争反手向上挥砍,小刀一记“度天斩”正中老者手腕,没有预料中的血光飞溅,只传出“铮”的一声金铁交鸣,老者手中现出一柄短匕挡开不争,狂风骤雨般向着小刀胸腹间连连刺去。 “铮铮铛铛”不断,小刀与不停大声呼喝的白巾老者一手拉扯较力,另一只手连环出击互攻。两人闪电交手十几招后,一直未处下风的小刀突然感到危机袭来,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牢踏在地的双脚足心处已经传来一阵冰凉刺骨的疼痛。 第一五六章 搏命 感觉两根又长又细的冰针同时刺入足底,剧烈的疼痛让小刀忍不住全身跳起,他松手放脱破仙用力向后跃出,不争招数散乱防线大开,身体在空中被白巾老者连刺数下。 小刀身子还未落地,脚上的冰凉僵硬感觉已升到膝部,双足沾地后不听使唤又痛又麻,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伸手在小腿连拍几下,只觉皮肉僵硬如木头般没有知觉。 “呵哈哈……”白巾老者看到他的样子笑得甚是欢畅,轻轻一抖将破仙甩在地上:“怎么样,到底还是着了我老人家的道儿。” 他随即看到小刀身上被自己刺中的那几处地方并无血迹,老者微微皱眉想通了其中缘故:“原来你小子身上有件挺不错的软甲,可脑袋脖子上总没有吧。” 老者满面得意大步走近,显然很了解小刀身上的状况,他轻快绕步到小刀的侧后方,短匕与白巾奔着小刀的头颈之处而来。 在他走来的短短间隙,小刀几次想要站起都是徒劳无功,见老者攻势已至,无法转身的小刀只好单手撑地,用力翻滚躲避,寻找机会仰面以不争奋力还击。虽然身上沾满泥土十分狼狈,却也让白巾老者一时无法得手。 白巾老者脸上带着戏弄的笑容,围着小刀连连绕圈:“你这小子还真是难缠,怪不得那些不争气的家伙没能杀了你。我老人家因为这事儿多了三张如意金符,说来也有你的功劳。” 小刀顾不得听他在说什么,除了全神贯注躲闪,更想尽办法恢复自己双脚。虽然觉得万灵诀与他胸口处的暖流对双腿的伤势有所缓解,可是照这个速度下去,至少也要半个时辰才能站起,白巾老者肯定不会给他这么久的时间。 数十招过去,小刀身上虽然被白巾连连抽中十分疼痛,伤势却不致命。白巾老者见他如此顽强,终于有些失去耐心。他身法加快将圈子缩小,不再让小刀四处翻滚,然后口中再次呼喝起来。 初次以这种方式与人交战的小刀咬紧牙关,凭着一股韧劲儿连滚带爬又撑过十几招。白巾老者笑容终于不见,他猛然一跃,俯下身子以匕首划向小刀脖子,白巾反手贴地平卷。 小刀抬手抵挡,老者匕首斜扬卡在不争的横槽处,两人翻腕较力别在一处。这时白巾也翻卷过来,将两人拦腰紧紧束在一起,老者松开白巾将小刀的右手也拉住不放。 白巾老者明明已占上风,小刀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以这种方式与自己较上了蛮力。这时就听老者口中再次发出长短不一的呼喝之声。小刀猛然醒悟,刚刚自己脚上中招之前他也是这般呼喝。 奋力翻动身体,小刀不等自己脑中魂识给出警示就抢先行动,这时地上两道冰冷的寒光与脑中危险感觉同时出现,从他刚刚的位置上倏刺即没。 “地下有古怪。”小刀明白一定是这老者的呼喝起了作用。这时白巾老者再次出声呼喝,小刀眼见形势危急奋力翻动身体,双手拉着老者一起不断变换位置。 两人谁也不肯放开手中兵刃,空着的手也绞握在一起,小刀情急之下便用额头重重磕向老者面部来阻止他继续发出呼喝,老者见状也只好以头相迎。 “蓬蓬蓬”几声,两人脑袋相碰数下。小刀额头痛如刀割,老者亦是呲牙咧嘴。小刀强忍疼痛连连撞去,老者迎了几下实在熬不过,刚一歪头就被小刀撞在脸侧,顿时就是一片淤青。 白巾老者双手用力撑开小刀仰头躲避,口中发出更尖厉的叫声。小刀连撞几次没能够着,生怕再有袭击出现,又拖着老者在地上翻了几下。 口中再次发出几声尖叫,老者便住了口全神与小刀较力,他身上沾满了泥土,脸上头上青一块紫一块也是狼狈不甚。 “小子,你真是够狠,居然能把我老人家逼到这个地步,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你安心等着上路吧。”白巾老者一边与小刀拉扯,一边说着狠话。 没等小刀反驳,两人身旁的地面微微一震,接着杂草尘土向两边翻起,无声无息现出一个洞口,那个洞口越来越大,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随后探出,小刀震惊望去,觉得那像是一个人的脑袋。 “快过来帮忙,这小子实在不好对付啊。”白巾老者大声喊叫,然后他两手用力带着狞笑看向小刀:“小子,这回你还有什么法子?” 洞中出现那人缓缓爬上,他全身黑衣,头上罩着一块黑布样的东西看不清面貌,双手指甲厚长尖锐沾满泥土,矮瘦的身子佝偻着不足四尺高。 想不到白巾老者居然真在地底下藏着帮手,小刀看那名修者越走越近,双手指间已亮出一丝亮光,不由得挣动身子想要反抗,可是他腰间被白巾束紧,双手又与老者纠缠一起,实在是无计可施。 “白老头,你真是不中用了,还得让我上来帮手,小心点儿,我这眼神儿可不大好,别伤着你。”洞中这名修者手上寒光闪动,声音低沉杂混着身上一股浓浓泥土味儿,听着年纪也不轻。 “你少废话,快点把他杀了。”白巾老者头向后仰,双腿伸出将小刀夹住。小刀虽然脚上麻木,双手也腾不出来,却还是口中低吼拼命扭动身子,不肯就此放弃。 “你这地老鼠终于出来了。”在这危急关头一个声音突然从十余丈外传来,小刀与白巾老者都是一惊,两人倒在地上看不清楚,刚出现那名黑衣修者更是全身一抖,转身飞纵想钻回地洞。 一道身影风驰电掣般冲来,挟带着点点寒光将黑衣修者拦住:“小子,你要是还不想死,就抓紧那老家伙不要放手。” 小刀虽然不知这名满脸皱纹须发皆白的老农什么来路,见他与那黑衣修者已是招招凌厉的交上手,自然而然的双臂加劲儿,反过来拉住了白巾老者不放。 地洞中钻出这名黑衣修者手上各执一根长约尺许的细针,虽然细如发丝,与冲过来的老农手中短刃相交却是势均力敌。他双针上寒光闪动,从地下刺伤小刀双脚的显然就是此物。 这名老农手执一柄精光闪亮的短刃招招抢攻,看上去威武非凡。小刀偷空看了几眼却觉得他身法有些滞涩,初时一股猛劲儿过后,招式渐渐有些力气不继。 那名黑衣修者更是奇怪,动手时总绕着圈子想要钻回地上的洞口。老农似是了解他的想法,只是拦在前面不让他过去。 两人拼了二十几招后,黑衣修者似是急躁起来,他身上不时抖动,就像着了虱子一般。再过十数招更是体如筛糠,眼看再也不能坚持,他疯了一样连连出针,将老农逼退几步,然后厉声低叫,手中亮光一闪,双针闪电般飞射老农前胸。 双针刚刚飞出,黑衣修者连连抖手,袖中接连又射出数只细针,将老农过来的道路尽数封死,随后他双手在头上并举,随着飞针的去势向前一跃,头下脚上钻入地洞。 老农一见就明白了黑衣修者的用意,口中同样厉喝一声,老农手中短刃舞起护住头脸,迎着满天亮光闪烁的飞针纵身而上。“叮叮”几声细响后,他弓身探手,一把就将大半个身子已经钻入地洞的黑衣修者左足扯住。 用力回拖,老农手中短刃如绣花一般在黑衣修者左腿一路向上密集刺入,等到他将黑衣修者拖出抛在地上时,黑衣修者半边身子至少有几十个创口在喷涌着鲜血。 口中长声惨叫,黑衣修者濒死反击,可是他剧痛之下已失准头,踢出的右脚被老农轻松抓在手中,接着又是同样的一轮密刺,这次还没等到短刃刺过腰间,地上的黑衣修者已寂然无声。 老农下手也真是狠辣,不管黑衣修者是死是活,还是继续刺完了这右半边身子。然后丢开手中黑衣修者右脚,缓缓起身向着纠缠一起的小刀与白巾老者行去。 嘴里嗬嗬乱叫,刚才还是信心满满的白巾老者光头上尽是混了汗水的泥污,初时还想挣脱小刀过去帮忙,待到黑衣修者被老农戳得千创百孔后,他则是魂不附体想要逃命。 慢慢走来的老农身上几点血迹渐渐扩大,为了阻止黑衣修者进入地洞,他付出的付价也不小。不足丈许的几步距离,此刻对他来说似是很远,可地上的白巾老者却觉得实在太近。 “小兄弟,求求你放开我啊。”白巾老者一边用力挣扎,一边扯着嗓子叫道:“只要你放开我,我保证就此退出如意阁,再也不追杀你。我身上的仙晶也全都给你。” “毒刃大哥,咱们几个好歹也算相识一场,就放过小弟这一回吧,小弟以后给你做牛做马,决无怨言。”见小刀不松手,白巾老者回过头冲着老农苦苦求情。 看到老农脸上隐藏不住的深深杀意,白巾老者拼尽全身力气拖动小刀向旁翻滚逃避,嘶声叫道:“你这傻小子,你知不知道,他也是如意阁的人,他杀了我之后,你也一样活不了。” 两手用力压制住白巾老者的行动,小刀脸上带着冷酷笑意狠狠答道:“反正都是个死,能拉着您老人家一起上路,还真是一件快事。” 第一五七章 运道 “白巾,你一把年纪,到了生死关头却连个孩子也不如。”被白巾老者称做毒刃的老农摇着头走近:“难道你们在杀我徒弟时,没想到会有这个结果?” “是那小兔崽子不知进退,我怎么也算是他的前辈,他那副样子谁看见也忍不了。”听了白巾老者的抱怨,老农点了点头:“就算他该死,可你们不但以二敌一,还要那样折磨他,我这个师父也实在忍不了。” 看到老农俯下身子,白巾老者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恐惧,他双脚在空中乱踢乱蹬的抵挡,却被老农以短刃准确刺中足心。 “啊呀,啊……啊啊”白巾老者的叫声刚出口就连成了一片,他中了短刃的那只脚被老农抓在手中,瞬间腿上就是鲜血淋漓的中了数十刀。 不亚于凌迟的疼痛让白巾老者连声惨嚎,他也顾不得再管小刀,松手放脱匕首在伤腿上乱抓乱摸。还没等他缓过劲儿来,另一条腿也被老农提起照样狂戳,转眼间也是破烂筛子一样遍布刀孔。 “啊啊啊呀……”白巾老者全身抖动,小刀觉得他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力气大得超乎寻常,因为痛恨他之前的无耻威胁,小刀还是力扯不放,眼看着老农又出手将他双肩后面的筋络一一挑断。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像杀他一样杀了你?”老农将缠在他们两人腰上的白巾轻轻解开,环绕套搭在全身颤抖的白巾老者颈中:“因为我也想让你体会一下这种感觉。” 随着老农手中缓缓收紧,白巾老者手足不停刨动。腰上自如的小刀松了手挪远一些,看着这名手段阴毒卑鄙的金如意渐渐吐出舌头,毙命在他自己最擅长的手法之下。 “喀”的一声轻响,虽然白巾老者明显已死,老农还是抖手震断了他的颈骨。随后他缓缓盘膝坐下。沉默一会儿才看着小刀道:“你小子不错,居然能把他们两个逼到这个地步,要不是地老鼠出来,我怕是斗不过他们两个。” 低头抚了抚身上的伤口,老农叹了口气:“你不要再提着刀那样戒备了,我要想杀你早就动手了。虽然我受了重伤,要杀你这行动不便的小子还是轻而易举。” 指了指那边流了一地血的黑衣修者,老农对小刀解释道:“那只地老鼠似有什么血燥之症。不但要修练阴寒功法压制,还要终日躲在地下。这大白天的,他上来呆一会儿就会受不了。” 他看看身边死状甚惨的白巾老者:“他们叫我毒刃,不杀你的原因还有一个,我已经退隐快十年了,这些年都是我的徒弟出来接生意。” “他这次出来我就觉得心神不安,才追出来看看,结果……”老农脸上带了些悲伤:“尘归尘,土归土,我也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但是看了他那样子还是心痛啊。” “以前就猜到他们两个可能是联手做事,看了我那徒弟的伤势更是肯定。我有伤患在身,说来还真敌不过他们二人联手。”老农说到这里嘿嘿笑道:“本以为报仇无望,你真是让我出乎意料。” 小刀坐直身体,腿上麻木感觉仍然没有完全消退,他自己估算再有一会儿也能勉强站起走动。虽见这老农确实不像要与自己动手,小刀心里也不敢放松半点。 “摘心和黑羽死在那片林子里,地鼠和白巾被咱们两个联手杀掉,再加上我那短命的徒弟,只是你这一桩生意,就已折了五名金如意。”老农看着小刀点了点头:“要不是我就快死了,真想看看你能不能挺过这一劫。” 小刀歇了一会儿,支撑着爬了几步,把破仙也抓在手里,然后刀棍交叉身前,老农看了笑道:“这就对了,你以后时刻都得防备着。只有手里的家伙才不会骗你。” “谁都想找个人养老送终,可惜两个徒弟都先我而去。”老农抚摸着手中短刃叹道:“学艺不精,死就死了,干我们这行本无仇恨之说。” 他又看了看那边的两具尸体:“我跟他们两个年轻时就遇见过,一直就互相看不顺眼,只是彼此忌惮,也没有动手的理由。”他感慨的笑了笑:“看来世上有些人注定不会是你的朋友。也许你现在不懂,如果你这次能活下去,总有一天会遇见这样的人。” “他们两个杀我徒儿还有些别的原因,是为了他身上的如意金符。”他看着小刀笑笑:“你一定没见过这好玩的东西,让你开开眼吧。” 老农伸手在身边白巾老者的尸体上摸索一会儿,以短刃划了一道口子,用手指从伤口处夹出一块小小金色牌子。然后递给小刀笑道:“你敢不敢试试这个东西?” 小刀并没有伸手去接,他打量着老农手里那块小牌子也没什么古怪之处。老农见状一挥手丢到他身上:“你知道这东西值多少吗?最少一颗极品仙晶啊。” 放下破仙,小刀将这块毫不起眼的牌子拿在手上看了看,这小牌子扁扁圆圆,散发着微微金光,可就算是再重上几百倍的纯金所制,价值和一颗极品仙晶也相差甚远。 看出了小刀的怀疑之情,老农笑的很是开心:“我们这些人第一次见到这东西也不相信它有什么用处。你手上这个还要比我们那会儿强上百倍。” “这东西最初是白色,放在身上至少几十年才能养成这样。”听到这儿小刀终于开口问道:“养?这不就是块牌子,怎么养?”老农笑着摇头:“这可不是什么牌子。这金符其实是一只蛊符” “蛊符是什么东西?”小刀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东西,他仔细端详着手中的东西,除了发现上面隐隐有些纹路,并没什么特异之处。 “我也不太清楚,如意阁以重金自异族购得不少蛊种,做成一单生意就可以得到一只白蛊符。这东西放入体内可以活血化淤,长年累月下来个头儿越来越大,颜色也开始不一样。” “由白变黄就要几十年,可一旦变成黄色就可以和同样颜色的蛊符融合一体,活血功效也要比白色强上许多。然后由黄再转白,成为玉蛊。如意阁中最厉害的那些玉如意长老就是以它为名。” 小刀初时一点儿也不相信,他怎么看都觉得这不过是块牌子,可当他以魂识感到老农心中确是一片诚挚。便开始半信半疑起来。 “你在手上划个小口子,然后把它放近一些试试。”就像送给小孩子一个新鲜的玩具,老农笑着指点小刀:“不用太大,最好有点儿血。” 疼痛对小刀来说并不算什么,他在心里衡量一会儿,终是没能抵过好奇心的诱惑。不争在手臂上轻轻一带,浅浅切了条寸许伤口,然后他小心翼翼将那块牌子凑了过去。 这牌子大约两指来宽,小刀觉着放进伤口里简直不可能。就在他寻思是沾一下就收手还是用些力塞一塞时,眼睁睁看到那块牌子“倏”一下脱手而出,毫无阻碍没入伤口后消失不见。 “哎?它还真进去了。”小刀吓了一跳,不过马上就惊奇起来,他觉得似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肉下游动:“一点也不痛,哎?哎?哎?我能感觉到它在哪儿了。” 老农看着他的样子呵呵大笑,与刚刚杀人时的凶恨表现简直判若两人:“我没骗你吧,这东西是不是很好玩?。” 小刀连连点头:“是挺好玩的。”可是那东西带来的感觉在身上只游移一会儿,就有些渐渐微弱:“咦,怎么又不见了?”他失望的看着老农:“就这么几下啊。” 老农含笑答道:“这东西我们很多人都养过,你习惯了就会找到它的存在,不想要的话还可以取出来。”他指了指那边的黑衣修者:“他身上也有一只,你拖他过来,我帮你找找。” 小刀揉了揉双腿,试着慢慢站起身来。他将黑衣修者尸身拖到老农近前,老农伸手摸了几下,指着一块皮肉鼓起处道:“就在这里。”他用短刃一划,又取了一块金色蛊符出来。 接过老农扔来的蛊符,小刀再次凑到伤口处,同样又是“倏”的一下没入体内。小刀清晰感觉到新放入的蛊符挣扎几下就消失不见,原来游走在皮肉下的感觉在这之后似乎强烈了一些。 老农缓缓放下手中短刃,望着面带喜色的小刀发出赞叹:“你这小子,运道真是不一般啊。”小刀听了苦笑道:“突然间有很多人都要杀了我,我也觉得自己运道很不一般。” 老农脸色苍白摇了摇头:“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些人虽然名声不响,却杀了多少比你修为更高的人?”他指了指身前:“就说刚才,你明明必死无疑,结果要埋在地里的却是我们三个。” 小刀见他已现萎靡之态,不禁脸上有些动容,老农强笑道:“你这小子心地倒好,和你说上这一会儿话,我才不至于孤零零的死去,多谢你了。”他伸手入怀取出一个丝囊:“这是我一生积蓄,都送给你。那两个身上的仙晶你一会儿也取上,再挖个坑把我们埋了,也算是入土为安。” 抬头望天,老农气息有些急促起来:“刚刚我说有伤在身也能杀了你并不是玩笑话。你小子还是不够狠,白巾几句话你就回头来拼命,这叫匹夫之勇。” “不管什么威胁,都是因为你有让他顾忌的能力,否则他直接杀了你不是更好。你要先保住自己的命,然后再找到他的弱点,一击而杀。” 第一五八章 后援 最后一字出口,老农缓缓垂下头颅再无声息。虽然他明显也是一位心狠手辣的杀手,小刀却是在他的帮助下才能保住性命。感受着老农身上生命气息渐渐消逝,小刀肃立默诵安魂经文。 几遍经文过后,小刀在地上挖了个大坑。这两天以来,他已经先后埋下了近二十具尸首,这些人虽说都是心存恶念要取他的性命,可是亲身经历这么多生命的离去,小刀还是觉得有些莫名的疲惫。 白巾与地鼠身上各有一个丝囊,小刀随手都放入怀中,算上老农相赠以及他之前所得,小刀怀里仙晶已是收获颇丰,只是他却突然没了从无名道者符阵中脱困时那份快乐。 望着眼前毫不起眼的低矮土坟,小刀心中感慨的回身想要离开,刚刚转过身子他就吓了一跳。在他身后二丈不到的距离,不知何时竟然无声无息的站了一名黑袍老者。 如今小刀魂识散开虽不如在生死界中可以覆盖数里,十余丈范围内还是了如指掌。虽然他此时因为心有戚戚之意分了些神,也不至于让人欺近身后还惘然不觉。 显然这名老者的修为已经超出了小刀的探知能力。他脸上愁苦神情浓郁不开,左眼下还有一块鸡蛋大小的黑斑,衬得他更凶恶几分。一身黑袍负手而立鬼气森森,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不会吧,这还有完没完了。”小刀无力的呻吟道:“一个接一个的来。你们如意阁到底有多少人?” 黑袍老者双眼注视着地上土坟冷冷答道:“他们三个这样的,一二百个总是有的。”微微仰首,神情间带了些落寞:“我这样的,五个也不到了。” 小刀由衷的叹息一声:“为什么啊?就因为我在生死界里没让那个姓冯的小子杀人?你们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来杀我。到底还讲不讲理?” 黑袍老者脸上没有半点波动:“你强出头时就应该想到这个后果,实力相当的人之间才会有道理可讲,对于我们如意阁来说,只有利益与尊严。” 小刀气得一时无话可说,就听黑袍老者接着道:“我叫唐群,跟冯子鸣一起在生死界里死掉的那个是我儿子。”他顿了下:“唯一的儿子。” 小刀无奈的解释道:“你儿子的死根本不关那两个人的事,他们只是刚好路过,怎么可能从外面一过,里面的人就走火走魔?那样的话大家不都得去深山老林修行。”他看着唐群诚恳的道:“前辈,就算冯子鸣不明白,你总该明白吧。” 唐群看着小刀有些激动的样子冷冷答道:“冯子鸣是怕我怪罪,这才想让那两个人顶罪,冯子鸣他们几个私练沥血术的事,其实我早就知道。” “因为你从中做梗,冯子鸣这才迁怒于你,所以这件事从头到尾和你们几个都没太大关联。”唐群看着小刀脸上的错愕道:”就像你说的,你们只是刚好遇到这件事而已。” 小刀听得一时没能转过弯来:“前辈,你这不是挺明白的,为什么还要派了那么多人来杀我?”他瞪大眼睛叫道:“你和他们说一声,这是个误会啊。” 唐群面无表情的等他说完后摇了摇头:“不可能了,自从冯子鸣回去报出你的名字那一刻,不管是不是误会,这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 “我与冯老大是生死之交,他死后虽然如意阁里没人能压制我,我却不能不念旧情。”唐群脸上似是有些自嘲:“虽然他们个个怕我,可我总不能动冯老大的儿子。” “连我自己的儿子也怕我,修练沥血术的事也不敢告诉我。”唐群有些懊悔的道:我不同意他去生死界,他们几个还是偷偷的去了。” “冯三他们几个也都明白,所谓走火入魔不过是一个借口,他们怕我将丧子之事怪罪到冯子鸣身上,因此才要花重金杀你。”唐群叹息道:“大家都心里明白嘴上不说。这黑锅自然就得你来背。” 他对着那座土坟抬了抬下颌:“你确实很不一般,几名金如意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可就像毒刃说的,运道也真不一般,我随便出来走走,也能碰上了你。” 小刀不理唐群的话大喊道:“因为你们一个个装糊涂,我却一定要死?” 他声音远远传出,似要把胸中郁闷都发泄出来:“你们这些道理根本就是狗屁不通,凭什么要把我牵扯进来?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唐群静静站立,一直等到小刀平息下来:“凭你插手如意阁的事,我们已经有足够理由杀你,何况你还伤了我们五名金如意,要是你不死,如意阁的颜面何在?” 他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一些:“冯老大死后,这些年在如意阁里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其实我对你印象还算不错,你用的那套刀法是不是大罗天斩?” 自领悟这路刀法以来,小刀还是头一次被人叫破:“你怎么知道?”唐群点了点头:“果然是大罗天斩,可我看你用的零零碎碎。以前也没听过灵逍有这路刀法。” 本来没有心思和唐群闲扯,可这时小刀耳中似是听到远处隐隐传来唿哨之声,于是点头应付道:“不是师父教的,是我自己机缘巧合学到的。” 唐群脸上带了些向往:“大罗天斩是罗天刀圣的秘传,可惜未能一睹全貌。”小刀听了奇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刚才全都用过了。” 鼻中冷哼一声,唐群满面不屑:“就你那几下子也叫大罗天斩?传闻千年前罗天刀圣以此威镇天下,你却连那三个胆小鬼都打不过。” 唐群谈起这路刀法振振有词:“我看你那刀式顶多几招连环,可是典籍所述,罗天刀圣出招层叠不尽,如三十六天包罗万有变幻难测,才得名大罗天斩。” 说到这里他一皱眉:“你那路刀法就算能连环用出,也不过是勉强独挡一面,怎么能说是层叠不尽呢?”唐群沉迷刀法,对大罗天斩向往已久,他脑中一点点回忆小刀招法,陷入了沉思中。 小刀得了空闲凝神细听,发觉四周确有唿哨声接近。他听这哨声似是有些熟悉,忙镇定心神,想着用什么办法再拖延一会儿时间。 “原来如此。”唐群一脸恍然叫出声来:“是你学错了。”他不理小刀自顾自的说下去:“你每一招虽然首尾相连,却是用错了方位。” 唐群手中虚虚比划:“若真如典籍记,大罗天斩刀势应注重在层叠之法。一招未尽一招又出,既称层叠当然不是衔尾连用,而是反复铺叠,各式齐出合为一斩,才能谓之大罗天斩。” 他明白了其中道理,脸上开朗许多:“你没机会领悟到这一层,除了你马上就要死掉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你的刀太短。”唐群十分婉惜的说:“罗天刀圣使的是四尺长刀,招式威力自然不同。” “话都说完了,送你上路吧。”唐群身上气势渐渐凌厉起来:“虽然大罗天斩要随你一同消失有些可惜,不过世事哪能尽如人意。” 眼见唐群就要出手,两人身周猛然间唿哨大作。一条条人影从四面八方飞跃而出,闪电般围拢上来:“这位朋友,还请手下留情。” 这些人中有两个速度最快,一名高冠老者宽袍阔步凌空虚踏,看似缓慢却瞬间就到了唐群身后数丈,一团白气在他手上凝成一本厚重古书,赫然正是吴宗廷。 吴宗廷身侧不远,封千法身前身后数个闪亮光字时隐时现与他并驾齐驱,两人全力奔来,双双站在唐群身后不动。 吴封两人站住不久,李梦山齐遥南先后赶到,高永明孙言广亦在两人对面出现,六人呈半圆形将唐群围在中间。 清唳声中,庞飞扬须发凌乱出现在小刀身后,他身边田应祥手提八尺长枪,还有油光满面连连擦汗的蒋泰。 石家兄弟与严风梧跑到不久,一个胖大身影随后跟来,却是几乎从未下过灵逍的后厨胖师傅。 小刀眼圈儿一红几乎落下眼泪,这两天他孤身一人奔逃在外,每行一步就是一场恶战。虽然力撑不倒,骤见这些熟悉的面孔顿时心神激荡难平:“各位师伯师叔……你们总算来了。” 遥望着小刀点了点头,场中年纪最长的吴宗廷悠然开口:“未请教这位朋友尊姓大名,咱们有话好说。还望你网开一面,放过我灵逍弟子。” 唐群嘿然一笑:“真没想到,为了一个弟子,你们灵逍居然来了这么多人。”他神情凛然不惧:“如意阁唐群。” 吴宗廷等人久居后山,对这名字没什么反应,庞飞扬田应祥几位长老却是心中剧震,唐群是玄木域修为最高的几名修者之一,境界早至阴阳大成。他是如意阁现存的几位长老之首,出手素来狠毒不留余地,人称“一刀断命”。 未等灵逍众人开口,唐群已冷冷道:“你们中间不过两人刚至阴阳境界,也想在我手里救出人去?” 他刚刚压下的气势再度涌起,在身前凝成一柄长约五尺的黑色妖异长刀,抬起右手握住刀柄,唐群环视众人阴狠诡笑:“我偏要在你们眼前一刀杀了这小子,让你们一个个心存魔障,从此修为再无寸进。” 第一五九章 愤怒的小刀 在唐群眼里,场中除了吴封两人能对他造成一些威胁,余者都是微不足道,他手持长刀傲然望向小刀:“你以为我没发现他们的行迹?就算你们灵逍那个顾千重在这里,你也一样要死。他们这些人在我眼里只是一群废物而已。” 唐群肆无忌惮的表现让灵逍诸老都是心中一沉。虽然吴宗廷等人不知唐群的凶名,却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那种巨大的压力。吴封两人阴阳境界刚刚稳固不久,与大成之境的阴阳修者本来就有着很大差距,何况唐群在杀人这方面的阅历比二人不知强了多少。 小刀此时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愤怒,如果说白巾老者的威胁在他心中点了一把火,唐群则是在这把火上浇了一大桶油。白巾老者那话毕竟还只是个威胁,唐群却准备用他的性命让这些真正关心他的人永沦苦海。 深深抽气,在这滔天的怒火刺激下小刀身子都在微微颤抖。他体内的万灵诀飞速运转,脑中金光散开混入其中,剩下九个活泼金字随着小刀的身体剧烈抖动,发出战鼓般“咚咚”沉闷轰鸣。 明媚阳光照射之下,周围高速涌入小刀体内的各种灵气在半空中映出一圈淡淡光晕。感受着体内灵力如江河般咆哮不息,小刀脸上渐渐潮红,鼻孔张大呼呼出着粗气,如同百牧赛会上被激怒的公牛鹿。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连是非对错都不顾,拿了钱就胡乱杀人的恶徒而已。”小刀粗声粗气的叫道:“根本不配对我的师伯师叔们指手划脚。” 手中不争平平举起,小刀厉声喝道:“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不是给你们背什么黑锅,更不能让你威胁我的长辈。”他的声音越来越是激昂:“我管你是什么金如意玉如意,既然你们不讲道理,那来一个,我就杀一个。” “各位师伯师叔不必顾及我的性命,这样的凶恶之辈人人得而诛之。”小刀高声嘶叫:“咱们上下齐心,让这满口胡话的家伙永远闭上他那张臭嘴。” 灵逍诸老都被小刀这悍不畏死的精神感染,纷纷抖擞精神,运转全身功力,拉开架势准备动手。可是小刀与唐群相距不过丈许,他们怕触动了唐群的杀着不敢接近。 唐群眉心微蹙,他明显感觉到小刀一番话之后,围着他的灵逍诸老身上气势骤增,如同被狼群盯着的一只猛虎,他开始体会到了一丝危险。 “我就先……”唐群话音未落,小刀口中高声呼喝:“哦啊啊啊……”手中不争霍然抖动,就按照唐群适才所讲,大罗三十六天斩连环发动,一招一招层层铺叠而出。 小刀脑中魂识按照唐群刚刚讲述的方法将这三十六式已演练数遍,此时他手中不争寒光四溢,自“虚天斩”至最后一式“罗天斩”一挥而成。 随着一招一式的高速叠累之下,无数蓄而不发的刀气刀光在他身前竟结成一个隐约可见的亮球。这显然就是大罗三十六天斩的真谛所在,各招式交缠一起才会有这样的奇观。 和小刀同样感到惊异的,自然是刚刚讲述其中道理的唐群,看着这套生平最沉迷的刀法在小刀手上重现,唐群只觉心旷神怡,原本要凌厉出手的黑色长刀便缓了一缓。 散发着“咝咝”声响的刀光圆球刚一生成,浑身劲气喷薄欲出的小刀毫不停顿再次舞动不争。头回生二回熟,这次小刀将自身速度发挥到了极限,三十六式瞬间完成,结成的刀球不但比上一个要大一些,蕴含的威力也明显更强。 小刀不顾安危的抢先出手,灵逍诸老无瑕去看他的招式,紧跟着全力对唐群发动了攻击。吴宗廷身前出现数本形状各异的古书,封千里伸指在空中连书“空前绝后”四个大字,古书光字直奔唐群后背。 其余诸老自知修为稍差,对着唐群这样阴阳大成境界的修者只能数人合力出手。李梦山与齐遥南两人白雾混着数点寒星飞袭唐群身侧,另一边高永明孙言广则是一青一红两色绞成光柱。 庞飞扬奋不顾身,“鹰击长天”凌空而起,钩指成爪直抓唐群头顶。田应祥银枪抖动,灵气到处隐有龙形盘附,单手擎枪直刺向前,蒋泰双手符光一现,四道隐符没入地下。严风梧三人盾刀巨斧齐飞,拦腰破腹而去。胖师傅却是错步而上,“造化弄人”双手成拳斜出。 唐群对这些人的攻击真是没放在心上,他眼盯着正在第二次用出大罗天斩的小刀,背后猛然生出浓浓如墨的黑气环绕全身。吴宗廷与封千法的古书光字没入其中便无声消失。 李梦山四人的招式也同样被化于无形,唐群这“阴煞魔功”对所有灵气似有吞噬之力,无论几人如何用力发动,都是浑不着力。 唐群空着的左手挥出,石家兄弟的盾刀竟然一齐被他握在手里,连严风梧的巨斧也夹在其中。手势稍变平平一挡,胖师傅双拳也被拦回。 抖手向上,唐群扔出严风梧的巨斧迎上正飞身而下的庞飞扬,田应祥银枪亦刺在盾刀上不得而入。抬足一踏,地下传来闷声爆裂,蒋泰的隐符也被唐群轻松破解。 这时第二个刀球刚刚离开不争的刀尖。小刀觉得全身鼓荡的灵力在两次出手中只是用出了极小的一部分。这积郁不发的感觉更是让他扬声高叫。 “喝啊……”余音不断,小刀似要将胸中愤怒都发泄出去。想着唐群之前的话,小刀心中将不争想象成一把四尺长刀,再次注入全力挥舞起来。 随着小刀的叫喊,他脑中那九个活泼金字破天荒头一次轰然炸开。这团充满沛然活力的金光既不化成招式人形,也不随全身灵力运行,而是疯狂涌入小刀手上的不争。 未待第一式“虚天斩”起手,不争灰黑色的刀身上已泛起亮光,二尺余的刀身猛然向前延伸,足足长到四尺才停住。多出这段刀身波光内蕴,像活泼金字一样如水流动。尖端更分成无数细小分叉,如同喷涌着一团燃烧的金色火焰。 小刀根本没有注意不争的变化,他感到手上滞塞难发的灵力似是突然有了宣泄之处,自“虚天斩”起,三十六式无比顺畅一蹴而就,交杂着金光的灵力尽数从不争喷涌而出,在他身前结成一个闪着金光的球体。 与前两次形成的光球相比,最后这个光球不但要大上几倍,伴着缕缕金光欲要满溢而出的刀气更是发出“滋滋咝咝”之声,在最外缘高速滚动如金色闪电。 小刀犹觉怒意无法泄尽,他极其自然的平刀向前,不争威猛无比的挑入金色光球之中,随后小刀移动脚步,由后向前依次顶着前面两个光球向着唐群冲去。 抖手丢掉盾刀,唐群一直都在关注着小刀的招式,他亲眼目睹了小刀以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用出了甚称完美的“大罗天斩”。眼神中终于有了震惊之色。 未等他赞叹或是惊诧的话出口,小刀已经挺刀而至,三个光球从小到大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华丽冲来。唐群只得右手一挥,黑色妖异长刀正面迎上。 看着第一个光球在黑色长刀下轻松湮灭,唐群心中一声轻叹,虽然他不想这么快就破坏掉自己向往以久的先贤神迹,手中还是全力推出。 黑色长刀摧枯拉朽般破开身前第二个光球,唐群面上神情冷漠,他已经开始想着将小刀劈成两半后,是把周围的灵逍长老杀个干净,还是立即全身而退。 第三个带着金色的刀气圆球又被黑色长刀一透而入,小刀觉得手中不争剧烈抖动如被重锤连击。血贯瞳仁的小刀浑然不顾什么境界之分,他拼了命的嘶声厉叫,将全身残余的任何力量都毫无保留的注入不争身上。 并没有预料中的血光飞溅,金色刀光圆球挥动了几下只是有些黯淡,唐群感到手上一轻,黑色长刀插入光球的那部分竟然已无端消失。唐群背上汗毛悚然直立,现在他的感觉就像一个人看到脚下有只蚂蚁,踏下去时才发现原来是驾直冲而来的马车。 连声音都不及发出,唐群猛然抽动全身灵力向前。灵逍众人只觉眼前一黑,功力稍弱的李梦山等人都被这股巨力带着向侧踉跄几步。一团浓如实质的黑气倏然涌出,将正在前进的小刀吞没。 没有言语能形容唐群心中的惊讶,他以狮子搏兔之势发出的“阴煞气”原本想将小刀瞬间击杀,结果虽然看似将小刀包裹在内,黑气碰到金色刀光圆球却如烈日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 如果只有小刀自己,修为相差悬殊之下,唐群自然可以获胜,可是此时灵逍诸老的招法再次纷拥而至,唐群没法继续与小刀相持不下的状态。 口中尖啸震人耳膜,自接战以来一直自信满怀的唐群首次有些慌乱,他拼尽了全身灵力向前冲去,明显是意图将小刀逼开再回身自保。 重压之下,早觉口中腥甜的小刀奋力抵抗数息终告崩溃,与此同时,金色刀光圆球砰然炸开,无数金色刀光猛然散开,将唐群发出的浓郁黑气冲得干干净净。小刀自己也被这股力道弹飞出去。 唐群很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空荡的脱力感觉,就在前力方尽后力未生之时,吴宗廷的古书,封千里的光字已趁虚而入连续轰上他的后背。 一呼一吸重聚起身上力气,唐群将其他人攻击胡乱挡开。然后喝醉酒般转了几圈,终于软软坐下:“大意了……” 看也不看还在小心戒备的灵逍诸老,唐群盯着被庞飞扬接在怀中的小刀招了招手,心中虽有无数疑惑,他还是挑了最感兴趣的那个:“你怎么可能使出那一式来?”对着已是奄奄一息的唐群,小刀抹去鼻下鲜血如实答道:“你教的好。” “哈哈哈呵呵……”听了小刀的话,唐群突然觉得无比滑稽,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笑声刚起,他身上骤然透出数道白光,古书光字出现上下盘旋,数息间化成飞灰,随风而去。 第一六零章 重要 灵逍诸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谁能想到一位已至阴阳大成境界的强悍修者就这样轻易陨落。他们的感慨马上被一声惊呼打断:“小刀,你怎么了……” 唐群身上出现第一缕白光的同时,小刀觉得眼前一花鼻下湿热,连抬手抚抹的力气都没有,他身子向后靠在庞飞扬怀里失去了知觉。 就像重温了那次百牧赛会的长醉不醒,小刀的意识陷入了一种奇妙境地。他觉得自己身体在不停起伏颠簸,耳边也不时有人以各种情绪说着话,他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腾云驾雾般的感觉过后,小刀觉得自己被放了在一个极其舒适的所在,就连闻到的气味都是那么熟悉,随后口中连续被人灌下不知什么东西,在一番漫长的吵杂喧闹之后,突然一切都静了下来。 沉睡中的小刀其实并不平静。浑身是血的高行远,生死界的白雾,噬灵虫潮中的绿色烟火,聂婉青含羞的俏面,树林中十几名修者凶恶的样貌,痛哭流涕的孙虎,呼啸而来的黑色羽箭,迷宫一样永无止境的符阵,突如其来的袭击,与白巾老者交缠一起时的绝望。无数画面交杂着情感在他脑中反复闪过。 偶尔会有毛茸茸的感觉抚过小刀脸庞,灌入口中的汁液也渐渐从苦涩变成了清甜。当可以感到胸前暖流随着万灵诀不停运行时,小刀终于能听清一些在他身边的絮语。 “小刀,你快点好起来吧,最近的饭菜一点儿味道没有,我想吃鱼了……” “张小刀,你赶紧醒过来,要不然我每天都要陪着他们来看你,烦也烦死了……” “小子,你睡得倒舒服,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不肯陪我去静心湖,真是无聊……” “大哥,你一定要好起来,我还等着和你一起赚大把的仙晶,做这五玄上最富有的兄弟……” “我这辈子就收了你这一个徒弟,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儿,要不然谁给我养老送终……” “张师弟,当时是形势所迫,我不得不带着大家逃回来,你一定要好起来,要不然……” “小刀,咱们这些人盼着你早点回来,要不然这活儿真没法干了,胖师傅每天都要骂人……” “小刀……” “小刀……” 身边的人一拨儿一拨儿来了又走。渐渐小刀脑中混乱的金光重新一个个凝聚成字,随着他的意识收放自如,虽然双眼无法睁开,总算可以辨识身边情形。 除了熟悉的几张大床,两只猴儿老老实实蜷在床角,无人时偷偷上来摸摸他的脸。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围着他忙前忙后,吴宗廷顶着高冠,叔九龄手扶拐杖,两人不时低声交谈。 每天除了那些不停和他说话的灵逍长老弟子,更有古长老,庞飞扬两人一言不发,只是轮流在他身旁默默坐上一会儿离开。 小刀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裹在透明茧蛹里的虫子,虽然可以听见看见外面的一切,却无法睁开眼睛,更无法说出一句话来。他努力想让大家知道他没事儿,可是却连根小指头也动弹不得。 拼凑着每天听来的零碎话语,小刀知道自己一定是在和唐群的死拼中受了伤,从吴宗廷和叔九龄每日煞费苦心的诊治来看,情况似乎还很严重。 小刀自己倒觉得身体恢复的很快,胸前的温流渗入全身各处,原本没有感觉的肢体一丝一毫重回掌控,隐约的痛感逐渐转成酸麻,然后连每人轻握他手掌也能感知到。 待到小刀的魂识几乎完全正常,扫过身旁众人之时无一例外的感受到了那份深深担扰。可他急着想要表达自己并无大碍的意愿无法实现,只能任由他们每日伤怀。 身不能动的小刀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在这些人的心目中是如此重要,虽然以前他也有过类似的体会,却远远没有躺在这里不言不动时这样深刻。 终于有一天,庞飞扬要离去时似乎看到小刀的右手小指轻轻动了一下。不敢置信的深深吸气,他不错眼珠儿的盯了半晌,才又看到小刀的手指轻轻抬了一下。 “动了,他真的动了。”小刀记忆中还是头一次听到表情冰冷的庞飞扬以这么兴奋的语调说话:“吴师兄,叔师兄,小刀的手指动了一下。” 吴宗廷与叔九龄抢到床前,看了半天也没有动静:“庞师弟,关心则乱,是你眼花了吧。”庞飞扬急得跳脚叫道:“真的动了,小刀,你再动一下给他们看看。” 小刀听得清楚心中着急,连番努力之下,不知哪下用对了劲道,小手指头又抬了一下。庞飞扬屏住呼吸看向吴宗廷与叔九龄,眼光中都是期待之意。 “确实是动了。”听到吴宗廷终于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庞飞扬微仰起头双眼望天,硬压下要溢出的泪水:“我去告诉他们,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虽然时过傍晚,得到消息的众人还是迅速聚集到小刀床前,期盼听到吴宗廷和叔九龄对小刀目前情况做出一个满意的评价。 “手指确实动了一下,不过这个程度还是远远不够。”吴宗廷慎重提出建议:“大家还是每天来和他说说话,看来这对他的恢复有很大好处。” 看到了希望的人们这下更是说得起劲儿,每天灵逍发生的各样事情连同饭菜样式小刀躺在床上也能知晓个差不多,莫素颜与卢俊杰的亲事订在明年当然也没漏下。 只有换到庞飞扬和古长老两人坐在床前时,小刀才能落得耳根清静,结果这天古长老正在静坐之时,叔九龄临出房门时劝了句:“古师兄,也许你也说说话,小刀就能好的快一些。” 环视房中只有懒懒欲睡的两只猴子,古长老沉默片刻轻咳一声:“我的儿子你见过了,十几年前他被选中去后山修练剑阵,我虽然心中思念,可是为了门派大计也只好如此。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你这小子格外顺眼,那天他们去寻你,我腿上有伤不能跟去,心里实在是……” 过了几天,连庞飞扬也在屋中无人时忍不住开了口:“其实连师兄那人很怕老婆,我看到几次他被嫂子骂得不敢还口……” 接连数日,古长老连年轻时与长清子等人出去与其他门派斗殴之事都讲了出来。庞飞扬也是搜肠刮肚无所不言,其余众人就算没什么新鲜事儿可说,也是努力的变着花样闲扯。 小刀心中感激无法言表,只能每天不懈努力活动着自己的手脚,他发现越是放轻松一些,得到的效果反而更好。渐渐在别人离去时,他已经可以轻点几下手指表示谢意。 这天上午,江如海兴致勃勃说着他的发财大计:“天傀门那三十颗极品仙晶一到手,咱就全部用去做个什么赚钱的营生,做什么好呢?要是从头干起实在太慢,得寻个别人做着不好不坏的生意接手过来,然后咱们给它改头换面再大赚特……” “丢了……”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江如海刚一楞神,就听小刀接着说:“欠据丢了……” 江如海这才反应过来:“欠据丢了?我的天啊,大哥,你知不知道那值三十颗极品仙晶,你怎么可以把它丢了呢?” 转身在旁边小刀的一堆衣物里翻了几下,江如海一见果然没有那块自己亲眼看着相昆写的布条,顿时哀嚎一声:“大哥,你这不是要活活急死我吗?什么都可以没有,欠据怎么能丢……” “哎?不对呀大哥,你怎么能说话了呢?”江如海回身看着小刀猛然醒悟过来:“大哥,你能说话了?我的亲大哥啊,你能说话了?” 眼泪哗的一下流了出来:“什么狗屁欠据,只要大哥能没事,仙晶咱们再赚。”江如海哽咽着大声叫道:“大哥好了才是真的。我这就去告诉他们……” “等等……”听了小刀的话,江如海双脚马上牢牢站住:“怎么了,大哥你哪里不舒服吗?”小刀虚弱的笑了笑:“你先和我说几句话,我怕停下不说,过一会儿又说不出来。” “我回来多久了,感觉日子可不算短。”听了小刀的话,江如海咧了咧嘴:“我的大哥,真不算短啊,你躺下都两个多月了。” “都这么久了?”小刀感觉自己说话轻松起来:“我还觉得一个月差不多,他们别的人呢?”江如海轻轻坐在他床边:“每天过了晌午就来,吴老伯他们两个说出去透透气,应该走不远。” “可真是拖累大家了。”小刀回忆着这些天的经历笑道:“都换着样儿的跟我说话,还有多谢你了。”江如海连连摇手:“大哥,你要是再这样说,我可真生气了。” “伤的有这么重吗?”小刀笑笑换了个话题:“我就是一直觉得身上没劲儿,居然这么久才能开口说话。” 江如海低下了头,声音有些颤抖:“刚开始吴老伯说你全身经脉都受了严重损伤,性命能不能保住还说不准,几天后大家才放了心,我除了一直说话,也做不了什么。” 努力移动手臂,小刀在江如海手背上拍了拍:“如海兄弟,虽然那欠据丢了,可是这次还真是收获不小,我怀里那几个丝囊在哪?你打开看看肯定满意。” 第一六一章 五玄第一人 “哇,大哥,你居然搞到两颗极品仙晶,嗯?这怎么还有两颗,难道这个也是?”江如海手上加快,将几个丝囊都一一打开,望着面前一堆散发着温润光泽的极品仙晶,他扑上去一把抱住:“我的天啊,这感觉真是太好了。” “胖子,你在干什么?”恨不得把仙晶上光芒也收入眼睛的江如海闻声回头。不知什么时候小屋的门早已大开,十余人神情惊异的望着他,顾岩猜测道:“难道你想拿了仙晶跑路?” 江如海连连摇头:“当然不是,你们听我说……”他有心解释还舍不得放下仙晶,双手却怎么也不能将这些仙晶都抓在其中。 “你们都来了?”门口众人听到这个声音都是一楞,他们的反应可不像江如海那么迟钝,立刻一拥而入:“小刀,你醒了。” 手捏着仙晶被众人远远挤在身后的江如海这时才接着说:“是大哥刚才醒了,我……”他见根本没有人再看他一眼,只好小声道:“看来你们已经知道了。” 十几张脸上都是喜悦的笑容,小刀被他们的眼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些日子劳烦各位了……”没等他说完,确认了喜迅的众人已齐声欢呼起来:“好了,他真的好了。” 满面愁容的吴宗廷叔九龄两人进屋时,被这番热闹景象吓了一跳:“怎么?小刀醒过来了?”看着两人皱纹都似深了许多的苍老面孔凑到眼前,小刀提高了一点声音道:“两位师伯受累了。” “哈哈哈……”叔九龄顾不得上前探视,他拄着拐杖快步向门外奔去:“吴师兄,你先看着他,我去告诉那几个老家伙,你们谁也不要和我争。” 消息传出后,前来探视的人络绎不绝,祝亮一帮后厨弟子更是兴高采烈的跟着胖师傅一起涌上后山:“小刀,你可醒了,师父这张大脸板得我们这些人成天到晚心里没底。菜切粗了挨骂,切细了也挨骂。” 胖师傅心情甚好,理都不理会他:“小刀,你想吃什么就说,不用掂着后厨的活儿。”他拍了拍小刀的肩膀:“这次事情你做的很好,真不愧是我后厨出来的人。” “方师兄,小刀什么时候成了你后厨的人?”一边的盛金呵呵笑着插嘴:“他可是咱们养闲堂的首席弟子,在你后厨顶多算个帮工。” 胖师傅深深叹息:“唉,这事儿怪我,当时一犹豫,就让你们这些家伙抢了先。”祝亮不识好歹的问:“师父,你犹豫什么。” 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胖师傅大声道:“我命苦,早早就收了你这不听话的小子,我犹豫着是不是把你开出门墙,让小刀替了你的位置。” 众人一片轰笑声中,祝亮假装惶恐冲到胖师傅身后,轻轻捶着他的肩膀道:“师父你手下留情,弟子以后一定好好服侍您老人家。” 后厨一众人走后,田应祥几位长老也结伴前来,严凤梧心直口快:“小刀,这次的事多亏你了,要不然我们几个老家伙就都绝了后。” 一直寡言少语的田应祥长出了一口气:“总算能好好吃顿饭了。”众人听了他这摸不着边际的话都很奇怪,田应祥解释道:“要不然我那小姑奶奶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吃个饭都搞得我这胸口象堵着块石头。 “可不是嘛,老田你这话真是太对了。”蒋泰叹道:“我那小子平时笑嘻嘻的没个正形儿,结果这些天他连话都不说,整得我这心也天天悬着放不下来。” 养闲堂诸老个个面带笑容,坐在旁边一直等到众人散去,这才听吴宗廷跟大家细谈小刀的情况:“小刀这身子骨儿恢复得确实很快,我看他体内经脉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吴宗廷与叔九龄对视一眼:“他好的这么快,其实大大超出我二人预期,这种经脉受损的情况极难痊愈,像冷师弟就是如此。” “还有个事情,这就要问问小刀了。”吴宗廷和颜悦色看过来:“我们发现你体内似是一直有灵力运行,这跟你恢复如此之快有很大关联,你自己可知晓原因?” “对啊,确实一直没有停下过。”小刀的回答让诸老都吃了一惊:“什么功法这般神奇,你是从谁那里学到的?” 小刀面带惊奇,他看着刘枫道:“就是万灵诀啊,师父你教我的,难道你忘了?”刘枫听得一楞神:“万灵诀?你说你没知觉时万灵诀也能运行,你小子是睡傻了吧。” “真的啊,确实就是一直在运行。”小刀感觉着身上的灵力流动:“大巨,天枢,太乙,承满……”他一路报出经脉穴位:“天突,华盖,玉堂,上脘……” “不可能啊。”刘枫从椅上一跃而起:“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你是什么时候可以这样运行万灵诀的?” 小刀见他的样子连忙答道:“去生死界之前,我在莲花镇那里遇到一个人,他在我头上点了一下以后,就可以这样了。”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小刀接道:“他还让我体会了许多灵力的不同感觉……” “什么?这怎么可能?”除了单腿的盛金,诸老中行动僵硬的冷平原都站起身来,七嘴八舌的叫道:“灵力要自己感觉才有体会,他怎么有这样的本事。” “你确定能感觉出那些不同灵力吗?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听了诸老的杂乱问题,小刀想了想答道:“我现在能感觉到十几种不同灵力,他说他叫卓虚涵。” 小屋内顿时静了下来,刘枫几位长老纷纷归坐,吴宗廷李梦山六人却茫然对视,他们久居后山,对这个名字陌生的很。可看其余人的样子,明显卓虚涵有点来头。 “他很厉害吗?”小刀虽然平躺床上也可以感受到众老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的震惊。李梦山跟着问了句:“你们几个怎么这副样子,这人是谁啊?” 见几位长老都是沉默不语,李梦山着急起来:“你们倒是说话啊,这个卓虚涵是谁?”他指着庞飞扬道:“庞师弟曾执掌鹰堂,一定知道这人的底细,你给我们说说吧。” 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庞飞扬轻声说道:“想不到卓虚涵居然还活着。”随后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景仰之意感叹道:“也是,以他那样的旷世之才,怎么能轻易死去。” “我说,庞师弟你不至于吧。”李梦山笑道:“就算我们几个在后山呆久了,五玄上大大小小的门派也都算听过。就过了三十来年,还能有什么大人物出现?” “李师兄,话可不能这样说。”出言反驳的竟然是冷平原:“卓虚涵虽然是这三十年才闻名于世,不过他绝对可以称得上一个人物。” 庞飞扬整理了一下思绪:“各位师兄,不是我等危言耸听,实在是卓虚涵此人名声太响。”他提高了声音道:“小刀,你听了就会明白,遇上他绝对是你的福份。” “当年兽潮未退,五玄各派精英齐聚玄木玄金边境抵挡兽群和荒族大军,玄水域涓海流的海道长在一次战事之后,偶然在一口枯井中救下一个孤儿,就是卓虚涵。” “局势紧迫,海道长一边抚养着他一边与兽潮血战。等到兽潮退去那年,各派回归故乡之时,卓虚涵已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庞飞扬轻轻叹道:“说来我那时年纪也不算大,不久咱们灵逍就发生了那场变故,几位师兄隐居后山,对他自然是一无所知。” “那时候五玄人才凋零,每个上三境修者都是门派中的柱石,海道长在涓海流中地位不低。可是涓海流由好几个流派组成,兽潮荒族外敌一去,难免为了门中地位发生一些争斗。” “海道长生性淡泊不喜参与这些杂事,可是卓虚涵不甘就此屈居人下。在一次流派间的比试中,他居然和另一个流派中的上三境修者发生争执,性急之下还立了生死文书。” 他说到这里,几位知晓这件事情的长老们亦是面带感慨:“算起来卓虚涵跟随海道长修行不过十年,谁都认为他必死无疑,海道长当时甚至要退出涓海流这场争斗来保全他的性命。” “可是结果自然出乎大家意料,众目睽睽之下卓虚涵浴血苦战几百回合,将那名上三境修者活活磨死。”庞飞扬声音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待他伤愈之后,涓海流余下几个流派无不拜服,海道长也成了涓海流两位宗主之一。” “随后就是一次生死界。”庞飞扬看着小刀笑道:“我不是说过,我们那时都是老老实实在外面修行,进去是想都不敢想。” “卓虚涵在生死界中威风八面,不论五玄还是九幽的修者,在他手里都讨不了好。”庞飞扬望着小刀感叹道:“有一点你还真跟他挺像,听说他也是护住数名同门修练,那些人如今都是涓海流的顶尖人物。” “生死界以后卓虚涵一路顺风顺水,不到二十岁就突破了上三境,又成了五玄上最年轻的五气修者。虽然他性情冷漠交友不多,历次五玄盛会上却是场场连胜,无一平手。” “在天外青天举办的云中会上,修为只有五气巅峰的卓虚涵公然挑战五玄的第一剑修剑尊侯兆天,当时侯剑尊修为已至阴阳,可两人大战千余回合只打成平手。侯剑尊当着众人赞叹,若是这样的人多几个,他可早悟剑之三绝。” “自那时起,侯剑尊闭门苦修,卓虚涵则是声名大振。待他破了阴阳境界后,纵观五玄上下,已是无人能敌。因此,大家都称他……”庞飞扬顿了顿带着敬意道:“五玄第一人。” 第一六二章 众生万相 “有没有这么悬乎啊?”李梦山一脸的不信:“要真是你说的这样,这个什么卓虚涵如此厉害,怎么你还以为他死了?” 庞飞扬被他问得一楞:“李师兄,其实这些事儿也不是飞扬亲眼看到,那些年卓虚涵在五玄真的是无人不知,随便哪个修者都听过他的事情。” “大约二十年前,卓虚涵突然间莫名其妙的消声匿迹,从那以后谁也不知道他的行踪,有人说他被仇家伏击而死,有人说他远循五玄域外避世修行。” 看了看吴宗廷几人,庞飞扬轻轻一叹:“灵逍那时在五玄不过是个二三流的门派,就算恰逢什么盛会也要靠边儿站,卓虚涵这样的人物对咱们来说是高不可攀。他出了什么事儿也是道听途说而已。” 见庞飞扬住了口,叔九龄接道:“不管卓虚涵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消失,他在五玄上的威名却绝非传说,只是消失近二十年后,如果小刀不提起,我们大家还真是快要忘了这个名字。” 看到几位长老脸上神情,吴宗廷等人也知道他们没必要为了一个陌生人夸夸其谈,寂静许久后,吴宗廷一声叹息:“看来我们在这三十年里还真是错过了不少事情。” 始终未发一言的封千里却突然问了一句:“小刀,你刚才说卓虚涵让你体会了十几种灵力的感觉,那现在你到底能够运用几种灵力?” “十三四种?还是十五六种?”小刀还真被问住了:“我没数过,反正就是杂七杂八的一大堆……”听到众人整齐的深深吸气声,小刀连忙问道:“悟到的灵力多了不好吗?” 封千里缓步走到小刀床前,脸上都是无奈的神情:“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能御动几种灵力?”他不待小刀回答便自己给出了答案:“七种。” 回过头看着吴宗廷:“吴师兄,你呢?”吴宗廷正被小刀刚刚报出的数字震得心神不定,听了封千里的话半晌才答道:“八种。” 封千里环视了一下屋内其余人:“我想他们也不会比我二人感悟的灵力更多。”他看着小刀脸上带着自嘲感叹道:“那你说,这灵力多了好不好呢?” “自然是好,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刘枫脸上惊讶转成惊喜:“小刀,你可知道这是多大的福缘,感悟十几种灵力,就算顾师兄怕是也没这么多。” 养闲堂诸老纷纷点头,吴宗廷却面带忧色:“小刀,灵力运用要看各人境界,你这次经脉受损就是发出的力量超过你自身承受能力,你这次可以恢复过来,以后也要小心修行,不能再做这等拼命之事。” “感悟的灵力越多,你能运用的力量就越大,可是如果到了你身体无法驾驭之时,轻则经脉受损,重则走火入魔。你还是要以境界提升为主,修行要步步稳固,不可冒进。” 吴宗廷想了想又道:“庞师弟,适才听你所讲,那卓虚涵在五玄上似是树敌不少。”庞飞扬点了点头:“虽然具体是谁不清楚,可他在比试中伤人无数,仇家肯定不少。” 沉吟一下,吴宗廷清了清嗓子:“诸位师弟听我一言,这卓虚涵虽然给了小刀很大好处,想必还是有不少人在暗中寻他报仇,为免多生事端,是不是小刀遇到他这件事就自我等而止,不要再外传了。” 诸老一听也是连连点头,刘枫道:“吴师兄说的不错,小刀,这事儿你也不要再对别人说起。自己好好养伤,能和卓虚涵结仇的人想必不是寻常之辈,还是小心为妙。” **** 三天后,小刀就能坐起自己吃些东西,七八天后更是扶着床沿下地走动走动。十几天后,小刀头一次拄着根木棍自己走到静心湖畔时,望着一片平静湖水上的片片青莲,心中尽是宁静安详。 在他卧床的这两个多月中,灵逍已经开始和红枫宗尝试开通商道之事,两边都派出人手探查熟悉路线,而且早有相熟的商家闻讯前来。 一支支商队开始出行,所有人都是前所未有的忙碌着出去送货接货,除了养闲堂诸老,小刀眼前的熟人越来越少,只有江如海每天陪着他到湖边静养。 “大哥,我看那帮天傀门的家伙是不能来了。”江如海捡起颗石头扔入湖中,叹了口气道:“就算来了八成也没用,咱们连欠据都丢了,人家不承认也没办法。” 小刀靠坐在一棵树下眯着眼睛笑了笑:“如海兄弟,你要是那么喜欢仙晶,我那些都送给你。”他遥望着绿水蓝天相连之处:“我现在觉得,能活着回来,能自己走到这里坐上半天。就已经足够了。” 江如海回头看了看他:“大哥,你这是受了伤,等你过上些日子生龙活虎,看着仙晶就不是这种感觉了。”小刀一听笑道:“也许吧,那你还是趁现在赶紧把仙晶要了去,省得到时我后悔。” 轻轻叹了一口气,江如海望着湖水发了会儿呆:“大哥,其实我只是喜欢赚了一大堆仙晶放在眼前,还有就是和人谈生意时那种占了便宜的感觉。” “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可是他从小事事都压着我,什么生意都不让我沾手,我觉得憋屈。”江如海带了些忧伤道:“所以我才偷跑出来散散心,其实我家里不缺钱花。” “不过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在外面能呆多久呢?早晚不还是一样要回去。”江如海下定决心回过头来:“等大哥你伤好了我就回家去,不能总这样在外面躲着,我找我爹要个营生干干,等有了根基,大哥再把仙晶交给我,咱们合伙赚大钱。” 小刀听着感觉江如海似乎有很多心事,可他自己不说,小刀也没多问:“好,不管兄弟你什么时候需要,我的仙晶随时等着你来拿。” 眼中闪过一丝感激,江如海回来坐到小刀身边:“大哥,我其实并不是什么柔水谷的,可我在我爹面前发过誓,不混出个名堂不能报出自己的家世,还请大哥你体谅。” 小刀满不在乎的一笑:“什么家世不家世,我家里就是个杀猪卖肉的,你还能比我差吗?”江如海嘿嘿一笑:“我说的不是这意思,将来大哥就明白了。” 一个月又是转眼过去,小刀终于可以丢掉木棍正常行走,体内万灵诀时时运转不息,他已不必每晚打坐,只是恢复了清晨的金刚练体。连续几天,小刀伸臂抬腿都觉体内喀喀作响,连手足关节处也如生了锈。 一切回归正轨之后,小刀觉得自己身体上隐隐有了些变化,原本就异于常人的经脉在这一番折腾后变得更加广阔,一股股灵气流过之时,百髓四肢处处都是无一遗漏。 每晚诵经之时,重伤后再次聚拢的金字也是格外闪亮,小刀识海中时刻都是保持一片清朗,稍一意动身周二十余丈的景物就尽在心中。 与唐群一战,之所以最后那式“大罗天斩”威力十足,小刀知道与那九个活泼金字有着极大关系,可无论他再怎么抖动不争,那九个金字都是闪着波光无动于衷。 连番试练,小刀只能在身前凝成一个不足二尺的刀光圆球,威力与他记忆中那个闪着金光,五尺见方的金色光球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关键自然就是他脑中魂法金字,小刀连着几日默诵经文数十遍,试图找到其中奥妙,结果都是一无所获。一天晚上他刚刚诵完经文,那九个金字突然一阵抖动,却是安魂经文第八句终于出现一字。 小刀兴奋之下顾不得睡觉,一心一意想要知道这个金字有什么用处。他执起不争走到院中摸着黑耍了半天,也不见有什么异状。 失望的小刀只好回到屋中,被他惊醒的白猴儿抬起头看了看他,蜷回床角继续睡觉。另一张床上的江如海揉了揉眼睛含糊道:“大哥,你还不睡啊。” 小刀轻声嗯了一句,眼里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躺在自己床上想了一会儿,悄悄起身走到白猴儿旁边,将猴儿提过来盯着看了看。 睡得正香的白猴儿眯着猴眼看了看他,将头枕在他手上继续睡觉,小刀拎着它看了一会儿后,轻轻放下又走到江如海床边。 梦中的江如海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强睁开眼睛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小刀蹲在床边凑近了脸,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见江如海醒来也中邪一样一语不发。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江如海以为小刀伤势发作,连忙坐起摸摸他额头:“难道是发烧了?没有啊。”小刀盯着江如海的脸看了许久,拨开他的手转身回去。 “没事儿,睡觉睡觉。”躺在床上的小刀却是思绪起伏,因为在他刚刚凝视白猴儿和江如海之时,竟然能看到他们面目下隐藏的另一张虚幻的脸。 白猴儿睡着时,那张虚影构成的脸还是安详的对着小刀。江如海也是一样,可当他惊醒时,那张虚幻的脸亦是表情惊悚十分夸张。这两张虚幻的脸与他们的脸重合一体极难分辨,似乎只有情绪发生极大变化时,才能发觉出其中区别。 第一六三章 生意上门 清晨起来,小刀开始直楞楞盯着每个他见到的人不放,连送早饭上来的后厨弟子都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高速更新//伤愈之后一直在自己小屋静养的他没等诸老吃完饭,就急不可待的去了养闲堂。 “哎?你小子怎么过来了?不是说我们这些ri子都去你那边,顺便也活动一下筋骨。”刚放下饭碗的盛金见小刀眼光直视不移,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了饭粒,伸手擦了擦。 结果小刀盯了他一会儿就换了旁边的邓c同样上下摸索一番,不见自己身上脸上有何古怪,刚要问话小刀已经站到冷平原面前。 冷平原虽然努力板着脸,还是被小刀看得有些不耐烦:“你这小子,盯着我看个什么劲儿?”转过脸头盛金和邓chun也都盯着他:“你们两个看什么看,他看我的时间比你们两个加起来都长,一定是我比你们两个长得威武。” 邓chun和盛金还没等说话,小刀已经换到了李梦山跟前,厅中诸位长老都注意到小刀的异常,纷纷面带疑问与他对视,小刀一直将诸老都看了个遍,这才长出一口气。 不待诸老发问,小刀就将自己能看到那张虚幻之脸的事说了出来。盛金听了哈哈大笑:“我还以为你小子都好利索了,怎么年纪轻轻还落下了这个眼花的毛病。” 一直跟着小刀不出声的江如海也担心道:“大哥他半夜不睡觉就在我床前蹲着,两眼一动不动的,吴老伯,他是不是有点夜行之症?” 吴宗廷摇了摇头:“我看不是,都说相由心生,古籍中先贤亦有本相之说。能观万物本相谓之慧眼。可具体本相为何物,我却从未亲见,无法置评。” 叔九龄沉吟片刻:“我研习相学时书中亦有此说,人有双相,一为表,一为心。表面为虚,心相为实。虚实合一乃是大吉之相,可延年益寿。若是虚实分离,则易心思过重百病缠身。” “啊?”盛金张大口了半晌闭不拢:“听二位这意思,小刀躺了几个月,就变成个看相的了?”他冲小刀招了招手:“快来快来,你看看我那什么虚相实相是不是合一。” 小刀动也没动:“盛师叔,你那都合得不能再合了,按着叔师伯说的,肯定长命百岁。”盛金一听顿时心花怒放:“太会说话了,小刀,你要是改行当算命的准能赚钱。” 邓chun一听也来了jing神:“我呢,小刀,你刚才看我的脸怎么样?”小刀想了想道:“邓师伯好象休息的不太好,我刚才看你那张脸上有点受了惊吓的样子。” 冷平原哼了一声:“你这刚开张就得让人砸了招牌,他们两个昨天晚上轮着打呼噜,睡得不知道有多香,要是说我受了惊吓还有人信。” 众人哄笑声中,邓chun轻轻一叹:“昨晚突然梦到那次出行遇到劫杀之事,这才心惊难平啊。”随后他指了指盛金:“后来都是他一个人打了半夜呼噜,不关我事。” “哎哟?我听你们这意思他还真灵验啊?”李梦山连忙招呼小刀:“来来来,你李师伯最喜欢的就是让人给我算命。” 小刀刚要过去,冷平原叫道:“轮也是先轮到我,凡事得有个先来后到。”李梦山连连摇头:“论年纪我可是比你大,算了算了,我不跟你争,先给他看。” “冷师叔脸上有点不一样,外面看着虽然板着脸,里面那张脸却总是在笑,要是再这样一点。”小刀咧了咧嘴示意冷平原:“对对,就是这样,再大一点,好了,现在刚好合在一起。” 盛金看着冷平原脸上挂着与他平时不一样的微笑,觉得确实顺眼了点:“你还别说,老冷这样看起来比他原来那石头脸是强了许多。” 小刀看了一圈儿,挨个将诸老品评一番,中间吴宗廷与叔九龄偶尔也插上几句,快到中午才放小刀离开。 江如海见小刀并不是得了怪病这才放心,他陪着小刀回了小屋后忽然说了句:“大哥,既然你都好利索了,我收拾收拾这就走了。” 虽然前几天江如海已经流露去意,真到了分别时小刀还是有些不舍,可让他总在灵逍这么呆着也不是回事儿,只能点了点头:“那兄弟就先回去,要是想我了就来灵逍住上几天,生意做成了,就过来取仙晶。” 小刀陪着江如海到了灵逍客房,原想送他和那位瘦高的修者到灵逍山下,可是江如海双眼含泪坚决不从,两人就在山道之上挥手作别。 强忍心中酸楚的小刀回到小屋后思绪难平,快步走到静心静畔才舒缓一些。虽然与江如海相处时间不长,两人之间却是格外亲切,突然这样离别实在有些伤怀。 静立许久,小刀转身刚要离开,迎面一人身穿道袍飘然而来,正是灵逍掌门长清子。自小刀他们去了生死界之后,长清子一直为了门中各事忙碌,连小刀受伤也没露过面,不知今ri怎么有了空闲来静心湖。 两人相遇后小刀施了个礼刚要离开,长清子却出言叫道:“等等,小刀,你陪我在这里说几句话。” 小刀应了一声过来,长清子却是眼望湖水一言不发,好半天才突然道:“拦住孙虎那件事你做的很好,我问过了他们,实在是没想到你有这般勇气胆识。” “我也没什么胆识。大家同门一场,当然跑得一个是一个。”小刀笑了笑:“何况当时我在最后面,就想着能拦一会儿是一会儿。” “孙虎请来那些上三境的修者,都是你一人所杀?”长清子转身双目炯炯望过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变得这样厉害了?” 小刀想了想也不隐瞒,将自己在莲花镇遇到卓虚涵的事说了出来。他只讲了几句,长清子就摆了摆手:“原来如此,你既能遇到卓虚涵,就算那些修者再多上一倍,你杀了也没人意外。” 感觉长清子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小刀仔细打量更发现长清子面后之相是一片愁容:“长清掌门,你这是怎么了,难道那条什么商道的生意不好吗?” 长清子摇了摇头:“商道之事运筹已久,如今灵逍与红枫宗两派既成联亲更是同心协力,这些ri子里,生意自然是越来越好。” 小刀展颜一笑:“那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我还以为是赔了钱。”他想起自己那些仙晶安慰道:“就算真赔了也没关系,我那些仙晶也足够咱们灵逍花上一阵儿。” 大家一直各忙各的,长清子只知道吴宗廷等人出去接应小刀,大家合力把唐群给杀了。虽然吴宗廷封千里两人说是小刀硬接了唐群一招,两人这才趁隙得手,可是混乱中其余各人都没在意,还当是他二人谦逊。 长清子虽有些疑虑,可一听小刀遇到过卓虚涵自然什么事都说得过去。他无心打听卓虚涵教了小刀什么招式,更没过问小刀在几名杀手身上到底获得了多少仙晶。 如意阁恶名远扬,唐群之死灵逍参与之人都闭口不提,长清子听小刀谈及各位长老不许传扬卓虚涵之事也是深表赞同。 两人闲谈一会儿,长清子终于忍不住问了句:“小刀,那个雇人劫杀你们的孙虎后来怎么样了?” 小刀直接了当的道:“我放他走了。”长清子眉头一皱:“你放他走了?那他走时怎么说?” “他说他放开了,从此以后不再与灵逍为敌。”小刀的回答让长清子苦笑一声:“放开,哪有那么容易。要是真能放开,他还用等到今天吗?” 小刀觉得长清子虽然不信孙虎的话,也没因为自己放他走而生气,于是原原本本将孙虎后来的话学了一遍,说到孙虎痛哭之时,无意中瞥见长清子眼中也似有泪光。 “现在想来,当年之事自然也不能怪他一个人。”长清子仰天长叹:“何止是他,这么多年来,其实我也一直放不开。” “那件事情你也都知道,当ri死去之人中,没有一个不与我相识。其中虽然没有一人是我亲手所杀。可是就如孙虎一样,他们的死也跟我脱不了干系。” 长清子看了看小刀:“其实知道这个消息后,我以为你也会因为这件事被我害死。”他走近拍了拍小刀肩头:“放了孙虎的事,你做的很对,我们这帮老家伙的旧怨,还是不要让你们承担的好。” “看来我真的老了。”小刀见到长清子似是稍微开怀一些:“要想做好掌门这个位子,无论是自己还是别人的生死都要杀伐果断,这些年我是越来越看不开了。” 没等小刀答话,一名灵逍传讯弟子大声叫喊着奔来:“掌门,掌门,大事不好了。”长清子轻轻挺直了腰,脸上感伤之情尽去,重又恢复了往常不拘言笑的冷静模样:“慢慢说,出了什么事情?” “迎客台来了好多怪人,他们个个像鬼一样,也不说话就在那站着,领头的一个人说要见什么小尊。”传讯弟子想了想补充道:“刚才找不到掌门,顾师伯下去守着了,说是其中有好几位是yin阳修者。” 长清子还没答话,一个胖胖的身影飞也似跑来,远远看到小刀扬声大叫:“大哥,你快来啊,我看大生意要送上门儿了。” ****** 躺枪了。开学临近之际,孩子被教育局转学了,没有任何手续就让去新学校上课。不但条件差和原来学校相比距离又远了几倍,听说明年还要拆了再转校。开学还有几天,几百名家长没头苍蝇一样上访,有几个人还因为和jing察冲突被拘了…… 第一陆四章 价钱 灵逍迎客台,数十名黑衣人一动不动的站着,对檐前飞瀑一串串晶莹闪亮的水珠视而不见。顾千重一身红衣,神情悠然的负手而立,他身后数名灵逍弟子却是脸se紧张。 在顾千重身前四五丈之处,明显是这些黑衣人中修为最高的七八人,这几人最前面一个老者脸庞瘦削须发皆白,双眼微闭似是在养神。他身后几人或罩黑纱,或戴头笠,没有一个露出面貌。 能在顾千重面前如此自若,这些人自然修为不低,特别是最前面的瘦脸老者全身散发着一股强烈的冷凛之气,偶有水珠被风吹溅过来,离他身上尺许就化成冰珠落地,他们在此等候已久,瘦脸老者脚下早就堆了一圈儿厚厚白屑。 就连几位灵逍弟子都有些等得心急,可是这些黑衣人与顾千重都是毫无半点焦躁。终于山道上脚步响起,长清子的声音朗朗传来:“不知贵客到访,长清子迎接来迟,还望恕罪啊。” 顾千重轻轻退步,将位置让了出来,瘦脸老者这才睁开双眼,轻轻踏上一步:“yin灵洞长老盖羽,见过长清掌门。”长清子笑容和蔼:“盖长老有礼,你我初次见面,不知盖长老率众到我灵逍,有何贵干啊?” 盖羽神情死板的道:“不说久仰之类的废话,长清掌门果然爽快。盖某也就直说了,此次前来,一是yin灵洞有事相求贵派小刀禅尊,二是受人所托,还些旧帐。” “哦?我说一定要跟着下来,原来还真是找你的。”长清子回身望向小刀,呵呵一笑道:“什么时候你还入了禅道?都成禅尊了?” 当ri莫俊峰回来,在大殿上主要是说起孙虎等人设伏之事,天傀门的事在养闲堂中才是细细讲述。因此长清子只是模糊有个印象,他见盖羽等人明显不含敌意,挥手让小刀过来。 小刀缓步上前,还没等他开口,盖羽微微躬身:“老朽盖羽,见过禅尊。”他对着长清子和顾千重也未这般有礼,小刀顿时手忙脚乱的还礼:“前辈客气了,有事请讲。” 盖羽站直身子:“yin灵洞与天傀门世代交好,敝派听闻相昆传来消息,禅尊有一篇咒文可固本融魂。而且他们所去之人在听了禅尊诵经之后都是大为受益。” “因此老朽这才率众前来,相昆等人都在闭关破境,天傀门几个老家伙手上又都有生意,因此才托老朽将他们所欠的三十颗极品仙晶捎来。”盖羽轻轻回手,从身后一名黑衣人手里接过一个丝袋双手奉上。 还没等小刀说话,身后江如海已经冲了过来:“大哥,你快数数,可别让人骗了。”这时就听小刀平静的道:“前辈,这些仙晶我不能要。因为相兄所写的欠据已经丢了。” 江如海喉中咕噜一声几乎背过气去:“大哥,有你这样的吗?”此时就连长清子和顾千重也是心中微惊,三十颗极品仙晶可不是小数目,灵逍最难过的那些年全部收益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么多。 盖羽却没有收回丝袋:“天傀门的董老儿只让我把仙晶捎来,只字未提欠据之事,禅尊就算丢了欠据,想来他也不能赖帐不还。”说完双手一送:“禅尊不必拘泥这等小事,请收了仙晶吧。” 江如海上前一把抓住丝袋就往回抢,结果那个丝袋虽然被盖羽平平托在手上,他拉了几下还是纹丝不动:“小胖子,难道你还想抢老夫的东西不成?” 小刀把江如海拉回身后,双手接过丝袋:“既然如此,就多谢前辈了。”丝袋刚到他手里,江如海从后面伸手一把夺过:“这东西可得当场数清了,要不然一会儿少了的话这老头儿就不认帐了。” 盖羽眯起眼睛打量一下江如海,眼神闪过一丝异se,小刀以为他要动怒连忙劝道:“前辈莫怪,我这兄弟就是这样,见了仙晶就顾不得别的事儿。” 盖羽嘴角一动,就算是笑了一下:“禅尊不必担心,仙晶当面点清也是我们这些人做生意的规矩,小胖子虽然急了一些,做事方法却是没错。” 众目睽睽之下,江如海抖开丝袋,将脑袋凑了过去细细数了几遍:“大哥,数目没错,总算是把这笔帐给要了回来。”他把丝袋口系得紧紧:“我先给你拿着,一会儿上去和那些放在一起。” 看着江如海手里的丝袋,长清子哈哈笑道:“好家伙,就连我都有点眼红了。小刀啊,yin灵洞的朋友远道而来,在这里站了半天已是灵逍礼数不周,还是上去再慢慢谈吧。” 小刀这才醒悟过来,长清子伸手一让:“诸位,有事咱们上去再谈。”盖羽看了看小刀,率先跟着长清子上了台阶,他身后黑衣人无声无息一个个紧跟而上。 经过顾千重身边时盖羽站住脚步:“你年纪虽比老夫轻,修为却要强上一些,果然不同凡响。”他冲着顾千重点了点头,快步跟上长清子。 刚才两人相对静立时,已在暗中较量一番,盖羽虽然压制着全身劲力,脚下却还是结了不少冰屑,顾千重则若无其事不露痕迹,无形中已经胜了半筹。 到了灵逍大殿,长清子唤人上茶,众人客气一番,盖羽这才提起正事儿:“禅尊,我yin灵洞与天傀门所修功法虽然不同,对魂魄相容的要求却是一般无二,因此想请禅尊费些心思,再给我们这些人诵上几遍经文。” 大殿里长清子和其余灵逍长老都是满心好奇,他们都不明白,就凭小刀嘴里常念叨那几句经文,怎么能让这些几乎终生不出来行走的老怪物如此客气。 小刀还没等回答,边上的江如海就连连冲他摇手,盖羽立时了然:“那个贪财的小胖子,这事儿就让你来谈价钱,我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殿上众人都放松了心情微笑着看过来,江如海冲着小刀眨了眨眼,得意的站了起来:“这位瘦老伯,我大哥诵经给那些中三境的价钱是两颗极品仙晶一位,不知道贵派来的各位都是什么修为?” 盖羽毫不犹豫的道:“七个三华,十四个五气,四个yin阳。”他眼光平静的看着江如海:“小胖子,你不是很会做生意,那你就说个价钱吧。” 江如海咧嘴一笑:“还是这位老伯爽快,三华境界的就算你三颗一次,五气境界的就算五颗一次,您看这价钱怎么样?”盖羽想都不想:“好,就按你说的来。” 连江如海自己也没想到盖羽就这么轻易答应了自己开出的价钱,他看了看眼前的四位yin灵洞长老:“至于您和这几位yin阳境界,当然不能按那个价钱,咱们就按十颗一次,您看怎么样?” 盖羽点了点头:“没问题,就按你说的,一共一百三十一颗极品仙晶。咱们先钱后货。”就在殿上众人的注视下,他身后一名黑衣人捧上一个大丝袋,盖羽看也没看就递给江如海。 江如海有些意外的接过丝袋,打开数了一遍更是吃惊:“你怎么会知道我开什么价钱,正好准备了一百三十一颗极品仙晶?”他提着丝袋满面诧异:“难道你刚好只有这么多?” 盖羽脸se冷凛:“小胖子,你以为你刚刚玩的花样儿我听不出吗?”他回身看向小刀:“烦劳禅尊就在此处为我等诵经,大家也好做个见证。” 江如海哈哈一笑:“原来你听出来了,咱们可是说好了,这只是听一次经文的价钱,要是你们其中有谁听到一半受不了停下,想再听可就要付下一次的钱了。” 连长清子和顾千重这样的旁观者听懂了他的意思也是身上一冷,心想这胖子还真是够黑心的。敢情他刚才不说一位而说一次是挖了个坑儿,可是盖羽明明听出来为什么还要答应下来呢? 盖羽冲着长清子一拱手:“长清掌门,我们就借贵派大殿听禅尊诵上几遍经文,若是几位无事也可旁观。”他看着江如海道:“小胖子,你就好好数着,谁要是受不了停下,我们就重新付一次的仙晶给你。” 江如海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想着自己好像是聪明过了头。长清子唤人上来收拾一下后,yin灵洞的二十几名修者加上他们所御之尸都盘膝坐下。果然小刀连诵经文数十遍,居然还没有一个现出虚弱之态。 更让江如海与众人意外的是,半个时辰后最先睁开眼的居然是盖羽在内的四位yin阳境界修者。随后是那十几位五气境界,最后才是那七名三华境界。 “上当了,上当了。”江如海连连拍着自己的脑门醒悟过来,当ri在生死界中相昆等人确是折腾了两个多时辰,其中有大半数时间是在休息。这些上三境的修者却可以一直坚持听完百余遍经文也不中断。 而且这些御尸宗的修者听小刀诵经并不是修为越高就要听的越久,yin阳境界的几位长老听了不足百遍经文就已神完气好的结束了融魂。反而是修为低的才要听久一些。 当天只是几名中三境的修者,江如海就收了三十颗极品仙晶入帐,结果这次听经的人多了几倍,修为更是高出许多。他却因为自作聪明白白错过了这个赚钱机会。 手里提着一大袋仙晶,江如海的心中却满是挫败感。盖羽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他身边,俯在他耳边轻声道:“小胖子,你和我谈生意还嫩了点,就是你那个爱财如命的老爹,在我面前也不敢放开他那张算盘。” ****** 明天上午去信访局听区zhengfu给的答复,希望他们不要知法犯法,大家也省点儿力气。 第一六五章 指点 “你怎么知道我要多少仙晶?还请前辈指点一二。”江如海还是不能明白为什么盖羽事先就准备好了正对数目的仙晶。 盖羽瘦削的老脸上露出一丝狡狯:“这个很简单,相昆和老夫提及此事时自然说过你的事,老夫事先按照人数估价,备了那些仙晶,何况生意的事就是你出价,我还价。如果你的价与老夫准备的不符,我自会压到那个价钱。” “你忙着在心里算计什么一次几次的事,自然不会在意一颗两颗的得失。上三境与中三境的区别何止天地,既然你对我们的情况一无所知,怎么能按照相昆等人的修为来衡量?” “我们远远寻到灵逍,融魂之事必然对我等至关重要。从相昆那几个小子身上你赚了不少,更能估计出我们的底蕴。所以上来就该狮子开口狠狠要上一笔。” “生意这种事是随机应变,你刚刚明明已经发觉价钱似是开的低了,却没有马上想出补救之法。”盖羽叹了一口气:“所以说,你还是太嫩了。” 江如海听的连连点头:“多谢前辈教诲,可是刚刚我没想出还有什么补救的方法。”盖羽回头一指:“那你数数,我们到这里的有多少人?” 刚听到这里,江如海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确是晚辈失算了。”随后这一老一少相对微笑。搞得灵逍大殿上其余人都在心里暗数了一遍yin灵洞此次来的人数。 顾千重虽然从来不过问灵逍中的杂务,可是在一旁听的也很感兴趣:“盖长老,顾某还是很好奇,贵派的人数确是如你所报,如果才能再多要出一些仙晶来呢?” 盖羽看着江如海:“让他自己说吧,以后也长些记xing。”江如海见周围人都望过来,清了清嗓子道:“他们虽然只有二十五人,但是身后还各自带着一个呢。” 长清子也被他这个回答惊呆了:“可是那些都是……,怎么能也算进去呢?”江如海嘿嘿一笑:“这笔生意是咱们说了算,我说算进去就得算进去。” 顾千重摇了摇头:“难免有些太不合情理。这样做生意怎么能行?”这次回答他的却是盖羽:“顾老弟,你修为很好,谈这样的生意却不行,这可不比交朋友,本来就是一锤子买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 他指了指自己身后:“所以我还多带了一份仙晶,要是小胖子提出来,我也只能认给了。”他慢慢踱回自己的座位,拿起茶碗喝了一口:“结果他的心乱了,让我们省了一大笔啊。” 江如海不但没有懊悔之意,反而深深施礼:“江如海多谢前辈指点。”盖羽受了他一礼后点头道:“多学着点吧。我们这些门派如此宽裕不是没有道理的。” 几句话就是上百颗极品仙晶的差别,灵逍大殿上几位曾和商家谈过买卖的长老都是有所感悟,顾千重更是叹息道:“这些事情我真搞不了,还是练剑简单的多啊。” 大殿摆上饭菜,众人简单吃罢,长清子安排弟子带yin灵洞众人去客房休息。小刀却从江如海手中要过了那两个仙晶丝袋,上前几步道:“这些仙晶交给掌门处置吧。” 长清子还真是吃了一惊:“小刀,这些仙晶都是你自己赚来的,不是门中联系的买卖,不必交给我处置。”小刀摇头道:“没有灵逍,小刀今天还在小镇杀猪,我要这些仙晶也没什么用处。” 他想了想又道:“何况这其中还有天傀门因为那名弟子伤了高师兄给的赔金。理应交给掌门。”长清子嗯了一声还没说话,江如海就肉疼叫道:“里面只有五颗是赔金,大哥你要是都交了,咱们兄弟以后拿什么发财。” 大殿上灵逍众人一听都沉默了下来。高行远是在比试中伤了xing命,对方弟子也以命相赔。天傀门赔了五颗极品仙晶确是足够诚意。可与小刀手中的两袋子仙晶相比又实在微不足道。 长清子默然半晌,终于起身从小刀手中接过丝袋,在江如海几乎滴血的注视中,他从大丝袋中抓了几把放到小丝袋中,然后将盛着百余颗仙晶的大丝袋递了回去。 “这些我收下,这些你拿回去自己留着,我看以你那位江兄弟的本事,一定可以大展拳脚。”小刀上前却接过那个小丝袋,回身丢给江如海:“我要这些就够了。” 灵逍建派千年,近数百年来一直衰落不兴,长清子执掌门派之后虽大有起se,可是象这样两个人拿着百多颗极品仙晶推来推去的事情还真是前所未有。手中提着丝袋的长清子慨然长叹:“说我不想要,那可真是假话。” 顾千重站起身来:“什么世道啊,我这几十年见到的仙晶还没有这小子几句破经文赚的多。”说罢一边摇头一边走出大殿。各位长老也随后纷纷离开。 小刀拉着垂头丧气的江如海向外走,杂事堂的孟长老却站着一动没动,长清子明白他的意思将丝袋递了过去,孟长老一把抱住:“好家伙,我这辈子还没抱过这么多极品仙晶。” 回到小屋,江如海将丝袋打开好好数了一遍:“大哥啊,明明有一百来颗仙晶到手,让你活活给减了一半儿,加上咱们原来的只有六十九颗了。” 他见小刀听了半晌无语又道:“你现在才知道心疼也晚了。送出去的仙晶也没办法再要回来。要是在长清掌门手里还好,我看后来那老头儿连睡觉时也不会放开手。” 小刀摇了摇头:“我不是心疼那些仙晶,我是在想,当年我爹有病,我省吃俭用也没法凑齐一万两银子,后来还是蓝四爷送给了我一块仙晶。” 说到这里小刀脸上笑颜绽开:“要是我爹知道我现在随便拿出一颗极品仙晶就能换他脖子上那样的一千块,一定会说我吹牛。” “还有那位蓝四爷,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要不然一定好好谢谢他。”小刀轻轻躺在床上:“算算也离家好几年了,我有点想我爹了。” “爹有什么好想的?”江如海将两个丝袋的仙晶合在一处:“我爹每天不是让我看书,就是找个人教教这个,教教那个,还找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给我认。烦也烦死了。” 他指着小刀脖子上那条黑se项链道:“就是这个东西,混在十几块颜se一样,大小也差不多的石头里让我认,可怜我那时眼都花了,现在随便一看就知道哪个真是值钱货。” 小刀把黑se项链取出放在手心看了又看,实在没发现什么异处:“如海兄弟,我那天拿的那块白石头现在被它抓住了。” 江如海哦了一声,随即转过头来:“它抓住了是什么意思?”小刀将黑se项链举了举:“这上面好象有个小爪子。把那块白石头给抓紧了不放。” “啊?让我看看?”江如海凑过来细端详一会儿:“这黑jing芒铁制的东西最喜有灵xing之物,可我看这就是块普通的石头,它怎么可能抓住不放呢?难道我看走了眼?” 看了半天江如海也没什么印象,听小刀描述这石头的疗伤用处后摇了摇头:“我自小就辨认值钱的珠宝奇石,古物珍玩,还真没听过这种东西。”小刀听了不以为然:“管它是什么,我这次能活着回来可全靠它了。” **** 次riyin灵洞诸人用过早饭便要告辞回去,长清子执意挽留再住几ri,盖羽笑道:“长清掌门,我们这些人都是生来的忙碌命。五玄上各处的生意不断,我们又要在yin气稍重的夜间行走。在此住上一天没准儿就是少了几颗极品仙晶的进帐,实在是舍不得啊。” 就算灵逍今非昔比,与方圆数百里的大商户的生意已是迎接不瑕,可这一天也净赚不到一颗极品仙晶。yin灵洞区区二十几人的收益,就抵得灵逍整派有余,御尸买卖实在算是无本万利。 众人一路送下山来,未到迎客台时,正有一名弟子冲上山来:“掌门,下面又有人要见小刀师弟。”盖羽听了点头道:“看来禅尊的生意从此就要兴旺了。” 大家都以为又是哪个御尸宗的门派闻名而来,到了迎客台前却见只有两个人等在那里。江如海顿时大失所望:“唉,就算翻个倍,也只能收上四十颗了。” 这两人同样都是黑衣,前面一个中年男子黑黑的长发散乱遮住面貌,他身后的人却是一身黑se衣裙,看起来似是女人。盖羽见了那中年男子顿时一惊:“怎么是你。” 中年男子轻轻扬头,长发分开两侧,露出一双充满桀骜之气的双眼,虽然他已不算年轻,相貌还算得上十分俊朗,钩鼻血唇神情冷酷,全身上下一股妖异之气。 “杨峰,你怎么就是不听老夫所言,就算强行与她融魂,她也不会再活过来。”盖羽看着妖异男子大声叫道:“御尸宗,yin灵术,你听听这些名字,她死了,她早就死……” “喝啊……”妖异男子杨峰厉声长叫打断盖羽的话,他带着凄绝之se道:“盖羽,你要是再说一句我的兰儿死了,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盖羽声如洪钟叫道:“杨峰,你是我御尸一脉的奇才,老夫是不忍看你这样沦落下去,你听听现在人家叫你什么,尸魔,尸魔啊,什么是尸,尸就是已经死……” “呜啊啊啊……”所有人的耳中骤然都被愤怒尖啸充满,五玄八魔之一的尸魔杨峰声如鬼泣拢指成爪,一团黑气在他身前倾刻间凝成一只巨大黑se鬼手,直抓盖羽的面门。 **** 信访结果不如人意。但经过两天的不懈努力,现在没有部门承认这次转学具有强制xing,因此就等明天开学时学校的说词了。 第一六六章 变脸 迅猛绝伦的黑色鬼手进入盖羽身前七尺,速度便突然慢了下来,到了五尺距离时,原本漆黑闪亮的骨爪上已经渐渐结起白霜,一寸寸向着盖羽的方向压来。 杨峰口中鬼啸渐转尖厉,不时附有一阵阵吱吱喳喳的杂响,一些灵逍弟子已经退出十余丈后还是要堵住耳朵才能勉强挺住。黑色骨爪临近盖羽二尺时,盖羽身后那个一直不动的黑衣人踏前一步,空中鬼爪去势才终于止住。 双眼中涌上血色,红唇红眼的杨峰口中尖啸又提了一个高度,形容疯狂的他鼻中流下两缕血丝,停下的黑色鬼爪却再次缓缓动作,竟然是一副宁可两败俱伤也不肯退缩的样子。 盖羽面色沉重,他御动的阴灵之尸也是阴阳境界,而且他与杨峰之间三丈有余,在运功距离上本就占了便宜,可是他却知道,那只黑色鬼爪还是正以极微的动作在不断接近中。 这时杨峰身后的黑衣女人踏上一步,伸出右手在杨峰肩上轻轻拍了几下。随着这个动作,众人耳中弥漫的尖啸声突然停止,盖羽身前的黑色鬼爪砰然粉碎,落了一地的冰渣儿。 刚才还神态可怖的杨峰收了术法,温柔的抚摸自己肩头那只手掌:“兰儿,我听你的,不动手,不生气。”这样的转变让阴灵洞诸人都是心中惨然,觉得杨峰果然早已疯癫入魔。 盖羽摇头叹息,回头示意阴灵洞余人让开一旁,杨峰这样反复无常的样子他已不是第一次见到,要是再激怒他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杨峰满面和气的看着灵逍诸人:“请问哪位是张小刀禅尊,杨峰听闻禅尊咒文神效,特来求见,还望禅尊能助我与兰儿融魂,无论什么要求,我都会做到。” 若不是他鼻下还有血痕,这彬彬有礼的样子让众人很难将他与刚刚那半疯半魔的表现联系在一起。可他越是这样,才让大家觉得这情景实在诡异。 “你们一共是两位,极品仙晶四十颗,这个价格够公道吧。”离得老远的江如海连忙冲了过来报出一个狠价。杨峰听了连连点头:“可以,可以,我这就给。” 他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丝囊递了过去。江如海接过打开一数顿时楞住:“这里只有十七颗,差了一半儿还多,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峰惨白的脸上涌起红晕,语无论次的道:“我再找找,我再找找。”可他探手入怀掏摸好久,也没能再拿出仙晶来,只好尴尬的陪笑道:“可不可以用别的东西顶替。” 江如海撇了撇嘴:“好吧,让我看看你有什么东西,要是有值钱货当然可以。”杨峰连忙把自己怀里的东西都取了出来,又将黑衣女人递过来的一些杂物都捧到江如海面前。 “这位兄弟,你看看,这里的东西能值多少仙晶。”江如海听了杨峰的话,眯眼看了看:“你这好东西还真不少,这根紫凤玉钗值两颗,这块碧灵石算三颗。” 拈起杨峰手中一个玉瓶,江如海打开闻了闻:“这瓶养神丹就算六颗仙晶。”他在心里算了算:“这才二十八颗,还差十二颗,你手里别的东西都不值钱了。” 杨峰一楞:“这位兄弟,这盏灯你怎么不算上,这是我几年前在玄土域花了三十五颗极品仙晶买来的。”他迫不及待的道:“这个我只算你十二颗仙晶不就够了。” 江如海哼哼两声:“这个他们卖时是不是说叫极寿灯?”杨峰连连点头:“对啊,这位兄弟,既然你认得就好了,是不是可以顶十二颗仙晶?” “你上当了,这才不是极寿灯。”江如海摇了摇头:“据说极寿灯中放上一颗极品仙晶就有延寿之效,我想他们也是这样说的吧。”杨峰点了点头神情有些担心起来。 “不过你这盏灯放上极品仙晶之后是不是很快就消失了?”见杨峰神情黯然江如海恍然大悟:“原来你早就知道这不是极寿灯,居然还想骗我?” 杨峰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灯不像他们说的那样,而且仙晶还消耗很……”江如海摆了摆手:“那是自然,因为这个根本就不是极寿灯。” 他指着杨峰手里的那盏形式古朴的小灯:“极寿灯形为浑圆,色为淡黄,通体以延寿玉镂空雕就,可上下旋开,放入一颗极品仙晶至少用上一年。可你这灯隐有五色,铭锐刺,花叶,波纹,火焰,山峰五种符纹喻五行之意,还是木制。” 江如海缓缓摇头:“据闻这盏灯数百年前就在五玄上出现过,放入仙晶只能随晨幕变幻自身光亮。而且必须远离人身丈许,要不然仙晶就会很快消失。” “最初现世之时这灯称为聚元灯,可是无论怎么放置也没什么奇效,虽然看似玄奥却无实用,故此在识货行家中无人问津,谁买了到手都是后悔莫及。” “各隔近百年这聚元灯就会出现一次,因为总有人不能辨识真伪,每次都能骗上不少仙晶。”江如海带着怜悯之情道:“看来这次上当的是你,那卖主收来这灯之时,估计连一颗极品仙晶都用不了。” 杨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刚才与盖羽动手时杀气腾腾的样子早已荡然无存,他拿着那盏灯进退两难,就如吃了饭却付不起钱一般恳求道:“这位兄弟,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 盖羽实在看不下去:“小胖子,你不要再刁难他了,他差多少仙晶,我来给。”杨峰一听顿时换了笑脸:“多谢师叔,多谢师叔。刚才师侄多有不敬,还请师叔恕罪。” 未等盖羽让人送上仙晶,小刀从后边上来一把抓过杨峰手里那盏古灯:“如海,你把仙晶和别的东西都还给这位大叔,这次的生意我说了算,就收他这盏灯得了。” 杨峰惊喜之下连连拱手作揖:“多谢禅尊成全。”他回身看着黑衣女子笑道:“兰儿,这回你总算是有救了,咱们两个永远都不会分开。” 一旁的盖羽轻声长叹,缓缓道:“峰儿,你可知道,如果这样下去,你早晚都会……”杨峰听了冷然板脸道:“师叔,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小刀不明白他们之间有什么纠葛,他把古灯随意放入怀里,然后冲着杨峰笑道:“这位大叔不要着急,咱们这就上去,我给你诵经。”这无疑是杨峰此刻最在意的事,他立刻换上了笑脸道:“好好好,其实咱们就在这里也可以。” 长清子一直在旁观望,虽然他也摸不透杨峰这忽怒忽喜的脾性,但对着八魔之中的人物还是要有些礼数:“杨兄不必客气,既然来了灵逍,当然要上去坐坐。” 原本要离开的盖羽既挂念杨峰融魂之事,又担心他在灵逍上再发起疯来,只好率着阴灵洞众人也跟着回来。到了大殿之后,杨峰端起奉上的茶一饮而尽,然后就满面期盼的望向小刀。 “大叔,咱们这就来吧。”小刀话音刚落,杨峰就一跃起身。他带着身后的黑衣女子走到大殿一侧盘膝相对坐下,在小刀一阵阵诵经声中,两个人四手相握,闭目入定。 眼见这一切已不可挽回,盖羽长长一叹:“可惜啊,他是这几百年我御尸宗中最出色的弟子,却这样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 见灵逍众人都是满面不解,盖羽就将杨峰的事简要说了出来。杨峰是阴灵洞洞主夏候远的弟子,不但天资聪颖,更是天生阴幽之体,他自幼修习阴灵术法,不到二十岁就已破了上三境。 虽然如今五玄之上人才济济,能在二十岁前突破上三境的却还是少之又少。只是因为阴灵洞向来不与各派争斗,所以杨峰一直到了五气境界时还不为人所知。 阴灵洞接的生意也都是养尸之类,杨峰在一次跟随夏候远出去接尸之时,无意中与那已亡富商的女儿相识。在富商之女兰儿几次赴阴灵洞祭拜之后,两人已是情苗暗种不可自拔。 怎奈天不从人愿,富商死后家道败落,兰儿四处奔走终于劳累病倒。杨峰虽然及时赶到将她带回阴灵洞中,却还是未能救得她的性命。 御尸宗的修者可以炼化本命之尸,能与一具修为高深的尸身融魂,发挥的威力自然更大。可是杨峰却在苦思数日后,将根本连修者都算不上的兰儿融炼成本命之尸。 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杨峰身上的阴灵洞洞主夏候远得知这消息后是大动雷霆,甚至想要损了自己性命,在杨峰与兰儿还未完全相融之时以他的尸身相代。 杨峰誓死不从,他带着兰儿尸身离开阴灵洞四处寻求复生之法。御尸一脉本就被五玄视为鬼修,他所到之处自是嘲讽不断,杨峰不知为此与多少人翻脸动手,可无论是谁都在他面前讨不了好,久而久之才有了尸魔之名。 听完此事的所有人对杨峰都是既同情又婉惜,何况他离开阴灵洞时不过是五气境界,如今却能和阴阳大成境界的盖羽拼个不相上下,修为进境之快实是不可思议。 整整一个时辰,小刀已经将安魂咒文诵了二百遍有余,这早已经超过了阴灵洞此行修为最低的那几名修者。终于杨峰睁开双眼:“多谢禅尊,我感觉现在兰儿好多了。” 听了他的话,大殿上众人都是心中叹息,小刀点头起身,看到杨峰身旁那名黑衣女子却是微微一怔:“咦?你这个怎么和他们的那些有点儿不一样?” **** 开学了,原校门前都是不想转校的家长们和孩子,被告之带孩子到新校报到才能领书,折腾了几小时无果,一些家长无奈去了新校,我这样不想转校的带孩子回家继续等消息。 第一六七章 异象 小刀这句话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盖羽更几乎在听到这话的同时就与自己的阴灵双双跃到小刀身侧,因为他害怕杨峰在盛怒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举动。 杨峰神情变幻,声音有些抖动的问了句:“请问禅尊,兰儿与他们有何不同?”小刀无视眼前有些紧张的形势说道:“他们这些脸上什么也没有,可是你这个却能看清一点样子。” 他这个回答显然出乎大家意料,没等皱着眉头的盖羽说话,杨峰已经几步抢到小刀近前,还将身后的兰儿拉了过来:“杨峰不懂,请禅尊明示。” 阴灵洞几位长老,长清子和顾千重都围拢过来,都在暗暗提防杨峰像在迎客台前那样突然发疯出手,小刀认认真真的转头看了看盖羽几人的阴灵,又端详兰儿好长一会儿时间。 “我觉得没看错,他们几个的脸上什么也没有,可是你这个脸上能看清一些样貌。”听了这话,杨峰的情绪果然再次波动起来,他一把掀开兰儿头上的黑纱,森然道:“还请禅尊仔细看看。” 兰儿脸上皮肉干枯没有一丝血色,双眸更是灰暗无神,虽然比起一般御尸宗修者所御尸身的样子要好上许多,却也明显没有活人的气息。小刀看了看说道:“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是指在她这脸后面的那张虚脸。” 听到这里,盖羽和杨峰身子同时一震,杨峰猛然向小刀冲去,却被盖羽拦在身前,杨峰一声怪叫没有出手,他苦苦哀求道:“师叔,求求你了,我保证不动手。” 盖羽虽然没有闪开,却侧身问了小刀一句:“禅尊,您能不能说一下她那张脸的样子?”听了他这话杨峰立刻站住不动,同样恳求道:“请您说说,您到底看到了什么?” 小刀从盖羽身后走出来:“看起来比她现在的样子要好得多,还很开心,好象带着一点笑容……”随着他的话,几位阴灵洞的长老都是脸带惊诧,杨峰则是再次尖笑起来。 “哦哈哈哈……吼吼,啊哈哈哈……呜呜呜……”凄厉的笑声渐成哀嚎,杨峰如一头受了伤的野兽般放声嘶吼,随后嚎啕痛哭起来,悲声如泣如诉,听得众人都是心中酸楚。 兰儿轻轻走到杨峰身旁,两人拥在一起,杨峰哭声不止,兰儿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待到杨峰好好发泄了一番之后,泪流满面的看向盖羽:“师叔,这回你总相信了吧。峰儿是真的没有疯啊。” “这怎么可能?”盖羽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嘴唇哆嗦的望着小刀:“禅尊居然能看到魂相?这简直是……”他转头看着杨峰亦是流下泪来:“峰儿,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既然她尚有魂相,那就确是生机未灭。”盖羽抹去泪水道:“只是当日我与你师父都亲眼看过她的情况,这些年你是如何让她恢复到这个程度呢?” 杨峰半晌才收住眼泪,轻轻拉住兰儿的手掌,看着她皮肉僵硬的脸满是柔情的道:“兰儿三魂中天地两魂虽已消散,可是我与她融魂之后,却发觉天地两魂似是可以修补的……” 这话简直如睛天霹雳般让盖羽眼前一黑:“不可能,不可能的,御尸宗千百年来,也无一人能复生成功,天地两魂消失后绝对无法召回,这是无数前辈亲身尝试过的。” 杨峰脸上再次泛起一丝疯狂:“不错,任谁的天地两魂散去后也无法召回,但是峰儿当时的想法是,师父曾说过阴灵术修到了一定境界,可以获得阴灵的部分记忆,更有前辈能感受到阴灵本身的情绪影响……” 盖羽恍然大悟:“原来你并不是召回了她的天地两魂,可是她既有魂相……”他满怀震惊之意的道:“难道你居然能将自己的天地两魂分了给她?” 杨峰摇了摇头:“这个我也说不清楚,自从我离开阴灵洞后,每天停下来时都要对着兰儿说上好久的话,说我们以前的事,还把我从她记忆中得知的一些儿时琐碎之事都讲给她听。” “渐渐我就发觉,她居然能做出一些不在我控制之下的动作。”杨峰的声音中充满了柔情:“有时候她会拢拢头发,遇到什么好看的花草也停下来看上一会儿。” “后来连行走时她也不再用我控制,我们两人的三魂如同交融一体,我想什么她都知道,她想什么我也知道,而且我肯定这不是我自己思念成狂的想法作怪。” 杨峰看盖羽的样子还有些疑问,他轻轻侧身让大家能看清兰儿的动作,只见兰儿伸出有些干枯的左手,一团团灵气迅速聚拢过来,在她掌心形成一朵五彩氤氲的奇异莲花。 “这是……”盖羽被眼前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情搞得心神大乱:“她居然也到了五气境界?而且这不是我阴灵洞一脉的术法,那你们两个也不能算是……” 杨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我们两个魂魄相融,想法虽然互通,却都是各想各的。”如同要证实杨峰的话,兰儿走上又在他肩头轻轻拍了几下。 阴灵洞诸人见此情景,终于明白兰儿确实不是如阴灵一般的死物,盖羽慨然长叹:“峰儿,看来是我们错了,我一直以为这些是你神智迷乱时的做法,当你真的疯了。” 杨峰听了双眼一红:“师父与师叔自小对峰儿恩深似海,峰儿这些年确是不孝的很。”他转身拉着兰儿对着盖羽双双跪倒:“还望师叔大仁大量,回去对师尊言明此事。” 盖羽拉起两人,杨峰兰儿又对着其余三位长老拜了几拜,剩下阴灵洞诸人都算是杨峰的师弟,纷纷上来与二人见礼。 灵逍这些人虽然对魂魄之事听得似懂非懂,也隐隐明白杨峰似是做了一件很了不得的大事,他身后的兰儿虽然状似阴尸,其实却还真算活着。 这时盖羽回过身来:“长清掌门,我等实在是失礼,在贵派大殿上述起了自家的旧事,还望多多包涵。”长清子哈哈大笑:“盖长老多虑了,我们这些人听得都很起劲儿,巴不得你们再多说上一会儿。何况这是天大喜事,就容我灵逍一尽地主之谊吧。” 盖羽也不推辞带着众人留在灵逍之上,长清子下令大摆酒宴。有了小刀解开杨峰之事,阴灵洞与灵逍的关系更是亲近不少,养闲堂诸老也被请来与众人一一见过。 酒过三巡,盖羽端杯站起身来:“这次我阴灵洞在贵派能够双喜临门,都是托了禅尊的福,盖羽在此许上一诺,灵逍日后若有所需,无论要人要钱,阴灵洞必无不从。” 这个许诺无疑有极重的份量,阴灵洞此次已在灵逍众人前展现出强大的实力。面对这样一个随便也能拿出上百颗极品仙晶的盟友,五玄上任何门派都不会拒绝。 长清子当然是喜出望外,他知道盖羽这样做全是因为小刀的缘故。见长清子与盖羽遥遥相敬一饮而尽后,尸魔杨峰也举杯站起,他身旁一身黑衣的兰儿亦起身相陪。 “杨峰今日能与各位同门把酒言欢,与兰儿三魂相融,都是拜禅尊所赐,杨峰虽身无长物,却有这一条性命。”他与兰儿双双举杯过头:“杨峰立下魂誓,从今以后,禅尊之友就是杨峰挚友,禅尊之敌就是杨峰死敌。” 五玄八魔个个都是惹不起的人物,当日伞魔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让几个门派不敢触逆。杨峰这魂誓一出,小刀可说在无形中多了一层强大无比的保护。 江如海却没在意这个,他坐在小刀旁边嘀咕道:“说什么身无长物,不是还有十几颗仙晶,那些东西你说不要他就拿了回去,最起码那瓶养神丹也该给我。” **** 等到吃喝畅谈尽兴已近傍晚,大家都有几分酒意纷纷回去休息,小刀与江如海送诸老一进养闲堂,却觉得眼前一片昏黑,原来是大厅中的那盏灯已经油尽熄灭。 小刀被众人劝了不少酒有些兴奋,他想起怀里那盏古灯,取出后托在手上:“如海,回去取颗仙晶拿来放上,咱们把这盏灯挂在这里。你不是说它能变幻亮光,我还真想看看。” 江如海全身一抖:“大哥,这灯好看是好看,但是没什么大用,一颗极品仙晶能买多少缸灯油,咱们就算有些仙晶也不能这般……”小刀借着酒劲儿叫道:“大哥就是想看看,你去不去拿?” 无奈之下,江如海回去取了一颗极品仙晶:“大哥,这灯可一定要挂得高高的,要是离人太近,里面仙晶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了。” “这个还不容易。”小刀眼光上扫,见厅顶正中似是有一个小洞,他从江如海手中抢过仙晶放入古灯中,顿时一股柔和明亮的光芒散发出来:“我上去把它放好。” 小刀顺着侧厅那道小梯上了厅顶,在明亮的光亮照射下,厅顶木板上到处堆满灰尘,鼻中闻到一股有些霉烂的味道。小刀走到厅顶正中那个小洞的位置,将那盏古灯比了几下轻轻放入正好卡在洞中。 “太漂亮了,这烧仙晶的玩意儿就是不一样啊。”听到厅下传来诸老的赞叹声,小刀快步跑下,果然养闲堂中已经充满润泽舒服的黄色柔光,比原来那盏油灯不知顺眼了多少。 诸老的称赞声中,江如海小声道:“买他几十盏油灯,不比这还要亮上几倍,就算加上灯油,点他几百年也……” “欧欧呜……”突然众人头顶传来一阵阵低沉声音,就像有沉睡万年的巨大妖兽正在缓缓苏醒,所有人都觉得整个养闲堂地面在微微震动,随后同时眼前一黑,小刀刚放上那盏闪着晶光的古灯骤然熄灭。 **** 今天第一天正式上课,不去新校的孩子没地方上课只能回家。跑了半天教委,就是劝你上新校,拿孩子的学业逼你转校,其心可诛! 第一六八章 回家 随着厅顶的低低鸣吼,灵逍雪峰方向发出一阵阵隆隆的崩塌声,养闲堂后面莽莽密林也传来一片呼啸,静心湖那边则象泉眼初开那夜水声不断,经阁方向却是声声铮鸣。 这些声响从四面涌来交杂一处,诸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眼前又是一亮,厅上那盏古灯重放光明。随后脚下震动止住,四周的声音也渐渐平息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养闲堂中所有人的酒意都被这阵声响折腾得无影无踪。小刀和江如海走出养闲堂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周围有什么异常,便与诸老道别回去休息。 次ri清晨,小刀早早起来在院中练体后,依着昨天酒席结束时的约定,前去与yin灵洞诸人告别。等他到了灵逍殿前见过长清子不久,盖羽杨峰等人先后前来。 盖羽率yin灵洞众人谢过灵逍的款待后,杨峰对小刀深施一礼:“禅尊,昨ri我二人听了那经文之后,兰儿情况已是大大好过以前,也许过一段时间,她会记起更多的东西,到时也许还要劳烦禅尊。” 江如海听得直撇嘴,盖羽一见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小胖子,你不用心疼,峰儿是我yin灵洞的弟子,仙晶由我们给,一个子儿也少不了你的。” 众人哄笑声中送yin灵洞一行下了山道,到了快分别时盖羽递给杨峰一个丝袋:“峰儿,你不是说要带着她回家乡看看,这袋仙晶你拿着,我和师兄都错怪了你。只凭你能让她现出魂相,已经是我yin灵洞这千年来最了不得的成就。” 杨峰还待推辞,盖羽将丝袋塞到他手中头也不回的离开:“拿着吧,咱们yin灵洞的人什么时候缺过仙晶。”快走下台阶时他又想起了什么:“小胖子,你记得啊,过一阵儿要是有个董老儿带人上来听经,你可一定要狠狠杀上他一笔。” 盖羽率人离开,杨峰还是站着不动,长清子等人见状明白他还有事要对小刀说便先行回去,只留下江如海陪着小刀。 兰儿似是很喜欢灵逍这处飞瀑,她走到檐前伸手去接那串串水珠。杨峰痴痴凝视着她的背影,半晌才道:“禅尊,既然您有法眼可识魂相,想必也一定jing通魂法,那为何不修御魂之术呢?” 见小刀茫然不懂,杨峰解释道:“本派这yin灵之术就算修至jing通,也只能与三魂缺失之体相融,虽然表面上是两人,实则还是一人所控,可是我从兰儿身上发现,如果两人各有三魂,相融后的感觉与yin灵术所述大有不同。” “兰儿与我融魂后,虽然很多以前的事都不能记起,却可自行领悟不少术法,有些甚至根本不是我yin灵洞所传。杨峰曾闻有jing通魂法者可将自己魂念加于他人,禅尊如能领悟,前路已非杨峰所能估量。” “虽然yin灵术法称不上正宗魂法,但是我们也明白先感后眼,至今我yin灵洞还无一人可识魂相,足见禅尊在魂法上已造诣颇深。杨峰蒙禅尊深恩,却觉禅尊似是不知自身已具这等实力,这才贸然相荐。” “听闻御魂之术不同御尸之术,无论是人是兽,甚至草木jing怪,只要魂识能相通即可,只需心念一动,便可同力齐心。又不似我与兰儿三魂相融不可分离。御魂完全凭的是彼此信任。yu合即合,yu分即分,甚至可御数物。” 小刀听得虽然有些迷糊,但能想象到杨峰描述的那番情景。江如海也明白了一个大概:“你别光说啊,这什么御魂之术你有没有,拿来给我大哥看看呗。” 杨峰摇了摇头:“我没有,御尸宗一脉的术法也不适合禅尊,杨峰只是将心中所知所想尽数说出,盼禅尊听后有些感悟。”说罢他与兰儿并肩施了一礼,一前一后向灵逍山下行去。 “光说有什么用,要是听人说说就能学会,我现在岂不是早就破了yin阳境界。”江如海摇了摇头:“这家伙傻乎乎的让人骗了几十颗仙晶,大哥你可别听他的了。” **** 连着几天,灵逍清晨都飘起一阵绒绒细雨,比牛毛还要纤小的雨点落在身上清爽舒服,这让数年也见不到几滴雨水的灵逍众人都觉心情焕然一新,大家都盼着这润物无声的雨丝能够天天延续下去。 这天长清子正迎着细雨站在殿前等着每ri来通报商道消息的弟子,却看见小刀犹犹豫豫的凑了过来:“掌门,我想问问按着咱们灵逍的规矩,弟子要几年才可以回家探亲。” 长清子顺口答道:“以三年为期,每次半月……”说到这里他看到小刀的神情恍然大悟:“原来你想家了,算算你也来了灵逍好几年,确实应该回去看看。” “你去孟长老那里说一声,然后就去吧。”小刀欢快的答应一句转身要走,却听到长清子叫道:“小刀,我还有点话对你说,你先别急着走。” 小刀听了惊叫道:“掌门,你刚才明明都答应了……”长清子笑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不是不让你走。我是想问问你家里还有一些什么人。” “就剩下我爹了,小时候我娘和镇上许多人都染了瘟疫……”听了小刀有些哀伤的话,长清子叹道:“确是应该回去一次,想必你爹也寂寞的很。” “你这次回去问问你爹,如果他愿意的话,不如就随你一同来灵逍。”长清子神情和蔼的一笑:“有养闲堂里那些师兄师弟,他平时也好有个人说说话。” 小刀这才听懂长清子的意思,兴奋叫道:“掌门,你是说我可以把我爹接到灵逍来?”长清子点了点头:“正是此意,你已为我灵逍立下数件功劳,与情与理你爹都有这个资格。” 杂事堂中,孟长老听小刀说了长清子的决定后也深表赞同:“那你就快去吧,接了你爹回来在养闲堂住下,你们父子也能每ri相见。” 小刀脚下不停奔去养闲堂道别,诸位长老也都替他高兴。等他告辞出去后,李梦山轻轻一哼:“顾长青真是好心计,这回总算把小刀这棵摇钱树牢牢的种在灵逍上了。” **** 小镇与灵逍相距千里之遥,归心似箭的小刀不让江如海跟随,他连马都不要,独自一人御起风行术,沿着当ri来时的路飞奔而去。 昔ri近一天一夜的行程,小刀只用不足半天时间就到了那个熟悉的岔路口。他站住转首眺望,那群盗匪围住马车的情景还是恍如昨ri。 踏入小镇的第一眼,小刀就望见自己经常去帮工的那间酒肆,门前还是各se马匹轮车,就连里面小二的吆喝声都是那么熟悉。 沿着镇中的土道一路行去,小刀觉得以前看上去宽敞干净的各处商铺房屋都是矮小破旧。别说与灵逍的厅堂殿阁相比,就算他路过几次的莲花小镇也比这里强了许多。 小刀离开镇子已经三年有余,偶有一些熟人看到他的修者装束都是远远闪开。小刀几次对着别人挥手,对方都是马上转过头快步逃走。 走到无比亲切的暗红se肉案前,小刀抚着案上的纹路无声轻笑。他推开自家的木门,那个经常在梦里出现的胖大身影正站在院子里,抖着几块剥下的牛皮摊晾到石案上。 似是听到身后的门响,老屠户头也不回的叫道:“王顺老小子,你今儿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活儿刚干完,肉还没炖呢。”回答他的却是一个带些颤抖的声音:“爹,是我回来了。” 老屠户手上的动作突然僵住,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过身来:“是你小子啊,我还以为是你王叔来了。”虽然他已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小刀还是能听出他压仰着的那份惊喜。 丢下手上牛皮,容貌苍老许多的老屠户几步走了过来,仔细看着已经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儿子,他刚要习惯xing的伸手过来拍拍小刀的头,想想又收了回去:“好小子,长这么高了,看来在那什么灵逍上还真是吃的不错。” “你在这等等,我去切点肉炖上,王顺那老小子每天都带着酒过来,我们两个现在都快成了一家子。”老屠户背过身抬手在脸上抹了几下,快步向着后院走去。 小刀静静跟在老屠户身后,不时伸手拨动着挂在木架上的铁钩。老屠户取出一块留下的后腿肉,放在案上举刀就砍,可他心神激荡连着几刀都剁在木案上,还差点伤了手。 小刀见状连忙伸手拦下:“爹,还是让我来吧。”看着他熟练地将一块后腿肉分开,老屠户点了点头:“还行,这三年手艺倒没拉下,你在那里是不是也总干这个?” 小刀点了点头:“差不多吧,不过灵逍要比咱们家里的活儿多,后厨每天都是百多头的牲畜要杀。”老屠户惊叹道:“好家伙,比咱们一个月卖的还要多啊。” “哎?带你走那小子不是说干三年杂役就能传你法术什么的,你怎么还回家来了?”老屠户猛然想起唐林当ri所说的话:“难道你小子被人骗了,在他们那白干了几年活儿,又让人给撵回来了?” ***** 每个人都心疼自己家孩子,明明不合情理的事儿也得忍了。领导们从各种巧断亲子案得出的结论是无敌的…… 更多小说最新章节请57 或直接访问 57xs. 第一六九章 意料之外 小刀又是拿出腰牌,又是打开丝袋让老屠户看看里面的仙晶,终于让他相信自己并不是被灵逍赶了出来,可是当他说自己在灵逍上已经过的不错,每天干的活儿也不多时,老屠户又开始对他的话生出怀疑。 “虽然你爹我一辈子都在这镇上杀猪卖肉,可是经过看过的事儿还是要比你小子多。”老屠户认为小刀的话只是为了让他宽心:“就算在那边干活累点也没关系,你说的这每天简直是养大爷一样,要是真这样,还不人人都抢着去了。” 小刀一听连忙接道:“本来就是啊,爹,这次回来前掌门已经答应了,我想带上你一起去灵逍。”老屠户听了哈哈大笑:“他们准是看你干活麻利又好说话,才想让你把老子也骗到山上去干活。” 只身拦住十几名上三境修者也毫不犹豫的小刀对着自己老爹彻底崩溃,他费尽心思详细描述灵逍上的舒适生活,说到口干舌燥也只换来老屠户几下点头敷衍和不以为然的哼哼声。 直到锅里的肉已经飘出香味,老屠户还是对小刀此行的来意半信半疑。最后小刀终于被他惹得心中上火:“好好好,你说去干活儿就去干活儿,那你到底去不去啊。” 老屠户的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当然不去,你老子在这里过得好好的ri子,为什么要去那个谁都不认识的破山上住。再说就算有一天你真被赶回来,咱们爷俩儿还能有个营生,要是都去了,这卖肉的生意就完了。” 小刀无奈沉默叹气,他最初想着带老爹上山这事儿准是轻而易举的成功,谁知道才一开口就连连碰了钉子。看着油盐不进的老屠户,小刀开始后悔不如带上江如海或是其他同门来帮忙劝说一下。 门声一响,车夫王叔提着个酒葫芦从外面进来:“老屠户,今儿咱俩可真是好福气,我买到了五斤上好的黄酒……”揉着比以前还要红润几分的酒糟鼻子,王叔这才看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 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叔呵呵大笑:“是你小子回来了,正好正好,咱们三个好好喝上一顿。”这时他才发现小刀父子好象闹得有点儿僵:“这怎么才一回来爷俩就杠上了?” 老屠户一挥手:“没什么事,就是这小子想让我跟他去那什么灵逍,你说我这把年纪也不能再学什么飞啊打啊的。”王叔点了点头:“那是那是,你就是想学也学不会啊。” “这小子为了让我上山,哄我说去了就是天天在水边闲唠钓鱼,每天饭菜有人做好了送过来。想上哪就上哪都没人看着,还有什么猴子,好吃的果子乱七八糟一大堆……” 小刀挣扎着辩解道:“爹,这都是真的,我还能骗你吗?实在不行你去看看,觉得不好再回来呗。”老屠户摇了摇头:“你老子没那个好命。上千里路得折腾十来天,镇上的人上哪儿去买肉吃?” 王叔听了也有些不信,但是看了小刀递来的极品仙晶当真吃了一惊:“老屠户,别的我不知道,不过这仙晶可是货真价实。”他压低了声音道:“我看值得上百万两银子。” 小刀也不敢再细说极品仙晶的价值:“爹,这回你总信了吧,我在灵逍上赚了不少钱,足够咱们爷俩一生吃用不尽,你就和我去吧。” 老屠户盯着王叔手上的仙晶发了一会儿呆,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去。”他语声低沉了一些:“我刚才也知道你不一定是在骗我,你爹我在这镇上呆惯了,想想到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只要你小子在那边儿过的好就行,我在这里有你王叔一块喝酒就够了。”老屠户将王叔手里的仙晶一把抢过塞给小刀:“我也给你存着钱,将来有了媳妇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三人围坐喝酒吃肉。小刀喝了几口觉得王叔所谓的上好黄酒实在是淡涩的很,与灵逍宴上佳酿以及白头部落的nai酒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就连以前吃着顺口的炖肉也和老沙他们jing选细选送上山的牲畜肉差了太多。 晚上躺在自己旧时的床上,小刀听着老屠户的鼾声却难以入睡,他觉得这次回来与自己想象中的情景相差太多,不但老屠户上山之事看来无望,就连王叔见了自己也没有预料中的那样兴奋。 第二天小刀和老屠户先去拜祭了娘亲,接下来他回到镇上的事情就渐渐传开。儿时的玩伴崔猛大有也结伴前来看他,虽然只是短短三年不见,小刀却觉得几个人在一起时没了以前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 一直没有小刀梦境中无数人围着他欢呼笑叫的场面出现,镇上的生活并没有因为他的回来发生丝毫改变,认出了肉案旁这个长相俊朗,装束不凡的少年是当年的杀猪小孩后,唯一的变化就是小刀挥手时他们报以微笑不再逃开。 伴着心中淡淡的失落,小刀这才明白其中道理,就像当年他看那些擦身而过的修者一样。在镇上所有人的心里,自己早就不再属于这个平凡的小镇。 感慨之余,小刀又几次试着劝老屠户跟自己一起回去,如同当年他要传授安魂经文一般,老屠户初时充耳不闻,后来终于抬脚就踢:“你爱去就去,别总来烦老子。” 后来连王叔也帮着劝小刀:“小子,我知道你是为了你爹好,可是你想想,我们这些老家伙在镇上过了一辈子,虽然ri子不算宽裕,也能混上一口吃喝。要是我们真想离开,年轻时不早就到青木城那样的地方去了?” 不等小刀再说,老屠户就大声叫道:“小子,你就死了那份心吧,你爹我一定不会跟你去,你也别在家里晃来晃去让我看着头晕,明儿一早,你赶紧收拾收拾滚蛋。” 小刀无奈取出几块仙晶:“爹,你实在不爱去就不去,这些仙晶你和王叔留着喝酒。”老屠户一指自己脖子上挂着那颗用布包着的仙晶:“我一想这玩意值十万两都有些睡不踏实,你留这几个玩意儿是想害死我不成?” 王叔更是连连摇头:“使不得啊小刀,咱们这些人要是拿了这东西,让人知道一定是惹来祸端,你忘了以前我和你说过的晶矿之事,我赶车的钱和你爹卖肉的钱吃点喝点是绰绰有余,你留着这东西好好修行去吧。” 第二天起来吃过了饭,老屠户就连连摧着小刀回去,王叔更是赶了马车要亲自去送。镇上的人知道小刀要走,倒是纷纷出门来道别。 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小刀心中苦笑,想不到自己梦里这个本是迎接的场面却变成了送行。他一一拱手道别,然后看着老屠户高叫道:“爹,要是以后有什么事,你们一定到灵逍来找我。” 小刀说罢强忍眼泪,脚下片尘不起,一阵风般飘出小镇。他身后众人惊叹几声也就各自回去,留下老屠户和赶着马车呆呆站立的王叔两个人。 “我说这小子不用我送,看来他真是学了身好本事。”王叔拍了拍自己的老马叹道:“老屠户,你就真不想他,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去呢?” 双眼泛红的老屠户摇了摇头:“他越是这样,老子越是不能去,我这样一个大字不识到了那里就是给他丢脸。”叹了一口气又道:“我也舍不得离开他娘太远。知道他过的好我就放心了。” **** 小刀心中酸楚一路奔出,到了那个岔道后再次站住,心中算计了一下出来的天数,他并没有朝着灵逍的方向回去,而是顺着那条路下去一直到了青木城。 当ri让小刀惊叹的青木城高墙不再那么震撼,漫步在青木城中,小刀觉得自己实在找不回当年初入此城时那种新鲜的心情。此时距离每年一次的集市还有两个多月,城中也有些商铺前摆满了各式东西。 小刀想起自己以前听到这些东西价值几十上百两就连摸都不敢摸一下的样子,沿着摆满杂物的城中大道走了许久,却连一件能看得上眼的东西都没见到。 数年前的灵逍只是一个二三流的仙道门派,前来购药的陈长老已被各大药铺当成大主顾对待。如今看久了灵逍上华贵jing致的常用之物,小刀觉得街上的东西确实太过粗陋。 走进一间茶楼坐下要了碗茶,小刀随意问了问小二出城向南是何所在。知道可以沿那边几座城池绕回灵逍后,他心想反正半月之期还早,便算计着一路南行看看。 御起风行术轻松奔出数百里,小刀眼前出现一座古怪城池,这座怪城的大门所处城墙不成直线,而是从城门两侧向后斜斜建成,将高大的城门突出在前。 这里想必就是小二所讲绕回灵逍要经过的三分城,小刀加快脚步奔入城中,奇怪的是行出里许也不见街上有什么人影。他见状正想穿城而过,抬眼望见前方黑压压围着不少人,奇怪的是这些人只是静悄悄的站着,小刀加快脚步走近听到人群中间隐约传来哭声。 这时一个高昂尖厉的声音猛然响起:“再怎么哭也没用,要是你赔不起公子爷的这杯酒,就得用你娘抵帐,让她去好好陪陪那十几位佛爷。” 第一七零章 不认识就好 数千人围成的圈子中间有两辆漆成淡金色的高大华丽马车,其中一辆马车锦帘低垂没有动静,另一辆马车的车辕上站着一名身穿白色纹绣锦袍,手中执着黄金酒樽的公子哥。 他这辆马车前面,一名中年妇人神情惶恐的拉着个八九岁的哭泣小童,双膝跪地不停磕头,虽然她额头已经有些青肿,还是一次次用力以头触地,连恳求的话都说不出一句来。 周围虽然有几千双眼睛,可是这些人都是不出一声,只听那个拿着酒樽的白袍公子尖声喝骂:“本公子这酒是玄土域琥珀酒庄所酿,一小坛便要五颗上品仙晶,就算你们两个用命来赔也是不够的,你老老实实跟着佛爷的车回去,能沾些佛缘也是你的福气。” 明明他这话并没有什么威胁的意思,可是小刀却发觉周围人看向那娘俩的眼神都包含着怜悯绝望。没等他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他身侧响起:“各位让让,我过去一下。” 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中年汉子提着个酒坛急匆匆从后面挤了进来,他快步走到那公子哥马车前面,双手托了酒坛奉上:“谷少爷,这孩子惊了马车弄洒您的美酒,我替他还上一坛槐花香,请您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娘俩吧。” 谷公子看了看他手里的酒坛嗤之以鼻:“你是没听清还是怎么着?就你这一坛子劣酒想换本公子的一杯琥珀玉?赶紧滚开。”他指了指还在磕头的中年农妇:“想你的小崽子活着,就跟着马车去宝相寺。” 数千围观人群终于有人抱不平:“一坛子酒赔你一杯还不行,太欺负人了吧。”骚动的声音嗡嗡传开,可是除了捧着酒坛的灰衣汉子,并没有人再站出来。 一身白袍的谷公子见周围人目光中都充满了忿怒,脸色渐渐阴冷下来。他跳下马车对着捧着酒坛的布衣汉子招了招手,从他手里接过坛子打开闻了闻:“这等劣物也能算酒?” 谷公子环视一下周围的人群:“你们想让本公子放过这小崽子也不难,不管是谁过来喝干了这坛酒,这事就算完了。” 旁观众人都是一楞,喝这一坛酒又有什么不容易?他们正想着平日霸道惯了的谷公子怎么突然改了牌气,刚刚代为赔酒的灰衣汉子已一步上前,伸手便要接过酒坛喝干。 谁知灰衣汉子刚一走近便觉腹上一疼,一股大力传来身不由己的倒飞出去,他脚前头后平平摔在地上,浑身都是尘土,手脸也擦破了几处。 从地上爬起的灰衣汉子怒叫:“谷少爷,你怎么说话不算数。”谷公子冷然一笑:“这么点本事也想替人出头,这酒就放在这儿,有本事就来喝了。” 灰衣汉子也够硬气,明知谷公子是趁机难为,还是快步上前要抓酒坛,手指刚要碰到坛边,谷公子又是连环两脚踢中他胁下,灰衣汉子立时横飞出去,这两下过去,众人才明白谷公子根本就不是宽宏大量不加追究,而是要折辱这名仗义出头的灰衣汉子。 马车旁边的十几名随从神色漠然的看着这一切,想是早知自家少爷的性情,一直在哭的小孩儿挣开娘亲的手奔到倒地不起的灰衣汉子身旁:“孙叔,你没事吧。”他面对着谷公子跪下求道:“谷少爷,我知道错了。你就饶了我吧。” 谷公子将头微微昂起根本不屑一顿,那小孩儿连滚带爬到了他的脚下:“谷少爷要是生气,就打我一顿出气吧。”谷公子嘲笑道:“打你一顿?这一杯琥珀玉要值十几万银子,你赔上一条小命也不够。” 他看着周围众人叫道:“你们不服气本公子就上来喝了这坛酒,要不然就赶紧滚开别挡着路。”倒地的灰衣汉子孙叔大吼一声跳起再次冲来。谷公子脸露厌恶之色:“不知死活的东西。” 这次他一脚踢得灰衣汉子在空中一个后翻,孙叔挣扎着用了几次力也没能再起来,谷公子扬声叫道:“还有谁想来。”小孩儿在地上跪着求了一会儿,抬头看到酒坛就在身前,他跳起一把抱住酒坛:“那我喝……” 谷公子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怒叫一声:“你喝得着吗?”他抬腿狠狠一脚直蹬小孩的胸口,眼看着就要实实踢中,小孩儿的身子却向后猛然一缩闪开,手上酒坛也要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小刀轻轻提起小孩儿向后避开谷公子一脚,同时侧身探出右手,在酒坛沾地前抓着坛口提起,他将酒坛缓缓举至与唇齐平,却没有马上喝下:“喝了这坛酒,这事儿便算了结,是不是?” 谷公子怒道:“多管闲事,想找死本公子就成全你。”随着这句话,他连出数脚踢向小刀腹部。小刀一手提着酒坛一手拎着小孩儿,顺着他的来势连转了几个身,不但让开了这几脚,连手中的酒也没洒出半点。 小刀还没等说话,谷公子回身对着另外那辆一直没有动静的马车叫道:“看来要麻烦大师出手了。”他话音刚落,那辆马车的锦帘微动飘出一团红光,一名身披血红法袍的高大僧人已站在他身旁。 “要我出手,可是要仙晶的。”谷公子闻言一笑:“大师不必担心,一颗中品仙晶。”血袍僧人哈哈一笑:“好。”见他举步向着小刀逼了过来,旁边众人不时传出阵阵惊呼,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除了倒地的孙叔与傻了一样不停磕头的农妇,场中空地上便只有手提酒坛与小孩儿的小刀:“你说的话还算不算?”小刀没有理会那血袍僧人,只是看着谷公子:“是不是喝了这坛酒,你就放过他们?” 他这话一出口,连血袍僧人都楞了下站住回头看向谷公子,谷公子以一种看傻子的眼光盯住小刀不放,见小刀的神情不似是开玩笑,无奈的答道:“是,你喝了吧,不过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你自己有麻烦了。” 小刀把酒坛举到鼻侧闻了闻,仰头将整坛酒喝干,然后看着挣扎从地上爬起的孙叔笑道:“行了,这不就没事了。”周围人却知道小刀已经为了这事儿命悬一线,小刀不识得那血袍僧人,可是三分城中有谁不知道这一群血衣凶僧。 这群僧人与三分城中几个世家勾结一起,谁出钱便可为其卖命。谷公子的家族便明显是其中之一,虽然血衣凶僧臭名远扬,可是个个修为不凡,有了几大世家的支持,更是人人避而远之。 孙叔虽然有股狠劲儿,见了马车中竟然有血袍僧人也是吓得够呛,他强撑着大声叫道:“小兄弟你快走吧,这些和尚可是惹不起的。”小刀轻轻将小孩儿放下,对着正缓缓走来的血袍僧人摆了摆手,看着谷公子叫道:“不过是一杯酒而已,我赔你仙晶怎么样?” 谷公子以为小刀见了血袍僧人后心中害怕,他嘲笑道:“好啊,要是你赔得起一颗上品仙晶,我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可让他意外的是,小刀丢下酒坛从怀里取出一个丝囊拈出几颗仙晶看了看,选了一颗递过来:“我赔你一颗上品仙晶,这事就算了吧。” 小刀怀中仙晶数目不少,他随手取出的几颗仙晶里有两颗是极品仙晶,虽然他的动作很快,可是极品仙晶那独特的温润光泽还是让谷公子和血袍僧人两眼发直。 做势要接过小刀手里的上品仙晶,见财起意的血袍僧人突然袍袖一拂罩向小刀,这名血衣凶僧的铁袖不知锁断了多少人的脖项,可是他和谷公子预想中的“喀喇”声没有出现,小刀侧身轻轻一让,铁袖凶僧百试百灵的一招扑了个空。 铁袖凶僧喉中低喝不停,两袖遮天挟着闪闪光彩连连击出,小刀左移右飘,铁袖凶僧招招夺命的攻势一一落空,几十息过去小刀是毫发无伤,铁袖凶僧脸上神情渐渐凝重起来,再几招过去他收手站立:“这位少年,你到底是哪个门派的?” 小刀见他不再进攻也停下脚步:“灵逍门下,张小刀。”铁袖凶僧脸上露出了然之色“原来你是灵逍门下,哎呀,这真是……”小刀看他神情和蔼,忙问了句:“大师认得我灵逍中何人?” 铁袖凶僧脸上现出思索之状,连拉着自己娘亲起身的小孩儿和孙叔都以为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之时,他猛然跃近探出左手,一把握住那小孩儿的喉咙提了起来。小刀见状连忙飞身上前相救,铁袖凶僧等的就是这一刻,右手袍袖迎了上来将小刀的脖子裹个正着,口中厉声喝道:“一个也不认识。” 他双臂猛然发力便要将两人都毙于掌下,心中得意时却眼睁睁看着小刀抖开颈上袍袖退后一步,从自己另一只手中接了小孩儿放下,挥手说了句:“你们快走吧。”直到孙叔和小孩儿母子互相搀扶着走出了人群,铁袖凶僧才发觉边上的人群看向自己的眼光中充满了惊诧,随后哄然一下散得干干净净。 谷公子尖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到底是谁?”小刀没有理会转头与铁袖凶僧对视着:“不认识就好,免得我杀错了人。”呆立不动的铁袖凶僧听了他这话本想放声大笑,却觉眼前一黑身子直直向前仆倒,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第一七一章 逢林莫入 铁袖凶僧倒地身亡后,小刀收回目光看着谷公子:“不是说过了吗,我是灵逍的张小刀,你怎么还问我是谁?”说完他向谷公子走去,直吓得谷公子和十几名随从乱成一团。 “你不要过来,真的不关我事,是宝相寺的大师想多要一些人过去修练法术,我才那样说的。”刚才还飞扬跋扈的谷公子缩在十几名随从的身后拼命解释:“求求你,我不想死,你放过我吧。” 除了铁袖凶僧随行,谷公子身边这十几名家仆都不是修者,连不可一世的血袍凶僧都无声无息死在小刀手上,这些人眼中的小刀已如下凡,不等小刀走近他们已经跪了一地。 小刀走到谷公子面前一扬手,谷公子立刻缩头尖叫起来,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觉得哪里疼痛,抬头一看小刀手中拿着一颗上品仙晶正疑惑的望着自己。 “你怎么怕成这样?刚才不是说了要赔你一颗上品仙晶?”谷公子被小刀的举动弄得心里实在没底儿:“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小刀一把将仙晶塞到谷公子怀里:“仙晶给你了,人是我杀的。不要去寻别人的麻烦,好不好?”他和颜悦色的样子看在谷公子眼里却是不加掩饰的威胁:“好好好,我发誓,酒的事我再也不提,不过宝相寺的大师一定不会放过你,那事儿我可管不了。” “是他先要杀我,想来找我就来吧。”小刀拍了拍身上尘土从铁袖凶僧的尸身旁边走过。谷公子看着他的背影无力坐倒,自言自语道:“到底是真疯还是装傻?你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吗?” 小刀向南行出不远,三分城中就响起长短不一的尖哨之声,随后小刀看见道路两侧的商户人家纷纷回屋关门,本来行人不少的街上转眼间就空空荡荡。 心里也猜到这情形可能与自己有关,小刀脚步不停直向三分城南门而去。可是到了城门处也没有护卫理会他,任由他一路出去。 行出里许后小刀算计了一下路程,觉得自己加快些脚步在天黑前能赶到前面的斑叶城,还没等他御动风行术,身后已是呼啸不断,回头望去十几条人影正全力追来。 只是数息之间,十余名身穿血色僧衣的和尚已经奔近,看到小刀后迅速散开,他们动作熟练的前后合拢,将原地不动的小刀围在正中。 小刀挨个打量着这些僧人,除了正后方缓缓走近的两个年老和尚手中是念珠钵盂,在前方包抄回来的四名血衣僧人双手各执金环,左侧三人提着戒刀,右方五名僧人手拄锡杖。 “是你杀了灵风?”手执念珠的血衣老僧神情平静:“年纪轻轻出手居然如此狠毒,一刀穿心不留余地,不怕给你灵逍惹来祸端吗?” 小刀刚想开口解释,猛然觉得身后感觉不对,他双手勾起不争破仙旋身一记“乾坤朗朗”,“铛铛”几下将悄无声息袭来的八只金环尽数崩出。 这伙血袍僧人行事如出一辙,都是借着小刀分神之际阴毒出手。八环刚过,三道血红色的刀光便交斩而至,小刀双足点地,“天地乾坤”刀棍齐出将三僧逼退。 “呼”的一声闷响,五根锡权交叉混绞一起成了个形状古怪的大球,在五名僧人合力之下撞向小刀后背。小刀反手一记大罗天斩,灰白色的刀光圆球与数根锡杖相碰,五僧都是连退数步。 “阿弥陀佛”手执念珠的血袍老僧口中一声佛号,手执念珠虚虚一挥,小刀头上霍然出现一道五彩环状光影罩下。手中不争振动不停,小刀一式“禁天斩”向天连斩百余下,破了老僧的术法。 除了那手捧黑钵的老僧一直未动,十几名血袍僧人连环出手,招招都是摧心破腹的狠着,小刀仗着脑中魂念推算,手中不争破仙见招拆招。硬生生将他们发出的招式法术都挡了回去。 生死界之后,小刀独力灭杀了十几位上三境修者,与如意阁几名金如意的对战也是平分秋色,虽然后来被唐群重创,领悟了大罗天斩的小刀伤愈后对自己修为还是颇为满意。 轻松一刀杀了铁袖凶僧后,小刀以为余下的血袍僧人也不过如此。因此他才不紧不慢的没有着急离去,直等和这些血袍僧人交上了手,小刀这才知道自己的估算出现了偏差。 十几名手挥兵器的上三境血袍凶僧配合默契,执着念珠的老僧明显已是五气境界的修者。虽然手捧钵盂的老僧还没出手,可是小刀却总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脑中金光化形推演之下,小刀心知形势不容乐观,他连忙加快出招想着突围而去。两记大罗天斩将数名金环僧人逼退,小刀刚要顺势跃出,刀光杖影两侧横出将他去路封死。 这些血袍僧人看来经常行此围攻之事,每逢小刀全力发出大罗天斩,他们就变幻步法避其锋芒,从旁干扰不让小刀逃出。就算偶尔阵式有些疏漏,手执念珠的老僧也能及时出手补救。 小刀试了几次突围不成,这些血袍僧人也猜到他的心思,将通向斑叶城方向的去路堵得风雨不透,更让小刀有些担心的是,无论他怎么左冲右突,捧着黑色钵盂的老僧还是没有动静。 日头有些偏西,周围血袍僧人的攻势越发凌厉起来,小刀渐觉压力增大,他知道不能再拖,猛然刀棍齐出向着手执念珠的老僧攻去。老僧刚一收手抵挡,小刀猛然身子一弹跳回,众僧连忙如前几次一样出手拦挡。 这次小刀跃起后轻轻一转改变了方向,他没有保持自己原来的去势,而是朝着东边一片看似树林的地方凌空跃去。可他身子刚刚转过一半,一道黑光猛然追击而上,捧着钵盂的老僧这时才猛然出手。 “啪”的一声大响,身在半空又刚刚折身变向的小刀无从躲闪,黑色钵盂正中他左侧腰背之间,巨大的力量将小刀在空中斜着击出丈许,脚一沾地小刀就拼命向着东面逃了下去。 “追。”老僧招手收了钵盂,十几名血袍僧人成扇形从后直追小刀。冲出包围的小刀跑了几步,才觉得后腰上传来伴着阵阵抽搐的剧痛,每扯动一下都是万针攒扎般的难过。 受了伤的小刀在前面飞跑,殊不知出手伤他的老僧更是心中纳闷,他自思蓄势已久这记“灭神钵”定能将小刀打个腰断骨折,可是追出百里后,小刀还是没有伤重倒地。 本想借着树林逃遁的小刀大失所望,他脚下所在远远看去确是一片树林,一冲近后才发现随便两树之间也是数丈之隔,不但根本无法藏匿形迹,反而还让自己的速度慢了下来。 身后的血袍僧人显然对周围地势很熟悉,小刀无论向着哪个方向逃去,他们总能兜头拦上,为了避免再次被他们团团围住,小刀只好不停改变方向,绕着弯子想要突出树林。 十几名血袍僧人口中不停发出嘘哨彼此呼应,加快脚步在后面缀着慌不择路的小刀。在这片根本称不上树林的地方又逃出百里后,小刀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 虽然胸前项链有疗伤之效,小刀还是觉得整个后背都变得有些僵硬起来,他知道一定是自己的行动加重了伤势,可是眼前哪能容得他休息,只能强忍着伤痛一路跑下去。 数月前刚刚经历过如意阁追杀的小刀心中后悔,他明白正是因为自己的轻敌才会陷入这等绝境。感觉着身后已经越追越近的敌人,小刀想着不如干脆回身一搏,总比拖到伤势发作划算。 血袍僧人的唿哨声渐转急促,心中打定拼命主意的小刀奔出数里后猛然横刀站住,回身却发现十几名血袍僧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似是满含着忌惮。 小刀不懂这些和尚已经追了自己这么久还有什么后怕的。他手持不争破仙与这些僧人对峙一会儿,见没有一名僧人冲近动手,便缓缓朝相反的方向移动。 诡异的是这些血袍僧人居然都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小刀离开。小刀以为是自己的拼命神态将他们吓住,他一直保持着脸上狠厉神情不变,继续向着身后退去。 直到小刀身影已快要看不清,呆立不动的十几名血袍僧人才聚拢过来望向捧钵老僧,捧钵老僧望着眼前的树林摇了摇头:“不能再追了,灵祭之林无论是谁都有进无出,这小子死是死定了,只可惜了他身上那些仙晶。” 小刀远远望见他们的举动,心中不敢相信居然这样轻易就逃过了一劫,他脚下加快向林内奔去,生怕那些血袍僧人又改变了主意,奔出数里感觉身后还是静悄悄这才放下心来。 长吁了一口气,小刀哎哟几声扶着伤腰坐下运功调息,等到他觉得伤势有所缓和站起身时,天空已是漆黑一片。小刀自忖夜能视物浑没在意,等走出几步却发现有些异常。 从他所处的地方望去,身前身后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幽蓝鬼火,小刀极目眺望,这片鬼火竟似无穷无尽向着四周扩散出去。身处鬼火包围之中的小刀定睛细看顿觉毛骨悚然,耳边更隐约传来阵阵凄惨啼哭。 第一七二章 两难 就在小刀刚刚坐下调息那棵树旁,一个朦胧难辨的身影缓缓爬起凭空而立,两点鬼火正是从他双眼发出,小刀此时只恨自己魂眼太过敏锐,因为他发现身周这无数鬼火都是同样的情形。 憧憧鬼影或从地上或从树后接连升起,小刀终于明白那群血袍凶僧为何止步。周围每个鬼影脸上身上都似有淋漓鲜血,或飘浮或挪爬向着小刀的方向缓缓涌上来。他们个个神情狰狞,怒目突齿,将小刀围在其中。 小刀胸中苦涩,眼睁睁看着周围成千上万的鬼火已经聚拢到他身旁不足三尺。这等威压之下,他有心提起不争破仙抵抗也没有抢先出手的勇气,只好原地不动静观其变。 鬼影越聚越多,小刀不由自主的默诵安魂咒文为自己壮胆。待到无数鬼影又接近了些,小刀看了更觉触目惊心,这些鬼影不是胸腹间似破了个大洞,就是头歪颈斜被人砍了脑袋,地上爬行的更有不少断了半截身子,个个都是死状奇惨无比。 虽然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小刀心中的恐惧却渐渐被同情取代,他见这些鬼影脸上虽然都是神情可怖,却可从中看出更多的是愤怒与不甘。 小刀心情平静下来,口中朗朗诵念安魂咒文,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只是突然忆起当年圆明传经时所说的话,想为这些明显是遭遇横死的鬼影亡魂做点儿什么。 经文一出,万千亡魂顿时一阵骚动,随后群情激奋的猛冲上来。小刀已是避无可避,只得闭上双眼听天由命,过了半晌也没觉得有什么异状,睁开眼时身前密密麻麻的鬼影尽数伏地望来。 所有亡魂脸上都已变成祈求神态,这无声中包含的辛酸让小刀几乎想为他们放声大哭。虽然这些亡魂不能说话,小刀也明白他们是想求自己助其脱离苦海。 可是反复诵念几遍安魂咒文,这些亡魂还是没有半点解脱之态,小刀有些茫然,只好住口问道:“请哪位告诉我,怎么做才能帮到你们?” 他连问数遍,终于这些亡魂似是理解了他的意思。他们伏在地上向两旁分开,在小刀身子左侧空出了长长一条通道。小刀了然的点点头,沿着他们让出的路向前行去。 小刀所至之处,每个亡魂脸上都露出期待与感激的神情。虽然周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小刀却觉得胸中热血上涌,恨不得马上就能找到解救他们的办法。 行出里许,小刀身周亡魂渐渐减少,眼前出现了上百个土坟。小刀走近见这些土坟上连株杂草都没有,坟间地面也是干干净净,这情景分明是有人常常打扫。 “孤月幽林,百座空坟缠厉鬼。野薯残露,一杆破帚送旧人。”一个苍老声音突然从前面传来,随后说话之人低声哭了起来,呜呜嗷嗷撕心裂肺甚是伤怀。 小刀听声辨位,加快脚步向着那个方向疾行。他刚在坟茔间绕着弯走出不远,就听那人悲声渐止:“错错错,杀天下人未曾负我。莫莫莫,诉腹中语难尽衷肠。” 从声音的高低分辨,小刀觉得说话之人就在前面不远,果然从几座土坟旁转过后,看到前面有一个人影在晃动:“扫不净世间尘,道不尽天涯苦。” 未等小刀说话,那个人影突然站住不动:“谁?是谁?怎么会有人进来?”他猛然转过身来,小刀见他双眼已望向这边,便闪身而出行礼:“灵逍张小刀参见前辈。” 不见那人脚下怎么动作,小刀只觉眼前一花他已冲至身前。身子轻轻飘起,小刀以“落叶随风”想要避他远一些,谁知那人竟然如影随形一般紧紧贴上。小刀连连躲闪几次都未能摆脱,只得站住不动任他凑了过来。 一张满是皱纹的脸贴近小刀仔细打量:“居然真是活人?”他向后让开一些,伸手想要摸摸又似不敢:“你说你是什么门派的?你怎么能进来这里的?” 这老者瘦黑脸庞,须发凌乱长可过腹,身上衣物破烂不堪,手中提着一把用带叶树枝编成的长长扫帚。虽然满脸愁苦泪痕,看向小刀的眼神却饱含着惊异。 小刀与他对视一会儿,两人都渐渐适应过来:“前辈,晚辈是灵逍张小刀,被人追杀误入此林,不知前辈为何一人在此,外面那些人又为何怨魂不散?” 乱发老者惊容更甚:“你居然能看到外面有怨魂?这不可能啊,连我都看不到他们。再说你怎么能经过祭灵阵进到了这里,难道你不是血肉之躯?” 他按捺不住惊疑再次凑上前来,试着伸手指在小刀臂上戳了一下,然后又捏了几下:“哎?这是怎么回事?你从祭灵阵一路进来,居然没有被那些厉鬼吸尽精魂而死?” 小刀如实答道:“没有啊,我看他们个个都可怜的很,还一路放我进来,我想看看有什么法子能帮到他们,前辈你知不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 乱发老者瞠目张口半晌:“我当然知道,可是你怎么能……”小刀眼前一花,老者已经闪到身后,没等小刀有什么反应,他忽前忽后绕着小刀转了好几圈。 “真是怪了,你修为也不是很高,又不是佛门弟子。”乱发老者嘴里叨咕着站回小刀面前:“你帮不了他们,你能进来想必是身上有什么驱鬼之物。这祭灵阵可不是你能破的。” 老者撩了撩乱发,转身拖着长帚又开始在一座土坟前扫起来:“你在这儿等等吧,天亮以后那些厉鬼就会少上许多,你寻着日光明亮之处行走,出去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此时小刀也理清了一些头绪,他扬声问道:“前辈,那些怨魂不散的人就是你说的厉鬼吗?有没有解救他们的法子?既然你知道如何出去,为何不随我一同离开?” 人影一晃,乱发老者又站回小刀面前,他再次打量小刀一会儿,神情也回复了平静:“你这少年心地倒是不错,不过要救他们可不是那么简单,至于我。”他叹了口气:“我离不开,也不想离开。” 想起万千亡魂眼中对自己的信任期待,小刀拱手施礼:“恳请前辈指点,如何能让那些亡魂解脱,就算再难晚辈也要勉力一试。”他深深躬下身去:“既知此事,晚辈无法这样离开,还请前辈体谅。” 乱发老者呆立不动,望着小刀神情变幻许久终于叹道:“还是年轻好啊,能有这股一往无前的冲劲儿。既然你还不死心,老夫就和你说说这里的事儿,让你也好知难而退。” 招了招手,老者示意小刀跟着他来:“老夫道天涯,数十年前也是你这般年纪,我在外面遇到一群谈得来的好朋友。我们一起抵挡兽潮,出生入死,情深意重。” “兽潮退去后,我们各自回返师门。两年后我出来行走时,又与他们偶然重逢。”老者声音中充满了欢乐:“我们都是喜出望外,老夫觉得那是我这一辈子最快活的时光。” “他们对我自然也是毫无戒备之心,急不可待的将我带来此地,我在此居住不久,便发现这里与别处大有不同,修练什么术法都是出奇的得心应手。” “在我连番追问之下,他们终于道出其中缘由。”乱发老者语气转成了哀伤:“他们居然将大批活人灭杀转成厉鬼,结成这座祭灵之阵,以无数怨魂吸附天地灵气,不但修行事半功倍,据说更能延寿长生。” “乍听之下,老夫是心胆俱寒,可是他们个个都已沉迷其中不可自拔,我更亲眼目睹他们数次斩杀百余人血祭,再以封魂邪术使其不能散魂而去。” “你若是我,你该怎么办?”乱发老者站住回身,双眼盯住小刀:“一边是与你同生共死的朋友兄弟,一边是那些素不相识的无辜百姓,你会怎么做?” 见小刀茫然无语,乱发老者闭目长叹:“几番劝诫无果,天人交战之下,老夫只得借故离去,以我道家名义寻了几个五玄大派相助,将这里团团围住。” “为免他们伤亡,老夫孤身进入此地,劝他们迷途知返,不要再造杀孽。”乱发老者手指前面:“就在那里,他们个个大失所望,痛骂我不顾结义之情。” “老夫苦苦相求,言明此举只为让他们脱离魔障,更立誓保他们周全,只要散去邪阵,多行善事,各派便不会赶尽杀绝……”老者说到这里勾起心事哽咽不语,仰面任泪水滚滚而下。 小刀听得明白:“前辈,这样不是很好,两边都可以保全……”乱发老者厉声哭叫打断他的话:“保全?保全?他们每个都不肯回头,更恨我让他们前功尽弃,一个个在我面前立下血誓爆体而亡。” 小刀听了顿时楞住,老者哭了几声接道:“他们以身血祭,尸骨无存魂魄不去,更将这灵祭林中万千厉鬼也困在阵中。老夫虽目不能见,也知他们每日都在此飘零。” 乱发老者随手挥起扫帚在身旁一座干净土坟上扫拭几下:“老夫立这百余空坟几十年祭扫,就是盼他们能早日化解仇怨,不再受炼魂之苦。纵有千条罪孽,他们对我却是情真意切。做了这等负义之事,老夫又怎能自己离去?” 第一七三章 化怨 “可是我觉得前辈你没有做错啊。”小刀听完皱眉道:“外面那么多怨魂都是他们所杀,这样的事谁见了都不能袖手旁观。就算他们对你很好,可是那些人不是死得更冤枉。” 老者道天涯沉默片刻:“将此事晓于天下之前,我也曾仔细想过。”他幽然长叹道:“本想逼他们收手,却未料到结局竟是这等决绝。” “在我看来惨绝人寰的血腥之事,在他们眼里却是天经地义的弱肉强食。”道天涯闭目摇头:“虽道不同,可是他们在兽潮中与我并肩作战,每日与我相处的情谊又怎能抹去。” 道天涯手指一处:“若不是这场变故,也许今日我与八妹的儿子比你还要大一些了。”他又换了一个方向:“十五弟天天叫着要喝我们的喜酒,还要做我孩儿的干爹。” 泪水再次涌出,道天涯呜咽着不停变换方向:“五弟,六弟找到什么新鲜的东西都要先拿给我看看。二哥温了酒常常等我半个时辰。我送了七弟一柄剑,他每天都抱着不放。” “他们死后,我也曾几次想要追随而去,可是你知不知道他们发下的血誓怎么说?”道天涯对着小刀语气怨毒:“道天涯,就算我们求你最后一件事,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无论是今生来世,我们做鬼都不想再见到你。” “我苟活在这世上,不能死也不敢死,我怕死了以后看到他们,看到那些信任我又因我而死的兄弟,虽然他们在别人眼里罪无可恕,可是他们是我的亲人。” “如果他们有任何一个人活着,也决不会让我动这坟上的一根草。日夜祭扫不单是我为自己赎罪,也盼他们早日安魂而去,完成那个他们不再见我的最后心愿。” 听道天涯说完,小刀这才理解刚刚自己听他又哭又叫那些话中的含义。小刀放眼四顾,在这些土坟间果然没有什么鬼影出现,看来真如血誓所说不想看见道天涯一眼。 “前辈既然在此多年,一定知道这祭灵阵该如何破解,要怎么样才能让那些亡魂得以安息呢?”听了小刀的话道天涯轻轻一叹:“祭灵阵有封魂之效,要想破解只能请来数位得道高僧在阵眼处齐诵真经,若封魂之效一解,此阵自然也就消失了。” “哪里是阵眼,还请前辈指点。”看了小刀迫不及待的样子,道天涯指向身前不远处:“阵眼就在他们发下血誓的那个地方,可是你到……” 不等道天涯再说,小刀已经快步冲上,他不时站住投以询问的眼神,看到道天涯点头后立即盘膝坐下。听到小刀口中句句安魂咒文传出,道天涯丢开长帚跌坐地上:“不能吧……” 夜空下小刀禅音不断,更将魂识向周围散开,虽然他身边的道天涯没看出什么异常,小刀却觉得身旁方圆里许的地下似是有无数个从沉睡中被唤醒的声音发出。 红影闪动,地面上突然弹起一条条细不可察的红色亮丝,如果不是它们泛着淡淡光芒,小刀几乎不能确定这些东西的存在。红色细丝越来越多,在地面上交织如巨大蛛网。 小刀口中诵经不停,他试探着望向不远处的道天涯,见他满脸迷茫听自己诵经,似是未能觉察身边出现这张红色巨网。小刀想着他连亡魂都看不到只好将询问的话咽了回去。 这些红色细丝升到离地二尺便停动不动,整个巨网随着小刀的经声微微颤动,好象是在传递着什么消息。随后一道道亮光在巨网上流动起来,在小刀周围汇聚成一个个模糊人形。 伴着“吱啊”一声尖厉啸叫,这些人形亮光如同听到什么号令般移动起来,它们在巨网上来回穿棱不断,一个接一个不时从小刀头上掠过。 自习得安魂咒文以来,小刀头一次在诵经时有了这种难言感觉。每当一个红色人形从他头上掠过,小刀就觉得自己口唇发木,像是心里有话却说不出来一般。 小刀脑中金字高速飞转起来,他努力平定心神,将安魂咒文一字一句清晰诵出。感受到了他的反抗,那些红色人形开始变得疯狂起来,个个口中发出尖啸疾风骤雨般扑向小刀。 它们倒悬在红色巨网之上,以自己的身体撞中小刀,力道凶猛的一次次从小刀身上头上虚穿而过。口中尖叫更如同在小刀脑中响起,连成一片震耳欲聋。 看到这种情况,小刀反而明白自己的咒文一定对破解这祭灵阵有些用处。忍受着耳内的尖厉嘶叫,小刀口中的安魂经文还是一字不错的照常诵出。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刀耳中已经被尖叫充满,就连自己的诵经声都听不到。他脑中金字不时化成那些亡魂的悲苦祈求之态,让他坚持着按照自己的记忆将经文一遍遍诵读下去。 红色巨网不停抖动,小刀散开的魂识沿着条条细线传递出去,意外发现外面那些亡魂都是被一条条同样的红丝缚在这张网上。随着小刀魂识所至,那些亡魂鬼影似是明白了这张巨网正在发生着什么变故。于是他们一个个都努力向外拉扯起来,将一条条红色丝线绷得笔直。 小刀脑中金字在红色人形的不停冲击下不但没有变得黯淡,反而个个如同被用力擦拭过一般越发明亮起来。等到所有金字都泛起不同以往的光泽时,小刀终于重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啵”的一下,第八句经文的第二字凭空出现在小刀脑中。这个金字的加入仿佛为所有金字注入了一股动力,每个身上的光芒都更加闪亮起来。 小刀口中安魂经文越来越嘹亮,连一直心存疑虑的道天涯也觉出小刀似是正在改变着什么。他双膝跪地,神色虔诚的对着空中叩头不止。 小刀眼中那张巨网抖动得愈发剧烈,可是那些红色人形的冲击已经不能再对小刀产生什么作用,等到第八句的第三个经文闪着金光现出字形时,一些红色人形已现出惧意,不敢再接近小刀。 “嘣”的一声轻响,小刀附在巨网上的魂识猛然一颤,随后他清晰觉出已有一个亡魂挣断了丝线获得自由,在那根丝线断开的一刹那,小刀甚至感受到了那名亡魂的兴奋与感激之情。 强烈的自信顿时充满小刀全身,他口中的安魂咒文更提高了声调诵出。见到任何干扰都已失去作用,那些红色人形只好软软伏在丝网上一动不动。 “嘣嘣嘣”声响不断,巨网外缘的亡魂接二连三脱缚而出,一根根红色细丝软软垂落,然后渐渐失去了光泽。小刀诵经两个时辰后,他眼前红色巨网已被逃出的亡魂扯得七零八落。 随着脱困而出的亡魂越来越多,这张绵延数里的巨网逐渐缩小,等到周围的亡魂所剩无几时,丝网中间的红色人形再也支撑不住,纷纷拖着破烂不堪的丝线落下地面。 上千遍经文诵涤之下,这些红色人形脸上现出模糊口鼻之形。等到看似神智恢复睁开双眼后,望向旁边的道天涯无不露出浓浓悔意。 随着朗朗经声,他们脸上渐渐平静下来,其中一个红影看着道天涯挥了挥手,然后毫无征兆的无声化为飞灰散去。 向空叩首的道天涯恍若不觉,只是脸上愁苦一遍又一遍伏下身去。看了他的样子,又有数个红影先后挥手无声消失。 到了最后,小刀身前只有三个红影还未散去,其中一个身影婀娜似是女人的率先走上对着小刀一礼:“请转告天涯,我死是因为已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另一个红影冲着道天涯连连比划几下,见他不能发觉只得叹道:“告诉道四哥,十五现在不恨他了。” 最后一个红影负手而立良久:“还请转告四弟,吾等身化亡魂后方知缚魂之苦,只可惜当年一念之差。盼他好好活着替我们还些罪业,我们这些兄弟实在无颜见他。” 三人看着道天涯良久终于也无声散去。小刀这才收了经文起身,他见道天涯还是一直磕头不止,忙上前劝道:“前辈,你起来吧。他们都已经散魂离去了。” 道天涯虽然不能目视魂物,可是直觉却告诉他小刀所言非虚:“你怎么可能有这般本事,你刚才说你是灵逍的弟子,灵逍什么时候改修了禅宗?” 不等小刀回答,道天涯已嚎啕痛哭起来:“他们到散魂也不肯见我一面,哪怕是卷阵风给我看看也好。”小刀连忙上前:“前辈,他们不怪你了,有三个人还托我带话给你。” “放屁,你少来骗我。”道天涯心情奇差:“就算你能念几句经文,还能与鬼魂相谈不成?”骂完他转念一想又哀求道:“他们都说了什么,我听听就知道是不是你编造出来的。” 小刀明白他癫狂背后的苦处,连忙将最后三个红影所传之话讲完。道天涯听后猛然仆倒在地大哭起来:“真的啊,这是真的啊,他们真的不怪我了。” **** 距离如意城不远的一处小镇,数月前曾经追杀过小刀的那名货郎正坐在一个茶摊上端着茶碗休息。他正凝视前方发呆,看到空中升起五道金灿灿的烟火。货郎缓缓放下茶碗嘀咕了一句:“为了个张小刀,至于这样吗?” 他提起脚边的货担走出茶摊儿,加快脚步向着如意城的方向奔去,走到一处僻静所在却看到道中站着两个黑衣人,货郎依稀记得他们刚刚也在那个茶摊坐着,其中一个女子还上前看过他的糖人。 没等货郎反应过来,两个人中那名钩鼻红唇的妖异男子拔开额前长发冷冷问道:“你给我说说,为了张小刀,你们想干什么?” 第一七四章 道境无极 晨光起时,道天涯终于止住悲声清醒过来他站起身将头上乱发挽起,拢顺颌下胡须,擦干脸上涕泪痕迹,然后对着小刀恭恭敬敬拜了下去 “这位小兄弟,你破了这祭灵阵,不但让那些怨魂厉鬼得脱缚魂之苦,稍减我那些兄弟们的罪孽,让我知道他们的心事这份大恩大德道天涯粉身难报,请先受我一拜” 小刀慌乱上前扶起:“道前辈,您为了救人在这里受了几十年苦已是让人景仰小刀也是在您的指点下才破了此阵,何况要不是这座阵救命,我也许早就让那些和尚给杀了” 道天涯回忆昨夜初见小刀时他说过的话:“我看你身法不错,怎么能让人逼到如此地步,打不过还跑不了吗?”小刀脸上一红将事情经过说了说,道天涯听得连连摇头 “搏命拼杀之事,怎能如此掉以轻心”他又问了问那十几个血袍凶僧的情况,听小刀讲完后皱了皱眉:“不过就是个入门的合击阵式,既然你说你在力道上不输他们,应该是轻松破解” 小刀想起昨天的事也觉得有些憋屈,那群血袍和尚里只有两位老僧难缠一些,余下的就是三五个齐上也不是自己对手:“道前辈,请您指点,他们那个阵法应该如何破解?” 道天涯看他着急的样子笑了笑:“小兄弟,阵法之道本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不过如你所说,那些和尚只是数人连环进击,两人策应yu破这等平庸阵式掌握主动即可” “这阵式的关键自然在那两名老僧,如果你修为比他们高,只要逼得他两人退避就可随意离开就算不想以力取胜,开始拖着他们跑上一阵,阵式散乱后逐一击破也非难事” “如你那般大意被人围上,又只顾与那些主动进攻的和尚交手,就算你能伤得几人也无关大局所谓蛇无头不行,破这种合击之势就是要寻到蛇头所在” 小刀听得连连点头,道天涯沉吟片刻:“如果小兄弟不急着走,老夫倒是还有些话想对你说说”小刀连忙回答:“前辈请讲,小刀洗耳恭听” 道天涯在此扫墓几十年,每ri餐风露宿连间草屋也没有他与小刀在树下习地而坐:“提起道者,天下人自会想到符术与机关之物,可老夫看来阵法才算是道之jing髓符阵威力强大,此处的祭灵阵也是玄奥无比” “符阵和祭灵阵这种阵式谓之死阵,一旦布成后变化甚少,只要寻到弱点就可破解而由修者组成阵势谓之活阵,若是齐心配合,可随形势千变万化,遇强愈强” “老夫在此祭扫数十年,对阵法也有了一些感悟小兄弟可曾听过道境?”小刀想了想,用手在身旁比划了一个圈子:“是不是说身边这块地方有什么东西心里都要清楚?” 道天涯呵呵一笑:“话糙理不糙所谓道境之内万物皆为吾用,这是所有道者一生所求的最高境界老夫自然未到这个层次,不过也由此话中悟出了一种阵法” 他以手一指周围:“一树一坟,一石一尘俱在我心,虽然这些都是死物,如果在对敌时位置恰当,又何尝不能将它们视为齐心布阵的修者?” “你与那些和尚交战时应有体会,布阵时攻守威力还在其次,重要的是那两个一直等待时机的老僧若是你也布下一阵,以己身为阵中关键,将境内万物都视为帮手那样对敌时岂不是要轻松许多?” 小刀有些不明白:“可是这些树啊坟啊的怎么才能帮我?”道天涯站起身来:“你来追我试试”说罢他起身缓缓向前奔去,小刀好奇起身就追,他脚下加快,伸手做势抓向道天涯 两人面前有一树一坟,道天涯身形一闪斜斜跳入,小刀随后跟进树坟遮挡之下道天涯有短暂的一瞬间离开小刀视线,等他也跳入树坟之间时却不见了道天涯的踪迹 “哎?这真是怪了”小刀左顾右盼刚要散开魂识就觉身后有异,回头看见道天涯正从自己背后施施然而来:“我再来一次,你看清楚了” 小刀站住不动,只见道天涯从他身旁走过,到了刚刚视线不能看到那个位置时突然矮下身子绕着土坟快步疾行至自己身后,小刀顿时张口结舌:“就这么简单?” “不那么简单”道天涯摇了摇头:“你要了解境中任意一物所在方位,哪里看得见,哪里看不见如果敌人看不见,就是你占了优势”他见小刀似是还有些不懂:“再来一次,这回我让你看到” 小刀依言再追,尾随道天涯在几棵树间穿行而过,小刀紧盯着他的背影片刻不敢放松,见道天涯又跳到一棵树后急忙贴近跟上刚一绕过迎面却有一根树枝横在脸前,小刀连忙仰面闪过,再看道天涯又不见了人影 不等小刀发问,道天涯就从他身后走出:“再来”小刀也被激发了斗志,这次他全神贯注加了小心,道天涯几次故技重施都让他轻松躲过再追几步小刀见脸前又有根树枝,侧头躲过时脚下突然绊到一块石头,等他稳住身形道天涯已再次消失 连着十几番尝试,无论小刀如何小心戒备,就在眼前清清楚楚的树木土坟之间一次次被道天涯甩开不是踏中浅坑石块失去平衡,就是在几树之间绕圈子时道天涯突然改了方向 小刀渐渐醒悟过来,他散开魂识将周围所有景物都融入脑中,连一片叶子的位置也不错过果然道天涯如何跳跃闪避也不能再从他眼前逃开 “孺子可教”道天涯在此几十年就算闭着眼也能走得丝毫不错,小刀却只是跑了几圈就能这样,虽然道天涯凭着之前的识魂传意猜出小刀定有些非凡的能力可见他在这短短时间内能将周围景物尽数记下还是深觉震惊 “还有一件事你要明白,虽然我让你追,你又何尝不能堵?”道天涯站下转身对着小刀:“从你被人追杀的这件事儿来看,你为人处世太过被动,不能总站在那里等着别人来杀来围” “杀敌破阵必须掌握主动如果对方已现杀机,你又何必一定等刀架脖项再出手?”道天涯忍不住感叹:“以你的脾气秉ing能活到现在,也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见小刀垂头不语,道天涯一笑:“你我在此相逢也算是有缘,我刚刚这套无极步法正好可以配合道境之阵,小兄弟有没有兴趣学学?” **** 就在这百余土坟间的空地上,道天涯弯腿退步,侧跃前跳,对着小刀将这套无极步法拆散了走出,他不时出言指点小刀如何闪躲扭身,在任何情况下行动都不受阻碍 无极步法看似简单,走起来歪歪斜斜也不成章法,小刀练起来却觉得其中自有妙处,他在树间走上几遍,不但脚步比以前轻快不少,觉出这步法并无固定套路可言,凭自己的应变能力可以幻化无穷方位 小刀明白了这一点后,向四处漫无目的走了几十遍,弹跃蹦跳越来越纯熟,他脑中金字化形,将先前道天涯匪夷所思的动作一个个都学了出来,正练得入神时,道天涯一声长啸从身后逼近 一个侧步闪开,小刀头也来不及回前跳躲避,两人一个追,一个闪,眨时间便追了几个来回,小刀的脚步越来越快,脚尖在地上一点便是轻飘飘的跨出丈许,对道天涯的追击不但不觉压力,反而生出一种随心所yu的释放感觉 两人步伐之间行云流水,快步连出如在水面滑行,回转间是身轻如燕,小刀觉得心里是说不出的舒畅,只想这么一直的走下去又追了几圈,小刀虽意犹未尽,后面的道天涯却停下脚步 “想不到我道天涯在这里扫墓几十,竟然有这样一个奇才送上门来哈哈哈……”道天涯压抑不住心中欢喜大笑几声:“这套无极步法你已经很熟了,如果再遇到那帮和尚,最不济也能自保” 小刀听了大喜:“前辈,这样就行了?”道天涯点了点头:“我刚刚与你把无极步法正反都走了几遍,加上你对道境之阵的领悟怎么能连逃跑都办不到?你好好体会一下,我去找些吃的来” 脑中金光闪动,小刀将与血袍凶僧的激战情景重现出来他主动出击配合无极步法,再利用各种身旁之物,推算之下果然无论逃生还是死战都尽在掌控 道天涯抱着一堆野薯回来时看到小刀脸上已满是自信,他将几个野薯随意在衣上擦擦丢了过来:“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明天你就回去” 小刀从他怀里将野薯接过,拢了些树枝点,穿起野薯放在火上烤了起来,等到熟薯发出香味,这才用手捧了递给道天涯:“前辈,你以后要到哪里去?” 道天涯呆呆看着小刀忙活,野薯散发出来的香气虽然平常,他却是久未得闻,接过野薯后没有送入口中而是放在鼻下:“几十年不动烟火,都忘了东西是要熟着吃” 咬着熟薯道天涯只觉一股暖意涌上,想着小刀问的话他苦笑一声:“我能去哪里?道家已经没什么人,有个叔叔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打算在这里住上一段,慢慢想想” 小刀灵机一动:“前辈,您可听说过灵逍?”道天涯咽下口中野薯一笑:“我只是几十年不问世事,灵逍存世已过千年,我怎能不知?” 小刀顿时来了jing神,连忙把自己在灵逍后山的情况讲了出来,道天涯几十年也没和人交谈,听得自是津津有味等小刀说到灵逍雪峰和静心湖的美景时他才有些醒悟:“你把那里夸得天花乱坠,难道是想我去灵逍不成?”去读读om) 第一七五章 夜探 小刀被道天涯看破心事,索xing直接了当的劝道:“前辈在此受了几十年苦,为何不能到我灵逍去享些清福?以前辈的行事风范,我想掌门一定高兴的很。// 高速更新//” 道天涯和小刀谈了这一会儿脸上愁苦已消去不少:“你这孩子心地倒好,还怕我无处容身?”他眉稍一扬带了些傲气:“道家如今虽然人丁凋零,可是还不至于被谁拒之门外。” 小刀刚觉有些失望,就听道天涯接着说了下去:“不过你既然开了口,如果我真想不出去什么地方,就去灵逍找你。到时候你可别推辞。” “肯定不会,前辈去了,我做烤鱼给你尝尝,还有虾蟹花贝,nai茶nai酒……”听着小刀的描述,道天涯咽了咽口水:“你再说我都快吃不下这野薯了。” 闲谈一会儿,小刀回想起三分城的事:“我记得那个公子说过,宝相寺的大师多要些人修练法术,前辈,用人能修练什么呢?”听完他的话道天涯轻轻一叹:“以老夫的经验来看,想必不是什么正道法术。” “不过若在三分城中,他们也不会做的太过份。”道天涯见小刀似是不懂,手指着西北点了点:“三分三分,那城中驻有玄木域三大门派赤柏城,万花阁和桂竹山的分堂分阁,这几十年应该没有什么变化。” “三派在城中互相制衡已有百多年,如果在他们眼皮底下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岂不是要被五玄同道耻笑。”道天涯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杀了和尚的事你也不必多虑,是他见财起意出手在先,你门中师长不会怪责。就算宝相寺与三派有什么瓜葛,顶多赔个礼也就算了。” 他见小刀的神情还是有些犹豫,笑着劝道:“你事事占理,有什么怕的。”伸手指向西南方:“你明儿一早沿着这个方向去斑叶城,绕回灵逍避一避,没准儿那些和尚连这事儿都不敢张扬。” 小刀沉默片刻站起身来:“道前辈,我还是告辞了,再过一晚实在是等不及。您别忘了去灵逍的事儿。”道天涯呵呵一笑:“年轻人就是xing子急,走就走吧。我在这里陪他们一阵儿,然后就去尝尝你的手艺。” **** 两人挥手作别后,小刀沿着道天涯所指斑叶城的方向跑出数里后慢慢站住身形。此时他心中思绪乱成一团,既担心给灵逍惹上麻烦,想起那些围观百姓的绝望眼神又隐约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 看了看天se,小刀转过身子向三分城奔去。道天涯的话让他有了个主意,如果宝相寺真做了恶事就去告知城中三派的分堂出来干涉,如果宝相寺没什么问题,自己就赔礼赔仙晶把杀人这事平息了,省得给门中再添事端。 斜阳西沉前,小刀再次进入了三分城,这会儿街上的行人商铺都已恢复了正常。可是小刀连着向几人打听宝相寺的所在,被问之人都是脸带惊惶扭头跑开。 小刀心中也觉蹊跷,一路来到他杀死铁袖凶僧的那处地方,见地上收拾的干干净净,周围也没有半点紧张的样子。他心想难道真如道天涯所说,这些和尚自知理亏不敢声张? 在附近绕了好一会儿,小刀还是没能问出宝相寺在哪里,他无措之时,身旁一间药铺里走出一个人,抬头看到他走近低声叫道:“小兄弟,你怎么还敢在这城里转悠?” 小刀看见这人顿时喜上眉稍:“孙叔是吧,我正好有事儿想打听一下,那个宝相寺在哪里?”药铺出来这人正是昨天仗义赔酒的灰衣汉子孙叔,他提着两包药拉着小刀就走:“还打听他们在哪?你不要命了?” 东拐西拐,孙叔拉着小刀进了一条胡同:“小兄弟,你不快逃命还在这里干什么?要是让那些和尚看见怎么得了?”他左顾右盼神se慌张:“在这里躲到天黑,反正城门也不关,你趁夜快走吧。” 小刀见他的样子好奇问道:“孙叔,为什么你们都怕那些和尚?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事?”孙叔连连叹气:“你还有功夫问这个?那些和尚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反正被他们弄去的人到现在也没有音讯。” “十几年前不知道哪冒出来这么一帮恶僧,听说不少容貌端庄的姑娘媳妇在宝相寺上香后就没了人影,原来的方丈也不露面,被叫去寺里帮工的人更没一个回来。” 小刀一楞:“没人管吗?这城里不是还有别人说了算?”孙叔一听更是咬牙切齿:“管个屁,谁知道他们背后有没有勾结,反正我们这边是没人过问。” 听孙叔解释后小刀才明白,城中之地划为三块,分别由三派掌管,宝相寺处在赤柏城管辖范围内。可当他打听具体所在时,孙叔怕他出事儿是死活不说。 无奈之下,小刀趁孙叔向外张望之时纵身贴在墙上,避开他眼光后从另一面滑下。孙叔回身不见他的人影正惊讶时,小刀已从胡同外出现:“孙叔你不用担心,他们根本看不着我。” “要是他们真做了什么坏事,赤柏城不管还有其余两方呢。”小刀趁热打铁的道:“总不能就让他们这么一直隐瞒下去,让我偷偷去看看就行。” 铁袖凶僧被杀时,孙叔连小刀怎么动手都没看清,加上刚刚小刀的身法也让他有了些信心:“好,那我就领少侠去看看。不过您可千万不能冲动,看完了就赶快出来。” 这声少侠叫得小刀心中着实舒服,他随着孙叔在黑夜中绕行一会儿,眼前楼阁渐渐高大起来。孙叔指着前面一处低声道:“就是那里,我可不敢过去,少侠你也多留点神。” 小刀放眼望去,只见那座高大寺门前连灯火都没有,要不是孙叔指路,谁也想不到那里是处佛门之地。周围一片寂静yin气森森,难怪自己问路时那些人都跑得飞快。 拱了拱手,小刀伏下身形使开无极步法眨眼就没了人影,孙叔见他瞬间无声消失,禁不住后背发冷打了个寒颤,悄悄转身快步跑开。 小刀脑中金光散开,魂识配合魂眼在夜幕下行走毫无一丝滞意。他冲到了墙下探查对面并无异常,轻轻一纵翻身落入了宝相寺内。 诺大的寺院内一片黑沉死寂,相比之下昨夜小刀误入的祭灵林还要比这里多一些磷火鬼影。小刀魂识扫过数遍,方圆二十余丈都是没有一点动静。 连着两间侧殿内也是同样悄无人声,小刀只得攀上殿顶向四处张望,在一片漆黑中终于看到侧前方有一点亮光。顺着檐角溜下,小刀紧贴着墙根向发出亮光的地方轻轻移动。 这宝相寺还真是够大,小刀慢慢蹭了有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发出亮光的那间偏殿前,接近后魂识探入,小刀心中长出了一口气,殿内虽然也悄无声息,他却感觉出至少有近百人在里面。 一盏长明灯下,上百个身穿僧衣,愁容满面的和尚东倒西歪的倚坐一团。昏暗亮光下,几名白须老僧在他们前面盘膝而坐,默默对着身前一尊高大佛像。 小刀跃到殿前大门处,见数条粗大生锈铁链交错将殿门绞死,他正要寻个入口进去问个究竟,就听殿内有些sao动,小刀从门缝望去,见殿后有扇小门推开,两个血袍僧人先后走入殿中。 “慧广和尚,起来跟我们走一趟,咱们法师要和你述述旧。”小刀看得清楚,其中一个血袍僧人正是昨天手执戒刀的三僧之一。听了两人的话,白须老僧中站起一位,其余僧人纷纷围拢上前:“你们要带师父去哪里?” 慧广轻轻挥手,众僧都平静下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们何必这样。况且无论福祸,都是佛祖所赐,我等承受便是。”他缓步走向两名血袍僧人:“前头带路。” 两名血袍僧人将手中戒刀还鞘:“要是都像你这样,你们也能少吃点苦头。”他们一前一后带着慧广出去,随后小门重重关起锁住。 小刀蹑足从殿前绕过,远远看着两名血袍僧人和外面两名手提灯笼的同伴会合一起。带着慧广直奔殿后行去。 魂识到处,小刀脑中将身周近二十丈的境物一一映出,无极步法轻盈迅捷的缀在他们身后,走出不久,前面几间房屋渐渐透出些灯光,隐隐还有笑声传出。 “快点办完了差事,咱们也回来搂着娘们吃喝。”四名血袍僧人脚下加快。小刀抽空向经过的一间屋中望去顿时脸上发烧,里面两个赤着上身的和尚各搂着一名袒胸妇人对坐饮酒。 小刀稳定心神,一边盯着前面四名僧人的动静,顺道也将几个房间看了个差不多。其中情况都与头一间相仿,那些和尚不是搂着女人饮酒调戏,就是正在赤身**交叠寻欢。 前面几名血袍僧人心痒难耐,嘴里不时调笑着房内同伙。这倒是为小刀提供了方便,一直跟着他们到了黑漆漆的后殿前,也没有一个和尚出来查看过。 四名血袍僧人带着慧广走近,后殿大门无声敞开,出来的三人小刀认出有执念珠与钵盂的两位老僧。急急忙忙将慧广送上台阶,四名血袍僧人转身快步离开。 见三个老僧拥着慧广进了后殿,小刀快步移到殿侧,没等他探头观看,就听一个平和的声音响起:“你们三个出去吧,让我和师兄单独呆一会儿。” 三名老僧齐声答应,出殿头也不回的离去。小刀等他们走远偷望进去,殿中慧广正对着前面发呆,他身前一个白玉围砌成的池子里红光闪映似是血水,里面咕嘟咕嘟还有气泡冒出。 血池中人影一动,小刀才看清原来有个人泡在里面,这人缓缓站了起来,身上血水迅速被吸入细白的皮肉内,他高举起双手向上:“师兄,你看我现在如何?” 默不作声的慧广突然失声惊呼:“你的手……”没等他说完,池中之人上身完全露了出来,小刀仔细一看险些也叫出声来,血池中这人除了高举的双手之外,后颈和肩背处还一边各探出两只胳膊,加在一起竟然生有六条手臂。 更多小说最新章节请57 或直接访问 57xs. 第一七六章 道理 “师兄,如今我的成就是不是超过了师父?”血池中的六臂人见了慧广的样子得意笑道:“五玄之上,谁见过我这样的血神续生术?” 慧广半晌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你居然在自己身上……”六臂人一步跨出血池,六只手在空中捏握几下:“当然要在自己身上,不然怎么能知道这种感觉。” 他声音带了些疲惫:“先后试了有上百只手臂,在身上接了砍,砍了再接。”六臂整齐伸展蜷缩:“终于寻到这四只可与我血肉相和相生的。” “在血神池里整整泡了一年多,才能运用自如就急着叫师兄你来看看。”六臂人虽然已经年纪不小,神态却像个孩子:“制血神池时,我还试出了各人不同鲜血的用处。” “人血分为甜凉温燥苦几种,各有其用,凉者可制血寒丹,清热退火,温者可养神生肌,我这血神池中大都是这种,燥者可制血灵丹,令服用者精力倍增,苦者可炼血毒术,甜者最为珍贵,可制酒制药,亦可生饮,美味无穷……” 谈起这些东西,六臂人明显兴奋异常,他走到慧广身前:“师兄,虽然你只是师父的挂名弟子,但是当日我在药神谷外晕倒,是你救了我,这份恩情汪川一直铭记在心。” “哦?如果你是指关了宝相寺一众弟子十几年,占了佛门之地做杀人取血的恶毒勾当,还诱惑灵风他们跟着你做尽坏事。”慧广对着六臂人摇摇头:“你这报恩的方式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见六臂人脸色阴沉下来默不作声,小刀弯着腰向殿后走去,轻轻探手逐个推了推窗棂,行出十余丈后手上一空被他无声推开一扇。散开魂识,小刀分辨出这扇窗户的所在是殿中佛像背侧。此时正好六臂人出声说话,小刀借机一跃钻入殿中,隐在佛像身后。 “师兄,这些年你们虽然不能随意走动,但也不愁吃喝。至于灵风灵空等人,我不过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心中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六臂人大声辨解道:“难道你要人人都像你一样?明明知道这世上根本没什么佛祖,还要每天烧香磕头?” “汪川,你本来天赋异禀前途无量,为何要身入魔道?你以为你躲在这宝相寺里十几年就能避人耳目?早晚有一天,你杀人取血之事也会传扬出去。”慧广痛心疾首的劝道:“欲海无边,回头是岸。” “哈哈哈哈,避人耳目?”汪川六臂抖动笑得前仰后合:“我为什么要避人耳目?师兄,亏你活了这把年纪,居然连摆在眼前的事儿都看不懂。” “你以为在这三分城里,赤柏城还是万花阁桂竹山对我做的事儿一点儿也不知情?”汪川越笑越是欢畅:“实话和你说了吧,他们不但知道,而且还分了不少好处。” “万花阁前前后后从这里接走了几百个女人。为了让她们不受痛苦,还给每个人都服了迷神丹。”汪川恬不知耻的自夸道:“让她们只知享乐不念旧事,这也算是慈悲为怀吧。” “我用血神池的精血所练那几种丹药,桂竹山每次都拿走不少,还在各处卖了许多仙晶。”他六只手两两交互握在一起:“他们巴不得我多杀一些人,也好多分上一份。” “赤柏城的那些人个个贪财不说,平时碍着门派的名头不好去做的事情没少让我们帮忙。”汪川走近慧广面带嘲笑:“送到寺里的这些人,倒有一小半是得他们所助。” “再过一月,待我这新接的手臂完全长好之后,你猜他们看了会怎么样?”汪川看着慧广惊讶的样子轻声说道:“这等起死人,活白骨的神术现世,他们只会更加的巴结我。谁会在乎这些手臂是怎么来的?” “他们居然早就知道?他们居然早就知道?”慧广面带激愤声音越来越大:“还有没有天理,他们这些名门正派竟能容忍你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小刀在佛像后面听得清楚,心中震惊也不下于慧广。他有心跳出去为民除害,想想六臂人的古怪样子还是心里没底。 “天下凡夫俗子多如牛毛杀之不尽。以精血成就我的神术,对他们来说也算是莫大的荣耀。”汪川缓缓走近慧广:“师兄何必如此执念。服下几颗丹药,在我这血神池里泡上一年半载,修行还是享乐任你挑选。” 慧广连连后退几步:“休想我与你同流合污,汪川,我当年有眼无珠救下你才为世间造此祸孽。”双手合什向着佛像一拜:“弟子恨无伏魔之力。盼佛祖显灵送弟子与他同下炼狱。” 汪川听了勃然大怒,跳近六臂齐出将慧广脖项手臂一同握住高高举起:“你这不识好歹的和尚,既然如此,我就先送你下去。”小刀一听连忙从佛像后抢出,蹑足想要上前相救。 慧广面色平静,口诵佛号闭目等死。汪川举着他走出几步终于还是缓缓松开:“好,既然你这么信他,我就让你看看,这佛祖到底能不能救你。” 小刀到汪川身后还有段距离,一见他似要放手回头却已避无可避,眼见血池就在身旁只得闭气滑步潜下。他身子刚刚没入血水中,汪川就拉着慧广转过身来。 六只手臂一同举起指着高大佛像,汪川形容嚣张的叫道:“师兄,我就等着你求他帮忙,看看到底是这假佛显灵,还是我这真魔立威。” **** 短促惨叫骤起即息,一名执着弯刀的修者被闪亮的黑色鬼爪拦腰握住,伴着身上骨碎之声,弯刀修者口中“啊”了半声就被鬼爪上附着的阴气吸得全身干瘪,丢下地时已成了一堆枯骨。 此处距离如意阁还有不到二里的路程,虽然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伺机而动,尸魔杨峰却是意态阑珊不急不缓踏步前行。只要有任何人敢现身出来,他都是毫不容情的出手灭杀。 刚才那名修者已是倒在杨峰身前的第十五人,他与兰儿一前一后当者披靡,一路走向如意阁的红色小楼。十几个出来阻路的如意阁修者无一例外,都被杨峰的阴灵鬼爪一招捏毙。 暗影中连声弩响,近百支黑色弩箭划着风声袭来。杨峰视而不见依旧前行,身后的兰儿在他旁边轻轻绕了个圈子,一朵闪着光芒的巨大莲花凭空将两人包住,弩箭纷纷弹落地上。 弩箭刚停,数道飞刃上下起伏从两人身后袭来。同时三道剑光从侧前方亮起,随着三把飞剑出现,杨峰身周几处地面猛然突上,显然有人要从地下跃出进攻。 轻轻一踏,杨峰脚边涌起一团黑色的漩涡,挥手间巨大的骨爪准确收拢,将三把飞剑一同捏住。兰儿则是双手各出一片莲瓣,将后面几道飞刃兜入其中。 随着“啪啪啪”几声脆响,黑暗中三名飞剑被捏碎的修者齐齐闷哼出声,没等他们口中的鲜血涌出,听声辨位的杨峰左手一划,一道黑色的光刃无声无息将三人切成六段。 一只手掌无力从地底伸出,在空中抓了几下后化为白骨。那几名修者没能从地下跃出,杨峰发出的黑色漩涡“阴灵噬”将他们直接困死在土中。 “上”随着一声有些急促的号令,七八名黑衣人从侧面跃出手执长枪攒刺而来。不等他们近身,杨峰反手一挥,数道黑色尖锐气流将几人当胸刺穿。 这些杀手个个擅长夜行偷袭,可是御尸宗修者同样常在夜晚行走,杨峰这样肆无忌惮的见人就杀更让他们的偷袭手段无法发挥。 如意阁中,冯三先生和两位长老也是相对茫然。自数月前小刀那件事后,唐群突然不知所踪,数次搜寻也只是找到那几名金如意的尸身。 没等他们安抚住那些心存疑虑的唐群心腹,尸魔又一声不吭的杀上门来,虽然至今双方还没有交谈,可是从杨峰的来势判断,他的目标也只能是如意阁。 杨峰挟着当者必亡的气势袭来,让如意阁上下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上百名杀手在黑暗中看着同伴一个个倒下,却连杨峰的脚步都不能阻挡片刻,他们心中都生出一种无力感,人人自危不敢擅动。 挥动骨爪将黑暗中来不及撤回的几具机关弩拍成碎屑,杨峰带着兰儿已经闯到如意阁红色小楼之前。见身前身后无人出现,杨峰毫不犹豫挥出巨大骨爪,将小楼前方一根红色木柱拔出捏断。 “尸魔,我如意阁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行事如此不留余地。”楼内的冯三先生无奈出声:“杀人毁楼,你这是要逼我如意阁与你死战不成?” 随手又拔出一根楼柱丢出,红着双眼的杨峰缓缓仰首:“我就是要逼你们与我死战。谁敢出来,谁就死。”见他抖手再抓,楼内一黄一灰两色光芒齐出将鬼爪挡下。 灰光中是一个厚重圆盘,黄光中是一根短尺。杨峰喉中尖啸骤响,鬼爪翻起一捞将圆盘勾住反抛,他身后十几名想要趁势冲上的杀手躲闪不及被圆盘撞得筋断骨折。 抛开圆盘,杨峰骨爪一收将短尺握住,他与楼内老者一齐发力,短尺斜飞出去将小楼的一角打塌了半边。双手一划,杨峰身前鬼爪黑刃齐出,再次轰向小楼。 楼中两名老者齐齐惊叫,御动短尺圆盘勉力挡下杨峰的攻击。眼见杨峰已是拼命之势,冯三先生再次扬声叫道:“住手,尸魔,你做事也得讲讲道理吧。” 第一七七章 显灵 小刀此刻也同样双眼通红,刚一进入血池内,他觉得这些血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腥味刺鼻,反而有一股浓浓的药味儿,可是泡在里面没多久,他就觉出有些不对劲。 全身上下每个毛孔中都弥漫着一种火辣辣的感觉,无数热流不受控制的涌入小刀身体,又在万灵诀的带动下运转全身。这些热流刺激得小刀血脉贲张,仿佛连身上皮肉都膨胀起来。 魂念扫过身前,六臂人汪川正拖着慧广过来,小刀只得伏在池中不动,任血池中的热流灌满全身。只是这短短一会儿,他觉得手中握着的不争破仙都隐隐发烫起来。 这血池中足有近千人的精血在内,还加了上百味药草调和,就连已至阴阳大成境界的汪川在里面都要闭住全身经脉缓缓吸收,小刀不知其中古怪跳入,这池中的浓浓精血蕴含药力自然疯狂进入他的身体。 血池中一直冒着的气泡渐渐平息下去,连颜色都变得有些淡了。小刀身如烈火烧灼般难受,他强忍着将体内无数热流缓缓收拢,身上痛苦虽然稍减,可是这团热火却似烧在了心中。 以汪川的修为境界,照理说小刀不会如此轻易瞒过他的耳目。可他刚刚续生四臂成功正值心神激荡,在此十余年又从未有过任何人来打扰。被手无缚鸡之力的慧广拒绝更让他怒火中烧。 “师兄,你来吧,我看看你怎么才能让这佛祖显灵。”汪川抬头看着满是灰尘的佛像笑道:“他自己身上的土还要等着你来扫,你能求他什么?让他活过来杀了我?” 慧广双膝跪地,合什参拜:“佛祖在上,弟子慧广有眼无珠,罪孽深重,只盼佛祖显灵,除了这邪魔,以免五玄苍生再受其害。慧广愿以身相殉,绝无怨言。” 他连说数遍,汪川在旁边却是笑声越来越大:“呵呵哈哈,看来你这佛祖也没什么灵性,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到,还有什么脸在那里让人跪拜?” 汪川六臂齐出在身前结成一个圆环,掌心中六道血光射出凝成了一个红色圆球,他冷哼一声六手齐推,红色圆球缓缓飞向佛像的头部。 “师兄,你抬头好好看看,他不过就是堆木雕泥塑。”慧广抬头一望更是叩首高呼起来:“求佛祖显灵,求佛祖显灵。” 红球没入佛像头部,轻轻一声闷响后,巨大佛头四分五裂掉落泥像背后。慧广见了目瞪口呆不再磕头。汪川哈哈大笑:“看到了吧,还佛什么祖,脑袋都掉了也不见他还个手……” 随着汪川的“手”字出口,两人面前的血池轰然炸响,无数细小血珠向空中喷溅而起。一个全身红光四射的身影跃然而出,手中血红长刀如电光飞舞,一个比刚才那个红色圆球大了几十倍的血红圆球混着金光向汪川迎面而来。 ***** “呀啊”杨峰转头厉声尖喝伴着一团黑气喷出,他身侧数名刚要近身的修者口鼻溢血倒地不起:“道理?如意阁杀人时怎么不讲道理?现在你们有什么资格和我讲道理?” 他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既讽刺如意阁欺弱畏强,又指他们现在并没有可与自己匹敌的同境界修者,根本不配谈什么条件。 冯三先生心中一沉,他听杨峰话里的意思似是和如意阁的生意有关:“尸魔,我们如意阁只是收钱办事,向来不问恩怨,如果有什么误会,请你明言。” 杨峰理也不理,抖手爪刃齐出,脚下漩涡同时再现,将红色小楼前的地面尽数染黑。楼内两名老者虽然挡下他的鬼爪黑刃,小楼前面几根柱子却又被卷断两根。 眼看这样下去,如意阁就要变成一片废墟,两名老者只好现身出来,盘尺齐飞与杨峰正面交战,杨峰双目赤红,招招都是只攻不守,他修为本就在两名老者之上,这一拼命更是让两人手忙脚乱。 要是双方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两名如意阁的长老也有个搏命的理由。可任他们几人把脑袋想破,也没想出是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蛮不讲理的疯子。 兰儿与杨峰配合默契,不时化莲挡开如意阁两位老者的攻势,两位老者对御尸修者也有些了解,可是像这样两人一体的战法还真是头一次遇到。 再战片刻,初时还有些招法生疏的兰儿越来越是得心应手,化出的莲叶莲瓣光彩渐消转成灰白之色。两名老者更是心惊胆寒,要是兰儿再破了阴阳境界,没准儿如意阁今天真要让这两人拆了。 杨峰以“阴灵噬”源源不断吸取地下阴气,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百招过后,不但两位老者渐觉后力不继,如意阁的红色小楼也是柱断窗破十分狼狈。 “住手,这是怎么回事?”小楼西侧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两名如意阁老者面露喜色:“吴供奉,你可算回来了。” 他们两个住了手,杨峰可不理那一套,骨爪黑刃再次袭向小楼。黑暗中那人冷哼一声,一团青光横出罩在小楼前面,杨峰的骨爪黑刃没入后无法再进。 双脚一沉,杨峰身前地面出现一条裂缝向着小楼而去。黑暗中那人御动青光下沉挡住这记“阴灵裂”后连声叫道:“尸魔你请等等,真要动手也让我问清楚了行不?” 杨峰两击未能奏效,知道这人与自己修为相差不多。他冷哼一声收了骨爪黑刃闭目调息蓄力,兰儿凑过来无声护在他身后。 得了这个空儿,黑暗中那人大声问道:“冯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楼中传出冯三先生有些嘶哑的声音:“吴供奉,我们不知道啊,是他上来就杀了几十人还要拆楼。” “哦?”吴供奉明显有些意外:“请问尸魔,你如此大动干戈所为何事啊?”杨峰眼都不睁的答道:“少在那儿装糊涂,你们是不是要杀张小刀?” “张小刀是谁?”吴供奉大声追问道:“这人与你有什么瓜葛?”杨峰轻轻一哼:“杀他之前要先杀我。谁想杀他,我就杀谁。” 小楼中冯三先生听得汗如雨下,这时人影一闪,吴供奉到了他身旁低声问道:“这个张小刀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还惹上了尸魔?”冯三先生只好简要把事情说了一遍,吴供奉听了顿时大怒:“这不是胡闹吗?寻替罪羊寻到了尸魔身上?” 清楚事情原委后,吴供奉再次出声叫道:“尸魔,这件事情有些误会,既然张小刀还没什么大碍,如意阁就此收回诛杀令。你我从此各不相扰可好?” 杨峰也不拖泥带水:“今日就算是小小惩戒,如果你们再做类似的事儿,我还会再来。”说罢他转身带着兰儿缓缓离去。 两人身形所至,隐在黑暗中的杀手们不由自主都躲开老远,望着摇摇欲坠的如意阁小楼和遍地死状可怖的同伴,他们生怕有什么举动再惹怒这个发起疯来就“小小惩戒”的魔头。 ***** 血池中的小刀再也压制不住身上炽热,浴血跃起奋力挥出大罗天斩。他手中不争在血池中早已如对战唐群之时无声伸长,挥出的血色刀光圆球也比那天要大上许多。 “啊”汪川口中嘲笑转成半声惊呼,望着凌空而来的巨大血红圆球他竟然出现了一丝失神,前后情景衔接之下,让他这一刻都误以为是佛祖真显了灵。 随后他的心中便是一阵撕裂般的痛惜,血神池中的满池人血是他逐个品尝得以凑全,又加上无数珍奇药材炼制数年。纵然三分城中无人过问任他肆意作为,再想收集这一池药血也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 六手张开迎向漫天血光,汪川一式“天罗地网”掌影纷飞竟还想着将这些药血重新收拢起来。当他的劲气罩到小刀发出的红色圆球上才猛然发觉根本不是那么简单。 血色与金光交杂而成的刀气圆球丝毫不受任何阻碍的破网而出,汪川尖叫一声六臂齐伸划出一条条巨大掌影虚像在冲来的巨大圆球上连连拍击不停,同时脚步连移全力后跃闪避。 包含着无穷精血之力的金红色刀光追着汪川而去,在无数掌影映衬下这座佛殿的厚重大门伴着两边殿墙隆然迸裂碎塌。直到飞过殿前数丈,滚滚刀光才逐渐散去。 小刀手提血红长刀紧跟而出,此刻他胸中战意沸腾,见汪川挡下这记大罗天斩毫不犹豫挥刀再斩。没等他刀光凝成球状,前面的汪川身上臂上突然血光四溅,绽开条条伤口。 “哦啊。”莫名其妙受了重伤的汪川强压恨意疼痛,厉喝一声身子斜跃而出双足虚踏几步,避开正面刀光后头也不回的凌空遁走。 望着几条手臂软软垂在身后的汪川背影迅速消失,小刀自知没有虚空追去的本事。正在这时,他面前人影闪动,三名老僧已经闻声而来。看到殿前一片狼籍,三僧正想出声询问,全身血气翻涌的小刀已经跃起冲近。 三名老僧站成丁字形,两人亮出念珠钵盂,另一个手举粗重的金刚杵。他们只觉眼前红光闪动,连忙一齐出手攻向小刀。小刀使开无极步法,围着三人星驰电掣般游走出刀。 不过十余招,一名老僧手中念珠已被小刀劈得颗颗散落。另外两名老僧急忙回身救援,三人阵式一乱小刀乘机抢近,红影闪映下那只黑色钵盂脱手而飞,随后金刚杵也重重落在地上。 身上眨眼间就布满了无数刀痕的三名老僧踉跄着靠在一起软软坐倒,其中曾与小刀交过手的两人眼中惊诧更是至死不散。慧广目睹浑身血光的小刀闪电般击杀三人后向着前殿冲去,口中喃喃道:“佛祖显灵了。” 第一七八章 杀 前殿也有几名僧人听到了汪川的厉喝,一名僧人系好裤子,赤着上身提起戒刀推开房门探出头向后面张望,眼中看到一团红光扑面而来。 有几分酒意的僧人眯了眯眼:“这谁啊,跑这么快……”没等他从屋中出来,小刀已经从他身边一掠而过。那名僧人呆立片刻,喉中现出一道红线,扔了戒刀慢慢跪倒。 小刀在体内热血激发之下,只觉身法出手比平时都要轻捷数倍,脑中魂识也是铺天盖地的散开,将这前殿十几间房屋内外景物都映现出来。 胸中这股热力释放出来,小刀迈开无极步法在殿前穿来绕去。只要有血袍僧人探身出来,立即上前挥刀砍杀。持刀僧人尸身还未仆地,旁边房内出来的一名持棍僧人已被他反手一刀撩开前胸。 持棍僧人长声惨呼倒下,被惊醒的血袍僧人纷纷手提兵器跃到院中。小刀在后殿听了汪川述说他们所做那些恶毒之事下手已毫不容情,一言不发只是快速游走寻隙出刀。 “是昨天那小子。”借着院内的火盆亮光,一名手执金环的僧人认出了正在挥刀杀戮的敌人。他尖声发出唿哨,院内十几名连僧袍都没来得及披上的和尚手舞兵器站成一个方阵。 小刀对他们的动作呼喊根本不加理会,脚不沾地一般在房门厅廊间穿梭不停。手中不争幻化成的血色长刀随意舒卷,将一个又一个从房内刚刚出来的僧人无情砍杀。 “小心啊,外面有敌人。”金环僧人见此情景撕心裂肺的出声示警。他身后两名僧人见同伴接连倒下,情急之下手舞锡杖跃入门廊平平砸向小刀。 两人锡杖就要击中正在高速冲来的小刀前胸,却眼前一花猝然不见了人影。小刀双膝弯曲身子后仰,绵若无骨从两人杖下滑过。刀光连闪,两名僧人丢下锡杖似要抱住肚子,没等手按上去满腔的肠脏已流了一地。 “结阵,结阵。”金环僧人厉声发出号令,余下的血袍僧人也不敢乱动,眼睁睁看着小刀在身边兜着圈子将那些还有睡意的懵懂同伴砍杀在门廊前。 “你这杀千刀的小子。”金环僧人眼见情形危急发出几声尖啸试图叫那三名老僧来援。他身旁十几名僧人也是齐声呼喊:“几位师叔,快来帮忙啊。” 小刀又绕了十几个圈子,魂识探查下这些房内除了几十名女子已没有血袍僧人藏匿,这才快步走向院中围成阵式的其余恶僧:“不用再叫了,他们都先走一步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呢。” “不要听他胡说,几位师叔修为高深,怎么可能让他杀了?这小子昨天还被咱们追得像条野狗。”金环僧人看了看小刀颤着声音为大家壮胆:“他不过是换了一把刀而已,一齐上杀了他。” 十几名僧人舞动兵器要将小刀圈在中间,可是这次小刀却没让他们如愿,他脚下一点斜绕出去使开无极步法,反而以一己之力将这十几名僧人困在中间。 这些僧人慌了手脚,乱哄哄的追随着小刀的血红身影在院中转圈。两名僧人脚步稍慢脱离出来,立刻就被小刀扑上斩杀当场。 “站住,站住,不要追他。”金环僧人还算有点见识,发出号令让众僧背立结阵。小刀一见他们不动更是步法自如,众僧只觉眼前一团红影不停旋转掠近出刀,只一会儿都觉头晕眼花。 两名僧人分执双刀在金环僧人身前护卫,小刀看准机会一击重斩,其中一人刀断倒地。另外一个戒刀乱舞呼声刚刚出口,已被扑面而来的红色刀球吞没。 侧眼见到同伴被砍成一堆肉块,一名僧人不声不响丢了锡杖纵身跳起,看到有人抢先逃走,数名僧人紧随其后分头跃出,都被小刀手舞长刀追上一一劈落。 最先逃走的僧人双手勾住殿角飞檐几次想要翻身而上却觉脚下无力,下面还活着的僧人偷空瞥见正觉疑惑,眼中却看到他下半截身子霍然从空中落下。 不知何时被小刀斩成两截的那名僧人挂在檐前死去,余下几名僧人再也不能忍受心中恐惧,他们舞动刀杖金环并肩狂嚎着冲向小刀,却发觉每踏出几步,身旁就会少了一名同伴。 “当啷”一响,胸前喷血的金环僧人兵器落地时觉得这声音格外刺耳,他无力坐下勉强扭头四顾,这才发觉除了身前的小刀,院中已没有一个人还站着。 “那些被你们抓来的人还有没有活着的,关在哪里?”眼中血光渐褪的小刀出声喝问。感到身上冰凉的金环僧人低声惨笑:“除了这些女人,哪还能有活着的?” “他们服下了药,一个个连皮带骨都化在后殿的池子里。”金环僧人抬头只觉小刀身影变得模糊起来:“剃下的头发,和他们衣服一起烧……” 听懂了垂下头颅的金环僧人话中含义,小刀只觉得腹中一阵翻滚。他刚强压下呕吐的感觉突然听见脚步声响,抬头看见慧广白须抖动缓缓走来。 “都死了,都死了。”慧广望着一地的尸体眼中泪光莹然,他走近低首诵经,抬头时却发现小刀也似刚诵完什么经文:“老衲身上无力,还要劳烦少侠将我那些同门放出来。” 见小刀对自己眼中的泪水有些好奇,慧广一边走一边解释道:“并非老衲不分善恶,只是这里倒有十几个曾是老衲的弟子。虽然他们心志不坚为汪川所诱,毕竟也曾与老衲相处了二十几年。” 一刀劈开前殿门上铁索,小刀将回复原状的不争收回腰间。慧广此时已恢复清醒,他号令众僧去后殿收拾残局,随后转向小刀:“多谢少侠相救,不过老衲看来,少侠还是速速离去为妙。” 小刀一楞:“大师,我要是这样走了,这里死了这么多人你们怎么能解释明白?再说要是那六条胳膊的家伙回来怎么办?”他摇了摇头:“我不能走,等着他们几派过来说清楚。” “说不清楚啊。”慧广叹息一声:“不知少侠刚才有没有听清,汪川不是说过,这三分城中的门派都曾与他勾结作恶,要是他们过来看到少侠还在,难免会有灭口之心。” 小刀想想确是如此:“可是我走了,大师你们怎么办?他们不会杀了你们吗?”慧广摇了摇头:“当然不会,你走了他们反而不敢动手,我们分开才有各自保命的机会。” 抖了抖身上干涸的血块,小刀觉得慧广说的有理:“那我也不能就这样走,我做的事情不能让大师你们来承担。” 手指一动勾起不争,小刀飞身跃起,在前殿的高墙上挥刀划下一行大字:“张小刀杀恶僧于此。”写罢落地对着慧广一拱手:“晚辈这就回去禀明掌门,大师保重。” **** 如意阁中灯火昏暗,直到外面收拾的人渐渐散去,黑暗中才传出吴供奉的声音:“冯三,这件事情你们做得实在太过唐突。还有怎么不见唐群?他要是在这里,也不至于让尸魔闹成这样。” 吴供奉与辞世多年的如意阁阁主冯大先生是生死之交,虽然他淡泊名利只挂了个供奉之名,对如意阁日渐不问善恶的行事也有些抵触,但是冯三先生几人对他还是要比唐群亲切的多。 “吴供奉,我们也是逼不得已,谁能想到子鸣在生死界中遇到这个张小刀能和尸魔相识?”灰衣老者长叹一声:“当时都想着给唐二哥找个发泄怒火的去处,谁知道……” 冯三先生也是一脸愁苦:“唐二哥自从数月前出去,至今也没有音讯传回,我们派了几拨人出去,只找到了几名金如意的尸身。”他顿了顿又道:“我估计唐二哥也……” 黄衣老者用力摇头插了一句:“不可能,以唐二哥的修为就算遇上尸魔也能全身而退……”灰衣老者打断他的话大声道:“就你还不信,要是他没事,怎么可能数月不归?” 见三人要争执起来,黑暗中的吴供奉沉声喝道:“行了,不管唐群到底出了什么事,咱们也得先顾眼前,既然我答应了尸魔,你们马上撤了诛杀令,等唐群回来,我和他解释。” 冯三先生答应一声,唤了人进来吩咐撤去对小刀的追杀。他等了半晌望着窗外升起的数道灰色烟火长出了一口气:“让尸魔搅得差点忘了正事,吴供奉,咱们五家同时接到的联杀令是不是真的,这么大的手笔是要杀谁啊?” 吴供奉沉默片刻丢过一个丝袋:“千真万确,那人给咱们每家送来六十颗极品仙晶,不管事情成不成咱们都能留下一半,另外一半等结束后再送去给做成事情的那家。” “好家伙,每家三十颗,谁家要是办成了事就能得到一百八十颗极品仙晶。”黄衣老者脸上顿时神光焕然:“到底是谁这么难杀?” 黑暗中的吴供奉叹了口气:“自有联杀令以来,上面的人哪有一个好杀?”一个木牌随着他的话轻轻落在三人面前桌上:“刚才看了尸魔的本事,我觉得这件事也肯定不好办。” 冯三先生拿起木牌,他身旁两名老者也凑过来细看,那小木牌上什么字迹也没有,只是刻着一个简单的伞状图案。三人细细辨认无误,想起吴供奉刚才说的话互视一眼,冯三先生犹豫着问了句:“伞魔?” 第一七九章 老奸巨猾 灵逍大殿上,长清子和几位长老听完探亲归来的小刀所述事情都是一脸惊讶:“那个有六条手臂的人叫汪川?”连纵海首先跳起身来:“你确定没有记错他的名字?” 小刀肯定的点了点头:“他自己是那么说的,慧广大师也是这样叫他。”连纵海皱着眉头在他身前走了几圈:“既然他们提到了药神谷,那应该也不会有错。” “如果真是他,又怎么会被你一刀砍伤?”连纵海在小刀面前站住眯眼打量几下:“小刀,你知不知道汪川是谁?”小刀随口答道:“不就是慧广大师的师弟?” “大约二十多年前,五玄上出现一名狂徒,最喜吸食人血。”连纵海环顾大殿众人:“大家可还记得,当时各大派出动不少修者围剿他,据称那人就叫汪川。” “对对对,确有此事。”长清子点了点头:“空蒙山还派了人去,可是那个人不是……”他这才明白连纵海的意思:“连师弟是说,这个汪川就是五玄八魔中的血魔?” 连纵海点了点头:“应该就是,以小刀所说,他以满池人血炼药续生手臂,这等邪法与他昔ri吸血的行径相差不多。而且当年就有传闻他是出自药神谷。” “如果这个汪川真是血魔,以小刀的修为,又怎么能独力杀退这五玄八魔中行事最为妖邪之人?”听连纵海说完,殿内众人也都觉得这事有点不可思议。 长清子沉吟片刻:“我们现在要担心的并非这个汪川是不是血魔,而是三分城里那三派之人,要是真如汪川所讲他们已有勾结,那他们三派接下来会怎么做?” 大殿上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虽然灵逍已今非昔比,又与红枫宗结下亲事。可面对着玄木域上这三大门派,实力还是相差太多。 看了看有些茫然的小刀,长清子微微一笑:“小刀,你这几天也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吧。”他见小刀还有些犹豫出言安慰道:“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我已经想出了办法应对,放心回去吧。” **** 宝相寺前殿香烟缭绕,木鱼声诵经声连成一片,几十具洗净了血迹的尸体以白布裹好排得整整齐齐,以慧广为首的百来名僧人分坐两边。 寺门方向人影闪动,一名胸前绣着古柏图案的红袍短髯老者大步走来,他身后几十名身穿暗红锦袍的彪悍护卫随后跟进,短髯老者直接走到殿前尸体所在,那些护卫却是毫不停留向着寺内冲去。 慧广和众僧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只是低头诵经,短髯老者面沉似水,俯身将地上尸体面盖白布一一扯开,看完后更是眉头紧锁。不一会儿那些锦衣护卫从后殿搜索回来后也都对着他轻轻摇头。 “张小刀杀恶僧于此。”随着这个声音,一位绿袍老者负手从他们身后走来:“史堂主,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来通知我们桂竹山一声?” “桂堂主说的不错,大家同处一城,有事儿还是大家一齐过来的好。”从侧面传来一个有点沙哑的声音,一名身穿淡青团花长袍的老者站在殿角飞檐,伸手指了指挂在对面檐下的半截僧人:“这人下手还真够狠的。” 短髯老者见了这两人更是面带不悦:“二位,这里是我赤柏城的地域,难道你们忘了吗?咱们三派有言有先,各管各的事儿,你们的手难免伸得太长了。” 身穿绿袍的桂堂主缓步走近,逐个打量着地上的尸体:“史堂主,这事儿闹大了咱们脸上都不好看,这时候还分什么你我,还是大伙儿商量着来吧。” 人影一晃,青袍老者从空落下:“不错,老夫觉得桂堂主这话有理,史堂主还是不要见外,有事咱们敞开了说说,省得大家回去不好交待。” 史堂主捋了捋颌下短髯,脸上神情有些急躁起来:“还有什么不好交待?你们就当什么也没看到,这事儿让我们赤柏城自己来处理。” “二位堂主,借一步说话。”青袍老者率先向着侧殿行去,史堂主与桂堂主随后跟去,待两人进来,青袍老者轻轻关上了殿门。 “史堂主,咱们开门见山,这群和尚在此多年,你我都沾了不少好处。”青袍老者神sè自若:“他们死就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咱们如何来收尾。” 史堂主沉默不语,一身绿袍的桂堂主笑道:“我们可没拿什么好处,不过是几瓶丹药而已,洪老兄不要说的这么严重,好象咱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青袍洪姓老者面sèyin沉下来:“姓桂的,你想不认帐吗?那些丹药是怎么来的,你我心里有数。那些女人吃了迷神丹个个没法开口,你桂竹山卖出的丹药可是货真价实无处抵赖。” 桂堂主轻轻摇头:“洪老兄言重了,我们桂竹山做的就是买入卖出的生意,向来对货物的来路不怎么看重,就算这事儿传了出去,对我们也没什么影响。” 洪姓老者面sè一变刚要反驳,史堂主按捺不住低吼道:“别推了,咱们现在出去把这宝相寺上上下下都清理干净,活的死的一个不留,你们意下如何?” 桂堂主连连摇头:“不行不行,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这事儿和咱们有关联?”洪姓老者这次倒是没有反对:“我看也是,就算咱们杀了这群和尚,还能把三分城里的人都杀光吗?” 史堂主霍然转身就要出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子不和你们浪费口水,先灭了这群和尚,再寻到那个张小刀杀了再说。” “你怎么知道一定能杀了他?”洪姓老者一把拉住史堂主:“死的那几个和尚都不是纸扎的,就算咱们三个联手也不一定能做得这么利索。万一你杀不了他,这事儿不是越闹越大?” 史堂主一听也有理,他恨恨回身寻了把椅子坐下:“那你们说怎么办,总不能当没事发生一样。”桂堂主低声插话:“你们发现没有,我觉得那个领头的和尚好像没在里面。” “我数过了,确实没有他。”史堂主恢复了一些冷静:“估计不是被人抓了,就是自己跑了。”随即他抬起头有些纳闷:“他也是yin阳境界,怎么可能让人无声无息的杀了手下这么多人。” “所以我说你的法子不行。”洪姓老者眼中寒光隐现:“咱们还是先打探消息,看看这张小刀到底是什么来路,然后通知上面,就说他在三分城中胡乱杀人。咱们三派一起见机行事。” 桂堂主轻轻点头:“先装不知道,看看反应再说。”洪姓老者看向史堂主:“史老弟,你派人把那些和尚的尸首都烧了,先给他来个死无对证。到时候怎么说不就得听咱们的了。” **** 小刀没急着回房休息,他一路冲到静心湖中用力搓洗,总觉得身上似是还有血sè残留未净。直到江如海得知他回山的消息一路寻来,小刀才从水中钻了出来。 “大哥,你可回来了。”江如海一脸的急不可待:“你刚回家不久就有御尸宗的人寻到山上来,已经在山下客房等了你好几天了。” 将还有些湿意的衣服穿好,小刀却没有什么赚钱的心情:“让他们再等一天呗,我都两天两夜没合眼了。”他想了想还是没把三分城的事儿告诉江如海:“等我休息休息再说。” “别休息了,那个董老头说你不回来就不能谈价钱,拖了我好几天了。”憋着一肚子气的江如海拉着小刀不放:“大哥,你现在就去吧,不狠狠赚上他一笔我连觉都睡不好。” 小刀无奈只好随着江如海到了客房,江如海离着老远就提高了声音叫起来:“董老伯,我大哥回来了,这回咱们能谈谈价钱了吧。” “当然可以。”一位身穿黑袍的老者几步抢出房门,这人生得尖脸黄须,出来就对着小刀深深一礼:“想必这位就是禅尊了,老朽还神窟董波有礼。”小刀连忙拱手:“前辈不必客气。” 江如海几步抢到他身前:“董老伯,谈完价钱咱们就可以开始了。”见董波点了点头他不住口的说下去:“你们一共是yin阳境界五人,五气境界九人,三华境界六人。” “yin阳境界就算二十颗一位,五气境界十颗一位,三华境界五颗一位。”江如海眼都不眨就把价钱报了出来:“一共是二百二十颗极品仙晶,董老伯你看看这数目对不对?” 董波脸上堆满笑容:“你这小胖子嘴还真快,看来这几天没少算计我们。”他转身从自己的御尸手中接过一个丝袋:“这么一点儿仙晶还有什么对不对,拿去吧。” 兴高采烈接过丝袋打开,江如海顿时叫了出来:“哎?董老伯,这仙晶数目不对吧。怎么才一百二十颗?”董波神情自若的答道:“本来就是这个数儿啊,你给盖羽老儿不就是这个价钱?我还多给了你七颗呢。” 江如海嘿嘿jiān笑将手中丝袋递了回去:“此一时彼一时,做生意要随行就市,价钱自然水涨船高。”他回头冲小刀一眨眼睛:“大哥,你安心回去休息吧,这回的买卖咱们不做了。” 小刀刚想说话,董波一步跨到江如海身前。不等江如海反应过来,他凑过去在江如海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江如海听完顿时面如土sè:“大哥,你还是先别走,这笔买卖咱们兄弟接下了。” 第一八零章 邀请 小刀倒没在意江如海态度的变化,他全心全意诵经完毕,董波率领还神窟众人行礼道谢后对着江如海点了点头:“小胖子还算上道,没坏了你家的名声。” 江如海恭敬的施了一礼:“多谢董老伯提醒,以后再有来听大哥诵经的,都按之前的价钱不变。”董波呵呵一笑:“行啊,这也算老夫为御尸宗同道做了点儿好事,省得他们再费口舌。” 小刀正被两人的话搞得有些迷糊,又听江如海问道:“董老伯,前些日子我大哥给盖老伯他们诵经之后,那个尸魔说有什么御魂之法对我大哥很有用处,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那个东西?” 董波收了笑容:“小疯子是个可怜人,居然真让他把自己天地两魂给活生生分出去,也算是前无古人了。”接着他摇了摇头:“我们这些门派都差不多,他们没有的,我们自然也没有。” 见江如海脸上露出失望,董波转过身对着小刀:“禅尊在这方面修为已远超我等,小疯子眼光确实不错。御魂之法老朽也有听闻,不过并无修练方式,实在是惭愧。” “知道小疯子的事情后,老朽也有一些感悟。我等这御尸术虽然也有个御字,但是与御魂却还是有很大区别,以老朽想来,这个御字一定不是我们这样的驱控之法,而是指魂魄彼此之间的沟通。” “就如贵派的归元剑阵一般,众人攻守兼备威力无穷,要达到这个程度,他们一定要同心齐力的修练十几年才有默契。御魂之法则不同,魂念所至同伴便能知道你的心意,对敌时自然是战无不胜。” 董波说完冲江如海一笑:“不管有没有用,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这回你这小子总该满意了吧。”他转身要走时又没头没脑说了句:“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小刀不等和江如海走回住处就好奇的发问:“如海兄弟,董前辈和你说了什么话?要是以后谁来听经都是一个价钱,那你也不用再谈价儿了吧?” 江如海有些不好意思:“大哥,我这些日子确实是有点张狂了,我爹曾经教过我,做生意一定要诚信公平,既然咱们和阴灵洞定了那个价钱,后面一样的买卖就不能再随意抬价。” “除了这诵经的买卖,咱们兄弟以后还要做别的生意,要是让人家觉得咱们在价钱上不能一碗水端平,那做什么买卖也肯定赚不了。所以这次的事要怪我开始就想得不够周全。” 小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什么话,要是没有你我连这些仙晶都赚不着,何况你说的也很有道理,不能让后来的人觉着不公平。再说这个价儿真不算低了。” 江如海摇了摇头:“看来我要学的东西还是太多。大哥,既然这里的事儿我也帮不上忙了,明天我就回去了。”他眼圈儿泛红冲上去抱了抱小刀:“大哥,你等着我,总有一天,五玄上所有人都会知道咱们兄弟的名号。” **** 半个月过去了,三分城那边还是没有什么消息。小刀每天除了练功做饭就是和两只猴子玩耍,一切都仿佛回归了生死界之前的平静。 灵逍与红枫宗的亲事订在明年大办,两派的商道生意也是渐入正轨。这天卢俊杰带着几十名护卫来访,随他前来的龙喜扬更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曾和五玄交战数百年的荒族已与天外青天正式签下了停战盟约。 对于五玄上的年轻修者来说,身材高大悍不畏死的荒族战士只是一个遥远的存在,他们自然不能理解老一辈听到这个消息后的震撼。龙喜扬和卢俊杰也是一样,他们此刻更在意小刀烤鱼的速度。 “小刀兄弟,你这个鱼真是……”一脸红疙瘩的龙喜扬塞了满嘴鱼肉:“我们玄木城里也有活鱼吃,那味道和你这鱼简直没法比。”他咽下后伸手又抓过一条:“可惜九哥没功夫过来,他平时也喜欢吃鱼。” 卢俊杰吃相要比龙喜扬斯文的多,他仔细的把鱼肉上的刺拔掉再送入嘴里:“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天天在外面闲逛?龙十四,你这年纪也该找点正事儿干干了。” 龙喜扬满不在乎的大吃大嚼:“你少管我了,我爹好儿子有的是,也不差我这一个不在他眼前,何况有九哥给我撑腰,满院子的人谁敢给我脸色看?” 他看小刀有些不懂,得意洋洋的解释道:“我和九哥是一个娘生出来的,只要他威风,我就跟着沾光儿。”小刀更不明白了:“我听你这意思,别的兄弟不是和你一个娘?” 龙喜扬一听瞪大了眼睛:“当然了,我有十几个娘,二十多个兄弟姐妹。我娘就生了我和九哥,别的都是同爹不同娘。” 卢俊杰笑着摇头:“算你命好,赶上和九哥是一个娘,要不然你爹怕是早打断了你的腿。”龙喜扬立刻嗤之以鼻:“要打也轮不上我的腿,七哥他们玩得更欢,我总在外面晃荡还算好的了。” 小刀听两人说了半天才明白,原来玄木城城主龙怀谷竟有十二位夫人,龙喜扬与排行第九的龙喜安是一母所生,龙喜安的修为在玄木域年轻一代中堪称翘楚,年纪不大却已是玄木城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卢俊杰和龙喜扬虽然没有去生死界,小刀被如意阁追杀的事情灵逍各长老也是三缄其口,可他独力挡住十几名上三境修者让灵逍众人脱身的事情两人也略有耳闻。事关灵逍多年前的隐私,两人问了几句小刀都是支吾其词。 龙喜扬对整件事情的原委根本不在意,倒是对小刀的修为很感兴趣:“小刀兄弟,我每天看你就是做饭做菜的,难道你真那么厉害?”他跳起身来:“闲着也是闲着,咱俩比划比划呗?” 小刀推辞几句,见龙喜扬执意不从只好勉强答应:“十四哥,那咱们比什么啊?”龙喜扬随手在旁边折了根粗长的树枝:“你不是用刀,咱们就比刀法。” 龙喜扬在湖边空地快步跑动,用手中树枝划了一个方圆数丈的圆圈:“咱们就学着蟠龙会的样子试试,看看你能不能胜了我。” 见他已拉开架势,小刀也慢吞吞折了根树枝走入圆圈:“用这玩意怎么比啊?”龙喜扬呵呵大笑:“就是个玩儿,我在家里九哥常常这样指点我的。” 双手一横树枝,龙喜扬抢先攻上:“我用的可是长刀,占了你点儿便宜。小心了。”他使开家传的龙行刀法,将七尺长的树枝舞得呼呼生风,看上去倒也颇为威猛。 “小刀,你留神点,这小子手上可是有把子力气……”没等卢俊杰的话说完,小刀手中树枝斜着一推,将龙喜扬手中长枝荡开。随后展开无极步法绕到龙喜扬身侧,一式“横断乾坤”平平攻出。 虽然两人只是普通较技,小刀也没有用大罗天斩这样的杀着。可是十几招下来,龙喜扬已经被他绕得头晕脑涨,常常是手中的树枝刚贴着小刀的衣襟划过,自己就差点被小刀随手砍来的树枝劈中。 一边观看的卢俊杰初时根本没当回事儿,看了几招后就觉得小刀的步法刀法确实不凡,他脸上带笑叫道:“龙十四,你小子这次真是看走了眼。” 龙喜扬心中不服,他树枝胸前一横:“小刀兄弟,接我这招狂龙怒斩。”他双手一振,粗大树枝前端霍然化出数个龙头虚影,挟着条条劲气将小刀罩在其中。 小刀脑中金光化形推算出数个可以冲近龙喜扬身边将他击倒的方法,手上树枝却只是在身前连连挥动抵挡,脚下错步躲开跃出圆圈,任由龙喜扬将这式威力不小的刀法尽情施展完毕。 “哈哈哈……,卢老四,你看到没有?我这些年刀法也不是白练的。”龙喜扬一高兴连四哥也不叫了,挥手丢开树枝:“小刀兄弟,你能接了我这么多招才出去,也可以去蟠龙会试试了。” 小刀对卢俊杰有些诧异的眼光视而不见,扔了树技随口问道:“什么是蟠龙会啊?”龙喜扬坐下抓起条烤鱼:“蟠龙就是地上的龙,在这五玄之上,自然只有我们龙家才有这个资格。” 他边吃边给小刀解释:“这次我和四哥来就是请你们灵逍去参加蟠龙会,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会,就是每隔十年,我们龙家都要招集玄木域上这些老朋友来聚一聚。” “大伙儿在一起吃吃喝喝,既能让前辈们述述旧,也让咱们这些小的彼此认识认识。有兴趣的就上蟠龙台比一比,当然他们是甭想得头名了,有九哥在,这次蟠龙会的第一我们龙家是稳拿了。” 小刀一听又是比试顿时没了什么兴致:“那我还是不去了。”卢俊杰在旁边跟着劝了句:“小刀兄弟,出去看看也是好的,又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事儿,大家都是点到即止。” 龙喜扬嚼着鱼肉含糊叫道:“就是,再说每个门派都要拿出一些彩头来,就算随便打上几场,换成仙晶也足够我花上几年的了。” 第一八一章 颠倒黑白 没等卢俊杰龙喜扬离开灵逍,一直让小刀挂念的宝相寺之事终于有了消息。三分城内三位堂主各自请了门派中的一名长老联袂而来,大有兴师问罪之势。 灵逍大殿上长清子却是春风满面:“几位堂主长老光临灵逍真是蓬荜生辉。灵逍虽与三分城相距不足千里,平时确实也难得一见,各位这次一定要多住几日,咱们好好亲近亲近。” 卢俊杰和龙喜扬两人也被长清子请来作陪,两人并不知道小刀在三分城中所为。神情自若与三派的几位长老一一见礼后坐在小刀旁边。养闲堂诸老更是一个不少正襟端坐。 三分城的几位堂主见长清子东拉西扯就是不谈正事,摆出一副根本不知道己方来意的架势,彼此对视几眼,赤柏城的史堂主寻了个空儿站起身来。 “长清掌门,十几天前贵派的张小刀与我三分城中的谷家公子在街上起了冲突,宝相寺的灵风大师出面劝解却被他当场斩杀。”长相粗豪的史堂主一脸悲愤之情:“这还不算,他竟然闯到宝相寺,将寺内的僧人又杀死了几十名。” 史堂主话音刚落,桂堂主叹息一声:“我与洪兄两人也到宝相寺看过了,确实是尸横遍地。宝相寺在我三分城内一向口碑甚好。谁知却遭此横祸。” 万花阁的洪姓老者接道:“你们这个张小刀当街杀人,闯入佛门之地大肆屠戮,做下这等恶事后竟然还敢留字示威。”他目光阴冷看着长清子:“难道灵逍是要与我们三派为敌吗?” 不等长清子开口,龙喜扬就跳了起来:“不可能,小刀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你们肯定是搞错了。”卢俊杰比他沉稳的多,起身拉了他回来:“十四你不要急,坐下听几位叔伯说完。” 赤柏城这次来的长老名叫彭锦松,他见了龙喜扬这番举动微微皱眉,轻轻转头看向桂竹山的长老桂文,又和万花阁的丁远长老碰了碰眼神,显然三人对龙喜扬的反应都有些诧异。 “长清掌门,这次我们三家一齐前来就是想要一个解释,贵派弟子在三分城中如此作为,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知道?”彭锦松语气温和却是句句紧逼:“如果早知道了,却还要等我们三派找上门来,是自觉灵逍比我们几派要高上一等喽?” 小刀站起身来刚要分辨,就见长清子冲他招了招手。小刀走到长清子身边,听他稍带了些惊讶的语气叹道:“原来几位大老远的来我灵逍,就是为了这件事儿啊。” 长清子目视三位堂主做出思索的样子。过了半天才开口说道:“咱们同属玄木一脉,三分城这件事的前后始末我自然也清楚。”说完指了指站在他身边的小刀:“身为后辈,到了几位前辈的辖地,不管是做了什么事,都不能一声不响的走掉,还得劳烦几位前辈亲来感谢,这可是你的不对了。” 小刀一时没转过劲儿来:“掌门你……”长清子一把拍在他肩膀上,然后看向三位堂主:“几位堂主,我觉得你们也不必再谢他了。”他对着小刀一笑:“你也不能做了点好事就自大自满,以后还是要慎言慎行。” 下面几位堂主都听得有点迷糊,回想几人刚才那番话也没觉得哪一句有感谢之意。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彭锦松被长清子有这几句说得脸上带笑:“长清掌门,听你的意思是我们三派还得感谢你们?” 长清子满脸的宽宏大量:“当然不用太客气,小刀这孩子还是年轻,你留了名号再做事,难免有卖弄之嫌。”万花阁的长老丁远气得一拍椅背:“长清子,你这不是明摆着护短吗?” 长清子一楞:“我这哪是护短?丁长老你误会了,我这是教他做人要谦逊一些。”彭锦松收了脸上笑容:“那还请长清掌门给我们说说,这事儿我怎么没听太明白。” “哦?彭长老还不知道这事儿的原委?说实在的,这应该让史堂主亲自和你说说,我要是说难免有些自夸的意思。”听了长清子的回答史堂主脸上抽动几下:“还是长清掌门你说吧,我们几个也想跟着听听。” 长清子呵呵一笑:“那好,史堂主,你刚才说这事儿是小刀和三分城一位谷公子起了冲突。那位谷公子好像与史堂主你还沾些亲吧。”史堂主犹豫一下:“不错,他算是内人的远房侄子。” 挥了挥手,长清子笑道:“是谁都无所谓了,当时是小刀以为那位谷公子要仗势欺人,才出来要替他们说和,这可是几千人都眼睁睁看着的,其中也有我们灵逍一位长老的远房亲戚在内,我说没错吧?” 史堂主转头看了看其余人,谨慎的做出回应:“大概是这样……”长清子点了点头:“这不就对了,然后小刀掏了仙晶要替人赔钱,是不是?”史堂主见他住了口盯着自己只得答了句:“是吧。” 长清子叹了一口气:“就是嘛,小刀这孩子最近赚了点仙晶难免有些轻狂,极品仙晶这种东西怎么能随意拿出来呢?”谷堂主连忙说道:“这个可不对,他给的明明是一块上品仙晶。” 站起身来,长清子走近了一些:“对啊,那位灵风大师也许是接仙晶时太急了点,小刀以为他要出手抢夺极品仙晶,这才下了杀手。” 坐下就没怎么说过话的桂文呵呵一笑:“长清掌门,就算他杀这灵风是误会,可是宝相寺里死了那几十名僧人总不能都要抢他的仙晶吧,我倒想听听你怎么解释。” 长清子点了点头:“桂长老说的是,小刀当时也是想去宝相寺里解释一下,却让他发现了一件大事。”他眼望下面三位堂主:“几位堂主知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史堂主心里一颤,强自镇定的道:“我只知道他杀了几十个人,别的什么都没看见。”他求助的望向桂堂主和洪姓老者,两人只得出声帮腔:“不错,寺里面除了那些死尸什么东西也没有。” 长清子笑容一敛:“宝相寺的那位慧广大师昔日曾在药神谷挂名学艺,他还好吧?”史堂主点了点头:“自然还好,死去的僧人里还有十几个是他的弟子。” “几位堂主知不知道,那些僧人里其实还有一个没有死?”听了长清子的话,三位堂主的心都悬了起来:“不清楚,我们哪知道寺里还有什么人?” “据小刀听慧广大师所言,跑掉的那个僧人名叫汪川。”长清子看着下面三位长老意带询问:“几位长老可还记得这个名字?” “汪川?”桂文率先一跃而起,丁远和彭锦松也接连跳起:“长清掌门,你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怎么知道那人名叫汪川?” “这个当然,慧广大师当年曾与他同门学艺。我灵逍那名长老的远房亲戚还有住在宝相寺不远的许多人都可以出来做证,那些死去的僧人早已投靠了他。” “汪川在宝相寺中修练邪功被小刀撞破走火入魔逃走,余下那些僧人要杀小刀灭口,反被小刀所杀。”长清子侃侃而谈:“虽然慧广大师这些年一直被关着什么都不知道,却能证明那人就是汪川……” “你说是就是啊?”史堂主厉声打断:“我们不管这个汪川是谁,你以为把事情都推到他身上,我们就信了……”不等他说完,彭锦松出声喝道:“你住口。” 他与桂文丁远三人都在当年追杀血魔一役的众多修者之中,如果汪川真在宝相寺里藏匿多年,这件事儿三派还真是不好解释。 冲着长清子拱了拱手,彭锦松立刻改了态度:“长清掌门,看来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误会,贵派的弟子确实是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儿。” 长清子连忙还礼:“彭长老说的是哪里话,咱们几派同气连枝,出了事情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此事关系重大,我们也不能妄加猜测。这才等几位长老亲至灵逍解释。” “哎呀,长清掌门太客气了,我们几个能借机到这千年名山一游实在是生平快事。”丁远和桂文两人也满面堆笑,他们对三分城中己方分堂的所作所为当然有些耳闻,只是从没想过此事居然能和血魔有关。 灵逍如今和红枫宗关系匪浅,龙喜扬的态度也让三人心中没底。眼见长清子胸有成竹的样子只得大家一起装糊涂将宝相寺之事草草略过。 小刀木偶一样在长清子的指引下正式行礼拜见,三派长老的热情程度让他觉得自己真是帮了他们的大忙,等到送三派下了山后,卢俊杰和龙喜扬两人随后告辞离去。 一路跟随长清子回到大殿,小刀这才道出心中疑问:“掌门,那和尚明明就是要杀人夺财,你怎么说是误会?这件事他们三派也有份儿,为什么你一句也不提?”长清子轻轻一叹:“小刀啊,如果不是俊杰他们两个正好在灵逍,这事儿还要麻烦许多。” “谁让咱们实力不如人家,我也知道这件事情跟他们三派脱不了干系,可是这等形势之下,咱们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大家心照不宣快点儿把这事了结。” “难道三分城中那么多人就白白死了吗?”小刀面带不平:“就算咱们管不了,不是还有什么天外青天?”长清子摇了摇头:“他们才不理会那些人的死活。这种事情你以后就会懂了。” 小刀见长清子有些疲惫之态,只好告辞回去,临出大殿前又想起一事:“掌门,咱们哪位长老有亲戚在三分城,我怎么不知道?”长清子微笑着挥了挥手:“傻孩子,快回去休息吧。谁的亲戚在三分城我也不知道。” 第一八二章 手艺 “顾长青这张嘴可真是厉害,没有的事儿他也说的跟真的一样。”养闲堂中李梦山转头看着吴宗廷几人:“难怪咱们明明恨不得要杀了他,却让人家呼来唤去的也没什么脾气。” 封千里哼了一声:“他这借势的本事才更利害,不管什么人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吴宗廷点了点头:“虚虚实实,随机应变。他坐这个掌门的位子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诸老都是满脸笑容,小刀可以感觉到他们发自内心的那份欣喜,虽然明知道他们都是在为自己高兴,心里却怎么也不能释怀。 刘枫看见小刀似是有些闷闷不乐:“小刀,他们三派既然已经认定这事儿是个误会,以后就不会再追究了,你就安心回去休息吧。” 小刀答应一声缓缓转身,几次想要站下询问却yu言又止。他现在有些明白长清子后来所说的话,看来在许多人眼里,那些融化在血池中的无辜百姓确实还不够份量。 回到自己屋内,小刀躺下久久不能入睡。三派在大殿上的无耻质问与汪川当晚说的话不时在耳中回荡。血神池中触目惊心的红sè,道天涯躬身扫墓的背影也轮番在他眼前晃动不停。 默诵安魂咒文数十遍,小刀脸上神情渐渐坚定起来:“既然你们的血沾在我身上,我就不能假装看不到。总有一天我会让这件事情大白天下,还你们一个公道。” 做了决定的小刀平稳心绪冷静下来,他明白自己如今在五玄上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无名小子。既然无法像龙喜扬那样有显赫的家世背景,就得凭着自己的努力让所有人信服。 第二天送完了饭,小刀匆匆跑去大殿:“掌门,能不能让我也去参加蟠龙会?”长清子听了一楞,虽然他早有此意,没想到小刀竟会主动请缨。体会着小刀身上不同以往的气势,长清子心中了然:“当然可以。” 接下来几天,养闲堂诸老发觉小刀明显有些变化。送了饭菜后他常常问一些五玄上其他门派的实力和位置,还不时比划几个招式让诸老指点一下,陪诸老去湖边钓鱼时也是看着湖水发呆半晌不动。 “你们看出来没?这小子最近有点儿不一样了。”一天盛金趁小刀不在大声发问:“他比以前勤奋了不少,可是说话也少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吴宗廷马上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他探亲回来前从来不问境界之事,最近却对五气yin阳的区别很感兴趣。”刘枫嗯了一声:“他这样倒不是坏事,难道咱们不想让他早点出人头地吗?” 叔九龄半眯着眼睛想了想:“这事儿我也想了很久,你们说小刀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境界呢?”他环视一下屋内:“说他是上三境还不见身上有什么动静,可是他遇到的那些人里确实有好几个上三境的修者了。” “那个卓虚涵不是让他感悟了十几种灵力,也许这就是他至今境界不明的原因。”封千法双眼望天:“不管怎么样,他能挡了唐群那一招可不是假的。” “你们管他是什么境界呢?修行本来就是要靠自己领悟,咱们把道理都告诉给他不就得了。”冷平原的话让诸老都点头同意:“不错,就是这个办法。” 每名修者的破境方式各自不同,庞飞扬是自大小不断的战斗中积累感悟,冷平原几人是规规矩矩打坐引气。吴宗廷和封千法更是奇特,两人喜好看书写字,久居后山既无藏书又无纸笔,两人只得一个化书虚读,一个临空摹写,几十年如一ri居然破了yin阳境界。 小刀听了诸老的体会后,对自己目前的处境依然理不清头绪。凝气成形才算正式踏入上三境,倒在自己刀下的几名金如意和宝相寺三位老僧明显都是五气修者,可小刀除了能御动不争回旋,尚且不能随心所yu化形长刀。 不争之前仅有的两次发威略有不同,小刀觉得是当时的情绪和血池中的药血起了作用。再泡回血池中已是绝无可能,就只有从自己身上想想办法。 已经死去的唐群所说那些话不能再激起小刀的怒火。可想着身浸血池中那种灼热之感,体会那些化成jing血之人蕴含在其中的无奈与悲愤,数次尝试后小刀手中的不争终于又闪起光芒。 九个金字再次涌上不争,在刀身之上漾起一团团波纹似的光泽,随着小刀心中意念迸发而出,沿着原本平整的刀头延伸出去,渐渐凝实化形。 小刀端详着手中不争却有些失望,这不过就是一把普通砍刀的形状,不但与宝相寺中血光闪烁的样子相差太远,比较对战唐群时金光闪动的火焰形状也多有不如。 化形后加上不争原来的刀身只有三尺来长,和前两次四五尺的威猛长刀在气势上更是大相径庭。小刀越看越不满意,收了金光调息再试。 几次之后他终于颓然放弃,无论怎么努力,不争前端也只能化成那个砍刀样子。当他举着这把平常砍刀到养闲堂诸老面前时,众老却是齐声欢呼,称赞他终于算是破境成功。 小刀并没为自己在境界上得到的这个认可感到太多高兴。但他发现凝成这把砍刀之后,乾坤刀法和大罗天斩的威力都增加不少,最后一式所凝刀球个头儿也要大上一些。 **** 每次的蟠龙会都在年终岁尾,这个时节许多大商户都要收帐息工数ri。玄木域上各门各派也能趁此空闲齐聚玄木城参加这十年一次的盛会。 灵逍这些ri子各项生意收益不错,从生死界归来的弟子中也有许多踏入了上三境。整个门派上上下下都是喜气洋洋,至于正式受龙家邀请参加蟠龙会更是几百年从未有过的事情。 虽然灵逍许多人都对这次聚会很感兴趣,也不能像生死界一样去上百十来号。长清子jing选细选带着顾千重等几位长老和三十几名年青弟子前去,小刀身为养闲堂的首席弟子自然名正言顺也在其中。 一路下山时众人极目远眺,对面空蒙山山腰之处似有几个人影也在观望。长清子和顾千重对视一眼都有些感慨,十年前两人正是这般看着空蒙山一行去参加蟠龙会。 “等咱们回来,抽个空儿派人去空蒙山看望一下夏掌门。”长清子扭头看着身后的莫问:“这几年也没什么来往,他们不过来,咱们就过去看看。” 莫问呵呵一笑:“掌门师兄,你倒是好心,忘了那些年他们是怎么对咱们的了?”眼光向着空蒙山方向扫了扫:“这也是他们的报应,今年蟠龙会他们就算去了也连边儿都沾不上。” 长清子看着对面山上几个黄点轻轻一叹:“毕竟他们从前也帮过咱们很多次,虽然晶脉这件事儿夏寒山确实有些不地道,如今咱们灵逍既然翻了身,总不能不念旧情。” 莫问依言点头:“好,就听掌门师兄你的,等这次回来我就亲自去一趟。”他回身看着这帮年轻弟子挤挤眼睛:“咱们先和空蒙山的朋友打个招呼。” 顾岩蒋磊哈哈大笑,两人拉上小刀和一帮弟子跟着莫问冲空蒙山那边挥起手来,这个礼节原本是数百年来双方弟子遥遥相望时流传下来,近年来两派关系ri渐紧张早已不用。 几个黄sè人影对灵逍弟子半礼节半调笑的挥手视而不见,直到灵逍队伍消失不见,其中一位圆胖老者才恨恨说道:“就再让你们张狂一些ri子。等我们的事情办完了,咱们再好好算这笔帐。” **** 前往玄木城这一路,灵逍众人骑着高头骏马都是心情无比愉快,小刀提着十二分jing神无惊无险经过如意城区域后也是格外轻松起来。 玄木域尽是奇花异木,有一段路小刀参加百牧赛会时虽然走过,可那时是坐在马车里,这次和顾岩等人每到一城都是结伴同游,玩了个不亦乐乎。 这天他们路过一座乌藤小城,城中两边商铺到处都摆满了黑sè细藤所编的桌椅用品,还有罐碗花篮等jing巧之物,一面面藤帘上编就的花鸟虫鱼栩栩如生。 见到路边那些乌藤所编的小巧藤碗竟然能满盛酒水不漏半点,众人都是啧啧称奇。再看到边上几名熟练匠人将一条条黑藤劈成细丝迅速编成各种器具更是连声赞叹。 小刀望着那些匠人将一根根藤丝穿搭挑压编成藤席藤椅,心中竟然莫名其妙有了一些触动,他下马走到几位匠人前凝神观看,仔细揣摩他们的手法。 掏出银两买下几件器具之后,小刀提出的疑问那些匠人是知无不言,小刀要过一把藤丝学着编了几下,这才在顾岩等人的催促中上马离开。 以后每当经过这样的编器匠人身前,小刀都要停下来好好看上一阵儿,不管是竹篾草叶,棕皮麻线都是看得津津有味儿,不但每样都要买上一大堆,时常还要花些银两亲手上去试一试。 两天不到,小刀骑着的马匹前后都堆满了各种竹草筐篮,其中还有不少是他亲手所制。后来他的马背实在放不开,顾岩蒋磊几人也只得任由他在马背上挂了一个又一个。 苦着脸看见前后左右都是东摇西晃的麻鞋竹篓,顾岩终于忍不住问了句:“小刀啊,难道你是觉着修行不合心意,打算学会了这个手艺回去谋生吗?” 第一八三章 请客 小刀现在可说是身家丰厚,最近赚的一笔仙晶连长清子也不好意思再要他的。顾岩的话大家都没在意,几位长老只当小刀是童心未泯一笑了之。 从灵逍到玄木城有几千里路,途中经过的城镇大大小小也有几十个。自从乌藤城之后,小刀对编扎之物的热情有增无减,但让顾岩几人松了口气的是,他开始把买来或是自己编好的东西沿途送人,不再挂满全身招摇过市。 以为小刀就此打住的灵逍众人随即发现,他骑在马上手中拿着一把藤条竹片每天忙个不停。开始只是编个竹马藤球之类的送给路边的小童,后来更是眼中见到什么就随手编好送人。这天他编了一个草人举起端详,大家发觉那草人容貌神态竟然和顾岩一模一样。 晚上休息时,小刀脑中金光凝细成丝,条条弯绕搭拧将他见过的所有物事一一编就。数日后顾岩等人只要随口说出个名称,小刀不管手边有什么材料抓起就能迅速编好。连长清子和几位长老都被他勾起了兴致,各自要了一个和自己长相酷似的草人拿在手中把玩。 这天日近正午,道路正中突然出现一片古怪树林,那些树木高大盘屈足有数十丈高,一条条碧油油的叶蔓细枝悬空垂落,绵延数十里看不到边际。见到这等奇景灵逍弟子都是勒缰发楞,长清子却是扬声大笑:“长见识了吧,那就是咱们要去的玄木城。” 原来玄木城竟是建在这片古怪树林之中,长清子也是从红枫宗所赠的地图上知道这个所在。众人在震惊中快马加鞭,走近后才看到树林中果然别有一番天地。 经过数棵巨树间一条十余丈宽的通道,众人眼前豁然开朗,这情景与路过的其他城池倒是相差不多,只是这城内的房屋要高大一些,行人也是络绎不绝。更让他们意外的是,除了外围的高大巨树,整座玄木城居然连一面城墙也没有。 灵逍众人刚一入城,就有十几名身穿碧青色藤甲的护卫上前迎接。通报门派后更是热情招呼,将他们带到早就安排好的住处。 虽然这些日子灵逍与红枫宗联系甚密,可就连长清子也从未到过玄木城。顾千重和几位长老各寻了间静室歇息。小刀和一群年轻弟子正商量着去哪里逛逛,卢俊杰和龙喜扬已经闻讯前来。 几位女弟子一路上都在马车里,到了玄木城也不便随处走动。卢俊杰拜见长清子莫问后留在这里陪着聊天。龙喜扬却是兴冲冲带着小刀顾岩一帮男弟子到外面游玩。 “今天不管大家看上什么东西,一律都是我请客。”龙喜扬在自家地盘上趾高气扬的放出豪言:“谁要是花了一分银子,那就是不给我龙十四面子。” 小刀等人以为龙喜扬是要带大家去白吃白喝,心中都有些别扭。走了几家店铺才发现他真是自己掏腰包请客。不管是什么新鲜的好吃东西还是一些小玩意,虽然商铺的人都认出他是龙家少爷,龙喜扬还是分文不少的照付银两。 这让大家心里都对这位满脸疙瘩看似轻狂的十四少爷有所改观。虽然前前后后没花上多少钱,可是他这豪爽的性情着实让小刀等人喜欢。 龙喜扬见小刀走了一路什么也没买,不由得着急起来:“小刀兄弟,我这两次去灵逍吃了你不少东西,你怎么也得让我还还人情啊。甭管什么你选上几样拿着。” 小刀也不推辞,选了一堆藤草编就的小东西提在手上。龙喜扬看了有些意外:“怎么小刀兄弟你还喜欢这些玩意?不能吃不能玩的有什么用?” 顾岩在后面笑着替小刀回答:“龙师兄,你不知道吧,小刀以后就打算靠这个养家了。他现在编出的东西比这些好看多了。就连咱们脸上的样子都能一般无二。” 龙喜扬随口应了一句只当是玩笑,抬手指着前面一栋高楼:“大伙儿去吃点东西,那是我们玄木城最有名的归云楼,咱们喝上几杯,就当我给大家接风了。” 到了归云楼前,门口伙计早认出龙喜扬:“十四爷,您请里面坐,这回要吃点什么?”龙喜扬豪爽挥手:“中品仙晶一桌的酒席给我来两桌,我请这帮兄弟好好喝一顿。” “好嘞。”伙计答应一声回去准备,灵逍众人听了都是心中一抖,一桌酒席就要吃掉一颗中品仙晶,他们中除了小刀不缺仙晶,就算是顾岩他们几个首席弟子,一年的年俸也只有一颗中品仙晶。 其实对龙喜扬来说这两颗中品仙晶也不是小数。龙家家教甚严,他们每个人除了在家中吃喝之外,每年只有一颗上品仙晶的花用。龙喜扬平日大手大脚又没什么来钱的路子,全仗着一母同胞的龙喜安接济一些才能勉强够花。 寻了两张桌大家坐下,小二端上茶水点心。还没等他们的菜上来,门口人影闪动,两位锦衣公子带着几名老者走了进来。 “呦,十三爷,十六爷,是您二位来了,刘老爷李老爷几位也是一起的吧,快里边儿请。”掌柜一见又有两位龙家公子带着本城的几位大商户进来,连忙起身招呼。 “上品仙晶的酒席给我们摆上一桌……”前面一位圆脸公子抬头看到龙喜扬有些意外:“十四弟?今天这是怎么了?你也到归云楼来吃饭了?” 龙喜扬见到两人进来脸上就有些异样,听了这人的话沉声回答:“十三哥,我带着几个朋友来喝点儿酒,咱们还是各忙各的事儿……” “哈哈哈……,十四哥,你敢到这儿来喝酒,不怕一会儿没钱付帐吗?”圆脸公子旁边的少年细眉一挑满脸轻蔑:“我看你还是去醉香居比较合适,吃上一天也就一颗下品仙晶。” “龙喜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龙喜扬的质问并没有让细眉少年收敛半点:“我的意思是,自己没钱就不要强撑,归云楼这种地方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 龙喜扬刚要发作,圆脸公子就摆了摆手:“算了,喜成,咱们还有正事。”他冲着身后几位老者拱了拱手:“几位叔伯请先上楼,七哥一会儿就来。” 鼻中轻哼,龙喜成走过时小声讽刺:“来归云楼只能坐在楼下的话,那还不如不来。”说完头也不回的和圆脸公子陪着几名老者上楼去了。 龙喜扬坐在那里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转头看着掌柜叫道:“杨掌柜,把我们这两桌都换到楼上。”掌柜连忙劝了句:“十四爷,何必和自家兄弟斗气,您的酒菜这就来了。” 一拍桌子,龙喜扬觉得脸上的每个疙瘩都冒着火:“我说上楼就上楼,不就是两颗上品仙晶,你还怕我给不起吗?” 杨掌柜无奈叫过小二领着众人上楼,龙喜扬坐下后提高了声音叫道:“他们那边要什么,我们这边就来什么。”小刀等人也不知道他们兄弟间有什么纠葛,只好倒茶吃点心随便说些闲事。 坐了没一会儿,楼梯上脚步声响,一位脸色红润目光锐利的锦衣公子带着四名老者缓步上楼。他们和先来的几人热情招呼,坐下后龙喜成凑过去在锦衣公子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十四弟,你别和十六一般见识,咱们兄弟间开个玩笑有什么大不了的?”龙喜扬听了锦衣公子的话起身行礼:“七哥,我没和他斗气,只是想陪这些朋友尝尝归云楼的酒菜。” 锦衣公子见小刀顾岩等人都是一身粗布衣服,桌上还堆满几十两银子就能买一堆的杂乱物事,轻轻一笑道:“那就好,咱们先各吃各的,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两边的酒菜都渐渐上来,龙喜扬和小刀等人推杯换盏的吃喝起来。锦衣公子那边却和几位老者商议着事情,几张桌子相距不算太远,他们也没刻意避讳,小刀隐隐听到都是些衣物方面的买卖。 楼上酒席一桌就要一颗上品仙晶,各式菜肴自然精致美味吃得众人都赞不绝口,龙喜扬虽然撑住了门面,想想这两桌就要吃掉自己的全部家当也是暗暗肉疼不已。 这时那边的生意也谈得差不多了,锦衣公子回头叫道:“这酒味道实在太淡,掌柜的,你们这儿不是还有满堂醇?给我们拿来一坛。” 不多时小二捧了一坛酒上来,给那桌上的客人都换了杯子斟满。一股浓郁的酒香散发出来,几名老者举杯饮尽都是点头称赞:“果然是好酒啊。” 龙喜扬一见心中有气:“掌柜的,我们这边儿怎么不换酒?”没等杨掌柜回话,龙喜成哈哈一笑:“十四哥,这好酒是额外算钱的,五颗中品仙晶一坛。”他狭促的叹了口气:“你平时也不来这里,可别怪兄弟我没提醒你。” 龙喜扬听完顿时泄了气,他能凑出两颗上品仙晶就已经不容易,再加上两坛酒实在是没法付帐。他用抱歉的眼神看了看小刀等人,正想默不作声认怂,就见小刀面带微笑站了起来:“掌柜的,那个酒还有没有?给我们这儿也来四坛尝尝。” 第一八四章 人靠衣装 龙喜扬一颗心直向下沉,他以为小刀准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杨掌柜没有吩咐换酒,而是试探的问了一句:“十四爷,您看……”。龙喜扬咬了咬牙:“小刀兄弟说换咱们就换,掌柜的,拿四坛酒来。” 满堂醇是玄土域白玉山庄所产,是五玄上有名的几种佳酿之一,五颗中品仙晶一坛的价钱同样也高得惊人,锦衣公子那桌几名老者都算是归云楼的常客,也没见过这一张口就要四坛酒的情形。 既然龙喜扬发了话,杨掌柜只好让小二捧酒上来。这两桌一共有二十多人,四坛满堂醇每人不过分了三五杯就喝了个精光。小刀见大家都是意犹未尽,笑着招呼杨掌柜:“这酒还真是不错,再来几坛。” 从自小刀站起要酒,那桌的几名老者就把目光汇聚在他身上。敢这样将满堂醇当成寻常酒水一般牛饮之人,如果不是疯子,就一定有着非比寻常的雄厚财力。 杨掌柜阅人无数,自然也看出小刀这样做是为了帮龙喜扬挣回面子,他默不作声挥手让小二再捧了几坛酒上来,心中同样在猜测着小刀的身份。 灵逍众人此番前来玄木城,虽然个个都换上了干净新衣,可无论样式布料在这些看尽了华贵衣装的大商户眼里还是土得无以言表。他们中一名褐袍老者转过来打量小刀几眼却是神色一变。 这名老者站起缓步向小刀他们这边走来,察觉有人近身小刀回头一望,见褐袍老者正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仔细端详,他起身行了一礼:“这位老伯,不知您有何指教?” 褐袍老者脸上堆笑:“这位公子,老朽神针阁申兆庭。我见您身上衣服似是我神针阁所制,这才过来看看。”小刀一楞,他想想这套衣服的来路顺口答道:“是别人送的,穿着很合身,申老伯,你们的手艺真不错。” 他说的乃是实情,这身衣服他从焦建中手里得来后,经历连番血战也没什么破损,在宝相寺血池中沾了不少药血,只是在湖水中随意洗洗就干净如初。 申兆庭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一般震动,小刀身上这套衣服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自己能从罗桑小镇到玄木城接任神针分堂掌柜也和这笔生意有很大关联。数月前,更是他亲手把这套衣服送到那名神秘客人手中。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价值两颗极品仙晶的衣服要做得这般平常普通。虽然用的都是上好材料,客人却一定要求看着不起眼。此时看到小刀浑不在意的穿在身上,他才恍然大悟。 衬着眼前小刀轻描淡写的让掌柜送上几坛满堂醇帮龙喜扬撑腰,申老掌柜更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小刀一定是某个刻意不想让后辈张扬的豪门世家之后。否则以龙喜扬的身份又怎么能请他们这样一群衣着普通的人来归云楼喝酒。 小刀见申掌柜一言不发直盯着自己,还以为是刚才的回答没让他满意:“申老伯,这衣服真的很好,我一直还想着再做一套替换着穿。您这是……?” 申掌柜听了这话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这位公子,不管您什么时候需要,老朽一定照办。”他神色和蔼的拱了拱手:“您和龙公子几位慢用,代问送您衣服的那位长辈安好。” 小刀听了一楞神,心想那位长辈还真不是很好。那边桌上几位老者对申掌柜的恭敬态度也觉得不可思议,龙喜成冷着脸哼了一声:“我看你们能硬撑到什么时候,当满堂醇是凉水喝了不用给钱吗?” 申掌柜告辞回去,小刀这才坐下,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又对比了一下龙喜扬的绣龙锦袍和顾岩等人身上灵逍布衣,觉得确实有很大分别。 “申老伯,您请留步。”听到小刀的招呼让申掌柜很是意外,他转身再次回来:“这位公子,不知您还有什么吩咐?”那边桌上的龙家三位少爷听了都是暗笑,心想这位申掌柜来玄木城不久,还真是分不清贵贱,这样一个拎着几两银子藤编到处走的乡下小子也能叫公子? 小刀回身拉过一把椅子:“申老伯您请坐,我还有点事情想请教一下。”申掌柜心中高兴,满脸是笑挨着小刀坐下:“那可真是荣幸之至,老朽当然知无不言。” 小刀指了指顾岩等人身上的衣服:“申老伯,我们大老远从灵逍过来参加蟠龙会,如此衣着是否哪里不合适?我怎么觉得玄木城里的人看我们的眼神总有些不对。” 申掌柜环视了一下灵逍弟子的衣着,对着小刀一笑:“既然公子问起,老朽也就实话实说,贵同门这样穿着打扮来参加玄木盛会,确是有些不妥。” 他指了指龙喜扬身上的锦袍:“就拿龙少爷这件袍子来说,是以上好锦缎裁成,柔直无皱。金线绣龙缝边,镶玉腰带环体,前后左右四片袍摆裹身却不紧束,无论行坐都是毫无滞碍。外观华丽更是处处得体。” “贵同门的衣着让人一看就是平时在外行走所穿,虽然干净整齐,但是这布料难免有些粗糙,又都是短衣无袍。老朽以为还是过于简陋,不似身为贵客,倒像……”申掌柜说到这里呵呵一笑:“后面的话有些不敬,老朽实在说不出口。还请公子见谅。” “这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那边桌上的人都一直支着耳朵听他们说话,龙喜成细眉挑起笑得前仰后合:“怎么看都是一群乡下人,连我们这里端茶倒水的仆人都比你们穿得像样儿。” “我说申掌柜,你和他们废什么话?”圆脸的龙家十三公子也忍不住笑道:“说那些他们都听不懂,就连十四弟身上的衣服还是我们几兄弟以前定下的。” 申掌柜回头冲着他们陪了个笑脸,身子却没站起:“公子,以老朽之见,贵同门还是换上体面些的衣服,以免有人误会。”他压低了一点声音:“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在玄木城这种地方更是如此。” 小刀心中豁然明朗,起身对着申掌柜一礼:“多谢申老伯指教,晚辈现在明白了。”申掌柜刚要客气几句就听他接着说道:“请问申老伯,如果我们现在请您给做些体面衣服,不知还能否来得及。” 申掌柜想了想:“我神针阁在玄木城中有近百名匠人,蟠龙会却还有三天,做上几套衣物应该没什么问题,不知公子想要做什么样式?用什么布料?” 小刀看了看龙喜扬身上的袍子:“十四哥身上这样的,我想做上三四十套,您看能不能行?”听了他的话那边三位龙家公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龙喜成高声叫道:“十四哥,你这朋友是哪儿来的,那一身儿可是值五颗上品仙晶,他当是几坛酒的钱吗?” 申掌柜丝毫没在意龙喜成的话,他仔细算了算:“应该差不多,我再和几位掌柜借点人手,保证不让公子您失望。”小刀躬身施礼:“多谢申老伯,做衣服的钱是不是现在我就给您?” 连连摇头,申掌柜的一张老脸上笑开了花:“公子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有了上次的买卖,我还能信不过您吗?”他算计了一下时间:“今天入夜前,我亲自带人去您那里,给各位量好衣物尺寸,然后回去连夜裁缝,包您在蟠龙会前完成。” 三言两语间,二百多颗上品仙晶的衣物买卖就这么敲定了,那边龙家三位公子还没反应过来,几位玄木城内的老掌柜却暗暗后悔自己看走了眼。 他们纷纷站起迎接满hun风的申掌柜回来坐下:“申掌柜,这笔生意还要关照一下兄弟啊,我那儿的蚕丝布匹可都是上等货。”一名长须老者也陪着笑脸:“我那新收了不少皮子,申老弟,你可千万不要忘了我啊。” 申掌柜这一来一回间,几位掌柜都明白这事肯定不是空穴来风。那边桌上的小子虽然看起来一身乡下打扮,能让神针阁的分堂掌柜如此用心逢迎,又怎么能是一般人物。 “杨掌柜,今天这几桌酒席都算在我们神针阁帐上。”申掌柜对着桌上三位龙公子点头微笑,又站起来冲龙喜扬这边拱了拱手:“就请三位少爷和十四少爷赏个脸,让老朽做了这个东吧。” 五颗上品仙晶一身衣物的买卖利润不小,龙家那三位少爷这两年借此也赚了不少好处。申掌柜揣摩小刀替龙喜扬出头的原因,顺水推舟提出这样一个两面都讨好的办法。 无论是龙喜扬还是那边的三位龙家少爷都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的杨掌柜却是兴高采烈的连声答应。龙喜扬看了看一脸从容的小刀暗暗感激:“那喜扬就多谢申掌柜了。” 倍感扬眉吐气的龙喜扬和灵逍众人吃饱喝足离开归云楼之后,申掌柜和几位老者也告辞离去。一心想看好戏的龙喜成却是大失所望:“七哥,龙十四从哪里找了这么一个有钱的朋友?你说他是不是和申掌柜串通好了来哄咱们?” 锦衣公子摇了摇头:“不可能,看来咱们这回真是小瞧了那个乡下小子。”他突然展颜一笑:“我看那小子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咱们不是就喜欢这样兜里有钱又傻乎乎的家伙?”他与两位兄弟对视一眼,三人心照不宣的大笑起来。 第一八五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龙喜扬陪着小刀和一帮灵逍弟子回到住处,跟卢俊杰眉飞色舞的讲述着归云楼发生的事情:“四哥,今天全仗着小刀兄弟,要不然我这脸可丢大了,谁知道去吃个饭也能碰上他们几个。” 两人正要告辞回去,申掌柜带了几名量衣的师傅匆匆赶来,一见小刀更是笑逐颜开:“托公子的福,城里几处布庄的掌柜又借了几十名匠人给我神针阁,这次的事儿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灵逍弟子都盼着新衣早点做完,个个兴高采烈让几名师傅量了尺寸,就连长清子和几位长老听了这身衣物要五颗上品仙晶都有些动容,申掌柜还特意带来一位妇人给莫素颜顾仙容几位女弟子也细细量身。 所有人中只有顾千重对这事儿没什么兴趣,顾岩去请了几次顾千重还是在屋里不肯出来,申掌柜借机进去看了几眼笑道:“无妨,顾长老的衣服尺寸老朽心里已有了数儿,到时候新衣做好,穿不穿就请顾长老自行决断。” 申掌柜吩咐师傅详细记下灵逍众人喜好的颜色,自己向长清子问过了灵逍那山峰图案的样子。一一确认并无疏漏后,又叫人过来给卢俊杰和龙喜扬也量了量尺寸。 “两位少爷都是小刀公子的朋友,神针阁的生意平日也承蒙两位家里多有照顾,所谓相请不如偶遇,老朽借此机会敬送两位少爷一身新衣,还望两位不要嫌弃。” 这位申掌柜做事说话都是极为谨慎得体,神针阁的衣物虽负盛名,可是卢龙两人身上的锦袍都是五玄上只为豪门世家制衣的天衣堂所出。他送了这两套衣物不但给小刀脸上添彩,也存了借机让这些世家关注一下神针阁的心思。 这一天经历之事可说是皆大欢喜,长清子和莫问听了小刀所讲换衣原因之后也是大为称赞:“小刀啊,难为你能想得这般周到,咱们灵逍还是头一次参加这等盛会,衣着方面我们确实是想得过于简单了。” 长清子本想不让小刀自己掏仙晶,后来见他执意如此也就一笑点头:“好,那我们就沾沾你的便宜。”他看着小刀叹息一声:“就连我想花些仙晶,还要去和孟师弟商量,咱们灵逍上总算有了个花钱不受他管束的人。” 次日一早,龙喜扬和卢俊杰又是准时前来,两人刚踏进灵逍住处的大门,却发现龙喜成和另外两位龙家少爷不知什么时候缀在身后紧跟而入。 “十四哥,昨天的事儿是兄弟不对,您可别见怪。”龙喜成不等龙喜扬发问就拱手赔礼:“七哥和十三哥回去之后臭骂了我一顿,这不我一大早就赶着来给您赔个罪。” 龙喜扬见了他这态度也不好再说什么:“十六弟客气了,咱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赔罪不赔罪的。我只盼着你以后别再挑十四哥的毛病就行了。” 小刀出来看见这情景也楞了一下,没等龙喜扬说话,龙喜成三人就满脸带笑的迎了上去,龙七公子一抱拳:“在下龙喜瑞,小刀兄弟,昨天归云楼的事儿真是让你见笑了,今天我们三兄弟和十四弟一齐前来,咱们大伙儿一起出去乐乐。” 圆脸公子亲热上前拥住小刀的肩头:“小刀兄弟,我叫龙喜志,只比十四早了三天生出来,今天我们兄弟做个东道,陪着灵逍的各位朋友在咱们玄木城里好好逛逛。” 三位龙公子你一言我一语,倒把龙喜扬和卢俊杰挤在了后面。小刀和一帮灵逍弟子以为是他们兄弟商量好了一起前来,客气几句互通了姓名都是笑脸相迎。 以后辈之礼拜见了长清子之后,龙喜瑞热情招呼着大家:“十四弟不常在家,俊杰更是没来过几次,玄木城里有什么好东西还得问我们几个。大伙儿只管跟着我们出去,包管各位吃好玩好。” 龙喜扬心里隐隐觉得他们一定另有图谋,可是这三人言谈举止又实在没有没点可以挑剔之处,他只好满腹狐疑的和卢俊杰一起陪着众人出去。 这三位公子对玄木城真称得上了如指掌,他们带着小刀等人走街串巷,所逛店铺的货品确实比昨日龙喜扬带大家去过的几家要精美许多。这次几位女弟子也都跟着一起出来,无论大家见到什么喜欢的东西,三位龙公子都是毫不犹豫的付帐买下。 逛了不到一个时辰,龙喜扬算计着自己这三位兄弟至少也花费了几颗中品仙晶。不管昨天他们如何挤兑讽刺,看来这道歉之意倒还是真诚的很。 从一间商铺穿行出来,大家眼前出现一座比归云楼还要高大几分的暗红色楼阁,这处地方巍峨壮观一看就不是寻常所在,上面还有几个大字“顺财坊”。灵逍弟子纷纷赞叹时就见龙喜瑞率先走入:“各位,这可是咱们玄木城最好玩的地方,要是大伙儿运气好还能赚点仙晶回去。” 众人听得心中好奇纷纷跟上,龙喜扬看到这座楼阁却脸上变色:“小刀兄弟,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这里可千万不能进去。”龙喜瑞站住回头笑道:“十四弟,你这话说得太夸张了,区区一个博戏,有什么可怕的。” 龙喜扬一把拉住小刀:“不去,这地方要是进去了,就算有几百几千颗仙晶也不够。”小刀听了连忙问道:“十四哥,到底什么是博戏啊?” “不过就是投骰子赌个大小。”龙喜瑞上来拉住小刀的另一只胳膊:“小刀兄弟既然没见过就更要看看,这东西既凭运气又靠胆量,我看小刀兄弟两者兼备,一定得进去试试。” 见龙喜扬还是拉着小刀不放,龙喜志从怀里掏出一个丝袋:“十四弟,既然到了咱们玄木城,就得让各位朋友尽兴,这些仙晶你拿着分给大家,每人拿几颗进去玩玩,这回你总该放心了吧?” 龙喜扬接过丝袋一看,里面果然满满装着上百颗下品仙晶,这才松开小刀:“好,这样还差不多。”他随手从丝袋中取出仙晶分给灵逍众人:“既然有人给钱,那咱们就进去看看。” 他们刚一进大厅就听见声音嘈杂,十几张宽大台子周围人头晃动,不时传来阵阵高呼:“大,大,大……,小,小……”灵逍众人不曾进过这种博戏之所,看了都觉新鲜。 一见龙喜瑞,顺财坊中几名伙计上来招呼:“龙七爷,您今天怎么有空儿,带着朋友来玩几手?”龙喜瑞答应一声回头大叫:“各位随便看看,这东西其实容易的很,只要看准押对,就等着拿钱吧。” 大家一边看一边听几位龙少爷解释,每张台子都刻满了格子,上面写着“大”,“小”,“全”,“围”等字样,每次三个骰子只要点数在十点以下算小,十点以上算大。三骰投出任意相同点数为全,正好猜中点数相同的三骰为围。 龙喜成和龙喜志掏出仙晶押了几次,灵逍众人也都明白了一个大概。手中拿着龙家兄弟给的几颗仙晶,顾岩等人也兴致勃勃上前试试手气。 玩了一会儿,灵逍众人各有输赢,不过却都被勾起了兴致,赢的人都不想收手,输光了那几颗送的仙晶后,有人开始从自己怀里取出仙晶再押。 龙喜瑞三人脸上挂着笑容跟着大家下注,心里都是暗暗高兴,他们赠出的百来颗仙晶不过是个诱饵,这本是诱人博戏的惯用伎俩,平日不涉此事的龙喜扬卢俊杰也是轻松被他们瞒过。 不到半个时辰,他们所赠的仙晶早被灵逍众人输得精光,连卢俊杰都陪着莫素颜几位女弟子掏出了几十颗下品仙晶。只有小刀和龙喜扬两人还算幸运,取出的几颗仙晶一直有输有赢。 龙喜瑞三人和这家顺财坊的东家早有勾结,他们自己的仙晶不管输了多少以后都可退回,带来的人输了仙晶他们还能分上几成。他们看出小刀怀里仙晶一定不少,这才处心积虑的设计了今天这一切。 龙家三兄弟自以为得计之时,小刀和龙喜扬却突然转了运气,接连十几次都是连连押中,顾岩等人也看出门路纷纷将怀中仅余的仙晶取出,几把下来都跟着大赚特赚。 “我押大。”小刀手中仙晶刚一放下,无数只拿着仙晶的手争先恐后跟着伸过来:“我们也押大。”分散在大厅中的近百人都已发现这个乡下小子手气奇佳,他们丢下原来的台子跟在小刀身后,无论大小照跟不误。 脸色惨白的年轻宝官揭开骰盅,厅中立刻传来震耳欲聋的高呼声:“四五六,十五点大。”这时一名留着长须的宝官上前换下他,举起骰盅稳稳摇动,然后轻轻放下。 大厅中鸦雀无声,所有人不看骰盅都盯着小刀,只见他拿起手中一颗仙晶毫不犹豫的放在台上:“我押大。”哄然声中,百来颗仙晶又是齐齐跟上。 要不是这大厅里每注最多只能押一颗下品仙晶,此刻让他们将全部仙晶押上也不会有一个人犹豫,就连田玉琴一伙女弟子也是满脸红晕喊得起劲儿。果然骰盅揭开后欢呼声再起:“二三六,十一点大。” 趁着众人都盯着前面,一名伙计偷偷走近龙喜瑞耳语几句。龙喜瑞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到前面,凑到小刀和龙喜扬身后强笑道:“小刀兄弟,这里也差不多了,咱们换个地方再玩吧?” 不等小刀回答,一脸兴奋的龙喜扬就叫唤起来:“七哥,这玩意儿还真是很不错,我们正玩的过瘾,你也一起来啊,咱们干脆今天就在这里不走了。” 第一八六章 豪赌 龙喜瑞挤出笑容:“十四弟,我不是要走,咱们去楼上还有更好玩的。”这时小刀却指着台上的“全”,“围”两个字问了他一句:“龙七哥,是不是压这两个更好?”龙喜瑞听了摇头苦笑:“这两个是赚的多,可是押中的机会几乎没有,咱们还是上楼……” 不等他再说,小刀拿起手中仙晶放在了台上一个写着“围”字的方格内,在这个“围”字的下面刻着三颗正面都是四点的骰子图案:“那我押这个。” 小刀和龙喜瑞对话时,周围一直跟着他下注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见他连自己这次押的是什么都不大明白,大部分人都不再跟着他押,只有顾岩等灵逍弟子大呼小叫的照样跟上。 长须宝官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三骰同面的“全”本就极为少见,何况小刀押的还是写着“围”字的最大倍数。只要三颗骰子有一面不是四点,那就必输无疑。 龙喜瑞也松了一口气,本来他是想等小刀在大厅里输的火大时再拉他上楼,谁知竟是这种一发不可收拾的势头。博戏之事讲究的就是一个运势,要是小刀输了这把,没准儿他这好运气就到此为止了。 见没有人再下注,长须宝官口中吆喝一声:“押好离手。”说罢他一把掀开骰盅。大厅中传来上百人整齐的吸气声,骰盅内三颗骰子都是四点向上,小刀这一把居然又中了。 只有小刀一个人的声音朗朗响起:“龙七哥,这把我能得多少仙晶?”龙喜瑞艰难的伸出五个手指,小刀见了却大失所望:“还以为能有多少,才五颗……” “是五十颗。”旁边坚持跟着小刀押了“围”字的十几名赌客大叫起来:“居然押中了五十倍的围,小兄弟,你这运气真是神了。”灵逍弟子这才知道每人都赚了五颗中品仙晶,顿时狂笑欢呼。 “龙七爷,既然十四爷和这位朋友手气如此之好,干脆上楼来和我们玩几把大的。”一名束发金袍的中年人一直站在楼上凭栏观望,见顺财坊已连输上万颗下品仙晶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龙喜瑞趁机拉着小刀和龙喜扬起身:“走,咱们到楼上去。这里和上面比起来可差得多了。”虽然他表面上很轻松,可是心里却总有一种不祥的预兆,总觉得今天这买卖似乎不是想得那么顺利。 一听要上楼,厅里的赌客大都停了脚步,顺财坊按照仙晶的品质为分四层,而且上面的宝官个个都是修者,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谁能从楼上赢了仙晶。 灵逍弟子最少的也拿了十来颗中品仙晶在手,一听楼上还有好处当然一哄而上。金袍中年人面带微笑一一拱手招呼:“在下刘宏义,我这层每次下注一颗中品仙晶,还请各位不要客气。” 还真没有人和他客气,不过二十几把刘宏义额头就见了微汗,不管他将骰盅如何高抛低甩,只要骰盅落台,小刀还是每押必中。他边上的龙喜扬连带着身后灵逍弟子和几位胆大的赌客都笑得合不拢嘴。 “既然各位手风如此之顺,还是请到三楼来吧。”楼梯上一位同样身着金袍的老者脸上堆笑:“我这里可都是上品仙晶,不知十四爷和这位小兄弟有没有兴致?” 众人对小刀的信任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毫不犹豫的再上一层。金袍老者刚一摇动骰盅,就见小刀微微皱眉:“你这个怎么和他们的不一样?” 金袍老者闻言点头:“下面两层都是普通骰盅,我这个却是内衬丝棉,故此摇骰无声。”他呵呵一笑:“否则多来几位小兄弟这般耳力超凡之人,我们顺财坊的人不是早就得出去要饭了?” 骰子每面点数不同,轻重自然也就有了差异。这名金袍老者修为已至五气,平时听着骰子在骰盅内的声响猜点数也能十中七八,他手中这衬棉骰盅就是为了对付这样的情况特制而成。 十几把摇下来,金袍老者脸上也没了笑容。他接连换了四五个不同材料制成的骰盅,可是小刀依然没有一次押空。周围灵逍弟子和几位赌客看着手中渐渐增多的上品仙晶更是不敢置信。 单在这一层,顺财坊已经输掉了几百颗上品仙晶。金袍老者再一次摇动骰盅却是无法放下,他此刻不是担心小刀猜中大小,而是怕自己不小心摇出个围骰,那顺财坊就没准儿真让他去要饭了。 “这位小兄弟果然不寻常,老夫这一层已经好久没人上来了。”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上我这层楼看看,一次一颗极品仙晶。” 金袍老者听了如释重负,手里高举着骰盅说什么也不敢放在台面上:“十四爷,您还是和这位小兄弟上楼去吧。”看着他的狼狈样子,小刀拉着龙喜扬微笑起身:“好啊,那咱们就上去看看。” 就连龙喜瑞三人也没上过顺财坊的四楼,整个厅中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大台和几把椅子和,一名脸色红润的白发老者站起身点头为礼:“小兄弟请坐,老夫房文轩一时技痒,想和你玩上几手。” 龙喜扬见这阵势拉了拉小刀低声嘀咕:“小刀兄弟,咱们都赚了不少了,何必再冒这个险呢?不如拿着仙晶回去吧。”小刀在他手上拍了拍:“十四哥,咱们是人家请上来的,要走也得人家让走才够礼数。” 房文轩呵呵大笑:“小兄弟真是好气魄,顺财坊在玄木城中已有几百年,一向都是来者不拒,能让我们主动相送的客人还真是没有。”他看了看龙喜扬:“不知道十四爷的朋友能不能开了这个先例。” 小刀并不知道博戏之所这个规矩,主动请客人离开不但要赔送重金,而且每年都要派人奉上厚礼以示友好。若不是到了输得倾家荡产那个地步,哪位东家会做出这种丢人的事儿? 虽然灵逍众人拿不出极品仙晶跟注,可是这样惊天动地的赌局一生也难得看到一回,他们个个连大气都不出,生怕扰乱了小刀的心绪。 小刀走近手抚之下发现两人中间的台子似是精铁所制:“小兄弟,这座台案是用上万斤精铁混了乌金而成,落骰后不会有半点摇晃。”房文轩拿过一个大骰盅:“骰盅也是同样的材料所制,重有数百斤,摇骰时不会有一丝声音透出。” 轻松将沉重骰盖提起,房文轩取出三颗骰子递给小刀细看:“这翠玉骰六面各有天生斑瑕,未经雕琢轻重如一,单是这三颗骰子,价值就超过十颗极品仙晶。” “小兄弟,既然你有心让我们顺财坊服输送客,咱们就干脆不管这个只能下注一颗极品仙晶的事儿,不管你有多少仙晶来押,我们顺财坊都接了。” 房文轩修为已至阴阳身上气势不凡,这份淡定从容更让灵逍众人都为小刀捏了一把汗,听了他的话,小刀没想到这已经关乎顺财坊的名声,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丝袋打开看看:“好,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神色安逸的房文轩将骰盅合上举起,数百斤的骰盅在他手中轻若无物的摇动几下,然后轻轻放在台上,他做了个礼让的手势:“小兄弟,请你押注吧。” 小刀注视台上骰盅一下,拿起丝袋放在了刻着“大”字的方格内:“我押大。”房文轩点头笑道:“好胆色,这几十年在我这儿下注最快的,非小兄弟你莫属。” 见他轻轻提起骰盅,所有人都是屏住气息心中狂跳:“三四六,十三点大。”房文轩声音却很平静:“小兄弟真是好运气。这把你赢了。” 他望着跟随众人上楼的金袍老者吩咐一声:“过来验看一下小兄弟的仙晶数目,然后派人去取。”金袍老者应了一声取过小刀的丝袋打开,双目几乎凸出了眼眶:“房先生,您看这……” 房文轩侧目看罢心中也抖了一下,小刀那个丝袋中温润晶光闪烁,里面至少也有十几颗极品仙晶,可他马上轻轻一笑:“那你好好数一下,亲自去取吧。” 过了片刻,金袍老者小心翼翼拿了个丝袋放在小刀面前,小刀只是打开随意看了一眼:“好,房老伯,咱们继续吧?” 小刀看这丝袋中仙晶的淡然神态让房文轩不由自主点头赞叹:“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他举起精铁骰盅再次摇动,刚刚放在台上,就见小刀将两个丝袋提起又放在刻着“大”字的方格内:“我押大。” 揭开骰盅,房文轩的声音清晰传来:“二四五,十一点大。”等金袍老者再次取了一个丝袋回来。房文轩脸上自信笑容还是保持不变:“小兄弟,咱们再来。” 虽然不知道小刀丝袋里到底有多少仙晶,可是金袍老者的神态让众人猜到里面一定数目不小。可房文轩举着骰盅的手还是无比稳定,他摇了几下再次放下:“小兄弟,请吧。” 今天押注一直很爽快的小刀首次出现犹豫,他提着三个丝袋半晌没有动作,灵逍众人一颗心都是高高悬起。这时小刀终于下了决心,将三个丝袋放在台上缓缓前推。 房文轩脸上笑容突然僵住,因为他看到小刀将丝袋推入了刻着“小”字的方格后并没有收手,而是继续向前,停在了刻有三个骰子都是两点的“围”字格内。 第一八七章 跟风 小刀这样的客人并不能说绝无仅有,每处博戏之地身在房文轩这个位置几十年中总会碰到一两个,但是到了最后一定是输得分文皆无。只要不限下注,这种客人每局都会像小刀现在一样将家底全部押上。 就算连胜几十局,只要输上一局就足够了,所以房文轩并不着急,因为他不知道小刀能每押必中,凭借的不是耳力运气,而是脑中无形的魂念金光。 但是这一局房文轩却彻底陷入两难,如果换一个人在他面前下了这个“围”字,此刻他早已毫不犹豫揭开骰盅,可是小刀却不一样,刚才在楼下他已经准确押中过五十倍的围。 按在骰盅上的手青筋毕现,原本对房文轩来说轻若无物的盅盖此刻却如重万钧,他自然知道这个“围”字的份量,以小刀放在台面上三个丝袋的仙晶数量来算,如果再被他押中,顺财坊最少也要赔上几千颗极品仙晶。 “哈哈哈……”厅中侧门开启,一名金袍上绣满了花纹的披发老者在两名金袍老者陪同下大笑着现身:“房先生不必为难,咱们顺财坊认输了。”房文轩叹息一声放开手:“小兄弟果然深谙博中三味,老夫自愧不如啊。” 披发老者几步走到台前施礼:“老朽顺财坊翁佑全,小兄弟果然厉害,不知你能否让我顺财坊认了这一局,咱们交个朋友,以后大家多亲多近。” 小刀不知道这其中的含意,他起身还了一揖:“翁老伯客气了,我刚才就和这位房老伯说过了,什么时候让我走都行。”房文轩打量几眼发觉他似是真不懂这些规矩:“看来是老夫作茧自缚了。” 翁佑全呵呵一笑:“没关系,借此机会能结交到小兄弟这样的豪爽之人,也是我顺财坊的福气。”他从身后金袍老者手中取过一个丝袋双手奉上:“请小兄弟看看是否满意。” 小刀接过打开见里面有数十颗极品仙晶,不由得纳闷问道:“还给我这个干什么?我赢了你们不少仙晶已经够了。”他将丝袋递还给翁佑全:“多谢翁老伯好意,这个我不要。” 翁佑全摆了摆手:“虽然小兄弟不懂这个规矩,可是承蒙你高抬贵手,顺财坊又怎么能没有表示,难道小兄弟真想让我顺财坊就此关门不成?” 小刀提着丝袋还没等答话,翁佑全又问了一句:“还请小兄弟告之居处所在,顺财坊每年都会有些薄礼送上。”小刀实在没法推辞突然灵机一动:“十四哥就住在玄木城,你们要送什么就送给他吧。” 翁佑全目视龙喜扬点了点头:“十四爷真是交了个好朋友。既然小兄弟有话,我们当然照办。”他冲着厅内众人拱了拱手:“那今天的事儿就到此为止,各位请自便吧。” 亲自送小刀一行人下楼出了门,房文轩和翁佑全两人回到楼上才长出一口气:“东家,这回我真是看走了眼,谁知道这小子居然如此厉害。”翁佑全呵呵一笑:“房先生不必再说,其实我急着出来还另有缘故。” 房文轩想了想眉头一挑:“东家的意思是想让他……”翁佑全点了点头:“我已经派出人去,他们几家马上就都会知道玄木城里来了一个有钱的小子。到时候就知道他到底行不行了。” “君浩带好了仙晶跟着他们,要是他真的那么厉害,咱们的损失也能赚回来一些。”翁佑全回头指了指台上的骰盅:“先生不想看看这一局的结果吗?” 房文轩轻轻提起骰盅,犹豫良久还是手臂轻摇几下放回台上。翁佑全见了一惊:“先生最初不开盅我知道原因,可是如今事情已毕为何还是不看?”房文轩叹道:“那时是怕他押中了让东家麻烦。现在要是他没押中,咱们的心岂不是更乱。” 龙喜扬和小刀一行人出了顺财坊已是正午时分。龙喜瑞突然提出要请大家再上归云楼一聚:“昨天咱们是分桌而饮,今天就当是给十四弟赔个礼,我们兄弟请大家再去好好喝一顿。” 见他盛情难却,众人也就欣然前往,龙喜志和龙喜成寻了个空当将龙喜瑞拉到后面:“七哥,你是疯了吗?咱们三个白忙了半天,看这样子顺财坊以后也不会和咱们再干这买卖了,好好一条财路让人断了,你还请他们吃饭?” 龙喜瑞却是答非所问:“正好我也想和你们说呢,十三弟你们两个这就回去,把咱们三个存下的仙晶都取了来。全拿到归云楼来找我。” “七哥,你可别吓唬我,这是怎么了?”龙喜成上来就要摸他的额头:“就算顺财坊不和咱们干了,还有别的来钱道儿呢。你别太着急。” 龙喜瑞甩头闪开:“我急什么急,你们两个快点去,把所有的仙晶都取出来,一点儿也不用留。”说完他满面带笑,快步追向龙喜扬和小刀等人:“听我的,快去快回。” 来到归云楼,龙喜瑞要了三桌上等仙晶的酒席,又让杨掌柜将满堂醇每桌都上了几坛痛饮,众人这回都跟着赚了不少仙晶笑逐颜开,龙喜瑞更是连连举杯敬酒,似乎比满脸放光的龙喜扬还要高兴几分。 这顿酒席足足吃了七颗上品仙晶,不明所以取了全部家当回来的龙喜志两兄弟觉得心头都淌着血。龙喜瑞却无视两人的幽怨目光还对杨掌柜叫道:“咱们接着出去逛逛,晚上几桌酒席掌柜的可要早早备好。” 出了归云楼所有人都是站住不动,只见三辆描金雕花的华贵马车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三名衣着各异的青年在各自马车前束手而立,明显是在等什么人。 一见龙家兄弟和小刀几人出来,左侧一名白袍青年率先上前施礼:“几位龙少爷,我们六顺阁听闻几位正带着朋友寻找好玩儿的去处,特地备了马车在此,还请几位上车,我爹已经备了好茶在阁中相候。” 前方的紫袍青年抢上几步:“几位公子,富生楼景色雅致,家父已经备好美酒等着几位光临,还是先去我们那儿玩几手吧。” 右侧的黄衣青年被两人抢了先,也急着叫道:“龙七哥,十三弟,十六弟,咱们相识一场,你们总不让我白来一趟吧,要是没能请了人回去,我爹肯定得责怪我。” 龙喜瑞哈哈一笑:“你们几个这消息还真是够快的。”他转身给小刀和灵逍众人一一引见:“这位是六顺阁的段公子,这位是富生楼的陆公子。”又指了指黄衣青年:“这个是运宝堂的崔兄弟。” “这三位公子的家里跟咱们去过的顺财坊一样,都是玄木城中有名的博戏之所,想必是知道十四弟和小刀兄弟的运气不错,也想给咱们送点仙晶花花。”听了他的话三人都是连连点头:“龙七爷说的不错,还请几位也到我们那儿去玩玩。” 龙喜扬看了看小刀:“还是别去了,虽说小刀你运气不错,可我觉着咱们赢得也够多了。”他看了看面前三人拱了拱手:“多谢几位美意,我们还是在城中寻些别的地方逛逛吧。” “十四爷,我们几个好意来请,就算你心疼仙晶,到我们那儿喝了茶水扭头就走,咱们六顺阁也不会说半个不字,可你这连去都不去,让我们兄弟回去怎么交待啊?” 听了段公子软中带硬的话,陆公子也跟着帮腔儿:“就是啊,龙十四,咱们也算是从小相识,请你喝酒都请不来?你这面子也难免太大了吧。咱们不提仙晶就谈交情,行不行?” 崔公子凑过来冲着龙喜扬一揖:“十四弟,你就跟着我回去坐一会儿,哪怕进了屋再走,也让我把我爹这回交待的差事给办好,算我求你了。” 这三人软磨硬泡,龙喜扬也没了主意,他看着小刀面带无奈:“小刀兄弟,要不然咱们就去坐坐?”小刀看了看面前三人:“去坐坐当然没什么,可是他们有三个人,咱们先去哪家儿合适啊?” 一看两人总算松了口风,段公子抢先上前:“几位刚吃过了饭,正好去我们那儿喝几杯茶,然后再去他们两位那儿也不迟。”他上前拉了龙喜扬就走:“两位兄弟就不要和我争了,十四爷喝完了茶,我亲自送他到两位那里。” 灵逍众人虽然有心也不能一齐都去,龙喜瑞对着龙喜志两人吩咐:“你们两个带着灵逍的朋友去四处玩玩,我陪着小刀兄弟他们去看看就回来。”他拉着小刀刚一上去,六顺阁的马车就绝尘而去。 到了六顺阁,段公子急急忙忙带着众人直上顶层,奉茶客套之后请到台前坐下,六顺阁段老东家手执骰盅说话直截了当:“咱们也不限数目,几位有多少仙晶随意押注。” 六顺阁的钟形骰盅是青铜制就,段老东家摇盅时几根手指还不时在上面敲击,等他将还在铮铮作响的骰盅放下,小刀从怀里取了一颗极品仙晶押在台上“大”字格内,他想着少押几次让六顺阁知难而退,谁知刚放下仙晶,一个丝袋就紧跟而上。 龙喜瑞路上和龙喜扬嘀咕了半天,将两人的仙晶合在了一处:“段老伯,我们兄弟也陪着玩玩,您不会在意吧。”段老东家哈哈大笑:“咱们这种地方怎么能把仙晶推出去?两位少爷想下多少都可以。” 他刚要揭开骰盅,又听到一个声音叫道:“段老伯请等等,小侄也来跟一注。”一位金袍青年快步走上,将手中丝袋也放在“大”字格中。 第一八八章 横扫 段老东家眉头一挑:“翁君浩,你们顺财坊还嫌输的不够多,要再送些仙晶给我们吗?”金袍青年恭敬一礼:“段老伯,这位小兄弟运气奇佳,我也只是想来沾些财气。如果段老伯不许,君浩回去便是。” 见他伸手要拿回丝袋,段老东家一把揭起骰盅:“不必了……,三三五,十一点大,你这小子运气还真是不错。”他这话也不知是说小刀还是顺财坊的翁君浩:“点点数儿,咱们再来。” 小刀的仙晶不用数,龙喜扬两兄弟丝袋里也只能勉强兑上一颗极品仙晶。可是一名白袍老者打开翁君浩的丝袋时却是一楞:“十颗极品仙晶,翁少爷的手笔还真不小啊。” 殊不知翁君浩这时已经悔青了肠子,原本他爹翁佑全给他二十颗仙晶来跟注,可是他自作聪明撤了一半,此时再取出加注难免露骨,只得强笑提着丝袋等待下局。 段老东家这回摇骰的声音更大了一些,放在台上后小刀还是取了一颗仙晶押“小”,龙喜瑞强忍着脸上笑意将连本带利的两颗极品仙晶紧跟押上,翁君浩的二十颗仙晶自然也不例外。 骰盅揭开,这次段老东家有些意外:“一三四,八点小。我就不信你的运气真有这么好。”旁边六顺阁的人赔了仙晶后,他再次用力摇动手中骰盅。 钟声般响亮的摇骰音还在耳边萦绕,小刀已取了一颗仙晶放在“小”字格内,见龙喜瑞和翁君浩又是毫不犹豫的将仙晶放下,段老东家这才明白可能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揭盅之后果然又是一个小,段老东家正有些无措之时,小刀却站起身来:“段老伯,茶水也喝过了,不如我们就此告辞,您看如何?”段老东家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你们要走,那真是太好了。” 意识到失了礼数,段老东家脸上有些发红:“小兄弟宅心仁厚,老朽真是惭愧,日后一定另当图报。”他看了看还提着丝袋的翁君浩目带寒光:“翁贤侄如果还未尽兴,老夫倒是可以奉陪。” 翁君浩干笑几声:“段老伯的青铜骰盅是博中一绝,小侄怎敢造次。”他向着小刀拱了拱手:“多谢小兄弟让我们沾了些好处,在下就先告辞了。”说完他在随行的两位顺财坊老者陪同下快步离去。 段老东家送几人出来,见富生楼和运宝堂的马车就等在门口。段老东家眼珠儿一转回头吩咐儿子:“你也拿些仙晶陪着四处转转,务必将几位公子好好送回去。” 心领神会的段公子跟着小刀几人到了富生楼,两把下来陆老东家也是输得眼睛发绿,千恩万谢看着主动告辞的小刀几人上了运宝堂的马车,自然也要嘱咐陆公子相送。 运宝堂的崔老东家心思灵巧,一见这阵仗就觉得有些蹊跷。刚摇完一把骰子,小刀算计着这一圈下来他们掏的仙晶最多便起身告辞,就坡下驴的崔老东家看着离去的马车长叹一声:“玄木城上哪儿再找这么一家,好让咱们也拿回来点儿啊。” 这一天绕下来,小刀怀里的极品仙晶已有近百颗。龙喜扬和几位兄弟也分了几颗极品仙晶在手,当机立断得了好处的龙喜瑞又在归云楼请了几桌酒席,还雇了十几辆马车将灵逍弟子送回住处。 听了众人七嘴八舌讲述这一天的经历,长清子几位长老都是暗喑称奇,他们都觉得小刀能每押必中不一定全凭好运,可这除了运气之外又无从解释。顾千重更是叹道:“念念经也就罢了,押个骰子也能赚这么多仙晶,这小子是财神转世不成?” 夜幕方降时又有客到,神针阁申掌柜捧着一幅山峰图案急急走入,长清子见了大为惊叹:“申掌柜,这画得也太像了。”老掌柜得意的笑笑:“老朽寻遍玄木城中有名的画师,正巧有一个曾经见过贵派奇景。” 他又向长清子问了一些细节之处,临走时冲小刀挑起大指:“公子,你这一天在玄木城可是人尽皆知。能让四大博坊全都拱手送客,这份儿运气能耐真是不凡。老朽以后还得求您多多关照啊。” 小刀突然想起一事追出门外:“申老伯,我想问问您,除了身上衣着之外,您可知道蟠龙会还有什么要留意的地方没有?”申掌柜摇了摇头:“老朽还真是打听了一下,除了衣装之外,蟠龙会就是大家平常聊天切磋也没什么特异之处。” 他没走几步回过头来:“不过老朽好像听说每家都要出什么彩头,这个东西听着平常,可是以老朽想来,贵派拿出之物也不能太过平庸,您不是识得那位龙公子,不妨明天问问。” 转过天来,小刀详细问了龙家兄弟和卢俊杰才知道,这个所谓的彩头果然不同寻常。各派都是借此机会显示自己的财力,那些觉得自己派中弟子在蟠龙会上能出些风头的更是不能拿出平常之物。 “直接拿仙晶可不行,小刀兄弟,这个东西虽然是比实力,但是也不能太过直白。”卢俊杰听了小刀直接拿出极品仙晶的主意连忙制止:“说是彩头自然要含蓄一点,这样的场合你拿十几颗仙晶上去那不得让人家笑话啊。” 龙喜瑞对这类东西倒很在行:“这事容易,咱们大家去玄木城西的奇珍集市晃晃,见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就买了来。只要身上有钱,你想怎么含蓄都行。” 小刀听了一楞:“集市上还能有什么好东西?”龙喜扬在这种事儿上倒是信得过自家兄弟:“小刀兄弟,咱们就放心跟着七哥走吧,玄木城哪里有值钱的东西,他们心里可比谁都有数儿。” 出门坐上马车,众人向着城西而去,一路上龙喜瑞闲着没事儿讲了讲玄木城内的情况。灵逍众人住的是城北,都是些老字号商铺和酒楼博坊,城东则有不少烟花之所,龙家的府宅和诸多长老弟子住处都在城南,他们要去的城西却是整个玄木城中外来商人最多的复杂地域。 一下马车,小刀几乎以为自己到了牧人部落,一个个身穿各式服色的商贩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不同货物,更有许多大小不一的账蓬。足有几万人的集市一眼望不到头,真是让灵逍众人大开眼界。 “各位,咱们的马车就停在外面,要是谁走散了就自己回来。”龙喜瑞一指面前这片人山人海兴奋叫道:“大伙儿把仙晶备好,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自己随便谈价钱。” 这样的大集市,玄木城自然有人在这看守,十几位巡查的藤甲护卫看到几位少爷都围拢上来。龙喜瑞用手一指:“你们派人跟着,好好照顾我们这些朋友,别让他们给黑了就行。” 这些护卫常年在此值守,自然对集市上大部分东西有所了解。经历了昨天的事儿,灵逍众人怀中都有了些仙晶,他们初次到了这种大集市都觉眼花缭乱,三五成群冲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而去。 小刀和莫俊峰顾岩几个平时常聚的弟子由龙家兄弟陪着一起,卢俊杰和莫素颜在后面相随。他们这一行十几人都是容貌出众气度不凡,身后还有几名藤甲卫士。一些有好东西的商贩自然不能错过这明摆着的机会。 “几位公子,我这里有上百年的红玉灵芝,只要十颗上品仙晶。您看看这灵芝的品相,皮硬边儿卷,色亮味儿香……” “来看看啊,绝好的玉器一套,这可是玄土域古玉大师的上佳之作。几位摆酒宴客时放上这么几个杯子,那才能显出您的身份……” “公子爷,这根蛇皮首乌纹路清楚,个头均匀。没有二百年怎么能长成这样儿。这东西买回去煮汤切片,那是清热解毒,滋yin养神。您可不能错过……” 小刀等人左看看右看看觉得都不错,龙喜瑞倒是镇定的很:“几位不用着急,这集市好东西多得很,不必刚上来就急着出手,咱们一路看下去,就算真有中意的,一会儿回头也来得及。” 龙喜成和龙喜志显然也是此中高手,对周围的叫卖声都是不屑一顾:“就是,咬人的狗不叫,咱们多留意那不出声的,这些寻常东西只要出仙晶要多少有多少。” 得了几人的指点,小刀他们一路向着集市里面行去。途中经过一个大帐蓬见里面人影晃动,龙喜瑞用手一指:“走,咱们进去看看,这里面没准儿有点好东西。” 进了帐蓬,一名老者站在中间手托玉盘,玉盘上放着一团雪白的带须人参:“各位,这棵双头参是我辛苦寻得。色如白玉,头成龙虎。没有五百年不可能长成这样的奇形。还请各位开个价吧。” “二十颗上品仙晶。” “我出二十五颗。” “三十颗。” 账蓬内的人正在纷纷出价,小刀看了觉得这参挺有趣儿随口报了个数儿:“我出六十颗上品仙晶。”龙喜瑞连忙低声道:“小刀兄弟,你这价儿加的也太狠了,五颗五颗就行……”可是帐蓬中其余人听了觉着小刀财大气粗又势在必得,反而都不再加价转身离去。 帐蓬中老者举着玉盘更是心中暗叹,他原本想着这颗奇参怎么也能买个百八十颗仙晶,谁知小刀一声就把别人都吓跑了。他将龙虎双头参包好递上,小刀付了仙晶走出帐蓬时却看到不远处一个背影似乎有些熟悉。 第一八九章 上当 没等小刀细看,那个身穿黑衣的背影已经被淹没在人海之中。他们一行人正要前行,龙喜扬看到迎面过来几个人高声叫道:“二哥,你怎么也来了?”一个面貌与他有几分相似的中年人闻声望来:“嗬,你们几个今天怎么有空儿到这边来?兜里又有钱了?” 他冲着几个兄弟一笑:“爹让我过来选几样东西,你们几个凑到一块儿想买什么?”龙喜扬指了指小刀他们:“我们几个陪朋友过来,要是顺道看到什么好的疗伤药材也想给九哥买一些。” 中年人先对着灵逍众人客气的点了点头:“小九的伤不碍事吧。”龙喜扬大大咧咧一挥手:“没事,九哥身子硬朗的很,就是受伤那天吐了点儿血,这几天已经跟没事儿人一样了。” “那就好,我先走了,你们慢慢逛。”他走出几步又转回身来:“用不用我给你们几个拿些仙晶?”龙喜扬几个连连摇头:“不用,二哥,你忙你的,仙晶我们现在够花。”中年人对他们这个回答显然很意外,摇了摇头带着几名老者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就在龙喜扬与自家二哥对答之际,小刀刚刚看到那名有些熟悉的黑衣人提着个长条包袱走进了集市中一顶高大的帐蓬,这间帐蓬内只有一名白袍老者闭目盘膝而坐,黑衣人已经走到面前他还是恍若不觉。 “裴士兴,丰屹山他们都死了,剩下你们几个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得一个个跟去。”直到这个嘶哑的声音响起,白袍老者才睁开双眼:“伞魔,你终于来了。” 看见白袍老者说话时脸上肌肉不动如同死人,全身黑衣的伞魔嗯了一声:“原来你不是裴士兴。”白袍老者伸手在脸上一抹,将一团绵软如泥的东西扯下来丢在地上:“等了你快一个月,天天戴着这玩意儿憋也憋死了。” 这名老者目光如电,双眉剑立斜入鬓角,他手抚下颌叹道:“老夫为了你这事儿,连蓄了三十年的胡须都剃了,这几十颗仙晶赚得可真叫一个心疼。” “纪老兄,咱们不是说好了,等这事儿办成,冲着那些胡子也多给你十颗仙晶。”伞魔身后帐蓬入口处缓缓进来一名身穿灰se商人长袍的老者:“大伙儿都出来吧,咱们快手快脚把事儿办了。” 随着灰衣老者的话音落地,裂帛之声响起,帐蓬东南角破开一条长缝,一名手执雪亮长刀的麻衣老者迈步而进:“伞魔,为了让你现身出来,我们五个可是煞费苦心。” 一个有些尖厉的声音从西边接着响起:“你还是引颈就戮的好,咱们五个要杀的人,还没有……”不等这人说完,被几人围在中间的伞魔手上用力,一柄巨大黑伞从他提着的长条包袱中霍然迸出。 离伞魔最近的白袍老者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黑伞一开即收,借着几人都小心提防之际,伞魔化成一团黑光平地蹿起,帐蓬顶上砰然现出一个大洞,随后塌落罩下,几人连忙纵身跳出。 胸有成竹看着伞魔去势的几名老者惊异发现,伞魔在空中将手中黑伞快速开合几次,整个人如长着翅膀一般向上升起至数十丈,此时他的身体在地上众人眼中只余一个黑点,随后黑伞猛然张开快速旋动,如一只大鸟般向着西边斜飘而去。 没料到他手中黑伞还有这等奇用,地上的几名伏击者都是心中叫苦,刚才口出狂言的老者率先腾身御空追去,余者一一跟上,五条淡淡人影缀着半空中的伞魔向城西冲去。 “孙先生,你也去看看吧。”人群中龙家二公子回头看着身后一位青袍儒生:“怎么说这也是玄木城中,不能让他们在咱们这闹事儿。” 青袍儒生应声而起。与此同时,在这集市的各个不同地方也有几名老者跃起观望。青袍儒生凌空而立一一点头示意:“各位留下安抚众人,我追上去看看就行。” 这几名老者都是龙家安排在此守护集市的yin阳境界长老,见龙二公子最倚重的孙先生已经跟去,他们落回地面派人收拾起散落的帐蓬。集市中几万人闹哄哄抬头看了一会儿,重新忙起各自手上的买卖。 虽然这几人的身法都是奇快无比,小刀还是看出了黑衣人确实是曾经相助自己的那位伞魔大叔。这时龙喜扬过来拉着他向前走去:“咱们接着买东西,等孙先生回来问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他们继续前行,走出不远看见一个黑瘦的老头儿蜷着身子收拾着不知被谁碰乱的摊子。老头儿将一块破布上摆着十几根的红se药草重新摆好,又把两根被踢到地上的药草拾回吹去尘土。 这些红se药草小刀看着眼熟,当年他在小镇上给老屠户挖草药时就曾经见过,这种赤环虫草有温养功效,小刀却觉得黑瘦老头面前这十几根有些与众不同。 赤环虫草样子并不好看,晾干的草叶虫皮一样紧紧箍着整根药草,圆头圆脑像是一条僵硬的地龙。每过一年,药草上端就会长出一个暗红se的圆环。小刀当年挖到的本来就没几棵,上面圆环顶多有三五个。 黑瘦老头面前十几根赤环虫草都要比小刀看过的粗上许多,而且密密麻麻有几十个暗红圆环。小刀想起当年自己满山去寻这东西的情景,带着微笑上前拿起一根看了看:“这赤环虫草可真是不错,要是我那会儿能挖到这么一根,肯定高兴死了。” 药草一入手,小刀更觉得有些异样,他觉得在虫皮一样的干叶下,好象还有着竹节般一圈一圈的硬硬凸起。卖药草的黑瘦老头儿看起来明显不擅言辞,只是眼巴巴看着小刀,盼他能买下自己的东西。 小刀将暗红se的药草提到眼前,魂hao水般散开透入其中,虫草叶内的情况立时映现在他脑中。密实的叶片包裹下,这根虫草果然如竹子般有着五六个节。更让小刀吃惊的是,每两个节之间都有近百道环纹。 加上露在外面的红se圆环,这根赤环虫草显然已有几百年。小刀随手换了几根,其中情形都是一模一样。见他似是对这东西很感兴趣,一位藤甲护卫在后边提醒:“公子,赤环虫草咱们这儿多的是,他这些看起来还不到百年……。” 黑瘦老头儿一听连忙解释:“这位少爷,这些药草是我从深山中挖来的,和我平时见过的赤环虫草都不一样,不但年份久远,更……。”他想了半天也说不出别的来,只是反复小声嘀咕:“不一样,我就是觉得它们不一样。” “小刀兄弟,咱们快走吧。”龙喜扬还以为他是可怜这老头儿,回头看着刚才说话的藤甲护卫:“这些草有什么用?值多少钱?”那名护卫恭敬答道:“赤环虫草能滋补养身,他这一堆能值几颗仙晶。” “那我全买了,正好回去给九哥补补。”龙喜扬随口问了句:“给我都包起来,一共多少仙晶?”黑瘦老头儿一听大喜:“多谢这位少爷,我这一共是十七根药草,原本打算一根两颗仙晶,您全要的话,我就收您三十颗上品仙晶。” 龙喜扬顿时楞住,没等他说话藤甲护卫在后面已经按捺不住:“老头儿,你是穷疯了不成?三十颗上品仙晶买你这样的破草一百根还多,你怎么不去抢?” 挥了挥手,龙喜扬转身就走:“那就算了,咱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小刀却没挪步,他回头问了那名护卫一句:“这位大哥,要是赤环虫草过了百年,是不是就能值钱些?” 藤甲护卫听了点头:“那是自然,虽然赤环虫草常见的很,如果是百年以上,他这价儿要的就不算高。”小刀听了点点头:“那就好,这位老伯,这些药草我都要了。” 黑瘦老头听了喜出望外,他用那块破布将十几根赤环虫草小心包好奉上,看到小刀递来的仙晶却是一惊:“这位少爷,这可是极品仙晶?我哪有那么多仙晶找回给您啊?” 小刀笑了笑将他手中的布包接过:“老伯,您就放心拿着吧,我也觉得这些药草很不寻常。只要您不嫌少就行。”黑瘦老头儿听了一咧嘴:“他们一个个都不信,我就是觉着这些药草不一样,总算老天开眼遇到了您。” 所有人都觉得小刀这回准是上当了,可是人家自己的仙晶想怎么花别人也没法儿管。眼睁睁看着那老头儿千恩万谢离开没入人群,龙喜扬叹了一口气:“小刀兄弟,你别嫌我多嘴,就算你仙晶有的是,也不能这么大方吧。” 小刀把刚用极品仙晶买来的破布包塞到他怀里:“那让我再大方一回,这个就当是我送十四哥的了,你不是说要买些疗伤的药材?”龙喜扬听了苦笑一声:“你不如把那颗仙晶给我,再让我自己买多好?” **** 玄木城西密林中一道青光向东疾行,龙二公子身边那位去追伞魔的孙先生无功而返。经过一处不算宽敞的空地,孙先生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看到面前不远站着一个与他同样身着青袍的老者。 这名老者身材魁梧,环眼狮鼻须发贲张看着甚是威猛,胸前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金se蟠龙。孙先生面带惊异走到负手而立的老者面前深深一礼:“城主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莫名其妙在城外树林出现的玄木城主龙怀谷呵呵一笑:“我在这里自然是为了等先生来。”他看着有些疑惑的孙先生脸se一沉:“是谁让你在我龙家隐伏了数十年,万花阁?赤柏城?” 第一九零章 了然于心 听了龙怀谷的质问,孙先生脸上一片茫然:“城主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孙立几十年来对龙家忠心不二,日月可鉴。您这是从谁那里听到的谣言?” 龙怀谷摇了摇头:“孙先生,你就不必再装下去了,这几十年在喜达身边,你循规蹈矩不交朋党确实未露破绽。要是没有十几天前的事,我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孙先生皱了皱眉:“城主大人越说我越不懂了,十几天前我做了什么?” “想杀喜安的人就是你吧。”龙怀谷向着孙先生走了几步:“虽然你故意在身上洒了些酒水,想让大家以为那个人一定不是你,可是你做错了一件事。” 见孙先生沉默不语,龙怀谷接着说道:“府内当天几位供奉先生中,只有你滴酒不沾。可你平日不和他们来往,自然不会知道,那些每日饮酒之人,绝对不会去买几颗仙晶一坛的上等佳酿。” “喜安受伤之后便对我说了此事。只是今天才有这个机会能等到你。”龙怀谷看着孙先生叹道:“这些年你对喜达称得上尽心尽力,但喜安这事做得实在过分,我不能留你。” “城主大人,我也是没有办法。”孙先生脸上换了一副无奈的神情:“你知道九少爷和二爷一向关系不好,我是想为二爷出口气才那么做……。” “住口吧,孙立,你不必心存侥幸,这事儿我早已经想得明明白白。”龙怀谷打断了孙先生的辩解:“你不是想为谁出气,而是一直处心积虑寻找机会杀了喜安,你是想就算这回不能成功,也让他在蟠龙会中无法尽展所长。” “喜安年纪轻轻已破了五气境界,假以时日必是我龙家的栋梁之材。你此时伤了他,上台比试时稍有不慎就会落败。以喜安的脾性如果不能如愿得了蟠龙会的头名,修行上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城主之位肯定不会落在喜安身上,所以你这样做不是为了喜达,而是为了让我龙家缺少一个有能力制衡玄木域的儿子。桂竹山的桂正阳求财不求气,红枫宗卢老弟与我相交莫逆,除了万花阁与赤柏城,我想没有别派用心能如此深沉险恶。” “你怎么会在这里等着我。”孙先生挺直了身子,说出心中最大的疑问:“你早就知道今天会发生这事儿?让喜达来这里也是你早就安排好的?” 龙怀谷见他不再假装下去淡淡一笑:“伞魔一入城我就知道,那几个人鬼鬼祟祟的躲在集市上我也知道,只要不招惹龙家我自然随便他们干什么。何况还得用他们把你引出来。” “伞魔和裴士兴之间有什么过节我虽然不知道,可他既为八魔之一,又怎么能轻易被那几个人围住。这事闹起来喜达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他最看重的人是你,你又一向喜欢独来独往,我想不出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城里那家平安老号也是你们的人。你洒在身上的满堂醇应该就是从他们那里拿的。”龙怀谷笑道:“蟠龙会就要开了,我不会再给机会让你们碰头。先铲除了你,再看看你背后的人还有什么图谋。” 身子轻晃,孙先生一言不发化成三道幻光向着几个方向分别遁去。“分光化影?”龙怀谷冷笑一声双手绿光大盛,周围树木间无数贴地低垂的枝蔓突然有了生命一般舞动起来,条条缠在一起化成漫天巨爪骤然翻卷轻松捏碎三道光影,更将隐身其中之一的孙先生手足紧紧缠住。 “在这虬龙林中,就算宇文栋和胡秀成两个一起来也不能讨了好去。”龙怀谷看着还在挣扎的孙先生摇了摇头:“这神龙爪要等到龙家子嗣到了阴阳境界才能修练,外姓长老一律不知。你死的不算冤。” 他说的宇文栋是赤柏城城主,胡秀成则是万花阁阁首。听了龙怀谷的豪言孙先生惨笑道:“你以为让我这样突然消失就能掩人耳目……”龙怀谷轻轻抬手:“谁说要让你消失了?我这样做只是不想打草惊蛇,总不能让他们知道是我杀了你。” 看到龙怀谷手上绿光幻化成前尖后圆的奇怪样子,孙先生这才恍然大悟:“你想让他们认为是伞魔杀了我。”龙怀谷将刚刚凝成的绿色巨伞提起,脸上带了一丝调笑:“伞魔既然敢跑到玄木城来杀人,我想他不会在乎多背上你这条性命。” “我的事别告诉喜达行不行,城主,就当我求你最后一次。”听了孙先生的话龙怀谷摇了摇头:“当然不行,这种事他早晚都会知道。他是我儿子,我自会找一个让他能接受的方式。” **** “张小刀,既然你这么大方,想必我们要是看上了什么,你肯定也不会推辞。”集市上小刀听了田玉琴的话连忙点头:“那是自然,各位师兄师姐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小刀绝无不从。” “那好,我说姓龙的,你别光顾着自己占我师弟的便宜,这集市上有没有什么我们看得上眼的东西,赶紧领着我们去,走了半天都是这些药啊参啊的,烦也烦死了。” 龙喜扬怀里小刀给的布包还没揣热,听了田玉琴的话脸上疙瘩更红:“田师妹,这里我也没来过几次。”他回身看着龙喜瑞:“七哥,你看看有没什么好东西能让田师妹他们也选选?” 龙喜瑞随口答道:“当然有,在咱们玄木城这集市上,只要你有仙晶,买不着的东西还真没几样。”他突然转头看了一眼田玉琴:“我说十四弟,你今天怎么如此听话。不像你平时的脾气啊。” 田玉琴没有在意龙喜瑞的玩笑。一直以来,小刀在她和顾家兄妹等人眼里都是一个温顺到有些软弱的小师弟,自从生死界归来,他们都觉得小刀身上渐渐焕发出耀眼的光彩,而且这种光彩在宝相寺的事情发生后更加强烈。 进了玄木城三天不到,原本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刀就被玄木城龙家几名少爷围在中间,连他们中平日最被外人看重的莫俊峰也插不上话。除了如胶似漆无瑕他人的莫素颜与卢俊杰,灵逍这些弟子都在心中生出一种淡淡的失落。 不是小刀的那些仙晶让他们嫉妒,他们只是不喜欢这种小刀离他们越来越远的感觉。顾岩蒋磊也觉察出田玉琴话里的深意,纷纷凑起热闹叫着让小刀送些值钱的东西。 如今小刀已经不是初上灵逍那个无知少年,见了这情况也能将众人的心事儿猜测出来。他轻轻绕到龙喜扬的另一侧,重新回到灵逍弟子的队伍中:“大伙儿只管挑好的东西,怎么着也得比我送十四哥的东西贵,不然田师姐回去肯定得找我麻烦。” 心中舒服的田玉琴选了支千年玉髓雕就含苞欲放的碧花簪,又帮顾仙容挑了一对赤红色如有流光在内的翡翠手镯。蒋磊拿了块温润圆滑的青色古玉,顾岩看中了一条镶满各色奇异宝石的腰带。莫俊峰也不客气的挑了柄以绝世檀香古木细刻而成的折扇。 任各位同门予取予求的小刀花出几十颗极品仙晶依旧面不改色,龙喜扬几人看了只觉小刀大方豪爽,龙喜瑞却是暗暗心惊,他久在外面与人商谈买卖,自然能觉出小刀在这份平淡下蕴藏的不凡之处。 就算再有比他多上一倍的仙晶放在身上,龙喜瑞自思也不能如小刀这般洒脱。他初时只当小刀是个有钱的乡下小子,还借着他的好运气在几家博坊赚了不少仙晶,见了眼前这番情景才知道自己还是看轻了小刀。 这时集市中传出数声低沉的号角,几名阴阳修者纷纷跃起向着西边而去。小刀等人正在猜测之际,跑来一名藤甲卫士在龙喜瑞耳边低语几句。 几名藤甲护卫匆匆离去后,龙喜瑞看着众人叹了口气:“出事了,二哥身边的孙先生刚刚被人杀死在城外。”龙喜扬听了一惊:“孙先生自我记事起就一直在二哥身边,以他的修为怎么会……” 龙家出了这等大事儿,灵逍众人也没心情再逛下去。龙喜扬几兄弟陪着他们在归云楼草草吃过酒席就告辞回去,吩咐马车将众人送回了住处。 小刀将双头龙虎参取出给长清子过目,顾岩等人也将他们从集市上选的奇珍拿出来卖弄。几位长老都是识货之人,见了这些东西都是称赞不已,长清子更是笑道:“你们对小刀还真是下得了手,我们这几个老的活了几十年,身上加起来也没你们哪一件值钱。” 灵逍最近虽然生意不错,可是诺大门派要置换的物事实在太多,长清子贵为掌门全身上下确实也没什么像样东西。他只是随口说说,小刀听了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他想着应该也给长清子和几位长老还有身在灵逍的养闲堂诸老都买上点什么。 还没等小刀和其余众人商量,灵逍住所外面就传来阵阵喧闹和急促的敲门声,一名弟子刚刚开了大门,一群提着大包小裹装束各异的人就争先恐后挤了进来:“这里可是灵逍各位大爷的休息之处?咱们这里都有上好的东西,不管要不要,还请各位出来看看。” 第一九一章 灵蛊 小刀在集市上挥晶如土,自然会被一些带有上等货物的商人看到。苦于当时没能被小刀等人关注,就想出这个亲自上门的办法。到了灵逍住所前发现不少人有着一样的心思,这才蜂拥而入,唯恐被挤在后面。 场面虽然有些混乱,不过倒是正合小刀心意:“掌门,既然如此,您就和几位长老选选有没有什么看中的玩意儿,正好我也想给师父和吴师伯他们都买些东西。”长清子心领神会:“好,那我们几个就不客气了。” 人生在世各有所好,就算再淡泊的性情也有一些喜爱之物。见长清子一身道士打扮,一名心思灵活的老者递上一柄拂尘:“仙长,这白玉圣象牙的麈尾您拿着再合适不过了。无论到什么场面都显超凡脱俗。” 长清子见了心中也很喜欢,拿在手中比划几下,脸上神情颇为怡然自得。莫问取过一顶青白色的莲瓣束发玉冠爱不释手,几位长老也选了各色珍稀玉石制成的腰饰或扳指。听到院中喧闹的顾千重出来看了几眼冷哼一声刚要回房,却瞥见一只紫玉琢成肚圆嘴儿短的雕花小茶壶。 顾千重几步上前拿起茶壶,触手感觉温润舒适。那卖茶壶的商人刚才举了半天也没人搭理,一见他有些心思连忙陪着笑脸:“这位大爷,您可真是识货,这紫玉壶还有一个妙处。”他示意顾千重翻过来看看。 精巧的茶壶底儿刻着几处小小圆形花纹。商人解释道:“这是玄火域秘传的温炎符。只要您手托壶底,里面的茶水就会温热如新,免得茶水变凉失了味道。” 这一件件都是平时贵重难寻的珍奇之物,此时在灵逍住处的院中却如同卖菜一样满眼都是。几位平时总与大商家谈生意的长老也险些挑花了眼,折腾了老半天一件件谈拢价钱,拿了仙晶的商人渐渐离去,只有一名穿着满是补丁的碎花短袍,头上编着散乱发辫的老者没能如愿。 他手中的东西几位长老都不认得,看上去拳头大小像什么东西的蛋,色成暗红,捏着软软的还有些弹性,这老者口音有些古怪,自称是邻近五玄之外的南疆商人,这个红色的怪蛋是南疆一种可食人畜的古怪花草所生,在当地极为罕见,他重金收来却是无人过问。 几位长老连同长清子在内虽觉这个红色怪蛋有些奇怪,可是这种东西既不是丹药,又不知道有什么用处,自然不能为了这样一个陌生玩意付出太多。 南疆老者脾气还固执的很,一定要两颗极品仙晶才肯卖出。几位长老无奈之下只得挥手送客,南疆老者失望的看着小刀用奇异的语声叫道:“是老黑头说你识货,我才肯来的。” 小刀询问之下,才知道这名南疆老者与那个卖赤环药草的黑瘦老头相识,两人都在玄木集市上蹲了快两年手里东西一直卖不出去。黑瘦老头的药草被小刀买下后急着就去告诉了同样遭遇的南疆老者,他才跟着大家寻到这里。 刚才有几名长老在前面挑选,小刀只是在旁边付帐。他听了这老者的抱怨后接过红色怪蛋,以魂识扫过后觉得其中除了有些粘粘的汁液外并无异常,他带着抱歉的神情正要把怪蛋递回,身体中却猛然升起一个奇怪的感觉。 小刀突然有了种想吃掉这个怪蛋的冲动,而且这感觉还越来越强烈。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细细体会,发觉这个感觉千真万确来自体内,竟然还在随着全身血脉运行不停移动。 这种流动的感觉小刀有些熟悉,与他当日被几名金如意追杀时,毒刃老者让自己将几片蛊符放入身体后十分相似。但是蛊符上怎么会传来这种饥饿的感觉? 在这种强烈的欲望驱使之下,小刀竟然不舍得将手中红色怪蛋放开。他一边克制着自己将怪蛋马上放入口中的冲动,一边从怀里取出两颗极品仙晶:“这个东西我要了。” 不等众人劝阻,那名老者面带惊喜上前接过。仙晶刚刚离手,小刀就觉得一股热意涌上手掌,紧接着耳中听到一阵“吱吱啧啧”的吸吮声,他握在掌心的红色怪蛋迅速干瘪下去。 数息之间,小刀手中只余一张薄如蝉翼的透明皮膜,所有人目睹着他刚刚用两颗极品仙晶买来的红色怪蛋就这样彻底消失,个个都是目瞪口呆。 “这……”南疆老者还没等把仙晶放入怀里,就看到卖出去的东西已经凭空不见。他望着小刀支支吾吾:“小兄弟,这东西可是在你手上没有的,不能怪我。” “嘿,你这老头儿,这不是明摆着骗我师弟。”旁边顾岩上来一把拉住他握着仙晶的手:“这么多人眼睁睁看着,仙晶刚到你手那破玩意就没了,难道你还想不认帐?” 小刀呆立不动,一股温热的舒爽感觉从他手中进入迅速流遍全身,就像从盛满温水的木桶中泡了许久出来,他由内而外透着一股由衷的满足,连带着脸上都开始泛起兴奋的红晕。 南疆老者修为与顾岩相差不多,都是快到上三境的水平,他用力挣扎着辩解:“小兄弟,这东西不管怎么了,也是买卖成了之后才不见的,你可不能不讲信义。” “顾师兄,你放开这位老伯,这东西的事确实不怪他。”小刀也不知道这怪蛋中到底有什么,可是心知肚明已被自己吸入体内。他上前拉开顾岩的手,南疆老者得了空儿,急忙快步跑出大门。 “小刀,你放开我,再不追那老骗子就跑远了。”顾岩刚想挣开小刀出门去追,就见小刀脸色有异:“哎?小刀,你这脸是怎么了?是不是他那破蛋上面有毒?” 大伙儿这才看到,小刀脸上已是红彤彤一片如喝醉了酒。顾岩和他离得近,闻到小刀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小刀,你怎么样,没什么不对吧?” 与众人的担扰截然相反,小刀此刻身上充满了活力,他恨不得挥臂踢腿在院里好好跳上几圈,可是看到大家望来的眼光他只得强压下去:“顾师兄,我没事,回房呆一会儿就行。” 望着小刀的背影,众人以为他准是被骗了不想追究心情欠佳,听到房门关上之后传来他压仰着的几声低吼更是各自摇头。却不知道屋内的小刀挥拳舞动几下就扑到床上打起滚来。 这情形和小刀不久前在宝相寺的血神池出来之后,那种全身力量就要喷薄欲出的感受有些相似,只是眼下可要温和许多。一直以来悄无声息的那只蛊符在他体内异常活跃,更将吃饱喝足后的舒适感觉不断传递给小刀。 蛊符每在体内转上一圈,小刀翻腾的血气就平息一些。这时他才恍然觉出,自从他受了重伤后就不见踪影的这只蛊符竟然像是有了生命。 南疆炼蛊流传已久,内有虫魂的蛊符更是极为常见。如意阁这种蛊符对养蛊之人的气血运行有着极大的助益。一旦养成识主灵蛊,还能化解养蛊之人体内的种种异常。身有灵蛊之人可说是百毒难侵,诸病不生,修行起来更是事半功倍。 可是蛊符要真正变成灵蛊,不但需要数百年血气滋养,还要养蛊之人体内有着极为雄厚的灵力。小刀这只蛊符已经包含了五名金如意各自数十年的心血,他体内经脉又异于常人灵气颇丰。在血神池中吸收了包含巨大力量的药血后,这只蛊符已经开始有了灵性。 他刚刚买下的红色怪蛋其实是南疆噬血妖花的果实,在密林中就算一头巨象被噬血妖花缠住也是凶多吉少,妖花百年后方可结果,成熟还要再历经几百载,中间断了血气滋养就会干枯掉落。这颗小小果实中不知包含了多少精血在内,所以才让他体内这只刚刚长成的灵蛊渴望不已。 等到脸上红潮褪尽,小刀已经能清晰感受到那只灵蛊的方位,他并不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个天大的好处,只是脱胎换骨一般身轻气爽,觉得两颗极品仙晶也不算白花。 **** 过了今天就是蟠龙会,天色刚蒙蒙亮时,灵逍弟子就被一阵拍门声惊醒。刚开了一道缝龙喜扬就急不可待的冲入院内,直奔小刀的房前。 他连门也不敲,一把推开高声大叫:“小刀兄弟,你给我那些草药真是不得了啊。”小刀听到他脚步声刚将外衣披好,一见他急冲冲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事:“没让府上的先生看看就给你九哥吃了?有什么不对吗?” 龙喜扬上前拉着他手连连摇动:“不是啊,那些药草姜神医看了说实在珍贵难得,九哥服了一剂后也觉得很有用处。他顾着养伤不能来,吩咐我先替他向你道个谢。” 龙喜扬把小刀按坐床上,恭恭敬敬施了一个礼:“小刀兄弟,你帮了九哥比帮了我自己还更要紧。龙十四一定记着你的恩德。”小刀连忙起身拉住他:“这是干什么,不就是随便送了些药草。你这一清早的大喊大叫,吓了我一跳。” 等着众人吃过了早饭,龙喜扬拽着刚刚进门的卢俊杰和小刀向外就走:“今天七哥他们不来了,我跟他们打听了一个好玩儿的去处。”他回头招呼顾岩等人:“博戏之外还有斗戏,咱们大伙一起去看看。” 第一九二章 我们来了 其实龙喜扬也不知道这斗戏是个什么样子,马车到了邻近东城的一处广场,还没等众人进去,就听到喧闹的人声不断。走近一看宽大的广场中间搭着一个丈许高摆满椅子的悬空木台,木台的周围有数千人围成十几个圈子,不停的叫着:“上,上,咬啊。” 斗场中也有龙家的人看守,一见龙喜扬过来,几名护卫过来行礼:“十四爷,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龙喜扬向着前面张望一下:“七哥说这里好看,我就带着朋友过来瞧瞧。” 一名护卫带着他们直接上了木台,众人居高临下这才看清,周围脚下每个栏圈中都有两只或鸡或狗的同类禽畜在疯狂争斗撕咬,血光淋漓很是激烈。 众人都没看过这东西,旁边护卫指着东面几个栏圈道:“这几个是咱们斗场的斗鸡斗犬,外面人可以随意邀战,胜了就有钱赚。这几个是让他们随意对战,只要两边讲好就行。除了斗场几个栏圈的胜负咱们付钱,别的无论死斗活斗怎么押都是由他们自己决定。” 龙喜扬听了大惊:“这玩意不就是看看,也能押仙晶?”那护卫点了点头:“要是十四爷只想看看当然可以,但是这个东西要是没有您自己押的仙晶在里面,总觉着不是那么痛快。” “原来是这样,小刀兄弟,你这运气一直不错,你说咱们押哪个好?”见了龙喜扬期盼的眼神,小刀无奈的摇了摇头:“十四哥,这东西我还是头一回见,怎么能看得准。” 既然来了,大伙也就取了几颗仙晶随意押下,确如那护卫所说,眼看自己押了仙晶的斗鸡斗狗在场中搏斗,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几场过后灵逍弟子们就个个投入的大叫起来。 小刀也随意选了一只斗鸡押上,他盯着两只扬翅而起的斗鸡在空中互啄,却无意中在围着斗鸡场的人群外看到两个人正在拉扯,其中一个他还正好认识。见众人都站在台边对着脚下争斗的鸡犬叫喊,小刀便自己悄悄下去。 “大哥,这样怎么能行,你快跟我回去。”这两个正在撕扯的人年纪都不算小。小刀对着其中一个身材微胖,鼻圆眼小满脸无奈的老者叫道:“老伯,您怎么会在这里,两位这是在干什么?” “怎么是你这后生?”不等这位当日给小刀做出美味汤面的圆鼻老者再多说,他拉着的那名老者就高声呼喝:“吴有德,你放开我,再不松手我看中的那只斗鸡就要开始比了。” 迎着小刀有些惊异的目光,圆鼻老者叹息一声紧拉不放:“我这大哥每日沉迷此道,实在是家门不幸啊。”被他拉住的老者用力掰开他的手指:“你才不幸,我每天玩的不知道多高兴,你钱给过了就走,少在这教训我。” “你已经一把年纪,每日就在这市井之地闲混,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见扯不开自家兄弟的手,那老头儿只好放弃:“好,我看你能拉我到什么时候,你早晚都得走,等你走了我再来。” 圆鼻老者吴有德彻底没了脾气:“大哥,就算你不想做什么营生,我给你的钱也足够花了,可是你总不能天天在这里鬼混。”被他称作大哥的老者听了怒道:“谁鬼混了,这东西可不是凭着运气来的。在这斗场里谁不说我吴有财眼光了得?” 这时木台上众人才发现小刀不在身旁,龙喜扬几步绕过来冲着他叫道:“小刀兄弟,快上来啊,你押的那场就快要完事了。”小刀回头冲着吴有德拱了拱手:“老伯,那我就先失陪了。有空儿再去吃你的面。” 吴有德还没等说话,他拉着的老者就叫道:“哎,你怎么能上台去看?”他冲着小刀连连陪笑:“我说这位小兄弟,能不能让我也跟上去看看?” 小刀不知道其中缘由:“上个台有什么不行,怎么还要跟着我?”那老者连连摇头:“不行不行,那地方可不是我能随便去的。上面都是些公子哥和小姐们坐的,看得清楚还没人挤。” “那两位就跟着我来吧。”小刀带着两位老者来到台阶前,那名护卫见过龙喜扬对小刀的热情自然不能阻拦,三人顺利的到了木台之上。 龙喜扬身边的斗场护卫一见小刀身后的老头笑道:“吴有财,你怎么还认得这位公子?”老者却没理他四下张望:“还是这里好啊,每个场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时小刀押的那只斗鸡已经败下阵来,他正要再押另一场,吴有财在旁边叫道:“不行,你要押的这只毛多体重,肯定斗不过它对面那只。”众人听了都是有些奇怪:“怎么这看着威风的还不行?” 吴有财摇头晃脑的道:“那是自然,斗鸡要是自身份量太重,斗不了一会儿就要体力不支,而且它毛多而长,被对方啄下更会流血受伤,这东西可不是比长相,对面那只鸡虽然看着秃毛又瘦了些,可是胜算要高上许多。” 听了他的指点,众人纷纷押了那只秃毛鸡,开场斗起不久果然如他所说,那只体重毛多的斗鸡渐渐不支,浑身浴血的败下阵来,留下秃毛鸡在场中趾高气扬的昂首阔步。 小刀觉得有趣又指着旁边一场问道:“老伯,那这一场你看如何?”吴有财打量几眼:“两只斗鸡样子差不太多,可是东面那只毛色黑中带青,西面那只却是普通红色,从品相来讲,东面的那只要更胜一筹。” 众人依言押注,一开场后青黑色斗鸡就威猛无比的进攻,红色斗鸡几个回合下来就不敢再上前。“老伯你真是神了。”听了大家的夸奖吴有财得意洋洋指点大家又押了几场,虽说不像小刀在博坊时百押百中,却也能看准十之七八。 吴有财在台上走了几圈觉得不错,寻了个机会凑到小刀旁边:“这位公子,我看你和我兄弟相识,不如你替我问问,这斗场里可还需要人手,就算给的钱少也没关系,我只求能时常来这台上看看就行。” “大哥,你这不是难为人家,我和这后生只是一面之缘……”不等吴有德劝阻,小刀就走到龙喜扬身边说了几句。旁边的护卫听了龙喜扬的问话后当然点头同意:“十四爷放心,咱们这里正少个他这样眼光锐利之人。” 眼见自己大哥心愿得偿,吴有德只好听之任之,冲着小刀点了点头:“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小刀根本没当这是回事:“吴老伯客气了,什么时候再让我吃顿你做的面就行。” **** 从斗场回来,一进灵逍的居所就看到人来人往颇为热闹。神针阁的申掌柜带人送了新衣过来,顺路还领了几位一直求他引见的玄木城大商户前来拜访。 众人各自拿了回房换上,再出来都是焕然一新。合体新衣配上昨天小刀送的各式珍贵物件,灵逍这院子中顿时是符光玉气流动,衬着一群弟子都是俊美脱俗。 看着个个光彩照人笑逐颜开的后辈们,长清子和几位长老真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欣慰。数百年来灵逍一直低落不振,再对比眼前这兴旺景象真是恍如隔世。 申掌柜见了众人换了新衣的模样也是甚为满意,对小刀的感谢却是连道不敢:“小刀公子,我们神针阁做的衣服虽然算得上得体,可是贵同门身上这些宝物才更能彰显神气。” 他接过小刀递来的仙晶笑道:“这几日公子在玄木城可是名声鹊起,不知道多少商家盼着能与贵派相识,连我们神针阁也跟着沾了光,如今要人要物,他们都是抢着送上门来。” 送走了客人,长清子吩咐兴奋异常的弟子们早早休息。几位长老随后面带喜色拥入他的房中:“掌门,只是这一会儿,咱们灵逍就多了十几宗大生意,这趟蟠龙会可真是收获不小。” 待几位长老离去,长清子细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儿件件都和小刀脱不了关系。近来小刀的表现更让长清子双眼中泛起光亮,他发觉这个一向不喜多言的弟子身上似乎正在发生着巨大改变。 坐在房中还未入睡的小刀此刻同样双目神光湛然。从他下定决心要为宝相寺中枉死的百姓寻个公道,便开始想着如何能改变自己人轻言微的状况。归云楼上开口要酒那一刻起,后面一系列事情发展到现在,可以说有了出乎意料的结果。 如今灵逍在玄木域的影响力虽然非同以往,可是和名扬五玄出言掷地有声的各大门派还有差距。眼下最重要的自然是此次蟠龙会的比试。小刀闭上双眼默诵安魂经文,脑中金光闪动,将自己之前所学一招一式尽数过了一遍。 再睁眼时他耳边已经听到隐隐传来的报晓鸡鸣,小刀起身穿好衣物,将不争破仙挂在腰间,披上神针阁昨天送来的外袍。他刚轻轻推开房门,旁边房间的门也被人用力拉开,一身崭新红袍的顾岩跳到院中扯着嗓子高叫:“各位同门快快起床,蟠龙会,我们来了。” 小刀与早就穿好新衣在房内等着的灵逍弟子们争先恐后大笑着冲出,几十人不约而同在院中跳起向天狂叫:“我们来了!” 第一九三章 冲突 在龙喜扬和卢俊杰的陪同下,衣着光鲜的灵逍一行进入了整个玄木城最大的广场。放眼看去,这里比灵逍峰上的白玉广场还要大上一些,走了不远,他们觉得脚下不似土地,低头发现整个广场的地面竟似一块无比巨大的黄白色木板铺就。 看出了众人的惊疑,龙喜扬笑着解释:“各位,既然这里叫玄木城自然得有玄木。咱们现在就是身在这块玄木之上,而且这还不是死物。”他指了指周围几个数尺高的平台:“那些都是这块玄木所生,上面打磨光滑就成了蟠龙台。” “五玄五域中各有奥妙之地,咱们脚下这块地方就算一处。”卢俊杰面带赞叹:“当年我随父亲初次到此,也是和各位一样的心情。后来才知道这真是一整块儿。” 龙喜扬跟着哈哈大笑:“我和卢四哥一直没对大家说这事儿,就是想让大伙儿都体会一下这感觉,这块玄木说它是树还没有枝叶,不是树却还能慢慢生长。”他指了指那几个台子:“这些每逢蟠龙会时就要磨下一截,可和十年前相比还是长高了一点儿。” 灵逍众人在这块方圆千丈的玄木之上都觉身如蝼蚁,心中都为这天地造物之神奇所震撼。他们走出不远,看到对面卢晚臣和几位身穿龙家青色长袍的老者迎了上来。 “你们灵逍倒是清闲,听说长清掌门已经到了三天。”卢晚臣凑近了低声笑道:“这回你们在玄木城可闹得不小,我昨天才到就听说那四大博坊输了上百颗仙晶的事。” 他身后一名青袍老者上前拱手:“在下龙怀庆有礼,长清掌门请随我来,我大哥在那边已经备了好茶,咱们过去坐下再聊。” 灵逍众人的座位被安排在红枫宗之后。看见红枫宗宗主和龙家几位本家长老亲自过去迎接,早早过来的几个门派都是面有异色。他们进来时只有一名长老带路,而且座位也要靠后的很,灵逍所受礼遇显然证明了他们的地位非同寻常。 见到灵逍众人走近,形容威猛的龙怀谷从座位上站起:“长清掌门不远千里来捧场,老龙我在这里先行谢过了。”长清子躬身还礼:“龙城主客气了,灵逍跻身蟠龙盛会实是多蒙城主关照,我等到城中已有数日,知龙城主诸事繁忙,唯恐打扰未曾登门拜见,还望城主海涵。” “哈哈哈……卢老弟说得不错,龙某和长清掌门真是相见恨晚啊。”长清子不卑不亢的态度让龙怀谷很是赞赏:“贵派在玄木北域如今可是份量不轻,以后咱们还得多亲多近。” 灵逍众人刚刚坐好,广场上人影晃动各派纷纷来到。就算是凌云城和朱华城丹心阁这样玄木域数得着的大派,龙家也只派了两名长老相迎。而且龙怀谷只是点头招呼几声并未起身。 参加了以往数次蟠龙会的凌云城几派掌门自然发现了灵逍众人以及他们身处的位置。过了一会儿,凌云城城主凌一泽与当年为难灵逍弟子的那位凌一念长老走近施礼:“长清掌门,咱们两派相距不远,以后生意上的事还要常来常往。” 他们前脚刚走,丹心阁的范家家主范永程和一名红面老者也结伴前来:“长清掌门,这位是我们朱华城城主朱鹏。我们两家一向合伙做些生意,以后还要贵派多多关照。” 这两家所做都是搜罗奇珍异宝的买卖,对灵逍各人身上的东西自然是一眼便知真伪。范永程和朱鹏客气几句回去坐在凌一泽身旁:“那些小子身上的东西件件都是值钱货,没有几十颗极品仙晶根本买不着,看来他们灵逍真是翻身了。” 场上响起一阵喧哗声。一名身披淡金色纹花长袍,颌下三绺黑须长眉秀目的老者负手而入,冲着相识的人一一点头。他身后紧跟几名神定气闲明显修为不弱的老者。四名龙家长老快步迎上:“胡阁首怎么才来。” 这名面貌文雅的儒士就是玄木域四圣之一万花阁的阁首胡秀成,他轻飘飘来到龙怀谷面前抱拳为礼:“龙城主,胡秀成来迟了,还望恕罪。”龙怀谷眯着眼看了看他起身还礼:“胡阁首真是太客气了,你能大老远的赶来就是给龙某脸上增光。” 胡秀成刚刚坐下,二三十名身披满绣翠绿竹叶长袍的人紧跟而入,前面一个头发稀少的矮胖老者笑容满面:“龙城主,桂正阳有礼。咱们两个可是好久没见了。” 龙怀谷对他看来还是印象不错:“桂山主远道而来快快请坐,这次龙某特意给你备了坛好酒。”桂正阳呵呵大笑:“太好了,难为城主你还记着这事儿。” 两侧座位自龙家所在向着东西两侧分开,万花阁在东首头席,桂竹山被安排在西首头席,紧挨着就是红枫宗与灵逍两派。东首那边还空着一排席位想必是给四圣中唯一还未到场的赤柏城所备。 数百个门派都有几十人到场,近万人坐在这玄木而成的巨大广场上还是不觉拥挤,这时一名青袍老者俯身凑到龙怀谷耳边低语几句,龙怀谷听完点了点头:“不急,让大伙儿先喝着茶水,我倒要看看他能拖到什么时候。” 正在这时,广场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嗵嗵嗵”越来越近,一具身高两丈的黑色机关巨人走在一群人前面缓缓进入,一名身穿褐色锦袍的老者坐在机关巨人肩膀上东摇西晃:“龙城主,我昨天在城东喝得有些多了刚刚起来,不过你们玄木城的女人还真是够劲儿,不比万花阁那儿的娘们差。” 跳下机关巨人,褐袍老者缓步走近,他经过途中两旁不时有人站起施礼:“见过宇文城主。”褐袍老者礼都不还只是随意挥手,走到龙怀谷前面才带死不活的抱了抱拳,随后在胡秀成旁边坐下:“来晚了,就得在人家下面啊。” 胡秀成呵呵笑道:“宇文城主要是喜欢在上面,胡某就和你换换。谁坐在哪里还不是一样,不过是区区一个座位而已,分不了什么高低贵贱。” 见这两人一唱一和,龙怀谷脸上不快一闪而过,耐着性子等着赤柏城一帮人坐下,他站起身来大声叫道:“各位同道,十年一晃而过,又到了蟠龙会的日子。咱们大伙儿在一起好好聚上几天。让这些后辈们也都认识认识,玄木域早晚都是他们的天下。” “这十年来,玄木域内各城的生意都是蒸蒸日上,老伙计们有什么要求,有什么事儿也可以说说,咱们大伙一块商量着,人多力量大,只要齐心合力,就没有……” “龙城主,我这里就有个难事儿,你先让大伙儿给我出出主意。”见自己的话被宇文栋打断,龙怀谷脸上绿光一闪而没:“宇文城主有话请讲。” 宇文栋斜坐在椅子上目光冰冷:“龙城主,这十年来别人的买卖好不好我不知道,我那赤柏城如今可是非常不好。”他望着红枫宗那边磨了磨牙:“卢宗主最近财源广进想必心情不错,可是你那什么商道刚一通,赤柏城每月的收益就少了两成。” “要是这样下去用不了十年,我们赤柏城的过路生意就得让卢宗主你抢个精光。”宇文栋转头看着龙怀谷:“龙城主不是说有什么大伙儿都说说?那就先来商量商量我和他的事儿吧。” 谁都没想到蟠龙会刚刚开始,四圣之一的赤柏城就率先挑衅。龙怀谷听了冷笑一声:“当然可以,那咱们大伙就都来听听卢老弟怎么说。”卢晚臣面带微笑站起:“各位同道,既然宇文城主提了这事,咱们就都来评评理。” “玄木域中七成以上的药草生意都是卖向五玄其余各域,赤柏城位置显要,不管是咱们域内买卖还是运到别域都要经过。宇文城主,那些选了我们的商户都在你赤柏城北部不过数百里,他们宁可绕上一个大圈多耗几天也不从赤柏城经过,你难道不知其中缘故?” 卢晚臣语声渐渐高昂:“不管什么营生,运货经过你赤柏城最少也要收取三成的过路钱,要是贵重物品还要另加一成。宇文城主不觉得这个数目太过分了吗?” 宇文栋脸上挂着轻蔑:“多收些过路钱怎么了?我们赤柏城养着几千人不用吃饭吗?”卢晚臣哼了一声:“玄木域上近半的商家都被宇文城主狠狠刮过一笔,要是赤柏城还没饭吃,我们这些人不早就饿死了?” “更有甚者,一些运送贵重物品的商户交了过路钱离开赤柏城后,不知如何又走漏了消息遇上盗匪,运货之人轻则失货,重则丧命,宇文城主,这些事儿你总不会一无所知吧?” 宇文栋沉下脸双眼一瞪:“卢晚臣,你的意思是说我和盗匪勾结抢人财物了?”卢晚臣摇了摇头:“我自然信得过宇文城主,只是这种事发生的多了,自然会让一些商户不放心。敝宗的商路虽然偏远一些,可是有人托了朋友寻上门来,总不能把他们拒之门外。” 不等卢晚臣再说,宇文栋霍然站起:“废话少说,蟠龙会上咱们两派就拿这事儿当个额外彩头比一比,要是你们胜了,抢生意的事儿我不再过问。要是我们胜了,就把商道赚的钱分我一半儿。你敢不敢?” 第一九四章 再遇 听到他这话,龙怀谷与卢晚臣同时脸色一变,原来宇文栋真正目的不是来搅局,而是借机提出这样一个明明不合情理,却又让卢晚臣无法当众拒绝的赌约。 刚刚还一副无赖样子的宇文栋脸上露出了得意微笑,卢晚臣见状只好点了点头:“宇文城主原来早就打好如意算盘,既然你如此处心积虑,卢某就陪你赌上一赌。” “好,卢宗主果然爽快,那就这么说定了。”宇文栋站起来满面春风的冲着龙怀谷拱了拱手:“承龙城主关照,赤柏城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就请城主您接着说吧。” 自从现身以来,宇文栋就摆出一副桀骜之态。三言两语间,逼着卢晚臣在众人面前答应了这个不公平的赌约。虽然他外表看起来脾气很是粗暴,可是心机着实深沉的很。 龙怀谷面带微笑继续说了几句客气话,吩咐端上酒水茶点新鲜瓜果。几个大门派也先后说了些闲事儿。借着这个机会,卢晚臣面带歉意坐到长清子身旁:“长清掌门,这事我不得不应下,情势所迫没能和你商量应在是……” 长清子神色平静:“卢宗主说哪里话,咱们既然合作就要互相信任,你看我是那等小气之人吗?”卢晚臣略感宽慰望向主座的龙怀谷,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担扰。宇文栋既然敢当众提出此事,想必对接下来的比试很有信心。 那边胡秀成和宇文栋也坐在一起窃窃私语:“宇文城主,你怎么能有这个把握?我可听说龙喜安已经破了五气境界。”宇文栋轻轻一哼:“五气境界有什么了不起?我既然敢赌就有这个把握,胡阁首,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场中众人随意交谈一会儿,龙怀谷再次站起:“诸位,咱们辛苦半生还不都是为了这帮小的,就让他们都出来彼此都认识一下显显本事,以后有什么买卖就可以交给他们去办了。” 众人哄笑声中,龙怀谷一指场中的几个蟠龙台:“谁有心思就先到台上等着。彩头有的是,就看他们谁有本事能多拿几个了。不过咱们只是切磋,自然点到为止。大伙儿这就开始吧。” 场上气氛顿时更加热烈起来,来参加蟠龙会的大多数门派都是为了让后辈出来见识一下大场面,借机交朋结友,没有像宇文栋那样存着别的心思。龙怀谷的话音刚落,数个蟠龙台先后跳上几名满脸兴奋的年轻人。 每个台边都站着一名龙家长老,除了做出胜负的见证,更主要的是担心有人收手不住伤了对方。这几位长老修为都是阴阳境界,分开场中两个后辈弟子自然是轻而易举。 “白茶谷弟子温景同,彩头白叶留香茶半斤。” “碧荷池弟子鱼仙茹,彩头碧玉圆盘一对。” “落花城弟子燕春回,彩头百年鸡头黄精一根。” “彩云城弟子吴正,彩头紫云灵芝一棵。” 台下玄木城长老问了名号和彩头后大声报出。剩下的就是看谁上来比试。就像当日龙喜扬所说,这些彩头只要随便赢上几样就是收获不小。蟠龙台前很快就挤满了争先恐后的各派弟子。 自生死界回来后,灵逍几名首席弟子中除了顾岩还差一些,其余几个都已是上三境的修为。眼看几个蟠龙台已经有人上去,分出胜负后拿了对方的彩头,蒋磊等人也有些坐不住。 “掌门,要不然我们也去试试?”长清子回头对着他们呵呵一笑:“当然可以,不过你们可得小心自己的彩头,要是输了我没东西补给你们。” 这些弟子手中都有小刀所赠的珍贵物件,他们各自衡量蟠龙台上别派弟子的修为上去挑战,不多时都是心满意足拿着东西回来,兴高采烈互相比较。 蟠龙会进行到中午,除了小刀莫俊峰和顾仙容三人,其余灵逍弟子都已上台比试过,因为现在出场的几乎都是些小门小派,他们自然个个都是得胜而回。 “小刀,你怎么不上去试试?”听了顾岩的话小刀轻轻摇头:“我不知道先和谁比试才好。”蒋磊在后面也劝道:“那还不好办?你等哪个台空出来就上去,等着别人来呗。” 小刀觉得这主意不错,他盯着旁边一场比试快要结束起身上前。走近后见到台下已有几个人在等着,正是他数天前去过那四大博坊的几位公子。 这四位公子都是年轻气盛,虽然在各自父亲面前对小刀毕恭毕敬,心中还是有些不服,他们见小刀过来正中下怀,互相使了使眼色陪着笑脸迎了上来,翁公子率先施了一礼:“这位兄弟,当日多蒙你高抬贵手,不如就请你先上台吧。” 小刀见旁边段公子三人都拱手相让,还当他们都是好心连声道谢。台上比试完毕他报了姓名,又将手中双头龙虎参交给台下的长老验看。走了几步却见翁公子紧跟在身后。 “灵逍弟子张小刀,彩头龙虎双头参一根。” “顺财坊翁君浩,彩头羊脂白玉壶一只。” “翁兄,你这是……?”见小刀有些疑惑翁君浩脸上带笑:“这位兄弟,反正也没有外人,咱们两个就切磋一下。省得彩头被别人拿了去。” 台下不远处翁佑全和房文轩见了这情形都是心头一抖。翁君浩年近三十,破了上三境已是两年有余,虽然有龙家长老在旁不能伤了小刀,万一要是得罪了这运气奇好的小子,顺财坊不是又得破上一笔大财。 小刀发现翁君浩与台下三位公子此时都是笑容不善:“既然如此,翁兄请。”他探手抽出不争破仙,光芒一闪凝成砍刀模样。翁君浩见了心中暗乐,亮出一双精光闪动的银钩:“翁某可要得罪了。” 两人过了数招,台下几位公子都是面带不屑。他们觉得小刀除了脚步灵活闪过翁君浩的双钩,手里的三尺砍刀却是东一下西一下漫无章法,虽然有些淡淡的光芒发出,却不能对翁君浩有一点威胁。 翁君浩更是差点笑出了声。他初时看小刀已经凝气成形心里还是有些戒备,过了十几招后见小刀手上连点儿准头都没有,虽然声势不小,可是很多招式就算他一动不动也肯定砍不到身上。 就连那位站在台边观战的龙家长老也觉得有些无趣,两人打了半天,小刀东绕西绕连兵刃还没相交过一次。要不是看见灵逍和红枫宗坐在一起关系甚密,他都想直接发话让他认输下台算了。 数十招过去后,翁君浩忍不住站下脚步:“哪有打这么久还没交过手的,能不能好好和我比试?”正围着他快步绕圈向着空中乱砍的小刀闻言面带歉意:“好,那我这就开始了。” 说完这话小刀脚步加快,数道刀光从翁君浩身周发出,翁君浩错步闪过,数道刀光从他身边掠过后没有消失,而是以一种奇怪的姿式搭在了一起。 就在这个短暂瞬间,小刀手中不争振动数百下,一团丝丝缕缕的细小刀气接连飞出,与先前几道刀光交织一起,在空中形成一个上细下粗的古怪模样。 翁君浩看着这个样子正觉有些眼熟,小刀手中不争一翻一抖,凌厉的风声突然呼啸着响起,空中那团刀气直奔翁君浩冲来。 翁君浩横跨两尺挪开身子,小刀反手一拨,白晃晃的刀气转了方向紧追不放。翁君浩只得以手中双钩硬接,刚刚触到就觉一股大力传来,双钩拿捏不住被眼前不住翻卷的白光裹住。 开始还漫不经心那名龙家长老也没料到眨眼的功夫小刀就搞出这么大声势,他身形晃动想将翁君浩一把推开。却看到小刀手腕轻抖向上,一道刀光冲天飞起,随后那团白光剥丝抽茧般消失的干干净净。 “当啷”两声闷响,惊魂未定的翁君浩吓了一跳,低头见是自己的双钩掉落台上。站在他身旁的龙家长老望着神情自若的小刀暗暗吃惊,口中高叫:“张小刀胜。” 台下三位公子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儿,见翁君浩拾了双钩下台迎上去连声埋怨。翁君浩心中也觉憋闷:“有本事你们自己上去,光动嘴谁不会?我这是一时大意。” 陆公子不等小刀下台连忙跳了上去:“兄弟别急着走,我看你修为不弱,不如咱们两个也切磋切磋。”小刀扭头问道:“这位长老,我胜了一场还能连着再比吗?” 龙家长老认识台下这四位公子,看到这情况也猜出他们是想为难小刀,他忍不住嘴角带笑:“当然可以,胜者同意连比多少场都行,只是动手时一定要留些情面。” “富生楼陆展雄,彩头翡翠骰子三颗。”一心要出口恶气的陆公子听不出龙家长老话内深意,等着台下报完就挥起长剑冲向小刀。 小刀躲闪几下先将陆公子的招式摸得差不多,手中不争横劈竖剁,数百道白光交叠编起在空中成了方方正正的一团。陆公子长剑插入其中也是脱手而去。 等小刀将自己发出的刀光抖散,认输下台的陆公子知道翁君浩输的其实不怨,可他却对着段崔两位公子遗憾摇头:“久不动手招数生疏了。”段公子带笑听完一跃上台:“看我的。” 灵逍诸人见了小刀的招数也觉新鲜,顾岩回想刚才两场的情形有些醒悟:“小刀第一场出的那招像个酒壶,那第二场的就是骰子。”他拍着大腿笑道:“怪不得一路上他编这个编那个。原来对面彩头是什么,小刀就编个一样的东西出来。” 第一九五章 莫欺少年穷 当日在灵逍静心湖畔与龙喜扬比试了一回,小刀觉得自己在修行上存在一个很明显的不足之处。那就是与人较量时一出招就想用上穿胸破腹的杀着,否则就会感觉缚手缚脚。 他体内经脉异于常人,平时不争上发出的刀气威力并不算强,一旦使出全力又无法控制。蟠龙会上只是正常切磋,他所学的乾坤刀法还是大罗天斩一招一式却都足以致命。小刀经历了晶脉之争和生死界后连番血战出手狠辣,蟠龙会上这些弟子身份都不同寻常,随便伤了谁也不好解释。 想获胜又不能下杀手,小刀着实觉得有些困扰。路上看到那些藤编之物时却豁然开窍。大罗天斩就是以三十六式层层累积而成,他虽然没有罗天刀圣的本事,却从这一式的交叠之道悟出了一套能让自己掌控自如的刀法。 他将发出的每一道刀气都当做藤条竹片,先搭出一个骨架,再将细小刀光层层编附上去。既比普通招式威力大了许多,交织一体后还可以随着自己的刀势随意挥洒,不至于像大罗天斩那样一旦发出就无法掌控。 小刀并不认为自己这套刀法有什么出奇,顾岩他们也只是觉得新鲜好看。可当小刀手法越来越是纯熟,刀光形成物事渐渐逼真之时,将目光关注在他身上的几位阴阳境界修者开始暗暗心惊。 每名上三境修者都能以灵力凝形伤敌,数道灵力积累一起发出也是常事。但是要把数百道灵气混成一体已属不易,想做到小刀这般随心所欲形神兼备更是难上加难。 台上的龙家长老和几位博坊的阴阳修者都在暗自衡量,觉得自己发出百来道灵力叠击没什么问题,威力也肯定只强不弱。可是外形与小刀发出刀光编成之物相比,一定会差上许多。 段公子的彩头是一套内镶五色玉石的辉星银杯,被小刀手中不争盘旋所成杯形刀光绞落手中精钢短棒后,他才知道自己上了翁陆两位公子的当。 “张小刀胜。”龙家长老笑吟吟报出结果。这时台下的崔公子终于发现事情不对头,他转身要躲却被翁陆两人紧紧拉住:“崔兄弟,咱们几个说好了一起上台,你可不能临阵逃脱。” 崔公子用力挣扎:“我才不去,前两天博坊的事就已经上了你们几家的当,这明摆就是去挨打。你们几个休想如愿。”不等他再说,台上段公子也俯身帮忙,三位公子一齐用力把崔公子拉上了台。 台下通报名号的长老满脸带笑由着他们胡来,还适时叫道:“运宝堂崔宝生,彩头墨玉骰蛊一只。”兵器都没来得及拿的崔公子哭丧着脸回头:“长老啊,您没看到我是被他们几个强拉上来的?” 蟠龙会本就是个热闹的高兴事儿,不远处崔老东家看了这情景也是苦笑叹气:“本来仙晶被你们坑去不少,这回连儿子也让他们几个给坑了。” 众人哄笑声中,小刀捧了四家博坊的彩头下台。几名东家不仅毫无怨意,还纷纷起身拱手问候。四位公子也明白小刀修为高出自己不少,这才真正心服口服。 他们半是切磋半是玩闹,其余几处台上的比试同样不甚激烈和和气气。这也是因为蟠龙会要举行五天,玄木域上十几个知名门派中自觉实力不错的精英弟子还都在静心观望。 小刀拿了几件东西回来,顾岩他们都是满脸羡慕围上来观看,这时顾千重眯着眼问了一句:“小刀,那刀法是你这几天想出来的?”小刀听了兴奋回头:“是啊,还请顾长老指点。” 顾千重脸上神情变幻几下:“我指点不了。”他见小刀有些迷惑又加了一句:“这路刀法不拘一格颇有意境,既然你能想它出来,就这样一直继续吧,别人指点反而会碍了你。” 小刀不敢相信整个灵逍修为最高的顾千重竟会对自己如此肯定,对这路由编物领悟到的刀法更是有了信心。旁边长清子听了也为之侧目,自识得顾千重以来,还从未听过他对谁有这样高的评价。 蟠龙台陆陆续续上下百来人后,一些修为不错的弟子开始站在台上连续接受挑战。灵逍众人指点议论中,竟然看到其中还有当年地宫前那位丹心阁少主范世安。 “这小子还真挺厉害啊。”田玉琴见范世安御动一双弧形金色弯月又将一名对手逼落台下,盛气凌人的样子与当年如出一辙不由心中有气:“你们谁上去一个收拾了他。” 众人都看出范世安手中时分时合的双月刀环威力不小。顾岩回头看着自家妹子叫道:“仙容,我看你去能行。”他见顾仙容白了一眼没理会,又盯着莫俊峰道:“莫师兄,你还一直没动手,你去也行。” 莫俊峰轻轻一笑:“我与顾师妹要想取胜,就得全力正面相抗。那时他的刀环怕是要被斩断。”他盯着那边摇了摇头:“切磋而己,他御使刀环要是让人毁掉必然受创不轻。岂不是伤了和气。” “我去吧。”小刀想起旧事起身走上,田玉琴从后面叫道:“小刀,你最好编个筐扣在他头上。”灵逍众人哄笑声中,小刀在台下长老的声音中跃上蟠龙台。 范世安将一双弧月刀对扣成个圆环套在胳膊上,听了报名又看到小刀的面貌才有些印象,他带着调笑讽刺:“怎么是你?还是让你那些师兄师姐来吧,我可怕错手伤了你被那魔头找上门来。” 他想着这两天听到的事儿:“对了,你那个魔头朋友好像正在被人追杀,应该也没功夫管你的事儿了。”小刀记起当天在集市上看到的一幕:“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范世安笑容更盛:“听说有人出重金要杀他。你不是和他很熟,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见小刀站着呆呆发楞,范世安也懒得再和他多说,取下刀环双手一分,两道弯月一前一后袭向小刀。这座台上的龙家长老并未见过小刀的本事,一见双刀飞近他还不动皱眉叫道:“都开始了,你想什么呢?” “铛铛”两声脆响,小刀不争在腰间未动,右手挥起破仙连着两下击中两片刀环中部。他用的力量并不算大,刚刚能止住刀环去势。范世安一见攻势被破,双手回勾再挥,金光闪动中,两片刀环如飞鸟般围着小刀旋转起来。 “铛铛铛”声音不断响起,只要范世安的刀环进入小刀身周三尺,就会被黑沉沉的破仙迎头击中,而且小刀手上渐渐加大力度,空中两片刀环不时被击得歪歪斜斜下坠。 胸口发闷的范世安减少了攻击次数,两片金色的弯月在小刀身边旋成一个光环,然后随着他的御使向内收紧。小刀却只是盯着范世安的眼睛,脑中魂识将两片弯月的轨迹牢牢锁住,稍有动作就以破仙重重一下击出。 范世安连番尝试无果,只得召回双环合二为一,不等他再出手,小刀勾起不争,瞬间就在身前划出数道又长又直的亮线,然后手腕急抖,密密麻麻的刀光堆积一起,在身前成了厚厚的一团。 灵逍众人看了心中奇怪,范世安的彩头是一只定神云雾符枕,与小刀现在刀光所成之形相差甚远。而且这次小刀发出的还不是以往那种白色亮光,那团刀气显出的是淡淡土黄色。 见了小刀推动身前这条厚长黄色刀气向前直冲,手足无措的范世安只得一个后翻跃下蟠龙台。丹心阁的范永乐看了这情形转头对着凌一念咧了咧嘴:“都说莫欺少年穷,这个小子还真是记仇。” 只是觉得小刀刀法有些独特的凌一念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小刀刚才刀光之形就是他与范永乐两人当日在地宫前所凝的那道土墙。他苦笑一声:“欺都欺了,咱们也只能慢慢补救。” 小刀提着范世安的玉枕回来,当日一起去过地宫的几名灵逍弟子明白了他那面刀墙的含义都觉格外解气,田玉琴更是得理不饶人的笑道:“咱们盯好了凌云城,要是有人上台,再让小刀给他们砌面墙看看。” 眼见这一天比试已近尾声,无论是龙家的龙喜安,还是其余几派的知名弟子都未出现。喝了一肚子茶水的宇文栋忍不住对着胡秀成低声抱怨:“闷死我了。老子可真是服了你们,一个个都不肯让自家儿子先上场。” 谁料一直留神他动静的龙怀谷听了呵呵一笑:“喜安身体有恙,休养两天应该差不多,他也不想错过这几天的比试。”他话锋一转:“既然宇文城主如此豪爽,不如就请令郎上台露露本事,也给我们这些人开开眼。” 宇文栋没想到随口一句话会让龙怀谷抓住不放,他见对面桂正阳和卢晚臣都望过来只得站起:“好,早晚都是个比,这回就让我们赤柏城先来。”他对着身后挥了挥手:“彪儿,你先上去试试吧。” 第一九六章 博弈 宇文栋身后一人应声而出,他抖落身上披着的外袍露出一身黑se劲装,这人身材高大魁梧,头上浓密的寸许短发,两鬓至颌下须毛乌黑,耳圆鼻突,看上去像极了一头猛虎。 这名壮汉稳稳跨步直奔最近的一处蟠龙台,他身后跟着一名手捧锦盒的赤柏城长老,到了台下龙家长老打开验看顿时吃了一惊:“赤柏城宇文彪,彩头八角玲珑晶灯一盏。” 五玄上随意一盏能让仙晶发出光泽的符灯也能值一颗极品仙晶。而且随着光亮程度和仙晶使用时间长短,价钱更是高得惊人。赤柏城这盏晶灯显然不是凡品,龙家那名长老估算着怎么也能值个十几颗极品仙晶。 赤柏城才有一个人出场,彩头就是这等昂贵之物,雄厚财力果然让人咋舌。正如卢晚臣所讲,玄木域大多数商户都在经过时被他们勒索,这样的无本生意怎么能不大赚特赚。 “宇文城主果然阔气,一个彩头也搞出这么大的声势。”胡秀成在旁边轻轻摇头:“你这么干,后面我们这几派的彩头怎么好拿出手?” 宇文栋哈哈一笑:“区区一盏晶灯而已,算不了什么大手笔。”他迎着龙怀谷的眼光:“本来我是想过两天再让彪儿他们上场,可是龙城主既然开了口,我实在不好意思推辞。” 蟠龙台上已有一名木棉城弟子,彩头是颗酒杯大小的夜明宝珠。宇文彪跃上台后冷冷一笑:“你还是自己下台去吧,那种连极品仙晶都不值的东西彪爷看不上眼。” 蟠龙会比试虽然没有什么限制,不过各派都是自觉派出三十以下的年青弟子上台,正值年少气盛的木棉城弟子毫无退意:“宇文师兄虽然看不上我的东西,在下倒是觉得你这盏晶灯挂在房中一定好看的很。” 宇文彪呵呵冷笑:“好,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他身子微躬,猛然向着对手冲去。两人相距四丈有余,宇文彪双手空空连兵器都没有,沉重的身体只一个起落就跨到了木棉城弟子面前,探出右手当胸便抓。 木棉城弟子手中子母双刀刃口向外一长一短交搭身前,宇文彪却是毫不退缩的一手抓向锋芒毕露的两刀交叉之处。金铁交鸣声中,他五指张开将双刀紧紧握住一扭,jing钢打造的子母刀竟如软泥般变形。 不待木棉城弟子再做什么动作,宇文彪用力一拉一甩,紧握刀柄不放的对手身不由已的被他扔下台面。气势如猛虎出林一般轻松获胜的宇文彪满脸轻蔑:“不堪一击。” 没等满面通红的木棉城弟子退回本派,宇文彪俯身探手将台边那颗夜明珠拿起紧握。“啵”的一声轻响后撮唇轻吹,一团洁白的粉末随风散去。见他竟然如此狂妄将对方的彩头毁掉,场中众人都是轻声嘘叹。 “这样的破玩意儿就算彪爷拿回去也是占地方。”宇文彪拍去手上残余珠粉:“没有和我那晶灯差不多的彩头就别上来现眼了,要不然到了我手里都是这个下场。” 龙怀谷知道赤柏城这是故意示威,脸上还是风轻云淡:“宇文城主,令郎真是颇有你的风采,不知你这样的晶灯共有几盏,要不然我们这些人怕是不够分啊。” 宇文栋呵呵大笑:“龙城主放心,这次我们赤柏城可是备足了彩头,每一件都不会让你失望。只要各位贤侄有这个本事,区区几盏晶灯算什么,后面还有更好的东西。” 天se渐晚,蟠龙会第一天的切磋正式结束。龙怀谷吩咐上了酒菜,各派就在广场上推杯换盏吃喝起来。虽然赤柏城闹出一些不愉快,事不关己的大多数门派还是尽情欢笑。 灵逍众人收获不小,虽然战胜的都是些藉藉无名的对手,可是初战就无一落败还是让大家兴奋不已,尤其小刀连胜五场还为众弟子出了口气,长清子和几位长老脸上倍感光彩。 看着对面灵逍席上敬酒之人来往不断,宇文栋和胡秀成脸上yin冷。三分城发生的事他们已经知晓,虽然长清子表面上客客气气,可是提起血魔的事摆明了就是威胁之意。更何况他们还和红枫宗联亲联商,抢了赤柏城不少生意。 夜幕降临,忙碌一天的龙家府内灯火通明。卢晚臣坐在龙怀谷对面脸上有些担心:“龙大哥,宇文栋今天信心满满,我估计他还有什么后手。” 龙怀谷沉稳一笑:“卢老弟,咱们与他们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他们两家有什么底蕴还不清楚吗?胡秀成的两子一女修为不错,宇文栋的三个儿子还要强一些。可是你我的几个小子也不比他们差啊。” “喜安的伤势如果能够痊愈,拿下蟠龙会的头名应该没有问题,至于那个赌约你不必担心,如果最后只余咱们几家,我让喜安他们先把宇文栋几个儿子都打下台去。到时候谁得头名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卢晚臣心中稍定:“那就让龙大哥多费心了。”龙怀谷站起身一拍他肩膀:“咱们兄弟说不着这个。那些年玄木城有困难时你帮我的还少吗?就别谢来谢去了。” 提起这事龙怀谷忍不住面带得意:“也难怪宇文栋这家伙想闹,这几十年我们龙家对玄木城集市上的商户分文不取,如今玄木域上的大商家几乎都聚在这里不再去他那儿。外域的过路生意再让你这一截,他平时伸手要钱惯了,肯定怨气不小。” 卢晚臣点了点头:“也要提防他狗急跳墙。”龙怀谷笑着挥挥手:“咱们的实力要比他们强的多,前两天府里一个藏了多年的jian细也被我除了,他们不敢妄动。” 两人正在交谈,突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龙怀谷见了来人有些意外:“怀进,你这么晚不去休息,怎么还来我这儿?”这名长老先对着卢晚臣点了点头:“大哥,白天我看了灵逍一名弟子的刀法,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和你说说的好……” **** 灵逍住处,长清子和几名长老同样在议论白天发生之事,谈到那个不算公平的赌约都是脸带忧se,长清子沉吟片刻:“各位,这件事与咱们灵逍也是息息相关,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咱们虽然不能明着与赤柏城为敌,可是帮着打打前锋还是可以的。” 莫问听了点头:“这主意不错,宇文栋只有三个儿子比较难缠,咱们按着规矩上去挑战,就算不能获胜,也能让卢宗主他们看清一些路数。” “好,那就这么着,明天告诉俊峰他们见机行事。”长清子冲着几人点了点头:“各位也都累了,这就回去休息吧。”几位长老起身告辞,他记起白天的事出言留下了顾千重。 “表哥,你对小刀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他真有那么厉害吗?”顾千重想了想慎重点头:“我觉得不会看错,虽然他还不能掌控自己境内任意一道刀气的去向,却能将无数刀气粘缠一体御使自如,可以说已有了些境的味道。” 长清子听了刚觉有些欣喜,就听顾千重缓缓接道:“剑中三极,我已悟势境,从他的刀法中我竟然还能感到一丝意的影子。可是他境还未至,又何来的意?” **** 宇文彪昨天的嚣张表现并没有吓住所有人,目前各派彩头中最为昂贵的玲珑晶灯更是让人跃跃yu试。蟠龙会第二天刚刚开始,就有几人围到了他的台前抢先挑战。 “飞絮堂曹志光,彩头三足青玉古鼎一只。” 率先上台的曹志光果真是身如飞絮,以手中长剑轻点借势连连避开了对手几次进攻。看了昨天宇文彪刀枪不入的强悍表现他只是围着对手游斗,想等着宇文彪力尽后再出奇制胜。 “和彪爷玩这套可不灵。”宇文彪看破了他的用意脚下加劲儿,不再直来直去的全力扑击,而是盯准了曹志光的去势紧跟不放。两个大圈绕下来就找准了方位抢先跃到敌人脚下。 台上的龙家长老生怕他下杀手也凑到近前,看到宇文彪只是双拳轻托,两道气劲正中曹志光足底。还未落地的曹志光身不由己又向空中高高飞起,落下时已经在台外数丈。 宇文彪带着冷笑将三足古鼎捏成碎块,转身看到一名与自己身材相差不多的青年跃上台来:“古松堂谢继荣,请宇文师兄指教。” 谢继荣自恃巨力与宇文彪四手交握,两人顶牛般在台上角力一会儿他手臂酸麻渐感不支,这时宇文彪厉喝一声将谢继荣身子高高轮起,旋风般转了几个圈子后抖手丢出,头晕眼花的谢继荣缓过神来正看到自己彩头被他搓成细末。 宇文彪面不改se连胜数场气焰愈发高涨,转身对着红枫宗的方向厉声高喝:“敢抢我们赤柏城的生意,你们却没有胆子上台来吗?”他眼中一名白袍青年站起身来缓步走近:“灵逍莫俊峰,请教宇文师兄高招。” 第一九七章 车轮战法 莫俊峰一出场,龙怀谷与卢晚臣都是面露喜色,他们看出灵逍的用意与昨夜两人商量的对策不谋而合,这三派的弟子加在一起,就算宇文栋再多出三个儿子也是输定了。 宇文彪看着莫俊峰将一把古色古香的扇子交给台下长老验看不由嗤道:“彪爷最看不上的就是你们这些小白脸儿,不好好修行总是弄这些假斯文的破玩意。”他恶狠狠的道:“见到这些扇啊笔啊的老子就心烦。” 莫俊峰轻跃上台,将身上新做的袍子下摆提起掖进腰带,手中青锋剑如一泓碧水横在身前:“宇文师兄见笑了。我们这些小白脸生得没有师兄这般威猛,实在是吓不住敌人,自然就得找些东西陪衬着。还好咱们不是比相貌,要不然俊峰真是无颜登上此台。” 台下众人听了都是一阵哄笑,宇文彪只听懂了莫俊峰夸奖自己长相又承认不如,非没有理解他话内的深意:“你这小子倒还识趣,彪爷我下手轻一点,尽量不让你出丑。”听了他的莫俊峰面露感激:“多谢师兄。” 宇文彪双手张开直扑而上,莫俊峰剑光一抖分刺左右。他掌中青锋剑是剑魔自五玄剑修手中夺来,切金断玉锋锐无比。宇文彪刚一接触就觉掌心刺痛,连忙怪叫后退:“哎呀,你这剑还真不错啊。” 莫俊峰的剑法与他为人一样细致谨慎,招招都是中规中矩从不冒进。无论宇文彪从哪个方向扑来,他只是看准了来势以剑尖剑锋相迎,与宇文彪过了几十招还是不落下风。 斗至酣处,两人身上都渐渐渗出三色光彩。宇文彪攻势连连受挫终于忍耐不住:“小白脸,是你自寻其辱,可别怪彪爷我。”他双手在后腰一探,套上了两只黑沉沉的尖刺掌套,勾拿劈斩如斧钺般硬撼莫俊峰的青锋剑。 莫俊峰脚下只是轻轻挪动,寻隙以长剑削挑他的手腕手肘,任宇文彪攻势如狂风骤雨,他却是面无惧色冷静应对。更不时仗着利剑将宇文彪掌套上的尖刺一根根斩断。 宇文彪也没想到看似文弱的莫俊峰竟有如此韧劲,两人一个全力扑击,一个沉稳应对在台上战了几百个回合。宇文彪额上见汗身法渐慢,莫俊峰也是背上湿透气息急促。 就连猜出灵逍用心的龙怀谷等人也有点意外。论修为莫俊峰还要稍逊宇文彪一筹,可是他仗着名剑和冷静心思却硬是顶住了对方攻势,就如一叶小舟在风浪中起伏不定,虽然看似凶险,却次次化危为安。 如果是生死相搏,手上掌套已是剑痕累累的宇文彪也许早就拼着受上些伤也将莫俊峰击杀,可是蟠龙台切磋不能伤人性命,遇上了莫俊峰这种固守打法他还真是有些无措。 再次全力进击二百来招,宇文彪觉得自己两条手臂都有些轻颤,两人身形交错时他却见到莫俊峰眼中坚毅还是丝毫不减,手中剑迎击时也是稳定如初。 不管宇文彪从哪个角度扑来,莫俊峰都是寻其破绽还击,如果躲闪不开就以力相抗。渐渐台下众人发现,原本每次挡开宇文彪双掌拍击就要退上半步的莫俊峰竟然已经能和对手拼个旗鼓相当。 其余几处蟠龙台早就停下了比试,所有人都注视着这场超乎想象的持久战。千招过后,宇文彪粗重的呼吸声已是清晰可闻,莫俊峰虽然也是脸色潮红,手中剑却依旧章法有度。 此时完全就是在比拼耐力,两个人都不想给对方休息的机会,只要一方攻势稍慢,另一方就会拼力上前缠斗。一来一往又过了几百合后,这场比试已经接近了两个时辰。 不停不休的斗了两千回合之后,宇文彪只觉得双手重有千钧懒得提起,对面的莫俊峰手中长剑也是低低垂下,两人斗鸡一样目瞪对方缓缓绕圈走动,积蓄起力气就扑近对上几招。 场上此时鸦雀无声,都在看着这两人谁先支持不住倒下。宇文彪觉得自己双腿如灌了铅一般难以挪动,膝弯处更是开始微微抖动起来。眼见支撑不住他聚起身上最后一丝劲气全力扑上,双掌在莫俊峰横在胸前的长剑上连拍数下。 见莫俊峰再次硬撑着将自己的攻势尽数承下,榨干了身上力气的宇文彪目视着同样摇摇欲倒的莫俊峰片刻终于无力坐倒:“小白脸,算你狠,彪爷居然没你能挺。” 见到他坐下认输,莫俊峰也长出了一口气:“宇文师兄客气了,俊峰只是占了兵刃的便宜。”宇文彪侧头一看,见莫俊峰手拄长剑顶在腰后这才释然:“原来这样啊,我说你怎么还不倒下。” “不过你这小白脸还真是够劲儿,彪爷好久没累成这样了。”宇文彪坐了一会儿回复了些力气站起跳下蟠龙台:“输了就是输了,谁让老子当年没选条长棍来练。” 场中掌声雷动,不仅为了获胜的莫俊峰,也是为了狂妄骄横却磊落认输的宇文彪。灵逍弟子蜂拥上前扶回莫俊峰,顾岩更没忘了提上那盏让无数人眼红的玲珑晶灯。 与这场缠斗数千招的战斗相比,这天其余的几场比试都是索然无味。宇文彪的认输也让他父亲明显收敛了一些,直至晚上酒席散去,宇文城主都沉默着不发一言。 莫俊峰虽然得胜,可是全身脱力要休养好长一段才能恢复。卢晚臣特意到灵逍住所前来探望,又对长清子的援手表达了谢意。两人权衡之下,都觉得这场赌约已是胜券在握。 可是蟠龙会第三天开始后,局面再次有了些微妙变化。万花阁与桂竹山两派分别出场,几轮挑战后龙怀谷的八子龙喜程以游龙枪法击败了桂正阳的三儿子桂清书,却被随后上台的胡秀成女儿胡文萍用落云索缠落台下。 卢晚臣的长子俊英已过三十不能上台。次子俊雄以枫叶流星险险胜了胡小萍,桂竹山的桂清波又接踵而至将他战败。龙家六子龙喜洋胜了桂清波后输在胡秀成次子胡文泉之手。几大派走马灯似的乱战一处,宇文栋的两个儿子却一直还未上场。 这些年轻人的修为相差不多,卢俊杰刚刚上台赢了胡小泉,桂正阳的侄子桂恒就随后跳上挑战。见了这番情景龙怀谷和卢晚臣心中明了,从万花阁与桂竹山两派的挑战次序来看,他们一定是与赤柏城达成了某种默契。 整整一天乱战之后,原本对红枫宗有利的形势被搅得乱七八糟。龙怀谷三个儿子中只有龙喜安还未露面,红枫宗这边也只余卢晚臣的三子俊豪一人。赤柏城那边宇文栋的两个儿子宇文猛和宇文烈想来不好应付,何况还有胡秀成的长子胡文亮,桂正阳的几个侄子也有些麻烦。 当晚长清子首次被请到了龙家府邸,一进大厅龙怀谷就热情迎上:“长清掌门,早就应该请你来我这儿坐坐,今天请你来还是为了卢老弟的事儿,有失礼之处还请原谅。” 三人客气几句,卢晚臣轻叹一声:“长清掌门,咱们还是小看了宇文栋,原本以为只有胡秀成和他沆瀣一气,想不到桂正阳也掺了一脚进来,眼下情势有些混乱,看来还得让你们多分担一些。” 长清子呵呵一笑:“卢宗主不必客气,今天的事情发生有些突然,你们几派轮着登台,我们想插手也没得着空儿。不知龙城主和卢宗主有何打算,长清一定照办。” 卢晚臣轻叹一声:“还能有什么办法,就得让贵派弟子也加入挑战,能拖得一时是一时,总不能让喜安现在就登台,要不然连番力战一旦有了闪失,不就真如了宇文栋所愿。” 长清子沉吟片刻:“龙城主,我们灵逍还是初来乍到,这蟠龙会最后到底是如何定出胜负?”龙怀谷想也不想:“就是一直这么挑战下去,最后每台各余一人,四人两两比试,胜者再比最后一场以定胜负。” “那为何咱们要让他们牵着鼻子车轮大战?”长清子神色平静的看着卢晚臣:“卢宗主,我觉得宇文栋就是想先吸引咱们在一处台上与他们相争,等到我们人手耗尽,他们再设法占住其余三台,这样最后两两对战时,他们其实是以二敌一。” 龙怀谷与卢晚臣对视一眼都觉得长清子说的有理:“那依长清掌门之见呢?”长清子站起身来:“从昨日俊峰与宇文彪一战来看,大多数门派还是不齿赤柏城的行径。咱们索性出人将四处蟠龙台全部占住,他们要车轮战,咱们就让所有门派一起来参加这场赌斗。” “这个办法还真是可以一试。”龙怀谷连连点头:“长清掌门说的对,咱们不能让他们最后以三对一,今天这样一个一个的交战咱们人数上不占优,如果分开来却可以各个击破。” 卢晚臣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他上前施礼:“长清掌门,那就全拜托你了。”长清子还了一礼:“两位放心,明日我灵逍弟子分别登台,定要打破他们的如意算盘。” 第一九八章 站队 第四天的蟠龙会刚一开始,灵逍这边派了几名弟子同时登台。除了石伟与桂恒那一场稍稍费了些力气,余下三场都是轻松取胜。见四处蟠龙台全被灵逍弟子占住,各派都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长清掌门,你这样做是打算把卢宗主那一份也收入囊中,独吞了商道的生意不成?”宇文栋看出灵逍的用意语带挑拨,长清子却是不慌不乱的挥了挥手中拂尘:“宇文城主说笑了,你与卢宗主的赌约是要商道一半的收益,其中自然就包含了我们灵逍的一份儿。” 他指了指身后的灵逍弟子:“这些后辈们从小就穷得怕了,好不容易得了这个赚钱的机会,当然不能轻易送人。所以他们也想着上台出一份力,宇文城主这等人物,想必不会和他们一般见识吧。” 长清子这番话已经摆明了要和红枫宗共同进退。当时的赌约是卢晚臣一人所订,如果真输了,红枫宗也不能厚颜让灵逍承担一半,可是他这样当众一说,不但让弟子们上台参战有了藉口,更表明就算是输了赌约,灵逍也要陪着付出一半的收益。 其余门派都是暗暗吃惊,他们不明白为何灵逍宁可冒着付出巨大代价的风险也要掺和到几大门派的争斗中。这样稍一不慎可是赔了仙晶又结了强敌。 宇文栋没想到长清子居然这样摆明了和自己对着干。他脸上黑气渐浓:“好,果然有气魄,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他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灵逍的阵势:“我也想看看能与彪儿战成那样的弟子你们还有几个。” 随着灵逍摆明了态度,蟠龙会的局面又发生了变化,长清子这同登四台的法子还真让宇文栋有些混乱,他本想利用人数优势在一处蟠龙台上将龙卢两家拉住,没想到灵逍一下子跳出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眼下这形势如果没有赤柏城一方的人继续挑战,那么就等于拱手让灵逍得了头名。到时不但宇文栋邀请桂竹山相助的仙晶白白浪费,还只能眼睁睁看着原本专属他们的过路生意被人抢走 可是将力量消耗在灵逍这些人身上,不就让龙喜安和卢俊雄两人养jing蓄锐捡了便宜?这时胡秀成转头看着宇文栋轻轻眨眼:“宇文城主不必着急,下面还有许多人未曾登场,咱们总得让大家都有个露脸的机会。” 听了胡秀成的话,几个平ri与赤柏城万花阁往来密切的门派心领神会。四名分属不同门派的弟子在长辈的授意下起身上台挑战。 现在的情况就是支持哪方的人多,那么哪方真正的强者就能拖到最后一刻才登台。蟠龙台上的几名灵逍弟子在对方连番挑战下先后支撑不住,石伟连胜两场后也被赤柏城内逢chun堂一名弟子击败。 除了灵逍之外,一些与玄木城红枫宗交好的门派也看出了门道,这种情况下也不用再商量什么,他们纷纷派出门中修为说得过去的弟子上台参战。 彩头已经不再重要,许多门派的弟子随手拿了件不至于太过寻常的物件放到台边就纵身跳上比试,不等长老验看完毕胜负已分。连着数人过后,龙家长老也不知道眼前一堆东西到底是属于谁的。 虽然并不是生死相搏,可是台下等待的人却是阵营分明,一个个彼此默契的选定对手。原本只是随意比试的蟠龙会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演变成两方势力的暗中较量。 与长清子的预测相同,虽然大多数门派抱着两不相助的心思坐壁上观,可是一些平ri里对赤柏城贪得无厌和万花阁逼良为娼颇有微词的门派还是忍不住插了一手。 本来宇文栋和胡秀成算计着已方在玄木域五大宗派中占了三席,就算桂竹山未出全力,加上各自的盟派怎么也能在人数上比玄木城红枫宗占优。谁知半天比试下来,结果却让两人大失所望。 每个蟠龙台下还各有十几名年轻人在观望,他们对着台上顾仙容几人都是友好微笑,甚至其中两处还是他们主动退下让灵逍弟子上台。此时桂正阳的几名侄子都在连番苦战下落败,赤柏城这边除了宇文栋两个儿子和万花阁的胡文亮已是无人可上。 龙怀谷和卢晚臣目光相对尽是惊讶,他们没想到长清子这个办法居然如此有效。眼下这情形赤柏城方面如果派不出人登台,那就是摆明了自动认输。 眼中闪过一丝恨意的宇文栋站起身来:“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胜了我赤柏城吗?”他看着胡秀成点了点头:“胡阁首,就让令郎和猛儿他们一起上台吧。” 一身闪亮银袍的胡文亮率先走出,宇文栋的次子宇文猛手提一对巨锤,长子宇文烈抱着一口带鞘长剑,三人分成三个方向朝着几处蟠龙台走来。 “你们不是喜欢四个一起上?这回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实力。”宇文栋回头大喝一声:“勇儿,出来吧。”轰隆声中,这几天一直跟着他的那具机关人背后弹开一扇暗门,从中走出一名身上闪着隐隐光芒的壮硕汉子。 转过身迎着龙怀谷和卢晚臣有些意外的眼光,宇文栋脸上尽是得意:“这是我的义子宇文勇,刚从玄土域学艺归来。”他上前拍了拍宇文勇的肩膀:“你们放心,我总不能让他用机关人上台比试。” 看了看其余三人的选择,宇文勇迈步走向最后一处蟠龙台。这四人身上都挟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势,围在蟠龙台旁边的各派弟子不由自主让开道路,心里都为台上的几名灵逍弟子担心起来。 顾仙容身前赤红sè的丹心剑悬空而立,她面前走上的是怀抱长剑的宇文烈。面貌与父亲同样yin冷的宇文烈不喜多言,等台下长老报了姓名,怀中那剑便缓缓升起如一团耀眼的烈ri。 两人双剑齐飞在空中相交数次,顾仙容感觉剑上传回一阵阵令人焦躁的心悸。宇文烈的炽目飞剑丝毫不惧与她御动的丹心剑正面相抗,显然也是一柄出自名匠之手的仙器。 远处一阵呼声传来,当年引着小刀去养闲堂那位朱长老的儿子朱韬不出十招就被宇文猛手中巨锤挤出台面。这时身上如同罩着一层光晕的宇文勇也已站在了严秋秋面前。 虽然宇文勇的身材壮实,整个人看上去却充满了一种诡异的气息,严秋秋觉得就连他的脸上也像有什么东西挡着看不清面貌,将手中带链巨斧舞成一个光圈,严秋秋渐渐扩大了攻击范围:“宇文师兄,小心了。” 宇文勇对身前的呼呼斧光视若不见,等到链斧已经触手可及时他才突然举步走上。眼看那利斧就要劈到他头上,台边那位龙家长老刚要靠近,就见严秋秋手臂剧震,空中的链斧如同劈中了什么硬物猛然弹回。 根本没有人看到宇文勇做任何招架的动作,心中震惊的严秋秋右手一招将巨斧抄在手中,又向迎面走来的宇文勇当头劈下。这次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巨斧离宇文勇头上还有半尺时再次无声弹起。严秋秋只觉手腕一麻兵器险些脱手而飞。 宇文勇借势双手向前一推,两团淡淡青光在他手中一闪即灭,可是对面的严秋秋却觉得身上被一股大力狠狠推动,踉踉跄跄后退几步。他还没等站稳,宇文勇已经如影随形紧跟过来,双手青光再闪,严秋秋立足不稳,脚下一空落下蟠龙台。 眼看顾仙容的丹心剑在空中节节后退也要不敌落败,负手背对小刀的胡文亮这才转身回来:“轮到咱们了,我劝你还是现在下去,省得一会儿还得让别人抬回去。” 小刀是长清子特意安排在最后出场,他听了胡文亮的话有些不懂:“这个比试不是不能伤人?为什么要抬回去?”胡文亮呵呵一笑:“不能走回去并不一定要受了伤。既然你不识抬举,那我就让你体会一下。” 身形一晃,胡文亮手中现出一根三尺长的棍形兵器点向小刀额头,不等和小刀手中不争相撞就已收回。小刀鼻中闻到一股淡淡香气,这才发现胡文亮手中兵器每次挥动都有一股细细烟雾散出。 这些烟雾初时看似无sè,在场中聚得多了却是如桃花般的透着粉红,更古怪的是这团烟雾居然风吹不散,在胡文亮的不断御动下将小刀渐渐笼罩在内。 以数十种能乱人神智的奇花异草炼制的“万花迷瘴”是万花阁的不传之秘,虽然胡文亮已将烟雾控制在小刀身周两尺,可还有一点香味弥漫开来,距这处蟠龙台较近的一些弟子闻了也觉眼前有些晕眩之感。 小刀整个身体都被大团烟雾包裹其中不见人影,迷瘴之浓烈连台上的龙家长老都已暗自闭住了呼吸,胡文亮站在烟雾之外等了良久才又将手中细棍伸入其中。 粉红sè烟雾丝丝缕缕被吸回中空的棍身之内,等到眼前一切重归清晰后胡文亮却是大吃一惊,在他心中本该早就倒地的小刀正带着遗憾看过来:“我闻着味儿还挺不错的,这就没了吗?” 第一九九章 对决 台下的胡秀成同样心中震惊,胡文亮所用七巧棍中的奇药就算对上阴阳境界的修者也能自保,虽然比试时不能用那些让人神智狂乱或是致死的毒药,可这灵逍的小子在迷烟中呆了这么久,怎么能不受一点影响? 胡文亮平稳了一下心神,他料定小刀一定是早有提防闭住了气息。手中七巧棍挥动,胡文亮再次跃近出招,这回棍头小孔不再喷出迷烟,而是弹出细如蛛网微不可察的透明亮丝。 这些细丝看似散乱,其实在胡文亮的御动下如同一张大网从小刀头上罩下。小刀手中不争抖起一团白光冲天而起,凭着魂识判定将这张蛛网般的古怪东西卷成细末儿。 被斩碎的蛛网细丝簌簌散落,小刀觉得脸面头顶感到点点凉意。胡文亮见状脸上带笑,以千幻蛛腹内汁液混和了几种药粉的幻光迷网只要有一点沾到身上就会透肌而入,中者会感到一些刺痛,致人迷乱的效果更是强过万花迷瘴。 小刀脸上有些微疼用手揉了揉:“这是什么东西?”胡文亮微笑不语,心中算计着再有数息小刀就会倒地,可是不久后他笑容再次僵住,他和小刀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片刻,早该药力发作的小刀还是安然无恙。 “这怎么可能?”台上台下胡家父子都是同样的想法,就算小刀以眠息之术闭住呼吸,为何连这幻光迷网也不能奏效?胡秀成心中连闪几个念头,他料定小刀准是有备而来,连身上也早涂了能防这类迷药的胶汁。 胡文亮同样想到了这个原因再次跃上动手,这回台上更是色彩斑斓令人眩目。随着他手中棍势,一团粉蓝交杂的烟雾再次将小刀罩住,中间还伴着数条黄绿相间的细丝,更有一蓬蓬紫色水滴不时喷出。 同时发出“迷离恍惚”,“目迷五色”,“意乱神迷”三种迷药的胡文亮这次不站着傻等,他展开万花棍法,“百花争艳”,“火树银花”,“杏花春雨”连连进攻,以免再给小刀闭息换气的机会。 都传言龙家的龙喜安修为精绝已近五气之境,胡秀成却一直认为自家儿子仗着七巧棍中的迷药绝对能出奇制胜。见了胡文亮将那些珍贵迷药毫不吝啬的喷向小刀,连他心中都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小刀觉得身上时不时凉一阵热一阵,这些香味闻久了确实也有些难受。他在迷烟丝线水雾中凝神回击,将胡文亮的攻势一一挡开。 以龙怀谷和卢晚臣的阅历自然能看出那些东西的厉害,他们也诧异小刀居然能支撑这么久不倒。两人看向长清子的眼光中带了一丝钦佩,都猜想一定是他在事前做了足够的准备。 场上烟雾中渐渐现出小刀的身影,胡文亮再抖动七巧棍时才发现其中的迷药已快散尽。这时他眼前闪起光亮,一直处在守势的小刀终于开始还击。 一道道淡淡的刀光在空中交杂融汇,瞬间便成了一团如烟似幻的薄薄光雾,这景像与胡文亮刚才发出的迷烟很相似,只是看起来要坦荡大气的多。 众人正惊叹小刀手法之奇妙,就见他抖动不争向前,那团刀雾中闪起无数光亮,竟是一朵朵精美绝伦的闪耀刀花。随着小刀手臂旋动,这团似有无数花朵在其中滚动的刀光云雾向着胡文亮当头飞去。 目眩神迷的胡文亮情急之下手中七巧棍向前一指,一蓬淡黑色的粉末向着小刀迎面飞去。这团粉末竟然没被刀光击散,而是在空中聚成一团,如活物般钻入了小刀口鼻之中。 未觉异状的小刀御动刀光继续前进。龙家那名长老见胡文亮呆呆不动,只得身形一晃提着他后退数丈让开。不等他报出胜负,就见收了刀光的小刀身子一晃,脸上现出难过的神情。 胡秀成父子都是暗自心惊,刚才胡文亮最后错手发出的黑色粉末是一种叫“鬼迷心窍”的虫毒,要是被人吸入就会疯癫发狂甚至脱力而死。众目睽睽下小刀要是发作起来,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张小刀胜。”等龙家长老说完胡文亮盯着手捂胸口的小刀谨慎问道:“你觉得怎么样?”小刀深深吸了口气:“没事儿,可能是你那些东西香味太浓了,我闻久了觉着胸闷,有点儿想吐。” 胡秀成父子听了小刀的回答也有一种想吐血的感觉。这前前后后发出的迷药加起来就算有几十头巨象也能尽数放倒,可是耗尽了七巧棍中所有却只换来他一句想吐,这小子到底身上有什么御毒宝物? 没理会目光中带着无尽幽怨的胡文亮,小刀手抚前胸看向顾仙容与宇文烈的比试。两人身前半空中的丹心剑光华黯淡,烈日般耀眼的沉重敌剑渐渐逼近。面色苍白的顾仙容却还是苦苦支撑不退。 “顾师妹,能不能求你行个方便,把这人让了给我?”随着这个清冷的声音传出,一名身穿淡青色锦衣的翩翩公子从龙府方向飘然而至。 “九哥,你总算来了。”自愧修为太弱不能上台帮忙的龙喜扬一直面有忧色,听了这个声音高兴跳起。容貌与他相似却多了几份清奇冷峻的龙喜安轻轻颌首,再次看向蟠龙台。 “这些天我一直忙着养伤,实在是手痒的很,还请顾师妹成全。”龙喜安全身下上都透着沁人寒意,谁都能理解他话语包含的回护之意,可是那股冷凛劲儿怎么听也不像是在求人。 红影一闪,顾仙容收回丹心剑后跃下台。不见脚下动弹的龙喜安人影一闪已经站在她原来的位置。宇文烈头上飞剑盘旋如一团烈日罩顶:“龙喜安,你总算来了。” “玄木城龙喜安,彩头蟠龙玄木雕一座。”龙喜安被人偷袭致伤之事一直让龙家上下挂怀,见他精神饱满登台,连报名的龙家长老声音中都透出一股振奋之意。 “玄木雕龙?原来龙城主才是真正的大手笔。”拿出几盏晶灯面不改色的宇文栋也现出一丝贪婪。他们都知道脚下这块内含生机的玄木珍贵之处。传闻以这玄木雕成的物事不仅坚如金石不腐不朽,更能缓缓生长吸引灵气聚集。 宇文烈打量着龙喜安手中似刀似枪前有三尖边有两刃的奇形兵器:“听说龙九公子的三尖两刃枪是五玄一绝,今日就让我来领教一下。”他头上烈日飞剑光芒大盛,挟着刺眼的亮光盘旋而出。 龙喜安右手一提三尖两刃枪,以一记凌厉的横砍将烈日飞剑劈开,随后枪杆前推,左手探握,转成直刺之势。刀枪招式本来大不相同,可这一砍一刺在他手上却是纯熟无比。 宇文烈御动烈日飞剑从侧面攻击,龙喜安目不斜视只是听风辨位手腕轻晃,以沉重的枪尾一次次巧妙将飞剑弹开,一长两短闪着寒光的枪尖却毫不停留继续前刺。 见势不好,宇文烈御动飞剑回防,一团明亮的剑影光幕在他身前迅速结成。龙喜安却是视若不见挺枪直刺,剑枪相交之前右手才猛力搅动。三尖两刃枪旋转着探入了剑光之中。 剑轻枪重,烈日飞剑被三尖枪上强大的冲击力反荡回来。宇文烈接剑在手身子后退,他想着和龙喜安拉开距离,可几次向旁侧跃,龙喜安都化枪式为刀招犀利平斩将他拦回。 正面枪刺力重难敌,两侧又被刀势封死,宇文烈手中烈日飞剑只是勉强抵挡几下就被龙喜安轻松逼退下台。虽然表面是龙喜安兵器长大占了便宜,但两人修为的差距众人还是一目了然。 龙喜安获胜对两方来说都是早在意料之中,只是万花阁原本安排来对付他的迷药现在已经派不上用场。这时卢晚臣的三子卢俊豪提着根碗口粗细的黑色长棍登上蟠龙台,挑战同样力大招沉的宇文猛。 这两个都是以力相抗毫不手软,几百回合后,士气旺盛的卢俊豪将宇文猛双锤震脱。获胜后他也同样筋骨酸软,就连自己的乌金棍都无力提起。 这个局面和宇文栋胡秀成两人预想中存在很大偏差,他们本来算计着四人齐出,龙喜安和卢俊豪一定先挑战修为最弱的宇文烈和宇文猛,等到卢俊豪没了再战之力,就能凭着胡文亮的迷药和宇文勇的一身古怪符法将龙喜安击败。 卢俊豪确如他们所料已经不足为患,不料小刀却是奇兵突出战胜了胡文亮,现在反而成了宇文勇以一敌二的局面。 这一天的比试结束后,看到走下蟠龙台的小刀面色通红脚步虚浮,胡秀成总算安心了一些:“宇文城主,看来那些药粉还是起了作用。”他打量着小刀的神情:“这小子身上一定有什么安神醒脑的东西,可是这些迷药都是效力长久,吸入体内若无解药,越是压制发作起来力道越猛。” “好,既然这样明天我就让勇儿先和他打一场。”依旧信心满满的宇文栋望着不远处拄枪而立的龙喜安:“先收拾了这个灵逍的小子,再把那座玄木雕龙拿回赤柏城。” 第二零零章 符纹 这天的酒席上大家都很高兴。红枫宗灵逍这边占尽优势理应如此,可是宇文栋也笑得像一只偷到鸡的黄鼠狼,着实让人觉得有些古怪。 “小刀兄弟,多谢你送的那些赤虫草王。”龙喜安提起这事儿时连脸上冷意也消了不少:“本来我的伤势也许要拖上几个月才好,可是如今就已痊愈,连姜神医也说这是个奇迹。”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明日还有比试不能多饮,之后咱们再一醉方休。龙喜安先干为敬。”觉得胸口发闷的小刀原本不想饮酒,见龙喜安盛情难却只得举杯喝干:“那个药草其实只是我凑巧碰上,九哥不必客气。” 龙喜安笑着摇了摇头:“姜神医见了那些药草当晚就派人去市集打听,后来才知道那个卖药的已经在我们玄木城呆了快两年。他说越是这种看似普通的药草越难选出这样的珍品,小刀兄弟,你才真是太客气了。” 小刀没觉得什么,可是龙家诸人见了龙喜安的亲热态度后都对他刮目相看,龙喜安生性孤僻,在玄木城中和谁都不太来往,除了龙喜扬对其余人都是不苟言笑。 白天轮流上台帮忙的一些门派也都过来敬酒,灵逍红枫宗这边再次热闹起来。有些意外的是,乱战时凌云城丹心阁朱华城都是站在他们这边,凌一泽和朱鹏的儿子各胜了两局出力不小。 这种明摆着的示好不同于随意说几句客气话,当年他们与灵逍在地宫前的小小不快自然烟消云散。只是这样一来,田玉琴想让小刀砌墙报仇的愿望就算彻底落了空。 胡秀成见小刀只喝了两杯酒眼神就有些迷离,回头冲着自家儿子使了个眼色:“文亮,你也去凑凑热闹。”胡文亮心领神会,拿起酒杯直奔小刀。 “张师弟,今天你我不打不相识,以后还要多多来往。”小刀对万花阁虽然没什么好印象,看胡文亮笑容满面举杯过来只得迎上相陪,两人酒杯相碰之际,胡文亮手腕轻颤,将自己杯中的几滴酒水不着痕迹抖入小刀杯中。 两人相对饮下,胡文亮回到席上看着自家父亲一笑:“加了这些料,他没准得睡上几天才能醒来。”这次果然没让他们失望,酒席散时小刀在顾岩等人的搀扶下踉跄离开。 三五杯酒下肚的小刀觉得天旋地转,被顾岩等人扶回房间就睡下不醒,不明白小刀为何只喝了几杯就醉成这样的灵逍诸人给他灌了些醒酒汤,闻了他房内混杂着香味的酒气也觉得昏昏欲睡。 晕睡中的小刀只觉脑中金光波澜起伏,自从第八句经文现出一字他能识魂相后,这些日子金字数量一直没有变化。可是今天他在睡梦中却觉得这些金字明显在抵抗着什么。 胡文亮发出的迷药都被他体内灵蛊吞噬干净,只是数量实在太多,能化百毒的灵蛊也觉得有些费力,再加上后来的几滴神仙睡,刚刚成形的灵蛊已是不支醉倒。 小刀并不明白身上晕眩其实是灵蛊传回给他,他脑中金字却对这种陌生感觉十分抵触。数十个金字默契的融合一体,一团前所未有的浑厚金光开始随着万灵诀在小刀体内游走起来。 每一个周天运行完毕,小刀就觉得清醒了一些,当灵蛊传来的难过感觉被金光消磨殆尽之后,他发现这团金光比刚开始时明亮了许多。连番运转之下,小刀觉得连自己全身血脉都透出了隐隐金色。 那只灵蛊也被这股宏大浩荡的力量重新唤醒,随着小刀气血流动欢快无比,直到魂识金光感觉到小刀不再受灵蛊的干扰,这才回到了小刀的识海之中重新化为金字。 神完气好的小刀睁开双眼觉得全身温爽舒畅,更让他意外的是,金光化回字形后居然多了五个,不似以前每次多出金字他都要魂识振荡,这五个金字却是无声无息出现,如同原来就在他脑中一般。 小刀依着刚刚的感觉再次将所有金字全数化为一体运行全身,这清醒时的感觉又与以前大不相同,他体内每条血脉经络就像真实出现在他脑中清晰无比,连灵气的流动也如同亲眼所见。 一道道颜色各异的灵气在他体内交杂涌动,随着万灵诀的运行渐渐化成一体渗入丹田再流向全身,吸附了新的灵气后再次周而复始。小刀想起灵蛊凝神寻找,却只能感出位置所在不能看到任何东西。 **** 蟠龙台上,宇文勇身外光华尽敛凝神等待。台下宇文栋和胡秀成都是脸带微笑,灵逍众人至今还没到场,看来一定正为小刀的事忙得焦头烂额。 灵逍来迟的原因并不是小刀。一群人早早起来之后,顾千重却在房内久久不出,直到连长清子也忍不住去催了几次才见房门打开,顾千重穿着神针阁新做的耀眼红袍迟疑着出现。 众人看了齐声称赞,顾千重亦是由衷感叹:“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看来真是这个理儿。”他抖擞精神走下台阶:“这是咱们灵逍的大日子,我自然也要穿得新鲜点儿。你们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灵逍众人到来后比试开始,胡家父子看着稳稳登上蟠龙台的小刀都是瞪目结舌。宇文栋都忍不住叹了口气:“胡阁首,我看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搞那些东西,又费钱又没用处。” 宇文勇的彩头是一颗碗口大小,内嵌仙晶的珍奇宝珠。那是深海巨贝误吞了仙晶所生,可称世间仅有。相比之下,小刀的龙虎双头参简直微不足道。 可是宇文勇对彩头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报名完毕他就直直向着小刀走来。上一场他对严秋秋是等对方先出手,这一次他却是主动出击,显然对小刀并不是很重视。 数道闪亮的刀光交织飞来,宇文勇不闪不避迎头而上,就如严秋秋的链斧一般,几道刀光距离他身体还有半尺之时突然熄灭。这时宇文勇脚下加快,双手青光一现推向小刀。 小刀脚下斜跨数尺,以无极步法闪开宇文勇的双手攻击,手中不争再舞,数十道刀光编成长条挥出在宇文勇身上抽了一记,但到了他身前半尺还是不能再进分毫,数下之后也是刀光消散。 宇文勇双手连闪几下未能击中小刀,身形一晃加快了速度,他双腿如飞紧紧追着小刀不放,右手现出一柄带钩光刃连连追斩,左手还是一直空空如也。 这时大家都看出宇文勇似是一名道者,可是人尽皆知哪位道者施术时都不能走动,他既身具符法怎能如此灵活?而且他身上并无甲衣,可不管小刀如何划出刀光,都不能对他造成半点伤害。 小刀见宇文勇亮出兵器便停了脚步与他过招,两人交手时也不觉他力量招数有什么过人之处。这时宇文勇空着的左手举起对着他胸前,小刀脑中魂念闪过连忙侧身,一道青光从他身旁一掠而过。 “这明明就是破山符,他怎能激发的这样快?”场中也有一些道者,见了这情形都是觉得不可思议,破山符是一种激发灵气伤人的寻常道符,可是也不见宇文勇发出什么符纸。 “难道他把破山符纹到了手掌上。”宇文勇发出几次青光后,终于有人看出了其中缘故:“年纪轻轻就能纹符上身?这要忍受多大的痛苦?” 符文是以巧妙图案汇聚天地灵气于其中,再由施符者以自身灵气激发,对于任何一种道符来说,那些图案都是错不得一丝纹路,人身上到处都是细细纹路毛发汗孔,根本不适合画符施法。 到了阴阳境界后,一些道者才会尝试在自身纹些奇符。那时要将纹符之处的表皮生生剥去,新皮长出后再磨砺平整才能成功,其中痛苦实是令人难以想象。 经历这种折磨当然会有好处,符纹只要灵气运行所至就可自行激发。道者本身就是以极少灵力引动符法,这样纹符后施法当然要自如许多。 小刀步法加快,化成一条虚影在宇文勇身周闪动。宇文勇连着十几道青光未能击中,反而被小刀趁势掠近连斩了数刀。 宇文勇身前身后泛起阵阵波光,虽然不争没能真正斩中他的身体,却也砍得星芒四射,这让原本罩在宇文勇身上那层淡淡的光晕变得明显起来,竟然隐隐是一件甲衣的形状。 “他居然还在身上纹了一件符甲?”符甲原本是玄土域道门大家铭刻在机关人身上,由成百上千个披甲符衔连而成,宇文勇这件符甲从颈到脚密密麻麻足有数百个光环交扣而成,比起一具两名道者御动的机关巨人也相差不多。 就算是最普通的符甲,也要五气境界的修者全力攻击数下方能击破,眼见宇文勇身上这件符甲光华闪动纹路致密,怕是阴阳境界的修者都不能轻易得手。 虽然他头脸之上没有符甲保护,可是宇文勇总不能老老实实等着小刀去砍,何况这种比试不准伤人性命,就算人家不闪不避,小刀也不能过去切了他的脑袋。 符甲纹在身上当然没什么重量,身法矫健的宇文勇钩刃青光交击逼得小刀连连退让。看到台下的龙喜安也是神色严峻,胡秀成不禁转身对着宇文栋点了点头:“宇文城主果然是好计策,这次不但商道生意你稳稳占了一半,还白白得了座玄木雕龙。” 第二零一章 境界 宇文栋联合万花阁和桂竹山时并没有透露丝毫消息,以宇文勇身上的符甲及手中钩刃青光的威力来看,就算他几天前就站上蟠龙台,对结果也不会有太多影响。这时大家才明白宇文栋故作狂态立下赌约,其实事前早已做了充足准备。 符甲难破宇文勇就处在不败之地,道者施法的灵气消耗最少,拖到他力尽倒地也不可能。台下卢晚臣和长清子都是面色沉重,已经在设想小刀龙喜安落败后如何应对。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台上尽落下风的小刀脚步轻快灵巧,一次次避开了宇文勇的左右合击。撑了二百多招还是神闲气定没有一丝破绽,这不禁让众人心中稍安。 小刀手上不停挥出丝丝刀气试着攻击宇文勇身上各处,除了攻向头脸的宇文勇闪挡几下,其余砍在符甲上的刀光或消失或弹开,符甲上闪动的光芒却不见减弱半点。 宇文勇微微调整着身体的方位,将手掌纹符对准小刀发出一道道青光,任由小刀在他身前身后乱砍。因为符甲不同于一般甲衣,只要符纹不被破坏,就得以超出道符本身力量的攻击强行破除,否则就是徒劳无功。 这件符甲每一处都由数道披甲符扣搭而成,将敌人所有力量都抵消在半尺之外,他身体上还不会受到任何冲击,单是纹制这些披甲符就要两位道者费时半年而成。所以宇文勇当然有着足够的信心。 一个时辰眨眼即过,宇文勇攻势威力固然不减,小刀也是跳跃依旧,红枫宗和灵逍众人也重新看到希望。如果他能这样一直持续下去,那最后顶多就是个平手,赌约自然就不能算数。 宇文栋同样有些意外,他看小刀前蹿后蹦的折腾这么久脸上还没有一点汗珠儿,照这样儿再让他跑一个时辰肯定也没问题。如果真让他们拖到今天晚上,那自己这一切努力不是白费了? “长清掌门,你们就是教弟子在比试时避重就轻吗?”听了宇文栋的质问长清子毫无愧色:“宇文城主,咱们就是切磋,我想这身法也能算得上一种比试吧。” 龙怀谷听了更是呵呵大笑:“宇文城主不必心急,蟠龙会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拼杀,孩子们旗鼓相当,大家和和气气岂不是更好?” 宇文栋听了暗骂一句:“无耻之尤。”可见他们个个都是打定了拖延的主意只得冷哼几声:“好,我就看看这小子能跑到什么时候。” 并不同于莫俊峰与宇文彪那场比试,场上两人战了两个时辰后还都是精神百倍,倒是场下众人已经习以为常,大多数人开始顾目四周交头接耳,喝茶聊天各忙各的。 宇文勇已经变换了几种进攻方式,可他紧追不放时一直和小刀相差两三步,正面逼近小刀总能以一种古怪的姿式从他身旁钻出,站立不动以青光遥遥攻击刚一抬手小刀已经不在原位。 眼看小刀滑如游鱼围着自己乱转,久战之下宇文勇终于按捺不住低声厉吼,他胸前背后同时现出两团光影融入体内,小刀立时觉得手上压力剧增,宇文勇如附体一般力量增了数倍。 “千钧符他居然也能纹在身上?”众人议论中宇文勇的身体也变得有些不同,原本合体的黑色劲装渐渐紧绷起来,随后裂帛之声响起,他身上衣服崩开现出无数闪亮的光纹。 一个个闪亮的小小圆纹正是连成符甲的披甲符,他胸前背后两处闪着金光的符文却是让一些道者惊呼出来:“不是千钧符,那是两道黄巾符。” 黄巾符可以不断引大量灵气入体激发潜力还无性命之忧。可是每道黄巾符需以奇药调剂极难绘纹,价格更是高得惊人,单是宇文勇身上这两道符文,只怕也要几十颗极品仙晶。 这种符文每道只能使用一次,持续一两个时辰之后就要虚弱上几个月,一般都是阴阳境界的修者花重金纹了用做保命之用。不想宇文勇身上竟有两道,而且还是一同激发出来。 宇文栋脸上表情阴沉,这两道黄巾符本来是为了最后对付龙喜安。想不到小刀这般难缠,居然让宇文勇被迫提前用上了这最后的手段。 宇文勇身上灵气加速涌入,黄巾力士附体一般每次出手劲道增了数倍,发出的破山青光也粗亮了许多。他几步追上小刀,右手钩刃迎面挥上,左手青光也蓄势待发。 小刀右手破仙一迎而上,棍刃相交时宇文勇手腕一转以钩刃别住破仙不放,见他左手青光一晃就要发出,小刀只得放脱了破仙矮身从他腋下钻过。 抖手将破仙丢在地上,宇文勇身法也是骤然加快,小刀感到他追近身后只得连连斜跳变向,仗着无极步法诡异蜷身躲开宇文勇的进攻。 眼看小刀眨眼间就是险象环生,台上那名龙家长老也全神贯注的戒备着。宇文勇连着几招被惊险避开,喉中厉吼不断干脆收了钩刃双手青光大盛连环发出。脚下更是紧紧跟着小刀不放。 所有人都看出就算小刀身法再好,落败也已成定局。这时宇文勇几步追近,见小刀身形急向左转他跨步跟上,双手伸出距离小刀背后已不足一尺,青光一闪就要发出。 青光刚刚亮起,气势汹汹如天神下凡的宇文勇突然脚下一滑身子重重向前仆去,他反应奇快双手刚要撑地,不料手中纹符青光已经全力发出,两股巨大的力量击在蟠龙台面反弹回来,宇文勇猝不及防身子倒翻而起,“扑嗵”一声重重躺在台上。 这一跤他可说是摔得莫名其妙,台下众人也觉得奇怪,定睛看去原来是他正踏在小刀掉在台面的破仙身上。本来以宇文勇的修为就算脚下打滑也能稳定,可当时正值他破山符光发动之际,等于是他自己推了自己一个跟头。 宇文勇刚刚翻身跳起,眼前看到一片刀光袭来,他手中钩刃再现护住头脸,却发现这团浓密刀光还是对着他身上而发。小刀借着这个机会脚步绕动,一道道刀光连绵发出,层层包裹在宇文勇的符甲之上。 就在大家都认为他这是白费力气之际,就见小刀吐息开声,手中不争卷起一道刀气用力扯动。裹在宇文勇身上的条条刀气随着这股力量飞快的划动起来。 一丝丝细小的刀气随着小刀接下来的转圈动作在宇文勇身上旋转拖动,符甲光华闪动虽然不见消退,可是宇文勇却觉得不妙,他身上无数个地方同时感到一种被东西划过的感觉。 小刀在两个时辰中已经砍了这件符甲上千刀,配合脑中魂识他觉得这件符甲是数百道圆形灵气形成甲片交错而成,可是在不停尝试的过程中,他发现这些圆形甲片似是有些高低不平。 宇文勇身上皮肉随着动作起伏,这些灵气形成的甲片在交错时就会有些极细微的缝隙,只是这些缝隙都是稍现即逝,根本不可能找到机会出手。现在小刀发出每一条刀光都是细小无比,连接起来全力磨蹭自然可以寻到那些缝隙趁虚而入。 喉中厉喝顿时变了音调,宇文勇全力抖散身上刀气跳开,可是任谁都看出,只是这短短一瞬间,他身上原本堪称完美的符光之甲已是坑坑洼洼有了不少黯淡之处。 “他这是怎么做到的?”不止是宇文栋和胡秀成,就连龙怀谷卢晚臣长清子也想不到小刀竟然能用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方法来攻破宇文勇的符甲。 宇文勇身上的近千道披甲符在这一瞬间就被那无数刀光划破了近百道。他并不知道小刀是怕力量掌控不好还留了手,这些披甲符都是他经历炼狱般的折磨换来,一下子少了这么多实在让他感到无比的痛惜。 “喝啊……”锥心刺骨的宇文勇再次追近小刀出招,可这回他见了小刀发出的数道刀光却是如避蛇蝎,说什么也不敢再让那些刀光沾在身上。见两人青光刀气交错居然开始有攻有守,认为大局已定的众人看向小刀的目光都是饱含惊诧。 宇文勇心中焦躁出手越来越快,小刀则是如第一场那般开始东一刀西一刀胡乱劈斩。过了一会儿众人都看出端倪,半空中看似杂乱无章的刀气每一次聚拢交汇,宇文勇都要手忙脚乱的躲上几下。 不等大家对小刀这些刀气中包含的境之意味发出赞叹,被空中数十道盘旋交错的刀光逼得向后跳出的宇文勇脚下一滑,万分诡异的第二次踏中台面上一动不动的破仙。 左手青光刚刚发出的宇文勇身子悬空心中叫苦,果然一股大力反激之下他风车般向侧面翻转起来,不等站稳,小刀蓄势已久的一团刀光已经准确缠裹在他身上。 第一次踏中破仙时大家都以为宇文勇是霉运当头,这次见到小刀又是胸有成竹提前发出刀光,这才明白他两次失足摔倒原来都是小刀刻意为之。 所有人看向宇文勇的眼光中隐隐透出同情,小刀身在纷乱交战之中,却连掉落台面的兵器还能派上用场。有着这等慎密心思的冷静对手,任谁遇上都一定头痛不已。身穿崭新红袍的顾千重放下心来满脸得意看向长清子:“怎么样?我的眼光那还错得了?” 第二零二章 争雄 宇文勇全力抖动身体,挣脱了刀光的束缚。可是这次他身上的符甲并没有太大变化,正在众人都在猜测上一次小刀是不是歪打正着之际,宇文勇胸前背后两道黄巾符上闪闪的金光突然暗淡下去。 感到潮水般涌入体内的灵气突然减少,宇文勇这才明白小刀是什么目的。他口中的厉喝渐转凄凉,悲声中威武膨大的身体像被刺破的皮囊般渐渐萎缩,变回了当初的模样。 没了黄巾符的强大灵气支撑,宇文勇恢复了追不上打不着的尴尬境地。而且这一次,他也彻底明白身上符甲对于小刀来说,已经不是那么坚不可摧。 看到刚才还神威凛凛的宇文勇开始在台上狼狈躲闪,灵逍和红枫宗的人都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被小刀逼得大绕圈子招法散知的宇文勇在慌乱中第三次踏上台面破仙失衡之时,场下众人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压仰着的笑声。 宇文勇早已无瑕发出青光攻击,他能感觉到有无数细小如针的刀气正沿着符甲的缝隙贴近身体。正当他拼着损些披甲符也要挣出去再战之际,台下一个无奈的声音传来:“勇儿,咱们认输了。” 在宇文勇第二次摔倒时就看出大势已去的宇文栋终于出声制止,这一瞬间就连他额头的皱纹都深了几分,看着手持不争凝力不发的小刀,宇文栋疲惫的一笑:“千算万算没算上你。那个赌约我们赤柏城认输了。” 裹在身上的刀气散去后,全身符光散乱的宇文勇一言不发跃下蟠龙台,钻入机关人再不出来。这时那名龙家长老才用无比欣喜的声音叫道:“张小刀胜。” “小刀胜了!”望着站在台上神情并无太多变化的小刀,灵逍弟子们都站起来欢呼,红枫宗那边卢家父子也是如释重负,卢晚臣冲着长清子遥遥拱了拱手,其中感激不言而喻。 “这蟠龙会不是还没结束?我们可是还在等着看谁能得了头名。”宇文栋恢复了宗主气派冲着龙怀谷一笑:“龙城主,难道是谁胜了勇儿就算完吗?” 胡秀成推波助澜的站起身来:“就是啊,龙城主快让令郎登台,咱们也瞧瞧这玄木域最杰出的两人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英雄。”场上众人听了也都哄叫起来:“请龙九公子登台吧,咱们都等着看呢。” 龙怀谷听了脸色微沉,此时正值小刀力战之后,龙喜安登台就算胜了,难免会有些趁人之危,要是败了,那岂非更说不过去? 现在离蟠龙会结束还有不到半天时间,眼看场中群情振奋龙怀谷只得对着龙喜安点了点头。手提三尖两刃枪的龙喜安整了整身上衣服,轻轻纵身落到小刀面前。 两人对视一笑,龙喜安面带钦佩横枪施礼:“小刀兄弟,真想不到最后竟然是你我一战,刚刚那一场要是换了我,胜负还真是不好说。可是形势如此,为兄也只能占占你的便宜了。” 小刀笑着还了一礼:“我也只是侥幸而已,龙九哥伤势方愈,说起来是我占了便宜才对。”他将不争破仙分执两手:“打了这一场,咱们再好好喝一顿。” “好!”龙喜安不再多说,三尖两刃枪平举当胸,一招“游龙入海”缓缓刺来。小刀身子一旋,以破仙拨开枪尖,左手不争挥出直砍。龙喜安收枪一抖,一团枪影护住全身。 两人初时动手都是留了几分余地,存心让对方习惯自己的招数,十几招后才出手越来越快,龙喜安枪上挟带起声声尖啸,小刀手中不争也开始发出道道白光。 龙喜安以这杆三尖两刃枪兼修游龙枪法与龙行刀法,一刺一收如龙影游空,一劈一斩似龙身翻卷,表面以武技为主,实则内蕴枪芒刀光。 小刀更是步法奇幻,躲开龙喜安劈刺的同时,不争在空中划出条条刀光编成各种不同样式还击。一会儿是朵盛放的刀花,一会儿是条摇头摆尾的鱼儿,转眼又变成一只振翼直飞的大鸟。 看到小刀以一条细细狭长刀光带动着顶端的花鸟鱼形盘旋飞舞,场下众人都看得心旷神怡,灵气化物虽然常见,可是这样繁杂精致的刀气交编一体挥洒自如实在是大开眼界。 龙喜安三尖两刃枪招混了刀式反复变换让人惊叹,小刀层出不穷的化生万物却是格外好看。这两人的比试可说是蟠龙会开始以来最精彩炫目的一场,场中众人掌声叠起,欢呼不断。 小刀与龙喜安两人也是渐渐加大力气越打越顺手,都觉得对方招数新奇让自己有些感悟。又斗了一会儿,龙喜安手中三尖两刃枪发出条条劲气渐成龙形,小刀化出刀枪的样子在空中横劈竖刺。这种磨砺共进的感觉让他们都希望这场比试无限延长下去, 算上和宇文勇交战的两个时辰,小刀已经在台上超出三个时辰,可是刀光步法丝毫不见错乱之态,反倒是不争凝成刀光的动作渐趋纯熟,连一些极复杂的图案也是随手编就。 龙喜安刚抖手出枪将一面圆桌形的刀光挑散,迎面却看到一团让他感到极其熟悉的刀光飞来,他凝神观望才发觉竟有几分像是自己的样貌。不等他笑声出口,小刀又发出一团刀光并排而来。 “这个是我啊。”台下的龙喜扬指着那团刀光哈哈大笑:“小刀兄弟,你这是怎么搞出来的,也太像了。”龙喜安望着两团刀光侧身带笑让开:“就是啊,我总不能给自己和喜扬一枪。” 小刀玩得起劲儿,他将此次蟠龙会上见过的诸多模样一个个以刀光化成人像。台下顿时沸腾起来:“龙城主,卢宗主,哈哈,是宇文城主,还有胡阁首,这是桂山主。” 一直坐着喝闷酒的桂正阳听到众人笑闹声抬起头来,看了看台上与自己颇为神似的刀光影像:“这小子,也不知道把我的头发多弄几根。”他端起酒杯一口饮下,低声嘀咕一句:“真是看走眼了。” 到了后来大家情绪高涨,每当台上小刀凝成一人,台下那人就会在欢呼声中笑着站起对大家抱拳为礼。龙喜安拄枪在旁边微笑观看,整个蟠龙会异常活跃,前几天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谁也没想到小刀能搞出这么多花样让场上如此欢腾,就连赤柏城和万花阁的人也跟着看得起劲儿。宇文栋和胡秀成本想让龙喜安和小刀两虎相争,对这种情景实在是始料不及。 玩闹一会儿,小刀和龙喜安再次交起手来,两人此时都对彼此修为有些了解,不免都生出比较之意。看到场上劲气刀光渐渐凌厉起来,龙怀谷回头示意,台上无声无息多了一名龙家长老以防发生不测。 龙喜安双手交互不断换位,枪芒刀光交杂而出,小刀也不再凭着步法闪躲,就以不争破仙正面相对,两人相距三丈,中间不时激出阵阵劲气相击的噼啪之声。 见到龙喜安头上隐隐透出的五色彩光,大家都明白他果然如传言中已破了五气之境。小刀能与他战成这样,就算还未至五气,想必也没差多少。 日头西斜之际,眼看再有片刻就要平手结局,觉得意犹未尽的龙喜安长吟一声,将三尖两刃枪抖起上下翻搅,一道尖锐的龙形劲气从枪尖发出的同时,两刃上又各抖出一道盘旋的锋锐龙形。 这一式“三龙会聚”是龙喜安从刀枪两法中体悟,今天经历与小刀的一番比试又有了些心得,一刺两旋的三道劲气交混一处,如三条白龙般迎面向着小刀飞来。 眼看这招威力非同寻常小刀本应跳开闪避,他却怀有较量心思挥刀应上。一层层密密交错的刀光叠在身前像团厚厚的云雾。三条龙形真气没入其中后如石沉大海再无踪迹。 见到得意招法被轻松阻住,龙喜安心中腾起一股强烈的争胜之意。他口中如鲸吸百川般长长聚气,手中三尖两刃枪还未出招就已发出声声铮鸣,紧接着他脚下生出一股无形的旋风。就连小刀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从地下涌入他的身体。 龙家守着这块神奇玄木已有千年,对如何利用其中的强大灵气自然早有心得,转眼间龙喜安脸上身上都变得虚幻起来如笼着一层雾气,手中三尖两刃枪却发出强烈耀眼的银色光芒。 再次挺枪撩缠劈搅,龙喜安身前团团枪影中猛然迸射出数道劲气,一条比刚才还要逼真几分的龙头虚像从中探出,接着就是第二条,第三条……等到龙头数量达到九条之后,龙喜安脸色已是有些苍白。 到了阴阳境界才能掌控自如的这式“九龙横空”居然能被龙喜安完整发出,就连龙家的人也都是震惊不已。这时就听破空龙吟之声响起,九条带着恐怖气息的银色龙形真气交缠一体,挟带着破石开山的力道厉啸飞去。 “快躲。”两名龙家长老一左一右刚要上前,就看见小刀手中不争伸出在身前划出道道虚影,随后无数刀气霍然出现,成了一个混杂着金光的硕大圆球。 第二零三章 察颜观色 大罗天斩不同于小刀自己领悟出那套花巧繁杂的刀法,三十六式招招都是古朴玄奥,一气呵成的闪亮光球就连台上两名长老看后,都觉得其中透着一股隐隐的危险感觉。 经过昨夜灵蛊金光的一番折腾后,小刀觉得体内经脉较以前顺畅不少,九条银龙应面而来的压力让他本能做出反应,这式大罗天斩比较他以前发出的速度也快了数倍。几乎是这个光球出现的一瞬间,两道人影晃动,又有两名龙家长老跃上蟠龙台。 金色光球正面迎上了九条龙形真气,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轰然之声发出,九条银龙无声无息与刀光圆球接触在一起,空中金银两色渐有融合之意。 四名阴阳大成境界的龙家长老眯起眼睛暗暗凝聚劲力,小刀与龙喜安的这次碰撞内蕴天地之威,已经明显超出了五气境界的能力。要是他们在众目睽睽下出了什么纰漏,那可是大大丢脸。 就在两股强大劲力刚刚碰触含而未发之际,小刀再次挥动不争,一条如锁链般环环相扣的白光迅速向前延伸,以一种极其灵巧的方式套搭在了他自己发出的大罗天斩光球之上。 在四名阴阳境界长老护佑下,心无顾忌的小刀尽情发挥着奇思妙想。那条光链在他的御动下轻轻向后扯动,金光圆球和九条银龙都随着这个动作轻轻向他的方向移动。 小刀抖手一振,金色光球斜斜向上缓缓升起,龙形真气也被他这股力量带动改变了方向。这时一个让人震惊的情景出现在所有人眼前,九条银色飞龙托着一团闪亮的金光冉冉升起。 连接金色圆球的光链断开,这团金银交映的光芒在已有些昏暗的天空中格外显眼。场上所有人仰首观望,直到飞上数十丈的高空后,银龙和金球才渐渐消失。 桂正阳的声音适时响起:“好个九龙捧珠,龙城主,我看他们两个修为不相上下,不如就算平手好了。一会儿天都快黑了,咱们还是赶紧上菜喝酒。”场中众人这才惊叹中恢复纷纷跟着叫起来:“就是就是,算平手吧。” 龙怀谷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既然是众望所归,那这场比试就算平手。来人啊,端上酒菜,咱们大伙儿好好喝他一顿。” 灵逍这两天可说是震惊全场,小刀和其余弟子的表现让许多门派刮目相看。一些前几天认为他们不过是借了红枫宗势头的门派也前来主动结纳,席上杯盏交错连年轻弟子都陪着喝了不少。 酒席结束前,龙怀谷乘兴邀请各门各派留在玄木城中游玩,二十日内城中凡是龙家经营的酒楼都可以随意吃喝,每天晚上还在这广场上大排筵宴听曲赏舞。各门派年轻弟子听了自然都是欢呼雀跃。 一直情绪不高的宇文栋和胡秀成告辞走后,龙怀谷派人邀桂竹山红枫宗和灵逍三派入府再聚。金碧辉煌能容千人的大厅中摆了不逊于归云楼的十几桌酒席,年轻弟子们又喝又闹兴致甚浓。 龙怀庆借着敬酒的机会在桂正阳耳边低语几句,桂正阳起身冲着桌上的自家长老颌首示意后随着他穿厅过院来到了后面的书房。刚一进门,龙怀谷就满面热情的迎了上来。 “桂山主快快请进,龙某与你数年不见,实在是想念的很。”桂正阳却一扫在厅上醉意阑珊的迷糊神态:“龙城主,这里只有你我两人,咱们就别兜圈子了,你是想问问我为什么帮宇文栋吧。” 龙怀谷收了脸上笑容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两人对坐后他盯着桂正阳点了点头:“我一直以为桂山主与他们两人并无勾结,只是这几天的事让我有些迷惑。难道数年前桂山主对我所说的都是假话?” 桂正阳几根手指在两人中间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我说的从来都是真话,桂竹山一脉只做生意,不参与玄木域上任何门派间的争斗。” 他迎着龙怀谷的眼光一笑:“二个月前,宇文栋拿了十几件彩头亲自送到桂竹山,还附上一百颗极品仙晶,只求我不要让弟子们挑战赤柏城和万花阁的人。我觉得这生意既无关大局又很合意就答应他了。” 龙怀谷眉头微皱:“二个月前?看来这件事他还真是早就算计好了。”桂正阳点了点头:“我猜到他可能要做些不利于红枫宗的事,他在那个时候才来找我,显然只是来看看我的态度。反正我也两不相帮,有仙晶赚当然更好。” 回想了一下这几天的局势,龙怀谷微微点头,就算桂竹山的人两边都挑战,也不过是让宇文勇早些出来而已。他重新换了笑脸:“既然如此,我就不耽误桂山主品尝美酒了。” 龙怀谷站起送客,桂正阳却没有要走的意思:“龙城主,其实我来还有一件别的事想求你。”他起身对着龙怀谷抱拳施礼:“平安老号上上下下三十几个都是我桂竹山的人,还请龙城主不要对他们动手。” 龙怀谷双眼中陡然精光大盛:“是你的人?你的意思是……”桂正阳连忙摇了摇头:“孙先生可不是我们桂竹山派来的,如果我知道他要算计龙九公子,一定早就告诉了龙城主。” “不是你的人,你怎么会知道他行刺喜安的事?”桂正阳对龙怀谷眼中的浓浓杀机视而不见:“如果真是我做的,我早就把平安老号的人全部除了灭口,又怎么会来求你放他们一条生路?” 他缓缓走近龙怀谷:“龙城主,咱们这些门派都在各处驻有暗桩,平安老号在玄木域已有数百年,一直是由我桂家一名外戚经管,他们只是打探消息传回,不做任何有碍玄木城的事。” “与孙立相交,也只是想从他身上打听一些外人不知道的消息。我知道孙立的死讯后,已经到城西去看过了。我猜他不是如传言一般死于伞魔之手,而是龙城主亲自动的手吧。” “虽然没见到孙立的尸体,可是周围树上十几条树枝都有隐隐的血迹。孙立已是阴阳境界大成境界,在这玄木域上能以枝蔓施法将他缠住之人不会超过五个,更何况还是在虬龙林中。” 桂正阳看到龙怀谷的脸色更加肯定:“听到龙九公子意外受伤,我料孙立就是因为此事才被城主除掉。这些日子,平安老号四周都有龙家的人出没,想必也是受了这事儿的牵连。” 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如同亲眼所见,龙怀谷不由得暗自心惊:“既然你知道我要对平安老号动手,为何不让他们早早退出玄木城?”桂正阳听了一笑摇头:“那可不行,就算龙城主真要杀了他们,我也只能由得他们去死。” “如果今天宇文栋最终得偿所愿,桂某也不会直承此事。”桂正阳对着龙怀谷深深一揖:“现在不过是为了挑战之事,还有平安老号送出的那坛酒,我却可以来求龙城主体谅。” 龙怀谷双眼直视着桂正阳:“孙立真不是你桂竹山的人?”桂正阳站直身子抬起右手:“桂正阳以桂竹山列祖之名起誓,我们与孙立绝无半点关联。” “好,既然桂山主如此爽快,此事咱们就此揭过。”龙怀谷挥了挥手:“派出去的人我一会儿撤回来,平安老号中有不少人都在玄木城中开枝散叶,你也不必让他们离去,留在这里我有什么事找你也方便些。” 桂正阳哈哈一笑:“就依龙城主,我来求情也有一半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们拖家带口的都有几十人,要跑也实在是跑不干净。”龙怀谷等他说完又问了句:“依桂城主看,孙立应该是谁派来我龙家的人?” 这个问题显然不好回答,桂正阳想了许久才缓缓答道:“以桂某想来,既然宇文栋早有准备,那孙立十有八九是赤柏城的人,只是……”他沉吟半晌又摇了摇头:“说句托大的话,以宇文栋的行事风格来看不似有如此长远眼光,如果他真是这般多智,赤柏城好好的生意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龙怀谷也是深有同感:“我和卢老弟也是这般想,可胡秀成做的生意和我们根本不沾边儿,他没有必要为了赤柏城下这么大的力气吧。”桂正阳叹息一声:“其实龙城主又何必自扰,不管他是谁的人如今也都没了威胁。” 桂正阳从龙怀谷房中告辞出来,一路就要走回大厅时,见到一个身影正从另一侧的小道急匆匆走回。他抬眼一看上前迎头拦住:“等一等,我有些话想要问你。” 小刀在厅中被众人轮番相敬喝了满满一肚子酒水,灵蛊在身他虽无醉意却忍不住出来小解,正要赶回时却见桂正阳挡在身前,想起三分城的事情小刀脸上忍不住带了些憎恶。 “桂前辈,不知您有吩咐?”看到小刀的神情桂正阳摇了摇头:“你叫张小刀是吧,我看你似是对我有些成见?” 小刀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晚辈怎么敢对前辈不敬,要是做了什么事让您误会,还请多多原谅。”他草草施了个礼就要绕开过去,却被桂正阳再次闪身拦回。 “小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为了三分城的事儿在恨我们,对不对?”见到小刀咬牙强忍的动作桂正阳脸色大变:“原来你这般张扬果真为了此事,你不单是恨,你是想为那些冤死的人报仇,真是好大的胆子。” 第二零四章 后果 两辆同样是黑色的高大马车紧紧挨着自玄木城南门并驾齐驱而出,两车在相对一侧各开了一扇小门,让分别在各自车中端坐的宇文栋和胡秀成可以清楚看到彼此。 “宇文城主,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灵逍居然出来一个这般难缠的小子。”胡秀成的声音中倒是没有太多情绪:“来日方长,咱们以后再寻机会合作。” 宇文栋脸色阴沉着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这次还是多谢胡阁首,我答应的事也一定会做到,日后万花阁从我赤柏城经过,不论什么货物都分文不取。” 胡秀成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如此就多谢宇文城主了,等回去后我再送些女人给宇文城主尝尝鲜。”宇文栋现在也没了那个兴致:“算了吧,我知道你们现在日子也不好过。” “是啊,现在越来越多的城池都按照龙怀谷吩咐不再贩卖人口。”胡秀成恨恨叹了口气:“连那些想卖了自家女儿换钱的人都因此少了许多。” 他眼神变幻:“宇文城主,碰破三分城宝相寺之事的也是灵逍那个张小刀,难怪那些和尚都死在他手里。”他压低了一些声音:“你说血魔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宇文栋重重嗤了一声:“血魔的修为比起你我也差不多,咱们要杀他还不是三招两式的事儿。”他冲着胡秀成摇了摇头:“长清子奸诈狡猾,我看他就是借此事要挟你我而己。” “如果不是他们攀上了红枫宗,就凭宝相寺一事,我也要灭了灵逍全山上下。”宇文栋狠狠咬牙:“新怨旧恨加在一起先记着,总有一天要让他们知道老子的厉害。” 胡秀成同样阴沉着脸:“这次他们在蟠龙会上出尽风头,还帮了卢晚臣的大忙,我看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他随即挥了挥手:“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走一步看一步。” 这时两辆马车在一处岔路口停下,胡秀成站起来拱了拱手:“宇文城主,咱们就在此分别,胡某先行一步,你我后会有期。”宇文栋起身还礼,目送着万花阁众人离去。 直到那条路上再也看不到人影,赤柏城众人才沿着另一条路缓缓行进,宇文栋坐在马车中脸色越来越是难看:“还说什么整件事儿早已在掌控之中,害得老子花了几百颗极品仙晶还是空欢喜一场。” 宽大的马车中明明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坐着,却传出一声幽幽的叹息:“宇文城主,这件事情确是出乎意料,龙喜安受伤之事我没骗你。只是没想到还会节外生枝。” 宇文栋脸色更是难看:“你一句没想到就算了?老子不但白白扔了几百颗仙晶,还让人当傻瓜一样看了几天笑话。”那个声音幽幽答道:“当然不能这样算了,既然翻脸就翻到底,一定要出了这口气。” “哈哈……”宇文栋干笑几声,脸上却全无笑意:“你以为我真的傻了?蟠龙会上我怎么闹他们只能忍着。你说什么翻脸,我倒也真想,可我拿什么和他们翻脸?” “论起实力财力,我赤柏城和红枫宗比还差着一大截,更别说想动玄木城。要是能打得过,我还用听你的话装疯卖傻搞这一套?”宇文栋越说越是生气:“桂正阳那老狐狸不可能真正出力,就算加上万花阁那点人马,我们也拼不过人家。” 他盯着对面语气冰冷:“你这主意可是把我往死道上推,我看咱们以后还是各走各路。”那个声音沉寂了许久后重新响起:“如果真有这个机会呢?能把玄木城和红枫宗一网打尽。你干不干?” 宇文栋嘿嘿冷笑:“老子已经上了你一回当,还会上第二次吗?”那个声音同样变得冰冷起来:“别看因为你的事死了一名在龙家隐伏几十年的阴阳修者。我可以告诉你,那样的人,还有不止一个。” 宇文栋想想试着问了一句:“在红枫宗里也有?”听到对面那个声音带着轻蔑哼了一声,宇文栋惊讶之后脸上闪过一丝狰狞:“好,老子就再听你一次,你说吧,怎么干?” **** “你怎么会知道我想做什么?”小刀这一刻对着桂正阳有种心事完全被看穿的感觉,不过他马上就变得强硬起来:“不错,我就是想为他们讨个公道。” 桂正阳听了真是哭笑不得:“小子,你真是不懂天高地厚,你知不知道,你这话也就是让我听到,要是传到那两个家伙耳朵里,你还想不想活?你们灵逍上上下下还想不想活?” 见到小刀脸上现出怒意,桂正阳更是摇头叹息:“我不是在威胁你,我这是在劝你。”他对着小刀无奈苦笑:“你以为学会了几手刀法就能力挽狂澜?那可差得远了。” 他指了指那边一处凉亭:“你跟我来,咱们到那边说几句。”小刀见他不似有什么恶意便快步跟上,两人在亭中坐下后桂正阳轻叹一声:“你一定在想,我是怎么知道你的想法。” “昨晚你胜了胡文亮之后,我就找人打探你的消息。当年在地宫中你与桂全有一面之缘,不久前因为三分城的事桂文也见过你。据桂全说,你三年前只是一名普通的灵逍弟子,能将宝相寺中那几名五气境界的和尚杀了,想必是得了些什么奇遇。” “你当日在灵逍殿中并未受辱,长清子巧言借势将我们三家打发走后就算你有些怨恨,在蟠龙会上扬眉吐气也足以相抵。可是你看我时还是面带怒意,想必是对我们三家纵容宝相寺之事怀有不满。” 桂正阳笑容中满含世故:“单单是不满也就罢了,你明明已经大出风头还咬牙隐忍显然不合常理。”他看着小刀点了点头:“如果我在你这个年纪,知道了这样一件大不公平之事也会心存义愤。” “千余人取血炼药枉死,数百名女子被迷了本性送到娼窑,这事在谁看来都是惨绝人寰。”见到小刀面上再现杀气,桂正阳叹息一声:“但这件事还不是你能管的,就算你在玄木城和蟠龙会上再风光十倍,也还是远远不够。” 小刀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难道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就没人管得了吗?”桂正阳笑了笑:“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代价,拿这件事情来说,宝相寺里的和尚死了,不会再有人追究,可是你如果真要那个所谓的公道,你要面对的就是玄木域上两大门派。” 迎着小刀的疑惑目光他解释道:“我没有算错,就是两大门派,这件事我桂竹山确有责任,如果有一天这事真相大白,我们不会去刻意掩饰。”桂正阳脸上笑容狡狯:“那些丹药赚的钱可以都拿出来补偿,就算翻上几倍我也赔得起。” “所以刚才我说,还好是我看透了你的心思。”桂正阳习惯的伸出手指在石桌上敲了几下:“不管你信不信,我们桂竹山拿了那些丹药去卖,只是想让赤柏城和万花阁放心。”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有些事你不想做,但是也不能碍着别人去做。”小刀听了他的话更是不解:“你们明明有这个实力,为什么不拦着他们?就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去死?” 桂正阳盯着小刀缓缓问道:“为什么?我凭什么要去管那些人的死活?”迎着小刀的惊异眼神他面带冷漠:“我知道这件事不对,但是要我为了他们那些人去得罪赤柏城万花阁,就算再死上十倍百倍的人我也绝对不会管。” “我们与他们早就已经不同。”桂正阳的话一字一句传入小刀耳朵:“总有一天,你也会发现,他们与你根本不再是同一种人,为了他们做任何事都不值得。” “听说你原来曾在后厨杀牛宰羊,你对那些死在你手上的牛羊可有怜悯之心?”桂正阳见小刀脸上神色变幻又重重说道:“在我眼里,他们就与那些牛羊无异。虽然杀之可怜,我却不会去阻拦你。” 小刀霍然站起身来:“这是什么道理?他们每个都是活生生的人,你怎么能把他们比成牲畜?”桂正阳见了他的激愤神情呵呵大笑:“我当初听了这个道理时,也是和你一样的反应。” “佛曰众生平等,可是众生真的平等吗?”桂正阳指了指传出阵阵喧闹的大厅方向:“你与这些年轻人都是各派的后起之秀,天下却有无数与你们一样的人还不知道修行为何物,别说是和他们比,你与龙喜安一战之后,这厅上的人又有几个能与你比肩?” “不算三分城那些死去之人,当日我们三家齐上灵逍之时,你们又何来的平等?”桂正阳也站起身来:“这世间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无论牛羊还是那些平庸之辈,在我们这些人眼里都如刍狗一般。” “就算那件事大白天下,你想想有谁会为了那些人出头?”桂正阳缓缓走出凉亭:“面对赤柏城和万花阁近百名阴阳境界修者,你们灵逍除了灰飞烟灭还能有什么下场?这个后果你能承担吗?” 第二零五章 熟人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话?”听了小刀的问话桂正阳站住转身:“也许你还没发觉,现在你已经是和我们一样的人。我觉得你这小子将来会很有前途,但是你首先得能活到那一天。” 见小刀还是面带不甘,桂正阳轻轻摇头:“你可以设想一下,为了这件事你愿意看到与你一起的这些同门哪一个死掉?”见小刀脸色陡然变化又哼了一声:“更何况就算搭上你们灵逍全部人的命也换不来这个公道。” 小刀闻言全身一抖,他想起当初晶脉之战时灵逍横尸无数的情景,不由自主叹了口气:“多谢前辈指点,请问桂前辈,晚辈现在应该如何去做?” 桂正阳闻言也叹了口气:“虽然你不想连累同门,可是却还不死心啊。”他沉默了片刻:“我们这些门派之间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绝对不会发生冲突。可是同在玄木域数百年又怎么可能一直相安无事?” “有了怨恨也得沉埋心底,要不然就会有更多的亲人因此死去。”桂正阳看着小刀无奈一笑:“我们只能等待,等待着连自己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出现的借口和机会。” 小刀有些茫然:“那要是永远也没有机会呢?”桂正阳抬头仰望星空:“那就是天意使然,也只好让怨恨随着你消失。因为你一日还身在门派之中,就不可能只顾自身快意恩仇。” “我听桂全说你和伞魔也有些交情,像他那样的散修才能肆意作为。”桂正阳脸上居然还带了些向往:“但是先要问问自己你能吗?你能放下所有的一切孤身闯荡吗?” 小刀想起灵逍众人缓缓摇了摇头,桂正阳望着他提高了一些声音:“当然不能。所以你就只有等待。或者你能站在五玄之巅,一呼百应之际才有此可能。”他自嘲的笑了笑:“可是真到了那时候,你又会发现今天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这话听着虽然不近情理,世间却不管什么人都在照着做。”桂正阳恢复了那副醉醺醺的神态:“行了,老夫言尽于此,咱们这就回去喝个痛快。” 小刀跟在桂正阳后面进了大厅,满脸通红的龙喜扬等人看到冲上来将他围住。小刀随手接过酒杯连连喝干,心中却是在思索着桂正阳的话。 他最初也没打算用灵逍中谁的性命去换这个公道,听了桂正阳一番话后他才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件事对灵逍的影响,如果真照着自己的想法做下去,难免就会发生最终对战的那一幕。 正在小刀胡思乱想之际,龙怀谷和卢晚臣双双进入大厅,两人都是笑容满面举杯敬酒。随后龙怀谷又单独和长清子对饮几杯。看到旁边桌上与人豪饮的小刀面容沉静不骄不躁,龙怀谷想起前几晚龙怀庆对他的评价也觉得颇为顺眼。 “长清掌门,这次你们灵逍实在让人刮目相看,那个张小刀更是深合我意。”龙怀谷凑到长清子耳边轻声低语:“不知道他可曾订了亲事没有?” 长清子听了这话顿时心中狂跳,他看着龙怀谷有些不敢置信:“龙城主的意思是……”龙怀谷嘿嘿一笑:“老龙我还有好几个没嫁人的女儿,见这小子少年有为实在不错,不知长清掌门意下如何?” 这对灵逍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喜事。要是能通过小刀与龙家再结了亲事,灵逍基业可说是稳如磐石,连长清子都觉得脑中一阵眩晕,他强自镇定笑了笑:“能得龙城主赏识真是他天大的福气,不过这事儿得让我先问问他。” 龙怀谷听了稍觉意外,随即豪爽点头:“好,请长清掌门费心,现在就去问问他。”长清子因为早知道生死界前小刀与聂婉青之事才想回去细问,可见龙怀谷心急催促只得点头走下。 他拉了小刀到一旁将龙怀谷的意思小声说了,小刀听后顿时面有难色:“掌门,这可不行,我与聂姑娘有约在先,过段日子去就九幽找她,怎么能再和龙城主的女儿订亲?” 长清子心中暗叹一声:“小刀,你与那位聂姑娘不过是萍水相逢,那个只是朋友间的普通约定,龙城主他不会在意。”小刀连忙摇了摇头:“我不是怕龙城主在意,是说我不能对不住聂姑娘。” 不管有心促成此事的长清子如何旁推侧引,小刀还是执意不从,长清子无奈只得回来:“龙城主,我也不知道这小子早已经有了心上人,实在是辜负了城主美意。” 卢晚臣在旁边看两人嘀咕半天忍不住问了一句:“二位这是怎么了?为何都是一脸失望?”龙怀谷恢复了豪迈指着下面的小刀:“我本来打算嫁个女儿给那小子,可惜他早有了喜欢的姑娘。” 众人听了齐声大笑,同时也都好奇能让小刀放弃龙家姑爷身份的女子是谁。龙喜扬喝得正高兴随口问了句:“哦?小刀兄弟,不知是谁家千金抢在了我那些妹子的前头?” 见大家都望向自己,小刀脸上一热:“其实我和聂姑娘还没什么。”桌上众人都哄笑起来:“聂姑娘,怎么叫得还这么生分。”就听小刀接着说了下去:“我打算过些日子去九幽找她时再说的。” “九幽?”一帮年轻人不觉得有什么,龙怀谷卢晚臣桂正阳等年长之人却是脸上微微露出惊容,正在这时,厅门人影闪动,两名老者急匆匆走入。 长清子见到其中竟有灵逍的连纵海不由一楞,当先走入的龙家长老凑到了龙怀谷身旁耳语几句,连纵海却是来到长清子旁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两人听后都是神色微变。 “诸位,城中的裴士兴裴掌柜入夜后被伞魔所杀,我得派些人手去看看,不能让他在我这里乱来。”龙怀谷刚刚说完,长清子起身施礼:“龙城主,灵逍那边出了些变故,我们也想连夜回去,失礼之处还请城主体谅。” 龙怀谷对伞魔之事并不是特别看重,听了长清子的话倒是有些吃惊:“长清掌门如果方便,不妨说来听听,没准儿我和卢老弟还能帮得上忙。” 长清子也不隐瞒:“连师弟听说空蒙山的夏寒山夏掌门过世了。”龙怀谷顿时放下心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凭他们的所作所为,派个长老过去看看就得了,还用长清掌门亲自去吗?” “据说夏掌门并非病故,而且空蒙山至今还未发丧。”龙怀谷听了他的话立时明白:“看来其中确有缘故,既然如此,咱们就来日再聚。怀庆,你与怀良就替我送灵逍各位朋友一路回去。” 灵逍队伍深夜出行,其中只有顾千重一名阴阳修者。龙怀谷这样做也是担心赤柏城万花阁怀恨在心暗下毒手,卢晚臣同样派出两名红枫宗长老随行,又亲自送灵逍众人出了北门。 一路披星戴月的行出数百里,见到喝了不少酒的顾岩等人有些倦意,长清子就让大家找了一处平坦些的林地稍事休息。他召集莫问几位长老坐在一起商议空蒙山之事。 “依照咱们以前探来的消息,夏寒山虽然卧病在床,可是这些日子已渐好转,怎么会突然辞世?”莫问看着连纵海问道:“连师弟,这个消息最初是怎么传出来的?” 连纵海笑了笑:“你们还记不记得当日永生堂大军压境时离去的那位何长老?”莫问一楞:“你是说投奔了空蒙山的何友光?” “就是他,你们走后没多久,他派了儿子来灵逍与我密会,说是后悔当日所为,想举家回到灵逍,哪怕是只做个普通长老也好。” 连纵海脸上带了些鄙夷:“我就推说你们都不在山上,想着把他赶快打发了。谁知他情急之下居然亲自潜回灵逍与我相见,说他感觉空蒙山上就要发生一件大事儿。” “我当时想他可能是在空蒙山受人挤兑想另寻出路,谁知五天前他带着家人趁夜跑到灵逍要见我,还说夏寒山千真万确已经死了。我等了一天却不见空蒙山有什么动静,这才亲来玄木城报信。” 长清子眉头一皱:“夏寒山死是他亲眼所见?”连纵海摇了摇头:“他没看到,不过我见他的样子不似作伪,他一家五口都被我安排人手看护起来,就等着你们回去再问了。” “怎么会这样?”莫问也是苦思不解:“夏寒山执掌空蒙山已有数十年,比掌门师兄还要早上许多,门中对他忠心之人应该不在少数,不可能病了才一年就死得不明不白。会不会是他故弄玄虚另有所图?” 长清子摇了摇头:“如果真是他的阴谋,死讯没有必要秘而不宣,我猜想一定是他们有了内乱,何友光虽然人品不行,看这种事儿却是准得很,否则也不会早早投了空蒙。” 这时灵逍队伍外面突然响起龙怀庆的声音:“什么人?”随着他的叫声,数条人影飞快从林中涌出,黑影憧憧光芒闪现,向着灵逍这个方向快速奔来。 几人中间是名戴着斗笠的黑衣人,手中一把黝黑的巨伞不时撑开挡住旁边敌人的进攻。每当他想纵身飞起,都被周围紧跟的几名老者合力拦下。 小刀认出正是伞魔被人围攻连忙站起身来,看到他身旁几名老者之一更是忍不住叫出声来:“老伯,怎么是你,你为什么要杀这位大叔?” 第二零六章 恩怨分明 正在缠斗的几人都是充耳不闻,他们离灵逍众人越来越近。伞魔手中巨伞不时带着缕缕黑光呼啸着转动想要突围而出,围攻五人却意图明显拖着他不放,其中一名执刀老者和一名披发老者尤其招数犀利。 见到没人理会,小刀再次大叫起来:“老伯,你不要和这位大叔动手,他是好人。”这次他们中一个眼神冷漠,眉稍垂下满脸杀气的老者尖着嗓子喝道:“哪里来的小子不知深浅,赶紧滚远点,再鬼叫老子连你也一起杀了。” 小刀没有在意他的危胁,对着几人中那名披发老者连连挥手:“吴老伯,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听他连名字都报了出来,执刀老者手上稍慢:“吴兄,你认得这小子?” “不是真的吧,我这个样子你还能认得出来?”披发老者声音中充满了无奈。他一头乱发遮住了大半张面孔,而且脸上显然还有易容之物表情僵硬。就连其余四人也没见过他的真面目,小刀却凭着魂眼轻松认出他就是当日卖面,几天前还与自家兄弟在斗场纠缠的那位老伯吴有德。 “吴老伯,你怎么扮成这个样子?”小刀一见他答应几步走出:“这位大叔真是好人,你们为什么要杀他?”吴有德见他过来连忙迎上:“伞魔杀人无数可算不上什么好人,你少管闲事,快些离开吧。” 小刀见这几人出招都是气劲澎湃,灰白光芒隐现自知插不上手,他回头看向长清子:“掌门,这位大叔在地宫前还帮过咱们,你看……”长清子正在犹豫未决之时,那名尖嗓老者再次高声叫道:“伞魔是联杀令上的人,你们要想多管闲事还是先掂掂斤两。” 因为小刀率先出去搭话,灵逍众人都挤在前面观望,龙家和红枫宗四名长老都在后面并未上前,尖嗓老者看他们虽然衣饰华贵,可除了顾千重之外没有阴阳境界的修者这才语带轻蔑。 小刀见长清子还是沉吟不语有些着急:“吴老伯,你帮着我说说,别让他们再跟这位大叔动手。”他想起吴有德当日的话:“你前几天还说欠我个人情,这次换我来求你帮忙,好不好?” 吴有德对小刀印象颇佳,听了他这话还是有些为难:“这不是我自己的事儿,就算我不动手,他们几个也一样不会放过他。”这时长清子的声音响起:“几位朋友,伞魔昔日对我灵逍有恩,能否请几位……” 垂眉老者尖厉长笑声如夜枭打断了他的话:“那也要你们有那个能耐才行,就凭这几个人也想管我们五家之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其余三名老者虽然没有说话,可是手上半点不缓,显然也没把长清子放在眼里。 吴有德见小刀眼巴巴望着自己只好苦笑一声:“几位,我确是欠了这小子的人情,今天不再插手此事。”看小刀还是满脸恳求他又加了一句:“若能给我几分薄面,咱们今天就先由他去吧。” “吴兄,并非我不念旧情,只是咱们好不容易才堵住了他,要是让他离去岂不是白忙活了这一场。”执刀老者面带歉意看向吴有德:“我出来这么久,要是空手而回实在是颜面无光。” 晨曦中突然现出一团温润光晕,小刀从怀中取出丝囊将仅余的仙晶双手捧上:“我这里有仙晶,可以全部送给老伯。还请您高抬贵手。” 见了他手中竟有十几颗极品仙晶,吴有德颇为意外:“你小子还真挺大方的。”他转念一想又问道:“这些仙晶都是尸魔送你的吗?” 小刀摇了摇头:“不是啊,我没要杨大叔的仙晶,吴老伯,你怎么知道他的事儿?”吴有德苦笑一声:“我当然知道,他为了你还闯到如意阁杀了我们好几十人。” 吴有德这话显然有些份量,执刀老者停手跳出圈外:“吴兄,你说这小子认识尸魔?”吴有德点了点头:“尸魔在我们如意阁前放了话,谁要敢碰这小子,他就跟谁不死不休。” 小刀一下子冒出好多问题:“吴老伯,原来你是如意阁的人?怎么杨大叔还到如意阁去杀人了?你上次看到我怎么没提这事儿?”还没等吴有德回答,执刀老者也走近问道:“吴兄,尸魔真这么说了?” 吴有德提起尸魔自然就是为了帮小刀一把,他们五家联手要杀伞魔是因为有人出了大价钱,否则像五玄八魔这种人物谁都是避而远之。果然听到尸魔的事,暗刀堂这位老者率先有了退意。 执刀老者见吴有德冲着自己点头不再多说,几步上前从小刀手中取了丝袋:“好,冲着吴兄你的面子,今天的事我也不管。”吴有德看了看小刀:“小子,人情我也只能还到这个地步了。” 正在与伞魔交战的三人都是咬牙切齿。他们五人联手对付伞魔本来是志在必得,想不到小刀出来瞎搅一顿竟然让几人的合围之势瞬间乱了章法。 他们刚觉压力渐增,一道红色剑光突然亮起。顾千重在长清子的示意下呛然出剑,向着四人的战团缓缓走来。刚才言语嚣张的垂眉老者尖声喝问:“难道你们灵逍真要与我巨岩城为敌吗?” 顾千重记性倒好:“巨岩城?要是说起为敌的事,那个死在灵逍之上的任运晨可比你早了许多。”他一振手腕发出数道闪着红光的半月形剑气,准确袭向刚被伞魔逼退几步的垂眉老者。 垂眉老者手指轻弹,数道黄色光柱从地上升起抵住顾千重的剑光,双眼凶光大盛:“好,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随着他的话无数尖锐石刺从地上骤然生出,不但攻击顾千重,更向着灵逍众人站的位置蔓延而去。 顾千重剑光一转将脚下石刺挥成齑粉,刚要回救灵逍诸人时,两道绿光分从左右覆上了正在生出嶙峋尖石的地面。龙怀庆与龙怀良两位长老并肩站在灵逍众人身前,轻松化解了垂眉老者的歹毒手段。 不只是垂眉老者,就连在一旁观望的吴有德和执刀老者也是刚刚发现灵逍队伍中居然还有阴阳修者。垂眉老者刚要再说狠话时瞳孔却突然收缩,其中凶光也收敛了许多。因为他看到两位红枫宗长老也不声不响站了出来。 这四位长老虽然不发一言,身上那股阴阳大成境界的霸道气势却是一览无余。垂眉老者立时哑了口,他身后还在和伞魔缠战的两人也停了手跳到他旁边小心戒备。 “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请几位高抬贵手?”长清子询问的话语一如平常不含半点火气,听在垂眉老者耳中却是雷鸣般轰响。对方连伞魔在内的六名阴阳境界大成修者若是以二敌一,他们三人可没有伞魔扬伞循走的本事,下场自然可想而知。 眼看形势顿时逆转,吴有德和执刀老者都暗自庆幸自己的选择:“得饶人处且饶人,咱们各走各路,诸位意下如何?”长清子听了吴有德的话微笑点头:“本来也是想请几位赏个脸,能不伤和气自然最好。” 垂眉老者脸色铁青掉头便走,同样曾有人参与灵逍晶脉之争的冰杀阁那位老者紧跟离去。轮回堂的纪姓老者倒是还算豁达:“真是晦气,看来我这胡子算是白剃了。”他手抚下颌看向执刀老者:“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学你这老小子先拿上几颗仙晶。” 伞魔一言不发等着吴有德几人离去后,只冲小刀微微点了一下头,理也不理长清子等人就朝相反的方向扬长而去。 虽然整件事称不上如何惊心动魄,重新上路的灵逍众人心中却都有些感慨,以往灵逍做事一直小心翼翼委曲求全,如今对着五玄上凶名昭著的几名修者却是可以将其轻松吓退。 这当然是依仗龙家和红枫宗派来护送的几名长老,小刀见到了这情景才更加理解桂正阳的话,阴阳境界大成的顾千重对灵逍来说堪称凤毛麟角,可是在这些名门大派眼里却只是九牛一毛。 龙怀庆几人对这种小小威慑根本没放在心上,他们眼里倒是对小刀多了几分好奇。这样一个明显是初出茅庐的小子,居然能和五玄八魔其中的两个攀上了交情,此等际遇怎能不让人惊叹。 除了偶尔停下让马匹短暂休息,灵逍众人一路穿城过镇,所用时间比去玄木城时少了几倍。当前方灵逍空蒙一高一矮两座山峰映入眼中,大家心里都生出一种重归故土的温暧感觉。 队伍行入一片茂密树林间的山道,再有十几里路就到了空蒙山下之时,前方的顾千重却突然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随着灵逍众人纷纷驻足,林中传来一阵阵唿哨之声,哨声越来越尖厉连成一片,从左右两侧渐渐包抄过来。 林间影影绰绰现出人形,数百名黑衣汉子手执利刃弓弩从四面涌来。围拢后前方人群一分走出十几个衣着各异的修者,其中一名身穿蓝色锦袍的年青人脸带寒霜:“先除了他们这些人,咱们再与空蒙联手冲上灵逍,杀他个鸡犬不留。” 第二零七章 实力 被重重包围的灵逍众人自长清子以下都是面面相觑,对面的十几名修者中至少有四五个明显是阴阳境界可谓阵势惊人,可是连同刚才发话的蓝袍年青人在内个个都是陌生面孔,其中也没有一个空蒙山的人在内。 这时蓝袍年青人身后一位长须飘飘的老者踏步上前:“就是你们杀了韩驰?”听到这个名字灵逍众人这才恍然,长清子点了点头:“不错,韩驰为了吞并我们几派的基业,处心积虑设下埋伏,最后机关算尽死在灵逍之上。” 长须老者双眼中寒光闪烁:“韩驰是我的八师弟,今天就让你们血债血偿。”说完他手中现出一柄湛蓝的闪亮长刀缓步上前:“让你们也死个明白,老夫是玄水域黑河峡的乔志渊。” 随着他报出名号,两道蓝色刀光凭空出现砍向顾千重。见乔志渊和身旁一名同样手执长刀的蓝袍老者双双隔空攻来,顾千重挥出赤色长剑毫不退避当头迎上,火红剑气与亮蓝刀光在空中相遇,“滋滋”声响激发出缕缕白色水雾。 与乔志渊合攻顾千重那名老者明显与他同出一门,居然也是一名阴阳大成境界的修者,顾千重虽然修为精深,可对方以二敌一还是同修水系功法,与他的赤浪剑法正好是相互克制,就算一时不致有性命之忧,想要取胜却是明显不能。 “各位也请一齐上吧,不用再和他们多说,全部杀了干净。”蓝袍年青人满怀恨意的对着身旁十几人躬身抱拳:“成儿的杀父之仇就全都仰仗诸位了。” “贤侄放心,这几个小小杂碎费不了多少力气。”十几名修者各执兵器跃出,其中四人有心示威,身上带着灰白的气息凝立半空缓缓压来,脸上都带着猫捉老鼠般的轻松笑意。 “上。”随着蓝袍年青人韩成的号令,周围几百名永生堂的旧部也是全力杀来,先是一蓬蓬的弩箭抛射而至,随后舍生忘死手舞刀剑上前劈斩。 “无知小辈。”此时一个声音洪亮响起:“烦请谈长老沈长老帮忙守护一下,这几个狂妄之徒就交给我们了。”随着龙怀庆带些忿怒的话语出口,一道又一道葱翠欲滴的龙形真气分别从两侧发出迎上了正面扑来的十几名修者。 这股气势可不同于两人抵挡围杀伞魔那名垂眉老者的攻击,二十余条碧绿的飞龙在空中虽然是说不出的好看,在那些纵身而来的修者眼里却是如见鬼魅。 “不是说他们只有一个阴阳……”数声惨呼接连响起打断了这句不知出自谁口的疑问,七名身上泛着数色彩光的修者还在空中就被碧绿真气透胸而过,随后整个身体也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扯了个粉碎,洒下漫天血雨。 与翠绿飞龙同时出现的,还有灵逍队伍中骤然升腾而起的无数片闪着亮光的枫叶影子。这些枫叶在空中盘旋飞舞,先将密密射来的弩箭接下了大半。随后化成道道炫光向着四面冲来的永生堂弟子飞去。 这两位红枫宗长老虽不姓卢,却都是卢晚臣父亲的亲传弟子,这些枫形光影在两人的御动下轻而易举的透过一个又一个永生堂弟子的身体,灵逍众人旁边转眼间就是积尸如山。 四名悬空而立的阴阳境界修者虽然没有死在两位龙家长老的全力出手之下,可是也被将几位五气修者轻松灭杀的龙形真气从半空兜头击落。 没等这几名阴阳修者身边的碧绿龙形完全消失,龙怀庆和龙怀良两人双双腾空而起,各自发出一道比刚才还浓郁翠绿几分的粗大气流,两道气流在空中交融一体成了一条粗有丈许,鼓睛暴眼的凶恶蟠龙。 四名阴阳境界修者见这条巨大蟠龙张牙舞爪而来,只得八手齐出在四人身前凝出一道厚厚冰墙,粗大蟠龙一头撞上后冰墙上顿时出现数条细小裂缝。四名阴阳修者中更有一人口角溢出血丝。 不待他们做出任何举动,一阵破空之声响起,碧绿蟠龙粗长的尾巴贴地翻卷,从头到尾将四人缠了个结结实实。这四名修者反应也不算慢,那道冰墙迅速随着龙尾的动作转了一圈儿,在四人身外形成了一根厚重的冰柱。 蟠龙身上的青碧光泽映得两位龙家长老脸上同样一片绿色:“这几十年还真是没有人如此称呼过老夫。”龙怀庆在玄木城也是身份尊贵,哪能受得了这般轻视:“我倒要看看这回到底是谁变了杂碎。” 随着他的喝问,缠在四人护身冰柱之上的粗长蟠龙猛然收紧,“喀喀呲呲”的细小声音不断响起,冰柱上转眼间就如蛛网般布满条条细纹。这几名修者看来都是突破阴阳境界不久,又在轻敌之下被困,眼看要被两位龙家长老轻松击杀。 “啊呀。”刚刚以为杀光灵逍众人只是易如反掌的乔志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他怒喝一声想要上来援助,却被顾千重全力发出的火红剑幕死死缠住。 “咻咻”的声音渐渐平息下去,数百名蜂拥冲上的永生堂弟子已是尽数倒地,空中飞舞的光影裹着他们身上的鲜血嵌入周围树木或是落在地上,留下了无数暗红色的枫叶之形。 小刀连同灵逍弟子个个手执兵器目瞪口呆,只是挥舞几下拨落了零星漏过的弩箭后,周围刚才还杀声一片的敌人就已全部倒地。这等手法速度在自以为经历过血战的他们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当日灵逍晶脉之争参战弟子数千,那些阴阳境界修者大多时间只是相互比斗,如今他们只有几十人围成一团,这才得以亲见阴阳大成境界修者的恐怖之处。 红枫宗两位长老负手而立意态阑珊,根本没把刚刚的血腥战事放在眼里:“二位龙兄,我们两个已经办完了事儿,要不要帮你们一把?” “喀崩”一声大响,四名被困的阴阳修者身边冰柱裂开一条大缝,其中刚刚吐血的那名修者连耳边也流下了两道血痕。龙怀庆带着狠笑手上加力:“你们就好好护着这些小的,要是伤了谁,咱们回去可就没脸见人了。” “噗”的一口鲜血喷在冰柱之内,众人看到受伤那名修者全身泛起耀眼的蓝色光芒,随着一声冰破之响,他身前的冰柱已经全被崩碎。 “冲出去……”喷血修者口中发出凄厉叫喊,他随着崩碎的冰块一头撞入两位龙家长老凝成的碧绿蟠龙之中,随后身上蓝光大盛在一声闷响中整个人化为乌有。 “六师弟啊……”乔志渊目眦尽裂声如泣血,他与那名同样是阴阳境界大成的老者合力狂冲,可是顾千重却悍然不退挥出数十道火浪将两人裹在其中。 “走……”见到同门舍身自爆灵气也没能解开蟠龙的缠绕,又一名阴阳修者从冰柱的破口处再次冲出,也是全身蓝光一闪没入蟠龙体内引爆灵力而亡。 连续两次冲击之后,碧绿蟠龙身上终于出现一个大洞,龙怀庆两人源源不断的真气受到影响后龙尾较松。仅余的两名修者用尽全力从龙身缝隙挤出,却也脸色灰败如大病未愈。 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两位龙家长老手上绿光明亮,碧绿蟠龙身上的破洞转眼间修补完毕,接着龙首高高抬起,再次贴地向着死里逃生的两名修者扑去。那两人只好合力凝出冰墙抵挡,眼看就要死在这次冲击之下。 “嗬啊。”终于脱开顾千重纠缠的乔志渊手中长刀倾力连挥,在两名同门的冰墙上添了厚厚几道蓝光。“嗵”的一声重响后墙碎龙散,才总算是勉力挡下了这次重击。 “四师弟……”见到几位同门和师侄韩成请来的修者转眼间就只剩了三个,而且除了被龙形真气击成粉末就是被迫爆体而亡个个尸骨无存,乔志渊强压住悲痛扬声厉叫:“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玄木城龙怀庆。”对于已至阴阳大成境界的修者,龙怀庆还是保留了一些尊重:“你们随随便便就跑到玄木域来杀人,却连要杀的是谁都没先打听清楚吗?” “玄木城?灵逍什么时候又和你们搭上了关系?”乔志渊满含怒气转头看向早已呆若木鸡的韩成,:“这就是你打探到的消息?”韩成目光茫然面色惨白:“乔师伯,千真万确啊,他们走时只有顾千重一个人随行,我也不知道……” 龙怀庆脸上尽是冷冷杀意:“灵逍是玄木城的朋友,又与红枫宗卢宗主结了亲事,你们这样大举来袭,摆明了就是要与我们两派为敌。”随着他的话,红枫宗两名长老也聚拢过来:“他刚刚说自己是什么门派的来着?黑河峡?有了空闲咱们得去转转。” 乔志渊脸色顿时一片灰白,黑河峡在玄水域算不上什么大派,门中虽然有十几位阴阳修者,实力与玄木城红枫宗这样的五玄巨擘相比实是天壤之别,他手中光刀隐没上前拱手:“几位息怒,这事儿是我们考虑不周,老朽在此赔礼了。” 他挥手叫过还在与顾千重交战的那名老者:“如果一定要怪罪,我们几个现在就以命相抵,还请诸位开恩,千万不要祸及我们黑河峡的其余同门。” 第二零八章 借口 “我们几个说了可不算。”龙怀庆对着乔志渊摇了摇头,侧身看向长清子:“不管杀与不杀,甚至你黑河峡以后的命运,都要看长清掌门如何决断。” 龙怀庆这番举动让乔志渊心中一沉,他们此次大举前来就是想灭了灵逍满门,可是眼前的情况已经很明显,灵逍与玄木城红枫宗两大门派的关系确实非同小可。 身为一名阴阳境界大成的修者,如果不是顾及门派中其余人的性命,就算是力拼身死也决不会对人低头。但事关黑河峡二千余人的生死,乔志渊只得对着长清子躬身施礼。 “长清掌门,我们几个都是私自出来寻仇,如何处置我等悉听尊便。上天有好生之德,还请长清掌门不要怪罪整个黑河峡。”乔志渊叹了一口气:“老夫与几位师弟甘愿自裁以谢掌门之恩。” 长清子回身看了看安然无恙的灵逍众人,扫过地上血流成河的尸堆更是神色惋惜:“乔兄,我灵逍与令师弟韩驰并无私怨,若不是他野心太大,又怎么会兵败身死?” “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请问乔兄如今可有化解仇怨之意?”乔志渊听了长清子的话还有些错愕:“长清掌门的意思……?” 他回身看了看已无半点斗志的三位师弟重重一叹:“如今贵派已不是我们所能撼动的了,若长清掌门肯网开一面,韩驰之事就此不提。”指了指失魂落魄的韩成:“只求掌门开恩,留下韩师弟这条血脉,我们终生不再踏上玄木域半步。” 长清子对着龙怀庆一笑:“龙长老,您看这样可好?”龙怀庆呵呵一声答道:“长清掌门不必跟我们客气,就算现在放了他们几个,以后再有什么动静还不是想杀就杀。” 龙怀庆看向乔志渊几人:“只不过到那时候,要死的人肯定不止他们几个,我相信这位乔兄心里也有数儿。”乔志渊苦笑点头:“多谢几位高抬贵手,乔某必定遵守诺言。” 他上前刚要拉了韩成离开,长清子再次出声:“乔兄且慢,我还有几句话想问问这位韩公子。”乔志渊连忙点头,长清子面带微笑看向韩成:“韩公子,你刚才说过要和空蒙一起杀上灵逍,不知能否将详情告之?” 乔志渊担心韩成连忙轻轻推了他一下:“成儿,事关重大,你还是如实回答长清掌门的话。”韩成面带恨意惨笑一声:“乔师伯,侄儿也正想把事情都说出来,若不是空蒙山的吕尧故意逛骗我们,永生堂这些兄弟和两位师伯也不会死的这么冤枉。” 此时韩成对空蒙山的恨意只怕比灵逍还要浓上几分。他与父亲韩驰年轻时一样,都在黑河峡学艺。得知韩驰死讯后永生堂残余的一些人马逃到玄水域寻他一起伺机复仇。 这件事情原本怪不得灵逍,黑河峡中也有不少人反对此事,韩成只求了与父亲交好的乔志渊和几位师伯帮忙。潜回玄木域后,原本的几个门派都已与灵逍结盟,他衡量之下便派人与空蒙联系。 当时夏寒山已经身体不适,对这样的要求自然不理不睬。韩成正觉失望时空蒙三杰中的吕尧却突然来访,满口答应会与他联手,一起寻找机会灭了灵逍。 “一个月前,吕尧派人送信给我,说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你们要去参加蟠龙会,他也早就准备好要夺取空蒙山的大权。只等我们截杀成功之后,由空蒙派人告知灵逍下来查看,到时候我们两边联手杀光他们后再冲上山去报仇。” 韩成语带恨意:“这边几个门派和永生堂大多数人都归顺了你们,我平时也不能露面。所有消息都是从吕尧那边知道,他更邀我亲眼看着你们这几十人离开灵逍。” “吕尧觊觎空蒙掌门之位多年,夏寒山病后他就想出手夺权,只是听说黄成道一直不同意此事,他才按捺不发,这次他与腾春辉联手伤了黄成道,然后就杀光了夏寒山全家老小。” 长清子和几位灵逍长老听了大吃一惊:“夏寒山全家都被他杀了?”韩成点了点头:“我亲眼所见,吕尧在夏寒山的床前将他两个儿子人头砍下,夏寒山当场呕血气绝身亡,吕尧又派人去将夏寒山一家二十余口全数斩杀,尸体丢入了空蒙后山。” “真是好狠毒啊。黄成道呢,也被他们杀了吗?”韩成听了长清子的话摇摇头:“黄成道重伤被擒关了起来,可是他与夏寒山的弟子被吕尧等人杀死不少。平时不服气吕尧的长老也被他借机杀了十几个。” “吕尧故意放走了一个长老去灵逍报信,让我们在这里等着将你们一网打尽。”韩成咬牙切齿的骂道:“可是这个卑鄙小人从未提起你们与红枫宗玄木城有什么关系。” 韩驰韩成两父子真都是运气不佳,本来灵逍与红枫宗结亲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可是晶脉一役后永生堂在玄木域的眼线都被铲除干净,韩成只在吕尧的嘴里听说了他们几派与红枫宗联手商道之事。对于其他的消息是一概不知。 乔志渊听到这里慨然叹息:“看来他是早就打定了嫁祸的主意,就算这次得了手一起冲上灵逍后咱们也准是元气大伤,他寻个机会把咱们几个杀掉,到时候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接手一切。” 长清子和几位长老也是心中大呼侥幸,吕尧的计策看似简单,其实还真是无懈可击。刚刚的这场血战如果没有玄木城红枫宗这四位长老,灵逍必然是全军尽没。顾千重就算拼了性命,顶多能与一两人同归于尽。 灵逍得到消息后若是派人前来查看,吴封两名阴阳境界的修者和归元剑阵也不是这两派联手之敌。到时候他们杀上灵逍还不是轻而易举? 乔志渊等人报仇心切一定损失惨重,吕尧再把他们除掉,就算红枫宗追查此事时也不会有太多麻烦,到时候空蒙山可以顺利的将灵逍占为己有,没准儿还能分到些商道的好处。 想通了这些道理后,长清子脸上恢复平静:“多谢韩公子相告。”他冲着乔志渊等人点了点头:“还望几位遵守诺言,从此以后咱们之间再无今日之事。” 几位黑河峡的修者听后这才如释重负,乔志渊想想又加了一句:“几日前我们与吕尧见过一面,当时他身后至少还有两位阴阳大成境界的修者,都是黑纱罩面不露真容,应该并非空蒙之人。现在想来必是留着对付我等,诸位还请小心。” 望着他们的背影,长清子轻叹一声:“没想到夏寒山居然落得这般下场。”莫问忆起当日去玄木城时的情景也是有些感慨:“他们那会儿就是等着咱们下了山离开,回去就动的手吧。” 龙怀庆在旁边忍不住插了一句:“长清掌门,不如你们回去召集人手,然后我们四个和顾老弟带头直接冲上空蒙,把什么吕尧腾春辉那些人都杀了干净,对这样不讲道义叛门篡权的狠毒小人还用再顾忌什么。” 长清子苦笑一声:“那可大大不妥,现在咱们只是听了韩成他们的一面之辞,万一杀上了空蒙后他们矢口否认,岂不是师出无名。” 红枫宗那位沈长老阴着脸哼了一声:“还管什么有名无名,凭他勾结黑河峡这些人想要伏击我红枫宗的盟派就足够灭他满门。何况他们说的头头是道,我看这事儿准错不了。” 长清子还是摇了摇头:“几位长老切勿动怒,咱们还是先回到灵逍,等到一切水落石出再去空蒙问罪也不迟。”他冲着龙怀庆一笑:“烦请几位在我灵逍住上几天,要是吕尧真请了外人帮忙,灵逍恐怕力有不逮。” 回到灵逍之上,长清子安排人带着龙家和红枫宗几位长老去休息,然后分头去召集荆棘岭八方城以及黄家兄弟等人。 大殿上灵逍留守的诸位长老听了吕尧的毒计后都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若是长清子在蟠龙会上稍有退缩之心,玄木城和红枫宗又怎么会派人一路护送。那时灵逍自然难逃此劫。 小刀担心钟不屈等人的安危,可是去大殿问了几次也没什么消息。长清子派去探视夏寒山的几位长老都被空蒙山拒之门外,灵逍上那位被吕尧故意放出的何长老也未曾亲眼目睹这场内乱。 距离那场伏击已有两天,空蒙山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看来吕尧早就做好准备,一旦事情败露就是死不认帐。当灵逍派去的人第三次被驱回之后,诸位长老都有些压不住火了。 “这个时候还用讲什么情面?既然吕尧已经摆明了态度,咱们就硬闯,我就不信满山上下的人全都听他的话。”提起空蒙严凤梧就一肚子气:“夏寒山活着的时候咱们不和他们计较,灵逍可不欠他吕尧一点人情。” 一直默不作声的黄成恩站起身来:“长清掌门,我倒是有个主意。咱们想要找个理由上空蒙还不简单?这事您就交给我们兄弟,要是真算起来,我们兄弟俩跟黄成道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亲戚。” 第二零九章 同室操戈 “速叫我家兄弟黄成道出来。”空蒙山门前黄家兄弟并排站立,身后还有灵逍和八方城荆棘岭几个门派的数名阴阳境界修者,以及穿着各派服饰的数百名精悍弟子。 等了许久之后,空蒙山上才走下几名老者,领头的一人身材圆胖满脸堆笑:“哎呀,诸位光临空蒙实在是蓬荜生辉,吕尧迎接来迟,还请原谅……” 黄成恩尖着嗓子打断了他的客气话:“成道怎么没来?我们兄弟也不是为了看你,成道是我们两人的表弟,这么多年没见着他了,实在是有些想念,这才打算顺路过来看看他。你还是叫他下来吧。” 吕尧心中暗骂一声,他与黄成道并称空蒙三杰,自然知道黄成恩这是满嘴鬼话。黄成道与黄成恩兄弟确是同族不假,可黄成道的祖父几十年前就是被这两人的祖父逐出家门,转投空蒙后两家从无往来,这两人与黄成道怕是在路上遇见都互不认识。 “真是不巧啊,成道碰巧出去办事,等他回来,我一定将两位前来探望的事情转告。”吕尧做出一副遗憾的神情:“或者两位过些日子再来,到时再和成道叙叙旧情。” 黄成恩惋惜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看来我们兄弟真是白来一趟了。”他看似无奈挥了挥手:“行了,既然他不在,咱们就回去吧。” 吕尧刚松了一口气,黄成义尖着嗓子笑了一声:“吕长老,成道收了不少弟子,你把什么方伯宇,钟不屈,邹四平,侯林之类的叫来一个,我有几句话托他们传给成道。” 吕尧脸色一变,他没想到黄成义还从小刀那里知道了这些弟子的姓名:“这些人都和成道出去办事未回,黄兄有什么话我也可以代为转告。” “嗬?怎么他们一个个都不在啊?看来我们兄弟还真是命不好。”黄成义摇了摇头:“那行,听说最近夏掌门身体不舒服,我们兄弟想上山探望一下,吕长老,你前面带路吧。” 他们两兄弟纠缠不放,吕尧只好叹息一声:“夏掌门最近有些糊涂,连我们这些人都是难得一见,两位的好意我们空蒙山心领了。” 黄成恩嘿嘿尖笑:“吕尧,我怎么觉着你百般拖搪是在骗我们。”他与黄成义并肩前行一步:“我们兄弟听说你们空蒙山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情,你和腾春辉把我兄弟成道给害了。” 吕尧脸上黑气一闪:“黄兄不要听别人乱说,成道与我情同手足,怎么会……”黄成恩一指他身上:“吕尧,你真当我们是瞎子?夏寒山要是没死,你怎么会穿着他的袍子下来?” 黄成义也指着吕尧身上绣满团团云彩的崭新袍子尖声大笑:“看来是你走得太忙,连这身袍子都忘了换下,还是你根本穿上去就舍不得脱下来?” 吕尧顿时变了脸色:“两位,这可是我空蒙的家事,轮不到你们来指手划脚。”黄成恩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我们不管空蒙现在谁做主,可是成道的事儿我们总不能不管吧。” “你们……”吕尧扫了扫他们的队伍眼中杀意一闪而过:“既然如此,就请诸位随我上山,咱们把这件事情好好说说。”黄家兄弟大摇大摆当先就走:“行啊,我们兄弟还怕你不成?” 空蒙山没有灵逍雪峰那般高耸入云,整座山势平缓许多,因此不如灵逍易守难攻。小刀和其余年青弟子从未到过这里,见到沿途各处台阶石柱破败不堪的样子都是暗暗摇头。 数年前,空蒙还是实力远超灵逍,近二千弟子加上四名阴阳境界的修者在玄木北域称得上赫赫有名,短短三年时间不到,整个门派却都充斥着一种颓靡压抑的气氛。 见到有人上山,途中遇到的空蒙弟子脸上都是戒备之态,就连眼神也不与灵逍众人对视。等行到了空蒙殿前,所有人鼻中都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厅柱地面有许多刮擦痕迹,显然最近曾经有过战事。 黄成恩兄弟驻足不动:“行了,咱们就在这里。吕尧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吕尧站住回身,脸上神情渐渐带了些疯狂:“不错,空蒙山如今已经是我吕尧的。” 他用手指了指周围:“这几十年来,我和春辉成道三人为了空蒙出生入死,可是夏寒山呢?他根本不顾什么门派兴旺,只想着把掌门之位留给他那个废物儿子。” “掌门之位本就是能者居之,夏寒山已经不够果决,空蒙这些年每况愈下,要是再让夏守仪当了掌门,我们这几十年的努力不就白白付出了?我劝夏寒山让位,他既然不从,又怎能怪我心狠手辣?” 他说着话轻轻击掌,周围涌上近千名手执刀剑的空蒙弟子,空蒙三杰之一的腾春辉现身而出,身后还有三十几位空蒙长老相随。 吕尧对着黄家兄弟轻轻一笑:“两位不过是借着和成道的关系前来查探消息而己,咱们有话明说,成道与我相交多年,就算他与我们两人有些冲突,我也顾念旧情没有杀他。” “如果各位答应就此退去,我把成道让你们带走,从此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吕尧没等说完,灵逍这边顾千重冷冷问道:“你与韩驰的儿子勾结,想要图谋我灵逍之事呢?” 吕尧哼了一声:“空口无凭,你们与别派的仇怨不要算在我头上。”这时在众人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做的,那些伏击的人都来过……” 说话的只是人群中一名普通的空蒙弟子,他话音未落,腾春辉头也不回振腕一抖,一道细长白光从他指尖飞出,准确没入了那名弟子的前额,又从后脑透出。 那名空蒙弟子的尸身还未倒地,又是十几个声音纷乱响起:“他们杀了夏掌门一家,还要勾结外人把你们各派全都除掉,这事儿是千真万确。” “各位小心些,吕尧请来的那几个人还在山上,他们可是厉害的很。”空蒙弟子中高声叫喊的人越来越多:“他是想等着空蒙先安定下来,然后再和你们动手。” 腾春辉指尖白光连闪眨眼间杀了三四人,可是数百人一齐鼓噪起来他一时也制止不了,这些人都交杂在空蒙弟子中间,其中甚至还有十几位长老。 “吕尧,看来你是作茧自缚了。”顾千重身上红光一现浮空而起,赤浪剑霍然探出,数十道剑光发出,将正要再次出手杀人的腾春辉圈在其中。 腾春辉指尖道道白光闪现,将顾千重的剑气一一拦下,随后双足同样离地虚踏升起,两手轮流不停挥指弹出,白色光箭如飞蝗般直射向前,顾千重手臂旋起,一团火红剑影将数百只光箭击得粉碎。 灵逍众人还没等动手,场上空蒙弟子已经彻底大乱,那些出声斥责吕尧的弟子纷纷脱离空蒙队伍,遇到有人阻挡就互以刀剑相向,几十位空蒙长老也分成两边各自喝骂动手。 吕尧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这些日子他在空蒙上已经屠戮了数百名忠于夏寒门的弟子长老,满心以为余下的人都已经俯首听命,没想到灵逍几派刚一到山上就乱成一团。 灵逍这边的弟子各提兵器却帮不上忙,因为他们分不清到底哪边才是反抗吕尧的弟子,只好眼睁睁瞧着近千名空蒙弟子相互砍杀,偶尔还有空蒙弟子晕了头冲过来被挡开后再次转身向着同门杀去。 “太丢人了。”一个桀骜声音从空蒙大殿内传出,三名黑衣人飞身飘出:“吕尧,这么多天过去你还是统御无策,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吕尧眼望场中混乱脸上一红:“还请几位帮个忙,咱们合力把这些送上门来的家伙一起除去。”三名黑衣人中一人冷冷笑道:“谁有闲功夫一个一个选,反正都是些废物。” 众人头上突然出现光亮,密密麻麻的紫色火花从空中凝出,向着围成圆圈的灵逍队伍罩下。可这三人合力出手居然不分敌我,就连他们周围正在混战的一些空蒙弟子也被紫火包括在内。 灵逍队伍中枫叶光影闪现,身穿灵逍弟子衣着的两名红枫宗长老出手迎击,虽然落向灵逍队伍这边的几百朵紫火被他们接下,空蒙那边却传出一片凄厉叫声。 “几位,你们这是……”吕尧眼看自己的几名弟子也在这三人的“真阳紫焰”中惨呼倒地不由心中大痛,那三位黑衣人见了满天枫影后却是意料之中:“那伙人突然就没了消息,果然是红枫宗插了手。” 见到吕尧面如死灰他们其中一人笑道:“你有什么怕的,他们只有两个人,都杀了还有谁会知道这事儿?” 吕尧把心一横,手中凝出一杆每次挥动都带着些黄色光点洒落的长矛。他刚要上前相助却被胥广瑞赵占安黄家兄弟合力拦下。空蒙三杰都是阴阳大成境界的修者,顾千重与腾春辉隔空而战难解难分,吕尧更是手中长矛光影吞吐以一敌众丝毫不落下风。 三名不明身份的黑衣人飞至半空各自伸手,在身前合力凝成一根两丈粗细的巨大紫色火柱,随着三人的御动,那根紫火柱如有了生命一般蜿蜒行进,向着灵逍这边飞快卷动,途中遇到的空蒙弟子只要沾上一点连惨嚎声都发不出就变成飞灰。 谈沈两位长老不敢怠慢,双双发出无数枫叶迎击,可是片片枫影遇到火柱就立即化为乌有,两人只得将空中光影聚成一团挡在紫火柱前面,却被熊熊紫火一点点吞噬干净。 看来空蒙这边已经再无强者出现,聚成一团的灵逍队伍中响起龙吟之声,蓄势已久的两位龙家长老终于同时跃起出手,一条十余丈长的深翠色巨龙昂首而起,向着三名黑衣人疾冲而去。 第二一零章 报应 龙怀庆两人都是久经战阵,对面三名黑衣人的紫焰火柱威力无边,如果他们相助谈沈两老,这场恶斗便会陷入胶着,因此两人出手就是攻敌必救。 这一招其实甚是行险,碧绿蟠龙距离三名黑衣人还有一段距离,两位红枫宗长老发出的一团枫影却已是所剩无几,如果这三人拼着受伤将那条旋动的紫火柱推前丈许灵逍众人就要伤亡惨重。 “嗯?原来还有龙家的人在。”三名黑衣人见到碧绿蟠龙飞来,虽觉意外却不慌乱,三人身子齐齐向后飘动,竟然比空中蟠龙的去势也慢不了多少。 失去真气支撑的炽烈火柱上光芒连闪透出片片枫影,谈沈两老借着这个机会全力发动,将势不可挡的紫火巨柱割得七零八落,空中火焰还未尽熄,数百道光影已经铺天盖地随在碧绿蟠龙之后追击三名黑衣人。 一团紫色的火焰漩涡横空出现在三位黑衣人与四位长老发出的蟠龙枫叶之间,长吟而至的龙形真气与呼啸飞旋的枫影就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冲入了漩涡中心。 “嗵”的一声巨响,一股灼热气浪扑面而来。这三名黑衣人合力之下居然能与龙怀庆等四名长老斗了个势均力敌,其中一人带着些不屑哼了声:“什么玄木城红枫宗,不过如此。” 龙怀庆等人与他们三个隔空对立,脸上都是凝重无比,这三名黑衣人不但都是阴阳大成境界,更麻烦的是三人同修这种紫火功法相互融合无间,还正好能克制四人的木系功法。 可这四位长老的阅历何其丰富,一见合力对抗不占上风,龙怀庆率先在空中横踏一步,身上绿光大盛现出六条龙形,龙怀良心领神会照样为之,谈沈两老也是各自在身前化出数十片枫叶。 随着龙怀庆一声清唳,四人各自从不同的方位发动了攻击,空中十余条翠绿飞龙和百余片枫叶各不相扰,从四面八方朝着三名黑衣人飞去。 三名黑衣人见状只得退步相背而立,各自化出团团紫火抵挡。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多出的可是一名阴阳大成境界的修者,在这样纷乱的混战中,他们三人在功法上的优势已被压制到最小。 无论是龙怀庆龙怀良还是谈沈两人,任意两人合力也要强过三名黑衣人中的一个。空中飞龙和枫叶盘旋飞舞中不时变化着进攻的对象,三名黑衣人虽未落下风,可是左支右绌已觉压力大增。 这时空蒙山下杀声又起,守在山道的吕尧弟子们纷纷退败而回,吴宗廷封千法两人在前,凤尾堂的于毅和云杨岭的肖连旭随后紧跟,四人自恃身份不去追杀那些溃散的空蒙弟子,却加入了围攻吕尧的战团。 天空中猛然出现一团光芒耀眼的紫火,三名黑衣人在龙怀庆四人围攻之下终于无法支撑下去,其中一人在同伴的护卫之下,凝出了这团绚烂夺目的球状火焰,这团紫焰在三人头上越来越亮,简直就像一轮小小的紫色烈日。 紫焰升到距离三人头上丈许凝住不动,龙怀庆四人各自心中提防,这时那轮紫焰猛然收缩,就在四人的眼前无声无息炸开。一团比太阳还要明亮数倍的亮光骤然喷薄而出,连场中其余阴阳境界的修者都忍不住微微闭眼。 在这一瞬间,所有人觉得连眼前已近正午的日光都变得暗淡了许多。龙怀庆四人手上攻势稍稍一松,三名黑衣人合力向着南方冲去,紫焰明灭间已经突出四位长老的包围。 “以多欺少,算不得什么能耐。”三名黑衣人嘴上虽硬,脚下却是半点也不停留,黑影一闪从空蒙大殿上掠过,十余条飞龙和枫叶紧追而至,将高高翘起的一处殿角击塌了半边。 “三位,你们……”正在力敌众人的吕尧一见他们似有退却之意,不由乱了方寸。他本来就是担心红枫宗报复才等着嫁祸韩成等人,却想不到玄木城和红枫宗居然派了四名阴阳大成境界的修者随灵逍回山。可三名黑衣人对他的呼喊充耳不闻,破空而去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吕尧见了心中彻底绝望,他口中发出一声厉喝,身形转动避过黄家兄弟的一轮臂爪,手中长矛划成一道光弧,将胥广瑞和窦海双双逼退,一抖手数道矛风挑开赵占安的八方飞剑。矛尖连刺将吴封两人的古书光字击碎。 见吕尧发了狂一般招招拼命,于毅和肖连旭只得避其锋芒。此时龙怀庆几位长老见那三名黑衣人确已离去重新聚拢过来,被十余名阴阳境界修者团团围住的吕尧和腾春辉虽然还没停手,可是心中都知大势已去。 “我不甘心啊。”吕尧手中长矛光华缭绕挡开众人,须发皆张声如泣血:“无论修为眼光心计,我样样都在夏寒山之上,可是却被他死死压了数十年,难道要我的儿子也这样过一辈子?” 没有人理会他的抱怨,知道了他存心要将几派一一剿灭后,赵占安等人下手都是毫不容情。这吕尧也着实厉害,长矛挟着洞天劲气力可摧石开山,势如疯虎一时无人可挡。 龙怀庆正要出声让众人退开由他接手,那边却传来一声闷哼,顾千重势境合一的数百道亮红剑光环绕连攻之下,心神不宁的腾春辉手上白色光箭刚有一丝破绽,一道剑光漏出从他左肩一掠而过。 望着自已手指还在微微抖动的左臂落在地上,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腾春辉瞑目待死。可是那边的吕尧见了凄声厉叫舍命扑来援救,虽然他拼了全力将顾千重的剑气挡下,突围过来时身上却挨了窦海两掌和胥广瑞一记荆鞭。 腾春辉睁眼看着他脸上表情平静:“大哥,我尽力了。”吕尧眼中热泪滚滚而下:“三弟,是我害了你啊。”他手中长矛一圈将众人逼开语带哀求:“放过他吧,春辉只是事事听从我的安排。” 吕尧散去手中长矛仰天长叹,任由背上被荆鞭刺出的数个创口鲜血泉涌流下也丝毫不运功压制:“这些都是我吕尧一人所为,他们只是为了振兴空蒙才随我起事。” “住手,你们都住手。”吕尧又向场中还在相互砍杀的空蒙弟子大声叫道:“都到了这个地步,再拼下去也是一样的结果。”听了他的话,没头苍蝇一般乱战的空蒙弟子们渐渐分开,个个手提刀剑茫然四顾。 “天亡我空蒙啊。”吕尧回身对着灵逍众人惨然一笑:“想不到最后到底还是让你们捡了便宜,我空蒙山这千年基业,从此就落在外人之手了。” “我们灵逍从来也没有这个心思。”长清子在几位长老簇拥之下缓步走来:“吕尧,如果不是你欺师灭祖杀了夏掌门一家,又存了将我们几派剿灭之心,空蒙又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下场?” 吕尧闻声回身大叫:“不这样做,空蒙山上下早晚都得仰人鼻息,不管是夏守仪那个草包还是你们灵逍,要是事事都得看你们的脸色,吕某宁可拼死一搏。” “何况说起欺师灭祖,你可比我还早了几十年。”吕尧对着长清子疯狂叫道:“你这个掌门是怎么当上的?除了杀的人不一样,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长清子闻言神情一黯,黄成恩连忙抢上一步:“废话少说,你把我兄弟关在什么地方?”不等吕尧说话,周围空蒙几位长老就争着叫道:“我们知道,诸位请随我们去救人。” 一直没能帮上忙的小刀听了连忙抢出:“我们也去。”见到空蒙弟子争先恐后的带着他们离去,身受重伤的吕尧脸上一片灰败颓然欲倒,仅余一臂的腾春辉连忙将他扶住。 小刀他们一路随着空蒙弟子进了几处幽暗山洞,放出近百名被关押的空蒙弟子,等到了最里面的一处深深石窟,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洞中虽然漆黑,小刀却能看出蹲坐其中的一人正是钟不屈。 他以不争劈开洞前粗重铁栅,身后的几名空蒙弟子手持火把涌入:“黄长老,黄长老。”洞窟角落一名身材瘦长,满面愁容的老者颤巍巍站起,钟不屈连忙上前搀扶。 火光下钟不屈才看清小刀的模样:“小刀,怎么是你?”这时几位空蒙长老七嘴八舌的叫道:“黄长老,灵逍的人把吕尧他们都给抓住了,就等着你来主持大局呢。” 黄成道在钟不屈的搀扶下走出山洞,随后十几名弟子又从山洞深处抬出一人,小刀看了顿时一惊,那人正是方伯宇,全身都是血肉模糊的伤口晕迷不醒。 一群人重新回到殿前,黄成道望见吕尧和腾春辉神情复杂:“都是你们两个不听我良言相劝,如今空蒙凋零就在眼前,你二人还有何话说?” 腾春辉闭口不语,吕尧却是满不在乎的笑笑:“现在再说什么也已经无济于事,成道,咱们兄弟一场,你过来送我二人一程。” “都抓住了。”一群空蒙弟子连踢带打的拥了几十人过来,小刀认得最先一个正是当日生死界中与夏守仪一起的吕清,只是现在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口鼻也淌血不止。 “把他们两人全家也都绑了推到后山。”十几名空蒙长老脸上都是恨恨杀意:“想想他们是怎么杀了夏掌门一家,也得让他们自己尝尝那个滋味。” 第二一一章 恩义 “不只是他们两个,还有那些跟着他们杀人的也一起都推到后山砍了,祭奠咱们死去的那些同门。”想起这些日子空蒙山上的腥风血雨,这些弟子个个眼眨红光,把呆立不动的十几位长老和跟随吕尧的二百余名弟子都围了起来。 “住手,你们这样做和他们两个又有什么区别?”黄成道见这些人冲上就要动手,心情激愤之下,身上几处伤口迸裂现出血迹:“我等同门数十载,难道就是为了互相残杀吗?” 他指着殿前横七竖八的尸体:“你们看看,这些同门都是死在咱们自己人的手上。”黄成道眼中泪光闪现厉声断喝:“黄某身受空蒙深恩,断不能再眼看这等惨事发生。” 场中空蒙弟子都静了下来,其实在这件事之前他们中大多数人对吕尧和腾春辉都是心存敬仰,空蒙三杰这几十年为了门派可说是尽心尽力,但掌门夏寒山性子优柔内敛只求平安度日,这几年眼看着灵逍在旁边一天天强盛起来,谁的心中都难免有些怨气。 吕尧为人多智行事果断,这些年便对夏寒山颇有微词,只是黄成道一直从中调和,这才没和夏寒山闹翻。自夏寒山病倒之日,吕尧便生了夺权之心,却碍着黄成道在中间不好发作。 生死界后,吕尧之子吕清回来对夏守仪也是甚为不满,偏偏正值此时夏寒山又有意将掌门之位传于自己儿子,吕尧与黄成道腾春辉商议之下更是有了很大分歧。 黄成道虽觉夏守仪心胸狭窄难成大器,却还是劝说吕腾两人尽心辅佐。吕尧一心想逼夏寒山让位,腾春辉在吕尧鼓动之下也觉得此事可行。于是两人暗中密会一些长老打算联手给夏寒山施加压力。 可是夏寒山除了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平时在空蒙却称得上平易近人。因此门派虽然日趋败落,大部分长老弟子却对夏守仪接任掌门并无异议。吕尧作了不少努力,还是眼看着夏守仪就要顺理成章坐上掌门之位。 有心硬来的吕尧无法劝服黄成道,又猜长清子一定不会任由自己夺了掌门之位,这才远赴玄水域寻到韩成等人,打算借此机会连灵逍也一同收入囊中。 当日在空蒙山上望着灵逍众人离去后,吕尧便与腾春辉打伤了黄成道关押起来,调集人手封锁了空蒙山,还故意放了那位何长老下山去报信。 他的计划可说一直都是进行顺利,连纵海中计将长清子等人召回,黑河峡的六位阴阳修者也如期而至,将灵逍队伍堵在了那片树林之中。 可是吕尧不会料到在蟠龙会上赤柏城会突然提出与红枫宗比试,长清子的态度和小刀连番出色表现使得灵逍与玄木城红枫宗两派关系更上一层楼。 “二弟,这就是天意啊。”吕尧手指着龙怀庆几人面带无奈:“如果没有玄木城插手,这次的事情岂不是尽如我愿?咱们空蒙也可以就此重振声威。” 黄成道摇了摇头:“你和春辉伤了我的事,我不会怪你们,可是你们不该杀了夏掌门一家。”他指了指周围:“你看看现在空蒙成了什么样子?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兴盛吗?” 吕尧低低叹息一声:“不管你信不信,那个结果我真的不想看到,可是一动手就已经收不住了。”他看了看被五花大绑的吕清:“开始我只是想逼夏寒山退位,没说几句那三人就斩下了他两个儿子的脑袋。” “你不帮我,凭我与春辉两个怎么能敌得过灵逍这些人。”吕尧面带无奈:“我从玄火域请他们三个来是为了除掉黑河峡那几个人。谁知道他们不但帮了倒忙,关键时刻还临阵逃脱。” 他幽幽长叹:“夏寒山一死,他那些徒弟疯了一样冲上来,那个时候不想杀人也只得杀了。这一杀就杀了几百人,连你那几个徒弟我也没能保住。” “你不要怪春辉,就让我们一家给夏家老小抵命。”吕尧这话刚一出口,被绑得像个棕子一样的吕清就大声哭喊起来:“爹,我不想死啊,你救救我。” “二叔,这事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夏掌门那些人都是我爹他们杀的。”吕清望着黄成道涕泪横流:“要抵命就让他们去抵,我可不想死啊二叔,你帮帮我。” 吕尧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清儿,不过一死而已,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吕清拼命挣脱了周围弟子的拉扯,几步冲到他近前嘶声大吼:“都怪你,要不是你想做那个掌门,又怎么会把我们都害死。” 吕尧轻轻叹息一声,向前几步离开了腾春辉的扶持,手中光芒闪现重新聚成长矛:“大事未成,偏又生子如此,在这世间还有何留恋?”他脸上现出绝望之情,抖手一矛便刺向吕清前胸。 两人距离不过数步,眼看吕清就要被这一矛透胸穿过。矛尖离他还有不足尺许时吕尧却翻腕回手,闪着黄光的矛杆猛然挥起,重重抽在自己的天灵之上。 “啪”的一声脆响后光矛消失不见,吕尧七孔流血惨然喝道:“成道,求你顾念兄弟之情,不要让他们伤了三弟一家。若有来生,为兄定当……”话未说完,他身子便直直倒下,腾春辉抢上一步单臂将吕尧尸身搂住,看了看那边自己的家人,身上闪起白色光芒。 黄成道见状挣脱了钟不屈的搀扶抢步上前:“腾春辉,枉我与你两人结拜一场,难道你也要学吕尧那般一死了之?你们要是都死了,空蒙山怎么办?” 腾春辉身上白光渐盛:“二哥,是我们对不住你。”他看了看地上那几名被自己亲手杀死的空蒙弟子:“杀了这么多自己人,到底是错是对现在我也分不清楚了,只有以命相抵。” 黄成道厉喝一声:“腾老三,你以为你这样一死就算了?”他看了看灵逍几派:“咱们空蒙日后何去何从还未有定论,就算你真不想活,也得留着这条命为空蒙而死。” 说完他向着长清子拱手为礼:“长清掌门,如今吕尧已死,不知接下来诸位要如何对我空蒙?”他这话一问出口,余下的空蒙长老这才醒悟,要是这几派此时想落井下石,空蒙可是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腾春辉身上白光渐渐褪去,他轻轻放下吕尧尸身转身对着灵逍诸人,这时他明白黄成道刚才并不是单单为了劝自己不要自尽,而是空蒙现在确实处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赵占安等人也望向长清子,如果借着这个机会一举拿下空蒙,对灵逍几派来说都是获益不小,空蒙山区域辽阔地处险要,虽然这些年走了下坡路,可是千载积累,还是要比八方城几派实力雄厚的多。 如今空蒙三杰一死两伤,百余名长老也只余三十几人,派中两千弟子只剩了一半不到还是几乎个个身上带伤。这等形势之下,也难怪黄成道看向长清子的眼光中都是戒备之意。 听见黄成道的问话,空蒙弟子纷纷聚拢过来,在吕尧做出这等事情后,要是灵逍几派以此为借口将空蒙整个吞掉,现在无疑就是最好的时机。情急之下,刚刚还在对砍的一些人无形中已经并肩而立。 场中一片寂静,灵逍几派的修者暗暗凝聚身上灵力,打算听到长清子的命令后就扑上去动手。就连和小刀等灵逍弟子挨得很近的钟不屈也退开几步,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长清子看着身体微微颤抖却挺直腰杆的黄成道轻轻摇头:“黄长老,你多心了,若不是吕尧与人联手要置我们于死地,我们几派也不会贸然冲上山来。” “灵逍有难时曾承蒙各位相助,如今怎能趁人之危?”长清子转身对着全神提防的空蒙诸人一笑:“空蒙此次元气大伤,以我们两派多年的交情灵逍不会袖手旁观。日后若有什么需求,还请诸位不要客气,要人要物,尽管开口。” 他冲着黄成道点了点头:“看来如何善后黄长老已经有了腹案,既然如此,我们这些人就不在这里叨扰了。”说完长清子转身便走,灵逍几派的长老弟子也随后离去。 见长清子这样干脆倒是有些出乎黄成道的意料,他连忙唤过几名长老相送,直到目视几派下山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坐倒,其余空蒙诸人也觉得全身酸软如释重负。 等到离空蒙山已有一段距离,黄成恩终于忍不住问道:“长清掌门,刚刚那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就算借机占了空蒙,谁又能怪你不念旧情。”黄成义也接了一句:“就是,空蒙这块好地方放在夏寒山手里真是白白糟蹋了,难怪吕尧死不瞑目。” 赵占安几人虽然不如他两兄弟这般直白,可是眼神中也都充满了疑惑。长清子站住脚步语声平静:“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个敌人,一人未伤就能换来一个盟友还是划算的很。”他对黄家兄弟一笑:“咱们当初不也是不打不相识吗?” “这倒是这倒是。”黄成恩忆起旧事不禁脸上一红,旁边黄成义却是眼望空蒙颇为遗憾的长长叹了口气,他见众人都看过来连忙解释:“长清掌门说的没错。我是在想好不容易才碰了面,我们两个却忘了跟几十年没见的表弟打个招呼。” 第二一二章 掌门 十天后,黄成道亲率数位长老至灵逍拜见长清子。在几派退出之后,黄成道并没有将那些与吕尧一起伤害同门的长老弟子囚禁,而是由着他们自己选择去留,就连吕尧全家也只是遣离空蒙未杀一人。 腾春辉自请进入空蒙石窟面壁,虽然他断了一臂,阴阳大成境界的修为还在。经历了这场风波后,并没有几个人离开空蒙,曾经搏命对战的弟子活下来后没有继续相互敌视,而是选择了默默忘记。 按理说黄成道是坐定了掌门之位,可是他却以自己与吕尧腾春辉结拜为由执意不从,只肯暂代掌门之事。此次前来灵逍也只是穿着长老衣袍,胸前并没有象征着空蒙最高权势的团团云雾。 空蒙如今最需要的就是一个有力盟友,长清子当日的表现无疑获得了空蒙诸人的信任。黄成道先是表明了两派重修于好的心意,随后明确提出了以后请灵逍多多关照的请求。 看到这一幕,殿上所有灵逍长老都是心中感慨。这几百年来,灵逍一直在空蒙的庇护下处于弱势,如今双方地位互易,他们心中那片阴影也终于烟消云散。 昔日在许多人心中高不可攀的黄成道带人离去后,长清子下令召集了所有灵逍长老,当众宣布了重新与空蒙结盟的消息。只是这一次,谁都明白灵逍已经不是需要保护的那一个。 大殿上诸人都是一片喜色,长清子却是扬声叮嘱:“各位,虽然灵逍如今有些起色,可是还望吾等莫忘前事之苦,更不能对各盟派颐指气使,以免伤了和气。” 诸位长老听了哄笑起来,又听长清子继续说道:“经历空蒙之事,长清深有感触。今日召集大家还有一事。”他一直等到殿内静了下来:“长清得诸位拥戴,执掌灵逍已有数十年,应该也是考虑后继之人的时候了。” 大殿内所有人听了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仔细回味之后面带惊讶相互对视,他们不明白为何长清子突然提出这个要求,难道是想试探一下灵逍中是否也有人像吕尧一样存了反心? “掌门师弟,咱们这些人怎么能如吕尧那般狼子野心?”蒋泰白须抖动呵呵大笑:“何况你做这个掌门我们都是满意的不得了,数十年前,谁会想到灵逍能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就是啊掌门师兄,整个灵逍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担此重任。”孟长老也站起身来:“这几十年咱们同甘共苦都走过来了,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们吗?” 诸位长老只当长清子是触景生情,纷纷出言安慰,长清子提高了一些声音:“诸位误会了,数十年生死与共,长清怎么会如此猜测,只是诸位请想,要是长清有一天不在了,灵逍会变成什么样?” “掌门师兄你正当……”孟长老开口才醒悟到长清子已年逾六旬,年富力强这类话确是不适合再用在他身上。殿上众人环目四望,发现原来彼此须发都已现出灰白。 “咱们这些人都不年轻了。”长清子脸上神情悠闲的很:“我自思不能如表哥那般有望突破阴阳化生境界,所以还是早些把事情安排好,否则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不就成了灵逍的罪人?” 长清子说得虽然轻松,殿上诸老却都明白他并不是有意试探,而是真正想要安排灵逍下任掌门的事。众人思量之下虽觉他此举为时尚早,也理解了他这一番苦心。 “咱们就事论事,以吕尧的才能确实可以做得空蒙掌门。”长清子轻轻叹息一声:“夏寒山目光短浅非要传位于自己儿子,他下手虽然狠毒一些,心情倒也不难理解。” “有了空蒙前车之鉴,长清这才召集诸位商议,有什么法子能选出一位让大家都满意的掌门。”听了长清子的话殿中气氛有些凝重起来,大家都收了笑容静静沉思。 吴宗廷等人虽然都被请来,可他们隐居后山几十年,对这种事情是毫无头绪。李梦山见半晌也没人说话忍不住出声:“这里谁心眼儿最多大家都知道,顾长青,你就直接说说得了,何必非得让我们费这个神?” 他语带抱怨惹得大家哄堂大笑,随后点头附和。长清子也笑着轻咳一声:“好,承蒙李师兄看重,那我就先说说。当这个掌门最重要就是可以服众。须德才兼备一心为门派着想,仁厚重义,友脉广泛,能得大多门中长老弟子认同。” “虽说举贤不避亲,可是在谁人眼中自己儿子都是上上之选。”说到这里长清子一笑:“所幸长清并无子嗣,要不然也许不会有今日之事。” 众人笑声中他正色道:“因此长清想立下门规,除非全派上下无一名长老提出异议,否则我灵逍掌门万万不能传位于子孙,就此绝了以私乱公之事。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各位长老听了纷纷点头,其实这类门规五玄上已有先例。就连天外青天都早有铁律,凡继任首座者不得成亲生子。长清子只是提出不能传位,已经算是宽容许多。 “若是推选之人不止一名,或逢乱事致灵逍无首时,由执事堂集合所有长老在众弟子面前推举。以人数定夺。”长清子看着殿中长老一笑:“只有严守这两条门规,方可保空蒙之事不再重演。” 就连吴宗廷几人听了也不禁暗暗佩服长清子深谋远虑,这样的门规约束之下,选出的掌门自然称得上众望所归,如此一来,灵逍以后的日子就在无形中安定许多。 谈完了门规之事,长清子接着提起了下任掌门的人选:“诸位这些年也都看得清楚,莫师弟的儿子俊峰称得上智勇双全,不但年纪轻轻已经破了上三境,行事又细致严谨,我想日后就将掌门之位传于俊峰。” 其实不用长清子刻意多说,诸位长老也早看出莫俊峰是个可造之材,更何况还有莫素颜与红枫宗的亲事做后盾。莫问连忙起身施礼:“蒙掌门师兄看重,莫问在此替小儿俊峰先行谢过诸位……” 李梦山听到这里扬声高叫:“莫师弟,你先等会儿再谢。我有话要问问。”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这个名字我听着挺熟,是不是丢下小刀自己带着人跑回来那小子?” 莫问脸上神情一变:“李师兄,当时情况紧急,俊峰也是以大局为重。”他满心想为自己儿子开脱又多说了一句:“更何况小刀后来平安回来,并没有因此丢了性命。” “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梦山霍然站起:“小刀能回来也是我们几个拼了老命去找去救,你们当初可都认定他已经死了,何况小刀为了救你儿子身受重伤,怎么不见你去看过他一眼?” “这……”莫问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那些日子他只顾着和红枫宗的人商谈女儿婚期,又为商道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不光是他,就连长清子也没去看过小刀。可李梦山这话一说,确实显得自己父子不近人情。 小刀昏迷不醒之时,李梦山从其余弟子口中隐隐听出他对莫素颜的那点儿心思,当初送珍珠的法儿还是他教给小刀。加上养闲堂诸老对莫俊峰当日丢下小刀之事一直有些不满,他看到莫问志得意满的样子心中有气才故意刁难。 本来这件事莫问说上几句软话也就揭过去了,可小刀伤重之时莫问见到儿子就会询问几句,他觉得自己扪心无愧却又没法解释只好赌气闷声坐下,这样一来反而更让李梦山心火大盛。 “我觉得姓莫的小子薄情寡义,他当掌门我不同意。”听了他的话莫问也是气往上涌:“请问李师兄,既然你不同意我儿俊峰继任掌门,想必一定是心中有了更合适的人选。” 李梦山哈哈一笑:“莫师弟,难道你以为除了你儿子,整个灵逍就没有能做掌门的人了?”他转身看着长清子问道:“顾长青,我能不能也选个人出来?” 长清子没料到这两人居然因为些许小事儿就斗上了气:“李师兄,如果你有人选当然也可以提出来大家商议一下。”李梦山点了点头:“好,那我就推举张小刀。” 殿上响起一阵笑声,莫问笑道:“李师兄,张小刀入门不过三年有余,不知道你推举他的理由是什么?”李梦山哼哼一笑:“不就是因为咱们都上了年纪才要选这个掌门?要是比入门年头,这个掌门难道要吴师兄来做?” 他把自己知道小刀的所作所为一一罗列出来:“小刀入门时间虽然不长,可是他事事都为灵逍着想。参加牧人赛会为灵逍省下了不少仙晶,这事儿没错吧。” “结识伞魔,维护我们几派脸面。奇思妙想,令我灵逍沉寂数百年的飞瀑重现。晶脉一战要不是他发现敌人踪迹,胜败还难预料。生死界维护同门孤身拒敌九死一生。” “小刀从御尸宗赚的那些仙晶除了交给咱们灵逍,就是用在同门身上,这次在玄木城还买了不少珍贵东西回来,莫师弟,你身上衣服和头上那顶玉冠都是小刀送的吧。龙城主也有心思把女儿许配给他。” 诸位长老听李梦山说着说着都开始觉得震惊,他们发现这几年小刀在灵逍还真是看似平常实则出色。不仅赚钱方面无人能及,很多时候也是因为他才能逢凶化吉。 李梦山说完后大殿上一片寂静,就连莫问也想不出反驳的话。长清子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李师兄言之有理,就依你所提,掌门人选再加上小刀一个。” 第二一三章 坦诚相见 静心湖畔,小刀并不知道自己成了下任掌门人选之事。他站在木筏之上,手持树枝不停刺出,将一条又一条肥壮的鱼儿挑出水面。 等到木筏上已经堆了上百条被草绳穿在一起的大鱼,小刀这才撑筏回到岸边。在一处比较宽适的地方,他已经搭了几个长长木架,上面晾满了已经收拾干净的鱼肉。 小刀熟练的将这次捕回的鱼开膛破腹洗净,连鱼骨也仔细剔除,涂了一层盐后用树枝穿起搭在木架上。他忙完了手上的活儿刚想撑着木筏再去捕些鱼,魂念一动回头望见龙怀庆正站在身后。 “你这是在干什么?”龙怀庆看到岸边几个木架上晾着满满的上千片鱼肉不禁有些动容:“都说这鱼是新鲜的才好吃,怎么守着湖边你还存了这么多?” 小刀对着龙怀庆也没感到拘束:“我过些日子就要去九幽看看,在生死界时他们好多人都说没吃过鱼肉,所以我打算晾干了多带上一些,让他们每个人都尝尝。” “呵呵,你这小子还真是有点儿意思。”连龙怀庆听了心中觉得有些温暖:“到九幽可是路途遥远,你打算一个人把这些东西背去吗?” 小刀打量着眼前的丰硕成果摇了摇头:“这还不够多,我和沙老伯说了,让他这些日子多送些牲畜上来,我再烤些干肉,然后让沙老伯借给我一辆马车,到时候能装多少就装多少。” 龙怀庆听了含笑点头:“九幽中人确是度日艰辛,你那些朋友见了这些东西一定开心。”小刀听了连忙问道:“龙长老,难道您去过九幽?” 龙怀庆摇了摇头:“我倒没有,听说那地方整日幽暗不见天日,还有无数猛兽出没。玄木城早些年有不少商户都去过。那里米粮珍贵,兽皮等物多如野草,你回来时要是拉上一车,还能发笔小财。” 他随即想起小刀在玄木城中的经历:“不过以你横扫四大博坊的实力,些许财物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小刀不好意思的一笑:“龙长老见笑,我那时只是碰对了运气。” 龙怀庆打量着小刀又说了句:“我到这里来是想告诉你一声,我们要回玄木城了。”小刀听了有些奇怪,他不明白为什么龙怀庆走之前还要单独来见自己一面。 “你送的药治好了喜安。如果不是你最后胜了宇文勇,玄木城和红枫宗没准儿就要丢了面子。我们玄木城不会忘了你这个人情。” 龙怀庆看着小刀一笑:“如果你不嫌我啰嗦,老夫还有几句别的话想对你说说。”小刀连忙放下手中提着的树枝施了一礼:“当然不会,龙长老请讲,小刀好好听着。” “你那套稀奇古怪的刀法应该是刚学会不久,与你最后那式玄奥招数不似同一路数。”听了龙怀庆的猜测小刀连连点头:“龙长老您说的没错,那路刀法是我在去玄木城的路上胡乱想出来的。” 龙怀庆听了脸上神情一变:“你自己想出来的?”见小刀神情不似吹嘘他轻轻一叹:“想不到我还是看走了眼,你才多大年纪,居然能自创出这样的刀法?” 沉默片刻龙怀庆轻轻一笑:“本来我是要对你说,你那两套刀法放在一起混用的法子很不错。应该依此不拘一格将之发扬光大,现在看起来你已经在这样做了。” “天下招式术法繁杂无数,可是真正做到随心而用的修者又能有几个?”龙怀庆看着小刀眼中都是期待:“你才这般年纪就能做到这一点,将来突破阴阳化生之境必定不是难事。” 他与顾千重是一样的心思,知道那路刀法是小刀自创后更觉得此子果然非凡。可是小刀听了他的话有些不明白:“龙长老,您与另外几位都已是阴阳大成,再修行几年不就可以到了阴阳化生境界?” 龙怀庆听了脸色古怪:“哪有那么容易?你可知阴阳化生是何意?”见小刀摇了摇头他笑了笑:“你们灵逍中阴阳大成的修者只有顾老弟一人,看来余者还是对这境界之事知之甚少。” “每个修至阴阳境界的修者,都是凭着舍生忘死一往无前的毅力方能成功,才有看破生死入阴阳之说。破境阴阳之后便能将数种灵气合而为一运用自如,施法凝力都比五气修者快上数倍。” “待到能将进入体内的各种灵力完全区别开来,不让一丝无法御动的异种灵气进入丹田运行,那时无论招法的速度还是威力都会进入一个新的境界,谓之阴阳分明。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大成境界。” “初入阴阳境界的修者虽然可以御空而行数日不落,但是交手时大多修者还是难以兼顾,因此只可喻之为雏鹰。大成境界之后却能随意凌虚对战,称得上翱空之龙。” 龙怀庆说到这里叹息一声:“可是到了这个境界后,我等也已日渐老迈。如不能窥见化生之境的奥秘,便只有任肉身枯朽,耗尽寿元而死。” 小刀听了一惊:“龙长老的意思是,如果到了阴阳化生境界,便可长生不老?”龙怀庆微微点头:“我们这些门派被世人称为仙道亦是由此而来。只要突破至阴阳化生境界,身处灵气充裕之处修行确可延年益寿。至于是否永生不死还未可知。” “阴阳化生境界可谓仙人之隔,到了可以御灵气化寿元之时方能配得上仙字。”龙怀庆语声凝重:“所以有了阴阳化生境界修者的门派,才算是货真价实的仙门。” 小刀听龙怀庆说的如此详细不由有些好奇:“龙长老,那你们玄木城有没有阴阳化生境界的长老?”听了他的话龙怀庆面带神秘:“此乃族中隐秘,不便随意宣扬。但是五玄上数百年屹立不倒的门派,哪个能没有一些底蕴。” **** 灵逍大殿上诸位长老离去后,莫问独自留下来对着长清子满面怒容:“掌门师兄,我不明白这件事情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李师兄分明就是对我有些成见。” 长清子没看莫问声音平静:“莫师弟,难道你忘了当年我们为何要联同外武四堂,将执事堂那些人赶下了灵逍?”他双眼望着殿上悬着那盏从蟠龙会带回的八角晶灯:“就是因为他们专横跋扈,所作所为不近人情。” “在你心里,早已将灵逍掌门的位子视为俊峰所有。这份心思不止是我,诸位师兄师弟又有哪个看不出来?”长清子收回目光凝视莫问:“刚才如果你缓和语气诚意道歉,李师兄又怎么会与你针锋相对?” 莫问也有些后悔:“我当时觉得我没什么错,谁知道他居然提了小刀出来。”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也只好让大家选一选,俊峰总不至于还比不过小刀吧。” 长清子朗朗笑道:“数十年前,陶百里也没想到我们会联手反他。”他看着莫问的错愕样子收了笑意:“要不然咱们两个现在就来说上一说,让你看看俊峰会有多少胜算。” “灵逍现有长老六十余名,莫师弟,你听听有谁会站在俊峰一边?”长清子伸出手指屈伸计算:“养闲堂长老十三人,加上后厨长老四人,你觉得在小刀和俊峰之间他们会做何选择?” 莫问真是有些不服气:“不过十七人而已。”这时又听长清子继续说道:“杂事堂孟师弟对小刀一向印象不错,十位长老你能占得几席?” “我先当他们中只有四个推举小刀。外武几堂中除了古师兄与你交情不错,就连严师弟他们几个你也不常来往,蒋师兄和田应祥从生死界后对小刀一直赞誉有加,莫师弟,就算是各占一半,你也没有多少把握吧。” “此次玄木城一行,加上千重表哥在内,几名执事堂长老对小刀的态度你心中有数,莫师弟,这绝非危言耸听,要是由着大家来选,掌门之位没准儿真就得让小刀来坐。” 莫问心中算计之后也是呆呆发楞,他这才发觉这几十年自己和诸位长老之间还真是关系不佳:“掌门师兄,俊峰怎么样大家都是有目共睹,事关灵逍大计他们总不能感情用事吧。” 长清子摇了摇头:“莫师弟,你还是不懂吗?就是因为你才让大家有了这个机会。”他语声中加了几分诚恳:“你与俊峰对灵逍都是尽心尽力,可是你不能一直自视过高。” “素颜虽与红枫宗联姻,但莫师弟你要明白,你与俊峰终究还是我灵逍中人。若是你事事倨傲争先,诸位同门又怎么会放心让俊峰来做这个位子?” 莫问听完长清子的话满面通红,他一直自恃才识胜过灵逍余人,女儿的亲事订下后更是有些得意忘形。他省悟过来站起躬身深深一礼:“多谢掌门师兄教诲,莫问自此一定诚心改过。” 长清子起身托起他的双臂:“推举之事不必挂怀,我自会去和小刀说说。”他见莫问还是惴惴不安轻轻笑道:“你信不信,以小刀的秉性,这个掌门咱们就是送给他,他也不见得会当。” 第二一四章 遇匪 龙怀庆等人正要离开时,灵逍上又迎来一批新的客人。在生死界中最先请小刀诵经的天傀门终于到来。门主翟云达为首的六名阴阳境界修者对小刀的态度更让玄木城红枫宗几位长老暗自诧异。 灵逍诸人最近这些日子才与御尸宗修者接触,并不了解他们的底细。虽然鬼修数百年来都被视为妖邪,但是失去亲人的思念以及年迈将死时对重生的渴望却足以抵消一切顾虑。 玄木城红枫城这样的大城当然有巨富商人曾经请过御尸宗修者养尸存魂,龙怀庆等人虽然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却知道这些御尸门派的实力远比想象中要深厚的多。 告辞下山的龙怀庆几人心中都觉不虚此行。能看到一向面无表情的御尸宗阴阳修者露出笑容,对着小刀时还是由衷的尊敬。这等奇怪经历他们还真是闻所未闻。 天傀门如此恭谨也是考虑到他们与灵逍曾经有些过节,还有就是因为他们中已有人亲身体会过小刀诵经安魂之后的效果。随着相昆在生死界前听小刀诵经的几名弟子都已破至上三境,和所御天傀之间也是魂魄相融极其稳固。 按着以前的价钱,小刀的身家又多了百来颗极品仙晶。三天后天傀门一行告辞下了灵逍,小刀才继续准备要带到九幽的干肉鱼虾。 这天他刚刚网了一些虾倒在岸边晾晒,却看到长清子独自一人向这边走来,小刀连忙收拾一下衣服施礼:“掌门,您怎么来了?” 长清子看到小刀平和纯净的面容就觉得心里舒服:“不必多礼,我来是有些事儿想和你商量,你应该知道了李师兄推举你为掌门人选之事,我是来问问你的想法。” 小刀一听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掌门,这事儿不是明摆着的?李师伯回去后说了他想给我出出气,您就当他是开个玩笑,除了后厨杂事堂和师父他们几个人,咱们灵逍还有不少人我都不知道名字,让我当掌门不是胡闹吗?” 长清子点了点头:“我能猜到你的想法,可是李师兄所说你那些功劳也确实不容忽视。”他抖了抖手中白玉象牙拂尘笑道:“所以我要问个清楚,这个掌门你到底想不想当?” 小刀连连摇头:“除了做饭杀猪我什么都不会,那不是坑了咱们大家?”他见长清子不似玩笑便郑重说道:“还请掌门收回成命,小刀怎能做此不自量力之事。” 长清子脸上还是一片严肃:“小刀,你想没想过,你如今虽不想做掌门,可是日后你阅历渐增,也许就会后悔今日的选择。那时候你会怎么做?” 小刀亲身经历了空蒙之乱,顿时明白了长清子的顾虑:“小刀当然想过出人头地,但是这些日子也明白许多事不是那么简单。”他想起当日桂正阳的话不禁有些后怕:“有些事要是按着我法子来,也许还会害了大家。” “莫师兄仁德宽厚行事稳重,正是掌门的最佳人选。”小刀想起之前种种诚恳一笑:“再说那次也是我自己主动留下挡路,他带人离开是为了让更多的同门活下来,我从来没有怪过他。” 他对视着长清子的眼睛:“小刀受灵逍深恩方能有些成就,绝不会有任何伤害同门的心思,掌门请放心,就算有朝一日到了阴阳化生境界,小刀也不后悔今日之选。” 长清子放下心来开怀大笑:“好气魄,居然在这个年纪就已有阴阳化生的信心。”他看着小刀点了点头:“列祖列宗庇佑,灵逍能有你这样的弟子,实是福瑞齐天。” 在大殿上长清子说的虽然轻松,其实也担心小刀会有争权之意。莫问虽然性情孤高,对灵逍却忠心不二,莫俊峰颇具智计也是掌门的最佳人选。可是要让大家来选,结果还真是难以预见。 此时小刀表明心迹,长清子终于可以释怀:“你说不久后要去九幽,就是为了去找那个让你连龙家女婿都不做的姑娘吧?”他提起来还有些遗憾:“你这小子,我当时都恨不得能替你答应了。” 小刀有些不好意思:“多谢掌门包涵,我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但是总不能失信于人。”长清子呵呵一笑:“要是那位姑娘愿意,你就领她到灵逍来看看,我们这些人也都想见见她。” “听说九幽阴冷幽暗,到时候你的亲事还是在灵逍办吧。”长清子对着脸上通红的小刀如述自家之事:“借那个机会让你爹到灵逍来瞧瞧,有什么亲戚朋友也都叫上,咱们给你风风光光办上一回。” **** “顾长青真是狡猾,几桌酒席就把你给收买了。”李梦山知道小刀推掉了掌门人选不由得有些失望:“以莫问那小子的人缘,你很有可能当上掌门,到时候想怎么办亲事不行?还用他来当这个好人?” 吴宗廷老成持重,对小刀这样选择还是深表赞同:“李师弟,掌门之事可不能儿戏,小刀虽然出色,但是对门中诸事还是不够了解,你当时提出我们不便反对,此事能这般收场实是再好不过。” 李梦山哈哈大笑:“行啊,反正小刀这口气也算出了。我猜莫问那小子这几天都没睡过好觉。”他想起长清子的许诺:“顾长青答应的事可得让他办成,小刀,你早点领着那姑娘回来,我们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小刀每天都是忙着切肉晾干,湖边空地上和小院的缸里满满都是鱼肉干虾,加起来怕是足有数千斤之多。 这天他正在忙活着将一条条干肉打捆绑好,一名灵逍弟子跑来找他。小刀到了大殿上见是神针阁的申掌柜正和长清子闲聊,见到他一进来就连忙起身见礼。 “小刀啊,申掌柜这次来就是特意要见你一面。”申掌柜等长清子说完对着小刀躬身一礼:“小刀公子,这次老朽是特意前来致谢,蟠龙会之后,我们神针阁的生意比往年多了一倍也不止。” 见小刀有些不懂,申掌柜解释道:“自从您在我们那里为贵派同门订了那些衣物之后,不少门派纷纷找上门来,如今不仅是玄木一城,就连其余诸地的生意也都好了不少,这都是托了公子的福啊。” 小刀听了连忙摆手:“申老伯你客气了,那是你们师傅的手艺高超,和我实在没什么关系。”两人客气几句后,小刀突然想起一事:“申老伯,您来的正好,能不能请你们给我们灵逍上上下下再做些新衣?” 从玄木城回来的那些长老弟子个个身上光鲜,这让那些没能去蟠龙会的人都是羡慕不已。可是灵逍初有起色,全山千余人要是都换了衣装得近百颗极品仙晶,孟长老实在拿不出这笔钱来。 申掌柜听清之后心中一颤:“公子,你是打算给贵派所有人都置一套新装?”小刀点了点头:“祝师兄他们总是埋怨我厚此薄彼,不过我想这事儿可能是有点太难,还请申老伯费心。” 这样的大手笔让申掌柜觉得有些呼吸艰难:“公子,衣物虽多,借些人手忙上几个月也能应付,只是您……”他看了看长清子又接着说道:“您这花费也太大了吧。” 小刀想起这事儿还没问过长清子:“掌门,您看我这样做行不行?”长清子同样唏嘘不已:“申掌柜所言不错,我也觉得你付出太多。不过你若执意如此,我还能有什么不愿意。” 这个消息传出,灵逍弟子们大多不敢相信。直到半月后神针阁派来数十位师傅量算人数尺寸,全山上下都是一片欢腾,每个弟子身上都洋溢着一股喜气。 这时商道生意恢复正常,灵逍几派开始渐渐忙碌起来。虽然加上了空蒙山的一些人手,各路生意还是越来越多忙碌不瑕。 小刀一切准备完毕,打听了九幽入口就在玄木玄水两域之间,很长一段路都要经过这条商道,他特意等着顾岩等人回来,约好下次他们运货时一同出发。 三五天时间不到,灵逍就新接了几桩生意,小刀叫了后厨一群弟子帮忙,将这些日子自己备好的干肉鱼虾尽数抬到山下。 老沙为小刀准备了一辆配着六匹骏马的宽大马车,他这两个来月准备的干肉绑放上去虽然堆积如山,却也不算拥挤。小刀学了几下,赶起车来已是有模有样儿。 他架着马车随着顾岩等人的商队先是一路向北,途经无荆棘岭八方城和永生堂的地界折返向南。 一天过后,前方已是莽莽绿地再无人烟,顾岩蒋磊都骑着马凑到小刀车边闲聊。见商队中数辆大车居然没有一位长老随行,小刀不免有些奇怪:“顾师兄,怎么这次只有你和蒋师兄两个人来?” 顾岩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看着东西不少却都是些药材。这玩意虽然值钱,就算在玄木域内行走也很少有人问津,更何况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因为赤柏城收的过路费太多才托咱们运送。” “张师弟,你这是信不过我们两个了?”蒋磊指着前方豪情万丈:“要是真有人出来打劫,就让你看看我们的本事。”不等他收回手臂,很远的一片树林中突然冒出百来个黑点,争先恐后向着商队这边冲来。 他们跑过来时好象还在叫嚷着什么。灵逍商队停下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这百余人才冲到近前。小刀几人终于听清了这些人嘴里的话:“统统站住,把东西留下。” 第二一五章 名声在外 那些人穿着各式各样的破旧衣服,阵势零零散散毫无章法,东一堆西一群还不似是一路的。他们跑过来时脚步虚浮,明显修为很差。手里的兵刃也是残损崩口,样子看起来狼狈不堪。 小刀等人顿时放下心来,眼前这情形就算随便出去十几名弟子也能把这伙匪人打散。顾岩皱着眉头打量着对面还在胡乱叫嚷的百来人:“这条路一向安定的很,怎么还出了这样的事儿?” 蒋磊开始吓了一跳,这会儿却是笑得前仰后合:“你们这些人都是哪来的?打劫要等我们走近了再冲出来,怎么能大老远的一路跑过来,要是刚才咱们掉头回去,你们这样的还真追不上。” 这些匪人顾不上理会蒋磊的嘲笑,他们分成几伙正忙着互相争执:“我们先到的,是我们先到的。”他们中还有人指着小刀三人大声叫喊:“让他们评评理,到底咱们是谁先来的。” “诸位诸位,你们能不能先不要吵?”顾岩对着他们拱了拱手:“灵逍顾岩,请问诸位这是想干什么?”可是那伙匪人瞪着眼睛越吵越凶,根本没人理会这边。 顾岩见说了几句还无人回话,只好无奈转身招了招手:“咱们绕着点走,让他们在这里吵吧。”可是马车一动,这伙人马上就围拢过来:“站住,你们得把东西留下。” 蒋磊哈哈大笑:“那你们说说,我们这些东西到底留给谁呢?不如你们再跑一次,让我们看看到底哪伙儿快。”这次他的话可激怒了对面几伙人:“小子,你敢嘲笑我们,不想活了吗?” 灵逍商队中发出哄然笑声,顾岩叹了口气:“诸位还是让开吧,就凭你们这些人还想打劫?简直是不自量力。”对面一名胸前衣服划了个豁口,耷拉着块布片的破衣汉子高声叫道:“俺们只是先来看看这些东西怎么分,谁要是敢动手,俺们当家的都是阴阳境界,肯定饶不了他。” 这次众人笑声更响,破衣汉子用手一指他们跑来的方向:“几位当家正在那边商议事情,你们还是放下车辆快点滚蛋,省得到时候还要皮肉受苦。” 蒋磊向远处树林望了望:“是吗?那你们还是快点叫他们出来,不然我们可要……”这时他的声音突然止住,顾岩在旁边见蒋磊脸色变得惨白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同样也是大惊失色。 那片树林中再次涌出无数黑点,不但人数要比刚才多了不少,还有几条身影腾空飞跃虚踏而来,这名匪人居然不是危言耸听,他们当家中果真有阴阳修者,而且看这样子还不止一位。 现在再跑已经来不及,几十名灵逍弟子将数辆马车围在中间神色紧张。自这条商道开通以来,正如卢晚臣当初预见那样,根本还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 半空中至少有六七名阴阳修者,小刀三人也放弃了抵抗的心思。天生就容易紧张的蒋磊更是躲在顾岩和小刀身后,完全没有了刚才的豪情。 “肯定是俺的人先到地方。”一个如破锣般的声音远远传来:“俺们的兄弟个个生着一双快腿。”这人穿着一件有些破旧的土黄袍子,身周笼罩着一层蒙蒙沙尘破空而来。 几个衣服颜色与他相差不多的匪人跳着脚大喊:“就是俺们先到的,可是他们几个不肯承认,俺们都拦下了马车,他们才刚刚跑过来。” “陈当家可不要随口乱讲,分明是我们这边的人先到。”离他不远一名头发有些散乱的落魄书生毫不客气反驳道:“我明明看到是咱们的兄弟跑在前面。” 旁边一名带着金色发箍的老者哼了一声:“两位还真是不知羞耻,现在我们的人站在最前面,难道你们看不见吗?” “游老儿,你们玄金域的人都是这样厚脸皮吗?”后面一个身上冒着淡淡清烟的红袍人说话更不客气:“我们的人最先冲出来,怎么可能落到你们后面?” 几位阴阳修者看起来修为不凡,凌空而来时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小刀几人听得有些糊涂,他们似乎为劫到的东西如何分配产生了分歧。而且从对话中还听出这些阴阳修者分别来自五玄各域,大老远跑来劫这几车药材实在令人费解。 七名阴阳修者悬空而立争得面红耳赤,看样子要不是碍着彼此修为相差不多早就动起手来。小刀和顾岩三人见双方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也不敢招惹,由着他们口沫横飞相互指责。 这群人争了半天也没理出个头绪,最后一名蓝袍老者高声喊道:“诸位,咱们这样吵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先来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 几人渐渐停了争吵,见到灵逍商队中只有六辆马车脸上都有些失望:“就算全给一家也未必有多大油水。”一名戴着木冠三绺灰白胡子的修者上前查看时更是重重叹息:“都是些药材,到手后还得自己去卖。” 这人翻开小刀马车上的苫布顿时声音又变了调:“这些是什么?一车干肉?”他看着小刀脸上都是不可置信:“几千里路跋山涉水拉着这么一车干肉连草料钱都赚不回来,难道是你们留着路上吃的?” “算了算了,不管是多是少,这几车药材先给我们吧。”破锣嗓子的阴阳修者冲着另外几人拱了拱手:“我带着兄弟们这就离开,以后的买卖全都留给几位了。” “陈尘,别看你样子五大三粗倒是挺会算计,咱们这些人在荒山野岭转了快半个来月才碰上这一桩买卖。你一句话就想全部拿走?”头带金箍的老者语音未落,其余几人也是纷纷出言反对。 “诸位,咱们这些日子确实过的艰难,要是再这样争下去,难道还要个个空手而归吗?”蓝袍老者唉声叹气的站在他们中间摆了摆手:“不要再吵了,咱们还是想个法子,先让一家拿了东西离开吧。” 落魄书生首先点头同意:“涂老的主意不错,只是咱们如今虽然潦倒了些,也不能沦落到为了几车药材就动手比试的境地吧。” 几名阴阳修者都沉默下来,刚才出言威胁小刀几人那名破衣汉子灵机一动:“几位当家的,我倒是有个主意,要不然咱们扔骰子吧。谁扔的点数大,这些东西就归了哪家。” “事已至此,也只好这样了。”蓝袍老者脸上都是落寞:“想不到咱们这些人苦苦修行了几十年,最后还得靠这种东西来决定。” 见大家都没有异议,他们回身各自要了几颗骰子拿在手上。除了破锣嗓子和一名身上套着胸甲的修者之外,其余几个都是用手指拈着骰子面带犹豫。 小刀借这个机会和顾岩耳语了几句,然后对着他们叫道:“几位前辈,能不能也算上我一个?”他见几名修者都恶狠狠望来连忙解释:“我输了,这些东西你们拿走,我赢了的话,我就帮几位想个能赚钱的主意,要是你们不满意,这些东西你们也拿走。” 几名阴阳修者却不吃他这一套:“小子,你算什么东西,我们几个的事用不着你管。”蓝袍老者见他信心十足倒是有些好奇:“你还能有什么主意?用不着扔骰子也一样,先说来听听。” 小刀从马车上跳下来走近几步:“我能不能先问一句,你们为何在这里拦住我们灵逍的商队?”破锣嗓子的修者听了立刻警惕起来:“你小子是想打听咱们的来历,以后再找红枫宗来报复吧。” 蓝袍老者见小刀面对几名阴阳修者还能这样从容也有些欣赏:“还能为了什么?我们这些人都是在自家那边混不下去,听说这里有许多商队经过,打算捞一笔回去度日。” 小刀冲着那名头戴木冠的修者施了一礼:“这位前辈,不知你估计这几车药材能值多少仙晶?”木冠修者面带无奈:“这些东西让我们去卖的话,最多能换几十颗上品仙晶。你那一车干肉分文不值。” 小刀点了点头:“我看以几位前辈的修为独自谋生一定是轻而易举,想必顾念同门之情才会觉得艰难。可这样劫掠也非长久之计,为何不寻个正经的营生,能赚钱糊口又不用避人耳目。” “你这小子说的倒轻巧,你以为我们喜欢大老远跑到这地方守着?”金箍老者叹了一口气:“现在什么买卖都难做,我们争不过那些名门大派,自家又没什么产业。只好过一天是一天。” 穿着厚重胸甲的阴阳修者也沉着脸抱怨:“就连杀人的买卖也找不着门路。听了传言本想到这里来赚些仙晶,谁知这地方如此之大,到处都是丘陵树林,连个人影也看不着。” 小刀听了一笑:“各位前辈请听听我这个主意。我们灵逍的生意不少,几位如果有兴趣,不如带着人助我们行商,收益咱们一家一半,总比你们这样要强上许多吧。” 破锣嗓子修者又叫了起来:“你说的倒好听,要是一年半载也接不着生意,我们岂不是还和现在一样?” 小刀本想说灵逍如今的生意已经忙不过来,又觉得他们未必能信:“几位前辈放心,就算到时候生意赚的钱不够花用,我也会把仙晶送到诸位手中。” 几位阴阳修者听了大笑起来,头戴木冠的修者摇头叹息:“真是胡吹大气。你一个赶车的能有多少仙晶?要是换了你们灵逍那个张小刀来说这话,我们没准儿还能相信。” 第二一六章 传闻 小刀听了这话有些奇怪,身后顾岩反应倒快,他担心这几人另有所图连忙插了一句:“为什么张小刀说这话你们就能相信?难道诸位认识小刀师弟?” 破锣嗓子修者哼了一声:“认识倒不认识,不过传闻都说他是天外城财神楼楼主的私生子,不久前横扫了玄木城的四大博坊,视极品仙晶如粪土,年纪轻轻还挺仗义,懂得给人留条退路。” “不对不对,我听说张小刀是万宝斋大掌柜的私生子,自小就被送到灵逍寄养,每年那位大掌柜都会托人送去仙晶任他花用……” 还没等金箍老者说完,旁边的落魄书生就接过了话头:“你们那都是道听途说,张小刀分明是集珍堂老东家的私生子,要不然他为什么要花大笔仙晶搜罗奇珍异宝,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 那名头戴木冠的修者冲着他们摇了摇头:“其实还是咱们玄木域的消息更可信一些,据说张小刀是玄木城龙城主的私生子,这次他在蟠龙会上还和自己的兄弟故意打成平手。连红枫宗和灵逍联手之事也是龙城主暗中促成……” 小刀在一旁目瞪口呆,听他们越扯越离谱忍不住打断:“几位,你们为什么说来说去都是私生子?”几位阴阳修者面带古怪笑容:“你这小子真是少见多怪,要不是私生子,早就接他回去过好日子,灵逍几年前和我们现在的光景也差不了多少,还不是借着他才风生水起?” 落魄书生打量着灵逍众人:“不是说张小刀最近还给你们整个门派上上下下都换了一身价值十几颗上品仙晶的衣服,怎么不见你们谁穿着出来?” 顾岩看了看小刀随口答了一句:“那套衣服实在太过贵重,我们出来时舍不得穿。”小刀叹了口气:“这差得也太多了,一套衣服明明才五颗上品仙晶,怎么就传成了十几颗。” “你这小子还不知足?五颗上品仙晶一套的衣服也是人家送给你的,要是你们这些人都穿着出来,我们劫这些东西还不如扒下几件衣服去卖钱。”身上冒着轻烟的红袍修者愤愤不平:“白拿了人家的东西还诸多挑剔,真是无情无义。” 小刀实在哭笑不得:“几位,其实我就是张小刀,不管你们听到了什么传言。我刚才说的话一定算数。”几位阴阳修者哈哈连声脸上却是全无笑意:“让这满口胡言的小子赶紧滚开,咱们还是快点扔骰子。” 顾岩等弟子纷纷帮腔:“诸位,他真的就是张小刀。”蓝袍老者听了小刀的主意倒是有点动心:“既然你们说他就是张小刀,可有什么证据?” 这下连小刀自己也犯了难,他本来想取出怀里极品仙晶证实一下,又怕这些人见财起意出了纰漏:“诸位前辈,你们不是说张小刀横扫四大博坊,不如咱们就来扔骰子,只要我输了一把,刚才那些话就当我没说过。” 几位阴阳修者根本不再理他,每人拿了三颗骰子合在手中轻晃,然后双手合拢平托到身前,小刀见状指着破锣嗓子的修者叫道:“这位前辈手里是九点。” “这位前辈是七点,这位前辈是十二点……”除了还没动手的蓝袍老者和落魄书生,小刀将其余五人的点数一一报出:“请各位看看手中便知真假。” 破锣嗓子将自己盖在上面的手翻开大叫:“我就不信……哎?还真是九点。”其余几人见状也各自移开手掌察看,果然与小刀报出的点数是分毫不差。 “一定是刚才咱们在手中摇晃时被他看到了。”身披胸甲的修者抖手将三颗骰子抛上半空,随后伸指一弹,空中一团黑气化形如碗将骰子接在其中,叮叮几响后落回他手上:“这次你再来猜。” 小刀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二四五,十一点大。”其余阴阳修者围拢过去,披甲修者将遮在碗口的浓黑灵气收回,顿时几声轻呼传来:“居然又让他猜中了。” 披甲修者性子固执再次晃动骰子,他手法虽然颇为纯熟,可在小刀眼里与四大博坊相比还是差得太多。连扔两次后小刀见他还不信索性背转了身子,猜的点数照样分毫不差。 “难道他真是张小刀?”金箍老者首先有些动摇,其余几人也收起了轻视眼神。破锣嗓子还有些不信,挥手化出一团黄光也将三颗骰子罩入其中摇晃起来。 任凭这两名阴阳修者用尽了手段,小刀背对两人报出的点数还是无一错失。破锣嗓子修者无奈收手:“我看十有八九错不了。”披甲修者将几颗骰子丢在地上:“不管他是真是假,这手本事到哪儿都能大赚特赚。仙晶一定不是问题。” 他们几人互视一眼微微点头,蓝袍老者对着刚刚转过身来的小刀拱了拱手:“看来阁下果然是小刀公子,我们几人刚才多有得罪,不知公子所说之事如何才能实现?” 小刀连忙还礼:“几位前辈请放心,等顾师兄他们这次回去后就禀明掌门,由掌门安排你们的人帮忙运货,保证到时候的收益大家都能满意。” 落魄书生听出一些门道:“我听公子的意思不是亲自随我们去办这事儿?”小刀面带歉意:“本来我也不是随着顾师兄他们运货的,这次是去九幽看望朋友。不管掌门如何安排,我说话绝对算数,几位请放宽心。” 他为了证实自己的话指了指身后马车:“刚刚那位前辈不是看过了?我带这一车干肉就是送去九幽给那几个朋友尝尝。如果不是这事要很久才回来,我一定随诸位去见掌门。” 戴着木冠那名修者这才明白:“我说你大老远的拉了一大车不值钱的东西,原来是这么回事。”他随即叹了一声:“近万里奔波就为让朋友尝尝鲜,这事儿果然是……也只有公子你才能干得出来。” 虽然彼此之间还是有些拘谨,不过能和小刀这样传闻中有深厚家世背景的人物搭上关系,几位阴阳修者还是觉得这事儿大大可行。况且他们如果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不会存着来劫上一笔就跑的心思。 七名阴阳修者带着三百多人加入之后,灵逍商队一下子壮大了许多,从闲谈中小刀等人才知道,最近灵逍与红枫宗这条商道上油水颇多的消息已经传遍五玄。 这几名修者确如他们自己所说一直都在各大门派的夹缝中艰难求存。像这样只有百来人的小门派每年五玄上都会有十几个销声匿迹。那些阴阳修者不是带着残余人手沦为盗匪,就是倚仗自身修为到别派当个长老度日。 他们几伙人在商道这片广宽地域游荡近月才相互遇到,连着十几天放眼都是起伏不定的林地都觉得渐渐绝望。看到小刀他们这支队伍刚一出现,就已在树林中争做一团。 小刀听了反而有些担心,这七名修者相互牵制没急着动手,要是灵逍和红枫宗其余商队遇上了别人恐怕就没这么好办。他和几人打听了一下,果然这些天他们也曾经见过其余存着相同心思的修者。 看来这片地域已经不像原来那般平静,小刀虽然担扰,可是觉得四周的情况确实太难寻找。他心中权衡片刻终于有了主意,伸手从怀中掏摸取了几颗极品仙晶出来。 “几位前辈,这些仙晶还请你们先行收下。”看到他手中仙晶几位阴阳修者停下脚步却变了脸色:“公子,你这是何意?难道嫌我们人多,这就要打发我们离开吗?” 蓝袍老者脸上挂满了哀怨:“公子,我们这些人不会要求太高,就算贵派生意不多,我们也想去试试,总比这样提心吊胆东奔西跑要强。极品仙晶虽好,可是我们这么多人总有用完的一天。” 这些人实在过够了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小刀刚才开出的条件让他们刚刚看见些希望。虽然极品仙晶诱惑不小,可是几名阴阳修者脸上却都是浓浓的失落。 “几位前辈误会了,我是想请你们帮忙而已。”听了小刀的话这些阴阳修者还有点迟疑:“公子有什么吩咐就请直说,用不着先给仙晶。” 小刀摇了摇头:“这件事儿恐怕用得上。”他递到他们每人手里一颗仙晶:“小刀想请诸位前辈费神在此搜寻,遇到那些与诸位前辈一样想法的朋友,将可以与我灵逍联手行商之事转告他们。” “如果他们愿意,就收拢人手在这里等着顾师兄一同返回灵逍,如果他们实在不愿意,还请几位前辈与他们商议一下,送些仙晶就让他们收手回去。” “原来如此,这事儿就交给我们几个了。”听了小刀这话几位阴阳修者终于放了心,落魄书生和蓝袍老者明白其中缘故更是由衷称赞:“公子宅心仁厚,真是贵同门之福啊。” 旁边披甲修者恶狠狠叫道:“咱们这些人好言相劝,要是他们愿意也就罢了,不愿意的话还给什么仙晶?哼哼……”破锣嗓子大声附和:“就是啊,这种只想拦路劫财的无德匪人,跟他们客气什么?” 第二一七章 无心插柳 商道这片地域实在太过辽阔。七名阴阳修者各自派人散开搜寻,直到三天后才遇到一群躲在林中意图劫财的匪人。这伙匪人见到七名阴阳境界的修者围上来本以为是必死无疑,听了他们转述小刀的话当然是转惊为喜。 小刀这样做是想让灵逍和红枫宗的人避免一些损失,从没想过这些阴阳修者到了灵逍之后会是一个什么局面,他打算和和气气解决掉那些素未谋面的盗匪。至于怎么安排联手行商的修者,他对长清子倒是很有信心。 几天后再也没有其余匪人出现,小刀觉得情况可能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连同不久前刚刚遇到那伙人的首领,八名阴阳修者个个精神抖擞轮流出去探查,俨然已经把灵逍商队当成自家生意来对待。 最初打算弃了货物再做打算的顾岩蒋磊都觉得眼前之事有些不可思议,小刀只是给出了一个还未完全实现的许诺,这么多阴阳修者居然就毫不犹豫的转变了阵营。 两人由这群修者身上想到灵逍数年前的窘态时才渐渐明白。那些年灵逍上下一心虽然称得上井井有条,也常有捉襟见肘财力不继的时候,以长清子莫问孟飞之能尚且如此,这些小门派的存活之难可见一斑。 这些阴阳修者手底下还都有几十上百人,寻求一个长久的生存之道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多。小刀这段日子的种种举动显然让这些人无比信服,因为传闻中那些地方随便一个都是他们终生难以望其项背的所在。 还有两天就到了红枫宗的地界,小刀要与他们分道扬镳转向玄水域与玄木域那片莽莽丛林之间的岔路。这些阴阳修者此时早把小刀看成了命运转变的关键,来自玄水域的两人自告奋勇要亲送小刀去那条通向九幽的长长谷道。 他们要归还仙晶时小刀却没接过:“拜托诸位前辈多在这片区域细细搜寻,仙晶就当晚辈提前付给诸位,几位前辈随顾师兄他们去红枫宗那边时,可以顺便换些衣物兵器。” 这下连几名阴阳修者都觉得眼眶发热,他们没想到小刀竟能想得如此周全,手握仙晶暗自打定主意追随到底,几百名穿着破衣烂裳的匪人听了后更是欢呼连声。 玄水域海清帮的蓝袍老者名叫涂建南,他与善水堂的落魄书生李震都是途经九幽谷口进入商道所在地域,两人轻车熟路送小刀来到那处谷口,小刀惊异发现来往的人还真是不少。 “公子,这些都是五玄各域前去九幽行商之人,因为这里离其余三域较远,大多是来自玄水域玄土域,他们都是些小商小贩。从来没有什么人打这里的主意。”小刀看了看身旁经过的客商,果然都是兽皮之类廉价之物。 小刀挥手与两人分别,自己驾车沿着谷道向东南行进。走了一会儿他发现周围来往的行人眼神古怪,细看发现原来他们大多是肩挑手推,偶尔擦身而过的马车顶多只有两匹瘦马,相比之下自己车前的六匹骏马格外显眼。 地势渐行渐低走出了近百里路,小刀眼前渐渐出现一座城池,这座城池比小刀见过的许多城镇都要小的多,可是城墙厚重通体乌黑,看起来威严无比。 这时天色已近傍晚,小刀赶车入城十几名身披甲胄的护卫见到都是面带惊讶,他们在此已有多年,从未见过这样华贵的马车进入。 “几位大哥,我想去光就城,请问应该怎么走?”一名身上掉了几处甲片的麻脸汉子探手一指:“从这里穿城而过,然后沿着那条大路一直走,不足百里就到了光就城。”他看小刀似是不认识路又说了一句:“天就快黑了,小兄弟还是在这里住一宿明天再去。” “多谢大哥,我不怕黑。”小刀魂法在身不分昼夜可以辨清道路,听了他的话麻脸汉子点了点头:“那你先等下,我给你带上几根火把,反正你们这些外面来的人到了下边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看不清。” 见麻脸汉子已经回身去取火把,小刀只得勒住马车等候,一名年轻护卫好奇问道:“小兄弟,你这车上都是什么?衣物还是谷种?” 小刀回身从车上取下几条干肉递上:“都是我自己做的肉干带来送给叶师兄他们,几位也尝尝吧。”几名护卫接过咬了口都是咂舌不已:“这东西果真是比咱们这里的兽肉好吃太多。” 他们捏碎肉干每人只吃了一小块就把余下的放入怀中,对着小刀脸上充满感激:“多谢小兄弟了,我们拿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小刀觉得这些护卫谦和友善,与五玄一些城镇的守卫行为大不相同,这时麻脸汉子取了三五根缠着黑色布条的火把回来:“小兄弟,你要记住进去之后一定沿着大路走。千万不能走错了方向。” 马车从小城穿过,天色昏暗路上已经不见人迹,行出数里后,小刀前方出现一个如城门般巨大的黑色洞口,接近后更觉一阵阵凉气从中透出,拉车的六匹骏马到了洞口前放慢速度迟疑不前。 小刀放眼望去,一条大路静悄悄通向下面也没什么危险感觉,他甩了甩缰绳,车前骏马打着响鼻不情不愿的缓缓向前行去。 进了洞内不远小刀眼前顿时暗了下来,这里的夜色烟雾般有如实质,身周车前似有无数漆黑如墨的水波流动。小刀虽能视物同样觉得有些不习惯,但他发现面前这条大道上却有点点幽光直通向前。 小刀下了马车细看,脚下道路竟然是无数骨头碎末铺就,那些光点都是骨中磷火。虽然有些诡异,不过在这无边黑暗中倒是不致迷失了方向。 虽在漆黑中赶着马车走在怪异骨路之上,小刀想着生死界时与聂婉青分别时的情景心中却是一片温馨,越是前行他的心情就越是急迫,不停抖动手中缰绳恨不得一下子就看到路边有城池出现。 骏马渐渐习惯了眼前黑暗越跑越快,小刀谨记着麻脸汉子的叮嘱让马车在骨路上稳稳奔行不敢偏离。他估计行出了有数十里后,突然看见西边远远出现了一团火光。 这团火光在黑暗中格外显眼,颜色却与小刀见过的任何一种火焰大相径庭,既不是明亮的火红色,也不是空蒙山上那种炽目的紫色,而是呈现淡淡灰白色。 小刀赶着马车前进,眼睛却盯着远处那团火光在空中不停变幻形状。他看到灰白色的火团在半空中渐渐伸长,随后两侧突然向外延展如同生出双翼,上下紧跟着化出头尾尖爪之形, 虽然这只巨大的灰色火鸟离小刀最少也有数里之遥,小刀看了后还是能感觉到一种扑面而来的凶悍气息。这时那只灰色火鸟在空中缓缓转身,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向着下方直直冲去。 赶着马车的小刀目不转睛盯着灰色火鸟上下翻飞,这情形一定是化出火鸟的修者正在与人较量斗法。虽然小刀从未接触过这种化形之术,不过这只灰色火鸟能让他远隔数里感到压力,此人修为必是深不可测。 虽然心中万分好奇,小刀还是遵从麻脸汉子的吩咐老老实实沿着骨路行进,当灰色火鸟已从他的正西方渐渐后移至西北之时,小刀却扯起缰绳将疾驰中的马车勒停。 他记起当年自己还未入灵逍之时,老屠户曾经提过关于娘亲的往事,那些坏人就是被一个带着灰色大鸟的红眼男人烧死。不知道救了娘亲之人与现在化出灰色火鸟这名修者是否有着关联? 小刀难以遏制心中这个念头,他怎么看那只灰色火鸟都觉得自己猜测没错。望了望延伸向前的骨路,小刀打定主意掉转马车,斜斜向着西北方跑了过去。 虽然没有了磷火的照亮,小刀散发出去的魂识却能将身前十余丈的景物都映入脑中,他驾着马车绕开前面丛丛矮树,向着那只灰色火鸟的正下方飞快奔驰。 可是灰色火鸟的距离却是超出了小刀预计,马车奔出数里有余,他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影。更让小刀感到意外的是,空中灰色火鸟起伏几次之后突然停住不动。 小刀连忙抖动缰绳催着马车冲近,这时前方传来一个冷凛声音:“你们几个这等修为也敢出来造次?简直是坏了鬼渊七雄的名声。”接着空中火光大盛,灰色大鸟伴着高亢的唳鸣声凌厉冲下,随后再无声息。 小刀驱车冲近,鼻中已能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这时他猛然生出一股悚然之感,身子向后双手用力扯动缰绳。这股力量拉动下,六匹骏马前蹄抬起后蹄微弯在地上拖出点点火星,马车向前滑出数丈终于停下。 小刀浑身冷汗跳下马车,凭着魂识探索在黑暗中向前走了十几步,俯身向下探去,果然前方有条深沟。他却不肯死心,赶着马车绕过深沟继续向着灰色火鸟的方向前进,可是耽搁这一会儿,四周已是寂静如死连个火星儿都没有。 也不知道马车又走出了多远,小刀见前方还是一片漆黑只好失望的勒住了缰绳。他刚想沿着地上的辙印寻回那条骨路,身侧却突然出现了两点红光。 第二一八章 迷路 “前辈……”小刀呼声刚刚出口便觉得不对,因为那双眼睛旁边出现了许多同样的红色亮点,正对着自己缓缓逼近,他神识扫过后心中大惊,勾起不争在手,另一只手抖动缰绳策马前行。 一声声低沉的嘶吼响起,十几双红色眼睛扑了过来。小刀口中大喝,灵气流转不争前端延伸成了长刀模样,纵横挥舞之下数百道刀光交织成网将这一侧护住。 “吼吼”不断的叫声中,几只牛犊一般大小的红眼怪兽四爪腾空扑了过来,小刀魂眼望去这些野兽似狼似虎,头宽腰细,生满獠牙的嘴边滴着暗黄色的粘液,动作迅猛无比。它们毫不犹豫的穿过刀光,身子还在空中就已裂成几块落下。 余下的红眼怪兽根本无视同伴死状,前仆后继先后冲来。小刀耳边吼声方止却是脸上变色,他散开的魂识探查到还有许多野兽正在向着这个方向冲来。 顾不得再看地上车辙方向,小刀赶动马车便走,偶有几只野兽扑近,都被他挥动长刀一一砍倒,可跟在马车后面的低吼声还是越来越多。为免招摇这几匹拉车骏马虽非白头部落的追风名驹,也是老沙精挑细选的上好马匹,因此才没有在这野兽环伺的暗夜中吓软了腿。 小刀心中叫苦不迭,虽然一时还没什么危险,他对着眼前无边黑暗却知情况不妙。既担心像刚才那样突然出现深沟拦道,更怕不小心走入死路被身后这群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怪兽围住。 还好他担心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魂识掠过前面道路总算平坦可行。由于围上的野兽渐多,小刀仗着魂法不时放脱缰绳在车上前后纵跃,将一只只亡命扑来的怪兽斩于车下。 前方的黑暗似是无穷无尽,任小刀如何散开神识寻找也没有道路或城镇的迹象。蒙头转向跑了足有百里路后,小刀感到周围的野兽越来越多,拉车的骏马也快用尽力气有些慢了下来。 小刀虽然可以御风奔行,在这无边黑暗中却不知道自己该朝哪个方向去。况且他舍不得马车上自己辛苦了两个来月的成果,更觉得对不住被自己赶入绝地的这六匹马儿。 他按着老沙所教口中吆喝不止,拉车骏马似是感到他的决心加快了速度奔行,可是数十里后情况还是没有一丝好转。 周围野兽低吼声已是连成一片铺天盖地而来,当感到前面也有一些野兽挡住去路之时,小刀只得勒住缰绳,双手分执刀棍在马车旁边风驰电掣游走不停,将不断扑来的野兽尽数击杀。 就在这危急关头,数里外突然亮起一点火光,接着一团耀眼烈火在空中燃起,重重落在马车十余丈外轰然散开。随着这团火球炸裂,前方又有数十个同样的火球依次升空落地,方圆数里的景物总算依稀可辨。 地上每一处散开的火焰旁边都有无数蹿动的影子,在这片区域内竟然有着数以万计的野兽奔行而来。小刀看到火球的去势暗道侥幸,因为自己的马车刚才正是朝着兽群正中冲去。 他扬声高喝慢慢掉转了马车方向,借着周围野兽被火势惊退之际,前后飞掠挥斩杀出一条血路,向着最近一处有火球飞出的位置前进。那六匹骏马虽然口角已有白沫横流,也是拼了命的跑动起来。 “有没有人啊?”小刀一边全力斩杀着身旁野兽一边纵声高喊,马车跑出一会儿终于听到前方隐隐有个声音叫道:“有人吗?哪里的朋友?” 小刀听了连忙高声回应:“有人,有人。”他叫了两声后马车越行越近,对面声音也开始清晰起来:“快过来这里。”小刀刚要答应,就见前方一片光亮升起,竟有无数火箭迎面射来。 这些火箭从小刀头上高高掠过,远远落在马车之后,将追逐的猛兽射倒了许多。这时又有一个苍老声音叫道:“再近十丈。”随着这个声音立刻再有火箭射出,这轮火箭落地离小刀马车只有两丈不到,车后兽吼声立刻少了许多。 小刀觉得前面似是有些人影晃动,接着火光一闪,最先问话的那个声音喊道:“快过来。”小刀感觉到身前出现几道土墙,他赶着马车绕过地上几条窄沟,驰入了重重土墙之后。 马车刚刚走近,十几条人影呼的一下冲了过来,小刀刚想横刀戒备,却发现这些人并不是扑向自己,他们各执兵器冲向马车后面,追来的几十头野兽惨嚎声中被轻松砍杀干净。 “你是哪里来的小子,怎么赶着车到这种地方,不想活了吗?”一名长着浓密络腮胡子的大汉手举火把走近马车,对着小刀大声呵斥:“你进来九幽时没人告诉你一直沿着大路走吗?” 还没等小刀答话,“扑嗵”声连连响起,几匹骏马纷纷脱力卧倒在地。络腮胡子顾不得再管小刀:“快来几个人帮忙把马解下来,这么好的马,差点就喂了这些畜生。” 十几名身裹兽皮的壮汉从马车后奔来,抬起马车将骏马解下:“多好的马,用来拉车真是太可惜了。”络腮胡子一眼看到几根散落的火把更是大声怒叫:“你这小子,走夜路还不点火把,要是刚才那些火油桶落在你头上怎么办?” 小刀知道他是好心脸上陪笑:“大叔,我初来九幽,不懂得这些……”络腮胡子丝毫不留情面叫道:“不懂更要听别人的话,跟你说走大道就要走大道?跟你说点火把就要点火把。” 他指了指靠在一边的马车:“有野兽追赶,就得把货物都丢下车去,凭你这几匹马那些畜生怎么能追得上,真是要钱不要命。”说到这里他提了提鼻子:“你这车上是什么东西?这味儿……” 随手掀开苫布一看,络腮胡子双眼圆睁提高了声音:“什么东西?一车干肉?”他回身瞪着小刀更是生气:“你拉着一大车肉跑到野兽堆里,这不是自己寻死吗?” 旁边那些汉子把几匹累倒的马抬开后转身回来:“好家伙,怎么还有人到咱们九幽来买肉吗?”小刀总算找到了说话的机会:“不是在这里买的,这些肉都是我自己做好带下来的。” 他从车上取了几块肉干递过去:“多谢几位大叔救命之恩。我要到光就城见几位朋友,可是不小心迷了路,请问这里距光就城多远,要怎么走才行?” 络腮胡子闻了闻肉干塞入口中大嚼:“唔,味儿还真不错。你要去光就城?这路你是怎么走的?”他伸手指着一个方向:“就算迷了路你也绕得太远了,这里早过了光就城的范围,已经是虚略城外围的拒兽土城。” 小刀想了想:“虚略城?请问大叔认不认识叶青河叶师兄?”络腮胡子听了一楞:“你是说洛鬼王的弟子小叶?认识虽算不上认识,你如果是他的朋友,忙过了这一阵儿,我叫人带你去找他。” “不用麻烦大叔了,您只要给我指个方向,天亮了以后我自己去就行。”络腮胡子听了他的话脸色古怪:“天亮了?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 见小刀有些不懂他指了指天空:“现在就是大白天,已经日上三竿了,你还当大半夜吗?”周围几个汉子纷纷笑了起来:“小兄弟,天早就亮了,不过在咱们这里总是这个样子。” 小刀没想到自己居然摸黑跑了整整一夜,他满怀惊异四下打量,觉得眼前比起驾着马车乱跑时那种漆黑确实好像淡了一些,但怎么也算不上白天:“几位大叔,晴天也是这个样子吗?” 络腮胡子在内的几人大笑了起来:“哪里还分什么阴天晴天?我们九幽就是一直这个样子,只有城池所在之处还能有一些亮光。” 这时远方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响起,络腮胡子冲着小刀一摆手:“小兄弟,你寻个地方躲一躲吧,我们可要办正事了。” 他们几人各自提起兵器向前奔去,走了几步发现小刀还跟在身后:“几位大叔,有什么事儿我也可以帮帮忙。”一名手提钩刀的汉子回头笑道:“小兄弟,我们干的可是要命活儿,你还是快点闪开吧。” 不待小刀再说什么,他们身旁的土墙上一个巨大火团升空,落在数里外散开。紧接着前方一个又一个火团连续不停飞起,落入对面的兽群之中。 被散开火团灼伤的野兽尖声嘶叫翻滚,可是从火光闪动中可以看到无数凶兽正朝着这个方向缓缓走来:“兄弟们,准备动手。”随着络腮胡子的叫声,小刀身旁的数道土墙后连连跃出人影,错落站立结成阵势。 小刀借着火光看去,无数道与人肩齐的土墙自他所处的位置参差延伸一眼望不到边际,每道墙边都有数名修者手执利刃守卫,他们对面则是无数生着红色眼睛的野兽正在逼近。 “吼吼吼”的低叫声清晰可闻,无数猛兽眼中的光芒连成了一片血红。接下来的一刻,纷乱的兽吼声整整齐齐静了下来。潮水般的红光突然涌动,排山倒海一般压了过来。 第二一九章 云泥之别 小刀从未经历过这种规模的战事,上千名修者倚墙而立与无穷无尽的疯狂猛兽短兵相接,没有什么耀眼的符法剑气,耳边传来的都是简单又熟悉的利器入肉之声。 九幽这些修者阵势看似混乱无序,其实却是大有门道,绵延数里的战线之上修者数量与野兽相比差得太多,这些土墙既能阻住野兽的去势,又让修者们不至于腹背受敌。 最前方土墙间的修者只需砍杀正面冲来的野兽,偶有跃墙而过的也被在土墙后护卫的同伴挡住。因此兽群看上去虽然来势汹汹,可是修者每人面对的野兽不过十几只,压力并不算大。 小刀在旁边看了片刻心中震惊,当日他听叶青河说起拒兽土城之时还以为就是一座城池,却没想到是这样连成一片的数千道土墙,这样众人合力的御兽手段更是从未见过。 这些修者彼此间配合默契,有攻有守毫不慌乱。小刀一直跟在络腮胡子几人的背后,见他们出手刀枪所指都是红眼凶兽的喉胸要害,近百野兽在他们身前躺成一片,居然没有一只身上超过两处伤口。 这种事小刀自觉也算行家里手,可是如此纷乱的战况下,这些修者竟能做到次次出手精准无误,这样的修为心境实在是令人震惊。若是只有几人如此也就罢了,可是小刀放眼看去,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这般情景。 手提不争破仙站在两道土墙之后的小刀竟然完全插不上手,看着一只只倒地抽搐的野兽,他能做的只有默诵安魂咒文。不到半个时辰,周围砍杀之声渐渐平息,眼前数万只凶悍无比的野兽已经全部倒地。 小刀目瞪口呆,他想不到那么一大片野兽居然就这样轻松被屠杀干净。土墙间的修者们却没有急着回来休息,而是纷纷跃出就地将死去的野兽剥皮割肉。 空气中到处都是浓烈的血腥味儿,这时小刀身后涌出不少手推木车的汉子,他们动作有条不紊,把新剥下的兽皮和血淋淋的肉块放在车上推回。转眼间数万只野兽已被分割成一堆堆皮肉源源不断运向后方,地上只余一些内脏和烧焦的兽尸。 络腮胡子和几名汉子忙完了转身回来,小刀见他们每人嘴边都沾满了血水:“大叔,你们这是……”络腮胡子伸手胡乱抹了抹:“割肉剥皮时顺便解解渴,你这小子真是少见多怪。” 小刀从牧人部落虽见过有人生吃牛羊身上嫩肉,他自己却从来没有尝试,见了这些修者茹毛饮血的样子身上不觉有些寒意:“大叔,什么时候才能带我去虚略城?” 络腮胡子有些不耐烦:“不是说过了吗?忙完这一阵儿就叫人带你去。你急什么?”小刀看了看已经平息下来的四周:“那些野兽不是已经全死光了?” “死光了可不行,要是没有它们的话,我们这些人怎么生活?”钩刀汉子挥去手上血水:“这么一点儿才多少肉?还不够咱们全城吃一天的。” 小刀听着有些纳闷:“难道还有野兽要来?”络腮胡子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当然还有,你以为这么一会儿就完事了?现在可是咱们九幽的好日子,你小子等着开眼吧。” 这时土墙后再次连连抛出火团,小刀看到数里外居然又聚集起了无数野兽,随着阵阵低吼声响起,上万只红眼野兽再次向着这片土城涌来。 小刀觉得这次的兽群要比上一次少了许多,只是短短一会儿功夫,后面推着木车的人们就再次涌了出来,个个面带喜色将兽肉兽皮搬到后面。 “这些野兽都是哪里来的?一共会有多少?”小刀借着他们忙碌的空闲问了问那位看起来脾气很好的钩刀汉子,钩刀汉子呵呵一笑:“那是九幽深处的鬣齿犼,一群最少也有上万只,见到什么都要吃个干净,九幽中就数这东西最多。” 两人还没等说上几句话,下一拨野兽又已来到,这次小刀才发现,原来这些鬣齿犼先将地上那些散落的焦尸和内脏吃个干净,然后才拼命冲上。 这次之后地上的兽尸明显又多了一些,小刀见状连忙上前帮忙,他剥了几张皮后,旁边一名堆车等候的汉子就有些惊奇的叫道:“这位小兄弟哪里来的?手法可真是够快的。” 络腮胡子几个也注意到小刀干净利落的剥皮切肉动作:“哎哟,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这手法可比咱们也慢不了多少。”几个人嘴里不服手上暗暗加劲儿,速度比起小刀还是差了许多。 小刀忙完了提着一大捆兽皮跟着到了几道土墙之后更是吃了一惊,数百人正快手快脚将兽皮兽肉分开,再把一块块兽肉穿起放入冒着火苗的土洞内烤熟。可除了偶尔有些腥臭味传来,竟没有一点肉香飘出。 旁边那名汉子随手取了块熟肉放入口中,他见小刀跟着跑前跑后也递过一块:“小兄弟,你也吃点儿,咱们不知道还要忙活多长时间,有功夫就得先填饱肚子。” 小刀接过先闻到肉上一阵焦糊气味,放入口中嚼了几下就皱起眉头,这肉烤得不但又硬又老,还有一股怪怪的腥臭气,更让他不习惯的是,这肉里居然还没有一点咸味儿。 推车汉子没有注意到小刀的异常,放下车上兽皮后取了十几块肉带给络腮胡子他们。小刀见他们个个都吃得津津有味便问了句:“大叔,这块肉是不是忘记放盐了?” 络腮胡子看到小刀手里拿着烤肉难以下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什么也没忘了放,咱们这里盐可是稀罕物。”他几口吃完自己的又接过小刀手上肉块:“还是去吃你车上的吧,这个你肯定咽不下去。” 几名修者也笑了起来:“你没见我们个个喝了不少兽血?要是觉得味儿太淡也来上几口。”钩刀汉子冲着他们摆了摆手:“你们别笑他了,要不是这位小兄弟手快,咱们可还得忙上一会儿。” 小刀见络腮胡子毫不忌讳就将自己咬过一口的烤肉吃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几位大叔,我车上的干肉还有不少,大伙也一起来吃。”络腮胡子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那东西我们尝尝也就罢了,要是吃惯了以后这日子怎么过?” 虽然小刀自觉不算挑剔,可是淡然无味的干硬烤肉实在让他望而却步,只好从自己车上取了几块肉干吃下。这时远方号角声响起,大批野兽再次冲来。 直到十余波冲击过后,小刀才算理解了络腮胡子那句“忙过这一阵儿”的真正含意。前方的野兽似是无穷无尽涌来,他问过钩刀汉子知道距离自己到此已经过了一天一夜。 小刀虽然没能站在前面一显身手,可是每一波野兽倒下后,他都是立刻冲上前帮忙收拾。有了他的加入,络腮胡子这几十人每次都是早早回去休息,让旁边的修者羡慕不已。 “老包,你这家伙真是有眼光,从哪找了这样一个帮手来?”络腮胡子听见旁边修者的疑问呵呵大笑:“就是昨天从兽群里赶着车出来那小子,你们也不用眼红,忙完这一阵他就走了。” 自从觉得兽肉难吃之后,小刀还以为是那些人手艺不好,可是他到后面试着烤了几块之后才明白,如果不把兽肉烤得糊一些,肉中那股腥臭的气味就会更加浓重。问了之后小刀才知道,除了少数的城池旁边有一些喜阴的谷粮生长,整个九幽的人平时都要靠这些兽肉果腹。 络腮胡子老包所说的好日子就是指现在兽群比较密集的时节,因为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可以放开肚皮吃饱兽肉,剥下的兽皮晾干后也能和前来九幽的商贩多换些米粮油盐。 小刀当日在生死界从叶青河等人口中已觉九幽生活艰辛,可是却没想到竟会苦到这种地步。不但只能吃那些干硬兽肉,更要时时面对着这让自己分不清昼夜的黑暗。 又是一天过后,抵挡了几十波兽潮的九幽修者们都已现出疲态,可是每个人脸上都是欣喜之情,因为土墙后堆积如山的兽皮兽肉足以让他们自豪。 他们中也有许多人受伤,小刀却觉得比自己预想中要少得多,他参与过的几次混战虽然为时都不算久,至少也都死了百来人,可是连续经历三天血战,九幽修者的损失还是大大少于这个数目。 除了数十名修者多少有些皮肉伤,数丈外的土墙后有几人失血过多被扶下救治,他并没有看到附近有人被野兽夺去了性命,亲身经历过鬣齿犼攻击的小刀觉得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他走近细看,这些修者攻守兼顾不分彼此,每逢有人出手斩杀猛兽,两旁的人都是交错护卫,进退间章法分明,面对不断扑上的兽群轮番出击。 小刀正看得入神,几只鬣齿犼霍然从他身侧的围墙上跃过,被墙后两名修者刀砍枪扎一一撂倒,最后那只正落在土墙上横走几步朝着他这个方向扑了过来。 “小兄弟闪开。”两名修者看到小刀挡在前面连忙纵身跳上,眼前却见刀光连闪,那只鬣齿犼身在空中就血光迸现,早被小刀轻松斩成碎块。 小刀冲着他们笑了笑:“我没事。”可这两人谁也没理会他带些得意的话,反而面带痛惜:“多好的一张兽皮,就这么让你给毁了,这可值五十两银子啊。” 第二二零章 黑甲再现 小刀见这两人神情不像是在和自己开玩笑:“真是对不住,我忘了还要剥皮的事。”他随即反应起两人所说的价钱:“这样的一张兽皮,才值五十两吗?” 几年前小刀也是精打细算过日子,那张碧眼灰狼的皮卖了几百两银子也算一笔很大的收入他当然记忆犹新。这些鬣齿犼的毛虽然看似粗糙了一些,但是剥皮时触感厚软,比起那张狼皮也差不了多少。 “大叔,你们是不是上当了?这样一张兽皮,怎么也能值上二百两银子。”听了小刀的话其中一位持刀修者冷冷瞪视:“你当我们这帮人都是傻子吗?五十两就不算低了,至少还能换半斤盐。” 小刀更是瞪大了眼睛:“一斤盐不过十两银子,怎么你们这里的东西这么贵?”持刀修者懒得再理他,转身跃去土墙间凝神护卫。 这一群野兽全部倒地后,小刀帮忙的时候忍不住又问起兽皮之事,络腮胡子还当他是想做些皮毛买卖:“小兄弟,从九幽运些兽皮上去确是能赚些钱,不过路途太远就划不来,你想想你这一路走了多久?” 小刀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你们自己出人到五玄去卖,再运些米盐回来,这样不就可以多赚一些?”络腮胡子呵呵大笑:“从九幽到玄水域算是最近的,可是赶车也要走上十几天。就算我们一次运了几百万张兽皮上去,不仅要挨家挨户去问,再被那些奸商诸多挑剔,也赚不了多少钱。” 钩刀汉子叹了一口气:“小兄弟,你说的这些我们早就试过,那些商人见了九幽的兽皮就拼命压价,至于米盐更是没办法一次凑够几千斤。与其费时费力的折腾,还不如让那些肯来九幽的人赚一些钱,他们带来的也能勉强够用。” “为什么你们不到五玄上找些门派一起做这些事?”小刀觉得自己的办法不错,九幽修者们听了却是哈哈大笑:“你说的倒简单,九幽与五玄如今就算没有战事,又有哪个门派会和我们联手?你知不知道这几百年间有多少五玄修者死在我们手里?” 小刀回想起在玄木城时那些人听到自己提起九幽时的反应这才醒悟:“我说他们听我要来九幽个个都脸色不对。原来还有这么多事情我不知道。” 距离小刀到这片拒兽土城已经整整三天三夜,可是对面的兽群还是一波波不停涌上,小刀不由担心起来:“这些野兽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停下?还有它们为什么不一起冲过来?” “你当这些畜生是人吗?它们就是这样一群一群分得清清楚楚,要是一起冲来那还了得?”钩刀汉子算计了一下时间:“我估计再有半天差不多了,要不然咱们就得求救了。” “还能求救?”小刀回头看了看这一片漆黑:“谁会来帮忙,是叶师兄的师父吗?”络腮胡子听了一笑:“这么点事儿还用洛鬼王亲自出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又是半天过去,野兽虽然减少一些,却没有如这些九幽修者预见那般停止攻击。钩刀大汉双腿都是血肉模糊支持不住退了下来,旁边十几名修者也是人人带伤。 小刀自告奋勇顶了上去,这回他怕伤了兽皮被别人指责,别出心裁的化出一串尖锐刀光,在身前布下一道如栅栏般的矮矮光墙,再以魂识感应鬣齿犼扑来的方向,一道道刀光依次射出,没入鬣齿犼体内崩碎散开。 中了刀光的鬣齿犼只有胸腹一处细小伤口,内脏却被刀气割碎,一只只萎顿在地。络腮胡子这些人看了都是震惊不已:“哎呀,原来你小子这么厉害。” 小刀总算有了显露身手的机会,手中不争连连划出刀光同时,另一只手上破仙也不闲着,每次挥出都是传出清脆的骨碎之声,被打中头部的鬣齿犼哼也不哼就倒地不动。 渐渐小刀所处土墙空隙间十几名修者都闲了下来,连那些腾空跳起的野兽也被他弹射出的刀光准确击中死在墙后。小刀魂识散开越来越是得心应手,将身周方圆数丈守得滴水不漏。 这些九幽修者见小刀竟有这等威势才明白看走了眼,他们惊叹之余纷纷去替换周围的同伴,总算又撑过了这一轮进攻。可是任凭小刀怎么勇猛也只能守住一个缺口,又一波野兽涌上时,受伤的九幽修者已是有些支撑不住。 急促的号角声从小刀西侧响起,随后每道土墙后都响起同样的号角声,一个个火团升空而起,将他们面前数里范围内再次照亮。 小刀手上不停,耳中却听到阵阵低沉的声音如战鼓一般响起,他头也不回的问道:“大叔,这是什么意思?”他身后钩刀汉子语声振奋的叫道:“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看,让你见识一下九幽之魂。” 战鼓声越来越近,随后小刀看到南边方向的兽群突然如潮水般翻涌狂叫狂跳,无数野兽被抛飞起来,声声尖嚎着从空中分成碎块重重落地。 就像有一股无比巨大的力量贴地而来,将这些野兽掀得七零八落,血光飞溅中兽群顿时乱成一团,可是这样翻江倒海般的冲击力绝非一人能为,就算是阴阳大成境界的修者也没有这般声势。 势不可挡从兽群中横蹚过来的是近百名连人带马都披着黑甲的骑士,他们个个手执长刀排成一列,无视身前野兽的动作只是挥刀狂舞。风车一般的挑斩之下,挡在前面的鬣齿犼都被斩成了碎块。 隆隆的马蹄声从小刀身前掠过,兽群如割草般瞬间躺倒了一地。骑队所经之处那些鬣齿犼扑在黑甲骑士身上马上拼命抓咬,却只是传来阵阵令人牙酸的吱吱声,不能造成一点伤害。 呼呼的刀风伴着蹄声渐渐远去。小刀杀死了身前仅余的十几只野兽后放眼望去,就连地面那些熊熊火光也随着这支挟带骇人声威的骑队经过一一熄灭。 再次升空的火光照亮了一地碎肉,小刀身旁的九幽修者们都是脸带叹服:“要不是为了多卖些兽皮,真想多看上几次黑甲骑的冲杀。” 小刀呆立无语,以他现在的眼光能从那些黑甲骑士挥刀力度上看出,这百来人都不弱于阴阳境界的修者,九幽居然还有这样一支所向披靡的队伍,难怪五玄中人谈之色变。 不知道是这支骑队的震慑还是别的原因,一直如潮水般冲来的兽群也没了动静。九幽修者拖着疲惫的身体,出去把黑甲骑士砍碎的兽肉又拾了不少回来。 小刀看到几名伤重死去的修者被裹在草席中绑好。其余九幽修者看着同伴的尸身脸上也没有太多悲伤,因为他们每个人心中都知道下一个也许就会轮到自己。 钩刀汉子腿上草草包了一层布倚在土墙上,看到小刀有些同情的目光出言开解:“他们也算是死得其所,这次的收获足够我们吃上两个月了。” 络腮胡子叫过那名运送兽皮的汉子叮嘱几句:“小兄弟,你的马也歇得差不多了,现在就跟着他们回虚略城,然后就能找到小叶他们了。” 只是短短三天相处,小刀却对这些粗犷豪迈的九幽修者生出了一丝难舍之情,他看着钩刀汉子问道:“大叔,你不也得回去养伤,坐我的马车一起去吧。” 钩刀汉子呵呵大笑:“这么一点儿伤还养什么养?我在这里呆上几天就行,可惜你小子不能留在这里,要不然我们这些人都能省不少力气。” 不论他们如何推辞,小刀还是放下了一捆干肉,十几名修者抢着上前帮他把马车挂好。小刀几步一回头与这些并肩作战的陌生人挥手告别。 小刀分不清东南西北,随着运送兽皮兽肉的队伍一路走去,他坐在马车上静静回想这几天的遭遇,觉得九幽这些修者的实力真是不容小觑。 就算修为最高的络腮胡子也不到五气境界,可是小刀脑中将他和宝相寺中被自己杀死的几位老僧做了比较,觉得他们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以魂法幻化出几名九幽修者的身影,小刀在脑中与他们随意过了过招,结果更是让他大吃一惊,以他们的阵势配合来看,就算随意上来两三个,小刀也要倚仗大罗天斩硬攻才能取胜。 虽然这些修者招式平平无奇,可是每人之间攻守转换的手法却是娴熟无比,这也正是他们能连续奋战数天的主要原因。惊叹之余,小刀又想起那支声势惊人的黑甲骑队。 魂识化成刚才所见的情景,小刀设想着由自己来面对这些黑甲骑士的冲击,无论他怎么尝试,除了早早跃起闪避,竟然没有挡住这支骑队的一点方法。 每逢想到那些长刀迎面砍来的感觉,小刀心中就会生出一股凛然之意。后来他将龙怀庆几位阴阳大成境界的长老也幻化出来挡在前面,还是在黑色骑队冲击下顷刻化为烟尘。 小刀脑中战鼓般轰隆隆的蹄声一次次响起,在这股一往无前的力量感染之下,他自己也仿佛成了黑色骑队中的一员正在策马冲锋。沉醉在这种霸气感觉之中的小刀正玩得起劲儿,眼前一黑脑中金光突然混乱起来。 第二二一章 情义 卢难城是九幽第七城。在当下兽群频繁来袭的时节,同样也有运送兽皮兽肉的车队源源不断的进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的笑容,就连昏黑的天色都仿佛亮了起来。 一名以布遮头的黑衣人行走在忙碌人群中,无论前面有多么拥挤,他所至之处却是毫无半点停滞。这人对周围推车上可以随意取食的兽肉视若无睹,只是缓慢而坚定的向着一个方向前进。 走过了人群之后又行出数里,黑衣人面前出现一座巨大黑色石块堆垒而成的高大府邸。也许由于现在正是九幽中难得的轻松日子,这幢黑色宅子门前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黑衣人就如对着自家亭院一般抬腿便进了大门,直到他沿着一条石子甬路走出了好远,眼前才无声无息站了一人,这人白须白发双眼深陷,虽然满脸皱纹全身却散发着一股可怖的气息。 这位整个城中无人不识的老者就是卢难鬼使之一萧亭,虽然他已年纪老迈,但是凭着一身阴阳大成的修为在整个九幽也是威名赫赫。 素来在人前不苟言笑的萧亭对着这位贸然闯入自家的黑衣人却躬了躬身:“姑爷,你来了。”黑衣人轻轻点头:“亭叔,一年不见,您还好吧。” 萧亭脸上带着罕见的和蔼笑意:“这把老骨头还挺得往。姑爷请随我来,老朽这就陪你去见小姐。”他转身率先便走,黑衣人却是若有所察抬眼望向侧上方的天空。 那里黑漆漆一片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默默注视了好一会儿,黑衣人才举步跟上前面的萧亭。直到他们人影消失,刚才他看的那处地方却传来一声幽幽叹息。 黑衣人跟着萧亭一路弯弯转转进入了一处幽深的地道,黑暗中没有一丝光亮,只能隐隐听闻两人悠长的呼吸声。地道中的两人都是沉默着不发一言,脚步轻捷在漆黑中越行越深。 不知走下了多远之后,黑暗中才传来萧亭的声音:“姑爷,你请吧。”他说完这话后又是一片寂静,过了好久才听到黑衣人长长嘘气,地道中传出石门被推动的声音。 一道柔和的光芒突然出现在这幽深的地洞中,石门刚一拉开,黑衣人已经进入了放出光芒的那处石室之中。随着石门关闭,地道中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那名黑衣人轻手轻脚进入石室,一直灵巧的动作却变得有些笨拙起来,他带着些颤抖的声音轻轻响起:“纤纤,我来看你了。” 石室中并没有人回应他的话,黑衣人走到室内正中一处宽大石台前,那些柔和的光芒正是从这里透出。他轻轻推开台上一块黑色石板,石室中顿时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整个石台中间缕空,那些光芒就是从一个悬在其中的光团中发出,这个光团散发出的亮光微黄却不耀眼,但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隔着厚厚石板也能透出光来。 柔和光团正下方静静躺着一名盛装女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的年纪,虽然双眼紧闭不开,也能看出相貌秀美超俗。在温和黄光的照射之下,凝脂般的俏脸上还透着一丝嫣红。 黑衣人望着她慢慢揭开头上黑布,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这张脸英俊却是满含风霜,正是与小刀在小镇莲池旁偶遇的卓虚涵。看着眼前女子他脸上尽是怜惜柔情:“纤纤,你还是这么漂亮,等你醒了以后,会不会认不出我这个老头儿了?” 卓虚涵轻轻站起身,伸手入怀取了一个黑色丝囊出来,打开这个丝囊后居然还有一个丝囊在内,等他剥丝抽茧般开了有六七个丝囊后,露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盒,由大到小又开了两三个盒子,一团光芒霍然从他手中透出。 手托着最后这个玉盒,卓虚涵小心翼翼的将盒内物事凑近石台中的那团光芒,两团光芒刚一贴近,就如水滴般颤抖着融合一体,然后慢慢稳定下来,还是悬在那名女子印堂上方三寸之处。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卓虚涵似是想要伸手过去触碰一下那俏美女子的面庞,最后却只是隔着寸许虚虚抚摸几下:“纤纤,你再等等,我一定会找到治好你的法子。” 眼中柔情渐转坚定,他轻轻伸手将石板掩上,石室中亮光稍稍暗了下来。卓虚涵对着那石台注目片刻,毅然转身开门出去。 与守在石室前的萧亭一起从地道中出来后,卓虚涵对着萧亭行了一礼就转身离开,这次他再没有望向任何地方,沿着进来时的方向缓缓走远。 直到他的身影已经隐入黑暗许久,默立不动的萧亭才抬起手在眼角擦了擦:“少爷,你明明知道当年的事不能怪姑爷,这么多年为何还不和他说说话?” 他转身看着刚才卓虚涵凝望的那个方向:“快二十年了,要不是姑爷按时送来的仙元,小姐怎么能活到现在?少爷,你也去看看小姐吧。”萧亭说完缓缓走入黑暗,微微佝偻的身子更显老态龙钟。 **** 当小刀再次睁开眼睛时,面前居然站着叶青河和阎无喜:“小刀兄弟,你竟然真来了九幽,放着好好的大道不走,怎么还跑到拒兽土城了?” “怎么会这样?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我这是怎么了?”小刀坐起身搓了搓自己的脸,打量着显然比之前要明亮一些的四周才发现已经不是在路上:“这是哪里?我的马车呢?” “什么也丢不了你的。”叶青河上前扶起他笑道:“听他们说你在拒兽土城帮了三四天忙,准是累坏了。这一路你睡得倒挺舒服,他们送你过来后,我和老阎叫了几次都没动静,要是你今天还不醒,我打算叫师尊来看看了。” 小刀起身发觉身上衣物未动,不争破仙就放在床边:“这是哪里啊?”叶青河听了一笑:“虚略城鬼王府,难道你还以为一觉醒来就到了光就城吗?”阎无喜在旁边怪声怪气的叫道:“你不用急,他们都到齐了咱们就去光就城,我们都等着看血罗刹见了你时的样子。” 小刀当日昏睡不醒,推车汉子等人见呼吸心跳都正常,还以为他在拒兽土城过于劳累睡着了也没当回事儿,一路上小心照顾,到了城中就按照络腮胡子所说送他去找叶青河。 九幽诸城中,光就城离入口最近,每到了这个收获颇丰的时节,其余诸城都要运送兽皮到光就城去与商贩交易米盐。叶青河他们约好了在虚略城会合,送小刀过来那名推车汉子与阎无喜刚巧同时到达鬼王府。 “小刀兄弟,咱们在生死界时你也是连着几天几夜没休息,怎么这回累成这个样子?”叶青河听了阎无喜的话笑道:“那会儿咱们就是守在洞口,怎么能和拒兽土城相比?” 小刀觉得自己昏倒不似是劳累所致,而且这次一直到醒来前他都是毫无知觉,连当日被唐群重伤躺了两个月也没有这样的感受。 “对了,我的马车呢?”小刀又问了一次后阎无喜叫道:“后院呢,就算你的马再好也丢不了,你还信不过我们吗?”小刀连连摇头:“不是,我给你们带来的东西都在马车上。” “上次那种干肉?”阎无喜见小刀点头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我说那味儿怎么闻着那么熟。”叶青河见小刀已没什么大碍也追了出去:“老阎,你得给我留几块。” 两人一前一后跑了出去,小刀这才静下心来好好查视自身情况。体内的万灵诀还是一如既往的运转不息,灵蛊也毫无异状的在血脉中流动,等到魂识一扫脑中金字时才发现有些不同。 他连数了几遍,发现脑中整整多了十二个金字,不仅补全了第八句一直缺少的三个,居然第九句经文也是一字不缺排在识海之中。 自小刀习得安魂咒文以来,同时出现十几个金字这种情形还是从未有过。他静静回想自进入九幽以来的经历,觉得一定是与这几天的兽群有关。 小刀修练这安魂咒文已有几年光景,虽然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指点,可是对于如何增多金字的方法也多少有些感悟。除了修行上有了突破之外,他隐隐觉得与诵经之时逝去的生灵数量有着很大关联。 随着金字的数量越来越多,每添一个都已是难上加难。这次突然多了整整一句,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拒兽土城前面死去的那数以百万计的野兽。 小刀自思正是因为这次的金字数量变化太大,自己才会昏睡数日。没等他细细体会这句经文的用处,外面叶青河和阎无喜已经冲了回来。 “小刀兄弟,你那一马车上居然都是干肉?”阎无喜一手提着条肉干,另一只手抓了半片鱼肉含糊说道:“你带这些东西卖不了多少钱,还不如拉些米盐下来。” 他提起这个小刀也来了精神:“那些都是我带来送给你们尝尝的。除了干肉还有鱼有虾,不少干贝压在下面,就是乌蟹实在没办法弄,只有等你们去了再吃。” 叶青河和阎无喜咀嚼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整整一车都是你自己做的?都是送给我们的?”小刀连连点头:“当然了,我做了两个来月,就是为了让你们吃个够。” 没想到小刀从五玄到九幽拉了这一大车干肉居然只是为了这个原因,叶青河和阎无喜觉得胸中热血翻腾:“小刀兄弟重情重义,你这个朋友没有白交,聂师妹果然是好眼光。” 两人把手中的干肉都放入怀里:“要是你拿来卖钱,我们两个吃几条也就算了。既然都是送给我们,这样的好东西,可要让大家都来尝尝。” 第二二二章 天壤之别 小刀以为叶青河和阎无喜是要等其余人到了后一起吃,结果两人却叫上小刀赶了马车出了鬼王府来到虚略城的大街。只要看到有孩童经过,就从车上取下肉干送出一块。 每个孩子接过肉干吃到嘴里后脸上都露出惊喜,可是小刀觉得有些意外,这些孩童虽然知道马车上的肉干明显要好过周围那些兽肉,也只是向着叶青河阎无喜道了声谢,吃完自己手里的肉也不再上前讨要。 “不用谢我们两个,这些肉都是前面这位小刀叔叔送给你们吃的。”阎无喜站在马车上大声叫道:“好好的读书修行,长大了才能天天有这么美味的东西吃。” “多谢小刀叔叔。”听到周围孩童稚嫩的声音小刀不免有些感慨,至今还逢人就叫大叔的他这时才觉得自己年纪已经不小。赶着马车从虚略城大街上绕了一圈儿,数千斤干肉便已经少了一半儿。 “差不多了,也得给你留点儿带到光就城。”叶青河看着小刀意犹未尽还想继续连忙提醒:“那边人更多,何况你大老远从五玄过来,总不能就赶辆空车吧。” 几人进到鬼王府后,小刀回想这一路所见忍不住问了一句:“叶师兄,我怎么觉得你们九幽的孩子都很不寻常。小小年纪看起来就和大人一样懂得不少东西,而且许多孩子才那么小就帮忙推车搬肉。” “呵呵,小刀兄弟,你这眼光也不错。”叶青河脸上带着自豪:“我们九幽这些孩子自从三岁起就随着先生读书写字,七岁后便开始接触武技术法。有些天分的可以被各城鬼王选中收在府中为徒,我和老阎都是这样才拜在各自师尊门下。” 阎无喜也在一旁叫道:“咱们九幽可不分什么高低贵贱,从小读书认字也是分文不收。鬼王府每年都派人去学堂传授一些武功技法之类的东西,我就是觉着有趣才随师尊学艺。” 要不是当年小镇中有那位不要钱的先生,小刀怕是连大字都不识一个,进入灵逍养闲堂是因为机缘巧合,奇遇无数方有今日成就。否则以他的家世背景就算花了仙晶拜入门派也要先从杂役弟子做起,三五年后方得传授一些入门武技。 这个艰辛过程他虽然没有经历过,却在灵逍后厨弟子及一些杂役弟子身上看得清清楚楚。可是这些在九幽之中竟是人人都能唾手可得的好处,因此那些孩子看起来都是彬彬有礼,就连拒兽土城那些修者也不似外表一样粗豪。 难怪九幽只有区区几座城池又如此贫苦,却能和诺大的五玄对抗近千年不衰,小刀想起自己接触过的九幽中人都连结齐心从无私念,对比五玄上各派间的争斗真是天差地别。 “你们就这样甘心在地下受苦?为什么不带着所有人到上面去?”小刀再次提起这个已经问过的问题:“就算会有人阻拦,可是以你们的实力……” 叶青河阎无喜看着他神情古怪:“小刀兄弟,你不会想是劝我们上去和你们五玄开战吧?”小刀咽了咽口水:“开战应该不会,就凭我在拒兽土城看到那支骑队,还会有谁敢拦着你们不成?” “小刀兄弟,你这话也就和我们两个说说,回去后可千万不要乱讲。”叶青河叹了一口气:“这几百年来九幽和五玄战事不断,大家都死了不少人。我们虽然不怕死,可是却担心死了人之后,这一切还是不会改变。” 提起这事阎无喜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小刀兄弟,要是人人都和你这样想,那事情也就好办了,可是五玄那些老家伙认定了上面是他们的地盘,连我们偶尔经过时都是小心提防,要是九幽这些人全上去了,必然战乱再起。” 小刀怎么想也觉得不公平:“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你们就要在下面受这种苦?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对面两人都静了下去,许久后叶青河才轻声答了一句:“这事儿我们也都问过各自师尊。” “等待。”阎无喜重重说出了这两个字:“所有人都得到了同样的回答,所以我们只有继续这样活着,等待着改变这一切的时机。”这让小刀想起了在玄木城时桂正阳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屋里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接下来的两天里,小刀从他们口中知道了许多九幽的事情,特别是当生死界那些熟人一一来到之后,小刀提出自己做东去请大家出去好好吃一顿,才知道九幽中居然连一家酒楼也没有。 他想用干肉煮些肉汤让大家尝尝的心愿也没能达成,九幽中唯一水源就是都来自上方石隙的露滴,只够勉强解渴。不要说肉汤茶水,许多九幽修者活到这么大连一口热水都没喝过。 老屠户病得最重那两年,小刀节衣缩食存银子要给他治病时也没有这般凄苦,何况自从圆明赠了仙晶之后他的生活更是有了很大改变。可九幽这些已破上三境的修者居然还不如他当年杀猪时日子过的舒服。 小刀试着问了问为什么不挖井取水,冷着脸的魏铁生说完后他才知道,原来九幽中挖了深井后涌出来的都是黑色火油,虽然可以取暖御兽,清水却是没有半滴。 这些修者身上兽皮与粗布交织的衣物比起他初入灵逍时几套弟子衣服还不如,更别提那套五颗上品仙晶一身的新衣。小刀看着这一切只觉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情绪也变得有些低落。 “行了行了,咱们这就启程去光就城。”看到小刀有些沉闷,阎无喜还当他是嫌大家迟迟不走。一群人哄笑着出了房门,迎面正碰到一位细眉厉目,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年青人。 “大哥,你回来了。”叶青河上前与那人拥抱一下,转身对小刀一笑:“小刀兄弟,这是我大哥叶寻欢,他平时总在五玄上走动,干得都是讨债的活儿。” 小刀对着那人行了个礼:“见过叶大哥。”其余人也跟着说了几句,行色匆匆的叶寻欢对着他们点了点头径自离去。 与小刀擦身而过的叶寻欢没认出眼前这个少年就是当年被碰翻了肉摊的小孩儿,小刀自然也不知道正是他赔肉的那锭黄金,才让自己有了遇到圆明的机会。 光就虚略两城间有数百里之遥,一群人说说笑笑倒也显得不算太远。还是分不清楚昼夜的小刀一路上很少说话,偶尔问几句九幽的情况就要沉默上好一会儿。 他们刚进入光就城的城门就是眼前一亮,无数根火把插在城墙两侧,映得城中正在忙碌的人们脸上都是红彤彤一片。除了推着兽皮的九幽百姓,还有许多拉着米盐袋子赶来交易的五玄商贩。 整座城中秩序景然,数十个长长的木台两侧,分别来自不同地方的人们正在商谈着交易细节,小刀与叶青河等人进城后本想直奔鬼王府,无意中却对上了一双含情带笑的盈盈凤目。 肩上还搭着米袋的聂婉青与小刀痴痴对视,两人虽置身于数万人之中,在这一刻眼中却只有彼此的身影。 叶青河等人识趣的各自散开帮忙抬货装车,聂婉青从失神中摆脱出来,瞪着眼将米袋扔给故作庄重之色的阎无喜,然后慢慢走近与她同样满脸红晕的小刀。 “你来了。” “我来了。” “来了多久?怎么和这帮家伙凑到了一起?” “好几天了,我迷了路跑到虚略城的拒兽土城,他们把我送到了叶师兄那里。” 聂婉青走到小刀身前站住,脸上红晕更浓了些:“你的事儿,我已经和爹说过了。”小刀看着她艳红的面颊心中一荡:“伯父怎么说?” “我爹说,那小子要是敢来,就随你的心意。”小刀盯着眼波流转的聂婉青轻声一笑:“现在那小子来了,不知道聂姑娘的心意如何?” 聂婉青歪着头嘟了嘟嘴:“现在觉得还可以,不过要看那小子有没有带了什么东西,如果他空着手来,本姑娘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你看看,多亏了咱们还留了半车干肉。”一直竖着耳朵偷听两人说话的阎无喜放声大叫起来:“小刀兄弟,你还不快点赶着马车到鬼王府提亲,聂师妹都等不及了。” 一团柔和的光晕亮起,小刀手上出现一颗内蕴晶莹光泽的圆润珠子。在诸多珍宝中选来选去之后,养闲堂诸老一致认为小刀自宇文勇手中赢来这颗奇异夜明珠用来做聘礼再合适不过。 这等珍奇之物立时引得九幽众人都望过来,聂婉青俏脸就似一团燃烧的晚霞,她对着手托绚丽明珠的小刀轻跺莲足羞嗔一声:“你这人真是的,现在就拿出来干什么?” 旁观的九幽众人掌声雷动欢呼叠起,喧闹中却传来一个清冷声音:“聂师妹,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张小刀?” 一名身穿灰袍,面容瘦削的披发年青人缓缓走近,眯着的双眼中精光隐现,上下打量小刀之后再次冷冷说话:“你想娶聂师妹?那得先过了我这一关。” 第二二三章 过关 “项秋风,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多管闲事?”聂婉青抢上一步对着那名披发年青人叫道:“我自己选的男人,凭什么要过了你这一关?再说要是过了你这关以后我不答应,难道你想让魏姐姐嫁他?” 板着脸的项秋风顿时气势一滞有些尴尬:“聂师妹,这可不是小事情,你与这小子不过一面之缘,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聂婉青听后施了一礼:“好意我心领,这事儿就不用劳烦项师兄你费心了。” 三言两语,九幽年轻弟子中最杰出的项秋风就被晾在当场,走也不是怒也不是。小刀见他实在下不来台连忙上前一步拱了拱手:“小刀见过项师兄,久闻项师兄威名。不知道项师兄想怎么考较在下?” 聂婉青伸手拉住小刀:“你和他比什么?他又不是我爹,这事儿他说了不算。”小刀握着她细致柔滑的手掌微微一笑:“我们五玄上也有些类似的风俗,如果不经历些考验,怎么能显得出我是真心实意?” 聂婉青这才觉得自己动作有些欠妥,她想收回手掌却被小刀紧紧握着,只好红着脸低声道:“那我不管了,随你的便,你先放手。” 小刀笑着拉过她的手,将那颗明珠放在她掌心,然后踏出两步:“就请项师兄说说,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大家满意?”他这番举动不但让九幽众人感觉颇为得体,更让项秋风终于有了台阶。 脸上寒意尽去的项秋风冲着小刀点了点头:“九幽诸城同气连枝,我们这些人都是自小甘苦与共。”他看了看周围的九幽诸人:“你既然是聂师妹中意的人,当然要有护佑她的能力,这样我们也能放心。” 小刀听后有些明白,他回头看了看叶青河等人:“你们早就知道这事儿?”阎无喜哈哈大笑起来:“小刀兄弟,你别怪我们瞒着你。虽然我们也盼着有个男人能管住聂师妹,但是你也得拿出点本事来。” 叶青河等人脸上也都是笑意:“除了项师兄,我们这些人要是上去准被聂师妹臭骂一顿赶跑。”聂婉青见小刀带着笑容望过来连忙叫道:“你可别听他们乱说,我才没那么刁蛮。” 他们之间这种真挚也让小刀觉得心中温暖:“既然大家都想看看我的本事,那就请项师兄划下道来。”项秋风朗朗一笑:“好,小刀兄弟果然爽快,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挥了挥手,早已有所准备的叶青河等人向后退出,让了一块地方出来。小刀看了看身后的聂婉青一笑:“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聂婉青红着脸点了点头:“你小心些。” 项秋风现在对小刀印象不错,他指了指身周数丈方圆的空地:“咱们也不是比武较量,就在这里试试你的身手,百招之内,如果我没能打倒你,就算你过了关。” 小刀刚点了点头,就听聂婉青在后面叫道:“项秋风,你怎么不说一千招?你现在多大年纪?这不是欺负人吗?五十招。”项秋风毫不犹豫就答应一声:“好,那就五十招。” 见他如此爽快,小刀不免有些被人轻视的感觉,他亮出不争破仙交叉胸前:“项师兄请。”项秋风点了点头:“好,留神了。” 所有人眼前一花,项秋风语音刚落已经在原地消失。小刀只觉一股疾风贴着自己耳边吹过,项秋风的声音悠悠传来:“兄弟远来是客,礼让三招为敬。” 一阵轻风贴着半转身子的小刀鼻尖过去,项秋风已经骤去骤回。没等小刀有什么动作,灰影又是一闪,项秋风从小刀身前倒掠而过,拢指成爪虚虚一按。 三招方过,小刀将破仙背在身后,不争闪起光芒化形为砍刀,在身前挥出一道不算闪亮的刀光,恰恰封住了再次扑近的项秋风攻势。 项秋风探出的左手未与刀光接触,身子在空中诡异的突向左折绕到小刀身侧,刚要趋近出手却觉眼前一亮,不争前端那条刀光如软索般被小刀抖起一甩,长鞭般缠向项秋风的手腕。 人影晃动,眨眼间项秋风围着小刀便转了十几圈,可是不管他从哪个方向袭来,指尖所至都是一道道闪亮的刀光。而且随着他身形加快,小刀身前的那道刀光连绵不断的延长,环着身体数匝就如虚缠着一条光绳。 这套刀法是小刀自生死界之后才悟到的,九幽这些人都是从未见过。等到项秋风围着小刀又转了片刻,那堆刀光已经像套在他身上的一个松散线团,丝丝缕缕飘浮却不缠绕一起。 九幽诸人个个目驰神往,就连项秋风也被小刀这奇幻招式勾起了兴致。他数次近身想要强行进攻,还未触到就见整团闪亮光线似要纠缠过来,只好缩手换招。 处在正中的小刀神识散开,迎着项秋风的来势御动这团愈来愈浓的刀光,他将身上灵力无穷无尽的释出连成一线,虽然看着乱成一团,可是整条长长刀光的每一部分都能随意御动。 项秋风围着小刀连个出手机会都寻不到,心中算计着五十招已经就要到了,口中一声长吟改变了进攻方式。他不再寻着刀光线团的空隙出手,而是化为一道灰影围着小刀高速旋转起来。 人群中间响起呼啸之声,平地间突然刮起了一阵旋风,这道旋风没向着四周扩大,却渐渐变得雄浑有力,旁边的人都觉劲风掠过难睁双眼。小刀发出的团团刀光也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挤压得开始散乱起来。 “项老大用上了风吟术?”连聂婉青在内这些九幽修者都知道项秋风的本事,风吟术这些年也不见项秋风用过几次,现在肯定是小刀给他的压力不少,才在众目睽睽下施展出来。 叶青河他们都亲身领教过风吟术的威力,身在风涡之中难辨项秋风进攻方向,更被带动得头晕目眩支撑不了多久。眼前旋风的威力已是不小,项秋风至今没停下攻击,就说明小刀还是坚持得住。 用上八成功力的项秋风对小刀已没有半分轻视,他发现风涡中的条条刀光虽然看似混乱,其实却是在小刀的御动下随着风势飘舞,无论自己从哪个方向出手都被封死,小刀稳稳站在风中并没有受到半点干扰。 项秋风是九幽这一代最有希望在三十岁前进入阴阳境界的修者,无影步和无影鬼爪都已有师尊无影鬼王的几分神韵。虽然他未出杀着,小刀带给他这种无处下手的感觉已经足够震撼。 “多少招了?”聂婉青虽然看不见旋风内动静,但是算着时间五十招早已应该过去。这时风声突变尖锐,项秋风逆着风势而行将空中灵力尽数凝在双手之上,十指闪着灰光微微曲弯作抱球状向着小刀推去。 “波波波”的声音连响不止,那些刀光丝线在项秋风裹着灵力的推击下纷纷断裂,可是却在小刀挥臂旋转后缠成了紧紧的一团后再次迎上。 项秋风的双爪直冲而至,在那团刀光中间顶出一个深深陷下的凹洞,然后慢慢穿透而出,直到距离小刀胸前不到一尺时灰色光芒终于黯淡下去。 没等聂婉青喊出声来,项秋风已经自刀光丝团中霍然收回了双臂:“小刀兄弟果然厉害。我这关挡不住你。”他又回头看向聂婉青一笑:“师妹你真是好眼光。” 如果刚才项秋风双爪再向前探,也许就被小刀绕在他手上的那团刀气所伤,就算他能击中小刀前胸,自己的双臂也必然要受重伤。 小刀迎着聂婉青的目光将不争向上抖起,那团散乱的闪亮刀光直直飞上半空,然后无声无息化为条条眩光迸裂如花雨散落。别人只觉得好看,聂婉青却是含羞带笑,知道小刀是重现生死界那令她难忘的一幕。 “原来你这么厉害?害得我还为你担心。”小刀学着当日她在生死界分别时的语气轻声答道:“难道你很盼着我不厉害吗?” 两人四目痴缠一处胶着不开,九幽众人哄笑几声正要散去,就听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三师弟,不是都说姓项的这小子有什么空灵之体,我看也稀松平常的很。” 一个厚重的声音答道:“管他什么体,也得到了阴阳境界才能有些威力,现在还不是被人一巴掌拍死的料。”随后两个声音一齐狂笑起来。 顺着声音望去,一群衣装破烂不堪的修者正站在人群外观望,说话的两个人更是怪模怪样,一个身材高瘦双耳尖尖支起,另一个却矮胖如桶面色通红如喝醉了酒。 “看什么看?没见过鬼渊的人吗?”这些修者个个面带凶恶一身桀骜之气,可是众人却发现他们衣裳上几乎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不少人的头发胡须也是焦糊打卷。 “哼哼哼……”一阵阴冷的笑声过后,一个脸上没有半分笑意的黑袍老者凌空出现盯着鬼渊那些修者:“你们最好都给我规规矩矩的,冥雀只是小小教训你们一下,老子下手可比他要狠的多。” 第二二四章 渊源 “阴阳化生有什么了不起?等老子也到了那个境界,一定好好教训你这乌龟和那只臭鸟。”双耳尖尖的高瘦老者说完,又和矮胖红脸老头两个相对大笑起来:“现在咱们可是按照规矩出来走动,能奈我何?” 这两人连同后面那些鬼渊修者看起来都是疯疯癫癫言行无忌,可是小刀却从这两人身上察觉到一种不弱于龙怀庆几位长老的气势,难道这样邋遢的人居然也能是阴阳大成境界? 凌空而立的黑衣老者脸上怒气闪现,身后隐隐浮现出一只庞大的龟蛇双头怪兽。尖耳老者却是夷然不惧:“想动手啊?阴玄武,你要是不打我,那你就是我孙子。” 矮胖红面老头笑得前仰后合:“二师兄,你这不是在自己找骂?那样的话你不就有了一个龟孙子?”尖耳老者一听顿时苦了脸:“老子居然没想到,那算了,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被他称为阴玄武的黑袍老者虽然声势惊人,其实对这两人的无赖行径也是颇为头痛。他在空中重重哼了一声,化成一道黑光离开:“但愿你们不要有让我动手的理由,不然的话……” 尖耳老者毫无风度的冲空中吐着口水:“哎呀?你还敢威胁老子?要不是老子怕吃亏,你这孙子还能跑得了?”矮胖老者在一旁叫道:“算了二师兄,咱们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一般见识。”两人再次相对大笑,得意洋洋领着一群鬼渊修者走开。 小刀见这伙人实在是举止怪异,压低声音问道:“聂姑娘,这都是些什么人?”聂婉青一听凤眼一横:“你叫我什么?”小刀连忙陪笑改口:“婉青,我还真不习惯这么叫。” 聂婉青心中甜蜜:“咱们九幽里也不是个个都有好脾气,像他们那些怪异孤僻的就到鬼渊去修行,很久以前鬼渊是关押九幽罪人之处,自鬼皇赦免了所有人之后,现在已经和我们这些地方没什么区别。” “不过他们总是惹事生非,所以只准在这段时间出来换些东西,还得让几位叔伯盯着。”聂婉青指了指领头的两位老者:“尖耳朵的叫胡不理,胖的叫洪雄。别看他们两个脾气怪异,听我爹说修为都快到了阴阳化生境界。” 小刀实在觉得惊奇:“像他们那样儿,怎么也能修行到阴阳大成?”聂婉青白了他一眼:“不能以貌取人,鬼渊可要比拒兽土城和鬼林凶险的多,里面几乎都是百年以上的猛兽,全靠了他们,九幽南边才能安定下来。” 这时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去,九幽这些修者都跟着大家忙活起来。聂婉青拉着小刀帮忙搬扛,现在她心情甚好对着谁都是笑脸相迎,叶青河阎无喜看到故意大声交谈:“早知道这样,咱们在生死界时就该让小刀兄弟跟着回来。” “就是啊,都说这女人善变,平时对谁都板着一张脸,说话硬得像石头。结果一见到小刀兄弟就变了样儿。”听了他们的话聂婉青脸上飞红却不反驳。 “你们这些毛头小子懂得什么?”一位九幽妇人帮着聂婉青还了一句:“咱们女人这辈子就是要寻个如意的郎君,对着那些看不上眼的男人自然不假辞色。” 聂婉青得意的冲着他们一笑:“冯姨说的对。”小刀在旁边跟着傻笑,顺手递给冯姨一个米袋,冯姨来接时他却突然怔住,手中米袋伸到一半便停在半空不再向前。 叫冯姨的妇人有五十来岁的年纪,粗糙双手结着厚厚的茧子。她伸手过来时,衣袖向上褪了一段快到肘部,露出前臂纹着的一处细致红色印记。 那是一个寸许的圆形花纹,看上去既不像符文又不是什么图形。小刀之所以感到震惊,是因为他还清晰记得小时候看着娘亲洗衣服,自己娘亲手臂上也有一处同样的印记。 “你怎么了?”聂婉青见小刀行为有异在身后轻轻推了推他,小刀醒悟过来连忙将米袋递了过去。冯姨接过笑道:“有你这样的好姑娘喜欢,他准是心里偷着乐才发了呆。” 小刀镇定心神觉得也许是个巧合,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聂婉青拉着他一起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数百年的羚叉角豹皮,居然只能换这两袋子盐?”胡不理尖锐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还有这几颗内丹,都是我们辛苦从那些畜生身上取出来的,你说什么也换不了?” 那帮鬼渊修者围在一处木台前群情激奋,胡不理正指着对面几个五玄商贩口沫横飞:“去年一张兽皮还能换三袋盐,今年就少了三成,内丹以往还能换些东西,现在居然分文不值?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对面几个商贩根本不在乎他是什么阴阳大成境界的修者,其中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干瘦老头提高了声音叫道:“你喊什么喊?我们这些年和你们换的那些珠子到了上面根本没有人要,别说几百年,就是几千年,这东西我们要来做什么用?” 指着身后木车上的米盐袋子,干瘦老头越说越生气:“这里每一袋都是我们奔波数千里背下来的,要是不多换些有用的东西上去,那我们这般辛苦干什么?” 他涨红了脸指着胡不理等人:“要换就换,不换就赶紧闪开,这下面又阴又冷,我们换完了东西就马上走人。”旁边几个商贩也跟着叫了起来:“你们到底换不换?” 胡不理气得一双尖耳直抖,就在小刀等人都担心他发作起来之时,就见他泄了气一般说了句:“算你们狠,换。”接着对面几名商贩将他们手中兽皮接过,又丢过几十个盐袋。 刚才对着九幽四象之一阴玄武还敢出言不逊的胡不理满脸委屈转过身来:“他娘的,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本以为今年能多换些东西,照这样子能跟去年一样就烧了高香。” 小刀不由心中感慨,五玄上随意哪位阴阳大成境界的修者也不至于身处市井之地与米盐商贩讨价还价,何别提让人占了便宜后还得忍气吞声。 胡不理和洪雄一脸无奈从小刀身旁走过,手中还抓着几颗颜色各异的珠子。小刀见这些都比自己从那只三眼蝠王身上取出的内丹大了许多,便上前冲着胡不理施了一礼。 “这位前辈,我对这些内丹很有兴趣,想请您卖了给我。”胡不理看了看他和聂婉青没好气的答道:“你这五玄小子是想讨好聂老魔的丫头?这玩意连他们这帮家伙都不要,你买来做什么?” 小刀只是觉得内丹这东西不似他们说的那般无用,倒也说不出来能干什么。胡不理见了他的样子以为自己所料不错,冷哼了一声和洪雄从他身旁走过,走出几步却又站住不动。 “小子,这东西你真的想要?”见小刀冲着他点了点头,胡不理从洪雄手中抓过几颗内丹,随手扯了块兽皮裹住丢了过来。小刀伸手接住,正要掏仙晶时却见他摇了摇头。 “刚才聂丫头说九幽南边全靠我们鬼渊才能安定,这话说的还算中听。我看你们两个眉来眼去想必好事在即,这些东西就当我们送你的了。”胡不理挥了挥手转身离去,声音中带了些落寞:“估计没人会请我们喝什么喜酒,除了这玩意,别的东西我们也送不起。” 小刀手捧一堆内丹没来由觉得一阵心酸,这位胡不理虽然看似嚣张,可是对着那些普通商贩却不仗势欺人,就凭这份涵养,五玄上又有几人能及。 见他呆立不动,聂婉青凑过来看了看:“你送我那一颗珠子就够了,还要这些干什么?”小刀醒悟过来笑了笑:“不是送你,我自己有些用处。” 两人并肩回来,小刀低声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去见你爹?”聂婉青心中一阵温暧:“现在不行,我爹昨日去了竟都城,你等不及了吗?” 小刀呵呵一笑:“怎么会,多久我都等。”两人低声说着话,小刀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看到旁边一名妇人挽起袖子正在卷起兽皮,手臂上也有与那位冯姨一般无二的红色印记。 迎着聂婉青询问的目光摇了摇头示意没事,小刀留神打量四周帮忙干活的九幽妇人,果然又见到几个手臂上有相同印记的,这些妇人都是年纪不小,没有一个在三十岁以下。 小刀站下了脚步,看着聂婉青犹豫片刻:“婉青,能不能带我去和那位冯姨说几句话,我有件事情想要问清楚。”聂婉青见他脸上神情严肃笑道:“有什么不行,我这就陪你去。” **** 冯姨抚着手臂上的红色印记凝视着小刀:“如果你娘手臂上也有这个东西,那就不会有错。”她将手臂横着举起:“这是一个古篆体的嫁字,嫁人的嫁,你娘和我们一样,都是嫁衣门的。” 小刀瞪大了眼睛:“嫁衣门?我娘也是修者?”冯姨笑着摇了摇头:“嫁衣门可不是什么门派,而是在兽潮和战事中失去了家人的女子聚居之地。” “我们住在荒山野地,任周围的门派肆意欺凌,拿些衣服米粮过来就能一饱私欲。”冯姨的脸上带着淡淡忧伤:“为了吃穿之物,许多姐妹被那些恶人带出去卖到娼窑,生死不明。” 小刀越听越奇怪:“您说的这个嫁衣门不是在九幽吗?”冯姨看着小刀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们和你一样,都来自五玄。” 第二二五章 虚幻 看到小刀似是有些不理解,冯姨轻轻笑了一下:“在五玄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那些人欺负。虽然来了九幽之后,吃用确实艰苦一些,可是这些姐妹却没有一个想回去过那种日子。” “你应该也能看到,无论什么人在九幽这里都是一样的地位,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我们也能挺直了腰杆做人。”冯姨轻轻笑了笑:“当年在五玄我们吃着那些用屈辱换来的东西总觉得心里空空的,到了这里之后却突然没有了那种感觉。我问过了咱们城里教书的梁先生,梁先生说那是因为我们有了尊严。” “虽然我不知道尊严到底是什么东西,反正只要活着不受气,能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就算吃的穿的差一些,那又算得了什么?” 冯姨站起身来:“就是这么回事儿,我都说完了。虽然我不认识你娘是谁,你是我嫁衣门姐妹生的这事儿准错不了。你小子一定要好好对待婉青,要不然我和那帮姨娘可饶不了你。” 小刀知道这一切之后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感到无形中自己与九幽这些人亲近了不少,他和聂婉青一起把马车上的干肉分给那些跑来跑去的孩子,再吃带着臭味儿的烤肉时也觉得顺口许多。 连着几天,小刀和聂婉青都随着九幽众人一起忙碌,这让他依稀有了当年在小镇上帮工的感觉。小刀想起自己回去探亲时的情形,更体会到了九幽与五玄的不同。 **** 灵逍大殿上一片紧张气氛,就连长清子也不能保持一贯的平静表情。因为在他面前站着高高矮矮的二十几个人,其中竟然绝大多数都是阴阳境界的修者。 “长清掌门,是小刀公子吩咐我们到这里来,说贵派现在正需要人手。”来自玄水域的蓝袍老者涂建南神情有些拘谨:“我们这些人都是一样的心思,想带着兄弟们过些安生日子。” 让他如此紧张的原因并不完全是为了生计之事,还有殿上除了灵逍诸人之外的八位老者。得知灵逍队伍从玄木城回来的路上受袭之后,卢晚臣与龙怀谷商议,各自调派了四名阴阳大成境界的长老过来驻守,以免两家婚事前再出现什么变故。 涂建南等人见了这阵仗都是心中惴惴不安,要是灵逍和红枫宗追究他们意图劫货之事翻起脸来,他们这伙乌合之众恐怕都要有来无回。 长清子心思敏锐,顾岩只是大略一说,他就明白了小刀的意思。只是这件事情太过让人震惊,他一时也有些难以决断。 与涂建南一起的那几名阴阳境界修者感念小刀知遇之情,都是拼了全力在商道所在区域搜寻,没想到队伍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壮大,连同几名五气修者在内,来自不同地域的匪人竟然凑了二十几伙儿。 其中两位来自玄木域的阴阳修者更是将身子缩在同伴后面,因为他们都是不久前才被龙家从玄木城周边清除出去,总觉得四位龙家长老望来的眼光中暗含杀机。 虽然他们其中没有一名阴阴大成境界的修者,可是这股力量也称得上庞大惊人。长清子脸上渐渐露出微笑,终于打定了主意:“这个张小刀,真是能给我出难题。” 涂建南心中刚一沉,就听长清子接着说了下去:“不过他既然答应了你们,就算生意不够仙晶也是他自己出,这样的好事儿我怎么能推辞呢?” “就按小刀与你们商定的条件,联手运货的买卖所得咱们平分。”长清子站起身来对着他们点了点头:“众位远来是客,以后咱们还要有生意上的来往,就请大家先到客房休息。” 见这些修者脸上还有犹豫长清子呵呵大笑:“你们就请放心吧,小刀的家底儿连我这个掌门也有些眼红。就算你们住在灵逍一年半载,他也能承担的起。” 虽然这话顺水推舟说的有点含糊,这些修者听了却是心中安定下来。他们本来就是认准了小刀有深厚的家世背景才来冒险一试,长清子则是恰到好处的证明了小刀果然如传言一般实力不凡。 多住个一两千人对于曾有上万弟子的灵逍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负担,只是如何管束他们倒是让人担心。出乎意料的是没等灵逍这边开口,这些欢天喜地的修者就各自约束手下不得随意走动,那帮匪人倒是比灵逍自家的弟子还要老实听话。 大殿上几位前来帮忙的长老却有些担忧,去而复返的龙怀庆见长清子似是浑不在乎便好意提醒:“长清掌门,这些匪人可都是放纵惯了,其中两伙还是我们刚在玄木城周边赶跑的,贵派还是要防备一些,以免他们恶习难改。” 长清子点了点头:“龙长老言之有理,我会让弟子们多留意。”他脸上神情还是放松的很:“诸位长老有所不知,灵逍也曾经窘迫多年,他们此刻正如渴骥奔泉,又怎么会自己把水搅浑呢?” 龙怀庆几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长清子带些疑惑说了下去:“我现在不担心他们,而是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能让这些散在各处的匪人都得了消息,聚在那里打我们的主意?” **** 五玄之中的陆地要算玄土域所占最为辽阔,其中黄岩关原本只是一处小城,立在数域交汇之处却是日渐繁荣,如今越扩越大已是不弱于任何名城的所在。 城中到处都是店铺客栈,街上还有各类卖艺杂耍。来自五玄不同地方的商贩都喜欢在这里住上一段,领略一下其余地域的风土人情。 此时天色已晚,一处木台上围着一块又宽又长的布幔,内有昏黄灯光映出各样影像,数百人在下面仰首而望,正在观看这里极为少见的影戏。 布幔上有各色人影晃动行走,衬着男女老少的笑语交谈,曲声中还不时有弦鼓奏起。每到精彩之处都引得下面众人欢呼雷动,个个击掌叫好。 一辆高大马车在人群后面静静停止不动,马车侧面的小窗敞开,一双满是阴郁寒意的眼睛偶尔凑过来看看,然后马上缩了回去。 “你叫我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看这玩意儿?”赤柏城城主宇文栋又如当日离开玄木城之时,对着空空如也的车内低声报怨:“哼哼唧唧也不知道在唱什么鬼东西。” 那个幽幽的声音再次在车内响起:“有些耐心,碰上这个人可不容易,如果他答应帮忙,这次的事就成功了一大半。” “耐心?哼哼……我还不够有耐心吗?”宇文栋的声音中充满了焦躁:“都是你的主意,让我派人去五玄各处散布消息,结果呢,那些家伙反倒都有了投靠灵逍的心思,要是传出去我还有脸见人吗?” 起身凑到小窗看了一眼,宇文栋重重坐回:“到了现在,你也不说清楚让我来见谁。咱们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这次的事还不成,以后咱们就各走各路,老子回去自己想办法。” 这次那个声音没有回应,宇文栋也静静坐在车中一动不动,直到听见外面曲声渐止,接着响起叮叮当当的投钱入盆之声。随后纷乱的脚步声四散而去,马车外变得一片寂静。 “喀喇”一声轻响,宇文栋眼前车内墙壁移开一块,里面缓缓钻出一个全身穿着灰白色长袍的人。这件长袍十分古怪,从头顶一直连到脚下将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只在双眼处开了两个孔洞,样子诡异无比。 宇文栋脸上却是没有半点惊讶,显然对自己车内藏着这人早有了解,他一言不发推开车门,两个人一前一后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天空一片漆黑,这里算是黄岩关的外城,不似内城那般可以彻夜寻欢。宇文栋与灰袍人站在木台下,看到布幔之内人影晃动,隐隐传来开合箱柜的声响。 灰袍人衣角曳地,缓缓前行连脚步的动作也看不清楚。宇文栋阴沉着脸跟在后面,两人绕过木台,沿着后面的梯子慢慢走上。 灰袍人先分开布幔钻了进去,宇文栋紧跟走入,刚看清眼前情形就是微微一惊,他从外面时觉得这木台上最少也有十几人,可是眼前却只有一个人正弯着身子将手中垂着细细竹条的皮布人像放入箱中。 “原来刚才那些东西都是你一个人弄出来的。”宇文栋皱着眉头回想了一下:“还有那些男人女人的声音,你学得倒是挺像。” 他随即看着身边的灰衣人语带讥讽:“我还是不明白咱们来这儿干什么?凑人给他们再唱一台大戏吗?”灰袍人没有理会一直看向前面:“总是重复这些东西也没什么意思,阁下想不想找个更难些的事情做做?” 背对着他们的那个人没有马上回答,仔细将面前东西收好放入木箱后才缓缓回身:“什么事情?”他一转过来宇文栋发现这人脸上平平一片泛出淡淡微光,居然连五官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啼笑皆非的宇文栋指着那人回身问道:“他连鼻子眼睛都没有?到底能干什么?吓唬人吗?” “你胆敢取笑老子?不想活了?”那人语音变幻厉声高喝,宇文栋转头一看顿时瞪圆了双眼,对面那人不但说话声音已经变得完全和他一样,头上也幻化出鼻眼耳口之形。就如照镜子一般,宇文栋竟然在对方脸上看到自己的模样凸现出来。 第二二六章 有心栽花 每天小刀早早起来,与聂婉青等人一起在光就城中帮忙。这段日子九幽诸城百姓推着无数兽皮络绎不绝的前来交换米盐,虽然相比五玄上的价钱要高了数倍乃至十几倍。但目睹了这些天的情景后小刀终于明白,这种事情绝非任何一个门派能独力承担。 肩担手推那些小贩至多每次带下来几百斤米盐,赶着马车前来也只能装个上千斤。但是每天成千上万人的积累之下,这个数量就要多得惊人。米盐之物不似衣物兵器可以用上许久,消耗庞大人力专门运送实在得不偿失。 如果没有丰厚的收益,哪里会有这么多商贩从五玄辛苦背着米盐下来交易,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吃了大亏,小刀却从叶青河等人口中得知,九幽这些年的日子其实算是渐趋好转,每年前来的商贩都有所增多。 小刀的眼光不时望向鬼王府方向,平时早该出现的聂婉青今天却迟迟未到。正在阎无喜和叶青河你一句我一句调侃他之时,身姿曼妙的聂婉青出现在他们眼前。 众人眼前一亮,聂婉青今天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并没穿着平时那件粗布衣裳,而是换上了一套赭色轻甲,衬得她整个人英风飒爽,脸上更是巧笑嫣然。 “聂师妹,看来是你等不及了,打扮成这样,难道是今天就想嫁了小刀兄弟不成?”聂婉青没理会他们,走到小刀轻声说道:“我爹回来了。” “哦,敢情这是要带小刀兄弟去见老丈人了。”阎无喜几人的笑声中,小刀却有些手足无措:“现在就去吗?我见了伯父应该说什么好?” 聂婉青红着脸瞪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你说什么?”小刀镇定一下也觉得有些好笑:“来这之前,我师父他们教了我好多话。刚才你突然一提这事,我都给忘了。” 两人并肩走出一段路,回头看到叶青河等人也跟在后面,聂婉青双眉一挑:“你们跟着干什么?”阎无喜哈哈大笑:“我们当然得跟去壮胆儿,省得小刀兄弟走到门口时后悔,不敢要你这母老虎。” 一群人到了鬼王府中,聂婉青让小刀在门前等着,自己先进了正厅。小刀站在院中搓着手踱来踱去,神情颇为紧张。走到叶青河面前时低声问道:“叶师兄,聂伯父的脾气怎么样?” 叶青河同样压低了声音答道:“聂鬼王在九幽可是出了名的火爆牌气。”他见小刀脸色一变轻轻一笑:“不过也是出了名的听闺女话,只要聂师妹说行,就没有不行的事儿。” 小刀刚长出一口气就见厅门一开,聂婉青冲他招了招手。小刀连忙快步走上,聂婉青拉了他进去时觉得小刀手掌冰凉,悄悄冲他眨了眨眼。被聂婉青温软柔腻的纤手一握,小刀马上觉得放松许多,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入。 鬼王府正厅比灵逍执事堂的偏房也大不了多少,一名全身黑衣的短须老者闭目端坐。听到小刀与聂婉青走过来后才睁开双眼。 这名老者自然就是聂婉青的父亲,光就城夺魂鬼王聂世摩,他眉目微微上挑,鼻直口方一看就是性情刚毅果断。小刀见聂世摩目光望过来连忙放开了聂婉青的手上前施礼:“灵逍张小刀,见过聂伯父。” 聂世摩仔细打量着小刀面貌举止,神情平静一言不发。小刀自进屋之后,那种紧张情绪就似突然从身上消失,他行礼后双眼平视,毫不退缩的与聂世摩对望。 厅中一片寂静,聂世摩面无表情泥塑木雕般看了小刀足有半盏茶之久,小刀依然平心静气,聂婉青却忍不住走上一步拉住了小刀的手:“爹,你怎么了?人家问好你也不答话?” 聂世摩眼神下移盯着两人握紧的手掌,聂婉青虽然有些害羞,但还是拉紧了小刀的手不放。聂世摩抬眼看着两人并肩站立的情景轻轻点了点头,终于出声说话。 “本以为提到九幽,就算你敢来,你的师父也不会同意。看来是老夫想错了。”聂世摩说出了自己的评价:“不仅你这小子不急不躁,灵逍中人也是开通的很。” “听青儿说,你在生死界独力守住洞口让其余同门修行。危急关头对她不离不弃,称得上仁义双全。”聂世摩说完小刀连忙躬了躬身:“小刀只是做自己应做之事,伯父过誉了。” “你与青儿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却能不远万里来九幽相见,想必也是情投意合。”聂世摩说到这里沉吟一下:“但是你与青儿之事,老夫只能说一句抱歉。” 小刀和聂婉青顿时双双楞住,两人听聂世摩满口褒扬之词本以为好事已成,没想到结果截然相反。聂婉青情急之下连声音都变了调:“爹,你怎么说话不算,你明明答应了……” 她刚要再说,却被小刀轻轻拉住:“伯父,请问您为何不应允此事。如果晚辈做的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示下,小刀一定尽力改正。” 听小刀这么一说,聂婉青连忙说道:“爹,小刀带了颗很漂亮的珠子来做聘礼,女儿觉得好看放在房中。他不是空手来此,您不信的话女儿这就取来给你看。” 聂世摩看着自己女儿的急迫样子轻轻摇头:“不关聘礼的事。”又对着小刀缓缓说道:“数月前青儿提起此事之时,你不过是灵逍一名平平常常的弟子。” “可是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听说你在玄木城的蟠龙会上大出风头,横扫了四大博坊,买下无数珍奇之物赠送门中长老,还给整个灵逍上下都换了新衣。传闻你与五玄某个豪门望族更有着密切关联……” 小刀连忙解释:“伯父,那是他们捕风捉影乱讲一气,我爹就是个杀猪的。”聂世摩摇了摇头:“无论你爹是谁,我不同意这件婚事就是因为你名声太响了。” 聂婉青听得满头雾水:“爹,就算那些事真是小刀做的,也没有哪件不好啊?名声太响怎么还成了坏事?”她放开小刀的手冲到聂世摩身前:“我才不管,爹答应过我,这事就要随我的意。” 聂世摩望向女儿的眼光中满是慈爱:“爹在你娘亲面前发过誓,这辈子也不会做一件让你不顺心的事儿。可是这件事情不同,你就听爹一句……” 聂婉青退后一步,眼中已流下泪来:“爹,我求求你。女儿已经认准了他一个人,你就答应了吧。”她拉了小刀手掌斩钉截铁的道:“除了他,女儿这辈子谁也不嫁。” 见他们两人双手相握目光坚定,聂世摩沉默半晌:“好,既然如此,那爹就随你的意。”小刀和聂婉青面露喜色刚要上前行礼却见他挥手制止:“先听我说一件事情,之后何去何从任由你两人自行决断。” 聂世摩闭上双眼语带追忆:“二十多年前,一个叫卓虚涵的五玄修者下来九幽,向卢难鬼王萧晋师叔提亲,当时九幽与五玄刚刚停战不久,任萧师妹如何苦求也是无济于事。卓虚涵临走时放出豪言,终有一日要再来九幽,风风光光娶了萧师妹上去。” “谁也没想到他居然真做到了,不出十年,卓虚涵已至阴阳大成境界被称为五玄第一人。再来九幽时连鬼皇府四象八将也不是他的对手,还许下诺言要助九幽振兴。” “衡量之下,萧师叔终于同意了这门亲事。由于顾虑九幽五玄之间的积怨,卓虚涵迎亲之时,不但萧晋师叔亲自带着他的双卫六使沿途护送,还请了四象中的冥雀与幽虎两人同往。” “其余诸城都派了人随行,咱们光就城也去了两位师叔,阴阳境界修者已近二十人。”聂世摩睁开双眼:“他们从光就城离开时的情景犹在眼前,当时我还想着这股力量已能横行五玄。” “怎知世事难料,数日后幽虎断了一臂背着重伤的冥雀,鬼使萧亭抱着昏迷不醒的萧师妹重返九幽。除了他们几个,连萧晋师叔在内的其余人都没能回来。” “大批五玄修者袭击了送亲队伍,萧师叔他们尽数殒命。”聂世摩的声音充满了悲伤:“卓虚涵虽然大难不死,萧师妹却一直没有再醒过来。为了这事,萧天成至今还与他势同水火。” “不管那些敌人是卓虚涵的仇家还是其他什么人。我们总不能因此与五玄再起战事,只能默默忍了下来。”聂世摩看着女儿面带歉意:“青儿你生就阴幽之体自小多病,当时提起此事为父也存了私心。若他不过是个普通弟子,敢来九幽自然有些担当,你满意的话悄悄嫁到上面也能过点好日子。” “可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同。”聂世摩转而看向小刀:“这件婚事如果人尽皆知只会为你们带来无穷的麻烦。九幽中人肯定不能坐视青儿遇到危险,你的门派也会因此受到影响,那样的话后果实难预料。” 小刀心中思潮翻滚,他为了给三分城那些枉死百姓寻个公道才主动请缨去了玄木城,结果诸事顺意大出风头。一步步走到现在反而变成了阻碍自己的最大原因。 聂世摩看着他的神情轻叹一声:“这件事本来也不是谁的错,我不同意就是免得你们两个为难。事到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你留在九幽。可是这个结果,你们两个都能接受吗?” 第二二七章 刻骨 “当然可……“见小刀开口便要答应,聂世摩伸手制止了他:“这件事非同一般还是想清楚再说,九幽是什么情形你已有些了解,你真能舍下你的父母门派一生在此?那时候你在五玄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小刀与聂婉青紧握的两手都是渐渐冰冷,想起灵逍养闲堂诸老和小镇上的老屠户,小刀嘴巴翕动几下没有发出声响,可是转头看着聂婉青带些凄绝的神情,他终于打定了主意。 “不行,他不能留在九幽。既然五玄不能容我,这件事就此作罢。”不等小刀说话,聂婉青空荡荡的声音抢先响起,她脸上惨白轻轻放开了小刀手掌:“让你跑了这么远的路,到底还是有缘无份。” 小刀上前想再拉住聂婉青的手却被她躲开:“婉青,我当然可以来九幽,如果我想见他们,就去上面看看……”聂婉青摇了摇头:“如果你那些同门因为这件事受到伤害,你会不会怪我?” 她自顾自的答了下去:“凭你在生死界的表现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怪我。”看着小刀脸上笑容凄楚:“因为我也是一样,不会任我爹他们冒险随你到五玄。爹说的没错,是我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你还是回去吧。” 小刀心中已是乱成一团:“婉青,总会有办法的。”聂婉青声音中充满了疲惫:“如果真有办法,我爹又怎么会让我们来选?” 两人相对而立都是沉默无语,聂世摩也是一语不发静坐不动。直到许久之后,聂婉青声音才恢复了一些正常:“走吧,我送你出去,别让他们在外面等着了。” 她率先转身出厅,小刀木然跟在后面。刚开了门叶青河等人就欢笑着拥过来,看到两人神情才发觉不对:“这是怎么了?难道聂鬼王不同意?” 阎无喜一咬牙:“小叶,咱们两个进去和聂鬼王说说,小刀这样的女婿他还看不上,这眼光也太高了吧。”叶青河答应一声,魏铁生几个也跟在后面:“我们也去,大伙给小刀兄弟说说情。” “你们站住。”聂婉青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异样,脸上反而带了轻松笑意:“这事跟我爹没关系,是本姑娘不嫁了。五玄门派也容不下咱们,难道真让他脱离师门住到九幽来吗?” 听见这话叶青河等人脸上变幻都沉默下来,却没有一个人出声让小刀留在九幽。他们看向小刀的眼神复杂,对聂婉青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都已了然于胸。 聂婉青嘟着嘴看了看小刀:“你答应过要为我做一件事,现在就算你做完了,咱们两个好聚好散。”她凤眼圆睁对着其余人:“行了,你们也别在这呆着了,这就送他回去吧。” 见小刀还直直看她,聂婉青挥了挥手:“走吧走吧,我就不送你了。”说完她转头瞪视阎无喜等人,他们会了意连忙上前拉着木然不动的小刀向外行去。 小刀脑中一片空白,被他们推着向外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听后面叫道:“等一等。”叶青河等人以为事情有了转机连忙站住,聂婉青走到小刀面前轻轻一笑:“我去取了那颗珠子还你,以后找到好姑娘你再送她。” 她刚要从小刀身旁走过,手腕却被一把拉住。聂婉青脸上强装的镇定在这一瞬间终于崩溃,她纵身投入小刀怀中,两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脖项。叶青河等人佯装不见连忙互相招呼着转身先走。 感受着聂婉青柔软的身体在自己怀中轻轻颤抖,小刀刚想说些什么却觉得一股热流顺着领口汩汩淌下。压仰许久的聂婉青将面颊轻轻贴在他脸上,泣不成声泪如泉涌。 “求求你……走吧,求求你……走吧。”聂婉青着了魔一样在小刀耳边呜咽着反复低语:“求求你……走吧,求求你……走吧。” 聂婉青哭了几声猛然醒觉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身背对小刀不让他看到自己尽是泪水的模样,小刀心中乱痛混杂一片,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他刚走上一步,聂婉青提高了些声音凄然叫道:“就算我求你最后一件事,走吧。”说罢头也不回的直入后堂。 小刀在院中呆立片刻,木然挪动脚步向着门口走去。他觉得脸颊上那种温软细腻感觉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凉,却分不清到底是沾了谁的眼泪。 心中憋闷的小刀加快脚步,从鬼王府冲出后便向着城门疾行,对叶青河等人的叫声充耳不闻。见小刀状似疯癫绝尘而去,叶青河几人连忙快步追上,却被他远远甩开。 小刀掠出光就城门后不辨方向直直冲了下去。叶青河几人追了一会儿就看不见他人影,阎无喜站住回身叫道:“先别追了,咱们去找人帮忙,可不能让他走丢了。” 失魂落魄的小刀一口气跑了也不知道多远,遇到树丛山沟就纵身跃过,根本不管前面是个什么情况。这时一股扑面而来的惊悚袭入他的识海,力量之大连悲痛也被暂时冲到一边。 魂识探查之下,小刀身前出现一条深不可测的湍急大河。虽然他能感觉黑色的河水正在飞快流动,周围却没有一丝水声发出,眼前更是黑乎乎望不到对岸。 这条死气沉沉却暗流汹涌的大河散发着一股惊人的气息,小刀体会着这股气息中浓浓的危险感觉却有种纵身跃入的冲动。他内心深处知道这样做是大错特错,脑中金光也游走起来,努力将河水中附着的死亡意味驱离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刀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他想不到一条河竟能给自己带来这样的压力,如果不是有魂法在身,刚才没准儿真在神智混乱中跳了下去。 “这是我们九幽的冥河。”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束起满头乱发的项秋风不知何时无声无息追了上来,见到小刀无恙脸上才放松下来:“你可别小看这冥河,许多人就连靠近它都不敢。” 项秋风走上几步与小刀并肩而立:“九幽中本就活得艰苦,对着这条河难免生出解脱之心。虽然纵身一跃便能一了百了,可是在这世上,又有哪个人只为了自己活着?” 小刀转头看了看他:“项兄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项秋风叹了一声:“他们说你朝着这个方向过来,我估计附近也只有这条河能挡住你的路,说句实话,我真怕到了这里见不到你。” “项兄担心我寻了短见?”小刀对着眼前的冥河摇了摇头:“初见时确有一刻失神,但是如果我真能放下一切,又怎么会跑到了这里?” 项秋风点了点头:“说得不错,其实能找到你还有一个原因,我也经常到这里来。”他向着河水走了几步:“每逢修行上遇到了难题,或是有什么想不通之事,我就会到这里来坐坐。” “这条河能提醒我,如果我连死都不怕,那还有什么东西能阻挡我?”项秋风伸出双手对着河水做了个拥抱的动作:“就凭了它,我相信自己三十岁前绝对可以突破到阴阳境界。” “对别人来说,这条河代表着死亡,可是在我看来它却是希望。”项秋风声音中带着自豪对小刀招了招手:“想不想和我去这冥河上看看?” 小刀走近几步向着黑黑河水中看了几眼问道:“不是说这条河里不能游?”项秋风哈哈一笑:“游是不能游,不过我有办法,你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河边走出十数里,项秋风弯腰从一处树丛中拖出一块方方正正的物事。小刀看了觉得似是一个木筏,但是筏子下面却鼓鼓囊囊绑着不少圆东西。 项秋风将那东西丢在冥河中纵身跃上,小刀毫不犹豫随后跳上。这古怪筏子和小刀在静心静那个差不多大小,站了两个人也不显拥挤,顺着河水飞快漂流而下。 “冥河虽不能浮起竹木之物,我却从你们玄水域的渡船上学了这个东西。”项秋风指着木筏上绑着那些东西:“将兽皮自颈处割开,浸入油内月余,掏空之后吹满了气,扎好之后就可以浮起来。” “传闻九幽之内杀戮过重,那些死去的野兽魂魄难以散尽,都融入这冥河之内。”项秋风与小刀稳稳站在木筏上,任由冥河激流推动挂满气囊的筏子飞速向前:“所以河水内蕴亡灵之力,寻常人走近便会觉得了无生趣心萌死志。” “我在这河中漂流,却只感觉到天地之威。生出要掌控这种力量的冲动。”小刀听了项秋风的话站在筏子上散开神识,果然觉得无穷无尽的陌生灵力围绕四周,自全身毛孔飞快涌入。 两人顺着冥河激流飘出足有数百里,项秋风招呼小刀一声两人飞身跃回岸边。项秋风手挽皮索用力拉回筏子随手丢在树丛,回身端详着小刀的神情:“果然胆子不小,我邀了铁生几次,他也不敢上来,你是第一个与我同游这冥河的……朋友。” “咱们由此向前数十里就可到了九幽骨路,然后我陪你到光就城取马车……”项秋风说到这里小刀摇了摇头:“马车就留给你们运些东西,我不去光就城了。” 小刀冲着项秋风拱了拱手:“多谢项兄一路相陪开解,小刀这就告辞了。”项秋风挥手作别,小刀走了好远又转身回返,一直到项秋风身前将一个丝囊递了过去:“这个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项秋风随手接过打开立时被闪烁晶光惊呆:“小刀兄弟,你这是……”小刀看着项秋风语声诚恳:“同生为人,五玄九幽却有天渊之别,小刀见后实难心安。烦请项兄代劳,让我尽些绵薄之力。” **** 卢难城鬼王府地洞那一片漆黑中突然再次亮起光芒,石门一开一合间,一名颌下蓄着三绺长须的黑袍人闪身进入那间石室,对着正中放出光晕那座石台良久不动。 “你与卓虚涵订亲之前,爹来问过我的看法。”黑袍人垂首轻轻抚着石台沉默片刻:“哥哥自小就盼着你能开心,所以……我劝爹答应了。” “这二十年我从没有来过这里,不是因为恨你,我也不恨卓虚涵。”他凄苦的声音在石室中久久回荡:“我在恨自己,是我害得你变成了这个样子。” 第二二八章 反差 灵逍这段时间蒸蒸日上,就连新投靠的二十几伙人都全部派了出去。整个门派上上下下走马灯一样忙个不停,除了忙着接洽生意之外,还因为红枫宗迎亲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 后厨内更是热火朝天,不但要给出去运货的同门带足吃喝,还要为一个月之后的大日子做些准备。胖师傅连着十几天都是从早喊到晚,催促着弟子们手脚麻利快点儿干活。 每天早上老沙他们送来的牲畜与原来相比已增加三倍有余。十几个弟子要忙活好久才能收拾干净,可是胖师傅却觉得今天似是有些不同。 他绑完最后一头牲畜刚要上手帮忙,发现眼前已经干干净净:“哎哟,你们这帮免崽子今天还挺长进。”胖师傅脸上笑容刚刚绽开却突然瞪大了眼睛:“小刀?你小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哎,对呀,小刀师弟,你不是去九幽了?”这帮弟子都忙晕了头,有几个看到小刀站在身旁也没当回事儿,听到胖师傅一说才围了上来。 祝亮挤了过来大声叫道:“不是说你去接媳妇了,怎么一大早跑到这来帮忙,我们可都等着喝你的喜酒呢。”小刀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强笑道:“对不住各位,我这喜酒你们一时半会儿是喝不上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祝亮他们七嘴八舌问个不停,胖师傅见状一声大喝:“赶紧干活去,不知道今天有多少饭要做吗?再啰嗦几句午饭你们都别吃了。” 后厨弟子散开后,小刀照例提了肉菜回去,出门时才对着老沙说了一句:“沙伯,马车让我送人了,您看……”老沙笑着冲他摇了摇头示意没事,胖师傅伸手在小刀肩膀上拍了拍,等小刀离去后两人却是相视叹息。 “你们倒是说说啊,这事儿难道就只能这么着了?”养闲堂内只有盛金一个人的大嗓门在叫唤:“因为小刀名气太大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人大老远去了,马车也送了他们,连仙晶都留给他们了。这傻小子白白折腾几个月,这不是空欢喜一场吗?” 盛金越说越生气:“为了这个什么聂姑娘,咱们小刀可连龙家的亲事都推掉了。”他冲着养闲堂其余人吼道:“你们说说,咱们在五玄上活了这么久,也没听说过不能娶九幽姑娘的道理吧。” 冷平原听他唠叨个没完实在是忍受不住:“盛大头,你对着我们喊有什么用?这事不只是你一个人烦,你这样叫个没完没了,我们心里更烦。” “就是啊盛师弟,现在还是想个法子让小刀把这个坎儿快点跨过去。”李梦山轻轻拍着身上的矮几:“要不然,咱们让顾长青再去和龙城主说说,看看那门亲事能不能再谈谈?” 盛金应了一声刚要表示赞同,吴宗廷却是缓缓摇头:“小刀当面拒亲时已经言明原因,如果再提此事,岂不是让人家觉得反复无常?” 刘枫连连点头:“吴师兄说的不错,咱们就让掌门师兄给小刀选一门别的亲事。”吴宗廷叹息一声:“我想这事也不好办,玄木城的亲事咱们都给推了,别的门派怎么好拂了龙城主的面子?” “那就找个比他们玄木城更威风的呗。”盛金说完见诸老都用无奈的眼神看着他重重一拍脑门:“真他娘的麻烦,好好的一件事怎么就混到了这步田地。” 诸老都沉默了下去,许久之后才听到封千里喃喃说道:“我还是觉得奇怪,要是那个卓虚涵的仇家有实力灭杀掉几十名阴阳修者,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他迎亲的那一天?” **** 小刀自九幽悄无声息的回返之后,整个灵逍很快都知道他求亲被拒。除了一些长老了解其中内情,大多数人都在心里胡乱猜测,见了小刀都是闭口不谈此事。 虽然小刀表面上一切如常,心里却始终未能释怀。他脑中不时忆起聂婉青伏在他怀中呜咽的样子,伤心之余又想起九幽中人的艰辛,每晚诵经到深夜还是久久不能入睡。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方向,不能肯定以前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对是错。在玄木城的扬名立万并没有为三分城中的冤魂做些什么,反而还让自己陷入了这种两难境地。 在去九幽之前,小刀觉得自己多花些仙晶为灵逍壮壮声威无可厚非。现在他觉得自己虽然看似财力雄厚,对着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时却无能为力。 在这前后强烈反差的对比下,小刀每晚都是辗转难眠。他不知道到底是该就此忘掉一切继续从前的生活,还是应该想些办法挽救自己与聂婉青已经无望的这段缘份。 这晚他躺了近一个时辰还是胡思乱想,觉得脑中混乱一片实在难受。盘膝坐好诵了几遍安魂经文才平静一些,正要重新躺下时却瞥见桌上的一团兽皮。 小刀从九幽中回来时连怀中仙晶都没剩下,唯一带回的东西就是鬼渊那位胡不理所赠的这些妖兽内丹。他轻轻取过兽皮打开,捧着十几颗色彩斑斓的珠子慨然叹息。 反正也睡不着,小刀想起自己要这些内丹的初衷便试着以脑中魂识探查。结果刚扫到几颗内丹外缘便觉全身一颤,十几颗内丹都被他抖手丢在床上。 数股强大的气息传回小刀脑中,他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了一种面对十数只猛兽的压力。这些内丹明明是从已死的妖兽身上取出,怎么还能带给他这样的感觉? 小刀将十几颗内丹收拢起来,只留下一颗淡黄色的捧在手中,凝神片刻再次以魂识扫入。当金光化形渗入内丹之内,小刀脑中猛然浮现出一条全身金光闪亮,生着三个硕大头颅的巨形蟒蛇。 这次小刀早有了准备,并没有停止魂识的探索。他任由识海中这条巨大金色蟒蛇三口齐张吐出血红舌信四处游走,蟒蛇周围也化出清晰景物,如同亲眼目睹着这条巨蛇昔时称霸情景。 小刀觉得自己竟能感受到这条巨蛇一些零碎的记忆。它初生时挣脱蛋壳的轻松,蜕变时力量骤增的狂放,化出头颅时的自信,勒杀猎物吞下时的那份惬意都是清清楚楚。 声声尖叫将小刀拉回了现实之中,他睁眼见到另一张床上熟睡的小白与黑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两张猴脸上满是惊怖之色,紧紧挤在一起吓得全身颤抖,似乎连逃跑的力气都已没有。 小刀觉得自己吐息时都带着“咝咝”声,下床走动脚底还有盘行之意。两只猴子见他走近更是抖得厉害,小刀伸手在它们头上抚摸好久才终于安定下来。 这些内丹无一不是数百年以上的妖兽所成,其中蕴含的魂魄之力深厚无比,如何是那只刚刚形成内丹的三眼蝠王所能相比。小刀虽然不知其中奥妙,但以魂力感应下却如化身巨蟒。 有了这一次的经历,小刀每逢睡不着时就取出一颗内丹以魂法体会其中那种奇妙感觉。他试的虽然起劲儿,两只猴子却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各种恐怖气息吓得不轻。每次一见他拿起内丹就躲到屋外。 过了十数日之后,两只猴子发现小刀无论身具狮虎雄威还是鹰狼戾气,最后总是会回到本来样子,它们也慢慢习惯了小刀身上这种变化,不管他怎么折腾都视而不见倒头大睡。 内丹带来的奇幻感受让小刀的日子有了些新意,他每天诵经完毕都要玩上好一会儿。去养闲堂送饭时偶尔嘴里发出几声异响,诸老只当他心情郁闷想要发泄一下都是充耳不闻。 **** 转到了红枫宗的迎亲之日。按照五玄习俗,灵逍要摆上丰盛酒席与前来祝贺的盟派友人一同招待卢家队伍,再派人随行隆重送至红枫宗,两家欢聚一堂开怀畅饮一番,整件亲事就算大功告成。 玄木城龙府书房,卢晚臣坐在龙怀谷对面眉头紧皱:“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宇文栋真是要有一些动作。他刚从万花宗回来,胡秀成派出二十多名阴阳修者随他到了赤柏城。” 龙怀谷点了点头:“这个我也知道了,宇文栋还把赤柏城散在各处的阴阳境界长老都召了回去,看来确实想要和咱们大干一场。” 卢晚臣站起在厅上走了几圈:“赤柏城也有消息传来,他们应该是要在迎亲路上联手袭击。可是我担心他们会对红枫宗不利。如果分散了力量,恐怕难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龙怀谷呵呵一笑:“卢老弟,咱们两家分什么彼此。”他双眼中寒光隐现:“既然要干咱们就干个大的,这次不如你带足人手亲自去迎亲。我派人盯着这两个家伙。” “要是他们真想对红枫宗动手,等你走后自然就是最佳时机,如果有什么动静,我请晨叔带人前去在你红枫宗设下埋伏,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听到这里卢晚臣脸上愁容终于舒展:“好,这次一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第二二九章 山雨欲来 灵逍上渐渐热闹起来,各门派前来祝贺的人陆续赶到。虽然正式的婚宴安排在红枫宗,但为了表示对灵逍的看重,大部分玄木域上的门派还是特意送来一份贺礼。 这件亲事虽然已是人尽皆知,但长清子等人也没想到前来灵逍的门派如此之多。不过随即他们发现了一个蹊跷之处,这些门派都是赶在红枫宗迎亲队伍到来几天之前,放下贺礼之后便告辞离去。 除了八方城荆棘岭无敌门几个盟派留在灵逍上等候陪同送亲,其余门派来人都借故离开,却又表示一定会到红枫宗参加喜宴。他们这个举动显然是在避免跟随灵逍送亲队伍一同前往红枫宗。 凌云城丹心阁这样在蟠龙会上刚刚与灵逍交好的门派言谈间更是语带暗示,长清子是何等人物,从各派婉转的话语中已经清晰知道他们这样做的原因,那就是不想和赤柏城万花阁发生正面的冲突。 灵逍那些年自顾不瑕,根本顾不上打探玄木域各处的消息。鹰堂刚刚重建不久,勉强能将自家门派附近的事情了解一二,对于赤柏城和万花阁这样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地方根本无能为力。 凌云城这些门派却有不少散在四处的探哨,赤柏城的动作当然不能瞒过他们。虽然相比之下红枫宗和玄木城的实力要强一些,作为旁观者的他们还是不想受到波及。 距离迎亲的日子还有七天,红枫宗玄木城开始连番派人过来,将打探到的消息源源不断转达给长清子知晓。 “十日前,已经有超过七十名阴阳境界修者聚集在赤柏城中,其中应该至少有二十位已至大成境界。他们在宇文栋的府中每日商议,要在迎亲路上袭击我灵逍队伍。” “七日前,赤柏城长老彭锦松带着十余人向我灵逍而来,连他在内只有阴阳境界长老两人,想必是欲借祝贺名义打探我们送亲队伍的动向。” “六日前,卢宗主亲率四十名长老前来迎亲。赤柏城那边一直按兵不动,三日前万花阁又派出了十名长老前去相助。” 灵逍大殿上,长清子将这几天两派传来的消息一一讲给灵逍诸老知晓,龙怀庆等八名长老神色严肃坐在旁边相陪。听完之后殿上一片寂静,众人都知双方之战已一触即发不容轻敌。 “灵逍虽然最近增加了不少人手,可是那些阴阳修者都是迫于生计刚刚投靠过来,若是到了生死关头,必然会有退缩之意,因此这件事还得依靠咱们自己。” 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莫问当然绞尽脑汁:“掌门师兄,以现在的形势来看,估计他们不应该在路上袭击我们,如果易地相处,我觉得突袭红枫宗的可能性更大。” 长清子点了点头:“不过我想卢宗主既然亲自过来迎亲,宗内必然已经留了后手,否则也不会如此冒险。咱们现在只能以静制动处处留心,不给他们可乘之机。” 龙怀庆见他们说完站起身来:“长清掌门不必担心,卢宗主带了那么多人过来,加上我们几个就算不能打上赤柏城,保个一路平安还是绰绰有余。我看倒是要留意咱们出发后他们派人到灵逍来捣乱。” 长清子和莫问对视一眼:“龙长老说得很有道理,咱们这就派人去空蒙,请黄长老他们派人帮忙打探消息,以免被他们搞个措手不及。” **** 灵逍表面上没有什么异常,可是除了那些被小刀劝服的修者还带人在商道忙碌,其余几个盟派的阴阳修者都已经聚在一起小心戒备。 这样内紧外松的气氛并没有对小刀造成任何影响,他每天还是照常杀猪做饭,晚上就以魂法探入妖兽内丹。那种奇异的感觉虽然不能让他马上忘却一切,也能稍解烦忧。 小刀很快发现这些内丹的形状发生了变化,在自己不断探查之下居然每颗都有变小的趋势,可他克制不住自己体会那种化身异类神游各处的欲望,连番尝试之下,那颗淡黄的三头巨蟒内丹最先不见,紧接着其余内丹也开始逐一消失。 这天早晨小刀带着一些遗憾醒来,因为昨晚睡前最后一颗内丹已经在他手上消散得无影无踪。当他一溜烟跑进了后厨,却见牲畜早已杀完,而且眼前众人都有一些不同。 从胖师傅到每个后厨弟子都换了一身新衣,人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小刀见了不禁有些奇怪:“怎么大家今天起这么早?还一齐换了衣服?有什么喜事吗?” 祝亮小心翼翼摘去袖子上夹着的一片菜叶:“小刀师弟,难道你忘了我们这些衣服都是你送的吗?今天是莫师妹……”他刚要再说下去就在胖师傅恶狠狠的注视中醒悟过来:“这衣服可真不错,沾了水都不会湿一点儿,好东西啊。” 小刀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儿,也就顺着祝亮的话接了下去:“只要大家喜欢就好。”他转头看向胖师傅:“今天我也不用带太多东西上去了吧,是不是师父他们晚上都要去大殿用餐?” 见他点头小刀提起食盒冲着大家挥了挥手走出后厨,隐隐听到后面胖师傅压低嗓子的喝骂声:“祝亮你这小王八蛋,换了身新皮就口无遮挡,忘了老子是怎么吩咐你们的……” 将早饭送去养闲堂时,小刀见诸老身上并没什么变化:“师父,今天晚上不是要到大殿用餐?怎么你们没换上新袍子?”盛金听了重重一哼:“又不是你成亲,我们穿得再新鲜有什么用?” 这次他说话虽然直接,可是厅内诸老却没人反驳他,刘枫看着小刀笑了笑:“我们这些老家伙没人在意,换来换去的太麻烦。” 小刀知道他们的心意,默默站着等他们吃完收拾了东西回去,将食盒放在屋内洗也没洗就一路走去静心湖畔,抱膝坐在岸边对着远处湖面上的一片青莲。 时至午间,灵逍上钟鼓齐鸣,卢晚臣率领迎亲队伍到了灵逍山前,长清子和莫问双双迎下,隆重将红枫宗一行人接入大殿。 望着总数已近六十名阴阳修者的庞大阵势,灵逍诸人都是心中放松下来。卢晚臣更是呵呵大笑:“各位请放宽心,所有的事情我们都已安排妥当。”他转过身望着赤柏城的方向:“要是他们还敢动手,那就尽管放马过来。” 众人正要落座,一名报事弟子急急忙忙奔来:“掌门,桂竹山的桂山主已经到了迎客台。”长清子和卢晚臣听了都觉有些意外。两人相视一步走出,红枫宗长老们随后跟上。 他们一群人声势浩大的到了迎客台,飞瀑前却只有三个人。桂正阳看了看长清子和卢晚臣的表情呵呵大笑:“长清掌门,卢宗主,难道你们还以为桂某是来捣乱的不成?” 长清子和卢晚臣同时松了一口气:“听闻桂山主亲来,我与卢宗主不胜欣喜,如有失礼之处,还请桂山主体谅。”桂正阳笑着摆了摆手:“无妨无妨,明白明白。” 两人将桂正阳请入灵逍大殿坐下奉茶,桂正阳举杯闻了闻放下:“桂某还是喝不惯这东西,有酒最好。“长清子叫人去换酒时又听他低声道:“两位想必知道如今这个局势,桂某只带了两人前来,就是生怕引起什么误会。” 卢晚臣微微皱眉:“桂山主想必又是两不相帮?”桂正阳点了点头:“不错,我让他们都老老实实在山上呆着,省得让你们费心费神的猜忌。” 他见长清子和卢晚臣有些疑惑笑着解释:“这等大事在即,要是不能亲眼看着难免有些遗憾,所以桂某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亲自前来,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人能为难我。” 还没等桂正阳的酒端上来,又一名灵逍弟子冲入大殿:“启禀掌门,万花阁阁首胡秀成亲自带人前来,正在迎客台等候。” **** 听到灵逍山上钟鼓声不时响起,坐在静心湖畔的小刀感触万千。他记起长清子当初的许诺,暗自思量要是这次能接了聂婉青回来,也许不久之后自己也会经历这一番场面。 正当他唏嘘不已之际,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灵逍弟子急匆匆跑来:“可找着你了,小刀师弟,山下有个邋遢老头儿非要见你。” 小刀觉得纳闷随着他一路到了迎客台,只见一位头发胡须又长又乱野草般垂至胸腹,全身衣服破破烂烂的黑瘦老者正站在飞瀑前,手里还倒提着一把树枝绑成的扫帚。 “道前辈?”小刀见正是传授自己无极步法的道天涯不禁喜上眉稍,道天涯却冲着他身旁那名灵逍弟子笑了笑:“怎么样,这回知道老夫没骗你了吧。” 小刀拉着道天涯的手走上灵逍:“道前辈,您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来找我?”道天涯理了理额前乱发:“在那儿住惯了,总想着多留几天。结果那小子还不相信我认识你。” 他一扬手里的扫帚:“这些年总拿着它也丢不下,就一起带来了。”见到灵逍内人来人往的忙碌情景又好奇的问了句:“怎么了?你们山上今天有喜事?” 小刀笑着摇了摇头:“没我的事儿。”他拉着道天涯直接到了静心湖畔:“道前辈,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取些东西过来做烤鱼给你尝尝。” 道天涯望着静心湖的景色连连点头:“好好好,你小子还真没吹牛,这地方果然是叫人心境开阔。”小刀刚一转身,就见那名灵逍弟子再次匆匆跑来:“小刀师弟,山下又有人要见你。” 第二三零章 图穷 灵逍大殿上气氛有些异样,长清子和卢晚臣都没想到胡秀成竟会亲至灵逍,虽然他带了数十人随行,可是根据玄木城红枫宗这些天收集到的消息,万花阁已将阴阳境界大成的修者都派往赤柏城,胡秀成带着这些人来根本不足为患。 不过胡秀成毕竟算是玄木域的大人物,不管外面消息如何,没翻脸动手前该尽的礼数不能缺少,长清子和卢晚臣迎了他进来后,胡秀成一直谈笑风生看不出丝毫敌意。 “两位不必客气,胡某就是过来道贺。”看到大殿内严阵以待的样子胡秀成轻轻一笑:“要是想动手我也不会只带着这么一点儿人来了。” 卢晚臣冷哼了一声:“胡阁首何必自欺欺人,你们万花阁可是派了不少人去赤柏城,难道他们都是去闲逛?”胡秀成叹了口气:“宇文栋要人我就得给他,卢宗主你请想想,要是龙城主开了口,你给不给?” 他冲着桂正阳的方向拱了拱手:“没想到桂山主居然也在灵逍。”桂正阳随便点了点头:“桂某就是来想来看看热闹,不过胡阁首这番举动倒是让我看不懂。难道是想在路上来个里应外合?” 胡秀成呵呵大笑起来:“桂山主说笑了,卢宗主已经摆明车马要大干一场,胡某怎敢造次,那样的话最先遭殃的肯定是我。” 桂正阳举起洒壶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胡阁首何必妄自菲薄,桂某猜测你是过来看看他们的安排,要是卢宗主不在,恐怕你早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长清子和卢晚臣听出了桂正阳言外之意,可是眼下胡秀成带来的长老全都规规矩矩坐在殿上,虽然人数比己方少了一半彼此实力相差甚远,总不能在这大喜日子当着各门派的面前一拥而上把他们都砍了。 灵逍和红枫宗的长老一一落座,隐隐将胡秀成等人围在当中,身在重围中的胡秀成却是毫无惧意,东拉西扯和桂正阳聊得很起劲儿。 不多时灵逍红枫宗的探哨先后传来消息,胡秀成确实只带了几十人从万花阁出来,方圆百里内也没什么动静,长清子和卢晚臣这才放下心来。 寻了个空隙,卢晚臣凑到长清子耳边低语:“长清掌门,胡秀成毒术非凡,喜宴上的酒菜可一定要多多留神。”长清子点了点头:“我早就吩咐了方师弟他们,酒菜一路送来都沿途派人盯着,保证万无一失。” **** 静心湖畔,小刀生起柴火正在烤鱼,他旁边一左一右还有两个人,道天涯乱发破衣横帚端坐,闻到烤鱼香气脸上都是期盼。另一个人全身黑袍双眼带着缅怀之情,看向湖中青莲一动不动,正是对小刀影响深远的卓虚涵。 小刀也没想到第二次下去在迎客台前看到的人会是他,他问了几次卓虚涵才不耐烦的解释,他想顺路来看看久未见到的那片青莲,可是见灵逍戒备森严,不想引起什么误会才提起他的名字。 道天涯隐居数十年,根本不知道卓虚涵是何许人也,卓虚涵素来衣着整洁,对这一身脏兮兮的老头儿也没什么好脸色。听小刀介绍之后两人一个望着湖水,一个盯着烤鱼互不理睬。 小刀刚烤好数条大鱼,道天涯就迫不及待伸手抓过一条大嚼。连着吃了十几条还是意犹未尽,卓虚涵瞥见他衣襟胡须上都是碎肉微微皱眉,接过小刀递来的鱼肉撕开斯文吃下。 道天涯看到了卓虚涵的眼神,嘴里咬着鱼肉含糊道:“卓老弟,你不要觉得我无礼,要是你几十年不沾肉味,怕是也比我强不了多少。” 卓虚涵哼了一声:“吃相难看倒也罢了,道兄,你是不是也该洗洗身上衣服?难道你自己闻不到烤肉之外的味道吗?” 道无涯吞下鱼肉鼻子耸动几下,又抓起一条鱼塞到嘴里:“是该洗洗了,等我再吃一条。小子,你去给我找件替换的衣服,我这件脱下来就要零碎了,光着身子总不好见人。” 小刀答应一声,跑回小屋内取了一套自己没穿过的衣服拿来,道天涯接过远远走开,寻了个周围树多的地方跳入湖中,大呼小叫洗了起来。 卓虚涵只吃了一条烤鱼就站起身来望着湖水出神,久久才轻声长叹:“群花相聚数百年,共守桑田沧海。只身飘零二十载,独待镜好月圆。”他看向小刀微一点头:“我走了。” 小刀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叫道:“你就这么走了?不想和我说说九幽的事?还有你和那位萧姑娘的事?”卓虚涵缓缓回身目光凝重:“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当然知道,要不是你的事,我的事也不会这么糟糕。”小刀也不隐瞒,直截了当的说了自己去九幽提亲被拒之事:“正好你来了,我还是问问你,到底我该怎么办才好。” 卓虚涵听完面沉似水:“聂鬼王说的没错,你还是忘了这事儿的好。”小刀叹了口气:“要是我真能忘得了也不用来问你了。” 两人站在湖边都是幽幽叹息,终于还是小刀先说了一句:“那位萧姑娘到底受了什么伤,很难医治吗?”卓虚涵沉默一会儿答道:“她不能说话行走,也不能吃饭喝水,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只有心跳呼吸,应该是神魂受创。” “不是说她已经昏迷了很久?那怎么还……”卓虚涵明白了小刀的意思:“是我一直用仙元给她续命。而且我也能感觉得到,纤纤确实还活着。” 小刀听了还是不死心:“是什么人下这样的毒手?这些年你也没有搞清楚吗?”卓虚涵面色阴冷:“当时他们的人也死了不少,剩下几个这些年也让我收拾的差不多了。还有一些蒙着脸的不知道是什么人,估计是他们请来帮忙的。” “总之你不要再想这件事了。九幽和五玄的联姻向来没什么好结果,当年就是因为与天外青天的一桩婚事才搞得鬼皇离世,屠一斩也叛了九幽。”卓虚涵明白小刀的心意语带沉痛:“我提亲时也觉得什么狗屁天意无关紧要,可是时至今日,我宁愿让纤纤好好活着。” 小刀想了想又道:“那咱们为什么不能帮助九幽做些改变?”卓虚涵听了冷哼一声:“我最近也说听了你不少事情,就算那些事情都是真的,你也一样无能为力?” “咱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啊。” 卓虚涵见小刀还不死心冷冷问道:“都说你赚了不少仙晶?一共有多少?”小刀在心里算计了一下:“怎么也有四五百颗了吧。” 可是卓虚涵听了这个数目却是不屑一顾:“区区几百颗能做什么?就算今年你勉强买了些米盐送去,明年呢?你又没什么赚钱的生意支撑着,就凭那些空穴来风的传闻能顶得住吗?” 小刀听了有些不服气:“还区区几百颗,那你一年赚得肯定比我多喽?”卓虚涵嗯一声还没等回答,道天涯已经换好干净衣服回来:“真舒服,小子,你们山上不是正在办喜事,去拿些好酒来,我与卓老弟对饮几杯。” 应了一声,小刀快步跑下山道直奔后厨,走近时看见灵逍和红枫宗十几位长老站在道路两侧,一群后厨弟子在他们的看护下提着酒坛上山。 小刀进了后厨,见胖师傅正和几位长老说话,他凑到祝亮旁边压低声音:“祝师兄,给我拿两坛酒。”祝亮一指那边还为数不少的酒坛:“自己拿吧。” **** 灵逍大殿喜宴已经摆好,酒菜流水般送了上来。长清子和卢晚臣派人一路紧盯不敢松懈,以免被人钻了空子。可万花阁诸人从始至终没有一个离开大殿,胡秀成也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众人全部落座后,长清子举杯站起:“今天是我们灵逍大喜的日子,多谢诸位前来捧场。咱们先在这里开怀畅饮,等到了红枫宗以后,大家再一醉方休。” 卢晚臣陪着站起身来:“从此以后,我们红枫宗与灵逍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不管什么事都是福祸与共,要是有人想打灵逍的主意,那就是与红枫宗为敌。” 他这样说自然也是为了防备送亲队伍走后灵逍有什么变故,等大家举杯饮尽,桂正阳正想要起身说几句,那边胡秀成却是冷笑着抢先发话:“何必担心这些后事,就算谁要动灵逍,也要先灭了你们红枫宗。” “卢宗主亲率大队前来,一定是担心有人袭击送亲队伍。可是谁会去做那种拦路的勾当,我们两家要杀的人,向来都是大大方方的杀。”卢晚臣见他变了脸语带杀机便出言讥讽:“胡阁首说的不错,但不知你们打算用什么法子呢?” 胡秀成面带凶光站起身来:“其实简单的很,你们也不用再去送什么亲。”他环顾一下大殿上的人:“既然你们都到齐了,那就在这里把你们一起杀个干干净净。” 第二三一章 匕现 玄木城龙府门前,龙怀谷目送一名须发皆白的绿袍老者带着三十余名阴阳境界长老飘然离去。因为不久前刚刚传来消息,赤柏城中近八十名阴阳修者已倾巢出动直奔红枫宗。 卢晚臣带了红枫宗过半的长老前去迎亲,宇文栋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等到现在才全力出动自然是获悉他们已经到了灵逍。玄木城派出的几路探哨都传回消息,赤柏城的队伍远远绕开玄木城邻近道路,就是防备龙怀谷派人拦截。 如果不是两派之间有着充分信任,卢晚臣此举可说是颇为冒险,三派彼此相距千里之遥,龙怀谷只要行事稍有犹豫红枫宗就会面临灭顶之灾。 龙家称雄玄木域数百年,实力自然是远超其余门派。那名带队前去相助的老者是龙怀谷的族叔龙启晨,修为距阴阳化生境界只有一线之隔。他们与红枫宗留下的几十名长老联手对敌自然是十拿九稳。 虽然派出几十名长老前去相助,玄木城中还是有近六十名阴阳修者留守,这样稳妥安排之下,红枫宗和玄木城都能高枕无忧,剩下的时间就是等着敌人出现。 离玄木城南门十余里的那条大路之上,东西方向的岔道跑来了几辆马车,两边各跳出十几人聚在一起。东边一名老者浓眉黑脸须发散乱,褐色袍子上都是亮闪闪的金色条纹,西边一名老者绣花黄袍金冠束发,白面无须皱纹密布也有七八十岁。 褐袍老者身后一人挥了挥手,几名车夫将马车赶到一起。“咔当咔当”的声音接连响起,不一会儿的功夫,六辆马车已经并排着紧密扣连一体,变成了由三十几匹马拉着的威猛战车模样。 数人跃上车顶,余者在周围跟随,这支只有三十余人的队伍直直冲向玄木城。虽然他们人数不多,可是声势颇为惊人,玄木城边的护卫远远看到刚要列队阻挡,已被战车中飞出的密密弩箭射倒一片。 战车未到城门,玄木城中已响起迎敌的号角声。数十条人影纷纷破空而来,冲在最前的三名长老身上大放光彩冲来,想要先把拉车的马匹击倒。 也不见有火光飞出,那三名长老还未等靠近突然变成三团火球,叫都没叫出一声就化为灰烬。马车上的金袍老者呵呵大笑:“宇文兄,你也得给我留几个。” 黑脸褐袍老者双眼凶光大盛:“胡兄不必着急,今天咱们要杀的人多的是,你还怕没有机会吗?”说完他双手一抖,战车经过的道路两侧商铺都冒起了火光。 浓烟升腾,马车两侧的人也凌空而起,除了赶车的几个人看不出修为深浅,这些修者居然无一不是阴阳境界。玄木城冲来的护卫长老纷纷倒地,战车所至无人能挡。 “宇文栋?”看到战车上两名老者身后一人正是赤柏城城主宇文栋,几名龙家长老连忙发出号令,让玄木城中的护卫退后灭火,一边避让一边聚齐人手准备迎击。 “龙怀谷,你家宇文爷爷来了。”战车上的宇文栋满脸杀气,厉声对着周围的人高喝:“给我杀,一个也不能放过,今天要血洗玄木城。” 无数灵气光华飞舞,还伴着团团彩色烟雾,玄木城中火光冲天惨嚎不断。三十余名阴阳修者跟在战车两侧,出手毫不容情逢人便杀,不仅玄木城中长老护卫死伤惨重,就连沿途经过的商铺民居也都化为火海。 “昂”的一声低沉吼叫,一条深碧色的粗长蟠龙从侧面冲向这架战车,车顶上的褐袍老者夷然不惧,单手一挥一甩,一根火焰粗索盘旋着探出将那条巨大蟠龙缚住,又在他厉喝声中全力收紧,粗大蟠龙没等冲近就被勒得寸寸断开。 黄袍老者趁势双手弹出一片红色光点,合力发出龙形劲气的几名长老正要躲闪,那片红色光点如闪电一般飞沾而上融入体内,几人挣扎着倒地化为血水。 “退。”眼看这样乱冲上去根本无济于事,已经折损了十几名长老,一名龙家长老高声下令,伴着尖锐急促的号角声,玄木城的阴阳修者节节后退,随着战车去势逃向龙府方向。 **** “杀。”灵逍大殿上卢晚臣不等胡秀成再多说便厉声发令。枫影闪亮劲风呼啸,早已做好准备的红枫宗长老们纵身扑上,狮子搏兔一般对着万花阁来人全力出手。 惨呼声中血光飞溅,卢晚臣却是大惊失色,红枫宗许多长老都是跃至半空突然绵软落地,发出的劲气亦是散乱失准,反而在万花阁众人的雷霆反击中倒下了十几位。 “有毒。”一名身受重伤的红枫宗长老口眼溢血退至卢晚臣身旁倒下。其余人也都纷纷后退,卢晚臣正想纵身而出,猛然觉得丹田中一阵暖意涌起,全身经脉酸软,懒洋洋的聚不起多少灵力。 卢晚臣强压心中震惊环顾四周,发现跟随自己前来的红枫宗修者一大半都是身子摇摇晃晃,显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奇毒。 连同龙怀庆在内几位先来的长老却是无碍,他们和灵逍几个盟派的阴阳修者呼喝着舍身扑上,总算勉强把万花阁的这一轮攻势挡了下来。 “嗬哈哈……卢晚臣,你以为我们这些人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受气吗?”胡秀成满面狰狞:“人再多有什么用?不过都是些砧板上的肉,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卢晚臣口中呼喝收拢人手,脑中却在急速回想是如何着了胡秀成的道儿。这时数声惨呼传来,十几名前来参加喜宴的商户躲闪不及被无情斩杀。 “鸣钟示警。”长清子扬声传令,周围灵逍弟子迅速从后殿传出消息,不一会儿便响起了连绵不断的清脆钟声。在外面设防的弟子长老听到之后纷纷涌向大殿方向。 “杀,一个不留。”胡秀成丝毫不在意大门方向潮水般涌来的灵逍弟子,只是带着身后诸人向着大殿正中长清子和卢晚臣冲来,双方混战一处短兵相接。 “情况不对啊。”一直留守灵逍的谈沈两位长老退到卢晚臣身边:“万花阁这些来人中明明没有阴阳大成境界修者,怎么个个都如此难缠,难道服了什么厉害药物不成?” 卢晚臣仔细打量,灵逍和荆棘岭几派的长老都是处在下风,只有顾千重和龙怀庆几人还能抵挡得住,而万花阁这些修者身上气势非凡,显然都是阴阳大成境界。 红枫宗来的四十余位长老中大多数与卢晚臣一样身上无力,连番血战下已死伤过半。只余十几位长老和龙怀庆等人并肩做战,光华交错渐渐稳住阵脚。 这时灵逍殿门涌入近百名灵逍弟子,在万花阁众人身后结阵以待。随着长清子发出的命令,数十口飞剑纵横击刺威力惊人,正是灵逍的归元剑阵适时赶到。 几位万花阁的长老想要冲近却被闪着耀眼光芒的漫天飞剑击退。近百名灵逍弟子步伐整齐慢慢向前逼近,正面的龙怀庆等人也趁势反攻,欲借此机会将对方阵势击乱。 归元剑阵发挥到极致之处,其中数十口飞剑首尾衔连,在空中突然转向直射胡秀成想先将他击杀,这时胡秀成身边一名始终未动的灰袍老者腾空而起,身上喷涌出无数细小尘沙如烟雾笼罩,不闪不避独身迎上。 三十余口飞剑一进入他身前的尘烟之内就发出叮叮声响,细小的砂石在剑身上不停磨擦激出点点火星,见到这情景又有十余口飞剑齐射而至,想将这名灰袍老者一举击落。 身周尘沙飞舞,这名老者居然以一己之力就将这数十口飞剑缠住,他双手悠闲挥出,每点一次就有一团细沙包裹住一口飞剑,力量收放之下一口口飞剑瞬间碎成一堆粉屑落地。 剑阵中不时有飞剑被毁的灵逍弟子喷血倒地,余者见势不妙齐心合力,剩余飞剑都向灰袍老者刺来,还没等射入烟尘之内剑身都已结起白霜速度骤降。 万花阁中一名白袍老者负手凌空虚踏而上,随着他的接近,那些结了白霜的飞剑就像被一块磁石吸引着慢慢靠拢,在空中凝成了一块硕大的冰晶。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白袍老者看也不看剑阵中惊慌失措的灵逍弟子,在空中转身望向殿上长清子的方向:“他们把这归元剑阵传的神乎其神,原来不过尔尔。” 他身后悬着冻有飞剑的冰晶突然扭动起来,其中数十口飞剑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拧得弯曲变形,绞在一起不成样子。这时灰袍老者已将尘沙之中所有飞剑摧毁,御动剑阵的灵逍弟子尽数呕血倒地。 这两名老者出手稳健,轻描淡写就将归元剑阵破去,修为之高令人难以置信。正在灵逍红枫宗众人惴惴之际,几名正在全力迎敌的长老背上突然挨了狠狠一击,口中狂喷鲜血重伤不起。一条人影从他们身后跃起,轻轻落在胡秀成旁边。 第二三二章 人算不如天算 小刀提了几坛酒回到静心湖时,道天涯已将他烤好的鱼吃了个精光,接过小刀手中的酒坛冲着卓虚涵让了让,一口气便喝下大半,卓虚涵却手提酒坛走到湖边,将坛中美酒倒入湖水之中。 “卓老弟,你这是……”道天涯正觉奇怪,就见卓虚涵举起酒坛对着湖中遥遥一敬,然后仰首一饮而尽。 小刀顾不上饮酒忙着把火拢起,重新烤上几条大鱼。道天涯和卓虚涵喝空了手中酒坛,又各自提过一坛打开默然对酌。 闻着火上鱼肉散发出的香气,卓虚涵仰首喝了一大口酒后语声平静:“我初入九幽之时也是如你一样的心思,总想着帮他们做些什么改变,就算不能像这样有酒肉可吃,送些米盐总不成问题。” “后来我才知道想的太简单,纤纤出事后更是力不从心。”卓虚涵转头看着小刀:“我每年赚的仙晶虽然不少,也只够换了仙元给纤纤续命。” “仙元?看不出卓老弟还真是个有钱人。”一旁的道天涯双眼圆瞪叫出声来,小刀听了连忙问道:“仙元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很值钱吗?” “那东西用处可多了,卓老弟刚才说的续命只是其中之一。”道天涯放下酒坛给小刀解释:“无论什么伤病,只要还一息尚存,头上放一枚仙元就可慢慢恢复,就算神魂已灭也能保肉身不腐。” “对于修行之人不但有聚气疗伤之效,仙元在身就等于多了一条性命。连个平常人都可延寿一年之久。”小刀听到这东西竟然如此神奇不觉惊叹:“真有这么好的东西?那它值多少钱?” 道天涯摇了摇头提起酒坛:“那东西我只知道贵得要命,就是听过,从来也没见过。”卓虚涵迎着小刀的眼神缓缓答道:“至少也要八九百颗极品仙晶。” 小刀只觉脑中一晕,他刚才还纳闷既然有这种东西的存在,那些富商为什么还要寻找御尸宗修者养尸,听了这个价钱后才明白其中缘由,想不到自己全部家当放在一起还不够换上一枚仙元。 “何况你有了仙晶也不是想换就能换到,仙元孕生于天地灵气浓郁之处,至少也要近百年才能形成,整个五玄的各处珍奇卖场每年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枚。” 听到这里道天涯和小刀不约而同看向卓虚涵:“卓老弟,我是很好奇,你从哪里来的那么多仙晶。”卓虚涵轻轻一叹:“自然是做生意,要是没有源源不断的收益,我根本就无法撑到现在。” 小刀赚来的那些仙晶全凭着自身魂法,御尸宗的几宗生意都是一锤子买卖,就算还有没来灵逍的鬼修也不会太多,赌骰子更不是长久之计。看来以后每年的仙晶只会越来越少,正在他为自己的财路担扰之际,耳边突然响起连绵不断的钟声。 钟声响了好一会儿小刀才听出来:“这不是有客到,示警?有敌来犯?”他站起身还是没敢相信:“今天卢宗主带着不少人迎亲,怎么还有人来捣乱?” “不行,我得去看看,准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小刀听到钟声越来越急促担心起来,冲着卓虚涵和道天涯说了一句腾身跃起,直奔灵逍大殿而去。 **** “晚康,你疯了不成?为什么要这样做?”卢晚臣见偷袭得手后跳入敌阵的竟是自家胞弟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眼睛,他身子晃了几下幡然醒悟:“原来是你给我们下了毒。” 片刻功夫卢晚臣就恢复了镇定:“你决对不是晚康,你到底是谁?”那个站在胡秀成旁边与他容貌酷似之人表情愕然以手抚脸:“你怎么能看出我不是他?哪里有不像的地方吗?” 他对着惊怒交加的卢晚臣沉思片刻:“原来你没看出来,只是猜出来的。”说话的功夫他脸上皮肉突然抖动起来,容貌居然就在大家眼前变幻成身旁胡秀成的样子。 “哈哈哈,卢晚臣,我这个戏法变得好不好?”这两个胡秀成并肩而立,就连说话声音也一模一样,身穿红枫宗袍子的那个得意大笑:“毒是我下的,不过是他们给的。” 原来的胡秀成面带阴冷:“让你们死个明白,就算是阴阳境界身上沾了玉酩酊粉后,只要喝下一点酒水也会提不起灵力。虽然只有一个时辰时间,也足够杀光你们了。” 玉酩酊粉本身无色无味,常人就算服下也没有一点影响,不仅珍贵难得还必须与酒水混服才有麻痹经脉之效,而且入酒立变浑浊极易识出,素来不为人重视。谁也想不到,红枫宗众人身上会被人洒了这东西。 “就算没有这玉酩酊,凭着这两位也能将你们全部格杀。”胡秀成回头看看凌空而立的两位老者一一报名:“这位是巨岩城的廖岗廖前辈,那位是冰杀阁的汤浩汤前辈,算起来两位前辈和灵逍都有些旧怨。” 胡秀成的尊敬之意与那两位老者身周隐现的沙尘冰霜,再加上摧枯拉朽般击垮归元剑阵的声势,这两人一定都是阴阳化生境界的修者。此情此景,卢晚臣长清子的心都冰冷下来。 “胡阁首,何必一定要赶尽杀绝?”一直在旁边观望的桂正阳分开人群走近:“你们这样硬碰下去最后也是两败俱伤,龙城主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胡秀成哈哈大笑:“桂山主,实在是对不住,这事儿我也是无能为力。”他说着伸手在脸上揉了几下,容貌渐渐变化:“咱们都是奉命行事,灵逍和红枫宗上上下下一个也不能留。” 随着他的动作,旁边万花阁的修者也都开始恢复本来面目,龙怀庆等人一一看去,竟然都是赤柏城与万花阁中的阴阳大成境界修者。 “你们想等我们去红枫宗自投罗网?可惜根本就是算错了地方。”假扮胡秀成的人是曾经来过灵逍的万花阁长老丁远:“桂山主有所不知,玄木城此时应该比他们也好不了多少,今天以后,他们三派就会从玄木域彻底除名。” 丁远身旁那人的脸又变幻成宇文栋的模样:“卢晚臣,你们几派的女眷都会被送到万花阁日日为娼,永世不得翻身,到时候本城主定会去逐个亲自探视一番。哈哈哈……” 虽然许多人都见过易容之术,可是像此人这样瞬间说变就变,一点也看不出破绽的实是生平仅见,这人的古怪样子让龙怀庆猛然想起:“这是影容幻声术,你是……”那人的脸从宇文栋迅速转变成龙怀庆的面容声音接着说了下去:“影魔,不错,我就是影魔。” 五玄上有些修者被杀后,旁观者却说是死者自己所为,还常有人见到已故亲友又在别处出现。这人性子喜怒无常,容貌声音变化莫测,所涉之事多为捕风捉影真假难辨,因此被人称为影魔,也是八魔中行踪最为隐秘的一个。 卢晚臣回首与长清子对视,见到彼此眼中已然充满绝望,他们都是心思敏捷之人,事到如今当然能轻松想通眼前一切。 宇文栋请了影魔前来将万花阁与赤柏城中阴阳大成境界修者都变了样貌,让己方探得的消息尽成假象。如今大半数的力量都放在红枫宗防守,没料到他们竟是兵分两路直捣玄木城与灵逍。 影魔不知何时潜入了红枫宗,扮成卢晚康的模样一路在众人身上洒了玉酩酊粉,加上他刚才偷袭得手,红枫宗随卢晚臣前来迎亲的长老已是寥寥无几。 对面除了近三十名阴阳大成境界的修者,还有已至阴阴化生境界的廖岗汤浩两人,就算红枫宗众人没有中毒也是胜负难料,更何况有一战之力的阴阳修者此时全部算上也不足二十名。 丁远目光环视看到小刀正从殿门跑入:“你这小子也在,咱们正好连三分城的旧帐一起算了。”他回身冲着沙刚汤浩两人一笑:“两位前辈,咱们还是先把眼前的事办完了,然后再与阁首他们会合,一起杀上红枫宗。” 廖岗一言不发缓缓冲着灵逍众人而去,汤浩看到灵逍人群中的顾仙容莫素颜几女却是嘿嘿一笑:“你们下手时留着点神,不要伤到了那些女娃儿。” 丁远扬声厉喝:“大伙散开了动手,一个也不要放走。”这时一个声音从殿门悠悠传来:“汤浩老儿,你总是这般不长进,快入土了还在想着那些龌龊事,” 汤浩生性贪淫好色,听见此话不禁杀机大起,他从空中转回身来,见到一个黑袍人从小刀身后闪出,施施然向着这边缓缓走来。 万花阁两位长老正一左一右凌空朝殿门方向冲来,数道弧光和一团绿气兜头落下。眼看弧光绿气就要落在黑袍人身上时,两人突然同时觉得额头一凉如有水珠拂过,紧接着体内血气翻腾一头栽落。 他们全身各处毛孔中细细红雾喷泉一般涌出,变成血人落地时已是声息皆无。汤浩眯着眼看清下方黑袍人样貌顿时神色惊骇:“卓……卓……你居然没死,灵逍与你有什么关系?” 挥手间灭杀了两名敌人的卓虚涵轻轻摇头:“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我一直就看你不顺眼。”他迎着厅中所有人的眼光语声冰冷:“而且,我最恨的就是那些在人家迎亲时闹事的无德混账。” 第二三三章 破例 连红枫宗和灵逍的人都不相信有谁会为了这种微不足道的理由对上一名阴阳化生境界的修者,更别提已将灵逍红枫宗祖宗八代都翻查无数遍的赤柏城万花阁诸人。 他们原来的计划是屠灭灵逍之后,再由影魔将包括两名阴阳化生境界修者在内的所有人变幻成卢晚臣等人样貌。虽然红枫宗内还有两派的阴阳化生长老,但是在这样的手段下也绝难防范。 空蒙山断了一条手臂的腾春辉都被他们算计在内,灵逍三派已是尽在掌握必然覆灭无疑。可是眼看轻松取胜之际,从哪里冒出这样一个厉害人物? 廖岗从空中徐徐转身,他与汤浩虽不算太熟,也能感到汤浩问话时那股发自内心的畏惧。随着他的动作,万花阁诸人马上恢复了信心。哪怕对方是一名阴阳化生境界的修者,以二敌一也是稳操胜券。 借着这个短暂的机会,长清子和卢晚臣同时发出号令,让大殿中幸存的两派长老弟子突围逃生。他们早已经看出己方决无胜算,只盼着多跑出一个是一个。 小刀站在殿门处手脚冰冷,他身前躺满身负重伤的灵逍剑阵弟子,一些红枫宗长老和十几名商人的尸体在旁边横躺竖卧死状凄惨,前面人影晃动光华闪烁,不时有人踉跄倒下。 目光所及,顾岩蒋磊田玉琴那些弟子都是脸色苍白神情惶急,手执兵器跟着大家乱跑。几位养闲堂长老连扯带拉的拖着盛金和封千里沿着殿侧冲来,吴宗廷头上高冠已被打落,披散着头发挡开几道袭来的剑光。 小刀耳中听不清任何声音,只是看到他们所有人好象都在冲自己喊着什么。数道光芒闪过,另一侧的田应祥严风梧身上溅起血花,被旁边的庞飞扬拼死救回。 几十条碧绿的龙形真气刚刚升腾而起,就被周围更多的斑斓色彩打得七零八落。长清子扶着卢晚臣站在殿前神色沉痛,身旁十余道光华涌上,眼看要将两人吞没。 红枫宗那位谈长老奋不顾身挡在卢晚臣长清子前面,十余道光华都没入他的体内,随后谈长老洒着血水跃起,化为一道炫光扑向前面几名敌人。 “轰”的一声巨响让小刀打了个激灵,耳中各种杂乱声音这才疯狂涌入:“小刀,快跑啊。快跑啊。”数道身影隔断了他的视线,几名万花阁长老横空而至阻住了灵逍和红枫宗众人去路。 “小子,你的死期到了。”一名满脸杀气的老者双手幻起一团绿色尖刺向着这边走来,小刀认出正是那位赤柏城长老彭锦松。他手上尖刺沾着血光走近:“还想给别人出头?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 小刀这一瞬间还以为他们是因三分城之事前来报复,手中光芒大盛,不争前端闪起绚烂金色,一团刀球迎上了彭锦松发出的绿色尖刺。 “小刀,快跑。”远处再次传来养闲堂诸老的高呼,他们看到小刀居然没有逃生之意不免心如火焚,彭锦松没想到小刀竟能接下自己这招:“跑?你还能跑到哪里?” 他全身陡然溢出绿光,整个人如一棵巨树般向小刀撞来。看见那边灵逍长老中又有几人倒地,小刀心中已是混乱一片,手中不争一抖,一团刀光喷薄发出,在身前化成一条昂首吐舌的三头金色巨蟒。 存了决死之心的小刀口中嘶嘶发声,全力御动巨蟒迎上化身巨木飞撞的彭锦松。养闲堂诸老看到都是心中冰凉一片,虽然小刀这奇异招数他们从未见过,也绝无胜过阴阳境界修者的可能。 绿光大盛中“喀喇喀喇”清脆骨裂之声连响不断。小刀随着那条金色三头巨蟒从绿光内霍然穿出,身后彭锦松早已被这股巨力冲击得肢离破碎。 “啊?”发出这声惊呼的不止是养闲堂诸人,还有随彭锦松一同前来的那位赤柏城长老,他叫声未落已凌空而至,一团火光在身前凝成半月之形,轻松将小刀凝出的三头巨蟒从中切开。 眼看火焰月刃就要把小刀拦腰斩断,一声尖唳响起,白光闪动中一只霸气威猛的巨鹰振翅升空,冲散了火焰月刃后从那名赤柏城长老胸前一掠而过。 空中血光喷现,赤柏城长老两截尸身落下。小刀平伸双臂如雄鹰展翼挟着无可阻挡之势向前方几位万花阁长老扑去。 一名万花阁长老身上泛起暗黄色光彩,化出两只大锤交互一击将巨鹰砸成粉碎,还没等空中双锤分开,雄浑兽吼已经呼啸传来,一头碧绿的叉角花豹从锤上一跃而过,将这名长老的头颅一口咬下。 眨眼间杀了三名敌人的小刀与叉角花豹一共厉吼着冲近,两名万花阁长老齐齐转身,一人凝出厚厚光墙拦在前面,另一个弹出数团粉色烟雾向小刀罩来。 碧绿花豹撞在光墙上湮灭无踪,小刀随后一头扑入粉色烟雾之中。嗥声大作,一头身上布满闪亮气旋的硕大灰狼踏着烟雾跳蹿靠近,无数风刃飞弹激射,在两名万花阁长老身上透出朵朵血花。 “这怎么可能?”见到小刀势如破竹就要冲近,养闲堂诸老觉得今天眼前一切如置身梦境,先是实力无比雄厚的迎亲大军突然变成了待宰羔羊,接着小刀妖兽附体般连斩了五名阴阳修者。 就算被派来刻意扰敌的彭锦松和那名赤柏城长老修为平平,小刀随后击杀的三名万花阁长老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阴阳大成境界,难道世间衡量修者的一切已经完全被颠覆了不成? 短短瞬间,小刀化出的凶恶风狼已被击溃,发出凌厉剑光的那名万花阁长老随即无声倒地,一条沾满了红白汁水的粗长蝎尾自他脑后缓缓收回。 小刀几步冲到诸老身旁顿觉恍如隔世,他们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封千里口角溢血显然受了重伤,刘枫半边身子血肉模糊脸上全是惊异,盛金拐杖早不知丢在哪里,与叔九龄程彦子三人互相扶持。 数名万花阁长老包抄过来,化气凝形却没有冲上,丁远双眼通红厉声断喝:“你是谁?”小刀不争当胸,意气风发昂首答道:“灵逍张小刀。” 丁远脸上肌肉抽动气得七窍生烟:“谁还能不认得你?我是说你身后那人。”随着他的问话大家这才注意到,一名披头散发的黑瘦老者身穿灵逍杂役弟子衣服紧跟在小刀背后,手中还提着一把破扫帚。 “阁下不似灵逍中人?为何要与我等为敌?”道天涯皱着眉从小刀肩后探出头来看了看他们的阵势:“好好喝着酒吃着肉却被你们给搅和了,而且你们做的事情我很不喜欢。” 那边的黑袍人动手是看不顺眼,这边的老头儿帮忙是很不喜欢。丁远一时想不出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他胸中怒火上涌嘶声厉喝:“当心这老家伙下黑手,杀。” 丁远身旁三名长老齐齐出手,小刀身前的黑色巨蝎长尾舞动两下就被斩断,满天花雨中无数亮点迎面冲来,另外两道剑光分绕左右,袭向他背后的道天涯。 小刀左右跺脚粗声呼喝舞动不争,一头青色巨象支着长长獠牙迎上。这时满天的花雨骤然散去,两道剑光无声无息消失。三名万花阁长老呆立空中不动,任由小刀御着青色巨象鼻甩牙挑,一一落地被踏成肉泥。 丁远见到三人惨状刚要退后躲避,眼前凭空浮现出一处小小方形玄奥花纹,闪着电光在他额头轻轻印了一下隐没不见。丁远顿觉脑中一片轰鸣全身麻木,硬撑着说出一句话自己却听不清楚,腰间一紧已被巨象卷起。 “世间真有符意化印。”语音在空中飘荡,丁远身子已被踩在巨象脚下。传闻道者修符法至精深之时可化意为符不需借物,但符法繁杂多变难以虚绘,因此道者领悟符意之难远超武者形意和仙者气意。谁会想到这个黑瘦老头儿居然是阴阳如生境界的道者。 小刀从九幽中取得那些内丹都是堪比阴阳境界修者的妖兽所化。他歪打正着吸收了其中魂魄之力以后,举手投足间已有了阴阳境界的意味。加上道天涯以符意化印从旁相助当然是一路无阻。 连声巨响传来,几名红枫宗长老伤重难支前仆后继冲入敌阵爆体而亡,大殿上还有近二十名赤柏城万花阁的阴阳修者在肆意杀戮。小刀护着养闲堂诸老退向殿门时,见到桂正阳绕开战团从殿侧走来。 “桂山主,能不能请您替我护住师父他们。”桂正阳听了他的话看了看殿中情况,心中权衡轻轻点头,挥手唤过两名长老护着养闲堂众人。小刀片刻不停向殿中扑去,道天涯如影随形跟在他身后。 桂正阳带着两名长老护送灵逍诸人走到殿门之际突然站住:“你们两个也去帮忙吧。”两名桂竹山长老同时一楞:“山主,咱们不是一贯两不相助?” 转身望着生龙活虎般在殿中游走的小刀,桂正阳由衷发出感叹:“既然连老天都帮他,咱们这回也就破个例吧。” 第二三四章 血战 浓烟滚滚,玄木城龙府前一团接一团的绿光忽明又暗,无路可退的龙家长老们激发了体内灵气舍身阻挡,却还是挡不住数量并不占优的敌人攻势。 连番激战中,拉车的马匹早已死得一干二净,六名车夫双手交叉挥舞,那辆巨大战车符光闪动继续隆隆前行,车顶上褐袍老者周围泛起点点火光,白袍无须老者则有无数花瓣漂浮左右。 两人均能以意御灵,无疑都是阴阳如生境界的修者,龙家唯一能与两人匹敌的龙启晨已前往红枫宗,其余长老刚一靠近战车就被两人瞬间灭杀。车顶还有两人,一个是丝毫不掩饰滔天杀意的宇文栋,另一个却是面带微笑的胡秀成。 这一路行来,玄木城中已是火光冲天,战车从当日蟠龙会的广场上毫不停留驰过,威猛无比撞破龙府大门,直直冲着内宅而去。 “龙怀谷,你从没请老子进过你的家门,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府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宇文栋站在车顶双手叉腰形容嚣张:“听说你十几位夫人和一堆女儿个个长得不错,快出来给老子看看。” 不远处龙怀谷面色沉重,数十名龙家族内长老散在周围都是神情紧张,自玄木城建成以来,龙家还是头一次被敌人攻进家门,眼看一间间房屋燃起火光,四处惨呼声响起,人人都是心如刀绞。 “轰隆”之声不断,沉重战车摧枯拉朽在龙府内横冲直撞,幢幢雕梁画柱的华贵厅堂一触即溃。转眼间敌人便已冲到龙府正中,数十道光华闪过,曾象征玄木域至高权势的龙家大殿在一片尘烟中已成断壁残垣。 “哈哈哈……真是痛快。”车顶上宇文栋和胡秀成相对大笑,威猛战车碾过地上废墟挟着骇人声势奔向前方,紧紧追着在众长老簇拥下仓皇后退的龙怀谷而去。 “城主,你们先走。”十几名龙家长老眼看再退下去连各家妻儿也要不保,一齐站住便要拼命,龙怀谷高声喝止:“绝对不行,散开了只有死路一条,退。” 那些长老遵从龙怀谷的号令后撤。目睹冲来的战车和几十名修者将不及躲闪的护卫仆从和府内各家眷属无情残杀,也只能牙关紧咬,眼中通红如要滴血。 见龙怀谷等人翻过一道数尺高的黄色围墙退入了龙府后花园,巨大战车呼啸着冲上,赤柏城和万花阁的长老们也纷纷跃墙而入。 “嗵”的一声巨响犹如平地起了惊雷,所有人耳中嗡鸣不止。势不可挡的符文战车一头撞在那道低矮围墙上却戛然而止,巨大冲击力将整个车身下部压扁变形,震得车上六名道者狂喷鲜血仆地不起。 车顶几条人影腾空而起跃入花园,正好见到数条长长藤蔓从两名赤柏城长老胸前血淋淋抽离,置身巨树之中的龙怀谷全身闪着晶莹绿光,百余条垂地枝桠如活物般翻卷连杀几人。 “龙家小儿,你以为一道玄木墙和几棵破树就能挡得往我吗?”褐袍老者回头看看那道不起眼的围墙啧啧几声,挥手发出两道红光,身前两棵巨树冒起袅袅青烟,没有火焰冒出却枝焦叶落顿无生机。 “咱们几家明争暗斗数百年,你以为我们还没有克制这虬龙木的方法吗?”白袍老者跟着挥手发出几团黄烟,枝叶垂地的巨树沾上后吱吱作响,眨眼间树干便腐蚀枯朽倒下。 龙怀谷面沉似水不发一言,拼尽全力御动残余巨树击杀冲近的敌人,直到两名老者将他栖身之处的几株巨树也一一毁尽才无奈退后。 “除了那道墙确实硬得出人意料,你这些把戏我们早就猜到了。”宇文栋满脸都是轻蔑笑意:“你们龙家在虬龙林中肯定有些不为人知的威力,可是没了这些树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儿来?” 胡秀成环视四周终于说话:“宇文城主,别再和他多费口舌,赶紧全部杀了干净。”宇文栋呵呵大笑:“好好,我再说一句,龙怀谷,你在黄泉路上不会寂寞,卢晚臣估计正在前面等着你呢。” 他说完一挥手,周围赤柏城万花阁的阴阳修者成半圆形涌上:“七叔,还得请您和胡前辈多受点累,以免咱们的人手折损太多。”两名老者点了点头,双双腾空而起直扑龙怀谷而来。 不畏刀枪烈火的虬龙林被他们破掉,阴阳大成境界的龙怀谷根本不是这两人的对手,他刚退到两座假山之间,两名阴阳化生境界的老者已破空而至。但出人意料的是,两人追近停在空中没有出手,反而带着狐疑彼此对视一眼。 “宇文铎。”“胡永进。”随着浑厚的声音在他们下方响起,两座假山轰然裂开,一左一右各有一人带着点点黄光飞起,将两人围在中间。 宇文铎和胡永进两人刚一靠近便觉得这里有股熟悉气息,见到两人现身微微一惊:“龙启明?龙启亮?你们两个废物居然还没死?” 胡永进听了宇文铎的话呵呵大笑:“真是没有道理,他们两个也能修行到阴阳化生境界?”他和宇文铎脸上都没有半点惊惧之色:“那就让你们陪着这些小的一起上路。” 从假山中跳出的两名老者虽是龙家前辈,可这两人在修行上却是出奇鲁钝,二十年前胡永进和宇文铎曾与他们交手多次,就是以一敌二也可轻松获胜。 “龙启荣都没能破了化生境界,我还以为你们两个笨蛋先他一步去了。”宇文铎提起陈年往事也不免有些感慨:“想不到咱们还有重逢之日,可惜没空叙旧了。” 两位龙家老者全身泛起黄光,随着他们的动作,地上两座假山无声无息化为齑粉,然后翻卷升空,在两人身后聚成一堆。 “玄木?你们躲在这里这么久,就练成了这个东西?”胡永进看了看他们身后哭笑不得:“把玄木化成粉屑?下辈子想当木匠吗?” 空中光芒闪亮,两位龙家长老身后的玄木粉末上下延伸连成一体,将四个人遥遥包裹在内,然后渐渐凝实成了一个浑圆的黄色圆球。 “我们两兄弟确实很笨,勉强突破化生境界也是靠了这两块玄木。”做完这一切的两位龙家长老声音平静:“我们不是躲在这里,而是离了玄木就无法化灵气为寿元。” 胡永进对面的龙启明面带忠厚笑容:“几十年前,我们兄弟就发现了一个奇怪之处。”与他隔着两人的龙启亮接着说了下去:“无论任何灵力在玄木中都不能轻易穿透出去。” “就连每年新长出来的玄木都要锯上好久才能分开,所以我们一直想着能不能将玄木随意化形。好在寿元将近之前我们终于得偿所愿,还由此领悟了阴阳化生之道。” “论修为术法,我们两个人也敌不过你们一个,可在这玄木之中,你们发出的所有术法最后都会反弹回来,除了自己之外,其余人都会死掉。” “我们知道你们两个关系很好,所以也想看看,在这生死关头,你们两个谁会忍住了不出手。” 两位龙家长老说完,身周的玄木圆球渐渐向内收拢变小,脸上更是带着轻松的神情完全不似即将与敌偕亡的样子。 宇文铎和胡永进最初根本没把两人放在眼里,这才任由龙家兄弟将一堆木粉凝成了圆球,听了他们所说的玄木特性立时感到不安,两人身形闪动各出绝技向着龙家兄弟攻去。 龙家兄弟闪身让开,拼着全力将玄木圆球渐渐缩小,宇文铎发出的烈火和胡永进挥出的毒粉打在玄木上果然都不能穿过。球内渐渐发热,还弥漫着一股醉人香味。 “啊呀。”宇文铎眼见形势不妙全身红光大盛,划出一道火焰直冲而上,龙启明全力收拢玄木不躲不闪,只是在火光冲近时才爆发残余灵力。 胡永进衣角已被火焰点燃,看到龙启亮身上也冒出光芒不由苦叹一声:“想不到竟会被你们两个坑了。”迎面一股火光袭来,不甘心等死的胡永进只好奋起全力抵挡。 四股巨力交融着在玄木球中激荡,修为较弱的龙家兄弟先后爆体而亡,胡永进全身铎口眼流血,但两人还是谁也不肯率先停手。 “波”的一声轻响,众人眼前骤然闪亮一团光芒。玄木圆球在空中化为蓝绿色火焰散开。一股挟着焦味的热浪过后,四名阴阳化生境界的修者瞬间化成飞灰同归于尽。 顾不得感伤自家前辈的离世,龙怀谷纵身而上直扑呆若木鸡的宇文栋胡秀成:“大家拼死一搏,把他们统统留下来。” **** 小刀在灵逍大殿身似游鱼左穿右插,空中赤柏城万花阁长老中了道天涯的符意化印之后全身麻木接连落地,在小刀化出的各类妖兽撕咬之下血肉横飞一一毙命。 长清子和卢晚臣没料到事情还有这样的转机,虽然红枫宗灵逍的长老所剩不多,可是敌人数量也明显正在迅速减少,等到桂竹山两名长老返身回来帮忙,赤柏城和万花阁的人已经没有优势可言。 小刀正要冲向卢俊杰龙喜扬身前的一名赤柏城长老,突然看到红枫宗的沈长老正退向长清子身边,他高喝一声跃上举刀便砍,卢晚臣以为他杀红了眼连忙惊呼一声:“那是自己人。” 沈长老脸上带着惊讶退后,眼前一道电光亮起,他歪头猛闪肩头却中了一下符印。卢晚臣正想喝阻却见沈长老脸上皮肉扭曲起来从原地一闪已在数丈外:“你怎么能看得出我是假的?” 第二三五章 诛绝 小刀见影魔闪开,根本顾不上理会便直冲向前,一名赤柏城修者正与护住卢俊杰等人的红枫宗长老左琛相持不下,身后一只墨绿色四目巨鳄挥动满是长长尖刺的扁宽尾巴重重拍在他背上。 现在根本没有什么规矩道理可言,殿上所有修者都在拼尽全力杀伤敌人。小刀再次发出一团刀光化为白色双角犀牛,凶蛮无比将一名被符印定住的万花阁长老顶出十余丈,整个身子筋断骨折嵌入殿墙之中。 旁边一名红枫宗长老满身是血靠近,小刀回头看了眼一记刀光劈出,道天涯并不识得殿中诸人,只要见到小刀不争所指,跟着就是一记电光符印凭空化出。 那名红枫宗长老口中尖叫用力后跃,身在半空双手力推将小刀发出的一团如丝虫般的黏稠怪物打散,同时险之又险避过了道天涯的符意化印。 “你居然还能分得出来?”影魔厉声发出疑问化为胡秀成的样子退入那边几名万花阁长老的身后,随着交战的双方身影起伏交错几下就已不知哪个人才是他。 小刀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个面貌与魂相格格不入的敌人,可是当他加入双方混战后,影魔总会寻隙凑到他身边,却无一例外被他挥刀砍退。 如果容貌千变万化的影魔去暗算红枫宗和灵逍其余修者,后果真是不甚设想,但这八魔之一的怪人性子倔强就跟上了小刀,不管他如何变装影容,都被小刀轻松认出。 “你为什么总能认出我?”小刀不争劈出,变成古长老模样的影魔远远跳开,道天涯的符意化印也落了空,他看出道天涯虽然厉害,符意化印却是在小刀出手之后才发出,因此只要一被小刀识破立即逃远。 影魔这话已经问了几次,小刀却是理都不理,只顾忙着挥刀连连袭杀殿中的残余敌人。等到最后一名万花阁的修者被几名龙家长老合力击杀,半空中就剩下卓虚涵和廖岗汤浩三人。 身边发生这一切如电光火石,汤浩两人纵然有心相助,面对卓虚涵怎么敢有一点分神。更何况两人身边的冰霜沙尘与卓虚涵放出的淡淡水雾一旦交融,根本已是无法轻易脱身。 修行到了阴阳化生境界之后,修者运转灵力时就会顺其自然在体外化形成境。无论任何东西进入其中,都可随心所欲任意驱使。 汤浩修练的冰雪寒霜和廖岗的尘沙化雾都能克制水系术法,可是全身泛着碧蓝水气的卓虚涵刚一接近,两人就觉得情况大大不妙。 三人身边的灵意化境刚一接触,汤浩觉得自己发出的冰霜之境已有融化趋势,不仅运行滞涩,还有渐渐脱离自身控制的感觉。廖岗周围的尘沙烟雾却是沉重无比,像和了泥一样让他全身难受。 卓虚涵以碧海意境拖住了廖沙汤浩的冰霜之境和尘沙雾境,空中三种颜色的灵意化境就像三个大圆球粘在一起,神色从容以一敌二丝毫不见一点惊乱。 大殿上的混战刚一开始时,三人几乎同时发觉道天涯可以符意化印。一名阴阳化生境界的道者对上一群未加提防的阴阳修者无异于虎入羊群,胜负之数三人心中早已有了判定。 廖岗和汤浩不约而同一齐出手,想先合力击杀卓虚涵再去帮忙。汤浩双手挥舞,连绵不断化出晶莹剔透的冰刀冰剑迅急无比射向卓虚涵,廖岗则是聚力高喝纵身跃起,身周尘沙凝成巨石,由上而下直压卓虚涵头顶。 汤浩发出的冰刀霜剑进入卓虚涵身周水雾立即消融,廖岗以身为岩的猛烈冲击却滑溜溜使不上力气,从卓虚涵身旁相距很远一次次掠过。 三人交手数十息之间,旁边战局已是天翻地覆的变化。汤浩廖岗心中震惊双双改变战法,卓虚涵的碧蓝水雾左半边被白霜包裹发出丝丝白气,空中无数细小水滴凝了又化不断变幻。右边廖岗双手平推一根前尖后粗的巨大石笋旋转着钻来。 “万涓成海”卓虚涵口中轻吟双手旋动,他身周蓝色水滴如海潮般飞速卷动起来,发出排山倒海一般的浪啸之声,汤浩与他两境相交之处尽是滚滚碧波,连一丝冰花都凝结不上。 廖岗旋动石笋刚一接近,尖端已在连绵激流下消磨殆尽。任他如何发力狂冲,石笋却渐渐变短,不能进入卓虚涵身前丈许之地。 “雪上加霜。”灵逍大殿这一角骤然寒意大盛,汤浩高声厉喝双眉凝上了白霜,全身散发着如亘古巨冰般的森然冷气,一团又一团的雪片霜花疯狂涌入卓虚涵的碧海之境。 “乱石填海。”廖岗也孤注一掷运转全身灵力化为块块巨石投向卓虚涵,他们盼着卓虚涵气息稍乱,意境被搅得出现破绽,那时就可趁机将他击杀。 碧蓝的海潮在这样冰冻石沉之下稍稍慢了一些,身临其境的廖岗和汤浩却是越发心惊,因为他们感到卓虚涵的碧海之境渐有扩大压来之势。 阴阳化生的修者以意化境也有范围,在这样的激战之中,廖汤两人能维持住各自意境在数丈之内已是极限,可是卓虚涵以一敌二却还有散开意境的余力。 这时殿内已经渐渐平静下来,龙怀庆等人无瑕察看身上伤势,都是目不转睛盯着空中三人,如果从阴阳化生境界的修者交战中体会出一些感悟,对他们每人的修行都会有着极大的益处。 此时廖岗和汤浩已无恋战之意,两人齐声断喝冲天而起,灵逍殿顶被他们身周的白霜黄沙撞破了一个十余丈见方的窟窿,碎石如雨落下,三团光芒交缠着飞出殿外。 龙怀庆等人各自腾身而起追上,小刀却冲着一位从自己身前经过的红枫宗长老挥刀便砍。电光符影中,那名长老飞退向后,面容扭曲厉声狂呼:“这不可能。” 这次影魔为求以假乱真,还特意和龙怀庆等人联手击杀了最后一名万花阁长老。连龙怀庆几个都没发现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人有什么问题,他也未曾刻意靠近,怎知还是不能逃过小刀的魂眼。 数道光芒闪起,早中了一记符印的影魔身上溅起几处血花,他见再无藏匿之处只好狂冲逃命。两名桂竹山长老本来走在前面,听到声响回身却看到卢晚臣飞跃而来,稍一犹豫影魔已在殿门之外。 众人奔出大殿仰首望去,只见天空中一片湛然波光荡漾。卓虚涵身周的碧蓝海浪已经扩至十余丈范围,廖岗和汤浩都被罩在其中。 廖岗身外滚滚黄沙缩到不足丈许的一团,汤浩的冰霜之境更是几乎全部消融在碧波之内。从殿内冲出来不过片刻功夫,这两名阴阳如生境界的修者居然连遁走都未能做到。 以“海纳百川”困住两名敌人的卓虚涵却没有放生之意,众人看到空中波浪翻滚,水中居然涌出无数巨石,随后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压向廖岗。 这些巨石都是刚刚廖沙自己投出被卓虚涵以海浪裹住,此时从周围挤了过来,廖岗只觉呼吸开始艰难,奋力狂突数次也不能冲破束缚,转眼间沙尘巨石反涌过来,挤得他动弹不得。 汤浩这边却是全身冰冷,卓虚涵将他刚刚发出的寒冰之气尽数回赠。这两人心中叫苦不叠,但是又不能任由周围巨石海潮挤压,只好激发灵力拼死对抗。 浪潮卷着巨石挤压研磨,廖岗以力相抗抵挡片刻就全身爆裂成粉末与沙石碎渣混成一团,这与他刚刚毁去剑阵时用的手法几乎没什么两样。 蓝光垂降,卓虚涵缓缓落回地面,众人心中都奇怪他为何只杀了廖岗一人,却留下那看不顺眼的汤浩,难道以他的身份还要折磨羞辱对手一番不成? 滔天波浪瞬间散去,灵逍殿前地面没留下一滴水珠。一蓬沙尘散落,身在其中的廖岗随风飘去。另一边却是白雾升腾,汤浩满脸惊惧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卓虚涵看也不看汤浩一眼,对着小刀身后的道天涯点了点头:“不想道兄竟然已能符意化印,卓某还真是看走了眼。” “哪有卓老弟你威风,若非此处灵气异常雄浑浓郁,我这符意化印也不能施展的如此顺手。”卓虚涵听完点了点头:“这地方施展术法得心应手,确实舒服的很。” 蓝光一闪,卓虚涵拱了拱手破空而去:“道兄,我先告辞了。”道天涯昂首叫道:“别急啊,咱们哥俩再喝几杯。”卓虚涵声音远远传来:“来日再聚,后会有期。” 从始至终,卓虚涵连看都没看灵逍众人一眼。道天涯回头对着小刀叹了口气:“我到湖边等着你,这边忙完了,你再给我带两坛酒过来。” “道前辈,你先别忙着走,那个人怎么办?”小刀指着不远处身上笼起白烟的汤浩叫道:“你们都走了,谁来对付他?” “一个死人你怕什么?“听到道天涯远远传来的笑声大家才发现,汤浩从落地后就一直没有改变过脸上表情,他全身僵直站在浓浓白雾中,已经变成一座栩栩如生的晶莹冰雕。 第二三六章 天意人为 顾不得体会劫后余生的惊喜,诸人回去殿内查看是否还有人活着。灵逍大殿塌了半角一地狼藉,归元剑阵那些重伤弟子在混战中有几十人不幸殒命。小刀与顾岩几个人面色忧急在尸骸中逐个翻查,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红枫宗此次可是损失惨重,不但数十位长老身殒,其中大半还都是爆体而亡尸骨无存。小刀心中忐忑不安,因为他发觉影魔靠近自己时变幻的几张面孔都是红枫宗消失不见的长老。除了谈沈两位,他清晰记得其中还有古长老的脸。 四位玄木城长老少了两个,龙怀庆更担心龙家那边的情况。可眼前灵逍乱成一片,红枫宗自卢晚臣以下幸存的几位阴阳境界修者身上玉酩酊的药力还未散去。他只得阴沉着脸静静等待。 这时外面传来阵阵喧哗声,空蒙山那边黄成道率人赶来,见到这般惨状只是和长清子简单说了几句就让门中弟子看守山路帮忙搬运尸体。 殿上不少尸体血肉横糊难以分辨,众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十几名前来贺礼的商户找出来妥善放置,灵逍和红枫宗中死去的人被整齐排放在殿侧,一块块白布遮盖之下,尸体足有数百之多。 八方城的赵占安和胥广瑞面色沉痛跌坐地上,亲手为已经探过数十次鼻息的窦海拉上了白布。黄氏兄弟浑身浴血相互搀扶走近坐在两人身旁,本来有些隔阂的四人默默靠在一起无声叹息。 突破到了五气境界以后,修者肉身的承受能力已经非常强韧,除非受了重创当场气绝,只要体内还有一丝灵力运行,也极有可能保住性命。不顾身上伤势的田应祥严风梧在庞飞扬帮助下,终于从尸堆中拉出了奄奄一息的石家兄弟。 混战中万花阁和赤柏城的敌人九成攻势都是冲着红枫宗那些阴阳大成境界的长老,灵逍这边的人虽然修为不占优势,拼死互助之下还能勉强支撑一会儿。加上小刀和道天涯及时冲来,这才大半得以保全性命。 养闲堂诸老神情紧张,若不是刚才封千里吴宗廷奋力保护,他们恐怕早已死在乱战之中。此时受了重伤的封千里体力不支倒下,他们与李梦山几人围在封千里身旁目不转睛盯着吴宗廷的表情。 “封师弟虽然伤重,性命却可以保住。”吴宗廷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连自己背上的伤口都顾不上包扎,忙着叫上叔九龄一同前去查看其余受伤的灵逍弟子 “祖宗保佑啊。”李梦山和刘枫上前一边一个托起封千里身子,盛金一蹦一跳捡了根断棍拄在腋下不用旁人照顾,几人和小刀打声招呼就摇摇晃晃的走了回去。 “古师伯还活着。”小刀遍寻不到的古长老在殿门旁十几具叠压尸体下被灵逍弟子发现,他胸腹两道深深伤口昏迷不醒,所幸还有些微弱的呼吸。 万花阁与赤柏城来袭的敌人除了影魔一人逃走,其余三十余人全部伏诛。他们大部分是中了道天涯的符意化印后被小刀化出的猛兽所杀,支离破碎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残躯。 “不必再管他们了。”卢晚臣恢复了一些力气站起身:“他们来的是哪些人已经不重要,现在咱们与他们不死不休。” “施长老,你即刻返回红枫宗,把此处发生的事情告与震叔知晓。然后立即派人前去玄木城救援。“同样刚刚恢复正常的红枫宗施姓长老答应一声,化为一道光影冲出殿外。 卢晚臣面色肃穆看向长清子:“长清掌门,都怪我红枫宗轻敌才有今日之事。如何善后还要容些时日。”他转身向着半边身子染血靠在椅中的莫问一揖:“婚事只得暂缓,望亲家公恕罪。” 礼数过后,卢晚臣面带杀意恢复了一门宗主的气势:“龙长老,咱们这就起身去玄木城,希望还能来得及。”他回身看了看仅余的六七位红枫宗长老:“咱们走。” “卢宗主且慢。”长清子见卢晚臣就要离去连忙阻止:“你们这几个人怎么能行,还是再带些人吧。”红袍上都是破洞的顾千重应声站起:“算我一个。” “我们也去。”赵占安胥广瑞同时跳起,黄家兄弟跟着尖声叫道:“要是卢宗主不嫌弃,咱们兄弟俩就跟着凑个数儿。” 卢晚臣冲着他们拱了拱手沉声答道:“连累了大家卢某已是心中有愧,此去玄木城吉凶未卜,各位还是留在这里休息,要是听到什么消息,也好早做安排。” “卢老弟,你怎么不问问我?”一直坐在旁边的桂正阳起身走近:“要是这次我帮了你们,有没有什么好处?” 卢晚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桂山主的意思是……?”他立即恢复了常态:“如果山主能伸援手,自然什么条件都好商量。” “用不着那么麻烦,以后不管桂竹山什么生意经过你们那里,你和老龙都不能收我的钱,怎么样?”听了桂正阳的话卢晚臣反而平静下来:“如此大事,桂山主只提出这样简单要求,究竟是为了什么?” 桂正阳目光游移,望向那边正在给古长老擦拭伤口的小刀:“桂某只是个生意人,做大买卖自然难免会有风险。不过如果错过了这次的机会,桂某觉得自己一定会后悔。” 卢晚臣和长清子顺着他的眼神望去,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事不宜迟,既然桂山主也觉得天意如此。就请速速调人前往玄木城。” 桂正阳摇了摇头:“人我会派,但不是去玄木城。”他回身望着自家的两名长老轻轻一笑:“你们现在马上回去集合人手,全力拿下万花阁,然后直接猛攻赤柏城。” 卢晚臣见他如此果断暗自佩服,不管玄木城那边结果如何,只要桂竹山袭击两派老巢得手,对方都会心神大乱,这样更有将敌人全歼的把握。 “长清掌门,小儿俊杰和几位受伤的兄弟就拜托了。”卢晚臣不再客气,带着余下的长老连同顾千重赵占安几人起身前往玄木城,桂正阳也出人意料的随着他们而去。 虽然灵逍中死伤了十几位长老数百名弟子,但在这样的形势下扭转局面已是不幸中之大幸。能逃过这场灭门之灾小刀毫无疑问当属首功,只是他自己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小刀觉得殿上所有人看自己的眼光都有些怪异。他虽然知道跟随自己前来的卓虚涵道天涯在整件事中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却想不到桂正阳正是在他身上看出契机才决意出手相助。 直到几位受伤的长老都被人抬走安置,长清子才招手唤过他温言询问:“小刀,刚刚说在湖边等你的那位到底是谁?为何要出手相助咱们?” 小刀当日探亲回来之时,众人都只顾着关注三分城宝相寺中的血魔,对他提起那晚树林中发生的事都没怎么留意,谁能想到在关键时刻,这样一个被所有人忽视的扫墓老者居然成了救星。 长清子问明前后缘由喑叹造化使然,他吩咐小刀别忘了拿上几坛好酒回去,再代灵逍表达感激之情。这样一位阴阳化生境界的修者如果长驻在此,就算局面有什么变化也会多一层保障。 小刀走出殿门时那座逼真冰雕还站在一侧,虽然从道天涯口中得知汤浩早已身亡,阴阳化生修者身上那种残余的骇人气势却让大家没有靠近的心思。众人只是远远观望,对着冰内汤浩撑眉努眼的样子指指点点。 **** 卢晚臣众人不顾灵力损耗,一路破空而行直扑玄木城,远远看到城中浓烟四起都是心内沉重。龙怀庆自告奋勇前去探看消息,让其余人在外面等着红枫宗那边大队人马前来救援。 只过了片刻不到,龙怀庆就神情惊讶的转回来唤卢晚臣等人入城。由于担心是影魔使的手段,龙怀良与他连连对质几件两人年轻时的旧事,众人这才全神戒备踏入城中。 宇文铎化出的火焰非比寻常难以扑灭,所经之处都是一片焦土,他们看到龙府内外的惨状更是暗自心惊。直到龙怀谷得了消息亲自迎出,卢晚臣终于松了一口气。 “卢老弟,若不是你们先到了,我待晨叔回来就去灵逍帮忙了。”龙怀谷虽然满身都是伤口,还是亲自将事情讲了一遍:“除了宇文栋和胡秀成,其余来敌一个也没跑了。” 见到前景已是一片光明,桂正阳满脸喜色感叹道:“到底还是龙城主的家底厚,不声不响藏了两名阴阳如生境界修者。连宇文铎和胡永进这等厉害人物也落得如此下场。” 龙怀谷重重叹了一口气:“不怕两位笑话,其实这事并不是我安排的。”他仰首望向后花园的方向:“从我记事以来,明叔亮叔无论什么比试就没胜过一场。” “在虬龙林中,他们连我这个后辈都打不赢。当时龙某只顾着退到园中拼死一搏,早就忘了那里还有两位叔叔的事儿。” 第二三七章 定局 小刀提着酒坛先去探视了养闲堂中惊魂方定的诸位长老,看到沉睡中的封千里呼吸均匀才放了心。李梦山几人身上伤势同样不轻,见小刀进来还是硬撑着坐起。 “捡了条命啊。”盛金怕吵醒封千里头一次压低了声音说话:“我当时心里来回想着几件事,一是看不到你小子成亲那一天了,二是新袍子还没穿过一回,三是……” 盛金突然沉寂了下去再不言语,大家也没当回事儿。刘枫呼出一口长气:“我们这几个不是打不了就是走不动,全靠封师兄吴师兄护着,到底还是拖累了他们。” 李梦山一挥手却扯动了肩上伤口忍不住呲牙咧嘴:“咱们这些人还客气什么,要不是小刀和那二位来了,我们也只有等死的命。”他对着小刀迟疑了一下:“先走的那个难道就是卓虚涵?” 小刀点了点头:“卓前辈和静心湖中的青莲有些交情,顺路来看看。”李梦山点头赞叹:“果然厉害,早些时候我还以为庞师弟夸大其词,现在看来这五玄第一人真是名不虚传。” “他杀的两个人,无论哪个横扫咱们整个灵逍也不费什么力气。”齐遥南忘了身上几处还微微渗血的伤口:“结果遇到他连跑都跑不了,这才称得上仙者风范。” 小刀见诸老说了一会儿神情有些萎靡就让他们好好休息,自己提着酒坛来到静心湖边,一轮明月之下,道天涯对着平静湖水盘膝而坐,听到他的脚步声走近连头也没回。 “好地方,真是好地方。”道天涯声音中饱含赞赏之情:“你小子说的没错,这灵逍果然有些独到之处。不但景色怡人,而且灵气极为醇厚如饮美酒。” 小刀听了细细感受几下也没觉得和平时有什么两样,道天涯接过他手中酒坛笑道:“你修为还不够,体会不到这种感觉,只有到了卓老弟与老夫这样的境界之后,才知道其中滋味。” 见他喝空了几坛洒,小刀便邀他与自己去寻个地方休息,道天涯却不肯起身:“几十年幕天席地已经惯了,此处水静月美灵气充裕,比老夫那冤魂环绕的黑暗树林已经强了百倍。” 小刀只好告辞回了自己屋内,坐在床上默诵了几十遍安魂经文,才将心中一直压抑着的惊惧平息下去。他初时一直以为是自己在三分城的所作所为招惹来这场大祸,直到卢晚臣开口才搞清事情原委。 他既庆幸卓虚涵和道天涯双双来到灵逍,又懊悔自己听到钟声后耽搁了好一会儿才去大殿,如果能快些动身,也许灵逍和红枫宗的损失能更少一些。平静了一会儿之后,小刀才想起在殿中情急时放出那些化形妖兽。 近一个月来,他每天晚上都自内丹中感受着那些妖兽的种种情绪,却没想到还有瞬然化形杀敌的能力,而且凝出那些妖兽各有特点,不似他之前发出的刀光只有一种颜色。 他下了床挥起不争舞动几下,心念一动,刀尖前端灰光闪动,一头长毛垂地的八臂巨猿悄悄站在地上。小刀缓缓御动巨猿在屋里走了几步,觉得这东西真是新奇无比。 睡着的两只猴子以为小刀又在把玩内丹,眯眼一看却吓得够呛。正要跳窗逃走时觉得巨猿身上散发出一种温和的信息,似是在安慰它们不要害怕。 小刀更是觉得心中诧异,他此时突然有一种正和两只猴子交谈的感觉,而且从小白和黑脸的动作中了解它们确实明白自己的意图。小刀口中不由自主发出嗬嗬声响,两只猴子也叫了几声再次倒头睡去。 “是在怪我吓着了它们?”灰色巨猿失去灵力支撑轻轻散去,小刀却茫然站在地上发楞,他不懂为什么自己竟然能听人说话一般明白两只猴子的叫声。 “小白?黑脸?”他上前摇醒两只猴子连着说了几句话,这次两只猴子吱吱几声小刀却不明其意。他站在床边凝思片刻,不争刀光一闪再次化出巨猿。 他嗬呼了半天,小白和黑脸懒懒哼了几声不再回应。这次小刀终于明白,当化形巨猿之时,自己竟然可以身临其境理解妖兽同类叫声中包含的意思。 听懂两只猴子被一次次吵醒的埋怨之后,小刀躺在床上却再也不能平静下来,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无论哪一件都让他心中狂跳难以入眠。 不到三更小刀就爬起身来,先是照例金刚练体,然后摇醒两只猴子呼呼嗬哈的乱叫一顿。小白和黑脸能明白他大部分的意思,小刀也大致知道两只猴子平时如何寻食玩耍。 见时辰已经不早,小刀一溜烟的冲下山道直奔后厨帮工。虽然没有被昨天的血战波及,但灵逍死伤惨重,几名长老随卢晚臣去后也是前途难料。后厨一帮弟子都埋头干活,全没了往日的笑闹。 胖师傅这些天忙得头晕眼花,昨天钟声响起时他与小刀一样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等他冲到大殿时,正好看见卓虚涵击杀了廖岗汤浩,除此之外一个敌人也没遇到。 小刀默不做声干完了活儿,提着东西就要离开,胖师傅招呼一句:“小刀,掌门师兄特意吩咐,如果山上那位先生有什么要求,你尽管开口,要什么吃喝随便取用。” 大伙儿看向小刀的眼光都不同以往。阴阳化生境界的修者对于灵逍这等门派来说一直是无法触及的存在,但是听说昨天在小刀身后却活生生的出现了两个。 多提了两坛酒回到山上,小刀给养闲堂诸人送了饭菜过去。刘枫一问听他说居然是先送饭过来这边,诸老不由都变了脸色齐声催促他快点去道天涯那里。 静心湖畔空无一人,小刀叫了几声不见回应,正以为道天涯真如诸老所说觉得受了慢待已经离去之际,头顶上方却传来他的声音。 道天涯自数十丈的高空中缓缓落下:“果然大有玄机,你们灵逍这山水之中似是内藏一处奇阵,你可曾听说过?”小刀摇了摇头:“没听说过?有什么用处?” “我从昨夜观看至今也未发现阵眼所在。”道天涯脸上现出敬佩之意:“此阵广博浩大,绝非十年八年所能完成。建阵之人目光深远,精谙五行变化之理,老夫自愧不如啊。” 小刀听了有些不信:“能有那么厉害?我怎么没觉出来?”道天涯呵呵大笑:“以老夫看来,这是处聚灵奇阵,可将方圆之内各类灵气汇聚起来,以灵养物,物盛化灵,灵物相依,生生不息。” 他见小刀满脸迷惑就解释道:“天地间除了一些自然造就的奇境,万物所生的各种灵气都会随意流转消失。聚灵阵却可让灵气收拢不散,阵中之物得益后愈发兴盛,如此周而复始,便可造就一处福地。” “寻常修者不会发觉这种细微变化,但是经历的时间越久,这阵法的妙处就越能体现出来。就算现在,你们灵逍的修行进境也要别人快的多。” “你与老夫相遇之处便是一处聚灵阵,我那些兄弟以血肉为引,束缚无数冤魂以聚灵气,与此阵相比可谓天壤之别。但是正因为那里灵气极为浓郁,老夫扫墓数十年,观雷电天威才能悟出雷霆印法。” 道天涯接过小刀手中酒坛拍开喝了一大口:“昨日我符意化印之时就发觉这里灵气异于寻常,卓老弟一定也有所查觉。”他举了举手中酒坛:“灵气就好比这酒,那些人能喝一坛,我们虽能喝下十坛,但在其余地方只能一坛两坛积蓄起来再出手。” “这里却不同,他们还是只能喝下一坛,我们却可十坛齐饮,其中高下自然立判。”小刀听了反问道:“卓前辈杀的那两人,不是也能喝下十坛?” 道天涯哈哈大笑:“喝了十坛酒后,有人纵情高歌吟诗作画,有人却烂醉如泥长睡不醒。同样的东西,在不同人的手里能发挥不一样的威力。更何况卓老弟修为远在我之上,虽然同为化生境界,也有高下区别。老夫若能饮上十坛,卓老弟怕是二十坛也多。” **** 十几天的时间,各处捷报一个接一个传回,桂竹山奇兵突出,将阴阳境界修者所剩无几的万花阁轻松扫平。然后与玄木城红枫宗联合一起,以排山倒海之势突入了赤柏城。 虽然赤柏城中有几十名阴阳修者,其中大成境界尚不足五人,怎能挡住三派如狼似虎的百余名长老。受了伤的宇文栋和胡秀成在他们舍命拖延之下仓惶逃走,遁出玄木域再没了消息。 望着赤柏城中宇文栋府内冒出的滚滚浓烟,卢晚臣和龙怀谷咬紧牙关还觉余恨未消。这些天颇有收获的桂正阳见状出言安慰:“两位,如今大局已定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善后,不要再纠结往事了。” “可惜还是让那两个家伙跑了。”龙怀谷长叹一声:“没能杀了他们两个,我和卢老弟如梗在喉,这口恶气出不来啊。” 桂正阳摆了摆手:“龙城主言之差矣,桂某觉得他们两人此时的境地只怕比死还难受。数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换成你我该当如何?” “听桂山主这么一说,果然觉得舒服多了。”卢晚臣和龙怀谷觉得也是这个道理:“这次多蒙桂山主相助,请受我二人一礼。” 桂正阳哈哈大笑近前阻止:“桂某这次可捡了个大大的便宜,就算没有我,赤柏城和万花阁也不是你们对手。”他凑近两人轻声说道:“依我看咱们现在该想个办法,跟灵逍那个张小刀拉拉关系才是真的。” 第二三八章 远行 小刀这些日子除了去探望受伤的诸位长老,就是到湖边和道天涯闲谈。偶然看到他化出巨猿和两只猴子嗬呼交谈,连道天涯都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而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两只猴子在和小刀的交谈中也有不同表现,黑脸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小白却可以从小刀的嗬呼声中理解更多内容。几天下来就能听懂许多复杂的问话。 猴群常年采摘野果随意堆于山石深凹处,天长日久的积累下来,吃不下的果子便会化为酒水。见到小刀每日都给道天涯提酒上山,小白尝了尝竟然明白了大致意思,小刀教它盛装不过两天,它就从密林中拖了一葫芦酒出来。 小刀和道天涯惊奇之余大饱口福,林中瓜果种类繁多,小白每次提回的酒水味道酸甜各异。连着十几天过去,一些常说的话他不用化形巨猿小白也能听懂,去后厨取酒取饭也可以代劳。 一个月不到,玄木域的局势已经十分明朗,赤柏城被三派顺利接手,恢复了正常的通行。为了安抚各家商户,龙怀谷几人商议决定,三月之内来往过路都是分文不取。万花阁早已夷为平地,两派各处生意都被均分一空。 卢晚臣亲自率人过来,将卢俊杰和莫素颜隆重接回了红枫宗。虽然声势不比以前,损失同样不小的灵逍也没有多少人派去送亲,但是这桩亲事总算顺利办完。 灵逍峰上那场大战与这些事情一道传得沸沸扬扬。虽然玄木城内发生的血战也同样起了扭转局面的重要作用,可龙府内毕竟只有自家几位长老幸存下来,灵逍之战可是多了数百双眼睛看到。 经过那些幸存商户和几派长老弟子的宣扬,整件事情经过随着各处商队的足迹迅速传遍五玄。许多传言难免会有些夸大其词,但是灵逍殿侧的冰雕却让大家实实在在相信了这一切。 阴阳化生境界的修者被冠以仙名自然与众不同,汤浩置身在内的冰块历经月余风吹日晒还没有丝毫消融之意。长清子忙碌之余也没想好该如何处置,于是这尊透着寒意的冰雕便一直呆在原地没有动过。 前来拜会的门派和各地商人看到还以为灵逍有心立威,闻迅赶来的几十名五玄修者见了冰雕后更是在殿前长跪不起,连声感激灵逍为他们报了血海深仇。 原来汤浩生性淫邪,最喜欢奸辱年轻貌美的女修,事后还将女修赤身裸体冻入冰块陈尸大庭广众之下,纤毫毕现任人观赏。这些修者都有亲友被他污辱残杀,虽然恨之入骨奈何修为相差太远无法报仇。 灵逍众人这才明白卓虚涵如此处置汤浩的原因。顾仙容几女知道后也都暗暗心惊,要不是侥幸逃了此次灭门之难,落在此人手里真是后果不甚设想。 那些传闻中最受人关注的自然还是小刀身世,蟠龙会之后的几桩流言本就离奇,配合灵逍上两位阴阳化生境界修者的横死更是神乎其神。 小刀不知道自己如今名声已是更胜从前,他每天陪着道天涯在湖边吃喝,听了不少道天涯在修行上的感悟,觉得自己也是从中获益不浅。 眼前一处方形符文缓缓亮起,似有无数细小电光充盈其中,道天涯蓄力不发,让小刀仔细看到雷霆印的凝成。小刀盯了好一会儿挥出不争,虽然空中刀光所成符印形状不错分毫,却没有一点雷电之力释出。 “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我就不行?”小刀连试几次不能如愿只好收手,道天涯哈哈大笑:“不是早和你说过了,术法是要自己领悟其中精髓。同样的东西看在眼里,每人的感觉都不一样。” “在你手里,它只是一道刀光,可是在老夫心里,它却是数种灵力交互而生。”道天涯连手也不抬一下,小刀眼前方形符印轻轻转变方向,一道电光闪过,湖面上无声浮起二十余条大鱼。 等在旁边的小白和黑脸跳入湖中,争先恐后将鱼儿捞回,然后眼巴巴等着小刀来烤。这两天小刀有心想学那雷霆印法,道天涯虽不藏私,他却不能领会如何让数种灵气中产生电光的奥妙。 “修行越久感悟就越重要。一些入门道理可以传授,后面的东西全凭自身领会。”小刀一边听一边将手中鱼儿收拾干净,不甘心的问道:“那怎么才能快点儿?” 道天涯轻轻一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此为苦修之法。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为游历之法。无论什么样的天纵奇材,也离不开这两条修行之法。”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卓老弟修为虽高,我观他神情抑郁,可是有什么伤心往事?”小刀觉得这也没什么好隐瞒,就将卓虚涵与九幽的事大致讲了出来。 道天涯听完双眼望天久久不语,直到小刀将鱼肉递到他身前才长叹一声:“我早闻九幽之苦,想不到竟然到了此等地步。比起老夫独自过这几十年也强不到哪儿去。” 两人边吃边聊,小刀只去过九幽两城,但是提起其中黑暗却是记忆犹新,道天涯听后若有所思,吃完鱼肉就盘坐不语,连平时从不离手的酒坛也放在身旁未动。 小刀告辞回去,没想到他第二天来时,看见道天涯竟然还是保持昨天那个姿式未动:“道前辈,您这是怎么了?”道天涯缓缓转过身来:“小子,我想了一夜,还是今天就走了。” “您不是答应我要在灵逍上住下?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要走,是觉得哪里不好吗?”道天涯见小刀着急出言解释:“不是哪里不好,而是实在太好了。” “当日为了救人性命害得众兄弟离世,虽然他们不怪我,可是老夫实难心安。”道天涯双眼闪着坚定光芒:“总想着做些什么为他们抵些罪业,眼下就是个极好的机会,老夫打算去九幽一行。” “昨日听你讲述九幽中事,老夫倒是有个想法。”道天涯抬头看了看天空:“若是布一处阵法,让九幽中稍微明亮些,也许能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一点。” 小刀听了惊喜交加:“真的?道前辈,你有什么法子?”道天涯伸手比了比:“老夫这些日子一直观察你们灵逍这处聚灵阵法,昨天听了你说的九幽拒兽之事又有了些启发。” “我那些兄弟就是以魂为引聚灵修练,几十年来久在阵中老夫早有体会,如果似你灵逍这样布上一处大阵,聚百万兽魂燃灵发光,也许可以暂解幽暗之苦。” 小刀心中狂喜,他与聂婉青之事虽然未成却也有些牵挂,何况九幽中还有嫁衣门和叶青河诸人与他关系匪浅,如果道天涯所言真能成功,无疑是件造福万民的天大喜事。 “你也不必挂念,无论此事成功与否,我还会回到这里。”道天涯双手背负凌空而起:“老夫去也,小子,好自为之吧。” **** “他要真是我儿子,不就没这么麻烦了?”玄木城中龙怀谷听了桂正阳的调侃满脸无奈:“老龙我还想过把女儿嫁给他,怎么连你们也相信这种鬼话?” 卢晚臣和桂正阳相视大笑:“龙大哥,不是我们不信你,只是最近这类传言实在太多,听得久了,连我也觉得有些道理。” “狗屁的道理。”龙怀谷骂了句话锋一转:“不过卓虚涵那样消失了二十几年的厉害人物都帮他,这小子还真有些门道,还有那个咱们从来没听说过的道天涯,怎么就全凑到一起了?” 桂正阳一拍桌子有了主意:“对啊,龙城主你可以再提一回亲事。这不就是一个好主意?”龙怀谷顿时张大了嘴:“啊?还提亲?我上次都觉得这老脸有些挂不住了。” “哎,龙城主,你想想,就算那些传言全是假的,卓虚涵和道天涯也是凑巧在那儿。可他用刀光化形妖兽时桂某和卢老弟都亲眼所见,修为比蟠龙会时还更胜一筹。这样的小子,要是我和卢老弟有闺女,早就派人过去提亲了。” 龙怀谷被他说的动了心思:“可是我都提过了一次,这回怎么开口啊?”桂正阳哈哈大笑:“龙城主,你又不是只有一个女儿,上次那个不行,就换一个啊。” 脸上神情变幻几下,龙怀谷拍案而起:“好,我就舍了这张老脸再去灵逍一回。”他看着卢晚臣和桂正阳恨恨说道:“你们两个也得陪着我去。” 此时玄木域已经安定下来,龙怀谷三人各带了十几位长老一齐来到灵逍,长清子得知后立即率众前来迎接。迎客台前四人相对为礼一同上山,言行之间三人已将长清子当做平起平坐的人物对待。 殿侧静静矗立的冰雕让龙怀谷三人都有凛然之意。汤浩的修为比起三人门派中阴阳化生修者只强不弱,若是以他来衡量,就算三派阴阳化生境界长老齐上,在卓虚涵手里也讨不了好去。 众人来到殿上,龙怀谷先是提出将此次平灭赤柏城和万花阁之后的收益分给灵逍一成,然后又商谈以后几派合作之事。直到长清子吩咐人摆酒之时才提了一句:“长清掌门,请您叫小刀来一下,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他。” 长清子微微一楞:“真是不巧,今天早上小刀刚刚离开灵逍,说是要去独身游历一番。” 第二三九章 游历 道天涯走后不久,小刀就萌生出去游历的念头,于是他逢人就问上几句。后厨胖师傅听了想都没想伸开五个手指:“老子下山的次数就这么几回,除了年轻时和师傅去买过两次东西,最近的一次还是去找你。” “游历?让我想想。”养闲堂内李梦山回头看了看刚刚能坐起身的封千里:“咱们几个除了三十年前被赶下山之后兜了一大圈儿回来。是不是还没离开过灵逍?” “年轻时还下去过一次。”封千里咳了几声回忆道:“咱们和孙虎一起去抬了什么东西到山上,我记得好像是块大木头,说是给掌门用的。” 刘枫呵呵一笑:“小刀,游历是让那些名门大派的出色弟子到其他地域历练一段时间,我们这些人年轻时都是碌碌之辈没那个机会。何况咱们灵逍一直为吃饭穿衣忙活,连顾师兄年轻时都没出去走动过。” 盛金捶了捶自己的腿:“游历还就真得趁年轻才行,到了咱们这个岁数,多走几步就腰酸腿疼,总盼着找个暖乎乎的地方歇着,走到大殿都累得要死。” “盛大头,别把你自己的事儿说到我们身上。”冷平原挺了挺腰坐直,盛金指着他大笑起来:“老冷,你小心点吧,你这腰才好没几天,到时候疼得睡不着又该怪我呼噜响了。” 大殿中那场血战之后,养闲堂诸老一直还没恢复过来。小刀突然灵光一现:“我原来在镇上帮工时,听说玄水城那边有什么玄玉床,冬暖夏凉百病不侵。我去买上几张回来,顺便还能历练一番。” 这些日子小刀因为聂婉青之事郁郁寡欢,诸老倒是不掂记什么玄玉床,想着让他出去散散心也好。小刀问过了长清子,嘱咐两只猴子好好送饭,第二天早早起来独身一人下了灵逍。 踏上去小镇的路,小刀的心情比第一次平静了许多。他直接进了镇上的酒肆,伙计见到他一身修者打扮热情招待,全然认不出他就是原来在这里帮工的卖肉小子。 打听了去黑松岭那边港口的道路,小刀出了门沿着镇上土路直接走到自家肉案前,老屠户正在眯着眼睛晒太阳,猛然发现前面多了个人,仔细一看顿时跳了起来。 “这才几天,你小子怎么又回来了?让人撵出来了?”小刀无可奈何垂首叹气:“爹,你怎么就不能想点好事儿?我是要去黑松岭那边的港口,顺路来看看你。” 老屠户这才松了口气:“出来办差?那就好,吃饭了没?”他见小刀点头就挥了挥手:“那还不快去?别耽搁了差使,走吧走吧。” 小刀想了想问他:“爹,你出过这镇子没有?”老屠户用力挥手:“出去干什么?老子在这里有酒有肉活得好好的,你别想再来骗我去什么灵逍。赶紧去办差,少在老子跟前说那些不着调的话。” **** 黑松岭的港口异常热闹,小刀远远就闻到一股带着咸腥的潮湿气味。两侧破旧板房出入的都是赤膊光脚皮肤黝黑正在搬货的水手,还有不少拉着东西的马车来回穿梭,大多行向玄木域内陆方向。 小刀随便找了个人问了问雇水手的所在,按着指点寻到了一处大大的围栏之外,木板围着的一块沙地内上千名水手打扮的汉子或坐或躺,还有一些正在和商户大声谈着价钱。 他刚走近就有数十名汉子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叫着:“小东家,要雇人吗?咱们都是最好的水手,来回一次每个只要三千两银子。” 小刀不懂行情,就学着从酒肆中听那些客商议论的话喊道:“我要二十个最便宜的水手,还要一个懂海事的掌舵。”听他说完,面前立即散去了一小半人。 “有家有室的不要。”小刀此言一出又走了几个,留下这些水手见他不似外行便有人问了句:“不知东家能出到多少钱。” 小刀到底没雇过船,被人一问就露了馅儿。他对着那个说话的人老老实实回了句:“那大叔你想要多少钱?” 那名水手身材高大一脸灰黑胡须,听了他的话顿时面带笑容:“小东家要做什么生意?”小刀照实回答:“我想到玄水城那边买些东西运回来。” 黑胡子水手呵呵一乐:“玄水城?小东家一定是去做大生意,我海胡子要的钱若是还赚多,只怕没人肯跟你去了,一来一回,两千八百两银子。” 小刀心里算计雇上二十来人加上一条船,怕是得要一百万两银子,不过以他如今的身家自然没觉得太多。他胸膊一挺:“那好,海大叔,就依你这个价儿。”小刀不知道海胡子欺他是个生手,己经多加了不少银子,这个价可真不算低。 “慢着。”人群后面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小东家,你给我买坛好酒,我帮你找一船两千两的水手。”小刀还没说话,海胡子就急得满脸通红:“老咸鱼,你每次都坏我的生意。” “海胡子,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海上买卖不能欺生,要不然海王爷知道了,会拉你去说理的。”海胡子听完也不反驳,只是看着小刀说了句:“算了算了,两千两便去。” 虽然小刀现在根本不差这十几万两银子,还是很高兴的叫道:“那好,大叔,麻烦你再帮我找二十个水手吧。”海胡子笑道:“我就是水手,掌舵你也不用找别人,刚才那个老咸鱼就行。但是你得管他些好酒。” 小刀一听连忙问道:“是哪位老爷子。”人群分开,一个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干瘦老头儿挤了出来,还没到近前,小刀便闻到一股浓浓酒气。“便是我老头子,别的我不在乎,除了船钱,得给我带上几坛好酒。” “没问题。不过老人家,是不是我还要去另外雇一条船?”干瘦老头听完答道:“那是当然,咱们这黑松港,没有哪条船带着水手,就算他们商家自己的船出海,也要到这里雇人的。” 小刀点了点头:“麻烦老人家和我去选一条船,就让海大叔在这里帮我选些水手吧。”干瘦老头晃了晃脑袋:“海胡子,小东家把选人的活儿给你,你可不要中间克扣人家银两,小心海王爷找你算帐。” 海胡子听了一声苦笑:“老咸鱼,有时候你真比我爹还罗嗦,大伙都是吃海上饭的,我哪能扣大家的钱,刚才只不过是想多赚些钱两,再说我哪次赚了钱,不都先请你喝上一顿。” 老咸鱼点了点头:“这话倒是真的。小东家,走吧,我和你去看船。”小刀答应一声和老咸鱼并肩出去,两人沿着海边的沙滩走出不远一段路便到了船坞,岸边停放着几十条船,有大有小。 老咸鱼轻车熟路带着小刀进了一间大木屋,刚到门口便闻到一股酒味,老咸鱼一耸鼻子:“这下可来着了。”他抢先进了屋里,小刀随后跟进,只见屋里几张桌子拼成一张大台,足有二十几人围在一起大吃大喝。 边上的一个中年汉子见老咸鱼找个空隙挤进来抓起一坛酒便要喝,皱着眉头叫道:“老咸鱼,你又来偷酒。”他一抬手要拉住老咸鱼的肩膀拖出去。 老咸鱼双手一圈先把酒坛护住:“梁老四,我可是领着东家来雇船的。”他话刚出口,中年汉子梁老四的手轻轻在他肩膀上拂了拂:“好说好说,不知东家在哪?” 将酒坛举起,老咸鱼先一口气喝了个痛快,然后指了指小刀:“这不就是。”梁老四看了看小刀有点意外,初时他以为这是跟着老咸鱼来混吃喝的小水手,想不到却是要来雇船的商家。 “这位小东家想来雇船?不知要多大的船,单桅还是双桅?”小刀听不懂看向老咸鱼,老咸鱼咽下一大口酒给他解释:“就是船的大小,单桅船是最小的,出海遇上风浪便要返回,你要去玄水城,怎么也要两桅帆船才能抗得住海上的风浪,若是要稳妥就得三桅船才好。不过三桅大船的价钱太高。” 小刀听完问道:“若是十几张玄玉床,两桅帆船也能载得动吗?”梁老四一听脸上现出惊讶之色:“十几张?小东家好大的手笔,别人一次最多就拉上五六张。”小刀觉得奇怪:“是船上装不下吗?” 梁老四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就算一条双桅船拉个十几张玉床也是绰绰有余,只是小东家你要知道,遇上风浪,船只吃水太深就得丢下一些货物。玄玉床价格高昂,若是扔了几张下去,可就不划算了。” 小刀恍然大悟:“原来这样,多谢大叔指点。”梁老四笑道:“这叫什么指点,是个跑过几天船的人都知道。小东家您这就和我去看看船吧。”小刀本想让老咸鱼陪自己一起去,可老咸鱼正喝得起劲儿,含糊说道:“小东家你自去就行,选的越大越好。老四这里的船错不了。” 小刀见梁老四已经走出门口只好加快脚步跟上。两人到了船坞前,梁老四一指岸边左侧:“那都是两桅船,这里也有一些。小东家就是要雇三桅船今天也没有,我这里一共六条三桅船,最近都让人雇了出海。” 按着老咸鱼所说,小刀打算在两桅船中选条比较大的。他沿着岸边木板搭起的码头走过一条条看去,只见十几丈长的木船上高高耸起两根桅杆,有些破损的帆布堆在下方,船体都是厚木所制,船头船尾包着铁皮,许多船体都有破损。 梁老四跟在后面,见他看船时微微皱眉连忙笑着解释:“小东家不必担心,船在海中驶得久了,难免就会这样,内里已经用桐油修补好了,绝对不会有事。” 小刀一路选了下去,看罢了左侧的二十几条船转身看向右边时突然眼前一亮,他指着远处一条船高声大叫:“大叔,你一定是记错了,这不是还有三桅船?我就雇那条了。” 第二四零章 买船 那是一条足有二十余丈长的黑色三桅船,船体乌黑发亮,小刀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成,但看起来却比旁边的破船高大了许多,三根桅杆下方的帆布也是黑色,浑然一色很是顺眼。 这条三桅黑船的船头高高翘起,不像其余两桅船那样与船身几乎齐高。就像一个人昂起了头,一根斜桅向前探出丈许显得威风八面。虽然它被停放在其余船只后边,却隐隐透着股傲然气势。 小刀快步跑到近前,见这条船船身宽大结实,而且比其余船只还高出不少。可它被二十几条船远远挡住,要是自己过来随意选一条船就走,还真是发现不了。 “小东家,这条船可不是我的,是两位大商户存放在我这里。”梁老四见小刀满脸沮丧小声开解:“而且就算是能用,也没有几个人敢乘它出海。” 他神神秘秘的凑到小刀耳旁:“那条船的两位东家原本都是有钱有势的大商家,但是船还没下过水,两位东家已经先后去世了。大伙儿都传言是这黑船妨主,我早盼着他们两家来人快点拖走。” 小刀恋恋不舍看着黑色大船:“我看这条船大气的很,用都没用过,东家出事怎么能怪它?”梁老四一拉小刀的袖子:“行了小东家,你再看也没用,这船我说了也不算数。” 心中失望的小刀只好随意选了条船。两人刚回到房内,已有几分醉意的老咸鱼扬声大叫:“老四,下次你们喝酒一定得叫上我,你看看,那边又有人找你。” 梁老四转头一看旁边三四个人或站或坐面带不愉之色,显然很不喜欢屋里乱糟糟的情形。两位坐着的锦袍公子一个扭头望着窗边,另一个手中拿了块白帕捂住口鼻。 “梁老四,你过来。”捂着鼻子那位公子身旁一位花白胡须的老者大声叫道:“这位是我们丰大掌柜的公子,那位是裴大掌柜的公子,我们两家是来商量商量那条船的事儿。” 裴公子转回头来:“你先把这帮人都打发走,吵吵闹闹成什么样子,怎么谈正事。”梁老四一听连忙挥了挥手:“哥几个,收了收了,我这有正事要办。” 一帮人乱哄哄的提着酒肉出去。梁老四回身冲着小刀抱歉的笑笑:“这位小东家,请您稍等片刻,等他们几位忙完了这事儿,咱们再谈雇船的价钱。”小刀点点头自己去寻了把椅子坐下,老咸鱼提了酒坛坐在他旁边,小口喝着神情颇为惬意。 “裴公子,那条船是咱们两位掌柜过世前就商量好了的,本来打算运货的收成一人一半,如今这等情况,咱们两家是不是还得按着这个约定把买卖一起做下去?” 裴公子看着屋里的狼籍样子皱了皱眉:“这里能有什么好做的?谁天天和这些没规矩的人混在一起,我看不如这样,丰兄,你把我家那一半钱退回来,咱们各走各路。” 丰公子松开锦帕冷笑一声:“裴兄,你如意算盘打得真不懒,这可是咱们两家的事儿,凭什么就让我给你钱?不如这样,你家还三成的钱给我,这买卖我全送给你了。” 两人身后老者都是眉头紧皱,彼此对视深有忧色。丰公子身后老仆轻咳了一声:“少爷,咱们两家交好多年,我看这事儿还是从长计议。” 裴公子身后仆从也是出声附和:“少爷,这件事两位老爷过世前商量了许久,一定是有利可图,我看还是先试试,运上几次货再……” 没等他说完,裴公子就不耐烦的道:“谁有那闲功夫,这种地方能有什么钱赚?”他一指丰公子:“丰兄,你给我二成的钱,我退出。” “少爷,使不得……”他身后老者刚要劝说,对面丰公子松开锦帕叫了一声:“一成五我就让给裴兄,这回总够意思了吧。” 小刀在旁边听得真切,他对那条黑色三桅船印象还真不错。他见两人都有意卖船便喊了一句:“两位公子是不是在商量那条黑色大船的事?你们打算卖多少钱?能不能让给我?” 两位公子听他插嘴正觉不快,一听是要买船连忙齐声答应:“行啊,这位小兄弟有兴致当然最好。”两人互视一眼比了比手指:“就按刚才的价钱,我们两家只要收回三成的船钱就行。” 小刀听了喜出望外:“三成的船钱是多少?”两位公子算计了一下:“那条船我们两家一共花了一百多颗极品仙晶,就算一百颗好了,三十颗极品仙晶,那条船就归小兄弟你了。” “三十颗极品仙晶?这么多?”小刀没想到那条船居然会值这么多钱,他正犹豫时,两位公子身后的老者就一齐叫了起来:“少爷,这可不行啊,那船咱们两家花了大价钱怎么能就这样卖了?” 小刀刚想问问那船为什么如此之贵,却看到梁老四回身冲他挤眉弄眼,老咸鱼喝着酒看到哈哈大笑:“老四,生意上门多了你也不用乐得抽疯吧。” 梁老四见那边四人正大声争执,连忙走近压低声音:“你这老咸鱼就知道喝酒,小东家要买那条黑船,你还不快点劝劝。” 老咸鱼听完脸上带着笑:“买船好啊,比雇船可划算多了,多跑几次还能赚条船钱,要是人人都这样,老四你就得饿……”他突然醒悟过来:“买哪条?黑船?小东家要买那条大黑家伙?” 见梁老四点头,老咸鱼呼的一下子从椅中跳了起来:“小东家,你听我一句话,那条黑货还未出过海便死了主人,咱们海上之人最计较这些,您可说什么也不能买啊。” 两边都乱成一团,那边儿的两位老者劝自家少爷不要卖船,这边老咸鱼也口无遮拦将那条船说的一无是处:“小东家,你要是真买了那条黑家伙,连人都雇不全啊。咱们这里的人出海时都绕得它远远的。” “啪”的一声大响,那边裴公子实在忍不住猛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们都给本公子闭嘴。”他一指丰公子:“丰兄,你是不是要卖船?”见丰公子点头他一指小刀:“小兄弟,买船的钱是不是你自己出的?” 小刀茫然点了点头,裴公子又拍了一下桌子叫道:“船是我们两家的,要卖当然是我们两人的事,小兄弟的钱是自己的,买不买也是他说了算,你们跟着瞎搅和什么?” 他先冲小刀招了招手,又回身对着两家老仆低声喝道:“你们再敢多嘴,这船的事儿就交给你们来办,要是生意不赚钱,你们两个能赔得起吗?” 见小刀走近,两位公子都是笑脸相迎,裴公子拉了把椅子按他坐下:“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小兄弟看中那条船,我们两个忍痛割爱,三十颗极品仙晶。” 小刀转头问梁老四:“大叔,买一条三桅船大约要多少银两?”没等梁老四回话,老咸鱼就抢着叫道:“最好的三桅船不过上千万两银子,小东家,你千万别上当啊。” “那这条船为什么要三十颗极品仙晶?”裴公子见小刀问起只得打着哈哈:“小兄弟,其实我们两个也不知道原因。这条船一直都是家父和丰世叔经手,但是千真万确,我们两家一百多颗仙晶都花在这条船上了。” 小刀虽然觉得那条黑船确实不同寻常,总不能多花几百倍价钱来买。他犹豫片刻站起拱手:“多谢两位好意,这价钱还是太高了。” 除了两位公子,厅内其余人都是长长出了一口气。小刀刚走出几步,裴公子凑到丰公子耳旁低语几句纵声高叫:“小兄弟,你等等,二十颗极品仙晶。” 如同第一眼看到不争时的感觉一样,小刀格外喜欢那条黑色大船,他想了又想转身站住,就像劝说自己一样语声坚定:“管他呢,买了。” 厅内诸人表情瞬间变换,两位老仆见各自少爷取出文书画押按了手印只好唉声叹气,老咸鱼和梁老四则是目瞪口呆看着小刀从怀中点了二十颗极品仙晶换来买船的文书。 两位公子一直觉得这条黑船太不吉利,来这里听了一些流言之后更是盼望早点脱手,他们兴高采烈每人取了十颗仙晶放入怀中,生怕小刀反悔又有麻烦,一溜烟的出了屋门远去。 小刀心中同样万分喜悦,回头一看老咸鱼和梁老四都是愁眉苦脸连忙解释:“我看那条船一点事情也没有。就是有些对不住梁大叔,我没法再雇别的船了。” 梁老四长长叹气:“雇不雇船没关系,小东家你在这里白白花了这么多仙晶,要是你家里大人找来的话我怎么交代?”老咸鱼将酒坛重重丢下:“都怪我,要是刚才快些把船雇完了就走多好。” 小刀雀跃不已根本没当这是回事儿:“放心吧,肯定没人怪罪。两位和我一起去看看那条船吧,我都等不及了。”老咸鱼挺直了腰如赴死般壮烈:“那好,我老咸鱼宁可搭上这条命,也陪小东家走这一遭。” 第二四一章 俱备 小刀脚步匆匆出了屋门,梁老四和老咸鱼随后跟来,三人直接走到停放那条黑色大船的码头前。小刀迫不及待纵身跃起直接上船,老咸鱼站在旁边犹豫片刻,硬着头皮沿着踏板缓缓走上。 “反正我也不出海。”梁老四把心一横跟在后面。“好家伙,这条船还真是够大的。”老咸鱼刚一踩到船上甲板就觉眼前开阔,船身比他以前上过的每条三桅船都要宽上许多。 梁老四同样啧啧称赞:“是啊,从下面看也没觉得怎么样。这家伙停了这么久,咱们还真没有一个人上来过。”他用脚拨开甲板上一团团的海鸟干粪:“两年多连桐油都没涂过,木头倒也没烂。” 小刀神情兴奋从前跑到后,不嫌污秽摸这摸那。他是外行看什么都新鲜,梁老四和老咸鱼却拍拍桅杆拉拉帆索四处察看重要部位。他们发觉这条船上无论哪一处抹去污渍立刻崭新无比,丝毫不像一条两年多无人料理的破船。 无论舵盘还是三条高大桅杆下低垂的黑色帆布都没有什么破损的地方,用手随意转拉,如上过油一般轻松自如,两人对视一眼,梁老四低声说了句:“老咸鱼,我觉得这条船倒也没那么差?” 已经转了几圈的小刀跑了过来:“老伯,咱们什么时候出海?”老咸鱼见到他高兴的样子,心中也跟着放松了一些:“小东家,出海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海上行船至少几十天。这条船又从没出过海,要是不备全东西,咱们就得喝尿水,吃生鱼了。” 看着小刀的样子,老咸鱼也知道他不懂这些:“小东家耐心等上一天,这些东西我老咸鱼都给你准备好,只要天公作美,后天一大早,咱们就能出海了。”他顿了一顿:“小东家,我看这船实在不小,还得让海胡子多找上几十个人,不然怕是人手不够啊。” 小刀听到后天可以出海欢喜点头:“那就劳烦老人家您费心了,这些事我可是一点儿不懂。”梁老四笑道:“小东家放心吧,船上这些个事情,老咸鱼要是认了第二,咱们这里没有谁敢说第一。虽然他好喝上几杯还挑东家,可是活计从没出过差。” 老咸鱼听了一声苦笑:“老四,那可不是我想挑的,有些东家不懂海上风浪之事硬要出船,我这条老命虽然贱些,也不能为了多要那百十两银子就白丢了。” 梁老四转头对小刀说:“小东家,老咸鱼这话说的不错,若是风浪将起千万不可出海,咱们这些人有句话叫小心驶得万年船。海里可不比这平地上,轻的丢货赔钱,再厉害些就是人船俱失。” 小刀听他说的郑重知道两人都是一片好心,重重点头道:“大叔放心,我全听他老人家的。”老咸鱼心中感动:“小东家别总是老人家老人家的叫,我听不习惯,我姓于名贤他们都叫我老咸鱼,您也这样叫我吧。” “这样吧,我叫您于伯,您也别叫我小东家,就叫我小刀吧。”老咸鱼听了连连摇头:“那怎么行,您是东家,咱们不能乱了礼数。” 小刀哈哈一笑:“就听我的吧,于伯,您看这条船到底怎么样。”老咸鱼沉吟一下:“外面看着还真不错,桅杆舵盘都没问题,咱们再下去看看桨舱和货舱什么样。” 三人打开主桅后面船楼的门下了台阶,老咸鱼走了几步便觉得这条船的内部和一般三桅船大不一样,打开货舱与甲板间的隔板后更是惊呼出声。 “这实在是太大了,我看多装几倍的货也不止。”老咸鱼和梁老四都觉得不可思议,显然这条船货舱的容量明显超过他们的预计。 小刀见两人神色怪异连忙问道:“多装些货物不好吗?”老咸鱼摇了摇头:“不是不好,但是一次装这么多货,来回风险就更大,连人也要多雇一些,别的船还好说,这条船雇人不太容易。” 梁老四呵呵笑道:“小东家放宽心,老咸鱼在这里混了几十年名声不错,就算再难也没问题。装货多更是好事,平平稳稳走上一回就顶别人运三四次,赚的钱自然也多几倍。” 小刀听了微微一楞:“赚钱?怎么赚钱?”老咸鱼和梁老四面带惊讶同时转过头来:“小东家,你买了这条船,难道不是为了要做长久生意吗?” “我这次就是出来历练一番,顺便到玄水城买十几张玄玉床给师父他们。”小刀看到两人脸色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可我一看到这条船就特别喜欢,所以就买了下来。” 他见老咸鱼和梁老四都是深深叹息心中一动:“没关系啊,运完了这次货,我请于伯您帮我照顾这条船,到时候有什么赚钱的生意你们教我。” “刚才我雇人时就觉得于伯您是个好人,虽然我不懂这海上的事儿,不过船都买完了,要是能赚点钱当然更好,于伯您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总不至于让我赔了钱吧。” 他的话一说完,老咸鱼张大了嘴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问:“小东家,您刚才的话可当真?不是随意说个玩笑戏弄我吧?”小刀笑了笑:“自然当真,咱们出海回来后就让您照看这条船,有生意能赚些最好,就算赔了钱也没关系。” 老咸鱼右手举拳向天,左手抚在胸口:“海王爷在上,于贤在此立誓,要是对小东家的船稍有怠慢,就让我死于海上风浪之中。”小刀连忙上前阻止:“于伯,您不用这样我也信得过您。” 老咸鱼保持这个姿式看着小刀:“小东家,我跟海王爷发过了誓,梁老四也做个见证,咱们出海的人都盼着有条能长驻的船容身,每次回来换条船都像和亲人分别一样难过。港里的船我都上去过,只有小东家你许给了我这个机会。” “小东家既然信得过我,就算我于贤不喝酒,也得想法子把这钱给您赚出来。”梁老四忍不住感叹:“让老咸鱼说出不喝酒的话,小东家可算是这几十年头一个。” 小刀没想到他们如此在意这种事:“好,那从今以后就请于伯您为这条船多费心了。”老咸鱼意风气发如同年轻了十几岁,躬身抱拳:“东家,于贤给您见礼了。” 三人从舱内出来后,小刀顺口问道:“于伯,咱们都要备些什么东西?”老咸鱼脸上严肃:“带上足够的吃食用水,查看桨帆舵锚,量好水线压了舱石。再备些桐油木板,胶浆钉锤。看好海上的风浪,就能出海了。” 小刀听完大是头疼:“怎么要这么多东西。”老咸鱼笑道:“出海不是闹着玩的,何况这船还是第一次出海,更要带齐东西以免出了岔子。” 回到雇水手那处围着木栏的沙地内,海胡子选了十几个水手站在后面,面前还有十几个水手等着。看到老咸鱼和小刀过来大声说道:“小东家,这十几个都不错,我挑来挑去也舍不得不要。” 小刀笑了笑:“于伯还说人不够,那就都要吧。”十几个水手一听喜出望外。海胡子却皱了皱眉头:“小东家,要是雇多了几个人,钱要多花不少的。” 老咸鱼听了一笑:“你还真是忠心的很,刚刚还想多骗东家的银钱,才这一会儿就转了性子。”海胡子有些不好意思:“那会儿在谈价钱,当然是想多要一些,现在既然已经商量过了,给东家办事就要为人家着想。” 老咸鱼走到他身边:“这还差不多。不过东家说的没错,不但这十几个都雇下,咱们还得再找四五十人。”海胡子顿时瞪大了眼睛:“老咸鱼,你不知道港里的三桅船都出海了?两桅船雇上三十多人已经不少,要是再雇几十号人,多出的人不都成了吃闲饭的。” 老咸鱼脸上带着得意笑容:“胡子,我在海上漂了这么多年,这些事不比你清楚的多?有桩事你猜错了,东家的船不是两桅船,而是三桅大船。”海胡子一楞:“有船回来了吗?不对啊,那几条船都是刚刚出海不到一个月,不可能返回来啊。” 嘿嘿一乐,老咸鱼不再隐瞒:“我就说给你听吧,小东家刚买了一条三桅船。”海胡子吃了一惊:“买了条三桅船?”他想了想迟疑问道:“不会是那个吃水很深的大黑家伙吧:” 老咸鱼点了点头:“你还真不笨。”小刀在一旁接着说道:“胡子叔,那条船我看了就很喜欢,买了下来托于伯以后代我管着,还望胡子叔多多帮忙。” 看到海胡子脸色变幻老咸鱼对着他和身后那些水手拱了拱手:“各位兄弟,承蒙小东家信任,才让我有了条能安身的船。还请大伙帮个忙,那船我看过绝对没什么问题。要是你们能信得过我老咸鱼,就再来几十名兄弟一同出海。” 老咸鱼在这里果然份量不轻,那条黑船平时人人避而远之,经他一说后几十人还是很快凑全。老咸鱼让这八九十人明日一早就来帮工,他和小刀回到船上核算要带的东西,小刀虽然一点不懂,却放心拿了银票让他自去准备。 小刀自己也没去客栈,就在船上寻了间舱室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老咸鱼带人过来又搬又抬的开始忙活,百余人来来回回奔走了几十趟,原来空荡荡的船板上东一堆西一堆的放满了各种吃食用品。 老咸鱼心里有了奔头忙得脚不沾地,指挥着他们把各类物品一一归位,天色渐黑之时,他满头是汗跑到正在帮忙干活的小刀近前:“东家,咱们大伙儿在这船上休息一晚,明天清早便可以出海了。” 第二四二章 扬帆 天还没亮岸边就传来人声阵阵,这条妨主凶船换了东家就要出海的事早传遍了整个港口,数千人涌到码头旁观看,梁老四也带着一帮船坞的兄弟赶来帮忙。 站在甲板上,小刀望着眼前蔚蓝大海心中充满强烈的期待之情。他听着身后老咸鱼声音洪亮招呼各人就位,然后走到自己身后:“东家,请您先带着咱们祭过海王爷,就可以起锚出海了。” 昨天晚上老咸鱼已经详细和小刀说过了这些规矩,他带着老咸鱼和一群水手站在船头对着海中拜了三拜,然后每人举起一坛酒重重摔碎在脚下。老咸鱼又递上一坛酒,让小刀朝着大海扔出。 这坛酒是孝敬海神以求平安远航,扔得越远越好。小刀提起酒坛轮了半圈,贯注全身灵力在双臂之上,“呼”的一声将酒坛远远投出,众人只见一个黑点高高飞出,竟然连落在哪里都看不清楚。 “好啊,真是大吉之兆。”老咸鱼和众水手跟着欢呼起来。围观众人也是齐声喝彩,新船出海之际,余人都不能登船,梁老四和几十个兄弟在码头上提高了声音呼喝:“蛟龙出海,风雨平安。” “东家,请您领着咱们起锚。”二十几名水手上来还没等用力,小刀已经提起胳臂粗的锚索,“嘿嘿”连声交互扯动,足有数千斤的铁锚竟然被他一个人就拉了起来吊在船侧。 “东家真是好样的。”这些水手见小刀年纪轻轻却有这等巨力都是惊叹不已,他们这次本来是冲着老咸鱼的面子才冒险出海,看到小刀超凡的本领都觉得心中大为安定。 “开缆。”梁老四唤人解开码头上系着的数十条缆绳,船上水手收了缆绳后老咸鱼冲小刀点了点头,小刀振臂高呼:“出海。” 老咸鱼号令众水手各自回到自己位置,他手扶舵盘回头高呼:“推桨。”随着他的声音数十条长桨从大船下方的桨孔探出。“呼哈呼哈”的号子声中,黑色大船慢慢向着海中行去。 小刀站在船头感觉脚下一动,眼前景物移动起来,大船离开码头缓缓向前驶去。“一路顺风。”他听着岸上梁老四等人的叫声刚想回头招手,想起老咸鱼的嘱托硬生生保持住身子不动。 出港时船上所有人都不能回头张望。在船上不能问什么时候到玄水城,不能说翻死这种不吉利的话语,吃饭也不能把筷子横放在碗上。小刀虽然觉得这些东西无关紧要,却还是老老实实按着规矩一直注目向前。 行出一段距离,老咸鱼再次高呼:“风向西北,前桅起帆。”数名水手跑到小刀身后齐声呼喝,一片黑色船帆簌簌升起。随着他们拉动帆索调整,小刀觉得脚下微震,船行速度明显提高。 “风向西北,中桅起帆。”呼喝声中,一片更为巨大的黑帆拉至高空,在侧后方的微风鼓动下微微膨起,船行又加快一些速度。 “风向西北,后桅起帆。收桨。”三帆升齐之后,船行之速已比最初快了数倍,舱下几十名桨手都闲了下来,纷纷涌上甲板四处张望。 天空如洗,碧水如垠,海天同色,蓝汪汪一眼望不到尽头。小刀站在船头觉得轻风拂面,胸中一片坦荡,随着船行已将一切不快都抛在了脑后。 这一刻小刀忘却了所有烦恼,尽情享受着眼前这份自在。船头两侧分开白色的水浪哗哗做响,激起无数不知名的海鱼在水面上跳跃不停,他看着这新奇的一切,咧开了嘴笑得合不拢,站在船头大呼小叫,忙得不亦乐乎。 甲板上水手们见了小刀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看来这还是小东家头回出海。”老咸鱼将舵盘稳住过来和大家聚在一起,看着小刀跑来跑去的背影面露笑容。 他对着身边正在大笑的海胡子低声感概:“年轻真是好啊,咱们第一次上船也是这般模样,可是几十年过去了,虽然离不开这海,却怎么也找不到头一次这种感觉。” 海胡子点了点头:“是啊。不过咱们这些人在海上这么久,还不是因为第一次的感觉实在忘不了。”小刀跑了一会儿,回头一看大家都对着自己笑,连忙停下了脚步:“于伯,怎么大伙都看着我?” 老咸鱼提高了声音答道:“回东家,我们是想起了自己头次上船的情形,怎么样东家,这出海的感觉不错吧。” 小刀大声叫道:“简直太好了,站在这里一起一伏,简直就是天上飞一样的自由自在,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你们都喜欢这海了。”他此言深得众人之心,大家齐声哄笑起来。 这时一个年轻水手从后面跑了过来:“小东家,我们在下层船舱收拾休息的地方,发现了一些古怪东西。”正在眺目远望的小刀头也没回:“有什么古怪?” 那名水手抓了抓头:“我说不清楚,还是请东家和咸鱼叔下来的郑重回身点点头:“那行,你领我们去看看。”两个人跟着那名水手来到下层船舱,看见几个水手正扒在船壁上向外观望。 这层船舱两侧都铺得平平整整,相隔十几步舱板上就有一块突起的皮鼓般墩形木台,每块圆形木台上面的舱板上都有一个拉环,有几处拉环已经被水手们拉开,露出一个个巴掌大小的窗口。 从小窗望出去,大概判定位置就在甲板下方远离水面的船身中部。这些水手都没见过这类东西,纷纷面带好奇等着老咸鱼解释。 老咸鱼前后看了看:“小东家,我要是没猜错,原来的船主是怕遇上海匪,打算在这里装上什么火炮之类的东西,这些圆形木台的位置原来都是炮口,后来发生了变故,就没有继续安放。” 小刀上前看了看,发现圆形木台上刻满了密密花纹似是有些玄机,不过他听到老咸鱼的话很感意外:于伯,海上还有匪人?” 老咸鱼点了点头:“当然,咱们这船走到后面就和玄水域的海路并在一处,有时会遇上海匪,他们来自玄冰海那边的荒岛,都是些小船,遇上也根本拦不住咱们这样的大船,不会有什么危险。海匪船上一般都有两门炮吓吓人,后来玄水城几个大商家在自家商船上也装了炮,海匪就不敢靠近了。” 小刀好奇问道:“那咱们大家都在船上装了炮不就行了。”老咸鱼笑道:“小东家多虑了,咱们这条海路不比玄水域那边的船只多,茫茫大海遇上海匪的机会小得很,炮那东西也不是谁都能放的,打不准的话就是几百两银子掉进海里。我出海这几十年只遇过三五次海匪,都是在后面追了一会儿就算了。” “那些大商家船上载货昂贵沉重,无法快行招摇的很,怕被匪人掂记才会装上火炮以备不时之需。想来咱们这条船原来的东家也是想做大买卖,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东西。” **** 这一整天的时间小刀在甲板上东张西望,放眼看去四面八方都是蓝蓝海水。他用静心湖和这海相比,感觉就如一滴水般渺小,让小刀更是慨叹天地之大实在让人无法想象。 到了晚上,老咸鱼吩咐放下中后两帆,只余前帆缓行,大家吃过了饭食下到船舱里休息,除了几名水手察看风浪,余者都是很快睡下,舱内很快传来鼾声一片。 小刀从来没试过在行船之上休息,躺了半天实在睡不着,他起身坐了一会儿,拉开舱门出来,沿着木梯轻轻上了甲板。 老咸鱼独自盘坐在甲板上,低头伸手正在划来划去,小刀见他想得入神轻轻咳了一声。老咸鱼闻声回头一看,连忙起身招呼:“东家怎么还没睡。” 小刀摇头道:“睡不着。”老咸鱼了然一笑:“嗯,我当年第一次上船也是一样,一夜都睡不着,不过东家你也算是好的了,多少人头一次上船,别说睡觉,无论坐站都是头晕眼花,出了海不到一天就是上吐下泄。” 小刀奇道:“还会那样?”老咸鱼点头道:“人人不同,我看东家这么久也没事儿想来不会。”小刀走到船舷边长长呼气:“不舒服倒没有,就是心里总静不下来。” 老咸鱼跟着走近:“东家还年轻,头一次出海这是太高兴了。”小刀回头看了看老咸鱼刚才坐过的甲板那处:“于伯刚刚在干什么?” 老咸鱼叹了口气:“老了,怕人多时脑袋不清楚,我在算计这几日花费的银两,再想想玄水城有什么东西咱们那里稀缺,也好讲给小东家你听听。” 小刀笑着摇了摇头:“于伯,您不用费心和我说这些,我对海上的事一点儿也不懂,就是觉得实在喜欢才买了这条船。您不是说这船货舱大得很,这次去玄水城,如果有什么可以贩运的东西您就做主带上一些,我只管出钱就是。” 老咸鱼听完沉默半晌:“年纪轻轻敢做敢为。我已经活了大半辈子,说句倚老卖老的话,东家来日必定不可限量。既然您连生意上的事也这般信任,只要不嫌弃于贤无用,我剩下这半条老命,从此都交给东家您了。” 第二四三章 天地在心 老咸鱼回舱休息后,小刀独自站在船头望着月下粼粼波光,渐渐沉浸在这片平和安详之中。他脑内数十个金字缓缓散开,整个人突然进入心外无物,灵台空明的境界,仿佛化身茫茫大海的一部分。 魂识金光就像一张撒开的巨网,一部分浮在海面之上,另一大半却深入水中。这种感觉与小刀在地面或是静心湖时截然不同,以往他的神识扩至十余丈已是极致,这一刻金光融入海水中竟似无边无际的延伸下去。 小刀觉得自身如同贴着海面滑行,但是船身两侧分开的波浪,水面下带着点点微光游动的鱼儿,船舱内均匀的呼吸声,面露微笑睡着的老咸鱼,中桅船楼内打着呵欠的水手,还有船身上雕着的密密麻麻奇异花纹都如亲眼所见。 鼻中呼吸连绵悠长,随着小刀感知范围越来越广,魂识笼罩下的情景也愈发增多,无数画面声音回荡脑中,连他的头都感觉被这张无形金光大网拖得向后微微昂起。 这种纷乱的压力持续了好长一会儿,小刀终于理清了识海中的一切,他将舱内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景分离出去,只留下自己此刻最想要的涛声月光。 感受着魂识在海水中轻快划过,小刀觉得自己就像正在静心湖中游水般的自在,随着他再次扩大金光范围,这种舒适的感觉也更加强烈。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觉得金光已无法再探出分毫的小刀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施展出“碧海听涛养魂术”,这门法诀自从生死界后就融入他识海中某处,此时触景生情却自然而然的出现。 小刀将丝丝缕缕似乎还带着些湿意的金光收回脑中,突然觉得脑袋里好象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很多从前被他忽视的场景都清晰起来。连青木城外遇到那伙匪人,自己手执不争一刀斩下,那名白衣人额头先中了刀才被王叔杀死的真相也终于明明白白。 江城主与那三名黑甲人的赌斗,地宫前凌一念范永乐两人的土墙被伞魔身上散发出劲气摧倒,那些他当时根本不能理解,以为早已淡忘的术法招式竟然还都深深印在脑中。 自从成为一名修者后,小刀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认真审视过自己的记忆,他抛开了一切杂念,全心全意投入对修行的探索之中。 算上地宫那五名魂者在他识海中留下的东西,小刀学过看过的术法已经实在不算少,那些招法杂乱无章的刻在他脑袋里,每逢战斗时五花八门用出来虽然好看,威力还是稍微差强人意。 他自创那套刀法虽然得到过顾千重和龙怀庆的认可,对上阴阳境界修者还是胜算不高,见识过卓虚涵道天涯的以意化境之后更深深认识到彼此之间的差距。 小刀凝神沉思把自己所会招式一一罗列出来,就连那些妖兽也以金光尽数化出,无数人形兽影在他脑中晃动,尝试着整理出能够发挥最大威力的路数。 一夜转眼过去,小刀不但脑中清凉毫无倦意,反而觉得金字所在识海空间似乎扩大了一些。这时老咸鱼呦喝着让水手们将三帆齐升,船行加速后,小刀突然大呼小叫指着前方一片刚从海中振翅飞起的鱼群叫了起来。 老咸鱼早已见怪不怪:“东家,那是一群飞鸟鱼,有船只经过就会飞起躲避。咱们这船到了深海处,多的是大鱼让你看。”小刀奇道:“咱们现在不就已经在海里?后面还有不一样的鱼吗?” 旁边的一名水手笑着接了句:“这才哪到哪?怎么也得过个五六天才能看到那些大鱼。”小刀听后满怀期盼四处张望,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就魂游深海全心修练,自觉每天日出时都有些新的感受。 出海第五天晌午,正在船头眺望的小刀听到老咸鱼叫他:“东家,快看那边。”小刀顺着老咸鱼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一条巨大无比的鱼尾猛然从海中翻起,重重拍在水面上,浪花飞腾中发出轰然巨响。 那条大鱼并没露出全部身体,离这条船也有数里之遥。小刀感受着足有数丈宽的鱼尾拍浪那种摄人声势,不由担心问道:“于伯,这条鱼怎么生得如此巨大,要是离船近了,那还了得。” 老咸鱼哈哈大笑:“东家放心,巨鲸性子最是温顺,见了船只从来都是躲得远远的,它不是在发脾气,是在嬉戏玩耍,咱们离得再近些,它就要潜下海去跑了。” 小刀十分意外:“它这么大,居然还会怕船?”老咸鱼等到鲸尾再重重拍过一次才大声回答:“它就算再大也只是条鱼儿,胆子小的很。”小刀盯着巨鲸直到看不见,注意力又被一群整齐跳起落下的豚鱼吸引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果然如同他们所说,遇到的鱼儿不但数量多得惊人,更有不少体形巨大的海鱼比这条三桅船还要大上一些。十几天后,小刀正在甲板上闲逛,老咸鱼指着远处对小刀说道:“东家,你留神看着,那才称得上是大鱼。” 船的侧前方经过一处小小海岛,上面都是沙石杂草,还有几只海鸟落在上面懒懒不动,小刀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大鱼:“于伯,这不就是个小岛?哪里有什么鱼?” 所有听到的人都哈哈大笑,小刀定睛仔细观望,才发现这座小岛竟然是条无比硕大的黑色巨鱼。它飘在海面与黑色大船擦身而过,两边只隔了十几步远。 魂识扫过水下,小刀发觉那鱼竟然比这条三桅船还要长出十几倍有余,头部扁平,那处岛屿就是它露在海面上宽阔平坦的脊背。虽然体形巨大,这条鱼在海面却是波澜不惊的浮游,对背上沙石和身旁船只都毫不理会。 “那鱼名叫鲲鱼,是这海中最大的鱼。”小刀正觉心驰神往,又听老咸鱼加了一句:“这条还算是小的,真正的大鲲鱼,比它还要长大上几倍。” 小刀难以想象老咸鱼口中的大鲲鱼到底能有多大,他从前看到最大的猛兽也不过是自己化形出的巨象,与这海中大鱼比起来,真是如同虫蚁一般。 兴奋之余,小刀觉得自己从前确是坐井观天,浑然不知在与自家小镇相隔几百里的地方,竟然还有着这样一片大海,他忆起道天涯所说的修行之法,才明白就是要亲身经历磨练,见得多了胸中才能容纳天地。 船上水手们时常抛下挂着生肉的铁钩,有次钓上的大鱼足有三四丈长,若不是小刀奋力帮忙拖起跟着一记破仙击晕,几十名水手险些被那条鱼拖下了海。 小刀跟着他们一同吃喝,学会了分辨什么样的鱼肉可以生吃,怎样烹制才能保留鱼肉中的鲜味儿。众水手见他也没有什么架子,都觉得这个东家平易近人确实不错。 这般行了近二十天,小刀看过的鱼儿种类愈发繁多,夜间神游之际便将魂识散成一片汪洋,再凝出日间所见各式各样的鱼儿在其中遨游,后来更将十余只妖兽也尽数释出,以丝丝魂念相控,领略着同时御动诸物的感觉。 小刀以魂念推演自己招法,最初只能同时御动两只妖兽出击,后来十五六只妖兽齐出也可勉强操控,等到他将海中巨鲸花豚尽数加了进来,足足花费了近一月时间。 他早已不满足总是这样冥想,但身在海上实在没有试招的地方。这晚他脑中诸般演练只觉全身灵力鼓荡跃跃欲试,望着平静海面突然有了主意。 小刀悄悄解了条缆绳系在腰上,然后轻轻纵身入海踏浪而行,用了好一会功夫将风行术与脑中一篇履浪之法“碧海平川”结合一处。屡试不爽后解了缆绳,展开身形远远离船而去。 全身灵力翻涌,小刀每步踏在海面上借力跃起再迎风而行,片刻就离开大船数里有余。回头看到海面船只就余一个黑点,小刀这才收住身形舞起不争。 按照这些天想象了无数遍的手法,小刀全身灵力猛然迸发出来,不争霍然挥出团团搀着淡淡金光的各色刀气,凝成十余只凶猛妖兽,附着一条条细细光索凌空踏在海面。 小刀继续抖动不争,数十条大小鱼儿环绕在妖兽周围,随后就是锅碗瓢盆,桌椅花草接连飞出,每样东西后面都连着一道刀光就像是无数细线系在不争之上。 随着小刀魂念所至,海面上光芒闪动,花式繁杂的百余团刀光围着小刀飞旋起来。妖兽花草间井然有序互不擦碰,走马灯一样映得海面上尽是憧憧亮影。 魂识本是无形之物,小刀在摸索中却将魂法与刀招灵力结合一处创造出眼前一切,只可惜这等惊世骇俗的成就是出现在深海之中无人知晓。 他舞了一会刀光已有暗淡之意,小刀心满意足翻卷不争将所有光影混成一体。本在设想中应该渐渐消散的刀光突然发出尖锐呼啸,变成一条如蟒蛇般扭曲的闪亮气涡,伴着“呼哧呼哧”的声音吸吮起海水来。 第二四四章 风波 这团粗大风涡包裹着一条晶亮水柱轰隆作响越旋越快,小刀感受着其中包含的巨大力量正觉得纳闷,脚下海水突然也似开了锅一样翻滚着泛起水泡儿。 他演试招法时就觉得感知内的风力和海水发生了一些变化,此时才明白不是受到自己灵力激发,而是海上的天气刚好发生了剧变。 不久前还悬在空中的明月已经不见了影子,整个海面变成深黑色颠簸不停,波涛汹涌而起一浪高过一浪,数道大小不一的风涡在小刀眼前接二连三的出现,如巨象垂鼻般狂吸着海水。 乌云遮顶,数丈高的巨浪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暴雨瓢泼般落下,海水咆哮如雷发了疯一般颤抖着喷吐出团团白沫,从未见过这等气势的小刀顿时有些慌了神儿。 他提气跃起绕开身前风涡的卷裹,深一脚浅一脚拼命朝着记忆中大船的方向奔去。一次次被巨浪兜头拦回,又一次次从排山倒海冲来的海潮中奋力穿出。 小刀只觉魂识感知范围内海水如千军万马一齐奔腾呼啸,巨大的浪涛拍击海面发出低沉连绵如战鼓般的震撼轰鸣,他连连跃过百十道浪头,身前身后狂风怒潮丝毫不见有任何减弱的趋势。 最初的慌乱过后,小刀稳定魂念牢牢锁住刚才自己奔来的方向,坚定无比踏着滔天巨浪稳稳前进,小半个时辰后还是没有发觉任何船只踪迹。 站立在浪涛上镇静回想,小刀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失算之处,他离开后船只还是一直保持前行,此时目不能视回到原地自然不会碰上。他想通此节调整方向,迎着身周越来越猛的风浪一路追去。 小刀至少在威势惊人的海浪中行进了十余里,除了扑面而来的浪潮呼啸更猛,并没有找到自己的船。正在他心中刚有一丝动摇之际,似乎在无边风浪中看到远方闪起一点亮光。 振肩腾空,小刀迎风破浪直追而去,奔出数里后他一直空荡荡的识海中还是没能探查到船只的存在。正在这时,前方里许处又是一团白光闪起,映在黑沉沉的海面上格外显眼。 虽然身边风浪依旧,小刀的心里却感到无比踏实,借着那团光亮,他清晰看出前面正是自己花重金买下的那条三桅黑船。 连着上百道巨浪冲来,小刀只得跃起躲避,眼看着三桅黑船在浪尖上左摇右晃,幅度越来越大要向左侧翻倒之际,船身左侧再次闪起亮光,小刀在后边眼睁睁看着船身向右撑起恢复了平衡。 每逢巨浪迎面而来,小刀先顺着水势向后,待力量稍减再破浪跃出。连着数百次的尝试后,他身在海浪中觉得渐趋自如,明明可以追上大船也故意放慢了速度,竟然还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有了种依依不舍的感觉。 他跟着的黑色三桅船更是古怪,只要船身倾斜到危险的角度就立刻闪起亮光回复原位,无论风浪多猛烈都是次次有惊无险。 小刀觉得这一定是自己魂识查看到船身浸在海中的密密花纹起了作用,虽然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些什么符文,但亲身经历了这场天地之威后,小刀深知自己花费那些仙晶买下这条船肯定不冤。 就像发生时一样迅速,周围似是无穷无尽的狂风巨浪在数息间骤然消失,天空中乌云散去透出光亮,伴着清晨的来到,海面上回复了原来轻风微澜的样子。 “东家,东家。”三帆尽落渐渐慢下的船上传来老咸鱼撕心裂肺的叫声,昨夜风暴初起时他冲上甲板不见小刀的身影,此时风停浪静听舱中水手说未见小刀顿时惊慌失措。 小刀纵身跃上大船从后面几步跑近:“于伯,我在这里。”老咸鱼听到他的声音软软坐倒:“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场大风暴来的实在突然,他和几名水手腰间绑着缆绳在甲板上掌舵辨向忙了半夜,却不知道其实是船身铭有符文才让他们安然无恙。 这天之后,小刀每到技痒时就偷偷离船修练。可是以刀光化物的时候,他发觉自己凝出的鱼儿和种种器具数目都是随心所欲,却怎么也放不出两头一模一样的妖兽。 静思体悟数日,小刀发现这些妖兽与刀光编就组成的那些物件确有不同,它们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存在于自己识海中,虽然可以发出伤敌,凝形消散之前却不能再化出同样的一只。 小刀目前所会的招式中除了大罗天斩,就数这些妖兽威力最为变幻莫测,魂念御动它们如有生命般以各自擅长的方式进攻,若是数量众多一齐发出,威力之大可想而知。茫茫大海上没有地方去寻妖兽内丹,他冥思琢磨之下却将这十几类妖兽呼叫声蕴含的意思了解得差不来离。 体会了那场风暴之后,小刀总想再置身其中体会一番,可惜事与愿违,茫茫海面自此一直风平浪静,别说什么巨浪海匪,连条同样行商的船只都没有碰到过。 看鱼看海的新鲜劲儿过去后,小刀觉得这船上生活还真是有够枯燥。按着规矩又不能问还有多久才到玄水城,他每天攀到最高的中桅上闲坐眺望,就盼着前方快点出现不寻常的景致。 老咸鱼和一些水手自然知道小刀的心思,他们这些年早知道海上除了鱼没什么花样儿,除了每天叫小刀来钓些大鱼消遣一下,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 这天小刀正坐在桅杆上发呆,耳边似乎听到一些微弱的异响,他站起身来四下张望,眼前一亮大声叫道:“于伯,你快看看那边。”老咸鱼还以为小刀看到什么奇怪的大鱼,扭头望去也有些惊讶:“那是什么?船吗?” 西边数里外有一个黑点,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老咸鱼本来不想多事,可是看到小刀兴奋的样子无奈笑道:“下了中帆后帆,咱们绕过去瞧瞧。” 这三十来天,除了船上的几十个水手和老咸鱼,小刀还没见过一个生人。他站在桅杆上看着大船缓缓转向朝着那边驶去,过了一会儿,那个黑点渐渐清晰起来,还不时传来一声声巨响。 长约丈许的一条木船上,一名白衣人身形转动向海中不停挥掌,水面轰然激起条条水柱,似乎正在和什么东西搏斗。大船行近后见到木船周围时不时探出几条长长触手缠向白衣人。 白衣人忽然腾身贴近,用力拉扯是从其中一条触手中夺了什么东西下来。之后他且战且退,足下生出一团水雾,凭水而立离了木船,不时出掌轻拍,拨开海中挥来的触手。 小刀他们的大船离着数十丈远,听到白衣人扬声高喊:“你们不要过来,速速离开。”随着他的叫声,数条巨大白色触手交错缠上空无一人的木船,“喀喇”一下勒了个粉碎。 一个比那条木船还要大上许多的硕大球形怪物浮出水面,有鼻有眼圆头圆脑看起来竟有几分人样儿,小刀正觉得有趣,旁边老咸鱼和海胡子一伙人手忙脚乱的狂叫起来:“起帆,咱们快跑。那是条人面鱼。” 这条人面鱼瞪圆双眼似乎正在生气,它立起身子探出六条足有数丈长的触手在海面上快速划动,迅捷如飞的冲向白衣人,明显是想要夺回刚才被他抢走的东西。 白衣人衣袂飘动凌空而起,人面鱼扬起数条触手连连抽击都被他轻松闪开,眼看越离越远已经追不上,人面鱼突然收了触手潜入海中不见了踪影。 “快走,快走。”老咸鱼呼喝着水手们起桨调转船头,三帆扬起箭一般的逃开,和远处的那名白衣人同样方向朝着北边而去。 小刀见他们个个神情惶恐,好奇的走到船边看了看也没有什么异常:“于伯,你不是说海里那些鱼胆子都很小,那咱们还躲什么?” “不一样啊东家,人面鱼可是海上的怪物,它能记得你的样子,谁要是招惹了它,这辈子就别想在海上混饭吃……”老咸鱼话音未落,船身上“咚”的一声响似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 老咸鱼脸色立刻灰暗下来:“我的天,不会吧。”可事实证明了他的猜测,“咚咚咚”的敲击声接连响起。小刀几步走近船舷探身望去,看到那条人面鱼从海中半露着身子,仰起头将两条触手搭在船身向上延伸,其余触手用力撞击。 照这个样子看来,如果不是这条三桅船又高大大,肯定会被这条人面鱼勒成粉碎。那两条长长触手尖端已要探到船舷顶端,老咸鱼和众水手都是面色苍白不敢靠近。 “这怪物最是小气,它追不上我,这才迁怒你们。”一个陌生声音传来,那名白衣人无声无息落在船上,注视着这情景面带歉意:“就顾着和它争夺珊瑚珠,忘了早该阻止你们过来,是我一时大意啊。” 他左手上托着一颗碗口大小晶莹剔透的珠子,珠内一株小小彩色珊瑚闪着点点亮光,如梦似幻甚是好看。小刀这两年见过了不少珍奇宝贝,可是连他送给聂婉青那颗内蕴仙晶的夜明珠比起这颗珊瑚珠也要逊色几分。 这名白衣人面貌清俊眉目有神,五绺黑须看上去仙风道骨,加上刚刚在海中的表现,一看便知是位修为精湛的阴阳境界修者。他微皱眉头叹息一声:“难道为了这颗珠子,还非要杀了它不成?” 第二四五章 交换 小刀见那条人面鱼抖动触手连砸了百十来下,三桅黑船依然完好无恙连忙劝道:“它再撞一会儿也就累了,反正也没什么关系,何必一定要杀?” 白衣修者侧头看了看他:“小兄弟头一次见到这东西,还不知道它的厉害。”他指了指周围面如土色的老咸鱼和一帮水手:“他们想必知道,这人面鱼有种非凡的本事,只要你这条船下次还从这海上经过,它就一定会追来。” “连同这船上的人只要被它看上一眼就会牢牢记住,如果你搭乘别的船只它发觉也会追上去毁掉。所以海上的人最怕这东西,只要惹上一次就是不死不休。” 小刀看着人面鱼的脸能感到它的忿忿不平:“前辈,它生气是因为你抢了它的东西吗?”白衣修者端详着手里的珊瑚珠叹道:“那处海域有一头几百年的海蚌,数月前有人经过,见到蚌内有这珠子没敢靠近。我特意来寻,却碰上了这家伙。” “它抢先一步把蚌内这颗珠子拿了,我从它那里夺来本想一走了之,谁知你们正好经过。它把你们看成和我一起的,这才穷追不放。”小刀听他说的有趣:“前辈,要是我们不过来,它会怎么样?” 白衣修者呵呵一笑:“人面鱼恩怨分明,它只会记得我自己的脸却不会去为难别人,要不然为了一颗珠子我怎会为海上过路的人招惹麻烦。”小刀听了倒没在意:“那就让它敲几下出出气,我看也没什么事儿。” “东家,这可使不得啊。”老咸鱼顾不得礼数连忙插嘴:“快请这位先生把它杀了,这条人面鱼还小,要是等它长大些,咱们这条船也得被它拖下海去。” 白衣修者见小刀似是不信:“小兄弟,人面鱼能长到数十丈。你这船虽然结实,再过几年就不是这般光景了。”小刀一听也犯了难:“除了杀死它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沉吟片刻,白衣修者举起珊瑚珠端详一会儿:“先试试这个法子,要是不行也只好除了它。”他走到船舷边沿,将珊瑚珠举起晃了晃,人面鱼见了更加愤怒,张开都是细细牙齿的巨口嘶声叫个不停。 “这颗珠子还了你,要是你还不走,可别怪我手下无情。”见白衣修者抖臂将珊瑚珠丢下,人面鱼探出一条触手稳稳接住,然后举近了仔细看过,嘴里发出几声呼噜。 示威一样又轻轻敲了几下船身,人面鱼缓缓收回搭在船上的触手。它的眼睛却还盯着船上人们,摇头晃脑的举起珊瑚珠样子甚是得意。 白衣修者吐出一口长气:“看来还真管用,这回你们放心吧,它只要这次离开,以后就不会再追着你们了。”船上水手和老咸鱼见人面鱼不再撞击船只总算松了口气。 小刀觉得此时人面鱼的喜悦心情像极了九幽中那些拿到干肉的孩子,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危险。他见人面鱼举着珊瑚珠还在船旁游动炫耀未曾离去,不由得有了一个主意。 “嗨,你的那个东西,能不能换给我?”小刀俯身敲了敲船身,从腰间拉下自己的一块玉佩举在手里晃动。这块玉是他从玄木城中购得,散发着淡淡光泽品质非凡。 “东家,你快回来,这东西可招惹不得。”不等老咸鱼上来拉扯小刀,那条人面鱼已经抬头发现了小刀手中的玉佩,它明显很感兴趣,两条触手再次搭上船身,硕大圆头也几乎从海里全探了出来。 小刀指了指它触手中那颗珊瑚珠,又晃了晃自己的玉佩:“换不换?”人面鱼微微侧头做出沉思的样子,触手轻轻探到了船舷上,小刀感受到它的情绪没有丝毫敌意,便将玉佩凑了过去,人面鱼犹豫片刻触手一挥,将玉佩轻轻卷了去。 它将玉佩抖来抖去看了一会儿,神情流露出喜爱之意。小刀也不催促,和颜悦色的散开魂识,仔细体会着人面鱼内心情绪的变化。 这条人面鱼半个身子稳稳搭在船舷上,一会儿将珊瑚珠举起看看,一会儿又瞧瞧玉佩。它似乎能理解小刀刚才的手势,正在犹豫不决做出选择。 过了一会儿,它将那块玉佩重新递了上来,小刀笑容满面就要伸手接过,可是人面鱼马上缩回了触手,瞪大眼睛观察小刀的神情。小刀明显能察觉到它的动作带着试探意思,这条人面鱼居然像小孩子一样还懂得看人脸色。 见到小刀脸上的笑容,人面鱼再次伸出触手,不过这次却是那颗珊瑚珠。小刀摊开手掌静静等着,直到人面鱼缓缓将那颗珊瑚珠放在他的手中。 “这样也行?”不仅老咸鱼和一帮水手要瞪出了眼眶,不想连累他们归还了珊瑚珠的白衣修者同样感到难以置信。在他们心中一向是妖魔般存在的人面鱼,竟然与小刀做起了以物换物的交易。 小刀托着珊瑚珠没有急着收回,保持着微笑冲人面鱼点了点头,魂念中也充满着友善之意。让所有人更为惊讶的一幕随后发生,那条人面鱼脸上学着小刀的样子挤出一个古怪笑容,嘴里还发出欢愉的嗬呼声音。 感受着人面鱼传回的这份喜悦,小刀心中同样无比振奋,他轻声学着人面鱼也嗬呼了几句,那条人面鱼举着小刀的玉佩在大船边轻快划着圈子,触手轻拍水花看起来十分满意。 白衣修者脸上神情变幻喃喃说道:“好家伙,想不到小兄弟还有这等本事。”小刀回身冲他一笑,将珊瑚珠递了过去:“这不算什么本事,我就是觉得它没你们说的那么凶,这样多好,大家都满意。” “这珠子已是小兄弟用自己的东西交换而来,我可不能要。”白衣修者正要推辞,小刀上前一步将珠子双手奉上:“前辈宅心仁厚,为了我们的安危宁可舍弃此物也不伤生灵,想必您要这珠子有些用处,就请前辈收下吧。” 白衣修者确实也很想要这珠子,见小刀诚意相赠便伸手接过:“好,那我就收下。多谢小兄弟了。”两人相视一笑走到船舷边看去,那条人面鱼虽然还跟着大船没有离开,却只将玉佩在几只触手间抛来抛去的玩耍全无敌意。 小刀从腰间取出不争几步走到船后,从不久前刚钓上的一条大鱼上切了几段肉下来。他将中间鱼骨抽出,再次嗬呼出声吸引那条人面鱼的注意。 “你吃不吃东西?”听到小刀的声音,人面鱼好奇游近,伸出触手将他手中一块面盆大小的鱼肉接过,看到小刀举起另一块放在嘴边作势咬了一口,它也将鱼肉放到口中咀嚼起来。 那块鱼肉虽然看着不小,在人面鱼的巨口里却连塞牙缝都不够。可它吧唧几下觉得味道不错,再次伸出触手,将小刀手中另一块也取了去。 小刀见它爱吃,连忙将那条大鱼拖过剖出骨刺切成大段,这条人面鱼也不客气,吊在船身上几条触手轮流接过肉块,不一会儿就将一条足有二丈长的大鱼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饱了肉,人面鱼仰起头躺在海中不时嗬呼两声,六条长长触手轻轻一拔就向前游出数丈,比这条三帆同升的船还要快上几分,它无比惬意的样子看在众水手眼里,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让人谈而色变的海中怪物。 与大船并肩游了一会儿,那条人面鱼突然再次游近将触手伸上船舷。小刀以为它还想要鱼肉,拖了一条大鱼过来切下一段递上,人面鱼没有接肉反而轻声呼嗬,小刀这才发现它将那块玉佩也递了回来。 “这是我和你换东西的,你拿着吧。”见他不接玉佩只是含笑说话,人面鱼将玉佩举到小刀面前嗬嗬大叫,直到小刀接过玉佩,它才翻身一跃入海,六条触手飞快划动,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白衣人在旁边目睹这一切也是暗暗感慨:“还是小兄弟的法子好啊,既然已无危险,我也有事在身,就先告辞了。”他冲着小刀和众人点了点头,身形闪动凌空而去。 “这可真是天大的运气。”老咸鱼和众水手齐声欢呼起来,他们看到人面鱼时本以为一定难逃厄运,不料却是这样一个相安无事的结局。 大家本来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可是第二天一早船身上又传来轻轻敲击声,那条人面鱼去而复返,看到小刀出现就嗬呀欢叫。小刀当然同样高兴,不但又饱饱喂了它一顿,还主动拉了拉人面鱼伸过来的触手。 随后几天小刀不顾老咸鱼等人的劝阻,执意跃入海中踏浪与人面鱼相伴而行,他体会着人面鱼的情感变化学着它嗬呼喊叫,更大胆让它以触手提起高高丢上半空再接住,一人一鱼关系越来越是融洽。 周围也在悄悄发生着变化,一座座白色的冰山渐渐出现在他们视野之中,等到三桅船绕过一片绵延近千里的冰川之后,前方海面上开始出现其它船只。不用去问老咸鱼,小刀也知道就快到了玄水城。 “嗬噜,再会了。”人面鱼游至冰川尽处就不再跟随船只前行,听见小刀叫着这些天给它起的名字,还高举起两只触手学着小刀的样子挥动告别。 第二四六章 喝酒 冰川另一侧气候骤然发生了变化,所有人口中都呼出浓浓白气。老咸鱼和一群水手纷纷换上早已备好的厚厚皮衣,小刀体内有万灵诀流转不畏寒冷,随意披了件皮氅站在甲板上看着来往的船只。 虽然那些几乎都是三桅船,小刀这条黑船却明显要比他们高大许多。居高临下接受着邻近船只投来的惊叹眼光,就连老咸鱼和一帮水手心里都充满了自豪。 在寒冷天气中航行了四五天之后,海面出现一片连绵不断的高大冰山,船行近后小刀才看出那像是一座雄伟的城池。这座冰雪大城矗立海中通体晶莹,如同一块巨大无比的白玉闪闪放光。 小刀面带惊讶回头问道:“于伯,那就是玄水城吗?城池怎么能建在海里?”老咸鱼笑了笑:“我怎么知道,听说只是玄水城后那一片冰原,也比咱们整个玄木域大上一些。” 玄水城虽然看似近在眼前,三桅黑船在海上行了整整一天也未到达,直到第二天接近晌午时,才终于进了一处港口停下。 “东家你别急,咱们得先谢过海王爷。”刚要下船的小刀连忙回身,带着老咸鱼和一群水手向着来的方向拜了三拜:“海神福佑,船稳人安。” 礼数完毕,小刀率先跳下船去,结果刚一沾地就觉得颇为别扭。近两个月没踏过实处,绕了好几个圈儿才重新习惯走在地上的感觉。 虽然周围都是厚厚冰层,小刀发觉冰面上铺着厚厚一层同样白色的贝壳碎屑,被来往的人车压得平如镜面,踩在上面却没有半点滑溜感觉。 从脚下到四周,整个玄水城就像浑然一体的巨大冰块,没有掺杂半点砖瓦木料沙石。处处晶莹如玉,映着柔和光芒却不刺目。小刀四下张望,看到一栋栋房屋也是如此。 他伸手触摸似玉似冰的城墙,虽觉冰冷却没有水滴融下。老咸鱼和一帮水手在后面看他捻着手指的样子哈哈大笑:“东家,我们这些人早都试过了,玄水城的城墙根本就化不了。” 小刀连试了几次果然如此:“这不是冰吗?”老咸鱼走近给他解释:“这片冰原上的玄冰用火烧都化不了,整个玄水城就是建在一块玄冰之上,冰层之下还能生出玉石,东家要买的玄玉床就是那东西制成的。” 整个玄水城三面环水,城后冰原尽头也是无边大海,客商都要乘船来往。老咸鱼寻了个地方将船只系缆下锚,然后带着小刀直奔玄水城中的交易所在。 虽然天寒地冻,可是城内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比玄木城集市不知要热闹多少倍。老咸鱼带着小刀东拐西拐,从人群中穿出来到一处高大的白色楼阁前。 “这就是琢玉楼。”老咸鱼指着里面对小刀说:“我以前来玄水城,那些东家都是从这里买了玉床回去。不过他们都是到镇上转手或是自己运到别的城中贩卖,从来没有像东家这样是买了送给长辈。” 两人踏进琢玉楼,一名身上穿着灰色皮袍的伙计迎了上来:“老咸鱼,这次你又换了东家?不知道这位少爷想要买些什么玉器?” “我想要二十张最好的玄玉床。”那名伙计听了有些意外:“小东家,是不是老咸鱼没和你说清楚,连那些来自玄水域的大商家一船最多也只运十张玉床,何况你又要最好的,价钱可不低,海上的事儿还是稳妥些好。” 小刀回头看了看老咸鱼:“于伯,最好的玉床要多少仙晶?”老咸鱼如数家珍的道:“玉床共分三种,一种是普通莹玉制成,能在夜中发出微光,虽然好看却最便宜,只要一颗上品仙晶就行。” “一种是暖玉床,色纯质温,最适合玄水城这样的寒冷地方,一张玉床十颗上品仙晶。咱们这些人能买到最好的是软玉床,冬暖夏凉能驱百病,玉质滑软不似前两种玉床那般硌人,就是不铺被褥也能安睡整晚,但是要一颗极品仙晶一张。” 小刀听他话里似乎还有一层意思:“于伯,你说咱们这些人是什么意思?”伙计听了笑道:“小东家别见怪,我们琢玉楼中最好的玄玉床每年只有百十来张,都是被天外城早早订下。所以你是花多少钱也买不到的。” 小刀听了这才明白:“既然如此,我就买二十张软玉床。”那伙计顿时直了眼:“小东家稍等,我去唤掌柜的出来。” 不一会儿功夫,一名身穿黑色狐皮袍子的老者急急忙忙跑出:“见过小东家,您要二十张软玉床?”他见小刀点头连连拱手:“请您莫怪,两日前玄水城来了数名商家要走了几十张,现在敝楼的软玉床只余五张不到。” 他见小刀皱眉连忙赔笑解释:“请小东家等上三五日,我让匠人们加快琢磨,最多五天就能制出二十张软玉床来。”小刀一听反倒放了心:“可以,就请掌柜的多费心,我们五日后再来取床。” 老咸鱼带着小刀走了几家珍珠珊瑚铺子,这些东西虽然细碎,但是放在船上不占多少地方,贩卖起来利润也不少。小刀看得眼花缭乱,发觉这里的珍珠不但比玄木域所卖品质好上很多,连价钱也低得惊人。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很多人要干冒大险漂洋过海到玄水城贩运货物,许多珍奇之物只要运出海去价钱就会翻上十几倍。相比之下,贩运玉床反而不算最赚钱的买卖。 老咸鱼看出了他的想法:“东家,虽然这些东西很赚钱,玉床却一直是最稳妥的买卖,过海到了那边镇上就能赚上一倍,海匪看到几千斤的玉床也不会动什么念头。” 他指了指珍珠珊瑚:“这东西就要费上很大心思,不但要自己去寻买家,还得多担风险。不管陆上海上,什么样的匪人都喜欢留意这种东西,走漏了一点风声就是后患无穷。” 小刀觉得老咸鱼虽然只是一名掌舵,评价海上这些生意确实眼光独到。两人边走边聊,直到天近黄昏才回到船上。 **** 知道凑全玉床还得等上几日,第二天一早,水手们纷纷下船结伴闲逛。小刀和老咸鱼打了招呼,独自一人进了玄水城中。小刀正想是顺着昨天的路走,还是换个方向看些新鲜玩意,眼中突然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 海胡子和十几名水手脸上带着古怪笑容交头接耳,然后顺着路边一条冷冷清清的岔路向南行去。小刀反正没什么地方去,加快脚步跟在他们后面,直到他们走进了一幢高阁。 “还香楼?”小刀看到牌匾上几个大字正想进去,海胡子一伙人却狼狈不堪的快步跑出。“一群穷棒子也敢进咱们这里?”一个身材肥胖的锦衣婆娘随后追出恶狠狠叫道:“滚,快滚。” 海胡子等人迎面看到小刀拦在身前,脸红脖子粗行礼后搓着双手:“东家,您怎么在这儿?”小刀摆了摆手让他们不必拘谨:“海大叔,这是什么地方?她怎么还骂人?” 海胡子一张黑脸放着红光:“东家,怪我们事先没问清楚,本来是想……喝酒,结果这里要二千两银子,那咱们这一回的工钱不就都花了。这才惹了人骂。” “这有什么啊?不就是喝个酒?”小刀一挥手当先就走:“大伙儿跟着我进去,喝多少都算我的。派个人回去把于伯他们也叫来,咱们一起不醉不归。” 海胡子连忙拉住他的手臂:“东家,这酒可喝不得,一个人就要二千两,咱们船上的人要是都来了,那得多少银子。” 门口锦衣胖婆娘刚住嘴不骂,正好听到海胡子的话:“赶紧滚回你们的船上去,站在这里要是误了老娘的生意,你们赔得起吗?” 小刀轻轻一笑:“海大叔,咱们船上一共多少人?”海胡子觉得莫名其妙:“算上东家你,一共九十六个。您问这个干嘛?” 几步上前,小刀从怀中取出二颗中品仙晶:“大婶,这里是一百人的酒钱,我们能不能进去了?” 锦衣婆娘和海胡子等人同时瞪大了眼睛,海胡子上前一步就要拉住小刀的手:“东家,咱们镇上才一百两银子一回,这里摆明了就是黑店……” “大爷们快请进,刚才是我老婆子有眼无珠。”锦衣婆娘胖脸上轻蔑瞬间就换成了媚笑,上前一把将小刀手中仙晶抢过:“您带的人现在也没够数儿,其余那些大爷什么时候来?” 小刀大步走入楼内:“海大叔,咱们先喝一顿,然后你们回船上换他们过来,连于伯在内,每个人都不要落下。” 他们坐下后几名侍女奉上茶水。小刀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端上酒菜:“怎么回事儿?就让我们这么干坐着吗?” 锦衣婆娘连忙凑过来:“少爷不要心急,咱们这地方一般都是夜间客人才多。您几位这样一大早就过来捧场,她们总得好好打扮一下。”这时楼梯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锦衣婆娘笑着招手:“姑娘们快点下来,好好伺候各位大爷。” 第二四七章 拦路 香风缭绕,十几名身着各色彩裙的俊俏姑娘快步走下,围成一个半圆儿站在小刀等人面前,齐齐施了个万福,然后各自轻笑弄姿,含情带羞偷偷瞟着他们。 小刀顿时有些发懵:“海大叔,不是说喝酒?这是……”他侧头一看,海胡子和十几位水手两眼发直盯着前面这些女子,有几个更是张大了嘴巴合不拢,连口水都滴滴流下。 “各位大爷,选了中意的就可以带到楼上去快活。”胖婆娘在一旁虽然心中暗笑,嘴上却说的客气。海胡子喉中“咕噜”一声吞下了口水,不忘回头看着小刀:“东家,那我们可上去了?” 小刀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海大叔,喝酒怎么还要上楼去?”海胡子神情尴尬,旁边的胖婆娘却看出了门道:“少爷有所不知,咱们这个酒就是要上楼去喝,每人一间房喝着才叫一个舒服。” 她回身冲着那些姑娘一使眼色:“还楞着干什么?快带各位大爷上楼去。”十几位姑娘应声上前,倒是有一大半都冲着小刀过来:“少爷,上楼去吧。” 小刀连忙摆手:“海大叔,还是你们先上去吧,我回去叫于伯他们过来。”那些姑娘见他推辞,只好转向旁边的人,十几位水手面红耳赤跟着她们上了楼,海胡子也被一个红裙姑娘拉走。 胖婆娘看到小刀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初次来到这种地方,她冲小刀招了招手:“少爷可是贵客,我给您挑选一位姑娘陪着喝酒,包您喝过一次就还想下回。”小刀见她站在楼阶旁等候,只好起身缓缓走上。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三楼,胖婆娘走到一间房前轻轻敲了敲:“杜鹃,你起来没有?”屋内传出一个婉转娇柔的嗓音:“这才什么时辰?还让不让人活了?” 胖婆娘回头冲着小刀笑笑:“这位少爷头一回来咱们这里,当然得让他满意。”屋中女子似是伸了个懒腰嗯啊一声:“让他进来吧。” 轻轻推开了门,胖婆娘躬身一让:“少爷,您请进吧,杜鹃是咱们楼上最漂亮的姑娘,要不是您这个时辰过来,根本就腾不出空儿来。” 小刀却没有动弹:“怎么能随便进人家房里?”胖婆娘捂着嘴一笑:“少爷放心吧,我们这里的姑娘都不计较这些,您进去喝几杯就知道其中的妙处了。” 好奇心驱使之下,小刀抬步进了房门。屋内生着炭炉暧意融融,他见一张圆桌上果然放着酒壶酒杯便走近坐下,胖婆娘轻声低叫:“杜鹃,少爷来了,你可要好好服侍。”说罢她转身出去关了房门。 小刀见她关门觉得不妥,连忙站起身:“大婶,你怎么……?”这时一个轻柔又带着慵懒的声音从纱帐低垂的大床上传出:“少爷,让您久等了。” 粉红纱帐左右分开,床上缓缓坐起一名身裹白色轻纱的女子,小刀转眼望去顿时心中狂跳,觉得口里干涩发不出声响,眼睛却粘住了一样无法移开视线。 这叫杜鹃的女子黑发轻垂媚眼如丝,双手扶着床边摆动着腰肢缓缓站起,薄纱之下胸前高高两团雪白微微颤动,峰顶嫣红隐约可见。她赤着一双细嫩纤足轻移莲步走近,纱衣松散只过腹数寸,下面就是两条曲线圆润的丰腴玉腿。 见小刀呆呆发楞盯着自己,杜鹃拉了他的手臂坐回桌前:“少爷这是头一次来,先让杜鹃伺候您喝一杯美酒。”她拿起桌上酒壶昂首喝了一口,数滴酒水顺着嘴角淌到光洁细致的脖颈上更添几分诱惑。 含着酒水,杜鹃轻轻坐到小刀怀中,双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凑近便要喂下。小刀感觉身上绵软温热浓香扑鼻,双手一推到处弹韧滑腻不敢用力,连忙后仰避开。 杜鹃连试几次不能如愿,咽下酒水媚笑连声:“少爷怎么还害羞起来,你不是要喝酒吗?”小刀全身发热手足无措:“我和姑娘素不相识,怎么可以这样?” 双手轻抚着小刀胸衣,杜鹃扭动娇躯感觉着他身体上的变化:“看来杜鹃真是遇到宝贝了,少爷既然不喝酒,杜鹃就来好好服侍您。” 小刀见她伸手要解自己的腰带连忙拦住,此时他明白自己来到了什么所在:“对不住,是我进错了地方,姑娘你还是起来吧。” 杜鹃听了格格娇笑:“不管少爷想进什么地方?杜鹃都任您采撷。”她轻柔站起走到床边,双手拄着床沿将身体慢慢俯下,自背至股弯成一个诱人的弧形,纱衣滑到腰上露出两瓣丰润圆臀,幽深处隐隐有水光闪动。 她紧紧夹起肤光莹润的双腿,蚌缝间挤出一团诱人的隆起,腰肢自前向后的轻轻扭动,肉丘轻颤口中发出凄婉动人的轻吟,如悲如诉让人心生怜惜。 这情形若是换了同来的别人,早就一扑而上享受这顿肉宴,小刀双脚却如同钉子一样呆在原地丝毫不动。杜鹃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没有动静,轻轻分开双腿,头向侧仰黑发垂在香肩上,再将一条修长玉腿蜷搭在床边换了个更加撩人的姿式。 耳中听到悉悉娑娑的衣物磨擦声音,杜鹃口中嘤咛娇啼不断,正等着小刀扑到自己身上。突然一声门响传来,她回头看去却发觉身后已经不见人影。 “没用的家伙。”杜鹃低声抱怨恨恨爬起,寻了件衣服裹住身体,正要追出门去瞥见桌上有东西闪闪发光,拿起看时却是颗中品仙晶。杜鹃立刻转怒为喜:“没用归没用,倒是挺大方的。” **** 小刀默诵经文强压胸中燥热,不理会胖婆娘的叫喊,头也不回冲出还香楼。一路上冷风拂面,直走了几条街才算平息了绮念。他叹息一声有些自愧,若不是魂法在身刚才几乎就要把持不住。 原来自己花的钱居然是请海胡子等人风流快活,小刀一想到回船再见的情景就脸皮发热,他心中胡思乱想,漫无目的向着玄水城中行去。 走过一条满是商铺的大街,经过一处岔路时小刀发现许多行人密密排成一行,个个脸上神情振奋,好象前面有什么事发生。他凑上前看见中间十余丈宽的大道上空空荡荡,他们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从这里经过。 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小刀站在人群后随着大家一起翘首张望。可是等了快小半个时辰也没什么动静,他转身要走时远处人群却骚动起来:“来了来了。” 先是一队上百人的银甲护卫脚步轻快整齐奔近,这时人群中呼声渐渐响起。小刀掂起脚尖一看也几乎叫出声来。 八头套着银色锁链的白色巨熊缓缓走来,身后拖着一辆高大的白玉车辇。这八头白熊体格雄壮,四肢圆粗背脊离地足有丈许,厚重脚掌无声无息落下,看上去异常威猛。 白玉车辇最前方站着一名身裹熊皮的瘦小汉子,手扶车辕低声呼喝号令着八头白熊。车辇两侧还有数十名银衣甲士,目光锐利腰佩长刀明显修为不弱,一名光头大汉肩扛长把巨锤走在车辇旁边。 三名白袍老者并肩站在车辇帷幕前,垂首低目看不清容貌。车辇所到之处,两旁人群就欢呼沸腾起来,一个个嘴里高声乱叫,也不知道在喊些什么东西。 八头巨熊拉着白玉车辇缓缓经过小刀身前时,他见三名老者冷着脸对身旁众人的欢呼声不理不睬,心里觉得他们实在故弄玄虚没有人情,连打听一下这是什么人都没了兴致。 一团黑雾从车辇前方毫无征兆的升起,八头白熊没有惊乱只是低吼几声站住了脚步。一名身穿黑色短袍的老者从黑雾中现身出来,他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在这寒冷天气里露着小脚赤裸双足,容貌装束看起来十分诡异。 “隗老鬼,你不去寻个地方养伤,拦住我们做甚?”车辇上三名白袍老者谁的嘴唇也没动,冰冷声音却传了出来:“速速让开,以免大家伤了和气。” 赤足老者脸色阴郁,声音中透出一丝伤感:“再养也活不了几天,还是趁着能动弹的时候做些事情。” “你想干什么?”三位老者在车辇上整齐踏前一步:“宫主不是早说过了,你们如何争斗我们从前不过问,以后也不会管,是生是死都看各人的命数。” 赤足老者招了招手,人群中走出一名神情憔悴的黑衣青年:“我不是为了那些事情,震少爷想求见少宫主,烦请三位通报一下。” “怎么?我们要是不同意,你还想来硬的不成?”三位老者面带不屑:“别说我们欺负人,就算你身子完好之时也不是我们兄弟的对手,省省力气吧。” 他们看都不看黑衣青年一眼:“该说的话早就说过了,你还是带着这小子赶紧离开,要不然我们可不客气了。” 赤足老者缓缓将双手合什举过头顶,身上散发出浓浓黑色雾气,不过这次黑雾中还有点点血光。“雾血化咒?”三位白袍老者闪身分成三个方向将他夹在当中,各自发出一团白色水气将赤足老者包裹其中。 “真是可惜,看来玄水域又要殒落一位阴阳化生修者。”随着这句不知出自谁口的感叹,三团白气霍然连接一体,将赤足老者身周映着血光的黑雾罩了个严严实实。 第二四八章 佳人 “吾以吾血祭。”赤足老者双手合拢向天连连指点,双眼中泛起腥红血光:“诸天诸地,不入轮回,血肉精魄,尽化绝咒,此身既灭,万世永殇。” 一个个古怪形状的字符混着血雾从他体内飞出,赤足老者气势暴涨,身周黑雾骤然扩开。三名白袍老者合力将他死死压住:“隗老鬼,你这样又是何苦?没有用的。” 赤足老者双手绽开了一道道细口,血水刚一淌下就成雾气。他一言不发凌空直上,一团黑雾升腾而起。只是这数息间,他赤着的双足已然不见,光秃秃的脚踝上黑气喷涌,似乎也正在一点点消失。 三名白袍老者神色平静随着他飞起。一团白气托着一蓬黑光冉冉上升,众人抬头上望,见这四人竟然都不停下,眨眼间空中只余三个白点,赤足老者被隔在上面看不清状况。 站在白玉车辇前的黑袍青年踏步向前行去,几十名银衣甲士环护在车辇后方没有动弹,车上那名身裹熊皮的瘦小汉子一声低吼,八头巨熊霍然站起,周围人群顿时发出一片惊叫声。 这八头白色巨熊身上威势比起小刀化出的妖兽虽然要差许多,不过也足以匹敌阴阳境界修者。肩扛巨锤的光头大汉站在车旁面带轻蔑连动都没动,显然没把黑袍青年放在眼里。 见黑袍青年还不止步,瘦小汉子口中“喝啊”一声,前排中间的一头巨熊左掌伸出,重重扇在黑袍青年的肩头,将他整个人斜着击飞出去,还在地上连连翻滚了几下。 黑袍青年爬起身继续向车辇行去,瘦小汉子呼喝声中最左边的一头巨熊伸掌将他拦腰兜起抛出十余丈外,这次黑袍青年摔得更重,额头上也青紫了一大块。 连着七八次抛摔之后,黑袍青年已是踉跄欲倒,却还固执的向着白玉车辇靠近:“我知道你在里面,求求你,见我一面吧。” 一柄黑色方棱巨锤从旁伸出顶在他的胸前:“池震,若不是顾及过世的池宗主与玄水宫的交情,凭你的所作所为,我早就一锤要了你的命。你再如何惺惺作态也没用,快点滚开。” 光头大汉手臂轻轻送出,黑袍青年池震被一股大力推得向后倒退十几步。他站在原地对着白玉车辇疯狂叫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求你念着咱们相识一场见我一面,然后就算是让我去死,池震也无怨无悔。” 他涕泪横流,混着脸上泥土更是狼狈不甚,见车辇内还是没有动静,池震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见我一面吧,我就这最后一个要求。” 又哭又闹折腾了好久,白玉车辇中还是静悄悄没有动静。池震脸上神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就算是他们杀了我,我也要见到你。” 他形若疯狂朝着车辇冲去,瘦小汉子眼中光芒大盛,一声厉喝,两头白色巨熊双掌齐出将池震提起,一左一右发力拉扯,眼看就要将他撕成两半。 “嗷呜……”这时周围人群中突然传出几声低吼,两头巨熊呼噜着应和,随后将池震缓缓放下。车上瘦小汉子面带惊诧望了过去:“是什么人在这儿捣乱?” 人群分开,小刀缓步走了出来:“前辈,这位大哥不过想见人一面,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何必要如此折辱他?因为这事伤人性命就更加没有道理。” 瘦小汉子双眼一瞪:“多管闲事。”他口中呼喝两声,一头巨熊伸掌正要拍击池震,小刀口中呜呜低叫,八头巨熊听见后摇头摆尾十分温顺,紧跟着前足落地整齐趴在地上。 额上青筋直跳,瘦小汉子口中大叫用力抖动白熊颈上锁链,可是无论怎么折腾,平时对他言听计从的八头巨熊都是一动不动。他急得面红耳赤:“哎呀,这小子还真有些古怪。” 光头大汉横执手中巨锤拦在前面:“不管你是什么人,我劝你少在这里充英雄。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快快离去吧。” 小刀见他们两个没有动手之意,回身看着一脸沮丧的池震劝道:“这位大哥,你还是走吧,既然人家不想见你,何苦如此作贱自己。” 池震根本没理会,绕过小刀的身子就向车辇冲去。光头大汉执锤一记轻扫,将他推出数丈之外,棱角闪光的巨锤余势未消扫向小刀胸前。 小刀轻轻后跃让开重锤,听到池震又从后面大呼着冲来,光头大汉脸色一沉:“再要纠缠不去,别怪我手下无情。” 他手中巨锤挟着呼啸举起迎上,小刀见这一下就要把池震砸得脑浆迸裂只得迎上一步拦在前面,不争破仙交叉胸前。“铛”的一声大响,锤上那股沛莫可御的力量让小刀连退数步,池震也被撞开数尺。 光头大汉踏前一步,手中巨锤再次挥出想要驱开两人,白玉车辇中突然传出一个轻柔声音:“忠叔,请您手下留情。”光头大汉收锤叹息后退:“小姐你就是太心软,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可见的。” 车辇上钻出两名侍女一左一右轻轻挑起帷幕,随后走出一位披着雪白皮氅的少女。她弯眉如画星眸闪光,琼鼻樱口粉面如玉,乌云般的长发轻垂两肩,容貌端庄雅致如仙子一般。一现身就让周围所有人都屏住了气息。 “你终于肯见我了。”池震声音中充满了狂热:“灵儿,只要你能原谅我,就算让我立刻粉身粉骨……” “张小刀,你怎么会和这种人混在一起?”白玉车辇上的美貌少女看都没看池震,一双秀目顾盼生辉盯着小刀的脸:“你到玄水城来干什么?” 小刀看到车辇上容光四射的白衣少女顿时呆住,这张俏脸在梦里不知出现了多少次。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渡过万里重洋之后,能在此地遇到百牧赛会上让他怦然心动的牧人少女。 三年未见,面前的牧人少女眉眼依旧,只是比起当年多了几分成熟,添了几分高贵。小刀心中思潮翻滚,如临幻境看着她从车辇上走了过来,整个人直挺挺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哎?你傻了?”一只白玉凝脂般的纤纤玉手伸到他面前晃动几下,这让小刀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百牧赛会与她初遇的那个时刻,他手忙脚乱收起不争破仙,结结巴巴说道:“这里……你……” 白衣少女嘴角微微上翘,颊旁现出让小刀一直难以忘怀的浅浅梨涡:“你问我怎么在这里?玄水宫是我的家,我一直就住在这里。”小刀还是没能接受这个事实:“那时候……你……” “那时候我是去顺路看看金叔叔的比赛。”白衣少女像当年离开时那样背手对着小刀:“你问完了吗?该我问了吧。你怎么会来这里?为什么会和这种人在一起?” 小刀觉得脑袋里乱七八糟:“我来是想买些玉床……不是,其实是想历练一下,我刚刚才过来两天,真不认识他。” “灵儿,这是我家祖传的皂玉珠。”被光头大汉挡在后面的池震几次冲上都被拦回,他双膝跪地猛扇着自己耳光,血沫飞溅中从怀里取出一颗乌黑发亮的珍珠:“只要你收下这份心意,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来烦你。” 白衣少女理也没理他,看着小刀轻声问道:“你在玄水城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小刀傻乎乎的摇了摇头:“也没什么,我要的玉床还没凑全,多等几天就行了。”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好吧,那我走了。”见她转身就要回到车辇之上,小刀情急之下大声叫道:“你等等。”可是白衣少女站住回身他又想不起来说什么才好。 耳边听到池震的哀求声,小刀顺嘴说了一句:“这位大哥都求了你半天,你就收了他的东西,让他安心离开吧。”白衣少女明显有些失望:“你叫住我,就是为了别人的事儿?” 小刀明明有一肚子的话,偏偏就是卡在喉中不知道该说哪句。白衣少女见他沉默不语便点了点头:“好,那我就要了他的珠子。忠叔,让他过来吧。” 光头大汉无奈退后,池震刚走近两步却脚下一软坐倒在地,白衣少女见他爬了半天也没起身,缓缓从小刀身旁走过,伸手要接那颗黑色的珍珠。 在这一瞬间,小刀突兀生出一阵强烈的悚然感觉,就像有什么最心爱的东西要被人夺走。他识海金光霍然散开,身周一切清清楚楚映入眼帘。 八头巨熊老老实实伏在地上,瘦小汉子着过来的目光中满是敌意。光头大汉站在自己身后虎视眈眈盯着满头大汗的池震,几十名银衣甲士守在车辇侧后。周围静悄悄的人群也被百来名银衣卫士挡住没有什么危险。 小刀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幅幅画面,突然记起一件刻骨难忘的旧事。他迅捷无比反手一把扯住了白衣少女用力拖回:“你碰到他没有?你碰到他没有?” 白衣少女吓了一跳失声低呼,看到眼前黑光闪动连忙惊叫:“忠叔住手。”小刀不顾袭来的巨锤继续喝问:“到底碰到没有?”他声音中充满了惊惧,连拉着白衣少女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你干什么?刚才不是你让我要他的东西?”白衣少女挣了几下,见小刀还是紧拉不放没好气的叫道:“没碰到,你快放手。” 小刀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盯着头上汗水涔涔流淌的池震厉声大叫:“你心肠怎么如此歹毒,居然服了恨断阴阳想要谋害她性命。” 第二四九章 毒咒 “这位兄弟说的是什么话?就算我自己去死,也不会伤害你一分一毫。”池震坐在地上举着黑色珍珠,满脸无辜望向小刀身后的白衣少女:“灵儿,你也见过这颗珠子,哪有什么不对?” 小刀魂法精进可辨别各人身上细微变化。池震现身后一直面带痛楚,突然间满头淋漓汗水无法行动,从一开始就想方设法接近白衣少女,这一切表现都与他昔日途经赤柏城时那名服下恨断阴阳的少妇极为相似。 虽然池震言谈不露破绽,小刀却从他身上清晰感到一股强烈的怨毒之意,他紧紧盯着池震的动作:“不管他怎么说,绝对不要沾到他身上任何东西。” 光头大汉忠叔明白了小刀刚才没有恶意,沉声问道:“他服了厉害毒药?”小刀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再过一会儿就能知道了。” 白衣少女被小刀挡在背后,看到他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张小刀,你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吧。”小刀顾不得解释太多,低声劝道:“你先回车上去吧,他会变得很难看。” 他们等了一会儿,坐在地上的池震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光头大汉和白衣少女看向小刀的目光中都包含了几分疑惑,车上的瘦小汉子也不耐烦起来:“我看你这小子就是危言耸听。” 池震挣扎着抬起手:“灵儿,这回你总该相……”还没等这句话说完,他伸出的那只手上突然裂开数条血口,紧接着几块鲜红皮肉翻卷绽开脱落地面。 场中一片寂静,所有人看着半空中血肉模糊的手掌都觉一阵冷意。池震呆呆将自己那只手掌举到眼前轻声问道:“为什么?你就不能再多等一会儿?” 接着他做出了更加出人意料的举动,用力将手掌塞入口中大嚼起来。咯吱咯吱声中啃得筋断骨离,连那颗黑色珍珠也一起咬碎咽了下去。他吃到一半已经有人忍不住呕吐,其余的人也觉喉中苦涩。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池震将散落身前的血肉残肢用另一只手抓起塞入口中,含糊叫道:“灵儿,就算是死,我也要带着你一起。” 光头大汉和小刀并肩挡住白衣少女缓缓退后,池震面带诡异笑容将身上一条条耷拉着的皮肉扯落大口吃下:“要不是这小子多管闲事,你就会变成我这个样子,我多想尝尝你的滋味。” 想到如果不是小刀及时拉住,自己就要变成这等可怖模样,心中震憾的白衣少女充满了恨意:“池震,你真是个该死的疯子。”听到她的声音,池震更是加快了啖食血肉的速度。 “生生世世,永结同心。天涯海角,誓死相伴。”池震身上露出白骨,口中响起一连串的呢喃声,似是诵着什么古怪咒文。数息后他目视白衣少女厉声断喝:“己血化咒,尽如吾愿。死,死,死……” 他脸上皮肉块块脱落,举起化为森森骨棒的手臂指点着白衣少女方向,声音凄厉如鬼不停重复嚎叫:“死,死,死……”, “哗啦”连声轻响,两条白骨从池震肩头折断掉落,他的疯狂叫声戛然而止,连皮带骨渐渐消融不见,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味散发出来,地面却连一点印迹也没留下。 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看得众人心中冰冷,直到身前空无一物,忠叔才长出一口气:“修行咒法的家伙个个都是妖邪狠毒,难怪被人灭了满门。” 他回头劝道:“这样的人死光了也是世间之福,小姐还是……”这时忠叔声音突然变了腔调:“小姐,你的脸怎么了?” 小刀听见连忙转身,看到白衣少女刚才还莹白如玉的俏脸上多了一片乌黑。她自己还茫然不觉,听忠叔说完伸手摸了摸才惊呼一声:“这是什么东西?” 一块比巴掌还大的黑色斑癣由白衣少女额头延展而下,覆盖住她大半张脸。这块斑癣看上去不但厚重粗糙,表面还有无数紫色斑点,原本俏美无方的白衣少女已是形如鬼魅。 看出小刀和忠叔脸色有异,白衣少女转身快步跑回车辇之内。两名侍女和瘦小汉子瞥见她的脸也是失声低呼。片刻后车辇中响起一声惊叫,随后传来一阵压抑着的哭声。 白影晃动,三位老者从空而降,身挟黑雾的赤足老者已经不见踪影。忠叔急忙上前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三名老者冷冷看了小刀一眼:“速速回宫。” 瘦小汉子厉声呼喝,八头白熊犹豫一下纷纷站起。小刀看到车辇前行正要紧紧跟上。数十名银衣甲士长刀呛然出鞘将他团团围住。 忠叔目带怨恨盯着小刀:“你还嫌害得我家小姐不够?要不是你,小姐怎么会下车?”他紧握手中方棱巨锤:“再跟来捣乱,就将你格杀当场。” 数十名银衣甲士和忠叔见小刀站立不动纷纷转身追着白玉车辇而去,周围人群也渐渐散开,留下小刀独自一人失魂落魄站在道中。 无论身边人车经过,小刀脑中一片空白始终凝立原地。只有忠叔那句话惊雷般在他耳中一遍遍回荡着:“要不是你,小姐怎么会下车?要不是你……” 脸颊上隐约感到一丝凉意,接着头上似有什么东西落下,直到连脖颈中也有水珠流淌,小刀才发觉不知何时空中已经飘起了片片雪花。 木然挪动脚步,小刀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路走回了三桅黑船停泊的地方。老咸鱼见他神色不对问了几句,小刀只是木然不语站在船头,任凭越来越密的雪片落在身上。 被尝到甜头的海胡子一伙人叫到还香楼的水手们个个满意归来,从头顶团团白气升腾的小刀身后悄悄溜回舱内。直到深夜,他们见小刀还是矗立不动才发觉事有蹊跷。 老咸鱼问过海胡子这天发生的事情,大家都觉得小刀不能为了几颗中品仙晶变成如此模样。第二天天亮以后,老咸鱼又试着叫了几次,小刀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虽然周围发生的事情都清楚知道,小刀心中却一直在回想着遇到白衣少女之后的事情,越想他越觉得忠叔临走时说的话没错,白衣少女确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才落得那般下场。 车辇中传来的哭声一直在耳边萦绕,小刀怎么也不能原谅自己的过失,可是他回忆了无数次当时的情景,怎么也没能想出白衣少女是何时中了池震的阴招。 见小刀不吃不动已经站了一天一夜,老咸鱼和一群水手都是暗暗着急,他们见到小刀脸色阴郁不敢再去打扰,偷偷商量着明天去城中寻位诊病的先生来船上看看。 次日晌午,见到十几名派出的水手悻悻而归,老咸鱼按捺不住心火低声喝骂:“连这么一点小事儿都办不了?真是些没用的东西。” “咸鱼叔,这事儿真不能怪我们。听说玄水宫的少宫主得了急病,到外都贴了榜文出来,只要谁能治得好那病就赏什么仙元。城里所有的先生都去了那边,我们跑断了腿还是找不到人。” 老咸鱼长叹一声:“可是……算了,你们先去休息吧。让胡子再多派几个人和我……”他正说着突然看见小刀转身走来,不由得满面带笑:“东家,你没事了?” 小刀走到刚才说话的水手面前:“他们在哪儿?”那名水手被问得晕头转向:“东家,您找谁?胡子哥他们都在舱下呢。”小刀提高了一些声音:“我是问那些看病的先生。” 那名水手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街上到处都在议论这事儿,听说他们都去了玄水宫……哎,东家人呢?”他眨了下眼的功夫,面前已没了小刀人影。 一路迎着冷风向玄水城中狂奔,小刀接连问了十几名路人,总算找到一处几百人围成一团的所在。他双膀用力分开众人,横冲直撞挤到了前面,只见一张闪着银光的榜文贴在墙上。 “玄水宫晓于天下。如有通医术,识巫咒之贤士能化解少宫主怪恙,玄水宫必以仙元相谢。望诸位广传四方,引得名医来者亦同礼之。” 小刀反复读了几次回身大声问道:“烦请哪位告诉我,玄水宫在哪儿?”周围众人一齐哄笑起来:“小兄弟,你也去试试运气?沿着那条大路一直向西几百里,最高的地方就是玄水宫,不过你怕是挤不进去,宫门前得有上万人排着了。” 道了声谢,小刀腾身沿着那条大道奔去。所经之处耳中听到路人都在提及此事,不到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座高耸入云的壮丽冰宫,走近后人山人海,果然足有几万人等在长长冰阶之下。 小刀四下打量,凡是看到似乎有些本领的人就凑过去听他们谈论什么。连换了十几处地方之后,见几个儒生打扮的人正围着一名身穿麻衣的老年道士谈笑:“都说少宫主中的是咒毒,有陶前辈在,这仙元一定是轮不到我等了。 麻衣老道手抚花白胡须面带谦逊:“咒毒变化万千,若是不知何种咒法所致,纵是药神亲临也无能为力。贫道不敢托大……”小刀连忙凑了过去:“这位前辈,当时我就在旁边,那人的咒法我都记得。” 第二五零章 无可奈何 “同心咒?不可能啊,这几句是以血肉相祭的邪咒,殉命咒?可最后几句又不像……”麻衣老道听小刀将池震临死前念诵的咒文读出,深深皱眉陷入沉思中。 旁边那几位先生对这段咒文更是摸不着头脑,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同心咒要两心相通才能有效,一定不是。中间几句我听着倒像是焚情咒。” “陶老道,有了好处可要分给我一些。”一名背着药箱的灰衣老头笑嘻嘻走了过来,冲着麻衣道士挤眉弄眼:“我看你的样子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快点说来听听。” 麻衣老道正在冥思苦想,看到他走近苦笑一声:“陈兄来了也他记得当时的情形,可是我听着这段咒文好像有些不对。” 小刀毫不犹豫,又将那段咒文从头诵了一遍。灰衣老头听完同样愁眉苦脸:“这是什么东西?是不是你小子记错了?这几个怎么能放在一起,还有两句我根本都没听过。” 这一道一俗两名老者明显在玄水城内威望很高,周围聚拢的人越来越多。不管是谁要听,小刀一律来者不拒,仔仔细细将那段咒文诵了一遍又一遍。 “这小子准记错了,咱们还是别在这儿浪费力气。”一位上了些年纪的老先生苦思不得其解,抬手轻轻捶着额头:“等会儿轮到咱们进去时再问问清楚,解咒之术是一步错步步错,急不得啊。” 见他们就要散去,小刀急忙上前挽留:“我真的没有记错,从他们现身之后的情况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请诸位再想想办法。” 麻衣老道倒是有股韧劲儿:“小兄弟,你把事情从头到尾再讲一次,咱们听听可有什么遗漏之处。”小刀连连点头,从赤足老者自黑雾中现身拦车,一直说到白衣少女脸上出现斑癣。 “那位隗长老用的是祭血燃身咒,不会有什么事儿。池震所说的这些咒文乱七八糟,根本不是一路的……”陈姓老者坐在自己药箱上喃喃自语,麻衣道士和几位老先生亦是苦苦思索。 这时冰阶上传来纷乱脚步声响,一群银甲卫士簇拥着十几位先生下来。一名头顶玉冠的白袍老者逐个施礼致谢,然后对着众人高呼:“有请仁心观陶道长,济世阁赵老先生,阎罗恨陈兄……” 被提到名字的二十几人缓缓走出,在白袍老者和银甲卫士的陪同之下沿阶而上。刚刚被送出来的十几名先生却被下面的人团团围住。 “周兄苏兄,快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见到大家七嘴八舌的发问,那十几人都是面带沮丧:“依我等看来,少宫主确实中了咒毒,而且似是数道死咒,根本无从下手。” 其中一名白须老者沉声叹息:“若是别人中了咒毒,咱们还敢尝试化解。可是少宫主身份尊贵,万一出了点差错,谁能担待的起?何况他们连到底是什么咒文都说不清楚。” 小刀听得清楚挤到近前:“几位先生,当时的情形我知道……”没等他说完,旁边一位黑袍先生摆了摆手:“知道也没用,化解死咒凶多吉少,仙元虽好也要有命拿才行。” 听到这里,周围开始有人自知技穷转身离去。见这十几人也要离开,小刀连忙上前拉住白须老者:“老先生,请你听我说说是什么咒文,再想想办法吧。” 白须老者摇了摇头:“苏老弟说的没错,死咒难解,咱们这些人都没那份能耐。”小刀情急之下从怀中取了极品仙晶出来一一递过:“等我说完,就算没什么法子晚辈也不会让诸位空手而归。“ 这十几位先生收了极品仙晶,静静听小刀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沉思良久商量一会儿还是纷纷摇头:“少年,并非我们不想救人,实是此事太过困难。” 白须老者对着小刀语带苦涩:“咒术分为生死两种,生咒就如普通术法一样,不成也无大碍,死咒则不同,真正施咒时念错了一字就会殒命,而且化解咒毒时一旦反噬自身加倍厉害。” “如你所讲,我们觉得这段咒文似由同心咒,化血咒,焚情咒,令法咒相合而成。其中还有几句我等都未辨明,而且老夫觉得少宫主面上毒癣还有别的古怪在内。” “周老所言极是,寻常咒毒只让人身患奇症,就算在身上显现,也只是铜钱大小的印记,绝无那般厚重,何况还有疮疱同生,实在难以用药。” 听这十几名先生说了一会儿,大多数旁观者都开始失去信心,几万人渐渐散去。快到傍晚时,冰阶上脚步声再次响起,刚才上去的麻衣老道等人失望而归。头顶玉冠的白袍老者叫了十几个名字,其中却已有一半不在。 小刀上前以仙晶挽留住麻衣老道他们,二十余位玄水城的知名医者围坐一起,听他将那段咒文读了数十遍有余。 “这段咒文虽然古怪,可是如果最后的令法咒真的奏效,少宫主现在应该已经……”一名黄袍老僧说到这里顿了顿:“而且他为何在前面加了一段同心咒?” 济世阁的赵老先生点头赞同:“同心咒传自南疆,能使两心相悦的修者功力大增共抗强敌,与灵犀术殊途同归。加在这里实在不伦不类,其中必有缘故。” 夜半时分,最后一批等在冰阶下的先生们被接到玄水宫内。小刀留下的医者也有了四十余人,听他一遍遍诵着那段咒文,每个人都是愁眉不展毫无头绪。 直到天明时分,五六十名看过白衣少女面上斑癣的医者们还是束手无策,几位年纪老迈,身无修为的老先生已经有些支持不住。 “少年,我们这几个实在有些支持不住,能否先行告辞?”小刀看到他们萎靡样子才醒悟过来:“诸位请便,不管想到什么法子还望过来赐教,晚辈必有重谢。” 几位老先生走后,麻衣老道等人过了晌午也逐一离去。小刀依然守在玄水宫冰阶之下,见到有人过来,就主动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尽数相告。对从玄水宫内出来的医者则以仙晶相赠细细询问。 **** 连着五六天过去,来到玄水宫前的医者越来越少。小刀每天忙碌不停,除了一次次的失望,还听了满脑袋的各类咒文化解之法。 “化血咒和焚情咒只能增强咒文威力,令法咒也没有生效,按理说不应该是那般模样。”几位刚从玄水宫出来收了小刀仙晶的先生和再次回到这里的麻衣老道几人反复探讨:“从那癣的样子来看,我看倒像……” “巫降咒,那几句一定是巫降咒。”他们异口同声叫了出来,麻衣老道却有些怀疑:“巫降咒不但要知道少宫主的生辰八字,还需要她碰过的物事才能施咒,怎么可能……” 小刀听了突然说道:“珠子,他吞掉的那颗黑色珠子。”他拉住麻衣老道的手臂大喊起来:“那颗珠子上刻有一些字迹,应该就是生辰八字,我听池震话里的意思,以前她也许碰过。” 麻衣老道满脸惊讶看着小刀:“你这小子真是怪异的很,不但咒文背得清楚,连这种事也能记住?我一直想问问你师父是谁,可曾修习过咒法?” 旁边几人也反应过来:“陶兄说的不错,同心咒倒还罢了,化血焚情令法三咒没有几年的苦功根本背不下来。何况中间还夹着几句巫降咒,小兄弟你当真没有修习过咒法吗?” 小刀顾不得说这些:“各位,既然知道了缘由,还请快些上去开药医治吧。”麻衣老道却摇头叹息:“上去寻死么?那三种咒文加上巫降咒,九成九得把命搭上。” “小兄弟没听过解铃还需系铃人吗?死咒难解就是如此,那些咒文混在一起只要诵错了一个字就得没命,加上了巫降咒之后更难……哦,我终于懂了。” 小刀还以为他想出什么法子,却看到麻衣老道面色阴沉下来:“怪不得前面还加上了同心咒。他是料定少宫主必然存有怨念,再吃下刻有她生辰八字的珠子施展同心巫降两咒,想将自身咒毒怨念传过去两人共担,用心可谓阴狠深沉之至。” “原来咱们开始就想错了,那些咒法其实他是对着自身使用,借着同心咒巫降咒发作在少宫主身上。就算那些咒文威力不能致死,他还先服了恨断阴阳。还好同心咒的威力没能全部发挥,否则……” 众人听了也明白过来:“所幸那样情形下少宫主心中恨意尚且不深,能在连环咒法下保得性命,已是万幸之至。” “总算将症结所在找出,也不算白忙活了这些天。”麻衣老者拍了拍小刀肩头:“那些东西阴错阳差混在一起,就算施咒那小子活转过来也没办法。一月之后咒毒便会终生不去,这仙元咱们谁也赚不到了。” 他们离去后,还不死心的小刀继续留在这里把几种咒文详细讲给那些前来尝试的医者。又过了数日后他正想上前挽留一名刚从山上下来的老者,伸手去取仙晶时才发觉怀中已是空空如也。 那名形容憔悴的白袍老者站在冰阶上连问了几声也没人答应,长声叹息时看到一个头发散乱的少年缓缓走近:“前辈,能不能让我上去试试?” 第二五一章 同心 “我看你不似精通咒文,否则何必要在这里四处求人?”玄水宫这名白袍老者当然看到小刀这段日子里的忙碌:“仙元虽好,可不是随便谁就能拿得了的。” 小刀看了看四周:“您就让我去试试吧。”白袍老者轻轻摇头转身上了冰阶,走出百余步停下来长叹一声:“病急乱投医,老夫总不好自己回去,上来吧。” 玄水宫气势恢弘,千余层冰阶之后四周都是美轮美奂的巨大雕像。穿过数道宫门之后,小刀忽觉暖风扑面,眼前现出一片枝繁叶茂的花园,池塘中还有红白两色的鱼儿游动,竟然在这冰天雪地环绕之下别有一番天地。 此时小刀哪有心情欣赏这些奇景,低头跟着白袍老者一路来到一间侧厅前。轻拍几下厅门后白袍老者回头示意,小刀草草整理了一下头发衣服紧跟走入。 “杜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居然一位先生也没请到吗?”厅内一张长长方桌上摆满了各色茶点,几名老者分坐两侧,见到白袍老者进来纷纷摇头叹息。 杜先生面带苦笑:“也不能说一个没有,这位小兄弟说他想来试试。”厅内一名额头上纹着金色符印的老者沉声低喝:“简直是胡闹,他这个年纪能懂什么咒文医道?” 见到杜先生神情有些尴尬,旁边一位头束黑巾,身穿绣花短袍打着绑脚的老者连忙站起:“杜先生不要见怪,祝供奉一时心急,并非有意责怪。”额上纹着金符的老者这才醒悟过来:“杜先生,对不住了。” 杜先生挥挥手:“几位都忙了十来日,杜某却是无能为力,这等小事不必在意。”他回身看了看小刀:“这位小兄弟也在山下忙活了好一段日子,说不定真能帮上些忙。” 最里面一名紧皱双眉头戴圆帽的老者眯眼看了看:“时间紧迫,也没什么别的人,就听他说说吧。” 杜先生侧身让在一旁,小刀见其余几人都目光炯炯望过来觉得有些茫然。等了一会儿那名额纹金符的祝供奉按捺不住:“小子,你倒是说啊。” 小刀没明白他们的意思:“我说什么?当时的情况吗?”祝供奉气得闷哼一声不再言语,头戴圆帽的老者轻叹一声:“你既然上来,一定是想到什么法子能化解咒毒。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哦,以我这些日子的感觉,咒毒就像修者发出的灵力一般可以御动。既然那段咒文由五种咒术拼接而成,如果能从头到尾照样诵读出来,完全符合当时的情景,就能御动咒毒从少宫主脸上离开。” 圆帽老者稍稍露出赞许:“说的不错,方法倒也对路,不过你以为我们想不到这个办法吗?”他缓缓站起迈着方步走了过来:“咒术也有门派之分,单那五种咒文就有十几种变化。” “池震用心歹毒,他知道玄水宫中还有我们几个通晓咒术,这才故意将五段咒文混在一起,虽然威力大减,不过破解起来却是难上加难。错上一个字就功亏一篑,更会殃及自身性命。” “就算我们几个当时在场,也不可能将这样一段混乱咒文完整记住。何况同心巫降两咒修练起来虽然容易,用在不同人身上效果却不一样,加上至情至性的焚情咒非我等所长,这才广邀贤才。” 小刀神情坚定:“晚辈以性命担保,可以将这段咒文一字不差的背下来。”脾气火爆的祝供奉冷笑一声:“你的命很值钱吗?要是咒毒以命换命就能化解,就算死也轮不上你。” 圆帽老者沉默片刻:“好,那你背出来我听听。”小刀想了想朗朗开口,从同心咒开始,一直诵到令法咒结束,厅内几位老者听到一小半脸色就凝重起来。 小刀刚念完咒文,头束黑巾打着绑脚的老者就提高了声音叫道:“快去叫水全忠过来。”然后几人迅速聚拢一起低声议论。杜先生连忙拉了一把椅子让小刀坐下,吩咐奉上茶水。 片刻功夫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忠叔推开厅门大步冲入:“几位供奉,可是有了什么法子救治小姐?”圆帽老者叹了口气:“是就好了,你先听一下,这位小兄弟所背的咒文与当时可有几分相似?” 忠叔连忙答应:“是哪位……”他一眼看见刚刚转过身面红耳赤的小刀顿时大怒:“都是你这小子,才害得我家小姐受苦,还敢来这里招摇撞骗,老子非要了你的命不可。” 他挥拳便打,旁边的杜先生一步挡在中间:“到底怎么回事,你先说清楚了。”忠叔攥紧拳头对着小刀怒目而视:“就是他出来多管闲事,小姐才会遭了池震的毒手。” 厅内众人沉寂下来,望向小刀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冷意。圆帽老者闭了闭眼:“全忠,眼前情况紧急,是非对错暂且放下,你先听听他说的咒文对不对。”说罢冲着小刀点了点头:“就劳烦小兄弟再诵一次。” 小刀稳定心神将那段咒文背完,恨意难消的忠叔对着几位老者证询的眼神犹豫片刻:“应该差不多,没听出哪有不一样的地方,比我记得那些还清楚。” 圆帽老者看向旁边一位未开过口的披发老者:“如何?”披发老者举起面前几张纸对比一会儿,点了点头:“他前后两次无一错漏,与之前全忠他们几个所记的断续咒文也都符合。” “小兄弟,就算咒文没错,你又有什么法子能重现当时情景?”小刀听到圆帽老者的话连忙回答:“我问过陶道长他们,以符纸写上生辰八字烧灰吞下可使巫降咒生效,再让少宫主想着和我同样的事情,同心咒也差不多能行。” 房内几人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圆帽老者沉思许久起身走到小刀近前:“小兄弟先好好休息几天,如果这两天还没有良策,咱们就照你的法子来。” **** 玄水宫大殿内,几位老者站在殿前齐齐施礼:“吾等虽尽全力,却未有化解少宫主面恙良方。玄水城中名医齐至也是毫无办法,只能依着那名少年的法子冒险一试。” 殿上一位白衣人缓缓站起:“几位供奉为了小女之事尽心竭力,水某实在感激之至。既然如此,就按照几位所言,让那少年来试试,待我告知夫人准备一下。” 几位老者退出殿外,祝供奉沉声叹息:“余兄,我还是觉得那小子修行不够,万一咒毒反噬……” “老祝,你怕什么,就算死也是那小子去死,何况还有严兄在。”头束黑巾的老者嘿嘿冷笑:“到时只要他将咒毒御动,就让严兄以封咒术锁住他全身……” 祝供奉微微点头:“魏兄适才在殿上怎么不说与宫主知晓?”魏供奉抬起一足踏在旁边栏杆上系了系绑腿:“宫主天性仁厚听了难免不安。那小子害得灵儿痛苦万分,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再说凭他的年纪,能化解的了咒毒吗?” 旁边披发老者冷声说道:“再过几天咒毒就会终生不去。这些天灵儿是什么样子你们都看到了,老夫无奈只得行此不义之举,还望诸位体谅。” 四位供奉商量完毕一齐到来小刀的住处,杜先生早已和小刀在门前等候,几个人一起走向后宅,绕过几座厅堂,穿过一道弯弯曲曲的长廊,到了一幢白玉小楼前面。 “小兄弟到时一定不要慌张,那段咒文中同心巫降两咒残缺不全,就算身上有些异常也要坚持诵完。否则后面没法继续……” “焚情咒能让身上血脉如沸十分难熬,切切不可中途停下,令法咒喝出时要心志坚定,决不能有丝毫犹豫。” “化血咒必须一气呵成,血水刚入腹时威力最强,割血时记得避开主脉,以免施咒未成就血尽力竭……” 几位供奉又将这两天说了无数次的话耐心叮嘱,这时楼门一开,一名白袍中年人走出相迎:“有劳这位兄弟前来医治小女……咦?怎么是你?”小刀同样心中微惊,这人正是他在海中相遇那位白衣修者。 “都要怪晚辈鲁莽……”小刀刚要施礼被白衣人拉住:“大事当前,小兄弟还是平心静气为好,请进吧。” 杜先生在楼下相候,四名供奉和小刀跟在白衣人后面上了二楼走到一间大厅前,里面隐约传出阵阵哭声:“还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想让全城的人都知道我成了这副丑样子吗?” 一个温婉声音劝道:“灵儿,你相信娘亲,这次一定给你治好……”四名老者走到厅门处收起脸上痛惜强作欢笑:“灵儿,这次我们四个都陪着你,一定让你比原来还漂亮。” 厅内十分宽敞,一名中年美妇正搂着背坐的白衣少女温声安慰,小刀和几人进来之后,见到还有三名白袍老者闭眉坐在厅侧角落。 “有劳几位了。”中年美妇拉着女儿转过身来,小刀看到白衣少女灵儿脸上那块触目惊人的黑斑不由得心如刀绞,事先想好的劝慰忘了个干干净净,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来干什么?”见灵儿捂着脸转过身去,圆帽老者连忙把化解咒毒的方法讲给她听,小刀上前低声说道:“只要姑娘心里想着咱们在牧人赛会时的情形,这咒法就一定能解除。” 灵儿带着哭音惨笑:“张小刀,你说的轻巧,我现在是什么样子?怎么可能和那时一样的心情?” 小刀亮出不争:“不管发生了什么,我心里一直记得你的模样。”一团刀光在厅中凝形,幻化出一个身穿明黄绣花袍子的人形,随着小刀挥舞不争如画笔般勾涂,渐渐成了昔日明眸皓齿笑靥如花的牧人少女。 足以乱真的幻像让诸人目瞪口呆。看到厅中牧人少女连连举起酒杯喝干,俏脸上露出惬意微笑的动人样子,就连厅角三名老者都睁大眼睛不能置信。灵儿也忘却了咒毒缠身之苦,神情柔和沉浸在甜美回忆中。 小刀掌心火光一闪将早已备好的符纸化成灰烬,不争轻划手腕血光迸现,凑近嘴边大口吮吸伴着纸灰吞下,接着一个清晰温和的声音响起:“生生世世,永结同心。天涯海角,誓死相伴……” 第二五二章 默契 烧尽的符纸中裹着灵儿几根头发,散发出一股淡淡焦味儿。小刀诵咒时腕上还是血流不止显然创口很深,他一段同心咒诵完后语声连贯,全身红光映现,化血咒又已生效。 四位供奉见灵儿目光温柔盯着厅中有些暗淡的幻影少女,料想同心咒应该会有效果。此时小刀口中已经诵到巫降咒,灵儿身子一震,居然也有了些反应。 当日中了咒毒之时她并没有一丝感觉,此时既然能与小刀产生联系,就意味着小刀这段咒文蕴含的力量要比池震当时强上许多。四位供奉都是微微吃惊,这些日子他们早看出小刀之前没接触过咒法,不过十几天怎么可能达到这样的程度? 小刀声音渐转高昂坚定,身上红光大盛,连周围诸人都感到一股澎湃热力从他身上发出。见到他已经诵完焚情咒,头束黑巾的魏供奉猛然醒悟过来,对着旁边几人连连眨眼。 严供奉还在暗自赞叹小刀能将焚情咒发挥到极致,发现三位同伴挤眉弄眼瞪视过来,他这才想起大家商量好的办法,连忙凝神闭目双手微提,口中默诵咒文。 玄水域中有数大宗派,其中禁生湖最为擅长咒术,池震就是禁生湖的少主。玄水宫虽然远处海外与世无争,但也早存了防人之心,宫中一直不泛精通咒法的厉害修者。 除了在施咒未完时将敌人击杀,还有一种专门对付咒文的术法,是以更强大的咒文之力将对手的咒法封住。只是封咒术实际对敌时变数太大,已经没有多少人修习。 小刀虽然将那段咒文完整背出,可对于他能否化解咒毒几位供奉都没有十足把握,如果未能将咒毒散于无形,反噬的咒毒就会由同心咒下的两人分担。 因此他们都想到了封咒术,只要先让小刀将咒毒引出,就以封咒术将他与灵儿分隔开来。怎知眼下小刀表现已经大大超出他们预计,连提出这个办法的严供奉也盼着他能将咒毒成功化解。 接在焚情咒之后诵完令法咒,小刀双手在空中虚划几下,并指如戟对着灵儿脸上那块黑斑厉声断喝:“己血化咒,尽如吾愿。”随着他的吼叫,灵儿脸上黑斑就如有了生命一般,形态怪异的抖动起来。 小刀心无旁骛脑中只有那块黑色斑癣的存在。他双手虚抚感受着整块斑癣的位置,然后手指轻轻划动,把那一堆刚刚感应到的古怪力量慢慢收拢起来。 就像在揉着一个看不见的泥团,小刀将黑斑内蕴含的咒毒之力缓缓挤压一体后厉声高呼:“起。”他全身骨节格格作响,双眼中血光淋漓,手腕上有些收拢的伤口也再度裂开。 “起,起,起……”令法咒下小刀声如洪钟神情坚毅,众人屏住气息盯着灵儿脸上,那块黑色一会鼓起一会凹下,颜色越来越明显,终于渐渐透了出来。 灵儿觉得就像有人在用力拉扯着自己脸上皮肉,但是她在同心咒下感受到了小刀身上那种足以移山填海的强大信心,望着小刀有些狰狞的神情,心里突然变得轻松起来。 一团黏稠的黑色液体极其缓慢从灵儿脸上渗出,悬在空中聚成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圆球。黑色褪去后,灵儿脸上原来斑癣的位置一片粉红,就像刚刚揭下了一大块伤疤。 空中那个黑色圆球开始向着两人中间一点一点移动,小刀脸上汗水簌簌流淌,双手举起一座大山般倍感吃力,身体微微颤抖,腕上鲜血点点滴滴汇聚成线洒落地面。 见到黑色圆球已离开灵儿脸庞数寸,魏供奉几人同时望向严供奉,诵咒完毕的严供奉面色凝重,双手提至胸前却迟迟未发。 小刀手臂越来越酸软,勉强又将黑色圆球拉近数寸。他感觉这个咒毒黑球通体溜滑浑不着力,随时都有脱手的危险,已是完全凭着身上一股毅力在苦苦支撑。 眼看再拖下去就要前功尽弃,可小刀和严供奉都在施咒之中,随便打断哪个都有性命之忧。三位供奉冷汗涔涔而下,既盼着小刀能将咒毒顺利散去,又盼着严供奉快些出手。 小刀胸中渐觉吸不进气,令法咒都已叫不出口,他觉得黑色圆球就要脱离控制,拼尽全力将身上灵力脑中金光全数发出裹着黑色圆球向自己这边拉扯,然后纵声高叫:“快动手。” 与此同时严供奉双手连挥:“诸念封闭,万咒归身。”一道道绿色丝线从他十指上弹出,交织成一张圆形大网将黑色咒毒和小刀缠在其中渐渐收紧。 绿网内小刀十指无力松开,重获自由的黑色圆球左冲右突几下都被绿色丝线紧紧缠住不放,无数绿色丝线将小刀和这团咒毒紧紧勒住,包粽子般硬生生合成一体。 众人眼睁睁看着黑绿两色渐渐没入小刀体内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可严供奉出手和小刀的呼叫声配合无间,虽然和他们开始说的方法有些出入,应该也是早就商量过的。 “灵儿,你快看看。”中年美妇笑逐颜开将一面镜子递到女儿手中。看过自己脸上情况后,灵儿也是喜极而泣,她哭了几声看向小刀时却大吃一惊:“张小刀,你怎么……” 小刀搓了搓渐变麻木的脸:“没什么事儿,施咒有些累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告辞。”等他转过身来,厅内余人才发现小刀整张脸都布满又黑又紫的斑癣,看上去直如恶鬼一般。 见他脚步踉跄,严供奉和祝供奉连忙一边一个将他搀住。灵儿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母亲扶起从侧门上楼回到自己房中,这十几天她心力交瘁,躺下片刻就沉沉睡去。 几位供奉心中思潮起伏扶着小刀慢慢走下小楼,不一会儿白衣人带着笑容快步追出:“小女已经无碍,多谢小兄弟援手。几位供奉,他这样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严供奉几人面带尴尬:“怕是……”小刀沙哑着嗓子说道:“前辈不必担心,都怪我行事莽撞才让小姐遭此苦难,这几位前辈早已言明后果,是我心甘情愿变成这个样子,也让自己长个记性。” 白衣人闻言轻轻一叹:“劳烦几位供奉带小兄弟先去休息一下,以后再慢慢调养。”严供奉几个连声答应,扶着小刀到了他的住处。 “小子,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有别的安排?”刚扶着小刀到床上躺下,魏供奉就忍不住抢先发问,小刀无力一笑:“晚辈虽然不通咒法,可几位前辈满怀信心一直教我施咒,只字不提如何化解,自然早有了别的法子。” 严供奉一脸疑惑走到床前:“你为了仙元真不怕丢了性命?这咒毒在你身上已经无法去除,以后有什么隐患也说不准,值得吗?” 小刀缓缓闭上双眼:“我才不是为了什么仙元,犯了过错就得想办法弥补,更何况……”最后几个字低不可闻,四位供奉等了一会儿听到轻微鼾声。这些天小刀一直不眠不休苦思对策,如今心愿刚了,连自身咒毒难驱的事儿都没力气再想就昏昏沉沉进入梦乡。 **** 接下来几天时间,玄水宫的数位供奉每日都到小刀房中探视,见他身体虽然无恙,脸上黑斑却是深深入肉都有些愧疚。他们轮流传授了小刀十余种化解之法,却不见一点效果。 除了拜托杜先生派人通知老咸鱼等人不要担心,小刀并没有提出其余要求,仙元之事也从不说起,这天他刚刚起床不久就听到轻轻叩击声,开门见到两名侍女陪着灵儿站在外面。 侍女看到他的可怖模样脸色微变移开目光,小刀对着灵儿光洁如初的俏面却是由衷微笑:“你全好了,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灵儿一言不发转身便走,小刀只得从后跟上,一直走到那处池塘边她才停下脚步回头望来:“张小刀,你变成了这个样子,以后有什么打算?” 小刀抬手摸摸脸:“有办法就试试,实在没办法也无所谓,反正我本来就不算好看。”他顿了顿带着歉意道:“这些天才知道脸上实在不舒服,都是我多管闲事害你受了十几天苦,也算是我的报应。” 灵儿转身看向池塘:“其实我没有怪你,是我自己从车里出来,你这人傻乎乎的又不认识池震,说起来还是我的事连累了你。” 小刀抓了抓头发:“算了吧,这事儿咱们谁也别再提了。可是我以前到底做过了什么?让你觉得我傻乎乎的?”灵儿嫣然一笑:“那个酒明明苦得要命,你却喝了十几杯,还不算傻吗?” “对了,我的影子你是怎么弄出来的?”灵儿想起令人难忘的厅上一幕:“没想你还有这个本事,有机会能不能再让我看看?” 小刀得意一笑:“那有什么难的?再说我的本事可还多着呢,就算你想看别的什么东西也能变出来。”灵儿听了不胜欢喜:“真的吗?太好了,你可得说话算数。” 她随即收起笑容板着俏脸仔细打量小刀:“张小刀,几年不见,我怎么觉得你有些油嘴滑舌,你给我说老实话,是不是已经用这一手哄过许多女孩子?” “真的没有,我当时突然想出那个办法,接着一下子就记起了你以前的样子……” “你少来骗我,如果不是你为什么脸红?” “是你又想骗我吧,我都成了这个样子,能看出脸红才怪。” 第二五三章 距离 脸上咒毒虽然难愈,小刀心中却充满了快乐。因为每隔一两天,灵儿就会到这里找他,带着他到玄水宫各处走走,讲讲这处异地上生长的奇花异草,或是登上冰宫之巅,眺望莽莽雪原。 小刀已不似初见时那般拘谨,对着灵儿时颇觉轻松自在。这天听她讲述此处温热地域是因为下面蕴有地火之时更觉自愧:“原来你懂得这么多东西,让我感觉自己真是有点傻了。” “这也没什么啊?张小刀,难道你从来不看书的吗?”听了灵儿的话小刀想了片刻:“好像还真没有,除了在镇上和先生学认了些字,平时就是听师父他们讲些道理。” 灵儿听了面露羡慕:“你可真是天生好命,我从小就被娘亲逼着读书写字,弹琴学画,除了和各位先生修行术法,还得学刺绣女红。从早到晚忙个不停,快要烦死了。” 小刀见了她的样子不禁奇怪:“那样还不好吗?我倒是想学,我爹从小只教我杀牛宰羊,放血剥皮。要不是当年遇到唐师兄他们,我怕是还在镇上卖肉。” “有什么好?我觉得我连她们都不如。”灵儿悄悄指了指远处的两个侍女:“人家都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在这里长大,玄水城里都没逛过几次。在自己家里还不能到处走动,要不是借着来探望你,简直都要憋死了。” 望见池塘对面的三位白袍老者,灵儿更是满脸无奈:“你没体会过这感觉,走到哪里都是一大群人围着,什么好玩的事儿都不让做。在牧人赛会遇到你那次回来后,娘还怪我在外面乱吃东西。” 小刀听了满怀同情:“看来还是我这样比较好些,虽然会的东西少一点儿,不过每天都很好玩。算起来玄木城玄水城我都去过了,以后再找机会到其余几处地方逛逛……” 灵儿瞪起了一双好看的眼睛:“张小刀,我怎么觉着你是在故意气我?”她伸出手指都要戳到小刀的鼻头:“快把你看过的好玩东西都给本小姐变出来,要不然我饶不了你。” 看到灵儿不时欢笑惊呼,对着小刀幻化出的诸般花哨杂物拍手叫好,远处三名白袍老者也是面露微笑:“小子还真有点本事儿,这手功夫用来哄哄小女孩儿开心是最好不过。” “我看也稀松平常,他这些招术空有其表,对敌时就是死路一条。”三名老者并肩而立口唇不动,连发出的声音也一模一样,不知道是谁在对谁说话。 “那晚你试了许久,不也没把这稀松功夫练会?”最左面的老者脸上一红:“主意是我想的,你们两个不也跟着比划过了。” 三人说话时眼睛却一直盯着小刀的手法:“他连阴阳境界都不到,凝形化物怎么能如此逼真?是不是身上还有别的古怪……”这时三人齐齐转头看向远处几个正在走来的人影:“这么早就到了?真是大煞风景。” “灵儿妹妹,你果然在这里。”一名身穿青色锦袍的矮胖公子快步走近温声招呼:“伯母让我在殿上等候,可是为兄实在心急如焚,听说你前些日子受了伤,还要不要紧?” 小刀面带笑容正在凝化出枝蔓垂地的虬龙林,听到旁边的灵儿轻轻叹息一声。侧头看去见她突然绷紧了脸露出一丝无奈,缓缓转身用优雅声调平淡答道:“承冯公子挂怀,灵儿已经无碍。” 冯公子满脸堆笑看了看水面上正在消散的刀光影像:“那就好,那就好。怎么灵儿妹妹现在喜欢这个玩意儿吗?”灵儿面无表情看了看小刀:“我先走了。” 见灵儿转身离去,冯公子刚要快步跟上,突然回身对小刀招了招手:“黑小子,你是哪个杂耍班子的?以后跟着公子我得了。” 他身后一名年轻仆从见小刀一动不动连忙上前拉扯:“小子,你可交好运了,还不快跪下给咱们公子见礼?”小刀身子后移躲开冷冷摇头:“这不是什么杂耍,我也不想跟着谁。” “嘿?你这黑小子还挺有脾气。”年轻仆从轻蔑一笑:“不管你是干什么的,我们公子都买定你了。你自己开个价吧。” 他探手入怀取出一个丝袋,亮出一块极品仙晶:“你见没见过这东西?极品仙晶,值一亿两银子,有了这个,你一辈子也不愁吃穿。”说罢挥手一抛,将那颗仙晶扔向小刀。 旁边冯公子面上得意变为惊诧,看到小刀侧身一闪让过仙晶,头也没回绕开走远,他连忙纵声高叫:“黑小子,你认不认识那是什么?极品仙晶啊,多给你一颗?你还走……我再加一颗……” **** “黑小子,你在不在里面?”连着两天没见到灵儿的小刀心中正烦,听到这个声音面带不悦打开房门:“不是和你说过几次了?我没打算跟着谁,你去找别人吧。” 冯公子伸进一条腿拦住房门满脸赔笑:“黑小子,我问过了别人,知道你是为了医治灵儿妹妹才变成这样,你仙元都快到手了当然不会在乎那几颗仙晶,我来是想问问你,能不能把那本事教给我,要多少钱都行。” 小刀无奈叹气:“我教不了,你也学不会,就别白费心思了。”冯公子用力挤进屋内,气喘吁吁坐在床上:“这不也是实在没办法,灵儿妹妹现在连楼都不下,我们谁也见不着,就要到她生辰庆典的日子,我总得想个别出心裁的法子引她注意。” “你们?怎么还有不少人吗?”冯公子听了小刀的话面带恨意:“都是一群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家伙,要是没有他们碍事,我何苦费这番心思。” 他坐在床上对着小刀唠叨个没完,原来再有十几日就是灵儿十九岁生辰,与玄水宫交好的数十个宗派都会前来祝贺,更有消息传出玄水宫宗主水承轩要趁此机会让女儿挑选乘龙快婿。 水承轩的夫人姚冰衣是玄土域名门姚家家主长女,生下水灵儿后两人再无子嗣。如果这个局面延续下去,水灵儿就会理所当然成为玄水宫下任宫主。如果谁家少主能娶到水灵儿,不仅玄水宫尽在掌握,玄土域也可通行无阻。 五域中向来以玄水玄土两域最为富庶,玄水宫的雄厚实力在五玄亦是位列前茅,加上素以勇武著称可与玄土城比肩的姚家,水灵儿早就成为五玄中最抢手的一颗明珠。 期待获得玉人青睐的五玄精英自然为数众多。除了这位与姚家有些远亲的和玉堂少东家冯公子,还有白江宗宗主次子白少华,玉露古城少主郑运贤,奔流城少主李奇思,连二先生之子文登荣也在其中。 冯公子在这些人中模样最不出众,修为更是不值一提,可他四处留意打听水灵儿喜欢的东西,事事言听计从又舍得花大钱,因此水灵儿之母姚冰衣倒是对他有些好感。 小刀越听心里越是沉重,他和水灵儿相处时并没有想过太多。此时才明白为何她在欢笑时眉间还似有一丝忧愁,有这样一副重担从小压在肩上,难怪她不能随心所欲的生活。 冯公子软磨硬泡不肯离去,小刀只好带他来到院中抽出不争比划几下。看了几眼后冯公子彻底死心垂头丧气的告辞,另外去想能讨水灵儿欢心的办法。 小刀同样觉得有股挥之不去的失望,他隐隐期待的甜蜜感觉没等完全露出枝头,就已经被残酷现实又一次无情折断。以水灵儿这样的身世地位,就算关于自己的所有传言都是真的也未必能如愿,何况现在脸还变成了这副样子。 他在矛盾心情中度过几天之后,一脸喜色的杜先生出现在小刀门前:“恭喜小兄弟了,再过几天就是少宫主的生辰,宫主已经决定在庆典上隆重赠你仙元,以此昭示天下我玄水宫出言必行。” 他见小刀神情落寞出言安慰:“我知道这些天小兄弟难免等得心急,不过你放心,仙元过几日一定送到你手上,玄水宫还会派人护送,包你一路平安。”小刀轻轻摇头:“早就说过了,我不要什么仙元。” 杜先生阅历何等深厚,自然早猜出小刀怀着什么心思:“小兄弟,你听我一句话,人活世上难免遇到些不如意,何况有的事注定一场空幻触摸不到。你还是好好休息几天,拿了仙元回去一切都会变好。” 小刀等了几天还是不见水灵儿再来,倒是玄水宫处处张灯结彩现出喜庆气氛。他坐在屋内听着隐隐传来的鼓乐之声,知道已经到了水灵儿的生辰之日。 玄水宫殿上热闹非凡,各门各派送来的贺礼堆满殿前。水灵儿一身盛装如月宫仙子,面带微笑与众位宾朋一一招呼。这时杜先生悄悄凑到水承轩耳边低语几句,水承轩听罢露出一丝惊诧,不过立刻恢复了正常。 **** 玄水城外的港口内,老咸鱼和一帮水手坐在三桅黑船上百无聊赖晒着太阳发呆。突然眼前影子一闪,甲板上站了一个满脸黑紫的人。众水手纷纷跳起失声惊呼:“什么鬼东西?” 老咸鱼同样吃了一惊,可他看清这人身上打扮后试着问了句:“东家?”小刀抚着脸点了点头:“是我,于伯,咱们船上的东西是否备齐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这些日子我们闲着没事,别的东西早就备齐了。就差您要买的玉床和那些货物了。”老咸鱼走近几步打量着小刀的脸:“琢玉楼掌柜亲自来问过了几次,他说您在玄水宫赚到了仙元。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您的脸怎么成了这样儿?” 小刀轻轻叹息:“一言难尽。先让大伙儿起锚开缆,咱们这就回去了。” 第二五四章 何处不相逢 东家的话当然要听,老咸鱼和众水手虽然一肚子疑问,也只得起锚扬帆离港返回。这条三桅大船上除了吃喝之物换过一些,偌大货舱内连件货物也没有,难道折腾近三个月时间就这样空着船走了? 老咸鱼最初还怀着一丝希望,直到天色渐黑离开港口已近一天路程,他见小刀还是站在船尾对着玄水城的方向发呆,忍不住上前询问:“东家,要是咱们就这样回去,这一趟海不是白出了?” 小刀耳边似乎还在响着水灵儿的欢笑声,藏在他心底数年的美丽邂逅经历了这次重遇后,那份难以割舍的牵挂竟是再也无法压抑。他眼前晃动着水灵儿的俏脸,嘴角不由自主带着微笑,根本就没听见老咸鱼的话。 老咸鱼提高声音又问了一句,小刀这才惊醒过来。心中甜蜜重新化为酸楚,他收了笑容淡淡答道:“不回去又能怎么样?既然注定了没有结果,何必还在那里耗着?” 一头雾水的老咸鱼犹豫片刻:“东家,您说的是玉床吗?”小刀叹了口气:“于伯,我身上钱都花光了,没法再买玉床和别的东西。等我回灵逍取了仙晶,劳烦您再来一趟吧。” 老咸鱼听他语声愁苦连忙安慰:“出门在外难免会遇到些烦心事,东家放心,下次我一定把事情办妥。”看了看小刀的脸又低声劝道:“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治治您脸上这东西。” 小刀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远处天空中突然亮起一团团缤纷焰火,在暗夜中格外耀眼绚丽。听着船上水手的喝彩声,小刀料想这些焰火一定是为了庆祝水灵儿的生辰庆典所放。 老咸鱼见他不似有多谈的兴趣悄悄转身离去,小刀独自站在船尾甲板上,呆呆望着不停绽放的火花渐渐减少直至消失,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夜。 天色渐亮,小刀心中还是空荡荡只觉无所适从。安魂咒文他念了足有上千遍,可那个窈窕的身影一直在脑内挥之不去,让他无法平静。 “东家,咸鱼叔,快看那边。”中桅船楼上一名水手指着前方面带惊恐,老咸鱼快步跑到船首,然后提高了声音大喊:“东家,你快来看看。” 小刀还以为又是什么奇怪的大鱼,无精打采走过去向前一望顿时清醒了几分。海面漂浮着一些破碎木头像是船板之类,还有十几具早已泡得发白鼓胀的尸体。 老咸鱼俯在船头仔细打量着水流方向和尸体的情况:“东家,这些人最少在海里也泡了两三天,我看八成是遇上了海匪。” 小刀想起他以前说过的话:“于伯,你不是说那些海匪只劫货物不伤人?”老咸鱼看着海面皱起眉头:“也许他们身上有什么贵重东西被人发现,不肯交出来才遭了毒手。这里水流太乱,看不出是哪条水路。” 这些尸体有的被砍掉头颅,有的被开膛破腹死状奇惨无比。老咸鱼见众水手都有些惴惴不安出言安慰:“大伙儿都放心吧,咱们这条船又快又大,他们挡不住也追不上,何况咱们这里除了吃的什么也没有。” 整整一天过去后,海面上船只残骸和浮尸还是不断出现,老咸鱼心里算计至少也有二十几条船和数百人遭遇了不测,他衡量之下也有些担心:“东家,我看这海上好象出了什么怪事,要不咱们先……” “东家,咸鱼叔,前面有船过来。”听到船楼上水手声音颤抖着叫喊,老咸鱼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他和小刀两人跑到船头望去,只见远处一条双桅船正迎面朝着这边驶来。 老咸鱼看了一眼顿时放心:“你这臭小子吓破了胆?那不是咱们码头上的船吗?”众水手定下神来也都松了口气:“错不了,他们前几天刚从玄水城出发,怎么会掉头回来?” 两船渐行渐近都降了帆减速缓行,海胡子站在船头高喊:“白老大,出了什么事儿吗?”双桅船上一名中年汉子提高了声音:“前面一定有海匪,已经死了不少人,咱们还是回玄水城吧。” “放你的狗屁,都是一群胆小鬼,老子不是说过了,就是真有海匪,我们两个也能对付的了。”一个粗豪声音从旁边两桅船上传出:“少听他们鬼扯,你们也是黑松港的船吗?让我们搭船回去,银子照给。” 两条人影从那边船上跃起,凌空横跨数丈准确落在三桅黑船甲板,一个是穿着破烂皮袍子,手提长条包袱的老者,另一个年纪稍轻身上客商打扮,两手却不伦不类各提着一个大竹篓。 “嘿,这条船多敞亮,比咱们那条破船可强多了。”那名老者满面伤疤形容凶恶,跳过船后一脸笑意。双桅船上那名船家连忙纵声高呼:“您二位船钱还没给呢,怎么……” 凶恶老者冲着他的方向狠狠唾了一口:“你他娘的一条破船颠了老子几个月,来回折腾还想要老子的钱?信不信我们这就过去把它拆了?让你们也漂在海里?” 双桅船上的白老大吓得立刻住口,冲着海胡子挥了挥手,让船上水手扬起风帆朝着玄水城的方向而去。 两名恶客站在甲板上纵声大笑,老者转头看向海胡子:“船家,你只管放心前行,就算真有海匪我们两个也能解决,银子少不了你的。” 老咸鱼急忙上前几步:“两位,其实我们东家也正打算掉头回去……”凶恶老者满脸不耐烦挥了挥手:“叫你们东家来,我亲自和他说说,不就是一群海匪?老子当年劫道时他们还没出生呢。” 小刀缓步走上:“于伯,没关系的,就让他们留下吧。”他走到这两人面前长声叹息:“果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在这里又遇到了你们两位。” 凶恶老者和客商打扮的中年汉子看到小刀布满黑癣的脸迷惑对视:“你这黑脸小子是谁,咱们也没见过啊。”他们正想仔细端详,小刀双手一抖猛然亮出了不争破仙。 对面两人同时后跃闪开:“哎呀,你还想动手不成?”凶恶老者双手平执长条包袱抖开亮出一杆长柄大刀,客商打扮的人双手将竹篓平举。周围水手虽然不通武技,见东家已经抄了家伙连忙抓起鱼叉绳索围拢上来。 “你是……”客商打扮的人越看小刀摆出的架势越眼熟,猛然变了脸色:“张小刀?你怎么会在这里?”旁边凶恶老者也醒悟过来:“这才过了多久?你小子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 客商打扮的中年人就是如意阁中曾经截杀小刀的那名货郎,凶恶老者则是被小刀在生死界外放生的灵逍弃徒孙虎。这两人都与小刀交过手,虽然他脸上黑紫看不清样貌,见了刀棍却能马上认出。 小刀收起不争破仙:“你们两位怎么还凑到了一起?要是不想动手咱们就聊聊。”货郎和孙虎心里都知道就算翻脸也肯定讨不了便宜,对视一眼悻悻收了兵器。 “你小子虽然没杀我,虎爷总得赚钱吃饭,早就听说出海能发点小财,我就来试试运气,正好霍兄弟也要出海,我们这才结伴同行。”孙虎一脸苦笑:“那船家说前面一定有匪人,我们怎么说他也不肯再走。这才碰上了你。” 尸魔在如意阁大开杀戒之后,货郎目睹那些同伴死状萌生退意。他从那时起不再接杀人的生意,一心也想出海看看,雇船时遇到了孙虎。两人同乘一船前往玄水城,各自带回不少珍珠打算回玄木域高价卖掉。 以前三人虽有些恩怨,此时在这茫茫大海相遇心中难免唏嘘不已。小刀吩咐水手们取了些吃食,他们席地而坐一会儿就熟稔许多,天南海北一直谈到深夜。 “玄水宫告示上的怪病就是让你给治好的?”孙虎的掉到甲板上:“你居然没要仙元自己走了?那玩意儿有多值钱你知不知道?多少门派就算一百年不吃不喝也凑不上啊。你这小子是不是哪里有毛病?” 他吼叫几声后颓然弯腰:“要是没毛病你那时也不能放了我。现在年轻人脑袋里都想什么东西,我真是一点儿也不明白。老了……” 三人沉默下去各自想着心事,不一会儿孙虎和货郎先后打起了呼噜。空中明月渐渐暗淡,远处出现亮光又是一天即将到来。毫无睡意的小刀站起身,发觉三桅船早已过了那处隔开冷暖两界的冰川。 小刀将皮氅脱下盖在缩成一团的孙虎身上,动作虽轻孙虎还是一下子惊醒,随后他将紧绷的身体重新放松,感受着这份温暖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对,这里一定有问题。”孙虎重新睁开眼睛猛然跳起,对着小刀大声叫道:“快让他们掉头,咱们不能再走了。” 他语声中充满了惊惶:“虎爷真是没用,连老本行都忘了。那些海匪不是在等别人,他们肯定在等你,满城人都知道仙元有了着落,他们早布下了眼线,等着在海上劫你。” “快掉头,快掉头。”孙虎一叠声的催促中众水手纷纷醒来,老咸鱼揉着眼睛从舱内出来正想扳动舵把,船楼上那名水手突然扯着嗓子尖叫了起来。 浓浓晨雾散去后,周围方圆数里的海面上出现了重重帆影。几十条不知何时悄然出现的各色大船从四面八方缓缓逼近,遥遥将三桅黑船围在中间。 第二五五章 绝望 “起帆,推桨。”老咸鱼见到这阵势声音也变了调,众水手知道已是生死关头,手脚麻利升全了三帆,全力划桨想要脱离包围。 “嗵嗵嗵”连声闷响,三桅黑船前方里许水域激起无数高高水柱。前面七八条三桅船横在海面,船身处烟雾连闪,连着十几炮将三桅黑船行进的路线封得严严实实。 “落帆,落帆。”孙虎听了老咸鱼的号令跳脚大叫:“你落什么帆,快点掉过头跑啊,总不能束手待毙。”他的话音未落,又是“嗵嗵嗵”连声炮响,三桅船四周水柱四起,几十条匪船先后发炮。 老咸鱼面如死灰:“还跑什么跑,他们这是在警告咱们,要是再不落帆,就要轰沉咱们的船了。”果然如他所说,随着三帆缓缓落下,敌船上的炮声也都沉寂下去。 “我就知道遇到你小子准没有好事儿。”孙虎哭丧着脸捶胸顿足:“困在这里连跑都跑不了,偏偏你还连仙元都没拿,虎爷可真叫一个冤枉啊。” 老咸鱼面如死灰:“你们两位昨天不是说碰到海匪也能对付得了?”孙虎回头看了看货郎:“平常的海匪自然不在话下,可是这些人敢来劫仙元,怎么想也不会好对付。” 这时船楼上的水手再次尖叫起来,周围几十条船上人影晃动,近二十人凌空跃起,相隔数里虚踏而来,看到他们明显都是阴阳境界修者。孙虎和货郎只觉浑身无力,连提起兵器抵抗的力气都已失去。 这二十多名形容各异面带桀骜的阴阳修者从四周将三桅黑船团团围住,人人身上光华隐现却不说话。一条船首雕着巨大骷髅的三桅大船缓缓靠近,船楼上端坐一名瘦骨嶙峋,头顶已经全秃的白须老者。 这名白须老者面颊深陷形如枯骨,双眼中闪着阴狠光芒。坐在一张铺着白熊皮的椅内冷冷开口:“谁拿了玄水宫的仙元,快给本王交出来,也省得你们这一船人零碎受苦。” 小刀纵身而起站在船头:“这位前辈,想必是您收到的消息有误。虽然晚辈确实做成了玄水宫榜文之事,却并未收取仙元。” “嘿嘿哈哈……”周围的阴阳修者们笑成了一片:“黑脸小子,这世上除了痴傻之人,还有谁能不要仙元?你当我们不知道玄水城中发生的事吗?” 状如骷髅的老者冷冷挥手:“过来看看,是不是他。”一名身材魁梧的赤膊大汉搂着一名妖娆女子小心走近,那女子看了看小刀:“衣服什么的都对,就是脸变黑了。”小刀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听到她娇柔婉转的声音才想起是那位还香楼的杜鹃。 老者点了点头:“这次你做的不错,回去老仙一定重重赏你。”赤膊大汉笑容满脸:“能为老仙效劳是我的福份,哪还敢要什么赏赐。” 看见船首骷髅又听到他们对话,联想起前几日海上浮尸的老咸鱼和一帮水手脸色苍白,纷纷瘫坐在甲板上:“居然是骷髅老妖?他不是一向在东海那边,怎么会跑到咱们这边来了?难道真是这条黑船妨主?” 玄木域到玄水城这条水路上一向平静,只有玄水域那边海域有几股匪人。其中最负盛名的除了一伙来去如风的盗,就要数眼前这位形如骷髅的老者。 凡是跑船之人都听说过这个名字,据闻骷髅老妖手下海匪数量虽然不多,可他们不但劫财劫货更是出手狠毒不留活口。因此许多船家虽然出海后连人带船不见踪影,别人也不知道到底是碰上了风浪还是被海匪杀害。 小刀觉得一股浩瀚的力量从对面老者身上散发出来,将自己笼罩在内。没等做出反应,一股冰凉阴森的气息已在他身上一触即回。 “他身上果真没有仙元?这是怎么回事?”见骷髅老妖霍然站起转头望来,那名赤膊大汉顿时慌了手脚,拉着杜鹃一齐趴在地上:“老仙息怒,小人打探得清清楚楚,就是这小子治好了玄水宫少宫主的病,城里不少人都知道,他以前去过还香楼,杜鹃也认得他。” 小刀见状再次出声:“前辈,我真的没要那仙元。”见骷髅老妖神色越来越是不善,赤膊大汉急中生智:“老仙息怒,小的有个办法。咱们先把这小子抓了,玄水宫既然已悬榜昭示,不兑现诺言岂不是贻笑天下?仙元早晚还得送到老仙手上?” 骷髅老妖突破阴阳化生境界时年纪早已老迈,迫切需要仙元滋养肉身。他恶名昭著又距五玄太远,仙元更是珍稀之物实在无法到手。这次玄水宫榜文一发,他得了消息后便兴师动众,提前跑到这片海域等着小刀。 仙元内蕴灵力无穷,骷髅老妖以意化境一扫小刀身上便知他所言不虚。不过赤膊大汉所说倒也是个办法,玄水宫向来重诺,没准儿能以小刀的性命相挟多要一枚仙元。念及此处骷髅老妖冷冷挥手:“抓了这小子,杀光船上所有人。” 二十多名阴阳修者齐声答应,对面三桅大船掉转船头准备离开。到了骷髅老妖这个境地,每出手一次就无异于自减寿元,何况小刀和船上几人的修为在这些人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 两名阴阳修者一左一右向着小刀过来,一名腰缠铁链额头上有块伤疤的披发汉子纵声高叫:“听说玄水宫的水灵儿生就香泽之体,那可是天下女人中的极品。这黑脸小子能亲眼看到她真是艳福不浅,要是有机会让咱们碰到那小妞,一定得好好享受一番。” 旁边那名阴阳修者同样满脸轻松:“等咱们回去后,叫还香楼那几个娘们在身上都涂些麝香粉,当成水灵儿好好乐乐……” 其余阴阳修者也都会心大笑,凝聚灵力就要冲着三桅黑船上众人动手。这时他们突然觉得身旁似是冒起一股无比暴虐的力量,纷纷警觉起来:“什么人,大家小心。” 腰缠铁链的披发修者觉得小腹一凉,伸手抚摸却发觉空荡荡浑若无物,低头看去正瞥见自己的下半身落向海面,他呆呆扭头,旁边同伴双目突起吐着紫黑舌头,已被一条金色巨蟒活活勒杀。 周围海匪纷纷高呼,化为道道炫光冲近。这时一只灰熊咆哮着挥掌猛击,将一名修者连着身前刚凝化出的光刃一起拍出了老远落入海中,然后纵身压住另一名手执阔斧的海匪。 “快来……”阔斧修者呼声还有一半卡在喉中,胸膛就被接踵而来的两只长角透过。灰熊角豹齐声厉啸,在半空中将他的身体搅成了一堆碎肉。 一名修者面带惊惶后退躲避,腰间却缠上一条粗长象鼻,他身不由己被抖上高空刚要重新站稳,眼前对上一双毫无生机的灰色狼眸,接着身上连连传来剧烈疼痛,厉声长呼着坠入海中。 十余只凶猛妖兽无声无息闪现出来,环绕在小刀身周数丈将措手不及的几名修者击落海中。剩下的海匪大呼小叫重新结阵聚拢过来:“黑脸小子身上有古怪,大家留神了。” 小刀站在船首微微扬首,凌乱黑发被海风吹得向后飞起。他原本就在暗中蓄力,听到两名修者肆无忌惮的调笑时突然感到一股无可遏制的愤怒,手中不争凝成黑色长刀化出猛兽,破仙反手背在身后,以一敌众向着身边海匪发起了猛烈进攻。 击杀五六名修者后,身上有了几处伤口的小刀仰天长啸,滔天怒火中更充满了悲凉之意。虽然骷髅老妖要用他换取仙元以致周围修者出手有些顾忌,奈何实力相差太远还是难以抵挡。 眼看十几只妖兽就要灰暗下去,他割破右腕凑到嘴边用力吸入:“吾血化气,灵力相融。”口中高诵咒文,小刀身上散发出炽热红光,连着周围妖兽也闪亮起来。“焚身以火,燃情为焰。” 浑身血水红光交融一体,激发了化血焚情两咒的小刀形容癫狂,附体般跃下船头,踏着粼粼波浪与周围十几名阴阳修者战在一起。全身灵气鼓荡之下,各处伤口所流鲜血尽成红雾。 血光笼罩之下,数名海匪从四面围上夹攻,这时他们身前就要消散无形的十几只妖兽却重新凝实,威势居然还胜从前。狮吼狼嚎声中,三名修者血光四溅沉入大海。 小刀脑中魂识感应下觉得周围那十几只妖兽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就像是有了新的生命。失去刀光联系的几只也张牙舞爪又能随意御动。他立刻明白这些兽魂化形只要沾了自己鲜血就会威力大增。 身子如陀螺般旋转起来,小刀全力激发出体内精血,腥红血雾内十几只妖兽彻底复活过来,一拥而上将已冲到他身旁丈许的两名修者撕得粉碎。 “废物,真是一群废物。”骷髅老妖看到二十几名手下已经折损一小半不禁纵声怒骂:“这样一个小子你们居然都拿不下,还有什么脸活着?” 余下的十几名阴阳修者满面羞愧刚要围上动手,一团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淡淡灰影凌空而至,小刀身周十余头妖兽遇到这团灰光就像被吸干了精气一般迅速萎缩不见:“黑脸小子,任凭你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老仙掌心,我就让你看看谁才是这海上的王者。” 第二五六章 风云突变 小刀在海上修行月余,刀光化出妖兽威力较灵逍初现时已不可同日而语。激战中又领悟到化血咒可以激发兽魂潜能,可说已有了对战阴阳修者的实力。 奈何海匪人数众多,所余十几名修者更大半都是阴阳大成境界,如果不是小刀招式实在怪异,出手时又怕伤了他性命被骷髅老妖责怪,早就一拥而上将他灭杀。 骷髅老妖身周浮现无数头骨虚像,海面上瞬时充满森森寒气。他以邪毒功法意化骷髅鬼境,就算阴阳如生境界的修者碰上也是颇为头疼,何况是小刀这样东拼西凑的杂乱招法。 亡灵鬼境是骷髅老妖杀人无数修练而成,能以阴魂之力吸取对手发出的灵气再转为己用。单以修为而论,整个玄水域也没有几人是他的对手。 此番前来劫取仙元,骷髅老妖想过可能会遇到玄水宫派出护送的化生境界修者。只是他肉身枯朽在即,真拼起命来就算以一敌二也料定对方不敢死战必会退走。 小刀发出的妖兽全被那些骷髅虚像吸尽灵力化为虚无,他正要奋力再战,身子一抖已被骷髅老妖的鬼境罩住。浑身上下就像正被无数冰冷的舌头舔拭,连伤口流出的血水也似冻住一般。 “落在老仙的手中,就算想死也死不了。你这黑小子一身气血还真够鲜嫩,比那些童男童女还要可口许多,若不是要用你来换仙元,真想现在就吸干了你。” “你杀了老仙这么多手下,也不能白白放过你。”骷髅老仙看着周围愤愤不平的十几名修者:“斩下这小子的手脚,用盐腌了送到玄水宫。他们要是敢不给仙元,就放话出去说是玄水宫让咱们杀人越货,叫他们名声扫地。” 一直用力挣扎的小刀听到这里全身再度变得炽热起来:“决不能让她看到我变成那个样子。”想着水灵儿的一颦一笑,他纵声厉喝,就连脸上黑紫斑癣都腾起淡淡烟气如着火一般。 仿佛要将这些年来所有的压抑都释放出来,小刀仰天厉啸:“喝啊啊啊……我不服……”一团混着淡淡金光的血雾从小刀身上迸发出来,硬生生将骷髅老妖的灰色鬼境驱离尺许。“滋滋”声响中浓浓白烟腾起,一时竟然拼了个相持不下。 骷髅老妖脸色微变,他感觉到小刀身上一股雄浑灵力正在消蚀自己的亡灵鬼境。要不是两人修为相差太远,没准儿还真困不住他。 “黑脸小子,天下向来以实力为尊,你再怎么挣扎也得认命。在这茫茫大海之上,老仙要的东西还没有什么能逃得掉。” 成千上万的灰色骷髅虚影发出低沉啸叫,聚拢过来疯狂咬啮那团金光血雾。任小刀如何坚持,身上光芒还是渐渐的被压制下去。 气血流失过多的小刀觉得脑中微微晕眩,周围的一切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可他还是凭着一股宁死不屈的坚韧,逼出身上最后的灵力精血与骷髅老妖对抗。 十几位阴阳修者都被眼前情景惊得目瞪口呆,小刀这样力拼下去必然经脉碎裂失血而亡。骷髅老妖见状心中也犹豫起来,要是他真死了仙元可就彻底没了希望。 “咕噜咕噜……”周围的海水翻滚起无数水泡就似突然沸腾起来,刚才还一片晴朗的天空霍然间昏暗无光,伴着狂风呼啸,一道道十余丈高的巨浪从四面八方涌上,将海面上所有人尽数淹没。 “怎么会有海啸……”十几位修者呼声未落,风浪声已响成一片听不清任何声音。冰凉海水冲在小刀脸上让他清醒一些,见到狂风巨浪反而心中宽慰,想着就要这样死去,他聚起脑中残余金光化成水灵儿的笑靥,面带轻松回想着那些甜蜜时光。 “抓住这小子。”十余名阴阳修者从四周冲近想要拉住小刀,耳中突然听到骷髅老妖尖声高叫:“退后,这不是海啸……” 一排巨浪冲击之下,数名海匪长声惨呼被卷入其中不见踪影,紧接着一道道巨浪翻裹升起数十丈高,又有五六人不见了踪迹。 小刀感觉骷髅老妖的亡灵鬼境突然松动,他脱力的身体软绵绵向着海中落下。随后腰间一紧被什么东西轻轻缠住拉起,耳边还传来几声熟悉的嗬呼。 一条人面鱼从海中钻出,伸出两条触手将小刀稳稳接住,脸上带着凶恶的表情,对着骷髅老妖和几位残余海匪凄声长叫。 “嗬噜,你斗不过他们,放下我赶快跑吧。”小刀硬撑着挺起身子,用力想要扳开人面鱼缠在他身上的触手,低声叫着:“快走,放开我……” 海面风浪骤然平息下去,空中只剩下四五名惊魂未定的海匪。骷髅老妖一脸震惊望向举着小刀的人面鱼:“这是怎么回事儿?刚才那阵风浪是你搞出来的?” “本来老仙不想招惹你们,既然你自己寻死,就别怪老仙心狠手辣,大不了拿到仙元以后,老仙少出几次海。”骷髅老妖打定主意刚要冲上动手,周围几十条海匪船上却传出无数惊呼声。 见那四五名幸存的修者也吓得脸色惨白,骷髅老妖皱着眉头喝道:“有什么好怕的,上去杀了它,咱们快点离开就行。” 几名海匪全身颤抖,带着完全不符合阴阳修者身份的恐惧表情指向他身后,骷髅老妖猛然醒觉转回头去,十余丈外一片海水悄然翻滚涌起水花,接着一个无比硕大的头颅冒了出来。 一条身高足有二十余丈的人面鱼从海中冉冉而起,足有数十丈长的触手在海面上如巨蛇般起伏不定,这条人面鱼头上垂着千百条二丈多长的细细肉须,看上去既老迈又充满了威严。 “你……王……?”拙朴恢弘的声音从人面鱼口中隆隆发出,脸上更带着无比轻蔑的表情:“杀……走……?” 骷髅老妖全身冰凉,刚才还高高在上的他与这条二十余丈高的人面鱼相比简直如同蝼蚁一般。顾不得再说话,他身子化为一团灰影腾空便走,才掠出数丈就被海中一条翻腾而起的触手拦回。 “海魔,真是海魔……”手足无措的几名海匪见骷髅老妖已经逃命,连忙散开向着自家的船只方向遁走。还没等离开多远,数条长大触手已从后追上,将他们分别缠住。 “开炮,开炮,呜噜噜……”几名阴阳修者惨呼着被触手拖入海中,周围几十条船上的匪人也乱成一团,远远看到还有几条船已经开始掉头打算逃走。 “哪条船敢逃走,老仙就要了全船人的命。”骷髅老妖声音洪亮远远传开:“助老仙除了海魔,回去定有重赏,开炮。” 见骷髅老妖身影上下翻飞,一团灰光在十几条触手围攻中穿棱闪避未露败象,几十条船上的海匪在他余威之下纷纷横过船身,对着这边连连发炮。 那些匪船上装着的火炮种类不少,磷火炮能点燃船帆,铁芯炮可以击穿船身,还有专为对付水手和海中大鱼的弩炮。混乱之中四周火光乱闪,海面上闷响不断无数水柱起落。 连着千百炮轰击之下,巨大人面鱼身上中了不少炮火。那些磷火熄灭后留下点点黑记,铁芯炮打中也都弹入水中,只有粗长弩箭刺入体内流出了浓浓白色液体。 “开炮,开炮。”骷髅老妖看到巨大人面鱼受伤信心大增,提高声音鼓舞士气:“能诛了这海魔,咱们骷髅岛从此就是东海之王。” 几十条船上火球铁弹弩箭雨点般飞来,三桅黑船上众人连滚带爬都离开甲板逃到舱下,听着船身上受到各种撞击传出的沉闷声响,人人都是脸色苍白束手无策。 “嗵嗵嗵”的连续炮声中突然夹杂着“喀剌剌”的船只解体声音,孙虎听了连声哀叫:“这回连个全尸都落不下,真是他娘的,想不到虎爷大老远跑到海上来送了命。” 过了一会儿却没觉得船身倾斜进水,众人凑到舷窗上一看才发现是骷髅老妖所乘那条三桅船被自家炮火打得支离破碎,上百名水手挣扎呼救,不时有人被击中沉尸海底。 “咱们也不能就在这儿等死啊,起了帆快跑吧。”老咸鱼没好气的看了看孙虎:“这情形没等帆升起来就得被人打破,再说离他们近了不是更凶险?” 货郎面色惨白伏在舷窗向外张望:“这群家伙围得还真够紧的,连个空儿也不留,看来只好盼着那条大家伙能赢了。” 怎奈事与愿违,成千上万的炮火轰击之下,巨大人面鱼身上已经多了几百个创口,虽然骷髅老妖还被困住不能离开,这样下去早晚也得力尽身亡。 “这是什么东西?”货郎手抚着船体圆形木台上的密密花纹若有所察:“我怎么觉得像是什么符文?” 孙虎靠坐在船身唉声叹气:“霍兄弟,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他的话被货郎突然变了调的尖叫声打断:“我的老天,我的老天,居然有这么多,快拿火把来照照,咱们大家有救了。” 第二五七章 杀着 漫天的炮火中,人面鱼举着小刀缩在三桅黑船的船首一侧,两条触手舞动拨开偶尔飞来的长弩铁弹,一时倒是没什么危险。 小刀神智渐渐清醒,身上几处伤口泡在海水中刺骨般疼痛,感受着体内万灵诀虽是微不可察却还在缓缓运行总算稍稍安慰一些。 前胸一股暖意源源不断流进全身经脉,他在生死界中寻到那块白色石头终于再次发挥功效。暖流所经之处一片舒适,小刀觉得伤口处的火辣渐渐消失,全身力量一丝一毫重新凝聚起来。 背后的三桅黑船不停传来被击中的巨大声响,至少挨了几百下后依然稳定如初。看到骷髅老妖所乘那条三桅船瞬间就被击沉,小刀越发肯定这条船非同一般。 这时他看到三桅黑船这一侧的船身某处像开了扇窗口一样透出微微亮光,这团淡淡光晕像一个水泡般轻轻颤抖几下越涨越大,突然泄了气似的无声破裂。 数息后差不多大小的一团亮光从船身另一处透出,也是涨大一些破裂消失,如此这般重复了好几次。小刀觉得疑惑时一团亮光再次出现,这次光晕亮起后不再扩大,悬在船身保持不动。随后依次出现四五个光团,眼看着它们慢慢涨大,发出“波”的一声轻响同时碎裂。 这声轻响发出之时,小刀觉得背靠着的三桅黑船轻轻抖动一下,那四五个光团的正前方海面上有了些轻微波动,几条细细水线突然出现朝着远方而去。 “嗤嗤嗤”的激荡水声越来越响,几条水线渐渐汇聚一起不停旋转,在海面上生出一个径有数尺的圆形水弹,这颗古怪水弹刚刚现形,发出的咻咻声就压过了周围的纷乱炮响。 “啪”的一声清脆巨响,那颗水弹贴着海面直飞过去猛然撞中一条匪船的船尾后化为一团水雾。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正觉得莫名其妙,那条匪船的后半截轰然塌垮,竟被这一下就打散了架。 “嗷吼吼吼……果然是风水连环符炮,霍爷我真是个天才。”三桅黑船舱内货郎手舞足蹈像个疯子一样自吹自擂,接着他面带狰狞恶恨恨叫道:“他奶奶的,让你们打了这么久,现在终于轮到霍爷了。” “快快快,你们各位也别闲着了,赶紧让这船动一动,咱们把这帮家伙统统打沉,啊哈哈哈……”虽然不知道货郎用什么手段打沉了敌船,老咸鱼还是兴奋跳起带着众水手照着他的要求推桨。 “哎哎,停下,再回来一点,好嘞……”货郎满面红光趴在舷窗上大声吆喝着,然后动作轻快跳到一个木台前,双手凝力片刻马上换到下一个,他刚刚离开第五个木台,船身又是轻轻一震,嗤嗤咻咻声中发出一颗水弹。 “啪”,水弹击中敌船的声音在隔了里许的船舱内还是清晰可闻,所有人这次都高声欢呼起来:“再来再来,打沉这帮狗娘养的海匪。” 货郎咬牙切齿的发出号令,三桅黑船缓缓转动船身,连着五六下无一落空。水弹蕴含的威力比海匪船上二十几门炮齐射还要强大,有条三桅船船身正中挨了一下竟被拦腰打断。 海匪们发觉形势不妙,其余船只纷纷调整方向与三桅黑船对射起来,可是他们的炮火打在三桅黑船上不能造成什么伤害,不到小半个时辰功夫,除了六七条掉头逃跑,其余敌船已全被打沉。 三桅黑船舱内孙虎满脸兴奋大呼小叫:“再打啊,他们没有几个了。想不到霍兄弟你还有这一手,快点快点,他们要跑了。”他转身却看到货郎满脸苍白大口喘息:“跑就跑吧,我可不行了。” 炮声沉寂之后,海面上只剩下巨大人面鱼口中骇人低吼和十几条触手划过的破空尖啸声。骷髅老妖面色阴沉左躲右闪想要脱离人面鱼的攻击范围,可无论怎么变幻方向都至少有两条触手拦在前面。 小刀身上恢复了一些力气,凝神观望这场惊人动魄的战斗。他发觉巨形人面鱼身上并没什么灵力波动,完全就是凭着巨大力量和迅捷反应将骷髅老妖牢牢困住。 骷髅老妖身周亡灵鬼境虽然可以吸收对手精血,面对数丈粗细前后夹攻的触手却不敢挡上一下。因为巨形人面鱼完全不需要什么花巧招式,扫中他的身体必然就是筋断骨折。 这时四周海匪被打得七零八落,骷髅老妖看到其余船只已经离去心中愈发慌乱。他与巨形人面鱼已经交战了快一个时辰,身周触手挥动的势头却丝毫不见衰减,这样下去岂不是早晚葬身于此? “万骨归一。”骷髅老妖高声厉喝,身周无数虚影交融一体,在他头上聚成一个方圆数丈的巨大骷髅幻像,他双手力推而出,巨大骷髅挟着一缕缕灰色烟雾直飞向巨形人面鱼的头部。 “鬼骷神亡。”骷髅老妖身周灰光大盛,化出一个接一个的巨大骷髅虚影攻向巨形人面鱼。巨形人面鱼身体庞大躲闪不便,只能挥起触手将骷髅幻像一一拦下。 每条触手接触到骷髅幻像便被死死咬住,尽了全力激发这些幻像的骷髅老妖见人面鱼十几条触手都已停止挥动,连忙凌空后退几步,箭一般贴着海面掠出。 “黑小子,这次算你走运,老仙一定会再来找你。”见骷髅老妖定住人面鱼的触手也无恋战之意,小刀心中甚觉遗憾。阴阳化生修者确实太难对付,那些幻像虽然只能支撑片刻,也足够让骷髅老妖从容逃走。 就要脱离这片海域的骷髅老妖心中突然升起一阵警兆,接着他面前猛然涌起一道数丈高的巨浪,一条触手从海中霍然升起,铺天盖地卷了过来。 “啊呀……”骷髅老妖惊呼一声,灰光连闪鬼境重现护住全身。那条触手将他像个皮球般弹回,胸中气血翻腾的骷髅老妖没等做出什么反应,又一条粗长触手从身后翻起,弯曲盘卷将他紧紧缠住。 巨形人面鱼鼻中发出沉闷哼声,十余条触手轻轻抖动,空中骷髅幻像一一湮灭无形。旁观的小刀和被缠住的骷髅老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巨形人面鱼还暗中留了后手。 不管与骷髅老妖交战还是被周围炮火轰击,巨形人面鱼始终藏了两条触手没从海中伸出。如同修者间生死拼杀一般,直到对手绝技尽出时才奇兵突起,果然一举成功。 “呀啊。”骷髅老妖顾不得懊悔,亡灵鬼境化出万千骷髅,灰光大涨死死顶住身周触手,片刻后他七窍中都喷出灰气:“吸精啮骨。”随着这声尖叫,那些骷髅就像不久前对付小刀一般疯狂啃咬起来。 那条触手上流出浓浓白色粘稠液体伤势不轻,巨形人面鱼恍如不觉全力收紧。骷髅老妖吸收着鬼境传回的精气,脸上干瘪的皮肉开始变得丰润起来,好像年轻了几十岁一样。 就算同境界修者在他这般狂吸之下也一定会血尽身死,巨形人面鱼那条粗大触手却只皮肉稍稍凹下,排山倒海般的力量还是照样发出。 重压之下,骷髅老妖只能拼命摧发鬼境继续吸收着触手精血,瘦削的身体明显变得膨胀起来,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青春焕发如获新生。 感觉着体内越来越饱胀的精血,骷髅老妖心中实是有苦难言,如果停止鬼境就会被触手立刻勒杀,可是再这样吸食下去却要活活撑死自己。 “啊啊啊……我不甘心啊……”发出了和小刀不久前相差无几的怒吼声后,骷髅老妖猛然将全身精气尽数激发,那团灰光骤然变亮扩大,接着传来“蓬”的一声巨响。 海面陷下一个深深水涡,一圈巨浪向着四周扩散出去,小刀和三桅黑船一起被这股力量冲得向后飘出数丈。眼前一团白色水柱激冲而起,再看骷髅老妖已经没了踪迹。 “嗬……”巨形人面鱼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充满了豪情。小刀看到他那条触手足足短了二十余丈,显然是被骷髅老妖刚才的爆体所伤。 任何一名阴阳化生境界修者在五玄上都是举足轻重的存在,但骷髅老妖连自爆都用上才换了这巨形人面鱼半条触手,加上他在海中暗藏后着的深沉心机,小刀这才明白为何人人谈之色变。 巨形人面鱼将身上插着的长弩逐一拔掉,朝着小刀的方向看了一眼,口中再次长长嗬叫一声,十几条粗长触手收拢蜷缩,缓缓沉入海中。 “嗬嗬呼呼……”小刀身后的小人面鱼满脸得意连声高呼,三桅黑船内的老咸鱼等人看到周围已经没有危险纷纷从舱内出来,忍不住在甲板上拥抱欢笑。 几名水手战战兢兢抛下缆绳正要接小刀上船,旁边突然传出一个微弱声音:“救命,救救我。”一名女子半边身子都是血迹趴伏在海面一块木板上,正是还香楼的杜鹃。 小刀转头看着海面一片狼籍情景无声叹息:“先把她拉上去。然后咱们四处绕绕,找找还有没有别的人活着。” 第二五八章 意外收获 这次小刀的伤势并不算重,不过数天时间,他体内的灵力运行就基本恢复正常,几道伤口也只余浅浅的痕迹。可是大家渐渐发现,小刀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哀伤之情。 “小子,你这是怎么回事?咱们大难不死应该高兴啊。”孙虎找了个机会凑到小刀身旁:“就连阴阳化生境界修者都没能把咱们如何,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呢?” 小刀望着前方茫茫大海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不知道有什么好高兴的?就因为没被别人杀掉吗?现在和咱们遇到海匪之前有什么区别?” 孙虎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好好好,你自个儿呆着,我不惹你烦。”他走了几步大声叫道:“区别还是有一些的,这船上不是多了百来号人吗?” 除了杜鹃之外,小刀让老咸鱼和众水手将海面上幸存的匪人也救起不少。但是除了逃走的几条敌船,近千名海匪还是十之八九都已葬身海底。 小刀的悲伤不仅因为莫名其妙遇到了这一场杀戮,他感觉三桅黑船每前行一天,就离水灵儿远得更远一些,想到她现在应该已经和哪位少主订了亲事,小刀胸口就像被针刺一样隐隐作痛。 听到莫素颜订亲消息时小刀的确有些失落,但是还远远达不到其他人想象中那么难过。满怀希望去九幽找聂婉青时,他伤心而返时胸中也更多充满了顾全大局的无奈。 这一次的感觉却大不相同,小刀心中深深明白,自己力抗骷髅老妖时已是心萌死志,回想起那一刻他并没有感到太多痛苦,更像是在寻求某种解脱,所以才体会不出死里逃生的愉悦。 人面鱼每天都来和小刀玩耍,见到小刀就算被高高丢起时脸上都没什么笑容也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变着花样逗小刀开心,经常让他骑在自己背上嬉戏,或是拖起一条触手带着他划水。 与阴郁心情截然相反的是小刀身上灵力变化,与骷髅老妖拼死相抗之前,他丝毫感觉不到胸口那块石头有什么用处,如今伤势痊愈后却依然能感到一股股暖流被吸入全身经脉。 夜晚修行时发出妖兽的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小刀魂识中还感应到身体周围灵气有凝实之感。踏在海面如履平地,有时还能凌空虚行几步。 多少修者梦寐以求的半步阴阳境界就这样出现在小刀身上,而这一切的最大功臣自然非骷髅老妖莫属,正是他激发了小刀身上所有潜力,还恰到好处的没有伤及性命。 这一天人面鱼将小刀高高抛上半空,见他一直板着脸便故意没有接住,任由小刀“扑嗵”一声落入海中,然后才探出触手将浑身湿透的小刀重新提起。 三桅船上孙虎看到这一切哈哈大笑,小刀却皱着眉头拔开缠在腰间的触手再次跳入海里,被人面鱼拉起后口中嗬啊几声似是在诉说什么,随后两个双双跃入海中再不上来。 “哎,快来人啊。这小子怎么还想不开了?”孙虎等了半天还不见小刀冒出水面,连人面鱼也没了影踪,慌了手脚连声大叫:“快下去看看,他沉下去可有一会儿了。” 几名水手正要系着缆绳跃入海中搜救,远处水花翻起,人面鱼缠着小刀已经出现:“你们不必担心,我就是想潜得深些体会一下。” 刚才落下时小刀觉得四周海水力量不小,让人面鱼拉着潜下一段后竟然有了一丝与骷髅老妖对战时的压迫感。他和船上诸人说清楚后呼喝一声,人面鱼再次拖着小刀腰间深深潜下。 下潜到十余丈后小刀在腰间触手轻拍几下,悬停在海中放出全身灵力,他周围现出一个气泡,离开身体还不足数寸就觉得有些心跳气短,坚持了数十息已经支撑不住。 脸色苍白从海中出来后,小刀神情变得开朗了许多。他觉得如果照这个方法多试几次,没准儿真能再有一些突破。 连着十余日,小刀每天都让人面鱼反复拉着自己潜入海水中呆上几个时辰。随着他身上的气泡范围变大,体内灵力收发之间越来越是随心所欲。 从最初的十余丈开始,小刀已经能潜入海中数十丈,这时他感觉到的海水压力与骷髅老妖的鬼境比起来已经相差不多,只是少了那些啮咬而已。 **** 自从遇到海匪之后,货郎每天丢下孙虎一个人,自己在三桅船内四处摸索。闲得无聊的孙虎这天终于看到他上了甲板不免出声抱怨:“霍兄弟,你这一天天都在找什么东西?” 趴在桅杆下的货郎根本没搭理他,嘴里自言自语的念叨着什么。孙虎只得转头看向海里不知疲惫上升下潜折腾了快一个月的小刀:“你们这一个个都疯了不成?要是在水里泡几天就能破境,海里岂不是早就挤不开……” “啪啦啦”一声水响,一个身影冉冉升起,脚下如踩着台阶般凌空跨步。从海中出现的小刀脸上一片平静与三桅黑船并肩前进,行出里许还没有丝毫力尽落下的势头。 孙虎揉了揉眼睛,张大了嘴巴半晌合不拢:“这叫什么世道?”他几步冲到桅杆旁边将货郎身子扳起:“霍兄弟,你快看看,这小子居然真突破阴阳境界了。” 货郎对着船侧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是啊,突破了。”然后伏低身子又在桅杆下摸索起来。孙虎哀嚎着冲到船首对着海面大叫:“老天啊,再这样下去虎爷要先疯了。” 老咸鱼扶着舵把正要安慰他几句,一名水手急急忙忙从舱下冲了出来,四处张望看到三桅黑船旁边的小刀:“东家,东家,那个女的刚才清醒过来,一直大叫大嚷非要见你不可。” 这一个月来,他们从海中救起的匪人有十几个因伤重死去。杜鹃背上被长弩刮了二尺长的口子失血不少,除了能咽些汤水一直昏昏沉沉,想不到居然还能挺了下来。 光线昏暗的船舱内不时传出一些伤者牵动伤口时的低声呻吟,那名水手带着小刀和老咸鱼孙虎到了杜鹃所在舱室内,里面只有她一个女伤者,倒也不显得如何拥挤。 杜鹃强撑着坐起靠在床边,脸色灰败完全没有初见时的妖娆模样,看到小刀进来开口却是毫不客气:“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小刀语气平淡不带一丝情绪:“没什么处置不处置,到了那边就随你们自己离开。以后换个正经营生,不要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了。” 杜鹃苍白脸上现出娇媚笑容:“你就没一些别的想法?”孙虎在后面沉声喝道:“臭娘们,你能保住这条命就不错了,还想打什么歪主意?” 杜鹃看着小刀无喜无悲的神情收了笑容:“我可没什么歪主意,只是想借这个机会送你一大笔好处,至于想不想要就看你的意思了。” 小刀表情冷漠摇了摇头:“我没兴趣要你的什么好处,姑娘还是休息吧。”见他转身要走,杜鹃轻叹一声:“看来你真的很喜欢那个水灵儿。” 走到门旁的小刀后背僵硬缓缓转回身子:“你这话什么意思?”杜鹃露出一丝得意:“这下知道姑娘的本事了吧,那两个家伙提起水灵儿你就发了疯一样,肯定是给她治病时偷偷喜欢了人家。” 见到小刀脸色温柔了一些,杜鹃轻笑一声:“整个玄水城里,哪个男人不想多瞧上水灵儿一眼,可她那个身份地位,你再怎么自寻烦恼也没用。不如好好做一番成就出来,没准儿还能有些机会。” 虽然杜鹃说的不完全符合事实,也能称得上观察入微。小刀心中收起了原来对她的轻视:“好,那你就来说说,这所谓的大好处是什么?” 杜鹃脸上泛起淡淡红晕:“还香楼的东家本来就是骷髅匪的暗桩,你在我那儿出手阔绰,所以早被他们盯上了,后来才知道你居然还治好了水灵儿的怪病。这才提前出海在那儿等着你们。” “这一次骷髅匪几乎全部死在海上,玄水城中还香楼和其他几处买卖就成了无主之物,如果你借着这个机会占了它们,以后在玄水城中自然多了几双眼睛,做什么生意都会顺利的很,想打听水灵儿的消息也更加方便。” “骷髅老妖身死的消息早晚都会传扬出去,这么多人眼睁睁看着海魔帮你,只要是靠海吃饭的人又有谁敢再动你的东西?” “有了海魔这块金字招牌,不管你自己买船出海还是联手别的商家运货都是稳赚不赔……就算你站在岸边都有钱收……”杜鹃说多了忍不住轻咳起来:“你想想,这算不算是一个大好处?” 舱室内一片沉寂,几个男人都被杜鹃这番豪言壮语深深震撼,良久后才听小刀轻轻问道:“请问姑娘,这一切要如何才能实现?” 杜鹃勉强坐直了身子:“虽然在你眼里我算不得干净,但是骷髅匪在玄水城的那些暗桩只有我最清楚,如果你信得过我,就派人和我一起回去接手,而且这笔生意以后还要带上我。” 第二五九章 好处 “就依着姑娘的意思,如果这件事情真的能办成,玄水城那边的生意全由……”见小刀毫不犹豫就想答应下来,孙虎不免有些担心:“小子,你是不是再想想?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杜鹃听了傲然昂首:“你们认为像我这样的女人就应该只懂得逢迎承欢?自入了还香楼那一天起,每个客人说过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就是盼着有一天能翻身。” “运什么货物能赚钱,哪处生意平日要多少开销,我如今不比玄水城任何一位掌柜懂得少,只是从来没有人给过我这样的机会。” “单凭你救了我,这件好事还落不到你头上。可你治好了水灵儿,玄水宫自然会给你几分情面。杀了骷髅老妖,海上已经没人敢惹通行无阻。何况除了你之外,还没有哪个男人不声不响出了我的房门。” “姑娘我阅人无数,觉着你这般自重运气又好,以后一定成就非凡,所以才把这桩好处送了出来,难道你还不敢要吗?” 她这话半是奉承半是激将,小刀听着倒也不觉刺耳:“承蒙姑娘看重,那咱们就按刚才所说,今后玄水城那边一切事情都照着你的想法来做。” 杜鹃费尽口舌准备了这番说辞,也担心小刀听后过桥抽板不许她参与其中。此时一颗心终于放下,挣扎着下地就要跪倒:“杜鹃给东家见礼了。” 小刀抢前一步将她扶回床上:“杜鹃姑娘不必多礼,这次真让我长了见识。你好好休息,以后在生意上的事还要多多仰仗姑娘。” 等他们从舱内回到甲板,老咸鱼大声赞叹道:“我这想来想去还是一条船来回运货,可她一个姑娘家却能眼光如此长远,真是不服不行啊。” 孙虎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光说谁不会?行不行也得办成了才算数。”他斜眼看到蓬头垢面的货郎正从桅杆下爬起走近重重叹息:“霍兄弟,你这还有完没完了?” 货郎神情木然从他们身边走过,听到孙虎的话突然站住不动,转回头来直勾勾看着几人,半晌才问了句:“张小刀,我想问问,你可记恨我要杀你的事情?” 小刀摇了摇头:“过去了那么久,你现在都离开了如意阁,还有什么好记恨的。”货郎呆呆站了一会儿:“那你能不能给我在这条船上找点差事?” “什么意思?我这船上可不做杀人的买卖,你留在这里要干什么?”看到小刀满脸迷惑,货郎伸手把头上乱发拨开:“不是杀人,我不想离开这条船,只要你答应了,我不要钱也行。” 见小刀轻轻皱眉,货郎指指桅杆下刚才他趴着的地方:“这条船上到处都是各种符文,我从小就喜欢这些东西,而且这次出海感觉很不错,所以我想留下,请你成全。” 货郎见小刀还是不信,便把自己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他本名霍郎,是玄土域霍家子弟,霍家败落后四处飘零,仗着一对刻满粗陋符文的机关手臂在如意阁接些生意过活。 “风水连环符炮只能在水上使用,还需一风一水混合搭配才能发挥威力,我小时候就在典籍上看过,却从来没有机会尝试。”提起船上符文霍郎就来了精神,他指了指刚才的桅杆:“那上面有数千道镇风符,就算再大风浪也难以将桅杆刮断。” “船舷内我看出来的就有子母符,千斤符,避水符,金丝符。这船在海上和我原来所乘那条截然不同,应该是外面还有些别的门道。有些符文虽然十分平常,可是成百上千堆在一起却另有奇效。” 看到霍郎眼中的痴迷之意,小刀转头吩咐老咸鱼:“于伯,就让他留在这船上吧,你随便给他安排点儿什么都行。” **** 突破了阴阳境界,杜鹃所述之事前景也十分乐观,可小刀就是没法让自己高兴起来。随着潜水踏浪修为一天天稳固下来,心情却始终如脸上斑癣一般浓郁不散。 这天他正坐在船舷上发呆,几条触手从海中探出,人面鱼嗬嗬发声冒出水面。不过这次小刀看到一条触手中晶莹闪亮,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 抚摸着放在自己手中的圆润珍珠,小刀明白了人面鱼的心意,他由衷笑了笑:“嗬噜,谢谢你了,我没事儿的。” 接着小刀的笑容马上转成了惊诧,人面鱼见这招能哄他开心,连着潜入海下取了东西出来。十几颗又大又圆的珍珠之后,海面上轰隆冒出一块硕大的白色玉石,居然是捞了张玉床上来。 人面鱼见到小刀脸上惊讶更加得意起来,接着几天都在海中忙个不停。等到前方隐约出现陆地与小刀告别时,已经捞起了上百颗珍珠和几十张玉床。 看到这一切,孙虎抚着自己怀里那些价钱不知差了多少倍的珍珠无奈叹息:“人比人真得死啊,敢情虎爷我飘洋过海忙活几个月,还不如他这条鱼随便扔上来的东西赚得多。” 他们平安回到黑松港后,海上发生的事情开始被众水手传扬出去,小刀和他那条三桅黑船身上都笼罩了一层神秘色彩。骷髅老妖和海魔任意哪个都足以让人畏惧,更何况这次是同时出现。 近百残余海匪没等杜鹃描述完辉煌未来就纷纷表示誓死追随。他们在骷髅老妖手下都是小角色只为了混口饭吃,在海上见到人面鱼和小刀嬉戏的情景早已心悦诚服。 在黑松港停留了一段时间,寻到几家商户卖掉了那些珍珠,小刀留下一些仙晶给老咸鱼和杜鹃,自己雇了几十辆马车打算把那些玉床运回灵逍。 “小子,你这就走了?”小刀对着孙虎点了点头正要离去,发觉他满脸怪异支支吾吾好像还有话说:“孙前辈,你到底想说什么?” 孙虎扭扭捏捏吭哧了半天:“小子,能不能让我也跟着你?”小刀听了有些吃惊:“你想跟我回灵逍?这个我说了可不算,要问过长清掌门才行。” 终于下定决心的孙虎用力摇头:“我不回灵逍,是想让你也给我找个事儿干干。”他回头看着前来送行的老咸鱼和杜鹃有些不好意思:“就像他们一样,干什么都行。” “虎爷一个人在外面跑够了,看着他们都成群结伙的心里实在难受。”孙虎见小刀有些犹豫自嘲一笑:“没事,虎爷这辈子一直霉运当头,你不答应也是情理之中。” 小刀挥手示意拉着玉床的马车先走:“咱们俩算得上有缘,既然人人都说我运气不错,没准儿真能让你转转运。”孙虎脑袋乱成一团没听明白:“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老咸鱼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东家这是答应你了,咱们以后就是一伙儿的了。”孙虎不敢置信望向小刀,见他重重点头顿时心情激荡,仰面许久才强忍着没让泪水淌下。 担心被老屠户看到脸上黑癣,小刀让马车毫不停留连夜过了小镇。到了灵逍山下,小刀见他们将玉床绑好再一张张慢慢拉上实在难熬,自己抓起绳索绑好一张玉床就背了上去。 此时他修为大进,背着沉重玉床一路直上数千阶也是毫不气短。到后来干脆让那些车夫把玉床卸下先行离开,自己扛了一趟趟送上灵逍。 正在小刀一次次往返之际,南边道路烟尘四起奔来一辆马车,两名身穿绿袍的老者骑着骏马紧跟在旁,到了灵逍山下,车帘挑开缓缓走下一个少女。 这少女肌肤白嫩容貌美艳,眉稍微挑睫毛弯长,一头淡淡红色秀发颇有野性韵味,虽然年纪轻轻,身上紧裹的绿色劲装却将她凸凹有致的曲线尽显无遗。两名正在山下帮忙的灵逍弟子一见到就直了眼睛。 “这儿就是灵逍了?”红发少女轻轻舒展双臂的样子娇媚无方,两名老者恭敬施礼:“回小姐,就是这里,咱们上去吧。” “哎,丑八怪,你等等。”红发少女看到小刀扛着一张玉床茫然望来嗔声叫道:“还找什么找,就说你呢,我看你力气不小,快把本小姐的东西也帮着拿上山去。” 她几步走到小刀身旁,取出一块下品仙晶塞到他怀里,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马车上一个大木柜:“里面都是贵重衣物,你可多留点神,要是掉到山下你可赔不起哦。” 两位老者看都没看小刀一眼,一前一后陪着那位红发少女缓缓上山。小刀一手托着玉床,一手提着那少女的衣柜跟在后面。耐着性子等他们走到山顶才将衣柜交给前来迎接的灵逍弟子。 上下几次小刀将最后一张玉床背上台阶,打算叫些人帮忙送到养闲堂中。这时一名灵逍弟子急匆匆跑来:“小刀师弟,掌门让你赶紧去大殿,有大事儿啊。” 莫名其妙的小刀到了灵逍大殿之内,长清子满脸笑容正与龙怀庆交谈,两人见他进来都吃了一惊:“小刀,你这脸上是怎么搞的?要不要紧?” “没什么,中了一些咒毒。掌门急着叫我来有什么事?”小刀问完长清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小刀啊,你走了几个月没回来,这件事情来得又实在突然。那个……我做主给你订下了一门亲事。” 第二六零章 亲事 “亲事?”小刀重复着这两个字想起水灵儿心中一阵酸楚,长清子见他神情冷淡起身走近:“龙城主从玄木城过来,与卢宗主桂山主在咱们灵逍住了半月。听说你和聂姑娘缘分已尽都甚觉可惜。” “恰好龙城主有位夫人来自南疆异族,所生之女人见人爱还未订亲。几位宗主都觉得你为人不错想撮合你们两个。我知道你现在也没什么牵挂,这才答应了下来。” 龙怀庆笑着站起身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刀啊,你不用担心,别看我们兄弟个个长得浓眉大眼,喜岚的模样可在整个五玄都能数得上。提亲的都把我们龙家门槛踩烂了,但我大哥就是相中了你小子。” “按理说应该你去玄木城和她见个面,可你这一走几个月也不回来。大哥性子急就让喜岚先来了灵逍。刚才长清掌门他们都看过了,肯定能配得上你。你总不能让我们这一大帮人都败兴而回吧?” 小刀此时心如死灰,可他已经因为聂婉青推辞过一次玄木城的亲事,再看到长清子眼中隐隐担忧和龙怀庆满怀期待之情,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无奈只好轻轻点头。 长清子和龙怀庆见他同意顿时放松下来:“快快,去叫喜岚出来,让他们两人见个面。这亲事就算订下来了。”诸位长老也会心大笑纷纷出言道贺,殿中一片欢乐气氛。 小刀静立不动脸色平静,直到听见身后传来细碎脚步声。龙怀庆走近他身旁低声笑道:“小刀,你好好看看,这就是我们龙家十九千金龙喜岚。” 一身绿色劲装的红发少女举止文雅目不斜视,垂首敛眉在两名长老陪同下走入。到了殿前也是温声软语:“见过长清掌门,见过诸位叔伯。” 龙怀庆对自家侄女这番表现十分满意,他伸手揽住小刀的肩头哈哈大笑:“喜岚,这就是张小刀,他也是今天刚刚回到灵逍,你们两个可真是有缘啊。” “张小刀见过龙姑娘。”小刀脸上一片漠然,他早已料到龙喜岚就是在山下遇到那位惹火少女,龙喜岚看清他的样子一张俏脸顿时变得惨白,呆呆楞住连礼都忘了还。 龙怀庆连忙打着圆场:“长清掌门,这回咱们两个总算了却一桩心事。”他还以为龙喜岚是有些害羞:“小刀,喜岚初次来你们灵逍,你可要好好陪她到处走走。” 小刀木然点头:“请问龙姑娘,你想先到哪里看看?”龙怀庆笑着将他向前一推,然后转身和长清子相视点头,这时殿中猛然响起一个尖锐声音:“走什么走?看什么看?” 一直沉默不语的龙喜岚突然爆发出来:“二叔,你们不是说张小刀年少有为,英俊潇洒?”她指着小刀的脸大声质问:“他刚才还在自己背着一堆东西上山,哪里有为?哪里英俊?” 白嫩俏脸涨成通红,龙喜岚急得眼中流出泪来:“这不是明摆着骗人吗?我不管你们怎么看他,反正爹如果让我嫁给这个丑八怪,我宁可去死。” 这一幕真是让人意想不到,龙怀庆连忙转身走回,看着小刀的脸解释道:“喜岚,我们怎么会骗你呢?小刀,你的脸过些日子就能好了,是不是?” 小刀摇了摇头如实答道:“那几位前辈说咒毒已经没办法驱除,以后一直就是这么黑了。”看到他的木讷样子,龙喜岚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扭头跑出大殿:“回玄木城。” 龙怀庆连忙追了上去:“喜岚,你等等,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听着他的声音渐渐远去,大殿上所有人沉默不语。良久后小刀声音轻轻响起:“掌门,要是没别的事儿,弟子告退了。” **** 小刀和一帮杂役弟子忙活半天给养闲堂换了玉床,就像大殿上被人拒亲之事根本没发生过。可长清子给他订了亲诸老早就知道,刚才龙喜岚一路大哭着冲下灵逍,听杂役弟子议论几句他们就心中有了数。 “你们说,这么好的一个小子,怎么就没有女人看上他?”等着小刀离去后,盛金抚着玉床长声叹息:“本来是送上门的好事儿,偏偏他脸还搞成了那个样子。” 心情同样不佳的冷平原哼了一声:“以貌取人定非良偶,就算不成也未必就是坏事。”李梦山唉了一声:“我听盛师弟说的有点道理,小刀真是没什么桃花运,先是莫问的姑娘和九幽那个聂婉青,再算上这回……” 他转头看着吴宗廷和叔九龄:“除了女人这小子什么事情都一帆风顺,难道就是因为他的运气都用在了别处才会这样?” “可惜咱们这些人都没成家。”盛金恨恨说道:“要是我有个闰女,就算用棍子打也得让她嫁给小刀。” 冷平原皱着眉看了他一眼:“若似你这般大头聒噪,还真不如予然一身。”盛金笑了几声突然叫道:“哎,我怎么记得好像谁刚说了不能以貌取人?” **** 黑着脸的小刀每天送完饭就去湖边枯坐,即使对着平如镜面的静心湖仍然常常想起水灵儿,无奈的小刀只好以修行来驱离相思之苦。 十余丈深的静心湖没有海中那种巨大压力,但月朗风定万籁俱寂之时,小刀纵身半空缓缓发出一招一式,却能体会到一种沁人心脾的安宁。 到达阴阳境界之后,小刀从未刻意化形不争,他还发现了一个奇异之处,从前每逢自己胸怀怒意,不争便成熊熊火焰之状,这一段时间他心情不好,不争就化形成一把怪异弯刀,看上去也是纠缠不开。 此时他化出的妖兽已如活物般凝实许多,身上还环绕着大罗天斩一样的凌厉刀光。可惜就算有着灵力联系,也不如海上死战之时用了化血焚情咒之后那样随心所欲。 小刀知道咒文会让妖兽威力大增,却不能每逢修练时就在身上砍出伤口洒些鲜血上去。于是他不断尝试,希望能以一种平和的方式找回那种感觉。 这天他化出金蟒巨象正在细细体悟,看到已离开快两个月的龙怀庆远远过来,走近后唉声叹气:“小刀,真是对不住你了,无论我和大哥如何苦劝,喜岚就是不肯答应这门亲事。虽然已经和长清掌门说过,我想还得来和你赔个不是。” 小刀收起不争躬身为礼:“前辈不必挂怀,是小刀没那个福气。再说咱们这次也算扯平了,要不然我总觉得有负城主美意。”龙怀庆遗憾摇头:“可惜啊,看来我们龙家注定招不进你这个女婿。” 上下打量着小刀,龙怀庆想起刚才所见:“你突破阴阳境界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小刀算了算日子:“已经两三个月了,就是还觉得有些不够稳固。” “你还想怎么稳固?”龙怀庆瞪起眼睛一脸无奈:“喜安破境比你还早了两个月,我看他化形时也不过如此。你居然还不知足?” 小刀也不隐瞒,把当日化血凝形的感受说了出来,龙怀庆听完沉思片刻:“血炼与咒法都是凶险之道少施展为妙,阴阳境界后以境意为主,只要心之所想皆有可能。到了化生境界,拼的已不是术法而是想法。” “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你未到二十已至阴阳,再要勇猛精进恐怕适得其反。就凭你现在的修为,寻常阴阳修者几人都不能近身,我看还是与人切磋比试体悟为好,以免自思过深走火入魔。” **** 这门亲事无望后,小刀反而放松了许多。见他开始和两只猴子嬉戏渐复常态,灵逍诸人也都放了心。 三个月后,老咸鱼派人传了消息过来,不但杜鹃将玄水城中骷髅匪所有生意占住,连当日逃走的六七条匪船也在那些被救同伙的劝说下加入,并且成功运送了一大批货物过来。 小刀听完这些事,心里强忍住打听水灵儿消息的念头。可他自己在湖边坐了一会儿又觉得后悔起来,正要起身追去时迎面看到两个熟悉身影。 “小刀兄弟,好久不见。”脸上红疙瘩少了许多的龙喜扬沉声招呼,身旁还有满面冷峻的龙喜安:“你这脸可真是够难看的,难怪十九妹说什么都不同意这门亲事。” 小刀有些不好意思:“你们两个怎么来了?”龙喜安面带无奈冷冷答道:“还不是拜你所赐?那门亲事没成,我们两个只好来了。” “龙城主让你们来劝我?”听了小刀的话龙家兄弟苦笑起来:“你想的倒美,现在是我家妹子看不上你,所以才换了我们来。” “爹说要是我们俩不能订一门亲事回去,就永远别回玄木城。”小刀这才明白他们来意笑了出来:“这是好事儿啊,不知道几位师姐能不能看上你们两个。” 三人笑了几声,龙喜安脸上重新恢复了严肃:“这次我们龙家损失惨重,有几位兄弟的性命都没能保住。你见过的十三弟和十六弟已经不在了。” “我自那时起,无时无刻都想着提升修为。”龙喜安手中银光闪动凝出三尖两刃枪:“听二叔说你也破了阴阳境界。在蟠龙会上是你稍胜一筹,今天咱们两个就来再比一场。” 第二六一章 顺心 静心湖上方,小刀与龙喜安相隔数丈衣袂飘飘凌空而立。龙喜安横枪身前声音清朗:“我天生龙翔之体,破了阴阳境界之后已经与从前大不相同,你可要小心了。” 小刀手中不争化为五尺长刃闪着凛凛金光,胸中同样豪情万丈:“正好我最近也练会了些新鲜玩意儿,就请龙兄指点一下。” 两人相视点头,龙喜安身上气势陡然提升,从头到脚开始透出一道道碧绿光芒,就像在身体上开了无数个口子。接着龙吟声不断,一条又一条碧绿飞龙从他体内钻了出来。 修者都是通过手足经脉或兵器发出灵力伤人,突破阴阳化生以意化境之后,身周方可随意凝物。但极少数生具异禀之体的修者突破阴阳境界后,身上各处就能随意发出灵气,实力自然是大大增强。 小刀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具有异体的阴阳修者,当年剑魔常宏泓就是天生剑体,全身上下都可发出剑气凌厉无比。若不是顾千重修练成了无敌金身,胜负实难预料。 数十条龙形真气在龙喜安上方缓缓蠕动,让他看起来充满妖异之气。“百龙横空”龙喜安口中轻啸一声,抖起三尖两刃枪隔空虚点,一道道龙形真气随着他的刺击之势伸展而出,直直冲着小刀飞去。 小刀破境以来还是初次与人较量同样振奋不已,手中长刀狂舞放出十余只妖兽,摇头摆尾在他身旁跑动,接着以大罗天斩凝出数个圆球,混着锅碗瓢盆花鸟虫鱼一一悬浮起来。 “波波波”的声音不断响起,上百条龙形真气冲在这道混乱防线上散成一团团光影。小刀就像举着一个插满了杂物的巨大花束连连挥动,将龙喜安声势浩大的攻势消于无形。 “群龙出海”。龙喜安纵声高喝,两手翻绞舞起三尖两刃枪,刀枪招式混合化出一蓬散乱飞龙,铺天盖地向着小刀冲去。龙形真气刚刚发出,他双手平端三尖两刃枪紧跟在后,身枪合一化为耀眼眩光,绕着小刀连连击刺。 小刀身子旋转迎击,十几只妖兽和刀光凝形也跟着转动起来,风车般荡开袭来的龙形真气。清脆的“铛铛”声中刀棍并起将龙喜安的三尖两刃枪稳稳接住。 手上进攻不停,龙喜安身上还能照常放出条条真气。小刀却没这个本事,他凝出的散乱物件不一会儿就被消磨殆尽,余下几个刀光圆球和十几只妖兽苦苦支撑渐落下风。 他们两个交手一会儿已能看出区别,龙喜安所发招数一板一眼套路分明,小刀却是东鳞西爪毫无章法,在四面八方涌来的飞龙和三尖两刃枪夹攻之下见招拆招。 虽然凭着魂识判断周围形势还能挡上一阵,小刀却发觉了两人差距。而且他看龙喜安脸上神情悠然,显然还未尽全力。 一年前两人修为旗鼓相当,想不到龙喜安破了阴阳境界之后居然如此强悍。小刀胸中涌起一股热血,顺势就想诵念焚情咒来提升自身气势。 可他口唇微张却没有发出声音,自从听了龙怀庆劝告后小刀自己权衡利弊,觉得咒文之术只能短暂提升修为却会气血大损,对于修者来说实在得不偿失。 “蓬蓬”两声闷响传出,十余只妖兽中的飞鹰巨熊在数十条飞龙撞击下先后消散不见。龙喜安手中三尖两刃枪却是攻势如潮连绵不断,让小刀没有再次化形的机会。 周围飞龙越来越密集,小刀化出的妖兽一只只逐渐散去,龙喜安并没有御动飞龙乘胜追击,反而放缓攻势留了一些空隙出来。 小刀一边奋力招架,一边苦思破解之法。几次尝试着将脑中金光凝成兽形放出,却怎么也不能如愿。他知道龙喜安手下留情打算认输之时,突然灵光闪现想到一个办法。 空中隐隐亮起一个拳头大小的淡淡印记,内里似有水光流动连连变幻图案闪着光芒,连过几十次后终于响起兽吼,一头雄狮昂首阔步凭空出现冲入周围龙形真气。 “咦?”龙喜安心中正觉惊讶,空中符光再次闪起,这次只闪了几下便钻出一条金色巨蟒。随着小刀不断凝成兽符,十几只妖兽厉吼着接连出现重新加入战局。 自从和道天涯学了雷霆符意后,小刀一直不能领略其中雷电之力的奥妙。现在大胆尝试着将自己无比熟知的妖兽以魂识压成符印凝化出来,居然让十几只妖兽成功复活。 “好。”龙喜安口中称赞一声加强攻势,数十招后又将妖兽纷纷击散。虽然小刀凝化兽符越来越熟练,面对上百条龙形真气还是实在抵挡不住。 空中兽符不停变幻颜色,小刀一鼓作气将化血焚情两咒也尽数加在其中。随后出现的妖兽双眼发出摄人红光,身上如着了火般嗤嗤作响布满密密红色纹路,以一当十竟将战局渐渐扳平。 “狂龙旋斩”,刚才以为胜券在握的龙喜安反而涌起无穷战志,御动上百条飞龙向一个方向疯狂转动起来。同时他身上不断放出真气加入,形成一团龙形漩涡将小刀紧紧裹住。 两人虽然离地数丈比试,这股强大力量却将他们脚下静心湖水缓缓吸起,在空中成了一条粗大水柱颇为壮观。在数百条飞龙连环撞击下,小刀化出的妖兽刚一凝形就被立刻冲散。 “接我这式猛龙天降。”龙喜安一个筋头翻至龙形气漩上方,头下脚上身随风转,旋起三尖两刃枪直落下来。现在小刀没有妖兽护身,周围又被龙形气漩封死,只有落下躲避一途。 一头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巨象横空出现。与之前所有妖兽不同,这头巨象通体冒着浓浓烟雾,漫天飞龙撞到它身上立刻纷纷消融不见。 “轰”的一声巨响传出,小刀刚举着不争将气势万钧的三尖两刃枪架住,猝不及防全身一抖。龙喜安也收招停手满脸惊惧看着身旁:“好家伙,你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刀试着将那位隗长老的祭血燃身咒一起用在这头巨象身上,没想到居然一举破掉了龙形气漩。他初次使用也觉得颇为意外:“是我听到的一段咒文,人用了就活不成,想不到在化形之物上居然真有效果。” 两人缓缓落至湖面,都觉此次比试收获不少。龙喜安虽占了上风,但是小刀层出不穷的奇思怪想让他大开眼界。小刀更是心中满足,因为终于找到了将咒文和妖兽合而为一的方法。 他们转过身来却发现湖边已经站了许多人,龙喜扬身旁是长清子和十几位长老,灵逍一帮年轻弟子正含笑望来。两人刚才全神贯注,根本没注意这些人是何时来到。 龙喜安连忙走近给长清子见礼,小刀却被龙喜扬神神秘秘拉住:“小刀兄弟,我得求你帮个忙,等会儿一定要让我认识一下那位师妹。” “谁啊?灵逍上还有你不认识的人?想让我给你引见谁?”小刀漫不经心答了几句,龙喜扬转身看看神情紧张:“来了来了,她过来了。” 小刀侧头从龙喜扬肩膀旁边望过去,刚好对上一双清澈明亮的漂亮眼睛。龙喜扬故做镇定转过身来:“小刀兄弟,这位师妹怎么眼生的很,还不给我引见一下?”他等了半天没有人答话,转头见小刀正傻傻发愣:“小刀兄弟,小刀兄弟?” “张小刀,你傻了吗?为什么每次看到我都这个样子?”小刀听到这个声音用力晃了晃头,确定自己不是在梦境之中:“你怎么会来灵逍?” 龙喜扬呆呆看着完全无视自己的小刀,再转向脸上露出嫣然笑意的美貌少女:“这位姑娘,原来你不是灵逍的?” “我为什么不能来?”身穿精致白衣的水灵儿迈着轻盈步伐到了小刀面前:“我也正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声不响就跑了?”龙喜扬看向小刀露出恍然之色:“这位姑娘是来找你的?” 小刀脑中混乱一团抓了抓头发艰难措词:“我看你每天都很忙,一直在屋里呆着又闷,这才……”水灵儿微皱琼鼻眼波流转轻哼了一声,娇嗔神态看得龙喜扬不自觉张大了嘴巴。 “我才不信,那你为什么不来和我道别?”见小刀张口结舌实在说不出话,水灵儿走近了些伸出手指在他脸上虚点:“哎?我怎么觉你脸上这块东西好像淡了?那里还变小了一些。” 龙喜扬伸手拉了拉小刀低声催促:“你倒是给我引见啊。”小刀眼望着水灵儿伸手胡乱指了指他:“龙喜扬。” “哦。”水灵儿随口答应一声:“张小刀,你不是说你们灵逍有许多地方很好玩?不如先带我去吃些美味瓜果。”小刀身上陡然生出一股活力:“好啊。可是你得先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 “你没拿仙元就走了,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别人认为我们玄水宫不守信用?所以我和三位爷爷跟着杜先生他们亲自把仙元送来了。” 见两人旁若无人从身旁走开,龙喜扬站在原地半天才回过味儿来:“哎?不对吧,你怎么就光说了我的名字啊。” 第二六二章 重聚 灵逍大殿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眼前那团黄色光芒。虽然仙元盛在一个玉盒中,在它的独特光泽透映下却连杜先生手掌都看不清楚。一向冷静的长清子对着这珍贵奇物也有些失神,半晌还未伸手去接。 连龙喜安两兄弟都未曾亲眼见过仙元,何况是几百年来境况一直不佳的灵逍。五玄上每年出现的仙元都被豪门世家抢着买下,它不仅价值巨额仙晶,更是一种实力的象征。 仙元可以延年益寿,五玄上又有几个人舍得拿它来撑上一年半载。照常都是用来换取急需的珍稀之物,或是像玄水宫这样救治门中最为重要的人物。 “长清掌门,这次承蒙贵派弟子张小刀治好了我们少宫主的面恙,纵以仙元相谢也难表感激之情。水宗主让杜某代为转告,如果以后有什么地方我玄水宫能尽绵薄之力,还请掌门不要客气。” 长清子接过仙元,只觉一阵温和暖意从手指传遍全身,听了杜先生的话更加喜不自胜。就算这句许诺只是水承轩客套之词,传扬出去灵逍也是身价倍增。 小刀虽然站在长清子身旁不远处,注意力却根本没放在仙元上。从水灵儿现身他脚下一直软绵绵如踏云雾之中,眼神也时不时溜过去,总怕她如幻像一样消失不见。 长清子和杜先生的客套话小刀一句也没听进去,发现水灵儿对着自己连使眼色才听到耳边传来呼声:“小刀,小刀?”他连忙转过身对着长清子:“不知掌门有何吩咐。” “少宫主一行远来是客,待会儿就由你领路在咱们灵逍四处走走。”小刀听了高高兴兴答应一声,回身冲着水灵儿一躬身:“少宫主请。” 水灵儿强忍笑意先向长清子施了个礼转身走出,小刀随后跟上。长清子看到手中仙元又高喊一声:“小刀,这仙元……”出了殿门的小刀声音带着欢愉远远传来:“没事儿,请掌门自行处置吧。” 整个五玄之上,小刀绝对是第一个如此对待仙元之人。长清子缓缓将玉盒盖上心中感慨万千:“让杜先生见笑了,这仙元连我也是初次见到,实是有些不知所措。” 杜先生哈哈一笑:“长清掌门何必客气,贵派现在正是如日中天。不久前才除掉了汤浩那个淫邪之徒,这次在海上又将恶名昭著的骷髅匪全数歼灭。如今在我们玄水域可是人人称颂啊。”长清子听了有些疑惑:“什么骷髅匪?” **** 蓝天白云之下,那片林间绿地中水灵儿和小刀两人坐在茸茸细草上。林中偶尔传来清脆鸟鸣,两只殷勤乖巧的猴子摘来各式新鲜瓜果放在他们身旁。再看到远处繁花盛放的如画景色,水灵儿忍不住仰天大叫。 “啊啊啊……张小刀,我恨你。凭什么你能天天到这种好地方来玩耍?太不公平了。”小刀看到她的样子乐得合不拢嘴:“我没觉得这里有什么特别,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天天都陪你来。” 水灵儿叫了几声转头瞪视他目光不善:“张小刀,你这些话怎么说的如此顺口?是不是经常领着别人到这里来?”小刀笑着叫屈:“哪有的事儿,我自己都有一年多没来过了。” 他指了指两只猴儿:“平时采摘瓜果也是它们两个帮忙,我去玄水城时,就连师父他们的饭菜都不用后厨的师兄们送来。” 水灵儿看着阳光下全身毛发晶莹放光的小白犹为喜欢:“你真是好命,居然还有这么乖的猴儿……哎,你东拉西扯,就是不敢回答我的话吧。” 她伸手抚着小白的头得意轻笑:“你还以为你的那些事儿我不知道吗?”小刀听了颇觉奇怪:“我怎么了?你都知道我什么事?” “先是对你一位莫师姐有些意思,后来又和一个九幽叫聂婉青的女子扯上了关系,不久前还让玄木城的十九千金拒了婚事。”水灵儿将小刀这些情事细数一遍后轻声笑道:“你来说说吧,哪件是假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小刀脸上发热有些扭捏,想起往事轻轻叹息:“除了婉青之外,别的事情真不是他们想的那个样子。” 水灵儿顿时涌上了好奇心:“婉青?叫的还真亲切,快说来听听。”她满怀期待轻轻推了推小刀:“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跟别人讲的。” 小刀也没隐瞒,就把自己和聂婉青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可他回头却看到水灵儿眼眶泛红隐隐闪着泪光:“你这是怎么了?” 水灵儿擦了擦眼睛:“可别乱想啊,我才不是为了你这小子。我听爹提过卓虚涵的名字,听说这人修为厉害的很,没想到他还如此痴情,那个萧姑娘可真是命苦……” 小刀沉默片刻:“我的事儿都说完了,到你了。”水灵儿娇呼一声:“我?我可没你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她还在嘴硬时看到小刀指着脸上黑癣忍不住笑道:“这个可真不能怪我……” 三位白袍老者远远站在林中,看到他们谈笑无忌的样子都是神情温和:“自从灵儿六岁后,我就没见她对着谁时这么开心。” “这小子还算不错,我看他和姓龙的都比咱们玄水域那帮油头粉面的公子哥顺眼多了。年纪轻轻就有了大成境界的气势,咱们这个岁数时连上三境还没破吧。” “那又怎么样?那些所谓的少年才俊还不是一个个都死了。这小子一见灵儿就两眼发直,我看准是没安什么好心。” “正值血气方刚之时,要是看到灵儿都没什么心思才是真有了毛病。何况他那化兽之法别出心裁,一旦成了气候,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宗主不是亲眼看过他能和那些海魔交谈,全忠也说这小子有些古怪本事。骷髅老妖就连咱们三个也不一定能毫发无伤的留下,结果却无声无息死在了海里。” “海魔再厉害也不能上岸。他那些招式乱七八糟简直不堪一击。要不是姓龙的手下留情,早就打得他屁滚尿流,全凭着几只畜生能有什么作为?” 小刀听水灵儿说了一会儿,才知道池震虽被称为禁生湖一脉的咒法奇才,却曾想以邪咒迷乱她的心性。被玄水宫察觉后两家就断了来往。在不久前玄水域的一场大动荡中,禁生湖被两大宗派合力灭门。池震苦求玄水宫庇护未果,这才动了与她同归于尽的念头。 本来依着杜先生的想法,他们送完了仙元就告辞回返。结果水灵儿和小刀四处玩得起劲儿,在灵逍上连住了两天还是兴致盎然毫无去意。 “三位,你们也帮我劝劝灵儿,咱们和灵逍非亲非故,在这停留太久怕是不大方便吧。”三名老者对杜先生的请求却是不以为然:“宗主也没限定咱们回去的日子,灵儿有我们看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她难得这么高兴,要说你自己去说。” “老杜啊,我看你也不用太着急。这小子的手艺真不错,做的鱼虾比起咱们玄水宫几位名厨别有一番风味儿。那两只猴子不知从哪儿搞来的酒更是绝顶佳酿,要不你也来尝尝得了。” **** 看过花海绝崖,品尽鲜果美酒,静心湖上荡筏观瀑,雪峰之巅俯瞰林海。小刀伴着水灵儿将这些景致一一走遍,终于到了玄水宫众人离去的时刻。 虽然心中依依不舍,小刀也没有什么让水灵儿留下的借口。正在双方就要告别之时,一名灵逍弟子奔入殿内在长清子耳边低语几句,随后十几名衣着华贵的客人急匆匆从殿外走入,看到小刀也在都是面露喜色。 “小刀兄弟,这可真是太好了,我们就怕你不在山上。”几名年青人满脸堆笑冲近将小刀围住,正是玄木城中几大博坊的公子。 四位东家也是全部到齐,跟长清子客气几句后转向龙家兄弟:“正好九爷和十四爷也在,就请两位公子帮忙和张少侠说说,这可是咱们玄木城几家博坊的兴衰大事,只要张少侠肯帮忙,我们几家以后一定年年奉上厚礼。” 他们七嘴八舌又是利诱又是恳求,殿上众人才渐渐听明白怎么回事。原来五玄上最大的博坊鸿运阁发下请柬,邀请各大博坊前去参加鸿福盛会,只是赌注却与以往不同。 “听说鸿运阁这次早有野心,还准备了仙元当做最后几局的赌注。”六顺阁段老东家脸色愁苦:“他们有财神楼撑腰自然不怕,这是摆明了要吞并我们的生意。” 富生楼陆老东家冲着小刀深深施礼:“若是不去名声尽失生意难做,我们几家实在没有办法推辞。少侠博技精深宅心仁厚,就请仗义出手,无论结果如何我等都是没齿难忘。” “这次鸿福盛会声势浩大几十年也难得一见,一路上吃喝用度您都不必操心,看上什么东西尽管开口。”崔老东家用手一比殿上诸人信誓旦旦:“就算这些人都去我们也一并承担,您就当是游山玩水顺路猜几把骰子。” 水灵儿见他比划过来好奇问道:“连我也能去?”崔老东家毫不迟疑重重点头:“那是自然。只要张少侠同意,我们求之不得。” 水灵儿一双美目顾盼生辉颇为意动,见小刀还在犹豫忍不住叫道:“张小刀,这么好的事儿你还想什么,赶快答应了吧。” 第二六三章 同行 几位老东家听到这话立即改变策略:“这位姑娘,天外鸿福素来齐名,那鸿福城可是不亚于天外城的好地方,既可看遍繁华万象,又能尝试天下美味。保您不虚此行。” 水灵儿想了想回头望着杜先生央求道:“咱们也去鸿福城看看热闹,好不好?”杜先生苦笑一声:“少宫主,此去鸿福城来回最少三月有余,宗主和夫人必然挂怀,我看还是……” “这个好办,就请先生回玄水宫和我爹说一声,有三位爷爷陪我就行。”杜先生虽然觉得有些不妥,看到水灵儿满怀期待的眼光只好无奈点头:“好吧,还请少宫主路上小心。” 果然不出四位老东家所料,未等再问小刀已经欣然同意帮忙。为了不厚此薄彼,他们不但邀请龙家兄弟一同前往,还向长清子提出让其余年轻弟子也去游玩一番。 自玄木域那场战事之后,除了一些玄水域那边的生意还要经过商道,其余队伍都可以正常经过赤柏城前往其余地域。灵逍多了赤柏城万花宗各处生意的一成进帐,收益未减反增,门中弟子也轻闲许多。 四大博坊为表诚意,雇了十几辆玄木域最好的马车,车中不但宽敞舒适,更备有新鲜瓜果,熟食美酒。所经之处也毫不吝啬选些珍奇特产随时奉上。 初次体验这种待遇,还没有诸位长老随行约束。顾岩他们一群年轻弟子放松了心情,大呼小叫和龙家兄弟东游西逛,每到一处都是尽情玩乐。 水灵儿当然不能如他们一样四处抛头露面,小刀就连车都不坐,每天骑着骏马伴在水灵儿车旁。看似是隔着车窗与她交谈,其中却另有玄机。 车厢内一处淡淡的符印闪亮,周围所有景物如实映在水灵儿眼前。小刀将不久前悟到的兽印之法稍加变化,把自己所见所感尽数化为影像呈现在车中。 水灵儿极少涉足五玄各处,但她从小博览群书,看到什么景物稍加印证便能记起典籍内容,见识自然要比小刀高明许多。两人一个车外化景一个车中讲解,意趣融融自得其乐。 几位老东家看出小刀与水灵儿之间的微妙关系,特意叮嘱几位公子少去打扰,其余人也心中有数远远离开。虽然马车前还有三位装聋作哑的白袍老者,小刀心里还是盼着这条路一直走不到尽头。 每天晚上,小刀回到车上休息时都觉脑中金光充盈欲出。他不知道自己这样以魂法化符映出幻象等同于从未间断的修行,反而觉得所化景象还不够真实,总想再精益求精一些。 苦思之下他还真有了奇招,当日青莲老人赠小刀木灵之时,还传过一篇分魂术。那是草木精怪的独有术法,可将自身根叶精魂一分为二,虽伤些元气,长成后却与本体无异。 小刀虽然不能如草木般长出一个额外肉身,却从分魂术中领悟到一魂分用的诀窍。随着他的不断尝试,水灵儿车中的符印从刚出发时的一个,渐渐变成四面都有一处符印发出映像。 他脑中金字就在这种情形下不知不觉多了几个。第十句经文出现后,马车中的幻象逼真程度已与四周一般无二。就连水灵儿有时都分不清自己到底在车内还是车外。 不仅四周如亲身所至一般,随着水灵儿的细细讲述,一些典籍中记载过的奇幻景象也在小刀脑海重现后映化出来,这更是让她每日都似置身仙境般欢声不断。 他们从赤柏城出来南行几日,车队经过一片辽阔草原。小刀看着十分眼熟,原来就是当年参加百牧赛会时来过的丹禾草场,他与水灵儿也在这里初次相遇。 望着红绿相间花丛一般的草场上成群牛羊与一顶顶牧人帐蓬,车中的水灵儿也醒悟过来,她挑开纱帘从车窗向外偷望,正看到小刀的柔和眼神,两人相视一笑,心中都觉无比温馨。 “想不想再去喝几杯酒?”听了小刀的话,水灵儿记起他当年呲牙咧嘴的样子忍不住娇笑起来:“你忘记那酒是什么味儿了吗?” 想起那个苦涩味道小刀不禁身上一抖:“忘倒没忘,不过只要你喜欢,再难喝也没关系。”水灵儿早知道那丹禾酒中蕴含意义,脸上微红放下纱帘。小刀听到她在车内轻哼一声:“油嘴滑舌。” 此时并无赛会,丹禾草场上只有牛羊牧人,就算真想喝酒也不能如愿。直到马车行出数百里,车内车外两人还是一直沉默不语,谁都不想打断心中那份甜蜜回忆。 **** 玄火玄土两域交错互掩彼此之间并无明显界线,不似其余三域那样容易区分。鸿福城就处在两域之中,从玄木域边界沿着东南大路行走数千里就可到达。 路上的时间还很充裕,水灵儿主动提出要走偏东方向的一条岔道。那条路虽然也可到达鸿福城,整个行程却要多了近千里。 几位老东家知道水灵儿的身份早已暗自惊叹,更何况谁都看出她在小刀心目中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反正也不会耽误这次鸿福盛会,当然都是满口答应,毫不犹豫改变了前进方向。 小刀觉得好奇问了几次原因,水灵儿总是笑而不语。直到几天后经过一道葱翠山谷时,她突然发声让所乘马车停下。 “张小刀,本姑娘让你长长见识,跟着我来吧。”小刀见水灵儿径直向谷中行去连忙跟上:“这是什么地方,里面有人吗?你到这里想干什么?” 其余众人也纷纷下车:“快点快点,咱们也跟去看看?”身后几位老东家却是目光疑惑:“少宫主特意寻到这里?难道是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之处?哎,你们怎么都去了,快站住。” “药……神……谷?”小刀见到左侧低矮石壁上有几个长满青苔的模糊字迹,连忙快步追近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水灵儿看上去心情甚好背着手走在前面:“你问那么多干嘛?让你跟着就好好跟着,到了里面可不要乱讲话,小心被人赶出来。” 这处幽谷中景色怡人传来阵阵花香。水灵儿和小刀在前,三名老者与他们相隔丈许,再后面是东张西望的龙家兄弟和一群灵逍弟子,一直走出数里还不见人影。 “何人来我药神谷?”一个苍老声音从前方悠悠传来,水灵儿欢笑着高声答道:“苗爷爷,你不是说我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 “小灵儿?你怎么大老远的来了我这里?”那个苍老声音中立刻带上了喜悦之情:“快十年了吧,想不到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绕过几处狭隘树丛,小刀眼前一亮出现大片平地。几间茅舍前种满各式各样的奇异花草,一名须发半白的老者手提药锄满脸笑容:“快过来,让我看看小灵儿又漂亮了没有。”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小刀他们后面那一大群人:“嗬,你这丫头,怎么带了这么多人进来。”水灵儿快步跑上施了一礼:“苗爷爷闻名五玄,灵儿想让大家都见识一下您的风采。” 老者满脸皱纹都笑得绽开了花:“嘴还是这么甜,好好好,多点儿人也热闹些。我这里太久没人来过了。不过你们可要小心点,别踩坏老头子我辛苦种出的药草。” 这些年轻人不觉得如何,后面追来的几名老东家却是惊讶万分。药神苗彦名震五玄,不但医术精湛,一身修为也到了阴阳化生境界。可他脾气古怪,谷中又到处都是奇异草药,因此求医者入谷向来不能超过三人。 现在他几十名弟子都已成名分布五玄各处,药神谷内早已封闭多年不见外客。可水灵儿大模大样的领了二十几人进来,药神不但笑得像个邻家老翁一般慈和,居然还说自己喜欢热闹。 “你们三个老家伙也还结实。”药神和三名白袍老者打过了招呼,这才看向水灵儿:“小灵儿,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是不是偷偷跑出来的?” “没有啊,灵儿正好经过这里,想起好久没见过苗爷爷了,这才进来看望您老人家。”水灵儿一脸的委屈:“其实我早就想来,可我爹总不让我出来走动。” 苗彦笑容慈祥轻声安慰:“那是为了你好,当年出了那样的事情你爹娘当然紧张,连我现在想起来都后怕。”水灵儿上前抱着他的手臂摇了几下:“我都这么大了,再说还有三位爷爷呢。” “还不是因为他们三个……”看到三位白袍老者脸上愧意苗彦住口不再说下去:“我知道了,这次肯定是你这丫头借着什么机会溜出来玩。既然来找我这个老头子,是这些人中有谁得了怪病吗?” 水灵儿嘟了嘟嘴有点不好意思:“哪有啊,我就是想看看苗爷爷……”见到苗彦脸上笑意她俏脸微微透红:“张小刀,你还不快过来。” “苗爷爷,他的脸还能不能治好?”水灵儿虽然强作镇定,苗彦却从她极其自然的称呼中听出一丝不同:“过来让我看看,这黑乎乎的都是什么东西?” “见过药神前辈。”苗彦没等小刀施礼的双手放下就一把抓过号脉:“用不着这些繁文缛节……哎?你这身上乱七八糟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第二六四章 舒服 “脉象倒是浑厚有力,可这练体的法子五玄上已经没什么人在用了。”苗彦丢下手中锄头将小刀两只手全部抓起颇为不解:“金刚一脉的修者向来只重武技,不可能才二十岁就破境阴阳。” “身上居然还有妖兽之气,血脉实中带缓,沉中藏涩最少也有好几种?你是怎么搞成这样的?”他抬头端详着小刀的脸:“这么多咒毒反噬回来理应必死无疑,应该是被你以前中过什么别的毒抵消了。” 苗彦上前一步,左手从上到下在小刀前胸轻拍数下,右手拉着他肩膀半转过身,并起两指在他背后轻推而下,然后双手飞快向前兜了几次。小刀识海中传来一阵惊慌感觉,那只久已不见踪影的灵蛊竟然被人轻松拿住。 “好家伙,居然还有这个东西。”苗彦放开了手指,看着小刀面带疑惑,以他的阅历自然知道养蛊的方式。小刀这只蛊已具灵性就算吸食数千人精血也未免能够,可是看水灵儿对他的样子,怎么可能是杀人取血的凶徒? 经脉异于寻常兼具妖兽气息,脸上咒毒难去体内却有奇蛊,再加上感受到小刀丹田中那混搅一起至少十几种的各类灵力,药神苗彦一时也说不出他这到底算是个什么情况。 水灵儿见苗彦神情怪异望着小刀,不免有些担心起来:“苗爷爷,他的脸到底怎么样?”苗彦想的入神顺口答道:“这小子简直是不要命,什么东西都敢弄到自己身上。只有脸黑了已经算他命大。” 小刀见水灵儿神情黯然连忙劝道:“真的没事,我觉得现在身上到处都挺好。”苗彦也醒悟过来安慰她:“小灵儿,他这脸虽然不是一天两天能好,但是性命已经无碍。苗爷爷一定能想出个办法来。” 水灵儿连忙追问:“有什么办法?要多久?”苗彦面带笑意:“你小时候对自己的事儿也没这样着急过,现在怎么还改了脾气?” 他见水灵儿脸上现出红晕便转向小刀:“小子,你们要去哪里?能在这里留多久?”小刀回头看向几位老东家还没等说话,崔老东家就抢着接过话头:“回禀药神前辈,留个五六日还是绰绰有余。就算是留上十日,我们路上加快一些也还来得及。” 苗彦点了点头:“用不了那么久,小子,你就在我这里住上三天,要是还没办法,也只能另请高明了。”水灵儿立时转忧为喜:“天下要是有苗爷爷治不好的病,再找谁也没用。” 虽然医术精湛,苗彦却丝毫没有自大之意:“这可不至于,如今我的那些徒弟中有许多已经是青出于蓝。就算我真不行,他们也一定能想出好办法来。” 小刀明白了水灵儿特意绕路就是想找药神给他医治咒毒,心中尽是融融暖意。其余人见苗彦这里只有三四间茅舍,也不可能留这么多人吃饭,便纷纷施礼告辞。 苗彦虽未挽留,不过看在水灵儿的面子上,还是跟每人一一点头示意,又看着众人的气色分别指点了几句。 “你去那边拔几株蓝色的药草。回去煮熟连汤服下,用不了几天,脸上的疙瘩就会全消了。”龙喜扬听了大声道谢,乐颠颠跑过去按照药神所说拔了十几株药草。 “龙翔之体是十六仙躯之一,只要勤奋修行,突破化生境界一定指日可待。不过你实在急于求成,未等全身经脉打通便强行化龙,还好不算太晚。” 苗彦对着身后大声叫道:“把我那颗通窍朱果拿来。”一名驼背老仆应声走入茅舍,颤微微取了一个玉盒出来放在他手中。 “这东西送你了,你去谷中寻个僻静之地服下,放松全身让药力运行,打通穴窍时觉得痛苦也不要以功法相抗。你挺得时间越久,通开的穴窍就越多。到底能到什么程度,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龙喜安看着玉盒简直不敢置信,打通修者身上经脉的奇药向来是珍稀之物,就算是有再多仙晶都未必可以买到。药神居然舍得送给自己这样才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不用这样看我,与一名生就仙躯的阴阳修者相比,这朱果也不算怎么珍贵。你一定要多忍一会儿,可别让它白白糟蹋了。”药神毫不犹豫将玉盒放在龙喜安手中:“快去吧,三天时间怎么也能够了。” “你们几个再怎么看我也没用,他那仙躯是天赐的好处,凭我老头子几句话也说不出来。”苗彦看着眼中充满期待的灵逍弟子摇了摇头,指指顾仙容:“除了这丫头是冰清之体有些独特之处,你们都是平常之身。” “虽说有了仙躯修行起来事半功倍,可这五玄上顶尖的修者却还是大多数跟咱们一样。”药神笑着安慰道:“我年轻时不知反复看过自己身上多少次,怎么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现在还不是一样到了化生境界?” “不用眼红,朱果给你们吃也是白白疼得死去活来没别的用。每人拿三棵参芝百草丹,将来有破境感觉时服下,也能有点用处。”他转身看着几位老东家:“你们心事重重,就吃上几颗养神丸,每天睡得也能好些。” 驼背老仆将药神所说之物一一取出送给这些年轻人和几位老东家。他们也知道此处不便久留,道了谢一齐告辞出谷等候。 等身边静下来之后,苗彦沉思片刻:“三钱摧心草粉,五片腐肠菇,用酒化开。”驼背老仆依言取来一个木碗,里面除了一层灰色粉末还有五片铜钱大小的黑色蘑菇。然后从腰间取出一个葫芦,倒了小半碗酒进去。 “滋啦啦”的细小声音中,五片黑色蘑菇很快融入碗内不见。灰黑酒水泛起层层白沫,一股格外刺鼻的腥臭味道散发出来。驼背老仆将头后侧躲避,显然对这碗东西很是忌讳。 “你喝光了它。”小刀依言接过木碗看了看,举到嘴边就要喝下。水灵儿连忙大喊一声:“等等,苗爷爷,你怎么给他喝这东西?” 苗彦无奈叹气:“小灵儿,你一向聪明伶俐,难道这以毒攻毒的土法子都没听过吗?”他指了指小刀脸上的黑斑:“不试试怎么知道如何去掉这东西,就是两种普通毒药而已,有我在他还能死得了吗?” 水灵儿转头看到小刀已经喝干了碗中酒水连忙问道:“怎么样,你难不难受?”小刀品了品嘴里味道:“有点辣,有点苦,不过还没有那个酒难喝。” 等了一会儿,见小刀还是面色如常,苗彦也惊奇起来:“你没什么感觉?”小刀仔细体会了一下身上:“没有啊,应该是什么样?觉得哪里疼吗?” “哎,这真是怪了,难道你是五毒之体?”苗彦嘴里念叨着走进茅舍,不一会拿着两个药瓶出来,倒出红白两种药粉混在一起用酒兑了给小刀喝下。 “怎么样?还是没有感觉?不能啊,锥骨花粉和不死树种混在一起是至痛之物。”三位白袍老者在旁边看到苗彦的吃惊样子一齐笑了起来:“苗老头,是你这些东西太久不用,没了药效吧。” “好啊,那你们三个谁来帮我试一试。”苗彦将两种药粉加了量放入酒碗,面带微笑作势让了让:“要是真没效果,我再去换些别的来。” 三位老者缩了缩脖子都没搭话,苗彦冷哼一声:“一点儿银针散就疼的要死要活,还敢多嘴?信不信我给你们三个再下点猛药?” 他将酒碗递给小刀:“慢点喝,细细体会,找找哪里有感觉。”小刀在他们的注视下慢慢喝光了碗里的毒酒,闭起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这次还真有些感觉了,好像又有点不对。” 苗彦凑到他近前:“不管什么,是疼是痒,你都说出来。”小刀有些迟疑的回答:“不疼不痒,我倒是觉得……挺舒服的。” “这酒味道很苦,不过喝下去后觉得全身轻快。”小刀退后几步用力挥手踢脚:“总是想这样活动几下。” 苗彦皱眉苦思:“明明都是毒药,如果你是五毒之体,脸上为何还有咒毒难消?”他围着小刀绕了几圈,脸上神情坚决起来:“食毒若饴,倒是很像。小子,你敢不敢再吃些厉害的毒药?要是真能挺得住,咱们就好好养养你身上这只蛊。” **** 荒族与天外青天订了停战之约后,玄金域边境的几个城镇就变成了双方交易物品之处。五六个灰衣人以斗篷遮住大半脸面只余一双眼睛在外,混在人群内在一处集市中东张西望,用散碎银两换了些吃用之物。 “他娘们,天天东躲西藏,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一名灰衣人恨恨丢下手中面饼:“整天吃这些东西,还不如出去跟他们拼了。” “宇文兄,你这样冲动也没有用处。”他旁边一名同伴四下看看,揭开斗篷仰天出了一口气:“只要咱们一露出脸,马上就会有无数人围过来。” “想不到你我二人的性命,如今只值百颗仙晶。”宇文栋伸出手将胡秀成的斗篷拉好:“连荒族也处处有咱们的画像,难道天下之大,真没有咱们能去的地方了?” 胡秀成眼光阴郁望向远方:“事到如今,咱们只有去个没人能看懂画像的地方,也许还能寻到报仇的契机。”宇文栋顺着他的眼光望向北方茫茫草原:“你是说……那边?” 第二六五章 关心 “各种草木之毒,你脸上的咒毒,荒族巫术,南疆灵蛊,再加上蛇兽那些活物所具毒性便称五毒。”药神将一根手指粗细木棍似的东西递给小刀:“慢慢嚼碎,乌星木比通窍朱果还要珍贵,你可别浪费了。” 他转头看看满脸紧张的水灵儿:“要不然小灵儿准得怪我偏心。”水灵儿盯着正用力咬断嘴里木棍的小刀:“苗爷爷,我看这东西很硬,难道不能切碎了吃吗?” “全仗着那层硬皮才能让其中药力数百年不散,你嚼的越细越好。”药神将手指搭在小刀颈上脉络之处:“吃慢一些,觉得不舒服就停下。” 这根足有尺许长的乌星木吃下肚后,小刀体内隐隐传来一阵阵激昂鼓舞,苗彦察觉他心跳速度快了许多笑道:“这只蛊还真不一般,知道有了好东西吃。” “毒就像运行功法时那些不能感应的灵气一样,一旦多到无法压制,人就会以各种方式死去。不过如果你能适应了那些毒力,反而可以像御使灵力一样发出伤人。” “不同毒物之间可以相互克制,你被咒毒反噬虽然足以致命,但是却被这蛊给抵消了一些。”苗彦回身从驼背老仆手中接过一个玉瓶:“可这蛊还太弱小,只能让这些咒毒不再扩散,想要全部消除恐怕得等几十年。” 他将玉瓶递给小刀:“五毒之中养蛊最为麻烦,不仅要寻到上好蛊种以自身灵力孵化,还得喂食精血毒物,等到可以御动最少也要数百年时间。每人气血经脉都有不同,它在你身上可以活血驱毒,到了别人身上却是致命之物。” “现在南疆之人大多将一些毒邪蛊卵种在敌人身上,虽然也可夺人性命,比起能杀人无形的飞蛊不知差了几百倍。” 小刀听完脸上全是振奋,仰头将玉瓶中几滴黑色液体喝下,:“前辈,我这只就是飞蛊吗?”苗彦哈哈大笑:“你想得倒简单,这只蛊虽可吃些毒物,却还不能离开你的身体,更别提像飞剑一样伤人了。” “师父,都准备好了。”苗彦听到驼背老者的叫声领着小刀走向一间茅舍:“咱们这些办法能让它厉害些,也好胜过你脸上这些咒毒,至于以后变成什么样儿就得靠你自己了。” 让小刀先进了茅舍后,苗彦回头看看:“小灵儿,你们在这谷里转转还是到谷外等候,苗爷爷这几天没空儿陪你。”水灵儿见茅舍中似有蒸蒸水气也要跟着进去:“灵儿不用您陪,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苗彦只好回头叫道:“小子,你脱了衣服进那木桶里面泡泡。”水灵儿脸上飞红连忙转身:“灵儿先去外面等着。” **** 整整一天,小刀除了吃那些古怪毒药就是泡在一个满是红色药汁的木桶里。虽然满嘴都是苦涩辛辣的味道久久不去,木桶中药汁时冷时热腥臭难闻,他还是面带微笑心情轻松。 小刀觉得就算这些药粉药汁再苦也没关系,对脸上咒毒能不能驱除之事也未特别在意,除了苗彦讲述养蛊的那些好处之外,他更不想辜负水灵儿不远千里带他到药神谷求医那份心意。 “你别总是胡思乱想。就像修行功法一样,养蛊也要先找到它的位置。”苗彦坐在木桶旁边耐心教导:“试着让它游到你体内各处,就像灵力一样,得让它习惯听你的御使。” 小刀连忙平心静气散开魂识,很快寻到血脉中那只已经吃得饱饱的灵蛊,他全神贯注的体悟一会儿,终于能让灵蛊按照自己的想法稍稍移动。 “苗彦听完小刀的讲述后点了点头:“还不错,看来养蛊果然就像养猫养狗一样,喂些好东西就会听话,等你能完全控制它,就可以让它主动去化解那些咒毒了。” “今天晚上你就在这桶里泡着,要是实在觉得无趣,就看看那些养蛊方面的医书。”苗彦转了转脖子:“这三天你得忍着点,什么东西也不能吃,我先去歇着了。” 小刀泡在桶里体悟了一会儿灵蛊动向,顺手拿起苗彦放在旁边的几本医书:“南人蛊法,奇蛊驱邪,种蛊术,破体飞蛊,驱毒录?” 他拿起这几本黄旧医书随意翻看,才明白为何自己在蟠龙会上中了胡文亮的迷药后并无大碍,灵逍大战时冲进几位万花阁长老的毒雾之内也没什么感觉。 “原来那个东西是噬血妖果”小刀看到其中一本书所绘几种养蛊圣物中有个十分熟悉,正是玄木城那位南疆老者卖给自己的红色怪蛋。 想起水灵儿一路上讲述景物都是从典籍中看到,此时先看医书再御使自己身上灵蛊也觉得心应手。小刀渐渐入神,将身边几本医书从头到尾仔细翻阅。 连着两天,小刀白天狂吃各种毒药,晚上放上十几本医书在身旁,泡在木桶里直看到天明,遇到不懂的地方就问上苗彦几句。 苗彦最初只是随口回答,后来听小刀越说越是深奥才注意到他的变化:“都是这两天看来的?你还真有两下子,难怪灵儿待你与众不同。” “可医道光凭多看几本书可不行,人身上就那么点儿经脉穴窍,谁看上几年也能背得滚瓜烂熟。最重要的是随机应变,胆大心细,诊病时就像与人比试一样见招拆招,最后让对手无招可用,自然药到病除。” “苗前辈,您怎么不给我再吃些毒药了?”眼看三日之期将至,小刀置身的木桶中红色药汁已是渐渐清澈,他见苗彦这次是空手而来不禁有些好奇。 “你这小子还不知足?”苗彦满脸心痛对他挥了挥手:“老头子我那些家底儿都让你吃干净了。出来吧,桶内药力已尽,再泡也没什么用。” 小刀从桶中出来穿好衣物,按照苗彦的吩咐御动灵蛊靠近自己头部,刚到脖项处就觉那块黑癣到处火烧般刺痛,他坚持了半个时辰才将灵蛊撤回丹田,顿时脸上一阵清凉舒适。 “我的脸好了……?哎,怎么还是这样?”小刀失望的放下手中铜镜,苗彦听他说完感受之后满脸笑容:“你看了这么多医书,还不懂得病去如抽丝?” “现在这蛊已能开始消除咒毒,你每天就这样让它呆上一会儿,不但脸上迟早会恢复原样,没准咒毒去尽后还能有些额外好处。”苗彦伸了伸胳膊:“行了,这回总算能给小灵儿一个交待了。” 两人刚要出屋,小刀想起一件事来:“前辈稍等,晚辈一直想问问您,入谷时听您说灵儿姑娘以前还遇过什么危险?” 苗彦点了点头:“我与小灵儿的祖父是生死之交,可惜水老哥去世的早。如今承轩又只有她一个女儿,玄水宫的担子自然早晚要压在她肩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玄水宫诺大的基业自然早有人觊觎。有人想娶她过门,也有人想让她永远消失,否则那三个老家伙也不必十几年一直跟在她身旁。事涉水家隐私,老夫不便多说,如果你能和她相处久了,那些事情早晚也会知道。” 苗彦见小刀神情有些失落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这丫头和他爹一样,看似性情温顺,其实骨子里倔强的很。所以有些事情未必是大家想的那个样子,否则我几十年存下的好东西岂不是白白搭在你身上了?” 他们两个从茅舍走出,正看到一条人影从南面谷中缓缓过来。龙喜安虽然看上去步履沉重尽是疲惫之态,脸上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喜悦。 “多谢前辈赐下灵药,晚辈现在才知穴窍尽通后的感觉。”拜谢药神后,龙喜安仔细打量小刀,觉得他身上也有了一些不同:“小刀兄弟,找个机会咱们两个再比一场。” 水灵儿听苗彦说了小刀脸上咒毒可以慢慢消除,笑容直如春花绽放娇艳无比:“多谢苗爷爷,这回他总算不用再担心了。”药神听了呵呵大笑:“我看从一开始最担心的那个也不是他吧。” **** 从药神谷告辞出来,车队沿着这条路向东又走出数百里,然后转向南行。小刀却觉得有些奇怪,因为道路两侧渐趋荒凉,走出数百里还没有一座城镇。 “咱们不是要去鸿福城?怎么到了这种地方?是不是走错路了?”听他问完,心情大好的水灵儿在车内低声答道:“张小刀,还好你没去问别人,要不然本姑娘真替你脸红。” “鸿福城本来就是在一片沙漠中。几百年前传出财神楼要在那里建一座城池时,五玄上的人都以为他们疯了,谁能想到如今那座沙漠荒城已是五玄最有名的几处所在之一。所谓事在人为,只要让大家觉得走上这几千里路值得,就算再远一些,也照样会有人来。” 小刀觉得她这番话颇有道理:“对了,咱们去药神谷的事你是临时想起?还是在出发前就打算好了?”水灵儿忍不住格格娇笑起来:“既然变聪明了,那你就猜猜吧。” 第二六六章 华丽 连着几天走在荒漠之中,小刀心里却充满盎然春意,因为他明白了水灵儿那句笑语中包含的意味。从一开始她也没想去鸿福城看什么热闹,而是打算借此机会带他到药神谷一行。 他没有问,水灵儿也没有再提这件事儿。只是在偶尔目光接触时,两人能在对方脸上看到会心微笑。四周光秃秃一片,可小刀眼里每一刻都有最美的景致。 前面传来滚滚蹄声,一队骑士到了离车队还有数里时下马等候。数十名金甲卫士手抚刀柄站在两侧微微躬身,一名面貌儒雅的中年文士身穿银色袍子站在道路中间微笑拱手:“诸位贵客远道而来,鸿福城邓达祥有礼。” “有劳邓先生前来迎应,我们真是不胜荣幸啊。”四位老东家上前客套几句,邓达祥亲热招呼,站在路边对每个人都点头示意,看到后面马车上三位白袍老者时不禁微微动容。 他低声吩咐几句,四名金甲卫士等车队过去后,策马远远绕开先行。邓达祥亲自带着其余卫士一路陪同态度温和,语气亲切就像与众人已相识多年。 小刀见了这阵势还以为鸿福城近在眼前,可走出几十里后也没有看见前方有什么城池影子。水灵儿从帘缝中看到他满脸疑惑的样子低声解释道:“这叫千里迎客,是鸿福城的规矩。” 原来为了让每位贵客都能感受到那份诚意,鸿福城派出马队在各处道路远远眺望,看到有人进入鸿福城周围就上前迎接,虽然号称千里有些夸张,不过三四百里还是有的。 绕过几处起伏不定的土丘后,小刀眼前一亮居然看到了大片绿色。在这块方圆足有百里的洼地中竟然长满了低矮树木,绿树环绕中矗立着一座并不算高耸的城池。 小刀去过的几座五玄名城各有特色,但看上去都是高大威风。他本以为鸿福城既然与天外城齐名,肯定雄壮巍峨颇为壮观,结果与玄木城玄水城或是赤柏城比起来简直有天壤之别。 他打量着只有数丈高的城墙,觉得比自己第一次见过的青木城还颇有不如。这时城中嘹亮号声响起,数百名金甲卫士整齐跑出,在城门两侧列队相迎。 四位老东家看到一名老者走出连忙上前施礼:“怎么鸿副城主还亲自来了?”那名老者方面大耳,花白胡须垂胸飘逸:“几位不必客气,快快请进。” 这名老者站在一旁看着车队入城,到了水灵儿马车经过时上前相迎:“想不到鸿福城这次终于请来了玄水宫的贵客,鸿安奉兄长之命前来迎接,诸位一路劳顿,快请入城。” 车中传来水灵儿平静声音:“鸿城主客气了,灵儿久仰鸿福之名,此次恰逢盛会就来开开眼界。不便下车见礼,还请城主体谅。” 鸿安见消息果然没错满脸堆笑:“少宫主屈驾光临,鸿福城真是荣幸之至。兄长让人在鸿福居备好了接风宴席。时间仓促,如有不周之处,少宫主莫怪。” 说完他一挥手,近百名金甲卫士距离马车数丈排成左右两列相随,然后鸿安对着三名白袍老者拱手为礼,站在一旁让马车先行。 小刀随着水灵儿的马车缓缓前进,刚一入城就觉得眼前处处与以往不同。鸿福城中楼阁房屋排列井然有序,一砖一瓦崭新干净,宽敞的街道上偶有行人都是衣着华贵,不似那些大城那般拥挤。 无论是率领金甲卫士在外迎客的邓达祥,还是城门那位鸿副城主,给人的感觉都是彬彬有礼待客恭敬。小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认出了三位白袍老者刻意奉承,看到城中情景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只要有行人从身旁经过,金甲护卫都会颌首为礼。那位跟在车队后面的鸿安同样毫无城主架子,见到谁都热情招呼,看到小刀眼光望来也点头示意。 此时天色渐暗,道边几幢楼阁中已有灯光发出,小刀顺便向一家商户望了望觉得这些光芒温润明亮不似寻常灯火,仔细看了才发现里面竟然挂着数盏晶灯。 连着经过数家店铺后,小刀心中暗暗吃惊。这些商户居然都是以晶灯照明,每家都挂了不止一盏,而且看样子他们在鸿福城中还不算特别突出。 道路两侧每隔数十步便有一根丈许高的白玉柱,随着他们的行进,那些金甲护卫将一盏盏明亮晶灯挂起。眼望着前方一片晶光延伸下去,初到鸿福城的年轻人们都是啧啧称奇。 行至一处矮墙围绕的数十幢楼阁所在,前面的马车渐渐慢了下来。一阵清幽花香传来,这片广阔院落中还栽了无数珍稀花草,衬着池塘假山显得格外雅致。 “早闻玄水宫上另有一番洞天景象,只是我们这些粗人去不得那仙人所在。这里已是鸿福城最好的居所,还请少宫主将就一下。” 水灵儿看着眼前美景,再听了鸿安的谦虚之辞微微一笑:“鸿城主过谦了,灵儿早闻鸿福居中八十一幢青玉楼是世间仅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鸿福居中到处挂满晶灯,丝毫看不出一点夜晚迹象。衣着整齐的仆从们贴着墙角小路绕行端送吃喝之物。厅堂上桌椅排列也与别处大有不同,一张张方桌相隔数尺围成一个大圈子,每人桌上都是相同菜肴。 “诸位快快请进。”鸿安待众人一一就座后,从身后仆人手中接过玉杯相敬:“因为不知各位口味,所以今日每桌菜式相同,如果哪位有什么喜爱之物,尽管吩咐下人去做。” “离鸿福盛会还有五日,要去城中何处随时可唤人领路。各位一路劳顿,用完饭菜请去沐浴休息。鸿某不多打扰,敬了这杯就告退了。” 他饮干杯中酒行了一个罗圈揖,然后对着水灵儿和三位白袍老者点了点头,出了大厅径直离去。 “这次真是托了少宫主的福啊?”几位老东家站起遥遥举杯:“鸿福居向来只邀贵客,我们几家自问还没有这个份量。” “就是啊,咱们大伙儿就尽情吃喝,在这鸿福居中一切都不用花钱。”崔老东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家伙,这闻香醉果然比满堂醇要香上几分,真是名不虚传。” 鸿福居内一杯一碟都是各色美玉精雕细琢而成,桌椅碗筷也无一凡品。连在玄水宫见惯了奢华之物的水灵儿都觉得赏心悦目,更别提这些初次来到的年轻人。 大家推杯换盏喝的正高兴,门口传来一个清朗声音:“听说灵儿姑娘在此,天外城文登荣求见。”水灵儿眉心微皱即展:“原来文公子也在这里,快快请进。” 一名弯眉细目的圆脸少年带着微笑缓缓走入,厅中晶灯光芒映射下,他身上绣纹锦袍发出点点闪亮就像罩了一层淡淡星光:“在下一个人正觉寂寞,见诸位喝的高兴,咱们一起饮上几杯如何?” 天外城文二先生的公子到访,几位老东家连忙起身行礼。文登荣也不客气,唤仆从搬了张桌子挤在一群年轻人中间,互通了姓名后酒到杯干甚是豪爽。 见他们喝的高兴,水灵儿缓缓起身:“我素来就不饮酒,这一路上也有些倦了。诸位在此和文公子喝个痛快,我先去歇息了。” 三位白袍老者刚要跟着站起离开,厅门处传来洪亮嗓音:“哎,你还说没人喝酒?怎么他们这里如此热闹?”一名身披兽皮露着半边肩膀的披发壮汉提着两只酒坛大步走入:“来来来,算上我一个,咱们好好喝他一顿。” **** “二弟,我总觉得你还是太性急了。”鸿福城中一处不起眼的厅堂中,两位身穿粗布长袍的老者相对而坐,屋内不似城中其余地方处处都有晶光闪烁,只在桌上点了一盏昏暗油灯。 “五玄各处博坊十之七八都已归在鸿运阁之下,为什么这次不能再稳妥一些?”一名灰白胡须的老者眼望窗外灿烂灯光叹息一声:“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这样不但让那些博坊早有了防备,我担心还会引起天外城的注意。” 对面老者哼了一声托起颌下雪白长须:“大哥,不是我不想等,你看看我现在都是什么年纪了?我可不像你到了阴阳化生境界可以延年增寿。” 看起来比他还要年轻一些的老者摇了摇头:“只要有仙元支撑,你就可以一直等下去。现在时机还是不够成熟,天外青天的那个秘密一直没能查明,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白须老者哈哈一笑:“大哥,你这辈子就是活得太谨慎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只要花了大把仙晶仙元,那些天外城的修者肯定都不是问题。” “我看那边也没什么好查的,现在五玄上的大生意差不多都在你们财神楼掌控之中。只要大家一齐传了号令,不到三月就能断了他们的财路。那时候成无尚没钱没人,不就得老老实实将天外城拱手相让?” 第二六七章 伪装 “忘天公子,还是请您回自己厅中饮酒,咱们这里真没这个风俗。”几名鸿福居的仆从站在门口哭笑不得,对着水灵儿连连赔罪:“少宫主恕罪,忘天公子说在他们荒族那边都是随意寻人饮酒,这才打扰了诸位。” 这名壮汉浓眉重目面似古铜,年纪不到三十岁,露出的半边肩膀肌肉块块坟起。他走到众人身旁高高举起酒坛:“各位朋友,荒族忘天前来拜会。不管你们这儿有没有这个规矩,能不能加上我一个?咱们大伙儿一起喝个痛快。” 虽然他闯入厅中的举止有些粗鲁,整个人看上去豪气凛凛倒是没怎么惹人厌烦。众人能到这鸿福居全是沾了水灵儿的光,自然没人贸然出声答应。 水灵儿打量着忘天面带笑意:“五玄荒族已然订盟,忘天公子既然有此兴致,我们当然欢迎。”门口几位仆从反应甚快,一见水灵儿应允,立刻快手快脚搬来桌椅摆好碗筷菜肴,提了几十坛酒放在旁边。 忘天点头大笑:“姑娘真是爽快,那我就不客气了。咱们初次见面,忘天先敬诸位。”他举起右手酒坛“咚咚咚”一口气饮下,众人正要举杯,他又提起另一只酒坛同样喝个干净。 “我来的晚,不能占你们便宜。”忘天伸手拦住正要给他斟酒的仆从叫道:“用那个东西喝酒太不痛快,给我倒在大碗里。” 他冲着大伙儿哈哈一乐:“各位别见怪,咱们荒族习惯了大碗喝酒。而且咱们的酒都是草籽野果加些药材酿成,虽然味道比你们五玄差了不少,可是劲头十足。” 那名仆从听了躬身回话:“既然忘天公子觉得这酒不够力道,鸿福居还有一种美酒,不过……那个酒喝多了容易醉人。”忘天听了面带喜色:“那还不快拿来,喝酒就应该喝到爬不起来,要是怕醉饮酒做甚?” 他大叫大喊喧宾夺主,水灵儿非但毫无不悦之色,反而坐下没急着离开。不一会儿鸿福居的仆从端上新酒来,忘天喝了一碗拍掌大叫:“嘿,这才真叫好酒,你们各位也换换得了。” 旁边小刀龙喜安等人换了酒喝完都是满口称赞,那名仆从在旁边出言解释:“各位贵客,开始没上这酒并不是我们鸿福居小气。因为此酒名唤节节高,是咱们五玄出了名的烈酒。” “这节节高以秘方酿制,每多喝一杯酒力就会加倍。就算头几杯喝下无事,到后面发作起来却是厉害的很,还请诸位留意一些。” 忘天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举起酒碗对着众人叫道:“来来来,咱们不醉不归。”见他再次举碗喝下,小刀不声不响将酒杯放下换了一只大碗,倒满了酒一口喝干。 “好,这位黑脸兄弟真够朋友。咱们两个再喝一碗。”看到小刀举起酒碗和忘天双双喝下,其余年轻人怎能示弱,纷纷换了大碗豪饮起来。 节节高果然名不虚传,五六碗酒下肚,除了一直没有饮酒的水灵儿顾仙容等人还神情自若,几位博坊的少东家已是面红耳赤伏在桌上一醉不起。 再喝了几碗,四位老东家先后放了酒碗,顾岩龙喜扬也觉支持不住败下阵来。厅中还在举碗对饮的只余小刀与忘天龙喜安文登荣四人。 忘天脸上通红额头微汗,龙喜安双颊映出丝丝绿光,文登荣喝得越多面色越发苍白如纸。只有小刀头脸一片黝黑,根本看不出和原来有什么区别。他们心中都有比较之意,自然谁也不肯先行认输,只是喝酒的速度越来越慢。 “白脸的,你刚才少喝了一碗,我们三个那坛酒都喝了四碗,怎么你却只有三碗。”忘天抹了把头上汗水:“坛中还有剩酒就换了新坛,你以为我看不到?喝不了就喝不了,耍什么心眼?” 见小刀龙喜安两人也转头看来,文登荣脸上闪过一片红晕:“是吗?我看看。”他提起旁边一只酒坛晃了晃:“看来是我喝得太多了,真是不好意思。” 忘天毫不客气的揭穿他:“没什么不好意思,你脚下那几只酒坛里都剩了一些酒,我早看到了就是一直没说,现在你自己都喝了吧。” 他们四人都是自己斟酒,文登荣每次或是少倒一些,或是饮酒时与小刀他们错开一段,这样每坛酒都能省下一碗有余。忘天一开始就发现他的小把戏,却忍到现在才说。 水灵儿和一帮女弟子含笑望去,文登荣不禁觉得脸上挂不住,他一言不发将脚下几只酒坛举起喝得一滴不剩,阴冷着声音问道:“这回总行了吧?” 忘天哈哈大笑:“行了行了,咱们接着喝。”他举起酒碗向着小刀和龙喜安让了让:“咱们荒族虽然没什么心眼总被五玄的人骗,可这比酒功夫是从小练就的,就算少喝一口我也能看出来。” 小刀和龙喜安已至阴阳境界,忘天喝着酒时还能眼观六路比两人也差不了太多。文登荣本来就修为稍逊又连补了五六碗酒,再喝了半坛后伏在桌上一动不动。 余下三人又各喝两坛后,龙喜安浑身各处穴窍碧光大盛,头晕眼花再也压制不住疯狂涌上的酒力:“好个节节高,真是够劲儿,小刀兄弟,都看你的了。” 虽然喝酒算不了什么正式比拼,可屋内只有忘天一个人是荒族修者,小刀若是也不支醉倒,大家难免觉得脸上无光。不至灵逍众人这样想,连一群鸿福居的仆从也都暗中关注着两人的情况。 忘天脸上红如火烧,露着的半边肩膀渗出滚滚汗珠不时侧目观望,可是小刀满面黑癣看不出颜色,端酒的手也是稳定如初没有半分醉态。 “这位兄弟,我可要出杀着了,你支撑不住可别硬挺。”忘天说罢加快了喝酒速度,眨眼间就是三四坛酒灌下肚去。 小刀早就觉得头重脚轻,但是金光裹着灵蛊在体内每运行一周,他便借着那片刻的清醒稳稳喝上一碗酒,虽然全身都是轻飘飘的感觉,看起来却是丝毫不露破绽。 忘天再喝了几坛酒,脸上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见小刀还是端坐不动勉强端起一碗酒喝下:“我忘天号称喝遍荒族无敌手,就不信胜不了你……”一语未毕,他手中酒碗当啷一声落在桌上,身子软软坐在椅中头向后仰不醒人事。 “张小刀,他都喝醉了,你怎么还不停下?”水灵儿见小刀依旧木然端起酒碗送到嘴边连忙喝止,小刀迷蒙中听到这个熟悉声音茫然答道:“啊?你说什么?” “这位公子,你赢了,别喝了。”旁边一名鸿福居的侍从上前将小刀手中酒碗拦下:“快扶忘天公子回去歇息。” “让我们来。”厅门处突然闪过几个人影,他们刚一出现,厅中众人就觉得一股森森冷意,身上汗毛根根直立如有凶狠猛兽在旁窥伺。三位一直闭目养神的白袍老者同时抬头,眼神中也充满了戒备之意。 四名肩宽背厚的魁梧战士站在门口,其中两人迈步走入,他们眼光冷漠直视,脸上如石雕般不带一丝情感。头上满是细小发辫,身上暗红色铠甲上遍布划痕,各背圆锤厚刀看起来份量不轻。 虽然这些荒族战士人数不多,身上也没有什么灵力化形,厅中却骤然充斥着铁血萧杀之意。正要上前搀起忘天的仆从们被他们一望吓得手足冰凉不敢动弹,眼睁睁看着两名荒族战士从身旁走过,一左一右扶起忘天出去。 “文公子,文公子?”几位仆从走近过来刚要伸手相搀,却被他身子一缩闪开,文登荣舒展一下身体看着忘天离去的方向哼了一声:“蛮荒就是粗鲁,简直不懂一点规矩。” 他对着水灵儿拱手施礼:“灵儿姑娘,在下也告辞了。”水灵儿微笑起身还了一礼:“文公子明哲保身,真是好心计。” 文登荣自知不敌忘天这才故意伏案不起,被水灵儿一语道破却没有什么羞愧之情:“正所谓兵不厌诈,让灵儿姑娘见笑了。”他深深望了小刀一眼姿态潇洒转身离去,竟是没有一丝酒意。 **** 四名荒族战士扶了忘天一路回到居所直上二楼,突然察觉到什么同时站住不动,其中一人低声喝问:“谁?”未曾点灯的房内一个声音轻轻传来:“忘天贤侄,你怎么喝成这样,难道忘了正事不成?” “哼哼哼……”一阵压抑着的低笑声传出,忘天身子一挺从两名荒族战士手臂中挣脱出来:“前辈不必担心,忘天还能分得出孰轻孰重。” 他挥手示意,四名荒族战士转身下楼,忘天摇摇晃晃独自走入黑漆漆的房中:“鸿前辈,有什么事情不能在书信里直接说明,一定要我到这里来?” “一切为了稳妥起见。我不能去荒族,你爹又发过誓不再踏上五玄,只好让贤侄跑这一趟了。”房内那人轻笑一声:“贤侄果然海量,节节高可不比寻常酒水,我还以为得明天再来了。” 忘天借着窗外映入的点点晶光坐在房内老者对面:“嘿嘿,那小子才真是能喝,若不是我后来装醉,没准儿前辈您真要白来一趟。” 第二六八章 条件 “刚才你旁边那样的荒人勇士,你们现在能调动多少?”见鸿姓老者转入了正题,忘天稳定一下心神正色答道:“八大荒城最少能凑出一千多,如果算上其余荒人部落,两千应该没有问题。” 鸿姓老者口中轻轻吸气:“居然能有这么多?”忘天听他似是还有怀疑笑了笑:“鸿前辈,这些年咱们荒族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战事,却不曾有过一刻松懈。” “西北面的兽潮已有再来之势,如果不是这次订下了盟约,到时候咱们两边肯定又要开战。”忘天叹了一口气:“身处夹缝之地想活下去就得自强不息,否则还有什么资格和别人谈条件?” 鸿姓老者沉默了一会儿:“那好,就来先说说我们的要求。一千名荒人勇士加上五位大巫者。如果能做到这些,无论你们提出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答应。” 忘天坐直身子,两眼在黑暗中炯炯放光:“我爹说只要先答应他两件事,不管鸿前辈想要什么都可以,第一,从此咱们荒族和五玄间再无界线。第二,五玄上所有城镇可任由咱们荒人进出买卖货物。” “你爹真是好大的胃口,可是这样一来荒族不就成了五玄的一部分?”鸿姓老者犹豫一下转头看着房中某处:“难道你不用问问这位大巫者的看法?” 他望的那处黑暗角落突然如水波般抖动起来,隐隐出现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这人手中似是拄着一根拐杖年纪不轻,声音同样苍老低沉:“咱们本来就没想有什么荒族五玄之别,是你们自己非要划清界限。” 鸿姓老者点了点头:“就知道你们会狠狠敲上一笔,不过这两个要求牵涉的事情太多,我真得和他们商量一下。”他站起身来对着忘天一笑:“这几天找个机会让你们的人露一手,我在那边说话自然能硬气一些。” 走到房门前,鸿姓老者站住问道:“若是我们不能答应这两个条件,你爹会怎么做?”忘天起身拱手相送:“我爹说过实力才最重要,就算前辈不答应,五玄上也早晚有人会答应。” **** 小刀摇晃着回到自己房中休息,也就是这节节高酒力太过霸道,寻常酒水现在根本不能让他有这种醉酒感觉。 盘膝在床上打坐片刻,小刀渐渐恢复了清醒。他闭目回顾厅中发生之事,总觉得文登荣临去时望向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杀机。 亲历了灵逍那场血战,又在海上几经风浪破了阴阳境界,小刀倒没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他御动着还有些醉醺醺的灵蛊在脸上停留片刻,享受着清凉惬意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早门上传来轻轻敲击声,小刀以为是几位东家过来探视,开门却是几名鸿福居仆人端着温水毛巾躬身施礼。等小刀洗漱完毕,又有几人进来放好桌椅,接着摆上清粥小菜,竟是连早饭也一同送到房中。 自从昨天一进鸿福城,小刀觉得这里给自己的感觉就是由上到下和气有礼,处处都为客人设想的十分周全。鸿福居这些仆人也从不多言多语,只是默默送上一切客人可能需要的东西。 连他这样算不上贪恋享受的人都被这种无微不至的气氛深深感染,更何况是那些事事都讲求细节的豪门子弟。难怪这鸿福城建在远离各大城镇的荒漠中却还是来人不断。 小刀用过早饭来到大厅,喝着茶水稍等了一会儿。水灵儿和三位白袍老者缓缓下楼,接着灵逍众弟子和龙家兄弟纷纷出来,最后才是四位老东家和昨晚喝得不省人事的几位公子。 “咱们今天就在这鸿福城中四处逛逛,各位有什么看中的东西千万不要客气。”几位老东家对着水灵儿更是毕恭毕敬:“我们几家借着少宫主的名气进了这鸿福居,自然不能给您跌了脸面。” 他们都来过鸿福城,对这其中的规矩知道不少:“鸿福居内虽然是白吃白住,不过若是咱们这些人在城中没什么花销,下次再想进来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水灵儿没想到还有这些门道:“哦?那咱们要花上多少仙晶才算够了?”段老东家笑了笑:“这个少宫主您就不必担心,各位四处去逛逛,该买的买,该花的花。一切都由我们来承担。” 他们一行人从鸿福居出来,早有几名仆从等在门前:“各位是去选些上好的器具,还是先去我们鸿运阁试试手气?” 鸿福城中没有一家平常商铺,随便哪家的珠宝玉器或兵刃甲胄都在五玄很有名气。众人也不推辞,就让鸿福居的仆人带路沿着城中道路走下去,不管谁看到什么合意的东西,几位老东家就让人取了仙晶买下。 各家商铺中物品虽好,可是价钱也都高得惊人,不管什么东西都至少价值一颗极品仙晶以上,只走了十几家商铺,每人选了些玉器饰品,几名老东家已经花出百来颗极品仙晶。 看到水灵儿一直没有选什么东西,几位老东家频频在旁相劝。水灵儿不便推辞四下打量,正看到一只雕工精致的白玉发环,见她目光停住不动,一名伙计上前便要将那玉环取下。 “等等,那只玉环我花梦月要了。”一个清脆声音传来,从门口走入几名衣着怪异的女人,最前面的一名美艳女子满头红发身穿粉色绣花短衣短裙,带子紧束细腰盈盈一握,更衬得胸前高高耸起。 这几个女人都是肤色微深衣裙艳丽短小,不仅手臂露在外面,就连修长玉腿也可一览无遗。自称花梦月的红发女子二十七八岁,面如满月双颊微红十分妩媚,紧身低领挤出两团轻颤圆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在屋内众人身上扫了一圈,看到水灵儿时停了下来。 “妹妹,这只发环姐姐昨天就看中了,可是当时不方便买下,今天就是特意为了它才来。你能不能让了给我?”花梦月语声柔美细腻,听得众人身上都觉一阵麻痒。 她转头看着那名伙计娇声媚语的问道:“你说是不是。”那名伙计咽下喉中口水,勉强从花梦月胸前移开眼神,带着歉意对水灵儿躬身一礼:“这位姑娘昨天确实来过,而且很喜欢这只发环。” “没关系,那我再选一件别的东西就是。”水灵儿面带微笑没有丝毫不悦:“只是我想问问,姐姐为何没有当时就买下这只发环?要是再晚来一步,岂不是要失望而回?” 花梦月上前一步将白玉发环拿起,在头上比了比甚是满意:“妹妹生的如此漂亮性情又好,一定也有很多男人要送东西给你。”她收起妖媚笑容冷哼一声:“我们南疆女子虽然很喜欢这些饰器,却从来不收居心叵测之人送的东西。” 水灵儿听了微微点头:“姐姐说的不错,有些东西咱们宁可不要,也不能和那样的人沾上半点关系。”她转向几位神情不安的老东家:“几位千万不要介意,我并不是在说你们。” 花梦月转过头扫视着龙家兄弟:“我怎么看你们两个有些眼熟?”龙喜安和龙喜扬只得一齐施礼:“见过表姐。” “喜安表弟,你声音这么小,分明还是不服气啊。”花梦月得意笑着给水灵儿解释:“我的五姨嫁给了他们两个的爹,他比我小了十几天,每次都装着看不见我。” 她的眼神再次扫到了小刀脸上黑癣:“难道真这么巧?你不会就是张小刀吧?”小刀听了不免有些惊异:“我是啊,姑娘怎么会认得我?” 花梦月以手掩唇笑得直不起腰来:“我来这里之前去过玄木城探望五姨,听说了你们的事儿。”她上下打量着小刀:“虽然你是黑了些,不过我看着也算可以,怎么喜岚妹子就宁死也不同意呢?” 见小刀神情尴尬无言以对,水灵儿迈步走到花梦月身旁:“梦月姐姐,不如咱们一起到四处看看吧。”众人一见有人解围连忙上前拥了小刀出去。 花梦月相貌妖娆脾气却很爽快,水灵儿和她交谈了几句觉得颇为投缘,一起走过几家店铺后两女已是亲如姐妹一般无话不谈。 这时对面远远闪过几个人影,花梦月一见立即拉着水灵儿掉头便走,穿过一条长街后指着前面一座高高矗立的阁楼叫道:“灵儿妹子,咱们去鸿运阁里试试运气?听说在那里只要猜对了骰子点数就能赚上不少仙晶,这次他请我们来就是看什么鸿福盛会。” 水灵儿看出了她的异状轻轻点头:“好啊,妹妹只是在书籍上看过博戏,反正闲来无事,去瞧瞧热闹也好。” “梦月姑娘,梦月姑娘。”听到身后传来的急促脚步声音,花梦月眉头微皱无奈自语:“真是扫兴,到底还是遇到了这些讨厌家伙。” 几名身穿锦袍的公子从后快步追来,见到花梦月和水灵儿并肩而立容光照人都是两眼发直满面赔笑:“梦月姑娘,我们在你门前等了半天,原来你早就出来了?” 第二六九章 地位 “几位还是自己到处走走,今天本姑娘不想买什么东西,我要和灵儿妹妹去鸿运阁看看。”见花梦月拉着水灵儿转手就走,几位锦衣公子毫不介意她态度冷淡从后紧紧跟上:“梦月姑娘,我们也要去鸿运阁,咱们正好顺路。” 其中一位黄衣公子凑上去对着水灵儿拱了拱手:“在下是玄金域金刀阁贺瑞书,我看着这位姑娘有些面熟。是不是咱们在哪儿见过?” 花梦月扯着水灵儿向前快走几步:“贺公子一定是认错人了。这位是玄水宫的水灵儿妹妹,你们两家隔着万水千山不可能见过。” 一名银袍闪亮的公子立刻搭腔:“在下关信宏,如果少宫主什么时候有兴致到玄金域走走,我们千锋宗欢迎之至。” “赵云昊见过少宫主,寸金城有五玄最大的精矿岩洞和兵甲铸炼场,不知少宫主想不想顺路看看……” 花梦月伸手一拦:“几位公子家中财雄势大人人皆知,可我们姐妹来这里是观看鸿福盛会顺便散散心,不是来谈生意的。” 几位公子围前围后大献殷勤,倒是把小刀等人和几位东家挤在了后面。借着这个机会,顺财坊的房文轩凑到小刀旁边:“少侠千万记住,到了里面后一切小心,以免被鸿运阁的人看出门道。” 小刀看着水灵儿的背影顺口问了句:“不就是猜个点数?”房文轩压低声音道:“那可不一样,每人的博戏诀窍不同,要是被人看出了破绽,那可就麻烦了。” 虽然嘴里答应,小刀心里却没怎么在意。他猜点数大小靠的是脑中魂识窥视,骰盅内的情形如同眼见一般,就算骰盅遮得再严实没有一丝声音,也不会对结果有什么影响。 前面传来“轰隆隆”一阵沉重声响,四头金光闪闪似牛似虎的机关怪兽踏着整齐步伐,拖着一辆巨大的华贵车辆飞速而来。巨车不仅比寻常马车大了数倍还开有许多宽大窗口,看上去就像一间移动的房子。 这辆大车抢在众人前面拦在鸿运阁门口,几位侍女从车中快步下来站在两旁,宽大的车身慢慢倾斜放下一块铺着红毡的木板,缓缓走出一名身穿水蓝裙装的中年女子。 这名蓝衣女子容貌端庄秀丽,嘴角轻撇神态高傲,显然没把面前这些人放在眼里。小刀正觉得她眉眼间依稀与水灵儿有些相似,蓝衣女子微微一怔出声问道:“水灵儿?你怎么也会来这里?” 水灵儿放开花梦月的手施了一礼:“见过珍姨,灵儿顺路来看看鸿福盛会。”蓝衣女子鼻中轻哼了一声:“你不要总在外面抛头露面,还与这些不相干的人混在一起。就算玄水宫离的远,也要顾及姚家的脸面。” 她说完扭头便走,不再理会水灵儿等人。小刀他们不知道这女人与水灵儿的关系,三位白袍老者不知是谁冷冷哼了一声:“不懂规矩的丫头,自己没本事抢不到男人,却来欺负小孩子。” 花梦月心中好奇的很:“灵儿妹妹,她是谁啊?为什么看你这么大火气?”水灵儿笑了笑:“她是我的表姨,和我们家一向不怎么来往。” 鸿运阁门前有人迎了上来,请他们一行进了大厅。里面与小刀之前去的几家博坊相比宽敞了不少,每张台案前都摆着舒适坐椅,两旁还有许多端着美酒鲜果的侍女。 每名侍女不仅容貌艳丽,身上衣物也如花梦月等南疆女子一般十分短小紧箍,本就玉肌雪肤曲线毕露颇为惹火,眉目间隐含挑逗之意更是多了几分情调。 有了这些侍女衬托,花梦月和身后几位南疆女子的衣饰也不算如何突出。她们刚一入厅就有人通报上去,一名身穿绣纹团花长袍的中年人急匆匆迎了下来。 “两位少主一齐光临,鸿运阁真是蓬荜生辉。两位请四处看看,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鸿善随叫随到。”说完他对着四周使了个眼色,几位手端美酒的侍女立刻正色敛容,不再故做妖媚之态。 花梦月看到面前几十张台案皱眉问道:“这东西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底怎么玩啊?”崔老东家走上两步正要解说,玄金域的几位公子已经争先恐后讲了起来。 花梦月和水灵儿听了两句就明白得差不多:“行了,不就是压个大小点数,咱们也去试试。”她们两人并肩走到一张台案前,连着下了几把有胜有负,渐渐有了些兴致。 三位白袍老者站在水灵儿后面,几位玄金域公子围着花梦月,小刀就是有心上前帮忙也挤不过去。几位老东家派了人端着仙晶跟在水灵儿和灵逍弟子身后,任大家随意取用。 小刀虽然不怕被人看穿底细,可见房文轩和四位老东家望来的目光中满是担忧,只好老老实实跟在大家旁边,既不押注也不出声。 “龙九哥,难道这里没有人认识你们两个吗?按道理说你们也是玄木城的少爷,你的修为又是冠绝五玄,鸿运阁怎么对你们不太热情?”听了顾岩的问话灵逍弟子都看了过来,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龙家兄弟受到冷遇。 龙喜安丝毫不以为然:“顾兄弟,这才说明人家早把咱们的事儿打听得一清二楚。我们两兄弟在玄木城无权无势,手里又都没什么闲钱。就算他们再热情也没用。” “你们平时与这些世家豪门接触的少,他们素来最看重你在门派中的地位。”龙喜扬指了指前面的花梦月和水灵儿:“南疆梦月,北海水灵,再加上天外登荣,荒族忘天都是各家未来的掌权人物,我和九哥可比不了。” 小刀他们在后面闲聊,前面水灵儿和花梦月却是连输了几局。金刀阁的贺瑞书见状连忙安慰:“两位姑娘,这玩意讲的就是个运气,咱们换张台子,自然就会换了好手风。” “就是啊,贺兄说的有理,咱们换个地方。”千锋宗的关信宏抢先走到旁边一张台案前拉开椅子:“两位先到这里来试试,要是不行咱们就再换。” 他们一群人拥了上来把那张台案占去大半,寸金城的赵云昊在最外侧满脸堆笑步步倒退,后背正碰到一个人身上,他回头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不是周兄吗?怎么玄金城只有你一个人来?” 被他称为周兄那人直眉方脸年纪并不算大,默不做声就要起身离开,贺瑞书和关信宏一见也是满脸轻蔑:“周钧星,好歹咱们相识一场,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要走?难道是想躲着我们不成?” 周钧星闷声不语,脸上神情变幻勉强坐下,看到他将一颗极品仙晶放在台上押了“大”,贺瑞书和其余两位公子从怀中取出几颗仙晶押在刻着“小”字的方格内:“有人探路,咱们当然不能放着钱不赚。” “两位姑娘,你们也来啊,这可是大好的机会。”见到他们三人的可憎嘴脸,花梦月和水灵儿不约而同也将手中仙晶押在“大”字格。 “开了,一三四,八点小。”鸿运阁的宝官高声报出点数,两旁有人按着台面上的胜负以一条细长木耙收了“大”字格内的仙晶,又将几颗仙晶推到贺瑞书三人面前。 “哈哈……周兄,你快些下注,我们也好多赚点儿仙晶花花。”见那三人摇头晃脑甚是得意,小刀在后面压低声音问龙喜安:“九哥,是不是这位周公子在玄金城没什么地位?” 龙喜安轻叹一声:“这次你还真猜错了,周钧星是玄金城城主周横的长子,而且他只有两个妹妹,如果没什么意外,城主之位一定就由他来坐。” “可是这一年来五玄上发生了不少大事儿,玄木域的赤柏城和万花宗被咱们联手殊灭,玄水域的禁生湖也被几派铲除干净。除了玄土域还算安定一些,连玄火域也是战乱四起。” “因为十几处精金洞窟,玄金城与四大宗门中的断玉谷拼杀了数月,虽然玄金城最后大获全胜将断玉谷夷为平地,但是两派中的阴阳化生境界长老都已同归于尽。” 提起此事,龙喜安眼前仿佛又看到了玄木城中的火光:“玄金城和我们龙卢两家一样,门中长老弟子死伤惨重元气大伤。不过他们没我们两家运气好,遇不到桂竹山与你们灵逍这样的盟友。” “不仅其余几派虎视眈眈等待时机,听说周横和几位兄弟间还有了不小的分歧。这样内忧外患之下,他这个玄金城主最后能不能当上还真不好说,这才会被人轻视。” 龙喜安还真没说错,这位周公子的运气实在背到极点,自从贺瑞书三人与他作对以后,周钧星无一押中,不但自己连输了十几颗极品仙晶,还搭上水灵儿花梦月的两份儿。 伸手从怀里掏了掏,周钧星又摸出一颗仙晶放在“大”字格内。花梦月和水灵儿正要跟上,一颗仙晶闪着亮光从后面飞过轻轻抛落在台面,余势未消向前滚了几下,“叮”的一声轻响,将周钧星那颗仙晶从“大”字格中顶了出去。 第二七零章 赌与斗 博戏中最忌讳触碰别人已经押下的赌注,尤其现在周钧星正输得昏天黑地。连那三位玄金域公子都转回身来,想看看有谁比自己三人还要嚣张,居然以这样的方式来招惹周钧星。 “对不住,我也想来一把试试运气,可是他们拦在这里实在过不去。”小刀用手比了比挡在自己前面的人,对着周钧星连连道歉。 周钧星见小刀神情不似故意叹了口气:“没关系,这位兄弟要是想押大我就让了给你。”他回头看了看,自己那颗仙晶已被小刀丢出的仙晶撞得滚到了大小方格上面的一排格子内。 鸿运阁内的骰台下注时划分更为细致,在大小全围之间,还有一排方格刻着四到十七的数字,如果谁有把握准确猜中骰子点数,就可以获得十倍回报。 周钧星原本要押的是“大”,现在仙晶却滚入了刻着“七”字的方格内,那名宝官手按骰盅面带微笑:“周公子,您还要不要换一下?” “算了,就那么着吧。”看到周钧星已是破罐子破摔认了命,玄金域三名公子笑嘻嘻将刚才赢来的仙晶都堆在小刀那颗仙晶的旁边,花梦月和水灵儿对视一眼却将仙晶放入了“七”字方格内。 贺瑞书三人连忙劝阻:“他那个是不可能押中的,两位姑娘,这博戏可不是赌气就能赢的。”宝官看到众人都已押毕,口中呼喝一声:“押好离手,开了。一二四,七点小。” 台边众人哄的一声叫了出来,连那宝官也有些意外,他随即满脸堆笑高声道贺:“恭喜两位少主和周公子押中十倍。”旁边立刻有人过来,收了小刀和玄金域三位公子的仙晶,然后将三十颗仙晶分别盛在盘中端了过来。 花梦月拉着水灵儿的手笑逐颜开:“哈哈……这回咱们姐妹俩终于转了运。”虽然十颗仙晶对她和水灵儿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两人却都觉得扬眉吐气十分兴奋。 周钧星脸上尽是错愕,他连仙晶都没取回头看了看,见小刀正在摇头叹气便出声招呼:“这位兄弟,没想到承你吉运让我赢了这局,你输的这颗仙晶让我来付吧。” 小刀隔着数尺向台面上张望一眼:“那可就多谢了,你直接帮我押上得了。”周钧星满脸苦笑:“我这运气你也看到了,要不是托你的福,刚才这把又得输了。” “没事儿,我还从没试过这样押中点数就能翻十倍的玩法,你随便在上面给我选一个就成。”别看周钧星自己下注时毫不在意,听了小刀的话他拿了颗仙晶反而犹豫起来。 “押这个怎么样?”见周钧星拿了仙晶要放在“八”字格内,小刀摇了摇头:“刚开了一次小,这回按理说应该是大。”周钧星便把仙晶换了个位置放在“十三”格内:“这个行不?” 小刀皱了皱眉:“我记得头几局里十三以上的点数都开过一次了。”周钧星便将仙晶横移了一格放在“十二”格内:“那就这个?” “你说哪个就哪个,反正仙晶是你出的。”见小刀不置可否,周钧星便将自己刚才赢来的十颗仙晶也推到那个方格内:“既然你这么信得过我,我也陪着你押这个。” 三位玄金域的公子心中不服,赌着气将几颗仙晶押了“小”,花梦月和水灵儿正在兴头上,也将连本带利十一颗仙晶都堆在了“十二”格内。 “押好离手,开了,三三六……十二点大。”连那名宝官唱出点数的声音都停顿了一下,然后带着笑容再次叫道:“恭喜两位少主和周公子押中十倍。” 这次与上局可是大大不同,不仅周钧星赠送小刀的那颗仙晶翻了十倍,他自己和花梦月水灵儿都是赢了百来颗仙晶在手。鸿运阁果真是财大气粗,一下子付出三百多颗极品仙晶后,那名宝官还是面不改色继续摇骰。 周钧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小刀见他回头望来便挥了挥手:“你运气正好,就拜托你帮我一直押吧。我一次就押一颗,像你刚才那样都押上实在太冒险了。” 这次小刀没有出声指点,周钧星帮他和自己都押了一颗仙晶在“大”上,花梦月和水灵儿也见好就收跟着押了一颗仙晶。三位玄金域的公子交换一下眼神,取了几颗仙晶也跟着他们下了“大”,没想到骰盅揭开却只有八点。 多了百来颗仙晶垫底儿,周钧星突然像转了运气一样,连着几十把下来,他和花梦月水灵儿都赚了不少。贺瑞书三人却是霉运当头输多赢少,每逢他们跟着周钧星下注时更是大家都输。 “我说你们三个倒霉鬼?能不能别和本姑娘押一样的?害得我们和你们三个一起输。”贺瑞书三人听到花梦月的喝斥面红耳赤,等她押完后将几颗仙晶放在“大”字格内:“不跟就不跟,还能总是这样?” “一一四,六点小。”见到果然再次押错,加起来输了几百颗仙晶的三位玄金域公子只得悻悻住手:“算了,这张台案看来运气不好,我们还是不押了。” 他们三人锐气尽失一脸沮丧,赢了不少仙晶的花梦月和水灵儿心中高兴满面笑容,周钧星虽然没有流露出什么欣喜表情,也觉得胸中出了一口恶气。 小刀偶尔在后面不着痕迹的说上几句,就让周钧星和两女在不知不觉中收获颇丰。玄金域三名公子观望跟注时,小刀便东拉西扯引着周钧星押错,却搞得好像是他们三个的坏运气影响了大家。 “博戏赚钱还真是快,要是谁有每押必中的本事,岂不是仙晶滚滚而来?”水灵儿听了花梦月的话轻轻摇头:“梦月姐姐,咱们只可当这是怡情之戏,若是沉迷其中,纵有万贯家财也能一夜成空。” 大厅西侧的一张台案旁突然一阵骚动,人群纷纷向后避让。一个充满怒意的尖厉声音响起:“忘天,本公子连换了几张台子,你总是跟着与我作对,真当我赤日城丁家好欺负不成?” “你这小子还真是不讲道理,鸿运阁是你开的?有不许客人换台下注的规矩吗?”忘天语调一转也变得强硬起来:“你自己运气不好还想怪到别人头上?就当我欺负你了,想动手老子还怕你吗?” 鸿运阁内的管事鸿善连忙上前劝说:“两位公子都消消气,押注之事难免大家有些分别,绝不是谁要和谁对着干。丁公子如果觉得这张台有什么不妥,我给您再换一个好位置试试。” 忘天哈哈一笑出声讽刺:“不就是几十颗仙晶?老子输的时候也没皱过一下眉头,不像那些没钱还要硬撑门面的小白脸儿……” 赤日城位列玄火域四大宗派之一,丁公子更是素来横行惯了,他听了忘天的话脸色铁青冷冷打断:“忘天,看来你是不想活着离开五玄了。” 忘天嘴角一撇浑不在乎:“切,就凭你?来来来,鸿管事,给我们找个动手的地方,老子在十招内要是没打得这小子满地找牙,以后一看到他就远远绕着走。” 丁公子带着轻蔑之意反驳:“蛮荒就是蛮荒,像本公子这种身份的人怎么会亲自下场比试。忘天,不是都说你们荒人向来勇悍善战?本公子就和你打个赌。” 他对着鸿善笑了笑:“鸿管事,听说你们鸿运阁也效仿我们玄火域建了一个斗场,不如就让我来开这个头儿好了。” “咱们两边各出一人比试,赌注三百颗极品仙晶,输了的人再倒茶赔罪。你敢不敢?”忘天听后浓眉一挑哈哈大笑:“哦?早知道有这样的好事儿,咱们还在这里猜什么骰子?” “两位公子,这个真是使不得。”鸿善拱手作揖,额头淌下滴滴汗水:“斗场是想让大家多一些下注的玩意儿,怎么能让客人自己出人比试?” 丁公子沉着脸挥了挥手:“就这么着了,难道我们赤日城借个地方都不行吗?”忘天在一旁怪声帮腔:“鸿管事放心,厅里的人都做个见证,要是真把他们的人打死了,丁公子一定不会见怪的。” 双方剑拔弩张已没有挽回的余地,鸿善无奈看向楼上,见到三楼一位白发老者凭栏微微点头,他才伸手一让:“既然如此,两位请随我来,大家还是点到即止,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厅中这些客人都觉得新鲜纷纷跟上,闹哄哄从鸿运阁后门出来,他们眼前霍然开朗出现一片空地,这个广场方圆不过数十丈,周围筑起坡度平缓的圆形高台,上面摆满了坐椅。 “忘天真是狂妄,居然挑上赤日城来比试。”那名白发老者从鸿运阁这一侧的窗口看下去,将广场上情景尽收眼底:“丁家几个老家伙已经够难缠的,何况他们还带着焚身城那几个疯子,要是真玩大了,我看这小子怎么收场。” 鸿姓老者脸色平静:“千万不能小看了这帮荒人,忘天身旁有几个人连我都要顾忌几分。”他背负双手微露笑意:“这次的比试我也很想看看,难道他让那位大巫者出手吗?” 第二七一章 鼓舞 有了这样的热闹可看,花梦月和水灵儿自然不想错过,小刀他们也跟着一起出来,在环形高台上寻了个位置坐好,兴致勃勃等着双方派人较量。 周钧星将自己替小刀赢来的几十颗仙晶单独装在一个丝袋里,走近挨着灵逍一帮弟子坐下:“兄弟,这是你的仙晶。”他凑到小刀耳边压低了声音:“刚才实在是多谢你了。” 小刀对他的感激报以一笑,也知道周钧星明白了自己并不是歪打误撞将仙晶丢出。对于曾经雄极一时的玄金城来说,百来颗仙晶实在算不了什么大事儿,可是现在这种情形下却能让周钧星轻松不少。 旁边的龙喜安曾经和周钧星有过一面之缘:“周兄,你怎么还有心情来这里?莫非玄金城已经安定下来了?”周钧星轻叹一声:“该撑的场面总是要撑的,玄金城里毕竟还是我爹做主。” 他望了望正对花梦月和水灵儿大献殷勤的三位玄金域公子:“如今局势不明,要是他们谁能拉拢了南疆水月一族,怕是早晚还要动一场干戈。” 这时广场两侧赤日城和荒族已经排开了阵势,丁公子与几位老者交头接耳,旁边还有几名黑衣人垂手侍立。荒族一群人就在小刀等人下面不远处,双方还都没有挑出人选。 忘天靠在椅上神情悠闲,除了旁边二十名荒族勇士,他身后还坐着三名老者,其中两人身着血色重甲魁梧高大,另外一人却又瘦又干,手拄插满各色羽毛的古旧木杖缩坐在椅中不带一丝活气。 “咱们也不用等了,乌力克,你去怎么样?”一名荒族勇士应声踏步上前以手捶胸嗬嗬吼叫声响彻四方,不用再多说什么豪言壮语,荒人凶悍好战的性情已是尽露无遗。 乌力克高叫了几声,径直走到那名拄杖萎靡老者面前单膝跪下,神情极为虔诚低下头去。那名荒族老者伸出一只干枯手掌抚着他头顶,口中朗朗高诵:“荣耀即是吾等之宿命,汝必将以无穷力量取胜。” 他伸出尖尖指甲在乌力克额上划了一下破开皮肉,沾着鲜血在他脸上画了几条奇异花纹,然后手掌上隐有一团白光亮起,那道伤口竟然立刻愈合不再流血。 “神灵赐福,无所畏惧。任何敌人都会在汝面前颤抖,每位逝去的先祖英魂将护佑汝一生一世,直至汝融入天地之中。” 荒族老者几句话既像仪式又似祝福,听到的五玄中人都是心中暗笑。可是那些没能被点名出战的荒族勇士却个个神情肃穆,望向乌力克的眼神中更满含期待羡慕。 “汝之怒吼将响彻这片沉寂土地,让世人永远铭记他们看到的一切。”荒族老者平举手中木杖在乌力克头上一击:“去吧,胜利在等着你。” 一阵嘹亮的歌声响起,忘天和身后三名老者在内的所有荒人纵情呼喝,这歌声中充满了苍凉雄壮之意,却没有包含一个字在内。虽然他们只有几十人,却有一股千军万马勇往直前的威武气势。 一些上了年纪的五玄修者心中不由自主生出一股缅怀之意,荒族的无字战歌对于许多人来说并不陌生。每当战场上响起这个声音,荒族勇士就会潮水般冲来杀尽敌人或者全部死光。 乌力克迈步直入场内,行出十几步反手取下背上刀锤不时交互敲击,配合着身后雄浑歌声更是声势惊人。他不时平举刀锤指向赤日城众人方向厉声长叫,邀战之意十分明显。 赤日城这边看到场中乌力克的样子又商议了一会儿,一名黑衣男子缓缓走出。他两手空空没拿任何兵刃,一条灰色发辫垂在胸前,踏出几步后身形轻飘飘凌空而起,手中凝出一杆黑色长枪虚踏而来。 场中传出一片嘘哨声,荒族的乌力克身上并无灵力凝聚,看样子顶多能敌住一名五气境界修者,可赤日城不仅故意拖后时间观望,还派出了一名差不多已至阴阳大成境界的修者。 单从出场的方式来看,赤日城已是占尽上风,就算那名黑衣修者一直悬空不下,荒族这位勇士乌力克也只有挨打的份儿。 “两位公子是否已经确定人选?”站在广场上的鸿善见丁公子和忘天都冲自己点了点头便提高声音叫道:“各位贵客,赤日城丁公子与荒族忘天公子订下了赌约。为了让大家不致看得无趣,咱们鸿运阁也借此机会凑个热闹。” “就请各位随意下注,不管哪方胜负或者打平,都是一赔二的回报。”他指了指那些在大家旁边端着酒食的侍女:“大家想下多少就可以报个数儿出来,鸿运阁都接下了。” 广场上看热闹的众人听后都兴奋起来,押胜负不比猜个骰子大小一样简单。赤日城那边黑衣修者虽然明显占了优势,可是忘天既然派了这样一名看似平常的荒族勇士出来,应该也是有些把握。 见到周围不断有人下注,小刀便将手中的仙晶丝袋放入身旁侍女手上的托盘中,见他只是指了指忘天这边,那名美貌侍女轻声确认一句:“请问贵客是要押忘天公子这一方吗?” 忘天听到这个声音转回头来正看到小刀颌首称是,便笑着冲他挥了挥手:“原来这位兄弟也在,多谢你的支持。等到仙晶到手,咱们再好好喝上一顿。” 看好荒族一方获胜的人并不算多,除了周钧星和水灵儿花梦月各押了五十颗仙晶在忘天这边,其余大多数人还是根据眼前的实力对比选择了赤日城。 鸿善见大家都已经下好了注,再次提高了声音问道:“两位公子,请问这个比试咱们什么时候停下?是他们有人出声认输,还是……” 丁公子声音幽幽传来:“不死不休。”忘天冲着鸿善哈哈一笑:“鸿管事,你听到了?那就打到他们中有一个爬不起来为止。” “好,比试开始。”鸿善身子向后飞快退去,广场中只余下手提刀锤不时低吼的乌力克和那名一直悬浮在空中丈许的黑衣修者。 “吼啊……锵”乌力克口中怒吼,互击手中刀锤发出一声刺耳铮鸣,然后迈开大步,每一下都踏得地动山摇,在一道滚滚烟尘中挟着惊人劲道直扑黑衣修者而去。 黑衣修者神情冷漠平举手中长枪,一团明亮火光骤然从枪尖冒出,顺着枪杆一直蔓延下去。他手挥火焰长枪在半空缓缓舞动两下,然后用力向着前方挥出。 枪尖上喷出一条长长火龙,在乌力克冲来的道路上布下一道数丈宽的火墙。黑衣修者双手都被枪上赤焰吞没,脸上却没有一丝痛苦之色,他身上衣袍沾到烈焰也未起火,想必都是避火材料制成。 乌力克大步行进的道路已被一片熊熊火光封死,黑衣修者此举就是想让敌人避开火墙改向绕行,不但可以再次布下火焰防守,同时也能化解了乌力克这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出乎场上所有人的意料,乌力克停了吼声却没有改变进攻方向。他脚下似乎还加快了几分,裹着那道尘烟猛然突入熊熊燃烧的烈焰中,势头之猛竟然将火墙割开两半。 眨眼间乌力克已从火墙另一侧冲出,身上沾着的几处火焰迅速被扑面而来的劲风吹熄,怒吼声再次响起,这名荒族勇士双足跺地奋力跳起,他披着重甲居然一跃数丈超出了身在半空的黑衣修者,刀锤并举直落下来。 黑衣修者手举火焰长枪向上奋力迎击,虽“铛铛”两声巨响将刀锤挡住,却无法继续保持悬在空中不动,他身子一沉踏在地面刚要借势再起,乌力克已然和身扑上,厚刀重锤狂风骤雨般袭来,死死缠住他不放。 硬碰硬挡下几招,黑衣修者手中长枪火光大盛,挥挡间都有一团团火花四溅飞射。乌力克却是异常骁勇疯狂进攻,落下的火光没等燃烧起来就在进退间被他身上带起的强风吹灭,不能造成一点影响。 观战众人此时方觉心中骇然,乌力克虽然看上去只有一身蛮力,却如终牢牢掌控着整个战局。他每一个似是鲁莽的举动中都蕴含着极为丰富的搏杀经验,才能让五玄最令人头痛的玄火修者也束手无策。 黑衣修者几次想要纵身跃起避退都被乌力克兜头拦回,他见火攻无效,手中长枪上的火焰也渐渐熄灭,虽然招数稳健未露败象,却在乌力克的连声呼喝声步步后退。 眼看这样一名荒族寻常战士竟然敌住了已方一名接近阴阳大成境界的修者,丁公子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三百颗仙晶的赌注虽不算少,若在众目睽睽下被蛮荒扫了威风可是脸面尽失。 “蔡志旭,你胜了此战,本公子特许你脱离城规束缚。不但可提任门中长老,还能举家迁出焚身城,给你满门老小去了贱籍住入赤日城。” 听到丁公子的话,黑衣修者身子一震双眼中霍然精光大盛。他手中长枪火光再起,狂魔附体一般劲力激增,迎着乌力克的猛烈攻势不再退让半步。 第二七二章 本源 丁公子说出那几句话后,黑衣修者蔡志旭身上迸射出一种不弱于对手的剽悍气势。手中长枪舞动化成一张火焰巨网,将乌力克紧紧困在中间。 “铛铛”之声不断,两人不退不避硬撼了几十回合。蔡志旭虽然还未占据上风,但他可以源源不断转化周围灵气为己用,而乌力克全凭自身力量还击,早晚会有气竭之时。 荒族战士生性勇猛悍不畏死,但是所有五玄修者都知道他们只重肉身力量不修任何功法。乌力克这样用尽全力狂攻猛打之下,就算真是铁铸的身体也无法持续太久。 何况蔡志旭火焰长枪长有八尺,站稳脚跟挥动起来身前丈许范围内都在火光笼罩之下,乌力克手中厚背砍刀和刺角棱锤不足五尺,虽然每次砸斩都是威力惊人,却无法靠近对方造成伤害。 “大哥,我说的没错吧,这次忘天可真要出丑了。”鸿运阁内白发老者看到蔡志旭已经处在不败之地,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荒人虽然力大强悍,可惜头脑太过简单。这么多年还是只有这种狂冲猛打的战法。” 鸿姓老者静静看着广场上的战况,听了自家兄弟的话轻声一笑:“二弟,你都到了这把年纪,还是改不了这个急性子,他们交手不过百余招,此时评论胜负还言之过早。” 白须老者哼了一声:“那依大哥的意思,最后获胜的还会是那个蛮人不成?”鸿姓老者目不转睛盯着两人的招数:“我可没那么说,焚身城这蔡志旭开始故意退让,想必就是在等姓丁的小子给出承诺,他修为其实应该已至大成。” “这名蛮人能和阴阳大成境界的玄火修者交战这么久还旗鼓相当,已经足够证明他们的实力。所以对我来说,现在谁胜谁负已经不重要了。” 白须老者满脸无奈抱怨道:“真是受不了你这毛病,不管什么话都只说半截儿,我总是看不出你到底站在哪头儿,难道你就不能直截了当说出一个结果?” 鸿姓老者幽幽叹息:“要是什么想法都被人猜出来,咱们鸿家怎么能执掌财神楼几百年?二弟,当初我让你去鸿运阁,就是因为你这个脾气不适合与那些人打交道……” “呼啊……”广场上连声吼叫打断了两人的交谈,看出久战不利,乌力克加快了进攻节奏,他手中刀锤用力挡开火焰长枪,奋不顾身向着蔡志旭冲去。 火红枪影连连闪动袭向乌力克头胸要害,“滋啦滋啦”灼肉声中,这名荒族勇士不顾自己双臂上冒起的袅袅青烟,厚刀重锤直击蔡志旭前胸。 乌力克拼着受伤冲破了火焰长枪的防守占据主动,他本来就比对手高大有力,近身后刀锤连环重击,数招就将蔡志旭逼得连连退后。 火焰长枪几次回击都被重锤荡开,乌力克如蛮牛般紧紧缀着蔡志旭不放,眼看两人距离越拉越近,蔡志旭动作有些散乱,在乌力克奋力连击下,那只握在枪杆中间的手也被震得松脱开来。 他只余一手拖着枪尾仓皇后退,乌力克狂吼一声纵身扑上,眼中看到蔡志旭脸上并没有什么惊乱之色,正觉警惕时地上那条火焰长枪突然如灵蛇一般翻卷,从身后绕了过来缠向乌力克。 “喝啊……”乌力克手臂一横交叉刀锤死死绞住火焰长枪,厉喝中双手发力将枪杆扯得寸寸断裂,不顾腰间已有火苗冒出,挥刀轮锤左右夹击蔡志旭。 “咻咻咻”数声轻响,蔡志旭手指连弹,几枚黑色珠子飞向乌力克。这些小小黑珠看上去毫不起眼,若是乌力克不躲不闪,刀锤击下一定抢先重创了对手。 火焰长枪缠身都不畏惧的乌力克喉中发出一声怪叫,侧过身子让开两颗黑珠,还有一颗迎面飞来避无可避,只得挥起手中刀锤狠狠迎击。 “轰隆”一声巨响,场中火光闪耀腾起大团烟雾,乌力克居然将闻名五玄的霹雳子生生挡住。他正要继续前冲,蔡志旭双手一招,刚刚击空的两颗黑珠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向着乌力克背后飞去。 “轰轰”两响,乌力克反手回劈,厚刀重锤在空中将身后霹雳子击落炸开。不过这样一来他的攻势受阻,又和蔡志旭拉开了一段距离。 火光闪亮,蔡志旭手中烈焰长枪重新凝现出来。再看乌力克身上到处都是灼伤痕迹,厚刀重锤和两条臂膀上焦黑一片,明显在刚才的近身交锋中没占到任何便宜。 蔡志旭修为兵器皆占优势还有霹雳子护身,这样的形势下,怎么看乌力克也没有获胜的希望。可小刀瞥见忘天脸上还是一片轻松,丝毫没有什么担忧之意。 广场上响起“嗵嗵嗵”的脚步声,乌力克疯狂挥舞刀锤再次冲上。只是这次他手上力量大的超乎寻常,蔡志旭的火焰长枪刚刚刺来就被他轻松一挥震荡抛开。 与刚才长枪故意脱手不同,蔡志旭现在真有了拿捏不住的感觉。受了伤的乌力克不但未如大家预想一样渐渐乏力,出招威力反而更强从前。 “嚯嚯啊啊……”乌力克的吼叫与之前也有些不同,其中似乎包含了一丝渺视众生的浩瀚气势,随后他身上焦黑之处脱落下片片碎屑,那些伤口居然正在奇迹般快速愈合。 乌力克犹如浴火重生,劲道和速度都比刚上场时有增无减,蔡志旭的火焰长枪刚一碰到他手中刀锤就向上高高弹起,脚下连连变幻方向也无法摆脱对手的追击。 “怎么会这样?”眼看场上战局又被乌力克扭转过来,鸿运阁白发老者面带惊诧看向自己兄长:“大哥,你早就知道了吗?” 鸿姓老者凝神关注着乌力克身上的变化:“看来这就是荒族的荒神术。想不到他们为了赢得这样一场胜利,居然让大巫者牺牲一丝本源之力。” 白发老者瞪圆眼睛转过头来:“大哥以前不是说过,你也不清楚什么是本源之力?难道那位大巫者比你还要厉害?”鸿姓老者眯起眼睛打量着忘天身后缩在椅中的荒族老者:“那倒未必。” “荒人虽不看重功法修行,可是他们中也有一些人天赋异禀对灵气极为敏感。与咱们五玄上的修者不同,他们从不刻意引气入体,而是等着各种灵气自行进入体内。” 白发老者一脸的不可置信:“那是个什么法子?要等到哪年哪月才行?”鸿姓老者感叹一声:“这个谁也不清楚,据说每位大巫者都是那样出现的。他们自幼便以躯体与天地沟通,最后可以达到阴阳化生一般的境界。” “万物生长皆有本源,正是本源让吾等身具寿元精气。到了阴阳化生境界之后,躯体能承受住更多不同灵气的冲击,才能从它们中吸取到本源之力。没人真正了解本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否则我早就讲给你听了。” “仙元之所以神奇,就是因为其中蕴含着一丝本源,可惜没人知道它到底怎么生成。虽然不能分辨,可是我们能感受到本源一定就包含在天地间各种灵气之中,而且只有超过一定数量才能有延年增寿的效果。” “因为修练方式不同,除了传说中的洞天境界修者,大巫者就是这世间最接近本源之力的人。”鸿姓老者说到这里微微一笑:“不过他们也许和我们一样,分不清楚哪一种才是真正的本源,只可以将其混在那些灵气中施予他人,也就是这荒神术。” “这名荒人虽不通功法,但是身上却似带有仙元一样的宝物可以续力疗伤。配合他们愈战愈强的性情,敌住一名阴阳大成的修者应该不是问题。” 鸿姓老者话音刚落,广场中蔡志旭手中长枪已被乌力克一击撩飞,看到对方扑来之势已避无可避,蔡志旭目光凶狠,双手连连弹出七八颗霹雳子。 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次乌力克居然不闪不躲照样扑上,他手中刀锤交叉回击兜在蔡志旭后背,穿着铠甲的胸膛正面迎上了那些霹雳子,然后重重顶在蔡志旭身上。 “蓬蓬噗噗”连声闷响,七八颗霹雳子在两人身体之间先后炸开,烟火中乌力克厉吼不断,振臂昂首挺胸力撞,蔡志旭站立不稳踉跄向后连退十几步,身上淋漓鲜血在地面淌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线。 两人都被霹雳子炸伤,可是乌力克既有铠甲护体,几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蔡志旭胸腹间破开两个大洞,连蠕动的内脏都要流出来,两腿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他勉力支撑不倒,伸出焦黑双手捧起伤口皮肉按回,鲜血却从指缝间照样涌出。 丁公子双要喷出火来,看到蔡志旭摇晃几下摔倒在地更是连声喝骂:“废物,站起来再拼啊,你这个废物。” 乌力克围着倒地的对手缓缓走动戒备,确认伏在地上的蔡志旭已奄奄一息无力再战,这才举起刀锤仰首怒吼。忘天身边的荒族勇士呼喊应和,押了他们一方的赌客们也是纵声笑叫,场内各种声音乱作一团。 丁公子呆立片刻一言不发扭头便走,他身后一名赤日城老者抖手将一个丝袋远远抛向鸿善。鸿善接过叫道:“丁公子,你的人还活着……” 那名老者看了看一动不动的蔡志旭冷哼一声:“用不着管他,这样的废物,就算不死也没用了。” 第二七三章 星辰 赤日城一伙人扬长而去之后,鸿善将那袋仙晶交给忘天。众人也都从座位上起身走回鸿运阁内,没有人去理会像死狗一样倒在场中的蔡志旭。 在五玄任何门派之中,一名阴阳大成境界的修者都足以担任长老一职。拿数年前的灵逍来说,顾千重对整个门派存亡兴衰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可在这鸿福城中,同为大成境界的蔡志旭只能伏地等死。鸿运阁没有派人去管他,明显就是在等他咽了气后再做处置,其余客人更是各自谈笑视而不见。 小刀跟在大家后面回到鸿运阁中,接过侍女递来的仙晶连数都没数。他眼前不时闪过缓缓抽动身体的蔡志旭,心中总是觉得这样放任他死去实是太过无情。 “那姓丁的小子腿快,让他逃了斟茶赔罪这一关。鸿管事,今天我请客,你派人去鸿运楼订些酒席,这屋里的有一个算一个,咱们大家不醉不归。” 厅中响起一阵哄笑,虽然这些人对酒席都不在意,也不似楼上鸿姓老者那样对荒神术有些了解,但是乌力克的表现已经足以证明荒族的强大实力,没有几个人想错过这样一个与忘天结纳的机会。 时候已经不早,鸿善订好酒席陪着忘天等人直奔不远处的鸿运楼。花梦月和水灵儿无意去凑这个热闹,在几名南疆女子和三位白袍老者的护卫下先回了鸿福居。 经历了昨夜酒局,忘天特别邀请灵逍这些弟子和几位博坊东家前往。小刀跟在他们后面走出不远放慢脚步,没和谁打招呼,独自转身绕着鸿运阁向刚才的斗场行去。 天空已经昏暗下来,远离了喧闹的广场上一片寂静,在鸿运阁檐角高挑的晶灯映照下,蔡志旭依然伏在原来的位置没有改变,身下大滩血迹已成黑色。 小刀加快了些脚步,走到蔡志旭身旁蹲下探了探他鼻息,触手处虽然一片冰凉,却还能感觉到一丝微弱气流。 平日养闲堂中叔九龄和吴宗廷经常谈医论药,在药神谷又看了不少医书还有苗彦指点,小刀自己也曾受过几次重伤。因此他也能看得出蔡志旭实在是伤重难治。 胸腹间两处深深伤口足以致命,臂膀腿上的创口流血不少。若不是蔡志旭修为已至阴阳大成境界,早就应该气绝多时,不过现在小刀还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那股强烈的求生欲望。 虽然一直没有人来施救,陷入昏迷的蔡志旭紧咬牙关,两只手还是紧按着胸腹破洞没有松开,他受伤后伏在地上也未翻滚挣扎,几处深可见骨的创口已渐渐止住鲜血。 经历几次战事的小刀曾帮忙救治过不少受伤同门,到了这种垂死程度,就要依靠蔡志旭自身修为来留住这一线生机,如果不能保持体内经脉气血流通,别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伸出一只手掌,小刀按着药神谷医书上看到的方法在蔡志旭胸前膻中部位缓缓输入一些灵气,试图帮助他体内已经快要停滞不动的气血重新运行起来。 如今小刀修为已大胜从前,他知道自己胸前那块白色石子有些疗伤作用,刻意引着那股暖意涌入蔡志旭身上,小半个时辰之后,蔡志旭鼻息逐渐有力,小刀觉得他胸前也开始温暖起来。 “呃……”蔡志旭缓缓睁开双眼低低呻吟,神智清醒一些就重新咬紧牙关不再出声,小刀迎着他的疑惑眼神低声问了一句:“怎么样,觉得好些了吗?” “嗯。”蔡志旭答应一声立刻开始调整自身功法,片刻之间小刀就觉得手上灵气输入速度快了不少,再过了一会儿,蔡志旭眼中重新闪出亮光,不复方才的濒死之态。 “我自己就行了,多谢公子。”蔡志旭身子后缩让开小刀手掌微微垂首:“此次承您相救侥幸不死,蔡志旭竭此一生,也要报答公子的恩德。” 小刀见他恢复的居然这样快也觉有些意外:“你这就没事了?”蔡志旭点了点头:“卑贱之身能得公子以灵药相赠,粉身碎骨也难相谢,请受小人一拜。” “我可没给你吃什么东西,就是帮你活动了一下气血。用不着谢我。”小刀伸手拦住蔡志旭:“你这伤口怎么样?哎,还真不错,没再流血了。” 蔡志旭伸手抚摸身上伤处语带感叹:“真是神药,没想到还能活了过来。”他勉力站起对着小刀躬身一礼:“这位公子,请您赐下尊姓大名,蔡志旭虽然身份卑微不能登门拜谢,也要时刻铭记在心。” 小刀见他身子摇摇晃晃连忙上前扶住,发觉他手臂上虽然有几块地方凹下,可是炸开的伤口却已经全部合拢。再仔细看去,连他腿上几处露出骨头的地方也重新覆上了薄薄皮肉。 “我叫张小刀,和你一起的那些人已经走了,你还是寻个地方好好休息调养。”蔡志旭稳定住身体连忙后退避让:“实在是折杀小人了,公子还是站远些,以免让人误会公子和我们这样的人混在一起。” 从蔡志旭出场到重伤倒地,身上总带着一种忧伤低沉的情绪。听到那位丁公子的许诺后,配合蔡志旭的舍命搏杀,小刀觉得他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场比试你已经尽了全力,那些人应该也是一时想不开才先行而去。”虽然小刀看不出乌力克身具何种功法,也能想到荒族老者在他额上打入那团白光一定不同寻常。换了是别人上场也不一定有更好的结果,因此失败的责任自然不能全怪在蔡志旭身上。 “公子有所不知,我们焚身城的人在五玄上一向被轻视惯了。”蔡志旭见小刀还不明白其中缘故:“数百年前赤日大军围城,为保我焚身一族不灭,先祖只好立下世世代代为赤日之奴的誓约。” 蔡志旭说完施礼道别:“我得快些回去,否则一些族人以为我已死在这里,会对我的家人不利。”小刀见取了几颗仙晶递过:“我看这城中有不少车辆,你重伤初愈,还是小心些好。” “大恩不言谢,此情此义蔡志旭铭记在心。”看着他的背影远远消失,小刀长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胸中无比舒畅。抬头看到满是繁星的夜空,这才发觉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 转身向着广场另一侧行去,小刀心里正想着是去鸿运楼与同门会合还是先回鸿福居时,突然若有所察站住脚步,紧接着感觉眼前的景物似乎变得扭曲起来。 如粼粼水纹的波动中,一个模糊人影渐渐出现,小刀看到他手中木杖上插着羽毛觉得眼熟,随后认出就是那名在乌力克身上施了术法的荒族老者。 “前辈,既然你们已经胜了比试,又何必一定要赶尽杀绝?”小刀心中暗自戒备好言相劝:“那人已经离去,前辈还是请回吧。” 这名荒族老者对着小刀摇了摇头:“年轻人,你猜错了,我不是来杀他,而是和你做同样的事儿。”小刀听了有些不信:“难道前辈也是来救他的?” 荒族老者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当然,这场比试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上公平,我心中觉得有些愧疚,因此才想来看看能不能挽回他的性命,想不到被你抢了先。” 小刀见荒族老者慢慢靠近,正想退后却觉得全身暖洋洋生不出半点抗拒之意。荒族老者满是深深皱纹的脸凑到他面前仔细打量:“只是你才这般年纪,怎么可能领悟到本源之力?” “原来如此。”荒族老者在小刀身上扫视几下带着欣慰低声自语:“想不到我一生中果然能再遇到身怀神石之人,真是不枉此次五玄一行。” 他对着小刀和蔼一笑:“这位少年,好好领悟你胸前之物的奥妙,在不远的将来,你必会成为一颗耀眼星辰。”荒族老者目光慈祥就像看着自己的后辈亲人:“如果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荒城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 荒族老者离去后,小刀没有再去鸿运楼的心思,他一路走回鸿福居,心里搞不懂荒族老者为何称自己胸前这块奇妙石子为神石却无丝毫觊觎之意,而且初次见面就许下如此友善的承诺。 他胡思乱想一会儿实在没什么头绪,远远见到青玉小楼顶层站着几个白色人影。水灵儿和三位白袍老者正在楼顶仰望星空,看到小刀独自过来,便冲着他招了招手。 鸿福城中无数晶灯光泽与空中星辰连成一片,初次看到这等美丽夜景小刀心中颇为震撼。水灵儿侧眼见到他衣衫下摆沾了些血迹微微皱眉,随即展颜一笑:“以为你长了记性怕喝醉偷溜回来,原来是去做好人了。” 小刀被她识破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知道的?我觉得那人也没做什么错事,这样死了实在可惜。”水灵儿轻叹一声:“你想过没有?如果总是同情弱者,别人便会把你也看成他们中的一个。” “为什么要去管别人怎么看?”小刀闻着身旁飘来的淡淡幽香心情甚好:“再说去救人的不止我一个,那位拿着木杖的荒族前辈总不算弱者吧。” “这里可真是好看。”他带些得意对着满天星光伸开双臂:“那位有些古怪的荒族前辈还说,在不远的将来,我会成为一颗耀眼星辰。” 没有别人在旁,水灵儿同样放松许多:“胡吹大气,要是他说的那么准,你还是先问问自己的脸什么时候好,要不然真变成了星星,也黑乎乎没人看得清。” 第二七四章 冤家路窄 鸿福城中那处桌上点着一盏油灯的阴暗厅堂内,鸿姓老者正襟危坐。这次他面前没有自己的兄弟,而是几块从厅顶高高垂落的黑色宽大布幔。 “今天的事情大家都看见了,各位是否同意荒族提出的要求?”他问了这话后厅中依然一片沉寂,就像他在和自己说话一样。 鸿姓老者神情平静,双目直视坐着耐心等待。过了许久下面才响起一个轻柔声音:“鸿老大,你不觉得荒族实力太过强横吗?如果放任他们到五玄之上,以后有谁制衡的了?” “咱们答不答应,荒族的实力也不会受到影响。与其让这股强大力量变成敌人,还不如善加利用。”鸿姓老者沉稳答道:“这股力量是他们拼凑而来,过上了安定日子后,八大荒城之间也未必就是铁板一块。” “我同意鸿兄的说法。”最前面的布幔后传出一个宏亮声音:“这一年来五玄上风起云涌,许多门派都是损失惨重,我猜背后一定有人捣鬼。这样的形势下,也容不得咱们再顾虑太多。” “不错,我也觉得那些战事和天外青天脱不了干系,只有各派都受到波及,局势才会对天外青天有利。”说话这人有气无力似是患病在身:“荒族不过是一群蛮人,吃饱了饭就不会闹事。” 见这两人附和,其余人也都没有再出声反对,鸿姓老者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就让忘天带回消息达成约定,让他们先准备人手,过些日子咱们再多供一点米粮以示诚意。” “鸿老大,除了荒族五玄之内还有九幽,五玄之外还有南疆,咱们为何不多联系一些人手?不是更有把握一些?” 那个轻柔声音问完,鸿姓老者微微点头:“我也想过这些,九幽诸城群龙无首实在难以商谈,南疆水月一族向来是女流之辈掌权没什么太大野心。只有荒族绝对安全,不会有天外青天的人。” “此事关系重大,为免走漏风声,找上荒族那边已是费尽了心力。只要大局能稳定下来,咱们再去说服他们也不迟。” 又是一阵沉默后,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问道:“请问鸿兄,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实施此事?”鸿姓老者微微仰首:“与荒族约定之后,诸位回去后就开始调整运往天外城的一切。” “为免被成无尚发觉,咱们行事不宜过急。逐月减少米粮衣物牛羊马匹,珠宝玉器却要多送一些,与天外城有瓜葛的生意寻些理由减少缴送仙晶数量。” “各位千万不要心急被人看出破绽,咱们用上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将天外城慢慢掏空。等到下一次青天大会召开之际,就是咱们几家掌权之时。” “那些在天外城中结交的朋友也该派上些用场了,咱们可以从他们那里随时知道天外青天的消息,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让荒族大军踏上五玄。就算真有了变故,大不了咱们几个到荒原再建一座城池。” **** 连着两天,小刀他们都在鸿福城中四处游玩。就如崔老东家所说,鸿福城虽处荒漠之中,却聚齐了五玄上各地的名贵特产。 只要你有足够的仙晶,不论玄木域的珍稀药材,玄水域的珍珠海味,玄金域的兵刃护甲,还是玄土玄火两域的宝石美酒甚至是机关兽霹雳子都能买到。 随着鸿福盛会临近,城中满是华贵马车来往通行,玄土域的道门世家子弟更是带来各式各样的机关异兽,看得小刀和来自玄木域玄金域的这些人都是眼花缭乱。 水灵儿和花梦月一直结伴同游,每天先要想方设法避开那几位玄金域的公子。小刀等人从周钧星那里知道,南疆一族每年都要到玄金域购置兵刃弩箭,因此和各大门派都有些来往。 现在玄金域局势不明,如果谁能和南疆搭上关系,无疑就多了一层保障。花梦月以后也免不了要和玄金域打交道,自然不能和他们关系搞得太僵,这才一直由着几位公子纠缠。 水灵儿和花梦月都住在鸿福居中,那几位公子却没这个份量,因此他们只能在鸿福居外等候,开始水灵儿和花梦月都坐着鸿福居的马车出去,让他们在门前白白空等了两天。 三位玄金域公子也变得精明起来,鸿福城虽然很大,却没有一条拐弯抹角的巷子,几条大路都是直来直去一目了然。于是他们在街上来回寻找,果然碰到了正在闲逛的水灵儿花梦月等人。 一看到几位公子的嘴脸,水灵儿和花梦月都觉得心中厌烦没了四处游玩的兴致,想起他们在鸿运阁中输了仙晶的沮丧样子,不约而同提起再去那里赌上几手。 不是两人独处时,小刀也不便凑到水灵儿旁边,他和其余人都跟在后面,心里暗想到了鸿运阁后不动声色再给这几位面目可憎的公子哥放放血。 鸿运阁的高楼就在前面不远处,旁边一条街上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大声响。这些日子大家早就对这样的声音习以为常,一定又是玄土域上哪位世家公子的机关兽正好经过。 五六具身高三四丈的巨大机关兽从旁边绕了过来,身上金光闪闪雕成了麒麟模样。这几具机关麒麟与小刀他们之前看到的都不一样,身后并没有拖着能坐人的车辇。 大家觉得新鲜多看了几眼,最前面的一具金色麒麟就要转过街口时却突然停了下来,然后缓缓伏下身子,腹侧“哗啦”一响弹开了扇门,从里面快步走出一位满面带笑的公子。 “灵儿姑娘,你怎么也在这里?”这位公子披着一件隐有淡淡符光的闪亮软甲,蚕眉环眼相貌威武温声邀请:“要不要也来试试这机关麒麟,如果觉得喜欢,我就多买上一部给你代步。” 水灵儿轻轻摇头婉拒:“多谢郑公子好意,我平时也不经常出来走动。”她对着旁边的花梦月一笑:“梦月姐姐,这位是玉露古城的郑运贤郑公子。” 玉露古城中有数口玉露井,是整个五玄上水质最为甘甜的几处水源之一。以玉露井水酿制的美酒甘玉露价值不菲,比小刀他们前几日喝的节节高贵了数倍,在五玄还是供不应求。 其余几具机关麒麟也跟着站住伏在一边,从里面走出十几个年轻人。其中几人看到小刀他们先是有些诧异,接着目光中流露出浓浓敌意。 小刀和龙家兄弟同样颇为意外,眼前几个人他们在蟠龙会上都曾见过还动了手,正是赤柏城主宇文栋的四个儿子。 见到他们望向彼此的眼神有些不对,一名全身披着黄色软甲的年轻人转身低声问了几句,然后轻蔑的看了看小刀等人,缓缓走到郑运贤身后。 “郑大哥,这位就是你说过的水灵儿姑娘?”这名年轻人怀着仰慕之意对着水灵儿和花梦月深深一礼:“在下赫连达见过两位姑娘。” 他回头指了指几具机关麒麟:“这是我们赫连世家刚刚制成的风火麒麟,如果两位有兴趣就请上来在城里绕一圈儿,保证新鲜好玩不会失望。” 花梦月听了一拉水灵儿:“好啊,我还真没坐过这东西,正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水灵儿心里难免也有些好奇,被她拉着便没有拒绝,郑运贤后退几步微笑相陪。 三位白袍老者和几位南疆女子随后紧跟,几位玄金域的公子也要上前却被赫连达伸手拦住:“几位请留步,风火麒麟是十分珍贵之物,除了两位姑娘的亲随,其余闲杂人等不能入内。” “闲杂人等?你竟敢如此轻视我们?”三位玄金域的公子瞪圆了眼睛大呼小叫。赫连达回头看水灵儿和花梦月没有理会语气也强硬起来:“不过是一帮打铁卖药的穷光蛋,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几十年前宇文栋的姑母嫁到了赫连世家,虽然早已过世多年,两家平日也算有些来往,宇文勇那一身符甲就是赫连世家两位长老的手笔。 这次玄木域大战之前,宇文栋为求万全将几个儿子送到了赫连世家。赤柏城陷落之后,赫连世家并没有出头的意思。赫连达见几个表弟郁郁寡欢,便好意带着他们到鸿福城来散散心。 在玄土域这些世家眼中,玄金玄木两域的修者向来寒酸,生意上更是极少与这两域来往。再听宇文兄弟说了其中还有玄木域的仇人,赫连达虽无替他们复仇之心,言语间却没有丝毫敬意。 “不就是些破机关兽?公子爷要是喜欢,随手也能卖上几十具。”赫连达听到贺瑞书的话脸上不动声色:“好啊,风火麒麟本来就是为贵客准备,郑大哥这次就买了两部。” 他笑眯眯对着玄金域三位公子拱了拱手:“生意上门赫连达当然欢迎,咱们从不欺生,就按给郑大哥的价钱,每部风火麒麟二百八十颗极品仙晶,不知道几位公子想要多少?” 三位玄金域的公子顿时楞住,贺瑞书面上肌肉扭曲低声嘀咕:“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破玩意还卖这么贵,真当公子爷是冤大头不成?” 赫连达嘴上半点不留情面:“兜里没钱就不要硬撑。风火麒麟身上刻有几万道符文,别说是风,你们这些穷光蛋有一个算一个,谁能把它弄躺下,我赫连达分文不取拱手奉送。” 第二七五章 轻视 “要是没这个胆量,就老老实实闪在一旁,这种东西不是你们能坐得了的?”几位玄金域的公子实在经不住赫连达再三讥讽,何况还有水灵儿和花梦月站在旁边。 “狗眼看人低,就让公子爷把它拆成破铜烂铁。”千锋宗的关信宏从腰间抽出一柄闪着灿然青光的长剑:“两位姑娘还请让开些,免得身上沾了土。” 玄金域遍布精金矿洞,各门各派全都擅长铸造兵刃甲胄。千锋宗的炼器实力相当雄厚,关信宏身为少宗主,手中所执自然是一等一的神兵利器。 “千锋披靡”关信宏一声长吟,手中长剑抖出点点青芒。他虽然没有突破阴阳境界,可是仗着神兵之利,居然也有些化气凝形的威力。 他面前这部风火麒麟腹部离地只有尺许,四条丈许粗细的腿半蜷着蹲在地上。关信宏所发出的剑芒飞向它左侧前腿,极为精准的斩在宽大脚掌之上。 机关兽头胸腹等重要部位都覆盖甲片或者铭刻符文严加防御,关信宏虽然没见过这种风火麒麟,平日也曾练习遇到这类机关之物如何应对。哪怕这下只砍断它一趾,就算不能推倒这部足有万斤的巨兽,至少也能挽回一些面子。 “叮叮叮”一阵细碎的声音响过,数十道切金断玉的剑气尽数斩中。一片耀眼的亮光过后,风火麒麟那只平踏地面的脚掌不但没有被斩断,上面竟连条划痕都没有。 赫连达哈哈大笑:“这位公子,你这是在给它打扫灰尘吗?”关信宏恨恨咬牙不理不睬,纵身而上挥舞长剑,连连在那只脚掌上斩了百十来下。 这下大家都看得清楚,每当长剑斩落,风火麒麟身上就似浮起一层密密金色鳞片,无论是劲气冲撞还是利刃砍斩,离着那只脚掌还有数寸就如打磨精铁一般铮铮作响,激起点点金色火星弹开。 “怎么样?郑大哥,这就是小弟和你说过的金鳞符。”赫连达走到郑运贤旁边指指点点:“不管是什么样的攻击都可以轻松化解。这位公子,你再加把劲儿,我们也好看得清楚些。” 关信宏又气又急额上见汗,连连加劲儿却还是无法得手。小刀他们在一旁仔细揣摩,觉得这金鳞符比当日宇文勇身上所纹披甲符还要细密数倍,层层叠叠无法寻到半点缝隙。 “关公子退后,让我来。”寸金城的赵云昊右手亮出一柄小小方锤,左手平举一支尖锐短锥,纵身上前执锥一刺,方锤在锥柄上重重连击。 “铛铛铛”连响不断,赵云昊手中方锤尖锥都是以寸金城秘法炼制,虽然短小却重逾数百斤。他看似文弱其实力大无穷,轮起方锤声声轰鸣,砸得风火麒麟脚上火星四溅颇为壮观。 鸿福城中道路都是坚硬碎石混着铁砂铺就,又以巨磙碾压过数十遍,上万斤重的车辆也难留下一丝辙印。赵云昊重击之下,风火麒麟身下地面已被巨大劲力激出一个深坑,庞大身躯还是纹丝不动。 赫连达脸上更是得意:“郑大哥,这下你看到了吧,只要有一足踏地,整部风火麒麟也是稳若磐石。”郑运贤连连点头:“好好好,看来我这些仙晶花得果然不冤。” 两人一唱一和,贺瑞书实在没法再袖手旁观,他上前两步吐气开声,手中凝出一柄沉重长刀:“赵兄弟闪开,我也来试试。” 丈许长刀竖立地上,贺瑞书双手聚力提起舞动,不一会儿刀上渐渐发出闪亮光芒,通体变成耀眼金色。他踏步扬臂顺势斜劈,金刀挟着风雷之势重重斩在风火麒麟那条腿上。 “锵”的一声金铁交鸣,众人都觉有些刺耳,紧接着就是赫连达的嚣张大笑:“好家伙,你变戏法吗?能不能换一个新花样来看看?” 贺瑞书觉得自己全力一击之下,风火麒麟似是有些抖动,不过离倒地还是有很大差距,他脸色惨白收了金刀和其余两人交换一下眼神,默默无语就要转身离开。 “既然大家遇上了,你们几位也来试试吧。”赫连达转身看着小刀和龙家兄弟冷冷一笑:“要是没这个能耐,就赶紧和他们几个一起滚蛋。” 宇文几兄弟眼中都闪过一丝快意,虽然他们现在没有能力报仇,不过看到龙喜安等人被狠狠折辱一番也觉得出了一口闷气。 “让这些人耽搁了一会儿,两位姑娘久等了。”赫连达看到水灵儿眉宇间有些不愉之色连忙躬身相让:“咱们马上出发,就算围着鸿福城绕上一圈儿也用不了……” “要是我们推倒了它,你真把它送给我们?”赫连达愕然回首,看到一个脸上全是黑斑的年轻人走到风火麒麟前仔细打量:“这么个东西?就值二百多颗仙晶?你不会是骗人的吧?” 小刀脸上黝黑一片,就连宇文兄弟刚才也没认出来。赫连达还以为他是龙家兄弟的随从,转头正视着龙喜安一笑:“我就说么,打铁的都试过了,也该轮到你们这帮卖药的了。” 玄金域以铸造兵器为主,玄木域则是盛产药材,其余三域那些轻视他们的世家彼此交谈时一向就是那样称呼,但赫连达当着人前直言无忌实在有些过分,连想离开的玄金域几位公子都忍不住回头怒目而视。 赫连达对他们眼中的杀意视而不见:“来吧,我们还要陪两位姑娘游玩,谁想试就快点……”这时小刀打断他问道:“万一要是打坏了怎么办?” 脸上闪过一丝怒意,赫连达大声叫道:“坏了也不用你赔。”小刀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是说谁能推倒就送谁一部,可是万一打坏了,我们要到手不就没用了?” 赫连达不耐烦的瞪视着他:“黑脸小子,你总跟着起什么哄?只要谁能推倒,这些风火麒麟随便挑选。”小刀嗯了一声:“好啊,不然可就白费了力气。” 龙喜安抢先踏上两步:“我来。”在药神谷通开全身穴窍后,他还一直没有找到出手机会,何况赫连达明显是和宇文兄弟一路,心里和小刀一样早有了动手之意。 站在距风火麒麟二三丈处,龙喜安全身猛然闪亮发光,上百条碧绿龙形霍然从他头上飞出,混绞一起直冲向前,重重撞在风火麒麟身上。 “啵啵啵”的轻响不断,这些飞龙涌出的速度越来越快,冲击在风火麒麟巨大身躯上一一爆裂。巨大的冲击力让附近地面都微微抖动起来,风火麒麟也向后微微倾斜。 只是一瞬间,龙喜安展现出来的力量已远远超出玄金域三位公子,连风火麒麟身上金鳞符激发出的点点火星都淹没在滔天绿光之内。 赫连达脸上渐转凝重,在来鸿福城之前他们早做过了无数尝试,就连阴阳大成境界的几位长老也要合力才能将风火麒麟正面掀翻,想不到龙喜安独自一人竟能将风火麒麟推起。 如果龙喜安也学三位玄金域公子单攻一足,风火麒麟没准真能被他撼动。可他只是一味正面狂冲毫不取巧,赫连达一颗心总算慢慢放下。 负手站在风火麒麟前面的龙喜安身上飞龙似是无穷无尽的涌出,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也只能将风火麒麟推得两足离地,想要倒下还是有些难度。 风火麒麟身上的金鳞符明显正在减少,在龙喜安近乎疯狂的攻击下,侧面密密麻麻的金色鳞片已经暗淡一些,渐渐露出下面的机关兽身。 “喝啊。”随着龙喜安一声怒吼,百余条比原来粗大许多的飞龙整齐冲上,风火麒麟猛然一颤,然后向着另一侧缓缓倒下。 全力发出这一式“百龙出海”的龙喜安脸色发白缓缓调息,可是那本应重重倒地的风火麒麟突然一顿,随后向着相反方向猛力弹回,竟然诡异的恢复了平衡。 赫连达重重吐出一口长气,对着郑运贤镇定一笑:“有了守衡符,就算是再大的颠簸,风火麒麟也不会……” “轰隆”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赫连达回头正看见一头身上冒着浓浓黑烟的灰色巨猿扑到风火麒麟身上,又是“轰隆”一声化为灰烬。 无声无息退到龙喜安旁边的小刀面带微笑化出一头头符咒附身的妖兽,简单又直接的冲近风火麒麟后全力爆发,巨大声响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后退几步,抬起手掩住耳朵。 一只又一只的妖兽眼泛红光裹着黑烟接连撞上风火麒麟,位置正是刚才龙喜安突破金鳞符之处,当一头巨鹰闪着白光爆开之后,那片金光终于彻底消失。 “吱吱”的微小声音越来越密,风火麒麟身体各处缝隙开始冒出淡淡烟雾。而小刀似乎在做着一件极为好玩的事儿,耐心御使着妖兽渐渐改变方位从各个方向逐一撞上。 直到风火麒麟全身符文没有一处再闪亮,一头巨象正面撞上伤痕累累的机关兽。“哗哗啦啦”的断裂声中,刚才威风凛凛的风火麒麟颓然散落成了一堆破烂碎块。 “忘了问你,这样算不算倒了?”小刀春风满面对着呆若木鸡的赫连达和气问道:“不算也没关系,我再换一部试试?” 第二七六章 硬气 “你你你……”赫连达张口结舌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这风火麒麟在自家经受几位长老轮番攻击也没有太大损伤,怎么在这黑脸小子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药神谷中龙喜安通了全身穴窍后,发出招式威力不亚于任何一名大成境界修者。小刀吃光了苗彦数十年珍藏的珍奇药物,表面虽然没什么变化,体内经脉却是更加巩固许多。 在他包含着数门咒法的符意驱动下,那些妖兽撞去已无异阴阳大成境界修者自爆时威力。风火麒麟老老实实蹲在那里不躲不闪,能捱了这么久才裂开已是着实不易。 小刀见赫连达没有说话,缓步走到另一部风火麒麟面前:“看来果然不算,这次我下手轻点,免得再弄碎了。”见他笑眯眯还要动手,赫连达大喝一声:“住手,黑脸小子,你是什么来头?” 宇文勇虽然觉得小刀声音有些耳熟,看他的招式却与蟠龙会上大不一样。等他说了几句话才敢确认:“表哥,他就是那个灵逍的张小刀。” 赫连达神情渐转冰冷:“就是你破了我们赫连家的黄巾符甲,看来你们灵逍真是要和我们赫连世家对着干了。” 小刀根本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咱们先说正事儿,这到底算不算倒下?算的话我们就选一部拿走,不行的话,我就再来试试,难道你说的话不做数吗?” 一部风火麒麟价值近三百极品仙晶,赫连达根本也没想过真要送他们。可他话已经说出口,又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反悔。正在此时,后面一部风火麒麟腹部暗门弹开,先后走下几名黄袍老者。 其中一名短须老者面如红铜语声冷冽:“这位少年,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已经毁去我赫连家一部风火麒麟,我们也不和你计较。还是见好就收,以免招惹麻烦上身。” 这几位赫连家的长老都是阴阳大成境界,他们本来以为这不过是些年轻人斗气的把戏,想不到龙喜安和小刀一个比一个厉害,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部风火麒麟已经被打成碎片。 小刀脸上微笑不变:“哦?晚辈从来没想要找谁的麻烦,不过麻烦找上门来倒也不怕。”他指了指几部风火麒麟:“何况这不过是个小小赌约,贵派财大气粗,难道还在乎这么一点仙晶不成?” 一名白须垂胸的赫连家长老听到小刀语带讥讽脸色阴沉:“我们看得清清楚楚,你明明就是故意毁去风火麒麟,还敢得寸进尺谈什么赌约?” 小刀转头望向这名长老:“前辈既然一直留意,想必听到我动手前已经仔细问过,贵派的人说打坏了也不用我赔,而且推倒后就让我随便再选上一部。” 他用手比了一下:“这么多人都听见了,难道前辈还想不认账吗?”他身后三位玄金域的公子率先喊了起来:“不错,我们都听着了,是你们赫连家的人说推倒了就白送。” 这里闹出了这么大动静,鸿福城自然早已发觉,那些护卫看见他们一群年轻人在赌斗,也只是远远站着没有过来干涉,周围路过的客人纷纷驻足观望。 两位赫连长老自知理亏只得回头望向身后,宏亮笑声响起,一名满面笑容的赫连家长老走出来打着圆场:“达儿和几位宇文家的表弟关系很好,这才闹出了一些误会。你们在玄木域的过节我们不会过问,这件事就此作罢如何?” 小刀却收了脸上笑容:“如果在我们动手之前,前辈就出来说这番话,晚辈自会从命。可是现在才说未免太迟,请恕晚辈不能答应。” “玄木域战事并非我等挑起,无数同门长辈亦为此殒命。虽然我们不能做赶尽杀绝之事,但既然贵派有意挑衅在先,就得自己把这口气咽了回去。” 所有认识小刀的人都觉有些诧异,大家本以为按照他的性子,一定会借机给赫连世家这个面子,谁知小刀非但毫不让步,反而直言反驳使对方更加下不来台。 “黑脸小子,你到底想怎么样?”那名面色赤红的赫连家长老高声咆哮:“难道还想因为此事和我们赫连世家开战不成?” 小刀冷冷一笑:“这事儿晚辈说了不算。眼前只要贵派履行刚才的诺言。如果算数儿,就留下一部风火麒麟,如若不然,就请各位前辈闪开,晚辈接着一部部推来试试。” 龙喜安调息完毕,轻轻走上一步与小刀并肩而立。虽然他不发一言,可是两人的意图都非常明显,要么赫连世家认栽留下一部风火麒麟,要不然就把他们余下的机关兽全部打碎。 “无知小辈,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那位白须赫连长老气得脸上一片铁青:“出门在外,言语行事居然如此嚣张,迟早会给你满门上下引来杀身之祸。” 小刀表情平静毫无一丝惧意:“这些日子晚辈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就算再怎么退避,该来的总还是会来。只要能做到问心无愧,那就眼前事眼前了。” 这些年来灵逍事事委曲求全,到头来还是一样差点被人算计灭门。顾岩一帮灵逍弟子心情振奋不已,他们这才发觉小刀自从出海回来后,温和性情中已是渐露锋芒,绵里藏针让人不能小视。 那位面色赤红的赫连家长老呼呼喘着粗气:“还真是反了天,去叫你家长辈出来,以免别人说我们以大欺小。” 小刀见他们还是胡搅蛮缠,说话也不再留什么情面:“您老可以放心,此次我们只是出来游玩,门中长辈无一随行。几位前辈虽然年纪大了些,能不能欺小还未可知。” 听了他这充满轻视的话语,面如红铜的赫连家长老再也按捺不住怒火,双手在空中连连划动凝出一道道圆形火红符文:“那我就替你家长辈好好管教你这无礼小子。” 呼喝声中,数个圆形红色符文中喷出团团火球,直奔小刀和龙喜安站的位置飞来。这位长老愤怒之下也没有留情,要是被这数十个火球沾上,小刀两人难免会受重伤。 三位白袍老者见水灵儿脸上有些担忧,一齐轻轻踏上半步,想在关键时刻施以援手。可是他们脚下刚动,前面已是响起一片龙吟虎啸之声。 早有准备的小刀和龙喜安双双出手,一头全身冒烟的巨形剑齿猛虎狂冲在前,将数十个火球全部挡下,上百条碧绿飞龙随后盘旋而上,直奔赫连家那位长老冲去。 “哎呀……”赫连家这位长老口中惊叫一声,双手连连挥动,上百个火球迎上妖虎飞龙。“蓬蓬蓬”的爆裂声中却猛然觉得有些不妙,果然眼前烟雾刚刚散去,一条三头巨蟒和一只带角花豹已经一左一右夹击而来。 “嗤嗤咻咻”的细微声响伴着道道符光,无数飞刃银箭从他身后发出。另外两位赫连家的长老哪能看着自家兄弟这样死得不明不白,连忙在旁出手相助。 “轰轰轰”连声巨响中,三位赫连家长老都被爆体妖兽震得退后数步。他们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讶异神情。刚才明明看到小刀每次只能发出一头妖兽,想不到他居然还隐藏了实力。 赫连世家一向只擅长机关术和铭刻符文,三位阴阳大成的道者在这样的近身搏杀中实是占不到半点便宜,见到小刀和龙喜安双双走上竟然还有出手之意,三位长老都是脸色惨白全神戒备。 “住手,住手,你们这样成何体统?”一部风火麒麟中冲出几名白袍修者,其中一名老者与郑运贤眉目间有几分相似:“三位赫连兄,这点小事儿怎么至于动起手来。” 见他们快步抢上挡在中间,小刀和龙喜安只得收招停手。那名白袍老者冲着两人和言悦色:“有事好商量,我们不过是些生意人,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他转身看着赫连家三位长老拱了拱手:“整件事情我听得明白,这位小兄弟确实占理。不如这样,把我那部风火麒麟送了给他。就当咱们大家交个朋友,几位意下如何?” 三位赫连家长老默不做声点了点头,这位白袍老者是郑运贤的父亲,玉露古城现任城主郑建南,此时出来就是明摆着帮他们解围。 眼前局势显然对赫连世家不利,虽然郑建南所乘的风火麒麟还没有正式交接,依然算是赫连家的财产,但这样一来总算不致让他们脸上太过难看。 赫连达在几位叔伯的瞪视下涨红了脸悄悄退后,宇文兄弟心中惊惧更是无以复加,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距离蟠龙会不过一年多时间,小刀和龙喜安竟然双双突破了阴阳境界。 郑建南和水灵儿等人打了个招呼,然后随着灰头土脸的赫连世家一同离去,虽然郑运贤依然盛意邀请,这次水灵儿却拉着花梦月婉言谢绝。 等到周围人群渐渐散去,花梦月满脸笑容挑起大指:“张小刀,你可真有种,咱们南疆女人就喜欢这样的硬气汉子。”又看着龙喜安点了点头:“喜安表弟,你也不错。” 然后她拉着水灵儿的手迫不及待冲上风火麒麟:“灵儿妹妹,现在这玩意可是咱们自己的了,想怎么坐就怎么坐。” 第二七七章 真相 “喂,张小刀,你到底行不行啊?”宽敞的风火麒麟腹内,花梦月有些不耐烦起来,她与水灵儿已经坐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感到机关兽有半点移动的迹象。 “梦月姐姐不要着急,反正咱们也没什么地方去。”水灵儿见小刀额头已现微汗,笑着安慰道:“实在不行就算了,我们还是去鸿运阁,以后再琢磨这东西。” 面对风火麒麟内密密麻麻的符文,小刀上下摸索觉得比刚才三位赫连家长老还要难对付。龙家兄弟和灵逍弟子对符文之道也是一窍不通,只顾着高声谈笑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忙。 风火麒麟内部足有十余丈见方,坐上几十人倒是不成问题。从兽头处向下有一大片明显是操控机关兽行动的各式符纹,可小刀实在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用。 水灵儿的话让小刀觉得胸中一片温暖,他平心静气站在那片符纹前散开魂识,将整部风火麒麟都笼罩其中,就连外面街上的情形也能一清二楚。 由这片符纹上端探查过去,小刀能感觉到机关兽头颅内也雕满细细纹路,中心位置还放着一颗极品仙晶,想必那些纹路能如晶灯一般给机关兽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他以魂识扫过,发觉这片符纹还有几处连向机关兽四肢方位。 双手轻轻抬起放在面前符纹之上,小刀试着缓缓注入一丝灵力,一阵阵嘎嘎声中,风火麒麟腹部那扇暗门不停开了又关,侧面几处隐秘小窗也突然弹出,这让众人都是雀跃不已:“行了行了,小刀,再加把劲儿。” 手指抚着几处纹路慢慢移动,小刀不停变换着输入灵力的位置。风火麒麟一会儿在哪处开了一处气孔,一会儿突然发出轰鸣声颤动起来。 小刀摸到那片符纹的中心时,手指下感觉有些异样,轻轻用力一按,原来有个小小凹洞。仔细思量了一会儿,小刀探手入怀,取了一颗极品仙晶塞了进去。 “喀喇”一声脆响,那颗仙晶飞快陷入凹洞之内。随后大家感到机关兽全身震动一下,似是正在缓缓站起。 小刀又换了几处符纹乱试一气,按到某处时整个风火麒麟的腹部霍然闪亮,里面变成透明一般可以看见外面的情况。 “好家伙,真是太厉害了。”众人探手一试,才发觉其实并没有打开什么窗口,而是风火麒麟内部符文将外面的景物都清晰映了进来。 当小刀的手按到那片符纹边角之处,“嗵”的一声响,风火麒麟向着侧前方微微倾斜晃动,竟然走出了一步。 “哈哈……动了动了。”大家欢呼声中,小刀不停探寻着控制机关兽四脚的符纹位置,配合脑中魂识观察外面动作,终于能让风火麒麟缓缓前行。 鸿福城的大街上,这部巨大机关兽跌跌撞撞东摇西晃,吓得周围客商和城中护卫都是远远躲开。在大家的惊叹目光中,风火麒麟就像一名醉汉,踉踉跄跄艰难前行,从西城门冲了出去。 没有了周围房屋阻挡,小刀更是放开了手尝试,他渐渐掌握了符纹诀窍,控制着风火麒麟在荒漠中越走越稳,开始转着鸿福城兜着圈子快步奔行。 此时小刀也明白那些符纹分为两个部分,一些是操控门窗观察景物,另一部分能让风火麒麟行动起来。 方才赫连世家临走时一定是把控制行走的仙晶拿了出去,他们料定小刀这些人不通机关之术,总不能推着这么重的风火麒麟在城里走动,怎知依然被小刀试探出来。 众人都觉新奇纷纷张望,这时小刀已经开始试探其它位置的符纹,风火麒麟一会儿快跑一会儿慢行,还会猛然站住,从双目和全身各处喷出数道长长火焰,原地转圈将四周沙土地烧得一片焦黑。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它叫风火麒麟。”花梦月心情甚好突然高喊了一声:“张小刀,你这人真可以,不如我帮你劝劝喜岚妹子,让她还是嫁你得了。” 见大家看过来的怪异眼神,花梦月不禁有些好奇:“喜安表弟,你们怎么都这样看我?”龙喜安无奈摇头:“梦月表姐啊,你管好自己就行,小刀兄弟的事儿就不用你费心了。” 这一路走来,小刀与水灵儿之间的事儿大家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了解。虽然他们都觉得不大可能,却也不想破坏两人之间那种若隐若现的牵挂。 花梦月见小刀连句话也不说,拉着水灵儿大声抱怨:“好心当成驴肝肺,灵儿妹妹,你说这事儿他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别人让我管我还不管呢?” 众人这回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花梦月更觉茫然问道:“这有什么啊?你们这些人笑个什么劲儿?灵儿妹妹……这里很热吗?你脸怎么红了?” 风火麒麟速度奇快,绕着鸿福城跑了一个大圈后,小刀已经弄懂了大部分符纹的作用,,他并不藏私,将风火麒麟的控制方法详细讲给大家听,除了水灵儿稳坐不动,其余人都兴致勃勃过来亲手尝试一番,花梦月不顾几名南疆女子劝阻也好好过了把瘾。 “这东西实在不错,就是太贵了点儿。张小刀,不如你价钱便宜一些把这部风火麒麟让给本姑娘得了。”小刀毫不犹豫点了点头:“本来就有龙九哥的份儿,姑娘要是喜欢就拿了去,还谈什么价钱。” 花梦月听了实在高兴又记起刚才的话头:“你办事说话都这么爽快,我那喜岚妹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要不是咱们俩年纪差的太多,连本姑娘都动了些心思……” 水灵儿在一旁听她口无遮拦越说越离谱温声插言:“梦月姐姐,不如咱们一起再去赢些仙晶,然后把他们那几部风火麒麟都给买下来。” 她这个主意还真是让大家颇为心动,要是走到哪里都乘坐威风凛凛的风火麒麟,不仅在五玄各处来回方便许多,更是平添了无限风光。 花梦月却没有被吸引过去,她虽然和小刀不算熟识却听过关于他的事情,现在不知怎么就突然感了兴趣:“张小刀,传闻你家世不错,又是万宝斋又是财神楼的,你能不能和本姑娘说实话,你爹到底是谁?” **** 鸿福城内一座楼阁中,一名生着花白眉毛的老者居高临下看着那部风火麒麟稳稳当当奔行入城,他轻轻咳了一声:“无论如何风光,永远都要记得收敛心性,赫连家这些人就是不懂得这个道理,赔了几百仙晶不说,还损了自家的威望。” 老者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爹,既然你让我记得收敛,为什么咱们生意一直做得好好的,却还要和天外青天作对?这不是会有更大的风险?” 那名老者摇了摇头:“那个不一样,咱们这些人实在是逼不得已。”他轻轻掩上窗户:“世间的道理就是如此,当财富多到一定程度,你的一举一动就已经不再那么简单,随时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就算我们不动这个心思,实力已经明明白白摆在那里。如果换了你坐在成无尚那个位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天外青天的命脉被别人把持在手中。” “既不能把咱们几家的财富都拱手送出,又不想心甘情愿的臣服他人,那就只好一起想办法坐到那个位置。” 那名年轻人还是有些不懂:“为什么不去跟他谈谈,就像咱们几家与鸿伯那样,大家和平共处不是更好?” “我们也曾那样想过,但是天外青天一向骄横惯了,成无尚怎么会容许我们与他平起平坐?”老者叹了口气:“鸿震尧虽然有些野心却懂得均衡之道,咱们几家一直可以与他分庭抗礼。” “成无尚却不同,当年为了首座之位不择手段,一朝权柄在握更是大肆铲除异己,这样的人怎能与之共处?”老者又轻咳了几声:“要相信自己的判断,什么样的朋友可以性命相托,什么样的人一定不能结交。” “我们几个人早就想得明明白白,就算是最坏的结果,天外青天这次也会实力大损,至少几十年内不会再来打咱们的主意。用几条老命换来数十年安生,值了。” 与此同时,一名客商模样的人急匆匆走进一处昏暗厅堂之内,对着一个背影躬身施礼:“属下都打探清楚了,那人出自灵逍,名叫张小刀,一直默默无闻,在玄木城上次的蟠龙会才崭露头角。” “他会一套古怪刀法颇有意境,万花阁袭击灵逍时更出了大力,据闻有两名阴阳化生境界的修者出手相助,谁也不知道他放出的妖兽如何修练而来。” “玄水域的人传言他在海上得了海魔相助,灭了骷髅老妖一伙海匪。这次玄木域四大博坊特意请他来帮忙。” “还有许多关于他身世的传闻,只有一个属下未敢擅自调查。”这名探哨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有人说,他是您的私生子……” “呵呵哈哈……”鸿姓老者忍俊不住挥手让那名手下离开,他的笑声却渐渐低沉带了些寂寞:“私生也好,亲生也罢,只可惜……没有啊……” 第二七八章 机关 按着水灵儿提出的主意,第二天一早,小刀便驾着风火麒麟载上众人,又到鸿福居内另一处小楼前接了花梦月几个,打算到鸿运阁再赢些仙晶,大家都买上一部这样的机关兽。 从正门出来,风火麒麟一路沿着大道向前缓行,看到两旁的客商护卫的惊叹目光,众人都觉心中暗自得意。 花梦月亦深有感触:“我说那些乘着机关兽的家伙个个都是趾高气扬,原来在这里的心情果然不同。”她向外面打量一下:“不过人家那些机关兽都是跑的飞快,张小刀,你能不能加把劲儿?” 这两天小刀也没什么和水灵儿单独说话的机会,他借着转头答应的短暂时间,与水灵儿带着笑意的温柔目光对视一下,然后稍加了一些灵力输入符纹之内。 风火麒麟的腿步刚刚加快了一些,后面的顾岩却大声叫了起来:“小心啊,那边又过来一个。”众人四下看去,看见另一条岔道上正有一具机关巨人飞奔而至。 那具机关巨人不闪不避直冲过来,眼看就要和风火麒麟撞在一起。小刀双手连连在符纹上拍击,风火麒麟四足生风,“嗵嗵”几步抢在机关巨人身前走过了那个路口。 大家刚刚长出了一口气,那具机关巨人却突然转了个弯,没有按着原来的方向前进,反而跟在风火麒麟身后,迈着大步越追越近。 众人正觉奇怪时,后面传来“腾”的一声大响,那具机关巨人双足离地高高跃起,看这势头竟是想从风火麒麟头上掠过。 小刀脸色却阴沉了下来,他以魂识感知到了身后那具机关巨人这个颇具敌意的动作,如果风火麒麟照现在的速度继续前进,很可能被机关巨人双足重重踏在头上。 虽然不知道机关巨人到底为何如此嚣张,小刀却毫不犹豫发起了反击。风火麒麟猛然四足顿地向上跳起,虽然没有超过机关巨人的头部,却正好挡在它的前面。 没等机关巨人做出什么反应,小刀单掌连击,风火麒麟尾后“蓬蓬蓬”连响喷出一团团夹着黑烟的火焰,借着这股强大冲力向前一跃,远远将机关巨人甩在身后。 “哈哈哈……”看到这个有些不雅的举动,风火麒麟内众人都笑成了一团。后面那具机关巨人虽然行动如常没有损坏,可是头胸之间一片焦黑,看起来狼狈不堪。 一路狂奔到了鸿运阁前,小刀他们刚从风火麒麟走下,那具机关巨人也追到近前缓缓停住,然后从后面走出几名身穿黑衣劲装的年轻人,个个脸色不善。 他们看到小刀等人的面貌打扮似是有些意外:“站住,你们刚才是谁在驾驭机关兽?”小刀举了举手:“是我,有什么事吗?” 一名双眉高挑的年轻人快步走近,眼光在花如月丰的胸玉腿和水灵儿脸上停留片刻:“黑脸小子,看看你做了什么。”他回头指了指那具机关巨人:“你们是赫连家的?难道不知道这样的无敌煞神要多少仙晶?” “上官雄,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可不是我们赫连家的人。”旁边传来一个熟悉声音,赫连达和三位赫连长老快步走近,看向双方的眼光都饱含敌意。 “哦?我听说你们赫连家被人毁了一部风火麒麟,还送给人家一部。”上官雄看向他们的目光同样不善:“这东西让你们赫连家吹的天花乱坠,也不过如此。” 赫连达哼哼几声,话语中也带了几分嘲笑:“是啊,我们的风火麒麟虽然差了点,不过总比那些跟在人家后面吃了一脸黑烟的破东西要贵重些。”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赫连达对于自家机关兽的本事还是颇为了解,看到那具机关巨人身上的痕迹,自然能大概猜到是个什么情况。 玄土域几大道门世家中,上官家和赫连家之间一向关系恶劣,两家不但经常派人在机关斗场上对战,在机关之物的生意买卖上也常常针锋相对。 “赫连达,听说这里也开了斗场,不如咱们俩个就来比划比划,赌了的留下一部机关兽。”听了他的话赫连达冷冷一笑:“上官雄,你倒是不傻,风火麒麟只是用来乘坐,你们那破东西却是用来比斗,你怎么不换你家的腾云木马和我们的霹雳战神比试?” “咱们还是快点进去,让他们自己狗咬狗。”花梦月拉着水灵儿率先就走,上官雄见几名南疆女人和三位白袍老者气势不凡只好忍下刚才那口气,小刀走到他身旁却站住不动。 “这个东西你们要怎么比试?要是赢了你就送一具这样的机关人吗?”上官雄没好气的答道:“你连机关斗场都没去过?打到对方倒下不动就算赢了。” 小刀想了想向前走去:“还是算了,真是那样的话,要来个破烂的机关人也不划算。”上官雄听着这话颇觉刺耳:“破烂机关人?你说谁呢?” 小刀头也不回摆了摆手:“你别误会,我是说这两个东西要是互相撞上,就算赢了也是两败俱伤,不但要来你那机关人没用,自己的也要受些损伤,得不偿失。” 上官雄面皮扭曲心中更气:“就算赢了?黑脸小子,别以为你刚才跑得快一点就能如此狂妄,有种换你和我比一场。要是你用那破麒麟胜了我,我送你一部新的无敌战神。” 小刀果然颇为意动,转念一想还是摇了摇头:“我觉得现在这部麒麟就挺不错,要是坏了怪可惜的,再说要了你的机关人也实在没什么大用。” 赫连达在后面却及时加了一句:“这位兄弟,要是你真赢了他,我们赫连家再送一部风火麒麟给你,怎么样?”上官雄听了怒极反笑:“还有自己找死的?黑脸小子,你真的要比?” 小刀连忙追问:“我要是赢了,你们各送一部新的给我?”见上官雄和赫连达同时点头,他满面笑容叫道:“那好,我就和你比了。” 听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比试,那位管事鸿善却犯了难。鸿运阁后面的斗场只有数十丈不适用机关兽的较量,他让几人稍等独自上楼,片刻后下来满脸欢喜:“有办法了,诸位可以去城外比试。” **** 虽然鸿福城的城墙不算太高,可是外面十余里的情景还是一目了然,今日正值晴空万里,凡是得知这一情况的各处客人们都纷纷涌上城头观看。 城墙上摆满了座椅人影攒动,鸿运阁当然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再次接受大家对两人的下注。虽然小刀的修为要明显高过上官雄,不过驾着机关兽比斗时却与个人境界没什么太大关系。 小刀驾着风火麒麟出城等了好久,那具被他烧得一身乌黑的机关巨人才从城门走出。刚一露面城上众人就一片惊呼,只见那机关巨人一手执着符光闪亮的沉重战刀,另一只手上却多了几个圆筒。 见到机关巨人与刚才在街上相遇时已大不一样,小刀隐隐觉得自己上了当。他本来以为就是两人驾着机关兽追逐撞击,没想到对方还藏着这么多花样。 “这不是明摆着骗人吗?”经历了街上那一幕的众人觉得太不公平纷纷叫了出来,花梦月与水灵儿彼此看到对方眼中的担扰:“灵儿妹妹,不是说他们两家一向明争暗斗,怎么会联起手来坑张小刀呢?” 水灵儿秀眉微蹙沉思片刻:“咱们小瞧了那个赫连达,这回是被他算计了。”她看向下面正缓缓走远的机关巨人:“不管谁胜谁负,赫连家都是稳赚不赔。” “若是上官家得胜,他们就能假人之手出了口气,还免得风火麒麟落入咱们手中,要是张小刀胜了,不但可以折了上官家的威风,还可以借机宣扬他们赫连家的机关兽厉害。” 虽然觉得胜算不大,水灵儿和花梦月还是押了小刀。在这种悬殊实力对比下,几乎大部分客人都选了上官家的机关巨人。 一阵鼓声响起后,下面的机关巨人脚步加速,手举长刀向着风火麒麟冲去。那把长刀足有丈二长短,挥动起来气势惊人,离着里许还能听到“呼呼”嘹亮风声。 小刀双手在面前符纹上轻快划动,风火麒麟横着跳出丈许闪过了长刀,就在交错之际,机关巨人反手一举,几个圆筒中“蓬蓬蓬”射出数颗霹雳子。 虽然背对机关巨人,小刀却以魂识感知到对方行动,他双手向上挑起,风火麒麟一跃数丈,身后传来“轰隆”巨响,尘烟四起中已蹿离了那几团火光。 机关巨人舞刀再上,风火麒麟除了十几处火符之外再没有任何武器只得左躲右闪。可它灵活的动作让城墙上水灵儿等人看了都觉得不可思议,昨日他们亲眼目睹小刀让风火麒麟行动起来费了好大的劲儿,想不到过了一天就已如此娴熟。 看到风火麒麟如活物一般奔行跳跃连连避开自己攻击,操控机关巨人的上官雄渐渐失去耐心,再次连攻数刀后,那具机关巨人突然站住,然后平举起另一只手。 这次并不是大家意料中的霹雳子,一道耀眼的白光猛然从其中一个圆筒中直射而出,贴着风火麒麟的后腿没入沙土之中,小刀脑中生出一种危险感觉正要跃开,身体一轻机关兽失去平衡腾空而起,翻滚几下重重摔落在沙土中。 看到机关巨人发出那道光芒无声无息在地上轰出一个深坑,风火麒麟高高弹起后倒地不动,赫连家几人齐齐变了脸色。那名白须长老霍然站起失声惊呼:“怎么可能,这东西上官家居然真制成了?” 第二七九章 交易 在五玄的阴阳修者眼中,机关之物不过就是代步之用。虽然在一些门派间的争斗中偶有机关人出现,最终决定胜负的依然是双方修者的修为与数量。 玄土域上道门世家不少,可是四大宗门中只有墨家占了一席之地。另外几大门派中也有些知名道者,却向来不倚重机关术。 其余皇甫,公孙,赫连,上官这些世家都是靠着机关之物买卖以及比斗,或为别家铭刻符文赚了不少仙晶富甲一方,在玄土域却没有太高地位。 城墙上的客人们都是见多识广,他们看到机关巨人发出的那束白光能将近万斤的风火麒麟弹起数丈高,威力已是远远超出阴阳大成境界修者全力一击。 机关人上带有符炮极为常见,不过除了要刻好各种繁杂符文,发出时还要凝力许久。因此大部分配着符炮的机关人都至少有两名道者操控,其中一人就是专门聚力发出攻击。 一些威力奇大的符炮则要在特定的环境下才能融合天地之力发出,小刀那条黑船上的风水连环符炮就是如此,不仅需要几道符文一起配合使用,而且离开海面就毫无用处,施放时还要有充足的风力。 此刻包括赫连家在内精研机关术的几大世家自然心知肚明,那束白光绝对不是以符力聚拢天地灵气的寻常符炮,而是他们各家早已暗中苦思数十年未成的晶符炮。 仙晶乃是纯粹的天地灵气形成,单是一颗上品仙晶,已经能支撑一盏寻常晶灯数年不灭。想要发出同样的光亮,就得几十盏油灯耗上数缸火油才能维持。 各大世家中的道门智者早就想利用仙晶中的灵气制成一种强大符器却始终未能如愿,看到上官家的机关巨人这一击之威,都明白他们一定已经摸索到了这种符器的制法。 一直没把机关术放在眼里的各派修者心中亦是暗自惊叹。如果这样一束白光迎面打来,除了阴阴化生境界的修者可以挡下,余者还真得避其锋芒。 见到风火麒麟倒地不起,花梦月失声惊呼:“糟了,这东西怎么如此厉害,张小刀,你快起来啊。”她心中紧张拉起水灵儿的手,却发觉那只柔软掌心内已经都是汗水。 在强大的冲击力之下,风火麒麟两侧守衡符根本支持不住,仰倒在地四足向上乱蹬不能站起。里面的小刀并不知道自己面对着五玄上最强大的符器,他双脚悬空而立没有随着风火麒麟翻滚,却只能歪着身子才能摸到面前那片符纹。 搞清了风火麒麟现在的姿势,小刀双手连拍,风火麒麟前后四足轮流蹬动几下,还是没能将身子翻过来,“蓬蓬蓬”声中,机关巨人又已发出了数颗霹雳子。 “怎么不发那白光了?再来一下不就完事了?”那些押了机关巨人获胜的客人纷纷大声发问,赫连家的白须长老看到霹雳子却若有所思:“我说呢,看来他们这晶符炮还不能连射。” 轰隆声响中,风火麒麟被炸得全身金鳞闪现。小刀双手急拍连连划动,风火麒麟蜷起左侧的两条腿,右侧两腿在空中用力一蹬,借着霹雳子的力量配合身上守衡符终于重新站起。 几大片金鳞符已被炸得暗淡无光,风火麒麟总算能跑动起来。小刀几次避开机关巨人的长刀和霹雳子,发现除了一条后腿反应迟钝些,其余地方倒也无碍。 心中隐隐有些后悔,小刀觉得自己答应这种并不熟知的比试确实太过冲动。刚才要是那一束白光打在风火麒麟身上后果实在不堪设想,他还没等想出任何对策,脑中魂识已经发觉那具机关巨人又冲着他抬起了手臂。 “哎呀。”小刀口中惊呼双手在面前符纹狂按起来,风火麒麟四足点地腾空而起,身子刚刚离地,那束白光就落在了脚下。 “噗”的一团巨大尘烟中,风火麒麟再一次向上高高飞起数丈,只是这回小刀早有了准备,除了落下时有些踉跄,风火麒麟向前抢出几步却没有倒地。 赫连家那名老者所说不错,机关巨人每发出一束白光后就要停上一会儿。小刀显然也发现了这个机会,避开这一束白光后就驾着风火麒麟向着敌人猛冲而去。 他本想全力将机关巨人撞倒,可是在对方手中长刀挥舞之下实在无法近身。风火麒麟奔行速度快过对方,但苦于没有什么攻击手段,只能围着机关巨人乱绕圈子。 小刀险险避开下一束白光后,所有人都看出这样下去风火麒麟早晚会被击中。城墙上水灵儿忍不住轻声问道:“请问鸿管事,我们能不能现在认输?” 鸿善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望少宫主见谅,除非他们自己停下才算平局,否则这样的比试就得分出个胜负,要不然那些下注的客人如何应付?鸿运阁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花梦月若有所思看向水灵儿,正想发问时却被下面的激烈战事吸引住。小刀再次改变战术,冲近后就在机关巨人身前身后钻来绕去,一次次险象环生避开长刀挥斩,却不离开机关巨人两丈范围。 从风火麒麟身上不停喷出条条火柱烧灼机关巨人的全身各处,即使还没能造成什么损伤,看起来也算有了还手的机会。 赫连家白须老者看得入神也忘了和小刀的旧怨:“这样下去有什么用?两个都不怕火,还不如拼着受伤撞断它一条腿,打个平手也好。” 远处传来“轰”的一声炸响,机关巨人举着的数个圆筒其中一个突然迸裂开来冒出一团火光,白须老者恍然大悟兴奋叫道:“真是个机灵的小子,再加把劲儿,把霹雳子全给烧爆了。” 小刀刻意以火柱烧灼机关巨人内藏霹雳子的圆筒,烈焰焚烧之下霹雳子纷纷炸开,“轰轰”连响中几个圆筒都冒出浓浓黑烟。机关巨人挥刀连斩不中,风火麒麟加快脚步兜着圈子疾跑,将身后尾巴抖动起来舞得呼呼生风。 它那尾巴不过是条粗长的精铁链子以备拉车之用,赫连家一帮人看了正觉心中奇怪时,风火麒麟从机关巨人身旁跑过时抬起后腿一撩,将那条铁链抛缠在机关巨人冒着浓烟的手臂之上。 机关巨人长刀挥舞刚要斩落,风火麒麟已从它身后绕过,强大力量拉扯之下,机关巨人那条手臂被拉在身后随着风火麒麟转动起来,另一条手臂则举着长刀不停追斩铁链。 终于占据主动的风火麒麟不断喷出火柱,将机关巨人半边身子烧得焦黑一片。连着绕了上百圈后,机关巨人内的上官雄已觉得头昏眼花。 机关巨人虽然不畏烈火,这样烧灼下去也难免会出问题。可它巨大身体被拉得不停转动保持不倒已是颇为不易,长刀左右挥舞怎么也够不到铁链之上。 “波”的一声轻响,晕头转向的上官雄再也压不住胸中越来越强烈的呕吐感,漫无方向的激发了晶符炮,一束白光从仅存的完好圆筒中发出,没入机关巨人和风火麒麟之间的沙地中。 凭着魂识感知,小刀全力驾着风火麒麟向外跃开。大团尘烟涌起夹着“喀喇喇”的碎裂声,两个巨大身躯分别朝着两侧抛开。 弹出十余丈连连在地上翻滚几下,风火麒麟利落站起转回身来。接着“蓬”的一声大响,只余一条手臂的机关巨人从半空重重摔落,手中长刀也扔在旁边。 小刀双手抚动,风火麒麟后面拖着机关巨人那条折断手臂脚步轻快跑过来高高跃起,在城上众人的呼声中狠狠落下,“啪”的一声脆响,将那把长刀踏成了两段。 不知道对方是否还有什么保命招式,小刀全神贯注驾着风火麒麟靠近。这时机关巨人胸前传来重重的敲击声,一扇暗门弹开后,上官雄刚一探出头就连连干呕。 “呕……呕……呼呼”大口喘着粗气的上官雄看到风火麒麟缓缓逼近,连连摇手大声叫道:“你赢了,你赢了,呕……呕……” “这样也行?”赫连家那名白须长老手扶城墙难以置信,旁边花梦月拉着水灵儿站了起来:“怎么不行,赶快把你们家的风火麒麟再拿一部来吧。”像是被她提醒了一样,赫连家几位长老猛然起身,脚步飞快冲下台阶。 “哎?你们还想这样跑了不成?”花梦月和水灵儿一帮人随后追了下来,却看到几位赫连家长老正满面赔笑等着小刀从风火麒麟中走出。 “这位小兄弟真是厉害,你很喜欢这风火麒麟?不如这样,我们赫连家就再用一部来换小兄弟赢的那部机关人,你看怎么样?” “我才不换。”惊险获胜的小刀毫不犹豫出言拒绝:“明明知道他们藏着厉害手段,还故意怂勇我比试,摆明了就是没安好心。快把你们欠我那部风火麒麟拿来,然后咱们各走各路。” “小兄弟莫生气,一换二怎么样?”赫连家那名满面笑纹的长老见小刀依旧不理不睬,上前紧紧拉着他的手臂不放:“一换三总行了吧?小兄弟,我们一共就带了七部风火麒麟过来,让你砸了一部拿走一部,总得给郑城主他们留一部啊。” 小刀似乎有些意动,可还是要甩开他的手迎上水灵儿等人。那名赫连家的白须长老只得哭丧着脸叫道:“一换四,一换四,加上送你的两部,这次赫连家的风火麒麟都搭在你这黑小子手里了。” 第二八零章 送上门 a{color:#000000;text-decoration:none;}img{filter:progid:dximagetransform。microsoft。alphaimageloader(sizingmethod=scale}将其余五部风火麒麟全数送来后,赫连世家终于如愿以偿从小刀手中换走了一部机关巨人。看到上官家那些人痛心疾首的样子,几位赫连长老不禁都面带得意微笑。 小刀明白他们最终目的是想得到机关巨人手上那晶符炮,虽然上官家的晶符炮还不算特别成功,但是只要看出其中符纹的奥妙,仿制出来自然是指日可待。 同样兴高采烈的还有花梦月以及一群灵逍弟子,他们不仅都有一笔仙晶入手,以小刀的豪爽性情来看,连买风火麒麟的钱也能省下大半。果然等到两家离开后小刀就指着那五部风火麒麟叫道:“大家还客气什么?” 花梦月大呼小叫率先冲了上去,驾着风火麒麟歪歪斜斜冲出城门。龙家兄弟和一群灵逍弟子加上几位博坊少东家也乘了三部随后追了出去,只有水灵儿和三位白袍老者站着未动。 “怎么了?你不去试试吗?”小刀这才发觉水灵儿眼光中似是带着些责怪之意:“张小刀,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凶险?为了几部机关兽差点搭上了性命,值得吗?” 小刀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当时真没想那么多,遇到那东西时也没觉得它有多厉害。对不住,让你担心了。”水灵儿脸上一红轻声道:“真不知羞,谁担心你……” “是小灵儿吗,你外公一向可好?”一个如铁器磨擦般的尖锐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一群身穿蓝黑色长袍的人脚步轻快从城边台阶走下,说话的是一名须发灰白怒目横眉,脸上遍布凸凹疤痕的凶恶老者。 水灵儿应声看去有些疑惑,记不得自己从哪里见过这名老者。那名凶恶老者又看向三名白袍老者:“三位水兄,别来无恙啊。”这次不知其中哪位回了一句:“墨疯子?你怎么也会来这里?” “三位这般称呼,实是让老夫在这些后辈面前有些汗颜。”凶恶老者端详着水灵儿啧啧称赞:“当年见到你不过还是个小小婴儿,如今出落成大姑娘了,真像……真像啊。” 水灵儿记起母亲说过关于姚家的一段旧事躬身施礼:“原来您是墨风爷爷,外公他老人家很好,灵儿给您见礼了。”凶恶老者墨风豪迈点头:“不必多礼,老夫除了想来看看故人之后,还有一件小事。” 他转头望向小刀:“黑脸小子,老夫向来有话直说,一百颗仙晶,把你那个东西给我看看。”小刀茫然答道:“前辈,不知你想要看什么?” 顺着墨风的手指看去,众人的眼光落在那部风火麒麟低垂的尾巴:“就是那条机关手臂,你拿来给我看看。”小刀连忙过去将那条手臂扯下拖了过来:“前辈要看就看,还给什么仙晶。” “嗯,你这小子长得虽然差了点,为人倒还乖巧。”比小刀模样也强不了多少的墨风提过机关手臂仔细端详一会儿:“几百道燃晶符加上明镜符烈光符,上官家的小子们还真有些头脑。” 他看着小刀呵呵一笑:“得嘞,人也看完,符也看完。老夫这就走了。小子,仙晶你真的不要?”小刀连连摇头:“真的不要,前辈不必客气。” 墨风又盯着水灵儿看了几眼长叹一声:“走了。”等到他们一群人已经不见踪影,三位白袍老者中一人突然提高声音说道:“老疯子,你一把年纪了还玩这一套,现在谁有兴致说你的闲话?” 小刀和水灵儿正觉得他这话有些莫名其妙,墨风的笑声突然从小刀面前一处清晰传出,他语声中隐隐带了些酸楚:“灵音符我几十年没用过,看来你们三个果然还没忘啊。” “黑脸小子,我教你一个赚钱的办法,省得这三个老家伙在肚子里说我占后辈的便宜。你先别急着走,就在那里多等一会儿。有人要看那机关手臂就狠狠敲上一笔。一百二百不要嫌少,三百四百也不算多,包你收获不小。” 小刀当年被如意阁追杀时也见识过这种传音符法的神奇:“前辈,我这样做不太好吧?毕竟这是人家制出的东西,再说是不是要的多了点?您不是才给一百颗?” 墨风声音中充满了得意:“他们怎么能和我老人家比?要过一会儿才会想到来看这条手臂的主意。再说你要是不赚这仙晶,上官家早晚也会自己赚的,他们这次来就是为了用这晶符炮大赚一笔。” “那三个老家伙和你的榆木脑袋一定想不明白,小灵儿,你懂不懂这个道理?”水灵儿看着小刀茫然不解的样子笑了笑:“多谢墨爷爷提醒,灵儿明白了。” 刚才墨风站的那处地方闪起一个小小亮光渐渐隐没:“那就行了,好歹有个聪明人,也省得我老人家再多费口舌。小子,那些仙晶就当是你懂得敬老的一点回报……” 水灵儿望着那条机关手臂笑道:“看来你还真没白冒这回险,硬是从上官家嘴里把这块肥肉给抢了一块来。”小刀听她说的不明不白苦笑道:“我抢到什么了,你说这话听着怎么像两只野狗打架似的。” “上官家做出的这东西威力巨大,但是凭着他们自己的实力却无法保全,要是让一些有野心的门派知道他们有了这样的厉害手段一定想要据为己有,到时候难免就是灭门之祸。” “鸿福城向来不许各派私下争斗,在这里公开消息自然最为妥当,所以他们急急忙忙带了这东西过来,就是想让大家见识一下威力,然后再卖上个好价钱。” “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便不再是秘密,他们不但可以大赚一笔,还不会因为这件事惹上丝毫麻烦。可是他们算漏了一件事,就是没想到居然会败在别人手里,才让你分到了这杯羹。” 小刀这才明白其中缘故:“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水灵儿四下打量:“墨爷爷不是说了,你就在这里等着,那些脑袋转得有点慢的世家自然会一个个……” 她话音未落,几名身着灰色袍子的老者已经急匆匆走来:“这位小兄弟,我们是玄土域端木家的人,不知能否将那条折断的机关手臂卖给我们。”小刀微笑着和水灵儿对视一眼高声答道:“卖就算了,不过看看倒是可以。” 端木家走了之后,要买机关手臂的人开始一波接着一波过来,等到花梦月他们在城外转了几圈回来,发觉小刀身后几名博坊带来的仆从手上都托着盛满仙晶的盘子:“出什么事了?你们哪来的这么多仙晶?” “居然被那小子抢先了一步?”鸿福城中一处客栈内,还在等着别人上门来谈生意的上官世家几位长老听到自家弟子带回这个消息气得面色通红:“咱们出去挨家拜访,再这样下去连汤都没了。” 只过了半天不到,几乎所有的道门世家都已知道制成晶符炮的方法,上官家虽然慢了一步依然收获不小,并没有漫天要价的小刀也赚到了数百颗仙晶。 花了大价钱换来一具机关巨人的赫连世家知道这事儿更是后悔莫及,他们自以为下手及时,却未料到上官家压根就没想过要隐藏这个秘密。 明日就是鸿福盛会,大有所获的小刀和众人驾着风火麒麟又出城兜了几圈后便想回到鸿福居休息,在城门处却被等候多时的鸿安拦下:“两位少主,诸位公子,今晚鸿运楼大宴宾客,还有歌舞助兴,城主特意让我请各位前往。” **** 鸿运楼内晶光耀目,各地宾客齐聚一堂。水灵儿和花梦月身份尊贵,被安排到清雅宽敞的二楼落座,小刀等人也跟着沾光在旁边安排了酒席。离他们不远就是忘天和玉露山庄郑运贤与文登荣一些豪门子弟。 鸿姓老者站在二楼一处平台上举杯相敬:“各位贵客,明日就是鸿福盛会,届时将有各大博坊高手一决雌雄。今晚就先让鸿福城一尽地主之谊,鸿震尧先干为敬。” 众人举杯喝下,鸿震尧再次高声说道:“待会儿还有佳人献舞,诸位可以一饱眼福,至于能不能获得玉人青睐,就看大家的造化了。” 楼上楼下那些来过的客人们大声哄笑起来,花梦月却有些不懂:“灵儿妹妹,这是什么意思,他们这些男人怎么都笑得如此古怪?” 水灵儿扫了扫有些尴尬的几位老东家:“梦月姐姐,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她正说着,一阵轻悠琴声响起,楼下平台上已走出来数十名美艳女子扭着腰身舞动起来。 虽然她们长裙及地,身上衣物却薄如蝉翼,诱人部位若隐若现引得场上呼声不断。旋舞时裙摆飘起现出雪白丰润的玉腿,偶尔一同高高踢起,客人们更是掌声雷动。 “叮叮叮”的轻响不断,一些豪客纷纷取出仙晶抛去,眨眼间平台上便铺了一层闪亮之物。每当有仙晶抛上,那些美丽舞女抖胸甩臀面露妩媚之态,让场上气氛愈发疯狂起来。 “不过就是这样的把戏。”花梦月看着下面那些客人面露轻蔑。二楼这些客人中也只有忘天抓了把仙晶丢下,其余人自恃身份只是规规矩矩坐着闲谈。 舞女中有一个犹为出众,她身材高挑胸圆腿长,柳眉杏眼极是美貌,场中客人抛出的仙晶倒是有一半冲着她去,等到这曲舞罢,其余舞女们纷纷走下坐到刚刚投出仙晶的客人身旁陪酒,她却留在台上不动。 连着换了几拨女子上来献舞,只有那名高挑女子还一直没有下去陪酒,直到最后曲声已息,大家不由都注目看去,想看看她到底要选哪名豪客。 这名美艳舞女眼光扫到楼上小刀这张桌时停了下来,莲步轻移沿着楼梯缓缓上来。在众人诧异目光中站在了小刀旁边,轻启朱唇声如莺啼:“这位公子,莺莺能不能坐下?” 第二八一章 理由 鸿运楼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小刀身上,不明白为何这些美艳舞女中的花魁会看上这样一个黑脸小子。接着让他们更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受到美人青睐的小刀毫不领情轻轻摇头:“不行。” 花魁莺莺面带幽怨被他晾在一边泫然欲泣,那令人怜惜的样子看得大家都觉心中不忍。那边的忘天更是扬声叫道:“美人不要伤心,快到我们这桌来,仙晶少不了你的。” 见到周围眼光都饱含不平之意,莺莺低声哀求:“公子,要不然就请您随莺莺到楼上去坐坐?”她这话说完,那些豪客们更是高叫了起来:“美人何必求他,我们这么多人可都等着呢。” 花梦月低声斥道:“这女人怎么如此放荡,准是知道张小刀赚到不少仙晶……嗬,这小子居然……”就在大家叫嚷声中小刀缓缓起身,竟然真跟着莺莺上了三楼。 关上了房门,楼下喧哗声都被隔在外面。小刀目光中带上了一丝寒意:“你为何要来纠缠?以为我不敢在这里翻脸动手吗?”莺莺楚楚可怜的答道:“还不是为了给你添些颜面?那些公子哥不是个个都喜欢被我选上。” 小刀冷冷盯着她的俏脸:“我不喜欢,别以为他们看不出来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莺莺娇嗔一声:“人家这次真不是要找你麻烦,是有事想求你……” 摆手制止她再说下去,小刀不带半点感情的驳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远远达不到让你提出任何要求,不管你要我做什么事,我都不会帮你。” “张小刀,你别得寸进尺,我在灵逍上一个人也没杀过,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叫出来,让你身败名裂?”听了莺莺的威胁,小刀做个手势让了让:“那你就请吧,看看他们到底相信谁。” “你还不明白,这次我不是来和你作对。”莺莺泄了气一样坐在椅上,娇媚的语声突然转成一个低沉男嗓:“有件重要事情想求你帮忙。无论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仙元?还是外面那些女人,只要我一句话,你想干什么她们都会陪你。”莺莺用恳求的眼光看着小刀:“或者你有没有什么要杀的人?就算再难我也可以帮你办到。” 小刀再次摇头:“没有用的,虽然你没有亲自动手,灵逍上死的那些人和你也脱不了干系,要不是你,红枫宗怎么会全军覆没?要不是你,我们灵逍怎么会死伤了那么多长老弟子?” 莺莺那张美貌的脸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扮成你的样子四处去杀人放火。”小刀不屑冷笑:“随你的便,就算你扮得再像,该相信我的人依然还是会相信我。” 小刀软硬不吃,扮成莺莺的影魔明显没了主意苦苦哀求:“那你说,到底你怎么样才肯答应?”小刀一言不发走到了房门前:“我也不知道,至少要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 见他拉开房门就要出去,影魔在后面声音急促叫了句:“等等,你是不是被请来参加那些博坊的鸿福盛会?我有个消息你一定想知道。” “鸿运阁这次安排好的人里面有五玄八魔中的赌魔,听说他最近十几年一局未败,这能不能……”小刀停也不停走了出去,听到身后影魔茫然自语:“不行?那到底怎么才能算个理由?” 在莺莺房中只停留了片刻,小刀对楼下客人的嘘声充耳不闻。他回到桌上照常饮酒,直到宴席散去,楼上的影魔再也没有出现过。 “几位,不知道你们听说过赌魔没有?”回到鸿福居门前,听到小刀问话的几位老东家都是连连点头:“自然听过,十几年前赌魔曾想横扫五玄博坊,后来惨败在全围堂许维恒手中就再没了消息。” “听说这次除了许维恒,大小楼的老当家年六指也来了,就是为了合力对付鸿运阁的徐方和毕永胜,这些都是比赌魔还要难缠的人物,我们不求赢得仙元,只要能保住几家基业也就够了。” 回到房中静坐了片刻,小刀总觉得心中不能安定下来,他独自出来从外边的玉阶一路上去,走到了那晚和水灵儿观看星空夜景的楼顶高台。 “你怎么也没睡?”见到水灵儿板着脸对他的话不理不睬,小刀反而觉得心里一阵温暖,他笑着走到水灵儿身旁望着空中星光:“看见今天那个舞女没有?你一定猜不到,那其实是个男人扮的。” 后面三位白袍老者的冷哼声清晰可闻,水灵儿也忍不住噗哧一下笑了出来:“张小刀,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会编出这样一个理由来。” 小刀叹息一声:“连你都不信,我才没办法在他们面前说起这事儿。”水灵儿侧过头仔细端详,见他神色郑重不似玩笑:“难道你是说真的?” “当然了,我就知道你准得胡思乱想,可那会儿就是我说出来,别人也不能相信,没准还得动起手来。”水灵儿轻哼了声还是有些怀疑:“你这样胡说一通,也就能骗骗我罢了。” “真的没有,那个人就是影魔,他在灵逍上扮成卢宗主的胞弟,害死了我们好多同门。”小刀呼出一口长气:“没想到他扮女人也那么像,可惜我现在修为不够,就算动手也杀不了他。” 水灵儿对灵逍上发生的事情也略知一二:“那他为什么要找上你?”她听小刀详细说完更加好奇起来:“我听说他还能改变别人的容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一直觉得雪姨鼻子尖尖的很好看,要是能变一变多好。”小刀望着她的完美脸庞不由叫道:“你现在的样子就漂亮极了,为什么还要羡慕别人?” 水灵儿脸上微红岔开话题:“我觉得那个影魔说的也可以考虑,他没亲手杀人并不算是你的死敌,既然他有求于你,不如你问问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他先把你变得俊俏些,再送你一枚仙元。” “他那样的人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儿,就算真给我仙元也准是来路不正。何况我觉得现在的样子也不错,虽然黑了点,可是做什么事儿都挺顺心……” **** 第二天鸿运阁内人山人海,各地豪客都是早早来到,等着观看这场五玄上最大的博戏盛会。 鸿运阁有心吞并其余博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不仅玄木域四大博坊,五玄还未被染指的十几家博坊也都接到了请柬,他们大家想法都差不多,与其坐在家里等着别人找上门来,还不如主动出击全力一搏。 小刀听几位老东家说过,鸿福盛会共有三个部分,先是猜骰下注,再对掷骰子比较点数,最后还有对猜对掷。 三场博戏各有三局,原来的比试都是下注一百颗仙晶,这次鸿运阁却将后面部分做了些改变,除了比较点数加到三百仙晶,对猜对掷更是直接摆上了仙元。 除了十几家博坊每注必押,观看的豪客也可随时下注,但是除了这些博坊事关自身名声无法退缩,没有谁轻易就加入这种超大规模的赌局。 小刀是以一名平常赌客身份参加,四大博坊如果没有必胜把握就可以跟着他下注。要是小刀真能一路赢下去,四大博坊分文不损还能多了一层保障。 鸿运阁在一楼厅中其余的赌台都已撤下,只有张巨大台子前坐着一位身前摆着三只骰盅的中年宝官,这人面如白玉似饱学书生,正是几位老东家和小刀说过鸿运阁两大宝官之一,人称“三只手”的徐方。 “各位贵客,第一场便是在下徐方来摇骰。”徐方以手一比面前几只骰盅:“精金,檀木,白玉,一盅一骰合计算数。为示公正,各位可先行查验。” 一名左手生着六根手指的光头老者上前提起三只骰盅分别摇了几下,旁边一名五绺长须的青袍先生也依样照做。小刀发觉其余人并没接着上前验看,神色间对这两人颇为信任。 “年前辈和许先生都已看过,众位都可以放心了。”徐方言谈中对这两人也很是尊敬:“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在下就要开始了。” 他双手分执精金白玉骰盅,随着手里的不停摇动,台上那只檀木骰盅无声浮起,在空中自行翻滚起来。三种不同的摇骰声音交杂起来,叮叮咚咚十分动听。 徐方双目微闭凝神摇晃片刻,两手同时放下,空中那只骰盅也随着他的动作稳稳落回台面,看起来真像生有三只手一般。 “诸位请下注。”徐方话音刚落,那名生着六指的光头老者便将一个盛着仙晶的托盘推入“大”字格内:“金四玉六,木头的听不清,便是一点也够大了。” 青袍先生许维恒语带敬意:“年前辈真是好耳力。”看到他也将一盘仙晶推入“大”字格内,其余博坊纷纷效仿,小刀散开魂识细察,果然年姓老者说得半点不错,而且那枚檀木骰子上都是密密纹路,便是让人拿在眼前也得细看点数。 他将仙晶放入“大”字格后,几位老东家纷纷跟上。这时旁边突然又有十几名客人凑了过来,也将备好的仙晶放在“大”字格内。 不过是第一局而已,台面上已经有三千多颗仙晶的赌注,这显然超出了鸿运阁原先的预计,徐方微微皱眉停下手中动作,悄然仰首望向上方。 “这帮家伙原来约好要来挑了鸿运阁。”楼上白须老者看到这情景冲着下面冷笑点头,低声哼道:“好啊,那就让你们看看我鸿运阁的真正实力。” 第二八二章 手法 得到白须老者的示意后,徐方脸上重新挂了笑容:“各位押好离手,开了。”他逐个揭开骰盅,果然精金白玉两盅之内与光头老者所说一般无二,檀木骰子却是三点。 “三四六,十三点大,恭喜诸位贵客全部押中。”徐方话音刚落,从他身后的几扇小门中走出三十余位妖娆侍女,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堆满仙晶的盘子。 “仙晶奉上,请各位查收。”看到亮晶晶的仙晶堆了满台,旁边各地客人以及众世家子弟都是暗自惊叹。只是头一局鸿运阁便输了三千多颗仙晶,在转瞬间失去这样一笔巨额财富,就是各大豪门也难以独力承受。 大家都从头一局看出了不寻常,这些博坊之间似乎有了默契,十几名加入赌局的客人也明显是他们各自请来的帮手。如果再这样联合起来赢上几局,鸿运阁还真是有些不妙。 博坊最忌讳的就是有大批赌客跟风押注,何况是这样每局都有数千仙晶的豪赌。年姓老者和许维恒都是此中高手,自然明白这样能给鸿运阁带来什么样的压力。 “诸位收好仙晶,第二局来了。”这次徐方留在桌面上的是那只精金骰盅,檀木白玉两盅在他双手中不停交替晃动,精金骰盅也飞起后就是三盅来回在手里掉换,看得众人都是眼花缭乱。 三种不同的摇骰音连成一片如骤雨打檐,年姓老者双目紧闭,青袍许维恒盯着空中的骰盅目不转睛。两人虽然方式不同,却都是在仔细倾听其中声响。 小刀对其余两只骰盅都不在意,努力以魂识分辨着檀木骰子上面的纹路。这时徐方双手一分,三只骰盅同时寂然无声落回桌上:“各位请下注。” 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年姓老者与许维恒身上,可是这次两人却都有些犹豫起来。年姓老者望着徐方面带赞许:“好个暴雨连盅,徐方,你如今可比鸿震澜的手法还要高明了。” 徐方微微躬身:“全凭师父这些年的指点,年前辈过誉。”光头年姓老者用手指抚着面前仙晶的盘沿沉思片刻:“不服老真是不行,这次我听不出来,维恒,你怎么样?” 许维恒捋着颌下长须轻轻摇头:“在下也不能十分确定,金二玉五,檀木的实在没什么把握。”听了他的话年姓老者手臂前探,将仙晶再次推入“大”字格内:“那我还是压大。” 周围有五六家博坊跟上,其余几家却在等着许维恒的选择,那十几位他们安排好的客人也都没有动作。许维恒等了等却将仙晶推入“小”字格内。 这个举措看来也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十几位客人见到年许二人分选大小便不再跟注,另外几家博坊则随着许维恒押了“小” 如此一来,不管开大开小,这些博坊其实都已立于不败之地。小刀仔细分辨,将仙晶放入了“小”字格内,几位老东家跟着押完后,徐方见没人再来这才揭盅报数。 “二二五,九点小。”由于那些博坊胜负参半,因此这一局鸿运阁只赔上了小刀和几位老东家的五百颗仙晶,还顺便止住了另外那些客人的跟注。 年姓老者和许维恒对视一眼,身子微微前倾,聚精会神等着徐方第三次出手,这次他们两人看起来都是信心十足,显然已经想出对付徐方的办法。 厅中一片寂静,徐方的声音朗朗响起:“第三局开始,诸位请留神。”他稍稍停了一下,身前猛然幻出条条手臂虚影,台上三只骰盅同时悬空而起,像是被无数不同的手提着晃动起来。 没有任何细碎声音发出,每只骰盅都在他的快速摇动下发出一个毫无间断的铮鸣声。清亮悦耳的精金相撞,浑厚朴实的玉石交击,还有个空旷悠远如一记木鱼久久不息。 此次三种声音高低不同绝无混杂,听在众人耳中都是清晰无比,可是年姓老者和许维恒却面带惊讶,看来徐方能使出这样的高明手法超出了两人预想。 十数息过后,空中三只骰盅骤然静音定住稳稳落下,徐方脸上一片红潮看来体力消耗不少,脸上却带着一丝得意:“落盅押注,请两位指教。” 年姓老者苦笑一声:“青出于蓝啊,暴雨连盅加上三音绝响。为了对付我们,你们师徒可真是费尽苦心。”他轻轻将仙晶再次推到“大”字格内:“三音之中,我年六指只能听出一个金五,还是押大。” 许维恒不动声色将仙晶推入“小”字格内,既然无法判定盅内点数,最好的方法自然就是保存实力。这局过后,他们已经稳稳赢了鸿运阁三千多颗仙晶,也算大有斩获。 小刀缓缓收回魂识金光,将一百颗仙晶推入“大”字格内,几位老东家虽然知道三音绝响是摇骰中最巧妙的手法,还是跟着他将仙晶押在“大”上。 “一五六,十二点大。”徐方报完盅内点数,目光带了些疑惑落在小刀身上,他当然能分辨出三局只有这一人全部押中,几位老东家都是跟着他下注而已。 第一场猜骰完毕鸿运阁损失不小,除了被十几家博坊联手赢了几千颗仙晶,小刀和几位老东家也各有三百仙晶进账。 “第一场比试已毕,各位贵客稍事休息,再到楼上观看下一场。”鸿善笑容满面让侍女们奉上茶水点心美酒鲜果,完全看不出输了数千颗仙晶后的肉疼模样。 年六指和许维恒的表情绝对称不上轻松,听骰其实是他们两人最擅长的一场,结果除了第一局都无法确定盅内点数,虽然表面上得到几千颗仙晶,心里却知道后面一局比一局更难。 “张小刀,要是早知道你真是这样厉害,本姑娘就跟着你下注了。”追悔莫及的花梦月拉着水灵儿直上二楼:“咱们快去看看下一场是什么样子,这里的仙晶也太好赚了吧。” 鸿运阁二楼也只有一张赌台,与楼下那张大小差不多,上面却不伦不类斜搭着十几根数尺长的竹筒,一名须发微黄看上去四五十岁年纪的中年人垂手站在旁边。 “见过年前辈,许先生。”这名黄须人见到众人上楼躬身行礼:“诸位贵客,在下毕永胜,第二场咱们要比的是掷骰点数,时候还早,各位可以随意试上几次。” 水灵儿倒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掷骰方式:“张小刀,那些竹筒是什么意思?”小刀连忙把几位老东家给他说过的规矩照搬出来:“就是拿着骰子从那些竹筒丢进去落在台面上,比大比小比全围。” “这么简单就行?”花梦月一见许多人上前尝试,也从旁边仆从端着的盘内抓过三颗骰子,顺手丢入一只竹筒内,一阵“咚咚咚”的轻响中骰子都从另一端滚了出来。 她丢了几次便都看出这个其实一点也不简单。那些竹筒打通后内部都留有许多凸起的节,骰子丢下去要经历连番碰撞,根本就无法控制落下后的点数。 “还是算了,这个东西也没法跟注。本姑娘还是留着这三百颗仙晶吧”看到小刀丢骰子也似乎没什么章法,花梦月立刻打消了下注念头。 直到那些初次来鸿运阁的赌客们都试得差不多了,毕永胜这才再次出声:“本场比试诸位都能参加,每局都是在下先掷,只要哪位贵客觉得有把握可以随时加入。” 说罢他眼光投向年六指和许维恒:“三局三掷,就按大小全围一样样比过。如果不想依照这个次序,众位也可以调整先后。”年六指挥了挥手:“还是照老规矩。毕永胜,你先来吧。” “好,诸位贵客,咱们第一局是比大,在下献丑了。”毕永胜随意从旁边盘内抓了三枚骰子,走到一只竹筒前凝神片刻,手法轻柔将三颗骰子送入其中,“咚咚”声中掉落台面。 “诸位请看好,四五六,十五点。只要哪位超过这个点数,三百仙晶便可到手,请。”旁边侍从收起台面骰子,毕永胜闪在一旁,将掷骰的位置让了出来。 年六指缓步上前,拈起三颗骰子在手中掂了掂,然后逐颗丢入竹筒中,三颗骰子先后滚下,落在台面后毕永胜高声报数:“三六六,年前辈十五点。” 见这两人打成平手,许维恒微笑上前,将三颗骰子分别从三只竹筒中丢下,毕永胜目光微凝:“五六六,许先生十七点,奉上仙晶三百颗。” 除了许维恒之外,其余十几家博坊却没有这个本事,他们中只有五六人丢出十五点侥幸不输,别人都是赔上了三百仙晶。 这场比试中没有任何取巧余地,几位老东家纷纷上前掷骰,结果倒还出人意料,除了段老东家一人落败,另外两家都是打平,崔老东家居然丢出十六点赢了三百仙晶。 “徒儿觉得这个小子有些古怪。”徐方站在楼边看到小刀缓步上前,走到鸿震澜身旁低声提醒:“听骰时只有此人真正连胜三局,必定不是全凭耳力。” “哦?他不就是我大哥的那个便宜儿子?”鸿震澜嘴上虽然说得轻松,眼睛却紧紧盯着下面情况,只见小刀拿着三颗骰子等了好久才丢入竹筒内,之后毕永胜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传来:“一二四,这位贵客七点。难道您不知道?咱们现在比的是大。” 第二八三章 以一当十 众人哄笑声中,小刀刚刚赢到手的三百仙晶一下子都输了回去。楼上鸿震澜呵呵一笑:“看来他不过就是运气好而己,这样的手法根本就是在胡闹。” 几位老东家同样很意外,因为这次时间紧迫,原本就没打算让小刀参加第二场的比试,如果照这样下去,没等到第三场开始,他们就得输光了仙晶押上自家博坊的生意。 “张少侠还是别再去了,等到他们几位撑过来,到了最后一场您再出手。”房文轩走过来低声劝诫,小刀倒不怎么在意:“没关系,我自己还有些仙晶,试试再说。” 一局下来,鸿运阁已将刚才的损失捞回了不少。毕永胜满面春风再次走到台前:“诸位贵客,这次咱们来比小,还是在下先掷,各位请看。” 三颗骰子从竹筒中滚落后,毕永胜脸上明显带着喜悦:“一一三,在下是五点,只要哪位能投出五点以下,便可赢得三百仙晶。” 参加过鸿福盛会的那些博坊早就了解这种竹筒掷骰的方式,台上内有十八节的青玉竹也是随处可以寻到。他们平时都没少了苦练,不过在这样的场合下,只要手上力道差了一点,结果也是大不相同。 上一场安排的跟风下注没能如愿,年六指和许维恒只有各自施展看家手段,他们先后上前掷骰,许维恒稳稳掷出了四点,年六指更是投出了三个一的最小点数。 奈何这种比试其余博坊没法借助两人的本事,除了三家博坊抛出五点,其余十来家尽数落败,玄木域四位博坊东家也是无一幸免。 还好有开始赢的仙晶垫底,几位老东家盘算着再撑过一局就能到了最后一场,却看到小刀再次跨步上前。 “张少侠,您……”他们个个面如土色,心里都想少年人办事真是不够牢靠,这种时候就应该知难而退,逞强硬来岂不是坏了全盘计划。 毕永胜看过小刀第一局的手法,带着微笑详细解说:“这位贵客,您可记好了,这局咱们比的是小,不过就算您投出了上局的点数一样没法取胜。” 小刀拿起三颗骰子站在竹筒前,光是调整位置姿式就用了好一会儿功夫。毕永胜耐心甚好并不催促,旁边年六指和许维恒也借此机会和那些博坊东家低声商量着什么。 “咚咚咚”几声轻响,小刀中规中矩的将三颗骰子投下。毕永胜举步上前正要报数却突然变了脸色:“三个一?这位贵客投出三点,奉上三百仙晶。” 周围的声音都静了下去,任谁都知道这样的掷骰手法有多难,想不到除了年六指之外,居然还能有人投出这样的点数。 小刀面带得意接过仙晶,几位老东家也都长出了一口气。年六指和许维恒的眼光第一次落在了小刀身上,这才觉得第一场他连胜三局并不是全凭运气。 “嗯?难道这小子是在扮猪吃虎?”楼上鸿震澜话音刚落,楼梯那边传来一个有些含糊的声音:“我看倒不像,这小子没准儿真是刚刚学会掷骰子的。” “他两次出手都是站在同一个位置,连手中骰子都是事先摆好了才丢,而且后一次三颗骰子落在台面的位置与第一次完全一样。” “他站在那里等了好久,应该就是在算计骰子落下的方位角度。”鸿震澜听完有些不信摇了摇头:“他才多大年纪,再说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每次出手力度完全一样?” “世上每人都有不同的天赋,东家如果不信就等着他下一次出手。我觉得毕永胜还是赢不了他。” 下面付完仙晶后,这一场第三局就要开始,毕永胜站在台前拿起三颗骰子:“这一局是比全围,三骰同面便可获胜,如果都抛出了全骰,便以实际点数计算胜负。” 他率先掷下骰子,台面上三颗骰子整整齐齐都是五点向上。场上众人看后都是低声赞叹。 年六指大步走近抓起三颗骰子,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在念叨什么,然后按照惯用的手法逐颗丢下。那些客人随着每颗骰子的落下高声报数:“六,六,六……” 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毕永胜肃然拱手道贺:“年前辈果然宝刀不老,永胜实是佩服之至,来人,奉上三百仙晶。” 许维恒缓缓上前取了骰子掷出,在一片喝彩声中也投了三个六出来。其余博坊跟在他后面各自掷完,却一个个输得面如土色。 除了最初赢到的一百颗仙晶,那些与年六指和许维恒联手的博坊中已有七八家连输了九百颗仙晶,其中只有三家输的少些。玄木域四家博坊也是仗着小刀开始胜的几局才不至于输个精光。 “我也来试试。”看到小刀接着走上,刚要说话的毕永胜只得让在一旁。大家屏息静气等了半天,小刀还是托着三颗骰子站在那里犹豫不决。 正如楼上那人所说,小刀确是凭着魂识化形将先后两次出手的力度掌握得完全一样,可是这次毕永胜投了三个五点,他再投出三个一也不能获胜。 骰子每面点数不同重量也有细微差别,按照上一次的手法显然不行。小刀细想片刻,学着年六指的样子先丢了一颗骰子下去,停下后是个五点。 人群中传出一片嘘声,连楼上的鸿震澜都觉得有些失望,照这个局面看来,就算小刀再丢出两个五点出来,也不过就是个平手,对他寄以厚望的几位东家也是暗暗摇头。 看到小刀第二颗骰子落下后竟是个六点,众人都笑了出来。耐心等着小刀将第三颗骰子丢出后,毕永胜对着大家拱了拱手:“诸位贵客还请移步楼上,我们东家有话要……” “咚咚”几下轻响,台面上传来“嗒”的一记撞击声和骰子滚动声。毕永胜话音顿住,看到年六指和许维恒脸上惊容愕然回头望去,正瞥到两颗骰子稳稳停住。 “这是……”毕永胜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台面这情形显然是小刀掷下的第三颗骰子撞中了那颗五点的骰子,而且停下后两颗都是六点向上。 “三个六?”本以为小刀已经输定的几位老东家和灵逍弟子们惊喜交集,毕永胜故作镇定高声叫道:“恭喜贵客,三百仙晶奉上。” “诸位都请上来吧,鸿某在此恭候多时了。”听到这个声音从楼上悠悠传来,年六指呵呵大笑:“鸿震澜,难道最后一场是你亲自出手吗?” 鸿震澜站在台阶前面等着众人一一上来,这才伸手示意:“鸿某数年不沾博戏,手法早已生疏,这次就请施兄来陪大家比这最后一场。” 顺着他手势那个方向望去,宽大赌台后面坐着一名身穿黄色锦袍的披发老者,这名老者双眼蒙了一条黑布,面前盘子内摆着半只鸡吃得津津有味。年六指认不出他的样貌,侧身看向许维恒语带疑惑:“赌魔施坤?” 许维恒无声一笑冲着年六指点了点头,然后上前对着那名老者拱手一礼:“施前辈,十几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怎么如此客套?你当年赢老夫之时可比现在嚣张多了。”那名蒙眼老者将一条啃了大半的鸡腿丢回盘中,沾满油腻的双手顺便在自己袍摆上蹭了蹭:“难道年纪长些,还改了脾气不成?” 许维恒脸上波澜不惊:“维恒当年都是为了全围堂的声誉,还望施前辈体谅。”赌魔施坤抬起袖子擦了擦嘴:“体谅?你小子做没做过手脚自己知道,老夫向来记仇,一直都在等着今天。” 这时他身侧无声无息开了几扇暗门,数名侍女托着玉盘从里面快步走出放在台上。在鸿震澜授意之下,那些侍女伸手打开了盘中玉盒。在一片惊呼声中,明亮的黄色温润光泽立时充满了整个大厅,十只玉盒中竟然都盛着五玄上最为珍贵的仙元。 鸿震澜对着那十几家博坊的东家拱了拱手:“诸位请看,这就是我鸿运阁为了此次盛会准备的仙元,诸位如果有意,便可以凭着本事赢了去。” “有些话要说在前头,传言说鸿某要吞并诸位的生意,这其实是个误会,鸿某只想将五玄上所有博坊联合起来,有钱大家一起赚。哪位想与鸿运阁合作,两边各占一半收益……” 年六指嘿嘿冷笑:“鸿震澜,你说的再好听还不是想要霸占我们一半的生意,大小堂是祖宗留下的产业,除非你能从年某手里赢了去,否则想也别想。” 见其余博坊东家目光不善,鸿震澜只得点头:“既然如此,咱们就台上见输赢,现今一枚仙元价值一千二百颗仙晶,诸位身上不够的,便可用自家生意相抵。” 这场比试已是避无可避,年六指和许维恒写下字据,用自家五成生意抵了一枚仙元,输光了仙晶的另外十几家博坊合在一起算三枚仙元,玄木域几位老东家则用半数生意加上几百颗仙晶各抵了一枚。 等到小刀折算完全部家当坐在台前,双方总共押上了二十枚仙元的赌注。赌魔施坤指了指台边一堆形状各异的骰盅:“这一场咱们比的是对猜对掷,就请各位自去挑选合意骰盅。” 对猜对掷是两方各执骰盅摇骰,放下后先互猜对方盅内点数,如果彼此猜中再比较点数大小。等他们选好骰盅后,赌魔施坤随便摸了一个拿在手里,望向众人淡淡一笑:“那咱们就开始吧。” 看到他合上骰盅,就那样平平常常晃动几下放在身前,年六指和许维恒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样就行了?”赌魔施坤微笑点头:“行了。” 年六指毫不迟疑就要摇动手中骰盅,双眼蒙着黑布的施坤摆了摆手傲然叫道:“何必那么麻烦,你们十个一起来吧。” 第二八四章 信任 “许维恒的雪落无声老夫早已领教过,这次就加上年兄的风摆荷叶一起来吧。”施坤脸上尽是狂放之态:“徐方那几手早就听腻了,难道你们两位还怕我分不清楚吗?” 年六指和许维恒同时冷哼一声,他们两人摇骰都有独特手法,与徐方的三音绝响各有千秋,就算没有杂音干扰都不一定有人能听准,赌魔施坤居然如此狂妄要同听十盅。 “好,既然鸿运阁仙元太多,咱们也别客气了。”年六指回身看向鸿震澜,见到他脸上也带着一丝惊讶忍不住呵呵大笑:“鸿震澜,看样子你也是刚刚知道这事儿?” 赌魔施坤二十年前凭着出神入化的耳力横扫五玄博坊,向来不猜大小只辨点数,所到之处各大博坊都是奉为贵客,仙晶任其取用,不敢有丝毫怠慢。 直到与全围堂许维恒一战时,赌魔猜错了一点后便销声匿迹,五玄各博坊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想不到他十几年后居然出现在鸿运阁,开口便要挑战十人,其中还包括五玄上最厉害的两名博戏高手。 “施兄行事惊世骇俗,不枉赌魔之名。”鸿震澜脸上片刻就恢复了平静:“既然施兄有这个把握,鸿某自然悉听尊便,区区十枚仙元而已,诸位还怕后两局鸿运阁拿不出来吗?” 虽然觉得有些胜之不武,关系到自家生意年许两人也顾不得太多颜面:“好,诸位朋友,咱们就一起开始吧。” 小刀听赌魔施坤话里的意思,当年他败给许维恒之事好像还有些隐情。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即便他对这名蒙着双眼的狂傲老者有些同情,依然得随着众人一起摇动骰盅。 年六指身子轻晃真如风中荷叶,两手左右交替互接骰盅,动作快如闪电,却连旁边的人都听不到骰盅内发出一丝声音。 许维恒随手将骰盅高高扔起接住,无论骰盅在空中如何翻滚盅盖也不脱落,任凭他高抛落下,骰盅内同样悄无声息。 十几家博坊选出三名手法最好的东家上场,他们与玄木域四名老东家亦是手法灵巧花样百出,哗啦哗啦的摇骰声混杂一起,根本就听不出到底是谁的骰盅在发出声响。 小刀是最后一个行动,他单手执盅快速振动,摇骰之声初时密如雨点,到了后来渐渐连成一体,竟然颇有徐方那三音绝响的风范。 “哈哈哈……你小子这手法学得还蛮快啊?”赌魔施坤不但没有凝神倾听众人骰音,反而对着小刀的方向称赞起来:“假以时日,五玄又可多一名博中高手。” 年六指率先将手中骰盅放回台上,许维恒紧随其后,其余几人也纷纷停下,最后就剩下了小刀自己还摇得起劲儿。 小心翼翼将骰盅放在台面,小刀发现大家的眼光都望着自己:“对不住,我头一次试这个,确实慢了一些。” “小兄弟何必客气,如果这真是你头一次摇骰,我们这些老家伙就该无地自容了。”年六指伸手一让:“既然摇完了,就请小兄弟先说个点数吧。” 赌魔刚才摇盅时手法并无任何花样,年六指与许维恒都觉得十拿九稳,鉴于小刀在第一场已经表现出超凡的猜骰能力,两人就耐心等着让他先来。 小刀魂识笼罩之下,台面每个骰盅内的点数都是清晰无比。为了稳妥起见他还特意反复辨认几次,这才缓缓开口:“我猜这位前辈盅内是十六点。” 年六指和许维恒对视一眼微微颌首,他们两人早听出这个点数,有了小刀的确认后更是心中笃定:“好,我和这位小兄弟一样,也猜是十六点。” 有他们三人猜点在前,后面七名博坊东家自然也跟着报了十六点。等到他们一一报完点数,赌魔这才伸手比划几下:“到我了吧?最后这小子摇了个十七点,你们其余人全部一样,都是十八点。” 此时情势已经明朗,就连摇了十七点的小刀也要比赌魔多上一点,年六指心中得意:“鸿震澜,早知这样你还开什么盛会,直接把仙元送到我们府上不是更好?” 他们料定赌魔是想让大家猜错才故意抛出个十六点,因为摇盅比点不似上一场的竹筒掷骰,除了小刀之外,这些人都能轻松摇出三个六来。玄木域几位老东家更是松了口气,赢了这一局,下面就算赌魔抛出两个十八点大家也是稳赚不赔。 十人纷纷揭开盅盖,点数果然与赌魔所说一般无二。这时赌魔却突然扬声笑道:“许维恒,不如就让你来替我开这骰盅,好好数数里面到底是几点。” 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许维恒镇定心神探出两指提起那只盅盖顿时变了脸色,就连身体也微微抖动起来:“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一定是你做了手脚。” 骰盅内三颗骰子都是六点向上,加起来正好十八点,这样一来,这局他们十人全部猜错,不管自己投出多少点都已经无济于事。 “呀哈哈哈……”一阵尖厉笑声从厅中响起,赌魔施坤纵声狂叫:“许维恒,你也有今天?可还记得你当年说过的话吗?” “只要没有证据,那一切都以大家眼见为实。”赌魔面带狰狞语声渐转阴冷:“许维恒,放下骰盅后我连碰都没碰过,揭盅都让你来,你倒是说说,我如何动的手脚?” 附近这些人最少都是阴阳境界的修为,已至大成境界的年六指和许维恒沉浸此道数十年,盅内骰子停下后就算轻轻晃动一下也会被他们立刻发觉,更何况现在换了一面上来。 两人沉默片刻相对叹息,回身对着鸿震澜一礼:“鸿东家,我们认赌服输,下面二局就不用再比了。”鸿震澜笑着点头:“两位不必灰心,如今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几名博坊老东家对着台面上的骰盅呆呆发楞,他们也能听出盅内点数,不料揭开后就成了十八点。 小刀觉得心中一片冰冷,这些人单靠耳力不敢确定,他可仗着魂识感知的清清楚楚。盅内骰子明明是两个六点一个四点,怎么能突然变了点数。 他呆呆站着不动,几位老东家也没心思去招呼他,一个个强作笑颜对着鸿震澜躬身施礼,默默接受了自家生意被人夺去一半的事实。 小刀一动不动站在台前,脑中金光全数散开,将赌魔出现后的情景一幕幕回想出来。自他摇骰开始,直到许维恒揭开骰盅,每一个细节都不错过。 从识海之内的画面可以清晰看到,许维恒伸手之前盅内骰子一直都是十六点未变。直到他手指沾上盅盖的一刹那,那颗四点的骰子突然无声无息变成了六点。 整个过程小刀看了不下十次,还是无法分辨赌魔到底用什么手法改变了骰子点数,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那就是大家猜点数时,盅内千真万确就是十六点。 “施前辈,我觉得这一局有些不妥。”小刀对着赌魔出声发问:“盅内明明就是十六点,难道这样也能算公平吗?” “嗬嗬哈哈……博戏之中,从来就没有公平二字。”赌魔缓缓扯下脸上黑布,双手抚在眼前轻揉:“老夫受人欺骗名声扫地,自蒙双眼苦练十几年,有谁去给我讨过公平?” “虽然老夫猜不出你的手段,却知道你判断盅内点数一定不是凭着双耳,还有你那学了就会的古怪本事,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公平吗?” 赌魔眯着还不太适应厅内亮光的双眼打量小刀:“黑脸小子,老夫从许维恒身上学到一个道理,骰盅揭开便是眼见为实。至于骰盅之内,无论用过什么手段,只要不被人察觉,那你就是最后的赢家。” 小刀脑中一片凌乱,赌魔说的话确实有些道理,不过这样输了实在心有不甘,他的仙晶都是这些天赢来的倒还罢了,却总觉得对不住一路上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四位老东家。 心满意足的鸿震澜提高了声音叫道:“诸位贵客,虽然比试提前结束,鸿福盛会却还没完,这些天就请诸位敞开胸怀在城中尽情玩乐,每晚在鸿运楼我们摆好酒宴奉上,还有美女相伴。” 哄笑声中大家正要下楼,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嘹亮声音:“各位请等等,这场比试还没有完。”小刀站在台前面对赌魔问道:“施前辈,是不是应该还有两局?” “哦?你还想接着来?”一雪前耻的赌魔重见天日心情正好,看到小刀的严肃模样忍不住调笑:“老夫不明白,你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下注吗?” 小刀迎着几位老东家的惊诧目光望去:“我还有几部风火麒麟,如果信任小刀,就请四位押上另一半生意,让我再试一回。”他又看向年六指许维恒等人:“不知诸位能否协助晚辈再来一局?” “把一半生意押在你身上?真当我们疯了吗?”十几位博坊东家纷纷摇头,年六指和许维恒也阴着脸没有答话。一直行事小心谨慎的崔老东家迟疑着问了句:“张少侠,你有多大把握?” “九成。”小刀刚说完人群中就是嘘声一片,连年六指和许维恒两人都败在赌魔手里,凭这样一个毛头小子怎敢说出这等狂言,明摆着就是他输急了还想碰碰运气。 看到他脸上坚定神情,崔老东家沉思片刻却踏步近前:“好,我运宝堂就赌了这一次。”后面三位老东家也是胸中炽热豪情涌动:“一起来,大不了咱们四个结伴儿回家种田。” 小刀以客人身份提出比试,鸿运阁当然不能拒绝。可算上他的几部风火麒麟,又加了四位老东家每家一半生意,与台面上一共十枚仙元的赌注还是相差甚远。 “余下五枚仙元,由玄水宫承担。”淡淡说出这句轻柔话语的水灵儿目光平静看向满脸惊讶的鸿震澜:“不知鸿阁主能否信得过我?” “并非鸿某不相信贵派实力,无论哪门哪派在鸿运阁最多只能抵出一枚仙元,还请少宫主海涵……”鸿震澜话音未落,花梦月走到水灵儿身旁:“鸿阁主,我水月一族随张小刀押一枚仙元。” “加上我一个。”那边忘天语声豪迈的大叫道:“黑脸兄弟,你陪我喝酒,我陪你押注,咱们俩这回扯平了。” 墨风独特的尖锐嗓音从人群中清晰传来:“墨家跟你押一枚仙元,就当是还了那一百颗仙晶的人情。” 正当其余人为小刀居然得到这些实力门派的支持深感惊讶之际,寂静大厅内响起一个含着笑意的欢快叫声:“谁也别跟我争,最后这枚仙元一定让我来出。” 第二八五章 兄弟 一个胖乎乎的身影从楼梯上快步走下冲到了小刀的身前,眼中闪着一丝激动泪光:“大哥有事,兄弟怎么能不来帮忙。”小刀同样又惊又喜,伸手搂住他宽厚的肩膀:“如海兄弟,怎么会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听见大哥你要仙元,我就紧跑慢跑的下楼,谁知我还没走到一半,你这仙元就快凑全了。”江如海长叹一声:“本来还想给大哥一个惊喜,结果差点没赶上。” 他转头看到水灵儿与花梦月的绝世容光不由呆住:“大哥,这才不到两年,你怎么认识了这么多漂亮姑娘。”水灵儿坦然和他对视,花梦月毫不客气的叫道:“胖子,你眼睛色迷迷的往哪儿看?” 江如海干笑一声移开瞄着她丰润胸腿的目光,转身对着鸿震澜躬身施礼:“鸿二伯,不知道小侄能否也跟着大哥押上一注。” 鸿震澜脸上肌肉抽动几下:“贤侄请便,不过鸿某怎么没听说过你还有这样一个大哥?”江如海哈哈一笑挺了挺胸膛:“虽不同姓,却可以共生共死,为了这个大哥,就算押上性命小侄也得陪着。” 等到小刀凑足了仙元重新坐回台前,赌魔施坤轻轻点头:“英雄出少年,还有这样的兄弟友人,实是令人羡慕。天下对着老夫敢说出九成胜算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从小刀提出继续比试那一刻开始,施坤就断定他绝对不是一时冲动。这样一个年轻的对手,竟然让赌魔有了一种面对强敌的压迫感。 “规矩还是一样,咱们这就开始吧。”施坤拿起骰盅轻摇几下放在台面,然后伸手一让:“请。”此时他尽敛傲态,如临大敌全神贯注盯着小刀的动作,已经完全没有一丝轻视之意。 大家看到小刀拿起三颗骰子,稳稳当当摆了三个六点放在盅内,然后盖好盅盖,就在大家以为他会用什么更花巧的手法摇骰之时,小刀却用两根手指将骰盅轻轻推到台面中间。 “你这样就行了?”施坤等了一会儿还是不敢确认只得问了一句,小刀的回答更是让所有人震惊无比:“行了,晚辈现在能不能开始猜点了?” “这是什么意思?”厅中众人顿时有些躁动起来,小刀这样不是明摆着把自己点数告诉对手?赌魔只要投个十八点等着他,两人最多也只能算个平手。 看到赌魔迟疑点头,小刀的声音在厅中响起:“我猜前辈是十八点。还请前辈说出我的点数。”接着他回头望向年六指和许维恒:“能不能劳烦两位前辈帮我们开盅。” 年许两人都是心中不解快步走到台前,注视着赌魔等他报出点数。他们都看到小刀是三个六点没有动过,只要施坤盅下不是十八点,那么这局小刀就已输定。 可让大家感到意外的是,赌魔脸上阴睛不定半晌无语,等了好久才说了一句:“我猜你盅内是十七点。” 大家顿时哄的一声叫了出来,小刀明显放了三个六点进去,都不懂赌魔怎么眼睁睁的看到还要少猜一点? “请两位开盅。”年六指和许维恒缓缓揭开台上两只骰盅,大家都看得清楚,两边都是三个六点向上。这样一来,赌魔等于拱手将十枚仙元送给了小刀。 “怎么会这样?”他们大家都看不明白,赌魔脸上也全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伸手指着小刀的骰盅大声叫道:“你那明明是十七点,怎么会变成这样?” 性情直爽的年六指感慨长叹:“施兄,你一定是太久没用过这双眼睛了,我们这么多人看得真真切切,他摆了三个六点进去。真是后悔没跟他押了这一局。” “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看到是十七点。”赌魔施坤望着台面骰盅喃喃自语状如痴呆,鸿震澜更是觉得此事大有蹊跷,他也看着小刀摆了三个六点进去,怎么赌魔竟会报了十七点出来。 虽然大家心存疑惑,在这样的情形下鸿运阁又怎能不认赌服输?小刀与四位老东家顺利拿回了刚才输掉的赌注,和他一起下注的水灵儿花梦月几人也各得了一枚仙元。 “哈哈,再来再来。”旁边忘天兴致勃勃意犹未尽,那十几位博坊东家却是暗自后悔错失良机,他们各自交换眼神,打定了这局一定要跟注的念头。 “施前辈,你我一胜一负,不如咱们就到此为止。”赌魔施坤恍若未闻盯着台上骰盅沉思不语,鸿震澜听到却是心中大喜:“好好好,既然这位贵客不想再比,鸿运阁当然不能强求。” “怎么不比了?”输了生意的十几家博坊东家看到小刀要起身离开,纷纷涌上前去:“这位小兄弟不如比了最后一局,多少赌注我们都愿意承担。” “多谢诸位厚爱,晚辈觉得下一局实在已经没什么把握。如果各位有意再押,还请自行比试……”听到小刀的话这些人都是面色惶急出言挽留。 “鸿二伯,小侄怎么能要您的仙元。”旁边江如海将鸿运阁送上的仙元挡了回去:“适才小侄只是为了帮我大哥凑个赌注而已,还请二伯多多包涵。” 鸿震澜哈哈大笑:“贤侄与这位小兄弟都是正值少年热血重义,人生在世就当如此快意。鸿某恨不得自己也能年轻几十岁。” 小刀虽然保住了玄木域四家博坊,但他适时收手没有让鸿运阁下不来台,江如海又退回了一枚仙元。而且鸿运阁这次赢得了十几家博坊的一半生意,鸿震澜的心愿已是基本达成。 “诸位如果还未尽兴,老夫可以奉陪到底。正好凑全了三局之数。”小刀对着恢复镇定的赌魔施了一礼,转身走向水灵儿等人。心有不甘的十几家博坊和年许两人见施坤目光冷冷望了过来只好黯然作罢。 他们心中愁苦,那边大有收获的花梦月等人却是兴高采烈。忘天收了仙元还大声招呼:“黑脸兄弟,下次有这样的好事儿,一定别忘了叫上我。” 墨风满面春风走了过来:“有两下子,不枉我老人家为你出头。”他冲着水灵儿和三位白袍老者点了点头:“本想帮小灵儿挣个面子,没想到反而大赚了一笔,这笔买卖可真是不错。” 水灵儿将鸿运阁送上的仙元交给身后一名白袍老者,施礼谢过墨风。花梦月却捧着玉盒爱不释手:“仙元就是好看,我一直想要一枚放在床头,娘亲却舍不得给我。” 江如海与相熟的顾岩等灵逍弟子一一打过招呼,然后又和小刀重新紧紧拥抱在一起:“大哥,想不到咱们竟然能在鸿福城重逢,这回真得让兄弟我带着大伙儿好好走走。” 花梦月斜眼打量着他们重重一哼:“张小刀,你这胖子兄弟是什么来头,连仙元都不要?我看他年纪比你还要大些,怎么一口一个大哥叫的这么甜,两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总是搂搂抱抱,也不怕我们大家想歪了?” 小刀面带尴尬连忙和江如海分开,指着他给水灵儿引见:“这位是江如海江兄弟,我做生意的本事都是从他那里学的。”水灵儿忍不住轻笑:“哦?你很会做生意吗?我怎么不知道。” 江如海不用小刀逐一介绍,上前对着水灵儿施了一礼:“如海见过少宫主。”又对着花梦月一礼:“见过花少族主。” 有了小刀相助,几位博坊的老东家终于得以保住自家生意,虽然中间三局输了几百仙晶,但和这些天零零碎碎跟随小刀他们下注所得相抵已经相差不多,见小刀还要将这场比试中赢到的六百仙晶归还都是连连推辞。 “几位千万不必客气,此次鸿福城一行小刀实是收获不小,说起来还要多谢几位的盛情邀请。”江如海听到还当小刀在说与自己重逢之事,却没发觉他说这话时目光一直悄悄与水灵儿对视。 “大哥,咱们还是去四处逛逛,鸿福城里可有不少好东西。”他看了看顾岩等人哈哈一笑:“说起来兄弟我在灵逍上白吃白住了不少日子,还没好好谢过大家。” 小刀刚从鸿运阁出来就指着几位风火麒麟对水灵儿和花梦月说道:“方才多蒙相助,还请两位各收下一部风火麒麟,就当是小刀聊表谢意。” 其实他早想送水灵儿一部风火麒麟代步,却苦于没有一个明正言顺的借口。水灵儿猜到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那可真是多谢你了。”花梦月也终于得偿所愿:“谢了,看来本姑娘还真是没白帮了你这小子。” ****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所有人意想不到,从鸿运阁出来后他们沿街一路向东,所经店铺内无论有什么珍奇宝物,江如海都是随口道来明辨纤毫。 不仅如此,店铺内的掌柜伙计都对着江如海躬身施礼态度恭谨,任由众人随意挑选各色奇异珍宝再包好奉上,当几位老东家想要抢着付账时却是分文不收。 众人从鸿震澜对待江如海的态度中猜到他一定有些背景,可是连着走过了十几家店铺后依然是这般待遇不禁有些震惊,他送给众人的珍奇之物只怕已经价值数百颗仙晶之多。 “胖子,你一向都小气的很,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大方?”顾岩忍不住拉着江如海问道:“连走了这些店铺都不要钱,难道你也是哪个世家的私生子不成?” 江如海看着他们一笑:“大哥,想必你也听过鸿福城是财神楼所建。”他指着眼前一家家的商铺轻声说道:“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其实财神楼中共有六位东家。” “家父江守财是万宝斋的掌柜,也是财神楼六老之一。”听了他的话花梦月失声叫道:“胖子,难道这鸿福城还有你的份儿?” 第二八六章 离别 大家正为江如海的身份转变感到不可思议之际,初次在鸿运阁门前所见的那辆房屋一般的机关怪车迎面驶来,从众人身边行过一段突然无声停下。 那名与水灵儿容貌有些相似的秀丽中年女子从车中探出头来:“水灵儿,我有些话要跟你说。”水灵儿向着车前行了几步躬身行礼:“珍姨请讲,灵儿听着呢。” 秀丽女人眉头微蹙打量了一下她身后的小刀:“为了这样一个小子,你甘冒那么大的风险,值得吗。”水灵儿声音平静:“一句话就赚了一枚仙元,算不上什么风险。” “少在那里东拉西扯,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秀丽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我不久前拜见舅父时,听说表姐传过讯来,你们玄水宫最近可能有些不安定。” “本来我不想管你家的闲事,可是咱们好歹亲戚一场,别怪我没提醒你。估计你那两位师伯又要借着这次搞些事情出来,连玄冰洞中那位都被惊动了。” 水灵儿似乎有些不解:“娘亲并没和我说过有什么事?”那秀丽女人冷冷一笑:“表姐向来最疼爱你,什么事情都由着你的性子来。可是你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样让三位伯父陪着你到处游山玩水。” 四头机关兽拉着巨大怪车奔行而去,三位白袍老者见水灵儿默立不动,其中一位出言劝慰:“用不着担心,玄水宫还有余供奉几位在,他们翻不起什么大浪。” “是该回去了。”水灵儿轻声说了句转身对着小刀嫣然一笑:“正好你送了一部风火麒麟,路上倒是能快了许多。” 她声音平静如常,小刀却能从水灵儿身上感到一种阴郁气息:“那我送你一程?”水灵儿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三爷爷对机关之物很感兴趣,这次终于有了机会。” 见小刀望来的眼光中带着一丝怀疑,三位白袍老者中不知哪位冷冷哼道:“看什么看?小子,难道天下就只有你这一个聪明人吗?” “灵儿家中有事,梦月姐姐,咱们后会有期”水灵儿和花梦月道了别,对着其余人点了点头,转身沿着大路直向鸿福城北门缓缓行去。 这场离别来得太过突然,小刀一时没了主意,只能默默跟在后面。别人看到这情形都站住不动,只有江如海一个人傻乎乎叫道:“大哥,你干什么去?我陪着你。” 他迈步刚要追上,觉得耳朵一疼被人拉住,愕然回首见到花梦月皱眉瞪视:“胖子,我见你刚才也算有些眼光,怎么瞧不出个眉眼高低?” 江如海被她说得一楞,随后注意到其余人的举动:“你是说?我大哥……和她……”他揉了揉自己耳朵低声嘀咕:“有话好好说,干什么动手动脚。” 小刀跟着水灵儿到了鸿运阁前,一名白袍老者站在风火麒麟操控符纹前三下两下就走得像模像样。他们一路出城后更是越跑越快,数十里后才慢慢站住。 “我该回去了,一路顺风。”直到三位老者都侧头望来小刀这才醒悟,依依不舍从已经打开的暗门走下:“如果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就送个讯来。” “这段日子里,我真的很开心。”水灵儿一张俏美容貌被那扇缓缓掩起的门渐渐遮上,小刀听到门内的她似乎轻轻叹息一声:“张小刀,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木然看着风火麒麟绝尘而去,小刀反番琢磨水灵儿最后那句话还是摸不着头脑。直到天空昏暗下来,这才转身奔回鸿福城。 小刀刚入城门,江如海就独自迎了上来:“顾师兄他们都到鸿运楼等着了,咱们哥俩也去好好喝上几杯。”他打量着小刀的脸嘿嘿一笑:“大哥,难道你真的对灵儿姑娘……?” 被小刀瞪过来的眼神瞧得心里有些没底,江如海连连摆手:“大哥,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小刀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兄弟,你有没有什么门路,帮我打听一下玄水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江如海长出了一口气:“我还当是什么呢,兄弟这就派人给大哥打听打听去。”两人走到一家店铺门前,江如海叫过一名伙计低语几句,然后冲着小刀一笑:“行了,咱们先去喝酒。” 这顿宴席从头到尾,小刀坐在那里酒到杯干,样子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可他嘴里却食不知味,眼前晃动着一个个陌生或熟悉的面孔,一颗心早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 江如海看出小刀魂不守舍,让他先回鸿福居等候消息。小刀在房内坐得心如火焚,只得出了房门登上楼顶,看到繁星满天的夜空才稍觉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楼下面有人走来。见到小刀连连招手,江如海沿着楼侧台阶快步跑上:“虽然有些仓促,还是问到了一些消息。” “玄水宫中共有三股势力,灵儿姑娘父亲水承轩这一脉最为强势。除了那三位阴阳化生的水家长者,四位精通咒法的供奉也有一位已至化生境界。” “水承轩有一位兄长名叫水承兴,因是庶子未能继承宗主之位,但颇得玄水宫中份辈最高的大长老水思光看重。” “上任宗主还有两个弟子,修为均不在水承轩之下。水承轩膝下无子,想想也能知道他们不会安份,只是玄水宫六位阴阳化生境界的长老中,水承轩这方占了四位,因此一直相安无事。” 小刀听到这里大吃一惊:“玄水宫竟有六位化生境界?”江如海重重点头:“大哥,阴阳化生境界虽然少有,在咱们鸿福城中也能有五六位之多。否则鸿二伯怎么敢将十枚仙元大模大样摆在桌上。” “不仅如此,玄水宫在海外独霸一方,财力比起我们这几家也只强不弱。如此诱惑之下,没有人动心才真是怪事。” “如果玄水宫有什么变故,一定与灵儿姑娘的亲事有关。她如果嫁了外姓,玄水宫内难免有人担心大权旁落,当然就要联起手来保住自家利益。” 等江如海说完,小刀长叹一声:“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我听听都有些混乱,该怎么办才好?”他沉默片刻问道:“如海兄弟,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以你这样的身份地位,为什么当初还要到生死界去冒险?” 江如海苦笑一声:“兄弟自小便被家父严管,习文练武辨珍识宝,却连一处生意也不让我接手。那个亲大哥执掌万宝斋后还冷嘲热讽,我一时气不过就偷偷溜了出来。” “我这次回去,才知道父亲早有安排我打理财神楼在鸿福城生意的心思。现在想起当年之事还有些后怕,还好那时有大哥相救,我才能保住这条性命。” 他见小刀神情落寞出言安慰:“大哥不必担心,我再安排人手仔细打听,一有消息就告诉你。过个一年半载,财神楼这边的事安定下来,兄弟陪你到玄水宫提亲。” 望着江如海的身影渐渐走远,小刀刚要回房,却若有所觉望着一个方向和声问道:“前辈这么晚还没休息?” 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虚空而来:“老夫已经等了好久,看到你有客人就一直远远等着,可没想偷听你们说话。”小刀拱了拱手:“请问施前辈,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赌魔施坤缓缓走近:“当年老夫一时大意,被许维恒用改过份量的骰子骗过一局。”他仰首向天语带豪情:“自遮双目十几年,老夫已可日辨虫蚁爬行,夜闻风声叶动。就连徐方在楼下的三音绝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何况是你们这些人近在眼前的骰盅。” “老夫在任意材料制成的骰子上附着真气,不仅能改变表面点数,还能让盅内摇骰声响听起来毫无异样,连年六指和许维恒都可骗过,自觉已是博中极致之术。” 他说完沉声一叹:“可是今日之事老夫想了许久,还是不能明白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法让盅内骰子变了点数。”施坤面带恭谨对着小刀躬身施礼:“因此特来请小兄弟指点一二,否则老夫实难安睡。” 小刀连忙上前拦住:“晚辈也是听了前辈那句眼见为实才有了启发。”说着他退后了几步:“其实不过是些障眼之法,前辈请看。” 赌魔施坤满脸不解问道:“这里没有骰子骰盅,小兄弟如何……”他话音未落便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这……这是……” 站在他面前的小刀霍然一分为三,正中间的一个保持微笑不动,左右两个分坐在凭空出现的一张赌桌前,正将三颗骰子放在面前骰盅之内。 左面的那个小刀摆在骰内的三颗骰子都是六点向上,右面的小刀却摆了两个六一个五出来,然后同时缓缓盖好盅盖,从两边将骰盅推到赌魔面前。 赌魔张口结舌双目快要突出了眼眶:“怎么可能?你……”这时两侧的人影突然向内合拢,与中间的小刀融合一处,两张赌台渐渐消失,只余一个小刀手托骰盅向他走来。施坤茫然接过觉得手上轻若无物,用力一握才发觉掌中骰盅竟是虚幻之物。 第二八七章 成长 “实在神乎其技。”赌魔施坤看着手上骰盅啧啧称奇:“如未亲手触碰,根本不敢相信这是假的。此等奇幻之术真是闻所未闻,多谢小兄弟这回让我开了眼界。” “前辈当时看到的是化形虚影,后面那些人看到的是晚辈亲手摆好的点数。”小刀收回了骰盅幻像详细解释:“两层幻像交映之下前后所看景象自然不同,这才骗过了前辈的眼睛。” 施坤连连点头:“小兄弟真是厉害,如果老夫没有扯下黑布,这招倒也不能奏效。”随后他冲着小刀面带迷惑:“这是你的独门本事,只要简单说说老夫也能明白,这般细细展示之下,以后还怎么赢我?” 小刀微笑抱拳:“正如那时前辈所言,晚辈这些本事实在算不上公平。此次来比试只是受人之托,今后晚辈并无再沾博戏之意。” 施坤听后呆呆楞住:“凭你辨识点数的本事和那幻形之术,天下各博坊内的仙晶可说是取之不尽。想不到竟能有这等磊落胸怀,真是让老夫汗颜。” 他冲着小刀躬身一礼:“受教了,老夫告辞。”小刀抱拳回礼,却听赌魔低声说道:“小兄弟的幻化之术其实还能用在别处,比武较技时足可以假乱真。就算遇上再强的对手,至少自保不成问题。” 小刀从来没想过这个用处,等赌魔走后他沉思片刻觉得还真是个好主意。如果在自己发出的妖兽中掺入一些幻象,一定能让敌人虚实难辨招架不住。 他正寻思时发觉楼下又走来一人,此时已是深夜,那人身上衣袍闪亮映着淡淡星光,抬头正好与小刀遥遥对视,正是天外城文二先生的公子文登荣。 文登荣身子轻轻浮起,姿式优雅的凌虚踏步,竟然也是阴阳境界的修为。他升至与小楼同高后便冲着小刀的方向漫步行来,直到两人相距数尺才稳稳站住:“正好你在这里,省得本公子费神叫人。” 小刀对这位表面温文有礼的文登荣印象非常一般,不仅因为他在拼酒时装睡避醉,更因为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总是满含着敌意:“文公子这么晚还不睡,找我有事?” 文登荣毫不掩饰目光中浓浓恨意:“看来果真是因为你。”他声音却充满了怀疑:“就凭你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黑脸小子,怎么能让灵儿如此看重?” “我们这些人中,连那个死了的疯子池震也要比你强上百倍。无论家世地位和身后实力更是你这辈子难望项背。你不过机缘巧合驱除了她脸上一点咒毒,竟然给本公子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 小刀不卑不亢温声发问:“我与文公子素不相识,何谈什么影响?”文登荣听到后英俊面容都有些扭曲起来:“没影响?玄水宫早答应了这次订下灵儿的亲事,结果她当场拒绝,让我们个个都白跑一趟。” “初到玄水宫时事情还没有任何变化,后来却说什么年纪尚小不想谈及亲事,分明就是借机拖搪……”小刀没有听清文登荣后面那些满含怨念的唠叨,脑中只是反复响着一个声音:“原来她没订亲……” 这时他隐约明白水灵儿临走时所说那句话另有一层含意,可还是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算不让她失望。 文登荣见小刀木然不语冷冷一哼:“只有似我们家中这般强大的实力,才能压得住玄水宫那班觊觎宗主之位的家伙,以后灵儿的宫主位置就能坐得更安稳。” “你要是识趣,从今以后就断了和她的来往,本公子不但可以给你一大笔财富,更能在天外城给你安家置业,到时五玄上那些世家的千金小姐任你挑选,怎么样?” 小刀将他的话仔细想了一遍心中豁然开朗,脸色诚恳对着文登荣躬身施礼:“真是谢谢你了。”文登荣听罢心中大喜:“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就说定了,一千颗仙晶加上天外城一处府第,我在城里再给你安排一个舒服差使……” 见他滔滔不绝还要说下去,小刀连忙摆了摆手:“文公子误会了,我可没答应你什么事。”文登荣眉头一挑面带不悦:“还嫌少?本公子多给你五百颗仙晶加上一处酒楼生意。包你子孙后代吃用不尽。” 小刀笑着摇头:“就算再多的仙晶,又怎能比得上她。”他对着满面不解的文登荣坦率说道:“我谢文公子,是谢你告诉了我以后应该怎么做。” 文登荣心中茫然:“我告诉你什么了?你打算怎么做?”小刀抬头对着天空长长呼出一口气:“我要变得和你们一样强大,强大到像你说的那样,有实力压得住想争夺玄水宫宗主之位的那些人,才能守护她一生一世。” “你这小子在说什么?和我们一样?”文登荣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黑脸小子,你以为你赢了几部机关兽,猜对几把骰子就能与我们相比?” “简直痴心妄想,你知不知道,这是在自寻死路。”文登荣声音中带上了森森杀意:“不但你会死无葬身之地,连灵儿也会受你连累。” 小刀正视着面前那张变得狰狞的脸孔:“要是在一年前,我也许会被你吓住。”他脑中浮现出聂婉青的带泪容颜轻声一叹:“那时候为了所谓的大局,我会选择退避。” “如果不是阴错阳差,这次我也辜负了她。”小刀不敢想象龙喜岚答应了那门亲事后自己应该如何面对水灵儿:“还好上天给了我一个机会,所以,这次我绝对不会放手。” 文登荣身上那层淡淡星光骤然变得耀眼起来:“你这是在自己找死。”小刀不愠不火摇了摇头:“我劝文公子还是小心些,免得贸然动手伤到了自己。” 想起小刀逼退赫连家三位长老的高深修为,文登荣只得恨恨将身上光芒重新压制下去,他面如寒霜凌空转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倒要看看出了鸿福城后,还有谁能保得住你。” 小刀对着文登荣愤然离去的背影诚挚叫道:“不管以后咱们会怎么样,多谢你了。”这话听在文登荣耳中简直是赤裸裸的讽刺,气得他浑身一抖险些从半空跌落。 心里打定了主意,小刀觉得身上重新充满澎湃活力。他转身正要下楼时突然停步不动,紧跟着一个模糊人影离他五尺不到凭空出现。 这位老者对着小刀呵呵一笑:“这一夜你真是很忙,总算轮到我了。想不到在这短短几天时间,鸿某已经等了两次人。”小刀感受着面前这名老者身上的强大气息不免暗自惊讶:“这位前辈有何指教。” “老夫鸿震尧。”他见小刀还没什么反应又加了一句:“财神楼现在就是鸿某做主,你那个兄弟江如海见了我也要叫一声鸿大伯。” 小刀心中一震连忙躬身施礼:“张小刀见过鸿前辈,不知……”鸿震尧随意挥手:“这些客套就免了吧,鸿某等了你半夜,自然是有些事要和你说说。” “小子,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鸿福城行事过于霸道,借着盛会之际夺人买卖?这才帮助那几家博坊?”听到鸿震尧丝毫不加掩饰的问题,小刀如实答道:“虽然相助之事还有其他缘故,晚辈心中确实有此想法。” 鸿震尧嗯了一声:“你知不知道,那些博坊除了对着你时毕恭毕敬,其余时候也是仗势横行,更有多少愚昧之人受他们所惑沉迷其中,败尽祖业卖儿卖女?” “鸿运阁虽然夺了许多博坊的买卖,其意却不在敛财。我们不过借着那些博坊生意在各地打探消息,更严加管束从来不坑骗客人钱财。” 见小刀似是不信,鸿震尧笑道:“你见识过鸿运阁的实力,以徐方毕永胜施坤三人的手法再加上鸿运阁的仙元,如果一处处过去拆了他们的招牌,五玄上有哪家博坊能逃得了?” “那样做与明抢无异实在欠妥,二弟这才派人好言商谈合作,结果那些博坊不是固守祖训就是开出天价,因此借着鸿福盛会之际,迫得他们在众人面前应承此事。” 小刀虽然半信半疑,又觉得以鸿震尧的身份实在没必要大半夜来哄骗自己:“鸿前辈言之有理,此次小刀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有冒犯还请前辈体谅。” 鸿震尧哈哈一笑:“无妨,话说开了就好。免得让你对我鸿福城生出什么误会。”接着他话锋一转:“还有一事,适才文登荣所说老夫在旁边都听得清楚,不知道你有何想法?” 小刀虽觉他过问此事有些奇怪还是诚实回答:“晚辈打算勤修苦练提升实力,再多做生意赚些仙晶。到了适当的时候就去玄水宫提亲。” 鸿震尧缓缓点头:“虽有志气,奈何时间过于紧迫。凭你目前情形别说与文登荣相比,就连郑运贤白少华之辈也是大大不如。总不能让人家姑娘等你十年二十年吧。”小刀虽然知道事实如此却充满信心:“事在人为,晚辈只求尽心尽力。” 他说到这里,鸿震尧踏前一步走近了些:“鸿某倒是有个主意,必然可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小刀听了心头狂喜:“还请前辈指点一二。” “一直有传言说你是鸿某的儿子。咱们不妨就将此事由假变真。”鸿震尧目光慈祥望向小刀:“如果你愿意,鸿某就收你为义子。到时候别说是玄水宫,就算天外青天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第二八八章 顾虑重重 小刀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天一夜他经历的事情已经称得上跌宕起伏,但是鸿震尧这句话依然让他最感意外。 对于他现在的情况来说,鸿震尧这个建议无异于黑夜中的一盏明灯。有了财神楼的帮助,不仅水灵儿的事可以迎刃而解,文登荣的威胁更加不值一提。 鸿震尧双手负后满脸微笑等着他上前见礼,过了好久也没见小刀有什么动作,正要开口询问时,小刀终于跨步上前,对着他深深施了一礼。 “多蒙前辈厚爱,小刀实在是受宠若惊。”鸿震尧心中高兴哈哈大笑,本想坦然受他跪拜之时却听小刀接着道:“怎奈此事关系重大,小刀不能妄下决断,还要考虑一段时间。请前辈原谅。” “你还考虑什么?莫非觉得鸿某配不上你?”鸿震尧听到小刀这个回答实在又气又乐:“就凭鸿某的身份地位,难道还怕我会图谋你什么东西不成?” 小刀连忙摇头解释:“晚辈只有这点身家,在门中又无权无势,怎会如此不知轻重。只是……”鸿震尧是何等人物,见到他眼中犹豫已经明白:“哦,你是担心鸿某看上了玄水宫的基业。” “唉,也不怪你,换了谁都会这么想。”鸿震尧面带无奈长声叹息:“你这小子看着忠厚老实,其实也蛮有心计,没把话说死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小刀心思被他看穿脸上发热,还好有黑斑挡着瞧不出来,鸿震尧见他不言不语苦笑一声:“好,你慢慢考虑,鸿某这个承诺一直等着你,我倒也想看看除了这条路之外你还能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鸿震尧一步踏入空中没了踪影,小刀站在楼顶过了许久,直到东方天边现出一片白色,这才沿着台阶走下回到房中。 **** 虽然一夜未睡,小刀此时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重逢了江如海,与水灵儿依依惜别,文登荣的蔑视威胁,还有鸿震尧突如其来的亲近让他在觉得世事无常同时,又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门上传来轻轻叩击,鸿福居的仆从们端着净水毛巾入内。小刀洗完了脸叫住一人:“我想问问,能不能帮我找一下昨天来过的江如海江公子。”那名仆从恭敬答应:“公子稍候,在下这就去通传一声。” 小刀坐下吃了早饭,还未等仆从们收拾完毕,江如海已经急匆匆走入:“大哥,找我什么事儿?”等到屋内旁人都离开后,小刀才盯着他双眼答道:“如海兄弟,到底怎么做,才能让像你们一样。” “像我们一样?”江如海听小刀解释了几句这才明白:“大哥,这个实在太难了,就拿兄弟我来说,家里生意大半都是祖辈传下来的,父亲也是接替祖父之位才进入财神楼。” “以前没接手这些事情之时,兄弟以为一年赚他上千仙晶就足以称雄五玄。可是这一年来,才知道那时的想法太过肤显。不瞒大哥你说,单是鸿福城这边的收益,便已超出兄弟预计十倍有余。” “我们江家主要做各类稀奇宝物生意,无论玄土域玄火域的奇石翡翠,玄水域的珍珠珊瑚,设在各处的店铺只要品相稍好就全数收下,等到层层筛选送到这里,随便一颗珠子身价都翻了何止千倍。” “再说那玉露古城的郑运贤,他们郑家不过占了几十口好水井,虽以上等米粟酿造,一斤酒也不过百两银子,但是在酒窖中一存数十载,几百年积累下来,这才能一本万利。” “天外城中富商名门之后云集,无论吃用住行都是贵得惊人。但是这世道就是如此怪异,越是昂贵奢华人们反而趋之若鹜,就算是城边的一间破房也要数百仙晶。” 江如海对着小刀叹息道:“咱们这些人的风光都是靠着祖辈积累而来,虽然大哥你有些本领,但是一年赚得上万仙晶却无可能,更何况还要年年如此。” “整个五玄,如我们这般收益的不过十余家。就算咱们兄弟同心联手,想要创下这般基业至少也得几十年。”听了江如海的话,小刀轻轻叹息:“兄弟说的不错,难道就真的只有认鸿前辈为义父这一条路了?” “什么义父?”江如海等小刀说完目瞪口呆:“大哥,这是天大的好机会啊,借着鸿大伯的势头,先把你们的亲事订下来,你哪儿来的那么多考虑?” 话刚出口,江如海就想到了另一层关联:“哦,原来你是怕鸿大伯有意染指玄水宫,虽然我觉得鸿大伯为人不错,可是这事儿还真是说不准……” 小刀摆摆手:“这个还是等到实在没有办法再说,兄弟,你先听听我这门生意怎么样。”接着他详细讲了自己买船出海,还在杜鹃的协助下收服了骷髅残匪,海上生意已初具规模的事。 江如海沉思片刻:“这个还真是一条生财奇路,海上风险太大,咱们这些人从不插手。若是连运带贩收益一定不错,兄弟可以派人到那镇上与他们碰个头,省得他们运回的货物出手太慢。” “还有一件事,如海兄弟,你也看到了风火麒麟和那些道门符车,我觉得机关之物奔行拖物都比马车要强上太多,为什么这样的东西只供世家代步,却不能用来运送货物呢?” 江如海听完呆呆楞住,目光惊异看着小刀:“大哥,这主意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小刀点了点头:“是啊,我觉得以机关兽的速度,就算奔行五玄来回数万里也不过月余,拉的东西又多,不是能省下许多时间力气?” “兄弟真没算计过这种东西,估计那些道门世家也没想到。咱们不妨先试试,我看大哥和墨家的人关系不错,就去订上一些机关兽试试,要是这条路真的能行,一定是财源滚……滚” 就在他说这话的间隙,房门呼一下被人推开。“你让谁滚?”随着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花梦月满面讶异出现在门口:“怎么你们两个男人如此亲近?还同住了一房不成?” “没有,真的没有,我是早上才来。”江如海一见花梦月顿时脸上有些紧张:“不知梦月姑娘来找我有什么事儿?”花梦月却用怀疑的眼神审视着两人:“真的?” 见小刀和江如海都忙不叠的点头,她才哼了一声:“少在那里自做多情,谁会找你这个好色的胖子,本姑娘是来找张小刀的,你先出去。” 江如海连忙摇头:“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传出去多不好听,我还是在这里陪着。”小刀同样出言拒绝:“梦月姑娘有什么事就请明讲,如海不是外人。” 花梦月望着两人的古怪表情哈了一声:“你们两个以为本姑娘是来干什么的?”随后对着张小刀嫣然一笑:“虽然你这小子不错,既然灵儿妹妹看上了你,本姑娘当然不能横刀夺爱。” “哪有……”小刀觉得有些尴尬却不知如何解释,花梦月走近几步笑道:“你就别推辞了,本姑娘眼睛不瞎,早就觉得她对你有些不同,昨日见了她的样子全都明白了。” “一开口就是五枚仙元,张小刀,你要是真输了,把你们灵逍全卖了也还不起。”她斜眼了看江如海:“连这个和你关系缠夹不清的有钱兄弟,都没有灵儿妹妹那般果断。” 江如海听了顿时大叫起来:“我们兄弟可没什么缠夹不清,我是想全部承担来着,可是没等跑下楼来,就被你们几家占了先,要不然哪能轮得上你。” 花梦月撇了撇嘴:“行了行了,本姑娘现在没空儿和你吵这些。”她转身几步婀娜走来,小刀见她雪白高耸的胸脯离自己越来越近连忙后退:“梦月姑娘,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见过这个没有?”花梦月红润的樱唇微张,吐出一团闪着微微红光的透明物事:“我怎么觉得你身上好像也有类似的东西?” 说完她脸色晕红转向旁边直勾勾盯着自己胸前的江如海:“胖子,要是你眼睛还敢这样无礼乱看,本姑娘就用飞蛊要了你的小命儿。” **** “什么?离开鸿运阁?”鸿震澜对着前来辞行的施坤面带疑惑:“昨日之事虽然输了些仙元,鸿某并未放在心上,施兄何必要这样?” 施坤平静答道:“承东家照顾了施坤十几年,昨日总算也有了些交待。此次离开不是担心东家责怪,而是另有想法。” “昨夜施坤与张小刀交谈几句,自思凭着幻术取胜实感惭愧。何况为报当日之耻,施坤已经错过了十几年的光阴,也应该去五玄上四处走走了。” 鸿震澜见他去意已决只得应允:“施兄为鸿运阁立了大功,我让徐方拿些仙晶给你。”施坤微微一笑:“东家请放心,施坤就算离了博戏,凭着这身本事也能活得逍遥自在。” 冲着刚刚进来的鸿震尧微微躬身,施坤出了厅门扬长而去。鸿震澜长叹一声:“他怎么还突然就走了。大哥,你才回来?整整一晚上在哪儿了?” 鸿震尧同样长叹一声:“二弟,如今为兄还真是觉得有些遗憾,要是膝下有个一男半女,何苦还要看着别人的儿子眼红。” 听他说完鸿震澜哑然失笑:“他还要考虑?不过大哥你这个主意真不错,要是他以你义子身份娶了水灵儿,玄水宫还真能为咱们所用。” 鸿震尧摇头走开:“连你都这样想,难怪他不答应啊!”厅中留下鸿震澜一人面色错愕:“你不是这么想的吗?哎……?大哥……大哥?那小子到底说什么了?你们一个个怎么都成这样儿了?” 第二八九章 无心有心 “你说什么?除了去掉你脸上的东西,从来都不理会?”花梦月气得两腮通红:“养蛊就像对待自家的孩子一样,要每天哄着她,陪着她玩耍,这样才能快点儿长大。你……” 见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江如海在旁边忍不住嘿嘿偷笑:“说的跟真事儿一样,好像你生过孩子……”语音未落,花梦月面前那团红光无声飞起,在空中霍然化成一只生着长长尖嘴的半透明蜂虫,振翅直奔他面门而去。 “大哥,快救我啊……”江如海见状吓得魂不附体,在屋中东躲西藏碰得椅歪桌斜。花梦月根本无心伤人,就让那只飞蛊不紧不慢追在后面,笑嘻嘻欣赏着他逃命时的狼狈样子。 “这么厉害?”小刀当然看出花梦月就是开个玩笑,他注视着动作灵巧无比的红色蛊虫惊喜询问:“你是说,我身上这只现在也能飞出来?” 花梦月转身看着他摇头笑道:“你想的倒容易,要像教小孩子走路一样慢慢来,我听你的意思,你这只蛊现在除了吃还什么都不会……” “大哥,你别忙着问那些事儿啊,快来帮帮我。”江如海见小刀已跟花梦月问起养蛊之事不免着急。小刀一边仔细听着花梦月所讲,一边随口答道:“那是吓吓你罢了,梦月姑娘怎么会真伤你。” 江如海大着胆子站住,果然那只红色蛊虫也停住不动,他凑近仔细端详着啧啧称赞:“你这小东西还真是挺漂亮。”见他伸手过来要抓,红色蛊虫连忙后退闪开。 花梦月正和小刀说着话,感应到他的动作斥了一声:“胖子,你在干什么?”江如海紧跟着那只蛊虫大声叫道:“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东西呢,你追了我半天,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盯着越飞越慢的红色蛊虫,江如海突然一跃扑上:“这回我还抓不到你。”此时花梦月刚好转回身来,红色蛊虫咻的一下飞入她口中不见。江如海紧跟着落下,未及收回的双手正好按在花梦月胸前…… 屋内一片寂静,小刀扭头快步冲出门外:“我去找墨前辈商量一下机关兽的事儿。”身后传来江如海的哀叫声:“大哥,你等……哎呀……梦月姑娘,我不是故……哎呀……” **** 墨风仔细听完小刀所述之事,面上凶恶之情也淡了几分:“黑脸小子,自我们墨家制出机关兽以来,五玄便一直当这东西是稀罕之物,从没想过用它来做运送货物这等粗重活计。” “你这想法倒可以一试,如果用来运货拉车,机关兽上可以少了许多花巧,材料也能粗陋一些。不必铭刻甲符火符,简单刻些疾行符神力符,确比那些上好马匹还要便宜多了。” 小刀听了喜上眉稍:“墨前辈,您能不能给我制上一些,需要多少仙晶才够?”墨风双眼一翻精光闪动:“我老人家可以分文不取,若是你这买卖成了,让我墨家占两成收益如何?” “前辈,您这是……”墨风见小刀有些茫然笑道:“小子,这宗生意做起来就不会太小,你最少也得买上几千部机关兽,我老人家只要两成还不行?” 小刀摇了摇头:“晚辈并不是嫌多,这生意现在也不知道收益如何,前辈为何如此信任我们?”墨风听了呵呵一笑:“我觉得你们能成,就这么简单。” 说完他轻叹一声:“墨家虽然人丁兴旺,可那些小的从生下来就忙着画符布阵,没几个有做生意的头脑,什么事还得我老人家四处奔走。如今机关兽生意不比从前,当然想换条财路试试。” “除了机关兽,墨家还可以出些人手帮你们运货。你小子认识的那些人哪一个都不简单,我老人家觉得这笔买卖肯定亏不了。” 小刀从墨风房内告辞出来,正看到江如海手捂着半边脸匆匆走来:“如海兄弟,你没事吧?”江如海支支吾吾埋怨:“大哥,你跑得倒快,机关兽的事儿谈得怎么样?” 等小刀说完江如海喜出望外:“真是太好了,这事已经算成功了一半。”兴奋之下他连手都放了下来露出眼眶一片乌青:“不过咱们需要的人手太多,还是有些麻烦。” 接着几天小刀连鸿福居都不出,每天就和江如海商量生意上的事儿。闲暇时候则按着花梦月传授尝试着和自己体内那只灵蛊嬉戏玩耍,还以各种情绪与它沟通。 鸿福盛会要过一段日子才结束,龙家兄弟和灵逍一帮弟子整日四处游玩渐渐腻了。看见小刀只顾着和江如海躲在屋内商议,也猜到他们正在筹划着什么事情。 这天早上几位博坊老东家结伴前来:“张少侠,此次承蒙您相助,我们几家都收获不小。”小刀见他们都是面带喜色不由问道:“各位这是碰到什么好事儿了吗?” “昨日鸿阁主派人相请,我们几家与他商谈之下,都觉得让出一半生意也并无不可。”崔老东家对着小刀深深施礼:“要不是少侠仗义出手,我们哪会得到这么多仙晶。” 知道他们以高价出让一半生意后,小刀不觉想起当日鸿震尧所言,他明白了自己那一番折腾不过是让几家博坊多卖些仙晶,对结果其实没什么影响。 他正婉言推辞几位老东家的谢礼时,龙家兄弟并肩走了过来:“小刀兄弟,我们俩先回玄木城了,然后让爹派人去你们灵逍提亲。” 小刀听后又惊又喜:“给你们提亲?是哪位师姐?”龙喜扬呵呵大笑:“现在可不能说,要是跟你一样被人家拒绝了,那我们兄弟多没面子。” 等他们和几位老东家乘着风火麒麟远去后,顾岩等人也和小刀提起回返灵逍的事。小刀正想找到江如海商量一下,却看到他从城中风风火火的跑来。 “大哥,咱们怎么忘了荒族?”江如海边跑边叫:“你不是和那个忘天关系不错?要是能让他们多出些人手,岂不是连护送的钱都省下了。” **** 得知小刀来访,明显喝了几杯的忘天满面红光亲自迎出:“黑脸兄弟,你是来寻我饮酒的吗?”小刀说明来由后忘天颇感意外:“咱们族人那边粮稀物少,这事儿听起来倒真是不错,只是……” 他沉思片刻豪迈大笑:“既然兄弟看得起咱们,忘天怎能不识抬举,那就这么定了。不过还有个事儿,你赢的那几部大家伙我看着不错,能不能也给我一部?” 送走了小刀两人,忘天独自回到房中坐下。他对着缓缓出现在面前的那名拄杖老者低声问道:“忘天有些不明白,您为什么会如此信任他?” 拄杖老者语声飘忽传来:“能运用神石之人,就必定会给我族带来福运。”他微微仰头望着西方:“若不是数十年前神石在荒原出现,我族怎么会有十名大巫者。” 忘天吃了一惊:“连您……”,拄杖老者笑着冲他点了点头:“不错,正是蒙神石赐福,才让我们成了真正的大巫者。”忘天长出了一口气:“既然这样,今后不管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他。” 墨家荒族两边的事情已经商定,接下来就要等上两个月,待几千部机关兽全部制成,荒族人手调配完毕,这宗前所未有的运货生意才能运作起来。 有江如海派出人手安排各地琐事,小刀当然可以轻闲一些。他正打算和顾岩他们一同回去时,鸿福居的一名仆从进来通报,玄金城的周均星在外面等着见他。 “小刀兄弟,上次在鸿运阁我很想随你押上一注,不过你也知道我们玄金城如今的情况,就算开口也是自取其辱。”周均星长长叹息一声:“承你相助却无以为报,实在惭愧啊。” 两人客气了几句,周均星这才转入正题:“小刀兄弟,我今天就要回去了。如果你们灵逍没什么事儿,就请随我一同到玄金城走走,顺便也看看玄金域的景色。” “没有别的意思,现在玄金城好歹还是周家做主,兄弟如果需要什么兵器甲胄我还能尽些绵薄之力。若是再过个一年两年,只怕……”他看小刀似乎有些犹豫站起身来:“不去也无妨,我就是想来和你道个别,咱们后会有期。” 小刀抬头笑道:“周兄莫急,承你盛情相邀,小刀当然要去。”他随着周均星一同走出:“我去和顾师兄说一声,让他们先回灵逍。” 目送顾岩等人离开,小刀和江如海约定了再会之期,驾起那部后腿有些迟钝的风火麒麟载上周均星和两名玄金城长老,沿着西边大路奔行而去。 一侧的城墙上,文登荣望着脚步有些蹒跚的风火麒麟冷哼出声:“看准了吗?就是那个黑脸小子,你们四个这就去给我跟着他,只要一离开鸿福城的范围,立刻要了他的性命。” 他身后一名上了些年纪的银袍护卫犹豫着低声问道:“公子,临行时二先生特意吩咐过,这次咱们是来探听消息,不可节外生枝。”文登荣冷冷回望:“那就别让我爹知道!” 第二九零章 劫杀 小刀始终舍不得换掉最早赢来又驾着它大战了一场的风火麒麟,虽然这些机关兽其实毫无区别,他还是将几部完好的先后送人,自己一直用着腿上有些伤损的这部。 如今他的控符手法已经娴熟无比,身在风火麒麟中的几人感受不出太多颠簸。初次坐上机关兽的周钧星四处张望兴奋不已,连那两位玄金城长老也觉得十分新奇。 这两位长老年轻时是玄金城主周横的亲随,还算周钧星的族叔,自他幼时起就担任护卫之职。两人身旁都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铁匣子,看起来沉重的很。 “机关兽真是了不得。”一名长老看向外面飞快晃过的景物深有感触:“咱们年轻那会儿,坐上马车在城里行走一圈儿就觉着威风八面,如今和这东西一比简直天地之别。” 另一位长老倒是淡定许多:“我只求路上安安稳稳少些麻烦,你我这把年纪坐什么都一样,机关之物虽然不错,真遇到事情还得靠手里的家伙。” 他们两人在后面交谈,周钧星却凑到小刀身旁仔细端详他的手法。小刀看出他的心思,指点了一会儿就退在旁边:“周兄,你自己来试试,”周钧星又惊又喜:“我真的能行?” 四个银色身影远远跟在机关兽后面,看到前面风火麒麟突然脚步踉跄东扭西歪不禁暗暗纳闷,他们刚要加快脚步追上却同时顿住身形,面带警惕望向后方。 一名身穿青色长袍,满面短须的中年人身法飘逸而来,见到严阵以待的四名银袍护卫故作惊讶:“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青天卫万辰万副统领吗?几位不在城中好好伺候主人,跑到这大漠里干什么?难道是被赶出来了?” “林抱胜,你少在这里装腔做势。”年纪最大的那名银袍护卫厉声喝问:“鬼鬼崇崇跟着我们,到底有什么企图?” 青袍中年人瞪大了眼睛:“万统领,您昨天喝的酒还没过劲儿?这里可是鸿福城,不是你们天外城,我当然想上哪儿就上哪儿。既然凑巧碰到了,林某倒想问问,几位这是要去办什么差吗?” “不用你管,你跟着我们到底想干什么?”听了万辰的话,林抱胜摇头叹息:“万统领,承蒙东家看重,让林某担起西路迎客一职,虽然这边人确实少了些,但是没事儿也得来回看看,免得被那些心怀不轨之徒钻了空子。” 他顺着几名青天卫的目光望向前方风火麒麟尚余一点的背影:“何况就算离了鸿福城的范围,也不能眼看着客人出事啊。要不然谁还会光临鸿福城?那时候我们这些人吃什么?” 万辰见鸿福城这位西路迎客林抱胜摆明了要死缠烂打一跟到底,只好对着几名青天卫使个眼色:“懒得和你多说,咱们回去。” 林抱胜笑着朝他们拱了拱手:“万统领走好。”几名青天卫被搅了差使,见他得意洋洋的样子更是心中有气,其中一人冷冷嘲讽:“什么西路迎客,不过是鸿福城养的一条疯狗。” 无声无息中,几人身旁一股森冷杀气冲天而起,万辰几人连忙后退戒备。林报胜脸上寒意却一闪即过重新换了笑脸:“疯狗吃的饱睡的香,到处逛还能乱叫,不像那些土狗每天看门守夜,谁都能踢上两脚出气,为了块骨头还得猛摇尾巴。” **** 小刀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儿,站在周钧星旁边教了一会儿,见他手法已经不错,就坐下看着外面情景:“周兄,照这个速度,咱们要多久能到玄金城?” 周钧星大声答道:“我看顶多也就三五天,这机关兽比马车快的太多了。”两名长老向外面看去:“用不了,估计现在就离鸿福城已有数百里,再过不久就能到了两域边境。若是连夜赶路,怕是明天就能到了。” 两个时辰之后,道路两侧沙地已经看不到鸿福城立下的界标,前方渐渐出现一片绿色,周钧星头一次驾着风火麒麟心情极佳:“小刀兄弟,咱们再走几百里,就到了玄金域的地界……” “哗啦啦啦”数声轻响,像是风火麒麟刮蹭到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传来一阵纷乱的轻微撞击声。小刀散开的魂识立刻感到异常:“周兄,外面有许多人,你小心些。” 周钧星从前面望去却没看到什么:“怎么了?哪里有人?”他正在四下打量,风火麒麟左边传出“轰”一声巨响,身体剧烈震动一下,显然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 从两侧符纹传回的影像中可以看到,数十条黑色铁链从沙地中挥出缠向风火麒麟,绊在腿上就被行进时巨大的力量轻松扯断,那些套在机关兽身上的铁链另一端从地下被猛力拉出,十几名黄衣人紧握不放被机关兽拖在后面。 两侧不时有人执刀从土中钻出挥动砍斩,偶有铁弹飞来撞在机关兽身上弹开,在小刀与上官雄的机关巨人那一战时,风火麒麟外面有几处金鳞符已经损坏,被击中时传出响亮的轰隆声。 “有敌来袭,公子小心。”两名玄金城的长老反应迅速,各自打开身旁铁匣,动作熟练取出一块块形状各异的铁片连接一体,很快组成一副威猛甲衣套在身上头上。 两套甲衣表面都布满了划痕和许多坑凹一看就是久经战阵,泛着淡淡光泽将他们从上到下遮得严严实实,两位长老手中各自凝出一柄丈余长刀沉声喝道:“开门。” 小刀抢步上前,手掌轻轻拍在一处符纹上。风火麒麟腹侧那扇暗门刚一弹开,两名长老同时跃出:“只管前行,外面这些人交给我们。” 两人手中长刀舞动如风,几下便将绕在风火麒麟身上的铁链斩断,他们身形前后交错跳跃,每次刀光闪动都有一名敌人溅血倒下。 “这些是什么人?”小刀换下周钧星,他对外面敌人装束和招式都感到十分陌生。周钧星冷冷答道:“断玉谷的余孽,看来特意在这里等着伏击我。不过兄弟你放心,他们几个厉害人物早就死得干干净净,剩下的人根本不值一提。” 正如周钧星所说,虽然外面那些黄衣人前仆后继悍不畏死,修为却弱得可怜,没有一个人能在两位长老手下挺过几招。一路行来横尸近百,丝毫不能阻碍风火麒麟前进的脚步。 “镗”的一声脆响,侧面一部机弩弹出的圆形铁弹被一名长老挥刀剖成两半。里许之外几名黄衣人弃弩挥刃追来,没等冲出几步,就被突如其来的一道刀光拦腰斩断。 不足半个时辰,飞蛾扑火一般的断玉谷弟子已经死伤殆尽,就连他们沿途布下的十几部机弩也被两位长老逐一跃近斩成粉碎。 直到再无敌人出现,小刀缓缓停了风火麒麟,与周钧星先后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望向身后那条满是鲜血尸体的道路轻轻叹息:“这是何苦呢。” “还以为断玉谷逃走的两个老家伙也在,结果都是些小角色。”两名长老身上甲胄沾满血水,摘了头盔后都带着一样的轻松神情:“要知道这样就直接出来,根本用不着披甲。” 几下金铁交击的声音响起,一名全身披着暗银色甲胄,左右肩头露出两截兵器短柄,头上罩着面甲看不到样貌的甲士缓缓拍着手掌沿前方道路大步走来:“两位真是好气魄,不过依我看这身甲衣早晚还是要穿上。” “除非在两位眼里,连我们也算小角色。”从西南方向快步奔来一名黑须老者,他头上无盔拖着一柄看上去十分沉重的长杆大刀,一件赤铜甲不似周家长老和银甲人那样缀满甲片,而是简单分为前后两块在胁下穿孔以丝带系紧遮住胸背要害。 两名玄金城长老目光顿时警惕起来:“你们想干什么?”一个宏亮嗓音接着他的话尾从西北方向响起:“何必明知故问,这个样子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要杀了你们。” 一名身穿铁甲,腰间悬着柄足有尺来宽的厚重巨剑,手上捧着铁盔的高大老者快步走来:“有断玉谷这些人在,谁也不会想到是我们做的。周横如果死了儿子,玄金城准会乱了套。” “关铄,你竟然如此卑鄙来对后辈下手。赵锦凡,贺汉石,你们两个都是受了他的鼓动?”银甲人听后声音中带了一丝惊讶:“周康,我和你从没见过面,你怎么能认出我来。” 身披赤铜板甲的黑须老者横执手中大刀以手掌轻抚闪耀起金色光芒:“没什么鼓动不鼓动。玄金城周围几十处精金矿洞你们周家占了几百年,也该换换主人了。” “你们两个本来就不是我们对手,刚才又折腾了这么久,现在就算想跑都跑不了。”千锋宗长老关铄将头盔戴好,缓缓举起手中厚重巨剑:“我对付周勇,赵兄弟,另一个就交给你了。” 银甲人反手从背上取下两根三尺来长的银色短棍:“没问题,贺兄也别闲着,咱们既然相约而来,大家手上都得沾点儿血。” “快进去,跑……”周康周勇两人奋力前冲挥舞长刀想要拦下三人,却被寸金城的赵锦凡和巨剑老者关铄双双敌住。旁边金刀阁长老贺汉石一跃而起,手中大刀金光闪闪直劈风火麒麟:“跑?我先劈了它,看你们能跑到哪儿去。” “锵”的一声尖锐脆响,正在交战的几人都觉得耳中嗡嗡铮鸣,他们侧首望来,只见一个黑脸少年手持刀棍挡在贺汉石面前:“这是我的东西,你说劈就劈?” **** 鸿福城内,满脸带笑的林抱胜脚步轻快直入厅中:“东家料事如神,姓文的小子果然要派人跟去下手,都让我给挡回来了。”鸿震尧微微一笑:“他们什么也没说?” 林抱胜哈哈一笑:“当然说了,虽然东家这些年让抱胜修心养性,但是动嘴我也不会吃亏。”他口中发出几下牙齿磨擦的喀喀声:“不过倒是真盼着他们能动手。” 第二九一章 奋战 此次联手前来劫杀周钧星的三名玄金域长老中,要数贺汉石的修为最强。几十年来他凭着掌中金刀挫败强敌无数,实力在门派中一直稳居前十。 看到贺汉石一势力道万钧的“金石为开”被小刀挡住,千锋宗关铄和寸金城赵锦凡都觉得有些意外:“贺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有什么顾忌不成。” 脸上闪过一丝怒气,贺汉石身随刀转,一道丈许宽的金光骤亮在他周围凝如实质。这招“横断山岳”他已用尽全力,打算将风火麒麟和小刀周钧星两人一同斩为两截。 一团同样泛着金光的浑圆刀气迎头挡上,贺汉石立刻觉得手中金刀似是陷入一团软绵绵的丝线之中,他口中“嗬啊”一声,浑身劲气源源不断涌入,“嘣嘣嘣”的细响中,将小刀这式大罗天斩生生击溃。 “锵”的一声脆响,突破刀球之后已现颓势的沉重金刀被不争破仙交叉挡住。这回不只贺汉石脸上神色难看,关铄和赵锦凡也收起了轻视:“黑脸小子,你是谁?” 这记横扫让三人看清了小刀的实力,他先发出一团刀光抵消了贺汉石横斩的大半力道,然后以力抗力硬接,灵气招式运用之巧妙确是接近阴阳大成实力。 自从断玉谷的人发起攻击,一直就只有周家两名长老出手,他们三人最初以为小刀不过是给周钧星驾御机关兽的一名仆从,怎会想到他居然能轻描淡写挡住了贺汉石两招。 “三位前辈所作所为实在不妥,门派争斗比拼的是双方实力,怎么可以罔顾身份劫杀后辈?”小刀说到这儿不禁想起当日被灵逍逼得走投无路的孙虎:“依晚辈看来还是就此收手,让周兄他们过去吧。” 关铄宏亮嗓音在铁盔内传出时混着嗡嗡回音:“你当自己是谁?挡了两招就敢对我们说三道四。”身裹银甲的赵锦凡双手短棍挥出,将周康手上大刀砸得火星四溅:“速速动手,先杀了他们两个。” 贺汉石阴沉着脸跃上,手中金刀大开大阖招招都有裂石开山之力。小刀初时以大罗天斩减势再挡,后来信心越来越足,不争破仙看准了金刀来势硬碰碰的架住,在力量上居然未落下风。 三位玄金域长老心中惊讶手上加力,原想拼死一搏让周钧星先逃的周康周勇此时反而放缓了招式只求拖住对手,步步后退还不致马上落败。 玄金域凭着利刃重甲与荒族交战多年,贺汉石三人与周家两名长老年轻时都在边境与荒人浴血搏杀,他们虽然已至阴阳大成境界却不在空中虚踏交战,拼斗中极少出现凝气化形,一招一式都是正面硬撼。 小刀觉得他们几人招式与鸿福城中那名荒族勇士乌力克有些相似,当日他观看那场比试之时,也曾设想过如果自己面对那样的对手该怎样应付。 一团团刀光凝成圆球在空中滚动,混杂着各式各样的刀光化形凝现。小刀以大罗天斩正面迎击,同时以符印化物从四面八方向贺汉石攻来。 贺汉石手中金刀旋轮成圆,挡开小刀招式后再将化形之物一一斩碎,但上百刀光狂涌而至,终于还是有几道凝形刀光撞在他背上。 “嗤嗤嗤”数声轻响,贺汉石除了背后铜甲被划出条条细痕外丝毫无碍。小刀连试几次才发现,他身上两片看似简陋的铜甲竟然坚不可摧,比风火麒麟的金鳞符还要难破。 “小刀兄弟,咱们玄金域的甲胄都是精煅而成,除了强力重击伤及内腑,就得在脖颈腰间的缝隙处突破,寻常气劲根本无效。” 周钧星修为一般帮不上手,对于玄金修者的弱点却很了解,听到他的指点小刀立刻改变方位,数道刀光绕向贺汉石后颈,果然这次他侧步跃开不再硬接。 小刀这才明白为什么眼前几人所用兵器都是沉重长大,招式也简单直接。他舞动不争破仙,御着漫天刀气攻向贺汉石腰颈之处,贺汉石手中金刀挥舞还击,一时间竟有些手忙脚乱。 心中叫苦不迭,贺汉石暗暗后悔自己过于托大只披了上身甲衣就出来迎敌。此时再去戴盔罩甲已来不及,他只能奋起全身力量将金刀舞得风雨不透,逐渐陷入守势。 周康周勇的情况更加不妙,他们两人陪同周钧星前往鸿福城时只提着甲衣,丈二长短的百炼重刀都未携带。断玉谷那些来袭的弟子他们能以凝形长刀扫除干净,遇到修为高过自己的对手却是力不从心。 关铄的厚重铁剑轮起如半扇门板般呼呼生风,周勇手中光刃刚一碰触立刻荡开。赵锦凡手中双棍只有三尺长却以寸金城秘法所制,在这几人中兵器最为沉重,周康的化形长刀躲闪不开被击中数下已是光芒灰暗就要溃散。 “三位前辈若再不退去,莫怪晚辈无礼了。”听到小刀的话,三名玄金域长老只是冷哼一声。照这情形再过十几招周康周勇必败无疑,到时候就算他再强也敌不住三人联手。 数股悚然气息骤然出现,小刀见周康周勇已经危在旦夕只得放出附了咒法的化形妖兽。三头金蟒和剑齿猛虎分现两侧,巨鹰在上角豹在下,冒着黑烟扑向贺汉石。 “什么东西?”口中虽然惊呼一声,贺汉石却毫无退缩之意。他手中金刀快速劈斩,随着脚步转动凝出一个满是刃影的光团将自身牢牢护住。 小刀发出的数式大罗天斩撞上去先后散去,接着“轰轰”连响四只妖兽先后爆开。贺汉石虽被巨大冲击力震得手臂微麻步伐散乱,还是凭着深厚修为硬撑了过去。 关铄厚重宽剑当头拍落,周勇举在头上的长刀被这股大力生生击散,可他并未退后反而纵身扑上,任由宽大剑身平砸在他后背。“镗”的一声大响,周勇身上甲片四散飞落,整个人却顺势冲入关铄怀中。 “哐”的一记沉闷撞击,周勇的肩头重重顶在关铄胸口,两人身上甲胄都凹下一个大坑。周勇口中喷出一道血泉向旁弹开伏地不起,关铄却在狞笑声中转身直奔小刀而来。 黑烟再起,以一敌二的小刀全力激发出六只冒着黑烟的妖兽扑出,“轰轰”声响中将两人震退,关铄手中巨剑微颤,贺汉石刀上闪闪生辉的金光也淡了许多。 “呀……”周康见自家兄弟生死不明纵声高喊:“少爷,你走啊……”他横执光刀奋不顾身直扑赵锦凡,明显打算拼个同归于尽。 “铛铛”两声,赵锦凡双棍上挑将周康手中大刀击得粉碎,脚下一个错步避开周康的来势,左手斜出疾挥,银色短棍正中他的肩背之处。 “蓬”的一声闷响,周康脚步踉跄直冲出去,迈了几步身上甲衣开始散落在地,他奔出数丈后站立不稳向前仆倒,伸手支撑时却觉全身麻木,侧卧躺下再不动弹。 两位长老先后倒地,周钧星却没趁机逃走。他目光平静望向杀气腾腾的贺汉石三人:“小刀兄弟只是应我之邀去玄金城游玩,与周家并无来往,还请几位高抬贵手放他离去。” 关铄和赵锦凡一言不发从两侧配合贺汉石攻来,小刀左拦右挡放出妖兽将三人勉强震退。见到局势对他已经十分不利,周钧星长叹一声:“小刀兄弟,实在对不住,我这坏运气到底还是拖累了你。” 他手中凝出一杆雪亮长戟正要上前拼命,忽然面前一花,眼睁睁看到小刀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个人影,接着同时挥刀化出十数只妖兽攻向前方三人。 “这……”周钧星目瞪口呆站住不动,贺汉石三人更是摸不着头脑,此等怪异招法他们闻所未闻,只好各舞兵器护住全身,还没等辨清真假,前面冲过来的人影竟然又多出了一个。 强敌当前,小刀在重压之下想起施坤所说方法,他将自身和那些附着咒法的妖兽一股脑映成幻像放了出来,混杂一起向着前方三名敌人疯狂涌去。 玄金域三派长老虽然见多识广,面对这样的古怪手法也感到难以应付。斩砸之下他们当然知道周围幻像居多,却不敢随便放任哪只妖兽近身。 别域阴阳大成修者遇到这种情形可以化气凝形逐一击破,偏偏这三人全是重兵厚甲的玄金修者,他们平时一招一式硬拼惯了,都觉虚实难分挥动兵器化成一道光墙罩在身前。 这三人毕竟久经战阵,抵抗片刻就想出了应对之法。赵锦凡高声厉喝:“并肩向前。”他舞起短棍率先迈步。另外两人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金刀巨剑化成一黄一黑两片光影,以守为攻扑向前方。 “轰轰”之声不断,他们却从三个方向逼近。小刀缓缓后退接连化出幻像,只是这些攻击都被分担,显然没法突破对面铁壁一般的防线。 贺汉石三人相距丈许并肩前行,彼此间配合越来越默契,但三人心中都觉震惊无比。最初交手时小刀一次只能化出四五只冒着黑烟的妖兽,随着己方步步紧逼,每次身前爆开的妖兽总数已经超出十只。 不过他们随即想到小刀这样次次发出十余只妖兽加上大罗天斩,还要兼顾自身在数个幻影中不被识破,体内灵力消耗一定极为迅速,不可能坚持太久。 又顶过一轮攻击,三人面前小刀的身影已有五六个之多,数十只妖兽铺天盖地疯狂冲近后,关铄赵锦凡抵挡几下都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次他们两人手上空荡荡没有感到一点压力。 “咱们再加把劲儿,黑脸小子不行了。哈哈……”关铄的笑声刚刚响起,旁边赵锦凡猛然醒悟过来:“贺兄小心……” 第二九二章 奇招 贺汉石居中防守舞动金刀一直压力最重,听到赵锦凡的话更是全神戒备。关赵两人并不知道,其实他手上同样轻松自如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赵锦凡叫声未息,放松防守的关铄却突然止了狂笑,他手中巨剑迎上一团刀光后猛然变得滞涩,随即一股压力涌来,原来他面前的人影才是小刀真身。 “他在我这儿……”关铄立刻明白了小刀的用意,三人中他的修为稍弱,刚才和周勇一战又受了些伤,自然是最容易突破的一处。 “轰……”炸雷般巨响连成一片将他的呼声完全淹没,小刀先以大罗天斩拖缓了关铄手中巨剑,接着十余只妖兽毫不容情冲近他身旁几乎同时爆开。 “啊呀……”赵锦凡和贺汉石双双冲来,小刀身子后退幻出几个虚影躲开两人扑击。身在重甲之内的关铄却脚步虚浮如喝醉了酒,手拄巨剑才能勉强不倒。 “好个阴险狡诈的小子……”关铄身上厚重铁甲尽是深深洼陷,有一处已经裂开渗出血水。他语声渐渐含糊不清,双膝弯曲跪坐在地:“二位,关某不成了……” 数个一模一样的小刀走近站在三人面前丈许停下不动:“三位前辈,收手吧。”回应他的却是扑面而来的闪亮金刀和挟着骇人尖啸的银亮短棍。 黑烟幻像再起将赵锦凡和贺汉石围住,两人这次不敢再有丝毫松懈,任凭招式连连击空,也拼了命的挥动兵器向前方冲来。 刚跨出几步贺汉石手中一沉,他早有准备用力脱离了大罗天斩的纠缠向后急跃,金刀舞得风雨不透护住身体,连声巨响传来,他手臂剧烈震动却未受伤。 看到赵锦凡已经辨出小刀方位冲近,后退的贺汉石刚要纵身上前夹击突觉双腿一凉,紧接着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低头发现自己双腿前方都出现一支带血兽角,随后身体被向上猛然挑起。 一头带角花豹悄无声息迎着贺汉石后退的方向扑上,两支数尺长的锋利尖角虽然只刺入一小截,却已足够在贺汉石没有护甲的两腿上戳出一个碗口粗的血洞。 身子刚刚离地,贺汉石反手一刀将角豹击溃,血流如注的双腿落下后喉中发出野兽般不甘低吼,他将全身灵气贯入右臂,一声厉喝将沉重金刀奋力抛出,流星般朝着正与赵锦凡交手的小刀射去。 见到金刀轻松穿过一个幻影远远飞出,他双腿一软嘶声哀嚎。赵锦凡手中短棍虚轮几下也重新失去目标,这才发觉贺汉石已经伤重不起。 孤身作战的赵锦凡依然没有放弃,双棍一次次挥过面前幻像,奋不顾身跨步猛击,连连扑空还是毫无退意。他疯狂追逐着身前每一个影子,任小刀怎么避让也不肯停下。 几头妖兽接连爆开,赵锦凡身上银色盔甲被炙得一片焦黑,见他身子摇晃几下还是紧追而来,小刀只好全力还击。大罗天斩和十余头妖兽夹攻而上,赵锦凡身子踉跄连退数步,站稳后舞棍再冲。 “镗镗镗……”身旁幻像妖兽消失不见,赵锦凡双棍连砸与小刀硬对数招,觉得预料中早该力竭的小刀迎击时依旧劲道十足,他自己双臂却已经有些吃力。 赵锦凡当然明白小刀收了妖兽是不想伤他性命,无奈之下,他后退几步取下头盔露出留着三绺须髯的苍白面容,抹去嘴角血沫与双手撑地望来的贺汉石相视苦笑。 “贺兄,你看呢?”流血过多的贺汉石比他脸色还要惨白一些,见赵锦凡伤势不轻叹息摇头:“算了,就到这儿吧,看看关兄怎么样。” 赵锦凡走近垂首跪坐的关铄面前低呼几声未见回应:“关兄已经去了。”贺汉石哈哈大笑:“你我三人平时也没什么交情,想不到竟会一起上路。” “赵兄,算我欠你个情。”贺汉石对着身边的赵锦凡点了点头,赵锦凡转头望向小刀犹豫片刻,双手银色短棍发出灿烂光芒猛力挥出。 “啪啪”两响,他蕴含巨大力量的招式却落在贺汉石身上。挨了重击的贺汉石哼都没哼一声头颅垂下,全身筋骨寸断眨眼间化为一滩血水渗入沙地。 小刀没想到他竟是对着自己人出手,正觉诧异见赵锦凡走到关铄旁边也是两棍击下。直到两名同伴的尸身都化为血水,赵锦凡这才嘘出一口气:“两位慢走,赵某也来了。” 见他双棍蓄力有自裁之意,小刀连忙叫道:“前辈何必要这样,你们只要离开就行,我也没说要怎么样。” 赵锦凡听到仰天长笑,住了手望向小刀:“看来你这小子真是凑巧遇上这件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们几个不这样,难道等着玄金城找上门来吗?” “可是……”小刀还想再劝,却被赵锦凡摆手制止:“你还年轻,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我们三个接下这差使时,早就想到会有这个结果。” “如果能把事情栽在断玉谷这些人身上,玄金城就会乱起来,周家兄弟一旦内斗,咱们三家当然省了力气,即使开战也会少死许多家人。” “现在没能杀了他,这事就是我们三人私自所为。以玄金城目前的情况,周横怎么会为了还未成事实的仇怨对上我们三派。” 他看出小刀的善意摇了摇头:“没有用的,活在这世上怎么可能谁都不伤害。既然选了周家,就要与我们为敌。杀一个后辈我们也觉得很不光彩,为了门派利益一样要来。” “想不想亲自动手?”赵锦凡见小刀茫然摇头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你早晚会明白,许多事情就是这样,你不来杀,我们也是因你而死。” 两根短棒银光闪耀回击头顶,赵锦凡迅速化为一滩血水,片刻后地上除了几件散落的甲胄兵器,三位玄金域强者都已尸骨无存。 “勇叔……康叔……”周钧星见强敌尽殁冲到两位长老身旁高声呼唤,小刀心中感慨,他与那三人无怨无仇,阴错阳差却非得生死相搏,静立片刻后对着地上几滩血迹默诵安魂咒文。 周钧星叫声中带上了一丝喜悦,赵锦凡和关铄急着去夹攻小刀,没来得及对倒地的周康周勇再下杀手,两位长老虽然伤势极重却没有性命之忧。 小刀仗着幻像之术以一敌三用尽本领,诵经之后也觉得全身发软。周钧星将两名长老抱入风火麒麟,又叫小刀进来坐下盘膝休息,自己驾起机关兽向着玄金域奔去。 **** 胸口一股暖流随着灵气在四肢百骸间运转不停,有些暗淡的金字也重新闪亮。小刀闭目静思那场激战,化出无数幻像在识海内翻滚起来。 自从与龙喜安在灵逍上试招时化出附有咒文的爆体妖兽,小刀只在赢取风火麒麟的赌约时用过一回,这次被三名阴阳大成的玄金修者围攻死战,才真正领会其中强劲威力。 每只妖兽爆开时接近一名阴阳大成修者的全力出手,他被夹击之下激发潜力可以同时发出十几只,又在无数幻像配合下齐攻一处,对方怎能抗衡得了。 如果赵锦凡三人远远避开,小刀并不会轻易得手,可他们早就抱定必杀之心只进不退,反而给小刀创造出一个绝好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小刀调息完毕站起身来,仔细体会时觉得自身修为又有了很大进境,第十句的经文也凑齐了九个金字,看来不忌生死的凶险战斗确是提升实力的最佳途径,但小刀觉得自己并不喜欢这种方式。 “小刀兄弟,全靠你保住我和两位叔叔的性命,真是多谢了。”周钧星转回头来语声兴奋:“真没想到你这样厉害,我都打算上去和你一起拼命了。” 小刀谦虚几句,回头看到身旁两位长老脸色红润呼吸均匀,情况已经大有好转:“周兄,咱们走了多久?” 周钧星看了看外面:“天亮好久了,照这个速度再有一个时辰咱们就能到玄金城。机关兽真是厉害,上万里路有一天一夜就差不多。” 小刀向外打量,发觉玄金域的树木大多生在平地,这一路所经山峰都是峥嵘嶙峋棱角分明,上面遍布黑黝黝的幽深矿洞。 “咱们玄金域的门派全靠着这些矿洞提炼精金打造兵器甲胄,等到了玄金城,我再给兄弟好好选几件神兵利器。” 正午时分,风火麒麟前方出现一座黑沉沉的城池,周钧星顿时如释重负:“终于到了,小刀兄弟,我们玄金城连城墙都是精金所铸,绝对称得上五玄最坚固的城池。” 周钧星请小刀驾着机关兽,自己站在打开的暗门旁,城中护卫见了都是施礼避让,任凭他们一路奔到一处映着隐隐亮光的高大府邸门前。 “小刀兄弟,请你稍待片刻,我唤人救治两位叔叔,然后就来招呼你。”周钧星先让一名护卫带着小刀去厅中奉茶,自己带着几名护卫抬起周康周勇进入内堂。 那名护卫恭恭敬敬陪着小刀坐在大厅喝茶,外边院中却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叫喊声。小刀起身走到廊前望去,只见数十人正围着一名管家模样的老者点头哈腰连连作揖。 “周管家,您一定要帮帮助,我们已经两年多没有分到精金,再这样下去连件像样的东西也制不出来……” 这些人说的都是一些炼器材料之事,小刀听着也没意思,正想回去时却站住不动,接着他快步冲入人群,伸手拉住一名老者语声振奋:“老伯,你怎么在这里?” 第二九三章 报恩 “这位公子,您认错人了。”那名老者胡须花白双颊微陷看起来有些潦倒,身上那件灰色袍子下摆还有几处补丁,他仔细打量小刀摇了摇头:“老朽从来没有见过您……” “老伯,你好好看看我,五六年前在青木城中……”小刀连说几句见老者还是摇头猛然拨出腰间不争,他身后那名护卫连忙上前劝阻:“公子,有话好说,千万别动手。” “我不是要动手,老伯您看啊,这把刀不是您送给我的吗。”那名老者端详着不争这才想起:“怎么是你,那时候你的脸没这么黑啊?” 小刀将不争收回腰间重重点头:“就是我,您总算想起来了。”他上前拉着老者的手连连晃动:“我一直都想去谢谢您,就是不知道您住在哪里,这次您一定要告诉我。” 老者望着他叹息一声:“快六年了?你长高了许多,就算脸没变黑,在街上遇到老朽也认不出你来了。”小刀哈哈一笑:“没关系,我记得,这么多人里我不是一眼就看到了您?” 那名老者被他拉着,其余人还是七嘴八舌的央求那名管家,最后周管家被缠得烦了,对着他们挥了挥手:“各位,并非我不讲情面,如今玄金城材料有限,除非在天兵阁有了排名,否则周某实在爱莫能助,我还有事要办,诸位请回吧。” 众人唉声叹气转身离去,小刀拉着的老者也是面如死灰:“还得再等两年?难道岳家几百年的买卖真要砸在我手里……” 小刀见他失魂落魄连忙安慰:“老伯,到底是什么事儿?您和我说说。”旁边那名护卫倒很识趣:“两位先到厅中坐坐,这位公子可是我们少爷的好朋友,再难的事情都好办。” 老者一听顿时双眼放光:“真的?那你可一定要帮我说说。”小刀拉着他的手来到大厅内,亲手斟了一杯清茶奉上:“老伯喝口水,您别着急,总得先让我知道您怎么称呼吧。” 那名老者双手颤抖接了茶水喝干,缓过些神这才仔细端详小刀:“此事说来实在惭愧,老朽姓邰名贵,在城中有家炼器铺子。这生意是内人长辈所留,以前也算有点名气,这些年在老朽手中却日渐衰落。” “玄金域所有矿洞都掌握在各派手中,我们每隔两年都要到这里来买些上好材料回去。用这些材料煅造出好的兵刃甲胄,才能卖上合适的价钱。” “内人的族叔本来是位很有名的铸师,他每天就顾着琢磨送你的那把短刀,没时间打理买卖,这才交在老朽手中。可少了他的手艺,我们实在打造不出什么好东西,生意每况愈下。” “亭叔十年前辞世,生意更加难做,就连打造兵器的精铁都分不到,老朽平时只好四处奔走卖些银子苦苦支撑。今年看来又是这样,老朽实在是没有一点办法了。” 小刀见这名邰姓老者面貌装束与当年相比已经沧桑许多,心中觉得有些难过:“邰老伯,您请放心,当年赠刀之恩晚辈一直铭记在心。此事就算周兄不帮,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什么事儿啊,连问都没问就说我不帮你。”周钧星从厅门处急匆匆走进:“小刀兄弟,让你久等了,刚一安顿好两位叔叔我就来了,这位是……?” 旁边那名护卫上前低语几句,周钧星眉头一展:“我还当是什么难事儿,小刀兄弟,既然这位老人家与你相识,今年城里的精金材料就算再少,也得送上一份儿。” 他冲着那名护卫一挥手:“你带这位老人家去智叔那儿,就说是我的安排,给这位老伯拿上二百斤精金……”然后看着邰贵语带询问:“要是还不够,就拿三百斤?” “够了够了……太够了……”邰贵站起身来就要跪倒,被周钧星抢步扶住:“哎,老人家不必多礼。小刀兄弟,不是我小气,精金再多都行,我怕这位老人家没有足够匠师来铸造。” “是啊,二百斤足够了,真是多谢两位了。”邰贵看着小刀满脸感激,却还是觉得不踏实低声问了句:“那现在老朽就去取了?” 周钧星哈哈大笑:“当然可以。”他转回头叮嘱那名护卫:“告诉智叔,这些精金分文不收,以后您也不用管什么两年之期,只要需要就随时来拿。” 邰贵觉得自己如身在梦境:“多谢周少爷,多谢周少爷。”小刀上前拉着他的手便走:“邰老伯,这回您放心了吧,我陪您一起去取。” 周钧星见状微笑相随,一直等到二百斤精金装上了马车,邰贵终于长出一口气:“老朽实在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老人家既然和小刀兄弟相识,就是周家的朋友,以后在玄金城中,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周钧星看出小刀对邰贵特别的亲近:“今天就让我做东,庆祝一下小刀兄弟与故人重遇。” 城中最大的酒家金盏楼内,周钧星要了一桌最好的酒席,问明两人交情后与小刀一同敬了邰贵几杯:“小刀兄弟救了我的命,用的就是您所赠之刀,钧星也要多谢您才是。” 数杯酒下肚,邰贵那张憔悴的老脸总算有了几分血色,望着小刀不禁感慨万分:“真是想不到,当年你还是个要花几百两银子买刀的小孩儿,如今竟然这般厉害。” 小刀想起在院中周管家所言:“邰老伯,我刚才听到你们买材料还要什么天兵阁的排名?那是怎么回事?” 邰贵现在心情大好,一边喝酒一边给他解释:“天兵阁是咱们玄金域的铸器名家,每年各处制成的上等兵甲都要送去让他们评鉴,只要能排入百名之内,在整个五玄立时声名大震。生意就会滚滚而来。” 小刀觉得有些奇怪:“周兄,这种事情不应该你们玄金城来办吗?”周钧星喝了杯中酒一笑:“小刀兄弟,那样难免有人认为不公。天兵阁从不参予各派之间的争斗,还有匠神坐镇,才是评鉴的最佳所在。” “匠神是谁?”听到小刀的疑问,周钧星面上带着敬意:“天兵阁的长老鲁八前辈炼器手法独特称为匠神,五玄上四神一尊,其中有两位都在我玄金域内。” 小刀详细问过,才知道这四神一尊说的是药神苗彦,财神鸿震尧,天外青天的武神屈无难,加上天兵阁匠神鲁八和剑谷剑尊侯兆天。 “鲁八?这位匠神的名字为何如此奇怪?”邰贵有了几分酒意不再拘谨,接着小刀的问话答道:“他是鲁家外系弟子父母早亡,小时候每天看着别人打造兵器不言不语,别人就按排行叫他鲁八。” “没想到他竟是个铸器天才,无师自通便造出一柄利器,就是现在侯兆天所用名剑长空。”周钧星提起这两人时都是无比尊重:“鲁八铸器手法神速,侯兆天也说没有长空便无今日成就,只受剑尊之名以示敬意。” “天兵阁一脉几乎全是铸师,并没有什么强悍修者,但是侯兆天和鲁八相交甚密,凭着剑谷威名,五玄上又有哪个门派敢去随便招惹?” **** 三人推杯换盏吃喝尽兴,周钧星本想请小刀去家中,但小刀见邰贵脚步踉跄便主动相陪,邰贵也借着酒意叫道:“周少爷,今天就让小刀在我那儿住下,明天再去你府上吧。” 马车一路向西,到了一处墙头长满乱草的院落前才停住不动,小刀扶着邰贵下来,抬头看到门前悬着一块破旧牌匾,上面有几个模糊不清的大字“岳镇渊渟”。 邰贵望着那块牌匾纵声长笑:“亭叔,邰贵总算没辜负了您的托付。”他拉着小刀大步走入:“贵客来了,大伙儿快出来迎接。” 一名身上穿着肮脏短袍,脸色黝黑的中年汉子探头出来看了看:“东家,您怎么喝酒了?”邰贵笑道:“人逢喜事当然要喝个痛快,岳成那小子呢?” 黑脸中年汉子一笑:“可别提了,自从那些精金运回来,他就在屋内守着,半步都不肯离开,这不还催着我快点生火,非要连夜打些东西出来卖钱。” 小刀看着周围的破败厅堂暗暗叹息,这时他扶着的邰贵突然挺直了身子,对着从内堂出来的一名妇人大声叫道:“夫人,看到那些精金没有?这回咱们岳镇阁有救了。” 那名妇人走到了他身旁叹了一声:“就靠岳宏一个人,累死了也炼不出几样东西。咱们现在的情况,又雇不着外人到这里来干活,有了精金还不是眼睁睁看着。” “就是啊,东家,咱们还得多买些好炭,要不然开炉也撑不了多久。”小刀见了屋中出来这人笑着招呼:“大叔,你还记得我不?” 昔日那名伙计岳成看了好久也没认出小刀,后来还是邰贵提醒几句才有了印象:“你是那个总来看刀的小孩儿?长这么大了?干什么不好非要学铸器,把好好一张脸烤成这样。” 第二九四章 声威 玄金城周家府内,周钧星垂手站在一间广阔殿堂中。他面前一张高约丈许似金似铁,靠背上雕满了各式兵器甲胄的宽大王座坐着一名魁梧老者,这名老者须发如戟根根直立,眉稍眼角高高挑起满是桀骜之气。 “星儿,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那个叫张小刀的救了你和周康周勇,光给些精金是远远不够。你领着他到处走走,不能让人家以为咱们周家知恩不报。” 这名老者正是周钧星的父亲玄金城城主周横,大殿四周回荡着响亮回音,这种本应听起来和和气气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竟然也是饱含狠厉。 周钧星恭敬施礼退下后,殿内沉默了一会儿,周横突然狂暴吼叫:“那些哨探都是干什么吃的?还说最近没什么风声?断玉谷和他们三派的人搞出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 一个斯文语音带着迟疑从旁边传来,殿侧一名身穿金色长袍的老者起身走近:“大哥,断玉谷那儿早就散得干干净净,漏网之徒咱们也不能一个个盯着。” “他们三派这种混水摸鱼的举动实在难防。咱们的探哨虽然每天盯着他们城中动静,却不能发觉少了一两个人。何况那三个已是死无对证,就算咱们现在找上门去,人家也不会承认。” 周横虽然怒火冲天,也知道这事确实防不胜防,他口中呼呼喘着粗气:“想让我周横吃个哑巴亏?不可能,周亮周奇……”随着他的叫声,两名身穿黑袍的威猛老者快步冲入:“城主有何吩咐?” “你们两个带些人手立刻去玄金域边境,钧星不是说那三家的小子都去了鸿福城?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回就让他们知道周家的手段。” 两名黑袍长老刚刚答应一声,那名金袍老者就连连摆手:“大哥,此事万万不可,要是咱们杀了他们三家的人,岂不是给了他们联手的借口。” 周横双眼一瞪:“给就给,反正他们三家也是蠢蠢欲动,早晚都要翻脸一战,我管他们联手不联手。” 金袍老者连声劝阻:“不妥啊,大哥,三派各出一人就是想让咱们没法怪罪哪一家,说明他们对周家还有所顾忌,你这样做就是逼着他们现在动手。” “就算咱们再强,也难以应付三派联手,与断玉谷一战后又没了铮叔。大哥,你这样岂不是要毁了周家的祖业。” 周横哈哈大笑:“就凭他们三家那点本事,也只敢在背地里偷鸡摸狗。二弟,连断玉谷都被咱们灭了,你还怕他们几家不成?” 他抬眼看着下面:“你们还在等什么?”两名黑袍长老应了一声转身便走,周横见金袍老者满面惶恐大笑着喊了一句:“能抓活的就抓活的,二弟,这回总行了吧?” **** 这处院落中住有七八户人家,都是岳邰两家的人。虽然听着不少,可岳家这处原本可以居住上百户人家的大宅还是显得空空荡荡。 因为生意太过惨淡,邰贵将原本在玄金城中的店铺卖掉,把铸器用的火炉器具都搬回家中干活,平时就让几家人分别推着车子出去叫卖。 小刀见他们过得这般清苦,几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也是面黄肌瘦不禁有些动容,他叫过一名少年低声问了几句,然后转身出了大门。 邰贵以为小刀见这里太破旧回了周家,叹息一声没有叫他。但是过了半柱香不到,外面却变得喧哗起来,十几名壮汉抬着数张大桌走入,摆在空荡荡的厅堂上。紧接着香味扑鼻,一个个伙计手脚麻利从食盒中取出酒菜摆好。 片刻之间,岳宅大厅内就多出了五六桌上等酒席,小刀和几名伙伴手提酒坛放在厅角:“邰老伯,我请大伙儿好好吃一顿儿,您还能不能喝?” 邰贵双眼泛红哈哈大笑:“当然要喝,来来来,有人请客,大家不要客气。”见到这些热气腾腾的酒菜,每家的孩子都兴奋大叫,岳成等人客气了几句也围坐过来。 厅中灯火通明,大家围着桌子开怀吃喝,不一会几个孩子吃饱围着桌子玩闹起来,邰贵见到原本死气沉沉的家中瞬间充满活力也是笑容满面:“小刀啊,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多谢你了。” 小刀举杯和岳成几人一一喝过,听到邰贵的话将杯子放下正色答道:“邰老伯,您再这样说就见外了,区区几桌酒菜,如何能及得上您赠刀之情。” “小刀没什么太大基业,但是还算有些朋友。邰老伯放心,今日不过是个开始,咱们想些法子,一定得让您家里生意兴旺起来。” 听了邰贵所述周钧星对小刀的态度,又有两百斤材料实实在在送到家中,再配上面前每桌都值几颗仙晶的美味菜肴,邰岳两家的人都是心中喜悦看到了希望。 等到酒楼的伙计们收拾干净回去已是深夜,连喝了两顿的邰贵支持不住先去休息。岳成强撑着给小刀找了间空屋叫人送来被褥,自己也去睡了。 小刀毫无酒意,他掸去了床上积尘静静坐下,心里想着如何才能帮助邰贵。虽然周钧星已经做出了承诺,但小刀对邰贵的这番心意却远远不是一些精金就能表达。 为给老屠户看病踏出小镇后,小刀遇到的人中有几个对他影响尤其重要,邰贵赠刀虽是遵照先人托付却让他受益匪浅,对岳家那位铸出不争的前辈岳亭更是充满了敬意。 将不争平托手中,小刀感受着那种熟悉感觉运转体内灵力,两尺长的刀身随着心意化形,时如火焰般怒张,时如长刀一般威猛,时而变成自己刚能凝气化形时那把砍刀模样。 直到听见院中传来细碎脚步声,小刀起身推门而出。岳邰两家的年青人正打着哈欠将挂满各式刀具的木架抬到推车上出去贩卖,见到他时都是热情招呼。 在厅中喝过清粥,终于打定主意的小刀对着邰贵一笑:“邰老伯,要让你们的生意很快就有起色,我倒是想出一个办法。” 邰贵昨天喝了不少酒还觉有些眩晕,用手揉着额头望向小刀:“啊?你这么快就有主意了?”小刀点了点头:“咱们去参加天兵阁的品鉴,如果进了百名,老伯就可以招够铸器人手,加上周兄给的精金,必能重振岳镇阁的声威。” 邰贵连头晕都忘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再说你让我用什么去比?”他用手一指两侧廊边的刀架:“拿那些菜刀去比?连天兵阁的门口都进不去。” “打造一把上好兵器要经过选材煅打定形淬火数道工序,没个一年半载根本不够,咱们可没有匠神的本事。我想过了,就用原来存着买精金的钱请两位师傅,先打些上好的厨刀去卖。这事急不得,慢慢来吧。” 小刀摇了摇头:“邰老伯,我这里不是有把打好的刀?”他将不争抽出横执在手:“虽然您将不争赠了给我,总是岳亭前辈所铸,只要能进了百名之内,以后的事情就会好办许多。” 邰贵哑然失笑:“小刀,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这事儿真的不行,这把刀无柄无锷,连刃都开不了。要是它能行,十年前我们早就拿去比了。” 小刀手中不争随着他的话渐渐变幻形状:“这刀在我手里十分顺手,无论与什么人交战时都是信心百倍,我觉得它一定可以进入天下百名之内。” “你想的太简单,我虽然不懂修行上的事情儿,却也知道天兵阁的规矩。兵甲品鉴时不能凭借一点自身力量,就算你把它变得再厉害好看,到时候也得靠它自己。” “哦?那到底是怎么比法?”邰贵呵呵一笑:“你还不死心?天兵阁这品鉴是鲁八有了匠神之名后才开始的,我十几年前也去看过一眼,那些凝形出来的兵器根本不行。” “具体事情我也说不明白,让你试试就知道了。”邰贵扬声叫道:“岳成,把那柄锈刀拿来。” 旁边屋内岳成答应一句,接着响起拖动重物的声音,不一会儿他双手提着一柄黑沉沉的大刀从门口进来:“东家,咱们还没开炉,你要试什么刀?” 小刀见这柄足有三寸厚的锈刀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痕正感奇怪,邰贵就指着那刀一笑:“这把大刀是混了陨铁所制,虽然粗陋却结实沉重的很,以前我们每逢铸出好刀就拿它来试。” “砍它一下就行吗?”见小刀举步上前邰贵连忙阻止:“等等,我不是说了,这刀不能你自己来试,天兵阁比的是兵器质地不是身上力量。岳成,你来。” 现在不争是那把砍刀样子,岳成伸手从小刀手中接过时惊呼出声:“哎呀,你这刀可比原来重多了,我看怕是有一百多斤,你还铸长了一些?”他将那柄锈刀平放在旁边一个木墩上,然后双臂用力举起不争,对着锈刀重重劈落。 “铿”的一声闷响,岳成双臂抖动几下没能拔起:“东家,我怎么觉得这刀还不错。”他旁边小刀和邰贵也看得清楚,不争已经深深切入了锈刀厚重刀身之内。 邰贵端详着锈刀上深有数寸的切口很感意外:“别说,你这刀还真行,这几十年我们造出来的刀都不如它。” 可他脸上喜色一闪而逝:“还是不行,再有三日就是天兵阁品鉴之期,咱们这儿离天兵城可有几千里路,就算现在出发也得十几日才到,来不及了。” 小刀微微一笑:“不过几千里路?邰老伯您放心,这个包在我身上,用不了两天,咱们准能到了天兵城。” 第二九五章 试 知道小刀要去天兵阁参加兵甲品鉴,周钧星自然得陪同前往。即使天兵城范围从来没人惹事生非,有了上次的教训他还是叫了四位周家长老随行。 邰贵和岳成坐在自家院内焦急等候,听到外面声响连忙出来,都想瞧瞧小刀到底雇了什么样的马车能在两日之内跑出几千里路程。 “这是……机关兽?居然这么大?”高有数丈金光闪耀的风火麒麟身上伤痕累累,带给人的震撼感觉却是丝毫不减,邰贵见小刀和周钧星从里面出来惊喜交集:“小刀,这东西是哪来的?我在城中怎么从来没见过。” 周钧星对风火麒麟也十分喜爱,带着些羡慕叫道:“邰老伯,这可是小刀刚在鸿福城中赢来的,咱们玄金城里的头一部,您当然不会看到过。” 邰贵本来就想带上岳成,院中几个少年却跑出来高叫着要跟去,他们见邰贵不答应便缠着小刀央求。小刀笑着应允,又让他们去把城中推车卖刀的几个年青人都找回来。 虽然也想让家里后辈出去多见世面,邰贵见小刀不紧不慢的样子还是心里没底:“小刀,咱们还是先走吧,差两个就差两个。” “邰老伯,您就安心等着吧。”周钧星看出他的担扰出言安慰:“我们从鸿福城回来时足有上万里路,耽误了半天也没过两日,就算明天再走也来得及。” 好不容易等到人齐,邰贵急匆匆先钻进了风火麒麟:“不行,再等下去老朽可要急死了。”邰岳两家十几个后辈也满脸振奋一窝蜂跟了上去。 “小刀兄弟,这边的道路你不熟,还是让我来吧。”周钧星自告奋勇站到了前面,小刀挨着邰贵坐下:“邰老伯,您坐稳了,咱们这就出发。” “隆隆”几声轻响,风火麒麟缓缓站起,从玄金城南门出来,沿着一条大路越跑越快,眨眼间就奔出数百里路。 “我的老天,才这么一会儿已经过了赤铜岗?这东西简直是长了翅膀。”不只邰贵这样,初次乘坐机关兽的四位周家长老也惊叹不已,岳成和那些年青人更是东摸西看连连大叫。 阴阳境界修者可以虚空而行比风火麒麟确要快上一些,但是里面乘着几十人还能保持这样的奔行速度,机关兽能力真可谓惊人。才行出半天邰贵已经放心,看来明日一定稳稳到达天兵城。 天兵城在玄金域东南部,与玄火域相距只有数百里。风火麒麟向南奔行,可以看到远处不时有些山峰顶端喷出缕缕黑烟伴着火光,入夜之后更加清晰。 “天兵城是绝佳的炼器所在,因为地火缘故周围矿洞所产材料品质极好,只要稍加挑选就能直接铸造兵甲。” “本来这里应该是玄金域纷争最多之处,但是因为剑谷距天兵城只百里不到,因此无论什么世家门派到了天兵城内都是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冒犯,你们也得小心些。” 邰贵心中兴奋睡不着觉,将十几个年青人叫在一起反复叮嘱,这情景看在小刀眼里觉得十分温馨,他想起自己要去青木城的前夜,老屠户就是这样一遍遍说个不停。 “这位前辈,请问剑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所在?为何能让大家这样惧怕?”直到邰贵说的累了,靠坐在岳成身上昏昏欲睡之时,小刀才对着自己身边一位没有休息的周家长老轻声发问。 “老朽周同,公子救了钧星保得我周家安宁,不必如此客气。”那名长老对着小刀和颜悦色解释道:“世人并非惧怕剑谷,而是敬重侯剑尊的行事。” “侯剑尊几十年前剑法有成,孤身仗剑行走天下,所到之处五玄上那些嗜血好杀,奸淫掳掠的凶徒纵是修为高强,或者家世背景深厚都无一得免。” 他边上一名周家长老睁开双眼接过话头:“我还年轻的时候,候剑尊独自一人邀斗五玄上最狠毒的十几名行事妖异狠毒修者,谁都以为他必死无疑,结果十余名妖人被他斩杀了大半,余者尽数逃走不敢再在五玄上露面。” “单剑诛九妖嘛,那会儿谁能不知道?”又一名周家长老加入他们的话题:“现在年头过得太久了没人提起,侯剑尊又向来行事低调,咱们五玄如今这么安定可全靠了他。” “就是,门派间这些争斗侯剑尊从不过问,如果有人欺压良善伤天害理,那就等着他找上门去吧。”小刀发觉一谈起这些事几位周家长老都像年轻了几十岁:“一剑扫尽天下妖邪,这话也只有剑尊才能说。” “剑谷弟子自耕自纺不做任何买卖,否则凭着剑尊威名,仙晶岂不是滚滚而来。身具绝世修为却不争名逐利,实是我辈不能及也……” 几位长老七嘴八舌尽是钦佩褒扬之词,小刀听他们所述剑尊风范也颇为仰慕。他想起当年灵逍上威风八面的剑魔常守泓不过是剑谷弃徒,剑尊侯兆天本人修为可想而知。 一路行来,众人身在风火麒麟中也能感觉有些温热,沿途城镇随处可见铸器火炉旁举锤砸落的匠师,到处都回荡着叮叮当当的煅打响声。 算计着时间还很充裕,每经一处城镇时风火麒麟就停下稍待一会儿,好让邰岳两家的年青人下去看看别家的铸器手法。邰贵见到后辈们一个个说笑比划精神抖擞更是甚感欣慰。 雄伟如锋锐利器矗立的天兵城出现在大家要入夜,周钧星轻车熟路驾着风火麒麟进城寻了一家大客栈住下,这晚小刀在睡梦中还是能听到四周隐隐传来的煅击声。 **** 天亮之后,周钧星领着小刀等人一路到了天兵阁前,无数来自五玄各处的铸师修者早已经带着自己的兵器甲胄在门前排起了十几条长队。 每年参加品鉴的兵甲有数万件之多,当然要先经过几层筛选。周家制甲之术在玄金域堪称一绝,来过几次都在五十之内,至于岳镇阁虽是曾经名噪一时的老字号,现在早已无人知晓。 “周公子?这才过去一年,难道贵派又造出了什么宝甲吗?”对于曾入百名之内的门派,天兵阁留出一处地方专门招待,天兵阁的一位中年汉子见到周钧星颇觉意外:“上次那件鱼鳞甲隔了足足三年,贵派手法真是精进不少。” 对方只是一名普通铸师,周钧星却完全没有轻视之意:“鲁大哥说笑了,小弟这次是带着朋友前来,请您行个方便,给咱们看看行不行?” 中年汉子呵呵一笑:“哦,周公子的朋友当然没问题。是什么好东西?拿来我看看。”,小刀连忙抽出不争双手捧上:“就是这把刀,我们是岳镇阁的……” “岳镇阁?八师宗说过,岳镇大师这一脉手法稳重,所铸刀剑兼顾锋利柔韧,只是这百年间一直没什么上等成品。”中年汉子望着小刀手中不争问道:“请问这刀是哪位师傅所铸?” “是岳亭前辈所铸,名为不争。”中年汉子点了点头细细端详:“无锷无柄倒也无妨,只是为何连刃都不开?品鉴刀剑第一项比的就是锋利,这……” 小刀御动灵力将不争化成砍刀样子:“这回行了。”中年汉子哑然失笑:“不会吧,化气凝形?周公子,您这可是让我为难了,咱们这儿早就不让化形之器参加品鉴。” 玄金城送来的都是甲胄,周钧星对刀剑之事还真不清楚。邰贵听见上前施礼:“这位师傅,老朽以前来过,没听说过有这个规矩啊。”中年汉子呵呵一乐:“老伯,我猜您好久没过来了吧?” 邰贵心中算计一下:“怕是得有十七八年了。”中年汉子嗯了一声:“十五年前,我们天兵阁便不再品鉴化气凝形之器。” “各位都知道,化气凝形之后,兵器甲胄一旦损坏对修者自身会有些伤害,为了避免有人因此受伤,我们才立下此规,还请诸位体谅。” 他看着小刀和声说道:“小兄弟,我不是诳你,自天兵阁开始品鉴这几十年内,还没有一件凝形之物能入得了百名,为这事受伤更不值得,八师宗也是为了大家着想。” 小刀捧着不争向前一步:“这位师傅,我真的不会受伤,再说这刀一定可以进入百位之内。”见他还是不肯放弃,中年汉子面带无奈看着周钧星:“周公子,您这位朋友够倔的。” “好,我就帮你试试,让你死了这条心。”中年汉子回身从旁边取过一柄满是尖刺的锤子:“这锤重一百八十斤,尖刺都是百炼而成铭了化灵符专破凝形之器,将刀平放石台上让我砸一下你就明白了,不过可得受些罪。” 邰贵见状立刻担心起来:“小刀,咱们还是别试了,回去再想办法。”周钧星当然知道自身灵气凝化之物这样未加抵抗被人击散不会好过:“小刀兄弟,我给邰老伯在城中寻家店铺,你何必急在一时?” 小刀轻轻将不争平放在旁边石台上:“行不行要试了才知道,这位师傅,请吧。”中年汉子对他这不服输的倔劲儿也有些佩服:“好,我手轻一些,你小心了。”接着双膀较力将尖刺大锤轮起,“镗”的一声正好砸在不争那截伸长的刀身之上。 第二九六章 对斩 只要修行至中三境,一些修者便能将全身精气贯注到自己兵器内御动伤人,可一旦所御之器被对手强力毁去,御器者轻则受伤,重则殒命。 修为到了上三境可以凝气化形,大部分修者达到这个地步后便会舍弃自己原来的兵刃,以灵气化形取而代之。这样不仅出招威力不相上下,还能减少兵刃被毁后的伤害。 对于玄金域这些兵器异常沉重的修者来说,凝气化形后出招还是无法达到最佳状态,因此大多数玄金修者在生死交战之际,还是要用铸造所成的兵器。 这名中年汉子只是天兵阁一名匠师,他想给小刀一个提醒并无伤人之意。轮起的刺锤看上去势头硬劲,力道准头却掌握得十分巧妙,刚好击中不争的凝形之处。 预料中的凝形消散情况并未发生,在这记不算太响的敲击过后,不争依然保持着原来灰黑砍刀样子不变,小刀脸上也没出现什么痛苦神情。 邰贵拉着小刀的手神色紧张:“你怎么样?”严阵以待的小刀却没有异样感觉:“我没事啊,邰老伯,您放心吧。” 见周钧星和几位长老都望过来,那名中年汉子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怕伤着他,可能下手太轻了,要不然我再来一下?” 小刀点头答应:“没关系,这位师傅就放手来试,这刀在我手里凝形之后,从来没有被谁打回原样儿过。” 这话连几位周家长老听了都认为小刀是在吹牛,中年汉子自然更加不信。他一言不发双臂轮起,将刺锤轮起成个半圆,结结实实砸在不争刀头。 “镗”的一声过后,见不争样子还是没变,小刀心里也有了把握笑逐颜开:“你们看,我没说错吧,师傅要是还不信,再来一下也行。” 中年汉子脸上实在挂不住,他舞起刺锤大喝一声:“好,我就再来一下。”说罢双臂用力下压,挟着呼呼风声第三次砸落。 “镗……”带着些颤音的响声袅袅不绝,中年汉子双臂震得向上弹起刺锤险些脱手,大家定睛看去,不争已被这一下砸得微微嵌入石台之内,样子却没有发生丝毫改变。 “你不觉得难受?”中年汉子丢下刺锤一脸疑惑看着小刀,他拿起不争放在小刀手中:“这东西真是你自己凝形出来的?” 小刀将不争平带面前,灵力运转下连着变幻几次形状:“当然是我自己,这还能做得了假?” “怪了,真是怪了。你这明明是化形之刀怎么能顶得住这样敲打?”中年汉子被眼前情形搞得有些混乱起来:“没道理啊,八师宗说气就是气,不会比铸物更结实。” 他拿过不争轻弹几下自言自语好半天,发觉眼前众人都盯着他才明白过来:“对不住各位啊,我脑袋转得一向有点儿慢。这刀虽是凝形之物,既然不怕受伤当然可以参加。” “岳镇阁,不争。”中年汉子先在一张羊皮上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又取过一面玉牌递过来:“行了,明日你就可以参加品鉴,到时候还来这里。” 小刀接过玉牌一看,见上面刻着“天兵品鉴”四个字:“拿着这牌子就行?”中年汉子嘿嘿一笑:“不止如此,这大半天的时间,你拿着牌子还有另外好处。” 周钧星对着中年汉子道了声谢,拉着小刀转身出来:“小刀兄弟,这块牌子证明你的刀已经有资格参加品鉴,而且在品鉴之前咱们能去城里玩一些别的东西。” “这里还能有什么好玩的?”小刀放眼看去,天兵城中处处都是打铁叫卖之人,完全没有任何新奇之处。周钧星却加快脚步满含期待:“小刀兄弟,那个可要比博戏还过瘾的多。” 他们东拐西拐来到一处集市般的所在,这里处处摆满兵器,唯一不同就是每个石台上摆着仙晶,还有小刀手里一样的玉牌。 “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想把刀和牌子卖掉。”见小刀转头要走,周钧星伸手一把拉住他手臂:“小刀兄弟,我怎么能让你卖刀。这是天兵城的自由较量之所,就和赌大小一样,只要赢了就有仙晶拿。” 小刀这才明白,他看到周围上千名修者匠师提着兵器玉牌来回走动,偶尔与石台旁的人交谈几句,谈妥后双方摆上仙晶挥动兵器交斩,金铁之声不断传出。输了的人转头离开,将台上仙晶留给对方。 “有把握就可以随便挑战,反正你也要入百名之内,这刀还是凝形而成不怕损伤,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仙晶。”周钧星东张西望跃跃欲试:“以前我爹从不到这里,现在咱们终于有了机会。” 小刀看见别人比试也觉得新鲜,这时众人正好走到一处石台前,他看上面摆着一把长刀便凑了过去。石台后一名头缠红巾的壮汉瞥见他腿侧刀柄和手中玉牌大声叫道:“黑小子是哪来的?敢不敢互斩?赌一颗极品仙晶。” 见到那把精光雪亮的长刀上隐现红色纹路,邰贵脸上变色在后面轻轻扯了扯小刀衣服:“这刀是玄火域赤炼堂所铸,反复弯折煅打百次以上削铁如泥,咱们还是换一个……” “老头儿,看不出你倒是挺识货的。”红巾壮汉脸带得意挥了挥手:“不敢比就快点走,让开地方给旁人,少在这里碍手碍脚。” 小刀拔出不争送到他面前:“我们是岳镇阁的,怎么比法?”红巾壮汉见到不争灰黑色的刀身面带轻蔑:“岳镇阁还有人?一人握两刀互斩,谁的被砍断或是出了缺口就算输,比不比?” 取出一颗仙晶连着玉牌放在台面,小刀对着红巾壮汉一笑:“我是头一回来,不懂这个,怎么对斩都听你的。” 红巾壮汉听了立刻高兴起来:“嘿,你还真敢比?那俺可斩了?要是把你的刀砍断,别说俺欺负人。” 见小刀点头答应,红巾壮汉接过不争将两刀摆成锋刃相对:“看好了。”说完他一上一下重重挥斩,“嚓”的一声轻响,两刀相交处已经紧紧咬合一起。 看到约有寸许的锋刃嵌切之处,红巾壮汉觉得有些意外:“还行啊,你这把破刀居然没断,找个好师傅补补,还能对付着用。” 他用力分开两臂,将不争丢还小刀,然后伸手就想将台上仙晶抓起。邰贵身后一名岳家少年叫道:“讲不讲理?明明是你的刀被砍出了缺口。” 红巾壮汉听后哈哈大笑:“小毛孩子你看好了,俺这刀还是好好的……”他平举起雪亮长刀顿时惊呼出声:“啊?怎么会这样?俺的刀……” 刚才还完好的巴掌宽雪亮长刀正中出现一道崭新切口,红巾壮汉兀自不敢置信以手轻抚:“居然两败俱伤?拿你的刀来比比,看看谁的缺口……” 眼中看到小刀及时举到他面前的不争,红巾壮汉嘴巴张开了没法合拢,半晌后才结结巴巴问道:“你的刀……怎么会没事儿?” 邰贵身后几名少年拥上去将红衣壮汉挤到一边:“小刀哥哥,你快收起钱,别让这人赖账。”红巾壮汉急得大叫起来:“输就输,俺赤凡从不赖账。几个小家伙不要乱说。” 他们这样一闹吸引了旁边几名匠师的注意:“哈哈……赤凡,你不是说赤家的百炼刀无坚不摧,怎么碰到第一个就不行了?” 红巾壮汉赤凡一脸沮丧:“真见鬼了,你们也别笑俺,要是谁不服气就来试试。”离他最近的一名黑须麻脸汉子嘿嘿笑道:“不是念着咱们同在玄火域,我早就砍了你的破刀。” 他提起一柄黑色弯刀走近:“半月阁麻三。黑脸朋友,咱们两个比比怎么样?”小刀笑眯眯点头:“好啊,还是那样对斩吗?也赌一颗仙晶?” 黑须汉子大大咧咧将一颗仙晶丢在他面前:“这次还是让赤凡对砍,省得不公平。”他将手中弯刀递给赤凡:“来吧,让麻三哥帮你找回面子。” 赤凡气呼呼接过沉甸甸的黑色弯刀,另一只手将不争提起:“你们看好,俺动手了。”他双膀用力挥动,“嗤”的一声后两刀刀锋镶嵌一起。 “啊哈哈……麻老三,你还敢笑话俺,快看看你的刀吧。”没等大家辨出胜负,赤凡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他将手中弯刀高高举起:“你这破刀还不如俺的,差点被人家砍断了。” 正如他所说,弯刀上的切口比他刚才还要深上几分,看到黑须汉子脸上惊诧神情,赤凡简直比自己赢了还要高兴:“刚才还有谁笑过俺的,不敢来比就是怂货。” 受他这话相激,旁边又有两名匠师分别提起刀剑走来,结果重有二百余斤的九环大刀先被不争砍了个豁口,接着三指宽的蛇形金剑从中折断。 “这位兄弟,俺帮你互斩,算俺一份可好?”赤凡没等小刀答应就从怀里取出一颗仙晶摆在台上,赔着笑脸道:“俺刀上那豁口得买些材料重铸,多谢你了。” 接着赤凡转身提高了嗓门大声呼喊:“岳镇阁邀人对斩,谁觉得行就过来比比,多少仙晶俺们都接下了。” 第二九七章 交情 对于玄金域上的修者匠师来说,有人邀斩简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许多匠师挖空心思专门寻找质地坚硬的材料打造刀剑,为的就是在对斩中占据上风赚些仙晶。 赤凡的吆喝吸引了不少人关注,一些对自己兵器颇有信心的匠师先后走来,结果却让大家愈发惊异,不论什么材料打造的刀剑,都被这把其貌不扬的灰黑砍刀切豁斩断。 这里几乎所有人都懂得铸器之法,当然明白这样对斩最伤兵刃,他们数着损在不争上的兵器已过百件,看起来并不厚重的刀刃上还是没有一丝损伤。 周钧星跟着压了一颗仙晶后,加上小刀和赤凡的两颗,对于这些匠师来说已是一笔不小的诱惑。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到后来连利斧长镰那样的重兵器小刀都同意应战,不争依然所向披靡。 天兵城中这类比较场所当然不止一处,这种有人连胜百场的消息也传得飞快,其余各处修者匠师得知后无不惊奇,纷纷提着自己的兵器从四面八方涌到这里。 “烈焰堂朱魁,小兄弟,你敢不敢和我比比?”一名肩扛丈二乌钢长刀的矮胖汉子挤入人群,赤凡一见他立刻叫道:“不行,你的古月刀连刃都没开,明摆着来占俺们的便宜。” 朱魁哈哈一笑:“赤老弟,这儿又不是你说了算,我的刀确实重了些,就放着不动让你来砍,只要砍出一条印痕,就算你们赢了。” 说完他翻手将大刀正面向上,目光带着一丝贪婪扫了扫小刀面前那堆仙晶:“我输了给你十颗仙晶,你输了给我六颗就行。” “黑兄弟,你千万不能答应。姓朱的这柄刀重五百余斤,打圆了没开锋刃……他在去年品鉴排了百名之内,这次来就是专靠这个赚钱的。”小刀听了不惊反喜:“他是百名之内?那太好了,我比。” 赤凡连忙将台上属于自己的几颗仙晶收起:“那俺可不跟着你了。”旁边岳家几位少年看到了大叫着起哄:“红头巾,你都靠小刀哥哥赢了那么多,真没义气。” “几个小家伙儿,你们懂什么,俺们要仙晶是买上等材料,一年年积累才能铸出好刀来。”赤凡临阵退缩有些不好意思:“小兄弟,俺还可以替你对砍。” 见小刀笑着点头,赤凡提起不争走上几步,双手挥起犹豫一下朝着地上那柄大刀斩落。朱魁用力握紧刀杆大笑道:“赤老弟,又不是你的刀,怎么还舍不得用力?” 周围人都屏住了呼吸,只听“镗”的一声脆响后,赤凡全身一抖连忙收刀察看,接着脸带喜色大叫出声:“小兄弟,没事儿,你的刀没事儿。” 朱魁面有不屑冷哼一声:“你就用了那么点力气,还能有什么事儿?麻三,他不行,还是换你来吧。” 一直在旁边观看的麻三喉结动了动艰难开口:“朱兄,你的刀……”朱魁见他神色有异这才低头看去。就在赤凡刚才看似无力的挥斩下,那柄大刀磨成半圆的刀锋处竟然清晰出现了一处浅浅切口。 “俺们又赢了。”赤凡欢呼一声,对着朱魁伸手过去:“十颗仙晶拿来。”朱魁脸上已是酱紫色:“不可能,怎么会砍坏了我的刀……?” 天兵阁每年品鉴都不重复,朱魁仗着古月刀在去年排名九十一位,专门在城里寻找一些新来的匠师对斩,旁边就有不少匠师曾在他手里吃过亏。 他魂不守舍拖着大刀离去后,周围人群中响起一阵欢笑,赤凡将十颗仙晶摆在小刀面前:“嘿嘿,姓朱的靠这手赚了许多仙晶,想不到也在阴沟里翻了船。” 有了这次朱魁的失利,其余有些侥幸心思的匠师都冷静下来。再过来邀斩的对手已经鲜有平庸之辈,几乎都是历年来有过排位或自觉在本次品鉴有实力进入百名之内的匠师。 这些匠师对自己兵器自信满满,最少都是五颗仙晶的赌注。可直到小刀面前仙晶已有六七百颗时,不争还是**连胜完好无损。 “日月楼丁强,请。”周围人群发出的整齐吸气声中,一名手执闪耀日月双轮的青衣汉子分开人群掏出十颗仙晶放在台上,“铮铮”两响后望着双轮上缺口黯然摇头离去。 “三年前排名第五的日月飞轮都败了……”周围匠师望向小刀面前不争的眼光已经炽热无比交头接耳:“刚才他说这是什么地方铸出的刀……?岳镇阁吗?实在太厉害了。” 等到一名手提长钺的黑衣老者也铩羽而去,小刀面前终于无人再来挑战,赤凡呆呆望着黑衣老者背影犹在梦中:“那是云纹玄钺啊,小兄弟,你这到底是把什么样的刀?” 云纹门铸钺之术五玄闻名,因为铸炼极难,一把上等玄钺要历经几年的反复煅打方能定形,如果材料中有一点杂质便会前功尽弃,一经铸成破山开石犀利无比。 那名老者凭着手中云纹玄钺争得七年前品鉴第二,这些年在天兵城中也斩断了百余利器,谁想到还是败在不争之下。 “差不多了,小刀兄弟,咱们回去吧。”天色渐晚,此行收获不小的周钧星也心满意足:“怎么样,这个比试是不是很好玩?” 小刀笑着点头,而且他觉得这几百场比下来,重回自己手中的不争似与之前有些不同,就如刚刚磨砺完毕,闪亮又带着才出铸炉般的崭新气息。 “赤老弟,这次你也赢了不少,能不能借颗仙晶给我。”旁边麻三凑过来低声下气搂着赤凡的肩膀:“等我买些材料补好了刀,以后一定加倍还你。” 其余和赤凡有交情的匠师也凑过来恳求,赤凡得意洋洋对着旁边几个岳家少年咧嘴一乐:“你们看到了吧,不是俺老赤脸皮厚,俺们这些人全靠这个换钱买材料,俺沾便宜是想让他们都少赔一些。” 赤凡将刚才赢来的仙晶还给周围认识的人,另外那些输了的匠师唉声叹气面露羡慕。小刀见状心中一动:“我们岳镇阁只是想和诸位切磋一下,哪位修补兵器有困难还请取回仙晶,就当大家交个朋友。” “你这话当真?”一名匠师手提自己被斩断的铁剑犹犹豫豫走到台前,小刀已经抓起一颗仙晶递过:“铸器堂刘兄,押注一颗仙晶,请收回。” 其余匠师修者见此情况也都围上,小刀随口报出众人姓名门派无一错漏,将他们所押仙晶尽数返还。 除了几十位输完就走的名家匠师,这些不算宽裕的匠师都欢天喜地上前领取自己输掉的仙晶,他们个个欢天喜地连声道谢,连兵器就是毁在小刀手里的事儿都抛在脑后。 等到场中匠师都拿回了仙晶,小刀看了看面前余下的百来颗仙晶纵声高呼:“大伙儿相识一场,不如借此机会找家酒楼好好聚聚,我请客。” 拿回仙晶的匠师们纵声欢笑起来:“这位小兄弟真是豪爽,好啊,咱们就去喝一杯。”就连一些没上前比试的匠师们也跟着凑热闹,足有几百人拥着小刀和邰贵周钧星出来。 他们一大帮人又说又笑乱哄哄走出不远,忽然连同街上行人一起不由自主住了口望向西方,因为连同小刀的所有人在内都感到一股异乎寻常的强大气息正在接近。 一名身穿蓝色旧袍,须眉皓然的老者步伐稳健有力从西边街口缓缓行来,走近后小刀看到这位老者肤色红润光滑,如小童般不见一丝皱纹。 望着这名老者,小刀能从他身上感到几种不同的感觉。远似巍峨山岳令人仰目,走近后如一阵温暖春风迎面而来,亲切中还有一种让人不可逼视的威严。 “是剑尊前辈。”身旁一些上了年纪的匠师恭敬施礼,小刀和一群年轻人却是目不转睛看着这位名震五玄的传奇人物。 剑尊侯兆天所经之处两侧行人都是躬身施礼,他一一点头还以微笑,完全没有其余修者在普通百姓前的倨傲模样。可在小刀眼里依然只有他的身影,连紧跟剑尊身后的几人面貌都没看清。 这时小刀突然觉得自己腿侧不争有了生命一般发出阵阵无声颤动,他以手轻按刀身时还能感到一种无可抑制的兴奋,直到侯兆天从他们面前走过许久才渐渐平息下来。 “剑尊亲至天兵城,为了这事儿咱们更得好好喝几杯。”匠师们很快恢复了常态,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直奔城中酒楼而去。 **** 天兵阁内,一名白须白发面色黝黑的老者站在廊前负手望着院内花草,身后猛然传来一个宏亮声音:“鲁八,我来了,还不快点把你的好茶拿出来。” 吓了一跳的黑面老者带着欣喜转回身来:“兆天兄?”他看着侯兆天身后几名弟子斥道:“你们几个小子,怎么不快点来告诉我?” 一名年轻弟子笑着回话:“我们都和剑尊他老人家一样,想给八师宗您一个惊喜。”黑面老者鲁八呵呵大笑:“确实惊喜,兆天兄,你可有好几年没来我这儿了。” 两人并肩走入厅中落座说了几句闲话,等到奉上茶水后举杯相敬。待仆从弟子们都退下后,鲁八这才犹豫着问道:“兆天兄,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剑尊侯兆天将手中茶杯轻轻放下:“就是想再来见你一面,因为我担心以后没这个机会了。”鲁八啐了一口:“胡说八道,你这是在咒我快点死吗?” 侯兆天平静一笑:“虽然你还没到阴阳化生,最少也能活个十几年,我说的是自己。”他迎着鲁八的诧异眼神一字一句道:“这次回去后,我便要冲击洞天之境。” 第二九八章 心思 “你现在已经到了阴阳化生境界的极致吧,我看比几年前还要年轻一些。”鲁八望着侯兆天的脸叹道:“五玄有了你这棵参天巨树才能风平浪静,一直这样下去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想什么洞天境?” 侯兆天脸上带着微笑拿起茶碗浅啜一口:“这几年我静心修行,连头发都黑了不少。出来还能喝到你的好茶,确实很好。” 他眼望着厅前点着的明亮火盆改了话题:“咱们两个相识已经快八十年了吧,很多人连活都活不了这么久。” “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每天晚上守在铸炉旁找人家遗漏下的材料。说出来谁会相信,我侯兆天的长空居然是你用那些材料一点点凑出来的。” 鲁八语声中也带了些追忆与自豪:“还不知足?我捡了几年的铜渣铁屑才铸出那一把剑,结果便宜了你。” 侯兆天伸手抚着以丝带系在自己腰间的一柄三尺铁剑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你我相逢,我也许只是剑谷中一个平常的弟子,默默无闻直到寿尽而终。” “得遇良朋,仗剑五玄,快意恩仇,驱尽妖邪。每逢静夜自思时都觉此生已无憾事,但是我这棵参天巨树虽为许多人挡住风雨,是不是也遮住了那些本该照在他们身上的光芒?” 鲁八听后沉默片刻:“你是指守耕流云他们?”侯兆天缓缓点了点头:“守泓昔日不敬诸剑被我斥责,他离了剑谷后在五玄上孤身闯荡,回来后不到一年就破了化生之境。” “流云守耕这些人跟在我身边已有数十年之久,虽然剑技出众,到了大成境界后却再无寸进。若是这样下去,难道要我一个个看着他们辞世不成?” 侯兆天自己伸手倒了一杯茶慢慢喝下,声音中带着豪迈:“何况我修行已有百年,自觉离那洞天境只有一线之隔。都说洞天之境可察天机,如果我到了那个地步,也许就能给他们一些指点吧。” 鲁八举起茶杯对着侯兆天让了让:“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多劝,不过你得记住了,突破洞天境之后第一个就要来指点我。论起年纪,我比流云还要大一些。” **** “小刀啊,我真是没看错人,这回全靠你了。”坐马车回客栈的路上,邰贵满脸通红神智不清拉着小刀的手反复念叨这几句话。 岳镇阁现在虽有铸器材料却无足够匠师是个很大难题,因为每一名匠师都希望进入知名炼器之所,才有更多机会使用上等材料铸出满意的兵器甲胄。 现在品鉴还未正式开始,岳镇阁之名却已人尽皆知,一些平日四处漂泊的匠师早已借着敬酒机会向邰贵流露出投靠之意。 眼看难题就要一一解决,邰贵当然心花怒放,再加上敬酒的匠师实在太多,虽然有小刀挡在前面,他还是陪着喝了几十杯醉得不轻。 周钧星也跟着喝了不少,他从小刀这番举动中同样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振奋。玄金城以炼制甲胄为主,向来缺少铸造兵器的匠师。现在凭着岳镇阁这块招牌,铸器实力必然可以再进一步。 进了客栈后,小刀和岳成扶着邰贵睡下,然后回到自己房中盘膝休息。他抚着不争回想遇到剑尊时的情况,除了那种兴奋之外,小刀还觉得剑尊身后有什么人自己好像见过。 在这一天的对斩中,不争上并没有贯注小刀任何灵力,此时握在手中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如他当年远赴青木城换到仙晶回来踏入家门的瞬间,满足中带着浓浓得意。 天还未等大亮,小刀就听见外面隐隐传来喧闹声,接着急促脚步响起,外面一个带些无奈的声音叫道:“诸位客官,门口来了一大群人,说是要等着你们去参加品鉴。” 赤凡和麻三一伙早早来到客栈门前等候,结果越聚人越多,这些匠师都觉得不争格外犀利,打算跟着小刀一同去天兵阁亲眼目睹品鉴结果如何。 小刀吩咐店家多做些饭菜,自己出去招呼众人,直到他们吃过了早饭,岳成才扶着邰贵出来。 到了天兵阁前广场时辰尚早,他们占据了最靠前的位置。匠师们七嘴八舌议论着要来参加这次品鉴的门派。赤凡却神神秘秘凑到小刀面前:“小兄弟,你的刀不错,可俺听说千锋宗有人过来,到时候你一定不要逞强。” 小刀却没在意:“他们铸的剑很好吗?”周钧星在旁边插言道:“当然了,千锋宗有处矿洞中出产五玄最为坚硬的材料之一盘纹乌钢,寻常刀剑铸练时只需加入几两就锋锐无比能卖上数颗仙晶。” “每逢千锋宗有名剑问世,几乎在品鉴中都可排名前三。不过以后我们周家有了断玉青钢,也能和他们一争高低。”赤凡听了双眼放光低声恳求:“断玉青钢?周少爷,能不能卖给俺一点儿,二三钱就行。” 周钧星目光一转望向身侧:“邰老伯,我们周家并不擅长铸造刀剑,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见邰贵没听明白他微笑再问:“每年的断玉青钢都给你们岳镇阁,所铸刀剑咱们一家一半,就当您让我占个便宜,行不行?” 小刀不懂铸器之道,邰贵听后张口结舌,一旁的赤凡却忍不住叫了出来:“老爷子,您想什么呢?断玉青钢啊,您还不答应?这到底是谁占谁的便宜。” 邰贵好一会儿才能说出话来:“周少爷,您这话可是真的?”周钧星呵呵一笑:“这种事儿怎么能开玩笑,我就怕您不肯答应。” “我当然答应,真是多谢周少爷了。”周钧星连忙上前扶住邰贵要施礼的双手:“这不就得了,邰老伯不必客气,我也是借着您的名声,以后咱们两家还得多亲多近。” 小刀从赤凡和邰贵的反应知道断玉青钢一定极为难得,凭他现在的阅历也能想到此事对玄金城有着很大好处。双方可以相得益彰他自然更加高兴。 天兵阁内骨碌碌声响不断,许多弟子推着一辆辆古怪铁车出来。每辆铁车上铸有两个无首人形伸出四条手臂,前面还各挑起一个挂有铁钩的架子,看上去十分怪异。 “这些都是天机阁所制机关人,力气和真人差不多。”周钧星指着铁车给小刀解释:“无论刀剑甲胄,都是用这些东西来试。” 等到场中铁车已有百辆,天机阁中响起一阵鼓声,数十名弟子抬着东西快步跑出,眨眼间就在天机阁前搭了一个不小的铸炉,接着以皮囊鼓风生起火来。 十余人从天兵阁内缓步走出,一名黑面老者居中而行,在他身后紧跟的正是剑尊侯兆天。场中匠师纷纷低呼出声:“匠神来了,剑尊前辈也在。” 出了阁门,侯兆天和身后几人站住不动,匠神鲁八走到场中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又到了天兵阁品鉴兵甲之时,承蒙各位捧场,鲁八在此多谢了。” “闲话少说,咱们这些铸匠看重的是手法材料,鲁八就照老规矩先打上一件兵器,请各位多多指教。”说完他挽了挽袖口站到铸炉边,伸手拿起铁钳,夹了一块黑乎乎的材料送到青白色的火焰上。 “精铁制剑虽好,数百次煅打后便脆硬易碎,斩切锋利却经不起重砸。如果加上一些乌金便会不同。”鲁八嗓音嘹亮,手中挥着铁锤将那条精铁不停折叠敲打,片刻已过了百余次。 从旁边夹过一条散发金光的材料烧软后铺在精铁上,鲁八手中铸锤如雨点般连击,瞬间两块材料已粘合一处,经过反复折合煅打后渐渐浑然一体。 “成形时要尽量将乌金留在剑脊,把精铁敲打至剑刃处,这样混铸而成的长剑便可锋韧兼备。”鲁八手上锤击不停,只是数十息的功夫,手中坯体已成剑形。 夹着通红的剑状铁条浸入水桶,取出后在旁边油石来回打磨几下,一柄两侧锋刃乌光隐现,剑脊却呈暗金色的长剑便已完成。一直屏息观看的匠师们立时彩声雷动:“匠神!匠神!” 鲁八挥了挥手让大家安静:“各位如果觉得这样混煅太难,也可先成剑身,然后烧熔乌金包裹,煅砸后将两刃处乌金磨掉,虽然费点材料却能容易许多。” 有他示范在先,这样一柄长剑普通匠师也要月余才能制成。但是混铸之法让许多匠师都觉有了启发纷纷击掌欢呼。鲁八身后一名弟子上前接过长剑:“八师宗,是否给此剑赐下名号?” “今日恰好兆天兄在此,此剑又以两种材料铸成,便叫相逢吧。”鲁八神色平静看向场中:“咱们这就开始,有玉牌的朋友请上前来。” 按照天兵阁昨日记下的名字,一位匠师高声诵念:“炼金堂,紫电……常胜阁,飞星……斩妖小楼,弯月……寸金城,破山……” 凡是被他叫到名字的匠师便答应一声提着兵器上前,不过却时常伴着无人回应的情况。连这名匠师都觉纳闷:“今年真是奇怪,这么多人领了玉牌不来品鉴?” “岳镇阁,不争……”等了一会儿没人出来,那名匠师要叫下一个名字时,前方不远处传出一个急促声音:“在这儿,在这儿,小兄弟,叫你呢?你怎么了?” 第二九九章 争名 自从鲁八开始铸剑,小刀就被那密如鼓点一般的煅打节奏吸引住,情不自禁在脑中模仿着他每个铸器动作。等到天兵阁匠师开始叫人,小刀顺势以刚才学到的方式凝形不争,结果却大有不同。 平时心意一动就可成形的不争以魂念反复煅打后,居然只能凝出不足寸许的一小截,小刀颇觉意外源源不断输入灵力铸上,不争还在一点点变长已经被叫到了名字。 见他一动不动站着发呆,赤凡以为小刀有些怯场:“等等,岳镇阁在这儿。小兄弟,上啊。”此时小刀刚刚凝形完成,连忙答应一声:“来了来了。” 场中那名匠师是鲁八的亲传弟子,看到小刀手中不争比刚才长了一截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皱着眉头问道:“化气凝形?是谁让他来参加品鉴的?” 昨日那名中年匠师从旁边过来:“平师兄,这小子的刀我已经验过,真比铸器还要厉害,他一定不会受伤……” “鲁贤,你怎么又犯浑?人家说几句好话你就信了?”中年匠师呵呵一笑:“平师兄,这次你就放心吧,八师宗如果责怪下来,我自个儿顶着。” 他拉着小刀到了一辆铁车前面,接过不争放在机关手臂上:“哎?我怎么觉着你这刀有些不一样?比以前重了些?” 最先开始试器的都是刀剑之类,等每人送来的兵器被机关人握紧后,天兵阁弟子就在铁车前的架子上挂起一条条细长牛皮。 “悬皮试刃。”随着场中匠师鲁平一声号令,百辆铁车上的机关人缓缓动了起来,两侧平执着的刀剑左右摆动,在前方细牛皮条上飞快撩过。 铁架慢慢下移,细长皮条被车上刀剑削成小块落下。“停……”挥舞的刀剑不动后,鲁八带着几名天兵阁弟子缓步走近,逐个验看地上皮屑。 “寸金城破山,过……常胜阁飞星,过……千锋宗墨虹,过……岳镇阁不争……”叫到这里时鲁平顿了顿,他看到鲁八凑到不争前仔细端详,还叫过鲁光问了几句。 “过……”见鲁八点头走向下一辆铁车,小刀笑着冲邰贵等人挥了挥手,然后从鲁贤手中接了不争退回等待。 每次天兵品鉴刀剑都要占据总数十之八九,试刃过后才会轮到枪斧锤甲之类。等斧斩枪刺锤砸一一完毕,千余件兵器中已经去了大半。 “切石如腐。”鲁平的叫声中,铁车架上吊起了一根根粗大石柱。“白砂钢石不可熔炼坚硬无比,各位如果担心兵器受损可自行退出。” 小刀拿起不争走上,很快百辆铁车又动了起来,铮铮声中,一块块薄薄石片被轻松削落,不过他周围很快响起许多沙哑刺耳的吱吱声。 飞快削切百余次后,一些兵器承受不住卷了锋刃无法再剖开石柱,只能在钢石上划出一道道白痕。待天兵阁弟子停下铁车后,已有几十把兵器没法再用。 这样的比试重兵厚甲当然占些便宜,三十几柄枪斧长刀全部过关,十几件铠甲和两面厚盾在石柱磨擦碰击下也丝毫无损。 第二轮下来,场中剩余兵甲已不足二百件,鲁八微微摇头显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现在已经不用替换上场,第三轮直接开始。 “坚不可摧。”这次兵甲改变位置被吊在铁架上,机关人四臂挥着各式沉重兵器劈砸敲打,金铁交击声中,又有许多刀剑弯折变形。 三轮过后,车上兵甲已经剩了不足百件,鲁八和天兵阁那些弟子们心里都觉奇怪,赤凡却在旁边满脸痛惜:“都怪俺啊,要是不和他比,今年没准儿就能捡个便宜。” 昨日邀斩时损在小刀不争之下的兵器足有数百件,其中往年品鉴之器不过几十件,大部分匠师都是来参加这次品鉴的。眼下足足少了一小半兵器来比试,场面当然有些冷清。 “今年倒是省了些力气。”鲁八重新走回场中:“下面就是排位之事,咱们还是按往年的规矩,以威力材料分出排名,刀兵先行,盾甲稍候。” 一堆堆层叠数尺的乌黑牛皮被抬出放在铁车前,鲁平叫道:“各位自行选好劈刺方位,以击破牛皮数目为准。”小刀回头低声问道:“周兄,这样的比试岂不是对甲盾有些不公平?” 周钧星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公平,到后面可以自行挑选对手,如果你排名靠前却无法劈破别人甲盾,位置就得让了出来。” 在鲁贤协助下,小刀将不争摆成了劈斩的姿势。随着机关人手臂挥动,不争深深切入了车前牛皮之中。 “岳镇阁不争,三十七张……千锋宗墨虹,四十五张……寸金城破山,二十六张……金刀阁断狱,三十九张……穹回堂诛魔,二十一张……” 试器用的黑牛皮都在油中浸泡月余又弹又韧,能在机关人挥动下破开二十张牛皮的兵器已是少之又少,各大门派的铸器实力在这一次终于显现出来。 按照破开的牛皮数目,千锋宗墨虹剑稳居第一,金刀阁那柄断狱长刀名列第二,小刀的不争出人意料得到第三,一对由寸金城铸造的破山双钩排在第四,第五位却是来自玄土域小城穹回堂的一杆长枪。 天兵阁弟子忙碌不停,在架子上挂起团团红色细丝,他们还将铁架拉出一截,看上去已经明显超出了机关人手中兵器所及范围。 “这是要干什么?”看到垂下的丝线离兵器足有三尺远小刀越发不懂,鲁贤凑在他耳边答道:“人有灵气,兵有锐气。这关是最难的,只要能凌空断丝,前十之位你就稳稳的了。” 为了让大家看得清楚,这次场中铁车按着上一场排名自后向前逐个动作,每当有机关手臂向前挥动,场中就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正如鲁光所言,剩余几十把兵器中并没有多少能发出锐气切断丝线,一直到了排名十几位的长剑紫电时,前方线团中才有几缕红丝落下,立刻换来满场喝彩。 接下来几把兵器的表现相差不多,只有破山双钩一挥之下,那团粗如人臂的红色丝线断落了一半还多,场上更加沸腾起来。 轮到了不争时场上匠师凝神静气观望,机关手臂刚一挥动邰贵就把双眼紧紧闭上,半晌后却没听到有什么声响,他连忙睁开双眼,看到那团红线已被整整齐齐从中截断。 猛然间欢呼声如雷鸣般响起,邰贵目视着场上对自己点头微笑的小刀,终于明白当年在青木城中看到他抚摸不争时刀上泛起那团光晕绝非错觉。 排在不争前的断狱长刀都没能将丝线全部切断,只有千锋宗的墨虹剑轻松完成。这个结果让鲁八再一次将目光投在不争身上。 “化形之物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锐气?”他喃喃自语几句后扬声说道:“诸位,今年品鉴至此只剩了七十余件,我看大家就不要为了区区虚名做争斗了,毕竟兵甲再好,也要看使用之人的修为。” 甲盾无法斩皮断丝,以往都是挑战别人兵器取得靠前排位。正面较量之下双方难免会有折损,鲁八其实是一番好意,却有人从他刚才的话中听出一些门道。 “这位兄弟,你这把刀当真是化形所成?”听到身旁走过一名老者笑眯眯发问,小刀也没多想:“是啊,千真万确……” 不等老者再说什么,一名黑衣大汉快步冲前:“铁盾门秦峰,请……”旁边几名匠师也有此意,见此情景其中一个也抢着大叫:“金汤阁郭开,请小兄弟指教。” 小刀一时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旁边鲁贤忍不住叫道:“你看吧,我就知道八师宗一提起化形之器,他们马上就会过来占这个便宜。” 金汤阁拿出的是一套赤金重甲,铁盾门是一面厚有数寸的黑铁圆盾。两人争先恐后过来,抢着要与小刀切磋一下。 在这些人看来,小刀的化形之刃就算再锋利也无法破开甲衣铁盾。他为了避免自身受伤,一定会主动认输,没想小刀听了两人的邀斗后反而喜笑颜开:“两位何必着急,你们一个一个来。” 鲁贤和几名弟子将两辆铁车推在一处,小刀这具机关人提着不争,对面的机关人套上了金汤阁的赤金重甲。铁盾门那位匠师也催促着天兵阁弟子将自己铁盾放入一具机关人手中凑了过来。 每年的机关对斩是天兵品鉴中最残酷的一场,场中两辆铁车凑近之后,“铮”的一响,不争刀光闪动已经从对方甲衣上划过,铁盾门那位匠师见两边刀甲没什么变化连忙大叫:“到我了,到我了。” 机关人在鲁贤控制之下横刀一刺,不争如破朽木一般从那面厚重铁盾正中轻松穿出,余势未尽将盾后机关人当胸透了一个窟窿。紧接着旁边哗啦啦一阵乱响,刚被不争划过的那件赤金甲衣陡然松散,连着机关人斜肩带背分成两半。 第三零零章 解惑 金汤阁和铁盾门两名匠师双双呆住,机关铁车旁边亲手验过不争的鲁贤亦是满脸意外。他对这把刀虽然抱着很大信心,却没有想到竟会锋锐到这个地步。 小刀答应两位匠师的要求是因为经历那些对斩后,他觉得不争能在甲衣铁盾上划出些印痕。可是现在这个结果实在反常,不争的表现明显更胜昨日。 两名匠师提着甲盾退下,周围一时安静下来。鲁八叹了口气:“我看今日还是到此为止吧,就按照刚才排名,天兵阁一一记下兵甲名称张榜公布。诸位意下如何?” 他目光看向小刀带着征询之意,不争虽然排在第三位,但是凌空断丝却比金刀阁的断狱长刀还胜一筹,如果他提出异议,这个排名当然不好就这样定下。 其实小刀此次前来品鉴只想进入百名之内,给岳镇阁一个重振声威的机会,现在心愿早已达成,并没有继续争名的意思。 邰贵和周钧星同样兴奋异常,不争能列前三已经是意料之外,只要天兵榜一出,以后两家合作的生意就会财源广进。 “等等,我们寸金城还想挑战一下这位兄弟的化形之器。”一名全身银袍的中年人缓步向前,旁边一名红袍老者与他并肩而出:“金刀阁邀斩,怎能让化形之兵登上天兵榜?” 一名黑袍长老随着两人默默走上,正是千锋宗铸出墨虹剑的匠师,这三人身后又有十几名匠师先后走上,都要邀斩不争。 在这些匠师心目中,铸器一直就要比化形之物坚固锋利,这种信念从他们第一天拿起铸锤时就根深蒂固,而且在无数次实战中也得到了充分验证。 看到后面出来那些匠师都是与千锋宗三派交好的铸器名家,周钧星顿时明白了他们的心思。如果岳镇阁拿了前三,对于玄金城来说会是一个极大助力,早有结盟之意的三派自然不能坐视。 千锋宗和金刀阁本来名列一二,这样邀斩显然包含其他意味。鲁八只好望着小刀出言提醒:“岳镇阁这位少年,排在前面的邀斩就算你不答应也没有什么影响。” 小刀看出了三派的意图:“多谢前辈指点,既然有提升排位的机会,晚辈怎么会错过。只是可惜天兵榜上又要少几件兵器了。” 自从知道了侯兆天要冲击洞天境,鲁八心情一直不算太好,此刻也被小刀的豪情所打动:“好,那咱们就来看看,到底你这化形之兵能不能再进一步。” 这样十余位名家一起挑战的情况在天兵品鉴中从未出现,场中其余匠师都是心情振奋。小刀神色平静站在机关铁车旁边,等着那边的匠师们一一上来对斩。 “两仪堂,震天……” “幻玉城,流光……” “银龙岭,月辉……” 一对粗如儿臂的双鞭同时断落,接着一口流光溢彩的长剑分成两截,闪着淡淡符影的银色铠甲从中切开……看着一件件价值不菲的兵甲在不争挥砍下轻松毁掉,场中不时传来匠师们的吸气声。 “寸金城,破山……”以寸金秘法铸造的银色双钩足有数百斤,比长枪利斧还要沉重许多,可是除了钩头落地声音响亮一些,与其他兵器并没什么区别。 见到这情景,金刀阁那名红袍匠师顾不得再讲什么颜面,他双掌凝力抚过,机关人手中破狱大刀闪起一片耀眼金光。 “镗啷”一响之后,贯注了他灵力的破狱刀头照样被斩下一尺多长,红袍匠师脸色苍白手抚前胸:“不可能,只是区区化形之物,怎会如此坚韧锋利?” 千锋宗的盘纹乌钢产量不高却是五玄几种最坚硬的材料之一,那柄墨虹剑即便不经任何铸造打磨,本身价值也已超出百颗仙晶。可是见过前面兵器惨状,那名黑袍匠师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铮铮铮”几声轻响,不争与墨虹剑连连交击数下,所有匠师们只觉血脉贲张齐声高呼助阵,足足数十息过后,场上一刀一剑依旧在互斩并没有断折。 等到机关手臂停下,鲁八缓步上前:“两位请来看看。”黑袍匠师走近后面如死灰,原来墨虹剑与不争相交的那一侧锋刃已是密密麻麻布满了锯齿般细小豁口。 “八师宗,还请您为我等解惑。”千锋宗的黑袍匠师失魂落魄上前施礼:“如果连化形之器都能胜了我的墨虹,咱们这些匠师辛苦铸器还有何用?” 场中那些匠师同样存着这个疑问纷纷出言附和,鲁八沉吟片刻:“这位少年,你方不方便到我天兵阁内,让老夫好好看看你的刀。”小刀连忙点头:“当然方便,晚辈遵命。” 见他没有推辞,鲁八转身对着场中匠师一拱手:“诸位请放心,明日天兵榜张贴之时,鲁八一定会给各位满意的答复,今天就到这里,咱们散了吧。” 千锋宗那些匠师垂头丧气回去邰贵和周钧星欣喜若狂围了上来,不争居然获得了天兵品鉴的头名,这个结果实在是让人惊喜。 他们过来一一见礼,鲁八对着邰贵点了点头:“岳亭师傅年轻时与老夫有数面之缘,后来虽无交往,听闻他辞世时老夫也颇觉遗憾。想不到他默默无闻数十年,居然造出了这样一把奇兵。” 客气了几句,周钧星邰贵和一帮匠师兴高采烈去酒楼庆祝。天兵阁一帮弟子将地上杂物收拾干净,鲁八却带上小刀一同走向天兵阁。 剑尊侯兆天和几位弟子自始至终坐在后面观看,这个举动无疑就是对天兵器鉴最有力的支持。见鲁八和小刀过来,剑尊和几名弟子起身跟随他们一起回去。 两边离得近了,小刀感到不争又微微震动起来。与此同时,他看清了侯兆天身后一人的容貌,这下连不争的反应都被抛在了脑后,因为那人正是昔日杀上灵逍的剑魔常守泓。 刚进了天兵阁大厅,鲁八迫不及待取过一堆或直或弯的锤凿器具:“少年,请将刀给我。”小刀依言递上不争,鲁八聚精会神轻轻敲打磨擦,不再理会厅内诸人。 侯兆天挥了挥手,常守泓在内的几名弟子退出了厅外,他自己坐在旁边椅上悠闲的喝起茶水:“你不必拘谨,自己坐下喝茶就好,从年轻时他就是这个样子,什么事情都要急着弄个明白。” 小刀依言坐下,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上,面对着这位五玄最负盛名的前辈,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你见过卓虚涵?”侯兆天这问题十分突兀,小刀想了想如实答道:“是,卓先生授我感灵之法,不久前还助我们灵逍得脱大难。” “嗯,我就觉得你身上气息很像他,不过卓小子面冷心热,你却面善心热。”侯兆天举起茶杯冲他示意:“尝尝,这可是鲁八的珍藏,平时他不舍得给别人喝。” 小刀刚要拿起茶杯,鲁八提着不争几步跳过,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就连侯兆天也楞了一下:“鲁八,就一杯茶而己,你至于吗?” “化形给我看看。”鲁八根本不理侯兆天,把不争塞入小刀手里:“我怎么试也不似是化形所成,怎么会这样?” 小刀凝神静气将不争幻化几次,虽然他改成那种魂念煅打方式后凝形慢了许多,还是可以清晰看到不争前端变长缩短。 “怪了,真是怪了。”鲁八站在小刀旁边亲眼目睹这一切,不时伸出一柄小锤在刀身上轻敲一记:“明明就是真材实料,怎么你能凝出这种东西来?” 见他抢过不争呆立不语,侯兆天冲着这边一笑指了指桌上,小刀刚要伸出手去拿茶杯,腕上一紧又被鲁八拿住:“你再凝形给我看看。” 小刀老老实实照做,鲁八看了一会儿伸手过来将他袖子高高撸起:“你手上这是什么东西?哪里来的?” 他语声兴奋无比,将侯兆天都吸引了过来,只见小刀每次凝气之时,整条手臂的皮肉都渗出一片淡淡黑色,随着他化形渐渐变深,收回灵气后又恢复了正常。 连小刀自己也从未注意过这个现象:“我不知道,一直就是这样吧?”鲁八提高了声音叫道:“绝无可能,你好好想想,从什么时候身上才有了这种黑色东西。” 小刀凝神闭目,脑中魂念将自己过往之事一一回顾,过了一会儿他重新睁开双眼:“我想起来了,这是那次我在灵逍旧器库中沾上的那些脏东西。” 他将自己当初想要加铸不争,寻找旧兵器时追着那只大老鼠模样的小兽在山洞中跌了一跤,双手刀棍上都沾了地上秽物之事说出:“那些东西我怎么洗也洗不掉,总是黑乎乎的。” 鲁八听完再次陷入沉默,一遍遍琢磨着他的话,得了这个空隙,小刀终于将桌上茶水拿起喝干,正在体会着口中清香,鲁八猛然一拍桌案吓了他一跳。 “什么脏东西,什么大老鼠,你这有眼无珠的小子,那是灵兽呲铁,你手上沾的是万金之髓!” 第三零一章 专注 “鲁八,你什么时候还学会了辨识灵兽的本事?”剑尊侯兆天在旁边亦是颇感兴趣:“连我也没听说过这什么呲铁,快仔细说来听听。” 鲁八拉过小刀的手臂又按又捏:“我哪会辨识什么灵兽,不过天兵阁记录世间各种珍稀的炼器材料典藉之中,万金之髓却是最为珍稀的一种。除了当初记载此物的先祖之外,还没有听说过谁亲眼目睹此物。” “在我们匠师看来,无论精金乌钢赤铜生铁其中都会有精髓存在,铸器时反复熔炼煅打材料就是为了去粕存精,许多匠师穷其一生都在钻研如何寻到集锋锐与坚韧一身的铸器材料。” “异兽呲铁生性古怪,不喜菜肉只吃铸器精材,而且食量奇大,一年之内便可以吃空一间存有上千件兵甲的库房。据典籍所述呲铁胆小谨慎,所选之处需上百年没有人迹,有了风吹草动便立刻遁走。” “虽然自身刀枪不入,诸金精髓却连呲铁也无法消受,这才通过泄物排出,因为要吃掉上万斤精铁才能寻得一滴精髓,这才被称为万金之髓。” “万金之髓集合至刚至柔于一体,只要炼材时渗上一滴即可铸就旷世神兵。只是这个典故流传了几百年始终无人见过,如今我等匠师早已当它是个传说。” 鲁八双眼放光盯着小刀的手臂:“依你所言,再以灵逍昔日风光与废器库大小估算,里面数十万件兵甲总是有的。这数百年来灵逍败落不堪,那里正是呲铁的绝佳居所。” 小刀听得渐渐明白:“前辈,您的意思是说,我当初刀上手上沾的都是呲铁的……那个东西?”鲁八听到他的话大声叫道:“不知好歹,就算是那个东西,也是呲铁的那个东西,多少匠师寻那个东西一辈子都寻不到,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双臂上再次浮起黑色,小刀凑上去闻了闻:“还好没什么味道……”鲁八见了哭笑不得:“金铁精髓能有什么味道?即便真是臭不可闻,能炼出上好兵器也有无数匠师抢着要。你还……真是气死我了。” “鲁八啊,我看你就是嫉妒。”侯兆天也哈哈大笑起来:“当年你为寻些铸剑材料费尽力气忙活了好几年,这小子随便摔一跌就沾了满满两手,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重重叹了一声,鲁八轮流指点着他们两人一脸无奈:“算了,我不跟你们两个没正经的家伙斗气。这回总算也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要不然天下匠师可真要伤透了心。” “而且岳师傅这柄刀绝非凡品,否则根本无法承受万金之髓和那些兵器的冲击,我看至少炼化了百余种材料反复煅打融成一体,与我铸的第一口剑异曲同工。” 鲁八指了指侯兆天腰间:“就是那口剑,刚才他还笑话我费尽力气忙活了好几年捡材料铸成的,够没良心吧。” 三人一起笑了起来,侯兆天冲着小刀点了点头:“灵兵相应,我觉得长空这两天确实有些反常,既然咱们也算是有缘,小子,你想不想与我切磋一下?” 小刀听了一呆:“晚辈……”鲁八在旁边用力一拍他的臂膀:“还晚什么辈,快答应吧,你和他动手的机会比起遇上那只呲铁也差不了多少。”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听着很别扭?”侯兆天缓步走出大厅,站在院中负手而立:“来吧,就用你最强的招式进攻,让我看看卓小子的眼光怎么样。” 小刀知道剑尊有指点之意,心中充满振奋情绪,他快步冲出,站在侯兆天三丈之远,凝神化形之下不争缓缓成了火焰长刀形状。 鲁八和剑尊的几位弟子站在旁边,看到长刀样子更觉心惊:“原来还不止那一种化形,如果都是万金之髓所成,这小子身上得沾了多少?” 虽然侯兆天还没释放出任何气劲灵域,小刀却有一种面对无垠星空时的浩瀚感觉,他全身魂力灵气全速涌动,身旁人影闪动出现四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幻像。 “不错,真有点意思。”以侯兆天的阅历也从未见过这种招式,接着五个人影一起挥刀化物,庭院中飘满了各式锅碗器具,十余头妖兽也凌空而起缓缓逼近。 “用尽全力,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行?”侯兆天对着前方让人眼花缭乱的幻像轻轻摇头:“卓小子就比你多了那股狠劲儿,难道你还怕伤到我不成?” 剑尊的淡定自若将小刀心中战志完全点燃,符光闪烁中,所有妖兽身上都冒起了浓浓黑烟,连他自己双眼也泛起血光。 咒法催动之下小刀全身热血如沸,手中长刀红光闪耀再次伸长已近七尺,五个人影包抄冲上,每人面前出现一个径有丈许的金色刀球带着滋滋声响贴地滚动, 这一刻无论大罗天斩还是血咒妖兽都已超出了小刀以往实力,加上万金之髓铸就削铁如泥的血色长刀,其中蕴含威力已是非同小可。 两人不过距离三丈,铺天盖地的妖兽刀光瞬间便要压到剑尊身上,小刀心无杂念人随刀进,将这些真假混杂的招式全力催发出来。 金色刀球和十余只妖兽在幻像的掩映下已要沾到侯兆天的衣襟,他还是负手而立指尖都不动一下,腰间名剑长空也未曾飞起御敌,只带着欣赏神情注视眼前绚丽缤纷的一幕。 没有任何征兆,满天刀光妖兽连同无数幻像突然悄无声息消散不见,小刀全力发出的这些招式就像根本没有施展过,身上澎湃涌出的灵力也被一种无形力量尽数抵消。 执着不争站在侯兆天面前丈许,小刀觉得就像自己平静走来并没有发动任何攻击,这种错位感受对他来说还是破天荒头一次,面带惊愕收回长刀呆立不动。 在脑中将刚才情景反复回想,小刀还是没有发现剑尊如何破去自己的招式。他的自信在这一刻倍受打击,如果侯兆天刚才有丝毫杀意,自己简直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侯兆天微微一笑:“做什么事情都要专注,你招式花俏繁杂,在我眼中却是一一分明。你总在想我如何一招便破去这漫天招式,为什么不想想其实我已经出过了千百招?” 小刀幡然醒悟,再将适才情景在脑中放慢了无数倍重新回味,果然发觉了其中奥妙。就在扑近剑尊身前的一刹那,几十头妖兽中突然少了一只。 一道淡淡剑光在那头妖兽身上轻轻划过,其中包含力道恰到好处,劈散妖兽后便已不见,接着旁边一头妖兽也挨了同样一剑。 在那个瞬间,一道又一道淡淡剑光不计真假逐一迎上空中刀光妖兽,速度之快就像剑尊同时发出了千百剑光,细看时却如挥毫泼墨一笔一笔清晰勾划出整幅完美画卷。 “你的招式确有了些意境,修行方向却在渐渐偏离,修者所学种种是为了随机应变,可你将全身灵力化成千百招只求同时发出,虽然看上去威力不小,其实却是自误之举。” “同时施展再多招式,也不如全神贯注发出每一招。如果你能静下心来,将刚才那千百招逐式用出,威力一定会增加许多。至于能快到什么程度,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小刀站在院中一动不动,剑尊所说每一个字都如重锤般砸在他心里。他手中不争缓缓挥动,慢慢施展着自己刚才所用招式。 领悟了以咒法附身妖兽后,小刀每次对敌时都是信心满满,此时回想起对战骷髅老妖与方才情形,才明白在阴阳化生境界修者面前,这样的招式实在不能造成任何伤害。 有了侯兆天的指点,小刀仔细回想着那些剑光发出时的专一意境,收起心中杂念每次凝神只发出一招,专注之下果然觉得用出这些招式与原来大有不同。 他时而凝神静思,时而手上比划招式,院中刀光方息兽吼又起热闹异常,不过却没有一个人上来打扰。等到小刀从顿悟中清醒过来,眼前已是空空荡荡。他四下张望,发现只有一人站在廊前。 脸上没有一丝阴郁的常守泓见小刀望来和声招呼:“师尊吩咐不要让人过来打扰,你已经在这里整整练了一夜。现在就要到了鲁八先生宣布天兵榜结果的时候,我带你出去。” 小刀连忙躬身施礼:“多谢常前辈在此守护。”他的话让常守泓很感意外:“你认得我吗?” “常前辈在灵逍上与我顾师伯一战时,晚辈就在旁边。”常守泓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听说你们灵逍近来发生了不少事情,顾千重可安好?” 小刀点了点头:“顾师伯很好。”常守泓温颜一笑:“那我就放心了,请你帮我捎句话给他,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再与他一战。” **** “本次天兵品鉴,头名是岳镇阁岳亭师傅所铸不争。”天兵阁前鲁八满面笑容看着场中匠师:“诸位之惑鲁八已一并解开。那刀不能算是化形之器,因为他的灵气中包含了一滴万金之髓。” “居然真有万金之髓?难怪他的刀会这样坚韧锋利。”下面一些年老匠师纷纷惊呼出声。万金之髓虽然珍稀难遇,但这个结果却明显让他们可以接受。 周钧星邰贵和一帮匠师围住小刀吵着要看这稀世之材到底是什么模样,这时鲁八从前面走了过来:“小刀,如果你们不急着走,我想传授你一些兵甲铸造之法,你可愿意?” **** 鞭炮声中,全身红袍的小刀抱拳拱手:“这些日子多谢诸位朋友不离不弃的陪伴,在新的一年里,祝各位与小刀一样好运连连,身体健康,事事顺意,马到功成。” 第三零二章 心意 “兵甲铸造?”小刀听了鲁八的话十分为难,他迟疑了一会儿答道:“晚辈只是想为岳镇阁挣些名声,并无做铸师的打算,多谢前辈好意。” 他这个反应也在鲁八意料之中:“学铸造也不一定就要做铸师,再说铸师有什么不好?体会一下自己亲手铸成兵甲的感觉之后你就明白了。” 小刀还想推辞,却看见鲁八似是对他使了个眼色:“岳镇阁这些后生们也可借此机会在天兵阁好好交流一下两家铸法,难道你连这个面子还不给老夫吗?” 周围听到鲁八这话的匠师们都觉胸中郁闷,旁人就算想拜在天兵阁一些知名弟子门下还要费尽口舌,如今鲁八以匠神之尊居然会用恳求的语气求人学艺? 在匠师们充满妒恨的眼神注视下,小刀只得点了点头:“好吧,那晚辈就答应您。不过学铸器要多久?两个月够了吗?” 广场上顿时一片哗然:“两个月?这小子真是异想天开,一年生炉选料,三年观火煅材,五年定形打磨。没有个七八年功夫你想学会铸器?我们这些人岂不是白活了?” “行了行了,不管多久,你先答应就行。”鲁八转身对着其余匠师拱了拱手:“本来今日天兵榜便应公布,可这次只余了五十几件兵甲实在寒酸,为凑齐百名之数老夫想了个办法。” “诸位将受损兵甲送到天兵阁修补一下,以材质锋韧俱佳者补上天兵榜空余之位。就算没能上榜的朋友也可省下一份材料,当是我们天兵阁送给各位的一份心意。” 天兵阁的匠师铸器技艺高超材料又是白送,何况还有机会重登天兵榜。这个决定让广场上匠师们都沸腾起来:“真是好办法,多谢八师宗了。” 安排好了后面的事情,鲁八叫上小刀返回天兵阁内,一进大厅正看到侯兆天和几位弟子整装待发:“鲁八,面见了,茶也喝了,我这就回去了。” “你就不能多住些日子?怎么也得陪我喝光了那些茶啊。”侯兆天听了鲁八的话豪迈大笑:“对我这么没有信心?留着你的茶,等我以后再来喝。” 鲁八叹息一声:“兆天兄,不只是我的茶,你对所有人都很重要,何必……”侯兆天对着他摇了摇头:“难道你忘了吗?没有我出手兽潮和荒族还不是停了战火。天下没了谁日子都是一样过。” “何况我也不会做没有把握之事,区区洞天境而己。准备好茶等着我来指点你吧。”剑尊笑着对小刀点了点头,带领几位弟子扬长而去。 站在天兵阁阁楼之上,鲁八望着剑尊的背影面带忧色,直到他们已经消失在人群中还是凝视不动。小刀见了他的伤感神情安慰道:“前辈,侯剑尊修为通天,一定可以成功。” “我知道他很厉害,不过这次可不一样。”鲁八望着西方剑谷的方向一笑:“如果说世上只有一个人能破洞天境,那就一定是兆天兄。” “现今阴阳修者多如牛毛,化生境界虽然少有,整个五玄也有几十位。但是千百年来,任何典籍都没有关于洞天境的记载。我猜既使有人真的破境成功,也不会留在这片天地中。” “我不是怕他不成功,而是一想起从此之后可能没有人再来陪我喝茶就觉得难过。”鲁八转头看向小刀:“说出来你别不信,这一生中,鲁八只有他一个朋友。” 小刀这才明白:“前辈,我还有一件事情弄不懂,大家都说荒人和兽潮都是咱们五玄的敌人,为什么听剑尊前辈刚才的意思,他并没有参与过那些战事?凭侯剑尊的修为,难道还有什么顾忌?” 鲁八轻声叹息:“荒人兽潮都是为了自身存活而战,兆天兄本来就不赞成划定什么界限,何况五玄这些城池千百年前都是荒地草原,到底谁占了谁的地方怎么能说的清?” “当年边境战事紧急时,天外青天和玄金各城邀请了几十次兆天兄都不同意出手。荒族和兽潮退却后他特意跑到我这里喝了几天茶,这次知道能和荒族停战通商更是高兴。” “我们两个老家伙在这件事上看法一致,各方争斗能避免就避免,如果有谁做伤天害理的事当然要过问。这些年来,剑谷天兵阁没和玄金域这些门派结盟,不一样过得自由自在?” 小刀面带无奈也叹了一声:“那是剑尊前辈的实力足够强大,我们灵逍这些年只不过在做自己的生意,结果还是让人两次三番杀上门来,想躲都躲不了。” 鲁八和小刀谈了几句心情开朗了些:“你也知道实力强大的好处,老夫要传你兵甲铸造不就是让你多一项本事防身,你小子推三阻四,搞得好像我鲁八收不到弟子一样。” “我没学过什么铸造,这刀用着不也很顺手,再说那些铠甲穿在身上又重又闷,还是脚步灵活些,别让敌人打中不就行了?” “我们玄金域的大半修者每逢战事必穿甲衣,在你看来岂不是都成傻瓜了?需知刀枪无眼,这几百年来玄金诸城与荒人战事不断,身上有件好甲就是多了几条命。” “那让周兄找玄金城的师傅给我铸一件上好甲衣不就行了?前辈,为什么非得让我和您学铸造兵甲呢?” 鲁八哼了一声:“你忘了身上的万金之髓吗?有这样的炼器奇材却不会铸器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不然你以为老夫很闲吗?见了谁都要教?” “何况你那万金之髓颇为珍贵,老夫为给大家一个交待不得不公诸于众,虽然我说只有一滴,还是怕给你招惹上什么麻烦。这才让你和我学些铸器本事,如果真有人想打你的主意,也得顾忌一下我和兆天兄。” 小刀有些不懂:“这能有什么麻烦?东西在我身上又抢不去。”鲁八嘿嘿一笑:“那些匠师要取你这万金之髓还不容易?把你小子放在铸炉里化成了灰,自然就能到手。” 虽然知道他在开玩笑,小刀还是觉得背上生出一股寒意:“多谢前辈想得周全。”鲁八摆了摆手:“我和兆天兄看到你这样知恩图报又有潜质的后辈都从心里觉得高兴。记得以后多多造福五玄,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回报了。” “晚辈要怎么开始?难道真要和前辈您学上几年?”见小刀提起这事儿就面带担扰,鲁八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用担心,你有万金之髓在身,学铸器也不用和别人一样。” “昨夜老夫一宿没合眼,就在想着你的事。万金之髓可以随你体内灵气凝化成形,既然能铸成长刀,当然也能铸成一套护甲。” 小刀立刻明白了鲁八的意思兴奋大叫起来:“原来这样啊,那我现在就试试。”说罢他凝神聚力,两条手臂上立刻多了一层黑乎乎的东西,看上去像是糊满了泥。 “这么难看?”小刀连试几次也不能如愿,鲁八目光炯炯喃喃自语道:“管它难看不难看,我觉得这个法子还真能行。你现在不能凝甲是因为根本不懂铠甲的铸造之法。” “你凝形铸刃还是亏了岳亭师傅的这把刀,换了别的兵器根本不行。”鲁八看着不争赞叹道:“任意两种材料融合分开都非易事,可是这刀在你手上铸形时却能收放自如,光是煅材这一项已是匪夷所思。” “凝甲与凝器更加不同,你要先明白一套甲衣如何成形,哪些部位承力多些,哪些部位是要害之处。然后由双臂起始覆盖全身,交战之后还可收回体内。” 小刀越听越觉得神奇有趣:“还请前辈快些教我。”鲁八得意大笑:“这下总算知道老夫的厉害了吧。你小子别一口一个前辈了,就和我那帮弟子一样叫我八师宗。” “铸甲之事你先不要急,老夫也是看了你的万金之髓后才有了这个想法。与开炉选材一样,你的材料就是体内灵气和万金之髓,现在先要把材料煅打好,做到欲出则出,欲收则收。” **** “玄金甲衣种类虽多,大体却分为三种。环甲又称链甲,以铁环铁链交扣而成。板甲最为牢固也最厚重,因此许多修者只穿半甲交战。玄金城的鳞甲是五玄一绝,以无数铁叶编接而成……” 鲁八每日带着小刀仔细观看天兵阁铸器传授其中诀窍,还选出许多关于铸器方面的典籍给他研习。到了夜深人静,小刀便凝聚魂念灵力,想方设法让万金之髓尽量覆在自己身上。 结合不久前与玄金域三名长老那场激战,小刀开始对甲衣构造逐渐了解。脑中金字也在他每日不停凝形修练中发生了变化,第十一句经文终于出现一字。 望着小刀手上逐渐成形的短小臂甲,鲁八眼中闪动着光彩,只是短短半月时间,他积累了一生的铸器之道在小刀身上已经完全变了样儿,可伴随着这场颠覆而来的却是心中满满喜悦。 “小刀,老夫一直以为自己这一生最得意的就是铸出了兆天兄身上那把剑,可是现在我有一种感觉,你才是我鲁八所铸最离奇也最出色的兵器。” 第三零三章 强悍 数十骑连人带马披着轻甲的护卫随着六七辆马车从玄土域方向缓缓行来,前方车上几位老者突然唿哨两声从队伍中跃出,神情严肃翻看道边几具已被风干的尸体:“看衣服是断玉谷的人,全是一刀毙命,没什么厉害角色。” “虽然咱们和断玉谷没什么过节,还是小心为妙。”几名老者相视点头回到车上,不一会儿各自穿好了厚重甲衣,手中凝形化出长刀利斧,散开了围在一辆马车旁边。 “十二叔,出什么事了?”正中这辆马车的锦帘挑开,露出一张略露疲惫的脸,正是金刀阁少主贺瑞书。马车旁一名全身罩着赤铜板甲的老者咧嘴一乐:“没事儿,路边死了几个断玉谷的人。” 关信宏和赵云昊从车内探出头来语气带了些紧张:“断玉谷的人不是早死干净了?”铜甲老者摇了摇头:“段家那么多长老弟子,怎么也得跑出去几个。你们不用担心,咱们几家有这么多人,就算断玉谷还在也不用怕他们。” 玄金域中几个门派以玄金城和断玉谷实力最为强悍,两家都是勇猛好战轻易无人招惹,可为了争夺十几处矿洞彼此出现磨擦,最后竟一发不可收拾演变成生死之争。 路边尸体虽然大部分已被吹起的沙土掩盖,还是能从分布位置看出昔日战况,三派的几位长老四下打量猜测着当时情形:“看来他们是在拦截玄金城的人,不过没有什么硬手,被周家的人轻松斩杀。” 一名全身披着银亮环甲的光头老者笑道:“若不是他们两家殊死相斗,咱们几派哪能像今天这样悠闲,不管周家段家,死的人越多越好。”他身旁几名老者听了也点头大笑起来。 “赵锦丰,你这般恶毒诅咒周家的人,不怕我们城主知道吗?”一个阴森森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三派这六七名长老吓了一跳连忙喝停身后马车,站成一排小心戒备。 那名身罩铜甲的贺家长老沉声喝问:“什么人藏头缩尾,快快现身出来,金刀阁贺汉广在此。”一个稍显干涩的声音带着哧哧笑音响起:“好威风的名号,吓唬人吗?” 他们车队前方十余丈远,地上两处土丘沙尘簌簌而下站起两个穿着黑色鳞甲的高大身影。其中一人从地上提起一杆手臂粗细的丈八铁戟,另一个则是双手分执沉重短戟。 “周亮周奇……?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这里想干什么?”看到两名周家长老手中兵器,贺汉广立刻辨出敌人身份,他手中金刀横在身前防护,另外几名长老也如临大敌东张西望。 “不用再看了,对付你们几个还要来多少人?有我们兄弟俩足够了。”周亮单手平举长戟逐个指点着对面几名长老:“城主只说把你们三家的小崽子尽量活着拎回玄金城,其余人就没这个必要了。” 贺汉广扬声大叫:“放肆,难道你们周家想和我们三派开战不成……”他话音未落,执着双戟的周奇两手连连挑动,从旁边沙地中拨了几件东西出来。 “这是……我们贺家的刀甲?你们……?”看到地上金刀以及与自己身上一般无二的赤铜甲,贺汉广脑中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他身后赵锦丰已经接着叫道:“寸金双棍……,你们杀了锦凡?” 旁边一位全身铁甲的短须老者惊呼出声:“是六哥的破甲重剑……”接着三派这六七名长老神情激愤各挺兵器向前逼近:“是你们两个杀了他们?” 周奇周亮毫无惧意左右分开迎了过来:“就凭你们还想浑水摸鱼?既然伤了我们周家的人,就用你们几个老家伙的命来赔吧。” 金刀阁三派一共有七名阴阳大成长老,对着魔神下凡一般的两名周家长老却是半点不敢松懈。七人口中呼喝为号,四名长老迎上手挥长戟的周亮,另外三人对上了周奇。 “难怪都说你们周家人身上流着荒族的血,实在蛮不讲理……”听到那名千锋宗长老带着讥讽的话,周家两名长老脚下不停快速冲近:“你们倒是血脉纯正,这些年还不是一样杀着自己人?” 传闻在与荒族几百年间的战事中,玄金城一位周家前辈喜欢了一名荒族女人,两人情投意合还生下一双儿女。虽然玄金城极力隐瞒,这件事儿依然隐隐约约传了出去。只是如今早已历经数代,荒族五玄又停战了几十年,连周家自己人都不以为然。 金刀阁长老以贺汉广为首,三人各挺金刀迎上手执双戟的周奇。寸金城赵锦丰和另一名长老挥着长棍巨斧配合千锋宗的两名重剑长老,以四敌一缠住玄金城长老中最为凶悍的周亮。 他们知道这两名周家长老修为精深勇猛异常,素来便受玄金城主周横看重。可以七敌二也觉得己方胜券在握,因此就连让身后队伍乘机离开的心思都没有生出一点儿。 金刀阁贺汉广三名长老在这几人中修为最高,他们早已打定主意,先以雷霆之势将周奇击杀,再合力围攻周亮,哪怕搭上三五人的性命,也要借这个机会斩断周横的左膀右臂。 眨眼间周亮已与寸金城几位长老交上了手,虽然化形之兵无法与他长戟硬抗,不过那四人前后呼应一时也没有什么危险。这边贺汉广三人金刀齐出防守,手中双戟较金刀短了一截的周奇脚步却放缓下来。 “嘿……”就在贺汉广等人心中振奋正要迈步举刀上前进攻之际,周奇口中发声双足在地上用力一蹬,居然较刚才速度还快了几分,双戟平举身前猛然向着三人冲来。 三杆闪亮金刀同时探出斩向周奇头胸,可出乎三人意料的是,周奇脚下尘烟激扬继续发力,双手短戟向外分开,一式“大鹏展翅”将左右两名贺家长老金刀准确挑开,随后悍然挺胸迎上贺汉广的化形金刀。 “不好……”贺汉广手中金刀在这股巨力冲击下寸寸断裂,他口中惊呼只叫出一半,周奇已经侧身耸肩全力撞来,肩甲上数根锥形尖角正顶在他胸甲之上。 “嗵……”的一声闷响,贺汉广手足抖动身子高高飞起,断线风筝一般向后抛射出十余丈远,“蓬”的一下摔得尘烟四起没入远处沙土之内。 “十二哥……”两名贺家长老的眼神望着贺汉广飞出身体还未及收回,一击得手的周奇已疾风般冲至近前,手中双戟并起旋舞将左侧贺家长老手上金刀击散,余势未消重重砸在他头盔一侧。 “镗……”,余音袅袅中那名贺家长老头盔凹下深深一块,脚步踉跄向旁倾斜欲倒。另一名贺家长老挥刀来援,周奇转身跃起,双戟分开重重击下。这名贺家长老凄声厉喝,不躲不闪轮起手中金刀劈向周奇头顶。 轻轻侧首任凭金刀架在肩甲之上,周奇手中双戟自上而下同样落在那位贺家长老双肩。“喀喇喇”连声骨响,贺家长老霍然变矮,半截身子带着甲衣竟被周奇气势万钧的双戟硬生生压入地下,哼也没哼一声便寂然垂首。 “真是不堪一击。”周奇肩上金刀消散无形,那名头部受了重击的贺家长老也刚好颓然伏地。他手提双戟一个起落冲向赵锦丰:“这回我让你看看周家赵家的人哪个先死。” **** “外臂是主要的防护位置,要厚一些。还有这里,再长出一些也无妨。既然你可以控制铸形大小,就应该让它变得更合适一些。” “一件甲衣最重要的自然是防护身体要害,可是也要兼顾灵活,穿上后让人觉得笨拙的盔甲根本算不得上品。肩肘腰膝要通过灵巧的相互覆盖来组成一个可以任意活动的部位,使你的一举一动丝毫不受影响。” 盯着小刀缓慢又生硬的在肘弯处凝出一块圆形黑甲,鲁八半是欣慰半是不满的仔细指点着:“这里再盖住一些,停下停下,在这儿分开,从那里再盖住。” 小刀高举着左臂依言照做,半晌后挥舞着手臂兴奋叫道:“成了成了,八师宗,我能动了,真的行啊。” 鲁八摇头感叹道:“当然能行,虽然我觉得被人称为匠神有些夸张,可要是连个护肘都教不会,那还不得让人笑掉了大牙?” 小刀数天前只能凝出一双短短护臂,在鲁八悉心教导之下,现在左前臂,肘部,上臂三个部分已经连成一体,接着黑色甲片又在他凝神控制中继续向上覆盖,渐渐包裹住整个肩头。 等到小刀整条手臂终于可以挥动自如,鲁八欣慰大笑起来:“你小子真不算笨,我当年打出第一套护臂还花了整整三个月,你这个虽然粗糙又只有一条胳膊,也算……” 他话音未落小刀探出右手,臂上黑色甲片犹如被施了术法的枝条般迅速向上蔓延,转眼间便成了与左臂一模一样的整条臂甲。 嘴巴保持着刚刚大笑的姿势没法合拢,鲁八楞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骂道:“这他娘的也太快了点儿。”他身后几位得意弟子同样目睹这一切,一直默不做声的鲁贤忍不住嘟囔道:“不到一个月就铸成一对臂甲,叫咱们兄弟以后怎么见人?” 鲁家这些匠师自小便要煅炼臂力分辨材料,从打造小器件一点点积累经验,等到能铸造出一件成形的兵甲,最少也要五年有余,铸出一件让自己与众人都满意的成品更需十年以上。 虽然觉得有些不平衡,可鲁八和这些弟子心中都很清楚,照小刀目前这个速度继续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便可以凝铸出一套真正的盔甲。 第三零四章 旧事 凝铸出一双臂甲后,小刀的进境更是飞快,几天后蔓延而上的黑色甲片已经勉强能将他头部和上半身盖住,虽然看上去远没有其余甲衣那般威风,小刀心中还是充满成就感。 “八师宗,亲手铸甲的感觉真是不错,难怪这么辛苦还有许多人要做匠师。”鲁八呵呵大笑:“你小子总算是开窍了,不过这样铸甲若是还算辛苦,鲁贤他们又该说太不公平了。” “而且你现在还算不上什么铸甲,鲁贤他们打出的胚材也要比你这个好太多。”鲁八伸手指了指旁边案上高高的一叠典籍:“好好看这些铸甲图谱,你有了这等得天独厚的本事,要是不铸出一套上好兵甲,简直对不起那只呲铁灵兽。” 小刀随手拿起桌上一本天兵阁甲谱问道:“八师宗,我看这图谱里还有许多女人穿的甲胄?”鲁八轻哼了一声:“怎么了?那些年五玄荒族的战事中,两边都有许多女眷上阵。就连你看的那些图谱也有一大半是我鲁家几位姑母所绘。” “如今的门派世家只想着靠自家儿女联姻来扩大实力,几十年前却不是这个样子,那时候不论男女老少,战事吃紧时都要披甲厮杀。玄金域阴阳化生修者之中,寸金城的赵凤莲就是女修。” 小刀继续翻阅着兵甲图谱,鲁八坐在旁边随口解说:“那条精铁链锤是玄金域千锋宗所铸,总重五百余斤,千锋宗御使此锤的修者死在屠一斩剑下后便不知所终……” “这柄雪银吴钩是名匠段方所铸,二十几年前天兵品鉴的头名,断玉谷几柄利器之一。一年前与玄金城的血战中毁在周家长老周铮手中……” “乌金双戟,玄金城与天机阁两家匠师联手所铸,十五年前天兵品鉴排名第二,一直在周家长老周奇手中……” “银麟臂爪,三十多年前天兵品鉴排名第六,银麟门那时势力不小,可几位长老联手去争夺天外青天供奉之位反被屠一斩所杀,现在早已土崩瓦解……” “那套金猬符甲是玄金城所铸,然后又请天机阁成家长老铭刻符纹,前后耗时近十载,那年天兵品鉴排名第一。玄金断玉两派血战中周铮与段宏远同归于尽,此甲也已毁去。” 小刀听得津津有味:“八师宗,你真是了不起,这么多的兵甲来历去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他在心中算计了一下:“听您的意思,这些图谱上的兵甲已经快没了一大半?” 鲁八点了点头:“说来奇怪,这些年虽然没有和荒族的战事,图谱上兵甲损毁却更胜从前。”说到这儿他瞪起眼睛:“还得算上你小子一份儿,图谱上剩余的兵器中,这回就有不少折在你手里。” “许多门派匠师穷尽数年之功才铸成一件兵甲,损毁后便一蹶不振。”鲁八叹息一声:“欲以对斩赚钱输了确是咎由自取,但难免会有人记恨你,要不然老夫为什么搭上材料人力为他们白白修补?” 鲁八除了和侯兆天喝茶闲聊之外就是钻研铸器之道,不过他年近百岁,这些年从弟子那里听了各地匠师传来的消息后,五玄上发生的大小事情都知之甚详,小刀对他讲起那些五玄旧事更是颇有兴致。 “那个屠一斩真有那么厉害?他用的是什么兵器?”鲁八被小刀一问也滔滔不绝谈了起来:“他和兆天兄一样用的都是剑,不过招式有些古怪,走的砍斩一路。” “兆天兄曾经还想与他切磋一下,后来却打消了这个念头。”小刀立时好奇叫道:“为什么啊?难道剑尊前辈怕了他不成?” “那倒不是,听说屠一斩出招便要伤人性命,他们两个一旦动手就会变成生死之战,为了这种事无论谁死都没必要。而且兆天兄推测屠一斩并不想滥杀无辜,只是借悬牌挑战修炼绝命剑法。” “玄金域几大门派原本实力相差不多,就是因为三十年前屠一斩高悬天外青天供奉玉牌邀战五玄修者,千锋宗金刀阁寸金城三派都死了不少长老在他手上,这才落在了玄金城和断玉谷之下。” “周家的人素来勇悍,周横做了城主后愈发行事嚣张。可老夫实在想不明白,只为了区区十几处矿洞,他们两家就会大开杀戒拼个两败俱伤。” “这些年断玉谷风头正劲,每次天兵品鉴都有几件兵甲排在前面。连老夫都觉得他们胜算颇大,可是周横有胆气又够果断,大战刚起便倾尽全城之力扑向断玉谷腹地,一举便毁去段家几百年的基业。” “金刀阁千锋宗那些人与你对斩是想压压周家的锐气,他们三派虽有心思趁机崛起又忌惮周横的雷霆手段,都害怕重蹈了断玉谷覆辙不敢率先与玄金城开战。” 鲁八一口气说了半天才醒悟过来:“你小子别问那些与铸器无关之事,害得老夫跟你扯了这么多闲话。” 小刀笑着拿起一本兵甲图谱,指着几件长裙似的甲衣问道:“八师宗,这些甲衣构造和符纹都很实用,样子又好看,为什么不能在天兵品鉴中排上名次?” 鲁八面带赞许点点头:“你还真有些眼光,这几件甲衣确实出众。可是自绘成至今还没有人打造出来,单凭一个图样儿当然不能排在天兵榜上。” “如此出色的甲衣为什么没有匠师肯打造?”鲁八对着小刀的惊讶表情微微一笑:“铸器之道你才刚刚入门,要知道无论甲衣兵刃,几乎每一件都在铸造前就有了穿用人选。这些甲衣只合适女子穿着,哪个女人能将自己身材尺寸轻易示于外人?” “寸金城赵凤莲昔日也是五玄几位知名女修之一,如今她已至阴阳化生境界所穿甲衣还要自己铸造。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凭着咱们天兵阁的手艺,铸出这些上等甲衣送出去,那些女修没准儿就能嫁一个到我们鲁家。” 见他说得起劲儿小刀随势再问:“您说的那些女修都是谁?”鲁八顺口答道:“天外青天的虚无月,玄水姚家的姚连雪,还有仙妍门的余秀竹……哎?你小子怎么又乱问?” 小刀放下了图谱满脸好奇:“八师宗,您在五玄上也是名头响亮,怎么没娶一位过来?”鲁八听罢摇头一叹:“自古红颜多薄命,虚无月和姚连雪早早辞世,余秀竹潜心修行不问世事……” “还有那个赵凤莲啊……”鲁八听小刀提起面带苦笑:“当年寸金城还真派人提过这门亲事,赵凤莲长相虽然不错,老夫却觉得她浑身上下透着股暴虐之气,一看到就不寒而栗……” **** 一片沙地中,上百名身披各色甲衣的护卫面容悲愤从沙土中翻捡出一具具尸体,小心翼翼抬放到一边,十几名全身重甲的老者蹲在旁边仔细察看着尸体伤势。 “十二弟胸前甲衣裂开五脏尽碎,看样子是巨力撞击所致,对方修为显然要高出一些……甲衣也更好。十五弟十七弟甲上印迹明显为双戟所致,下手的八成便是周奇……” 说话的这位老者身穿赤铜板甲神情沉痛挪步到另外几具尸身旁边:“两位关长老伤势差不多,都是对敌时被人从正面贯胸透入,可是这位……” 他指了指甲衣片片零落身上全是窟窿的赵锦丰:“赵长老中了几十下,在这些人中是伤口最多的,应该是周亮周奇一齐动手,按道理说没这个必要……” 一名全身银亮甲衣的老者看着赵锦丰的惨状纵声高叫:“还理会这些干什么?咱们三家死了几十人,云昊他们三个也下落不明,摆明了就是周家下的手,咱们这就带着人杀上玄金城要人……” “赵兄,万万不可啊。”那名铜甲长老连忙拉住就要转头奔去的银甲老者:“周横行事无所顾忌,咱们这些人去了无异于羊入虎口……” 旁边一位全身黑甲的老者霍然站起:“贺汉良,你这是把周家比作虎,咱们却是羊吗?”贺汉良长声叹息:“事到如今就不要计较这些小节了,周横已和咱们三派撕破脸,关兄以为咱们几个去了能活着离开玄金城吗?” “那依贺兄的意思,咱们现在就扮聋作哑装作不知各自回家不成?”贺汉良连忙摇了摇手:“赵兄忘了断玉谷之事吗?周横手段实在霸道,如果咱们找不准他的方位就倾力出击,万一扑了个空反被他们将家中杀个干净,实在得不偿失啊。” 关家和赵家那两名长老都觉身上一寒不再作声,贺汉良沉吟片刻:“咱们回去集齐人手,探准了周家的动向后步步为营紧逼过去。只要能将他们全数堵在玄金城中,就算周家人再狠,还能狠得过咱们三家吗?” 三人商量几句正要离开,猛然间若有所觉同时抬头向天望去。空中朵朵云团无风而动向着西边聚拢而去,玄金域上空很快便笼罩起一片厚厚乌云,接着那块巨大无比的黑色云层开始诡异的缓缓旋转起来。 第三零五章 转变 “难道又有生死界?”看到黑色云层中时隐时现的红色闪电小刀觉得十分熟悉,鲁八注视着云团漩涡中心位置却摇了摇头:“应该是兆天兄开始冲击洞天境了。” 小刀腾身跃起仔细观望,果然发觉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黑云比起生死界时还要广阔百倍,想不到凭剑尊一人就可以引动这等程度的天地之威。 从这时起,那片黑色云层就在玄金域上空盘旋十数日未散。小刀每天过来拜见鲁八时,都能看到他站在廊前仰首观望。 “兆天兄曾说过,他觉得化生之境与生死界有着很大关联。”鲁八望着空中越发浓重的黑云沉声长叹:“可惜我始终体悟不到那种感觉。” 小刀回想起生死界中情景,脑海闪过了聂婉青那张泛起红晕的俏脸。他胸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楚的呆立不动,半晌后才发现鲁八神情古怪正盯着他。 “怎么?在这里才呆了两个月不到,你小子就思春了?”小刀面红耳赤连忙解释:“没有没有,就是想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儿。” 鲁八哼哼两声移开眼光:“你才生出来几年,还和我谈什么很久以前?”他抬头又看了一会儿空中黑云:“到了我这把年纪才会明白,要想的事儿实在太多。” “你身上甲片已能成形,可以再凝铸得细致一些。”鲁八迈步向厅中行去:“现在不仅要多看图谱,我觉得你自己还要动手铸造一些甲衣,这样才能了解得更透彻。” 小刀听他提起正事儿才想起自己几天前突然生出的主意:“八师宗,晚辈有一个想法。其实炼制兵甲也不一定非要用铸锤……” 走在前面的鲁八转回身来:“简直是胡说八道……”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因为小刀已经伸出两手,在空中凝出了一件颇具雏形的黑色铠甲。 鲁八明白了小刀的意思依然摇头:“还当所有人都似你这般好命吗?灵兽呲铁这几百年间也没听说有谁遇上过,其余煅材怎么可能进入匠师体内随着灵气凝形?” 小刀缓缓收回黑色铠甲:“为什么材料一定要在体内?修行到可以凝气化形,再将灵力贯入炉内煅材之中,只要对兵甲结构足够熟识就可以定形,铸器岂不是要方便许多?” “你懂什么?每种铸料都要反复烧煅锤打,不仅可以去除糟粕,还能使其变得更为紧密柔韧,有时许多材料要混合一起,单凭灵力挤压,怎能达到这样效果……” 鲁八声音突然低落下去,小刀发现他眼光失神似是也在回想着什么事情:“八师宗,我觉得不管有多少种材料,可以先以铸炉或火术熔成一体……” 耳中响着小刀话音,鲁八眼前却出现一个魁梧身影与他重合:“八叔,侄儿这个法子一定能行,修行到了阴阳境界,以灵气挤压应该比铸锤敲打更为有力,只要熟知图谱,我鲁家铸术便会进入一片新天地……”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小刀看到鲁八脸上神情黯然连忙住了口:“八师宗,我这就是一个想法,至于成不成还要再做些尝试,我就是想问问您……” 鲁八长叹一声摆了摆手:“这个法子几十年前有人提出过,当时被老夫一口回绝。现在看了你以万金之髓铸器后,我才发觉自己当年确实太过短视。” “哦?是哪位前辈提出的?他现在何处?”鲁八茫然摇首:“我不知道,炎儿几十年前被我责骂后离开了鲁家,说要自寻他法铸器,唉……老夫真是惭愧……” 小刀听懂了他话中意思,看来昔日曾有位鲁家子弟与自己有同样想法反被鲁八责怪。不过这个方法确是匪夷所思,何况数十年前五玄上阴阳修者还寥寥无几,如此铸器当真没法实现。 “就照这个法子试试,你现在也看过了不少图谱,行不行一上手便知。”鲁八很快重新振作起来:“如果真能成功,实在是天下匠师的福气啊。” **** 七星城地处玄金域中部,曾是断玉谷一脉的核心重镇。一名金袍老者背负双手站在高高城墙抬首仰望,他双眉嘴角都微微下垂,神情就似天上乌云一般阴郁不开。 一名重甲护卫脚步匆匆沿着石阶奔上躬身施礼:“二爷,有客来访。”金袍老者声音中带上了一丝不耐烦:“怎么会有外人到这里来找我?带上来。” 过了一会儿,几名头脸裹着黑纱,商贩衣着打扮的人恭恭敬敬跟在重甲护卫身后上了城楼,金袍老者眯起了双眼打量着他们,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轻蔑笑意。 “三位宗主联袂前来,看来真是要与我们周家死战了?”那名重甲护卫闻言变色抽出腰间长刀抢步上前,金袍老者却淡然挥手:“你先下去吧,他们几个并未着甲,应该还有些话要说。” “久闻二爷智计无双,真是名不虚传,面对我三人还有这般胆色,佩服佩服。”几位商贩纷纷揭去头上黑纱,一名面如淡金的老者微笑拱手:“金刀阁贺汉朋有礼……” 金袍老者双手负后神情倨傲:“贺阁首不必如此,咱们彼此的关系心知肚明,有话还请直说。”贺汉朋旁边一名黑面老者踏上一步粗声低喝:“周睿,你们为何不顾道义下此毒手?信宏他们三个可还活着?” 周睿冷冷一笑:“关宗主何苦惺惺作态?明明是你们三家下手在先,这才激怒了我大哥。”他眼光在几人身上一扫而过:“何况诸位家中不缺后嗣,难道真会在意他们三人性命?” 贺汉朋三人对视一眼,一名双眉高挑的老者手捋长须满面愁苦:“二爷息怒,当日之事实是锦凡他们私自所为,我们三个确实不知……” 周睿鼻中轻哼一声:“如果真想解释你们也来错了地方,我们周家的事都是大哥说了算。三位还是回去召集人手,周某就在这里恭候大驾。” 贺汉朋三人脸上有些尴尬:“二爷,并非我们来错了地方,而是怕进了玄金城出不来啊。而且万一周城主会错了意,没等我们到地方便倾力反击,家里岂不是要乱了套?” 白面老者满面赔笑:“二爷,周城主距化生之境只有一线之隔,我们三家怎敢造次?既然周公子无恙,锦凡三人以命相抵也就罢了。要是云昊他们三个再出事,我们家中长辈也不能善罢干休。” 周睿察言观色态度放缓了一些:“还请三位告之,此次来见周某是何用意?”黑面老者闷声闷气道:“还能干什么?请你去给说些好话放了信宏他们,前事就此一笔勾销,如何?” 纷乱甲叶声中,那名重甲护卫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几位全身黑甲的执戟老者:“二爷,咱们的人刚传回消息,他们在城外十里树林中还有上千人。” 几位重甲老者手中长戟一横便要冲上,周睿连忙挥手:“先等等,三位做何解释?”黑面老者高声叫道:“这还用说吗?要是我们三个没回去,也只好开战了。” “二哥,他们三派早有杀意,先下手为强啊……”几名周家长老按捺不住就要动手,周睿却再次阻止:“三位果真有和解之意?” “绝无虚言,否则我们三人何苦以身犯险?凭咱们三派的实力若是强攻,二爷自然知道后果。可是那样一来周城主和三爷必会全力报复,结局实非吾等所愿。” 在周睿示意下,几名长老和重甲护卫只得无奈离去,贺汉朋三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二爷,我们三派诚意求和,只要周城主肯高抬贵手,从自以后咱们之间便相安无事。” 周睿点了点头:“三位心意周某明白了,可是我大哥的行事你们都清楚,这事儿还得他做主。”他对着三人一笑:“不如三位这就和我同去玄金城把事情讲明,然后接了三位公子回去……” “那可不行,万一你们周家翻脸动手,我们三个岂不是有去无回?”周睿闻言看向黑面老者:“关兄,要是周某真想那样,现在便舍命留下几位,顶多是咱们大家一起死。” “既然三位有心和解,周睿愿以周家列祖之名起誓,必会全力促成此事,让三位和公子们安然回返。”贺汉朋三人商量几句勉强答应下来:“好,我们相信二爷,就舍了老命走这一趟。” **** 遍是高山矿洞的玄金域西方有一处绿意盎然的狭长山谷,从空中望去如同一把平置的巨剑,那里正是天下所有剑修心目中的圣地,五玄剑尊侯兆天所在剑谷。 剑谷最东侧谷口处一块数十丈高的巨石顶上,一个灰色身影静静盘坐,一柄样式极为平常的黑铁长剑在他身前数尺悬空漂浮,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骇人声威。 上空那片黑色云涡正对着侯兆天所坐位置,中心处不时加快转速出现一条粗长风卷云柱夹杂着暗红色电光如巨龙般向下冲来,却在距离地面尚有数千丈时就似受到了什么惊吓猛然缩回原状。 侯兆天在这块巨石上坐了一月有余,连衣角都不动一下直如泥塑木雕,他的脸色红润如初,但须发间却已是黑白参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年轻了几十岁。 第三零六章 冲动 天兵阁中一处火光熊熊的铸炉前,鲁八和一群弟子围拢在小刀旁边,目光炯炯盯着鲁贤手中铁钳上的一大团精铁在青白色烈焰上渐渐变红。 “行了,再烧下去铸材就要变成汁水,那样反而不便于层叠煅打。”听到鲁八的话,小刀双臂微提就要发出灵力,可他手指上刚刚渗出缕缕光芒,鲁八又想起一事:“等等,先撤了精铁。” 鲁贤连忙缩手将钳上精铁从炉火上移开,小刀收手奇怪问道:“八师宗,有什么不妥吗?”鲁八指着他的双手叹道:“你身上灵气中混有万金之髓,一旦融入其他铸材中就难以分离,岂不是白白浪费?” 小刀咧嘴呵呵一笑:“没事儿,八师宗,这些日子我已经可以区分开了。”说着他双手同时发出淡淡白色光泽让大家看得分明,左边那团滚滚注入黑色雾气浓如墨汁,右边这团灵气却可保持原样儿丝毫不变。 两边不同灵力在空中贴合凝形成甲,一半是乌黑甲片,另一半却光芒闪动由灵气凝成,中间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痕迹。鲁八和众弟子都是头一次看到这般怪状,个个都是满脸惊讶。 “好个小刀,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儿。”鲁八转忧为喜挥了挥手,鲁贤再次将铁钳置于炉火之上,那块精铁余温尚存片刻便重新泛起淡红色。 小刀将万金之髓收回体内,双手合拢发出一道灵气注入烧红的精铁之中。接着他双手在空中似虚揉面团一样交替动作,那团精铁在其中灵力驱动下果然开始改变形状。 鲁贤松开铁钳退后,那块微微发红的精铁便悬在炉火上,随着小刀凝神聚力缓缓摊开卷起百余次后,终于勉强变成一个形状古怪的样子。 “这是个什么东西?甲衣?”看着这块精铁在小刀手中变得既像无臂板甲,又像是斧锤铸胚,鲁家那些弟子都强忍笑意:“要是只能铸成这样子,咱们还是用铸锤好了。” 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水,小刀也觉得十分失望,他体内原来收发自如的灵气在那团精铁中就似失去了控制,凝出这样一块粗陋东西都颇感吃力。 听他讲过凝形感受,本来还觉得此法大有希望的鲁贤几人也彻底绝望。小刀年纪轻轻就是阴阳境界修者实属罕见,可是任何一个学过几年铸器的少年铸出之物也要比他那团东西更像样儿。 “算了,咱们是空欢喜一场,看来除了万金之髓,别的铸材真不行。”鲁贤等人开始收拾东西就要散去,鲁八皱眉沉思片刻叫道:“等等,我觉得这是铸材的关系。” 他上前拿起那块已经变凉的精铁递给小刀:“你现在试试,在这上面贯注灵力是不是还觉得很费力?”小刀依言照做点了点头:“就像隔了很厚一层不知什么东西,有劲儿使不上。” 鲁八哈哈大笑:“那就对了,是你修炼的术法在这块精铁中无法全力发挥,得选一种适合你的材料才行。”他回身叫道:“鲁平,打开铸材库房。小刀,你和我进去转转。” “这样的铸器法子就似挑选兵刃甲衣,每个人中意的都不一样。”鲁八带着小刀走入一间堆满铁块铜锭的高大仓房:“有些刀剑虽属上等,在你手中却不顺手,就是这个道理。” “我从来没挑选过铸材,要怎么才知道合适?”鲁八在前面摇了摇头:“这可没有简单法子,你就得挨个儿试过去,觉得灵力在哪种材料中可以随意运转就行。” 小刀双手凝力逐个尝试,不一会儿又是乌金又是精铜试了足有上百种却始终不能如愿:“这可真是奇怪了,为什么我用不争时那么顺手?” 鲁八一直耐心跟在小刀身后,听了他的抱怨后叹息道:“岳亭师傅为你那把刀不知用了多少心思,其中必定融合无数铸材精华,就算不似万金之髓那般难得也差不了几分,否则你怎么能运用自如?” “万金之髓珍奇无比,我想它必有练体之效,对你身上灵气运行能有些辅助,要不然你小子才二十出头就突破阴阳境界,五玄其余修者岂不是都成了傻瓜?” 小刀两手不停触碰着周围材料:“合适每个人用的材料都不一样吗?”鲁八点了点头:“同样一把利剑,就算在两个从没修行过的人手中威力也不一样。各人天生体质不同,因此挑选合适的兵刃甲衣一直就很重要。” “金刀阁贺家的点石成金术法能让兵刃增重数倍,但在赤铜上才发挥最佳,千锋宗的破甲之刃都以乌钢精铁铸就,寸金城的寸金铸法离了流光秘银就束手无策,玄金城周家所铸名甲都用墨金铭符。” “这些日子我总是在想,岳师傅这把不争与我所铸的铁剑长空在铸造时都没有特定人选,我们就是想着打造一柄自己喜欢的兵器,结果却与你和兆天兄极为契合,咱们双方相得益彰。也许那才是铸器时应有的心境。” 小刀耳中听着鲁八感慨,手摸到了一块闪着绿光的铸材之上:“哎?这个要好一些。”鲁八看见闷哼一声:“翠玉冷钢?你这小子倒会选,这一块最少值一百五十颗极品仙晶。” “就是试试而已,我还是换一种吧。”小刀又选了几样,总算挑了一块晶莹闪光的珠矶玉铁,他抱起正要跟着鲁八离开仓房,魂识中却觉得旁边架上两块东西有些异常。 “这是什么?”小刀凑到铸材架子前仔细打量,那两块东西上遍布密密纹路像是什么禽鸟羽毛,看上去十分逼真好看。一块表面洁白如玉映着淡淡斑斓色彩,另一块却是艳红如血。 鲁八啧啧几声:“还别说,你这小子有些眼光,一下子就看到了这两块。”他上前抚摸几下:“这两块石头是我们鲁家前辈重金寻得,本想做铸器所用,没想到中看不中用。” “据说这两块奇石是玄土域同一处挖掘所得,均为灵禽所化,这块白的是七彩鸾晶,那块是血凰羽石。老夫当年初入此库,也是一眼便看中了这两块石头。” “血凰石温润鲜艳,鸾晶莹白中内蕴七彩,我想若是做成兵甲定非凡品。可是一问才知,我鲁家历代都有名匠尝试炼制却无一成功,老夫听了当然不服,不久便敲下一小块试了试。” “就在这里……”他指尖抚着两块奇石上的一处洼陷笑道:“一试之后才知先辈所言不虚,这两种材料都是遇火不久溶化成汁,数息间重新凝固,之后就算连烧数月也是温热不烫,更不能铸形。” 小刀听了也觉新奇:“怎么能连烧数月都不烫手?”鲁八摇头苦笑:“老夫当年也不相信,这才费时数月亲自掌炉生火煅打,结果还是无法撼动分毫只好作罢。” “可惜,可惜。”小刀伸手抚摸七彩血凰两石顺便输了一些灵力进去,立刻提高声音叫了出来:“八师宗,我觉得灵气在这两块石头中特别顺畅。” 鲁八呵呵一笑:“那也没用,倒不是我舍不得,只是这石头化过一次便烈火难溶,你在数息间根本没法定形,何况还要铭刻些符文在甲上才算上品,哪有这个功夫?” 小刀恋恋不舍将目光从两块奇石上移开,抱起珠矶玉铁随着鲁八出来。这次他将煅材放在炉火上焚烧变软后贯入灵力,果然顺利凝铸出一件暗银色的甲胄。 “真的能行……咱们也去选些材料试试。”看到这般情形,所有鲁家弟子心中惊喜纷纷转身挑选煅材来试,可他们修为不如小刀又是初试凝铸之法,所成之物比小刀最初那件样子还差上许多。 虽然没有一件能用的成品,所有弟子心中却隐隐觉得,祖传铸器之法已在这一刻彻底发生了改变。鲁平鲁贤等年长弟子感叹之余更难免想起了家中旧事:“八师宗,当年我们……唉……” “连我也错怪了他,这法子真的可行。”鲁八看到他们的黯然神情温言安慰:“派些人手出去找找,趁我还活着,总得还他一个公道。” **** 接下来的日子,小刀每天手捧兵甲图谱看得颇为入神。鲁八在他身边绕了几回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刀,你怎么总看这一本图谱?而且一直盯着这两页?” 小刀从图谱上收回目光,站起身来恭敬一礼:“八师宗,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喜欢这几件甲衣,而且看过了那两块石头后,我就一直想着亲手炼制它们。” 鲁八哦了一声后才醒悟过来:“那两块石头?你说的是七彩鸾晶和血凰羽石?”见小刀点头他微微皱眉:“我不是说过了吗,那个样子你根本没法铸炼啊?” 小刀双手抬起发出两团灵气,片刻就在空中凝形成样。一件长衣优雅飘逸裙摆低垂,另一件甲胄也是曲线曼妙英气逼人。 “以老夫的经历,你还要再快上一些才行。如果真能在五息内成形,老夫答应你也无妨。”鲁八面带赞赏刚点了点头,马上就大叫起来:“不对啊,我刚才就忘了问,怎么你这两件甲衣都是给女人穿的?” 第三零七章 心愿 “看来传闻不虚,你小子真和玄水宫那个少宫主有些不清不楚。”小刀见鲁八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急忙解释:“我们可没什么不清不楚,就是觉得这件很合适她穿……” 鲁八见了小刀样子呵呵大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你正值年少血气方刚,喜欢谁又不是见不得人……”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收起笑容:“还是不对,照你凝出这两件甲衣尺寸来看,明显不是同一个人。” 他目光惊讶望向小刀:“我明白了,你小子是一脚踏两船,这不的满脸通红:“八师宗,你可别乱说,那个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位姑娘。” 鲁八挥了挥手:“算了,我管你两情相悦还是红颜知己。那两块石头虽然不中用,也是我们天兵阁的祖传之物,总不能让你小子拿去讨女孩家的欢心。” 小刀缓缓摇头:“真不是要讨谁欢心,最初看到那本图谱,我就觉得那两件很适合她们。见了那两块石头,我更有一种想要铸甲的强烈愿望,而且那两块石头还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 鲁八侧头仔细听着的他话:“石头还有什么感觉?”小刀回味了一会儿:“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觉得错过了这个机会我准得后悔。” 他望着鲁八恳求道:“八师宗,每次我这感觉都很准的,第一次就是我在邰老伯店里看到不争,第二次就是……” 小刀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他本来想说第二次是看到那条黑船,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仔细回想后,才记起在百牧赛会初见水灵儿那个不眠之夜,还有生死界与聂婉青在生死界中独处之时,自己也生出过同样感觉。 他脸上神情变幻,鲁八等了会儿见他还没说话轻声叹道:“好吧,我就倚老卖老去和阁主他们商量一下,至于最后行不行还得看你的运气了。” 起身走了几步,鲁八回头指着桌上:“只是甲衣成形还不够,你得多看看那几本铭符图谱,那两块石头一旦凝形之后就没法再铭上符纹,我看你也通一些符术,怎么着也得弄几处花纹充充场面。” “八师宗,你这是答应了?”见小刀又笑又跳满脸兴奋,鲁八哼了一声迈出厅门:“老夫当年铸造长空之时也是你这般满心期待,但愿你这份热情没用错地方。要不然老夫可陪着你丢脸。” 小刀冲着他的背影叫道:“八师宗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说完他转身坐回椅中,拿起鲁八所说几本绘着铭刻在兵甲上各种符纹的图谱看了起来。 转眼过去两天,小刀凝化出的甲衣上真带了少许花纹,凭着几十年品鉴兵甲的经验,鲁八发觉小刀凝出的这些符纹居然像模像样儿颇具威力。 不仅甲衣上那十几道常用的符纹小刀已能基本掌握,就连兵刃上的符纹他也一并记了不少。看得起劲时便坐在厅中拨出不争轻轻挥舞,凝气铸形变幻着上面的符纹样式。 “呼”的一声,几十道火焰形状的符纹刚刚铸形成功,小刀手中不争突然迸出一团火光,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小刀还是险些脱手丢掉了不争,随即便兴奋大叫起来。 他收回手上灵气,不争火光熄灭,接着刀身上水纹流动,烈焰符转瞬间换成数十道水滴状的符纹。随着小刀的动作,厅中又成了一片波光粼粼。 波光符转成雪霜符,雪霜符换成尘沙符,然后又铭上了柳叶符。随着不争上符纹变化,天兵阁大厅内一会寒气凛凛,一会儿尘烟四起,土雾未散已是绿意盎然。 “怎么样,这小子确实有点儿本事吧。”院中鲁八满脸得意看向身边三位老者:“那两块石头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就让他试试,没准儿真能还了几位姑母的心愿。” 一名白发束在脑后的老者凝神看着小刀动作:“八哥,你还从来没这样夸过自家子弟,这小子不过才和你学了两个月铸器,真能行吗?” “七彩鸾晶和血凰羽石都是稀世之物,若是他失了手,岂不浪费……”鲁八看着说话的这名老者笑道:“十五弟,鸾晶羽石纵然珍稀,不能铸器也是白白放在库中。咱们几个和鲁平他们都已亲手试过,连一丝灵气都不能注入其中……” “嗯,就如血纹陨铁一般,材料再珍贵不能铸器也是废材。”居中一名面皮白净的老者走到两人中间笑道:“两位兄长不必再争了,听我一言。” “鲁家能有今日之势,全凭了八哥当年铸出的长空。”那名老者眼望小刀方向一笑:“用两块废材换一个也许能让天兵阁声名更盛的机会,我觉得值。” “几位姑母借鉴了天衣阁的裙装悉心绘成那数件甲衣,可惜终生未能亲眼目睹实是憾事。我们做晚辈的总要尽一份心意,八哥,什么时候你觉得行了,就让他试试吧。” **** 小刀凝成两件甲衣的速度已经大大提高,可他总觉得与鲁八所说五息还有些差距,每晚睡前还是不懈练习。自从学会铭符后,小刀铸甲之余也拿出不争试练一番,这晚却突然想起了自己腰间的破仙。 明白了不争可以随心变化其实是万金之髓的作用后,小刀也试过让破仙改变样子,可他无论如何摧动灵力也只能在破仙内部流转,始终没法像不争那样任意凝形。 这回他本想铭些符纹上去让破仙发出一些光彩,可在不争上百试百灵的手法到了破仙时还是毫无成效,无论什么符纹都没法铭在表面。 小刀试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任何效果,只得失望躺倒床上。他闭目半晌后实在不甘心,坐起身子拿着破仙重新贯入灵力。 汹涌的灵气到了破仙顶端便停滞不出,与棍身上的流畅感觉截然不同。任凭小刀使出了全身解数,破仙的黑色棍身还是暗淡无光形状依旧。 “我还就不信了……”小刀散开脑中魂识探入破仙之内,想要看看到底这是什么古怪材料制成,结果觉得里面与他这些日子看到铸材都大不一样。 小刀此时魂法精深,脑中闪亮金光在破仙中缓缓扫动,发现内部似是还有什么极其细小的痕迹。在全心凝神细细体会之下,觉得似乎是一层层的花纹包裹而成。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像是符纹?”魂识反复探查下,破仙内部纹路在小刀脑中渐渐成形。只有两尺来长的棍身内竟然密密麻麻覆有上百层花纹,看起来还有些眼熟。 小刀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其中一些纹路,手中翻转着破仙上下打量,终于探清了那些比米粒还要细小数倍的花纹样式,他忍不住低呼一声:“真的很像……这么小?” 破仙在握手处底端有一个凹孔,小刀以前并没有留意过。心中印证了那些符纹后,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颗仙晶轻轻按下,果然刚好嵌入其中。 “哈哈,难道真是晶符炮吗?”小刀本就觉得破仙中花纹与上官家那条机关手臂极为相似,忍不住欢呼着跳了起来,推开房门几步跑到院中。选了一处无人地方抬起手臂,将灵力贯注其中。 并没有预想中的白光发出,小刀又挥又轮连试几十次后院中还是寂暗如初,最后只得颓然收手回到房中。 晶符炮的符纹绘制早就传遍了五玄道门,破仙就算真有晶符炮的威力也称不上惊世骇俗。但小刀还是觉得十分失望,心中更充满了同情。 他从破仙内所铭符纹推测出,当日初上灵逍时看到那位被抬走掩埋的于长老已经参悟了一些制成晶符炮的奥妙,只可惜壮志未酬寿元却尽。 **** 天兵阁内两处铸炉中火焰升腾,在小刀执意坚持下,鲁八只好同意他两甲齐铸的要求,而且这次围观的人群中还多了几十位白发苍苍的长老匠师。 “吉时已至,开始铸甲。”鲁八高喝声中,鲁平鲁贤抱着一红一白两块奇石走了过来,随着小刀双手挥动,七彩鸾晶和血凰羽石悬空分开,在两处炉火上面烧炼起来。 正如鲁八所言,两块奇石表面在火焰中迅速变得闪亮,转眼间已有融化之意。小刀正要聚气化形,猛然觉得两股强大力量扑面而来。 看到鸾晶羽石第一眼,小刀隐隐觉得其中蕴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怪异活力,此时在炉火焚烧下,这两块奇石中的力量正缓缓迸发出来。 随着鸾晶羽石在空中溶化成汁,小刀脑中魂识一闪,眼前竟似看到一只七彩鸾鸟和一只血红凤凰驭空飞舞。与此同时他手上一轻,灵力在两块奇石中运行得更加顺畅起来。 鸾形凰影盘旋之下小刀微微分神,炉上一红一白两团汁水渐有凝形之势,鲁八眼见三息已过甲衣还未成形心中轻叹,旁边几位鲁家长老也是神情黯然。 就在大家认为此次铸甲必然无望之际,空中红白两色突然闪动起来,瞬息间形成了两件甲衣。可是只用两息便铸甲凝形的小刀满脸期待将红白甲衣接回手上时却惊呼起来:“怎么会这样?” 正值此刻,玄金域上空积郁已久的厚厚黑云无声散开,一缕明亮耀眼的阳光伴随着小刀叫声投射而下,映得他手上两件甲衣熠熠生辉。 **** 历经数月折腾,今天总算拿到教育局转学批条……心情复杂! 第三零八章 成败凭谁定 鲁家几位姑母绘制的兵甲图谱上,那几件未曾铸出的甲衣都没有名字。但是既称甲衣,份量当然不会太轻。七彩鸾晶和血凰羽石沉重无比,就算每隔数十年总有鲁家匠师敲下几块尝试铸炼,重量也都在百斤之上。 小刀手中两件衣物红白分明,样式与图谱所绘分毫不差,可是场中众人望去都发觉垂落的衣袖裙摆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明显不是平常甲胄的沉重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鲁八和几位长老也凑了过来,伸手轻抚两件衣物更是难以置信,他们都曾亲手试过,鸾晶羽石一旦凝形后坚硬无比,连鲁家最重的铸锤也无法撼动。 现在两件衣物触感温软,一件如轻薄绸缎细腻丝滑,另一件似舒适皮革柔韧兼备,如果不是他们亲眼所见,根本不会相信这是那两块在鲁家仓房中放了几百年的奇石铸就。 鸾晶所成白色衣裙上映出淡淡光泽隐约可见一圈圈七色团状彩晕,红色甲衣遍布一条条如血凰长翎般细长花纹,在渐渐明亮的光线照射下像是有鲜血在衣内流动。 所有人屏住呼吸说不出话来,良久后鲁八才喃喃问道:“小刀,上面这些符纹我鲁家图谱中并无记载,是你自己铭刻的?” “不是我……”小刀掂掂手上衣物也没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本来打算凝出一些披甲金鳞符,再配上青藤荆花星光符纹让甲衣好看一些,刚才成形后却没法铭刻符纹上去……” “这些看来都是两只灵禽身上鸾翎凰羽的纹路,此等天赐之物最为难得,你没刻上去就对了。”一名鲁家长老眯着双眼兴奋大叫:“快取纸笔过来,如果照着这个绘出符纹,收获一定不小。” 同意了小刀铸器的天兵阁阁主鲁仁也感叹一声:“果真是天材地宝啊。”他对着小刀点了点头:“八哥没看错人,多亏了你,我们才能领悟到以这等奇材铸器的方法。” 他对着小刀展颜一笑:“你放心,虽然这两件衣物绝非凡品,但我们鲁家的人说话算话,等七哥照着绘完上面那些符纹,就送给你了。” 任谁都能看出两件衣物价值不菲,对于鲁家这些匠师来说,领悟到以天地灵材铸器的手法才更重要。小刀听了连忙道谢:“多谢前辈厚赠。” “这两件甲衣还没有名字,十五哥文采最好,就请想出两个补在图谱之上,以慰几位姑母在天之灵。”那位束发老者沉吟一会儿:“这两件实在不能算甲胄,只能依材起名……” “一件叫七彩玉鸾裙,一件叫血凰羽衣,怎么样?”鲁仁点头笑道:“好好好,我觉得不错,八哥,你觉得呢……” 鲁八明明站在他旁边却没回答,众人觉得奇怪纷纷看去,只见鲁八正向天抬头仰视,大家也顺着他的目光昂首观望,这才发觉空中已是一片晴朗乌云散尽。 “嗬?阴了几十天,总算放晴了。”他们心情不错,鲁八脸上却是忧虑重重。小刀猜到他一定是担心侯兆天破境之事:“八师宗,这两件衣物炼成后怎么比原来轻了许多?” 鲁八收回目光轻叹一声:“应该是那两只灵禽魂魄尚存,加上一些残余灵气藏在其中。待到石化魂散之时便轻了许多。传说凤凰鸾鸟之类可在火中涅槃重生,看来也有些道理。” 小刀铸器时确实感受了一种以魂识探查妖兽内丹的意境:“八师宗,若是这样,在铸器时加上一些妖兽内丹,会不会有些效果?” “这个法子早有匠师想过,玄金城主周横的紫金龙戟就是以一块内有紫金蟒骸骨的精金所铸,确实威力不少。但那精金和这两块石头一样,都是灵兽自身躯体所化。” 鲁八看了看他手上衣物:“百年成妖,千年称灵。妖兽内丹虽多骨肉却无法铸器,所以就算真想以内丹铸器,也要寻到合适材料才行。至今为止,我还没听说谁成功过。” 小刀颇觉遗憾点头不语,心中却突然生出一股异样感觉,他抬头向西望去,只见一团白色云气缓缓升腾而起,虽然时值正午,看到那团云雾小刀竟然有了当初面对侯兆天那种浩瀚之意。 这一刻不单是他,周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朝着那个方向望去,每个人眼中都带着浓浓仰慕之意,就像看到侯兆天本人一般神情十分恭敬。 小刀脸上满是震惊,天兵阁与剑谷相距百里,可这股与侯兆天身上一般无二的气势却还在变得愈发强烈,他似乎看到剑尊正朝着自己面前走来。 “噗嗵噗嗵……”天兵阁数十位年轻弟子承受不住这股强横压力纷纷跪倒伏地不起,年长一些的长老们脸上带着敬畏之色,双膝抖动强自支撑。 “兆天兄……真的是你吗?”见鲁八在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压迫之下竟似神智不清,小刀连忙上前相扶:“八师宗,您这是怎么了?” “哼……”随着一声并不算响亮的鼻音,天兵阁中其余长老弟子同时跪倒在地,只有鲁八还在小刀搀扶下站立不动。 小刀当然能感到这股强盛气势,但是脑中金字闪动还能保持着神智清明,他和鲁八两人互视一眼,都觉得侯兆天的气息中少了一份随和,却多了股睥睨天下的轻蔑之意。 西方那团云雾突然散开,小刀身前那股威严气息瞬间消失。压力尽去后天兵阁众人逐渐从地上缓缓爬起,一个个面带迷茫不知所措。 等了好一会儿大家才渐渐恢复正常,小刀将鸾裙羽衣交给精研符道的那名鲁家长老照样绘制,自己则陪着鲁八和一群长老走向大厅。 他们才走出几步,一团白气如天外流云从西边飘来轻轻落在天兵阁内。一名全身布衣的白发老者神情平淡从雾气中现身出来行了一礼:“见过几位鲁家师叔。” “师尊大人吩咐过,无论此次破境成败,第一个就要来告知您。”鲁八见是剑尊首徒方流云连忙问道:“流云,兆天兄怎么样了?” 风度如饱学儒者般的方流云灰白双眉轻抖闪过一丝忧伤:“师尊大人破境未成,已然身殒道消,还请八师宗节哀……” 所有人大惊失色,小刀脑中也是“轰”的一声身子轻晃,谁都没想到历经两月之久剑尊居然没能成功突破。他眼角余光见到鲁八身子向后软软倒下连忙伸手扶住:“八师宗,您怎么了……” **** “流云,你和我说说,剑谷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卧床三天后,鲁八调整好情绪,让小刀请来了方流云:“我们在天兵阁内都可以感到兆天兄的气息,怎么能不成功?” 一直留在天兵阁内等候消息的方流云对着鲁八态度恭谨:“八师宗,您身体要紧……”鲁八轻轻挥了挥手:“你比我也小不了几岁,这事不问清楚,我这病更好不了。” 方流云轻轻一叹:“师尊在弹剑石上静坐两月,滚滚天威不能近身。白发转乌气血充盈已复壮年之态,等到今日风云散尽,我等都以为师尊必可一举成功。” “明明头顶灵气化云聚而不散已有洞天之象,突然间师尊先是回复旧颜,然后越发老迈化为尘烟……我与守耕他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鲁八沉默半晌:“算了,这是天意使然,剑谷闲事不少,你回去吧。”方流云站起身来深深施礼:“八师宗体谅,流云先告辞回去。以后有事请您尽管吩咐,剑谷众人定当从命。” 方流云走后两天,那名鲁家长老将小刀所炼衣物上符纹尽数绘下。依着先前约定,天兵阁阁主鲁仁亲自将两件衣物送还到在鲁八床前尽心伺候的小刀手中。 “灵力铸形学得差不多了,你也走吧,现在早过了两个月,别耽误太久……”小刀听到鲁八的话连忙摇头:“那可不行,您的病还没好,我怎么能走……” “小子,你的心意我领了,这是一股急火攻心,养一阵儿就行了。”鲁八靠在床上闭起双眼:“年轻人可不要拖泥带水,以后有机会再来陪我喝茶……” 小刀凝视着鲁八的花白头发过了许久,脸上出现一丝了然:“小刀遵命,八师宗,请您先睁开眼睛看看。”鲁八眼皮刚揭开一条缝隙就被房内影像吸引过去:“这是……” **** 一大片冒着袅袅余烟的铸炉旁,一名身穿破烂衣服的黑脸少年伏在地上四处摸索,不远处一位灰衣青年交叠双臂饶有兴致看着他:“哎,我看你都在这儿摸了好几天,到底找什么?” “我想铸把剑,没人肯给我材料,就得捡这些……”灰衣青年满脸好奇走近蹲在他身旁问道:“真的?你才多大?还会铸剑?” “当然了,我铸出的剑才是天下最好的。”灰衣青年见他如此自信,语气中带上了一些征询:“那个……我一直没有好剑用,你铸成了能不能给我?” 黑脸少年将刚捡到的铸材碎屑吹拭干净放入怀中,走到旁边台阶一屁股坐下:“你?我铸的剑只会送给天下最厉害的剑修。”灰衣青年过来挨着他坐下:“送我吧,将来我一定能让你铸的这把剑傲啸长空。” 第三零九章 突如其来 风火麒麟从天兵城出来一路疾驰奔向玄金城,里面十几位岳镇阁的年轻弟子都是满脸振奋。在天兵阁停留这段日子,他们跟在许多以前只在别人口中听过名字的鲁家匠师身后学艺,虽然时间不长却获益颇丰。 小刀坐在他们对面双目微闭轻抚裹着七彩玉鸾裙和血凰羽衣的包袱,回想这两个来月发生的事情,心中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就因为他不便推辞周钧星的盛情邀请,结果重逢了当日慷慨赠刀的邰贵。在天兵城中又遇到侯兆天本人,居然能跟五玄上最具传奇色彩的剑尊过了一招。 在鲁八指点下,如今他不仅可以铸形化甲,更亲手制出两件稀世甲衣。还有一件事最让小刀意外,临别时他竟然可以看见病中鲁八脑海内与侯兆天相识的往事。 “小刀兄弟,自从认识你后我真是转了运气,这次又有喜事临门。”驾着风火麒麟的周钧星打断了小刀的思绪:“我从玄金城过来时,二叔正好派人传讯来,说千锋宗三派宗主要亲至玄金城跟我爹议和。” “哦?这可是件大好事儿。”小刀听了也很高兴,虽然与周钧星相识不算太久,可他觉得这位玄金城少主性情直爽,对自己和邰贵称得上以诚相待,确是可以结交之人。 岳镇阁就在玄金城中,只有周家根基稳定,周钧星答应邰贵的事情才能兑现。小刀一直担心自己离开后发生什么变故,听了这个消息终于放下心来。 他和岳镇阁这些年轻人留在天兵阁中学艺,周钧星和邰贵闲来无事又担心家里挂念就先回了玄金城。算计着两月之期已至,周钧星便驾着风火麒麟过来接小刀他们。 一路上所经城镇道路两侧摆着香烛供品,不少百姓身披麻衣头束白带满面悲戚。一见到这些,风火麒麟内几位周家长老都是唉声叹气:“真没想到剑尊前辈就这样离去,实是五玄之殇。” 两天不到,风火麒麟踏入了玄金城南门,一进城就看到到处都是严阵以待的重甲护卫。周钧星将小刀和邰贵送至岳家大宅门口:“邰老伯,小刀兄弟,过了这几天我就来拜会,咱们谈谈以后的事儿。” 小刀微笑拱手:“周兄客气了,办家里正事要紧。我在邰老伯这儿住两天,然后咱们一起庆祝。”送走周钧星后,邰贵看着精神抖擞的自家后辈笑得合不拢嘴:“走,今天可得好好吃上一顿。” **** “城主,各路探哨传回消息,贺汉朋他们三派在距离城西百里之处。各有百余人相随,并无一人执刃披甲。” “二爷邀请三人入城,关威执意带人随行,被贺汉朋赵锦堂劝阻,现在只有他们三人随二爷前来。” “禀城主,玄金城外方圆数百里均无敌踪,除了那些随行长老,其余人马均已在七星城外退去返回自家,如今三派城中守卫森严。” “三爷率众在城门迎接,与二爷一起陪着三位宗主前来大殿。四方探哨均无异报,再有片刻,他们就该到了殿前。” 相貌威猛的周横身披一件闪烁隐隐符光的乌金重甲,手肘支在雕满兵甲的高大王座扶把上闭目不语。随着外面一个个消息流水般传回,他脸上无悲无喜异常平静,与之前暴躁样子判若两人。 “大哥,三位宗主到了。”一位身着金色锦袍的灰须老者满面喜色快步走入:“您是不是也出去迎接……” “哼,这有什么好接的?现在是他们来求咱们周家。”周横闻声霍然睁开环眼,浓眉一挑恢复了往日狂态:“就让他们三个直接进来吧。” 灰须老者眉头微蹙转身出去,不一会儿陪着贺汉朋三人从大门走入。旁边周睿扬声叫道:“大哥,贺宗主他们来了。” 贺汉朋上前拱手:“周城主威武。贺汉朋有礼了。”他旁边白面老者也赔笑道:“赵锦堂见过周兄,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千锋宗宗主关威可没这两人那么好脾气,他见周横坐在上面一动不动大声叫道:“周城主真是好大架子,我们三人一同前来,难道你就是这个态度吗?” 周横看着下面三人沉默片刻,猛然开口叫道:“来人啊。”周亮反执长戟应声奔入,身后紧跟着手提双戟的周奇:“城主有何吩咐?” “格杀当场。”周亮周奇闻言毫不犹豫,纵身跃上便要动手,周睿连忙张开两臂拦住:“大哥,您这是要干什么?” 周横冷冷看着贺汉朋三人:“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连旁边那位灰须老者也忍不住上前劝道:“大哥,他们前来议和,你这样做岂不是让人耻笑咱们周家不讲信义?” **** 玄金城南门外大道上走来一名推车老者,他身前推着的木车推满了锈迹斑斑的破旧兵器。每天这样推着残破兵甲到玄金城来卖旧材的人最少时也有成百上千,守城护卫看到都毫不在意。 但是这名老者推着木车到了城门处却停了下来,伸手取下车上甲衣缓缓套在身上,旁边一位护卫连忙上前喝止:“哎,那老头儿,你在这里折腾什么?快……” 一道光亮闪过,那位护卫的声音突然顿住,旁边几位护卫似乎看到老者从车上取了什么东西挥动一下,接着眼前红光迸现,最先上前那名护卫连人带甲从正中裂开,血水喷涌分成两片。 “敌袭……”身披重甲的护卫们手执兵刃纷纷冲来,那位老者意态阑珊随手从木车上取下不同兵器挥舞劈刺,转眼间城门处已经横尸无数。 老者一边尽情杀戮,一边将身上甲衣慢慢穿好,再将木车上染满鲜血的兵刃上锈土抖落,一件件擦抹干净整齐排好背在身上,然后迈步直奔城内行去。 “有敌来袭,关了城门。”听到城墙上接连响起的尖厉哨音,玄金城东门护卫警觉起来,几十名护卫上前缓缓推起厚重城门搭上三道铁闩,这时城墙上方一名护卫突然厉声大叫:“有人冲过来,小心……” “咚”的一声沉闷巨响,三条合抱粗细的铁闩同时崩断飞出,十几名护卫躲闪不及被撞得口喷鲜血,两扇足有数千斤重的城门向左右弹开,将门边其余护卫活生生压入墙内变为团团碎肉。 一名全身穿着赤铜重铠的高大甲士快步冲入城内,他双手各提一柄厚有半尺的丈余长刀,刀身金光闪亮犹如天神下凡。 “嗬啊……”随着这声厉喝,金刀甲士旋身挥砍,手中长刀正劈在城门一侧,一道长长裂痕顺着石阶蜿蜒而上,数十名正在快步冲下的护卫全身甲衣震开化为血雨喷洒而下。 金刀甲士双刀搭在肩上昂首阔步向前,只要有人近前便挥手力斩,周围护卫连番悍不畏死的冲上却被轻松劈得粉碎,尸骸沿着他行走的方向铺成了一道刺目血线。 一声声此起彼伏的示警哨音之下,玄金城北门前方道路却没有任何动静,上百名护卫关了城门来回巡视数次未见敌踪,个个紧握兵刃等待坚守或是增援各处的号令。 直到城门附近纷乱人群散尽之后,这些护卫发觉一顶绣花软轿静静停在不远处。两位护卫一左一右快步跑上揭开轿帘,立时被眼前出现的一张美貌面容惊呆:“这位姑娘,别人都跑了,你怎么还不……” “咻咻咻……”所有人耳边连绵不断响起尖锐的破空之声,一道道闪亮银光从轿中盘旋飞出,两名护卫身上溅血挣扎着转身示警:“有敌……” 只是一瞬间,城门周围已成了一片银色海洋,无数白光呼啸着交错飞舞。两名护卫看到一个个同伴被飞旋的银光切成一堆碎肉骨块,眼神暗淡渐渐失去意识。 “哗啦”声中,绣花软轿七零八落,一个窈窕身影缓缓站起,接着空中一道道银光冲近聚在她身子周围悬而不落,衬着那件银亮甲衣就似散花仙子一般。 这名女子面貌俏丽,眼角微挑双眉倒竖颇显冷酷,额前垂下几缕白发带着一股肃杀之意。她轻轻抬手,将空中百余片边缘锋利的银环收回套叠在双臂之上,脚步轻盈向着城中走去。 **** 吃饱喝足的小刀与邰贵等人谈笑风生从玄金城西一间酒楼出来走回岳宅,正当他们从街上走过时,小刀突然望着路上一位赶着马车经过的汉子叫道:“这位大叔,请您等等。” 那车夫勒住缰绳面带不解:“这位小兄弟有什么事情?我离得这么远,没碰到你啊?”小刀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觉得您这些兵器不错。” 邰贵一看马车上顿时失声笑道:“你小子喝多了?这些都是送到城中店铺重新回炉炼材的旧兵器,有什么好?”那名车夫跟着笑起来:“要是小兄弟能出一颗极品仙晶,这车废材我就卖给你。” 有了几分醉意的邰贵拉着小刀手臂叫道:“这样的东西就算十车也值不上一颗仙晶,咱们快回去。”谁知小刀伸手入怀取出一颗极品仙晶递了过去,“行,您这车东西我全买下。” 第三一零章 预谋 “二弟三弟,你们还真以为他们三个是来议和?”周横眼中杀意浓烈,说出的话掷地有声:“两个笑里藏刀,一个故作姿态,唱得一出好戏。” “贺汉朋为人阴险,当年金刀阁宗主本来轮不上他当,但是贺家几位兄长都在与荒族血战中先后战死,这些年他的位子始终坐不安稳,亲自前来送死实是耐人寻味。” “赵锦堂虽为寸金城主,可赵家向来阴盛阳衰,赵风莲说一不二,平时大半生意都由赵锦秀赵锦芳几个女流之辈做主,如果真有议和之事,怎么能轮到你?” “关威老儿,你名字中虽有一个威字,在千锋宗内却是最富心计。否则当年你叔父关腾也不会全力举荐你做宗主。关家的人都是大老粗,这种事只有你才能收放自如。” 听完周横的话,周睿脸色竟比身后三人还惨白几分:“大哥,你是说,他们……”周横点了点头:“没错,这三人此次怀着必死之心前来,就是想将我们周家一网打尽。” “自断玉谷一战之后,你在七星城,三弟驻守青铜谷,这千里之内既有烽烟为号,又有明哨暗探通报讯息。一处遇袭,其余两处便可闻风而动。他们三派早想动手,就是一直担心不能斩尽杀绝,反而搞得两败俱伤。” “为兄化生境界虽未稳固,但我周家之人个个勇猛善战,如果他们分攻三地,又担心实力受损不均。一直拖到了现在,总算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灰须老者脸上还是带着怀疑:“大哥,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还要同意他们前来议和?”周横重重哼了一声:“为了此事,二弟前前后后派了十几个人前来,又把你也叫来劝解。就算我现在说了这些话,你们真信吗?” “我身上流着荒人血脉,当初坐这城主之位时就有许多族人不满,铮叔仙去后你们那两支的长老更是颇多微词。要不是两位兄弟制衡得当,只怕咱们周家早就乱了套。” 周睿苍白脸上现出一片红潮,灰须老者周江垂首不语。两人当然心中有数,如果不是畏惧周横实力太过强硬又行事无忌,他们早有觊觎城主之意。 周江尚且心存侥幸:“大哥,城外那些人未带兵甲,怎会前来和咱们交战……”这时外面传来隐隐哨音,一位长老快步冲入:“城主,南门有强敌来犯,兄弟们阻挡不住,就要冲入府内了。” 听他大概说了那名老者的情形,周横冷冷点头:“千锋辟易,是关腾亲自来了。”他望向贺汉朋三人:“赵凤莲和贺云光呢?应该也到了吧……” 周横话音未落,其余两路先后传来了消息,贺汉朋三人听后脸上都露出喜色:“周横,这下你们周家的好日子到头了,等着被屠灭满门吧。” “大哥,是我们错了。”周睿周江心中追悔莫及,周睿厉声叫道:“三弟,我带人顶着,你和大哥这就弃城离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周江连连摇头:“二哥,还是我留下,咱们周家不能没有你和大哥。”他转身凝出一杆长戟:“待我先杀了他们三个……” “轰隆隆”连声巨响,大殿东侧地面连连颤抖。尘烟迷漫中金刀甲士大步流星闯入周府,不管厅堂厚墙还是周家护卫挡住去路,都闷声不语挥刀斩得粉碎。 光芒闪现,银甲白发女子凌空虚踏而至,无数耀眼飞环从跃起拦截的护卫们身体上轻快掠过,所经之处洒落一地残肢断臂。 身背刀枪斧钺的老者如刺猬一般缓缓从周府正门走入,已不知杀了多少人的矛杆刀刃染满粘稠血水,顺着他身上铁甲淌至脚底,留下一个个鲜红足印。 “周横小子,我们三个一齐来了,你打算藏起来当缩头乌龟吗?”一柄带刺长槊硬生生透过一名重甲护卫胸口,与另一名护卫身子穿在一起。抖臂甩开两具尸身,铁甲老者反手将沾着肉屑的钢槊插回背上:“你不出来也行,让关爷看看你们周家还有多少人能死。” 几条身影狼狈不堪从周家大殿内跃出,周睿周江手执长戟两眼血红紧跟在三人身后。贺汉朋见到殿外情景纵声高叫:“周横就在殿内……啊呀……” 一杆长戟刺中贺汉朋左臂,周江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手上用力搅动,贺汉朋长声惨呼中拼命后跃,左胁下已被锋利戟刃刮成一片血肉模糊。 “伯父,救我……”那名金刀甲士对贺汉朋的呼救声充耳不闻,沉重双刀连连砍斩,在刺耳的金铁声中将东侧精铁所铸殿墙斩开一个大洞,迈步踏入大殿之中。 “叮叮叮……”身旁环绕着银色飞环的白发女子手臂挥舞,上百片看似轻薄的银环轮番旋斩而下,北侧殿顶碎屑纷飞露出一个丈许窟窿,白发女子这才飘然落下。 “哈哈哈……别说关爷不懂礼数,我可是从大门进来的。”铁甲老者抬起双手从背上抽出一刀一斧,几下将两扇敞开的殿门劈得支离破碎,然后缓缓走入。 周横神色平静端坐不动:“你们两个先出去吧。”对他言听计从的周亮周奇这次却没移动脚步:“城主,我们兄弟留下来助你……” “他们的人就要攻进来,外面能否撑得住,全靠你们了。”周横缓缓站起,舒展双臂声如洪钟:“不必担心,杀尽敌人之后,咱们兄弟好好庆祝一番。” 看到周横面对三名阴阳化生境界强敌尚且如此豪放,周奇周亮都觉得全身热血沸腾:“好嘞,城主保重……” “小辈狂妄,在关爷面前,岂能说走就走……”千锋宗长老关腾背上的几十件兵刃足有数千斤重,脚下动作却十分灵巧,他身子向前蓦然前冲,掠出数丈后猛然停住。 借着这一冲一顿之势,关腾脱手投出掌中兵刃,长刀巨斧眼看就要落到周亮周奇身上,殿内才响起呼啸风声。 “铛铛……”两声连响,周横单臂提起倚靠在王座后的一杆粗重双刃戟霍然伸出,先将关腾掷出的巨斧轻松崩飞,随后手腕翻转将那柄长刀拦腰绞断。 一击未中,关腾没再出手任由周亮周奇从殿后离开。他目光贪婪盯着周横手中紫气缭绕的威猛长戟:“果然是好东西,不过你这杆龙戟很快就要背在关爷身后了。” **** 玄金城西门前出现点点人影,城外金刀阁三派的长老们个个手中凝出兵刃,向着城门疯狂扑来。 与断玉谷连番血战之后,周家阴阳大成境界长老已不足五十名,听命周横的那些几乎都留在周府之内,另外两支的长老也有大半跟在周睿周江身边。 几百名重甲护卫苦苦支撑片刻便节节败退,还好对方虽然人多,兵甲却是凝形而成,十几名周家长老以寡敌众浴血奋战,也让金刀阁三派长老损失不少。 攻入城内数里,那些且战且退的周家长老突觉压力骤增,眨眼间便有大半数被斩杀当场。余者这才发现许多敌人不知何时披上重甲,手中所执也不再是化形之刃。 从路旁几家店铺堆放的废材中,三派长老纷纷找出早已分别送入城内的兵甲,倾刻间气势如虹将城中守卫杀散,直奔周府方向冲去。 其中二十几名千锋宗长老却脸色难看,他们翻了许久只找到甲衣始终不见自己兵器。一位黑面老者忍不住厉声喝骂:“真是混帐东西,这么点事儿都办不好?把咱们的家伙给放到哪儿去了?” 旁边一位伙计战战兢兢小声答道:“那车东西在送过来的路上,让一个小子全给买了去……” **** 岳宅内邰贵和一帮年轻人酒意尽去目瞪口呆,经过简单打磨去锈,在那一车破烂废料中竟然翻捡出了几十件形状各异光华四溢的上好兵器。 “你小子真是命好,顺路买一车废材回来也能捡个便宜。我看这里面随便哪件拿出去卖也要几十颗仙晶,真是赚大了。”邰贵望向小刀却觉得他神色不对:“小刀,你怎么不高兴?” “邰老伯,这件事儿实在有些古怪。”小刀走近了逐一察看地上兵器:“有人刻意在这些兵器上烧铸锈土,到底什么缘故?” 邰贵楞了一下摇头大笑起来:“不会的,玄金城里本来就有些匠师常去废材店铺挑选旧器,确实有人寻到了一些好东西,就是他们没有你这样的运气,能一下子找到这么多件。” 在天兵阁所看那些兵甲图谱小刀早就记在心中,刚才魂识偶然扫过发现这车上有几件兵器样式熟悉,所用材料也十分昂贵。现在他仔细辨识,眼前这些分明就是天兵图谱上的原物。 回想起地上兵器来历,小刀这才醒悟:“这些全是千锋宗名匠所铸,他们三派想必另有图谋,不行,我得告诉周兄一声……” 他刚刚打定了主意要去周府,岳宅那道残破围墙上突有人影掠过,十几个披着铠甲的高大身形先后跃过墙头,直奔小刀这个方向扑来。 **** 校长签字……两边学校的教导处轮着盖章……这边拿申请……那边回执……取学籍卡……这边上学……那边取书。和几个要转学的家长在门口排队时闲聊,去年被转过来那会儿怎么连一个字都没用咱们签过?拿回学籍卡更惊讶,上面一直就是原来学校的学籍。 就像一切事情都没发生过,孩子从已经读了两年的学校内被强行转走,半年后终于重新回到本来就应该在的地方,家长们还个个欢天喜地…… 第三一一章 顿悟 “公子,在下周林,少爷吩咐我们来护送您和邰掌柜一家出城。”其中一位甲士摘下头盔露出面目,正是当日在周府大厅内招待过小刀的那名护卫。 “这位大叔,周兄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周林轻轻点头神情肃穆:“议和是假,他们三派的阴阳化生境界长老已经杀入大殿内,咱们伤亡惨重,城外敌人应该也要到了。” 他望着周府方向神情焦虑:“没时间收拾东西了,各位这就跟着我们走吧。离城之后不管去哪里都不要回来,少爷说……此事过后,他会派人去寻找两位……” 邰贵听了如同五雷轰顶:“离开这里?我们能去哪儿?”他上前拉住周林问道:“为什么一定要走,等到城主他们杀退敌人不就行了?” 周林苦笑一声:“邰掌柜,在下当然盼着敌人早些退走,可是现在的局势……唉,公子不想连累两位,您快召齐家中亲人,和我们一起走吧。” 邰贵依旧摇头拒绝:“我不能走,岳镇阁世代都在玄金城中,怎么能说走就走。再说咱们做的都是平常买卖,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也扯不上我们,你们送小刀离开吧。” 额头青筋突突跳了几下,周林嗓音有些沙哑起来:“邰掌柜请想想,这次在天兵阁前有多少人看到了你们两位和我家公子的关系?如果我们周家……您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邰贵脸如白纸嘴角颤抖,这才明白周钧星为何一定要他们全家离开。周林转身对着小刀一礼:“公子,您快劝劝邰掌柜,随我们一起出城吧。” 小刀心中难过,本来他是一片好意打算帮助岳镇阁重振声威,没想到局势竟然转变成了这样:“大叔,难道这件事就没有圈转的余地了?周兄……” 周林见他们还是犹豫未决实在忍耐不住:“公子,您就快点走吧。少爷说他对不住您,答应邰掌柜的事情也做不到了,只能与您来生再聚。这些话是少爷让我出了城再对您说,难道您还不明白吗?” “本来我们几个要和兄弟们一起迎战,少爷执意让我们过来就是担心连累您。别说您身上还有那什么金髓,就凭您砍坏了他们那么多兵器,这帮家伙腾出手来准得找您麻烦。” 周林说完这几句话迈步上前拉住小刀手臂,扭头吩咐其余护卫:“别光瞧着啊,快带着他们出城,办完了事儿咱们还得回去……” “哗啦啦”,岳宅前面两扇破旧木门化成片片碎屑,一名黑面老者气势汹汹昂首走入。身后一名手提钢刀的汉子指着小刀叫道:“就是那小子……” 黑面老者眼光一扫已经看到地上那些兵器:“哈哈,咱们的家伙都在这儿呢……”他高喊声中大门两侧围墙轰然倒塌,一个接一个的披甲身影从烟尘中出现,向着院内大步行来。 “走……”周林一见对面是千锋宗的人,扯着小刀便向后退,大门两侧几名护卫反应迅速,口中呼喝挥刀上前阻拦。 黑面老者看清院中情形冷冷一笑:“杀,一个不留。”随着他的号令,千锋宗长老们手中化形成刃,散开扇形向着院内众人包抄过来。 除了周林之外,这些护卫都未至阴阳境界,人数上还未占优势,惨呼声中片刻间已有超过半数倒在血泊中,剩下几个也是狼狈后退。 周林松开小刀反手抽出背上短戟:“公子快走。”他纵身上前挥戟狂舞,总算将前面几名护卫勉强护住。 “不自量力。”为首的千锋宗黑面老者飞纵而至,身在空中时手上出现一柄五尺长的黑色巨剑,一记斜扫将周林手中短戟撩飞,他正要出手将几人斩杀,目光斜视声音中带了一丝惊疑:“小子,你要干什么……” 就在前方不远处,小刀挥出手中破仙将地上一柄与黑面老者手中化形之刃样子相似的精铁重剑挑起,不争霍然伸出连连挥斩,“叮叮叮”几声脆响,精铁重剑在空中已断成数截。 “哎呀,小子可恶……”看着自己兵刃被毁,黑面老者心中刺痛,手中化形巨剑挥起一招便将周林几人逼退,这时他眼前刀光剑影闪动,地上兵刃已被小刀一一挑飞。 几十件兵器闪着亮光刚刚浮悬而起,一道闪亮刀光如影随形紧跟追上,在一件件兵器之间来回穿棱不停。“叮叮铛铛……”声音清脆悦耳高低不同,似是正在弹奏一篇动听曲调。 “不要啊……”周围这些千锋宗长老立刻明白了小刀用意,已经将邰贵众人围住的十几名长老顾不得再下杀手。院内身影晃动,所有人都朝着小刀的方向冲来。 玄金修者视兵甲如性命轻易不会离身,三派长老刻意空手前来就是想让周家人放松警惕,但是他们早已做好了打算,将几百件珍贵无比的兵甲伪装成旧器提前送入玄金城内。 这些兵甲分开混在成百上千的废材车中从各门运进,用的都是城内诸家店铺平时常雇的车夫,三派城中暗桩只是遵照密令将旧料高价购下放置不动,平时见惯了这些面孔的玄金护卫们自然更加不会在意。 不料小刀魂法精奇,居然在那车旧器中察觉到一些异常。后面偷偷跟着马车前往城西的伙计不知其中缘故,直到三派杀入城内,才知道那辆马车上藏着长老们的兵刃。 眼睁睁看着兵器被小刀当面毁去,每位千锋宗长老胸中都在流淌着鲜血,除了椎心刺骨的悲痛,更充满了滔天杀意。 他们眼里此刻只有那个还在挥刀砍斩着空中兵器的身影,六七名离小刀最近的千锋宗长老口中凄声厉啸,纷纷跃起如巨鹰横空挥刃压下。 小刀心里却异常冷静,在岳宅门裂墙塌周家护卫溅血倒下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不可能兼顾众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对方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或许邰贵一家才有机会安然离开。 脑中金光铺散开来,将周围所有人每个细微动作都清晰映在识海之中,小刀知道自己的方法已经奏效。二十余名千锋宗长老目眦尽裂前后左右围拢过来,面容狰狞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仿佛回到了生死界外那场血战,小刀独自面对着蜂拥而至的敌人,虽然他的修为比起当日不知强了多少,但冲来这些人同样并非孙虎雇来的无名之辈。 前所未有的专注之下,小刀识海内每一位千锋宗长老冲来的动作像是突然变慢了许多。这时他脑中灵光一现,放弃了原本打算化出幻像妖兽拒敌的念头。 一道又一道刀光亮起,小刀静心凝神使出大罗天斩,这次他身前没有出现任何刀气圆球,就以简简单单一招一式迎上从各个角度扑来的敌人。 与侯兆天交手之后,小刀每当想起那神忽其神如画似幻的千百剑都觉心旷神怡。就在面前二十几位千锋宗长老疯狂扑近的巨大压力之下,他突然领悟了剑尊那式中所包含的一丝意境。 大罗天斩三十六式对应着他身前不同方位,每斩出一刀时小刀眼中只有那一名敌人的存在,他站在原地脚下轻轻转圈儿,瞬息间向着身前身后冲来的每名敌人都挥出一招。 这一式既包含了昔日五玄刀圣的传世绝技,还有剑尊所授意境在内,虽然小刀手法距离侯兆天的千剑合一尚有很大差距,挥出二十余刀还是绰绰有余。 “退……”手执巨剑的黑面长老修为最强,他猛然感觉小刀身上爆发出一股异乎寻常的骇人气势,竟让这位久经战阵的千锋宗强者心中泛起无可匹敌的惊悚,多年浴血搏杀经验积累之下号令已脱口而出。 数名千锋宗长老手中化形之兵与不争一触即溃,人在半空收势不及迎面撞去,身上甲衣豆腐一般被轻松剖开。片片血雨飘洒,一人身首异处,还有三人直直落下伏地不起。 其余人听见黑面老者号令立刻返身总算避开了夺命刀光,他们心中惊疑不定之际,又有两人捂着胸腹间溢血伤口踉跄摔倒。 转眼就有六名阴阳修者殒命,小刀用出这一式威力竟至如斯。黑面老者吓得胸中怦怦乱跳,这一切如电光石火,从他们破墙而入到小刀用出惊天一式只有数息,如果不是他应变迅速,身旁同伴险些被小刀一招杀尽。 “兄弟啊……我跟你拼了。”一名千锋宗长老落地后发觉自家兄弟已变成尸骸,他厉声怒吼挺起手中短枪,不顾黑面老者的喝阻再次纵身扑上。 小刀本以为这一招能逼退敌人已属万幸,没想到竟收此奇效。他稍一楞神的功夫那名长老已经冲近,想要依样再用之时,脑中却找不回刚才一切放慢速度的那个感觉。 对方短枪只有四尺,小刀收敛心神一式“平天斩”以攻为守横刀砍去,不料那名千锋宗长老存了拼死之心毫不避让,就以自己身体迎上了不争,手中短枪直直对着小刀胸口搠入。 感受着冰冷刀锋切入身体,千锋宗那名长老脸上却挂满大仇得报的宽慰,可是感随即转成惊异。与敌人近在咫尺的他清晰看到一团黑色甲叶沿着小刀双臂生出后骤然蔓延向上,将整个身体遮得严严实实。 第三一二章 破甲之道 手中短枪刺在小刀胸前黑甲断裂消散,被斜肩带背砍成两段的千锋宗长老至死还是满脸不甘。看到如怪物一般全身突然覆上甲衣的小刀,其余众人这才恍然醒悟:“岳镇阁……原来身上有万金之髓的就是他。” 黑面老者眼光望向身旁众人努嘴示意,三位千锋宗长老心领神会同时动手,一人手执双剑居中直刺,另外两人分开左右夹击。 闪耀光芒亮起,小刀一式“皇天斩”扫出将面前双剑斩断,不争借着余势一带而过,那名千锋宗长老飞快向后纵身倒跃,胸前甲衣还是被划了一道长长口子。 “庆天斩”“瑶天斩”左右分击,另外两名千锋宗长老同样虚晃几下稍触即回。小刀正觉奇怪,黑面老者已经冷笑下令:“近身战法,他那招只是凑巧,一时半会儿用不出来。” 这些千锋宗长老阅历深厚三两下探出了小刀底细,呼喝声中,两人并排前冲,小刀刚以“成天斩”劈散他们手中化形之刃,上方风声响起,一根长棍劈面砸下。 身子稍侧,小刀手中破仙抬起架住长棍,一式“余天斩”才使出一半,旁边一名长老看准了他出招空隙弯腰冲上,侧肩一击重撞顶在他后腰上。 踉跄向前冲出两步,小刀反手挥刀将几名敌人逼开。紧接着院中冒起浓浓黑烟,一头头目射红光的妖兽疯狂涌出,轰隆爆响中才勉强稳住了局面。 失去了刚才那种意境之后,小刀只得按照原来路数放出妖兽幻影,虽然真假难辨一时顶住对方攻势,威力却是远远不够。 而且这些长老与截杀周钧星的三位玄金域修者大大不同。当时贺汉石几人分属三派,彼此并没有什么太多配合,眼前众人却是同出一门,进退间默契无比,攻防一体十分难缠。 片刻间小刀发出的妖兽幻影便湮灭无形,“蓬”的一声闷响,一位千锋宗长老猛然从后扑上,双手环抱紧紧箍住了他的腰身。 “啊……”小刀连抖两下未能将身后敌人甩开,一柄重剑已迎面刺来。脖颈处黑甲升起遮住头脸,这一剑之力刺得小刀向后仰头耳中嗡鸣,他凭着魂识举起不争一势“阳天斩”重重劈落,将执剑之人斩杀当场。 不争霍然缩短反握在手,小刀转臂对准身后重新凝气化形,五尺长刀延伸出去刺入抱住自己那人身上。可这名千锋宗长老悍勇异常,任由长刀从腰腹间透过还是紧抱不放。 “十索齐上。”随着黑面老者的呼喊,五位千锋宗长老双臂连抖,十条铁链如灵蛇般飞出,将小刀连同身后那名濒死的同伴紧紧缠住。 “刺……”数名千锋宗长老跨步冲上,三杆长枪一齐戳在正与铁链纠缠的小刀身上。连声闷哼之后,反倒是三位执枪长老面色苍白,手中化形长枪折断不能刺入分毫。 “盾击……”两道人影应声跃起,一人手执铁盾自上而下重重拍在小刀头顶,另外那个平挥圆盾,锋利盾刃在小刀胸腹间连连划过。 任凭他们击打劈刺,遮盖小刀全身连双眼都没露出的黑色甲衣还是不见半点破损迹象,这时五名千锋宗长老齐声呼号,身形交错抖动手中铁链在他身上多绕了几匝,连握着不争的左臂也被缚紧动弹不得。 “好个难缠的小子,就算你有这身甲衣刀枪难入,今天也得栽在咱们手里。”黑面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来呀,合力把这小子弄死,再带着尸身回去炼出万金之髓。” “这十条铁链混了上千斤盘纹乌钢铸成,就算再大的力量也难以拉断,不知道你这身龟壳能承受多久……” 小刀被紧紧缠住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双眼虽不能视物,但他散开魂识探得清清楚楚,余下的十来位千锋宗长老在黑面老者示意下狞笑着分站两边,各自伸手扯住了铁链一端。 随着一声呼喝,小刀身上压力骤增,缠在甲衣外的铁链开始缓缓收紧,勒得他渐渐喘不上气。与小刀缚在一起那位千锋宗长老本就奄奄一息,在这股力量之下哼也没哼一声垂首毙命。 虽然砍斩刺砸不能奏较,但这十几位阴阳大成境界的千锋宗长老一齐动手,足有数万斤的巨力拉扯缠绕之下,小刀身上甲衣果然承受不住开始向内压缩。 一阵令人心悸的噼啪爆裂声传出,小刀身后那具尸体甲裂骨折血肉喷涌,他甚至能感到一团团粘稠之物正贴着背上甲衣流淌而下。 看到这般惨状,这些千锋宗长老心中悲戚,黑面老者语声森冷:“让他死的越慢越好,以报毁兵杀亲之仇。” 像有无数巨石从四面八方挤来,小刀一口气憋在胸中不敢呼出,他聚拢全身力量奋起抵抗,可一人之力如何敌得过外面十余位阴阳大成修者,撑了一会儿已是脸色发紫,双目凸起似要掉出眼眶。 **** “周横,你让他们都出去了,难道还想以一敌三不成?”进殿后未发一言的白发女子声音幽冷:“都说你为人狂妄嚣张,果然所言非虚。” 向后退了两步,周横重新坐回王座之上:“明知故问,如果周家人修为都和我一样,你们三个还敢出现?再说你们原本也没打算与周某公平较量,赵凤莲,来都来了,何必给自己找这种借口?” 白发女子眉稍一挑,周围漂浮的银环也随着她的怒气飞旋起来:“你以为自己到了化生境界,就可以对我这般无礼吗?”她双手一指,空中数只银环闪电般飞去。 单手执戟数下挑刺将银环击飞,周横连身子都未站起:“夜郎自大,难怪当年匠神前辈瞧不上你。可惜赵家那么多女人因此受了连累,至今也嫁不出去。” 赵凤莲气得身子轻颤,她视自己被天兵阁拒婚为奇耻大辱,自那时起闭门修行境界大进,就连至亲之人在她面前也不敢提起此事。 有感当年恨事,赵凤莲悉心苦授自家后辈,几位侄女在她言传身教下都已是阴阳大成境界,但个个年纪不轻再加上眼界过高尚且待字闺中,玄金域各派谈起此事自然都怪在赵凤莲头上。 呼啸声大作,百余飞环叠连在一起,在空中化做一条银色长蛇,不断变换形状向着周横的方向飞去。金刀甲士贺云光默不出声,双刀挟带风雷之势舞成一团金光,向着前方缓缓迈步。 关腾肩头一耸,背后刀枪钺槊接连弹起,他双臂连探,两手各执六七件兵器在握,挺在身前向着端坐不动的周横疾步冲刺。 “轰隆”一声巨响,周横坐在高大王座的身体猛然下沉,“咔嚓咔嚓”金铁磨擦之声不断,接着座位旁边足有丈许方圆的地面向上翻动起来,一块块雕满了花纹的厚重精金堆起将他整个人罩在里面。 “铛铛铛……”密集撞击声不断,赵凤莲御动空中银环在面前这堆闪着亮光的东西上至少削了几千次,除了偶有火星四溅之外徒劳无功。 人影一闪,十几种兵器同时刺中周横所在的位置,“嗡……”轻声铮鸣中,所有兵器已渐渐变形,关腾沉声发力,十余件兵器骤然弯曲弹直,这股力量反激下他反而倒退数步。 “嗬啊……”贺云光缓步行至双刀齐落,在他足以裂石开山的强劲力道之下,那堆精金上虽然留下两道浅浅刀痕却还是巍然不动。 “什么鬼东西?”三位化生境界修者面面相觑,关腾端详了一会儿哑然失笑:“周横小子,难道你就打算藏在这堆废铜烂铁里不出来了?” 他话音未落又生异变,那堆精金闪烁光芒一块接一块扭动起来,似是活物一般折叠翻卷连合一体,慢慢变成有手有脚的形状,随着这些精金重新贴附完毕,那个高大人形手中出现了一根紫色长戟。 三位化生境界强者看着这个几乎有两丈高的怪物不免有些惊异:“难道这是……一件甲衣?”周横的声音从中隆然传来:“不错,这就是周家经历数代才制出的符甲王座。” “哦……我说自从断玉谷一战之后,你从来没离开过这间大殿,原来就是因为里面有这个东西。”关腾呵呵大笑:“不过我看这件符甲最少也有几万斤,你打算穿着它和我们动手吗?” 周横挥舞手中紫色长戟语气豪迈:“数百年的积蓄啊,我们周家矿洞的鳞叶精金每年产量不足千斤,单是炼制这件符甲就用去了三万余斤……” 赵凤莲挥手收回空中银环语气阴冷:“用不着跟他说这么多废话,既然他躲在里面不出来,咱们就出去杀光了周家的人,再来慢慢收拾他。” 关腾故做怜悯之态:“周横,是你作茧自缚,怪不得我们去欺负小辈。”贺云光一言不发收刀转身,关腾正要跟上时却想起一事:“等等,你说数百年的积蓄?除了炼出这件符甲,还有几十万斤用到哪儿去了?” 第三一三章 各有手段 疼痛阵阵传来,小刀全身皮肉鼓胀欲裂,不管他如何奋力抵挡,缠在甲衣上的铁链还在慢慢收紧。体内不时传来咯吱咯吱的骨响,脑中急转却想不出任何对策。 丹田处灵力停滞不动,喉中血腥味道疯狂涌上,小刀再也吸不入一丝气息,渐渐绝望之际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嘴里蠕动。 自从在鸿福城跟花梦月学了那些沟通养蛊的方法,小刀经常试着和体内灵蛊嬉戏玩耍。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他觉得颇有进步,只是还远远达不到花梦月那样收放自如。 南疆蛊术流传至今也没有几个人能养成飞蛊,花梦月那只灵蛊并不弱于任何一名阴阳大成境界修者所御之器。小刀此时已别无他法,只好将求生希望都寄托在这只从未离体过的灵蛊身上。 “出去,出去啊……”小刀并不知道如何让灵蛊离体伤人,只能将自己急迫无比的心意连连传递过去,嘴里灵蛊也能感到他正处在极度危难之中,附在他舌尖上发出一阵轻微抖动。 “嗯嗯嗯……你倒是快出去啊……”小刀憋着气连声哼哼说不出话,在他连番努力示意之下,那只灵蛊终于向着外面缓缓挪动。 小刀生硬扭动脖子,凭借魂识判定将面部对准了一侧正在用力扯动铁链的几位千锋宗长老。随着他全神摧动残余灵力,遮盖头脸的黑甲开始褪去,直到露出口唇才停了下来。 “这小子在干什么?”左侧几位千锋宗长老立刻发现小刀张口吐舌的古怪表情,忍不住狞笑了起来:“现在你才想起求饶吗?太晚了……” 那名黑面老者仔细打量,发觉小刀嘴里似乎含着什么东西:“我看他连肠子都快吐出来了。”他身后几人齐声大笑手上用力,正在这时小刀嘴边突然亮起一团金光。 “什么东西?”黑面老者没等看清那光亮已经熄灭,他并未在意纵声高喊:“加把劲儿,杀了他咱们还有正事儿要办。” 小刀面前光芒一闪而逝,身周巨力依旧排山倒海般没有半分减弱,灵蛊传回的精疲力竭感觉让他如同身受。原来在不断催促下,嘴里灵蛊用尽了力气只能发出一点亮光。 不甘心就此放弃的小刀再试了几次,那只灵蛊干脆没有半点反应,认了命一样伏在他嘴里一动不动。小刀心似火焚,魂识扫过院内更是万念俱灰。 本来小刀预料周林邰贵等人应该可以趁乱逃走,可是见到他陷入绝境,周林和三名护卫毅然折返救援。除了几名妇孺,岳家其余人也拎起各式家伙跟在手提菜刀的邰贵后面大叫着冲来。 “呃呜……”小刀想要出言喝止,重压之下却只能发出阵阵哀嚎。他费尽心力到头来却一个也没救出,看到邰贵等人无异于以卵击石的举动,胸中最后一丝气息也要耗尽。 “啵”,一个像是筋骨崩断又似什么东西被敲碎的细微声音响起,头晕眼花的小刀猛然觉得体内淤滞了许久的灵力似潮水般疯狂涌出消散不见,刹时间浑身绵软没有一丝力气。 “就要死了吗……”小刀眼前一黑闪过水灵儿的娇笑容颜,脑中金字尽数破碎魂识欲灭。但缠在身上的铁链骤然收紧,剧烈疼痛刺激下又让他清醒了一些。 “不要……”院内景象重新映回识海,小刀不用回头就知道周林几人和邰贵一家冲到了身后紧拉铁链的六七名千锋宗长老旁边,他前方黑面老者几人脸上也露出轻蔑笑意。 一瞬间小刀心中悲痛无以言表,只要后面任意哪名千锋宗长老腾出手来,周林和邰贵众人必死无疑。 “哗啦啦……”缠在小刀身上的铁链急速绕动起来,跟着他前方几位千锋宗长老脸上变色同时踉跄后退,齐声闷哼像是受了什么暗伤。 十条坚韧无比的铁链突然松脱,连同黑面老者在内的长老们手上一轻都没有了着力处,他们猝不及防在自身劲道反激之下个个都觉胸中气血翻腾。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小刀身后那六七名不知什么原因松开铁链的同伴全部呆立不动,任凭本来不堪一击的周林邰贵等人冲到面前,还在他们刀劈棍砸下一一倒地。 小刀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身后修为强横的六七名敌人先是莫名其妙松手,在邰贵等人面前居然没有半点还击之力。 容不得他再多想,前方黑面老者几人齐声嘶吼纷纷扑来。小刀深深吸气,感受着体内重新凝聚起的雄浑力道舞动不争迎头冲上。 **** 数十万斤精金可不是个小数目,用来铸成铠甲至少有千件上等成品,就算单卖材料也得十几万颗仙晶,周家如果真有这么大一笔积蓄,这些年为何一直未见动静? 关腾问出这话之后,三位化生境界修者心中隐隐觉得情况有些不妙。周横既然能对他们道出这样的秘密,一定还有什么厉害后手没有用出。 不等周横回答三人已同时做出反应。关腾脚尖离地闪电般朝着大门方向掠去,贺云光一反常态大步流星跨向自己刚才劈出的那个洞口,赵凤莲身周银环闪亮,裹着她身子向着殿顶冲去。 既然不能伤敌就得先求自保,这几条路都是他们进殿之时亲自经过。不管周横安排了什么计策,只要一出殿外,就算千军万马围上来,三人也有信心全身而退。 “呼呼呼……”遮天蔽日的阴影划过。以王座为中心,殿中数十丈范围内地面尽数翻开,一块块符纹闪亮的精金厚板接连飞起,层层叠叠连附一体异常壮观,响亮的咔咔扣搭声中结成符墙,将想要离开的三人尽数拦下。 “百环齐舞”赵凤莲人在半空声声清唳,闪亮银环如蝴蝶乱飞护在头顶。她去势强劲冲向殿顶落下的数百块精金符板,叮叮连响后终于还是承受不住渐渐落回地面。 “啊……”关腾长声厉喝,接连抽出背上兵器执在手中,行出数步在双手间已成了粗粗一捆。他直刺横扫打得面前厚墙火星连连洒落,却无法撼动一分一毫。 “镗镗镗……”动作缓慢的贺云光轮起双刀在面前连连重斩,缓缓挤近的厚重精金符墙无论是单砍一处还是四下试探都没有半点松动迹象,逼得他只能后退回来。 “现在你们应该知道那些精金在哪儿了吧。”被厚重符甲裹住的周横根本没有追击的意图,挺着长戟静待敌人退回自己身旁:“那些精金都铸成了符板,但是连天机阁那些长老也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 “虽然大了一点,可结合了周家铸甲术和天机阁符法阵法,其实也能算上半件甲衣,”周横望着眼前一切充满自豪:“这叫诛神,连我也是头一次看到它的威力。” “周横小辈,你好卑鄙,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关腾连声怒喝,手中枪矛用力刺下想要插入地面卡住正在缓缓前进的符墙,可地上同样亮起符光根本没法如愿。 赵凤莲一边后退一边御动银环撞击面前头顶精金符墙,她的银环以寸金秘法铸炼,看似轻薄每只却重逾百斤,不过与四周对比还是力不能及。 贺云光要冷静一些,他砍斩几次未能奏效便收刀退步向后,四下打量情况明显在保留实力寻找可乘之机。 “周横,不如咱们现在停手,我们三人可以发下重誓,立即带人撤回本派,终此一生与玄金城永不相扰,你看怎样?” 吱吱隆隆的轰鸣声中,关腾发觉四周符墙已越聚越厚,虽然现在三人还有很大行动余地,但是继续下去后果可想而知。他停下手中刺斩后退几步率先改变了态度。 “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们,这样吧,只要你停下这不管是符甲还是符阵的东西,关某可以先断一臂。只要他们两人照做,我们三个也不是你的对手,到时候是杀是和都听你的。” 没等赵凤莲和贺云光表明态度,周横已经大笑起来:“关腾,你不要白费心机了,实话跟你说吧,王座符甲在身便会发动诛神,现在就连我也停不下它。” 关腾双眉一立:“我们三人出不去,周家也好不了,就算你们逃得了这次,千锋宗三派一样跟玄金城不死不休。” “既然我能在这里等你们,就是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与其每天花费力气猜测我两个兄弟和你们三派的心思,还不如痛痛快快杀上一场。” “你以为我一时冲动才抓了那三个小崽子?你们舍了他们与贺汉朋三个的性命前来,家里一定已经安排好继位之人。等他们看明白你们的举动之后再放回去,真是想想都觉得期待万分。” 关腾脸色彻底阴沉,周横的话打碎了三人仅存的一丝希望,他们终于明白这位身上流着荒族血脉,在众人眼中狂妄暴躁的玄金城主根本不是外表看去那么粗豪。 “两位,事已至此就不要再心存侥幸了。”赵凤莲语声冷冽走到关腾贺云光中间:“就算当真无法生离此地,咱们也得拼个鱼死网破。” 第三一四章 决然 “百环归一”,头上皓发散开飘舞,赵凤莲一声轻吟双足离地。冉冉浮空而起之后双手漾起光芒向着左右平伸分开,在她身前聚起一道不算耀眼的银色光弧。 一只只闪亮银环飞旋而至投入光弧之内,在赵凤莲面前迅速形成一轮半圆形弯月。双手按在弧月边缘,赵凤莲轻轻仰头,一直毫无表情的冷艳面容上露出些许缅怀之意。 这神情只是一闪即逝,赵凤莲手掌轻抚在锋利半月外缘擦过,两缕鲜红印痕随着她的动作渗入弯月之内,银色光芒变得更加柔和起来,逐渐转成一种带着旖旎的粉红色。 “空羡人圆花好,此生月半相随。”本是悲伤感慨的话语从赵凤莲口中说出时却带着一股凛然杀意。她身上如笼起一层光晕猛然发劲,将全身气血灵力毫无保留注入弯月中。 随着这轮弯月渐成血红,赵凤莲脸上犹如妙龄少女般的润滑肌肤开始出现条条皱纹,一头光可鉴人的白发渐变干枯。她再次开口,连声音都变得缓慢沙哑:“血……月……斩。” 看到赵凤莲毫无保留发出倾力一击,关腾和贺云光知道到了最后关头。如果三人不能在符墙挤近前将周横击杀,那么这次来的那些同门必会全军覆没,门派也将面临灭顶之灾。 “千兵之中吾称尊。”关腾面容狰狞嘶声吼叫,弓腰振臂将背后兵器同时崩起凝空不落。身上甲衣蓬然裂开,格格骨响声中,他本来不算矮小的身体竟然一寸寸长高,直到足有一丈三四时才停了下来。 变为巨汉的关腾赤裸上身肤色青紫,胸前臂膀一块块肌肉虬结隆起,满身诡异花纹的他抬足跨步踏在精金地面轰然有声:“周横小儿,别以为只有你会用符术,让你看看关家的化魔战法。” 硕大身形跃起,关腾竟比最先出手的赵凤莲还要快了几分。随手轮起悬在身旁紧紧跟随的兵器接连奋力狂暴砸下,招数凶狠强硬丝毫不弱于手提丈八龙戟的周横。 手中金刀缓缓举起,贺云光默然无语仰首向天,虽然几人已被厚重符阵包围,可他身边风声渐响,一团团气旋围着他的身体打转,其中还传出隐隐雷鸣。 “嗯……”鼻中长鸣聚气,贺云光手中金刀浮起了一道道细碎电光。他迈开大步挟带隆隆雷声与关腾成犄角之势,绕向藏身厚重符甲内的周横侧后方。 “镗啷啷……”关腾几十把兵器都属极品,可与周横的紫金龙戟相比还是差了一些。在这样硬碰硬的疯狂对攻中承受不住接连折断,转眼间关腾手中已没有一件完好兵器可用。 “呼啊……”关腾眼中血光大盛挥拳捶击几下地面,将那些断裂兵器举起用力揉搓,双手渐渐如炭火般透出暗红色,一大团兵器瞬间熔化成汁水流淌在他身上。 “嗷……”仰天长吼如受伤猛兽,关腾庞大身体透出火光迅猛无比直冲扑上,滴下烧红铁水的双手牢牢握住周横刺来的长戟。紫金龙戟虽然没有熔化变形却如同铸死在他手中一样,周横连连发力不能夺回。 关腾以精元之火催动千兵魔境,不论此战胜败只要身上火焰熄灭就是他命殒之时。另一侧的贺云光见状不再观望大步走上,双手间霹雳之声大作,两柄金刀合成一团炫目电光向着周横身上落去。 长啸声似龙吟响起,近两丈高的王座内透出层层波纹光影,周横身上灵气全力激发喷涌,每寸精金厚甲都覆上了一层厚厚鳞片,符光闪亮映得殿内一片金黄。 “喀啦啦……”团团电光劈在王座符甲上如惊雷交响震耳欲聋,贺云光连攻数招未能破甲,退后一步平举双刀沿着鳞形符纹空隙奋力刺入,滋滋作响中缓缓没入符甲之内。 双手平推血色弯月的赵凤莲形如老妪,可她对鼻端嘴角流下的缕缕血丝恍若不觉,双眼神光熠熠好像正要去参加一场盛大聚会,身形骤然加速冲向周横。 四周与头顶的厚重符墙轰隆隆越挤越近,雷声火光中凌厉血月与符影内的重甲狠狠撞在一处,各色光芒交相闪映将几人身影吞没其中。 **** “蓬”的一声闷响,小刀结结实实与一名千锋宗长老正面碰上。对方手中双剑刺在他胸前甲衣未能透入却不收手,拼着被不争透腹而过,并拢双拳重重击在小刀裹着黑甲的脸上。 被这记拼命重击打得眼前电星乱舞,小刀并没退步振臂抖动侧肩猛冲,蛮牛一般向前用力撞击。“嗵”的一声将这名敌人顶得斜飞出去。 两条铁链贴地横扫,小刀纵身跃起,人在空中不躲不闪又与一名千锋宗长老互斩数刀,落地后他脚步踉跄以破仙撑地止住退势,对面那人却分成几块掉落。 “啊呀……”黑面老者双手轮起厚重铁剑疯狂冲近劈砍,连双眼都不露出的小刀左躲右闪,步法灵活的从旁边两名敌人中间穿出。 对面虽然只剩五人,小刀为了顾及身后却不能以无极步法远远避开。见他身形稍慢,一名千锋宗长老故技重施,从后方扑上将他紧紧抱住,可是没等收紧双臂就长声惨呼。 无数根锋锐尖刺从小刀背上霍然生出,透过身后敌人身上甲衣戳出了十几个血洞。那名千锋宗长老见势不妙松开手没等退远,已被小刀一记“芒天斩”挥成两截。 看到小刀后面那些正被周林等人疯狂砍斩的同伴们手足不动已无生机,黑面老者声如泣血,手中巨剑一横刚要冲上报仇,人影一闪小刀已挡在身前。 转身后退,黑面老者旋轮巨剑卷起一阵骇人气浪护住全身,小刀悍然冲近任凭巨剑斩在身上肩上,手举不争斜劈追斩。 “嗬啊……”见黑面老者情况狼狈,旁边一名千锋宗长老舞起手中长棍斜砸相助,却被小刀先劈散了兵器,又反手一记砍在肩头。 黑面老者嘶声长嚎:“浴血战法。”见他高举巨剑返身扑回,受伤那名同伴双手一合握住了身上不争,后面两名千锋宗长老手臂齐抖挥出铁链缠向小刀头颈。 “破。”小刀叱咤一声手腕翻转,大罗天斩三十六式一挥而就。那名受伤的关家长老手指刚刚断落一团金色刀光已罩在身上。这时黑面老者手中巨剑重重落在小刀颈中,剁得他身体向旁歪倒。 小刀右手破仙伸出再次支地,刚刚稳住四条铁链已经搭在肩上。长长吸了口气,他伸头先让链稍卷起缠住,然后陀螺般转动身体,绞紧四条铁链向着袭来的方向旋斩而去。 “快松手啊……”黑面老者叫声出口才想起这十条珍贵无比的铁链牢牢铸在自家兄弟臂甲上,也是此次前来这些人中唯一并非化形之器,他拼命纵身想要拦阻,手中巨剑却一次次被小刀身周刀光击散。 十条铁链另一端本来还有锋利飞镰,但这五名千锋宗长老在玄金域声名显赫担心被人认出才将镰刃解下,没想到阴错阳差被小刀砍成了废铁。 兵器不顺手又没法解开,两名修为不弱的关家长老心中憋屈无比眼睁睁看着敌人旋刀冲近。一阵阵削金斩铁的响亮声后四条手臂断落,他们身上各出现十几道可怖伤口死不瞑目。 卷着残肢低垂的沉重铁链勉力转身,小刀手中不争正好刺入冲来的黑面老者胁下,这名在千锋宗内明显辈份不低的关家长老垂首望着自己溢血伤口黯然叹道:“没道理啊。” “这没道理啊……”他呼吸急促声音越来越高,身子也因为激动剧烈颤抖着。伤口被割得更长血如泉涌,黑面老者却凝神打量面前从头到脚严严实实的小刀:“眼睛都不露,你怎么可能看到我们?” “就算兵器被毁,也没这个道理啊……”脸上渐渐失去血色,万念俱灰的黑面老者喃喃自语向后直挺挺倒下:“难道是我们真老了……” 轻轻抖掉身上铁链,露出面貌的小刀同样满脸苍白。他先被铁链勒得奄奄一息又以招式硬对砍杀数人,就算能凝甲护体又有胸前项链疗伤,此时也觉筋骨欲裂全身酸软。 “各位,停手吧,他们都死了。”见到小刀满脸疲惫走近,周林邰贵众人望着地上六七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才清醒过来:“这些人……真是咱们杀的?” 平时只在铸材上敲打过的年轻人们纷纷丢下沾满血迹的铸锤厨刀呕吐起来,周林看着小刀摇头苦笑:“想不到公子如此厉害,头也不回就能杀了他们。” 四下打量着院中情况,小刀缓缓调整呼吸:“不知道他们怎么了,肯定不是我……”周林眼中涌起疑惑:“那能是谁?哎,管他呢,你们几个别吐了,赶快跟着我们出城。” **** 通向周府的路上尽是斑斑血迹横尸无数,除了自家护卫,城内与周家交好的一些商铺中也有不少人出来帮忙,在金刀阁三派长老手下伤亡惨重。 城西大道,十几名身穿轻甲的修者眼带惊恐仓皇后退,他们前方一名身材高大的铜甲老者肩担长刀满脸杀意快步紧逼:“既然这么急着跟周家人一起死,我就遂了你们的心愿。” 铜甲老者刚想追上前砍杀了这些不知从哪家商铺过来帮忙的小角色,眼光却从他们头上掠过:“呦?不要命的人还真多,又来了一个?” 一个黑色身影从不远处一条岔道绕行过来,和他一样将手中刀搭在肩头,另一只手里提着根棒子,带着一股决然气势正朝着这个方向大步走来。 第三一五章 疯狂 “都去死吧。”铜甲老者手起刀落,一股令人窒息的强大气息压得那十几名修者呼吸艰难,他们齐声呼喝并肩挥挥起刀剑向前招架,根本无法抵挡手中兵刃纷纷被震飞。 “嚯哈哈……”口中狂笑不断,铜甲老者手臂旋轮以一个极其挥洒的姿式探身向前,金刀已将正在走近的黑甲人也一同笼罩在内。 眼看这一刀斩来绝无幸理,十几名修者只得闭目待死,一阵劲风扑面人人耳边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利刃砍斩破甲切肉声,身上却没有感到半点疼痛。 慢慢睁开双眼,十几名修者惊异看到身边同伴居然一个也没倒下,倒是刚才威风凛凛得意大笑的铜者老者胸前甲衣裂开十几处伤口鲜血喷涌,双目圆睁仰面倒在地上。 “居然没死……那人救了咱们?”他们互相拍打几下确定不是在做梦,这才发觉前方一个披着黑甲的身影已经走出很远:“哎,您千万别去啊,前面还有上百人。” 这些修者心惊胆张在后面追了几步:“多谢救命之恩,您是城中哪位掌柜?别再走了,我们没看到一个周家的人。炼铁堂的两位掌柜都让他们杀了,您还是回来吧……” 远远劝了几句,这些修者见小刀义无反顾向前行去只得站住:“您保重啊……”小刀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全神聚拢胸前项链传入的暖流,尽最大可能恢复着肩头上刚才与铜甲老者短暂交战时留下的伤势。 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敌人绝不同于黑面老者那一伙,手里都是真材实料的兵刃。奈何此情此景之下小刀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使用硬拼的方式在最短时间内击杀每个对手。 那名金刀阁老者修为比起截杀周钧星的贺汉石还要弱上一些,可小刀从开始就没有放出妖兽幻影和他周旋的打算。若是遇到一人就耗上小半个时辰,就算打倒十几个人也得拖到天黑。 岳镇阁一场激战中,小刀凭着坚甲利刃成功将那些手中没有兵器的敌人清除干净。刚才电光石火交战数招,小刀虽然砍倒心存轻敌之念的铜甲老者,自己肩头却捱了一击重刀。 火辣辣的疼痛感觉挥之不去,小刀顾不得察看快步疾行。这时他前方出现两个人影,看装束也是金刀阁的人。 “你看看,我说的没错吧?汉扬这小子又漏过来一个……”两名金刀阁长老并肩迎上,见小刀脚下也加速冲来更是大笑:“怎么着?你还想从我们这儿闯过去?” 两人挥动手中长刀将去路封死,小刀瞅准了机会高举不争破仙腾身而起,两柄金刀紧跟横斩快如闪电分切在他左右肋下,可自以为得手的两名长老面上随即变色。 他们手上传回的那股硬韧不是平常杀敌感觉,这时人在空中的小刀已趁势扑下,不争重重劈向一人头顶,破仙狂风骤雨般朝着另一人砸下。 见他贴着刀杆近身而来,两名金刀阁长老避无可避翻手以金刀尖柄戳向小刀前胸。三人重重撞在一起,小刀一声闷哼刀棍照常落下,对方两人一个从头到腹被他生生剖开,另一个踉跄几步歪倒不起。 呼出一口郁气,小刀这才觉得胸前肋间撕裂般剧痛,相形之下连肩头那处伤都已没什么感觉。他担心自己一停下来就失去前进的勇气,强忍身上伤痛继续迈步。 这一路攻来的敌人数量最多,按照事先商定的计划,三名化生境界长老攻进大殿击杀周横,他们则在外面包抄不让周家其余人逃走。 现在局面对三派已经十分有利,二百余名阴阳大成境界修者散开了将周府团团围住,自外向内压去。为了不让城中零星来援的修者聚集成众,每条通向周府的道路上都留了几名长老守候。 小刀沿着西路行来斩杀了三名金刀阁长老,快到周府门前时又遇到两名千锋宗长老。虽然他拼力将两人砍杀,自己背上腿上也添了几处伤口。 在敌人舍命攻击下破损变形的甲衣慢慢回复原状,可是小刀身上伤口却越来越多,再斩倒了一名来回巡视的敌人后,小刀呲牙咧嘴深深吸气,借着扯动身上伤口让自己脑中保持清醒。 凭小刀以往的经验只要静心打坐半日伤势就会恢复大半,可惜眼下根本没这个功夫,他只得如挤水一般在次次搏杀中榨干了丹田灵力,再混着胸前暖流迅速补充流转全身经脉顺便疗伤。 感受着体内再次聚起的力量,小刀抬腿跨入周府。刚绕过一道门廊,就听到一个雄浑的声音高声叫喊:“锦芳妹子,咱们可有十几年不见了,你都这把年纪怎么还没找婆家?” 一阵带些嘲讽的笑声响起,另外一人调侃道:“汉业兄,你还没娶亲,不如这次事情过后就提个亲,没准咱们还能一道喝上你的喜酒。” 那个雄浑嗓音低声笑了起来:“老贺我倒早有这个心思,可是就怕锦芳妹子不同意。”他重重叹了一口气:“老天太不公平,咱们一个个老得不成样子,锦芳妹子怎么还和当年差不多……” 一个清脆女声突然响起:“够了,贺汉业,我与你只见过几次面,实在当不起你这般称呼。大事当前,还请诸位自重。” “生什么气啊,咱们不过是开个玩笑。”又一个宏亮声音加入进来:“现在大局已定,只要杀光周家的人,以后这玄金域就是咱们几派的天下了。” 几人哄笑中听见那女人哼了一声:“关浩,你说的简单。周亮周奇就在殿前,怎么未见你们两家的人上前围杀?西城门前倒下的大都是寸金城长老,你们几个躲在后面以为别人看不见?” “赵锦芳,你这话什么意思?”那名关家长老闻言变了腔调:“咱们三家可是早就说好了各自上前,你们当时也没反对,怎么到了现在才想起来抱怨?” “哼哼哼……”赵锦芳没有一丝笑意声音冰冷:“谁藏了私心自己清楚,你们千锋宗平时自吹自擂有什么双盾五剑十飞镰,怎么打了这么久都没见人影?还有那个关泽哪去了?” “呃……”关浩一时语塞,支吾了半天才出声解释:“听说是他们的兵器出了些问题,带着人去找了……” “哈哈……玄金城这么大,要是一家家找下去,怕是今天晚上也回不来吧。”赵锦芳语带风凉也激怒了关浩:“四哥他们绝不是故意躲着,你再血口喷人,我……” “行了,既然人家不喜欢,咱们几个闭嘴就是。”贺汉业连忙出言解劝:“好好守在这里,等外面的人回来,咱们进去手上见真章。这次来是要灭了周家,大家以和为贵。” 关浩重重哼了一声,心中知道赵锦芳修为比自己强上许多,再说下去也占不着便宜,嘴里嘀咕扯开了话题:“这里有什么可守的?连只虫子也……” 他眼光一转正看到小刀从门廊前面拐过来,关浩连忙住嘴辨认一下大叫起来:“哎,这人谁啊?怎么进来的?” 两名穿着铜甲的老者和他身旁同伙一起转头平静看来,连脸上神态都没什么变化:“不是周家的人,估计从哪里偷溜进来的。” 关浩呵呵大笑:“怎么连个眼孔都不开?这样能看见东西吗?”见他提起身旁铁剑迎上,其余人都面带笑意,只有那名身披银甲的女子微微皱眉。 “这位朋友,我们与周家的过节你还是少管为妙,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听到赵锦芳的劝诫关浩加快脚步咬牙低语:“真是妇人之仁,还回去?你就留在这儿吧。” 看见前方刀光剑影交错闪起,赵锦芳轻轻转过了头。贺汉业三人心不在焉望着那边一动不动的关浩背影:“老关,给他个痛快得了。” “镗啷啷……”兵刃落地之声过后,关浩转回身来脸上都是惊异神情,贺汉业等人这才发觉情况不对:“老关,你……” 双手抚向胸腹却掩不住尺长伤口喷涌而出的鲜血,关浩软软跪地张大了口说不出话,眼角余光看到小刀从他身边绕过,步伐坚定向着贺汉业几人行去。 “啊……”直到小刀后面关浩力尽倒地贺汉业三人才反应过来。千锋宗那名长老追悔不及举剑跃起直劈,身旁两杆金刀紧随其后斩向小刀胸前双腿。 小刀手腕一转翻起刃口向天,空中那名千锋宗长老一剑劈在他右肩,喀喇骨响中自己却被不争从下至上划过。一蓬热血洒在小刀头上,这位千锋宗长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上,紧紧抱住了敌人脖项不放。 金刀闪亮起伏不停,贺汉业两人毫不手软重重劈斩数百下,见两个交叠身体倒地也没停下,直到地上血肉狼籍时刚要近前察看,小刀垂下不动的左手猛然抬起,一式横斩扫在贺汉业腿上。 惨呼戛然而止,未等双腿齐膝而断的贺汉业身子前俯,不争在他颈中再次划过。沾着浑身碎烂骨肉跃起,小刀血淋淋扑到另一名长老身上,那名长老嚎叫着从腰间拔出短刃与小刀拼命对刺。 见了这等诡异惨状,自以为经历过无数血战早已心如铁石的赵锦芳也觉手足发软,她原地不动从背上取出一只银色小弩扣扳甩臂,待到三点星光划过首尾衔连射入小刀身上,廊中才传出一阵尖厉破空声。 第三一六章 人鬼难辨 只是数息间,身旁刚才还活生生的四人已经倒在地上,其中一个还被贺汉业两人砍成了肉泥。看到滚在一起的几具尸体,惊魂稍定的赵锦芳猛然头皮发麻,背上一股凉意直通脚底。 “嘶……呼……”重浊喘气声响离开数丈还是清晰可闻,地上尸体翻动起来,那名连双眼都不露出的黑甲人缓缓爬起,紧握手中刀棍,踏着地上血肉朝这个方向走来。 紧咬牙关,赵锦芳强压心头恐惧再次扣动小弩,破空声刚刚响起,三支细小弩箭已被黑甲人挥刀击落。看到敌人渐渐走近,赵锦芳单手一挥,臂上两只银环旋转抛出。 脚下照常前进,小刀手中破仙一探将两只银环穿在棍上。赵锦芳不停挥动双手,两人之间一道道银光接连划过,数十只银环闪电般飞射,却无一遗漏被小刀准确接住。 腰间银环尽数投出未能伤敌,赵锦芳指间闪起光芒向着前方一挥,套在破仙上的一叠银环铮铮颤抖刚要飞回,小刀一挥不争与破仙交叉卡住把它们全部压住。 未能收回兵器,赵锦芳重新举起银色小弩正要寻隙射出,看清小刀身上情况却失神落魂连连退后:“这……,你到底是人是鬼?” 两人相距只有三四丈远,赵锦芳看得清清楚楚,随着小刀行走的脚步,他身上被贺家两人砍出的数十处翻卷伤口缓缓收拢,与那名长老对刺出的十几个刀孔中也不再淌血。 破损的黑色甲衣正像活物般渐渐回复原样,叮叮几声,赵锦芳最先发出的三支弩箭也从小刀身上挤了出来落在地面。两人一进一退不过四五丈远,小刀看起来已经和刚出现时没什么区别。 贺汉业和其余几人着实让赵锦芳厌恶,但是他们的阴阳大成境界可没有半点含糊。她的天罡七十二环在玄金域罕遇敌手,何况手里还有姑母赵凤莲曾经用过的洞月符弩。 寸金城秘法铸造的兵器虽然看起来个头不大,可每一件都份量不轻,赵锦芳的银环有五十余斤,手中这只符弩射出的细小弩箭更是超过了百斤之数。 不仅重量惊人,每支弩箭上还有超过数千道的细小符纹,寸金城中最好的铭符匠师也要经历数年才制成一支。 赵凤莲一生未嫁,达到化生境界后便将洞月符弩送给了侄女,这些弩箭威力惊人却极难铸制,赵锦芳平时对敌每次也只发一支。可她眼睁睁看着三支弩箭插在犹如厉鬼的小刀身上,居然像绣花针一样没能造成什么伤害。 看到那边四人凄惨死状,赵锦芳镇定心神大声叫道:“阁下到底与周家有什么关系?如果周家给了阁下什么好处,我们三派愿意加倍。” 小刀头脸覆盖盔甲看不清表情,这古怪样子反而让人心里没底,赵锦芳见他越走越近只得继续退步:“有什么要求请说出来咱们商量,阁下以为如何?” 赵锦芳并非贪生怕死,姑母赵凤莲就是阴阳化生修者,因此她清楚知道除了少数妖邪之法,只有到了化生境界才能拼着损耗寿元加快自身伤势恢复。小刀明显未到化生境界,否则也不会与贺汉业等人那般苦苦缠斗。 在她想来,这名诡异黑甲人一定是即将踏入化生之境的阴阳修者,而且身上甲衣也不是凡品,既然连洞月符弩都伤不着他,若能不跟这样的厉害人物结下仇怨自是最好。 “你开始没想杀我,我现在也不想杀你。”一个沉闷声音从甲衣内传出,小刀缓缓抬手,将紧按在破仙上面的一叠银环放开。赵锦芳连忙双手一招,一团银光无声无息飞回。 沉甸甸的银环重新套在双臂之上,赵锦芳心里踏实了一些:“莫非阁下与周横有什么交情?来此意欲何为?” 缓缓从她身旁走过的小刀半步不停:“我和周城主素未谋面,但是在这玄金城中有我在意的人,我不想他们因为这里的事受到伤害。” “能让双方停战自然最好,就算不能我也要尽上一份力,至少不会让自己后悔。”听了小刀的解释赵锦芳有些不解:“那阁下刚才为何不说……” 话到一半赵锦芳就已醒悟过来,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他真说什么话也没有人会听。她跟在小刀后面隔了段距离劝说道:“为了这事就与我们三派结仇,值得吗?” 小刀头也不回答道:“两个多月前,有个与你来自相同地方的人死前曾经说过,活在这世上不可能谁都不伤害。只要我选了周家,就是与你们为敌。” 赵锦芳心中回想声音立刻冰冷起来:“是你杀了锦凡?”小刀前行步伐保持着原来的节奏:“我没杀他,不过他说的很有道理,就算我没亲自动手,他们也是因我而死。” 让双臂蓄势待发的银环放松下来,赵锦芳仔细思忖小刀话中含义:“玄金城里有您的买卖?还是您与周家有什么生意上的来往?” “如果真是那样,我可以保证,不管今后怎么样,阁下在城中的生意我们绝不干涉。”赵锦芳见小刀还没有停步:“难道阁下还想救谁出去?” 她猜测小刀是城内哪家商铺中的修者,平日与周家人有些来往。这时两人已经从门廊中穿出,经过周府前院向着中间大殿行去。 两名银衣甲士手提长枪站在院中,见到小刀的怪异甲衣先是一楞,正想扑上拦阻却看到了后面的赵锦芳:“六小姐,这位是……?” 轻轻挥手示意让两人退开,赵锦芳一言不发跟在小刀身后丈许,虽然小刀还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但是她实在不想主动招惹这位难缠的黑甲修者。 没等小刀走出宽大院落,前方已经传来金铁相交之声。大殿前光华闪耀有上百人正混在一起拼杀,身穿乌金鳞甲的周家长老在人数上处于劣势,大都是以寡敌众悍勇异常。 周亮手中长戟挟带一团黑光正在与一名女子凌厉对攻,那名银甲女子容貌与赵锦芳十分相似,额前垂下几绺灰发,手中一对日月双轮银光闪亮不时尖啸着离手飞旋,竟然和凶名远扬的周亮拼得旗鼓相当。 后面不远处周奇手执双戟目光狠厉,大口喘息浑身浴血像是受了不轻的伤,可整个身子依然挡在周钧星前面。小刀曾经见过的周康周勇两人脸色苍白,手执长刀在左右护卫。 与周钧星去天兵城那四名长老已有两人倒在血泊中,周同和另一人并肩敌住了六位手执金刀的威猛老者,另有几名身披铁甲的关家长老从旁策应伺机而动。 匆匆扫了一下殿前情形,小刀发觉被围住的周家长老们似是各自为战。几人隐隐护住一位甲衣下摆露出金色袍角的儒雅老者,另外十几人围成一团,他们中间一名灰须老者全身染血半坐地上。 见小刀迈步走向周亮那边,赵锦芳心中一抖连忙叫道:“三姐,你先回来,我有些事情和你说。”手中双轮一错将刺来长戟拨开,那名女子飘然转身退出战团,见到小刀顿时一楞:“六妹,这人是谁……?” 赵锦芳冲她挤眉弄眼的样子让这女子不禁想起了两人小时候的情景:“你都多大了,有什么事还用这样?”见小刀默不出声从身旁走过向着周家人那边行去,执着双轮的女子不明所以:“哎,你干什么去?” 快到周亮面前小刀才站住脚步,缓缓转身对着寸金城三派众人,虽然他还没有说话,可是这个动作已经很明显表明了态度,他绝对不是周家的敌人。 有赵锦芳跟随,小刀总算趁机调匀了体内气息。纵然万金之髓坚韧俱备,与贺汉业四人那场拼死搏斗他还是受伤不轻,射中胸前腹侧的三支弩箭虽然没能透体而过,却破甲入肉数分痛彻心扉。 随着一次又一次近乎脱力的挤出身上灵气,不断充盈丹田的暖流让小刀体会到如获重生的崭新感觉,他腰背笔直静静站立,全身黑色甲衣不露出半点面目,看上去更加带有一种讳莫如深的意味。 听完赵锦芳的话那名女子微微皱眉低语:“六妹,你疯了吗?这是什么时候,他们怎么会答应?”可她细想赵锦芳所述,看着身上挂满血肉碎屑的小刀还是出声询问:“阁下到底有什么要求,不妨说来听听。” “依我看,大家何不就此停手,再和周城主商量一下放回三位公子……”没等小刀说完,四周已经传来一片笑声:“嘿嘿哈哈……,停手?你当自己是剑尊吗?” “这人什么来路?帮周家出头?真是故弄玄虚,刚才还以为你们姐妹认识他。”旁边几名关家长老见状纷纷走近:“哎?怎么赵长老你自己回来了?咱们和贺家那几个人在哪儿?” 望着小刀的方向,赵锦芳艰难回答:“全都死了。”几位关家长老与一直留意他们交谈的金刀阁众人齐齐变了脸色:“什么?是他杀的?” 没有一丝犹豫,两名关家长老同时跨上一步,巨斧长鞭将小刀全身罩住。旁边几位贺家长老腾空跃起,刀风呼啸挡下了正想冲近的周亮。 第三一七章 装神 自从不到十岁时在老屠户的吩咐下提着刀子走向那只牛鹿,小刀数不清自己到底杀过了多少牲畜。只是他小时候就在老屠户的赞赏眼神中知道,这件事自己做的一定很出色。 谨记着老屠户的教诲,他刺出的每一刀都正中要害,不让牲畜受到太多痛苦。但是谁也不知道,能做到这一点小刀付出了怎么样的努力。 不仅要根据牲畜肥瘦判断出皮毛厚度,摸索到要害血脉位置,还要毫不犹豫准确出刀,对眼前喷溅而出的鲜血和垂死的嘶叫声都不能有半点手软。 为了更好的完成这些,小刀最初几乎每天都在不断调整着自己出手的力量角度,剔骨切肉时也是一丝不苟分离干净,他接手不过数月,卖肉生意就要比老屠户那时好上许多。 自脑中出现了金字,小刀对自身所学的掌控更是精益求精。晶脉之争那一役中他为了冲出包围通风报信首次大开杀戒之后,除了感到对修者间相互争斗的迷惘,也不可避免掌握了如何进行杀戮的更多技巧。 数年来经历过一次次血腥战事,小刀发觉自己对这些可以杀伤敌人的术法渐趋熟练。现在情形也是一样,连着几场殊死战斗,他觉得自己凝甲出招越来越是得心应手。 虽然小刀面甲上没有露出双眼,但在魂识金光探查下,如长蛇般蜿蜒掠近猛然弹起的带刺长鞭早在他脑中映出影像,就连劈头砍来的车轮巨斧边缘铭刻着那些古朴符纹都清清楚楚。 其余三派中人见巨斧长鞭快到了小刀头顶胸口他还是没有任何动作都觉心中好笑,敢情这位就是看起来高深莫测,其实都是些唬人的把戏。 赵锦秀简直啼笑皆非,不明白自家妹子刚才语气中为何对这人如此顾忌,在她身后的赵锦芳心里莫名其妙紧张起来,生怕又有什么血腥无比的场面出现。 车轮巨斧离小刀头顶还有不到三尺,斧刃上隐隐亮起一点点暗淡火光。焰影符纹能使兵刃十分炽热却无火苗燃烧,整个玄金域上也没有几名匠师能掌握其中奥妙,但在这柄巨斧上却至少超过百道。 两名千锋宗长老同时出手,那条长鞭的速度更快一些。巨斧还未落下,柔软鞭稍已在小刀脖项上卷了一匝,接着鞭上无数细小鳞片猛然立起,鞭身变粗了两倍有余。 一股冷气扑面而来,缠在小刀身上的长鞭每一片鳞片都生出了细小霜花,瞬间整条黑色长鞭已转成雪白,冰凉刺骨的寒意透过甲衣传了进来。 面对着这样两件铭刻强大符纹的兵刃,在所有人注视下小刀只是微微抬头,看起来呆板又迟缓,连赵锦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他身上有什么伤患发作,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 凌厉巨斧突然变慢像是遇到了什么隐形阻碍,接着一片片致密的细碎金鳞光影从小刀头上闪起。“啵啵啵……”轻响之声不停,似有无数水泡正在接连破裂。 “滋滋……”车轮巨斧上升腾起缕缕白气,金色鳞影中竟然映出粼粼水光,瞬间吞没了斧上火纹,连番受阻的巨斧勉强呼啸而落,准头稍偏从小刀头侧划过,由肩至胸将黑衣甲衣划了一道深深口子,鲜血立刻喷涌而出。 熄了火光的巨斧势道未消没等完全落下,小刀手中长刀侧劈迎上。“锵啷”一声脆响,先是斜斜切开数百斤的车轮巨斧,跟着从那名千锋宗长老执着斧杆中间的右臂上带过。 “喝……”另一名千锋宗长老胡须眉稍结起冰屑手中用力收紧,长鞭上积雪渐厚。这时滋滋白气再现,小刀肩上甲衣就像突然变成了一块烧红炭火,轻松化解了长鞭上附着的寒冰之力。 一道红光闪起,就似在刚才的交斩中吸收了巨斧中热量,冒出火焰的不争贴着脖项上冰雪长鞭快速切下。片片雪花般的鳞片哗啦落地,还伴着一只尚在微微抖动的手臂。 右臂都被斩断的两名千锋宗长老不顾伤口喷涌血水,望着地上被毁的兵器满脸悲愤:“用不着手下留情,毁了我们的兵器,还不如连我们两个老家伙一起杀掉。” 小刀的声音沉闷中带着浓浓痛惜之意:“巨斧阳炎加上霜鳞蟒鞭,天兵谱上又少了两件兵刃。”他对着触手可及的两名敌人叹道:“不杀你们,是因为关家人今天死得已经够多了。” 缓缓转动脖项对着赵锦芳的位置,虽然没有人看到小刀眼睛,却都能感到他的目光正在扫视而过:“刚才你确实错怪了他们,关泽并没有临阵退缩,我来这里之前遇到了他们。” “两仪盾,五雷剑,加上十方飞镰都毁在我手上,要是八师宗知道了一定又得心疼。”小刀带着诚意劝道:“停手吧,大家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一定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你算什么东西……”金刀阁几位长老刚要提刀冲上突然愕然站住,旁边赵锦芳也用力拉着赵锦秀的手臂低语:“三姐,你快看……” 众目睽睽之下,小刀身上刚被巨斧划出的可怖伤口快速止血合拢成了一条细细红线,胸前破开的甲衣翻卷起来重新接连一体,完全看不出曾经有过什么损伤。 顾不得手臂被妹妹捏得隐隐作痛,赵锦秀脸上终于露出骇然神情:“他竟然是……化生境界?”周围众人当然都能看出这怪异情景中隐藏的深意,本想上前围攻的脚步都停了下来。 两名手臂被斩的千锋宗长老踉跄退后,跟上前相扶的同伴低声耳语:“他身上符纹难破,不似是甲衣,倒像是……机关兽才有的。” 兵甲比起机关兽当然小了许多,一些纹路过于繁杂的大片符纹只能在机关兽上才能发挥效用。数量越多威力越强的金鳞符纹之类刻在机关兽身上要比甲衣多出数十倍,效果自然不同。 小刀现在凝出的符纹比起道门匠师所铭还要细小数倍,因此数量众多而且纹路清晰绝无混杂。若非这等奇特,也不能光凭甲衣就挡下了两名敌人大半攻势。 金刀阁众人也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错不了,他马上就要踏入化生之境,身上应该是万金之髓。这个样子咱们如果硬上伤亡不小,最好等着几位前辈从殿内出来……” “老四带人就是去岳镇阁取兵器,这人既与岳镇阁交情深厚,没准一身兵甲就是岳家师傅造出的。这次天兵品鉴头名的那个小子身上也有一滴万金之髓,八成是他的弟子……” 三派猜测对少错多,他们觉得小刀既能认出那些几十年前的兵器,又与鲁八相识,一定是隐居在玄金城中的厉害年长修者,顾念与岳镇阁的旧情才出手帮忙,所以他才想劝两边罢战。可是看到他身上明显不少的万金之髓,许多人都觉心中火热。 “轰隆隆……”一阵急促的金铁撞击中,被众人围住的雄伟大殿内巨响渐渐平息下去。周家这边剩余长老们个个神情担忧,对面众人却是露出惊喜之色。 “上吧,周横完了。”本就蠢蠢欲动的金刀阁千锋宗两派长老潮水一般涌上,其中倒是没人扑向小刀,只有寸金城那边的人马在赵锦秀示意下暂时按兵不动。 “杀……”凄厉怒喝声中,周家所有人包括地上的伤者都硬撑着跳起身来,手舞兵器迎上了对面蜂拥而至的敌人。 小刀心中叹息,眼看一场血战不可避免,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顶不住这么多敌人,他只得以魂识在身后人群中寻到了周钧星的位置,打算带着他杀一条血路冲出去。 “呜啊……”一道紫色光华伴着长吟声从众人头顶掠过,宏亮笑声中一个高大身影振臂挥动手中长戟连连刺戳。前方密集冲近的敌人措手不及,一下子被挑飞了三四个。 “嚯哈哈……,你们谁说老子死了?站出来。”看到这个威猛身影,面无表情的周亮露出一丝笑意:“城主,你总算出来了。” “还算及时,三个老家伙都让我杀了,现在轮到他们了。”周横单手举戟从面前一划而过:“血债血偿,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跑。” 见他就要挥戟冲上,三派长老心惊肉跳顿时乱成一团,正在双方就要交战之际,一个黑色身影猛然出现在周横面前:“周城主,得饶人处且饶人。何不借此机会放回三位公子,就此罢战如何?” “嘿,他这人到底是哪头儿的啊?”不仅周家长老们面露惊异,对面三派中人也是心存不解。深深吸气,周横手中戟尖向下撑地:“你是谁?为何要干预此事?” “爹,上次就是他救了我,我和您说过的。”终于认出小刀的周钧星在后面大声解释,周横脸上这才露出一丝恍然:“哦?阁下为何要挡住周某?” “周城主,虽然是他们劫杀在先,毕竟并未得逞,若再战下去只有两败俱伤。不如先放了三位公子,大家握手言和,不知您意下如何?” 周横环眼圆睁盯着小刀似笑非笑:“你说停就停啊?就算周某顾念你救子之恩答应了,他们三派总不会听你的吧。” 小刀霍然转身:“各位,你们两边都是元气大伤,能否就此接了三位公子回去?”他微微昂首带上了一丝杀意:“如若不然,我只好和周城主联手与你等血战到底了。” 第三一八章 一波又起 玄金域三大宗派此时心情复杂,就像一群猎人正要围杀被困洞内的猛兽,最强壮的几个同伴却消失不见。受伤的野兽不但没死反而愈发凶猛,更可怕的是身后又有一头猛兽露出獠牙正欲扑来。 周横既然现身,那三位化生境界长老必定凶多吉少。在这等境地下,刚见识过小刀犀利招法的三大门派都觉进退维谷,本来打算殊死一战的决心渐渐消退。 “如果我们答应停战退走,阁下能否保证周家将云昊安然放回?还有,我姑母到底怎么样了?还请周城主告之。”迎着赵锦秀的探询目光,周横迟疑片刻豪爽大笑:“周家有恩必报,他说放我就放。” 接着他头也不回叫道:“周亮周奇,带人进去把他们三个抬出来,留神一点别落下了什么。”周亮应声进殿,受了伤的周奇却被周钧星拉住,示意周康周勇两人跟去。 看到眼前筋骨寸寸碎裂的三具尸骸,就连一直保持强硬的金刀阁众人也失去了底气。关腾贺云光两人尸身焦黑,看起来一个是化魔后自燃精元,一个激发风雷术法超过肉身极限,赵凤莲双手伤口泛白翻卷皮肉干瘪,很明显已耗尽了气血。 虽然不知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熟知自家长辈路数的三派长老心中都开始惴惴不安,周家在大殿中一定还隐藏着什么惊人手段,这三人才会被逼到如此决绝的地步。 等到三位脸色苍白的公子被送了出来,无心再多停留的几派长老抬起地上尸首纷纷转身离去,整个过程沉默又无比迅速。直到护卫传回他们全部出城的消息,全身绷紧的周家长老们终于放松下来。 “铛啷啷……”微微弯曲变形的紫色长戟脱手落地,周横高大身躯向后仰倒。旁边周亮连忙上前扶住,众人围拢过来的片刻间,他身下地面已经出现了一大滩血迹。 抚在腰间的左手无力垂落,周横肋下甲衣散开露出足有二尺长的伤处,连腹内脏器都可清晰看到。他嘴里涌出一团团黑色泡沫,背上也迸裂出现两个深深刀口血流不止。 “城主……过来帮忙啊。”周亮空着的一只手按住周横肋下,另外两位长老双掌齐出压住周横背上创口,四五个人小心翼翼抬起周横向着殿后行去。 周钧星走出几步想起了小刀,一眼望去顿时大惊失色:“兄弟,你怎么……快扶着他。”周康周勇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搀起了摇晃欲倒的小刀。 “寻一间静室,让我休息几天就好……”小刀全身那些伤口虽然表面合拢,行动时刺骨痛楚却不能完全消除。他与周横两人一样都是强压伤势故做镇定,敌人退却后稍稍放松精神就觉支撑不住。 依着小刀的话,两名长老扶着他到了一间卧房内,等他盘膝坐好后悄悄退出,叫过几名护卫守在门前便急匆匆离去。 一连两天都没有任何人过来打扰,无论运功疗伤还是深夜沉睡,小刀都能感觉到外面无数人影正在忙碌奔走不停。到了第三天傍晚时,周钧星才悄无声息推开房门探首窥视。 见小刀轻轻点头,一脸疲态的周钧星缓缓走入坐在他的对面:“好些了?你不用担心,邰老伯一家安好,岳镇阁内那些尸首我吩咐人送去千锋宗,周林已经接他们回家住了。” “我爹身上几处伤势实在不轻,仲叔说要想全部治愈至少也得十几年。可我爹刚清醒就让我过来看你,说等你好些了他一定要见见你。” 小刀轻轻活动一下手臂:“我估计再过两天身上就不怎么痛了,还有周兄,能不能先让人给我送点吃的?从那天起我可连一口水都没喝过呢。” **** “果然是少年英雄,我不服老都不行。”周横推开自己儿子想要伸近搀扶的手勉强坐起,呼哧喘着粗气连连点头:“当时若不是你,没准周某的戏就要唱不下去了。” “你怎么能看出我的心思?连他们那些老奸巨滑的家伙都以为我尚有一战之力,你就肯定我会听你的?”他打量着小刀的容貌面带疑惑:“你才多大年纪,居然就有这等沉稳心性?” “能敌住截杀钧星那三人虽属难得,不过天下沽名之辈众多,周某年轻时也曾有过不少类似经历,但绝无你面对大局时的镇定。”口中啧啧称赞,周横回想着小刀当时所说的话:“多一句少一句都未必能行,厉害……” 小刀没法解释自己有魂法在身可以看破当时众人心思,只得扯开了话题:“前辈身上的伤势不要紧吧。”周横眉头舒展哈哈大笑:“赵凤莲以血祭之术运用孤月之境,关腾的化魔战法加上燃元精火,还有贺云光的风雷霹雳。都挨在身上的滋味儿真是不好受啊。” “不过没关系,只要还能活着就是万幸。”周横豪气丝毫不减:“这回玄金城怎么也能安定几年,咱们周家如今铁板一块。钧星能认识了你,真是天大的福气。” 闲聊几句,周横毕竟伤重有些支持不住,小刀找了个机会告辞出来。周钧星猜到他的心思,立即陪同他一起到岳镇阁看望邰贵一家。 此役周家长老护卫伤亡惨重,可是金刀阁几派不仅折损了百余名阴阳修者,就连三派的化生境界长老和宗主也没能生还。三位公子回去还要忙着争权夺位,根本无瑕顾及他事。 虽然惊魂一场,现在对周钧星和邰贵一家来说前途可谓一片光明。为了答谢小刀相助之恩,周家几天前就在百忙中将一批上好材料送到岳镇阁,大家见面后更是相谈甚欢。 回去的路上小刀打定主意,明日一早就离开玄金城回返灵逍。他下了马车后正想跟周钧星提起此事,却发觉一具风火麒麟正停在周府门前。 两人都觉得十分惊讶,除了周钧星之外怎么会有人将停放在后院的机关兽挪动了位置。正在这时一个熟悉声音传来:“张师弟,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小刀一眼望去惊喜万分:“蒋师兄,你怎么会来这里?”风尘仆仆的蒋磊一张白净圆脸都是愁苦:“他们个个都抽不开身,这种跑腿的活儿当然就轮到了我,可把我给累死了。” “最近草原上有些动静,玄木域西北各门派都在小心提防。掌门特意派人去你家,打算接上你爹到灵逍住些日子。谁知请了两次他就是不肯来,现在兽潮还没出现,咱们又不能用强,这才吩咐我找你回去。” 提起老屠户小刀也觉头疼:“别说是你们,我劝了几次都没管用。反正现在来回也用不了多久,咱们明天就一起回去吧。” 蒋磊的脸涨得通红:“张师弟,本来用不了多久,可是我头一次到玄金域,总阴着天实在辨不清方向,绕到了天兵城那边才发觉不对,现在已经出来了半个多月……” **** 玄木域边境与草原相邻的一座小城上,一群身穿皮甲的兵士们手提刀枪盯着前方动静:“郭统领,几天也没有什么野兽踪迹,您是不是太紧张了?还是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城墙边一名看起来四五十岁满脸凶恶的汉子深吸了一口气:“你们闻闻,这股腥气现在是越来越浓,一定有大批野兽正在集结,要不然根本不会是这种味道。” 那些年轻士兵装模作样耸了几下鼻子:“闻着和咱们平时也没什么区别。郭统领,您还是先下去睡一会儿,有我们盯着您就放心吧。” 双眼中都是血丝的郭统领坚定摇头:“你们不懂,几十年前每逢大股兽潮来袭都是一般无二的味道,老子当年就是靠这手本事才能活下来,准错不了。” “你们这些小崽子来这儿就是想多赚些钱,老子不能看着你们白白送死。如果能早点发现兽潮,咱们就能活着退到那些大城里,一路上还能多救些百姓……” “郭统领,你快看啊……”一名年轻兵士望着前方草原声音颤抖:“来了,真来了,还不止一个呢?” “上火油桶……,你们给老子记住了,先把所有火油点着抛出,烧起烽烟后立刻弃城离开,沿途通知各村镇的百姓。咱们大伙要是有缘,没准都能活着到别的城里再见……” 吩咐几句后郭统领却止住了呼喊:“停……停下,你小子乱叫什么?哪里有野兽?”那名年轻兵士指着前方大叫道:“就在那儿啊,越来越近了,三个……四个呢。” 众人顺着那个方向望去,果然隐约看到几个黑影正在快速掠近,分辨一会儿却发觉根本不是野兽:“这是些什么人?居然能跑这么快?” 转眼间几个身影已经从数十里外冲近,快到城前时他们发现这些人一个个衣衫破旧须发凌乱,跟着眼前一花已经落在城上。 “酒,有没有酒,快给老子拿来。”一名胡子头发沾满泥土纠缠难分的老者面色阴冷,脚未站稳就暴躁高喊:“快些拿来,不然老子要了你们的狗命。” 看到城上兵士们戒备眼神,他身后一名举止儒雅的老者伸手理了理鬓角乱发,上前拉住了已近疯狂的同伴:“诸位还请见谅,能否拿些酒肉过来,我们都饿了几天……” “去给几名前辈取些吃的。”郭统领毕竟见过世面知道这几人修为不弱,绝不是自己城中这百来名东拼西凑的兵士能招惹得起。他上前施了一礼:“几位刚从那边过来,不知有没有见到……一些野兽?” 儒雅老者掸掸衣袍上的灰尘:“当然看到了,数百里之外漫山遍野都是野兽,茫茫草原上已无一处立足之地。”他长叹一声点了点头:“你猜的没错,兽潮就要来了。” 第三一九章 无情 “从前那些门派世家想请老子喝酒还要排队等着,那样几两银子一坛的酒就算用来洗脚都不够格。才喝了几口就说没有,分明是瞧不起老子。”满脸阴沉的宇文栋快步行走在一片高大树林中,兀自对小城中发生的事儿耿耿于怀。 “娘的,一群为了几千两银子就去守边城的穷光蛋,居然敢对老子不敬,要不是胡兄你拦着……,真是虎落平阳……唉。” 身上同样破烂污秽的胡秀成四下打量着方向:“此一时彼一时,再说宇文兄不必心急,兽潮来了也未必是什么坏事儿。” 宇文栋闷哼了一声:“你还想怎样才算坏事儿?咱们大老远兜到草原上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过几天安生日子。这下可好,不但搭上两条人命,还活生生让一群畜生给逼回了五玄。” “宇文兄此言差矣,咱们两个近一年时间没踏上玄木域,以前又从不涉足西北事端。红枫宗那些人应该不会提防,无论咱们打算东山再起还是复仇,机会总比在草原上更多一些……” “老子当然想报仇,不过胡兄,就算现在兽潮闹得人心惶惶,咱们几个也只能走在这种鸟不拉屎的树林中,难道你还打算杀上玄木城红枫宗去?” 宇文栋满脸怨恨中带着无奈:“连以前那个随随便便派些人就能灭掉的灵逍,咱们现在都招惹不起,我看不如先到玄土域,不管怎么说赫连家在那边还可以关照一下。” 胡秀成点了点头:“事到如此也只有这一条路,先寻处地方站稳脚跟,再派人联系一下以前那些朋友,收拢起逃散了的兄弟们……” 他们一路疾行穿过树林,发觉这条土道尽头似是有处小村镇,见到路上行人都不似修者模样,便从树林中出来打算穿过村镇后沿着大路绕到玄土域。 几人走入小镇刚行出不远,突然听到有个响亮声音大声吆喝:“烤肉,五花烤肉,几位老哥,买一些在路上吃吧。” 胡秀成顺着声音望去,旁边一名满脸灰白络腮胡子的粗豪屠户正提着几块烤好的肉满脸惊讶看着他们:“嗬,我说你们几位这是走了多远的路啊?怎么胡子头发都打绺了?” 见他们狼狈模样不似能买的起肉,那名年老屠户倒也爽快:“得嘞,这肉我就送给几位了。别客气,你拿着吧。”他上前把几块烤肉硬塞到胡秀成手中:“就当尝尝,不要钱。” “这些日子都是像你们这样为了躲避兽潮的人,有钱就卖,没钱就送。不过依我看这消息就是唬人的,哪儿会真有什么兽潮。” 胡秀成提起烤肉闻了闻:“不是唬人,我们几个在草原上亲眼看到的。此次兽潮之凶猛绝对前所未有,顶多十天半月就会过来,连那些大城都不一定能守住,你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正在收拾东西的老屠户听到顿时一楞:“要照你这么说,敢情灵逍那些人不是骗我,我还当小刀那臭小子让他们来哄我上山呢。”说完他提着几块卖剩下的烤肉走入身后院内。 “快来快来,酒我都烫好了,你放下东西……”院子里一名老者看到老屠户进来大声招呼,随即望着他身后脸上微微带些惊讶:“这几位是……” 老屠户将手中烤肉放在院内石案上,转身看到刚才那几名衣衫褴褛的行人也跟了进来:“没事儿,他们就是过路的。你们准是饿了吧?来来来,坐下咱们一块吃,就是酒少了点儿。” “你刚才是不是说……灵逍?”宇文栋黑瘦脸上挂着与他平时阴冷极不相符的温和笑意仔细问道:“我好像还听到你说,你儿子叫小刀?” 老屠户用力点了点头:“没错啊,就是灵逍,我儿子叫张小刀,听他们说在山上混得还不错,可是我就一直不信,他从小就和我学杀猪,有什么本事我还能不知道?” “他们没骗你,如果不是张小刀,灵逍根本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如果不是张小刀,也许灵逍所有人早就被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听到胡秀成这个十分肯定的回答,老屠户脸上都是惊喜笑容:“真的?臭小子现在都这么出名了?连你们都知道?” 宇文栋缓步上前拿起温好的酒壶倒了一杯,自己仰首喝下咂咂嘴巴:“我从前喝的都是用仙晶才能买到的上等佳酿,这种比水还淡的酒连闻都不会闻一下。” “可是到了现在,喝着此等劣酒居然还会觉得味道很好,连我想想都觉得自己可怜的像条野狗。”宇文栋提起酒壶放到嘴边一饮而尽,目光冰冷看向老屠户:“算起来,这都是拜你那好儿子所赐。” “如果不是你非要送我们烤肉,咱们就会这样平白错过了,真是天意啊。”胡秀成提着烤肉面带笑意走了过来:“本来凭我们的身份不该为难你这种人,可惜谁让你是张小刀的爹。” 宇文栋丢下手中酒壶狰狞大笑:“老子一直以为上苍对我们太不公平,现在看来,这世间果真是有报应。若是不将你大卸八块,怎么能解老子心中之恨。” **** 远方天空一道道烽烟连绵升起,数以千计的百姓混杂着从边城退出的兵士们站在一座紧闭大门的巍峨高城前,不断有人仰首高呼:“开门啊,求求你们了,快开门啊。” 无论他们如何哀求呼叫,城上那些身披铠甲执着长枪弩箭的护卫们都不为所动,几名明显气势不弱的修者聚在一起看也不看城下情况,只顾观望前方动静。 “梁先生,梁先生,我是郭峰啊,周围这几座卫城一直都是在下带着人从您这儿领银子的,您不认得我了吗?”郭统领让手下兵士制止住身边众人的乱叫,对着城头上一名白袍老者挥手大喊。 “这些都是咱们边城附近的百姓,还有我和旁边几座卫城的兄弟们,梁先生,大股兽潮就要过来了,您就吩咐他们打开城门,快放我们进去吧。” 那位白袍老者皱眉向城下打量几眼:“郭统领,华叶城内早已人满为患,城中所存米粮只够半年之用,如果再放人进来,一旦兽潮围城时就要大乱了。” “这样吧,毕竟你们勉强算是华叶城的人,关键时刻还能帮一把手,你们先让其余那些人散去逃命。我就擅自做主放你和你手下那些兄弟进来,城主应该也不会怪责。” 郭统领脸上笑容渐渐僵硬,口中喃喃自语:“敢情老子守了三十年卫城,到头来才换了个勉强?”他吸吸鼻子闻着空中越来越浓重的腥气转身高叫:“各位乡亲,既然这帮王八蛋不开城门,咱们赶快自寻活路吧。” 再也不看城上一眼,郭统领振臂叫道:“大家跟着,咱们绕城而过。小子们,走了。”他身后兵士们齐声答应,伸手扶起旁边老幼跟在郭统领身后,熙熙攘攘向着东南方行去。 **** 连夜离开了玄金城,小刀神情严肃站在控制符纹前面,风火麒麟在他全力御使下四蹄如飞化成了一道金光,日夜不休直奔西北而去。 心存愧疚的蒋磊几次想要替下小刀都被他拒绝,直到风火麒麟奔行数日已过了灵逍范围,见到路边还有许多百姓安然行走,两人这才稍稍放心。 “有些不对啊,镇上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刚一进镇口小刀就觉得情况异常,虽然路上还有零星行人,可是其中却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面孔。 无论道旁酒肆还是沿途店铺都门扉紧闭,小刀魂识扫过竟无一人在内。眨眼间风火麒麟到了自家门口,小刀飞步冲入连叫了几声更觉心情凝重。 院中静悄悄空无一人,老屠户和车夫王叔平时对饮用的粗瓷酒壶和两只酒杯被踏得粉碎,地上翻倒的石案旁还有一大片深黑色血迹。 迅速在两间房内转了一圈儿,小刀脸色更是难看,床下装银两的大木箱还在,就连自己在青木城换来的一叠银票也原样未动。他仔细回想了一遍,整个家里竟然连一件东西也没缺少。 看到小刀的样子,蒋磊也觉得有些不安起来:“张师弟,一定是咱们山上又派了人来,把伯父接……”他声音突然止住,眼神停在院角一处不再移动。 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小刀一颗心顿时高悬起来,就在院角一堆胡乱堆着的牛皮猪骨旁边,同样渗出了一大滩黑色血迹。 快步冲上,小刀双手颤抖竟然抓不住地上东西,蒋磊走近帮忙揭开几张牛皮后两人都是面色惨白,加快了速度将所有杂物挪开后,下面赫然露出两具尸体。 这两具尸体都是软绵绵破碎不堪,包括头脸在内没有一寸完好地方。全身衣物遍布着细细小孔糊着干涸血块,就像被无数锋利尖针透过刺戳得稀烂,连小手指的骨头都已碎成了细渣。 小刀耳中听到蒋磊似乎正在高呼着什么话语,这一刻他在玄金城留下的那些伤口仿佛重新裂开,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烈痛楚瞬间流遍全身,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第三二零章 错觉 “张师弟,你醒醒……”小刀就像正从空中俯视着蒋磊抱住自己身体高声呼唤,能感到双肩被人用力摇晃和脸上的轻轻拍打,连蒋磊额上淌落的汗珠都可以清晰看到,他却全身发软不想动弹,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小刀在玄金城时受伤不轻,本来再静养数日就可以恢复正常。但是他担心老屠户的安危接连几天不休不眠的全力赶路,瞬间受到打击之下顿时觉得那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涌上心头,眼皮也懒得再抬一下。 他盼着眼前发生这一切都是梦魇,赶快沉沉睡去不再多想任何事情,可无论怎么逃避,散开的魂识还是将周围所有事物无一遗漏映回脑中。 蒋磊叫了几声,手慌脚乱将小刀扶起送入风火麒麟内,又找了干净些的牛皮将两具破碎尸身小心翼翼包裹严实带上,驾起机关兽向着灵逍奔去。 “张师弟,你放心,伯父不会有事……”一路上蒋磊嘴里反反复复自言自语,既是安慰小刀更是安慰自己:“准是咱们又派人去接了他上山。” 小刀何尝不希望现实真是如他所说那样,可这两具尸体不仅筋骨寸断,上面还有明显被烈火焚烧和毒药侵蚀的痕迹,从击打程度来看绝非刻意掩饰什么,而是全力以赴痛下杀手所致。 直到灵逍三层,蒋磊急急忙忙抱着小刀刚一走下机关兽,立刻就有许多弟子围拢过来:“蒋师兄,你怎么才回来?小刀师弟这是怎么了?” “少费话,快去帮忙……”蒋磊冲着身后风火麒麟努了努嘴,三四名弟子连忙进去抬出那两具被牛皮包住的尸体:“哎唷,蒋师兄,你带了些什么东西回来,这么大的一股臭味儿……” “都给我闭嘴……”蒋磊抱着小刀急匆匆冲入灵逍大殿内,那几名弟子见他脸色铁青只得在后面紧跟。进了大殿蒋磊顿时一楞,眼前黑压压足有近百人正在殿内围坐畅谈。 “掌门,掌门,你快看看啊,小刀他……”见到蒋磊惊慌失措的样子,再听了他的话,长清子和一群灵逍长老立刻起身迎了上来:“小刀出什么事了?” 将手指搭在小刀腕上脉膊处轻按几下,长清子皱眉看向蒋磊:“你别急,慢慢说,到底他怎么了?”蒋磊双眼含泪长叹一声:“这都怪我,到玄金域时已经晚了。” 他这一说长清子更担心起来,再次将手指搭在小刀腕上:“脉象虽然急促了些,也没什么大碍,他到底受了什么伤?” 没等蒋磊回答,后面几名弟子已将两具尸体抬入殿中,放在地上时稍一滚动,牛皮全部翻开露出了两团血肉模糊的尸身,顿时惊得几人失声呼叫起来。 “这是什么人?蒋磊,你把他们抬到大殿来干什么?”见殿上所有人都住了口望向自己,蒋磊带着哭音道:“是在张师弟家里找到的,他刚一看到就成了这个样子。” 长清子脸色一变:“你是说,这……?”蒋磊压抑不住内心愧疚流下泪来:“都怪我在路上耽搁了,这其中应该有一具就是张师弟的爹……” 说着蒋磊号啕大哭起来:“我对不起张师弟啊,要不是我迷了路,他爹也许不会死……”大殿上顿时一片寂静,在座的长老都围拢过来,脸色怪异看着痛不欲生的蒋磊。 “诸位诸位,借过借过。你这小子是谁,我也不认得,为什么咒我?”外面突然响起一个粗豪声音,接着一个胖大身躯努力挤到前面:“我就是他爹啊,一直活得好好的……” 蒋磊目瞪口呆说不出话,失神不动的小刀身上陡然生出力量从他怀中一跃而起:“爹,怎么是你?你真的没死?”老屠户听了勃然大怒:“臭小子,一见面就说这些屁话,我大耳刮子……哎哎,小子你轻点,想勒死你老子吗?” 还没等他说完,小刀已经纵身扑上,紧紧抱住了老屠户的脖子。老屠户看到众人带着笑意的眼光连忙用力推开他:“人家可都看着呢,你都多大了还这样儿?” 脸上淌着两滴泪水的蒋磊茫然问道:“您是……张师弟的爹?”他看了看两人的亲热样子又指了指那边的两具尸身:“张师弟……伯父?你……那……?” 老屠户转头看了看那两具尸身:“这不就是放在咱们家院子里的?那几个家伙确实要杀老子,不过还好有对门你刘二叔他三姑家的那个大哥在……” 小刀听得满头雾水:“刘二叔?他不是过世好多年了?”老屠户点了点头:“是啊,不过前些日子有个他三姑家的大哥上门寻亲,你二婶一个女人也不方便,就让他借住在咱们家里……他那伤可挺重,现在还不能下地呢。” 见殿上乱糟糟一团,长清子连忙命人先把两具尸体收拾下去,转悲为喜的蒋磊擦干眼泪坐下喝了几口水,与小刀两人听老屠户把整件事情的经过讲清楚。 “……老子正想拣把刀和他们拼了,结果眼前白花花一片也没看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又是火又是烟的冒了几下,那两个人满身是血躺地上不动,还有两个不知道跑那儿去了。” “镇上王先生说刘大哥这伤他治不好,过路的人又都说有兽潮,我一寻思就带着全镇的人到你们这儿来了……” “什么?爹,你把咱们整个镇上的人都带到灵逍来了?掌门,这是真的吗?”见小刀吃惊得合不拢嘴看过来,长清子面带苦笑对他点头:“令尊与你一样都是古道热肠,实在令人敬佩啊。” 小刀正觉得头大无比,听长清子接着说道:“救了你爹那人伤势很重,我看怕是……小刀啊,你还是去看看的好。” 从殿内出来,小刀发觉灵逍到处张灯结彩似是正在张罗着什么喜事,问了老屠户几句他也说不清楚。等到了上面一层更是被眼前情景震住呆立半晌,本来空荡荡的广阔地面居然盖起了许多简陋土屋,还有一大群人正扛着锄头开垦田地。 “怎么样?这回你放心了吧,咱们镇上的人绝不会给你丢脸,这么多人总不能吃闲饭吧。”听了老屠户的话小刀简直哭笑不得:“爹,这灵逍也不是咱家的,你怎么能带着这么多人上来住?” 老屠户一听就叫了起来:“小子,这事儿可不能怪我,上次你走时是怎么说的?”小刀皱眉回忆道:“我说……要是有什么事儿,你一定到灵逍来找我……?” “错了,少一个字,你当时说,要是有什么事儿,你们一定要到灵逍来找我……”老屠户扯着嗓子学了几声:“老子记得可清楚的很,现在不是都说有兽潮?我们就来了。” 见小刀哑口无言,老屠户得意笑了几声很快又板起脸:“这回咱们父子还能见面可是多亏了刘大哥,你得好好谢谢人家,找个好先生给他治治伤。” 他们走到一间土屋前,老屠户轻轻推门进去:“刘大哥,我带着儿子来看你了。”说完回头招呼小刀:“进来,快给你刘伯见个礼。” 小刀进入低矮房内定睛一看顿时就变了脸色:“怎么是你?”屋内木板床上一名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艰难坐起,挤出一丝笑意冲着他讨好的咧了咧嘴:“你看……这回算不算一个能帮我的理由?” **** 华叶城的高高城墙上,几百具前端闪着点点寒星的机关弩车排列得整整齐齐。上千名手执弩箭的兵士身边,三四十位修者手提长刀利斧严阵以待,目不转睛看着前方渐渐出现的兽群。 西北方向众人视线所及范围之内,自远处的平坦草原开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各类猛兽紧挨着缓缓走近。矮的是花豹豺狼等小兽,身形巨大的是成群灰猿棕熊,中间还混杂着上百头足有数丈高的长牙巨象。 到处弥漫着猛兽身上传来的腥臭气息,虽然声声低吼连成一片如浪潮般冲击着众人耳膜,但是每个人还能听到自己胸中渐渐加快的砰砰心跳声。 一名长须白袍老者神情悠闲端坐不动:“大家不必慌张,往年的兽潮都是绕城而走,等到大股野兽过去,咱们就射杀一些零星野兽。过他个十天半月,畜生们肚子一饿就会四散乱跑,下一拨过来还是一般无二。” 他的话让城上气氛立刻轻松了不少,前方城墙边一名黑袍修者笑道:“城主,天外城每年都送来那么多仙晶就是为了让咱们迎头拦杀这些畜生,如果这样轻易放它们过去,万一……” “韩兄弟,咱们大家都知道兽潮一现就会连绵不绝,城中弩箭虽然不少,多留一些自保总是好的。这种地方平时又没什么额外的油水,成首座就是真知道了,仙晶也得照样送来。” “城主大人说的是,不单咱们华叶城,黄松城沙柳城那些同道肯定都是这个想法。更何况五玄别的不多就是人最多,就算让这群畜生吃了一些,也不会看出哪里少了……” 城头众人哄笑声中,一名年长修者突然指着前面叫道:“城主,您来看下,我怎么觉得这情形有些不对?”身穿飘逸白袍的梁城主站起身走到城前看了几眼:“嗯?这帮畜生怎么走的如此缓慢又不绕弯?难道它们……还想攻城……?” 他话音未落,遥遥传来一声高昂兽吼,随后城下黑压压的各种猛兽同时仰首怒叫,震耳欲聋的啸声中千万只野兽加快速度向着城前悍然冲来。 “放箭,快放箭……”梁城主的声音早被轰然兽吼淹没,这情况已经不用他再吩咐什么,数百具机关弩先后发射,城上兵士们脸色惨白对着下面扣动机簧,暴风骤雨般的大小弩箭铺天盖地向着无边兽潮落下。 第三二一章 我是谁? 老屠户被两人对话搞得有些发懵:“你们两个认识?”小刀没有回答,直盯着床上老者双眼:“你还能不能走?咱们出去找个地方说话,跟我来。” “你这小子,刘大哥受了伤,怎么还让他出去?我扶着你……”见老屠户要上前帮忙,扮成刘伯的影魔苦笑着摆手拒绝:“不碍事的,我们两个有些话要单独说,你不用担心。” 老屠户见此情景知道其中有些缘由,他拉住小刀低声说道:“小子,不管你们以前有什么过节,别忘了人家刚救了你老子一条命……” 小刀答应一声率先出去,影魔冲着老屠户笑了笑,勉强站起跟在小刀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快步向着西南方向的静心湖而去。 望着平如镜面的湖水冷静了一会儿,小刀这才转身注视着影魔。见他看过来,影魔抬起头毫不退缩与他对视,脸上神情十分平静。 “你受的伤很重,看来这件事不是你安排的。”影魔听到小刀的话也忍不住叹息一声:“我潜入灵逍,本来打算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弥补一下,正好听说兽潮要来,就跟着你们派去的弟子寻到你家。” “你爹死活不肯上山,我扮成了这个人本来是打算有兽潮过来就带着他离开,谁知道阴错阳差,居然遇到了宇文栋他们几个。” “不管你信不信,我身上的伤势总假不了。”影魔轻轻咳了几下伸手拭去嘴角血沫:“求你看在我已经活不长久的份儿上,帮我一次吧。” “对我来说,这个理由确实已经足够了。”小刀以魂识探过没发觉他有半点隐瞒的心思,再看到影魔胸腹处随着呼吸起伏渐渐渗出的血水,终于缓缓点头:“你说吧,只要不是伤天害理大奸大恶之事,我尽力而为。” “啊哈哈……你终于答应了。”影魔听罢脸上带着一种得偿所愿的欣喜哈哈大笑起来,因为他太过得意放松,以致于身上又有几处渗出了血水。 小刀神色平静看着他的疯狂样子:“我说过了,这件事绝不能伤害别人,如果你想要我做什么恶行,恐怕是空欢喜一场。” “呵呵……咳咳……”影魔笑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以手抚胸翻着白眼连连大声咳嗽,小刀看到他满脸涨得血红都有些担心他就此倒地不起。 “不管什么恶事,你还能比我做的更好吗?”影魔渐渐平息下去后语带自嘲:“这辈子本来以为只有人家来苦苦求我的份儿,可惜这件事,却只有你能办到。” 嘴里说话,他的脸渐渐变形,口鼻双耳和胡须头发隐没缩入皮肉之内,整个头部变成了一团肉色的光滑圆球,只有双眼位置似是有层半透明的肉膜覆盖着。 “从来没人见我的真面目,既然你能认出我,一定是生着传闻中的魂眼。”影魔声音也微微颤抖十分紧张,像是在等待着一个重大时刻的到来:“求你说说……我到底长什么样儿?” 小刀顿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不会吧?难道你一直想求我的就是这事儿?”影魔没有半点迟疑重重点头:“不错,请你好好看了再说,我的鼻子什么样?嘴是什么样?眼睛是什么样?” 影魔那张怪脸随之变幻起来,衬着他充满迫切的语调更显得十分诡异:“鼻子在不在这个地方?眼睛大一点还是小一点……?嘴呢?位置合不合适?” 小刀张口结舌半天才能说出话来:“你到底想干什么?怎么会连自己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影魔听后越发提高了声音叫道:“快说啊,到底在哪里,大还是小,你快说啊……” “你快说啊……”他声嘶力竭大吼几声马上醒悟过来转成祈求:“对不住,对不住,你快说说,我到底长什么样子,求求你……” 看到疯疯癫癫的影魔,小刀心中莫名其妙升起一股怜悯之意,他轻轻伸出一只手掌,在面前划动几下,一团光影渐渐凝实,现出鼻眼成了一个人像。 这人长的样子实在普通,一双眼睛不算太大,鼻头微圆还有些下塌,下唇稍厚了点,两只耳朵微微招风,可影魔却死死盯着这个平平无奇的人像惊呼出声。 “这是……?这就是我吗?”见小刀冲他点头,影魔走近呆呆凝视空中人像半晌,然后脸上慢慢出现口耳鼻眼,看来正是在照着这个样子幻形。 以前影魔变化面容都是转眼即成,可对着这个极其平凡的相貌却是用尽了心思十分仔细,他一丝丝缓慢改变着脸上形状更似是在尽情享受整个过程。 “怎么样?到底是不是这样儿?”影魔像个孩子般拉着小刀手臂紧张询问,得到了再次点头肯定以后,这才开始战战兢兢伸手抚摸着自己脸庞。 突然向前快走几步,影魔盯着湖水中自己的倒影呆呆发楞不出一声。足足过了一盏茶时间,旁边的小刀突然看到湖面上漾起两圈涟漪,显然是他落下的泪水。 “你心里一定认为我是个疯子?其实也没有错,影魔,你们一直就是这样叫我的……”声音中同时充满了喜悦和疲惫,影魔痴痴望着水中自己的脸似是一刻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不管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我都能变化自如,但是你相信吗?从小到大,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连自己的脸长什么样子也没看过。” 影魔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湖面连连泛起水纹:“我师父说我是从一个乞丐手里被他买下的,从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没有见到过我的模样……” “什么十六仙躯,什么牵丝之体?对我来说这些有什么用?我的每一张脸都是别人的,除了自己心里的声音,这几十年我一无所有。” “我是谁?这句话每天我都会问自己无数遍,我是怎样来到这世间?我为什么活着?难道就是为了重复不断变成别人的样子吗?” 他嘶哑叫声中充满了对自己的悲悯,让小刀听了都觉得心酸:“为了等到这一刻,我还得一次又一次变成别人的样子。直到那时在这里遇上了你,虽然受了重伤,可是谁也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开心。” “魂眼识相,所以只有你才能帮我,就算是死,我也要带着自己的样子去死。”影魔再次对着水中倒影开怀大笑起来:“不管别人怎么看,我觉得值……” “你知不知道我在什么时候才最快乐?那就是每天清晨醒来睁开双眼的一刹那,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身在何处。因为就算睡着时,也不知道我做的梦到底是谁的……” “很好,很好……”心情剧烈激荡之下,影魔体内灵力消散伤口接连迸裂,鲜血汩汩流淌将前方那片水面都染成了淡红色。接着他身子轻轻摇晃,脸朝下直挺挺栽倒在湖水之中。 影魔背部向上一动不动伏在湖边,小刀可以感到他身上的气息逐渐变得微弱,看来用不了多久,这名与灵逍红枫宗结下深仇大恨的敌人就会溺死在自己面前。 望着他背上成片的烧灼痕迹和脖项上无数细小斑点,小刀犹豫片刻走近伸手,轻轻将影魔从湖水中拖了出来平放地上,此时他口鼻已无呼吸,身体也渐渐冰冷起来。 凝神注目,小刀突然发觉自己如在天兵城一般,看到了影魔脑海中深埋的许多情景。这让他醒悟了原来只有在对方不加提防或是濒死之际才会出现这种奇特现象。 “老子跟你们拼了……”老屠户高喊着转身要去拿那把斩肉刀,宇文栋和胡秀成面带狞笑站立不动,旁边两名长老一个伸手拍向影魔,另一个纵身而起扑向老屠户…… 一蓬蓬雪白银丝飞出,近距离穿透了万花宗和赤柏城仅余两名长老的身体,两人拼死还击打中突然扑近的影魔胸腹处。宇文栋和胡秀成脸上同时变色,一个猛然跃起双手喷出火焰,另一个闪身弹出数道黑色烟雾。 火焰毒粉结结实实罩在影魔身上,宇文栋和胡秀成正要近前对老屠户痛下杀手,后面明明已经气绝的自家长老却双双扑起,牵线傀儡般带着透体银丝与两人纠缠在一起。 烈火毒粉对银丝操控下的两名已死长老起不了任何作用,跟着无数银丝骤然伸长刺中了宇文栋和胡秀成,凄厉惨呼声中两人全身浴血亡命遁去。 身上还冒着黑烟的影魔呕血坐起,伸手从怀内取出一枚闪着润泽光芒的仙元送入口中吞下,总算勉强压制住足以致命的烧伤毒蚀…… 几人交手只有数息,从头到尾也没有什么交谈,但从影魔脑海中看到这一切的小刀还是可以感到那份惊心动魄。至少在那一刻,可以肯定他为了救下老屠户以命相搏的决心半点也没掺假。 此时影魔伤重将死,老屠户就算知道这一切应该也不会责怪什么。可是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幕情景,小刀却无法让自己坐视不理,他心里纠结一会儿终于俯下身去,将手掌贴在了影魔胸口。 第三二二章 今时往日 “嗵嗵嗵……”数百个被点燃的火油桶从城墙上高高抛出,在空中划出道道黑烟后落下蓬然炸开,一团团烈焰升腾而起,到处都是野兽皮毛被烧灼后发出的焦糊味道。 本来火油桶在兽潮未近之时就应该提前抛出,但华叶城这些修者开始就存了避重就轻的想法,直到确定兽潮有围城之意才想起火攻。 身在火焰焚烧中的野兽不似平时那样四散乱跑,反而嚎叫着拼命冲近,直至力竭倒在城墙下方。在满天弩箭和火光中,下面的野兽尸堆已经越积越厚。 城墙上众人视野内依然有无穷无尽的猛兽冲上,刚刚还连成大片的火焰防线眨眼间已一一熄灭,一些体形巨大的野猪蛮牛开始狂撞城门城墙。 “咚咚……”的沉闷声响似是重锤敲击在城上每个人的胸口,就连一直保持冷静的梁城主都有些沉不住气:“去几个人,看看下面怎么样。” 几名修者应声掠下,不一会儿便折返回来:“城主放心,十几万斤的沙土袋还有木桩紧紧顶住,纹丝不动。” 站在足有二十余丈的城墙上,望向在火焰和弩箭中接连翻倒抽搐的野兽,梁城主却怎么也不能平静下来,他总觉得这次的兽潮与几十年前所见情况相比大大不同。 他看着渐渐叠高的兽尸大声号令:“不要再抛火油,将所有油桶推到城墙边上。”又指了指下面转身吩咐:“只要兽尸堆到了城墙中央,就开始倒油焚烧。” 情况果然如梁城主所料,数十头巨象顶着箭雨以粗长獠牙挑动地面兽尸,欲在城墙下堆出一座血肉阶梯。看到尸堆已有数丈,城头突然洒下数十桶黑色火油,上百支火箭射出,城前顿时又出现一堵火墙。 “城主大人真是厉害,这群畜生怎么也斗不过咱们……”梁城主没有理会这些称赞,而是转头问道:“咱们弩箭还有多少,火油呢?” “您放心吧,弩箭还有数百万支,火油也有上万桶,就算再这样耗上两天,咱们也能顶得住……”梁城主听后皱眉摇头:“不行,咱们还是稳妥一些为好,立刻点起烽烟向邻城求援。” 正当华叶城中两座高台冒出缕缕黑烟直上天空之际,一名修者侧头看去却惊呼出声:“城主,你快看那边……”全神关注城下的众人这才发觉,原来西南方向早就有了数缕烽烟。 “那边也是……”见东北方向同样也有求援烟柱升空,一直觉得游刃有余的城上修者们都变了脸色:“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咱们这些城池全部遇袭?哪来的这么多野兽?” “腾腾腾……”城下忽然传来重浊踏地声响,兽群中上百头身高过丈的双角巨犀排成一条直线,向着城墙下疯狂冲来,见到这等骇人声势,附近的机关弩齐齐对准下面发射,跟着又丢下了百余桶火油。 雨点般落下的弩箭穿不透这些巨犀身上厚皮,熊熊火焰更仿佛点燃了它们的凶猛兽性,声声嗥叫中,百余巨犀拼命奔近接连撞在城墙底下。 城墙微微颤抖,只有几头巨犀伤重倒地,其余竟然有退后再冲之势。“放箭,倒油……”梁城主顾不得矜持快步冲上,抓起一桶桶火油接连丢到城下。 “嗵嗵嗵……”这次城下巨犀撞击更重,感到脚下震颤的众人个个吓得脸色惨白,正在此时数十头长牙巨象迈步冲近,象鼻一探已经超过高耸城墙中线。 顶着弩箭火焰,几十头长臂灰猿动作灵活跃至巨象背上,就在众人瞠目注视之下,巨象长鼻翻起在背上一卷一抛,面目狰狞的壮硕灰猿长臂舒展已经搭上了城头。 没时间去想这些野兽为何能有如此超乎寻常的举动,梁城主手中幻化出一杆青色长枪,嘶声高叫中率先拦住一头巨猿,其余修者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提起兵刃冲上。 虽然不时有灰猿从城头被击落,可是奋勇攀上的巨猿还是越来越多,许多手执连弩的兵士来不及抄起兵器就被扫落城下,未等沾地就被接连扑起的野兽撕成了碎片。 “轰隆……”剧烈颤抖中,城墙下方已被那些口鼻滴着血水的巨犀顶出一个缺口。顾不得去管那些正被巨猿成片扫落的兵士,几名阴阳修者面带惊惧围拢到梁城主身旁:“城主,守不住了,走吧……” 他们没听到什么回答正想再劝几句,却见梁城主面如死灰目光上扬。这些修者见了他的神情都觉一阵悚然,抬头才发觉一片黑云已遮住了天空。 不知何时出现无数鹰隼在众人头顶盘旋,双翼展开足有丈许的金眼巨雕混在其中更是触目惊心。当他们的眼光望去时,那片黑云正在渐渐压下,将整座城池笼罩在内…… ****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已经要死了的,这些伤……”刚刚苏醒的影魔满脸诧异抚摸着身上几处伤口,他看着小刀轻声问道:“是你救了我?给我吃了什么?仙元?” “不可能,就算仙元都没有这等功效,何况你们灵逍绝不会将仙元用在我身上。”目光落在小刀略显疲惫的脸上,影魔有些醒悟:“难道你还会什么救人的功法?” 小刀重重叹息一声:“一命换一命,这次就当是替我爹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以后……”他想了一会儿还是没什么头绪:“以后咱们各走各路,谁也不欠谁的。” 影魔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哪会有这么简单?如果灵逍和红枫宗的人找我报仇?你会袖手旁观吗?”他的声音中带了些落寞:“你总不能顾及所有人。” “没有你在,要杀他们简直是易如反掌,就算那个顾千重已经到了阴阳化生境界,还不是一样认不出我……” 小刀连忙打断问道:“你说顾师伯已经到了化生境界?什么时候的事儿?”影魔想了想:“没多久,应该还不到一个月,你没看见这山上一团喜气?再加上玄木城的两桩亲事,你爹刚才就是被他们请去庆祝。” 他见小刀一脸茫然接着说道:“龙家早已经派人来提过了亲事,如果没有你,他们也不能跟灵逍有这么深厚的交情。你不在这里,就特意请了你爹去。” “龙喜安要娶的是顾仙容,龙喜扬却看中了田玉琴,这两个小子也不怕以后乱了称呼。”小刀听了他的描述跟着笑几声却马上警惕起来:“你怎么会知道得这样清楚?” “你以为变成别人的样子很容易?听到的每句话,看到的每张脸都要时刻记在心中。”影魔脸上带了一些感慨:“但是又不能和要杀的人相处太久,否则下手时会更为难。” 他见到小刀脸上神情微笑着走近几步:“宇文栋和胡秀成如果知道最后杀死他们的人是我,一定也想不明白其中道理。你不如现在就一刀杀了我,从此了断所有仇怨。” 小刀回想在他脑海中看到的情景:“他们两个不是已经逃走了?”影魔轻轻摇头:“他们都被我身上牵丝深深刺入筋骨要害,奔行数十里就会伤势发作血脉迸裂。” “除非像我身上有仙元救命,我看他们的样子连仙晶都不会有几颗。再就是遇到了药神或是你这样的人以奇术医治,当然这也不可能,所以他们现在已是必死无疑。” “你到底杀不杀?不动手我可走了?”见小刀始终呆立不动,等了好半天的影魔无奈转身:“你人很好,就是做事太拖泥带水,这样怎么能行?怪不得你门中的女娃子一个个都跟了别人。” 见他就要走远小刀突然灵机一动:“等等,如果我再帮你做一件事,以后你能不能避开灵逍和红枫宗的人,只要你不说破,谁会认得出你?” 影魔停了脚步缓缓转身:“你救了我的命,这个不难,我当然可以答应。其实何必大费周章,你一刀砍来不是更简单?而且我实在很好奇,你还有什么事可以帮我?” 小刀原地不动,面前光影闪烁出现了一间破旧草房,一个老年妇人的脸带着恐惧表情闪开,接着就是瓦盆打破的声响:“这是生了一个什么怪物出来?” 一张男人淌满汗水的脸凑过来仔细打量:“娃儿身上沾了东西?”他刚伸手拉起一条条细长银丝就惊叫出声:“怎么没有鼻子眼睛……?” 破屋散去,到处都是荒草看不清四周情形,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娃儿,别怪爹恨心,他们要当妖物烧死你……” 草叶声响中,一只野狼的头缓缓贴近,张开血盆大口正要咬来时,突然惨吠一声远远逃开…… 又一张苍老无比的肮脏面孔凑了过来:“谁家的娃儿,生得真是古怪,可好歹也是条小命儿啊。” 荒草丛散去换成了一条街道,那个老乞丐坐在旁边不时望来:“行行好,给我们爷儿俩赏口吃的吧……。” “老头儿,你带着这孩子早晚也是饿死,不如二十两银子卖给我吧。”面前一个挑着担子的中年汉子蹲了下来:“跟着我,他长大了好歹能混口饭吃。” “不用给银子,只要你好好待他就行。”那个老乞丐眼含泪光望过来:“不是我不要你,你今后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看到那名中年汉子的容貌,影魔脸上皮肉微微抽动再也不能保持平静。这时小刀的声音悠悠传来:“但愿这能让你不再迷惑自己的从前,其实在这世上,有人对你很好过。” 第三二三章 绝处逢生 “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意,当然更不会在意别人的。”小刀看到影魔的神情知道刚才凝出幻像起了些作用:“我却不一样,小时候在镇上时就掂着我爹的病。到了现在,牵挂的人越来越多。” “爹吃的药要花很多银子,我每天早早卖完肉还要四处帮工。几位掌柜虽然看起来很凶,算工钱时每次都会多给我一些。街坊们也照顾我,为了不让我担心生意,常常先付一个月的肉钱。” “救了我爹的那位大师,赠仙晶的蓝四爷,送我刀的邰掌柜,帮过我的几位大叔,师父和各位师叔伯,灵逍上各位同门,卓先生,道前辈,你刚才说的龙家兄弟……” 小刀眼前闪过一个个熟悉面孔,想到水灵儿和聂婉青时更觉胸中一阵温热:“我不想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受到伤害,因为他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影魔沉下脸冷哼一声:“可是对我好的那些人都已经死了,我现在没朋友,没亲人,那又怎么样?你和我说这些话干什么?炫耀吗?” 小刀轻轻摇头:“当然不是,我在家里看到那两具尸身时,还以为今后再也看不到我爹了,我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做些什么,这是我活到现在所遇事情中最为难的一件。” “你救了他,所以在我心里,你现在和我提到的那些人已经没有区别。就算我已经还了你的人情,也不希望看到你以后受到什么伤害,更不想有朝一日可能会与你为敌。” 听着小刀句句充满了诚挚的话语,影魔脸上渐渐变得温和起来:“这样啊,那是我误会你了。好,冲着你这些话,我以后绝不跟他们动手就是……”刚说到这里,他颌下突然重新生出山羊胡须,模样也稍稍变了一些。 后面传来一阵沉重脚步声响,放心不下的老屠户急匆匆走过来:“这都多久了,你们怎么还没谈完?小子,你有什么事儿以后慢慢说,刘大哥身上有伤……哎?你这……” “伤好了些?还有这脸,怎么像是胖了一点?”老屠户看到影魔伤势明显大有好转乐得合不拢嘴:“你小子真有两下,敢情带刘大哥过来是想给他治伤,这还用得着躲躲藏藏?怕你老子偷学本事吗?” 他望着前方湖水称赞道:“这辈子从来没想到世间会有这等美景,你们灵逍真是不错。”拉着影魔回去,老屠户嘴里也不闲着:“臭小子,自己在这样的好地方住了几年,也不早点叫你老子过来享福。” 旁边小刀忍不住叫屈:“爹,我可回去找了你几次,是你自己不肯来。”老屠户哼了一声转头不理他:“那也得怨你,他们都说你本事很厉害,我不来你不会硬拉着我来吗?” 见小刀无言以对,影魔忍不住哈哈大笑:“大牛兄弟,你在家里时总夸他,怎么见面就变了样儿?”老屠户跟着笑了起来:“儿子就得训,你这伤好的怎么样?咱们叫上王顺那老东西喝几杯去?” 走出几步老屠户又转头叫道:“差点忘了个事儿,小子,咱们镇上没有去处那些人明明都跟着我来了,可是在这儿住下以后谁也没找着袁木匠。” “咱们走的头一天,有人在前面山里看过他,后来一路上乱糟糟也没留意,到现在还没有他的消息……”小刀连忙点头答应:“爹你放心,我回镇上看看,要是袁伯在就带他过来。” **** 一条土道上,两个衣袍破烂浑身血迹的人靠坐在路旁一棵枯朽老树下。偶尔有看似躲避兽潮的寻常百姓或行人匆匆走过时,看到这两人的狼狈样子都远远绕开。 “宇文兄,想不到你我两人风光半世,到头来竟是如此下场。”胡秀成一脸落寞仰头看着远方蓝天:“不仅宏图伟业转眼成空,就连临死还要死的如此悲惨。” 侧后方宇文栋满面不甘嘶哑叫道:“老子就是不服,一切明明尽在掌握,为什么每次总要冒出来几个捣乱的家伙?连杀个卖肉的老东西也会碰到这样的硬手?” “算了,我还是盼着快过来几个人,早些了却此生,省得再受血崩之苦。”胡秀成咳了几声,嘴角淌下一缕血丝:“可惜最后一点摧心粉都用在那人身上,不然你我还能少受些折磨。” “都过来啊,老子就是赤柏城的宇文栋,人头能值一百仙晶呢,你们过来杀了我……”听到树下状如厉鬼的宇文栋疯狂叫喊声,路上仅有的几个行人全部飞跑起来,眨眼间都不见了踪影。 胡秀成一边苦笑一边抬手擦去嘴边血沫:“宇文兄真是雄风依旧,不过你算错了,你自己的人头只值五十颗仙晶,还要加上我才能凑足百颗之数。” “不错……我们两个加起来才一百颗……哈哈哈……”这下连宇文栋也大笑起来,他声音中充满凄苦:“胡兄,我对不住你啊,要不是你听了我的主意,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瓦罐不离井上破,这些年死在咱们两个手上的人还少吗?我谁也不怪,就是觉得咱们两个这样死实在憋屈,被人杀了换些仙晶也总比横尸荒野要强一些。” 宇文栋听后脸上狰狞毕露:“老子现在倒是不恨龙卢两家和那个坏了咱们好事儿的灵逍小子。”他牙齿咬得格格直响:“最可恨的就是那个鼓动老子之人,我恨不得生吃了他的血肉。” “要不是他,就算赤柏城生意差一些,整个玄木域又有谁敢招惹老子?”宇文栋眼中闪着淋漓血光叫道:“老子看错了人,听他胡吹大气说什么卢家龙家里都有他的人,王八蛋,到紧要关头却最先开溜……。” 他面上潮红一片越说越激动,满口污言秽语将那名灰衣人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个遍,直到连嘴里血水都干了,说词实在没什么新意才停下叫骂。死一般的寂静中,路上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宇文栋和胡秀成都轻叹一声将头靠在树上瞑目待毙。 一阵吃吃的冷笑声突然从他们身后传出:“完了吗?宇文兄,我与你相处也时日非短,还不知道你骂起人来有这么多花样儿。” “是你这混蛋,躲在哪儿?出来,老子要剐了你……”宇文栋听到这个声音立刻扯着嗓子大叫了起来:“老子可让你害惨了,杀千刀的……” 任他怎么怒叫喝骂身上却已没有一点力气,连靠在树上的头都无力转动,只能听到背后残枝落叶被踏出轻轻噼啪声,半晌之后一个身影终于缓缓出现在两人面前。 “宇文兄,还是省点力气吧,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我真让你咬你能咬得动吗?”那名灰衣人依旧一身游魂般的长袍遮住头脸:“怎么说也找了你们几个月,这样骂我实在过分了。” “王八蛋,老子要是能动,第一个就杀了你。”宇文栋形容狠厉连牙缝中都迸出血星:“若不是你挑唆老子和他们火拼,我们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 灰袍人不愠不火轻轻摇头:“谁又能算准一切,你现在想想咱们的安排可有错漏?皆因世事难料,这才让两位遭此劫难。” “你如何寻到我二人的?到底意欲何为?”胡秀成要比宇文栋冷静一些:“想拿我们邀功就快些动手,念在相识一场,别让我们再多受折磨了。” “胡阁首何出此言,咱们失散后我一直在寻找两位。在玄金域边境失去你们的踪迹后,我估计两位可能打算取道草原绕回玄木域,在这边城等了几个月才有了你们的消息。” “所幸两位一直未曾更换衣物,身上花鼬粉尚有残余,总算来得及时……”宇文栋打断了他的话叫道:“及时?给我们收尸吗?原来你早在我们身上撒了东西,开始就居心不良,王八蛋……” 一直等到他又骂累了,胡秀成才低声插上几句:“就算你不是来杀我们,现在也已经迟了,我们被人刺透全身筋骨血脉,就要活不成……” 奄奄一息的两人都觉眼前一亮,灰袍人手上托了两团晶润之物递过来:“两位何必灰心……”不等他说完,宇文栋一把抓过吞入口中切齿骂道:“你有仙元为什么不早拿出来,还让我们受了这么久的罪?” “我早就寻来了,不过宇文兄你当时骂的正起劲儿,我看你精神抖擞健旺的很,多挺个一时半会儿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 听了老屠户吩咐后,小刀立刻动身离开灵逍。这次他没有驾着风火麒麟,凌空风行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重新回到小镇。 全力散开魂识金光探查,小刀身形如电在镇中快速穿行几次,除了不时有哪家养的鸡鸭在外面乱跑,根本不见一个人影。 袁伯是位木匠,平时常到北面山林中去砍些木材,小刀沿着从前给老屠户采药时所走小道奔行,片刻就到了那片树林前。似曾相识的一草一木让小刀心中感到阵阵暖意,他钻入密林中走了数里,魂识扫过果然发觉前方有人。 “袁伯,我是小刀,兽潮就要来了,你跟我先到灵逍住几天。”小刀快步走近,见到呆立不动的袁伯正对着面前一堆东西自言自语:“不行,还是不行,为什么?” 第三二四章 失与得 “什么东西?”小刀见到袁伯身前有头有尾,足有四五丈长的巨大躯体顿时吃了一惊,可是魂识探过却没有发觉一丝生机:“袁伯,这是具兽尸吗?” 袁伯回头看着小刀摆手示意他不要走近,又转回去双手不停点戳划动,在空中闪闪发光画出了一道玄奥符纹:“凝灵聚气,勾魂引魄,诸脉贯通,身为吾用……起……” 他双手食指轻弹,那道闪着隐隐灰光的符纹“咻”一声没入了地上兽尸头颅。接着袁伯双膝弯曲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已经用上了全身力气:“起……起啊。” 后面的小刀目瞪口呆,凭他现在的见识当然能看出袁伯是位精通符术的道者,既然可以这么快就凝气成符,修为至少也是阴阳境界。 在小镇这十几年,小刀没少到袁伯家里去玩,因为他特别喜欢骑着一只会走的木马在院子里绕圈儿,此刻回想起来,才醒悟自己儿时那件玩物正是一具简陋的机关兽。 面前袁伯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看来终究还是不成……”见他转过身,小刀立刻兴奋叫道:“袁伯,原来您这么厉害,难道您是御尸宗的人吗?” 脸上挂满沮丧,袁伯对着小刀缓缓摇头:“我有什么厉害,忙活了几年还是徒劳无功。”他垂首重重叹息一声:“难道真如大哥所说,融魂机关不可能实现?” “蝎龙兽的躯体既然可以数年未腐,不朽符纹应该起了作用,怎么融入御魂符还不行呢?”见袁伯再次陷入沉思喃喃自语,小刀也没打扰他,心存疑惑散开魂识扫视着地上兽尸。 这具侧躺的巨大尸体到处划满了细密花纹,一些伤口上翻开的皮肉都已精心缝合并拢,从粗壮躯干延伸到四肢尾部的几处大片符纹里,小刀能觉察到其中一些与风火麒麟体内十分相似。 “五六年没见吧,你个头长高了不少。”袁伯苦思良久还是没有头绪,对着老老实实等在一旁的小刀展颜苦笑:“在外面果然大有长进,竟然连御尸宗的符法都能看出来了。” “你不认识这东西吗?说起来当年还是你找到的。”听了袁伯的话,小刀这才想起昔日旧事:“原来就是它啊,当时我要是知道它有这么大个儿,一定早吓跑了。” “小时候我就觉得那木马很好玩,袁伯,怎么你们御尸宗的人也会造机关兽吗?”袁伯回想起他骑在木马背上大呼小叫的样子笑了笑:“刚才那道符法虽是御尸一脉流传下来,我却不是御尸宗的人。” 看到小刀脸上浓浓好奇,袁伯就接着说了下去:“说起来五玄上第一只机关兽的雏形还是我和十几位家中兄弟联手造出,但在商议如何让机关术再进一步之时,我们的想法就开始有了分歧。” “二哥他们打算照着最初样子再加上些符纹,最终可以达到与活物不相上下。可是我和六弟却认为机关兽终是金木所构,纵有晶石配以符纹也只能形似却无神韵。若想让机关兽如活物般灵巧还得依靠魂法……” 袁伯见小刀眼中神色有异皱眉问道:“你居然连魂法也听过?”小刀犹豫着点了点头:“听过,应该还算会一点点……” 随口答应一声,袁伯并没在意继续说道:“大家分开按着自己的法子尝试,我和六弟寻到御尸宗一脉的炼魂阁研习融魂符法,本来我们对符术也不算外行,一年后已是小有所成。” “六弟天资聪颖,对几门融魂符术都有独到见解。”袁伯脸上追忆渐渐变成伤感:“怎知学至半途他却改变了最初想法,竟然从融魂符纹中悟了一门邪法出来……” “御魂符法被他变成了控魂魔符,不管什么人只要中符立刻魂飞魄散,尸身还会为他所用。炼魂阁中十余位长老都被他所害,周围城镇中也有上千人遭殃……” 袁伯眼中现出深深痛苦:“我如何苦劝他也不听,后来他所控尸身中已有数十名阴阳修者,附近几个门派都被他轻易扫平。” “这场浩劫传遍了五玄各处,就连天外青天派出的修者都无法敌住他那控尸大阵,终于惊动剑尊出手灭尽群尸,六弟也被斩杀在镇邪崖下。” 袁伯脸上都是懊悔:“若非当初执意融魂,那些无辜之人和六弟怎会如此下场。我实在无颜再回家中,这才远避世事住在这边陲小镇。当日我看到你所说这具蝎龙兽尸又动了心思,怎奈历经数年始终未能如愿,实在是天意啊。” 小刀见他这般难过连忙转开话题:“袁伯,我在赫连家赢了一部风火麒麟,里面许多符纹和这东西身上刻的很像,放了仙晶就可以跑起来,等你跟我回灵逍再好好看看。” 一提到机关之事,袁伯果然立刻来了精神:“就是个燃晶符阵,赫连家的东西还能有什么了不起?”他指着旁边兽尸道:“在这蝎龙兽头尾四肢身体上有我新参悟出的七星符阵,只要它能活动起来,什么机关兽都得靠边站。” 听了几句小刀也被勾起了兴致:“袁伯,我觉得你这个一定能行,不如咱们现在就来试试。”他说完袁伯连连摇头:“不行,没有御魂符这东西就是一个死物,要是剖开它肚子刻上一堆符阵,与那些机关兽又有什么区别?” 小刀看到这蝎龙兽时就有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总感觉自己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与它息息相关。他迈步站到蝎龙兽正面,学着刚才袁伯的样子双手比划起来,没几下就凝出了数道符光。 “哎?别说,你这符还真有点意思。”小刀双手弹出后地上蝎龙兽虽然没有反应,袁伯倒是有些意外:“这里不对,你再跟我学一遍。” 小刀早把自己来这里是带袁伯回去的事儿忘个干净,他兴致勃勃凝神注目,学着袁伯的手势连连练习了数次,不一会儿凝出的符纹已有几分神似。 “好小子,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当年三弟学这御魂符只用了七天,炼魂阁那几位……”说到这里袁伯悻悻住口叹息一声:“算了,咱们还是走吧。” 小刀默不出声重新站在蝎龙兽尸前方,双手划出一条条符光,正要凝形时他识海内似是突然迸出一缕微光,在空中那道符纹上染了些金色。 诵出几句符诀后小刀双手一弹,金色符纹骤然印在蝎龙兽头顶。与袁伯凝出的符纹相比,这道符纹并没有立刻消失,幽幽闪光片刻才缓缓消融。 见此情景一老一少都屏住呼吸等了许久,小刀连“起”字都忘了说。可是半晌后见地上依然没有动静,两人只得相对叹息:“还是不行,袁伯,您和我去灵逍吧,我爹他们都掂着您呢。” “好吧,不过我刚才与你所说的事儿一定不要……”袁伯话还没说完就悚然住口,因为他和小刀同时感到地面似是轻轻震动了一下, “哧……”树林中响起一个沉闷粗浊的呼气声,那只巨大蝎龙兽头下地面被一股强劲气流吹激得碎叶纷飞…… **** “废物,都是废物,居然连一群畜生都挡不住,每年的大笔仙晶还不如喂狗……”高大白玉殿堂内,一名长须飘洒的白袍文雅老者不顾风度破口大骂,台阶下面两位垂手而立的老者却不敢有半点怒色。 “文二先生莫怪,这次兽潮实在太过凶猛,若非我两人见机的快,怕是连这个消息都传不回来……”听到两位老者的解释,文无惘脸上更是一片铁青:“那文某还得多谢二位了?” 两位老者又气又愧面红耳赤不敢搭话,文无惘呼呼喘着粗气吹得颌下长须抖起在殿上来回走动:“十五座城池,几百名阴阳修者,还要搭上几十万条人命。自有兽潮以来,我天外青天还没有这般狼狈过。” “两位一路劳顿也受累了,还是先回去歇息吧。”一个清朗声音从殿侧响起,接着一名锦袍公子缓缓走到文无惘身旁:“爹,您先不要生气,眼下还是想想对策才好。” 文无惘听到自己儿子的话渐渐收起怒容:“你们两个下去吧,这件事绝不要乱说,否则……哼。”两名老者连忙答应一声,如释重负快步退下。 “跟我来。”文无惘沉思片刻转身从殿后出去,文登荣随他顺着一条白玉铺就的蜿蜒小径行出十数里,穿过一大片葱翠树丛,沿着林边小溪来到一处遍是芬芳野花的低矮山丘。 山坡上静静矗立着几间竹屋,悄无声息不见一个人影。刚才气势非凡的文无惘行至门前态度已是毕恭毕敬:“启禀首座,兽潮重现,边境十五城尽数失守……” 竹门无声而开,一个温和声音从里面传出:“进来说话。”文无惘与文登荣两人垂首敛息,轻轻迈步先后走入。 屋内竹椅上坐着一名身着粗布白袍的俊朗男子,满头乌黑长发披散在肩上,双眼中似是有一层润泽水气,身周也有淡淡白雾缭绕,看起来他整个人超凡脱俗如神仙一般。 “登荣贤侄越发英武了,什么时候结上一门亲事,我这个师叔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这名俊朗男子看起来并不比文登荣年纪大多少,他却走近跪地行礼:“登荣见过成首座。” 听文无惘详细说了兽潮之事,天外青天首座成无尚脸上依旧风清云淡:“无妨,十五城既失,我天外青天也算尽到了职责。兽潮所向还有许多门派城镇,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第三二五章 御之道 文家父子从成无尚的居所告辞出来按原路回返大殿,刚一坐下文登荣就忍不住开口发问:“爹,这样怎么能行,要是咱们就此不管不顾,天外青天的威严何在?” 默默望着大殿正中精雕细琢的白玉座椅,文无惘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来,身上泛起一片碧绿光泽迅速充满了整个大殿。见自己父亲突然放出迷神幻境,文登荣先是一楞,接着就明白他必定有什么隐秘的话想说。 “最近我一直觉得不对劲儿,每个月各处送来的仙晶都少了些。虽然理由五花八门,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天外青天在世人眼里已经不再是昔日至高无上的存在。” “虽然边境那些城池各有所属,毕竟也算天外青天的嫡系,一直是咱们向五玄各处门派商铺征收仙晶的最好理由。如果这个时候我们没有任何动作,一定会大失人心。” 文登荣点了点头:“爹,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成首座既已下令不管,咱们……”鼻中冷哼了一声,文无惘脸上早没了刚才的恭谨:“你还是没懂,我说的大失人心,失去的就是天下人对成无尚的信心……” 脸上骤然惨白,文登荣一时觉得有些茫然:“爹,您这是……”文无惘看到他的样子缓缓摇头:“和你说了多少次,遇事要冷静,只是这样一句话,你的心就乱了?” “我为天外青天操劳半生,可是那个位子从来轮不上我坐。”目光再次看向殿中的首座玉椅,文无惘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先是大师兄,接着又是成无尚,无论他们哪个都压得我死死的。” “文二先生……虽然咱们父子在外面风光无限,可是终究算不上天外青天的真正主人。”文无惘看向自己儿子一叹:“本来我想着就这样捱上一辈子,到头来怎么也能让你坐上那个位子……” “怎知今天看来,这一切终究还是泡影……”文无惘冷然面对殿后方向:“成无尚的修为快到了化生巅峰,容貌气血已与壮年时无异。他刚才劝你早日结亲,就是想让我断了这个念头。” 天外青天早有门规,历任首座都不得娶亲生子,文登荣这才明白成无尚那句看似亲热的问候中蕴含着深意:“爹,那您的意思是……” “几十年来,成无尚从未离开过那五间竹屋,天外青天大小事情都由我来处理,本来这次我还担心兽潮之事让他有了重掌大权的想法,看来真是天助我也。” 文登荣明白了父亲心思,说话也开始大胆起来:“爹,几位师叔一直和你关系不错,现在门中大权和那些青天卫又握在你手里,何不直接……” “门规第一条就是不可犯上作乱,他们纵然心里不服成无尚,也没人敢挑这个头儿。”文无惘叹了口气:“再说天外青天中并不是只有五百青天卫,你忘了四方供奉和那些长老吗?” “另有许多暗桩散布在五玄各处,就连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具体人数,因为暗天卫有什么事都是直接上报首座。”文登荣听完也泄了气:“爹,照您这么说咱们岂不是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文无惘沉吟片刻:“若真是那样我还和你说这些干什么?眼下就是一个大好机会,只要将成无尚下令不理会兽潮的消息散布出去,还有谁会给天外青天送来仙晶?” “天外青天所有生意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只要稍稍收紧一些,四方供奉和各位长老们手里没了仙晶当然就有怨言,到时候谁去谁留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以你在鸿福城带回的消息来看,鸿震尧和那几家也不安分。这几十年暗天卫的所在我也多少掌握一些,可以借此机会让他们开始动手。成无尚一心修行不会细问,闹出什么事都可以推在他头上。” “一切都乱起来,咱们父子就有了翻身的机会。只要天外青天四面受敌,就算成无尚修为再高也无力回天,到时候咱们鼓动众人逼他让位还不是轻而易举?” 文登荣想着那一幕也兴奋起来:“爹,您让我现在做什么?”文无惘呵呵一笑:“还是得想办法打动那个水灵儿,只要能娶了她,玄水玄土两域早晚都是你的囊中物。” 看了儿子脸上神情,文无惘详细解释道:“不是和你说过了,水灵儿不只是玄水宫的少宫主那么简单,撇开姚家那边的关系不算,白江宗的白常泰,玄土城城主石逸斗,墨岩城墨风,还有那个软硬不吃的药神苗彦,哪个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规矩都是人定的,只要实力足够,到时借着成无尚退位之际连首座不可娶亲的门规一并废了,又有谁敢说半个不字?” 文登荣脸上尽是尴尬:“爹,您那些话我都记着,孩儿也不是怕娶亲后不能接任首座。可……水灵儿她……”犹豫了一会儿他终于挤出一句:“她看不上我,心里八成已经有了别人。” 这个回答倒是让文无惘颇感意外:“居然有这种事儿?玄水宫向来管束甚严,她身旁还有三个寸步不离的老家伙。凭你的样貌修为,难道还比不上另外几个小子?” 文登荣长叹一声:“孩儿也不明白,就是那个碰巧治好了她脸上咒毒的灵逍弟子……”文无惘听后大笑起来:“不过一时心存感激而已,你不用担心,水家怎么可能让她嫁给那样的平庸之辈?” “过几个月又是她的生辰,你再去玄水宫提亲。正所谓痴女怕缠男,连这点儿耐心都没有,怎能抱得美人归?”他看到文登荣脸上沮丧渐渐收起笑容:“要是她还不识抬举,咱们也只能另辟途径了。” **** “呼……”听到地上巨大蝎龙兽鼻中传出越来越响的呼吸声,袁伯猛然清醒过来:“你还楞着干什么,快让它起来。” 小刀听了连忙收敛心神,学着袁伯刚才的样子微蹲下去,努力感受着没入蝎龙兽头部的那道御魂灵符,口中大声高呼:“起……起……” “嗖嗖嗖……”一道道无形冰凉细索穿过了小刀额头透入识海,与他脑中金光紧紧系在一起。双腿微微颤抖,小刀立刻感到自己身上如同压过一座大山般的沉重,似是回到了玄金城中被数条铁链紧紧缚住那个时刻。 他尝试着拨动某根系连在自己魂识金光上的隐形锁链,只是随便传递一个意念过去,那只巨大蝎龙兽的粗长尾巴就猛然一抬,然后“轰”的一声重重拍在地面。 此时小刀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正在学走路的婴儿般动作笨拙又生硬,他逐一挑动连接识海的那些冰凉锁链,向躺在地上的蝎龙兽传递着自己的想法。 缓缓抬起巨大头颅,蝎龙兽两眼中茫然无神,它渐渐蜷起两条僵硬后腿,前爪撑地刚要站起,发力的瞬间已失去平衡重新一头栽倒…… 虽然脑中一直自由自在的魂识金光正处于前所未有的束缚中,小刀却在不断努力调整着自己发出的每缕意念,细细体会着蝎龙兽身上每一处发生的细微变化。 这与他在鸿福城中初次驾御风火麒麟时的情景十分相似,只是一切行动都在他识海中进行。看到他双手抽风一般抖动不停,两眼发直面部微微扭曲,旁边袁伯脸上却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欣喜。 巨大蝎龙兽醉汉般东扭西歪仆倒了十几次后,终于可以直立后脚站了起来。头顶树枝被它壮硕身躯刮得大片折断落下,足有四五丈的个头比起这林中的树木也差不了多少。 “成了,真的成了。”袁伯双眼放光身形退后:“小刀,你让它向前走上几步,看看身体内部有没有什么大的损伤。” “嗵……”御着蝎龙兽跨出地动山摇的第一步,小刀凌空倒退又让它接连走出数丈远,这才发觉识海内那种紧缚感觉已经大有好转。 “啊哈哈哈……”小刀身子一起一落已经轻松跨骑在蝎龙兽后颈处,就像儿时骑着袁伯院中那匹木马一样,不顾四周探出的茂密枝叶自树林里大步奔出。 “小刀,你先等等……”未等身后袁伯追近,骑在蝎龙兽背上的小刀忽觉脑中一阵乏力,紧接着蝎龙兽身子侧翻压倒了两棵大树,幸好他及时跃至空中才没被砸到。 “你个混小子,它已经死了几年,有符法护持尸身没有腐烂已属不易,这样让它全力奔跑怎么能行?”袁伯紧跟着跃近满面痛惜仔细察看:“还好皮糙肉厚没散了架,要不然又得空欢喜一场。” 小刀嘿嘿两声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袁伯,骑着这家伙真是过瘾,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办?”袁伯没好气的斥道:“还能怎么办?你不是看过机关兽了吗,要想办法凑够七颗极品仙晶才行……” “要仙晶还不容易?我这就有,您看够不够?”小刀连忙伸手入怀取出十几颗极品仙晶,袁伯惊喜之余也觉得不可思议:“外面的世道真是变了,连你们灵逍弟子都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仙晶来?” 小刀按着他的指点将仙晶嵌入蝎龙兽身上符阵,语带痛惜摇头叹道:“这还算多?我在玄金城中被人用铁链套在身上,后来才发觉足足勒碎了上百颗仙晶,剩下这些可是我的全部家当了。” 第三二六章 生息 七颗仙晶放置完毕,一道道符纹就似有了生命般闪起串串流动水波,随后渐渐隐没入蝎龙兽体内,小刀并不了解这些符纹的功效,却能从魂识中感到一股崭新的强大活力。 “听说蝎龙兽有些灵兽血脉,这只死得太早,勉强称得上妖兽却没有生出什么天生鳞纹。所以倒给我省了许多麻烦,要不然在它身上铭刻这七星符阵更难成功。” “仙晶符纹此时已与蝎龙兽血脉经络融于一体,以后你每天寻些新鲜肉食让它吃饱,应该可以一直这样维持下去……”小刀连忙问道:“不是已经死了?怎么还要给它喂东西?” 袁伯摇了摇头:“我以为你对御尸宗的事情很了解,看来只是略知皮毛。养那些躺尸也要十天半月喂些血食,何况你还要让它来回跑动?供养阴煞之物就得吃些新鲜血肉,内蕴灵气的自然更好。” 小刀脑中闪过生死界前奚九绝御着那具阴尸啃食高行远的情景,身上不仅打了个冷战:“不是吧……袁伯,难道我以后每天都要喂它吃生肉?” “当然了,这家伙个头不小,我看怎么也得吃上三四头牛……”小刀想着那个血肉淋漓的场景低声问道:“袁伯,那咱们能不能不要它了?” “你说什么……?不要?混账小子,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是融魂机关,你居然说不想要了?”袁伯顿时瞪大了眼睛,灰白眉毛气得高高竖起,连嘴角都抖动起来。 小刀连忙赔笑解释:“袁伯,您先别生气,我知道这是您的毕生心血。可是现在那些机关兽真的很厉害,像我那部风火麒麟,放一颗仙晶就能跑能喷火,还不用吃东西……” “哎……也不怪你,是你还不懂融魂机关的好处。”袁伯指了指地上的蝎龙兽:“它可和那些机关兽不一样,你说的那种机关兽我想想就能知道个大概,用燃晶符阵带动几处符纹,按哪里动哪里,是不是?” 小刀点了点头:“是啊,有的机关人还能放出弩箭火球……对了,还有晶符炮,很厉害的。”这次袁伯倒是吃了一惊:“晶符炮?那东西是墨家制成的吗?” “不是墨家,是上官家制出来的,要不是他们,我也换不来那么多风火麒麟……”小刀绘声绘色把自己在鸿福城与上官雄赌斗的事说了一遍,连后来大赚仙晶的事也没隐瞒。 袁伯脸上神情变幻听得十分入神,良久后幽幽叹息:“晶符炮确实厉害,可是你想过没有,就算你没能毁了上官家机关人的手臂,他那晶符炮中又能装着多少仙晶?” “还有,若是你们正在比斗之时,你的风火麒麟在对方攻击之时突然耗尽仙晶停了下来,那会是个什么结果?”见袁伯目光炯炯望来,小刀仔细回想沉默不语。 “一颗极品仙晶也许可以支撑你所说的风火麒麟奔跑年余,经常发动烈火符纹的话时间还要更短,那种为了拼杀制出的机关巨人更不用说,除了晶符炮外,符阵上的仙晶最多支持两个月已是极限。” “如果正在激烈交战中,谁有那个闲瑕去更换仙晶?万一仙晶耗尽就是死路一条。”袁伯深深叹息道:“这些年我常反省当初的想法是否过于偏激,可是想来想去,总觉得机关术过于死板。行动上都要依靠仙晶,操控出不得半点差错,一处按错就会满盘皆输。” 小刀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是啊,不过您这个不也一样?就算一次放进了七颗仙晶,早晚会有用尽的时候。”袁伯脸上带着自豪答道:“当然不同,因为我这七星符阵中不单包含燃晶符法,还有聚灵符纹。” “有损必有增,此乃是万物生息的道理。既然仙晶能经过燃晶符阵有了损耗,当然应该可以由聚灵符纹重新增加灵气凝实。如此一来,只要吃下足够血肉,我这七星符阵便可在兽尸中生生不息运转下去。” “就算机关兽再大再重,总比不了这具数万斤的兽尸。如果没有血肉补充,七颗仙晶只怕也撑不过一月,那样不只是消耗过大,更显不出我这融魂机关的好处来。” 小刀对他这些话似懂非懂:“袁伯,您的意思是只要吃些血肉,这东西就一直能跑下去?”袁伯得意洋洋刚要点头就听他又加了句:“不过您刚才说,应该可以……是不是说,到底行不行您还没有把握?” “呃……这个……”袁伯有些尴尬的搓搓手:“虽然我觉得七星符阵已经没什么遗漏,毕竟只是空想还没真的施展过,所以……才想让你给它吃些东西看看情况。” 小刀倒是对他适才所说前景颇为期待:“那好,回了灵逍我多找些生肉喂它,要是真能行,您这个符阵就算彻底成功了。” 以魂识御使着蝎龙兽爬起,小刀纵身骑上后迈开大步前进。袁伯不远不近漫步跟随,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小路下山,打算穿过小镇回返灵逍。 没等他们走下山坡,一片纷乱的惊叫声已从下面传来:“有野兽过来了,大家小心后退,投枪……”一个沙哑嗓音响起后,十几根长枪零零落落扔了过来,其中大半在中途就已落地,三两根投在蝎龙兽腿上也被厚皮轻松弹开。 “不行,大伙儿快散开啊……”几十名年轻兵士在一名满脸胡子的凶恶汉子带领下围成了一个半圆儿,口中呼喝壮胆举起刀枪在身前胡乱挥舞。 以为在劫难逃的郭统领正感心中冰凉,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个宏亮声音:“诸位不要害怕,这东西不会伤人的。”他抬头看去才发现蝎龙兽头颈坐着一人,旁边还站着一位满脸皱纹的布衣老者。 “行了行了,没事儿了。”满脸疲惫的郭统领看看小刀和袁伯转头大喝:“大伙儿闪到路旁,让这两位先走,咱们再接着赶路。” 见他拱手让行,小刀连忙从蝎龙兽身上跃下还礼:“大叔不必客气,请你们先走吧,我们多等一会儿也没关系。”郭统领闪身让开:“不敢当,咱们人多命贱,怎么能耽误两位的行程。” 虽然郭统领言辞恭敬,小刀却能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愤懑之气:“这位大叔,您可能对我们有什么误会,我们的确刚从山上下来,并不是想故意惊扰大家走路。” 郭统领为人粗豪向来吃软不吃硬,见小刀连连赔礼他的态度立刻和缓下来:“请少侠海涵,我老郭这一路上受气太多,误会了您的好意。” 接着他转身振肩大喝:“大家腿上都加把劲儿,多走出一里活命机会就更大一些,兄弟们,去把后面那些乡亲们叫起来,要是这样走几步就歇歇,咱们都得喂野兽。” 兵士们答应着快步向后奔去,连声招呼将累得坐地不动的百姓逐一叫起。他们这些人看起来已经相互扶持走了很远的路,彼此间连名字都已经不再陌生。 坐在山坡上大口喘息几下,郭统领这才转头看向小刀:“咱们这些人都是边城守军和附近百姓,这次兽潮一来,沿途大小城池都闭门不开,咱们连个容身之地也没有,只好一路向东。” “不管谁家的车辆骑队过来,咱们都得闪在路旁让道,这些天停停走走已经折腾了几十趟。所以我这心里憋得实在难受,刚才对少侠多有不敬,请您原谅。” 袁伯听后眉头微皱:“边境几十座城池自建成之日就是用做附近百姓躲避兽潮,天外青天还有重兵驻守,怎么会连大门都不开?” 郭统领重重呸了一口:“狗屁的天外青天,咱们这些兄弟顶着风吹日晒在边城瞭望,每隔半年领些银子还得赔着笑脸。听见兽潮来了他们个个缩在城里,老郭我宁可在外面被畜生啃了,也不进城受那些窝囊气。” 小刀对兽潮的事还很陌生:“大叔,兽潮还能有多大,这里离边城已经隔了几百里,你们怎么还要急着赶路?” 脸上闪过一丝恐惧,郭统领回想起当日在城头所见还觉心惊肉跳:“我看少侠您还年轻,大胆说句倚老卖老的话。这次的兽潮绝对不可小视,比我在您这个年纪时看到的那些野兽多了足有几千倍。” 用力吸了吸气,郭统领叹息一声:“半个多月前我就闻着这味儿不对,当时还以为兽群转眼间就到了,可是这些畜生过了几天都没来,那帮小子还在背后笑话我老了。哪成想根本不是它们冲近了,而是来的野兽实在太多,我这百试百灵的鼻子才会出错。” “您二位一看就本领不凡,但是最好也听听我老郭这句劝,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真被兽潮天上地下的围住,就算受些伤也实在犯不着。” 说罢郭统领摇摇晃晃撑地站起,对着同样精疲力竭的百姓队伍高声鼓励:“各位乡亲,咱们好不容易才走出这么远,坚持到晚上再寻个地方好好歇息,可不能便宜了那帮畜生。” 人群发出的哄笑中,郭统领听到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大叔,你们现在要去哪儿?”他头也不回的大声答道:“我也不知道,走到哪儿算哪儿。” 听到那片充满无奈的唉叹声后,小刀终于下了决心再次叫道:“要是你们真没地方去,就顺着东南方向走。我去和掌门说一声,让你们到灵逍上避避。” 第三二七章 群策群力 郭统领和那些兵士百姓立刻振奋起来,灵逍纵然落魄了数百年,在他们眼中始终还是不可触及的修行之地。何况这一年里灵逍名声大振,就连边城也有不少传言。 “少侠仁厚,老郭先代大家谢过您了。”郭统领一躬到地后却面带无奈摇头:“可惜咱们还是要辜负您的一片心意……” “郭头儿,少侠好心收留,咱们为什么不去?”周围听到这话的百姓兵士都纷纷叫嚷起来,他们已经被沿途几座城池拒之门外,好容易有人肯接纳当然不想放弃。 “是啊,这位大叔,我觉得掌门他应该能答应,你们不会白跑一趟的。”郭统领对着大家摆摆手:“灵逍虽好,可是咱们都已经又饿又累,十里八里路还得走上小半天,有几个能跋涉千里活着捱到那儿?” 郭统领不是修者,但几十年驻守边城对周围城镇门派所在当然了如指掌,听到他的话这些百姓才醒悟过来。他们这样磨蹭到灵逍山下最少也得一个月,那时兽潮只怕早就追到了身后。 “所以您的好意咱们只能心领了,各人有各人的命,大伙儿还是凭着这两条腿求生吧。”郭统领对着小刀苦笑拱手,招呼手下兵士起身离开。 小刀望着前面拖家带口的庞大百姓队伍实在爱莫能助,如果易地相处,他也没法抛下亲人独自逃生。转身看到站立不动的巨大蝎龙兽,心里却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大叔,你等一下。”小刀叫住郭统领问道:“你们这里有许多带着孩子的女人,再加上年纪大了走不动的,即使不去灵逍,又能逃出多远?” 郭统领怎能不知正是妇孺老人拖慢了队伍行傧溃这个谁也没办法,要是咱们能狠心独自逃命,不早就丢下了他们?” “到底有多少人?”郭统领见小刀似是还有别的用意就打量着面前队伍:“老的有上百,带娃的婆娘更多,加在一起怕是得三四百人。” “要不这样,把那些行走最慢的人都用绳子绑在这上面。”小刀指了指蝎龙兽身后拖着的长长尾巴:“怎么也能带上一两百人,这样队伍能加快些速度,有几天就差不多到了。” 他的话重新点燃了众多百姓心中希望:“郭头儿,有句话早就想说了,别再管咱们这些老家伙了,只要让这些小的都活下来,咱们就算死了也能闭眼。” 郭统领本来打算带着众人退入城池躲避兽潮,谁知逃出几百里才碰上小刀给的这一个机会。带的干粮吃喝已要耗尽,再这样走下去大家都要支持不住,他犹豫片刻终于下了决心。 “好,能带多少带多少。兄弟们,拿绳子。”见兵士们提着麻绳过来,那些年老百姓纷纷退后,恳求他们先将妇孺带上。 推让了半天,郭统领只得亲自上前拉过一位老者,但想绑住蝎龙兽长尾时却怎么也不能系紧。他们正在手忙脚乱之际,旁边袁伯冷静出声询问:“你们这队伍里有多少推车?” 郭统领以为袁伯也是灵逍长老,不敢怠慢如实回答:“每家离开时都推了些行李粮食,怎么也能有百十来架吧。” 袁伯点了点头:“叫他们把行李全部丢掉,将完好的车子推过来。”郭统领听了一楞:“您是想让他们坐在车上,咱们那些都是独轮车,怎么能……” “小刀,你去砍些碗口粗的树木,去掉枝叶留下主干。”见小刀二话不说转头就去伐树,郭统领也不敢再多问,招呼着兵士们将队伍中大大小小的推车都集合起来。 “有没有会木匠活儿的,出来帮忙。”袁伯挽起袖子挑出几辆推车,将小刀送来的树干摆在车头比划几下,取出腰间斧凿手法巧妙凿出几个缺口,钉入木楔连成一体。 虽然看起来粗糙,可是由数辆推车连成的平板上却明显宽敞不少。人群中立刻冲出几人,学着袁伯的样子将一架架独轮车用横木连接起来。 楔连绳绑折腾了足有一个时辰,众人眼前出现一架宽有二丈的怪异巨大板车。袁伯长长出了一口气叫道:“还楞着干什么?快让人上去吧。” 车上挤了数百人后,蝎龙兽在小刀意念御使下迈开脚步。将百余条系在它腰间的粗麻绳渐渐绷直,拉着载有数万斤的巨大板车缓缓前进。 “哈哈……能行了,老爷子,您可真是神人啊。”袁伯听到大家欢呼却摇头自语:“用料实在太差,样子还难看。这叫什么机关术,顶多就是个孩子玩意儿而己。” 前面蝎龙兽脚下逐渐加快,郭统领和那些年轻人反倒拖了后腿,他们轮流爬上板车休息,还是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好家伙,这个东西真是厉害,拉着这么多人居然还比咱们跑的快。”后面气喘吁吁的众人却个个面带欢愉:“照这样儿再有个三五天,咱们准能到了。” 可惜事实证明他们的想法过于乐观,又跑了一个多时辰,这些人都觉浑身无力。眼看天色已晚,只好寻了处平坦地方停下歇息,不一会儿四周已是鼾声四起。 小刀这些日子并没有好好休息,但是见郭统领打算派人四下看护,他依然出声承担下守夜的差使,与袁伯坐在火堆旁低声交谈,不知不觉已是一夜过去。 次日天亮大家照样赶路,蝎龙兽步伐稳健,后面连饭都没吃饱的年轻人们却越跑越慢。小刀心里算计着路程,暗叹这样下去只怕七八天也到不了灵逍,正觉焦虑时前方空中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怎么回事儿?你小子不快点回去,怎么还干起拉车的活儿了?”影魔捋着山羊胡子一脸不耐烦:“整整一天一夜了,不怕你爹担心吗?” 听小刀简单说了几句,影魔满面都是疑惑:“原来这些人你不认识?那还理他们做甚?兽潮一来这样的人遍地都是,你打算全都带回家里养着?” 看到后面众人慢吞吞的速度,影魔颌下山羊胡子都抖动起来:“我真是服了你们这爷俩儿,你爹带着左邻左舍也就罢了,你小子连一帮素不相识的人也……气死我了。” 他身子一晃将跟在蝎龙兽后面奋力奔跑的众人拦住:“这他娘的要跑到什么时候?你们给我站住,不要再动了,全部站住。” 见他语气不善,小刀连忙停下叫道:“你干什么?”影魔理也不理伸手指了指面前众人:“你们赶快挨个儿站好,别再惹得老子发火。” 看到他凶神恶煞的样子,郭统领连忙让大家停住。他以为影魔一定是小刀门中长辈,正想着要说些什么好话恳求,双膝腰间和手腕脚踝同时一紧已被数缕细丝缠住。 “不要伤着他们。”听到小刀的惊呼,这些人才发觉自己和同伴都被影魔身上放出的千万缕银白丝线紧紧缠住,郭统领见了这等奇术连忙哀求:“这位大爷,咱们不去灵逍了,您就饶……” “饶什么饶?你们要是哪个敢不用力气,老子就把他丢出去。”影魔转身看着小刀:“还不快走,老子等着回去喝酒呢。” 小刀见到这情景也半信半疑:“你要带着他们一起走?几百人?行不行啊?”影魔皱眉大叫道:“行不行得试了才知道,你快走,别挡着路。” 蝎龙兽拉着巨大板车奔出十余丈后,影魔鼻中连声闷哼,千万缕银丝同时晃动起来。郭统领在内的几百人都觉身子一轻,不由自主分开两脚走动起来。 “左,右,左,右,顺着老子的力气快跑,别用岔了劲儿,好……你们这些家伙还不算太笨,这就对了,大家一齐用力。”在影魔的操控提携之下,这数百人迈起了整齐步伐,一个个身轻如燕飞奔起来。 随着他们之间的配合越来越熟练,影魔已经可以将大部分灵力用来减轻众人身体重量,没用半盏茶时间,这几百人步伐整齐奔行一致已经可以紧跟上蝎龙兽。 “哈哈哈……”伴着影魔口中发出的得意狂笑,他身后的几百人全都纵声大笑起来。在强大修者带领下体会着脚底超乎寻常的速度,这些兵士百姓暂时忘却了背井离乡躲避兽潮的辛苦,发自内心释放着这股突如其来的欢乐。 “真有你的。”小刀驾御着蝎龙兽暗暗加快速度,却发觉再也不能甩开影魔和他后面足有六七百人的队伍,奔行百里之后竟有被反超之势。 行至一处宽阔大道,影魔口中呼号发令,带着身后众人从蝎龙兽身旁一掠而过,看到他们大呼小叫的放纵模样,挤在宽大板车上的妇孺老者也笑着对他们挥手示意。 影魔一时兴起的想法不仅让原本凄凉逃难的队伍充满了欢声笑语,还使他们眼里遥不可及的千里行程变得轻而易举。不过大半天时间,云雾环绕的灵逍雪峰已经近在眼前。 “到了,大伙儿来一个。一,二,起……”在影魔的带动下,一个五玄从未有过的场面出现在灵逍山脚。六七百名来自不同地方的兵士百姓高声欢呼腾空高高跃起,离地数丈后又尖叫着整齐落下。 第三二八章 疑问 正如小刀所说,长清子并没有太多犹豫就答应让这些百姓上山躲避兽潮。千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长蛇般从灵逍大殿旁经过,引得山上众弟子纷纷侧目。 灵逍这几年实力壮大十分迅速,原来的狭窄山道几经开拓早已宽阔许多,但是高有四五丈的巨大蝎龙兽却只能勉强通过。等到大家都已走完,小刀才骑着它出现在台阶上。 这种庞大凶恶妖兽许多灵逍弟子都是头一次见到,个个脸上带着惊骇羡慕上前观看,觉得比当日看到顾岩他们驾着回来的风火麒麟还要威风许多。 见到小刀刚上来就被一群弟子围住问东问西,站在远处阶间平台的长清子拈须微笑看向身旁莫俊峰:“俊峰,关于这些百姓的事儿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莫俊峰并没有急着回答,沉思片刻才缓缓开口:“小刀师弟对灵逍可谓至关重要,他们父子两人所作所为也没什么不妥之处。只是眼下情景,难免让众同门生出鸠占鹊巢的感觉。” “除了门中长老,许多杂役弟子家中的亲人都没接到山上,这样厚此薄彼,就算小刀师弟过往行事甚称功绩无量,我也担心有人觉得他们父子漠视门规。” 长清子点了点头以示赞许:“如果现在我让你来处理后面的事儿,你怎么做?”莫俊峰对着广场上骑着蝎龙兽正望过来的小刀挥了挥手:“集齐所有弟子正式告之,如果担心家中亲人被兽潮波及,可以立刻接至灵逍居住。” “再派出人去周围几个村镇,言明兽潮来时可到灵逍暂避。这样不仅彰显我灵逍门风仁德,开脱小刀师弟父子二人行事草率之嫌,还能维护掌门的声威。” 长清子听后欣慰大笑:“哈哈哈……好,就由你来召集众人,商量安抚百姓之事。”莫俊峰躬身行礼:“弟子遵命。” “你来说说,灵逍这些年苦撑不倒靠的是什么?”莫俊峰毫不迟疑答道:“掌门处事得体,众同门上下一心,顾师伯修为高深独当一面。” “你明白就好,坐在这个位子,不仅要处事果断,还得权衡一切。现在对咱们灵逍来说,小刀已经与你顾师伯同等重要。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日后切切不可有骄横之态。” **** 养闲堂这层地域最广,在小镇百姓帮助下,郭统领和千余人很快被安顿好。他们都知道此处是修行之地,反复叮嘱各家少年循规蹈矩不得乱跑。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小刀正式回到养闲堂拜见众老,他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简要讲述一遍便躬身告辞,打算回去自己小屋好好休息一下。 “小刀,你先等等。”他踏出厅门身后就传来喊声,音高嗓粗的盛金连拐杖都没拿就追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扭捏:“那个……你刚才说遇到了寸金城的人?那个赵锦芳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小刀回想一下照实回答:“好像还不错,容貌看起来也没那么老。听贺家关家那些人话里的意思,她一直还没成亲。”见到盛金神情有些古怪,他好奇的问了句:“盛师叔,你认识她?” 默不出声摇了摇头,盛金转身跳着脚进了大厅。见他离去小刀也未在意径直回到自己小院中,两只猴子听到他的呼声出来迎接,立刻又被院外呆立不动的蝎龙兽吓得缩头回去。 与它们亲热了一会儿,小刀长吁出一口气躺倒在床。仿佛这些日子的疲惫一下子涌上了全身,心情无比放松沉沉睡去。 识海金光散开,小刀这些日子经历过的一幕幕画面连绵不断出现在梦中,让他感觉这一觉似是睡了几个月般久久不醒。 全身灵力流遍每一处经脉,舒适轻松根本不想睁开眼睛,但是身在梦中的小刀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有一件重大事情没搞清楚,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他脑中的影像快速倒退,先从灵逍回到了玄金城,又从周家府内回到了岳家院内,一个个倒在他刀下的敌人重新站起退后,直到画面停顿在他被十余条铁链紧缚的那一刻。 沉睡中的小刀眉头微蹙,如同魂体分开的他在识海内集起全部金光,回想着那个直到现在还苦思不解的怪异情景。 当时在他自思必死的局面下,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当然就是身后突然松开铁链,又被邰贵等人乱刀斩杀的那七名关家长老。即使是在回忆中,小刀也能清晰看到放手那一刻他们脸上还是保持着得意狞笑。 目睹和亲身参与的修者血战已经不少,小刀知道让七名阴阳大成境界的修者同时松手倒地对于一名化生境界修者来说不算难事儿,但却不可能做到这样毫无征兆又未留下任何痕迹。 剑尊已经离开人世,道天涯还在九幽分身乏术,卓虚涵更不可能正好出现在玄金城内,水家三老回了玄水宫,万里外的鸿震尧没有理由暗助自己杀了人还不露面。 将最有可能出手相助的化生修者数了个遍,小刀也没能理出一点头绪。接着他又惊奇发现,就在邰贵等人乱刀砍斩之际,那些关家长老还是笑意依旧,就像正在刀棍下流血的根本不是自身躯体。 从铁链缠身到脱困而出,小刀在脑中反复察找着可能遗漏的每个细节,结果却是一次次失望。等到他终于从那种专注中解脱出来,才发觉外面天空已经透出亮光。 “哎呀,差点让我给忘了。”小刀惊呼一声抖擞精神翻身起床,一溜烟冲下山道。他迎着清晨细细雨丝张开双臂用力呼吸着熟悉的湿润气味儿,加快脚步奔入了灵逍后厨。 “胖师傅,我想要些生肉……”小刀面带笑容和大家打着招呼,眼光一扫却有些意外:“爹?你怎么在这儿?” 手持尖刀的老屠户熟练剥着牛皮连头也不抬:“老子怎么不能来?这不就是咱们平日里干的活儿吗?镇上来了许多街坊,你昨儿又带了一帮,总不能连肉也让人家切好送去吧。” 胖师傅走近亲热拍拍小刀肩膀:“你不用担心,掌门师兄吩咐过,山上那些人吃得要和咱们一样,每天的牲畜让老沙多送些,足够了。” 小刀反倒有点儿不好意思:“胖师傅,除了那些还有没有多余的鲜肉,我是想拿一些喂喂那个大家伙。” “那东西还能吃肉?它不是死的吗?”他这话听得胖师傅都感了兴趣,昨日小刀骑着那只蝎龙兽回来后,消息早已传遍灵逍上下:“这可是个新鲜事儿,就算咱们少吃点儿,也得给你拿些。” 提了两大块牛肉,小刀兴致勃勃回到山上,不过他在期待中也带着忐忑,实在不知道这已死去数年的蝎龙兽应该怎么喂食。 可是刚刚把血淋淋的牛肉放在地上,小刀识海内就传来了一种迫切的饥渴欲念。他只来得及做出一个吃食的反应,蝎龙兽已经张开大口将面前一块足有百斤的生肉吞入。 “咯吱吱……”响亮的咀嚼声虽然着实有些刺耳,小刀却惊喜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血腥味道传回,这可让他着实松了一口气。 宰杀剥皮与活生生吞食血肉当然不能相提并论,小刀一直担心喂食蝎龙兽会带给自己那种茹毛饮血的作呕感受,等它吃下第二块牛肉后并没有异常才彻底放心。 这样一块块搬肉实在太麻烦,小刀索性骑上蝎龙兽,一路奔行到了后厨外面。这让胖师傅在内的一帮弟子都兴奋起来,跟随老屠户下来抬肉的一群百姓也看傻了眼。 堆在蝎龙兽面前的牛肉飞快减少,连胖师傅都不在乎山上的膳食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笑呵呵望着弟子们流水般搬出肉块,因为他们都很想看看这个已经死掉的大家伙到底能吃多少。 身体庞大的蝎龙兽果然不负重望,足足吃下两千多斤肉后,小刀才体会到它腹中有些饱涨之意。看到它伸出长长舌头舔净嘴角的血肉残渣时,脑海中却有什么地方突然被触动了一下。 匆匆和胖师傅等人告辞,小刀骑上蝎龙兽奔回山上,他冲入自己屋内抓起床上的破仙仔细端详,果然发现自己在天兵城中放入底部凹孔内的那颗仙晶已经无影无踪。 脑中再次回想起岳家院中那一幕,小刀可以肯定的是在那些关家长老倒下前,自己手中的破仙确实无意中对着那个方向挥舞过几下。 “就算这个真的是晶符炮,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威力啊?”养闲堂内,小刀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原原本本讲给诸老听,希望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不是说过晶符炮发出时会有一道白光?只比阴阳大成境界修者全力一击强些?那样既使打中要害,也不可能同伤七人。” 吴宗廷说完养闲堂内一片寂静,诸老也都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面容有些憔悴的盛金却哑着嗓子问道:“你看没看到那七人死时脸上是什么样子?” “盛大头,你是不是一晚没睡好脑筋糊涂了?怎么问这种不相干的事儿?”盛金听见冷平原的话轻哼一声:“你这块木头懂什么?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昨晚没睡好?” “一晚上都没打呼噜,所以我睡的好……”盛金挥手打断冷平原的调侃继续看向小刀:“别理他,你快想想那些人是什么表情。” “盛大头,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等小刀将那七人至死神情未变的怪状讲完,厅内诸老面带诧异看向盛金,正好听到他说出一句更令人震骇的话:“我想,现在我知道你那是一件什么东西了。” 第三二九章 迎战 盛金好似有什么事难下决心,对着大家的探询眼神,脸上犹豫渐渐转成坚定:“修者可用之器除了兵刃甲胄道符机关之外,还有一种从前辈匠师口中流传下来的奇物……” 诸老立刻哄堂大笑起来:“盛大头,你又信口胡诌。”盛金摇头声带坦诚:“各位师兄,这次我真不是在吹牛,那种东西称为魂兵。” 所有人住了口听着盛金的声音在厅中回荡:“刀剑求利,符阵求玄,仙器求御,魂兵却是无人知其缘由,传闻中并没有道明其奥妙之处,只说可杀人灭魂于无形中。” 迎着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盛金接下来的话语带上一丝苦涩:“几十年前在玄金域中,我盛家在寸金城诸多铸器匠师中也称得上有些名气。” “后来父兄几人倾尽家财铸出一柄长刀,本来打算在天兵品鉴中一鸣惊人,可在之前的对斩中便断于千锋宗剑下,从此一蹶不振家道败落,我才心灰意冷离乡远走。”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恰逢灵逍招拢铸器匠师,我想着上来糊里糊涂度日混口饭吃,怎知好日子没过了多久,下山时竟遇上盗匪被砍断了一条腿,想想真是苦不堪言。” 刘枫长叹一声:“谁都有伤心时,盛师弟你也不必太过在意往事。”这时旁边传来小刀长长的吐气声,刘枫皱眉看去:“小刀,你怎么了?” 小刀如释重负的笑了笑:“盛师叔突然就成了玄金域的铸器名匠,您刚才一开口,弟子还以为师父也有什么雄厚家世。”他故做无奈叹道:“要是诸位突然都有了显赫背景,我怕自己一时接受不了。” 这句玩笑话冲淡了盛金的悲伤情绪:“臭小子倒是学会我那一套了。算了,过去的都过去了。”他指着小刀的破仙:“如果我没猜错,你这棍子八成是件魂兵,那几个人死去的样子与传闻中有些相符。” “于师叔的住所一定还在,你随我到那里看看,也许能寻到这东西的来历。”养闲堂诸老纷纷站起:“好久没下去了,咱们都去瞧瞧吧。” 灵逍一排排的炼器房从外面看都差不多,小刀当然能记得自己初入灵逍时看到于长老被人抬出来的那间。神兵阁弟子还以为这些长老特意前来缅怀前辈,立刻上前帮忙把门打开。 这间房从数十年前就一直是于长老独住,自从他几年前离世后便空了出来。诸老和小刀在门外先施了礼,这才借着外面透入的亮光细细观察。 屋内满是蛛网灰尘,东一堆西一堆摆满破烂杂物,墙上隐约可见无数文字图形。盛金随手拉过一把满是灰尘的椅子,擦也不擦就一屁股坐下:“我先看看这个,你们不要打扰我。” 小刀快手快脚将各处打扫一下便退出去,陪着诸老在外面轻声交谈,可等了小半个时辰还不见盛金出来,冷平原按捺不住正要大叫时,盛金终于拄着拐杖从里面缓步走出。 “怎么样,到底是不是你说的魂兵?”盛金看到他们的样子面带深沉:“这个……嗯,墙上图文过于繁杂,年头太久还有些模糊,所以……” “嗨,就直说自己没看明白不就得了,你肚子里能装几碗水大伙儿心里有数,还能笑话你不成。”盛金对冷平原的讽刺毫不在意:“我就是个铸匠,又不通道法,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小刀,你再想想,当时那棍子上是不是还沾了什么东西?于师叔画的那些符纹我看不懂,可是好几处地方都写了要融合大量精血……” 脑中回想起当时情景,小刀终于关注到一个以前并未留意过的地方。就是紧抱着他后腰先被一刀穿腹,又被铁链勒得粉身碎骨那位千锋宗长老。 他身上喷涌出的粘稠血水贴着小刀背部流淌,绝大部分并没有洒落地面,而是以一种极为怪异的方式涌向小刀右臂,再被破仙吸得干干净净。 与动手前相比,吸饱了血的破仙黝黑棍身上似乎附着一层红色光晕,只是当时战况实在太过激烈,如果不是盛金提起精血之事,小刀根本没注意到有何异样。 听完小刀的描述,盛金立刻洋洋得意:“那就错不了,一定是先吸足精血,再加上你先放进去的仙晶,碰巧激发了这件魂兵。” 他随即收起脸上笑容对着屋内肃穆行礼:“于师叔,难怪您说此物一成便可破尽天下仙兵。盛金近在咫尺未能与您多多亲近,实是平生憾事。” 诸老与小刀同样正襟行礼,刘枫也觉心中感慨:“小刀啊,咱们一定要选个日子去长息林拜祭一下。要不是于师叔这件遗物相助,你我师徒险些阴阳两隔。” 知道了破仙中隐藏的奥秘,但这件魂兵实际用起来却太不容易。一颗极品仙晶对小刀来说不算什么,无奈到了化生境界的修者流血过多也同样会死,因此根本无法以自身精血激发。 ****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外面传回的消息让人越发震惊。天外青天设在玄木域边境的十余座城池均已沦陷,城中修者兵士加上几十万百姓无一生还。 在各门派的预想中,这个时候就要集结五玄修者全力抗击兽潮,天外青天却一反常态,居然沉寂下去对此事不再理会。 灵逍大殿内,玄木域西北两个盟派的长老们面容愁苦:“长清掌门,这次的事情处处透着诡异。以往咱们经历过的兽潮都是绕城而走,现在却是逐一强行攻破。” 凤尾堂的于毅与云杨岭的肖连旭在争夺晶脉一战起了关键作用,万花阁突袭灵逍一役时,两人亦是全力助战身负重伤才恢复了不久,长清子对他们自然格外礼遇。 “两位不必担心,以往兽潮进入玄木域最多不过数十里,诸位所在离边境几有千里之遥,现在担心尚且为时过早。” “天外十五城虽已陷落,但是我以为那些人总不会引颈就戮,兽潮损失必然也不小。再说咱们玄木域西北大多是树林稻田,没了吃食那些畜生早晚自行散去。” 肖连旭环眼圆瞪声如洪钟:“长清掌门,并非我等危言耸听,到现在为止所有消息都是那些看到兽潮立刻逃走的人带回。无论哪座城池,只要接战后就没有一人可以活着出现。” 凤眉低垂的于毅轻声叹息:“我们早接到了长清掌门的传讯,打算过几日就将家小送到灵逍来,可是咱们这两家都在那边住了几百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周围的人……唉。” 长清子点了点头:“诸位心情我当然理解,咱们几派是生死之盟不必客套,两位现在到底有何想法,说出来咱们商量一下。” 肖连旭浓眉一挑:“好,那我就先说了,从前几日传来的消息看,兽潮已经深入玄木域三百余里。与其坐在家里等着这帮畜生上门,还不如咱们合力出击将它们拦在百里之外。” 长清子站起身来,伸出手指在身后一张羊皮拼就的地图上划了一条线:“兽潮现在这里,依各位的意思,咱们派出的人应该在哪里截击才好?” 于毅和肖连旭走近细看:“槐荫岭上不过几千人,咱们去了也守不住几天,梧桐城太小,人也早就跑得差不多了,咱们得到的大半消息就是从那边传回来的。” “平地上面对兽潮就是白白送死,在你们两派之前,还有哪座城池可以坚守?”随着长清子的手指,三人目光从地图上缓缓扫过,最后停留在一处。 “就是青木城吧,此城周围树林不少,形势紧急还可以纵火抵挡。城高墙厚占地辽阁,在咱们西北也是数一数二。” “事求稳妥,两位先回去将门中老小送至灵逍,我也派人通知青木城两位城主,再到各处召集些人手。如果兽潮还是前进不退,咱们就在青木城前与它们决一死战。” **** 在小刀看来,兽潮只是个不久就会散去的传闻,而这个传闻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让他重新回味到了在小镇上生活的那些岁月。 每天他都会遇到许多面孔已经有些陌生的街坊,加上郭统领在内的兵士百姓,灵逍上俨然多出了一块如同普通村镇的所在。每次看到那边升起袅袅炊烟,小刀胸中都有一种莫名的暖意。 一片片新种下的稻谷已经钻出嫩芽,小镇那些猎户在远处树林中捕到的牛鹿黄羊并没有急着宰杀,而是圈起来打算好好喂养,这情景更是让人感受到一片盎然生机。 小刀身上伤势已经痊愈,这天早早醒来,突然想起早应该去捕些鱼让老屠户尝尝鲜。他还没等走到湖边却看见空中火光闪亮,两个人影遥遥相对似是正要交手。 一身红袍的顾千重凌空虚踏,不见挥手作势,却有一道道火红剑光疾斩而去,远远看去他身前就似下起了一场滂沱火雨。 数丈外一位山羊胡须的灰袍老者仰首凝立,望着当头落下的凌厉攻势巍然不动。霍然间全身各处钻出千万缕晶莹雪白的银丝,飘舞延伸迎上了顾千重发出的火焰剑雨。 第三三零章 凝聚 “完了……”看到前方情景小刀脑海中最先冒出的就是这个想法,如今顾千重已至化生境界,身后赤色焰浪澎湃涌起,火雨剑境笼罩之下连脚下湖水都似熊熊燃烧映射一片红光。 “哎呀……”小刀来不及出声制止,眼见影魔身体就要被火红剑雨吞没。他心中正觉难过时,满天银丝突然如风中白发飘扬而起,穿针引线般准确刺入每道剑光。 长长浓密银丝似由影魔全身毛孔发出,不畏烈火异常坚韧。顾千重以意化境凝出的漫天火剑声势惊人,数量上却大大不如,在千万缕银丝精准挑刺之下,空中火光渐有被压制的趋势。 “住……”小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发现两人神情中都透着一股轻松,绝不是面对大敌应有的态度,出手力道角度也不像生死搏杀,倒更似切磋比试。 顾千重长笑一声招数忽变,火红剑光忽左忽右围着影魔团团乱转,可无论他从哪个角度进攻,耀眼火光始终不能欺入方圆足有数丈的那蓬银丝之内。 屡试未能得手顾千重攻势稍稍放缓,影魔立时口中长吟,身周银丝暴涨铺天盖地缠绕过来,空中火红剑光骤生骤灭,双方瞬间已经攻防易位。 数息之后顾千重凝出的剑境已要被银丝强行攻破,这时他身周剩余剑光猛然收拢,在面前聚成一柄足有丈许的赤红巨剑,以攻为守当胸刺向影魔。 缕缕银丝快速收回缠绕在凌厉巨剑之上,将整个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直到外面只余下一个火红剑柄才至住它的威猛去势,停在两人中间相持不动。 “咻咻咻……”锐利细声响起,无数银丝迅速收回影魔体内,火焰巨剑亦是同时消散无形。两人相视大笑,纵身跃至小刀面前。 “佩服佩服,这等奇术顾某从未见过,阁下这些银丝看似毛发却不惧火焚,实在是令人惊叹。”这场较量中顾千重显然没能占得上风,后来更是弃守转攻才扳成了平局:“在下顾千重,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旁边小刀连忙插言:“刘伯,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顾师伯。”接着又看向顾千重:“顾师伯,这位就是救了我爹的刘伯。” 他说的话有些不伦不类,还好顾千重生性豁达对小刀颇为信任丝毫没在意:“哦,顾某有所耳闻。多谢刘兄仗义出手,有机会咱们再比试比试。” 面带微笑转头看向小刀,顾千里忍不住赞叹道:“你小子真是可以,这五玄上的奇人异士居然都能让你找到。”说罢他冲着影魔点点头,背负双手缓步离去。 “怎么回事儿?你为什么和我顾师伯在这碰面较量?还有……你怎么……?”影魔看了看身后冲他得意一笑:“看到了吧,我就说他们谁也认不出来。” 小刀接着追问道:“不对啊,你怎么可能敌得住顾师伯,他不是已经到了化生境界?”说到这里他瞪大了眼睛盯住影魔:“难道,你也……” 能与化生境界的顾千重打成平手,小刀当然猜到是个什么情况。可不久前影魔还与宇文栋胡秀成拼得重伤欲死,这才好了没几天怎么突然就破了境? “哈哈……昨晚我觉得体内灵气翻涌有些异动,来此静坐一夜果然大有得益。可能是引气入体时惊动了顾千重,一时技痒便过了几招。” 小刀觉得这事儿简直不可思议,细看影魔面容更是心惊肉跳:“你的脸……变成这个样子,你不怕被人看出来吗?” 与他原来的枯瘦样貌相比,现在影魔脸上已经有许多变化,除了微胖一些,连眼睛鼻子的位置都有移动,唯一没变的就是颌下那绺山羊胡须。 “用不着担心,你以为人人都有魂眼?脸上变来变去的活儿我可比你强多了。”影魔抚着自己的脸颊详细解释:“难道你从来没有留意过?其实每个人的容貌都在不断变化。” “由少至老,由矮长高,由瘦变胖,由黑转白,无论如何变化,为什么你熟悉那些人始终保持着让你能认出的样子?” “那是因为在你心中,早已记住那些人容貌之外的某个特征。”影魔对着湖水中自己的倒影一笑:“他们本就与我不算熟识,看到胡须衣着,便会自然而然的认为我还是我。” “我的脸每天稍微改变一点儿,再过不久就会变成本来的样子,他们也会慢慢习惯。而且,我也很想带着自己的模样,过几天真正属于我自己的生活。” 小刀听得有些迷糊:“让他们认不出?难道你不打算现在就离开灵逍?”影魔面带诧异问道:“为什么要走?当日我在灵逍上并未展露过牵丝之术,你忘了刚才顾千重的反应吗?” “这里灵气充沛无比,简直是修行的绝佳所在,平时还有你爹他们一起吃肉喝酒,你知不知道我每天过的多舒服?不是一直担心我与他们为敌,住在这里,你还能盯着我点儿。” “嘿,你还真不走了?”看他扬长而去,小刀实在哭笑不得。影魔本来就有些疯疯癫癫,破了化生境界后更加难缠,反正他没有伤人之意,也只得由着他留下。 **** 若是换成别的宗派,门中莫名其妙多出一位化生境界的修者都会如坐针毡。可顾千重将湖边较量之事告诉长清子后,两人都觉得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五玄上的传奇人物卓虚涵,道天涯那样没什么名气却高深莫测的道者小刀都能结交,影魔在他们眼中确实已经不算稀奇。何况他不久前为救老屠户受了伤,顾千重又是亲眼看着他突破了化生境界。 而且长清子还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处理,派去通知四处各门派的弟子们带回了一个又一个好消息,几乎所有门派都答应派人前来相助。 各大门派修者络绎不绝前来灵逍集结,规模比起蟠龙会也相差不多。这次前来帮忙的修者大都是阴阳境界,半月不到整个玄木域的顶尖修者已有超过九成聚齐在灵逍之上。 这等盛况却让大家在振奋之余,还满怀着对天外青天的抱怨。各派每年都要交纳为数不少的仙晶,就是用来巩固边城防御。如今兽潮已经出现月余,到头来还是要靠自己。 从传回的消息中可以判断出兽潮虽然庞大,每日却只推进十余里速度并不算快,如果最初天外青天召集五玄修者在边城迎头阻击,也许那几百里之内的门派城镇就不必遭殃。 灵逍离青木城不过数百里,凭这些人的修为一个时辰便可全部就位。因此大家都在灵逍上等着青木城的消息,同时也期盼着这股前所未有的凶猛兽潮能够自行退去。 不久后又发生了一件让他们都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玄金域派人传来讯息。几大宗派已经加派人手开炉炼制,会在十日内将数千件上等兵甲送至青木城增援。 青木城离玄金域何止万里之遥,十日内派些阴阳修者过来帮忙还勉强说得过去,等兵甲运到恐怕要等上一两个月。就算玄金城派来信使说的明明白白,大多数人还是认为这消息中安慰份量居多。 **** 兽潮一天天逼进的情况让每个人心里都暗暗绷紧,在这股无形的压力之下,灵逍中古长老率先到了阴阳境界,跟着就是田应祥和石家兄弟。 养闲堂中一直默默修行的庞飞扬和谨慎胆小的蒋泰同一天破境,后厨的胖师傅身上也泛起了黑白光泽,一时间灵逍内喜讯连连传出,弟子们之间的话题都是在说又有哪位长老破了境。 门中的好消息小刀当然喜闻乐见,他自己每天喂饱了蝎龙兽后,就带着两只猴子到树林中寻些野味美酒,不仅老屠户能好好享受,车夫王叔和影魔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这天他刚送完酒菜出门,发觉影魔跟在身后追了出来,见他神情凝重像是有话要说,小刀连忙带着他进了自己小院。 “有人认出你了?你要离开?”半天没开口的影魔听了小刀的话哼哼一笑:“除了你怎么可能还有别人认出我?你就那么盼着我走吗?” 他收起笑容正色道:“说正事儿,这些天我觉着你们灵逍不对劲儿。哪个门派会这样连番有人突破阴阳境界?一定是山上有古怪。” “你注意过那些百姓种下的稻谷没有,即使在玄土域最肥沃的田地上,稻谷也要五六个月才能成熟收割。可他们到此尚不足两月,许多稻田已经长成。” “我当日破了化生境界后,初时还以为是你的疗伤术法有什么奥妙。可如果真是那样,你自己应该先领悟到化生之法才对。最近这些事倒是让我有些明白,你们灵逍中一定是有什么玄奥阵法。” 见小刀脸上神情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影魔点了点头:“果真是聚灵符阵,我说这个是想让你和掌控门派阵法的人知会一下,凡事还是收敛些好。” “此等所在向来是天下修者必争之地,聚灵无度则是损人利已。你们这处阵法如此下去一旦被外人看破,灵逍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 第三三一章 掌控 “聚灵阵不过是个阵法而己,为什么你说损人利己?”虽然小刀对阵法一窍不通,却听道天涯说过类似的事:“你在这里住了不少日子,何曾看过有杀人血祭这等邪术?” 影魔呵呵一笑:“阵法我也不懂,但到了化生境界后,对于身边灵气的感知变强许多。最初灵气丝丝缕缕连绵不断,这几日愈发浓稠已似浓雾笼罩,稍一运功就可蓄满丹田。” “一到灵逍峰下情况立刻大有不同,加上稻谷早熟和那些人接连破境,这才推断你门派中一定有这类阵式。山上如今只有我和顾千重两人有此境界,余者尚不能察觉。” “如果你们继续全力摧发此阵,对本门修者固然大有益处,灵逍周围灵气却会受到很大影响。不仅引人觊觎,更会得罪其余盟派,对修者来说这事儿比掠人财物还要可憎的多。” 小刀咧了咧嘴有些不信:“那么严重?”影魔凝重点头:“不患寡而患不均,何况这是关乎无数门派盛衰的灵气走向。有能力设下聚灵之阵无可厚非,但凡事需掌控有度,无休止的疯狂聚灵只会惹来滔天大祸。” 他活动几下脖颈,舒展手臂看着小刀一笑:“本来轮不到我来管闲事,就是现在日子过得着实舒服,不想眼看这份悠闲被人破坏,所以多了句嘴。你和门中长辈说说,他们应该会明白。” 影魔离开后小刀站在院中吐纳几下,没发觉和平时有什么区别。他回想当初卓虚涵和道天涯的交谈,觉得此事八成属实。凭他对灵逍的了解也不是谁有意为之,而是大家根本不知道有这东西存在。 脑海里将灵逍长老们挨个过了一遍,小刀觉得关于聚灵阵法问谁都是白搭。他眼光一扫看到了旁边呆立不动的蝎龙兽,灵机一动立时有了主意。 “这里还住得惯吧?怎么没看过您去和我爹他们一起喝酒?”袁伯聚精会神盯着蝎龙兽上下打量一会儿顺口答道:“我不喜饮酒。七星符阵深入它体内经脉已久并无异样,看来真是成了。” “这个大家伙让你喂得不错,连那些陈年旧伤都长好了。”袁伯心中满意微笑点头:“行了,既然它没事我就回去了……” 小刀连忙拉住他手臂:“袁伯,其实我还有个事儿想问问,您听没听过聚灵阵法?”袁伯眉头一皱:“聚灵阵法?当然听说过,但是我不会布置。” “您也不会,这可怎么办?”看见小刀愁容满面,袁伯觉得挺纳闷:“整个五玄懂得聚灵阵法的也不超过三五人,我不会有什么稀奇的。” “何况聚灵阵法虽然玄妙无比,但对五行地势要求十分苛刻。除非以邪术相辅,否则不经过两三百年的反复探查积累根本不能布置成功,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两三百年?布个阵要这么久?”袁伯望着小刀摇头苦笑:“你以为呢?两三百年还得是选对了地方。要是碰上什么天地异变,这一辈子的功夫就白搭了。” “聚灵阵与我这七星符阵不一样,这只蝎龙兽吃下大量肉食才可以通过符纹转化仙晶蓄力,与聚灵阵内均衡各种灵气汇集不散的玄奥之理差得多了。” 小刀连忙摇手:“袁伯,我并不是让您帮忙布置阵式。”他想想再次谨慎问道:“如果我想掌控一处聚灵阵法,应该怎么做?” 袁伯顿时哈哈大笑:“掌控聚灵之阵?你小子真是白日做梦。天地间确有不少自然而成的聚灵所在,可是谁能觉察得到?只有在异常浓郁之处聚集成形才会被人发现。” “那种地方周围万物生长毫无节制,能凝成晶脉仙元已属不易,之后便会五行失衡没了聚灵效用,更别谈什么掌控之法。” 小刀想起道天涯的话:“有位前辈对我说过,聚灵阵法能以灵养物,物盛化灵,灵物相依,生生不息。这样周而复始便打造出一块福地……” 袁伯脸上勃然变色:“这几句话是你门中前辈说的?”小刀摇了摇头:“那倒不是,是一位道前辈说的。” “道前辈……,道家还有传人在世吗?”袁伯带着惊讶自言自语:“应该是,要不然怎么会懂得聚灵阵法的精义所在。” “以灵养物虽易,物盛化灵却如何作到五行均衡?以相生相克之道铭成符阵……还是扶一强以携诸弱……”见袁伯双眼微眯渐渐入神,小刀连忙问道:“袁伯,要是真有这种阵法存在,该如何控制聚灵的力道强弱?” 袁伯摆了摆手:“阵法既成,掌控便易。凡是符阵都有阵眼所在,不管它是什么样的功效,阵眼处放置的灵物盛衰都决定着整个符阵的威力。” “你那蝎龙兽体内的七星符阵就有七处阵眼,如果你放入的不是仙晶而是仙元,那它的力量自然愈发强横,平时消耗也会更大。” 送袁伯走后,小刀仔细回想自己当年入门以后的情景。影魔的提醒让他觉得这个位置不明的聚灵阵应该是最近才有效果,否则灵逍何至于这么多年只有顾千重一人独撑大局。 小刀目光突然凝住,想起了几年来唯一见过可能与符阵有些关联的东西,就是他在养闲堂厅顶夹层处发现的那张羊皮。但羊皮上的字句后半部充满遗憾,明显符阵未成。 思前想后,小刀还是打算再去看看。他快步奔向养闲堂,推开门沿着侧厅的窄梯一路上了厅顶,刚探出头立刻就被眼前情景深深震撼。 原本昏暗的夹层内此时光芒隐现,一道道密密麻麻的符纹沿着厅顶木板平铺出去,覆盖住了整个养闲堂,正中央还有一团柔和温润的黄光,看起来充满了神秘意味。 小刀沿着符纹间的空隙缓缓踏步,仔细打量着这片以前从未留意过的区域。当他走到当日放入那盏古灯的位置时,定睛看向那团黄光却是全身一抖。 脚步快速后退,小刀急急忙忙从养闲堂厅顶下来,顾不得招呼诸老就推门飞奔而去。厅内众人看到他的举动都觉奇怪:“小刀?这小子又折腾什么呢?” 灵逍大殿上,长清子正和玄木域各门派修者商讨抵御兽潮之事,抬头看到小刀正从外面匆匆走入:“小刀?你来的正好,各位同道你也差不多都认识……” “见过诸位前辈。”小刀拱手施礼,嘴里客气招呼着走到长清子面前,直接凑近他耳边轻声低语:“掌门,您随我出来一下。” 长清子对他这个举动有些不能理解,低声问道:“什么事儿不能等?我还有客人……”小刀拉起他的手臂就向外走:“各位前辈稍坐片刻,我和掌门去去就来。” “哈哈……,请便请便。”大厅内与小刀相熟的长老们看到这情景纷纷大笑:“长清掌门,这小子一定是知道了那些姑娘要来的消息,想让你给他说门中意的亲事。” 长清子打着哈哈心中不解,被小刀拖着一路飞奔到了养闲堂前:“小刀,你总得和我说说,到这里干什么吧?”小刀拉他进了侧厅指着梯子道:“您先上去看看,我也说不明白。” 叹息一声,长清子无可奈何上到厅顶夹层,看到那番情景先是楞了一下:“什么东西?这是你搞出来的?”他在小刀示意下避开脚底符纹,走到那团亮光前眯缝着眼仔细端详。 厅顶那盏晶灯内原来放入的仙晶还在,古灯上方浮着一团黄光,柔和光芒中一上一下悬浮着两个大小完全相同的圆润黄色光珠,看上去就似两轮小小月亮。 “这是……,仙元?”一向遇事冷静的长清子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他眼带惊骇看向身旁小刀:“怎么来的?你快说啊。” 小刀把聚灵阵之事大概讲了一下,长清子虽然不通阵法,听后倒能领悟其中意思。等他说到影魔所述灵气渐渐失控之事,脸上不免露出深深担扰。 “放置古灯时曾有异象出现,想来这处聚灵阵就是那时碰巧发动。”小刀指着黄光中的两枚仙元:“弟子听过袁伯的指点,拿下这两枚仙元后聚灵之势应该会有所收敛。此事实在重大,这才请掌门过来。” 长清子稳定一下心神:“我虽不明白其中奥妙,不过觉着你说的很有道理,就依此法吧。”小刀立刻双手齐伸,探入黄光内将两枚仙元平托在掌心取出。 等了一会儿并无异状发生,两人一前一后从楼梯下来。盛金看到他们的严肃神情大叫道:“有什么隐秘的事儿啊?用得着到上面去说?” “仙元要放在玉盒中保存,掌门,你拿去处置吧。”见小刀将两枚仙元递过来,长清子连忙摆手:“不行,我还是先回大殿议事,这个先放在你这儿吧。” 整理衣着重重呼了一口气,长清子对厅内诸老颌首示意,走到门前又想起件事儿:“对了,小刀啊,你刚才听到那些人说的话没有,仙妍门明日要来,到时候你恐怕还得应付一下。” 第三三二章 相亲 “这就是传说中的仙元?果然好东西。”将放置着小刀以前所赠珍宝的玉盒腾出两个,养闲堂诸老面带微笑轮流传看两枚仙元,感受到那种从未体会过的温润后更是赞不绝口。 “那会儿玄水宫送来仙元,本以为你小子能送来给我们开开眼,结果直接送了顾长青,真是让我等好生失望。”李梦山摇头晃脑将仙元举到眼前:“现在看来,该有的总还是会有。” 盛金正拿着另一枚仙元仔细端详:“天地间造物果然神奇,任你生着如何巧手,又怎能制出此等妙物。”他随口替小刀解释道:“难道李师兄忘了,那会儿他身在温柔乡中,才会忘了拿来给咱们看看。” “盛大头,你能不能快点,对面已经换了四个人,你怎么就顾着自己一个人看?”冷平原伸手接了几次都被盛金侧身避开:“你急什么?早晚轮得上你。” 诸老哄笑中刘枫叹息一声:“真是想不到,这等宝物竟然就在咱们头顶。最近厅中灯光与以住确有不同,咱们说了几次也没有一个人想起来上去看看。” “管他呢,反正肥水没流外人田。小刀,既然这什么聚灵阵已经生出了仙元,以后究竟就此结束,还是继续这样下去呢?”盛金的话让诸老全都静了下来,两枚仙元已经足够令人震撼,若能源源不断生出,这处聚灵阵真是称得上惊世骇俗。 小刀犹豫片刻转身踏上窄梯,过了一会儿重新回到厅中:“在那盏古灯上方已聚起了一点亮光,虽然现在还微小的很,依我看过几个月也能成形……” “当真可以连绵不断生出仙元?”厅内诸老都觉心中狂跳,得了两枚仙元不过是天降横财,但有一个如聚宝盆般的玄奥奇阵,对整个门派的意义已经完全不同。 “吴师兄,你可记得当年那老掌门对咱们说过的话?”一直寡言少语的封千里取过仙元看了几眼递过去,吴宗廷接在手里目光茫然:“百里掌门?他说过什么?” 李梦山大叫一声:“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咱们十几岁时在湖边遇到他那次?”见封千法点头,他对着吴宗廷笑道:“他说自己正在做一件千秋万代造福灵逍的大事。” “咱们几个背后都笑他吹牛,那会儿师父和师伯们不是说他在寻求长生之道?”吴宗廷听了恍然醒悟:“不错,确有此事,难道这个阵法就是……他布置成的?” “那倒未必,数年前小刀在上面找到一块羊皮,按他写的意思来看这阵法当时还未成功。”叔九龄回忆着羊皮上的字迹:“说什么飞瀑难现,又没有启阵之物……” 见盛金依旧不肯放开仙元,冷平原只好接过这个话题:“如今飞瀑已经重现,至于启阵之物嘛……难道是……” 除了盛金之外,众人都将目光凝聚在厅顶那盏古灯之上:“那时地动山摇还伴有五行异象,应该错不了,就是它。” 虽然这些长老不通阵法,也能想明白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他们目光落回小刀身上,意识到当年是他带动众人重现飞瀑,又歪打正着放上这盏灯,启动了无人知晓的聚灵之阵。 小刀并没觉得自己做过的事如何重要:“掌门走时说仙妍门会来,为什么要我去应付?”诸老稳定一下情绪纷纷笑道:“当然得你去,那些姑娘八成就是冲着你小子来的。” “哪些姑娘?冲着我来?”小刀顿时警觉起来:“难道这些日子我不在的时候,掌门又偷偷给我安排了什么亲事?” “这个真不怪顾长青,只要五玄上哪个门派有了名气,那些女人就会自行找来。”李梦山说到这里有些泄气:“我们年轻时就算八抬大轿去请,人家也不会来的。” “算起来你们几位在后山隐居时她们确实来过一次,但那是人家念着数百年前与灵逍的联姻之谊,嫁过来的也没有名门闺秀。这回不同,听说仙妍门特意下贴前来拜会,这一请一拜之间,区别可大喽。” 小刀听诸老七嘴八舌讲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仙妍门是个什么样的所在。五玄上除了各大宗派之外,还有无数小门小派世家商户,如果哪家姑娘想要自己做主寻个如意郎君,仙妍门就能提供这个机会。 身为家族后辈就算自己不喜欢,有时也要任父母安排订下终身大事。何况不是所有女人都有水灵儿那样的尊贵少主地位,可以从十二岁起就有无数人排着队上门提亲。 几百年前,一群不甘心受人摆布冷落的女修从各个门派世家中集合起志同道合的同伴,在自己家人支持下建立起仙妍门。她们以亲自拜会的方式走遍五玄各大宗派,多数都能如愿以偿找到门当户对的意中人。 随着与仙妍门联姻的宗派越来越多,这个习俗在五玄上也渐渐被人接受。而且对于那些苦于无法攀上修者关系的商户来说,这也是一个能与各宗派结缘的途径。 许多大商户包括一些门派长老在女儿年幼时就送至仙妍门中学习术法礼仪,十八岁后她们可以按照各自的喜好选择合适亲事,仙妍门从不使用任何逼迫手段,因此在五玄上名声甚佳。 考虑到门中弟子归宿,仙妍门拜会对象大都是安稳强盛的宗派世家。长年累月流传下来,她们的去处俨然成了五玄门派是否具有实力的最好证明。 **** “任香芝携众同门前来拜会,见过长清师叔。”一名三十几岁身着粉裙的清秀女子风姿绰约对着殿上长清子施了一礼,身后二十余名粉妆玉琢的妙龄少女整齐叠手屈膝:“见过长清掌门。” 一片莺声燕语中长清子微笑点头:“不必多礼,诸位侄女快请坐。”任香芝和一群少女正襟敛容坐下后,他才轻声一叹:“当年吴掌门应邀来灵逍时就是你这个年纪,如今却已物是人非,实在遗憾。” 任香芝恭敬起身:“恩师临终前曾说,最想再看一眼灵逍的花海奇景。此次香芝与众同门前来也是想还了她老人家的遗愿,还请长清师叔赐下红花一束,香芝带回去奉在恩师灵前。” “好,难得贤侄女有此孝心。咱们先说喜事,你们几位师叔都在后面等候,一会儿让她们带着好好游览一下。这次我们灵逍上集结了不少玄木域的青年才俊,你们都是年轻人,大家不要过于拘束。” 顾仙容田玉琴两人的母亲都是从仙妍门中嫁过来,两人带着几位女弟子正要上前招呼,听见任香芝扬声作答:“多谢长清师叔想得周到,侄女还有一事相询。” “香芝想代诸位师妹问问,贵派的张小刀张师弟现在可曾订下亲事?”长清子迎着下面一群仙妍门女弟子的期待目光犹豫回答:“哦……,这个……,小刀他……还未订亲。” “听闻张师弟英俊有为,众位师妹都想先与他见一面,还望长清师叔恩准。”本来就存着联姻之心,任香芝这个要求又称不上过分,长清子只得点头应允:“当然可以,来人啊,叫小刀过来一下。” **** 刚踏进大殿,小刀就发觉田玉琴和顾仙容眼中都是浓浓笑意,长清子冲他招招手含糊其词:“小刀啊,这位是仙妍门的掌门任香芝,算起来你得叫她一声师姐。” “见过任师姐。”气宇轩昂的小刀脸上虽有一片淡淡黑斑,看在任香芝和这群仙妍门弟子眼里却充满了强悍的男子韵味:“不必客气,都说张师弟少年英雄,果然是一表人才。” “这位是姜师妹,家中在玄水域有些生意……”一名黄衣少女怯生生站起,脸颊飞红躬身万福:“姜昭见过张师兄。” “褚师妹,玄火域骄阳城的三千金……” “马师妹,玄土域落尘城中的大半酒楼都是她家祖业……” “罗师妹,玄水域涓海流罗长老的侄女……” “澹台师妹,玄土域澹台世家的二小姐……” 仙妍门诸多如花少女一个接一个起身与小刀见礼,有的含羞带俏偷偷打量小刀样貌,有的却眼光火辣与他对视。小刀手忙脚乱逐一回礼,无言以对额头渐现微汗。 顾仙容田玉琴和几名灵逍女弟子笑吟吟站在旁边看他笑话,长清子也爱莫能助转头避开了小刀的求助目光,正在这时,一名报事弟子急匆匆走入:“启禀掌门,有客来访。” 看到一个微胖身影快步走入大殿,小刀总算找到脱身理由:“兄弟,你怎么来了?”身穿华贵锦袍的如海呵呵一笑:“大哥,你们灵逍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当然得来看看。” “小子,没看到还有我老人家呢。”墨风那张凶恶的老脸上堆满笑意:“既然咱们合伙儿做生意,墨家总得表示表示。” 见到墨风这等玄土域响当当的人物都与小刀如此熟稔,仙妍门诸女更是相信关于他的身世传言属实。此时墨风才注意到她们投向小刀的炽热目光:“仙妍门?怎么……,你小子这是在相亲?” 第三三三章 八方来援 长清子连忙出言解围:“久仰墨风长老大名,您和小刀还有什么生意来往?我怎么没听他提起过?”墨风呵呵大笑:“长清掌门,你这个弟子眼光可不一般,我是死缠烂打才分了两成好处出来。” 墨风简单说了与小刀江如海两人合作之事,长清子也是十分震惊:“机关兽有这般厉害?那若真有几万架跑起来,以后这五玄上运货通行不是都能快了许多?” “还差得远呢,我们刚制出千余架。听说兽潮来袭,我和江家小子忙着四处收了些东西送来。”他转头看向小刀:“你不是见识过晶符炮的厉害?这次我老人家借你二百部,但仙晶得你们自己出。” “再过两日,玄金域各派铸制兵甲也会用咱们的机关兽直接运到青木城,还有百余名荒人勇士一同前往。虽然人不算多,但是那些楞头楞脑的家伙个个凶猛善战,怎么也能帮上点儿忙。” 先给长清子见了礼,江如海满脸笑意看向小刀:“鸿大伯说他不能亲自前来相助,只能送些心意。我们几家凑了点儿钱买了三千枚烈焰神雷,这玩意是玄火域新制成的利器,威力强大的很。” 接着他冲小刀眨眨眼睛脸上尽是疑惑:“还有啊,大哥,你怎么相上亲了?他们不是说你……”小刀当着仙妍门众女的面怎能说自己是来应付一下,他正想岔开话题,那名报事弟子匆匆跑入:“掌门,又有客人来。” 在顾千重的陪同下,阴灵洞盖羽与天傀门还神窟三大御尸宗门派几十名长老进入大殿。盖羽身后闪出一位红唇披发的妖异男子,拉着旁边黑衣女子对着小刀躬身施礼:“杨峰携妻参见禅尊。” “你们……,那可要恭喜大叔了。”小刀看见兰儿双眼中已有淡淡神采,虽然还是满面病容,却现出淡淡血色绝非毫无生机的僵尸模样。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小子达成心愿不久就破了化生境界,再看到顾老弟你,不服老真是不行。”盖羽连感叹都充满了喜悦:“我们与顾老弟是平辈论交,禅尊怎么能叫他大叔?” 这些长老都带着黑纱罩头的御尸,灵逍大殿上却没有半点阴煞之气。大家客气几句分别落座,长清子正想借此机会让顾仙容田玉琴带着仙妍门诸女出去,那名报事弟子满脸潮红冲进大殿:“掌门,有客到。” 如意阁供奉吴有德和那名拿了小刀仙晶不再围攻伞魔的麻衣老者并肩走入,两人身后只有五六名同伴,看到殿内黑压压一片御尸宗修者都是暗暗惊讶。 “暗刀堂戈鑫有礼,听说了兽潮的事,我与吴兄便相约前来,也好借此化解一下咱们之间的误会。前些时候吴兄正是破境化生的紧要关头,晚到几日,还请长清掌门体谅。” 麻衣老者话语中充满自信,刚至化生境界的吴有德却神情微变。他一入殿中就感觉到两股丝毫不弱于自身的强大气息,顺势看去更觉讶异:“原来阁下也在。” 杨峰红光隐现的双眼在他们身上扫过冷冷一笑:“原来当日出手拦住我的人就是你。很好,若不是你们这次来了,我还打算抽个空儿再去看看。” 从杨峰与吴有德对话态度和身上强横气势可以判断出,他也是一名踏入化生境界的修者,麻衣老者戈鑫立刻收起脸上隐隐流露出的骄横,曾与杨峰交过手的两名如意阁长老也是心中一颤。 他们本来觉得吴有德前来灵逍帮忙的这个举动有些小题大做,只要如意阁有化生境界修者坐镇,就算玄木城和红枫宗这样的大宗派也不会轻易招惹。 但杨峰的“小小惩戒”至今还让如意阁所有人余悸犹存,看样子如果不是此次主动示好,没准儿这名已至化生境界的魔头就会重新上门,那时如意阁中要死的可绝对不会是几十人了。 看到这种情形长清子当然不会落井下石,他先谢过了两派的相助义举,又请吴有德等人入座奉茶,亲热交谈几句已将从前交恶轻轻揭过。 按理说墨风等人来时仙妍门诸人就应暂时告退,随着顾仙容田玉琴进入后堂拜见本门嫁过来的几位前辈。但她们见了灵逍这等阵仗愈发好奇,退在殿侧观望不提离开的话。 从殿上诸人交谈中,她们发觉无论是御尸宗这些令人惧怕的阴森鬼修,还是墨家江家这样的世家豪门,连同如意阁吴有德一行,都似乎与小刀有着很密切的关联。 仙妍门诸女偷偷望向小刀的眼光变得越发缠绵,不管身家背景如何,凭他在几位化生境界修者面前的那份淡定自若,已让这些怀春少女觉得胸中狂跳渐生爱慕。 小刀当然能感受到来自身后的密集火热眼神,没等他想出什么妥善对策,那名报事弟子再一次冲入大殿:“掌门,客人又来了……” 龙怀谷居中,卢晚臣和桂正阳左右相陪,不仅三位宗主联袂前来,连三家的阴阳化生长老也尽数到齐:“长清掌门,我们可不是临阵退缩,门中杂务实在太多,紧赶慢赶总算没误了事儿。” 算计一下殿上实力,就连龙怀谷三人也觉得不可思议:“好家伙,现在咱们这里连化生境界都已有了六位,区区兽潮还不是指日可退?” 早到灵逍的各门派长老也被请到殿上,大家欢聚一堂正在彼此见礼寒暄之际,长清子抬眼却看到已来过几次的报事弟子气喘吁吁迈入大殿:“怎么?难道还有客人来?” “回禀掌门,这次来的那些客人一定让张师弟亲自下去。”小刀听到这话顿时觉得胸中一热。他想现在能来灵逍相助的只缺少玄水宫一方,难道是水灵儿听到消息,带着水家三老前来? “掌门,我下去看看。”一路飞奔到了迎客台前,小刀刚转过台阶便觉心中失落,飞瀑水檐下静立不动的那些人都是身着黑衣,明显没有水灵儿和三老在内。 “小刀兄弟,难道我们来的时机不对?你不高兴?”叶青河和阎无喜见他神情颇为古怪连忙迎上前来:“咱们就是担心会给你惹事儿,特意叫你下来问问……” 小刀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当然高兴,你们怎么会……”他正跟相熟的魏铁生项秋风诸人颌首示意,视线忽然落在他们身后一张蕴藏着深深情意的娇美面容上,与那双盈盈凤目交缠一起再也无法移开。 “小子,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这份心思?”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将小刀拉回了现实:“卓前辈?您是和他们一起来的?” 一身黑袍的卓虚涵眉心微皱斥道:“可不止我来了,是你只顾盯着人家姑娘看,没瞧见我们这些老的吧。” 小刀重逢水灵儿的愿望落空,却意外见到久已未遇的聂婉青,心神激荡之下自然分寸大乱。他镇定一下打量着卓虚涵旁边几人连忙恭敬施礼:“聂伯父,您也来了。” 聂世摩神情冷漠嗯了一声,在聂婉青注目下微微点头算是回应,小刀又对着聂世摩旁边一人躬身拱手:“阴玄武前辈,小刀曾在九幽中见过您一次。这几位前辈却面生的很……” “小刀兄弟,这是我师父追命鬼王洛自生,别看他老人家总黑着脸,其实平时脾气好的很。这位是鬼面师兄的师尊宫海山宫师伯,这位是项师兄的师尊仇无影仇师伯。” 九幽几位鬼王连同阴玄武都是化生境界修者,卓虚涵见小刀有些摸不着头脑便出言解释:“前些日子我去了九幽,正好碰到道兄在给他们布置什么发光的阵法。恰逢兽潮来临,这几位为表答谢之情,不远万里前来相助。” “正好我有件事儿要你帮忙,就与他们一道过来。你知道九幽和五玄的关系实在谈不上好,他们贸然上山只怕不妥,这才让你下来说明原由,如果你门中长辈不愿意,咱们掉头就走,不会给你惹上麻烦。” 小刀请他们先在迎客台稍候,一路奔回大殿凑到长清子身边悄声说明原委。这情景被殿内各派修者看在眼里纷纷高声大叫起来:“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看上了哪位姑娘就直说,咱们一起给你做媒。” 仙妍门众少女听了都是心头鹿撞,结果片刻后长清子说的却是九幽来援之事。龙怀谷见众人眼光都望过来,与身旁卢桂两人商议几句后对着长清子点点头:“既然他们好意相助,咱们就暂且抛开旧恨,如何安排长清掌门自行定夺便是。” 长清子心里笃定下来,跟着小刀亲自去迎接卓虚涵和九幽诸人。刚入灵逍殿门,六位化生境界修者的强大威势便让各派长老不由自主纷纷闭口保持安静。 简单与各派互相见礼,九幽诸人颇为识趣提出要去休息,长清子松了口气连忙吩咐弟子安排住处。小刀想借机跟着九幽诸人离去时却被任香芝叫住:“张师弟稍等,还有几位师妹没给你引见呢。” 殿上各派长老顿时一阵哄笑:“何必这么麻烦,小刀啊,你跟龙城主学学,只要瞧着顺眼的就一并娶了……” 小刀面红耳赤的窘态让大家笑声更加响亮,这时正要跟随九幽诸人走出殿外的聂婉青突然俏生生站住脚步,声如黄莺出谷清脆悦耳:“张小刀,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第三三四章 欠与偿 从灵逍大殿一路行至静心湖畔,聂婉青这一侧脸颊上始终显现着浅浅梨涡。回想起适才殿中众人全体静悄悄看她的惊愕场面,小刀嘴角也忍不住露出笑意:“多谢你了。” “谢我干什么?不怪我搅了你的好事儿?那些漂亮姑娘一个个恨不得把眼睛粘在你身上,我看她们倒是巴不得照着那些人说的,全都一起嫁了你。” “我真的不是在相亲,掌门师伯非让我过去,就是相互认识一下……” “人家可不这么想,万一对你朝思暮想情根深种,你不是又害了别人……”聂婉青说到这里悄然住口,脸上红晕蓦然蔓延到柔美脖项,对着湖面一言不发。这份绝美娇态看在小刀眼里,心中怜惜油然而生:“一年多没见,你还好吗?” 聂婉青注视着湖面那片茂盛青莲久久无语,小刀正想着再说些什么话时看到她缓缓摇头:“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一看到那颗珠子就会想起你,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做什么事儿都没精神。每天还要听我爹说咱们两个不合适,还有什么我生就阴幽之体不好生儿育女,真是烦都烦死了。” “听说你们灵逍遭遇了强敌,我却天天盼着你在五玄上无处容身,想着你能重新来到九幽找我。爹骂我疯了,我也觉得自己快疯了,到底折腾得大病一场。” 聂婉青双眼紧盯着湖面,生怕一回头就没有再说下去的勇气:“我觉得,那样昏昏沉沉死掉都比活着受罪好,可惜躺了一个月……病还是好了。” “因为你道前辈才会去九幽布置阵法,这些叔伯听说兽潮的事当然要来帮忙。总在梦里见到你说过的那些灵逍美景,我也早想来看看,就跟随大家一起来了。” “在你面前把这些话说出来,我觉得心里也许会痛快点,然后就能忘了你。”聂婉青猛然转过身来,语声坚定双眼中却有一片泪光:“张小刀,我一定要忘了你。” 小刀心中酸楚迈步走近,伸开双臂将她轻轻拥在怀中。聂婉青闭上双眼体会着他身上传来的温热,片刻后伸手推开小刀:“行了,你别得寸进尺。我看你这日子过的很舒服,是不是每天都有一大群漂亮姑娘等着你选。” “得了什么病?身子好些吗?”听到小刀的温言慰问,聂婉青鼻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没什么大碍,就是莫名其妙头晕脑胀……别扯远了,现在是说你的事儿呢。” 小刀对着她强作笑容:“你刚才说的对,我怎么能再去害别人,当初就是考虑不周,才让你受了这些苦……”聂婉青洒脱摆手:“哎,这个不能全怪你,刚才你在殿上没见到那些人的眼神吗?” “九幽和五玄积怨太深,想要化解绝非一朝一夕,总不能因为一件亲事就坏了你的大好前程。”她故做轻松调笑道:“张小刀,就没有一个能让你动心的?” “生在五玄上的姑娘家真有福气,看看她们身上穿得那些精致衣裙,九幽中的女子一生也难得见到……哎,张小刀,你干什么去?” “在这儿等我。”聂婉青正感慨时小刀突然纵身而起,抛下一句话就不见了人影。没等她醒过神来,小刀已经去而复返,手里却多了一个包袱。 “送给你的,试试合不合身。”聂婉青连接都不接:“算了吧,那颗珠子我当初就应该还你,省得看着心烦,这是她们那样的衣服吗?你留着送给别人吧。” 她见小刀执意捧着包袱递来便好奇打开:“给我有什么用?难道我还能在九幽里穿着五玄的衣裙来回走动?那不得让人家笑话,我……” 包袱解开后映出一团光晕,聂婉青一眼望去已经忘了自己接着要说的话。她伸手将小刀手上衣物轻轻提起,立刻就被这件似甲似袍下摆映着道道凰翎纹印的红色羽衣吸引住。 “太漂亮了,张小刀,真是送给我的?”小刀看到她喜不自胜的样子笑着重重点头:“那当然,这是我特意为你铸制的血凰羽衣。” 爱不释手抚摸着红色羽衣,聂婉青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她想了想终于给自己找到一个借口:“好,你说过要专门为我做一件事,既然去九幽没有什么结果,就用它来还愿吧。” 提着羽衣在胸前比划几下,聂婉青突然低声问道:“张小刀,你说过你会什么魂法,能探查十几丈内的动静,是不是真的?” 小刀没想到她会提起这种不相干的事儿:“是啊,现在如果平心静气,二十几丈也差不多……”聂婉青听后喜出望外:“那好,你跟我去一个隐蔽些的地方……” 小刀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她顿时醒悟过来:“你乱想什么呢?我让你帮我看着别人,九幽可没有这么干净的水,当然不能白白错过了。” 两人沿着岸边到了静心湖源头附近,望着面前清可见底的湖水聂婉青脸泛红潮挥手赶开小刀:“你走远些,有人过来就叫我。” 虽在数丈之外,小刀散开的魂识却能清晰察觉到聂婉青宽衣解带走入水中,连她肌肤上被清凉湖水激起的点点微小隆起都一览无遗。 那个完美胴体清晰映在识海内,小刀初时一颗狂跳的心却渐渐放缓下来,他脸上现出柔和笑容,静静守护着在湖水中尽情嬉戏的聂婉青。 “你可以看了。”换好新衣的聂婉青轻轻转了个圈儿。她一头垂胸乌发滴着水珠,两侧肩头翘起优雅的弯弧,合体羽衣衬托出身上玲珑曲线,一条条红色翎状裙摆密集垂下,随着转身的动作向四周散开如血凰起舞。 小刀眼里赞赏让聂婉青心中洋洋得意:“怎么样?本姑娘现在的样子还过得去吧。”小刀笑着点头:“当然了,也不看看这衣服是谁做出来的。” **** 第二天一早,九幽诸人居所外面传来嗵嗵沉重闷响,阎无喜出门后见到一头四五丈高的巨大野兽正在大步走近,立时失声大叫起来:“小心,兽潮上山了。” 九幽修者们从屋内纷纷跃出,刚要列阵搏杀却看到小刀骑在蝎龙兽背上:“各位还是别在这里闷着了,老阎,你不是早就想好好吃一顿?卓先生,请您带诸位先到湖边看看。”接着他大方伸手迎向聂婉青:“来,咱们先去树林里兜一圈儿,顺便带些好酒回来。” 在大家注视下,聂婉青强做镇定跨上蝎龙兽的后背,等小刀跑出很远才低声斥道:“张小刀,你这样不好吧。别人看见了……” “是我欠你的,不管以后怎么样,至少今天,我要把现在能给的都给你。”聂婉青心中温暖,见到树林中两只正在翘首等候的可爱猴儿更是抛开了一切:“好,反正是你欠我的。” 小白对聂婉青格外亲热任凭她抚摸身上雪白柔软的长毛,不时奉上美味鲜果惹得她娇笑连连。两人在林中采摘了许多野果,再将满满的几大葫芦酒挂在蝎龙兽腰间,这才快步返回湖边。 除了几位鬼王和卓虚涵,九幽其余人已经迫不及待亲自捕鱼,他们站在木筏上执着树枝手忙脚乱轮流向湖中刺去,不时有人被挤入水中,大呼小叫被同伴伸手拉上。 吃过烤鱼品了美酒,几位鬼王站在一起看着那些年轻人在湖中戏水。小刀正要与聂婉青骑着蝎龙兽前往雪峰,独自一人站在湖边望着青莲的卓虚涵招手叫道:“小子,你来一下。” “这件事情我也不好开口,既然现在有了机会你就听听,实在不行也不要勉强。”小刀见卓虚涵面露难色连忙拱手施礼:“卓先生何必客气,您对晚辈与灵逍都有再造之恩,只要力所能及,小刀定当从命。” 卓虚涵轻叹一声:“记得上次相见,我还笑你只赚了几百颗仙晶,不想连我也要为了仙晶四处奔波。” “你知道我每年都要换一枚仙元给纤纤续命,那些仙晶是由我掌控的几处买卖赚到。本来一直还算稳定,但这一年来五玄上争斗不断,连平时赚钱最多的生意都不好。” “我勉强凑了八百仙晶,现在的仙元却要一千二百颗仙晶才能买下,而且四处奔走也未能寻到卖主。听说你在鸿福城中曾经赢过十枚仙元的赌注,与那些世家豪门也有来住,我是想请你出面换一枚仙元急用,至于差的那些仙晶,我以后一定想办法补足。” 卓虚涵见小刀神情有异苦笑一声:“凭我的本事去抢也许容易,但纤纤多年未醒实在已是苦无良策。我想自己用的仙元来路干净,好给她积福消灾。” 昔日五玄第一人竟然落到如此窘境,小刀不免心中难过:“卓先生稍候,我去去就来。”他冲着蝎龙兽旁边的聂婉青歉然一笑,纵起身形凌空而去。 卓虚涵以为他去找人商量换取仙元之事,谁知过了不久小刀便已回返,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隐隐透着黄光的玉盒双手奉上:“卓先生,我和掌门说过了,这枚仙元送给您。” 第三三五章 备战 小刀带着聂婉青刚刚登上雪峰,灵逍方向就传出悠扬的钟鼓声。几百名阴阳修者聚在山上绝无可能有敌来犯,看样子不是贵客临门,就是前方有重要消息传回。 两人骑着蝎龙兽回来时各派修者已经齐聚灵逍广场,聂婉青收起笑容走到父亲身旁。 别人没觉得如何,仙妍门众少女看到她身上光彩照人的红色羽衣却黯然神伤。 除了传授术法礼仪仙妍门中还有一项最重要的功课,就是辨识各类衣着饰品珠宝的优劣。聂婉青初来时不过一袭黑衣,现在多了这件光华缭绕符纹精美的珍奇羽衣,回想昨日所见,当然能想到与小刀有关。 长清子声音朗朗:“诸位同道,刚刚传来消息,兽潮已入玄木域境内六百余里。所到之处门派城镇均已失守,现在距青木城不足百里。” “如今青木城封住三面城门,只留东门运送兵甲火器,我与几位宗主商议过,事关重大不宜再等,明日咱们就起身赶往青木城,齐心协力,誓退兽潮。” **** 各派在灵逍上集结对抗兽潮的事早已经传开,除了修者之外,玄木域其余城镇的许多商户主动送来仙晶药材,更有上千名壮年汉子推车挑担等候在山下。 每天灵逍都会派人将四处收集来的弩箭火油粮草源源不断送到青木城,有了这些百姓帮忙当然要更方便许多,那条络绎不绝的运送队伍自一个月前就没有片刻停歇。 数百名阴阳修者凌空而行的场面并不多见,沿途看到这一切的百姓们全部振臂高呼兴奋异常,这时身后传来轰隆声响,一只巨大蝎龙兽拖着坐在板车上的百余名年轻人呼啸而过。 “小刀兄弟,你上次去九幽时怎么没骑着它去?这家伙真是厉害。”叶青河阎无喜等人站在板车上四下张望:“比咱们跑的可快多了。” “你们这些人实在太不长进,除了项秋风和鲁师兄,居然连一个阴阳境界的也没有,真是丢人。”聂婉青抚着身旁小白的柔顺长毛嘲笑道:“要不是为了你们,张小刀也不用在地上跑。” 叶青河重重咳了一声:“咱们确实不长进,可聂师妹你有一句话说错了,小刀兄弟肯定不是只为了我们才在地上跑。” 阎无喜挤眉弄眼哈哈大笑:“小叶你才说错了,聂师妹是嫌咱们碍眼,要不是咱们都在,她就不用坐这儿……”见聂婉青红着脸恶狠狠望来,他却毫不在意:“连这只猴儿都能看出小刀兄弟对谁更好些。” 伸手刚要去抚摸长长猴毛,非要跟着聂婉青不肯离去的小白立刻警觉回头,龇牙冲阎无喜低声嘶喝。聂婉青抚了抚小白头顶:“好猴儿,原来你也看出他是坏人。” 前面小刀忍不住插嘴叫道:“也不知道这猴儿怎么了,从来没见它跟谁这般亲近。”聂婉青得意一笑:“乖猴儿,到时候打起来你一定藏好,别受伤了。” “嘿,你们看看,它还会点头呢。”阎无喜指手划脚的样子让聂婉青突然想起了什么:“阎无喜,你是不是就掂记吃喝的事?大家让你拿着的东西呢?” “哎哟,你不说我还真给忘了。”阎无喜伸手入怀取了一包东西出来:“小刀兄弟,咱们九幽没什么好东西,听那位道前辈说你从妖兽内丹中体悟出了古怪术法,咱们就找了这个送你。” 小刀接住他丢过来的东西,以魂识驾御着蝎龙兽继续前进,翻开外面包得严严实实的兽皮,露出一颗拳头大小的暗红色珠子,连扑面吹来的疾风都驱不散它发出那股浓烈血腥味儿。 “我们讲了不少好话才从胡不理手中讨到,听说是昔日鬼渊中那些前辈无意寻到,应该是什么厉害妖兽的内丹,他用这个换去了咱们十大袋盐哩。” 十袋盐在五玄上不值一提,在九幽内却是珍贵无比。手捧着这颗怪异内丹,小刀心中十分感激:“好嘞,那我就收下,多谢了……” “你不能只谢他,是有人碰巧从道前辈那里打听到你的事儿,咱们才想出这个主意。”叶青河嘻嘻笑道:“不知道为什么非得要老阎拿着,我们还以为准是有人不想见你……” “叶青河,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本姑娘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再乱说你就跳下去自己跑。”这次连后面灵逍的顾岩等人都跟着大笑起来:“叶师兄,这下子有人生气了。” 不出半个时辰,众人笑笑闹闹已到了青木城外,看到足有三十余丈高的雄伟城楼,九幽许多人都似小刀昔年初到此城时发出了声声惊叹。 数百年前为了防止兽潮侵袭,徐江两族耗尽家财联合附近村镇的百姓历经几十载辛苦筑就了青木城。自那时起徐江两家便被众人推举为城中主事,一直延续至今。 出来迎接各派修者的队伍中,那位身穿白袍容貌儒雅,颌下长须飘洒的江城主小刀曾见过。但相隔时日已久,江城主却认不出这个御着猛兽入城的年轻人就是送了自己大半条狼腿吃的小孩儿。 青木城墙厚重绵延足有数里之长,各处送来的几千部机关弩和火油投车放置得依然十分紧凑。按着门派之别,几百名阴阳修者寻好了自己位置,盘膝坐下凝气养神。 他们到这里并不是为了闲聊,徐江两位城主也不过分客套,吩咐城中兵士将茶水点心放在诸人身旁,跟长清子和几位宗主商谈起抵御兽潮的办法。 已经沦陷的城池中修者数量虽然大大比不上眼前,几十座城池合在一起的实力也不容小视。既然兽潮所至一人不留,就表明了一定还会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九幽修者全部聚在城墙北侧,当然除了灵逍弟子也没别的门派会主动凑过来和他们挨着,御尸宗几十名修者排在灵逍南侧,如意阁那几位长老微露尴尬坐在杨峰等人身旁。 江如海每日需要打理的生意不少,何况以他的本事就算来了也白搭,墨风派出几人护送他先回鸿福城,自己却坐在带来的百余具机关人旁边。 这些机关人丈许高矮身体不算庞大,两只手臂却又粗又长。小刀打量几眼便看出,原来机关人的双臂就是墨风所说那二百部晶符炮。 几十名墨家弟子小心翼翼将一个个黑色圆球摆放在投车旁边。这些烈焰神雷比普通火油桶还要小上一圈儿,但每个却要卖五颗极品仙晶,算计起来江如海那一句凑了点儿钱其实已超出十枚仙元的价值。 微风中传来淡淡的腥臭味儿,城头不时有阴阳修者凌空跃起向前方眺望。守过边城的郭统领此次执意跟随灵逍众人前来,靠在城边闻了闻却是神情坦然:“至少六十里,早着呢。” 四周都是此起彼伏的悠长呼吸声,聂婉青眺望着城外景色,神情温柔抚摸着身边猴儿头顶。这些情景落在小刀眼里十分安详,他盘膝坐好双手捧起那颗黑色内丹,闭目将魂识探入其中。 “吼……”耳中霍然传来声声高昂兽吼,本是一片明亮的识海内也迅速阴暗下来,就连那些闪亮金字都不见了踪影。小刀不由自主激灵一下收回魂识,抬头看到空中艳阳高照一切依旧。 平稳一下心神,小刀再次收拢魂识探入黑色内丹,任凭兽吼声刺痛耳膜,强行压制着刚才那缕不知因何而生的恐惧,过了好久终于看清黑暗中隐藏的憧憧影像。 抬头望去,到处都是一只只眼中闪着幽暗光芒的野兽在发力狂奔,小刀脚下一动纵身加入兽群中间,辨不清方向就是奋力大步前进。 不知跑了多远,身旁野兽开始昂头对着空中出现的两点红瞳吼叫,光亮闪起,一只无比巨大的暗紫色火鸦横空而过,扇动双翅抖下光点如雨,无数野兽沾上火星嘶嚎翻滚,片刻已化为灰烬。 “嘶啊……”小刀感到这个雷鸣般的怒吼竟然是从自己口中发出,随后身体腾空而起凌虚阔步,张嘴喷出一团团漆黑如墨的粘液,将紫色火鸦发出的条条火焰全部扑灭。 紫色巨鸦凌厉冲近,双翅弯卷包覆过来,小刀通体灼热炙痛跳起撞在火鸦前胸,嘶吼尖呖声中与对方一同从空中翻滚摔落。 如墨汁液不断喷在火鸦身上,腿踢足踏缠斗了不知多久,小刀顶起已经火光黯淡的紫色巨鸦向前疾行如电,甩头猛抛将它丢入无边黑暗中,接着昂首而啸引来万兽齐吼应和。 带领着千万凶兽四处奔袭,将一头肥壮如山的双足虎头妖兽咬成碎块,活吞了全身毒烟缭绕的白色怪蛇,又踏烂一群生着六足奔行如飞的狰狞鼠蜥。 形状各异的妖兽们纷纷倒在面前,小刀也感觉伤势渐渐发作,在行进中体力不支向前扑倒,识海内顿时一片沉寂。 缓缓睁开双眼,身上如同真实的剧烈疼痛还未完全退去,这让此时的小刀更能清晰体会到那头妖兽的内心情绪,一股悍勇霸气充斥在胸中,只想不断拼杀直至力尽倒地。 第三三六章 看走眼 “怎么样?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东西?”小刀这才发觉阎无喜叶青河等人面带好奇,阴玄武和几位鬼王加上卓虚涵都侧目看来,聂婉青脸上有些担忧,猴儿小白却像第一次看到自己探查妖兽内丹时那样蜷身藏在她身后。 平息着胸中那股滔天战意,小刀在识海内却没有发现关于这只无名怪兽的任何消息,不仅与其余妖兽凝神动念即可化形相差甚远,就连它长的什么模样都不清楚:“没感觉,应该是时间尚短,多试几次才行……” 阎无喜他们立刻失望叹气:“坐了一天一夜没动弹你还嫌不够?再说,那玩意都没了你还拿什么再试啊,看来咱们那十袋盐算是白费了。” “过了这么久?这……”小刀垂首看去,双手间果然空空如也,那颗暗红色内丹已是无影无踪,他看向身边满脸疑惑:“怎么会没有,掉了吧。” “嗨,掉什么掉,我们这一大帮人都眼睁睁看着那玩意在你手上变得越来越小,还以为有了什么大用处。”小刀听完更觉诧异:“不对啊,这才一次就没了?以前那些小的都要十几次呢。” “还用说吗,肯定那破玩意放的日子太久。这不行,回去咱们一定得找胡不理那老小子要几颗补上,不然可真是亏大了。” 小刀不甘心的又在识海中仔细搜寻,还是只能找到与那些凶猛妖兽的战斗场面。见他神情有些失望,聂婉青温言劝道:“你没事就好,这猴儿现在还吓得不轻。” 附近几位化生境界修者都能感应到小刀刚睁开眼时身上挟带着一股可怖气息,而且那还是种完全不同于修者的陌生意境,见他已经恢复正常这才放心。 听九幽一帮年轻人商量着要去找胡不理讨个公道,小刀刚想劝说几句却若有所觉,回头才发觉影魔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站在了自己身后。 此次灵逍长老倾巢出动,就连庞飞扬吴宗廷几人也一同前来,小刀见影魔居然没留在灵逍顿时担心起来:“你也来了?咱们一大帮人都在这里,有事怎么办?” 影魔面带无奈叹息一声:“我没想来,可架不住你爹啰嗦了一天非叫我来帮你。你们这爷俩儿实在难伺候,才到了没多久你又埋怨我,那你说说,到底该听谁的?” 小刀话刚出口就醒悟过来:“对不住,我……”影魔摆摆手:“用不着担心灵逍和你爹,所有来这里的门派都是强者尽出。五玄千百年传下来的规矩,每逢兽潮和那帮荒人来犯之时各派都要抛下恩怨不动刀兵,谁敢违背天下共诛。” 看到诸位长老眼中笑意,小刀脸上一片火热。影魔呵呵笑道:“这样也好,看来你们真不拿我当外人。不用再说了,那边有人等着见你呢。” “小刀公子。”两名重甲老者大步走近齐齐躬身,小刀连忙拱手还礼:“两位前辈怎么这般客气,周兄让你们来的?” 周同点了点头:“少城主初掌玄金实在无法前来,周亮他们还要照顾老城主,只好让我们两个过来凑数儿,少城主请小刀公子千万不要见怪。” 小刀不仅救过周钧星性命,周家得以保全也大半靠了他展露出的惊人修为,但两位周家长老格外恭敬的态度看在其余众人眼里却是暗暗称奇。 周同转头望了望城墙南侧:“咱们那儿的情况您清楚,时间紧迫就能铸了些兵甲送来。他们三家都派了几人过来相助,玄金域现在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放眼看去小刀果然认出几张熟悉面孔,关家贺家各有两人前来,寸金城却来了四名长老,其中一名银甲女修风韵犹存格外显眼,正是双臂套着银环的赵锦芳。 城墙后方台阶传来沉重脚步,众人注目中百余名腰裹兽皮的荒族战士扛着大捆兵刃甲衣走上,他们放下手中东西后排在台阶两侧,神情恭顺像是在等候什么重要人物。 “得得……”触地轻响中,三位手拄木杖的荒人老者缓步走上城头,最前一人对着这个方向微笑颌首,小刀一眼就认出是那位在鸿福城中与他短暂交谈过的荒族老人。 除了衣袍所绘纹路不同,三名荒族老者手中木杖上插着的羽毛数量相差不多。玄木玄金两域在多年争战中曾经无数次相互援助,当然能分辨出这三人都是实力等同化生境界的荒族巫者。 三位大巫者身后跟有五六名血甲护卫,最前面那名大巫者眼光一扫,对着青木城两位城主和长清子龙怀谷几人点头示意:“此次巫融来得有些唐突,还请诸位见谅。” “既然我族已与五玄停战,又承蒙相邀许以族人生计,巫融这才冒昧前来略尽绵薄,望诸位莫要嫌弃。” 长清子几人都是无言以对,荒族巫者在五玄修者眼里素来诡异神秘,大半与荒人交战多年的修者都不曾睹其真容,现在他们面前却同时出现了三位。 “够朋友,大巫融,没想到你会亲自前来,真是给足了咱们面子。”墨风从一堆机关人中间大步走出:“大伙儿别楞着啊,这几位都是来帮忙的,快把那些兵刃铠甲分下去吧。” 有他出来场面这才缓和一些,两位城主连忙吩咐大家过来取了兵甲换上,不一会儿城上兵士们身上手中全部焕然一新。 “诸位不必客气,我族人只擅平地对战不懂守城之法,如有差遣还请明言。”听了大巫融的话长清子几人也是纷纷摇头:“我们商量了许久还没什么头绪,只能见到兽潮后再做打算。” “各位宗主,有个事儿咱们能不能说说?”凌一念和范永乐两人语带求恳并肩走近:“看来兽潮不好对付,所以……城上的人手还是均衡些,让咱们这边的门派也能放心……” “哪有什么不均……”长清子和龙怀谷几人初时都没听懂,仔细看看终于明白他们话里的意思。除去玄木城红枫宗和桂竹山的三位长老,自城墙北侧算起,众人中修为最高的化生境界修者竟然都在灵逍周围。 等到长清子带着小刀挨个去跟那些化生境界修者商议,龙怀谷压低了声音冲着桂正阳挑起大指。“桂山主,老龙我一直觉得你是棵墙头草。如今看来,咱们三个里面只有你眼光最好。” “其实我当初就是觉着这小子为人不错,运气好的出奇。”桂正阳听了由衷感慨:“可是直到现在我也看不清他的路数,难道真有什么深厚背景咱们不知道?” 卢晚臣亦是低声附和:“结交御尸宗鬼修和卓虚涵倒说的过去,九幽那些人怎么会冲着他来?现在居然又搭上了荒族……” 龙怀谷苦笑一声:“照这个样子下去,他难道还能和那帮畜生成了朋友?”说完抬头看看西北方向长叹道:“嗨,也真怪了,我那个丫头怎么就看不上他?” **** 三天过后,风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臊气味愈发浓烈。但是看到身后不远处就有化生境界修者,城墙南侧各门派长老心中终于安定下来。 在所有人眼中这场战事已经必胜无疑,就算再多的猛兽怎么可能冲破如此强大阵势。但谁都清楚一定会有伤亡,化生境界修者从旁协助当然活下来的机会更多一些。 “来了……不足五里。”郭统领神情肯定望着西北方向的密林大声提醒:“兽潮到了,准备火油吧。” 十余名阴阳修者腾空察看纷纷摇头落下,前方连绵不断的成片树林阻挡了他们视线。郭统领情急之下拉着小刀叫道:“少侠,您就让他们投火油吧,兽潮准是在林中悄悄潜伏过来。” “哈哈……照你这么说,这些畜生不是比咱们还要机灵?”城上笑声一片,小刀看着前方密集树林也犹豫不决。他在九幽曾见过火油桶的威力,要是早早投出燃尽就会失去效用。 郭统领见状跳上城墙口沫横飞叫道:“少侠,小人敢以性命担保。要是说错了,您就一脚把我踢下去。”小刀转头望向长清子:“掌门,咱们先投些火油试试,就算兽潮没来,应该也不会太远。” “投……”城头传出一声嘹亮呼喝,上千只黑色油桶带着缕缕黑烟飞向远方,有的落入树林中爆开烧着树木,有的落在空地上燃起一片大火。 性情直爽的郭统领看见确实没什么动静纵身便要跳下城墙,腕上一紧却被小刀拉回:“等等,我好像听到些声音,再投一次。” 长清子转身下令,眨眼又是千余只火油桶投出将前方数里地面点成一片火海,无边林木中也成片成片冒出浓烟。 “投……投……投……”连着两次抛出火油后虽然还是没什么动静,但是城头上许多人都能闻到一股烧灼皮毛的焦糊味儿,于是心生默契连续不断向着远方各处树林一次次抛出火油。 扑面而来的炽热气浪焦臭难闻,当众人视线中所有树林都开始冒出火光,一个沉闷如鼓的低吼声骤然响起,千万只身上冒出滚滚浓烟的焦黑野兽长声嘶嚎从各处密林中奔出,踏着烈焰疯狂冲来。 第三三七章 万兽来袭 超过半数的野兽冲出树林不远已经倒地,从它们皮焦肉烂的样子推测,这些野兽应该在初次投出火油时就已被烧中,却在林中坚忍到现在才一同冲出。 城头黑色油桶更如雨点般落下,众人视线中绵延数十里的树林边缘不断涌出密集野兽,无视地上熊熊火势向着青木城方向狂奔,随后尽数倒在无边烈焰中翻滚挣扎。 “畜生就是畜生,这样冲会有什么用?”虽然城前数目惊人的兽潮还没有衰退迹象,各派长老却松了一口气:“照这个情况,不等咱们动手,它们就得先死了一大半。” 不到半个时辰,已有超过百万的野兽在烈火中化为灰烬。除了投出数万桶火油,城上各派还没有一人受伤,这让大家愈发轻松起来,神情悠闲欣赏着兽潮前仆后继的壮观景象。 小刀最初有些紧张,看到这等惨烈场面却渐渐心有不忍,他庄严垂首轻诵安魂咒文,期待着城下野兽能知难而退。 “小刀兄弟,怎么还给这些畜生念经?”阎无喜想起生死界时曾见过他用这经文赚了大把仙晶:“还好这次那个贪心的胖子没在,不然他又得心疼了。” 叶青河几人和灵逍弟子们也跟着大笑了起来:“就是啊,你给活人念经,他还能谈谈价钱,现在不管多少遍可都是白送,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刮不出钱来。” “少侠,我看情况有点儿不对。”正当他们与小刀说笑时,一直伏在城头察看的郭统领转回身来:“咱们从前在边城看到的兽潮中都有许多妖兽,城下死的却是些寻常豺狼虎豹。” “摩云象,长臂白猿,双角犀,逐风邪狼,翔空飞鼠,还有您那样的蝎龙兽全没出现,就算咱们守边城这几十年里偶尔还能见到一两只呢。” 小刀并不知道以前的兽潮什么样,他看了看城下已经连成一片的火海,觉得就算郭统领所说那些猛兽真出现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大叔,兽潮已经冲破数十城,是不是都被那些人给杀光了?” 叶青河点了点头:“有道理,咱们在九幽拒兽时都是集中力量先斩杀体形巨大的凶兽。”郭统领一听也觉得可能是这个缘故:“倒也说不准,我再看看。” 他盯了一会儿又转过头来:“少侠,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咱们这城上的火油居高临下,虽说最远只能抛出几里,应该够得到那边的树林。” “您瞧瞧那些烧着的树,我怎么觉得这火没再接着往西边烧下去呢?”郭统领深深吸了一口气:“烧焦木头的味儿可淡了许多,照理说这风也不大,应该一直烧下去才对啊。” 大家都关注着城下这些不停冲入烈火的野兽,谁都没注意过远方树林的事儿。听郭统领一说,小刀还真觉得远方火势小了些,那些再冲过来的野兽身上已经没有几只受伤着火。 几位宗主听到小刀这个提醒都不以为然:“咱们城中有数十万桶火油,投在下面最少得烧上几天几夜,树木本就是辅助火势,烧不烧无关大局。” 直到夜幕降临,兽潮飞蛾扑火般的疯狂举动依然没有停歇之意。城前地面沟洼处都积满火油,黑夜中亦是火光冲天如同白昼。 担心兽潮会有什么异常手段,青木城上不断投出油桶,所有兵士修者目不交睫守了整整一夜,等到天边放亮,潮水般的野兽还是不断冲入火海。 伸了个懒腰,阎无喜摇头感叹:“咱们九幽中火油虽多,也只是用来分隔兽群,像你们这样连着扔上一天一夜,还真舍不得……” 郭统领抬头看了油桶不停投出的情形立刻叫了出来:“啊呀,少侠,您快让他们别再扔火油了,要是都……”小刀抬头望去,果然空中原本密集的黑烟痕迹已经寥寥无几。 “太晚了,已经没了。”随着他的叹息,城下传来一个尖厉兽吼,源源不绝的兽潮突然止住了冲势向后退去,远远离开地上火焰的范围。 “这……,难道它们就是要耗光咱们的火油?”城上众人发现了兽潮的反常举动,随后都笑了起来:“到底还是畜生,分成四面来冲,不是能更快一些?” 地面火油绵延数里又混着无数兽尸,离熄灭应该还早的很。各派长老看了一会儿正要坐下歇息同时感觉到微微震动,立时警惕起来隔着火光向前方观望。 “轰隆隆……”一阵阵低沉声响接连传出,前方却没见什么巨兽出现,正在众人满腹狐疑之际,脚下城墙轻轻颤动,跟着大片尘烟冲天而起,谁也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 待到尘土散去,城头所有人目瞪口呆,方圆数里范围内只有余烟袅袅,滚滚烈焰已是尽数熄灭。接着他们才发觉地面陷下许多,燃烧火油连同那些焦黑兽尸已被掩埋在土下。 “那是……,啮土黑豚,居然有这么多。”望着下方土坑中不时钻出钻入身覆黑色鳞片的尖首怪兽,识得此物的修者纷纷醒悟过来。啮土黑豚厚皮如甲能打通长达数里的地洞,十几万头聚在一起,竟然将这大片土地瞬间全翻了过来。 火光浓烟消散干净,众人这才看清远方状况,自城下到数里外树林边缘火油可以抛及之处都已经干干净净,那些燃烧的树木早已倒下使火势无法蔓延。 看到这般情景,长清子和几位宗主都转回身来:“两位城主可知这土豚能掘地多深?”一身青袍的徐城主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诸位放心,土豚不算什么妖兽,入地五六尺已是极限,青木城墙基深有数丈,它们钻不过来。” 地面烟消火熄远方兽群再次冲上,见到铺天盖地的野兽迅速聚集越来越近,城上一些兵士脸色苍白流露出恐惧之意。 “好一群狡诈的畜生,来,给它们点儿厉害的尝尝。”见到士气有些低落,墨风微笑着站起身来:“扔几个下去,让大伙儿都看看这玩意的威力。” 墨家弟子答应一声捧了几枚烈焰神雷放上投车,然后他们站成三角之势,手中亮起光芒同时按住烈焰神雷上铭刻的几处符纹。 等到黑色的烈焰神雷无声无息透出一条条细密红黄色光纹,墨家弟子退后拨动投车机关,五六个色彩眩目的圆球飞出城头数十丈,直直落向城下的兽群。 “蓬蓬蓬……”连声闷响,城下野兽迅速闪开,几个看似份量不轻的圆球全部落在地面,上面的符纹来回变幻着色彩却没有什么动静。 众人满怀期待的盯了好一会儿,就连那些野兽也小心翼翼绕开地上圆球。但令大家感到失望的是,直到几枚烈焰神雷上的符纹已经黯淡无光,还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完事了?这就是值五颗仙晶的新玩意?”所有人都面带诧异看向墨风:“墨长老,是不是你们让人家给骗了?” 越聚越多的野兽扑至城墙下昂首向着众人齐声吼叫,那几个黑色圆球已被淹没不见,就在大家就要收回目光之时,几点耀眼亮光突然从兽群中透射出来。 “嗵嗵嗵咻咻咻……”似是平地上爆开了几朵灿烂烟花,却没有一道火星是向上飞出,一团团红黄交杂的焰光全部贴着地面弯弯曲曲攒动射出。 黑色圆球内爆出的无数符光碎片缤纷耀眼,挟着尖啸透过了一头又一头野兽,凡是被符焰沾身的猛兽全身立刻冒出缕缕烟气,很快变成一团干瘪蜷缩的焦皮枯骨。 数息之间,烈焰神雷周围数十丈内的野兽尽数倒地毙命。虽然没有什么巨响火焰残留,其余活着的野兽却吓得远远退开,与城墙保持着百来丈距离不敢再靠近半步。 “焚精符可摧燃精血令全身皮肉枯干,诸位有术法在身可以抵御,这些畜生就没这么好命了。”墨风面带得意:“符法虽然简单,但是数千道聚在一起又要感应周围活物爆发,五颗仙晶还是值的。” 看见每枚圆球都能轻松放倒数千只猛兽,城上诸人胸中充满了鼓舞振奋。火油虽然耗尽,但是这几千枚神雷足以将城下猛兽杀伤大半。 “嗵嗵嗵……”远处隐隐传来重浊的撼地脚步声响,郭统领顿时脸色惨白喃喃自语:“来了,这次是真的来了。” 数里外的茂密丛林枝摇叶落,数百头高大白象从林中缓步走出。几千只体形强壮的棕熊猿猴跟随在后,更有数以万计的犀牛巨狼,五花八门比起刚才郭统领说过那些只多不少。 “好家伙,哪儿来了这么多妖兽,难怪那些城池都守不住。”众人神情顿时凝重起来,活过百年的妖兽就连阴阳修者也不能小视。从眼前这些妖兽的数量判断,已是足以匹敌万余名阴阳修者的实力。 “大家不用担心,妖兽再多也不能如咱们一般凌空虚行,别说上万只,就算几十万妖兽齐至,也只有呆在城下被活活打死的份儿。” 各派修者的笑声还未完全响起就重新沉寂下去,仿佛听到了他们的讥讽,数不清的鹰隼化作一片黑沉沉的乌云应声而起,转眼间已经盖住青木城上方天空。 第三三八章 崩溃 “少侠,您让大伙儿别楞着,城下野兽现在过不来,抬高弩箭对准天上放吧。”郭统领见城头诸人反应迟钝连忙扯着嗓子大叫道:“射下多少是多少,要是等它们到咱们头上再发弩箭就会伤着自己了。” 各派修者中曾经见过兽潮的不在少数,但他们年轻时都是听人调遣守住一方城池并无指挥经验,何况眼前野兽数量比起那会儿多了何止百倍,论起随机应变还真不如带领兵士们守了几十年边城的郭统领。 “快抬高弩箭……”等到小刀拉着郭统领到了长清子几人身旁说清情况,众人耳边已响起嘈杂鹰隼唳叫声,城上兵士们手忙脚乱想要调整弩箭方向,却怎么也不能对准角度。 “嘿……”一名荒族战士迈步上前,双膀用力将沉重机关弩举起托过头顶,旁边同伴和各派修者纷纷效仿,近千部机关弩咔咔作响对着斜上方天空接连发射。 如同下了一场黑色的雪,大片鹰隼从空中盘旋坠地,射空的弩箭落向城下兽潮又杀伤了不少野兽,一时间天上地下尽是凄厉兽嗥鸟鸣。 “隆隆隆……”闷雷般的声音远远传来,空中鹰隼虽被漫天弩箭暂时挡住,几百头摩云白象身后的凶猛妖兽却加速冲来。前方兽群退潮一般向两侧分开,上千头双角犀牛并排列成一条数里长的横线,渐渐加快速度向着前方城墙勇悍挺进。 这等壮观场面令城上所有人都是心跳如鼓,密集射出的弩箭根本无法穿透犀牛厚皮,地上那道海浪般滚滚尘烟转眼间推至城墙下方,接着沉重撞击声连成一片,整个青木城都在微微抖动。 “投……”墨风及时对着自家弟子发出号令,数十枚烈焰神雷闪着符光飞落城下,未等双角犀牛退出多远就接连爆开。 无数闪着火光的符片向四面迸射,近百头犀牛身上都开始冒出烟气,这些身强体壮的妖兽却强撑着后退列队,口鼻中喷着粉红色的血雾再次撞向城墙。 连着猛撞三四次后,中了烈焰神雷的双角犀牛才渐渐力竭倒地,见此情形墨风阴沉着脸回身摆手,十具机关人整齐踏步向前,将双臂对准城下正在冲近的妖兽。 口中深深吸气,墨风踏步站上城墙,两手十指间闪起淡淡亮光向着左右挥出,在他灵力御动下,十具机关人双臂上的二十部晶符炮发出集束白光落在下方妖兽身上。 “嗷啊……”被晶符炮射中的双角犀牛痛吼声惊天动地,见它们皮开肉绽却没死去依然拼命冲上,墨风脸上轻轻抖动几下:“离得太远,打不死。” 数百枚烈焰神雷接连落下,双角犀牛伤亡惨重队形散乱无力再冲撞城墙。看到空中鹰隼也没法冲破密集箭雨渐渐向后脱离出机关弩范围,城上兵士们群情激奋振臂高呼。 几百头摩云白象缓缓行至,颇为默契的整齐抬起前足搭在城墙上,等到后面的巨猿棕熊跳至它们背上,再以长鼻卷起奋力投出。 一头头凶恶妖兽被高高抛起落下,这番情景实在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历次兽潮中从未听说过不同种类妖兽还会相互配合,直到几十头巨猿奋力翻上城头才纷纷反击。 惊讶归惊讶,各派修者出手都是毫不容情,刀光剑气纵横交错,大半数巨猿没等站上城头就浴血摔落,但是这些妖兽身躯确实强横无比,往往要几人联手才能将它们击杀。 随着几百头摩云白象不断抛投,城上的妖兽数量已渐渐增多。墨风全神贯注御动百余机关人身上的晶符炮击杀了前方十几头妖兽后,对着投车旁的弟子厉声高喝:“投雷……” 下方烈焰神雷的爆裂声不断响起,投上城头的妖兽却没怎么减少,众人心中都觉怪异,奋力杀退一拨妖兽后向城下望去忍不住惊呼出声。 退开的兽潮已重新涌近,只要看到烈焰神雷落下,立时会有成千上万的野兽扑上去以身体挡住,几百头摩云白象身旁都是干枯兽尸,实力强大的妖兽并没有多少折损。 “怎么回事儿?这些畜生怎么突然变得精明起来?”墨风看到烈焰神雷数量迅速减少,心中隐隐感到一些危险:“诸位别等着了,快想办法除掉下面这些白象。” “裂石分金……”墨风率先纵身跃出城墙,轻巧闪过几头飞扑而上的妖兽,凌空站立双手虚按,下方正在投出妖兽的摩云白象宽厚额头隐然现出一轮黄色符印,随后轰然炸开。 小刀还没见过墨风展露身手,看他一式符意化印威力强劲不在道天涯的雷霆印法之下,才知道这位颇会做生意的墨家老者竟然是一名化生境界的道者 目睹这一幕的各派长老当然暗暗钦佩,举手投足间便发出一道可将千斤巨石轰碎的裂石分金印法,难怪墨风在强者如云的玄土域数十年无人敢惹。 中了符印的摩云白象庞大身躯一沉向下滑去,墨风正想如法炮制攻击其余妖兽时,心中一颤身体猛然虚空浮起,一条粗长象鼻从他脚底甩过重重抽在城墙上。 本应倒地不起的摩云白象额头皮破血流却重新挺直站立,双眼泛红以象鼻疯狂抽击将墨风逼退,然后再次卷起一只妖兽抛上城头。 未将这些妖兽放在眼中的化生境界修者们都变了脸色,他们自思招式威力不会比墨风刚才那一记符印更强,若照这样看来,体形巨大的摩云白象真是难以轻松灭杀。 十余位化生境界修者同时掠出城头,纷乱抛起的妖兽都被他们轻易闪开或是随手击落,接着以各自的得意本领向着那些摩云白象发起攻击。 “嚯啊……”九幽几位鬼王身后纷纷幻化出狰狞虚像,宫海山凝成一尊赤裸上身的光头巨魔,洛自生是一尊手中执着双头钢叉的凸目恶鬼,仇无影却是一团生着青面獠牙的黑气。 光头巨魔双拳重重捶中一头摩云白象的背脊,顺道将一只刚刚跳上象背的棕熊也砸成了肉泥。执叉恶鬼连连刺戳,在白象身上挑开无数伤口。那团生有鬼脸的黑气绕着白象连连旋动,旁边被刮到的妖兽都是肢断血流。 阴玄武站立在一只生有龟蛇双头的怪兽背上凭空砸落,将脚下白象生生压住,龟蛇双首闪电般撞击啮咬,将周围妖兽吓得不敢近身。 聂世摩化出一尊身高两丈的披甲魔将,手中赤色长刀闪电般砍斩身前白象四足。卓虚涵放出了曾经在灵逍上施展过的碧海之境,将两头高大白象裹在滔天巨浪之中。 杨峰与兰儿并肩站在一朵盛开的黑色莲花上,一个披发红瞳的妖异鬼体浮现在他们身前,它一手执着乌黑铮亮的无柄弯刃,另一只手臂却是巨大的黑色骨爪,探爪勾住一头白象的长鼻挥刃猛斩。 吴有德的太虚青光,玄木城三派长老的青龙红枫碧竹,顾千重的赤浪剑境,影魔身上涌出一蓬闪亮飘逸的银丝,十几位化生修者毫无保留都已使出全力。 墨风双手不停推落,连着几记符印轰在白象头上同一部位。那头摩云白象大力甩动长鼻 碰不到他脚底,屡受重创终于支持不住,“轰”的一声重重摔倒,地面兽群也被压得一片血肉狼籍。 “风神呼啸,让世人拥有您的赐福……” “大地震颤,吾等亦能感到神之力量……” “无边的勇气,视艰险如枯草朽木,令一切敌人在面前屈服……” 三位荒族大巫者闭眼摇首,手中木杖忽快忽慢向着空中挥舞,清逸浑厚高昂三个不同声音交杂在一起,使城上诸人觉得脚步陡然轻松,双臂似有无穷力量,胸中热血沸腾气势猛增。 “轰隆隆……”摩云白象在十几位化生境界修者的全力攻击下不断倒地,城头妖兽攻势已被遏制。小刀与奋力斩杀妖兽的灵逍九幽诸人刚松了口气,被他们紧紧护在身后的郭统领又大叫了起来:“快看,那是什么?” 远方树林中又涌出上千头妖兽,虽然数量不多,可其中有些体形异常巨大,站在兽群中格外显眼,一些灰猿手中还推着高大木架,看上去居然是投车。 “这群畜生搞什么?它们会弄咱们的东西?”众人眼睁睁看着那些妖兽把上百部投车并排一起,十几只巨大妖兽拉住投车铁索如流星般直奔城头抛来。 “小心,这些妖兽厉害……”一只高有两丈的狼头妖兽抖爪挡住周围攻击,巨口张开喷出数道风刃,将正在大声示警的几位修者拦腰切断。 生着六目的黑色巨猿,喷射毒丝中者立毙的八爪蛛妖,长角如矛周身刀枪不入的鳞甲怪羊,鬃毛如剑的猪首妖兽……,这十几只妖兽不仅体形庞大不易受伤,明显还有御动灵气的能力,片刻间就将城头修者兵士杀得血流成河。 十几位正在击杀摩云白象的化生修者见此情景连忙回身来援,虽然一时挡住了那些强悍妖兽,城上情况还是不见好转,四面八方的妖兽叫声此起彼伏,青木城显然已被团团围住。 几百名阴阳修者聚在城西,其余三面防守简直不堪一击,等到城墙两侧和后方都有妖兽出现,各派修者都明白这场战斗已没有任何取胜希望。 “退……”听到长清子号令,顾千重率先上前杀出一条血路。小刀奋力斩翻两只妖兽,察觉九幽诸人也在缓缓退后。他跃上呆立不动的蝎龙兽高叫:“快过来,咱们一起走。” 正想以魂识御使蝎龙兽,小刀猛然觉得识海内一阵震荡。“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没等他念头转完,脑中金光一阵抖动,第十二句经文猛然出现一字,小刀瞬间全身颤抖手足发木没法行动思考。 听到小刀召唤,九幽灵逍诸人正想凑过来跟着他一同逃走,眼中却看到蝎龙兽迈开大步直冲着城头方向奔去,在众人惊呼声中微屈后足,向着前方无边兽潮一跃而下。 第三三九章 血脉 “小刀……”城头上众人齐声呼喊乱成一团,搞不懂他为何要做出如此失常举动。这时空中如云鹰隼再度飞近,遮天蔽日扑向众人头脸。 “怎么回事?到底走不走?”顾千重并未看到小刀跳下城头,他清除掉城后台阶的妖兽后发现没有人跟上,听到大家的叫喊声才觉得情况不对,长清子毫不犹豫答道:“先等等,小刀……跳下去了。” 凭着这些化生境界修者的实力突破后方兽潮并不难,因此龙怀谷三人也实在猜不透小刀用意,眼前的情况又不好主动提出离开,硬着头皮号令三派长老在城上苦苦支撑。 如果换成别人跳下城头,大家一定会照常退走,可是小刀这一下去,灵逍众人暂时停住不动,九幽那边也没人离开。少了化生境界修者开路,其余各派长老也只能收拢成一个圈子奋力抵挡。 全神与强悍妖**战的其余化生修者觉察到城上异常,一见小刀跳下城头,其中大多数不约而同手上加力想要迅速摆脱妖兽纠缠。 “喝啊……”无数银丝向着四面八方飞刺穿几只妖兽身躯,再将空中鹰隼挑落无数。脸上杀意毕露的影魔发出声声怒喝,被击杀的数只妖兽在他御动下猛然起身,与数十只被银丝透体的鹰隼一齐扑向他面前那头豹首巨兽 豹首巨兽抖动着五六条长鞭似的尾巴将扑来的兽尸紧紧缠住,挥爪挡开向它头上乱撞的鹰隼,正想向影魔扑来却发出嘶声痛吼拼命抖动身体,原来缕缕银丝透过兽尸已经刺入它尾部血脉。 痛吼转成尖叫,豹首巨兽用力挥动长尾想要摆脱银丝,可是任它如何抽甩影魔始终如影随形在空中飘荡,剧烈疼痛让豹首巨兽在城头疯狂冲撞,十几只近身的妖兽都被它顶飞出去。 万千银丝顺着尾部经络透入体内,忍受不了这种痛苦折磨的豹首怪兽声如泣血,回爪勾住自己长尾一条条硬生生扯断,发觉如藕断丝连一般无法如愿。 探出长长钩爪绞缠住身后银丝,失去长尾的豹首巨兽厉声惨嚎奋力拉扯想将银丝从体内拔出,结果腹内五脏六腑顿觉撕裂般剧痛,口鼻淌下血水翻滚片刻已无力再动。 尸魔杨峰眼射湛然红光发出凄厉尖啸,一口口血雾喷在身前妖异鬼体之上,执着巨刃的披发鬼体猛然暴涨丈许,黑色骨爪霍然探出将面前一只马面妖兽头上长角握住,任它喷出绿色火焰烧灼全身,猛然以巨刃刺入了对方腹内。 马面妖兽嘶鸣力挣之下“喀嚓”一记脆响,头上长有数尺的独角应声折断,向后跃出刚刚脱离巨刃尖锋,黑色骨爪急追而上,重重一击将它打出城墙。 “滴水纳百川……”卓虚涵轻声吟唱双手合拢,碧海之境骤然缩小在他指尖聚成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直直飞入他面前高有两丈的巨熊妖兽口中。 用出这记看似简单的招式后,卓虚涵脸上顿时一片苍白,那只力大无比的熊妖横掌击下,他身子轻轻前掠避开,巨熊两掌将他身旁的几架投车拍成粉屑。 “小心……”见卓虚涵探首向城下望去不再理会身后妖兽,凌一念和范永乐双双扑上想要援助,招式发出打在巨熊身上没有丝毫效果,正觉惊异时眼前血光连闪,巨熊双目鼓涨站住不动,全身毛孔和七窍中血水喷溅轰然倒下。 拼着灵力受损率先使出绝技杀退面前妖兽,影魔三人脸上并没有半点得意,他们伏在城头向下望去,心中都闪过同样念头:“他到底想干什么?” 巨大蝎龙兽从城头落至半空时,小刀的魂识才恢复一些探查到它的行动。本想立刻纵身离开,怎奈脑中金光似被一种无形力量牢牢拉扯住,身体竟然不能移动半点。 隐隐觉得一些光芒正从自己识海中被剥离出去,小刀分辨不出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耳边掠过呼呼风声,他能做的只有手指扣住蝎龙兽颈上鳞片用力挟紧双腿。 “腾”的一声巨响,巨大蝎龙兽双足重重踏在地面,小刀脑中金光也猛然收回恢复了正常,他镇定心神正想御动蝎龙兽绕城逃走,却从它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威猛霸气。 “嘶啊……”蝎龙兽仰天长叫鼻中喷出两道白气,没等小刀发出什么指令,它猛然迈开大步,气势万钧朝着兽潮涌来的方向冲去。 “回来……”小刀连连传过意识却无法改变蝎龙兽的行动。他见前方几只高大妖兽已经注目望来,正打算弃了它独自逃命,却发觉周围野兽眼带惧意缩身退开,连摩云白象也是吓得四脚发软不敢站起。 “腾腾腾……”蝎龙兽勇悍无比阔步狂奔,踏得地上野兽血肉横飞,看方向是对着那些推着投车的妖兽行去。小刀脑中灵光闪现,毅然化出长刀黑甲伏在它身上不再阻拦。 “吼……”一只虎纹妖兽斜刺冲来,蝎龙兽侧身让开,张口弹出长舌准确缠中那只妖兽的脖项,用力拉回狠狠咬住,再加上双爪按紧不放。 小刀挥舞不争飞快出手,片刻间已在虎纹妖兽身上戳了上百刀,直到虎纹妖兽的惨叫声渐渐沉寂下去,蝎龙兽这才松开巨口继续前行。 除了几只明显不同寻常的凶猛妖兽,其余豺狼虎豹全都吓得屁滚尿流不敢近前。再加上有小刀帮忙,一人一兽很快突入兽潮,眼看就要冲到那群高大妖兽面前。 “这小子真是疯了……”青木城上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觉心惊肉跳,那些妖兽与正跟其余化生修者激战的妖兽明显并无区别,冒然冲入被围一定必死无疑。 “咕……”沉闷如鼓的兽吼声再度响起,呆立不动的摩云白象重新开始挥舞长鼻抛掷妖兽上城,随着兽潮攻势的加强,各派修者都觉压力剧增。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诸位,我与江贤弟在此抵挡,你们速速离去。”徐城主还以为各派顾及脸面不想独自逃生慨然叹道:“城在人在,城失人亡,有我们两个陪着这一城百姓就足够了。” 虽然不懂小刀意欲何为,杨峰依然目带坚毅看向兰儿,见她微微点头,杨峰一声尖啸带着妖异鬼体跃出墙头。兰儿随后跟上,化出一朵丈许方圆的黑色莲花托住两人。 与此同时,影魔全身千万缕银丝飘扬凌空而起,先将上空鹰隼穿透无数,接着在无数鸟尸包围下,如天外妖魔般向着兽群快速冲去。 深深吸气,身周碧海之境再现,裹在一个巨大蓝色水球中的卓虚涵须发飞舞,神情淡定对着兽潮中心方向飘逸落下。 “都疯了……”手上忙个不停的墨风喃喃自语,他时而符意化印,时而御动机关人发出晶符炮击杀周围妖兽,还要关照四周墨家弟子实在无法分身,只得扬声高叫:“带了那小子快回来。” 蝎龙兽口咬爪撕,在小刀协助下将一条通体缭绕着紫色烟气的巨蛇妖兽分成几截,鲜血淋漓生吞入腹,从它身上传回的惬意表明一定十分喜欢吃这类妖兽。 闪电般击杀了三四只妖兽后,距离那群高大妖兽已不过十余丈。这时蝎龙兽猛然停下脚步昂首长嘶,小刀觉得眼前一花,在它头顶上竟然生出四只弯曲分叉的暗金色粗角。 他身下感觉也在发生变化,一道暗金光芒沿着蝎龙兽头顶向下延伸,片刻间已在全身覆上了一层带着花纹的厚厚鳞片,看起来比小刀凝出的黑色甲衣还要坚实许多。 两只前爪锋芒隐现,长尾抖动起来更似一条闪亮金鞭,黑乎乎的蝎龙兽突然脱胎换骨变了模样,连个头儿都长了不少。 空中卓虚涵三人看到这等异象都觉不可思议,眼见前方几十只妖兽已经分开将小刀围上,三人无瑕再想纷纷掠过出手。 几声似是犬吠又似狼嗥的声音轻轻响起,一股柔和的强大力量骤然凭空生出将卓虚涵三人弹开。看到几十只凶猛妖兽一拥而上将小刀和蝎龙兽团团围住,城上诸人都觉心中下沉。 卓虚涵三人更是心中剧震,刚才这股力量浑厚无比绝对不同于城上那些妖兽,正当三人欲凝力再上时,听到小刀的声音从妖兽群中传出:“你是说?它叫日月魔麒?” 又有几声犬吠响起,小刀听起来却有另外一种意思:“嗯?你居然能听懂我的话?”见他点头称是,一头伏在地上的高大巨象缓缓起身向前走来,几十只妖兽连忙让开一条道路。 小刀一眼就发现这头苍老无比的巨象虽比蝎龙兽高大,心中却有一种隐藏不住的惊惧:“你是谁,为什么要躲在后面?” “真有点儿本事,难怪日月魔麒这等上古凶兽也听你御使。”犬吠声再起,巨象头顶缓缓爬出一只秃毛老狗,懒洋洋打量几眼后,叫声听在小刀耳中多了几分惊疑:“哦?它死了这么久,怎么还能传承到灵兽血脉?” 第三四零章 缘故 “难道它们都听你的?”见几十只妖兽站住没有扑上,小刀目光惊疑看向趴在巨象头顶的秃毛老狗:“从来没听说兽潮中还有头领?” 呜咽几声似是正在发笑,秃毛老狗的吠声中混杂着一丝轻蔑:“确实没有什么头领,我们只是彼此信任。千年来只有这一次称得上兽潮,以前不过就是一些警告。” “那些都是警告?为什么这次非要大动干戈?”望着身后大批妖兽继续被抛上城头的纷乱场面,小刀连声问道:“能不能让它们先停下来?” “当然不行,别以为有了一只灵兽就能对我们发号施令。”秃毛老狗吐了吐舌头:“何况又是死了之后才传承血脉,现在它用尽了那些残余之力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恐怕连日月魔麒一成威力都发挥不出。” 伸出爪子点点卓虚涵三人:“这几个人确实很强,可是他们都不想死。所以你们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退出这片不属于你们的土地。” “让我们退出去?这里本来就是我们的地方,应该你们回去才对。”见小刀语气渐渐强硬起来,后面卓虚涵三人终于肯定他真是在和那只老狗说话。 “也难怪,你们才活了几年?当然不知道这片天地到底是谁的?”秃毛老狗站起来抖了抖尾巴:“数千年前这地方早有无数灵兽盘踞,几乎看不到你们的影子。” “一场历经数百年的劫难使得山崩地陷,几乎所有灵兽都被翻覆埋至地下。不见天日又彼此厮杀,后来终于彻底消失。” “日月魔麒本是不死凶兽,身有魔血每逢日光映照便可痊愈所有伤势,夜晚狂性大发逢强必战。想必是被封在地下久不能见天日,这才力尽而亡。” “灵兽虽不能如你们一般留下书籍教诲后人,死去时却可将毕生所历融入内丹以存血脉。我们这些活过百年的都或多或少传承了一点,至于能不能化成灵兽还要看各自本事。” “如果不是这只日月魔麒感应到我的气息冲过来,我想你们一样会退去。就算你们再怎么抵挡,最终的结果还是一样。” “我曾游历天下,搞不懂的只有一件事。在我们眼里,无论什么东西都分成两种,能吃,不能吃。你们明明也是一样的想法,却还要分什么五玄荒族九幽南疆。” “碧海之体,修罗之体,牵丝之体,城上还有一个融合过玄武血脉的四象之体。你们实力很强,确实称得上不能吃,但是你们真想和我们拼个死活吗?” 虽然腔调怪异,秃毛老狗最后一句却是同时对小刀四人说出。一只狗妖口吐人言并不能让卓虚涵三人感到太多惊讶,但它居然能道破三人的仙躯来历却让他们震惊万分。 “用不着这么惊讶,活了几百年知道的事情当然会多一些。”坐在巨象头顶的秃毛老狗身上散发出一股浩瀚气息:“言尽如此,若是你们再不退去,就上来动手吧。” 他们在下面交谈之时,城上猛兽攻势却一刻也没停歇过。除了那十几只能匹敌化生境界修者的强悍妖兽,空中还多了一只展翼时足有三四丈的金眼巨雕。 众人意外的是金眼巨雕一直在半空盘旋并不落下,似是城上有什么令它颇为忌惮。这时人群中传出一声清呖,火光红影闪动,聂婉青冲天而起,竟在这种情形下突破了阴阳境界。 自从妖兽踏上城头,聂婉青始终未感到任何压力,最初她以为是众人刻意维护,后来才发觉所有妖兽都不曾对她发出任何攻击。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小白也没受到伤害,只要看到她红色身影掠过,连那些实力强悍的妖兽也立刻避而远之。 看到小刀无缘无故跃出城头,聂婉青焦虑之下胸中顿时似燃起一团烈火,这团熊熊烈火又在瞬间烧遍她的全身。一股不属于她的炽热灵力从各处毛孔疯狂透入,在她体内经脉飞速流转。 大片鹰隼惊惧躲开,空中聂婉青身上红色羽衣闪起道道光焰如血凰曳尾,立时体会到了那种虚空而行的畅快感觉。 血凰倩影曼妙转动方向,刚刚到了阴阳境界的聂婉青没有丝毫犹豫,缭绕赤色长羽挟着条条绚烂流光直奔小刀掠去。 “嗬,居然还有血羽炎凰。”秃毛老狗看到身旁妖兽眼中的隐隐恐惧长吠一声:“血脉虽然纯正,却远远不够实力拦住我们,速速退去吧。” 一道白影闪过,猴脸尽是惊惧的白猴儿快似闪电从兽群中穿出,一跃而起紧紧依偎在小刀身后。 小刀心知卓虚涵三人顾念与自己的交情才冒死前来,回首望见聂婉青脸上担忧只得黯然叹息:“咱们走吧。”见他御着融合了日月魔麒血脉的暗金色蝎龙兽就要转身离开,秃毛老狗突然再次出声。 “等等,想让我们退走也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小刀闻言惊喜回头:“什么条件都可以商量,你说来听听。” 此时兽潮占尽上风,正如秃毛老狗所说,十几名化生修者未想以命相搏,能带着各派修者全身而退已属不易,若是能有转机自然要紧紧抓住。 “第一,我们只会以此城为界退后百里,你们如果有那个能力夺回其余地域,尽管派人前来。” “第二,一年之后,我们还会再来,到时候不必多说什么,你们想战便战,不战便退。” 小刀心中正觉奇怪,秃毛老狗眼中亮起两点光芒:“还有第三,你身后那只泪眼猴得跟着我们回去。” 见拼命缩在小刀背后的白猴儿吓得连头都不敢探出,秃毛老狗温声叫道:“只要你答应这三个条件,我们即刻退走。” “以此城为界应该没问题,为什么要一年后再来?还有,你就这么想要我的猴儿?”见用意被小刀识破,秃毛老狗也不再隐瞒:“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想要它。” “泪眼猴遇善则喜遇恶则避,天性通灵却属不祥之物,自怀胎时起便会耗尽母体精血,即使出生也活不久。”秃毛老狗抬爪指了指聂婉青:“与她的阴幽之体一样,万中方可侥幸活得一二。”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只泪眼猴不但活了下来,正值幼龄且灵智已开,既通人言又能揣摩万兽心意,如果能传承到灵兽血脉,前途不可限量。” “跟着你们,它这一生不过就是只普通猴儿,跟着我,却可能变成上古灵兽一般的强大存在。看来它与你们相处十分融洽,所以我才改变了主意。” 小白明显理解了秃毛老狗的话,眼中惊惧渐去光彩隐现颇为期待。小刀回手抚摸着它的头笑了笑:“看来不管为了它还是这城中的百姓,我都没有理由拒绝这个条件。” “去吧,到你真正想去的地方,要是不喜欢,就回来灵逍找我。”听到小刀的话,白猴儿恋恋不舍扑到他身上抱了抱,又对着聂婉青吱呜几声,这才沿着巨象伸过的长鼻爬到老狗身旁。 “咚咚咚……”秃毛老狗身后一头肥胖妖兽拍击着圆滚肚皮发出沉闷鼓声远远传出,城下摩云白象停下抛投,稳稳站好让城头上跃回的妖兽踏在背上安然落至地面。 乌云般的大片鹰隼如飞来时一般迅速退去,眼望着横尸无数血迹斑斑的城头和城下整齐后退的妖兽,各派修者不敢相信一场惊天浩劫竟会以这种方式消弭无形。 “看在你全心对待这猴儿的情份上,我便告诉你为何一年后还要再来。”秃毛老狗遥遥望着密集站在城头望过来的各派修者,目光中带着伤感:“一年前,两个一直跟着我的后辈死了。” “你的后辈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小刀听后简直哭笑不得:“难道为了这个,你就带着他们来了这里?” 抚着身下巨象头顶,秃毛老狗神态像极了一名慈祥长者:“这数百年里,每时每刻我身边都会有后辈死去,其中许多还是我亲眼看着它们出生的。” “按照你们的辈分来算,它的祖父活了八十四年,但是它的父亲只活了八十一年。一年前死去的两个算是它的兄弟,只有七十五年。”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总是感觉草原上那股生机在渐渐虚弱,到了你们这里才重新旺盛起来。为了它们和子孙后代,我们便来了。” 秃毛老狗说了这几句十分古怪的话,身下巨象在几十头形状各异的妖兽簇拥下缓缓离去,走出很远后又传来一个微弱声音:“若是不想再战,你们就在一年内找出其中缘故吧。” 卓虚涵三人都是长出一口气,与小刀聂婉青一同转身回返青木城,如释重负的各派修者这才确认兽潮真正离去齐声欢呼起来。 “怎么回事儿?难道他真把这群畜生劝走了?”桂正阳和卢晚臣不约而同对着龙怀谷挑起大指:“龙城主,看来咱们三个里还是您最有远见。” 第三四一章 因果 “咱们兴师动众聚在这里,难道就是因为一年前草原上死了两条狗?” “不是狗吧,我听小刀的意思,应该是两头象。” “管他死狗死象,我看它就是一条老疯狗。” “还是条不好惹的老疯狗,那些妖兽如果全都冲上来,咱们的人再多一倍也顶不住。” “几位宗主,接下来到底怎么办?咱们各派已经死了不少人,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守着啊?” 青木城上各派修者听完小刀转述了秃毛老狗的三个条件后议论纷纷,大部分都认为应该借此机会撤离青木城,以防兽潮会卷土重来。 “众位莫急,既然兽潮已退,咱们还是从长计议。以这两日的情形来看,咱们大大低估了兽潮实力。不管这一年之期是真是假,总要想个对策,免得到时再乱成一团。”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青木城上聚集了几百名阴阳修者,其中过半已至大成境界,还有十余名化生修者。居高临下占尽地势之优,再加上投车机弩符雷晶炮,本以为就算不能屠尽兽潮也是固若金汤,没想到不足两日就被兽潮突破了防线。 龙怀谷声如洪钟重重击掌:“长清掌门说的有理,此役咱们各派可谓精英尽出,眼下这个阵势已算最强。若是一年后兽潮再来,难道咱们真要将玄木域拱手相让?” “集合了五玄上所有化生修者,或许才能与它们抗衡……”卢晚臣未等说完已悄然住口,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决无可能。化生境界修者是五玄各大宗派中最倚重的人物,怎么可能为别域之事以身涉险? “算了,现在谈这些尚且为时过早,我看咱们派人去打探兽潮的动静,要是它们已经退出百里,再慢慢商量以后的事儿也不迟。”桂正阳眼带伤感望向城头:“还有这些战死的同道,总得先让他们入土为安。” 这一役不仅折损了近百阴阳修者,青木城以及各处来援的兵士百姓也是伤亡惨重。众人面带悲戚刚将城上尸首摆好擦净身上血污,红光闪动,自告奋勇出去打探的顾千重已经返回。 “大家不必担心了,那些畜生倒是守约,百里内连只兔子都没有。”顾千重说完重重一叹:“不过百里之外都是无边无际的兽群,看来它们真要赖着不走了。” 城下响起悠扬吟唱,近百名荒人战士站在三位荒族大巫者身后,神情肃穆为十几位死去的同伴祈福送行,然后就地挖坑掩埋在那片焦土之内,连个坟头墓碑也不留下。 “荒人不似咱们讲什么落叶归根,他们认为在哪里死去都是神灵的安排,因此要遵照天意将族人安葬在殒命之处。” “我本来不信这一套,现在却觉得那个贪财和尚说的很有道理,认识你以来,有些事情很出乎我的意料,称得上种因得果。” 远处卓虚涵对着身旁的小刀淡然一笑:“我先走了,如果你有事儿,可以到联亲阁报上名字,到时我自会来寻你。” “联亲阁?那个专门给各大门派说媒提亲的地方?”小刀看到卓虚涵的表情恍然大悟:“联亲阁是你的?” 卓虚涵叹息一声:“区区一处生意而己,用得着叫那么大声?你现在的买卖做得真不小,连墨家和荒族都大老远前来相助,我才要自愧不如。” “除了联亲阁,弑神洞天也是我的生意,弑神丹虽能激发潜能暂时提升境界,不到化生境界吃了却必死无疑,你现在根本用不着,其余那些小生意就不值一提了。” “弑神丹,弑神丹……我好象在哪里听过?”小刀念叨几句再次叫道:“哦,想起来了,除了这个弑神丹,是不是还有恨断阴阳?” 卓虚涵眉头微皱:“你怎么知道?那些年我为了治好纤纤的病四处收集古方,歪打误撞炼制出几种药物。五玄上有许多为了私仇四处寻找门路的修者,服了那些丹药才能让他们如愿以偿。” “如果真是该杀之人,为什么不直接出手相助?”小刀回想起池震欲以恨断阴阳谋害水灵儿那一幕还觉得毛骨悚然:“你这样不分黑白卖出丹药,岂不是会伤及无辜?” 卓虚涵仰天大笑:“哈哈哈……世上该杀之人多如牛毛,谁有那个闲功夫?让他们亲手报仇不是更好?”他声音带了一丝轻蔑:“只有那些庸碌之辈才会总想着等别人替他出头。” “不论善恶,如果他真想舍命做一件事,就算没有我的丹药也会寻到其它办法。”卓虚涵挥挥手:“不过你说的有道理,我以后会让他们先问清楚,免得害了好人。” “卓先生,有件事我想问一下,您这次觉得我们灵逍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灵气是不是过于充盈?”小刀这个谨慎的问题让卓虚涵很不理解:“奇怪的地方?灵气比起我上次来时醇厚些,这有什么不好吗?”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九幽那些年轻人如果不是在暗无天日灵气稀薄的所在修行,现在恐怕都破了阴阳境界。” “行了,他们等着跟你道别呢……”见卓虚涵要转身离开,小刀急忙出声叫道:“卓先生,如果在我们灵逍这种地方,会不会对纤纤姑娘的伤势有些好处?” 半转的身体僵硬不动,卓虚涵连手臂都在微微颤抖:“你是说……这个我还真没想过。”他迅速恢复了镇定望向小刀:“你知道我的过去,难道不怕对你们灵逍有什么影响?” “上次我和掌门提起仙元的时候,他说只要有关您的事情我可以自己做主。如果您觉得会有效果,当然可以带着纤纤姑娘来灵逍住一段日子。” 小刀脸上露出诚恳微笑:“后山有几间草屋,原本是几位师伯隐居之处。他们在那里住了数十年都没人发现,应该算是个适合静养的所在。” “好,我跟萧家商量一下,如果他们同意,我便带着纤纤过去。”卓虚涵眼里都是迫切期待:“不管结果怎么样,这件事多谢你了。” 未等小刀再多说什么,卓虚涵腾空而起瞬间不见了人影。后面九幽诸人这才一拥而上:“小刀兄弟,我们也走了。”先跟他们一一道别,小刀又恭敬对着几位鬼王施礼:“多谢几位前辈仗义援手。” 他看着人群中那个窈窕身影正想不出要说些什么,神情怪异的九幽诸人已经抢先离去,聂世摩长叹一声拂袖跟上,留下满面红晕的聂婉青与小刀单独相对。 “你要走了。”眼前玉人在华丽羽衣衬托下如一朵盛开的艳丽鲜花,沉默良久后小刀终于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不走又能怎么样?要是跟着你回去,那些漂亮姑娘岂不是更伤心?”聂婉青想起仙妍门那些少女看到自己这件血凰羽衣时的眼神轻轻摇头,像是劝小刀更像在劝自己:“算了吧,何苦还要为难别人。” “张小刀,你现在是不是很有钱?”听她忽然改变了话题,小刀犹豫一下答道:“还可以,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你以为我单独留下是为什么?如果没有正事,就算我想我爹也不会答应。”聂婉青微笑着走近几步:“我看你对卓虚涵大方的很,能不能也给我几枚仙元?” “仙元?当然可以,我现在手里没有,如果你急着用,我去和掌门说一声,先把灵逍中那两枚给你,等我以后赚够了仙晶再还回去。” 见他连原因都不问就答应赠出这等珍奇之物,聂婉青眼中闪过一丝感动:“现在不急,道前辈在给我们布阵,他说以后需要几枚仙元才能启动阵法,可九幽中实在……” “这样啊,你放心吧,我可以跟如海兄弟借几枚,你什么时候需要,我就给你送过去。”聂婉青听后歪头对他一笑:“好啊,不过你这几枚仙元到底是送给我,还是送给我们九幽的?” 小刀看到她带着几分顽皮的俏美容貌实在回答不出,聂婉青又轻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在生死界中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从开始遇到你,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结果如何。对我来说,这个过程就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她纵身扑到小刀怀里抱住他头颈低声呢喃:“张小刀,答应我,你一定要过得好好的。” **** 斜阳西下,青木城前各派修者先后告辞离去。小刀送走了九幽诸人,谢过吴有德和如意阁几位长老,再跟御尸宗的一众鬼修拱手作别。 长清子和几位宗主本打算立刻回返灵逍,但在徐江两位城主盛意邀请之下只得答应到府上稍坐。酒宴间与小刀交谈几句后,江城主才知道自己当年还曾提着这位人脉广泛的少年英雄走过几十里路。 正在江城主绘声绘色讲述与那三名九幽黑甲骑交手的往事,一名红枫宗长老匆匆走进。他在卢晚臣桌前低声说了两句话后,几位宗主同时拍案而起:“好大胆子,竟敢无视咱们五玄千百年来的规矩?” 第三四二章 久别重逢 灵逍大殿内气氛有些压抑,一场势在必得的战斗险些落得惨败而回,最后还是凭着小刀养的猴儿才换来一年的时间。没等他们回来,后方又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几位宗主面沉似水一言不发,莫素颜静静站在殿中,伤痛神情中带着坚定。长清子挥了挥手:“素颜,你这一路奔波也累了,下去好好休息,以后的事情就交给我们。” 他冲着下面点头示意,顾仙容和田玉琴双双上前陪着莫素颜离开。殿中陷入一片沉寂,许久后长清子再次出声:“卢宗主,此事关系重大,还望节哀顺变。” 龙怀谷和桂正阳也出言安慰,眼中布满血丝的卢晚宗缓缓抬头:“几位不必担心,这个时候就算再难过我都会挺住。两位也得小心一些,不要被他们再钻了空子。” “唉,这次实在是长清失误,不仅低估了兽潮,更没料到宇文栋和胡秀成趁机下此毒手。”长清子叹息一声:“如果不是几位倾力过来帮忙,怎么能有这种事儿。” 卢晚臣正容起身拱手:“长清掌门千万不必如此自责,抵御兽潮决非什么私事。只怪奸人歹毒,晚臣还要多谢掌门慷慨赠予仙元才是。” **** 长清子和几位宗主神情严肃从青木城酒宴间告辞匆匆返回灵逍,小刀就猜到一定发生了什么重要变故。他陪着墨家荒族和玄金域诸人先去休息,又到养闲堂报过平安,诸老也不清楚出了什么事儿。 回到小院之后,他和黑脸猴儿比划吱呜了半天才让它了解小白并没有跟着自己回来。看到它失魂落魄的样子,小刀同样觉得心中空荡荡有些伤感。 院中响起轻轻叩击,情绪低落的黑脸猴儿兴奋跃起抢先冲出去开了院门,小刀随后紧跟出来,看到满面忧伤的莫素颜踏着皎洁月光走入院内。 “师姐,怎么是你?这么晚了……”莫素颜看到他有些失措的样子淡淡一笑:“没关系的,顾师姐和田师姐都在外面等着,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说。” “小刀师弟,从前你对我的一番好意我心里明白,虽然情之一物不能勉强,我还是应该谢谢你。”见她屈膝叠腕深深万福,小刀闪身避开拱手还礼:“师姐,你这是干什么,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 莫素颜垂首蹲身音颤欲泣:“以前的事情虽然过去了,现在我却遇到了难事。想来想去,只有师弟你才能帮我。” 小刀不便上前搀扶,只得点头连声答应:“师姐你别哭啊,这样让人看见了多不好。什么事情我能帮你的一定会帮,你站起来好好说话……” 莫素颜珠泪涟涟泣不成声:“红枫宗遇敌,除了三哥俊豪跟随公公来了灵逍,俊英大哥伤势严重,二哥俊雄已经不治,俊杰生死未卜,红枫宗内留守的十余位长老死伤大半……” “卢兄身受重伤性命垂危?连左长老都过世了?”小刀听莫素颜说了几句已是大惊失色:“原来掌门他们听了这事儿才急着回来?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咱们知道?” “他们三兄弟一起在城外遇袭,是胡秀成和宇文栋下的毒手。现在公公已经让人拿了仙元回去救治俊杰……算起来掌门师叔所赠那枚仙元还是你赚来的……” 见她又要重新屈膝施礼,小刀连忙摆手:“师姐,那枚仙元既然已经送给掌门,他当然可以给你,就不用再来求我了……” 莫素颜苍白脸上现出几分血色带了些羞赧:“不是仙元的事儿,他们遇袭之后,我们请了红枫城中药神的弟子陈先生医治,他说俊杰身上筋骨经脉尽断,就算有仙元续命,也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师姐让我请药神前辈过去给卢兄治病……?”小刀见莫素颜还是摇头也有些着急:“师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救人的事儿我也不懂,到底想要我干什么?” “陈先生说俊杰的伤势太重,用一种奇药还神万续膏涂抹全身也许能有效果。但是还神万续膏需用两种奇物混合数种药草才能炼制,一定要有天一圣水和黄玉藤根……” 小刀这才明白:“哦,师姐想让我帮忙找这两样东西?太贵重还是珍稀难寻?”莫素颜垂头低语:“黄玉古藤根长千尺深入玉石之中,花重金在玄土域也许能买到。可天一圣水不仅十分珍贵,还只在一个地方才可能有……” “哦,在哪里?要多少仙晶?”见小刀一脸迫切之情莫素颜终于鼓起勇气:“陈先生说一枚仙元也换不来半滴,而且……在玄水宫的冰天福地才会有。” **** “怎么可能,决对不会是胡秀成和宇文栋。”正在和老屠户王叔喝酒闲聊的影魔听了小刀的质疑后连连摇头:“那些妖兽被我的牵丝贯入体内也五脏俱裂血尽而亡,何况他们两个没到化生境界的……” 见他还不信,影魔放出数缕银丝凑到小刀眼前抖动几下:“你先看清再说。”小刀仔细打量才发现,每缕银丝上都附着无数条近乎透明的细细倒刺,看起来简直触目惊心。 “既使有仙元救命,他们两人也得静静调养数月才能重新运行体内气血,要不然还是一样崩血而亡。”影魔收回几条银丝满脸轻蔑:“如果伤成那样他们还能动手,老子岂不是太没面子……” “小子,你在不在里面?”听到墨风的豪爽声音突然在外面响起,小刀连忙出门迎接:“墨前辈,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墨风冲着影魔和老屠户点了点头:“你们灵逍出什么大事儿了?到处都乱成一团。我去那边看了几次都在闭门议事,就问了问路自己来找你。” “我看你那只大家伙真挺了不起,明明是已死妖兽却有机关兽的架势。你知道咱们墨家就是干这个的,我打算跟那位制成此物的同道中人见个面,顺便请教一下其中奥妙,你小子总不会藏私吧。” “这个当然可以,我这就带您去。”小刀微笑告辞出来,领着墨风拐弯抹角在一大片土房中行走一会儿来到一间土屋门前:“袁伯,您在里面吗?” “好家伙,竟然让一位道门强者住在这种地方,你小子真够可以的。”墨风摇头叹道:“要不是碍着咱们的关系,老夫一定花重金将他请过去……” 房门打开一条缝隙,袁伯探头看到还有外人立刻缩了回去:“小刀,我今天身子不舒服,你还是回去吧……” 没等小刀说话,神情剧变的墨风用力一把推开房门,连声音都已发抖变了腔调:“是你吗?是你吗?” 小刀连忙上前拉住墨风手臂,正想询问原因时看到他眼中已经淌下两行泪水:“三弟,真是你吗?我是二哥啊。” “不是我,不是我……”袁伯缩在屋角举着袖子挡住头脸,跟着他竟然也低声啜泣起来:“不是我,真不是我啊……” 墨风老泪纵横凄然大笑:“好个墨老三,咱们寻了十几年,都以为你和老六一起死了,大伙儿每年给你们上香敬酒,你却躲在外面不肯回来,连家里人都不要了吗?” 袁伯全身颤抖缩作一团:“我死了,我早就死了,我没家,你们都不要来找我……”小刀见到这个情景,想起当日袁伯在树林中所说往事立刻明白了其中缘由。 “袁伯,那件事情不能怪您,何况您的想法已经成功了。墨前辈现在很辛苦,这么大的年纪还要东奔西跑,他就是记挂着以前的事情,才过来要见见您的。” 墨风抹去脸上泪水缓步上前:“当年是我不对,看了这小子那头猛兽之后,我明白你的法子才是机关术的极致。如果那时全力支持你,也许六弟就不会……” 他上前拥住袁伯的肩头:“三弟,爹临去时还一直念叨着你们两个,咱们兄弟都为了你们的事情耿耿于怀,难道你就不想我们吗……” 两人抱头痛哭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悲声,墨风拉着袁伯起身望向小刀开怀大笑:“小子,现在不管你说什么,我也得把他领回墨岩城。” 三人从已成规模的土屋群中走出,远远看到养闲堂前一名灵逍弟子带着一位身穿银甲的女修四处眺望,刚一看见小刀那名弟子就立刻招手呼喊:“张师弟,有人找你。” “年纪虽然大了点,模样倒还过的去。小子,我看这些日子你真是命犯桃花。”无意中寻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心情大好的墨风看到赵锦芳后调笑起小刀:“你倒来者不拒,难道灵儿丫头不要你了?” “真的是你?”臂套银环的赵锦芳望着渐渐走近的小刀神情严肃:“玄金城周府中那个黑甲人其实就是你,对不对?” 在青木城抵挡兽潮之时,赵锦芳觉得城下小刀身上凝出的甲衣十分眼熟。再看到周家两位长老对他的恭敬态度,这才主动过来想问个清楚。 见小刀果然点头承认,赵锦芳不禁感慨万千:“你这样的年纪就吓退了我们几百人,真是后生可畏。”虽然更好奇小刀的恢复状态能如化生境界修者一般却不便多问,她叹息一声就要转身离去。 “你小子在外面和谁说话呢?怎么不让进屋里坐坐……”小刀推门走进刚想解释,发觉本想离开的赵锦芳紧跟自己身后快步冲进养闲堂内,他觉得有些奇怪转身拦住:“你要干什么?” 不顾小刀挡在前面,赵锦芳脸上扭曲厉声尖叫:“就算化成灰我也能听出你的声音,盛金,你还想躲在哪儿?给我出来。” 第三四三章 回来 “盛师叔,你认得她?”小刀扭头看向盛金,见他张大了嘴巴呆呆不动连忙侧身让开,让他和赵锦芳彼此能看个明白。 “你这个负心汉敢说不认识我?当年是谁说要风风光光娶我过门?结果连一句话都没有就跑了几十年……”赵锦芳越说越气,双臂上银环铮铮作响就要冲上动手。 小刀连忙张开双臂膀重新拦住她:“赵前辈,你先别生气,有话慢慢说。盛师叔其实一直挂念着你,这次我回来还特意问起过你的事……” “还有脸问我的事儿?我以为你虽然性子倔些,少言寡语也能靠得住,结果不声不响走了几十年,是死是活连个消息都没有,盛金,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 听到赵锦芳的话养厅堂诸老全部呆住,冷平原忍着笑意问了句:“我能不能先说一句?就他还少言寡语,别急着生气,你确定没认错了人吗?” “老冷,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闭上嘴吧。”盛金看到赵锦芳满脸泪水不顾仪态的样子语声痛楚:“锦芳,我当时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我们家里的境况。就算我真去提亲,你姑姑也得把我撵出去。” “出来之后,我确实想过回去给你个交待,但是又盼着万一日子过好了,还能和你……这一拖再拖就是十几年,后来就干脆不敢想了。” 赵锦芳臂上银环光芒闪现就要脱手而出:“你不想了?你不想了?那你倒是给我捎个话儿啊,省得我天天盼着你能回来……” 小刀全身凝气戒备左拦右挡,颇为担心她过度气愤出手伤人。赵锦芳可是如假包换的阴阳大成修者,这养闲堂中除了他能抵挡一阵,其余诸老还真不是对手。 “锦芳,你以为我不想回去,就算是能再看你一眼也行啊,可是……”盛金颤抖着身子站起来“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还怎么回去……” “还有什么借口?你个无情无义的……”赵锦芳的叫喊声突然停住,她看到单腿站立的盛金双眉渐渐立起露出浓烈杀气:“你的腿……是谁伤了你?” 诸老一见事情颇有转机连忙加油添醋:“赵师妹,你还是消消气,如果盛师弟不是变成了这个样子怕你看了难过,一定早回去找你了……” 小刀心领神会闪在一旁,让她过去和盛金相见,寸金城中地位尊贵的赵锦芳不顾众人在旁,扑到盛金身上又捶又打,接着两人相拥痛哭。 “张师弟,山下有人找你。”一名报事弟子听到厅中传出哭声谨慎走近,小心翼翼站在门口对着小刀招手:“他说是来早约好了来见你和墨前辈的。” 见赵锦芳和盛金哭声未止,小刀对着诸老拱了拱手悄悄退出养闲堂,他快步跑到山下,见到迎客台前那人立刻失声惊呼:“怎么是你来了?” 一名身穿商贩衣袍的老者披着斗篷遮住了半张脸,对着串串飞瀑正呆呆发楞,听到小刀的声音转过身来:“他们一个个忙得要死,我又熟门熟路,正好顺道过来看看。” “飞瀑重现果然是振兴之兆,山上的气派比起我们那会儿强了百倍啊。”孙虎跟在小刀身后一路上山,打量着周围的情景连声感叹。 “你可把脸遮严,要是让熟人看到就乱套了。”见小刀神情紧张四下打量,孙虎呵呵苦笑:“你放心吧,我算计着他们那些人也没剩下多少,一个个都当了长老,哪有闲心再记起我来。” 两人一路到了客房,墨风并不知道灵逍从前那些恩怨,听小刀含糊报了孙虎的名字也没在意:“孙老弟,快说说你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咱们如果调了机关兽过去,多久能运出一次货物?” 提起生意孙虎立刻精神一振:“我正想说呢,这几个月里海上可出了大事儿,许多船只刚离岸不久就被那些海魔给拦了回来,根本没法出去运货。” “不单是咱们这一个船港,玄水域那边的大港口都是同样的情况,那些运货的船家都已经做不下去了。” 见小刀和墨风有些担忧,孙虎嘿嘿笑了几声:“只有咱们家的船不管怎么走都行,这几个月里,运过来的货物刚一到岸就被那帮商户抢个精光。玄水域那边早有人过来谈生意了。” 他脸上带着惊叹敬佩:“现在来回的船只都得借咱们的旗号才能通行无阻,你救下那娘们够狠又有手段,借着这个机会见船就买,黑松港口原来那上千条船已经有一多半是咱们的。” “海魔真是厉害,有船只偷挂咱们的旗号想要出海,结果船上没咱们的人它们就照拦不误。加上那娘们管束有方,底下这些兄弟个个忠心耿耿,如今在海上运货已经没人能和咱们抗衡了。” “咱们虽然没什么厉害修者撑腰,可那娘们把赚来的仙晶放在船里整日在海中游荡从不上岸,让老咸鱼和霍兄弟负责运送吃食饮水。谈什么大生意全在几千里之外的海面上,那些商户不管什么来头都得服服贴贴不敢造次。” “我过来的时候,玄水域那边两大商号的掌柜已经被咱们的船接到海上好几天了,千波号的大掌柜还要把海上所有生意都转手给咱们……” 墨风越听越是震惊:“连千波号你们也吃的下?就算潘家真舍得,那也是几千条船的大买卖啊,小子,你这本事可不小,连玄水域排在前三的大船家也要买下来?” 小刀根本不知道这个千波号有多大的名头:“墨前辈,实在让您见笑了,这些事情我从来都不过问,就是放手让杜鹃姑娘去管,至于能不能行我也不清楚。” “好家伙,要是这事儿真谈成了,咱们就算不接别家的生意,光是运你们的货到五玄各处也够忙一阵儿的。” 墨风满脸兴奋搓搓手掌:“本来以为分些汤水喝喝就够了,哪知道你小子居然还藏着这么多后招。”他站起身来在屋内走了几圈儿:“得嘞,我还是快些回去张罗机关兽的事儿,让他们也能早点看到三弟……” “墨长老,小刀在你这儿吧。”听到外面传来长清子的声音,墨风呵呵大笑拉开了房门:“长清掌门来的刚好,生意上的事情已经谈妥,我正和小刀说,这就打算回去了……” 长清子迈步进门长叹一声:“因为卢宗主家里出了些事情,实在慢待了各位。长清想请墨长老和荒族的朋友们一起过去用些酒菜,怎么也得让我们灵逍一尽地主之谊。” 他看向小刀温和一笑:“刚才去养闲堂找你时,正好看到盛师弟和那位寸金城的赵长老,也请他们一起过去了。”抬眼看向小刀身后:“这位是……” “孙老弟是这小子在海上生意的好帮手,长清掌门,你这个弟子太不一般了,连玄水域的千波号都让他给买下来了……”长清子随口答应一声眼睛却盯着孙虎打量:“墨长老,您说这位姓什么……?” 见他神情严肃走上几步,孙虎心中长叹一声松开了紧勾着斗蓬的手指。长清子看清了他的面貌,又转头看了看小刀,声音低沉缓慢叹息道:“原来是孙师兄……” **** 黑松镇港口码头,一名穿着绣满银色波纹长袍的富态老者步伐稳健踏着木板从一艘大船上走下,身后跟着四名明显修为不错的仆从,手中都提着两个看似份量不轻的箱子。 “从今以后,终于不必再到海上受颠簸之苦了。”富态老者满面轻松笑容出了码头,神态恭敬对着岸边一名黄袍僧人躬身合什:“有劳大师在此等候数日。” 这名黄袍僧人合什还礼露出温和笑意:“潘掌柜既有济世胸怀,圆明在此再等几日也无妨。”潘掌柜摇摇头叹息一声:“大师言重了,这些仙晶只是潘某用来让自己安心的。” 他摆了摆手,一名仆从快步上前,将手中两个箱子放在圆明面前,富态老者伸手一让:“极品仙晶两千颗,请大师过目。” 圆明垂首合什:“不必如此,无论箱中有多少仙晶,都是潘掌柜的一片行善之意。本就不算生意来往,圆明代那些受惠之人谢过就是。” “有了潘掌柜这番心意,玄木域许多背井离乡的百姓就能建起栖身之所。善行不宜迟,圆明先告辞了。”合什为礼,圆明提起两个盛满仙晶的木箱转身离去。 “老爷,那些仙晶可是咱们卖掉自家船只换来的,就这么给了那和尚……”潘掌柜摆手打断那名仆从的抱怨:“如果不是还有很多人要养,就连剩下这些仙晶我也想都给了他。” 等到圆明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潘掌柜转身走向早已停在道旁等候的一辆华贵马车。几位仆从将一个个装满仙晶的箱子送上摆好,八匹骏马健步如飞直奔东南方向而去。 马车刚刚经过,路旁一间酒肆走出一名头戴斗笠的黑衣人,他抬头直盯着远去的马车,罩面黑纱之下透出两道凛冽凶光,跟着身形一闪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三四四章 善恶有报 “顾长青,虎爷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你同时来到这里。”灵逍长息林前,孙虎从一片墓碑上没有名字的连绵土坟前站起身来,抹去了脸上泪水:“小刀是看我可怜才收留我,你别为难他。” 长清子缓缓抬头站直身子:“孙师兄何出此言,长清本来也没想过为难谁。”听懂了他的话,孙虎脸上却带着疑惑:“什么意思,你也不杀虎爷?” “几十年来,孙师兄带人四处劫击灵逍弟子,无奈之下我们才设了那个圈套。”长清子转头看着孙虎:“也许你不相信,长清早就想和孙师兄好好谈谈,却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他长叹了一声:“虽说当年那场自相残杀的惨剧出于无奈,但我们也有过激之处。每当回首往事,长清都觉得愧对灵逍先祖。” “执事堂弟子贪图享乐毫无作为非一朝一夕,那些同门中大半都是随波逐流并无大恶,如果我们当时换个平和一些的方法,也许就不会死伤这么多人。” “后来将你们全部赶出灵逍更是欠妥,吴师兄封师兄几家人在后山受了几十年苦,想必孙师兄你们在外面的日子也一样不好过。” “吴师兄封师兄几人可不计前嫌重回灵逍,连孙师兄你都能放开仇怨,长清除了心中愧疚,实在没有任何处置谁的理由。” 孙虎眼中泪水再次落下:“顾长青,你们不怪我这些年杀伤了不少同门弟子?”长清子慨然长叹:“怪是怪的,但是我的手又何尝没有沾过同门的血?” “灵逍今非昔比,长清有一事相求,还有不少昔日执事堂的同门家人隐姓埋名在外飘零,望孙师兄能代为寻找,能回来当然最好,不愿返回门派的就以财物补偿,纵然积怨不能尽消,总要求个心安。” 孙虎沉默了片刻:“好,既然你有此心,虎爷不妨直说,那些人住在哪里我都知道个七七八八。”他望向长清子面带苦涩:“虎爷曾经挨家劝说他们出来报仇,结果……” “许多同门见了我避如蛇蝎,跟我出来那些最后也没能回去。虎爷想过给他们的家人一些钱财,可是那些年整天顾着报仇花钱如流水,连自己有时都吃不饱肚子。” “怎么说都是我连累了他们,既然你没杀我,他们想必也能明白你的一番诚意,有了这个承诺,虎爷总算有脸再登他们的门……” “孙师兄,殿上已经摆好酒席,不如你……”孙虎摆摆手盘膝坐下:“算了,我在这里再陪他们呆一会儿,你让小刀下山前过来叫我吧。” **** “小刀,这次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卢晚臣亲自走到小刀桌前双手执杯相敬:“我听素颜说了炼药之事,天一圣水珍贵无比,如果太为难也不要强求,以免伤了和气。” 小刀连忙起身举杯喝下:“咱们两派早是联商结姻之盟,卢宗主千万不必客气。小刀一定尽力而为,让俊杰兄早日痊愈。” “小刀啊,你还得跟老夫喝上一杯。”墨风遥遥举起酒杯,带着欣慰笑意拍拍身旁袁伯的肩膀:“诸位同道有所不知,多亏了这小子,我才找到失散了几十年的三弟墨元。” “恭喜墨长老……”众人一片道贺声中,盛金脸上通红扶着桌子站起身来:“小刀,我今天能与锦芳在此重逢,也是托了你的福。” 他借着酒劲儿对长清子拱手一揖:“这回当着大家的面,请掌门师兄为盛金向寸金城赵家提媒下聘,我一定要娶赵锦芳过门。” 长清子哈哈大笑:“当然可以,不过盛师弟,你可曾问过赵师妹了?这事儿也要她愿意才行吧。”殿上众人顿时跟着起哄:“就是啊,赵长老,你愿意不愿意?” 赵锦芳满脸红晕拉着盛金坐下:“口无遮拦的混人,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儿?”盛金强挣着又站了起来:“老盛已经后悔晚了几十年,这回再也不能错过机会。” “赵师妹,你快说啊,愿不愿意?”在殿上众人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中,赵锦芳用力捶了盛金的后背一下轻轻点头。殿上众人哄堂大笑:“她答应了,大伙儿给盛长老道喜吧。” 数年前灵逍与寸金城还是地位相差悬殊,可经过兽潮一役,所有人都已看出灵逍有了跻身玄木域几大宗派的实力,因此这桩婚事在众人眼中完全称得上门当户对。 酒宴散去,小刀辞别了灵逍诸老,随着墨家和荒族众人叫上孙虎一道离开,他打算直接到黑松港口出海去玄水宫,为身负重创的卢俊杰求得天一圣水。 到了山下,小刀与墨风兄弟拱手作别,又跟荒族几位大巫者一一道谢。可是大巫融并没有急着跟随其余人一同离开,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见小刀有些不解,大巫融微笑出声:“还记得我在鸿福城中说过的话吗?现在看来,你这颗星辰已经开始绽放出光芒,影响到身边的人。” “世人皆奉日月为神,因日月照亮天下万物,泽被众生又不求回报。吾辈自然无法与日月争辉,你能做到让身边一切发生好的改变,那就已经足够了。” 小刀听了有些不懂:“我身边有什么改变吗?我没觉得啊。”大巫融伸手指向他身后呆立不动的蝎龙兽,又指了指满脸好奇正围着蝎龙兽打量的孙虎。 “你现在还不明白,包括我族在内许多人都因为你正发生着变化。我也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儿,只是想请你到荒原上多走一走,也许会给我族带来更好的契机。” 小刀茫然点头答应,直到大巫融消失在眼前,他也没明白为何这位荒族长者会对自己有这么高的评价。 “小子,咱们走吧,虎爷劝你还是把这家伙留在山上,虽然咱们的大船能装得下,但是多了这上万斤的东西,难免也有些麻烦。” “你以为我想带着它,我不在的话,它万一出事怎么办?再说也没法吃东西啊?”孙虎一听更是惊讶:“不是死的吗?死的也能吃东西?” “哎哟,这么大个儿,它一天得吃多少啊?船上可装不下那么多吃的吧?”小刀无奈叹气看向蝎龙兽:“也是啊,但愿你喜欢吃鱼,要不然真得饿肚子喽。” **** 华贵马车走到一个岔路口,潘掌柜挑开车帘招呼正在四处打量的圆明:“大师,您要去哪里?不如上车来,潘某载您一程?” “多谢潘掌柜好意,天下尚有万人行路,贫僧怎能乘车。”圆明合什一礼:“听闻青木城遇到兽袭,贫僧还是先去那边看看,潘掌柜请便。” 见他身形飘飘直奔西南方向行去,潘掌柜放下车帘轻叹一声,转头吩咐道:“咱们走吧。”他过了许久也没觉马车挪动,正在疑惑时听到前面传来一个沙哑声音:“冯志达。” “阁下认错人了,咱们掌柜叫潘大富。”车上两名仆从见到这名突然出现拦住去路的黑衣人不似善类,连忙赔笑解释:“您好好看看,这可是千波号潘家的马车。” “冯志达,你以为拒不承认就可以将旧事一笔勾销?”车前那名黑衣人平平举起一柄巨大黑伞指向车内:“出来吧,你是躲不了的。” 车门打开,潘掌柜满面春风拱手做揖:“阁下真的认错了人,潘某从未听过您叫的那个名字,如果阁下缺少花用,潘某倒是可以送上一些仙晶……” 伞魔呵呵低笑如同鬼泣:“黄永死了,梁金保死了,丰屹山和裴士兴也死了。他们临死时都留下了这个名字,你以为当年用的是假名就没人知道吗?” “不管你和他们如何改头换面,早晚也会被我一个个挖出来。”撑开巨伞横在肩上缓步向前,伞魔口中传出喀嚓咬牙声:“让我猜猜莲花鼓在哪儿,挂在腰间还是藏在胸衣下……” 潘掌柜右手臂下意识轻轻一动被他看在眼里:“原来是放在背后,你们这些歹人不惜痛下杀手抢来的东西果然没舍得离身……” 见他越行越近,潘掌柜额上开始冒出豆大汗珠,他厉声叫道:“为什么你一定要赶尽杀绝?我这些年一直在不停的做善事,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善事?哈哈哈……善事?”伞魔喉中发出擦擦刺耳的怪笑:“你以为做了一些好事,就能把从前的所有事情都抵消吗?不可能的……” 他迈出的左足重重顿地,一团气浪滚滚扩散,八匹骏马齐齐瘫倒在地,马车刚刚前倾,伞魔口中发出厉啸,腾空而起,单臂轮伞当头劈向潘掌柜。 “喝啊……”车前两名仆从齐声长呼,一人挥起手中长鞭化为道道虚影缠向空中黑伞,另一人双手环在胸口聚气连连推出,发出一个个青色光球直射伞魔前胸。 这两名看似平常的仆从出手就是硬碰硬,居然都是阴阳大成的境界,但伞魔手中黑伞霍然张开,旋成一团黑气将长鞭割得寸寸断裂,左手五指伸开放出一个黑色气涡轻松将青色光球全部吸入。 这下连从侧面冲来援手的两位仆从也变了脸色,伞魔轻描淡写就化解了同伴的凌厉攻击,修为明显距离化生境界已经不远,绝非已方四人所能敌住。 “掌柜的快走……”车上仆从叫声未落,伞魔已经凌空落下,黑伞余势未消将那名执鞭修者斜肩兜中,左掌气涡霍然反转喷出十余个已经变成黑色的光球,近距离打在另一名修者胸前。 两名阴阳大成修者翻身跌下马车,伞魔轻轻落在潘掌柜面前。他不顾两侧还在冲上的仆从,收拢黑伞自下而上插向潘掌柜小腹,口中阴狠低喝:“去死吧。” “掌柜的……”两名修者厉声尖叫手中发出灿烂光芒拼命来救。就在潘掌柜快要被锋锐伞尖自腹至胸透过之际,两人看到一团柔和光亮从他与伞魔中间闪起,骤然闪耀映得双眼刺痛难睁。 第三四五章 突袭 “波”的一声,伞魔的身体猛然向后弹出,两名仆从发出的凌厉气刃交叉从他的胸前掠过。巨大黑伞上滴落粘稠血水,在伞魔经过的地方画出了一道触目红线。 两名仆从打扮的修者振臂发出环形飞刃挡在伞魔与马车之间,对着身上鲜血淋漓的潘掌柜失声惊呼:“掌柜的,你……” 缓缓抬手扯落破碎染血的袍子,潘掌柜望着伞魔的方向摇头叹息:“为什么你一定要逼我?我给过你机会,这都是你自找的。” 他宽大袍子下并无受伤流血之处,而是有一件银色细丝织就的精致软甲。在胸口的正中位置,隐隐纹着一轮足有面盆大小的符印,脸上惊容已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刚才判若两人的冷酷。 后跃而出的伞魔手中巨伞撑地微微摇晃,胸口鲜血不停涌出顺着伞尖流淌地面很快积成一滩,双眼中的恨恨杀机却更浓烈:“隐藏得好深,原来你已经到了化生境界。” 披着银丝软甲的潘掌柜轻轻冷笑:“没办法,谁让我怕死?你永远不会明白我的辛苦,每天不但要应付生意上的事儿,还要挤出时间来拼命修行。” “除非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否则这些年我从来不出手。”潘掌柜看了看旁边目瞪口呆的两名仆从:“有钱虽然可以做很多事情,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 他脚下不动缓缓从马车上浮起,看似缓慢却极为迅速的向斜前方掠出,身后化出一团圆形淡淡光晕,看起来就像一轮阴暗的月影。 手上发出温和光芒,潘掌柜托起暗色光环向前急速推进。避无可避的伞魔厉叫如狼嚎,手中黑伞张开挡在身前,却在胸前口中鲜血齐齐喷射中被重重顶出数丈。 潘掌柜如影随形紧跟而上,神态轻松似猫捉老鼠般连绵推出黯淡无光的月影,身负重伤的伞魔左躲右闪,几次要旋伞逃走都被他逼了回来,连头上斗笠也被震落。 披散长发的伞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伸出左手沾了自己身上鲜血在身前不断弹点,沙哑低沉诵出一段音律古怪的文字,跟着他停住脚步不再后退左手连挥,身上和潘掌柜后面那些血迹都冒起淡淡白烟。 方圆数丈内寒气森森,衬着伞魔嘶哑的声音更是充满诡异:“焚血聚元,燃魂借法……”血水化成的一团团白烟在空中并不散开而是蜿蜒舞动,聚成十几个人形兽影被他吸入鼻内。 一股充满暴戾的恐怖气势怵然而生,伞魔全身灵力尽数喷涌,凝成一个漆黑如墨的魁梧人形,伸手接过他抛出的巨伞向着潘掌柜大步冲去。 执伞巨人招法犀利凶恨,虽然潘掌柜发出的暗月环影被劈得渐无光华,他脸上还是带着笑意:“焚魂邪法?居然让你坚持了这么久,不过一些闲散游魂而已,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血可流?” “隆……”数息之间,原本就未凝实的执伞人影变得透明起来,终于被暗月光影碾得轰然破碎,巨大力量的冲击之下,巨伞高高飞起数十丈,在空中张开缓缓飘落。 “置于死地而后生,这就是我每次被迫出手时的感觉。”潘掌柜缓缓走近,凝聚灵力准备劈落:“焚魂之下无活路,我再多做一件好事,给你个痛快……” 暗月光影突然消失,潘掌柜面带戒备转头看向侧后方,一个黄色身影如足不沾地般刚在眼中出现,下一刻已经到了他们近前。 “大师来的正好,这狠毒魔头用了焚魂禁法已是死到临头,潘某正想送他一程。”圆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焚魂之术?他与潘掌柜有何深仇大怨,竟要以命相拼?” 潘掌柜叹息一声:“想是他知道我带有大笔仙晶生了歹意,杀死我两名亲随之后又不甘引颈就戮,这才用出邪法。” 圆明打量着已经倒地不动的伞魔微微皱眉,潘掌柜见状对另外两名仆从使了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双双走上,凝力便要将奄奄一息的伞魔击杀。 “等等……”见圆明放了手中箱子接住空中落下的黑伞有相劝之意,潘掌柜连忙轻咳一声,两名仆从毫不犹豫发出数道光刃,攻向已无任何还手之力的伞魔。 黄影一闪,圆明出现在伞魔身前,几道光刃重重切在他身上,却连土黄色僧袍都未划破,无声无息湮灭无踪。 潘掌柜看到他脸上神情愕然发问:“大师这是何意?”圆明不言不语将黑伞放下,然后俯身察看伞魔伤势,看清他的容貌时竟然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 看到圆明在伞魔身上推拿拍打正在施救,潘掌柜面露阴郁不发一语,在他示意下两名仆从分开去察看被伞魔击落马车的同伴,然后都对着他轻轻摇头。 “噗……”形如厉鬼的伞魔喷出数团血块,他刚一清醒过来伸手便抓起身旁的黑伞,挣扎着要再次扑向潘掌柜。 圆明双眼饱含伤痛轻轻按住他的手臂,伞魔哑然叫道:“你让开,我要杀了这个无耻恶徒。” “师弟,原来你还活着,可你这又是何苦……”伞魔无力起身,听到圆明的话嘶声叫喊:“因为就是他们,在汉江中杀了苦禅二十多位师兄弟。” “我只恨未能早日入魔,诛尽这些恶徒……”伞魔双眼中重新闪起红光:“师兄,他们那些人都已死在我手中,如今只余他一个,你闪开,让我了却心愿。” 看到回光返照的伞魔,圆明脸上全是悲悯之情,他缓缓转身:“潘掌柜,苦禅院素来与世无争,为何你们当年落井下石,今日还要伤我师弟?” 潘掌柜长叹一声闭了双眼:“大师啊,我们那些人个个衣食无忧当然不是为了财帛之物,但是您也知道,世人皆有寿数,日子过得越是富足,自然越不想死。” “我们苦寻长生之法,后来在一本古籍中看到魂器可助人延寿,想来想去,也只有苦禅大师手中法器魂力最为醇厚,这才动了歹念。” 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潘某每日每夜都在后悔当年所为,奈何已经无法挽回。本来想着多做一些善行弥补,怎奈还是被人识破了旧事。” “如果这件事传扬出去,潘家数百年的声誉都会毁于我手,子孙后代更是无颜见人,情急之下才出手重了些。” “只要大师不追究此事,潘某愿意再多捐些仙晶出来……”看到圆明神色冷淡,潘掌柜苦笑一声:“既然大师怪罪,潘某只好以命相偿,求大师体怜潘某家人,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 见他两手一翻挟着弧光全力猛击自己双耳,圆明心中一叹闪身上前拦住了他手掌:“潘掌柜既然有赎罪之心,贫僧就……”就在这时,潘掌柜借着他的拉扯将跪地身子微微后仰,胸口猛然发出一团耀眼符光轰击在圆明身上。 反扣住圆明手腕,潘掌柜全力激发身上那道符印,在这股炽热无比的闪亮光芒照射下,圆明胸前的土黄色僧袍已是焦黑一片。 口中高诵佛号,圆明身周瞬间笼罩了一层柔和护体金光,但是两人同为化生境界,他出手救人已失去先机,在炫目符光照射下全身衣袍冒出黑烟渐有燃烧之势。 “对不住了大师,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要怪就怪你这师弟紧追不放,我也是没有办法……”听到他的话圆明眼中无悲无喜,静静抵挡着这股惊人热力。 从东南方大路上传来沉重声响,一头巨大蝎龙兽昂首阔步直行过来。远远望到有人动手,小刀看清了地上巨伞立刻失声惊呼起来:“大叔?你怎么了?” 没等他走近圆明突然收缩起身上金光,潘掌柜正觉欣喜时一股澎湃力量已经反激回来,带着他胸口的符印热力直压而至。 “蓬……”的一声闷响,符纹软甲炸成碎片的潘掌柜再也握不住对方手腕向后弹开,见圆明身上金光消散摇摇晃晃,他不顾伤痛还要趁势出击。 一团红影掠过,刚刚闪过蝎龙兽的长舌,小刀手中不争已凝形斩下,身负重伤的潘掌柜连退两步又躲开蝎龙兽抽来的尾巴,惊异发现圆明身上已重新聚起金色光芒。 小刀修为不弱,蝎龙兽也是声势惊人,再看到一名满脸疤痕的老者凝出长刀随后冲了过来,潘掌柜只得吸气跃回马车,强忍伤势用力拖起车辕:“快走。” 见圆明神色如常一言不发,小刀并没有上前追击,直到马车走远后才转身问道:“大师,咱们终于又见面了,您为什么和他动手?” 他扶起伞魔察看伤势,缓缓转身的圆明红润脸色变成惨白:“多谢援手,你认得贫僧吗?”小刀连忙点头叫道:“晚辈怎么能忘了大师,几年前您救过我爹,还传了我一篇经文啊。” “原来是你,快帮贫僧扶起师弟……”圆明顾不得叙旧,支撑着伸手推在伞魔背上连连输入灵力,直到觉得他身体已渐渐冰凉时不禁闭目长叹:“师兄无能,还是帮不了你……” “伞魔大叔是您的师弟?”小刀见圆明的救治没能奏效也觉十分诧异:“大师,一定是您受了伤的缘故,要不,这次换我来吧。” 第三四六章 利害 “可恨,差一点就要得手,却让那个小子给搅了。”逃出百余里后马车停下,满脸恨意的潘掌柜从旁边木箱中取出一个瓷瓶,刚打开就有一阵异香扑鼻,他仰首将瓶中药汁喝下后深深吸气:“你们两个刚才为什么不动手?” “老爷恕罪,我们还以为您是真心求那和尚……”潘掌柜冷哼了一声:“如果他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事情败露,就不能留下活口。” 他见两名仆从眼神有些闪缩笑了笑:“你们都跟了我十几年,我还是信得过的。”抚着胸前伤处微微皱眉:“苦禅和尚果然厉害,我的暗月绝境加上烈阳符印都没能将他杀了。” “还好他们一个个都是挨打不还手,当年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我们也不敢……”剧烈咳了几声,潘掌柜抹去嘴角血沫:“只是反震就将我伤成这样,若全力出手,天下没几人能敌得过他。” 一名仆从低声开口:“老爷,那和尚还没死,这件事岂不是早晚也要泄露出去。”潘掌柜摇了摇头:“伞魔一死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苦禅院这些年被杀的和尚并不全是我们害的,你可曾听他们说过谁的不是?” “就算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境地,只要我上门苦求,他们还是一样不会追究。”潘掌柜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这些和尚虽然修为高深,就是实在太傻了一些。” 再次深深吸气,潘掌柜脸上渐渐红润起来,见他伸手要去木箱里拿什么,一名仆从连忙上前将一个玉盒取出:“老爷,您不是服过了千年参芝,怎么还要仙元?" 潘掌柜脸上皮肉抖动一下,伸手便要抓过仙元:“伤势虽然已经压住,还是好的更快一些,我这心里才踏实。” 令人意外的是那名仆从手托仙元向后一让避开了他的手掌:“潘大富,我看你要急着将我二人杀死灭口吧。”潘掌柜脸上寒气一闪:“狗奴才,你胆敢如此犯上。” “这十几年里你就是当狗一样的在使唤我们。”两名仆从看向潘掌柜的眼神中都是轻蔑笑意:“你以为我们真是为了那点儿仙晶才心甘情愿听你的话?” “找死……”潘掌柜眼中杀气毕露,探出双手便要将那两名仆从灭杀。可是他身子刚刚一动脸上就已变色,发出的暗红气劲不仅无法凝形反而正在迅速散去。 “僵心腐骨水的滋味怎么样?本来我们担心不知什么时候你才能喝下去,谁知道这个机会居然自己来了。”一名仆从将装有仙元的玉盒放在自己怀中,对着潘掌柜摇了摇头:“僵心腐骨草是五玄奇毒之一,就算完好无损也足够你受用,何况还受了重伤。” 感觉到连脸颊舌头也在发麻,潘掌柜含糊不清的叫道:“仙晶……都给你们……”一名仆从伸出手掌按在他口鼻之上:“老爷,咱们要的可是整个千波号……” **** “怎么会这样?师弟他……”圆明察看伞魔的脉象面露惊喜,虽然他还是昏迷不醒,但是身上灵力却在缓缓流动,胸前血肉模糊的可怖伤口已经合拢。 他看向小刀连声问道:“你修练的是什么功法?竟然可以起死回生?”小刀的回答更让圆明惊讶:“大师,这不就是您传给我的那篇咒文吗。” “晚辈将脑中经文金字散开,混着身上灵力推宫过血,您不是一直这样做的吗?”在小刀眼中圆明当年救治老屠户才称得上神乎其神:“我只在药神谷看过几本书,手法还不够纯熟。” 圆明眉梢一挑:“什么金字?”小刀颇觉奇怪:“大师您怎么了?就是您当年教我的那篇经文啊,现在我还差了一句没能凑全……” 听他详细说了几句,圆明总算明白了其中含义,看向小刀的惊异眼神渐渐转成担忧,连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你是说,现在脑中有了近百金字。” 见圆明收回搭在伞魔腕上的手指来试自己的脉搏,小刀更是不解:“大师,我没事儿的,您伤得不轻,还是好好休息一下……” “多了这些金字,你平时有没有什么异样感觉?会不会经常发恶梦,做出一些不受控制的事情,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别人……?”小刀闻言茫然摇头:“那倒没有,就是拿着内丹时会觉得变成一只猛兽,挺好玩的。” 他凝出一只妖兽伏在面前:“这样的妖兽我能同时放出十几只,现在还能听懂它们叫声中包含的意思……”看圆明神情沉重小刀却未在意:“大师,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松开小刀的手腕,圆明无奈叹息一声:“当然不好,世间无论大圣大贤凡人灵兽都只有自身三魂七魄,缺则有恙,多则生乱啊。” “安魂咒文本是让亡者魂魄平和消散之法,诵者意诚志坚,方能不为他人魂魄所扰。贫僧当日本想让你父子心存善念积些阴德,不料却弄巧成拙。” “这篇经文都是年长且道行高深的同门才能真正领悟,就连贫僧也是过了二十岁方可超度亡者。怎知你年纪轻轻就能参透安魂之咒,自身气血不旺反倒让那些离体魂灵有了寄托之处积蓄不散。” 小刀明白了他说的道理:“大师是说,这些金字都是魂灵之力,应该让它们散去?”圆明脸上愁苦:“你想的倒简单,这些魂力已经融合化形,怎能轻易驱除。” “可是我觉得它们很好啊,还有许多不同寻常的用处,就算我不睁眼睛,也能看到四周的景象……”圆明更是唉声叹气:“诸魂化眼而已,贫僧害了你啊。” 小刀见他神情沮丧连忙劝慰:“大师,我真的没什么事儿……”圆明再次伸手探了探他的脉象:“唉,魂魄之力神鬼难测,如果能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还是好的了。” “你现在虽有异于常人的能力,但是这都源自那些寄魂。如果有一天自身神识受扰,难免就会灵智大乱,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 “几百年前,苦禅院中有一名天才前辈,年方十岁便精通诸法,被誉为圣僧转世。可惜好景不长,那名前辈十五岁时得了一场大病,自此胡言乱语疯癫一生。” “此亦称作叠魂之症,虽有超凡之力,却要受异魂缠扰,一旦发作或化身数人而不自觉,或时男时女难辨至亲,疯魔者狂舞不休力尽而死,痴傻者呆笑呓语尽忘旧事。” 小刀听得头皮发麻:“大师,您别吓我……”圆明苦笑一声:“此事皆因贫僧而起,晓以利害是盼着你能坚守本心不为诸魂所乱,至于以后如何实在是难以预料啊。” “不如你随贫僧到苦禅一行,请教师尊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小刀连忙摇了摇头:“大师见谅,晚辈还有事情要去玄水城,何况现在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圆明长叹一声:“焚魂之术能以己血召游魂附体激发潜力,但是施用之后必死无疑。师弟明明已经气绝还是被你救活,也许真能吉人天相。” “不过你要谨记一事,千万不可再妄用化兽之法,否则兽魂浸入神识,那你就真变成了一头妖兽。” **** 目送圆明抱着伞魔离去,小刀审视一下脑中金字并无大碍长长出了口气,转回身却看到孙虎满脸戒备盯视过来,他上下打量一下自己小声问道:“孙前辈,你又怎么了?” “别以为我听不懂,那和尚刚才不是说了,你没准儿突然变成一只妖兽?”孙虎小心翼翼走近:“咱们说好了,要是你小子觉着有什么不对劲儿一定先告诉我,虎爷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兽潮退出百里后,黑松港口和灵逍之间那条大道并未被拦住。风中的野兽气味很快变成了海水咸腥,热闹的港口与他们来时这一路冷清更是对比鲜明。 看到许多船只桅杆上都悬挂了绣有狰狞海魔的旗帜,小刀不禁失声笑道:“怎么现在大家都挂着这个?” 孙虎嘿嘿干笑了几声:“你还不知道?”他指了指那些旗子:“当初那娘们起的名字大伙都觉着不得劲儿,现在想想实在贴切的很。海魔号,所有挂着旗子的船都是你的。” 眼前渐渐连成一片的旗帜让小刀张大了嘴合不拢:“这些船都是我的?”孙虎转头看了看他:“少见多怪,这才几条船?东家,您的船只大都出海了,这里连一小半都不到。” “人比人得死啊,还说做生意要精打细算,你这东家却连自己有多少家底都不知道。”孙虎挥手随便叫过一名水手:“老咸鱼在不在?告诉他东家来了。” 体形巨大的蝎龙兽虽然让人震惊,见过了海魔的老咸鱼等人倒是没觉得怎么稀奇。听说小刀要出海去玄水宫,老咸鱼立刻吩咐人去准备食水。 “于伯,这些船真是咱们的了?”见小刀还不敢相信,老咸鱼抖着胡须哈哈大笑:“东家,您真是救对了人,连我们这些总跑船的也不敢相信,一个女人家在海上竟能有这般眼光胆识。” 陪着小刀上了三桅黑船,扬帆出海疾行不久老咸鱼就指着前方叫道:“东家,你快来看看,就是凭着它们,咱们这买卖才能如此兴旺。” 小刀应声望去,前方宽阔水面上相距十余里便有巨物浮起,只是这一片海域已看到六七只庞大海魔,不时激起滔天波浪让人触目惊心。 第三四七章 财富 “昂……”一只海魔发出低沉的吼声,接着同样的吼声接连响起,由近而远直传出去。所经之处那些海魔都收起了触手,让三桅黑船安然经过。 孙虎急着去玄木域寻找昔日同门并没有随行,小刀发觉除了老咸鱼和霍郎两人,其余水手都已换成新面孔,连海胡子也不在船上:“于伯,海大叔和上次跟咱们出海那些人都去哪了?” “东家,自从杜鹃姑娘说服那些匪人后,咱们有了几十条船一千多号人。我还想着这就已经够可以了,谁知道几个月前这些海魔王突然封海,除了咱们的船,谁家的船也不许通行。” “只要挂了咱们的旗号,又有那些日子里跟着咱们运过货的人在船上,在海上就可以通行无阻,有几条船遇了风浪,它们居然连人带船给送了回来。” “自那以后,杜鹃姑娘开始四处买船,还有不少船家付钱挂上旗子,再由咱们的人陪着出去运货,这买卖一下子就做大了,上千人分开都忙不过来。” “担心仙晶越赚越多惹来祸事,杜鹃姑娘整日坐着船在海上漂荡,那些海魔王又确实厉害,咱们在海上的生意这才一直没人敢动,玄水域那边已经谈妥几家,海胡子他们都去了那边的港口。” 老咸鱼说到这里感叹一声:“东家你刚买下这条船的时候,我还算计着来回运上一年半载的货物没准儿能快些赚回船钱,现在想想实是鼠目寸光……” “于伯,我觉着这条船现在走得快了?”小刀站在船头望着海面情景,又抬头看看并不算鼓涨的船帆:“这海上风也不大,怎么比咱们第一次出海时要快的多?” “这都是他的功劳。”老咸鱼指了指坐在中桅高高横杆上的霍郎:“听说这船上有许多什么什么符,反正就是能让船行加快的东西,现在这条船来回玄水城连一个月都用不了。” 小刀吃惊得瞪大了眼睛:“这么厉害?”老咸鱼呵呵笑道:“不止这一条船,他还在咱们那些船上找了许多心灵手巧的水手,教他们怎么在船上刻些简单的那种玩意,现在咱们每一条船都比原来快得多了。” “来了来了,转向西北。”桅杆上传来霍郎的叫喊声,随着他的号令,三桅黑船的航行方向稍稍改变了一些,不久就看到前方海面出现一条同样竖着三桅的大船。 那条船在远处缓缓调头,保持着与三桅黑船相同的方向,两条船渐渐靠拢,船上的水手们先将对方掷出的绳索系牢,然后又在两船之间搭好了结实木板。 连接出一条木板通道后,水手们迅速从船舱中抬出米粮水桶运到对面,他们动作虽然忙碌却是条条有理,一看就不是头一次做这样的活计。 “东家,怎么是您来了。”一个带些惊喜的声音响起,对面船上穿着一身男子装束的杜鹃看到小刀后失声低呼,她踏着两船间木板快步走来屈膝施礼:“杜鹃见过东家。” 小刀连忙摆手:“杜鹃姑娘不必多礼,我怎么也没想到,没到一年的时间,这生意居然让你做得如此兴旺。” “昂……”海中再次传来海魔吼声,小刀这才发觉在两条船周围数里内水面都探出长长触手:“这些……都是跟着你的船来的?” 杜鹃没有急着回答,两手举起冲着几只海魔用力挥了挥,然后转头看向小刀:“如果没有危险,就要告诉它们一声。” “告诉谁?”小刀听着海面上传来一声又一声昂昂低吼,这些海魔似乎正在互相传递着什么讯息:“你怎么能和它们说话?” 杜鹃轻笑一声:“不是我和它们说话,是它们能明白我的意思。”一直望着几只海魔沉入水下,她才转过身子:“三四个月前它们还没有封海时,这几只就一直跟着我的船。” “没有它们在旁边,杜鹃怎么敢和那些人伸手要钱。”见小刀还没明白,她嫣然一笑道:“不过我觉得它们和我一样,是要送给东家您一些好处。” “只要杜鹃站上哪条船,它们就会知道那是咱们的船,船上所有人以后也可以在海上带船通行。如果有人对我露出敌意,它们就会围过来,所以那些人从来不敢耍什么花样儿。” “它们能看懂很多事情,早知道是我掌控着咱们的生意,可是杜鹃从来跟它们没什么交情,这样尽心帮忙一定是看在东家您的面子上。” 小刀听着也觉得奇怪,自己不过与一条小人面鱼结识嬉戏,怎么会让这些海魔如此大费周章:“它们从来没说过什么?” 杜鹃摇了摇头:“没有,反正有了机会当然不能错过,杜鹃也就放开胆子,不管多少船全买下来,什么生意都敢接,几个月就成了现在这般光景。” “不知道以后海上会变成什么样,杜鹃就让玄水域的扬帆号德远号先缴了三年出海的仙晶,再用那些仙晶买了千波号的船,其余各处送来的仙晶都在船上,请东家验看……” 小刀连忙摆摆手:“不急不急,杜鹃姑娘行事雷厉风行,实在让我汗颜。”杜鹃收起笑容正色道:“东家过誉了,杜鹃多蒙您信任,又借着您的势头,这才能一展抱负。” “格格格……”远处海面传来充满喜悦的清脆叫声,小刀听见立刻冲到船头,对着那个方向挥着手:“嗬噜,我来了。” 一只长大了许多的小人面鱼从海中一跃而起,探出触手熟练搭上船舷,缠紧小刀的腰高高抛向空中,然后快速冲到他落下的位置准确接住。 “嗬嗬嗬噜……”小人面鱼高声欢叫,小刀拉着它的触手在海面上滑行了好一会儿,这才指着远处海面几只海魔试着问道:“那些都是你叫来帮我们的吗?” “嗬哈嗬噜……”听它说了几句,小刀更是觉得疑惑起来:“不是你?你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可怪了,那到底是谁在帮我?” “是我。”水花翻滚中,一个又一个巨大头颅缓缓现出海面,几只体形庞大的海魔接二连三从小刀身旁浮起,其中一只居高临下对着小刀又重复了一遍:“是我。” 它们将头部露出海面也有十余丈之高,离小刀最近这只海魔肉须密密垂下,看上去老迈苍苍颇有龙钟之态,在它后面有只同伴一条触手短了许多,小刀认出正是当日击杀骷髅老妖的那头海魔。 虽然它的声音缓慢又迟钝,小刀还是能明白其中意思:“我们帮你,是因为我们也有事情要你帮忙。” “我们没法离开这里,所以不清楚外面变成了什么样子,但是我们可以预感到有什么奇怪的异象就要出现。” “海中正在发生变化,这变化让我们觉得十分危险。除了你,我们想不到还有谁会帮助我们。”年迈海魔挥起一只触手抚了抚颌下肉须:“所以,我们要先送你一些东西。” “如果你能凭借这些东西到达了可以知道那些事情的位置,我们希望你可以改变它,并让一切恢复原状。” 小刀听得有些迷糊:“你说的那些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年迈海魔缓缓叹息:“我们也不知道,但是我们知道让你拥有了无人能及的财富,你就可以无所不能。” 看出小刀的疑惑,年迈海魔伸出触手指了指小人面鱼:“因为它信任你,我们就信任你,所以,这件事情我们只能选择你。” “从今以后,海中那些沉积之物将任你取用。”年迈海魔目视着小刀缓缓沉入海中:“我们相信,你不会让我们失望。” 几只年迈海魔消失后,人面鱼嗬噜继续拉着小刀在海中游玩,但是这一路上三桅黑船周围伸出条条触手,不断将一件件东西扔上甲板。 这些海魔竟然对海上生意十分了解,小刀看到它们将玄玉床和珍珠之类放上迎面行来的自家船只,而投到三桅黑船的则是仙晶和一些玄水城中稀缺的物品。 “天啊,怎么会有这种好事儿。”老咸鱼和一众水手收拾起船上仙晶对着海中虔诚跪拜:“东家,您这是得了海神赐福啊。” **** 小刀离开灵逍时计算过日子,怎么也来不及在水灵儿的生辰之前到达。可是如老咸鱼所说,三桅黑船只用了十天不到就停在玄水城码头。他让水手们将船上东西整理一下卖掉,跨上蝎龙兽直奔玄水宫而去。 城中行人看到疾行的庞大妖兽纷纷惊叹躲避,小刀满心要给水灵儿一个惊喜更觉胸中火热,到了玄水宫门前却颇觉意外。 一路上都不曾看到的银甲护卫们聚集在台阶前,个个神情冷冽站成两列衣甲鲜明,小刀跳下蝎龙兽刚一靠近就被十几名护卫团团围住。 “麻烦哪位通报一声,就说灵逍张小刀……”没等他说完,一名护卫摊开手掌:“拿请柬来。” “什么请柬?我没有啊。这位大哥,只要您给通报一声……”小刀微笑着正想解释,十几名银甲护卫同时拔出长刀:“没有请柬就速速离去,再要多言,莫怪我等将你格杀当场。” 第三四八章 同病相怜 一间静悄悄的大殿内,一位生有弯卷须发的蓝瞳老者与一名身穿锦缎白袍商人模样的老者相对饮茶,两人喝干杯中茶水后还是一言不发,仿佛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葛师兄,还是您沉得住气,这几个月海中采珠的生意这么清淡,您不着急?”蓝瞳老者率先出声,主动提起桌上茶壶走过去给白袍老者斟了半杯:“咱们这两个月交回的仙晶越来越少,您就不怕宗主责怪?” “呵呵呵……承海师弟,这里只有咱们二人,你就别再试探了。采珠的生意再好,你能运得出去吗?你不是和海魔号的东家谈过了一次,到底有什么结果?” 蓝瞳老者重重将茶壶放下:“唉,别提了,那臭娘们开口就要咱们交一年的仙晶。就算我真想给,可是咱们玄水宫丢不起这个人啊。” “区区二千颗仙晶而已,承海师弟,你这一年赚得远远不止这些,虽然肉疼一些,为了大局着想,还是忍了吧。” “葛师兄,您没听见那娘们的话,说什么这是看在玄水宫的面子上,其他船家都要先交三年才行。再说了,这些仙晶总不能让我自己来出吧。” 白袍老者嘿嘿一笑:“说来说去,你就是想让宗主出钱,不如这样,我跟你各出一千颗,咱们两个把这事儿扛下来得了。” 轻轻一叹,蓝瞳老者摇了摇头:“行,师弟算是服了,我肯定绕不过您。听您的意思,这次还是不打算跟着掺和?” “我的师弟啊,难道现在你还不明白?不管是谁当家,咱们两个只有看着的份儿。日子一直过得安安稳稳,为什么非得要给自己找麻烦?” 蓝瞳老者叹了口气:“您就不担心这样一直两不相帮,到时候咱们也得跟着遭殃?”白袍老者冷哼一声:“水承兴没那么笨,别看他到了化生境界,可是他知道自己当不了宗主。” “就算两位师伯再看好他,也不能逆着咱们过世的师尊心思。所以他折腾出这么大阵仗,无非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给儿子争争地位。” “就算真帮了他,你想过没有?以他的脾性一定会觉得,你既然今天能帮他对付承轩,日后自然也能帮着别人对付他……” “咱们两家的玄水卫任他调用,已经给了他足够诚意,接下来就静观其变,只要你我站在一起,求个自保还是轻而易举的。” 蓝瞳老者捧起茶杯递了过去:“好,我就听师兄的,仙晶的事儿压压再说。”白袍老者微笑接过:“还有我一直想问问,以你的脾气,居然能忍住了不去找海魔号的麻烦?” “别提了,那天我带了几十人过去,本来想给那娘们一个下马威。可是她虽然没有半点修为,船前船后却跟了六只海魔,连骷髅老妖都死在那些怪物手上,我怎么敢妄动?” “何况她还不是海魔号的大东家,就算我让人冒死拿下了她,以后一样麻烦不断。”白袍老者听了一楞:“哦?能让那些海魔如此言听计从,这位东家真是不简单啊。” **** 此刻小刀正在玄水宫门前急得打转儿,先后提出要见水灵儿和杜先生都没能如愿,面对拨刀相向的银甲护卫,他总不能伤人硬闯,只好悻悻站在远处观望。 “各位大哥,我真的认识杜先生,你们不记得了吗?去年少宫主有恙时发过榜文,就是我给治好的。” “劳烦诸位给通报一下,说灵逍张小刀求见。实在不方便的话,跟少宫主身边那三位前辈说说也行啊。” 一名银甲护卫面带轻蔑笑意:“小子,我们都知道治好少宫主那人将咒毒移到了自己身上,因此脸上长了好大一块斑,你就算要扯谎也得先把自己涂黑了再来。” 见他还是纠缠不走,那名护卫有些不耐烦起来:“好,既然你说认识咱们那几位长老,报上他们的名号来听听。” 见小刀抚着脸无言以对,那名护卫得意叫道:“你这样的骗子我们见得多了,那些人好歹还能报出一两个名字应付应付,你是最不长进的一个。” 在玄水宫阶下前苦等了一个多时辰,小刀还是没能说服这些护卫。见到他们看来的眼神中充满警惕,小刀只好靠着蝎龙兽向宫门处眺望,盼着能出现一个熟悉面孔。 直到日落西山,小刀也没能碰到一个熟人,距水灵儿的生辰虽然还有段日子,可是近在眼前却不能相见实是太过煎熬。 任他热锅蚂蚁一样说尽了好话,银甲护卫们就是充耳不闻,最后小刀终于束手无策,只得垂头丧气离开,打算回去等杜鹃的船到港口再想想办法。 他刚刚走到玄水城中,街上迎面行来一支队伍,见到一众仆从衣着华贵,横冲直撞的马车上还装着几个大箱子,小刀连忙闪在道旁让他们先过去。 这支队伍经过小刀身旁时,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响起:“嘿,公子爷,您快看看,这不是那个黑小子吗?他又从哪儿搞了这么大一个东西来?” 愁眉苦脸的小刀觉得指着自己这名仆从有些眼熟,正在回想时马车上帘子挑起,露出一张油光可鉴的圆脸:“还真是他,黑小子,你的脸好了?” “停下停下,黑小子,这个大家伙在哪儿买的?”那位曾经缠着小刀非要学习幻影之术讨好水灵儿的冯公子很是热情,站在马车上拍拍蝎龙兽腿部的暗金色鳞甲连声赞叹:“还真不错,你这机关兽多少钱?卖给我吧。” 见小刀神情漠然,冯公子倒是没摆什么架子:“你也知道,我这人就是喜欢新鲜玩意儿,开个价儿吧,本公子保证让你满意。” “送你你也用不了,它只听我一个人的。”小刀看到冯公子满脸失望猛然醒悟过来:“冯公子,你这是要到玄水宫去?” “当然,要不是为了灵儿妹妹的生辰,谁有心情坐着船大老远过来。但是还不错,刚才在港口买到不少好东西,总有一样灵儿妹妹能喜欢。” 小刀连忙拱手:“冯公子,能不能请你帮忙传个话儿给灵儿,就说我来了……”冯公子皱皱眉头:“你来了?好大的口气,你谁啊?仙元不是已经给了你,再说灵儿也是你能叫的?” 他看看小刀冷笑一声:“哦,我明白了,你小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结果让人家给赶回来了。” “我说你买了这么个大家伙,原来也是想讨灵儿妹妹的欢心。”冯公子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别痴心妄想了,就算放你进去,你又怎么能和那些人比。” “这次不同以往,水家大长老已经发了话,一定要让她选出个结果。”他见小刀神情错愕摆摆手:“你还不知道,现在灵儿妹妹的日子也不好过。” “突然出了那么多海魔,玄水宫的生意四处受阻,有的人难免会借机生事……唉,说了你也不懂。” “我其实就是过来凑个数儿,怎么着也得有始有终……”冯公子看着蝎龙兽眼珠一转:“咱们俩也算同病相怜,都是想让灵儿妹妹高兴高兴,黑小子,你这东西能干什么?会不会喷火喷水?” “当然会啊,你看着。”小刀明白他的意思后连忙御动蝎龙兽高高抬头,“嘶啊”一声对着空中吐出一道丈许高的火焰,接着转换灵力喷出一股凛冽寒气,凝成一大片雪花飘飘落下。 看到蝎龙兽时而单足撑地,时而甩动长尾在街上动作灵活跳来蹦去,冯公子拂去头上霜花连声叫好:“行行行,黑小子,我做回好事带着你进去,不过出了风头可得算我的。” **** 冯公子是玄水宫的常客,拿出请柬解释几句便轻松带着小刀入了宫门,只是这次玄水护卫带他们去的地方离以前小刀住过的居所很远,连方向也不一样。 “冯公子,咱们这是要上哪儿?怎么不去见灵儿吗?”冯公子听到小刀的话哼了一声:“想的倒美,现在还没到日子,你当自己还是上次看病时的身份可以住在内殿?” 他指了指前面的一幢幢整齐厅房:“所有的客人都要住在这里,除了灵儿妹妹生辰那天,平时只有花些心思打探到她在哪儿才会碰上,你当第一次见到我时是偶遇吗?” “宫中的护卫明显多了不少,你小子谁也不认识千万别乱跑,要是让人当成贼给杀了可没地方叫屈……” “哈哈……这不是冯公子吗?嗬,东西还真是没少带。”旁边一幢客房中走出几名锦袍公子,一个个神态轻浮无礼,走近肆意翻看十几名仆从抬着的箱子。 “哎哟,这些东西是冯公子从海里刚捞上来的?”一名戴着赤红色珊瑚项链的公子伸手拿起一只还缠着海藻的花瓶:“玄土域碧崖窑的青釉花斑?好东西啊。” “冯公子,天色还早,不如咱们再来玩几手?”冯公子连忙摇头推辞:“实在不好意思,刚才在码头上看到这些,我带的仙晶都花了还没能全买下来……” 几位锦袍公子相视一笑拥着他便走:“冯公子家大业大,我们还怕你赖帐不成?再说了,这不是还有几大箱宝贝吗?” 第三四九章 欲迎还拒 “少爷,您这一路坐船过来也累了,还是先歇歇,要不然又该喝多了。”听到那名年轻仆从劝阻的话,几位公子哥回头骂道:“狗奴才,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 “冯兄,你身子总不会这么虚弱吧?再说喝过了酒,一会儿才休息的更好。”看到冯公子满脸无奈被他们拉走,那名仆从叹了一声:“别抬了,放下吧,我看这些东西最少又得搭上一半儿……” 小刀以为冯公子和那些人颇为熟稔,听了这名仆从的话好奇问道:“冯公子跟他们上哪去?怎么还要搭上东西?” 这名曾经扔过仙晶给他的年轻仆从一屁股坐在院中石椅上:“还能干什么?掷骰子,喝酒赌钱呗。”他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每个都拿少爷当大头,回回灌得他爬不起来,还要狠狠输一笔……” 小刀见这些仆从们个个脸上愤懑,这才明白那几位少爷是在合伙算计冯公子,这位冯家少爷喜欢摆阔出手豪迈,脑筋还不大灵光,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上当了。 “冯兄,今年你可是最后一个来的,咱们等了你好几天,应该自罚三杯……” “好嘞,冯兄真是海量,来来来,好久没见,我敬冯兄一杯……” “这次少宫主就要选定夫婿,我们都是跟着凑热闹,冯兄可是大有希望……” 小刀散开魂识将那间厅堂内一切尽数映在脑中,几位纨绔公子变着花样轮流敬酒,不一会儿冯公子已经被劝了二十几杯,眼神迷离有了几分醉意。 “取骰子来,咱们边喝边玩,冯兄,虽然你没有仙晶,咱们就随便玩玩,让你用外面箱子里的东西做赌注……” 酒力上涌冯公子豪情万丈:“行啊,只要大伙儿愿意,我就奉陪到底。”他提高嗓门叫道:“冯财,抬一只箱子进来。” “是,少爷,这就来了。”外面的冯财苦着脸答应一声,叹了口气望向小刀:“瞧见没?这不就来了?” 小刀微笑上前,帮着他抬起一个大箱子进入房中站在冯公子身后。这时桌上已经收拾干净,每人面前都留下酒杯,桌子正中摆着一只大瓷碗。 冯公子从箱子里取出一只翠绿欲滴的葫芦,随随便便放在桌上:“这回我先来。”他伸手抓起旁边的骰子掷入碗中,叮叮响声中三颗骰子碰撞着翻滚不停。 “三三四,冯兄真是好运气,出手就投了一个十全十美。”几位公子连声称赞着挨个投出骰子,除了那名带着珊瑚项链的公子投了个十二点,别人都比冯公子的点数还少。 “还是刘公子的运气好啊。”几位公子纷纷笑着取出仙晶递了过去,点数最少的那位李公子举杯饮尽。冯公子也将翠玉葫芦推了过去:“刘兄,我这个可比一颗仙晶值钱吧。” “那是当然,我怎么能占冯兄的便宜?”刘公子接过葫芦后又还了三颗仙晶回来:“这下总行了吧。”冯公子哈哈大笑手舞足蹈:“爽快,咱们再来。” 几个人转圈儿掷着骰子,投出点数最多就拿了全部仙晶,最少的喝干杯中酒。转眼间冯公子已输掉面前的三颗仙晶,又取出一对银光四射的龙凤盏顶了十颗仙晶,几把下来依旧输得精光。 小刀在旁边看得明白,这几位公子掷骰子的手法虽然远远称不上炉火纯青,但是与冯公子相比却强了百倍有余,别说他们几个人齐心合力,就是一个一个来冯公子也必输无疑。 冯公子借着酒劲儿越战越勇,一箱子珍奇之物不到小半个时辰已经全归了别人,冯财在后面心疼得眼皮突突直跳:“公子,您喝多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混帐,我才没喝多……”冯公子反手在箱子里划拉了好半天也没摸到一样东西:“去,再抬一箱进来……” “冯兄真是好气魄,再来,哎,行了行了,手上轻点儿……”一名少爷对着正在给冯公子倒酒的同伴眨眨眼,小刀当然知道他并不是怕冯公子喝伤了身体,而是担心他一醉不起没法再赌下去。 “倒满倒满,我没事儿,冯财,你还楞着干什么?快抬东西进来。”见他拍着桌子大声喝斥,冯财只好转身出来,与小刀一起换了只满满的箱子抬进屋去。 等到这只箱子也空了一半,小刀见那几位公子还没有收手之意,便凑到冯公子耳边大声说道:“冯公子,在这儿等着实在无聊,不如让我也来玩几手得了。” 冯公子斜眼看看小刀呵呵傻笑:“你也来?得了吧,你好不容易才挣到一枚仙元,买了那个大家伙肯定剩不下多少,还是留着以后娶媳妇用吧。” 几位少爷眼中的轻蔑瞬间转成了贪婪:“嗨,冯公子,你早说啊,怎么能让你的朋友在后面站着。快来快来,这位兄弟请坐,咱们一起玩。” 小刀笑嘻嘻挨着冯公子坐下,从怀中取出几十颗仙晶摆在桌上,客客气气轮流和几位公子喝了几杯酒,这才接过骰子投了起来。 冯财看了几眼便彻底绝望,他见小刀观望半天还主动邀战以为一定能有些本事。结果几十把下来,小刀每次投出的点数都是最少,喝的酒比冯公子还多。 接连输掉近百颗仙晶,冯公子身后的箱子同样空空如也,小刀拿起酒杯一口喝干摇头叹道:“算了,手气实在不好,冯公子,咱们还是回去吧。” “那好,咱们走了……”冯公子朦胧中似乎还知道自己损失惨重,扶着小刀的肩头起来挥了挥手:“各位慢慢玩,冯某先告辞……” “冯兄,别急着走啊,你忘了少宫主就要选婿,咱们再想见面可是难上加难,所以这次一定要玩个尽兴才行。”听到李公子刻意加重语气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几位少爷连忙围上来拉住两人。 “就是啊,这位兄弟,所谓相逢就是有缘,今天咱们一定不醉不归。”见几位公子轮流举杯敬酒,小刀只好放下冯公子的手臂,满脸无奈与他们对饮起来。 不一会儿小刀加起来已经喝了上百杯酒,怀中仙晶更是输之不竭,几位公子看了简直心花怒放,他们家里都是城内与玄水宫有生意来往的世家商户,早就知道不可能被水灵儿选中,来这儿就是为了结识一些朋友拓宽门路。 冯公子家中管束甚严,平时从来不敢涉足赌色之所,而这几位公子却经常结伴同游,每年从冯公子身上赢到的仙晶都够他们好好快活一阵儿。 本来他们有些担心小刀是冯公子请来的帮手,见他主动提出要走立刻放下心来。这时冯公子吩咐冯财又抬了箱子进来,和小刀两人一起输了个昏天黑地。 这只箱子中的东西才少了一半,冯公子已经不支渐有睡意,小刀借机提出要走,又被几人婉言留下,灌了几十杯酒后再次赌了起来。 “我说,这样下去真没意思,难道咱们还能玩到天亮?”赢去大半仙晶宝物的刘公子伸了伸懒腰:“一次押一颗仙晶太少,咱们还是加到十颗算了。” 小刀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们还是走了。”见他又要拉着冯公子起身,旁边李公子连忙大声叫道:“冯公子,区区十颗仙晶而已,难道你和这位朋友输不起了?” “输不起?谁敢说我输不起?”冯公子激灵一下清醒了些,扶着桌子按住小刀不让他走:“不就是十颗仙晶,就算一次押上整箱宝贝,我们也玩得起。” “好,那就听冯兄的,咱们全押上了。”刘公子面带诡笑将身后一只满满的箱子拖了过来:“这位兄弟呢,看你的了。” “有什么不敢的?”冯公子摇摇晃晃伸手过去,将小刀怀里仅余的几十颗仙晶全都取出放在桌上:“要是那个大家伙真出了风头,本公子付给你双倍的价钱,连它带你全买下来……” 冯公子投出一个八点,其余几位少爷也纷纷出手,李公子投了十三点,刘公子更是投出了十六点,他拿起骰子塞到还在犹豫的小刀手中:“就剩你了。” “这把能不能不算?让我们走吧。”几位公子的哄笑声中,冯公子满面赤红拍掌大叫:“黑小子,快投快投,输的钱我以后给你……” 小刀闭目转头抖手扔下了三颗骰子,叮叮声响中屋内只有冯财一个人的声音在叫喊着:“六,五,六,十七点,黑小子,快看啊,这把是你赢了。” “哈哈……转运了转运了。”冯公子眼光散乱神智不清,他狂笑着把自己的箱子用力推到小刀脚边:“你赢了?好,这箱子东西全给你。” “行了行了,这下总算回来一点儿。”小刀面带惊喜将桌上仙晶收好,扶起冯公子就要离开。其实细算起来他和冯公子还是输得不少,可几位公子怎么能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一大半? “冯兄,咱们再来最后一把,赌你全部的箱子加上他的仙晶,你们敢不敢?”小刀连连摇头拉起冯公子就走:“不敢不敢,咱们不玩了。” “冯兄,不就是几百颗仙晶,难道你连这点儿胆量都没有?”冯公子迷迷糊糊听到耳边叫声努力张开眼皮笑道:“有什么不敢?赌,我全赌了……”他挣扎着抓起三颗骰子扔进碗中,连点数都没看清已倒头睡去人事不知。 第三五零章 以牙还牙 缓缓睁开双眼,冯公子低声呻吟揉了揉依然有些麻木的脑门,努力坐起身子从木几上取过一杯凉茶喝干,眼光一转,正好对上呆呆望来的冯财。 几年来这情景已经重复过多次,冯公子沙哑着嗓子叹道:“又喝多了,现在是什么时辰?”看到冯财表情木然,他又试探着问了一句:“怎么?这回我输得很多吗?” “都快正午了,少爷,难道昨晚的事儿您全忘了?”冯公子抬起双手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胖脸:“好像是谁和我一起来着,对,是那黑小子,他赢了一把……我们要走,后来……” “我说全押上……可是……我投了几点?”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冯公子依稀想起了自己的豪言壮语,冯财肯定的点了点头:“对啊,少爷您是全押了。” 他伸出五个手指头对着冯公子晃了晃:“您投了五点……”冯公子顿时张大了嘴巴:“难道全输了?我把那六只箱子全给输了?” “不单是箱子的事儿,您还说过那些东西值钱,随便卖掉几件就能赚些仙晶?”冯财愁眉苦脸的叹道:“眼下少宫主生辰时已经没有东西可送,而且咱们个个身无分文,连回去的船钱都没了……” “啊……?这下糟了,丢人可丢大了……”冯公子额头渗出汗水,抖着双手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儿,猛然推开房门冲了出去:“不行,我去跟他们要一点儿回来……” 风风火火冲到那几位公子的房前,冯公子推开门迈步就进:“刘兄,李兄,你们也不能太狠了,怎么也得给我留……哎?你们这是怎么了?” 桌边围坐的几个人一齐转过头来,刘公子唇边有一大块淤血,李公子额头鼓起一个大包。其余几位公子都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十分狼狈。 见到冯公子突然冲进来,几位公子神色尴尬连忙抬手挡住脸上伤痕,这时冯财快步追来,在后面扯着冯公子的衣襟压低声音:“少爷,错了,咱们的东西不在这儿。” “那在哪儿?让谁赢去的?咱们玄土域那几个也来了?”冯公子指着屋内几位公子的脸:“都是熟人,怎么还动上手了?” 冯财连忙用力把冯公子拉了回来:“您真不记得了?昨天晚上他们掀翻桌子时,您还睁开眼睛叫好来着,喊着往死里打……” “有这回事儿?为什么要掀桌子?”冯公子拍着自己脑袋没有半点印象:“你说东西不在他们这儿?那都让谁赢去了?” “当然是那个黑小子啊。”冯公子简直不敢相信:“都让他赢去了?这怎么可能?那会儿他明明输得比我还惨。” “少爷您投了骰子后就趴在桌上睡着了,黑小子说什么也不投,让我扶着您要走,那几位公子就闹了起来,说您已经同意全都押上,他不投就要留下仙晶。” “黑小子当然不干,后来他们越吵越大声,连咱们这边客房的水管事和护卫们都被惊动了……”冯公子面如土色:“居然闹得这么大,这下回去要被爹骂惨了。” “水管事当然劝大家就这么散了,可那几位公子就是不同意,后来黑小子说,您箱子里的东西很值钱,那些人根本没带多少钱想白占咱们的便宜。” “少爷,其实我觉着黑小子说的也有理,您……”冯公子越听越好奇挥了挥手:“你先别说我,后来怎么着了?” “哦,几位公子脸上挂不住,就请水管事叫来几位先生帮着合算您箱子里的宝贝,大家估算怎么也能值五百颗仙晶……” 冯公子得意洋洋一拍他的肩膀:“你看看,咱们不过花了三百仙晶,这转手就能赚一小半,少爷我这眼光怎么样?” “您眼光是不错……黑小子仙晶不够加上了外面的机关兽,几位公子看那东西最少也能值个几百仙晶,就各自写下字据按了手印,说差的仙晶以后再补。” “他们还让水管事和几位先生都做了公证,黑小子这才勉强同意,可谁知道……”提起已经过了一夜的事儿冯财脸上还是带着诧异:“他闭着眼睛上去,伸手就投出一个十八点。” “那几位公子还想碰碰运气,结果没有一个超过十五点。后来……李公子说黑小子是故意引他们上当,掀了桌子想要夺回字据……” “当着水管事和一群护卫的面,黑小子一个人几拳就把他们都给打趴下了,还拿走了字据和咱们的箱子……对了,他们那字据上还写着一件事儿,要是给不上仙晶,每个月都要算三分的利。” 冯公子浑身激灵一下,他也是做过生意的人,听到这个条件顿时吓得不轻:“三分利……这小子脸虽然好了,心可真够黑的。这样下去,他们几个要是还不上钱,连家里生意都得搭进去。” 战战兢兢随着冯财来到一间客房前面,冯公子调整了一下表情轻轻敲门,声音柔和无比问道:“黑……兄弟,你在不在?” “冯兄,你终于醒了?快请进。”小刀拉开房门热情招呼两人进屋,冯公子看到他脸上的微笑却是心惊肉跳:“兄弟啊,听说昨天晚上……是你赢了?” 小刀满脸都是无奈:“别提了,一听你说全押上,那几个人说什么也不放咱们走。没办法我只好碰碰运气,这还是托了冯兄的福。” 冯公子心里直打哆嗦,怎奈他现在已走投无路,总不能和玄水宫的人借钱去给水灵儿买贺礼:“兄弟,这个……我仙晶都花没了,东西也都输了,你能不能借我一些撑撑场面,要不然这回实在是没脸见人……” “什么借不借的,冯兄你太见外了。”小刀从旁边拿起一个丝袋塞在他手中,又指了指屋角摞着的几口箱子:“你的东西都在那里,快拿回去吧。” 冯公子手忙脚乱从丝袋中取出十几颗仙晶后小心翼翼还了回去:“不行不行,我可不能都拿走。那些东西我也只拿几样……”他看看小刀脸色加了句:“至于利息,就按你给他们的一样,三分利,我回去就马上连本带利还你。” 他的谨慎模样让小刀忍不住哈哈大笑:“冯兄,怎么你还怕我坑你不成?”冯公子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输了就是输了,我借几样送给灵儿妹妹,别的我不要……” “冯兄,难道你看不出他们在合着伙儿骗你的钱财?”冯公子垂头轻叹了一声:“其实我也明白,可是每次只要喝多了酒,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这才……” “从今以后,我是说什么也不赌了,酒也少喝。兄弟,你就借我几件东西先过了这关吧。”小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冯兄,其实我本来就没想要你的东西。” 他从怀里取出几张字条塞在冯公子手中:“字据都送给你,他们这些年骗了你不少东西吧,怎么也得让他们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冯兄,快让人把箱子抬走吧,你又没有字据在我手上,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见冯公子站在那儿呆呆发楞,冯财连忙出去叫了十几名仆从进屋,快手快脚将箱子都搬了回去。 “这可是几千颗仙晶啊,我连你的名字还不知道,你就这么白白给了我?到底为什么啊?”冯公子翻看字据确认无误,见小刀丝毫没有拦阻冯财等人的意思简直无法理解。 “冯兄不是说过,咱们两个也算同病相怜。”小刀对着冯公子拱了拱手:“承蒙冯兄对灵儿如此厚待,我当然要表示一下。” 冯公子听得迷迷糊糊:“就因为我对灵儿妹妹好?你就送我几千颗仙晶?不对啊,咱们两个其中一定有人脑袋出了毛病……” 小刀又将一个丝袋递了过来:“冯兄,其实我还有一件事儿想求你帮忙。”冯公子立刻警惕起来:“你怎么还给我仙晶?到底有什么事儿?” “这么紧张干什么?你不是和这里的人很熟?能不能帮我个忙,找人告诉灵儿一声,就说张小刀来了。” “张小刀?你叫张小刀?就这个事儿?”冯公子见小刀微笑点头还是没转过劲儿来:“就这么一点小事儿,你就给我几千颗仙晶?” 昨晚小刀最初只想陪着冯公子输些仙晶,喂饱几位公子让他可以脱身,不料那几人贪得无厌得寸进尺,小刀就顺势把事情闹大替冯公子还以颜色,另外也想让水灵儿早些知道。 见快过正午还是没有水灵儿的消息,小刀这才打算借着冯公子的关系把消息送过去。冯公子唤过冯财吩咐几句让他速去送讯,接着两人就坐在院中闲聊了起来。 “小刀兄弟,你到底是凭运气?还是真的精通此道?”正要打探小刀底细的冯公子突然听到身后纷乱脚步声响,不禁惊讶回头:“不会吧,这么快?” 五六个身材魁梧的青年大步走近,看到冯公子和小刀都是神情漠然。他们刚一出现,额头青肿的李公子立刻开门仓惶迎上,凑到其中一名黑袍青年面前窃窃低语。 “冯玉泉,你小子长能耐了?”黑袍青年等李公子说完双眼寒光四射瞪视过来,先将冯公子看得心惊胆战又盯向小刀:“这是谁啊?连我李奇思的表弟都敢打?” 第三五一章 落井下石 提起五玄上最混乱的几座城池,奔流城绝对是其中之一。成千上万的散修为了生计聚集在那里,无论运货护送寻仇杀敌,只要有足够仙晶就一定能让你满意。 可以稳稳把持这样一座处处充满了危机的城池数百年之久,而且在玄水域的地位扶摇直上,奔流城李家的实力之强早已得到五玄各派的认可。在之前的连番血战中,正是白江宗以重金邀请奔流城修者加入,才让曾经的四大宗派之一禁生湖绝迹五玄。 虽然奔流城名声一向不佳,但是李家一直在努力与五玄各大宗派建立关系,禁生湖被剿灭后,许多门派都猜测他们很可能借机掘起,在天外会上争得玄水域几大宗派一席之地。 李奇思与其它几位养尊处优的少主不同,传闻他曾亲身参与过玄水域的几次血战,而且还击杀了禁生湖十几名阴阳修者,因此在水灵儿的众多追求者中,一直以他身上杀气最重。 “李兄千万不要误会,昨晚大家都喝多了酒,一时冲动才打了起来。”冯公子虽然十分害怕李奇思,见他有责怪小刀之意还是硬着头皮站起解释。 “哦?原来是你们都喝多了。”李奇思嘴角现出冷笑,看看另外几位公子又打量他和小刀几眼:“冯清泉,你那两下子谁不知道?如果真打起来,怎么你们没事儿,只有我表弟他们挂了彩?” “我喝醉了,当时……”冲着冯公子摆了摆手,李思奇脸上有些不耐烦:“冯清泉,我没问你,怎么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会说话吗?” 冯公子见他目光不善转头看向小刀:“兄弟,你……”小刀冲他笑笑站起身来:“李兄是吧,这件事儿当时很多人都看着了,我只是想保住自己的财物。” “水管事和府中几位先生都是见证,本来我和冯兄输了钱要走,你这表弟和几位公子还是苦苦相逼,无奈之下我才同意投骰子,谁知他们输钱后掀翻桌子一拥而上要抢回字据,我这才被迫还手。” 李奇思眉头微皱扫了那几位公子一眼,他和李公子是远房表亲,也知道这个表弟平时不务正业只顾玩乐,听了小刀的话倒是觉得很有可能。 “表哥,他骗我们写下字据,说给不上钱就要一个月三分利。那可是五百颗仙晶,这一个月就是一百五十颗,杀了我们也还不起啊。” 李奇思看向小刀眼中寒意再盛:“三分利?你们到底是在喝酒赌钱,还是想算计他们家里的生意?” 小刀轻笑一声:“他们几个合伙儿坑了冯兄不少钱,这次还要连皮带骨吞个干净,我只是顺水推舟,如果他们不是为了贪图冯兄的钱财,又怎么会亲手写下这样的字据?” 李奇思见小刀态度不卑不亢说话井井有条,也明白这件事儿一定是那几人理亏。可他自视颇高刚才话说得太满,要是让小刀几句话就给顶了回去岂不是当场现眼? “李兄,这个容易,既然是投骰子闹出的事儿,大不了咱们就再来玩一场。”李思奇后面一名白袍俊雅青年见状出言解围:“不就是几百颗仙晶,我陪你和他们两个玩几局。” 他走出人群到了冯公子身旁:“冯清泉,咱们几个来赌一场,不管多大,我白少华都接着。”李奇思神情缓和一些走了过来:“好,那就依白兄的意思,咱们玩一局。” 冯公子一张胖脸上淌满汗水,他家中财力与这两位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何况白少华在玄水域素以好赌闻名,骰技精深连一些大博坊也不敢与他对赌。 “我不赌,这件事情是他们自己搞出来的,两位何必要揽在自己身上?”小刀的话让白少华也有些下不来台:“哦?这位兄弟说话真是硬气,连我和李兄的面子都不给?” 正在双方僵持之时,身后传来带着笑意的宏亮嗓音:“李兄,白兄,你们误会了,这位兄弟就是给你们面子才不肯答应。” 与小刀在鸿福城中有过一面之缘的郑运贤快步走了过来,冲着满脸戾气的两人拱了拱手:“赌魔施坤都在这位兄弟面前败了一局,两位还是不要逞强了吧。”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张小刀?”李奇思和白少华两人虽然没能去参加鸿福盛会,但是对于那场十枚仙元的赌局也有所耳闻。这样一来,连白少华也不敢再提投骰子的事,李奇思却还是没法收场。 郑运贤当日曾见过小刀的手段,主动过来说合就是存了结交之意:“几位,我看不如这样,咱们好久没见,还是去大喝一顿,我这次带了不少美酒过来,谁要是先躺下就算他输了。” 李奇思和白少华对视一眼刚想借着这个机会答应,后面却传来另外一个声音:“郑兄有所不知,你们眼前这位曾经喝下过几坛子节节高,拼酒咱们加起来也不是对手。” 全身璀璨银袍的文登荣适时出现,笑容温和打乱了他们正要和解的心思:“若是李兄白兄想和他一较高低,就只有动手较量一途了。” 李奇思脸上杀气一闪而过,明知文登荣不怀好意,可是被逼到这一步已经没法退缩,他眼睛扫过文登荣的脸冷冷看向小刀:“既然如此,咱们就来比划比划。” 小刀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看见文登荣笑意暗藏阴冷当然明白他就是要鼓动几人交恶,李奇思既然开了口,他也没办法再推辞。 郑运贤和白少华都是心中一沉,李奇思出手狠辣不留余地,何况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与小刀动手,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结局也是有人受伤收场。 等到小刀站在自己面前,李奇思缓缓开口:“要怪也只能怪你命苦,拔你的刀。”他身周沙尘无风而起,一团黄雾散开让众人都是微微眯眼,双拳一并裹着令人窒息的劲气直扑过来。 小刀双臂黑气缭绕瞬间生成甲衣,他正想凭着厚甲硬抗几下,脚下突然一软,原本坚实的岩地如泥沼般紧紧吸附上来,双腿竟然一时不能迈动。 一阵尘沙迎面扑来,同施化沼扬尘两门术法的李奇思双拳迎头压下,被挡开后错步出拳,再次击向小刀腰肋,砰砰响声中两人已经连过数招。 本以为能将对手轻松击倒,可是李奇思发觉被尘沙泥沼裹住的小刀虽然足不能动,脸上还覆了一层黑甲遮住双眼,但无论自己出招如何隐蔽还是被轻松拦住。 他骑虎难下渐渐加力,数息之后场中都是凌厉拳风,郑运贤白少华都是神情凝重,他们这样在玄水宫中私自较量谁受了伤都不好看,只有文登荣笑得愈发畅快。 “张小刀,你叫我来,就是看你们在这里胡闹吗?”一身飘逸白裙的水灵儿和三位水家老者快步赶来,看到这情景脸上已经带了几分责怪。 小刀连忙收起甲衣不再出手,李奇思见状也顺势退后,旁边几位公子纷纷赔着笑脸:“灵儿姑娘,你怎么来了。” 水灵儿盈盈双目只盯着小刀一个人,如花俏面露出温柔笑意:“你是听到了消息过来的?”小刀一时有些不明所以:“什么消息?我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你们玄水宫是不是有天一圣水,能不能给我一滴?我想用它救人。”听到小刀的话水灵儿脸上泛起的红晕散去皱紧眉头:“救人?你要救谁?” 小刀说了几句卢俊杰受伤之事,水灵儿的笑容终于一点点消失,她打断了小刀的话满面失望:“张小刀,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居然跑到这里和我要天一圣水?” “本来以为你会明白我的心思,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水灵儿凄然一笑转身便走:“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灵儿……”小刀正要快步追上,人影一闪,一名老者已经挡在面前:“她的话你都听见了?再来纠缠我就把你这不开窍的小子扔出玄水宫。” 眼睁睁看着水灵儿背影远去,小刀还是没能明白自己到底怎么招惹了她。旁边文登荣得意洋洋大笑离开,其余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十分尴尬。 “李兄,这些我都给你,你就不要再和小刀兄弟比试了。”见冯公子取出字据递到自己面前,李奇思当然没法厚着脸皮去接:“这……” “冯清泉,这次的事儿就当咱们交个朋友,以后我们一定会还你这个人情。”白少华抓过几张字条塞到李奇思手里,对着郑运贤苦笑一下:“咱们可让人家看够了笑话,郑兄,不如到你那里喝几杯消消火。” **** 灌下几口闷酒,小刀对着他们举杯相敬:“几位,我想问问玄水宫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不就是海魔挡路?为何灵儿会如此气恼?” “嗬,真是好大的口气。玄水宫的生意七成都在海上,少了这些仙晶,家里当然会乱成一团,何况还有人落井下石,而且我听说,水宗主他……” 没等白少华把话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喝:“那小子在哪里?”听到嘈杂脚步声响起,几人连忙开门出去,近百名银甲护卫潮水般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上次的事情就算了,你小子居然还敢来害人,我杀了你。”忠叔大步走近对着小刀嗔声怒叫,腾身而起轮圆手中重锤搂头便砸。 第三五二章 奇毒 见到忠叔额头青筋毕现动了真怒,布满凸起尖角的巨锤挟着啸声落下明显全力出手,郑运贤几人连忙四散躲开,小刀满脸讶异侧身避让:“忠叔,您这是干什么?” 两道人影凌空掠至:“灵儿这些日子一直在我们眼皮底下,只是出来见了你一面,回去就已性命垂危,我们大家都想问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额纹金符的祝供奉和头缠黑巾打着绑腿的魏供奉双双落下怒目而视:“上次就是你害得灵儿受苦,我们看在你医好了她的份上不与你计较,这次……” 发觉小刀脸上黑斑已然不见,魏供奉愕然住口,随后两人眼中更是杀机四溢:“那些咒毒连我们四人都不能化解,果然是你小子居心叵测。” 忠叔挥锤再上,祝供奉挥手一拦,面带狰狞叫道:“小子,这次你下的是什么毒,快把解药拿出来。不然别怪我们在你身上种下蚀骨毒咒,到时候你还是一样要说。” 小刀听到他们的话直如五雷轰顶:“几位前辈,灵儿怎么了?刚才她还好好的?”魏供奉听了更是怒火攻心:“惺惺作态……” 他双手握成法诀,口中喷出一团黑气已将小刀罩住,语声阴狠诵念:“诸恨凝形,千针穿心,恶念蚀骨,化咒附体。”诵罢咒文,空中黑气骤然不见,小刀额头却无声无息多出几排细小文字。 见小刀心神大乱没有反抗,魏供奉毫不留情并拢右手食中两指对着他头上一点:“钻心刺骨……”咒文刚一出口,小刀猛然觉得胸中剧痛,百髓四肢似被无数细针同时刺了一下。 魏祝两位供奉脸上同时变色,这以无穷恨意施展出的蚀骨穿心咒实属邪法,中者无不呼号倒地翻滚。他们眼看小刀已经中咒,除了面色苍白却没有什么变化。 全身刺痛的小刀额上现出滚滚汗珠:“两位前辈,请问灵儿现在哪里?求你们带我去看看……”魏供奉嘿声怒叫使出全力:“你这狠毒小子,还想让她死得更快些吗?” “敢说和你没有关系?这样的痛楚你都能顶住,身上一定有什么古怪。”祝供奉额前金纹一闪,双手在空中划出道道金线:“灵咒为索,缚体羁神……” 小刀此时有口难辩,牵挂着水灵儿的安危又不想转身逃走。眼看他就要被一团金丝从头到脚缠住,众人眼前一花,一个人影突兀出现,挥手驱开了空中丝线。 “两位请住手,那毒绝对不是他下的。”这人缓缓转身看着小刀,声音冰冷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没那个本事,因为连这咒毒还是老夫想办法去掉的。” 望见这名表情严肃的布袍老者,小刀不顾刺痛抢步近前:“药神前辈,灵儿到底怎么了?您总该相信我,我宁可自己死也不会害她……” “你随我来。”药神苗彦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走,小刀连忙快步跟上。忠叔和两名供奉见此情景只得恨恨住手,银甲护卫也纷纷向两侧闪开让出一条通路。 两人一前一后向玄水宫内殿而去,直到那处温暖如春的地域后小刀才辨明方向。他发现苗彦并没有向着水灵儿的住处行去,而是在其中有着许多鱼儿的池塘一侧站住不动。 “你确实很让我失望,直到这种时候,居然还不知道小灵儿身边发生了什么。”苗彦面带沉痛看向小刀:“她刚才去见了你,回来不久就剧毒发作,服下药后一直昏睡不醒。” “如果不是老夫曾经见过这种毒药,你一样脱不了干系。”小刀听苗彦说完总算松了口气:“原来如此,那灵儿要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苗彦转头望着池中鱼儿沉默半晌:“在老夫那儿时就能看出小灵儿对你与众不同,想必你也是同样的心思。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你要有个准备。” 他轻轻叹了一声:“小灵儿中的毒无药可医,如果不是担心她醒来时还要见你,老夫也不想让你知道。” 小刀一颗心瞬间冰凉,口中牙齿都在不由自主得得撞击,他这一刻觉得面前的苗彦突然变得陌生起来:“不是,你骗我,你想让我别再缠着灵儿……你骗我的,是不是?” 不顾什么辈份,小刀几步冲到药神身前大声叫喊:“我不信,你是骗我的,她刚才还好好的和我说话,怎么会突然中了毒,你们就是想赶我走,合着伙儿在骗我对不对?” 看见苗彦眼中怜悯痛苦之情,小刀已经语无伦次:“苗前辈,我求求你,只要你告诉我灵儿没事,我立刻就走。不管有什么要求,就算你们让我一辈子都不见她也行,求求你,告诉我她没事。” 苗彦含泪仰首看天:“有些事情总是要经历的,你还是冷静些,如果小灵儿醒过来,难道你打算这个样子去见她吗?” “不可能的,你们骗我……”小刀只觉心如刀绞,他脑中回想忠叔和两位供奉的凶狠态度,再看到苗彦掩饰不住的伤悲,已经隐隐明白这件事一定是千真万确。 “您是药神,这世间怎么会有您解不了的毒?刚才您还说曾经见这种毒,为什么……”见小刀说到这里脸上惨白想通了其中道理,苗彦点了点头:“你猜的没错,因为中毒的人已经离世了。” “那时候老夫比你现在大不了多少,跟水家那三个老家伙加上墨风,白江宗的白常泰,玄土城的石逸斗,还有五玄上许多世家子弟,都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子。” “她是姚老儿的妹妹,每年快到她生辰时我们这些人就在姚家聚齐,想尽办法讨她的欢心。”苗彦微微闭眼回忆年轻时的情景:“我们和姚老儿兄弟几个成了朋友,每天喝着他们家中酿的美酒,猜测她的心思到底在谁身上。” “虽然我们一个个暗中较量,但是都希望她能找到一个真正喜欢的男人。那时候我常想,哪怕她一辈子选不出人选,这样的日子也十分快活了。” “当时五玄上侯兆天风头正劲,只身单剑挑战各派修者,我们每个人都在暗暗担心,若是有一天他出现,连雪没准儿就有了喜欢的人。” “侯兆天还没有来,连雪却生病了,她没力气再和我们四处游玩,身子一天天消瘦下去。直到那时我才发觉,她其实是中了奇毒。” “连雪和灵儿一样都是至真至纯的香泽之体,十六仙躯各有独到之处,修行事半功倍异于凡胎不易受诸患所扰,就算中了毒应该也比平常人容易医治。” 苗彦沉声苦叹:“我曾无数次探问过她的症状,只要心神稍微变化,无论喜怒悲欢都是血脉迸开头疼欲裂,每时每刻如身在炼狱一般。” “师尊在内的几名前辈也看不出连雪到底中了什么毒,她为了不让我们担心,平日强作笑容暗里却呕血不止。终于有一天早上,她再也没能睁开眼睛。” 脸上如石块般没有一丝表情,苗彦一字一句缓缓说道:“自那以后,我回到谷中种植各种稀奇药草,日夜研习先人药典,就是想寻出她究竟身中何毒,到底被何人所害。” “十几年前,翻阅那些弟子送来的古籍时,我发现了一种早已绝迹的奇怪草药,毒性虽弱却无法驱除,男子服下数碗也无性命之忧,女子却百中有一沾身必亡。” “那草称为牵机,典籍中所述死者都是年少未嫁之女。我苦思其故才想通这种异毒需经人身衍化而成,体质纯净反而毒深难治,所以香泽之体发作起来自然更加猛烈。” 小刀只觉惊心动魄:“您说这种毒药别人服下了都没用,那就是说,有人刻意寻到它来谋害灵儿的?” “不错,从小灵儿身上我才想到了这一节。当年姚家声势如日中天,连雪深得众人爱慕,如果我们当中有谁能与姚家联姻,对于其他门派世家来说都是潜在的威胁。” 小刀眉头紧皱:“水伯母也是姚家的女儿,为何……?”苗彦神情更是阴沉:“水家小子在姚家见了冰衣一面便上门迎亲。玄水宫地处海外,水家内外又是戒备森严,不过你当这样就没事了吗?” “十余年前,他们一家人回去给姚老儿贺寿,小灵儿就在姚府门前被人掳走。虽然最后毫发无伤的找了回来,但是冰衣素来体弱又太过忧心,腹中那个胎儿终于没能保住。” “几个月前,水家小子派人请我过来,我才知道冰衣又有了身孕。如果是个男丁又能顺利长大,水家就算正式有了后人。” “虽然宫内层层设防,老夫与几位供奉还是每日都要仔细验看送来的食水,没想到百密一疏,小灵儿到底还是遭了毒手。” “小灵儿的宫主身份虽然可能发生变化,与水姚两家的关系还是一样。她中毒不仅能让水家少了一条联手别派的门路,更能让冰衣受到冲击不能安心待产。” 小刀紧咬牙关越听越恨:“前辈既然说的如此明白,您知道下手的人是谁?”苗彦闷哼了一声:“这种事怎么能乱猜,没有确凿证据谁会承认?” “连雪从毒发到辞世不过月余,灵儿应该早已中毒,只是见到你心神动荡才发作起来。”苗彦深深长叹:“这件事还要瞒着她娘亲,余下的日子里,能安慰她的也只有你了。” 第三五三章 乱魂 从最初的慌乱中清醒过来,小刀仔细思量着苗彦所说这种牵机奇毒,突然他举起右手,左手挥起不争在自己腕上切了一条伤口。 “小子,你……”苗彦刚要阻拦就发觉小刀并非自残,那道寸许长的伤口鲜血涌出少许就已止住,接着缓缓收拢只余一条隐约红线。 “前辈,如果将这样的灵气输入灵儿体内助她愈合血脉,再服下驱毒之药,能不能……?”迎着小刀的迫切目光,苗彦还是摇头叹息:“当然不行。” “你这功法虽然奇异,也不过是带有一些生机,要知道如仙元一般的救命药物虽然稀少,但是在玄水宫中就有世间最好的一种。” 苗彦指了指眼前这块地方:“冰天雪地中能有一片温暖之处,你不觉得奇怪吗?此等生机盎然的奇景放在面前,老夫怎会没有想到过你这个办法?” “玄水宫向北几百里是恒古不化的冰原,连一般修者也不敢轻易深入,千百年前一位前辈孤身进入,却发现了一种旷世奇物。” “在那样呼气成霜的区域,极寒冰层之上竟有滴滴清水,都说水往低处流,可那些水滴不仅未凝成冰,而且还浮在冰块之上。” “他将那些冰上水珠取回时无意中洒落一滴在此处,不久发现岩地上生出了大片绿草,这才称之为天一圣水。后来玄水宫不断派人去寻找圣水,逐渐造就出了这块福地。” “天一圣水中蕴含的极强生机胜过仙元百倍,每年寻到的几乎都用来维持此地灵气,因此玄水一脉尽管处在这样的偏远海外,门中还是强者叠出。” “牵机难以驱除是因为它不同于那些断肠裂肝的剧毒,而是生成污物慢慢侵蚀原本至纯的香泽之体,如果以摧发生机的药物来医治,它的毒性也会跟着增加。” “一物降一物,在平常人身上牵机所生之毒不足为患,唯独香泽之体内却可以催生出可以致命的污物,所以即便用了天一圣水也只是饮鸩止渴。” “何况你想过没有?毒性如果不能根除,全身血脉随着心情变化裂了又合,合了再裂会是什么样的滋味?难道你要让小灵儿多经受几个月的折磨?” 苗彦上前拍拍小刀的肩头:“这数十年间,我每日每夜都在设想着可能治好连雪的法子。就连我那些徒弟入门时最先学的也都是化毒之术。” “牵机毒性并不强烈,以毒攻毒只会让体内各种毒物积累更多。金针换血当年师尊就曾提过,可香泽之体在十六仙躯中尚属稀有,去哪里寻来另一个还肯以命相代?” “补血止痛对症下药,与仙元圣水其实异曲同工,除了增加她的痛苦与事无补。当时几位前辈还曾试过沉睡之法,可既使在睡梦中,又怎能没有一点儿心神波动?” “我们几个也算结交广泛,火罐针灸,推脉放血,汤浴蒸汗,驱热泄火,就连施咒定魂诵经安神当时都已一一试过,结果都是徒劳无功。” “你当老夫不想让小灵儿多活一段日子吗?怎奈几十年苦研都没有化解牵机之途,连雪所受痛楚至今还历历在目。你想看着她每日忍疼呕血,不下重药就辗转难眠?” “从连雪毒发直至离世,我们几人所经受的痛苦比起你现在只有更多。灵儿与连雪样貌性情极其相近,看到她这个样子老夫如同又在重历当年憾事,可再难过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小刀额上冷汗眼中泪水同时淌下:“不可能,一定还有什么办法,咱们再试试。”他用力拉着苗彦的手臂:“我脸上咒毒就是灵蛊所驱,能不能用它给灵儿驱毒?” “身内如绵,离体似钢。你不是看过几本养盅的书?蛊物只有未成形之时才可喂食他人精血,一旦识主,除了在你血脉中通行无阻,到了别人身上都是致命之物。” 见小刀呆立不语,苗彦看看渐黑的天色:“跟着我来吧,现在水家知道灵儿这件事的人都恨你入骨,不解释清楚,他们哪个也不会放过你。” **** “如您所说,就算不是这小子下的手,灵儿也是因为他才心神大乱引发剧毒。”满头乱发的余供奉口沫横飞伸手点指着小刀:“外有海魔阻路,内有贼人窥伺,宗主夫妇无瑕分身,几个老的天天逼着她嫁人。灵儿不在乎宫主之位也难免心烦,你倒好,这个节骨眼儿还来要天一圣水。” “前一年灵儿拒婚就已经让他们很不高兴,这次又要借机生事,你小子不但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反而气得她成了这样儿,简直就是个丧门星……” “五玄上怎么会有你这般不明事理的东西,你是她什么人?连灵儿的嫁妆里也只有一滴圣水,你居然要拿去送给别人治伤?除了让她受苦,连半点好处也没给过她……” “上次冒冒失失险些酿成大错,居然还是没有一点长进,老夫也不明白这丫头到底看上了你什么,如果知道会是现在这样,几年前就该把你小子远远踢开。” 几位供奉你一言我一语将小刀骂了个狗血淋头,三位白袍老者中也有一人出声抱怨,忠叔插不上嘴,只能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小刀,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来将他痛打一顿。 小刀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任众人指责怒骂,心中明白这些人都是因为关心水灵儿才会如此愤怒,何况他们说的也没错,她毒性发作如此迅速与自己确实脱不了干系。 渐渐将惊恐失措驱离出去的小刀努力让心情冷静下来,耳中听着众人的喝斥,脑内却在想着所有可以救治水灵儿的办法。 回想圆明当日的警示,小刀明白自己识海内那近百金字都是魂力所凝,此刻站在嘈杂厅中,他将自己的意识凝聚起来,拼尽全力探入那些金字之内。 果然如同那些妖兽内丹一样,每个金字在他仔细体察之下竟然都是由一幕幕不同的微小画面组成,五光十色数不胜数令人目眩神迷。 从小到大他亲手宰杀过的牲畜,历次血战中死去的那些修者,融化在三分城那处血池中的百姓,九幽内和不久前那场战事时死去的无数野兽,还有一些看似草木生长的单调场景。 眼花缭乱穿行在各种不同的生命历程之中,小刀时而体会到猪羊被杀前的惊恐,时而感受到恃强凌弱时的放肆,更多的却是自身意识即将终结时那种绝望。 他脸上忽狂忽哀时悲时喜逐渐沉迷其中,一边拼命搜寻着所有关于治毒疗伤的方法,还要努力坚守本心不为诸魂所乱。 “苗前辈,少宫主好像快要醒了。”一名侍女快步走进打断了厅上诸人对小刀的声讨,三名白袍老者和几位供奉连忙住口走入内堂,小刀也从沉思中惊醒,刚要跟上却被苗彦拦住。 “你现在不能进去,什么时候小灵儿自己想见你才行,否则会加重她体内毒性。”小刀只得点头答应,独自一人在忠叔的怒视下等待消息。 一盏茶的功夫,苗彦等人重新返回厅内,他见小刀神情忧急缓缓开口:“服些药又睡下了,现在她还未能适应身上疼痛,醒着更是受罪。” “前辈,能不能找间静室,再给晚辈一些驱毒疗毒的书典……”魏供奉听后冷冷一笑:“怎么?你还想现学现卖,亲自动手诊治不成?” “老魏,先别骂他了,如果灵儿……没准儿还能用得上他。”头戴圆帽的严供奉沉声一叹:“送去宗主那边的东西咱们还得亲自盯着,这边的消息绝不能泄漏出去。” “全忠,你和那几个小子说一声,灵儿中毒的事情千万不要张扬。”严供奉又转身对着药神深深一揖:“我们几个实在是无能为力,灵儿就劳烦苗兄了。” 带着小刀来到旁边一间侧殿,魏供奉面无表情转身离开:“文华殿安静书典又多,你小子看个够吧。老老实实呆着不要乱走,省得用你的时候找不着。” 小刀推开殿门闻到一股淡淡书香,几十张矮几上整齐堆放着写满了字的竹简玉片,整间大殿内还有数百个木架,上面都满满摆着各式古色古香的书籍字画。 这里看起来是玄水宫的藏书之处,只是现在宫内人手都被调派出去,殿门前连个守卫也没有。小刀无瑕再想其他,随便寻了本医书翻看起来。 “不行,实在太慢了。”小刀掀了几页就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伸手又取过一本医书并排放在面前桌案,散开魂识双手同时翻动。 直到案上十几本医书已经无法摆开时,小刀还是可以同时看清上面文字,接着他凝聚起残余魂念,再次探入那些金字中寻找起来。 **** 接连数日,玄水宫内气氛十分沉重,苗彦每日忙着熬出各种药汁给水灵儿服下,终于她醒着的时间越来越长,神智也恢复一些:“苗爷爷,灵儿到底睡了多久?” 苗彦呵呵一笑:“没多久,觉得怎么样,身上疼不疼?”水灵儿皱了皱眉:“还是有些难受,我只记得回来后摔烂了许多东西,然后就疼得晕了过去。” “对了,张小刀呢?他真被我骂走了吗?”苗彦心中长叹脸上却挂满笑容:“当然没有,他怎么舍得走,一直等着见你呢,先喝点粥,我去给你叫他。” 刚踏入文华殿内苗彦就吃了一惊,原本有些拥挤的殿前已被清出一片空地,上千本医书在地上密密麻麻围成一个圆圈,小刀虚空而立陀螺般旋动,那些书籍在他身上劲气带动下正在飞快翻页。 见他脸上肌肉扭曲抖动双眼一睁一闭,歪鼻咧嘴神情古怪状似癫狂,苗彦连忙沉声低喝:“小子,你在干什么?灵儿要见你。” 第三五四章 诸法齐施 双脚离地的小刀恍如不觉,全神翻看身周地上的医书,不停抽搐的嘴角已经歪到耳根,偶尔双眼翻白的样子更是十分可怖。 “灵儿要见你。”这次呼喊时苗彦已用上几分灵力,声音低沉厚重震得殿中传出嗡嗡回响。小刀停下了旋转,用带些呆板的眼神望了过来:“灵……儿……要……见……你?” “灵儿要见你。”苗彦神情镇定再次运转灵力清晰出声,这次小刀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用力甩了甩头:“灵……儿……灵儿要见我?”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小刀脑中充斥的无数纷乱讯息开始渐渐散去,全身颤抖恢复了神智:“苗前辈,您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灵儿要见我?” 长长出了口气,苗彦缓步上前:“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会有离魂之态?”他打量了一下殿中情形:“你是在……看这些书?” 小刀揉了揉感到依然胀痛的额头:“是啊,一本本看实在太慢了,这才试着多看些,不过倒是有点成效,前辈,灵儿她怎么样了?” “随我来吧,你见了她时一定要谨慎,千万不可说出牵机之事。”小刀连声答应跟在苗彦身后来到水灵儿所在正厅,整整衣襟平静神情迈入她的房中。 “嘘,小姐已经睡着了。”一名侍女收拾起桌上碗筷,旁边三位白袍老者也是神情不悦:“真是废物,你小子怎么走的这么慢?” 并未在意他们的责怪,小刀痴痴望着水灵儿有些消瘦的脸庞,看到她嘴边还有一丝残留血痕更觉心中怜惜,他站在床边温言出声:“你放心,我一会儿会治好你。” 对着三位白袍老者深深施礼,小刀出了房门后看向苗彦:“苗前辈,如果我中了牵机会怎么样?” “你?这个很难说,也许会恶心头痛,上吐下泄,但是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苗彦也想明白了小刀的心思:“没有用的,就算你真想以身试药,又到哪里去寻来牵机之毒?” “前辈不是说过灵儿每次醒来时都会呕血?沾上那血是不是就会中毒?”苗彦皱了皱眉:“那是当然,可其中毒性已是极弱,你应该根本就感觉不到。” “前辈,如果我能控住体内灵蛊不动,让牵机沾身后再反复激发身上灵力灌注生机,能不能加重一些毒性?” “这个……要如何才能做到?”苗彦还真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凡是中毒之后都想着如何驱除,谁没想过以身养毒来寻化解之法。 “你这想法倒也有些道理,但是……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小刀却是面带坚毅:“就请前辈安排,我再去看些书。” “等等,那些书你不能再看了。”苗彦连忙叫住小刀:“刚才老夫见你已现失控之势,想必是心神消耗太过剧烈,如果再看下去,还没等想出办法,你就要先疯了。” 小刀回想自己脑中感觉,又问了问当时的情形:“前辈不必担心,应该是我不眠不休连看了五六日的缘故,如果每次都休息片刻,也许就不会有事。” “那好,就让你再试一试。”苗彦当然希望能有办法治好水灵儿,刚才见过了小刀齐阅千书的架势,心中明白他确有超凡之处:“老夫会常去看你,如果感到不妥一定要立刻停下。” **** “张小刀,你真的不生气?”无视那三名白袍老者在旁边气得吹胡子瞪眼,醒来的水灵儿望着床边小刀温声道歉:“这些日子我过的太闷,这才把火气都撒在了你身上。” “有位前辈曾经说过,这才证明你不拿我当外人,其实我心里高兴的很。”水灵儿听了他的话脸上飞红抚胸轻咳:“你这哄人的本事可越发好了。” 旁边侍女连忙捧过一个瓷盆,水灵儿轻轻吐出几口鲜血:“苗爷爷,灵儿到底得了什么病,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走走?” “你这丫头就是性子太要强急火攻心,什么事情还有你爹和我们这帮老的顶着,怎么也轮不到你着急,你就静心养病,让水思光那老东西自己嫁人去吧。” 在大家温声安慰下,水灵儿服了汤药渐渐睡去。苗彦取过那个瓷盆递给小刀:“来吧,你打算怎么办?” 小刀平平伸出右手,左手提起不争出鞘一闪即回,旁边的侍女斜眼看到立刻吓得低声轻呼,只是这一瞬间,他右手掌心已纵横交错布满细细切口。没等这些嫩红伤口中涌出鲜血,小刀手掌向下按在瓷盆内,灵气流转将那些血水全部吸入体内。 那名侍女刚松了口气,眼前寒光再现,小刀竟然又一次割开了自己刚刚愈合的手掌,见他不知疼痛重复着这个动作,侍女吓得紧闭了双眼不敢再看。 “感觉怎么样?”虽然惊叹他的毅力,苗彦和几位供奉最关心的还是能否寻到疗毒之法。小刀体会片刻缓缓摇头:“没什么异常,毒性还是太弱。” “不如这样,我们将灵儿每次呕出的毒血冰藏起来,存够一定数量再试。”等严供奉说完,小刀又问出一个让他们感到惊异的问题:“几位前辈,不知化血祭血这类的咒文能否除去体内毒性?” “这……”几位供奉都被他问得大眼瞪小眼,修为已至化生境界的严供奉想了想缓缓摇头:“能否消除毒性我们并不清楚,但人身鲜血有限,这类咒文大损精血,用在灵儿身上还是不妥。” 苗彦叹了口气:“老夫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以化血咒慢慢消尽毒血,可是一旦灵儿身上生出新血的速度还不及牵机蔓延,实在危险之至。” 等到小刀默不做声告辞离开,几位供奉都觉颇为惊奇:“苗兄医术真是了的,这才几日的功夫,他就让您调教得如此厉害?” “几位过誉了,这小子可不是我教出来的。”苗彦望着文华殿的方向语带赞叹:“老夫也说不清楚,各位有兴趣可以自去看看,他为了灵儿确实拼尽全力。” 凑在殿外看到小刀阅览群书的奇怪方法,又目睹了他每次从众魂纠缠中努力摆脱出来的诸般惊怖神情,几位供奉虽然不明魂术,心中也暗暗改变了对小刀的看法。 水灵儿身上的痛楚感觉越来越强烈,苗彦为了不让她受苦只得暗中增加助眠药物,随着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小刀也加快了翻阅藏书的速度。 几位供奉全被他的至诚之意打动,每天都抽出时间与他商量驱毒之法,再加上苗彦从旁指点,虽然水灵儿一直未见好转,大家心中却始终充满希望。 **** “这件衣服是你亲手做的?张小刀,你又骗人,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本事?”灵儿抚着洁白如羽隐隐映出七色斑斓莹彩的柔软裙衣轻叹一声:“我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穿上。” “还用等什么?你现在就穿上看看啊?”水灵儿皱眉哼了一声:“你什么都不懂,我这样没精打采的还没梳妆,怎么对得起这么漂亮的衣服。” “还有啊,张小刀,你一定不能记住我现在的丑样子,等我的病好了,穿上这件裙衣时,你再化个影子出来给我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 望着她依依不舍睡去,小刀这才转身回到厅中,神情坚定看着几位供奉和苗彦:“诸位前辈,依晚辈看来现在已不能再等,只有全力一搏了。” “这么急?现在距灵儿中毒不过十余日,按苗兄所说,怎么还有一半的时间,何况咱们也没有合适的办法啊。” “千草文上说,任何毒性对人都有伤害,一旦毒发太久就更难驱离,既然牵机已经不能用药消除,当然是越早动手越好,以免灵儿到时体力不支。” 苗彦听出了一些门道:“难道你已经想出什么法子?快说来听听。”几位供奉也放缓了呼吸,五个人一齐盯着小刀。 “牵机应属草木之毒,以经脉为基吸取人身精血生长,除去香泽之体外别人都无大碍,是不是表明他人精血中一定有着克制牵机之物。” “有道理。”几位供奉连连点头,苗彦也是双眼放光:“原来你这些日子不停养毒就是存了这个心思。” “晚辈将牵机吸入体内已有段时间并无异样,如果给灵儿服下一些我身上鲜血,也许会有效果……”魏供奉呼的一下站起身来:“那咱们还等什么,赶快取盆放血给她灌下去吧。” “前辈稍等,服下鲜血只是最初步骤,晚辈还打算在灵儿身上涂些血水,牵机既能沾身而入,想必血中克制之物亦能如此。” “好个双管齐下,血水沾身这个法子用的妙。”苗彦赞叹一声看见小刀神情有些纳闷:“怎么?接着还有别的?” 小刀点了点头:“服血涂血后,请严前辈以锁灵咒封住我两人周围以蔽杂念。接着以同心咒查探灵儿情形,再借她身上所沾鲜血施展血炼之法……” 第三五五章 温存 “血炼?那明明一种炼器之术?怎么能用在灵儿身上?”几位供奉不免担心起来:“小子,你是不是书看的太多脑袋有些迷糊了?” “五玄奇医录中记载过一段旧事,有位前辈曾将血炼之法用于人身,虽然为时只有半个时辰,在这段期间却可以完全控制对方体内的气血运行。” “有了同心咒和血炼之法,在这半个时辰里,我与灵儿虽分属两身却似同体,也只有这样,我身上灵蛊才能进入她经脉内又不会造成伤害。” “你还要传蛊给她?”这下连苗彦亦是为之动容:“我说你为什么非要用上血炼之法,原来是想让那只灵蛊将灵儿也当成你的身体。” “正是,晚辈身上灵气颇具回复之效,如果在驱毒传蛊过程中察觉她身体有损,还能权衡当时的情况加以护持,一旦灵蛊能适应灵儿体内气血,化解牵机之毒应该不是问题。” 苗彦和几位供奉都觉心中震惊,将这几种毫不相干的手段连环使用确实匪夷所思,细想起来却丝丝入扣,几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小刀这个奇特手段颇为可行。 “小子,头两项失血不少,同心咒血炼之法都是极耗灵力,半个时辰内还要施展大伤元气的传蛊术,你怎么支撑得住?” 苗彦的担忧不无道理,前几种倒还罢了,南疆的传蛊术只能在一脉相承的血亲之间方可施展,传蛊之人大多寿元将尽,无论能否传蛊成功都会散尽精元一命呜呼。 “前辈放心,就是流一碗血给灵儿服下,再加上涂身驱毒血炼,晚辈自思还能挺得住。”小刀神情诚恳对着几人:“请诸位前辈帮忙想想,可有什么遗漏之处。” “我们还没你想的多,就这么办吧。”此时距离水灵儿生辰之日不足半月,为了避免怀有身孕的姚冰衣受到影响,连水承轩还不知道女儿已身中致命毒药。几位供奉和苗彦本就担心到了庆典时没法隐瞒,更何况小刀这一连串的术法听起来很有希望。 **** 一天后水灵儿再次醒来,听苗彦稍加掩饰说了这几种医治手法后若有所察:“血补?我怎么没听过,苗爷爷,急火攻心还要这么麻烦?是不是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灵儿?” “小灵儿,苗爷爷怎么会骗你,你现在身子实在虚弱,我们都担心你娘亲知道了会有影响。反正那小子闲着也是闲着,让他放点血帮你快些恢复,要不然过几天就是你的生辰,难道你想这个样子出去见人吗?” 水灵儿嘟了嘟嘴:“过不过生辰倒无所谓,灵儿真想借着生病避开那些烦心的事儿。”小刀连忙出言安慰:“放心吧,海魔的事儿有我,到时候那些人一定没什么话好说。” “胡吹大气,你要真有那本事还用等到现在?”水灵儿白了他一眼轻轻叹息:“可是苗爷爷说的有理,不能再让娘亲为我的事儿担心了。” “为什么让张小刀给我治病?苗爷爷,他到底行不行啊?”苗彦干咳一声:“哦……这个……血补之术确实要年轻人才好,我们几个上了年纪气血不旺,也只好他来了。” 水灵儿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小刀:“你可别逞强,还有啊,你身上的血会不会很难喝?”她这话惹得屋内人都笑起来:“没关系,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传蛊术一定要保持清醒,所以苗彦这次并没有让水灵儿服用止痛助眠的药物,只是说了几句话,她额头上已现出微小汗珠,连连轻咳呕血不止。 “这就开始吧。”苗彦的话一出口,几位供奉神情都有些紧张起来,连同三位白袍老者都将目光集中在小刀身上。 “灵儿,你放心,一切有我。”小刀持着不争在自己右腕一划而过,鲜血立时淌成直线流下,桌上备好的一只碗转眼间已经盛满。 水灵儿从苗彦手中接过,强忍着刺鼻腥气将满满一碗鲜血喝下,接着将衣袖高高挽起,露出肤光晶莹的手臂。 寒光连闪,魏供奉执着短刃在小刀平伸的双手掌心各切出一个十字,小刀飞快坐到水灵儿面前,将血淋淋的手掌按在她柔腻玉臂上不停涂抹起来。 “诸音不扰,诸气不散,诸力难犯,诸灵封锁……”随着声声咒文,余供奉双手指尖划出道道绿线,在小刀和水灵儿两人身周围成一个微微发光的圆球。 水灵儿被小刀温热手掌抚过双臂,面颊飞红连身上刺痛都抛在脑后。这时她眼前影像忽然一变,仿佛已经置身在灵逍那片宁静安逸的树林之中。 见她眼中迷醉神情温柔,小刀反手弹出一道火光将水灵儿刚才呕出血水化为雾气,口中轻声诵念:“生生世世,永结同心……” 刚刚诵罢同心咒,小刀全身各处猛然传来一阵阵撕裂般剧痛,可水灵儿却还痴痴望着林前绿草,仿佛那些疼痛根本不是来自她的体内。 两人眼光温柔对视,虽然没有一句言语,彼此却都能感受到对方心中那份甜蜜。这时小刀双臂抬起,掌中迸射出一团血雾将水灵儿全身罩住。 “以吾身为炉,以吾血为焰,精诚所至,炼化万物……”小刀语声坚毅双手泛起耀眼红光,水灵儿立刻觉得身上似有火烧,连腹内也变得滚烫起来。 “万物即是吾身,通脉顺气……”小刀双手紧紧握住水灵儿手臂,瞬间感到自己如同多出了一具躯体,随即将身上灵气缓缓注入她的经脉内运行起来。 全身沾着炽热如炎的鲜血,体内一阵阵热浪翻涌,水灵儿觉得连自己口鼻喷出的气息都在冒火,再加上各处血脉迸裂开合的强烈痛楚,忍不住发出低低呻吟。 诵罢血炼之咒的小刀几近虚脱,他深深吸气让胸口处那股暧流涌入丹田迅速回复体力,口中又诵念出一连串玄奥难明的古怪音符…… “老苗,都这么久了,这小子到底行不行?”绿光之外,三位白袍老者一扫以往的镇定自若,在苗彦身后不停来回踱步。 “他不行难道换你们三个?连医书都没翻过一本,老老实实看着吧,要不然你们就出去等,别走来走去的扰人心神。” 三位白袍老者只好站住不动,脸上依然挂满担扰压低声音问道:“老苗,你刚才说还要施展蛊术,那个……灵儿丫头不会让他占了便宜吧。” 苗彦翻了翻白眼:“活到这把年纪见识尚且如此浅薄实在可怜,你们说的是让男子用情专一的情蛊,只有女子之身才能养成,而且没有一点疗毒之效。” “按道理也应该差不多了。”除了凝神发动锁灵咒的严供奉,其余几位供奉都凑过来:“已经快半个时辰了,会不会出了什么纰漏?” 绿光笼罩下的小刀此时同样心急如焚,眼看水灵儿已经体力不支,可是无论他如何催促那只灵蛊,始终还是没见它飞入对面水灵儿口中。 迷迷糊糊的水灵儿樱唇微启已经等了许久,面前微微闪亮的金光却一直在小刀舌尖上停住不动,她又热又痛身子渐渐前倾就要支撑不住。 两人的脸越凑越近,小刀鼻中已经能闻到水灵儿身上散出的淡淡幽香,见她要合上,小刀情急之下猛然俯身吻住了水灵儿柔软唇瓣,舌尖一顶将灵蛊送进。 就似眼前轰然炸开一团焰火,水灵儿全身轻飘飘顿时忘却了所有痛楚,身子一软倚在小刀怀中。一瞬间两人都觉天旋地转,情迷意乱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温和灵力在两人体内流转不息,回复着水灵儿受损的经脉,小刀贪婪品尝着唇上温香清甜,同时感到那只灵蛊终于离开了自己舌尖。 “哎哟……”短暂温存之后,水灵儿感到身上剧痛不由自主咬紧牙关,她连耳边的呼痛声都没听见,失去知觉晕倒在小刀怀中。 精疲力竭的小刀御使灵蛊在水灵儿体内游走片刻,觉得它并无异状,更隐隐传回一丝附有喜悦的奇妙情感,这才伸直手臂触了触头顶绿光。 他指尖刚碰到锁灵咒所成屏障,严供奉立刻察觉收起条条绿线,苗彦和几位供奉快步上前,看到水灵儿一身白衣已尽成红色不由暗暗心惊:“她怎么样了?” 全身脱力的小刀点点头嘴里含糊几声,苗彦上前仔细搭了搭灵儿的脉搏:“好像与之前差不多。”三位白袍老者都觉大失所望:“折腾了这么久,怎么还是一样?” “你们懂什么?小灵儿中毒后气血衰弱,每一刻身上都在发生变化。她没有服药就支撑了半个时辰,脉象还能保持和刚才一样当然是好事。” 他脸上带着淡淡喜色:“看来应该有效,对了,你那只蛊怎么样?”小刀勉强开口回答:“在灵儿身上,晚辈的血炼之法还不够精深,已经感觉不到它的动向。” “那就好,想不到这几门术法竟然都成功了。”苗彦听着小刀的声音有些疑惑:“小子,你说话为何变成这个腔调?舌头怎么了?” 第三五六章 联系 玄水宫东北端一间阴森大殿内,一位穿着冰蓝色布袍的老者居中端坐,全身上下一片衣角也不晃动静如雕像。他的样貌与水承轩有几分相似,眉稍眼角带着肃杀之气,头发胡须梳理的整整齐齐,看上去威严庄重。 远远传来脚步声,殿门处人影闪动,蓝瞳老者与商人打扮的那位师兄一同走入,两人鼻中呼出腾腾白气,对着正中端坐不动的老者拱手施礼:“见过大师兄,让您久等了。” 见那名老者并未回答,蓝瞳老者随意跺了跺脚:“大师兄,您这殿内真够冷的……”这时上面传来一声轻哼:“那是自然,靠近福地的所在都已被人占了,我只能呆在最靠边儿的一间。” 这名老者声音冰凉,每个字听起来都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寒意:“不管我为玄水宫做过些什么,他们一样当我是外人。” 蓝瞳老者本来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听了他的抱怨连忙摆手:“大师兄是笑话我们了,你好歹在这儿还有间大殿,我们兄弟一直都住在城里,出了事情还得跑来跑去……” 葛姓老者连忙冲他使了个眼色,干笑一声岔开了这个话题:“大师兄,咱们几个有些日子没见了,不如好好喝几杯……” “葛承泰,我本来想让童老四去试试你的底,结果他这半个月都没来找过我,一定是听了你的劝说,打算两不相助了?” “大师兄,你我四人虽同属玄水,但是我与承海毕竟都是外姓,如今都有了家室,得师门福荫皆可衣食无忧。只求你念在同门之谊,这事儿莫要牵扯上我二人。” 见到端坐老者神情不善,蓝瞳老者连忙上前:“大师兄,其实我们两家也没什么能耐,要是真动起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呵呵呵哈哈……”正中老者突然展颜大笑起来,顿时连殿中寒意都淡了几分:“童承海,你简直是胡言乱语,怎么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葛师弟以为我要干什么?就算我真想动手,大伯他们也不会答应。”他脸上带了几分落寞:“虽然到了化生境界,可是连你都不怕我,还有什么底气闹事?” “童师弟控制着海上船只,葛师弟你掌管沿岸采珠生意,城中大小买卖握在二弟手中,我有什么?不过是安排玄水卫巡察四方,在万里冰原上看护圣水。” “同为水家血脉,我水承兴这一辈子顶多是个无财无权的长老,为什么上天待我如此不公?如今玄水宫已经沦落到了这般境地,难道你们还不帮我?” “二弟为人随和处事太过宽厚,海魔封路已有数月,城中诸事受阻,他至今也拿不出一个像样儿的主意,再这样下去玄水一脉数千人的花销从哪里来?” “我已见过城中几大世家,他们的生意都是难以维持,城中米粮价钱已涨了几十倍,难道你们就一点也不担心?” “并非要两位师弟与水承轩翻脸,只要你们将外面真实情形说出来,如果他没有办法应对,就得将水家的生意划出一部分,也好让我那个儿子能有些依靠。” 见童承海目光闪烁望向自己,葛承泰沉思片刻缓缓点头:“好吧,既然大师兄并无恶意,我与承海就问问宗主海上之事如何处置。灵顺贤侄确实颇有做生意的天分,也到了该替咱们分忧的时候。” 水承兴连声道谢送了两人出去,转身回来后坐在殿中,脸上重现一片阴冷:“贤侄,你听到了吧,这两个家伙怎么都不肯使出全力,还得靠咱们自己。” 身穿星纹锦袍的文登荣从他身后高大屏风后缓步走出:“世伯不必担心,只要到时候所有人同时发难,水承轩有所顾忌一定会退位让贤。” “我爹说过,姚冰衣自幼便有萦神之症,只要压力稍大就会经脉紊乱气血逆行,现在她有了身孕,反而是水世伯夺权的最佳契机。” 水承兴缓缓点头:“全凭了你们父子的声威,否则玄水城中这些世家怎么会轻易帮忙,只要庆典上大家齐心合力,以水承轩的软弱性子准得乖乖就范。”他转头对着文登荣:“听说灵儿似是有恙在身,贤侄没去探望一下?” 文登荣慢慢收起脸上笑容:“连水世伯都不能近身,何况是我这个外人。”他遥遥望着玄水宫内殿方向:“我倒想看看到了危难之时,你还能不能拒我于门外。” **** “不公平,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屋中传出小刀满含委屈的大叫声:“几位前辈,你们给我评评理,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 刚刚清醒过来的水灵儿靠在床头,满脸得意御使一团散发淡淡黄光的亮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那东西看起来似是一个小小人形,飘洒着点点流萤翩翩起舞。 “吃我的,喝我的,辛辛苦苦养了你几年,每次有事都不肯出来,刚到别人身上就变成这个样子。”小刀指着那只自己从未见过的灵蛊连声质问:“你都不记得我了?到底有没有良心。” 见到他这个样子,所有人都大笑起来。水灵儿炫耀了一会儿将灵蛊收入口中:“好乖乖,快回来,免得有人眼红,咱们不让他看了。” “小灵儿,现在觉得怎么样?”故作轻松的苗彦这才试着温声发问:“身上经脉还疼不疼?有没有什么感到不对劲儿的地方?” 笑了小刀好一会儿,水灵儿双颊微红呼吸有些急促:“苗爷爷,疼还是疼的,不过已经好了许多,前几日要是灵儿这样笑他,早就该受不住了。” “张小刀,看来你的血还有点用,要是过几天不见好,就给本姑娘照样来一次。”听了水灵儿的话,苗彦和几位供奉微笑不语。小刀失血过多就比水灵儿早醒一会儿,若是再来一次挺不到施法完成就得性命不保。 水灵儿只是顺口说说,小刀却觉胸中火热,看到他神情古怪嘴角现出笑意,水灵儿立时醒悟过来,满面娇羞转身躺下:“有些累了,我再睡一会儿。” 他们从水灵儿房中出来,苗彦伸手搭了搭小刀脉搏:“你小子真是铁打的不成?流了那么多血,居然躺了一天就生龙活虎……” “苗前辈,既然灵儿身子已无大碍,咱们是不是应该找出下毒之人?”小刀回想起来还是颇为后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不能这样一直等着他先动手。” “还会有谁?一定是水承兴干的。”他们身后三位白袍老者咬牙切齿:“十几年前就是他把我们三个骗离灵儿身旁,要不然怎么会出了那档子事儿?” 严供奉摇了摇头:“三位难道忘了,当年带人找到灵儿的也是他,如果真是他下的手,何必还要多此一举?” “我们三个当时都说是他干的,如果灵儿出了意外,他怎能脱得了干系?”苗彦缓缓点头:“当年之事他确实最有嫌疑,不过水家从来不修毒技,连我都是十几年前才发现牵机之事,他能从何处拿到此物?” 小刀皱眉问道:“灵儿毒发前都见过谁,那些人里有没有他?”三位白袍老者同时摇头:“十几年来我们处处提防着他,他也从不凑到我们眼前找骂。” “玄水卫虽然归他调动,但他们都是从玄水城中住了百年以上的家族中选出,还有葛童两家的人,如此重要的事情,他应该不敢让那些人来做。” 魏供奉眯着眼想了想:“这些日子见过灵儿的,除了那些送来礼物的年轻人,就只有葛承泰,他还给了灵儿一袋明珠。” “那些珠子在哪儿?取来我看。”余供奉对着苗彦摇头苦笑:“早扔了,灵儿过去见他之后,回来就大发脾气,不仅把那些上好珍珠踩得粉碎,连那些年轻人提前送过来的稀奇宝物也无一得免。” “屋子刚收拾干净,灵儿就全身疼痛吐血晕倒,大家都乱成一团,根本没人留意过那些碎烂东西。” “晚辈倒有个主意,下毒那人既怀鬼胎,如果提起牵机之事一定会让他心神大乱。就请苗前辈在庆典上当着众人说出此事,谁乱了方寸就必然是他。” 三名白袍老者同时冷笑:“咱们盯了他十几年都没露出破绽,就算这毒真是他下的,谁又能看得出来?” 小刀微微一笑:“诸位请放心,只要他在晚辈旁边听到此事,心情稍微变化也瞒不过我。”如果几天前他这样说一定会被众人嗤笑,但经历过昨日疗毒之事,已经没有人觉得小刀这是狂妄大话。 “一会儿是看病的,这一会儿又成了看相的。”三位白袍老者嘀咕几句齐声叹息:“可惜啊,你小子如果早生几十年多好。” 苗彦同样沉声长叹:“是啊,如果当年我们能有你这样的本事,连雪就不会离世……”说到这里他突然变了语调:“牵机早已绝迹,我和一群弟子十几年都未寻到半点,你们说,害了连雪那人会不会和这事儿也有关联?” 第三五七章 庆典 水灵儿身体一天天好转起来,可以下床在屋内缓缓走动片刻,看起来出席她生辰之日的庆典已不成问题。 “张小刀,你最近很忙吗?为什么每次都来得这么晚?”急匆匆走进屋内的小刀顺口回应:“哦,没什么大事儿,我让冯兄派人去玄水城中和海边码头打探一下情况。” 水灵儿走到床边慢慢坐下:“你说的是冯清泉?他能干什么?”她见小刀心不在焉带了几分嗔怪:“怎么了?要急着找船回去?还掂着师姐托你办的事儿?” 小刀被她说的一楞:“没急着回去啊,什么师姐?哦,你说天一圣水。”他冲着水灵儿摇了摇头:“真的没有,那会儿我想得太简单,找冯兄是为了别的事情。” “要不然我让忠叔帮你去办?冯清泉连他自己的事儿都办不好,你还能信得过他?”小刀忍不住笑道:“不至于吧,其实冯兄为人不错又会做生意,就是脑筋转得慢些。” “张小刀,我忘了问你,那天为什么要和李奇思动手?”水灵儿眨动双眼的好奇神情让小刀心中微微一荡:“哦,那个说起来还真是因为冯兄。那帮人想合伙骗他,正好让我赶上……” 听他说了李公子几人自投罗网写下字据之事,水灵儿格格笑得直不起腰:“他们真是活该,下注前也不问问你是谁,你也……坏透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传蛊时两人的旖旎场面,脸上一红接不下去,小刀看到她抿嘴含羞的娇艳容颜不由口唇发干,连忙干咳几声掩饰过去:“李奇思也没想动手,是让文登荣挤兑的下不来台。” “唉,不知道他们要搞什么鬼,这些日子宫中到处戒备森严,闷得我心里发慌。”小刀轻声安慰:“你什么事也不用担心,到时候一切有我。” 水灵儿被他这个承诺惹得噗嗤一笑:“张小刀,自从和你重逢之后,我可受了不少罪,这次你可千万别逞强,要不然又得连累我。” 小刀注视着她还有几分憔悴的俏脸只觉无限怜惜:“你还记得那位荒族前辈吗?不久前我们在抵挡兽潮时遇到了,他说我能让身边一切都发生好的改变。” “其实我从来没想过做什么照亮他人的星辰,只要真正在意的人能安好就已经足够。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水灵儿心中温暖,嘴里却哼了一声:“好啊,我就当你说的是真话。咱们先看眼前,这次庆典上你打算送我什么东西?” “上次你什么也没送就偷偷跑了,这次总不会又是空手来的吧?”水灵儿眼光扫过床头七彩鸾裙:“这件可不行,虽然我很喜欢,总不能当着别人面前说这是你送的衣服。” “我的小乖乖也不算数儿,因为你送我的时候还没变成这个样儿。”小刀被她的顽皮样子逗得笑了起来:“好,这两件都不算,到时候我一定再送你别的东西。” 水灵儿看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连忙叫道:“听说你带了一个大家伙过来,那种浑身长毛的怪东西我可不要。” “那个送谁也不行,它只听我的,你还别瞧不起它,兽潮中那些很厉害的妖兽,一看到它就吓得腿软,我骑着它冲入兽群时不知道有多威风。” “真的?兽潮到底什么样儿?你快给我讲讲。” “这得从头说起,你信不信,其实这次它们来,是因为一年前草原上死了两头巨象……” **** 外有海魔封路,而且姚冰衣有了身孕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从长远来看,水灵儿已有很大可能坐不上未来宗主之位,但是不知为何,今年来玄水宫道贺的客人之多却是前所未有。 不仅一向与玄水宫有生意来往的几大世家全部到齐,城中一些大商户也结伴同来,玄水大殿人山人海,坐满了上百桌后还是不断有宾客来到。 “情形有些不对,按理说今年大家买卖都不算好,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杜先生听了几名管事的话也发觉有些异样:“只好走一步看一步,总不能把他们赶出去吧?” 清脆磬声响了几下,二十几位眉发皆白的长老先后落座,其中两人仙风道骨气势非凡,刚一坐下就有人上前见礼:“水大长老,好久没见您出来了。” 这些都是水家上一代的长辈,平时都在宫中修行静养,按理说不会到这种场合来给水灵儿庆祝生辰,这次却是一个不少。 见到这个场仗,坐在前面的一些年轻人都振奋起来。冯公子凑到小刀耳边低声嘀咕:“兄弟,你看到没?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他对水家的事儿知之甚详:“最前面那个老头儿就是水思光,在玄水宫中德高望重,几个弟子管着不少赚钱生意。挨着他的是水思明,他们两个都看水承兴十分顺眼。” 小刀想起当日宫门前那名护卫问过的话:“冯兄,常在灵儿身边的三位前辈都是什么称呼,你知道吗?”冯公子表情惊讶:“连这都不知道?你怎么还能常常到灵儿妹妹那里晃悠?” “那三位的容貌我分不出来,最早出生的是水思云,其次是水思雨,最后一位叫水思川。你就记往了,云先化雨,雨又成川……” 磬声再响,前方几十名水家长老整齐站起,殿内其余人连忙跟着起身相迎。水承轩扶着姚冰衣的手臂,满脸微笑与水灵儿一同走入大殿。 “诸位叔伯同门快快请坐,各位朋友也不要拘束。”水承轩和姚冰衣先入了座,水灵儿独自走到殿前对着下面一礼:“多谢各位前辈前来,灵儿有礼了。” 看到她身上闪着七色彩光的飘逸裙衣,殿中顿时响起一阵低低赞叹声,这些人没有一个不识货,都看出这件带有灵禽气息的衣物绝非凡品。 玄水宫一群侍从端了酒菜流水般送上,殿内很快传出一片欢声笑语,各大世家和城中商户逐个上前,将所带礼物奉上给水灵儿过目。 李思奇和白少华等人端坐不动,他们和冯公子一样都得到了水家正式择婿的消息,为讨得水灵儿欢心,提前已将所选珍宝亲自送过去。他们并不知道在之后不久,那些珍宝就被愤怒的水灵儿摔成了碎片。 冯公子得意洋洋捧了数件贵重礼物过去,博得众人不少赞赏眼光。他刚回到桌上坐好,苗彦就站起来拦住还要上前的客人:“诸位的心意本应该让小灵儿亲自接下,但是她刚刚中了奇毒恢复不久,还请各位体谅。” “哦?少宫主不舒服?赵老先生和陶道长都在,快请他们两位给瞧瞧……”济世阁赵老先生和那位麻衣老道听到众人推举起身连称不敢:“药神前辈在此,别让我们这点儿微末本事出来现眼了?” “这位就是药神前辈……”等殿中众人纷纷起身施礼乱了一阵后,陶道人拱手发问:“药神前辈,连您都称之为奇,敢问少宫主中的是什么毒?” “牵机……”苗彦声音宏亮说出这两个字,目光炯炯逐一扫过身旁众人:“这毒虽然无药可解,还好小灵儿吉人天相,现在已是安然无恙。” 从苗彦起身说话,小刀就散开了魂识将周围百余人笼罩在内,不仅包括了文登荣李奇思这一帮年轻人,水承兴和旁边的几十位玄水宫长老也尽在其中。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苗彦道出牵机二字后,所有人表现的都是同样诧异神情,很明显都未曾听过这个名字。 苗彦和几位供奉与小刀早已商定,先寻出心神动荡之人,再一同指证让其无所遁形,但他们满怀期待望去,只看到小刀微微摇头。 **** 酒过三巡,一名黑须老者率先站起:“水宗主,这个时候本来不应提起生意上的事儿,但是我们鱼家几次派人过来都没能见到您,只好趁这个机会问问,请您不要介意。” 水承轩双眉微皱即展:“咱们是多年的好朋友,鱼当家有话请讲。”鱼姓老者沉声叹气:“水宗主,鱼家是玄水宫的附属,有了难事儿该不该求您帮忙?” “那是自然,玄水宫承蒙城中各家看重,怎能不为诸位分忧?”黑须老者听完点了点头:“好,鱼某就直说了,如今我们几百条船已经数月不能离海下网,一大家子人就要揭不开锅,请问水宗主,何时才能派人驱走海魔?” “鱼当家,海魔以往从来不在近海出没,这次情况实在特殊,承轩以为它们也许过些时日就会退走,我等若是贸然出动,反而会招来祸端。” 鱼家老者还未开口,隔着几桌又有一名老者站起身来:“水宗主,容家向来借玄水宫的船只运送玉床,每年的仙晶从不拖欠,可是这几个月来分文未进,您是不是得给个说法?” “水宗主,玄水域那边的商户已在咱们这儿订下一年的珊瑚,现在眼看就要过了交货期限,到底咱们应该怎么处置……” “水宗主,城中余粮已经撑不过三月,再这样下去,我们几家无米可卖,那可如何是好……” “宗主,并非师弟无能,海魔号开口就要两千仙晶才肯合作,长此下去,玄水宫颜面何在?” 众人纷纷站起,最初个个尚且言词恭敬,渐渐已经转变为质问语调,一时间殿内气氛紧张,这场庆典开始变了味道。 第三五八章 礼物 更新时间:2014-04-30 坐在长老席中的水承兴神情波澜不惊,这几个月他调动玄水卫封锁住城中一切消息,要的就是眼前这个结果。 葛承泰跟着起身发问后,玄水宫一些长老们终于不再保持沉默:“宗主,请您快拿个主意,要不然难免让众人心寒。” “这……”水承轩感到旁边姚冰衣的身体正在微微发抖,连忙伸手过去在她手臂上轻拍几下以示安慰:“开战必无善果,当务之急,只有屈从海魔号的要求……” “水宗主,海魔号就能让船只来回通行,咱们这些还要靠海吃饭的怎么办?” “船钱加倍,运来的东西又不够分,我们能支撑多久?” “一年两千颗仙晶可不算少,如果没了城中别的生意支撑,岂不是坐吃山空?” “水宗主,您不能光顾着自家的买卖,咱们的损失找谁要去?” “拿钱就得管事儿,实在不行就把这些年收的仙晶都退回来,我们自己想法子。” 殿中一片大乱,水承轩握住姚冰衣手掌镇定回应:“各位不要着急,承轩一定会让大家都满意……” “怎么会不着急?正好大家都在,请水宗主您现在就说吧。过了今日,我们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您了……” 发觉局面开始失控,忠叔和几十名护卫统领都暗中蓄力,等待号令准备上前驱赶众人。杜先生的目光也一直紧盯着水承轩,却始终没得到他的任何指示。 凭着玄水宫的实力将这些人赶出去当然轻而易举,但水承轩不能不考虑这样造成的严重后果。何况这些人都是借着庆典名义前来祝贺,若是当场翻脸还会令水灵儿难堪。 “各位请静一下,这毕竟是灵儿姑娘的生辰庆典,生意的事儿咱们能不能等一下再说?”文登荣站起身来对着下面众人温颜一笑:“想必天外青天大家还能信得过,只要我们能与水伯父同心协力,什么事情都好办。” “玄水宫有了难处,我们这些做后辈的自然要替水伯父分忧。但是在这之前,我们也都盼着一个结果。就请诸位当个见证,让灵儿姑娘先做出选择,然后咱们再来商谈其他事情。” 他这些话看似调解,其实却是步步紧逼,摆明了就是趁机要挟。殿中一些人立刻纷纷附和:“那好,咱们就等着,请少宫主先选定夫婿再说。” 其余几位公子脸色都不好看,文登荣喧宾夺主先发制人,又借着殿上这些世家造出浩大声势,看来水灵儿此时只有选择他才能平息此次争端。 长老席上水思光缓缓站起:“宗主,如果此时能借助一些外力,对我玄水一脉有益无害。这些后辈每年不远万里前来,总不好让他们次次失望而返。” 水承轩心中微微叹息,可是看到旁边姚冰衣的恳求眼神,怎么也无法说出让水灵儿就范的话。正在这时,一个朗朗声音在殿中响起:“文公子,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趁人之危?” “不过是一些生意的小事儿,你却牵扯上了灵儿的终身,明摆着要借势压人,难道天外青天平时就是如此领袖五玄吗?” 这几句充满挑衅语气的讥讽不仅针对文登荣,还有指责天外青天的意思。殿中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文登荣更是脸色铁青侧目怒视。 “张小刀,你这话什么意思?天外青天岂能容你这般随意指责?”文登荣盛怒之下还是不忘挑拨:“生意上的小事儿?你是说这些前辈都在无理取闹吗?” 小刀呵呵一笑:“兽潮来犯之时,天外青天的人连影子都没见到。如果按着大家刚才的说法,我们是不是也得到天外城讨个公道?” “应该拼命流血的时候你们躲起来,却在人家生辰庆典上口口声声夸耀自家实力,文公子,你来说说,这是个什么道理?” 除了赵老先生和陶道长几位精通医术的修者,殿上没人识得小刀是谁。看到连文登荣这样的身份都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其余人也不敢贸然出声招惹。 一口郁气憋在胸中隐隐作痛,文登荣明明知道小刀就是借机为水灵儿解围,却没办法回答他刚才提出的问题,只好咬牙叫道:“好,既然你说文某处事不当,就换你来想个主意。” “文公子刚才言之凿凿,一定早有了腹案,我怎能不分先后乱了顺序?”小刀伸手让了让他:“难道文公子就是顺嘴胡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文登荣见他钉住自己不放怒极反笑:“行行行,为免落人口实,我就先来说说。”他转身冲着水承轩的方向:“水伯父刚才说的有理,既然海魔招惹不得,只能花钱买个平安。” “这几个月城中生意不好,各位的损失自然也要承担起来,我们天……可以先替诸位补上几千仙晶,再与五玄各处商谈延期交货,让大家不必着急。” “玄水宫在城中各处的生意确实太多,小侄以为,应该将那些生意分别托予宫中诸人,只要交上足够仙晶便可自行决策,以免水伯父您太过操劳。” “已经有人掌管的那些生意也要随机应变,不必事事禀报,如果这般施行下去,此次事端必可迎刃而解……” “哈哈哈……”小刀看着文登荣的侧脸大笑起来:“说来说去,文公子还是自吹自擂,你串通一些小人谋夺水家基业,真当我们看不出来吗?” 谁也没想到他说话竟如此不留余地,水承兴和一帮长老纷纷转头望来,殿中其余人更是交头接耳。文登荣气得七窍生烟拍案大喝:“张小刀,你明明就是无理取闹……” “这位少年眼生的很,既然你如此胸有成竹,我们倒想听听你的主意。”见水思光目光炯炯盯着小刀似有怒气,水灵儿连忙出声劝阻:“张小刀,你别再说了……” 所有人正等着看小刀如何收场时,一名护卫急匆匆跑到杜先生身边低语几句,杜先生连忙抬头对着水承轩大声叫道:“宗主,外面有人求见。” **** 一名披着灰色皮裘的美艳女子自殿门出现,端容正色昂首挺胸,在众人惊愕注视下缓步走入,姿态优雅朝着殿上水承轩夫妇微微躬身:“海魔号杜鹃,见过水宗主。” “这……杜鹃东家不必客气,快快请坐。”水承轩与姚冰衣双双起身还礼,殿内众人屏住呼吸目不斜视,都想知道这位传闻中的神秘人物为何会在此时来到玄水宫。 “水宗主误会了,杜鹃承东家信任掌管海上船只,并非海魔号真正主事之人,实在不敢妄称东家。”杜鹃神情平静扫视殿中:“此次杜鹃是奉了东家之托,给少宫主送上一份薄礼。” “哦?贵东家为何如此客气?”水承轩和姚冰衣两人都望向水灵儿,见她同样满脸疑惑:“那水某夫妇就代小女多谢贵东家美意了。” “听闻少宫主喜爱玉器珍宝,东家让杜鹃随便带了一些,还请少宫主莫要嫌弃。”杜鹃面对水灵儿恭敬微笑:“东西已经放在殿外,少宫主回去再一一细看。” “上等玉器珍宝五十……箱?”殿上众人听到几位管事进来报出的数目都是神情惊异不敢相信。杜鹃幽幽轻叹一声:“时间仓促,只能凑到这些,少宫主莫怪。” 殿内几乎凝滞的气氛中,只听到杜鹃一个人的声音清晰响起:“海路受阻,敝号只是借着东家的关系得以通行,为了不影响少宫主家中生意,杜鹃带来两千面海魔旗,码头上也留了足够人手听候调遣。” “两千海魔旗请水宗主任意指派,即使在海上遇到大风大浪,人船可保无恙。”杜鹃转身看了看殿内诸人:“这段时间玄水城内各家所受损失,我们会酌情补偿。” “东家已经传下号令,一月后我们的船会源源不断运来米粮油盐,直到补足玄水城内所需。” “自此以后,玄水城周边区域百里之内不会有海魔出没,这个距离应该足够诸位沿海采珠掘玉捕鱼之用。” “如果水宗主觉得还有什么遗漏之处可以随时派人过来,杜鹃自会按照东家吩咐一一照办。”杜鹃说罢望着水灵儿语带歉意:“都是杜鹃考虑不周,这段日子让少宫主烦心了,还望您能原谅。” 殿内鸦雀无声,许久后才听到水灵儿轻声回话:“杜鹃姐姐客气了,只是灵儿实在不明白,贵东家送出这样一份礼物给我,到底为了什么?” “那些只是表明东家的诚意,并不算礼物。”杜鹃站起对着水承轩夫妇躬身一礼:“东家想用这番诚意来向水宗主提出一个请求。” 水灵儿脸色顿时一片苍白,这位未曾谋面的海魔号东家拿出这样一份让玄水宫无法拒绝的大礼,还是指名点姓送给自己,用意自是昭然若揭。 她眼神扫向小刀时,看到他正对着自己咧嘴露出微笑,不禁在心中恨恨骂道:“真是没心没肺,这个时候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水承轩沉默半晌,终于接着杜鹃的话问了下去:“请问贵东家有什么要求?”杜鹃微微一笑:“我们东家求您不要勉强少宫主,无论她今后何时想嫁给何人,都由着她自己的心情来定。” “啊?那是什么意思?”殿内众人个个面带疑惑发出阵阵压抑不住的低语声,水承轩也犹豫着再问了一次:“贵东家就提出这一个要求?” “不错,东家希望您能答应这个请求。”杜鹃转身看向水灵儿:“因为这个请求才是东家要送给少宫主的礼物。” 第三五九章 自取其辱 水承轩虽然猜不透这位神秘东家为何主动前来示好,但是海魔号放着大笔仙晶不赚,反而携厚礼化解了玄水宫当前正面临的困难,他又怎么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提出质疑? “杜鹃姑娘,贵东家这个要求实是令我等汗颜,又得他如此厚赠,承轩自然无不从命。レ?レ”说罢水承轩向着女儿一笑:“灵儿,从今以后,你的婚事便由你自己做主。” 殿内此时重归寂静,诸长老和各大世家商户都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巴。他们心中都在反复思量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一定是早就安排好的。 要不是和水承轩事先有过了沟通,海魔号东家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人过来,还提出如此匪夷所思的条件和要求,恰到好处将一件件大家刚才提出的问题轻松化解。 “宗主,海魔旗已经过完数目,正好二千面,请问您应该如何处置?”水承轩先冲着杜鹃点头示意,然后对着殿中几名管事吩咐:“小心保管,庆典之后再做分配。” 几名侍从恭恭敬敬给杜鹃单独端来一桌酒菜,见她举杯相敬与水承轩夫妇谈笑风生。殿内刚才还在提出质疑的那些商户都觉十分尴尬,只好一个个闷头喝酒不敢上前打扰。 “杜鹃姐姐,灵儿还是不明白,贵东家为何无缘无故送我这样一份礼物?”杜鹃眼光向殿内众人一扫收回:“少宫主何必多虑,您衣食无忧阅尽天下珍物,近来唯有此事不顺心意。东家只想还您这份zi you,别无他意。” 水灵儿正想细问这位东家名号时,一位玄水城管事满面狂喜冲入大殿:“宗主,是真的,是真的,城外那些海魔全部不见了。” 殿中众人立时一片躁动,童承海和葛承泰对视一眼先后起身致歉:“宗主英明,原来您早已做好安排。刚才师弟们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宗主原谅。” “两位师弟不要如此自责,你们都是忧心玄水宫的生计,算不上什么失礼。童师弟现在便能领旗出海,葛师弟亦可派人采珠,咱们总得让城中其余众人安心下来。” 童承海立刻哈哈大笑:“什么事情也比不上灵儿侄女的生辰重要,师弟我这几个月都没好好喝上一次酒,宗主您就容我偷一会儿懒。” 其余众人连忙纷纷站起道贺,见水承轩一一温声回应毫无记恨之意这才放下心来,而且眼看海上难题就要解决,他们都发自内心感到喜悦,此时才算是真正开怀畅饮。 水承兴脸上如石雕般不露出一丝心意,但他与文登荣遥遥对视都知道大势已去。怎么也没想到苦心策划几个月,终于推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逼婚夺权,竟然这样无声无息被一位从没见过面的东家破坏殆尽。 看到水灵儿笑靥如花,盈盈眼神不时扫视小刀的方向,文登荣只觉胸中一股邪火压制不住升腾而起,他站起举杯对着水承轩强作笑颜:“水伯父,小侄适才一时心急乱了规矩,请您恕罪。” “哎,贤侄也是一番好意,而且你说的话确有道理,何罪之有。”文登荣举杯饮尽却未马上坐下,而是转头对着小刀:“张小刀,咱们两个是不是还有些事情未曾了结?” 小刀收回投在水灵儿身上的目光,满脸疑惑看向文登荣:“文公子,我怎么不知道和你还有什么事情?烦你提醒一二。” 文登荣恨恨说道:“刚才你要我先说出方法,然后你再说出你的办法。既然我已经说过,怎么也该轮到你了。” 正在低声交谈的诸人都住口望来,任谁都能听出文登荣这是在寻机报复。现在当然没有谁能提出比海魔号更好的条件,无论小刀最初想说的是什么办法都已徒劳无功。 “呵呵……原来还是这事儿,文公子,难道你没瞧见所有的事情都已解决了?为何还要我再说一遍?”文登荣根本没听出小刀话中蕴藏深意:“那也无妨,你说出来听听,就当是博大家一笑也好。” “文公子,我觉得做事不能太绝,什么时候都得给他人留一分余地,所以,我还是不说了。”小刀站起举杯对着他遥遥一敬:“好歹咱们相识一场,何必非要让谁难堪?” 文登荣双眼通红如要喷出血来:“那怎么行,大家都在等着听你的好主意,你为何这般推搪?难道刚刚就是在顺口胡说?” 小刀重重叹了口气:“文公子,你非得要我说出来?”文登荣脸皮发紫yin森出声:“那当然,丢人现眼的事儿都是自己找的,想跑也跑不了。” 默默点了点头,小刀一言不发坐下,然后目视文登荣笑而不语。殿内众人也停了下来屏息关注,都想听听他到底能做何回应。 文登荣等了半晌却没见他说话,气得连声音都变了调:“张小刀,难道大庭广众之下你就这般言而无信?不怕丢了你们灵逍的脸?” 水灵儿一双妙目落在小刀身上,怎么都想不出能帮他开脱的办法,眼见殿内众人都是神情轻蔑盯着小刀,心中简直无比难过。 “好,既然文公子极力要求,那我就如你所愿……”小刀重新站起来环视众人一笑:“但是大家刚才难道没听清吗?为什么一定要我再说一遍?” 文登荣强压怒火咬牙冷笑:“张小刀,你这是又在装疯卖傻了?我们这些人都听得明明白白,你什么时候说出过你的主意?” 殿中众人发出一阵阵轻哼声,水承轩看到女儿焦急神情心中一叹刚要出言阻止,就听小刀大声说道:“文公子年纪轻轻,耳朵难道出了问题?这位杜鹃姑娘刚才说的话你都没听见?” 一片哗然声中,文登荣忍不住仰天长笑:“让大家来评评理,到底是谁出了问题?”他满脸嘲讽提高了声音:“难道你是在说,你的主意与杜鹃姑娘刚才所说那些条件相同?” “就是嘛,你怎么才明白,本来就是一模一样的啊。”小刀如释重负连声感叹:“我如果再照样说一遍,大家听了也没什么意思,文公子,你说是不是?” 文登荣气得险些吐出血来:“张小刀……,你……,你到底要不要脸?”他指着杜鹃的方向喝道:“你敢当着杜鹃姑娘的面再说一次,你的主意和她刚才的话一样?” 小刀神情轻松点头微笑:“敢,有什么不敢,我的主意就是她的主意,我开始想说的本就和她一样,你再问多少次,我还是这个回答。” “好好好,算你狠,今天真是让我文登荣开了眼。”文登荣被小刀搞得神智有些混乱,他强压胸中翻滚又追问一句:“如果人家海魔号不同意你所谓的这些主意,你打算怎么办?” 小刀脸上尽是无奈:“怎么会?文公子一定是酒喝太多,你还要我说几次?我的主意就是她的主意,我想怎么做海魔号都会同意,你还不明白?” “到底是谁喝多了?到底是谁喝多了?”文登荣大声吼出所有人心中疑问:“张小刀,你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言不惭?真当我们都是傻子?” 水承轩一听连忙起身喝止:“行了,这件事谁也不要再提。”文登荣却不管不顾指着小刀厉声叫道:“杜鹃姑娘,这狂徒说他的话你们海魔号都会遵从,难道您就这般听之任之?” 如果因为小刀满口妄语得罪了海魔号,这个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文登荣刻意说出这话明显存着挑拨之意,众人正在担扰时杜鹃缓缓站起。 “他说的话,我们海魔号上上下下当然都要服从。文公子,因为您指着的这位狂徒是我们海魔号的真正东家。” “噗……”心神受到重创的文登荣猛然喷出一团红色血雾,殿中大多数人也被酒水呛得连声低咳:“什么?她刚才说的什么?这小子真是海魔号的东家?” 眼前一切东西都在旋转,头晕目眩的文登荣隐隐知道自己被小刀引入了一个极大的陷阱之中,他不顾气血逆行喃喃自语:“这不可能,你们串通好来骗我,你们早就串通好的……” 小刀看也不看他一眼,对着水承轩恭敬施礼:“水伯父,绝非小刀刻意隐瞒,这些日子一直没有机会见到您,何况我若当场明言,实在令人难以信服,这才让杜鹃姑娘来办此事。” “水宗主,东家并不知道海魔阻路会给玄水宫带来诸多麻烦,这都是杜鹃的错,请您千万不要误会东家。如果您怀疑杜鹃的身份,可以派人去玄水域打探清楚……” 童承海连忙起身澄清:“宗主放心,师弟曾经见过这位杜鹃姑娘,她的船边总围着六只海魔,肯定错不了。” 众人低语声中,无颜在殿内多留片刻的文登荣面色苍白脚步踉跄被几位护卫扶走。水承轩虽然惊异于小刀身份的转变,思量片刻还是含笑点头:“贤侄请坐,这种事儿怎么可能有假?”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突然成了海上霸主,玄水城中诸家商户当然走马灯一般近前敬酒。小刀来者不拒酒到杯干,豪爽气度更让众人叹服。 “小刀兄弟,我们没和你拼酒真是明智。”郑运贤白少华分别上前喝罢,李奇思也微笑着举杯过来:“这位兄弟,你才真是够狠,连手都不动,光凭一张嘴就把那个总在背后挑唆的家伙气吐了血,实在痛快。” ∷更新快∷∷纯文字∷ 第三六零章 杀机 等到庆典结束,水灵儿谢过前来道贺的诸人先行离开。玄水宫各位长老留在殿中议事,余者纷纷告辞回去等待出海的消息。 见水灵儿脸色平静并没有如预想中那般开心,小刀心中不免犯了嘀咕,难道自己隐瞒身份惹得她不高兴。他胡思乱想正要回客房时,却被等在殿外的苗彦喊住。 “小子,你先等一等。”见药神有话要单独对小刀说,冯公子等人连忙施礼告退。等到他们走远,苗彦冲着小刀招招手:“来吧,小灵儿要见你。” “好深的心计,我说怎么总是拐弯抹角让那丫头不用担心,原来你还安排了这一手。连我们几个老家伙也看走了眼,你小子居然有如此深厚的家底儿。” “可是你怎么能跟海魔搭上了关系?据老夫所知,从来没有谁敢号令那些家伙啊。”小刀连忙笑着解释:“苗前辈,其实晚辈来此之前才刚刚知道海魔号的事儿,它们并不是什么都听我的,而是想让我帮个忙。” 两人走入侧殿,几位供奉和三位白袍老者看向小刀的目光也充满好奇。小刀悄悄走进房内,水灵儿抬头与他默默对视,目光中竟包含着一丝幽怨。 小刀打量着水灵儿神情轻声安慰:“灵儿,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就是怕说了你们也不相信。现在一切都没事儿了?你怎么还不高兴?” “张小刀,你瞒着我也就算了,可是为什么你只跟我爹提出了那样一个要求?”水灵儿说到这里似有些忸怩:“真是个傻瓜,错过了大好机会。” 小刀这才明白她的意思:“灵儿,我想过借着这个机会向你爹提亲,可是如果那样做,难免会让他们觉得我是在趁人之危。” “你也知道掌门曾给我安排过亲事,那种感觉很不好受。我不想让你在这件事情上感到一点点勉强,所以才提出了那个要求。” “当日在鸿福城中,鸿城主提出过收我为义子,如果不是担心他图谋你家中的基业,也许我就当场答应了。可是我后来才想明白,你我之间从来就不需要什么门当户对。” “不管我是灵逍普通弟子还是有着深厚家世,你最初从没把这个放在心上,如果我借着这个机会来匆忙提亲,实在太对不起你。” “我现在能体会到卓先生昔日在九幽中的心情,并不是一定要给你什么才足够,而是你已经为我承受了那么多困难,我怎能让你留下一点遗憾?” “所以我要努力登上五玄之巅,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时刻向你爹提亲,让你能风风光光的嫁给我。” 水灵儿痴痴看着信心十足的小刀,感受到他身上突然焕发出的那股男子气概不禁有些情迷意乱。听到他最后一句话顿时满脸通红:“张小刀,你不怕到时候人财两空?” 小刀对着她展颜一笑:“我当然想过,就算没能出人头地,反正你爹也答应了我的请求。大不了到时候让你自己来选,怎么着结果都是一样。” 水灵儿忍不住佯嗔道:“真不知羞,你说了一大堆话来哄人,原来已经先想好了退路。”她见小刀得意看来连忙岔开话题:“那你为何不顺便讨要天一圣水?回去怎么跟你的师姐交待?” 小刀瞥见她的狡黠目光不禁失笑:“我要天一圣水并不是为了莫师姐,不管谁受了伤,如果能帮忙我一定会帮。既然那东西对玄水宫如此重要,我怎能不分轻重张口就要。” 水灵儿咬唇一笑:“好,你的回答让本姑娘很满意,天一圣水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不过你要记住自己刚才的话,别出了门儿就不认账。” **** 在海魔号协助下,玄水城中的一切很快重新回归正常,水承轩也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将玄水宫中大半数生意的决断权都分派给了门中众人。 就如文登荣所说,事事都要上报太过繁琐,只要各处生意在玄水宫掌控下能够按时交上仙晶,由谁来做决定其实并不重要。整件事情进行的颇为顺利,连水承兴的儿子也分到几处生意。 “张小刀,我爹说可以送你天一圣水,就当感谢你的解困之恩。”水灵儿转述这话脸上晕红,她同时想起水承轩接下来的那句话:“乖女儿放心,这个不是你的嫁妆,让那小子也放心,我答应的事永远算数。” 冯公子一伙年轻人已经离去多日,小刀本打算取了圣水告辞,细问之后才知道,这滴圣水还要等着玄水宫派人到万里冰原上去寻找。 “大伯说他曾经看到一滴就要成形的圣水,这就带人过去取。”水灵儿眼珠一转:“张小刀,要不然咱们也跟着去转转,我还从来没去过冰原里面呢。” 三位白袍老者连忙出声劝阻:“那可不行,冰原上寒气透骨,连我们都觉得难以承受,你病体初愈,还是在家里好好等着。” “三位爷爷,有他送的这件衣服,灵儿一定没什么问题。”水灵儿抖了抖身上七彩鸾裙:“就让我们跟去看看吧,要是觉得不舒服,灵儿马上回来。” 三位白袍老者知道她想借着这次机会与小刀多相聚一段时间,本来不同意却经不起她软磨硬泡勉强答应,又让忠叔带上百余名护卫随行。 万里冰原终年飘雪位于玄水宫北部,本来确实没什么风景可言,但是在小刀和水灵儿眼中,只要两人能并肩同行,在冰天雪地中也有景致无限。 水灵儿独自骑在蝎龙兽上,小刀凌空伴行。两人一路谈笑,虽然天寒地冻心中却如沐春风,他们跟在水承兴一行人后面,大半天不到就已深入冰原之内。 脚下雪地已经变成白色冰层,口中呼出的暖气瞬间就成霜沫落地,虽然水灵儿还裹着一层厚厚白熊皮裘,小刀和三位白袍老者还是担心她受不住这般酷寒。 “不用再问了,我现在一直还觉得很热。”水灵儿浑不在意大声招呼:“张小刀,你这件衣服到底是什么东西缝的,以后再给我做个十件八件送来。” 她拉着蝎龙兽长角笑道:“这个大家伙也很厉害,你来试试,它身上头上现在还暖暖的。”三位白袍老者当然不信,结果上前一摸都惊呼出声:“真的,这家伙到底是活的死的。” 小刀讲完七彩鸾晶和这头蝎龙兽的来历,三位白袍老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其中都有灵兽血脉在内,这是世间难寻的宝物啊。” “灵兽的力量等同于洞天境修者,传闻它们可以吸收日月精华,与天地同寿。但它们毕竟是畜生,越强大就越喜欢争斗,到了现在反而无一幸存,要不然哪有今日五玄之盛况。” 听到三名白袍老者的话,小刀记起那只老狗所述以及自己从日月魔麒内丹中探查到的情景,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就要变得明朗起来。 “快到万丈冰渊了,大家一定小心脚下。”前方遥遥传来水承兴的声音,自从到手一些生意后,他脸上明显开朗许多,不再挂着那付冷冰冰的表情。 一名白袍老者低声哼道:“假惺惺,若不是没有证据怎能容他嚣张到今日。承轩居然还分出几处生意给他,岂不是养虎为患?真让人想不通。” 旁边一位老者接口道:“就是啊,可惜灵儿丫头记不起昔日之事,倒让咱们三个被苗老头骂了十几年。” 苗彦留在玄水宫给姚冰衣调配药物并未前来,可三位老者提起他依然满脸委屈:“每次提起来都像咱们三个在找借口,真是活活气煞人也。” 身旁那道冰渊开始看去只是一条小小裂缝,向前行出数百里渐渐变宽,小刀刚想居高临下凑过去看看就被一名白袍老者喝止:“不想活了,冰原上这些阴寒之气都是渊中所生,你过去连身上灵气都能被冻住,掉下去可就上不来了。” 小刀吓了一跳,老老实实与冰渊保持着十余丈的距离,这时水灵儿转头冲着他眨眼笑笑:“张小刀,我刚刚在想,这个大家伙要是会飞就好了……” “到了,到了……”前方传来玄水卫的欢呼声,小刀定睛观看,在一处距离冰渊两三丈远的凸起冰晶上空,悬浮着一团淡蓝色的闪光液体。 那团蓝色水珠约有鸽蛋大小,众人刚刚靠近就觉得一股清润水气扑面而来。三位白袍老者神情都十分惊异:“这决不是一滴圣水,十几滴还差不多……” 众人缓缓走近凝神细看,小刀正在观望之际,心中怵然觉得一股阴冷寒气从地面升起,他连忙聚气护住全身经脉,耳边已经传来三位老者的怒喝:“你这畜生要干什么?” “哼哼哈哈哈……”须发挂满细细白霜的水承兴形如鬼魅突然出现在水灵儿面前,全身如冰块般映着晶莹光芒,面目狰狞与刚才判若两人。 刺骨冷气从四面八方翻涌而上,方圆十余丈内的地面都泛着耀眼光芒,水承兴笑声轰隆而响如冰雪帝王般威严,伸手捏住水灵儿脖项提了起来。 “干什么?当然是让你们都去死。”随着这声森然怒吼,水承兴身周十余丈的区域内传出吱吱轻响,百余名身穿双层皮裘的玄水卫瞬间僵硬变成了雕像。 第三六一章 共死 “侄儿这极寒绝境如何,还请三位叔叔指点指点,呵哈哈哈……”水承兴双眼中凝起一层白霜,整个人如同与周围冰原融合一体,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活人气息。 “畜生,他们都是你的同门,你竟然下此毒手。”看到所有玄水卫和忠叔身上都结起一层薄冰不再动弹,三位白袍老者立刻冷静下来,身旁涌出白雾联成一体,奋力抵挡着周围寒气。 “同门?哈哈哈……可惜他们只忠于玄水宫,并不忠于我。”水承兴猛然催动身上劲力,须发如冰针般根根立起:“所以,你们全部都要死。” 感到水承兴举动异常那一刻,三位白袍老者就想联手将他拦住,但是身上灵气运转却比平时慢了数倍,这才让他出其不意擒住了水灵儿。 见到他毫无顾忌疯狂激发以气境压来,三位老者心中同时一沉,水灵儿和小刀还不到化生境界,在这等极寒绝境中自然性命难保。 “嗯,灵儿侄女,你已经算是命大,当年那几个废物明明有足够时间杀了你,可是直到我们找上门你还活着,大伯这些年一直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缘故……” “畜生,你终于肯承认了?”三位白袍老者齐声怒喝,缓缓向前踏上一步。随着他们的动作,空中响起一阵阵清脆的碎冰声。 只迈出这一步,三位白袍老者便停了下来,和水承兴之间虽然只有两丈不到的距离,可是前方空无一物的气境却如凝冰般坚实难行,他们每人身上的灵力似被冻住了运转奇慢。 “这能怪谁?明明水家长子是我,就因为娘亲不是正室,便要让水承轩那个窝囊货来做宗主?他能娶姚家的千金,我却只能在玄水城中找个寻常人家的女儿。” “放屁,水承兴,这事儿你能怪谁?你娘病故后才托人把你送到玄水宫,你爹肯收留你已经顶住了不少压力。要不是因为你们的事儿,他怎么会郁郁寡欢早早离世?” “自命风流处处留情的是他,凭什么要我来承受这一切?”水承兴身上寒意更盛,用力压缩着极寒绝境中的冰冷阴气。三位白袍老者一声闷哼,身周白气向内收拢足有半尺才堪堪顶住他的攻势。 “那年我在叠岩城花重金雇了几名迷神堂的拐手,但是他们居然过了大半天还没有取了灵儿性命,至今还让我苦思不解。否则,当时见了灵儿尸身姚冰衣必死无疑,水承轩也会大受打击,没准儿就追随我们那个短命的爹一起去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乖侄女竟然留住了性命,这些年你们三个老不死天天跟在她身后,就是怕我再下手吧。” 水承兴身上白霜簌簌而落,完全成了一个冰雪雕就的人形:“本来我已经绝望透顶,在这冰渊前想要了却残生。谁知道连老天都帮我,竟然寻到这么多天一圣水,还借着冰渊中的极寒阴气悟透了化生之境。” “本来侄儿还打算借着这些圣水想办法将玄水宫那帮人引来一个个除掉,想不到三位叔叔主动送上门来。你们在黄泉路上一定不会寂寞,水家那群老家伙早晚都会被我扔下这万丈冰渊。” 破冰之声再起,三位白袍老者缓缓吐气,艰难无比向前又挪了一步。水承兴笑声凛然:“哼哼哼,这几年侄儿一直在想如何才能除掉你们。在冰渊旁,你们三人的修为只能发挥出一半,我却可以事半功倍,别再白费力气了。” “我还担心你们三个会逃走,这才等待时机先拿住了灵儿,想不到你们三个比我想得还要笨上许多,现在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乖侄女,你居然还没死?”水承兴正要丢开灵儿,发觉她虽然全身覆满冰霜,头脸之处依然透出嫣红色,脖项上还传来微微热气:“哦,原来是你这件衣服有些古怪。” 刚要手上加劲捏杀水灵儿,水承兴身子突然平平移动,喀喇冰碎声中一条长舌贴着他的腰侧扫过,接着蝎龙兽张开巨口对准他双腿喷出一道炽热火焰。 刚才水承兴猝然发难,小刀也被极寒绝境困动无法行动,他耳中听着几人对话,身上灵力裹着暖流加速运转数周天还是没能挪动分毫,见水灵儿性命已危在旦夕,这才御使蝎龙兽发动攻击。 水承兴不闪不避以手中灵儿身体迎上那股烈焰,小刀只得让蝎龙兽收回火焰退后,探过长尾卷起自己身体放在项背处,借助着蝎龙兽身上传来的温热,手足终于渐渐可以动弹。 “你小子也没死?还算有些本事,怪不得文公子特意让我留神你。”水承兴有些意外仔细打量着蝎龙兽:“这头死家伙身上是灵兽血脉?你倒真有些好东西啊。” “前……辈,你……放了灵儿,一切……都好商量。”小刀强忍刺骨寒意,牙齿打战试图劝说水承兴:“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呵呵……太晚了,只要杀了你,文公子说天外青天就会全力支持我,所以不管你提出什么条件都得死在这里。等到我慢慢杀光了他们,整个玄水城也是我的。那些海魔没法上岸,何况不过区区数万里海域,我想去哪儿还不是一样通行无阻?” 小刀见局势已无可挽回,连忙御着蝎龙兽大步横跨,哗啦啦冰响中就快要脱离出寒气所罩区域,可是蝎龙兽马上停下了脚步,因为水承兴提起灵儿向着这个方向晃了晃,示意小刀不要再动。 “别管我,你快回去,告诉我爹他们不要来这里。”水灵儿感到脖项略松立刻哑着嗓子叫道:“张小刀,你快走……”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重新收紧手指的水承兴盯着小刀森然冷笑:“走吧,我要困住这三个老家伙,确实留不住你。等到他们三个死后,我会把乖侄女身上这件衣服脱下来,将她冻僵的尸体留在这里,给水承轩夫妇好好看看。” 见小刀果然没有动弹,水承兴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得意:“真是情深义重,好,那让我看看你有多喜欢我这乖侄女。如果你骑着那个大家伙从万丈冰渊跳下去,我就让她死的有些尊严。” “如果你不跳,我现在就一点点脱光她的衣服,让你亲眼看着她怎样慢慢极寒入体,到时候她全身都会皮开肉裂,只要轻轻一碰就变成一堆碎块,那个场面一定非常过瘾,嘿嘿哈哈哈……” 小刀全身微微发抖,不仅因为周围刺骨的寒气,更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助。见到水承兴面无表情伸手就要扯开灵儿衣领,他嘶声叫道:“停下,我跳。” 水灵儿拼命蹬动双腿,想要说话却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她瞪大眼睛想要表达什么,却只能从小刀双眼中感受到那份浓浓的眷恋。 看到小刀注视着自己缓缓走近冰渊,水灵儿突然停下挣扎的动作,脸上神情也变得柔和起来。两人目光痴痴交缠一起,心中都回想起自牧人赛会相遇之后的每个温馨场面。 目睹小刀骑着蝎龙兽跨入前方万丈冰渊,水承兴不禁有些微微动容,他稍稍放松了捏在水灵儿脖项上的力道:“乖侄女,大伯也是没办法,轮到你了。” 水灵儿表情温柔一直看着小刀消失的方向,说出的话同样淡然无比:“大伯,就当灵儿求你最后一件事,把我的尸身扔进那里,好吗?” 望着她纯净清澈的眼神,水承光压下心中闪过的一丝愧疚:“好。”他手上喷出莹白寒气将水灵儿从头到脚裹在一团透明冰晶中,抖手抛出准确投入冰渊之内。 “啊呀……”三位白袍老者嗔声厉吼,口鼻中迸射出浓浓雾气,拼尽全力又向前踏上一步。水承兴望着灵儿消失后缓缓转回身子,语气中再没有包含任何情绪:“三位叔叔,你们也该上路了。” **** 耳边风声呼啸,如坠冰窖的小刀紧紧抓住蝎龙兽长角,感受着周围丝毫不弱于刚才极寒绝境中的浓郁阴气,拼命想要运转灵力腾身飞起。 正如三位老者所说,只要他刚刚离开蝎龙兽,探出的半边身子立时就被寒气冻住没法运转万灵诀,附在蝎龙兽后背上虽然能勉强提起灵力,又怎么能带动这数万斤的大家伙虚空而行? 自从跳入深渊,小刀脑中已经闪过了无数想法,但是没有一个能应付眼前危局。此时他已落下近千丈距离,深渊中早不见任何光亮,眼前漆黑一片。 散开仅有灵力,毫无办法的小刀将自己全部神识毫无保留沉入那些金字之内,在无边无际的众多记忆中寻找着一切可行的办法。 识海内同时闪起无数画面的小刀瞬间忘却了自我,他闭上双眼抱住蝎龙兽,享受着胸前传来的温热,任由身体向着万丈冰渊中急速落下。 “张小刀,你要记住自己的话,别出了门儿就不认账……”那张无比熟悉的俏脸映在他眼前无限放大,水灵儿说过的一字一句在他脑中轻声响起。 “灵儿,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识海内翻涌的金光重归沉寂,黑暗中小刀双眼圆睁如同亮起两盏明灯。他手中猛然发力按在蝎龙兽身上,冰渊内立刻传出一声震天动地的高昂嘶吼。 第三六二章 同生 “好吃又好看的糖人儿,快来买啊。” “香炒栗子,一两银子一包……” “新摘的桃子,尝尝吧,小姑娘……” “我要这个,还要这个,那个也要……” “小姐,给您拿着。”一名侍女付完银子取过一个糖人递来,她拿在手里端详一会儿,小心翼翼舔了一下:“真的好甜,快把这些都买下来。” 几名护卫手上握满糖人提着瓜果,拿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两名侍女笑吟吟的跟在后面,她吃了几口糖人,眼睛又被前面一大片不停转动的风车吸引住。 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她在一大堆风车中钻来钻去,格格笑着十分开心。自己家中虽然有些绿地花草,但是却没有这么多新鲜东西。 “吱……嘭”远处传来声声脆响,空中划过一道道烟痕,冲上数丈后再发出清脆爆鸣。几名护卫侍女抬头看了看那些穿天焰炮,转回头时却失声惊呼:“小姐,小姐……” 护卫侍女的叫声越来越远,一只大手隔着黑色布袋捂住她的口鼻,被人挟着在纷乱人群中左穿右拐,迷迷糊糊分不清身在何处。 “得手了?” “那当然,这声东击西的法子什么时候落空过。” “怎么样,我看看她死了没?好拿尸体去换余下的仙晶。” 头上布袋被解开,昏暗房间内一双阴冷眼睛对上她的目光:“没死,真是麻烦。”那名中年汉子伸手过来扼住她的喉咙:“小妹妹,别怪我们心狠,是你的后娘嫌你太碍事不要你了……” “等等,把她给我。”她胸中进不来一丝气息,双眼上翻就要昏去,听到这个陌生嗓音后突然感到颈上一松立刻大口吸气。那名汉子丢开她拔出腰间短刀:“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你们想要这丫头的命,就由我来代劳。”那个沙哑声音在屋中再次响起:“我懒得废话,给你们仙晶,或者立刻杀了你们,自己选吧。” “叮叮”几声轻响,中年汉子和两名同伴低声欢呼俯身拾起仙晶。一个黑影走了过来,跟着她全身一麻眼前被蒙了什么东西,过了不久忽然从头上传来阵阵剧痛,忍不住低声呻吟啜泣。 头顶撕裂般的感觉如潮水袭来,偏偏让她一直保持着清醒,这痛苦的折磨仿佛无休无止。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才响起一阵嘈杂脚步和惨呼声:“小姐在这里……” **** 脑海里闪过这些恶梦中时常重现的场景,水灵儿全身颤抖着醒来,她睁开眼便看到无边黑暗,身旁传来尖厉的呼啸风声。 “张小刀……你在哪里。”未等眼中泪水淌下,那个好像期盼了一生一世的温和声音在她耳边传来:“灵儿,我在这儿……” 水灵儿动了动身子,发觉自己被小刀紧紧抱在怀中,她心情欢愉伸手环抱住他头颈:“好啊,我真开心,咱们两个总算能死在一起了。” “为什么要死?我才知道你以前还受过那样的痛苦。”想起刚从她脑中看到的可怖回忆,小刀抱着她的臂膀紧了紧:“你放心,咱们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去。” “张小刀,到了阴曹地府你都不忘吹牛。”黑暗中水灵儿将自己脸颊贴在他脸上:“你为什么总是傻乎乎的,非要陪着我死。” “我才没有吹牛,咱们一定不会死,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着。刚才你不是还说,这个大家伙要是会飞就好了?” 水灵儿听出他的语气不似玩笑,这才仔细体会起周围境况。虽然漆黑中寒风凛然,但是两人的身体并没有继续下坠,而是正在缓缓上升。 “张小刀,你在搞什么鬼?”小刀感受着脸上传回的细嫩温软胸中柔情荡漾,附在她耳边答道:“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被他口中呼出的热气喷在耳内,水灵儿全身发软,回想起两人传蛊之时的羞人场面,虽然身处黑暗深渊中,心内却有春光无限。 两人相依相偎许久,头顶上方渐渐出现亮光,水灵儿在小刀怀中缓缓睁开眼睛,这才醒悟自己还紧贴在他身上,正要向后稍微退让,小刀手臂却紧抱着她纤腰不放。 她伸手在他背上轻捶几下:“你先松开,让我看看。”小刀放开手臂后,水灵儿仔细瞧了身旁情形失声低呼起来:“这是……?你怎么做到的?” 蝎龙兽在空中舒展开身体,肩背两侧竟然多出了一双黑色巨翼,虽然那层皮膜薄如蝉翼,在昏暗中还能看到上面布满密集血丝,但是它飞得又平又稳,眼看不久就要重回深渊上方。 小刀将她再次揽回怀中:“多亏你说的话,我这才想到办法。”他腾出手拍了拍身下蝎龙兽:“我用万金之髓血炼出一对蝠王翼,所以,它就能飞了。” 水灵儿满怀惊异近距离打量着他的得意神情:“张小刀,你到底还有多少东西瞒着我?你在跳下冰渊之前就想到这些了?” “那倒没有,我实在不能亲眼看着你受到伤害。”小刀在她背上轻抚几下:“别想那么多,现在没事了,怪不得很多人都说我福大命大,看来真是很有道理。” 水灵儿心中感动慢慢伏在他胸前,可是猛然又坐直了身子:“三位爷爷还在上面和大伯动手,怎么办?” 小刀抬头看着越来越近的深渊两侧悬崖声音坚定:“你只管坐稳,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轻轻点头,水灵儿脸贴着小刀胸口,伸手环住他后腰,两人紧紧拥抱坐在蝎龙兽背上,片刻后已经高高飞至冰渊上空。 “他们在那边……”小刀辨清了方向,御着蝎龙兽向着西北方飞去,虽然现在两人已经可以轻松逃生,但是水灵儿一直静静靠在他怀里,完全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在冰渊内曲折飞行上升,他们离刚才坠下之处已相距数里,蝎龙兽平展双翼斜斜滑行,箭一般直冲向下方战团。 三位白袍老者所发白雾已被森冷寒气压制到身周半尺,三人口鼻中喷出点点血沫,出了白雾范围立刻凝成红色冰珠。 他们自知绝无幸理,只是奋尽全力想要靠近水承兴,激发残余灵气跟他拼个同归于尽,但是水承兴早就看透了三人心思,始终和他们保持着丈许距离。 正当四人不言不语苦斗之际,嘶吼声中,一个庞大黑影凌空而至,裹在冰雪之内的水承兴微侧让开数道火焰,抬头看去冷冰冰的语气也难掩其中惊讶:“这是什么?你们两个居然还没死?” 蝎龙兽连连喷出长长火焰,根本无法伤到水承兴分毫。三位白袍老者看出小刀两人的意图,逼开寒气纵声高呼:“快回去,不要管我们。” 吱吱冰响连绵不断,水承兴挥手卷起一团冰霜旋风,他不再闪避蝎龙兽喷出的火焰,使出全力攻向三位老者。 青红相间的火焰刚一靠近就被盘旋寒风吹熄,小刀只好从侧方御动蝎龙兽撞向水承兴,希望可以为三位白袍老者争取到一个脱身机会。 水承兴轻哼一声仰首向天,极寒绝境内瞬时雪花飘舞,尖啸声中片片雪花迎头拦上,蝎龙兽展开的巨大双翼上转眼间已是千创百孔。 见蝎龙兽摇摇欲落,小刀连忙御着它侧身绕开躲避空中雪花,这时数道寒冷劲气猛然凝成透明尖刺,狠狠钉射在蝎龙兽身上。 失去平衡的蝎龙兽轰然跃落地面,在冰层上滑出数十丈远,胸腹间插着的五六根冰锥迅速被它体温融化,暗金色鲜血喷涌而出,竟然未凝成冰在地面聚成一滩。 “啊……”三位白袍老者凄厉高喝,口中喷出浓浓红雾挣脱寒气束缚向前拼命冲来。水承兴一声长啸搅起气境内滚滚寒流,三人未等行至他面前空中白雾已尽,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伏在冰层上一动不动。 “不堪一击……”水承兴放下高举双臂,缓缓转身走向倒地的蝎龙兽:“既然一心求死,我就成全了你们。” 小刀早已抱着水灵儿跃下,水承兴见他似是正手忙脚乱堵着蝎龙兽身上伤口:“小子,你确实很令我意外,但在这冰原之上,我是不可战胜的。让我来看看,你能使出什么手段。” 水灵儿根本没在意缓缓走近的水承兴,她一脸好奇睁大双眼,看小刀表情平静手拿一根黑漆漆的东西浸在蝎龙兽血水中,知道他一定还藏着什么古怪后着。 二十余丈外,水承兴缓缓抬起双手对准了小刀和水灵儿,在这个范围内他有足够自信,整个冰原上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及自身。接下来他看到小刀平举起手中血红棍子:“那我怎么能让前辈你失望。” 眼中一缕红光迅急无比射来,水承兴双手起落凝出数丈厚的冰墙拦在前方,身子急旋而起,裹着一大团冰雪直飞向天,在空中折转如白色巨鹰掠向两人。 在冰原犀利寒风中尚能如此招法自如的修者世间绝无仅有,水承兴当然对自己的反应极为满意,他紧盯小刀和水灵儿,等着他们的身体在极寒绝境下被挤压得四分五裂。 就在聚力待发的前一刻,水承兴脑中突然变成一片空白,他记不起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对着眼前两张十分陌生的面孔,身不由己从空中重重摔落。 第三六三章 返航 “哗啦啦……”声音清脆就像摔碎一大块还未完全凝住的冰晶,水承兴裹着那团遮天蔽日的雪花结结实实跌落在小刀和水灵儿身前数丈远的冰层上,身周寒境失去控制轰然迸散,无数冰片雪花挟着尖厉啸声飞射四周。 小刀背上凝出一层黑甲,以自己身体紧紧护住水灵儿,雨点般的叮叮细响过后,他拉着水灵儿腾身而起,看也不看伏在地上的水承兴一眼,从旁边掠过直奔倒地不起的三位老者。 “大伯怎么了?死了吗?你用什么伤到他的?”水灵儿眼睛从水承兴身上移开,落在同样一动不动的三名白袍老者身上:“三位爷爷……” 她俯身过去扑在一名老者身上,立刻觉得触手处一片冰凉,这股凉意直透到她心里,叫喊中也带上了哭音:“张小刀,你快想想办法啊。” 三位老者被寒气侵入经脉内腑,全身已成坚冰气血凝滞不动,小刀身上的灵力根本无法进入他们体内,水灵儿见他束手无策悄然落泪:“都怪灵儿一定要来,是我害了你们……” 小刀环顾四周,忽然站起身来朝着冰渊方向疾行而去,水灵儿看了顿时一颗心狂跳:“张小刀,你干什么?快回来……” 她话音未落,小刀已经去而复返,左手中指轻弹,一道劲气挑入右掌托着的那团蓝色水光中,带着一滴晶莹圣水落在一名白袍老者额头。 等不及察看到底有没有效果,在他连连弹动之下,一滴滴圣水准确飞出,不仅在三名老者头上各点一滴,还在心力交瘁的水灵儿脸上落了一滴。 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气息在体内流转开来,水灵儿觉得自己全身充满活力,被水承兴捏伤的淤青脖项不再感到疼痛,头脸上麻木也消失不见。 小刀散开魂识身形转动,转眼间已在百余名僵立不动的玄水卫中游走一圈,令他失望的是,所有人身上已经没有一丝生机。 给倒地不起的蝎龙兽点了一滴圣水,小刀将余下圣水放入怀中早就备好的玉瓶内,回身拥住呆呆发楞的水灵儿:“这不能怪你,你想想,就算咱们没有跟来,水承兴一样要趁机下手,那样死的人只会更多。” 蝎龙兽肉身强悍,虽然流血不少负创累累,在圣水治疗下很快重新站起。小刀抱紧了水灵儿,再让蝎龙兽以长尾卷起生死未卜的三位老者,展开双翼向南疾飞而去。 **** 玄水宫内,一众长老听罢水灵儿的讲述人人震骇,水思光转头看向胞弟:“思明,咱们两个拼了老命也得除掉那个畜生。” 他转头看向一言未发的小刀:“张少侠,不知那畜生的伤势如何,要多久才能恢复。”小刀想了想谨慎回答:“这个我也不清楚,如果照他当时那情形来估计,现在应该早冻僵了。” 水思光眉头微皱,他自然不会认为小刀能击败一名化生修者。三位白袍老者联手修为只在自己和水思明之上,既然连他们都昏迷不醒,水承兴一定已被这三人击伤。 “走,咱们一起去看看。”二十几位水家长老神情严肃蜂拥而出,带上数百玄水护卫直奔冰原。 “其实我一直觉得三位爷爷很烦,不管我去哪里他们都跟在我身后。”水灵儿出了大殿后,不顾苗彦在旁伏在小刀怀中低声抽泣:“现在变成这样,我觉得很对不起他们。” “苗前辈,劳烦您先照顾一下灵儿,我还要去办一些事情。”水灵儿见小刀要离开,死死拖着他的手臂不放:“不行,我也要跟你去。” “你去哪儿?我陪着你们吧。”苗彦看到灵儿的样子长叹一声:“有严供奉他们在这里,不会有什么事情,三个老家伙现在只能靠自己,我留下也帮不上忙。” **** 玄水城港口,一条船身纹有云雾衬托红日的三桅楼船停泊在码头上已有月余。舱内身披银甲的青天卫万统领正在苦苦劝说文登荣:“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走吧,不管有什么消息,回到天外城也一样能知道……” “不用说了,再派人出去打探,玄水宫那边有动静马上回来禀报。”心中恨意翻涌的文登荣冷冷打断万统领:“没有那小子的消息,我就留在这里一直等。” 万统领只好躬身答应,他想不通自家这位公子素来心机深沉,事关小刀却会分寸大乱。上次在鸿福城派他们出去追杀被人截回已经够没面子,这次居然还被激得当众呕血。 文登荣满脸不耐烦冷冷挥手,盯着万统领退出船舱。他几次试着平伏胸中怒意始终徒劳无功,正在焦躁时看到万统领居然返身冲了进来:“公子,他们来了。” “谁来了?”文登荣刚问了一声,惊异看到小刀跟在万统领身后大步走进:“还能有谁,当然是我。” “文公子,我就猜到你一定还留在这里等着听好消息,所以才特意过来瞧瞧。”看到小刀拉着水灵儿的手突然出现在面前,文登荣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你们……这……他……” 小刀伸手揽住水灵儿纤腰:“其实我能有今日的成就,还真多亏了文公子。”他的声音渐转低沉:“看来你要等的并不是我,可惜啊,又让你失望了。” 文登荣强压心中怒火,语带杀机一字一句都从牙缝中迸出:“这有好什么失望,不过你可要当心一些,下次你也许就没这么好命了。” “好,那咱们就走着瞧。”小刀拉着水灵儿行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对了,文公子,你和船上这些人是不是都到了阴阳境界?” 看到舱外苗彦冷冷望来,万统领退后几步暗自戒备,文登荣全身一抖叫道:“张小刀,你想干什么?”小刀摇头叹道:“文公子,你害怕什么?我也不能现在就杀了你。” 他面带轻蔑拉着水灵儿扬长而去:“不过文公子你也知道,在海上我的话还有些份量,所以呢,我来这里之前,已经叫人不要把海魔旗给你们。” “海上不太平,幸好文公子和诸位随从都是阴阳境界,当然可以凌空而行,虽然累一些,但是过个十天半月怎么也能到了对岸,相信文公子不会介意。” “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能落在海里。要不然你们真出了什么事儿,我岂不是心中愧疚?”小刀远远挥了挥手:“文公子,你多保重啊。” 喉中一甜,文登荣双要鼓出眶外,硬生生咽下又要喷出的鲜血,他一把推开上前搀扶的万统领,盯着前面的模糊人影嘶声低吼:“张小刀,我跟你势不两立。” **** 天还未亮,玄水宫的长老们已从冰原上匆匆折返,满脸疲惫的数百玄水卫不仅抬回了水承兴,还有包括忠叔在内一百余名同门冻僵的尸体。 家丑不可外扬,玄水宫严密封锁住全部消息,在沉默哀伤中悄然安葬了所有逝者。看到自小便在身旁护卫的忠叔裹着白布沉入海底,水灵儿扑在小刀肩头哭成了泪人。 正如小刀所言,虽然这是玄水宫近年来最大的损失,水承轩和一众长老心中依然充满庆幸。在他们看来,如果不是三老舍身拼命,玄水宫这些人也许都会被心怀怨恨的水承兴逐一加害。 有小刀在旁劝慰,水灵儿恢复的当然不慢,这时又有让她惊喜的消息传来,三名重伤的水家老者先后醒来。 天一圣水果然是世间奇物,不足半月时间,三位白袍老者已经神完气好出现在大家面前,但是任他们如何费神解释,玄水宫其余人也不相信水承兴可以毫发无伤的重创三人。 水灵儿并不了解破仙中蕴藏的奥妙,小刀也无意告诉众人其实是自己以魂兵击倒水承兴,才致使他活活冻死在施展术法最为得心应手的冰原之上。 这场风波渐渐平息后,小刀如愿拿到了一滴圣水。可他依依不舍从玄水宫告辞时,在门口等了许久也没见到水灵儿出来送行。 回到三桅黑船上,小刀听着老咸鱼他们指手划脚讲述如何卖掉了船上堆积如山的宝物,心里却觉得索然无味:“于伯,如果备足了东西,咱们这就回去吧。” 水手们正要起锚升帆,一个人影凭空落在船上:“小子,不如你搭我一程。”小刀看到苗彦连忙施礼:“苗前辈也要回去?晚辈实在荣幸之至。” 苗彦长叹一声:“其实老夫还没想回去,但是架不住有人一直催着我走啊。”他指了指后面:“怕你先走远了,连我这老头子也得给人家跑腿儿。” 听他话中有话,小刀顺着苗彦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颗心顿时飘了起来。水灵儿穿着光华耀眼的七彩鸾裙,在满脸无奈的三位老者陪同下急急奔来。 “张小刀,你走这么急干嘛,也不等等我。”小刀望着她简直喜不自胜:“灵儿,你怎么会到这里送我?” “才不是送你,我们也要搭船过海,小东家,行不行啊?”水灵儿一脸兴奋凑到他身旁:“本姑娘刚想起来,雪姨快要过生辰了,反正我在这边也没意思,不如到外公家去看看。” “哈……”三位刚刚痊愈的白袍老者同时轻哼一声抬头看天:“反正你外公家人多,只要想来,就算雪丫头不过生辰,也总会有人过的。” 第三六四章 区别 碧海晴空,船头苗彦和三位白袍老者并肩而立,四人身上化生境界气势尽数收敛,目光慈和神情悠闲,抬头望着正在空中盘旋飞翔的蝎龙兽。 “当初无论怎么看,这小子在那些人中都是最没希望的,谁能想到才一年多的时间,他居然就成了最强的一个,连咱们玄水宫的船想出海还得挂上他送的旗子。” “样子虽然傻乎乎,还是蛮有心计的,看似没提出什么要求,结果圣水也拿了,灵儿更是死心塌地的离不开他,这十几年来,你们看她和谁这般亲近过?” 苗彦呵呵一笑:“三个老家伙眼光太差,老夫只见了他一面,就猜透了小灵儿的心思,你们当我那些珍贵药草见了谁都白送吗?” 三位白袍老者一起撇了撇嘴:“就会自吹自擂,苗老头,这回你知道我们三个没有冤枉那畜生了吧。如果当年不是他居心叵测,灵儿怎么会出事儿。” 苗彦大笑着点了点头:“好,那件事算我对不住你们,可你们三个确实太差劲。以三对一竟然让水承兴搞成那个样子,要不是有圣水救命,我看咱们恐怕已经阴阳两隔了。” 三位老者脸上一红:“哦……谁也没想到那畜生居然敢当面出手,在冰原上我们三人的术法又不能全力发挥,这才让他钻了空子。” 说到这里,他们三人对视一眼:“其实我们现在还想不明白,那畜生明明当时没什么损伤,后来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冻死了?” 苗彦摇头笑道:“我瞧你们三个以往的气势大有横扫五玄之意,怎么才受了一点儿伤就变得如此谦虚起来?” 三位老者同时摇头:“确实不是我们,咱们的气境根本没有碰到他身上,我们纵有拼死之心,在那种情形下自保尚且不能,哪来的余力伤敌?” 四人沉默下来将眼光聚集在空中:“这个大家伙虽然厉害毕竟是死物,当时比咱们伤得还重,难道是这小子……” 见到水灵儿整个身子都倚靠在小刀怀里,三位白袍老者心中感慨齐声叹气:“小丫头这回是让他吃得死死的了。苗老头,你说咱们年轻那会儿怎么就没这个本事?” 苗彦眼神中也带上了一些追忆:“小灵儿不止模样和连雪很像,脾性也差不多。平时有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她从来不提自己当年的经历,想必一定受了不少苦。” “这小子几次舍命相救,现在已被她当成了依靠,所以才能这般无所顾忌的表露心意。你们三个也不用再想了,连雪昔日想必看不上咱们几个,这才一直没有挑出人选。” **** 小刀和水灵儿坐在蝎龙兽背上居高临下,将海面数十里之内的情形尽收眼底。随着空中蝎龙兽和三桅黑船经过,一只只海魔冒出水面仰望,挥动触手发出温和友善的低吼。 “它们是在跟你打招呼?”水灵儿兴高采烈招手回应:“张小刀,这些海魔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你每个都认识?” 小刀摇了摇头:“以前于伯说它们可以远远辨识人面我还有些不信,现在看来,它们应该都能认出我,我也不明白它们如何互相传递消息。” 水灵儿伸开双臂感受着清凉海风:“本姑娘收回以前说的话,这个大家伙我很喜欢。”她靠在小刀身上长出一口气:“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像现在这样开心,张小刀,谢谢你。” “对了,你平时见到谁都是和和气气,怎么单独对文登荣那个样子?他虽然有些阴险,可我看那些家伙全差不多,没有一个安着好心。” “郑运贤见风使舵是十足的生意人,只要有钱赚他才不会轻易树敌。白少华天性好赌不肯服输,来这里是他不想显得比别人差。李奇思借着来玄水宫求亲提高自家地位,成与不成都达到了目的。” “只有文登荣存心不良,在鸿福城时,他曾流露出求亲不成便要加害你之意,因此与你大伯勾结绝非临时起意,你中的牵机之毒也是他最有嫌疑。” 水灵儿稍稍坐直转身:“张小刀,你这傻小子什么时候学会了看人的本事?本姑娘听你说的头头是道,是不是早编好了等着哄我的?” 小刀看着她温和一笑:“文登荣教会了我一件事,要想保护自己喜欢的人不受伤害,那就要变得比他们更强大。我明白的确实晚了一些,还好没有留下遗憾。” 听他说的如此直白,水灵儿脸上飞红心中甜蜜:“有一个人你忘了说啊,冯清泉呢,你是怎么看他的?” “这些人中,唯有冯兄与我自始至终以一片诚意待你,不管你最后会选谁,都费尽心机的想讨你欢喜。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在玄水宫时我也不会帮他。” 水灵儿一张俏面更显娇艳:“张小刀,我怎么觉着你说来说去是在夸自己?还有啊,你如何费尽心思讨本姑娘欢喜?我为什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小刀手上用力将她抱回怀中:“那个酒真是苦得要命,我一夜没睡想的都是你。赛会过后我还特意找到你的金叔叔,可他说没侄女,后来我喝醉了,醒来时已经在回去的路上,那时我简直伤心极了。” “后来知道你的身份,我觉得自己一点机会都没有。直到你来灵逍找我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自己交了天大的好运……” 水灵儿含羞不语心中惬意,听到文登荣开出的条件却嗤之以鼻:“狗眼看人低,竟然用那么一丁点东西就想换到本姑娘?” “你以后还是小心一些,天外青天毕竟实力强大,反正咱们已经……你又何必非要招惹他?” 小刀嗅着她发边清香眼中闪光:“与其等着他背后下手,还不如先将他逼得无路可退,如果不是有你大伯那样的人,三位前辈又何苦小心戒备十几年?” “放心吧,一切有我。兽潮之后天外青天声威早已大不如前,文登荣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他别来招惹咱们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豪情万丈的许诺让水灵儿觉得无比踏实:“那兽潮呢,如果一年后真的再来怎么办?” 小刀拍了拍蝎龙兽:“它虽然还不能吓住所有妖兽,可是你忘了小白吗?要是它也得到灵兽传承,什么事情都好商量。以往没人明白兽潮的想法,其实它们并不想跟咱们拼命。” 水灵儿幽幽轻叹一声:“张小刀,你可真是老谋深算,不如再帮我一个忙。”小刀连忙答应:“好啊,你想要什么东西?” “不是帮我,是帮我的雪姨,她比我娘小了五岁,一直还没有成亲。”水灵儿转头微笑望向小刀:“你不是能看懂别人心思?正好也帮她瞧瞧。” 小刀茫然问道:“要帮她看什么?”水灵儿忍不住靠在他肩上格格娇笑:“看一个和你差不多,也喝了好几杯苦酒的傻瓜。” **** 一路行来风平浪静,小刀和水灵儿如胶似漆每日乘着蝎龙兽翱翔,虽然他们这次走的是玄水域那边航线,人面鱼嗬噜还是追上三桅黑船,更让水灵儿体会到了在海中滑行的爽快感觉。 十余天转眼即过,三桅黑船到了港口后,小刀和水灵儿依依不舍的分别。他要先回灵逍送去圣水,只得与水灵儿约定在姚家相见。 骑着蝎龙兽飞行不过半日,小刀已经稳稳落在灵逍大殿前。众弟子先是被这从天而降的奇怪妖兽吓了一跳,看清后立刻围了上来:“小刀师弟,你没去玄水宫?” 他离开灵逍才两月有余,长清子和卢晚臣等人都以为小刀一定被什么事情耽搁才半路折返,看到他从怀中取出圣水都觉惊喜交集:“你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小刀说了海上船行加速之事,再看到背生双翼的蝎龙兽,几位宗主想起数年前在玄木域运送货物还要一两个月,如今跨越万里海域居然只需十余天,不禁纷纷感叹世事变迁之快。 待红枫宗众人拿上圣水告辞离去,长清子寻了个空隙跟小刀低语:“你请来的人已经在后山住下,走前先去看看吧。” 和老屠户见了一面,又去养闲堂报过平安,小刀这才一路御风而行到了后山。他刚刚落地,一名正在几间草房前打扫地面的陌生老者就笑脸相迎:“姑爷,有客到。” 卓虚涵快步走出,看到小刀微微点头:“亭叔,咱们才是客人,这就是我和您说过的张小刀。” 鬼使萧亭丢下扫帚郑重行礼:“原来您是张少侠,萧亭代少爷小姐感谢您的大恩大德。”小刀连忙上前扶起:“前辈不必如此,晚辈承蒙卓先生指点方有今日,些许小事实在不值一提。” 他对着卓虚涵一礼:“如果卓先生方便,小刀想探视一下纤纤姑娘的病情,日后见到药神前辈,也好请他指点指点。” “快随我来。”卓虚涵二话不说带着小刀进了房内,等他揭开石台上的黑色盖板,小刀凑上前看了几眼眉头微皱:“卓先生,我看纤纤姑娘怎么似是被魂兵所伤?” 第三六五章 回报 玄金城中数位关家长老和不久前的水承兴都倒在小刀手中破仙之下,他们被精血仙晶融合而成的红光射中后,虽然失去了再战之力,小刀清楚知道他们身上生机并未受到影响。 数位关家长老死在岳镇阁众人乱刀之下,水承兴是在冰原上被寒风冻僵,小刀回想起他失控坠地那一瞬间,脸上魂相已经荡然无存。 魂相通心无法掩盖真实想法,可小刀从石台内女子脸上看到的只是一片空白。她虽然还有呼吸心跳,显然识海内并没有存在一丝意识。 卓虚涵见多识广又通魂法,听到小刀的话脸上顿时变色:“魂兵?你是说纤纤这几十年并无知觉?” 小刀刚要答话却轻咦了一声:“卓先生,你快再说一次。”卓虚涵被他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让我说什么?” “像你刚才那样,一定要提起她的名字。” 卓虚涵依言再问:“你是说纤纤……”他刚道出纤纤的名字,小刀就冲他摆了摆手,然后自己低声叫道:“纤纤姑娘?纤纤姑娘?” 他叫了两声后面带迷惑抬起头来:“卓先生,你像我这样问她几句。”卓虚涵看到小刀似有所察连忙俯身过来:“纤纤,纤纤……” “真是奇怪,只有卓先生说话才管用。”小刀十分肯定指着纤纤的脸:“只要您一提起这个名字,她脸上就会出现一点点极其模糊的魂相。” 卓虚涵连试了几次,但他魂眼未开看不出纤纤有什么变化。小刀沉思良久,将尸魔杨峰带着一具尸身奔走五玄各处,兰儿终于魂魄重现之事讲了出来。 “初见时她肉身都已有些枯朽,现在却与常人无异。晚辈也曾有过类似失魂经历,所以推测纤纤姑娘魂魄受到重击无法聚起自身意识,只有听到令她印象最深刻的声音时才能有一点反应。” “好一个尸魔,果然是性情中人,卓某以后定要与他痛饮一番。”卓虚涵听罢胸中充满了希望:“如你所言,卓某就每日和纤纤说话,必能将她唤醒过来。” 小刀点了点头:“请前辈安心在此长住,仙元的事情您以后也不必担扰,晚辈自当竭尽所能,让您与纤纤姑娘得以重聚。” 卓虚涵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感慨万千,昔日他被圆明那番话触动,一时意动才让小刀感悟了自己身上灵力,想不到竟能有这般不可思议的回报。 “你刚才提起魂兵,据说那是千年以前专门用来对付灵兽的东西,极难炼制用起来又太过麻烦,随着灵兽消失后早已绝迹五玄。” “当年那场混战中我也没留意纤纤如何受伤,现在回想起来,她一直在萧伯父等人的保护之下,怎么会伤得如此诡异?” 他和小刀从房中出来提起当年战况,鬼使萧亭满脸凄然:“我和老爷在前面拼杀,几位兄弟护着小姐突围,四周敌人一拥而上,转眼功夫他们都已倒下,老爷奋力抵挡让我带着小姐先走,唉……” 小刀听到这里连连点头:“那就是了,有人以魂兵暗中偷袭,那几位前辈才会死得不明不白,魂兵可以轻松穿透数人身体,纤纤姑娘一定受到了波及。” 见他如此肯定,卓虚涵不禁疑惑起来:“小子,你怎么跟亲眼看到一样?难道是听谁说过当年之事?” 小刀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因为晚辈就有一件魂兵,而且还亲手用过。”他取出破仙给两人过目:“这是灵逍一位前辈花费数十年苦功铸成,晚辈不久前才明白其中奥妙,绝不是伤了纤纤姑娘那件。” 卓虚涵拿起破仙瞧了瞧:“这个我当然知道,魂兵用过一次上面所刻符纹就会被那股强力损毁成了废物,它之所以绝迹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不对吧,我这个算起来已经用过两回……”卓虚涵听了也很惊讶:“可我记得清清楚楚,异器谱上所载,骨器铭符,数十年方成魂兵,一击即废,故随灵兽绝于五玄啊。” 小刀心中忐忑拿起破仙反复端详:“可是我确确实实已经用过两次,难道……哦。我明白了,也许因为它上面还沾过一些别的材料,这才没有损伤。” 卓虚涵对魂兵实在没什么兴趣:“照你的说法,如果当时有人要施暗算,也应该对着卓某下手才对,为何要害九幽众人?” 往事虽然理不清头绪,卓虚涵对小刀的判断还是颇为信服。见他显然急着要去和纤纤说话,小刀识趣的告辞离开。 他许诺给卓虚涵足够仙元当然有着十足底气,因为在他离开这两个月内,养闲堂厅顶的聚灵古阵又已凝出一枚仙元。 古灯上方所存仙元越多,聚灵古阵的力量就越强大,小刀早将当日影魔的提醒告之养闲堂诸老,让他们见到仙元成形就立刻取下。 长清子将门中半数事务渐渐交由莫俊峰处置,只有聚灵阵格外关系重大,至今只有养闲堂诸老与小刀知晓,连生出的仙元也放手让小刀自由安排。 此时灵逍峰上明里暗里有三位化生境界修者,无论什么突发情况都能应付得来,小刀在山上休息两日,便骑上蝎龙兽向着玄土域出发。 玄水宫一行有风火麒麟代步,小刀算计着她应该到了姚家所在的叠岩城。他御动蝎龙兽高高飞起,想到就要和灵儿重逢胸中尽是喜悦。 从灵逍出来向东南方飞行不久,望着下方密林中商道那条通向九幽深谷的岔路,小刀心情变得有些复杂,他昔日也是这般满怀希望前去,结果却实在令人伤感。 飞过一片连绵密林后已经出了玄木域范围,小刀正打算沿着当日去鸿福城的路线进入玄土域,眼光扫过正下方时却突然放慢了速度。 一条穿入树林的小道尽头,几十名手执刀剑的修者围成一个圆圈,正向中间被困的几人慢慢靠拢。他们身处之地其实十分偏僻,如果小刀不是身在高空根本没法看到。 为免惊扰路人,蝎龙兽一直在百丈以上飞行,但小刀此时目光异常敏锐,只看了一眼就御动蝎龙兽盘旋下降,向着那些人的头顶急速落去。 被几十名凶恶修者围住的是三位微胖老者,他们面目相似,身上穿着同样的蓝袍子,见到已经无路可退,只得席地坐下,神情平静没有丝毫惊惧之意。 纷乱呼喊声中,几十名修者高举刀剑冲上,眼看就要被乱刃分尸,三位蓝袍老者只得闭目待死,可是耳中却传来一阵惊呼,再睁眼时面前已经站了一位和颜悦色的俊朗少年。 “蓝四爷,您还记得我吗?我就是当年那个烤肉的小孩儿啊。”被小刀热情拉住的那名蓝袍老者上下打量他几眼摇了摇头:“你认错人了,我是蓝三。” “啊……对不住,那您……”他身旁两位老者见小刀满怀期待望来,其中一人连忙摆手:“这位少年,赶快离开这里。我是蓝二,他是蓝五。这都什么情形了你还来乱认。” 小刀抓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几位都是蓝四爷的兄弟?四爷在哪,我想见见他。”三位老者无奈摇头:“哪来的傻小子,怎么你还看不清形势?” 长叹一声,他们冲着周围那些小心戒备的修者叫道:“这少年认错了人,各位要动手时可别找错对象,冲着我们兄弟下刀子就好。” 他们三个刚才闭上眼睛没看到小刀凭空而落,这些修者却是心情紧张:“少侠,我们是找蓝家兄弟报仇,请你行个方便。” “报仇?找我们报仇?”蓝二爷忍不住冷笑起来:“真是太给咱们兄弟面子了,要是我们能将你等家中长辈杀掉,你们这些不成器的家伙还敢一路追杀?” “说起来,你们那些死去的亲人还是我们兄弟亲手埋的,不敢去找屠爷拿我们几个出气咱们兄弟认了,但是千万别给自己脸上贴金说什么报仇的话,我都替你们害臊。” 小刀环顾四周,发觉这些修者其中竟然没有一个是阴阳境界。他对着众人拱了拱手:“诸位兄台,你们门中师长伤在屠供奉手中,怎么来为难几位蓝爷?” “世人皆知,屠供奉高悬玉牌挑战五玄修者,无论伤亡都是公平之战。诸位要为亲人报仇当然无可厚非,但如此避重就轻难免让人耻笑。” 周围修者仗着人多势众还不肯就此退走:“并肩子上,把他们全都砍了。”见他们光吆喝却没一个敢率先近前,小刀微笑着指指上方:“你们动手之前是不是应该先看看那个?” 众人闻听抬头仰望,这才发觉一头缓缓扇动双翼的庞大妖兽不知何时悬在头顶,见它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其中似有火光闪动就要喷出,他们顿时失声惊叫四散逃走,连手中刀剑都扔了一地。 听小刀讲了自己与蓝四相识经历,蓝家兄弟放声大笑起来:“原来就是你啊,老四学会了你的烤肉,屠爷吃得很满意。可他死活不肯说出其中诀窍,这回你可得好好教教我们。” 第三六六章 风水轮流转 几十年前,小竹山就是五玄上一座极其普通的土山。自从有一名修者在上面定居下来,五玄便没人轻易涉足此处,那名修者就是屠一斩。 最初十年,人们谈论的都是屠一斩会死于谁人手中,十年过后,他们的话题变成了又有谁死在屠一斩剑下,到了最近十几年,大家只是偶尔猜测还有谁会上山去挑战他。 蓝家兄弟并没算过屠一斩到底杀了多少前来挑战的修者,不过这几年倒是记得十分清楚,因为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一个人再上来。 小刀望着前方生着大片赤色竹林的低矮山丘,确实觉得平平无奇,但是当他踏上无数修者此生中最后一次走过的那条山路,心中莫名其妙生出一股敬畏之意。 一名身穿灰白旧袍的修者盘膝坐在弯垂交搭的杂乱竹丛内,远远看去他似乎低垂着头,小刀走近后才明白,其实他是在注视着平放膝上的那把长剑。 “屠爷,我们回来了,路上遇到些麻烦,多亏这位小兄弟帮忙。他和四弟有些交情,这才带他过来见个面。” 屠一斩颌下无须脸如刀削线条明朗,头上乌黑长发根根直垂,整个人看上去一尘不染,样貌与他的实际年纪完全不符。 等蓝二说完,屠一斩连眼皮都未抬起微微点头示意。蓝家兄弟早习惯了他这种冷漠态度,施了个礼便要转身离去。 小刀一直打量着这位传闻中的杀神,察觉到他的热切目光,屠一斩缓缓抬头与他对视,刹时间小刀觉得眼前一亮,就像看到一把利剑正从鞘中拨出,腿侧不争同时嗡嗡铮鸣起来。 鲁八昔日提及屠一斩时,言辞中隐隐将他当作世间唯一能与侯兆天匹敌的剑修。但在小刀的眼中,两人身上气势截然不同。 侯兆天给他的感觉浩瀚巍峨,无论自己修为到了什么程度都需仰视才见。看到屠一斩时,小刀却感到他似乎毫无生气,本身就是一柄无坚不摧的绝世利剑。 随意瞥了小刀一眼,屠一斩重新将目光投回膝上长剑,见他看得那样专注,小刀仿佛从他身上体会到了自己魂识探入妖兽内丹时的神游意境。 见小刀呆呆盯着屠一斩一动不动,蓝二伸手拍拍他的肩头:“小兄弟,咱们走,你不是要去看看四弟吗?” 对着屠一斩的方向微微躬身,小刀跟在蓝家兄弟身后绕到竹林的另一侧。山间一片平坦之处盖着几间竹屋,远方已经开垦出大片土地。一名蓝袍老者蹲在一洼泉水前洗菜,另一位老者绕着冒出袅袅青烟的两口灶炉来回踱步。 “老四,这回烤肉的法子我们都知道了,以后拔毛剥皮的活儿可就轮到你了。”听到蓝二的话,炉灶旁老者摆手摇头不屑一顾:“随便你们去试多少次,最后还不是一样?” “这回不一样,咱们找对了师父。”蓝五得意洋洋的大叫:“加盐好好揉一揉,少放香料,两面勤翻转些,最好抹层生油。四哥,是不是啊?” 蓝四瞪大眼睛几步冲了过来:“你们跟谁学的?居然连抹油都知道?不可能啊。”见他急得抓耳挠腮,蓝二几人笑得前仰后合,小刀连忙上前一步:“小刀见过蓝四爷。” “这是谁啊?”蓝四看到几位兄弟的神情恍然大悟:“他们都是跟你学的?你怎么会这个烤肉的法子,谁教你的?” 小刀个头样貌与七八年前早已大不相同,他对着鬓角多了几缕白发的蓝四深深一礼:“四爷,您当真不记得我了?” 蓝四思前想后越看小刀越眼熟,走上前一把将他拉住:“原来真是你小子,嗨,都长这么高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你爹的病现在怎么样了?” “承蒙蓝四爷厚赠,我爹身体现在好的很。”蓝四一听哈哈大笑:“好,那就好。可惜你没先来问问我,少了你那烤肉绝招,四爷以后没法偷懒了。” 他们几兄弟先给屠一斩送去饭菜,回来后在屋外搭了一张竹桌,摆上竹杯碗筷,又取了一个长长竹筒接了些泉水给每人斟满。 “你救了四爷的几位兄弟,也算是小竹山这几十年来唯一的客人,可惜山上没有酒,要不然咱们一定好好喝几杯。”蓝四举起手中竹杯和小刀重重一碰:“以水代酒,小兄弟千万别见怪。” 小刀饮尽了杯中清泉,从桌上夹了块草菇送入口中:“四爷客气,其实小刀早就应该前来拜见,耽搁了这么久,实在是惭愧啊。” 听说他独自一人震慑住几十名修者,再看到旁边威猛凶悍的蝎龙兽,蓝四当然看出小刀已是今非昔比:“当年一别后我再也没去过玄木域,区区数年,小兄弟修为怎会精进?” 小刀简要说了自己拜入灵逍后的种种际遇,蓝家兄弟都是不胜唏嘘。可小刀觉得蓝四虽然神采依旧,他们几兄弟的日子似是过得十分清苦,完全没有当年一掷万金的气势。 “四爷,小刀昔日见您在青木城中一呼百应,江城主对您也十分恭敬。如今怎么连那样一群乌合之众也敢来招惹你们?” 蓝四豁达一笑:“此一时彼一时,那些年我们兄弟仗着天外青天和屠爷的名声确是风光无限,但是风水轮流转,这些年天外青天渐渐没落,不知道他们是怕了屠爷,还是已经看不上那玉牌,反正我们兄弟有几年没有抬过死人了。” “三年前,我们兄弟个个囊中空空,这才察觉天外青天好久没有送来仙晶。屠爷不让我们去讨要他的俸钱,山上日子就过的紧张起来。” 旁边的蓝二干笑几声:““咱们几兄弟都没什么能耐,修为平常又不会做生意,手里的钱花光后只好在山上种菜种粮,打些竹鸡度日。这次我想去讨要从前借出的一些仙晶,回来时却遇到了那些下三滥的家伙。” “听他们说,天外青天现在自顾不暇,五玄门派商家几乎都不再缴纳仙晶。虽然小竹山至今无人敢来,咱们兄弟在外面已经没什么地位了。” 蓝四倒了杯清水举起:“小兄弟不必担扰,我们兄弟蒙屠爷剑下留情享了几十年的福,如今有吃有喝还算过得不错,你能来我就很高兴,咱们再干一杯。” 他们听小刀讲了海上风光连声赞叹,说起青木城兽潮来袭时的阵仗也是瞠目不已,一直聊到深夜,蓝家几兄弟依然兴致不减。 “小兄弟,这几年咱们没怎么见过外人,可让你受累了。”第二天一早,蓝四和几位兄弟便要送小刀离开:“这儿没什么好东西,我就不留你了,什么时候得闲再来看看我,给咱们讲讲外面的事儿。” 小刀客气了几句,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丝袋:“蓝四爷,当年蒙您仗义帮忙,小刀无以为报,这些仙晶请您一定留下。”蓝四也没推辞伸手接过:“行啊,你小子现在混得不错,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拿着丝袋掂了掂,蓝四觉得手中感觉不对,打开一看顿时双眼凸出:“啊……极品仙晶?这么多……等等啊,你先别走,这个我可不能要。”他快步上前拉住正要跨上蝎龙兽的小刀:“小兄弟,万万不行,这……这也太多了。” 丝袋中有近百颗极品仙晶,比屠一斩这些年的俸钱加在一起还多了数十倍。蓝家兄弟连连推辞,任小刀如何解释也不肯收下。 “真的不行,拿你十颗八颗中品仙晶就当还个人情还说得过去,这么多仙晶实在不妥,我们也算屠爷的仆从,怎么能背着他收下这些东西。” 他们争执了一会儿,小刀无奈只好提出一个办法:“行行行,蓝四爷,那咱们就去和屠前辈说说,这些仙晶都是我为了报答你的救父之恩,看他怎么说。” 来到屠一斩面前,蓝四先将自己和小刀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又呈上那袋仙晶给屠一斩过目,这才站在一旁等着他发落。 看到近百颗极品仙晶,屠一斩脸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这次他的目光在小刀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然后一字一句清晰说道:“自你们兄弟住在小竹山,去留一直随意,从来就不是我的仆人,所有事情你们可以自己做主。” “既然他诚心报恩,拿出这些仙晶又不算吃力,你为何不收下这番好意?”屠一斩说罢垂首望剑:“这是我的想法,至于怎么处置还得你自己决定。” 他独特的处事方式蓝家兄弟十分了解,蓝四虽然觉得小刀所给仙晶太多,目前窘迫情形下却无异雪中送炭,听到屠一斩的话终于欣然接受。 小刀正要告辞离去,前方山道上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声。四名青巾包头的侍女快步走上分站两侧,一名身姿婀娜头罩轻纱的黄裳女子款款行来,目不斜视从小刀和蓝家兄弟身边走过。 揭开薄纱后,黄裳女子露出一张弹吹可破的绝美娇颜,对着屠一斩盈盈屈膝:“虚家若云,拜见屠供奉。” “虚家……”一直波澜不惊的屠一斩霍然抬头,看清黄裳女子容貌更是神情微变:“你是无月……的后辈?” 第三六七章 委屈 虚若云不过二十来岁年纪,一头长发梳得整齐自脑后垂下,肤若羊脂透出如玉光泽,弯眉细目琼鼻樱唇,风姿优雅不带半点烟火之气,站在枯叶朽竹之上依然静逸从容。 她将屠一斩惊诧神情尽数看在眼中,脸上不免带了些许得意,但还是保持着平缓语气微微躬身:“回禀屠供奉,无月姑姑是家父族姐,只可惜若云生的太晚,今生未能见到姑姑一面。” 屠一斩正视着虚若云,脸上慢慢回复了最初的冰冷:“虚姑娘不必多礼,不知到此有何贵干。” “听闻屠供奉昔日为了无月姑姑出了九幽,入了天外青天后,不计功名利禄在此一住数十年,此等情怀实在令若云敬佩。” “无月姑姑未能与屠供奉结成连理,您不忘旧情至今独身一人。虽有几位蓝爷服侍,日子还是不免孤单了些。因此若云已征得家父允诺,望能自此陪伴屠供奉左右端茶洗衣,还盼屠供奉垂怜。” 她这番话所有人都听得明白,敢情这么一个神仙般的美人儿竟要主动来服侍屠一斩。蓝家兄弟当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不由都咧开大嘴替屠一斩高兴起来。 屠一斩静静听完虚若云的话,目光平视着她一动不动,虚若云双颊微红轻轻扬起面庞,让屠一斩可以将自己最完美的姿态尽收眼底。 注视着她漂亮得几乎没有任何瑕疵的容颜,屠一斩只点点头说了一句:“确实很像。”虚若云聪慧无比,知道屠一斩所说的一定是指自己的样貌。 虚无月高了她一辈,足足年长她三十岁有余。虚若云自小在虚家便是数一数二的美人,虽然族中很多前辈都说她与虚无月很像,心中却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比不上虚无月之处。 她听到屠一斩说出两人相似时眉稍轻抖一下:“若云的容貌怎么可能比得上无月姑姑,只盼屠供奉勿要嫌弃若云粗手笨脚,让若云可以代姑姑来照顾您。” 屠一斩幽幽叹了口气:“虚家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吧。”他这句话说得十分突兀,虚若云身上却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虚家这一代人丁不旺,送虚无月去天外青天学艺本就是想借势崛起,奈何虚无月生性淡泊,并没有给虚家搭上什么重要人脉,但凭着她的名气,虚家还是稍有一些起色。 几十年前虚无月身殒后,天外青天就和虚家彻底断了联系,虚家这几代没什么厉害人物,眼见越来越走了下坡路,只好把主意打到了族中其余待嫁的后辈女修身上。 虚若云样貌出众自然成了首选,她的父母在虚家并未身居要位,原本盼着女儿能出人头地,可是翻来覆去选了几门亲事,不仅对方大都年事已高,而且还要委身为妾。虚若云素来心高气傲,怎肯做那等屈就之事。 五玄上青年才俊虽多,想借婚事来壮大家业的也不在少数,但虚家如今的地位只有巴结人家的份儿,实在难以跻身上游。 虚若云推掉几门亲事后,眼见长老们已经不耐烦起来,心中也是烦闷无比。这时她却猛然想起儿时听过的那件旧事。屠一斩在小竹山上虽然一坐数十载并不入世,但高挂天外青天供奉玉牌,邀战各派修者之事可是名闻天下。 初时五玄修者以为屠一斩反出九幽,丧家之犬一般投在天外青天门下,再厉害也顶不住各派修者连绵不断的挑战。但随着无数强者亡于屠一斩剑下,众人开始改变了对屠一斩的认识。 各门各派中已至阴阳化生境界的长老们都是位高权重,又怎么会为了一个供奉虚名与屠一斩做生死之争。所以随着时间推移,小竹山已乏人问津,屠一斩就如那些死去的修者一般快要被世人遗忘。 但虚若云一番推敲之下,觉得这是一条可行之路,待到上了小竹山见到屠一斩后心里更觉得十分合适。她话语中满是谦卑之意,原以为屠一斩会出言推辞几句,自己执意不走在这里暂时住下,仗着绝代风华的青春容貌,温婉柔顺的服侍数月,就算屠一斩真是百炼之钢,也得化为绕指柔肠。 想不到屠一斩只在初见自己时楞了一下,接着便直接询问虚家的情况。虚若云压下心中惊乱语声如常,玉落珠盘一般清脆答道:“若云不知屠供奉所指何意?虚家的名声这些年来虽然不算显赫,但一直都是风平浪静,何来什么难处?” 屠一斩垂首望剑不再盯着虚若云的脸,口中却缓缓说道:“以你这般容貌,心思又敏捷聪慧,在何人眼中都是上上之选。就算虚家有意交好于我,怎么能容你一个女儿家孤身前来?” “想必你在家中遇事不顺,自作主张来我这里另寻出路。”虚若云闻言垂头低声答道:“屠供奉明鉴,家里确有几桩亲事上门,只是若云自小仰慕屠供奉,盼能相伴左右,这才执意前来,虚家却无什么难处。” 她说这话时红晕满面更增几分娇艳,边上的蓝家兄弟心中都尽是怜惜,可屠一斩连头都不抬:“适才我说你与无月有几分相像,你眉稍一动,应是觉得无月容貌并不如你。你话语虽然谦和却饱含自信,认为此事定是手到擒来。” 虚若云这次没有回答,心中急转念头想着应该如何作答,屠一斩却接着说了下去:“若是如你所言,虚家现在并无难处,长辈未曾逼你合亲,以你这般出众容貌和不服输的性情何必曲意应合以身相许。屠某虽不妄自菲薄,但自问五玄之上,为人夫君比我更胜者比比皆是。” 虚若云涩声叹道:“屠供奉想得太多了,若云自幼听闻屠供奉与姑姑之事,对屠供奉有了倾慕之心。既然屠供奉不愿,就当若云自做多情罢了。” 说完她双眼一红脸上尽是凄苦之意,轻轻福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去。蓝家兄弟张了张口,伸出手臂想要出言挽留,可是最终都没敢出声。 “慢着。”听屠一斩扬声呼叫,虚若云委委屈屈的站住,回身轻声抽泣道:“屠供奉既然不肯应允,还叫住若云干什么。” 她要离去本就半是作戏半是懊恼,这一回身似喜似嗔实在娇媚可爱。屠一斩看着她面上泪痕摇头叹道:“世事无常,门派家族起伏兴衰原本就不该由你这样的年轻女孩儿家来承担。我对你说那些话,只是想告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那些手段实在无用。” 虚若云闻言轻轻拭去泪滴:“到下月初九,若云便满了二十二岁,婚事再也不能拖了。长孙家和上官家已经夺去虚家不少生意,如今只有联姻才是唯一出路,若云觉得嫁给你总比嫁给那些不认识的老头子好一点。” 屠一斩神情缓和了一些:“终身大事岂可草率,你这丫头也是糊涂一时,既能叫无月一声姑姑,为何一口一个屠供奉的称呼我?” 虚若云冰雪聪明顿时喜上眉稍,她上前几步深深万福:“姑丈在上,侄女若云有礼了。”屠一斩看着虚若云点了点头语气温和:“虽然无月已逝,但于情于理,虚家有事我都不能坐视不理,你叫我一声姑丈,我便会做些长辈份内的事。” “放心回去吧,我这些年一直在山上静修,也该出去走走了。”屠一斩垂首望着膝上长剑:“最近确是太过寂寞,就让屠某来看看五玄上如今还有哪些英雄豪杰。” 虚若云欢天喜地离去后,小刀也向蓝家兄弟告辞下山,他正要跨上蝎龙兽腾空飞去,眼前人影闪动,屠一斩已经站在他的面前:“等等,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 玄土域门派在五玄中称得上最为复杂,墨家以道门机关符法称雄,姚家兼顾酿酒玉矿,石家精通器械术法,与玄火域交杂相邻的一些门派则开设机关斗场,或者任人雇佣为生。 虚家实力在这些世家中只属末流,平时就倚仗几处矿场做些玉石生意,连那些靠贩卖机关兽过活的三流世家都不敢抬惹。 数十年前仗着天外青天的威名,虚家几处矿场倒还安定,在各处城池的玉石生意也颇为顺利,但这十几年不仅没有任何进步,几处矿场还开始起了纷争。 南边的长孙世家提出分些花红,西边的上官家要霸占一处矿场,除了北边的黄岩关没什么动静,东边的磐石门居然也借机生事,令早已两面受敌的虚家更是焦头烂额。 虚若云乘着马车回到家中时,远远看看虚府院内似是站有十余部机关巨人,这种情形最近已在这里出现几次,她一眼就能认出那些都是上官家的无敌战神。 “哈哈,若云姑娘,你终于回来了?”听到这个沙哑声音,踏入厅内的虚若云后背上如被粗毛刷用力擦过异常难受,她强作笑颜执礼答应:“原来杨师叔也在。” “什么话,不是早说过了,让你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厅内这名黄须老者足有六十多岁,形容猥琐直勾勾盯着虚若云的脸:“这回我特意带了二伯来提亲,你爹一定得给我这个面子。” 第三六八章 立威 虚家大厅内客人不少,四名穿着浅蓝袍子的老者正在饮茶,十余名黑衣修者坐在他们对面.说话这位黄须老者坐在最上首,身边还有一人看上去年纪和他差不多,鼻直口方正在闭目养神. 虽然他们只有两人,但长孙世家四名长老和上官家的人都没敢表现出半点不悦.黄须老者修为不值一提,他旁边那位却是磐石门的二当家杨元申. 五玄上最负盛名的筑师差不多都出自磐石门,包括天外城鸿福城在内,五域名城都以使用磐石门开采出的巨石筑基为荣,杨家也只开采石矿从不插手其他生意. 黄须老者是杨元申的侄子杨德寿,虽然出自筑师世家却从小好吃懒做,年轻时就是玄土域人人皆知的败家子,五十岁出头还四处风流快活,早被酒色淘空了身子. 事有巧合,虚家这些ri子四处寻求联姻,媒人们自然会到磐石门打探门路.虽然没能搭上杨家那些知名后辈,不知怎么却让杨德寿听到了消息. 杨德寿已有一妻两妾,两年在去黄岩关游玩时恰巧见过虚若云一面,他得知此事后动了色心,可是派人来说了几次都被虚若云断然拒绝. 本来磐石门中没人过问此事,但是杨德寿死缠烂打,甚至以过世的爹来诅咒发誓,只要娶了虚若云进门,就此洗心革面浪子回头,已至化生境界的杨元申无奈之下只好随他前来. 长孙家的几位长老和上官家的人本要联手为难虚家,但是杨德寿一来就将他们挤到旁边,虽然心中有气却不敢招惹有钱有势的磐石门. 虚家如今腹背受敌,有了这门亲事却可化解燃眉之急.杨德寿笑嘻嘻看着如花似玉的虚若云,言谈间俨然已将她当成了第三房小妾. 正中坐着的一名老者是虚家家主虚明全,他见杨德寿得意洋洋望来,只得赔笑招呼:"若云,不如你去和你爹娘再商量一下,我看这门亲事也算合适." 虚若云静立片刻突然绽开笑容,杨德寿正两眼发直时听她朗声说道:"不用和我爹娘商量了,这件事儿若云自己就可以做主." 她转身看着杨德寿:"杨师叔,您老的年纪只比我爹差了两岁,若云实在不敢高攀."她对着虚明全一礼:"就算家主责怪,若云也至死不从." 杨德寿笑容僵在脸上,心有不甘大声问道:"若云,你为什么不肯同意?如果是因为我已经有了妻妾,那这样行不行,我先回去休了她们,让你来做正室……" 虚若云冷冷一笑:"多谢杨师叔厚爱,今ri您为若云休了她们,他ri当然也能为别人休了若云.五玄上年轻俊俏女子如繁星众多,杨师叔您还是另择佳偶吧." "这……,这……若云,现在你们虚家有难,只要你肯从了我,有我二伯在此,他们两家还不得老老实实滚蛋?如果我们走了,你们虚家的损失更大……" 厅内两大世家的长老都在心里哼了一声,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听到侄子越说越离谱,杨元申猛然睁开双眼:"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德寿,咱们走吧." "二伯,你等等我……"见杨元申要走,杨德寿声嘶力竭叫道:"若云,你不嫁给我以后一定会后悔,你们虚家如果遭了灭顶之灾,那就是你害的……" 他恋恋不舍看着虚若云,正想向门口走去时却被杨元申反手挡住,杨德寿顿时喜出望外:"二伯,我就知道你最疼我……若云,你要是不答应我,我们就不走了……" 见到众人神色有异,杨德寿这才定睛望向身后.不知何时厅门处无声无息站了两个人,正冷冷盯着厅内诸人. "怎么如今五玄上连提亲都换了方式?比的是谁最能撒泼耍赖?"前面那名身匆白旧袍的修者语带讥讽:"还好我出来看看,要不然真就错过了这场好戏." 杨德寿闻言大怒:"你是谁啊?连寿爷的事儿也敢管?"他正要抢步上前被杨元申探臂拦回,急得跳脚大叫:"二伯,你先闪开,让侄儿教训教训他." 杨元申心中叹气,对着屠一斩拱了拱手:"磐石门杨元申有礼,阁下面生的很,能否赐下尊姓大名?" 这回连杨德寿也觉得不对老老实实闭了嘴,杨元申为人稳重,一身修为在玄土域位列前茅.他语辞既然如此谦和,对面一定是极为难缠之人. "磐石门不是一群筑师吗?连你们都开始四处欺负人了?"屠一斩对杨元申的恭敬毫不领情,目光冷凛扫视厅内诸人:"虚家出什么事了?就这么放任一群外人胡闹?" 被他眼神远远一望,虚明全不知缘由吓得没敢出声.厅中虚若云脸上却灿hun花:"姑丈,您老人家可来了,这些ri子,咱们虚家让人欺负的苦了." 她伸出纤纤玉指点着几位蓝袍老者:"这几位是长孙家的前辈,他们说虚家的赤玉矿洞下探进入了长孙家的范围,每年都要分出一半仙晶给他们." "那些人都是上官家的,他们说西边的翡翠矿场数百年前就归上官家所有,只是因为后来荒废多年才被虚家占了,前些ri子还打伤了咱们不少人." .[,!]"这两位的话您也听到了?杨师叔说如果若云不嫁他,虚家就一定会有损失.姑丈,您这次可一定要给若云做主啊." 杨元申自知理亏脸色有些难看:"原来阁下是虚家的人,我这侄儿也是因为仰慕若云姑娘才一时失言,杨某在此代他赔礼了." 说罢他转身对着虚明全拱了拱手:"虚家主,磐石门这次处事不当,还望你原谅."虚明全手忙脚乱站起回礼:"杨长老客气了,我……" 丢下几句场面话,杨元申拉起侄子一侧身便要从屠一斩旁边走过,可是他刚踏出厅门,眼前白影一现,屠一斩依然挡在他们面前:"这里是无月的家,岂容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杨元申眼中浮起一丝怒意:"阁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何况虚无月已经……"他说到这里愕然住口,瞪大眼睛望着屠一斩:"你是……屠……一斩?" 看到屠一斩正从腰间缓缓拨出长剑,杨元申一颗心瞬间沉到了底:"屠诡,杨某已经道过了歉,难道你一定要与磐石门为敌吗?" 没见脚下有任何动作,屠一斩身子向后平平滑出十余丈,举起手中长剑指向杨元申:"这里只有你修为最高,所以这一剑你接定了." 杨元申听到这话口中苦涩,他终于明白了屠一斩的用意:"看来我再说什么也没用,屠诡是要拿杨某立威了?" "随便你怎么想,出来一次总不能空手回去.难得遇上一名化生修者,当然不会白白错过."屠一斩的声音冷冷传来:"十息之后,屠某就会出剑." 推开了傻呆呆的侄儿,杨元申大踏步上前,既然此战避无可避,反而点燃了他胸中斗志.双手一提,杨元申全身泛起一种似玉似石的青色光芒,口中轰然断喝:"他山之石." 一道道暗青色的光泽从辽阔地面涌起,在杨元申身前凝成一块厚有数丈的巨大方形岩石,这块岩石与他身上青光渐渐融合一体愈发沉重,压得地面都深陷下去. 这块青色巨岩如同无穷无尽吸收着土元之力,在屠一斩和杨元申之间竖起一道坚实屏障,随后杨元申全身光芒由青转黄,在巨岩上裹了一层泥水般的粘稠灵气. 手中凝出一柄四棱重锤,杨元申张开嘴巴疯狂吞咽着周围灵气,他整个身体似是裹了泥沙快速膨胀起来,伸臂以巨锤抵住了那块足有数十万斤重的岩石. 杨家能以化岩之术构筑城基,这一手"坚若磐石"称得上天下最强守势.杨元申刚刚调整完毕十息已至,院中白光一闪,屠一斩双手举剑直冲而来. 在众人眼里屠一斩速度并不迅速,杨元申隔着巨岩虽然看不清他动作,却恰到好处的沉声发力,推动那块巨岩向着屠一斩撞去. 屠一斩剑举头顶还未落下,巨岩已经顶到了他身前数尺,在这个距离内任何人都看出不等他发出全力,就要先被巨岩迎面撞飞. 就在这时,屠一斩的身影突兀消失在众人眼中,下个瞬间就紧贴在巨岩之上.经过这次骤然加速他身前已经竖起一道锋锐如剑的光芒. "喀"的一声,坚实无比的巨岩上传来一丝脆响,此时屠一斩刚才划出的尖啸声也响彻众人耳内.他整个人就像一柄切入豆腐的快刀,在青色巨岩中通行无阻. 破入岩石中心,屠一斩双手下落,一道剑光闪亮耀眼在众人面前爆发出来,凝聚着杨元申全身灵气和无尽土元之力的巨岩隆然崩散,手中那柄巨锤也被斩成了碎片. 杨元申口中发出惊怖尖叫,庞大身体在剑光的追逐下像泄了气一般发出嗤嗤细响,随着他不断后退,一蓬蓬细小的血珠伴着洒落泥沙如雾气般涌现出来. 屠一斩离他虽然有数丈之遥,这一剑之力却似无边无际追击过来.杨元申迸出一路血雾,身子斜斜拔起凌空逃遁,远远冲着这边吼出一个字:"走." 还楞着没动的杨德寿这才如梦初醒,撒腿就跑连头也不回.屠一斩对两人的离去并未理会,眼光望向站在门旁的小刀:"你看清了没有?这便是屠某的无回斩." "两强相争勇者胜,任何理由都不是手下容情的借口,只要出招便需全力以赴,将每一场较量都看作狭路相逢." ∷更新快∷∷纯文字∷ 第三六九章 不依不饶 从小竹山出来后,屠一斩叫住小刀简单问了几句当前天外青天的形势,然后直截了当提出要他随自己去虚家一行。 小刀并不明白屠一斩的用意,他们远远跟着虚若云的马车,经过黄岩关后又走了近千里路程,马车停下时就在后方树林休息一下,连续几日也没什么交谈。 直到屠一斩对他说出刚才这番话,小刀才知道他在寻找机会让自己见到这惊天一斩:“多谢前辈指点,小刀看得很清楚。” “你知恩图报,还代屠某给蓝家兄弟留了一条后路,这式无回斩就当我还你的人情。”屠一斩抬眼扫了扫厅内:“我还有些事情,咱们就此别过。” 说罢他转身便走,自始至终连正眼都没瞧过厅内其余两家的人。待到屠一斩背影远远消失,厅内这才传出一阵压抑许久的呼气声。 “虚家主,咱们为邻多年从无磨擦,长孙家也没想过要做玉石买卖。我们几个这次来就是和您说一声,那处赤玉矿洞虚家可以任意开采,如果有需要我们长孙家出力的地方,您千万不要客气。” 几名蓝袍老者起身施礼:“过往之事还请虚家主帮忙解释,以免屠供奉误会。”他们看向虚若云同样一脸恭敬:“贤侄女成亲之时一定不要忘了长孙家,我们几个还得来讨杯喜酒喝。” 四名长老转身出厅离去时,小刀看到他们背上衣袍都被汗水浸透。屠一斩本就凶名远扬,方才只出一剑便将化生境界的杨元申斩成重伤,带给他们的压力可想而知。 长孙世家前脚刚走,十余名上官世家的人也纷纷起身:“虚家主,冲着屠供奉的面子,那处翡翠矿洞就送了你们,咱们两家以后多亲多近,告辞了。” “等等,上官伯伯,打伤虚家人那件事怎么算?”上官家那位长老的话让虚若云胸中不悦,她伸手拦住正要离去的众人:“矿洞我们虚家已开采了数百年,什么时候成了你们上官家的?” “若云,不得无礼。”看到局势已有缓和余地,虚明全生怕这位侄女再闹出什么风波:“上官长老,您不必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以前那些事情自此一笔勾销,诸位慢走。” 上官家那名老者点了点头,带着诸人出了厅门走向院中机关巨人。他们中间一位年轻人经过小刀身旁时却神情惊异:“怎么是你?” 小刀对着他呵呵一笑:“鸿福城匆匆一别,小刀还未谢过上官兄厚赠,我看那些机关巨人样子和以前不同,你这是跟着家中长辈又拿它们出来扬名立万?” 这些长老都觉得小刀的话颇为刺耳,等上官雄近前低声说过几句后个个怒目而视:“原来你就是张小刀?捡了便宜还来卖乖?” “我与上官兄公平比斗,那具机关人也是事先讲出的话却不留余地:“便宜哪是人人能捡的,万一惹不起还得自己找台阶,那多丢人啊。诸位前辈,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上官家几名老者额上青筋暴起,可他们都看到刚才屠一斩对小刀的态度,只得强咽下这口闷气:“牙尖嘴利,不过是借着别人的本事罢了,咱们走。” 看到了他们眼神中的不忿,小刀突然对着上官雄大喊一声:“上官兄,我看你这机关巨人还不错,要不,咱们两个再来比一场?” 上官世家的人停下脚步目光凶狠望过来:“小子,你不要得寸进尺……”小刀指了指旁边的蝎龙兽:“我用那个,咱们来比一场,看看你们这无敌战神到底又多了什么本事。” 他们在院中起了争执,主人家当然无法坐视不理,虚明全快步走出和声劝慰:“这位小兄弟,诸位长老,凡事以和为贵……” “要是咱们就此离去,岂不是让人家笑话?”上官家众人转身走回:“虚家主,你可得看清楚了,此事绝非我们挑起,屠供奉怪罪下来你得给咱们做个见证……” “诸位放心吧,我与屠前辈不过一面之识。”小刀对着虚明全和虚若云拱了拱手:“还请两位见谅,让小刀借着贵宝地和上官兄再比上一场。” 虚明全还想再说,虚若云却满脸喜色拍掌欢笑:“原来阁下就是张少侠,若云久仰大名。不知少侠要和上官公子比什么?若云还真想看看。” 小刀对着她点头示意,眼光又望向上官雄:“上官兄,这回咱们赌什么好?”他指了指旁边的机关巨人:“这东西我实在没什么兴致,还是换个花样儿吧。” “虚家主,适才我听到上官兄家里与你们有些生意上的纠葛。如果您信得过我,就用那处矿场来赌一赌,省得以后还有人借着几百年前的理由来找事儿。” 没等虚明全答话,上官家几名长老已经忍不住叫了起来:“当你有多大的本事,怎么还要拿别人家的生意来赌?” “好,只要虚家主肯答应,雄儿你就和他斗上一场。”上官家那名主事长老冷冷笑道:“咱们可不占你的便宜,那片地域还有上官家几处闲矿,你要是真有这个能耐,都赢去也无妨。” 一处普通矿洞所产翡翠每年收益不过数十颗仙晶,上官家随便卖出一部机关人就抵得几百人采矿数月所得,因此从来都瞧不上玉石生意。 虚家那处矿洞中所产翡翠有些不同,不仅质地上乘还可铭刻符纹。上官家偶然察觉后,见虚家如今势弱无能就生出霸占之心。 有屠一斩插手后他们已知不能硬来,可听了小刀刚才提出的赌注,上官家诸人都是心中大喜。如果名正言顺的将矿洞赢来,他们就不至于灰头土脸的回去。 虚明全当然觉得小刀太过莽撞,碍着屠一斩的面子又不好断然拒绝,谁知旁边虚若云娇笑一声:“好啊,就依张少侠所言,咱们虚家赌了。” 上官家那名长老伸手一让:“既然如此,现在就立下字据。青翡岭只有那一处矿洞归虚家所有,咱们那边却有三处,你们喜欢哪个可以随便选。” “不妥吧,这……”虚明全尚且犹豫不决,虚若云已经拉着他手臂大声答应:“好,现在就立字据。” 迷迷糊糊在字据上画了押,虚明全觉得一切犹在梦中:“若云,我怎么算计着这事儿都是咱们吃亏啊,你跟着高兴个什么劲儿?” 虚若云一双美目紧盯着正向蝎龙兽走去的小刀:“四伯,你就放心吧,如果他真输了,若云就去嫁给那个姓杨的,这总行了吧?” “唉,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输了也没什么,原来我就打算舍财换平安,可现在没这个必要啊,明明已经一切太平了,他怎么非要不依不饶……” 这时骑上蝎龙兽的小刀又说出一句让所有人更为震惊的话:“上官前辈,不是说你们那边有三处矿洞?咱们一次都押上怎么样?” 上官家主事长老咬着牙哼了一声:“如果你真有这个本事,胜了雄儿后我们就和你多比两场……”小刀摆了摆手:“前辈误会了,我是说不如你们一次上三个人,咱们一局便定了胜负。” 死一般的寂静中,上官家主事长老再也压不住心头怒火:“好狂妄的小子,既然你自己寻死,老夫就成全了你。” 看到两名上官家长老各自操控一部机关巨人走上,与上官雄成三角之势将小刀围在中间,虚明全更是叫苦连天:“我看这小子简直是个疯子,若云啊,不如你劝……” 他的话音未落,轰隆声中三部机关巨人同时迈开大步,向着中间的蝎龙兽快速逼近。它们手中并没有光刀出现,只是全身密集安置的圆筒中都隐隐闪动着晶光。 “咻咻咻……”上官雄所御那部机关巨人率先发出数十缕白光射向蝎龙兽前方,另外两部机关巨人手臂上几簇晶符炮也同时闪亮,上百道晶光瞬间已将蝎龙兽前后左右尽数封死。 这些晶符炮所发白光比起当日鸿福城之时细小一些,数目却大大增加。小刀猜的果然没错,上官家显然对晶符炮进行了一些改造,以便在交战时更容易击中对手。 三部机关巨人双臂平举,数百部晶符炮连环发射缓缓收拢阻住小刀退路,接着他们肩头两侧都漾起耀眼晶光,对准蝎龙兽发动了致命一击。 六道粗大晶光从不同方向穿入交错纵横的绚烂光网,在中间汇聚后发出一团刺目眩芒,旁观众人都是微微闭眼。 虚明全唉声叹气,虚若云更是心中狂跳,她一直关注着五玄各派青年才俊,近来名头最响的非小刀莫属。她见小刀信心满满才大胆押上家中生意,想不到竟会如此不堪一击。 上官家诸人洋洋得意,他们总结了鸿福城一战经验,特意制出以上品仙晶激发的晶符炮阵,目的就是以数量截断敌人去路,专门用来对付风火麒麟那样动作灵活的机关兽。 不料纷乱晶光散尽后,场中竟然空无一物,即使六部晶符炮威力再强,也不至于将偌大蝎龙兽轰成粉末。上官雄还在茫然四顾时,其余旁观的长老们已经齐声惊呼起来:“小心啊,他在上面。” 震耳欲聋的尖锐嘶吼声中,蝎龙兽划过一道光弧从空中疾扑而来,就似屠一斩发出那道剑气般无惧无畏,向着上官雄那部机关巨人当头落下。 第三七零章 心有所属 看过屠一斩那式无回斩后,小刀心中始终充斥着一股喷薄欲出的浓烈战意。他借题发挥提出邀斗,也是想发泄感悟那一招之后的澎湃情绪。 屠一斩在小刀至今遇到的所有修者中杀气最重,虽然事先提出警示,但如果不是杨元申在最后关头避开了那一剑,小刀相信他绝不会有丝毫手软。 大部分修者出招时很难做到全力以赴,即便不想放过对手,也会留下一些余力自保。正因为如此,招式中始终缺少那股当者披靡的狂放气势。 上官家的人早看出蝎龙兽不过是具妖兽尸身,却没想到这数万斤的死物还可以展翅飞行。见小刀来势凶猛,躲闪不及的上官雄抬起双臂,同时激发百余部晶符炮迎头拦击。 小刀曾经和机关巨人缠斗良久,在青木城抵御兽潮之时还目睹了墨家那些威力更胜一筹的晶符炮连番发射,可以说对这种道门利器已是颇为了解。 以极品仙晶触发的符炮威力虽大,至少要间隔数十息才能再次装填仙晶发射。上官家这些新制成的晶符炮阵虽然速度快了许多,也得轮流发射才能达到阻敌效果。 由于速度奇快,蝎龙兽身前泛起了一道淡红色的光幕。百余道细小晶光射在上面纷纷熄灭,根本无法透过它胸前映着奇异花纹的厚厚鳞甲。 上官雄见此情景惊呼出声,奋起全力在一片符纹上连连拍击,可是机关巨人肩上两部晶符炮刚有些闪亮,蝎龙兽已经重重落下。 “咚……”机关巨人被蝎龙兽双足蹬中前胸身子一仰,接着肩头晶符炮被它两只利爪捏成了碎块,还在踉跄后退时又让一条长尾缠在双腿上,倒提拎起挡在蝎龙兽身后。 “不好……”看到蝎龙兽这个动作,另外两部机关巨人中的上官家长老都是惊慌失措,他们手忙脚乱划动符纹,勉强调整已经被激发的肩上符炮方向。 “嗵……”两道晶光斜射半空,另外那名长老的晶符炮却击中旁边呆立不动的一部机关巨人。轰隆一声,中了晶炮的那部机关人立时失去平衡歪倒在地。 蝎龙兽提着上官雄飞快转动两圈儿,长尾松开猛然将他远远扔出,准确撞在那名误伤自家机关巨人的长老身上,噼啪破裂声中两部机关巨人同时倒地。 余下那名长老刚刚站直身体,蝎龙兽已嘶叫着大步冲来,它顶着机关巨人发出的灿烂晶光凶悍扑近,双爪挥动先将威力最大的两门符炮毁去。 一口咬住机关巨人的头颅,蝎龙兽用力摆动身体将这万斤重物横抛出去,刚好砸中正要挣扎爬起的另外两部机关巨人,一阵杂乱撞击声中,三部机关巨人手足断落无力再动。 蝎龙兽意犹未尽还在迈步冲近,呆若木鸡的那名主事长老这才惊觉尖着嗓子大叫起来:“停,快停下啊,我们认输,我们认输了。” 他和其余几位长老快步冲上,从机关残骸中将两名长老和上官雄拖了出来,上官雄鼻青脸肿额头鲜血直流,另外两名长老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如果蝎龙兽再加上几脚,三人恐怕就要携手黄泉。 知道再说什么都是自取其辱,他们扶起上官雄三人,驾着余下几部完好的机关巨人仓惶离去,整个过程连看都不敢再看蝎龙兽背上的小刀一眼,生怕又会引起什么意外争端。 称为无敌战神的机关巨人属上官家独有,在玄土域各城斗场内战绩显赫,配上晶符炮阵后,就算一名阴阳化生境界的修者都不敢小视。 可小刀借助蝎龙兽的强悍身躯,摧枯拉朽般轻松击倒了三部机关巨人,他并没觉得这有什么困难,上官家的人却已心胆俱裂。 虚明全望着院内一堆机关残躯,又看看身后桌上墨迹未干的字据,好半天都未敢开口说话,总觉得如果发出声音也许眼前这一切就会成了泡影。 青翡岭位于虚家和上官家之间,一直没有明确的界线划分,虚家小心翼翼开采最近一处矿洞还招惹得上官家大打出手,怎会想到转眼间方圆数百里的矿山已经换了主人。 数息间经历过大惊大喜的虚若云同样沉默不语,看到小刀未负重望闪电般击倒三部在虚家眼中无可匹敌的机关巨人,她的心跳比起刚才只有更快。 “虚家主?虚姑娘?你们这是怎么了?”小刀跳下蝎龙兽,见两人都不出声以为他们担心上官家再回来找麻烦:“两位请放宽心,如果他们不认账,下次可就没这么容易脱身了。” 虚明全连忙挥手:“不会不会,上官野怎么说也是主事长老,有他写的字据在,这件事一定不会出问题。”他搓了搓手有些尴尬:“虚某有件事请问张少侠,您那三处矿洞可不可以转让给我们虚家?” “四伯,您怎么糊涂了?”虚若云面带红晕望向小刀:“张少侠切莫见怪,您这次帮了虚家大忙,开采矿洞当然也要算上一份,咱们还是进屋详谈……” 小刀微笑挥手:“两位千万不要误会,刚才苦于没有借口,小刀只好提出以虚家矿洞作为赌注,其实绝无染指之意。” “屠前辈不愿自降身份与他们纠缠,但小刀既得屠前辈指点,当然要略尽绵薄之力。那些矿洞都是虚家产业换来,以后你们可以任意开采。” 他冲着虚明全恭敬一礼:“晚辈还有些事情要办,这就告辞了。”虚若云见他转身要走,不觉大失所望:“张少侠,您怎么也得进来喝杯茶……” 见小刀应声回身,虚若云顿时心花怒放:“张少侠……”可小刀只是对着她点了点头:“虚姑娘不必客气,小刀有些话忘了说。” “上官家向来精打细算,他们既然不惜得罪屠前辈也要与我比斗,虚家那处矿洞中所产翡翠一定有些古怪,两位不妨去找一位熟识的道门行家来看看,也许会有意外收获。” “张少侠,虚家如果真有那样的朋友,何至于让人欺负到这个地步?”虚若云眼圈微红更让人心生怜惜:“您能不能暂住数日,看在屠供奉面上帮帮我们虚家。” 小刀微微皱眉沉思片刻:“道法并非小刀擅长,实在爱莫能助。这样吧,你们派人带些翡翠去墨家,请墨风前辈看看,就说是我请他帮个忙,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墨家……?您说的是墨风长老?”虚明全和虚若云满脸疑惑,墨家在玄土域高高在上,为了这么点儿事情就去找权位仅次于家主的墨风帮忙,这得有多深厚的交情? “就是墨风长老,对了,还有位墨元长老也行。”小刀说到这里面带惭愧:“在玄土域我一时只能想到这两位的名字,其余门派都不算太熟。” “不算太熟?连墨家都肯帮忙,他还想怎么熟?”望着蝎龙兽腾空远去,虚明全木然挥手嘴里念叨,转身却看到自家侄女眼中垂泪:“若云,你怎么了?” 用尽办法都没能留住小刀的虚若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四伯,若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五玄上的好男儿都早早的心有所属。” **** 虽然看出虚若云眼中隐隐蕴藏的那份深意,小刀依然胸无杂念向着玄土域东南方疾飞而去。因为屠一斩提出的那个要求,此时离他和水灵儿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日。 经过一座座城池山峰,前方远远出现大片石崖,那些怪石都生有道道横纹,自外向内由高至低,就像天然石阶般层次分明,围出了一个四通八达的庞大城镇。 按着水灵儿的叮嘱,小刀仔细打量叠岩城中的各处院落,他还没看清楚姚家所在,一团白雾已经从地面升腾而起。 “找什么找,随我来吧。”一名白袍老者凌空飞起冲着小刀连连招手:“你小子有这东西怎么还会来迟了,不知道还有人在等着你?” 看见门前三位白袍老者眼神不善,小刀连忙赔笑解释:“三位前辈,其实我……”没等他说完,水灵儿已经快步奔出:“张小刀,你可来了。” 她一脸温柔拉了小刀便走,跟在后面的三位白袍老者却垂头叹息:“这两天说了多少次不会轻饶他,怎么见面就成了这个样子?小丫头真是转了脾性……” “雪姨,他就是张小刀。”水灵儿带着小刀穿厅过廊如入无人之境一直跑到后院,指着一位白裙女子给他引见:“这是灵儿在世上最亲的雪姨,我小时候觉得她简直是天下最美的女人。” 姚雪衣的容貌当然和水灵儿十分相似,听了这话忍不住格格娇笑起来:“你这小鬼头,为什么要加上小时候?到底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 她上下打量着小刀:“这两天你急成那个样子就为了他?我还以为一定是个俊俏小子。这模样实在平常的很啊?” 水灵儿哼了一声正要回嘴,一名侍女急匆匆走进附在姚雪衣耳边低语几句,小刀立刻感觉她身上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之情笼罩起来。 “小鬼头,我没空和你斗嘴了,你领着他到处走走吧。”见姚雪衣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从三位白袍老者身边掠过,小刀转头看向水灵儿:“出什么事儿了?你那位雪姨好像很开心。” 水灵儿刚要回答,三位白袍老者已经齐声笑道:“这还用说,肯定和灵儿丫头一样,终于等到了她一直想见的那个人。” 第三七一章 看不穿 以往从玄水宫来姚家至少需要两月,水灵儿与姚雪衣的生辰前后相差不过二十余日,根本来不及参加什么庆典。再加上对那桩意外一直心有余悸,水灵儿这十几年间并没来过外公家几次。 姚家后院紧挨着上万亩果园,与灵逍山上那些杂乱野果不同,这里只种植草龙珠。条条绿色藤蔓缠绕在搭好的木架之上,一串串饱满的紫红色果粒低垂下来,晶莹剔透芳香四溢。 草龙珠本就汁甜味香,这片果园所有更能称得上极品。水灵儿拉着小刀在果树中间东游西逛,摘了两串熟透的果实让他提着,两人边走边吃大快朵颐。 看他们吃得津津有味,三位白袍老者各自伸手摘下几粒送入口中:“这草龙珠比起当年越发鲜甜,可惜苗老儿没来,我记得他最爱吃这东西。” “不单是他,石逸斗那个闷葫芦也很喜欢吃。”最左边的白袍老者说到这里轻叹一声:“大伙儿都有四五十年没见过他了吧。” 望着果园中似曾相识的一切,中间白袍老者忆起了昔日情景语带忧伤:“是啊,咱们这些人有几十年没聚在一起好好喝姚家的藏酒了。” 水灵儿正跟小刀又说又笑吃得起劲儿,听到他们的感叹声转回头来:“三位爷爷,要是石叔叔能和雪姨快点成亲就好了,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借机会重见一面。” 三位老者脸带苦笑:“石太平那小子跟他爹一样,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当年我们私下里开玩笑说过,就算只有石逸斗一个人,都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候才能表白。” “听说这几十年间石逸斗都没出过玄土城,可想而知连雪的离世影响有多大。他儿子的喜酒恐怕我们这些化生境界的老家伙也等不到了。” 小刀从苗彦口中也听到过那些陈年旧事:“三位前辈,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找人从中说合一下这门亲事?” “石逸斗寡言少语,当年就从没什么多余的话。有了连雪的事,他肯定不会主动来姚家提亲。”中间的白袍老者冷哼一声:“姚家三个老家伙心高气傲惯了,六只眼睛都生在头顶,连雪去世时还把我们这些人臭骂了一顿。这种事他们两边不开口,谁能说合?” 小刀听后实在纳闷:“石家执掌玄土城多年,难道就没有一些大家都认识的朋友?”左边的白袍老者摇了摇头:“小子,你说的轻巧。因为连雪的事,灵儿外公对咱们那些人都没什么好气儿,现在大家都是一把年纪,谁会去自找不快?” “再说姚门之女个个闻名五玄,向来都是别人上门来求亲,姚老儿怎么会主动拉下这个面子?何况你没见过石逸斗,那些年他跟我们三个说过的话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十句。” “玄土城拥有五玄上最大的交易集市,他们父子一诺千金,把家里生意做的是真不错。但提亲这种事情,可不是板着脸说两句能行的。” 水灵儿拉拉小刀的衣袖:“张小刀,雪姨的事情就得全靠你了,一定好好看看石叔叔的心思,然后咱们再想个妥当的法子。” **** 第二天,水灵儿早早过来,叫上小刀前去姚雪衣的生辰庆典,可小刀一路上并没看出姚家上下有半点喜庆之意,到了姚家大厅里更是颇感意外。 上面坐着三位眼神犀利精明强干的枯瘦老者,其余每张桌后全都是身穿草龙珠刺绣图案的姚家弟子,众人正在随意交谈,看起来并无一个外人在场。 这更似一场普通家宴,完全没有半点庆典的气氛,本来小刀觉得这样空着手来灵儿外公家有些不好意思,一看这情景反而暗自庆幸,否则就会显得自己太过招摇。 看到水灵儿进来,三位枯瘦老者板着的脸上才带了一丝慈和:“小灵儿,你可难得赶上这样的机会,快跟你这些舅父姨娘们见个礼。” 水灵儿笑盈盈对着厅上姚家族人一一施礼,正中几位姚家老者眼光刚刚扫视过来,小刀连忙施礼:“灵逍张小刀,见过三位姚前辈。” “哦,你的事情我们略有耳闻,年纪轻轻有这等修为成就确实不易。既然进了姚家就是客人,不必如此拘束。” 打完了招呼,姚家三老对着三位白袍老者微微点头示意。小刀看了他们反应,也发觉这六位老人虽相识多年,见了面后彼此还真是没有什么话可说。 水灵儿见礼完毕,冲着小刀使了个眼色,自己走过去坐在姚门三老旁边,小刀则是跟着三位白袍老者坐在厅中客座。 白影闪动,姚雪衣一身盛装从厅侧行出,小刀一眼看出与昨日相比她明显精心做过妆扮,淡扫娥眉唇涂胭脂与素面朝天的水灵儿相邻而坐,更衬出了几分雍容华贵。 坐下等了许久,小刀并没见有什么人主动说话,水灵儿和姚雪衣靠近了窃窃私语,其余众人谈笑自如,三位姚家老者静静喝着桌上茶水,好像还在等什么人来。 “三位前辈,我觉得这庆典有些不同?厅中都是姚家族亲,没有一个外面的客人?”离他最近的那位白袍老者压低声音嘿然一笑:“怎么没有,除了你和我们三个,大伙不是都在等客人过来?” 小刀想想觉得哪里不对:“昨日他不是已经来过?难道有事回去了?”那位白袍老者哼了一声:“你懂什么?石家小子一定住在客房,可他跟他老子一个样儿,次次都踩准了时辰才到。” 看到对面还空着的一张桌子小刀这才有些明白:“这庆典现在只有咱们几个,别的客人都是看准时辰前来?” 坐在中间的白袍老者轻轻冷哼:“别的客人?雪衣几年前就过了四十岁,还有什么人会主动上门?除了石家小子,已经没有别的人会来了。” 小刀这才明白为什么厅中都是姚家族人,看来他们只是借着这个机会来聚一聚。他和三位白袍老者闷头喝茶,过了小半个时辰后,才有一位姚家迎客弟子走进大厅:“玄土城石太平到。” 厅门出现一位身穿土黄长袍的中年修者,他浓眉朗目鼻正口方,唇上颌下蓄有短短黑髯,样子普普通通敦厚朴实,根本不像雄霸一方的玄土域豪强后人。 小刀当然不会以貌取人,他发觉石太平身上带着股雄浑气势,就像攀上高山后眼前突然看到一片苍茫大地,让人生出无边无际的宏壮浩荡之感。 石太平迈出的每一步间隔分毫不差,似用尺子细心量过规规矩矩走到厅中,对着三位姚家老者恭敬施礼:“见过三位前辈。” 三位老者皮笑肉不笑哼哈几声后,石太平这才转身走向自己座位,经过三位白袍老者面前时亦是恭敬行礼,然后稳稳坐下。 酒菜流水般送上,小刀在三位白袍老者示意下品了品杯中美酒,果然觉得甘醇可口别有风味。 虽有美酒佳肴在前,大厅内随着石太平的到来却变得安静许多,除了偶有后辈站起向三位姚家长者敬酒,整个庆典可说是索然无味。 小刀惦记着水灵儿的叮嘱,从石太平一坐下就悄悄散开魂识想要窥探他的心思,但任他如何努力,竟然不能从石太平身上感到一丝情绪变化。 如果没有眼睁睁盯着石太平喝酒吃菜,小刀几乎认为自己面前坐的不是一个活人。他百试百灵的魂法就像遇到一面无形墙壁,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 石太平将桌上所有酒菜吃得干干净净连酒都没敬过一杯,直到宴席结束小刀也没有什么收获,他正满怀疑惑时,等着仆从们将杯盘收拾完毕的石太平站起身来:“多谢款待,告辞了。” “你看看吧,这样的人谁还有什么办法?”等石太平迈着来时一样的步伐离去,三位白袍老者都低声抱怨:“跟他那老子一样,根本就不给你说话的机会。” “张小刀,快说说,你看出了什么?”三位姚家老者刚一离席,水灵儿就凑到小刀身边:“石叔叔到底在想些什么?是不是死心塌地的喜欢雪姨?” 听小刀说了石太平的反应,水灵儿顿时大失所望:“连你也不行,这下可惨了。”她望了望黯然离去的姚雪衣:“这到底等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脑中回想着石太平的每个动作,小刀突然有了一个主意:“灵儿,不如咱们这样……”他凑在灵儿耳边低声讲出自己想法,水灵儿越听越是惊异:“这行吗?要是搞砸了,雪姨肯定饶不了我。” “管他呢,与其这样闷着,还不如冒险一试。”水灵儿打定了主意拉着小刀便走,三位老者正想跟上却被她拦住:“三位爷爷,这事儿你们可不能来,我们俩就行。” **** 通向玄土城的大路上,石太平坚实落步稳定前行。这时后方传来一声长嘶,蝎龙兽载着小刀和水灵儿从上方高高掠过,又划了一个圈子折返回来,在他前面稳稳落地:“石叔叔,灵儿有话想问您。” 第三七二章 借光 石太平听水灵儿自报家门后依然一脸沉静:“贤侄女有话请求。”水灵儿嫣然笑道:“石叔叔,灵儿爹娘曾经与您见过几面,可他们都说是您误了雪姨的终身。灵儿想来问问您,是否真有此事。” 脸上虽然平静,石太平声音中却带上了一丝惊异:“贤侄女,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娘亲常说,自从雪姨年纪渐长,外公家中长辈就一直想给她指定亲事,但雪姨因为您一直不肯答应。如今她已年过四十,不知道石叔叔想过没有,再这样下去,雪姨以后要靠谁来照顾?” 石太平被她问得目瞪口呆,一来事发突然,再者水灵儿的话先入为主,怎么听都像是自己不对:“这个……这个……”他吱唔了几句没想出什么话来回答。 此时水灵水接着问道:“石叔叔,您每次过来姚家到底为了什么?”石太平茫然答道:“每次是雪衣叫人传讯给我,说她的生辰将至,我就过来……” “石叔叔,雪姨可说过她一辈子不想嫁人?” 石太平很认真的想了想:“这个倒没说过……” “那请问石叔叔,十几年前到外公家提亲的人还不少,灵儿听雪姨说过其中有许多是被您赶走。那您想过没有,这样做雪姨以后怎么嫁人?还是您根本不想让雪姨有个好的归宿?” “是雪衣说她讨厌那些人,我不想让她烦恼才出手……”之前并没有人这样当面问过石太平。二十几年来,那份情意已经被他深深埋藏心中,从来没对任何人提起过。 时间过得越久,连石太平自己都觉得见到姚雪衣竟然无话可说。因此他每次都是匆匆来去,回到玄土城中再满怀惆怅独自对月长叹。 被水灵儿连连追问,这二十几年的压抑仿佛都涌上心头,石太平长叹一声:“其实我并不知道如何才算真正帮到雪衣,贤侄女既然觉得我行事不妥,还请指点一二。” 水灵儿的声音清晰响起:“石叔叔,这二十几年间,雪姨心里一直喜欢的其实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您,您一次次的来到外公家,什么也不说就离开,您知不知道雪姨有多伤心?您就没想过为什么雪姨每次都要请你过来?灵儿只盼石叔叔能明白,若是真心对雪姨好,就不要再让她伤心难过苦苦等待了。” 石太平脑中轰然作响呆呆站立,回想这二十几年来的情景一时不能自已。这时,小刀散开的魂识终于能够探查到他心中所思所想。 “石大哥,姐姐好久都没有回家来看我了,雪衣以后没人照顾,你能不能多陪陪我?”“石大哥,我娘又要我嫁人,可我不喜欢那个人,你说怎么办……” “石大哥,下个月就是我的生辰,你来不来?……” “石大哥……” **** 姚家果园之中姚家三老并肩而立,望着眼前大片收获在即的草龙珠却是唉声叹气:“大哥,你说说石太平这小子是不是傻瓜?雪衣前前后后都折腾多少回了,哪次不是明摆着的事?让我怎么说他,连块石头都比他开窍。” 左边那名老者叹道:“难道是当局者迷?石太平至今未娶,应该对雪衣也有情意,听说这十几年来玄土城给他提亲的人也不少,从没听说什么有消息传出,真是好事多磨。” 中间那名老者苦笑道:“可一磨十几年未免太久,雪衣也不小了,不然这样吧,连山,你亲自过去玄土城一趟跟石老头见个面,再探探石太平的心思。” 左边那名老者瞪大了眼睛:“大哥,几百年间可没听说咱们姚家哪个姑娘出嫁还要看人家脸色?就算雪衣现在年纪不小,来提亲的人也没断过。这都拖了十几年,明知没有希望,前几日不是照样有人说媒?” 另一侧姚连峰出言附和:“是啊大哥,咱们和石老头几十年都没走动过,当年他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看他儿子也不会强到哪儿去,反正我不赞成,万一石老头不同意,雪衣准得埋怨咱们三个?” 姚连岳一听也犹豫起来,眼看着别人的儿女一个个成家立业,最疼爱的小女儿却一直待字闺中。这十几年间姚雪衣推掉了无数亲事,他其实早想放下老脸去提亲,可姚连峰说的在理,如果石逸斗不同意,事情就一点圈转余地都没了。 三老无奈叹气同时,心中无数遍恨恨大骂石太平是个呆子。就在这时一个浑厚嗓音遥遥传来:“玄土城石太平,拜请姚门前辈赐见。”声如洪钟大吕震彻姚家上下,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姚连峰张大了口表情甚是精彩,他一把拉住了旁边姚连山:“咱们没听错吧,真是那傻瓜回来了?”姚连山呆呆答道:“我也听到了,应该没错。” 前后看看,姚连峰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哎?怎么是你,大哥呢?” “那个傻瓜刚一开口,大哥就不见了,看来咱们三个里面,还是他身法最好。” 姚家门前,石太平话音未落面前已然站定一人。姚连岳听石太平刚报出名字后便飞身闪出,不等他把话说完就站在石太平面前。 石太平没想到姚家人出来得这么快,见姚连岳双眼精光四射神色严峻心里打鼓,实在担心被这位性情古怪的姚家家主一口回绝。 他平心静气正色拱手:“姚前辈,太平思慕雪衣多年,还望您能恩准。”姚连岳胸中早像沸水一样翻腾不停,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异样:“你来求亲?可有文书聘礼?” 石太平曾听父亲说起,这位不苟言笑的姚家家主年轻时就手段狠辣翻脸无情,他来过姚家多次,对姚雪衣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其实颇为忌惮,加上觉得愧对姚雪衣,听姚连岳问起连忙躬身答道:“姚伯父,太平来的仓促,未备文书聘礼等物。” 姚连岳双眉倒竖:“石太平,我看你平日行事也算知书达礼,这样空手而来,对你玄土城或姚家来说是一个合适态度吗?雪衣与你相识二十余载,你就这样提亲能对得起她吗?” 石太平楞了一下:“当然有些不妥,太平确实冲动了一点,只是太平这些年来辜负了雪衣的一番心思,所以……”“ “所以你匆匆前来只想一偿所愿,但你想过没有,姚家和石家闻名五玄,雪衣对你又一往情深苦候多年,难道不应该请你爹来正式提亲吗?石太平,从前我觉得你不开窍,现在看来,石老头只教你术法却没教你做人的道理。” 姚连岳顿了一顿:“雪衣的心意想必你已明白,其实我等这一天也很久了。石家小子,我希望你能回去和你爹商量一下,不要让雪衣只等来这一句平平常常的求亲。” 石太平醒悟过来连忙躬身施礼:“多谢姚伯父提醒,小侄这就回去准备。”姚连岳点了点头:“快去吧,等会儿那丫头出来你就走不了了。再给你爹带一句话,我们都很想他。” 石太平点头答应化为一道土烟直奔玄土城方向而去,他们说了几句话功夫,其余人也陆续出来。姚雪衣快步冲出见只有父亲和两位叔叔站在门前不禁心中惊乱颤声问道:“爹,他人呢?” 姚连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却板着脸答道:“他是谁啊?” “爹,石太平呢?刚才是不是他回来了。”姚连岳冷哼一声语带怒意:“让我撵走了,连文书聘礼都没有就想娶我女儿,他倒是做的好梦……” 姚雪衣惊得花容失色:“爹,你把他赶走了。” “是啊,我教训了他几句,那小子回玄土城去了……” 姚雪衣急得连连跺脚,身子一动正想追去却被姚连岳伸手拉住:“女儿,你就由着他去吧。”姚雪衣急得眼中流出泪来:“爹,难道你还不懂女儿的心思,他要是从此不来,女儿以后怎么活。” 姚连峰姚连山脚步慢了一些没听到姚连岳和石太平对话,他们听后都吃了一惊:“大哥,你刚才还让我去提亲,怎么一转眼就把那傻小子给骂跑了?” 姚连岳见女儿急出眼泪连忙劝道:“乖女儿莫哭,爹怎么会不懂你的心思,爹是让他回家准备聘礼,再正式过来提亲,好好补偿一下我这等了十几年的傻女儿。” 望着姚雪衣从流泪转变为惊喜的俏脸,姚连岳长叹一声:“真是女大不中留,爹从小就不舍得看你落泪,怎么为了那块傻乎乎的石头哭成这样,早知道刚才我再多骂他两句。” “雪衣,你是我姚连岳最疼爱的女儿,爹怎么能让你的亲事就这么草草定下。当年你姐姐风风光光的嫁到水家,你等了他这么多年,不让石老头亲自来提亲我都替你不值。” 姚雪衣嗔声低语:“我才不要什么风光,我只想他快点来。”姚连峰佯怒叫道:“老三,你这就去石家,说咱们什么都不要了,直接把这丫头给他们送去吧。” 姚连山哈哈大笑道:“是,大哥,我这就去。”姚雪衣羞红了脸扑到姚连岳怀里又扭又笑,姚连岳眼中湿润:“丫头啊,你都二十几年没这样了,想不到我姚连岳今天能抱着自己的女儿,还是借了别人的光。” 第三七三章 变故 “张小刀,你既然看不出石叔叔的心思,还敢鼓动我来说这些?”望着石太平返身奔向叠岩城,水灵儿才拍着胸口长长吐气:“真是吓死我了,如果石叔叔以后不登外公家门,我怎么去见雪姨。” 她后怕的样子让小刀忍不住发笑:“那你还敢跟我来?”水灵儿背起手绕着他走了一圈儿:“虽然不知道结果,但是我相信你。因为认识你以后,你还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我能猜到石前辈的心思,是因为我觉得他和我当初一样。”小刀抬眼看着灵逍方向:“初上灵逍时,我在静心湖遇到莫师姐,那时候觉得能为她做一些事情的感觉很好。” “胖师傅曾说过我自寻烦恼,两位师姐也说我傻。但其实我那时没有别的想法,知道莫师姐嫁人也没什么不开心,因为我们之间从来没有机会发生过任何事情。” “灵儿,你想想,如果不是当日池震拦路,你的脸上中了咒毒,我和你之间会是什么样子?” 小刀看着水灵儿光洁如玉的脸庞淡然一笑:“也许直到你嫁了人,我都不知道你在哪里。即使我心里很喜欢你,但以那时的情形,单凭治好了你的咒毒,还是不能改变什么。” “就像莫师姐一样,我只能看着你嫁给别人。可你却来了灵逍,重新带给我希望,一路同行彼此关心我没敢有什么非份之想。鸿福城中分别后,我终于知道你是因为我,坚持推掉了与那些人的亲事。” “直到那时候,我才明白自己要怎么做。后来如果不是海魔封路,又有人暗中下了牵机之毒,甚至没有你大伯的突然出手,我们两个还走不到今天这个境地。” 水灵儿回想自己与小刀之间的桩桩往事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石叔叔和雪姨共同经历过的事情太少?” “虽然雪姨和你一样推掉了亲事,可石前辈还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意,既是因为姚石两家来往太少,也可能是没有人明明白白的当面提醒过他,你的雪姨所做那一切全是为了他。” 水灵儿点了点头:“说得有点儿道理,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咱们确实一起经历过不少事情,你喝的那几杯苦酒和后面的事儿比起来也算不上什么了。” “对了,如果我是提醒石叔叔的人,那提醒你的岂不是……”小刀对着水灵儿重重点头:“没错啊,提醒我的人就是文登荣。” 想起文登荣被小刀气得当场呕血,后来还被迫跨越万里海域,两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骑上蝎龙兽刚想返回叠岩城,突然看到下方一道滚滚烟尘迅捷无比朝着玄土城奔去。 “石叔叔?他怎么回来了?”水灵儿见石太平去而复返顿时大吃一惊:“张小刀,快拦住他……” 不等蝎龙兽掉头回来,石太平早冲出百里开外。小刀御动蝎龙兽展开双翅在后面追了一会儿连个人影都没看着,见下方已经不属姚家地界只好悻悻退回。 “这下惨了,难道石叔叔被外公他们赶出来了?”水灵儿和小刀心中忐忑急忙回返姚家,看到门前情况更觉有些不安。 姚家三老和姚雪衣在门前翘首张望,三位白袍老者在旁边盯着他们神情古怪。果然水灵儿刚一落地,姚雪衣便快步走近:“灵儿,是你去跟石大哥说了我的心思?” “都怪晚辈胡乱猜测惹出事端,灵儿也是听了我的主意。”小刀上前对着姚雪衣深深躬身:“小刀这就前往玄土城和石前辈说明一切,请您不要责怪灵儿……” “责怪,为什么要责怪我的好侄女?”姚雪衣喜笑颜开一把将水灵儿搂在怀里,在她脸上狠狠亲了几下:“好灵儿,不枉雪姨这么疼你,我房里那些好看的宝贝,你看上哪样儿随便拿去。” “哇,真的啊?雪姨,你可别说了不算数。”姚雪衣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拧了拧:“当然算数,现在有了石大哥,那些东西我都可以送给你。” 水灵儿嘻嘻一笑:“太好了,我现在就去选选,省得一会儿你反悔。”姚雪衣对着小刀点头致意,拉着水灵儿的手直奔后宅。 “小子,你还傻楞着干什么?”三位白袍老者望着还在双手抱拳的小刀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么一件咱们觉得为难的事情,就让两个小家伙儿给办成了。你们兄弟是不是拿出些好酒来,咱们去喝一杯。” 终于达成了爱女多年心愿,姚连岳一洗往日阴郁:“是该好好喝一杯,老三,快到窖里去取些百年以上的好酒来。” 他露出笑容对着小刀招了招手:“小灵儿眼光很好,你这小子果真有些见地,一起来吧,让你尝尝咱们姚家的赤龙珠。” **** 三日之后,叠岩城外姚家探哨来报,玄土城方向有一支队伍快要到了城下。姚连岳心中明白所为何事,连忙带着两位兄弟出城相迎。 玄土城一行人都穿着刻意绣满闪耀符纹的衣饰,上百名护卫远远停住不动,石太平和一名老者快步上前。那名老者黑须黑面,发髻上系着一条红丝带,身披黄纹锦袍,正是玄土城城主石逸斗。 “几位姚兄,石逸斗有礼,几十年不见,诸位一切安好。”与当年好友重逢,姚连岳脸上堆满笑意:“逸斗,快快请进,今日咱们这些人终于能再聚一堂。” 他们迎接石家父子到姚家厅中落座,石逸斗和水家三老见面亦是唏嘘不已。敬茶之后,石逸斗宏声说道:“姚兄,逸斗前来不仅为了与老友相聚,更要为小儿太平提亲。太平与姚兄之女雪衣两情相悦,只因你我两家并无来往才耽搁多年,只盼姚兄成全此事。” 说罢石逸斗从怀中取出一封红色婚书递给石太平,石太平接过当堂跪倒,双手呈上给姚连岳,姚连岳接过看了几眼连忙伸手相搀,口中也改了称呼:“贤婿请起,亲事就此订下。你我两家通告五玄,广邀良朋前来观礼。” 他转过头扬声叫道:“雪衣还不过来,见见你未来公公和夫君。”屏风后早羞红了脸的姚雪衣一身吉服走出,先拜过了石逸斗,又与石太平相对施礼。 短短数日,两人重见时已得偿心愿都是喜不自胜,眼神中尽露浓浓情意。姚家门前点起串串礼炮,一阵噼啪声后邀请石家父子入席,订亲之事就算完成。 喜事当前,众人绝口不提昔年憾事。虽然石太平和姚雪衣年纪都不算小,但总要留出一些时间邀请亲友,席间姚连岳和石逸斗商定便让他们两月后成亲。 **** 订了亲事的姚家上下喜气洋洋,城中商家也纷纷前来道贺。水灵儿想起当日在果园中水家三老所言,便自告奋勇提出要去邀请苗彦墨风两人。 拿着姚连岳亲笔写下的两封请柬,水灵儿和小刀骑上蝎龙兽,在三位白袍老者的陪同下离开姚家,向玄土域南方而去。 自从小刀给蝎龙兽弹了滴天一圣水之后,这传承了上古血脉的庞大妖兽尸骸除了还没有意识,动作自如已经看不出任何僵硬之处,它展开巨大膜翼在空中全力飞行时,速度比起化生境界的水家三老也相差不多。 水灵儿手里提着一大篮新鲜的草龙珠,不时拈起一颗送到小刀口中,身在温柔乡中的小刀只觉数千里路程一蹴而至,转眼间就到了隐藏在无边绿荫下的药神谷谷口。 “苗老儿,你要是再不快点出来,那些草龙珠可都喂了别人。”听了三位白袍老者的调侃,水灵儿毫不在意拉着小刀穿过那条满是花香的幽谷提高声音叫道:“苗爷爷,灵儿给您选了最好的碧霞珠……” “小心……”三位白袍老者突然齐声低呼,化为三条虚影将小刀和水灵儿护在中间。看到他们神情紧张,小刀连忙御动蝎龙兽飞起半空戒备。 “苗老儿?苗老儿……”三位水家老者身上灵力涌动,裹着谷中雾气向四处飞快散去,眨眼间几人眼前已干干净净。 “这是……”小刀记得十分清楚,前方不远就是他初次来到药神谷时几间茅屋的所在。现在那地方却已空空荡荡,地上光秃秃连一点草皮都没有。 “嘶……”顾不得讲什么礼数,小刀御动蝎龙兽高高冲起,将药神谷上方茂密树枝成片折断,原本并不算幽暗的谷中在明亮日光照射下更是纤毫可辨。 仔细打量着地面况状,三位白袍老者微微皱起眉头:“有人在这里动手?看样子还不止一个,不能啊,五玄上有谁敢来招惹苗老儿?” 苗彦踏入化生境界比三位白袍老者还早几年,兼修医道毒术伤人无影无形。三位白袍老者年轻时就曾在他手里吃过瘪,自问在这药神谷中就是三人齐上也讨不了好。 小刀轻轻放开水灵儿,散开魂识凝神向四处探查,可除了已方五人并没有在药神谷中感到其余生机。 “不用担心,苗老儿准是驱赶来人后跟咱们走岔了路,现在也许已经到了叠岩城,还是先去找墨疯子,然后咱们再一起回来寻他……” 小刀刚要收回魂识却猛然感到一丝异样,他全神聚拢魂力向着那个方向探去,然后指点着一处低声叫道:“先等等,地下有人。” 第三七四章 牵挂 “起……”依照小刀指点方位,水家三老分开站好,六股移山填海般的巨力向着地下探去,跟着吐气开声,轻松便将一块块足有万余斤重的泥土接连剜了出来。 “什么东西?”望着地上深坑内出现的无数细小须根,三位老者愕然住手,一团约有两三丈见方的淡红色根须缠绕一起成了个巨大圆球,上面却没有生长任何枝干。 几人上前小心翼翼拨开红色根须,旁边观望的水灵儿顿时吓了一跳:“手,那好像是一只手。”小刀和三位老者仔细打量,发觉一些根须确是附生在一条看似手臂的东西上面。 随着越来越多的根须被分开,他们这才惊异发现,原来所有根须都出自一个人形怪物身上。小刀未能以魂识准确探查的原因是这人体内生机几乎微不可察,外形也与所有人都不相同,他的双肩上竟然生有六只手臂。 “血魔汪川?怎么被埋在这里?”小刀看清这身上生满根须的树人依稀可辨的样貌不免心中奇怪,他散开魂识探入汪川体内,发觉他已全身冰冷,最后一丝生机也在慢慢消散。 小刀毫不犹豫双眼凝神,深深透入没有半点抵抗能力的汪川头颅内部,一幕幕画面立时印在脑海之中。 **** “汪川,你沉迷邪法渐入歧路,药神谷没法容留你这等心存歹念的弟子。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如果你敢在外面为恶,我便亲手取了你的性命。” 苗彦一脸严肃提出警告,转头对着旁边弟子吩咐道:“研习医道是为了治病救人造福苍生,你们都要以此为戒,切不可动了取巧之心。汪川,你走吧,以后好自为之。” 一片树林中,盯着倒地不起的牛鹿,他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强烈欲望,伸手提起牛鹿脖子一口咬下,伴随着腥咸鲜血入腹的还有一股令人异常振奋的感受…… “哈哈……师尊,总有一天,我要让您知道,这血神大法才是世间医道的巅峰。”望着几名颈上淌血被吸干了精气的修者,强大的气势从他身上猛然爆发出来…… “汪川,你这魔头还想逃到哪里?”身后无数身影起伏追逐,移动,耳中只是传来剧烈呼吸和心跳声响…… “师兄,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汪川。”看到神情茫然的慧广大师醒悟过来他连忙上前施礼:“就是您当年在药神谷外救起的那人……我想在您这里寄住几日?” “能毫无痛苦融化在血神池中,是你们这些人的福气。”上百名全身精赤的男子目光呆滞逐个走入血池中,他全身毛孔涌入一阵阵炽热活力,背上四条手臂终于可以活动…… 池中血水轰然飞起,一个巨大红色光球迎面飞来,刚刚伸手去挡,全身各处已经传来冰凉感觉,紧接着转变成剧烈疼痛…… “师尊你看,我这血神大法是不是可以续骨再生?”看到苗彦的惊讶神情,他挣扎苦笑无力仆倒在地眼前陷入黑暗:“求求您,再救徒儿一命……” “汪川,你体内诸血相克伤口无法愈合,谁也治不了。”苗彦的声音在耳边遥遥响起:“将化妖古藤植入你血脉深埋地底,变成什么样儿就看你的造化了,如果真能侥幸存世重生,盼你用这身奇术赎罪吧……” 在无边幽暗不知渡过了多长时间,全身疼痛燥热才被一丝丝抽走,取而代之的是绝望与无助,但他心中始终不肯放弃,一直努力吸取着泥土中传来的微弱生机…… **** “张小刀,你怎么了?”水灵儿见他凝视须根中的怪异人形久久不动连忙轻声招呼,小刀从汪川身上收回魂识:“不用担心,我没事。” 听小刀说了须根中血魔汪川的过往行事,三位白袍老者都摇了摇头:“苗老头就是心肠太软,这种邪魔心性的东西还管他干什么,走,咱们先去墨岩城。” 小刀有些犹豫起来:“可他一直被埋在这里,会不会知道苗前辈的去向?”三位白袍老者冷冷哼道:“你难道看不出这东西变成一团树根早就死透了,还怎么开口?” 见小刀在那堆须根里翻来搅去的折腾半天还是没什么动静,三位白袍老者忍不住抱怨道:“别再白费力气了,苗老头不会有事的,咱们快走吧,难道你想在这里过夜吗?” 见须根中的汪川死气沉沉没有半点起色,小刀只好停止传输灵力,他走出几步又转身回去将那团须根推入坑内推土埋好:“愿你来世当个好人,别再做伤天害理的事儿了。” 离开药神谷一路向东直行,前方出现一片黑沉沉的起伏山脉,如果没有水家三老带路,找到与周围山石浑然一体的墨岩城还真得费些力气。 门前守卫进去通报不久,墨风的尖锐嗓音就传了过来:“啊呀,真是贵客临门,三个成年累日缩在玄水宫的老家伙居然带着小灵儿来了我这儿?” “呦,你小子也来了?怎么着?还怕老夫不给你面子。这也难怪,虚家那丫头不但长得俊俏性子又乖巧,不枉你小子大费周章的帮她……” “墨爷爷,您说的虚家丫头还在这里吗?快让灵儿见见。”水灵儿看都不看小刀,挽着墨风手臂就向厅内走去。 “当然还在,这小子运气实在不错,连老夫都有点儿眼红了……”小刀连忙快步追上:“墨前辈,您别乱说,我不就是托您看看……” “张少侠,您怎么来了。”厅内虚若云一眼望见小刀连忙起身迎上:“墨风前辈一听您的名字就马上见了若云,一切事情都很顺利,多蒙您挂念……” 小刀见水灵儿眼光不善连忙望向墨风告饶:“墨前辈,您可得帮我把话说清楚啊。那些翡翠到底有没有用处……” “当然有用,成色不错,铭刻符纹后比起我们墨家所产墨玉有些不同威力,老夫已经和虚家丫头说过了,以后所有那处矿洞中所有翡翠都运来墨岩城,我出十倍价钱,上官家要是再敢生事,就让他们来墨岩城找老夫理论。” “小子,老夫认识你以来,还没见你这么着急过。好,不逗你了。”墨风对着水灵儿呵呵一笑:“小灵儿,他有了你怎么还会看上别人?不过就是一桩简单的生意来往而已。” 被墨风带有警示意味的眼神扫过,虚若云立刻收敛脸上娇媚:“见过少宫主,若云家里的事情已经办妥,就不耽误各位叙旧了。” 虽然心中对小刀还抱有一丝幻想,但是虚若云已经听出了墨风言辞中的亲疏之分。此情此景,她只得识趣黯然离去。 墨家在内宅设下宴席款待众人,不仅墨元来与小刀相见,连家主墨觉都亲自敬了一杯酒。得知石太平和姚雪衣订下亲事,墨风也是由衷欣慰。 “苗老儿一定没事儿,你们不知道吧,在这五玄上,我老人家只服过两个人,一个是剑尊侯兆天,另一个就是他。” “侯兆天剑意滔天无人能挡,苗老儿毒技精深难测防不胜防。如今侯剑尊归天已久,世间还有谁能伤得了他” 小刀和水灵儿刚刚放下心来,墨风皱着眉头转了话题:“不过最近各处确实都发生了一些怪事,好多颇具财力的大商号都无声无息换了主人。” “那些由家中后辈接手的倒也罢了,有几户的东家老夫却连听都没听说过,虽然生意上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咱们的机关兽渐渐够用,四处消息的传回来也够快,听说天外青天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收到过一颗仙晶,成无尚还没有半点反应……” 三位白袍老者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致:“墨疯子,咱们来送喜帖,不是和你商谈生意,那些商号和天外青天由谁做主和你有什么关系?还是快点把自家事情处理妥当,然后跟咱们去姚家喝酒吧。” 一提起当年往事,墨风顿时兴致大起:“好,不谈那些闲事。谁去找白常泰了?那老小子向来油滑的很,这次咱们几个一定要把他灌倒……” 谈了几句,墨风转头看向对水灵儿赔着笑脸的小刀:“差点忘了,小胖子家里好像出了什么事情,他从鸿福城那边给我传来消息,说请了御尸宗那些人回去帮忙,让我安排好运货的事。” 看到小刀明显有些担扰,水灵儿凑近出言安慰:“不如这样,反正离雪姨的亲事还早,咱们一起去万宝斋走走,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送得出手。” **** 天外青天后山,屠一斩缓缓穿过那条幽径来到花香袭人的山坡前,他刚刚走到几间小屋前,那个温和声音已经传出:“哦?屠兄不在小竹山修行,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门扉开启,成无尚没像对待文家父子那样静坐屋中而是亲自出来相迎。可屠一斩对他却没有半点恭敬之意:“成无尚,天外青天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成无尚轻叹一声:“连你都惊动了,看来这场争端已经无可避免。屠兄,我想问你一件事,如果他们逼我退位,你帮不帮我?” 第三七五章 隐瞒 五玄诸城中,权势地位的最高象征必属天外城无疑,鸿福城则是各路财富汇集之处,任何门派世家都要经过上百年的积累,才能在那两座城池内站稳脚跟。 如果没有什么家世背景还想出人头地,最好的选择却是去四方城。无论你有什么本事,哪怕就是凭着一点运气,也有扬名发财的可能。 “四方城其实并不是一座城池,而是指那四座城池。”水灵儿指着远处几座城池给小刀解释:“听说这四座城池建成时相距甚远,后来不知为什么凑到了一处……” “我想起来了,天下妙地中记载,土火两域间有四城,数载后忽为毗邻,移位千里城池无恙,故名四方。”小刀仔细打量着斜下方四座城池:“我还以为那是杜撰的,原来真有此事。” 这四座城池分别是巨岩城,烈焰城,法目城和临斗城,蝎龙兽缓缓落下与墨风和水家三老会合后,几人穿过北边的巨岩城向东南方向行去。 墨风对这边情形相当熟悉,指着周围给几人讲述四方城内的区别:“巨岩城内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闲散修者,只要有仙晶让他们干什么都行。” “烈焰城一直是玄火域那边的修罗场,几百年来一成不变。如果觉得自己很有本事,就去修罗台上殊死拼杀,杀的人越多名声就越响亮。” “小胖子的家在法目城,许多未经打磨雕琢的奇珍异宝混在一堆堆矿石中,如果谁运气好选中了一块价值连城的玉髓石,那就等着发大财吧。” “临斗城内都是些道门世家,我们墨家在那边也有几处生意卖些东西,机关斗场上都是各家机关之物赌斗,鸿福城中肯花仙晶看你那条手臂的人差不多都在那边。” 说到这里墨风得意一笑:“现在晶符炮的生意最好,不管哪里的机关人都要买上几部,他们争斗的越厉害,我们墨家赚的仙晶就越多。” “再强的机关人总有被打倒的时刻,真正的赢家从来不会自己踏上斗场,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几百年都搞不明白……” 小刀微笑接道:“晚辈在镇上时就曾听过机关兽比斗之事,也许他们不是不明白,只是等不了。既然有实力上场比拼,大把仙晶堆在眼前,有几人能如墨前辈这般冷静。” “要不是三弟说起过你小时候的事儿,我老人家才不会相信。”墨风转头看了看小刀突然大笑起来:“姚老儿最看重家世背景,没想到却找了个卖肉的小子当外孙女婿。” 墨家在玄土域声名显赫,一脸凶相的墨风更是无人不识。他们刚入四方城中就有人去通报,刚从巨岩城中出来,江如海已率众迎出法目城。 “墨老伯,三位水前辈好。”江如海施礼完毕上前和小刀拥抱一下,又对着他挤眉弄眼:“恭喜大哥,既然少宫主已经跟着你来江家,看来这段日子收获不小啊。” 水灵儿冷哼一声作势抬手:“胖子,听说花姐姐狠狠揍过你一顿,难道你不知道,本姑娘打人也很疼的。” 江如海笑嘻嘻躲在小刀背后:“大哥,你可得挡着她,要是在自家门口让女人打了,兄弟实在没脸见人。” “禅尊。”随江如海前来的十几位黑袍老者齐齐上前施礼,小刀连忙拱手作揖:“见过董前辈,诸位不必客气。” 还神窟的董波呵呵大笑:“青木城匆匆一别,没想到又与禅尊相遇。不仅老朽在此,盖老儿和杨贤侄也来了。” 虽然董波笑容可掬,小刀却从他眉宇间看出一丝阴霾。望着几乎倾巢而出的还神窟鬼修们,隐隐觉得江家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小刀和江如海谈笑风生进入法目城中,一路行至珠光宝气的万宝斋门前,江家几位主事先生毕恭毕敬等在外面,将他们迎至江家装饰华贵的宽敞客厅内。 “爹,在鸿福城中您没见过大哥,这回他来了。”江如海满脸兴奋指着厅中一名白眉老者给小刀引见:“大哥,我爹一直想当面谢谢你。” “见过江伯父。”小刀上前施礼,正厅中端坐的江守财微微点头轻咳几声:“贵客临门本不应怠慢,怎奈江某有恙在身,只好由小儿如海款待诸位了。” 小刀还想再说几句客气话,抬眼看去却呆了一下。江守财身侧的盖羽对着他点点头,紧随江守财缓缓转身进入后宅。 “爹……”江如海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头对着墨风和水家三老尴尬一笑:“我爹卧病在床一个多月,最近才能起来走动走动,请几位前辈不要见怪。” 受到冷落的墨风几人也觉得江守财十分失礼,但不好发作只能各自在肚子里抱怨几声,然后在江如海的礼让下纷纷落座。 小刀沉默不语若有所思,水灵儿却出言安慰:“胖子,难道你不知道张小刀的本事?不如让他去瞧瞧伯父,也许能有些好办法。” 江如海听后颇为意动,这时盖羽独自返回大厅:“禅尊,江掌柜有请。”小刀站起对着墨风他们点了点头,跟在盖羽身后直入后宅。 一间阴暗厅堂内,江守财倚靠在大椅上闭目不动。杨峰见到小刀过来连忙带着兰儿上前拜见,跟着又在盖羽示意下快步出去,与兰儿站在门外戒备。 “老朽刚才实在担心,幸好禅尊没有当场说破。”听到盖羽这句如释重负的话,小刀明白自己并没有看错:“盖前辈,难道江伯父真的……” 盖羽重重叹息一声:“没错,守财兄已经离世多日,我们一直瞒而不发,就是想查出到底谁下的毒手。” 小刀闻听大惊:“听前辈的意思,江伯父是被人所害?”董波握着江守财早已冰冷的手掌声音阴冷:“江老头虽然未到化生境界,但万宝斋财力雄厚,连偶染风寒都用仙元来调养,怎会轻易就死?” 他的声音渐转沉痛:“我们两个过来时他已经就要支撑不住,为免消息外泄立刻支开了两名近卫,只可惜连小胖子都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两人与江守财交情不浅,想起他临终时依依不舍的目光都觉胸中杀意横生:“我们调齐人手,御动他的尸身不露破绽,就是想看看谁会忍不住再来动手。” “江老头身边那两名化生境界的护卫不会都有问题,否则他没办法活着见到我们。”盖羽和董波对视一眼:“如今我们两个对化生之境有了一些感悟,加上峰儿在此,这才打算引他们来,也好替老友报仇雪恨。” 小刀走近看看江守财的尸体:“两位可曾查出江伯父身上有何异常?”董波点了点头:“江老头为人谨慎,身边总备有两枚仙元。我们细心察看多日,总算发觉了其中缘由。” 他伸手取出一个玉盒递给小刀:“这是江老头临去时身上之物。”小刀刚打开盒盖,那股熟悉的温润光泽立时弥漫房中。 “是这枚仙元不对劲儿?”小刀脑中想着自己几次亲手接触仙元时的感受反复体会,渐渐发现一些奥妙:“我怎么觉得它好像比其余仙元凉了一点儿。” 盖羽董波同时点头:“禅尊所言不错,这枚仙元的确被人动过手脚,其中多了一丝阴寒之气,不细心比较极难察觉。” “有化生境界的两名护卫时刻在旁,想要加害江老头绝非易事。但他久罹肺疾之苦,平时咳几声就以仙元小心滋养,反而让人寻到了下手的机会。” “不仅这枚仙元,他身上另一枚没用过的仙元亦是如此,想必与极阴之物同存许久,这才让里面蕴含了一丝寒气。” “这缕寒气极其微弱,常人偶然接触并不会受其所害,但江老头时常以仙元调养,反而不知不觉加重了病情,久而久之便会不治身故。” 小刀听罢也觉惊心:“难道说这下手之人已经预谋许久?”董波将他递回的玉盒接过放在桌上:“我二人仔细回想,江老头近几年咳的次数确实多了些,能接触到仙元的都是他身边最亲近之人。” “我们问过小胖子,江家的仙元除了换取珍奇宝物,平时都放在万宝斋暗库中,由江家内宅护卫看守。” “除了跟在江老头身边的两人,内宅护卫中还有一名化生修者,但他们世代追随江家多年,实在看不出谁生了异心。” 小刀对江家几乎一无所知,当然没法提供任何意见:“两位前辈,你们可知这人为何要谋害江伯父?” “原因多了,万宝斋在法目城中堪称最强,虽然不与四方城其余门派世家争斗,财力却是明摆着的,江家一旦生乱他们当然喜闻乐见,谁不想来沾些便宜?” “江老头做生意锱铢必较油滑难判,周围这些玉石商家都被他压得抬不起头。大家共处一城对彼此都有了解,花些心思除掉这样一个对手不无可能。” “万宝斋大权一直紧紧握在守财兄手里,家中旁人难免会有些不满,如果他一死,各家的人都能分到好处,得利最多的那个自然嫌疑最大。” 小刀急忙出言辩解:“我相信如海兄弟,他决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儿。”盖羽和董波都摆了摆手:“咱们信得过小胖子,可他性情软弱,一旦得知真相难免露出马脚。请禅尊一定帮忙隐瞒,千万不要让他知道老父已逝。” 第三七六章 欠债 “大哥,我爹的病怎么样?”江如海见小刀很快回来连忙上前询问,小刀脸上平静:“伯父身患肺疾已久,呼气有些艰难不喜多言,但仙元虽好却不宜久用,我已经让盖前辈熬些温和汤药慢慢调养。” 江如海丝毫没有怀疑小刀的话:“那太好了,大哥,现在时辰还早,不如咱们去城里逛逛,让你和少宫主瞧瞧四方城里的热闹。” 小刀见他满脸热忱心中微酸:“好,就听兄弟你的安排,咱们先去哪儿啊?”江如海笑了笑:“当要先从法目城的玉石集市看起,大哥,你的眼光一直不错,那里正好可以大展身手。” 江如海坐入一架机关马车在前面带路,水灵儿兴致勃勃拉着小刀骑上蝎龙兽,墨风虽早就对这里没什么新鲜感觉,还是与三位水家老者一起悠随行。 马车并没有在法目城中店铺前停留,径直来到一处宽广无边的所在,这处看似集市的地方不见一间店铺,到处都是各式各样成堆粗糙矿石,无数人围拢上前敲打切割,四周不时传来哀嚎和欢呼声。 江如海从马车中出来,指着前方叫道:“大哥,这里就是法目城中最有名的翻身集市,不管什么人,只要花上一点儿钱就能买上几块矿石,如果运气好切出上好玉石,那就立刻翻身。” 小刀打量一下眼前人山人海的情形:“如海兄弟,既如此咱们何必还要一块块挑选,多花些仙晶买上几堆矿石,慢慢剖开也能赚一笔啊。” “哈哈……”墨风和江如海两人都笑了出来:“小子,如果真像你那样,咱们合伙儿的生意赚再多仙晶都不够你赔。” “一颗上好玉髓虽可以卖几枚仙元,但在这里数月内运来的矿石中都难得一见。”墨风伸手划了个圈子:“玄火玄土两域内各世家门派送来的矿石何止亿万,折合起来就算一颗下品仙晶一块,买光眼前这些也要百来颗仙元。” 江如海点了点头:“大哥,墨前辈说的没错,我爹曾经与你有过同样心思,还曾派人仔细核算数年。这里最好的时候也不过在三月内出了两块玉髓,和其余各色宝石加在一起勉强有二十余枚仙元的价值。买光这里的矿石却要动用十倍以上的本钱,根本得不偿失。” 小刀觉得十分奇怪:“这我就不懂了,照你这样说,这里的石头买卖根本赚不到钱,为何还要叫翻身集市?而且如此兴旺?” 墨风嘿嘿一笑:“贪念作祟而已,百人剖石一人得玉,更在千万人中有一个以玉髓发家。如此**较之博戏更胜百倍,怎能不引人疯狂前来?” 见他们两人笑容狡狯,小刀明白过来:“原来所谓的翻身是骗人的。”江如海摇了摇头:“谈不上骗人,挖出的矿石摆在那里标明价钱,没有谁劝你去买,如果不是他们心存侥幸贪图利益,何必白白花钱?” 水灵儿幽幽叹气:“胖子,你带我们来这儿,难道就是为了教诲咱们做人的道理?”江如海连忙赔笑解释:“不是不是,大哥问起,我才随意说了几句。” “虽大多数人赚不到钱,但这里未经雕琢的宝石品质之佳实属上等。咱们是来碰碰运气,如果有别人剖到好玉,只要随便花些小钱儿就能买到,何乐而不为?” 墨风转过脸笑笑:“切出玉石的人其实没有几个识货,真正的大商户都派人在一旁观望,所以他们江家的生意只赚不赔,小胖子,我老人家学的快不快?” 他们说笑着走入集市,江如海目光确实独到,果断出了大价钱从几名修者手中买下十余块刚刚切下一角的矿石,交给万宝斋在此驻守的伙计开出几块翠心石和两颗上等红玉。 小刀和水灵儿也觉得有趣,花了十几颗极品仙晶买下一大堆矿石试试运气。结果却如墨风所言,除了切出一块普通白玉,其余几百块石头都是废料。 市集中间是一堆堆大小相似毫不起眼的灰色石头,价钱却贵得惊人,小小两块就要一颗极品仙晶,听江如海说了才明白只有这样的矿石中才会剖出价值连城的玉髓。 “玉髓乃是上好玉石在地火内融炼数百年而成,声浑色柔质纯性温,混在这些炎洞内喷发出来的普通石头里,连我们万宝斋最厉害的师傅也听不出其中石块和玉髓的区别。” 这些矿石质地坚硬无比,小刀散开魂识探入觉得里面相差不多,他试着选出几十块感觉有些不同的石头,花了二十余颗仙晶买下,切开后却是一团团坚硬石核。 “小子,世间的好事总不能让你一个人都占了。”墨风见小刀还有尝试之意出言劝慰:“这种东西要适可而止,沉迷其中便会倾家荡产,到时候你拿什么娶小灵儿过门。” 望着面前数以百万计的灰色矿石,再看到那些花光仙晶依一无所获的各地修者,小刀转身拉住水灵儿的手:“墨前辈教训的是,小刀明白了。” 墨风和三位水家老者含笑看来,水灵儿俏脸羞红刚想挣脱他,远处突传来一阵阵惊呼:“玉髓,玉髓,真是一颗玉髓啊。” 江如海反应奇快无比,抖动着肥胖身躯一溜烟冲过去:“我要了,我要了。”周围那些闲人见是万宝斋少东家连忙闪在一旁让他进去。 “江二,你来晚了,这块玉髓已经归我们集珍堂了。”一名身穿绣满金银条纹袍子的公子哥眨着一双小眼洋洋得意:“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本公子随便走走,收块石头也能剖出玉髓。” “都是托了温公子的福。”那名开出玉髓的修者满脸喜色接过一名老者递来的两个丝袋,拱手作揖挤出人群快步远去。 江如海作势要拦:“嘿,这位兄弟,你别急着走啊……”温公子见他满脸失望笑得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缝:“江二,你们万宝斋又想玩加价截宝的把戏?这回本公子早有准备,带了足够的仙晶在身边。” “只用了九百颗极品仙晶,怎么样?是不是眼红了?”江如海对他的嘲讽并没在意:“温公子,给我个面子,我出三倍的价钱,这块玉髓让给我,我想送给我大哥和……” “得了吧,江二,整个法目城的人都知道你大哥在烈焰城和临斗城欠了两屁股债。你还硬撑什么?这块玉髓真让给你也不够他还账的。” 江如海一时有些迷糊,回头看看小刀:“我大哥欠了债……哪个大哥?”温公子哈哈大笑:“装傻?你还有哪个大哥?当是江如涛啊。再过几天,你们万宝斋连这里的普通石头都收不起,还买什么玉髓。” “温公子,你把话说清楚,我大哥欠了什么债……”温公子一脸不耐甩开江如海的拉扯:“回去自己问你大哥,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目光一转正好看到水灵儿,温公子两只小眼顿时睁得滚圆:“这位是……”他身后那名老者看清墨风几人样貌连忙上前,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四方城和玄水宫相隔何止数万里,居能得少宫主驾临,温靖实在三生有幸。”知道水灵儿身份的温公子难掩眼中惊艳:“少宫主,请到集珍堂一行,也让温家稍尽地主之谊。” 他这话俨将自家当成了法目城之首,心中翻腾不定的江如海却没有反驳。水灵儿微微一笑:“多谢好意,灵儿此行只为江家而来,还请温公子见谅。” 温公子嘴角上挑带了一丝轻蔑:“少宫主是受了他人蒙蔽,万宝斋如今已经自身难保,还有什么心思招待您这样的贵客?” 他从怀中取出一颗光泽细腻晶润如油的莹白玉髓:“皎月冰髓具驻颜养神之效,已有百年未现于世。此等福运降临实属天大幸事,望少宫主赴集珍堂品鉴一番。” 旷世奇物当前,水灵儿却视而不见:“温公子请便,灵儿告辞。”见她不再理会温公子向着集市中走去,小刀连忙拉起还在发呆的江如海快步跟上。 “大哥他到底欠了什么债?为什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满怀疑惑的江如海看向小刀:“大哥,你别在意,我不是说你……” “用不着多想,回去找他问问就清楚了?”见江如海神情惶恐,小刀和水灵儿都没了游玩的心思,向前兜了一个圈儿转身回返。 “张小刀,以后你一定得给本姑娘找到那样的东西。”他们走出市集时,水灵儿语带不舍低声嘀咕。小刀这才知道她其实十分喜欢那块玉髓:“行,你放心……” “江二,这个大家伙是你的?”一辆由四部机关兽拉着的银色大车停在前面,温公子仰首打量着蝎龙兽:“反正早晚也要被别人拿走,不如咱们像以前那样比一场。” “跑赢了我,玉髓给你,如果你输了这个大家伙就归我,行不行?”胸中烦闷的江如海正想拒绝,后面小刀已经爽快答应:“好啊,你说怎么个比法?” 第三七七章 布局 四方城世家商户多如牛毛,富家子弟之间自有互相较量的手段,他们不会亲自拼杀,除了在修罗场和机关斗场上选定对手押下重注,就是驾着机关马车比斗脚力。 蝎龙兽明显与寻常机关兽不同,温公子眼睛虽小见识却不凡,他估算这东西一定价值昂贵,又想在水灵儿面前卖弄一番,这才提出与江如海驾车比试一下。 江如海自小与温公子相识,对彼此性情十分了解,听了小刀的话连忙走近摇头:“大哥,这家伙行事向来谨慎,没有**分把握不会这样主动……” “江二,你比不比?如果不敢就把这个大家伙直接卖给我得了……”小刀在江如海的手臂上轻拍几下:“行啊,不过咱们比完以后,你得说说江家发生了什么事儿?” 温公子口中嗤笑:“江二,你到底是不是江家的人?从小就让你大哥呼来喝去,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居不知道?” “这事儿用不着等,公子爷可以先告诉你。江如涛在烈焰城修罗场连输了十几场重注,最少欠下人家几十枚仙元,在临斗城就更惨,他买下的两部机关人十息内被双双打倒,赔的仙元还得翻倍。” “你们江家虽财力雄厚,也没办法一次拿出近百枚仙元吧。听说离江如涛还债的日子已经不足半月。念在咱们相识一场,江二,你还是把这东西卖给我,后拿着仙晶远走高飞吧。” 江如海脸色惨白:“不可能,大哥他……我爹……怎么会……”小刀和水灵儿等人心中震惊,不过温公子说的十分肯定,听起来不似有假。 “事情就是这样,江二,比不比给个痛快话儿,实在不行告诉我这东西是哪儿买的?”温公子打量着蝎龙兽身上暗金色鳞片啧啧称赞:“不错不错,还是天生的符纹好看。” 小刀见江如海有些恍惚,拥着他肩头走上前去:“咱们就比谁跑的快吗?”温公子扭头看了看:“哦?你是江二的朋友?这东西是你的?” 他从银色大车上站起伸手比划:“从这里出发,由巨岩城和法目城间的大道穿过,向西围着四座城池绕一个大圈儿,谁先回到法目城门就算赢了。” 小刀回想一下自己从空中看到的情形:“烈焰城那边地面许多洞窟一直喷出火焰,会不会有危险?” 温公子打量他几眼拱了拱手:“嗬?对这儿地势还挺熟,我瞧你眼生的很,未请教尊姓大名?”小刀微笑还礼:“灵逍张小刀,跟如海兄弟是生死之交。” “哦,你是在鸿福城里赢了赌魔的那个张小刀?久仰久仰,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江二从没和咱们比过这个,你要是输了不会不认账吧。” 见他目光闪烁望过来,墨风随意摆摆手:“温家小子,虽这东西是我三弟所制,但早已经送了给他。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不会过问,有本事尽管赢去。” 温公子早觉得蝎龙兽一定出自名家之手,听到墨风的话心花怒放:“好,既如此,就请几位前辈做个公证,我们各出一车比试,谁的车先到谁赢……” 江如海虽心不在焉,还是从他话里听出一些门道:“温公子,什么叫各出一车?我大哥这个可没有车拉。” 温公子嘿嘿一笑:“江二,我这车又大又重,和墨家前辈所制这东西比起来当吃亏,这位张兄弟得拖上些什么东西才好,你的车虽轻些,也能将就。” “温靖,你这算盘打的好啊,让我大哥拖着这破马车和你跑,那干脆不用比,直接把这东西送你得了……” 那辆银色大车各处符光闪耀,拉车的四部机关兽形如猛狮,全身纹满火焰符纹四肢粗壮有力,相形之下江如海那辆机关马车又沉又笨,拖在蝎龙兽后面只会成为累赘。 温公子还想再说,小刀已经点头应允:“行啊,不就是拖着这辆马车,没问题。如海兄弟,你也坐到车上去,省得我走错了路。” 双方谈妥条件,温公子留下一名自家长老陪着水灵儿等人在城前判定胜负,另一名化生境界的长老凌空跟随护卫。墨风见状飞身而起呵呵大笑:“看来我老人家也得陪你们胡闹一回。” 小刀拖着江如海的马车走了几步,见温公子还是原地没动有些奇怪:“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温公子脸上露出一丝狡诈笑容:“稍等,这就行了。” “咯吱……嗵隆……”银色大车里里外外响起一阵阵轰鸣,庞大车身裂开条条缝隙,在不断的扣搭声中逐渐改变形状,前后尖中间宽如同一条小舟。 本在车前的四只机关兽随之变换位置,两只夹住车头,另外两只并排在后,将头尾尖尖的银色车身轻轻托了起来。 “温靖,你存心耍诈……”不等江如海说完,坐在车内的温公子扣下机括,四头机关兽同时发动,脚步轻捷向前冲去:“开始了……” “大哥,你不能和他比……哎呀……”江如海身子一仰倒在马车内靠垫上,蝎龙兽在小刀御动下迈开大步,摇摇晃晃追向银色符车。 身边景物飞快移动,江如海大呼小叫几声渐渐坐稳,他壮着胆子起身眺望,发觉蝎龙兽越行越快,每步跨出十余丈眼看就要追上温公子的符车。巨岩法目两城之间大道只跑出一半不到,蝎龙兽已经与银色符车齐头并进。 “快啊,大哥,快啊。”初次体会到这种刺激感觉,江如海暂时抛开了对家中生意的担忧,他对着身侧车中的温公子兴奋大叫:“姓温的,你输定了,等着把玉髓擦干净给江二爷送来吧。” 温公子脸上微微变色,这辆银色符车看似外形庞大其实材料十分轻薄,刻满御风符纹后在四只机关兽托动下速度不弱于阴阳大成境界修者,居还甩不开这数万斤重的蝎龙兽。 一双小眼中贪念更炽,温公子对着江如海阴阴一笑:“江二,你不是早知道吗?本公子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儿。” 他伸手按动车内机关,狮形机关兽四足上猛冒起浓浓烟火,腾云驾雾般速度倍增向前冲去:“让你们见识见识这蹈火狻猊的厉害……” 铭刻数百道蹈火符的机关狻猊犹如足不沾地一般疾奔如飞,但温公子惊异发现,步幅惊人的蝎龙兽还是很快追了上来,再次缓缓超过银色符车。 “温靖,让江二爷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样儿?”江如海意气风发站在车上冲着温公子连连摇头:“给你仙晶不要,非得把玉髓白白送给二爷。” 他们绕过临斗城后,前方出现无数冒着火光烟气的坑沟与细小洞孔。迈着大步的蝎龙兽轻松跨过,后面银色符车却颠簸不定,温公子摧动机关狻猊身上所有符纹反而越距越远。 “大哥,咱们赢定了,哎……”车上的江如海手舞足蹈正要讥讽温公子几句,回身正看见银色符车下方冒起数十道火光,两侧伸出片片桨状皮翼如蜈蚣长足不停抖动,在机关狻猊带动下凌空跳起,自蝎龙兽上方一跃而过。 虽离地数十丈就要重新降下才能借力再飞,一起一落的银色符车还是很快超出了蝎龙兽。江如海全身发抖扬声大吼:“姓温的,你言而无信。咱们明明比的是脚力,你凭什么飞起来?” 身体随着银色符车上下起伏的温公子哈哈大笑:“江二,咱们比的是谁先到城门,你们有本事也飞给我看看……” 法目城已经出现在他们视线内,同时激发银色符车全部符纹的温公子转头笑道:“江二,公子爷我先……”他接下来的话忽被一阵尖厉嘶叫淹没,好一会儿才重新听到自己声音:“江二,你哪去了?” 一团巨大黑影从温公子头上闪电掠过,惊雷般落在水灵儿和三位白袍老者面前。小刀动作轻快从收拢蝠翼的蝎龙兽身上跃下,迎着脸色惨白的温公子拱手微笑:“温兄,承让了。” “江二,你敢阴我……”符车上的温公子捶胸顿足后悔莫及:“这东西居会飞,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呕……呕啊……”面色黄里透白的江如海连声干呕吐出几口水沫,脚步踉跄从蝎龙兽长尾紧紧缠住的马车中艰难钻出:“放屁,姓温的,没见二爷晕成这样,我也不知道它会飞……” 墨风和那名温家长老全程跟随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不论是跑是飞小刀始终遵循着对手的动作。众目睽睽之下温公子强忍肉痛将玉髓交在小刀手上,驾起银色符车悻悻离去。 “呕……大哥,我看看,别让他骗你。”水灵儿连忙上前接过小刀手中玉髓:“有墨爷爷在,他敢给假的?胖子,你这邋遢样子千万别碰本姑娘的宝贝。” **** 众人匆匆回到万宝斋,江如海怒气冲冲直奔内宅,墨风担心有事随后跟去。小刀和水灵儿在厅上等候许久两人终于一起返回,江如海进了大厅高声叫道:“他已经半个月没住在府内,一定心里有鬼躲了出去。” 他在厅中踱了几个圈子猛站定:“不行,我得去问问我爹,难道这么大的事儿连他老人家也不知道? 小刀闻听连忙站起:“兄弟,伯父尚且有恙在身,如果这件事儿是真的,岂不……”江如海一听也没了主意:“大哥,那你说怎么办?” “依我看你马上召集各处管事询问一下,你那位大哥是否真欠了巨债,咱们也听听,他们布下什么样的局才能让万宝斋输得无力承担。” 第三七八章 最快的法子 江守财无疑是五玄最会做生意的几人之一,掌管万宝斋的数十年间在各处开设了上百家分号。他为人低调不喜抛头露面,对各处生意的掌控却从没有放松。 身为财神楼六老之一,他别出心裁将鸿福城内的生意与其余生意分离开来。因此连江如海几年前都不知道名震天下的鸿福城还有自家的份儿。 早在江如海执掌财神楼的十年前,江如涛已经开始接管万宝斋在法目城中的生意,这些年来,除了一些需要动用大量仙元的买卖,一般事情江守财已经不再过问。 鸿福盛会之后江守财一病不起,江如海匆匆回来探视之时,那两名自小就跟在江守财身边的护卫已经被调开了好一段时日。 世代都是生意人的江家不擅长技法,却深知守住这足以让任何门派垂涎的财富必须拥有强大力量。除了在巨岩城花重金雇用修者,一直都在不遗余力培植忠于江家的死士。 几代之前江家收养五玄各处孤儿,那些人长大成了江家仆从,数十年后又花重金将他们的后人送到各门派中学艺,回来后视修为高低各司其职。 守卫内库的江佑平,两名近卫江佑福和江佑禄都是这样的身份,他们从父辈起便对江家忠心耿耿,修行多年终于在万宝斋雄厚财力支持下突破了化生境界。 虽然这三人修为高深,江守财却从不让他们插手任何生意,所以当江如海来向江佑福和江佑禄询问之时,这两人对万宝斋的现状并不太了解。 “二少爷,老爷身体怎么样了?”生着张圆脸的江佑福语声中带着一丝委屈:“本来一直是咱们兄弟照顾老爷,可御尸宗那些人来了以后,老爷就让我们在后宅候命,过了一个多月都没有任何传唤,难道我们做错了什么事儿?” “是啊,二少爷,外面的生意我们两个从来都不过问,如果大少爷做了什么错事儿,老爷也不应该怪到我和佑福头上。咱们兄弟这些日子过去探视老爷几次,那帮鬼修跟防贼一样盯着我们,这滋味儿实在太难受了。” 江佑禄胡须抖动颇为激愤,他和江佑福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两人既是遵从江守财嘱托,也自知不是尸魔杨峰的对手,对着江如海连声抱怨。 江如海劝慰两人几句正想离开,江佑福想起一事:“二少爷,我们离开前,老爷迷迷糊糊曾对我们俩说过几句话。他说以后家里也许会乱些,但是值了。我们现在都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沉默片刻的江如海缓缓开口:“既然我爹没什么事儿,两位可否暂时陪在如海身边?我想召集城中几位掌柜问一下大哥的事儿。” “二少爷,我们早就盼着有个人出来把事情搞清楚,也好出出这口闷气。”两人神采奕奕随江如海从后宅出来,到大厅去和法目城中各位掌柜相见。 当年陪江如海同去生死界的那名高瘦修者迎过来压低声音:“少爷,小的派人挨家去找过了,城中十几位掌柜只来了一半不到……” 江如海摆摆手走入厅中,对着五六位掌柜拱手为礼:“诸位叔伯,如海有话直说了。我大哥人在哪里?为什么躲着不出来?” 几名掌柜对视一眼,又看看江如海身后的两名老者,其中一人上前施礼:“二少爷,我们早想去禀报老爷,可大少爷一直不许,他说正在派人到处去筹集仙元,我们想如果能支撑过去,何必让老爷担心?” 江如海沉声一叹:“延伯,您几位自小就在万宝斋做事,咱们这些年忙着扩张生意,哪能凑出上百枚仙元?我记得大哥向来不到那种地方去,怎么会一下子欠了这么多钱?” “也没那么多……,以前大少爷确实不去,可是头几年他在修罗场赢了些钱,又买了两部机关人放在临斗城中,一直收益不错。就在老爷去鸿福城那段日子,不知为什么和烈焰堂吕少爷斗气,连押十几场欠了人家二十多枚仙元……” “他怕老爷怪罪,结果与人比斗机关又输了五六十枚仙元,加在一起大约有八十多枚的样子……”那名掌柜说到这里顿了顿:“我们听临斗城的人说,还有十几天就到了还钱的日子。” 另一名老者站起接道:“老爷回来后,大少爷一直住在巨岩城,我们去问过几次,但是都被他赶了出来,咱们都没有法子只能干等着。” 江如海微微皱眉:“何先生呢?他没劝劝我大哥?”几位掌柜齐声叹气:“您知道大少爷的脾气,他认准的事儿,除了老爷谁能管的了?” 送走几位掌柜后,江如海将来龙去脉说给小刀和墨风等人,他们听完都觉得江如涛准是被人算计,让他欠下这笔巨债当然是为了吞掉江家的生意。 但背后之人是谁大家想来想去都没有头绪,最后只好分成三路。江如海去巨岩城寻找江如涛一问究竟,墨风前往临斗城打探一下机关斗场的消息,小刀则自告奋勇到烈焰城一行。 水灵儿当然不想和三位白袍老者留在江家,墨风却不同意他们跟去:“三个老家伙太惹眼,再说了,总得让这小子独自出去闯一闯,要不然我们怎么放心让他照顾你?” **** 烈焰城中炎气扑面,脚下炽热地面随处可见冒着袅袅青烟的孔洞深隙。小刀看见周围男子几乎全是半裸上身,就学着他们的样子将上衣解开缠在腰间,披散了头发露出壮硕胸膛。 两侧路旁的裸露女子看到这俊朗威武的少年失声娇呼,不断抛着媚眼上前勾yin。小刀充耳不闻避开她们的拉扯,一路朝着城中心那几十座高耸塔台而去。 用不着多问,那些不时有人惨呼跌落的所在一定就是远近闻名的修罗场。他到了一处塔台下,发觉前方有近百名形容凶悍的修者站成两排缓缓向前。 “各位大叔,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那些修者连头也不回,只有一名大约四十来岁的干瘦修者回头撇了他一眼:“交仙晶,等着上修罗台。” 小刀大步走到他跟前:“上修罗台有什么好?还要花钱?”他这话让前面十几位修者都转回头来:“那是流血搏命的地方,你小子少在这儿凑热闹。” 排在队伍最后的干瘦修者冷笑一声:“当然为了赚大钱,如果运气好能连胜两场,就能上百倍的拿回来。” 小刀听他解释了几句才明白,修罗台无论什么人都可以随意上去。只要交了仙晶,赢一场便有十倍回报,但只有连胜四座修罗台,或被别人打败才可以拿着所赚仙晶离开。 “真是好买卖啊,我也来。”小刀见又有人过来,连忙挤在干瘦修者身后:“大叔,咱们就在前面交仙晶吗?” “你也来?哈哈哈……,但愿第一场就碰到你。”干瘦修者和前面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小兄弟,我看你算了吧,这可是要命的玩意儿……” 似乎为了证实他的话,前方那处修罗台忽然摔下一个淌血身体。几名穿着短裤的强壮护卫上前简单察看,拖起那具尸体快步离开。 “你瞧见没有?这人连赢三场,已经有了上千仙晶,却没命拿回去。”小刀连忙问道:“大叔,为什么他不早点认输,拿着那些仙晶走啊?” “你当修罗场是做善事的地方?认输当然可以,但是得连你的本钱都留下。”干瘦修者嘿嘿一笑:“最好的法子当然是故意输掉必胜的一局,可谁会放着十倍仙晶不拿……” 没他把话说完,又一名修者无声无息从远处跌下,冒着缕缕轻烟的焦黑身体摔得四分五裂,显然还在台上时就已被活活烧死。 干瘦修者目带惊惧:“那是妖火泰丹,修罗场上最强的台主,如果遇到他宁可认输都不要上去。这几年没听说有人从他手里活着离开过。” 小刀看着台上那名全身冒着烈焰的光头大汉:“我看他还没到化生境界?四方城里比他厉害的人不是还有很多?” “那些人谁会来这种地方?烈焰堂不是吃素的,吕家也有两名化生境界的长老,就算为了仙元把命搭上也不值啊。” 这些修者都是苦于没有财路才来拼死一搏,他们中最多的一人也只押了几十颗上品仙晶,等到小刀掏出一颗极品仙晶,连烈焰堂的那些人都十分意外。 “小兄弟,你有这么多钱做点儿什么买卖不好?快回去吧。”小刀对干瘦修者的劝慰不以为然:“大叔,我现在就是想找一个赚仙晶最快的法子……” “这个容易,既然你有把握,不如直接挑战最后一位台主,赢了可以拿到上万颗仙晶……”听到烈焰堂那名管事的讥讽,小刀茫然问道:“有这好事儿?直接挑战谁?” 他指了指从正中高台上跃下的光头大汉:“是那个人吗?”烈焰堂管事哈哈大笑:“不错,如果你直接赢了妖火泰丹,就能拿走一万颗仙晶。” 第三七九章 觉悟 泰丹身上的淡蓝色火焰缓缓熄灭,神情倨傲走入修罗场内一间金碧辉煌的大房,伸手过去将两名仅着薄纱的丰满侍女搂在怀中,以余温尚存的炽热胸膛炙得她们呻yin起来。 除了对手被活活烧死时发出的惨呼,泰丹最喜欢听的就是修罗场内这些女人带着夸张的尖叫。两名娇媚侍女扭动腰肢褪去纱衣,跪伏在地等着承受他升腾而起的yu望之际,耳边却传来令她们意外的吩咐:“出去。” 两名侍女不敢多问抓过纱衣匆匆离开,泰丹光着身子懒懒靠在一张竹椅上,叉开双腿连下衣都没穿,转头看向屋内一处低垂的布幔:“出来吧。” 布幔下摆轻轻一动,一个蒙着脸的黑衣人鬼魅般现身出来,他看着泰丹轻轻叹息:“你也找件衣服盖一下,这副样子实在难看。” 泰丹双眼中火花一闪:“他们不是说你死了?”那名身材瘦削的黑衣人苦笑一声:“确实差点死了,幸好遇到贵人相救,这才捡回一条命。” “师兄,你破了化生境界?”见泰丹眼神中带着一丝惊疑,黑衣人对他点点头:“不错,也可以说是因祸得福。” 泰丹脸上流露出浓浓羡慕之意:“师弟我每日在修罗台上殊死拼杀,就是想早点体悟到这天人合一的境界,那时候就可以加入烈焰堂客卿长老之列,从此一生无忧。” “师弟,难道你想这样在烈焰城一直呆下去?”黑衣人走到窗前,远远望着修罗台上的争斗:“难道你从没想过换一种方式活着?” “换什么?这不就是我们一直在追求的东西?咱们离开那肮脏屈辱的所在,辛苦拼杀了几十年才有今天。形形色色的女人,花不完的仙晶,高高在上的地位……” “哼哼……地位?”黑衣人冷笑几声打断了泰丹的话:“从前我也是与你一样的想法,但是经历过这次死里逃生,我才知道咱们大大错了。” “无论我们怎么觉得自己变了,其实在他们眼中,始终还是一样的卑微,一旦失去了价值就会跌回到原来的地位,那时候甚至连族人都瞧不起咱们。” “现在我想换个活法,这次回到焚身城后,我去找了师叔他们……”泰丹全身一抖眼中火光大盛:“你疯了?为什么和他们搅在一起,难道忘了师尊是怎么死的?” “我就是不想和师尊一样,死了之后还要遭族人唾骂,如果咱们齐心合力将焚身城的地位扭转过来,那时候才能彻底洗去咱们妖火门的骂名。” 泰丹沉默半晌,重新将头靠在竹椅上:“妖火门除了你我还有别人吗?师叔他们不是早就脱离了师门,准是看你破了化生境界,才想利用你吧。” “师弟,焚身一族几百年来受尽了屈辱,咱们贪图一时之快只身出来闯荡,如今应该是觉悟的时候了。” “哈哈哈……怎么觉悟?”泰丹大笑着站起身来,走到黑衣人旁边指着前方修罗台:“你看看这台上,我每日最少要杀掉一个焚身族人,他们每一个也想杀了我。” “别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什么复兴大业都是狗屁,如今在我眼里,只有仙晶和那些光着身子的漂亮娘们。” 黑衣人沉默片刻:“既然如此,我不勉强你。”他缓缓转身走向门口:“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一天你被人从这修罗台打落,那时候还会剩下什么?” 泰丹的笑声远远传出:“知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叫我?化生之下无敌手,能打败我的人永远不会登上修罗台……,你们两个进来吧。” 外面两名侍女应声走入,站在门外的黑衣人听着身后屋内传出的声声娇呼,幽幽叹息大步走出。他刚到修罗场外就有几名黑衣人迎了过来,附在他耳边窃窃低语。 **** 见小刀执意挑战泰丹,列焰堂管事当然不会阻拦。泰丹身为修罗台几大台主之首,舍命求财要挑战他的修者不在少数,可等着他们的只有两个结果,被活活烧死丢下修罗台或是看到别人的惨状后默默离开。 别看小刀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知道江家这次真正遇到了困难。纵然灵逍今非昔比,一下子拿出几十枚仙元还是绝无可能。 知道江守财身故的消息后,他一直都在思量能帮助江家的办法。明知泰丹修为强悍难敌,他还是很想挑战一下,这样既可以接触到修罗场中的消息,也许还能大赚一笔。 泰丹每日最多出战三场,小刀的挑战被安排在两日之后。他请了明日才登台的干瘦修者去路旁酒肆喝了几杯劣酒,借机问了问修罗场内的一些规矩。 修罗台上几十位台主全部出自前来挑战的修者,只要胜了一场就可以取代原来台主位置,连胜四场后如果不想离开,可以继续留下做台主享用醇酒美女,烈焰堂还在修罗场内安排了仆从尽心服侍。 修罗场中还有十几位胜过百余场的台主,只是没有人像妖火泰丹一样获胜数千场开外,在修罗场中人称化生境界之下的第一杀神。 场内设下雅座无数,可供四方城及五玄各处世家子弟前来观战,他们可以任意挑选前来挑战之人下注,只要押中同样会获得十倍回报。 小刀此时满心都是赚取仙晶,全不在意干瘦修者的语气中已将他当作了死人。从酒肆出来,他打算回江家和大家说说这边的情形,明天再早点过来揣摩泰丹的招法路数。 **** 穿过热闹异常的街道时,小刀敏锐发觉有几个身影总是在人群中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当他接连换了几条岔路后,终于确定这些人一定另有所图。 不远处就是烈焰城北门,正从一条寂静大道中走过的小刀被两名黑衣人迎面拦住,他全无惧色咧嘴一笑:“各位想劫财?那你们恐怕找错了人。” 四周都有纷乱脚步声传来,七八名黑衣修者堵住了前后去路,接着两侧墙头也有人站上,一言不发将小刀紧紧圈在中间。 他们至少有四五人是阴阳境界,已经见惯大场面的小刀依然毫未在意:“你们最好快些让开,我现在也很想要仙晶。如果真动了手,咱们谁劫谁就说不准了。” “小子少耍贫嘴,你项上之物是哪里来的?”小刀摸摸脖子神情讶异:“项上之物?大家不都是生下来就有的吗?这个还用问?” “拿来……”他面前一名黑衣人口中怒喝,身子前蹿弯指如钩挟带一道火光抓向小刀脖颈,与此同时后面两名黑衣人并肩踏上,卡住了小刀的退路。 小刀脸上笑容不变,手指一勾挥起不争,短短刀身随着他的动作霍然变长,直接迎向正面的黑衣人手掌。 “哎呀……”那名黑衣人没想到他反应如此迅速,缩手躲闪还是慢了,带着火焰的掌心被不争深深划出一道伤口,险些连整个手掌都切了下来。 头都不回的小刀顺势反臂向后,两名手上也冒出火光的黑衣人齐声惊呼,四只掌心中鲜血淋漓都被割出了同样的伤口。 “说出是谁主使的,我就不杀你们。”小刀将不争搭在肩头意态阑珊:“下次就不是划一道伤口这么简单,你们的手掌砍掉了还能长上吗?” 三位黑衣人这才知道他刚才留了情,但他们明明不是小刀对手却没有半点退意:“你项上所戴之物到底是哪里来的?” 小刀眉头微皱以手指抚过胸前黑色项链:“原来你们问的是它?这个确实是我捡来的,但应该不会是你们的东西……” “这条黑精芒铁项链本就是我们焚身族所有……”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从小刀背后传来:“拿着这条项链的人呢?是不是被你杀了?”小刀回想这条项链的来历缓缓摇头:“她与几名敌人同归于尽,这条项链被我偶然拾得。” 从他们满含着悲愤的目光中,小刀断定这些人与那名生死界中的凶悍女修有着某种关联:“各位朋友,这条项链我很喜欢,能不能让给我,多少钱咱们可以商量……” “杀……”声音沙哑的老者断然下令,一名黑衣人身映火光再次扑上,小刀隐约觉得这人眼中满是决然之意,竟让自己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惊悚。 他舞起不争挡在身前:“慢着,如果能证明这条项链真是属于你们的,我可以马上物归原主。” “这是老夫亲手雕成的黑精骨爪,当年亲手放入霹雳灵珠戴在孙女项上,如今还要给别人解释?用不着这么麻烦,我们会用自己的方式拿回来……” 小刀见旁边诸人纷纷退开神情蹊跷,连忙刻意与面前那名动作怪异的黑衣人保持了一段距离:“老伯,你先让他停下,我并不是你们的敌人。” 他曾听孙虎描述过那名女修的恐怖自爆,凭直觉判断这名黑衣人身上一定有着类似的东西。见小刀东躲西闪无法接近,老者沉声下令,又有两名黑衣人纵身扑上。 小刀见势不妙正想展开无极步法远远避开,一个瘦削人影怵然挡在他前面:“大家快住手,师叔,这一定是误会。” 这名突然出现身法诡异难测的黑衣人拉下脸上纱巾,转身对着小刀恭敬施礼:“当日志旭在鸿福城中重伤垂死,就是这位公子救了我。” 第三八零 各取所需 “你救下志旭,使我族终于有了一名化生修者,实在功德无量。”焚身族老者听罢小刀解释,并未伸手接他递来的黑精项链:“天意弄人,娟儿命该如此。既然霹雳灵珠已失,这项链老夫就送给你吧。” 两侧挡路和墙头的黑衣人无声退去后,焚身族老者转身问道:“泰丹怎么说?”见蔡志旭沉默不语微微摇头,他仰首长叹一声:“算了,咱们走吧。” 蔡志旭匆匆道别离去,小刀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这条扣住奇怪白色石子的项链十分珍贵,现在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归为己有。 平时他一直将这条项链贴身佩带,应该是刚才在烈焰城中袒露胸膛才被人发现。小刀回想那几名黑衣人的决死神情,不免暗自庆幸这个结局还算圆满。 他回到江家时,墨风和江如海还未归来,水灵儿和三位白袍老者得知那名在鸿福城重伤垂死的修者竟然突破了化生境界都觉不可思议,听小刀说要参加修罗台的比试也感到十分新奇。 “你小子要挑战泰丹?实在不知天高地厚。”厅门外传来墨风的尖锐叫声,接着他和江如海双双快步走入:“泰丹已是半步化生境界的玄火修者,身经百战杀人无数,决非寻常阴阳境界可比,此事万万不可。” 小刀见水灵儿神色担忧轻松一笑:“没那么严重吧,如果我真不是他的对手,大不了向台下一跳,那颗极品仙晶不要了就是。” “别说我了,如海兄弟,见到你大哥没有?他是不是真欠了几十颗仙元?”江如海一听顿时唉声叹气:“别提了,实在气死人,我大哥说这是他自己的事儿,用不着**心。” “后来我问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何先生,我大哥和吕煜斗气,在修罗场立下字据一次押了三十二场比试,结果只一场获胜得了十枚仙元,还欠烈焰堂二十二枚仙元……” 墨风冷哼一声接着江如海的话说了下去:“他一年前在临斗城买下两部机关人,最近又装上几十部晶符炮,开始确实赢了点儿钱。两月前他与钟离世家赌斗,以二敌一在十息内被打倒,反倒欠了人家六十多枚仙元。” “江守财以谨慎小心闻名,怎么养出一个这般狂妄无知的儿子。在别人地盘上比较人家最擅长的本事,只有傻子才能干得出来。他也不想想,烈焰堂和钟离世家哪来这么多仙元赔给他?明摆着就是圈套。” 江如涛欠下巨债之事已经确实,可江家现在顶多能拿出十枚仙元。他们反复算计,既使墨风倾尽所有相助,再加上灵逍和玄水宫现有的仙元,离八十之数还是相距甚远。 “能不能让鸿前辈他们帮帮忙?”江如海听到小刀的主意苦笑一声:“财神楼这些日子正在谋划一件重要的事,各家其实都很吃紧。就是能凑够仙元拿来用上一时,恐怕万宝斋十年八年也还不清啊?” “何况他们都是生意人,难免会借机提出一些要求。如果那样,不如干脆就此舍弃了万宝斋,留下财神楼那边的生意保全实力。” 墨风听了连连点头:“小胖子够果断,这主意不错,反而是你大哥自己闹出来的事情,就让他去收尾,咱们干脆不管了。” 想起江守财的死因,小刀心中犹豫起来:“如果现在就撤手不管,你们江家的祖业岂不是要白白送人?不如咱们再试试,先从烈焰城那边着手,想办法把躲在后面的那人逼出来。” “躲在后面的人?你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江如涛掉进了烈焰堂和钟离世家设下的圈套,除了还钱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修罗场上的赌注惊人,如果咱们押下重注,我再赢了那一场,就可以先还上一部分……”小刀的话让墨风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小子,你这样和江如涛又有什么分别?没准儿还要搭上自己一条命。” “修罗场上个个都是亡命之徒,长年累月的血战下来,那些台主没有一个弱者。这可绝不同于一般门派间的争斗,上了台就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 夜幕降临,焚身族老者在蔡志旭的陪同下进了巨岩城,他们向北行入一栋由巨大岩块堆砌而成的高耸楼阁,直接上到顶层一处四面开窗的房间内。 两盏晶灯映照之下,房间内摆好的一桌丰盛酒席更显诱人。焚身族老者毫不客气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连筷子都不用抓起桌上酒菜尽情吃喝。 “志旭,这些年我们到处东躲西藏生怕被人找到。若不是有了你在身边,我连想都不敢想能到这四方城来。” 蔡志旭倒是淡然许多:“师叔,咱们到这里来干什么?您总不会就是为了大吃一顿吧。”焚身族老者口中嚼着东西含糊答道:“当然是来谈些重要事情,关乎我们焚身一族的振兴大计。” “你说,咱们如果要从赤日城手里拿回属于自己的尊严,还缺少什么助力?”蔡志旭轻轻皱眉:“缺什么?那可多了,修者,兵甲,仙晶……” 焚身族老者咽下一大块肉用力点头:“咱们就是缺钱,现在不管干什么都需要仙晶,如果有了大把仙晶,咱们可以将这巨岩城的修者雇上一批,还怕赤日城那些贪生怕死的家伙不乖乖就范?” 蔡志旭心中有些疑惑:“师叔,您在这里还认识别人吗?”焚身族老者摇了摇头:“不认识,两年前有人到焚身城给我传讯,说他想跟咱们合作。” “我初时担心是赤日城设下的圈套,不过后来觉得这人对咱们十分了解。连我手里有霹雳灵珠的事情都很清楚,说他会给咱们提供足够的仙元起事……” 刚说到这里,蔡志旭突然扬声叫道:“谁在外面?”随着他的喝问西面墙壁无声开裂,一个身上衣袍几乎与石墙同色的人影无声闪入:“公冶兄,你终于来了。” 焚身族老者听出他的声音,冲着蔡志旭摆手示意无妨:“老弟,你倒是很清楚我的底细啊,这姓氏就连焚身城内也没几个人在叫了。” “公冶家几百年前就是道法大家,为图焚身族振兴反被赤日城屠灭。公冶兄虽然一直默默无闻,论起制符之术却强于玄土诸家。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会去寻你合作?” 焚身族老者脸上笑意有些凄然:“别再说这些没用的,你让我来,我现在已经来了。说说吧,你到底想怎么合作?” “帮我除掉一些人,事成之后你们可以每年来这里取走十枚仙元……”焚身族老者闻听立刻放下手中酒杯:“每年……?这么大的数目,我们怎么能信任你?” 灰袍人嘿嘿阴笑:“公冶兄,如果我没猜错,最近赤日城有两名长老被人暗中杀掉应该是你们所为,但这样下去直到耗尽寿元,你还能杀得了多少人?” “如果不是到了穷途末路,你们怎么会这样急躁?焚身族中有些本事的都已归附玄火诸城,跟着你的族人已经越来越少。这位虽然到了化生境界,又怎能和赤日五老正面抗衡?” 焚身族老者脸色阴沉显然被他说中了痛处:“好,我答应你。”灰袍人笑声颇为欢畅:“公冶兄放心,你一定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 小刀并没有听从众人的劝说,第二天一早还是去了烈焰城。他在修罗台附近找到一处视野颇为开阔的酒楼,叫了满满一桌上等佳肴,坐在窗前仔细打量远方三十余座高台。 日上三竿,各处修罗台开始不断有修者登上挑战。小刀心中默数,不到一个时辰已有十余人命殒台下,其中还有一名是原来的修罗台主。 直到正午时分,包括泰丹在内的几名强悍台主连脸都没露,场上连胜最多的修者也不过两局,昨日小刀遇到那名干瘦修者更是第一场就被人打伤落台。 小刀越看越觉诧异,这段时间内修罗台已经换了上百人,但他并没有发觉任何一个人能安然离开。 交了仙晶的修者们连环上场,即便侥幸胜了一名台主也会被后面上来的人打败。如果有谁胜过两场,烈焰堂就会派上一名修为高深的台主将其击杀。 “其实他们都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中,连那些台主在内,十个有八个都是焚身族人。不管他们谁赢谁输,烈焰堂都不会有一丁点损失。” 蔡志旭无声无息出现在小刀身旁,看着修罗台上的厮杀面带忧伤:“可他们就是想不明白,到这儿拼命的族人越来越多,每天为了仙晶自相残杀,结果却是人财两空。” 小刀请他坐下斟了杯酒递过:“你是来劝说他们回头的?”蔡志旭仰首饮干酒水只觉嘴里都是苦涩:“有谁会听?如果不是公子相救,连我也没机会明白这个道理。” “我和师叔来做些事,如果有了仙元,也许……”蔡志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起相敬:“公子,您这段日子还是不要到处走动,以免受到波及。” 第三八一章 信念 “妖火……”阵阵高呼声从修罗场的方向传来,头顶冒着蓝色火焰的泰丹形如魔神冉冉升起,落在最中间的一座修罗台上。 一名同样全身闪着火光的挑战者跃上修罗台,他没有任何犹豫,双手抖动化出数十道火蛇将泰丹紧紧缠住,场下的叫声潮水般响起:“杀了他,杀了他……” 台上蓝白色火焰霍然盛放,那名修者发出的无数火蛇转瞬间已被吞没,泰丹大步向前行去,双臂划起一道圆形火弧将敌手圈在里面。 “呀……”那名修者刚要凌空循走却被泰丹以无数绳形火索拦下,接着台上的火墙火网渐渐收紧,将他身上明黄火焰尽数染成蓝白色。 凄厉惨叫声只持续了短短一会儿,火焰长索卷动将那名修者已成焦炭的尸体丢落台下。泰丹高举双臂仰天怒吼,然后对着台下无数修者做出邀战手势。 一名身法轻捷的执刀修者在呼声中登上高台,步伐灵活异常绕着泰丹连连出招,可不久后还是被周围的火光困住,见到已经没有退路,他双手握刀直冲刺向泰丹前胸。 被火光罩住的泰丹不躲不闪,双手分开就像迎接好友一样做出拥抱姿式,任凭划出尖啸声的长刀突破身前的火焰深深没入胸膛。 小刀微觉惊异,随即发觉那柄百炼长刀已被烈焰烧软如面片般无法伤人,双手被灼伤的执刀修者高声求饶:“住手,我认输了……,啊……” 泰丹对他的话不理不睬,双手回拢将执刀修者紧紧搂在怀中,片刻后将不再动弹的尸体提起抛下高台。 小刀算计着这两人都是只胜了两场的修者,也许今日修罗场上的表现差强人意,泰丹自知已经不会有对手,才会出来小试牛刀。 两名修者的惨死并没有让众人退缩,登上各处修罗台的修者反倒更加拼命搏杀。看到这个场面,台上的泰丹缓缓走动挥手,许久之后才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退场。 “每个人都恨他,却又都想变成他。”蔡志旭目视着修罗台上的情景由衷感叹:“几百年来,族人们就是这样前仆后继,为了取悦别人不惜付出生命。” 小刀对焚身族的事并不了解,回想起从前所闻心生疑问:“他们这样殊死搏命,难道在焚身城内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谋生吗?” “焚身城在玄火域中玉石矿分布最多,土地也辽阔肥沃。虽然几百年间经历无数战乱,族人之众却是五玄任何城池无法比拟。粗略算来,恐怕现在每两个玄火域的人里面就有一个属于焚身族。” 小刀听后大吃一惊:“有这么多人?你们焚身族为什么还会受别人欺辱?”他看了看修罗台下数以万计的修者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就算只有眼前这股力量,任何门派也不敢轻视啊。” 蔡志旭苦笑一声:“光人多有什么用?公子有所不知,不单这烈焰城,玄火域诸大名城内,我焚身族人同样数之不尽。” “但族中各家向来不合连年内斗,对待外人时却是奴颜婢膝。纵使有人能在焚身城中苦苦劳作积下一些财富,也会被那些世家掠去献与赤日诸城,因此城外矿洞土地早已荒芜多年。 “所有族人都觉得自己地位低下,以生在焚身族为耻。我当年也是一样,大家趁着年轻纷纷离开焚身城,在各地竭尽心力行事不计善恶,只求能加入别派之内,以脱焚身贱籍。” “在玄火域各城中做着同样的活计,焚身族人却要少得一倍的工钱。像我那样在赤日城中当上一名近卫已经算是万人瞩目的地位……” “各地城卒护卫几乎都是焚身族人,大家宁可在外受尽苦累屈辱,也不愿再回故土。如果当日能胜了那名蛮人,我就能在赤日城中落稳脚跟,永脱奴约之困。” 小刀越听越不明白:“你们有这样强大的实力,只要齐心聚在一起,还在乎什么奴约?”蔡志旭摇头长声叹息:“现在我才明白,那份奴约其实并不在赤日城中,而是刻在了我们族人心中。” “公子看看,他们见到同族被杀还会欢呼喝彩,就如我从前那般身怀修为也同样不会为受欺族人出头,因此在各处上千焚身族人被一名异族所辱更是常有之事……” “族中男子为图私利保全自身,女子只求锦衣玉食不顾廉耻。这些日子一路行来,志旭心中凄苦与当日独自在那斗场中奄奄待毙简直一般无二……” “刚才那个泰丹是我师弟,少年时与我情同手足,如今我二人却已形如陌路。纵然这样,我等还是要奋力一搏,盼能为我族复兴找出一条明路。” 他说得慷慨激昂让小刀心中也有些触动,两人对饮几杯后又好奇问道:“你和那位前辈到这里,就是要做一些振兴焚身族的事情?” 蔡志旭缓缓点头:“走一步看一步,只要有了仙晶,至少能多招揽一些人手,也许会让更多的族人加入我们……” “那个泰丹很厉害吗?” “我们小时在妖火门中学艺,师尊一心加入赤日城,后来在平息族内争斗时被人所杀,我与他分开各自求生,以他的天资才是焚身族中最有希望突破化生境界的那个……” 小刀问了问泰丹的招法路数,蔡志旭说了几句后醒悟过来:“公子,您问的如此详细,不似要押注,倒像……难道您要上台与他动手?” 小刀也没隐瞒,先说了江家欠下仙元之事,又道出自己欲挑战泰丹替友还债。蔡志旭听后面带赞赏:“公子宅心仁厚又重情重义,志旭佩服。” 天色已晚两人才从酒楼中出来,临别时小刀终于还是问出心中的疑惑:“泰丹既被称为化生之下第一人,以你对他的了解,除了化生之境,就没有别的办法打败他吗?” 蔡志旭沉思片刻:“不管修为到了什么境界,争斗搏命时比的无非还是两样。守得住自身,攻得破对手。” “公子曾见过我在鸿福城一战,志旭自思修为高过那名蛮人不至一筹,最后却以惨败收场。此时想来,我当时还缺少了一样东西。” “为了家人和自己脱籍虽然算个不错的理由,但是所有焚身族修者的心里都少了这样东西。我们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因此至今没有人能突破化生境界。” “死里逃生之后,我生怕焚身城中亲人受到欺辱,回去之后才发觉师叔他们一直都在照顾我的家人。” “那些不在乎我的身份地位,不论生死荣辱都始终待我如一的人,我才真正值得为他们付出一切。有了这份心思后,我与赤日城两名长老一战中竟然豁然悟透化生之境。” “如果回到一年前,我会认为公子必败。”蔡志旭转身看着插满了熊熊火把的修罗台:“现在我却觉得,其实泰丹和我原来一样,心中没有那份必胜的信念。” “妖火门以决然心意焚尽万物,我在泰丹心中却只看到yu望。公子能为了兄弟干冒大险,这份情义决非他可以相提并论。” **** 天外青天后山,文无惘为首的近百名修者静立在那几间草屋前,毕恭毕敬向着成无尚施礼:“天外城已是大难临头,何去何从还请首座定夺。” 这边是天外青天的上百名长老,成无尚旁边只有个孤零零的屠一斩,他却还是面带笑意看向文无惘身后几人:“三师兄,几位师弟,连你们也被人说动了?” 一位环眼方额的老者大步行出:“四师弟,我屈无难一直都支持你坐这个位子。这二十几年来,你好好想想,我见过你几次?” “三师兄说的没错,咱们都是听从师尊大人的安排。可四师兄你总不能天天躲在这里修行,连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清楚……” “成首座,我们四方供奉已经数月没有拿到仙晶俸禄,虽说不至于揭不开锅,身为天外青天的长老出去总要有些排场,若是如此寒酸模样,谁还留在这里让人耻笑?” 成无尚抚了抚自己修长的眉毛:“从第一天做首座,我已将各项事务分配给诸人。有什么纰漏你们之前不说,直到现在才来,怎能怨我?” “想留下的就留下,不想留下就走,天外城四门从不关闭,诸位请便吧……” 文无惘满脸愤懑踏前一步:“四师弟,你这是什么话?师门偌大基业凭你一句话就散了?我们这些人苦苦经营了数十年,难道就要断送在你手上?” 见众人群情激愤,成无尚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们:“既然这样兴师动众的过来,看来已经没把我这个首座放在眼里,说说吧,你们到底要什么?” 屈无难还想再做些努力:“四师弟,只要你回来主持大事,我们一样支持你……” 成无尚缓缓摇头:“三师兄,别人搞出这样的烂摊子,我也没办法……” “既然这样,天外青天总要交在一个有担当的人肩上……” 文无惘的话让大家立刻安静下来,屈无难长叹一声退后不语,无数饱含敌意的眼神落在成无尚身上。 “如果你没有办法应付面前困局,那就趁早让出首座之位。” 第三八二章 火与冰 小刀接连两日都在修罗台下观看,泰丹出手四次,对方无一生还。而且那些修者都是胜了一两场后被他登台击杀,并没有一个主动提出挑战。 在这几场比试中,泰丹从未凝出任何兵甲,就凭着无边烈焰将对手困住,然后或以火索火墙,或以如熔岩铸就的身体手臂将他们活活烧焦。 死去的四名修者都是阴阳境界,所施武技招数各不相同,小刀仔细回想这两天各处修罗台上的情景,敏锐觉察出泰丹在选择对手时还是有着某些特征。 无论获胜场次和修为境界,这五人确是表现颇为出色的挑战者,但与他们相差不多的修者明明还有几人,嗜杀的泰丹为何要故意留出一场不战? 坐在江家院中,小刀脑中闪动着这两日内胜出的十几位修者,反复揣摩着他们的招式法术,寻找着任何一个可能让泰丹顾忌的原因。 “大哥,你明日还是不要去了,咱们等着他们过来接收万宝斋的生意。到时候受益最多的那个人一定是幕后主使……” “小子,你忘了我老人家说过的话吗?真正的赢家从来不会以身犯险,以你的年纪来说这身修为确已震世骇俗,可泰丹在修罗台上称霸十几年,总会有他活下来的理由。” 小刀猛然睁开双眼,伸手在石桌上轻拍一下:“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江如海一听如释重负:“就是,大哥你明白才好,一颗仙晶算什么,咱们不要了……” “这两日泰丹挑战的都是修行火法和精通兵刃的对手,他避开的几人全以冰水术法见长。看来他心中一定有所忌惮……” 三位白袍老者齐声冷哼:“还当你想出什么致胜奇法,水火相克的道理谁不明白?五行术法以冰火两术最为难控,一旦有所成就,对敌人的威慑之力亦是最强。” “冰寒火热,两者相遇无论胜负都会互有损耗,在烈焰城这样的炎热所在泰丹虽然占尽天时地利,与那些修者争斗对体内气血运行还是有些影响,这只能证明他行事稳重绝非有勇无谋之辈,你更要加倍小心。” 明日大战在即,众人劝了几句见小刀心意已决只得纷纷离去,留他自己静思对策。他们走后小刀独自前往后宅,邀杨峰明日一同去烈焰城观战,回来时却发觉水灵儿独自等在院中。 “张小刀,你这人性子虽然温和,倔起来却谁也劝不住。可你别忘了,还有我在等你。”水灵儿对着他温柔笑笑:“如果明日没法取胜,你一定要记得跳下来。” **** 即使在深夜时分,烈焰城里依然热气袭人。城中一幢黑沉沉的殿堂周围,十几名赤膊护卫缓缓走动巡视,听到隐隐传来的脚步声立刻警觉起来。 “谁……,煜少爷?您到赤焰殿来修行术法?”看到黑暗中走出那人身上闪着流动火纹的红袍,几位护卫连忙垂下手中兵刃,恭恭敬敬让开道路。神情倨傲的红袍青年从他们身边走过后,这些护卫又对着一名老者施礼:“见过陶先生……” 吕煜是烈焰堂堂主吕烈的三儿子,他并不是头一次在夜间来此修行,可是除了一直跟着他的陶先生,这次身后还多了几位面罩黑纱身着红衣的烈焰堂普通弟子。 这些护卫虽觉奇怪,却没人敢上前询问。他们退后几步将殿门拉开,一股炎热气浪立时从殿中喷涌而出。 吕煜带着这些人沿着殿内向地下深入的台阶进到一处石洞,随着他们渐行渐远,两侧石壁透着暗红色,后面几人的衣袍稍经刮蹭已被烫得冒着轻烟翻卷起来。 他们弯弯绕绕向地下行出足有数里,前面出现一片不停冒起火光气泡的红色岩池。走在最前面的吕煜额上渗出微汗:“行了,再靠前连我都承受不住。只有我父叔两人才能在这里修行,你们非要到焰火池来干什么?” “公冶兄,你看这儿怎么样?”一名红衣弟子闻言揭去黑纱露出苍张的面容,探手入怀取出一条长约半尺的黑色细棒递给身旁之人:“志旭,拿着这根不融石过去试试。” 蔡志旭揭开面纱,接过黑色细棒走到池边,伸手将细小黑棒前端插入红色溶岩内。片刻后那根黑色小棒已是通体火红,他轻松捏起回头问道:“师叔,行吗?” 焚身族老者面露喜色:“不错,咱们内域那些地火深洞喷发后就会凝实封死无法进入。想不到烈焰城这里能如此接近溶岩,真是天助我族。”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玉盒打开交到蔡志旭手中:“将霹雳灵珠放入池中,不过你千万不能随便输进一丝灵力,否则咱们这些人可要死得不明不白。” 蔡志旭高高挽起袖口,从盒内取出一枚指头大小的黑色珠子捧在手中,然后将手掌缓缓浸入溶岩池中,脸上并无半点痛楚之意:“师叔,这样要多久才行?” 焚身族老者嘿嘿一笑:“等到你觉得它烫手时就拿出来。”听到这话吕煜有些不耐烦起来:“搞什么?他都到了化生境界,这样泡上半天也不会有事,难道让本少爷和你们在这儿傻等着?” 蔡志旭也觉啼笑皆非,他自幼修行火焰术法,大成境界时就能在这样的溶岩中任意穿行,现在连肘部以上衣物还是完好无损,怎么可能觉得烫手? 身为化生境界修者,他对溶岩中热量变化当然十分敏感,浸了数息之后,蔡志旭反而感到手掌周围的红色岩浆似乎变凉了一些。 按道理说在这样的熔岩池中绝不会出现此等状况,蔡志旭发觉即使地下热力还在源源不断补充过来,手掌周围丈许范围内的熔岩却颜色变淡热量飞快流失。 那些热力向着他掌心处快速聚拢,紧接着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入霹雳灵珠内。随着旺盛热力集合一点,他开始感到手掌上微微刺痛起来。 “嗯……”蔡志旭脸上有些挂不住,本想再多坚持一会儿,可是手中传回的炽热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他不敢运行体内灵力抵抗,只好快速将手掌从溶岩中抽回。 “哈哈……,怎么样,这下知道师叔的厉害了吧。”焚身族老者没有去取蔡志旭手中已经变成一个红色亮点的小珠子:“我可接不住,你把它放在盒子里。” 蔡志旭将已成红色的霹雳灵珠放入盒中由晶石雕出的凹陷内,焚身族老者小心翼翼接过盖好,又掏出了两个同样的黑色玉盒:“照刚才的样子,把它们全部放在焰池内泡一泡……” **** 听闻修罗场的雅座前出现几名化生修者,烈焰堂当然不能等闲待之。吕氏兄弟亲自迎接,看到水灵儿等人竟和江如海一同前来虽觉十分意外,还是满面笑容热情招呼。 “吕堂主,我和小胖子有些生意来往,听说他大哥欠下烈焰堂不少仙元,能不能看在我墨风的面子上,稍缓一些时日归还?” 一身火焰袍服的吕烈笑容和蔼:“墨兄想必知道,咱们烈焰堂除了修罗场,从不插手别家的生意。江如涛同押三十二场本就没把我吕家放在眼里,若非顾及各位与江老掌柜的交情,咱们岂能容他放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果开了这个先例,以后烈焰堂岂不是日日都有恶客上门生事?墨兄,你也算是半个生意人,还望体谅我们兄弟的苦衷。” 墨风早知道没什么希望,他只想最后做些努力以免让小刀登台涉险。除了他以外,三位白袍老者和杨峰跟吕家兄弟还是初次见面,当然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吕家兄弟客客气气陪坐一边,大家各怀心事看着台上比赛,直到一名烈焰堂管事在台下高声呼喝:“张小刀,直接挑战妖火泰丹,底金极品仙晶一颗……,张小刀来了没有?” 修罗场中传出一片嘈杂,因为最近敢于直接挑战泰丹的修者寥寥无几,何况这人又是以一颗极品仙晶下注。 吕家兄弟并不认识小刀,他们刚想说话应付一下有些尴尬的场面,猛然看见一个年青人从墨风身旁走出,凌空而起跃上修罗台。 “墨兄,这是何意?”墨风对着吕氏兄弟苦笑一声:“我也没办法,他是小胖子的结拜大哥,还不是为了你们这档子事儿才挑战泰丹。” 吕家兄弟看到他们眼中担忧不禁哑然失笑:“墨兄,快把他叫回来吧,谁不清楚泰丹是什么境界?他上去只会白白丢了性命。” “杀了他,杀了他……”修罗台下响起整齐呼喊声,神威凛凛的泰丹划过一道蓝焰踏上修罗台,他看到小刀的年纪样貌先是一楞,接着纵声大笑起来。 “小子,我最近心情很好。如果你跪下求饶,我也许能放过你。”小刀面对泰丹的狂态冷冷回应:“很可惜,我现在心情不好。如果你自己跳下台,我饶你一命。” “找死……”泰丹头顶火光瞬时变得闪亮耀眼,周围升起高高焰墙,此时小刀身上亦是寒气大盛,无数冰雪雕就的妖兽器具呼啸着冒起白色雾气盘旋而出,将整个修罗台笼罩其中。 “嗵……嗵……”随着小刀迈步向前的动作,肩上黑色甲片蔓延而生将他头脸全身遮盖严实,举在头顶的不争缓缓伸长,朝着泰丹坚定行去。 第三八三章 处心积虑 漫天冰雪声势煞是惊人,泰丹却抚着光头露出了微笑。水灵儿身边三位白袍老者脸上阴沉下来:“胡闹,他到底还是在这种地方用了冰雪之术?” 小刀发出刻满冰霜符纹的妖兽器具数量众多,在烈焰城这种极其炎热的地方维持时间却十分有限,就在他凝甲踏步的数息内,空中飞舞的许多冰杯冰碗已经化成水气消失不见。 更让大家感到奇怪的是,修罗台只有十余丈范围,小刀发出的这些冰雪妖兽却只在台面以外的范围旋转,根本没有向泰丹发动任何攻势。 “嘿啊……”泰丹见那些滴着水珠的妖兽都在火圈之外,稳稳伸手先在小刀前进的路上布下了一道火墙,双臂张开将身周蓝焰扩大了两倍有余。 攻击远处妖兽会消耗很多灵力,泰丹并没有选择主动出击。所有人都很清楚,只要再过一会儿,那些小刀已经无瑕理会的冰雪符物就会自行融化。 小刀踏出每步铿锵有声,全身覆满黑甲的他双手举着丈许长刀,毫无顾忌直接走入泰丹刚刚设下的火墙中,看不出有任何损伤从另一侧缓缓穿出。 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泰丹连布下了三道火墙都被小刀昂首穿过,他那份决然战意连观战的众人都可以清晰感觉到。其余修者也停下了较量各自退后,数万人的眼光都投向中心这座修罗台。 墨风等人和烈焰堂吕家兄弟修为最高,他们同时发现,每当小刀穿过一道火墙脚下速度都有所提升,就像身上力气正在逐渐恢复。 “哦,原来这小子是借机回气。”精通符道之术的墨风第一个醒悟过来,小刀瞬间凝出无数铭刻冰雪符纹的妖兽器具,体内灵力自然消耗不小。随后立即凝甲举刀前行,让所有人都忽视了他其实处在最虚弱的时期。 “哼嗯……”修罗台上的泰丹发出怒喝,他从小刀渐趋轻逸的步伐中判断出自己正在失去一个大好机会,立刻双手抱环收拢火圈发起了进攻。 这势“森罗火狱”曾困杀过无数敌人,但在发力前的一瞬间,泰丹忽然觉得身上生出一股乏力感觉,像是运行的灵气一时没缓过来,让他的招法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台下几位化生境界修者神情愕然,小刀离敌人明明还有数丈距离,但是泰丹头顶和身体四周的蓝色火焰已经变得黯淡起来,明显有些后继无力的样子。 台上泰丹同样无比震惊,他在这座修罗台上血战了近万场,从未出现过这样未交手先脱力的情形,深深吸气后看到周围盘旋不落的冰雪符物这才恍然醒悟。 收拢手臂的姿式变成横切,泰丹沉声低喝御动着蓝色火焰拦在自己和小刀之间,然后双手掌心中各吐出一条火焰长索,远远抽向悬浮在台边的冰雪妖兽。 “这是……阵法……”墨风目光中充满惊诧霍然站起,他也看出小刀放出的冰雪符物并非以伤敌为主,而是布下一道屏障将台边热气吸收干净,让泰丹无法快速补充灵力。 “啪啪……”轻脆破冰声音响起,两头妖兽被火焰长索击成无数冰块落下。与此同时,一个黑色身影猛然踏火而出,挟着一道蓝色焰浪冲向泰丹。 刚才脚步十分缓慢的小刀化做一条眩光,动作快得已经让众人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在泰丹收拢火焰之前他已经抢先冲出,而那片蓝火本来就在他身后。 “呼……”泰丹头顶火焰飞快聚成厚厚一团挡在上方,黑色长刀刚刚切入就成了暗红色。看到小刀手中兵刃明显抗不住妖火焚炼,观战的修者们纷纷发出叹息。 泰丹的脸随着火中长刀变了颜色,这些蓝焰是他以自身精元化出,其中任何细微之处都可以感受得到。那柄黑色长刀确实正在变幻形状,只是并没有与以往那些兵刃一样融成汁水。 像是正在被一柄无形铸锤反复锻打,本来丈许长的不争一寸寸缩短,落下的速度却不见半点衰减,威猛刀身在泰丹的妖火烧炼之下更是映起光华,划着一道亮线狠狠斩落。 “啊……”见这柄怪刀不仅没被妖火融毁,反而注入生命一般焕发出活力,泰丹口中只来得及惊呼半声,已被不争重重斩在肩头。 “好厉害的小子……”看到那柄黑色长刀一点点切入泰丹身体,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吕烈嘴里喃喃自语,早已忘了自己心里刚才还对小刀充满轻视。 “焰血凝妖……”泰丹的吼声中没有丝毫痛苦之意,他肩上伤口鲜血刚涌出便化成红色烟雾,混在蓝色焰光中渐渐聚成一只面目狰狞的凶恶妖首。 一道耀眼火柱从紫色火妖口中直直喷出,将小刀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一片烈焰之内。受了重创的泰丹激发出全身灵力奋起反抗,竟有了突破化生境界的强劲势头。 虽然这火妖只生出一个头颅还未完全成形,喷出的紫色火焰融合了泰丹身上精血炽热无比。将小刀逼退之后,他也许真能借着这个机会一举领悟化生之境。 接下来的情形让泰丹和所有人都感到万分惊讶,全身黑甲的小刀在紫色火柱喷灼下竟然毫无退意,他顶着扑面而来的烈焰双手力压不争,一分分切入泰丹身体。 “啊……”感到长刀就要切入胸肉,泰丹探出赤红双手抓住刀刃死死支撑,同时拼尽全力摧动妖首喷射出一股股更加强烈的紫焰。 转眼间,这场在众人看来实力悬殊的战斗已经陷入僵持,如果小刀不能尽快将泰丹斩杀,数息后一定会死在火焰烧灼之下。 修罗台周围冰雪符物所剩无几,随着最后一只妖兽融化消失,滔天热浪再次涌至台上,泰丹身上火光已经明显旺盛起来。 “去死吧……啊……”紫色妖首接连喷出粗壮火柱,泰丹的吼声却变了味道。小刀就似感觉不到任何热力,竟然紧握着长刀向前迈出一大步。 “这……,难道他不怕火?”看到这名黑甲人在火焰焚烧下依然按紧嵌在泰丹体内的长刀,台下所有修者只觉血脉贲张齐声高叫:“杀了他,杀了他。”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小刀终于又迈出一步。泰丹双手拿捏不住忍不住长声惨呼,锋利刀刃已经深深没入他胸骨之中。 “妖焰焚身……”泰丹仰首喷出几口鲜血,有些模糊的妖首虚影再次凝实起来,随着一股股紫色烈焰喷出,小刀脚下却不见任何停顿。 “你是鬼啊……”泰丹口中血沫狂涌凄厉高叫,他握住不争的双手愈发无力,虽然头顶妖首还在不停喷出火光,但身体却已经开始向后退去。 小刀大步向前,不争顶在泰丹胸中越切越深,台上火光暗淡紫焰妖首悄然散去,退无可退的泰丹一脚踏空,头向后仰从修罗台上平平跌落。 观战的修者们反而安静了下来,他们每个人都想打败泰丹,可是当亲眼看到曾经不可一世的妖火泰丹重重摔在地面,心中都有一种淡淡的失落。 望着站在台边的黑色身影,墨风和三位白袍老者胸中翻滚不息。在他们看来,小刀不过凭着一时意气登台,侥幸不受重伤已算最好结局。 可这个在他们记忆中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年轻人先是设下一处简单阵法让泰丹无法占据地利,借着进攻的动作掩饰回气,又在对方出手破阵时悍然冲上。 与前面处心积虑那些安排相比,顶着妖火焚烧硬生生将敌人顶下修罗台的这股狠辣更是让身经百战的泰丹相形见绌。经此一战后,小刀甚至已经有了与化生修者对阵的资格。 比起他们心中的震惊,杨峰眼里只有狂热,自从小刀在灵逍上看出兰儿具有魂相,他已经对这个少年有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信服,从一开始他就认定会是胜利的结果。 “哈哈……果然英雄出少年。”吕烈率先打破场中沉默,他面带赞赏对着墨风等人连连道贺:“这一万颗仙晶各位是想现在拿走,还是从江如涛所欠的那笔债中抹去……” 看到小刀还没有下来的意思,吕烈脸上露出笑意:“老夫看他一定是受了伤,快回去好好调养……“ “吕堂主,晚辈还要再挑战一场。”听到台上传来的声音吕烈几乎跳了起来:“什么?你在说什么?” “修罗场中不止泰丹一人,晚辈就以刚才那一万颗仙晶为注,挑战下一位台主。”小刀平举着不争划过周围修罗台:“不知还有哪位是和妖火一样的身份?” 号称化生之下无敌的泰丹被他一招斩落,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不争所指之处十几位台主都被小刀身上这股狂放无畏的气势震慑住,没有一个出声答话。 “狂妄……”吕烈眉稍高挑如燃起两簇火苗,腾身纵起悬空而立:“小子,凭你一人,还想挑了修罗场不成?” “这不是修罗场的规矩吗?吕堂主如果觉得不妥,晚辈可以从第一场打起,连战四场也行……” 吕烈身后亮起无数红色焰球,嗥叫如嗜血猛兽:“小子,别给脸不要……”没等他说完,一朵黑色莲花托着杨峰和兰儿冉冉升起:“对禅尊不敬者,杀无赦。” 明白小刀叫自己过来就是为了耍横,杨峰杀意凛然身上透出缕缕黑气,阴沉着脸凝出执刃探爪的妖异鬼体:“修罗场冤魂无数,还真是个动手的好地方。” “你……”回头看看一脸无奈的兄弟,吕烈当然明白如果真动了手,墨风和三位白袍老者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眼前这阵势当然讨不了好。 “好,好,小兄弟重情重义,江如涛欠的债就此一笔勾销。”吕烈强笑几声收起红色焰团:“请小兄弟下台,先将你赢的仙晶拿回去吧。” “吕堂主海涵,晚辈想请您唤出煜公子和我们说几句话。”小刀见好就收,从台上跃下对吕烈拱手为礼:“刚才的赌注请您留下,在晚辈看来,那只是一颗仙晶而已。” 第三八四章 乱 过了一会儿,派去找吕煜的护卫匆匆回返:“堂主,三公子一早就出府了……”小刀只得起身告辞:“吕堂主,挑战泰丹之事请您见谅,晚辈改日再来拜访。” “无妨,那样的人在烈焰城中永远不会少,他死了还有成千上万的再来。”吕烈根本没把泰丹放在眼里,亲热的拍了拍江如海肩头:“江二公子能有你这样舍身搏命的结拜兄弟,实在让人羡慕啊。” 他们从修罗台边经过时,一群护卫正将上身几乎被切成两半的泰丹拖走,虽然他在台上威风八面,此时却与以往死去的修者一样被扔在尸堆里,等待晚上一起丢入城外某处焰坑。 他们出了烈焰城,脚底始终轻飘飘的江如海依然心神恍惚,他猛然站住看向小刀:“大哥,我不是在做梦吧?你居然打败了泰丹?江家不用还烈焰堂的债了?” 小刀笑了几声揽着他继续向前:“如海兄弟,生意上的事儿一向都由你来操心,我这个大哥一直帮不上忙,到了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我应该出一份力吧。” “小子,你还真是总能让我老人家惊喜,年纪轻轻的哪来这么多花花肠子?”墨风回想他与泰丹一战心中无法平静:“最后一招杀气冲天意境不凡,兽潮那会儿怎么没见你用过?” “不久前看过屠前辈的无回斩有了一些感悟,可惜我现在还达不到那股气势,要是屠前辈在,上去后一记冲斩就能将他劈出台外,根本不用顶着火焚殊死硬拼……” 他正说的起劲儿,一直沉默不语的水灵儿疑惑开口:“张小刀,你为什么还不把这身黑乎乎的甲衣收起来,是不是受了伤?” 下台后小刀始终一身黑甲没露出头脸,见众人都关心望来连忙解释:“没什么事儿,我在甲衣里面镌刻了上万道冰符,可那个泰丹的妖火确实厉害,除了这身黑甲,其余的衣服都烧烂了。” 回到法目城后,江如海派人出去买了几套上好衣物,等水灵儿避开后小刀才褪去甲衣,江如海一看见他身上情形忍不住惊呼出声。 小刀不仅全身脸上布满深红痕迹,许多皮肉更是一片焦黑之色,他加快动作选了套和原来差不多颜色的衣物穿上,对着江如海连连摆手:“快闭嘴,千万别让她知道,我没事儿。” 泰丹妖火之威确非浪得虚名,小刀先施出冰阵搅乱他的思绪,以无回斩凌厉冲近,用魂铸之法煅打不争,凝甲时还添加了无数符纹护身,最后凭着万金之髓和超常忍耐将他击败,身上却烫伤颇重。 见江如海眼中含泪还要再说,小刀连忙伸手给他擦净:“兄弟之间用不着客套,不管什么事儿,只要咱们齐心合力,一定能渡过难关。” **** 清了烈焰堂这边的债,江家尚有六十余枚仙元要还。他们正在厅内商量对策,十几名仆从慌慌张张大声禀报说外面有人闯了进来。 “江守财,咱们兄弟已经让步,你怎么得寸进尺?”看到墨风等人迎了出来,身上火光闪耀的吕烈吕腾两兄弟缓缓落在院中:“墨兄,你们让在一边,这次烈焰堂一定要讨回公道。” “二位吕兄这是何意?”见墨风和三位白袍老者依然拦在前面,吕烈没有半点退缩之意:“任奉昆杀了我烈焰堂十几名护卫,将煜儿带到巨岩城内,至今生死未卜。” “在这四方城内,巨岩城任廖两家都与江守财来往甚密,既是任奉昆抓了煜儿,除了受江家指使,还会有谁?” 听到前面的叫喊,御尸宗长老和杨峰纷纷现身出来,与江如海身旁的江佑福江佑禄一起将吕氏兄弟连同烈焰堂诸人拦住。 “好啊,既然江老儿不出来,今日咱们就拼个你死我活……”吕烈背后升起数轮焰火缭绕全身,凌空踏步向着江家内宅便闯。 江佑福江佑禄双双跃起,各自凝出一尊金光闪烁的肥胖神像左右夹击,后面吕腾双臂一振,踏着一朵红云洒出点点火星:“神挡杀神……” 两尊神像四臂齐挥拦住吕烈,又将空中火星接下大半,还有一些零碎火光漏过落在江家各处房顶,立时燃起数十团熊熊火光。 见江家内众人乱成一片四处躲避,三名白袍老者齐声呐喊腾空甩袖:“天降甘霖”,一蓬蓬细小水珠落下将周围火光准确罩住,总算将蔓延火势控制住。 “好,看看是你们灭的快,还是我们烧的快。”吕烈眼中溢出红光,双手舞动将空中焰团抖成一片火幕,呼喝连声向着江家府内四处挥动。 “嘿啊……”一道黑色弯刃袭向吕烈斩断了他手中火幕,举着黑色骨爪的妖异鬼体正面冲向吕腾,杨峰悍然出手相助将他们两兄弟逼得连连后退。 烈焰堂几十名长老散开冲上被董波带人拦住,在修罗场刚刚知难而退的吕家兄弟一反常态凶性大发,以寡敌众毫无惧意。转眼间江家到处都有大片火光燃起,旋即被水家三老奋力扑灭。 “够了……大家住手……”墨风站在院内不动,空中地面同时亮起数百道明亮符光,将正在交手的双方一一隔开。 “二位吕兄,哪有你们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闯宅动手。欠债已了,凭江守财的性情怎么会和你们纠缠?他一直有病在身,这几天和我们只见过一面,哪会有空闲找人抓你儿子?” 吕烈全身火光闪亮:“那墨兄你来说说,烈焰堂与巨岩城从无恩怨,如果没有江家指使,任奉昆怎么会来招惹我们兄弟?” “这简单啊,你们两个去巨岩城问问不就得了?”听到墨风的话,吕烈身后火焰更盛:“冤有头,债有主,凭什么要去巨岩城,江家才是罪魁祸首……” 墨风摇头叹息:“巨岩城厚石高墙,你们兄弟一身火法不便施展。吕兄,你是担心进了巨岩城不易出来,这才避重就轻把一腔怒气发泄到江家。” “再打下去大家都没好处,不如这样,咱们各自派人到巨岩城打探消息。眼下最重要是贵公子平安,如果真和江家有关,你们再过来杀人放火也不迟啊。” 虽然没有占到上风,吕烈那股火气多少也消了些,他眼光冷冷扫过江家院中众人:“如果煜儿有个三长两短,吕某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人能在江家守多久。” 莫名其妙和烈焰堂打了一场,江家府内有上百幢房屋被焚,所幸水家三老救护及时没人丧命。江如海阴沉着脸召集仆从护卫收拾打扫,又派人去巨岩城打探吕煜的去向。 那边还没消息,江家又来了十几拨客人登门,他们都是和江如涛有些旧怨的商户世家,聚在大厅内纷纷闹着要见江守财。 江如海一一安抚,询问之下才知道他们家里与江如涛有过节的后辈也被人掳走,连那位输了玉髓给小刀的温公子亦在其中。 虽然不像吕家兄弟那样霸道动手,这些人还是闹哄哄折腾了好半天。总算在墨风的帮助下将他们劝走,江如海这才满脸疲惫回到厅中。 “如果我大哥一时冲动让任奉昆杀掉那些人,江家就彻底完了。不行,我得去找他问问。”小刀见江如海起身要走连忙拦住:“你不能去,我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要是连你也被他们留下不是更麻烦?” “他们?他们是谁?”小刀没回答江如海,反倒问了一句让所有人摸不着边的话:“修罗场那些尸体是不是都会运到城外烧掉?” “是吧……,这和现在的事有什么关系?” 小刀撇下一头雾水的江如海起身便走:“我去看看。”厅内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他这个异常举动,墨风看着他背影大声叫道:“哎?什么时候了?你小子还去管那些死人?” **** 骑上蝎龙兽居高临下,小刀轻松找到了烈焰堂的弃尸焰坑。他在空中盘旋几下,御使着蝎龙兽远远落在一名黑袍人身后。 “你果然打败了他……”听到小刀的脚步声,蔡志旭回头招呼道:“公子来这里干什么?难道也想像救在下那样留泰丹一命?” 看了看远处正在推落尸体的烈焰堂护卫,小刀轻轻摇头:“你那天说的很对,泰丹心中没有必胜的信念。他很早就开始后退,伤得虽重但是应该能活下来。” 蔡志旭盯着尸堆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半信半疑:“哦?公子要来斩草除根?” “也不是,我觉得你应该会来这里看他。” “公子要找我?” 小刀缓缓走近凝视着他的眼睛:“不错,我有件事想问问你,你们焚身族这次来四方城,是不是为了对付江家?” “这……”黑暗中,蔡志旭双眼内升起两点焰苗,他一边思索着小刀的问题,眼神不时侧视关注着远处就要被人推下焰坑的泰丹。 关注着他神情上的细微变化,小刀露出一丝笑意:“没关系,你先去救他,然后咱们再来好好谈谈这件事。” 第三八五章 筹谋 “公子,您听我一句,不要再管四方城中的闲事,走吧。”蔡志旭飞身闪出将泰丹提回,察觉到他果然还有心跳,这才抬头望向小刀苦苦劝诫。 “在昨晚之前,我们以为只有焚身族参与此事,现在看来巨岩城的任廖两家都有份儿。他既然敢同时招惹四方城中各家,一定有了必胜把握。” 小刀连忙问道:“与你们合作的这人到底是谁?能不能告诉我?”蔡志旭摇了摇头:“连师叔也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儿,但我觉得他已经到了化生境界。” 仔细想着蔡志旭的话,小刀有了一些收获:“那就是说,连你在内,他们只有四名化生修者,这样的实力恐怕不够吧。” “我听他的意思还有其余帮手,那人行事诡秘,在巨岩城中一定有他的耳目,我们不便到处打听,为了焚身族大计只好搏一搏。” 蔡志旭神情诚恳对着小刀躬身一礼:“我知道公子和江家有些交情,但是此事现在已经闹大,想收也收不住了,如果您被牵扯进来出了什么意外,志旭实难心安。” “搞出这样的阵仗,看来他胃口真不小。”小刀对着蔡志旭温和一笑:“能不能帮我个忙,我想和你那位师叔再见一面。” **** 小刀从烈焰城回来已经时辰不早,大家还没有休息都在等他。江如海见到他快步迎上:“大哥,你怎么才回来,外面有人等你半天了。” “有人找我?这么快?”小刀跟着他到了一间墙壁烧得焦黑的侧房中,一名车夫打扮的汉子打着哈欠站起:“张小刀公子?有人托我把这个亲手交给您。” 等他接了纸卷,那名车夫冲着江如海施了个礼出厅离去。小刀打开纸卷,上面只有几个潦草字迹:“翻身市集,不见不散。” 让江如海和大家先去休息,小刀独自一人奔向翻身市集。虽然是夜半时分,那处广阔的玉石市集上依旧热闹非凡,无数身影挑着灯笼在一堆堆石块里摸索。 小刀在人群中寻找几圈,并没有发现焚身族老者与任何熟悉面孔,他正在狐疑之际忽然感到有人悄无声息到了自己身后。 “前辈,怎么是你?”看清这人的相貌小刀正要上前见礼,那位面罩黑纱的老者转身便走:“跟我来。” 两人走入几堆高高矿石间的一处帐蓬,那名老者这才揭去面纱转身叹道:“人生何处不相逢,鸿福城一别,咱们居然又在这里遇见,看来你我还算有些缘分。” 打量着这位老者身上的团花锦袍,小刀不禁哑然失笑:“施前辈,您在这里干什么?怎么装扮成商户模样?” 赌魔施坤呵呵一笑:“这可不是故意装扮,如今在这法目城中老夫已经有了一份不小的身家。”他随手拿起身边一块矿石敲了敲:“既使离了赌台,我这本事也有别的用处。” 小刀恍然大悟:“原来前辈一直在这里赌玉石?”施坤点了点头:“猜这东西全凭耳朵上的本事,老夫来此不到一年就开出两块玉髓,用赚的仙晶买了一幢大宅几处酒楼客栈,尝尝当掌柜老爷的滋味儿。” “您在鸿福城见过如海兄弟啊,怎么如此神秘?”小刀看着施坤头上黑纱一笑:“就算当了掌柜,难道以您现在的修为还要担心歹人?” 施坤苦笑一声:“小子,老夫这样子还不是为了救你?趁着现在还来得及,你让江家小子和他爹快去鸿福城,四方城内就要有一场血雨腥风的恶战,头一个就是江家遭殃。” “所幸江家在鸿福城还有些生意,这里的祖业已经让江如涛彻底败光。可笑的是,那小子至今以为巨岩城是替江家出头,其实人家就是让他来背这个黑锅。” 小刀听得渐渐明白:“前辈是说,最近这一切是巨岩城在背后指使?他们想吞并江家的生意?” 施坤看着他摇摇头:“没那么简单,巨岩城这次下了血本,要借此机会一举掌控四方城,他们已经和钟离世家达成了默契,打算除掉烈焰城吕家兄弟和江家那三个……” 小刀心中盘算着双方的实力:“晚辈看来,您已经破了化生境界?”施坤得意一笑:“不错,在鸿福城时老夫总觉得自己还差那么一截儿,谁知轻轻松松住了一段日子,不知不觉就过了这一关。” “不久前巨岩城那边有人过来打探我的口风,想看我是否和江家有什么交情。老夫对这些争权夺势的事情从来没兴致,反正谁做主也管不到我头上来。” “两天前那人亲自来找我,说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只要我出手相助,以后法目城每年所得分我一成,老夫正是从他口中知道你来这里的消息。” “加上您,巨岩城也未并能占什么优势,难道钟离世家的实力那么强?”施坤轻哼了一声:“钟离世家确有两名化生修者,但是他们只肯答应两不相帮。” “巨岩城请了紫火城的魔焰三凶,再加上焚身族那名化生修者,本来人手上已经足够。没想到你们刚好在这个时候来了江家,他才来找我帮忙。” “为了让我答应此事,他暗示过八魔中还有一人会来。老夫表面上没有拒绝,却一直想给你交个底儿,这件事千万不能强撑,你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你把烈焰堂那边的债清了,江家和吕氏兄弟的误会更深。现在巨岩城抓了不少人,目的就是要把水搅浑,再寻找机会将你们一网打尽。” 小刀沉思许久,对着施坤深深一礼:“多谢前辈。”施坤微笑挥手以为他明白了其中厉害,没料到小刀接着说了下去:“晚辈有一事相求,能否请您现在就去巨岩城,应允那人的一切要求。” **** 接下来整整一日小刀忙得不可开交,先与墨风等人在厅中密议许久,又骑着蝎龙兽飞去烈焰城方向。等到他再返回时,巨岩城那边终于传出消息,任廖两人代江如涛邀请诸家前往四方城正中议事。 四城之间是一片空地,不仅无法放置任何机关,视线也十分开阔。包括吕家兄弟在内,大家都是早早来到,想看看江如涛到底要干什么。 宽约数丈的石台前,一身白袍的江如涛坐在正中,十几位公子在一群巨岩城修者挟持下神情委顿站在旁边等候。 巨岩城两名化生修者任奉昆和廖山分坐两侧,神情平静看上去没什么恶意。看到神情警惕的吕家兄弟出声招呼:“吕兄,为了请令公子过来,老夫下手稍重些,伤了你的人,还望见谅。” 吕烈打量着四周情形远远回应:“任奉昆,你们两个到底搞什么鬼把戏?还不快把煜儿放了。” 一双细目精光四射的任奉昆嘿嘿冷笑:“本想解开令公子和如涛贤侄之间的积怨,谁知泰丹那般不济,倒显得老夫多此一举,等到此事了结,自然会放他回去。” 他越是这样吕烈心里反而更加戒备,他们兄弟一直不去巨岩城,就是深知任奉昆性情果断狠辣,生怕被他占了先机。虽然现在看起来没什么陷阱,两人和其余各家还是离开一段距离耐心观望。 几辆马车从法目城中缓缓驶出,几十名御尸宗长老紧紧跟随。行近后脸色惨白的江守财在盖羽搀扶下缓缓走出马车。 “逆子,你要干什么?”看到父亲一脸怒意坐在对面,身材瘦削的江如涛慌忙起身:“爹,孩儿也是没办法。他们合伙骗我,咱们江家总不能这样认了命……” “一派胡言……”江守财扶着石台连声咳嗽说不出话,盖羽连忙在他背上轻轻拍打。这时后面几辆马车中也有人走下,江佑福江佑禄护着小刀江如海在前,墨风和水家三老紧随身后。 这时江守财终于缓过一口气:“任奉昆,说说吧,你到底要干什么?” “江掌柜,咱们可是一番好意,今天把你们各位请来,就是当着大家的面说一声,如涛贤侄欠钟离世家的那笔债不必还了……” “这怎么可能?”远处的吕家兄弟齐声惊呼,其余各家交头接耳也不敢相信。任奉昆哈哈一笑:“有什么不能?钟离家不仅写下字据,连江公子之前输的仙元也送了回来。” 吕烈冷冷叫道:“吹牛谁不会,这里一个钟离家的人没有,怎么知道你们说的话是真是假?” “就是怕没人相信,我们才用这个法子请大家过来做个见证。”任奉昆挥挥手,几名修者快步上前,一人手中捧着张字据,另外两人手中玉盒敞开晶光温润显然有仙元在内。 他们走到江守财旁边将字据呈上,江守财拿起看了眼微微点头:“确是真的……”吕家兄弟忍不住想要走近:“什么……”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江守财手中字条,没人看到捧着仙元的两名护卫猛然仰首神情凛然。两团耀眼的红光无声亮起交融一体,将身边方圆数丈内的江守财墨风等人尽数罩住。 “你们……”吕家兄弟张口结舌,他们眼睁睁看着半张石台在红光中凭空消失,连同江守财墨风等人尽数化为灰烬,那股滔天热力扑面而来,竟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吕兄,这两枚霹雳灵珠是在你们的赤焰洞中所炼,果然威力不凡。”任奉昆和廖山身后漾起滚滚沙尘声音朗朗:“诸位,都出来吧。” 吕家兄弟心知不妙刚想循走,空中降下无数密集紫火将两人后路封死。三条人影以合围之势冲近,吕烈身上火团翻滚正欲迎击,脚下突然响起轰隆之声。 厚厚土层破冰般迸裂,一条赤红身影裹着岩浆破空而起,挥出两团火影分射吕家兄弟:“杀了你们两个,赤焰洞就归我了。” 第三八六章 前车之鉴 “任伯,你们这是干什么?我爹和如海……”任奉昆和廖山对旁边惊惶失措的江如涛不屑一顿,挥手间数百名巨岩城修者已从两侧包抄,将御尸宗其余长老和四方城十几家商户团团围住。 “杀……”杨峰双眼血红腾空冲上,站在任奉昆身边的廖山不敢怠慢双手挥动,地面无数细小沙粒粘连而起化成一尊高大人形将他拦住。 伴随着双方开战,巨岩城方向人影闪动,一名瘦高黑衣修者与一名披发老者同时凌空飞至,焚身族那名老者也带人快速接近。 另一侧传来轰隆声音,临斗城方向飞快奔来十几部机关巨人,其中一部闪着黑光高约六七丈,每踏出一步都是地动山摇。它头顶站着两人,一人长须飘洒穿着黄色长袍,另一人身形魁梧肩上露出一截粗长刀柄。 “喝啊……”吕家兄弟合力发出四团火球,将身裹岩浆从地底冲出的的那名修者攻势挡下。这时他们后方三名身穿紫袍的老者已经掠近,个个面带狰狞呵呵大笑:“吕烈,没想到吧,我们兄弟也破了化生之境。” “当年你曾说过,我们这样的修为玄火域内遍地都是,现在看来站在你们那边的好像不多,哈哈哈……”三位紫袍老者口中讥讽六臂连挥推出数十道盘旋火柱:“以后整个修罗场就是我们的了。” 吕家兄弟并肩出手挡下了火柱,可他们和紫火三凶都觉意外的是,那名披着熔岩厚甲的修者并没有上前相助,而是悬空不动看着他们对决。 “不是早说好了,修罗场归我们,赤焰洞是你的。炎魔,为何不与我等一起出手将他们两人杀了?难道你还想捡个现成便宜?” 暗红盔甲内的炎魔语声轻蔑:“以多欺少胜之不武,老子用不着你们帮手。”接下来的一句话更让紫火三凶和吕家兄弟都气白了脸:“如果拿不下这两个废物就速速退开,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钟离广,你也是和他们一起的?”看到临斗城那边几部机关巨人行近,吕烈提高声音愤愤叫道:“说什么四城永不相扰,看来只有我们兄弟才记得前辈的约定了。” “吕兄不要误会,这是任兄和你们之间的争斗,钟离家过来瞧瞧热闹。”那名黄袍老者从机关巨人头上缓缓浮起语气平淡:“江家欠的债总要有人还,我们只要属于自己的那份儿。” “任伯,钟离前辈,你们说过我欠的那些债已经一笔勾销,还写了字据的啊。何先生,你当时也在啊。”江如涛抓住身旁青袍先生手臂摇晃几下,看到他眼中怜悯缓缓瘫坐在地:“骗我的,原来都是骗我的……” 根本没有任何人在意江如涛的反应,任奉昆转身发觉蔡志旭和赌魔施坤神色有异,顺着他们眼光望去不由轻笑一声:“这小子真是命大,这样居然还没死?” 一个黑色身影从十余丈外的沙土中钻出,摇晃着身体缓缓站起。小刀虽然及时凝出了护甲,还是被两颗霹雳灵珠的强劲威力远远震飞。 “本来打算以后再去跟灵逍算那两桩杀亲之仇,可惜你不识时务非在这个时候来插上一脚。既然如此,就让你们给江家这些人陪葬吧。” 蔡志旭和焚身族老者心中充满了震惊,他们不懂小刀为何明知霹雳灵珠的厉害还要让众人白白前来送死。眼睁睁看到墨风等人消失在红光中,实在想不通他有什么手段翻盘。 “任前辈,你们为图谋私利如此不顾道义,就算一时得逞,以后怎么能在五玄上立足?”任奉昆听到小刀的话哈哈大笑:“小子,你多大年纪,也敢来教训我们?” 他指指被围的那些商户:“江家和他们这些人都认为,只要付了仙晶就可以让巨岩城的兄弟们付出性命。在他们心里何曾当过咱们是平起平坐的朋友?只要有机会,谁会为他们遵守那些本就虚无飘渺的道义?” “这些人坐在家中赚着大把仙晶,咱们却得流血送命,这未免太不公平。所以现在就是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他的豪言壮语被小刀打断:“荒谬,路是你们自己选的,要不是为了仙晶到处杀人害命,任运晨和廖岗怎么会死在灵逍之上?” “如果不是信任你们,江家何至于陷入此等困境。明明见财起意,却要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简直无耻之尤。” “命都快没了,还讲什么道理?”一名突然现身出来的灰袍修者语声阴森:“任兄不必与这毛头小子多言,快快将他们除掉,以免夜长梦多。” “王八蛋,原来是你。”正与三名紫袍老者奋战的吕烈高声怒骂:“几年前装腔做势和我们谈什么生意,老子就觉得不对劲,早知道当时就该杀了你这挑拨离间的东西。” 面罩黑纱的灰袍修者冷冷一笑:“吕堂主,如果不是你们兄弟非得守着什么先人规矩,何至于落到今日境地?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不做的事早晚有人会做,烈焰城早该换换主儿了。” “一个不留,杀光他们。”灰袍修者对着蔡志旭和施坤微微点头示意,率先化做一道流光直扑御尸宗诸人,董波和身旁御尸双双飞起,以二敌一将他拦住。 头顶浮动火焰聚成一柄长约两丈的巨形长枪如活物般盘旋不定,蔡志旭迟疑着并未出手,赌魔施坤却朗声一笑,挟带无数骰子大小的黑白光点直飞上去,与被逼得节节后退的廖山合力顶住杨峰所御妖异鬼体。 “让开……”见紫火三凶和吕家兄弟发出的五股火焰在空中纠缠难解难分,一旁观战的炎魔实在不耐烦,虚踏上前挥出一团赤红火光突入几人气境之内。 “轰”的一声巨响,紫火三凶见他突然冲至挡在吕家兄弟面前,后退几步面带杀意:“炎魔,你要干什么?” 炎魔轻哼一声转过身以背相对:“打来打去没个结果,你们三个让开吧。”见他如此狂妄,紫火三凶忍不住怒叫起来:“狂妄……,炎魔,你以为我们怕你……” “杀了他们两个之后,不服气的可以试试,要是你们实在着急就现在过来,让老子把你们一起收拾了。” “啊呀……”紫火三凶齐声高呼在面前化出一条喷着紫色火焰的巨蟒,作势就要冲向炎魔背后,任奉昆连忙出声劝阻:“住手,大局为重,请三位过来帮忙。” 紫火三凶明白此时不能自乱阵脚,他们胸中火气无处发泄,御起数丈长的紫色巨蛇绕开炎魔向着前方众人疯狂吐出分叉火舌:“都去死吧。” 满天紫火洒落,正与御尸宗众长老交战的巨岩城修者纷纷退后。任奉昆长吟一声,脚踏滚滚尘烟与紫火三凶一同冲上。蔡志旭连忙扑近火焰长枪舞得风雨不透,看似攻击其实想暗中护住小刀。 杨峰和董波无暇分身,御尸宗众长老在四名化生境界修者夹击下避无可避,紫火三凶和任奉昆都露出残忍笑意,眼中已经浮现出他们在尘沙烟火中挣扎死去的情形。 “云雨化川”几个高低不同的嗓音同时响起,地上涌起三团白色水气,瞬间化成一片乌云,瓢泼雨点自下而上倒淋过来将空中紫火浇熄,这番奇景之下连任奉昆发出的尘烟也变淡了许多。 “风卷残沙,裂石分金。”上百道符光流动卷起一阵旋风将四人罩住,紫火三凶和任奉昆失声惊叫合力冲出,还是被几道无形符意扫中踉跄落地。 “福禄双全”两尊淡金色的神像霍然站起,拳脚齐出将落地欲起的几人击出数丈开外。细雨洒下,水家三老和墨风抖落罩头黑衣,与江佑福江佑禄威风凛凛一齐现身。 “这……你们……”看到明明已经死在霹雳灵珠之下的几人奇迹般复生,受伤后退的任奉昆口中失声惊叫,重新聚集一起的紫火三凶更是面如死灰。 没时间去想到底是什么缘故,任奉昆眯起细目厉声呼喝:“三位,你们先挡住那三个姓水的,蔡兄,你与我合力顶住墨风和江家那两个老家伙。廖老弟,你和施兄速速杀了杨峰,胜负在此一举。” 说罢他转头看向临斗城方向:“钟离兄,如果你们现在出手相助,江家在五玄的生意可以全部奉送。” 任奉昆和蔡志旭并肩冲上与墨风三人战在一处,吕家兄弟被炎魔逼得手忙脚乱,紫火三凶跟水家三老难分高下,董波和灰袍修者打成了平手,在两名对手夹攻下的杨峰也无法脱身。 就在钟离家两位化生修者目光闪烁渐渐靠近之际,全身黑甲的小刀砍倒身边几名巨岩城修者纵声高呼:“任前辈,如果你们还不知难而退,晚辈可要无礼了。” 任奉昆挥出数道尘烟将两尊神像轰退,闪身避开几道电光符印:“不过是杀了一个泰丹,你这样的小子,我一只手就能毙了你。” “前辈,您可知道任运晨是怎么死的?”任奉昆放出数道沙墙圈住墨风,口中冷冷答道:“就算他死在你手又能如何?你能杀得了老夫?” 他高叫着将几团尘沙灌入面前神像体内后发力迸碎,趁江佑福江佑禄两人退避之际,双手凝起沙堆将墨风双腿裹住。 望着对方瞳孔中映出的火焰长枪影子,任奉昆发觉墨风的神情不似惊惧,反而挂着一种淡淡的嘲讽。 他的疑惑并未持续太久,望着胸前透出的红色枪尖,任奉昆终于明白了小刀话中含意。未等说出任何感慨,额头上又挨了重重一记符印。 天旋地转仰面摔倒,任奉昆的眼神掠过远方战团,凭着那缕残余意识,他看见无数黑白光点透入廖山身体,接着弯刃骨爪齐至,将高大沙人和廖山一起变成了碎块。 第三八七章 慧眼识人 其实任奉昆的判断十分准确,双方化生境界人数看似相差不多,但江家福禄二老这样的修为就算两人齐上也威胁不大。除了觉得杨峰有些难缠,他甚至连墨风和水家三老都没放在心上。 炎魔以一敌二尚且游刃有余,只要他和蔡志旭合力杀了墨风,水家三老必然挡不住几人夹攻,何况在重利**下钟离家已经有些动摇。 奈何天不从人愿,直到圆瞪双眼中失去光彩,任奉昆也不明白为何蔡志旭和赌魔施坤突然反水。见到他和廖山瞬间双双被杀,紫火三凶惊惧万分立时后退。 半空响起一声高昂嘶鸣,蝎龙兽收拢两翼轻盈落地。一直护着它背上水灵儿和江如海的盖羽脸色阴冷,全身泛起冰霜配合董波出手,将那名灰袍修者死死困住。 “好小子,你这手以假乱真的本事愈发出神入化。”施坤对着小刀挑起大指:“如果不是老夫曾经亲眼见过,准得和蔡老弟他们一样惊个半死。” 蔡志旭这才明白其中奥妙:“公子竟有这等神技?原来那些都是虚像,施兄说的不错,我和师叔真吓得够呛。” 见他们会合一处,杨峰和兰儿踏着黑色莲花也要包抄过来,紫火三凶彼此对视一眼心领神会,腾身绕过炎魔和吕家兄弟,化做三道紫光飞快循走。 “呵,他们倒是腿快,让咱们省了一番力气。”小刀对紫火三凶的狼狈逃走并不觉意外,他早认出那三人就是空蒙山上被龙怀庆四人联手逐走的三名黑衣火修,破了化生境界后他们的逃跑本事确实更为出众。 形势已经十分明朗,为免造成误会,钟离家的机关巨人和两名化生修者停了脚步不再接近。福禄二老顺势虎入羊群般冲上,巨岩城一方顿时尸横遍地,余者尽数弃了兵刃伏地求饶。 眼看大局已定,灰袍修者早就萌生退意,可他所发灰色气境才勉强凝实,看来刚突破化生境界不久,在同等修为的盖羽董波与两具御尸合击之下根本无法脱身。 “说,到底是谁在江老头的仙元中动了手脚?”盖羽和董波咬牙切齿出招毫不容情,两具御尸指掌如钩在灰袍修者身上带出道道血痕。 灰袍修者左冲右突接连受创,却始终咬紧牙关不出一言。随着伤势的加重,他身周冰冷气劲越来越弱,发出的招式都被盖羽董波两人倒逼回来。 “让你也尝尝被慢慢折磨的滋味儿。”盖羽董波深知江守财死因,刻意将一道道寒气反灌入灰袍修者胸腔,看着他脸色涨成紫红逐渐喘不过气。 “说出那人,我们就让你死个痛快。”盖羽凝神化出一团寒霜,灰袍修者行动立时迟缓下来,董波快如闪电上前扣住他双腕,两具御尸四手齐出,灰袍修者已被他们一人两尸合力制住动弹不得。 盖羽发出寒气在灰袍修者胸中来回涌动,看他快要咽气时就故意停下不动,如此反复折腾了几十次,灰袍修者气如游丝奄奄一息。 “停……,我说……”听到灰袍修者从喉中挤出这几个字,盖羽收住寒气正要发问,猛然醒觉扑上却还是慢了一步。灰袍修者口中喷出大团血块,聚起残余灵力震碎了全身经脉。 看到灰袍修者脸上挂着的得意笑容,盖羽董波丢下他的尸身难掩心中失望,目光阴冷看向坐在地上的江如涛:“如果让我们知道是谁下的毒手,一定将他挫骨扬灰。” “如海兄弟,你千万节哀。”小刀看到江如海呆呆望着被霹雳灵珠轰平的那处地方,拉过他温声安慰:“其实江伯父早已离世,我那幻形之法只有虚像无法凝实,不得己才借用伯父遗躯,就是想趁此机会寻出谋害他的真凶……” 江如海抬头看天未让眼中泪水落下:“大哥,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你们是一片好意。”他望向那片平地语声凄然:“听到福伯禄伯转述父亲之言,我就猜到他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每天照常去拜见他老人家,心里总是觉得他还活着。”江如海脸上带着浓浓缅怀:“从年少时我就最怕看见父亲,没想到我们父子会用这样的方式分别,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麻烦诸位快过来帮把手,我们兄弟决不是跟任奉昆一伙儿的……”那边吕家兄弟见他们并没有出手之意,寻了个空隙开口求助:“大家相识一场,各位不能袖手旁观啊……” “吕兄当日纵火烧宅之时,怎么没提起过咱们的交情?”墨风摊开双手满脸无奈:“我们几个总不能在江家守一辈子,心里实在纠结的很……” “吕某受了奸人蒙蔽一时冲动,还望诸位原谅。那个死了的王八蛋早来过烈焰堂,可是我们兄弟谨记四方城互不相扰的祖训,并未与他……哎呦……” 数团烈焰迎面飞来,吕烈吕腾挥出的厚厚火墙竟然没能挡住,几道火焰飞刃划过两兄弟胸前肩头,鲜血流淌而下连衣袍都冒起青烟。 “炎魔,咱们同属八魔之列,何必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一身熔岩盔甲的炎魔并未被施坤说动,眼中更没有半分惧意:“什么八魔,不过是些闲人妄语,老子可从来没想过跟你们称兄道弟。” “嘿,真是给脸不要……”施坤脸上一寒刚要出招,杨峰已经飞身冲上,御起妖异鬼体挥舞黑色弯刃向炎魔斩去:“那咱们就手底下见真章。” “谁怕谁?”炎魔双手各凝出一柄奇形长刀挡住巨刃骨爪,背后接连弹出团团火光,以长刀一一挑动盘旋环绕空中,将正想借机退后的吕家兄弟困在圈内。 “正主儿都倒下了,你还跟着折腾什么?”施坤在身前凝出数百点黑白骰光蓄势待发:“再不离去,可别怪我们以多欺少。” 炎魔舞动火焰双刀与杨峰战得旗鼓相当,同时御动数十道如飞剑般的火影困住吕家兄弟,以一敌三嘴里依旧毫不服软:“施坤,你刚才杀廖山可没说这么多废话,难道你怕了老子……” “狂徒,受死……”见数百道骰光飞近,熔岩铠甲内的炎魔哈哈大笑狂态毕现:“痛快,不如你们都一起来吧。” “真是个疯子……”众人心里同时闪出这个念头,随后又想到他既能被人称之为魔,做出一些惊人的举动倒也在意料中。 交战片刻,大家觉得炎魔果然有狂妄的本钱,虽然施坤和杨峰还未跟他以命相搏,可是以一敌四居然至今不落下风,强悍修为实在令人叹服。 炎魔手中双刀不似凝气而成,在杨峰所御妖异鬼物的巨刃骨爪上斩出道道伤痕,发出的数十道火光轻松穿透吕家兄弟防守,这一会儿功夫两人身上又多了数处伤口。 熔岩铠甲在施坤发出的黑白骰光下迸出点点火星,炎魔只扭头避开一些攻向双眼孔洞的攻击,巨刃骨爪偶尔擦过身体未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吕家兄弟的火焰当然更是徒劳无功。 杨峰施坤都觉面上无光,两人正想拼尽全力一决胜负,身后响起了小刀的声音:“炎魔前辈,请问您是不是姓鲁?” 大家都觉得他这话实在不着边际,一直不肯停手的炎魔却放缓了双刀:“嗯?你这小子是谁,怎么会认得我?” 小刀纵身上前施礼:“鲁前辈,八师宗说当年的事情是他不对,还希望您早日回到天兵阁与亲人团聚。” “嗯?原来你知道我的来历。”炎魔全身火光升腾怒气凛然:“那你一定清楚,老子已经在外面漂荡了几十年,他一句认错怎能弥补得了?” “前辈要那赤焰洞,想必欲借地火之威炼制身上这些铸器精华。不如这样,晚辈跟两位吕堂主商量一下,让您借住赤焰洞一段时日,咱们就此停手如何。” 炎魔头上盔甲缓缓消失,露出凌厉双眼打量着小刀:“看来你果真和八叔相熟,但这并不够份量让我停手。凭我现在的修为,真想闯进赤焰洞他们两个也拦不住。” “那是自然,不过晚辈还有一件东西奉上。”伸手接过小刀弹出之物,目中无人的炎魔脸上首次露出震惊:“这……,难道是……万金之髓?” “晚辈受八师宗大恩无以为报,盼您能用这滴万金之髓为引悟出炼制之法,日后回到天兵阁,必能造福五玄铸师。” 小刀精通铸术,看出炎魔身上铠甲与万金之髓颇有异曲同工之效,只是还无法自由收回体内。他一心要进赤焰洞就是想借地火去粕存精,现在有了真正的万金之髓当然事半功倍。 炎魔脸上恢复平静:“你不怕我收了你的东西却不回去?”小刀对着他豁达一笑:“八师宗仁厚晚辈深有体会,您既得他老人家赞赏,怎会是背信之人?” **** 吕家兄弟顺水推舟答应借出赤焰洞后,这场战事终于全部平息,见到大家眼光冷冷望来,江如涛终于醒悟:“如海,你相信大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那位青袍先生对着江如海躬身施礼:“二少爷,大少爷是受任奉昆等人的蒙骗,当时钟离家确实当面写了字据答应抹去一切旧债。” “哦,字据在哪儿?”施坤缓步上前伸出手掌:“但凡赌局空口无凭,钟离家的人也在,你拿出来当面对质。” “在那儿……”江如涛哭丧着脸指向石台另一侧:“刚才那几人拿给我爹的……,爹……,您在哪儿啊……” “这样的废物活在世上也是多余……”毫无任何征兆,空中亮起密集黑白光点,施坤突然发动了比对付炎魔时还要凌厉几分的攻势,对准江如涛全力轰去。 第三八八章 还债 “啊……,饶命……”江如涛眼望满天亮点呼啸飞来,吓得连声音都变了腔调。后面众人也不明白施坤为何突然发怒要取他性命,小刀和江如海更是齐声大叫。 “施前辈,手下留情……” “别杀我大哥……” 施坤发出这式“黑白分明”明显用出全力,这样的近距离即使同阶修者也要忙于应付。江如涛修为平平离阴阳境界隔着十万八千里,只能闭目哀呼原地等死。 眼看这些骰状亮光就要把江如涛穿成千疮百孔,除了小刀和江如海大喊着飞身上前,连江佑福江佑禄都没有什么动作,盖羽董波脸上还带着一丝快慰。 在他们看来,江家这场浩劫虽是巨岩城有意策划,与江如涛平日的放纵无度也有很大关联。如果不是小刀等人正好前来,恐怕此次大家都要不明不白搭上性命。 江如涛的惨叫声却没有像众人预想一般突然停止,施坤所放光点只从他身周擦过,看起来并没有真正取他性命之意。 难道费了这么大力气就是想吓吓江如涛?墨风等人不禁心中暗叹,这八魔的行事方式果然特立独行,实在不是一般人能理解得了。 可施坤的全力一击还未停止,数百道掠过江如涛身体的光点势道不减,挟着刺耳啸声冲向站在江如涛侧后方的那位青袍先生。 大家正诧异为何施坤要对一名江家仆从出手,眼前出现了更让他们震惊的一幕。受到攻击的青袍先生飘然后退,双手凝出数道冰帘被骰状亮点打得碎屑纷飞,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何先生……”小刀和江如海停下脚步,其实众人也是若有所悟。那位被施坤逼退的何先生身周冰雾缭绕,竟然已经破了化生境界。 “我想不通,你怎么知道是我?”何先生退出数丈挡下所有光点,对着施坤微微皱眉:“没道理啊,那两次明明没有人跟着,谁还会知道我的身份?” “不管什么样的骰子,只要每面有一点点不同,落下的声音都不一样。”施坤看着何先生:“其实每个人也是如此,不管你怎么变幻嗓音,还是有迹可寻。” 他转头看向小刀面带得意:“小子,虽然在赌台上老夫赢不了你,但这闻言辨人的本事你不如我吧。”小刀连忙点头附和:“施前辈果然厉害,小刀佩服之至。” “原来是你……”盖羽董波双双跃近,江家二老也红着眼飞身过来:“何庆,老爷这些年待你不薄,你居然狠心下此毒手?” 何先生远远退开根本不与四人交手:“真是笑话,难道只许他们父子一世享尽荣华?也就是你们三个才会甘心情愿一辈子做奴才。” “放屁,如果不是江家尽心栽培,我们怎么会有今日成就?若不是老爷当年收留你,你怎么会……”江佑福说到这里恍然大悟:“你故意隐瞒修为,原来早已心怀不轨。” “哼哼……,任你们这班蠢货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明白我的心思。”何先生身法溜滑无比,一次次闪过盖羽等人追堵,始终和他们保持着数丈的距离。 “何先生,其实你是天外青天的人,对不对?”看到何先生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江如海轻声长叹:“我爹他们猜的没错,天外青天早有了霸占我等产业的野心。” 见盖羽等人站住不再追来,何先生停下了脚步,话语中带着一些感慨:“天外青天……,嘿嘿,二少爷,你只猜对了一半。” “本来我确想遵从上命,不过前两日师弟带来一个消息,所以这次的事情其实也是为了我们自己。”他看了一眼远处灰袍修者的尸体,面带落寞转身便走:“可惜还是功败垂成……” 看到何先生向临斗城那边飞快遁走,盖羽等人都是满面不甘,怎奈没法形成合围之势,留住一名化生修者实在决无可能。 他们眼含怨恨看着何先生从几具机关巨人旁边掠过,远远听到他似乎对钟离广说了几句话。接着前方突然亮起光芒,上百道剑光随钟离广的呐喊声凌空飞舞,对准何先生当头落下。 “哈哈哈,钟离广,你以为可以留得住我?”何先生轻松避开飞剑,又躲过钟离家那名魁梧修者轮砍而至的门板阔刀,提高声音叫道:“如果你再不答应,我就去找别人了。” 钟离广一语不发,剑光密集如雨飞至,虽然他有那名魁梧修者相助,何先生还是险之又险躲开两人夹攻:“嗬,你们还真是舍命不舍财。” 身法如电从纷乱飞剑中脱出,不再恋战的何先生居然再次折回:“好,那我去问问江家有没有兴趣,免得被你们灭了口……” 见他冒险过来似有什么重要事情,小刀等人都觉十分好奇。就在何先生返身之际,已经挡在他后面的那部机关巨人胸前突然闪起几道光亮。 “区区晶符炮还想伤我?”何先生轻描淡写避过数道白光,从机关巨人头上一掠而过:“二少爷……” 就在这时,身形庞大的机关巨人猛然仰面翻倒,躺在地面举起双手双足对准上方的何先生,轰出一团明亮到让人无法直视的粗大光束。 口中余音未消,感觉到危险的何先生来不及再做出反应,这丛白光的速度和威力显然大大超出他的预计,一明一暗间,何先生悬在半空的躯体已经消失不见。 “好厉害……”看到那部机关巨人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小刀等人才发现它前胸和手臂双腿上都探出密集管孔。从刚才那一击之威来判断,它身上至少装有近千门晶符炮。 尘烟散尽,钟离家两名修者走近后难掩脸上得意:“诸位不必客气,此等恶徒人人得而诛之。咱们也等了半天,江少爷,您欠钟离家的债是不是该有个交待?” “哈哈哈……真是想不到。”施坤扶住小刀肩头笑得喘不过气:“原来这四方城中,脸皮最厚的是你们钟离家。小子,想不想知道刚才那家伙说了什么才被他们急着杀掉?” “钟离广,你写的那张字据在我怀里,如果想要江家的仙元,就分我二十枚。”施坤学着何先生的语气说完,望向脸色铁青的钟离广笑道:“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钟离广的声音像吞下大把沙土般嘶哑:“施坤,你少来胡说八道,哪有什么字据,根本就是他们捏造出来的借口。” 沉重脚步声中,那部机关巨人缓缓走近,看到众人眼中鄙视,钟离广刻满深深皱纹的老脸上却红也不红:“四方城都知道江公子的事,如果咱们拿着欠据找上门去,大伙儿都不好看,还是订个日子把仙元还了吧。” 遇到此等厚颜无耻之人,大家还真没了主意,这时后面的蝎龙兽突然发出连声怒叫,迈开大步冲了过来。 小刀压抑住心中那股莫名怒意,好不容易才将蝎龙兽安抚下来。他对着钟离广拱手施礼:“钟离前辈,你们与人串谋骗取江家产业,这种事情传了出去,对临斗城的声誉也不好吧。” 钟离广看出小刀在这场变故中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打量周围阵势也觉触目惊心,可六十枚仙元的巨额财富怎能轻易舍弃,眼珠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好,看在这位小兄弟面上,我们钟离家就让一步。”钟离广树皮般的老脸露出狡诈笑意,回身指了指那部机关巨人:“既然你们认定江公子被人陷害,那就再来比一场,如果你们找来的机关人胜了钟离家的黑煞神,以前的事咱们一笔勾销。” **** “你说什么,天外青天易主了?”江家大厅中,墨风听到这个惊人消息立时跳了起来:“这怎么可能?成无尚修为不弱早到了化生境界,难道他像剑尊一样欲破洞天境未成?” 江如海摇了摇头:“并非如此,传回的消息说,成无尚自愧无法应付困局,主动让出首座之位,如今的天外青天由文无惘全权掌控。” “文无惘?管他谁当首座,反正咱们也不受他的管束。”墨风哼了一声坐下望向小刀:“不过你小子得留神,现在他们父子翻身了,文登荣一定会趁机报复。” 江如海沉吟片刻:“暂时不必担心这个,天外城危机重重,文家父子且得忙上一阵。还是眼前的事情要紧。大哥,你为什么要答应钟离家的条件?” “是啊,小子,那部机关巨人可惹不起,我老人家问过了,看来钟离家花大价钱买下城中各家卖出的晶符炮都装在它身上,威力咱们也见识过了,斗场内根本没有人是它的对手。” 看到众人眼中担扰,小刀依然语气坚定:“眼下只有这个办法能让钟离家心服口服,不管行不行,还是让我去试一试。” 望着临斗城的方向,他眼中充满炽烈战意:“不止如海兄弟你这件事,还有一桩旧账,我们也得和钟离家好好算算。” 第三八九章 夙怨 蝎龙兽的无端狂躁事出有因,那个瞬间小刀从识海魂念内知晓了一切。当年它之所以倒毙在小镇后山的那片树林中,就是因为在边城遇到钟离家那具机关巨人。 相隔多年,钟离家的机关巨人已经有了很大变化,在那场战事中丢掉性命的蝎龙兽却凭着一股深深怨念让小刀产生了共鸣,清楚看到几年前发生的一切。 四方城这场动荡过后,连失去两名化生修者的巨岩城也没有出现大家想象中的混乱。任廖两家虽然受到重创,城中舍命求财的其余修者们却没有什么过激反应。 大家很快淡忘了四城空地间那场堪称惊险激烈的化生修者大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的话题。为了还上江家的欠债,有人要挑战钟离家斗场上至今未尝一败的黑煞神。 临斗城中每日上场对战的机关人不下数十部,但是那些常在机关斗场厮混的人,提起一个多月前发生的那一幕仍然记忆犹新。 万宝斋少掌柜江如涛花重金买下的两部机关巨人,以二敌一对战黑煞神,结果众目睽睽之下十息之内就被双双轰成碎渣,江如涛雇下的八名道者亦是尸骨无存。 修罗台上的妖火泰丹未到化生境界,黑煞神却已具备袭杀化生修者的能力。两相比较之下,小刀虽然多了一头蝎龙兽相助,获胜希望还是十分渺茫。 这场决斗还未开始,对四方城的影响已经超过了以往任何一场比试。无论涉及到的巨额仙元还是那头与其余机关人截然不同的巨大蝎龙兽,都能吸引更多的关注。 原本四座城池内各做各的买卖,但在这个重要的日子来临之际,向来人山人海的法目城翻身集市上居然早早就已空荡一片。 江如海口中啧啧称奇,等到众人出了法目城后却发现吕家兄弟等在路旁,见他们个个面带疑惑,吕烈满脸赔笑迎上前来:“修罗场难得清闲,咱们兄弟索性过来凑个热闹。” 从昨日开始修罗场就少了一大半生意,所有知道消息的修者都提前涌入临斗城,想看看那位击败泰丹又逼得烈焰堂让步的犀利少年是否还能延续奇迹。 钟离世家的机关斗场内座无虚席,除去一些早有固定座位的世家,法目城的商户们都花了重金坐在靠前座位。来自烈焰城和巨岩城的修者们各有办法,他们在斗场外围拉起一条条绳索攀上,到了阴阳境界的就直接悬空观战。 为了避免误伤看客,最小的机关斗场也有数十丈见方,钟离世家这处斗场更要超过百丈,那部黑煞神在场中来回走动,看到它威风凛凛的样子周围人群响起阵阵高呼。 这部机关巨人与两日前有些不同,除了两肩上各多了近百门晶符炮管,腰腹要害之处也挂满了铭刻花纹的厚厚甲片,符光闪动看上去坚不可摧。 小刀与墨风等人打过招呼,对着水灵儿展颜一笑神情轻松正要下场,旁边急急忙忙走过几人将他拦住。 “小刀兄弟,你千万不能去啊。”看到这几个年青人,小刀也是惊喜交加:“皇甫兄?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皇甫尘和两位兄弟跟众人见过了礼,拉住小刀苦苦劝诫:“兄弟,你听我们一句,黑煞神惹不得。” “这两年我们兄弟一直带着机关人在各城比斗闯出一点名气,可晶符炮出现后,我们的符刃链锤一下子都不管用了,遇到那种身上装有几十部晶符炮的机关人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无奈之下我们弃了刀锤也装上晶符炮,几兄弟合力操控机关人比斗,一直以来还算胜多负少。” “数月前我们来了临斗城,打过几场收获不错,想要离开时江大少爷留住我们,说他还想再加雇些人手,他出的仙晶够多,咱们就让飞弟和他那几名焚身族的朋友一起上了场。”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可不知什么缘故,江大少爷突然在钟离家下了重注。”皇甫尘说到这里语声悲伤:“本来我们想,以二敌一就是再不济也能自保,谁知……唉。” “飞弟死后我们想过复仇,筹划许久对这黑煞神实在无可奈何。”皇甫尘看向小刀长声叹息:“相识一场,知道你要挑战它,咱们想了想还是过来劝劝。” 听说皇甫飞已殁小刀心里亦是一阵伤感:“皇甫兄,此战我一定要上,既然你们曾与它交过手,可知它有什么软弱之处?” 皇甫尘神情肯定摇了摇头:“真的没有,黑煞神内有四名钟离家长老,每个都是阴阳大成境界。除了双肩二百四十部晶符炮,手臂双腿上还装着三四百部,胸前最多,应该有五百部。” “如果寻常的机关人装了这么多晶符炮,齐射一次就会心疼万分。钟离家以大搏小不计血本,我估计黑煞神身上至少带着四千颗仙晶,足够击毁任何对手。” “我们想过从后面下手,可它背部腰间有二百门符炮,躯体更是两截相连可自由前后转动,并不似一般机关人动作缓慢。” “前后均是无懈可击,远有厚甲难破,近身又捱不住它百炮齐发。兄弟,你来说说,这一战怎么能胜?” 等皇甫尘说完大家都是心中沉重,江如海跟着劝道:“大哥,要不还是照我说的办法,割一块肉给钟离家,以后再慢慢想办法……” 小刀脸上带笑毫无惧意:“多谢皇甫兄指点,事到如今决不能临阵退缩。没亲自上去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墨风和三位白袍老者虽然未发一言,心里其实都没什么底气。等到小刀出去,他们发觉水灵儿脸上一直挂着温柔笑意实在不解:“小灵儿,你怎么不去和他道个别?” 水灵儿看着小刀的背影轻声答道:“灵儿相信他既然决心要去就一定有些把握,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难道几位爷爷对他还没有信心?” 其实水灵儿还有一件事没说出来,之所以笑得那样欢畅是因为她察觉到,小刀此时的神情像极了在百牧赛会两人初遇那时,他正要去为她尝试那些稀奇古怪的牧人美食,好奇又充满无穷动力。 她猜的一点儿没错,这一战小刀不仅为了江家欠债和蝎龙兽的旧怨,其实内心深处也有挑战这部五玄上最强机关人的强烈欲望。经历了几次机关对战后,他觉得其中别有一番酣畅淋漓的快感。 小刀独自一人缓缓入场,数万观战修者正摸不透他是什么意思,上方突然响起声声嘶叫,抬头时劲风拂过脸面,身形巨大的蝎龙兽扇动双翅环场飞行渐渐下降,场中立时响起了雷鸣般的呼声。 大家目光都被蝎龙兽吸引,无数修者站起身来对它挥手尖叫。只是简简单单飞了几圈儿,刻意提前入场的黑煞神已经无人关注,所有风头都被蝎龙兽抢得干干净净。 蝎龙兽落地后伏低身体,小刀凝出全身黑甲,手中不争延长丈许从容跃上。这让已经看惯了晶符炮呆板对轰的修者们大感兴致,欢呼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息。 一直是斗场中焦点的黑煞神初次感受到被冷落的滋味,它耐着性子等小刀准备完毕,随着广场四周升起示意开战的高大火柱,迫不及待举起手臂对准了小刀。 “波波波……”一道道白光连环射出,黑煞神缓缓行至场中占据有利位置,双臂连环发射晶符炮将蝎龙兽逼得无法靠近。 小刀清楚知道晶符炮的威力,只要超过二十丈的范围,那些白光就不能给身具灵异符纹的蝎龙兽造成什么伤害,但在这个距离之外他同样不能对黑煞神有任何威胁。 偶有超出范围的白光扫在蝎龙兽身上激起簇簇火花,场中众人就会发出阵阵高呼,随着场边火柱渐渐熄灭,一直互相试探的双方终于渐渐失去耐心。 黑煞神微微侧首左肩上传出响亮机簧声,一只只个头不小的黑色圆球弹出落在蝎龙兽周围,看到这些东西墨风立刻变了脸色:“那是……烈焰神雷?” 皇甫尘几人并未见过黑煞神身上还有这种厉害火器,对机关人来说,烈焰神雷中的焚精符根本起不到用处。但是对血肉之躯的妖兽来说,这东西挨多了却足以致命。 看来钟离家背地里下足了功夫,特意赶制出十几部发射烈焰神雷的喷筒就是为了专门克制蝎龙兽所用,等到地上布满黑色圆球后,机关巨人手臂上的晶符炮再次闪亮。 “嗵嗵嗵……”蝎龙兽身旁十几枚神雷连声巨响,耀眼符片如灿烂烟花贴地蹿动,射在蝎龙兽双腿上映出一片片密集光亮,小刀见状连忙御动蝎龙兽飞起躲避。 烈焰神雷只能贴地丈许平射,但蝎龙兽刚刚升空,一道道密集白光已经紧随而来,虽然没法损伤它身体,却在展开的薄薄双翼上透出无数窟窿。 蝎龙兽一对膜翼以万金之髓融合体内精血所成可以自行恢复,气血损耗当然十分惊人。小刀终于明白钟离世家这一连串手段的用意,他们自知无法追及蝎龙兽,才想不惜重金将这速度力量惊人的对手活活累倒在斗场上。 第三九零章 逆袭 再凶猛的妖兽也是血肉之躯,死去的蝎龙兽如同盖羽等人的御尸一般,如果不常常以大量血肉补足精气,体内符阵根本没有办法长期维持它的剧烈动作。 在斗场上肯定不会有闲暇来给它补充体力,所以钟离家想出的这个方法无疑简单有效,只要让它耗尽了精血,强壮的躯体不过是一堆死肉而已。 地上的烈焰神雷起着相同效果,蝎龙兽虽有符纹护体,受到成千上万的焚精符爆袭总会有些损伤,一旦离地飞行,巨大的双翼又成了容易受到晶符炮攻击的目标。 大家都读懂了钟离家的心思,这样下去,蝎龙兽如果不想被耗死只有高飞躲闪一途。小刀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取胜却毫无希望。 钟离广提出的条件就是打败黑煞神才可抹去旧账,如果蝎龙兽无法进攻远远避开,钟离家借势宣布双方打平,到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上门讨债。 “广哥,这回不但堵住了他们的嘴,咱们还能借机赚上一笔。”看台上那名阔刀修者见空中蝎龙兽在晶符炮白光中连连受创,咧嘴对着钟离广哈哈大笑:“用不了多久,这东西就死定了。” 钟离广摇了摇头:“我不希望它死,最好这小子知难而退,平局的话咱们赚得更多。”见阔刀大汉面带不解他阴阴一笑:“难道你忘了这次的下注吗?” 阔刀大汉这才明白:“哦?怪不得广哥你这次允许他们下注黑煞神,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我还当为了图个好彩头,原来……” “他在修罗台赢了泰丹,烈焰城和法目城过来的那些人都会把仙晶押在他身上。两边的赌注算起来,押他的还要更多一些。” “上官家以三敌一还败在这东西手上,咱们切切不可掉以轻心,虽然近身一定可以将它击杀,也同样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既是一具兽尸,咱们就用对付妖兽的手段来对付它,拖到它无力再战提出平局。到时候两边下的赌注就全归了咱们。” “这小子不简单啊,若非仙元数目实在太多,我也想给了他这个面子。”钟离广望着那边墨风等人轻声长叹:“好在是比较机关术,否则咱们还真惹不起他。” 两人交谈之际,一直寻找机会的蝎龙兽猛然振翅拔高,在晶符炮追射中飞到黑煞神的头顶正上方,小幅盘旋看似准备落下攻击。 周围响起一阵阵振奋欢呼,黑煞神前后都有数百部晶符炮防守,但是向上射击时只能高抬双臂攻击,晶符炮的数目一下减少了大半。 “好……”墨风也情不自禁发出一声称赞,他们都曾见过黑煞神击杀何先生时的情景,如果它躺倒地上故技重施,就没那么容易重新站起来。 黑煞神来回转动身躯发出百余炮没能伤到蝎龙兽,果然焦躁起来向后仰去,只是这次它双臂向后翻转,与双腿将身体撑成一个古怪姿势。 弯曲双手双腿调整方向,黑煞神重新将胸口晶符炮的威力发挥出来,挨了几次连射后小刀见无隙可乘,只好让蝎龙兽再次绕场飞行。 “这家伙学精了……”见黑煞神收腰站起,场上又陷入一打一避的情景,墨风不由皱起眉头。以他对机关术的了解,实在看不出小刀还有什么方法靠近。 大家正暗暗为小刀担忧,蝎龙兽长声尖鸣口中喷出一道熊熊烈火,不过它与黑煞神相距甚远,这道火焰明显不能伤及对方。 “嗵嗵嗵……”符片四溅如流星闪耀,蝎龙兽喷出的火光将地上烈焰神雷接连点燃,盘旋数周后双足终于重新踏回地面。 除去发出几道晶符炮追击小刀的行踪,黑煞神并未对烈焰神雷的消失做出太多反应,反正蝎龙兽无法逼近它身周十丈范围,这场比斗钟离家就一直处于不败之地。 化解了烈焰神雷的威胁,蝎龙兽庞大身体左右摇晃几下,众人眼前一花场内竟然出现三头一模一样的蝎龙兽,它们交错几下变换位置,从三个方向朝着黑煞神奔去。 “上啊……”观战的数万修者只觉热血沸腾振臂高呼,他们叫声刚起,黑煞神不慌不乱举起双臂射出十几道白光试探真伪,然后扭动身体将胸口对准最左边的那只蝎龙兽。 幻像被人识破的小刀只得退出晶符炮射击范围,见蝎龙兽没头苍蝇一样围着黑煞神团团乱转,修者们纷纷收声坐下颓然叹息。 站在场中的黑煞神只需轻轻转动就能将蝎龙兽逼得前蹿后跳,而且大家心里都清楚,即使蝎龙兽寻到一个机会冲了过去,在数百门晶符炮的射击下也未必能讨到什么便宜。 黑煞神身上晶符炮现在顶多发射了千余次,按照皇甫尘等人估算连一半的仙晶还没用完,蝎龙兽胸前双腿却布满焦黑斑点十分狼狈,千创百孔的膜翼也没功夫修补。 开战足有半个时辰后,小刀依然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进攻方式,黑煞神戏弄般不断射出数道晶符炮远远扫中蝎龙兽,无论他如何示弱都不肯挪动脚步,摆明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哈哈……,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快晌午了,咱们钟离家可管不起饭啊。”满脸得意的钟离广走近对着墨风等人拱了拱手:“诸位,不如咱们就此握手言和……” “嘶啊……”仿佛听到他的话一般,蝎龙兽再次展开双翼离地而起,绕着斗场疾速飞行,由于一对膜翼已布满孔洞,它的身体几乎紧贴着地面,还要不时以双腿支撑借力。 “大局已定,何必还要……”钟离广望向场中正要假意叹息几声,突然发觉情况有些不对。墨风等人也都站起身来,全神关注着小刀的怪异动作。 在蝎龙兽巨大双翼疯狂扇动下,场中卷起浓浓尘烟,只绕了几个来回,矗立不动的黑煞神已经被掩盖在冲天而起的沙尘中,谁也无法看清它的身影。 “这……”钟离广张口结舌明白了小刀用意,目光惊愕看着蝎龙兽迈开大步,绕着圈子冲入滚滚沙尘。 一道道白光从浓密沙尘中漫无目际射出,黑煞神当然没法看清外面情形。小刀散开魂识准确找到它的位置,御动蝎龙兽大步接近。 “怎么样了……”看到场内大团尘烟久久未散,所有观战修者都躁动起来,他们既为小刀这个办法感到新奇,又担心他被乱射的晶符炮打中。 黑煞神内四名钟离家的道者终于有些动容,他们凭着机关巨人身上几十道蜃影符可以看清四周情形,借着手上符纹的震动通知彼此,数年来配合异常默契从未出过纰漏。 处在尘烟包围中,四人感到同伴传来的讯息都是看不清对手位置,这让一直处在主动位置的几人迟疑起来,拿不定主意是继续原地不动,还是应该冲出沙尘。 四人都在激发晶符炮向周围射击,这时一名道者突然看到自己眼前映回影像中出现一团亮光,连忙加速按动符纹口中大叫:“它在这里……” 一条粗长尾巴长鞭般落下,将黑煞神左肩晶符炮管抽得七零八落,黑煞神反应不慢,双臂抬起对着尘烟中连连发射,隐隐亮光闪动也知道打中了它。 与此同时,机关巨人背上传来一阵尖锐异响似乎正被利器切过。四名道者都觉奇怪,蝎龙兽明明刚才在正前方挨了几下,怎么会突然到了身后? 来不及再多想,两名道者拍动符纹向身后发动攻击,凭着对黑煞神的了解,他们感觉至少已有十几部晶符炮失去作用。 沙尘渐渐淡去,众人这才看清场中形势,蝎龙兽勾爪甩尾口中连连喷出火焰冰霜,打得黑煞神全身碎屑纷飞,双肩上晶符炮都已支离破碎无法再用。 更令大家惊异的是,还有一个黑色身影凌空踏步挥舞长刀与蝎龙兽前后夹击,动作快如闪电在黑煞神高大躯体上割出一道道裂痕。 黑煞神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不仅晃动双臂抵挡住蝎龙兽的攻击,胸前背后的晶符炮也毫无保留对准一人一兽连连发射。 这样的近距离,不仅蝎龙兽庞大身体被打得血花四溅,连小刀也不可避免被白光偶然扫过,但他和蝎龙兽毫无惧意犹如金刚不坏之身,踉跄后退几步就立即借着晶符炮发射空隙再度冲上狠砸猛劈。 无法将胸口对准敌人的黑煞神原地转圈,发觉晶符炮正在快速减少的四名道者都乱了手脚,由于激发时间不同,黑煞神身上晶符炮经过几轮乱射后再也没法集中起来。 蝎龙兽挨了数百下晶符炮皮破肉绽,沉睡许久的嗜血凶性已被彻底唤醒,在它的感染下,小刀亦如受伤野兽般长声嘶吼,人刀合一对着黑煞神疯狂砍斩。 四射飞出的白光越来越稀疏,蝎龙兽看准时机正面扑上,一口冰霜喷在伤痕累累的黑煞神前胸,跟着以长尾紧紧缠住它双腿,双爪紧勾张开大口咬住了机关巨人的脖项。 连声闷响中,黑煞神激发了胸前仅余的几十门晶符炮,却在厚厚冰霜和蝎龙兽的紧压之下尽数炸裂。不顾伤处淌血,蝎龙兽发力狠咬将口中头颅狠狠嚼碎。 刺耳的咯吱声中,小刀厉喝着高高跃起,举起长刃斜插入黑煞神后背直切而下,几乎将这数丈高的机关巨人分成了两半。 “阿图布……”群情激奋的人丛中不知谁先高喊了一声,接着场外的数万名修者开始齐声高叫着这几个字:“阿图布……阿图布……” “这是什么意思?”见墨风和水灵儿等人都不懂其中含意,满脸激动的蔡志旭颤声作答:“传说中阿图布是我族圣火所生英雄,可化为兽身击败任何强大敌人,按你们的意思来讲就是战神。” “战神……就这小子?”墨风带着不知是赞许还是感慨的复杂情绪嘀咕一句,转头看向呆若木鸡的钟离广开怀一笑:“钟离兄,看来这顿饭你们真不用管了。” 第三九一章 承诺 全场震耳欲聋的呼声中,黑煞神背后弹开几处暗门,四位身穿墨绿色符纹道袍的老者狼狈不堪先后跳出,他们手中同时亮起光芒,面含怒意对着小刀和蝎龙兽射出符刃火球。 “嗬?不是说比斗机关术?怎么还动上手了?”满嘴苦涩的钟离广根本没听清墨风说的话,望着黑煞神巨大躯体在蝎龙兽尾勒嘴啃下片片零碎,他和魁梧修者都觉心如刀割。 “住手啊……”四名钟离家道者目眦欲裂声似泣血,他们发出的大半招法都打中了蝎龙兽,可这头庞大妖兽根本无视他们的存在,连连撕扯不停将黑煞神咬得稀烂。 周围呐喊让他们听不到自己发出的声音,但四人同时感到一股彻骨寒意。全身罩着黑甲的小刀停下砍斩转过头来,虽然看不见他双眼,那种凛然杀气却让这几位阴阳大成境界的道者瞬间心跳如鼓。 乌光一闪,小刀挥起不争悍然向着四名老者扑去,见他轻松突破十几面光盾,四名钟离家的道者心胆欲裂联手打出近千道闪耀符纹布了一道厚厚符墙,却在小刀全力冲击下顷刻土崩瓦解。 “咻咻咻……”数百道剑光尖啸着从四周巧妙兜来,虽在小刀劈斩下一一消失,总算挡住了他一往无前的绝杀之势。 “呼……”丢下双爪中的机关残骸,蝎龙兽扭身轮起长尾迎头砸落,四名道者躲闪不及只得闭目待死。一个魁梧身影横空而至,平托门板般巨形阔刀奋力迎上。 “铿……”粗重长尾抽在阔刀上发出一阵嗡嗡铮鸣,蝎龙兽冲近张开大口,魁梧修者振臂先将四位道者推离,横刀正好挡住它吐出的长舌。 空中黑莲鬼体晃动,衬着黑白光点和几道身影飞快围拢过来,率先冲至的钟离广连忙颤声大叫:“各位停手,我们只想救下几位兄弟,并无他意……” “钟离广,是你说要比较机关术,先动手的也是他们几个,怎么着,你们这是想不认账喽?”瞬间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数名化生修者让斗场内立时平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望向钟离广等着听他的回答。 刻满皱纹的脸皮抽动一下,钟离广勉强挤出笑容:“当然不会,钟离家向来都是言出必行,既然小兄弟赢了这场比斗,江大少爷欠的债从此不提。” “嘶啊……”蝎龙兽伸长脖子向着钟离家几人狰狞厉吼,小刀腾身踏上它背脊,褪下黑甲对着场中数万名修者高高举起长刀致意。 “阿图布……阿图布……”整整齐齐的高呼声又一次响彻全场,所有修者望着缓缓升空的蝎龙兽挥手狂跳狂叫,小刀甚至看到其中许多人情不自禁流下泪水。 **** “真他娘的怪了,明明跟他们没有一点儿关系。你小子顶多就是让他们赢了些仙晶,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墨风坐在江家厅内啧啧称奇,他们从钟离广手中要了欠据出来那些观战修者就一路远远跟随,直到用过晚宴时至深夜,江家外面还有数千修者聚而未散。他们并未登门求见,估计是想在外面等着多看小刀一眼。 “也许世人就是如此,如果有人做着与他们同样的事,却能达到他们一生无法企及的高度,难免会生出崇敬膜拜之心。”水灵儿想了想道:“灵儿观战时也觉惊魂动魄,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更加震撼。” 吕烈听了呵呵一笑:“诸位有所不知,斗场奇妙之处就在于此,一旦身临其境,不管谁胜谁负,观战者都会心神激荡难以自控。只是各位心有所系,这才感觉不到那种沉醉滋味。如果他们都如诸位一般冷静,我们兄弟可得改行了。” 大家说笑几句,水灵儿发觉小刀有些心不在焉:“张小刀,这回你满意了吧?两边都打了个够儿。雪姨成亲的日子就要到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坐在厅角的焚身族老者脸色顿时惨白,他不顾蔡志旭摆手制止起身叫道:“张公子,您说过会帮我们,如果这样走了咱们焚身族怎么办?” “公冶老伯,你不用着急,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小刀向公治老者点头示意,对着水灵儿歉然微笑:“灵儿,我这次不能和你一起回叠岩城了,你帮我给石前辈和雪姨带份贺礼吧。” “为什么不去?你还要去哪里?”见水灵儿俏脸上尽是失望,小刀连忙温声解释:“我答应过公冶前辈和蔡先生,只要他们不与咱们为敌,就要想办法为焚身族改变一下现在的情况。” “改变?难道小兄弟想去帮助焚身族?”吕家兄弟忍不住都笑了出来:“不可能的,整个玄火域都知道他们是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你省了那份力气吧。” 吕烈看向焚身族老者:“公冶炀,你说说,是不是只需一点蝇头小利就会让他们出卖自己族人?一个个毫无骨气奴性十足,遇事畏首畏尾不敢上前。你已经折腾了几十年,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何必要自欺欺人?” “你……”焚身族老者圆瞪双眼霍然站起,眉稍突突跳动却无言以对,只好闷哼一声重新坐下,见到他的颓丧模样,吕烈脸上不禁带了些同情。 “公冶家道术精深,本来可以独善其身自由自在,却非得为了什么奴约去和赤日城作对,你们满门被屠灭之时,焚身城内那些废物不是一样都在冷眼旁观?” “几百年来,与你们公冶家同样下场的不止一个吧,焚身族可曾有过一点起色?他们只会越来越duo落。你修为未至化生还能再活几年?何必让那些年轻人跟着你白白送命?” “这次你们毕竟帮了大忙,不如这样,你和蔡老弟在四方城定居下来,有烈焰堂和江家,赤日城一定不会过问,你们就踏踏实实过点儿好日子……” 公冶炀闭目再睁黯然站起:“张公子,吕堂主说的确属实情。人各有志,我们只求每年拿到一些仙元以谋复兴大计,其余的事就不劳烦您了。” 小刀连忙起身安慰:“晚辈决无毁约之意,一定竭尽所能帮助焚身一族。公冶前辈不要误会,还请坐下从长计议。” 见他们不听劝说,吕烈只好起身告辞:“我们兄弟就不耽误各位了,这两天修罗场清淡的很,咱们得去安排一下,等着那些家伙早点回来比试。” 江如海送吕氏兄弟出了门又回来,厅中诸人依旧一言不发,他见小刀抬头直直盯着自己,不由自主伸手抹了把脸:“大哥,你看我干什么?这事儿我也没办法……” “这几日来,法目城翻身集市上的生意怎么样?”江如海被小刀的问话搞得迷迷糊糊:“翻身集市的生意?怎么咱们刚才是在谈这件事儿吗?” “当然不好,从昨日就少了大半生意,今儿一整天更是几乎没开张。所有人都去看你的比试,集市上那些老伙计都抱怨说要是天天这样,法目城就得有一大半的商户喝西北风……” 看见小刀面露喜色,江如海实在摸不着头脑,他正要再问后院突然传来声声啼哭,一位体态微胖的妇人在几名侍女的搀扶下走入大厅,拉住他的手臂连声哀求:“如海,我知道你大哥从前对你不好,可他已经饿了几天几夜,你就放过他吧。” 江如海回手一拍脑门:“哎呀,我都忘了……,娘,你先别哭,谁也没说过不让大哥吃饭啊。” 那名妇人抹着眼泪叫道:“那些人一直守着你大哥,咱们家里的人不敢靠前,说什么他们也不理会,你再不管,如涛就活活饿死了。” 从那场激战之后,江如涛被御尸宗诸人关入后宅看守起来,这几天江如海光想着小刀比试的事儿,根本不记得还有一个亲生大哥关在后面。 盖羽董波两人心痛挚友过世对江如涛恨之入骨,这几天连一滴水也没让人送进房中,这些仆从无计可施,只好请了江家两兄弟的老娘前来说情。 江如海好言劝回娘亲也觉此事难以处置,见他目光望来墨风等人都转头避开,江佑福江佑禄也垂首不语。他连忙拉住小刀问道:“大哥,你说这事儿我该怎么办?” 小刀幽幽叹气:“虽然伯父之死和江家困局他难辞其咎,但那都是身边奸人暗中作祟所致。你们兄弟一场,就给他一次机会吧。”说罢他拍拍江如海肩头:“将心比心,如果换做你我也未必防备得住。” **** 次日清晨,小刀和江如海一起送水灵儿和墨风几人出城,回头望着后面小刀远去的身影,水灵儿难掩落寞之情:“墨爷爷,你和三位爷爷为什么不说留下来陪他?难道就不怕他有危险吗?” 墨风满脸惬意歪头倚在车厢内柔软靠垫之上:“危险?小灵儿,这些日子咱们几个老的都在想一件事,如果换成我们要杀那小子,应该怎样才能做到。” 见水灵儿满脸疑惑,墨风坐直身子和三位白袍老者相视一笑:“但是想了许久,我们都没有想出一个将他轻易杀掉的办法。” 看出水灵儿已经明白他们想法,墨风闭了双眼向后靠去:“无论是他还是那个炎魔,只要有护甲在身就不是寻常化生修者对付得了。若是加上那头大家伙,谁有危险还真说不准……” 第三九二章 尊严 自巨岩城开战前与小刀见面谈过一次,公冶炀的心一直悬而未落,他既惊异于一名年轻人能有这样的沉稳心计,又害怕再次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他知道小刀的猜测没错,如果伤到墨家和玄水宫的人,这个黑锅一定由自己来背,恐怕这也是何先生许下重金让他们来帮忙的一个重要原因。 任奉昆和廖山都是闻名五玄的狠角色,正面冲突起来即使江家获胜也会付出惨重代价。公冶炀听从了小刀的安排,按照他们的计划让两名族人舍身赴死,终于换来最后的成功刺杀。 这并不是几十年来公冶炀第一次与别人合作,在此之前他曾为许多世家做过类似的事情,结果都不尽如人意,顶多是换来一些钱财,过桥抽板的也不在少数。 可公冶炀没有别的选择,正如何先生和吕家兄弟所言,他年事已高,身旁追随的族人也越来越少,虽然有了蔡志旭的加入,他依然看不到什么光明前景。 经历过几十年的磨难,少年时的满腔热血已经渐渐变成一种无奈坚持,有时候就连他也不知道明天要做什么,只能带着一群与他同样疲惫的族人四处奔走。 此刻公冶炀却仿佛从坐在对面的小刀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朝气蓬勃的样子,他心里莫名其妙轻松起来,感觉这次也许时来运转真的押对了一回。 “前辈,不知你们对焚身族的将来有没有什么打算。”正在胡思乱想的公冶炀清醒过来缓缓摇头:“本想用这次赚到的仙元招拢人手和赤日城拼一拼,可惜胜算实在渺茫。” 小刀平静说道:“还请二位如实告之,焚身族是否真如大家所说人心涣散,如果与赤日城正面相抗,会有多少族人响应?” 蔡志旭垂首沉默不语,公冶炀万分艰难张了几次嘴都没发出声音,良久后才哑着嗓子叹了口气:“千真万确,其实焚身城的情况要比传言中更糟糕。” “老朽像你这般大时,与十几个世家的后人为图复兴结盟起事,结果被赤日城杀得七零八落。现在除了志旭,连泰丹都忘了家人被杀之仇一心享乐。” “有点实力的世家都心甘情愿为赤日城所用,或举家迁至赤日外城,或在焚身城中作威作福压榨同族,老朽也想除掉那些族中败类,怎奈他们如过江之鲫杀之不尽,搞得老朽还要东躲西藏才能苟活至今,唉……” 见公冶炀说不下去,小刀走近为他斟了杯茶:“前辈莫急,依您看来,那些族人为何甘心为奴受辱,宁可背井离乡也生不出反抗之心?” “百年前赤日城张榜悬赏许以厚利,只要指认出哪个存有异心,便可到赤日外城定居脱去奴籍,如果与我们有半点牵连却要全家灭门。久而久之,搞得焚身城内人人自危彼此毫无信任可言,连邻里间说句话都要相互提防。” “这些年见到族人受辱落难,我等出手相助却反被出卖之事数不胜数,不要说别人,就连老朽都是彻夜难眠,恨不得就此跟他们脱离了干系……” “当年那些兄弟死的死叛的叛,如今只有老朽一个还在苦苦支撑,可是到底要怎样才能让族人振作起来……实在苦无良策。” 小刀在厅内缓缓踱步:“贪财畏死乃人之常情,再加上多年离心离德,想让他们舍生忘死的确难上加难。不过晚辈以为,要对赤日城或欺压焚身族的宗门做出反抗,不必一定搭上性命。” “焚身族人数众多,虽然地位不高,在整个玄火域却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只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还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以这两日情形来看,只要他们一起去做什么事情,四方城看似平常的一切都会发生很大变化。不如咱们就从此处下手,让他们逐渐明白这个道理。” 公冶炀和蔡志旭听明白小刀所指眼中闪起了火花,随即又转成愁苦:“如今诸事尘埃落定,到哪里再去寻那样的机会?” 小刀抬手指指门口方向呵呵一笑:“难道二位忘了,外面还有几千张嘴,只要咱们放出消息,还怕没人知道吗?” **** 接下来几日,小刀的行踪成了四方城中所有人最关心的事情。借着两场比拼获胜的盛大声势,无论他去哪里都有无数修者浩浩荡荡跟随身后。 小刀先到临斗城内不属钟离家的斗场上干净利落击败几部机关人,又登上修罗台战败几名台主,连他在法目城集市上剖切玉石的举动都成了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几处机关斗场和烈焰堂都将原来的押注倍数做了很大调整,每人最多只能押一颗中品仙晶,既便如此这些追随者还是乐此不疲,一时间小刀在四方城内声望高涨到了极点,几乎所有修者都放下手中事情加入这支队伍。 刚刚六七日过去,公冶炀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他当然清楚在这疯狂背后隐藏着的真相,因为所有修者拿到的仙晶其实全是江家所出。 连续几场比试都在吕家兄弟和皇甫世家的帮助下刻意而为,其实类似事情在斗场中并不少见,只是他们现在目的截然相反而已。 算上补偿对方的损失,江家每日都要白白拿出数百颗极品仙晶。更令公冶炀感到震惊的是小刀和江如海对此根本全不在乎,胸有成竹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 随着时光推移,在江家门前守望的数万修者互相交谈时也察觉到一些不同,原本对他们横眉冷对的各城商户态度都发生了很大转变,任何人望向这支队伍的目光中已没有半点轻视。 这种变化当然不仅仅因为他们赢了仙晶,数万人所经之处生意兴旺,而其余三城的商家则是门可罗雀,等到四城内许多百姓也加入其中,这种情况越发明显。 小刀带着他们在法目临斗烈焰三城中轮流走动,连续半月内巨岩城几乎变成一座空城,很晚才回去休息的人们却发觉,包括各家掌柜在内的所有巨岩商户对他们格外热情。 生意再好也需要人脉支撑,一旦失去客人和干活的伙计,所有商户便成了无源之水,财富积蓄再多也会慢慢耗尽。通过十几日的聚集交流,觉得身份卑微的焚身族人开始有所感悟,连四方城内的寻常百姓也认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是想象中那般微不足道。 他们开始尝试联手对付那些口碑极差待人苛刻的商户世家,一提起那些平日颐指气使的家伙主动增加薪俸百般示好,受尽欺压的人群中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四方城中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一直低眉垂目的焚身族人和四方城那些百姓个个扬眉吐气,每日昂首阔步容光焕发。 纵然有些商户世家心存不满,却没人敢去招惹这样一支实力无法估算的庞大队伍。就连最初并未在意的吕家兄弟目睹这种情况,心里也隐隐感到压力主动登门拜访。 “小兄弟,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你们已经花了太多仙晶,何况咱们的修罗场就要支持不住了,他们一直没多少人登台比试,我们兄弟岂不是断了营生?” 小刀和江如海相视一笑:“两位前辈难道还没发现?其实除了修罗场,烈焰城中其余生意并没什么影响,人们手里的仙晶怎样都会花掉,何必一定非得上台流血搏命?” 吕烈想想觉得有些道理:“这话倒是不错,他们手里有了仙晶,平日花用大方许多,城里其余生意确实兴旺不少。” “晚辈以为修罗台上比拼无异杀鸡取卵,只有活着的人才会带来更多财富,如果吕堂主能宽厚待人,烈焰城中自会百业俱兴,那时又怎会为生计发愁?” 江如海跟着劝道:“吕伯父,烈焰城范围内有无数矿洞焰坑,那可是采石铸器的绝佳所在,如果城中人丁兴旺,可让他们自行选择,以后仙晶自然滚滚而来。” 吕烈缓缓点头颇为动心:“听着很好,可咱们烈焰堂从没什么做生意的门路……”江如海迎着他的眼神一笑:“吕伯父放心,那些琐事都包在小侄身上,先人之约互不相扰,咱们合伙做些买卖不算违背祖训。” **** 终于看见小刀骑着蝎龙兽从江家出来,等在法目城中的十余万人都兴奋起来,可让他们意外的是,这次小刀并没有向城外走去,而是高高站在蝎龙兽头顶,居高临下冲他们高声喊话。 “诸位,不管你们出**身族或其他地方,想必这些日子都有一些领悟,只要齐心合力,眼前的困难就会迎刃而解。” “虽然在四方城内大家不再处于弱势,可在焚身赤日两城和玄火域的其余地方,还有许多族人在承受着你们曾经的苦难。我想,你们应该已经找到了帮助他们的最好办法。” 小刀的宏亮嗓音在所有人耳中激荡:“只有凝聚一体才能拥有尊严,现在我将前往焚身城,以相同方式让他们过上与这里一样的生活。如果大家愿意,我期望得到你们的帮助。” 蝎龙兽扇动双翼缓缓升高,沉默许久的人群中突然响起整齐喊声:“阿图布……阿图布……”接着无数身影凌空跃起,汹涌人潮跟在小刀后面朝着家乡的方向奔去。 第三九三章 回家的路 玄火域终年酷热所生草木尽是奇形怪状,一片粗壮树干形如纺锤的茂密林荫内,五名银袍正中绣着一轮红日的老者各自坐在软藤靠椅上,满脸惬意享受着银杯内甘甜中带着微酸的清凉汁水。 “这东西味道真不错,可惜路途遥远,运到咱们赤日城时早不能喝了。”一名胖大老者仰首喝干转头望向林中提高了嗓音:“甘石头,你手脚麻利点,接个树汁还要这么久?” “来了,这就来了……”一名肤色黝黑的赤膊老者快步跑近将手中短刀插回腰间,小心翼翼将一壶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汁水斟入几名老者杯中,等他们大口饮尽后又殷勤补满。 一壶树汁很快见了底,赤膊老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转身奔到另一棵大树下,以短刀割开一处树皮弯折过来,凑过银壶接住树干内流下的乳白色汁液。 “不过是一群废物,干什么要让咱们大老远过来受罪?”一位满脸不耐烦的环眼老者将手中杯子夹在五指间翻转几下:“等他们到了赤日城的地界,咱们再动手也不迟吧。” 坐在最西边的白眉老者轻笑一声:“老八,不可掉以轻心啊,一个月前从玄火域各城中传来的消息,他们足有几万人,如果让他们折腾起来,最后咱们更得多费力气。” “多费力气?哈哈……”环眼老者摸了摸自己胸前绣着的耀眼红日纵声狂笑:“四哥,我和你打个赌,只要那些狗奴才看到咱们几个现身,立刻就得一哄而散,你信不信?” 他的话让另外几位老者脸上露出了得意笑容,白眉老者举起杯子浅啜一口:“你们忘了吗?听说那个蔡志旭已经是化生境界,上次咱们派去杀那个公冶炀的几人应该就是死在他手上的。” “蔡志旭?不就是原来在辉儿手底下那条狗吗?”环眼老者满脸不在乎轻嗤一声,手上杯子无声无息融化成一团银亮光球托在掌心来回滚动:“用不着你们出手,我一个人就能毙了他。” 他甩手抖动,一道白光从几人中间直射出去,贴着正在耐心接纳树汁的赤膊老者脸侧飞过没入那根粗大树干内部。一股汁水顺着那个拳头大小的深深孔洞喷涌而出,赤膊老者连忙举起手中银壶,片刻间就已接得盈盈欲满。 “这样多快?甘老头,你好歹也是一名阴阳修者,做这么点小活儿还笨手笨脚的,非得让八爷我自己来?”赤膊老者挤出笑容跑过来给几人倒满了树汁,转头盯着那边不断淌出的汁水渗入地下神情有些痛惜。 “泉神木能从地底吸取甘泉供人饮用,咱们每次切开小口接些汁水后再将树皮合拢,它就能自行长好。八爷这样取水确实快了,但那棵泉神木不久就会死掉,以后没得喝了……” “哈哈哈……”环眼老者笑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银杯:“甘老头,你的脑袋也是一块石头?这破树在你们焚身城周围数不胜数,死个一棵两棵就喝不上水了?” 玄火域内仅有的水源深井都被各大宗门牢牢占住,看似普通的泉神木对于寻常焚身族百姓来说至关重要。自幼将这些巨树视为神明的赤膊老者虽然心中不满,嘴上却不敢反驳,倒空壶中汁水后连忙再跑去盛接。 “这样的死脑筋,不当一辈子奴才就怪了……”环眼老者正想再说,一名同样赤着上身的高大壮汉从树林外大步奔入躬身施礼:“几位长老,咱们都在外面等了一天一夜,能不能让兄弟们先找个凉快地儿歇歇……” “这才多久?你们就挺不住了?我们还不是一样都在等着?”一名生着三角眼的老者尖声叫道:“若是那些乱匪正好过来,难道还要我们几个去投油放弩吗?” 赤身壮汉面红耳赤不敢再说,行了个礼转身跑出树林。远远看到他的沮丧样子,距离树林里许站着的数百名赤膊护卫都是失望叹息。 “大伙儿回去吧,让兄弟们再等等。”几百名护卫齐声答应分别向后退去,快步奔入更远处一大片足有数万人的密集队列中。 他们穿行在千余部挂满火油桶的投车和巨大机关弩车之中,对着嘴唇干裂的兵士们高声鼓励:“大家提起精神,打完这一仗咱们就能回去了。” 仿佛看不到另一侧躲在凉蓬下的上百名赤日城长老,数万名兵士收起脸上疲态挺着胸膛齐声答应,他们在烈日下握紧兵刃弩箭,扣住投车绳索凝神等待。 这是通向焚身城的必经之路,得知了焚身族人在四方城聚集一处欲返回故乡起事的消息,赤日城派出百余长老带着数万名外城卫前来截杀。为求一举溃敌,已至化生境界的赤日五老也倾巢而出。 炎炎烈日之下,前方景物似乎都在地面升腾而起的浓烈热气中变得微微扭曲起来,这些护卫们虽然口干舌燥,却全神戒备连个抬手遮荫的动作都没有。 听到远处护卫队伍传来的整齐呼号,林中白眉老者举起甘美树汁喝下:“等那些人过来,先让他们厮杀一会儿,然后咱们再出去收拾残局。” “狗咬狗,死多少人也没关系,他们之间越是彼此仇视,咱们就越省力气,这些年就是他们内斗太少,要不然哪来的这档子事儿?” 那些护卫都是居住在外城的焚身族人,这些年来大半战事都由他们正面抗衡,赤日城派出的长老只需从旁策应,几乎没有受到过什么损伤。 一阵阵急促号角声响起,赤日五老脸上露出得意微笑。这一场血战之后,焚身族的修者们必然元气大伤,对他们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他们并没有听到预料中的喊杀声,那些嘹亮号角就像被割断喉咙一般突然没了声息。北方隐隐传来嘈杂人声,脚下地面也在微微颤动。 “这是怎么回事儿……”环眼老者性子急躁抢先跳起,穿过头顶树丛向北瞭望。听他刚一出去嘴里就没了声音,其余四名老者都觉奇怪,放下手中酒杯同时腾身跟上。 “八弟……”环眼老者顶着烈日悬空而立,两眼发直对几位兄弟的呼唤并未理睬,见他未曾遇敌却身子发抖,四位老者顺着他眼神望去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沿着远处平原尽头出现一条淡淡黑线,转眼间已经化成了一片黑色海洋,前方宽阔大路根本不能容纳这股浩荡洪流,放眼望去,地面的一切瞬间就被汹涌人潮淹没。 这条绵延十余里的队伍足有数百万之众看不到尽头,无数挂满了自信笑容的脸孔越来越是清晰可辨。他们个个相互闲谈旁若无人,显然根本没把前方的小小阵势放在眼里。 一头高大的暗金色巨兽摇头摆尾驮着一位少年走在最前,巨兽左后方漂浮着一朵黑色莲花,莲花上站着一对容貌端正的中年男女相依相偎紧紧追随。 一位披头散发的老者凌空而行与少年有说有笑,还有一名穿着暗红色铠甲看不清面目的高大修者身映火光与他们保持着丈许距离。 容貌苍老的公冶炀和蔡志旭并肩前进,指点前方焚身城方向发出阵阵爽朗笑声,还不时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和另一位披着绚烂红袍的修者交谈几句。 令人惊异的是,这支队伍中形容各异的焚身族修者只占了总数一小半不到,其余那些都是衣衫褴褛的普通百姓,他们肩担车拉大包小裹,笑逐颜开似是遇到了什么盛大喜事。 见到前方成片的泉神木,无数百姓发出震天般欢呼蜂拥而上,他们动作熟练取出短刀皮囊走近切口接水,然后再将树皮细心合拢。 与这数百万人比起来,严阵以待的赤日城护卫直如海中水滴般渺小。没有任何人发出攻击的号令,眼见两边队伍就要交错一起,茫然无助的护卫们纷纷侧身让开道路。 赤日五老个个精通火法,此刻在头顶烈日照射下却都觉得全身冰凉,面对这样数十万名修者的巨大压力之下,他们竟连扬声喝问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垂首看到下方赤膊老仆甘石头正在帮助那些百姓切割树皮,平日高高在上的赤日五老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们凝空不动呆呆注视着这一切,直到这片浩瀚人潮终于渐渐远去。 “几位长老……”惊魂稍定的赤日五老听到远方呼喊声,转身望去险些都从半空坠下。刚才还阵容整齐的数万名外城护卫已经全部消失,如果不是那些绳索还在随风轻晃的千余架投车矗立不动,几乎没人相信他们曾经来过。 “这……?他们全都跟着跑了……,四哥,咱们怎么办?要不要快点回去,若是他们去了赤日城,咱们岂不……”白眉老者没有理会自家八弟,他对着那边惊慌失措的百余名长老招招手,然后率先落地。 见他们朝着赤日城方向缓缓走去,一名长老回头看着那些投车低声问道:“四长老,那些投车怎么办?都扔下不要了?” “难道你们看不出来?他们根本没想和咱们开战。”白眉老者的声音中充满了疲惫:“如果真要动手,就算那些东西再多一倍,咱们能挡得住吗?” 第三九四章 火种 深夜时分,处处尽是残垣断壁的焚身城早已沉寂无声。在一间古朴宏伟的幽暗大殿内,隐隐有个人影绕着一张巨大圆桌缓缓走动,他伸出手指在暗红色桌面雕刻精美的火焰符纹上抚过,带着缅怀之意幽幽长叹。 “公冶,你这老小子睡不着吗?”一名白发垂肩的老者从半掩殿门处侧身进来,抖手甩出两团火光落在旁边火盆内,铺满尘土的大殿内立时变得清晰了一些。 满面皱纹的公冶炀连头也没回:“你还不是一样?我猜红袍那小子也快来了……”他话音未落,殿内黑影晃动,一名红袍老者无声无息出现在圆桌旁。 “记得小时候,咱们总是约好了在这个时辰偷偷到圣火殿中玩耍。几十年没回过焚身城了,看来你们两个还没忘了这里。” “那时咱们个子虽小,却能在这张桌上站成满满一圈儿,唉……”白发老者看看空荡荡的大殿喃喃低语:“如今只剩下我们三个,他们会不会也经常回来看看……” 忆起年少时殿内热闹情景,三名老者齐声叹息沉默不语。白发老者严浩守是焚身族中严家子弟,自幼体质有异头发灰白被同伴们称为严皓首,红袍老者祁宏一直被他们叫做祁红袍。 与公冶炀一样,他们家中亲人尽数战死在反抗赤日城的连番战事中,这两人几十年前下落不明一直没有音讯,这场变故后却双双现身。 “公冶,我一直想不明白,那些年咱们流血拼杀始终看不到一点希望,此次起事为何异常顺利?你怎样寻到如此强大助力,又想出这个好办法?” 公冶炀轻轻摇头:“本来我和你们一样都觉得希望渺茫,只想着再拼一次,死也要死得有点儿声响,哪知还真选对了人……” 他们这些话自是有感而发,从四方城出来时小刀身后不过跟着万余名修者,其中绝大多数修为平庸。途中经过城镇时,小刀就让他们说服城内焚身族人齐心合力以静默方式对抗各地宗门商户。 这个表面软弱无用的方法果真有着非凡用处,一旦某处城镇中所有焚身族人都放下手里活计,再强硬的宗门商户都会很快屈服。伴随着一次次的成功,各地焚身族人都开始意识到这种不动一刀一枪的方式反而最具威力。 玄火域诸城中做着各类杂役的几乎都是焚身族人,平日里采石打水捕猎种田,端茶做饭打扫搬抬似乎无关紧要,可是当他们全部停手不干,任何城镇都没法正常运转下去。 根本用不着拔刀相向,诸城宗主商家纷纷出面商谈,即便偶有强硬之徒也顶不住来自其余各方的巨大压力。他们主动将礼遇薪俸提高至最大限度,态度恭卑令多年屈身檐下的焚身族人惊喜交加。 他们终于明白真正的反抗不一定要断头流血,只要简简单单和同伴一样呆在家里不去干活,那些富商和各派修者就已经难以承受。 这样看来,并不是焚身族人需要他们的关照爱护,而是他们的衣食住行根本离不开这些平日被视为蝼蚁的贱奴。当越来越多的焚身族人明白这个道理后,一切开始变得更简单起来。 得到消息的各地焚身族修者和无数百姓踊跃加入,小刀身后队伍壮大之快让所有人感到难以置信,那些隐姓埋名的世家遗孤都现身出来,破了化生境界的严皓首和祁红袍就在这种情况下与公冶炀意外重逢。 “你们看没看到丁老八的样子?连他那种火爆脾气也吓得不敢出声。”祁红袍忍不住呵呵大笑:“本来真想和丁家再较量一番,可见到他们几个老家伙脸上的表情,真比杀了他们还要过瘾。” “对了,一直跟在咱们后面那些商队是哪来的?”此时没有外人在场,严皓首才将心中疑问说出,公冶炀也没隐瞒:“万宝斋和墨家的人,这一切都是他们两个年轻人商量的,我可想不出来。” 一切变故中都会有新的机遇,小刀带人向焚身城行进的同时,江如海留在四方城内策应全局,借助机关商队源源不断向各地运送需用物事,开拓出一条新的生财之道。 玄火域缺少米粮饮水布匹药材,火油矿洞和一些奇异宝物却取之不尽,江如海运筹帷幄细心调度,不仅让小刀后顾无忧,还借助遍布各地的焚身族人疯狂扩张。 “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做?”祁红袍问了一句后,公冶炀躬身扶起一把石椅坐在桌前:“等各家到齐,咱们重启圣火殿召开元老会,到时再看看这个年轻人能给咱们带来什么惊喜。” …… 睁开眼对着初升红日,小刀缓缓呼出一口长气,在他旁边蹲伏不动的蝎龙兽跟着鼻中喷响,抬起脖项抖动身上鳞片,伸直双腿站了起来。 临斗城中那场血战蝎龙兽受创不轻又没有足够静养机会,小刀本想以自身灵力为它疗伤,可对于这具超过数万斤的庞大躯体来说,他输入的那股暖流实在作用甚微。 经过一段时间的细心探查,小刀发觉蝎龙兽的伤势在烈日照射下就会缓缓恢复,夜晚时却重又恶化。想起它传承了日月魔麒的血脉特性,小刀每晚都以身上灵力维持住蝎龙兽的伤情,日复一日总算有了效果。 在他的努力下,一路上没有足够血肉补充体力的蝎龙兽始终未现疲态。迎着渐渐明亮的日光,小刀可以感受到一丝丝温热灵力正透过它身上鳞甲花纹渗入经脉内的七星符阵。 答应挑战黑煞神后,小刀有时觉得自己与蝎龙兽之间的联系发生着微妙变化,以住都是由他来控制所有动作,可是那场激战时却带给他一种互相沟通的错觉。 对战四名钟离家道者时小刀有了异常体验,那股发自内心的兽性决不是以往生出杀意可比。如果钟离广和阔刀修者没有及时出现,四名道者一定被他挥刃斩杀。 现在也是这样,蝎龙兽吸取到的热力让小刀感同身受,就像那些玄奥符纹牢牢刻在他肌肤上一样真实又亲切。 这种浑然天成的修练不同于任何术法,小刀合上双眼享受了一会儿,正觉陶醉时心中突然闪过圆明的警示,连忙收敛魂识不再尝试。 在玄水宫小刀屡经乱魂之苦,那是为救水灵儿不得已为之,偶然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怕,这也让他了解到脑中那些妙用无穷的金字内确实隐藏着深深危机。 蝎龙兽濒死时曾与小刀相遇,按照圆明的说法,那缕兽魂应该就附在他识海内。一旦沉迷其中失去了掌控,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强行驱离体会灵兽符纹的欲望,小刀走开几步镇定一下心神,他转头看到一个红色身影凝立不动,连忙走近施礼:“炎前辈,您在等我?” “我有事要办,想想还是应该和你道个别。”炎魔拍拍身上明显轻便许多的红色铠甲:“万金之髓果然不错,多谢你了。” 他们离开四方城没多久炎魔便追了上来,虽然他从不说话却有着强大的威慑力。玄火域中大半修者都听过这位逢火必入的嚣张魔头,见他跟在小刀身后甘当护卫自然心中叹服。 见炎魔转身便走,小刀对着他背影叫道:“是我谢前辈才对,多亏了您,这一路上少了许多麻烦,您这就回天兵阁了吗?” “顺路而已,过几日就是火灵山喷发之时,我要到那里铸炼一下铠甲,并不是有心帮你。”炎魔语声冷冷却掩不住那份期盼:“如果成了,我也许会回天兵阁看看。” **** 圣火殿内几十位老者起身相迎,望向小刀的目光都饱含着热切。公冶炀要拉着小刀坐在正中大椅上却被他摇头拒绝:“各位前辈,你们误会了,我做这一切并不是想当什么城主。” “公子,只有您才能坐这个位子,眼下焚身城虽然表面兴旺却是群龙无首,如果各家争执起来又成了一盘散沙,这番大好光景岂不是白忙活了?” 小刀挥手让他们先静了下来:“诸位前辈难道还不明白,其实这一切靠的并不是我,真正出力的是你们自己,只有焚身族人齐心协力,才能扭转从前的弱势局面。” “晚辈答应公冶前辈尽力相助,却不会一直留在焚身城中。”小刀转圈对着众人拱手:“诸位好意我只能心领,这个城主我实在当不了,请各位前辈重新推举一个人选。” 几十位老者乱哄哄说了一会儿也没理清头绪,公冶炀看到面前乱象对着小刀唉声长叹:“人心涣散多年,除非殿内圣火重燃,否则族中各家根本不会听从元老会的安排。” “生个火还不容易?在哪儿点?”严皓首见小刀说的轻易摇头苦笑,伸手指了指殿前一块灰色地面:“公子有所不知,那里曾是我焚身族圣火池所在,自数百年前熄灭后早已凝实,再无点燃可能。” “除非以灵火融石,也许还有一线希望……”祁红袍说着话自己却先摇了摇头:“不可能的,灵火能融万物,根本无法承接……” 小刀犹豫着问了句:“前辈说的灵火是从火灵山中喷出……?”祁红袍闻言一楞:“公子怎么知道……您不提我都忘了,再过几日就到了百年一度的火灵之礼。” “帮人帮到底……”小刀起身打断殿中众人的议论:“要不这样,咱们也去试试,如果接回灵火,诸位就不必再担心了。” 第三九五章 厚积薄发 地底涌出的不灭之火向来被玄火域各派视为宗门兴盛的预兆,数百年前正是因为殿中圣火池突然熄灭,焚身族各家乱成一团失去了信心,才被赤日城大军一举攻破。 两年前玄火域几大宗派中的雷光阁腹地雷音谷也没了声响,紫火赤日两派得到消息联手发难。虽然雷家顶住压力一直勉强维持,却被他们借机吞并了不少生意。 不过烈焰城中的赤焰熔岩,紫火城中的氤氲紫火,赤日城丁家的灼目赤阳加在一起,名头也压不过玄火城后山的混沌灵火。 每隔百年火灵山就会喷发一次,玄火城祝家为了显示实力也广邀各城强者前来观看这等旷世奇景,千百年流传下来便成了颇具特色的火灵之礼。 焚身族数百年间一直屈居人下,根本没有谁够资格曾被邀请至玄火城观礼。可想将凝住数百年的圣火池重新点燃,取得混沌灵火也许是唯一机会。 公冶炀和焚身族各家长老都很清楚,焚身族毕竟分崩离析了数百年,借着小刀在四方城制造出的庞大声势虽暂时凝聚一体,遇到什么强大外力压迫难免会重蹈覆辙。 没有了小刀身后几名化生修者的支持,那些宗派难免会用上一些强硬手段,到时候恐怕这股看似强大的力量就会一触即溃。 在这个紧要关头如果圣火重现,遍布玄火域的族人会更加自信,那时他们就能将目前这个状态一直维持下去,等到焚身城整个局面渐渐稳定才算真正复兴。 小刀并没有公冶炀等人想得那般透彻,他觉得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到玄火城去碰碰运气也未尝不可,无论成功与否都对整件事情有益无害。 虽然没有数百万人相随,炎魔又先行离去,杨峰施坤和焚身族的三名化生修者组成的阵势依然相当强大。骑着威风凛凛的蝎龙兽,小刀一行踏上了前去玄火城的行程。 一路上到处看到拖家带口千里返乡的焚身族百姓,这些人见到小刀和蝎龙兽时面带惊喜,不断有人过来将晒好的干肉和自酿酸酒恭敬奉上。 感受着无数百姓发自内心的诚挚谢意,最初不过一时兴起跟小刀过来看看热闹的施坤也有些动容,他指指公冶炀身后马车上堆积如山的肉干酒袋说笑道:“没白来啊,小子,照这样下去,就是赌输了也一辈子不愁吃喝。” 咽下口中泉神树汁酿成的酸酒,小刀对着道边向他招手欢笑的孩童点头示意:“施前辈,晚辈突然有件事情想问问,请杨大哥和您不要介意。” 杨峰和施坤对视了一眼都没明白他的意思,小刀先将喝空的酒袋准确丢入后面马车,又御使蝎龙兽以长尾轻巧挑过几个:“两位尝尝,这酒很像那些牧人酿的奶酒,初喝时有点儿酸,习惯了别有一番风味。” “五玄中称呼二位时以魔为号,这八魔中晚辈已经见过了七位,还有一位是谁?实在让我好奇的很?” 施坤喝了一大口酒嘴里咂咂有声:“别说,味儿真不错。”他举起酒袋遥遥对着杨峰敬了敬:“尸魔赌魔不过是个称谓,我们这样的人谁会在意?” “炎符伞剑,血尸赌影,别看我和你小子不算太熟,也猜到你没碰见的那个是谁。”施坤看向小刀嘿嘿一笑:“你一直没遇见符魔,对吧。” “若是墨风老兄没走,我真不方便和你说这事儿。”施坤仰脖又喝了一口酸酒:“八魔你注定见不全了,符魔墨易是墨家的老六,二十年前已死在侯兆天剑下。” “墨易修练妖邪道术,几个宗派被他一人屠灭,整个五玄谈之色变……”施坤提起昔年往事犹有余悸:“不管是谁都有去无回,那符尸大阵中后来足有数千人,所到处城毁镇空鸡犬不留……” “整个玄土域被他搅得一片腥风血雨,天外青天派出几批修者也无人得活,同为八魔,我们几个杀的人加在一起恐怕都不够墨老六一个零头,只有他才真正配得上这个魔字。” “大家束手无策之时,侯剑尊只身单剑到了玄土域,斩尽千尸破掉了墨易的符阵,追至绝邪崖上将他斩杀。” “我们不过行事怪诞,墨易却是一心让天下为其所御,他不仅是魔,还是个狂妄自大的疯子。若非剑尊修为通神力挽狂澜,五玄上不知还要枉死多少人……” “嘿嘿哈哈……施坤,你倒是把自己撇的干净,”一阵阴冷笑声带着嘲讽突然从他们身旁传出:“你想过没有?对于那些至亲死在你们手上的人来说,你杀的是一人或万人根本没什么区别。” “是谁……”见小刀等人的眼光扫视过来,几名正要递上酒袋的百姓吓得都慌了神,他们各自伸手在胸前背后拍打:“不是我说的,不是我们……” 施坤神色平静对几名百姓摆摆手让他们不必再动:“这话说的没错,阁下既有指教之意,何必借着别人来传音?不如现身出来让施某一睹真容。” “哼哼……施坤,我这次不是来找你的,就是听到刚才那话有感而发,莫怪莫怪……”那个声音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张小刀,想不想知道江家为什么会出事儿?我可以告诉你……” 他的声音从几名不知所措的百姓身上轮流传出:“五玄许多门派中都有跟何庆一样隐姓埋名的人,受天外青天指使伺机谋取各家基业。” “你是谁,为什么要来告诉我这些?”小刀问了这两句话后那人哧哧轻笑:“你不是最喜欢管闲事?这样的大好机会摆在眼前让你去做善人,何必还要多问?” “你想借刀杀人?你跟天外青天有什么仇怨?”那个声音听到这两句话沉寂了一会儿渐渐淡去:“随你怎么想,看看他们手里的酒袋,再去自行处置吧……” 施坤和蔡志旭同时腾空而起四周探视,除了看到无数行人并没有发觉任何可疑。这名留下传音符的修者精于隐匿之术,在几个寻常百姓身上搞点小手段当然轻而易举。 小刀接过那几名百姓手中酒袋,发觉其中一个绑着卷小小纸片,打开后上面密密麻麻尽是细如针尖般小字。 “万宝斋,何庆。” “百奇居,刘常业。 “玄木城,孙立。” “千波号,潘吉祥,潘吉贵。” “禁生湖,方起文。” “……” 除了那位不久前死在机关巨人晶符炮下的何庆,这些五玄响当当的宗派生意字号后都写着一个或几个大家从未听说过的名字,按照刚才那人话里意思,这数百个看似寻常的名字应该是天外青天所设暗桩。 “此事需慎重为好,如果公子无缘无故杀了他们,万一中了那人诡计坏了名声……”公冶炀和严皓首几人对这种阴谋诡计颇为提防,他们觉得也许有人想借此让小刀无暇理会焚身城之事。 “先不管这个,咱们照样去玄火城。”小刀仔细记住那些名字后将纸卷递给公冶炀:“请前辈派人联系江家商队,把这东西带回四方城交给如海兄弟,让他对那些人有个防备。” **** 本以为去玄火城的路上难免遇到一些阻碍,可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就连经过赤日城所辖地界也始终风平浪静,素以手段强横闻名的丁家五老居然连影子也没出现过。 “难道他们还在忙着对付雷光阁?”前方已能看到火灵山顶冒出的高高白色烟柱,公冶炀和严皓首祁红袍都觉不可思议,这样放任焚身城安然到此可不是赤日紫火两城以往的行事风格。 数百万计的焚身族人聚集在玄火城前的广阔地域翘首等待,他们听到家乡传来振奋人心的消息后都期待亲眼看看传说中的阿图布,一见蝎龙兽的高大身影出现顿时齐声欢呼。 震耳欲袭的声浪中蝎龙兽缓缓展翼低飞,场面之壮观让无数焚身族老人喜极而泣。正在这群情鼓舞的激动时刻,玄火城头高高飞起一道明亮焰火,在半空中轰然炸开。 随着这声巨响,几十道身影凌空飞出,居高临下挡住城门:“焚身诸人速速离去,你等从未得到祝家相邀,没资格参加火灵之礼。” 小刀等人正觉讶异时城门处缓缓走出数十人:“公冶炀,你们以为玄火城是谁都能轻易进来的吗?焚身族不守奴约已成各派公敌,盛典在即,岂容尔等背信之徒在此逗留?” 丁家五老率先走出,旁边还有四方城一役狼狈逃走的紫火三凶。五六名全身似有电光流动的雷光阁修者虽然与他们明显保持距离,望向小刀等人的眼神中却饱含敌意。 玄火域的几大宗派尽数到齐,看来近日焚身族人的举动已经影响了各派利益,一直与赤日紫火两派磨擦不断的雷光阁也加入了对方阵营。 几十名挡路的祝家长老身上明黄色衣袍如火舌波动高声厉喝:“城主有令,城内奴仆速速离开各归其职,若有违抗不从者当场格杀。” 第三九六章 闯 城上传出推动重物的隆隆声,数百辆雕着狰狞兽首的黑色巨车居高临下,口中火光闪动对准下方焚身族众人。见到这情景城外百姓齐声惊呼,四散逃开乱成一团。 祝家的喷火兽车内有强劲机关可将火油连绵不断喷出数十丈远,比投车还要犀利百倍。见玄火城连此等利器都已事先备好,小刀等人都明白他们一定早有预谋。 赤日五老已派人将小刀的底细打探清楚,对这名最近快速崛起的神秘少年确实有些忌惮。紫火三凶又亲眼目睹了任奉昆廖山之死,他们商量许久还是决定行事稳妥一些。 化生修者亦有强弱之分,小刀身边八魔中的三人无疑都属其中实力佼佼者,蔡志旭和皓首红袍两老久经生死磨练,修为同样十分扎实。 以硬碰硬一定占不到什么便宜,赤日五老本想借着火灵之礼与各派商量一下如何对付焚身族人,恰好知道了小刀他们也要来玄火城之事。 正如蔡志旭所说,遍布玄火域的焚身族人实在太多,最近他们在各地闹得沸沸扬扬,让玄火域几大宗派都警惕起来,再加上赤日丁家刻意挑唆,这才合力等在玄火城前给小刀一个下马威。 五玄修者都有自己最擅长施法的地域,修习水火功法对此尤为倚重,玄火城位于极炎之地,自然也是这几派动手的绝佳位置。 “这位少年,你以前与焚身族并无瓜葛,何必为了这些无知奴仆以身犯险,还是带着那两位回去,让咱们玄火域的一切都回复正道吧。” 一名身映电光的浓眉老者踏步上前高声劝慰,他对着蔡志旭几人也是和颜悦色:“公冶兄,祁红袍,咱们曾有数面之缘,以你们这身修为何必一生为了族中庸人奔波劳顿?不如来我雷光阁,雷震必以上宾之礼款待各位。” 雷家占据着玄火域东南方的大片矿区,五玄修者闻之色变的霹雳子几乎都出自雷家,连公冶炀手中的霹雳灵珠也是从雷家所购,再铭刻符纹后才有惊人威力。 近年来雷光阁与赤日紫火两城争斗不断,如果不是雷家上下一心火器威力惊人,早被他们连皮带骨吞个干净。虽然答应暂时联手对付这场动乱,雷震却没有与焚身族殊死相拼的决心。 “多谢雷兄抬爱,我们如果有这个心思几十年前就能享清福了,何必还要熬到这把年纪?”公冶炀三人对雷震的招搅不为所动,看到对面阵势却心中暗叹。 “公子,看来此事已无可能,还是回去吧。”蔡志旭见小刀落地后一动不动,凑到他身旁低声劝慰:“您对咱们焚身族仁至义尽,灵火之事就不必强求了。” 城前数百万道目光凝聚在这个骑着巨兽的陌生少年身上,他们盼望小刀能如传说中的阿图布一样横扫千军,将挡在前面的强敌尽数斩杀。 这一瞬间小刀眼前出现了无数细碎光芒,蜿蜒不绝渗入识海内,在那些金字中穿行流过,让他清晰感知到这数百万人心中的殷切之意。 小刀全身泛起熟悉的僵硬感觉,那些染成金色的光芒渐渐凝实成一个又一个金字,整个过程迅速无比,直到第十二句安魂咒文又出现四字才停止下来。 交杂着周围焚身族人愤怒惊惧的纷乱意识潮水般涌入脑海,让小刀仿佛化身为人海中的每个人,他们一生中经受的所有压迫屈辱都清晰呈现在眼前。 “小子,你怎么了……打不打给句话啊。”蔡志旭说了几句后小刀并没有任何反应,旁边施坤杨峰发觉小刀双眼发直,脸上皮肉抖动似是正在忍受什么痛苦。 看到小刀呆呆不语赤日五老都是心中得意,只要能将他们这股强劲势头先压下去,各地焚身族人就会逐渐失去信心,局面稳定还不是早晚的事。 一部通体赤红喷射着火焰的高大符车从城中稳稳驶出,几十位玄火城长老转身对着这辆纹满火云符纹的车辇躬身行礼:“城主大人。” “就这么一点小事儿,用得着本城主亲自出来?”一个充满威严的宏亮声音从车中响起:“还楞着干什么?本城主到这儿可不是看你们发呆的,让他们赶紧散了。” “遵命……”几十位玄火城长老再次高叫:“你们都听见了,十息之内再不散去,别怪我们出手无情……” “嘿……”见小刀还没什么动静,杨峰怒哼一声与兰儿踏着黑莲率先迎上:“五玄各城有一处算一处,老子想进就进,谁敢拦我?” “区区一个火灵之礼,施某偏得去看看。”绚烂黑白光点旋转全身,施坤毫不畏惧与杨峰并肩冲上。他们素来吃软不吃硬,对方摆出这等阵势反而激发二人内心凶性悍然硬闯。 这是焚身族的事情,蔡志旭和皓首红袍怎能坐视双魔被人围攻纵身跃起,雷震一见事无挽回只得长叹退后:“雷某尽力了,几位好自为之。” “快退……”玄火城几十位长老没料到这等情形对方居然说打就打,眼看滚滚黑气凝成妖异鬼体挥着骨爪扫来吓得四散逃开,双眼血红的杨峰御动鬼体直冲赤日五老:“挡我者死。” 赤色焰球升腾而起犹如空中多了五轮烈日,丁家五老见杨峰来势汹汹不敢怠慢全力出手,施坤从旁冲至发出黑白光点挡下白眉老者,蔡志旭和严皓首也分别敌住一人。 “丁老八,看来咱们之间注定了只能活一个。”见祁红袍身裹一团忽明忽暗的火雾扑来,环眼老者厉声高叫:“好,今儿就把新仇旧怨都算算。” 紫火三凶刚要上前围攻心中忽生警兆闪身避开数道火刃,跟着他们头顶传来一声狂笑:“又想拾便宜?来吧,老子早想教训教训你们三个。” 突然现身出来的炎魔毫不客气,舞动双刀挑起道道飞刃将三人拦下,紫火三凶虽然不想招惹这种疯子,此情此景也无可退避:“今日过后,五玄八魔中要少三个了。” “各位请住手。”终于从失神中清醒过来的小刀连声大叫,可是交战的双方已拼出火气满怀杀意,一个个出招狠辣根本停不下来。 刚才身体虽不能动弹,小刀却清楚明白发生的事情,他见无法阻止诸人连忙御动蝎龙兽向前迈了几步:“城主大人,我等此行绝无恶意,请您千万不要误会。” “数百年前焚身城被迫签下奴约,可如今时过境迁,双方早不是昔日敌对状况。玄火域焚身族人虽众,却与各城各派融洽相处,只是所受待遇实在不公。” “身处此等劣境,焚身族人宁可将几代积蓄拿去拼死一搏以求脱藉,也不肯安心在各处定居谋求生计,长此以往对玄火域的影响反而更加深远。” “一路行来,晚辈发觉玄火域的吃食用品价钱比其余几域高了数十倍,可焚身族人大多捕猎割木为粮惜金如命,各地生意反倒一日不如一日。” “据典籍所载,玄火域曾是五玄上最为兴旺的所在,区区几百年光景便沦落至此,难道诸位不曾想过,这正是占了总数大半的焚身族人日渐消沉所致?” “晚辈以为数百年前赤日城没有大肆屠戮就是不想引起整个玄火域的衰落,此次焚身族人抗争之举虽然未动刀兵,对各城影响之深远诸位也已眼见,难道这还不能表明他们的重要吗?” “晚辈也曾经历窘迫十分了解他们的心意,只有各位公平对待焚身族人,让他们在各处拓荒开矿不再急于求成,家家户户衣食无缺胸中安稳,酌情花销使各商户生意兴隆,必能重现玄火域盛况。” 小刀这番话让雷震颇为动心,他转头看向那辆高大车辇语带劝解:“祝城主,雷某听这位小兄弟说的很有道理,不如大家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 “哼……,玄火域是好是坏和本城主有什么关系?”火云符车中的威严声音却丝毫不为所动:“带着几个人就想到玄火城来撒野?你还没这个资格。” 一股炽热气浪霍然从车内散发出来,接着半空中响起无数细小爆鸣声如烟花闪亮。蔡志旭手中火焰长枪和胖大老者推出的赤色光球同时崩散,追着敌人劈斩的妖异鬼体半个身子也迸起点点火星。 施坤发出的黑白骰光先后炸开,对面白眉老者所放焰球同样爆成碎末。炎魔飞快挑动的几十道火刃带着缕缕流光消失不见,紫火三凶凝出的纵横火网化为乌有。在这股无形力量操控下,打得难解难分的十几位化生修者同时受到干扰。 虽然没有受伤,众人还是被车内玄火城主的奇奥术法深深震撼纷纷后退,连一直目中无人的炎魔也没有再扑上动手。 “这是玄火城,什么事儿祝家说了算,你们还没打够的话自己去找个地方。”车内威严声音带了些倦意:“小子,你说的再动听也没用。其实这世上有的人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死活,就好像我。” 第三九七章 感同身受 一股难以抑制的悲恸气氛在玄火城前散发出来,其中包含的伤感浓郁如成实质,让周围人群都能清楚了解到小刀此时的沉痛心情。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我想错了。”小刀从蝎龙兽背上跳下缓缓前行,直到距离那辆高大车辇还有丈许时才停了下来:“现在知道,是我自己把一些事情想得太好。” 虽然不明白小刀为何做出这样的冒险举动,但他身上泛起的那种忧伤情绪连丁家五老和紫火三凶都受到了感染。一时间城前数百万人鸦雀无声,只听到小刀的声音朗朗响起。 “许多年前,我在镇上与他们一样为生计日夜忙碌,根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终于有一次为了治我爹的病离开小镇去了青木城,我才知道天下竟有那般雄伟的所在。” 小刀初见青木城时那种感受仿佛随着他的话语呈现在大家眼前,让所有人都清晰体会到当日那个懵懂少年站在高城前的内心震撼。 “青木城中不仅有许多从未听过的稀奇物件,当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件让我终生难忘的事情,我看到一位大叔能从嘴里喷出火焰来……” “五玄上处处可见的喷火杂耍,当时在我眼里却是这世间最好玩的东西。那位大叔为了让我多看几眼,还被那个可恨的班主抽了十几鞭……” 没有谁打断小刀的话,连远处城头推着喷火兽车那些守卫也呆呆不动,他们眼前好像正在闪过一件件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听到杂耍班主莫名其妙化成一团火星更是暗自称快。 “后来在城**到盗匪拦路,我才知道那位大叔其实有着非凡的本事,手也不抬就能让那些匪人炸成焰火……” “从那时起我每日用尽心思苦练,想要成为像那位大叔一样的人。可以用超乎想象的力量保护自己,还能帮助身边的每一个人,让他们像我当时一样开心。” “上了灵逍后,我明白做一名修者和原来的生活完全不同。也有许多前辈劝过我,根本不必理会那些百姓的闲事。可想起那位喷火大叔曾带给我的快乐,我始终坚信自己的选择……” “荒谬,天下无能之辈多如草芥,你一个人能帮多少?”身在火云符车中的玄火城主威严语声中带了些感慨:“不过一群只知仰人鼻息的废物,用得着如此伤怀?” 小刀环顾一下周围焚身族人,回头走向蝎龙兽:“你错了,我并不是为他们伤心,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很清楚眼前难题应该如何应付。” 他神情伤感痛惜溢于言表:“我是在为自己和那位大叔伤心,因为在我眼里那个像青木城墙一般高大的人根本不存在,因为我曾经一心想要变成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那股悲伤之情愈发浓稠令城前众人感同身受,焚身族人群中已经传来低声啜泣,雷光阁中一名女修也忍不住伸手抹去眼角泪水。 仰天发出一声叹息,小刀振作精神高声叫道:“如果想过从前一样的生活就继续留在这里,如果谁想活得有些尊严,随我们回焚身城去,大家一起想办法。” “我们回去……”数百万焚身族人纷纷擦去眼泪齐声高呼:“誓死追随阿图布……,都回家乡去……,让那些老爷自己作威作福去……” “等等……”一个清脆嗓音居然盖过潮水般的呼声在众人耳畔响起,小刀身后巨大符车轰然崩裂,火光闪耀中一个红色身影轻盈跃起:“小子,你给我站住。” 一直听得入神的杨峰等人立刻清醒过来,连炎魔在内同时纵身扑近,可当他们看清了这位玄火城主的样貌不禁失声低呼,面带惊诧停手站住。 拦在小刀面前的竟是一名红衣童子,头上扎起抓髻系着红色丝带,看起来顶多八九岁的样子,肤色粉嫩双眼灵动十分可爱。 还以为中了敌人声东击西之计,炎魔等人飞快转身望向符车位置小心戒备,可那堆碎片中并没有什么动静。他们心中更觉疑惑,难道车中刚才那个粗豪嗓音也是这名小童发出? “看什么看?若不是本城主手下留情,你们转身时就已经受伤不轻。”红衣童子带着完全不符稚嫩容貌的老练笑容望向小刀:“几年不见,小子,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个头儿长了不少,我都没认出你来。”红衣童子对周围焚身族人发出的惊叹声充耳不闻:“你说的很对,我坐在车里变了声音,自己也觉得比死还难受。” “我娘离世后,世上只有你小子一人对我如此看重。”悬空而立的红衣童子伸出小小手掌在小刀肩头拍拍:“总不能让你失望,开始那些话就当我从没说过,大伙儿进城吧。” “祝城主……,您……,火灵之礼怎能让一群毁约之人参加?”红衣童子连看都不看丁家五老一眼:“这是祝家的地方,祝家现在是我说了算,我想让谁进城就让谁进,你们有意见?” 听出红衣童子轻蔑话语背后隐藏的杀意,丁家五老立刻老老实实闭了嘴,他们早听说玄火城几年前换了一位喜怒无常修为深厚的城主,连祝家那几位化生境界长老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怎敢再贸然出言招惹。 “让他们都撤了,快去准备酒宴,好好招待本城主的朋友。”红衣童子亲亲热热拉着小刀进了城,刚才还剑拔弩张的诸人都觉一时难以适应,几十位玄火城长老连忙换了笑脸热情迎客,丁家五老和紫火三凶也退在路旁尴尬让行。 **** 直到在祝家正厅坐下,喝着茶水的公冶炀和蔡志旭几人还如身处云雾之中,明明祝家拉开阵势要大干一场,怎么小刀说几句话就一下子扭转了整个局面?难道他们还另有图谋? 他们听出这位身形特异的玄火城主与小刀似是旧识,但一面之交还多年不见,如果听了几句话就这样由冷转热,此人脾性实在比那八魔还要难以捉摸。 杨峰三人却没感到如何意外,三魔都觉得小刀身上有种让人亲近信服的力量,这才心甘情愿前来相助,火童子的举动在他们眼里反而十分正常。 “丁老四,不如这样,你们几个这就回去把那什么奴约拿来,就当本城主给我这位小兄弟一个见面礼,怎么样?”火童子笑眯眯坐在殿中大椅上晃荡着沾不到地面的双腿语出惊人:“难道非要让我亲自去你们丁家一趟才行?” “呃……,祝城主,您这要求……未免强人所难,那份奴约是我们两家数百年前订下,与您并没什么关系……” 公冶炀几人觉得火童子的行事方式简直不可思议,刚才他明显对焚身族人颇具敌意,可与小刀相认没多久,进了大殿连屁股都没坐热就已经摆明态度加入了己方阵营。 “你们没听清刚才我这小兄弟在外面说过的话?如果那些焚身族人都有了干劲儿,对咱们玄火域大有好处,这可关系到咱们各家的切身利益,丁老四,你说是不是?” “嘿……”白眉老者只觉一口郁气堵在胸中无法散去,小刀讲完那些话时火童子还说他不在意别人的死活,怎么转眼间就能大义凛然提出此等无理要求。 “祝城主,祖约毕竟是祖约,人生在世若不遵约定,怎能令他人信服?”见火童子眉稍一挑就要发作,小刀望着出言帮腔的紫火三凶冷冷一笑:“若如三位前辈所言,空蒙山上那些人岂不是死得太冤?” “你怎么……”紫火三凶表情惊异差点脱口而出,他们当日受吕尧重金相邀却临阵脱逃,一直以为玄火域无人知晓这件丑事,被小刀当场戳穿都觉脸上火热。 见他们垂首不语小刀并未多说对着火童子一笑:“大叔,奴约之事您不必费心了,其实我觉得那份奴约有没有并不重要,如果大家能真正过上好日子,何必在意一纸空文?” “端茶做饭采石搬物之人与我等修者只是所做活计不同,在各地各城中都是不可或缺。不管别人如何称呼,一旦焚身族人认识到自己地位,所谓奴仆之名也就变了个样儿。” “只要以公平待之,让焚身族人可以安心在各地劳作。凭着今非昔比的机关术将火油和各色特产运至各地交易,那时玄木域的奇果香米,玄水域的鱼虾珍珠,玄金域的刀剑甲胄,玄土域的美酒佳酿自是滚滚而来,各位受益后当然明白这样做的好处。” **** “其实我没你想得那么风光,就是他们不敢轻易招惹我罢了。”一场酒宴散后,火童子与独自留在殿内的小刀对饮几杯后幽幽叹气:“我对那些生意上的事根本一窍不通,当城主这几年,干什么都觉得捉襟见肘。” “祝家几个老家伙表面上不闻不问,其实都躲在暗处等着瞧我的笑话。”他打量着小刀问道:“说句实话,你小子刚才是不是在吹牛?那些鱼虾香米之类的东西,以后这里真的会有?” 小刀举起酒杯和火童子碰了碰语气肯定:“大叔你放心吧,用不了一年半载,你坐在这里也能吃上玄水域的活鱼海鲜。” “眼下最好让我先取得灵火回去,焚身族人就可凝聚一心,事情自然顺利许多……”火童子一听连声发问:“啊?你们不是来玄火城观礼吗?想要拿走灵火?那怎么可能?” 第三九八章 洗礼 玄火城南行百余里就是火灵山,那片低矮山脉时常发出沉闷爆响,喷出大股岩浆和炙热灰土向来人迹罕至,临近火灵之礼时才会格外宁静,山口处涌出一条白色烟柱笔直向天。 “千年之前各地妖兽泛滥,但是畜生大都怕火,咱们这地方就成了最安乐的所在。”火童子凌空踏步与骑在蝎龙兽背上的小刀并肩前行:“后来一场天地浩劫,那些厉害妖兽大半沉入地底,天下有了五玄之分,玄火域也不复往日风光。” 斜眼看到小刀脸上神情,火童子嘻嘻一笑:“你不信?五玄最初起源其实就在玄火域,祝家中许多古籍中都有记载,只是现在没几个人知道这事儿罢了。” “我出生时就长了这张脸,族中长辈都说是怪胎活不了几年。只有娘亲从小教我我一眼,那些叔伯兄弟更是个个拿我当笑话来谈论。” “十几岁时,族中小我五六岁那些家伙的个头儿都高过了我。娘亲带我问遍了城中名医,吃了多少药也没治好,日渐长大不能总跟在娘亲身后,我就每日躲在屋里看书。” “眼见他们一个个娶妻成家,我却连个上门提亲的人都没有。娘亲离世后无牵无挂,一个人来到这火灵山打算就此了却残生。” 他们登上火灵山顶,火童子指着前面那片方圆数里,不断咕嘟冒起白色烟气的岩浆火海笑道:“在这焰湖前,我竟然领悟到了典籍中看过的火灵术法,这才离开家乡四处游荡。” 小刀望着那片赤色熔岩问道:“几年前你还在玄木域,怎么突然当上了城主?”火童子听了嗤嗤低笑:“这个还真是巧了,我打算回来拜祭一下娘亲,正好碰上他们在推选城主。” “我那个当城主的兄弟短命,膝下又无儿女,几位叔伯都有心相争,提出各家比试的法子。虽然爹到死时也看不上我,好歹还没把我逐出祝家,按辈份算,我可比他们更有资格。” 脸上露出顽皮笑意,火童子语气中带了些无辜:“他们全打不过我,四位化生境界的叔伯联手被我烧净了头发胡须,无可奈何才让我当了城主。” “娘亲常说她相信我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我做这个城主也是想给她争一口气。”火童子脸上闪过一丝眷恋:“他们一个个阳奉阴违,实在干不了时我就甩手离开,再过回从前那种无拘无束的日子。” 小刀见他有些沮丧微微一笑:“大叔,你为什么一定要靠那几个人?祝家执掌玄火城这么久,总会有人以大局为重。” “有些人为了自身利益不择手段,还有更多的人忠于玄火城,不管是谁做城主,只要你决定的事情对整个家族有利,那些不了解你的人也会站在你这边。” 火童子闻言恍然醒悟:“你是说我可以用些不一定喜欢我,但忠于祝家的族人?嗯,很有道理,他们不听我的话,就换一些听话的,我管他们是谁的人,只要好好办事就行。” 两人在岩浆湖前相谈甚欢,其余众人都与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杨峰施坤对火灵之礼存着一丝好奇,蔡志旭和皓首红袍垂手而立神色虔诚,炎魔则满脸期待站在另一侧耐心等候。 雷震带着几名修者与紫火赤日两派相距数丈,不时抬头观望白色烟柱的状况:“祝城主,我看这情形,火灵之礼就快开始了吧。” 火童子悠然答道:“差不多了,白烟已经转淡,再有一会儿就应该喷出混沌灵火了。诸位最好量力而行,觉得支持不住就后退一些,这算不上什么丢脸的事儿。” 伴随他的清脆嗓音,众人脚下传来阵阵剧烈抖动,面前赤色岩湖中响起咝咝的吸气怪声,如同一个庞大怪物正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混着刺耳气味的白色烟柱渐趋稀薄消失不见,火红色岩浆像烧开的海水一般翻滚起来,从熔岩湖面正中慢慢隆起一个方圆数十丈的巨大圆球。 圆球顶端传出噗噗吐气声响,一缕缕细长火焰喷泉般向四面散开,就如绽开一团艳丽花朵,千丝万缕连绵不绝落入下方岩浆,激起层层热浪。 这朵盛放的绚烂火焰之花越来越耀眼,令各派修者都惊叹天地造物之神奇。而与这种内心强烈震撼同时来到的,还有扑面而至难以忍受的炙热气流。 修为稍弱的公冶炀等人须发渐渐弯卷,身上衣物发出淡淡焦糊气味,除了十几位化生修者原地不动,其余观礼的各派长老不由自主挪动脚步向后退避。 “据典籍所述,火灵之礼分为花,焰,雨三个阶段,眼前这火灵之花已经如此炫丽,后面两样岂不是更加过瘾?” 第一次看到这般奇景的火童子啧啧赞叹意态阑珊,前方滚滚热浪到了他面前数丈突然消失,让同处最前方的小刀并没有受到太大冲击。 此时小刀对周围灵气的动向也十分敏锐,他察觉到火童子那具小小躯体就似一个无底深洞,将那些炽热无比的炎气源源不断吸入体内。 “心静自然凉,都说玄火修者性情暴烈才能发挥术法最大威力,我却觉得对付那样的敌人,只需在他体内灵力中加上一把火,便足以让他们引气**。” “不管处在多么凶险的境地,都要保持心平气和,我那些年在外面刻意受辱不过是为了寻些乐子,却无意中找到了修行的最佳心态。” 小刀对火童子这种古怪性情早已有所了解,看见他在滔天热浪中怡然自得的轻松模样,暗自衡量以往所有见过的化生修者中,也只有卓虚涵等寥寥几人可与他相提并论。 喷薄盛放的火焰之花持续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周围修者开始渐渐分出高下,火童子和小刀在熔岩湖畔正前方,炎魔与两人相距不远,杨峰施坤一直站在他们身后丈许,开始与两魔并肩站立的蔡志旭三人已退后数步。 紫火三凶和丁家五老脚下悄悄后移数尺,雷光阁中只有雷震和两名老者与他们修为相差不多,余者尽数退至三丈开外。 “嗯,你那个朋友还不错嘛。”火童子见炎魔尚且屹立不动有些意外,转头看看杨峰施坤轻轻点头:“看来你这几年确有些出人意料的际遇,当日不过是个平常孩童,如今实力已差不多与我等比肩了。” “哪里,我……”小刀刚想谦逊几句,眼前那团巨大花火轰然炸开。“蓬”的一声巨响,空中大片火线向着四周溅落。 “嗵嗵嗵……”声如惊雷,慢慢塌下的熔岩球体中传来连番轰响,一道道火光高高飞起,拖着长长焰尾冲上半空久久不熄。 看到眼前更胜华丽焰火的壮观景色,小刀心中不免有些失神,这一刻他仿佛回到生死界中,自己正奋力向着漫天绿点扔出不争,旁边火童子的脸也变成了聂婉青的俏面。 “小子,你瞧着我干什么?快抬头看,那些就是混沌灵火。”火童子见他望向自己露出温柔笑意不禁奇怪,指着上方大声叫道:“灵火之雨片刻便会熄灭,错过可要再等一百年了。” 他的话伴着连声闷响将小刀从回忆中唤醒,无数闪亮焰团在高空崩裂,晶莹悦目的火花似雪片般慢慢飘洒落下,整个天空都映着点点火光。 “喝……”炎魔口中发出兴奋吼叫,全身红光闪动飞跃迎上,几点混沌灵火落在他铠甲上顿时吱吱作响烧蚀进去,面露痛楚的炎魔却纵声狂笑:“哈哈……真是舒服,不愧天下灵火之最。” 其余修者可没有他这般大胆,蔡志旭和皓首红袍跳至空中,各自凝形化物接了一点灵火仔细体会,雷光阁和紫火赤城三派的化生修者纷纷效仿,欲借此领悟到一些天地灵物中蕴藏的奥妙。 杨峰施坤所习功法与他们路数不同,对混沌灵火都没什么兴致,见到一身厚甲的炎魔接了三五点火花就被烫得连声怪叫,心中不免有些忌惮,正要躲避时却发觉满空混沌灵火未等落至头顶丈许便已悄然熄灭。 “看到了吧,这可不是我小气,混沌灵火在地下孕育百年方成,喷出后只能持续片刻,连落地都不行,你拿什么东西去接?”双脚离地数丈的火童子头顶凝出光幕承受着火灵洗礼,满脸惬意望向小刀:“你要不要也来享受一下……” 说到这里火童子脸色突变凝重,因为他看到小刀表情诡异双目骤然翻白,跟着劲风撩动,蝎龙兽巨大身躯猛地向上蹿起,扇动双翼向着空中火雨迅疾冲去。 火童子反应极快,一把扯住小刀手臂将他从蝎龙兽背上拉回:“小子,你怎么了?”他话音未落,众人头顶上已响起声声嘶吼,沐浴在混沌灵火中的蝎龙兽全身各处红光迸射,巨大膜翼被灼得千创百孔,失去平衡向着不再喷出火光的熔岩湖心一头栽落。 第三九九章 稳定 杨峰施坤同时扑近,见小刀双眼上翻没有半点反应望向火童子大声质问:“他怎么这样?是不是你们站得太近了,他承受不住?” “放屁,有我在他会有事?”火童子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你们两个一直跟在后面,看不见那畜生突然发狂吗?明明是你们御尸宗的鬼东西搞成他这样,还来问我……” “噗嗵……”熔岩湖内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打断了三人争执,全身浴火的蝎龙兽轰然跌入岩浆之中,溅起一团冲天焰柱。 炎魔发觉小刀情况有异从空中落下,经过刚才的短暂融炼,他身上原本厚重的红色铠甲已经变得轻薄许多散发出淡淡亮光,质地明显有了很大改变。 “出什么事了?他很热吗?”看到小刀脸色红似炭火额头汗水滚滚淌落,炎魔厉声叫道:“你还不快想办法,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性命不保了。” 火童子心中焦急尖声回应:“热个屁,他刚才一直好好的,都是那畜生发了狂才……”他猛然抬头看向杨峰:“不对,那头畜生明明已经死了,怎么会突然不听他的使唤?” “乱……魂……”一直默不作声的兰儿拉住杨峰衣袖扯了扯,生硬说出几个字:“现在……像……你……我……一样……” 杨峰神情惊异望向熔岩湖心,蝎龙兽已经完全沉没其中无影无踪。他呆呆望着小刀额头上的水珠,一时也没了主意:“原来禅尊他……这是那头畜生受到的痛苦?” 御尸之法越是深厚,所御尸身受到的伤害返回感受也会更加强烈。当日小刀在生死界中将奚九绝的怪尸斩成碎片,令其饱受凌迟之苦就是这个缘故。 “什么狗屁术法,这不是给自己找了条活着遭罪的道儿……”听杨峰大概说了几句,火童子完全失去刚才说教时的镇定,对着小刀连声高呼:“平心静气,平心静气,小子,你那些感觉都是假的……” “你要挺住,等那头畜生烧成灰你就会醒过来……”耳畔回荡着火童子的声音,小刀身上如同炼狱般煎熬,这感觉比修罗台上受到泰丹妖火焚烧时灼热百倍,而且无力凝出冰符抵御。 虽然皮肉完好无损,小刀却忍不住口中吟呻,那种痛楚透过他的魂识直接进入身体,比受伤时传回的感觉更加清晰快速,还不似普通创口那样渐渐麻木。 持续叠加的剧烈烧灼痛感让他恨不得撕开自己身体换来哪怕一丝丝清凉,见小刀双手猛力回抓,施坤杨峰一左一右将他按住:“坚持一会儿,马上就会好的。” 熔岩湖中刚刚喷射出混沌灵火无比炎热,连炎魔和火童子也不敢投身而入。蝎龙兽躯体虽然庞大,掉在里面也一定烧得皮焦肉枯,只有等它化为乌有,小刀才能恢复正常。 此刻小刀神智已渐模糊,身上所受痛苦却没有半点衰减,识海中上百个金字也颤抖起来,似有无数个声音混在一起在他脑中发出阵阵呐喊,共同抗拒着难以承受的折磨。 百余金字渐渐黯淡无光,小刀即将消散的意识却重新聚拢,他耳中又能听到几人的呼声,按照火童子的指点压下那股莫名惊惧,让紊乱魂念脱离身体痛楚归于平静。 进入物我两忘的境地后,小刀脸上恢复原来样子停止呼叫,额头汗水消失不见,那种依然强烈的炙体热度被他当成了一种对意志的磨练。 “好了好了,快带他回去好好休息,以后千万别再沾那些古怪玩意儿……”见小刀终于稳定下来,火童子老气横秋挥挥手:“大伙儿走吧,后面没什么好看了……” 转身看到蔡志旭三人瞠目结舌的样子,火童子轻声哼道:“他年纪轻轻受些磨难不是坏事,你们几个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祝城主,那里……”侧目看到雷震高呼着指向熔岩湖方向,火童子实在有些不耐烦:“混沌灵火只会喷出一次,你们还想看就留下接着看好了……” “呼……”身后嘹亮喷气声让全部心思放在小刀身上的几人都停下脚步,他们转身看见湖心居然再次冒起一个熔岩圆球,个头儿却比刚才小了许多。 “嗯?没听说过火灵之礼还有第二次啊……”玄火域几派修者仔细打量正在淌落红色岩浆的那团古怪东西,他们也曾听家中长辈讲述过火灵之礼的过程,从未提及有这等状况发生。 “吼……”一个令苍穹震颤的声音轰隆回荡,岩浆中冒出那团东西缓缓抖动起来,接着闪出两道摄人心魄的亮光,居然让身处五玄最炎热所在的十几位世间强者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 “腾腾腾……”滚热岩浆四射飞溅,一个庞大身躯霍然站起,踏着熔岩快步向前走了几步,猛地展开一双尚有火光闪动的双翼冲天而起。 伴着下方一道道激射喷出的亮丽火线,那只全身红光缭绕的庞大巨兽仰首长啸,眸闪雷电挟着震天动地的磅礴气势向着众人扑近。 “祝城主,这……”几派修者顿时惊慌失措纷纷后退,火童子探手提起小刀衣襟纵身飞跃:“还城主什么城主,大伙儿快跑吧……” 这只怪兽虽然并未发起任何攻击,但它自喷射混沌灵火的熔岩湖中现身,想来绝不会容易对付,大家从它身上气势衡量,这至少也是一只接近了灵兽的妖物。 谁也不明白火灵山中为何突然出现妖兽,但火童子的选择极其正确,对于这种丝毫不弱于化生修者的妖兽来说,迅速脱离它所处范围别去招惹才属明智之举。 最前方十几道身影同时后退,但赤色妖兽动作之迅捷远超众人想象,只振翼几下它已追至火童子身后,张开大口向他狠狠咬来。 “找死……你们先走。”火童子双眼微眯杀意大盛,他将小刀丢向杨峰,腾出双手向着身前一圈一推,空中立刻凝出一面看似不算太厚的光幕。 刚刚吸取了不少火灵之力,火童子所发这面光幕威力绝不弱于混沌灵火。可这片号称可焚尽世间万物的火中圣物随即砰然散裂,竟没能对那头妖兽造成半点伤害。 “蓬蓬蓬……”连声爆响不断,雷光阁两位长老与雷震扬手射出几个黑点准确击中那妖兽的身体。他们打算分散妖兽注意力让火童子得以脱身,这才发出雷光阁不传之秘“雷火霹雳”。 五六道比霹雳子威力还强劲百倍的犀利火器在身上连番炸开,那只妖兽却恍若不觉,火童子见它直撞而来奋力侧跃刚刚站稳,耳边已传来施坤杨峰的惊呼声。 一条赤红长舌横空而至,正好缠住被火童子扔出的小刀腰间。双双伸手去接的杨峰施坤都慢了半步,眼睁睁看着小刀被那妖兽以长舌卷了过去。 “啊呀……”杨峰双眼血红厉声尖啸,黑刃骨爪齐出奋身扑上,施坤阴着脸两手合拢,无数黑白光点聚成一个面盘大小的灰色方块向着那只妖兽撞去。 红影闪动,几十道飞刃环绕半空将妖兽的退路封住,炎魔身覆铠甲不声不响从后方兜上,平举双刀直插那妖兽背脊。 “住手……”听到这个有些虚弱的声音,三魔与正要扑上的火童子同时停下攻击,分站前后左右将站立不动的妖兽团团围住。 “各位不必担心,我没事……”随着小刀这句话,让人惊异的一幕出现在几人眼前。那只妖兽并没有把小刀送入口中,而是将他稳稳放在了背上。 嘴里发出嘶嘶轻叫,这只巨大妖兽像见到主人的小狗一样以长舌在小刀身上不停舔拭,摇动着长长尾巴看起来十分兴奋。 “小子,你这……它……是刚才你骑的那东西?”小刀面露喜色在火红色渐渐褪去的蝎龙兽头上拍拍:“就是啊,大家没认出来?它没怎么变样儿吧?” 望着全身重新浮现出暗金花纹的蝎龙兽,几名见多识广的化生修者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眼睛:“它明明烧成了灰?怎么会……” 熟知御尸术的杨峰更从蝎龙兽明显具有生气的动作上察觉到一丝不同:“禅尊,这……它好像与刚才有些不一样了?” “杨大哥,您两位可别见怪。我觉得它现在就像你当初刚到灵逍时嫂夫人那种情形,身上有了些反应不同于原来感觉,而且还变强了……” “当然厉害,火灵术都不能伤它,小子,你这运气不是一般的好。灵兽浴火而生,妖兽蜕变成灵兽最重要的就是不畏烈火,依我看啊,它以后没准儿真有这个本事。” …… 焚身城圣火殿内,蝎龙兽口中连绵不绝喷出长长炎柱,将那处凝住数百年的石池渐渐烧融。经历数日努力之后,殿中终于不复往日阴冷,圣火池中升起了熊熊烈焰。 城中传来海潮般欢呼声久久不息,火童子看向小刀摇头晃脑洋洋得意:“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这大家伙既得了火灵洗礼,身上一定有些混沌灵火的威力,烧个池子还不是轻而易举?” 他小小身体腾空而起化为一道幻光向着正南方而去:“一切都押在你身上,玄火城留下那些人的工钱翻了几番。要是你小子一两年还不能实现那番大计,我可得背井离乡了。” “诸事已毕,我们暂且告辞。”小刀目送火童子离开对着公冶炀和蔡志旭几人拱手道别:“如今只需稳住大局,各位放心,咱们之间以后绝不会断了来往。” 第四零零章 抽丝剥茧 艳如赤霞的枫林环绕之下,红枫城南门前数十名长老肃然静立,最前方一名盛装女子正是莫素颜。她看上去神情平静心中却波澜起伏,短短数年间,那个总是多塞几块干肉给她的师弟已今非昔比。 数月前卢晚臣捧着天一圣水回来,连药神亲传弟子陈胥都不敢相信玄水宫居然真拿出了此等奇物。直到奄奄一息的卢俊杰几天后睁开双眼对她露出微笑,莫素颜才真正意识到小刀的能力远远超出众人预计。 但小刀给他们带来的震惊似乎永远不会停止,几个月内关于他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先是在修罗场击败了凶名远扬的妖火泰丹,又在机关斗场上大展神威让钟离家损失惨重。 这两个足以令五玄震惊的消息与接下来的事情相比却又微不足道,小刀竟让一团散沙的焚身族人重新振奋起来,聚集起数百万之众浩荡还乡,玄火诸城无一人敢当其锋芒。 素与其余地域不相往来的玄火城敞开大门迎接,性情古怪的玄火城主与他交情深厚,不仅数百年来首次允许焚身族参加火灵之礼,还废除旧规让他们拥有与本族平等的地位。 伴随这些消息而来的还有越来越多的机关商队,以前数月才能走完的路程现在只需几日,红枫城的守卫们常常看到一张张熟悉面孔载着火油酒桶经过,三两日后就拉着药材米粮回返。 经历过数次血战的红枫宗已不比从前,目睹五玄正经历着一场日新月异的巨大变故,自卢晚臣以下却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直到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让他们振作起来。 那支由墨家和江家合力打造的机关商队有意与各派联手,红枫宗地处玄木域东南端位置得天独厚成了首要之选,这样的好机会肯定要努力争取。江家墨家都与小刀交情匪浅,莫素颜自是前来迎接的最佳人选。 远方出现的黑点转眼间已变成铺天盖地的机关车队,数十名身材高大的荒族勇士混在其中格外显眼。五玄上有不少盗匪想打机关商队的主意,这些来自荒原的凶悍战士却让他们望而止步。 “红枫莫素颜有礼,不知哪位是此行首领?”车队中几位老者听到莫素颜的话恭敬回应:“咱们几个都是江家的人,这次是跟着东家过来商谈生意的。” “哦?不知来的是墨前辈还是江兄弟?” 几位老者东张西望看了看:“都不是,是咱们的另一位东家。” 莫素颜正要再问心中感到一股悚然,几十位红枫宗长老也同时抬头望向远方天际,只见一头金色巨兽双翼扇动,转眼间已飞至众人眼前。 “什么怪物……?少夫人小心……,快去禀报宗主……”气势非凡的巨大妖兽迎头落下,几十位长老散开各自凝力戒备,却见一个矫健身影从巨兽背上轻盈跃下。 “各位不必在意,它不会轻易伤人的。”小刀摆了摆手,威风凛凛的蝎龙兽立刻收起双翼老老实实蹲在他身后:“莫师姐,卢兄的伤势怎么样了?” 看到商队中那些人神情平静明显习以为常,红枫宗各位长老这才放下心来。迎着小刀的温和笑脸,莫素颜心中感叹,看来卢晚臣的猜测没错,机关商队果然也有这位师弟的份儿。 “托师弟你的福气,夫君已能下地走动走动,陈先生说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完全恢复了。”莫素颜对着小刀曲膝一礼:“公公说等夫君康复后,一定要到玄水宫当面致谢。” “对了,莫师姐,上次我记得你说过,卢兄和他两位兄长一起遇袭,不知他的大哥现在情形如何?当时还有哪几位长老也一起受了伤?” 莫素颜心中有些奇怪,嘴上却如实回答:“大哥伤势已经无大碍,当时夫君和二哥身边的六位长老以身殉难,只有大哥在徐长老舍命相护下侥幸逃脱。” 小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莫师姐,请您带我先去拜见卢宗主吧。”几十位长老闻言左右整齐开路,带着小刀一行人进入红枫城内。 卢晚臣得了消息后亲自在殿前迎接,看到小刀连声称赞:“英雄出少年啊,贤侄不仅结交广泛,而且生财有道。我早知你与江家墨家有些来往,却没想到生意做的这么大了……” 小刀恭敬施礼:“卢宗主过奖,当年您目光长远亲来联商,才让晚辈有幸见到门派之外的天地。如果不是红枫宗处处庇护,灵逍也没有今日兴旺景象,连这宗生意最初也是受到您的启发。” “贤侄客气了,玄木域有句古语,沙土永远压不住真正的大树。既使卢某不去,灵逍内外一心在长清掌门筹谋之下必然也会崛起。何况贤侄你福泽深厚,让咱们都跟着风光不少。” 卢晚臣眼光犀利,在玄木域众多门派中选了灵逍合作。簇拥小刀进殿的各位长老回想起当年只要淡沈两人便可助灵逍稳定局面的情形,个个心里也觉感慨万千。 有江家几名掌柜随行,生意上的事情谈得非常顺利。红枫宗与盟派在玄木域收购米粮药材,再将其余各域运来的特产分派下去,粗略估算收益较以前翻了一倍有余。 这宗生意与卢晚臣昔日在灵逍大殿的讲述不谋而合,只是当时连他也不会想到,居然真有人能联合起五玄各大宗派,打造出一条北越茫茫大海,南至奇异火山的通天大路。 红枫宗加入是天大的喜事,卢晚臣心里更有一种壮志得酬的欢愉。他们很快谈妥了合作事宜,热情安排酒宴为小刀等人接风洗尘。 各位长老轮流上前敬酒,他们当中有人经历过灵逍那场迎亲大战,还有许多在青木城抵挡过兽潮,与小刀并不算陌生,推杯换盏十分热闹。 “这位长老有些面生,不知如何称呼?”与众长老喝了几个来回后,小刀看向对面桌上一位老者举杯相敬,那位面如淡金的长老缓缓起身:“老朽徐恒磊,见过张少侠。” “徐长老不必客气,晚辈有件事情实在想不通,打算问个明白。”小刀放下手中酒杯,迈步走到那张桌前,对着老者旁边一名中年人拱手为礼:“卢大哥,您的伤不碍事吧。” 那名中年人容貌与卢晚臣有几分相似,神色阴郁看似心事重重,对小刀挤出笑容尴尬摇头:“小刀兄弟,我还有伤在身,没法陪你喝酒,对不住了。” “卢大哥,您和两位兄弟究竟在何处遇袭,敌人是谁?”殿中众人听到这里都是脸色微变,虽然觉得小刀提及此事实在大煞风景,却不便立刻上前劝阻。 “宗主,张少侠既然不知此事,就让老朽来说说吧。”徐恒磊起身望向卢晚臣,见他微微点头沉声叹道:“当日几位少爷结伴巡城,宇文栋和胡秀成带人突袭,我拼了命带着大少爷回城报信,结果再回去时,几位兄弟和两位少爷都已……” “嗯?徐长老您看清了没有?真是宇文栋和胡秀成吗?他们两个许久不曾现身,怎么恰好出现在红枫城外,时机拿捏得如此准确?” “我们都看的清清楚楚,确是宇文栋和胡秀成两人,从前老朽和大少爷与他们见过几次面,绝不会认错。” 小刀哦了一声不置可否,看向卢俊英语带询问:“卢大哥,请问您也看清了吗?”卢俊英轻咳几下声音阴冷:“徐长老不是已经说过了?我们全看得清清楚楚,带头的两人就是胡秀成和宇文栋。” “请问对方共有几人?” 徐恒磊迎着小刀目光坚定答道:“六人,他们从林中突然现身,咱们猝不及防先倒下两个兄弟,四少爷被打伤,左长老让我们先走,他和其余几人……唉,都怪我,当时就该一起留下……” “六人?据晚辈所知,胡秀成和宇文栋最后一次现身时只有两人相随,徐长老您知道吗?” 卢俊英扶着桌子霍然站起:“岂有此理,你在怀疑我们临阵脱逃?俊雄俊杰都是我的亲兄弟,如果没有重伤昏迷,我怎会任由他们为奸人所害?徐长老为了救我才出此下策,你何必句句伤人?” “贤侄,这件事情既已过去就不必再提了。”小刀打量着卢俊英脸上神情,叹息一声转身望向卢晚臣:“卢宗主,并非晚辈有意揭人伤疤,只是您想过没有,胡秀成和宇文栋已是丧家之犬,怎么有胆量在红枫宗周围潜伏?” “兽潮来袭时,灵逍上接纳了不少兵士百姓,其中有位胡统领曾在边城见过几个人,根据他的描述,其中就有宇文栋和胡秀成两人。” “当时他们只有四人,以宇文栋和胡秀成当时的境地,怎么可能奔波数千里寻仇,还能知道几位少爷的行踪?” “宇文栋睚眦必报,凭他的性情做出这事并不意外。”卢晚臣再次出言调解:“我曾仔细思量此事,当时局面一定十分混乱,看错人数也有可能。” 小刀沉默片刻挥手凝出几道幻光,一位蓄着山羊胡子的老者全身银丝飘扬出手击毙两位敌人,又与另外两名修者互拼都受了重伤。 “这是……宇文栋和胡秀成?他们在哪里受的伤?”栩栩如生的画面让大家都认清了两名修者面貌,卢晚臣也忍不住问道:“贤侄,你这是何意?” “卢宗主明鉴,宇文栋和胡秀成自边城出现后偶遇家父欲下毒手,却与一位前辈互拼都受了重伤,他们两个性命能否保住还说不准,哪有余力来红枫宗下手?” 小刀转头看向已变了脸色的徐恒磊:“何况这位徐长老是天外青天的暗桩,当年里迎外合谋害卢宗主胞弟,让迎亲那些前辈中毒之事,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第四零一章 今非昔比 “你简直含血喷人,徐某和天外青天没有半点瓜葛……”徐恒磊指着小刀胡须乱抖,转身看向卢晚臣语声哽咽:“宗主,徐恒磊忠心耿耿,为红枫宗尽心尽力,岂能让外人如此污蔑?” 卢晚臣眉头紧皱沉吟不语,徐恒磊知书达礼文武双全,堪称红枫宗内少有的人材,虽然是一名外姓长老,处事面面俱到从未出过任何纰漏,这才放心让他跟在卢俊英身边辅佐。不过以小刀现在的身份地位,怎么会无凭无据信口开河。 “贤侄,你这些消息究竟从何处听来,能否告之一二,免得误会了徐长老……”卢晚臣这话刚一出口徐恒磊脸色顿时惨白,无论小刀能否拿出证据,他知道自己在红枫宗内已没有立足之地。 小刀环视各位长老神情镇定:“我曾问过那位与宇文栋和胡秀成互拼受伤的前辈,凭他的推断,宇文栋二人就算有仙元保命,伤势也要数月才能康复如初。” “一直跟着宇文栋胡秀成的两人已经身亡,以他们的落魄境况,在十几日之内找到仙元已是奇迹,带人千里寻仇绝无可能。” “因为其中存有蹊跷,晚辈又想到灵逍迎亲遇袭之事。据我所知,当时卢宗主的胞弟被人在红枫城外暗算围攻,才让影魔得以偷梁换柱在诸位长老身上下了奇毒。” “本来晚辈尚且不能确定这内奸到底是谁,直到不久前有人给了我一份名单,其中就有徐长老的名字。结合前后之事,这才过来问个明白。” “左长老和那几位长老修为深厚,既便真遇到伤愈的宇文栋胡秀成也有一战之力。晚辈猜测他们是被自己人下毒失去力气再加以杀害,能活下来的人当然有最大嫌疑……” 徐长老听到这里尖声喝问:“猜测……,你自己也承认这些是猜测,连真凭实据都没有,就敢来抹黑徐某和大少爷,纯属无稽之谈。” 小刀对着他点了点头:“徐长老说的没错,除了宇文栋胡秀成受伤和卢宗主胞弟被人在城外杀害之事,其余全是晚辈的推测,并没有任何确凿证据。” “清者自清,这些事情摆在眼前,是非曲直定有公论,我当面提出就是不想独自臆断。也许有些细节以前没人注意过,现在却能换个位置想想。” 小刀转身望向卢晚臣:“卢宗主,伤了宇文栋和胡秀成的那位前辈您在青木城见过,名单上经过验证的几人也确实都是居心叵测之辈。晚辈略通窥魂之法,适才徐长老谈起往事心神大乱,可有一件事情晚辈不明白,为何卢大哥也坚称见过宇文栋二人。” 卢晚臣脸色阴沉思前想后,看向徐恒磊的眼神已充满杀意:“徐恒磊,红枫宗待你不薄,你却处心积虑害我亲人,千刀万剐也难解本宗主心头之恨。” 见徐恒磊还要辩解,卢晚臣冷冷打断道:“不必再说了,灵逍迎亲前三弟的行踪确有许多人知晓难以分辨,可那些兄弟都在灵逍上丢了性命,这次左长老故去后,除了你我已无旁人,难道是本宗主卖了自家兄弟不成?” “伤了宇文栋胡秀成那人本宗主亲眼见过,小刀贤侄更与你无怨无仇。何况你当本宗主不记事吗?迎亲时俊英推说身体抱恙,兽潮来时又以借故留守城中,两相印证,这奸细除了你还会有谁?” “咱们相识数十年彼此知根知底,到这个地步如果你还不肯承认,就是逼本宗主用刑了……”卢晚臣神情伤感转向全身颤抖的长子俊英:“俊英,你也说说吧,为何狠心伤害你的亲兄弟?” 卢俊英体如筛糠满口牙齿得得作响,汗如雨下扑地跪倒:“爹,孩儿一时糊涂,请您饶了我这一次……” 眼见事情败露,徐恒磊身子一动便想逃遁,可殿中众长老早已心生警惕,几十人分站各处将他团团围住,个个咬牙切齿眼带血光:“徐恒磊,想不到奸细果然是你,谋害了那么多兄弟,你还想走吗……” 徐恒磊眼见无路可逃仰天长笑:“哈哈……,百密一疏啊,徐某自入红枫宗就想过会有今日……”他双眼如电看向小刀:“张少侠,徐某有一事不明,请您让我死个明白,到底是何人出卖我等?” 小刀坦然与他对视:“对不住,那人我也没见到真容,我想他应该与天外青天有着极深仇怨,这才费尽心力打探出你们的秘密公诸于众。” “没道理啊,咱们这些人……”徐恒磊神情疑惑低声呢喃,却能感觉到小刀并没有隐瞒实情:“算了,以后的事儿也用不着**心了。” “可惜,到底还是功亏一篑……”双手光华闪耀,徐恒磊突然跃起作势向着殿门冲去,十几位红枫宗长老早有准备同时出手,漫空枫叶光影将他迎头拦下。 “留他活口……”卢晚臣叫声刚刚响起,徐恒磊倾力发出的气劲向内急敛,借着十几位长老的凌厉阻击重重轰在自己身上:“宗主,来世再见……” 众人收手不及,徐恒磊全身鲜血四溢软软倒地,筋断骨折当场毙命。几位长老上前察看后兀自恨恨不已:“这样死真是便宜了他。” 卢晚臣转头看向瘫软不起的儿子神情冷冽:“俊英,当日去灵逍迎亲确有凶险,你托病不去为父可以理解,但俊雄俊杰与你是亲生兄弟,你怎能下得了手?” “您自灵逍回来后便与孩儿渐渐疏远,徐先生说您有意将城主之位传于二弟……是孩儿错了……”卢俊英语无伦次完全崩溃:“后来徐先生又说他已得到消息,兽潮势大你们必然全军覆没,孩儿这才听了他的主意……” “你这逆子……,真是死不足惜……”卢晚臣以手抚胸语声颤抖:“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关入死牢不许让人探看,连他娘亲也一样。” 直到卢俊英的求饶声远去许久,卢晚臣这才平静下来看向小刀拱手称谢:“多蒙贤侄慧眼识奸,才让真相得以大白,总算能为那些枉死的兄弟讨回一点公道,也让红枫宗自此后顾无忧。” 小刀连道不敢心中颇有感触,当日他在三分城中斩杀凶僧亲眼目睹血魔恶行,后来反要靠长清子巧舌如簧,再借红枫宗和玄木城的声势才敷衍过去。如今孤身一人前来,却可指证别派中的长老少主,看来这身价地位实在重要之至。 **** 自从兽潮一役后,灵逍隐隐成为玄木北域领袖,加上海魔号生意日渐兴隆,机关商队源源不断来往穿行运送各地货物,门中昌盛更较从前上了一个台阶。 这些日子养闲堂诸老尝尽诸般美食,闲时去湖边钓鱼为乐,个个红光满面精神健旺,但是他们心中总有些失落。小刀已数月未归,盛金也回了玄金域去张罗自己的亲事。 “怪了,盛大头在时我觉得他唠唠叨叨让人心烦。可他这一走,我又觉着旁边少了点什么。叔师兄,你说我是不是有什么心病了?” 冷平原的话让大家都笑了起来,叔九龄叹息一声:“冷师弟,不只你是如此,连我也一样,别看盛师弟平日说的都是无聊闲话,可听惯了突然静下来,这日子还真是有些难熬。” 门声响起,黑颊猴拖拖拉拉拎了一大堆东西进来。小白随着兽潮一去不返后,它依然每日端茶送饭乐此不疲。 “嗬?今儿这是要吃什么?又有新鲜玩意儿了?”看到黑颊猴在每人面前摆上一个刻有许多火焰符纹的小小圆炉,诸老的眼神都被吸引过去。 他们等了一会儿没见黑颊猴再有什么动作,正感奇怪时厅门处快步走进一人,熟悉嗓音随后响起:“师父,各位师叔伯,我回来了。” 小刀提着两个大大食盒快步走入,动作熟练在诸老面前摆好碗筷,又将一盘盘切好的鲜肉和白玉杯子放在桌上。 他提着两只八角银壶和诸老挨个打着招呼,先在他们杯中斟满乳白色的酒水,又在小炉内添些火油,随手拂过红光亮起:“华严草场的上好黄羊肉,配着玄火域的烤炉酸酒,诸位尝尝吧。” 喝着甘酸爽口的酒水,蘸着鲜香配料咽下肥嫩烤肉,诸老个个赞不绝口:“小刀啊,你的手艺还真没落下,要说这吃食上的花样,后厨那些小子都比不了你。” 小刀见他们吃的高兴心里也觉舒畅:“各位过奖了,我是借花献佛,这些东西在玄火域早有了,我顺便拿来拼凑一下。” 玄火域发生的事情诸老都曾耳闻,不过听小刀亲口道来还是别有一番意味。他们吃喝尽兴后,刘枫问了一个大家都不愿提起的话题:“小刀,这次回来要呆多久?” “我明儿就走,先到荒原上看看,过几天回来取些仙元送去九幽给道前辈。”小刀的回答让诸老心中暗叹,等他走后李梦山忍不住大声感慨:“咱们老了还是这世道变了?又是荒族又是九幽的,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跟随便去串个门儿一样?” 第四零二章 取长补短 从未听说有谁曾经深入荒族区域,小刀看过的书典中也没有关于荒族的详细描述,在他的印象中,那里应该就是一片荒凉无比的不毛之地。 但这片荒原之辽阔大大超出了他的预计,骑着蝎龙兽高高飞上半空后,小刀放眼望去尽是莽莽黄土,没能从视野中找到任何一个类似城池的所在。 偶然看到的草木低矮稀疏不足尺许,颜色黄褐如土无花无果。要是没有那些荒族勇士在前面带路,任何商队都不敢踏上这样一片空荡荡的无垠大地。 在这片荒芜之地走出二天一夜后,连小刀都有些沉不住气了,机关商队行走飞快已近万里,前方漫漫黄土还是犹如广阔海面般延伸下去无穷无尽。 “乌大哥,你确定咱们没有走错方向?”借着一次短暂休整小刀终于道出心中疑问,那名曾与蔡志旭殊死搏杀过的荒族勇士恭敬垂首:“东家放心,这条路我们已经走过几十次,绝不会错。” “老乌,到底还有多远?听说你们有八大荒城,怎么到现在一个也没见到?”商队中操控机关符车的墨家弟子都围拢过来,这段日子他们与荒族战士一起在五玄各地行走,彼此间的言谈放开不少。 按照修为来算,乌力克已经接近阴阳化生境界,处在五玄任何一个门派中也是高高在上,但他却像普通伙计一样搬货推车从无怨言,这些年轻弟子惊叹之余和他相处的都很融洽。 “照咱们这个速度,再走两天就能到最近的城池……”乌力克学着商队其余人那样称呼小刀:“东家辛苦,咱们族人的居处确实太远了一点儿。” 小刀好奇问道:“那以前你们每次来五玄,都要走这么远的路?”乌力克和几位荒族战士同时点头:“咱们算是最近的了,其余几城更远,寻常族人到玄金域那几处集市至少也得走上大半年。” 以目前行程来看,整个荒原应该比五玄还要大上数倍,地域之广只有玄水宫所处的深海才可相提并论,但物资贫瘠比较海中却相差甚远。 机关商队中并无马匹不需补充水草,当小刀问起他们平日吃食来源,乌力克伸手在旁边扯出一条粗长的土黄色草根递上:“这些黄蕨草外面看着不大却根须茂盛,味道不错。” 嚼着勉强称得上不苦的粗糙草根,小刀暗中做了下比较,这几万里的黄土地除了日光明亮,恶劣境况相比九幽也好不到哪儿去。 经历数次滚滚黄风,小刀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人迹,但那里根本称不上什么城池,不过是大片残垣断壁外面勉强圈了一道土墙而已。 “贵客光临,我族荣幸之至。”大巫融率众亲自接出荒城之外,望向小刀和蔼微笑:“只是数月不见,你的修为已经突飞猛进,后生可畏啊。” “前辈过奖了,我怎么没有感觉?”大巫融听到他的声音微微侧首稍加思量:“在我族人眼中,修行的最高境界并不是战场上可以斩敌多少,而是一言一行都要让他人信服。” “在你们五玄修者口中这种境界被称为言出法随,无论你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会让众人生出遵从追随的意愿,甚至一些看似无法挽回的危险境况也可以瞬间扭转。” “因为彼此间的充分信任,我等巫者才能让族人感受到那种超越自身的神奇力量。虽然我看不出你修练的是什么功法,但我能感觉到,你已经开始触碰到那个奇妙境界。” 回想起玄火城前的那一幕,小刀从这位荒族强者的称赞中感到一丝领悟,当时周围所有人都静下来倾听他的讲述,现在想想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大巫融伸手相让,小刀却回身迎向后方车队:“先不着急进去,前辈,咱们寻处地方把我带来的那些树种都埋下去……” “种树?你们的树在这片黄土中怎么能存活长久?”看到乌力克等人从几辆符车中搬出一捆捆根须长有丈许的翠绿树枝,大巫融连连摇头:“树木太过高大,根本顶不住狂风……” 一名脸色黝黑的老者飞身跃上车顶,东张西望打量了一下周围地形,指着西北方向大声叫道:“就在那边吧,咱们在路上耽搁太久,大伙儿手脚麻利点,坑挖深些……” “挖抗……,黄土下面都是硬石层……”大巫融满脸无奈望向小刀:“你的好意我族心领了,可是这树……” “大伙儿抄家伙,快动手吧。”几名老者打开身后符车,取出一柄柄乌光铮亮的锋利尖铲扔给乌力克和几十位荒族勇士,锵锵金石交击声中,众人很快在荒城西北角挖出一个深坑。 那名黑脸老者仔细打量着他们挖出的土石状况,挥挥手纵身跳入坑中,小刀走到坑边问道:“甘老伯,你觉得怎么样?这地方行不行?” 服侍过丁家五老的甘石头自深坑内高声回应:“东家,我看能行,下面沙土虽然干了些,比起咱们焚身城周边也差不了太多,应该可以扎根下去。” “咱们快点儿动手吧,早一刻种下去,神木成活的机率就多一些。”听到甘石头的话,小刀伸手取过一把尖铲跟着挖了起来,旁观的荒族战士也纷纷加入,不一会儿功夫便在荒原上挖出千余个土坑,深深种下一排排树苗。 望着充满生机的泉神树苗,再看看数百把掘石如腐的锋利尖铲,大巫融一向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惊容:“这些都是你专门为我族准备的?” “时间仓促,再说还不知道能不能行,这次带来的树种少了些。”小刀将手中尖铲递给一名荒族战士:“有这些玄金城铸造的乌钢尖铲,前辈族人掘井拓荒也方便一些。” “车中还有几百箱草龙珠与谷米种子,都是从玄土域和玄木域收集来的,先看看哪一种能在这里成活收割,以后再让人多运一些过来。” **** 荒族地广人稀,最缺少的就是精金谷种,乌力克那样的勇猛战士才配有破甲钝斧,其余族人只能以粗铁铸就的短铲挖取草根度日,将辛苦种出的少量谷米留给族中少年。 未与五玄停战之前,八大荒城中的战士每年成群结队远赴北方捕猎野兽供族人为食,一旦兽潮成形他们就要退回荒原,迫于衣食再向玄金域边城发起进攻,直至掠夺到足够物资或者全部战死。 轮回上千年的战事在数年前终于有了转变,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天外青天答应与荒族停战通商,这才让双方有了联手在青木城抗击兽潮的机会。 “多谢你了,这些对我族来说真是最宝贵的礼物。”大巫融满脸喜色带着小刀进入荒城,指着远处矗立着的一间间红色帐篷笑着:“忘天的父亲早想见见你,他们和你一样,也是从五玄过来的。” “哦?他们都是五玄的人?”小刀从那片布置井然有序的红色帐篷中感受到一股森严之意,来回巡视的血甲护卫看到大巫融虽然恭敬施礼,样貌装扮的确不同一般荒族战士。 “说来话长,卫先生原是我族敌人,几十年前经历一场变故万里迢迢来到这里,为免流血争斗,我们约定共处一城结为盟友,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不久前的那份停战盟约还是卫先生的主意……” “若非当年走投无路,老子才不会来到你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一个嘹亮嗓音从前方一间高大帐篷内传出:“忘天说你的酒量不错?可惜这里没什么好酒,要不然卫某一定和你比比。” 大巫融与小刀走入那间帐篷,指着正中那名威猛老者给他引见:“卫先生已是我族挚友,所有涉及五玄的事情都听从他的安排。” “晚辈张小刀见过卫伯父……”那名须发皆白的威武老者豪迈挥手:“这套俗礼就免了吧,大巫融眼光不错,你年纪轻轻不远万里来这荒城通商,称得上造福众生。” “卫伯父运筹帷幄,签下停战约定实属不朽之功,晚辈只是借助时势,也对各位前辈相助之谊做些回报罢了。” “嗨,大巫融是给我脸上贴金,其实卫某真没什么能耐,要不然当年也不会被人赶出五玄。至于那停战之约,说穿了不过是我明白文二的龌龊心思而已。” “成无尚借着与九幽订下停战盟约的功绩坐上首座之位,文二这些年大权在握,表面恭顺其实必然心怀叵测,如果他想取而代之,一定得做件可与成无尚比肩的大事出来。所以与荒族停战是他最需要的,借着平定四方的声势才能与成无尚争夺首座之位。” 小刀难掩心中敬意:“前辈真是料事如神,身在万里之外也能猜对别人心思,现在天外青天已经易主,文无惘取代成无尚做了首座。” “哈哈哈……,真是可惜,没能亲眼看到这场窝里反的闹剧。”威猛老者笑声中带了一些凄楚:“狗屁的料事如神,天下活着的人里面,他们两个的性情只有我最清楚。” 他见小刀满脸诧异长声叹息:“看来早已无人提起老夫名号,几十年前,老夫卫无忌是天外青天首座亲传弟子,文二和成无尚见了我,还得老老实实叫声大师兄呢。” 第四零三章 责任 正如卫无忌所言,文无惘的想法他能猜透,对于经商一道却没什么头绪,虽然双方已订下停战约定,但五玄各地对于勇猛善战的荒族颇为提防,许多城池依然不准荒人随意进入。 卫无忌束手无策之时鸿震尧传来迅息,要与他联手对付天外青天。忘天前往鸿福城密谈条件,不料意外结识小刀联手行商,机关车队也顺利来到荒族腹地。 “不用谦虚,你小子确实厉害,老夫想不出办法能让这里改变,可你一来就让他们看到了希望,这几十年里,我从没见过大巫融笑得这么开心。” 卫无忌与身旁一众护卫久经战阵,对于开矿种粮却不擅长,荒人虽能找到几条晶脉,却一直无法买到五玄的上等精金和谷种,只能跋涉万里换些米粮布匹分给各城百姓。 “还有,你小子不怕咱们有了精金粮草后再和五玄翻脸动手?那时候你可成了千古罪人。”小刀看向卫无忌平静答道:“晚辈以为,如果各地百姓衣食无忧,反倒不易有战事发生。” “这些年晚辈经历过不少争斗,无论九幽荒族,甚至连兽潮也算在内,其实都和五玄上大多数门派想法相同,只要生活过得去,谁也不想流血厮杀。” “这些存着同样想法的人不应有地域族群之分,只要咱们的目标一致,齐心合力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天下自然会太平无事,那些存着野心的凶恶之徒才是各方公敌。” “说的好,卫某在荒原上住了几十年,和手下兄弟们娶妻成家都过得不错。忘天那小子虽然不长进,但是现在用天外青天的首座之位来换,老子也舍不得他。” 小刀对性情豪爽的卫无忌印象颇佳:“伯父,现在天外青天已经势微,从前在各派设下的许多暗桩都被我们渐渐拔除干净,他们应该没有追杀您的实力,为何不去五玄看看?” 卫无忌轻轻摇头:“不回去了,卫某立下重誓永不踏上五玄,文二再怎么折腾都与我无关。荒人与我做了几十年邻居,只要他们日子以后过得好一些,老夫也算报了当年收容之恩。” “对了,你在五玄结交广泛,可听过屠一斩的消息?”小刀一听连忙点头:“伯父也认识屠前辈?我小时受过屠前辈身边一位蓝四爷的恩惠,不久前曾见过他们一面。屠前辈在小竹山稳居了几十年,据闻成无尚被迫让位之时,身旁只有他一人。” “文二和成无尚翻了脸,屠一斩为人最重承诺不会做墙头草,想必未能独善其身。”卫无忌仰首望向五玄方向一叹:“屠兄啊,如果你当初肯与卫某联手,又何必落得今日之地。” “其实他一直受人蒙骗,老夫也始终没有找到合适时机对他言明,当年五师妹并非死于明万古之手,她去九幽之前就喝了文二给的牵机之毒。成无尚贪图权位,为离间九幽让她单身赴死,五师妹一定伤透了心……” 九幽当年变故小刀隐约知道一些,但他听了卫无忌这句无心之言却勃然变色:“卫伯父,您说虚前辈服下的是牵机之毒?那东西对寻常修者不是没用吗?” “哦?你小子居然还懂得毒术?几百年前兽潮势大,天外青天几位前辈本想寻到一种奇毒抵御,但是种出的几十种药草都不合心意,后来慢慢没人提起。牵机只是其中一种,除了至阴至纯的女体,别人就是拿来泡茶喝都嫌太淡……” 小刀没有心情听他调笑:“卫伯父,听您的意思,牵机是天外青天才有的?”卫无忌笑着点头:“那当然,除了天外青天,谁有闲功夫花百十来年去种那些没用的东西。” **** 在荒城中停留了几日,甘石头种下的千余棵泉神木都没有枯萎绿意盎然。拿着玄金城铸就的上好利器,百余位荒人战士不眠不休,在玄土域一位长者指引下连换了几十处地方,终于掘出一口涌出清水的深井。 荒族得到的好处还不止这些,几位周家长老四处探查,发现这片广阔荒原内其实蕴藏无数珍贵矿脉,虽然时日太短不能细细计算,满足荒人的日常需求一定绰绰有余。 他们和小刀提议以后只需运来火油,建成铸炉让荒人自行炼制精铁,其余珍稀矿物既能运到各处换些急需之物,还能让机关商队收获不小。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其余荒城,各处大巫者纷纷前来与小刀相见,在他们迫切恳求下小刀带上机关商队载着乌力克等人到其余荒城走了一大圈儿,给各处荒城都先掘了几口水井出来。 在黄土沙暴中奔波劳累月余回来,小刀和那些身体强壮的荒人战士们也是疲惫不堪,但想起各城中荒族百姓的欢腾场面,机关商队中的所有人都觉不虚此行。 “贵客相助,我族必可重现昔日荣光,待到满地绿草牛羊成群,我族传世壁画中一定会有你们的身影……” 送行队伍中,一位年纪比大巫融还老上许多的荒族巫者躬身道谢,小刀谦虚几句好奇问道:“前辈,难道这里以前并不是现在的样子吗?” 荒族老巫颤巍巍点头,咧开干瘪的嘴唇一笑:“那是当然,贵客有所不知,数千年前这里林木遍地水草丰美。为了在兽群中争得生存之地,亿万族人战死大半,无边无际的绿地尽数化为荒原。” “不止我们这里,你们五玄也是一样,为了给后人留下一处安身之所,先贤大能不计生死前仆后继。如果没有他们舍身付出,又何来你们今日的安宁?” 大巫融见小刀不懂出言解释:“千年前五玄就有阴阳境界修者,但他们与灵兽连番争战多年,修为高深的先辈都已逝去,在这几十年间才重新有了起色。” 骑着蝎龙兽跟随机关商队走出很远,小刀又独自折返:“前辈,我有件事一直想问您,是晚辈做错了什么事情吗?让您一直用那种眼光看我?” 自从鸿福城见过一面,小刀总觉得大巫融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而且这种感受在几次重逢后更加强烈,就像当年老屠户逼着自己去杀那只牛鹿一样,期望中带着惋惜。 “了解越深更添烦恼,拥有越多负担愈重。我只是觉得,你在如此年纪就要承受这么多东西,实在太不容易。” 大巫融被小刀看穿心思也不隐瞒:“我族长者经常说,荒原上越高大的树木反而最容易被狂风吹倒,而你现在就处在这个境地。” “既使许多人会付出生命来保护你,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时常想想,虽然现在已经拥有很多,但更为重要的是,如果有一天失去了这些,你将如何应对?” **** 无尽幽黑深谷中偶尔闪起点点磷光,隐约可见几条人影迅捷无比并肩奔行,看样子他们早已习惯在暗中行走,步伐稳健朝着谷口飞快前进。 “我说得没错吧,乌龟和臭鸟那两个家伙已经不守在鬼渊外了。”双耳尖尖的胡不理满脸兴奋低声问道:“师兄,咱们干什么去?要不趁这个机会去各城逛逛?” 身材矮胖的洪雄也难掩喜容:“他们都去忙活什么阵法,咱们有的是时间。”他抬头看看漆黑的上空:“这样挺好,要是那阵法真成功了,九幽里就能有些亮光,省得到哪儿都是黑乎乎一片……” 中间那位脸上不带半点表情的勾鼻老者一直没有搭话,听他们两个越说越高兴终于忍不住低声喝斥:“住嘴。” 对着阴玄武尚敢出言不逊的胡不理洪雄两人立刻老老实实安静下去,因为这名老者是当下九幽鬼渊之首,他们的大师兄应轻狂。 勾鼻蛇眼的应轻狂修为奇高早破了化生境界,胡不理和洪雄这些年不知目睹他徒手撕裂了鬼渊中多少凶猛妖兽,九幽四象中脾气最暴烈的冥朱雀也不会轻易招惹这位昔日鬼渊七雄的首徒。 三人脚下不停出了深谷来到一片空旷所在,应轻狂腾身跃起瞭望片刻,以更快的速度朝着黑暗中冲去。胡不理和洪雄不敢多问,加快脚步默默跟在他身后。 又跑出数百里距离,应轻狂终于慢下脚步,他仔细观察地上一道道似是涂有血迹的画痕,好像在寻找什么重要物事。 “二师兄,你也不知道咱们到底找什么吗?”胡不理和洪雄远远跟在应轻狂后面刚想轻声交谈,同时发觉应轻狂挺直了背脊,他们都知道这位大师兄只有在遇到危险时才会做出这个动作。 “你们三个也是九幽的,找到这里干什么?”前方一名满脸倦容的披发老者无声出现,神情戒备望向他们:“以前我从未见过你们,鬼鬼祟祟有何企图?” “老头儿,这话该问你自己吧,你是谁啊?九幽里谁会不认识我们?”胡不理撇着嘴正想自报家门,应轻狂冷然出声将他打断:“虽属燃魂邪阵,但五行血符中蕴含两仪变化,你姓百里?还是道家的人?” 被他轻松识破来历的道天涯面露惊异:“哦?想不到九幽中还有这等道门强者,居然能一眼认出道家的阵法。” 应轻狂目光阴冷盯在道天涯脸上:“九幽五玄乃是死敌,你身为道家弟子,居然为这些妖邪布阵照明,实在该死。” 胡不理和洪雄听得满头雾水:“大师兄,您说什么呢,咱们……”两人话音未落,突觉背上一麻动弹不得,激发暗符将两人制住的应轻狂全身杀气暴涨:“今日就让我替道家前辈清理门户。” 第四零四章 迟到 包括聂婉青在内,九幽诸城年轻一代根本没人听过应轻狂的名字,自他们记事起,鬼渊中只有胡不理和洪雄经常带人出来走动。 但全身麻木的胡不理和洪雄记得十分清楚,两人少年结伴四处惹事生非,被鬼渊七雄选中收为弟子,当时应轻狂已在最凶险的兽峡前守了整整五年。 他们对这位不喜言辞又多次在兽爪下救过自己的大师兄只有敬重,可二人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几十年未离鬼渊的应轻狂竟然说出刚才那番话。 身上似乎泛起一层黑色亮光,应轻狂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下一刻却在道天涯面前突然闪现,十指间风声锐利直插对方前胸。 “嗯?”道天涯来不及再多问,脚下轻移几步避开应轻狂这致命一击,双手悠闲负后凝神注目,一方玄奥符纹自空中无声浮现,准确印向应轻狂面门。 “喀喇……”一声炸响远远传开,应轻狂头顶现出一片黑色字迹硬接下这记雷霆符印,脚下不停紧追道天涯接连出手,穿胸勾腹招招夺命。 “大师兄,你快停下,这老头儿虽然是五玄的,可他到这儿想帮咱们,不算敌人吧……”脑袋反应慢的洪雄不停出言劝解:“老头儿,你也别上火,我大师兄准是一时没想明白,他几十年都不见外人,脑子有点迟钝了……” “老三,你见过大师兄用这招吗?”胡不理盯着应轻狂身上各处越来越明显的古怪字符啧啧称奇:“难道几位师尊偏心?这玩意怎么没教过咱们?” 道天涯脚步轻捷避过应轻狂的连绵攻击,对这两个嘴里一直喋喋不休的家伙颇感无奈:“你们两个真是……,唉,难怪修为不错却被人一招制住。” “放屁,老头儿,你少来挑拨我们兄弟,大师兄是不想我们两个帮忙,他最恨你这种不忠不义的行径。对了,大师兄,你刚才定住我俩用的是什么招法,以后别忘了教教咱们。” “就是,没听说哪位师尊精通道法,大师兄,你用的这是符术吧。”胡不理越说兴致越高:“难道大师兄你无师自通,这些都是自己领悟到的?” 应轻狂脸色阴冷连出杀着,怎知出乎意料尽数落空。道天涯的无极步法暗藏玄机滑溜难测,不时发出的雷霆印法虽被他头上符纹挡住,也令应轻狂全身阵阵发麻。 “住嘴……”渐渐焦躁的应轻狂忍不住再次高声怒喝:“整日啰嗦个没完没了,你们两个蠢蛋,还看不出我是九幽死敌?” 胡不理和洪雄双双大笑:“死敌……?大师兄,你怎么和我们一样学会了开玩笑?咱们鬼渊虽然很少和别处来往,大家都是一心为了九幽……” “别再装疯卖傻自欺欺人了,你们两个不明白?我出来就是为了杀掉布阵之人,让你们九幽不见天日,永陷沉沦……” “哈哈……,大师兄,你昨晚一定没睡好,怎么满嘴胡话。”胡不理和洪雄语声干涩强笑道:“我们两个都是蠢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应轻狂,你这般作为,对得起鬼渊几位前辈和他们两个的信任吗?”伴着这个低沉声音,一条黑影突然从侧面出现,步伐稳健向着他们走近。 “司徒千军?怪不得玄武朱雀放心离开,原来还有你们黑甲骑守在这里。”应轻狂侧目看到那名盔下露出缕缕白发的黑甲人冷声回应:“没什么对不起,我入九幽就是为了让你们不得翻身。” 抱着一线希望的胡不理和洪雄不再傻笑,既然应轻狂敢在黑甲骑首司徒千军面前坦承心意,他们两个再怎么打岔都已经于事无补。 “凭你这全身烂铁的家伙也拦得住我?”应轻狂面对九幽中最强悍的骑队首领毫无惧意:“别说只有你一个,就算鬼四象齐至能奈我何?” “简直胡吹大气,应轻狂……,你这名字真没白叫。”他前方的黑暗中响起一个飘忽嗓音:“就让我幽白虎代那几位兄弟来见识一下你的手段。” 一个与司徒千军同样魁梧的身影应声而来,虽然口出豪言,这人布满灰白胡须的脸庞上却满是忧伤,左边衣袖空空荡荡飘在身后,居然还缺了一只手臂。 “哦?你这头半死的老虎也出来了?”应轻狂停下脚步嚣张大笑:“看来为了对付我,你们还真是下了一番功夫。” “应轻狂,想不到你真是天外青天的奸细。”一名黑袍老者与幽白虎司徒千军两人成三角之势将应轻狂遥遥围在中间:“我们都不相信,也不希望你会来,可惜,你终于还是来了。” 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应轻狂迟疑问道:“萧天成?你不是一直都在卢难城守着你那宝贝妹子?”黑袍老者叹息一声:“应轻狂,你太久没出鬼渊了,纤纤已被卓涵虚接至五玄静养……” “接到五玄?你怎么敢……,不怕他们被人追杀?”应轻狂迎着周围的怜悯目光隐隐觉得局势一定有了什么转变:“难道五玄各派已经不再与九幽为敌?” 萧天成轻轻点头:“世道已经变了,你何必还要为天外青天卖命?”应轻狂嘶声摇头低吼:“不可能,你们骗我,是你们骗我。” “停战约定只是缓兵之计,天外青天不会任由九幽的人上去,不然你爹和妹子当年为何遇袭?”应轻狂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仰天高呼:“休得痴心妄想,九幽注定要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一团接一团黄色光芒随着他的喊叫声划过天际,在上方汇聚一体久久不熄,众人身边地上血色符纹隐隐闪亮。整个九幽中响起低声悲鸣,千万道细小微光似被一股巨大力量吸引,从地面升起向空中那团光芒飞去。 无边黑暗突然变得透明起来,原本模糊的一切渐渐清晰,虽然比起五玄还是幽暗许多,但这团并不耀眼的亮光足以让大家看清周围景物。 “你来迟了,不过这处九曜燃魂阵确实粗糙了一些,需要野兽接连死去,光团才不会散去。”辛苦布置了近两年的阵法终于启动,道天涯似乎并不满意:“魂光太暗,看来道某所思尚有许多不足之处。” 眼见阵法已成无力阻挡,身陷重围的应轻狂慢慢冷静下来:“这些年我自问从未露出任何破绽,你们怎么会知道是我?” “两月前五玄送来消息,说咱们这里有天外青天的奸细,名叫应青。”望着心灰意冷的应轻狂,司徒千军缓缓开口:“本来我们绝对想不到是你,可九幽中姓应的实在不多。” “不止是你自己,听说天外青天设在各处的暗桩都露了行迹,应轻狂,你在九幽中隐忍几十年有功无过,何不就此与我们握手言和,做真正的兄弟?” “大师兄,你就答应了吧。”噼啪骨节声连响,胡不理和洪雄奋力挣脱身上暗符恢复了自由,但他们的情真意切只换来应轻狂一声冷哼:“绝无可能,我父兄十余人皆为九幽所害,应家也在五玄除名,我来这里就是为报血海深仇。” 见他脚下移动似要出手,幽白虎三人连忙上前夹击,地上突然升起数道黑光将几人和道天涯逼退。应轻狂身法如电从呆呆站立的胡不理洪雄身侧掠过:“日后再见,不死不休。” “八门符锁,他果然是应家的人。”道天涯看到地上升起的几团黑色字符心中震惊,刚才应轻狂已不知不觉在地上布下数道暗符,如果司徒千军三人没有及时出现,自己恐怕就要吃个大亏。 **** 光就城九幽群雄齐聚,热情迎接道天涯几人入城。空中那团亮光虽还胜不过一轮新月,对于九幽诸人来说却是在暗夜中多了一盏明灯。 “惭愧,道某得诸位倾力相助才搞出这么一点光,实在对不起你小子送来的那些仙元。”道天涯喝干杯中酒望着小刀咂了咂嘴:“厉害,竟然连这等好酒也运了下来。” “这是玄土域姚家的珍藏佳酿,您辛苦这么久,当然要好好享用一番。”小刀高举酒杯站起看向九幽众人:“各位前辈都在,晚辈还有一事相告。” “再过半月就是五玄的天外盛会,届时世间英豪齐聚天外城,我想请诸位同去参加,借此机会消除咱们双方以往结下的仇怨。” 迎着九幽众人惊异目光,小刀的声音包含着满满自信:“如今天外青天已成众矢之的,最好将九幽荒族的事情一道解决。只要咱们同心协力,九幽踏上地面的日子屈指可待。” 吃着来自五玄各地的美味,喝着从没尝过的醇酒,九幽一群年轻人率先举杯响应:“承小刀兄弟吉言,咱们到了上面后再痛饮一场。” 一片欢声笑语中,小刀眼角余光瞥到有个红色身影悄悄闪出厅外,他与众人喝了几杯后寻个机会跟了出去,只见聂婉青正站在院内呆呆望着空中。 “婉青,你怎么了?难道这样不好吗?”看到聂婉青脸上挂满泪痕小刀心中奇怪,刚刚走近一个温软身体已投入他怀中,胸前也被狠狠捶打几下。 “张小刀,我现在好恨你,为什么一切来的这样迟……” 第四零五章 大计 即使在数百年前兽潮荒族进犯最激烈的那段时期,战火也很少蔓延至玄木玄金两域之外,其余三域百姓已经许久没有经历动荡,日子过得千篇一律甚至平淡到有些乏味。 但是各处的平静最近都被打破,他们眼里突然多了一支挂着绘有刀形旗帜的机关商队。听说这支商队能从玄土东域的无边沙漠行至西部莽莽荒原,还可以驶过玄水域万里冰海直达炎热无比的玄火诸城。 随着这支商队源源而至的是以前只有豪门巨富才能享受到的稀罕物,让向来节俭的百姓们忍不住纷纷解囊,给自家娃儿套上一串珍珠,吃几个汁水四溅的鲜果,再买几条活蹦乱跳的鱼儿回去尝尝。 更令人意外的是,这支商队所到之处都主动将各色货物转让给当地店铺,并未影响各家商户的利益,而且交易过程中价钱公道,对那些小门小户的商家也一视同仁,很短时间内便赢得极佳口碑。 上至各派宗主,下至贩夫走卒,所有人都谈论这支正在改变大家生活的机关商队。就像几年前江如海在灵逍与小刀分别时所说那样,他们两人的名号终于响彻整个五玄。 **** 玄土玄水两域交接处的一条大道旁,几名神色威严的黑衣汉子端坐在一间简陋酒肆内,他们闷声不语喝着各自面前茶水,不时转头看向道路北侧像在等待什么。 阵阵咀嚼声从另一张桌上清晰传来,那位吃相粗俗的青袍中年人将整盘切成细末儿的鲜红辣子拌在一盆白米饭里,就着几条蒸鱼嘴里吧唧声响吃得津津有味儿。 一名黑衣汉子显然十分厌恶这种声音,可他几次转头瞪视,那名蓄着短须的中年人只顾大吃理也不理。正在几名黑衣汉子都觉心中渐渐烦躁时,大道上传来的隆隆声响让他们放下茶杯注目观望。 几十辆黑色大车飞快行近,七八名身材壮硕的披甲战士肩扛厚刀重斧紧跟在车队左右,除了这几名荒人战士之外,整支商队中并没有看到其余护卫。 望着机关符车上堆得满满的货物,几名黑衣汉子脸上都露出一丝决然。车队刚从酒肆前行过,他们对视一眼身形闪动,转瞬间桌前已是空空荡荡。 “哎?一个个长得人模狗样儿,怎么还吃白食呢?”望着空无一人的桌子,一名伙计连忙快步追了出去,却连几名黑衣汉子的去向都没看清。 “嘿,真见鬼了,这个也跑了……?”这伙计转身回来,发现刚才还在大口吃饭的青袍中年人也不见了人影,他正要大声喝骂却转怒为喜,那只空饭盆内放着一锭小小黄金,算上另一桌的饭钱也绰绰有余。 几位黑衣汉子并肩在一片密林中疾行,他们早已看好周围地形,穿过树林后正好可以拦在绕过这条弯路的机关商队前面。 将头顶黑巾拉下遮住容貌,几名黑衣汉子手中幻起银光刃影,看样子他们的修为至少已是阴阳大成境界,其中一个头顶甚至有团朦胧虚像已近化生。 隆隆轮声渐行渐近,几名黑衣汉子缓缓伏低身体,就在他们准备如捕食猎物的黑豹一样扑出袭击车队之际,一阵轻笑在他们头顶上方突兀响起。 “嘿哈哈……,什么世道,说出去谁能信?堂堂青天卫居然做了剪径打劫的盗匪,真是笑死人……” 同时抬臂挥扬,几名黑衣汉子配合默契发出数十缕刃影封死上空数丈范围,接着分成几个方向将说话之人牢牢圈住。 他们发出的凌厉攻击被一道转动光弧轻松挡住,看清对方的容貌几名黑衣汉子都觉心头剧震,眼前这人青衣短须,正是他们离开酒肆时还在埋头狂吃的那名粗俗食客。 “好歹我还请你们吃了一顿饭,怎么出手如此无情?”青袍人笑嘻嘻看着如临大敌的几名黑袍汉子:“瞧你们这紧张样儿,应该是头一次劫道吧?” “换衣服要换彻底,就在银甲外面随便套件黑衣,像我这样的行家一眼就能看出来。”青袍中年人根本没把这六名黑衣汉子结成的阵势放在眼里,指着他们被劲风拂起的衣襟下摆连连摇头。 “出手前一定要摸清对方底细,六个人对上八名荒族战士,虽然表面上你们几个的修为高一些,但那些家伙发起狂来,连我都要小心应对,你们几个恐怕全得死在外面。” 林外机关商队渐渐远去,几名黑衣汉子还没摸清这位满口教诲之语的青衣人究竟是友是敌。其中修为最高的那名护卫谨慎问道:“阁下是谁?拦住我等意欲何为?” 青衣人大大咧咧挥了挥手:“不用怕,要是想杀你们早动手了,我怕你们死在那些荒人手里坏了大计。对了,你们万副统领还好吧?” “您认得万副……”一名黑衣汉子刚想回答却被身旁同伴及时打断:“不知阁下所言大计是何事?能否告之一二。”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城主听了那两个小家伙的主意,说是要用一种温和方式逼得你们天外青天无路可走,虽然我不太懂,但城主的话总要听,能不杀人就不杀人。” “所以你们一出天外城就得跟上瞧瞧,这种迎来送往的活儿本来也是我一直干着的,城主说了,这能让我们几个收敛一下火气,对修行大有益处。” 回想近日天外城面临的窘境,几名黑衣汉子都变了脸色,这名青衣人虽然一直和和气气,从他言谈听来显然是天外青天的敌人。 口中高声厉喝,那名修为最高的青天卫凝出一团雾气护体率先出击,可他瞬间就已感应不到自己发出的数道光刃,接着被一个硕大拳影突破了护体云雾重重砸在面门上。 眼前金星乱闪,这名青天卫捂着淌血的鼻子重重跌落地面,等他勉强看清了模糊影像,才发觉几位同伴或捂胸腹或抚腰肋都已倒地不起。 “告诉吩咐你们来拦路的人,不要再搞什么花样儿,老老实实在天外城里等着,我们过几天就去。让那位万副统领多留点儿神,我林抱胜一定会在他脸上狠狠来上几拳……” **** “浑蛋,都是一群没良心的浑蛋……”天外青天大殿上,脸色铁青的文无惘将身旁案几上茶杯重重拂落地面,质地坚硬的白玉杯盏叮当脆响着飞快翻滚出去。 “伸手要钱时,一个个贪得无厌,如今让他们吐出点仙晶支撑大局,居然敢跟我说没有,真当我不会杀人吗?” 躬身探出几根修长手指接住了滚近的玉杯,文登荣走上前去将那只价值不菲的杯子放回父亲身旁:“爹,难道咱们没有别的办法吗?” 文无惘闭目叹息缓缓摇头:“能想的办法我都试过了,鸿震尧此次来势汹汹,各处生意都被他们几家挤兑得入不敷出。那个张小刀也落井下石,只要是天外青天的买卖,连一粒米也不肯运来。” “本来我想靠各处暗桩掌控的那些生意还能维持下去,但从最近传回的消息看来,他们大都已被拔除干净,幸存下来那几个也不肯听从我的号令。” “派出去那些青天卫全让他们截了回来,四方供奉和那些老家伙阳奉阴违,没准儿早就收了鸿震尧的好处。天外青天已是内外交迫,为父实在无计可施。” 听到父亲充满挫败感的话语,文登荣再也掩不住面上愁苦,他本以为大权在手终于可以一抒胸中郁气,怎知不过数月就泥足深陷面临绝境。 “您没问问几位师叔……,他们能不能想出什么主意?”文无惘冷冷一哼:“他们?这时候不来找我要钱就烧了高香,一个个都是榆木脑袋只知道修行,又不能让他们去杀人劫财。” “鸿震尧这一手玩得实在漂亮,明明针对天外青天却又不发生正面冲突,那些废物居然没一个死在外面,让咱们连翻脸的借口都没有。” 两人相对无语沉默片刻,文无惘霍然站起:“事已至此,就厚着脸皮去求他一回。”见他转身出殿,文登荣连忙快步跟上,父子二人沿着殿后小径一直行至那处宁静山坡。 “文首座不在殿内执掌大事,来我这里干什么?”竹门无声开启,成无尚一袭白袍飘然现身:“说好各行各路,难道文首座又想反悔吗?” “四师弟,为兄一时糊涂,眼前困局我也无法解开,只有师弟你能力挽狂澜……”文无惘讲了目前境况躬身施礼:“天外青天向来以你与屠一斩修为最高,为兄实在不是鸿震尧对手,盼师弟以大局为重……” “二师兄,难道你想让我和屠兄出去大杀四方?”成无尚听到这里简直哭笑不得:“且不说我,这几十年里四方供奉的薪俸足足翻了千倍有余,可你每年还是只给屠兄几颗上品仙晶,他嘴上不说心里一定有数儿。” “就算屠兄不计前嫌,我们两个再厉害还能敌得过整个五玄吗?”成无尚长叹一声坚定摇头:“明摆着是去送死,还给天外青天招惹无穷祸端,二师兄,以你的智谋怎会提出这等低劣之策?” 文无惘惨然叹息:“没办法,难道就这样看着天外青天被人生生逼散?师弟,当年你我同心协力渡过多少难关,只要帮了我这次,首座之位还是你的……” 成无尚垂首沉思片刻:“这些日子静心修行权位看得淡了,但无尚决不能坐视师门沦陷。适才所说必然行不通,我倒是想到另外一个法子,也许能助天外青天度过此次劫难。” 第四零六章 相遇 五玄各域地势灵气各有不同,但天下间却有一个奇妙所在,其中灵气浓郁充沛,只要稍加布置便可兼具几域特色,所建城池位于高处俨然凌驾五玄之上,因此得名天外。 天外城终年云雾缭绕如临仙境,各豪门世家依照喜好选定位置建成府宅代代流传下来,仿佛在天外城没有一处落脚之地,便不足以证明门派家族的雄厚实力。 月圆如镜,城中一处占地广阔的古朴府邸内异常安静,挂着上百盏晶灯的长廊表明这里应该有人居住,数百间厅堂中却黑漆漆不见人影。 长廊尽头就是一处园林,月光下繁花似锦争相盛放,周围草木繁茂高可遮身,处处杂乱无章任意生长,显然已经许久没人打理过。 乱树丛中,一名身穿粗布长袍的灰须老者背负双手独自在草木中穿行,他不时俯下身子注目观看足有碗口大小的各色艳丽花朵,步伐轻快稳健神情悠然自得。 毫无任何征兆,闲庭信步的布袍老者猛然轻轻跃起,身子随着足底树枝轻轻起伏,双目神光湛然望向后方长廊。 一个身影自远远长廊另一侧缓步而来,就连高挂晶灯也受他身上那股无形气势压迫变得黯淡无光,直到他走出很远才重新闪亮。 望着这名白衣如雪的老者踏月而至,布袍老者脸上泛起一丝笑意:“老夫本以为文无惘或者成无尚会来,想不到却是你。” 白衣老者身上气势渐转凌厉:“鸿震尧,尔等居心叵测祸乱天外青天,屈某怎可坐视不理?如果不能给出一个解释,今夜就是你我决死之时。” “解释?老夫为何要给你解释?”全身散发决然杀意的屈无难并未在鸿震尧脸上看到一点紧张:“你究竟以何等身份来见鸿某?天外青天?屈家?还是你自己?” “你在天外青天内辈份不低却无实职,若论权位四方供奉五路统领加上那百位世家长老都比你高。鸿某既是鸿福城主又是鸿家家主,此地除了文无惘和成无尚,还有谁配与鸿某理论?” “这些日子我们不再运送货物来天外城,屈家靠着从前积存又借机提高价钱,米面生意反较以往更加兴旺,你们不谢我也就罢了,何谈死战一说?” “如果你以堂堂武神之尊前来与老夫比斗,那为何一不下帖约战二无众人见证?此等师出无名之战,请恕鸿某不能接下。” 屈无难身上暴涨的强横气势顿时一滞:“鸿震尧,你休逞口舌之利,屈某受天外青天厚待多年,遇到困境当然要出一份力。” “天外青天一不种田二无织坊,你吃穿用住皆是五玄百姓所赐,为何兽潮来时没见你出现,反倒要那些平时交纳财帛供养你们之人浴血奋战?” 屈无难一双浓眉微微抖动面有愧意:“那时并没人让屈某前去抵挡……”鸿震尧听到这里哈哈大笑:“屈无难,你年纪不轻行事却如幼童,难道有人让你来这里与老夫决战不成?” “即便以天外青天中人的身份,你也没有指责老夫的资格。此处乃是鸿家老宅,天外青天创立之始便已建成,那时候你们屈家在天外城中还没有立足之地。” “集思广益,匡扶正道,天外青天的八字祖训早已形同虚设,历任首座只知争权夺势敛财内斗,从无一人顾及五玄各门派的死活。若非如此,我鸿家几百年前为何要离开这里?” “屈无难,你平日虽然潜心修武,耳闻目睹也应该知道天外青天为何沦落至此,若说祸乱二字,恐怕城中世家人人有份,为何要怪老夫一个?” “鸿某入城三日,成无尚不来,文不惘不来,天外城中百余世家不来,只有你屈无难独自一人前来,难道还想不明白其中缘故?” “除了你,如今已没有人肯为天外青天赴死。数千年基业早被各大世家瓜分殆尽,他们比任何人都盼着天外青天垮台,因为到了那时,他们吃下去的东西才永远不会有人追讨……” “啊……你住口……”屈无难全身灵气喷薄凝形化境,在头顶聚成一个肌肉鼓起的威猛壮汉,随着他轰然踏步向前冲去,旋身曲臂向着鸿震尧狠狠挥出一拳。 这道拳影最初无声无息,连周围草木枝叶都没有半点摇晃,挥至半途空中传来噼啪爆响,巨大拳形边缘裹起一层耀眼红光,带着股淡淡焦味当胸击来。 单掌平托,鸿震尧身前亮起金色光芒凝成一个厚重磨盘,迎着屈无难发出拳风飞快转动,轻松将那道犀利劲道化于无形。 挡住一击的鸿震尧并没有还手,他知道屈无难蓄势而来,再受自己言语刺激,实在压制不住才发出这一拳:“屈无难,你若真想比试,先回去当上天外青天首座,到时候我再和你痛痛快快打一场。” 头顶高大人形渐渐消失,屈无难老态尽现仰天长叹。这些日子天外青天散乱无序,连文无惘都不知去向,满怀郁气来此本想拼死一搏,怎知被人轻描淡说了几句就斗志全无,因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鸿震尧适才所讲句句都是实情。 一路行来这里,屈无难能感受到周围至少有数十股强大气息隐而未发,那当然不都是鸿震尧带来的化生修者。天外青天明明有着深厚实力底蕴,现身出来的却只有他一个。 于是在天外盛会即将开启前的这个夜晚,披着皎洁月光前来挑战鸿震尧的五玄武神垂头丧气,在一道道窥伺目光注视下,沿着来时那条长廊无功而返。 **** 远方云雾中出现一座巍峨城池,九幽诸人终于长出了口气,这一路上他们战战兢兢全神戒备,总担心会受到骤然袭击,看到城前小刀等人的身影才稍微放松露出笑意。 “青木城匆匆一别,各位安好。”西侧同时行近的荒族队伍中,几位大巫者对着九幽诸人亲热招呼,看到彼此如释重负的神情后更是会心微笑。 “步步惊心,如履薄冰,想必九幽诸位与我族一样。”大巫融对着前来迎接的小刀含笑点头:“真是想不到,咱们这些蛮荒妖邪也有踏入天外城这一天。” 虽然从不觉得自己地位低贱,毕竟九幽和荒族数千年来并未正式进入过标志着五玄至高权力所在的重要腹地,这绝不同于在青木城抗击兽潮或在各地运护货物,他们心里都充满了被认同的喜悦。 此次盛会决对称得规模空前,五玄各派首脑几乎尽数来此,不过让人讶异的是,整个天外城中根本看不到天外青天诸人的影子,连平日在城中来回巡视的青天卫都没了踪迹。 各地来到天外城的修者自行入住吃喝不会受到盘问,城内松散至极的状况让众人都看出天外青天已现日落西山的颓态。 同是初次来到这里的小刀带着九幽和荒族一行人昂首入城,周围各派修者目光中的好奇明显多过敌意,他们一直进入鸿家大宅内也没受到任何干扰。 坐在收拾干净的大厅内,鸿震尧先与九幽荒族诸人一一招呼见礼,又吩咐仆从准备酒菜,这才谈起此次天外城中的反常情形。 “依鸿城主所言,天外青天摆明了就是想躲,明日各派齐聚云中台,要是他们一个人也不出来,难道咱们还得找上门去?” 鸿震尧呵呵一笑:“天外青天乱成一团,成无尚被迫放权,可文无惘早有子嗣无法正式登上首座之位,我想明日总会有人出来执掌大局。” “如果天外会没人主持也是好事,天外青天这样散了就省得咱们大动干戈,我倒是担心他们狗急跳墙孤注一掷,所以大家还得提防些。” 众人正在谈笑时门外又有客到,鸿震尧亲自迎出接了玄水玄土两域几大宗派进来,小刀满怀期待侧目观望,果然一身七彩光华的水灵儿赫然在队伍之中。 两人眼神一触小刀连忙起身迎上,款款行来的水灵儿却突然停住脚步,望向侧方凝视不动。被她直盯着的聂婉青若有所察,缓缓转头与水灵儿宁静对视。 “如此炫丽羽衣,配上聂姐姐的绝世风华真是再合适不过,失礼之处还请见谅。”水灵儿带着笑意的眼光扫来,小刀只觉喉中发苦,他做了鸾裙羽衣分赠二女,不料水灵儿目光敏锐,一眼看出两套衣物颇有异曲同工之处。 打量着水灵儿身上彩晕流动的鸾纹长裙,聂婉青立刻明白其中缘故,她盈盈站起凤眼微挑在小刀脸上划过:“衣物粗陋,比不得少宫主这般端庄华贵,真让婉青开了眼界。” 两女初遇目光交汇还要再说,小刀急中生智伸手拉着水灵儿见过九幽诸人:“灵儿,这位是大名鼎鼎的阴玄武前辈,那位是冥朱雀前辈,当年还救过我娘呢……” 注视小刀扯住水灵儿的亲密举动,聂婉青不禁心中一阵酸楚,旁边聂世摩瞥见她神色不对猜到爱女心思:“婉青,给为父倒杯茶来。” 小刀只觉掌心一凉,水灵儿的温软手臂忽变冰冷,见她脸色苍白脚下一软小刀连忙扶住:“灵儿,你怎么了?” “是他,那个折磨我的人……就是他……”水灵儿牙关打颤勉强指点瘫倒在小刀怀中,身后水家三老听清她话中之意齐齐踏步上前,目光阴冷盯向聂世摩:“这位朋友,请你说说,当年为何要下毒手对待一个小小女童?” 第四零七章 生的意义 年幼时的痛苦经历在水灵儿记忆中一直难以磨灭,十几年来那个低沉声音几乎每晚都出现在她梦里,让她一次次满头冷汗颤抖着醒来,难言的恐惧已经深深种在她脑内。 连药神苗彦对此事也无能为力,如果不是水灵儿内心中有着一种超乎常人的坚忍,早已被重复无数次的梦魇折磨成疯。 刚刚那一刻,聂世摩的低沉嗓音虽然混在周围嘈杂话语中,听在水灵儿耳中却如遭雷殛,她身体骤然失去控制的异样反应已经证实,那一定就是脑里回荡了十余年的可怖声音。 姚冰衣不久前刚产下一子,水承轩和她留在玄水宫无法参加这次天外会。但姚家三老和玄土域几大门派尽数来到,见到外孙女的状况姚连岳心中醒悟,双眼寒光四射盯向聂世摩:“哦,原来当年那人就是你。” 九幽众人虽然不懂他们为何突然露出敌意,却不能让聂世摩独自面对五玄修者的滔天怒火。刚才还一脸和气的几位鬼王纷纷起身,十几名化生修者冷然对峙,厅中气氛异常紧张。 眼见双方一触即发,小刀扶着水灵儿连忙出声劝解:“三位爷爷息怒,这件事情肯定有什么误会。聂伯父这些年一直在九幽,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小子,你看看小灵儿的样子,一定是他。你快闪开,当年上了那畜生的当,让小灵儿受了这十几年罪,今日真相终于大白,我们一定要为她讨回公道。” 鸿震尧和其余人都觉莫名其妙,刚才大伙儿还春风满面,怎么一转眼就成了你死我活的势头,他们不清楚其中有什么过节,只得暗自戒备等着聂世摩的回应。 “唉……,各位兄弟,你们都退后。”聂世摩看到这等情形神情变幻长声叹息,他在一脸焦急的女儿肩上轻拍几下,缓缓走出人群仔细打量水灵儿的样貌。 “十几年了,你也长大了。”聂世摩带着歉意望向小刀和水家三老语声沙哑:“她说的没错,当年让她饱受炼魂之苦的那个人……就是我。” “爹,您别乱说话,自婉青记事起,十几年里您从未出过九幽,怎么会……”聂婉青几步冲近拉住父亲的手臂:“张小刀,你相信我,爹一定不会做坏事……” 聂世摩目光慈祥将女儿手掌拉开:“事已至此,为父不会再有隐瞒。”他抬头看向五玄诸人:“小女婉青生就阴幽之体,不仅自幼体弱多病,每逢初一十五更受阴魂所扰尝尽世间痛苦。” “十几年前她一病不起性命垂危,连鬼医也无计可施,老夫只好抱了她到药神谷寻找苗彦医治。药神弟子说他们师尊去了叠岩城,聂某便一路寻到姚家。” “刚刚经历过卓虚涵迎亲遇袭那件事不久,聂某未敢登门求见,只得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等待时机。可明明还是大白天,婉青却突然发起病来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当时情形实在危急,就算抱着她强闯姚家都来不及,老夫情急之下不计后果,想去寻个年龄相当的女童,以引魂邪法为她分担炼魂之痛。” “事也凑巧,老夫恰好听到旁边房里有几人要杀掉一个女娃,便闯进去将她强行抱来,随后施术成功,总算让婉青渡过那次危难。” 聂世摩看向同样凝神倾听的水灵儿:“想必那个女娃就是你,老夫离开时你昏迷不醒生死未知,后来叠岩城中到处都是姚家护卫四处搜寻,我便抱着婉青回返九幽。” “魂魄受难为世间苦痛之最,何况你才那样一点年纪。可这些年老夫时常扪心自问,不管当日遇见的是谁家孩童,为了女儿我都会做出一样选择,就算伤了你的性命也不会收手。” “聂某自觉生平行事磊落,但这件事确实做得损人利己,今日遇到你也是报应。”聂世摩转身看向九幽众人:“各位兄弟,此事错在聂某,无论如何下场你们都不要插手,否则更将置我于万劫不复。” 他轻轻将聂婉青推入后面九幽人群,转身走向水家三老:“聂某一人犯下罪孽,要杀要剐任凭处置。他们都与这事儿无关,请各位不要因此迁怒九幽……” “爹,你回来……”聂婉青还要冲上前却被九幽众人拦住,他们听清了事情原委,看出聂世摩欲以自身性命来消除五玄各派的敌视,虽然情非得已但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张小刀,你帮帮我爹……”聂婉青见水家三老眼中杀意渐浓急得泪水都流了下来:“少宫主,请您高抬贵手,婉青愿以自身性命相代……”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小刀也左右为难,如果聂世摩刚才矢口否认还有一丝圈转余地,可他这样坦然承认昂首受死,自己再说什么就让水姚两家这些人下不来台。 看到小刀脸上浓浓担扰,水灵儿镇定心神从他怀中轻轻起身,斜移莲步恰好站在水家三老和聂世摩中间。 “这些年,灵儿几乎每日都受噩梦惊扰,自从明白了生死之事,常常觉得自己简直生不如死,有时甚至希望一睡不起,再也不受那份折磨。” 聂世摩望着她苍白的脸庞轻叹一声:“实在抱歉,聂某为了一己之私将那份痛苦强加于你,只愿能以一死洗去你心中魔障……” 水灵儿回头看了看满面怒容的三位爷爷和外公,眼神又落在了小刀脸上:“可是随着年纪渐渐长大,灵儿才知道,原来身边还有许多人一直关心我,在他们眼里,甚至将灵儿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所以灵儿明白了,即使受到再多痛苦,也要为这些真正爱护我的人坚持下去,和他们在一起,灵儿才真正体会到活着的乐趣。” “今日灵儿终于知道事实真相,如果现在让灵儿自己来选,我宁愿再多受一次或几次的炼魂之苦,也不想死在隔壁那个房间内。” “无论这份折磨有多难煞,不管聂前辈你最初出于何种目的,灵儿的性命始终是您救下。前辈也是爱女心切,坦承此事足见胸怀磊落,灵儿心中困扰自会就此解开。” 在众人惊诧目光中,水灵儿正色躬身对着聂世摩深施一礼:“水灵儿拜谢聂伯父救命之恩,此后对您当如灵儿亲人一般。待回返玄水宫禀明爹娘,再同去九幽谢过您的大恩大德。” “啊……这……”聂世摩手足无措满脸通红,想上前扶起水灵儿又觉不便:“你……,贤侄女快快请起,这……真是让老夫无地自容。” 旁观修者纷纷低声赞叹,水灵儿深明大义以德报怨,不仅将五玄九幽这一场危机化于无形,也让小刀不致夹在双方中间难以抉择。 聂婉青拨开众人冲上前将水灵儿扶起:“少宫主宽宏大量,婉青代父亲谢过……”水灵儿拉住她的手展颜一笑:“初见聂姐姐便觉投缘,果然咱们两个不只是眼光相近,早在十几年前就曾共同应对风险。” 小刀听出水灵儿话中含意,干笑着凑上去刚要说点什么,水灵儿却拉着聂婉青转身出厅:“我与聂姐姐出去逛逛,张小刀,你就不用跟来了。” 水家三老随后离去,只有姚连岳盯着小刀皮笑肉不笑的闷哼一声:“小子,你这运气到底是有多好?” 水灵儿不仅化解了双方矛盾,还带着怒火未消的水家三老暂时离开避免大家尴尬,处事实在得体之至,她与小刀的关系众人都很清楚,姚连岳可谓一语道出众人心声。 一场风波平安过去,小刀胸中舒畅神情放松,见他不断望向厅门方向,连鸿震尧都十分少见的出言调笑:“来来来,咱们快些商讨明日之事,以免小刀贤侄心里着急。” 经过刚才那件事情,九幽与五玄各派之间的关系又融洽一些。此时鸿家厅中各地化生修者已有数十位之多,就算天外青天强者齐至也有获胜把握。 鸿震尧提前进入天外城本来就存着试探之意,等他说完屈无难夜闯鸿宅的经过,大家都觉心中坦然,连那样大好机会天外青天都没人出手,何况现在各派修者已经齐聚一处。 小刀对天外城中的事情不算清楚,这些日子对各路生意的打压都是鸿震尧和江如海安排,但九幽和荒族两股强大力量前来相助却与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天外青天一直避而不出,众人只能等着明日天外盛会开启时再随机应变,鸿震尧让人安置各派修者在府内住下,小刀也终于得了空闲出去寻找水灵儿。 **** 时值晌午,云雾缭绕的天外城内却清凉恰人。小刀出了鸿宅大门,按着几名护卫指点沿着宽阔街道一路向南行去,东张西望寻找水灵儿的踪迹。 转过数间高阁,眼前出现一片空旷之地,小刀走了几步若有所察,他望向两间楼阁间的黑影之处缓缓开口:“阁下是谁,为何设下隐符阻我去路?” “嗯?你居然能发觉老夫设下的符锁?”一个苍老声音幽幽回应,却没人现身出来:“你就是张小刀吧,我想问问,你手里怎么会有暗天卫的名单?” “暗天卫?”小刀略加思索便明白此人所指:“哦,看来前辈曾是天外青天的暗桩。送出那份名单的人我未见真容,不过晚辈猜测,他应该是个很了解你们的人。” 阴影中老者颇感意外:“你与他不是一路?”小刀缓缓退步避开前方那团如活物般慢慢蠕动的黑色字符:“当然不是,他想借刀杀人,晚辈现在也有同样的心思。” “哼哼……,你小子倒是挺实在,好,老夫不与你一般见识……”黑暗中那个声音逐渐远去,地上几团淡淡黑色字符跟着消失不见。 第四零八章 真情 小刀缓缓撤去覆盖全身的黑甲心中暗呼侥幸,这名隐身黑暗的化生修者不仅布下一处古怪的符文怪阵,身上还带着一种猛兽般的阴沉气息,所幸他散开的魂识发觉地面异常,这才没有贸然踏入。 自从拿到那份名单,小刀知道那人是想利用自己除掉为数不少的天外青天暗桩。直到名单上的人已渐渐被各世家门派清除干净,他还从未因此受到任何威胁。 如果不是天外城中强者环伺,再加上他刚才应对得当,那名心存杀机的修者也许不会轻易离去。听到他的询问后,小刀才感到送出名单那人的险恶用心。 在各地潜伏数十年之久的暗天卫修为高强心计深沉,如果他们得到风声自然要来找自己麻烦。所幸借助机关商队的快捷,消息送到各地时几乎不分先后,这才给小刀免除了无数危机。 心中犹有余悸的小刀没有继续寻找水灵儿,而是沿着来时的路返回鸿宅。听他将适才所遇讲完,鸿震尧却呵呵大笑起来:“老夫看你不必担心,那些人应该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 “数百年前我们几家先辈离开此地之时,总觉得天外青天在暗中搞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老夫这些年也一直想查清这个秘密,想不到却被贤侄捷足先登。” “没有那份名单,咱们就不知道在五玄各处还有那么多天外青天设下的暗桩,如果真动起手恐怕要吃大亏。可现在却不一样了,老夫以为,刚才那人要对付的反而是天外青天了。” “数十年苦心隐伏却毁于一旦当然不能善罢干休,但是以你这点儿年纪怎么会知道他们的事情?那些人既能潜藏这么久,当然智计超群能想通其中关键,以老夫的想法,他们此刻最想杀的就是那始作俑者。”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众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都轻松起来,能在五玄这场清洗风波中幸存下来的暗天卫必然都是世间强者,有他们在城中活动,天外青天的压力又得增加不少。 虽然没有天外青天管束,城中一切生意还是照常,鸿震尧派出的各路探哨逐一回报,并未发觉天外青天方面有任何举措。 纵然这样,鸿宅内外还是加强了戒备,一场盛大酒宴过后,各派化生修者分散开来,严密守护城内方圆数十里的地域,以防敌人趁夜突袭。 水灵儿和聂婉青相识不过半日却如胶似漆,酒席间不时低声交谈连小刀也没插上几句话。等散席后水灵儿又邀聂婉青同去后宅休息,亲热程度连九幽众人都觉意外。 受到冷落的小刀回到房中打坐片刻难以入睡,见外面月色正好便推门而出,他沿着一条挂满晶灯的长廊步入一大片茂密花树,闻着幽幽清香只觉如入梦境。 “张小刀?你也来了?”一个轻柔声音远远传来,小刀的眼神越过上百株姹紫嫣红的盛放鲜花后不觉凝住,十余丈外繁花枝叶掩遮中竟有一处凉亭,水灵儿和聂婉青并肩而坐,羽衣鸾裙光华闪烁似仙子下凡。 “出来走走,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小刀缓缓走近,两女对视一眼微露笑意,在月光下更显娇媚动人:“聂姐姐说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花儿,我陪她坐一会儿。” “哦……”小刀随口答应一声,踏上台阶坐在她们对面一处玉石栏杆上,睁大眼睛在两女泛着红晕的脸上扫来扫去:“你们为什么脸红?刚才是在说我的事儿吗?” “真不知羞,你有什么好说的?”聂婉青被小刀盯着打量了一会儿,俏脸简直比身上羽衣还要红艳几分,她站起便走连头也不回:“灵儿妹妹,我先回去了。” “哎……婉青……”小刀刚要挽留又觉不妥,看着她化为一道红影奔入后宅,收回眼光时却见水灵儿正笑盈盈望着自己。 “怎么?你舍不得聂姐姐走?那怎么不叫她回来?”小刀讪讪赔笑凑过来坐在她旁边:“我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时总觉得很奇怪,但又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张小刀,你猜的没错,我和聂姐姐刚才确实在说你的事儿……”水灵儿脸上红晕渐渐消散,映着当空皓月如美玉般发出柔和光芒,小刀一听连忙追问:“你们都说我什么了?” “什么都说了……,你在牧人赛会上和我相遇,几次舍身相救。又听聂姐姐讲你在生死界中傻乎乎守着洞口,为她点起一片烟火,后来还给九幽做了许多事情。” 水灵儿神情温柔侧头打量着小刀:“要是这些不放在一起听听,我还没留意过,原来你做了那么多让人难以想象的事,实在很厉害哦。” 小刀被她夸得心花怒放:“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我,不是早就知道了?”水灵儿轻轻撇嘴摇了摇头:“在我心里,你最初只是一个为了哄我开心喝下十几杯苦酒的傻小子。” “经过池震那件事,我才发觉你开始变得……难以忘怀,知道你偷偷离开玄水宫,我心情突然变得很糟,做什么事情都没兴致,直到找了个借口去灵逍找你。” “所有最开心的时刻都是和你一起度过,其实我并没有在乎你的身世地位。如果上次在玄水宫时杜鹃姑娘没有提出让我自己来选夫君的条件,我想……我也不会生你的气。” 见水灵儿脸颊如涂胭脂般垂下头去,小刀忍不住胸中怜爱轻轻揽住她的肩头:“灵儿,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话?” 水灵儿转过头与他对视:“我从小并没什么玩伴,今日却和聂姐姐一见投缘,听她说在九幽生活得那般艰苦,我恨不得带她到玄水宫,把最喜欢的那些玉器珠宝都送给她。” “不过有一样我却舍不得和她分享,原本觉得你这傻小子只有我能看得上,但现在我知道,聂姐姐也十分关心你。” “我和聂姐姐都发觉,你已经处在一个我们从未想过的位置,虽然万众瞩目却危机四伏。所以我想对你说,即使没有站在五玄之巅,我的心思你也应该清楚。” “明日就是天外会,权势地位就任由那些人去争夺吧,不管天外青天怎样应对,我只想和你平平安安回去玄水宫……” 体会着水灵儿话中深深情意,小刀紧了紧手臂低声安慰:“不用担心,我本来就没想过要和他们争抢什么。可你上次中的牵机之毒只有天外青天才有,总得把文家父子彻底扳倒,我才能安心和你成亲……” 水灵儿满面飞红挣脱出去快步跑开:“太晚了,我要回去休息,不然聂姐姐该笑话我了。”她奔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叮嘱:“张小刀,别忘了我刚才的话,一切小心。” **** 天外青天东门不远有一片探出半空的宽阔石岩,岩面常年铺满白雾被人称为云中台。天外会每隔十二年就在这里召开一次,只是今年到会之人都不曾接到天外青天的邀请。 各派修者早早来到,白玉雕就的圆桌上整齐摆好茶点,这些东西也没有一件是天外青天提供,全部都是各门派世家在城中酒楼茶厅内自行置备。 眼看日上三竿,天外青天的人还没有露面,场中鼓噪声开始越来越响。这时几道五彩斑斓的烟火从天外青天上空轰然爆开,接着传出隆隆的开门声。 “五色迎宾,天外来朋。”两队身披银甲的青天卫高声呐喊整齐冲出,在门前布成一条长长通道。虽然他们人数不少,在上万名各派强者的衬托下却毫无威势可言。 青天卫后面是上百名白袍长老,这些长老个个步履轻快笑容满面,显然没把眼前之事放在心里,他们行到台前安稳落座,其中半数还和鸿震尧等人亲热打着招呼。 五名银袍将领在各自护卫簇拥下昂首走来,四位气度非凡的老者穿着绣纹供奉锦袍并肩而至,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又有几名修者出现,其中一人身材魁梧相貌威猛,正是武神屈无难。 “哦?成首座你也来了?”鸿震尧对着屈无难旁边一名乌发垂胸的俊朗中年人拱了拱手,成无尚带着谦和微笑颌首还礼:“鸿城主客气了,无尚已经不是天外青天首座……” “诸位同道,此次天外会确实仓促一些,文无惘准备不周,先给各位赔罪了。”见到天外青天终于有人出面说话,周围各派顿时哄笑起来:“仓促?要不是座位几百年前就摆在这里,咱们恐怕连桌椅也得带着。” 虚踏而来的文无惘对这些嘲笑声充耳不闻:“近来天下动荡不止,原来各域四圣门派也有些变化,如果大家有什么推荐可以当面提出,让五玄各派共同评定……” “文二先生,那些闲事先不急,鸿某想问问,天外青天这几十年不遗余力收敛各方钱财,为何兽潮来袭时,却让归附你们的几十座城池连同周围百姓惨遭屠戮?” “昔日天外青天建立之初,那些世家虽财雄势大,但在五玄所占尚且不足一成。如今你们在各家设下暗桩大肆吞并,将天下财富抢占三成有余,是不是也得给我们一个解释?” 鸿震尧的话声刚落,无数个愤怒嗓音就跟着叫喊起来:“文无惘,那些人都是你们天外青天派来的,为何要以卑鄙手段侵占我等产业?” 震耳欲聋的呼声中,文无惘转圈施礼:“各位息怒,今日正逢我天外青天新任首座继位,咱们一切等着首座亲来定夺。” 大家正为他这话感到诧异时,文无惘连同成无尚在内,天外青天所有人站起对着大门方向整齐施礼声如雷鸣:“恭请首座上台。” 伴随他们的喊声一大团洁白云朵包裹点点闪亮凌空而至,雾气缭绕中一个人影如天神般全身迸射出耀眼光芒,挟着非凡威势出现在大家眼前。 第四零九章 以退为进 那人一身银色衣袍符光闪动,双肩铭有日月图案,通体云纹流转间隐现璀璨星辰,衬着他容光焕发的年轻脸庞尽显英气,风度翩翩昂首挺胸满面微笑。 “这是……,文登荣?竟然让他做了天外青天的首座?”看清这人容貌台下各派修者纷纷摇头低语,曾在玄水宫目睹文登荣被小刀激得吐血那些年轻人更是放肆大笑。 “文无惘,这是何意?大事当前,你们天外青天却推出一个年轻后辈来应付?这未免太轻视我等了。” 鸿震尧的话让场上气氛变得愈发压抑,被他当场质问的文无惘并没有回答,悠闲行至天外青天众人旁边安然坐下,显然将所有事情都留给了文登荣处置。 “鸿城主,您既然对天外青天十分了解,应该清楚首座之位并无年龄之限。登荣承蒙各位长辈看重必会尽心处理内外事务,绝非有意搪塞诸位。” 鼻中冷哼声清晰可闻,鸿震尧眼光凌厉扫向天外青天那几排座位:“幸好你能说会道,若是天外青天推举一个无知孩童来当首座,我们岂不是要白跑一趟。” 一片哄笑声中,文登荣不愠不火应道:“历来担任本门首座之人都是众望所归,怎会如此儿戏,如果大家笑够了,登荣就来回答适才鸿城主所问之事。” 等众人渐渐安静下来,文登荣朗朗开口:“兽潮来犯,致使玄木域诸城沦陷生灵涂炭,天外青天确有过失。但众所周知,成师叔忙于修行几十年不问世事,诸事都交由我爹一人办理,层层交涉难免会有失察之处。” “后来成师叔辞去首座,但此事关系重大,新任人选又迟迟未能推举出来,因此天外青天一直忙于处理内务,直到这几日才有结果,连天外会都险些错过,登荣知道难免会让人误解,还望各位体谅。” “哈哈哈……,数十万人的性命换来一句失察和成无尚退位,你们天外青天倒是推得干净。好好好,就当几十年的钱财都喂了狗,文登荣,鸿某还想听听,那些暗天卫的事情你怎么解释?” 文登荣迎着四周饱含怒意的眼神轻叹一声:“鸿城主所言不虚,诸位五玄同道,暗天卫存世已有数百年之久,最初是对九幽加以遏制,后来才分散到你们各派之内刺探机密消息。” 众人怒骂声中,文登荣继续说了下去:“但登荣还需向各位言明,自成师叔继位后,我爹从未向暗天卫传递过任何号令,以他们的年纪估算,应该都是几十年前天外青天先辈所遣。” “时过境迁,爹和成师叔的那些长辈都已辞世,天外青天对那些暗天卫早就失去约束之能,他们所作所为均是私自决定,并未给天外青天带来丝毫利益。” “据登荣所知,如今那些暗天卫几乎被各派铲除干净,如果天外青天有意霸占五玄产业,怎么会轻易放弃这样一股强大力量?” 文登荣脸上挂着温和笑意转圈拱手:“事情毕竟是天外青天引起,登荣既为首座当然要有所表示。给各家造成的损失天外青天会酌情补偿,登荣在这里先给众位赔罪了。” 此起彼伏的嘘哨声中鸿震尧眉头微皱,文登荣摆明了想要大事化小,这半是耍赖半是谢罪的办法却十分有效,可将那些未曾受到伤害的世家门派心中敌意消除不少。 看来这段日子天外青天隐忍不出其实是一种高明策略,先以退让方式避免在城中与各派发生不必要的冲突,再推出一名后辈做首座欲将往事轻轻揭过。 “文登荣,任你再怎么狡辩也是徒劳。”鸿震尧思索片刻不再旁敲侧击:“天外青天这些年无所作为,早已没有资格领袖五玄,我们也不想让自己头顶悬着一柄随时会落下的剑。” “九幽荒族已成五玄盟友,兽潮亦是各派自行抵挡,天外青天再存于世间实属多余,文登荣,你如果真心谢罪,就将天外青天就此解散,还五玄一片真正的青天。” 鸿震尧此言一出,场中众人有些紧张起来,如果文登荣翻脸拒绝,也许立时就会演变成一场殊死混战。 “呵呵……,鸿城主,你心中所想登荣早已料到,天外青天虽有过失,结合这数千年功绩却足以相抵,难道你还想将我等赶尽杀绝不成?”文登荣环视周围神情镇定:“公道自在人心,鸿城主难道不曾算过?能有多少门派与你一起动手?” “天外青天中难免有人与鸿城主暗中来往,但登荣以为,恐怕连鸿城主也信不过那些墙头草。众目睽睽之下,难道他们还敢公然反出天外青天吗?” “至于这些九幽和荒族的朋友,停战通商盟约好歹还是天外青天与你们签下,过桥抽板难道不怕受到天下人耻笑?” 听文登荣这么一说,许多摇摆不定的门派心里都犯起嘀咕,九幽荒族一众强者纷纷望向鸿震尧,显然期待他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 “停战通商不过是你们自己用来争权夺势的筹码,这些年天外青天可曾遵照约定向九幽运送过半件货物?没有那一纸盟约,五玄各派也早厌倦了无谓争斗,一切迟早会水到渠成。” “至于那些功绩哪一件不是五玄各派前辈流血搏命换来,多少世家豪门在连年战事中湮灭,你们天外青天反倒日益壮大,此等违背常理之事,大家早晚能想通其中关键。” 鸿震尧转身望向五玄诸人:“其实大家一直都在受人蒙蔽,遇到困难时咱们自会想出办法应对,并不需要什么人来指引方向,那些所谓的五玄领袖都是满足自家私欲。” “他们为了利益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嘴脸,真有了凶险却躲在后面指手划脚。既然出力拼死的事永远都靠咱们自己,为什么还要让他们一直骑在头上?” 听到他这些话,聚在云中台的各派修者忍不住轰然站起:“鸿城主说的对,其实是咱们一直白白养活着他们,却要事事听他们的指派,这是什么道理?” 眼见群情激奋再难压制,文登荣的笑容渐渐消失:“鸿城主,如果你一意孤行,咱们双方难免两败俱伤,为何不换个比较平和的方式?” “既然各执己见,就用五玄上最古老的法子,你我各自出人比试,如果贵方获胜,登荣就此散了天外青天,如果你们落败便全部退去,以后天外青天不再过问五玄之事,鸿城主意下如何?” 这个条件还真让鸿震尧有些动心:“哦?那老夫就听听,你打算怎么个比试法?”文登荣脸上重新现出笑意:“这还不简单,两边化生修者逐个出场比试,孰胜孰败一目了然……” “哈……,文登荣,咱们加在一起化生境界已近百位,真要比试起来怕是一个月也完不了。”鸿震尧脸上没有半点笑意摇头拒绝:“看来你果然深谙拖字**,此事绝无可能。” 文登荣面露难色:“鸿城主误会了,关乎门派存亡,登荣岂能将成败押在数人之手?”见鸿震尧脸色渐冷连忙叫道:“要不这样,只要同辈之人谁能胜得了登荣,天外青天便不存于世,鸿城主你可答应?” “哦?文登荣,你真是够狂妄……”鸿震尧刚说了一句五玄各派的年轻修者便已齐声大叫起来:“好啊,就让咱们来教训教训他。” 鸿震尧正犹豫时文登荣又加了一句:“鸿城主,登荣知道您并无子嗣,可此事既然关乎五玄,难道您还信不过别人吗?” 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在周围浪潮般的呐喊声中,鸿震尧已经无法再出言拒绝:“好,那就依照你的法子。若违此约,天下共讨。” **** 白雾散开,文登荣身随风舞掠出云中台,悠然凌空对着众人伸手相让:“登荣在此,不知哪位先来指教。” “我来……。”怒喝声中一名黑袍青年踏入半空,对着正要跃起的其余修者拱手叫道:“各位朋友,这场请让我李奇思先来。” 李奇思在连番血战中威名远扬,俨然已是玄水域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见他足下水纹四溢,带起层叠云雾环绕明显已至阴阳大成境界,各派修者都是暗暗惊叹。 “文登荣,我早想收拾你这阴险小人。”李奇思鼓动澎湃灵力渗入云团之内,半空中波光渐渐凝固如黏稠泥泽,身旁风声大作将浓浓白雾旋卷而起,对准文登荣迎面冲去。 在玄水宫中小刀曾与李奇思短暂交手,他现在攻势比起当日可要强劲数倍。但回顾以前文登荣的表现,小刀觉得他一定有什么厉害手段才会做出这等嚣张举动。 云雾翻滚不时将两人身形裹住,李奇思出招时夹带的声声怒喝却从未间断,正在众人估算两人交手情形时,一缕星光无声划过,李奇思的厉喝猛然变成闷哼,接着一个身影皮球般从半空弹回。 胸前黑衣破裂血肉模糊,李奇思仰面落下不省人事,空中回荡着文登荣的得意笑声:“真是不自量力,还有谁来?” 第四一零章 灌顶 天外城附近灵气充沛无比,精通化沼扬尘术法的李奇思尽可一展所长,见他出招凶狠,那些未至化生境界的各派宿老都不敢轻言获胜,怎知被文登荣三招两式便打得生死不明。 “我来……”一道强劲气浪如银练腾空而去,见文登荣击伤好友,白少华毫不犹豫踩着粼粼水花冲上,双手推起汹涌波涛向文登荣压去。 滔滔白浪似脱缰野马势可穿山破壁,白少华身上衣袍猎猎作响,一头乌发飘扬飞舞如江神临世,云中台上众人耳内尽是奔腾不息的流水声。 这位好赌好酒的白江宗少主一向以世家公子身份示人,举止轻浮术法却如此精湛,见他鼓起澎湃灵力与文登荣战在一起,修为比起李奇思只强不弱。 “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位白公子资质非凡,比起当年卓虚涵的碧海之体也相差不多……”鸿震尧转头望向刚才说话的老者:“哦?那依匡先生来看,此战可有取胜希望?” “很难,白公子深藏不露,但文登荣却是货真价实的星寰之体,在十六仙躯中位列前茅,而且老朽觉得他身上还有些古怪……” 文登荣在白少华的疯狂攻势下似江中之石屹立不动,周围水花始终无法侵入他身前丈许,随着时间的推移,白少华发出的条条水浪还有渐渐扩散之势。 “呼……”一个嘹亮声音在空中响起,满空浪花似被无形巨口吸入,白少华见势不好飘然退避,文登荣双手光华大起向前推送,一股巨浪倒卷而出将白少华顶回云中台上方。 “承让承让,白兄少安毋躁,适才登荣一时收不住手伤了李兄,还请各位谅解。”看到文登荣的得意神情,白少华自知不敌闷声落地,走到刚刚醒转的李奇思身旁察看他伤势。 “玄土域杨均,请文首座指教。”一名身材高大的壮汉脚踏滚滚黄沙升空,手舞四尺巨剑对着文登荣颌首为礼,随后举剑当头劈下。 小刀曾在生死界见过这名磐石门杨家子弟,短短数年间竟也突破了阴阳境界,他这路剑法颇有当日杨元申凝石术中所含重浊雄浑之意,招势大开大阖劲道裂地开山。 杨均所发剑光没入文登荣身旁雾气便无声无息消失,双手轮起巨剑车轮般向前连连旋斩,这时云雾内再次闪起缕缕星光,与他手中巨剑连连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果然是幻罗星手,城主,看来这次咱们都被人家算计了。”那名匡姓老者是鸿福城几位供奉之首,为人博学又精医术,眼光见识连鸿震尧也十分倚重。 “天外十绝中,破日神拳和幻罗星手需三境并进最难修成,想不到继屈武神之后,天外青天又出了一名旷世奇才。” 所谓三境并进就是对武技道境灵气的掌控极其平衡,屈无难经历几十年苦修才有无坚不摧的破日神拳,眼前的文登荣尚且不过三十岁,怎会练就变化莫测的幻罗星手? 沉重巨剑斩在文登荣闪着星光的手掌上锵锵有声,见到百炼精钢铸就的利器都不能伤及他的血肉之躯,鸿震尧沉思片刻长叹一声:“原来如此,鸿某确实智不如人。” 他望着天外青天众人神情扬声说道:“文无惘,你好算计,表面上让自己的儿子出来蒙混过关,其实却设了这个圈套等着鸿某上当。” 被他识破的文无惘展颜一笑:“鸿城主不必自谦,你当然不会明白做爹的心情,所以这次你输得不冤。” 鸿震尧轻叹一声:“可鸿某想不通,你给他施展洗髓灌顶这类大伤元神精气的逆天术法也就罢了,为何成无尚亦会如此,难道这儿子其实是你们两个生的?” 对面成无尚神情平淡的脸上现出一丝笑意:“鸿城主说笑了,虽然我与文师兄之间存有些许隙罅,无奈事关重大,元气耗损再多也得确保此事万无一失。” 鸿震尧心思细密目光犀利,就算文登荣资质再好,修为也不可能突飞猛进到这等地步。他揣摩之下发觉文无惘和成无尚脸色异常,这才明白他们施展了损伤元气的术法为文登荣强行提升修为。 将自身元气强行灌入他人体内为其开拓经脉十分危险,一旦血脉迸裂灵力流失双方都会性命不保。不仅只有化生境界才可勉强施展,即便洗髓成功,也会累及施法者自身修为大大退步。 苦修至化生境界就是为了延长寿元,此类术法虽早有记载,却从没有哪位化生修者做出这种有可能让一生努力付诸东流的危险举动,更何况文无惘和成无尚近来关系十分紧张。 听到鸿震尧的问话,五玄各派才知道为何文登荣提出那个看似神智错乱的嚣张条件,身兼两位天外青天顶尖强者的毕生元气,对上真正化生修者也胜多败多,何况是这些不曾窥到化生门径的年轻人。 “鸿城主不必动怒,无论如何结局,天外青天都注定脱离尘世,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你们何必要赶尽杀绝,难道非得让这天外城血流成河才该罢休?” 鸿震尧打量着成无尚的表情缓缓开口:“成无尚,想不到你竟如此高风亮节。不过天外青天最后能否保住,还要看这些年轻人的表现。” “哦?鸿城主还不死心?”成无尚环顾五玄各派语气淡然:“那好,就让咱们一起来看看,这一代后辈中有谁可以力挽狂澜。” 两人对话时杨均手中巨剑已被文登荣劈断,一位出自长孙家的年轻道者身披闪亮符甲御空而至,双手连挥发出道道晶光打得空中连声爆响,看起来还颇有机关人的威力。 这名道者双臂都挂有一个蜂巢般的圆筒,看来其中一定铭刻着与晶符炮相似的符阵,虽然光束细小,上百道集中一处却让文登荣不敢轻易以双手强接。 连连避开十几次晶光连射,文登荣身形自云雾内飞起,那名长孙家的年轻道者刚要调整晶炮方向追击,数点星光从空中准确落下,他身上那两只精雕细琢的圆筒先后爆裂。 文登荣术法玄奥难以捉摸,五玄各派弟子同样让人大开眼界,长孙家的年轻道者刚刚退后,来自玄金域关家的一名青年修者已经随后冲上…… 虽然报出的姓名几乎无人知晓,可他从背上抽出一件件兵器如同生有千臂千手的癫狂战法却赢得各派齐声喝彩。 文登荣具有化生境界修为已成事实,这反倒激发出各派年轻一代心中的不屈斗志,他们都在寻找文登荣招法中的不足之处,然后各施所学无畏挑战。 这些名头并不响亮的年轻修者展现出的超强战力着实令人惊叹,小刀脑中金光闪动暗自衡量,发觉他们的修为居然都与李奇思几人不相上下。 旁边鸿震尧和匡先生脸色渐渐低沉下来,因为他们与各派化生长老都已看出,随着挑战者不断落败,文登荣出招愈发轻松,显然对体内来自他人的灵力运用更趋自如。 尖啸响起,数百条灰色风旋将满天云雾卷得七零八乱,一条淡淡人影如鬼魅般在空中出现,动作疾如闪电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 生具空灵之体的项秋风十指如钩如凿只攻不守,无数闪耀星光追在他身后连连落空,旁观的各派化生修者都觉眼花缭乱,处在旋风环绕中的文登荣初次现出慌乱。 风吟声如百鬼夜泣,功法激发极致的项秋风彻底消失在众人面前,除了不断传来的劲气破空尖响,大家眼中只能看到文登荣独自一人向四面八方不断挥出点点星芒。 “喝啊……”无法寻到对手形迹的文登荣长声厉喝,众人眼前一暗,下个瞬间才明白是他身上突然爆发出一团极为短暂的刺目亮光。 无数星芒从文登荣全身迸射出来,漫无边际向四周散开,在如此密集的攻势下,项秋风并没有远远逃开,而是现出身形奋力迎上。 “蓬蓬蓬……”爆响不绝于耳,星光明灭间项秋风闷哼后跃落地,当他默不做声隐入人群,云中台上各派修者却是掌声不绝。 如果两人修为接近,文登荣刚才已必败无疑,面对实力强于自己的对手还是选择硬接,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项秋风深藏心底那份骄傲。 碧绿柔光盘旋而起,龙喜安手舞三尖两刃枪凭空站立,稍稍停顿后,无数飞龙从他身上静静冒出蜿蜒昂首,遮天盖地伴着一道道尖锐刃影向着文登荣冲去。 掠空龙影被缕缕星光准确击碎,又自全身穴窍处无穷无尽一般重生出来,龙喜安显然在这一式中释放全力,毫无保留压榨出丹田最后一缕灵气。 接下这招威力强劲的“龙翔乱舞”,文登荣调整一下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刚要做出反击却发觉龙喜安已回到云中台上。 双掌缓缓向天托举,踌躇满志的文登荣俯视五玄诸人笑声隆隆:“怎么?没人了?”他又等了一会儿,冰冷眼神才狠狠盯向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孔:“张小刀,这回总该你来了吧。” 第四一一章 先声夺人 “文登荣,你到底还是忍不住了?我以为你当上首座后心胸能开阔一些,看来还是和从前一样。”小刀缓缓站起舒展双臂:“难道你忘了,过去每次招惹我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银袍微微鼓起,身上宛如浮动着日月星云的文登荣冷声答道:“你应该没有经历过洗髓灌顶,那种感觉就像体内筋骨被慢慢撑开,简直比千刀万剐还要难过,但是一想到你,我终于忍了下来。” “我可以保证,你要承受的痛苦会比我强烈百倍,在你喜欢的女人面前,你的皮肉会被一丝丝剥下,慢慢流尽鲜血而死,你的哀嚎声将会响彻这一片天地。” 随着口中森然诅咒,满天云雾尽数收入文登荣体内,当再次释放出来时雾气内已泛起淡淡诡异绿光,而且此时偏西斜阳尚在,他所在那片区域中竟然出现了点点星辰。 “那是……星寰夜境和云天雾境?还有……文无惘的迷神幻境……。”匡先生喃喃念罢摇头轻叹,虽然没有再说什么,言辞中包含的惊骇之意却已表露无遗。 寻常化生修者以气凝境只有一种,但文登荣身上显现出的状况却大大不同。看来在成无尚和文无惘两人以毕生元气灌顶之下,他的气境已经兼备不同威力。 鸿震尧犹豫片刻轻叹一声:“贤侄留步吧,文登荣已至化生还可同御三大气境,他之前就是故意压制杀意等你上场。既然已有承诺,不如就此收手吧。” 小刀还未回答,衣袖一紧已被旁边水灵儿轻轻拉住,随即又在众人注视下放开,看向小刀的盈盈双目中却尽是担忧。 “张小刀,你当然可以选择不来,像条狗一样夹着尾巴悄悄离开,以你的家世做出这样的下作行径大家也可以理解。” “我最初以为你真有什么深厚家世,可惜几经查证,你爹就是一个边陲小镇的肮脏屠户,不过机缘巧合有了一些际遇,骨子里还流着低贱血脉,也配和我们这些人平起平坐?” “结交的都是邪魔鬼道,借着海里几条破鱼四处招摇撞骗,可惜那些妖物无法上岸,要不然你这杀猪的乡下小子又得耀武扬威了。” 云中台五玄各派发出阵阵惊呼,这几年小刀名声渐渐响亮,所有人都认为他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出身来历。以文登荣现在的地位,如果不是有了确凿证据,怎会这般出口伤人。 炎魔回到天兵阁与亲人团聚,伞魔被圆明带走后至今没有音讯,杨峰和施坤听到文登荣的话目射红光,但他们游历五玄时横行无忌结怨不少,此刻贸然反驳只会让小刀处境更加尴尬。 “幸亏当年结识了这个乡下小子,如今玄火城才能重现千年前盛况。”一个尖细清亮的嗓音响起,坐在一张大椅内的火童子眯起眼睛盯住斜上方:“邪魔鬼道?文登荣,你这是在辱骂本城主吗?” 不远处一名黄袍老者紧跟着沉声喝问:“如果不是张贤侄帮忙,我石逸斗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抱上孙子。文首座,难道在你的眼里,玄土城低贱的很?” “周钧星与小刀兄弟相交莫逆,我从不在乎他是什么出身。”周钧星昂首站起语气犀利:“文首座,莫非天外青天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看待玄金城的?” 一身青袍的龙怀谷嘿然冷笑:“世人皆知龙家曾想将女儿嫁给他,文首座刚才说的话,是在讽刺我老龙有眼无珠喽?” “墨家一直和他是生意上的伙伴,文首座,不知刚才那些话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代表整个天外青天啊?” 墨风话音刚落一群红袍修者整齐站起,公冶炀高声叫道:“张少侠对我焚身族有再造之恩,虽然咱们受别人轻看惯了,但是只要张少侠一句话,咱们焚身族人赴汤滔火也在所不惜。” 水灵儿优雅站起,在众人注视下伸手与小刀紧紧相握,虽然她没有说一句话,却已经用行动证明了玄水宫的选择。 文登荣的话就像捣了一个马蜂窝,让各派修者纷纷变了脸色出言质问,这个紧张局面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融合三大气境站在半空已经没有刚才的凌人气势。 九幽荒族众人更觉心中宽慰,他们在五玄的名声比八魔和御尸宗修者还差一些,没想到小刀竟有这等超凡人气,能让各大宗派当场表态。 “文登荣,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杀猪的。”小刀面带微笑望向空中:“我爹从小教我,卖肉时一定要以诚待人不可缺斤短两,看来这个道理用在结交朋友上也很管用。” “我不像你,每天总想着从别人手里白白拿走什么。只有让人明白我卖的肉既新鲜份量又足,生意就会越来越好,对于那些帮助过我的人还要时常多送一条肉,自己晚上才睡得心安理得。” 隔着数十丈远,文登荣的冷笑声清晰可闻:“少讲你那套狗屁的卖肉生意,如果不敢上来送死就赶紧滚蛋,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小刀捏捏水灵儿的纤秀指尖,侧身对着她温声细语:“相信我,过了这一次,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再担心。” 水灵儿见他战意已决只好点头:“你当心……”小刀对她眨眼微笑:“没关系的,不过要是我中了毒,你可得把那只灵蛊借给我用用。” 想起玄水宫传蛊时迷醉情景,水灵儿脸上涌起一片红晕松开他的手掌,望了一眼她娇艳可人的容颜,小刀收起胸中柔情,转身向着半空中冉冉升起。 足下虚踏似踩着一级级无形台阶,小刀双肩上黑光流动,生出一片片印有隐隐鳞纹的黑色甲衣,将他从头到脚覆盖严实。 手中不争渐渐伸长,随着小刀上升的步伐铮铮鸣响亮起点点火星,就像是正在被无数沉重铸锤狠狠敲打,等到他行至一半,黑色刀身已长有丈许。 “文首座,你想过没有?决定一场比斗胜负的到底是什么?”小刀的声音从遮住面目的头盔内传出后充满一种神秘意味:“是武技兵器?道符阵式?还是术法境界的高下?” “自然是术法境界以及对各种灵力的运用程度,张小刀,如此粗浅问题只有你这种根本不懂修行为何物的土包子才说得出口。”文登荣居高临下瞪着他语声轻蔑:“现在想起临阵磨枪已经迟了。” “武技兵器乃修行根本,没有经历过近身搏杀浴血格斗,怎能领会到生死瞬间的惊险?”小刀对着文登荣远远摇头:“文首座,我想问问,你可曾亲手杀过人?” “这……,嗯……”文登荣哼哈几声无言以对,又听见小刀接着说道:“道符阵法表面古板,内里却是变化灵活,如果总是千篇一律,再深奥的道法也免不了被人破除。” “你虽得到两位前辈元灵灌顶,可来来回回就是那几下子,与你这样的化生境界过招,真是挑着灯笼都寻不到的机会,有了好处当然要和各位朋友分享,你以为我一直不来是怕了你?” 文登荣连胜数十场积累的威势被小刀轻轻几句就说的荡然无存,只觉胸中郁闷双手微微发抖,几乎就要忍不住飞扑下去:“张小刀,任你再伶牙俐齿,今日也是你的死期。” “术法灵力只有源于本身才可运用自如,文首座,你最好平心静气免得经脉错乱。”小刀已经行至与他平齐的位置:“如果每战都以境界来判定胜负,我哪有机会站在你对面?” 缓缓举起黑色长刃,小刀声音中充满了自信:“除去刚才那几个,还有一样东西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可惜现在这东西我有,你却没有。” “放屁,我出自豪门坐拥世间奇珍,你一个杀猪小子有的我会没有?”文登荣气得七窍生烟嗓音都有些变调,却在好奇心驱使下狰狞喝问:“你说,到底是什么?” 不仅文登荣一个,云中台上五玄修者全部凝神静息,小刀所言尽是他这几年中真实体悟,他们听后都觉十分受益,连各派化生境界修者也不例外。 小刀用空着的右手点了点自己脑袋:“信念,在一次次面对强大敌人之后,我早已有了战无不胜的信念。你呢?生下来那天起就一直在依靠别人的力量活着,所以,你凭什么和我斗?” “啊呀……”文登荣口中怒喝虽然响亮,心里却在暗暗恐惧,因为他总觉得小刀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再听下去恐怕连应战的勇气都要丧失殆尽。 双手光芒大盛,这位新任首座终于不再保持风度首次率先出击,身形飘忽带动一团绿色云雾将小刀紧紧罩住,数道星光混杂其中破空掠去。 “言出法随,先声夺人,好厉害……”匡先生猛然摇头从小刀话语营造出那种气氛中清醒过来,满脸诧异看向鸿震尧:“这到底是什么术法?居然连咱们都着了他的道儿。” **** 出门三日,再续此战…… 第四一二章 磨砺 达到化生境界的修者不仅对灵力技法掌控超乎寻常,更重要的是拥有无比坚定的意志。他们十分信任本身能力,对于一切是非荣辱胜败生死也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因此文登荣虽展现出了化生境界实力,鸿震尧依然没有当场放弃,各派化生修者也在耐心观望,只要未到最后一刻,奇迹都有可能发生。 可小刀出场说了寥寥数语后,众人无论境界高低竟然都觉得他必胜无疑。那种强烈的认同感让所有化生修者心中悚然,他们从未有过这样近乎失控的状态,何况只是听了几句话而已。 包括文无惘和成无尚在内,达到化生境界的修者们都暗暗提高警惕。他们心中盘算,如果小刀对面现在换成自己,恐怕也会受到很大影响。 星光明灭,同样感到危险的文登荣全力出手,朦胧绿色雾气内数十道幽幽星光突变璀璨,划着耀眼轨迹从四面八方向小刀飞去。 修者突破化生境界后,原本只在体内流动的灵力便可散开运行凝成气境,就像肉身经脉扩大数百倍,出招威力自然雄厚无比。 根据不同的修行路数,修者到了化生境界后也各具特色,杨峰和九幽诸鬼王凝出身外之身强力破敌,道天涯墨风等道门强者以意化印伤人无形,卓虚涵那种以术法为主则会现出憧憧影像。 与身具三大气境的文登荣相比,小刀如同一个面对凶猛巨兽的小小孩童,他身在黑甲包裹下目不视物,挥舞长刀准确劈中前后左右的点点飞星。 散开的一蓬蓬星芒余势未尽,撞在黑甲上激起团团光晕,身处星光冲击下的小刀再次迈动脚步,缓缓向着文登荣逼近。 眼看蕴含强劲力道的星光打在小刀甲衣上湮灭不见,各派修者更觉心中惊异,前面数十人都抵挡不住这些星光,文登荣此时更不会手下留情,这自是表明小刀修为强横。 此时五玄精英云集,当然看出小刀黑甲上铭刻有重重符阵,不过在文登荣这种强大攻势下再多符纹也难免损坏,到时肯定会落得一个甲破身死的下场。 “看本首座砸破你这乌龟壳,星流电击……”随着文登荣的轻吟声,绿色云雾内星光骤然增多,密如飞萤盘旋环绕,雨点般在小刀头上身上撞成齑粉。 任他攻势猛烈,小刀只是凭借魂识将飞近星芒斩碎,步伐坚定向着文登荣慢慢走去,顶着巨大压力将两人之间的距离从二十几丈渐渐缩短至十余丈。 开战至今,他身上黑色甲衣已经承受了数万次冲击,表面不断亮起的金色符光依旧没有半点衰减之势。各大道门世家长老啧啧称奇,都不明白这件甲衣为何如此坚韧。 星光激射中的小刀凝神静气,扩至身周十余丈的魂识虽然不具伤人之力却可以提前发觉文登荣的出招位置,凭借万金之髓不断修补甲衣上的破损符纹,居然顶住了文登荣这一轮进攻。 看到小刀毫发无伤继续前进,各派年轻修者发出震雷般的喝彩声,能与远超自身境界的修者正面相抗不落下风,这说明小刀确实拥有战胜对手的能力。 文登荣亦是心中狂跳,他现在感觉就似手中握着一颗坚硬无比的石子,怎么用劲都没法伤到敌人,如果真让小刀逼近,难道自己还得后退闪避不成? 身为化生修者却被低境界对手逼退简直是奇耻大辱,周围修者发出的欢呼声听在文登荣耳里都变成浓浓讥讽,他双手合拢,似有一张无形巨网落下将漫空星光合成一体。 “群星汇聚……”点点亮光在他身前凝成一个银色圆球,随着一声厉喝向前推去,刚刚飞过丈许便已拖出一道炫目光尾。 这颗硕大流星尚未飞至小刀面前,扑面而来的压抑感已经让云中台下方修者都觉呼吸艰难,照这势头小刀只有退避一途,不过那样他便彻底落在下风。 两人修为间差距众人已经一目了然,如果不是长刀黑甲都属世间奇物难以损毁,蒙住双眼的小刀又能预知文登荣出招方位,只怕三招两式间就要重伤败阵。 在这种情形下,文登荣阻止住小刀的前进脚步便可稳操胜券,如果他不能伤及小刀还被逼退,以两人境界区别来衡量,连天外青天的人都无颜认定两方平手。 “滋滋滋……”闪烁流星就要将小刀吞没时众人耳边突然响起一阵细碎声音,一个金黄色圆球在他刀锋前凝形弹出,转瞬间便在那团银色星芒撞击下消失不见。 “嗬啊……”随着小刀沉声断喝,那颗银色流星突然胀大数倍,在他面前数丈处嘣然炸裂,无数碎屑射在甲衣上擦出绚烂火星,小刀还是稳稳迈步向前。 “好,这便是大罗天斩?不愧为一代刀圣传世绝技。”见到小刀运劲巧妙将文登荣所发流星迸成碎片,各派修者纷纷站起击掌赞叹,对这一战的结果更充满期待。 “你有门中前辈洗髓灌顶,我却有更多际遇。”小刀自空中流星碎屑中踏步而出,声如响雷四野回荡:“传承先贤刀术心法,得卓前辈指点悟灵,匠神亲授兵甲在身。纵然化生,能奈我何?” “狂妄!”文登荣凝力再发一颗流星:“不过仗着邪术乱人心神,世间终是强者为尊,你这低贱之辈必被本首座踏于脚下。” 星光四溅中小刀向前行进丈许:“一物降一物,牲畜体形虽大却亡于刀下。文登荣,不管你到了什么境界,在我眼里都如待宰牛马。” 挥出大罗天斩又将一颗迎面射来的流星割碎,小刀以魂识锁住文登荣所在昂首阔步。在他这股浩然之势影响下,五玄修者都觉场上局面逆转,文登荣反倒成了弱势一方。 “奇怪,这是什么缘故?难道他会荒族巫术?”各派化生修者感受着小刀身上节节攀升的气势心中不解,看来他所说的话不仅对听者有效,对自身同样颇具鼓舞之用。 大巫融迎着匡先生和鸿震尧投来的目光微微摇头:“绝非我族灵术,应该是他另辟一径领悟到的奇法,异曲同工威力更胜一筹。” “双星并起……,三星在天……,五星高照……,七星连珠……”文登荣被小刀逼得勃发全力,空中流星数量越来越多,招式威力与最初相比颇有进境。 与他的星光相互对应,小刀所施大罗天斩也在发生着改变,一团团金色光球从各个方向迎上数目众多的流星,金银两色交相辉映融合爆开。 双方激烈交手中,小刀渐渐领悟昔日唐群所言大罗天斩的精义所在,所谓的层叠出手并不是指招招顺序相连,而是可将三十六式刀法随意组合千变万化。 上百个金色圆球组成光幕挡下一记众星捧月,小刀与文登荣之间已经不足丈许,见长刀挥来文登荣只好高高跃起,居然被迫变换了位置。 化生境界修者被尚未凝气成境的修者逼退,这等奇事竟真实发生在众人眼前,场中呐喊顿时静了下来,接着立刻爆发出一阵更加嘹亮的狂吼声。 “张小刀,我一直不想说这句话,现在却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强。”文登荣踏在半空脸上怒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掌控一切的冷漠。 “可惜,你毕竟没有真正达到化生境界,反而促成我领悟到幻罗星手的至高境界。所以这一战,你终究还是要败。” 文登荣深深吸气,弥漫在云中台周围的白色雾气飞快涌向上方,随后大家刚刚干净清晰的视野突然转成阴暗,令人仿佛置身于无尽星空之下。 一颗颗浑圆星辰闪着微光浮现在小刀周围,将他围得严严实实,像是整个天空都被文登荣移了下来,数以百万根本无法计算。 众人呼叫声中,小刀并没有在这惊天阵式未成形前抢先逃脱,而是微微抬头回答文登荣刚才的话:“自从第一次与人交手,我便没有在意胜败。” “凡事只求问心无愧,尽力而已,这便是我与你此战的不同之处,你能理解那种不负他人所托的责任吗?你心里只有自己,又怎能抛开一切与我决战到底?” “无论胜败,我珍惜的一切还会属于我。你呢?胜了得到一个名存实亡的空壳,输了更要身败名裂背负千古罪名,文登荣,你承受得起吗?” “我……要……你……死”文登荣的声音幽冷传来,跟着无数星辰同时晃动弹起,漫空星河流动旋卷向小刀挤压过来:“天……外……飞……星” 融合了天外青天两大强者元灵之气,经历过数十场交战,文登荣将幻罗星手最后一式发挥得淋漓尽致,其中蕴含的浑厚天地之威令场中化生修者亦是勃然变色。 星河覆盖下那个黑色身影静立不动,就在众人都以为小刀闭目待死时却觉眼前一花,空中瞬间出现无数虚像,对着四面八方挥出滚滚刀光。 第四一三章 回天 灿烂星光交汇之处,小刀犹如化身千万对着掠近星辰高速劈斩,一个个金色圆球刚刚闪亮飞出,立即就被铺天盖地而至的更多流星紧紧压住。 “砰砰……”沉闷炸响中,无数流星碎片划着缕缕光华四射飞溅,在一团团耀眼银焰之中,却总是闪现出丝丝与之交杂的金色刀光。 这种激烈对抗对体内灵气消耗最为巨大,对一名未至化生境界的修者来说早已超出能力极限,可在周围无穷无尽的星辰撞击下,小刀所出大罗天斩的威力始终只增不减。 胸前那股暖流如江河般源源注入迅速补充体内灵气,小刀每次发招后反而觉得身上如沐春风力道愈强,迎着四面星光飞射的金色圆球越来越是明亮。 云中台上一片寂静,各派修者瞠目无语。这情形就似一口巨缸正向一只杯子中灌水,却总是填不满看似十分渺小的对手。 悬在高空的文登荣并没有关注小刀,漫天飞星刚刚涌动,他已仰首向天高举双手,身形向上飘然飞去,表情虔诚似乎正在迎接什么神圣之物。 “咻……”遥远天际传来尖声呼啸,一颗拖着滚滚烟柱的巨大陨星通体透着火光出现在众人眼中。见文登荣居然引动天威召下域外星辰,云中台上修为较弱的修者都觉手足发软。 数千年前五玄灵兽肆虐,典藉记载中天外青天十几位就要突破洞天境的修者服了奇药舍身取义,布下星罗大阵引动千万陨星坠落将数量众多的凶猛灵兽尽数埋于地底,五玄百姓这才有了安身之处。 文登荣的幻罗星手引下这颗陨星看上去只有数丈方圆,与传说中万星齐堕地火喷涌的壮观场面还相差甚远,但从天而降这股惊人威势远非寻常化生境界修者可挡。 鸿震尧脸上终于流露出绝望神情,小刀的表现虽然远远超出众人预计,面对这样一颗穿越万里袭来的沉重陨星也无力回天。 银袍闪动,登荣身体已经缩成一个小小亮点,众人看到那颗陨星微微调整着方向,在他御动下朝小刀所在位置迎头压来。 “呼啊……”似乎感到众人心中急迫情绪,正被一颗颗爆裂星辰紧紧困住的小刀厉声叱咤,闪亮星光内猛然爆发出一股令人神魂震颤的锐利劈风声。 一缕缕金光自数以万计的银色星辰中穿透而出,根本看不清被裹在中间的小刀身影,刹那间漫空激射的每颗流星前方都出现一个金色圆球。 无数金光圆球看似各自为战,却彼此连接编成一张可容纳万物的罗天巨网,使得小刀身边如密雨飞至的星辰乱流出现了短暂停顿。 满天星辰闪烁着金银两光,使众人几乎忘掉这是一场生死决战,都被眼前美丽绚烂的景致深深吸引。 “蓬……”长长爆响中,一颗颗星辰同时迸裂点点闪亮如焰火般炸开,半空盛开了无数艳丽花朵令人目驰神迷,每团银色火花正中都有一颗金色圆球格外显眼。 “师尊……”云中台正南方端坐的几位修者失声惊呼,他们从上方浩瀚无垠的景象中感到一股熟悉气息,其中一名负剑白须老者语气肯定:“不会错,就是师尊的斩星诀。” 数年前,侯兆天在剑谷中与众弟子论道,其时正逢星辰满天,剑尊首徒流云望空感叹:“若如传闻中众星坠落,吾等纵修成万剑也难敌天威。” 侯兆天昂首良久出语石破天惊:“胸中若有无垠之境,只需一刃在手,便可斩尽群星。”说罢执剑而起向天虚斩,悟出一式剑诀。 天兵阁内侯兆天与小刀试招时所授便是斩星诀精义,如今面对修为远超自身的敌人,小刀别出心裁将其融入大罗登荣的星寰夜境。 星光还未散尽,众人欢呼声已被一阵尖啸掩盖,文登荣头下脚上双掌按下,暗红色的陨星前泛起一轮刺目光弧,突破空中刚刚散开的焰火狠狠砸下。 以无尽星河引下天外飞陨才是幻罗星手的真正绝杀,这样一颗蕴含万钧之力的炽热陨星与文登荣合为一体袭来,刚刚斩尽群星的小刀显然已来不及躲闪。 无数人的嘴巴不断开合,可是一切声音都被那颗巨大陨星的破空呼啸压下,水灵儿身边红影闪动,聂婉青焦急冲近。两人握住彼此冰冷颤抖的手掌,看向小刀也在大叫什么。 “喝……”一记惊雷凭空响起,全身黑甲布满刮痕的小刀霍然将不争举过头顶,周围成千上万金色圆球仿佛被磁石吸住朝他飞快涌去,转眼间凝成一把数丈长的金色巨刃。 只是这个简单动作,小刀身上浩瀚无际的浑厚气息立刻发生了改变,瞬息已完成由神至魔的转化,在凛然似冰的寒冷杀意衬托下他嘶声厉吼,纵身弹起向着头顶陨星冲去。 眼看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小刀挥起金色巨刃撩劈而上,烟火溅射中数丈长的刃身被沉重陨星压得寸寸粉碎,空中的黑色身影也被那颗暗红色陨星狠狠砸中。 “崩……”连天外城都似乎被这剧烈撞击声震得微微摇晃,巨大陨星顿了一顿,然后依旧保持着原来方向落下。 见此情景云中台上众人纷纷停了呼喊,耳中只能听到文登荣的笑声隆隆传来:“本首座慈悲,让你与这颗天外飞星同埋地底,粉身碎骨却免了皮肉受苦……” “喀喇……”似有一个破裂声清晰响起,大家这才发觉那颗暗红色陨星的嘹亮呼啸已经停止,紧接着云中台上空轰然爆起一团耀眼火光,浑圆陨星下半截骤然分崩离析。 “哼……”手中金色长刀虽然仅余丈许,碎裂陨星下那个黑色人影重新出现在大家眼里。小刀凌空虚踏,身体还在向着上方陨星残骸内一点点陷入。 “崩崩崩……”连声闷响,像是正被一根黑色尖锥从下方凿透至顶,巨大陨星迅速变成一块块带着浓烟的碎屑四散落下。 “啊……呀……”未等落至云中台的高度,威势惊人的炽热陨星便剩下小小一块,望着逆袭而来的金色刀锋,认为大局已定的文登荣双眼圆瞪叫声变了腔调。 泛着银光的手掌下陨星碎块渐渐消失,虽然看不见小刀的脸,但他身上那股滔天杀意却越发强烈,这让文登荣更加乱了心神。 “不可能……”口中尖叫双足连蹬,文登荣双掌挥舞拍不动重有万钧的金色长刀,想要逃走又被陨星带起的强劲气流裹住一时未能脱身。 臂短刀长,两股巨力撞在一起后文登荣长长惨呼,眼睁睁看着不争突破双掌捏夹一寸寸没入自己前胸:“啊……,停手……饶命……” “认输,我认输,天外青天就此解散,别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胸前鲜血刚刚涌出文登荣就彻底崩溃,哀声告饶完全不似化生境界修者。 感觉到身体已被利刃穿透,文登荣双手紧握不争却未向小刀发出半点攻击:“放过我,文登荣对天发誓,今生今世若再与你为敌,就让我气血枯竭而死。” 两人保持着这个古怪姿势停在半空,小刀冷然开口回应:“我向来不喜杀戮,对那些要伤害我的人却从不手软。文登荣,你居心叵测以牵机毒害灵儿,留你不得。” “没有,没有,不是我……”文登荣脑筋极快立刻明白小刀意思:“张小刀,你好好想想,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你与海魔是一路,怎么会伤害水灵儿?” “回来后我问过我爹,天外青天确有牵机,可是我们父子从未用过……”文登荣转头看向下方语无伦次:“不信的话你也问问我爹,真不关我的事儿。” “登荣上次去玄水宫自觉胜券在握,怎会伤害少宫主?”文无惘见爱子命悬一线不敢怠慢,对着小刀拱手求情:“张少侠修为通神我等心服口服,还望开恩饶过犬子性命。” 以魂识扫过文登荣,小刀感觉到他在牵机这件事上虽不曾说慌,那股怨念颇深的恨意却浓郁难消,这等化生境界的死敌终是心腹大患,冷冷摇头便想将文登荣立斩刀下。 **** “张小刀,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个飘忽不定的声音从天外青天方向传出:“你先放了他,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是你?”小刀面上黑甲缓缓褪去打量着天外青天众人:“送个暗天卫名单尚且藏头缩尾,这种时候居然还敢露面?你先出来,我就饶了他。” “一言为定。”听到小刀的话,空中几处地方突然变得扭曲起来,一个模糊不定的黑影由远而近,最后在距离小刀数丈处现出身形。 望着他那张没有表情的陌生面孔,小刀缓缓将不争从文登荣体内抽出:“你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 “为何出卖我等?”人群中几个身影不约而同飞起,其中一名老者勾鼻蛇目,刚一掠近便放出数团黑色符纹将那人困住:“纵是隐遁之体,你也逃不出八门符锁。” 第四一四章 明主 目睹小刀以一记凌厉挑斩劈碎那颗势不可挡的天外陨星,云中台各派修者都被这个惊人场面震撼得胸中狂跳,不敢相信他居然真能击败集合三大气境于一身的文登荣。 一些年长修者想到傲立五玄数千年之久的天外青天就此烟消云散都觉感慨万千,与鸿福城结成联盟的门派世家以及九幽荒族却全身轻松,以这种方式除去一直压在众人头上的强大敌人,无疑是大家喜闻乐见的结局。 那名身陷八门符锁之中的灰袍人并无惊惧之色,面对应轻狂和几名修为高深的暗天卫,他反倒心平气和一一打起招呼。 “应师兄,管师兄,陆师兄,游师兄,颜师兄……哦,还有苏师兄,几位不愧是昔日暗天卫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在如此不利局面下还敢公然现身。” 应轻狂和其余几人分布五玄九幽行事谨慎,连所在门派尚有许多人不知晓他们名号,可是这名灰袍人只扫了一眼就报出他们姓氏,这份眼力实在堪称过人。 “我们连彼此都不认识,你相隔几十年还能辨认无误,看来果然预谋已久。”应轻狂踏前一步,空中几团字符缓缓收紧:“我们离开天外青天时你年纪尚小,为何如此仇视我等?” 旁边一名面如冠玉的儒雅老者也沉声喝问:“听说当年暗天卫招揽了一名身具隐遁之体的少年,应该就是你。咱们从无交集,你居心叵测出卖同门是何道理?” 灰袍人漠然摇头:“管师兄,您难道没听清,文首座已经解散天外青天,从刚才那一刻起,咱们不算同门了。” “既能加入暗天卫,必是家中历代为天外青天出生入死,我等严守门规隐忍多年,到头来却要落得被人追杀,回来更连个归宿也没有,这都是拜你所赐……” 胸中恨意立刻被那位干瘦老者充满杀机的话语点燃,几名暗天卫凝神聚力靠拢过去。传闻隐遁之体如镜花水月可以骤然消失,但他们修为见识过人盯准八门符阵的空隙,打算合力将这名灰袍人击杀当场。 反被挤在一旁的小刀从文登荣胸前拔出不争,鸿震尧见状提高声音喝道:“大家都看着呢,文首座,你是否遵从约定啊?” 见小刀眼神冷冷望来,文登荣按住胸前创口嘶哑回应:“文某既已认输,当然说话算数,从今以后,五玄上再没有天外青天。” 听到这话鸿震尧忍不住仰天长笑,其余五玄众人同样欢声一片。这些年天外青天横征暴敛又无所作为早让众多门派渐生厌恶,只是畏其强大才虚与委蛇,见到平日耻高气扬的天外青天诸人情绪低落更是心生快意。 “你们看看,这样的天外青天怎值我等为之效命?”被应轻狂几人困住的灰袍老者看着下方神情轻蔑:“明明拥有强大实力却个个贪生怕死只求自保,若再听命于他们岂不是自寻耻辱。” “此人到底是谁?”这名灰袍老者言谈间对天外青天明显没有敬畏之心,身子在半空时隐时现修为难测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鸿震尧和五玄诸派却没一个识得他的面貌。 “不管天外青天如何,你出卖同门都是情理难容。”一位蓄着短发的魁梧老者说罢踏步上前,灰袍人摆手制止嘿嘿阴笑:“颜师兄少安毋躁,听我一言可好?” “弱者本就没有存于世间的必要,如果他们都如几位一般处事果断来去自如,纵然败露又怎会身死?大家同门一场,不如随我另投明主,从此享尽世间荣华。” 见他说话时对着天外青天方向神情恭谨,应轻狂看看刚走到文无惘身边的文登荣嘿然冷笑:“那样贪生怕死之辈也敢称明主?看来你跟错了人。” 隐遁之体虽然变化难测,可在这几人交融一体的气境内也无处潜形:“千年基业,毁于一旦。我们先杀了你,再取他们父子狗命,以谢吾辈先人在天之灵。” “他们也配?”灰袍老者身形变幻连连躲开数道劲气,几次想要脱出时都被一团闪着黑光的字符拦下:“我说的明主另有其人,几位可不要错失良机。” 见他们内讧起来,小刀乐得清闲返回云中台,水灵儿一颗心总算落地,紧紧拉住他的手再也不放。听到半空中几人对话,小刀鸿震尧等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天外青天一方,暗暗推测灰袍老者口中明主到底是谁。 **** “真是无聊,你们不必猜了。”见灰袍老者被应轻狂几人逼得险象环生,一个清朗声音从前方响起,人群中一个白色身影站起缓步走出,对着鸿震尧轻轻摇头。 “鸿震尧,你实在让人失望,本来以为事情到了这地步你一定能猜出是我,可惜啊,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你。” “成无尚?怎么会是你?”鸿震尧对着这位相貌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天外青天前任首座满腹狐疑:“是你让他将暗天卫的名单传了出来?如果真是你,为何大伤元气给文登荣灌顶洗髓?” “当然是为了帮你们,鸿震尧,假如文登荣刚才没有提出那个约定,难道你们可以上下一心,与天外青天翻脸血战到底吗?” “文无惘只要号令整个天外青天闭门不出,忍了屈辱受些唾骂,宁可错过这次天外会,你们可敢集结人手一举杀入天外青天?” 成无尚满面微笑就似与鸿震尧是多年老友:“你和我都知道,那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你借着五玄各派对天外青天的憎恶鼓动人心,如果大多数门派不动手,你鸿福城的力量尚不足以与天外青天抗衡。” “那晚三师兄独自寻你拼命,你曾说过一句话,如今除了他,没有人会为天外青天赴死。可你难道没想过,你们又何尝不是如此?苦苦修行数十年,谁想轻易丢了性命?” “所以我提出灌顶之法,以文登荣的为人一定会借此机会复仇,只要张小刀被杀,天外青天和五玄各派连同九幽荒族就会结成死仇,到时候你们再不想动手也得开战。” “天算不如人算,张小刀,这几十年来,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感到意外的人。”成无尚旁若无人行至台面正中,对着小刀含笑点头:“我给你暗天卫的名单是想让五玄各派动荡,或者他们杀了你引起公愤,哪知一场风波竟被你轻易平息下去。” “五玄代有英才出,记得我初次参加天外会时,剑尊候兆天单剑除九妖名震天下。接下来的那次,五玄各派借着盛会集合精英邀战九幽,反被明万古和屠兄联手杀得落花流水。” 他侧首望向空中小刀与文登荣交战之处:“卓虚涵在那里与侯剑尊交战的场面相信许多人都还记得,那时谁能想到二十年后居然又出了一个你这样的厉害角色。” “侯剑尊的无垠剑意,屠兄的无回绝斩,卓虚涵的无尽气海。你不仅得到这三人指点,还有匠神所授奇异兵甲在身,加上那门言出法随的奇术,文登荣败得其实不冤。” 听成无尚娓娓道来,一些不了解小刀底细的门派不由得暗中咂舌惊叹,这几门意境术法加上万金之髓只要任得其一也足以称霸五玄,小刀这般年纪已能尽数掌控实是骇人听闻。 成无尚脚下不停悠然走到距小刀十余丈的距离,鸿震尧见状斜跨几步,后面杨峰施坤与九幽荒族诸位强者也是全神戒备,玄水三老和姚家兄弟则是直接站到水灵儿身后。 在几十位化生强者充满敌意的注视下,成无尚终于停住脚步,小刀感觉一股绵柔意念随着他平和眼神在自己身上轻扫而过。 “难怪以你现在境界便可匹敌化生修者,原来还有这样的好东西。”成无尚指了指小刀前胸:“我看你对它应该不甚了解,否则刚才一战就会更加轻松。” “世间强者身旁卫护,绝代佳人倾心相待。”看着携手而立的小刀和水灵儿,成无尚眼中流露出一丝缅怀:“我在你这般年纪时也曾如此意气风发,这种感觉真是很让人怀念啊。” “为了当上天外青天首座,我放开了她的手,与大师兄反目成仇,处处曲意奉迎讨那些老家伙的欢心,每晚都要仔细设想自己的将来。” “我舍弃了无数珍贵的东西,终于坐上那个位子。就连师尊都已不放在我眼里,因为我觉得整个天下握在我的手中。” “可是我很快发现,一切根本就不是我想象的样子,无论做什么都有人出来指手划脚,决定某些事情还要看别人的脸色,连门中大半生意都已被那些人占为己有。” 他回头看看那边正襟端坐的长老们:“和现在一样,他们根本不在乎门派存亡。难道我付出那么多,就是当一个缚手缚脚的傀儡?” “所以这一切注定要改变,天外青天已经不在了,张小刀,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归附于我,从今日起,你便可与我共享天下。” 第四一五章 地动山摇 “共享天下?成无尚,你当别人是三岁的孩子说哄就哄?”文无惘满怀恨意的声音从后方冷冷传来:“为求一己之私出卖同门,除了那个只会东躲西藏的家伙,你以为还会有人帮你吗?” “若知同门行不义之事,当公诸于天下。”成无尚稳稳不动遥遥回应:“这条门规你忘了吗?暗天卫已经成了你们杀人夺财的工具,我也是替天行道。” “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你当年为当首座做过多少不义之事?”盛怒之下的文无惘彻底翻了脸:“残害同门,难道你还干的少吗?” “文无惘,当年你助我无非是不想大师兄当上首座,又为博取我信任娶亲生子,可惜你这儿子与你一样太不长进,生来就是做一颗被人利用的棋子。” 不再搭理后面脸色铁青的文家父子,成无尚再次把注意力放在小刀身上:“张小刀,你能有今日成就自然不会和他们一般无知,应该明白雪中送炭与锦上添花的不同。” 小刀从对方眼中看到的都是满满自信,在这样腹背受敌的形势下成无尚还能这样沉稳必然还有厉害手段,他将这些事情连起来想了想终于平静开口。 “成前辈,看来灵儿中的牵机之毒是你的主意。”听到这话成无尚轻轻拍掌:“好,果然称得上少年英才。你猜的没错,那颗珠子内的牵机是我让诸鹏放的。” “如果文家与玄水宫联手,有些事情会变得很难办。可是你奇兵突出,不仅破解了牵机之毒,还让文登荣铩羽而归,实在令人佩服。” 小刀脸上并没有半点笑意:“成前辈过奖,你为图大事能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赴死九幽,又怎么会在乎他人性命,晚辈可没有这份定力。” “你在怪我?”成无尚打量着小刀的表情微微摇头:“她毕竟没有死,因为此事你反而能和她在一起,从结果来看,这也算两相抵消了吧。” “当年虚无月姑娘也是服下牵机含恨而终,屠前辈受人蒙骗孤苦半生,请教成前辈,在你心中,这件事情究竟是如何抵消的?” 听出他话语内浓浓不忿之意,成无尚也收起了笑容:“原来你不只是为自己的事,还在为别人抱不平。好啊,反正我也不着急,就和你好好说说。” “我并不似你这般无拘无束,欲争首座之位就必先斩断情丝,若论容貌性情,无月决不比你身旁之女稍逊分毫,你来想想,放弃与她相守一世该是何等痛苦。” “我与明万古屠兄在生死界内相遇时便暗自忌惮,后来他两人更成了五玄各派的心腹大患。无月若与屠兄成亲或者他们因此反目都可谓不世之功,更让我彻底断了情念。” “还记得无月当时的眼神里充满绝望,我当着文无惘的面却强作镇定。”成无尚语气淡然就像述说着别人的事情:“为成大事,我不后悔。” 小刀感觉到水灵儿的掌心突然变得冰凉,于是用力握紧她的手坚定摇头:“可是我做不到,对于任何一个想要伤害她的人,我只会以牙还牙。” 成无尚轻轻叹息一声:“你误会了,不管我以前做过什么,既然邀你加入,当然不会再做危害她的事情。” “凡事应看结果不问对错,曾经想杀她和已经杀了她还是有着很大区别,我知道无月喝下毒酒,但屠兄纵然了解真相也只会去找文无惘。正因为她最终死于明万古之手,屠兄才反出了九幽。” 这一字一句都让小刀感觉背脊上掠过森森寒意,他越来越能感觉到这位天外青天前任首座的厉害,既然他敢当面坦承这些,隐藏的后手必然惊天动地。 看出小刀心中疑惑,成无尚语声中又带了几分诚恳:“我将一切交给文无惘打理,自己潜心苦练欲以修为压制一切对手,不出十年已至化生。” “五玄能令我顾忌之人寥寥无几,屠兄不会与我为敌,可侯兆天剑技通神已近天人合一,要是他出面干涉我纵至化生也无胜算,接着涓海一流又出了个卓虚涵。” “虽然侯剑尊有意相让,卓虚涵犹如无穷碧海的意境众人却有目共睹,如果不能得到他们这样的强者真心相助,称雄天下谈何容易?所以我只好等待。” “如今侯兆天已死,卓虚涵心灰意冷,他们和屠兄还都与你有些渊源,只要你肯听命于我,天下便再没有谁能阻挡我的脚步。” 不远处绿光闪亮,文无惘缓缓走近:“张少侠千万不要听他的鼓动,成无尚几日前刚施展过灌顶洗髓术大伤元气,现在根本就是在强撑,咱们借此机会先齐心合力除掉这阴险小人。” “成师弟,你想与整个五玄为敌?”屈无难缓缓站起一张老脸上挂满痛惜:“当年我等遵从师命尽心辅佐你当首座,难道这就是你对师尊的回报吗?” “哈哈哈……,三师兄,我倒觉得天下尽在掌控才算对师尊最好的报答。”成无尚提高声音环视五玄众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你这个疯子,去死吧……”文无惘身上绿光霍然化出一张遮天巨网对着成无尚迎头落下,双手划起数十道光波前后翻滚飞旋将他团团困住。 “等……”屈无难身形一动又无力停下,劝阻的话也卡在喉中,神情凄苦看着两位修为并不弱于他的同门自相残杀。 “嘿……”低声冷笑出自成无尚口中,他转身看着上方巨网一动不动,双手下垂任由文无惘发出的绿光将全身罩住。 文无惘合拢将成无尚从头到脚紧紧缚住,全身诡异绿气滚滚而出,不计灵力损耗也要将这生平劲敌当场击杀。丝丝绿光在成无尚身上捆成一个茧蛹形状,眼中决然的文无惘深深吸气,连连吐出几口绿色血水。 “幻境心火,焚神噬念。”一团绿色火焰冲天而起,隔着十余丈远的小刀也感热气扑面,胸中更是燥热难当,连忙拉着水灵儿的手后退几步。 渗有文无惘精血的幻境心火似真如幻令人生畏,成无尚身在其中难免皮焦肉烂。半空正在围杀灰袍老者的应轻狂几人也被这一幕吸引,不由自主放慢手中招式。 “文无惘,你就这点儿本事吗?”熊熊绿火中成无尚的声音悠悠传出:“看来这几十年你只想着怎么坐稳那把椅子,连修行都荒废了。” 文无惘脸上变色不断喷出精血,成无尚身上绿焰内隐约透出的白色云雾依然越来越浓,接着一收一放间霍然暴涨,那团绿光砰然炸开,云中台上顿时热浪袭人。 “噗……”文无惘仰面朝天喷出大片血雾,不过他这次吐血明显是被成无尚强行突破气境所致,胸前创口微微淌血的文登荣连忙跃近搀扶:“爹,你怎么样?” “这不可能……,成无尚……”文无惘不顾自身伤势颤声问道:“施展灌顶之术不过数日,你又无仙元补充,为何……” “哈哈……,为何元气如此充沛吗?”成无尚看到他的惊愕样子笑得更是欢畅:“你以为没有仙元,我就会任人宰割?损耗一些本源之力,对我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场中化生境界修者闻听此言都觉心中震动,鸿震尧和几名荒族大巫者更掩不住脸上讶异,本源之力对于修者等同性命一般重要,如果成无尚可以任意补充,岂不是已经接近传闻中的洞天境。 “他要对付的是整个五玄,你们难道还想袖手旁观吗?”文无惘强压伤痛回身对着天外青天众人大叫:“要是不想被他各个击破,就联手杀了他……” 几名银袍将领手提长刀先后纵身而至,四方供奉和其余长老也围拢过来,成无尚微笑着抬起手臂:“还不死心?好,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这三十年的成就。” 十几位冲近的化生修者各运气境护住全身,成无尚却没有施展任何招式,正当大家都以为他虚张声势之际,脚下突然传来沉闷声响。 “嗵……,嗵……”这片连绵不绝的巨响竟是从地底传出,而且还在逐渐变得更加强烈,不只是云中台在摇晃,连整个天外城都跟着抖动起来。 “轰隆隆……”城内高耸林立的房屋高阁开始连成一片崩塌倒下,就在各派修者的眼皮底下,屹立千年的天外之城片刻间已成废墟。 “喀喇……”平整的地面上开始出现细细纹路,一道道长长裂缝从天外城方向延伸过来,天外青天内一片尘烟滚滚而起,连那幢曾经标志五玄至高权力所在的白玉殿堂也未能幸免,在众人注目下轰然消失。 “你到底要做什么……?”望着已成平地的天外青天,屈无难满面沉痛高声怒喝。就在这时,容纳数万人的云中台猛然一沉,跟随正在片片裂开的天外城朝着下方无尽云海跌落。 “我说过了,这一切都要改变。”周围惨呼掩不住成无尚语中豪情,一个庞然巨物伴着他狂笑声从坠下碎块中轰然升起,出现在悬浮半空的众人眼前。 第四一六章 天阙 天外城枯朽老树般呻吟着彻底倒下,无数高悬晶灯随着成千上万座楼阁的崩毁坠落熄灭,滚滚沙尘内凄厉惨呼衬着昏暗夜色鬼气森然,不过片刻,一座名扬世间的雄伟古城已如炼狱。 异变骤起,小刀紧挽住水灵儿手臂高高跃起,金色蝎龙兽从后方疾掠而至,准确将两人接在背上。自沐浴过灵火后,蝎龙兽与小刀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稍稍意动便可指挥自如。 “小心,还有东西正在上来。”足有数十位化生修者在蝎龙兽周围散开气境,小刀的魂识混在其中却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他可以清晰察觉到一个无比庞大的物事自下方缓缓升起。 隆隆坠下的断瓦残垣中透出一丝光亮,随后四处冒起的光束越来越多,无边无际连成一片。放眼望去,这个埋藏在天外城下的庞然巨物几近万丈,比刚才众人脚下的云中台还大了数十倍。 “那是什么怪物?”五玄各派修者连同天外青天的统领供奉都发觉面前异状纷纷惊呼凌空后退,这巨物既然能在眨眼间摧毁整个天外城,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对抗。 全身白袍迎风拂动,成无尚负手而立踏在那片亮光上飘然若仙:“诸位,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吧,这才是真正的神迹。” 废墟落尽灰尘散开,众人眼前越来越清晰,这庞然大物所放光亮并不似晶灯般星星点点,而是由内而外浑然一体映透着柔和润泽的光芒,将昏暗夜空映得如同白昼。 “这……”众人注视着前方古怪巨物越升越高,上面开始隐约出现斗拱弯檐,接着便是层楼叠榭,处处画栋飞甍雕栏玉砌,厅廊台阁一应俱全,犹如桂殿兰宫宏伟壮观。 “那是……,一座城池……?”望着这一片神工天巧的琼楼金阙光芒四射从下方冉冉而起,各派修者都觉眼花缭乱胸中激荡,恨不得立刻登上去探个究竟。 这座城池通体晶莹洁白,矗立无数根镌刻盘龙舞凤的擎天玉柱,每一处墙体上都有玄奥符纹流动闪烁,就像一大块悬浮在半空的巨大美玉,稳稳当当停在众人眼前。 待到整座城池不再晃动,各派修者低呼声更是此起彼伏,他们察觉到这座悬空巨城内透出的温润亮光有异,分明就是只有仙元才能发出的独特光泽。 虽在巨大诱惑之下,各派修者却未敢轻举妄动,这座看来内蕴无数仙元的恢宏城池不仅带给他们强烈震撼,还有一种显而易见的凶险。 “各位,以后世上再没有天外城。”成无尚从白玉巨城向下俯视,望着所有人的惊诧神情满脸惬意:“我有了这无上天阙,才算是真正的实至名归……都出来吧。” 一股接一股强悍气势接连不断从上方爆发出来,悬空巨城中那些美轮美奂的楼阁内缓步行出憧憧身影。他们走近后对着成无尚恭敬施礼:“参见主人。” 除了几十名身披灰袍的暗天卫,其余修者身着各色服饰不似天外青天中人,但从他们气势可以看出竟然都是化生境界,这令聚集在一处的五玄各派更显慌乱。 “池湘?还有隗老鬼那个兄弟?他们不是早已经死了?”小刀身后三名白袍老者看清其中两人的容貌惊讶互视,那两人都是禁生湖一脉的长老,据闻早就死于乱战中,现在却活生生出现,还都破了化生境界。 “段家那两个老家伙断玉谷一战就没了消息,凭他们的修为怎能化生……”在周钧星身旁执戟护卫的周亮侧首低语:“二弟,一会儿若是开战,你立刻护着少城主退后。” 小刀放眼望去居然也看到两张熟悉面孔,一名袍绣金花的老者黑须垂胸儒雅得体,越发显得身旁满脸横肉那人面目可憎,正是险些与他结下杀父之仇的胡秀成和宇文栋。 “炎花岭的罗老儿?他身中咱们十几道紫焰,居然还没死?”不远处紫火三凶看到上方一人同样难以置信:“这可真是活见鬼了……” 从周围窃窃私语中可以听出,那百余名化生修者几乎大半出自五玄各域已被连根拔起的门派,此时他们出现在成无尚身旁,而且个个修为突飞猛进已至化生。 “化生之下,俱为蝼蚁。”成无尚站在那座白玉城池上神情倨傲朗朗出声:“各位,难道你们现在还没感觉出来,这里有了什么不同吗?” “灵气……,没错,就是灵气,与刚才相比至少浓郁了数十倍,实在奇怪?”鸿震尧身旁匡姓老者眯着眼看向那座悬浮半空的城阙:“这城池究竟是何物所制,其中怎会有如此多的仙元?” “从外观上来看,灵儿觉得那些是玄水城的深海玄玉,可是此等极品玄玉在冰海中每年不过产出数百块,根本不够用来筑造这么大一座城池。” 听到水灵儿的话成无尚点头赞许:“眼力不错,这无上天阙足足用了数百万块冰海玄玉筑成。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足够的仙晶,再多的极品玉石也能买到。” “胡吹大气,那些极品玄玉换成仙元早已过万,成无尚,你几十年间连天外城都未出过,哪来这么多钱?”成无尚目视鸿震尧微微一笑:“既然世人都称鸿城主为财神,你就来猜一猜吧。” 鸿震尧眉头紧蹙苦思不解,小刀望着连绵城墙上透出的仙元光泽却恍然醒悟:“原来如此,你这座城池其实是一处聚灵阵吧。” 成无尚还真是微微一惊,他当然不知道小刀已经亲身领略过聚灵阵的神奇:“哦?张小刀,你果真见识广博,竟然连这等奇阵也认识。” “鸿震尧,你不是一直都想窥探天外青天的**?就让我来告诉你,其实天外青天最大的倚仗并不是那些暗天卫,而是这座深藏地下的聚灵古阵。” “因为有聚灵阵法辅助,天外青天历代人才济济,领袖五玄千年不衰。不过建成这处古阵的前辈太过谨慎,将其深埋地底压制住阵法威力,只有历代首座才能一窥真容。” “我收拢各派失势之人与流窜盗匪,让他们按照古籍图谱精心打造,将整个聚灵阵与无上天阙结合一体。鸿震尧,你的鸿福城号称世间极奢之地,与我这遍布仙元的无上天阙相比也远远不如吧。” 随着这座无上天阙停留时间渐长,各派修者都觉四周灵气浓郁似酒,源源灌入体内无比舒泰。其中许多人也曾听闻聚灵阵的奇妙,亲身体会后更是如痴如醉。 “如果你们听命于我,便可与他们一样在这仙境中修行,无上天阙现世未久,威力并没有发挥到极致。数月之后,这处法阵便可引灵增寿,不仅突破化生境界轻而易举,还能延年不死永享仙福。” “如若不然,尔等即便侥幸未在这场浩劫中殒命,也是浪迹天涯无处容身。”成无尚眼神凌厉睥睨群雄:“何去何从,各位还是尽快决定。” 这般奇境强敌当前,各派化生修者也觉心神动摇,可他们看到上面百余名曾经桀骜不驯的五玄强者低眉顺目的模样,又不甘心就此俯首人下。 “紫火城愿就此追随,望无尚大人不弃。”紫火三凶衡量利弊率先做出选择,他们带着几十名紫火城长老深深施礼:“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赫连世家誓死追随无尚大人……” “巨岩城听无尚大人差遣……” “长山宗上下遵从无尚大人号令……” “花剑堂愿为无尚大人效命……” 有了紫火城牵头,许多门派立刻见风使舵对成无尚俯首听命。转眼间近万名修者已有一小半归附过去,原属天外青天的统领长老也有几十人。 “你们三个见机倒快,我老人家本想好好跟你们算算伤我罗家后辈的账。”一名全身闪动赤色焰苗的凶恶老者冷眼看来,紫火三凶本想反唇相讥,却被他身上浓烈戾气压得未敢还口。 剑尊首徒方流云看清那名老者样貌勃然变色厉声喝问。“成无尚,你存有野心暗中搜罗人手也就罢了,为何要让这些妖孽重现五玄?难道不怕生灵涂炭有伤天和?” “嗬哈哈……,流云小儿,当年若不是侯兆天,你早就成了老夫的手下亡魂。”那名老者头上火焰直直升起,聚成一只张牙舞爪的狰狞怪物:“拜他所赐,我们这几十年潜藏地底苟延残喘,如今终于重见天日。” “烈火老妖?他还没死?”一些年长修者看到那老者顿时失声惊呼,几十年前烈火老妖所到之处尽成焦土杀人无数,与侯兆天那一战后销声匿迹,想不到突然出现在天阙之上。 “那是……瘟疫老妖?还有十剑老妖……,食人老妖……,摧花老妖……,天啊,这回五玄真要大乱了。”看到无上天阙缓缓走出的那几人匡先生脸色苍白,闭目摇头神情悲恸。 数十年前,瘟疫老妖丧心病狂四处散播剧毒使得百里内人畜绝迹,十剑老妖为修邪法屠尽师门上下,食人老妖生性怪僻喜吃幼童,摧花老妖采阴补阳贪淫嗜杀,他们连同其余十几名邪毒修者都是五玄上人人视如厉鬼的妖孽。 这帮残忍凶徒修为强悍聚集一处无恶不作,后来被侯兆天独身单剑斩杀大半,余者这几十年未敢现身应该早已耗尽寿元,哪知眼前几个竟然活了下来。 “骷髅那家伙就是栽在这毛头小子手里……?”这几名嚣张老妖打量着小刀纵声狂笑,其中一个看见水灵儿的娇美容颜更是目光凝滞:“侯兆天既死,五玄上还有谁能拦得住咱们。” 第四一七章 道义 几个老妖的年纪恐怕比侯兆天还要大些,当年不到化生境界时就搅得五玄处处腥风血雨,各派死伤惨重也没能将他们剿灭,匡先生的几位师兄也是折在众妖手中,回想昔日情形年长一些的修者脸上尽现戚容。 眼见他们个个暴戾之气愈发浓重就要大开杀戒,许多尚在犹豫的门派难免生出退意,几个老妖看出各人心中惊惧更是嚣张:“哈哈……,流云小儿,先杀了你,再将剑谷夷为平地,以报侯兆天伤我众兄弟之仇……” “退下。”成无尚冷冷出声打断他们的壮志豪情,可这几位刚才还目中无人的狠毒老者却连半点嗔怒之意都没有流露出来,恭恭敬敬垂首退后:“遵命。” 这个看似寻常的举动却让鸿震尧等人暗自震惊,小刀虽不识得眼前几人,也听出海上那骷髅老妖曾是他们旧日同伴,能让此等阴毒凶狠的妖邪之辈喏喏连声,成无尚的手段实在深不可测。 “不管他们以前做过些什么事,现在只是我的仆从而己,在地底收心敛性筑城铭符数十年,各位就不要介意往日恩怨了。” 成无尚的眼神扫过剑尊几位弟子,语声淡然却蕴含着无尽霸气:“至于你们所谓的天和就更不要紧,因为从今日起,我成无尚便是天。” “疯子……,成无尚,原来你才是真正的疯子。”在文登荣搀扶下,文无惘站直身体厉声指责:“未曾洞悉天机便如此妄自尊大,必遭天谴……” “天谴?哼哼……,文无惘,你说出这话自己不觉得可笑吗?”成无尚回手向后划了个圈子:“世间向来强者为尊,此处多的是穷凶极恶之人,若真是苍天有眼,他们岂能活到现在?” “如今这些连上天都无能为力的恶人也尽为我用,凭着无上天阙聚灵增寿又可永生不死,即便真有天外之威,安敢谴我?” 成无尚这番话说完,又有十余个门派受其声威所慑甘心拜服。此消彼长,他身旁化生修者数目已经开始超过下方诸人。 伤势不轻的文家父子相扶相携孤零零站在半空,成无尚露出一丝温和笑容:“登荣贤侄,你应该早已学会审时度势,此情此景,难道不明白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成无尚,你休想让我父子屈服,咱们跟你势不两立……”文无惘严词厉色刚说了半截儿,猛然觉得手臂一轻差点从空中跌落,他稳住身形伸手想要重新扯回儿子:“登荣,你……” 面前霍然闪亮,文无惘茫然低头正好看到两点星光没入胸膛,他不敢置信依然伸手过去,还没触碰到文登荣已喉中发甜喷出一口鲜血。 “登荣愿追随师叔成就大业,粉身碎骨在所不辞。”狠心打伤自己父亲的文登荣虚踏而上凌空跪伏:“还请师叔不计前嫌,让登荣可以戴罪立功。” “登荣,你快回来……”刚缓过一口气的文无惘不顾伤势纵身追去还是慢了一步,文登荣已经踏上天阙,站在成无尚身后恭然垂手不再看他一眼。 头上发稍根根直立,文无惘口眼之中同时喷出绿色焰苗,整个人化成一团刺目绿光直射而去,竟是燃烧精血要和成无尚同归于尽:“恶贼,我杀了你……” 虽然受了重伤,激发出全部潜力的文无惘依然声势惊人,腾空直起眨眼间已经超过无上天阙,稍微停顿后带着尖啸斜掠向前,对准成无尚发出舍身一击。 “叮叮……”似有隐约轻响萦绕众人耳边,那团疾如闪电的绿光突然停滞不动,接着空中血光洒落,文无惘长声惨呼现出身形,手足抖动奋力挣扎。 下方众人这才看清,文无惘双肩手腕膝弯足踝处都透过一口细小无柄飞剑,每口飞剑尾部还有一条细细锁链,另一端连在成无尚身边那名黑衣老妖手上。 “十指连心……”这触目惊人的一幕看在匡先生等人眼里却格外熟悉,十剑老妖以血炼之法将十口飞剑铸在自己指骨上,神鬼莫测变幻由心不知刺杀了多少五玄修者。 文无惘纵有拼命之心却避不开这些突发而至的细小飞剑,十剑老妖满脸狞笑轻轻活动手指,将他身体四肢随便蜷曲拉直肆意折磨。曾经位高权重的文二先生凄呼如泣,像块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蓬……”一轮烈日骤然升起爆裂,那股强大冲击力将紧紧缠住文无惘手足的细小索剑激得倒飞而回。屈无难随后急掠而至,轻轻接住奄奄一息的文无惘。 嗤嗤细声不断,十剑老妖阴沉着脸御起索剑连连刺来,屈无难扶着文无惘半步不退,单拳稳健挥出挟带雄浑劲力,空中烈日闪烁不断爆响将对方飞剑准确弹出。 “好个破日神拳,让我也来领教领教。”瘟疫老妖才不理会什么规矩伸指轻弹,数十道黄色流萤上下飞旋,裹在剑光中直射屈无难。 屈无难一脸平静毫无惧意,右臂抖动在身前幻出无数拳影,蓬蓬炸响将飞剑流萤尽数挡住,只守不攻与两妖战了个不相上下。 联手数招未能让单臂还击的屈无难挪动脚步,十剑老妖和瘟疫老妖都觉面上无光,两人正要飞身扑下,成无尚伸手一拦:“由得他吧。” 见两妖不再出手,屈无难这才将文无惘横抱起来缓缓退后几步:“成无尚,看来你忘了自己当日入门时所立誓约。” “同门永不相残?三师兄,天外青天都不在了,你何必……”成无尚对着不怒而威的屈无难倒是颇为亲近:“几十年了,我还时刻记得三师兄相助之情。” “文无惘这些年一直排挤你们,三师兄以堂堂武神之尊却没有半点实权在手。不如你过来吧,咱们兄弟再像从前那样把酒言欢。” 屈无难头顶光华闪动,源源不断将自身元力输入文无惘体内:“我本就不是执掌生意闲事的材料,没有这些年的清静修行何来今日成就。你们勾心斗角的事情我向来不愿多问,就算受苦的这个是你,我同样会救。” “可你为了一己之私设计师门,罔顾数十万人性命毁掉天外城……。成无尚,从那一刻起,我已与你恩断义绝……” “三师弟,我对不住你……”在他全力救助下文无惘苍白脸颊渐生血色,抬头望着天阙上的文登荣嘶哑高呼:“登荣,成无尚生性狠毒,绝不会放过你……” 成无尚轻蔑一笑没再理会他们,侧目望向如临大敌的应轻狂几人:“你们呢?还要死守着天外青天的道义吗?” 刚才那场变敌堪称惊天动地,应轻狂等人无瑕再攻杀被困的灰袍老者。此时听到成无尚问话,应轻狂淡然摇头:“当了几十年暗天卫,本就没什么道义可言。” “应某父兄为了天外青天而死,加入暗天卫也是为了继承先人遗志,如今看来,我应家几代人的付出不过是个笑话。” “在你们眼里,从来就没把我们看成同门,我们一直坚持的信念其实根本就不存在。”应轻狂紧紧盯住灰袍老者:“应某不想再被人利用,谁出卖我,我就杀谁。” 其余几人同时出招用行动表明了立场,见灰袍老者独力难支,成无尚轻轻挥手,无上天阙人影晃动,十几名灰袍修者闪身扑近与应轻狂几人混战一处。 “张小刀,卓虚涵那样的人物我也只给他一次机会。今日我破个例再问一句,你是带着他们一起归顺于我,还是逆天而行以卵击石?” 盯着白色巨城上那个身影,小刀的声音充满愤怒:“卓先生迎亲时遇到的那些人是你派去的?” 再次轻轻拍掌,成无尚的回应悠然传至:“心思够敏捷,有个侯兆天已经够麻烦了,我不想冒险,而且现在你面前的条件还更好了一些。” “更好一些?天外青天这处灵阵本属聚气养生的福地,你这样肆意凝取仙元是在掠夺天下众生的寿数。兽潮和海魔亦因此而来,如果我与你同流合污,怎能对得起他们的信任。” “这与你杀猪吃肉有什么不同?相比之下,这样吸取反倒免了那一刀之苦。”成无尚微微昂首:“在我眼里,众生便如猪狗一般。” “在我心里,他们却与猪狗不同。”小刀说罢回身望着水灵儿低声道歉:“对不住,看来我还得让你担心一次。” 未等水灵儿答话,成无尚的笑声已震彻云端:“张小刀,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以长欺幼了。” 卓虚涵道天涯和影魔虽然留在灵逍,小刀这边还有杨峰施坤和九幽荒族众多强者,再加上鸿福城和五玄几大门派的支持,众人都觉足以和成无尚对抗。 “贤侄,你现在最想做什么?”成无尚出人意料没有立刻下令攻击,而是对着文登荣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文登荣目光凶狠朝小刀和水灵儿的方向瞧了一眼:“还请师叔下令,咱们立刻将张小刀除掉。” 成无尚神情古怪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贤侄啊,如果还有来世一定记住,誓言真的不能乱说。” 文登荣还没想明白这几句话的意思,一阵剧痛已从后背直传前胸,他只能伸手握住透体而过的血色长棍发出嘶声惨叫。 “登荣啊……。”文无惘见到儿子惨状奋力从屈无难怀中挣脱,可他经历连番打击早已油尽灯枯,刚刚站起便七窍溢血软软倒下。 “张小刀,世间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看着一切按照自己心思进行。”成无尚目视文无惘殒命语带快意:“就算侯兆天活着,我也有对付他的办法。” “你们实力确实很强,而我发觉你是联系他们的关键。所以这件东西就要用在你的身上……” 小刀揣摩着成无尚的话,再看到他旁边文登荣渐渐干瘪的身体,心中突生警兆:“难道是……” 正在这时,穿透文登荣那根长棍猛然闪光,御动蝎龙兽躲避的意念还未及发出,小刀双眼中已经映起一点亮红。 似有一股无形力量从额前透入,小刀脑中百余个金字瞬间崩碎消失,他识海内顿时一片空白,浑浑噩噩再也不知身在何处。 第四一八章 天道人道 蒙蒙细雨中,一绿一红两个窈窕身影疾步如飞走入一处院落,刚刚伸手推开虚掩的木门,屋内一阵响亮鼾声立刻扑面而来。 一名身材魁梧胖大的灵逍弟子仰面朝天横躺在两张木床上睡得正香,跟他隔了丈许还有一个青年人伏在床边,听到门响后迷迷糊糊抬头望来。 看到两人中间那张床上空空如也,田玉琴杏眼圆瞪厉声喝问。“祝亮,你们两个怎么都睡着了?张师弟呢?” 祝亮揉着眼睛看看四周:“既然没在屋里,那一定就是出去了……”他见田玉琴和顾仙容双双变了脸色连忙解释:“他也没地方可去,除了湖边就是后厨……” 还没等祝亮说完,两女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出屋朝着静心湖方向奔去,祝亮嘴里嘟囔着紧跟上去:“祝亮祝亮……,我怎么说也比你们年纪大些,连句师兄都不叫。” 转过一片树丛后,田玉琴和顾仙容不约而同放慢了脚步,一个人披头散发背对他们,佝偻着身子坐在前方岸边,一动不动望着湖面上点点涟漪。 “张师弟……?小刀……?”田玉琴和顾仙容走近低声轻呼,可那人恍若未闻连头也不回。不远处水花翻滚,一个硕大兽头从湖中探出,瞧瞧几人又很快缩了回去。 “他醒过来后就一直这个样子,总是深更半夜的自己跑到这里……”祝亮看着那个背影深深叹息:“大家每天还得干活儿,也就由着他了……” “张师弟,你不认得我们了?”田玉琴和顾仙容走到抱着双膝的小刀旁边,望着他熟悉脸孔上的木然表情双眼泛红。 任她们怎样温声软语相问,小刀始终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田玉琴和顾仙容顺着他眼光望去,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看那片青莲还是湖面上淡淡白雾。 远处传来悠悠钟声,这时小刀霍然站起转身从几人旁边走过,田顾两人吃了一惊随后快步跟上:“他这是要去哪儿?” 祝亮苦笑一声:“能去哪儿?还是老本行呗。”他们随着小刀沿山路下来,眼看他直直走进了灵逍后厨。 嘈杂的声响只在小刀进入时静了一下,后厨那些弟子立刻恢复了各自的忙碌。祝亮迎着胖师傅的目光咧咧嘴,提起水桶干起了自己的活儿。 “不必多礼,你们回来了?”看上去心情不好的胖师傅对着正要施礼的两女挥挥手,目光不时落在那边呆呆站着的小刀身上。 “干活了……”一个粗豪声音响起,几十名灵逍弟子快手快脚将一头头牛羊打晕倒挂起来,血光淋漓中开膛剥皮。 田玉琴和顾仙容在刺鼻血腥气味中缓缓走近,发觉小刀就是直勾勾看着一名络腮胡子的老者割肉切骨,然后才发觉那人有些面熟:“原来伯父也在这儿,侄女失礼了。” 双手血污的老屠户点头笑笑:“这小子变成了这样,你们还记得来看他,我这当爹的替他道个谢。” 看见两女眼圈微红强忍泪水,老屠户转脸瞧瞧小刀:“他刚学会走路不久,每天一大清早就到后院来瞧我杀猪,也是这个样子……” 破天荒头一次,田玉琴和顾仙容陪着小刀父子在后厨内吃了顿早饭。刚放下手中饭碗,小刀起身抬腿便走,瞥见胖师傅和老屠户脸上习以为常的愁苦表情,田顾两女连忙道别跟了出去。 她们陪着小刀在湖边坐了整整一天后,终于发现他并不是一直看着水面,有时也会俯身盯着水中鱼儿,或是侧目呆呆望向岸边树林。 一朵小花,一片草叶甚至一颗石子小刀都会看上好久,直到夜色降临他才回到小院中,吃下祝亮送来的饭菜后倒头便睡。 “祝师兄,张师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田顾两人心身俱疲的模样,祝亮幽然长叹:“一个月以来他都是这样,睡到夜里就醒来到湖边坐上半宿,瞧完杀猪就看树看草看石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药神的几位弟子和苦禅大师都来看过也束手无方,他们说张师弟神识受到重创,能醒过来已是奇迹。这种失魂之症根本无药可医,也许……,他以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了。” **** 皎洁月光照射下,静心湖内一片片青莲映起银光生机盎然。岸边一名黄袍僧人与一位黑袍老者并肩而立,默默注视着小刀由远而近缓缓走来,旁观无人抱膝坐下一动不动。 “天地何其之大,五玄何其之小。”卓虚涵长叹一声仰首望月:“怎么也想不到,咱们三人之间居然都有交集。“ “种因得果……,和尚,我听了你的劝告,现在他却变成这个样子……,咱们之间到底谁才是因,谁才是果?” “这小子所作所为难道不能称得善事?加上你那些死了的师兄师弟,这世间好人总被恶人欺,所谓善有善报根本就是骗人的鬼话。” 声音渐渐高昂,卓虚涵似要将这些年积累的愁苦尽数吐出:“当年成无尚曾邀我共谋大事,那时我与侯剑尊一战后正值意气风发,根本没把已经失势多年的他放在眼里。” “扪心自问,卓某只在乎师门与纤纤,如能保得他们一世平安任何艰险都不放在眼里。再有同样条件放在眼前,也许我会答应了成无尚的要求。” 虽然没有看着圆明说出这些话,卓虚涵却能感觉他在缓缓摇头:“卓施主何必妄自菲薄,你的确看不起世间庸碌之人,却绝不会白占他们一丝便宜。成无尚设阵夺取世人灵寿,你纵不与其为敌也会选择避世远遁。” 卓虚涵沉默片刻苦笑一声:“你倒是看得起我,现在再说什么也晚了,纤纤被成无尚害得这样子,我与他已不共戴天。” “这些年我曾无数次想过,也许只有突破洞天境界,才能让纤纤苏醒过来。可惜……,苦思之余我却发觉,恐怕今生今世都无法修得天道。” “天生万物,放任其弱肉强食或自相残杀,这所谓的天道似乎便是无善无恶无亲无仇,众生表相有别却视为同仁皆如无物,奈何卓某心有所牵不能尝试……” “当前本应去寻成无尚报仇雪恨,我却一直无法割舍难下决断。何况以他们如今声势,侯剑尊复生也不能轻言必胜,实在是进退两难……” “若论单打独斗,天下只有三人我没把握取胜。侯剑尊天人合一,屠一斩无坚不摧,另一个……便是眼中从无生死的和尚你。此情此景,难道你就这样无动于衷?” 虽被卓虚涵视为世间顶尖强者,圆明脸上依旧一片祥和宁静:“承卓施主如此看重,圆明实在惭愧。” “苦禅经法中并无洞天之说,皆因世间一切魂灵都是生了又死,死了又生,阴阳相续,永无止息。” “若有魂识轮回诸道历尽万物之苦,终于可清凉寂静,烦恼不现。自此不增不减,无垢无净,便可脱出轮回涅槃成佛。” “卓施主资质过人,所悟天道与苦禅中涅槃之说异曲同工。贫僧与施主相识数十载,每次重逢亦是心中有感,实在称不上无喜无悲。” 卓虚涵长长叹息:“那不还是一样?无论天资修为如何,咱们这样的人永远没有突破洞天境的可能。” 圆明沉思良久:“贫僧不通炼器之法,可是听那几位先生说,纤纤姑娘与他一样,都是伤在魂兵之下,而魂兵是千年前用来对付等同洞天境的那些上古灵兽。” 卓虚涵双眉一挑反应极快:“难道你的意思是说,纤纤和他被这样厉害之物打中却保住了性命,还算好运不成?” “事事福祸相依,贫僧传经致他脑中千万残魂凝聚成字,感识超出常人百倍却危机潜藏。此时虽失魂落魄,应该异识尽除再无乱魂之忧。” 卓虚涵冷哼摇头:“卓某看来,纵有再多凶险也比他现在这样子强的多。从大好风光沦落到无知无觉的呆傻境地,简直连死都不如。” “活着就有希望。”圆明淡淡吐出一句令他颇觉意外的回答:“贫僧从前也觉得生死并无区别,自从他救回师弟的性命却想通了这个道理。” “未必一定要身入轮回才能体悟众生之苦,既然割舍不下何必要放弃?卓施主守在纤纤姑娘身旁时,心里感受到的是痛苦还是希望?”卓虚涵双眼中立刻发出光亮:“我始终相信,她一定会醒过来。” 圆明缓缓点头:“虽修行至阴阳境界,世间又有几人真正经历过那种彻底死掉的感觉?如果让卓施主现在重新再活一次,你觉得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卓虚涵喃喃自语:“再活一次吗?我会对纤纤更好。”圆明听到他的话微微一笑:“未曾失去,施主怎么会了解自己心里最珍惜的是什么。” 望向湖边呆坐不动的小刀,圆明语声中居然带上了一丝期待:“既然不入轮回就感受到一无所有的痛苦,若能醒来,便是重生。” 第四一九章 旧人旧事 朝沐晨雾细雨,夜观明月星河,小刀如同将自身融入灵逍的山水草木之中,每日不断重复着那些简单枯燥的举动。 就在灵逍众人都认为他这种状况已经无可挽回时,这日清晨他一反常态不再站着瞧老屠户宰杀牲畜,而是走近那个他十分熟悉的出刀位置若有所思。 时刻关注小刀的胖师傅对着后厨弟子挥手示意,整个厨堂内很快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锅内热水翻滚的声音清晰可闻。 垂臂向下手指扣紧,小刀以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将不争拔出,前后挥动像是在模仿老屠户的动作。看见他这个样子,众人胸中都狂跳起来,瞪大点记起以前的事情。 “这样举起来……,对了,用力捅下去扎在它心窝里,你越犹豫,它就越受苦……,唉,你倒是快捅……捅啊。”老屠户在旁边比划几下,初时语气还算温和,见儿子总是不动手终于像小时候一样粗声训斥。 “大牛兄弟,你不要急……,他……”胖师傅正要劝解,小刀似是感受到老屠户的严厉斥责向前蹭了半步,身子前倾提起不争向那头牛鹿胸前刺去。 “行了……”一片压抑不住的兴奋低呼中,大家却没有看到血光迸射,前端平齐的不争戳在牛鹿厚皮上发出“吭”的一声闷响,根本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再来……”老屠户红着眼睛厉声高喝,小刀闻声屈臂又刺。当他连捅了那头牛鹿几十下后,本来已经昏迷的牛鹿苏醒过来,奋力扭动挣扎嘶声嚎叫。 “用这个……”老屠户走近将手中尖刀递过去,小刀神情木然视而不见只顾一下下戳着,听着那头牛鹿越来越响亮的凄厉惨叫,老屠户板起脸拉住小刀,抖手一下刺入牛鹿胸腔。 直到血水流满木桶小刀一直没什么反应,过了好一会儿也丝毫没有重拾记忆的征兆。老屠户呼喝比划不能奏效,只好自己上前将渐渐凉透的牛鹿剥皮切肉。 “唉……”此起彼伏的叹息声中,后厨弟子们没用胖师傅吩咐,手忙脚乱跑回去给快要烧干的锅里添水,扑鼻而来的焦糊气味中,每个人脸上都挂满失望。 经过这次失败的尝试后,无论接下来的日子老屠户如何诱导,小刀也没有靠近牲畜前。不过他倒是发生了一些改变,目光不再直盯着花草湖水,转而望向身旁经过的每一个人。 被小刀盯住的人都有一种奇怪感觉,就像有人正在窥探自己心中深藏的秘密,可是为了能让小刀尽快恢复,所有人笑脸相迎由他看个够。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灵逍众人渐渐感到绝望,小刀将面前所有的人瞧了一遍后,又开始回去盯着花草树木湖水石头。 他每晚只睡一个时辰不到,其余时间都用来直盯着某样东西,晌午之后走进湖边密林挨棵查看年头不少的杂乱树木,夜色昏暗再回到小院用饭。 没有谁能整日整夜陪他看那些到处可见的杂物,轮值的同门也习惯了让小刀自己随意走动,因为他来来回回总是呆在那几个固定的地方,从来没出过任何偏差。 **** “张小刀……,张小刀……”伴随着耳边那个隐约传来的呼声,呆坐在湖边的小刀缓缓站起,转身向着那片树林径直行去。 目光扫过身旁的垂柳杂草,小刀渐渐深入密林之中,走出里许后树木开始变得更加茂密,他却手也不抬,对接连拂过头脸的纷乱枝条毫不理会。 走到一片粗有数抱的老树前小刀停下脚步,刚想如平日般盯着那些树看上一会儿,突然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一个忽隐忽现的人影扭动着出现在他面前。 “张小刀,你居然真傻了?”发觉小刀望来的目光中没有包含半点情感,凭空出现的灰袍老者无奈叹息:“也难怪,那些灵兽被魂兵打中都会没命,你能这样已经算是天大的运气。” “不,一,样……”他刚要走近,小刀手臂一抬艰难开口。灰袍老者吓了一跳身子后仰闪开,小刀却只是指点他的脸一字一顿重复着:“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灰袍老者伸手在自己衣袍上掸了几下嘿嘿冷笑:“这两日我一直在这儿盯着你,从没见过你开口说话,难道你也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 “不,一,样……杀……杀……”灰袍老者耐心等着小刀生涩无比吐出这几个字后含笑点头:“对,我就是来杀你的。” “杀……杀……”小刀不断指点着灰袍老者明显十分疑惑,努力想要表达出自己想法:“杀……杀……不,一,样……” 灰袍老者仰首看看天色:“再怎么装疯卖傻也没用,你每日都要在这里停留一个时辰,他们不会料到有人等着杀你。” “杀……你?”见小刀歪着头苦思冥想,灰袍老者抬起手来点着他和自己的胸口:“你……我……,不是杀我,是杀你,懂了吗?” 听他解释几句,小刀两手举起在头上比划:“他们……里面……有……,你……有……,你……杀,不,一,样……” 灰袍老者学着他的样子点点自己额头,眯缝着眼问道:“你是说,在这里有什么不一样?”小刀用力拍着胸膛:“都有……我……,不,一,样……,你……杀……” 仔细揣摩他的话,灰袍老者这才有些明白:“哦,你是说,我和他们脑袋里都有你,可我不一样,我是来杀你的?” 小刀露出笑容连连点头,灰袍老者恍然醒悟:“我和他们……,难道你可以看到别人在想什么?”见小刀露出迷惑之意,他比比划划追问道:“你……,能看到……除了你以外……所有人……这里的东西?” 小刀似乎努力纠正着认知上的误差说得越来越清晰:“都有他……别人……我,很多东西……”又指着灰袍老者语气肯定:“你……,不,一,样……” “哦?那除了要杀你,我这里还有什么别的东西?”见小刀凝神盯视过来,灰袍老者走近几步,满面好奇让他仔细打量。 “城……,会飞的城……很大,一个穿白衣服的人,你……怕他……”不顾灰袍老者渐渐严峻的表情,小刀完全沉浸在对方的思绪中:“到处都是……人……仙元。” “许多脸……总在动,有几个,好像……我见过?”小刀低头想了一会儿问道:“那些……都是你杀过的人吗?如果你杀了……我,我的脸也会在你那里吗?” 灰袍老者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不是我亲手杀的,但也差不多。那些……都是和我一样的人,我们曾经同门学艺,后来,我出卖了他们……。” “若是像你一样能忘了以前的事情多好,那就可以省去这些烦恼。我自幼便过目不忘,四五岁时见过的人无论模样去向都记得清清楚楚,至今忘不了他们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看出他心中愁苦,小刀缓缓问道:“你……不喜欢,为什么还要那样?既然你害怕那个人,为什么……不离开他?” “离开?呵呵嘿嘿……”灰袍老者明明在笑脸上却流露出深深惧意:“你说的容易,因为你不了解无尚大人,也不了解我。” “追随无尚大人,不仅可以突破化生境界,我还可以长生不死……”灰袍老者说到这里顿住摇摇头:“真是白费力气,以你现在的状况,怎么会明白生死之事。” “不多说了,我送你上路吧。本来只想打探灵逍的情况,想不到发现你还没死,看来你的好运气都用光了。” 灰袍老者移动脚步缓缓靠近:“你这小子确实古怪,再和你多说几句恐怕我都下不了手。”他双臂刚要聚力挥出却突然停住:“对了,有件事儿我一直不明白,你每日到底在盯着什么东西看?” 根本没有感受到性命危在旦夕,小刀环顾四周又看向灰袍老者:“看……他们,他们每个样子不同,里面的东西却差不多。” “原来你看的不是同一棵草木?”听到灰袍老者的疑问,小刀眼神变得与他之前十分相似,就像正望着一个白痴:“一样的东西……有什么好看?” “问也是白问,算了……”灰袍老者自嘲一笑还有些不甘心:“既然你不看一样的东西,为什么每日都来这里站一个时辰?” 小刀指着灰袍老身后答道:“他叫我来的,张小刀……,张小刀……,每次都这样,张小刀……就是我吗?” 灰袍老者身子一抖扭头望去,看到林中静悄悄空无一人,气境散开也未发觉任何异常。他心思急转以为中了诡计,回身看时小刀还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未动。 “你就是张小刀。”灰袍老者镇定心神狞笑着回答了他最后一个问题:“别指望谁来救你了,卓虚涵道天涯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功夫理会你。” 一脸迷茫的小刀正回想那两个名字与自己有什么关联,灰袍老者毫不迟疑便要出手取他性命,这时一个带些慵懒的声音在耳边悠然响起:“嗯……,我可没他们那么忙呢。” 第四二零章 别人眼中的你 “喀喀喀……”灰袍老者头也不回反手挥出,身周十余丈内近百棵老树枝干炸裂歪倒,与此同时他身体扭动几下,悄无声息从原来位置消失不见。 毫无防备的小刀受这股强烈气劲波及向后弹出接连撞折几棵大树,但他神情如常根本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慢慢从一堆枝叶中爬出,沾满尘土的脸上没露出一丝痛苦。 “道天涯?”灰袍老者疑问声音飘忽不定从空旷林内传出,方位不断游移变换难以捉摸:“你人还没到,区区传音符就想吓走我么?” “别试探了,你根本看不出我的底细。”那个声音从断树残枝间清晰回应:“这样胆小怕死,你怎么能杀得了他?” “十六仙躯中最脆弱的并不是阴幽香泽,而是你的隐遁之体,虽然生来便如蜃影符一般可映射周围影像无形无迹,却也因此不能修习练体技法,纵然气境已至化生,其实不堪一击。” “所以你行事谨小慎微,明明几日前就来了,却一直躲在林中不断变换方位,窥视有没有人暗中保护他,确定万无一失后才敢现身出来。” 隐身林中的灰袍老者明显加快了移动速度,语音微现急促满含震惊:“你不是道天涯?这不可能,我怎么没看到你,你到底是谁?” “按常理来说,其实我应该比你更恨这小子,怎知世事难料,如今我不但要治好他,还得杀了你。”那个声音中带了些无奈:“是你命苦,他的好运气还没用光。” “大言不惭,你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灰袍老者在林中飞快穿行,确定没有任何敌人出现开始渐渐放慢脚步:“你是听到我们刚才的对话,推断出我已经来了几天……” “头一日,你在他西南方向十五丈远的树上,整整一个时辰没动过。第二日在他身侧来回穿行试探,刚才还吹嘘自己过目不忘,那我说的对不对?” 空中微微扭动,灰袍老者反而停下脚步现出身形:“你一直守在这林子里,就是为了治好他的失魂症?,若是你真那么厉害,何必等到现在才出声。” “言多必失,凭着几道隐符就想让老夫离开?就算你真想医病,也不用非让他到这里来,依我看,你恐怕身体不便,根本没办法随意走动吧,否则为何没出手阻挡,看着他被我打伤?” 树林中安静一会儿,那个声音幽幽回应:“他识海受到重击魂魄俱损,体质有异才勉强留得一些残余,不过倒也奇怪,诸法齐失后辨人思绪的能力反而更强。” “这里是他从前常来的地方,花草水木中都留存了一些记忆,我收集起来让他反复观看,这才有些成效。要不然,你觉得他为什么突然开口说话?” 灰袍老者忍不住低笑几声:“寻常花草也有灵识?看来你的脑袋也不太正常,跟他在一起真是很般配。” 林中那声音根本不在意他的嘲笑:“天地二魂便如时光消逝一去不返,但人魂尚在便可慢慢填补,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让他再次记住就行,又何必在意方式?” “若能将这些零碎片断与他脑中残存结合一起,往事尽复有知有觉,岂不就是重生了天地二魂,与此等惊人成就相比,从前的仇怨又算得了什么!” 听那人语声渐转高昂如疯似癫,灰袍老者冷哼一声掠向小刀:“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我这就杀了他,顺便替你省下这份力气吧。” “他灵智虽失,体内法诀一直还在运行,你想杀他得正中要害才行,何况有我在这儿,只要他一息尚存,皮肉受些苦倒也无妨。” 灰袍老者全神戒备接近小刀:“多谢提醒,我这就捏碎他的脑袋,再看看你能不能救他回来。” “你以为我奈何不了你,其实杀人简单,但让一个人不知不觉的死掉却很麻烦。可我很享受那个过程,静静的……看着他们一步步踏进黄泉。” “咱们这样的人平时都不爱说话,在某个时刻却滔滔不绝难以自制,你觉得自己是不是也这样?” “我猜你应该知道他不少事情,如今他正处在恢复阶段,看到任何关于从前的记忆都对他有很大帮助,而且,你刚才教的也不错。”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修者身上的精血在灵力灌注下会更加鲜美,让你这样运功奔行久一点,味道才好……” 那种馋涎欲滴的语气听得灰袍老者头皮阵阵发麻,凭着多年阅历他立刻做出了判断,放弃小刀腾身而起遁入空中。 “啊呀……”已经隐去形迹的灰袍老者突然长声惨呼,蓬的一声重重跌落尘埃,灵力尽散重新现身出来,神情痛苦不停翻滚扭动:“你下毒……” “师尊说过,毒术只是小道,你已至化生境界,寻常毒药没什么效用。”林中那人阴笑几声:“何况中毒后体内精血变苦变黑,我实在没兴致。” “这是什么……啊……你到底是谁?”灰袍老者觉得体内有无数异物来回攒动,将自己经脉丹田内原本充盈的灵力吸得干干净净,身似细针穿刺渐觉冰冷却看不到半个伤口。 “人身只有趾甲毛发感知最弱,这两晚闲来无事,我就在你身上试了试……至于它叫什么还真没想过……既与我功法相融,便叫血神藤吧。” 灰袍老者脸上皮肉抽动答不出话,没法凝聚一丝灵气连爆体自绝都无可能,全身咯吱咯吱响了一会儿渐渐干瘪下去,双眼凹入状如骷髅。 “丝丝丝……”近万条纤细如毛发的鲜红长丝从灰袍老者躯体各处钻出,剥离了他最后一点生机,身具十六仙躯之一的灰袍老者竟连对手是谁都没看见便殁于林中。 小刀静静站在旁边目睹着这一切,就像平时看老屠户宰杀牲畜没什么区别,但他却对那些吸饱精血浮在空中的赤红细丝十分感兴趣,走过去想要伸手抚摸。 “咻咻……”透着晶莹红光的血丝避开小刀向后急缩,纠缠一起成了手臂粗细的红色藤根,随后周围传来一阵阵枝叶磨擦声。 被灰袍老者震倒的那些古树扶摇而起,林中绿光缭绕迅速恢复成原来模样,一条条黑红色的细小藤条从地下蜿蜒而出,很快在小刀前方汇成一个人形。 抽干灰袍老者精血的那条粗藤盘旋冲至与那团人形枝条交融一体,小刀耳边似乎听到细微吸吮声,那团藤枝上蠕动着生出血肉,很快便能看清那人脸上惬意。 凝神透入对方识海,小刀似是看到一个红色水池轰然炸开,腾空跃起一个人影挥出硕大光球斩来,而且出刀少年的面貌十分熟悉。 一处幽谷内,三名老者和一位白衣少女瞧着同一个人在与他面前十分相似的红色根须上不断按压,随后又将那堆东西掩埋地下…… “你记得的那个人……也是我吗?”小刀望着白衣少女的面貌神情迷惘:“我……在干什么?她是谁,为什么每次看到她都觉得有些奇怪?” “哦……真舒服,化生修者的精血果然不一样。”藤条所凝那人意犹未尽长长呼气,眼神复杂看向小刀:“那就是你,我们脑中的那个人都是你。” “你为什么从地里出来?刚才那个人要杀我,你又杀了他吗?”红色藤人苦笑点头:“没错,他要杀你,我杀了他。” “我……从前要杀你吗?你好像也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杀了他?”听到小刀的问题红色藤人摇摇头:“这个很难讲,凭你现在的情况没法理解。” “你还听不懂这些话,以后会慢慢明白,我和你一样,都算是彻底死掉一次,天下也只有我才能治好你。将别人脑中你自己的样子联系起来,就能唤醒你以往的记忆。” 他缓步走近毫无保留任小刀探查自己:“我和你并无交往,不过这些人应该都是你很熟悉的,从他们身上可以找回你的过去。” 一张张面孔在小刀眼前交替移动,一群年轻人和他有说有笑走向湖水尽头,将袋内树种草籽撒在一块巨石的缝隙中…… 他将一条条大鱼穿在树枝上烤熟,坐在旁边接过烤鱼的人却不断变幻着模样,那些人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看向他的目光中都是满含笑意…… 那个令他心跳不已的美丽姑娘与他并肩坐在一片绿地上,两人吃着一只白毛猴子捧上的鲜果不时发出欢笑声,远处还有三位老者满面慈祥…… 一名黑裙少女挥手将他赶开宽衣解带走入湖水中沐浴,然后披上一件红色羽衣走到他面前,虽然记不起她是谁,小刀胸中依然微觉窒息……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名字,将他们眼中的你结合在一起,就成了你自己的回忆。张小刀,从前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以后咱们的关系也难以预料,不过现在……我和你有着共同的敌人。” 第四二一章 厚德载物 “小刀,你今儿怎么回来的晚了?”祝亮一边打着招呼,伸手将旁边食盒中的饭菜取出摆好,这才发觉小刀后面还跟着一个人:“这位是……?” 那人披着一件奇特红袍,每次踏步都会留下个淡红色足印,其中似有些东西缓缓蠕动,祝亮觉得好像是许多细小根须,很快便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他身上渗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冷,但祝亮对小刀身边出现这类情况早就习以为常:“前辈尊姓大名?您是来探望小刀师弟的吗?” “祝……师兄,他……来帮我治病的……”祝亮全身一抖手中饭碗掉落桌上,满脸惊喜望向正在打量自己的小刀:“师弟……你……,你能说话了?” “小刀,你跟我……,算了,还是呆着别动,你先吃饭……”祝亮顾不得再多说,健步如飞冲出院门:“千万别走啊,我去告诉他们……” 小刀走到桌边坐下,伸手拿起歪倒的瓷碗刚刚吃了几口,外面已经传来急促钟声。又过了一会儿耳畔破空之声不断,数十人争先恐后挤进屋里。 “你怎么样了,小刀……” “小子,快点说句话……” “小刀,你认不认识我们几个……” “小刀啊,还记得发生什么事吗……” 他们凑近了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小刀放下饭碗逐个看过去:“胖师傅……,我很好。施前辈……,您受累了。师父……,冷师叔,庞师叔……,我认得你们。掌门师伯,您要问哪件事……” 见他一一辨识无误,刘枫等人顿时喜笑颜开抹去眼角泪水:“他好了,真是老天长眼……,小刀啊,你终于好了。” 可他们随即感到小刀声音依然有些呆板,报出大家的名字时都要凝神看上一会儿:“哎?几位先生呢,还没过来吗?” “这么快就能说话了?让咱们瞧瞧。”几位面容憔悴的老者匆匆走入,分开众人来到小刀近前。其中两个各扯过他一只手把脉,一人上前拨开他眼皮察看,还有一个仔细端详他的神情。 “言辞中不包含任何情感,应该还未恢复。” “他看见我等脸上没有反应,与之前毫无区别。” “这么多人看着他,脉象平稳如初,心绪并未波动,应该只是暂时清醒。” 诸老听后脸上均是一片惨然,正好气喘吁吁冲进屋的祝亮扬声大叫:“不可能,小刀师弟刚才不只认出我,还给我引见了那位给他看病的前辈呢。” 他在人群中四下打量,眼光扫到缩在角落那人:“就是这位前辈,小刀师弟肯定被他给治好了……” 诸老这才发觉屋内有个外人,可这人不仅衣着怪异相貌陌生,看上去总感觉有一股不同于常人的诡异气息。 “阁下是……”长清子走上几步刚要问话,适才观看小刀面相那位先生已颤声惊呼:“汪川……?怎么你还没死吗?” “四师兄果然深得望字真谛,近三十年没见,一眼便认出了我。”那怪人缓步走近,语气中丝毫没有尊敬之意:“区区失魂症而己,你们竟然一直束手无策,实在枉费师尊的悉心教导。” “汪川……?他是血魔?”听清这个名字长清子等人神情剧变,小刀当日在宝相寺将其重创,想不到眼下却让他钻了空子进入灵逍腹地。 屋内众人中施坤修为最强,看他踏前一步全身闪起黑白光芒,血魔汪川淡然摇头:“施老兄,省点力气吧。若我真要伤他,这些日子杀几百次也足够了。” “汪川,你到底对小刀做了什么?他为何甘愿和你一起?”长清子厉声质问下,汪川只是轻哼一声:“我能做什么?他现在七情俱损,心中根本没有爱恨之分,能认出你们已经不错了。” “真的是你让他可以开口说话……,可小刀明明在几年前斩伤了你,为何你要这样做?”长清子的话又让屋内诸老紧张起来,暗中担扰小刀被血魔以邪法控制。 汪川轻轻叹息一声:“这个当然有原因,以我往日的所作所为,如果这小子不能开口,你们怎么能静下心来听我解释……” 他说到这里,屋门处人影晃动,先是卓虚涵和圆明双双来到,道天涯随后接踵而至,等杨峰和影魔也进了屋,灵逍这边已占尽优势。 汪川对众人眼中敌意视而不见:“人都到齐了吗?是不是该轮到我了?”他对着小刀招招手:“你过来,让他们看看。” 小刀依言走近,简单了解当前情形的几位化生强者也围拢过去凝神戒备,如果汪川有什么异动,数人联手就可将他当场击杀。 小刀来到众人中间抽出不争挥舞,屋内渐渐出现微微亮光,虽然比起他从前凝成的幻象模糊了许多,也能让大家依稀看清。 一个人蜷缩着倒在地上,一名老者快步走近,刚一伸手地上那人已化成一团耀眼光亮,老者后退四处张望,数道人影正从不同方向掠近…… 各色光华错综闪烁,五个人影全力向被他们围住的老者攻去,那名老者抬手向他们每人挥了几下,终于寡不敌众化为飞灰随风而去…… 小刀化出的虚像不算清晰,其中神韵却表现的淋漓尽致,屋内诸人却看得满头雾水,都不明白汪川为何要让他们看这些毫不相干的画面。 “绝不可能……”那名认出汪川的老者语声颤抖走近,盯着渐渐消散的影像面带惊异:“师尊修为通神,怎么会……” “汪川,你简直大逆不道,休想欺骗我等……”其余几位先生显然也对那名被围攻的老者十分熟悉,纷纷出言指责。 汪川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痛楚:“在这世上汪川只敬师尊一人,宁可我自己去死也不会咒他老人家,但是……,这件事千真万确已经发生了。” “我在宝相寺中一时大意被他斩成重伤,无法压制体内精血反噬危在旦夕,只好逃回药神谷求师尊相助,师尊把珍藏多年的化妖藤埋入我身上创口,又将我深埋地底,盼着能吸取一些本源之力挽回我性命。” “这些藤根可以化解掉体内异种精血,我却没有足够力量将它们转为己用命不久矣。谁知阴错阳差,这小子将我挖出来,还输了不少本源之力给我,总算捡了条命。” “我与这些藤根融为一体半人半妖,却能看到草木中包含的一些讯息,从地下出来便得知师尊遇害。我一路寻找他的踪迹,怎知他已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伤我救我两相抵消,但师尊待我恩深似海,汪川纵然粉身碎骨也要报师尊之仇。可惜我一人势单力孤,只有治好了他,再与你们联手杀尽那帮恶贼。” 旁边众人听得渐渐明白,长清子犹豫着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药神前辈已经过世了?”汪川微微点头:“从我探知的消息来看,害了师尊那几个是五玄上昔日妖人,如今都听从成无尚的吩咐。” 众人察颜观色感觉汪川这番言辞不似作伪,卓虚涵在旁边插言道:“我看他神智并未完全恢复,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医治?” “当年我在药神谷学艺时,最喜欢晚上拿支蜡烛钻到师尊藏书房中偷看医典。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人之魂识与那情景十分相似。” “无论看过听过,那些记忆都会深深印在脑海中,而魂识就如手中烛光,照到哪里才能看清哪里的印迹。因此世人大都无法分心二用,脑中只能想着某一件事。” “若至人老魂衰,记得的事情便会越来越少,直到死前一刻魂识却重新旺盛,这才有回光返照之说。” “他如今灵智就像一个初生之婴,脑中魂光还极其微弱,你们只需让他看清过往,那点光芒就会越来越亮,时日不久便完全恢复记忆,但是补全七情六欲还得费些周章。” 卓虚涵眼中一亮:“请问先生,如果有人与他同样中了魂兵却无法言语行走,可有什么法子医治?”汪川闻听毫不迟疑点头:“当然有。” “如擦石取火般以灵力强行激发魂识,以往的失魂症者常有头部受重击后突然忆起旧事,但力道如果掌控不好,便会适得其反。” “汪川,难道你不清楚当下情形,就算加上你,我们又怎能与成无尚抗衡。”汪川看都不看那名发问的老者冷声回应:“七师兄还不明白?所以我才要治好他。” 见他目光热切望向小刀,屋内众人包括药神几名弟子都很好奇:“实力相差悬殊,凭他一个年轻人又能做得了什么?” “诸位师兄忘了?师尊授道时曾说过,世间除了十六仙躯之外,还有凭借后天福缘造就的几种圣体。” “侯剑尊一生仗义行侠未存私念,岂不就是那云天之身?苦禅圣僧慈悲为怀泽被苍生,立地佛身当之无愧。” “他吸尽我血神池中精髓却未爆体,身兼天地诸法却未乱魂,旷世强敌当前不屈不挠,中了魂兵尚留得一丝灵智,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寻常之辈!” 几位老者如梦方醒失声惊呼:“唯其一身可载万物,唯其一念可感世人,难道他便是师尊所说的厚德之身?” 第四二二章 一样的人 暗淡烛焰微微摇曳,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小童躺在床上睡得正香,旁边一人凑过去俯身在他额头亲了一下,然后蹲在床边久久凝视。 “小子,你别怪爹,你娘去世的早,我这身子骨现在一天不如一天,要是再不教你点儿手艺,万一以后我死了,谁养活你……” 一个小孩伏在地上不停磕头:“求大师救我爹一命,做什么我都愿意。”有个温和声音回应道:“可以,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这刀就是开了刃,也快不到那去。人家连钱都不要就送给你,还能是什么好东西。”看他满脸涨红抱着怪刀钻回马车里,身后立刻传出一阵阵笑声…… “等等,那个新来的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啊。”正要出门的布衣少年站住转身,神态恭敬的朗声答话:“我叫张小刀。” “张小刀,你让开……”幽暗的山洞中,一双手推着面前那块正被人慢慢顶回的石头:“你别总是这么傻,快点儿让开。” ****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不停闪过,睡梦中的小刀脸上时而悲伤时而微笑。就在这时,他眼中的一切突然变得血红,全身也感到燥热起来。 朦胧之中,他看到一个接一个赤着身体的人排成队走到自己面前,面无表情踏入红色池水中皮消肉烂融化不见…… 满池血水轰然飞溅炸开,一个身影从中跃出挥刀砍来,当这一幕与脑中记忆融为一体,躺在床上的小刀大叫着霍然坐起,他胸中那股炽热感觉喷薄欲出,转头正好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眸。 “很好,就这样……,那些人都是死在我的手里,你一定觉得很不公平。”汪川迎着小刀似要喷火的目光轻轻点头:“这就是怒,恨不得立刻一刀杀了我,记住这个感觉。” 努力将脑中无数破碎画面组合在一起,小刀渐渐控制住自己的愤怒情绪:“汪川,你为什么要滥杀无辜?” “你恢复的很快,应该已经想起了许多,虽然你的记忆中还有一些裂缝,等魂力足够强大后,那些遗忘的东西总会回来。” “七情六欲谁也没办法,当你见到那些和你一起经历过的人才能慢慢体会到其中滋味。就像刚才那种强烈的怒意,跟当日初遇你时一模一样……” 见小刀还是目不转睛盯视自己,心情明显不错的汪川点了点头:“看来这句话在你心里憋了很久,那我就跟你说说吧。” “治失魂之症就得寻根问底,这段日子你的过往我也知道了一个大概,我的感受只有四个字,顺风顺水。” “从小到大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总会有人帮你,就连这次被魂兵伤了识海,我还得主动寻来给你医治,如此福缘真是羡煞旁人。” “可是你了解我吗?宝相寺中砍了我那一刀之前,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汪川脸上神情转成阴冷:“你要明白,这世间并不是人人都有那样的好运气。” “我少年时一场大病全身溃烂久治不愈,父兄不知听哪个庸医说是瘟疫便将我裹在草席中掩埋,待我醒转爬回去被人视为厉鬼险些打死,只得四处浪迹乞讨为生。” “因为身上伤口难看,那些年我受尽世人唾骂白眼,听说药神谷能治百病,我便千里迢迢寻去,未至谷口便力尽晕倒,后来被前去学医的慧广师兄救下。” “师尊不仅医好了我的怪病,还将所学倾囊相授,他老人家膝下无子,在我心里早将他当成了自己的爹,在所有弟子中,师尊也待我最好。” “那是我生平最快乐的时光,每晚都到师尊的书房中翻读医典,只盼日后能扬眉吐气,也为他老人家增光添彩。” “这一切却被那本医书改变了,血神**据说是一位走火入魔的邪医所创,师尊从不许弟子们观阅,我偷看几页觉得其中大有道理暗自修炼,后来被各位师兄发现,他们便到师尊面前告了我一状。” “我身具十六仙躯中臭名昭著的血煞之体本就为各位师兄忌惮,偷习禁法更是大逆不道。师尊盛怒之下撕了血神典,我却据理力争说那并非邪术。” “当着几十位师兄,我与师尊大吵了一场,现在想想,如果当时有谁肯为我说句公道话,也许他老人家便不会将我逐出师门。” “虽不敢称聪慧过人,血神**的内容我还能记得下来,被师尊赶走我心里不服,终于按照上面所载吸取人畜精血,功法练成后一发不可收拾,遇到各派修者也不放过。” “后来的事情你差不多可以猜到了,我被各派追杀,无路可逃时想起慧广师兄,在宝相寺中隐藏十余年筑出血神池,正值续臂再生的关键时刻被你出手斩伤。” 说到这里汪川脸上反而带了一丝释然:“因为我不想死,挨了那一招只好跑回药神谷求师尊救命,他老人家虽然生气,却还是选择救我。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其实当年逐我出谷,师尊心里比我更难过。” “等到我像当年死里逃生那样从土里爬出来,本想请师尊原谅,自此一尽孝道,谁知……,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了……” 抬手抹去眼角淌下的淡红色血水,汪川重新望向小刀:“所以不管你们怎么看我,我都要治好你。” “我说这些并不是忏悔,只想告诉你每个人的际遇不同,处事方式也不同,只要能为师尊报仇,我可以救你这样恨我的人,或者像从前那样杀死更多的人。”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想必成无尚也是和我一样的人,要战胜我们,你得先了解我们的手段,甚至把你自己变成和我们一样的人。” 小刀喃喃重复着汪川的最后一句话:“变成和你们一样?杀死再多的人都不在意,他们不都是跟你们一样的人吗?” “我在药神谷时喜欢踩踏蚁虫,师兄们都在背后说我天性嗜杀,但是我从中明白了一个道理,不管你怎么努力,它们总有一些可以活下来。” “后来躲在宝相寺养伤,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只侥幸活下来的蚁虫。那些人庸碌一生,与寻常牲畜有何区别?你自小宰杀牛羊无数,后悔过吗?” 汪川说罢看了看外面天色:“既知喜怒哀乐,你离痊愈便已不远,随我去与他们相见吧。”小刀抚着额头站起:“可是我总觉得好像还少了些什么。” “无论爱憎都要看到与你心意相通的人才行,这个我帮不了你。”汪川站起身向着外面行去:“倒也怪了,山上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你讨厌或喜欢的吗?” **** 两人顺着石阶下来,沿途似曾相识的景物看在小刀眼里,脑海中就像推开一扇扇小窗般舒畅无比,可是四周静悄悄没有人迹,连大殿前也不见弟子把守。 小刀正感奇怪时风中传来一股浓重血腥味道,他连忙辨识一下方向,迈开脚步向着前方广场飞奔而去。 耳畔隐隐传来的痛苦呼声越来越响,其中夹杂着隐隐哭号,小刀冲开晨雾从高高台阶疾步跑下,看清广场上情景顿时呆立不动。 洁白的玉石地面已经布满了斑斑血迹,横七竖八躺了足有数万人,其中绝大多数身上有伤,数百名灵逍弟子来回走动低声询问,将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那些失去生机的冰冷躯体抬出去。 这浩大的凄惨场面让小刀浑身冰凉,汪川却如视而不见走近提高声音叫道:“哎,你们过来吧,再让他看几次就差不多了。” 人影晃动,小刀发觉灵逍诸老都混在人群中救治伤患,许多人连花白胡须上也沾染了血迹,看到他一张张疲惫脸孔立刻露出了笑容。 “师父,各位师伯师叔,哪来这么多受伤的人?大师,您也在啊。”听出他言谈已十分顺畅,僧袍下摆都是污垢的圆明合什微笑:“汪先生不愧为药神传人,简直神乎其技。” 汪川摆手打断他的称赞:“行了,你们快找个清静地方让他好好体会一下,若是再拖几日,恐怕什么事情都来不及了。” 小刀还想问问发生了什么,广场上一名老者已经哑着嗓子叫道:“各位长老留步,这里伤重垂危者止少还有上千,救人要紧……” 灵逍诸老纷纷露出为难之色:“这个……,姜先生,可是小刀他……”圆明语带犹豫转向汪川:“汪先生,我们能不能轮流过去?” 汪川面无表情望着满头汗水的几位同门:“七师兄,你们忙活一个多月也没救回多少人命,何必在意这一时半刻。” “医者父母心,汪川,你难道忘了师尊教诲吗?”汪川冷哼一声掉头便走:“在这些小伤上就消耗大把时光,你们也配提起师尊之名。” 旁边那名老者颓然叹息让几名弟子抬走面前刚刚气绝之人,已目睹无数生命逝去的他对着汪川背影怒喝一声:“小伤?你也自称师尊弟子,医好他们给我看看。” 汪川顿住脚步静了一会儿:“四师兄,本来我不屑与你们一般见识,不过实在担心你们有辱师尊名声。” 他转回身仔细打量着广场上的情形:“把伤者都抬过来,让你们看看真正的药神弟子应该什么样儿。” 第四二三章 殊途同归 “男左女右,分别以厚布遮挡,将所有伤者衣物褪去。”汪川迈步自台阶走下,对着几名正要搬走尸体的灵逍弟子叫道:“把你们手上那个也抬过来。” 刚才对他高声呼喝那位老者顿时气得满脸通红:“简直胡闹,汪川,若是你能将这人医活,我便自绝当场。” 汪川轻笑一声:“四师兄,你干嘛那么大火气?让他们把死去没超过半个时辰的尸身都抬回来,我自有用处。” “这怎么能行?血肉发肤,受之父母,咱们绝不可毁人遗体。”来自红枫城的药神七弟子陈先生猜到汪川用意有些迟疑:“何况……男女授受不亲,除去衣物实在不妥。” “病勿讳医的道理用不着我给几位师兄讲了,如果没有这些尸身,治好他们也会缺胳臂少腿的。我倒不在意他们死活或是将来怎么样,只是显本事就得彻底一些,到底行不行,你们想清楚吧。” “这个……”几位先生互相对视尚在犹豫,圆明听懂汪川的意思合什为礼:“诸位,如果汪先生真有回天之术,为何不让他试试。” “若是逝者遗躯能在他人身体得以留存,也算血脉的延续,这样的慈悲善举更可为他们来生转世积累深厚福缘,时间紧迫,各位何不抛开成见?” 这些日子在陈先生几人面前被抬走的尸首已过千余,面前这些伤者还有不少危在旦夕,素来自信满满的几位神医心有余力不足颇受打击,既然德高望重的苦禅高僧都开了口,他们只好默然颌首不再坚持。 围起的布幔很快按照汪川吩咐架好,数名昏迷不醒的重伤修者和四五具尸身被分别抬入两侧,那几位先生实在放心不下跟了进去,另一侧就由田玉琴顾仙容几名女弟子帮助看护。 一切放置妥当后,汪川走到两处围布中间活动几下头颈,口中长长吸气,跟着背上丝丝轻响不断,骤然生出七八条藤枝如灵蛇般向着周围伸展出来。 这几条藤枝色泽暗红蜿蜒探向伤者,末端都有一团手指粗细的根须不停抖动。几位先生神情紧张看着那些根须在一处处可怖伤口上拂动,动作灵活犹如利刃将腐烂血肉切除抛落。 数量众多的根须各司其职,有的束紧伤处上端避免血水喷溅,有的按压穴位减轻伤者痛楚,缝合好那些令几位神医都手忙脚乱的致命创口只需一条藤枝便绰绰有余。 细小根须不时分出几条刺入地上尸身,通体透亮吸饱鲜血后再注入伤者体内,转眼间一名伤者身上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便已合拢,苍白脸上重新透出红色。 “嘿……他还真行啊。”玄木城的姜先生早忘了自己刚才还在质疑汪川,探了探那伤者鼻息连连点头,大声招呼着旁边几位目瞪口呆的灵逍弟子:“成了,这人已经没什么大碍,抬出去。” “嗤……”一条手臂被根须割断卷起从几名灵逍弟子面前掠过,准确贴在另一位断臂伤者身上,一团根须覆上蠕动片刻移开后,除了在连接处留下一条红印,根本看不出这条手臂其实来自他人遗骸。 “真的能行?”陈先生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凑近细看,伸手轻轻抚摸后更是惊呼出声:“我的天,居然这么快就有脉搏,真的接上了……” “那是当然。”汪川的声音从布幔外悠悠传来:“这样切割接续的活儿我在自己身上试了不下几百次,只要两人的鲜血味道相符,再将其中血脉筋络仔细相对缝合,过个十天半月就能动了。” 心神俱震的几位先生并没介意汪川这句话背后隐藏的血腥,而是完全沉浸在眼前不断发生的奇迹中:“这这这……竟然连五脏六腑也能换?” “怎么不行,只要接续得当,就算再多生几条手臂也什么没关系。”身在布幔之外的汪川回头望望小刀脸上带了些伤感:“可惜肉身虽能修补,化灰后魂念却无法重生。” 几位先生明白他是想起过世的师尊黯然长叹,这时另一处布幔中惊呼更是此起彼伏。田玉琴顾仙容一帮女弟子看到眼前起死回生的奇景,心中惊异可想而知。 “几位师兄,你们该放心了吧,这些残躯精血已经快要耗尽,此地灵气充沛,只要面上未现尸斑就可用于他人,速去挑选一些抬来备用。” 汪川说完转身对着台阶上的灵逍众人摆手示意:“别看热闹了,现在这里用不着你们,快去让他静观思绪恢复记忆。” **** “小刀……”纷乱的叫喊在耳边萦绕,破空声接连不断响起,无数道绚烂光华在空中闪耀交错,有个冰冷声音遥遥响起:“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为吾族荣光,生而顶天立地,宁燎身烈焰,绝不屈膝救活。我等鲜血,将洒满后人通向荣耀之路……” 一团团光亮爆裂中,一个又一个荒族勇士双眼赤红嚎叫着挥舞刀斧冲上,与前方扑近的众多修者殊死拼杀。 血光与呐喊中,一张张面孔渐渐在小刀脑中清晰起来,慢慢凝聚成一个端坐在他面前的红袍老者。 “顾师伯……您……受伤了?”身上红袍还有几处焦黑的顾千重迎着小刀关切眼神欣然一笑:“不要紧,你小子终于认得了我。” “你中了魂兵生死不明,各派乱成一团毫无头绪。多亏几位大巫者奋不顾身施展荒神术,数百名荒人勇士舍身扑击挡住敌人,我们才趁乱杀开一条血路逃回来。” “这段日子五玄上战事不息,追随成无尚的门派越来越多,玄木城和红枫宗一个月前已经沦陷,其余盟派也损失惨重。如果没有卓兄道兄他们几位鼎力相助,灵逍早就守不住了。” 小刀将那些十分熟悉的名字与面前脸孔一一联系起来,转头望向闻讯而至的卓虚涵道天涯等人,一段段零散记忆填入了脑中空白:“既然局势如此严峻,为何各派还不聚集一起,合力击溃来敌?” 长清子神情愁苦语声干涩:“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双方局面与你们去天外城时已大相径庭,既便有卓先生几位相助,也只能保住灵逍周围百里之地。” “荒族来人几乎全军尽没,鸿城主身负重创被几位供奉弟子拼死救回,后来鸿福城被夷为平地,他们如今远遁荒原避祸。” “九幽诸王人人带伤,回返地底后连谷口那座混沌小城都弃而不顾,看来是想躲入无边黑暗中求得自保。” “四方城早就失守,你那个兄弟江如海在御尸宗几位长老护送下去往南疆音讯皆无。玄土域各大世家或降或散,石家姚家被那几个老妖率众付之一炬,连墨岩城也未能幸免。” 小刀听到这里皱眉问道:“墨岩城……墨前辈和袁伯怎么样了?”长清子轻轻摇头:“咱们只知道墨门家主与城偕亡,别人下落还不清楚。” “其余地方都差不多,除了远在海外的玄水宫,玄水域几大门派已是土崩瓦解。天兵城和剑谷地处偏远还未受波及,玄金域各城却被劫掠一空,盛师弟也生死不明。” “不知你是否记得与兽潮那一年之约,如今期限已至兽群逼至青木城下,眼看大战一触即发,我等却已无力兼顾。” 这些消息猛然间涌入,小刀觉得脑中有些眩晕。见他面容痛楚抚额不语,长清子连忙住口:“你身子才好,还是休息一下,不要多听了。” “卓先生,道前辈,依您二位看,如果咱们现在集合起所有力量直捣无上天阙,可有胜算?”听到小刀这句话,殿上众人都屏住气息望向卓虚涵两人。 他们并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可卓虚涵连同道天涯杨峰几人都是冲着小刀才留在灵逍帮忙,实在不方便提出此等过分要求。 “非是道某长他人志气,半点胜算也没有。”道天涯说完卓虚涵缓缓摇头:“我早跟和尚谈过这事儿,如果只有那几个老妖和一群乌合之众还好办,但天阙下面有符魔的万尸大阵,咱们根本连成无尚的边儿都沾不着。” “符魔……万尸大阵……”小刀正觉得这个名字在哪儿听过,施坤已经对着他点了点头:“墨家老六没死,用魂兵打伤你那个人就是他。” 回想起透过文登荣胸前的那根血色长棍,小刀仿佛又看到射入自己识海内的那点亮红,这时一股莫明惊悚从他心底突兀升起:“对了,还有灵儿……她怎么样了。” 众人纷纷垂首沉默不语,只有小刀的声音在殿内孤零零回荡:“快告诉我,灵儿呢,她到底怎么样了?你们快说话啊……” 良久后长清子重重唉了一声:“小刀,你别急,这件事本来我想晚一些再告诉你的。灵儿姑娘她……当时在你身后也被魂兵所伤……让水家的人救回去了。” “她被魂兵打中……”见小刀眼神茫然扫过殿内诸人最后停留在自己身上,卓虚涵发自内心深深叹息道:“是的,她和纤纤一样……也成了那个样子。” 第四二四章 唯一的选择 上百名灵逍弟子神情凝重,小心翼翼以白布裹起一具具残缺不全的骸骨抬走。正是凭借这些尸身的肢体精血,才使广场上为数众重的伤者几乎尽数脱险。 不再区分地位尊卑,来自玄木域各处的修者都对经过自己面前的尸骸躬身致敬,当看到受了重伤的同门亲友已经保全性命,许多人默默来到广场前方,望着正在闭目养神的汪川深深施礼。 施展奇妙手法救治了千余伤者后,始终站在两处布幔之间的汪川微现疲态。听到后面响起细碎脚步声,他睁开双眼转身看向正在行近的灵逍诸人。 “哦?看来最近发生这些事情你已经全部知晓了。”汪川从欲言又止的小刀眼中看到了那一丝担忧,他先是微露喜色,随后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我曾问过师尊为何会出手救治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他老人家说,等到我有一天亲手治好一个人后,就会明白那个感觉。” “从你和他们身上,我终于体会到了改变别人命运的另一种滋味,原来治好一个人确实比杀死一个人更舒坦些。” “以你的秉性,眼中此刻却没有了愤怒,想必一定有求于我。论修为,你身后那几个比我只强不弱,你应该是想来问问,那个你一直对她感觉不同的女子是否还有救。” “那天我对卓虚涵说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被魂兵所伤确实可以救治。但是,我只有不足一成的把握,而且对你的那个女人来说,这个机会还得更小。” 无瑕再去理会汪川对自己心思的准确猜测,小刀的疑问脱口而出:“我挡在她前面受伤你都可以治好,为什么她却不行?” 汪川听出他语气中的怀疑闷哼一声:“为了报师尊的大仇,我连你都可以救治,怎么会用这种小事来刁难你?” “那位苦禅大师传授安魂经文让你吸取了无数异魂,可你本心纯厚未为所乱,反而将魂识磨练的异常坚韧令万魂皆为己用,因此五感六识皆超出常人百倍,魂力之强实属世间罕有。” “我昔年看过有关魂兵的记载,符纹混合修者精血后可让所及之处魂识尽灭。文登荣的星寰之体加上两位同门化生修者的元气,那一击威力可想而知。她虽在你身后,所受伤势只会比纤纤姑娘更为沉重。” “还有一个原因,听说那位少宫主幼年时还经历了一场劫难,魂识曾受过重创,因此她的承受能力较常人更要虚弱些,若是再加以震荡,恐怕……” 虽然凶名远扬,但汪川师从苗彦多年精通医道,诊断病因丝丝入扣,谈吐间更是有条有理,加上他刚刚救治了千余名垂死伤者的惊人成就,让众人都相信他所言不虚。 “如果这样,灵儿岂不是再没有醒来的可能?”小刀神情痛苦用力拍打胸口嘶叫道:“我明明记得她是我最关心的人,知道了这结果却没什么感觉……,为什么?为什么?” 等他喊声稍止,汪川平静说道:“你七情受损,胸中难免会觉冷漠抑郁,不单是她,既便听闻至亲师友故去,也是如此的反应。” “凡事福祸相依,我等修行之人向来视大悲大喜为心魔障碍。借着你这等状况,如果能将过往情事尽数抛开,倒是有利于突破洞天境界……” “你说什么……?凭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冲击洞天境?”道天涯一听汪川所说立刻开口反驳:“那和寻死有什么两样儿?绝对不行。” 汪川脸色渐沉双眉竖起:“敌强我弱,再拖上十天半月,恐怕连这唯一的机会也要失去。无上天阙可尽情吸取世间灵气,若是集齐数百名化生修者前来围剿,就凭现在这几个人能挡多久?” “此消彼长,咱们与成无尚之间的实力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我费尽心神治好他,就是想借着他的厚德之身行险一搏。” 道天涯依旧摇头不允:“你说得容易,连剑尊那等人物都未能如愿,他重伤未愈年纪尚轻,根本不懂如何冲击洞天境,老夫不能看着他白白送死。抵挡不住之时我等便远遁海外,他们总不会一直穷追不放……” “呵哈哈……,原来你们这群胆小鬼早就存了逃走之念,看来我真是多此一举。”汪川怒意涌起背后冒出藤枝乱抖仰天狂笑:“早知道就应该放任那些人死去,何必还要让他们再受一次罪。” 虽然他话语中满含轻视,卓虚涵和道天涯等人却只能以沉默应对,一旦灵逍失守,广场上这些人必定凶多吉少,但他们实在想不出带着数万人一起逃生的法子。 “道前辈,就让我试试吧。这样浑浑噩噩活着,还不如拼死一搏。”小刀果断出言打破了僵局:“不过我对洞天境界一无所知,要怎么才能开始?” 汪川停了笑声平静下来:“我果然没看错人,眼前困局只有传闻中身具破碎虚空之能的洞天修者才能化解,你已经是咱们最后的希望。” “以我推测,洞天境修者体内灵力至少胜过我等百倍,稍一动念即可伤人于无形,但是这数千年来,五玄上恐怕还没人真正达到那个境界。” “凭你现在的实力,突破洞天境确实很难,所幸你既是厚德之身,这里又强者众多,如果我们以引元灌顶之术强行打通你全身经脉,也许会有些效果,至于最后能否成功就得看天意了。” 小刀静思片刻:“并非临阵退缩不敢承担,可是我记得当日你说过,圆明大师与我同属圣体,又修至化生境界多年,如果大家都将元气灌输给他,成功的机会岂不是大了许多。” “绝对不行,这里人人皆可,唯有和尚不行。”这回出声反对的居然是卓虚涵:“就算他真能到了洞天境也是毫无用处,咱们还不如留着力气逃命。” “苦禅心法确实深奥玄妙,其中却尽是安魂定神通脉疗伤的技法咒文,加上他心慈手软就知道挨打,若是比较杀人的本事,咱们随便哪个也强过和尚百倍。” 见灵逍众人眼光中还带着怀疑,圆明向来平和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卓施主说的极是,贫僧确实没有那个能力。” 记起当日伞魔受伤时圆明以反激之力才震伤一名化生修者的情形,小刀转身看向众人:“既然如此,我只有全力一搏,还请各位助我。” **** “灵力灌入体内后由你自己再将它们释放出去,借此扩大感知范围,行功运气不可有局限,无论树木大地都可视为自身经脉,就像你的躯体正在无限扩大……” “丹田如海纳百川尽情吸取各类灵力,其实能否御使并不重要,就如水上落叶随波逐流,只要你自己的力道足够强劲,那些灵气自然会听从你的指挥……” “道境之下,一石一山皆可视为无物,一米一粟中却可内蕴乾坤。心念所至,不分人畜草木尽为己用,借力用力方是极致……” “以身为引,取阴灵鬼气于地下,再与激发的技法相合凝形,稍加驱使就可如活物般威力猛增……” “时刻敞开胸怀,只有不计生死成败方可将自身潜力发挥最大,纵遇难关险阻,以平常心待之必可化险为夷……” “以行映心,坚守本愿,终能一念动天地,令众生观之可察其心,听之可明其意,不分善恶俱为所感……” “意至诸物细辨毫厘,虽有无穷障碍却如亲见亲闻,不受万相所扰,远处之声如在耳边,殿外众物似在眼前……” 灵逍大殿上,汪川和卓虚涵道天涯杨峰等人轮流将各自多年修行所悟心得讲给小刀,时间紧迫,他们只能寄望于小刀在破境时再自行参透。 “诸位前辈,按照我现在的理解,洞天境是以世间万物化为身外之身,让其中各种灵力都能如经脉内任意驱使,意念所至招式无处不在令人难以抵挡。” “但是想做到这一切,我必须在体内凝聚足够多的灵气,再借着各位灌顶之势将它们反复释放收回,以此体会出其中的奥妙。” 汪川面带喜悦连连点头:“正是这样的道理,因为整个过程会很漫长,寻常修者的躯体根本承受不住那股压力,未等身外之身凝聚成形就得爆体而亡,你能想通此节,体质经脉又得天独厚,必能一举成功。” 其余众人也纷纷出言鼓励,可是他们心底都深埋了一个疑问没敢说出口。侯兆天修为冠绝五玄兼具圣体,为何到头来还是功败垂成? 以卓虚涵道无涯为首,灵逍上最强大的七位化生修者围坐在小刀身边。他们身周光华渐闪刚要释放出气境,小刀再次睁眼发问:“聚气感悟之时,是不是体内灵力越浓稠就越容易成功?” “这个自然。”见众人都点头称是,小刀连忙起身叫住正要出殿的长清子:“如果这样,我倒是还有一个办法,不知道能不能行。” 第四二五章 长夜 “好一座聚灵阵,在这么一处狭小地方铭刻符纹竟然可以收拢起数十里内的灵气,眼力手法简直惊世骇俗,灵逍不愧传承千年,这位前辈着实了得。” 在长清子和小刀带领下,卓虚涵等人来到养闲堂上方的破旧阁顶。道天涯刚一进来便脱口赞叹,两眼烁烁放光俯身察看楼板上的细密纹路。 “我的老天,这一大块难道都是……”见他不顾体统凑近地面摸索嗅闻,卓虚涵微微皱眉伸手相搀:“道兄,你快起来吧,咱们办正事儿要紧。” “柔中有韧,内具星图,蕴香而不露,蓄灵而不发,这这……”道天涯挣脱卓虚涵的拉扯失声惊呼:“这是璇玑神木,世间竟然真有此等符法圣品……” 其余众人全是一脸茫然,他们觉得这块木板再珍贵也敌不住随时来到的强敌。旁边长清子出言解释:“敝派历任掌门喜爱收集古木奇石,记得这块木头是很久以前灵逍重金所购,花费了数百颗仙晶……” 道天涯瞠目高呼:“几百颗仙晶……,这是多好的运气?天下识得此物者不会超过五人,这么大一块璇玑木实属无价,要是分开来卖,恐怕上万颗仙元也不止。” “上万仙元……”明知眼前的严峻形势绝非财物能解决,长清子依然被这个数字深深震撼。自他接任掌门以来几十年省吃俭用,哪知后山这处破旧厅堂内还藏着一块宝贝。 “那位前辈高瞻远瞩,你们的实力根本守不住这么大一笔财富,还不如建成一座奇阵造福后人。神物有灵,璇玑木与此阵契合一体,再挖出来就成了废物。这里至少刻有数万道失传已久的引灵古符,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走到那盏古灯的放置处,道天涯端详一会儿满是惊异:“怎么还有盏破灯?按道理说,聚灵阵中放置杂物只会适得其反,为何没有破坏此阵威力?” 等小刀简单说了古灯的来由,道天涯沉思片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盏灯果然是多余的。” “为免有伤天和,构建此阵的前辈故意将阵眼之位空出。只要五行平衡,你们灵逍一脉便可生生不息,山上灵气丰厚充盈又不会影响他人,省得横生事端。” “你放了一盏符灯进去,将这阵法的威力完全激发出来,多余灵气便在阵眼处积蓄不散,久而久之必成大患,甚至整个阵法都有可能被毁掉。” “杨老弟的确上了当,这盏灯虽然雕刻精美却还是一件失败的符器,它放入仙晶后根本无法聚元延寿,只能勉强亮上一阵儿。” “不过此灯放在阵眼内反倒成了灵气宣泄的极好去处,它们在灯顶凝聚成元,也令阵内符纹未被破坏……” 道天涯还想再说下去,汪川按捺不住走近:“道老兄,那些博大精深的阵法玄学我们以后请教也不迟。现在就问一件事,他在阵眼处破境到底行不行?” “老夫推断,这座聚灵阵怎么也能抵得三五位化生修者,多一份力量当然是好事,不过……”道天涯犹豫着回头看向小刀:“若是你在破境中有了什么变故,我们几个的力量可以随时撤回,阵法却不听使唤……” 小刀脸上未带丝毫情绪:“即便没有这阵法,如果破境不成,会是什么结果?”听他这样一说,道天涯黯然长叹:“言之有理,如此重担让你一人承受,实在惭愧。” 不单是他,卓虚涵顾千重连同八魔中的几位无论哪个都称得上叱咤风云的人物,但他们既无圣体彼此间又不够信任,能让众人齐心合力协助的只有小刀。 既然已经做出决定,小刀不再拖泥带水在古灯前盘膝坐下,合拢双目宁神静气,片刻间已进入平日修炼时的忘我境界。 他脑中诸魂散去后修为大减,坐在阵中灵气最浓郁之处也不能如从前那般洞察周围情形,经脉内力量涌动的充实感觉同样不复存在。 七名化生修者相视点头缓缓释放各自气境,养闲堂顶顿时闪起斑斓亮光。七团颜色各异的灵力接触后并未弹开,而是尝试着融合在一起,渐渐将小刀裹入其中。 “碧海入天门……”卓虚涵率先扬手指点,一道光芒湛蓝如水准确贯进小刀前额,就跟当日两人初遇之时一样,带动小刀体内各处灵气高速运转起来。 见小刀脸上并无异状,施坤平伸双手发出两道白气没入他背脊:“灵台分清明……”接着道天涯微微仰首,一方小小符印已映在小刀脑后:“电光鸣玉枕……” 杨峰顾千重和汪川影魔四人分立左右低吟为号,黑雾火光赤藤银丝分别缠裹上小刀手足:“四体行周天……” 伴随着七人的动作,圆明头顶金光隐现,双手合什闭目端坐诵念经文。养闲堂内温和梵音缭绕连成一片,让人恍如置身于佛家圣地。 七股浑厚力量与小刀体内的灵气交汇一处,对他的御动驱使丝毫未加抵抗,不到半个时辰,小刀已觉丹田鼓胀,全身经脉内犹如浪潮翻滚似欲喷涌而出。 以微弱魂识裹着这股洪流从胸前释放出去,刚刚离体丈许,小刀的意识便没法控制混杂着强劲外力的雄厚灵气,收回时竟连一成也不足。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反复吹鼓的皮囊,经脉中灵力的强劲程度甚至超出未曾受伤之前,即使一直闭着双眼,识海内始终饱满微现红光。 不止卓虚涵几人的灌输逐渐加强,小刀体内法诀吸取的灵气也在发生着变化,他面前那盏古灯的温润光泽渐转明亮,身体周围聚集起一团白色浓雾。 巨浪般的灵气一次次无声散开,整个养闲堂都在轻轻颤抖,小刀的感知终于慢慢扩至数丈,开始接触到身旁的卓虚涵等人的混合气境。 虽然有了些进步,小刀与全力以赴的七名化生修者都是心中雪亮,照这个情形发展下去,一旦最后未能破境成功,他必定落个魂飞魄散爆体而亡的下场。 **** 距离灵逍百里之外,曾经聚集了五玄各路英豪的青木城头完全没有昔日威势,护卫们身披玄金域匠师打造的精金软甲,心里和手上利刃一样冰冷透骨。 每当他们的目光望下去,都会看到被火油烧光的大片林中空地已布满了成群野兽,轻轻拂过脸庞的微风中尽是腥膻气味,阵阵低吼震得所有人耳中嗡嗡鸣响。 与一年前相比,兽潮的规模反而壮大不少,身高力猛的白象巨猿连绵排列一眼看不到尽头,可以匹敌化生境界修者的奇形妖兽也有数十头之多。 这些妖兽像是一直等待着什么并未冲近,它们半月前就来到城下,连一次攻击都没发起过。本想殊死一拼的护卫们颇觉意外,守了十几天后终于个个精疲力竭。 “难道这些家伙就是想等着咱们没力气反抗?”那位曾经守卫边城的郭统领抓了抓头上乱发退坐回身后椅内,满脸疑惑冥思苦想:“它们现在冲上来,咱们挡不住吧。” 一身白袍的江城主淡然微笑:“依我说,郭统领不必再劳神费心了,再怎么看都是一个结果,它们晚来几时,咱们就多喝几杯。” 徐城主提起酒壶将面前三只酒杯斟满:“江贤弟说的没错,郭兄弟,你大老远儿的跑来帮忙,我们两个敬你一杯。” 郭统领手忙脚乱接过他递来的杯子:“徐城主太客气了,老郭只是个粗人,生下来注定要干这个。您二位明明可以离开却留下来陪着满城百姓,那才真是让人敬佩。” 江城主叹了口气:“不是不想走,实在是舍不得走,城里每家每户都指望着我们两个,总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啊。再说以五玄现在的情况,除非舍了脸皮投靠成无尚,咱们还能去哪儿?” 徐城主哈哈一笑举杯喝干:“说起来下面那条老狗确实很讲信义,一年之期已过数日,它们至今还没动静,应该是在等着咱们的消息吧。” 饮尽了杯中美酒,郭统领又走到城墙前观望:“等不及喽,我看它们的架势,过了今夜准得冲上来。” **** “大人,这是咱们城里几位师傅尽心做出的饭菜,请您慢慢品尝。”一名老者恭恭敬敬对着前方红衣童子施礼:“还有几十坛好酒,应该够您喝上一整夜了。” 鼻头耸动几下,火童子轻轻跃至近前,他连筷子都没拿伸手抓起一块鱼肉送进嘴里大嚼起来:“不错,味道真是不错。” “等等,老黄,还有个事儿问你,我住在府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记得刚当上城主时,你们对我可没这么好啊?” 火童子含含糊糊问完,正要出门的老者站住转身:“回禀大人,您对城内焚身族人如此厚待。我等无以为报,只能略尽绵薄之力。” “哦,看来那小子说的没错……”等那位老者告辞出去,火童子神情古怪望着桌上丰盛酒菜苦笑一声:“真是可惜,这么好的酒菜,过了这一夜就没得吃喽……” 扫视着各色菜肴,火童子伸出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他微微眯眼望向厅门语声冰冷:“几位叔叔,难道你们连一顿饭都不让侄儿吃安稳吗?” 第四二六章 大敌当前 “哐”的一声,厅门被用力推开,几位身形魁梧的红袍老者快步走入,面无表情径直来到火童子前方,居高临下紧盯着他不放:“事已至此,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处在族内四名化生境界长老包围之下,火童子依然毫无惧意轻哼一声:“来兴师问罪吗?还能有什么好办法,我吃完这一顿,就带着他们出城迎敌,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几位祝家长老闻听沉默不语,见火童子只顾喝酒吃菜对他们视若无睹,其中一名老者终于再次开口:“从你刚一生出来,我们几个就看你不顺眼。” 慢慢咽下嘴里的酒肉,火童子平静回答:“这个我知道,整个玄火城里除了我娘,没有人不讨厌我,你们都盼着我早点儿死了,免得出去给祝家丢脸。” 那名老者心情似乎有些激荡提高了声音:“我们和你爹只差三五岁,他自小便得族中长辈看重,事事也办得十分出色。虽说修为一直比咱们几个差,却心高气傲从不把这些同宗兄弟们放在眼里。” “所有人都知道家主之位非他归属,后来他又迎娶玄火城中第一美人,还办了场在整个五玄堪称盛大的喜宴。” “谈不上嫉妒,可是那些日子里,就像天底下的好事儿都落在他一个人头上,所以不止我们几个,族里很多年轻人心里都不舒服。” “按道理说同族后辈身体不便,我们就算没有能力帮忙也不应该取笑,可是……唉,如今年纪都大了,仔细想想实在后悔……” 火童子神情古怪仰首望向他们:“什么意思?其实你们以前笑话我是因为我爹的关系吗?”他轻轻点了点头:“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我就当这是一句道歉好了。” “每逢年节,你们都会聚在这厅中大吃大喝,那个时候我很想有人来叫我一声……”火童子对着他们淡然一笑:“不过现在我只想静静吃好最后一顿饭,几位叔叔如果说完了就请便吧。” 令他意外的是四名老者不但没有离开,反而各自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本来以为你要当这个城主是赌一口气,这一年来,玄火城各处生意蒸蒸日上,族里几代人没一个比的上你,连你爹也不例外。” “祝家执掌玄火城已久从不看人脸色,我们几个都觉得你的选择没错,如果你不记恨从前的事,就带上我们一起出去吧。” 火童子静静打量了他们一会儿,脸上漾起犹如孩童般的纯真笑颜:“好啊,这里酒菜不少,咱们叔侄先来好好喝上几杯。” **** 漫无边际的凶猛兽群缓慢前行,青木城头却没有弩箭火油落下,眼看着一头头面目狰狞的妖兽从空而降杀得护卫们血流成河,郭统领拼了命想要呼喊号令,咽喉处却像卡着什么东西一般发不出声音,急得他一把捏住自己脖子。 “郭兄弟,郭兄弟……”手臂被人轻轻拉住,耳边不断响起的呼唤声让郭统领从噩梦中惊醒:“来了,它们冲上来了……” 火光摇曳映照下,江城主带着笑意的脸孔在他面前渐渐清晰起来:“郭兄弟这些日子太过操劳,你先别急,它们还没有动静。” 揉着眼睛看向仍是一片幽黑的城下,郭统领擦去嘴角的冰凉口涎有些尴尬:“唉,真不中用,才几杯酒就睡着了。” 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响亮鼾声,江城主坐回椅中微微叹息:“咱们已经等了十几日,大伙儿都累了……” 郭统领抓抓脑袋想不出要说什么话来回应,恰好发觉旁边火把就要烧尽熄灭,便转身取了一根浸过火油的松枝点亮换上。 “怎么回事……”鼻中闻着松油的焦糊味,又看到两侧轮值的护卫们都在打着哈欠更换城头火把,郭统领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二位城主,你们看这火把……” 青木城所有火把都是松木配了上等火油制成,两位城主一打量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对啊,这些火把平常点到日上三竿也不用替换,怎么现在……” 三人同时仰首看去,只见四周依旧漆黑如墨,按燃尽的火把推算此时已接近正午,天空中却还是没有半点放亮征兆。 **** 数道烟花从空蒙山方向接连飞起绽开,静悄悄的灵逍峰立刻钟鼓号角齐鸣:“有敌来袭……” 青红光芒闪耀,两位笼罩在炫丽气境内的老者先后跃在半空中眺望,他们一个身周裹着重重竹林,另一人脚下有红色枫叶随风飘洒。 几十位空蒙山长老在黄成道带领下急匆匆逃至:“两位前辈千万小心,瘟疫老妖来了,还有宇文栋和胡秀成……” 他们话音未落后方已是光华闪烁伴有轰隆巨响,半空中一个人影以寡敌众且战且退渐渐不支,可那人虽接连中招却依然凝出白色箭雨悍然还击。 未等桂卢两位长老帮忙,数道火光和一团粉色烟气左右夹击下,孤身断后那名剽悍修者口中喷血倒跃而至,黄成道连忙近前搀扶:“三弟,你怎么样?” 仅余独臂的腾春辉身上虽然遍布伤口却没有露出半点痛苦表情,他只是对着黄成道微微摇头示意无妨,随后深深吸气蓄势待发。 空蒙三杰本来修为相差不多,吕尧死后黄成道忙于门派杂务,反倒是面壁思过的腾春辉率先突破化生境界。若非他刚才奋不顾身挡住众多追兵,留守空蒙山这些人恐怕无一生还。 “这个空蒙的老东西真是难缠,不过咱们来了上百人,你们老老实实受死吧,哈哈……”满脸杀意的宇文栋两手插腰俯视下来,嚣张笑声在夜空中更是格外刺耳。 “龙怀谷,卢晚臣,桂正阳,老窝都被咱们彻底端了,你们三个还能再躲多久?快出来吧,老子实在等不及了。” 继胡秀成之后,一个又一个裹着各色气境的身影从宇文栋旁边出现,就像黑夜中点起了上百盏晶灯,形成半圆缓缓接近。 “卓虚涵,听闻你曾号称五玄第一人,老夫倒想领教一下。”头顶五彩斑斓光环的瘟疫老妖高声邀战:“还有那个道天涯,你们一齐出来吧。” 见了对方这般盛大阵仗,灵逍众人个个手足无措,小刀冲击洞天境界之事并未大肆宣扬,大家以为卓虚涵等人还在为他全力疗伤,发现空中足有百余名化生修者都是心中冰凉。 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任何回应,瘟疫老妖阴笑一声:“好吧,那就杀到你们出来。”他双手轻轻挥动,一大片五色云雾闪着莹莹光泽向前扩散出去。 “瘟从天降……,大家闪开。”见卢桂两家化生长老失声惊呼退后躲避,瘟疫老妖更是洋洋得意:“你们两个还算识货,想必从前见过本尊的手段。” 生平精研毒术的胡秀成望着这团犹如活物的云雾亦是赞不绝口:“久闻前辈能将五毒融合一体运用自如,今日一见果然大开眼界。” “这有什么,你想学老夫便教你。”听到瘟疫老妖这句话,胡秀成受宠若惊躬身行礼:“承蒙前辈赏识,秀成感激不尽。” 百余名化生修者在毒云后面渐渐逼来,灵逍广场上数万人仓惶惊叫乱成一片。危急时刻,腾春辉猛然挣开黄成道的手臂,飞身跃起迎头穿入面前五彩浓雾。 “三弟……”黄成道刚叫了半句,腾春辉的声音远远传回:“二哥保重,此时才死,已经迟了……” 全身各处透出隐隐亮光,腾春辉独臂平伸全未抵挡似要拥抱那片彩云,闷声怒吼后化为无数锋锐箭芒向着前方敌人激射而出。 这些淡红色箭矢融合了他毕生精血发出,上面还混杂着艳丽的五色花纹,对面那些化生修者立时全变了脸色,连瘟疫老妖也尖叫起来:“快退……” 谁都没想到腾春辉会用这样决绝的方式施以反击,漫空彩箭散射接连发出爆响,几名躲闪不及的修者气境消散直直落下,没等沾地就化成了滴滴血水。 瘟疫老妖咬牙切齿满脸通红,本来腾春辉的修为就算舍身自爆也不能伤及这么多人,可是那些箭芒内渗了五色奇毒,说起来还是他帮的大忙。 “好啊,看看你们还有多大本事。”一直等到瘟疫老妖挥手收了毒雾,心有余悸的宇文栋等人才重新靠拢回来,向着广场上人群再次冲去。 卢桂两名长老双双跃起抵挡,红枫翠竹片刻间便被击得七零八落,只能眼睁睁看着百余名化生修者迅速散开,将整个灵逍广场团团围住。 “这就叫瓮中捉鳖,让你们一个也活不了。”宇文栋盯住人群中那几个熟悉身影嘿嘿阴笑:“三位宗主,昔日的威风到哪去了……” 可是下一刻,正要大开杀戒的化生修者们同时放慢动作,包括卢桂两人在内全都若有所察抬头望向上方。 不知什么时候,漆黑天空中已悄悄铺起大片的幽蓝色诡异火焰,其中闪现着一条条红色细小电光,盘旋着向灵逍方向缓缓压下。 想起一路行来时的怪异长夜,瘟疫老妖身子一抖猛然醒悟:“蓝火红电,连夜不开……,这分明就是天劫……,有人在冲击洞天境?” 第四二七章 洞天 这几日里,卓虚涵道天涯七人不休不眠向小刀体内输送灵力,聚灵阵中间已经看不清小刀的身影,只有一团仿佛孕育有微微光泽的浓郁白气。 灌输的力道如果过大就会超出吸纳速度无法支撑下去,因此他们都在巧妙控制着体内灵力的极限,虽然时间短暂,却感到自身修为在这个过程中有了一些细微变化。 到达化生境界后想再进一步难上加难,但是他们没心情体会那种喜悦,就像灵逍广场上那些前来斩草除根的敌方修者一样,所有人都察觉到上方正在发生着的一切。 “退……”耳边响起瘟疫老妖发出的号令,再看见半空中渐渐盘旋成形的电光火柱,宇文栋胡秀成只好恨恨放弃近在咫尺的宿敌向后飞掠:“让你们多活一会儿……” 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天劫,这些修者也或多或少知道其中厉害,他们从四周开始变得狂暴紊乱的气息可以判断出,整个灵逍峰顶已经像生死界那样难以接近。 到了化生境界当然可以轻松掌控自己的吐纳出手方式,不过身在这等天地异象之内,平时一个随意的吸气就可能涨破丹田,出手的招式也许突然变得威力全无。 他们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退至安全距离悬空站立观望眼前盛况,只要不伤及自身,任何修者都不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喀”的一声轻响,养闲堂厅顶悄然碎裂散落,木片残屑落在几团鼓涨气境上弹开,正在全力以赴的众人眼前蓝红两色交映,上空一道透射出电光的巨大火柱朝着这个方向缓缓压至。 这根诡异蓝色火柱就像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相距灵逍百里之遥时已觉威势逼人,转眼间便接近灵逍山顶,将高耸入云的皑皑雪峰照得如同白昼。 “来的太早了……”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卓虚涵几人没有半分犹豫加大了力度,他们能感受到小刀的吐纳范围已经超过自身,不过距离抵抗浩荡天威依然相差太远。 “唵,嘛,呢,叭,咪,吽……”一团柔和光芒笼罩众人,圆明口诵六字真言双足离地冉冉升起,他头顶凝出一尊透着淡淡金光的伟岸佛像,对着天空合什参拜。 蓝火红电所化龙形速度奇快,触到金色佛光时虽然稍稍顿了一顿,天劫内所蕴的强劲力道并没有消散太多,养闲堂上空那尊佛身迅速被电火烧融吸收,反倒变成了巨龙的一部分。 圆明诵经不停释放出全部灵力,僧袍紧贴身上整个人像是瘦了一圈儿也没能阻挡天劫片刻,只好低诵咒文目视电光火柱从前方划过。 这条威猛火龙越至下方越是凝实,从初时的数百丈粗细已经缩小到不足丈许,自远处看去就像是一个连接天地的硕大漏斗,准确向着小刀头顶扑落。 “啊……”血魔汪川的叫喊中充满决然,肩后藤枝乱抖拼了命将最后一丝灵气挤入小刀体内,盼着能为他多添一分渡过天劫的力量。 卓虚涵几人亦是做出相同举动,空中电火明显冲着小刀破境而来,虽然他们知道希望十分渺茫,还是奋力集起全身灵气欲与他共担此次劫难。 “蓬……”的一声闷响,蓝火电光准确砸在小刀头顶,他身周那团氤氲白气并没有炸裂散开,反而蠕动着和威力莫测的天劫火龙融合一体。 卓虚涵等人都觉双臂震动,随即感到全力输出的灵气竟然排山倒海返回体内,猝不及防之下,七名化生强者顿时如皮球般朝着不同方向飞出。 “不要啊……”气海翻涌难平的汪川顾不得察探自己伤势,纵身再起藤枝双臂齐伸想将小刀从天劫火龙下拉出,他刚刚跃近就被一股更强的无形阻力弹开,口中厉喝连番扑上,与小刀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远。 一团无可抵御的力量扩散开来,从天而降的蓝火电龙迅速吞噬了小刀全身,看到苦心计划的一切功败垂成,精疲气竭的汪川颓然仰面躺倒:“完了……,全都完了……” 伴随他的沮丧放弃,众人耳中听到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细碎声响,他们个个身经百战,当然可以分辨出这是小刀体内骨骼经脉正被天劫之力撑爆。 浓烈的血腥气味扑鼻而来,杨峰双眼通红尖啸着连冲几十次,怎奈他的化形鬼体最忌讳就是碰到天劫电火,连小刀的边儿都沾不着就已消融干净。 影魔放出的千万银丝烧成焦黑蜷曲垂落,卓虚涵道天涯微微叹息束手无策。旁边伸出一只纤秀手掌轻轻搭在杨峰肩头,终于止住他不顾安危的疯狂冲击。 萦绕不息的经文声带上了一丝哀悼之意,在这天劫电火焚烧威压下,小刀纵有铜头铁骨也会顷刻化为飞灰。 “和尚,先别念了。”卓虚涵对着圆明摆摆手闭目侧首:“你们都来听听,我觉得他好像还活着?” 这下子连汪川也重新坐了起来,几人倾听片刻脸上全是不可置信的神情:“确实有点动静,不过怎么都是吐息声,他连一口气也吸不进了吗?” **** 正如血魔汪川所言,七情俱损对于修行破境确有极大益处。自入定以来,小刀始终心无杂念沉浸在一种忘我状态中。 随着一呼一吸的间隔渐久,小刀感知扩大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地,但是距离凝成身外之身仍有云泥之别,这个时候天劫已经提前降临。 感受到炎热电火从天灵疯狂灌进,小刀反倒有种解脱的轻松,这段日子里他思绪错乱,时而清醒时而迷惘,心中承受的痛苦实是难以言表。 滚烫蓝火电光倾泻入体,瞑目待死的小刀并没有如预想中的立刻失去意识,而是清晰察觉到那股炽热巨力将卓虚涵等人灌入的灵气顶出,随后顺着各处经脉强劲游走。 滔天热浪在体内迅速积累膨胀,压迫着小刀不由自主释放出丹田余力,接着躯体脉络开始破裂崩碎。 数息间小刀已处在生死边缘,但是各处传回的感觉却明显衬出全身唯一没有疼痛的位置,就是胸前那股暖流所在。 凭着最后一丝意识想将灵气收拢起来,小刀没等再次吸入暖流疗伤便已不支,残余灵力失去控制在灼烫刺痛的电火带动下从胸前喷出,灌入那颗蕴含奇妙功效的白色石子内。 ****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不动,周围卓虚涵等人的焦急神情映入小刀脑中,他们一个个保持着张口呼喊的姿势,声音还在悠然回荡:“小……子……,你……怎……么……样……了?” 熟悉的暖意从前胸扩散至全身,很快压制住体内其余部分的裂痛,跟着小刀面前忽现光纹波动闪耀,如梦如幻似曾相识。 一个蓝色光团无声无息出现将他罩住,小刀体内流动的炎热电火顿时变得温和舒畅,看到蓝光边缘四散飞出萤虫般碧绿光点,这才想起此刻与从前在生死界中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样。 “轰……”脑中恢复清明的意识再次变得恍惚迷离,小刀发觉自己识海居然与这个蓝色光团融为一体,无数细碎的感知正随着亿万只绿色灵虫向四面八方散发出去,由近而远的所有场景顿时一览无遗。 “……你怎么样了?”身边卓虚涵几人的缓慢动作恢复正常,热锅蚂蚁一般围着混杂有蓝火红电的闪亮光球不停转圈儿察看…… “不知道小刀怎么样了?你这老家伙就不担心?”听到王叔的问话,正在发呆的老屠户重重叹了口气:“担心有用吗?老子又替不了他……” 灵逍广场,席地而坐的养闲堂诸老满脸忧伤望着这个方向,只有李梦山吧唧着嘴摇头自语:“可惜啊,还没尝过盛师弟说的那道草菇炖鱼……” “不用急,这场天劫就要结束了……”数里外杀气森森,瘟疫老妖一伙人耐着性子悬空而立,显然等着情况稳定后就要扑上来肆意屠戮。 天空终于透出一丝亮光,漫无边际的兽群开始缓缓逼近,青木城头郭统领击掌呼喝:“大伙儿打起精神,它们过来了。” 茫茫大海的数个荒岛间停靠了千百条挂满海魔旗帜的船只,杜鹃后面老咸鱼等人愁眉苦脸抬头望天:“东家,您到底在哪儿啊?” 晶莹宏伟的冰雪宫殿一所楼阁内,那个每次看到都让他心潮起伏的俏美少女毫无生息平卧不动,屋外几名白须老者来回踱步唉声叹气。 幽暗中一支气势不凡的黑色骑队来往巡行戒备,深入地下的连绵城府中还有许多熟识面孔。鬼王聂世摩一脸慈祥坐在床边探出汤匙:“乖女儿,听爹的话,吃些东西……” 莽莽荒原上一座残破土城内帐篷林立,神情肃穆的鸿震尧抚胸轻咳,一名青袍修者躬身禀报:“城主,他们封死了通住玄金域的所有道路,一粒米都运不过来。” 玄金域峡谷之中,常守泓正在一处密密麻麻插满残破锈剑的巨大坑冢前跪伏不动:“师尊,五玄妖邪四起,弟子如何应对?” 天兵阁大门紧闭,近百名化生修者破空而至耀武扬威,十剑老妖率先高声断喝:“鲁八,还不带着你的徒子徒孙滚出来受死?” 遥远南疆古寨内,江如海独自举杯饮着闷酒,身穿彩裙的花梦月一把夺下他手中酒坛抛开:“喝再多也没用,这样等不来你的大哥。” 玄火城前满空光华交错,祝雷两家的长老伤亡惨重节节败退,眼看劣势无可挽回,火童子身上陡然亮起璀璨红光,笑容可掬迎向数量众多的敌人:“小子,看来你真得为本城主哭一次了!” 第四二八章 预言 来自五玄各处的纷乱场面同时出现,令小刀生出一种已被天劫劈成魂魄飞散的错觉。可那些场景不仅没有停顿消失,反而聚集在他识海内越来越清晰。 荒芜小镇旁的矮丘树丛,养闲堂后院的奇花异果,静心湖内站起的蝎龙兽和脚边乱跳的鱼儿,辽阔海面上探出长长触手的大片海魔,草原上静静啃着嫩芽的成群牛马,他去过和没去过那些熙熙攘攘的城镇。 有人饮酒嬉戏,有人仗势横行,有人劳苦谋生,有人怡然自乐,众生万象在小刀眼前铺开,世情百态一览无遗,所到之处都如亲临其境般真实无比,片刻已是身入大千洞察四方。 那座光华夺目的白玉巨阙静静悬浮,天外城废墟上还有不计其数的修者甲士以及机关人兽,他们表情冷漠呆立不动,隐成阵势暗藏杀机。一道光柱从白玉巨阙中透射而出,罩住下方一名黑袍老者,再由他身上丝丝缕缕连接至周围人群。 巨阙殿内十余人伏身长跪,成无尚缓步走下,双手蓝光闪烁在他们头顶连连拍击灌入,那些修者惊喜拜谢随即盘膝闭目打坐。 这时小刀发觉整个无上天阙散发出一种赏心悦目的淡淡蓝色,四面八方还有亿万条细小光丝,像是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取汇聚而来。 不仅五玄每人身上都蕴含着星星点点的细微光芒,连牲畜和草木体内也有或强或弱的蓝光闪现,小刀随即感到自己的意识正是依附在这些光点上才得以遍及五玄。 愈发强烈的感知下,小刀甚至可以看出那些蓝色光点在众人和草木牲畜内部的细微变化,正是它们与灵气相合一体推动摧发,才让万物成长拥有勃勃生机。 “这就是本源之力……”沐浴在蓝光内的小刀不禁发出一声叹息,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数次伤重不死,还通过成无尚的举动了解到他怎样让众多修者突破化生境界。 聚集足够的本源之力,就能让修者躯体经受住破境时的强大灵气冲击,而且这种灌输还得需要双方配合,如果没有完全信任则会势得其反。 强劲天劫在经脉内激荡不休,小刀却已明白了其中奥秘,这些威力惊人的蓝火红电根本就不是什么必经劫难,而是只有世间至强者才能尽情享用的赐福。 在本源之力的保护下,纯粹无比的电火会变成破境洞天的真正动力,而卓虚涵等人的灌输只是让他具备了引动天威的资格。 顺应着这股天地威势,小刀将自身经脉完全释放开来,任无穷无尽的力量带动所有灵识散发出去,再借助万物本源回传识海,连极北冰原和火灵山后无尽炎海都能看得清楚。 “呼……”听出小刀长长的吐气声中充满了舒畅,卓虚涵圆明几人隐约觉得事情大有转机,只是红电蓝火威力过于强大,他们实在近身不得。 空中电光火龙逐渐变得细小,直到完全没入小刀头顶,他身外那团浓郁白气在炽热电火洗炼下,开始映透出一道道晶莹耀眼的紫色光纹。 “鸿蒙初开,紫气中来……”这两句本是各人年幼时听师长讲述天地缘由的随意之语,此时从圆明口中说出,众人都是深有同感。 虽然看不清紫雾内情景,小刀此时的样子却霍然出现在几人眼前,嘹亮吐息声刚刚停止,卓虚涵等人立刻感受到他在抬头看天。 厚厚云层立时露出一个浑圆孔洞,自黑暗中透出明亮光线,接着无穷无尽的乌云似受了惊吓般旋转散去,转眼间晴空万里碧蓝如洗,柔和阳光洒在众人头上身上暖意殷然。 “嘶……”紫色光团内重新响起小刀吸气声,近处众人觉得脸上似有劲风拂过,经脉内刚刚稳固下来的灵力也被吸扯得就要离体而去。 “这是……”一个古怪感觉从众人心中出现,仿佛小刀冉冉升空而起,虽然他们眼睛里看到的还是那团紫气,却又觉得其中小刀盘坐不动的身躯正在不断壮大。 无数散碎意识随着吸气动作不断收回,小刀又有了最初被众人灌输灵力时的鼓胀感觉,只是这一次他清晰知道自己体内发生了真正变化。 就似一个缓缓站起的巨人,昔日眼中修为高不可攀的卓虚涵等人迅速变得渺小起来,小刀自上而下俯视,那股气势几可与身后雪峰比肩。 源自远方的画面渐渐消失,他收回的每缕意识上都附有极其细小的蓝色光点,积少成多令身周紫色光晕变得更加夺目。 “大哥……,你别走!”带着醉意的江如海跳起来向空中虚抓几下,旁边的花梦月也满脸疑惑问道:“张小刀?你真来了吗?” 火童子凌空缓行向前,数名化生修者刚冲近他身边数丈突然炸爆。烈火老妖在旁窥伺趁势出手,火童子力竭中招后退,眼神却望向远方:“小子,是你吗?” 荒原上,快步冲出帐篷的鸿震尧眺望天际沙尘轻轻摇头叹息:“真是老了,在这里怎么可能看到他?” 冲向青木城的兽群突然停下,体形高大许多的小白愕然回首与伏在巨象背上那条老狗对视,两面眼神都是满含疑惑。 不只他们,穿行于密林中与几位同伴躲避追杀的应轻狂,山洞中满脸疲态和身旁拄弓修者相对叹息的屈无难,奋勇奔出玄火城门的焚身族人,玄木城几大博坊的东家公子,连流落海岛的杜鹃等人也查觉到小刀的瞬间存在。 抽回散布四方的意识,小刀感到自己与众人的关联随着这一切有了改变,从最初的怀念牵挂,开始转化成一种淡然。 他对世间诸事有了一种新的认识,就像小时候宰杀了一头又一头牲畜,听见它们的哀嚎声便习以为常,还像怀中有了大把仙晶后,对路旁那些曾经令他欣喜若狂的药草野菜再也不屑一顿。 一段段往事已似过眼云烟,五玄诸人的面孔从小刀记忆中逐渐淡化远去,吸取自天下各处的生源之力依附在蓝色光团上越来越多,让他心中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振奋。 小刀伸臂挺胸,紫气氤氲如活物迅速钻入体内,一个还在膨胀的蓝色人形从养闲堂上空凝聚而成,包裹着他的躯体向空中慢慢飞去。 “这里尚有事情未了,你要干什么?”看到凝成身外之身的小刀一语不发就要离去,刚刚转悲为喜的汪川感觉有些不对劲纵身而上,伸出长长藤枝尖声喝问:“给我站住,先把师尊的仇报了……” 相貌与小刀完全一样的蓝色巨人对此置之不理,只凭庞大身躯带动的气流已将汪川掀翻在地,眼神中的冷淡更清楚表明了心迹。 在这一瞬间,卓虚涵仿佛看到少年时与人决一死战时对方脸上的轻蔑,顾千重心中浮现出空蒙山众人昔年跋扈,汪川回忆起重病垂死时路人的唾弃,影魔想到早年卖艺遭遇的欺凌,杨峰记起带着兰儿四处寻医时各派修者的嘲笑,施坤耳边回荡着失利后博坊内众人讥讽话语,道天涯重新看到那些结义兄弟死去时的凄怨神情,圆明也像站在了那条目睹众同门遇袭蒙难的冰冷江水中。 无论是怒是哀,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已经许久没在几人身上有过。可是现在小刀只用了一个眼神,就让他们重返那个孤立无助的境地。 “这便是洞天?这就是我等穷尽一生之力苦苦追寻的吗?”仰躺地面的汪川手足无力瞪视半空小刀,声音中充满绝望:“真是笑话啊……” 所有人都已放弃努力,不仅是境界存在的巨大差距,既便面对敌强己弱的不利局面他们心中也从未这样失落,因为造成这一切的恰恰是他们最信任最看重并且全心全意帮助过的那个人。 相距数里之遥,灵逍上空的蓝色人形依然清晰可辨,宇文栋胡秀成心神震颤对望一眼:“居然是那小子?前辈,您看咱们是不是先行退去……” “两位贤侄,你们从前做宗主之时,可曾干涉城中百姓争执?”宇文栋胡秀成双双皱眉摇头:“当然不会,龙虎岂能过问蛇鼠闲事……,哦?前辈,您是说……” 瘟疫老妖微笑点头:“不错,任谁能突破洞天遨游虚空,怎会留恋尘世?我们几个躲在地底时悟透此节,最盼望的就是侯兆天早日飞升离去。” 此时卓虚涵几人也想通了这个道理,并非小刀无情无义,因为境界的提升跨越,世事在他眼中已经如同被他们自己漠视的那些东西一样无足轻重。 小刀化成的蓝色巨人已渐渐超出雪峰,他的目光透过天际看到了虚空之外,一颗颗遥不可及的繁星就似近在咫尺,只需轻轻迈步就可抵达。 他还看见浩瀚星河中存在着无数个与五玄相似的斑斓天地,那些遥远异境中的情景都是平生闻所未闻,一望无际的奇幻色彩令人心驰神往。 深邃苍穹就在前方,小刀凝化出的蓝色巨人披着流光溢彩破空而去,这时他回想起大巫融那句一直没听懂的话,再望了望已觉索然无味的五玄:“呵呵哈哈……,看来我真的可以变成一颗耀眼星辰。” 第四二九章 赐福 一呼一吸已至洞天边缘,飞升中的小刀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异样。头顶绚丽多姿的奇异景观映入双眼,身上还有受用不尽的本源之力,胸膛内却空荡荡的令他快要窒息。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初去九幽意外遭拒离开,在玄水宫得知水灵儿即将订亲的消息,误以为老屠户遇害,还有被魂兵打中再次醒来记忆尽失时都是差不多的难受。可如今小刀明明想起所有事情,前面又是一番大好前景,为何还会如此不适? 用力吸取更多灵气入体,舒畅无比的躯体经脉依然取代不了心中刺痛,口中隆隆如雷的笑声渐渐停止,四肢冰冷的小刀强自镇定垂目远眺,试图消除掉这股突如其来的孤寂。 他身上本源之力就要凝实,只要冲出天外稍加磨练,便可真正突破洞天境界遨游于异域之间,不过此刻回望五玄各地,眼前意外出现的层叠影像却让小刀不由自主放慢速度。 **** 一名少年提着与他瘦小身体并不相符的沉重厚刀走回院内,先把怀中的散碎银子装入床下木箱,然后伸手试探躺在床上那名中年汉子的鼻息。 “看什么看,你老子还死不了。”相貌要年轻许多的老屠户努力坐起来,伸手在他头上拍了拍:“怎么也得挺到给你小子娶了媳妇……” 少年小刀带着童稚笑颜转身走向灶台:“爹,为什么你总是说这句?媳妇到底是干什么的?每个人都一定要有吗……” 灵逍养闲堂中几位长老默默吃着面前饭菜,最先吃完的盛金放下碗筷叹了口气:“说来也怪,这小子不过离开几天,怎么总感觉咱们这里少了什么?” “你急什么?去个牧人赛会而己,顶多个把月就回来,何况他都走了七天……不对,八天……”掰着手指细算的冷平原发觉诸老眼神投射过来连忙干咳几声掩饰:“我这是闲的实在没事儿……” “大哥,你等着我,总有一天,五玄上所有人都会知道咱们兄弟的名号。”胖胖的江如海冲过来用力搂了搂他肩膀,满脸不舍转身离去…… “长清掌门请放心,我们这些人一定听从张公子的规劝,自此洗心革面,追随灵逍只干正经营生……”容光焕发的一群盗匪在涂建南等人带领下躬身施礼…… “求求你,走吧,求求你,走吧。”那个窈窕身影远远离去,全身麻木的小刀脸颊肩头只感受到她泪水留下的冰凉。 “张小刀,张小刀,你这小子居然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偷偷跑了。”坐在冰雪殿内全身盛装的水灵儿恨恨说罢眼珠一转:“本姑娘偏不信,五玄就这么大地方,你还能躲到哪儿去……” 这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并不是来自脑中记忆,而是随着小刀目光所及真实出现在眼前,看到这一幕幕昔日情景,他手足僵硬感觉渐消,胸口也透入了一丝热气。 这样稍微分神片刻,小刀凝成的身外之身便呈涣散之势,他连忙强拢心神抛开往事重新加快行进速度,不料那种让人悲伤欲绝的气息瞬间便又遍布全身。 “啊啊啊……”呼声中充满了痛楚,小刀终于知道这感觉的由来,如果自己不能彻底忘却旧日情份全神贯注冲击洞天,便没法约束住吸附身上越来越多的本源之力。 但是他已明白飞升而去绝对不是几年前满怀兴奋离开小镇那样简单,更不同于独自行走五玄交朋识友,一旦离开即便可以再次回返也必定物是人非。 如同生离死别的痛苦煎熬下,小刀前方再次涌出浓浓乌云,正在经历天劫那名修者气势浩瀚无垠,面前还悬着一柄黑色铁剑,正是传授他一招剑式的剑尊侯兆天。 “我做不到……”成功破境在即的侯兆天突然停止了凝气成形,任凭天劫电火自体内肆虐喷涌,脸上还始终带着微笑:“若是能忘,何必等到今日……” 小刀眼中侯兆天化成飞灰的身体忽然重新凝聚起来,幻变成十余名悬空而立的白袍修者,这些儒雅老者头顶处各有一道电火贯入,竟然是在同渡天劫。 “各位,天外果真还有青天,看来咱们的先祖一定也曾经历此劫。”十几名修者相视点头纵声大笑,却没有一个顺势洞天而去。 “焚吾魂躯,引尽星煌,天翻地覆,重生万物……”这十余名无限接近洞天境界的强者同时释放出身上灵气,各色光华爆体而出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在这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引动下,星空中原本停滞不动的点点亮光开始放大,转眼间便在五玄上空汇集成一股流星火雨。 轰隆响声震耳欲聋连成一片,迎着满空星光冲上的无数凶悍灵兽转眼间便纷纷化为灰烬,山川河流随着陨星炸裂大片下陷,渐渐低沉的兽嚎声中,无边无际的辽阔密林变成焦黑土地…… 远方人群中有一些正朝着荒原方向离去,他们眼神中满是留恋,不时回首眺望已经化为火海的遥远家乡。幽暗中,那些不肯离开跟随故土沉入地底的幸存者汇集起来,齐心合力修建起新的城池…… 只有洞天境界才能看到的画面穿越时空显现出来,小刀将它们与自己所见所闻结合起来,对五玄过往有了更深认识,而这一切也促成他终于下定决心。 **** 目光惊异望着去而复返的蓝色巨人落至原处,卓虚涵等人立刻感受到一股强大吸力,不仅体内灵气开始不受掌控,还看到彼此鬓角发稍迅速变成雪白。 发觉灵力寿元正在飞快流失的卓虚涵轻声长叹:“修行应知足常乐,这样疯狂吸收下去,你早晚会爆体而亡……” 就像听见了他的诚意劝诫,小刀口中嘶声戛然而止,随后再次传出的竟是长长呼气,这个举动反倒更让身旁众人不明其意。 既已体悟洞天奥妙,小刀要做的就是聚气不发,直到将吸收的本源之力尽数凝成实体化身,就可以踏入虚空任意翱翔,从此再不受天地间任何束缚。 如今天劫已散,他这样反复呼吸下去只会白白消耗掉已经凝聚起的灵力,就算吸干了他们几人,也绝对不会获得比刚才更好的效果。 更让他们意外的是,随着小刀的呼气声,一股突如其来的暖流贯穿经脉,刚刚损失那些灵力寿元不仅全数回复,连身上疲惫都消除的干干净净。 “你到底在干什么?还不快停下,你的身外之身还未完全凝成,这样岂不是前功尽弃?”汪川心中失望尽数转成惊骇,跳起身来尖声喝止。 那股强大阻力推得他们缓缓后退,与小刀的距离更远,蓝色巨人身上的晶莹光泽逐渐黯淡下去,最后“蓬”的一声彻底消散。 在小刀全力释放下,吸入体内的电火紫气开始渗出,化为无数光点向着四面八方飞去,与此同时,远方正在发生的一切也重新映现在他识海中。 口中溢血的火童子从几位长老护卫中奋力冲出,挥手爆开两名敌人后又被烈火老妖偷袭落地,脸上笑容依旧:“老妖怪,你这样实在太不光彩。” “杀人还要什么光彩?”烈火老妖远远躲开丝毫不为所动:“纵然你天赋异禀,多挨几下还不是得死在老夫手里。” 青木城下,数百头巨象就要将前脚搭上城墙,零星射下的弩箭根本没法透过它们身上厚皮,郭统领和两位城主只得看着缓缓逼近的大队妖兽惨然长叹。 天兵城上空,罩在赤色盔甲内的炎魔悍然挥舞火焰双刀以寡敌众,十剑老妖远远挑动指尖细链,剑光缭绕刺得他身上溅出点点火星。 荒原上尘烟四起,鸿震尧所处土城被沙底钻出的一群化生修者团团围住,食人老妖仰天狂叫:“你们害老夫远远追到这里还要刨土挖沙,一会儿留几个细皮嫩肉的补补。” 玄水宫中,无论姚冰衣如何温言呼唤,平卧床上的水灵儿全无半点回音,小刀的意识跨越万里而至再次扫视,还是无法在她身上探到一丝生息。 **** 生死关头,一个温和声音在五玄所有人脑中突兀响起:“修行以天劫为终,今日方知,即便可飞升而去,总有未尽之事。” “亲情师恩,兄弟朋友,不能辜负当初的托付与信任,更无法抛却承诺,既许一生厮守,怎可独自洞天?” “五玄祸乱,众多友人因为我的选择身陷绝境,而我等不肯屈服并非全为自身尊严,因为这公道本就应该存于世间。” “盈缺有数,天赐寿元灵气由众生分享,成无尚罔顾道义毁灭师门,以法阵吸取天下灵寿,纵容妖邪诛杀异己,实为逆天而行。” “无论修者百姓猛兽精怪,在这世上都有宁可舍弃性命也要守护的东西,天道循环,生老病死,或许我们身边的人终究会离开,但绝不是现在。” “万物皆有强弱之分,唯勇于抗争者方可出众,草木海鱼,飞禽走兽,一朝得道亦可纵横。” 瞬息间通过本源之力将这些话传递出去的小刀昂首望天神情坚毅:“昔日,世人赠福缘于我,今日,我还福缘于众生。” 第四三零章 魂映天下 整个五玄都似小刀最初接触天劫时静止不动,但他心中明白,这是因为在拥有接近洞天境的实力后,周围景物的变化与自己感知相比极为缓慢。 一团金光从小刀头顶亮起,迅速化为无数细小微尘,借助小刀体内浩荡天劫威力向着四面八方飞散,转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各地浴血厮杀的修者,城镇中忙忙碌碌的人群,低头嚼食草叶的牛羊,海岛上愁容满面的水手们,挥舞粗长触手的海魔,连同青木城下正要纵身跃起的凶猛妖兽眼前同时有光亮闪过,随即额头微微一凉似乎有什么异物进入。 那点亮光一闪即没,他们却觉得自己脑中多了些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那一幕幕画面清晰无比,仿佛亲身经历一般真实。 就像了解身边某个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们看到了一个人完整的成长历程,自从他在小镇中呱呱降生那一刻开始,直到滚滚天劫灌顶而入…… 喜怒哀乐,爱恨亲情,包括那个人看过想过的情景印在脑中,连同招法符纹铸器心得都是毫无保留,也让所有人都明白了五玄上正在发生的一切。 眼前小刀脸孔渐渐淡去,他们脑海中犹在回荡的声音满含疲惫:“剑尊前辈修为通神,却除不净天下奸恶,苦禅大师以身济世,也挡不尽人间灾祸。” “人性良善却避恶绕行,皆因有心诛邪无力自保,拥有可以对抗的力量才会得到真正的公道。只要活在世上,谁都不能独善其身,孰正孰邪,何去何从,应该由你们自己选择。” 这些话连同无数招法心得突兀印入脑海,让整个五玄瞬时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那些寻常百姓眼中都放射出异样光彩,体会着小刀刚才几句话的含义。 “这是……映魂吗?”刚看到小刀头顶似乎闪起亮光一切就已结束,卓虚涵感受着识海中多出的那些内容面带惊骇,因为他知道这比自己当年施展的魂感之术还要消耗元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喀喀……”一连串的碎裂声响起,聚灵阵内那块价值无可估量的璇玑古木不断颤动,终于承受不住这股滔天巨力崩开了无数细小缝隙。 朦胧紫雾散尽,小刀身上原本笼罩的蓝色光团已经不见,卓虚涵几人刚要走近询问,却看见他低垂头顶已变成花白,两侧脸颊遍布深深皱纹…… **** “完了?这小子在干什么?”感到灵逍方向那股源自洞天境的压力已经消失,宇文栋最先从惊疑中摆脱出来,脸上挂满戾气:“走吧,再去杀个痛快……” 向前掠出数丈,宇文栋突然停住身形,他回头看着还未动弹的众人喝问道:“你们还等什么……” 瘟疫老妖微微摇头:“宇文家执掌赤柏城数百年长盛不衰,却在你手里败落灭门,现在看来真是命该如此……” “你……”宇文栋没想到瘟疫老妖竟会出言讥讽,想要翻脸又自知不是对手,他看到众人目光中都是怜悯,强压怒火喘着粗气望向胡秀成:“胡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胡秀成忍不住长叹一声:“难道你还没发觉有什么不同吗?”宇文栋一脸茫然晃了晃头:“不就是那小子的过往闲事?以他那样的修为,放在咱们身上会有什么不同? “你我当然没什么,对于别人来说却不一样,咱们能杀光一群羊,却对付不了一群……狼……”宇文栋顺着胡秀成的讶异眼神望去,正看到灵逍方向缓缓升起一团团各色光华,耳边瘟疫老妖的叫声骤然远去:“退……” “啊呀……?”烈火老妖的呼声中满是惊异,只不过稍微分神的功夫,他发出的遮天火幕便被下方飞来的无数火球冲得七零八落,原本在他们眼中不堪一击的数千名焚身族修者纷纷跃起扑来。 虽然修为还未到化生境界,可这些焚身族人个个奋不顾身冲近,或出招或爆体转眼间已有几十名化生修者被围攻而亡,目光触到已经重新站起的火童子,烈火老妖只得颓然低呼:“退……” “快退……”同样的号令正从食人老妖口中发出,那座土城内鸿福城所属和荒人战士接连跳出,虽然损失不小,却伴着砂石狂风将周围敌人杀得七零八落。 一蓬蓬血雨洒落,千余名匠师打扮的人影接连出现在天兵城上空,手中各式各样锋利兵刃盘旋飞舞,片刻就将围攻炎魔的众多修者斩杀大半,十剑老妖见势不好只得率先突出一条血路仓惶遁走。 前方凶恶妖兽一头挨着一头扑近,青木城上众多兵士抖擞精神纵声高呼,正想浴血拼杀之际,远方却传来连声尖嘶和急促鼓响。城下巨象缓缓收了前腿转身离开,已经踏上城头的众多妖兽也纵身跳回,只留下身后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兵士们。 **** “他……走了吗?”冷平原放下手中筷子,抬头看向养闲堂厅顶那些裂痕轻声自语。李梦山从面前那盘草菇炖鱼中仔细挑出最后一块肉,慢慢吃下长吁一声:“就算现在还没走,也差不多了。” “咱们几个老家伙实在没用,那么多人修为都有了很大进境,可……”旁边叔九龄轻声打断刘枫的自责:“每人悟性不同,还是和从前那样,就在养闲堂中等他回来吧……” 静心湖畔,全身鳞片浮现暗金色花纹的蝎龙兽懒懒漂浮在水面,微睁双目让一只手掌轻轻抚摸着头颈,时而吐出长舌从水下拖起一条肥硕大鱼吞下。 “行了,咱们该走了。”稳稳坐在它背上的那人抬起头挺直身子,露出略显瘦削的英俊面庞,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太大变化,垂在肩侧的长发中却混杂着丝丝缕缕灰白,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沧桑许多。 “看来你的经脉已经完全恢复了。”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穿着淡青色衣袍的道天涯悠然发问:“难道就打算这样不声不响一个人走吗?” 小刀脸上浮起笑容对着道天涯远远躬身:“需要告别的人实太多,还是就此离开,何况我也未必一去不返。” 望着这个似乎与以前有些不同的少年,道天涯微微抬头:“这几十年,老夫心里时常认为上天实在不公,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在林中自责等死。” “可是这些日子,我很感激他,他把你送到我面前,为我解开心结,还在九幽中施展所学布下阵法造福万民,这才不虚此生。” “符魔号称千年难遇的道门奇才,御尸大阵更是世间罕见,这等大事,老夫怎么能不去看看……” “道老兄说的没错,施坤在鸿福城里白吃白住了十几年,一定得凑个热闹,也当是还了鸿家的人情吧。” 杨峰携着兰儿的手站在施坤身旁并未开口,一袭布袍的影魔悄然现身:“不去不行啊,你那老爹准得天天磨着我,想想都要烦死了。” 湖边树丛中探出一团红色藤条缓缓凝成人形,汪川双眼血红盯着小刀:“我一直想问问,你当时到底在想些什么?那可是洞天啊……,若不是你身上有那个东西,早就……,你宁可自己去死,也要留下来吗?” 小刀抚摸着胸前黑色项链,指尖传回的只有微微凉意。借着天劫将地宫中五位老者在他身上所施魂印与卓虚涵的魂感结合一体用出魂映之法,寿元枯竭气血耗尽时那颗奇妙石子碎成粉末,释放了最后一丝本源之力让他支撑下来:“当日就要踏入虚空时,汪先生并不是这个心思吧。” 回忆自己的疯癫举动,汪川脸上柔和了一些:“以前我不明白,师尊为什么会对你这样一个小子青眼有加,现在看来,咱们果然没有白费这一番力气。” 环顾四周,小刀没有再多说什么,湖中蝎龙兽抖动庞大身体一声长嘶,展开双翼向着西南方飞去。道天涯几人相视点头,跃至半空随后跟上。 他们刚刚动身,灵逍中又有一个接一个的人影带着光华升空,全身红袍的顾千重裹起赤浪首当其冲:“大伙儿走吧。” 这些来自玄木域不同门派的修者齐声答应,曾经贵为宗主的龙怀谷三人也混在其中,各派长老弟子在空中形成了浩浩荡荡的队伍,远远看去犹如一道七彩长虹。 蓝影闪过,卓虚涵斜斜掠至小刀身后,道天涯侧首招呼:“老弟,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卓虚涵长笑一声:“卓某躲了这么久,也该有个了断。” 看到紧随他那名黑袍老者肩上的厚重玉石方台,回首望来的小刀微微动容:“卓先生,您这是……?” “灵逍上那座聚灵阵已毁,纤纤依靠仙元支撑不了多久,有她在身边,我也能抛开生死全力一战。”卓虚涵洒脱笑道:“你走的这么急,不去看看那位水姑娘吗?” 小刀神情淡然语声坚决:“借天地威势魂映时都没能在她脑中留下印记,何必多此一举。待此战完毕,我便去玄水宫,今生今世陪伴她左右。” 第四三一章 无人不识君 一群十几岁的少年谈笑着在农田中收割稻谷,看到远远走来一位须眉如雪的布衣老僧都止住声音躬身行礼。面色红润的和蔼老僧脚步未停,可是听到身后再次响起的爽朗欢笑,嘴角不免微微上扬。 穿过这片田地不远就是一处院落,虽然只是几十间以稻秆混了泥石筑就的普通禅房,院内却透着一股清静平和的意境,让人感到心神安宁。 一间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白眉老僧望着大步走来的那个魁梧身影温声问道:“伤全好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没有了斗笠的遮掩,束起头上乱发的伞魔颈上那道可怖伤痕随着嘶哑嗓音轻轻蠕动:“弟子让您失望了,无论怎么平心静气诵经,还是不能忘怀……” 白眉老僧轻轻点头:“这不能怪你,若心中存有愤怒仇怨,就似野火般再难扑灭,这火既要焚己,亦会焚人。” “苦禅院存世千载,向来只传弟子治病安魂术法,因为身上一旦具有伤人之技,危急时便不能控制胸中杀意。” “这一代百余名弟子中,以你天性最为聪颖善良,当年连圆明圆海他们在禅法医道上还要逊你一筹,可经过那场劫难后,反倒无法约束本心……” 伞魔双手合什屈膝跪地:“是弟子辜负师父从小养育教导之恩。”他顿了顿提高声音:“可是一想到那些为求私利就对人痛下杀手之辈,弟子实难放任不理。” 白眉老僧伸出手掌抚摸他头顶:“你我皆是凡人,岂能妄言对错。这次你能平安回来,为师心中甚感欣喜。” “菩萨慈眉泽被众生,金刚怒目降妖伏恶。圆空也罢,伞魔也罢,你都永远是我的弟子,无论日后有何作为,苦禅上下亦与你共担。” 深谷之中,伏在剑冢前已有数日的常守泓终于抬头:“师尊,弟子懂了。五玄安则剑谷安,此时不顾天下动荡,迟早也会波及自身。” 他对着插在深坑内的黑色铁剑再次叩首下去:“昔日守泓以生就仙躯为傲怠慢诸剑,如今方知势单力孤。历代先辈在天有灵,请助弟子一臂之力。” 充满自信的长啸声回荡在剑冢上空,霍然站起的常守泓身周哧哧作响散发出一道道凌厉剑气,伴随他的双足缓缓离地,前方那柄威震天下的铁剑长空开始轻轻颤抖,发出一阵悦耳铮鸣。 **** 前往天外城的路上,来自四面八方的一道道流光不断加入小刀身后队伍,其中大多数身穿普通商贩匠人农夫服饰,灵气幻化之物更是五花八门。 唯一相同之处是他们望向小刀的敬佩目光,经历过那场看似简单的魂映后,这些人都已经了解自身修为因何会有这样的巨大进步。 最初不过千余人的队伍渐成遮天盖地之势,连卓虚涵道天涯都掩盖不住脸上惊容,他们以为小刀的魂映奇术能覆盖灵逍附近已是奇迹,没想到还要大大超出预计。 亲身体验过那次玄火之行的施坤杨峰更觉心中震骇,当初百余万焚身族人虽数目众多,可是当中化生修者不过寥寥数位,若非火童子与小刀是旧识,恐怕连玄火城门都闯不进去。 现在这支队伍虽然来自玄木域不同城池却个个身手不凡,除去那些从前在玄木域根本不入流的门派修者三三两两加入,还有大批受到小刀魂映启发突破了境界的散修,其中最弱也是阴阳大成境界,身周形成明显气境的化生修者足有数百人之多。即使不久前那场五玄强者齐聚的天外盛会,在他们面前都要相形逊色。 **** 曾经的天外城早就土崩瓦解,方圆百里笼罩在白雾之中,远远望去,半空中光彩四射的华美玉阙犹如琼台仙阁,只是下方朦胧雾气中似有许多隐约影子,鬼气森森令人望而生畏。 “御尸大阵不同凡响,四周都是这般情景,阵内最少有数万敌人。”道天涯身法如电绕着前方雾气观望片刻,计算着里面影影绰绰的身形暗自惊叹:“如果这么多尸身都由一人统御,符魔实在厉害。” 小刀仔细回想当日看到的情景:“百里之内尽是尸骸甲士,恐怕不止数万,他们身上虽有本源之力却缺少意念,完全无法感应魂映。” 众人凝神细看商议对策,侧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随后空中光影晃动,近万名玄水修者结队而来,其中几人远远就高声招呼:“小刀兄弟,我们来了。” 相隔不过数月,李思奇脸上傲气尽数收敛,白少华郑运贤两个也看不出原来公子哥的矜贵模样。三人风尘仆仆冲到小刀近前,那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一览无遗。 “在玄水宫时,我们私下都说你运气好,居然得到那些海魔的帮助。”白少华三人上前与小刀诚挚相拥:“舍洞天而不弃旧诺,能这样叫你一声兄弟,咱们真是脸上光彩。” 神情肃穆的姚家三老和石氏父子见小刀望来亦是感慨万千:“他们守着小灵儿呢,只有我们几个过来。那丫头没选错人,不管以后会怎么样,都不枉与你相识一场。” “大师兄……”人群中十余名蓝袍修者看到小刀身旁的卓虚涵顿时失声惊呼,随后便不顾体统一拥而上抱着他又跳又叫。 这些全是涓海流的主事长老,最近几个月全倚仗他们四处策应,总算保住玄水域几大门派没被摧花老妖一帮人斩尽杀绝。但在卓虚涵面前,十几位在玄水域有着赫赫威名的强者此刻竟哭得像群孩子。 与他们一一拥抱完毕,卓虚涵双眼含泪对着面前一位缓缓走近的老者跪了下去:“师尊,弟子不孝……” 涓海流两位宗主之一的海道人伸手拉起卓虚涵唏嘘不已:“不怪你,谁会料到天外青天处心积虑在本派安插暗桩,因此你那次杀了冯师弟他们并不算以少犯长,这些年一直孤身在外飘零,让你受苦了。” 没等卓虚涵给小刀引荐这些同门,又有一群英姿飒爽的女修围拢过来,她们在任香芝带领下对着小刀盈盈施礼:“摧花老妖那伙恶贼四处围堵,咱们无处容身打定主意拼死一战,多亏危急时刻小刀师弟以奇术相助,仙妍门这些姐妹的名节性命才得以保全。” 经历过这段日子的风风雨雨,小刀已不是灵逍上与她们多说几句就会脸红的窘迫样子,看见他神色平淡拱手回礼,众女心中都为水灵儿和他的事情感到阵阵酸楚。 “小子,都什么时候了,难道你又在相亲?”前方轰隆脚步声掩不住那个如铁器磨擦般的尖锐声音,憧憧人影自数百架快步奔来的机关兽内纷纷跳出,其中一部高大机关人肩上站着的凶恶老者正是墨风。 “大哥,你的伤全好了……”江如海刚从机关兽内出来就飞奔上前,紧紧抱住小刀涕泪横流:“我还以为咱们兄弟再也见不着了……” 一只纤手伸过来扯着江如海耳朵将他从小刀身上拖开,身穿纹花藤甲的花梦月对着小刀妩媚微笑:“没事就好,可你们两个大男人不用见了面就抱在一起吧。” 墨风与姚家三老和石逸斗还有白江宗宗主白常泰都是老相识,他们彼此招呼随即感慨叹息,触景生情想起了故友苗彦和生死未卜的水灵儿。 “快看,玄火域的人也来了!”周围此起彼伏的兴奋叫声中,一大群红袍修者绕过前方浓浓雾气出现在大家眼前。 露出童真笑颜的火童子对着小刀挑起大指:“真行啊小子,我救了你一次,你也救了我一次,咱们两个扯平了。”接着他便望向重重迷雾托衬的耀眼天阙,稚气话语中隐隐透着阴冷:“什么时候上去?本城主实在等不及了。” 一阵阵由远而近的轰隆响声打断了众人思绪,极目远眺时看到一大片滚滚沙尘从前后几个方向同时包抄涌来,各派修者立刻全神戒备:“大家小心,这边也有,看清了是敌人就动手……” 火光闪动,全身罩着红色甲衣的炎魔率先落地,他后面跟着数万名身披各式甲胄的玄金修者,其中不仅有小刀在天兵城中结识的众多匠师,更有玄金城那场血战时见过的金刀阁千锋宗几家长老。 “痛快啊,兄弟们,咱们好久都没这样纵马狂奔了。”正西方向过来一支赤甲骑队,领头一位桀骜老者表情张狂高声呼喝。鸿震尧凌空虚踏与卫无忌并驾前行,身后还有数千名荒人勇士迈着大步排成长队紧紧跟随。 “大巫融,你也活着……”墨风对着荒族队伍中那名睿智长者挥手示意,大巫融闻言微笑看向小刀:“因为我与他相识,所以他们都让我留下来。” 后到的两支队伍已经站住不动,众人耳边隆隆之音依然久久不息。仔细听着远处整齐声响,卫无忌神情严肃与麾下骑士望向东北方向。 “嗵嗵嗵……”惊心动魄的沉闷蹄声就像敲击在众人胸中,上千名连人带马披着厚重黑甲的骑士鬼魅般裹着沙尘现身,虽然数量不多,但他们那股浓烈煞气却让所至之处各派修者纷纷闪避,一时竟没人敢上前阻挡询问。 卫无忌呵呵大笑迎着这股黑色洪流策马向前:“哪位是司徒千军?卫无忌在此,今日有幸一睹九幽黑甲,真是名不虚传。” 黑色骑队渐渐放缓速度,前面一名威武甲士脱下头盔露出白发拱手为礼:“久仰久仰,卫兄率血手铁骑横扫五玄,可惜咱们一直没机会碰面。” 跟在黑甲骑队后面的九幽诸王过来与大家相聚,几方人马刚刚汇合却同时警惕起来,打量周围情况后一齐望向西北方还未消散的尘烟:“怎么?还会有谁来吗?” 第四三二章 宿怨 沙尘渐近,中间隐约出现一只生着三角头颅的巨大怪物,飞快爬行时卷起的沙土沿着它背上坚立鳞甲纹路向两侧喷‘射’成幕,摇头晃脑的样子着实惬意。 “玄木域也有‘门’派会造机关兽了?”各派修者打量着远处情景低声议论,虽然惊异一部机关兽竟能造出如此声势,但此处强者云集,就算来的真是敌人也没什么可怕。 “哎,那个大家伙怎么有些眼熟?”胡不理和洪雄嘴里念叨着对视一眼,突然同时扯着嗓子叫唤起来:“不对,那是只沙影妖蜥。” 九幽鬼渊中常有各类妖兽出没,两人少年时曾目睹几位师长合力击杀过一只怪蜥。虽然年月相隔久远,对当时情景还是记忆犹新:“大家留神,这东西从来不是独身一个……” 他们呼声方起众人便已变了脸‘色’,那只巨形蜥怪停下脚步站在数十丈外,尘埃稍定后一个个或生尖刺或具弯角的庞大身形接连显现出来,居然足有数百只形态各异的狰狞妖兽藏身其中。 “哼……”卫无忌毫无惧意高高举起血光缭绕的右臂,那队赤袍骑士反应奇速‘抽’出长刀重锤摆开阵势,另一侧,九幽黑甲也在司徒千军身后默契排成横队准备迎击。 “兽‘潮’怎么会来到这里?”前方大批凶猛妖兽随时可能扑来,各派修者出乎意料难免有些惊慌,但看到从容迎战的两支骑队又迅速镇定下来:“不要‘乱’,大家合力先把这些畜生宰了……” 数日前兽‘潮’不战而退,青木城已经派人到灵逍传送消息,本以为它们畏惧己方忽然暴增的实力,想不到却悄悄潜到了五玄腹地。 “咻……”尖呖‘混’着破空声响起,一个拖着淡淡青烟的影子从兽群身后闪过朝着众人头顶飞来。上百名化生修者连声高呼纵身迎击,可那影子在空中转折几次避开拦截,轻轻松松便突破众人防线。 “喝……”红黑两个身形同时跃起,卫无忌双臂横空化成血爪迎头抓下,司徒千军手执黑‘色’长刀挥出一条炫光直挑看似飞鸟的怪物肚腹处。 他们身经百战招式并不‘花’哨却极为有效,青‘色’怪鸟无法冲过只得嘶叫一声向上直直飞去,总算险而又险避开血手刀光夹击。 两人正想聚气再追,那只怪鸟背上猛然弹出一道白光,自身下赤爪黑芒的间隙中一穿而过,直直朝着小刀的方向扑来。 “大家住手……”卓虚涵杨峰等人正要出招拦截,听到小刀的叫声不由动作稍缓,那道白光一头撞入小刀怀里,摆晃着他的手臂吱吱欢叫。 “这猴儿吃什么好东西了?长这么壮实……”顾千重看着全身‘毛’发散发出晶莹光泽的小白啧啧称奇,以它刚才的表现来看,速度竟已不逊于在场任何一名化生修者。 见众人纷纷停手,空中那只尖喙透出微微火光的青‘色’怪鸟划着一缕烟痕缓缓落下,只是望向小刀身旁蝎龙兽时始终带了几分警惕,抖动双翼和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 “衔火青鸦和日月魔麒是千年宿敌,虽然它们两个从未谋面,传承自血脉里的记忆却抹不掉。”有个怪异声音悠悠响起,一只干瘦爪子探出在火鸦头上轻拍几下以示安抚。 扬头盯着远处的无上天阙,秃‘毛’老狗从衔火青鸦背上一跃而下:“原来草原上的异变都是因这里而起,还好你及时传来讯息,不然咱们又得白白打上一场。” 卓虚涵杨峰影魔三人领教过这只老狗的厉害,它不仅可以号令群兽进退,对于灵力的控制也极为巧妙,见它走近都暗暗凝神提防。 “若不是得了这猴儿的帮助,谁也没这么大能耐聚齐诸兽。”秃‘毛’老狗像个慈祥长者般对着有过一面之缘的几人点了点头:“虽然时日不久,它已经具有了上古兽王通灵圣猴的几分气势……” 看到与小刀久别重逢的白猴儿那副兴奋模样,老狗声音中也带了些无奈:“可惜虽有沟通万兽的力量,终究摆脱不了这些小时养成的习惯。” “我们不像你们,通常只要有足够的东西吃便不会想着扩张地盘。除非……百年成妖,你们是不是一直都这么说?活到了一定年岁,咱们的身躯确实可以吸纳灵气。” “因此除了吃食,还要灵气来维持寿数以及有了很大变化的躯体,所以对于我们来说,上面那东西才是真正的敌人。” 九幽一帮年轻人见过兽‘潮’威势,围拢近前亲耳听到这只老狗口吐人言更觉新奇。阎无喜偷偷探手去‘摸’,又在小白犀利瞪视下悻悻缩回:“好好,算老阎我怕了你。” 小白盯着他们探爪比划轻声吱叫颇有询问之意,叶青河等人听后却垂头不语,小刀目光一扫也有些诧异:“诸位,聂前辈和婉青没跟你们一起过来吗?” “这……”项秋风见其余人都缩在后面,迎着小刀眼神艰难答道:“兄弟,你……,唉,聂师妹……上次受了伤一直卧‘床’难愈,聂师伯只好留下照顾她。” “哦,原来是这样。”小刀听罢脸‘色’渐渐‘阴’冷望向半空:“既然大家已经到齐,咱们便联手合力向前,先平宿怨,再叙旧情。” “好啊……”哄叫中的人群突然纷纷让开道路,侧后方一位束起长发的魁梧修者肩扛巨伞快步走近,这人脸面颈间都有数道深深伤痕,一路行来散发着浓重杀气如魔神降世。 小刀转过头去,望着伞魔身上的土黄‘色’僧袍淡然一笑:“现在我该叫大叔,还是该称大师?” 不再遮住面目的伞魔嘶哑回应:“遇善成佛,遇恶成魔,正似此伞般张弛自如,曲覆众生,为世间遮挡邪障。无论大师大叔,我都是曾与你同桌吃饭的那个人。” 与此同时西北方向光华闪动,似乎正有无数修者呼啸而来,接近后才看清是成千上万各式各样的飞剑,但如此惊人阵势之中只有一个身影。 看到侯兆天昔日所用长空也在其中,各派年长修者脸上不禁流‘露’出惊骇之‘色’。独自御动万剑的常守泓却无半点狂傲:“顾兄别来无恙,所幸守泓并未迟到。” 数十名白袍修者悄悄走近,几个月内仿佛又老了十岁的屈无难威武依旧:“师‘门’不幸,我等愿打头阵,以谢天外城中枉死生灵。” “还有我们……”应轻狂一身黑袍与几名幸存的暗天卫幽灵般现身,胡不理和洪雄立刻笑逐颜开凑了过去:“大师兄,你还好吧。” 众人放眼看去,方圆数里内五玄‘精’英齐聚,再加上荒族九幽和那几百头强悍妖兽,实力远超成无尚手下几名老妖和近千名甘心为奴的化生修者,一时间群情振奋纵声欢呼。 “快让开,快让开,你们这些……让开,让贫道过去……”一个尖细嗓音不断响起又被周围嘈杂淹没,接着一名身穿破旧道袍的老者气喘吁吁奋力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这老者脸‘色’灰白胡须微黄,衣着就是名普通的游方道人,修为还不到‘阴’阳境界,站在众人面前实在不值一提,可他其貌不扬语出惊人:“你们这群笨蛋,难道想这样‘乱’哄哄的冲上去送死吗?” “哪里来的狂徒?”四周渐渐寂静下去,众人打量这老道却无人认得,何况大家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位隐世高人:“一个走街串巷的骗子还敢到这儿来胡言‘乱’语?难道嫌自己活得太久……” 手抚‘胸’膛平稳一会儿呼吸,那老道旁若无人走到小刀面前站住:“黑心小子,还记得贫道吗?” 小刀仔细端详他面貌并无任何印象,却从这老道似曾相识的言谈中忆起一件旧事:“原来是您老人家,一别多年,前辈诸事安好?” “安好……,安好个鬼啊,先被你这黑心小子狠狠刮了一笔,后来尸魔又跑到如意阁大开杀戒,吓得贫道一直不敢再接生意,要不是还有些积蓄,恐怕连饭都吃不上了。” 小刀回想当年情景不免有些感怀,探手‘摸’索取出一个‘玉’盒:“晚辈昔日确有不敬,此战凶险,望前辈好自为之,收下这枚仙元权当赔罪。” “好个以德报怨的小子,幸亏你未伤在那幻阵之内。”数年前为了两颗极品仙晶痛下杀手,老道却对小刀奉上的仙元不屑一顾:“难道你们就打算冒冒失失冲入符魔的御尸大阵中?” 小刀望着他的倨傲神态颇觉意外:“晚辈并不‘精’通破阵之术,还要请各位指点……,难道您有什么好的法子?” 见那老道装腔作势沉‘吟’不语,卫无忌实是按捺不住:“敌弱我强,卫某与司徒兄带队开道,墨兄率机关物以晶炮居中策应,其余众人各展所长,不需一个时辰便可攻上天阙杀个片甲不留,何必听这招摇撞骗的无知道士啰嗦?” “卫兄说的在理,先破尸阵断其根基,如果成无尚死守不出,可布下驱灵符法隔绝天阙灵气,到时候他们就得自己下来……” 墨风话音未落那老道就轻哼一声:“荒谬,还嫌害的人不够多吗?若是照你们的法子,只会给尸阵中再添无数冤魂。” “就算此地修者再多一倍,这般进了御尸阵也是有去无回。”那老道盯着墨风冷冷一笑:“绝非贫道危言耸听,因为这阵法本就是我檀家所创,二爷,难道您已经忘了吗?” 第四三三章 移魂 御尸一脉素来行事低调,宗门所在都是荒山野岭。但三十年前尚存于五玄的炼魂阁实属异类,不仅堂而皇之居于城镇与寻常百姓为邻,实力更可与玄土域几大世家比肩。 炼魂阁与阴灵洞天傀门这班同宗还有个最大的区别,便是长老弟子俱出自檀家本族,数百年来任由族内子弟与普通平民成亲开枝散叶,因此人丁十分兴旺。 几十年前那场变故让炼魂阁从五玄上被彻底抹掉,墨家老六墨易先以邪术灭了檀家满门,再御尸屠戮周遭村镇,所到之处人畜不留,附近十几个门派全被他连根拔起。 那时正值成无尚闭关修行,初掌大权的文无惘调集五玄修者匆忙来援,不料竟落得全军尽没,不仅搭上数百名精锐护卫,与他同师学艺的李无愁陆无忧连同各派数十名长老都未能回返。 连番血战后墨易被五玄修者称为符魔,玄土域诸城望风而逃无人敢挡。危难时刻剑尊侯兆天孤身闯阵,斩尸无数百里追杀终将墨易诛于绝崖下,方才平息了这场腥风血雨。 此后玄土域各派均以为耻绝口不提,符魔墨易渐渐被五玄淡忘,可是对经历过那场劫难的人们来说,那个名字依然令他们时常从噩梦中惊醒。 听到那句话的一瞬间,墨风脸上凶恶神情尽变惶恐,他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那个清晨,眼前重新出现遍地伏尸的凄惨景象。 踉跄退了两步,墨风无法自控全身颤抖,目光在对面那老道身上来回扫视,殷切中又带着浓浓愧意:“你……,你真是檀家的人?” “当年咱们两家关系不错,二爷初到檀家,与贫道连同数十位叔伯兄弟曾同厅共饮,他们都已化为尘土……,想来是贵人多忘,二爷记不得了……” 两行老泪怆然而下,墨风禁不住啜泣出声:“天可怜见,怎么敢忘……”,说罢他踏上几步,竟然当着众人面前仆地跪倒号啕痛哭:“对不住啊,是我们害了檀家……” 家主墨觉性情谦和,城中大小事务几乎都由面恶心狠的墨风主持,这些年他为了生计四处奔走处事果断,就连墨岩城沦陷几位兄弟殉难都不曾落下一滴眼泪,此时却当着一个来历不明的老道跪拜大哭,周围众人不免微觉愕然。 墨檀两家世代交好,若没有这层关系,当年墨易墨元怎会到炼魂阁研习融魂符法,后来因为此事檀家满门尽灭,墨家纵有赔罪之心也无处倾诉,因此墨风才会如此失态。 那老道被墨风这一哭也是双眼泛红:“唉,墨二哥,你快起来。”他双臂用力扯不动墨风,顺势双膝跪地还礼:“小弟英望,见过二哥。” 墨风拉住他双手悲声不止:“英望……,当年你才二十几岁,哎哎呀……,檀家每个人的名字,我们都忘不了……” 哭了几声墨风突然停住:“英望贤弟,既然你在这里,檀家应该还有别人幸存,可是这些年我们四处打探,从来没有檀家人消息,为何你们要避而不见?” 老道檀英望沉默一会儿,缓缓拉着墨风站起:“墨二哥,不是不见,檀家上上下下七百余人,除了贫道一个,确实已经不在了。” “墨易出其不意袭击我大哥伯父等人,随后御尸冲出,因为动手的都是族中长辈,所以大家毫无防备,纵然有人听到示警,也不会想到竟是这等灭门之难。” 见周围诸人眼神有异,檀英望惨然苦笑:“贫道修为平平,但自幼患有幽闭之症,夜晚居于暗室便无法入睡,平时都在花园内歇息,加上对幻符阵法情有独钟,当时以镜蜃影符围绕身旁,这才侥幸未死。” “族内弟兄一个接一个被控失魂,疯狂屠杀自家亲人,前来檀家寻医延寿的那些商户百姓也未能逃脱,身无技法不能御动的老弱妇孺,便被饮血噬髓吸干精气……” “灭了檀家后墨易驱尸而走,将城中百姓杀了大半,周围与檀家有些交情的几个门派尽为其害,贫道实在无计可施,只能远远跟在后面伺机而动。” “每逢大批修者闯阵,贫道都会现身阻挡,可惜无论怎么劝说,那些人还是信心满满冲入阵去,墨易没有除掉,御尸大阵的威力反倒越来越强。” 檀英望说到这里,抬头看看犹在怀疑的卫无忌:“天外青天很了不起吗?当年那两个家伙和你一样狂妄自大,结果怎样?还不是糊里糊涂做了行尸走肉,后来又被剑尊斩下头颅……” 卫无忌皱眉不语,旁边屈无难缓缓走近:“看来他果真没有信口开河,我们后来去寻找两位师弟和众位长老时,确实都是身首异处……” “英望贤弟,既然你一直隐身不出,那应该看见……”见墨风迟疑住口,檀英望轻轻叹气:“那是自然,剑尊斩杀墨易后不久,你们几兄弟攀下崖底给他收尸。” “给墨易收尸……”周围众人听到更有些糊涂,这边檀英望盯着墨风渐渐有了血色的脸郑重点头:“而且,贫道还看见你们掩埋了那些遗骸,又带着墨易的尸身离开。” 此言一出四周修者顿时哗然,墨风转头看向小刀等人缓缓开口:“其实这个疑问一直存于老夫心中,当年我们兄弟亲手将老六尸身抬回墨岩城下葬,可说出来又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小刀抬手幻化出一团影像,正是他映魂时看到尸阵内居中而坐那名黑袍老者:“听您二位的意思,这阵中操控之人其实不是符魔?” 哪知这次两人反应却不相同,墨风连连摇头:“当然不是,这个人老夫从未见过。”檀英望却苦笑一声:“虽然相貌变了,可这人还是墨易。” “你这颠三倒四的老道,刚才还说看到他们抬了尸体回去,现在怎么又说这人是墨易?”卫无忌盯着幻像中那黑袍老者高声喝道:“难道他会借尸还阳不成?简直痴人说梦。” 各派修者盯着檀英道等他回答,心里难免觉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老头儿神智不清,旁边御尸宗众长老却脸色微变,向来沉默少言的杨峰肃容发问:“檀家前辈,难道您是说……,墨易修成了移魂之法?” 一片沉寂中檀英望长长吐气:“御尸一道各有所长,却离不开这个尸字,无论怎样御使,尸终究还是尸。似你用自身魂术留存他人神识得以返生确属罕见,但你们二人情投意合心念相通且各有所思,所以还称不上移魂。” “诸位同宗亦是世代研习御尸术法,当然知道世人亡故大都因伤病致肉身受创所致,若是血脉枯朽,纵至化生之境也难避轮回。正因为躯体较我等强壮许多,精怪妖兽才可数百年不死。” “移魂之说并非炼魂阁独创,只是檀家久居城镇,常与名门富商探讨长生之道,因此便有人动了心思,若濒死时能将魂念从残躯移至青壮之身,那不就能得享永生?” “这般诱惑之下,他们便在檀家投入了大把仙晶,又送来许多少壮百姓用以移魂。其实说来可笑,买那么多活人的命居然比养尸还要便宜。” “经历过近百年尝试,证实魂念的确能在他人尸躯留存,但会受到源自本身记忆的干扰,侥幸成功也要饱受乱魂之苦生不如死,可那些将死之人依然蜂拥而至。” “直到那年墨家两兄弟来炼魂阁求师,这一切终于有了改变。”虽有灭门之恨,檀英望的声音依然充满惊叹:“墨易实是天纵奇才,他与英怀大哥一见如故,钻研御尸术不过数月便悟出一门奇法。” “众生有识,识中有念谓灵智,令世间万物各有所思,盛者必出其类,草木牲兽亦无例外。灵存于识海,游走三魂之间,若可抹去此灵,存其魂以御活体,则号令驱驰,无所不从。” “听了这番道理,檀家上下无不振奋,英怀大哥与墨易都认为,将受魂之人灵识抹去而不取其性命,移魂时就会顺利许多,于是将那术法称为洗魂。” “墨易并不满足,他又对英怀大哥言道,既然洗魂可去灵识,如将自己想法灌输他人识海中,就多了个言听计从的忠实仆从,直至以一御万,岂不是天下无敌?” “接下来他们入魔般彻夜苦修,英怀大哥更让墨易在身上洗魂以求绝无误差,几位伯父还将檀家数百年所传御尸阵法融合改动,只待成功后便可一鸣惊人。” “谁知墨易修成洗魂符法首先遭殃的便是檀家,族内诸人临睡前还想着叱咤五玄,一梦醒来已尽成活尸……” 听他说得深奥,卫无忌再次挥手打断:“等等,檀老道,照你这个说法,墨易不仅会移魂之法,还可以给活人洗魂布下绝阵,他要真这么厉害,后来为什么让侯剑尊杀了?” 这并不是他一人的疑问,侯兆天纵然名震五玄,可此时此刻聚集了十余万修者,便是剑尊复生也无法相比,难免都觉得檀英望小题大做。 “炼魂阁背负祸乱之名,若非这黑心小子以魂相映集合群雄,恐怕贫道还不敢现身承认自己是檀家人。”檀英望挺起胸膛看向卫无忌:““墨易心存魔障却智慧过人,其时连战连胜正值巅峰。剑尊初入阵时颇有压力,后来却一击而溃轻松将他斩杀,其中必有蹊跷。” “当时贫道心存疑惑,这些年始终如鲠在喉,直到数月前传闻符魔重现五玄才恍然大悟。墨易是为留存实力移魂隐遁,因为他发觉已经不能支撑那尸阵太久。” 第四三四章 定魂 “早在他们兄弟几人未至炼魂阁前,墨易在玄土域已是小有名气,都说他聪慧过人,自幼研习诸般古术便明其理,更在前人基础上有独到见解。” 虽有灭门之恨,提起往事时檀英望语声平静:“欲破其阵,先明其道。那几个月里,贫道一路跟随,日夜揣摩墨易的阵式,时时刻刻想的都是如何才能为亲人复仇。” “奈何千尸大阵御动阴阳修者并进合击战无不胜,看到各派修者几经挫败,贫道仔细回想在檀家时他的言谈举动,只求寻出一丝破绽,待到侯剑尊闯阵时终于有所领悟。” “英怀大哥与墨易在洗魂术上志同道合,所用阵法却存着很大分歧。墨檀两家传承各异,檀门几路阵法皆是以静制动,但墨家一向主张先发制人。” “贫道推测,如果英怀大哥率先领悟洗魂之法,必会以炼魂阁为根基,逐渐控制城中百姓,然后才会打其余城镇门派的主意。墨易显然操之过急,刚刚参透术法便迫不及待灭了檀家欲大展雄图。” 卫无忌凝神静听没再打断,周围众人眼里的檀英望俨然带了些名家风范:“木无本则朽,水无源则涸,阵符之术纵然玄奇亦要守此至理。数月间恶战不断,虽然各派折损了诸多强者,可墨易所御众尸同样受创不轻。” “尸骸确较在生时更能承受外力打击,但是依然需要吞服血肉恢复,昔日玄土域各城闻风而逃,虽让墨易凶名大噪,也在无形中断了他修复尸阵的来源。” “只是前几场交战千百人混在一起冲上,有那些遗骸补充,才让墨易的阵式看起来并无大碍,侯剑尊一到连斩数十具御尸闯入阵内,墨易必是发觉后力不继。” “上千尸身每日所需血肉本就不少,加上他本身只是寻常阴阳修为,洗魂御阵还要损耗大量灵力,即便可以挡住剑尊一时,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于是墨易当机立断,保留实力借尸移魂遁去。这些年他潜心修行取长补短,先借天外城无数尸身布下以逸待劳的浩瀚阵式,还有这白玉天阙为他养气续灵,可称得坚不可摧……” 道天涯出自名门对诸多阵法均有涉猎,听到这里不禁微微皱眉:“檀老弟,道某冒昧问一句,难道当年炼魂阁别出心裁居于城镇内,便是欲借周围百姓所聚灵寿……养尸?” 檀英望垂首长叹:“这些年时常夜不能寐,既乏生趣还得惜此残躯。若贫道一死,檀家与墨易之事再无人知晓……”他又对着小刀摇头一笑:“连遇到你这初生之犊,也得赔礼告饶……” “道兄说得没错,檀家阵法的精髓便是以人养尸,以尸控人。此举……确实有伤天和,可如今性命名声于贫道都是过眼云烟,只盼能助各位除掉墨易,还天下众生一个公道。” 坦承了一切的檀英望神态轻松:“天外城尽毁已有尸阵基础,墨易又到了化生之境,再加上从五玄各地掠夺而来不计其数的资源,其中厉害可想而知。” “闯阵修者只要稍微分心或是受创后神智不清,灵识便被洗去受控于墨易,从此沦为行尸走肉任其驱使,何况墨易修为大进已可符意化印,凶险之处一定更胜往昔。” “寻常御尸如机关人般终属死物,洗魂术却不同,昔日贫道在几位相识修者身上布了影符,阵中御尸除了灵识已去,无论言谈行走与活人一般无二……” 杨峰目光扫过旁边几位同宗长老,果然发觉他们脸上同样带着疑惑:“檀家前辈,即便符魔能以一御众,可那些毕竟是尸,怎能做到与生人无异?” 檀英望盯着盖羽等人身后御尸,脸上挂了一丝苦笑:“这才是洗魂术的关键所在,能使灵识尽去却要保留魂魄不失,若到精深处……御尸还可自行修养生息。” “此等奇思异想本是源于檀家先人,可让所御尸身与百姓一般混居城中,战时为兵闲时为民,召之即来挥之则去,尽可永生奴役从无二心。” 这等怪谈闻所未闻,御尸宗众人疑惑未消,卫无忌便冷冷插话:“听你前面那几句确是有些门道,结果却这般不着边际,卫某问你,似你说的那般情形墨易已经能做到了吗?” 檀英望在他炯炯瞪视下有些尴尬:“这个……,贫道只是根据当下情形来推测,墨易几个月未现形迹,一定是吸取从前的教训稳扎稳打……” 卫无忌释然大笑:“原来你这老道还是没亲眼看过,莫非拦住我们讲了这么一大堆,就是想把我们吓回去不成?” 檀英望这才听出他言辞中包含的隐隐担扰:“绝非贫道夸口,闯阵之事非同小可,若不是心志坚毅之辈,恐怕到时候反而成了累赘。” “此地修者数目虽多,可五玄已经安定了几十年,真正勇于搏命者恐怕不足一半,入阵之后便是一场不死不休的腥风血雨,若慌了心神被墨易趁虚而入,那便是害人害己。” “贫道虽未体会过洗魂,却曾目睹过家人相残,面对受控后的亲友稍有犹豫,你就是下一个。因此入阵后必须时刻保持警醒,发觉身边同道状况有异当机立断斩其首级,但又不能草木皆兵自乱阵脚。” 说到这里他抬手指着小刀:“当下之计唯有以阵破阵,尸阵中墨易必为阵眼,你小子便是这一群人的阵眼,断不可如前次那般轻率,还未动手就让人打得半死不活。” 感受到四周眼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小刀昂然挺胸徐徐出声:“之前蒙各位前辈相助,侥幸窥得洞天奥秘,亦目睹先贤所创奇迹。方知对吾等修者来说,既然拥有超越常人的能力,便应当承受肩上之重。” “世间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还有许多,亲人,同门,朋友,尊严。而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看着自己在意的这一切被剥夺。我想,这同样是各位聚集在此的缘故。” “强敌当前,望诸位凭心自量,若觉修为尚未稳固,便留下静观其变。”随后小刀对着檀英望深深一礼:“请檀前辈指点,我等应该如何攻破此阵。” 没有什么慷慨激昂之词,小刀的平静却让各派修者心中感到一股由衷的鼓舞:“咱们大伙齐心合力,一定要将这些妖孽除掉。” 耳边阵阵呐喊声传来,檀英望灰白面皮泛起红晕,微驼的背脊渐渐挺直:“洗魂符术虽然厉害,对妖兽却毫无用处。”他转过头打量整齐列队的九幽甲士:“他们似是服过可化体为尸的定魂药物,如果贫道没有看错,也可免去洗魂之忧。” 众人还没听懂檀英望的意思,黑甲骑首司徒千军抢先答道:“佩服,道长好锐利的眼光。我们兄弟为血炼甲衣确实都曾服过定魂丹。可惜鬼皇大人所遗早已用尽,实非九幽藏私。” 连御尸宗各派对定魂药物也不会轻易尝试,只知道服下后全身如尸骸般无知无觉,生啖血肉永不能回复正常。难怪九幽这支骁勇骑队犹如不死之身,原来服过这等自损躯体的奇药。 檀英望点了点头:“除了他们,其余人等只能自求多福,另外你小子那篇安魂咒文也许有些克制之效。还望诸位一定认准身旁亲友,入阵后见机行事。” **** 除了衔火青鸦和金鹏巨鹰等灵禽,大多数生着巨大躯体的妖兽并不能随意飞翔,九幽黑甲与卫无忌身后血骑以及机关甲士也不擅长凌空交战,墨易尸阵上方的白玉天阙中却还有成无尚率领的众多化生修者。 不过这尸阵一旦发动便会攻击所有未被洗魂之人,大家推测几名老妖和那些化生修者应该不会冒险前来夹攻,所以一致同意全力击杀墨易后再上天阙决一胜负。 按照檀英望的安排,数百只妖兽在前,黑甲血骑从旁护卫,玄土各家以机关符炮与玄金荒族战士配合封堵间隙,其余修者居中组队保存实力。 五玄修者心中曾视为死敌的凶猛妖兽低声嘶吼迈步前进,小刀站在蝎龙兽背上对率领骑队紧跟的司徒千军颌首为礼,当年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两名九幽甲士亦是举刀致意。 这一去也许就是永诀,江如海与近万名根基未稳的修者站在两侧与相熟友人挥手告别,但彼此脸上都挂着微笑。 几名大巫者随着荒族战士走过之后,小刀与江如海同时举起紧握拳头的右臂相视摇晃几下,目光随即停滞在身边一具高大机关人内刚刚露出的那张熟悉面容上。 “张小刀,你那是个什么眼神?”上官雄还带着赧然笑意的脸庞顿时转成了愤怒:“别瞧不起人,上官家虽然力量微薄,却不会委身为奴。” “还望上官兄见谅,小刀绝无轻视之意。”见他诚恳致歉,上官雄神情舒缓点头高呼:“这就对了,此战只求大义,不计恩怨……” “说的好,只求大义。”粗豪嗓音从上官雄身后响起,一位披着赤铜厚甲的扛刀老者沉声喝道:“张小刀,贺家与你有杀亲之仇,却受你魂映相助方脱大难,从今以后,咱们恩怨两清。” “不错,恩怨两清……”几十名手提重剑全身精铁甲衣的千锋宗修者齐声响应,寸金城赵家姐妹更是和颜悦色的招呼:“贤侄不必担心,你盛师叔此刻应该快到了灵逍。” **** 浩荡队伍摆开阵势迅速前行,很快便突破了蒙蒙白雾,当眼前景物人形渐渐清晰,正要发起冲击的凶猛妖兽却在小白号令下停住脚步,两侧骑队也放缓了速度。卫无忌打量着前方霍然发问:“檀老道,这便是你说的无敌尸阵吗?” 第四三五章 御魂 数月前那座白玉巨阙轰然现世震撼而出,矗立五玄千年之久的天外古城连同所在奇峰云台尽被夷为平地,城内世家商户死伤损重几无生还,一场血战又让各派众多修者殒命。随后五名老妖率众肆虐掠夺无恶不作,附近大城小镇修者百姓离乡远逃,方圆数千里内渺无人烟。 这场血腥浩劫时日虽短,对五玄造成的伤害却较延续几百年的兽潮九幽之乱更甚,因此这片天外旧址在诸人心中早已成了满目疮痍的极凶之地。 可是当数万修者结成阵势穿过浓浓白雾,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完全不是预想中遍地废墟残骨,也没有檀英望适才所讲的大群行尸机关严阵以待。 他们脚下地面渐趋平坦结实,远处一幢幢楼阁整齐排列,条条道路宽阔交接直通向前一眼望不到尽头,其中各色花树环绕还有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来往忙碌俨然一副太平盛世景象。 “这……,墨易真的成了?”檀英望脸上诧异渐变惊骇,自言自语连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不可能,怎么会……,如果到处都是人尸合一,咱们要怎么办?” 道天涯凝神注目打量片刻:“檀老弟,前面这些人总不会都是墨易的御尸,咱们这样冲杀进去,会不会太过草率?” 檀英望沮丧摇头低声哀叹:“贫道看不出……,未曾交战便乱其心志挫其锐气……是这阵法的最高境界,无论里面有多少是墨易所控尸身,此战我们已经处于下风。” 众人稍微思索都觉无计可施,分散前进一旦遇敌难免陷入被动,可是这样掩杀过去肯定会伤及无辜。如果他们都是罔顾别人性命的嗜杀之辈,怎能舍生忘死来此决战? 何况耳边正隐约传来一阵阵笑声与呼号声,远处那些工匠们或挑或抬浇筑搭盖起的楼阁正以惊人速度向着四处扩张,这看起来根本不像一座无形杀阵,分明就是大难不死的人们正在重建家园。 处在队伍最前的众多妖兽有些焦躁抖动躯体发出一阵阵低吼,两支威猛骑队都在原地踏步,所有人的目光只好再次交汇在小刀身上,等他做出一个明智的选择。 感受到身周诸人彷徨愤怒犹豫失望诸多情绪形如实质的交杂一体,小刀在蝎龙兽背上徐徐起立,表情平静沉思片刻,垂首闭目朗声诵经。 虔诚清远的经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周围修者都觉心跳平缓慌乱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有微风拂过的安详平和。 “千思万绪,凝聚成形,同志同心,魂魄相通……”经文诵罢,小刀接连吐出几段不属梵音的古怪咒语,听起来像是同心咒又不尽相同。 但是听见这几句咒文的瞬间,所有妖兽修者都觉得自己眼前似有异物闪过,接着脑中意识被一条条细小光带连接起来,与身旁的同伴交搭联系,密密麻麻结成了一张无形巨网。 在这一刻,连那些压抑不住的兽吼也沉寂下去,无论修者妖兽都觉得一股陌生的力量正在疯狂涌入,全身热血精气在体内每条经络中奔涌咆哮。 咒音方息,小刀又轻轻举起双手向着斜上方伸出,就似一位荒族巫者般真挚拥抱天地:“诸魂协力,故吾心即汝心,吾念即汝念,吾眼即汝眼,阴障尽去,万相皆出,开!” 最后一字犹似春雷乍响,修为高深如卓虚涵道天涯亦觉短暂晕眩,当一切重回正常后,他们望向彼此的眼神中全都充满讶异。 每个人脸上都隐约出现了一团虚像,连那些妖兽也不例外,这张如同深入肤肉之内的虚幻脸孔初看时有些违和,又与他们的真实面貌极其相似。 “这是……,竟然人人可窥……众生魂相?”御尸宗众老率先醒悟过来,盖羽几人心悦诚服躬身施礼:“恭喜禅尊,终成御魂之术。” 经历过洞天之劫的洗礼,心境大开的小刀凭借此处无数修者波动起伏的思绪,以魂经咒法结合荒族巫术一齐施展出来,将全体修者连同妖兽的魂魄之力发挥极致,终于达到了当日卓虚涵和杨峰等人提及的魂术至高境地。 此刻所有参战修者妖兽心志连通互相鼓舞个个战志澎湃,诸魂凝聚下还可看破表相。如此一来,对面阵内是人是尸均可一览无遗,尽情出手再无后顾之忧。 “哈哈哈……,卫某率众征战几十年,从无此刻这般爽快。”卫无忌察觉自己意念一动便可指挥身后血骑纵声狂笑:“走吧,咱们去杀他个落花流水。” 大群妖兽口鼻中喷出粗气首先响应,停滞不动的队伍迅速恢复阵形向前,心意沟通下各方步伐整齐配合越来越是合拍,转眼便接近了那片喧闹无比的繁华地域。 随着双方距离的改变,挟雷霆之势的浩荡队伍不约而同再次放慢脚步,这次他们并不是顾忌前方可能随时出现的危险,而是被那些始终忙碌不停的人们所震惊。 这般威势凛凛的数万修者妖兽成群结队渐渐逼近,前方各司其职的人群却没有半点惊恐之态,每个人依旧继续着手中的活计,脸上笑容都未减半分。 真正让大家惊异的是这些勤奋劳作的工匠百姓虽然看起来充满活力,仔细察探下却是只有表面那张脸孔,并没有任何一个生具魂相。 “这里全部都是……死的?”望着数以万计的人们奔走如飞谈笑自若,各派修者怎么也不能把这些人和冷冰冰的御尸相提并论,唯有每人眼中看到的影像时刻提醒着他们,这诡异的一切真实存在。 **** 正当前方数百只妖兽就要发起冲击时,无数个声音从四面八方骤然响起,仿佛有千万人齐声呐喊,所讲的都是同一句话:“你……终于来了。” 这如同无边无际的语声似是自地面空中各处传出,众人惊讶之余凝神戒备不再前行,可是除了这句话外并没有什么厉害阵法发动。 “墨易,用这般不入流的符阵便想吓退我等?”道天涯不慌不忙四处打量:“此地空旷一片没有什么可以借助之物,除了传音外根本搞不出其他花样儿。” 那个声音轻哼一下甚为轻蔑:“道家一直冥顽守旧,本来你还算个人物,可惜被世俗礼教所束,放着现成的聚灵阵法不用反倒害死一群好兄弟,落得自怨自艾数十载,白白误了大好前程。” 道天涯黯然垂首无言以对,卓虚涵见状扬声断喝:“符魔,真有本领便现身与我等见面较量一番,莫非你借尸逃命躲了这么久只记得陈年旧事,实在太不长进。” “哈哈哈……卓虚涵,人人都说你是五玄数百年来的旷世奇才,竟然为个女人十余年一蹶不振,实在太令我失望了……。早知如此,当年那记魂兵便不该手下留情。” “成无尚本是让你杀我……”卓虚涵身周漾起重重蓝色水纹气势暴涨,缓慢话语中隐藏无穷恨意:“卓某不懂,为何你却要对她出手。” 来自四周的回答先发出了一声叹息:“侯兆天昔日虽然破掉我的尸阵,可他自视过高又显然未谙魂术,实在不配做我的敌人。” “你不到三十岁已破了阴阳境界,处事果断与九幽联姻未受旧怨所扰,我猜测你应有些魂法在身,如果可以专心悟道定能成就非凡,无论为敌为友总是一件快事。” “所以我才帮你斩断情根,谁知这些年你东奔西走隐迹不出只顾为她延魂续命,至今都没什么惊人作为,实在浪费我的一片好心。” 听到这里卓虚涵神情越发阴冷:“确实可惜,不如请你立刻出来一见,好让卓某略表歉意……” 墨易毫不理会他的挑衅继续说道:“有件事我倒看走了眼,传闻那些体魄非凡的灵兽中了魂兵都不能幸免,居然还有人可以安然无恙。” 见他言及自身,小刀终于沉稳开口:“晚辈年少时蒙苦禅大师授经,得众多魂魄护佑才侥幸不死。请问前辈,除此法外,可有他途化解魂兵之伤?” “不骄不躁,胸怀刻骨仇恨尚能分清利害,好……,好啊……”墨易接连赞叹几声话锋一转:“你欲救当日身后那女子?本来以为你和卓虚涵不同,原来是一般心思。” “众生灵识似杯中酒,而魂兵就是那破盏之物,燃血焚精无形透射令杯碎酒溢,中者茫然任人宰割。纵有仙元异术可保肉身不腐,也会魂魄迷失终此一生不省人事……” “集齐万千魂识碎片谈何容易,唯有外力撼动识海,恰逢若干碎片震荡融合,或能积少成多回复如常,但此法实在机会渺茫,不成必为其害,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他这法子与当日汪川所讲大同小异,小刀听罢挺胸目视前方:“多谢前辈指点,事已至此,你我双方均无退路,尸阵再厉害我等也要闯上一闯,失礼之处还望莫怪。” 虽然言辞谦逊,小刀身上却猛然喷涌出巨浪般的磅礴战意,前方一只只妖兽瞬时毛发竖立激起凶性,张牙舞爪齐声高昂厉吼。 大战一触即发,符魔墨易温和平缓的语声压过一切嘈杂再次传至:“果然是御魂之术,年纪轻轻竟然达到如此境界……。这样吧,我授你移魂洗魂,将魂魄灌入你中意那女子的识海,让她复原后言听计从任你驱使。” “待你参悟诸法奥妙,我便将眼前一切都交予你手,到时你不仅执掌众生法则,假以时日必能统率异域天地,纵横寰宇虚空。” 第四三六章 惊魂 “昔日炼魂阁厅内你堂皇之辞犹在耳畔,听者除贫道外却已尽数化为枯骨……”唯恐小刀为墨易所诱,檀英望话音轻颤恨意流露:“正是听了你的蛊惑,檀家才会这般下场,如今还要故技重施吗?” “哦?怎么尚有故人在此……”墨易仿如无处不在的疑问稍顿一下立刻带着笑意响起:“双目无神,睑周青黑,多因惊扰难眠致气虚体弱,你是英望贤弟。” 被他一眼认出的檀英望咬牙切齿继续提醒小刀:“檀家毫无藏私倾囊而授,还不是被他灭杀满门。纵然舌灿莲花,你也绝不能信这无义邪徒……” “唉……,提起当年事,我确是做错了。”众人微觉惊愕时,墨易带着深深遗憾意味说了下去:“英怀兄的稳健策略方为正途,我操之过急白白失去机会,险些误了大计。” “移魂后我居于山林深谷,寻找栖身修行之地时无意中发现似有一处上古聚灵阵的痕迹,细细查探下与成无尚意外相遇。” “得他相助,我数年间制成魂兵本欲再展宏图,不想那几个老妖怪怕侯兆天怕得要死,躲在地下早已锐气尽失,五玄各派更是强者叠出结局实难预测。” “恰逢卓虚涵大放异彩,成无尚与他相谈之下颇为忌惮,这才让我出手绝除隐患,可是在那之前,我已经想通了一个道理。” 他低缓的语气自信又似自嘲:“剑尊虽然修为冠绝五玄,杀他也只需一根魂兵足矣。可是他死了又能怎么样?一样会有更多敌人出现。正因为我们一直关注侯兆天,才会忽略其他强者的存在。” “要想统御天下,就必须有凌驾世间的非凡能力,如果只想着打杀区区一两个对手,又怎么能触碰到那种掌控一切的崇高境界。” 小刀清冷平静的问话驱散了他尚在空中萦绕不去的豪言壮语:“既是如此,晚辈自思难入前辈法眼,否则数月前也不会挨了那记魂兵。” 墨易哈哈大笑颇显开怀:“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天阙初现局势未稳,若是缠战太久,城中百万遗躯魂飞魄散难免前功尽弃。何况此一时彼一时,你经历过洞天洗礼又有超强魂念,我待你自然不同。” “魂法深奥玄妙,我至今只领悟了洗移二术,可你不仅影窥感印数诀并用借天劫使出映魂之术,又能感知他人情绪连魂御魂,一旦诸法融合,前途不可限量。” “小子,他就是想花言巧语骗了你去,然后再把你脑袋里的那些法诀据为己有。”檀英望揣摩墨易心意谨慎劝诫:“檀家便是前车之鉴,切莫听他的飘渺诡论。” “英望贤弟,难道在你心中一直以为,檀家是受了我的蒙骗?”墨易这句淡然询问立时点起檀英望胸中压抑已久的怒火:“符魔,如果不是英怀大哥对你信任有加,凭你自己有那个本事吗?” “英怀兄于我亦师亦友,共研洗魂时敞开识海绝无私念。正因如此,我才要将我二人的心愿发扬光大。” “欲成大道,不仅无情亦需无我,敢于舍弃自身者方能人道合一,永垂不朽。在这旷世奇术面前,区区一个檀家算什么?我二人早置身家于度外,当日无论谁先参透结果都是一样。悟道之地换在墨岩城内,我也绝不犹豫。” “正所谓道境无穷,在这世上只要有人和你是同样心思,继续完成着你的梦想,那和你自己活着又有什么区别?若非如此,无数上古先贤大可洞天而去,何必以身殉道?” “此时有了更适合的强者出现,我当然心甘情愿奉上法诀,让他将这一切更好的传承下去,不也正是当年我与英怀兄的选择。” “生为常人,听闻修者只身搏杀狼鹰虎豹便引为奇谈,若说飞天遁地,甚至破碎虚空遨游诸天,便会与你等此刻一般的想法。” “身在高处自当目光长远,如今我洗魂百万,筑雄城耕良田炼兵甲造机关俱在一念间。此情此景比起昔日在檀家所言有过之而无不及。英望贤弟,你是最好见证,何来蒙骗一说? 墨易这番疯狂言论听得众人心中翻滚,檀英望也闭口不语。如果他连自己与家人的性命都不顾惜,再谈什么仇恨信义实属多余,听闻他竟已洗魂百万更觉震撼。 看到小刀凝神静听若有所思,墨易幽幽轻嘘一声:“放眼天下,泱泱世人十之八九皆属虚伪之徒,口口声声礼法仁教,却又出入酒楼娼馆斗场博坊,贪图财帛酒色生性嗜血好赌。反正他们要的这些我都可以给他们,连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也一般无二,这有什么不合情理?” “既然连洞天境界都肯舍弃,你所留恋者不过是身边亲人朋友,待你融会诸法,塑体注魂皆非难事,更可与他们生生世世朝夕相伴,岂不快哉?” “人间哪有公平可言,只有你拨乱反正重整天下,才会真正没有尊卑贵贱之分,到时连一滴水一粒米都是众生共有共享,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局面吗?” “他们认为这是胡言乱语,可你通晓魂法应该清楚我所说句句属实。到了你我这个境界,彼此根本不会以虚语相欺。只要点个头,一切都是你的。” 空中弥漫敌意渐淡,周围众人感觉到小刀心情异常凌乱,他们也十分清楚,何去何从要看小刀自己的决定,所以没有任何人再出言打扰。 “以仙阙尸阵为辅,借万物本源传递意念,洗映合一应该奏效,加上我对妖兽草木魂识也有领悟,若是融会贯通尽为所用,将来集合众生魂念,神游诸天确实可行……” 听了小刀这几句话,四周响起墨易充满喜悦的笑声:“我虽有天阙聚灵相助,魂念却只能散播百里,其余地方还要靠成无尚那些人压制,待到你魂洗五玄,便可将他们全部收入掌中。” 抬头望着悬在空中的巨大天阙,小刀脸上并没有半点笑意:“爹生病后的一天,我很晚才卖光了肉,急着给他熬粥时不小心摔破一只碗。那样的粗瓷碗在镇上杂货铺一两银子便能买上十只,但夜里我哭了很久才睡着,因为那是娘在世时给我盛饭所用,上面每一条纹路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后来比那贵重千万倍的碗我也用得起,却没有任何一只能带给我记忆中的那种滋味,只是它没有打碎前,我却从来没有在意过。” “明白了有些东西终会失去,拥有时才更加珍惜,无论寄人寄物,那一刻的感觉随着时光流传永不回来,重温时却格外温暖。” “众生有寿,灵识消散便是永别,与其强留体内寄慰思念,倒不如在生时尽心共处相得其乐。永远活在一群自己造就的牵线人偶中,岂不更加孤单寂寞?” 小刀闭上眼睛以脑中意念扫过身畔诸人:“魂识破碎时,我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我,这才知道其实最初卖肉时我的手法并不算好,镇上那些邻居为了照顾我,总夸奖我比爹能干。” “圆明大师,卓先生,道前辈,杨大哥,如海兄弟……,我遇到过的每个人,经历过的每件事,都曾带给我不同的感受,直到现在那些感受依然破烂不堪,但我知道,这就是我没有洞天而去的原因。 “若灵识如酒,各人亦应别具风格口味不同,属于我自己的那杯酒,也许不够烈,只愿回味时能无怨无悔。” 再次睁开双目时,小刀脸上一片神光湛然:“在你心中,掌控一切的道境才最重要,可在我心里,只想找回那些本来属于我,现在却体会不到的一份份情感。” “为追寻自己的梦想扼杀天下灵识绝非无私之举,我明白自己或许有机会达到那种境界,但不会去做那违背意愿的事。所以你寻你的天道,我守我的人道,既然两不相容,那便殊死一战。” 说完这句话,一股比刚才更要浓烈千百倍的杀意从小刀身上再度喷涌散开。受他意念驱动,数百只狰狞妖兽长嘶迈步前冲,几万名五玄修者齐声呐喊迸发体内灵力,毫不怠慢紧随掩杀。 **** 一堵堵厚重石墙在妖兽庞大身躯的冲击下溃然崩碎,城中穿行不息的人群并没有惊呼逃散兀自各行各路,纷纷被踏为肉泥血流成河。 既然知道了这些都是被墨易洗魂后的御尸,混杂五玄各处力量的这支浩荡洪流收起恻隐之心全力冲杀,片刻便狂风扫落叶般突入尸阵数里。 “可惜啊,真是可惜。”墨易见小刀心意已决慨然长叹:“本来你我相得益彰,结果却要两败俱伤。” “你以为我怕你才会示好?虽然你魂法修为不弱,一群乌合之众又怎能比得了我这百万雄师?” 随着他态度转变,密密麻麻任人践踏的尸群抛下手中杂物全身泛起层层光纹,齐声尖啸如百鬼夜啼,从四面八方起伏跳跃包抄拦截。 “蓬蓬蓬……”与此同时,透过数百只妖兽之间的空隙,地面那些残缺不全的破碎尸躯霎时炸成血雾,化成了百余个带着隐隐黑光的诡异符印。 “小心,是洗魂……”檀英望惊呼未绝百余符光已然飘忽印至,血手铁骑首当其冲连连挥刃还是有数人被击中,裹着一团红雾的卫无忌奋不顾身抓碎大半数符印,自己额上却挨了一记。 “不好,快斩下他们的首级……”众人乱成一片的惊惶场面更让墨易纵声狂笑:“既然敬酒不吃,我便杀光了你们,不过是晚一刻再占用你这具躯体而已。” 第四三七章 殇魂 数十年前卫无忌在五玄声名显赫,各派修者阻挡兽潮时,他率血手铁骑镇守玄金边城,八大荒族未能越境半步。如果不是天外青天内生变故让他远遁荒原,昔日墨易御尸祸乱玄土域时必会与他相遇。 时过境迁,曾经叱咤风云的血手铁骑在墨易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前额那股寒意虽然很快消去,卫无忌心中却一阵凄凉。 听了刚才檀英望讲述洗魂后的可怖境况,十几位挨了符印的血甲骑士在身畔喊叫中毅然反转手上巨锤厚刀,目光互视微微点头,不待他人动手便欲回击头颈。 “慢着……”动作更快的是屈无难随呐喊声飞掠而来的高大身影,双手作势要拦却被卫无忌转身避开:“滚一边儿去,老子不用你来假慈悲。” “大师兄,你不能死啊,当年我们错了……”一名装束身材与屈无难十分相似的老者从侧面跃至,丢了手中巨弓紧紧拉住卫无忌双臂:“一定还有办法的。” 被他们前后抱住的卫无忌挣扎怒吼:“放手,你们给我滚开。”可望见这两人布满仓惶的衰老容颜,他的声音也变得低沉嘶哑:“多大年纪了,快放开,别让老子跟着你们丢脸。” 血手铁骑随卫无忌销声匿迹,各派都猜到天外青天内部一定发生了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冲突。漫长岁月虽然可以冲淡一切,看起来没有包括屈无难梁无心深藏的歉疚。 “唉,你们都老了。”只是唏嘘一声,卫无忌双目寒芒大盛,身上再次散发出凛冽的铁血气息:“大敌当前,休要婆婆妈妈,让开。” 他闪着赤红亮光的手掌斜挥撩起,拨开两人同时制止了那些忠心属下的自裁:“稍安勿躁,这轻飘飘的破烂魂印有什么了不起,老子根本没感觉。” 疯狂扑近的御尸变得零零落落,失去面前敌人的妖兽与各派修者借这个空隙重新调整阵势,只有檀英望缩在高大蝎龙兽背后尖声大叫:“快砍了他们的头,快砍了……” “砍什么砍?檀老道,你把符魔吹的神乎其神,老子这些好兄弟差点儿让你害死。”卫无忌凝神调息觉得并无异状,厉声喝止他的惊恐呼喊:“分明就是居心不良,咱们该砍了你才对。” “怎么……?不可能啊,以前真不是这样子……”确认卫无忌和那十余血骑完全没有异样表现,檀英望心中凌乱没了主意,身旁被众人团团卫护的小刀却朗声问道:“前辈既然不屑逛语,请问适才这些魂印为何失了功效?” “这个……”放缓攻势的墨易显然十分意外,不过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缘由:“你以御魂之术将众人识海连成一体,就似无数小小杯盏聚成一口巨缸,所以才能抵挡我的洗魂符印。” 刚刚上百道洗魂魔印袭来,卫无忌那般修为尚且躲闪不及,若灵识被抹为墨易所御,后果简直不甚设想。任由符魔这般无影无踪的借尸化印,余者迟早难以幸免。此刻听他坦承无效,众人脸上顿时喜形于色, “符意化印虽然神妙却需毕生苦功,任何道者都无法分心二用领悟其余印法,既然洗魂无效,我等速速冲杀过去将他了解。” 道天涯话音刚落,自入阵以来一直沉默不语的墨风口中发出尖锐唿哨,数百具高大机关人轰隆踏步向前,头肩上密集圆筒接连闪亮将冲近敌人烧成灰烬,带动整个队伍向尸阵内快速行去。 狂奔而来的大批御尸刚刚出现便纷纷倒在符炮光束与众多修者所凝气境交织成的防线之外,其余不是被妖兽撕咬粉碎,便是被紧随其后的血骑黑甲斩倒踏过。 各方配合娴熟破阵而入,数度拦截无功的墨易反倒哧哧而笑:“二哥,咱们兄弟多年没见,连个招呼都不打,你就那么着急杀了我吗?” 双手结印挥动,几具步法敏捷从妖兽机关之间空隙突入的御尸正要纵身跃起,无声无息裂开成了一团团骨肉碎块。墨风满布皱纹的老脸毫无表情,踏着一部部机关人肩背跳跃穿行如履平地。 “那个时候,我们以为你和三弟都死了,你当然不会知道,因为那场劫难整个墨家付出了多大代价。” 忆起以住艰难岁月,墨风尖锐刺耳的嗓音也充满了疲惫:“赔罪安抚补偿重建几乎耗尽家财,爹和十余位叔伯心力交瘁接连辞世,我们殚精竭虑苦苦支撑二十几年以为总算熬了过来,谁知……” “如果可以选择,我倒宁愿你开始那场杀戮的地方是墨岩城。”墨风低声感慨了一句,扶着机关人硕大头颅毅然昂首:“再说什么都是徒劳,如今我和所有墨家子弟只有一个心愿,既便全数拼了性命,也得将你这顶着本族姓氏的祸害彻底铲除。” 数百具机关人身上接连璀璨亮起的符炮晶芒响应着墨风决绝言辞,准确无比将一群群凶恶御尸烧成飞灰,浩荡队伍在妖兽和两翼铁骑卫护下迅速推进,所经之处尽是残躯血肉。 “二哥,难道你以为我在讨饶吗?”渐渐逼近的妖兽修者显然没有完全破坏地上隐符,墨易的笑语依旧传出:“你忘了,自记事起我便从没认输过。” 墨风阴沉着脸发出符印击杀御尸不再搭话,由着身边的声音继续说下去:“那年十六岁生辰,各位兄长给了好多礼物,你和三哥送的古籍我最喜欢,一本是玄门异道,还有三哥送的奇符秘录……” 檀英望修为低微缩在人群中帮不上手,听他扯起陈年旧事忍不住出声讥讽:“你应该也记得典籍中所载那些道门天才的生平轶事,凡行不义者必自食恶果……” “呵呵……,英望贤弟,当我翻阅典籍时,除去上面提及的玄奥道法,最关注的其实还有一件事,便是寻找那些人最终失败的原因,以免重蹈覆辙。” “虽是天纵奇材,他们中半数境遇不佳,想法巧妙却无人赏识,耗尽寿元怅然辞世,或囿于世俗闲事半途放弃余生消沉,更有不待时机成熟便贸然尝试,反为自家符物所害……” 此时最前方的妖兽突入阵内已有十余里,途中御尸数量惊人且奋不顾身,却无法阻碍这支强大组合飞快行进,想起再过片刻便大仇得报,檀英望惊恐心情放松许多:“今后的典籍中还会再添上这么一段……” “玄土墨氏名易,修邪法洗人灵识灭亲伤友,避剑尊移魂隐遁数十载,复出后毁天外城御尸百万祸乱五玄,终为众人魂识相连所破,殁于乱军中……” “哦……,英望贤弟,你倒有几分文采。”墨易似乎有些感触,随即收起笑声叹道:“也差不多了,恐怕你那段话还要改上一改。” 尸阵内部白色雾气稠如水波,比起小刀等人在生死界所见还要浓郁许多,只是其中少了那些致命亮点。几百只妖兽横冲直撞破雾开路,各派修者身入其中都觉心旷神怡,几乎忘却这是一场生死搏杀。 正在这时,低空飞掠的衔火青鸦背上突然发出凄厉吠叫,那只素来如沉稳长者的老狗竟一反常态出声示警,小白吱吱号令下众多妖兽立刻放缓脚步。 这股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息迅速蔓延,没等大家理解老狗用意,脚下地面微微颤动,四周浓密白雾内不断传出沙沙嘶吼,似是大批御尸正在逼近,声势则与之前所遇颇有不同。 “嗷……”厚重雾墙霍然散开收拢,一具双眼闪着摄人绿光的魁梧御尸纵身扑出,近处几只妖兽早有防备,长着数支刺角的虎纹牛怪迎头顶去,那具御尸反应奇快探臂抓出,掌心被角上尖刺穿透依然疯狂发力。 一条边缘都是锋利锯齿的长尾从旁掠过,轻轻舒卷将御尸拦腰割成两段,可他恍如不觉拼死扳拗,居然硬生生从虎纹牛怪头顶折下半支角来。 牛怪震天痛叫声中,白雾内又有大片御尸蜂拥出现,比较先前那些不但体魄强健高大,身法也更加敏捷灵活,被击杀前几乎都能给对手造成一些伤害。 “以励精符激发体内潜质,配合追风巨灵数符,平凡修者就成了无畏符军。”墨易嘿然一笑:“即便不像传说中撒豆成兵那般神奇,应该也相差无几。” 不断冲来的符兵中似有一些体态格外臃肿,动作也缓慢的多,一头甩着三条长尾的黑狼扑上嘶咬,口中符兵蓬然裂开喷出一股碧绿色汁液,长尾巨狼哀嗥不断,被溅到的其余妖兽亦是长声痛叫。 “挑选贪吃肥胖之人,喂下百种毒腐药物,施醒神护心符法令其浑然失觉行走自如,遇敌则攻无不克,名曰食毒血煞,各位觉得怎样?” 无瑕理会墨易调侃,发觉妖兽受挫渐趋散乱,卫无忌和司徒千军默契配合率黑甲血骑穿叉包抄,打算先将那些可以喷溅毒汁的符兵清除干净。 近千名百战骑士掩杀过去,锤刃落下却传出铮铮连响,无数身上泛起符甲光泽的壮硕尸卫挺枪攒刺,瞬间便挑落十几人。 其余骑士正欲从符甲尸卫包围中脱离,一件庞然大物忽从白雾内迅疾挥出,弧光到处三名黑甲浴血落马,暗纹浮动的刀芒余势不止,又将尚在地上翻滚惨嚎的黑狼劈成两段。 威势骇人的巨形长刀再次挥砍,卫无忌厉啸着跃起闪开,旁边两名血骑躲避不及,与他跨下那匹黑马都被斩成了碎块。 黑甲血骑身披护胄除去材料不同均由九幽五玄名匠造就,镌刻符纹后连化生修者都不能轻易击穿,在雾中长刀劈斩下却纸糊草扎般脆弱。晶符摧动的机关人或许可以挥出这等强劲力道,但机关巨人动作缓慢,怎会无声无息接近不为众人查觉? 似是回应他们心中疑问,地上尸骸被大力践踏血肉四溅,顺着那柄铭有密集符纹的长刀望去,众人都觉怵目惊心失声低呼。---->